《「猎人」揍敌客大小姐好难攻略》 chapter.1这是哪里？ 还是没搞懂这到底是哪里，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梅洛很想深深地吸一口气来平复自己的心情，但是随着她的再一次吸气，垃圾的腐臭味立刻从她临时用睡裙裙摆的布料做成的口罩中渗透进来，猛烈偷袭鼻腔，她不得不靠放缓呼吸来减少吸入的空气。 太臭了。 真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有这么臭，这么庞大的垃圾场。 最初，她尝试过在周围寻找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线索，但却一无所获。 垃圾，垃圾，还是垃圾……满眼的垃圾，遮天蔽日的垃圾，这里似乎除了垃圾山外什么都没有。 梅洛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周围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垃圾山，天知道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垃圾，仿佛全世界的垃圾都被倾倒至此，塑料，电器，厨余，动物的尸体，还有许多认不出原本样子的垃圾。 她目前面对的情况很离奇。 首先，眼前的景象绝非梦境，她曾仔细辨认过一些废弃物上残留的文字，其中确实存在她认识的文字，而对于那些无法直接理解的部分，也能推断出它们属于一些成熟的文字体系。如果这是梦的话，这些细节未免太过真实了。 但如果这是现实的话，她同样也无法理解自己身体的变化。 是的，她一经清醒便察觉到了自己身体发生的微妙变化。原本应是幼儿形态的她在昏迷期间，身体竟然成长至了大约六七岁的模样。 这究竟是不是为她原本的身体，因为附近没有湖泊，她没有办法立刻判断。但是她试过自己的力气，很遗憾，可能是她的各项能力并没有跟着身体外形一起成长，也可能是这具身体本身比较平庸，她的力气依旧和自己原本的差不多。 总之先了解一下周围的情况。 梅洛环顾四周后，选择了一座附近最高的垃圾山爬了起来，她最初不太习惯这个身体，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了这个身体的优点，虽然她的能力没有变化，但是拥有较长四肢的身体比她原来的小短手小短腿用起来方便多了。 高处自然是探查周边的最佳位置，但是缺点也很明显，要是这附近有什么危险生物的话，她一下子就会暴露。 她躬身隐藏在山顶一个较大的废弃物后，尽力照着父亲教导的方式放缓呼吸，与周围融为一体。 首先是数不尽的垃圾山，她发现这些垃圾的数量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出很多，她本以为自己是处于一个巨大垃圾场的中心，才会产生垃圾遮天蔽日的错觉，但是现在即使她爬到了这么高的地方，也依旧望不到这些垃圾的尽头。 简直就是垃圾的国度，身处这种地方，很难不产生一种自己也是被丢弃的垃圾的一种的感觉。现在离她刚刚清醒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太阳炽热的光让空气中厚重的尘土颗粒也明显起来，灰蒙蒙的一层，严重阻碍了她的视野。 她并非没有收获，在很远的，几乎接近地平线的地方，有浓烟滚滚升起，那是一种一看就有毒的黑烟，明明看起来距离很远，但是存在感丝毫不减，空气中这些小颗粒大概有那些烟的一份功劳吧。虽然有点在意那里的情况，但是贸然接近显然不是好选择。 她又环视了几遍，确定没有其他需要在意的线索后便调转方向，开始观察另一边。 这边倒是大有收获。梅洛无意识地收紧手指，抓紧了遮蔽物的边角。 这里居然是有人类存在的。 她盯着远方的白色建筑物。这个建筑与她之间的距离，并不亚于她刚刚目睹的浓烟所在之处的距离，然而，由于这栋白色建筑物矗立于山坡之上，因此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梅洛三两下跳回地面，看了看自己因为攀爬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满了污渍的手，还是没忍心再撕下一块裙角。 反正就算现在擦干净了，等一会还是会弄脏的，她这么安慰自己。 她开始向着白色建筑的方向前进。 随着她的深入，这一路上“人”留下的痕迹也越来越多。最初的地方垃圾是以混乱的形态分布在每块地面上的，所谓的“陆地”和“山”，也只是根据垃圾的堆积程度进行的一种形容而已。 但是从某个时候开始，明显由人类特意清理出来的“路”开始出现了，不得不说，虽然这里的地面还是很凹凸不平，非常原始，但是她前进时终于不再需要爬上爬下或是费力移开障碍物了。 再接着，她发现了几处村落。这些村落规模都很小，隐藏在垃圾山与垃圾山中间，每个村落都大约有二十来间小屋，许多女人坐在小屋前的地面上，忙碌地清洗或修补着衣物，有几个女人的手里还抱着婴孩。这些小屋的外观与女性的衣物一样，布满了补丁，其大小与帐篷相差无几，甚至有的人就直接是住在帐篷里的。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这个地方极有可能是存在某种组织的，或者说至少是存在某种秩序的。而她之前看见的那处外观与规模都远超平均水平的白色建筑可能就是这里的中心地带。 梅洛躲在角落里想要获取些信息，却发现这些人说的是自己从未听过的方言，她像是有敏锐雷达似得，小心地绕开了这些人群聚集地。 然后，她就被一个男人拎了起来。 “诶？！” 之前也说了，她目前这具身体的年龄虽然看起来有六七岁，但是各方面能力却和幼儿一个水平。她之前都是慢吞吞地前进，一发现有人靠近就换条路走的，因此倒也没被人发现，但是随着她越来越靠近中心地区，各个聚集地之前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每个方向都有人在走动，她一个躲闪不及就被这个男人抓住领子拎了起来。 “……放开我！”梅洛扑腾着手臂，还试图用牙去咬男人的手臂，却都以失败告终，男人伸直了手臂，看着张牙舞爪的她哈哈大笑，震耳欲聋的笑声震得她脑袋疼。 梅洛看着奇怪的爆炸头男人笑完，然后把她提近了些，很大声地叽里咕噜地喊了些什么。 这么大声，耳朵都要聋了，她放弃反抗，转而用双手把耳朵捂了起来，她嫌弃地撇过小小的脸蛋，防止他的口水喷到自己的脸上。 但是很显然，这个男人完全没有一点眼力见，他看见她放弃抵抗并且捂上了耳朵，反而更大声地开始叽里咕噜，“%！*-” 她抬起脚，狠狠地朝男人踹了过去，但是意料之中的，对方轻易地躲了过去，接着报复似的用力把她在空中晃了几圈，转得她晕头转向。 毕竟这个男人看起来都二十多岁了，虽然长得不太聪明，但是身体却壮得和头牛一样，单手就能毫不费力地把自己拎来拎去，如果自己能年长个几岁的话或许还有点可能从他手里逃脱。 力量的差距大到无法弥补，只能保持温顺，等待逃脱的机会了。 希望这里没有吃人肉的习惯。 一直跟在男人身后沉默不语的蓝发女孩踮起脚扯了扯男人的衣服。 “怎么啦玛奇？”窝金转过身，说话依旧像是在吼，“放心，她没偷我的东西，我不揍她，只是给她个教训让她明白这里是谁的地盘。” “……”蓝发小女孩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窝金，她不是这里的人。” 她看了看同伴手里不再抵抗，像是认命了的女孩：“也许，我们应该把她送去教会。” chapter.2库洛洛 半个小时后，梅洛任由男人夹着她（对方似乎觉得提着衣领的姿势有点不方便，所以换了个顺手的姿势），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的白色建筑。 当距离缩短后，原本仅能隐约辨认轮廓的建筑整体才逐渐清晰地显现出来。这是一座主要由穹顶建筑构成的庄园，建筑屋顶上十字架的装饰表明了建筑的宗教倾向。它坐落于山坡上，周围环绕着一圈树林，这些树林像是隔离带一样将庄园与山坡下错落有致的小村落分隔开来。在这个充满垃圾的地方，这座庄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仰着头很累，而且被夹着的感觉也很不舒服，梅洛艰难地转了转脖子，眼角瞄到了坐在那个男人肩膀上的蓝发女孩。女孩子看起来和自己目前这具身体差不多年纪，乱糟糟的头发随意地在头顶扎了一个啾啾，她似乎对视线很敏感，因此梅洛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就重新低下头注视着不断后移的地面。 刚刚就是她对这个男人说了些什么以后，这个男人才目标明确地把自己带往这里的。虽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梅洛隐隐觉得这两个在体力和年龄上都存在巨大差异的人之间，存在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平等关系。 他们认为应该把自己带到那个庄园里去吗？是因为自己外来者的身份，还是因为自己儿童的身份？ 要是因为儿童的身份的话，这个看起来和宗教有关的地方就有很大可能有抚养孤儿的传统，要是因为外来者的身份的话……她在书上看到过，有很多落后的地方很抵触外来者的进入，把她当做祭品杀了也不是不可能。 在她胡思乱想的期间，男人已经穿越了森林，走到了教堂门口。 这些建筑比远看的要破，她注意到了墙壁上的裂痕和青苔。 嗯，毕竟是垃圾场的教堂嘛。 蓝发女孩从男人身上跳了下来，站在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要进去的样子。 于是男人一个人保持着夹带她的状态象征性地敲了敲门，然后直接推开门。 教堂内空荡荡的，只有讲经台后站着一个身着神官服饰的胖胖的中年男人，他听见动静，停下了原本的动作，向着门口看了过来。 “窝金，下午好。”立佐尔笑呵呵地向他打了声招呼。 还真是稀奇，虽然大部分孩子都嫌弃他唠叨，不怎么愿意来教堂，但是即使在这些孩子中，窝金也是最不耐烦的那部分，今天是有什么事来找自己吗？ “我在路上捡到的。”他直截了当地说道。 立佐尔注意到了被窝金夹带着的孩子，因为姿势的缘故，他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脑袋，他心中了然。 “总之先把她放下来吧。”他建议道。 “哦，我差点忘了。”窝金随意地松开手，黑发女孩调整了一下姿势轻巧着地。 她站稳后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裙摆，一双猫眼带着审视的意味看向了他。 立佐尔没有感觉被冒犯，作为这里的神父，他和各种不同性格的孩子都相处过，更不要说在流星街，有警惕心并不是一个贬义词。 “那我就先走了！”窝金迫不及待地摆了摆手，他能把这个与自己无关的小女孩带到教会已经是难得的大发善心，他可没耐心听立佐尔接下来要怎么安排这个小家伙。 “感谢你们今天的善举。”立佐尔摸了摸胡子，没有继续挽留。 他目送两个孩子离开，然后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黑发女孩的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呢？”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先试着用通用语问道。 女孩微微睁大了眼睛，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更加认真地盯着他的脸。 立佐尔没有催促，耐心地等待着。 “……梅洛。”她回答道。 名为立佐尔的神父除了一开始问了她的名字外就没有再问任何事，反而让她有什么都可以尽管问。 而她也从立佐尔的口中得到了很多有关于这个地方的信息。 这是一个名为流星街的地方。 按理来说她从出生以来从来没踏出过家门一步，家里也没有急着让她了解外面的世界，但是她却莫名地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她抛开这点疑惑，继续总结道，总之这是一个类似世界垃圾场的地方，全世界的垃圾都会被运来这里，当然，这些垃圾里也包括像她这样的小孩子。 而这里的人对被投放至此的所有东西都来者不拒，他们抚养被丢弃的孩子，并通过回收这里无穷无尽垃圾为生。她之前看到的黑烟大概就是这里的居民在燃烧垃圾时产生的。 而这里也确实如她之前猜测的一样，是存在管理组织的，这里的人称其为长老会，他们会负责与外面的人进行交易，以此获得必要的生存物资，而居民们可以通过寻找有价值的垃圾或者工作来兑换这些物资。至于像她这样还不能靠自己生存的孩子，他们会帮他们安排“养母”来保证最低限度的生存。 想出去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但是流星街的外围污染极为严重，即使是成年人也需要穿着防护服才能在那片区域行动，像她这种小孩子是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去的。 以上就是她得到的全部信息。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立佐尔见梅洛摇了摇头，于是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既然这样，那么跟我来吧。” 他收起经典，领着梅洛穿过走廊，敲了敲其中一扇门。 “啊，是神父先生。” 很快，一个黑发的小男孩打开了门，“抱歉，已经到时间了吗，那我整理一下就走。” “还没到关门的时间。”立佐尔微笑着摇了摇头，他瞥了一眼录像机里正在播放到一半的外语讲座录像带后加深了笑容，大人总是更喜欢这些好学又聪明的孩子些。 他说道：“库洛洛，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的帮助。” “好啊，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他有点好奇地问道。 “过来吧。”立佐尔招了招手，让梅洛站到他身前，他介绍到，“这孩子是新来到这里的，目前还没有养母，我希望你离开的时候能带着她一起回去。” 库洛洛看向被神父带来的孩子，是个非常漂亮的孩子，脸就像人偶一样精致，但是最特别的还是她那双罕见的异色瞳，他忍不住晃了一下神，女孩的眼睛眨了眨，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 “啊……”库洛洛立刻收回视线，他有些紧张地抓了抓衣角，“好啊，我是库洛洛，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神父。 “这孩子还不会流星街的语言。”神父解释道，“她看起来只会说通用语。” 原来如此。 被遗弃在流星街的孩子大多都还是婴儿，因此像她这个年纪却不会说本地话的孩子几乎是不存在的，神父所说的帮助，大概就是教这孩子学会这里的语言吧。 “你好啊，我是库洛洛，库洛洛·鲁西鲁。”他有点不熟练地用刚学会不久的通用语说道，“我整理一下就带你回村子，等我一下！” 幸好不是其他冷门语言，通用语的话，至少日常交流应该没问题。他跑回录像机那里，按下停止键，取出录像带，塞进怀里，又把椅子放回原位就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 “我们走吧！”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chapter.3侠客 梅洛接受了自己暂时只能待在流星街这件事。 第二天和第三天她向库洛洛学习了一些基本对话，到了第四天半夜，她就敢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独自摸索着出门探索了。 “好厉害！”隔壁村的金发男孩看着她一早上的收获张大了嘴，带着敬佩看了她一眼，他似乎之前一直是和库洛洛一起行动的，由于这两天库洛洛一直没去老地方找他一起寻宝，觉得奇怪才来看看的，然后就看到了像是分赃现场的场景，于是也非常自然熟地蹲下来看。 “你居然没被其他人赶走也没被抢吗？你跑得很快吗？” 他和库洛洛一起出去翻垃圾的时候，可是经常被大一点的孩子赶来赶去的，运气差的时候还要被揍一顿，这个新来的女孩比自己年幼，看起来也不是很强，居然能成功带回来那么多东西，侠客是真心地觉得有些佩服了。 “还好啦……”梅洛蹲在另一边，磕磕绊绊地说道，“刚好，没有人。” 才怪。 她经过两天的适应，对这里的了解更深入了一点。或许是因为摄入的营养不均衡，这里的人大多无法在夜晚清楚视物，基本都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律，所以她只要错开时间在凌晨出门，就可以如入无人之境，想拿什么拿什么。既然如此，她就干脆走远了一些，又赶在太阳升起前把这些有价值的垃圾带回了村里。 放在前几天她都无法想象，在成为一个出色的杀手之前，她居然先发现了自己在回收垃圾上的天赋。 “这个，能提炼出贵金属，嗯，这个，应该有人愿意交换……”库洛洛仔细地分辨着这些物品的价值，“啊，这是……！” 他拿起一个黑色的小方盒，本来就圆溜溜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碰巧翻到的。”这句话她还不会用流星街的语言说，但是幸好库洛洛能听得懂，“没什么重量就顺便带回来了。” “梅洛真的很擅长寻宝呢。”库洛洛也真情实感地感叹道，“这个在孩子之间很受欢迎，一定可以换到好东西的。” 他把录像带放到了可以交换的一堆里。 “……” “……这些可以换到什么？”她问道。 “嗯……看你想要交换什么吧，”库洛洛想了想，指了指含有金属的那一小堆，“像是如果换食物的话，这些大概可以换到三天的食物。” “那就换成食物。”她点了点头。 虽然养母抚养好像是这里的传统，但是她还是不太喜欢欠不认识的人人情，住处她暂时没办法，但是食物方面她想要靠自己解决。 “这样就好了。”库洛洛终于分类好了所有物品，他看向金发男孩，“抱歉，侠客，我这几天有事，寻宝可以过几天再去么？” “没关系啦，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做。” 侠客没什么所谓地说道：“而且窝金那家伙最近越来越霸道了，圈了一大块地说是他的地盘，还整天巡逻不让我们过去，真是的，在流星街还讲什么地盘啊？哎，凭我们两个就算去了大概也没什么收获。” 库洛洛想起这件事也觉得很头疼，窝金性格单纯，力量和体型却都超出常人，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也不想站在窝金的对立面，但是既然对方执意要霸占地盘，他也不会怕，到时候就各凭本事了。 “……” 梅洛安静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因为是普通的聊天，他们没有放慢语速，其中大部分内容她都听不懂，她只能一边记住他们的嘴型和发音，一边根据能够捕捉到的零星词汇，尝试推测他们对话的大致内容。 没有教材的学习就是这么原始又麻烦。 “还有梅洛。”库洛洛说着说着转向了她，梅洛疑惑地回看过去。 “晚上出去实在太危险了，这里经常会有人贩子和黑帮成员出没，要是被发现的话可能连尸体都不会留下。”他努力板起脸，想要让对方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墓园里的墓碑每天都在增加，你这次只是运气好而已。” “嗯……”她低下头，一副做错事后不知所措的样子。 反正她已经记住了回收处的路线，也差不多搞懂什么样的垃圾更值钱了，下次就不需要特意拿回村子了。 库洛洛看她这幅样子，也说不出更多责备的话了，侠客也笑着打断了这个话题。 大概是太无聊了吧，侠客在和库洛洛抱怨完窝金的事后也没有回去，而是跟着他们兑换物资，又一起听了库洛洛的语言小课堂，直到快黄昏时才离开。 告别了两人，梅洛回到屋子里，她的养母正在整理针线，见到她回来，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赶忙放下吊在屋顶的篮子，从中挑出一块拳头大小的东西递给她。 “等等。”梅洛连忙拒绝，解开手中的小布袋展示给女人看，里面是她兑换到的食物。 女人怔了怔，她看了看袋子里的食物，又看了看梅洛的脸，无言地点了点头，把食物重新放回篮子吊起来后就坐回原来的地方继续整理东西。 梅洛暗暗松了口气，她从自己的袋子中随意拿了块干面包，大概是为了便于储存，这里的食物都做得又干又硬，敲在墙上能发出哐哐的撞击声，墙灰都能敲下来一层，第一次吃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的牙都要崩断了。 勉强吞咽下自己今天的晚饭后，她就来到了属于自己的角落，这种狭窄的屋子里当然也放不下床，用塑料布铺在底层，然后用废弃布料简单地铺一下就算是一个床位了。 明天还要早起。 她躺了下来，颇有些疲倦，不一会就睡着了。 —— 她好像陷入了一个梦境，梦里的自己忽大忽小，意识也好像脱离了身体。 “天啊，妈妈的小梅！”熟悉的尖锐声音震得她耳膜一痛，紧接着而来的是一个让人窒息的拥抱，“这四天妈妈都好担心你啊，但是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梅洛眨了眨眼，本来模糊的意识变得清醒起来。 “妈妈？”她睁大了眼睛，第一时间抬起手，看了看手掌的大小。 小小的，是一双属于幼儿的手。 “是啊，是妈妈啊，你身体一定还在痛吧？太可怜了，放心吧，妈妈已经替你好好惩罚了那个粗心的管家了，以后也一定加强对管家的培训，绝对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但是话又说回来，小梅吃了小伊的点心居然四天就能醒过来，实在是太棒了，不愧是妈妈引以为傲的女儿！” 基裘越说越兴奋，电子眼上的红点不停地闪烁着，她情不自禁地再一次用力拥抱住了自己的女儿，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会给身体还在痛的女儿带来多大的伤害。 这么说起来，她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头很晕，还有点想吐。 她嗅了嗅基裘身上的味道，是非常清淡的花香味，不是潮湿木头的腐朽味，也不是动物尸体的腐臭味。 虽然只有四天，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在那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但是突然一觉醒来发现这其实是个太过真实的梦，其实自己还是在家里，她还是幸福得想流泪。 她伸出手，回抱住基裘。 “咳，差不多就可以了。”一个沉稳的男声说道，“梅洛还需要休息。” 基裘虽然不舍但还是松开了手。 “糜稽和伊尔迷都非常关心你的情况，他们下课后应该会来探望你。”席巴走了过来，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但是如果很难受的话，也可以不见他们。” 梅洛摇了摇头，她虽然确实有些不舒服，但是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而且她刚刚经历了那么离奇的梦，现在丝毫没有睡意。 “我知道了，那我和妈妈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席巴这么说着，就打算带着妻子离开房间。 “等等，爸爸。”她想了想，觉得席巴应该是有工作要忙，“可以让妈妈再陪我一会吗？” “小梅——！”原本快走到房间门口的基裘瞬间回到她的床边，梅洛醒来后第三次感受到了肋骨的疼痛，虽然很痛，但是却能让她觉得自己确确实实是在家里。 “可以。”席巴点头允许，他说道，“但是不要太久。” chapter.4兄妹 然后到来的是糜稽，他来的时候梅洛正平躺在床上纠结流星街的事，她总觉得这个地名有点耳熟，她从小就没出过家门，所以应该是听家里的人提起的。 她正苦思冥想着，就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侧头一看，看到糜稽鬼鬼祟祟地从门外探出一个头，用手做成喇叭状。 “……梅碳！”他小小声地喊道，虽然女仆说妹妹已经醒了，但是万一梅洛在他来的这段时间又睡着了，却被他吵醒了怎么办？ “……糜碳！”她从床上撑起来，也压着嗓子轻轻喊道。 这是他们最近看的一个动画片里一对关系亲密的朋友之间用的昵称，因为很有趣，所以最近他们也开始这么称呼对方。 得到她回应的糜稽像是一枚小炮弹一样快乐地冲了过来。 “真的是，我好担心你啊，”糜稽皱着脸，眼巴巴地看着妹妹苍白的脸，那天他和梅洛像往常一样跑去厨房偷吃，他负责引开一个女仆，妹妹负责偷点心，明明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屋子里却突然传来了女仆的惊呼声，他跑过去的时候梅洛就已经昏迷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不舒服吗？” “还好吧。”梅洛故作平静，给出了和基裘询问她身体状况时相同的说辞，其实她刚刚醒来时确实感觉还好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头晕的症状却更严重了，不过她还能忍耐，所以不想引来没必要的担心。 至于“流星街”的事，虽然她身上没有留下任何她出过门的“证据”，被她撕破弄脏的睡裙，留下划痕的手，突然长大的身体，一觉醒来一切都变回原样，仿佛就是在告诉她，这就是一场梦，但是她还是坚信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不过在她弄清楚这一切之前，她是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的，糜稽也不行。 “太好了！”糜稽丝毫没有怀疑妹妹的说辞，他露出一个放下来心来的笑脸，圆溜溜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他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起来：“这几天小梅你不来上课，老师都只盯着我一个人，负责厨房的人数也增加了，哦，对了，原本负责那里的女仆都被换去陪伊尔哥训练了，还有啊，妈妈还把我骂了一顿，说不准我们以后再去偷吃，还有……” 糜稽的声音顿了顿，他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个对于小孩子来说相当复杂的表情，他下意识地用警惕的目光环顾了四周，然后才凑到妹妹耳边小声说道：“……还有伊尔哥，他这几天休息在家，你不在我都只能一个人面对他。” 伊尔迷比他和梅洛大了六岁，作为席巴和基裘的第一个，并且还算满意的孩子，糜稽经常能听到伊尔迷的事情，听说早在他们出生的时候伊尔迷就已经外出试练，直到他们快两岁时才回家。 糜稽不是很喜欢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哥，虽然基裘和席巴总是说家人应该相亲相爱，但是每当伊尔迷用那双漆黑无神的眼睛看向他时，糜稽就觉得不寒而栗，恨不得自己能原地消失。 说起来基裘确实是说她是因为误食到了伊尔哥的点心才会晕倒的，梅洛眨了眨眼睛，一边徒劳地拍拍糜稽的手试图安抚他，一边神游，那些饼干里掺了什么吗？ 对了，说起上课，基裘刚刚告诉她，她决定提前开始对她的训练。她对此没有什么异议，据说伊尔迷在他们这个年龄早就开始过着整天和管家躲猫猫的日子了。好像是因为席巴觉得太早开始训练会对孩子的性格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所以她和糜稽才可以只用上文化课。 但是现在情况又变了，她证明了自己的身体素质足以接受训练，席巴也就无话可说了。而且，她自己也想像伊尔哥一样早点出门做任务。 这件事倒是应该和糜稽说一声，她看向似乎要一口气把四天的对话全部补回来的糜稽。 要打断他似乎是件不容易的事。 —— 伊尔迷结束了训练。 “伊尔迷少爷今天又破了记录呢。”管家按下秒表，露出公式化的笑容报出一个数字。 这是揍敌客家训练的一种。 监狱里的死刑犯，犯错的仆人，培育所的实习女仆……每次都会有不同数量，不同背景的人被事先投入森林，而作为被训练者的伊尔迷需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并且杀死他们。 “今天还有别的训练吗？”他问道。 “您已经完成今天的所有内容了。”管家弯下腰，恭敬地说道。 伊尔迷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从他的表情里既看不出喜悦也看不出失望。他只是平静地接过女仆递来的手巾，擦掉溅到脸上的血和指缝间残余的肉沫。 其实光靠手巾擦拭是完全不足以擦掉半干涸的血迹以及一身的血腥气的，但是万幸的是，在枯枯戮山，即使是最小的孩子和最年轻的实习生都对时不时飘散的血腥气习以为常。 —— 伊尔迷到来时，梅洛正在看糜稽的笔记，没办法，她和糜稽一直是一起上课的，这几天她是昏迷了，但是糜稽仍旧在正常上课，所以她必须抽时间把这几天缺的进度给补回来。 “糜稽不在吗？”伊尔迷环顾了一圈，“我还以为他一定也在这里呢。” 刚刚还在的，只是算了算时间觉得你快过来了就溜了。 梅洛笑了笑，她拍了拍床边，示意他先坐下：“伊尔哥这次去了哪里？工作还顺利吗？” 和糜稽不同，梅洛不觉得这个略微年长的大哥有什么可怕之处。虽然没有电子眼，但是伊尔迷长得和基裘很像，当然，糜稽也很像，面对长得很像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的伊尔迷，所以梅洛天然就对他抱有一份好感。 而且比起连家门都不能出，连去后山的森林探险都必须带着管家女仆的她和糜稽，总是能独自出门去各种地方的伊尔迷让她有点羡慕。 “唔，”伊尔迷看了看自己身上沾着血渍的练功服，看向梅洛，“没关系吗？我身上还有血哦。” “没关系。”梅洛不在意地说道，她合拢笔记，塞到枕头底下，“不过你想要站着的话我也不介意。” 话音刚落，她就感受到床铺的一侧微微凹陷。 “这次的任务是前往巴路沙群岛暗杀地产富翁阿尔瓦及其家人共6人，”伊尔迷一手托住下巴，缓缓回忆道，“他大概收到了消息，临时聘请了许多保镖，一家人一直躲在别墅里不出门，给我的任务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呢。” 伊尔迷一板一眼地详细叙说了他尝试的每一个方法，以及失败的原因，讲到最后他叹了口气，用遗憾的口气说道： “结果到最后我还是没找到完美的时机，只能把守住房门的几个保镖也一起杀了，啊，折合下来我还亏本了呢。” 基裘还因为此事大发雷霆，认为这都是他修炼不足的表现，他刚回家就被关进了地牢，基裘还以这件事他也有责任为理由多抽了他一百鞭。 “报酬是多少？” 伊尔迷用手指比出一个数，显然，当初就是这个与任务难度相比非常高额的委托费吸引了他。 真好，伊尔迷的话遇到前几天那个男人大概也能轻松杀掉吧，还可以一边出门游玩一边赚钱，梅洛想道。 虽然她已经明白那个男人应该是好心的，但是他除了带自己去教堂以外，一路上还把她当玩具一样晃来晃去，有机会的话她还是想小小的报复他一下的。 要不要明天就去找基裘说她已经完全好了吧，不过也不知道训练都有什么内容。她瞥了一眼伊尔迷衣服上明显不属于他的血，只要不是需要让自己流血的事就好。 “小梅很喜欢听这些事情呢。”伊尔迷突然说道。 “嗯……伊尔哥觉得很麻烦吗？” “不，怎么会。”伊尔迷露出一个微笑，摸了摸妹妹的头，夸奖道，“小梅一定可以成为很出色的杀手的，我很期待那天的到来。” 梅洛把自己往被子里塞了塞，虽然基裘也一直把这种话挂在嘴边，但是每次听到这种话，她还是觉得压力很大。 “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伊尔迷看了看时钟，起身道，“晚安，小梅。” “嗯，晚安，伊尔哥。” 门被轻轻关上，她又从枕头下抽出笔记看了起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打了个哈欠。 梅洛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发圈，绑在被袖子掩盖的手腕上，又用笔在另一边的手臂内侧做了一个标记，接着她一用力，在睡裙裙摆出撕出一条不明显的裂缝，做完这一切，她才盖上被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 又是同样的感觉，梦境里的她一会变大一会变小，在意识重归身体的一刹那，梅洛睁开了眼睛。 透光的墙壁，腐败的气味。 这是……流星街？ 她居然又回来了。 chapter.5确认 侠客专心地摆弄着自己之前搜集到的各种零件，他前几天找到了一个废弃的通讯器，外观看起来很完整，但是却完全无法使用。 这也太可惜了。 他这么想着，用铁丝把它一点一点拆了开来，试图靠自己来修好它。 但是当他打开外壳后，发现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电路，完全猜不出到底是哪个部分出了差错。没办法，他只能用笨办法，一点一点替换或是移动组件，以此来寻找损坏的部分。 虽然最终可能还是无用功就是了，不过没关系，反正他很闲嘛。 他小心地拆下一个小零件，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 —— “……这句话用流星街的语言来说的话就是……”库洛洛停下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的动作，无奈地看向面前的两个人。 不请自来的那个正在把铁丝和铁片掰来掰去，地面上还摆开了一大堆东西，显然是把他的声音当做了背景音乐，而最需要学习的这个撑着脑袋，神情倒是很认真，但是不论他说什么，她的反应都慢半拍，就像现在，似乎终于注意到了他怨念的视线，女孩抬起头，递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她似乎从早上开始就有点不对劲，库洛洛想道，明明昨天分别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异常。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库洛洛觉得把梅洛拉入伙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没错，面对侠客昨天说的那个问题，他想出的应对方法是增加自己这边的人数，反正窝金也不可能真的把他们打死，那么只要人数够多，能缠住窝金，就能趁机去那边寻找好东西了。 梅洛虽然看起来很孤僻，但是似乎不排斥和他以及侠客一起行动，最重要的是，她动作很灵活，也很擅长寻找有用的东西，是个非常完美的同伴人选。 当然，即使她不愿意，库洛洛也不会勉强，也没有想要用这几天的帮助来对她进行道德绑架的意思，他爱着这个虽然混乱，但也充满温情的流星街，所以也是真心地希望能帮助到身边的所有人的。 —— 啊，她又走神了吗。 梅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有些窘迫，在课上走神本来就是非常不好的行为，在无偿帮助自己的人面前走神更是显得她不知好歹，但是她又实在很在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状况。 自己的服装保持着她在流星街睡着时的状态，自己的手腕上也干干净净，没有头绳，也没有水墨的痕迹，这和她原本猜测的完全对不上。 “抱……”她颇有罪恶感地打算道歉。 但是对方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和他一起移动到坐在一边地上的侠客旁边。 “？” 难道不是因为她的关系吗？ 梅洛眨了眨眼，顺从地一起挪到从头到尾都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侠客旁边。 这是……通讯器？ 她捡起被放在一旁的外壳看了看，和她记忆里的长得不太一样呢，是不同的型号吗？ 席巴曾经给过她和糜稽一人一个通讯器，是那种圆圆的，也没有屏幕的，说是家里人手一个，他们可以通过这个东西和出门在外的家人进行对话。 不过那个东西当天就被他们两个玩坏了，席巴当时沉默地看着那一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残骸，摸了摸他们的头，只说等他们长大一点再给他们，在那之前用家里的座机就足够了。 库洛洛没有出声，所以她也没有出声，她把外壳放回原位，两双眼睛都直直地盯着侠客的动作。 “呜哇啊？！” 侠客结束了又一次尝试，他抬起头想要伸展一下身体，却猛地看到本应在一边制造白噪音的两个人不知何时坐到了他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吓得差点把手里的工具扔出去。 “你们两个都没声音的吗？！”他捂了捂胸口。 “抱歉抱歉，”库洛洛好奇地问道，“侠客你会修通讯器吗？” “不会呀。”他理直气壮道，“反正它本来就是坏的，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更差了吧？” “那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唔，其实我有点猜测，”侠客挠了挠乱翘的头发，他已经研究好几天了，也算有点心得，他指了指一个地方，“大概是这个地方出了点问题，导致电流没办法通过，我想过绕开这个地方，直接把这两边连接起来，但是失败了，然后我又想着用铁丝来连接两个地方，但是好像还是不行啊。” 库洛洛也苦恼起来，他余光瞥到梅洛，发现她扯下了领子上一个似乎是用丝线编织的装饰物，飞快地把它拆解开来。 “试试这个。”她抽出其中几根线，递了过去。 “这是……”侠客捏了捏这几根带有金属光泽的线，“铜……不，是金吗？” 他看了一眼梅洛，一瞬间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了一出千万富翁一夜破产，独生女被仇家丢到流星街的大戏。 梅洛点了点头。 “我试试。” 侠客把这几根线顺了顺，仔细地缠到组件上，把它安回原本的地方，然后装上外壳，按下开机键。 几秒后，屏幕闪烁出一个logo，又过了几秒，屏幕上显示出几个软件。 “成功啦！” 侠客一瞬间跳了起来，他快乐地举着通讯器转了几圈，然后冲到梅洛面前。 “多谢啦！”他拍了拍梅洛的肩膀。 梅洛摇了摇头，只是比划着道：“可以借用一下这个吗？” 本来听说这里基本只有长老会的人才拥有通讯器的，因为难度太大，而且不确定家里的情况，所以她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 现在她虽然不是很需要联络家里了，但是借助通讯器还是可以确认一点东西的。 她指了指通讯器。 “可以呀。”侠客大方地把通讯器递了过去。 “谢谢，我用一下就好。” 梅洛接过通讯器，熟练地按下记忆中的号码。 “嘟……嘟……你好，这里是伊尔……”通讯器那端传来熟悉的声音，虽然有电子音的干扰，但是还是能听得出声音中的稚嫩。 她瞬间挂断电话，然后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嘟……嘟……揍敌客家族管家室……” 她再次挂断电话。 “给，谢谢。” 她把通讯器还给侠客。 “这样就可以了吗？”侠客确认道，“你以后还想用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毕竟里面也有她的一份力吧。 “可以了。”她笑了笑，从第一次在这里醒来后一直如影随形的紧绷感消散了一些，“谢谢，帮了我很大的忙。” chapter.6第一次训练 当晚，梅洛再一次在枯枯戮山醒来。 她第一时间看向时钟，确认到她睡眠的时间与在流星街待的时间大致相同。 她爬下床，打开房门，向今天值班的女仆要求道： “春日，问一下管家室，晚上有没有接到一个不讲话的电话。” “是的，小姐。” 短发女性立刻拿出通讯器确认。 “就如小姐所说，凌晨一点左右有接到一通不出声的电话。” “嗯，谢谢。”梅洛颔首，再次回到房间。 也就是说，流星街极有可能是一个与枯枯戮山存在十二个小时左右时差的地方，而不知为何，每当她失去意识时，她的意识就会被转移到位于那里的一副躯体上。 她走到从书架前，抽出一份地图，手指虚虚地划了一圈。 那个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海岛，所以…… 她的手指慢慢移动，最终停留在一个位置。 应该是在优路比安大陆这块。 其实想这么多也没用，她也不可能现在就去那个地方确认看看，况且她直觉认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件奇事对自己百利无一害。 很快，她连想这些的闲暇也没有了。 随着她身体状况的好转，她的文化课和先前提到的训练也被重新纳入日程安排。 结束了文化课后，她就和糜稽告别。 “梅碳……”糜稽不安地拉住了她的手，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怎么了？”她疑惑地看了眼糜稽，“书和笔记帮我放在桌上就好。” “……”糜稽沉默了一会。 “……你要不要……”糜稽低着头小小声道，“要不要和妈妈说一声……果然还是等到明年再一起吧。” “糜稽。” 糜稽缩了缩脖子，尽管在名义上他是双生子中的哥哥，但在实际相处中，梅洛却往往是更有主见的那个，也更受家人宠爱。 糜稽对此没有不满，因为他也最喜欢梅洛了。 揍敌客们爱着自己的每一个家人，但是至少对于糜稽来说，梅洛是不一样的。他们是双生子，是从出生前就被紧紧地联系起来的特别的家人，在伊尔迷回家前，他们是家里唯二的孩子，也是彼此唯一的玩伴，做什么事都一起…… 所以他下意识地想要掐断妹妹变得与自己“不一样”的可能性。 ……但是她一叫他的名字，他那点勇气又消失了。 “我就说说嘛，不乐意就算了……” 他松开手，用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嘟囔道。 怎么突然不开心起来了？ 梅洛看着面前垂头丧气，自顾自的委屈起来的糜稽。 两个人一起看动画片和一个人看动画片有什么区别吗？ 她想了想，觉得确实是有的。 “糜稽，”她郑重地把一只手放在糜稽肩膀上，“……不许趁我不在时看新的一集。” “……啊？”糜稽茫然地抬起头，明明是和伊尔迷同款的黑色猫眼，但是放在糜稽脸上却有种呆呆的感觉。 梅洛顿了顿，其实她也不是完全不能察觉到糜稽的心情，但是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急迫地想要改变，这与喜欢或讨厌没有关系，正因为是双生子，所以她才更想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 但是这不代表她讨厌糜稽。 “说好了哦，走了。” 梅洛传达完毕，摆了摆手，向着等在门口的春日走去。 “……” 糜稽呆呆地站着，直到梅洛彻底消失在门口，他才摸了摸被拍到的肩膀。 ……那他接下来这段时间干什么？ 糜稽的思绪轻易地被带偏，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去一趟厨房。 —— 梅洛在森林中快速穿梭。 紧追着她的是两个刚刚被从培训所调过来的新人，据基裘所说，他们只能勉强到达实习管家的程度，尽管如此，躲避他们还是让梅洛觉得十分吃力。 这样下去恐怕不是长久之计，她的体力终究会有耗尽的时候，而且这个时间点很可能会比两个佣人体力耗尽的时间更早到来，她看得出，这两个人根本没有用尽全力，至于他们是因为遵循主母的要求，还是自行判断没必要就不清楚了。 但是这对她很有利，也是她现在能得到喘息机会的原因。 在又一次暂时甩开两人后，梅洛悄无声息地躲进一个隐蔽的灌木丛中，随后迅速而敏捷地爬上了一棵树顶，在那里，她一边趁机休息，一边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一对蓝尾鸟夫妻窝在自己的鸟巢里，好奇地看着这个入侵者。 她瞥了它们一眼，这种鸟的羽毛上有一种特殊的绒毛，能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晕，不过本身倒是没什么威胁性。 基裘对她的要求是在不被佣人发现的情况下，在树林中坚持三个小时。然而现在过去了还不到一个小时，她便感到体力逐渐不支。维持现状的话，她最多只能再坚持半小时就可能会被抓住。 训练内容是这么安排的，那就一定有完成的可能性。 她不想输，也很讨厌被人穷追不舍的感觉。 既然在她进入树林时基裘没有多说什么，那么就说明这项训练只看结果，不限方式。 她深呼一口气，手伸向大腿，将小刀拔出刀鞘，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这把造型独特的小刀上，其刀面反射出一道冷冽的光芒。 ——在这片她熟悉的树林里，她还是有机会一击制胜的。 —— 利奥和利诺是一对来自流星街的孤儿兄妹。 与其他必须在流星街艰难生存的人不同，他们很幸运，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揍敌客家挑中，被养在培育所，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充足的教育，接受最精英的训练，再过几个月，甚至会有人来专门教导他们“开念”，再之后，他们就可以作为管家实习生在揍敌客家工作，甚至可以领到属于自己的一份薪水。 但是就在上午，他们的人生发生了一个转折。 当他们被通知担任今天下午的陪练员时，一整个班的同学，包括他们自己也都认为今天必死无疑。 所以当他们来到这里，发现训练对象不是伊尔迷少爷，而是从未接受过训练的梅洛小姐时，兄妹两个都松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上确实是有那种惊才艳艳的天才，能在短时间内到达常人一生也无法到达的高度，伊尔迷少爷就是其中之一。但是即使是天才，他第一次训练时也是狼狈不已，无法完成指标，最后被按照计划关进地牢接受惩戒。 没错，这场训练原本就是以“做不到”为难度安排的，尽力压榨训练对象的体力，使他们的身心都陷入疲惫状态，然后顺理成章地用“惩戒”的名义展开审讯训练，这是每一个揍敌客家的孩子都会经历的第一课。 他会适当地放放水的，利奥这么想道。 揍敌客家的管家并非外界所想的那样无情，他们也会像普通人一样有自己的喜恶，只是他们不会让这些私心影响自到己的工作罢了。 他和妹妹默契地在规定范围内调整了速度。 “梅洛小姐一下子就看不到人影了。”利诺抹了抹额头的汗，抱怨道，“这里的树也太多了。” “我去这边找，你去那边。”利奥没有在意，还有两个小时，他们的时间很充足。 他理了理手套，朝着树最多的方向走去。 走到某一棵树下时，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寒，想要抬起头观察树上的状况，却被突然飞过的鸟遮蔽了视线，这个位置刚好没有被树影遮蔽，刺眼的阳光和七彩的光晕让他眨了下眼。 他因此反应慢了一拍，但是几乎是下一秒，身体的本能让他朝后跳去，但是显然，已经为时已晚，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利奥面前的树上倒挂而下，以流畅迅速到让人无法反应的速度把小刀送入利奥的胸膛，接着一个翻身，把他的肩膀当做着力点，轻松地跳到地上。 “哥……” 还没走远的利诺脸色一变，比起哥哥被杀的愤怒，一种奇异的恐怖感率先占据了她的心神。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哥哥的实力了。 她向后退了一步，脸色惨白。 梅洛转过头，那双一蓝一紫的异色瞳平静地盯着她，仿佛她在她眼里已经与死人无异。 那张本来在管家之间大受欢迎的脸蛋也因为沾满了属于她的哥哥的鲜血的脸而充满非人感。 简直是刚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利诺眼前一片花白。 她以惊人的速度地向利诺奔来，手中的小刀闪烁出让人不安的光。 这家人完全是怪物。 她瘫软在地，一时间失去了抵抗的想法。 一瞬间，她和哥哥幼年时在流星街贫瘠的生活，被揍敌客家选中后第一次吃到柔软美味的食物感动的心情，与培训所的同学老师如普通人一般谈天说地的时光，以及，接到主母布置的任务时的激动与惶恐。 原来人死前真的会有走马灯啊。 她感受到自己的脖子一凉，随即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 “嗤” 她死了。 chapter.7第一次训练2 梅洛的心情还算不错。 家里有关于人体的理论课，暗杀的要点也被重点教导过，追击自己的人又是家里的实习生，最坏的情况也只是被提前抓住，在这种情况下，她想不到不去尝试自己想法的理由。 而这次尝试也让她受益良多。 她原本做的最好的设想就是解决一个后撤退，毕竟无论怎么看那两个实习生都比她强，为了完成目标，她必须冒险袭击其中之一，但是同时袭击两个人就有点得不偿失了。即使如此，若是事情能按照她的想法进行的话，不论她接下里是选择继续躲避还是另寻机会都会变得轻松很多。 但是事情远比她想象的更顺利。 在解决第一个人时她很紧张，她选择的藏匿地点有点问题，两个实习生甚至都没完全分开，但是她没得选择，在这种距离下，她一有动作就会被那两个实习生发现。 她的动作也很生涩，大概是刺入的角度有问题，在她把刀拔出对方胸口的一刹那，对方的血立刻像是喷泉一样溅了她一身。 很糟心的一次体验，但是她看着顺着刀面上的血槽滴下的血，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中升起。 她想要再试一次。 于是她犹豫了一下，放弃原先立刻逃走的想法，看向了第二人。 第二个实习生似乎是承压能力不太好，梅洛光是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于是她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抵抗地割开了第二个人的喉咙。 然后安装在各个角落的监控器中就传出了结束训练的指示。 好像也不是很难。 或许自己真的是个成为杀手的好苗子……这么想会不会太自信了，也不知道当初伊尔哥的表现怎么样。 梅洛振了振刀上的血，把它收回刀鞘后走出森林。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基裘并没有等在外面。 她还以为基裘一定还等在树林外面等着自己，然后会在第一时间冲过来用大到不可思议的力度抱住自己，一边尖叫着“妈妈的小梅太棒了！”之类的话呢。 “梅洛小姐，请跟我往这边走。” 等在外面的，属于席巴的直属管家向她鞠了个躬。 “为什么是孜婆年在这里等我？”她问道，“春日和妈妈呢？” “是席巴大人吩咐我的。”年迈的管家蹲下身体，对着她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席巴大人和基裘夫人正在那里等着小姐呢。” “我知道了。” 孜婆年领着她绕过树林，继续深入，直至抵达一个山洞。山洞内部经过精心改造，形成了两层的结构，内部布置着各种用途不明的房间。 随后，她被带到位于地下的一个房间。 基裘和席巴早已等在那里。 席巴双手抱胸，面色平静看不出想法，基裘则是浑身颤抖，似乎在忍耐什么，她手中的折扇显然承受不住她的力气，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扇骨上也随之浮现出裂痕。 “妈妈，爸爸。” 她站在门口，没有再进一步。 “小梅，为什么站在门口？快来妈妈这边！”基裘伸出手臂，向她喊道。 孜婆年在她进来以后就锁上了门，她其实也没有后退的选择。 她缓缓走向基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她身后那些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散发出冰冷金属光泽的刑具上。 “……” 基裘把她抱了起来，不顾她满脸的血，充满爱意地在她的脸上亲吻着。 “……我表现得很不好吗？” 她任由母亲表达自己的爱意，等到她冷静下来一些后才问道。 在她看来，自己已经完成了基裘所说的要求，没有任何受处罚的理由，不过如果基裘说她钻空子的话她也无话可说。 “小梅怎么会这么想呢？！”基裘大惊失色，她的手抚上女儿的脸，声音中带着狂热，“不如说，你实在是太出色了！你刚刚的表现远远超出了爸爸妈妈的期待，妈妈太感动了！小梅是妈妈最优秀的孩子，妈妈的小梅一定可以成为揍敌客家最出色的杀手的！” 她说着说着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用几乎要把她的肋骨勒断的力气把她抱进怀里。 “妈妈实在是太幸福了！” 她这么宣告着，把吊环扣在她的手上，随后，席巴走到开关旁，等到基裘确认锁好以后，才按下开关，锁链被缓缓收紧，直到她双脚离地，稳稳地悬挂在空中。 “这不是对小梅的处罚，”基裘最后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只是帮助小梅成为优秀杀手的训练的一环而已。” 席巴再次按下一个按钮。 一股突如其来的针扎感与烧灼感从手腕处扩散至全身，一声痛呼瞬间从她口中溢出，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间，然后才反应过来。 锁链被通电了。 “我很高兴我送给你的礼物能派上用场。” 席巴走向她，语气里充满赞赏意味，显然，他也通过监视器看到了她的整个训练过程，他像是个普通的父亲一样为女儿能喜欢自己的礼物而感到高兴。 “……” 那把名贵的卞氏刀此时依旧被绑在她的大腿处，要是平常的话她或许会乐意夸夸这把刀，满足一下父亲作为收藏家的虚荣心。 但是逐渐加大的电流带来的剧痛让她无法回答，她麻木地在脑中重复了几遍席巴的话，却无法好好地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正如妈妈所说，你刚刚的表现超出了我们的预期，但是想要继承揍敌客家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席巴显然非常明白梅洛此刻的状态，他没有得到她的回答的打算，只是耐心地陈述着这些训练的目的。 他观察着梅洛因为被电而抽搐的身体，在某个恰当的时刻按下按钮，让电流维持在当前的功率。 好痛。 梅洛疼得直冒冷汗，她试着挣扎了几下，但是吊环被死死地锁住，电流更是使她感觉被紧紧吸附在锁链上，她的全身仿佛遭受数千，乃至数万根针尖猛扎，又痛又酸，同时耳中隐约传来“噼里啪啦”的微弱电流声。 “啪” 一记破空声响起。 她费力地抬起头，眨了眨眼，从模糊的视线中隐约分辨出基裘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根细长的鞭子，此刻鞭身仍因先前的动作而微微颤动，这时她才意识到身体的某个部位正传来不同于电击的火辣辣的疼痛感。 基裘看到梅洛竟然还有力气抬起头，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浑身颤抖，她握紧鞭柄，加大了甩鞭的力道。 鞭子狠狠划过女孩的皮肤，再次留下一道红肿的血痕。 “妈妈的小梅果然是最优秀的……”基裘喃喃着，看着依旧没有昏迷过去的孩子激动地流下泪水，“妈妈一定会用尽全力培养你的！” chapter.8伊尔迷 她很累。 不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基裘和席巴眼光老练，终究还是没让自己尚且年幼的孩子承担过于超出负荷的训练量，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地牢走出来，又是怎么包扎完伤口，清理衣服后还能记得和糜稽的约定，跑到他的房间和他一起看了几集魔法少女的。 按理来说，仅仅是身体上的伤口是不足以让她这么意志消沉的。 她就是不开心，不明原因的不开心。 当基裘解开锁住她的吊环，却仍然重复着那些赞美之词时，这种不愉快的情绪变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紧接着她就意识到，这个家里不存在一个能让她毫无顾忌地抱怨倾诉的对象。 或许换个环境会好点吧。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眼角余光瞥到自己房间门口。 “伊尔哥。” 梅洛看着自己房间门口的身影，诧异地出声道。 “啊。” 似乎站了有一会的少年转过身，举起一只手晃了晃，也打了个招呼，“小梅，你回来了啊。” 唉，可以的话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伊尔哥有事找我吗？”她收起心中的想法，面色如常道。 她感觉伊尔迷的视线先是在自己的脸上停留了一会，然后移向了自己的手腕处，他举起了另一只手中的东西 ——是一个小型医药箱。 “你手腕的伤是电击造成的，睡前还是再换次药会比较好。”他陈述着自己等在这里的原因。 “……”梅洛沉默了一下，微微撇开头，伸出手，示意他把医药箱交给她：“……谢谢，伊尔哥。不过我自己来就好，这么晚了，伊尔哥也去休息吧。” 黑发的少年不为所动。 两人僵持了几秒。 “……我知道了。” 梅洛投降道，上前打开了房门。 —— 伊尔迷注视着梅洛推开房门，并解开袖口的纽扣。她将袖子卷起，随后将原本缠绕在手腕上的绷带缓缓拆下。随着她的这一系列动作，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开始在房间内悄然弥漫开来。 她的两只手腕上分别有一圈电击伤，伤口的外形虽然不大，但是伤口附近的皮肤都有一定程度的烧伤，部分靠近吊环的皮肤甚至被部分碳化了。 揍敌客家出品的药膏效果很好，然而即便经过数小时，伤口的惨状依旧触目惊心，足以让人推测出受伤之初的惨烈程度。 他把医药箱放在地上，从中取出棉签和药膏。 “这是特制的药膏，这样一天换两次的话，后天伤口就能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说明道。 “嗯。” 他半跪在床边，熟练地用棉签沾取了适量的药膏，握住梅洛的手腕，顺着伤口边缘一点一点擦拭着。 “我看了监控视频。” “……”被他抓住的手腕不自在地动了一下。 他抬起头，因为角度的问题，他能够清晰地观察到梅洛的表情。 “伊尔哥以前也被这样……审问过吧？” “嗯，不过不止是以前，也不止是训练。”伊尔迷侧了侧头，“家里不管是谁犯错，都要去那里接受处罚。” “……” “唔，放心吧，”他看着妹妹的表情，安慰道，“虽然疼痛感并不会减少，但是你会越来越擅长忍耐的。” 明明称得上是完美地完成了目标，爸爸妈妈也对她赞赏有加，她几乎被认定是揍敌客家的下一任家主的不二人选，为什么却是这种表情呢？ 伊尔迷不懂。 他和父母一起在监控室见证了梅洛的初次训练，即使在席巴和基裘离开后，他依旧选择留在那里，反复地，一帧一帧地观看那个视频，所以他十分明白，基裘口中“揍敌客家天赋最高的孩子”这一评价所代表的意义。 原本被寄予继承人希望，被倾力培养的他也得到了新的指示——协助爸爸一起培养妹妹。 他固定好绑带，再次抬起头。 你做得很好。 他看着妹妹撇开的眼神，感受着她僵硬的手，顿了一下。 “……辛苦了。” 伊尔迷观察着梅洛的表情，试探着学着每次结束任务回家时，她来迎接他时的样子说道。 泪光一闪而过。 还没来得及分析他所看到的表情，伊尔迷就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接住了扑过来的妹妹。 很快，他的领口处传来了湿润的感觉。 她在哭啊，他后知后觉道。 梅洛很小声地在哭。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哭的样子呢，他有些惊讶，甚至有点想掰起她的脑袋仔细看看。 她抓着他的衣服，自欺欺人地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但是尽管她极力克制，在哭了一会后，她控制不住地打出了一个响亮的嗝。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他感觉怀里的脑袋埋得更用力了。 是因为痛吗？ 还是说在撒娇吗？ 他试图猜测她的想法。 中午被杀死的两个实习生与她并不认识，所以她不可能是为了那两个人哭，下午被鞭打的伤现在应该也没有刚开始那么痛了，但是她现在却表现出一副很可怜的样子，寻求着自己这个哥哥的安慰。 他感觉自己马上要抓住什么了。 是什么呢？ “……” 怀里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稳，伊尔迷仔细端详着不知不觉间趴在他怀里睡着的妹妹。 梅洛和他以及糜稽，三人均继承了基裘大部分的外貌特征，唯一不同的就是她那双形状酷似席巴的眼睛，过于醒目的眼睛往往使人忽视了她的其他五官，当她醒着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她长得更像父亲，然后此刻，当她闭上眼睛睡着后，她的面容反而变得与伊尔迷更为相似了。 他抱起梅洛，把她放回床上，熄灭灯光，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独自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站立于床边，继续陷入沉思之中。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房间内光影交错，唯有站在背光处的伊尔迷的脸庞始终隐匿于黑暗之中。 伊尔迷面无表情地盯着梅洛的睡脸，漆黑的瞳孔中透露不出一丝想法，终于，他缓缓举起右手，他把手停留在距离梅洛的脸几厘米远的地方，微微曲起手指，一片阴影落在了她的脸上。 这是基裘习惯性的动作，伊尔迷不懂自己会在此时做出与母亲一样的动作。 他盯了会自己的手，又盯住梅洛看似被自己牢牢掌控住的睡脸。 要是她能一直这样也不错，这样的话…… 随着心中这个古怪想法的产生，莫名地，一丝诡异的愉悦感在他心中升起。 “……” 他又对自己的这种心情感到困惑。 他默默地垂下手，擦了擦梅洛脸上的泪痕，又顺势摸了摸妹妹的脸，最后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她睡得很熟，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chapter.9萨拉萨 经过将近半年不眠不休的沉浸式学习，梅洛的流星街语已经熟练到了任何人看到她都会误以为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居民的程度。 “怎么可能！”侠客一脸严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斜着眼看过去时，他又嘻嘻哈哈地补充道，“你绝对比大多数人都正宗，窝金他们肯定不识字的。” 梅洛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最初的时候，她是倾向于独自行动的，但是有两点原因让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一是她在某次外出时，终于碰到了类似库洛洛嘴里的黑帮成员的人，那个时候她躲在一边没被发现，但是却目睹了他们“捡人”的整个过程，那些人带着枪，还总是三五个成年男人一起行动，这个风险让她不得不仔细考虑。 二是随着家里越来越密集的训练安排，她实在挤不出时间早些上床睡觉，她的本体不进入无意识的状态，这边的身体就无法行动，自然就无法吃到错开时间的福利了。 既然这样的话，最优选项就是与这两个自己唯一算得上认识的人组队了，刚好他们也有拉她入伙的意愿，于是三个人一拍即合，开始了搜刮各个地盘，寻找宝物的定期活动。 出乎她意料的是，组队寻宝比她想象中的要好玩多了。多了一个人的加入，他们开始试探着扩大寻宝范围，进入一些被大孩子圈起来霸占的领地探险。 然而，能在流星街成功圈地的显然也不会是什么绣花枕头，那些孩子的年龄明显大于他们三人，大多数也都选择结伴而行，以团队的形式活动。硬闯肯定是不行的，虽然大家都默认不会真的打死人，但是在这里受个中伤也是非常难熬的，如果感染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们最先想到是让一个人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然后另外两个人去搜集宝贝，但是这个方法只能用一两次，用多了就算连窝金都能反应过来不对劲。 所以在第一个方法逐渐失效后，他们开始学着自己搜集情报，总结对方的巡逻路线，再趁机溜进去偷东西，靠着这招他们几乎逛遍了附近能走到的所有地盘。 比较难缠的只有两处地点，一处是被她最开始那天遇到的，把她当小鸡崽一样提到教堂的那个名为窝金的男人占领的，另一处是一个名为富兰克林的方脸男占领的。 虽然她已经知道了他们还是未成年，但是她实在无法用少年这个词去形容他们。 他们两个是附近的孩子中最强的，理所当然的，他们所占领的地区资源也最为丰富，她是不清楚那些垃圾车，垃圾船和垃圾飞艇究竟是有规定的投放地点，还是是这两块区域看起来更为顺眼，又或者是其他原因。但总之，这两块区域总是能够比其他区域拥有更多的“新鲜垃圾”，因此找到宝藏的几率也更大。 最幸运的一次，她甚至在里面找到了一盒没过期的水果糖，这在流星街可是稀罕物品，他们没有拿它去和别人交换，而是现场分了，刚好他们三人每人两颗。 所以这次他们经常把目标锁定在那两个区域，这次他们选择的是富兰克林的地盘。 “玛奇很麻烦呢。”库洛洛皱了皱眉，大概是因为他们骚扰得太频繁了，窝金也开始觉得一个人力所不及，于是他开始让原本一起行动的年纪更小玛奇待在高处担任哨兵，一旦发现他们的踪迹就去通知他。 玛奇和五大三粗的窝金不同，观察力很敏锐，身形也很娇小，他们有好几次被这个小哨兵摆了一道。 “哎，不过他们也真是笨，”计划想到一半，侠客双手抱头，直直地躺倒在地上，“为什么一定要守着固定的地盘呢？” 库洛洛闻言也陷入了思索：“凭借他们的力量，如果像普通人一样到处游荡的话，几乎没有人会是他们的对手吧，现在他们不仅没有多得到什么，还要额外花费大把时间巡逻领地，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三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但是不正因为他们笨，我们才有机会吗。”梅洛率先回神，她用手里充当笔的小树枝敲了敲地面，让库洛洛回神，然后又戳了戳躺下装死的侠客的肚子，“想那么多干什么。” —— 不过他们很快就知道了富兰克林坚持要圈地盘的原因。 “又是你们。” 大块头的方脸男在不合理的时间出现在不合理的地段，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 “哇……他一定是故意改了巡逻的时间……”侠客眼睛转啊转，一边四处寻找着可以逃脱的路线，一边小声嘀咕到，“好狡猾……” “这就是骂别人笨蛋的报应吗……”梅洛附和了一句，然后低声指示道，“库洛洛，等会我数到三，你就带着东西先跑。” 库洛洛一脸紧张地点了点头。 “别想着逃！”方脸男看出了这三个小萝卜头的打算，他绷着脸，作出凶狠的样子，“我今天绝对不放过你们！” 一点新意都没有的威胁，她在这半年至少听过十几遍。 梅洛不以为意，开始小声倒计时：“三……” 她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树枝。 “二……” 她脚尖用力。 “一……” “呀！富兰克林，你在这里啊！” 就在双方即将发生冲突之际，一个声音及时制止了所有人的动作。 一个头上扎着两股马尾辫的小女孩跑到他们中间，张开双臂大声喊道。 谁啊？ 梅洛虽然疑惑，却丝毫没有放下戒备，随时准备冲上去。 “等等……”库洛洛拉了拉她的衣角，“再看看情况。” 侠客也点了点头。 “……等下你们被揍了我可不管……” 趁着对方分心的时候跑不是很好吗？ 她看了两人一眼，算了，反正待会要是被抓住，第一个被揍的也不是她。 “萨拉萨，这里很危险的！” 另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女孩子也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出现，还紧张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她快速跑到名为萨拉萨的女孩身边，想要把她拉回富兰克林身后。 “萨拉萨，快过来！”富兰克林也急促地喊了一声，要不是事先知道他的大概年龄，她一定会觉得这是个在担心女儿的父亲。 ……为什么她有种自己这边是恶人的感觉。 “没问题的啦！”只有四五岁的小姑娘晃了晃脑袋，大摇大摆地走到三人面前，朝着挡在最前面的梅洛露出一个笑容。 “大姐姐，我是萨拉萨，”她指了指自己，然后转过身指了指后面的两个人，“他是富兰克林，她是希拉。” “……”梅洛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个女孩。 “我们交个朋友吧。” 她友好地伸出手。 chapter.10身高 伸到她面前的是一双粗糙，但却干净的手。 梅洛看向萨拉萨，她凑得很近，笑容满面，眼睛里像是有星星一样期待地看着她。 “……” 这也太突然了吧。 梅洛有些不适地皱起眉。 富兰克林似乎很在意这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在对他们散发善意，或许他们能借由这个契机和富兰克林达成友善关系。 理智是这么告诉她的，但是她并不想这么做。 她移开视线，表现出与她无关，拒绝交流的样子。 “萨拉萨是么？” 就在气氛变得尴尬的前一秒，原本被她拦在身后的库洛洛走了出来，他自然地握住萨拉萨伸出的手，也露出了一个和萨拉萨不相上下的灿烂笑容，如同对方一样也一一介绍了自己这边的三人。 在转向梅洛时，他愣了愣，然后笑着眨了下眼。 库洛洛…… 这是交给他的意思吧。 反正不需要她负责交流就行，梅洛点了点头，退后一步来到侠客旁边。 萨拉萨显然没有在意刚刚的小插曲，她兴奋地转过身，举起相握的手，用另一只手比出大拇指，朝着富兰克林喊道：“看！我就说他们不是坏人吧！” 她充满活力的声音让原本几乎要停滞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富兰克林似乎拿她很没办法，他无奈地点点头，凶神恶煞的表情略微缓和，在沉思了几秒后，他站在原地朝他们喊话道： “喂，有空和我谈一谈吗？” —— 富兰克林为什么要划分地盘呢？ 虽然三人私下里经常把他和窝金相提并论，但是他显然和脑子一根筋，或许根本没什么原因，只是出于纯粹想要这么做并且完全没考虑过收益的窝金不同。 富兰克林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他只是以自己的村子为中心，划了一块保护区而已，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兼顾照顾村子里更加年幼的孩子，寻找需要的物资和防止危险人物伤害村里人三件事了。 讲到这里时富兰克林的脸色有些沉重，大概是过去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吧，他很快转移了话题。 “……好意外，看脸完全看不出，面对我们时，他明明是这样的！” 侠客听了一会，悄悄和梅洛咬耳朵道，他用手撩了起自己蓬松的头发，扯着脸的同时用手指吊起眼睛，张大嘴巴，试图模仿出富兰克林平时的表情。 尽管场合有些不合时宜，但梅洛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按了按嘴角，试图不让它上扬得太明显，同时感到与一群不熟悉的人共处时的不自在感稍微减轻了一些。 库洛洛状似无意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和侠客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但是一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萨拉萨举手道。 希拉温和地笑道：“萨拉萨的精力太充沛了，再不让她转移下注意力，恐怕村子都要被她拆完了。” “什么啊，希拉不也很想出去看看嘛！”萨拉萨双手叉腰，甚至有些得意，“现在先是出村子探险，然后等我们再长大点再一起走出流星街探险！对吧！” “是，一起探险！” 希拉高兴地点点头，她最近翻到了一本关于猎人的故事书，虽然上面是用通用语写的故事，她看不太懂，但是这种图画书光凭图片就能猜出大概的剧情，她和萨拉萨看了后都十分向往书中描述的这种生活。 不得不说，这个场景极具治愈力，不论谁置身其中，都会心软吧。 至少富兰克林心软了。 库洛洛是个很擅长和人交流，也很容易让旁人对他产生信任感的孩子，他仿佛代入了富兰克林的立场，分析着他这种过保护行为会带来的利弊。再加上萨拉萨在旁边努力怂恿，富兰克林很快放下最后的那点防备，允许他们今后可以进入他的领地，也同意让萨拉萨她们在有伙伴陪同的情况下出门。 “真是太好了！以后我们就一起开心地玩吧！”见到监护人终于点头同意，萨拉萨快乐地跳了起来，她和周围的每个人击掌来表达自己的喜悦。 “对了，还有派克，她还不知道吧，我现在就要去告诉她这个消息！”萨拉萨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真是的，萨拉萨，派克又不像你！等等我！啊！” 希拉也踉踉跄跄地跟着她跑了出去。 梅洛闭上眼舒了口气，虽然也算不上讨厌，但是她觉得自己和性格太大大咧咧的人不是很合得来，萨拉萨一跑开她就觉得轻松多了。 她睁开眼就看到库洛洛和侠客不知什么时候又围了过来，正好奇地盯着她的脸看。 “怎么了？” 她疑惑道。 “不，就是有点……”库洛洛挠了挠脸，下意识地笑了笑，不知为什么他的脸也变得有点红，“很少见到小梅这种表情呢……” 富兰克林也慢慢走了过来，他脸上露出一个甚至有点慈祥的笑：“萨拉萨是个直率的好孩子吧？” “……” 侠客就不会顾虑那么多了，他看着她的脸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受不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梅你脸好红啊！” —— 虽然有库洛洛和富兰克林帮着口头上劝架，但是梅洛还是给了侠客一拳。 但是她并没有因此感到解气，反而再次意识到了一件近期让她颇为忧虑的事情。 她发现侠客又长高了。 这是正常的，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真的是天天都在成长，更何况已经过去半年了，要是完全没变化，那忧虑的人就该变成侠客了。 让她忧虑的是自己的身体，她不知道这具比自己年龄稍大的身体是从何而来，在这之前，她一直认为多想无益，但是最近随着和她一起行动的两个小伙伴的身高渐渐拔高，她的这具身体却丝毫没有变化，身高体重都维持着最初的样子。 流星街没有体检，身高体重都靠目测，养母为她们做的衣服也基本上都是宽松型的，因此其他人或许没那么快发现。 但是梅洛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这具身体的异常之处，流星街的布料极为珍贵，因此她还保留着最初穿在身上的那套睡裙。目前她脚上的鞋子也是将原有的鞋子重新缝补后勉强凑合使用的。不幸的是，无论是睡裙还是鞋子，都与最初的那一天一样合身。 和身高体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的还有身体的强度，即使没有经受正规训练，但是流星街的生活也不轻松，但这具身体就好像无论她做什么也不会有任何变化一样…… 要更努力地磨炼技巧来补足身体的不足呢。 “怎么了？边走边想事情很容易受伤的，不可以这样哦。”库洛洛看不下去，拉了她一把。 流星街的地面都是坑坑洼洼的，按理来说像梅洛这样一边走路一边想东想西的绝对会落得和希拉一样平地摔的后果，但是她偏偏总能在即将被绊倒的前一刻绕开障碍物，反而让走在她旁边的人不知道该不该提醒。 “……啊，谢谢。”梅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看了看四周，发现都快回到村子了。 “那可以说给我听听吗？”库洛洛接着问道，他一脸真诚，让人难以对他说不，“小梅是有什么烦恼吧？两个人一起想的话应该能更快想出办法。” “唔……” 梅洛望向库洛洛，缓缓地向他靠近了几步，她心中默算了下距离，在能够伸手触及他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不会感觉不舒服呢，是因为和库洛洛认识的时间比较久了吧，她一边想着，一边抬起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和库洛洛的身高差。 “……小，小梅？” “库洛洛好像也没长高呢。” 她若有所思道。 库洛洛好像看起来也和半年前没什么区别，果然自己还是想太多了，流星街和自己家里又不一样，营养不良的话小孩子长不高这种情况也不算少见吧。 说不定身高一直停留在幼年时代的人也不少呢……虽然她一向不太注意和她无关的人，所以也不太确定就是了。 “？！” “谢谢，我有点安心了。”她看着库洛洛一脸空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 “……好过分……” “？” “呜……小梅好过分！”库洛洛抱住自己的脑袋，一脸受伤地控诉道，“我马上就会长高的！很高很高！” “嗯……是么？”梅洛重新拉开距离，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嗯！我从书上看到过，啊，就是上次我们在窝金那边翻到的那本……” chapter.11出门 “嗤” 化作利爪的右手在刺入人体的刹那，不由自主地抽搐并恢复成原状。梅洛紧蹙眉头，迅速将手从伤口中抽回。几乎触及心脏的指尖间，还残留着些许碎肉，伴随着抽手的动作，一大股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 被紧紧束缚，被迫作为练习对象的男人，喉咙里发出低沉而破碎的呻吟声。他额头上青筋暴突，他是个连环杀人犯，在被赏金猎人逮捕后就做好了死的觉悟，但是他没有马上死，反而被人从监狱中带了出来，作为揍敌客家教育幼崽的道具存活至今。 而显然，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他不敢直视强壮的雄狮，只能将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眼神，投向尚且稚嫩的幼崽。 没有人在意他的想法。 作为捕猎者的父女间保持着同样沉默。 除非孩子主动向他提问，席巴总是更倾向于在传授完基础知识后，让孩子自己进行各种尝试，而梅洛在这方面总是与她的父亲观点一致。在男人破风箱一般的喘气声中，她苦恼地看着自己不听使唤的右手，一次又一次地调整爪子变形的程度。 在动物世界中屡见不鲜的场景，一旦将主角替换为人类，便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与残酷。 黏糊糊的。 最初留在手上的血开始变干，留下一种令人不快的干涩感。 梅洛再次控制着手掌变形，柔软的手指在一瞬间变为可怖的利爪，这一次，爪子顺利地破开了坚韧的隔膜，探入了对方的胸腔。她轻轻地转动手掌，一颗尚且在跳动的心脏便随着她的动作暴露在了空气中。 她仔细观察着手中脏器的完整度，随后有点高兴地转向一旁的席巴。 “爸爸，看！” 她像展示宝物一样把手举高，让席巴能更清楚地观察到整颗心脏的状态。 鲜活的心脏仍在徒劳地鼓动着。 席巴颔首，虽然当初因为各种考虑而推迟了对双生子的训练，但是结果还是好的。 他看向高兴过后就毫不犹豫碾碎了心脏，正乖乖伸出手让管家帮忙擦拭的女儿，脸上浮现出出满意的神色。 差不多是时候带她出去看看了。 “梅洛。”他蹲下身，在女儿看向他时略微上扬了嘴角。 “梅洛，你想出门吗？” 他询问道。 —— 虽然是席巴问的，但是结果来带她出门的却是伊尔迷。 “因为父亲那边目前没有适合的任务。”伊尔迷牵着她的手解释道，“如果因此特意去接更低报酬的任务，会扰乱家里的定价，非常不合算。” 有道理。 她点了点头：“那我们要去哪里？” “优路比安。”伊尔迷回答道，“具体的资料等上了飞艇再给你看。” 又是优路比安。 总感觉这个地方的接单率特别高。 伊尔迷仿佛看出了她在想什么。 “优路比安大陆小国众多，地域划分错综复杂，无论是黑帮还是政治家，都有对杀手的需求，而且他们给钱也大方，是很优质的客户呢。小梅以后自己接任务就能知道得更清楚了。” 其实她不是想听这个的…… 但是这个时候再追问特定方面的问题会很奇怪吧？ 果然还是算了，梅洛嗯了一声，转而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为什么不让管家开车送我们出来？反正要去机场坐飞艇吧？” 总不可能要他们走去机场吧？这也太浪费时间了。 但是伊尔迷没有立刻回答，他们继续走了几分钟，来到被称作试练之门的揍敌客家大门面前。 尽管被称为正门，但实际上这个正门是由七扇门共同构成的，它们由一种特殊的金属打造而成。每多推开一扇门，所需的力量便会成倍增加，因此，力量越大的人能够推开的门也就越多。 “顺带一提，一扇门的左右两边各重两吨哦。” 伊尔迷放开牵着她的手，示范般地走上前他双手按上大门，微微使力，随着“吱呀”的声音，两扇门被轻松推开。 “看，很简单的，小梅也试试看。”他重新走回她身边，鼓励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推不开会怎么样吗？” 梅洛问道。 不是她疑神疑鬼，只是自从开始训练后，任何“做不到”都是现成的遭受处罚的理由，虽然心中有所预感，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向伊尔迷确认。 她虽然不讨厌训练，但是却很讨厌痛。 “推不开门当然就没法外出了，那今天就只好打道回府，等小梅至少能推开一扇门以后再出门。”伊尔迷用‘在说什么傻话呢’的语气理所当然道。 他又补充道：“当然，如果连一扇门都无法推开，那就说明小梅的锻炼还远远不够，回家后禁闭是逃不掉的。” 不知道是她心虚还是什么，她总觉得伊尔迷的话里意有所指。 单纯的力量并不是她的强项，她更擅长也更偏爱那些需要技巧性的训练。 这也造成了一种不良循环。揍敌客家单纯地针对体能展开的训练并不算很多，大多数训练都是只看结果的综合性训练。而她的技巧锻炼得越成熟，也就越能借此避免更多对身体的直接锻炼。 她是为了成为杀手而接受训练的，并非是为了成为大力士嘛，在这种结果至上的观念下，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席巴和基裘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们对此从来没有发表过意见，梅洛一直以为他们都持默许态度，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这扇门的存在。 毕竟推门又不是掰手腕，力量没有达标的话无论如何都推不开，完全没有给她作弊的空间。 现在说不想出门也已经晚了吧。 梅洛迁怒地瞪了一眼伊尔迷，她一直觉得自己和大哥关系挺好的呢，结果伊尔迷一路上居然完全都不提前提醒她，虽然提前告诉她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伊尔迷对此回以一个无辜的注视。 她把手按上大门，深吸一口气，使出自己全身的力气去推门。 门发出不情不愿的“吱呀吱呀”的噪音，在她力气耗尽前，第一扇门被缓缓推开。 推完这扇门后，她只感觉气血上涌，勉强用手撑住膝盖喘气。 “唔，推开了呀。”伊尔迷用一种说不上来是不是在失望的语气感叹道。 好过分！ “不过居然这么累吗？看来要让爸爸加强对你的体能训练了呢，”伊尔迷一把捞起还没缓过神的她，趁着门还没关闭，向早已停在外面的轿车走去。 她轻轻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回来的时候也要自己推开门哦。” “……” 好过分！ chapter.12初次任务 那个孩子还在那里啊。 美纪靠在窗户边，透过窗帘的缝隙观察缩在小巷出口的孩子。 那个孩子大约是在一天前的凌晨出现在那里的，美纪一早醒来就发现她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屋檐下。 美纪本以为那是个迷路的小孩，毕竟她居住的这片区域虽然名义上是别墅区，但是实际上方圆几里都是荒野，偶尔也会有迷路的旅人误入这里。 最初的时候，她还会因为那些误入者而感到惶恐不安，以为他们是来暗杀自己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逐渐意识到亨利所说的话或许是真的，只要她自己不主动开口邀请，就没有人能进入这屋子。因此，她也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这次大概也一样吧。 真是的，既然要带孩子出门就要好好看住呀，真是不负责任的家长。 如果不是亨利这两天就要到她这里的话，她大概会放她进门坐坐吧，她还那么小呢，美纪一点都不觉得她会有什么威胁。 但是没有，一直都没有人来寻找那个孩子。两天的时间悄然流逝，原本还能勉强站立，保持安静的小姑娘，也因饥饿和疲惫而蜷缩成了一团，还时不时地因为瞌睡而栽倒在地上，看起来非常可怜。 美纪有些焦虑。 作为某个小型黑帮的少主在外豢养的情人，报警显然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但她也不认为通知亨利手下负责照料她的人员来处理这孩子会是一个明智之举。 亨利很爱她，在她面前一直保持着温柔男友的形象，从来不让她接触黑手党黑暗的一面，也尽力满足她的一切要求，他甚至不惜花费高价购买具有特殊念能力的宝石，仅仅是为了偶尔满足她偶尔的社交需求。 但是无论美纪再怎么为男友开脱，他始终是个黑手党，美纪不敢赌他的手下是否会像他一样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 她在客厅里转了几圈，又回到窗边。 那个小姑娘看上去真的很小，大概只有5，6岁的年纪，再这么放着不管，她一定会死的。 就在她纠结时，小姑娘再次一个栽倒，脑门磕地，美纪光是看着就觉得很痛。 反正亨利马上就要来这里了，如果直接拜托他的话，他一定不会糊弄她，一定能妥善处理的。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下定决心，快步走到玄关打开了门。 —— “来，来喝杯牛奶暖暖身体吧。” 美纪把温好的牛奶递到垂着头沉默不语的女孩面前，女孩抬起头，洗去灰尘后露出的是一张非常可爱的脸，只是因为饥饿而显得有些气血不足。 美纪也借着清洗的名义仔细检查了女孩身上的所有物，没有金属，没有武器，也没有任何可以被当做武器来使用的硬物。 她双手接过牛奶，乖巧地向她道谢。 “你是和谁一起出来的？是和监护人走丢了吗？”美纪开口询问。 “是和哥哥一起。”她摇了摇头，“哥哥让我在这里等他回来，然后一个人走了。” “诶，那你的爸爸妈妈呢？” “他们工作很忙的。”小姑娘平静地给出这句回答后，抱着牛奶又喝了一口，她嘴边留下白白的一圈牛奶渍。 美纪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一下子有些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这是抛弃吧？ 绝对是抛弃吧！ 就像她刚刚说的一样，这里附近方圆几里都杳无人烟，把一个这么小的小孩子独自扔在这里还能是因为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哥哥，等亨利查出身份后，她一定要亨利把那个哥哥带过来好好骂两句。 “……哎，抱歉，我这两天一直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刚刚才发现你……”她徒劳地为自己一天一夜的无作为作出解释。 现在想来，她也为自己的无情感到害臊，就算亨利告诉她不能让陌生人进屋子，但是对方只是个小孩子呀，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小的杀手，她站起才刚到自己的腰呢。 小姑娘再次摇了摇头，她像是能看出她内心的那点自责，露出一个软和的笑来安慰她：“美纪姐姐没有错，而且你最后还是带我进来了，这就足够了。” “唉。”她怜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小姑娘的头上还扎着一个缀着水晶的蝴蝶结，完全一副出来郊游的打扮。 她望了望时钟，温柔地问道：“你要先去房间休息一下吗？等一会儿姐姐的男朋友来了，就让他送你回家。啊，他是个非常厉害的人，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了。” 她沉默了一下，小声问道：“美纪姐姐有事要忙吗？” 像可怜兮兮的小狗一样！ 美纪母爱大爆发，一把把对方搂进自己怀里： “没事没事，我一个人闲着呢，不想休息也没关系，来，我们来聊天吧！” 小姑娘似乎受过精心的教育，知道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在这之前她都没想过自己能和一个小孩子聊那么久。 如果说最初只是怜惜这孩子的遭遇的话，经过这段短暂的相处时间，她是真心地喜欢上这孩子了。 看着她，她也不由得期待起自己未来的孩子的样子。 反正她家庭不幸，要不就让她留下来给自己和未来的孩子当个伴吧，亨利这么爱自己，只要她撒撒娇，也一定会同意的。 很快来到了她和亨利事先约定的时间，叮咚一声，门铃准时响起。 “他来了！” 美纪立刻站起，嘴角也情不自禁地扬起。 “你等会先别说话，等我向他介绍。”她一边走向玄关，一边嘱托道，“他长相可能比较凶，但是不用害怕，就像姐姐说的一样，他一定会帮你的。” 她打开大门，幸福地喊出对方的名字：“亨利……！” 一道风从她旁边吹过，风停后有液体溅到她的脸上。 原本应该坐在沙发上的小姑娘转眼来到她的面前，手上还拿着一坨红色的肉块。 美纪瞳孔颤动，尖叫声被卡在喉咙里，她颤抖地望向倒下的人。 亨利保持着震惊的表情，胸口是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显然，他到死都无法理解为何这间本应“绝对安全”，仅居住着他的情人一人的屋子里，竟会有置他于死地的杀手存在。 被她好心收留的小姑娘平静地甩了甩手，丝毫没有把僵在原地的她当回事，她从门上抠下亨利口中“能阻碍一切不经主人允许企图进入屋子的人”的宝石，对着阳光看了看。 “……看上去只是普通的玻璃嘛。”她嘟囔了一句。 “但是上面确实有念的痕迹。”黑色短发的少年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接过了宝石。 “已经通知委托人了吗？” “嗯，尾款也已经打到账户上了。” “唔，虽然说是稀有的念力道具，但是我们家不需要呢。”少年合拢手掌，宝石变成粉末从他指缝间落下，他抱怨道，“真是个麻烦的道具。” “念到底是什么？”女孩问道。 “咦？小梅很好奇吗？但是学习念对你来说还太早了哦。”少年歪了歪头，“不过要是小梅在训练上更努力一些的话，大概后年，不，明年就有机会学习了哦。” “嗯……”女孩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然后像是普通的小孩向家长讨要夸奖一样期待地问道，“话说怎么样？我这次的任务。” 黑发少年点点头：“按照约定，接下来的两天小梅可以在我的陪同下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那走吧。” 不……不杀她吗？ 美纪后知后觉地瘫倒在地，她双手紧握，试图给予自己一点温暖，但是冰冷的双手不停颤抖，怎么都无法让她冷静下来，要不是她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都要以为自己也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也太离奇了，就算是梦她恍惚想道。 就如同一天前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屋前一样，明明前一秒她还在听那两个孩子旁若无人地闲聊，但是下一秒，他们就在无声无息间离开了。 只有眼前的大面积血迹和情人尚且温热的尸体还在不断地提醒着她，这不仅仅是个噩梦。 chapter.13去哪里 糜稽最近很崩溃。 随着五岁生日的结束，他也不得不开始接受各种训练了。 妹妹的如鱼得水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也能做到的错觉，他就像所有未曾受过教育的孩子一样，虽然充满恐惧，却又对未知的训练内容抱有一丝期待。 然而，现实很快讲他打回原形。 吃下的美食会在瞬间让人口吐白沫，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被大量占用以进行训练，一旦有任何疏忽或未达标的地方，等待自己的就是鞭打与电击的惩罚。 最重要的是，负责训练他的是伊尔迷那个可怕的家伙。 “糜稽少爷，到训练的时间了。” 管家敲门提醒道。 不！！！！！！！ 怎么想到什么来什么！ 糜稽缩了缩手脚，又默默地调高了动画的音量，试图说服自己刚才听到的只是幻觉，但随着心情的突然变差，那些原本充满魅力的纸片人也无法再给予他心灵的慰藉了。 救命！他一点也不想面对大哥那张脸！ 糜稽抱住脑袋，试图将大哥的影像从脑海中抹去。 如果说被基裘和席巴训练经受的只是身体伤害的话，被伊尔迷训练就是受到身体和精神的双重伤害！ 糜稽拒绝回想被伊尔迷训练时的痛苦回忆，虽然这种回忆几乎每天都在重演。 而且他对伊尔迷安排的训练时间也很不满，既然都要训练，为什么不把他和小梅安排在一起，他们的训练时间总是错开，小梅又睡得很早，他都好久没在用餐时间外见过小梅了！ 「糜稽没有抱怨的资格，如果对我的安排不满的话，就来试着打败我吧。」 啊啊啊可恶，他要是能打败伊尔迷的话还至于像现在这么痛苦吗！就算不算天赋的差距，伊尔迷也比他大了整整六岁，他到底是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啊？！ 这么一点小小的请求都不愿意满足，嘴上说着爱他，其实完全没把他当回事吧！ “糜稽少爷……”门外的管家再次提醒道。 “烦死了！我知道了啊！”他越想越生气，猛地打开门，迁怒地瞪了一眼管家。 就连家里这些管家也都是些欺软怕硬的货色，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们背地里是怎么看他的。 反正他们要么倾向身为家里长子的伊尔迷，要么倾向最有天赋的梅洛，没有半个人是真的把他放在眼里的。 “是，糜稽少爷。”管家神情不变，顺从地低下头。 烦死了！ 糜稽猛地甩上门，怒气冲冲地走出屋子。随着他逐渐接近森林，那怒气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忽视的恐惧感，他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放慢了。 他表情纠结成一团，双手双脚也开始打颤。 不知道伊尔迷今天又要发什么疯。 虽然他总是在心里疯狂吐槽这个大哥，但是一旦真的到了伊尔迷面前，糜稽又比谁都怂得快。 糜稽曾经亲眼目睹伊尔迷将一枚莫名其妙的钉子刺入了正追赶他的实习生体内，随后，那位实习生就仿佛失去了理智，全然不顾他在周遭设下的陷阱，拼命地追赶他，很快，糜稽就耗尽了体力，被按在地上狂揍。 但是当他反抗无果选择躺平，静待游戏结束之时，那个实习生却又骤然间全身抽搐，像是电量即将耗尽的玩具一样，动作变得异常迟缓且断续，不久之后便完全失去了生命迹象。 伊尔迷也在这时从附近的一棵树上跃下，毫无掩饰地从被糜稽推开的尸体颈部拔出了一根圆头钉，随后仿佛无事发生一样，冷静地评价着他这次训练中的不足之处。 这不是无视就可以忽视的问题吧？！ 但是糜稽也不敢问，他总觉得伊尔迷会掏出那根钉子，然后笑着问他要不要也尝试一下。 尽管他并不了解伊尔迷具体做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伊尔迷在他心中恐怖形象的进一步加深。 他战战兢兢又磨磨蹭蹭地走向集合地点，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等在那里不是伊尔迷，而是基裘。 身着黑色和服的女性静静地站在树荫下，虽然电子眼挡住了她一半的脸，让人无法识别她的情绪，但是身为她的孩子，糜稽还是察觉出她的心情正处在不错的状态。 “真是的，糜稽你在慢吞吞地干什么呢！快过来！”基裘喊道。 “是，是！”他小跑着来到基裘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地问道，“伊尔哥不在吗？” “哎呀，糜稽是在想哥哥吗？看到你们兄弟关系这么好，妈妈就安心了。”基裘有点感动地捂住脸，“不过小伊陪小梅出任务去了，大概一周后才回来哦，这段时间就由妈妈来负责你的训练。” “？！” 为什么他不知道！ 基裘的后半段话像一道晴天霹雳劈在糜稽身上。 基裘的电子眼闪了闪，透过出发前交给女儿的配饰看到了千里之外的景象。 啊，转眼间妈妈的小梅也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了，明明感觉不久之前她还是个小婴儿，无论什么时候都喜欢黏在妈妈身边呢，居然转眼前就快到出门历练的年纪了！ 妈妈好寂寞但又好开心啊！ 基裘在确认初次离家的女儿一切安好之后心满意足地把注意力再次转移回糜稽，却发现糜稽一脸呆呆的表情。 哎，这孩子就没有妹妹那么有潜力了，体质也很平庸，基裘稍感遗憾。 基裘弯下腰摸了摸糜稽的头，鼓励道：“糜稽也要像妹妹学习，要更加努力，尽快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哦。” “好了，糜稽！不要浪费时间了，快跑起来！” —— 梅洛有点担心。 虽然伊尔迷对她说会帮她把糜稽的份带给他，但是糜稽以前就很怕他，所以她一开始是拒绝的。 「是担心我和糜稽的关系吗？」伊尔迷很善解人意的这么说道，「别担心，糜稽以前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和糜稽的关系已经改善很多了哦。」 真的假的？ 梅洛觉得可信度存疑。 不过他都这么说了，梅洛看着一脸真诚的大哥，也说不出让春日去就好了之类的话。 其他的还好，甜点之类的过夜了就没有最初那么好吃了，而且她也不知道席巴要和她谈什么，但是春日说是‘重要的事’，听起来不像是一时半会可以聊完的话题。 反正伊尔哥又不会真的对糜稽做什么，只是送个伴手礼而已，应该没问题的。 她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推开门。 “梅洛。”席巴坐在一张铺满了软垫的小榻上，示意她坐下。 “第一次出门感觉怎么样？”他关心道。 “具体的细节爸爸应该有收到报告吧。”梅洛在他身边坐下，感觉没什么好说的。 “嗯，但是比起报告上写的，我更想知道你的真实感受。”席巴说道，“什么都可以，说说看吧。” ……可是她真的没什么感觉啊。 梅洛重新回忆了一下这次的任务内容，目标的名字是亨利·安德森，一个小型黑帮的高层人员，他的资料被收集的很齐全，梅洛需要做的仅仅是挑选下手的时机而已。 他是个矛盾的人。 从亨利·安德森的大部分行为表现中可以看出，他是个十分谨慎的人。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让保镖随行以保护自身安全，也几乎不踏出他的势力范围。 只有一个例外，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前往位于格兰郡别墅区的情人处小住一段时间，在此期间内，他不会携带任何保镖。 这非常奇怪，一个这么怕死的人真的会因为照顾情人的感受而放弃保镖，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中吗？ 退一步说，如果他真的深爱着那个情人，那么他难道不担心情人在没有保镖保护的情况下会遭遇不测吗？ 要查找到那个情人的住址，其实并不困难，那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去杀了他呢？其实雇佣揍敌客家的价格还挺高的呢。 但是，在她向伊尔迷提出这个疑问后，得到的回答却是因为那个情人的别墅“是无法在未经主人同意的情况下”进入的。 无法理解。 她都要以为伊尔迷是在一本正经地开玩笑了。 “硬要说的话……”梅洛皱了皱眉，“我很在意那个所谓的念。” “念是什么？虽然伊尔哥说学习念对我来说还早了，但是只是提前了解也不行吗？”她问道。 席巴沉默了一会，然后无奈道：“其实我这次想和你谈就是这件事情。” 梅洛眨了眨眼，说起来伊尔哥也说过她说不定明年就有机会学习念了，难道爸爸决定把时间提前到现在吗？ “来，来一起看看吧。”席巴展开一份地图，梅洛凑过去扫了眼，发现上面用红圈圈出了两个地点。 “这是天空竞技场，里面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格斗家，你需要不断获胜来往上晋升，”他先指了指同样位于巴托奇亚共和国的那个红圈，“我可以给你三年时间，你如果能在三年内挑战到两百层的话，自然会有人帮你觉醒念能力。” 三年…… ……需要这么久吗？ “那另一个呢？”梅洛指了指另一个位于优路比安大陆中央的圈。 “这是雾森谷，”席巴回答道，他有些怀念似的笑了笑，“算是你妈妈的故乡。” 妈妈的故乡？ 梅洛愣了一下，基裘很少提起有关她的过去的事，但是并非完全没有提过，好像是在她很小的时候…… “这里姑且属于流星街的范围，比起天空竞技场要混乱不少，而且你必须通过那里的念能力者的考验，我同样可以给你三年。” 席巴又简要地介绍了流星街，他所描述的与当地神官给出的信息大致相同，总之，那是一个混乱无序的地方。从席巴的态度来看，他似乎更建议她选择天空竞技场，但是也不反对她去流星街拜师。 …… “你可以再多考虑一下。”席巴并不要求她立刻做出决定，他看向表情纠结的女儿，温和道，“三天后告诉我你的答案。” chapter.14想法 她又缠着席巴给她讲了些关于念能力最基本的概念。 席巴的讲解言简意赅，因为他认为在尚未掌握念之前，了解再多也是徒劳无益，等到精孔开启之后，自身对念的理解也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总之就是一种通过控制自身的气来实现的个体差异极大的特殊能力。 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在三岁的那一天突然拥有的那个能力。 这是念吗？ 但是她在这之前别说是向谁学习了，连这个概念都没听说过呀？ 并且，根据席巴的阐述，在念能力者眼中，掌握念能力的人与普通人之间存在着显着的差异，这种差异一目了然。 既然爸爸要自己选一个地方学习念能力，那说明在他眼中，自己显然属于尚未觉醒念能力的范畴。 那她的那个能力到底是什么？真正的超能力吗？ 在席巴的催促下，梅洛不情不愿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为什么非要弄得神秘兮兮的呀？ 她不满地打开房门。 “小姐。” 春日正恭敬地等在房间内，她的脚边是一块已经绑好绳子的巨石。 啊，今天又轮到这个训练了啊。 她坐到墙角，等待春日把穿过轮子的绳子交到她手中。 拉着绳子睡觉本身倒是没什么，她的身体可以在保持浅眠的状态下切换意识，但是这个训练麻烦就麻烦在负责看管她的管家会随时切断绳子，以此来锻炼她的警惕性和反应能力。 最初的时候她可是吃了不少苦，而且一旦这边的身体醒来，那边的身体就会瞬间失去意识。 最倒霉的一次她是在走路时突然失去意识，还连带着绊倒了走在一旁的侠客，她倒是没事，但是侠客脸朝地猛地磕在地上，他那颗本来还只是有点摇摇欲坠的门牙当即脱落。 真的很抱歉，侠客。 汲取了那次教训后，只要是进行这项训练的日子，她都会老实地宅在家门口或者鉴赏室，啊，不过最近库洛洛他们很喜欢借用鉴赏室来排练配音，所以她待在家里的时间会更长些。 春日悄悄地看向没有像平日里一样立刻入睡，反而神色莫名地开始发呆的小姐。 春日是在十五岁正式成为管家的，一成为管家就被分派到仍在襁褓中的梅洛小姐身边。真要说起来，比起需要同时操心三个孩子，还要主持家事的主母，春日待在梅洛身边的时间反而更长些，梅洛有什么需要时也习惯直接安排她去做。 因此，她反而是这个家中目前唯一一个察觉到了梅洛从某个时间点开始的异常举动的人。 管家是不可以违抗主人的命令的，但是既然席巴大人和基裘夫人没有主动问起，春日也很愿意为她的小姐遮掩一二。 “说起来，春日。”梅洛开口道，“你会念吗？” 从实习生晋升为正式管家的要求之一就是学会念能力，春日当然也不例外。 春日立刻低下头恭敬道：“是，小姐，但请恕我不能立刻展示给小姐看。” 她的能力并非攻击型，展示这种能力不会伤害到小姐，然而这依然是不被允许的。一旦小姐接触到念能力，不论性质，都会导致她的精孔被打开，这样就违背了席巴大人的命令。 “我不会提那种明显不被允许的事的，春日不要那么紧张嘛。”梅洛无奈地笑道，示意她和自己一样坐下，“我只是想知道提前了解一点理论知识而已。” 她在理论两个字上加重音，双手合拢做出拜托的姿势，可怜兮兮地看向她。 小姐好可爱！ 春日忍不住想要捂住胸口。 她在心里草草衡量了一下，小姐房间里没有摄像头，只是口头上说的话谁也不会知道的。 春日迅速地作出了与过去每一次相同的选择。 她确认好窗户和房门都有好好锁上，窗帘也好好拉上后，有些拘谨地学着梅洛的样子席地而坐。 “那，小姐想知道哪方面的事呢？”她小声道。 —— 在梅洛闭上眼睛切换意识时，她已经通过春日把念提前了解了个遍。 虽然大部分内容确实如席巴所说，提前知道没有意义也无法理解，但也有有价值的东西。 嗯……总之，她觉得只要自己亲自来见见这个身体，一切大概就会有结论的。 梅洛走出屋子，她今天睡得有些晚，因此在流星街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她稍微整理了一下屋子，然后才朝门走去。 虽然打算待在屋子里，但是不打开门通风的话屋子里的味道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库洛洛小小的身影混杂在忙着针线活的养母中，他似乎说了什么，逗得周围的女人们笑个不停，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养母们和库洛洛都把视线投向她。 “啊，小梅你醒了！”他开心地喊道。 养母们又笑了起来。 “诶，嗯。”梅洛有些困惑，她记得今天是教堂分发点心的日子，为什么他还在这里？ 库洛洛用力朝她招了招手，站起身，小跑几步，随后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块用旧报纸包裹的点心，笑道，“给，这是早上神父先生分给我们的，我把小梅的那份带来了。” “啊，谢谢，不过不用特意带过来啦。”从教堂走过来还挺远的，没必要为了一块随时可以给的点心来回吧，梅洛接过点心，“今天不用排练吗？” 大概是从一个月前开始吧，库洛洛和派克希拉她们尝试着给清扫战士配音表演给其他孩子们看，结果大受欢迎，甚至连一直很不对付的窝金和飞坦他们看完后都被感动到，选择加入库洛洛的小团伙了。 她是不懂清洁剂的衍生动画有什么好感动的，也对这种配音活动没什么兴趣，最多只是帮着做些翻译工作，但是这份工作也因为录像带的内容耗尽而在前几天宣告结束了。 “距离下一次表演还有好几天，而且自从窝金他们也加入以后配音的压力少了很多，所以不用那么着急。”库洛洛迅速回答道。 “这样啊。” 梅洛把目光从库洛洛的手部移开，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注意到过，他每次紧张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所以很好懂。 “那个，其实我是想问……”库洛洛紧闭双眼，脑海中浮现出两天前的对话。 —— 两天前。 “哈！” “信长，你有点实力嘛！” “你也不赖啊！” 木刀互相撞击，发出噼里啪啦的噪音。 “呜哇，你们三个注意一点，差点砍到我了啊！”侠客一个侧身，躲过了劈砍过来的木刀，他不满地抱怨道，“而且不是说要排练剧本吗？你们完全是在玩吧？” “有什么关系？等到以后我们说不定能自己写剧本自己表演呢！”信长豪迈地把木刀架在肩膀上，“而且侠客你也偶尔要锻炼一下呀！” “才不要，我的目标是文职啊，文职，”他嫌弃道，“就算不是很强，也会有人来保护我的。” “哼——”飞坦饶有兴趣地走过来，“那个黑发的女孩吗？” “对啊，小梅很强的，而且你不是知道她的名字嘛，这么说话小心被揍哦。”侠客把刚刚因为躲闪而下意识丢出去的剧本捡起来，语气间颇有种狐假虎威的得意。 “那不是正好，我还挺想和她较量一下的呐。”飞坦挑了挑眉，对侠客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他对侠客这种依靠女人的行为非常不齿。 等到被揍过一顿就知道后悔了，侠客也对飞坦的不自量力感到不屑。 “怎么了，库洛洛？”派克诺妲第一个注意到库洛洛的消沉，她坐到盯着台词本好久没翻页的库洛洛旁边，“是剧本有不对的地方吗？” 库洛洛摇了摇头。 “那，就是梅洛的事了吧？”短发女孩眨了眨眼，一手撑起下巴，认真地回忆起来，“说起来那孩子确实好像对清扫战士没什么兴趣，也很少来看我们排练呢。”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派克呢。” 库洛洛挠了挠脸。 “诶——”派克诺妲拉长了声音，打趣道，“所以我们的小库洛是被女孩子疏远，所以感到寂寞了吗？” “不，不是啊！”库洛洛连忙摆手，耳朵也变红了，“我，我只是有点担心。” “你是指什么？”派克疑惑道。 “……最近，儿童诱拐和失踪的事件越来越多了，派克也知道吧。”库洛洛说道，他决心要开展配音表演的原因之一，也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大家聚在一起，从而减少孩子们单独行动的可能性。 “我有点不放心小梅一个人待着。”他继续忧虑，“虽然我也也知道小梅很厉害，但是她再怎么厉害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小孩子。” 还是个遇到什么问题都喜欢一个人解决的问题儿童。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派克诺妲附和道，虽然她觉得这纯粹是库洛洛在杞人忧天，梅洛看起来比他们这里的大部分人都靠谱，但是谁叫她是个体贴弟弟心情的好姐姐呢。 “那你有直接和她说过吗？”派克诺妲问道，“你的想法。” “……我有问她要不要来看我们排练。” 当然被拒绝了。 说起来小梅最近确实总是避着他们走，难道是他在自己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做了讨人厌的事吗…… 耳边还在传来侠客和飞坦互相飙垃圾话的声音。 心累。 “不是这个！”派克诺妲恨铁不成钢，“你要直接和她说你很担心她呀！” “诶，这样不太好吧……”库洛洛小声道，这样感觉就像是在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的想法了，之前小梅就有说过她很受不了萨拉萨那种太自来熟的类型，啊啊，但是不说的话他又实在很担心！ 派克诺妲笑着看库洛洛一会烦恼地抓住头发一会纠结到五官都团在一起，轻声道： “没关系的，她不会因为这个就讨厌你的。” 库洛洛停下动作，定定地看着派克诺妲笃定的表情。 派克诺妲只是笑着看着他。 库洛洛低下头。 “……派克真的很了解我们每个人呢。” 几息后，他不好意思道，然后用力点了点头，“谢谢，我知道了，我会去试试看的！” —— chapter.15吵架 早晨。 梅洛难得地获得了一个为期三天的假期，这似乎是席巴认为训练不必急于求成，同时也希望她能更加慎重地决定自己未来几年的去处。 不管怎么样，能悠闲过日子就是最好了，至于她要去哪里……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虽然天空竞技场的环境要好很多，而且似乎还能通过打擂台赚钱，但是流星街几乎都快是她的另一个老家了。 而且说是直觉也好，她觉得那个“自己”就是自己的念能力，要是真的去天空竞技场，万一到了两百层，负责帮忙觉醒的人一看，她根本没有念能力可觉醒不就穿帮了吗？ 诶，等等，这种情况有没有可能觉醒第二个念能力呢？毕竟她是未开启精孔的状态吧？ 开玩笑的，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 她抱着还沾着露水的花，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管家直直地站在门外，糜稽的房门也打开着。 她打算去问问基裘现在的所在地。 “连你也想来管我吗？！不过是家里养的一只狗而已！” 几个摆件伴随着怒吼声一同被抛掷出门外。 管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任由它们砸在自己身上，随后又动作敏捷地在它们落地之前一一接住，瞬间他的手上便堆迭起半米高的小山。 一大早的是在演杂技吗。 “早安，梅洛小姐。” 管家一手稳稳托举着那些物品，一边向她行礼。 “发生了什么事？”梅洛问道。 “是这样的，夫人吩咐我来没收糜稽少爷的全部零食。”管家推了推眼镜，“但是糜稽少爷似乎很抗拒这件事。” “没想到让梅洛小姐目睹了如此失态的一幕，这实在是我的失职。”他再次弯腰。 “妈妈为什么要没收他的零食？”梅洛疑惑。 席巴和基裘除了坚持自己的孩子“必须成为优秀杀手”以外，对他们的其他爱好基本上都是持放任态度的。 梅洛可以作证，她就经常心血来潮，每次想要什么都吩咐管家去准备，家里的储藏室里都堆满了她曾经的爱好品，但是席巴和基裘从来没反对过。 管家稍作停顿，委婉道：“夫人并未直接说明，但我推测这可能与少爷近期体重有所变化有关。” 就是说糜稽最近胖了，胖到基裘已经无法忽视，决定要帮他控制体重的程度。 梅洛试着回忆了一下，这么一回忆，她才感觉糜稽好像确实比以前圆润了一点？ 虽然他们不再像幼年时一样黏在一起，但是身为家人，每天还是会用餐时坐在一起，谁被惩罚禁闭的情况除外。 从管家喊出她的名字后就突然变得寂静的房间内传来脚步声，糜稽一脸不愉快地出现在门口。 “糜稽，早上好，要不要……”她拢了拢怀里的花，打算抽出几枝递给对方。 但是还没等她说完，糜稽“砰”地一声甩上了门，门带起的风吹得她刘海都飞了起来。 梅洛僵在原地。 “非常抱歉，小姐，少爷可能是因为刚刚的事心情不太好。”管家的反应比她还大，他慌忙向她道歉，“都是我的过错。” “没关系，你也辛苦了。”梅洛摇头，“梧桐，我要去找妈妈。” “是，夫人现在正在茶室，小姐直接过去就可以。”正值青年的管家再次推了推眼镜，“请慢走。” —— “哎呀，这些花都是送给妈妈的吗？小梅真是个好孩子。” 基裘用扇子掩住嘴嘴呵呵笑，大概是从去年开始，她的女儿突然对种花有了兴趣，也不准其他人插手，自己在后山开辟了一块花圃。 该说不愧是她的女儿嘛，在看了几本种植手册后种出来的花也都像模像样的，虽然无法与园丁精心照料的珍稀花卉相提并论，但在基裘的心目中，女儿亲手种植的花朵远比园丁培育的更加珍贵。 当然，那些收获的花基本上都被她都送给了她最爱的妈妈，也就是自己。 呵呵，要是小梅选择把花送给爸爸和公公的话她可是不会原谅他们的。 在花还没彻底开放前，基裘曾经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幸好一切都不过是她杞人忧天，小梅最爱的还是妈妈。 被女儿这么明显地偏爱，哪个母亲会不高兴呢？ 基裘欣喜地接过这一大捧花，欣赏了一会后吩咐管家多拿几个花瓶过来供她挑选。 “昨天爸爸和我提了出门历练的事。”梅洛开口，她的目光在基裘略微鼓起的肚子上停留了一瞬。 基裘兴致勃勃地摆弄着花，她的手速快得能看见残影，比起插花，看上去更像是在插暗器：“这件事爸爸已经和我说过了哦。” “小梅，你觉得哪种插法好看？” 在短短两句话的间隙中，基裘迅速完成了两幅作品。她巧妙地运用了相同的花材，却创造出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一种是更为清新淡雅的日式风情，另一种则是尽显慵懒与华丽的法式韵味。 都差不多吧，她也看不太出插花的好坏。 梅洛看了看基裘的表情，想要借此推断出母亲的倾向。 被电子眼遮住完全看不出呢。 她思考了一下，指向更淡雅的那盆，觉得这盆可能更适合家里的装修风格。 “原来小梅喜欢这种风格呀，”基裘非常开心的合拢双手，“太好了！果然和妈妈想得一样！” 她把两盆花都摆放到一进房间就能看到的明显位置，然后继续说道： “是这样的，妈妈前几天刚订做了一批很适合小梅的衣服。小梅马上要外出了，妈妈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会很寂寞的，刚好这两天你也没有被安排什么训练，不如来试试这些衣服吧。” 没等梅洛发表意见，基裘就站起身，一把拉起梅洛，风风火火地朝着衣帽间快速移动。 “真是的，家里都是些不修边幅的男人，小梅都被带坏了，女孩子整天穿着练功服像什么样子，等到了外面可不能这样。”基裘念念叨叨，“妈妈这次准备了好多裙子，保证小梅未来几年每天都能穿上新衣服！” 自己又不是出门当公主的，梅洛只敢在内心说说。 基裘拉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齐刷刷的一屋子裙子。 她绝对是打从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 梅洛露出半月眼，亏她还纠结了一会到底哪盆好看呢，她注意到房间侧面的小门，无视了基裘的呼唤，一把拉开小门。 “唰” 放满与这间屋子中不同风格的洋裙的房间展现在她眼前。 她回头，谴责地看向基裘，基裘双手交握，无辜地看向她：“哎呀，被发现了。” “那边是给糜稽准备的衣服哦。” “不过小梅感兴趣的话也可以试试。”她补充道。 骗人，明显都是她的尺码。 “那一定要让糜稽试哦。”她鼓起脸颊，撒娇道，“不然不公平。” 意思是这是让她顺从地充当一天的换装娃娃的条件。 基裘立刻欢欣鼓舞地答应了，她本来就觉得男孩子穿女装也没什么不妥，在双生子接替换装娃娃的角色前，身为长子的伊尔迷也被强制穿过不少裙子，不过随着他的身高的抽条和肌肉的增多，现在已经不在基裘的娃娃备选上了。 反正她是逃不过了，不如利用这个让糜稽也痛苦一次，她可是看了，那件的裙子全是些充满蕾丝边，小饰品，里三层外三层还要穿束腰的欧式礼裙。 你就好好减肥吧，糜稽。 她心想，谁让他莫名其妙地对她发脾气的。 chapter.16表演前日 库洛洛很忙，这个所谓的排演，与其说是配音排演，不如说是义务识字小课堂，专门面向某些讨厌学习，但是却对动画很感兴趣的超龄儿童。 为什么会有人十几岁了还认不全字呢，这样剧本的意义到底是……？ 不过大家终于背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等他们自己再对几遍台词就差不多了。 梅洛用笔在特定的台词上做好标记。 库洛洛负责的也不止排练的部分，就像刚刚，他听说神父从议会回来了，于是又跑去神父那里和他商量下一次演出的时间了，于是由她暂时接替红色战士的台词。 “梅洛，我先走了。”橙发女孩跑过来小声对她说道，她的声音在这么吵杂的环境里根本听不清，梅洛只能通过她的口型判断她的话。 这集橙色战士的戏份很少，所以萨拉萨走不走都不影响排演。 “这个应该和侠说吧，不是他负责排班的吗？”她指了指右边。 “我和他说过了，”她笑着邀请，双马尾在脑袋后面一颤一颤的，“明天的表演小梅一定要来看哦！我们准备了很久的，一定会很精彩的！”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梅洛点点头。 得到梅洛的肯定回答，萨拉萨很高兴地想要扑过来，但是又在下一秒记起库洛洛的提醒。 要注意距离，她心中默念，小梅很认生的，她硬生生停下动作，在空中虚虚地划了一下手臂，把拥抱的动作改成挥手。 “那我走了！” “想知道紫色战士的去处吗？”窝金大笑，他的音量震得地面都在抖，“嘎哈哈哈哈哈哈哈，红色战士，你也有这一天啊！我绝对不会告诉你的！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格拉菲提诺！”梅洛面无表情，“可恶，绿色战士，橙色战士！你们先去基地寻找紫色战士的线索！” 好累。 她再次看向仓库门口，这次终于看到了库洛洛黑色的脑袋。 终于回来了。 他小跑着过来，用口型无声地说辛苦了。 他是单纯拉她来当苦力的吧，她心中诽谤。 梅洛把剧本递过去的同时指了指红色战士的的下一句台词。 “红色战士，那你怎么办？”信长念到。 “放心，我马上就会赶过来，在那之前……我一定会撬开他的嘴巴，问出紫色战士的消息的！”他顺畅地接了下去。 “你在小瞧我么！红色战士！既然如此，就让你见见我真正的实力吧！上啊，泥人们！” “不会让你得逞的！” —— 云变厚了。 明天会下雨。 流星街很少下雨，但是一旦下雨，垃圾的脏水和泥水就会混在一起，黏黏糊糊的，不久后还会在脚上结成块，梅洛很讨厌那种感觉。 明天就是给席巴自己的答案的日子，按照席巴的性格，大概当天就会把她打包送到她选择的那个地方，所以她决定今晚就去探查地点。 她需要选择一个偏僻，不易被人发觉的地方作为自己和这具身体的见面处。 梅洛如往常一般闭上眼睛，在枯枯戮山醒来，然后在自己的房门外挂上一个请勿打扰的牌子，锁上房门，再度回到床上闭眼。 接下来就是等待。 她并没有等很久，今天的天气阴沉沉的，太阳一直被乌云遮在后面，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做手工活的好日子，养母们都提前回屋子休息，准备等第二天早起继续手里的活计，外面叮铃哐啷了一阵后就变得安静下来。 梅洛倾听着养母的呼吸声，在确定它变得平稳绵长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小心地从床板上爬下。屋子里的东西放得杂乱无章，腐朽的木板会随时会因为人的一个轻微动作就发出吱呀吱呀的噪音。 但是这对梅洛来说不值一提，她仿佛天生就具备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能力，轻盈的步伐如同行走在云朵之上，即便在推开那扇老旧的木门时，也未曾发出丝毫声响。 她没有忘记库洛洛的叮嘱，他担心的事是存在的，最近孩子失踪的事件确实变多了，所以她会小心行动的。 说到人少的地方，白天的时候库洛洛他们好像有提到萨拉萨所属的村落，虽然不记得他们当时在说什么了，但是她记得那边有一片挺大的森林，之前春夏的时候她还去那里采过花，但是现在这个季节既没有花也没有蘑菇可以摘，倒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先去那里看看吧。 她脚步一转，朝着森林的方向走去。 —— “唔……唔……！” “喂，摄影机准备好了没？”脸上有颗痣的男人不耐烦地再次踹了橙发女孩的肚子一脚，总算让她安静下来。 他觉得自己倒霉透顶，这本来应该是个简单的任务： 开车来到流星街，抓住指定数目的“猎物”，运气好的话他们多抓几个藏在后备箱里赚点零花钱，交货拿钱，然后拿着这笔钱去王都继续享受纸醉金迷，等花完钱了再来这里进货 ——再简单不过了，他已经照着这个流程跑了六七趟，赚到了一般人两辈子也赚不到的钱。 可是这次的打猎活动却不怎么顺利，作为这一行的老前辈，也是这次这个队伍的队长，他敏感地发现流星街的戒备变严了，四处玩耍的小孩子的数量也不知为何变少了，他比过去花了更久的时间来凑齐指定数量。 切，不过是些供人享乐的畜生而已，反正就算他们不抓，这里的人也只是浑浑噩噩，整日和垃圾为伍，还不如变成现金飞进他的钱包里有意义呢。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你也小心一点，别把她弄死了。”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地上因为疼痛缩成一团的女孩嘿嘿一笑，“不过没想到真的能在最后又找到一只猎物，我们的运气还真不错！” “还没好么？”瘦高的男人拿着手电筒，他是第一次参与这种行动，他内心有点不安，但是过去几天的行动让他明白听这些前辈的话准没有错，一想到不久后他也能分到一笔不菲的酬金，他就有些激动。 虽然痣男很愤怒地觉得这次的行动实在太不顺利了，但是他觉得还可以接受，等到再跟着前辈跑两次，他就准备自己发展个团队，这样也能免于被队长抽取太多的分成。 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有什么好紧张的？这里的人晚上都不会出门。”胖子笑他，“不过你是新手，也可以体谅，多做几次就熟练了。” 痣男踩灭烟蒂，嘴里还在抱怨个不停。 “好了，把她做成‘刺身’怎么样？”胖子提议道，说话间他已经把三脚架组装好了，他又从后备箱里拿出照明设备，“最近这种需求变多了，到时候把带子卖出去我们兄弟几个还能再赚点外快。” “嚯，你偶尔也会出点好主意嘛。”痣男看起来挺满意他的这个提议，他踩灭烟蒂，向着新人问道，“格兰，要不要当一回“厨师”？很解压的。” “我？我行么？”瘦高男人指了指自己，“而且“刺身”是什么？” “我会教你的。”痣男拍了拍新人的肩膀，笑容莫测，“相信我，你会爱上这个的。” “那，好吧。”格兰犹疑着答应道。 —— 晚上来这种地方还怪吓人的。 乌伽森林树如其名，这里的树都拥有一种特殊的黑色表皮，月光照在这些表皮上仿佛就被吸收进去了一样，显得整片森林越发阴森可怖。 不过毕竟是喝着垃圾水长大的树嘛，也不能奢望人家的长相了。 梅洛把一根布条缠在选定的树枝上，当做见面地的标志。 根据她到达时间的不同，她会决定是让这里的身体先来这里等，还是让她的本体先来这里等。 鉴于此处距离入口尚有一段距离，因此不用担忧她的“沉睡”中的身体会被人发现，进而也避免了被多管闲事的人捡回去的风险。 等到时候再和库洛洛和侠客说明自己这边的情况吧，如果有必要的话。 她跳下树，准备原路返回。 “唔……唔！……” 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仔细聆听。 好像是一种奇怪的动物的悲鸣声。 发出声音的动物似乎离她有一段距离，但也不是很远，传到她耳朵里哀叫声也一声比一声微弱。 当然，流星街这里是不会有什么动物的，不管是老鼠还是乌鸦，只要它们敢来流星街的地盘转悠，下一秒就会被缺少肉类的人们抓住变成他们嘴里的一块肉。 所以是人吧，她听到的这个声音。 不过那里不是她回去的必经之路，当做没听到会比较好。 「‘明天小梅一定要来看哦！我们准备了很久的，一定会很精彩的！’」 表演当天发现这种事情会对表演产生影响吧，而且难得她都出力了，要是因为孩童失踪而笼上一层阴影的话她会觉得很失望的。 她叹了口气，感觉心中有种奇怪的不安感。 算了，时间还早，就去看看吧，实在太麻烦的话自己一个人溜走也不迟。 —— chapter.17猎物 三个成年男人。 要把他们全都杀掉倒也不是做不到，真正让她觉得难办的是身为这场“游戏”主角的萨拉萨。 她看起来快要死了。 鲜血流得满地都是，草草估计至少有三百毫升，而萨拉萨求救的声音也微弱到几不可闻，大概是要因为失血过度陷入休克了吧。 人会以自己的想法来推断他人的想法，而这种能以肢解他人取乐的变态显然不是会相信通过释放人质就能保全自己生命的类型，而现在的她又无法在一瞬间杀死这三个人。 面对同伴的死亡，剩下的两人临死前最有可能的行为大概更乐意杀了萨拉萨同归于尽，或者有眼色一点，看出她的目的，直接挟持萨拉萨。 不过无论哪种行为都会导致已经失血过多的萨拉萨死亡。 但如果她以尽可能保全萨拉萨的性命为优先的话，就没时间考虑时机的问题了，这不仅需要她背负更多风险，而且最终也不一定能取得满意的结果。 保护一个人总比杀死一个人难。 这显然无法归类到她眼中“不麻烦”的事情中。 救下萨拉萨是否值得让自己受伤呢？ 不需要思考，梅洛也能给出答案—— 不值得。 萨拉萨只是个普通的流星街小孩，救下她也不会得到任何报酬，而她和自己关系也并没有好到梅洛会为她的死感到可惜的地步，她内心深处甚至还因为一些无法言明的理由下意识地排斥这孩子。 那她到底为什么要为这样一个孩子冒险呢？ 答案也很简单，只是这个答案不符合她对自己的期望，也不符合她一直以来所接受的教育，因此她下意识地不愿意去深思罢了。 样子是领头人的男人准备很齐全，在沉迷于用小刀雕刻自己杰作的同时也不忘把手枪别在能随时抽出的地方，裤管鼓鼓囊囊的，大概也塞了一把备用枪。 他不断地指挥着瘦高男人和摄影师的动作，其言行举止间流露出明显的自信。 另外两个人就没队长那么有经验了，但是他们身上带的刀对于普通孩子来说也是个致命的威胁。 她注意到胖子身后有辆小货车，那里正位于摄影师的身后，处于照明设备的光线范围外。 如果目标只是杀人的话倒是个好时机，三个人聚在一起，她现在就可以先杀了胖子，然后再对付另外两个人。 真遗憾。 这三个人离萨拉萨太近了，得先让他们分散开来。 她脚步轻移，退出几十米外。 —— “接下来先把她的手臂卸下来吧，我还没亲眼见过人彘长什么样呢？”胖子兴奋地提议道。 “等等。” 痣男小声打断他：“有声音。” 格兰停下动作，紧张地到处张望。 “……” “……你在这里吗？……” 一个发着抖的女孩声音模模糊糊地传了过来。 “什么啊，是个小女孩啊。”胖子首先放松道，“哈哈，估计是来找自己不见的朋友吧！对了，刚好一只不太够我们三个玩，要不把那只也逮住？” 他征求队长的意见。 “是你也想玩吧。”痣男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胖子嘿嘿一笑。 做这一行贪心是大忌。 然而，时间尚早，他确实感到意犹未尽。此外，在他的认知里里，捕获流星街的儿童简直比捕捉羊羔还要容易，在最后再次轻易捉住萨拉萨的行动让他再次得到了信心。 不过是个小女孩罢了。 但是把捕获猎物的任务交给这两个人他又不是很放心，万一在最后出什么岔子就不美了。 “你们盯着这边，我去抓那只猎物。”痣男开口安排，他掏出怀中的手枪，小心地让自己融入垃圾山的阴影中。 “切。” 胖子在确认队长离开后嘴角下撇，再也看不出之前那副谄媚的样子。 “喂，格兰，下次我们两个搭档怎么样？”他向新人发出邀请，“你也很受不了亨利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吧。” “啊，我……”格兰支支吾吾，他虽然也觉得痣男性格很讨厌，但是比起胖子，明显还是痣男更靠谱些。 为什么都干这一行了还要面临职场问题啊。 他摩挲着刀柄，绞尽脑汁地想要想出一个不伤到胖子脸面的婉拒话术。 “哼，我知道你觉得那家伙看起来比我靠谱，所以不想丢掉这个靠山。”还没等格兰支吾出来，胖子就直白地指出了他的想法。 “不过你现在也不算新手了，经过这次狩猎也该明白了吧，”他继续道，“在这里狩猎根本不需要多丰富的经验，拿上几支枪，开辆车就足够我们在这里横行无忌了，最重要的反而是那个。” 他粗短的手指向上指了指：“我刚好有点路子，对方说这次也顺利的话就愿意让我也成为接头人，你明白的吧？” 格兰有些心动。 “……那，提成呢？”他站起身，谨慎地望了望四周，又朝着胖子的方向走近了几步，像做贼一样小声地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一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用担心，”胖子的眼睛都笑眯起来了，他豪爽道，“我不像亨利那么贪心，到时候先你二我八！等你更熟练以后，我们也可以再商量分成！” 在他的心理预期之上！ 不要小看两成的分成，虽然听起来很少，但是贩卖人口可是暴利，而且他只是个新人而已，跟着亨利可是只能分半成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跳槽的好机会了！ 他激动地又像胖子走近了几步，想要商量更细节的部分。 “咚” “？！” 他脚步一顿，愣在原地，原本还在贼笑着的胖子的头咚地一声滚落在地上。 一个小孩子的身影显露出来，她把已经变形的铁片丢到一旁。 “不许动。” 她命令道。 “格兰！女孩！”痣男赶了过来，他一边开枪，一边大声提醒道，“她是冲着这个丫头来的！” 原本慌乱的格兰听到男人的提醒后福至心灵，立刻握着小刀冲向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女孩。 面临死亡的威胁，格兰爆发出了他生平以来最快的速度，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奔腾的声音。 但是出乎格兰意料，女孩像是早有预料般地几乎在同时和他一起跑向猎物。 怎么会移动得这么快！ 格兰眼睁睁地看着女孩挡在他面前。 格兰下意识地把刀捅向女孩，但是女孩躲也不躲，甚至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仅仅是迅速抬起手臂，就让他的刀没入了自己的血肉里。 小刀穿透了她的骨头，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使得原本就充斥着血腥味的空气中血液的气息愈发浓烈。她仿佛对疼痛毫无感知，略微转动前臂就硬生生地让自己的骨头卡住了那把锋利的小刀。 这真的是亨利口中软弱无力的猎物吗？！ 格兰冷汗涔涔，他试着握住刀柄，想要把刀重新拔出来，但是下一秒，他的胸口就传来一阵剧痛。 如果他能活过今晚这遭的话，格兰自己都会被自己处于绝境时所展现的生存意志所惊讶，或许是激素分泌的肾上腺素给了他力量，在有人活生生地用手探入自己胸口这种近乎恐怖片的情况下，格兰使出全力，近乎疯狂地狠狠掰折对方的小臂。 如他所愿，对方的骨头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啊，果然不行，这个身体基础能力太弱了。 梅洛抽出下意识变成爪子，却又维持不住这种形态，不停痉挛的左手，用力踹向男人的腹部。 还有就是…… 她用右手紧握左臂，拧了半圈，使左臂恢复到暂时能够使用的状态。 这种程度也敢出来做生意吗？ 她用弱化版的肢曲躲开男人的子弹，勉强接住了两颗飞向萨拉萨的子弹。 终于能专心对付最后一个了。 —— 这场新的游戏结束得比想象中的快。 梅洛拔下紧紧卡在自己手肘处的小刀，随着小刀的拔出，新鲜的血液再次溅出。 没想到看起来最弱的那个男人反而是反抗得最激烈的一个。 “小……小梅……”萨拉萨努力眯着有些涣散的瞳孔，似乎是认出了来人。 居然还有意识啊，说不定真的还有救。 她拆开男人身上搜出来的打火机，打散其中的棉芯，让火焰变得更旺借此给小刀消毒，等到刀面被烤红后，再用水壶中的凉水给它降温。 “你的腿接不上了，我帮你截了。” 看在她还有意识的份上，梅洛姑且通知了一声，也不等对方反应的时间，一记手刀落下，萨拉萨晕了过去。 接着梅洛估算了一下位置，手起刀落，将萨拉萨仅剩一丝皮肉相连的膝盖和伤口附近的肉一齐切了下来，然后她立刻按下打火机，对着伤口灼烧直到血肉碳化，发出一股焦味为止——血管封闭起来自然就不会继续流血了。 没办法，这里没有干净的纱布，那些人车子里或许有准备纱布，也或许没有，但是有这时间去找，还不如用这种办法，反正她对火候的控制还算有数。 接下来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梅洛扛起昏迷过去的萨拉萨，朝着教堂的方向前进。 chapter.18决意 搞不懂自己。 梅洛坐在枯枯戮山最高的一棵大树上，撑着脑袋发呆。 这一片区域都是属于梅洛的地盘，以这棵树为核心，周围种植了各式各样的奇异花草。而在那些能够被树荫所覆盖的区域内，则精心布置了遮阳伞和桌椅，以便主人随时能够在此休憩。 除了抽空照料这些花草之外，她并不常来这里，毕竟要休息的话，果然还是自己的房间更舒服吧。 但是今天不一样，或许开阔的环境和不时吹过的冷风能让自己更清醒些。 梅洛自醒来后，就一直在试图分析自己会做出不合常理的行动的原因。 她记得自己当时，只是下意识地回想起库洛洛会定期为墓园献上鲜花的情景，以及排练时大家欢笑的模样。那两个人都是会为萨拉萨的离世感到痛苦的人，而她想保护他们。 是，她只是不想看到他们难过的样子而已。 但是这又是为什么？ 他们对自己的影响有这么大吗？大到她会因此改变自己的决定的地步。 承认这件事让她感到不安，甚至有些惶恐。 这不是她该产生的情绪。 她纠结了好一会，找到的唯一一个解释是她因为过去两年的习惯下意识地把自己放在保护者的位置上了。 但是无论如何，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种几乎迫使她违背自身意愿，去做她原本不会去做的事情的情绪，是不合理的，也是不应该存在的。 现在两种解决方法摆在她眼前。 一是直接解决会影响到她的那两个人。 二是远离流星街，眼不见为净。 “……” 她想她应该远离流星街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的理念与她从小接受的理念相悖，或许也是造成她错乱的原因之一。 没错，这件事想到这里已经有结论了，而作出判断的她也是时候摆脱这种莫名的情绪了。 但是她还是不满意，反反复复地梳理着，考虑着想要找出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第三个选项。 “小姐，差不多到晚餐的时间了。” 树下传来管家的声音，他请示道：“如果小姐暂时不想用餐的话，我也可以代为转告。” 已经这么晚了吗。 “不用，”梅洛跳下树，这个动作她做得很熟练，“再不去的话妈妈会生气的。” 她因为萨拉萨的事错过了早餐，午餐时又没有什么胃口，也不想见人，就跑到这里待了一整天。 如果连晚餐都不去的话，妈妈生气也就罢了，更难的是要面对她随之而来的盘问，梅洛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去处理更多的事。 “小姐是心情不好吗？”管家询问。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吧？ 刻薄的念头一闪而过，她习惯性地把话咽下去。 “有点吧。”她勉强露出一个笑，走到他面前，“不是什么大事。” 管家看了看她，突然露出一个笑。 “那小姐要不要和我一起玩个游戏？”管家提议道，“或许能让心情变好也说不定。” 游戏？ “诶——”梅洛停下脚步，“什么游戏？有奖品吗？” “是，很简单的猜硬币的游戏，至于奖品……” “如果小姐获胜，我甘愿以个人身份无条件为小姐完成一件事。”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管家仿佛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所下的赌注有多大。 “你说真的？”梅洛困惑。 负责住宅的这些管家的地位与其他管家有所不同，通常他们都是家中某位成员的直属管家，或是作为未来直属管家的后备役而存在的。 而站在她面前的这位管家目前还年轻，这就是无论他将来效忠于哪位成员，都愿意为了她放弃自己的立场以完成她提出的那个要求的意思。 虽然她觉得自己没什么要求需要对方帮忙，但是这相当于是在向她表忠心吧。 “当然。” “那要是我输了的话？” 管家定定地看向她。 “那么，就请小姐不要再勉强自己露出笑容了。” 梅洛冷下脸，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管家仿佛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言，立刻低下了头：“真是失礼了，作为管家，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太逾矩了。” 自己的表情有这么假吗？ 她一向对自己的表情管理挺有自信的。 想到这里，她更郁郁了。 “……没关系，”不过他都这么说了，梅洛当然不会拒绝，“来玩吧。” 管家从口袋中取出一枚硬币，给她确认了一遍，然后再以快到几乎产生残影的速度，反复抛掷着那枚硬币，随后轻轻握紧双拳，微笑着展示给她看。 她目光紧盯着硬币。 “哪边呢？” “左边。”她毫不犹豫。 管家展开左手，掌心躺着一枚硬币。 “不愧是小姐呢，接下来要加快速度了。” 管家笑着再次抛掷起硬币，他的速度比之前加快了不少。 “还是左边。” 管家再次展开左手。 “又对了呢，那，这是最后一次。” 空中浮现了许多手的幻影，这次抛掷硬币的速度明显快于前两次，而且抛掷的过程也更为持久。梅洛不得不摒弃一切杂念，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管家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右边。”她作出判断。 管家展开右手，右手空无一物。 “真是遗憾。” “？骗人！”梅洛抿了抿嘴，不相信自己连这个都会看错，她质疑道，“等等，你把左手也打开让我看看。” 管家顺从地展开左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硬币。 梅洛眉毛都要拧在一起了，她明明看见硬币最后是在右手那边的。 她再次以狐疑的目光望向管家，而管家依然保持着那种略带微笑的职业表情。 她盯了一会儿，对方并没有任何心虚的表现，好吧，是她输了…… “确实是骗人的。” 管家开口，他伸出的右手略微下移，一枚硬币从他的袖口滑了出来。 “所以是小姐赢了。”管家朝她行礼，“我的承诺一直有效。” “……” 梅洛鼓起了脸，一时说不出话。 一心一意盯着硬币的过程让她暂时忘记了原本在纠结的事，一旦走出那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漩涡，她整个人就冷静下来了。 他是故意的。 居然故意讨她开心！ 最关键的是她好像真的变得有点开心了！ “嗤”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觉得有些好笑。 “我愿赌服输。但是看来小姐也愿意成全我这个失败者的一点小小愿望呢。”梧桐低着头，声音里却透出一丝笑意，“真是万分感谢。” “那，也差不多到晚餐时间了，再耽搁下去夫人真的会不高兴的。”梧桐抬头时再次恢复了管家一板一眼的表情，他转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请跟我来。” . . . “……梧桐，你还挺厉害的嘛。” “嗯？您是指抛硬币的游戏吗？非常感谢小姐的夸奖。实际上，我们管家在私下里也经常玩这个游戏，目前的最高纪录是能够三个人同时抛掷。” “三个人？” “是，如果小姐感兴趣的话，下次我们可以叫上其他人一起玩。” “是么，那大概要等我回来再说了，到时候我可不会中你的招了哦。” “是，小姐自然不会被我这种微不足道的骗术所迷惑，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 梅洛闭嘴了。 chapter.19和好 「“糜碳，别哭了。” 梅洛试图用手帮他擦眼泪。 “但是，但是……”糜稽还是哭，哭得鼻涕眼泪一脸，“梅碳很痛吧，嗝……为什么，为什么妈妈非要我们做杀手……” 就算这样，跑去找妈妈抗议也不会有用的。 为什么不懂呢？ “好了，好了。”她学着书里的样子拍他的后背。 看到他连鼻涕都哭出来了以后，梅洛顿了顿，身后的春日立刻递上一块手帕。 “……别哭了，好么？” 梅洛无意义地重复着，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才是正确的，只觉得听着他的哭声，连她都觉得眼眶有点酸涩了。 她沉默地看着糜稽手上被基裘抓出来的血痕和乌紫的痕迹。 这有什么意义呢？训练是不可能减轻的，反而让她产生了多余的负罪感。 好不容易送走哭哭啼啼的糜稽，梅洛身心俱惫。 “终于走了吗。”伊尔迷的声音出现在背后。 是从窗口进来的吗？ “这是我的房间哦。”她提醒道。 “啊，抱歉。”对方很没诚意地道歉。 “小梅在为了糜稽的事苦恼吗？”伊尔迷像是进了自己的房间一样，直接坐在地毯上，“糜稽哭起来很吵，小梅也觉得很麻烦吧。” “麻烦……吗？也算不上吧。”梅洛也坐下。 毕竟是糜稽嘛，她才不会觉得他麻烦呢：“不过确实得想个办法，没想到妈妈会那么生气。” “因为成为杀手是我们的天职，这点是家里绝对不可以违背的规则，小梅也知道吧？” 梅洛可有可无地点点头，不管是爸爸妈妈还是伊尔哥，总是喜欢见缝插针地重复这些话，虽然她觉得成为杀手也没什么不好的，但是频繁地听到这些念叨还是让她感到颇为烦躁。 伊尔迷看着一摇一摇，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心上的妹妹，内心突然冒出来个点子。 “那不让他看见不就好了。”伊尔迷提议道。 “你是指？”她歪了歪头。 黑发少年分析道：“糜稽会被妈妈打是因为他看到小梅的伤口后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和行动，而糜稽的行为是不可控的，既然这样，控制小梅这边的行动不就好了吗？” “我有尽力把包扎的地方遮起来，但是还是被发现了。” 药的味道多多少少会有残余，很难彻底掩饰过去，像今天这种情况她也有预想过，只是没想到糜稽的反应比她想象中的还大，居然胆子大到敢去和妈妈争执。 “这还不够，”伊尔迷说道，“你不能总是找糜稽一起玩，而且你们也已经三岁了，总是依赖妹妹这对糜稽的独立也不好。” “他会哭的。” “那小梅的意思是，比起哭，让糜稽被打会更好吗，妈妈生起气来可不会手下留情，那些伤口连我看了都觉得很痛哦。”伊尔迷说完，问她，“你觉得呢？” “……” 梅洛思考了一会。 “……这样真的比较好么？”她纠结道。 “嗯，当然。”伊尔迷扬起嘴角，他帮梅洛顺了顺头发，“我是小梅和糜稽的大哥嘛，当然是一心一意在为你们着想。”」 虽然这么说有些唯心主义，但是心情好的时候，好事总是会连续发生。 梅洛先是成功地在晚餐后说服了席巴让她在去天空竞技场前先到流星街转一圈，再是…… 她在房间门口发现了一个蛋糕盒。 诶。 她弯腰捡起蛋糕盒，透过盒子中间透明的塑料可以看见里面的内容物。 是个四寸的小蛋糕，看起来还是自己喜欢的味道。 不错嘛，居然能瞒过妈妈的眼睛，是收买了负责采购的人吗？ “……是谁落下的吗？”她抱起盒子，装作思考了一下。 她听到了一点轻微的动静。 “算了，不管了。” 梅洛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这个蛋糕的出现多突兀，抱着蛋糕就打算进屋。 “才不是！怎么可能刚好有人把蛋糕丢在你房间门口！是我放在那里的！是我的蛋糕！” 就在她拧开门把的一刹那，躲在墙角的糜稽跳了出来，他指控道：“你明明就知道还故意这么说！好过分！” “过分的是我吗？”梅洛反问道。 糜稽噎了一下，垂头丧气。 “……对不起嘛。” —— 梅洛看起来完全没生气。 不过也是，糜稽还从来没见过梅洛生气的样子，她好像总是很冷静，什么都干扰不了她的情绪。 这里如果要举例的话，就不得不提到那个让糜稽恐惧的人了，糜稽永远忘不了和伊尔迷的第一次见面。 呜哇，算了，还是不要回忆了，他现在想起来都气得想哭。 “你……为什么想去流星街？” “嗯？”梅洛开始切蛋糕，“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就像我和爸爸说的那样，我只是对妈妈的故乡感到好奇而已。” 骗人。 “瞒不过你吗？”她问道。 “废话！” “抱歉，但是这是我的秘密，”梅洛解释道，“现在还不能告诉糜稽。” “……如果你不想说，那就算了。”糜稽其实也不是那么想知道，他总担心自己会在不经意间不小心泄露给妈妈或是大哥，“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能在我之前告诉大哥！” 梅洛点头。 糜稽稍微放下心了。 他当然知道大哥那晚对他说的那些话是在挑拨离间。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去反复地想，想着想着他就真的觉得很生气了……虽然也打着让梅洛来哄哄他的念头。 哼，但是小梅太冷酷了，完全不来找他嘛！ “唔。” 糜稽被猝不及防地塞了一大口蛋糕。 好甜，好好吃，不愧是花了他半个月零花钱的蛋糕！等妈妈的戒备松一点后，他还要再买一次！ “在想什么呢？”梅洛放开捏着叉子的手，“一起吃吧，我可是很大方的，不像某个人呢。” 糜稽哼哼唧唧，假装没听到她话里的阴阳怪气。 他一边品尝着美味的蛋糕，一边看向房间里最醒目的书架，一段时间不见，里面的录像带和书好像又变多了。 “这是什么？” 他的目光被一个画风不同的木偶娃娃吸引，这个木偶娃娃的画风和整个书架，乃至整间房间都不同。 “什么？”梅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啊，这是之前伊尔哥送的，好像是哪里的特产来着。” 到底是哪里的她也记不清了。 伊尔迷送的…… 在糜稽眼中，那个木偶娃娃瞬间被笼罩上了一层不祥的色彩。 为什么要这种不吉利的东西摆在房间里啊！感觉是会半夜从眼睛里射出诡异的光的类型！ “你还真喜欢大哥啊……”他酸溜溜，“之前你们一起出去那几天也玩得很开心吧……” 都不带他。 本来是想阴阳怪气地反击一下的，但是说着说着糜稽自己反而失落起来。 “……” 梅洛盯着他的脸，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她就说，怎么自己回来这么短短一天时间，就能惹到糜稽了，她本来以为是因为基裘没收他的零食，所以在迁怒，原来不是啊。 不过这个原因的话，她觉得还挺可爱的，所以决定原谅他了。 “……什么原来如此？”糜稽嘴角沾着一点奶油，看着梅洛仿佛看穿一切的笑容 “等到糜稽也能出门历练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美食巡礼吧！”梅洛哼哼笑了两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到时候丢开伊尔哥，就我们两个人去。” 他的妹妹好可爱…… 不，切，他才不在乎呢。 糜稽是这么想的。 “真的！不许耍赖哦！” 糜稽是这么说的。 chapter.20成立 简直就像是做到一半的美梦突然清醒了一样。 不，或许比那更糟吧，至少梦醒之后面对的是现实，而不是接踵而至的噩梦。 「被年龄比自己小的孩子保护，库洛洛就像大家的弟弟一样呢。」 希拉这么评价他。 「库洛洛这样就好，不用在意。」 派克诺妲这么对他说。 就像她们说的，他似乎总是被保护的一个。 但是他并不想一直当大家的弟弟，保护他人也并不只有通过武力一种方式。 一盘清扫战士的录像带带来了改变的机会。 于是他召集成员，开始了在流星街的定期表演。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清扫战士大受欢迎，流星街的孩子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团结过，他们一起讨论着清扫战士，一起结伴来看表演，一起为他们喝彩。 他们每天每天地排练，认真地给团队取名，想象着将来作为旅团环游世界的未来。 或许有一天，他们甚至能借助这个团队在外界打响名声，使外界人士认识到流星街人的存在，进而改变对流星街的看法与对待方式，并最终促使流星街的状态发生转变。 他这么想过。 一切都像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团队间其乐融融的气氛让他们沉迷其中，孩子们的哭声，人贩子的枪声，一切都被伙伴们的笑声掩盖了过去，所以才会让他产生了靠自己的方式也能保护流星街的大家的妄想吧。 但是妄想终究是妄想。 梦也终有清醒的一天。 来自外界的威胁始终存在，软弱的幻想只会给同伴带来进一步的伤害。 在亲眼看到了仍旧处于昏迷中的萨拉萨，看到她浑身的伤口和与身体分离的双腿后。 库洛洛心中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如果不是他组建配音团队的话，如果不是他提出有录像带更好的话，如果他昨天坚持去找萨拉萨的话，如果…… 这都是他的责任。 他看着即使被窝金一拳打上侧脸，被迫吐出一颗带着血沫的牙齿，却依旧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男人。 他还不能死，库洛洛知道这一点，窝金知道这一点，男人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眼眶酸涩，不抱期望地低语道。 他们明明从来没伤害过外界的人，甚至已经尽可能地避开他们了，为什么还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呢。 “呵呵……”男人低低地笑着，黏腻的眼神一一扫过站在房间中的每个人，像是在评估他们的价值，在扫到他身上时，他舔了舔嘴唇，“……要是当时抓住的是你的话，呵呵呵，我大概能玩得更爽点吧……” “……你这个混蛋！”窝金额头青筋暴起，掐住男人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事到如今还不反省吗！” “咳咳……”男人挣扎着，面部渐渐因为缺氧变得青紫，手脚也抽搐起来。 “窝金……”库洛洛制止道。 “库洛洛！看他这幅样子，鬼才信他会告诉我们什么有用的情报！” 窝金啧了一声，却还是把男人狠狠地甩在地上，男人一边干呕，一边努力张大嘴，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缓过气后，再次挣扎着起身。他的四肢早就在昨晚被梅洛尽数打断，此刻他只能如同软泥一般，依靠着四肢的微弱力量，艰难地支撑着上半身。 “……呵呵，清扫垃圾还需要什么理由吗？”他呸地一声吐出嘴里的泥土，轻蔑地看着他们嘲笑道，“你们应该跪下来感谢我给你们垃圾般的人生赋予了唯一一点意义。” 那不是看同类的眼神。 男人没有说谎，他是真情实感地把他们当做垃圾看待的。 原来如此，在他的眼中，他们都是“垃圾”，而不是和他相同的人类，所以他能毫无负罪感地掠夺这里的孩子，也能随心所欲地将恶意施加到他们身上。 一切都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把流星街的人当做人类来看待。 库洛洛看着仿佛自暴自弃，疯了一般又开始笑的男人想道。 所以即使他们的表演再精彩，取得再多赞美也不会带来任何改变。 没有人会听他们说话，就像人类会为猴子的表演欢呼打赏，却没有人会特地去想猴子在想什么一样。 他的想法从一开始便是错误的，流星街的人与外界的人本就截然不同，幻想通过和平手段实现友好共处更是痴人做梦。 “有什么好笑的吗？” 在听到声音的刹那，男人的脖子像是被掐住一样，他不顾自己被打断的四肢，连滚带爬地往后挪了挪，忌惮地看向来人。 他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其他人的倒影。 梅洛换了一身衣服，她的双手也都被缠上了绷带，这已经是她拼命拒绝的结果，修女最初甚至想给她打上夹板做固定。 但是即使这样，她看起来也够可怜的了，她站在窝金旁边时几乎只有他的腰那么高，除了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双手外，她的脸上也有些细碎的小伤口，无一例外都被修女悉心地处理过。 但是在男人眼里，一副重伤装扮的梅洛轻飘飘瞥过来的一眼似乎比块头高大，神情凶恶的窝金的一拳更有威慑力。 这就是小梅一直以来的做法。 这就是暴力的力量。 只有拥有暴力，让那些人渣都为之胆寒，才能保护自己在意的东西。 库洛洛在此刻更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件事。 梅洛环视了一圈房间。 “侠不在吗……” “他跟着玛奇她们一起去给修女帮忙了。”飞坦说道。 他之前还和梅洛很不对付，甚至在她第一次出现在排练现场时上前主动挑衅，最终两人大打一架，现在却愿意以平和的态度主动搭话了。 “额，谢谢？”梅洛不太习惯。 诶……不过也不是什么必须一个个亲自通知过去的大事，直接让库洛洛转达也一样。 “库洛洛，方便出来一下吗。” —— 她带着他走到了教堂外。 是啊，好歹一起相处了两年时间，不说一声就离开多少有点失礼吧。 虽然她还没想好怎么说这件事。 梅洛斟酌着。 哎，还是再拖两天吧，从巴托奇亚到优路比安至少还要两天时间呢，现在说了的话总感觉接下来两天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了。 对她来说，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其他人远比做出决定或是隐瞒决定更困难。 作为交换，梅洛决定问问萨拉萨的情况。 她看向库洛洛。 “……你，在哭吗？”她惊讶道。 ……他在哭吗？ “……”库洛洛默默擦掉眼泪。 “为什么？” 她一大早就被议会叫去询问相关情况了，所以不太明白后来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 她从小到大只见过糜稽哭的样子，但是糜稽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也没锻炼出什么安慰人的本事。 她蹙了蹙眉：“……那个男人说了什么吗？还是做了什么吗？我帮你……” 她不擅长解决情绪问题，但是很擅长解决引起情绪的事情本身。 本来她是觉得这毕竟是流星街的事，剩下一个人交给他们处理会比较好，但是人渣果然是人渣，还是立刻去死比较适合他。 “抱歉，小梅……”他轻声道。 “为什么库洛洛要道歉？” “……要是我能考虑得更全面一点的话，小梅也不会受伤……”他说着说着又要掉眼泪，他伸出手，又不敢碰被纱布抱住的地方，“手很痛吧……” “这是我自己想做的，和你没关系吧。” 有点幻视糜稽了，但是糜稽一般都会放声大哭，搞得眼泪鼻涕糊一脸呢。 “好了，别哭了。” 咦，说起来她安慰糜稽时好像也只会说这一句。 “啊，不行不行，小梅你的伤口不能沾水的。”库洛洛连忙后退。 梅洛看着他手忙脚乱地翻口袋找手帕的样子，觉得不告诉他们，就这样像往常一样度过接下来两天或许是个意外的不错的选择。 “说起来你们的表演怎么办？要延迟吗？还是说要放弃？”等到库洛洛心情平静下来后，她问道。 库洛洛摇头：“我已经决定不再继续配音表演了。” “……这样啊。” 发生了这种事，放弃也情有可原吧。 “小梅……”他犹豫地看了她一眼，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兀自点了点头。 梅洛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上次看到这副表情还是库洛洛邀请她一起去看排演，然后她就自然而然地被拉进去充壮丁了。 “但是旅团不会解散。”他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格外冷静，“我们会以另一种形式继续下去。” “梅洛。”他看向她。 “你可以，和我一起，领导这个团队吗？” chapter.21离开 “啊，果然在这里。” “你还真是喜欢高的地方啊。”侠客双手叉腰，仰视着梅洛，他看着她的手疑惑道，“你怎么爬上去的？” 要不是他确实看过修女帮她换药的样子，他都要觉得那些绷带都是装饰品了。 “秘密。” 梅洛打了个哈欠，向树下望去。 侠客笑眯眯地看着她，在她看过去时还举起手挥了挥，他的身后则跟着一个蓝发女孩。 梅洛没有依赖手臂的力量，仅凭借踩踏在树皮上凹凸不平的部位，实现了完美的落地。 “十分！” 侠客立刻给予热烈掌声。 这家伙有时候真的很欠揍…… 梅洛鼓起脸，踩了一脚侠客，听到他半真半假的喊痛声后才移开脚。 她看向玛奇。 “这是修女托我转交的，破损的地方都帮你缝好了。” 玛奇递出怀中的衣服，她眼神闪了闪，“可能有点丑，不喜欢的话拆了做其他的也行。” 那晚的衣服啊……不仅沾了血，而且破了好几个地方，她记得袖子完全被撕裂了。 梅洛接过衣服，把它展开来。 血渍已经完全消失了，几道比较小的裂口不知道用了什么针法，几乎看不出破损过，袖子则是用了颜色相近的布料重新缝补过。 真是难为帮忙的人了。 “补得很好呀，也麻烦玛奇送过来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玛奇满不在乎地撇过脑袋，扎在头顶的小揪揪随着她的动作一弹一弹。 侠客趁机露出一个贼笑，暗示性地看看玛奇，又看看她手里的衣服，疯狂眨眼，然后朝她做出一个要保密的手势。 在玛奇看回来时，侠客已经恢复了正经的表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口。 梅洛也想给他鼓鼓掌。 “神父说有人听说萨拉萨的情况后愿意来帮忙看看，或许能帮她接上腿，”侠客说道，“既然能帮忙接腿的话，大概是个医术很高明的医生吧，要一起去看看吗？” 不，那种程度的伤势，断肢也没有被很好的保存，再加上又过了超过一天的时间，怎么想都不可能接上吧，如果单纯依靠一般的治疗方式的话。 “什么时候？”她提起兴趣。 “明天上午。” “明天啊……我就不去了，”梅洛失去兴趣，她敷衍道，“没有其他事的话就快点走吧，你太吵了。” “啊，好伤人的说法，等等等等，我还没说完呢。”侠客按住她。 “就是旅团的事，小梅不用太在意，”侠客说道，“虽然小梅能加入的话就帮大忙了，不过就算最后的回答是拒绝也没关系。” 嘴上这么说着，他心里断定梅洛最后还是会加入他们。 哎，库洛洛就是太矜持了，要是他昨天肯顺势再掉几滴眼泪，小梅说不定已经答应了。 “所以别再躲着人走了，”他抱怨道，“虽然能猜到大概的地方，但是要一个个地方查看过去真的很麻烦诶。” “我又没拜托你来找我。” “可是我想来找小梅呀。” 梅洛与他对视三秒，恼羞成怒： “……快走！” “哈哈哈哈，小梅还是这么容易脸红，好有意思，哎哎哎别踢我啊。”侠客一边躲避攻击，一边喊玛奇跟上。 “……” 玛奇迈开脚步，犹疑地看了眼梅洛。 梅洛又等了一段时间，等到时间差不多后向着预定的地点走去。 —— 梅洛扒着窗户，透过玻璃望向流星街，从上往下俯瞰整个流星街，与生活在其中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据说这里在1500年前因为未知原因成为废物堆积区，世界各地的垃圾都会运往这里，除了卡车以外，也有离得远的国家用飞艇运输垃圾的，她刚刚就看到一艘飞艇打开阀门向下投放垃圾。 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一个国家每天产生的垃圾可不是小数目，离得近的几个国家就算了，其他大陆的国家特地把垃圾运输过来不会过于劳师动众吗？ 没有人能回答她，她也只是无聊的时候随便想想而已，1500年前的事，大概连某些小国总统都不知道了吧。 “小姐，我们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了。”扎着双马尾的管家敲门提醒道。 “是——”梅洛回头回应，她又想了想，问道，“孜婆年，我们等下怎么下去？” 直接将飞艇停放在流星街不仅过于显眼，容易引发他人的围观，而且根据她对流星街人的认知，她深信一定有胆子大的人会企图接近飞艇窃取零件。尽管自家的管家能力出众，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但这样的情况无疑会带来很多麻烦。 “这一点请不用担心，小姐，”孜婆年笑道，“我和梧桐会护送您下去的。” “？” 护送下去？ 梅洛看看孜婆年，又看看跟在她身后的梧桐。 “就是这样，小姐。”梧桐鞠躬。 “来，小姐，要飞了。”孜婆年一把打开隔绝外界的的门，身体逐渐变形。 —— 梅洛出生以来，第一次发现自己可能有恐高的毛病。 “……” 再加上还没习惯的浓烈的垃圾臭味，她感觉自己的胃液在不停翻涌。 “小姐，要喝点水吗？”梧桐关心道。 梅洛拼命点头，她接过水瓶，喝了几口后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好可怕，孜婆年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意见啊？要不是梧桐抓得紧，她刚刚差点都要飞出去了。 “我们会待在这里原地等待，等小姐满足完好奇心后再次回到这里后，我们会像刚刚那样将小姐带回飞艇的。”已经从飞行器变回人形的孜婆年笑道。 “……”梅洛勉强点点头。 孜婆年好可怕……！ “老师……”等到梅洛走远了点，梧桐才开口，想要委婉劝劝自己的老师。 梧桐深知自己的老师一直对基裘夫人，同时也对夫人嫁入揍敌客家后，管家中流星街人比例的增加感到不满。 “哼，多年不见，这么地方还是这么肮脏。” 孜婆年的笑容逐渐消失，她环顾四周，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真是可怜，梅洛小姐恐怕很快就会对这样的地方感到失望吧……哎呀，真是失礼了，人老了就是容易话多，梧桐，把我刚刚说的话忘了吧。” “……是。” 同样出身流星街的梧桐不敢说话。 —— 一切都很顺利，梅洛很快找到了之前做好标记的地点。 她急切地跳上树，“自己”正靠在树干上一副睡着的样子。 感觉好奇妙。 她还以为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身体时多少会有点别扭和不适呢，然而事实上，当她凝视着这具身体时，心中涌动的只有一种近乎直觉的确认——这确实是她自身的一部分。 她试探着伸出手去触碰“自己”，而在她的手碰到“自己”的瞬间，这具正在沉睡中的身体化为点点光芒融入了她的身体。 “……？” 这就算好了吗？ 梅洛呆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还是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能力啊。 没有提示啊感觉啊之类的东西吗？ 春日之前也和她说，念能力是由个人自行构思与创造的。然而，她在此之前对念的存在一无所知，更别提设计过念能力了。 尽管如此，她潜意识里认为，或许在她收回那份莫名无法掌控的念能力之后，就能自然而然地洞悉能力真正的作用。但遗憾的是，事实并非如此。 她只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好像能使用一种能力，但是因为不知道这种能力的具体情况，她也不敢在这里做实验。 窸窸窣窣。 梅洛从混乱中缓过神，随手折断一根树枝向发出声音的草丛前掷去。 树枝稳稳插在土中，一个蓝发女孩举起双手，动作僵硬地从草丛中站了起来，她看了眼入土三分的树枝，抿了抿嘴唇。 是玛奇。 梅洛松下戒备，是一开始就跟着她吗？还是在她“睡下”的时候找到这个地方的？ 不管是哪种，她的敏锐都超出常人。 玛奇的心中有很多疑惑，也有很多话想问，但是她们的关系似乎又不足以让她问出那些问题，于是她最终只是问道： “你打算离开这里吗？” “是啊。”梅洛叹了口气，承认道。 算了，这样也好，梅洛心想。 会发生现在的情况都是她太掉以轻心的错，但是跟上来的是玛奇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少她不会说些让人难以招架的话。 梅洛解下绑在大腿上的匕首，这把匕首是席巴送给她，作为她训练生涯开始标志的纪念品。不过因为大多数暗杀对象都对武器很警惕的关系，这把匕首在她能顺利化手为爪后已经很少派上用场了，她现在只是习惯性地把它当做装饰品一样待在身上。 她控制着力道，把匕首扔到对方怀里。 玛奇下意识地接住匕首。 “其实我也知道我这样不太好啦。” “所以就拜托你转告给侠客和库洛洛吧，”梅洛苦恼地笑了笑，“随便你怎么说，啊，不说也没关系……这把匕首就当做是你抓到我的奖励，随你怎么处置吧。” “那么就这样，再见了，玛奇。” 说罢，她转过身，借助树枝当做踏板，几下就没了身影。 chapter.22天空竞技场 天空竞技场。 “它有二百五十一层，高九百九十一米，是世界第四高的建筑。”有人在向第一次到这里的朋友科普道。 “最近有个新人很厉害，等会下赌注时……” “今年的天下第一武道会……” “咦，你看那边……” 人好多啊。 梅洛站在门口，感觉自己快要被人群吞没了。 “……是和家人走散了吗？需要我带你去广播处吗？”一个少年压低帽檐询问她。 孜婆年和梧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身边消失了。 “谢谢，不用了。”梅洛礼貌拒绝。 她抬头仰望，只见这栋造型奇特的建筑上半部分隐没于云层之中，无法仅凭肉眼窥见全貌，随后她收回视线，拉着自己那体积可观的行李箱，稳步走向门口。 —— “欢迎来到天空竞技场。”前台小姐微笑着递出报名表，“请在这里填上信息。” 终于排到她了。 梅洛接过表格，上面除了姓名和出生日期这些基本信息外，还有格斗技巧和风格等问题，她很快填完，把表交给前台小姐。 前台小姐确认完信息后，收下表格，递给她一个号码牌，指引道：“那么请往这边走。” 走出通道，首先感受到的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扑面而来的热气以及汗水味，梅洛蹙了蹙眉，看向场地内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按照4x4的形式排列的十六个格斗台，分别被标以“A”到“P”的字母以作区分。 因为是一层的关系，观众的人数并不是很多，但每当擂台上有人倒下或遭受重伤之际，他们便会瞬间沸腾，纷纷站起，挥舞着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呐喊助威，其热烈的氛围足以弥补人数上的不足。 全是些崇尚暴力的狂热分子啊。 “1899号和2225号参赛者请到K擂台。” 是她的号码。 梅洛确认了一下号码牌，把行李箱放到角落后走到k擂台处，刚好看到上一场的失败者被人扶着走下台。 “双方请上K擂台。”裁判说道。 “小丫头，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她的对手，一个比两个她还高的壮汉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眉头紧锁，“现在认输对你比较好。” 梅洛置若罔闻，刚刚排队的时候也有好几个人对她说了类似的话，她没义务和他们一一解释。 “怎么会有小孩子来这里？喂，小朋友，这里可不是过家家的地方！” “嘿！大个子，这场一拳结束不了算我看不起你！” “哟，小丫头等会可别哭着找妈妈啊哈哈哈哈！” “在一层的比赛，会依据胜负判断参赛者的实力，请在三分钟之内尽量发挥自己的实力。”裁判念完规则，哨子一吹，“那么，开始！” 壮汉第一时间俯下身，朝她扑来。 虽然这是这里的规则，但是一想到要让她像猴子一样表演给这么多人看果然还是感觉很讨厌。 梅洛站在原地，看着对方小山一样大的身体逼近自己。等到对方已经无法收回攻势之际，她才轻巧地侧身一闪，利用对方脚步踉跄的瞬间，借势踩上壮汉的身躯，随后一记精准的手刀，将对方击晕。 “咚”地一声，壮汉摔在地面上。 裁判立刻开始倒数，直到十秒倒计时结束，壮汉也没有醒来的征兆。 刚刚还嘻嘻哈哈着，大声喧闹着看好戏的几个人安静下来。 “2225号，你去四十层。” 裁判按下手中的pos机，一张票据被打印出来，他弯下腰，把票据递给梅洛：“加油啊。” “谢谢。” 梅洛举起票据，恶趣味地朝着刚刚那个叫她别哭着找妈妈的人挥了挥后才找回自己的行李箱，朝着接待处走去。 接下来她又赢下了一场比赛，成功晋升到五十层。 梅洛揉了揉手臂上的淤青，踮起脚，把票据递给接待处。 “给，这是刚才一场的奖金。”从窗口处递出一个信封。 梅洛打开信封，里面是四万戒尼。 奖金增加了，像她第一场拿到的奖金只有一百五十二戒尼。 “姐姐，请问这里有提供住宿吗？”她问道。 如果能直接住在这里的话，就能免去找酒店的麻烦了，虽然想到竞技场的人流量，她也没有抱太大希望，但仍旧忍不住想要询问一下。 “非常抱歉，我们目前并不提供住宿服务。” 身着竞技场制服的女性摇了摇头，进一步说明道：“但是，对于能够成功升至一百层的选手，我们将免费提供私人房间，对于能够成功升至两百层的选手，我们则会提供豪华房间，对于成为楼主的选手，我们则会提供一整层楼的使用权。” 很符合她对这里的印象，是强者为王呢。 没办法了，这里的比赛频率，最多是一天两场，她想要晋升到一百层，就算接下来排满日程，每次都赢，也要等三天后了。 而且她也没自满到觉得自己每场都能赢，狭窄且一览无余的空间是她最不擅长的场地，这最大限度地排除了其他因素的干扰，迫使她不得不直接面对对手。 再考虑到受伤后需要的休养时间，她觉得自己还是做好至少半个月都住酒店的准备会比较好。她带了自己银行卡，里面存着她从小到大攒的零花钱以及前一次任务所得的酬金，因此她暂时没必要为资金费心。 因为不缺钱，因此梅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附近最贵的一家酒店。她预先支付了半个月的住宿费用，拜托工作人员将她的行李送至房间，又顺走了一份酒店提供的旅游指南，便出门解决晚餐。 —— 梅洛最后选了一家以中华料理出名的店。 这是一家光看外表就给人“我很正宗”或者说“我很贵”感觉的店，风格和杰诺爷爷的房间颇为相似，甚至更金碧辉煌些。 当然，价格昂贵的餐厅并不一定意味着其菜品美味，但这家餐厅的菜品味道却完全能够与其奢华的装修及高昂的价格相匹配。 好好吃。 是和家里的不一样的，没有掺入毒药的，普通的食物的味道。 自己接下来几天都来这里吃好了，她夹起蒸笼里最后一个虾饺，作出决定。 “菜上齐了。”白发少年把她点的冰激凌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唯一特别的就是遇到一个脸熟的人，虽然只见过一次——是那个她刚来时，在门口问她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的人。 因为在打工的关系，他没有戴帽子，露出的脸看起来只有十几岁。 梅洛没有放在心上，这附近的酒店都因为天空竞技场的巨大人流量而价格上调。如果本身资金不足，又没有及时升到一百层的话，出来打工赚钱也是很正常的补贴方式。 和她又无关。 她端起冰激凌挖了一大口塞进嘴里。 好甜，是她喜欢的味道。 chapter.23压力 用完晚餐，梅洛又在四处逛了逛。 虽然不是完全的自由，但是至少明面上是她一个人出门，而且除非做得太过火，不然跟在暗处的管家们也不会来干涉她的行为。 “请给我这个口味的和这个口味的冰激凌。” “好咧！” 梅洛吃到了今晚的第二个冰激凌，她一边用勺子挖着冰激凌，一边随心所欲地漫步到视线范围内任何自己感兴趣的店里，又挑着买了几件东西。 当她逛到之前的餐厅的背面时，她又看到了之前那个少年，他似乎下班了，手里拿着疑似从餐厅打包的饭菜。 凯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几只野猫蹭着他的裤脚，渴望地看着他手里的饭菜，还不时发出喵喵叫，显然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这是我的晚饭。” 他试图和猫讲道理。 “喵——喵喵———”猫坚持道，拿尾巴勾住他的脚踝。 凯特与猫僵持了一会，终于还是无奈地打开打包盒，贡献出自己的晚饭。 梅洛在对方察觉自己前，就换道转进小巷子里。 她又熟悉了一下所住酒店周围的店铺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几乎是一回到房间，她的通讯器就响了起来。 是基裘的电话。 “妈妈。” “小梅！”基裘尖锐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她委屈道，“你都不主动给妈妈打电话！” “我刚刚才从外面回来呢。”梅洛安抚道，“而且昨天不是才联络过吗？” “真是的！小梅为什么可以这么冷淡，都已经过了一整天了！而且今天还是小梅在竞技场亮相的第一天，不应该有很多话想和妈妈分享吗？” 基裘抱怨道。 她又问了些诸如今天第一天的感受如何，擂台打得怎么样，有没有想妈妈，妈妈特别特别想她之类的话。 梅洛绕着房间走了一圈，观察着房间的摆设。 “暂时很顺利……嗯，我会加油的……我也很想妈妈哦，嗯，妈妈也要注意身体，嗯，当然，我也很期待弟弟的出生。” 梅洛一边回复，一边按下开灯键，又走到窗台处把窗帘拉了下来。 “对了，我在首饰店里看到了很适合妈妈的宝石，应该过几天就会寄到家里了，妈妈记得试戴看看哦。”等到基裘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得差不多后，梅洛说道。 “哦呵呵呵呵，小梅出门在外还这么想着妈妈，果然很爱妈妈呢，”隔着电话，她都能想象到基裘捂着脸开心的样子，“妈妈的手指上刚好还有些空缺，小梅注意到了吗，好贴心啊～” 梅洛失笑，她翻出酒店准备的漱口杯和毛巾待用。 “……对了，这个时间小梅也差不多要洗漱休息了吧，妈妈就不继续打扰你了。”基裘恰到好处地结束话题，又抒发了一遍对她的爱，并且叮嘱她多多打电话给她后才挂断电话。 “……” 梅洛拿起刚刚准备好的东西，走进洗漱间。 奇怪。 她摘下发饰，打湿毛巾。 那几个观察以及保障她安全的管家应该不会像保护小宝宝一样全天跟着她行动，最多会观看她的比赛，同时把她在竞技场的录像都买下来寄回家里，但是基裘的表现却仿佛能实时得知她的行为，包括在她落下窗帘之后。 她刚刚把房间的角角落落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监视器的存在……而且这家酒店和房间都是她临时订下的，本来也不应该存在提前布置这些东西的可能性。 她想起之前糜稽和她说，妈妈好像有什么特别的方式，可以不通过管家就得知她的行动。 是所谓的念能力吗？ 念的能力和种类千奇百怪，那存在能够附着在她身上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的念能力也是可能的……？ 不。 要是真的是那种能一路跟着她监视她的念能力的话，早在她到流星街收回那个“自己”的时候，家里就该有反应了。 她并不认为自己瞒着家里人的行为有错，这是她自己的事，当然可以自行选择告知或者不告知。 但是家里大概不会这么认为，光是想象基裘知道她长达两年的隐瞒后爆发出的尖叫和哭泣，梅洛就已经觉得很棘手了。 基裘在某些方面是个非常单纯的人，也很不擅长压制自己的情绪。 那是通过什么媒介吗……？ 她从家里带来的物品只有银行卡，以及基裘坚持要她带上的那一箱子裙子，然后就是…… 她假装不经意地扫过放在梳洗台上，装饰着水晶的发饰。 发带上的细碎宝石在灯光的折射下正闪耀着璀璨夺目的光芒，这让她不禁想起了监视器镜头中闪烁的亮光。 在前往流星街时，她确实因为觉得这种东西太引人注目了，所以提前摘了下来。 “……” 怎么处理好呢？ 她不太喜欢被人监视一举一动的感觉。 但是得到以上结论都是建立在糜稽的告状和春日的悄悄话上的，所以她也不想做得太明显。 ……算了，外出时偶尔戴着就可以了吧，就当是和妈妈一起出门了。 她拿起发带，将其与基裘准备的其他几种发饰一同塞入了不透光的抽屉中。 好累。 明明什么都没做但是就是觉得很累。 梅洛把自己摔到床上。 她下意识地想要闭上眼睛，从流星街的身体中醒来。 什么都没有发生。 “差点又忘记了……” 习惯真可怕。 梅洛叹了口气，她感到压力正在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迅速累积。 —— 不管梅洛心情如何，擂台还是要继续打的，不然就连席巴都要打电话来关心关心她了。 “你去一百层。” 对于梅洛而言，这几天的比赛犹如进行着一场场游戏，尽管偶尔会遇到一些难以对付的对手，但每次她都能成功胜出。 她还在偶然中发现，凭借她的力量，只要使出全力推向对方，对方似乎就会从擂台中飞出去。 ……真是便利，不愧是能推开两吨重的门的手。 总之，她每天勤奋地来到竞技场报道，终于赶在第一周的最后一天打到了第一百层。 而她也在这里第一次品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三……二……一……” 随着裁判的倒数计时，观众们也盯着倒在地上的女孩的每一个动作。 “Clean Hit！” “凯特选手以十分TKO获胜！” 押中凯特赢的观众们立刻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1278号，你去一百一十层。” “好的。” 凯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他接过裁判手中的票据，并未立即离去。 他先是弯腰拾起战斗中途被击落的帽子——那顶帽子被梅洛的爪子勾到，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但总归是聊胜于无，他手头拮据，没有多余的钱去买一顶新帽子。 他戴好帽子，走向被打落到擂台外，用手肘勉力支撑起身体的梅洛旁边。 在擂台上他不会手下留情，但是现在比赛已经结束了。 “还站得起来吗？”他伸出完好的那只手。 凯特觉得自己和梅洛算是相识。 他的师父这段时间似乎非常忙碌，无暇顾及他，因此将他带到这里，并嘱咐他在成功通关两百层之前，不要联系他。 于是，身无分文的凯特选择在一家餐厅打工以赚取生活费，而这个小姑娘似乎对那家店的菜品情有独钟，每天晚上都会光顾那里解决晚餐。 尽管在打上一百层后，竞技场提供的房间以及奖金足以让他不需要再为生活费忧心了，但是凯特并没有辞去那里的工作——他与自己的师父不同，是个对未来很有规划的人，而要成为幻兽猎人，甚至组建自己的小队，资金是不可或缺的。 除此之外，对于能以如此年幼的年龄一度和自己打得势均力敌，有来有回的梅洛，凯特也感到些许好奇。 尽管对方似乎并无取他性命之意，但她的招式却屡屡直击要害，仿佛每个动作都是为了取人性命而练的。 感觉也不像是武术世家。 梅洛心中一哽，咬牙挤出最后的力气拍掉对方伸出的手。 她输了。 就算做好心理准备，但是一旦真的输给别人，对方还是这种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人，她果然还是接受不了。 梅洛无言地用一只手捂住自己受伤的腹部，另一只手则缓缓地支撑起身体。当她终于完全站立起来后，她望向那位仍旧站在原地，似乎对她拍开自己的手毫不在意的白发少年。她生硬地吐出了一句“不用”，随后便蹒跚着向通道走去。 chapter.24叮嘱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对手结束比试后还能游刃有余地来关心自己更让人难堪的事吗？ 有的。 就是你知道你的妈妈极有可能直播观看了整场比赛，很快，管家们会把比赛的录像带回家里，让你的每个家人都能观赏一遍。 那，难道这就是极限了吗？ 梅洛走到接待处时，身着和她类似的中式武术服，留着齐下巴短发的少年正等在那里。 伊尔哥…… 她再次在心里为1278号记上了一笔。 是完成任务回家的路上顺便来看看她的情况吗？ 伊尔迷似乎很热衷于工作，之前也是，明明是和她一起回到家里的，但是第二天早上，就不看见他的人影，问了管家后才得知他又接了任务出门了。 算算时间，确实是回来的时间了。 “嗨，我来看你了。”伊尔迷语气轻快，自然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小梅开心吗？有没有想哥哥？” 不，他们半个月前才一起出门过吧，梅洛觉得昨天自己也吐槽过类似的话。 并没有确实的理论能够证明性格是否会受到遗传的影响，但不论是伊尔迷小时候受基裘的影响过深，还是他天生就具有这样的性格，总之他们的行为在很大程度上都表现出相似性。 就比如这种直白的说话方式。 梅洛很不擅长回答这些问题。 据基裘所说，她更小一些的时候是个会把杰诺爷爷从她身旁的椅子上拉开，然后拍着空下来的椅面邀请基裘来坐，并且在面对爷爷的疑问时，能够毫不犹豫说出因为更喜欢和妈妈坐在一起的好孩子。 ‘那个时候妈妈心都要化了，要是小梅永远都像那个时候一样就好了……而且，那个时候公公的表情也很有趣……呵呵呵呵。’ 基裘似乎对那段往事非常得意，经常拿出来和她讲，神情间大有希望她能再复刻一次的意思。 这也太恶趣味了吧，而且她真的有这么熊的时期吗？ 梅洛对此持怀疑态度。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那是真的吧，但是大概从某一个时刻开始，她开始觉得表露自己的感情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她也试过像动画片中的主角一样对基裘的问题作出否定的回答，但是结果…… 托她的福，枯枯戮山上的每个人都拥有了一段不怎么美妙的共同回忆。 不知道如何反应时，借鉴并模仿旁人的行为是很必要的，而在家人中，最值得模仿的就是作为父亲，和基裘以及伊尔迷都相处融洽，且性格与她较为相似的席巴。 但是很遗憾，虽然她甚至有偷偷跑到父母房间外听墙角，但是不知道是席巴和基裘看穿了她的想法，故意避开她，还是她的运气不太好，迄今为止，她尚未亲眼目睹基裘询问席巴是否爱她的场景。 好像也没有见过伊尔迷问席巴见到他开不开心的场景？ ……为什么……？ 问题不会因为她没找到答案而消失，基裘日复一日的重复确认终于像是脱敏治疗一样治好了她那点羞耻心。 但是伊尔迷不是基裘。 “……有，有点吧。”梅洛含糊道。 要是不是今天来就更好了，她在心中说道。 “有点？小梅是说见到我有点开心，还是这段时间有点想我？”伊尔迷继续追问，“而且有点是有多少？” 明知故问的人最讨厌了！ “好——不开玩笑了。”伊尔迷的手指擦过她脸上的伤口，尚未愈合的伤口在他的指腹上留下了一点血迹，“刚刚的比赛我都看了。” 梅洛抿了抿嘴。 他弯下腰，凑近了些，近到梅洛甚至能从他无神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过还真是狼狈啊。”他端详了一会后，感叹道。 接着他又用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手腕：“啊，腕骨这边果然已经骨裂了。” ……知道的话就不要这么用力捏啊，很痛的。 因为腕骨骨折，她的右手暂时没办法变爪子了，但是作为回礼，她也打断了1278号惯用手的尺骨和桡骨，还说不准他们之中谁能够更快康复呢。 “……抱歉，”梅洛闷闷道，“下次我会赢的。” “嗯，小梅果然会这么说。”伊尔迷点头，“我就是担心这一点才过来的，之前走得太急，都忘记叮嘱你了。” “？” 伊尔迷似乎不打算立刻回答她，他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她的身后。 梅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1278号恰好也正朝他们这边看来。 “要过去打招呼吗？”伊尔迷提议道，“这是你刚刚的对手吧，刚刚他还想拉你起来，是之前就认识吗？” “不认识，不要。”她拒绝道。 不好意思，她就是输不起，因为觉得很耻辱，所以在赢过对方前，连那家喜欢的餐厅都不打算去了。 “好吧。”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伊尔迷有一瞬间看起来有些遗憾。 为什么？ ……1278号看起来也不像是有钱到能成为他们家常客的潜力啊？ “走吧。” 伊尔迷牵起她的手。 —— “……伊尔哥打算在这里长住吗？” 梅洛终于忍不住问道。 一进入酒店，伊尔迷就向前台询问了她同楼层的房间是否还有剩余，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立刻预付了三个月的房费。 “嗯，是啊。”伊尔迷把房卡放进口袋，“天空竞技场的房间只会保留三个月，我来这里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那里的房间应该早就被回收了吧，再挑战一次太费力了，不如直接住酒店。” “而且这间酒店离那里很近，环境也不错，我还挺满意的。” 不，她想问的不是这个。 “我以为爸爸的意思是让我尝试独立生活？” 不然也不会让管家都从她身边“消失”吧。 “嗯？啊，爸爸确实有这个想法，”伊尔迷说道，“所以我不会干涉你生活方面的事。” “……” “小梅很排斥和哥哥住在一起吗？” “……没有。” 但是她本来以为这段时间会是相对自由的，但是基裘和伊尔迷的行为让她觉得，在外面时的自由度可能还不如待在家里。 电梯的镜子映照出她全身的样子，发带上镶嵌的水晶熠熠生辉。 是因为她还是小孩子的关系吗？ “那就好。” 得到满意的回答，伊尔迷扬起嘴角，这才开始继续说道。 “你的手，变成这样短时间内也没办法继续进行挑战了，”伊尔迷解释道，“既然这样，不如和我一起出任务，两个人的话，就可以接一些难度更高的工作了。” “放心吧，不会交给你无法胜任的工作的，小梅你只需要负责为我打掩护就好。” “会分给你酬金的。”伊尔迷眨眼，补充道。 “我知道了。”她平静道。 反正这本来就是她的职责，伊尔哥小时候做得到的事，她当然也做得到。 ……不过这个和他要在这里长住有什么关系吗？ 既然要出门的话，订房间不是更没必要了吗。 说话间梅洛到达了她的房间，伊尔迷也跟着走了进来，他关上门。 “还有关于刚刚那个人。” 梅洛摘下发带。 “他很强，你目前还无法战胜他。”他客观地陈述道，“下次再遇到他的话，不要抱着取胜的念头，直接认输。” “不止是刚刚那个人，”他继续道，“这不是家里，对方随时可能取走你的性命，千万不要抱着侥幸的想法。” 原来是来说这些的。 “我和爸爸曾经反复告诫过你，但是小梅可能有点忘记了。嗯，你很少和外人交手，会忘记也是没办法的事。” 伊尔迷看出了她的不以为意，他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脸： “没关系，这不是小梅的错，来，接下来的时间，哥哥会说到你彻底记住为止。” “哥哥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小梅会做个好孩子乖乖听话的吧？” chapter.25念压 她的家人很矛盾。 一方面，他们总是不吝于称赞她的天赋，笃信不疑地认为她作为杀手的才能即使是在历代揍敌客中也最拔尖的，并且也确实给予了她对于一个五岁孩子而言相当程度的信任和选择权。 但是另一方面，他们似乎又将她视为一旦离开家便无法自理，甚至缺乏基本判断能力的孩子，默不作声地企图对她进行全天候的监视，反复重申这些规则，甚至不允许她有一丝“可能想这么做”的想法。 为什么？ 她依然是她，她自身的能力和性格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那么这种态度的转变究竟源自何处？ 真的是出于纯粹的担心吗？真的是全心为了她考虑吗？ 梅洛试着挣扎了一下，或许是逐渐开始步入青春期的关系，伊尔迷和她之间的身高差距又拉大了一些，因此他固定住她的脸，逼迫她直视他的动作让她不太好受。 “不太舒服吗？抱歉。”伊尔迷开口道，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放轻，“但是不这样的话，效率或许会大打折扣，所以忍耐一下吧。” “……” 这是心理作用吧，还是说是在别有所指？ 梅洛上一秒还在放松地胡思乱想，然而，就在下一刹那，她的思绪戛然而止。 随着话音落下，一股凛冽的杀气毫无预兆地从伊尔迷身上猛然爆发。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简直就如同赤身裸体被抛入冰天雪地之中，周身环绕的杀气浓厚至极，仿佛能够实质化，如同锋利的冰刃一般，随时准备夺走她的性命。 梅洛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起了。 心跳加速，瞳孔收缩，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进入应激状态。 她迅速评估着双方实力差距。 逃……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得好。 她脸色苍白地僵硬在原地，呼吸变得沉重艰难，大脑也因为缺氧运转不起来。 伊尔迷等了一会，松开双手，梅洛瞬间跪倒在地，喘不过气般大口呼吸着空气。 —— 妹妹因为念压而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模样，逐渐与他记忆中在第一天训练结束后，抱着他默默流泪的身影重迭在一起。 好怀念……果然还是种样子更符合他的心意。 他在心中感叹道。 自从三年前，在意识到梅洛杀手天赋的同一天，他也意外发现了她内心的软弱之处。 这是可以利用的。 这种想法在他心中萌芽。 最初的时候只是想要试试看，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梅洛飞快地成长起来，他对妹妹的喜爱和想要控制住她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 梅洛迟早会有强于他的一天，而他要在那之前彻底掌控住她，让她为他所用。 这或许是源于过去被当作继承人培养而遗留下的思维方式所致，也或许是由于他天性中自带的控制欲在作祟。 这种想法有错吗？ 妹妹依赖哥哥难道不是世界上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吗？他只是想稍微加强一下他们之间的联系罢了。 而家人又是实现控制最便利的手段。 在过去的三年中，他尝试过各种各样的手段：故意在言语中施压，调整梅洛的训练量，离间她和糜稽的关系，适时的关心…… 嗯……结果却不是很理想。 该说不愧是父亲看好的继承人吗？ 按理来说，当人面对超出能力范围的压力时，依赖身边的人是再自然不过的反应了，他为此特意错开了糜稽和她的训练时间，甚至抽空警告了一遍与她较为亲近的几个管家。 伊尔迷仔细观察着妹妹的一举一动，等待着时机的到来，但是梅洛除了因为疲惫增加了睡眠时间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她正常地学习，训练，情绪稳定得如同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偶，仿佛她那一晚的崩溃只是他脑海中虚构的幻象一般。 是有什么地方被他遗漏了吗？他百思不得其解。 对长子的行为持默许态度的席巴对梅洛的表现十分满意。 但是这不是伊尔迷想要的。 再加大训练量的话可能会被父亲制止，所以他决定换一种方式。 如果想要彻底地驯服一只野兽，就要趁它还弱小的时候就通过教育与训练来规范它的思想和行为，把自己的要求深深地烙刻在它的习惯中，这样，即使它长大后拥有了反抗的力量，也依然能够处于自己的控制之下。 这是驯服野兽的方法。 以此类推，人类当然也是如此。 他不会做得太过分的，这种程度还不需要征求席巴的同意。 他注视着呼吸逐渐恢复平稳的梅洛。 那接下来就是验收结果。 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他很期待。 “这就是接近死亡的感觉。”他居高临下道，“我想，或许亲身体验一次能让你更加牢记哥哥接下来的话。” 他伸出手想要拉妹妹起来，但是梅洛垂着头没有理他。 “被吓到了吗？” “不过如此一来你就更能明白哥哥的苦心了吧，别人可不会像哥哥一样在关键时刻适可而止，”他没有勉强，也没有感到尴尬，继续自言自语道，“哥哥都是为了你好，你能明白么？” 梅洛缓慢地点了下头。 “真是个好孩子。” 伊尔迷夸赞道，他的心情因为妹妹的屈服而好了起来，他的手拨弄开梅洛的刘海，安慰道：“没关系，哥哥也知道小梅是个要强的孩子，所以我会经常来看你，帮你训练的，你还小，只要听哥哥的话，很快就超越这里的大多数人的。” “……” 梅洛抬起头，沉默了会，还是点头。 —— 关上房门，房间内终于只剩她一个人。 任务没有那么紧急，伊尔迷的意思也是让她稍微修养几天，等手腕恢复一些后再出发。 梅洛检查好门锁，虽然她知道普通的门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算阻碍，但是总能让她有种安全感，而且今天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又刚刚说教成功，叮嘱完自己好好休息，应该不会突然回来。 ……那股杀气是修炼念获得的成果吗？ 想起伊尔迷，就不禁回想起他之前所展现出的那种令人胆寒的杀气，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她依然感到毛骨悚然。 梅洛心情复杂，她感觉自己好像第一天认识这个哥哥一样，明明过去他是个会给自己讲故事，带伴手礼的好哥哥，就在不久前，他还带着她在外面玩，为什么今天突然……？ 难道她真的有做错的地方吗？ 不。 再重复一遍，她很清楚家里的底线，她或许做出过越界的行为，但至少在今天的比赛中，她并不觉得自己除了输了比赛之外有任何做错的事。 但是他又偏偏强得让她不得不低头。 依靠暴力来逼迫她屈服未免太不讲理了吧？他们不是兄妹吗？ 为什么她一离开家门，家里人就一个个都变得神经兮兮的？！ 她以前还一直以为只要长到和伊尔哥一样的年纪，就能借着出任务到处去玩…… 算了，越想越生气。 “……” 她停止胡思乱想，又平静了下心情，接着认真地用完好的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像是捻起什么一样把某样东西从自己身上剥离出来。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看不见那样东西，也触碰不到那样东西，但是她的感觉却告诉她，她确实抓着某样东西。 或许修炼过念后她就能看见这种东西了。 很快，一个与她长相一模一样的“自己”出现在她的眼前，而她的右眼中也出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视角——是另一个“自己”的视角。 好像是因为距离比较近的关系，她不需要陷入沉睡，也能操控这个“自己”做些简单的事——太复杂的事她现在还不做来，她甚至还没习惯两种视角的感觉。 不过这些不重要。 梅洛皱着眉摸索着这个“自己”的身体，按按这按按那，又握住“自己”的手，试图用意识控制“自己”瞬移到远处。 ……没有任何变化。 又失败了。 梅洛放开手，盘起腿思考。 “……” 果然，她的能力中并不包含与位移相关的能力。 无论是剥离出这个“自己”，还是操控这具躯体，她做起来都如同本能般自然，然而对于位移的能力，她尝试了许久，却始终未能取得丝毫成效。 她显然不具有这个能力。 那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她当时是怎么出现在另一个大陆的流星街的？ chapter.26与她的初次见面 说什么掩护…… 又要她装小女孩骗人。 好像是因为她第一次任务时借着欺骗的方法轻松突破目标防线的方式给了伊尔迷灵感，因此他再次要求她采用这种方式来吸引会碍事的人的注意力。 “诶，和哥哥一起来这边玩啊，真不错，这个小镇的风景和玻璃制品都很出名，我们当初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选择在这里居住的。” 金发的美丽女性微笑着，尽管与照片中的形象有所不同，她既没有身着繁复的裙装，也没有佩戴奢华的宝石手势，但从她的言谈举止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自幼被呵护长大，否则也不会丝毫没有对人该有的防备心。 虽然也没几个人会对小女孩产生多大的警惕心就是了。 梅洛喝了口甜牛奶，开心道：“是，我和哥哥就是对玻璃很感兴趣，所以才决定来这里旅游的，没想到哥哥居然晕车，只能在旅馆休息，真是的，真是太没用了！” 大小姐捂着嘴笑起来。 “对了，既然姐姐住在这里，可以问问姐姐这附近有什么推荐的玻璃工艺店吗？我想当作参考买来当作礼物送给其他家人。” 她的外貌似乎挺招女性喜欢的，更何况这次这位私奔的大小姐似乎比上次那位情妇小姐还要单纯许多，只是在喝下午茶时看到她独自来到店里，就改变了本来要离开的想法，好奇地向她搭话了。 「我会尽快的，但是收拾现场留下线索可能会额外花点时间，我需要你至少拖住那个女人一个半小时。」 是是，她知道了。 她不太懂为什么伊尔迷把这次的任务称为“难度更高的任务”，在她看来，除了雇主的条件比较麻烦以外，这次的任务可以称得上是简单了。 不过那是伊尔迷需要操心的，梅洛负责的确实是简单又没什么危险性的部分。 这次的任务按照雇主的原话来讲就是： 「“我希望你们能在不被茜茜察觉的情况下，妥善解决那个男人的问题。同时也留下一些线索，暗示那个男人背叛了她并已远走高飞，以揍敌客家族的鼎鼎大名，这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吧。”」 而伊尔迷的回答是一如既往地简洁，可以，但是要加钱。 “这样的话我很推荐巷角那家gaillard哦，”大小姐很有经验地安利道，“就是那间蓝色屋顶的小店，店面虽然不大，但是里面玻璃制品的种类很丰富，从首饰到日常摆件都有，全都做得很精致可爱，他们还会帮你包装，很适合当伴手礼。” 说到自己心仪的店，她忍不住多赞美了几句。 “真的？能被姐姐这么夸奖的店一定有它的过人之处，等哥哥缓过来点以后我们一定要去那家店看看。”工作状态的梅洛十分捧场。 “哥哥吗……真好啊，我也有个哥哥。”女性用镊子从那个以油画风格绘有花朵图案的砂糖罐中夹起两块方糖，放入红茶之中。 她使用银匙轻轻搅拌着红茶，目光落在正一口一个“哥哥”地叫着的梅洛身上，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落寞的神情。她的声音虽近乎喃喃自语，但梅洛却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兄长大……啊，我是说我哥哥虽然很疼爱我，但是自从他当上家主后就总是想对我的生活横加干涉，我完全不懂他在想什么……后来我和他大吵一架，当着他的面说死也不会再见他一面……但是其实，我们以前也有过关系融洽的日子……” 这话的意思是在后悔吗？ “……那姐姐要回家吗？” 梅洛看了看店里的时钟。 大小姐端起茶杯，朦朦胧胧的雾气氤氲，在一瞬间遮住了她的表情，她浅浅地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时，脸上重新展露出甜蜜的笑容： “……不，我不会回家的……和现在的恋人一起，虽然吃穿比不上从前，但是他对我很好，也一直很努力地赚钱，我从来没有这么自由过，现在的生活比以前幸福多了，所以绝对不会回去的。” 她重复道。 这对小情侣的经历她事先有在资料上看过，堪称私奔成功版本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 然而，从不同人的视角来看，整个故事给人的感受会大相径庭。 她已经看过雇主给的和揍敌客调查出的两种版本的故事了，这是第三个版本。 梅洛认真地听着大小姐的话。 大小姐看着梅洛稚嫩的脸，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你这个年纪还不懂这些吧，哎，我都在说什么啊……” 这些话被她藏在心底，连恋人都不知晓。 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对方是个没有任何关系，马上会从她的生活中消失的小孩子，所以她才能毫无顾忌地说出口吧。 “可能是因为我们都是做妹妹的人吧。”梅洛眨了眨眼，“做妹妹可是很辛苦的。” 大小姐愣了愣，忍俊不禁：“是呢，或许就是这样吧。” “放心，我的嘴很严的，不会告诉别人的。” “呵呵，谢谢。那次下午茶就由我来请客，权当是封口费吧。” 大小姐叫来侍者，又点了几份点心。 “……” “来，不用客气。”大小姐把点心朝她这边推了推。 “谢谢。” 梅洛笑道。 她只要完成工作就好了。 梅洛再次看了眼时钟。 好了，来给这位即将发现恋人失踪的可怜大小姐一些合理的联想方向吧。 “不过姐姐的恋人对你真好啊，”梅洛捏起一块三明治，咬了一口，“我和哥哥在路上曾经看到过一对同样离家的情侣……” —— 梅洛依旧因为之前的事对伊尔迷有些生气，这几天都紧绷着一张脸，但是在看到他顶着一头被切得乱糟糟的头发，脸上还零零散散地带着一些小伤口回来时，她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点错愕的神情。 大小姐的恋人先生居然这么厉害吗？ “因为我的能力很适合这个任务。”伊尔迷回答，“所以爸爸决定给我一次机会试试。” “……” 她就知道被压榨的不止自己一个人，这简直是压迫的层层转包。 “诶。”梅洛干巴巴道。 春日曾告诫她，自己的念能力不可以轻易透露给他人，所以她也没办法问伊尔迷到底是什么能力。 伊尔迷看了看她：“要去看看吗？” “……”可以么？话说现在去看也来得及吗？ “……”最终还是好奇心战胜了她，梅洛点点头。 兄妹两的脚程很快，赶在大小姐回家前就赶到了她目前的住所 ——这是一栋小巧的独立洋房，墙壁被粉刷成了柔和的奶黄色，靠近地面的部分则镶嵌着洁白的大理石。尽管建筑本身规模不大，但它却拥有一个精致的小花圃，显然主人对它们进行了精心的照料，整体给人一种温馨宜人的感觉。 梅洛睁大了眼睛。 她的视力极佳，即便身处对面屋檐之上，也能透过窗户以及轻轻摇曳的白色纱帘，清晰地窥见屋内的景象。 里面那个无疑是大小姐的恋人先生。 那个作为这次目标的男人居然平安无事地在写信，不，也不是完全平安无事，梅洛困惑地眯起眼睛，他的脑袋后面，好像被扎了几根钉子？ 正常人会在这种状态下平静地写信吗？ “伊尔哥……”她不知所措，想问伊尔迷关于那个男人的事。 “嘘。”伊尔迷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 梅洛闭嘴，继续观察起那个男人。 男人很快写完了信，他打开保险箱，取出里面所有的东西，他站在窗边等了一会，很快，他来到楼下，打开房门，走出屋子。 他们跟了上去。 在中途，梅洛还瞥见了一家蓝色屋顶的小店， 男人绕过几个转角，绕七绕八地来到一个小巷中。 他停住了脚步。 他开始浑身抽搐。 他的脑袋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力量一样开始诡异地凸起。 他死了。 “怎么样，是很方便的能力吧？”伊尔迷在她耳边自言自语，他倒是丝毫不避讳在她面前提起自己的念能力，“不过下的指令不能中途改变，而且能控制的人数也很少……” “……” 恶趣味。 “回去吧。”她说道。 伊尔迷看了看她的表情，笑了：“好啊。” chapter.27春日视角 距离梅洛小姐出门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随着基裘夫人的腹部日渐隆起，家中的氛围也悄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历经超过五年的空白之后，枯枯戮山终于即将再次迎来一个新的生命。 产妇总是会比一般人更为敏感，基裘夫人的焦躁情绪更是与日俱增。 基裘夫人不仅花费了比以往更久的时间，整日密切监视着整个枯枯戮山的状况，还频繁地指挥管家们对家中的装潢进行改动。 夫人的指令反复无常，而席巴大人对此的反应是“随她去吧”。 他本人也为了安抚随着预产期日益临近而变得越来越缺乏安全感的妻子，开始减少自己的工作量。（多出的部分据说大多是推给了桀诺老爷）。 于是在管家们的高效工作下，整个枯枯戮山开始了以天为单位转换风格。 年纪尚轻，没有经历过前两次孕期时兵荒马乱的春日大受震撼。 她敢肯定，梅洛小姐结束历练归来时，一定认不出这个焕然一新的家。 在这种全家动员的时候，被塞到糜稽少爷身边的春日就显得格外清闲。少爷沉迷动漫和游戏，除去必要的训练时间，在没有人打扰的情况下，他能够独自在房间内度过整整一日，丝毫不关心外界发生了什么。 在大多数时间，春日都只要跟着原本就跟在糜稽身边的管家们一起，分担些糜稽房间和附近走廊的打扫就足够了。 春日最大的困扰，也仅仅只是因为糜稽少爷似乎巧妙地避开了基裘夫人的严密监控，利用某种未知的方式偷偷运进了零食，导致他的体重并未见丝毫减轻的迹象。作为监管不周的管家，她隔段时间便会与其他管家一同被夫人召去，接受一番严厉的训斥。 又是一天午休时间。 春日的通讯器闪了闪。 是梅洛小姐的讯息。 “有短信吗？”同寝的三叶问道。 春日除了母亲之外没有别的家人，她收到短信是一件挺稀奇的事。 春日手忙脚乱地退出短信页，故作淡定：“嗯，是医院那边的缴费通知。” “医院？啊，说起来之前是听说你妈妈一直在住院，你每个月都请假去看她吧。”三叶关心道，“她的病情还是没有进展吗？” 春日：“啊……还是老样子，只能靠药物维持。” 她的母亲罹患的是一种罕见的疾病，普通的治疗手段和强化系的治愈能力都难以产生显着效果，只能依赖于与外界隔绝的治疗室以及药物的力量来勉强维持当前的身体状况，以至于春日这个女儿每个月也只能与她的母亲相见短短的三十分钟。 三叶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提醒道：“不是什么男朋友就好了，你知道的，在这里恋爱是绝对禁止的，被发现的话……” 春日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也是。” 三叶叹了口气，她们这种连假日都几乎是枯枯戮山度过的打工人哪有什么结识外面的人展开恋爱的可能啊。 她拿起放在一边的眼罩，打算回床上打个盹。 当打工人不容易，当揍敌客家的打工人更不容易。 春日趁着这个机会再次确认了一遍短信内容，随即删除短信。 “我出去散散步。” 三叶摆了摆手，示意她随意。 小姐的短信内容是要求她打探一下两年前任职于厨房的管家的具体念能力。 那位管家春日对他略有印象，她与他曾经是同期，据说也是流星街出生的。 当时梅洛小姐的昏迷在家中引起了极大的骚动，而那位因疏忽职守导致小姐误食了错误食物的管家，也被随后赶到的夫人当场处决。 能力……好像是放出系吧……？她只知道笼统的系别信息。 具体的念能力是十分隐私的信息，不是能轻易互相分享的信息。在战斗中，当一方了解对方的念能力，而另一方对此一无所知时，知情的一方自然便占据了优势地位。也有人会利用这一优势作为制约，在战斗中主动公开自己的念能力，以此方式来增强自身能力的效果。 但是这里是揍敌客，每个经由培训所教导出来的管家的念能力都被登记在册，方便主人有需要时能立刻查阅使用。 当然，这么重要的资料保密性同样很高，并且由由孜婆年保管，如果是要调查目前任职的管家的念能力的话，除非春日本来就与他们交好，不然是不可能通过调查得到的。 然而，调查两年前就已经死亡的管家所面对的情况就不同了。 念能力是一种容错率极低，非常矛盾的特殊能力。一方面，所有念能力者都能够通过学习开发除特质系以外任意系能力，非常自由。 但是另一方面，它又要求开发者必须谨慎而合理地考虑后加以开发，一旦学习的方向不适合自己，有限的潜力便会被无谓地消耗，导致能力变得不三不四，难以在实际中发挥作用。 因此，这些学会了念能力，却因各种原因死亡的管家们的能力，以及针对他们能力效率的分析，都会被系统地整理成册，并纳入培训所新版教材中，以此作为新一代念能力新手的重要参考。 这么做的难度就大幅下降了，培训所没有重要资料，她进出也不会被其他管家戒备，如果被发现的话，她也只需要借口在念能力修炼时遇到了瓶颈，想要重温一遍教材获得灵感就能蒙混过去。 尽管小姐表示即使真相被揭穿也无妨，直接说是她的要求就好，但春日仍希望做到尽善尽美。如果她供出是小姐的指示，最近神经格外敏感的基裘夫人一定会对小姐进行盘问与探究。 春日站在培训所外，看着这栋熟悉的建筑内心有些感叹，然后她做好心里建设，面色如常地走了进去。 她是有理由的，她只是想来重温教材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她催眠自己。 还不错。 培训所的格局没什么变化，春日很快找到杂物室，并从中翻到了多余的教材。 她翻到放出系这一篇章，努力从记忆中翻找出当年那位管家的姓名。 她看看啊。 放出系，是类似定点传送一样的能力，春日一边看一边记。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道沉稳的男声在她背后响起。 出现了！ “……！” 春日几乎要尖叫出声，她哆哆嗦嗦地转过身，还不忘把教材合拢藏在身后。 “一惊一乍得像什么样子。”男人看起来更不悦了，他训斥道。 是梧桐。 春日，哦不，应该说是大多数管家都对孜婆年以及她那一脉的管家怵得很，他们总是板着一张脸，仿佛全世界都亏欠了他们几个亿，说话生硬，眼中更是不容许有丝毫的瑕疵。 偏偏他们都深受家主信赖，世代侍奉揍敌客家的孜婆年更是长期负责管家培训的工作，几乎没有人在学生时代没有接受过这位婆婆的“亲切教导”。 虽然梧桐管家尚且年轻，气势远没有孜婆年那么恐怖，但是春日还是本能地害怕他。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我念能力修炼，额，向来重温……” 她磕磕巴巴地想要解释来这里的原因，但是越紧张，她越记不起小姐给的借口，甚至一时间冒出了奇怪的口音。 但是对方似乎并不在意。 梧桐还是一张别人欠了他几十亿的臭脸（春日觉得孜婆年那一派的管家都是这个表情），他的眼镜上反射出一道白光： “你是负责住宅那边的管家吧，没事就快回你的岗位，午休时间马上要结束了。” ……？ 不，不问问她突然来这里翻教材是打算干什么吗？ 春日小心地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梧桐管家的冷脸上透着对她的无语。 “还有什么事吗？”梧桐皱眉。 “不，不！是，我这就回去。”春日反应过来，立刻把教材塞回原处，溜之大吉。 脚步声渐渐变小，乃至消失。 “……” 梧桐看着变得空荡荡的房间叹了口气，他扫视一圈，把被春日慌乱中摆得歪七歪八的教材重新摆回原样。 chapter.28两百层 一张照片。 是糜稽发来的。 梅洛点开照片，照片里是一个银发蓝眸的小男孩站在摇篮外，一手紧紧地抓住摇篮的边缘维持站立的动作，一手伸向镜头，摇篮里则躺着一个脸还有点皱巴巴的婴儿，也睁着一双蓝眼睛好奇地看向镜头。 照片的边角依稀可见模糊的玩具影子，梅洛认出那是糜稽之前亲手制作的一个手摇铃，其外形据称“百分百还原”万花筒之杖，在发出声音的同时上面的星星也会缓缓转动，非常受奇犽的欢迎，糜稽对此颇为自得。 奇犽是稍大一些的弟弟的名字，而另一个年纪稍小一些的弟弟则被命名为亚路嘉。由于早产，他的体质较为虚弱，之前一直在保温箱中接受医生的严密监护，梅洛还是第一次在照片里看见他。 「from糜稽： 都呆呆傻傻的，完全没有我小时候的聪明劲。」 电梯发出“叮”地一声，梅洛输入完回复的消息，点击发送。 如果顺利的话，她很快就能回家了。 她收起通讯器，扫了一眼身边跟着的管家后看向眼前的通道。 这是两百层，在她出门前，席巴曾对她说过只要打上两百层，就会有人帮她开念。 现在看来，这个开念的过程大概不是一般的危险，甚至到了需要管家跟着以防真的出现导致她死亡的意外的地步。 伊尔迷倒是提出过要帮她提前开念，但是很快，他就收到了来自席巴的消息。除了被分配了新的任务之外，席巴还警告他要适可而止。 「“可惜，爸爸似乎坚持要你体验一次两百层的洗礼。”他耸耸肩，“他对你的期望很高呢。”」 “小姐，请小心。” 管家说道，她是作为保险装置跟过来的，倘若梅洛确实无法应付洗礼的考验，她就会立刻带她前往安全的地方。 “嗯。” 梅洛往前踏出一步，立刻感受到从这层楼里散发出的杀气。 这与伊尔迷身上散发的杀气颇为相似，却更为浓稠混乱，仿佛是多人的杀气交织混杂在一起。 让人不舒服。 浓重的恶意与杀气，如同污泥一般紧紧缠绕在她的四周。 梅洛冒出一点冷汗。 身着竞技场制服的女性走了出来，再次重申了两百层以上的规则，并且为她指引了前往接待处的方向。 “顺便一提，现在有一百五十三名参赛者在此层伺机出击。”她一副很疲倦的样子，做完提醒后便依靠在通道的墙壁上稍作休憩。 事到如今只能往前走了。 “……” 没什么好怕的，她不会死的。 梅洛在心里给自己鼓气。 没错，而且她还要借这一层的念能力者验证一些东西。 压抑着内心的不安，梅洛慎重且缓慢地走进通道，在走进大厅的一刹那，一道凌厉的拳风迎面而来。 按照工作人员的说法，这一层内有一百多名参赛者正在伺机而动，乍一听很吓人。但既然他们是在伺机，再考虑到到效率和身为两百层选手的体面问题，总而言之，这些人都不可能选择堵在门口对她进行围攻。 最有可能的是在门口只守着零零散散几个人，其他人都分散在各个地点，等着她被第一批人打得落荒而逃时顺势出手，享受把新人撵得四处逃亡的乐趣。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露出颓势，最优选是不扩大冲突范围，在一开始就解决最初遇到的人。 梅洛原本打算侧头躲避，再寻找机会反攻，但在拳头即将从她脸边擦过的刹那，她的本能迅速发出警告。她即刻调整身体姿态，左脚猛地一蹬，扑向地面翻滚一周，成功避开了男人的拳风。 “直觉还不错嘛。” 来者是位独眼男子，他对于梅洛的瞬间反应投以赞赏的目光，随后笑着捏了捏拳头，发出清脆的嘎达声。 梅洛迅速瞥了一眼自己原本所在位置后方的墙面，只见那面墙已被独眼隔空挥出的拳风打出了几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喂，你别看是个小孩子就手下留情啊。”从阴影处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瘸腿男性，他阴恻恻地看向新来的小女孩。 他最讨厌这种年轻人了，这次居然还是个小女孩。 “嗯……毕竟还这么小，感觉一不小心就会弄死了，而且对她下手总感觉有点欺负小孩子的嫌疑。”独眼摸了摸后脑勺，无奈道。 “婆婆妈妈的。”瘸腿哼了一声。 两个人吗。 梅洛有些后怕地大喘气，她维持着半蹲的动作，观察着眼前的两人，他们旁若无人地交谈着，似乎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打不过。 大脑干脆地做出判断。 就连刚刚的躲避也是险之又险，而且从他们的语气中听来，他们似乎还没有发挥出全部实力。 而且刚刚的拳风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不慎擦到的话或许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处于这层顾虑，她也完全没办法近身。 她不太明白开念具体该怎么做，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站在原地等待被攻击。 怎么办？ 她想过这一层的考验会很困难，但没想到居然会找不到一点突破口。 梅洛脸色难看。 两个袭击者没有打算给她继续思考的机会，瘸腿瞬间和独眼交换了一个位置，移动到她面前。 什么……？！这是他的念能力吗？！ “不逃吗？呵呵，我们还真是被看扁了。”瘸腿阴狠地瞪了她一眼。 梅洛一惊，想要再次闪避，但是瘸腿张开手掌，像是把什么东西推向了她。 躲不开，她甚至看不见那种东西。 梅洛用手护住胸前，勉强利用两只脚脚尖和脚跟的分别发力来让自己实现快速向后移动的效果，但是这点距离对于躲避念的攻击来说只算是聊胜于无。 “噗——” 她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大力撞到地上，再起来时嘴里流出一股血。 “咳……咳咳……” 她咳嗽了几声，把血块从嗓子口咳出来。 但是比起身体的损伤，还有更重要的事要确认，她清晰地感受到，在刚刚那下撞击后，有某种东西正从她体内逸散出去。 梅洛看见自己身上开始冒起白色的蒸汽。 “你真是……”独眼感叹了一句自己的伙伴心理阴暗。 说是伙伴，其实也只是在这里临时搭档训练的搭子而已，不过看瘸腿的样子，似乎对这个新人的恶意特别大，自己还是不夺人所好了。 而且新人会个这么点大的孩子，光是看着就让他没有对战的欲望。 再怎么样，瘸腿对付一个刚上来的新人也是绰绰有余吧。 于是独眼很大大咧咧地坐在墙角，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指点了一句：“小丫头，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试着控制这些气吧。” “就你好心！”瘸腿骂道。 控制这些气。 梅洛心里重复了一遍独眼的话。 这听上去不像是在骗她。 瘸腿握着拳头向梅洛冲来，似乎想要给她最后一击。 他的拳头也给梅洛带来了同样的古怪感觉。 念就是操纵气的能力。 她曾经感受到过的。 她曾经把自己身上的某种东西剥离出来，具现化为另一个“自己”，也可能曾经…… 这些或许就是气。 梅洛闭上眼睛，习惯性地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缓缓吐出一口气，她想象着自己剥离那种东西时微妙的感觉。 这段时间里，她无数次地重复这个动作，以此来确认自己的能力效果。 这是她的一部分。 她不可能做不到的。 她开始感觉身边的蒸汽流动变得平稳起来。 此时，瘸腿的拳头也袭向她的面部。 梅洛睁开眼，她让更多的气包裹住自己的手掌，她感觉现在的自己应该不用害怕这些人拳头上带来的异样感了。 她抓住了瘸腿的手。 “……咦？”瘸腿愣了一下，被抓住的一刹那，他包裹在拳头上的缠好像少了一部分。 不，不对，他猛然醒悟，震惊地望向梅洛，她周身蒸汽的流动速度骤然减缓，温顺地在她周围盘旋着，慢慢形成一层保护壳。 而从她被独眼袭击到现在最多也才过去一分钟。 怎么可能…… 可恶…… 这些见鬼的天才…… 瘸腿愤恨地在心里诅咒道。 这实在太不公平了……！凭什么？！ 他可是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才掌握到念的，凭什么这种小屁孩居然就能一下子学会！ 他的理智被愤怒和嫉妒彻底冲垮，一时忘记了最初感受到的异样。 梅洛合拢拳头，凭借握力轻易粉碎了对方失去缠保护的手骨。 她感觉自己变强了。 变强了不是一点点，如果拿游戏作比的话，她简直就像是集齐碎片突破了一样。 这就是念啊。 她听着瘸腿的吃痛声，再次制止了他袭来的动作。 单论基本功，他还远远比不上持续受到伊尔迷摧残的梅洛，在不受念压影响后，梅洛对对方的评价下降了好几个等级。 谁叫这段时间训练她的哥哥信奉的是不打没有胜算的仗，单论实力，梅洛早在一个月前就应该有资格通关一百九十层，到达这里了。 不过这种感觉也不错。 感觉自己有点帅。 “派最弱的人在这里帮我洗礼，你们还真是体贴。” 她平静地说着挑衅的话，同时感受到自己的手掌里有一团不属于自己的气。 这团气不像她自己的气一样温顺，控制起来有种生涩感，但却证实了她原先对于自己念能力的猜测。 她注视着发出吃痛声的瘸腿，试着调动那股气。 随着手中气的逸散，她的视野整个调转了一个方向。 按照房间内的摆设来看，她是和瘸腿交换了位置。 而这正是瘸腿之前展现的念能力。 原来如此。 果然是这样。 独眼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神色由原先的兴致缺缺转变为面露忌惮。 梅洛看向他。 时间还早，她想要多试几次。 “要和我打吗？”梅洛问道，她把失去战斗能力的瘸腿扔向一边，不等对方回答便自行回应，“可以哦。” chapter.29回家 久违的试炼之门。 梅洛仰视眼前矗立的金属门。 她出门前只能勉强推开其中一扇。 两年过去，现在的她应该有所进步了吧。 梅洛深吸一口气，收回包裹在身上的缠，将手按上门。 一扇，两扇……第三扇门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却依然保持着紧闭的状态。 “哈……呼……”她喘息了一下，赶紧趁着大门尚未闭合之际，匆匆走进了门内。 这个门的设计真是太不合理了，每次推完门都要像逃难一样闪进去，等有机会，她一定要偷偷在旁边按个小门当便捷通道。 “砰” 大门合拢。 一个没听过的稚嫩声音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惊叹声。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与先前糜稽发给她的照片中一模一样的小孩，他脸上沾着一点土，躲在一个树干后面，用探究的目光盯着她。 看到她注意到了自己，那个孩子先是瞪大了眼睛，往树干后面躲了躲，但紧接着又意识到这样的躲避是徒劳的，于是他从树后走了出来，小跑几步，来到她面前。 梅洛向前走了几步，半蹲下来，与他平视。 “姐姐！”他不怕生地喊道。 他认识她，是看到过她的照片吗？ “……奇犽？” 那孩子点头。 “……” 现在要说什么？报上名字，然后说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多指教吗…… 在回来前，她也苦恼过好长一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对待这些多出来的家人。 虽然说是家人，但是他们没有共同的回忆，彼此之间只是长得有点像的陌生人而已。 她要是突然做出摸头这种太亲密的动作会让他讨厌吗？ 或许她应该先取出包里那些原本打算送给两个弟弟的糖果，现在就把见面礼送给他，这样会更好一些？ “奇犽！出来前不是答应要乖乖听话吗？你再这样我以后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是糜稽的声音！ 被解救了……！ 一个身形臃肿的人影气喘吁吁地从树海中走出，他狼狈地顶着一头叶子，隐晦地瞪了一眼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就躲到梅洛身后，还朝他吐舌头做鬼脸的弟弟。 糜稽恨得牙痒痒，这个弟弟有事求他的时候还算可爱，其他时候简直是个混世魔王。 明明说好了带他出来的条件是不能乱跑，出门前还答应得好好的，到了这里后一转眼就找不到人影，害他在森林里费劲找了半天。 等会再找他算账！他暗道。 “哟，回来了啊。”糜稽在几步远处停下了脚步，他举止沉稳，看上去和两年前大有不同 ——如果忽略他身上穿的印着伊○雅头像的痛衫的话。 “糜稽……” 梅洛露出了相当复杂的神情，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奇犽探出一个头来，目光在糜稽和梅洛之间游移。 糜稽继续沉稳。 “……” “……糜稽你之前发给我的照片全都只P了自己啊。” 明明照片里不是这样，她还以为是基裘夸张了呢。 躲在她身后的奇犽“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干，干嘛啦！不行么！”糜稽气愤大喊。 有糜稽这个双方都熟悉的人士在中间牵线搭桥，加之奇犽本身性格活泼，他们走回家的一路上也算是话题不断。 梅洛回家后先是被在家门口焦急等待的基裘狠狠搂进怀里关心询问了一番。 她又怀孕了，梅洛一边感受着那熟悉的，因为拥抱导致的剧烈疼痛，努力调整自己的姿势以免挤压到她的肚子，一边对自家父母之间数年如一日的热烈感情感到由衷的敬佩。 “在外面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基裘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庞，随后又捏了捏她的手臂，将她如同摆弄娃娃一般，前后左右地仔细端详，仿佛只有通过这样细致入微的检查，才能真真切切地确认梅洛是没有缺胳膊少腿，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家中。 “妈妈，我也好想你——” 虽然她偶尔会觉得基裘监控她的行为以及每天的电话很麻烦，但是妈妈就是妈妈。 梅洛一边任由基裘摆弄自己，一边不厌其烦和她聊些早就在电话中聊过的琐事，随后两人一起去看了闭着眼睛在摇篮中睡觉的亚路嘉，直到管家委婉提醒席巴大人还在等她后梅洛才和基裘告别。 —— 一杯清澈见底的水。 一片树叶悠然漂浮其上。 水见式，一种通过容器中水的变化鉴别念能力所属系别的方法。 她和席巴的关系就没有和基裘那么亲密了，父女两人都不擅长表达自我，他们的交流也大多仅限于训练方面。 尽管由于性格的相似性，他们在交谈和做事上都表现得非常有效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交流似乎变得不再那么必要。 就像此刻，一进房间，席巴简单地关心了梅洛一句后，便不再浪费时间，拿出一个装满水的杯子，让她测试自己的念能力系别。 梅洛双手靠近杯子，对着杯子中的水施展炼。 席巴和梅洛都盯着杯子中的变化。 树叶的叶片部分逐渐溶解，随后又在下方凝结成绿色的晶体。 “特质系。” 可能还有些具现化系的潜力。 席巴暗叹。 虽然无论他的孩子测出是什么系，他们家都有配套的训练方法，但是如果孩子的能力系别与家中其他成员相同，他们或许能提供更详尽的建议。 而且特质系相较于其他五系而言，是最为独特的分支。该系的能力并非由能力者自行设计，而是在觉醒之时便已确定的。 水见式能够辅助修炼者更深入地理解自身的念，然而它并不能直接揭示念的具体能力。 “你有什么头绪吗？”他选择直接询问梅洛。 梅洛点头，现在的她能看到席巴周身也包裹着一层气。 “那，就在这里演示给我看吧。” 梅洛迟疑了一下。 “……我之前找了很多人实验这个能力，发现这个能力不是很稳定。”梅洛提前打好预防针。 席巴点头。 当她的手轻轻覆盖在席巴的手上那一刻，席巴立刻感觉到自己的一部分气被夺走了一部分，他随即将目光转向女儿手中那团凝聚的气。 这是…… “轰——” 梅洛手中的气团剧烈颤动着，下一秒，她的手中的气团膨胀为一个巨大的念球，不受控制地朝着席巴袭去。 席巴轻易地躲过攻击，于是念球穿透墙壁，留下一片残垣，还有些摇摇欲坠的建材哐啷哐啷地顺着往下掉。 席巴：“……” 梅洛：“……” “那个……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很好地控制这些气。”梅洛尴尬道。 她在经历洗礼之后并没有立即回家，两百层的所有参赛者都会念这一点为她提供了一个探索理解自己的能力的机会。而她在这段时间所总结出的能力具体如下： 她能够通过「接触」念气，将他人相当于「一次使用量」的念气从原本的整体中剥离出来，这些被剥离的念依旧保持着其原有的性质，并可供她所用。 不过，在她使用完从某一对象身上剥离出的念气之前，她无法再次对该对象实施这一能力。 因此，两年前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的： 吃下过量毒药的她在强烈的求生意念下分离出自己的念→她的念接触到管家→通过管家的能力将自己的念传送到了千里之外的流星街。 同时，由于距离过于遥远，她变得无法掌控和收回那些已经分离出去的念，唯有在她的本体进入睡眠状态，能够腾出全部精力时，才能实现对那个“自己”或者说念能力的控制。 …… 这种从头到尾都充满巧合的事情只要她不说，谁能猜到呢？而且唯一可能的见证人早在两年前就被赶来的基裘当场击杀了，没有任何证据被留下。 因此梅洛在展现和阐述自己的念能力时，内心非常淡定。 时间久了，就连她都觉得之前在流星街的经历就像一场剧情连续的梦。 接下来，席巴又就她的念能力提出了几个问题，并传授了她一些如何训练自己以更好地控制念的方法后便放她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梅洛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堆了几个纸箱，是她之前买了邮寄回来的东西。 她拆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是些地区限购的游戏。 先把给糜稽的伴手礼送过去，顺便一起通宵打游戏吧。 chapter.30游戏1 “呜哇，小梅，你真的抢到了，这个，还有这个，这个居然还是典藏版，你对我真好——” 糜稽从箱子中取出整齐排放着的游戏盒，举着一个装在限定盒中的游戏欢呼。 虽然大多数游戏都能通过网购购买，但是依旧有许多游戏只限线下购买，住宅里的管家又各有职责，没办法随意外出替他跑腿，所以很多游戏他也只能含恨错过。 “哼，你才知道吗。” 梅洛从糜稽的小仓库中扒拉出几袋零食并拆开了其中一包薯片，是奇特的蜘蛛蛋口味，她听都没听过。不过出于糜稽对于美食的鉴赏力，她对零食的质量抱有高度信任。 话说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绕过妈妈的耳目，在自己的房间里秘密建造了一个三立方米左右的暗室，囤积了大量易于储存的零食，难怪无论家里如何限制他的点心摄入，他都瘦不下来。 糜稽继续整理分类梅洛带回来的游戏。 “嗯？这个是什么？” “哪个？” 糜稽疑惑地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包装简陋的游戏盒，这个盒子与箱子中其他包装华丽，印着各种动漫角色的盒子截然不同，上面没有任何花纹装饰，仅简单地画了一个小岛。 梅洛探过头。 “这个啊，当时路过就买了，因为标价超级贵，存货也少，我觉得应该会好玩就买了。” 连梅洛这家伙都觉得贵是有多贵。 糜稽仔细看了看游戏盒，看不出它有什么特殊之处。 “多少钱？”糜稽随口问道。 “五十八亿。”梅洛回道，“真的很贵，要是重来一次，我不一定会买。” 梅洛没有什么费钱的爱好，从小到大的零花钱都有好好存起来，基裘在她出门前又往她卡上打了一笔备用金，再加上之时不时出任务赚的酬金和那段时间她在竞技场也赢的奖金和赌金，咳，总之她其实也算是个小有资产的富婆。 五十八亿……由于定价过于离谱，因此诈骗的可能性反而降低了。 在那个时候，她似乎还在店内瞥见了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那个人的身形隐约与1278号有些相似。然而，考虑到那种连生活费都需要通过打工来补贴的人是不太可能花钱来这种死宅浓度过高的地方买东西的，所以大概是她看错了。 自从一百层之战之后，她一直没有再次与1278号对上，所以那家店也没有再去过，总感觉有点遗憾。 糜稽打开盒子，盒子的内封页也仅仅只标注了游戏的名字。 “greed island，贪婪之岛？贪婪……rpg吗？” 糜稽把其他游戏推到一边，打算先看看这个“五十八亿”究竟有什么独特之处能值这么多钱。 他打开游戏盒，取出游戏盘，梅洛把主机递给他，糜稽接过，把插头插上，游戏盘放入卡槽。 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空的存档位。 梅洛按了下手柄的确认键，屏幕上没有任何变化。 ？？？ 她不死心地挨个试其他按键。 没有反应。 “或许是有什么隐藏玩法，五十八亿不是个小数目，买得起这个游戏的……发售也有一段时间了，网上应该有人发布相关信息了。”糜稽若有所思。 而且他刚刚才想起，之前自己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个游戏的名字。 “等等，我查查。”糜稽起身，坐到电脑桌前。 糜稽的电脑桌十分宽敞，上面科技感十足地摆放着三台最新款的电脑，而桌子下方的地板上则布满了分线器和插座，此外，还能隐约见到几个随意丢弃的废纸团和零食包装袋。 梅洛避开这些垃圾，站在糜稽身后，将手臂靠在电脑椅的靠背上，看着他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了一阵，屏幕上随即出现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界面，紧接着，一连串的弹窗不断跳出，糜稽毫不犹豫地输入了不同的指令。 最终出现在窗口的是一个类似论坛的网站。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种东西的。”梅洛不明觉厉，“这是什么网站？” “游戏玩多了就会了，不是什么厉害的技巧。”糜稽盯着屏幕，“这是一个内部游戏论坛，里面都是些黑客，每当有游戏发布，他们都会第一时间破解游戏发布资源。”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上……什么啊，到这里为止很简单嘛。”他打开一罐可乐，灌了一口后继续奋斗。 黑客……破解…… 玩游戏不是只要能拿得动手柄就好了吗。 梅洛再次看向屏幕。 ……看不懂的术语和代码。 梅洛安静地趴在椅背上看着糜稽操作。 假如这款游戏的卖家真的是个胆大包天的诈骗犯的话… …第一步还是应该先去之前售卖的地方查租借人，虽然诈骗犯肯定是用的假身份，但是应该也能摸到些蛛丝马迹…… 糜稽和梅洛各自思考着，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键盘敲击发出的“哒哒”声。 “查到了。” 糜稽按下回车键，屏幕上出现一个帖子，里面是关于一些关于这款游戏的情报，“我就说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名字，一周前富豪巴特拉发布悬赏，愿意分别用一百七十亿戒尼和五百亿戒尼购买游戏和破关记忆卡。” “一百七十亿？” 转手卖出去的话可以净赚两倍差价。 梅洛立刻停止了脑内对大胆诈骗犯的诅咒，迅速算出金额。 不，不对。 “这个游戏到底是什么情况？” 通关游戏能获得什么价值远超五百亿戒尼的东西吗？ 糜稽将帖子向下滚动，但遗憾的是，其中仅包含了关于巴特拉收购的信息，这份游戏似乎是猎人专属的游戏，帖主对游戏的一些推测，以及他个人愿意提供一定金钱和技术上的报酬以交换收购游戏，没太多实际价值。 为了获取更多情报，显然需要进入一些保密级别更高的网站。然而，他目前所能想到的可能提供更多情报的网站，以他现有的技术能力，一旦尝试侵入，几乎百分百会被察觉…… “猎人专属是什么意思？”梅洛指着其中一条问。 “猎人协会每年会组织考试，合格的人会被称为猎人并且获得猎人执照，那个执照在某些时候还挺有用的。对了，新闻里不是经常出现吗？赏金猎人和幻兽猎人之类的。” 她又不喜欢看新闻。 “那是不是因为我们不是猎人，所以才不知道进入游戏的方法？说不定他们有什么内部共识……不，但是购买的时候他们也没有筛选买家的身份，如果真的只有猎人才能玩的话就有点奇怪了……” “……” “……” 梅洛和糜稽面面相觑。 这个游戏太古怪了。 没有任何游戏玩家在网上发布有关游戏内容的情报，古怪简陋得仿佛根本不重要的游戏界面，“猎人专属”，高达五百亿的通关悬赏…… 仿佛所有人都在遮遮掩掩着什么不想被更多人知道一样。 但是越是这样越让人好奇它里面的内容。 “我再去看看光盘和游戏盒，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梅洛转身走到主机前面。 “那我再上其他几个网站看看有没有新情报。”糜稽重新敲击起键盘。 chapter.31游戏2 梅洛和糜稽忙活了一个晚上，也没搞懂这个游戏正确的启动方式。 用过早餐后，糜稽依旧需要前往接受训练，已经有过出门历练经历的梅洛，训练日程不再像过去那样紧凑，但日常的锻炼仍是必不可少的。 上午是训练时间。 下午，遵从基裘的要求，梅洛再次前往儿童房陪奇犽和亚路嘉玩以此增进姐弟间的感情。 游戏的事暂时搁置。 其实他们也完全没必要着急，虽然外界关于这款的游戏的情报异常的少，让它显得扑朔迷离，但是游戏本体在他们手中，找到打开的方法只是迟早的问题。 突破口有两个。 一个是“猎人专属”，或许所谓的猎人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共通且异于常人的共识，而这一点正是开启游戏的关键所在。 侵入猎人网站的风险太大，猎人考试每年又只举办一次，不仅对参与者的年龄有所限制，而且通过率极低。 不过他们并不需要自己成为猎人。猎人这个职业里是有给了钱就能办事的类型存在的，而得益于当前网络的发达，他们想要了解的这类事情，通过在网上发布悬赏，或许就能得到解答。 另一位则是富豪巴特拉，他作为高价悬赏游戏本体及通关记忆卡的人，手中必定掌握着至关重要的情报，情报的准确性和价值也远超突破口一中能获得的，但与此同时，实施的难度和麻烦程度也呈指数上升。 这个游戏里到底有什么价值远超五百亿的宝物？ 梅洛想象力贫瘠，只能想到类似通关后能获得古代藏宝图，或者里面隐藏了巴特拉绝对不能公之于众的丑闻之类的内容。 ……要是他们发布在网上的悬赏能尽快被接下就好了。 背后传来了轻微的衣物摩擦声，紧接着，仿佛是欲盖弥彰一般，她的左侧突然响起了奇犽那仿佛被绊倒般的短促的“啊”的一声。 奇犽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看着梅洛。 幸好，对方似乎确实被他发出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力，或者她恰好没听到亚路嘉因为失误弄出的声响，梅洛毫不迟疑地朝着他的方向伸出手臂。 他按耐住计划成功的喜悦，朝一边迈开脚步，希望能吸引更多注意力。 但是他的姐姐就算蒙着眼睛，动作也比他灵活太多，他还没踏出两步，就一下子就被梅洛抓了个正着。 “抓到了。” 哼，这本来就是计划的一部分，被姐姐抱在怀里的奇犽内心不服气地为自己开脱。 梅洛身后，连走路都还有点踉跄的亚路嘉一鼓作气，紧闭着双眼，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双手抱住梅洛的小腿。 “……” 成功了！ 奇犽立刻挣扎起来。 “姐姐，抓！” 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手中的触感，确定自己真的抓住了姐姐，亚路嘉惊喜地睁开眼睛。 “太好了！亚路嘉抓住姐姐了！是我们赢了！”奇犽得意地嚷嚷道，“姐姐被我们骗了！” 梅洛放下奇犽，摘下蒙住眼睛的布条，承认道：“是我输了。” 回应她的是奇犽和亚路嘉更加高兴的笑声。 梅洛扬起嘴角。 家人是不一样的。 所以她因为他们的喜悦而感到开心是正确的。 “姐姐，亚路嘉，抱——”亚路嘉在她放下奇犽后也没有放开她，而是挪到她身前，抬着头，睁大蓝色的眼睛，眼巴巴地请求道。 梅洛弯下腰，一把抱起亚路嘉。 “啵” 亚路嘉亲了她一口。 “姐姐，喜欢。”他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双手张开，比出一个很大的范围。 “……谢谢？”梅洛眨眼，抬手摸了摸被亲的地方。 亚路嘉不满地鼓起包子脸，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脖子和脸颊处蹭来蹭去。 ……不对么？ “姐姐要说，你也喜欢亚路嘉才对！”奇犽像是个小大人似的纠正道。 “……是么？那，我也喜欢亚路嘉。”梅洛说完这句，亚路嘉果然停止了动作，仰着小脸充满期待地看向她。 这次梅洛不用他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是她也学着亚路嘉的样子亲了一下他的脸蛋。 昨天的她绝对想不到，仅仅花费一个下午的时间，她就能与这两个孩子打成一片，彼此间变得熟络起来。 说不定她挺有当姐姐的天赋的？ 她有些不确定地想道。 “哥哥也要。”亚路嘉提醒。 梅洛把他放下，笑了一下，补充道：“当然也喜欢奇犽。” 亚路嘉满意了，奇犽有些害羞地侧了侧脸。 “再来！”亚路嘉拿起掉在一边的布条，举手道。 “好呀。” 梅洛放下亚路嘉，再次用布条蒙住自己的眼睛。 —— “没有？真的没有吗？” 他们发布的悬赏下只有几个没有猎人身份认证的人给出的回答，当然，都没什么参考价值。 “没有。”糜稽回道。 他们价格应该已经开得足够高了，为什么没有人来接委托。 “为什么？” “谁知道呢，可能是对外部人士保密的信息吧。”糜稽继续对着键盘敲敲打打尝试其他网站。 哎，他真的很好奇啊，如果情况再没有进展，他担心自己可能真的会冒险尝试侵入猎人的网站。 值得吗……？ 他纠结地再次开了一包薯片。 “……” 需要保密的情报…… 梅洛在主机前盘腿坐下。 游戏本体和盒子被她检查过很多遍了，没有任何机关。 那就是需要来自外部的某种东西，道具的可能性又不是很大。 特殊的，需要保密的，一部分人共同拥有的…… 梅洛盯着主机，一个个排除脑中的可能性。 猎人协会的每个人都拥有，但又不仅仅局限于猎人协会内部的…… “……” ……如果玻璃和宝石都能用来当做念的载体的话，游戏机大概也是可以的吧。 而且，念确实是一种需要保密，只有少数人才拥有的能力，当初连席巴都不愿意事先给她透露相关信息。 附上念的物体光看外表也都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所以她想的并不是没有可能。 试一试也不亏，反正他们现在也没什么头绪。 “……糜稽，我有一个想法。” “嗯？那你试试呗。”糜稽头也不回。 “嗯。” 梅洛点点头，把手覆上主机。 就像水见式一样，先用练试试吧。 她手上具现化出白色的气。 她的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对了！怎么忘了，我们应该先问问家里的管家啊，说不定他们有人考过那个猎人执照呢。”糜稽灵光一闪，暗自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没人回应。 “？” “……小梅？” 糜稽转过椅子，对着空房间茫然出声。 主机上闪烁着代表正在运行中的绿灯，原本屏幕上仅显示着一个空档位的界面，此刻却发生了变化，一个梅洛的头像赫然显现其上。 “？？？” 不是，人呢？ 他扫视了一圈房间。 糜稽瞪大了眼睛，手中拿着的薯片掉在地上，紧接着，他猛地从椅子上跃起，冲出房门，声音回荡在整个宅邸之中。 “妈妈！！！爸爸啊啊啊！！！” chapter.32游戏3 “……” 已经是第二次了。 她被传送到奇怪的地方。 从解说员所在的房间走出，展现在梅洛眼前的是一片辽阔无垠的草原，目力所及之处，除了她身后那座仅能外出而无法再入的初始小屋之外，再无任何建筑物的踪迹。 Greed Island不仅是游戏的名字，也是这座小岛的名字。 “Book”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试着念出解说员给出的咒语，随即，一本花纹奇异的书便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真的显现了，就像魔法一样。 卡槽被划分为一百个指定口袋和四十五个自由口袋。指定口袋专门用于放置具有相应编号的卡片，而自由口袋则能够容纳任何卡片。 收集一百张指定编号的卡片并将其放入书中，这就是游戏通关的条件。与此同时，如果不得到某张特定的卡片，玩家就无法离开游戏回到现实。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在游戏盒上标注好，等到玩家进来后再告知完全没有意义吧。 梅洛走下台阶，小屋的不远处站着两个玩家，在看到里面有人走出，便立刻露出友善热情的表情。 这两位都是个人玩家。 这些首批踏入游戏世界的玩家，几乎都是些仅掌握了念能力些许皮毛的富家子弟。他们初来乍到时，个个满怀壮志，自信满满地认为自己能够迅速突破难关，然而，现实却很快给了他们当头一棒，让他们从幻想中猛然惊醒。 而在富豪巴特拉聘请的团队加入后不久，他们的处境变得更加微妙，他们很快失去了原本因为率先进入游戏而拥有的微不足道的优势，面对专业人士，他们毫无竞争力。 因此，他们想到了拉拢那些第一次进入游戏的新玩家。 如果运气足够好，能够吸引到一些优秀的新成员加入，他们便能凭借自身丰富的经验和情报在团队中树立威信，从而在最初就占据主导地位。 如果运气平平，只招募到资质普通的新成员，那么他们便更有借口对新成员进行压榨。同时，在贪婪之岛上生存，同样需要金钱的支撑，团队接受悬赏任务相较于单打独斗也无疑会轻松许多。 希望是个好糊弄的新人，他们满怀期待。 现实的情况比想象中更为离奇，当他们见到来人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是一个小孩子。 看上去至多也只有九岁左右，身上还穿着小洋裙，仿佛是来郊游的。 招募这样的新人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好处。 谁愿意在游戏中带着小孩子？这么年幼的孩子，恐怕连独立生活的能力都尚不具备。 在确认新人身后并未跟随任何类似保镖的人物后，他们迅速收敛了笑容，转而若无其事地朝向其他方向，假装在细细品味周围的风景。 这附近除了他们以外，似乎没有其他人。 “……” 梅洛扫了一眼那两个人。 随便选个方向吧，反正这种收集类游戏基本上都要求玩家跑遍地图上每一个角落的，她想道。 来都来了，她不急着回去，打算先观望一下这个游戏的内容。 梅洛选择朝东走。 —— 她似乎选择了一条很偏僻的路径，学会念能力后，她的脚程加快了不少，即使这样，直到中午时分，梅洛才终于在一座村庄中安顿了下来。 “我们村子已经好久没有外来者到访了，听村长说您愿意帮我们打倒偷走粮食的魔兽，这是真的吗？” 身着围裙的妇人一边与她交谈，一边收拾厨房。 “是的，关于这件事您有什么线索吗？” “哎……我其实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从两年前开始，村子附近的河流就莫名其妙地干涸，我们的生活因此变得异常艰难。” “更糟糕的是，前几天村子里储存的粮食竟然突然大量失窃，我们在粮仓附近发现了巨大的脚印，肯定是野兽偷走了我们的粮食！” 确实，她正是在穿越森林之时，遭遇了被自己设置的捕兽夹所困的村长，并成功地解救了他，从而触发了这个任务。 看村子里的人们似乎都对那只偷走了粮食的野兽恨之入骨。 妇人愤愤地骂了好几句后才用围裙擦了擦手，坐到桌子前。 桌子上摆放着好几盘热气腾腾的菜肴，仅凭这些，倒是完全看不出这个村子正陷于缺粮的危机之中。 “不过更具体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你去粮仓那边应该还能看见那个脚印……来，先来吃饭吧。”妇人把满满一碗饭放到她面前，微笑道。 “你说前年开始，前年这附近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她想触发更多线索。 “其他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来，先来吃饭吧。” “……” 看来继续和她交谈也不会刷出新对话了。 用过午饭后，梅洛依言来到粮仓前。 村子的规模不大，粮仓也十分普通，是用稻草编织搭建而成的，防御外敌和小偷的效果可以说是微乎其微，梅洛绕着粮仓转了一圈，发现了一排梅花状的脚印。 “哎，这样下去，我们根本熬不到来年春天。”一个路过的村民看到她站在粮仓前观察脚印，便也站在粮仓前驻足叹息道，“这干旱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看到梅洛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村民像是被触发了某种机制，自己就讲了起来： “其实，我们村子的水源都依赖于树林中心的一片湖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前年起，那片从未经历过枯水期的湖泊竟然突然干涸了，导致我们根本没办法继续耕种。 原本还指望着依靠往年的存粮熬到春天，但现在……”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我会去调查的。” 看来被接连提到的湖水大概也是任务的一部分。 “那就拜托您了，如果湖水的问题能够得到解决，我们就可以种植其他作物来度过今年了。” 在确定没有更多对话可以触发后，梅洛告别村民，前往树林。 梅洛对偷走粮食的野兽没什么头绪，她先来到了树林中心的湖边。 确实完全干涸了，湖床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她捻了一点湖床上的土，是湿润的，岸边的树林也没有受到影响，依旧郁郁葱葱，说明湖水枯竭并不是由干旱所致。 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湖泊，干涸自然也不是由于上游河水出现问题所导致的，硬要说的话，就像是有人刚刚从湖中抽走了所有的水。 可是如果真的有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瞒过住在不远处的居民吧。 远处的灌木丛动了动。 梅洛跳上树干，让树叶遮蔽住自己。 不一会，近处的灌木丛动了动，一只魔兽鬼鬼祟祟地探出头。 这是一种形似老虎……该说是老虎吗？ 梅洛打量着那只外貌简陋得令人发笑的魔兽，除了额头上那醒目的“王”字纹路，勉强赋予它一丝老虎的神韵外，其余部分仿佛是小孩子随意挥洒的涂鸦之作。 梅洛坐在树干上，看着魔兽探头探脑地靠近岸边，它趴在地上，用双爪在土中翻找着。不久，一个陈旧的朱红色陶器从泥土中被它挖掘出来。魔兽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陶器片刻，试图将它放入自己腹部口袋中。 梅洛抓准时机，从树上跃下，用手刀猛击魔兽的头部。 在她将魔兽击晕的刹那，魔兽“砰”地一声在原地消失无踪，紧接着，一张绘有魔兽图案的卡片轻轻飘落在她的掌心之中。 【22 脱拉a梦（A-22） 濒临灭绝的猛兽，有把东西塞进肚子里的习惯，很多情况下会放很多贵重的物品。】 真的就像游戏一样！ 原来卡片还可以这样获得的吗？ 梅洛好奇地翻转着卡片，那些被念能力施加影响的物体，在外表上与普通物体并无二致，她手中的看起来也只是普通的卡片。 这也是念能力的效果么？是这只魔兽本来就是念能力产物，还是这种念能力的效果是把实物转化成卡片？ 「如果卡片未在一分钟内被放入书中，它将自动恢复为道具形态，且一旦恢复为道具，该卡片便无法再次被放入书中。」 “Book” 想起解说员告知的规则之一，梅洛叫出书，把卡片放到指定编号的卡槽中。 她捡起掉落在一旁，脱拉A梦没来得及塞进口袋的东西。 变成卡片，她在心中默念。 “砰” 【278 被诅咒的壶（D-30） 能够吸收接触到的所有液体的壶，或许可以通过特定的道具来解除其上附着的诅咒。】 ……她都忘了这是个到处都充满念能力的游戏了，湖水干涸当然十有八九是奇怪的念能力道具在起作用。 她的书里现在只有脱拉A梦一张卡，没有上面提到的特定道具。 先把它放到自由口袋里吧。 chapter.33英雄救美？ “这里面被灌入了只要向它发动念力，就会把发动者传送到某个地方的念。” 揍敌客们聚集在糜稽的房间，游戏主机被他们一一查看过。 “这种程度，放着不管也没关系吧。”桀诺悠然下完结论，毫不在意地背着手走出房间。 他掏了掏耳朵，糜稽那孩子叫得那么凄厉，他差点以为家里被袭击了，不就是个念能力者做的游戏嘛。 “公公！” 席巴阻止了在一旁面露不满，准备发作的基裘。 “连你也……！要是小梅在里面遇到什么危险可怎么办！”她提高声音，尖锐的声音刺得人的耳膜隐隐作痛。 “好了，基裘，只是一次历练，不用担心太过，”席巴沉稳道，显然，他也不觉得梅洛会出什么事，“别忘了，她可是我的女儿。” 这个听起来毫无道理的说法却成功地说服了基裘，她盯着主机，按捺住自己想要立刻把女儿带回来的冲动，勉强使自己冷静下来。 短短几分钟内，几个成年揍敌客达成共识，一致认为梅洛可以靠自己回来，不需要他们担心。 不，还是稍微担心一点吧？！ 糜稽风中凌乱。 他时常觉得这个家里只有自己和梅洛算是正常人。 在大人们离开后，作为家中仅剩的唯一正常人的糜稽犹豫片刻，还是拿出通讯器，拨通了那个绝对会插手这件事的人的电话。 要不是现在能拜托的只剩下那个人，糜稽是绝对不会主动打电话给他的。 “嘟……嘟……嗯？糜稽，真少见啊，你找我有事吗。” “啊……大哥，嗯。”他本能地紧张了一下，听到通讯器那头传来破空声，“你现在在忙吗？” “唔，没关系，你说吧。” 那就是在忙。 不过伊尔迷都这么说了，糜稽自然也不会闲到为他担心，他无视那边传来的各种可疑的声音，简单地把事情的原委和其他家人的反应告诉伊尔迷。 “嗯，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回来。”伊尔迷立刻回复道，同时，几声惨叫在那边响起，他顿了一下，声音里透出几分愉悦，“对了，糜稽能在这种时候第一时间寻求哥哥的帮助，我很开心哦。” “……！” 糜稽一阵恶寒。 “嘟——” 电话被挂断。 呼—— 糜稽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总算放下心来。 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大哥靠得住些。 ——这句话在他脑海中浮现的一刹那，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天啊，他居然会有庆幸幸好伊尔迷还是那个伊尔迷的一天！怎么回事，不要因为拟人生物偶尔做出正常人的表现就以为他是正常人啊！ 他晃晃脑袋，觉得会冒出这种想法的自己也不太正常。 —— —恋爱都市爱爱— “糟糟糟，要迟到了！” 一名少女嘴里叼着面包从拐角处冲出来，径直撞向路人。 少女是爱爱里万千npc中的一个，扮演的是少女漫画中最常见的迟到少女的角色，按照流程，她需要冲向出现在拐角的每一个人，并与他们产生争吵，然后就能顺理成章地加深彼此之间的感情，修成正果。 “好痛——，等等，不痛？”她睁开眼睛。 比她矮了一个头的女孩抓住她的肩膀，稍稍用力就把她扶了起来，她一脸平静：“请小心。” “呃……”被预设好的程序被打断，少女形态的念兽卡顿了一秒，直接跳过了摔倒的动作，将这句话判定为吵架，于是她继续自己的邂逅台词，“明明是你没有注意看路吧！” “是么，不好意思，那你需要什么补偿吗？”梅洛直截了当道。 “哼，不需要！下次记得多看路！” 回答错误，这种时候应该要和她吵起来才对，少女白了她一眼，抓起包，又急匆匆地冲向下一个拐角。 “……” “啊，怎么有狗！” 梅洛刚迈出几步，一名少年又惨叫着朝她冲来，他绕过她，把她当做盾牌一样躲在她的身后。 “汪！” 一只柴犬幼崽摇着尾巴紧跟着他过来。 “喂，你快帮帮我啊。”他声音颤抖，强撑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要怎么帮你？”梅洛看向小狗幼崽，难道是要她对它下手吗？ “那个……”少年红了脸，他小声道，“还用问么，所以说，那只狗过来的时候，你就这样，去去……” “……去去。”梅洛照着他的动作驱赶小狗。 柴犬没有被她敷衍的去去吓到，它歪了歪头，疑惑地呜汪了一声。 梅洛也歪歪头与它对视。 “汪！”小狗兴奋起来。 “呜哇啊？！！为什么非要跟着我，救命啊！！！” 小狗追着少年跑远了。 “等等……” 梅洛伸出手，挽留失败。 “如果想要和那个女孩认识的话就要和她吵起来，要和那个少年认识的话就不能无动于衷，要帮着他一起躲避狗的追击哦。” 一个路过的好心玩家提醒道。 “……”这个游戏的制作者看的都是什么古早漫画，而且设定得也太死板了吧。 不对，她又没想玩！ 梅洛收敛起气息，加快了脚步，来到城市中央教堂前的喷水池。 “Book” 她从自由口袋中拿出一张标有【10000J】的卡片，这是昨天打倒脱拉A梦后从村长那里获得的奖励之一。 “Gain” 白光一闪，卡片变回钱袋，梅洛把里面的硬币丢入喷水池中，在她丢完最后一枚硬币时，一张卡片从喷泉池中升起。 【84 圣骑士的首饰（D-60） 佩戴它的玩家，不仅能将咒语反射，还能解除手上中咒的卡片。】 这样应该就能完成任务了。 梅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过在返回村子之前，她还是先找一家餐馆来填饱肚子吧，或许是因为这几天一直在四处奔波的缘故，她感觉肚子饿得特别快。 —— 在爱爱逗留了一天后，梅洛再次来到森林中心的湖泊处。 将圣骑士的首饰和被诅咒的壶迭在一起。 两张卡片一同消失，颜色变浅了些的陶器再次呈现于眼前，梅洛紧握壶把，如同倾倒茶水一般，将壶口对准湖底，仿佛有源源不断的泉水自细小的壶口流淌而出，仿佛要将之前吸收进去的液体尽数倒出，转瞬之间，湖泊便被填满了。 在倾倒完最后一滴水之后，壶再次变回了卡片，卡片上面的文字也发生了变化。 【3 涌泉之壶（A-17） 源源不断地涌出干净泉水的壶，一天涌出的泉水能达到1440升。】 不愧是她。 梅洛将卡片收进书中，接下来她还需要前往村子交付这项任务。不论是作为村子粮食短缺的主要原因，还是从任务的复杂程度来考虑，这次的奖励一定会比上次更为丰厚。 “把那张卡交出来。” “Book”他们召出书。 梅洛转过身，看到几张有点眼熟的面孔从树干背后中走了出来。 绝，一种可以消除自身气场，不被他人所察觉的基本招式。 她立刻皱起眉头，这几个人她在餐馆见过，是从那里开始就被跟踪了吗？ “使用紧贴，攻击梅洛！” 梅洛试着躲开咒语的追击，但是咒语像是能锁定目标一样，立刻朝她躲避的方向袭来，击中了她。 “没用的，”男人翻开书，查看她的指定口袋，“除非你有防御性卡片，否则咒语卡是必中的。” 从进入游戏开始，大部分时间都在深山老林中徘徊，甚至连咒语卡都没见过的梅洛：…… “小丫头，现在把你身上的所有卡都交出来的话，我们就饶过你。”其中一个男人明明是玩家，却说出了相当npc风格的话。 切。 梅洛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问道： “你既然已经知道任务地点了，为什么不自己做一遍任务？” “呵，你这种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个任务每次只能由一个人接取，完成后原本的村庄就会消失，并在全地图随机刷新。我们看到你去拿84号卡片，就想着赌赌运气，没想到运气这么好，你手上居然有两张A级卡片。” 男人们嬉笑着，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实按照游戏的机制，他们应该用咒语卡片来夺取对方书中的卡片，但是可很惜，他们没有「强夺」，手中只有一张「扒手」，而根据刚刚通过紧贴得到的信息，对方把两张A级卡片都放在了指定口袋里。 “好了，把书召唤出来，别想着做什么小动作。” 进行战斗的风险很大，梅洛注视着那三个男人，他们虽然本身未必有多强，但肌肉却紧绷着，每一个动作都毫无破绽，与她之前在两百层遇到的那些因为年龄轻视她的初学者截然不同。 三个人对付她一个绰绰有余了。 在这个游戏中死亡是真实的，没有必要为了两张卡片而冒险。 “可以，我可以把卡都给你们。”梅洛念了一句“book”，一手拿着书，“但是你们要告诉我「紧贴」的效果，并且保证在这之后不再来干扰我。” “你觉得自己有和我们谈判的条件吗？”男人反问道。 所以她才不喜欢多人游戏，为什么非要互相妨碍，一个人安静地玩游戏不行吗。 “你们对我使用的卡片的效果是持续性的，”她看向刚刚说出她卡片拥有数的人，用肯定的语气说出猜测，“效果是一直能看到我的口袋内容，原来如此，你们还懂得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啊。” 男人脸色一变，他们确实是这么想的，使用了紧贴后，他们可以随时查看对方的指定卡片口袋，他们可以等到对方收集到新的高价值卡片，再使用「同行」，用恐吓的方式再一次强夺对方的卡片。 自己的小算盘被小孩子直接点破，男人恼羞成怒。 猜对了，梅洛看着男人神情的变化想道。 这样的话就需要重新进行评判了，不清楚咒语卡的效果能否被解除，以及解除是否存在特定条件。 如果不能的话，除非她可以立刻找出那张离开游戏的卡片，否则如果她不愿意和他们战斗，接下来的时间都要给他们打白工。 她不愿意。 「遇到比自己强的人时，不要抱着侥幸的想法，尽快逃跑。」 现在也没有管家跟着保底，不能冲动行事。 “我知道了……” 几道由念气凝聚而成的利刃划破空气，迅猛袭来，梅洛躲避不及，被一道念擦过脸边，她脸上一阵刺痛，紧接着，鲜血便从她脸颊上的伤口汩汩流出。 “太慢了，只是给你个教训。”男人傲慢道，“快把卡片给我吧。” “……”人渣，等会最好不要被她逮到独处的机会。 梅洛翻开书，把脱拉A梦和涌泉之壶取了出来，放在地上，举着手后退。 “算你识相……” 话音未落，伴随着破空声，几枚闪烁着凛冽寒光的大头针分别射向三个男人的太阳穴，两个男人尚未反应过来，钉子便已扎进了他们的脑门，他们因钉子的冲击力而向一侧歪倒，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面上。 那个正欲迈步去取卡片的男人，向前翻滚一圈，将将躲过大头钉的袭击，他急忙用缠包裹住身体，惊魂未定地望向大头钉射出的方向，但就在这不到一秒的走神之间，他胸口附近流转的念气停滞了一瞬，转眼间，他的胸口便多了一道口子。 梅洛捏碎了手中的心脏。 “啊，赶上了，”五官阴柔的少年从树木阴影处走出，他手中还握着几枚以备不时之需的钉子，他看向梅洛，“没事吧？” “伊尔哥！” chapter.34游戏4 “好心人，真的很感谢您，您不仅帮我们驱赶了偷窃粮食的野兽，还帮我们解决了湖水干涸的问题。”村长拄着拐杖来到她面前。 “明年我们就可以种新作物了。”“好耶！我们明天去湖里游泳吧！”“家里的水缸都空了，这次要多打点水。”“下个月补种点豆子吧，这样差不多就能熬到明年了。”“下次收货时要多做些耐放的干粮，我真是怕了饿肚子了。” 村民们零散地聚集在村口，议论着今后的打算。 “谢谢你呐。”村长眯着眼睛，微笑着侧耳倾听着村民们的对话，她听了一会后再次看向梅洛，“这样我们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村长用拐杖敲了敲地。 她的动作仿佛是这段剧情的结尾，在拐杖敲了第三下后后，村民们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随后汇聚成一张卡片。 【63 虚拟餐厅（B-30） 所有叫得出名字的菜肴都可以供应。虽然进食后有饱腹感，但那都是心理作用，其实什么都没有吃，餐后提供营养剂。】 看来这就是任务的奖励了。 梅洛松开牵着伊尔迷的手，拿起卡片，把它放到书里。 完成整个任务流程，也去过一个城市，梅洛大致了解了整个游戏的运行模式。 游戏本身更倾向于ARPG，内容本身没有什么危险性，一路上虽然会有遇到念兽的袭击，需要进行战斗的情况，但这些念兽更偏向机制怪，战斗也更多地侧重于寻找敌人的弱点。 整个Greed Island就像个寓教于乐的游戏，真正需要提防的反而是刚刚那样的玩家。 可惜只有念能力者才能进入这里，她觉得这个游戏设计得比家里日复一日，简单粗暴又乏味的躲猫猫强多了，小孩子都会喜欢的。 她合上书，魔法书随着她的动作消失了。 伊尔迷的视线也自然地从书上离开，转而看向她的脸。 “怎么了？” 梅洛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她方才用湖水清洗过，再加上伊尔迷身上携带着药膏，此刻伤口的血已经被成功止住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妈妈看到这个大概会哭。”伊尔迷陈述道。 虽然当时血流了一脸，但只是看起来吓人，伤口本身并不深，这种程度对于揍敌客来说都称不上是伤势，最多算擦破皮。 不过伊尔迷说的也有道理，对于基裘而言，这或许真的算是一件相当严重的事情，毕竟就连在抽鞭子时，她都会刻意避开她的脸部。 梅洛倒是不在意。 “伊尔哥急着回去吗？”她问道。 伊尔迷摇头：“这里有屏蔽信号的装置，通讯器在这里不起作用。”所以家里新的任务都分派不到他头上了。 “而且我对这个游戏有点兴趣。” “book” 伊尔迷召唤出书，从中取出一张「解析」：“我来的路上得到了些有趣的情报，留在这里似乎比想象中更有意义。” —— —玛莎多拉— “我要买三十袋咒语卡。” “一共是三十万J，请注意，已经购买的卡片需要放在集卡书里带出去，没放进去的卡片在走出店门时会消失。” 伊尔迷娴熟地从书中取出几张代表金钱的卡片，递交给店员。店员接过卡片后，伊尔迷便逐一打开袋子，确认里面的卡片。 至于这么多钱是哪里来的？这里面除了梅洛剩余的任务奖励，卖掉怪物卡片获得的钱，剩下的都是伊尔迷“问情报”时顺手从那些人那里得到的。 对于自家的哥哥和她所讨厌的那些破坏游戏的人是同一种人，梅洛内心毫无波澜。家人和其他人能一样吗？要是来游戏里找人的人是她，她肯定也会选这种高效率的方法啊。 三十袋咒语卡，一袋三张，他们一共得到了九十张咒语卡，他们把其中的六张「宝签」当场用掉，剩下的卡片刚好填满两个人的自由口袋。 这些卡片中用处特别的是四张「离开」和一张「神眼」。 【1014 离开（B-30） 把一位目标玩家送出岛外。】 【1036 神眼（S-10） 使用该咒语的人，可以随时知道No.001到No.099的所有卡片「解析」和「名薄」的效果。】 他们离开咒语卡商店，找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 “使用「神眼」。” 集卡书上出现了1到99号的道具卡说明以及持有数量。 梅洛和伊尔迷凑在一起一条条看所有道具的说明。 “据说，成功通关的人能够带走其中的三张卡片。” 伊尔迷的目光频频停留在编号为30号，58号和73号的道具卡上。 “通关要花很长时间吧。” 梅洛看着持有数几乎都为0的ss级和s级卡片，这个游戏发售一个月，高等级的卡片持有率还这么低，照这个进度，一两年内应该也没有人能通关，他们完全没必要着急。 如果他们自己能通关当然最好，不过在通关前，她觉得他们可以更充分的享受这个游戏的卡片带来的效果。 而为了实现她的想法，她需要很多很多的「离开」和「挫折之弓」，越多越好。 梅洛和伊尔迷对视一眼，一致认同要在游戏里多逗留一段时间。 —— “哼！” 回到家里，等待梅洛的是怒气冲冲，只肯拿背对着她的糜稽。 亏他还那么担心她，甚至特地打电话拜托伊尔迷呢！结果两个人在游戏里玩了将近一个月，中间也没想着出来通知他一声。 好嘛，他是还没学念能力，没办法进这个破游戏，所以他们进去玩，留自己在家照顾弟弟！ 呵，呵呵，他才不在意呢！ 糜稽无能狂怒，往嘴里大把大把地倒薯片，他愤恨地狂嚼薯片，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她回家找的第一个人甚至不是自己！ “别生气嘛。”梅洛讨好道，“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了限购的蛋糕。” 「离开」只能让他们回到特定的港口，不能直接传送回主机旁边，她在回家前就预想到了会有现在的情景，所以特地去排队买了蛋糕，奇犽和亚路嘉的份她已经让春日代为转交了。 糜稽回以一个冷笑，他难道就这么廉价，能被区区一个蛋糕哄好吗！ 哼，从前的糜稽已经不复存在，如今的他再也不会开心了。哼，你们就等着懊悔，哭着恳求他变回曾经的样子吧！ 「“糜稽，我错了，我已经知道伊尔迷的险恶了，也知道这个家里只有糜稽对我最好了！” 梅洛眼泪汪汪地抓着他的手忏悔道，“哥哥就原谅我吧，你是世界上最厉害，最天才的哥哥了，我最喜欢哥哥了！” “天啊！糜稽，你怎么消沉成这样了，妈妈以后再也不逼你减肥，也不让伊尔迷接近你了。” 基裘把他抱紧怀里，“对了，你上次的那个发明太厉害了，竟然能够足不出户就在千里之外杀人，你真是个优秀的杀手，妈妈好为你骄傲！” “哥哥，哥哥变回来嘛！”奇犽和亚路嘉一左一右抱紧他的双腿。 而已经改变了的他当然对此毫无反应，家里的每个人都只能沉浸在没有早些对他好的后悔情绪里。」 “……” 梅洛看着糜稽往嘴里倒完薯片，豪气地把包装袋一丢，往后一仰，把自己摔回电脑椅上继续背对着她。 她等了一会，放轻脚步，走到电脑桌前探头观察他的反应，糜稽没有注意到梅洛的动作，双眼放空，好像在沉思着什么。 在想什么？难道真的这么生气吗？梅洛有些不确定了。 但是很快，糜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突然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傻笑起来。 “……” 糜稽自我调节情绪的能力一如既往地让梅洛感到敬佩。 不过她就知道糜稽不会真的生气的，嗯，这句不能说出来。 “抱歉嘛，因为从里面出来有条件限制，为了不浪费卡片，我们只好把事情做完才出来。” 梅洛拍了拍他，糜稽回过神，赶紧收起表情，维持自己被伤透了心后变得冷酷无情的角色设定。 “哼！”糜稽没好气地扭过头。 “对了，糜稽，爸爸有和你提过念能力的事吗？” 什么啊，就哄这么几句吗？太敷衍了吧！ 糜稽不敢置信。 “有倒是有……”他虽然脸色还是臭臭的，但是却老实回答了梅洛的问题，他一直都很懂见好就收的道理，“怎么啦。” “诶，已经提过了，那你不是马上要出门了吗？你都没和我说过。” “那倒不是，”糜稽斜了她一眼，“爸爸说等我学会了「缠」后再出门也不迟，我现在就每天都在修炼这个。” 你的体术真的有差到这个地步吗？ 梅洛的眼睛里明晃晃地表达出这个疑问。 眼看着糜稽马上又要恼羞成怒，梅洛急忙按住他。 “其实我们在那个岛上发现了一些好东西，”她先吸引住糜稽的注意力，“我刚刚去找妈妈也是因为这个。” “好东西。”糜稽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重新回忆起了五百亿悬赏，他目光闪了闪，重新转向她，“说来听听。” chapter.35日常 她和伊尔迷在贪婪之岛上待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们尽可能地去搜集卡片，但是过程如她最开始所想： 开荒太费时间，也太耗精力了。 虽然可以使用「路标」探知指定卡片的所在位置，但是想要真正获取卡片并非易事。除了最基本的地点信息外，有时候还需满足额外条件，这些条件自然也是需要他们自己去探索的。 虽然奖励十分吸引人，但对他们而言并非不可或缺。如果需要耗费一年，或者更长时间在游戏里，那就本末倒置，变成一桩亏本买卖了，伊尔迷这么说道，不能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沉迷在这些旁门左道里。 梅洛赞同伊尔迷的话，但是她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贪婪之岛上的卡片，在通关之前无法被带至现实世界，但完全可以在岛上加以使用。并且，只要将所需的卡片转化为实体形态，便不会占用持有数，也不会有人前来争夺，即便他们回归现实世界，实物也不会消失。 「美肤温泉」，「魔女的瘦身药」，「香氛少女」，「虚拟餐厅」……这类卡片不像「大天使的呼吸」或是「黑暗翡翠」之类的卡片一样吸引人。 如果通关后要选择三张卡片带出小岛，很少有人会选择这些效果鸡肋卡片。但是，如果不把带出卡片当作目的，仅仅是想将游戏视为一个放松的场所，并顺便享受这些卡片所带来的效果，那么这些卡片还是很有用的。 基裘可以随时进去泡温泉保持美貌，糜稽也不用为隔三差五就被迫节食减肥而感到痛苦，等到弟弟们学会念以后，也可以把小岛当做免费的培训所使用。 她收集了许多「离开」和「挫折之弓」，也让代替他们进入游戏，防止集卡书中卡片消失的管家佩戴了「圣骑士的首饰」来避免被其他玩家夺走卡片。 简而言之，她要榨出贪婪之岛的每一分价值。 糜稽在听到她和伊尔迷都觉得收集全部卡片的难度太高后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他信心十足地在她面前吹嘘是他们都不懂游戏才会觉得困难，只要他这种游戏高手进去，不出两个月就能通关游戏，到时候看在游戏是她买的份上可以分她一张卡的名额。 真的吗？ 据基裘所言，糜稽近期在念的训练上的确更加努力了一些。 糜稽自己愿意的话，那他就加油吧，梅洛自己则是回归了“出任务——回家陪弟弟们玩”这种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 “姐姐，也给你花。” 奇犽手中抓着一大把看起来非常眼熟的花，冲进她怀里。他身后跟着的亚路嘉像是个化形到一半的花妖，或者说稻草人，头发里，衣服夹层里，怀里，全都是花，花瓣随着他的走动掉了一路，真正实现了步步生花。 梅洛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的花圃遭受了巨大损失，不过她也不是多在意，真的在意就不会带小孩子来这边玩了。 眼见奇犽伸着手蠢蠢欲动，就要给她来一套亚路嘉同款造型，梅洛立刻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花，扮成这种造型对于她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送给我的吗？” “嗯！姐姐之前送花给妈妈，妈妈很开心。” “阿啾——”亚路嘉打了个喷嚏，他身上的花朵随着他的动作纷纷散落一地。 “啊，好不容易才放上去那么多的。”奇犽失望道。 “呜，但是，亚路嘉鼻子好痒……”亚路嘉缩成一团。 “没关系啦，不是亚路嘉的错！你喜欢的话，哥哥去帮你摘更多更多花！帮你全部摘过来都可以！”奇犽挽起袖子。 住手吧！ 梅洛捡起地上形状还算完好的花枝，回忆了一会，将花枝互相穿插，三两下编成一个花环。 “姐姐，好厉害！”亚路嘉崇拜道。 “低头。” 亚路嘉乖乖低头，从梅洛的角度看起来，低着头跪坐在亚路嘉就像一块小年糕。 好可爱。 想起亚路嘉平时的爱好，梅洛装模作样地半跪下来，将花环当作王冠，庄重地为他加冕。 “哇！” 亚路嘉脑袋猛地一抬，花环歪了歪，遮住了他的眼睛，梅洛伸手扶正。 “嘿嘿，亚路嘉喜欢姐姐！”亚路嘉眼睛扑闪扑闪。 “然后是奇犽的。”她继续挑花。 “我就不用了啦。”奇犽拒绝道。 “嗯？你不喜欢吗？”梅洛询问道。 她小时候倒是挺喜欢别人送的花的。 “也不是不喜欢啦……因，因为我是男孩子啊！男孩子戴花不是很逊吗？”奇犽双手叉腰，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这是什么理由。 而且…… 梅洛指出：“但是亚路嘉不也是男孩子嘛。” “才不是！亚路嘉是女孩子，是和姐姐一样的女孩子，对吧？”奇犽反驳道，他转向亚路嘉确认。 “嗯！”亚路嘉抱住她，大力点头。 “？” 是这样么？不是吧？ 梅洛头上冒出一个问号，但是奇犽和亚路嘉都一脸坚定，于是她也缓缓点头。 “不过没人规定只有女孩子才能戴花吧。”她把花环戴到奇犽头上。 至少他们家没有这种规定。 梅洛审视了一下奇犽，基裘最近快到预产期了，无暇顾及她一直热衷的换装游戏，等到她分娩完毕之后，奇犽和亚路嘉刚好能接替成为新一代的换装人偶。 当然，是女装。 “哥哥这样好好看！”亚路嘉鼓掌夸赞道。 “亚路嘉也很漂亮！”奇犽回夸道。 小孩子的词典里就那么几句翻来覆去的话，他们兄弟俩，还是兄妹俩？总之他们一边互相夸奖，一边手拉着手跑去问站在一旁守候的管家讨要镜子，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梅洛看着两个弟弟臭美地照完镜子，正巧遇上结束训练完来找他们的糜稽，糜稽弯下腰，听完两个弟弟叽叽喳喳后，眼珠子一转说了些什么，成功收获奇犽友好的拳打脚踢。 “……” “嘁，奇犽那小子力气怎么那么大，不就是说他们两个戴那么多花小心引来蜜蜂被蛰得一张脸三个大嘛，我好心提醒他们诶……”糜稽拍了拍裤腿，捞了点两个小家伙的点心吃。 没下过毒的点心就是不一样的好吃！ 他嚼他嚼。 “那两个小子很吵吧。”糜稽看了梅洛一眼，他感觉梅洛今天怪怪的，他再次好心给出建议，“觉得烦的话把他们丢给管家就好了。” 糜稽很能理解这种感受，弟弟这种生物，偶尔去逗逗他们是还挺好玩的，要他长时间跟他们待在一起，那他就烦得受不了了。 梅洛不置可否：“对了，你要么？还有多的。” 她转眼间又编出一个花环。 这种东西一旦熟练起来，就很容易编个不停。 “我才不要。”糜稽嫌弃道，他又不是奇犽亚路嘉那种小屁孩，这么大了还戴花环也太奇怪了，给他那些手办美少女戴还差不多。 “那给我吧。”伊尔迷从他们中间挤了进来。 糜稽发出了不成调的惊吓声，默默挪远了些。 “伊尔哥，你在家啊……”他讪笑道。 “因为妈妈快要生产了。”伊尔迷看向糜稽，认真回答，“而且爸爸妈妈之前说过，生完这一个孩子后就不再打算要其他孩子了，所以这次出生的应该就是家里的幺子，作为大哥，我当然要多照顾幼弟。” 你要怎么照顾，负责照顾的不都是管家嘛，你只会木头人一样盯着他们睡觉，弟弟每次醒过来都被你吓哭，糜稽在心里吐槽，还不如他呢，他还能做点玩具给弟弟玩。 “给。”梅洛起身。 “啊，谢谢。”伊尔迷微微低头。 黑色的碎发柔顺地垂落，原本较为醒目的猫眼微微下垂，安静乖巧的样子就像日式人偶一样。 “……” 她哥确实长得挺好看的，梅洛感叹。 “话说伊尔哥，你把头发剪短了呢。” 比起之前雌雄莫辨的妹妹头，这样看起来更像男孩子了诶。 “嗯，这样比较方便。”伊尔迷看向她，“小梅比较喜欢以前那种发型吗？那我换回来也可以哦。” 梅洛摆手，她只是觉得发型变了后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好像也不一样了，根本没到喜不喜欢的地步，而且伊尔迷的发型没必要问她的意见，他自己喜欢就好。 “……”糜稽瞅了瞅伊尔迷，觉得他什么发型都差不多，让人瘆得慌。 “哇，伊尔哥你回来了啊！” “伊尔哥，欢迎回家！” 终于回来的奇犽和亚路嘉先向伊尔迷打招呼，亚路嘉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子，梅洛把她揽过来，让她枕着自己的大腿睡。 而奇犽则开始讲述他们是怎么在森林那边捡到一只从巢里掉下来的小鸟，然后又怎么把它送回去的。 “已经能够爬到那么高的地方了吗，小奇很有天赋呢。”伊尔迷夸奖着，摸了摸奇犽的头。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放回去也活不了吧。”糜稽泼冷水。 “才不会！亚……”奇犽反驳的话稍作停顿，他瞪了一眼糜稽，“我们放回去之前检查过，它活蹦乱跳的，没有受伤。” “是么，那很幸运呢，真是多亏了奇犽和亚路嘉，你们都是好孩子。”梅洛捏了糜稽的胳膊，糜稽立刻服软，哼哼唧唧地表示他们运气是不错。 切，二哥就是墙头草，奇犽做了个鬼脸。 成功救助小鸟的兴奋劲过去后，奇犽也打了个哈欠，他看了眼亚路嘉，她睡在梅洛和糜稽中间。 他揉了揉眼睛，走到伊尔迷和梅洛中间，躺下后眼睛一闭就陷入了梦乡。 “玩完就睡，是猪吗？”糜稽撑着头小声吐槽，“等下还得把他们抱回去。” 风轻轻吹起散落的花瓣，带起一阵花香。 揍敌客家，今天一派祥和。 chapter.36秘密 “梅洛……梅洛……”有点奇怪的音调。 唔…… “梅洛……喜欢……一起玩……” 是亚路嘉啊。 梅洛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脑子昏昏沉沉的转不太动。 她记得之前他们三个年纪大一些的都在看奇犽和亚路嘉睡觉，顺便聊点有的没的，结果不知不觉间她自己也跟着睡着了。 “亚路嘉，帮哥哥举高高！”奇犽说道。 “好——”亚路嘉拉长了声音。 梅洛揉揉眼睛，她起身时，只看到亚路嘉背对着她，踮着脚双手举起奇犽。 作为他们家的孩子，即使身体状况不好，做到这种程度也是轻轻松松。 “姐姐，你醒了！” 听到她发出的动静，亚路嘉惊喜地转过头，她放下奇犽，捡起地上的绘本，熟练地蹭到她怀里，蓝眼睛扑闪扑闪地撒娇：“姐姐，帮亚路嘉念故事嘛！” 奇犽缓缓踱步而来，没受过正式训练的小猫自以为隐蔽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奇犽偶尔会露出这种表情呢，梅洛迟钝地想起之前糜稽提起小鸟肯定会受伤时，奇犽有些不自然的停顿。 在陪他们玩的过程里，梅洛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些微的不协调感了。 也或许是她本人就经历过这个阶段，所以格外敏感——这是在隐瞒事情的表现。 “啊，好啊。”梅洛接过话本，里面都是些被精心改编过，更适合杀手宝宝的童话故事，梅洛翻到夹着书签的一页，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亚路嘉，刚刚是你在叫我吗？” “咦！”亚路嘉似乎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脸上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她纠结地望向梅洛，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无措地交迭在一起。 在梅洛看来，亚路嘉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她怀里逃走了。 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似乎想要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声音。 “诶，有么？亚路嘉刚刚一直在和我玩啊。”奇犽一脸困惑，确认一样回看向亚路嘉。 “唔，嗯。”亚路嘉心虚低头。 “这样么？”梅洛压了压书页，带过话题，“没事，可能是我刚睡醒幻听了。” —— 奇犽和亚路嘉这两个孩子隐瞒了什么秘密。 “看，看姐姐这边，柯特。” 梅洛趴在摇篮前，手里拿着一个形似逗猫棒的玩具，吸引小婴儿的注意力。 柯特是新的弟弟的名字，嗯，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他们家最小的孩子。 他是个安静的孩子，很少哭泣，即便是梅洛用玩具逗弄他，他也只是睁着那双紫水晶一样的猫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很少发出吵闹的声音。 “啪” 似乎已经掌握了姐姐动作的规律，小婴儿一鼓作气，伸出小手抓住了晃来晃去的羽毛。 好像小猫啊。 小婴儿还不能熟练地掌控自己的动作与力气，柯特的注意力依旧集中在她身上，手中却紧紧地攥着那根羽毛。梅洛伸出手，三叶管家随即递给她一个同款逗猫棒。 “奇犽？” 梅洛试图叫醒另一只小猫，不，不是猫，是弟弟。 而她之前出于好玩的试探，似乎已经让奇犽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神不宁状态。 “啊……怎么了？” 自从那天她问了句“是亚路嘉在叫我吗？”以后，奇犽就经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她，还总是试探性地问些奇怪的问题。亚路嘉本人倒是忘性很大，见她没反应，没几分钟就把事情抛在脑后，开开心心地点故事听了。 她即便想要忽视，也根本无法做到。这个孩子在无人的时刻，脸上的表情已经由“是不是真的被发现了”转变为“怎么办呢”，直至现在，简直已经将“姐姐快来问我吧，问我就告诉你”的神情显露无遗。 “……” “反应这么慢，是不是困了。”梅洛自言自语道，奇犽愣了愣，立刻配合着打了一个哈欠，她看向管家，“三叶，请你把亚路嘉带过来，今天就在这里睡午觉。” “是，小姐。” 一脸雀斑的管家顺从地走出房间，轻声带上房门。 “好了，说吧。”房门一关上，梅洛把玩具放到一边，收起笑容，“大家的房间里都是没有监控的，想说的话就在这里说吧。” “……”奇犽好像很不适应她这个样子，他束手束脚地站直身体，犹豫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他说道，“姐姐要答应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他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件事，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告诉姐姐会比较好。 一来，是考虑到拿尼加的意见，拿尼加似乎很想出来和姐姐亲近，上次就是，他一不留神，拿尼加就擅自出现跑到睡着的梅洛旁边撒娇，差点就直接被梅洛发现了。 二来，奇犽敢保证，前几天拿尼加出现时，梅洛绝对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了，虽然她目前没有要追根究底的意思，但是奇犽不保证以后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他和亚路嘉都无法控制拿尼加的出现，与其处于被动地位，整天担心被姐姐发现破绽，还不如直接开诚布公，有姐姐帮忙掩饰，被家里其他人发现的几率也能小一些。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和亚路嘉都挺愿意和姐姐分享自己的这个小秘密，而且他们也认为，梅洛的话，也会站在他们这一边帮着隐瞒拿尼加的秘密的。 “谁也不行，伊尔哥和二哥也不行。”他认真道，“这是我，亚路嘉和姐姐之间的秘密。” 梅洛看着奇犽包子脸上郑重的表情，有些诧异。 她倒不是诧异小孩子能有什么大秘密，她自己在奇犽这个年纪也开始学着瞒着家里人有自己的秘密了，她只是对弟弟们对自己的高信任度感到诧异。 “是那么重要的事吗？”她确认道，“谁都不能告诉？” 奇犽重重点头。 “……” 梅洛思索片刻。 “这样啊……嗯，那我不问了，之前的事我也当作没发生，这样可以吗？” 奇犽已经想好怎么解释拿尼加的事情了，他听到梅洛说话，下意识地就要开始诉说发现拿尼加的过程，以及拿尼加的能力，所以在领会到梅洛话的意思之后，他瞪大了眼睛，发出了“诶”的一声。 “为，为什么？”奇犽急切地抓住她的手，“可是……” 可是他和亚路嘉拿尼加都很愿意把这件事和姐姐分享啊。 虽然梅洛的意思隐隐是倾向他们的，但是在奇犽看来，这就是姐姐拒绝和他们站一队。 他鼓着脸，用又委屈又谴责眼神看向梅洛。 从来没想过会拒绝倾听他们秘密的姐姐拒绝了他，本来这段时间都在为此烦恼，听到梅洛的承诺本应觉得轻松的奇犽反而觉得不服气了起来。 这可是他和亚路嘉的大秘密哦！ 他们只愿意和姐姐分享这个秘密哦！ 要是听这话的是妈妈的话，她兴奋的尖叫声早就传遍整个宅邸了！ 不，明明她的想法比较好吧，为什么会有她一定会站在他们这边的信心。 但是弟弟不会读心术，白毛小猫委屈着，委屈着，好像真的感到委屈了，一张小脸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给她看。 “……这个怎么和你解释好呢……”梅洛斟字酌句，奇犽比亚路嘉成熟许多，这不仅仅是因为年龄上的差异，更是性格上的不同。既然他可以理解，那作为姐姐的自己似乎不应该敷衍他。 就像伊尔哥教自己一样，自己也有责任教导弟弟。 “虽然我们是家人，但是你要知道，我们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她慢慢说道，“就像奇犽和亚路嘉的这个秘密，你会选择向其他人隐瞒这件事，也是因为知道他们知道后的反应对自己是不利的，对吧？” 是这样么？ 奇犽懵懂地看向梅洛。 他在发现拿尼加的那天，只是直觉般地认为不能被其他人发现拿尼加的存在，至于为什么不能，被发现后究竟会怎么样，他好像也没有仔细想过。 被发现会怎么样？他也没想过。比起觉得“会对自己不利”，他似乎更在乎这是他和亚路嘉之间共同的秘密，也很享受这种和亲近的家人拥有共同的秘密的感觉，所以他才无法理解梅洛现在这种谈正事一样的神情。 “我也是一样的。虽然我大概没有爸爸妈妈那么严厉，但是如果你们的秘密让我觉得“不好”的话，我说不定会还是会选择自认为正确的处理方法哦。” “这样也可以么？” 梅洛征求奇犽的意见。 如果他依旧觉得告诉她比较好的话，她也不会拒绝。 可能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她会不会对小孩子太严厉了，梅洛不确定地想着，如果是三岁的她的话，被这么说会觉得伤心吗？ 但是话都说出口了，她也不能收回。 唉，其实她觉得再过分，应该也没有自己之前瞒着家人念能力每天在流星街疯玩过分。 “呜……” 摇篮里传来细微的呜咽声。 梅洛没有看向摇篮，她静静地等待着弟弟的决定。 好狡猾……姐姐的样子明明在说千万别告诉她，既然这样还来问他的意见做什么，难道他还能强迫她听吗？ “……嗯，我知道了，就按照姐姐的话做吧。”在沉默了一会后，奇犽似乎被她说服了，就像生气的猫拿屁股对人一样，他不开心地哼了一声，撇开头不看姐姐，暗暗生起闷气。 姐姐不听是她自己的损失！ 梅洛松了一口气，重新拿起羽毛棒，拉起弟弟。 “小奇，好了嘛，不要生气，来，来一起看看弟弟吧，他很乖的。” 梅洛一如既往低劣的安慰话术一如既往地起了作用，奇犽气鼓鼓地接过她手中的玩具，和她一起来到摇篮边。 “————” 柯特歪了歪头，作为这场对话的唯一见证人，他听不懂哥哥姐姐的对话。 他只是感觉有些困了，于是尝试着发出了一点声音，不久后，之前陪他玩的人果然出现在摇篮边。 “————”她似乎又说了些什么。 将他还听不懂的话当做摇篮曲，柯特又睡着了。 chapter.37孽缘 卡金国郊外的某军校。 “话说你们怎么看，白天的事……” 今夜是满月之夜，月光静谧，星星闪烁，但这副难得的夜景却大多都被高耸的建筑物与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所遮挡，再加上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学校临时来了许多外人，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就更没人有心情欣赏这轮满月了。 “喂，不要命了吗，上面都说这件事要当作没有发生过！”警卫D打断道。 今天已经够累的了，白天发生的事情惊动了军部和司法部，他们这些负责安保的人员也接连被叫去询问事情经过。 被反复询问了这么多遍，他现在只想早点巡逻完，和下半夜的人交接然后去睡觉。 要是被上级发现他们在私下谈论这件被严禁外传的“事故”，被抓去写检讨受处分都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我知道啊，但是现在不就我们几个嘛，而且你不觉得怪吓人的吗，那个……” 警卫A的声音压低了些，中间的话听得不是很清楚：“……好好的表彰仪式上居然会发生那种事，我当时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距离那么远，拦都拦不住，幸好只射中了脚……不过那也很吓人了，一想到他也是下任国王备选……” 虽然他遮遮掩掩地只肯用“他”代指事故的主角，但是这句国王备选一出，所有听到的人都心知肚明他是在说某个王子了。 警卫D心有余悸，忍不住也加入了讨论：“那个时候我就站在最前排，血都溅到我脸上了，现在想想，让学生们拿真枪确实挺危险的,以后会不会取消这个科目啊。” “你傻啊，组装枪支本来就是基础科目，这都不学你还学个屁啊，而且学校都这么教了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明明就是……有问题！” “你说他是不是反社会啊，哎，虽然是同胞兄弟，但是一王子殿下比他看着靠谱多了。” “好啦，谁不知道你当初和一王子殿下同班，这种时候还不忘传教……” “我说的难道不是真的吗？难道你们觉得……比较好？”警卫B不服气道。 警卫们沉默了一会。 “一定要选的话，我，是二王子派的。”一直没说话的警卫C打破沉默，他一脸坚定，“我希望未来的国王能长得好看点，对我的眼睛也比较好。” “噗，就凭这种理由吗？”警卫B笑出声。 “嘛，二王子殿下的支持者还挺多的，听说她在校时成绩也很优异……”A缓解气氛道。 警卫们的声音逐渐变小，距离下一组警卫再次经过这里还有三分钟。 使用了绝的梅洛从树后，按照既定路线前往指定目标今晚的住所。 卡金国，以前叫回锅肉国，二十年前，这里进行了一场自上而下的革命，不仅改变了社会制度，也将王族的名字从国名中移除。 革命先不说，改名真是个正确的决定，梅洛看到资料时在心里吐槽，回锅肉国这个名字听起来简直就像是某个儿童游戏中制作者一拍脑袋，随意杜撰出来的滑稽地名。 虽然名义上这个国家已经在革命后由帝国制变为了议会民主制，但是，关键性的那场革命偏偏是由现任国王发起的。因此本该变为象征性职位，仅拥有些许特殊权力的王族的地位和权力得以最大程度地保留。 她正在试图潜入的这所学校因为本身是军校，又因为今天白天时发生的某个事件，使得本就戒备森严的警卫变得更加严密。 不过，临时增派的保卫工作仍旧无法与作为司法部高官的目标对象原住所的安全措施相提并论。 梅洛紧贴墙壁，默默数着经过的建筑数目。 这次的任务有些特别，是指名要让她来完成的任务。 他们家作为贩卖杀人业务的商人世家，业务范围会根据家人们的能力而进行些微调整。 像席巴和桀诺的念能力更加具有破坏性，他们就会接走更多大范围击杀的任务，而具有操纵目标行为能力的伊尔迷就会接到更多不止需要杀人，也需要在事后控制任务目标进行一定行动的任务。 梅洛的念能力更偏向辅助系，不具备特别突出的破坏力。 经过两年间日复一日地修炼念的基本功，再加上贪婪之岛给予她的诸多灵感，她在运用念能力时总算不再像最初一样完全无法控制。 同时，随着她对念的控制力日益增强，她成功开发出了一个算是罕见的小功能。 “不，不要杀我……！我被人下了制约，说了相关情报就会死，等等，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你要多少钱……呃！” 她在目标惊恐的眼神中熟练地伸手探进他的胸腔，却没有掏出对方的心脏。 将手停留在心脏表面，仔细剥离出着心脏上残留的微弱念力，梅洛收回手，甩了甩指间沾到的几滴血。 他们家在她开发出这项能力之后，增设了价格更为昂贵（比市价高出三倍）的除念业务，总有一些没有除念师门路，或是得罪过除念师的人会前来购买这项业务。 虽然因为她只能在接触到念气后才能剥离念，所以过程难免会有些恐怖，不过她听说很多正经除念师在除念时都需要满足诸多条件，这么一想，她倒觉得自己的除念方式更为直接便利，堪称完美，她非常满意。 被除念者的体验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嗬……嗬……”男人面如金纸，被人直接破开胸膛的痛苦让他恨不得昏死过去，但是他偏偏不能！ 至少要从对方那得到一点好处，不，至少要保下自己的命！ “……如果你放过我……” 他忍着剧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成竹在胸。 “还记得我之前的问题吧，”梅洛打断他的话，“回答，拖延时间或者给假情报的后果需要我告知一遍吗？” —— “切利，你终于回来了啊！困死我了。” 原本已经困得迷迷糊糊，即将彻底陷入梦乡的短发青年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后立刻清醒过来，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坐起来，他看了看时钟的指针，都已经到第二天了。 “你还没睡啊。” 被称为切利的青年见宿友还没睡，动作随意起来，他捏了捏鼻梁，摸着黑从冰箱中取出一瓶冰水：“是啊，从中午开始就被关在小房间里，被教训个不停呢，啊啊，可真是无妄之灾。” 居然对他这个王子摆出一副为他好的长辈的模样，恶心死了，一群只会对着本杰明摇尾乞怜的畜生，他迟早会把那帮不知道谁才是真正该讨好的主人的臭狗通通干掉。 真是火大。 青年手指用力，塑料瓶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明明是切利自己不好，只是被挑衅就要用枪打人也未免太小心眼了吧。 奥特辛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他差一点就把心里话直接脱口而出。 作为青年的同级兼宿友兼自认的好友，奥特辛虽然不怕青年，但也非常明白青年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言论，要是真的说出来，那他们免不了在深夜时分打上一架。 上次他在众人讨论各自喜欢的类型时，吐槽了一句：“切利想找的根本不是女人，而是神。如果真按照他说的标准去找，那他还是趁早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吧。”就被青年揍了一顿。 当时在场七个人，不仅没人帮他说话，茉茉莉还补刀说他是活该。 军校有晚上定时熄灯的规定，房间里黑漆漆的，只有打开冰箱后透出的一点微弱光线。 宿友沉默了一会后纠结地在床上打滚，青年即使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也知道他正在心里诽谤自己。 未来的国王对朋友很大方，不会计较对方这一点失礼之处。 青年走到阳台前，拉开窗帘，原本只是想打开窗户透透气的他在拉开窗帘后睁大了眼睛。 “……塞勒涅……”他喃喃道。 戴着璀璨新月冠的月之女神于夜晚降临在他的阳台之上。 满月成为了她的陪衬，皎洁的月光如同一层轻纱，虚虚地笼罩在她的发丝之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随着她轻轻侧头的动作，一缕黑发柔顺地垂落在胸前。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那双异色的瞳仁在冷色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如同切割完美的宝石一般璀璨夺目的光芒，与这双眼睛相比，他收藏的所有宝石都显得黯然失色。 人的眼睛居然可以美到这个地步…… 一定是上天也看不过他这位未来国王今天的遭遇，才为他送来了这份礼物。 原本的烦闷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他忘却了所有其他事情，在这一瞬间，他把自己代入了宁愿沉睡不醒也要和塞勒涅在一起的恩底弥翁。 青年脸颊泛红。 自己一定是陷入爱河了。 他想，此刻就算有人告知他面对的是一个连卡金国执政党姓名都不了解的猴子，他都不在乎了。 “哈？你在嘀咕什么啊？”奥特辛一头问号。 不过他可不是愚蠢的牧羊人，他想要的东西要靠自己留下来。 青年没有理会他的疑问，他迅速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小箱子，输入密码，从中取出一样物件后拉开通往阳台的拉门。 他举起右臂，预测对准对方的落脚点。 “切利？” “砰！” “砰砰！” “砰砰！” 几声枪响伴随着弹夹脱落的清脆声响传来，随着枪声，不断有大理石块从上空砸落，好了，现在奥特辛知道他从箱子里拿了什么了。 “切利？！有什么人吗？！”他担心地冲到阳台，朝着青年开枪的方向望去，但是他来的太晚了，什么都没看到。 自己的宿友仿佛陷入了癔症，坚持对着上方的某一点继续射击了几枪，而后才耸耸肩，略带遗憾地走回房间。 完全没搞明白好友到底在做什么的奥特辛在最初的惊吓过后，立刻注意到了好友手中这把可疑的枪。 他们虽然是军校生，但是私自藏匿枪械可是绝对违规的！更别提他今天白天时才在表彰式上用枪射击同级的脚，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居然还在宿舍里藏枪！藏枪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大大咧咧地拿出来射击？！ 奥特辛一脸见鬼的表情。 开枪的动静实在太大太明显了，还没等奥特辛绞尽脑汁编出一个稍微像样点的借口，“哐当”一声，教官踹开了他们的房门。 —— 任务完成。 梅洛做好清理工作，细心地帮已经没有呼吸的房间主人关好门窗，防止第二天屋里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梅洛无声落在某个阳台上，建筑和阳台本身的阴影是她最好的遮掩。 她一边通过通讯器轻声向管家室传递雇主所需的情报，一边将各个阳台作为落脚点，向校外行去。 “唰” 预定落点处的窗帘被毫无预兆地拉开，梅洛身处半空，来不及改变方向，与拉开窗帘后，意外看到她这个不速之客而显得同样惊诧的青年面面相觑。 “……” 卡金军校的地图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她挂断通讯，将气集中在双脚，一跃跳上了上一层的阳台。 在她通过一层层的阳台，跃向屋顶之际，一声迟到的枪声骤然响起。她向下望去，只见刚刚那个青年正站在阳台上，神情亢奋，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枪，而自己原先所在位置的阳台边缘的大理石已被击碎了一角。 枪声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尤为清晰，她矗立于屋顶之上，能够清晰地看到建筑物内的灯光被一盏接一盏地打开，附近的警卫也迅速地向这个方向集结而来。 ……逃吧。 梅洛踏着屋檐，趁着包围圈尚未完全合拢之际，从人数最为稀少的方向突围而出。 逃吧。 青年强硬地对赶来的教官和警卫下达追捕的命令，心中颇有余裕地思考着抓到对方后该怎么处理把玩那对眼睛。 chapter.38森林 她迷路了。 梅洛扒开形似鱼板的奇怪藤蔓。 这片疑似原始森林中的植物生长得极为茂盛，遮天蔽日的巨大植被几乎将上方的阳光完全遮蔽，仅留下几缕光线从树叶的缝隙间透射下来。 昨晚在失误被那个青年发现后，梅洛迅速撤离学校，她本来是想按照预定计划，前往最近的机场乘飞艇离开的。 但是通向机场和城市的道路都设置了路检，不断有军用车辆和警车抵达，它们携带的大量探照灯将方圆数千米照得如同白昼，原本就驻扎在学校的军部也开始地毯式搜查。 能在几分钟内调集这么多人手，那个金发男大概就是那些警卫口中的王子吧。 奇怪，即便她所杀害的那个人是这位王子的心腹手下，但在那个时候，他应该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死讯，那自己最多算是个可疑分子吧？ 派遣这么夸张的人力物力去抓捕一个“仅仅是潜入学校不知道做了什么的可疑分子”，不会太大材小用吗？ 还是他觉得自己是来暗杀他的？唔，也有道理，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外的可疑人士，给人感觉确实挺危险的。 总不可能真的是神经有问题吧。 思考无果，原本的计划被打乱，最后她还是只能依靠自己最熟练的能力——剥离出另一个自己，让那个自己吸引大部分的注意，然后自己往反方向逃走。 真的会有呆瓜会在有退路的情况下选择个几百个持枪军人对打，坚持要走原本的路线吗？ 她这种柔弱的，只觉醒了特质系的九岁小女孩，可扛不住大范围密集的枪林弹雨。 同时控制两个拥有不同视角的身体是一件极为耗费精力的事情，梅洛仅仅勉强维持了五分钟，便感到头晕眼花，恶心想吐，切实体验了一把晕车的感受，而且随着距离的增加，她对那个自己的控制力也迅速减弱。 幸好军校本身就建在郊外，她在逃离时又故意选择了一条最崎岖的路，竟然意外发现了一片巨大的原始森林，于是她一头栽进了森林中。 至于那个具现化的自己……具现化出的存在一旦离开身体就会失去收放自如的特点，她费那么大功夫就是为了分散火力，更加不可能特地去接触那个身体了。 她之前在家里做过实验，控制身体自杀，让那一份念力消散，也算是「使用完剥离出的念」，还能原地消失，让追击自己的人完全失去自己的行踪。 虽然在见识过席巴和桀诺的能力后，她也想过要是自己的能力破坏性更强些就好了，不过她这些乱七八糟的辅助能力关键时刻也挺好用的。 一个熟透的果子从树枝上掉落，梅洛头也不抬直接抓住，用衣服擦了擦果子的表皮，试探着咬了一口。 ……酸得她一个激灵。 她面无表情地咽下嘴里的部分，把剩下的果子丢到一边。 这次闹那么大，回去肯定要领罚了，两天，不，至少三天。 “……” 这么一想，她突然也不是很急着回家。 梅洛爬上一棵树，再次确认太阳的位置。 ……她好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其实梅洛也不是真的不想回家，只是这片森林很大，而且随着她深入这片森林，无通讯器和方向感不知从哪一刻开始便失去了作用，如今她也只能这么想来安慰自己。 幸好她有及时向管家室汇报情报的习惯，至少不用担心影响到自己的任务完成率。 她跳下树，用爪子在这棵树的树皮上划了一道标记。 她就不信自己找不到出去的路。 —— 某间小屋内。 “……已经睡着了吗？”男人看了一眼，又轻轻合拢房门，“今天睡那么早啊。” “大概白天的时候玩累了吧，吃过晚饭就说很困，早早回房间睡了。”女人也压低声音。 “唉，这次负责采购的玛丽刚刚回来了，还给族里的孩子们都带了糖，还想今天就让他尝尝的……” “明天再吃嘛，小孩子这么晚吃糖会蛀牙的……” 男人女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随着轻微的“咔”的一声，父母房间的门也被关上。 “……” 房间里静悄悄的。 又耐心等待了一会。 直到被他特意放在窗台边，充当时钟的花瓶的影子又移动了一段距离之后，房间内本应早早睡下的酷拉皮卡睁开了眼睛。 哼，大人们不仅不允许他们去外面，就连森林也不让去，问就是对他们而言还为时过早。 而且也完全不听他列出的理由，只是一直重复他们还小，要等他们允许，自己恐怕都要变成白胡子的老爷爷了，他才等不及呢，他和派罗约定好了，今晚一起偷偷去森林里探险！ 他动作麻利地换上本来就藏在被子里的衣服，踮起脚走到窗台边，拿起事先整理好的小包裹，打开窗户，翻到阳台，再利用阳台上被自己藏起的绳子滑到楼下。 “哒” 快到地面时，他的脚碰到了某样物体，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立刻一动不动，紧张地望向二楼。 ……呼，应该没被发现。 他松了一口气，跳到地上，拍了拍身上的灰，看向刚刚磕到他的物体。 什么啊，这不是爸爸之前做的酱菜吗，他露出半月眼，白天时拿出来晒，晚上却忘记收回去，真是的，大人们还真是让人放不下心。 他使劲抱起罐子，把它放到靠墙的角落，以免爸爸的“自信之作”被晚上路过的小动物不小心打翻。 做好一切，酷拉皮卡这才跑向村口，同样背着一个小包裹的派罗早已等在那里。 看到酷拉皮卡，他大力挥手。 “抱歉，等很久了吗？”酷拉皮卡道歉道。 “不会，我也才刚到。”黑发少年摇头，他向来是两人中更为冷静内敛的一个，现在他再次确认道，“虽然现在说有点晚了……但是我们真的要去森林吗？被大人们发现的话，肯定会挨骂的。” “当然！我们白天都做好准备了，怎么可以临阵退缩！”酷拉皮卡毫不留情地拆穿自己的好友，“而且派罗自己不也很想去嘛，你不想去的话，白天就不会同意我的提议，现在又拿着那么大的包裹出来！” 他瞥了一眼派罗那个比自己的还大一些的包裹。 “嘿嘿……”派罗不好意思地挠挠脸，话虽如此，但是他是村里公认的乖孩子，这还是他第一次瞒着大人行动，总有些紧张。 不过酷拉皮卡说得对，他也很想去森林看看，早在很久以前他心里就已经产生过类似的想法，所以白天酷拉皮卡提出今晚的行动时，他才会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没关系，我们不走远，天亮前回来就好了。” 酷拉皮卡小大人一样，带着一副我懂你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走吧！”酷拉皮卡右手握拳举起。 “嗯！”派罗也举起右手道。 chapter.39魔兽 “咔哒” “噼里啪啦” 森林里的某处燃起了一堆小小的篝火。 派罗收起火柴，将放在一旁的小树枝一点一点地添进火堆里。 “窸窸窣窣” 草丛动了动，一只兔子探出头。 “哇……” 正在添柴火的黑发少年先是一惊，在看清对方只是只兔子后，他放松警惕，摸了摸口袋，里面还装着几枚下午吃剩的坚果。 “要吃么？” 他放轻了动作和声音，把坚果放在手心，递了过去。 “……” 兔子歪歪头，像是在评判少年是否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少年耐心地等在那里，一动不动。 “……” 兔子从草丛中跃出，待其整个身躯完全脱离草丛后，可以发现它与普通的兔子有所不同，身后的大尾巴如同松鼠的一般蓬松漂亮。 它凑近少年的手心，嗅了嗅坚果，又抬头望向少年，再次嗅了嗅坚果，终于放下心来，用小巧的爪子捧起一个坚果，咔嚓咔嚓地享用起这份意外加餐。 少年眯起眼睛，被兔子的进食的样子可爱到。 “派罗！我回来啦！” 被声音惊吓到，兔子抓起他手中剩余的榛子，嗖地一下跳往森林深处。 “酷拉皮卡！” 他移动到包裹布的边沿，为酷拉皮卡腾出座位。 “给，水。”金发少年把其中一个竹筒交给他。 酷拉皮卡在身上摸索了一番，取出藏在衣服夹层中的地图——他们白天时曾前往族长家中，族长家中挂着全族仅此一张的地图，他们凭借着记忆记下大致地形，事后自行复刻了一份。 由于是自己复刻的，所以地图上仅标注了大致的方位。酷拉皮卡取出笔，在河流与当前位置处做了一个标记，并在其旁边注明了更为精确的距离。 他们走得比计划中远了很多啊，酷拉皮卡看着地图，一路上太顺利了，根本没有大人他们说得那么危险嘛。 “我们稍作休息后就回去吧。”不过由于是第一次行动，同时也考虑到时间因素，他不打算继续探险下去。 “好啊。”派罗点头，他合上竹筒的盖子，从一旁拿来自己的包裹。 “既然都要回去了，我们就在这把这些吃了吧。”他把自己的包裹布也摊开来，当做野餐布，“我刚刚还在附近采了一点蘑菇，我们烤着吃吧。” 考虑到探险很耗费体力，晚餐时吃下的食物可能无法支撑那么长时间，因此他除了带上点心之外，还在包裹里额外放入了一些小份的调味料。 “咕噜咕噜” 糕点虽然冷了，但是卖相还是很好，打开盒子的瞬间，两个人的肚子同时咕噜叫起来。 两人咽了咽口水，互相尴尬一笑。 他们先用糕点填了填肚子，又用树枝将蘑菇串成一串。 “窸窸窣窣” 草丛又动了动。 酷拉皮卡警惕地站起身，右手摸向腰间的小木刀。 是刚刚那只兔子吗？ 派罗也起身。 “……嗷！” 一个脑袋从草丛中探了出来，黑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手中烤到一半的蘑菇串，火光映照下，它的嘴里流露出了晶莹的口水。 不是兔子，是只…… “狗？” 大概是被烤蘑菇的香气吸引过来了吧。 派罗友善地笑笑：“你也想吃吗？” 狗疯狂点头，踏出几步， “快看，酷拉皮卡，它居然听得懂我们说话诶！” “……” “酷拉皮卡？” “……” 酷拉皮卡盯着这只疑似狗的生物，它的耳朵呈三角形，顶端尖锐的，但是又比狐狸的更为狭窄，耳旁和眼睛附近有较之其他部分更长，更突出杂乱的毛发…… “嗷！”它吃完派罗给它的蘑菇，尾巴开心地摇个不停。 或许是因为它仍是幼崽的缘故，长相与他在书中见过的图片有所差异，因此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其辨认出来。 但是他越看越确定……这是一只魔兽幼崽！ 他脸色变得苍白。 这么小的幼崽不可能离开母亲太远单独行动，它的母亲或许很快就要找上他们了！ “派罗！快跑！” 他赶不及和好友解释原因，也顾不上他们留在原地的其他东西，捡起火堆中的一根柴火充当照明，拉起好友的手，就往村子的方向冲去。 “啊？！等等，酷拉皮卡！” 少年不明所以，只是本能跟着好友一起跑起来。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好友慌张的理由。 附近传来了更加沉闷，更具威胁性的低吼声，那声音仿佛打雷一般，震得地面都轻微颤抖，与此同时，野兽难闻的腥气也随之一同弥漫开来。 一只小山大的魔兽堵在他们的去路上。 这只魔兽的吻部更为修长，其头部相较于狗类，更接近于狐狸的形态。脸侧长而卷曲的毛发颜色颜色暗沉，几缕毛发黏连在了一起。根据那股与野兽腥气混杂在一起的血腥气判断，那些毛发上大概是已经干涸的血迹。 它并未立即发起攻击，那双森绿色的竖瞳在黑夜中幽幽地注视着他们，仅仅抬起一只爪子，便令两只人类幼崽僵立原地，丝毫不敢动弹。 “……等会儿我数到三，我来吸引它的注意力，你趁机赶紧往村里跑。”酷拉皮卡将他护在身后，声音里虽然带着一丝颤抖，但依旧努力保持冷静，阐述了自己的想法，“你叫上族长他们来救我。” “……”行不通的！他们走了这么远，就算全力奔跑，也要花个半个小时才能抵达村子，等到他叫上族长他们再折返到这里，酷拉皮卡恐怕早就变成魔兽肚中的食物了！ 派罗在心里反驳，但是这次酷拉皮卡显然没打算，也没时间和他商量。 “三……二……一……！”酷拉皮卡紧紧盯着魔兽的眼睛，在倒数完后立刻转身朝反方向跑去。 魔兽大吼一声，紧跟着逃跑的猎物追了出去。 这里距离他们生火之处并不遥远，酷拉皮卡在经过火堆时，拾起尚且带着火星的木柴，瞄准了魔兽的眼睛，将它们作为武器投掷了过去。 他的运气很好，火点燃了魔兽脸上的毛发，魔兽被烫得发出一声惨叫，在地上翻滚着灭火。 酷拉皮卡抓住机会，继续向森林深处奔跑。这只魔兽的体型过于庞大，他逃进茂密的树林，利用树木作为屏障绕着圈跑，竟然一时间也没有被捉到。 但是魔兽在追赶他的途中，把拦路的树木都破坏了，遮蔽物越来越少，他得想想别的办法。 酷拉皮卡擦了擦汗，回忆着附近的地形，这时，他一脚踩空。 是悬崖！ “啊！” 土块坍塌，他慌张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快抓住我！” 本应跑回村子寻找人手的派罗气喘吁吁地，及时抓住了他的手。 “哐……啪嗒……” 几块石头掉了下去。 “吼——” 身后，魔兽的低吼声逐渐逼近。 “你为什么在这里？！” “快放开我！”酷拉皮卡气急，“不是叫你跑吗！你为什么要回来！” 派罗没有理会酷拉皮卡的话，他朝后看了看，魔兽似乎看出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慢条斯理地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他又看了看悬崖下方，地下是茂盛的藤蔓和树林。 这个高度，运气好的话说应该能活下来。 他把心一横，跳下悬崖，同时借着这股力，竭尽全力将酷拉皮卡往上拉，希望以自己的身躯作为缓冲，从而最大程度地减轻酷拉皮卡将会承受的冲击。 他紧闭双眼，等待即将到来的巨痛。 “唔！” 是人类的闷哼声。 “呃……！” 酷拉皮卡领口被猛地向后收紧。 被树枝勾住了吗？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睁开眼睛，发现勾住他的并非什么树枝，而是一个与他们同样的人类。 那个人一手抓着藤蔓，一手拽住了他的衣服，使得他和派罗都免于直接坠落悬崖。 远远看过去，三个人就像蘑菇一样被串在一起。 好大的力气……！ 酷拉皮卡心中惊叹。 “……” 还未等他道谢，酷拉皮卡感受到衣领处被施加了一股力，少女如同投掷钓鱼线一般，将他与派罗甩到了一旁凸起的平台上。 “咚” “……痛……” 他狼狈爬起，第一时间检查起一声不吭的好友的状况。 黑发少年紧闭眼睛，呼吸绵长，身上只有一点细小的擦伤。 看来只是因为太害怕晕过去了，酷拉皮卡放下心。 少女放开藤蔓，利落地跳到平台上，她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派罗，又看向酷拉皮卡。 “你是住在附近的人？可以告诉我怎么走出这片森林吗？” 她问道。 chapter.40窟卢塔族 中午时分，梅洛换上了新衣服。 这是一种以蓝金为主色调的民族服饰，上面的花纹有些能看得出是以这附近地区的植物为基础进行简化的，有些则难以辨认其原型，或许是这个民族的传统纹样。 衣服是由酷拉皮卡的妈妈准备的，酷拉皮卡是昨天那个金发的孩子，他和派罗一大早就被族长叫了过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过。 “真是太可爱了！让我都想要再生一个女儿了！”酷拉皮卡的妈妈满怀热情地说道，如果不是一旁的丈夫及时阻拦，她几乎要扑到梅洛的身上了，“你真的不打算再多留几天吗？就多留几天吧，我会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悉心照料你的！” 难道所有人的妈妈都是这样的吗？ 梅洛后退一步。 “好了好了，不要给人家添麻烦，这孩子都被你吓到了！”棕发男性紧紧抱住自己过于活跃的妻子的腰，极力劝阻道，“而且你不是说要为她做几件衣服带回去作纪念吗，现在不着手准备的话，就来不及了！” 他好不容易哄好自己的妻子，对着梅洛稍显头疼地解释道：“抱歉，她就是性格太活泼了，没有恶意。” “没关系，我知道的。”梅洛点头，“我的妈妈有时也会那样。” 而且，能遇到人类，并且是能进行沟通的人类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她昨晚和那个名叫酷拉皮卡的少年在发现两人语言不通后只能大眼瞪小眼，靠着比比划划勉强理解对方的意思。 幸好，到达村子后，她发现这里的成年人或多或少都能说几句通用语，其中曾经负责过采购工作的村民更是尤为精通，她至少不需要再为交流发愁了。 梅洛在这片森林中徘徊了整整两天，在查阅了这个族群收藏的地图之后，她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这片森林的中心地带。 据那位老族长所述，由于这片森林内存在着一种特殊的磁场，所有进入其中的人都会迷失方向，因此极少有人能够到达中心位置。他们当初在选择这里作为隐居之地时，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那就是她和这种偏僻的地方太有缘分了。 棕发男性询问她是要留在屋子里继续休息，还是到处转转。 梅洛决定出去转转。 这个村子规模不大，房屋有一层的也有两层的，但无一例外，都被建造成圆圆的半球体状，墙面上绘有与服饰上相似的卷曲图案。 很像蘑菇。 这些小巧的房屋与周围高耸入云的巨大植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误入了小人国。 村民们对这位外来者满是好奇，但碍于长久以来的观念，大多数人都不敢真正地走上前去与她交谈，只是在心里暗自觉得外来者似乎并不像长辈们所说的那般可怕。 同样是和外界隔离，这里却像是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地方。 棕发男性继续带着她走，走到一栋和其他屋子没什么区别的蘑菇屋时，他停下脚步。 “这是族长的家，酷拉皮卡和派罗正在里面领罚呢。” 酷拉皮卡的爸爸笑呵呵地说着自己的孩子在领罚的事。 今天天气晴朗，所有蘑菇屋都敞开着门窗通风，或许是因为常年隐居，这里的人似乎都没什么防备意识。 梅洛从窗户看去，能一目了然地看到屋内的情形。 黑发和金发的孩子一人一个软垫，状似乖巧地跪在软垫上面壁思过，看多了圆圆的蘑菇屋，梅洛觉得穿着民族服饰的两个人看起来也像是两朵正在晒太阳的蘑菇。 ……这也算是惩罚吗？ 梅洛有些困惑。 看到窗口的梅洛，两个孩子眼睛一亮。 派罗内敛一些，只是抿嘴笑笑，酷拉皮卡把放在膝盖上的手举起来些，小幅度地挥了挥，虽然知道对方听不懂自己的话，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无声地做出了“待会见”的口型。 “咚！” “咚！” 原本在一旁专注看书的老人，头也未抬，便抬起手来，分别给了两人一个爆栗。 “疼……！”派罗眼泪汪汪地捂住额头。 “为什么打我！”酷拉皮卡气恼。 “哼，你们两个不好好反思，居然还有心思看东看西，怎么，下次还打算半夜偷溜出去吗？”老人摸了摸胡子，自知理亏的酷拉皮卡一脸憋屈地继续跪了下去。 酷拉皮卡这孩子各方面都十分优秀，是族中年轻一代里最聪明且最刻苦的孩子，这么好一个孩子，偏偏长了十头牛都拉不回的倔脾气和谁来都说不过的嘴皮子。 就没在和酷拉皮卡的辩论里占过便宜，每次都只能用族长的名义强行压制对方的老人面上沉稳，心中却颇有些总算拿捏住对方的得意。 经过这次的事，他总该消停会了吧。 至于那个孩子。 长老微微眯起双眼，朝着梅洛点头致意，随后便继续翻阅起手中的书籍。 这孩子来历不简单，但是不管怎么样，对方救了族里的两个孩子，于情于理他们都该好好感谢对方，这时候要是再拿那些族里的规矩压人，他自己都燥得慌。 —— 一窝眼睛都尚未睁开的小狼中，唯一一只已经能够走动的幼崽呜呜叫着，也不在乎她是昨晚杀了自己母亲的凶手，四肢抱着她从酷拉皮卡母亲那里要到的肉干陶醉地舔个不停。 她曾经在书中看到过，这是一种名为银鬓狼的低级魔兽，其智慧程度尚未达到能够口吐人言的地步，但其优势在于成年后能够长至六米高，并且还拥有在魔兽中也不容小觑的力量与身体素质。 据说这种已经能认出母亲，还目睹母亲被人类杀害的魔兽是很难驯服的，要不要把它挑出来杀了呢，梅洛认真思考了一下。 “呜……”它费力地咬着肉条。 梅洛快速地点了一下它的额头，小狼崽啪叽一下后仰倒在地上，爬起来后对着梅洛呜呜了两声表达不满，又继续啃起它的肉干来。 “……” 咳。 「你，想养它们？」 一旁看着梅洛和幼崽互动了好一会的派罗在词典上慢慢指出这句话。 「嗯。我家刚好缺几只看门狗。」 自从成为姐姐后，梅洛对比自己小的孩子都多了几分耐心。 酷拉皮卡和派罗都困惑地看向几只幼崽，他们回忆了一下昨晚那只大到不可思议的魔兽，想不出什么家庭会需要那么大的看门狗。 「你是，住在森林外面的人？」 这个问题不需要梅洛继续点字，她直接点头。 酷拉皮卡和派罗“哇”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用一种非常敬佩的目光看着她。 「外面，是什么样的？」酷拉皮卡接过词典，继续疯狂翻页。 这是三言两语可以描述出来的事吗？而且这个问题这么大，她点到手指酸了都点不完吧。 她看向两个孩子，两个人都乖乖抱着膝盖，期待地看着她。 ……算了，反正也没事，就当是送她出森林的回报了。 族长表示可以让族人骑乘陆行鸟护送她前往最近的小镇，到达那里需要六个小时。如果现在出发，到达小镇时将是半夜，还需等到第二天才能换乘车辆。 再加上酷拉皮卡妈妈的盛情邀请，她索性决定等到清晨再出发。 梅洛沉思了一会，跑到一边捡起一根树枝。 她三两笔画出一个尖尖的建筑物，在旁边画上两个正在打架的小人和钱，然后是小岛，里面几个小人高举着卡片，她还在旁边画上了一只滑稽版的老虎…… 其实她画得不算多，虽然她出任务时有去过很多地方，但是停留得都不是很久，她也没发现那些地方有什么有趣，值得一提之处。 酷拉皮卡和派罗在她画画时不断发出惊叹声，还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还不时用词典指字询问她细节。 梅洛犹豫一下，她记得这里是不赞成族人外出的，这两个孩子又有偷跑的前科，她这样算不算在带坏小孩子？ 她不是很想影响到别人家的教育啊。 而且这里又不像她家，推不开试练之门，没有一定的实力的孩子都会被死死关在家里。 于是她又在最后画上了一个小人拿着枪，枪击另一个小人的画面，她在被枪击的小人脸上画上一个叉，代表死亡。 「危险，死。」她用词典翻出这两个词，警告两个孩子。 chapter.41公平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各种各样的天才的。 “梅洛你还去过米特聂联邦啊！好厉害！我在书上看过，据说住在那里的阿依波尼族是用鼻子碰鼻子来打招呼的，这是真的吗？” 她今天借宿在酷拉皮卡家，晚饭时，她和酷拉皮卡帮忙摆好碗筷，就坐在椅子上等开饭，她邻座这个对外界充满好奇的少年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酷拉皮卡在语言方面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在经过一下午借助字典的对话后，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掌握了使用通用语进行简单交流的方法。 排除了语言的阻碍，酷拉皮卡仿佛像是要把自己过去在书上看到过的所有问题都一一向她验证一样，一直问到现在。 听酷拉皮卡的母亲说，他们窟卢塔已经隐居了一百多年，而且还会定期迁徙。在他们族里，除了负责采购的族人之外，几乎没有人见过外人，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所有的知识都是通过族里的藏书了解的。 在像发布免责声明那样警告过两个孩子外面的危险之后，梅洛也不介意分享一些任务途中无关紧要的见闻。 “是真的，这是那里的传统礼仪。他们会互相拥抱一下，进行贴面礼，最后以碰鼻子作为结束动作。不过，这是那边的最高礼节，他们日常打招呼时没有那么繁琐的。” 需要聘请揍敌客进行暗杀的对象，基本上都是各地的政要显贵。如果问她关于当地的风土民情，她可能回答不上来，但是这些大人物们之间的礼节她倒是在埋伏时见到过很多次。 两声惊叹响起，不过酷拉皮卡很快诶了一声，想起梅洛之前说的只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在很多地方停留过，于是他又提问：“你明明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居然已经在工作了吗？外面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不，我家的情况比较特殊，一般来说应该不用？” 男人端着装有炖菜的罐子从厨房走出，无奈地看到仅仅过了一会儿，自己的儿子又开始问起十万个为什么，而自己的妻子也不阻止，反而兴致勃勃地在一旁旁听两个孩子之间的对话。 而对话的内容果不其然，还是关于外面的事情。 外面真的那么吸引人吗？ 从小听着外界充满对异类的偏见，还有坏人会狩猎他们的火红眼的故事长大，男人虽然不像族中的老人那般抗拒外界，但是对于主动与外界接触也没有太大兴趣。 他和他的大多数同胞一样，都认为这里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能够在族人的簇拥下平静安稳地度过一生，就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事情。 但是他的妻子和儿子都不喜爱这种受人压制的感觉，希望能打破族中一直沿袭的传统。 他看着从长相到性格都与妻子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甚至在某些方面更胜一筹的酷拉皮卡，无奈地笑了笑。 酷拉皮卡这么聪明，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个孩子真的能够引领他们走出森林。 “好了，酷拉皮卡，先吃晚饭吧。” 不过那一定不是今天。 他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儿子，放下瓦罐，给每个人分好了菜，然后坐下，神情肃穆地开始祷告。 「天上太阳，地上绿树， 我们的身体在大地诞生， 我们的灵魂来自于天上， 阳光及月亮照耀我们的四肢， 绿地滋润我们的身体， 将此身交给吹过大地的风， 感谢上天赐予奇迹与窟卢塔族土地， 愿我们的心灵能永保安康， 我愿能与所有同胞分享喜乐， 能与他们分担悲伤， 请您永远赞美窟卢塔族人民， 让我们以红色的火红眼为证。」 三个窟卢塔族人一齐闭上眼睛，没有特殊的动作，只是声音轻柔地吟唱着祷告词。 —— 第二天天色尚未破晓时，她便在窟卢塔族人的带领下，与窟卢塔族人告别，骑着陆行鸟启程。 经过一番长途跋涉，梅洛终于回到了枯枯戮山。 然后，如她所料，迎接她的是地牢三日行。 手铐解开，梅洛揉揉手腕，换上备在一旁的衣服，回到自己的房间整理之前带回来的东西。 幼崽她在进地牢前就拜托春日帮忙转交给其他管家照顾了，剩下的都是些衣服，土特产之类的东西。 这种不知名蔬菜干煮成汤后还挺好喝的，或许是因为埃珍大陆距离巴托奇亚过于遥远的缘故，那边的食材都是些她从未见过的。 前段时间，糜稽获得了外出的许可。在按照约定一同前往各个城市进行了一次美食之旅后，糜稽便前往天空竞技场进行历练，与此同时，梅洛也接下了卡金国的那个任务。 过几天带过去给他吧，梅洛心道，刚好自己有事情想让他帮忙查一下。 她分出足够家里人尝鲜的一份，让春日将余下的拿去分给其他的管家。 她把衣服轻轻地抖了抖，这种具有鲜明特色的民族服饰，她不好直接穿出去，但是作为别人送的礼物，她又不能直接丢弃，只能将它塞进衣柜的角落里当个纪念品了。 “当啷” 什么东西从衣服中掉到地上。 梅洛捡起东西。 这是一枚耳坠，它的上半部分是银制的，下半部分则镶嵌着一颗菱形的水晶，耳坠的表面同样雕刻着精致卷曲的花纹，一看便知道是与服饰相配套的。 那个少数民族里每个成年人耳朵上似乎都有戴这种款式的耳坠，大概也是那边的一种传统吧。 “咚咚” 梅洛把耳坠和衣服一起塞进衣柜，打开房门。 “梅洛小姐。” 管家抱着柯特微微倾身。 “是特地来找姐姐的吗？”梅洛伸出手，示意管家把弟弟交给她。 柯特顺从地张开了手，从管家的怀里转移到了她的怀里。 “因为，很想姐姐……”似乎是觉得害羞，说完这一句，柯特便把头埋进她的脖颈处。 一岁多的孩子其实已经能够进行一些简单的对话了，但是柯特这孩子天生内向，从出生开始就不太哭闹，长大一点后也安安静静的，似乎不太爱说话。 “姐姐也很想柯特哦，你有什么想玩的吗？姐姐可以陪你一起。” 梅洛每次询问奇犽或者亚路嘉这个问题时，他们总是能秒答自己想做的事，并且立刻拽着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和姐姐一起就好……” 柯特头也没抬，紧紧地贴着她，给出了一个含糊的回答。 虽然这样也很可爱，小孩子身体软软香香的，抱着他们就像抱着棉花一样，让人的心里也变得柔软起来，但是这样说，她还是不清楚他究竟想要玩什么。他们年龄相差太大，她喜欢的东西，弟弟不一定觉得有趣。 梅洛的三个弟弟年龄相近，其中奇犽和亚路嘉相处得更为融洽，他们两个感情好得就像是揍敌客家族的另外一对双胞胎。 在奇犽开始接受训练之前，他们几乎从早到晚都形影不离，无论做什么都要在一起，还共享着一个不知道什么秘密。 柯特年纪最小，性格又文静，梅洛就会有意识地多关注他一些，怕他会觉得寂寞。 “奇犽哥哥现在在忙呢，嗯……你想找亚路嘉姐姐一起玩吗？或者我们去玩具间玩玩具看绘本？还是一起在房间看动画？” 她像往常一样，尝试着给出几个提议。 柯特在她说到去房间看动画时轻微地点了点头。 “好呀。” 刚好也不用走出去了，梅洛转身，打算关上房门。 “姐姐，你回来啦！”这时，走廊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管家提醒慢些跑的声音。 梅洛回头，看见亚路嘉抱着她的娃娃，兴奋地冲向她：“姐姐！啊，柯特也在啊。” 亚路嘉的头发留得更长了一些，还穿着裙子，看上去完全就是个女孩子。 她友善地向弟弟问好，然后抱住梅洛的腰继续撒娇。 “姐姐，姐姐也抱抱亚路嘉嘛，姐姐这次出门好久啊，亚路嘉好想你～”她就像小狗一样围着梅洛蹭个不停，梅洛被蹭到痒痒肉，笑出声，“好了好了，哈哈，好了嘛，快停下，好痒哈哈哈。” 不就是抱抱，她两只手臂力都超过四吨，一边一个小孩子完全不是问题。 她调整了下姿势，一手抱起亚路嘉。 “嘿嘿，是姐姐的味道。”亚路嘉蹭蹭她的脸。 “哥哥最近好忙，都没有人陪亚路嘉玩了，”亚路嘉嘟起嘴，可怜兮兮地撒娇道，“姐姐，亚路嘉好想演公主骑士的故事。” 梅洛领口处被稍微抓紧了些。 “嗯，晚一点可以么？”梅洛商量道，“姐姐先答应柯特了。” “诶……这样啊。”亚路嘉有些失落，紧接着她继续央求，“那我今晚可以和姐姐一起睡吗？刚好在睡前陪亚路嘉玩嘛～” “姐姐……”柯特小声喊她，他咬住下唇，什么都没说，却显得莫名委屈。 “……” 你们究竟想让她怎么做？ 梅洛看看柯特，看看亚路嘉，突然觉得弟弟的重量沉到自己承受不住了。 chapter.42西索 天空竞技场。 “西索，你在看什么？” 虽然西索一瞬间就收回了目光，但是伊尔迷还是捕捉到了他眼神的变化。 “嗯，刚刚有只小猫咪走过，我才好奇看了眼。”西索若无其事，又借机更暧昧地凑近了伊尔迷点，“对了，小伊对猫有兴趣吗？那种喵喵叫的，会对主人带回来的朋友哈气的猫，很可爱哦?” “没兴趣，但是西索你居然是会对动物感兴趣的人吗？真是让人吃惊。”伊尔迷短暂地惊讶了一下。 “当然～我对养这种可爱的小动物向来无法拒绝。” 伊尔迷可有可无地点点头，他对这种无用的个人情报没兴趣：“是么，不过我对你个人的爱好没什么兴趣，希望你能认真一点，不要再提无关的事了，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西索是伊尔迷新发掘的长期雇主——除了家族统一接受并发布的委托之外，他也会主动与一些有潜力的雇主建立联系，接一些额外的私活。 西索出手很大方，但是性格太糟糕了，他每次都需要花费大量时间与对方沟通协商，伊尔迷正在考虑是否要将他降到第二梯队。 “哼～真是无趣呢，好吧，报酬就按照你最初说的那样算吧。”西索不知从何处变出一张扑克牌，立在食指上维持平衡。 他本来就没有多在意金额，只是刚好无聊，想要挑逗一下伊尔迷而已。 说不定他一生气，就和他打起来了呢？ 这位杀手先生的身手与他颇为接近，作为对手，西索愿意给他打上98分的高分，嗯哼～如果他乐意的话，他们一定能打上一场非常尽兴的对决。 但是伊尔迷认为，与他正面对决的风险实在太大，无论给多少钱，都是一笔不划算的交易，因此只接受暗杀委托（当然，他所开出的金额也是高得惊人）。 他只是想进行对战，又不是受虐狂，对于花钱给自己找麻烦的事情可没有什么兴趣。 “好，任务完成后我会短信通知你，到时候你再把尾款打到我的账户上就好。”伊尔迷干脆道。 虽然性格很麻烦，但是出手实在是太大方了。 伊尔迷决定还是将他排在第一梯队，并且额外为他打上了一个冤大头的标签。 商量好任务内容及报酬后，无情的杀手先生伊尔迷立刻告辞，以防冤大头回过神来后反悔。 —— “……” 她好像被看见了。 梅洛是来天空竞技场找糜稽，顺便拜托他查一下这次猎人测试的地点的。 报名的念头是在她得知猎人这个职业时就产生的，其他的功能暂且不说，仅仅是能够进入那些禁止进入的区域和国家，以及查阅众多不对外公开的资料情报这两点，就已经非常具有吸引力了。 至于成为猎人之后……虽然理论上成为猎人后是需要选择自己希望成为的猎人种类，并尽到应尽的义务的，但是猎人协会是一个非常松散且自由的组织，即便不尽义务，他们也不会过多干涉。 不，不对，这已经不是重点了，猎人测试之类的先放在一边。 梅洛进入竞技场，走向电梯时看到了伊尔迷的身影，这没什么好在意的，糜稽正在竞技场历练，她当初在竞技场的时候，伊尔迷也经常来看望她。 关键是他身边的人。 那是一个梅洛远远看去就觉得不正经的人。 他和那个男人一起来到了一个人少的角落，看似亲密地交谈着什么。在此期间，那个红发的男人还不时地贴近伊尔迷，而伊尔迷也没有对此表示拒绝。 这个场面太引人遐思了，她下意识地就使用绝，一转身躲到了柱子后面，因为站位问题，伊尔迷大概没注意到她，但是那个红色头发的男人就不一定了。 ……不过这和她没关系吧，为什么她会下意识地躲起来啊。 “嗖——” 看到伊尔迷离开了，就在梅洛打算若无其事地离开这里的时候，一张扑克牌破开空气，从她的后方直直飞向她的后脑勺。 梅洛迅速用手指夹住扑克牌，顺便剥离了顺着扑克牌附着到她手上的黏糊糊的气。 改变了气的性质，变化系的念能力者吗？ 虽然只有一下，但是手上黏着对方的气的感受让梅洛觉得有点恶心。 由于自身念能力的特性，她接触过许多人的气，有温和的，有凌厉的，也有带有恶意的，但像这个男人这样黏腻恶心的气，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就像是不小心沾上了胶水，即便已经清洗干净了，曾经被粘到的皮肤上仍然会留下不适的感觉。 她一向认为气和人的内在是紧密关联的，她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再次下降。 “Nice Catch，小伊的妹妹。”刚刚的男人出现在她眼前。 近距离地观察到对方的脸后，梅洛发现对方比自己先前判断的要年轻许多，似乎仍旧处于少年的年龄段。 男人的脸上画着浓重又诡异的小丑妆，左右眼睛下方个画了一个星星与眼泪的图案，火红色的头发则被用发胶固定成波浪般的造型。 不论是声音，长相，还是每个动作都好像在直白地告诉见到他的每一个人——小心点，你眼前的是个变态。 梅洛把目光从对方形似轮胎，意义不明的束腰上移开。 衣品也很差，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和伊尔哥关系好的人。 不否认吗？ 看来是他猜对了。 揍敌客家的照片不在外流传，但是家庭成员的构成却是广为人知的，猜到对方的身份并不难。 西索不知道梅洛心里对他的诽谤，他那双狭长的鎏金色眸子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女：“你们给人的感觉很像呢～” 虽然给人的第一印象截然不同，但只要看过他们的眼睛，就能发现他们的眼神中都或多或少藏着不将他人放在眼里的傲慢。 揍敌客都是这样的吗？有机会的话他真想去枯枯戮山做做客呢～ 他舔了舔嘴唇，他刚刚飞出的那张扑克牌发挥出了七成的实力，也带有试探的意味。 如果妹妹被那张牌伤到，那说明她不过如此，那他就开开心心地带着妹妹的头去找杀手先生，看在妹妹的面子上，伊尔迷大概会乐意和他一决胜负的。 但是他现在改变主意了。 妹妹酱也很有趣呢☆。 但是今天并不是享用的好时机。 伊尔迷还没走多远，他现在动手的话，十有八九会被两个人联合起来追杀，他是个正常人，只对在同一时间内与一个人战斗感兴趣。 他颇为遗憾地看向梅洛。 “……” 她要走了。 这个男人的眼神真的让她感到非常不舒服，从一开始就好像在把她当作下位者一样在评估，很让人火大。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短短一句话，音调被西索转出了十八个弯。 “和你没关系。” 梅洛将扑克牌用力掷向男人，男人伸手稳稳接住，随后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副扑克，神情自若地将那张扑克混入其中，重新洗了一次牌。 “没关系吗？但是我和你的哥哥可是很有关系哦。” 梅洛停下准备离开的脚步。 “嗯哼哼，你对这个有兴趣吗？你想知道？是呢，让我想想，是什么关系呢？?” 红发男人富有深意地笑了，他曲起手指，做了个暗示味十足的手势：“我和小伊在这方面可是非常合拍哦——” “……”梅洛的眼神冷下来，她释放出念压，朝对方笼罩而去，“我劝你谨言慎行。” 在没有任务要求的情况下，她其实也不太愿意自找麻烦，和人起冲突。 “哎呀，这是生气了吗？你生气的样子也很不错呢～”西索望着她的表情，感受到朝自己而来的念压，更加兴奋了。 呵呵，他果然没看错对方最开始的那一点敌意，西索愉悦道，如果他再加把力，说不定…… 啊，不行，他得尽快离开这里冷静一下。 接连与两个“理想对象”亲密接触，他感觉自己此刻犹如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明明已经望见了湖水，却无法尽情地畅饮，这种比往常更加难以忍受的感觉让他都忍不住○起了。 他用手遮住脸，轻笑几声，仗着对方也不想与自己起冲突，西索神态自若地朝着对方顶了下跨。 接着，他做出了切牌的动作，手中一直在把玩的扑克化作一道道暗器，接连向梅洛飞去。 梅洛还在为他的不要脸感到震惊，但她一直对这个怪人有所防备，因此在攻击来临时，她的身体自然而然地行动起来，用早已被气劲包裹的爪子，或是撕碎扑克，或是灵巧地避开密集的扑克攻击。 那些被躲过的扑克牌，从她的身旁掠过，最终深深地嵌入了地板旁的墙壁中。 最后，她抓住了最后一张朝自己面部飞来，已经避无可避的牌。 大范围的攻击引起了周围人的惊呼，但是经常光顾这里的人显然都已经习惯了选手们偶尔不分场合地争斗，他们大多数离远了些，少部分停留在较远的地方，等着看这场不收门票的好戏。 可惜，两个当事人都没有满足他们愿望的意愿。 “嗯哼，你果然很不错呢。”西索满意道，他抛来一个媚眼，提醒道，“记得看扑克上的字哦～” 梅洛僵硬地站立了几秒钟，待确认对方完全离开后，回过神来，看向了扑克牌。 上面写了一串数字，以及—— 「这是人家的联络方式。 下次见面时一定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哦?～ 西索留。」 颇显俏皮的话后面还画了一个爱心标记。 不仅人讨厌，性格也超级轻浮。 梅洛想起刚刚那个顶胯，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么欲求不满，干脆帮他多印几份塞进酒店每个房间的门缝里好了。 “……” 经过几秒钟的纠结，梅洛脑内不想与这个男人后续再产生任何可能关联的想法占了上风。 她面无表情地将扑克牌撕碎，扔进了不可回收垃圾桶里。 chapter.43另一边 「 “哇！” 他猛地从垃圾堆后跳出来，作出张牙舞爪的动作。 她翻书的动作顿了顿：“……一直这样不会觉得腻吗？” “嗯……不会。”他双手叉着腰，他曾经无意间吓到过对方一次，对方当时被他吓得整个人跳出老远的样子实在太好玩了，他真的很想再看到一次她那种表情。 他在她旁边坐下，她往旁边挪了挪，他又继续挪过去，反复两次，她终于放弃了。 “你找我有事吗？” “为什么你每次都要问这个问题？没事就不可以来找你吗？”他问道。 “……也不是。” “那不就行了！”他笑道，从衣服里掏出一盒录像带，“不过我这次确实有事找你，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信我，这次一定不会是外文教学带，一起去放映室看吧！” “不去。”她拒绝。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心情不好……？ 他眨眨眼，对方的性格太孤僻了，算得上熟悉的人就那么两三个，他真的很难不将她的情绪变化与目前不在场的某个人联系起来。 “你和库洛洛吵架了？”他直接道。 “……为什么突然提到他？去不去是我的自由吧，你想去的话自己去就好了。”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真的在疑惑。 “说起来他最近确实好像总是和派克萨拉萨她们一起，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干什么。”他才不管对方的否认，自顾自地说道。 没有反应。 悄悄瞥了一眼对方的侧脸，他撑着下巴夸张地感叹道：“不过库洛洛还真是受欢迎……真好啊——我也想被女生包围，说不定比起我，他更适合天才博士这个角色呢。” 她合上书，站起身，拍了拍裙子。 “是么，你羡慕的话也可以去那边。” 她冷淡道，不再理会他的反应，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愣了愣，急忙追上去： “等等，等等，我随便说说的，生气了？” 」 “唔……” 梦吗。 侠客甩了甩已经有些麻木的胳膊。 呜哇，痛，痛……长时间压迫神经导致的手麻让他龇牙咧嘴。 他昨晚好不容易做完了手头的工作，一时没注意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下次无论如何都要回床上睡。 桌上的电脑屏幕上还在发出莹莹白光。 酸涩感得到缓解，他呼出一口气，抓了抓头发，调出这几天的工作成果，选择相应的人数，按下打印键。 “轰轰——”打印机开始工作。 关闭当前界面，之前通过某些不正当手段调出来的一张人员名单显露了出来。 “……” 他定定地凝视了一会名单中的某个名字，心情颇好地笑了一声，合上电脑，拿起打印好的几迭资料朝房间外走去。 —— “哐啷” 地下室的铁门被重重地关上，带起一阵尘土。 “有什么收获吗？”一直有在关注这边的玛奇率先问道。 派克诺妲摇头，接过玛奇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她的嗓音在经过长时间的问讯后显得有些沙哑： “那几个人只是普通的马夫，除了定期在指定地点交易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而那个所谓的指定地点，八成也因为这家伙的失踪而失去效用了。 “又白忙活一场呐。”飞坦窝在沙发上看杂志，目光紧盯着上面的游戏攻略，“最近进展也太慢了。” “别在意。”玛奇安慰道，她把一瓶水递给派克诺妲，派克诺妲接过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你们在聊什么？” 侠客推开房门时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他看到派克诺妲，露出了然的表情：“又没有收获吗，嘛，别放在心上，这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有突破的事情。下次让飞他们多抓几个人回来问话，总会有收获的。” 飞坦哼了一声，没有否认。 侠客走到沙发前面，把手中的资料全都放在茶几上。 “给，我已经整理好了，这些都是要进行排查的地点。” “这么厚，”飞坦瞥了一眼，“你是在准备身后事吗。” “就不能说点好的么？这么说话很不可爱哦。”侠客斜眼。 “别恶心我了。”飞坦嗤笑。 “侠客，你要出门吗？”派克诺妲问道。 ”嗯，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有自己的事要处理，所以先把这些给你们。”他作为情报员的工作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具体行动他参不参与都影响不大，“可能的地点以及需要注意的人员，我都已经标注好了，你们自己小心行事。” “你的黑眼圈比团长都要重了。”玛奇吐槽道。 “诶——那还不至于吧。”侠客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下方，另一只手晃了晃手机，“嘛，总之如果到时候出现什么问题都可以短信联系。” 不过有团长在，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 门被关上。 “……他一个人没问题吗？”派克诺妲有些担心，虽然对方没有明说自己去处理什么私事，但是她心里隐隐知道答案。 “……谁知道。”玛奇道。 反正最糟糕也就是被打断手脚，她到时候再帮他接回来就是了。 虽然这么说似乎有些灭自己威风的嫌疑，但她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认为侠客此行不会有什么收获。 门再次被打开。 两个人一起看向门口。 “侠客那家伙干嘛去？”负责采购的信长一头雾水地拎着几大袋速食食品回来了，“要买东西的话干嘛不早说。” 还对着他买的东西一阵乱翻，抢走了他买了当早饭的鸡蛋。 “他出门一趟，大概一个月后回来。”玛奇回答道。 “出门？之前不是才行动过吗？小心猝死啊。”一旁的芬克斯咂舌，第一反应是侠客出去踩点了。 不是他说啊，他们昨天才刚刚捣毁了一伙人贩子的窝点，这频率是不是有些太高了？当然，他也不是想抱怨什么，只是对于战斗主力的武斗派来说，这种工作强度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他扫视一圈，发现其他人都还在这里。 “不是任务？”芬克斯困惑道，“那还有什么事？我还带了新出的游戏，想问他要不要玩呢。” “给我。”飞坦伸手。 “我才不上你的当！先给你的话，直到你通关为止，你都不会把卡带还给我了吧！” “啧。” 两个强化系一回来，原本安静的房间立刻变得热闹起来，乱哄哄地吵作一团。 “在吵什么？” 库洛洛打开房门，神情萎靡，他的眼底泛着一片青黑，显然昨晚又看书看了个通宵。 她刚刚说侠客的黑眼圈和团长有得一比确实是夸张了，玛奇抽抽嘴角，他们团里的夜猫子占比也太高了吧。 “啊，团长，抱歉，吵到你吗？”刚刚还在心里诽谤任务频率太高对他很不友好的芬克斯转眼间已经和飞坦比划起来了。 一时间刀光拳影互相交错，砍到沙发，沙发瞬间一分为二，打到窗户，窗帘，玻璃连同附近的墙壁一同断裂，冷风吹进来，吹得东西四处乱飞。 派克诺妲急忙把侠客留下的资料收起来。 “喂！你们两个要比试出去比！”玛奇大怒，拳头砰地一下砸在茶几上，玻璃应声碎裂。 就是因为这几个人总是不分场合地闹起来，他们才总是需要出门采购东西啊！ 飞坦和芬克斯收起神通。 “没事，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库洛洛头痛地捏了捏鼻梁，团员性格太自由偶尔也很让人苦恼。 “啊？刚刚在说什么来着，哦，团长，知道侠客去干嘛了吗？” “嗯？嗯，他和我报备过了。” 库洛洛从楼上缓缓走下，从派克诺妲那里接过一份资料，翻了翻里面的内容。 等到明天窝金他们回来后再开新的作战会议吧，至于侠客那边…… “随他去。”他平静道。 chapter.44测试1 “这次也麻烦你了。” “不，哪里的话，能为小姐效劳是我的荣幸。” 春日鞠躬离开，梅洛也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小梅。” “……啊，伊尔哥，早安。” 梅洛顿了一下，神态如常地打招呼。 都怪那个变态男，口无遮拦地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她也是，明明知道对方十有八九是随口乱说的，但是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那天晚上她还做了个相关的梦，吓得她半夜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你要出门了吗？” “是啊，多诺港挺远的，明天再去的话有点赶。” 她是那种宁愿提前去多住一晚，也不愿意卡着时间赶过去的人。 伊尔迷叹了口气：“为什么不事先和哥哥商量呢，猎人执照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啊？” 席巴和梅洛都是不问就不提的性格，他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猎人考试的报名已经截止了。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梅洛抬头看他。 她都已经独自出任务好几年了，只是参加个测试还要大张旗鼓地要家人陪同也太丢脸了吧，这个家里只有基裘和伊尔迷还总是把她当做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孩子。 “只有小孩子才会说这种话。”伊尔迷不为所动，熟练地摸她的头，“哥哥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会被人骗，外面的人很坏的，会说些花言巧语来迷惑你，小梅是家里的继承人，作为哥哥，我当然应该多看护你一点。” 先不说这种哄小孩的口气……该说不说，她才担心他在外面被变态骗了呢。 伊尔迷的手缓缓下移，有一下没一下地地梳理着她的头发，黑色的发丝在他指尖缠绕。随后，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凉凉的物体，他拨开头发，看清了梅洛耳朵上佩戴的东西。 “咦，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戴这种东西吗？”他疑惑道。 “啊，这个是例外，这个是念能力产物，春日的能力很实用，我带着以防万一。” 梅洛不喜欢戴饰品的原因很简单，她觉得戴着别人送的首饰会有被监控的感觉。她现在戴的这个是之前收到的耳饰改造的，她把水晶替换成了自己念能力的造物，完全没有被监视的风险。 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能把自己，糜稽和春日三个人的念气稳定地具现化出来。梅洛曾经猜测可能是偏向辅助系的能力比攻击系的能力更好控制的缘故，她找了其他管家验证，但是结果却并非如此。 自行觉醒的能力就是这点麻烦，像其他几系那种由自己设计的念能力就不会产生她这种问题。 至于糜稽的能力，虽然目前为止她尚未发现自己的能力在使用对象的数量上存在什么限制，但是糜稽所构思的能力和他的个人专长一样，都倾向于操作电子产品，梅洛携带他的能力也没有什么实际用处。 “春日……？”伊尔迷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在脑海角落挖出这个名字，“啊，那个一直跟着你的女管家，你和她关系很好吗？” “只是物尽其用而已。” “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伊尔迷定定地看着她，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耳垂，“除了家人以外的所有人都不值得你去在意，不要忘记这一点。” “我知道的。”梅洛侧了侧头，将手覆上哥哥的手。 刚刚只是碰到耳垂时还没有感觉，伊尔迷的手比她的还要凉一些，她下意识地拢住了对方的手。 “……伊尔哥自己才该注意。”她道。 “？” 伊尔迷困惑了一秒，脑袋边闪起一个灯泡，恍然大悟道：“小梅是在对哥哥撒娇吗？很可爱哦，不过不用担心，哥哥对外面的人都没有兴趣，你在哥哥心里永远是第一位哦。” 他的脸上挂起一个笑容。 梅洛僵了一下……她还是受不了这种直白的说法，好肉麻。 “……就当是那样吧。”她挪开对方的手，“我走了。” —— 糜稽给出的地点是测试开始的地点，也就是让她绕过了引路人的考验，缩减了一半的过程，但是真正的考试会场还需要她自己找。 “我要取快递。” “快递号？” “11790。” “去格拉斯街的818号，给他看这个。” “东都线29号，坐两站，报亭的人会给你接下来的指示。” “去市政府前找戴着黑帽子的人。” “好了，小姐，这里就是考试现场了。” 即便如此，剩余的那一半流程依然十分繁琐，而且她很怀疑，这种单纯的奔波劳碌真的能够起到筛选人才的作用吗？ 场地里零零散散地站着一些人。他们或是小声交谈，或是独自找了个地方安静地待着。 “给，你的号码牌。” 到达现场后，一个穿着西装，脸型像豆子的人递过来一张号码牌。 29号。 时间还早，梅洛转身朝偏僻处走去。 “等等！”一个浮夸的男声叫道。 梅洛继续往前走。 “嗨！我就是在和你找招呼啊！” 她？ 梅洛疑惑地看向方块鼻的大叔，他的胸前别着11号号码牌，他热情道：“我叫东巴，也是这次的考生。” “有什么事吗？”她问道。 “哎呀，只是交个朋友嘛，你是新面孔，是第一次参加猎人测试吧？别看我这样，我从十岁开始就参加猎人考试，今年已经是第二十七次了，算是猎人考试的老手，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尽管问我！”对方自豪地拍拍胸脯。 “……” 二十七次…… 虽然猎人测试一向以低通过率闻名，但是这也太夸张了吧。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她都不认为对方提供的情报会有什么价值。 “谢谢，不过不用。”她轻松绕过对方。 “喂，等等！……切，没上当吗……”东巴小声嘀咕道，他连加料果汁都还没拿出来呢，不过紧接着，他余光瞥到又一个新脸孔到达考场，于是他又挂上热情的笑脸迎了上去，“你好，看你是新脸孔，是第一次参加这个考试吧？” “啊，嗯，你好……”腰间别着一把木刀的白发少年看了一眼东巴身后的方向，压了压帽檐。 “你现在一定对考试有很多疑问吧，没问题！你就放心吧，我从十岁就开始……”东巴自然熟地继续忽悠道。 白发少年找不到打断的时机，不知所措地听着他讲个不停。 “……抱歉。” 在东巴喘了一口气，正打算为他介绍在场的往届考生博取信任时，对方却像是终于找到机会，朝他歉意地点点头，随后也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自己呆着。 今年的新人会不会都太孤僻了些？！ 东巴不满地眯起眼，就没人对他的情报感兴趣吗？年纪轻轻的装什么成熟。 然后，他的后背被点了点。 他悚然一惊，立刻做出防备的动作转身。 “啊，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同样是新面孔的棕发少年笑着道歉，他松叶色的眼眸清澈透亮，一看就是个不谙世事的新人，“……关于考试的情报，介意和我详细聊聊吗？” 来了……！ “哦哦，当然可以啦！”东巴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就说今年怎么可能这么邪门，一个考生都骗不到，他一边说出准备好的说辞，手也悄悄摸向包中准备的饮料，“我和你说，我可是从十岁就开始……” —— 又过了一段时间，原本空旷的场地逐渐变得嘈杂起来。 “时间到！”身着探险服的短发女性看了看表，站起身宣布道。 原本喧闹的考场顿时安静下来。 今年有七百名考生参加测试吗，她扫视一圈现场，第一场测试后人数应该能减到两百以内吧。 她走出一步，简洁道： “我是第一次测试的考官莱拉，接下来公布第一次测试的内容。” “——寻找第二次测试的考场。” “又是要我们找路？！” 梅洛听到旁边的一个人脱口而出。 考官背过身，拉开身后的大门，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一股草木香和泥土的腥味飘了进来。 这个房间的外面居然是一片原始森林。 短发女性继续道：“当然，也没那么单纯，我会发给你们一份地图和三张照片，你们需要自己推理出照片拍摄物品的所在地。 集齐三种物品，并且在后天中午前到达第二次测试的考场就算合格。” “以上，接下来就按照考生号顺序上来领地图和照片。” chapter.45测试2 “11号，11号考生不在么？” 豆面人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在……在的……” 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梅洛疑惑地看着刚刚那个方块鼻大叔一脸菜色地捂着肚子，弯着腰缓缓移动。 “咕噜咕噜” 伴随着一阵肠鸣，他的表情又扭曲了一下，但是他还是坚持走完剩下几步，从豆面人手中接过地图和照片。 “11号考生，您真的确认没有问题吗？”豆面人向他确认道，“测试过程中可能会遇到危险情况，一切生死后果需由您自行承担。” “没，没问题……我可是有参加过二十七次……咕噜咕噜……唔……！别小看我的毅力啊！”他捂着肚子飞速冲向厕所。 “……” 这就是考了二十七次都没通过考试的实力吗，幸好她没浪费时间听他讲话。 没过多久，就喊到了29号，梅洛上前领到自己的那份地图和照片。 考官似乎打算安排他们同时出发，因此，那些已经拿到地图和照片的考生也只是聚集在大门附近。不过，出于对其他考生的防备心理，每个人都自觉地与其他人保持了四米的社交距离。 这算是地图吗？ 梅洛沉默地注视着上方那个用红笔圈出的标记，他的旁边画了一个小旗帜，似乎是在表示目的地，而在地图的右上角，标注了一个“1/3”。 除了这两个记号以及方位标外，整张地图上再没有任何东西。 是的，没有任何东西，连最基本的地图内容都没有。 “……” 她有不好的预感。 梅洛又抽出照片，上面拍摄的分别是几只被藏在某个树洞里的金杯，一个挂在树枝上的小布袋，以及一个放在草丛中的木匣。 可能是为了提高难度，拍摄时镜头都拉得很近，除了能看出要找的是什么以外，从照片本身几乎找不到其他关于位置的线索。 再加上那张一看就是不完全版的地图…… 梅洛垂下眼帘，稍微做了点心理准备。 其实刚才她就注意到了，这场测试的考生中有几个是她认识的。 尽管因为各种理由她其实也不太想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进行对话，但是相较于其他性格不明的人，还是从这几个人中挑一个进行交流会相对稳妥一些。 而这其中最容易沟通的大概是…… —— “介意和我互换一下情报吗？” 正在研究手中地图的凯特低头看向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梅洛。 他点头，把自己的地图和照片递给对方。 “谢谢。” 虽然她对对方曾经赢过自己有点残念，但是不影响她知道对方是个好说话的老好人。 她干脆地接过对方递来的东西。 要寻找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她把照片还给对方，看向地图。 果然，上面的内容和她拿到的那份地图上的不一样，是用蓝笔给每种宝物都圈出了众多可能存在的地点，圈的范围不大，但是互相之间距离很远，在明天中午前一一去确认肯定是来不及的。 除了这些以外也没有其他内容了。 “看来这样还不是完整的地图。”凯特主动道，“我再去找一个人吧。” “给，”一个声音插入，“地形图的话，我这里有哦。” 梅洛默默地接过第三张地图，她将三张地图重迭在一起，对准阳光。阳光透过地图，使得不同的标记与地形相互融合，最终构成了一张完整的地图。 真是厉害，她居然拿到了地图中最没用的一张，梅洛心中感叹，其他内容比最终目的地那个点难记多了。 她飞快地浏览了地图上的每一处，然后把地图递给了凯特，凯特看完之后又交给了第三个人。 “要不要组队呢？”不请自来的第三个人笑着提议道，“这个地图的设计显然是希望我们合作通关，说不定森林里还会有什么需要合力协作的机关，而且三个人的话一路上也能互相照应。” 他示意两个人看在看到他们组合地图的举动后，周围那些也开始互相攀谈，交换地图，甚至组起队的人，其中少的只是和他们一样，组了最基本的三人队伍，多的则是组了五，六个人的大队伍。 拥有足够高的信任度的话，确实是可以分头去确认每个地点，再在最后分配给队伍里的每一个人，实现共赢。 “我就不加入了。”梅洛抽回自己的那份地图，“要组队的话，就自己另外找人吧。” —— 梅洛首先找到的是放置木匣的草丛。 这种被称为火荆棘的灌木一般只生长在河边，因此她一下子就选定了其中一个地点。来的路上确实设置了几处机关，不过在她看来，那些机关的程度连过家家都算不上。 她俯身捡起木匣，塞入口袋。 毕竟考官都说能靠手中的东西“推理”寻找地点，这就代表靠个人并非不能完成这一关的测试，组合地图只是给协调性更好的考生们一点降低难度的机会罢了。 那，接下来要去另外两个地点吗？ 会不会她到达的时候，所有东西都已经被其他人取走了，要直接去向那些人数较多的团体勒索，不，交易吗？ 梅洛翻开邻近的几个草丛，唰唰唰地捡起附近几个草丛中的木匣，一起塞进口袋。 这些东西是限定数量的，她多拿一个竞争者就少一个，而且也能用这些来和其他人进行交易。 “……” 不论怎么样，时间都还很充足。 她摩挲了下手中的最后一个木匣，没有把它收进口袋，而是往后扔去。 木匣化作一道抛物线，精准地朝某个人头上飞去。 “啪” 木匣没有命中目标，在最后关头被一只手抓住。 “……不要把东西往别人头上砸啊，很危险的。”少年接住她抛过去的木匣，心疼地朝着自己已经有些发红的掌心吹了吹。 “跟踪别人的人有资格这么说吗？”梅洛单手叉腰，“想组队的话去找其他人，我说过了吧。” “喂喂，这不是对久别重逢的朋友该说的话吧？” 侠客向前走出几步，停在了距离她七米远的地方，眯起双眼，微笑着说道：“我以为你至少会对自己五年前的不告而别作出一个解释。” 五年前…… 梅洛有些恍惚，如果不是对方真的出现在她面前，她都快觉得在流星街的生活只是她小时候做的一场梦了。 不过其实也和梦没什么区别。 “我有必须向你解释的理由吗？”梅洛问道，“还是说你得到解释就会自行离开？” “才不要。”对方断然拒绝，耍赖道，“解释我当然想听，但是听了也不会走。”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梅洛无奈道。 “……”盯着她的侠客噗嗤笑了一声，神情变得轻松了些。 “这么久了，你还是老样子啊，嗯，没事就不能跟着你吗？”他调侃道。 “不行。”梅洛无情道。 “……就这么想赶我走吗？我跟在你后面并没有妨碍到你吧。”他拉长尾音，好像真的很疑惑，“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步调走就是了。” 梅洛不为所动。 “嗯，那换种说法……你最开始就发现我了吧，那你为什么不甩开我呢？途中有很多机会吧。” 他旁若无人地开始列举她沿途可以采取的种种行动，一边叙述，一边走近她，走到最后，他总结道：“你没有那么做，速度也始终保持在我能跟上的范围内，甚至还特意带我避开了大多数机关。” “还有现在，你明明可以直接离开，却还是留在这里听我说这些。” “为什么？”侠客慢慢走到了她面前，稍微弯下腰，脸凑近，碧绿的眼眸里倒映出她的脸。 “所以？你想说什么？”梅洛平静道。 “你真的听不懂吗？”侠客伤脑筋地看着她。 他收敛起笑容，认真道：“小梅，回到我们这边吧。” chapter.46测试3 “不要。” 侠客的脸凑得太近了，近到她感觉两人的呼吸似乎都交织在了一起， 她微微侧头，皱着眉抓住对方的肩膀，把他往后推了一步。 虽然长高了一大截，手臂上还练出了一点肌肉，但是中看不中用呢。 侠客踉跄了一步，他本来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但在被她轻轻推了一把后，那严肃的表情也维持不下去了。 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你是故意的吧！”他抽抽嘴角吐槽道，“遇到对自己不利的气氛就强行打破，手法也太粗暴了。” “有意见的话你可以离开。” 梅洛双手抱胸：“你问为什么，那我就来回答……测试会持续好几天，现在才进行到第一场测试，就算一时甩开你也没有意义。 因此我认为现在把话说开能最大限度地避免以后的麻烦，好歹是过去的旧识，没有必要的话我并不想和你产生矛盾，处理这些很麻烦的。”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至于最后一句……又不是小说，说这种话你自己不会觉得好笑吗？” 侠客笑道：“原来如此，这样确实能解释我刚刚的问题……你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直接，我明白了哦。” 也一如既往地伤人。 如果是夏天的话，她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台免费的制冷机，人和话语都凉飕飕的，散发着冷气。 侠客心中叹服，脸皮薄点的人，听完这些就该彻底死心了吧。 嘛，不过他是不在意啦，而且越是这样，他的胜率反而越大。 侠客看起来完全没有被她的话影响到，他单手握拳掩在嘴角边，语气轻松：“但是很遗憾，我无论如何都想把你带回去，看来我们之间产生矛盾是在所难免的。” “但是和你一样，我其实也不想和你产生冲突，既然都来参加测试了，没考到执照就回去就太亏了。”侠客话锋一转，看着梅洛道，“既然如此，我有一个提议。” 他微微眯起眼睛，笑得宛如一只狡黠的狐狸： “我们打一个赌吧。” 猎人测试一般会有五场。 侠客提议以现在开始，到第三场测试的结束作为这场赌注的期限。 在这三场测试期间，他们需要尽量一起行动，如果三场测试后，梅洛的态度不变，那么他就不继续纠缠，从此之后就当大家是陌生人，如果她的态度有一丝动摇，那她就得跟着侠客去流星街一趟。 “这个动摇，是以什么作为判断标准的？”梅洛确认道。 “当然是你说了算啊。”侠客理所当然。 “测试并不一定都是自由行动，如果后面两场都要求单独行动的话……” “那就没办法了，我就自认倒霉吧。”他耸耸肩。 “这个尽量一起行动的标准是……” “只要像刚刚那样，让我跟着你就足够了。”他挑挑眉，轻笑道，“放心吧，我没有和你玩文字游戏。” “还是说你现在就在动摇了？这样的话……” 梅洛打断他：“我明白了，那就赌吧。” —— 她搞不懂侠客在想什么。 梅洛把采集到的蘑菇一个个串到树枝上，她带了小包的调料，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赌注的内容怎么想都是对她这边绝对有利的，他提出这个赌注的目的是什么？ 她可不认为对方是临时起意，不论是最初递过地图时的反应，还是后来提出的赌注，都显得太过自然且顺理成章了，反而让人觉得可疑。 不过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既然最后的判定权是掌握在她手上的，她就不可能输。 况且和侠客一起行动并不让人讨厌，反正测试结束后一切都会回到原样，只是三场测试的时间而已，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这些木柴应该够了。” 侠客把捡来的树枝堆成篝火的样式，掏出打火机点燃木柴，坐到她身边的石头上，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一天里，他们通过一些或文明或不文明的方式成功搜集到了三种需要上交的物品。接下来，只要能在明天中午前顺利到达第二场测试的考场就可以了。 “……你脸上沾到灰了。”梅洛提醒道。 “诶，哪里哪里，擦干净了吗？”侠客的手指掠过脸上沾着灰的地方，成功把脸上的灰抹匀了。 “给，镜子。”梅洛摸出一面巴掌大的镜子。 “……这种时候不该帮我擦掉吗……”侠客接过镜子，小声嘟囔道。 不过他的视线很快集中到镜子上。 “啊这个镜子好可爱，你原来喜欢这种风格啊。”侠客惊讶道。 梅洛斜眼：“这是我妹妹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塞到口袋里了。” 大概是前一天晚上睡前陪她捉迷藏（正常版）时被塞进去的吧。 亚路嘉的性格实在是太“正常”了，她就像动画片里的女孩子一样又天真又爱撒娇。 虽然因为身体素质差，她的训练时间被推迟了，但推迟不可能是无止境的，梅洛都有些担心她之后能不能适应家里的训练。 “你有妹妹？我记得揍敌客家这代不是只有五子一女吗？”侠客提出疑问。 这个人果然事先调查过她，连姓氏都知道，是看了猎人测试的申请名单吗。 “嗯，我有个弟弟情况有点特殊。”她把镜子塞回口袋，抱着膝盖，对着火焰发呆。 “性别认知障碍？” 侠客把镜子还给她，再将串好蘑菇的树枝插到篝火旁的地上，橙红色的火焰噼啪作响，不时溅出几点火星，也照亮了他脸部的轮廓。 梅洛摇头，不再透露其他信息。 侠客转过头看向她：“那就由我来说些我们这边这几年间发生的事情吧，你想听么？” “你讲了我就听。” “好，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讲……” 蘑菇的汁水被烤出来，沿着树枝轻轻滴落，诱人的香气也逐渐弥漫开来。 “你还记得飞坦吗？就是那个一直坐在芬克斯后座那个，头发很奇怪的，对，就是那个最矮的，你要见到他现在的样子肯定会大吃一惊的，啊，身高倒是没什么变化……” “……那段时间玛奇还迷上了堆堆袜，哈哈哈哈哈你知道吗，她一开始穿的那个简直是窝金同款，笑死我了，团里的大家都这么觉得，但是没有人敢说出来，后来有一天……” 侠客很有说漫才的天赋，即使梅洛大多数时间只是安静地听他讲，偶尔才问几个问题，他也能连续不断地说出不同的有趣的故事。 要不是梅洛自己真的去过流星街，她都要以为那边真的是多有趣的地方了。 解决完晚餐，他们决定了守夜顺序，由梅洛守上半夜，侠客守下半夜。 “其实没必要的，我一个人守也可以。” 梅洛说道，现在这种情况，她本来就不可能真的睡过去。 如果侠客不在旁边的话，她倒是可以自己给自己守夜。 “那可不行，就算只是眯一会也比整夜睁着眼强吧，而且说不定你就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动摇了呢。” 怎么可能。 “随便你。” 梅洛捡起一根树枝，推了推火堆，让里面的树枝能够更完全地燃尽。侠客则是在她旁边随意地找了块平整的地方，就地躺下了。 没有人再说话。 短短几米的距离，一个人正凝视着劈啪作响的火焰，一个人则仰望着布满星星的夜空，两人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chapter.47利利狐 “只剩下这么点人了？！” 卡着时间慢悠悠赶到第二场测试地点的莱拉不可思议地再次点了一遍到场人数。 她成为猎人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了，但是这还是她第一次报名成为考官，因此也对这一届的考生抱有一种特别的期待。 但是…… 但是！ 原本的七百名考生，在经过第一轮筛选后，竟然只剩下四十二个人了！这也太废物了吧！ “你太严格了，不能用寻宝猎人的标准来要求他们啊。” 青年道，“测试没人通过也是常事，你那么激动干嘛？” 虽然测试最终无人合格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但是第一轮就淘汰了超过九成的人，这个结果也确实非常惊人，青年在心里默默补充。 “笨蛋！我出的题目已经够简单了，就找几个东西算什么寻宝，只能算跑腿吧，这点观察力和合作能力都没有，是这届考生太没用了！”她生气道。 “哈……哈哈。”第二场测试的考官干笑了几声，不知道再回什么好了，只能任由同僚在一旁碎碎念。 一般来说，第一关都是做初次筛选的，被安排到第一场测试的考官都会尽可能选择更简单单一的考试内容，比如耐力啊，武力之类的，莱拉一上来就出这种内容，难度确实比较高。 但是人数骤减的主要原因却是因为在最后关头，这些大多数本就是初次见面，还没来得及建立起信赖的考生之间发生了内斗，不仅损毁了部分指定物品，也导致了许多考生因此负伤，最终不得不选择弃考。 至于引起内斗的原因…… 他看向站在一边角落的两位考生，以及他们旁边堆出一座小山的宝物。 现在的年轻人行事真是张扬啊。 他在心中感叹。 —— “怎么样？刚刚那群人被耍得团团转的样子很好玩吧？”侠客还在夸耀刚刚的所作所为。 “……” 梅洛低着头闷不吭声的样子完全像是个被泼上污水的受害者，但是她的脸上残留着的潮红证明了她的不无辜。 她敏锐地注意到了考官投过来的带着点揶揄的目光，这下她连耳朵都有点红了。 要不是侠客这家伙非拉上她，她才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呢！她五岁以后就没做过这么幼稚的事了！搞得现在这么引人注目她都后悔死了！ “……不要说了……”她小声道，“都在看过来了。” “有什么关系？他们想看就看嘛。”侠客不仅毫不在意，甚至还笑着向几个目光最明显的人询问他们是否有什么事。 “……” 脸皮好厚！ 其他人显然也没有侠客这么好的心态，被他搭话的几个人都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尴尬地回应着“没事没事”，同时侧过头去，此举证明了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只会是其他人。 但是暗中投来的埋怨眼神却愈发多了起来。 虽然有时候根据任务需要，她也会主动和人攀谈，但是无论是出于职业习惯也好，还是她本身的性格使然，她本身其实相当讨厌陌生人的视线，被长时间注视会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以前他们进行配音表演时，她也因为这个原因坚决不肯上台。 梅洛本能地想往身材高挑的侠客后面站，让他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在流星街时，一遇到这种情况…… “……” 她停住脚步，深呼一口气。 —— 第二场测试的考官是个野兽猎人，布置的题目是让他们在不伤害到对方的情况下捕捉一种名为利利狐的动物。 这个季节的森林远没有其他季节的森林那般生机勃勃，土地都被冻得冷硬，偶尔才有觅食的小动物路过，看到可疑的人类路过，它们一个闪身又躲了起来。 统共四十二个人，测试一开始，他们便朝着各个方向出发了，在这片茂密的森林中，就如同汇入大海的水滴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在经历或目睹了上午的乱斗后，几乎没有人愿意和他们走一个方向。 “利利狐这种动物生性胆小，很少在人前出现，最显着的特点是吻部螺旋状的花纹以及尾稍的白色条纹，喜欢干燥温暖的地方，主要栖息在其他动物的弃穴，嗯，现在是它们的繁殖期，攻击性可能会比平时强上不少，要多注意一些。” “它们是绣眼隼最爱的食物，不过因为偷猎的缘故，绣眼隼数量变得很少。因为缺少天敌，之前有新闻说这附近产生了一定规模的狐灾，这次的测试大概也有打着让我们帮忙的打算。” 梅洛觉得侠客就像是游戏中主角必备的图鉴，不仅是利利狐，一路上每当遇到一些罕见的植物或动物时，他便会自动作出说明。 而且他还会拿着手机拍照保存，这就更像了，梅洛问他为什么要拍那么多照片，他回答说是打算之后选合适的发推。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带队旅游呢。”她吐槽道，“立佐尔先生都没你能说。” “这个是夸是贬啊……”侠客半月眼。 由于话多爱唠叨的缘故，神父立佐尔一向不受流星街孩子们的欢迎，唯有在分发点心的日子，大家才会勉强地自发聚拢到他身旁。 他鼓起脸颊，得益于他那张娃娃脸，这种恶意卖萌的动作他做出来完全没有违和感：“嘛，毕竟我是情报员，经常会遇到需要向大家进行解释说明的情况，所以一不小心就……” 情报员…… 当时他们是说不打算继续配音表演了，但是到底想做什么当时好像也没确定下来，昨天侠客也只提了些日常发生的事，其他部分全都轻飘飘地一笔带过，完全没有透露他们那边的具体情况。 就算嘴上说得再好听，还不是在戒备她嘛。 即便态度再友善，补充再多这些年间发生的事情也无济于事，他说得再多也只会让她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他们已不再是站在同一立场的伙伴了。 再忍耐几天就好了。 一路上经过的树木上表皮被青苔覆盖的部分逐渐减少，这也代表着他们正逐渐接近目的地。 “奇怪，这里也是空的。” 他们再次扑了个空。 这已经是他们找到的第三个洞穴了。 干燥的洞穴里整齐地摆放着利利狐为过冬所准备的食物，最里面还放着它们褪下的毛做出的一个毛茸茸的窝。 看上去就像它们一家老小恰巧一起出门，还没回来一样。 利利狐没这种习性吧。 “你有什么发现吗？”侠客从另一边走来，看他的样子，他那边大概也没什么收获，“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要不我们分头找找？” “嗯。” 梅洛点头。 只能这样了。 chapter.48盗猎 梅洛是被枪声吸引过去的。 她赶到时，战斗正接近尾声，白发少年手持一柄造型奇特的长枪，一枪托扫过那名男子的膝盖，本就小腿受伤的男子随即倒地，少年拧住他的手腕，将其钳制在背后。 察觉到有人接近，凯特警惕地把枪对准来者。 “1278号。” 梅洛拖着另一个男人走出来，她手中的男人仿佛失去意识，即使被这么粗暴对待也没有任何挣扎。 “是你。”凯特手中的长枪消失，他确认下自己胸前的号码牌，上面写的数字是45号。 “我的名字是凯特。”他自我介绍。 “我知道。”梅洛把男人重重丢到地上，“说起来你有看见侠客吗，那个棕发头发的。” 对方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这样啊……”梅洛低声道。 虽然找到的不是她要找的人，但是看到凯特制服的这个陌生男人，她大概也知道突然失踪的侠客是撞上这些人了，至于是生是死—— 她不知道侠客会不会念，但是她也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如果已经被杀害的话，她认为这些人应该没必要特地清理现场，把尸体随便一丢就是。 她看向对方：“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他们是盗猎团伙。”凯特冷声道，“盗猎者一般都是团体作案，放任其他不知情的考生在这片森林里活动太危险了。” 考生中确定会使用念的只有他们两个，其他人要是撞上这些人几乎必死无疑，他继续道：“我会报告考官，先中止测试，让协会派人来处理这件事。” 虽然根据这附近动物异常的反应以及利利狐突然集体消失这两点迹象来看，他们的窝点很可能就在这附近，但是这些人通常都守口如瓶，说出的话也难以分辨真假，现在更为关键的是要确保其他人的安全。 “通知考官的事就拜托你了。” “你知道地点？”凯特敏锐道。 “知道。” 梅洛缓缓松开另一只紧握的拳头，她手心里因急着赶过来，还未来得及丢弃的指甲纷纷洒落一地。 她踩上地上男人的脸，男人微弱地呻吟了一声，凯特这才注意到那个男人气若游丝，仔细看去，对方的模样不忍目睹，似乎遭受过某种非人道的审问。 “他会引路的。” —— 昏暗的洞穴里，不时传来鸟类的扑棱声，如果走近洞穴，就能看到这个外表平平无奇，还被藤蔓遮盖的洞穴深处有一排排鸟笼，濒临绝种的绣眼隼被成对困在笼中。 而在最外围，还构筑起了一道只允许特定人物进入的透明念墙，这也是他们一直未被发现的保障。 “怎么运气这么不好，今年猎人考试选哪里不好，居然选在这里举办。”眼镜男抱怨道，“昨天一群人在森林里跑来跑去，差点饿到这些宝贝。” 每年猎人考试的地点都是保密的，但是对于他们这些“土着”而言，森林中从来没有什么秘密。 但是知道了又怎么样，这两天正是绣眼隼的繁殖期，不仅是捕捉它们的最佳时机，也是它们一年里羽毛状态最好的时节。 要知道这种濒危的鸟类身体各处都可以卖出高价，它的羽毛鲜艳靓丽，在阳光下能折射出彩色的光晕，但是它的羽骨色泽却犹如黑水晶，磨成粉末后还能制成强效毒药。 前几年有个行内的权威无聊时排了个七美色的榜单，水晶羽骨就名列其中。 名气一大，捕捉它的人也变多了，这几年绣眼隼的数量骤减，获取难度大增（当然，价格也是往上跳了好几番），事到临头要他们怎么放弃？ “别唧唧歪歪了，”大胡子吐了口烟，“去看看捉狐狸的人都回来没。” 这种鸟精贵得很，只肯食用新鲜的利利狐肉，喂其他的都会导致羽毛的色泽受到影响。然而利利狐却是一种胆小至极的动物，一旦被人捉进笼子，往往不出几小时就会被自己吓死。 因为猎人测试的关系，他们也不敢太接近森林中心，这几天都快把这一角的利利狐抓绝户了，今天人少了很多，他们才冒险派人出去抓狐狸，等他们一走，他们就可以把绣眼隼一批批送出去卖钱。 “知道了。”眼镜男走出山洞。 大胡子扔下烟蒂，用脚踩灭，然后才走到山洞深处，再次数了一遍这次捉到的绣眼隼的数量，并熟练地在心里计算这次能得到的钱。 得出和之前一样的金额，大胡子心满意足。 这鸟卖起来可比人类赚钱多了。 山洞外。 “叫你抓狐狸，你抓个人回来干嘛？！”眼镜男惊怒道。 “不小心被撞见了嘛，没事，我昨天观察过了，这些考官根本不管测试途中消失的人，昨天我们不也杀了几个考生嘛，根本没人发现。”男人点头哈腰地解释道。 “那你干嘛不把这个也杀了？”眼镜男质问。 “哎，这不是想着卖鸟的时候把这几个人也卖了，赚点零花钱吗？”他殷勤地翻过少年的脸。 “卖鸟的钱还不够你花的！”眼镜男鄙夷，人能卖几个钱啊，连鸟的零头都比不上，他懒得和男人掰扯，“没点眼界，你自己抓的人，等到了黑市你自己去找卖家。” 眼镜男拎起几只瑟瑟发抖的利利狐，俯身时，他注意到少年的手没有被绑好。 “你搞什么！” 他伸手去抽少年手上松散的绳子，同时责备男人，但是男人却和刚刚不同，面色呆滞，像是失去了反应。 他顿感不妙，正打算张口喊人。 一道寒芒闪过。 男人失去了声音。 本该处于昏迷中的少年睁开眼睛，他观察了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把最开始的男人打晕，抽走插在他身上的天线——他的天线只有两根，每一根都要节省着用。 侠客动作间碰到伤口，嘶了一声，这些人都是念能力者，实力不弱，他为了把天线插到这个人身上可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后面就简单多了，从男人的手机上获取情报，再让傀儡带着自己来到窝点，利用同伴间的无防备控制其他人。 这就是操作系的优点，无论敌人多强，只要他成功把天线插到对方身上，就是他赢了。 他把其中一根交给眼镜男，又掏出手机，为眼镜设置好编好的程序。 「拜托你了哦。」 他笑着用口型道。 “你留在这里等其他人。”眼镜男的眼神重新出现了光彩，他对着空气说完嘱托，提着利利狐走进洞穴。 侠客等了一会，在手机屏幕上多出一个控制角色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洞穴。 同样变成傀儡的大胡子男因为没有得到指令，只是呆滞地站在原地。 他略过大胡子，走入洞穴深处，看向那些被关在笼子中不时舒展翅膀的绣眼隼的眼神像是看到了大把的钞票。 水晶羽骨，这份送到嘴边的额外收获，他就欣然收下了。 他搜查了那名大胡子男子的身体，找出了他的手机，随后向分布在各处的手下下达了指令——盗猎团伙的人数远不止这些，他们的窝点也不止这一个。 好了，这样至少可以拖延一段时间，在她来救自己前，他就利用这段时间里把绣眼隼转移走一部分吧。 chapter.49杀意 真是疯了。 简直荒唐。 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她到底在做什么？ 躲开袭来的攻击，破坏对方的心脏，不知道第几次重复这个动作，她拎着指路人，甚至已经不需要再为袭击者停下脚步。 自己似乎总是在自欺欺人。 最初的时候，她只是把那个地方当做独属于自己的一个秘密，不想告诉父母知道。 流星街和枯枯戮山离得太远了，远到几乎可以把它当做一个异世界看待。恰巧那段时间她还没适应突然转变的日常，每天都被家里的训练压得喘不过气，梦里的世界刚好给了她一个逃避的空间。 这里的所有都与她平日里所接触的事物截然不同。 最低限度的温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要靠自己去寻找，她这辈子都没见过比流星街更贫瘠的地方，但是偏偏是这样的地方，却有在枯枯戮山永远体会不到的一种东西。 ——自由。 这样迥异的环境，这样不可思议，瞒过所有人的经历，让她产生了一种强烈割裂感，让她觉得在这里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现实的自己。 秘密只要不被任何人知道，就相当于不存在，这是她的想法。 但是这是错的。 人就像是需要精心调试的机器。 一段错误的或是无意义的编码，短时间内或许看不出它带来的影响，但是日积月累，终究会影响到机器的运行。 类比到人类身上，就是多余的感情会影响到自身的判断。这点影响对普通人来说或许微不足道，但是对于以暗杀为业的揍敌客来说却是致命的。 所以揍敌客家的人不需要朋友，也不会有朋友。即便他们与他人保持着联系，也只是为了未来可能存在的合作机会，在他们家中，这样的人并不被称作朋友，而是被视为潜在的雇主。 永远衡量得失，永远追求利益，永远明哲保身，只有这样才能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揍敌客，这就是她从小受到的教导。 但是自己的行为却产生了偏移，这不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本身对人贩子和盗猎团伙都没什么感觉，他们做什么都与她无关，即便杀了他们，她也得不到任何报酬，既然这样，那她为什么要自找麻烦？ 促使她这么做的因素是什么？ 这一点她早在决定离开流星街的那个时候就意识到了，但是即便这样，她却依旧无法下定决心把影响自己的人全部排除，选择了逃避这种懦弱的做法。 所以在现在，在此刻，她才会再一次被同一个问题所困扰。 到达了目的地，男人失去了自己的作用。 梅洛把他丢到一边，将手覆上那道看不见的墙壁，被她触碰到的念气宛如水波一般荡漾开纹路，她迈步踏了进去。 一穿过这堵念墙，眼前的一切都产生了变化，从外面看像是山坡的地方变成了山洞，鸟类以及其他动物的鸣叫声也清晰起来。 几下解决了闻声出现的两个男人，梅洛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侠客。 他就像刚刚那个被她丢弃的男人一样，被随意地丢弃在角落，伤口的血迹渗透了他的衣服，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乍一眼看起来和尸体没什么区别。 梅洛走到侠客旁边，轻轻踢了他一脚，让他翻了个面。 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侠客。 因为失去了意识，所以侠客脸自然地朝一边侧着，他双眼闭合，眉头紧蹙，看起来很不舒服。 他没有死。 梅洛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是意外吗？还是故意设计呢？ 事到如今，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测试开始时，明明有其他选项，却还是止步于口头警告，沉溺于无意义的朋友游戏，放任对方接近自己，那个时候应下赌约的自己就已经输了。 提出赌约时的这个人是怎么想的？在自己答应这件事后，这个人又是怎么想的呢？ 听到自己那些可笑的借口，看到自己的言不由衷，他会在心里笑自己吗？ 她不知道。 流星街的人没有家人，他们什么都没有，所以可以为所欲为，而她是个揍敌客，从小承载着家人的期待，她是不可能轻易抛弃这一切的，他不会懂的，所以才能那么理所当然地说要带她回去。 他们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 她微微叹了口气。 没关系的，现在开始挽回也不迟。 就像侠客自己所说，赌约的输赢是由她决定的。 梅洛手上青筋暴起，指甲变成锋利的刀片状。 她跪坐在侠客腰腹处，能轻易割开人体的指甲抵在侠客的喉咙处，轻微的接触，就让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条血线。 她垂眸，看着蜿蜒的血迹沿着他的脖子缓缓流淌至地面，梅洛轻轻抬起指甲，血也从指甲上滴落，在地上溅出小小的血花。 杀人不过是像裁纸一样简单的动作罢了。 人只要死了，就什么也做不到了，当然也不会再影响到她。 侠客也是普通的人类，本质上和她刚才所杀的那些人没有任何区别，不，现在的他比那些人更容易杀。 她做得到的。 一月里的森林，呼吸间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透着冰凉，梅洛深吸一口气，从肺腑直至手指尖，都感受到了那份彻骨的寒意。 没错，她是不会犹豫的。 梅洛眼神一利。 ——她要切断这一切的源头。 瞬间，尖锐的指甲切割开皮肉。 —— “锵” 镰刀的刀面与梅洛的指甲碰撞，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出乎意料的一击让梅洛的指甲稍微偏离了一些原来的轨道，却仍旧在侠客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可怖的伤口。 一击不成，梅洛再次挥起爪子。 碍事的人也再一次做出阻挠，这一次，她为了躲避镰刀的攻击，不得不跳离了原来的位置。 “别来碍事，和你没关系吧？！” 她单手撑地，眼神中溢出杀意。 “你现在的状态不对，冷静点。”凯特沉声道。 他和梅洛分开时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但是那个时候，其他考生的安危是更加重要的事，而且他也相信凭对方的实力，也不会让自己不会陷入险境，所以他先去通知了考官，然后再沿着对方留下的痕迹跟了过来。 什么痕迹？ 一路上的尸体和它们散发出的血腥味再明显不过了。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容不得他多想，梅洛的攻击就到了眼前。 他握紧镰刀柄，用柄身接下了对方的手刀。 凯特觉得很棘手。 他忍不住瞪了一眼疯狂小丑，之前怎么不给个好的点数，抽出来2号。 “瞪什么瞪，有得用就不错了居然还敢嫌弃？！”疯狂小丑大声抗议。 其实刚刚那种情况，也只有所有武器中最长的2号才能成功阻止对方，但是坏就坏在他的武器在物尽其用前不会消失，而抽出2号时唯一能使用的一招是大范围攻击，显然不适合现在的情况。 梅洛的反应很快，手刀被挡住，她立刻屈起右膝盖，踢向凯特的腹部，凯特往后闪避，梅洛的另一只手又化为爪子朝他胸口探去。 无奈之下，他只能狼狈地向一侧侧身，在地上翻滚了半圈，撑着膝盖站起。 真是可怕的进步速度。 对方一路上经历了那么多场战斗，按理来说应该已经耗费了大量体力，但是从刚刚的几招中，却完全看不出对方有任何吃力的迹象。 他迅速地看了眼侠客和山洞的方向，然后紧盯着梅洛的眼睛，在厮杀中一点一点，缓慢地将对方引导到空旷的森林中。 幸好，对方毕竟还是人类，仅剩的体力和精力也在交锋的过程中迅速消耗殆尽。 他没有错过对方战斗时的任何一个失误，在梅洛又一次用手刀格挡之际，他迅速抓住了她的手腕，狠狠地将其往后一拧，成功地将她压制在了地上。 呼…… 凯特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看来就和金先生说得一样，自己还需要磨炼呢。 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忍不住再次想道。 没等他开口询问，他就发现了梅洛的不对劲，对方呼吸急促，手脚都在不由自主地轻微抽搐。 这是…… 疯狂小丑暂时还不会消失，没有其他办法，凯特皱眉，只是犹豫了一瞬间，他就选择放下武器，也放开钳制住梅洛的手腕，解开自己一直披在身上的斗篷，将斗篷严严实实地盖在对方头上。 他并非医师，而是一直在以幻兽猎人为目标进行修行，他也不知道这对人类会不会有用，但是这个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万幸的是，人类似乎也属于动物的一种，黑暗且封闭的环境同样能够让人类从应激状态中恢复过来。 被斗篷盖住整个身体的少女逐渐停止了抽搐，从异常状态恢复过来，她扯下斗篷看了凯特一眼，然后又立刻重新缩回斗篷里。 从那一面看来，对方虽然脸色苍白得吓人，但是神情已经冷静下来，也失去了刚才那种异常的攻击性。 凯特抓起自己的镰刀，回去查看侠客和洞穴中的情况。 梅洛拢了拢凯特的斗篷，让黑暗包围自己，她蜷缩成一团，一言不发。 chapter.50测试结束 很快，猎人协会的人员也赶到了现场。 虽然猎人测试生死自负，但是测试途中有犯罪分子乱入的情况属于重大事故，连会长都被惊动了，第二场测试被紧急中止，在场的考生直接转移前往第三场测试的场地。而他们也在被询问了几句之后，与其他剩余的考生一同被带上了飞艇。 “是的，那个时候我与29号考生碰过面，当时我们商定由我负责通知事宜，而她因为担心63号考生的安全，所以提前一步前往了那边，地点是由盗猎者之一提供的…… 对，之后我又沿着她所走的路线找到了她所在的位置……” 嗯，在场的三个人里，63号考生喉咙处受伤，虽然没有伤到声带，但是作为“全程晕倒”的可怜受害者，他了解的情报并不多，而29号考生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一直拒绝和他们交流，因此，莱拉只能询问凯特来还原事件全貌。 “原来如此，基本的情况我都了解了，之后就交给我们处理吧，麻烦你这么久不好意思呀。” “不，如果我说的这些能够对你们有所帮助的话，那就太好了。”少年诚恳道。 莱拉盖上笔盖，对这个可靠少年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虽然在这次事件中，29号的表现更为突出——能在如此短促的时间内击穿一个连有些职业猎人都难以对付的盗猎团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况且她还如此年幼，未来的潜力更是无法估量。 这种孩子迟早会在协会中脱颖而出的，她敢肯定。事实上，在她对这次事件进行初步汇报时，对接的高层也对29号考生表现出了更加浓厚的兴趣。 但是莱拉总觉得毛毛的，她成为猎人的时间不算短，当然也杀过不少人，但是饶是这样，她还是无法接受29号考生的做法。 那个孩子的手段太过酷烈，几乎所有尸体死法都完全相同，且都是一击毙命，所到之处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她或许更适合成为犯罪猎人或是赏金猎人，但是总归不是寻宝猎人……好吧，说实话是她不太希望对方成为寻宝猎人，有这种同行总让人感觉瘆得慌。 而45号考生说明问题时条理清晰，情绪稳定，临时做出的决定十分正确，也是多亏了他手下那个幸存的盗猎者，才让后续的调查不至于毫无头绪。 简直是完美的队友。 “通过考试之后要不要加入我的团队？” 她忍不住发出邀请，在她看来，29号和45号考生通过考试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剩下的测试只能算是走个流程，她认真地向对方阐述自己团队的福利： “我们队里自由度高，队员间相处融洽，氛围友好，工作时间不太稳定是个缺点，但是每次外出都有补贴，得到宝物的话会根据贡献分成，基本薪酬是这个数，不小心死了的话得到的补偿大概是这么多，会发给指定的家人或朋友，还有……这种条件，在整个协会里都是很优越的哦，考虑一下吧～” “？！” 对方被她突然递来的橄榄枝惊到，原本沉稳的脸上多出了一丝无措，看起来倒更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样子了。 莱拉：=v= 她看着45号考生一边道歉一边解释，目睹了一场大屠杀后变得凉嗖嗖的心总算感受到了一丝人性的温暖。 “……真的很感谢您的赏识，但是抱歉，我还是想做幻兽猎人。”凯特拘谨地叙述了一大堆理由，证明自己是真的一早就决定好未来职业并且婉拒了莱拉的邀请。 对方也没有为难他，只是和他加了个联系方式，叮嘱他如果以后想转行当寻宝猎人的话可以来找她。 和过分热情的考官礼貌道别后，凯特就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一下。他身上的伤口不严重，也已经被妥善处理过了，在飞艇上的这段时间刚好可以用来养伤。 然后他就在自己房间门口看到了自己这身伤的罪魁祸首——说来有些离谱，当时在场的三个人，两个人的伤都不是盗猎者造成的，而是出于她之手。 “……啊，那个……” 梅洛抱紧了些手里折好的斗篷，很快，她意识到这是对方的东西，于是又松开了些，她有些尴尬，“我是来还斗篷的，刚刚的事，很抱歉……” “没关系。”凯特并不在意，他反过来关心道，“倒是你……已经没问题了吗？” “嗯，谢谢。”梅洛点头，把斗篷交到对方手中。 她道谢的不只是刚刚那件事情，还包括凯特在协会被问话时，主动承担起回答的工作，并且含糊地带过了她突然袭击两人的事情。 因为受害者的缄默，其他人似乎都默认他们的伤是盗猎者造成的。虽然袭击其他考生本身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她难免会被追根究底地追问几句。 “那就好，以后不要再这么胡来了，”他点头，又忍不住板起脸念叨了一句，“无论闹了什么矛盾，都不是对同伴出手的理由，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你误会了。”梅洛轻声道。 不等对方回应，梅洛再次向凯特道谢后便告辞离开。 —— 她并不感到后悔，她向来相信自己的判断，即使当时情绪上头，她也有好好考虑过杀死侠客的利弊，她认为自己做的是正确的。 但是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现在失去了当时那种汹涌的杀意，整个人都进入了贤者时间，只想着快点结束考试回家。 不过这样也算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吧，只要侠客稍微识趣一些，就能明白离自己远一些才是明智之举。 之后也确实如她所想，接下来的测试项目没有强制团队合作的，没有再发生意外状况，侠客也没有再和她搭话，几天后，她顺利拿到了猎人执照。 为了表彰她和凯特在这次测试以及抓捕盗猎团伙中所做出的贡献，她和凯特一拿到执照就被授予了一星。 好随便，连带着猎人执照也变得不值钱了的样子。 梅洛盯着自己手中的执照，翻来覆去地观察。 也没什么特别特殊的地方嘛。 “不要露出这种失望的表情嘛。”最后一关的考官，也是猎人协会的会长摸了摸胡子，笑道，“一星猎人可是很值钱的，抵押出去都能比普通执照多抵押几倍的钱呢。” “！” “哈哈哈哈不要这么凶嘛，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尼特罗哈哈大笑，“我以为通过那场游戏，我们已经很熟了呢。” 怎么可能啊！ “会长，关于这个执照，我认为自己目前还没有为协会做出足够的贡献，所以，果然还是……” 凯特还在推让。 “嚯嚯，执照一旦登记便是无法收回的了，这个应该没有必要再讨论了，你就安心收下吧。” “……” 梅洛没有这种心理负担，既然协会都愿意发了，他们有什么拒绝的理由，直接升到一星不是更好么。 她和凯特交换了联系方式，简单地向两人道别后，便准备回枯枯戮山。 “等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的肩膀被抓住，梅洛转头，侠客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看着她。 “回·答。”他提醒道，因为伤到了喉咙，所以他声音有些沙哑。 似乎是看出她的抗拒，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绷带，眼神里带上了一丝谴责：“我都这样了诶，之前说话都很困难，所以才推迟了答复日期。 都打赌了，无论如何总要有个答案吧，我就是为了这个才特意在这里等你的，找个地方谈谈怎么样。” “……” 她早该明白的，这个人一直都很不识趣。 “……如果你一定要的话。” 她回道。 chapter.51反制 他们没走多远。取得执照后的说明会是在委员会所经营的酒店举行的，走出走廊，便能抵达酒店的花园，恰好位于进出的必经之路上。 花园中央布置了一个喷水池，前方还贴心地设置了供人休憩的长椅，阳光温柔地洒落在喷水池喷出的水雾上，闪烁着粼粼波光。 “不打算再杀我了吗？”侠客问道。 梅洛回头看他。 侠客的笑容和语气都很平常，好像只是随口问了句她接下来的安排一样。 他好像真的在给她建议：“你想动手的话现在也可以哦，猎人协会不会管这种事的。” 还真敢说啊。 梅洛心想，她第一次割到对方的喉咙时就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当时这个人是醒着的吧，失去意识的人可不会紧张，亲身经历一场对自己的谋杀却无法反抗，这种感觉肯定很不好受。 如果换成是她被人划开喉咙的话，不说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至少在有把握对付那个人之前，她一定会远远地避开对方。 现在还能在她面前说这种话…… 是料定她不会再出手还是真的不怕死？ “是否要杀你，我自己可以判断，不需要你的建议。”她停下脚步。 “这样啊，也是，你毕竟是专业的。”侠客笑容不变，话里带刺，“我这种三流情报员哪敢对你指手画脚。” 梅洛看了他一眼。 “你在朝我发脾气吗？”她问道。 侠客没回答。 其实这样反而比较正常，要是他一点没反应，梅洛反而疑心他在算计什么。 “暂时不打算。”梅洛不高兴地低着头，算是回答了对方的第一个问题。 虽然觉得对方这种反应很正常，但是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想让她道歉是不可能的：“你要回答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 “别这么急嘛，测试都结束了，你也马上就要回枯枯戮山了，不差这点时间吧，”他打断了她的话，“还是说你有任务在身，急着去工作？” “……没有。” 侠客平和地笑笑，话里听不出情绪：“那，就是单纯不想和我说话吗？” “这种话对我是没有用的。”梅洛抬头看他，侠客脖子上白色的绷带在阳光下晃眼得很，梅洛目光偏移了一点。 她才没错呢。 ……好吧，表现出那种模糊不清的态度这点确实有点不好，但是她只是错了一点点，真要论起对错，也是他主动挑事，侠客至少要负九成的责任。 “你看，你自己也觉得很过分吧。”侠客曲起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梅洛躲了一下，他也没在意。 他眨了眨眼，恢复了平日里的笑脸：“嘛，总而言之，先坐下来，也多少关照一下我这个伤患吧。” 他们坐到了喷泉前的长椅上。 这个人为什么这么没有距离感，总是喜欢和人贴着坐一直是个未解之谜。 梅洛稍微有些不自在，但最终还是没有挪开——这长椅本就是双人椅，旁边也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让她挪了。 话说为什么她要听他的坐下来啊，这样好像真的要长谈了一样。 她听着侠客又是晓之以理，又是动之以情的长篇大论，觉得有些无聊。 她勉强克制着自己不打哈欠。 “这样根本是我一个人在说话嘛，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应该说什么吗？”梅洛反问他。 侠客无奈地看着她。 “说得也是……看来我之前都是在做无用功呢。”他叹了一口气。 知道就好。 侠客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 “你都和别人交换了，没理由跳过我吧。”他振振有词，“而且说不定我以后也有对暗杀业务的需求呢。” “……我一直开着免打扰模式哦。” 想了想，梅洛摸了摸口袋，摸出一张七折卡递给他，侠客收下了。 “这样就好。”他合上手机，伸了个懒腰，比起她这个听众，一直在说话的他明显比较累。 梅洛松了口气，总算结束了吗。 “但是最后，我还是想听听你的回答，虽然你的回答我想大概是……”他缓缓道。 “我跟你走。” “……？” 她在说话吗。 脖子后面传来一点刺痛感。 “嗯，太好了，你果然同意了呢。”侠客的语气与先前大相径庭，他低下头望着她，翠色的眼眸中笑意盈盈，仿佛对她的回答早有预期，丝毫没有先前表现出来的无奈。 在说出刚刚那句话之后就变得无法开口也无法动作的梅洛：“……” 他伸手摸进她的口袋，顺走了她的通讯器。 “别这么看我嘛，最开始不就告诉你无论如何都要带你走了吗？” 侠客小人得志地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手机：“哇，不过还真是紧张，果然还是最后关头最容易让人放松戒备呢，不枉我费尽口舌说了这么多，是不是很无聊？” 侠客打量着动弹不得的她，笑容越发灿烂。 他从最开始就没想过能说服梅洛，她太顽固了，不借助外力根本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这可不算作弊哦，要是你一直像最开始那样防备的话，我也没有机会这么做啊，耍赖的明明是小梅吧，我最多只能算是帮你改正一下口是心非的毛病罢了。”他强调道。 梅洛：“……” 侠客看着她“嗯？”了一声，恍然大悟： “啊，对了，你还不能说话，抱歉啊，因为事先无法预测插天线时的具体情形，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设置了目标无法进行任何行动……稍微忍耐一下吧，等到了流星街我就给你恢复一部分权限。” 侠客按了几下手机，梅洛就像手机中的小人一样动起来，甚至还随着他的心意转了几个圈。 “噗嗤……” 侠客忍俊不禁地笑出声，又在对上梅洛的眼神后轻咳一声，迅速止住了笑意。 惹恼她可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他笑眯眯地抓住梅洛的肩膀，关系很好似的推着她走：“好了——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 —— “老板，帮我开一个房间。” “好咧！” 老板从柜台下探出头，热情的目光在看到两人后带上了一丝审视。 “哥哥，我好饿，晚饭想吃奶油炖菜。”少女伸手拉了拉少年的衣角。 “再等等，等回房间休整一下，我就帮你去买。”棕发少年宠溺道。 是兄妹吗？长得完全不像啊。 老板抓了抓头发，还是不信，不过管他呢，不是拐卖就好，其他的他也不想细究，他收下少年的钱后把房卡递了过去。 他目送着两个人上楼，那位少女始终温顺地跟随着少年，即便是在对方无法察觉的角度，她也没有做出任何疑似求救的动作。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老板重新坐下。 进入房间，关上房门，侠客暂时解除了对梅洛言语的控制。 前往流星街并没有直达车，他们需要先搭乘飞艇前往优路比安，到达那里离流星街最近的一个国家后，再寻找合适的方式，比如抢一辆车开过去。 他预定的是明天一早的票，今晚就在这里凑合一下吧。 他询问梅洛：“你晚饭想吃什么？” 刚刚在老板面前说的是为了避免麻烦，他随便指定的菜名。 谁叫梅洛似乎和飞坦一样在身高上进展缓慢（不过还是比飞坦高一些）在外面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儿童。 “我真的搞不懂。”梅洛开口道，她看上去一点都不惊慌，只是单纯的疑问，“你的目的，是想要我加入你们那个团吗，因为我很有用吗？” “你一定要现在和我探讨这些吗？”侠客低着头点开手机里的外卖软件，“等到了流星街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回答，你不饿吗？” “……” “吃中华料理怎么样？这附近有一家很出名的饺子馆诶。”他划到一家评分不错的店。 “……” 侠客抬头，真诚发问：“不要把别人想那么坏，我看起来就这么人渣吗？” 看着被他做成傀儡的梅洛，侠客唔了一声，假装没看见。 至于入团……尽管他认为让梅洛加入团队是个不错的选择，其他团员大概也不会提出异议，但是最终做决定的是库洛洛，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应该不会接受吧。 说服梅洛也是个麻烦事，她太顽固了，他这根天线大概要在她身上插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你确实很厉害，即使还不知道你具体的念能力，但是就算单看体术，入团的话应该也能进特攻队，不过我想带你回去的理由和你有没有用无关。” 他看着她：“我们不拒绝任何东西，但也别想从我们手中夺走什么，还记得吗，这就是流星街的理念。” 而梅洛则是被他划分在属于自己这边的东西。 “但是我不是东西，我有自己的想法。” “我会帮你认清自己真正的想法的。”侠客不在意道，“没关系的，在那之前我会负责照顾你的，我一向很有耐心。” “……” 一阵敲门声。 侠客打开门，递出戒尼的同时接过两人份的外卖。 “先吃了饭再说吧。” 他转过头，却看到本来被设置坐在床边的梅洛已经站了起来，手上还拿着他的天线观察。 “……奇怪，你怎么解除控制的？”侠客攥紧了手中剩下的第二根天线。 他的操作虽然不能让被操作对象强制进入绝，但是她的身体应该是完全不能动的，这样的情况下，能摆脱他操作的能力只能是放出系或者特质系的。 这也太不巧了吧，他表面平静，内心已经开始计算他开启自动模式后，从这里成功逃脱的几率了。 虽然他并不畏惧死亡，但是如果能有机会活着，他还是希望能够继续活下去的。 “秘密。”她轻声道。 梅洛一眨眼间便已来到他面前，侠客刚有动作，她便迅速地挥动手臂，轻而易举地折断了他的手腕。 “太依靠念能力可不行。”她提醒道。 虽然也有不想暴露自己念能力的想法在，但是跟着他直到这里，主要还是她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对自己那么执着。 梅洛还是觉得不理解，但是她可能确实被他动摇了，所以她想到了另一个方法。 虽然她认为他不会接受，虽然他答应了也会有很多麻烦，但是她愿意尝试一下。 “这一路上，我好好考虑过你的想法。”她说道，“刚刚也问过你了，你想这么做，只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并不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吧，如果是这样的话……” “……侠，到我这边来。”她抓住侠客的领口，迫使他弯腰。 “不是我过去，而是你过来。” 她抿了抿嘴，蓝紫色的双瞳里倒映出侠客的模样：“如果你真的想的话，就抛开其他人，到我这边来。” 如果他愿意到枯枯戮山来，自己就不需要纠结那么多了。 chapter.52花脸 果然不会答应吧。 接住被她用手刀劈晕过去的侠客，梅洛没有立刻离开。 她站在这次真的晕过去了的侠客旁边，耳边不断回响着对方的话。 「故意让人做这种选择，其实你心里也没想过我会答应吧。」 说出这句话时的侠客似乎终于卸去了伪装，他不再维持从见面开始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看向她的眼中带上了一丝讥讽。 「虚伪。」对方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又怎么样。 这种会用天线强迫别人做决定的人有资格说她吗？ 梅洛在测试第一天就想过一个问题：侠客为什么要来找自己？ 她曾经想过直接问侠客这个问题，但是又觉得直接从对方口中得到的答案不可靠，因此始终没有开口。 他知道自己是揍敌客家族的一员，就该清楚这次行动的风险，以及即便成功，后续处理也会带来的诸多麻烦。 众多答案中，最大的可能性是看上她的身手。 没有谦虚的必要，她无疑是这一代揍敌客中最出色的孩子，不仅是席巴和基裘这样评价，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杀人对她而言实在是得心应手，她仿佛天生就具备成为一名杀手的潜质。在其他孩子中，唯有刚开始训练不久的奇犽，在作为杀手的天赋上能被拿来和她比较。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形，但是他们大概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这样的话，为团队寻求得力的战斗人员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为此背负一些风险也是合理的。 但是这也代表他是完全站在另一方，为了另一方的利益来算计自己的。 这样不是显得被他三言两语就软化态度，明知道可能是故意的，却还是想去救他的自己很难堪吗？ 这不公平吧。 「……不过我想带你回去的理由和你有没有用无关。」 他之前回答自己的那句话应该是真的，当时自己处于被他操作的状态，他没必要和自己说谎，她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才跟着他一路来到这里的。 ……相较起来，这个回答不算坏。 梅洛看向这名童年玩伴，和小时候的一头炸毛不同，他那头金棕色的发丝柔顺地垂落下来，昏迷时的表情很乖巧，单看脸完全看不出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想往人身上插天线来操作对方行动的人渣。 她看了一会，感到深深的无奈。 ……果然还是下不去手。 “……这就是花言巧语吧。” 盯着晕过去的侠客，她小声感叹道。 她蹲下身，把他放在地上，然后狠狠捏住侠客的一侧脸颊，软乎乎的脸颊肉被她像扯面团一样扯开，拉出一个可笑的表情，昏迷中的侠客根本无力抵抗，梅洛放开手时，他脸颊上留下了两个红红的手指印。 就是这张嘴在说些挑拨情绪的话吧，这是罪有应得。 她站起身，扫了眼房间内的摆设，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她把倒在门口的侠客拖到里面，打开房门。 “老板。” “啊？！” 躲在柜台下面刷手机的男人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他手慌脚乱地把接住被下意识抛起来的手机，看向来人。 是刚刚两人组里的妹妹。 他捂了捂胸口，这孩子怎么走路没声音啊。 黑发少女眨了眨眼，指了指他用来记账的笔，问道：“老板，可以借一下笔吗？” —— 侠客是直到第二天中午时分才醒过来的。 正午时分，刺眼的阳光洒满了街道上的每一个角落。即便这个房间被人临走前贴心地拉上了窗帘，仍然有一缕阳光顽强地从窗帘的缝隙中挤入屋内，大大咧咧地照在少年的脸上。 “嘶……” 侠客微微皱眉，逐渐从混沌之中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他本能地侧过脸，同时用手挡住脸想要遮住刺眼的光线。 但是下一秒，侧脸躲避的动作牵扯到了脖颈后方的肌肉，他随即便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一下疼痛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与此同时，他伸出手，揉了揉自己正剧烈作痛的后颈。 意识回笼，他逐渐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事。 小梅最终还是没杀他。 虽然痛得让他都有些怀疑人生，简直像开了自动模式运行了一整天一样酸痛，但却也让他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依然活着这一事实。 他用手肘撑着坐起身，手肘接触到柔软的床铺，这才发现对方竟然还好心地把自己放到床上了。 比起这种贴心，直接跟他走才更让他高兴，他暗暗道，丝毫没有反省自己所作所为的意思。 接下来，他检查了自己的口袋，傀儡手机和两根天线都被好好地放在那里，他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打开手机通讯录，梅洛的号码也好好地躺在那里。 “噗……”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计划失败所带来的些许郁闷瞬间烟消云散。 这算什么，这样的话他可就要直接解读成让他继续加油的意思了。 他迅速发了几条短信过去，意料之中，另一边迟迟没有变成已读。 他也不在意，把对方调成特别关注后便合上手机，他扫了一圈房间，发现昨天点的两份外卖被拿走了一份。 有点遗憾呢…… 他摸摸下巴，没想到对方的念能力竟然能解除他的操作，他本来还很期待能亲自给无法动弹的梅洛喂饭的，现在看来，只能下次再找机会了。 他来到洗手间准备洗漱，正打算拧开水龙头时，却忽然瞥见镜子中的自己，他不由得愣住了。 —— 流星街，幻影旅团的基地。 “咔” 侠客推开门，玛奇正端坐在沙发上缝补东西，屋子里回荡着游戏的背景音乐以及芬克斯和飞坦相互拌嘴的声音，一切都和他出门前差不多。 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守在大厅的玛奇抬起头，看到来人后第一时间确认了对方的四肢完整度。 她这几天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直觉对方这趟出门危机重重，看到侠客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她才松了口气。 “侠客，你回来了……”她正准备打招呼，却一眼看到了对方的脸，于是说到一半的话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脸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你是……噗。” 玛奇连忙捂住嘴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笑意，身体微微颤抖着。 “呀，玛奇。” 侠客像是没看到她在憋笑，坦然自若地打着招呼，他的声音吸引来了同样位于一楼的其他人。 “你终于回来了啊，那个猎人执照长什么样，让我看……”芬克斯从隔壁房间走出来，游戏机还抓在手里没放下，飞坦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 和玛奇一样，他们的视线都第一时间集中在了侠客的脸上。 “什么啊你那张脸哈哈哈哈哈哈哈！” 芬克斯发出一阵爆笑，他指着侠客那张被画满了乌龟，还被写上大大的烦人精三个字的脸：“噗……不是哈哈哈哈哈，你不会就顶着这张脸一路走回来的吧？” “是啊，怎么了嘛？” “噗哈哈哈哈新造型吗？很合适你啊侠！”飞坦笑得捂住肚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侠客双手叉腰，丝毫没有被他们的笑声激怒，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站在大厅中央，给闻声而来的每个团员展示自己脸上的杰作。 “我也觉得很适合。”在对上某个视线后，他嘴角上扬得更明显了些，不无得意地笑道。 chapter.53巧克力 「好可惜，上次的涂鸦我还打算留久一点的，结果飞坦和芬克斯当场就按着我硬擦掉了，动作一点都不温柔，脸到现在都好痛，他们绝对是嫉妒T^T」已读 「？」已读 「……这么用力都没有把你的脸皮擦薄一点吗？」已读 —— 黑乎乎的，无法被定义的不明物。 隐隐约约散发着不详的气息，光是存在本身就能让人感到不安。 梅洛咽了咽口水。 “来，快尝尝吧，妈妈亲手制作的巧克力～” 基裘将碟子向她那边推了推，里面盛着几块刚刚冷却完毕，形状奇特的巧克力，正散发着缕缕不明的黑气。 难道这个外表还不能说明它的口感吗，有些东西不需要非得试吃才能知道它不适合食用——被基裘逮住的倒霉蛋梅洛有点痛苦。 基裘双手捂脸，娇羞道：“妈妈以前没怎么做过料理，忙活了一上午才调配出满意的味道呢。” 调配，这不是用来形容料理过程的词吧……？ 基裘最近迷上了晨间剧，并且通过电视剧了解到了一些其他地区的风俗习惯——例如，有些地方会在特定的日子里，给心仪的人送上巧克力或是糖果，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亲自制作巧克力送给心仪的人……很难想象这是一对结婚将近二十年，已经生育了六个子女的夫妻之间会产生的互动呢。 而且仅仅因为觉得她和席巴性格相像，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喜欢的味道席巴也会喜欢那就大错特错了！ 看着露出少女般羞涩紧张表情的基裘，又看了眼光是外形就让人觉得很不妙的巧克力，梅洛深刻感受到了爱情的沉重。 她迟迟不肯下手。 她是不怕毒，但是这东西看起来已经不仅是有毒的程度了。 梅洛对着巧克力出神的样子，在基裘的眼中被解读为了另一种含义，她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忽然开口说道： “小梅要不要也来试着做做看巧克力。” “我吗？”梅洛一愣，思考起基裘的提议。 他们家基本上都是甜党，奇犽更是在吃过天空竞技场的限定巧克力后变成了巧克力的忠实拥趸，所以完全不用担心制作出来的巧克力会没有销路。 虽然她没做过巧克力，但是梅洛对自己的动手能力非常有信心，她觉得可以试试看。 基裘观察了女儿一会，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梅洛疑惑地回看过去。 “小梅也到了对这些事情感兴趣的年纪了呢。”她语气温和，仿佛怕惊扰到了什么，“你长大了……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在意的人吗？” “……” 原来如此，基裘明着问要不要做巧克力，实际上是在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 梅洛想也不想：“怎么可能。” “不要害羞嘛，”基裘一脸不相信，一步步走近梅洛，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妈妈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告诉妈妈，妈妈也可以帮你参谋参谋啊！” “没有哦。”梅洛蹙了蹙眉。 “真的吗？你是不是不信妈妈？悄悄地告诉妈妈好不好？！妈妈向你保证，不会告诉其他人，也绝对不会阻止你谈恋爱的！” 见温和的谈话方式行不通，基裘开始胡搅蛮缠，一副今天非要来一场母女间的恋爱茶话会的样子。 “真的没有啊。”她无奈地看向基裘。 “！”基裘捂住胸口。 女儿一瞬间流露出的那种压抑着不耐烦的神情简直和她的丈夫如出一辙！ 不愧是她和席巴的孩子！！！真是和她父亲越来越像了！ 基裘看得心里小鹿乱撞，她真是太喜欢这副表情了！ 基裘轻咳一声，才没有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过度兴奋：“小梅说的话我当然相信，不过等到你有在意的人的那天，一定要告诉妈妈，绝对不可以瞒着妈妈哦！” “那现在来试吃一下妈妈做的巧克力吧！”她手往后一伸，就抓住了碟子，送到了梅洛面前。 看来这场对话并没有让基裘忘记本来的目的。 在母亲火热的视线下，梅洛硬着头皮挑了一块不明物塞进嘴里。 “唔……” 又苦又甜又辣的口感在她口中爆开，还有奇怪的夹心，好复杂的口感……这真的是巧克力吗……？ 好不容易咽下去，她觉得舌头都麻麻的。 “这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吗？” “吃得出吗？为了丰富口感层次，妈妈在里面加了些蓖麻籽，是不是觉得很亲切？”基裘很高兴，一副等待被夸奖的样子。 所以才是调配啊！ 想到巧克力中大量，甚至可以说过量的夹心，梅洛的脸色如同调色板一般不断变换，最终，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只有她吃到这种东西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 “味道怎么样？”梅洛询问道。 很巧，她刚做好第一批试作品（只是普通的巧克力），奇犽和亚路嘉就手牵手跑到厨房来找点心吃，她正好将属于他们的那份给他们。 “唔……要是再甜点就好了。”奇·巧克力鉴定大师·犽给出了中肯的评价，他瞥了一眼梅洛，臭屁道，“嘛，虽然比不上之前带回来的限定巧克力，不过对小梅来说还算不错啦。” 梅洛屈起手指，用力弹了一下弟弟的额头。 “干嘛，不都夸你了吗！”奇犽单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因为意外受袭而睁得圆圆的，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什么小梅啊，给我好好叫姐姐。” “有什么关系，伊尔迷和糜稽不都是这么叫的吗？！”他不服气道。 “因为你是弟弟——”她说道，“或者公平一点，你也去伊尔哥面前叫他小伊怎么样？” 奇犽似乎想象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他用力摇了摇头：“才不要呢！” 欺软怕硬，她暗中诽谤。 她暂时放过奇犽，看向一边一直没说话的亚路嘉：“亚路嘉？不尝尝吗？你不喜欢巧克力？” “……恩，不是……那个……”亚路嘉看着手中的巧克力，迟迟没有下口。 梅洛做的巧克力都被做成了他们本人的卡通形象，排成一排时就像全家人们聚在一起和乐融融一样，十分可爱，亚路嘉手中的就是个豆豆眼版本的自己。 和只在乎巧克力的味道，一口咬掉自己的头的奇犽不同，亚路嘉似乎很在意巧克力的外表。 她犹豫地看了一眼奇犽，又看向她，蓝色的瞳孔湿漉漉的，她委屈道：“……什么……也想要……” 什么也想要？ “是想要加入什么吗？”她猜测道。 奇犽把剩下的巧克力塞进嘴里，又搬来放在一边的小凳子，来到料理台旁，挑了一块同样是亚路嘉造型的巧克力。 他拿起一旁的小刀，在巧克力小人本应是眼睛嘴巴的地方仔细画上圈圈，本来很可爱的小人被他这么一画，显得有些诡异。 他把再次加工过的巧克力用油纸包好，递给亚路嘉：“要回房间再吃哦。” “嗯！谢谢哥哥！” 但是亚路嘉显然不这么认为，她抱着两块巧克力，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 这是什么小孩子之间的暗号吗？ 看到她疑惑的眼神，奇犽哼笑一声，做了个鬼脸： “这是我和亚路嘉的秘密，求我的话就考虑告诉你，小——梅——” chapter.54这是什么？ 「飞坦和窝金又打起来了，一片残骸……」已读 「图片jpg.」已读 「图片jpg.」已读 「是你负责经费的吧，确实很头大。」已读 「你怎么知道，我有和你说过这个吗？」已读 「……不是你难道是窝金负责的吗？」已读 「↑开玩笑的，解释起来太麻烦了，就当是我的感觉吧（笑）」已读 —— 梅洛试着纠正了几次奇犽对于自己的称呼，但是收效甚微，他似乎铁了心要像其他人一样喊她小梅。 她其实倒也没那么在意称呼，她不喜欢摆姐姐的架子，而血缘关系也不是一句称呼就能改变的，虽然有些微妙，但是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姐弟关系良好的象征（？）。 真正让她觉得有点心理不平衡的原因是因为她察觉到的一件小事——不止是对她，奇犽这小子对谁都有两副面孔。 像对伊尔迷，奇犽私下里会毫无顾忌地直呼伊尔迷的名字，当面时却会乖乖地叫他伊尔哥或者大哥。对于糜稽，他当面时会直接叫他糜稽或者死宅，私下却反而会叫他二哥。 对于自己…… “嗯……姐姐不在的时候……”被梅洛选中的小间谍亚路嘉点了点下巴。 在信任的姐姐面前，她很快出卖了哥哥，一脸纯真地给出答案：“哥哥会叫姐姐梅洛哦。” ……有点被看扁的感觉。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凭什么大家的待遇这么不一样。 想起最近因为训练频频受到夸奖，以至于变得越来越自满，走路时仿佛要把脸仰到天上去的奇犽，梅洛决心要给他个教训。 亚路嘉看着神情莫测，仿佛陷入思考的梅洛，乖巧地没有去打扰，她站起身，朝着房间的某个角落走去。 梅洛房间内的摆设不算十分整洁，若单从条理性的角度来看，她的房间比起糜稽的还要杂乱一些。至少糜稽对他的那堆手办非常珍视，不仅摆放得整整齐齐，还会每天细心地清理柜子，以防手办上落灰。 梅洛则是喜欢随手乱扔东西的典型，幸好她不喜欢在房间里摆没用的装饰品，因此房间算得上空旷，乍一眼也能看得过去。 但是自从多了几个喜欢往她房间跑，还随手留下自己的东西的弟弟之后，在她的房间里找寻某样具体的东西就变得原来越困难了。 其中也有亚路嘉出的一份力，小孩子的想法很单纯，她自己喜欢可爱的玩偶，喜欢各种造型奇特的首饰，就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给梅洛，让姐姐的房间也变得可爱起来。 她先分别和自己几个的玩偶一一贴过，才开始寻找自己之前放在这里的首饰盒。 嘿嘿，让姐姐帮自己扎好看的发型～ 她幸福地想着。 虽然哥哥也很好，但是有些游戏果然还是和姐姐更一起玩更好。 不过上次到底把东西放在哪里了？她的目光扫过书桌。 “咦？” 桌上熟悉的包装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发出了一声疑问，踮起脚，看向装在透明袋子中的巧克力。 梅洛顺着亚路嘉的目光看去。 啊，那个是……忘记收起来了。 她默默移动到书桌前。 “这是，伊尔哥的份啊……姐姐不送给他吗？” 要送给每个人的巧克力的形状都不一样，所以一眼就能看出这份巧克力本该属于谁。 亚路嘉眨巴着眼睛看向梅洛，友好地提醒姐姐：“伊尔哥今天在家哦。” 这种手工巧克力的最佳赏味期比普通的巧克力短很多，再继续放下去，味道可能会发生变化。 在亚路嘉好奇的视线下 ，梅洛若无其事地把巧克力塞进抽屉，同时打开了另一侧的抽屉：“是来找什么的吗？之前房间实在太乱了，就拜托管家帮忙归类了一下，你的那些小东西都在这边哦。” “啊！真的！”亚路嘉双手捧起自己宝贵的首饰盒，打开锁扣，里面摆放着的都是她精心收集的各种充满异国情调的发饰。 现在还只能靠着收集这些东西来想象外面的世界，但是等到自己也有能力出门的时候，就可以和哥哥姐姐一起去这些地方游玩了。 真希望那天快一点到啊。 “姐姐！”她从中挑选了几个发饰，仰头向梅洛请求道，“帮亚路嘉梳头吧！” “可以啊。” 小孩子真好打发。 梅洛拿起桌上的手持镜，招呼着亚路嘉在软垫上坐下。 她手很巧，像是花环和编发这类不需要太多技巧的东西，只要看过一次它们的外形，都能大致还原出来。 帮着妹妹换了几个发型，又讲了两个故事，就到了睡觉的时间。 “姐姐……”亚路嘉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再次施展起她的闪闪发光撒娇攻势，“今晚可以让亚路嘉留在这里睡觉吗？” “嗯……那明天要起得早一些哦。” 之前有段时间，亚路嘉和柯特仿佛是在暗暗较劲，每天晚上都会跑到梅洛这边来。时间一长，这件事就被基裘发现了，基裘虽然为他们姐弟关系如此融洽而感到欣慰，但是也教训了亚路嘉和柯特，告诉他们不能一直这样黏着姐姐。 柯特很听妈妈的话，在那之后变得更加安静了，亚路嘉就黏人多了，即使她有意想维持弟弟间的公平，但是也实在扛不住亚路嘉实在太会撒娇了。 “太好了！最喜欢姐姐了！”亚路嘉给了她一个爱的抱抱。 “诶，最喜欢姐姐？那奇犽呢？”梅洛掰着她的脸，故意问道。 “哥哥也最喜欢了！亚路嘉最喜欢的人有两个！亚路嘉好幸福啊～”亚路嘉完全没被为难住，像小狗一样主动往梅洛手心蹭。 “小滑头。”她哼了一声，放过了妹妹。 —— 这本该是一个与往常无异的夜晚。 洗漱完毕，和香喷喷软乎乎的妹妹一起躺在床上，聊些有的没的（主要是关于奇犽的话题），随后陷入梦乡，就和世界上的任何一对普通姐妹一样。 但是今晚很特殊。 没有丝毫预兆，闭上眼陷入沉睡的亚路嘉脸上的五官处蓦然出现了三个黑洞，有什么东西趁着她沉睡之际，借由她的身体苏醒了。 “梅洛……” 小孩子软软的身体贴了上来，梅洛的胳膊也被紧紧抱住。 和亚路嘉聊天聊到深夜的梅洛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没有立刻睁开眼，而是随意地拍了拍妹妹的背，希望能用这个动作安抚这个精力充沛的妹妹。 “……” 对方安静了一下，似乎经过了什么思想斗争，她再次热情地开始呼唤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蹭来蹭去，痒得她想笑。 “亚路嘉，别闹了，很晚了……” 对方没有回复自己，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她的名字，以及意义不明的“埃”。 有点奇怪…… 等等，她不觉得亚路嘉是那种会半夜调皮，故意吵醒人的孩子，就算要撒娇，她今晚也已经陪她玩了很久了。 这个语调也怪怪的。 大脑下意识地分析着当前情况的异常之处，提醒着她尽快醒来确认。 心跳突然加快，梅洛瞬间睁开眼睛。 杀手都需要良好的夜行视力，因此即使没有开灯，她也能看清亚路嘉的状态。 “……” ……这是什么？ 只一眼，她就恢复了清醒。 她不敢有大动作，只是用指甲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 实在是眼前的东西太诡异了，她倒宁愿自己在做梦。 身边这个身体是亚路嘉的，也无法立刻确定亚路嘉本人究竟如何，因此她强忍着没有第一时间进行攻击，也不敢立刻抽离手臂。 梅洛耳边似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快速跳动的声音，她尽力使自己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冷静下来，推理会出现如今这种状况的原因。 “……梅洛……” 亚路嘉……不，现在暂时只能用那个东西来代指，那个东西一边喃喃着她的名字，一边亲昵地抱着她的手臂撒娇。 看到她终于醒来，那个东西五官的位置动了动，眼睛的部分弯了起来，仿佛是在表达喜悦的心情——就和平常向她撒娇的四弟一样。 但是那不是亚路嘉，只是附身或者……侵占了亚路嘉身体的什么东西。 她敛下目光中的冷意。 要问为什么。 因为那个东西有着一张惨白的，可怖的，完全不可能属于人类的脸。 chapter.55拿尼加 拿尼加是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与亚路嘉一同降临到这个世界，在此之前的记忆都是混沌不清，朦朦胧胧的，好像连实体都不曾拥有。 她是个害羞的孩子，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是默默地待在亚路嘉的体内，借助亚路嘉的眼睛来观察其他人。 她们是一体双生的存在，比起普通的双胞胎关系更加亲密，她们能够毫无障碍地理解彼此的想法，连感情都能相互分享。 亚路嘉最喜欢的人，拿尼加也最喜欢了。 在亚路嘉的鼓励下，她开始尝试着在奇犽面前现身。 奇犽十分自然地接纳了她的存在，除了嘱咐她不可以在他人面前现身之外，他对待她的方式与对待亚路嘉并无二致。并且，为了方便将她与亚路嘉区分开来，他还为她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拿尼加。 ……奇犽……好喜欢…… 亚路嘉喜欢哥哥，她也喜欢奇犽，亚路嘉喜欢姐姐，她也喜欢梅洛。 虽然奇犽告诉她，目前还不能在梅洛面前现身，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和梅洛亲近。 最初只是在梅洛睡着后悄悄地撒娇，但是渐渐的，她开始不满足于此。 想要和梅洛见面，想要被梅洛夸奖，想要和梅洛玩。 同样是最喜欢的人，奇犽和梅洛有什么不同？ 他们在面对亚路嘉时同样温柔，没有欲望，不求回报的爱，她很喜欢，她也想要。 所以在梅洛有苏醒的迹象时，她并没有像先前那样立刻缩回亚路嘉的体内，而是用比以往更加甜蜜的声线去撒娇——她要给梅洛一个好印象。 “梅洛……梅洛……”她呼唤道。 但是梅洛的反应怪怪的，她虽然紧紧地注视着她，却没有丝毫想要与她亲近的意思。 当然没有摸摸头，也没有亲亲抱抱。 “梅——洛……”她更加卖力地撒娇道。 发现撒娇攻势没有发挥作用，她困惑地抬起头，嘴部的黑洞向上弯起一个弧度，却没有换来和亚路嘉一样被温柔摸头的待遇。 …… 哪，哪里不对吗？ 她瑟缩着垂下头，黑洞般的眼睛像是哭泣一样扁了下去。 —— 偏偏在亚路嘉的身体里，想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 怎么办呢。 梅洛垂眸望向那个正抱着她的手臂，仰着头注视着她的那个东西。它原本似乎是在朝她笑的，但是因为没有得到及时回应，它慢慢垂下了脑袋，整个身体都变得有些畏缩与不安。 结合它之前的行为举止，它是想要和她亲近吗。 虽然很可怕，但是举止却很简单易懂，她审视着不明生物，虽然不明白具体原因，但是它看起来对自己很有好感。 在情况还不明了的时候，拥有对方的信任和好感对自己来说不是坏事。 梅洛伸出那只没有被抱住的手，顺着发丝，轻抚着毛茸茸的发顶。 随着她的动作，那个东西的心情似乎有了好转，它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向了她。 “梅，梅洛……”它咧着嘴角，露出了一个类似讨好的笑。 “乖孩子。”她扯了扯嘴角，“抱歉，刚刚太意外了，所以有点没反应过来。” 多亏了过去在任务中时不时地练习实践，即使现在正面对着一个占据了自己家人身体的未知生物，她脸部的肌肉也能顺利模仿出合适的表情。 “你能说话？嗯，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她友好地问道。 对方大力点了点头。 “梅洛，喜欢！”那个东西一头栽进了她的怀里，梅洛没有躲避，只是张开双臂，做出一个拥抱的动作。 她的双手隔着一段距离，虚虚地拢在对方的后脑勺后。在对方扑进她怀里时，她的指甲也同时伸了出来。 虽然对方现在正身处亚路嘉的躯体里，但是亚路嘉本人到底还在不在尚且存疑，它附身于他人身上的方式也尚未明了，她实在无法不采取一些必要的防范措施。 “你还会说别的话吗？”她耐心道。 那个东西立刻回答：“……奇犽，喜欢……！” 奇犽……？ 在它的口中听到了弟弟的名字，梅洛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亚路嘉和奇犽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晚饭时，如果它是在那之后附身到亚路嘉身上的话，它不会知道奇犽的名字，但是在睡前亚路嘉还是正常状态，也就是说…… 「“谁也不行，伊尔哥和二哥也不能告诉！” “这是我和亚路嘉的秘密，姐姐想知道吗？” “姐姐会后悔的！”」 奇犽气鼓鼓的脸在她脑中浮现。 与此同时，梅洛的脑海中如同电石火花般迅速闪过几个过去曾察觉到，却硬生生忽略掉的关于“秘密”的疑点。 ……这个推测太荒谬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东西到底在家里潜伏多久了？此时距离她和奇犽的那次对话已经过去了四年，而且按照当时奇犽帮忙遮掩时的熟练程度，四年恐怕只是最保守的估计。 但是亚路嘉明明从来没出过家门，这个东西又是怎么附身到她身上的？念能力的效果？管家有问题？这个东西的目的是什么？它和亚路嘉共享视觉和记忆吗？奇犽又知道多少？ 有太多想不通的疑问在她脑中闪过，都需要一一验证，但是至少有一个好消息。 她继续尝试着与这个东西进行对话，发现它所能掌握的词汇量十分有限，只能反复地使用仅有的几个词语来与她交流 ——这种状态甚至难以被称之为交流，它所掌握的词汇量实在太过有限，以至于所有回答都显得答非所问。 “……能换亚路嘉出来吗？”铺垫了一会，她小心翼翼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并解释道，“我有些不太清楚现在的情况，能让亚路嘉帮忙解释一下吗？” 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样的话，那么至少到目前为止，它和亚路嘉的状态是共存，亚路嘉本人应该平安无事。 那个东西看看她，像亚路嘉一样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蹭了蹭。 它的脸庞是冰冷的，梅洛刚从睡梦中醒来，手心的温度比平时高出许多，触碰到它的脸庞时，她感觉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好——” 它闭上眼睛，转眼间，亚路嘉的脸色重新红润起来，她皱了皱眉，睁开双眼，出现在眼部的不再是黑洞，而是熟悉的灰蓝色眸子。 “哈啊——”她困得眼角泛出几滴泪水，一副睡懵了的样子，“……姐姐？” —— 这天晚上，不止梅洛一个人没睡好。 奇犽是在凌晨时分，一般人睡得最沉最香时，被姐姐从温暖的被窝里一把捞起来的。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这个时间来弟弟的房间对吗？！！” 在最初的惊吓过后，已经开始有性别和隐私意识的小男孩涨红了脸，强烈抗议姐姐这种趁他睡觉时突然闯入的行为。 姐姐也被传染了喜欢半夜站在别人床头的习惯吗？ 他心有余悸，想起数次在半夜被紧盯着自己的漆黑目光惊醒的体验。 ……这个家里究竟还有没有正常人了！ “抱歉，我等不到天亮。” 奇犽这才注意到，梅洛的神情很不同寻常。 她的表情幅度不大，但是在他们面前总是一副温温柔柔好脾气的样子，偶尔还会有些呆，他还从来没在姐姐脸上看到过这种带着压迫感的表情，有点吓人。 “亚路嘉的事，你知道多少？”她问道。 “知道什么？亚路嘉怎么了吗？”他回过神。 “……换个说法，拿尼加的事，你知道多少？” 拿尼加？ 本来因为提及亚路嘉而开始担忧妹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的奇犽安下心来。 什么啊，拿尼加的事被发现了吗？虽然他可以理解姐姐的吃惊啦，但是有必要为了这种事半夜拉他起来吗？ 奇犽有些无语，在心里吐槽姐姐的一惊一乍。 小梅就是小梅，他知道的时候可是淡定得很。他有点赢过姐姐的得意。 “你知道呢。”梅洛继续开口道，“那接下来希望你不要把我当做姐姐看待，认真地考虑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这件事不可能瞒着爸爸妈妈，你如果坚持要保守秘密的话也可以，但是你说了多少，说了什么都会影响我……以及家里接下来对待亚路嘉的态度和采取的行动。” 她自顾自地扔出一堆超出他理解范围的话，把他砸得晕头转向。 “奇犽，你能明白么？” chapter.56实验 在奇犽的描述中，拿尼加只是个亚路嘉自出生起便拥有的特殊的“朋友”，只要掌握与它相处的方法，它就是完全无害的。 奇犽说，亚路嘉偶尔会向他提出请求，如果连续三次的请求都被满足，则会换拿尼加出现，这个时候只要向拿尼加“许愿”，愿望实现后，亚路嘉就会重新出现。 虽然她说过希望他自己判断该告诉她什么，但是奇犽判断的结果似乎是把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她。 ……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这样做算不算是又想利用弟弟的信任，又想推脱该负的责任啊。 “这个许愿的内容有限制吗？”伊尔迷提问。 “不知道，奇犽似乎只许过举高高这种程度的愿望。”梅洛看向他，“按照他的说法，拿尼加提出的请求也只局限在摸摸头，夸夸它的范围内。” “这会不会是亚路嘉觉醒的念能力？”基裘想到一个可能性。 特质存在着自然觉醒的可能性，而且念能力的内容神秘莫测，亚路嘉的规则听起来也颇为符合念能力的制约与誓约。 “不对，我确认过。”梅洛否定道。 在拿尼加变回亚路嘉的时候，她试过对亚路嘉使用自己的念能力。 什么都没发生。 而且，即便是自然觉醒的特质系能力者，在运用念的那一刻，周身的气也会有所变动，但亚路嘉完全不符合这种状况。 “满足请求就可以许愿，那如果不满足它的请求会发生什么……”伊尔迷喃喃自语。 他的声音很小，但是和室并不算大，在座的又都是五官敏锐的念能力者，因此他这点自言自语都被清晰地传达给了每一个人。 如果满足请求就可以获得某些东西的话，那么按照常理来推测，拒绝请求或许就会失去某些东西。 而且它到目前为止只向奇犽提出过请求，否则早就被人发现了，可是昨晚它却开始在自己面前现身。 虽然多亏如此，她才能及时察觉到它的存在，但这其中透露出的倾向十分不妙。这是否意味着，它逐渐不再满足于仅对一个人发出请求了呢？ 不，自己这么想完全没有依据，事实也不一定是如此，说不定它真的像奇犽说的那样无害，也说不定它是可以从亚路嘉身上分离出去的。 但是如果不能的话…… 席巴目光转向正和长子交流着看到拿尼加时具体情景的梅洛，他一直对这个继承人十分满意，而她的表现也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不必那么紧张。”他开口道。 梅洛停下和伊尔迷的交谈，看向席巴，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席巴沉稳的目光中流露出安抚的意味，她迎向席巴的视线，沉静的冰蓝色仿佛为她纷乱的思绪按下了暂停键。 “现在对于那个东西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席巴的话也是在场几位揍敌客的共识，他望向自己的妻子，基裘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他果断道，“先将亚路嘉和奇犽隔离开，观察一下它是否会对其他人提出请求。” —— 实验需要一些时间，在这几天里，亚路嘉被安排与其他人隔离开，大家都通过监控设备观察着亚路嘉的一举一动。 她看上去就是一个非常懂事且正常的孩子，即便是突然被和其他家人隔离开，身边仅剩下三叶管家陪伴，她也十分乖巧地接受了这一安排，在游乐场里独自堆起沙堡，玩得非常开心。 总之，现在能做的也只是等待了。 她盯着监控器的画面发呆。 要是那个东西不会再出现就好了。 她打开手机，确认消息。 一阵淡淡的玫瑰香从她旁边传来，春日帮她重新换了一杯茶。 “小姐，是有什么吩咐吗？”注意到她的视线，春日笑了笑，她的头发最近留得长了一些，弯下腰时，发尾会自然地往前垂落至胸前。 仔细观察春日的脸，她突然发现春日变漂亮了很多，这种改变很难用言语表达，就是整个人比以前容光焕发了许多？ 梅洛知道春日有个生病的母亲，她每逢休假都会去医院探望。而且，因为母亲的病需要花费很多钱，她从前从来都不注意自己的打扮，据说出门都穿着揍敌客分发的管家制服，头发也都剪到了耳边，说是这样方便打理。 “你喷香水了？”梅洛端起茶杯，好奇道，“是玫瑰味的呢。” 春日从小待在她身边，是完完全全的她这一边的人，她们虽然是主仆，但是私下里关系不错，她不觉得这种话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女管家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拿着茶壶的手猛地一抖，褐色的茶水从壶口洒落到地上，飘出缕缕热气。 “抱，抱歉，小姐！”春日急忙把茶壶放到一边，从口袋中掏出手帕吸干地上的茶水。 “……” 春日真是不会藏心事。 说起来春日都二十多岁了，爱漂亮也是当然的，她完全不在意，但是因为这种事影响到工作可不行，他们家连狗都不能不工作就吃白饭。 想到那几条深受席巴喜爱，却依旧躲不过训练，每天都累得吐舌头的银鬓狼，梅洛有些唏嘘。 春日站起身，手里紧紧攥着湿漉漉的手帕，她不安地看了一眼梅洛。 “在外面要小心点哦。”她叹了口气，把茶杯放到一边，亚路嘉的事情暂且是个秘密，“最近有点特殊……对了，虽然不能给你批去外面的假，但是这几天你就待在宿舍休息吧。” 少去基裘面前转。 管家和管家之间也是有差别的，她可不想自己心爱的春日被抽去当实验品。 庆幸和愧疚的心情混杂在一起，要是把自己的事告诉梅洛小姐的话，小姐说不定会愿意放自己走，但是这样一来母亲的医药费…… “好，小姐。” 她顺从地垂下头。 —— 事情总是能发展得比想象得更坏。 在刚刚得知拿尼加存在的那个清晨，揍敌客们对于拿尼加这一存在基本上都仅仅抱持着“尚需进一步观察”的态度。他们或多或少都预设过拒绝请求或许需要支付什么，但是没有人能想象到这个代价的具体内容。 几天后，首个实验对象——应基裘的要求，负责单独陪伴亚路嘉玩耍的管家三叶，在拒绝亚路嘉四次请求的瞬间，整个人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拧成了麻绳状。与此同时，位于山脚下管家室内的一名管家，身体也在同一时刻化作了碎片。 监控上反复播放着管家室与游乐场的画面，前一秒还在和梧桐管家正常交谈的哈沙姆，以及蹲下身和亚路嘉商量接下来游玩内容的三叶就像是两个被挤爆的烂橘子一样变成红色的汁水四溅开来。 昏暗的监控室内，占据一整面墙的监控屏幕忠实地记录并播放着这一切发生的过程，屏幕上冷冷的白光照亮了在监控室内每个人脸部的轮廓。 这就是，拒绝的代价。 chapter.57姐姐 「去了个超级偏僻的地方，居然连餐馆都没有，幸好派克会做料理……但还是吃了三天野菜汤，嘴巴里全是涩味（哭）」未读 —— 哈沙姆和三叶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从进培训所前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在培训所以及任职后关系也很亲密，但是为什么三叶的行为会影响到哈沙姆，他们之间存在的可能性还是很多，还需要更多实验对象。 但是这次实验最重要的是得知了拒绝拿尼加的后果，以及它对请求的对象没有限制这两点，接下来的条件没必要用人命去堆。 管家是耗材，但是无意义的浪费没必要。 这是奇犽的功劳，那天凌晨，她问了他很多问题，他都一一回答了，其中就有，他通过许愿的方式得知了拿尼加与亚路嘉转换的条件这一点。 虽然她仍旧觉得这个“许愿”很可疑，但是既然有奇犽的先例，那就说明这样的做法是具有可操作性的。 “姐姐。”半掩的房门后探出半个脑袋，只露出一只紫色的眼睛。 “进来吧。”梅洛放下刚拿起的笔，转向门口。 最小的弟弟从门缝里挤了进来，顺手帮她把房门关上。 “我刚刚在走廊上看到二哥了，怎么了吗？”他疑惑道。 准确来说，是看到糜稽哭着从梅洛的房间冲出去，连门都忘了带上。 家里发生了这种事情，再加上糜稽在天空竞技场那边的挑战也接近尾声了，他便软磨硬泡了一阵子，终于让席巴同意他提前回家。 “别管他。”梅洛额头冒出一个十字。 由于从一开始就掌握了主动权，所以在亚路嘉的事情上，梅洛能插手的部分很多。现在虽然名义上是基裘在管理亚路嘉，但实际上大部分事情都是按照她的想法来进行的。 「“那个东西真的能帮助人实现愿望吗？”出门两年，重新变得胖乎乎的糜稽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他跃跃欲试，“小梅，现在是由你在管理它吧，你帮我瞒过妈妈，让我也许个愿吧。”」 脱线也要有个度吧。 就连动画片里的圣杯都设有只有英灵战争最终胜者方能使用的条件，现实世界上又怎么会有能够不劳而获的许愿机？在彻底弄清整个机制之前，她是绝对不会让糜稽亲自去许什么愿望的。 柯特走到她身前，乖巧地点点头，他本来就不关心糜稽到底怎么样，只是找个进姐姐房间的借口而已。 “姐姐还在想亚路嘉哥哥的事吗？”柯特看向梅洛桌上散乱的笔记和亮着的电脑屏幕，上面是个他没见过的网站。 他犹豫地问道：“最后会怎么处理他？” “对她的隔离还要持续两三个月吧。”梅洛很快回答道。 奇犽今天才问过她这件事，那孩子真是难缠，不问出个究竟根本不罢休，但是拿尼加的出现频率不固定，她也只能给出一个大概范围，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她估计得很保守。 “然后就会把他放出来吗？”柯特意识到梅洛话中的意思，他的语气比平时急促了些，藤色的猫眼也睁得大大的。 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激动了，柯特用袖子掩住自己的下半张脸，目光下移，小声提醒道：“……可是妈妈说，亚路嘉哥哥体内的东西很危险。” 语毕，他便怯生生地低下头，一副犯了错的样子。 在梅洛看不到的角度，他紧紧咬住下唇，眼中闪过一抹嫉妒，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那家伙关起来。 柯特也在基裘那边看过那段监控视频，目睹了管家变成橘子汁的整个过程。 那种不可控的残杀方式，就算把他关起来也情有可原吧……不对，把他关起来才是最保险的方法，姐姐为什么会想把他放出来，难道就因为偏爱他吗。 没错，姐姐一直偏爱亚路嘉。 虽然年龄尚小，但是柯特对亚路嘉的嫉恨已经持续很久了。 三哥就算了，天赋平平，甚至还比不上他的四哥凭什么总是缠着姐姐，装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对所有人装痴卖傻，好让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太狡猾了。 在这一刻，梅洛做出的这个在他看来非常不理智的决定又强化了这个认知。 梅洛看着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弟弟。 他穿着符合基裘喜好的女式和服，留着齐耳的妹妹头，整个人就像个陶瓷娃娃一样，怎么看都是个标准的乖孩子。 但是刚刚那句话中所蕴含的意思，并不像是出自一个乖孩子之口。 呼…… 梅洛一把将一副受了委屈，可怜兮兮样子的弟弟抱了起来。 “姐，姐姐？！” 柯特感到有些害羞，但又不忍心真的拒绝与姐姐的亲近，因此只是象征性地轻轻挣扎了一下，便温顺地让姐姐把他抱到了膝盖上。 梅洛摸了摸他的头，柯特耳朵红了红。 “抱歉，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忽略了你的感受。”梅洛歉意道，“你会觉得不满也是正常的。” 这段时间他们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亚路嘉的事情上，没有精力，也没想到去管年纪最小的柯特的心情。 柯特和亚路嘉从以前开始就有些不对付，梅洛知道这件事。 和某个人不对付很难说是因为什么引起的，也很难说谁有错，因为可能就只是单纯的气场不合。梅洛觉得没有必要逼迫他们友好相处，只是注意着错开陪他们玩耍的时间，减少产生矛盾的可能性。 但是这次的事发生的时间太不巧了。 柯特最近刚开始接受训练，本来就是压力骤增的时期——她们家这种训练方法，连她刚开始的时候都忍不住抱着哥哥哭。 在自己最需要关注的时候，家人们却因为这个突然发生的意外事件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不那么喜欢的人身上，这种感觉怎么想都很不好受。 “没有不满……”柯特低声道。 梅洛笑了笑，没有纠结这个：“和我说说你最近的状况吧，我听妈妈说你最近开始学暗步了吧。” “可以么？姐姐不是在忙吗……”他似乎铁了心要扮演一个懂事的弟弟。 “没关系，柯特的事情是一样重要的。” 柯特仔细地确认了一番梅洛的表情，确保她的这番话并非出于勉强。 梅洛眨眨眼，用口型催促他。 “嗯。” 他抿了抿嘴，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开始小声讲述自己在训练上遇到的困难和擅长的方面。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梅洛紧了紧抱住弟弟的手，将下巴搁在对方的发顶上稍作休息。柯特的话因为她这个举动而稍作停顿，但他很快就又接着说了下去。 虽然也不是做不到……但是对某些人而言仿佛是呼吸一样自然，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她自己来做却很耗精力，真是不公平。 平时还好，这种时刻真是太勉强了，这种角色一点都不适合她。 有点累。 —— “伊尔哥，接下来这几天就拜托你了。” 经过了一番周折，梅洛终于联系到了协会唯一的除念师。虽然她可以确定拿尼加不是亚路嘉的念能力，但是难保这是他人施加在她身上的什么奇怪能力啊。 除念不是她的本职，只是她能力附带的一个效果，专业程度和除念范围都不能和专业人士相比，而且她也不忍心在亚路嘉身上开洞探查念气残留。 虽然感觉几率不大，但是果然还是要请专业的除念师看一看才能死心。 这些除念师脾气怪得很，再加上他们家臭名昭着，她很怕对方半路突然害怕反悔，所以梅洛还是决定自己去机场接人。 “特别要注意糜稽，不要让他乱来。”梅洛不放心道。 伊尔迷扫了一眼她单子上的问题，这都是梅洛自己整理的问题，问题范围涵盖拿尼加能力的方方面面，他只要负责记录问题的答案，以及把下一个问题告知陪伴亚路嘉的管家就好了。 “嗯，交给我吧。” 对着妹妹信任的目光，他点头承诺道。 chapter.58管家 三叶还没回来，不知道被夫人派去干什么了，她最近又不用当值，这几天都过着颓废的米虫生活。 无所事事…… 少了一个人让宿舍显得很空旷。 春日翻了个身，拿出手机翻看简讯，简讯的内容依然停留在前天，对方询问她是否能在下次休假时来她的家乡看望她，后面无论她发什么，对方那边都显示未读。 是生气了吗？ 可是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对方。 春日恋爱了。 对方是她在网络上结识的一位普通人。从对方偶尔在SNS上发布的照片和言辞中透露的信息来看，他是一位正在某家小公司任职的白领，他们在见面几次后就情投意合，开始了交往。 交往后，对方没有隐瞒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给春日，与此相对的，他也坦诚地询问春日的职业。 由于在巴托奇亚共和国，杀手是一种合法职业，而揍敌客家又极具商业意识，即便是那些对揍敌客一无所知的普通人，只要在网络上进行简单的搜索，便能轻松进入揍敌客的官方网站，浏览其提供的相关业务。 作为杀手家族，揍敌客家在外界的名声非常糟糕，连带着他们家的管家也给人留下一种凶神恶煞的危险印象。 因此在对方问起时，春日捏造了一个居住在枯枯戮山脚下小镇的花店打工妹的身份。虽然小姐经常说她什么都写在脸上，但是网络上又看不见脸，她自认为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 ……但是要是在这里见面的话，很容易被戳穿吧。 别的先不提，她从哪里找个花店给他看啊！ 春日面露纠结，她看向衣柜中和黑色管家服格格不入的几件新衣服——这是她为了与对方见面而特意购置的，是她从未尝试过的浅色裙装。那个店员很热情，在对方的夸赞声中，她有些飘飘然地将这些裙子都买了下来。 看着看着，她突然打了个冷颤。 管家私自恋爱在揍敌客家是绝对禁止的死罪。 在揍敌客看来，只要成为他们家的管家，那么不论从身到心，都应该是属于他们的。恋爱结婚也只能在进入适婚年龄后，在他们的允许下被统一安排。 要，要是被发现的话…… 她急忙又打开银行账户，数了数自己的存款。尽管在揍敌客工作了许多年，但她的工资大部分都用在了支付母亲的治疗费用上。她认真算了算，如果她现在选择辞职，仅凭现有的存款，最多只能维持半年。 怎么这样！ 脑子好痛，赚钱好难…… 她抱住脑袋，自暴自弃把自己摔进床铺，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为什么天上不能下钞票雨啊啊啊啊啊！她在心中哀嚎。 “啪” “啪啪” 什么东西从空中飞落，接二连三地撞在宿舍的窗户上，同一时间，外面传来其他管家的惊呼声。 什么动静？ 春日把埋在被子里的脑袋抬起来了一点，看向外面。 在看到拍在窗户上的东西后，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她应该没有言灵的念能力……而且她只是在脑子里想想，完全没有说出口吧？！ —— 枯枯戮山下了一场钞票雨。 第二任负责实验的管家泰叶因为一时贪财，违背主家的命令，许下了成为亿万富翁的愿望。 “这下麻烦了。” 伊尔迷翻了翻这几周整理出的关于拿尼加的情报。 许下的愿望越大，它下一次请求的难度也越大，拒绝后所要支付的代价也越高。但是只要下一次请求失败，拿尼加的请求难度就会被重置。 这样下去就不能继续实验了，得找个人帮忙重置拿尼加。 伊尔迷有些苦恼，他是个靠谱的好哥哥，答应了妹妹的事就不会出错。 选谁呢…… 说起来，昨天家里抓到了一个有趣的人，关于那个人的事情刚好也需要处理。 他漆黑的瞳孔动了动。 “去把春日叫来。” 他对身边的管家命令道。 —— 春日不清楚伊尔迷找她有什么事，她平日里与这位大少爷鲜有交集，但是主家的命令是不可违背的，她只能跟着来通知她的管家来到地下室。 这个地方她并不陌生，只要有人犯错——不论是少爷小姐还是管家，只要犯错，就会被带到这里接受惩罚，因而这里一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她犯了什么错吗？她这几天都没有值班啊？ 春日很惶恐。 走入通道，她在一间审讯室前见到了伊尔迷少爷。他完美地融入了地下室昏暗的环境，只有一张脸格外白皙醒目，乍一眼看着像一张面具浮在空中。 “啊，春日，你来了。”等到她走近一些，他适时地转过头。 “伊尔迷少爷，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吗？”她心里涌起一丝不安，硬着头皮说道。 “不，叫你来不是为了工作，小梅不是给你批了假吗？”伊尔迷否定了她的话，“有好东西要给你看，抬头。” 春日不得不抬起头，一抬头，她就看清了黑暗中的人。 她原本以为那是哪个犯了错的管家，现在她知道了——那是自己许久未见的恋人。 他被吊在吊环上，赤裸的上身有着受过刑的血痕。他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条件反射般地颤抖起来，想把自己像虾米一样紧紧地蜷缩起来，但是他的四肢都受制于吊环，最终只发出了一点铁链碰撞的声音。 春日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对这出乎意料的场景做出反应，她便听见自己发出了一声悲鸣，紧接着，她的身体也失去了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春日张了张嘴，嗓子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她害怕得牙齿都在发抖，不敢看自己的恋人，更不敢看伊尔迷，只能无助地缩着脑袋。寒气顺着冰冷的石板爬上她的全身，让她冷得瑟瑟发抖。 “不和他说些什么吗？你们感情很好吧，他为了你在山脚下打听了很久，甚至找到我们家门口来了呢。” 伊尔迷的声音在封闭的密室里传出回响。 “谈恋爱在我们家是死罪，你知道吧？”伊尔迷陈述道，他看看春日这副不打自招的样子，歪了歪头，自言自语道，“看来这边不用审讯了。” 「在这里恋爱是绝对禁止的，被发现的话……」不知为何，已经失联几天的三叶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回响。 春日无法回答，她当然知道，在培训所时，类似这样的规则被老师反复重申过很多次。 但是她总觉得还能拖一拖，等拖到自己的存款更多些…… “……” 伊尔迷看看瘫软在地，形象全无的女管家，眨了眨眼。 好无聊。 这么容易就被吓坏了吗？ 他真的很疑惑，无论是忠心还是素质都不合格，这种管家到底是哪点讨妹妹喜欢了，连出门都要事先安排好她的去处。 算了，无论她用什么手段迷惑了他们家的继承人，她现在都要死了。 想到春日的结局，他语气变得轻快了些，循循善诱道：“你犯的是无法饶恕的死罪呢，本来你和你的恋人都要被处以死刑的，但是看在小梅的份上，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看着管家变化的神情，他继续道：“完成我的一个要求，我就放你和你的恋人离开，很划算吧？啊，不过这是我们两个人私下的约定，所以你要尽快决定，被妈妈发现的话，你们恐怕就……” 他顿了顿，满意地看到春日立刻像是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拼命点头。 等小梅回来，就说是春日自愿的就行了。 顺利地为妹妹解决了身边的隐患，甚至还记得顾及她的心情，伊尔迷不禁感叹自己真是个负责任的好哥哥。 chapter.59救命 坐上观光车后，确认所有乘客均已入座，司机轻踩油门，游览车便缓缓向前驶去。 “各位，欢迎你们搭乘号泣观光大巴！”穿着时髦的乘务员小姐拿着扩音器为乘客们介绍此次行程，“接下来我来为大家介绍此次行程的目的地，登托拉地区的着名景点——暗杀世家揍敌客家族。” 梅洛身旁，占星师装扮的除念师小姐聚精会神地聆听乘务员的介绍。 虽然欠了那边一份人情，但不得不说，拜托协会会长帮忙联络的效率就是高，接人所花费的时间比预期短了许多。因此当她们来到枯枯戮山脚下，对方提出想体验一下这边着名的游览车时，梅洛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话说这个业务好像还是他们家开设的来着，每年都有进账……杀手的家，好像是挺有神秘感的，梅洛也颇有兴致地看向乘务员。 “各位旅客，请大家看向自己的左手边，那座被树海包围的大山就是臭名昭着的揍敌客家族居住的枯枯戮山，我们待会会靠近他们家的正门……” ……听别人介绍自己家的感觉好奇怪。 乘务员小姐兴致勃勃地开始讲述流传在登托拉地区的关于揍敌客家骇人听闻的传说，梅洛听了几句便抽抽嘴角，移开目光。 从这里乘坐游览车到家需要数小时的时间，她一手搭在窗台上支撑着脑袋，一手掩着嘴巴悄悄打了个哈欠。 需要了解的情报应该了解得差不多了，这次回去无论除念师能不能派上用场，都差不多该放亚路嘉出来了。 虽然她还是很忌惮那个未知生物，但是现阶段应该找不出其他办法，只能封印住那个东西的能力，慢慢找其他办法。 在此期间，对亚路嘉进行一定的监视是无法避免的，而且在祛除那个东西前，亚路嘉不可能出门也不可能接受常规训练。 想到被称为拿尼加的生物，她又开始头痛。 不可思议的生物，按照现在掌握的情报，如果不考虑代价的话，向它许愿几乎能实现任何愿望，世界上居然存在这种东西，不止糜稽，连她都曾想过许个愿试试…… 这么方便的许愿机制，许愿后的代价也不需要自己承担，被外界发现的话，说不定能引起战争呢。只要运用得当，甚至连所谓的代价也能成为一个趁手的好武器。 梅洛捋了捋被风吹到前面的头发，使劲闭了闭眼。 停停停，再想下去她都要想到世界毁灭了。 说到正题，拿尼加明明听起来那么不可思议，但是梅洛隐隐约约记得自己过去曾经在某本故事书中看到过类似的存在。 是一本冒险类的故事书，时间过去太久了，她不记得具体的书名，但确实记得自己曾经看到过，那本书上描绘的生物是黑乎乎的一团气体，眼睛却是和拿尼加相似的黑洞。 这是一个线索。 梅洛翻遍了家里，却都没有找到这本她印象里的书，网上也找不到类似生物的线索。 那她是在哪里看到的，总不可能是在梦里梦到的…… 梦？ 口袋震了震，刚要抓住的一丝灵光转瞬即逝，梅洛悲愤地用脑袋撞向游览车的窗框，“砰”的一声倒是吓了她身边的除念师一跳。 “揍……梅洛小姐？”莫拉无措地伸出手，赶紧开始翻自己随身的小包，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眼前的是乘务员口中可怕的揍敌客的一员。 梅洛一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一边打开手机确认短讯。 看清简讯内容后，她咦了一声，莫拉立刻抬眼看去，但只看见梅洛面色如常地合上手机，转而看向了她。 “莫拉小姐。”她看向身边的女性，歉意道，“有点突发情况，恐怕没时间继续参观，要尽快赶回去了。” “……啊，没关系……”莫拉立刻回复。 工作嘛，总有这样那样的情况的，没办法的…… 不过她们已经在车上了，还要怎么赶时间，她后知后觉地想道。 “谢谢，那失礼了。”梅洛朝她笑了笑。 只见她一手揽住除念师的腰部，另一手则从对方的膝盖弯处穿过，抱住对方，毫不犹豫地跳下游览车。 两人的长发在空中有一瞬间交缠在一起，莫拉瞪大了眼睛，脑子一时宕机。 伴随着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以及刮得人脸颊生疼的风，周围的景象骤然变换，车上其他人的尖叫声慢了一拍传入莫拉的耳中，她下意识地搂紧了少女的脖子，随后才意识到当前的状况。 梅洛抱着莫拉稳稳地落在地上，奔向枯枯戮山。 “诶，诶诶诶诶？！！” 她眼中冒出圈圈，一时间又想捂住脸又想捂住胸口。 这，这就是揍敌客的作风吗…… —— “要是你完成了任务，我就放你和恋人走。” 留下这句话，伊尔迷少爷的脸消失在门后的黑暗中。 其实春日也知道伊尔迷少爷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只是她已经被少爷抓住了错处，怎么样都要死，答应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就在她做好心理准备要去完成生死一线的艰巨任务之后，伊尔迷少爷给出的任务听起来却出乎意料地简单，只是要她答应亚路嘉少爷的三个请求。 在春日的印象里，亚路嘉少爷是揍敌客家几个孩子中最好相处的，年纪又小，他的话，应该不会提出多为难人的要求……吧？ 她看向在房间角落乖巧搭积木的亚路嘉，而且过去这么久，也没有发生什么…… 注意到她的视线，亚路嘉少爷朝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小步朝她跑过来。 “少爷，是想要玩什么吗？”春日问道。 “春日——给我肝脏。” 难辨性别的孩子一脸纯真地向她伸出双手。 什么？ “诶，这个，这个有点难度吧……？”春日勉强道，“可不可以换一个呢？” “不行么？”亚路嘉点点下巴，换了个要求，“那……春日，给我十二指肠。” 可怕。 她不敢继续听少爷的要求，她慌张地捡起散落在周围的玩具，试图转移亚路嘉的注意力。 “这也不行吗？”孩童露出了困扰的表情，没有理会她的请求，继续伸手，“那，春日，给我脊椎——” 这种不知道什么在等待着她的感觉简直比直接杀死她还恐怖。 “亚，亚路嘉少爷……饶了我吧！” 她发出的声音带着破音，尽力朝着远离亚路嘉的方向爬去。 亚路嘉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又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她看向春日：“那……” 一声巨响。 “亚……亚路嘉！”预定要明后天才回来的梅洛气喘吁吁地破开门，春日和亚路嘉的视线一时都被吸引过去。 “姐姐！”亚路嘉第一个惊喜道，刚刚春日怎么劝都不愿意停止请求的孩子立刻放弃她，冲向许久未见的姐姐。 春日死里逃生，整个人卸下力气，欲哭无泪地看向梅洛。 梅洛抱住亚路嘉的脑袋，狠狠剜了她一眼，春日福至心灵，理解到小姐的意思，立刻起身，踉跄着逃出这个可怕的房间。 “诶……”梅洛固定住妹妹脑袋的力道松了松，亚路嘉挪动脑袋，朝门口的方向伸出手，可惜道，“我还有事情要拜托春日呢……” chapter.60释放 “为什么要停止实验。” 席巴·揍敌客，这位揍敌客家族的现任家主，以一个放松的姿态盘腿坐在柔软的坐垫上，宛如一只慵懒的白色大猫，然而练功服下显露出的流畅且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足以彰显出他所拥有的绝对力量。 一旁原本跪趴着小憩的银鬓狼不安分地支撑起身子，朝梅洛发出低沉的吼声。几年过去，当初的小狼崽已经长成了身高超过成人的巨狼，它所发出的低吼能让地板隐隐震颤。 席巴宽厚的大手拍了拍巨狼的头，巨狼呜咽一声，不情不愿地重新趴回地上。 安抚完宠物，他这才重新看向女儿，仿佛他们在谈论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家常话题。 “梅洛，我需要一个理由。”他陈述道。 当然需要理由，而且席巴想要听到的是一个能够充分说明她此番行为是经过深思熟虑，而非浅薄地出于私人情感的理由。 “因为春日对我是特殊的，她还不能死。” 仿佛没察觉到空气中的凝滞，梅洛坦然道：“在念能力的开发过程中，我发现只有她和糜稽的能力使用起来超乎寻常的稳定，我希望能找到其中的共同点。” 特殊的参照人选只有糜稽和春日两个，失去其中任何一个都会给她造成很大的麻烦。 “至于拿尼加。这是迄今为止收集到的那个东西的情报。”梅洛递出笔记，“能力方面的问题它都能一一回答，但是关于它自身来历，我想继续问下去意义也不大。” 拿尼加并非对每个问题都能给出答复，它的能力在于帮助许愿者实现某件事情，而非一台真正无所不能的许愿机。 两者之间有很大的不同。 举例说明，人可以向它许愿，让自己成为世界上最为博学的人，或是干脆成为一名全知，但却无法依靠许愿从它口中得知连它自己都不了解的事情。 它的能力已经被了解得差不多了，继续隔离开来不过是想尽可能得到更多关于它的线索而已，但是就如笔记上记录的一样，拿尼加很大可能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 之前试错是没有成本的，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 “站在我的立场，暂时留下春日更有利。” —— “没想到你会那么说。”走出和室，伊尔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 梅洛对席巴阐述的那些理由确实属实，也极具正当性，因此能说服席巴，但他总感觉又不止如此，妹妹仅仅陈述了那些能够说服父亲的部分，这是她惯用的方法。 但是他想知道全部。 他拉上拉门，自然地走到梅洛旁边。 “偷听？”梅洛一边走路，一边拍了拍手，手上残留的几撮灰色的动物毛发随着她的动作缓缓飘落到身后。 偷听还完全不打算遮掩吗。 “是爸爸要求的。”伊尔迷立刻出卖父亲，为自己澄清。 至于到底是谁先提议，又是谁默许的，梅洛不可能为了这点事去和席巴求证。 “哼……要是对我的回答不满意就让伊尔哥出面来教训，爸爸总是这样。”梅洛小声抱怨道。 在爸爸和哥哥间，她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哥哥。 伊尔迷不置可否，但比起讨论爸爸的行事风格，他还是更想知道刚刚的问题的答案。 “我刚刚所说的那些就是主要原因。” 目的地已到，梅洛停下了脚步，望向哥哥，她的眼下因为连续熬夜而浮现出一层若隐若现的青紫色：“至于其他的……我不喜欢解释没用的东西，伊尔哥想知道的话就自己想想怎么样？” 她打开房门，自己走了进去，把哥哥隔绝在门外。 然后是这边。 梅洛转过身，看向虽然保住了一命，但余生注定要在安全屋中度过的管家。 春日眼眶泛红，头发乱糟糟的，但是缓了一段时间，她的状态比之前瞥到的那一眼要好上不少。 听到声音，春日抬了抬头，局促地不敢看她的脸。 一个个都在这个时候添乱，都什么事啊，自己也是，居然到现在才发现春日是个拎不清的笨蛋。 还是说恋爱的魔力就那么大，大到让人连脑子都丢了吗。 无法理解。 不过事到如今，责备也没有意义，能活着就比什么都好，自由啊爱情什么的，比起性命都不值一提。 “……” 春日瑟缩地紧紧抓住自己的裤管。 “居然出轨，我好伤心。” 少女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梅洛双手抱胸，斜靠在门上，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比起我，那个男人更好吗？” “呜……” 梅洛没有要骂她的意思，只是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忍不住埋怨。 但是她的话好像还是触及到了对方的伤心处，春日变得更加难过，眼泪啪嗒啪嗒地不停地滴落在手背上，只能匆忙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 “呜……小姐，呜呜呜呜……抱，抱歉……呜哇啊！”擦着擦着，她崩溃地捂着脸庞，一边道歉，一边放声大哭起来。 “……” 一天到晚被迫处理这些烂摊子，她还没哭呢。 —— 除念师果然没用。 按照那位莫拉小姐的说法，亚路嘉身上完全没有任何念力的痕迹，就是一个连精孔都没开过，再正常不过的普通小孩子。 然后，按照原本的计划，被请求过三次的春日被关进安全库，防止拿尼加再次向人请求。 作为代替，亚路嘉被放了出来，但其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主宅周边。以防万一，她身边，乃至整个主宅的管家也被大换血，新上任的管家被命令使用代号相互称呼，并被严禁向亚路嘉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 除此之外…… “看，妈妈给我搭配的。” 亚路嘉原地转了几圈，随着她的动作，层层迭迭的裙摆宛如绽放的花苞一般展开，发夹上的宝石在太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好刺眼……！完全搞不懂这种莫名其妙的装饰品有什么意义。 奇犽眯起眼睛，暗自对基裘的品味提出质疑，但是在妹妹停下旋转，期待地等待他的评价时，他还是违心地夸奖道：“很好看，很适合亚路嘉哦。” “嘿嘿～”被哥哥夸了。 亚路嘉捧着脸，露出可爱的笑脸，这时，她眼尖地看到站在不远处默默观察他们的梅洛。 “姐姐，和我们一起来堆沙堡吧！”亚路嘉像过去一样热情邀请道。 奇犽立刻习惯性地往亚路嘉的旁边挤了挤，给她腾出位置。 “抱歉，我还有工作，下次吧。”梅洛温和道，话里没有留下挽留的余地。 “诶——”亚路嘉露出失望的表情，姐姐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 奇犽看了看她的表情，他拉了拉亚路嘉的衣服，把妹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亚路嘉，看哥哥搭的城堡！”他自得地拿起一旁的玩具，开始和妹妹的过家家。 她做不到像和以前一样亲近亚路嘉。 虽然拿尼加的能力被封印了，但是一想到有个不明生物不仅在共享亚路嘉的视角，还能随时跑出来和她撒娇，她就觉得很不自在。 她也并不是家里唯一一个对亚路嘉转变态度的，揍敌客中，大概只有奇犽对亚路嘉被提前释放这件事抱持百分百的喜悦，并且像过去一样亲近她。 拿尼加的存在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即使炸弹的计数被暂时停止，但是它的存在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就连现在这种微妙的平衡状态，也已经是全家人共同忍耐的结果了，一旦再发生什么…… 梅洛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好像这件事还没落下帷幕。 忍不住一遍遍地去思考拿尼加的事情，思考整件事情中的疏漏之处，思考那些或许未曾留意到的地方，脑袋都变得昏沉发胀。 很烦躁。 chapter.61许愿 「抱歉，最近有点事情，之前的消息现在才看到……我想问一下关于希拉的事，有空的时候回复我吧。」已读 —— 最近，每天早上起床后先去妈妈的房间，让妈妈为自己打扮成了亚路嘉新的习惯。 基裘热衷于与自己的孩子们玩换装游戏，这在揍敌客家是众所周知的，所以亚路嘉并不觉得奇怪，只是觉得妈妈最近似乎特别偏爱自己这个“换装人偶”。 “四哥。” 掩上母亲房间的房门后，亚路嘉转过身，看向静悄悄地出现在他背后的弟弟。 转眼间，柯特也变得厉害起来了呢，亚路嘉感叹道。 亚路嘉也曾问过其他人，为什么只有自己迟迟不开始训练。她会这么问倒不是因为她有多向往成为杀手，只是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格格不入。 只比她大了一岁的奇犽三岁时就开始训练，如今已经开始执行任务，现在连比她年纪更小的柯特都训练过一段时间，取得了成果，她却连一天训练都没接触过。 基裘给出的解释是每个人的天资不同，而她是属于比较差的那类，如果强行开始训练的话，她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有什么关系，那种训练完全不适合亚路嘉，亚路嘉就这样就好，哥哥赚钱养你，这是奇犽的安慰。 再等等吧，现在还不行，梅洛也这么说。 大家都这么说，于是她不再追问这个问题。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哥哥训练完想找她玩时，她能一直都有空。 “柯特，早上好啊！”她笑着打招呼，很自然地想要贴近对方，“是来找妈妈的吗，对了，等会要不要一起……” “早安。”柯特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动作。 虽然是他先打招呼的，但是他似乎只是将它当做了某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完成后就丝毫没有想要继续进行对话的意思。 他从她身旁经过，振袖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曳，就如同鸟类振翅一般。 啊。 看着再次关上的房门，亚路嘉挠挠脸，难得有点丧气。 自己是不是有点招人烦啊。 这是亚路嘉最近突然意识到的。 这件事没办法和奇犽商量。和哥哥说的话，他只会否定这种说法，不停地夸赞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妹妹，并趁机打听是谁让她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以便报复。 亚路嘉年纪小，但是不笨。她知道哥哥很爱她，对她的夸奖都是他发自内心的真实感受——奇犽是真心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妹妹的。也因为如此，所以他的评价中也是真的掺杂了许多水分，不能作为可靠的参考。 她不知道哪里出错了，但是大家的态度都变得怪怪的，让她觉得很陌生。 其他人她可以当做没看见，但是就连姐姐也…… 果然是她哪里做错了吧。 “那个……” 因为不知道姓名，所以她只能用这种模糊不清的词称呼跟在自己几步后的管家。 “是，有什么吩咐吗，亚路嘉少爷？” “可以带我去找姐姐吗？” 管家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踌躇了一会，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 亚路嘉执着地看着他，几秒后，他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松了一口气，他向她躬身： “我明白了，请跟我来。” —— 「from侠客： 她两年前一个人离开流星街了，那件事以后她和我们产生了一点分歧，我们这边也没有她的消息，你找她有什么事吗？说给我听听吧，说不定能帮上忙哦′ ▽ `」已读 那本书叫什么来着，新世界还是新大陆什么来着？她按照记忆中的几个关键词在网络上搜索，但是不知道是她记忆太模糊记错名字了还是什么，反正她找不到印象里那本书。 侠客当初和希拉的关系不算很亲近，那本书又是用通用语撰写的，大家都把它当连环画看，听他的意思，他们后来很快就分道扬镳了，向她借书看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要从茫茫人海里找到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那么现在如果真要说有谁最有可能还记得那本书里面的内容的话，那就只剩下…… 梅洛发了个苦恼的表情包。 「to侠客： 谢谢，需要的话我会再联系你的。」已读 太难堪了，她不要。 还是再找找其他办法吧。 这时，管家领着亚路嘉走了进来，梅洛把手机放到一边，朝妹妹伸出手。 “姐姐……”亚路嘉磨磨蹭蹭地走近她，把手放到她的手心。 “心情不好？”她问道。 从监视器里看到这孩子似乎有烦恼的样子。是因为奇犽开始出任务，在家的时间变短了，觉得寂寞的关系吗？ 距离亚路嘉被释放已经过了两个月，在这期间没有发生任何异常，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觉得还是很有机会争取到让亚路嘉像过去一样在枯枯戮山自由行动的机会的。 “对不起。”她呐呐道。 “为什么要道歉？”梅洛疑惑道。 亚路嘉轻轻摇了摇头，但是眼角却慢慢变红了。 为什么突然这样？不是刚刚从妈妈那里出来吗？ 梅洛转身，想从桌上抽几张纸巾，但是亚路嘉的手微微用力，阻止了她的动作。 “……姐姐，我是不是很烦人？”她小声道。 会这么问大概率是因为在人际交往上受到了什么打击，结合亚路嘉的特殊状况，是因为察觉到了周围人态度的变化吗…… 梅洛摇头。 “那，我是哪里做错了吗？”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她语气急切了些，一双蓝眼睛泪光涟漪，“为什么，为什么姐姐最近一直不理我？是对我失望了吗？因为我没有做杀手的天赋吗？” 她知道家人都会偏心天资更好的孩子，是因为她是个五岁都不能开始训练的差生，所以姐姐也开始对她失望了吗？ “……不是。”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狂妄点说，其实她觉得家里除了奇犽以外的人天赋都差不多，亚路嘉不适合做杀手这一点她更是很久之前就意识到了。 但是这让她怎么解释。 就算想直接说是因为拿尼加的问题，但是她现在不止是对亚路嘉一个人在说话，那个东西也在听，她说不出口。 解决方法也有，就是她恢复之前的态度，误会自然会消除了，但是这也是不可能的，长时间的相处以及出现时间不定的拿尼加太容易让人露出真实态度了，到时候只怕会引起更大的混乱。 这孩子和那个东西关系很好吧。 “只是最近忙的事太多了，觉得有点累。” 思考再三，梅洛决定糊弄过去，能拖多久是多久。 “……真的？”妹妹哭唧唧地看着她。 “……”梅洛指了指自己桌上成堆的书，又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加强说服力，“真的。” 她这也不算说谎吧，只要解决拿尼加的问题，大家确实都能像以前一样对待亚路嘉了。 亚路嘉凑近她，仔细看了看她的脸。 她伸出手，梅洛配合地闭上眼睛，刚刚还撇着嘴，一副要哭出来样子的妹妹心疼地用手替她揉了揉眼眶。 好酸…… 象征性地让妹妹揉了两下眼睛，梅洛睁开眼，看向似乎陷入了沉思的亚路嘉。 她有些头疼，现在奇犽还在家里，还可以陪陪亚路嘉，但是她猛然间想起，过段时间他就该去天空竞技场历练了，到那时亚路嘉这边又该如何是好…… “对了，姐姐来向拿尼加许愿吧！” 意料之外的话让梅洛一愣，她“诶”了一声，脑子还没从天空竞技场那边切换过来，但是许愿这个词让她产生了很不好的预感。 什，什么意思？ “什么都可以哦。”她强调道。 虽然不懂姐姐是在处理什么工作，但是只要向拿尼加许愿，姐姐的烦恼就可以解决了吧。 没等梅洛阻止，亚路嘉已经闭上眼睛，她的意识逐渐下沉，当她再次睁开眼睛之时，控制身体的已经切换成了拿尼加。 “梅洛……许愿……”它艰难地说道，脸上的黑洞做出笑脸的样子。 “……” 怎么可能。 许愿应该已经被中止了，对春日的强求没有被完成，春日本人正被关在安全库里，也没有死亡，目前应该是没有人能进行许愿的状态。之前对能力的提问应该已经足够详细了，为什么现在会有这种情况……？ “许愿？” “嗯……许愿……梅洛……许愿……”它拉着她的袖子，不断催促道。 在附近守候着的管家渐渐包围了她们。 这算什么，她脑子乱糟糟的，这完全违背了之前得出的结论吧，哪里出问题了。 “……” 拿尼加似乎有点怕突然靠近的管家，它往她身边靠了靠，想要把自己遮起来，却还在坚持想让她许愿。 心情复杂。 ……总之，先开始提问吧。 她伸手摘下它头上的发饰，把它放到一边的桌上，又阻止了一旁打算带她撤离的管家，问道：“好啊，那就告诉我，这个许愿又是什么？” chapter.62协助 「之前的事情解决了吗？你需要的话我帮你问问其他人吧。」未读 —— “你打算拿那个东西怎么办？” 桀诺轻轻晃动手中的高脚杯，深色的酒液与空气接触，红酒独特的酒香飘散开来。 他抿了一口红酒，看向席巴。 “不怎么办，”席巴神态闲适，蓬松的白发犹如狮子的鬃毛一样垂落在胸前，“既然最开始就决定交由梅洛处理，那么除非她做出危及家族的决定，否则我都不会反对。” “骗骗孩子就算了，在我这个老爸面前都不说实话吗？”桀诺撇撇嘴，怀疑地看向他。 “没有骗您。”席巴无奈地看向一把年纪还做出孩子气表情的父亲，“我确实是那么打算的。” 桀诺仔细观察自己儿子的神态，发现他居然是认真的。 他忍不住皱眉：“那个东西很可能是那边来的，就算要培养继承人，也没必要拿这种事冒险吧？” 桀诺的父亲，杰格·揍敌客曾经和两名同伴一起前往黑暗大陆，至今未归，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很可能是那边发生了某些变故，才导致这种生物寄生到了他们家的孩子体内。 放任这种东西在家里活动有太多风险了。 “就是通过这种事情来考验她，才是有价值的培养。”席巴显然有着自己的想法，“爸爸不也看到了吗？那孩子不是处理得相当好吗？” 在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无论重复多少次都毫无意义，也无法促进个人的成长。这次的事件十分难得，他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你这是拔苗助长。”桀诺评价道。 席巴置若罔闻，一副像是突然对父亲酒柜里的红酒有了兴趣的样子。 他这个儿子也不知道像谁，长大后独断专行得很，当初选结婚对象时也是，怎么也不肯听他和妻子的意见，一点都不可爱。 桀诺费解地回忆自己和妻子年轻时的样子，这小子到底像谁啊…… “……” 哎呀，原来如此，是像年轻时的他自己啊，那没事了。 “那要是她不改主意，你就放任她把那个东西放在外面吗？” “再等一段时间吧。”席巴像是突然回过神，他语气肯定，“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知道，那种东西根本不应该，也不能出现在人前。” “这么有自信？因为她是你的孩子？”桀诺嘴角抽搐，看着隐隐露出骄傲神色的儿子，有点倒胃口。 “没错。” 桀诺哼了一声，没趣地把剩下的酒一口灌进嘴里。 算了，他老了，不管事了，反正到时候要是闹出什么事来，就让席巴这小子自己烦恼去吧。 但是他不说话，不代表席巴就没有话要说了。 “……倒是爸爸您。” 确认了酒柜里的变化，席巴看了眼桀诺，欲言又止。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一直有私下与尼特罗会长保持联系，在得知梅洛想要托会长的关系寻找除念师后，他还暗自送去了几瓶好酒贿赂老朋友。 “您太溺爱她了。”这对小孩子的成长不好。 “我怎么了我？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去去去，走远点，看见你就烦。” 老爷子眼睛一瞪，立刻当做听不懂话，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小狗一样赶走儿子。 他做什么关这小子屁事。 椅子都没坐热的席巴：“……” 不是自己把他叫过来的吗。 —— “这是给你的。”伊尔迷蹲下身，从口袋中取出一把糖果。 “真的吗？谢谢伊尔哥！”亚路嘉伸出双手，接住满满一手掌糖果。 “尝尝吧。” “嗯！”她开心地点点头，转向在一边玩玩具的奇犽，“哥哥，喂我嘛！” “好！”奇犽放下玩具，去洗漱间洗手。 “没必要非要找奇犽吧，我不就在旁边吗，我也可以喂你哦。”他随便挑了一颗巧克力，拆开包装，“啊——” 亚路嘉“咦”了一声，觉得伊尔迷今天的举止有点奇怪：“啊——” 巧克力入口即化，吃到了好吃的东西，亚路嘉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伊尔迷观察着亚路嘉的表情。 看上去很开心。 “……”他沉思片刻。 “亚路嘉，现在可以让哥哥许愿吗？”他迫不及待地提出自己的目的。 乌黑的瞳仁一眨不眨地对着灰蓝色的眸子，流露出一点期待。 “诶——”亚路嘉有点困扰，她嘴巴里还有巧克力，说话有点含糊不清，“许愿吗？好像，不太行诶。” “你现在不开心吗？”伊尔迷皱眉。 “很开心啊。”她回答。 “那是为什么？我也是亚路嘉的哥哥吧？”伊尔迷困惑道，他接连提问道，“小奇和小梅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有什么不同吗？” “嗯……”亚路嘉讪笑了一下，三两下躲到回来的奇犽身后。 “伊尔哥，不许趁我不在欺负亚路嘉！”奇犽立刻挺身而出，指责道。 “欺负？我没有欺负他啊，只是不懂而已，大家都是兄弟，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有特殊待遇？” 他看向只露出半张脸，有点紧张的亚路嘉，扯出一个笑容：“唔，如果亚路嘉对我有什么误解的话，我希望能尽快解决。” 没有误解，只是不喜欢你而已！ 看着皮笑肉不笑的大哥，奇犽一阵恶寒，他只能拉起妹妹，跑到一边远离伊尔迷的地方去。 “你们在干什么？” 梅洛捡起一个掉在地上的糖果，看向狂奔而去的两个弟弟的背影，“慌慌张张的。” 昨天的事情是虚惊一场。 如果说普通的许愿机制是一种基于有来有往原则的交换游戏的话，那么昨天发生的便是一场基于主办方私情，完全是暗箱操作，无需他们承担任何代价的真正的许愿。 “小梅很讨亚路嘉喜欢呢。”伊尔迷看向妹妹，眼里闪过一丝不解，“是有什么诀窍吗？” 梅洛不太懂伊尔迷为什么突然间这么问。 “关系也没有特别好吧……？”这个问题应该去问奇犽。 但是她还是认真想了想：“可能因为同为女性的关系，比较容易亲近？” 亚路嘉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子，在她看来，自己应该是同性吧。 “只是因为这样吗？啊，不过据说比起男性，女性的亲和力确实会比较高。”他摸摸下巴，似乎在认真思考可行性，“但是这个有点难办呢。” 这不是难不难办的问题吧？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比起亚路嘉，她一直觉得伊尔哥其实更喜欢奇犽。 这也无可奈何的吧，在普通家庭中，人们也往往会更倾向于偏爱成绩更为优异的孩子，换算到他们家，就是成为杀手的资质。在今天之前，她都没发现哥哥有特别关注过亚路嘉。 伊尔迷看看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对亚路嘉的能力怎么看？” “虽然很危险，但是还在可控范围？” “这是昨天之前的结论吧，居然存在可以不付出代价就实现愿望的可能，真是吓了我一跳。” 他摸摸口袋，里面还有几颗巧克力，他剥开糖衣，像之前喂亚路嘉一样喂给梅洛。 巧克力啊。 梅洛神色微妙，注意力也从对亚路嘉的讨论转移到奇怪的回忆里。 “不想吃吗？”伊尔迷奇怪道，“这不是你之前很喜欢的牌子吗？” 他自然地把巧克力递到她嘴边，指腹若有若无地碰到她的嘴唇。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所以？你是想说什么？”接受了哥哥的投喂，梅洛低了低头，让头发遮住有点发烫的耳朵。 “这么方便又强大的能力，放着不用太浪费了，所以我打算和爸爸提议。”伊尔迷继续道。 “让亚路嘉来协助我们工作。” chapter.63念针 虽然说是协助，但是他们都明白，亚路嘉能帮上忙的方式只有一种，就是利用她体内的拿尼加许愿。 无论想要什么东西，财富，力量，权势，仅凭一句话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得所向往的一切，没有任何限制，也不收取任何代价，简直是稳赚的好买卖，面对拿尼加的力量，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几个人能不动心。 但是…… “我不信任那个东西，也不信任它带来的力量。” “你担心还存在未知的风险？”伊尔迷不解道，“但是这个几率小到几乎可以忽略。” 到目前为止，从拿尼加口中得到的规则都是真实的，而他们已经从它那边得到了无代价的保证。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总感觉让人很不舒服……”梅洛摇头，“抱歉，伊尔哥，我不是很想接触那个东西。” 空气很静，伊尔迷歪头看她，好像不太能理解她刚刚的话。 她现在也明白伊尔迷之前奇怪的举动是为了什么了，他是在尝试通过送礼物的方式速刷亚路嘉的好感度，以获得许愿的资格。 但是很遗憾，现实并不是游戏，人的想法是很复杂的，她没办法给出什么好的建议。 “你总是有些奇怪的想法。”良久后，他放弃般把手放上她的脑袋，没有继续坚持，“好吧，既然小梅不愿意，那也没办法了。” 梅洛看了眼伊尔迷，欲言又止。 伊尔迷的话又让她重新陷入了自昨天起便产生的困惑之中。 在昨天之前，她始终认为拿尼加这种寄生在亚路嘉体内的某种未知生物，与亚路嘉的关系更类似于双重人格的存在，彼此知晓对方的存在，但却无法进行交流（更何况拿尼加所掌握的词汇量根本不足以支持双方进行交流）。 「“姐姐来向拿尼加许愿吧！”」 但是从这句话的语气判断，她们的关系好像比她预想的更和谐，亚路嘉甚至可以自主召唤出拿尼加来。 ……说了这么多，其实她只是突然意识到，想要尽快祛除拿尼加似乎一直以来都是她单方面的想法，亚路嘉本人的想法又是怎么样的呢？ “哥哥……” “什么？” “……事先说好，我接下来要说的和刚刚的问题没有关系，只是有点疑问。”她和伊尔迷强调道。 “嗯，好，你说。”伊尔迷点头。 话到嘴边，好难说出来。 唉，其实她差不多能猜出伊尔哥的态度，她自己都觉得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有点不正常，怎么会突然想这些有的没的。 梅洛看看伊尔迷，犹豫了一会，选择了比较委婉的说法：“你说，在亚路嘉眼里，拿尼加是不是相当于家人一样的存在……” 伊尔迷看了她一会，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 “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他缓缓皱起眉，“怎么会以为那种东西可以被称作家人。” “不是我，我是说亚路嘉。”梅洛纠正道。 “有什么区别吗？”伊尔迷指出，“如果亚路嘉把那个东西当做家人，你就会考虑改变对它的态度，是这样吗？” “……”她明明说得很委婉。 伊尔迷看着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梅洛，很多时候，沉默已经足以表达当事人的想法了。 这样令人很伤脑筋啊。 他想道，如果不但不能借此获得利益，反而还要将他们家的继承人搭上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在他已经有主意了。 他顿了一下，嘴上继续道：“听着，小梅，就算它表现得再喜欢你也一样，怪物就是怪物，不要被它迷惑了。” “……我明白的。”她轻声道。 只是想从哥哥这里确认一下。 或许真的是因为这段时间压力太大，导致她的思维变得迟钝了，她有时会产生一些矛盾的想法，然后陷入这种想法中空耗精力。 伊尔迷看了她半响，点头道：“嗯，哥哥相信你，你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 —— 这天稍晚时候，有管家来到她房间。 “梅洛小姐，席巴大人有事找您。” 梅洛午休了一番，这一觉就睡到了黄昏时，但由于她以往并没有养成午休的习惯，突然的午睡反而扰乱了生物钟，这段突然的休憩并没有让她精神振作，反倒让她觉得更加困乏，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处在隐隐作痛。她握了握拳头，总感觉有点使不上劲。 是睡太久的后遗症吗。 “好，我这就过去。” 梅洛用冷水洗了把脸清醒一下，跟随管家来到目的地。 她一打开门，等在里面的席巴和伊尔迷就齐齐看向她。 又要讨论什么事吗？ 她在空着的软垫上坐下。 “好了，伊尔迷，你之前对我提及的内容，就在这里详细解释一下吧。”席巴坐在他们两人稍前方的位置，三人的座位构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的布局。 梅洛看向伊尔迷。 “好的，爸爸。”伊尔迷道。 “这是我新开发出的能力。”伊尔迷摊开手掌，他的手心躺着一根比平时所用的钉子更为细长，几乎微不可见的针，他介绍道，“它能够通过改变人的潜意识，达到控制一个人行动的效果，因为不具备完全强制性，平时也不会起效果，因此不会对施加者的神智和身体产生不可逆转的损害。” “小梅，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提案吗？”伊尔迷捻起那根细针，目光从手心转移到她身上。 他手中包裹着些许气的念针反射出一点银色的冷光。 梅洛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想要利用拿尼加许愿那个吗？但是拿尼加的能力是无意识发动的，它自己也无法控制，这个针能不能起到效果……” 说着说着，她声音渐渐变轻。 她说的这些伊尔迷也知道，但是他依旧拿出了念针，并认为这个针能起到作用。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猜测，她蹙起眉头看向伊尔迷，目光惊疑不定。 “没错，你似乎理解了我的意思。”伊尔迷满意点头，“这并不是用来控制那个东西的。” “能够进行无条件许愿的人有两个，遗憾的是，小梅和小奇似乎都没有利用那个东西的意愿。”说到这里，伊尔迷语气中还是露出了一丝不解。 奇犽和梅洛两个人给出的拒绝理由各不相同，但是相同的是，他们似乎都对利用拿尼加有一定的抗拒心理，伊尔迷不是很明白这种心理是怎么产生的。 是因为它占据的是亚路嘉的身体吗？ 在伊尔迷眼里，被那个东西占据身体的亚路嘉已经算不上家人了，完全没有顾虑他的感受的必要。 “这根念针会派上用场的。” “……” “梅洛？”席巴看向女儿。 梅洛盯着伊尔迷手中的针，有些发愣。 看着面色很不好看的梅洛，伊尔迷思索了一下，他解释道：“放心，只要控制一个人就足够了，所以你不需要担心会用到你身上。” 不用到她身上…… 梅洛脸色没有因为这句话好转。 “你的意思是……”她语气不确定道，“你要用这根针，控制奇犽吗？” “没错。”伊尔迷毫不犹豫地肯定了她的说法。 chapter.64决定 爸爸同意这种离谱的提案的概率很小。 虽然伊尔哥非常卖力地推荐他那个“没有副作用”的念针，但是因为它的效果是作用于潜意识的，无法通过它直接操作某人做什么，因此那根针只能用来维持施加者日常生活不受影响，让他的精神不至于崩溃。 真正到了需要奇犽到亚路嘉面前许愿时，还是得用强制性的针进行短暂控制，这种针的副作用是无法避免的，即使再小心，对身体和精神的负面影响也会随着许愿次数的增加而不断累积，直至他无法承受的那一天。 亚路嘉就算了，奇犽是个正常的孩子，她暂时认为席巴不是无情到拿孩子的未来换取利益的人。 明明不会同意，却还是表现出默认的态度，特地把她和伊尔哥叫到一起谈论这件事…… 真的很烦。 梅洛能大致猜到爸爸在想什么。 她意识到，虽然席巴从来不表露自己的态度，这件事几乎都交给了她处理，但是他心中大概做出了关押亚路嘉这个决定。所以即使伊尔迷的提案多荒谬，他都不会驳回，而是将它原原本本地转交给她处理。 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 因为如果一开始席巴就强硬地要求关押亚路嘉，那她会不服气，会选择站在对立面想办法，很麻烦吧。而现在这样顺着她的想法，把责任转嫁到她身上，既能让她行事更加保守，也能在这途中让她自己面对难题，让她自己自愿做出选择。 不仅能让她无话可说，也能把矛盾转移到他们几个中，什么不做就能让事情顺着最轻松的方向发展，或许还打着借着这次事件考察一下她的打算？想看看她能在这件事上做到那种地步。 梅洛很讨厌这种被人耍着玩的感觉。 但是扪心自问，就算一开始就知道席巴的态度，那她就会拒绝掌握这次事件主导权的机会吗？ 又或者，如果她确实态度强硬，又表现出了足够的能力，或许席巴也会调整自己的想法，表现出足够的开明，就像他之前也容忍亚路嘉在家里活动了几个月一样。 她也没法去埋怨席巴的做法。 除了做杀手，她看爸爸也挺有做政客的潜力的。 梅洛想起自己小时候因为讨厌体力和力量训练，因此总是在这些训练中投机取巧的事。 爸爸总是容忍她的懈怠，她也就认为他是默许的。但是直到她出门执行任务的那天，她才知道连推开他们家的门都是有严格的力量要求的，做不到不仅出不了门，还要被抓回去关禁闭。 那个时候她推开了门，但是从那之后，她也不敢在训练上挑挑练练地区别对待了。 所以讨厌又怎么样？ 即使看出了他的态度，但只要她还想维持现在的日常，她就得继续打起精神继续解决被丢到眼前的一个个麻烦。 原本应该是这样。 梅洛低着头沉默不语。 她知道这是一种很消极的处理方法，但是她觉得无所谓了。 原本应当参与发言的一员的缺席让讨论无法继续进行。然而，该说是果然吗，即便如此，席巴也并未立即赞同伊尔迷的提案，这场本就无望达成共识的讨论，最终以一个模糊的结论草率收尾。 —— 伊尔迷转过身，看向亦步亦趋跟着他一路走到房间门口的梅洛。 他眨了眨眼，试着往房间内走了几步，妹妹垂着脑袋，没有反应。 唔，不会一直跟着啊。 于是他再次走回走廊。 “小梅？” 他的语气很自然。 揍敌客们对一件事拥有不同的看法，甚至为了自己的主张各行其是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极端情况下，他们甚至会通过家族内部指令的方式来执行自己的主张，像今天这种意见相左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伊尔迷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 但是梅洛的反应也确实不同寻常。 为什么？ 从他的角度看不清梅洛的表情，无法进行下一步判断，他伸手，想要抬起对方的脸看个清楚。 梅洛终于有了反应，她动作迅速地捉住了他的手，她用的力气不大，似乎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不错的反应。”他总是不吝于称赞妹妹。 伊尔迷没有试图挣脱，他看了看自己被钳制住的手腕，又看向梅洛，有些好奇她接下来的话。 她想要说什么？ 其实梅洛有很多话想说，多到她都不知道从哪句开始说起。 但是说那些真的有意义吗？ 她很茫然，她到底是想问什么？ 明明现在是她抓着哥哥的手腕，但是她却有种已经被抛弃了的感觉。 “我……” 梅洛深吸一口气。 似乎终于做好心理准备，梅洛的左手握紧了些，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是伊尔哥最喜欢的人吗？” —— 分辨一个人在他人心中的确切地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人是极为复杂的生物，他们会欺骗，会伪装，有时甚至自己也不清楚内心的真实想法。 只有在面临抉择，需要决定取舍的那一刻，他们所展现出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 所以啊，虽然嘴上说着很爱家人，但是在伊尔哥的心中，相较于所谓的家人亲情，无疑还是获得拿尼加的力量更为重要一些。 也不一定不爱，她忍不住开脱道，只是他们家的爱本来也就这么一回事。 偏爱天赋好的孩子，偏爱乖巧的孩子，一边希望孩子变得强大起来，一边又不甘心孩子脱离自己的控制。 这种矛盾的行为本质上就是把对方当做自己的所有物。 但是所有物终究是一种物品，血缘的附加价值在每个人心中的分量也各不相同，当别的物品的价值超过目前持有的物品时，会想交换也是人之常情吧。 梅洛并不是第一天察觉到这一点，但是在这之前她根本不在意。 因为她很优秀嘛，即使在全世界范围，也很难找出比她更有价值的人了。 只要她一直当家里的好孩子，就能在哥哥心里占据最多的分量，这不是很好吗？这种状态真的有改变的必要吗？ 拿尼加出现了。 ……人类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和什么都能实现的许愿机相提并论吧？ “你说，伊尔哥是有什么特别想实现的愿望吗？”她小声道。 正连着大屏幕打galgame，耳朵却悄悄竖起的糜稽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是，你在那边发了半天呆，居然是在想这种没营养的事吗？ 众所周知，糜稽是个夜猫子（拜托，二次元有几个不熬夜啊）身为揍敌客，糜稽更是有着过人的身体素质，可以大熬特熬，必要时（比如需要肝活动时）甚至可以熬个几天几夜不睡觉。 所以在今天凌晨时分，他接收到了一只失魂落魄的妹妹，她似乎一晚没睡，进了他的房间也只是一个人找了个角落自闭。 糜稽摸不着头脑，出于对梅洛的了解，他没有打断她的思考（或者说发呆？），只是默默戴起了耳机，顺便调低了屏幕亮度。 然后现在，自闭似乎进入尾声了。 呵呵，糜稽木着脸想，这一定对他之前偷偷篡改游戏公司卡池暴率，让自己十连五金的现世报。 “大哥又对你说什么了？”糜稽语气很差地回了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梅洛说了什么。 “他也想许愿？你没同意吧？”他立刻问道。 梅洛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也是，之前我想要个新电脑都被骂了一顿，伊尔迷那家伙怎么可能成功……”他嘟囔道。 “所以什么来着，哦，许愿，我怎么会知道大哥的想法。”不如说知道才更可怕吧，他诽谤道。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他倒是确实更加理解伊尔迷的想法，只是这件事哦！还不知道伊尔迷究竟说了什么的糜稽这么想道。 “不过想要许愿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吧。”他说道，“反正也不需要付出什么，白得的东西不是不要白不要。” “你才比较奇怪吧。”糜稽按下选项，屏幕上的小人旁立刻出现好感度提升的提示，他暂停了游戏，转过椅子面朝她，“那可是没有范围限制的许愿诶，你完全没有想要的东西吗？” 嘛，仔细想想，小梅好像从小到大都过得一帆风顺，要什么有什么，也没什么特别喜好，搞不好真的没什么愿望要许。 不不不，他立刻否定自己的猜测，只要是人怎么可能没有欲望。 “……有的。”梅洛说道，“但是没有需要靠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得到的东西。” “……”原来是死心眼的程度超越了其他欲望。 “但是一般人不会这么想。”他诚恳道，“大哥更加不会。” 梅洛默默点头，这是事实。 糜稽看看萎靡的妹妹，忍不住碎碎念道： “就算你那个念能力可以交换休息，但是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而且按照我对伊尔迷的了解，他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你要知道，他可不像我那么好敷衍，偏偏你在他面前又总是弱一截……话说这是为什么啊，要是我是你，他跑来说什么屁话就揍他一顿，说一次揍一次，哼哼，区区伊尔迷……” 糜稽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开始偏题，幸好这次他很快回过神来。 他嘴里继续嘟囔个不停：“唉，你又不听我的，要我说，你要是不愿意用那个东西，就趁早把它关起来，大家都省心……” “……我也这么想。” “唉，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 啊？ 糜稽感觉自己熬夜熬出幻听了。 chapter.65信任 做出决定很简单，事后的处理却很麻烦。 其中最麻烦的莫过于如何让奇犽接受亚路嘉从今往后都会被独自关押起来这件事。 如果她想的话，也可以把这件事拖延下去，毕竟之前也曾有过将亚路嘉隔离一段时间的先例，这次也可以采用相同的理由。而奇犽过段时间就要离家历练，只要行事谨慎一些，或许甚至能隐瞒到他从天空竞技场回来。 但是有必要这么做吗？ 听完她的讲述，奇犽显得很冷静。 梅洛低头看向皱着眉思考的弟弟。她有时候会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个弟弟在某些方面和其他家人有些不同，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 奇犽的五官还十分稚嫩，仍旧处于对机器人和恐龙玩具感兴趣的年龄，但是他同样是个从三岁起便开始接受训练的揍敌客，心智成熟度绝非普通孩童所能比拟。前不久他圆满地完成了自己的首次任务，证明了自己是一名合格的杀手。 这段时间里，奇犽或多或少有察觉到家里对亚路嘉态度的转变，但是他对妹妹的态度完全没有改变，如果他能再年长几岁，让他参与进这件事的话，说不定会有什么不同吧。 梅洛觉得自己完全不适合扮演这种领导类角色。 所谓的领导者，应当是能够最大限度地克制自己个人的想法，必要时还能协调他人想法，只求达成目标的人。 她做不到。 包括现在，按理来说，既然做出了这种决定，她应该试图说服或者安抚奇犽，这是正确的，但是她并不想这么做。 就如同放弃在亚路嘉的事情上继续斡旋一样，尽管她可以给出其他诸如即便这么做也没有回报之类正当的理由，但真正的缘由仅仅是因为她个人的任性罢了。 她只是尽量客观且不加掩饰地把自己的决定，以及亚路嘉将要面对的最可能的未来告诉这个早熟的弟弟，至于奇犽怎么想，是他自己的事情。 即使奇犽觉得她讨厌也没关系。 梅洛撇过头，不再去看弟弟。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抓住，梅洛被这个意想不到的举动惊了一下。 奇犽拉着她的手，目光坚定：“你和我一起去见爸爸，让他把亚路嘉放出来。” 梅洛错愕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之前都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说要把亚路嘉关起来……”奇犽焦躁地嘁了一声，还是压抑着急切解释道，“虽然你那么说……反正肯定是爸爸要求的吧，明明亚路嘉完全没有错，没关系，我们一起去说的话，一定能……” 他语速很快，仿佛怕被什么人打断一样，一边说一边用力拽她，似乎很希望她能跟着他走。 居然会这么想，明明她已经讲得很清楚了。 这是自欺欺人。 “我不会和你去的。”梅洛站在原地，脚步和手腕都纹丝不动，她看着自己被抓住，已经有些微微泛红的手腕，陈述道，“我说过吧，作出决定的是我。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了，你还是尽早接受比较好。” “我不信！”奇犽转过头，梅洛捕捉到了弟弟泛红的眼眶，“你不是亚路嘉的姐姐吗？亚路嘉什么都没做错，你没有理由这么做吧？” 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语气有些哽咽：“之前明明还不是这样的，就算一辈子都不能出家门也没关系，我可以一直陪着她……亚路嘉那么怕寂寞，你怎么可以把她一个人关起来……” 奇犽比她想象的更敏锐。 梅洛想起奇犽数次帮忙转移亚路嘉注意力的行为。那个时候他大概是从周围人的反应里了解到拿尼加的威胁性，也觉察到家人们集体的异常可能是永久性的，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做好了即使只有自己也要陪伴亚路嘉的准备。 让六岁的小孩子经历并接受这件事已经很残酷了，但是现在连这点都无法维持了。 “姐姐……” 梅洛从那双闪烁着水光的蓝色瞳孔中，看到了眼睛主人小心翼翼遮掩起来的受伤和恳求。 “和我一起去吧……”他请求道，“帮帮我们吧，姐姐……” 她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眼神。 辜负他人的信任真的是件让人很有负罪感的事。 梅洛感受到了比上一次更加强烈的愧疚感。 但是很快，一股莫名的焦躁和愤怒在她心中静静地燃烧起来。 她的做法难道有错吗？她难道没有做过努力吗？难道这是她一个人可以改变的事吗？ 无论怎么看，亚路嘉的事都是一个死局，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继续下去？再怎么努力，也只能让亚路嘉在外面多待上几个月，但是与此相对的，就连原本可以留存下来的东西都会被消耗殆尽。 梅洛不想赌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没错，要是一开始就直接把亚路嘉关起来就好了。 而且本来就不是她要求他们交付信任的，她甚至反复提醒过他们，她是不可信的，她有自己的立场，只是大家都一厢情愿而已，这不是她的错！她没有错！ ……但是奇犽也没有错。 只是想法不一样而已。而且比起她，奇犽的所作所为或许更符合“家人”的定义。 信赖家人有错吗？ 她宁愿奇犽讨厌她，她…… 她又想要逃跑了。 揍敌客们性格各异，但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他再长大一些的话，或许就能意识到，感情对于他的家人而言，与其他利益并无二致，都是能够放在秤砣上衡量出轻重的东西。 既然存在轻重之分，他们自然也能毫不迟疑地舍弃对自己而言较轻的那一方。 异色的色彩落在他的眼中，其中蕴含的情绪一闪而过，快到让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很快，他察觉到了姐姐眼中并没有任何动摇，她表现得太过冷静，即便是在做出了几乎关乎弟弟一生的决定之后，也丝毫看不出她有任何的犹豫与彷徨。 注视着她的奇犽像被烫伤了一样移开目光，捉住她的手也慢慢松开。 他仿佛预料到了她接下来的话。 是啊，即使亚路嘉那么喜欢她，即使她看起来也非常喜欢亚路嘉，即使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姐弟，即使他们过去相处得多么融洽，但她还是说道—— “认为我一定会站在你们这边本来就是没有依据的事。” 梅洛使了点巧劲，把手腕从弟弟手中挣脱出来，她神色冷淡，“想去的话就去吧，如果这样能让你死心的话。” 温情的姐姐面具被揭开，露出其中冷硬的内在。 奇犽不知道是梅洛太擅长掩饰心情，还是她确确实实不为所动。 为什么她可以这么无所谓？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姐姐很陌生。 “我不会阻挠你。”她说道。 这就是切实地拒绝弟弟的请求了。 “……”奇犽低下头，让蓬松的白发遮住自己的眼睛。 “去就去，我一定会说服爸爸的！”他咬牙，仿佛逃避什么一般快步离去。 chapter.66砰—— 「……谢谢，不过不用了，算是解决了。」已读 —— 再次见到奇犽是在三天后，地点是禁闭室。 充斥着血腥气息的禁闭室中寂静无声，偶尔才能听到不知名的液体滴落的声音。 奇犽赤裸着上半身，被悬挂吊在半空中，看不出意识是否还清醒。 他低垂着头，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两侧，他的头发被血液和汗水浸透，又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干涸，如此反复数次，原本漂亮的银白色发丝此刻呈现出不祥的暗红色。 ——他们家“劝服”不听话的孩子的方式向来这么简单粗暴。 糜稽走入室内，选中一条搁置在架子上的皮鞭，对着空气抽了几下寻找手感。 鞭子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奇犽的脑袋微微动了动，他缓缓抬起头，有血水沿着他的额头流淌至眼睛处，因此他不得不闭着一只眼。 上一个负责惩戒的人是基裘。 这位控制欲极强的母亲，整日通过监视器监视着整座枯枯戮山。同时，相较于其他揍敌客，基裘可以算得上是心思单纯的人，无疑是获取情报的最佳人选。 奇犽稍微试探了几下，就从她嘴里打听出这几天家里成员的行踪，当然，代价是他这一身比往常更严重的伤。 奇犽从来没这么热切衷心地希望自己家的业务量暴涨过，但是事与愿违，目前只有爸爸和爷爷出门在外。 要继续等下去吗？他暗自咬牙。 先装作认错，等到禁闭结束，或许就找到更多机会。但是席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家，等到他回家，说不定会立刻把自己丢到天空竞技场去。 目光一移，奇犽注意到门口的人影。 梅洛怎么也跟过来了。 他微微皱眉，压抑住内心的复杂情绪，努力维持住自己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过也好，至少掌握了姐姐的行踪，得想个办法把她支开。 他默默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二哥。 虽然不是很理想，但是也只能抓住今天的机会了。 他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眯眼看向糜稽，片刻后露出一个笑容：“哼，轮到糜稽了啊，太好了——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呢。” “奇犽，你什么意思？！”糜稽一下子被他气得暴跳起来，“少瞧不起人！” “没什么意思啊，你太敏感了吧？”奇犽面不改色地挑衅糜稽，试图让他更激动些。 “诶——姐姐也一起啊，是怕你一个人压不住我吗？”他装出一副刚看到门口的人影的样子，嘲讽道，“糜稽，你还是三岁吗？” “奇犽！！” “啪！”“啪—！啪——！！” 鞭子接连抽在他的身上，留下几道皮开肉绽的伤口。 “奇犽，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抽了他几下平息怒气后，糜稽似乎冷静了些，他哼笑了一声，手中的鞭子轻轻晃动，“没事，你就得意吧，接下来有的是时间让你反省。” 奇犽一声不吭，只是趁着糜稽说话的间隙吐出一口血沫。他再次抬头，注意到门外的人影已经离开后，他的嘴角微不可见的上扬了些。 他低着头，不想让糜稽注意到这一点。 —— 梅洛在关奇犽的房间门口停留了几秒，随即往更深处走去。 她没有看施刑场面的爱好，今天她会来地牢是为了另一件事。 “……” 作为职业杀手，她习惯了无声无息地走路。 身后糜稽不时被奇犽气得跳脚的声音和噼里啪啦的鞭子声也渐渐微弱，直至消失。 一片寂静。 亚路嘉被关进金库，那么原本被关在里面的人自然会被转移出来。 这也是事后处理的一部分。 她终于走到一间禁闭室门口，无声地推开大门。 年约三十的青年颓然地坐在禁闭室内一角，她并没有被特意惩罚，只是手腕上被戴上了铁环，以防逃跑。 一段时间过去，春日的头发又长长了不少，松散地披在胸前，但是再也没有给梅洛带来“她似乎变漂亮了”的感觉，她的身上只是萦绕着一股行将就木之人特有的死气。 她很憔悴。 一开始春日还会为自己能继续活下去感到欣喜，但是在被独自关押在金库里的日子里，她渐渐想清楚了。 你看，自己明明犯了错，但是惩罚却被轻飘飘地带过。而且为什么主家要特地把自己关在十层金库后的房间里？ ——或许在亚路嘉少爷第一次开口请求自己的时，她的命运就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转折。 春日依旧不是很清楚发生在亚路嘉少爷身上的事，但这位亲历者比任何人都清楚地感受到亚路嘉的诡异和恐怖。 在被转移出金库时，她就冥冥中预感到，自己被延后的死期，或许就要到来了。 但是几日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人来管她，只是照常提供着一日三餐，主家仿佛忘记了她这个人的存在，每日都恐惧于不知何时会来临的死期，她的神经都崩到了极限。 她累了。 梅洛打开门时，春日正呆呆地望着地上的一点出神。 梅洛脸上闪过一丝郁色。 她敲了敲门。 “……小姐。” 春日陡然惊醒，她看着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的梅洛，神情紧绷，但是整个人却像是松了一口气。 显然，她很清楚梅洛今天过来的目的。 “……” 梅洛看着她。 春日一定要死。 拿尼加对她的请求承载着前一人价值“百亿”的愿望。按照规则，当死者多于两名时，与拒绝强求者接触时间最长的人会依次死亡，愿望越大，死亡人数越多。 价值百亿的愿望，需要多少人命来换？ 他们家的正式管家平时的损耗率并不算高，但也不是没有。他们不可能小心翼翼地保护所有与春日长时间接触的管家的生命安全。一旦这些长时间接触者死亡，死亡名单上的人员就会顺延至时间更短的人，总有一天会轮到她，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已经拖了很久了。 更何况现在的春日的价值又减少了——她原本还有阻止亚路嘉继续许愿的功能，但是现在亚路嘉自己都被关起来。 天秤两边的价值已经完全不等了。 春日的脸色更白了一分，她沉默了一会，还是颤抖着支撑起身体，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叮铃哐啷的清脆撞击声。 “……” 梅洛平视着对位从小就待在自己身边的管家。 说实话，她还是很喜欢春日的。 他们家的管家基本上是终生制的，禁止自由恋爱的规定则是为了维持管家的忠诚，即，减少他们被外人利用，泄露家中情报的可能。 难道这种严苛到反人性的规则就没有错吗。 但是早在她决心把亚路嘉关起来，放弃继续寻找祛除拿尼加的方法时，春日最后的一点可能的生机就消失了，现在这样犹豫不决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没错，放弃亚路嘉的同时，其实也是放弃了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其中也包括从小陪伴在她身边的女管家。 “小姐。”视死如归地闭上了好一会眼睛的春日迟迟没有等到她的动作，她睁开了一点眼睛，看着她欲哭无泪道，“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的感觉比死还恐怖……” “……春日烦啊。”她抱怨道。 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让她活下去。 梅洛走到她面前，她走得很慢，耳饰一晃一晃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梅洛低头。 因为紧张，女管家呼吸急促，胸口不停上下起伏着。 下一瞬间，白衬衫上多出一个空洞，春日慢了片刻，才发出一声闷哼，双目无神地瘫倒下去。 “……” 梅洛接住春日倒下的身体。 她盯了一会春日熟悉的脸，最终只是伸手帮她合上双眼。 —— 走出禁闭室后，梅洛走到一个照明灯下，举起右手，翻来覆去地观察自己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任何污渍的手。 ……总感觉心如止水，也没有以往技巧进步后的开心……是因为自己变成更成熟的杀手了吗？ “……” 发了一会呆，梅洛回过神，打开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向梧桐确认死亡的管家人数。 十，二十，三十……经确定的死亡人数不断上升，最后停滞在六十七这个数字。 平均一个人价值一亿多吗。 正在胡思乱想时，突然，她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退后几步。 这本该是关押奇犽的房间。 但是现在铁环空荡荡的，昏暗的室内，只有糜稽毫无形象地昏倒在地板上。 “……？” 怎么看都是原本被关在这里的奇犽偷袭了糜稽……居然还偷袭成功了。 梅洛无言地摇晃着似乎被手刀击晕，眼睛呈现出圈圈状的糜稽。 太丢脸了吧这位哥哥。 不过话说回来，奇犽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一时逃开惩罚，之后也…… 她卡了几秒，面色一变，扔下还没摇醒的糜稽，跑向地牢的出口。 她发现得太迟了。 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从远处传来。 她一出地牢，就看见主宅处升起了一阵浓烟，他们家的宅邸也肉眼可见地塌陷了一部分。 “……” 好夸张。 梅洛不动了。 现在赶过去也没用。 她走回地牢，抓起糜稽继续摇晃。 ——奇犽是从哪里找到这么强力的炸弹的？待会还不得审他们家这位不好好管理自己库存的炸弹专家。 chapter.67炸弹 “不愧是我的得意作！” 路上，糜稽忍不住吹嘘起自己的作品，他说了一个由一堆数字组成的复杂代号，兴致勃勃地夸赞自己的产品，已经完全忘记了一分钟前还在为被弟弟打晕颜面尽失而暴跳如雷的事。 梅洛和弟弟在亚路嘉的事情上观点产生了不可转圜的分歧。 她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怎么继续和奇犽相处，所以决定尽量避开他。她若无其事地回到禁闭室，慢吞吞地叫醒了糜稽，又慢吞吞地跟着糜稽一起赶往宅邸。 糜稽还在旁边快乐地不停叭叭叭，梅洛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话上。 这家伙切换情绪的速度真是一如既往地快，梅洛听着糜稽的自夸自擂想道，也不知道是谁醒过来时气得满脸通红。 糜稽不知道梅洛的想法。 他一边跑，一边指着宅邸方向兴高采烈地介绍道：“这种炸弹只要一个就能造成连环爆炸的效果，是我的发明里威力最大的一个，你看，就算是我们家用的特殊材料也能轻松炸开，在需要杀多个目标时特别有用，啊，不过怎么把目标聚集到放置炸弹的地方是个问题，这种炸弹携带起来有点不方便……而且造价也有点高，用起来有点亏本。” 所以在这之后他就开始往小型炸弹的方向研究了。 “嘛，不过这不是大问题，炸弹本身还是很优秀的……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个型号的炸弹测试效果时奇犽也在场旁观，是那个时候看中了吧！” 他摸摸下巴，颇有点得意：“哼，想不到这小子还挺有眼光的嘛。” 梅洛侧目看向逐渐得意忘形起来的糜稽。 “……”她欲言又止。 炸弹的威力确实可观，宅邸的一角完全塌陷了下去，空气中弥漫着爆炸后留下的硝烟味。 赶到现场的糜稽看着眼前的残垣断壁，依旧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他甚至兴致勃勃地想要测量一下爆炸波及的范围，更新炸弹的数据。 在他们赶过来的这段时间里，揍敌客家的管家们已经高效运转起来，一排排管家鱼贯而出，手里都搬着一大堆因为炸弹的波及而产生的待处理品，梅洛叫住了一个管家，询问现在屋内的状况。 “……” 糜稽往前踏出的脚步顿了一下，他的目光停留在管家手中的纸箱中，里面是些破损的花瓶碗碟。 “糜稽少爷，有什么指示吗？”管家注意到糜稽的视线，礼貌询问道。 梅洛也看向糜稽。 “……”糜稽的目光有些呆滞。 金库位于地下，且离他们的房间有一段距离，因此不会直接波及到他们的活动区域，但是它引起的剧烈震荡足以让某些需要小心对待的东西缺胳膊短腿。 他终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快乐迅速褪去，脸色像是调色盘一样由青转白，由白转黑，表情也扭曲起来。 他想起来了。 他的房间里，放了很多脆弱程度不输花瓶玻璃的珍贵收藏！ 糜稽的天都塌了。 ……可恶的奇犽！！！ “我的手办……！” 他惨叫一声，悲愤欲绝地冲进飞扬的尘土中。 —— 奇犽的营救计划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关押亚路嘉的地点被十道金库门重重隔绝，每扇门都用特殊材料铸造。若要通过正常途径将其开启，则需输入十位数的密码。奇犽用炸弹强行炸开了其中的两道门，但还没等他继续，就被匆匆赶来的伊尔迷三两下打昏了过去。 家人之间意见不和，于是采取一些极端的方法执行自己的理念，揍敌客家从来不反对，甚至很欣赏这种行为。 但是奇犽隐藏在这次行为背后的逻辑却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奇犽没有选择继续说服家人（或者说尝试后失败了）或是继续寻找解决拿尼加的方法，而是选择了最快速见效的方法——直接破开金库，带出亚路嘉。 他才不管他们同不同意，他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带出亚路嘉。 但是在那之后呢？ 又不是一场为奇犽专门设置的考验，揍敌客们的想法不会因为他成功地带出了亚路嘉而有所改变。关押亚路嘉的金库随时都可以重建，只要他们对亚路嘉的看法一天不改变，亚路嘉就不可能迎来在外自由行走的一天。 奇犽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 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他们可不会认为奇犽费尽辛苦，仅仅是为了让亚路嘉呼吸几分钟外面的空气。 答案呼之欲出了。 从来没有人会在接受惩戒时企图逃离禁闭室，因为他们深知，只要他们身处枯枯戮山一日，就不可能真正摆脱惩戒，反抗只会让落在身上的下一道鞭子抽打得更加狠厉罢了。 所以奇犽想要带着亚路嘉离开枯枯戮山。 太糟糕了。 与这相比，他往家里扔炸弹的行为都称得上无足轻重。 “小奇居然为了要为了那种东西离家出走！”基裘焦躁地来往踱步，她流着泪，捂着脸的手神经质地颤抖着，“他怎么会这么想！不，不可能！小奇这么爱妈妈，怎么可能会想离开家里，一定是有人在给他灌输这种荒唐的想法！” 基裘无法接受亚路嘉在奇犽心中的地位远远超过她。他甚至要为了亚路嘉抛弃自己这个妈妈，再也不回家！ 太可怕了，这一定不是奇犽真正的想法，一定是有人在挑拨离间！ 说到最后，她的嗓音几乎破音，语气里十足十地带上了对那个“怂恿”她的孩子离开母亲的存在的愤恨。 她一点一点完善了自己的逻辑，并顺利地把嫌疑人对准了奇犽身边的几个管家。 在座其实只有基裘坚持认为一定有第三者在作怪，其他人都心知这十有八九是出自奇犽本人的意愿的。 但是反正遭难的都是奇犽身边的管家，何必去纠正基裘，逼迫她面对现实呢？ “嗯，妈妈说得对，最好把小奇身边的管家都处理一下。” 伊尔迷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表情，最终停留在基裘身上，他顺着母亲的话说道：“小孩子就是很容易被身边的人影响，事关小奇，还是谨慎一些为好。这样，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再次发生，下一批管家就由我亲自一一进行考察吧。” 基裘立刻露出了感动的神色。 她的小伊真是个关爱弟弟的好哥哥！ “至于小奇……”得到母亲的同意后，伊尔迷又看向父亲，“爸爸，关于上次我说的……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几乎是他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立刻侧头看去。 双胞胎自始至终沉默地坐在一边，一个嘴里喃喃自语，周身散发着浓重的怨气，一个盯着地板，好像在发呆，总之都没有要发言的意思。 他们都怎么了？ “……” 伊尔迷歪歪头，再次看向思考中的父亲。 他很笃定，这次爸爸会同意他的意见的。 席巴思索了一会，也觉得暂时控制住奇犽是利大于弊的，他终于点头道：“就按照你的想法做吧。拜托你了，伊尔迷。” “好的，交给我吧。”伊尔迷立刻道。 chapter.68借口 梅洛这几天在有意无意地躲着奇犽走。 但是枯枯戮山就这么大点地方，梅洛又不能在奇犽面前表现出太过异常的态度，因此，在某些人的暗中帮助下，她还是被奇犽抓住了。 梅洛瞪了一眼跟在奇犽身后的老熟人。 戴着眼镜的管家笑了笑，朝她微微欠身，然后对奇犽道：“少爷，那我先回去处理其他事务了。” 作为新上任的总管家，许多事情需要他审阅后才能继续推进。 奇犽点头道：“啊，这次谢谢啦，梧桐。” “怎么会，协助主家达成心愿本就是我们管家的职责。”梧桐给出了标准的回答，再次躬身行礼后告退，整个过程都保持着一位优秀管家应有的风范。 哼，说得好听，那也考虑下她的心愿怎么样？这个人只是单纯喜欢溺爱小孩子吧。 梅洛和奇犽面面相觑。 很快，姐弟俩同时移开目光。 “你，最近怎么了？”沉默良久后，奇犽率先开口道。 他的视线依旧盯着右边地上的一点，没有与梅洛对视，只有抄在口袋里的手握紧了些。 梅洛最近绝对在躲着他走，奇犽敢肯定这一点。 但是他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在他的印象中，这段时间似乎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梅洛突然的疏远令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花了很大的功夫才逮到了故意躲着他的梅洛，原本想着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问个清楚。 然而真正站到姐姐面前时，他又莫名地别扭起来，下意识地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自己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梅洛抿抿唇，把目光转移到奇犽脸上。 伊尔哥的念针发挥了效果，这孩子似乎真的完全忘记了有关亚路嘉的所有事。 在现在的奇犽记忆里，他的兄弟姐妹只有四个，里面不存在一个与他年龄相仿，从小形影不离，现今却被关进金库，等待他解救的“妹妹”。 ……太荒谬了。 “……”定了定心，梅洛反问道，“你指什么？” 她在明知故问。 奇犽和梅洛心里都知道这一点。 奇犽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的性格就决定了他无法对姐姐说出太过撒娇的话——相较于成为一个黏人的弟弟，他更渴望自己在姐姐心目中是一个成熟的，能够与之平等相待的人。 但是好不容易逮到梅洛，他实在不甘心就这么被她轻轻揭过，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突然对他摆出这种态度啊？ 在这种时刻，如果有某人能够扮演“弟弟”的角色，代替自己坦率直言就好了，要是「哔——」在…… 想法一出，奇犽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谁？ 他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说起弟弟，他就只有柯特一个弟弟。但是奇犽不觉得自己和柯特有关系好到能让自己在这种时刻产生诸如“如果他在就好了”之类的想法，毕竟多一个人在场就代表多一个人分散姐姐的注意力…… ……何况柯特也寡言得很，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他？ 脑海深处传来一下细微的刺痛，仿佛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细究这个问题，奇犽很快把异常丢到一边，他闷声道：“……我明天就要出门了。” 梅洛看着他发丝下露出的一点耳朵渐渐变红。 “你，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他的声音细微到仿佛刚一出口就要消散在风中，尾音更是还未及发出就被他含糊地重新咽了回去。 这还不够，他立刻后悔般欲盖弥彰地嘟囔道：“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没话说就算了……” 现在再继续扮演好姐姐不是很虚伪吗？ 奇犽的记忆被删除了，但是梅洛的并没有，她记得这几个月间发生的一切，她也知道奇犽现在会继续亲近自己，不过是念针的效果而已。他们的关系表面上看似没有什么变化，但只要剥开外在的表象，就能发现内里早已一塌糊涂，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等到了奇犽恢复记忆的一天，到时他会怎么看待自己呢？她忍不住去这么想。 她说不上自己是害怕那天的到来还是期待那天的到来。 “……要加油。” 梅洛没有让奇犽真的恼羞成怒，愤而离场。 “一定要加油升上两百层。”她说道，“我会去看你比赛的。” “……哈？”奇犽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他看向梅洛。 就这？ ……算了，好歹带上了后半句，奇犽想道。 当然，其实他也不是那么想她来看自己的，只是她非要来的话，他也不介意就是了。 她没有过分纠结于他刚刚那句疑似撒娇的话还是让奇犽的不自在感消退了些。 “这不是当然的嘛。”他撇了撇嘴，自信道，“我一定会刷新你的通关时间的。” —— 奇犽出门了。 天空竞技场的前一百层还算简单，但是后一百层难度突增，总是赢了输，输了赢，反反复复，升升降降，打到两百层怎么说也需要两年时间。 两年后的事情就等到两年后再想吧。 虽然说出来很伤人，但梅洛真的松了一口气。 松弛下来后，长时间累积的精神压力一同爆发，导致她当晚便发起了低烧。 梅洛本来不打算惊动任何人的。 毕竟揍敌客居然会发烧这件事也太可笑了，她自己都嫌丢人。被基裘知道的话，她一定会怀疑她身体出了大问题，大惊小怪地要她做几遍全身检查。 这种程度睡一觉就会好。 但是梅洛睡不着。 她还是第一次面临失眠的烦恼。 只要对自己发动念能力，这具身体就会自动陷入无意识状态，而她也可以趁着本体休息的时间干点别的事——她这段时间都是这么做的。 这个能力无论在实战中还是日常生活中都极为便捷，也是她迄今为止所发展出的三种念能力用法中最为熟练的一种。 但她现在需要的不是让“身体”休息，她需要的是真正的睡眠。 梅洛将蜷缩在被窝里的手伸出，搭在自己发烫的额头上，低烧使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思维也如同缠绕在一起的毛线般混乱不堪。 自己到底在不甘心些什么…… 不甘心。 这种情绪像火一样在她心中燃烧，灼烧得她焦躁难安，她开始抽丝剥茧般分析自己情绪的来源。 脑海中浮现出亚路嘉和拿尼加的脸，他们的脸像颜料一样被糅合在一起，绘出了女管家苍白的脸庞，紧接着她的脸也逐渐扭曲变形，随后被一张阴柔且绮丽的面容所取代。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注视，那双缺乏神采的眼睛平静地望向她，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的黑色瞳孔中无法映照出任何人的身影。 她在不甘心这个吗。 ……不想成为下一个奇犽……想要伊尔哥更在意自己……想要成为伊尔哥心里特殊的人…… 她是这么想的吗。 没错，她想要，无论如何都想要。 因为哥哥从以前开始就是这么对她说的啊，她想要哥哥的心又有什么错？ 家人做不到的话…… 过热状态的大脑卡顿了一下，将自己过去的所见所闻汇集到一起，忠实地为主人运行出一个可行方案。 虽然一切关系的终点就是家人，但是有时候过程也是很重要的，在她的印象里，最具有排他性，最容易占据一个人心神的关系是…… 梅洛猛地坐起身，用力晃了晃脑袋。 亲兄妹之间可能成立这种关系吗？ “……” 她抓着被角迟疑了一会，心里却已经开始算起实行后可能产生的得失。 ……大不了就是被当做撒娇对待，就像之前那次一样……毕竟他们是兄妹嘛。 刚好有个现成的理由…… 梅洛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 总感觉下定决心的速度比平时还要快……难道自己从以前开始就有这种想法了吗…… 怎么可能。 ……她现在在发烧，有些神志不清也是正常的。 chapter.69接吻 梅洛突然意识到自己几乎没有进入过除糜稽以外的人的私人房间。 在迈进伊尔迷房间的那一刻，“这是别人的私人领地”的意识仿佛以加大加粗的字体猛然撞入她的脑海中。 这也没办法。 既然做下决定，她当然也考虑了一些不择手段的做法。 ……嘛，毕竟没有实践过，也不一定会进展到那一步，她只是把它放进备选方案而已。 不过考虑到如果方案被选中的话，势必会在房间里留下一些需要处理善后的麻烦。而新上任的贴身管家虽然也算是她的人，但是信任度显然不及春日，她没办法放心地把事情都交给她。 两相比较，还是现在这样比较省事。只是一点不自在而已，梅洛觉得自己暂且可以忍耐一下。 伊尔迷先是走到书桌前。 在她敲门之前，他似乎是在看什么资料，他合上文件，把它塞入书架的空隙中，然后按下台灯的开关。 “咔”的一声，房间内唯一的暖色消失了。 灯光的缺席并不会对他们的行动造成阻碍，黑猫们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安静地钻进同一个窝里。 最初时，他们之间还礼貌地保持着一段距离，被子被整整齐齐地塞在两人中间，起到了隔板的作用。 两双眼睛在黑暗中一眨不眨地对视着。 “睁着眼睛是没办法睡觉的。”伊尔迷开口道。 “我不困嘛。”梅洛回道。 “闭久了就会困了。”对方说道，似乎是觉得这样太敷衍了，他思索了一会，提出新的建议，“这样，我来给你唱摇篮曲吧。” 伊尔迷的手从她的肩膀处绕过，一边哼唱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摇篮曲，一边顺着她的脊背轻轻。 如果能忽略他诡异的哼唱声的话，此刻的他看起来简直比基裘还像个合格的母亲。 和明知故犯的她不同，伊尔哥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深夜和妹妹共处一室（甚至躺在一张床上）是一件会在父母神经上反复横跳的“坏事”。 他似乎真的听信了她的借口，把它当做一道急需解决的委托来解决。 ……真的没有意识到吗？ 要完全了解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但是通过某些与他往常行事风格不符的地方，进而推论出他可能存在的某些想法却没那么难。 毋庸置疑，伊尔迷是一个注重效率，也很有自己的想法的人。 在来的时候，梅洛甚至想过如果伊尔迷提出帮她“物理入睡”或是其他入睡方法时该怎么应对（如果有必要的话，她之后确实会请人这么做）。 一记手刀可比陪睡高效多了，伊尔迷显然也不是会舍不得打晕妹妹的类型。 但是他没有。 不仅如此，他好像完全没想到其他更简便更有效率的方法，只是一味地顺从她的想法去做。 事情太顺利了。 这就是可疑之处。 如果伊尔迷真的是这么体贴，一切都顺着她的想法的哥哥的话，之前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是那么发展…… “睡吧睡吧……”伊尔迷还在继续哼。 梅洛被他吵得想不下去。 算了，不管怎么样先做做看吧。 她往伊尔迷的方向拱了拱，轻易地蹭开了没什么阻挡作用的“隔板”，蹭进对方的怀里。 摇篮曲停顿了一下，伊尔迷按住她的背，将她往自己怀里拢了拢，下巴刚好抵在她的脑袋上。 “伊尔哥，别唱了……”她语气郁闷，整张脸埋在他胸口处，说话时的吐息透过薄薄的衬衣，传递到他的皮肤上。 伊尔迷闭嘴了。 吵死人的摇篮曲停了下来。 梅洛松了口气。 空间好小啊。 她都能感受到自己呼出的热气。 梅洛调整了下姿势，为了更方便活动，她把手按在伊尔迷的胸膛上当做支撑，透过单薄的衣服，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手下肌肉柔韧而有力的触感。 似乎是不想让她继续乱动，伊尔迷紧了紧手臂，她一时没注意，整张脸撞到他的胸膛上。 “……”和妈妈的是完全不一样的触感。 放松状态下的肌肉柔软而有韧性，和女性的胸脯是完全不一样的触感。 要挣脱也不是不行，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角力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她又不是要和伊尔哥一决胜负。 她改变目标，手往上抓住对方的肩膀，仰着头吻了一下对方脖颈上突出的部分。 就这么亲一下真的有感觉吗？ 她迟疑了一下，用舌尖舔了舔喉结的部分。 抱住她的手松开了些许，很快，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又多出了一道清浅的呼吸，与她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空气变得更热了。 伊尔迷微凉的鼻尖触碰到她过热的脸颊上，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靠得很近，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她，看不出他的想法。 “青春期确实很容易对这方面产生好奇心和欲望。”他压低了声音，好像是在喃喃自语，替她解释做出这些行为的原因，“但是居然会想对哥哥做这种事，小梅是什么时候学坏的呢。” 他的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腰，把她整个人往他怀里拉。 那他现在是在做什么？ 没有人去问这个问题。 他的唇瓣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脸颊，留下电流划过般酥麻的感觉。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向我求/欢吗？”他凑到她耳边，声音甜腻起来，好像在诱惑她说些和他一样破廉耻的话。 接了这句话就相当于是把责任包揽到她一个人身上了吧。 虽然最初确实是她先心怀不轨的，但是这种话可不能乱讲。 梅洛攀在伊尔迷肩膀上的手向后移去，揽住了对方的脖颈。 她的唇部顺着对方的下颌线，一路游移到唇角，随着她的动作，对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些，他们的身体贴得越来越紧。 细密的吻落在她的唇角处。 看，这种问题完全没有回答的必要。 “亲亲我吧……”她含糊着亲吻着哥哥的嘴角。 “……” 接吻之所以区别于其他亲吻，自然有它的独特之处。 梅洛本来觉得嘴部相贴和其他部位的肌肤相贴没什么区别，她也不觉得接吻就能带着人什么不同的感受。 不过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但是当两人的唇部相贴时，她忍不住朝后退缩了一下。 一种奇异的心悸感使她不由自主地想要中止这个吻，也希望借此缓和一下突然加速的心跳。 然而，伊尔迷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移到了她的脑后，在察觉到她想要退缩的意图时便将她按回了原位。 “……” 唇瓣互相摩挲着。 脸，越来越烫了。 几次单纯的嘴唇贴贴后，不知道从那一次开始，他们的唇齿间开始传出啧啧的水声，湿热的唇舌舔舐过唇上的每一个部分，逐渐向内探去。 “……唔……” “……” 梅洛有些记不清自己本来的目的了。 愉悦的信号从唇舌间传递到身上每一个部分，他们不厌其烦地交换着黏黏糊糊的吻。 不止是脸，身体也开始发烫了。 她不自觉地闭上眼睛，却发现脑海中不再重复出现那些令她后悔，令她挫败，却无法挽回的人和事。 她现在的注意力都被伊尔哥夺去了。 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放心的闭着眼，任由唇部传来的感官占据了自己的全部心神。 不知不觉间，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意识沉入脑海深处。 chapter.70责任？ 血。 梅洛低头望向自己的脚下，黏稠的鲜血已经淹没了她的脚面，不知为何，那些血液咕噜咕噜地不停翻腾着。 不断有暗红色的血泡从血池表面鼓胀起来，多余的血液便顺着血泡的顶端缓缓滑落，形成了如同经脉一般的纹路，随后“噗”地一声爆裂，留下一股仿佛由铁锈和尸臭混合出来的复杂味道。 她试着抬了抬脚。 抬不起来。 不仅无法抬起，而且似乎是因为她做出了想要挣脱的动作时，她又往下陷了一些，现在的血池已经淹没了她的脚踝。 就像沼泽一样。 “……” 她冷眼看着翻腾的血液和咕噜咕噜的血泡中开始出现许多张或是还有印象，或是完全不记得了的脸。 大概都是被她杀死的人吧，她漫不经心地想道，总感觉没什么实感。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炼狱的话，这幅景象倒是挺贴切的。看着被害者死亡时的脸，听着他们的惨叫，忏悔罪过，洗涤灵魂…… 不过世界上是不存在炼狱这种东西的。 扫过一圈，没有再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于是梅洛默默屏住气，打算从梦里强行清醒过来。 人们对于死后世界的看法不一，她就曾经认识一个与自己观点完全相反的家伙。 那个人坚信死后世界的存在。 他认为人死后灵魂并不会就此消散，反而会在某个地方继续存在，并且能够观察到死后所发生的一切。 所有人的灵魂在死后也都会在某个地方再次团聚。 ……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套理论吗？ 这种虚无缥缈的行为存在的唯一意义，不过是借由逝者的名义来向他人展示自己，并以此向活着的人寻求某些东西罢了。 怎么会有人真的相信这些说法？ 退一步说，就算真的有灵魂存在，这种既无法被活人看见，又无法对活人产生影响的灵魂和不存在又有什么区别？ 她不记得那个时候是在为什么生气了，她只记得自己咄咄逼人地挑着对方话里的刺，顺便把宗教和信教的人都狠狠抨击了一遍。 宗教让人无法理解，那个人也让人无法理解。 说来说去，梅洛是不信什么灵魂，也不信什么死后世界的。 死了就是死了，死人什么都没法做，也一点意义都没有。 这也只是个梦而已。 似乎是对她的想法感到不满，“嗤”的一声，血池中燃起一朵火花，很快，她周身暗沉粘稠的血迹都被点燃，化作熊熊烈火包围住她。 近距离的火焰烤得她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好烫。 她挥挥手，试图挥开眼前的火焰，如她所想，火焰没有对她产生伤害，却也没有随着她的意念退去。 难得做梦，就不能做个好梦吗。 她不再动作，静静地屏气等待着。 —— 梅洛睁开眼睛，缺氧让她急促地喘了几下。 缓过来后，她的第一反应是： 好热。 很热的原因就在眼前——伊尔迷的脸近在咫尺，他闭着眼睛，还没醒过来。 做了令人不悦的梦而导致的起床气在她想起昨天自己的大胆行径（居然还不可思议的顺利）后烟消云散。 她的目光忍不住集中在伊尔迷的嘴唇上。 “……” 梅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她的视线顺着伊尔迷的脸庞向下滑，看到他的衬衣被蹭开了最上面的两个扣子，露出了形状优美的锁骨和一小片白皙的胸膛。 微妙。 得到了充足睡眠的大脑清明了几秒，又重新陷入混乱。 话说昨天那究竟是……？ 她陷入沉思。 她不觉得伊尔哥对她有恋爱意义上的喜欢。 但是他昨天又完全不拒绝，甚至表现出像是鼓励她这么做的态度。 为什么？ 难道他是那种来者不拒的类型吗？好轻浮啊……嗯，不过她感觉不是这样。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伊尔哥好难懂。 宕机了一会，她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到现实中。 总之先摆脱这种状态。 她小心地挪动了一下滞涩的手脚，立刻察觉到现在的状况。 她抽不出来。 伊尔迷一手从她的脖颈下经过，按住她的肩膀的同时充当了枕头的作用，一手揽着她的腰。她的双手则是蜷缩着挤在两人的身体之间。除此之外，他们的双腿也交迭着，两个人像是两只八爪鱼一样缠在一起。 ……这种姿势保持一晚上不热才怪。 这显然不是什么能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就能一个人摆脱的轻松状况。 梅洛勉强抬头看了看时间。 “小梅？”贴那么紧，当然一点动作就会被对方察觉到。 伊尔迷刚醒来时发出的声音比平时沙哑，梅洛心里怪异的感觉更重了。 她恍惚地嗯了一声。 黑发少年凑近她，呼出的热气再次和她的纠缠在一起，梅洛脑后传来推力，下一秒，她的嘴角被软软地衔住。 他凑过来亲她的样子熟练得让梅洛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一段记忆。 不一会，他放开她。 “早安。”他说道。 “……早安。”她干巴巴地回了一句，然后提出自己的主张，“……我要回房间了。” “第一句就是这个吗？” 伊尔迷稍稍松开环着她的手臂，语气好像就是单纯的疑惑，但是梅洛莫名地觉得他有些不满。 他抽出垫在她脑袋下面的手臂，似乎是一晚上过去血液不畅让手臂有些发麻，他蹙了蹙眉，目光却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没有回礼吗？”半响，他突兀道，“刚刚的亲吻。” “？” 梅洛愣了愣。 “我亲了小梅一下，小梅也应该亲我一下，这样才公平。”他理所当然地说道，末了仿佛为了提醒她什么一样补充道，“昨晚不就是这样么？” “……” 她才不信有人会无聊到去算这种东西。 梅洛强烈怀疑这句话的可信度。 但是…… 梅洛瞥了一眼时间。 其实她刚醒来时是有点后悔自己昨天那么冲动的…… 说是后悔，好像也没有那么后悔，她纠结地看了眼伊尔迷，对方眨眨眼，颇具暗示性地指指自己的嘴角，无声地催促着。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算了，亲都亲了，就这样吧。 成功劝服自己，她迅速地凑上去啄了一下哥哥的嘴角。 “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他揉揉她的脑袋，仿佛得到了某种承诺，他亲昵道：“你果然特别喜欢哥哥呢。真是的，刚刚我居然会觉得你是想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毕竟你最开始打算悄悄溜走吧……唉，我还真是爱胡思乱想，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的吧。” 梅洛：“……” 这话听起来简直像是被她嚯嚯后在强逼她给出承诺负责。 但是昨天是这种情况吗？ 梅洛下床整理睡裙的动作顿了顿。 “昨天，是伊尔哥先亲我的。”她陈述事实。 “是这样么？” 伊尔迷惊讶道，回忆片刻，口风一转，承诺道：“确实呢，不用担心，哥哥不会偷偷溜走的。” “……” 这个人揪着这点不放了。 补充情节1（微h） po18ai.com “……唔……” 梅洛不知道他们吻了多久，只是当他们分开时，津液顺着他们分开的唇瓣拉出半透明的丝线，越拉越长，然后在某一瞬 ——梅洛感觉到嘴角突然的凉意，它终于依依不舍地被扯断了。 她依偎在哥哥怀里，双手揽着他的脖颈，脸颊酡红，急促地喘息着。 自从那天起，她和伊尔哥就好像有了一种无声的默契，没有任何预兆，只要他们两个同时在家，只要是不被监视器覆盖的区域，她的身边总会随机刷新出伊尔哥的身影。 而在这之中，最为固定的就是他们两人的房间。 夜晚的房间不怕任何人来打扰，正是联络感情的好场所，亲吻也成了他们睡前的固定项目 最初只是单纯的亲吻。 “休息一会……”她把头抵到伊尔迷肩膀处，小声要求道。 亲吻很舒服，但是亲太久就有点……她觉得身体很难受，需要时间平复一下。 “……嗯，好……” 伊尔迷含糊地答应了她，但是梅洛怀疑他根本没听懂自己在说什么，他舔弄着她的耳朵，一路顺着她的脖颈往下亲吻，然后贴近她的锁骨，胸乳——到了能被衣领遮住的地方，他吮吸的力道突然一重，像是婴儿想要吸出乳汁似的，不厌其烦地吮吸着那里的每一片肌肤。 “都说了不要……”她感觉小腹处传来一阵酸涩感，忍不住并拢了双腿，又加重了推拒的力道。 梅洛想推开伊尔迷，伊尔迷却显然不想放开她，他紧紧地搂着她的腰，搂得那么紧，她这么一推，他们的上半身没有丝毫分开的趋势，下半身却越发贴合起来了 ——她本来是坐在哥哥腿上的，这么一磨蹭，她的臀部和大腿便顺着力道的反作用力，一路蹭到了伊尔迷的两腿中间。 伊尔迷的胯骨贴着她的臀部，她能感觉到，有什么逐渐变得坚硬炙热起来的东西，正抵在她的大腿内侧。 “……”她知道这是什么，因此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个彻底。 她有些羞恼地想要退出伊尔迷的怀抱，但她只是朝后缩了缩，甚至还没做出什么大动作，就被伊尔迷顺势压倒在床上，凸起的某个东西也就刚好抵在她的会阴处。 “……不要……”她闷闷道。看更多好书就到：2haitang.com “为什么？”伊尔迷问道。 “……就是不要嘛……” 她说不上来自己的想法。 其实她并不觉得兄妹之间就一定不能做爱。 为什么不行呢？ 肉体的愉快并不会因为他们是兄妹就减少一分一毫。 况且她也很喜欢伊尔哥。 但是事实就是，即使在她发着烧，忐忑不安地想要寻求伊尔迷慰藉的那天夜晚，她也从来没想过要和哥哥发展实质上的关系。 这又是为什么呢？ 她暂时还没分析出自己的心情，只是不想这么做。 伊尔迷垂下眼帘，静静地盯着她看。他的睫毛和瞳孔都是深邃的黑色，被他盯着有种整个人都要被他彻底看透的错觉。 眼看着她不为所动，他把头埋进她的颈窝，有些委屈地哑声道：“……那你帮我。” 梅洛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 “这，这有什么好帮的，你自己就可以……”她结结巴巴道。 他抓住她的手腕，隔着布料抚摸已经硬挺起来的阴茎。 被妹妹这么一碰，伊尔迷只觉得胯下涨得更加难受了。 “小梅，帮帮哥哥……”他细细密密地亲吻着她的脸颊，从唇齿间露出呢喃般的请求。 他的声音从耳畔边传进她的耳中，让她整个人酥酥麻麻的。 她被说动了。 ……不就是帮忙手淫嘛，她早就有预想过这种情况，她给自己鼓气。 梅洛把脸埋进哥哥怀里，顺着他的引导，握住了那根发烫的肉棒。 阴茎的触感很古怪，梅洛能清晰地感受到上面凸起的青筋。 她从来没做过这个，不知道该用多少力气，她回忆着学过的理论知识，先谨慎地抚摸了一遍柱身，龟头，冠状沟，柱身，睾丸，她拿出学习般认真的态度，细致地抚摸过阴茎的每一处。 妹妹的手指是那么柔软，轻柔的动作就像是拿着一根羽毛在伊尔迷心中挠了一下，让他越发难以忍受。 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腰，一声低沉的呻吟从他唇边溢出。 这样太难受了，他想道。 他想动。 于是他直言道：“动一动。” 梅洛被措不及防地撞了一下一下，她脸红得要滴血，把自己闷在哥哥胸口，感觉手都在抖： “要，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不太会……” 说着就要把手抽回来，伊尔迷一把抓住梅洛的右手，直接道：“哥哥教你。” ……什么？ 伊尔迷说教就教，他右手包裹住妹妹的手，让她握住自己的阴茎，按着自己喜欢的速度撸动起来。 她不行了。 梅洛忍着耻意，感受到手心不停地与柱身进行摩擦，龟头时不时撞在她的手心，渐渐的，一些清液从龟头处溢出，她的动作也由一开始的生涩变得顺畅起来。 “小梅，总是学得很快呢……”伊尔迷一边毫不顾忌地低声呻吟着，一边用带着笑意和餍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夸奖她，就像过去他教导她杀人的技巧时一样。 他放开她的手，转而将手探入她的衣服里，他抚摸了会妹妹光滑的背部，又朝前探去，握住了一团细腻的乳肉。 听到自己怀中的人难耐地呻吟了一声，他像是受到了某种激励，更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另一只揽住她的腰的手轻易地褪下她的内裤。 那里早已一片泥泞，伊尔迷刚一覆上就摸了一手淫水。 “等等……”梅洛有些抗拒地想要后退，“不要……” 伊尔迷没有理会妹妹的要求，他很快找到了阴蒂的位置，重重一按，然后快速揉捏起来。 “啊……啊，哥……哥哥，求求，我，不要，啊……呜……” 梅洛整个人颤抖了起来，强烈的刺激让她眼眶一酸，一行清泪从她脸颊滑过，她的呻吟一下子高昂起来。 她胡乱叫着，不自觉地挺起胸部，将胸乳往伊尔迷手中送去，双腿本能地夹住伊尔迷的手，仿佛在挽留他，又仿佛是在阻止他继续这种刺激。 “没事，交给哥哥就好。”伊尔迷安慰道，然后继续劝诱道，“来，把腿再张开些，这样我不方便动。” 梅洛心底短暂地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败给了快要把她淹没的情欲。 她双腿刚打开一点，伊尔迷就立刻用膝盖顶进她两腿之间，防止她再次并拢。 他曲起食指和中指，按进紧致的甬道内，模仿着性交的动作抽插起来。 梅洛的瞳孔逐渐失去聚焦，她咿咿呀呀地叫喊着，发出了娇弱的，仿佛被他征服，臣服于他手下般的呻吟与喘息。 伊尔迷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心理上的满足甚至一度超过了身体上的餍足。 梅洛浑身无力，圈住阴茎的手不知不觉间松开，只是任由肉茎撞进自己手心，某一刻，她的叫声变了调，一股热流从她的小腹处涌出。 伊尔迷加快了抽插的速度，他感觉到湿热的甬道内喷出一股水流，随之便狠狠地抽搐紧缩起来，咬着他的手指不愿放他离开。 梅洛失神地望着大口喘气，就在这时，伊尔迷另一只揉着她胸前乳肉的手的动作也骤然间加重了。 “小梅……”他低低地唤着，声音里充斥着满满的情欲，“唔……” 龟头猛地撞向她的手心。 一股微凉的液体喷溅出来。 他射了。 梅洛失神地抬起手。 她满手都是一种白色黏稠的半透明液体，它们在重力的作用下，顺着她的手指，顺着她的掌心，缓缓地流淌进她的指缝间，手腕处，直至滴落到床铺上，散发出一种浓烈又奇异的味道。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只是盯着那些黏稠的精液，像着了魔似的把手抬到嘴边。 伊尔迷没有出声，他紧紧地盯着妹妹的每一个动作，在她将手放到嘴边时，似乎联想到了接下来会看见的景象，他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梅洛犹豫了一下，选择了一块精液较少的部分，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殷红的舌尖卷走了一小部分乳白色的液体，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是咸的，还有点腥味。 做出评判后，梅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破廉耻的事。 她羞耻得想推开哥哥，把他赶出自己的房间，却在抬头时不经意间瞥到了伊尔哥的表情。 伊尔哥就那么看着她，眼角泛红，眼神里还带着高潮过后的朦胧，一副春情泛滥的模样。 那双纯黑的猫眼就像是漩涡一样吸走她的注意力。 “再来一次，好不好。”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一手拉过她的手，再次包裹住自己阴茎，短短一会时间，那里居然再次涨了起来。 刚刚射出的液体充当了润滑液，抽插间发出咕叽咕叽的水声。 梅洛没有出声反对。 补充章节2 “嗤” 梅洛把爪子插入男人的胸腔。 为了不妨碍弟弟的体验，她特意避开了心脏处。 男人剧烈地挣扎起来，梅洛神色不变，从他胸腔中收回的手上没有沾到一丝血渍，上一次席巴定期检验她的训练成果时，对她掏心的技巧的评价是已经接近他的水平。 这件事很快被其他家人得知，她被迫在所有家人面前表演了一番自己的技术。 “需要再演示一遍吗？”她看向站在身旁的弟弟。 “不，刚刚看得很清楚。”柯特摇头。 “好。那需要注意的要领之前已经讲完了，接下来就是实践。”梅洛无视男人的呻吟，走到柯特身后，轻轻推了一下弟弟的肩膀，“柯特，杀了他。” “是，姐姐。” 小小的少年点了点头，向前迈出一步。在他伸出手的瞬间，手上的青筋凸显，指甲也变尖变利，化作致命的武器。 “嗤——” 随着他探入男人胸腔的动作，温热的血液从男人胸口喷溅出来，喷了他一身。 他在掏出心脏前先一步割破了主动脉。 白皙的脸也沾上了男人腥热的鲜血，柯特耳边环绕着男人微弱起来的呻吟，眸光一闪。 初学者在指甲接触到心脏后就该放缓动作，以便完整掏出心脏，熟练后，揍敌客们甚至能让被害者在心脏被掏出的那一刹那，都无法感知到伤口的存在，就这么后知后觉地死去。 但是柯特却下意识地加重了动作，随着心脏在胸腔内破裂，强烈的痛觉让男人的声音变得比刚刚更加凄厉。 “……” 因为这个失误，他没能成功把心脏完整掏出来。 小少年盯着手中不完整的的碎肉，小脸一瞬间沉了下去，他嫌恶地皱起眉，接过管家递来的毛巾，只仔细擦拭了手上的血渍——训练还没结束，身上的血不会影响接下来的练习，每次都擦太浪费时间了。 这是柯特进行的第叁次掏心练习，梅洛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他还是没能成功，但她和奇犽都在第一次训练结束前就成功掏出了完整的心脏。 梅洛有些沮丧。 她事先做了功课，自认为准备得万无一失，然而，就像高深学科虽然错综复杂，但终究能够归纳出要点一般，而那些简单如呼吸般的动作，却鲜有人能提供详尽的指导一样，对于梅洛而言，她很难真正体会到在“普通人”眼中掏心的难度。 虽然席巴事先有告诉她，柯特的进度是超过平均水平的，一般来说，要至少学习一周才能真正学会掏心，但是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教学水平可以超过席巴的。 她没有把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而是安慰弟弟道：“没事的，刚开始时都是这样的，多练习几次就好了。” “摸到心脏后，动作要轻柔些，最开始时不用刻意追求速度，要注意动作的完成度，还有你探入时的角度可以稍微调整一下，这样掏出心脏时会更加顺手些……”梅洛用失去了心脏，仅剩几丝微弱呼吸苟延残喘的男人的身体继续向弟弟演示如何才是最完美的探入角度。 管家在她的示意下，将那具已失去作用的尸体撤走，随后又带来一个完整的人。 “再试试吧。” 柯特没有立刻上前，他低着头，忍不住小声道：“姐姐，我……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他不该这么问，他立刻想道，姐姐觉得失望是理所当然的。 他还记得以前旁观梅洛指导奇犽的情景，那两人似乎心有灵犀，姐姐刚讲完要点，哥哥便能立刻领悟，训练也总是能够提前完成。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再问出这种问题只会让她觉得为难。 要是因此让她厌烦自己怎么办？ 他知道，但是内心还是涌上一股强烈的不甘，以及……他沉默着，不知道在期望什么一样，等待着梅洛的回答。 只见梅洛沉思了一会，提问道：“柯特，你喜欢掏心的感觉吗？” “？” 梅洛给出的不是他预想中的任何一个回答，柯特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他谨慎道：“谈不上喜不喜欢，这是成为杀手必要的技能，所以……” 那就是不喜欢。 也是，柯特好像稍微有些洁癖，刚开始练掏心时又很难避免四溅的血肉沾到身上。 “我很喜欢。”她说道，“我觉得这种能通过不断练习来精进，还可以直观感受到手艺逐步提升的技巧非常有吸引力。” 她张开手，指甲一瞬间变长：“喜欢和擅长是分不开的，这是所有训练内容里我最喜欢的部分，所以每次练习时我都很投入，甚至会在课余时间自己练习。” “但是你没必要和我一样，我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对你失望。你才刚开始学，杀人的技巧不止掏心，你可以慢慢找自己喜欢的方式。” 她似乎把自己的话看作迟迟学不会掏心技巧后的焦躁不安了。 “嗯，我明白的，姐姐。”柯特沉默了会，好像听进去了她的话，认真地点点头。 不是这样的，他在心中想道。 家里要求他们成为杀手，姐姐自己也喜欢当杀手，所以她会理所当然地觉得每个人向往成为优秀的杀手，觉得他会因为技巧学得慢而感到焦急。 但是不是的。 柯特当然也不排斥杀人，但是比起杀死人这个结果，他更喜欢看人在他手上挣扎的样子。 对于杀手的向往，也完全是因为他想更靠近眼前这个人，想要迎合她的喜好。 他看着姐姐美丽的脸，脑中却回忆起录像带中，她第一次杀人时的身姿。 以及当时自己内心的悸动。 不过这样也好。 再多多关心他一点，把注意力多放在他身上一些吧，亚路嘉被关起来，奇犽哥哥出门历练，他现在就是她唯一的弟弟。 “小梅，柯特，是在教学吗？”黑发少年似乎是刚结束任务回家， “……” 柯特心中掠过一丝不悦，突然注意到梅洛的耳朵似乎有些变红。 ……为什么？ 就在他想要多看几眼确认时，她突然理了理头发，似乎变红了的耳朵被长发遮住，再也看不清楚了。 “伊尔哥，你来得正是时候，”她面色如常，这让柯特不禁对自己刚才所见产生了怀疑，“接下来的体术演示还缺少一个对手，我本来还在考虑作为对手的管家人选。” 伊尔迷望了望陷入沉思的柯特，又看向梅洛，语气轻松地答应道：“好啊，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切磋过了吧。” 补充章节3（微h） 还没来得及擦干的黑色长发散乱地铺在浅色的床铺上，对比强烈。 梅洛一只手掩在嘴边，神情恍惚地盯着天花板的花纹。 马上就要到晚餐时间了，再过半个小时，或许一刻钟就会有管家来找自己。 温热的呼吸拍打在她的大腿内侧，柔软的唇瓣紧贴着她的皮肤，不断传来被舔舐和吮吸的触感，随着对方的不断上移，原先被舔舐过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留下一种略带凉意的湿润感。 这种从未有过的陌生触感又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呆呆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身下不时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难以忽略。 伊尔迷半跪在地上，一只白皙的小腿搭在他的肩膀上，不时因为他的动作而轻轻晃动。 他的头埋在梅洛的裙子里，裙子隔绝了外部的空气，他呼出的热气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不断循环，加重了他心底那种莫名的焦躁感。 吮吸的力度越来越用力，似乎是一时咬得有些重，他肩膀上的那条小腿不满地踢了他一下。 伊尔迷松开嘴，把罩住自己头的裙子往上推了推，裙底的风景立刻展露在他面前。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凝视了片刻他努力了许久后留下的杰作。 白皙的肌肤上赫然浮现出一大片红色的印记——她的整片大腿内侧都布满了交迭的齿印与深红色的吻痕，反复舔舐过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水光，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他在所有物上亲自加盖的印章。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这副景象很好地安抚了自下午以来，在他内心深处涌现的一些隐秘情绪。 可惜这种印记最多一周就会消失，他想道，要想让它们长久地留在她身上，就必须勤奋一些及时补上了。 伊尔迷放开梅洛的小腿。 湿透的内裤被褪下，新鲜空气涌入的瞬间，两根骨骼分明的手指也嵌入闭合的小缝中，将阴唇向外掰开，暴露出隐蔽的阴蒂和阴道入口。 阴道口分泌出了些许半透明的黏液，在他的动作下，滑腻的黏液缠上他的手指，牵扯出几道泛光的银丝。 伊尔迷端详了一会，肉色的阴蒂像在他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立了起来。 妹妹太害羞了，明明已经和他这么亲近了，却还是很抵触在“玩”的时候脱衣服，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观察女性的性器官。 得和教科书上好像有些不同，他神游了一会儿，想不太起过去在任务中不可避免地瞥过的其他人的器官是什么样子的了。 他仔细地看过会阴的每一处，只见紧闭的小口微微翕动，少许晶莹的液体从小口中流出。 他紧紧盯着那处，真是可怜，明明都变成一片泥泞了，主人却不准他插进去。 但是不能急躁，伊尔迷想道，时间还很多，就算一时强制插入了，也只会惹恼她，他们可是两情相悦的——一想到这点，他就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既然是两情相悦的，那作为一个好哥哥，虽然会时不时烦恼妹妹在这方面过于缓慢的进展，但是他还是要耐下心一步步引导她。 而且比起逼迫，他更希望听到妹妹能主动请求他插入她。这对她来说或许有些难，伊尔迷想道，她似乎总是避免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感受。 伊尔迷其实并不是很能理解她的这种举动，不过越是如此，他就越想看到她狼狈地打破平静的表象，露出最不堪的模样。 只对他一个人。 这个行为背后所代表的意义远远超出一时性交所能带来的快感，为此他愿意多花一些时间继续等待下去。 大而无神的眼珠转了转，想象中的场景让他喉咙发紧，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俯首用口腔包裹住整个阴阜。 柔软的阴蒂被湿热的口腔包裹着吸吮，他的舌尖用力舔舐过阴阜的每一处，让原本还有些干涩的部分也湿润起来。舌面拍打会阴不断发出响亮的啵唧声。 搭在他肩膀上的的大腿在他伸出舌头的一瞬间就像抽搐一样挣扎起来，伊尔迷屈膝向前一步，一手按住一边的膝窝，将梅洛的两条腿折迭起来，固定在她的肩膀处。 这样方便多了。 “……伊尔哥……！” 本来还脑袋一片空白的梅洛顿时一惊，她有些羞恼。 这个动作也太难看了。 被制服住双腿让她有种将一切都袒露在对方面前的羞辱感，而且这个姿势也让她很难不看到下身发生的一切。只要视线稍微往下一移，就能看到白皙的双腿之间，一个黑色的脑袋埋首其中，啧啧有声地吸吮着她的阴阜。 柔软而又粗糙的舌面卖力地舔弄过充血的阴蒂，快感像是电流，又像是潮水一样从被他的唇舌舔弄过的地方传到身上每一个部分。 而她所见到的这副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又加强了这种快感。 热意涌上她的脸庞，她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却仍旧阻止不了从口中泄出的呻吟。 梅洛用力挣扎了几下，但是这个姿势不是很容易施力，她挣扎了几下无果，便开始用起腰腹的力量，想要摆脱这个过分羞耻的姿势。 她在力量方面有些苦手，单纯地比力气或许就没办法顺利胜过哥哥了，但是腿部可以发挥的力量可比手部大多了。 预想之外的力道和扭动让伊尔迷料想不及，梅洛的双腿从他手中挣脱出去，他也被她的力道带得往一侧偏移了些。 坚硬的牙齿猛地碾过阴蒂，早已肿胀勃起的肉粒太过脆弱，被这狠狠一撞也只能凄惨地吐出一点液体，试图取得一些更为怜惜的对待。 梅洛的呻吟带上了哭腔，她紧紧地绷住身体，本已挣脱出的双腿立刻一僵，重新软软地垂到胸前，泪水从眼角滚落。 “咕啾……啾……” 伊尔迷便顺势将目标转移到穴口，腾出来的双手把玩了会丰盈的大腿肉，随后便往上滑去，按住臀部，让自己能更深地埋入其中。 粗糙的舌面碾过褶皱，将挂在外沿的黏液卷进口腔，将紧闭的肉缝舔得又红又肿，硬挺的鼻梁抵着充血肿胀的阴蒂，不时随着吞咽的动作碾磨过去。 他又试探着戳弄了下闭合的穴口，几下后，他的舌尖便像蛇信般深入穴口，刺弄舔舐过甬道内的层层迭迭的褶皱。 他感到口干舌燥，抓住臀部固定的手越发用力，细腻的臀肉从他指缝间溢出，他努力将自己贴近穴口，以便将舌头更深地送入甬道中。 梅洛压抑地呜咽了一声，这似乎是某种讯号，原本就紧致的甬道痉挛起来，夹得他的舌头越发难以进出。 伊尔迷贴着抽搐的穴口深深吸气，不一会，肿胀的穴口便开始往外吐着透明黏液，他含住穴口，甜腻的水液顺着甬道淌进他嘴里，他喉咙不停滚动，吞咽时产生的吸力又让穴肉抽搐着喷出更多爱液，他重复着吞咽的动作，直到不再有水液流出。 伊尔迷喘着气从她腿间出来，重新伏在她身上，那张清秀的脸上狼狈地沾着不少水渍，额前的黑发也被水液沾湿，被他捋到一边。 他凑上来亲她，残存的些许微咸液体便顺着他的唇瓣渡到她口中。 身下，代替唇舌的是他的手指，梅洛似乎更能接受这种已经玩过很多次的“游戏”，她揽着哥哥的脖颈，与他交换着亲吻的同时自然地打开大腿，夹住伊尔迷的腰腹。 已经做过充分的前戏，他并起两根手指，戳弄了几下穴口，便直接插入到底，纤长的指节曲成勾状，在抽搐的甬道里碾开层层软肉，每一次抽插都刮擦过敏感点，不断发出咕啾水声。 他停下接吻，将颤抖着的梅洛翻了过去，他侧身抱住妹妹，按着她的小腹，将她的臀部贴紧自己发烫的阴茎，并随着抽插的动作一起上下动作。 床吱呀吱呀地响了起来，粘稠的体液被搅出白沫，顺着大腿根流进臀缝，床单被浸出深色的水痕。 粗长的柱身贴着臀缝不断在腿间进出，凸起的青筋磨过阴蒂，让她夹紧了双腿。 其实，就这么插进去也没什么……吧。 梅洛迷茫地想道，她迎合着伊尔迷，感受着龟头像是故意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撞在她的穴口处，有时甚至会浅浅的滑入一部分。 穴口又酸涩又痒，从刚刚开始就渴望着什么能填满它的东西。 不是舌尖，也不是手指。 ……她想要切切实实地被插进来。 她自暴自弃地承认自己的欲望。 ……就算不说出口，这么快速的抽插，只要她稍微抬下臀部，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自己到底在抵抗什么……？ 梅洛咬着手背，呜呜地呻吟着，因为刺激而流出的眼泪让她眼前模糊成一片。 “梅洛小姐，差不多到晚餐的时间了。” 亚麻音的声音响起，她自那件事后就接替春日的工作，到她身边担任贴身管家。 梅洛一惊，陡然清醒过来，她按住伊尔迷的手，想让他停下动作。 “我们动作小一点，她听不到的。”伊尔迷在她耳边低声道，但是身下的动作却越来越激烈，似乎丝毫不在意会不会被管家发觉不对。 龟头吐出几滴清液，囊袋响亮地拍打她臀部，柱身变得越来越粗，越来越硬。 “……” 亚麻音等了几秒，没等到梅洛像往常一样打开门。 “知道了，我吹好头发就过去。” 隔着房门传来的声音有些怪异。 “是，”忠诚的管家没有怀疑，然后她犹豫了几秒，鼓起勇气主动开口道，“那个，小姐，需要我帮忙擦头发吗？” “不……唔……” “小姐？怎么了吗？” 突然听到小姐发出奇怪的声音，女管家有些忧虑，手也立时拧上门把——虽然她也不知道梅洛能在房间里遇到什么不测，而身为管家的边界感和对梅洛实力的考虑又让她没有立刻打开房门。 梅洛仓促地阻止了管家进门查看的动作，她小腿肚突突跳动像过电般抽搐。 湿淋淋的手指突然从她的甬道中拔出，带出拉丝的透明体液，肿胀的阴唇随着急促呼吸微微开合。 下一秒，一股白色的黏液射到她的阴部，她抽搐了下，腿间夹着的阴茎还没停止射精，一股股乳白色的精液不断喷溅在她的腿间，她的臀部，黏黏糊糊地挂在她身上。 “啊，又要洗澡了呢。”罪魁祸首抱紧她，亲昵地蹭着她的脖颈，提议道，“觉得累的话，哥哥帮你洗吧。” chapter.71柯特视角 铅笔在纸面上勾勒，发出沙沙的声响。 先描摹出大致的轮廓，不需要太精准，只是打个草稿而已。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柯特依旧尽最大可能细致地描摹出角色的外形，因此比预期中多花费了不少时间。 即便这样，等他画完大致的轮廓时，姐姐依旧没有回来。 已经十分钟了，就算要说什么也早就该说完了吧。 柯特抬起头，盯了门口一会，依旧未见人影。 “……” 这种情况在这一年中变得格外频繁。 柯特的手指无意识地揉捏纸片的边角，望向门口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探究。 …… 柯特是这代揍敌客中最小的孩子。 最小的孩子，在揍敌客家，这个身份总是有些微妙的。 揍敌客是杀手世家，自然是越是出色的杀手越能得到家族的重视。 而在一件事情上做到优秀的人无非是两种类型：一是凭借不断累积的经验的专家，一是依靠出众天赋的天才。 论资历，最年长的哥哥与他相差了整整十四岁。 相差十四岁是什么概念？ 早在柯特出生之时，伊尔迷就已经有了六年独立出任务的经验了，即使等到他成年那年，大哥当杀手的经验都会比他多上一倍有余。 十四年，这根本不是能靠勤勉补足的差距。 那如果略过年龄，只看天赋呢？揍敌客们并不短视，天赋代表着更高的潜力上限，意味着更出色的基因。只要他足够优秀，那么十四年的差距或许也并不那么重要。 柯特的天赋可以说是优秀的，如果给揍敌客这一代的六个孩子的天赋排序，他甚至能排在中上水平。 但是也只是如此。同样的，早在他出生之前，他们家就已经拥有两个耀眼的天才了。 就算是当继承人候补，那也有叁哥，轮不到他来接替。 这样的他不需要过多地在杀人技巧上进行钻研，家里也从一开始就更倾向于让他像二哥一样掌握一门能在未来协助继承人更好地进行任务的辅助技能。 不过柯特十分理解他们家的人对于梅洛姐姐的偏爱。 姐姐确实是最完美的继承人。 他也相信，没有人能在看过那卷初次训练的录像带后依旧不被姐姐所吸引。 柯特就曾经陪同在基裘身边，一起反复观看了不知道多少遍那卷最初训练时的录像带。 播放，倒带，重播，再倒带，再播放…… 基裘总会在闲暇之余不厌其烦地取出那卷录像带，录像带中的内容似乎能让她重温那天的情感，使她迸发出无尽的喜悦。 最初，柯特无法体会母亲的狂热。 他侧过头看向母亲，基裘那么专注地看着录像带中主角的一举一动。 注意到他的目光，基裘转过头。 “柯特，不要分心，”基裘涂抹着桦色的口脂，那颜色就如同喷溅的鲜血一般鲜艳，她要求道，“你也是我的孩子，将来也要成为一名出色的杀手，为家族贡献自己的力量，多向优秀的典范学习对你没有坏处。” 柯特明白妈妈的另一层意思，只有更加了解姐姐的行为模式，才能在将来更好地协助她。 于是他再次看向屏幕，直视录像带中的主角。 那是和平日里的姐姐截然相反的形象，以至于他最开始甚至有些混乱，以至于产生了些许抵触观看这些录像带内容的心理。 但是不久后，他也和母亲一样沉浸于录像带的内容了。 连柯特自己都没有察觉，随着他专注于录像带的内容，他的瞳孔逐渐放大，甚至因为兴奋而不自觉地颤动起来。 录像带中的姐姐的脸庞很稚嫩，却有一种凌厉的美。 她那流畅利落的动作就像某种艺术，让他的心砰砰直跳。 而在她成功割开第二个人的喉咙，振刀看向摄像头时，那种锋利的美感更是像刀一样劈向他，让他一时屏住了呼吸。 那也是姐姐。 是姐姐的另一面。 那天之后，他请求妈妈将姐姐的所有录像带都刻录一份给他，这样，在妈妈忙于其他事务时，他就能在自己的房间里自行观看录像带了。 他看了那么多遍，多到即使他闭上眼睛也能勾勒出她的每一个动作。伴随着一次次的倒带，每一帧都像是被刻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那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柯特从工具箱中取出美工刀，拨动划片。 美工刀在柯特手中仿佛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刀片沿着铅笔勾勒出的草稿轮廓行云流水般游走，很快，一个小纸人的雏形便显现了出来。 他无意识地拨动着美工刀的刀片，刀片划动间，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 镜面般光洁的刀片表面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脸。 第一次训练时，姐姐手中也拿着一柄卞氏刀。 随着观看次数的增加，柯特对姐姐的理解也产生了变化。 柯特觉得录像带中的姐姐比起人类，更接近她手中的那把刀。 锋利，果断地执行着使用者的命令。 这样的姐姐让他产生了另一种喜爱之情。 身为继承人的姐姐，录像带中的姐姐…… 矛盾的感情让他越来越在意姐姐。 就像潜伏在黑暗中的黑猫一样，他默默地，不动声色地，也越来越频繁地把目光停留在姐姐身上。 于是，理所当然的，柯特开始察觉到大哥和姐姐之间的一些变化。 并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仅仅是一些细微的变动。 比如，大哥和姐姐相处的时间变长了。如果以前他去找姐姐时，十次里只能碰到大哥两次的话，那么现在只要大哥在家，他去找姐姐时，十次里能有五次碰到大哥和姐姐在一起。 比如，大哥和姐姐说话时会不自觉地靠得比以前更近，无谓的肢体接触也变多了。 这些变化太微不足道了，说出去只会让人觉得是观察者神经过敏以至于疑心生暗鬼，毕竟就连一向控制欲旺盛的基裘都没发现什么不对。 柯特相信自己的判断。 大哥和姐姐之间确实因为某种原因变得更亲近了。 柯特自认为比家里大部分人都了解姐姐，他一向不屑过去四哥那种撒娇卖痴的行径（嫉妒是另一回事），事实也证明了，那种行径根本无法在姐姐心中取得多少地位。 那，大哥又是怎么做到的？ ……好想知道。 探究心再一次像是鼓了气一样轻轻浮上水面，在水面留下一点波澜，又很快被他压回心底。 他深呼一口气。 大哥和姐姐的实力都比自己强上太多，如 果现在出去的话，不仅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还会从此失去得到真相的机会。 他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纸片上。 要忍耐。 要等待，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到得到答案的那个时刻到来。 就像自己过去一直做的那样。 chapter.72观赛 「最近有个重要任务，要去个没有网络的地方……真不敢相信，都20世纪了居然还有那种世代窝在森林里的族群，可怕，没有网络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要多下点单机游戏。」已读 「这样的重度网瘾患者我身边居然有两个，我才不敢相信。」已读 「希望你任务顺利。」已读 —— “你的手很巧呢。” 梅洛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赞美。 姬发造型的小纸人和妹妹头的小纸人手拉手连在一起，柯特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他们二人的神韵，他又在纸片背面细心地用金属丝加以固定，以防纸片被拿起时软绵绵地塌陷下去。 这是柯特的作品。 好萌。 即使不以小孩子的标准来衡量，这也是一件非常可爱精致的手工艺品。 人们总是很容易对与自己兴趣相投的人产生好感，梅洛十分欣赏柯特的审美和动手能力，也很乐意和他交流一些做手工时的经验和技巧。 而且他也是个喜欢安静的孩子。 梅洛并不讨厌家人的热情，但是调动自己的情绪去回应他们总是让她感到有些压力。 “这个，送给姐姐。”柯特害羞地笑了笑，他侧过身，把小纸片递给梅洛，“可以当做书签用。” “送给我吗？”梅洛非常捧场地哇了一声，她接过弟弟的作品，没有客气，“谢谢，我会珍惜的。” 柯特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他习惯性地从袖子中抽出扇子掩面——这个动作和他们的母亲简直一模一样。 接着，他像是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目光微凝。 “姐姐……” “怎么了？”梅洛好整以暇。 “你的脖子，怎么了吗？”他的声音轻轻的，好奇地看着她的衣领处。 他会好奇也是当然的。 梅洛今天穿了一件浅色的衬衫裙。 就在十五分钟前，她离开这里时，她的领口还解开着最上面的扣子，显得颇为闲适。但是现在，所有的扣子却都已经被整齐地系好，衣领也被笔直地立起，看上去俨然是个古板的老学究。 柯特目光闪烁。 梅洛顺着他的目光抬手摸了摸衣领。 “脖子？啊，你说这个啊，刚刚在外面觉得有点冷，就把领子立起来了，看起来很奇怪吗？” 现在正正值初春，空气中仍带有一丝凉意，她的说法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她苦恼地扯了扯领子，似乎是弟弟的话让她也开始觉得这个造型很奇怪，她伸手解开最上方扣子，又把松开的衣领慢慢捋平整。 柯特抬起头，飞快地扫了一遍她原本被衣领遮盖的皮肤。 白皙的脖颈上什么都没有。 “……”他狐疑地多看了两眼，并没有新的发现。 难道真的是自己太多心了吗？ 他又瞥了一眼梅洛的表情。 刚回来时她的神态让他感受到一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但是其中差别实在太微妙了，柯特自己也说不好是不是自己最近太过神经质的关系，现在更是连那一点微妙的变化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会。”柯特眼睑半垂，乖巧摇头，似乎刚刚只是随口一提。 他将身体再次转向桌面，低着头继续摆弄桌上的材料。 梅洛也拿起刻刀，继续在塑型到一半的软陶上雕刻细节，但是很快，她看着歪斜的人体，心烦意乱地放下了刻刀。 她没有办法立刻投入进去。 在她敞开领口更往下方一些，刚好被布料遮住的地方，就在几分钟前，那里还残留着被温热口腔包裹，被舌尖轻拂过的余韵。 这些行为在那里留下了一些让她困扰的痕迹。 如今她似乎仍能感受到锁骨牙齿咬住带来的轻微刺痛，以及肌肤被津液浸湿后留下的奇异濡湿感。 任谁看到那些暧昧的痕迹，都能推测出他们之前所做的事情。 趁着自己要出门做任务，不会被发现身上的痕迹，就肆无忌惮地给她留下烂摊子。 虽然他们一直都很谨慎地躲开了监视器，但是伊尔哥就完全不担心被柯特看出异样吗？ 梅洛用余光瞥向柯特，恰巧看见鸦羽般的发丝垂落，他顺手将其挽至耳后的动作，他露出的侧脸秀美得难以分辨性别。 但是依旧是小孩子的长相，梅洛更在意他挽发丝的动作。 作为基裘最常带在身边的孩子，柯特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全都带有浓厚的基裘的影子。 ……总感觉已经能想象到妈妈知道后晕过去的样子了。 梅洛默了默，决定也去接个任务。 出发前顺路去看看奇犽。 —— 在每个人出门前，席巴都会给出两个历练场合供他们选择，但是没有意外的，到目前为止，他们家的所有人都选择了天空竞技场作为历练地点。 没什么好奇怪的，虽然流星街在名义上是基裘的故乡，但其实除了每年被招进枯枯戮山，占了相当比例的流星街出身的管家能算作女主人出身所带来的影响之外，连基裘自己也很少提起以前的事。 没有特别的理由，谁会放弃那个既离家近又能赚钱的天空竞技场，转而跑去在地图上都没有标记，一听就很诡异的地方受苦？ 梅洛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目光望向弥漫着紧张气氛的擂台中央。 裁判两边分别是一个身着魁梧的男子和一个只到他腹部的少年。 少年在大汉面前身形单薄得和一张纸没什么区别，但令人奇怪的是，在这两人中，更为紧张的反而是那位魁梧大汉。 “大叔，我们又见面了。”奇犽一手抄在口袋中，微微勾起嘴角，“上次真是承蒙招待了。” 作为上次胜利方的对面选手微微皱眉，全身肌肉紧绷，警惕地盯着少年。 少年见状无所谓地耸耸肩。 “不要这么紧张嘛。”他挑眉，“这么害怕的话认输好了，我不介意哦。” “……” 哇。 小奇好狂啊。 选手们的每句话都能通过装设在擂台附近的麦克风传递至观众席。 擂台上的少年年纪尚小，但是能打到一百七十层足以证明他的实力，再加上他十足十的酷哥做派，居然在天空竞技场拥有了数目可观的忠实的粉丝。 梅洛的周围有不少带着应援牌的“姐姐粉”，她们此时爆发出的尖叫声让梅洛的脑袋嗡嗡作响。 但是她没有用凝堵住耳朵，而是有些新奇地看着擂台上的弟弟。 她这次出门是临时决定的，因此没有提前和奇犽打招呼。在看到今天的赛程安排里有奇犽后，她便决定在看完今天的擂台战后再和弟弟打招呼。 临走前一定要把这次比赛的录像带买下来。 观众席上，梅洛目光灼灼，被旁边误以为她也是同好的姐姐热情地塞了一块应援牌，场中，随着裁判的哨声，战斗一触即发。 白发少年率先进攻，他身形鬼魅，仿佛一步便来到大汉身后。 对方早有防备，立刻架起胳膊，转身格挡来自身后的袭击，久经磨练的肌肉鼓起，尖利的爪子立刻被肌肉卡住，一时难以挣脱。 大汉立刻抓住了机会，用另一只手挥拳击向奇犽的腹部。他的力气极大，只要能击中，即便不至于让对方重伤不起，这个少年也必然会被击飞出场外，上一次他就是用这种方法硬耗着赢到十分的。 但是，就如同他之前所担心的一样，同样的招数在上次擂台赛时已经显得捉襟见肘，而到了今天，这个招数已经完全失效了。 只见奇犽身形微晃，险之又险地躲开了大汉的拳头，他没有退缩，抽出爪子后立刻追击，下一秒，他的爪子就从匆忙躲避的大汉胸口撕出一个伤口。 至此，胜负已分。 不过或许早在比赛开始前，对方未战先怯之时，这场胜负就已经注定了。 “奇犽选手成功KO对方！” 几次你来我往后，浑身伤口的大汉终于没有再次站起。 赢了。 这下奇犽就晋升到一百八十层了。 梅洛捏紧了手中的应援牌，一时之间觉得观看弟弟比赛比自己参赛时还要紧张，她心中既感到骄傲又有些恍惚。 一百八十层，虽然还有掉下去的可能，但是已经离两百层很近了。 等到他升至两百层时，他就会开发出念能力。随后，根据念能力的系别以及进展的不同，或许是经过几个月，又或许是几年，他会察觉到脑中念钉的存在，然后恢复记忆。 “……” 这样就好。 虽然念钉的存在能让他们继续维持从前一样的姐弟情，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是对梅洛来说，维持这种虚假的感情让她如鲠在喉。 她不想与伊尔哥站在对立的位置上，但是只要奇犽自己能够具备将念钉拔出的实力，那么任何人都无话可说了吧。 她悄无声息地把应援牌重新放回大姐姐的包里，转身前往服务台。 她事先下了不少注赌奇犽赢，现在要先去取钱。 她回忆一下附近的酒店，决定请弟弟吃顿大餐作为庆祝。 chapter.73另一位女主角 镜子可以忠实地照出一个人原本的样子。 透过镜子，她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一袭张扬的抹胸红裙，金色的头发被整齐地盘成发髻，珍珠耳饰更是衬托得她的耳垂圆润而精致。她在家中时从来没尝试这种性感风格，但出乎意料的是，效果极佳。 姣好的面容倒映在镜中，只有口红暧昧地晕染出唇线外，是她脸上里唯一的瑕疵。她用手指揩过溢出的口红，又从包中取出口红进行补妆。 谁能想到就在几天前，她还披头散发，活像个女疯子一样被人四处追捕…… 这是她的第二次出逃，远比第一次出逃时更加狼狈。 没错，在很多年前，她曾经和人“私奔”过一次。 旅费，住宿，行程，如何躲过追捕的人，那个时候这些几乎全部由对方一手包办。 她有提出过帮他分担一些，但是他告诉她，既然她选择了他，他会负责到底，绝对不会让她受累的，她只需要负责享受自由生活就好了。 这个人本质上和兄长大人没什么两样，她心里想道，男人或许都是这个样子的。 没关系，她还是很喜欢他的，他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带她脱离家族，她当然也愿意扮演一个完美的恋人来讨他开心。 但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还是悄悄地记下了他的做法：如何挑选安全的旅馆，如何转移追兵注意力，如何一边逃命一边赚钱…… 她很庆幸自己当时那么做了，虽然那段私奔以某一天，他的突然消失为结局以失败告终，但是当时学到的许多逃命时的小妙招，在今年派上了用场。 就在今年年初，她的兄长与叔叔因地盘扩张的事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十分紧张，叔叔始终认为家主之位不应由年少的兄长大人来担当，只是当年无奈于父亲遗留下的亲信皆站在兄长大人一边，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这件事。 这么多年过去，虽然父亲留下的亲信死的死，退的退，无法再带来助力，但是兄长大人在家中的掌控力已经稳定了很多，本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她也不知道叔叔拿出了什么利益，突然间，是的，就仿佛一夜之间，帮派中的大多数人都异口同声地支持叔叔取代兄长坐上家主之位，他们都说叔叔拥有的能力能让帮派走得更远。 说谎。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莱特叔叔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饭桶，不然父亲也不会把家主的重任交给当时还年幼的兄长大人了。 她很烦兄长大人总是对她管东管西，但她更烦一事无成还拿出长辈架子的叔叔。 但是那些人坚定的样子并不像作假，到底是什么能力，可以让人忽略叔叔拙劣的水平，推他成为首领…… 她想不明白。 而她的想法也一点都不重要，兄长失去了人心，很快死于非命，叔叔对她没有那么严加防范，这让她得以寻得机会逃脱出来。 她努力地逃，险之又险地躲过一次次追捕，她变买了身上所有的首饰，这一路上她被人骗过，也骗过别人，她甚至在走投无路时做过许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破格事，终于来到了另一个大陆。 黑手党的追杀永无止境，她仍旧每日生活在心惊胆战中。 然后她遇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很强。 她没有接触过武术，因此也无法说出他到底有多强，但是他三两下变戏法一样解决追捕她的人，带着令人颤抖的气场走到她面前时，她仰着头看他，心里明白，她的命运已经完全掌握在他手上了。 她必须讨好他。 …… 他最终留下了她的命。 她不觉得那个人像是从前遇见的那些人一样“爱上”了她，他似乎把她当作一件玩物来看待。 他的性格十分恶劣，大概是看出了她不想引人注目，就故意带她来这种精英汇集的高级场所，在大庭广众下做些吸引人目光的行为。 化着妆，显然不能直接用冷水降温，她用化妆棉蘸取冷水后轻拍在脸颊上，以此降温。 不能继续待在那个人身边。 她看着镜子里面露焦虑的自己，暗自想道。 那个人太过随心所欲，不是一个合适的保护者。 虽然不知道他对她身上哪一点感兴趣，但是一旦兴趣耗尽，她的下场会和那些被他杀死的追兵一样惨。 她还不想死。 她把化妆品收回包里，镜子里的人也对着她笑了笑。 ……在找到机会前，还是要继续自己最擅长的恋人游戏。 ——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奇犽把菜单上的甜品点了个遍，又追加了几份饮料，“啊，还有这个！暂时就这些吧。” 侍者记笔记的速度飞快。 “您点的这些都是点心，不需要主食吗？”侍者礼貌询问道。 “不用不用，我吃这些就好了。”奇犽放松地把手叉在脑后，又朝后一靠，松软的沙发立刻凹进去一块。 “……刚刚说的那些都追加一倍，再加一份牛排。”梅洛把菜单递还给侍者。 侍者稍作停顿，随即，他的神色与手中的笔一同飞舞起来。 两位客人的食量令他震惊……这不是什么坏事，他粗略估算了一下，待会收取的小费数额也同样会让他震惊。 “好，我明白了。”侍者恭恭敬敬地收过菜单，再次确认过他们的点单内容后离开。 “亏你知道这种地方。”奇犽扫了眼大厅中其他桌，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这家餐厅位于顶楼，他们的位置在一处安静的落地窗旁，透过窗户，能清晰地看到夜色下 “看上去还不错嘛。”他评价道。 梅洛：“糜稽找到的。” 在两年前，糜稽出门历练之际，她曾与糜稽一同造访过巴托奇亚共和国东部地区（即天空竞技场所在区域）大部分餐厅。 糜稽当时还在网上做了个评分帖，除了分享好店以外，还怒喷了一些名不副实，网上评价虚高的餐厅（那个帖子下面一开始还吵得腥风血雨，不过很快他就把其中搅局的人禁言了）。 梅洛重温了一遍那个帖子后就锁定了今晚的目的地。 奇犽耸耸肩，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臭屁模样，拒绝赞美死宅的品味。 甜品上得很快，姐弟两挖着蛋糕，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梅洛当然也分享了遇到的奇犽粉丝的事。 奇犽无动于衷，他当然早就知道有这么几个姐姐在“推”他，额，是这么说的吧，不过他对那几个人没什么兴趣，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小梅真是大惊小怪。 他舀起一勺布丁送入口中，焦糖的甜味在他口中绽开。 虽然本来没放在心上，不过能让这家伙出乎意料的感觉还不错嘛，奇犽含着勺子，嘴角微微上扬。 梅洛看看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把得意写在脸上的奇犽，如果他有尾巴的话，绝对已经开始一晃一晃了。 可爱。 还想逗逗他。 不过还没等她想出怎么逗，奇犽就盯着她的后方的某处，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害羞的画面，他的耳尖泛起可疑的绯色。 梅洛转头去看，正好对上了红发青年看过来的视线。 妥帖的西装勾勒出他腰部的线条，垂落的刘海柔化了他五官自带的攻击性。 梅洛看着他周身缠绕的气。 是个念能力者。 青年一手抄进西装裤的口袋，谢绝了侍者的接引，慢悠悠地朝着他们这走来。 梅洛不记得这张脸，但是心里却突然涌出一股讨厌的感觉。 你认识的人？ 奇犽和梅洛第一时间看向对方，却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红发青年很快走到他们桌边，他一手撑桌，一手搭腰，摆出一个妖娆的姿势。 他上半身前倾，红色的刘海微微晃动，鎏金色的眸子紧盯着她。 “这不是小伊妹妹吗？”甜腻的声线和熟悉的称呼让梅洛头皮一麻，瞬间回忆起自己曾经做的几个噩梦。 “讨厌，居然装作不认识人家，真是狠心☆～” 没有化小丑妆，外表看起来过分正常的西索看到她似乎想起自己的身份，愉快地朝她抛来一个媚眼。 梅洛面无表情地躲开。 是那个缠着伊尔哥的变态啊。 chapter.74手帕 像是没察觉到她的不适一般，西索的脸越凑越近，笑眯眯的样子看着就让人火大。 麻烦的家伙。 梅洛的另一侧是落地窗，没办法往后退，但是她也不太想和西索有任何身体接触，她怀疑对方被打后会更加兴奋。 她不动声色地扫过西索的装扮。 他的装束和初次见面时的小丑装扮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先看服饰，红色的西装，领带、袖口、口袋巾等配饰的选择与西装相配，显得十分得体。 再看造型，散落的头发虽然没有像初次见面时那样，用发胶刻意固定成意义不明的波浪状，但也能看出经过摩丝精心打理的痕迹。 梅洛放缓呼吸，随着对方的凑近，空气中飘来一股似有似无的木香味，和他本人张扬的外表给人的印象不同，他用的香水似乎是很内敛的风格。 ……应该没有人会在独自外出用餐时花费时间打扮成这样。 虽然变态不能用一般人的逻辑判断，但是用心到这种地步，梅洛觉得对方大概率不是一个人来这里的。 “是在想关于我的事吗？”对方低笑的声音像是从胸腔中发出的，伸手想要撩起她的发丝。 “……喂，你这家伙，别凑得离她那么近。” 没等梅洛给他脸上来一爪子，奇犽的话先一步传来，他目光沉沉，杀气溢出。 奇犽是看不到气的。 但是多年来的训练使他一眼便能判断出这位红发男子的实力远超于他，作出判断的瞬间，他脑海中也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开始不停告诫他，不要卷入此事。 这个声音的存在让他没有立刻采取行动，但是眼看着对方不知廉耻地越凑越近，奇犽回想起自己刚才不小心瞥见的香艳一幕，他咬咬牙，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 “诶，好凶的护花使者啊。”西索直起身，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怒气冲冲的奇犽。 西索今天不打算进行战斗。 对他来说，战斗是一种艺术，对手的心情，自己的心情，相互之间的水平，任何要素都是不可或缺的，在不恰当的时机草率地挥霍难得的战斗对手，无疑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只是难得偶遇小伊妹妹，不做点什么似乎也有点可惜。 挑拨他人情绪，让人展现出他们鲜为人知的一面也是西索热衷的一个小兴趣。 这和他热爱和人战斗是出于同一种心理，他渴望剥离了身份面具后的原始情感碰撞。 对于看好的目标，他更倾向先建立起一些基础感情，前期积累的感情越是深厚，真正战斗时爆发出的情感也就越是夺目。至于这种情感究竟是喜欢还是讨厌，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想要保护姐姐吗，真是个好孩子。”他恶趣味上头，夸赞道，“但是也要找对对象哦。” 西索尾音未落，奇犽后颈寒毛骤然竖起，某种粘稠的杀意顺着脊椎爬上头皮，他本能地后撤半步，几乎是瞬间，西索也向后仰倒，躲开了袭向他面门的利爪。 两股念压同时爆开，桌上的玻璃杯砰地一声炸成碎片，透明的液体顺着桌角滴滴答答流淌至地面。 一名侍者被杯子碎裂的声音吸引，迅速赶到此处，但仅仅走近几步，空气弥漫的无形压力便让他有些瑟缩，不敢过于靠近他们。 正当他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该请经理来处理时，一只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头。他转过头去，只见一位金发女性竖起食指，示意他先不要采取行动。 他被对方出众的容貌晃了一下眼，耳畔泛红，在他分神的几秒内，女性从包中拿出什么，做了些什么后又将其重新放回包里，她看向僵持住的叁人，等待片刻后走向前。 “小姐……”侍者虚虚伸出手，试图劝她别轻举妄动，但是对方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 这家店位于在天空竞技场附近，工作人员们都深知偶尔出现的格斗家们的破坏力，侍者不由得担心起这位柔弱的小姐。 真的没问题吗？ 西索看着阴沉着脸护在弟弟面前的梅洛，心中啧啧感叹。 这只也好凶啊☆～ 差不多也摸透这家人的性格了，西索想道，之前他试着和小伊打探妹妹酱的情况时，伊尔迷也是瞬间变脸，警告他不要打他家孩子的主意，他花了好大功夫才消除了对方的怀疑，把自己和妹妹见过面的事掩盖了过去。 西索觉得那个时候的伊尔迷简直就像个发现丈夫出轨迹象的神经质妻子，虽然麻烦，但也有趣得很。 西索真想看看如果发现自己和妹妹搞在一起时，小伊会露出什么表情。 只可惜小伊妹妹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太喜欢他，真是困扰，明明他对她也没表现出什么恶意啊。 在他看来，初次见面时用扑克袭击对方，是如同打招呼一般的行为，若非如此，他又怎么判断对方是不是个不值得花费精力烂苹果呢？ 心里这么想着，西索表面上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让人看不出他用意如何，一时间氛围格外剑拔弩张。 这时，一个细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性。 她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着——即使是奇犽，在未开念时也抵挡不住念压，更何况是看起来更加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西索率先收起溢出的气，状似熟稔地伸出手，让她挽住自己的手臂，亲昵道：“怎么不让侍者先带你去座位？” 金发女性缓了缓气，这才略带好奇地扫了眼梅洛和奇犽，很快矜持地移开视线。 她抱怨道：“西索先生居然会在约会时让女性一个人待着吗？这一点都不绅士。”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做个扫兴的男人。”西索似乎被她说服了。 梅洛认为西索今天原本就无意与她过多纠葛，这场中间的僵持其实是他随心所欲所引发的意外情况，而那位女性的到来，不过是给了他一个结束这场闹剧的契机罢了。 ……啧，这个人随心所欲，却让她留下个烂摊子。 梅洛觉得今天来这家餐厅就是个错误，居然带着奇犽遇到这种麻烦角色，现在奇犽的身份，要是之后奇犽一个人遇到他可怎么办。 她可不认同什么就算人死了，只要帮忙复仇就好了的狗屁理念。 ……要不把手边的任务缓一缓，干脆等奇犽开念后一起回家算了。 或者更干脆一点，虽然时间有点赶，但是自己今晚就暗杀西索的成功率会有多少呢？ 梅洛不觉得自己比西索弱，但是要彻底击杀，而非击败一个念能力者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仅要考虑到中间可能产生的意外，也要考虑失败后可能造成的影响。 他们的实力差还没有到梅洛觉得自己能百分百击杀对方的程度。 梅洛正在心里衡量时，本打算转身离去的女性停了停脚步，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水渍上。 这是方才念气碰撞之际，从破碎的水杯中溅出的，滴答滴答地顺着桌布滚下，晕染出一大片深色的痕迹。 她犹豫了一下，从包中取出一块手帕，递向梅洛：“给，可以用这个擦一擦。” “……” 梅洛沉默片刻，打量的眼神掠过她的脸庞，最终她接过手帕：“……谢谢。” 女性笑了笑：“不用谢。” 目送两人走远，梅洛这才转过身。 “奇犽……”她打量着奇犽的状态，目光中有些犹疑。 “……干嘛。”奇犽早已从应激状态恢复过来，但是经过刚刚那一遭，他看起来显然有些闷闷不乐。 梅洛沉默片刻，直到奇犽疑惑地抬起头后，她抿了抿唇：“……没什么。” 是她想多了吗。 chapter.75说服 一只手旋下花洒旋钮，窸窸窣窣的水声戛然而止。 氤氲的水汽让她的表情变得模糊不清。她拿起放置在置物架上的毛巾，心不在焉地擦起头发。 那位少女大概是个杀手。 她在看到那位少女的一瞬间就想起了过去和对方的一面之缘。 那双异色的眼睛实在是太罕见了，让她想忘也忘不了，但是她只以为对方是个普通的旅客。 是啊，虽然就在那天，她发现了恋人失踪的状况，虽然回家后，她渐渐意识到当初对方的失踪可能是兄长大人做了什么…… 但是谁会把这种事和一个那么小的小姑娘联系到一起呢？ 直到今天，当她目睹了对方与西索先生对峙的场景，并从对方身上毫不掩饰地感受到了弥漫而出的杀意时，她才像是领悟到什么一样，将一切线索串联了起来。 而她也很有可能是短时间内自己能接触到的唯一一个有能力帮助自己脱离困境的人，她是这么认为的，因此她找机会给对方留下了讯息。 ……她发现手帕上的讯息了吗？她会来找自己吗？如果会的话，她会什么时候来呢？ 她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堵在这上面了，如果杀手小姐不来的话…… 那她也没办法，只能另找办法了。 头皮突然一阵疼痛，她“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扒开毛巾，几根金发因为她生涩的动作被扯了下来。 逃亡的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没有条件好好洗头并吹干头发，也因此她擦拭头发的手艺也并没有多少长进。 她将断掉的金发挑出扔进垃圾桶。 接着，她伸出手来擦拭镜子上的水雾，侧身而立，目光停留在自己齐腰的长发上。 「秀发可是淑女最珍贵的东西哦。」 如今成了丧门犬的她倒是不在意什么淑女不淑女了，她好几次都想把头发剪了。 长发是有余裕的人才有资格拥有的，一旦没有空闲时间梳理，无论发质本身多么顺滑，都会在短时间内变得一团糟。 但是她又不能这么做。 除了刚刚已经被送出去的那颗宝石外，现在的她身上最有价值的便是自己这张脸蛋了，她在这一路上也确实凭借着它换取了许多东西。剪发会让她的形象受损，所以至少，在找到安全的住所之前，她不能剪掉它。 她叹了口气，早知道有今天，当初无论如何也该私下偷偷学点枪法武术，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她没心情吹头发了，裹上浴袍，打开浴室门。 ？！ 西索先生从来不在她的房间过夜，此时应该已经回去了，客厅里却有人影。 她头皮一麻，第一反应以为是叔叔派的人，差点尖叫出声，好在她在最后一秒看清了来人，死死地捂住了嘴。 她方才还在心心念念的杀手小姐端坐于沙发上，听到开门声，似乎是因为等待过久而变得有些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淡淡地望向她。 “你，你来了啊。”她还没从惊吓中恢复，声调很滑稽。 对方手一张，就像变魔术一样，一块包裹着指甲大小宝石的手帕便出现在她手中，手帕中央用眼线笔清晰地写着自己的房号。 “有事想要委托？”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刚刚，还是更早之前？她没看到什么奇怪的场景吧…… 她还挺在意这个问题的，但是现在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重要的是委托，于是她稳下声调：“没错，你是职业杀手吧，我确实有事委托。” 她继续道出自己的需求：“我希望你能帮助我脱离刚刚那个男人，再帮我找一个不会被追捕我的人发现，治安稳定，能暂时居住的地方。” 她加了很多定语，防止对方理解出现偏差，不过话说出口，她才陡然意识到这似乎并不在一般杀手的业务范围内。 杀手当然是负责杀人的，而她说得更像是万事屋一类的负责范围。虽然意识到了，但是她又不能更改说法，雇佣对方杀死所有想对自己不利的人……她计算了一下家中各成员的人数，就是把她卖了她也付不出那么多钱。 “可以。”但是对方只是思索了一下，就干脆道。 ……答应了。 这，这么简单吗？ 没等她露出惊喜的表情，杀手小姐从口袋中摸出一个小型计算器，噼里啪啦地按了几下，很快翻过来展示给她看。 她眨了眨眼，走近了些。 一排数字。 “这是报价。”她解释道。 1，2，3，4，5，6，7……她眯着眼，反复数了几遍。 1后面跟了十个0。 十亿戒尼，这是她的开价。 “……” 在开玩笑吗。 “这颗宝石的价值大约在十亿戒尼左右，已经帮你抵扣掉了。” 也就是说原价是二十亿戒尼。 她咽了咽口水。 她算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无论是父母还是兄长都从来没有在钱的问题上克扣过她，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这个数字太过夸张了。 这么说吧，她老家那里每年都会举办一场盛大的拍卖会，而在这场拍卖会上，大多数古董的价值也只在四亿戒尼到十亿戒尼之间波动……她这颗宝石就是在一次拍卖会上买到的。 雇杀手居然是这么大笔的支出吗？黑帮都没这么抢钱的吧。 还是说对方看准了她别无选择所以在抬价？又或者她看不惯身为西索女伴的自己，故意报出一个不可能的价钱？ 她脑子嗡嗡响。 她身上大部分东西都在先前变卖或者在途中因为各种原因丢失了，这颗宝石是因为体积小不显眼才留存了下来，本以为它足以支付全部雇佣费…… 她身上当然还有些别的东西，西索先生赠与的宝石也姑且算是她的资产，但是那些东西的总价值离二十亿差得实在很远，就算拿出来也于事无补…… 对方一下子说出了宝石的市价，她不觉得能糊弄过她。 等了几秒，见她一副囊中羞涩的难堪样子，杀手小姐放下宝石和手帕，往窗边走去。 不能让她走！ “等，等等！”她往前快走几步，话脱口而出，“我可以用别的东西换！” “什么？”对方对她的话没兴趣，拉开窗户，窗外吹来的冷风吹得她紧了紧拳头。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必须想点什么把对方留下来。 有什么是对方会有兴趣的，有什么对方需要，而自己恰巧有的…… 快想…… 她脑中回忆起多年前的那次会面，已经变得模糊的对话，今天目击的场景，西索先生，杀手小姐，争锋相对的两个人，被她护在身后的白发少年，最后回头时捕捉到的对方的动作和表情… 有什么，必须想出什么…… 她脸颊流下一滴冷汗。 对！ “……情报！你会需要这个的，是关于你正在困扰的事，你可以听完我说的再判断我说的值不值这个价格！”她急促道，嗓音在不知不觉中变大，说话间，她又往少女的方向走近了几步。 对方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向她，表情说不上感不感兴趣。 但是她会转头就说明她其实说中了！至少对方现在确实有在困扰什么！ “没错，你在困扰。”从对方的举动中获取了些许信心，她深吸一口气，根据自己掌握的线索，一瞬间拼凑出说服对方的话，因为激动紧张，她说话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但她还是飞速推理道，“西索先生实力很强却随心所欲，你很担心他所带来的威胁……不，不对。” 她停了一下，拧起眉毛。 她又回忆了一遍当时看到的场景。 自己还没有给出任何其他信息，对方就干脆地同意了带自己脱离西索先生的委托，在对方视角，自己应该是西索先生的女伴，她会这么干脆，至少证明对方完全不担心自己被西索先生记恨找麻烦。 但是她确实在担心什么。 “你在担心那个孩子，为什么会担心他呢？原因只能是因为他会和你分开，因为他还要留在这里，你则要离开这里，你担心西索先生在你不在的时候找他麻烦。” 她期待地看向她：“你愿意继续听我说吗？” “……” 对方打量着她，这一次比在餐厅时打量得更久。 她有点紧张。 最终，她的目光停在她的头发上。 “我们以前见过？”她问道。 她一愣。 见是见过…… 但是她应该回答吗？ 她不知道当杀手的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规矩，她想了想，觉得这种时候还是少说少错。 幸好对方似乎也只是随口问问，没打算得到她的回答。 她拉上了窗户，从她的身边经过，她转身看到对方又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她看起来放松了一些，随意地扬了扬下巴，说道：“先说说看吧，你的情报。” 好耶！ 她在心中欢呼了一声。 chapter.76合约 对方所谓的情报说来简单，但确实能帮她解决目前的困扰。 据这位西索的女伴所说，西索这几年来几乎都混迹在天空竞技场，早就对日复一日待在这里的生活感到腻味了。 这里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还算过得去的落脚处，这次他也只是按照惯例，每叁个月来这里进行一次擂台战，以维持自己的胜率。而就在今天白天，他已经达到了这次的目的，因此她推测他不会在这里久留，而是会在这两天离开此地，外出寻求新的刺激。 其实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她之前来这里时从来没撞见过西索，如果对方把这里当做驻点的话，按理来说，她或多或少都会见过，或是听说他擂台战的信息。 对梅洛来说，仅仅两次的短暂会面已经能让她充分意识到西索这个人的麻烦之处。 如果真如这位女性所说，那西索就是在分明无意为难她们的前提下，故意在她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危险性和不可控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不难想，根据这位女性的描述，西索这个人非常喜欢不确定性，喜欢新鲜感，喜欢和水平相当的人战斗。 即使无法理解对方的心情，但是一个人的行为永远是与他的诉求相关的，只要了解到这一点，那么对方的行为动机并不难推理。 梅洛是这么推测的，虽然西索决定离开天空竞技场，但是或许目前还没找到什么合适的目标，而她恰巧属于对方眼里有点兴趣，但是不算太多的类型，因此他留下一个小小的钩子，如果她无动于衷，那他也没损失什么，如果她上钩了，他也不介意多留几天，拿她打发时间。 简单来说就是对方没事找事。 虽然是自己的推测，但这段念头刚一浮现在脑海中，梅洛便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被冒犯到的厌恶感。 明明他们只见过两次，会面时间也非常短暂，但是每次见到西索时，她都有种被对方评判了一番的感觉，这种感觉很讨厌。 ……算了，暂且不论她对西索的想法如何，如果他真的马上就要离开的话，那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叁个月后奇犽怎么也该到两百层然后回家了。 以上结论都建立在这个人提供的信息是真实的条件上。 当然咯，西索没有义务把这些告诉对他来说只是短期伴侣的人，她也直言说的这些全是靠自己发现的一些小细节和凭借自己对西索的观察推测出来的，因此说话时语气也不算十分确信。 于是梅洛问道：“你和西索接触多久了？” 对方小心道：“差不多一个礼拜。” 一周。 说实在的，对于了解一个人而言，这个时间实在是有些短，尤其是当对象是西索这种怎么看怎么反复无常的人。 但是梅洛斟酌片刻，觉得对方的话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她看了眼对面挺直了腰板，整个人僵硬得活像是在等待老师抽验学习成果的金发女性。 虽然她本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她的观察力在普通人中实属惊人，方才对西索的行为和性格所做的每一个判断也都能提出相应的依据来支撑其观点。 而且只需要再多等待两天便能验证这件事的真伪。只是两天的话，她就没有必要将手中的委托转交给他人 ——他们家一贯秉持亲兄弟明算账的原则，如果手上的任务临时交给其他人完成，不仅无法获得报酬，自己还需要多支付一部分委托费用。 梅洛不缺钱，但她觉得将钱花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实在很冤大头。 “我明白了。”她是个诚信商人，因此收取情报后作出了让步，“我可以提供一次VIP价，这次的委托就只收取六成的费用，你觉得怎么样。” 女性再次展露出困窘的神情，她的脸颊涨得通红，由于长相姣好，看上去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模样。 总价叁十亿戒尼的委托，打六折就是十八亿，去掉十亿戒尼的抵扣还剩八亿戒尼。 和二十亿戒尼相比，这确实已经称得上是一笔小数目了，如果是一年前的她，也确实可以咬咬牙拿出来，但是现在嘛……她的银行卡都被冻结了。如果把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变卖，再用点歪门邪道…… 虽然有点不安，但还是抓住这个机会先脱离西索比较好。如果继续等下去，就只能暂且跟着西索，寻找下一个庇护者，但是她有预感，西索外出寻找刺激的旅程绝对不会是什么安稳的观光旅行。 而且按照她对西索的了解，虽然他目前为止都表现得很绅士，但是这种状态不一定持久，在他有了更感兴趣的目标后，是绝对不会顾忌她的。 她思索片刻，想要请求对方多给她几天时间。 “或者，我可以提供另一个方案，虽然有点麻烦……要听听看吗？” 她听到对方这么说。 —— 埃珍大陆。 其实也没有很麻烦，她想。 梅洛小姐在天空竞技场待了两天，确认西索先生离开后，便按照约定带她一起来到了任务地点。 因为她付不起让她单独抽时间护送她找住所的价格，但是如果是做完其他任务后顺便把她丢到某个地方的话倒是可以算她便宜些，她这么对她说。 她不怕麻烦。 埃珍大陆与她老家所在的优路比安大陆分别位于地图斜对角线的两端，中间还隔着一片汪洋大海，想要躲避追捕，那里就是再理想不过的地方。 在逃亡路上，她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钱，以及财不外露的重要性。钱不能帮她脱离追捕，也不是万能的，但是如果没有钱傍身，她恐怕再怎么周旋也逃不出优路比安大陆。像她当初找人帮忙偷渡就花了不少钱打点，要是没有钱，她现在可能还在优路比安逃窜……或者也可能已经被捉住了，可以说钱大大提升了她一路上的容错率。 有钱才有安全感，相较起来，只是一个人待在旅馆等梅洛小姐完成任务这种小事，她觉得根本就无所谓。 对方花了几天时间处理手头的任务， 她看着梅洛拿出一个小盒子，拧开盖子后，对着镜子，从眼睛取出一片深色的片状物。 “这是美瞳？”她好奇道，“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吗？” 经过几天的相处（以及万能的网络），她终于了解到揍敌客杀手世家的大名，了解到自己为什么花出超出预计范围的大笔真金白银，也和杀手小姐混得熟悉些了。 她感觉自己和杀手小姐还挺聊得来的！ 虽然可能只是她单方面这么觉得，不过按照她观察到的对方的性格，她们既然进行简单的对话，对方应该至少不讨厌她。 “嗯……平时是不用的，但是这里比较特殊。”梅洛回答道。 一般来说，只要用绝就可以满足不引人注目的需求，但是这次的任务需要她替换一个官员原本的女伴，潜伏进一个高层聚会，因此被人看到相貌是无法避免的。 她的虹膜异色症属于先天性，本身对眼睛没有任何危害。 尽管对于杀手而言，这似乎是一个太具有标识性的特征，但大多数人也不会因此区别对待她，这本质上只是个稍微罕见点的生理现象。 而只要不影响任务的执行，即便他人被记住了面容也无足轻重——揍敌客们连家族据点都能毫无顾忌地发展成旅游景点赚钱，又怎么会怕自己的长相暴露出去。 但是这里不同，在卡金国，这种外表总能引起路人的注意和纠缠，她觉得很奇怪，便跟着其中一人走过，然后在对方试图迷晕她时反制住了对方，审问后对方便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了。 似乎是某个高层有人体收藏方面的兴趣，因此他们这些小喽啰便对她这个符合目标的角色格外上心，再多的那个人也不知道。 真是麻烦的国家。 “不提这个了。”梅洛一边取下另一边的镜片，一边再次确认，“你真的想好了吧，选择在我手下工作的话，短时间内不能擅自离开住所。” 她后来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由于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到伊尔哥的念能力作用，因此还是给她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 “命都要没了，怎么可能还想着旅游啊。”她吐槽道，语气比之前轻松许多，但还是难掩忧虑，“不过我以前没做过这些，要是赔钱了我可没钱赔给你哦。” “没关系，这是我的私人产业。”梅洛放下眼药水，从抽屉中取出一份文件和钢笔递交给她，“这是合同，一式两份，合约内容都在上面，确认没问题的话可以签字，午餐后我带你去店铺看看。” 她接过合同——只是份负责管理店铺的合同，内容居然多达十几页，密密麻麻的条款让她产生了一种即将签下的是份卖身契的错觉。 因为她没钱，所以需要以身还债，给梅洛打一年白工，在这期间，她的人身自由完全掌握在杀手小姐手中。 与之相对的，梅洛会给她提供暂时的住所，店铺里的其他人也会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就这么肯定她能帮她赚到钱吗……她有点压力山大。 “已经很宽松了，我家的正式工可是连谈恋爱都不被允许的。”这是她的私人合同。 “你们家是奴隶制吗……”她小声道，仔细看过合同上的注意条例后，打开笔帽，又在下笔前犹豫了一下。 倒不是不愿意签字，只是……好久没用过这个名字了。 父母去世后，兄长大人认为她的原名太过男性化，不适合一个淑女，因此他，乃至周围的仆人都用“茜茜”或者“茜茜小姐”来称呼她，这个昵称用了太久了，她也习惯了。至于逃亡后，就更不可能用真名了，没想到自己还有用这个名字签字的一天。 总感觉过去了好久。 她吸了口气，拿起笔，在乙方处工工整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梅洛取过自己那份合同，看了一眼签名。 塞西尔·诺斯拉。 她把合同收回抽屉，站起身。 “走吧，去用午餐。” chapter.77亚麻音 试炼之门旁的小门传来些许动静。 “呜——”叁毛突然竖起耳朵，停止舔舐亚麻音掌心的肉干。年轻的管家迅速擦净魔兽涎水，刚起身便听见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有人正从侧门进入。 但是不同于其他经由这里闯入揍敌客的人，无论是叁毛还是亚麻音都没有要发动攻击的意思，一人一兽都等在原地，直到光明正大进入小门的那个人注意到她们。 “梅洛小姐，欢迎回家。”亚麻音一本正经地进行了一次大鞠躬，“还有……” “……都说了不用特地等我。”梅洛叹了口气，提前打断了亚麻音的话，“还有，不许抱怨我走小门的事情。” 即便推开大门对她而言已不再是难事，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乐意去推门。 越往上，力量的增长越是缓慢，失去参考作用后，她就对推这扇门产生了厌烦感，毕竟没有人愿意每次进出家门都要竭尽全力，弄出一身汗吧。 八岁时她就有过在大门旁边开一扇小门的想法，而这个想法终于在这几年得以实现。 亚麻音道：“是夫人吩咐我在这里等候您的。伊尔迷少爷上午回来时带了伴手礼，夫人听说了您到家的具体时间，便说希望邀请您一同享用。” “这样啊。”梅洛对着一个隐藏在树叶间，自她进门后就调转方向，对着她脸部的摄像头挥挥手，“那就走吧。” “是的。”亚麻音低头。 亚麻音是在两年前被调配到梅洛身边，担任其直属管家的。 作为历代侍奉揍敌客家主的家族成员，亚麻音的祖母孜婆年是自现任家主席巴年少时起便一直侍奉在他身边。 同样的，作为她的孙女，且与下一代年纪相仿的亚麻音，按理说也应当在培训所毕业后，立刻被调配到梅洛身边，然后就如同她的祖母一样，作为继承人重视的左右手奉献自己的一生。 这也是亚麻音从小的志向。 但是这里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叁年前。 「“我这边暂时不缺人，之后再说吧。”」 本来只是前去例行询问要如何分配值班表的梧桐管家空手而归，一五一十地向她传达了小姐的答复。 为，为什么？！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劈到她身上。 梧桐管家望着被打击得失去颜色，魂魄仿佛要从口中逸出的她，出言安慰道：“你不用想太多，等到小姐有需要的时候，你自会有用武之地。况且，身为管家，服从主家的安排本就是我们的分内之责。” 这似乎是安慰，却又隐含着一种委婉的提醒。 “……我明白的。” 不用梧桐多说，亚麻音已经从短暂的吐魂状态恢复过来，她握紧拳头，下定决心要更加努力地工作，让小姐看到她的用处。 “……”梧桐看着再一次充满干劲的亚麻音，心中无奈，却也不忍把话说得太明白。 虽然按照惯例，继承人身旁的直属管家应由现任家主直接指定，人选也是固定的。 但偏偏这一代的继承人实在太过特殊，她远超同龄人的心智与才华让她得以跨越年龄的限制，在年幼时便在家中占据了颇具分量的话语权。 因此如果她自己心里有所偏向的话，无论是席巴大人还是杰诺老爷都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驳回她的意见。 梧桐还是十分照顾这位老师的孙女的：“我可以帮你安排其他职位，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哪里都可以吗？”亚麻音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立刻道，“那，我想去主宅工作。” 梧桐思考片刻，对方的要求很宽泛，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安排她去做清洁之类的工作，而他也明白亚麻音如此要求的原因。 他想到一个合适的职位：“那从明天开始就由你负责柯特少爷的日程安排。” —— 负责少爷的日程安排是个重要却繁琐的工作，这份工作某种程度上类似于贴身管家，需要前一天到基裘夫人面前仔细确认隔天的安排，第二天再跟随在少爷身边，确保他的一天都按照日程表进行。 幸运的是，亚麻音负责的柯特年纪小，还没到开始接受训练的年龄，因此他的日程安排相当宽松。她的大部分职责与陪伴在亚路嘉身边的叁叶相仿，只要负责陪伴少爷玩耍，满足他们的要求就好。 不过亚麻音渐渐发现，她和梅洛相处的时间远比自己想想中的多——她承认自己最开始提出想在主宅工作是存着一部分私心的，但是她同样也是个性格较真又脚踏实地的人。 在培训所时，她的同窗都因为她的性格（以及可怕的祖母）而对她退避叁舍，但是亚麻音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其他管家的意见对她而言根本不重要。她以祖母为标杆，对每项分配给她的任何工作都以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对待，绝不容许自己有任何疏忽。 “亚麻音，陪我散步。”柯特少爷放下手中的娃娃，起身道。 又是相同的时间，亚麻音一边帮他整理和服的袖子，一边想道。 每天的这个时间，柯特少爷就会提出散步的要求，他似乎有既定的路线，亚麻音就跟在他的身后，轻车熟路地穿过走廊，绕过庭院，然后在去往森林的小路上偶遇梅洛小姐和奇犽少爷。 席巴老爷和伊尔迷少爷都出任务不在家时，奇犽少爷的训练就会交给梅洛小姐负责，她和柯特少爷那段时间每天都在同一个地方撞上结束训练的他们。 是偶然吗？ 亚麻音甚至想过要不要委婉提醒少爷换条路线散步，因为每次遇到小姐和奇犽少爷，少爷都会被邀请一同回去，无法继续进行散步。 但是很快，伊尔迷少爷与席巴大人结束任务返回家中，而柯特少爷的这一习惯也随之消失无踪。而一旦他们二人共同外出，少爷又会若无其事地重拾这一习惯。 而类似的事情也实在是多到明显到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意识到其中的不对劲。 少爷似乎热衷于藏在各个角落观察小姐的一举一动。 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对姐姐有依赖之情也是情理之中。 亚麻音为自己的后知后觉和迟钝感到羞愧的同时，也为自己没来得及自以为是地提出那些不合时宜的建议而感到庆幸。 不过少爷可能不知道，对于念能力者而言，他那些躲藏其实是一目了然的，但是自从之前差点闹出乌龙之后，亚麻音就决定当个不多嘴的管家。 反正，小姐也默认少爷的行为了，吧？ 这对沉默寡言的主仆终于在某种程度上彼此心意相通，他们犹如影子追随光源一般，坚持不懈地努力让自己的日程安排尽可能多地与梅洛的相重合。 梅洛小姐真是一位再完美不过的揍敌客了。 就如同这个家中的其他成员一样，在近距离的观察之下，亚麻音对这一点愈发坚信。 想要待在她身边，想要成为她的助力，亚麻音只是单纯地这么想道。 再之后。 再之后，就发生了那件事。 由于不可言说的因素，许多管家在那段时间不幸丧生，整个管家系统陷入了一片混乱，于是临时从培训所调派了大量新管家来填补空缺。 基于相同的理由，梅洛小姐身边也出现了空缺，亚麻音便接替了已故管家的职位，顺利地被调派到她身旁。 原本应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但是亚麻音却反而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这边暂时没什么需求，我想一个人待一会，有需要时会叫你的。”」 这是小姐最常对她说的话。 从前跟在梅洛身边的是春日管家。春日比她年长一些，据说是从小姐年幼时就侍奉在她身边的，但也仅此而已，她从心底认为自己在各方面都远胜春日。 但是小姐却不愿意使用她。 她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就在前段时间，她终于忍受不了心中的不安，对梅洛表明自己对揍敌客的忠心，并请求她直言自己做得不够完善的地方。 「“对揍敌客……”梅洛小姐听到她的话后，从书页中抬起头，看了眼她的脸，像是随口问道，“亚麻音是孜婆年的孙女吧……好啊，那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想要处置孜婆年，你会帮我吗？” “是我在问你吧，你只需要回答就好。” “这样么，那更进一步，如果我想要对付爸爸，亚麻音也会帮我吗？啊，我是说现在。” “等等等等，抱歉，我开玩笑的，看你那么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就追问下去了，你好紧张啊。” “放心，我没有这种想法，也不打算为难你，实在不放心的话你可以和孜婆年，或者和爸爸报备下也没关系。”」 梅洛的问题堪称刻薄，即使她后来解释自己是开玩笑，但亚麻音还是又惊又惧，她事后甚至回忆不起自己当时到底具体回答了什么。 她觉得，这只是她个人的想法，但是，她就是有种感觉，觉得那种冷淡的样子或许才是小姐最原本的样子。 亚麻音微微抬头，望向走在右前方的梅洛的侧脸。 “小梅，欢迎回来，快到妈妈这里来。”监视了她们两人一路的基裘第一个注意到她们的到来，她欣喜地伸出手，想要给女儿一个拥抱。 梅洛却停下脚步，亚麻音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她神情的变化。 “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眨了眨眼，困惑地看向茶桌边的另一个身影。 “奇犽，你还没打到两百层吧？” chapter.78理解 “为什么会在这里。” 回答她的不是奇犽，而是基裘，她示意亚麻音先退下，然后朝梅洛招招手，愉快道：“小奇在这里当然是因为他结束历练回家了啊。快看看，妈妈可怜的小奇，出门两年，脸都没有以前有肉了，妈妈想你想得不得了，不过没关系，以后就能一直待在家里了～” 说着说着，她一把拉过坐在自己左侧的奇犽，之前在管家们面前还勉强保持的一点贵妇气质，瞬间崩塌。 “妈妈！”奇犽被基裘抱了个满怀，他挣扎着躲开基裘的蹭脸，在基裘‘呜呜呜小奇大了都不亲妈妈了，还记得你小时候妈妈那么喜欢小奇，你这样妈妈会伤心的’的碎碎念和坚持不懈地贴脸中看向梅洛。 “是么？奇犽，你真的打到200层了吗？” 梅洛坐到基裘对面，左侧的柯特立刻起身，帮她取了蛋糕又倒了茶水。 梅洛扯了扯嘴角，没能成功笑出来，只是轻声道了句谢，便再次看向奇犽。 “……姐姐离开后不久，伊尔哥就来了。他看到我已经到达180层，便说等我打完190层后，会带我一起回去。”奇犽抿了抿嘴。 这是事实，但是他也隐瞒了一部分没有说。 不知为何，在他晋级到190层后，他站在电梯前，心中却突然对是否要上200层感到了一丝迟疑。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受，并不带有强迫性质，而是一种仿佛从他心底出现的，有些含糊的感觉，因此他察觉不到这种念头的产生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在这之前，他一直对突破梅洛的通关时间很有兴趣，出发前也兴致勃勃地在她面前夸下海口，但是那一刻，他心中之前的感受却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无所谓感压倒了。 反正也到了190层了，去不去200层也没所谓吧，他诡异地这么想道。 如果此时有人能够推他一把，奇犽或许就会上楼去，但偏偏在这个时候，伊尔迷朝他走来，伸出手说该回家了，于是他便也理所当然地放弃了往上的选择。 伊尔迷都说他打到这里就可以了，他有什么理由反对？但是此刻，看着梅洛的表情，他突然觉得有些心虚。 “嘛，反正我也早就玩腻了，190层和200层也没什么区别吧，就早些回来咯。”他多此一举地解释道，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 “小梅，怎么了，小奇早点回来不好么？为什么板着一张脸？”基裘催促她。 梅洛的目光从奇犽脸上移开，听完刚刚那句，她就明白了，或者说串联起来。 她突然想起带着奇犽面对西索的那个晚上，西索那种开玩笑一样释放的念压居然让奇犽在一瞬间产生了比普通人还要夸张的应激反应。 向奇犽的脑海中植入念钉，是希望他忘记亚路嘉的存在，并控制他不再做出过激举动。而开发念能力将使他更容易感知到脑中念钉的存在，从而有挣脱念钉束缚的可能。 任谁看来，这两者想要达成的效果都完全是背道而驰的，为什么她之前会理所当然地把挣脱念钉的希望寄托在奇犽身上呢？ 她沉默了一会，听话地笑了笑：“也是，小奇，欢迎回家。” —— 奇犽回家对梅洛本来的生活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却让她不得不再次直视一个未曾解决，也无法解决的问题。 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晚饭后，就和平时一样，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问题她想过很多次，但是无论怎么思考，答案都只有一个： 这就是正确的，也是维持家庭现状的唯一方法。 春日的死是必然的，她已经接受过拿尼加请求，再拖延下去不仅找不到任何解决方法，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危险。而春日之所以会陷入这种境地，也是因为自己先犯错在先，她找不到理由帮她开脱，更没有理由去指责引起这一切的那个人。 同理，亚路嘉也是必须关押起来的，拿尼加的力量无法控制，却又偏偏非常引诱人心。这种超出常理的力量不可以出现在任何人面前，甚至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如此一来，奇犽被植入念钉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如果顺从他的意愿，他就会将亚路嘉劫走，但他同样没有能力完全掌控拿尼加的力量，让他带着亚路嘉行走在外比让孩童带着金块出门更危险。 如果阻止他，先不说家里要为此付出的精力，按照奇犽的性格，这种眼睁睁看着妹妹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或许真的会摧毁他的精神。 没错，无论梅洛反复推演多少遍，得出的结论就是，当时，包括现在都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即使再怀念过去的生活也无事于补，就像以前一样，她做出的决定是绝对正确的，她根本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任何负面情绪。 窗边传来一点异动，很快，一个带着凉意的人轻车熟路地爬上床，从她身后环抱住她，但是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转头去看。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重复去想，甚至一度到了失眠的地步。 从两年前，拿尼加被发现的那个夜晚开始，很多事情都变得让她无法理解了，她只觉得好像怎么做都不对，怎么做都没办法让事情朝好的方向走，一切都像被拿尼加那种莫名的力量扭曲成了麻花，所有人的命运都被绑在一起，让她无从下手。 那就干脆什么都不做。 不必要的事就不想，不必要的事就不做，维持原状，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就是最好的。 家里其他人都是这么做的。 但是她就是做不到。 苦闷的情绪就像无根的浮萍，因为逻辑上不应该产生，所以无法被理解，因为无法理解，所以也无从解决。 “在想什么？” 似乎对她无动于衷的态度感到不满，环抱住她的人一只手移到了她的腰部，加大了搂抱的力度，另一只手在不经意间已探至她的领口，转瞬之间便解开了一颗纽扣。他趁机贴近了微微敞开的衣领，柔软的唇瓣亲昵地在她的脖颈处摩挲。 “……在想你在念钉里设置了什么指令。”她说道。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伊尔迷停住动作，把下巴搁置在她肩膀上，“唔，不就是让他忘记亚路嘉，当初小梅不是也同意了吗。” “你应该清楚，我问的不是这个。”她心情差得很，转过身，按着哥哥的肩膀，把他推开了一些。 暧昧的气氛消散了，伊尔迷也终于看出，如果不回答她，她是不会轻易罢休的。于是，他乖巧地正坐了坐姿，等待梅洛继续发问。 梅洛盯着他的脸，继续问道：“把他带回家，是伊尔哥的想法，还是爸爸的想法？” “爸爸没有反对。”伊尔迷避开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觉得不满？为什么？让小奇学会念只会增加麻烦。” “你难道觉得奇犽能一辈子不接触念能力吗？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行？”伊尔迷理所当然道，“任务发布给个人前都是经由管家评级，家里不会给他分配能力外的任务，而且涉及念能力者的任务本身就比较罕见，有其他人处理就足够了。既然这样，就算小奇一辈子都不学习念也没什么吧。” 见梅洛没什么反应，他便继续往下说。 他从来不担心梅洛会不理解他的想法，在这个家里，他觉得他们两个是最能互相理解的，之前不说也有觉得这种小事没有说的必要。 “当然，出门在外总是很难避免意外的发生，如果小奇遇到念能力者，被他们强迫开发出念能力就麻烦了。”说起这个，他语气轻快，仿佛在自满于自己的考虑周到，“所以我在念钉上额外设置了让他遇到强者就第一时间逃跑的指令，最大程度防止这种状况的发生。” 果然，妹妹没有任何反对的话，她只是一言不发地低着脑袋，像是个没有生气的人偶一样继续发起呆来。 看来她没有其他想问的问题了，伊尔迷想道。 自觉自己满足了妹妹的疑问，理应再次得到奖励，他又重新凑过去，一下一下地在对方的嘴唇处啄吻起来。 与糜稽的想法相反，梅洛觉得自己非常清楚哥哥的本质，正因如此，她从小就觉得伊尔迷是个很厉害的人。 他似乎总能保持理智，也能坦然接受任何事情，任何事情都无法在他的心中激起任何波澜， 这种冷静正是她所追求的，她希望能成为伊尔哥这种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憧憬又渐渐朝着一种不该存在于他们之间的感情转变。 其实她还是很喜欢他的，但是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又感受到了心中对他的另一种感情。 那是什么？ 春日，亚路嘉，什么都和伊尔哥有关，都有他的参与，如果不是哥哥擅作主张，至少春日她…… 没错，虽然春日确实有错，但是春日是春日，是不同于其他管家的，她一点都不想杀她。 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不可以多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一些？ 偏偏这种指责是毫无道理的，无法诉诸于口的。 想要和他更加心意相通，想要让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更高一些，这样一来或许他就能多考虑自己一些了。 所以她那么做了。 他们身体之间的距离确实变近了，但是事情真的有改变吗？ 她觉得难以忍受，仿佛两年间靠着感官刺激转移开的苦闷感一齐涌向了她。 她能理解伊尔哥的想法，但是伊尔哥却绝对理解不了，也没想过来理解她的想法。 “唔……” 频繁交换的亲吻如过去一样，开始慢慢蚕食她的意识，身体的欢欣逐渐驱逐了情绪的苦闷。 他们一起倒在柔软的被子里。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她也不指望谁能理解她。 chapter.79离家 训练场上正在进行对决的是两个较为罕见的人。 一老一小动作间丝毫没有留情，拳拳到肉，每一次交手间都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几次来回确认了梅洛的水平，桀诺不再藏手，一改之前的被动，飞快地逼近梅洛。 “咿呀！”一记毫不留情的重拳袭来。 梅洛反应迅速，躲过了桀诺第一记拳头，但很快，对方的攻势如骤雨般落下，她只能抬手格挡。在对方蛮横的力道下，她整个人向后滑出了几米，在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 切。 不知不觉间，好胜心上头，她忘记了本来的目的，全身心投入了这场战斗中。 被打到的手肘处火辣辣的疼，她没有在意，瞬间稳住姿势，腿部用力，再次主动发起攻击。 她没有选择硬碰硬，眼睛紧盯着桀诺的每一个动作，用最小的幅度躲开攻击，拳风在她耳边猎猎作响。 几番你来我往之间，她终于抓住了机会，一手刀精准地击打在桀诺腕骨交接之处，巧妙地拨开了他的攻势并化解了他的力道，紧接着趁机——她往前一迈，左手迅速挥动，劈向桀诺的下颌。 如她所料，爷爷立刻往后仰去，完全躲开了她的攻击，但是她早已曲起腿，就等着这一刻狠狠踢向对方腹部。 她当然不会妄想这种攻击能对桀诺爷爷起太大作用，趁着对方动作变慢的一瞬间，她用暗步来到爷爷身后，毫不留情地朝着他的后脑勺挥拳。 下一瞬，桀诺消失在她眼前。 后面！ 她心中警报大起，大脑还没做出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朝着一方闪去。 桀诺阴险一笑，了然地看着梅洛一个侧身，自己挥过去的拳头擦着她的侧脸而过，仅仅打散了她飘起的长发。 ——一股大力砸向她的膝盖腿弯处。 ？！ 梅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膝盖一软，只能顺着跌倒的趋势就地一滚，躲开爷爷接下来的袭击。 一番翻滚让她变得灰头土脸，她警惕地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双手格挡在前，却没有等来应有的受击感。 桀诺爷爷停在原地，笑意吟吟，没有再向她发动攻击。 “……” 她低头，看见鞋子前方十厘米处的地面上的那条白线。 不小心滚过头了。 她后知后觉道。 这是一场禁止使用念的纯体术对决。他们事先约定好，战斗只在白线划出的范围内进行，先离开规定范围的人也算输。 “哈哈哈哈哈哈，想赢过我，小丫头还是太嫩了些啊！”桀诺放声大笑，丝毫不在意表情管理。 梅洛无语地撇撇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向一旁观战的梧桐：“过去了多久？” “十四分四十六秒。” 梧桐手中拿着一个秒表，在梅洛离开白线的一刹那按下了停止。 “超过十分钟了，按照约定是我赢了。”梅洛立刻望向撇开头，开始假装没听见的桀诺，“爷爷不会耍赖吧。” “……哼！”桀诺背过手。 他当然不会毁约，但还是希望孙女能多央求他几句，然后再松口答应。 他清楚地记得，以前每当儿媳妇问这孩子家里最喜欢谁时，孙女总是回答儿媳妇的名字。当然，他对此并不十分在意，但如果能听到一次“桀诺爷爷最好了”，嗯，那他也还是觉得蛮不错的。 但是他等来的只有孙女越发强烈的凝视。 他假装淡定地走到梧桐身边，管家立刻奉上毛巾和茶水。 一把年纪了，想听孙女对自己撒撒娇怎么就那么难。 虽然不太赞同儿子的教育方式，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对小夫妻在生孩子上确实比他强上那么一点点。 回忆了一番梅洛刚刚令人满意的表现，桀诺觉得给她点奖励也是理所应该的。 “好吧，你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桀诺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 不过想到另一个能随时随地躺倒在地撒娇耍无赖，比小柯特还要孩子气的孙子，桀诺也不禁感慨，双胞胎真是一个奇妙的存在，仿佛早在出生前就已经商量好要互补了一样，不管是性格还是擅长的方面都完美错开了。 倒是都很内向，一个嘛怎么都不肯离开家，恨不得永远都不踏出房门一步，另一个嘛…… “我要离家出走。” 一个嘛，想离家出…… “噗——咳……咳咳。”桀诺呛了几下，把茶杯递给梧桐，费解地看向一脸平静的梅洛。 这是应该和他商量的事吗？ —— 只是单纯离家出走的话，她不需要和任何人商量，哪天接了任务后直接不回家就好了。 但是问题在于，她只是希望暂时离开枯枯戮山，出去透透气，并非打算彻底放弃杀手的身份，因此之后她仍然需要偶尔与家里保持联系——他们家的杀人业务一直很商业化，接起单很方便，她不太想费劲去接私单。 这方面是梧桐在管，只要桀诺爷爷允许，她的任务地点就可以不被透露出去。 离家出走不是一时兴起的念头。 一周前，她偶然间听到了一段管家与奇犽之间的对话。 在对方察觉到她的存在之前，她及时地停下了脚步，因此那两人都没发现她的踪迹，而他们之间的对话内容也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她安静地听着他们的话，直到确认对话结束后才现身。 那名奇怪发型的女管家看到她出现，似乎有些惶恐，在她离开后，梅洛才询问奇犽发生了什么。 奇犽坐在枝丫上，似乎也不太懂自己的心情：“……没什么啊，就是觉得……有点无聊。” 他曲着双腿，手肘撑在膝盖上，一手托腮，近乎自言自语地说道：“……之前在天空竞技场的时候，总觉得想回家，就好像家里有谁等着我一起玩一样，但是回家后好像也就这样，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时在那里多待一阵……” 总感觉少了些什么，虽然没有依据，但他总觉得自己原本应该有一个年龄相仿的玩伴。 所以他刚刚才会向新来的管家提出做朋友的要求 ——现在想想真是太莫名其妙了，要是被妈妈知道自己说了那种话，刚刚那个管家就要倒霉了。 他使劲摇了摇头，跳下树，看向姐姐：“算了，当我没说，刚刚的事记得帮我保密哦。” 梅洛点头。 “谢了，幸好来的不是其他人。”奇犽舒了一口气，小声嘀咕道。 他朝她摆摆手，小跑着前往下一个训练地点。 “……” 她觉得这是不对的。 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是人应该坦然接受自己的决定带来的后果，无论后果是好是坏。 继续接受一无所知的奇犽的亲近是不公平的，她觉得这样的自己令人作呕。 所以她要离家出走。 梅洛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特别有责任心的人，之所以会尽力扮演好姐姐的角色，只是因为她觉得这是自己应当做的，并且，在她付出努力之后，也确实能够得到相应的回报。 那一瞬间，她也意识到现在的枯枯戮山已经不会再提供那种她想要的东西了，继续这种生活让她觉得无法忍受。 她不需要带任何行李，在和桀诺达成约定后，在某一天，她就像平时每次出任务一样轻松离开了枯枯戮山。 至于去哪里散心…… 站在山脚下的小镇中心，梅洛陷入了迷茫。 她也没什么头绪。 梅洛犹豫了一下，摸出手机，看了看自己寥寥无几的通讯录，点进最常联络的那个名字后，屏幕上一下子显示出一大串聊天记录。 她脑子里闪过对方笑眯眯的绿色眼睛。 如果是他的话…… 她迟疑地输入了几个字符，又立刻删除。 不……当时还那么强硬地要求人家跟自己走来着，一转眼自己就离家出走了。 算了吧，总觉得挺丢脸的。 她把对方从人选中剔除，沉思片刻，心中有了理想的人选。 chapter.80再会 在两年前那次事件中死去的管家春日有一个重病的母亲。 该说是幸运也好，不幸也罢，这个女人生的这种病虽然不致命，却需要耗费对普通人来说难以承担的大笔金钱维持，但偏偏她的女儿靠着在枯枯戮山做管家的收入硬生生支撑了那么多年。 在两年前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原本应当首当其冲遭受牵连的她，也因为女儿恰好陷入了恋爱而使得最爱之人从原本的她转变为了新上任的恋人。同时，因为重病缠身，她鲜少与女儿见面，因此也没能排在与女儿春日相处时间最多的前六十四人之中。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运气。 梅洛承担了对方的治疗费用，为了省事，她直接收购了对方所在的这家私立医院 ——这并不是出于对春日的爱屋及乌。梅洛把喜欢的人和喜欢的人喜欢的其他人分得很清楚，也天然地讨厌后者的存在。 但是有一点比较特殊，她和春日是母女。 于是，这个与她曾经心爱的管家血缘相连的人和春日留下的念能力结晶一样，被她当作某种遗物保存下来。她不会花费更多心力去找彻底治好她的方法，更不会去探视她，只是维持着对方半死不活的状态，如同春日生前一样。 这家医院就是她交给塞西尔的“店铺”。 她不想让家中人发现这份私人财产，因此无法调动家中的管家来接管这份产业，这家医院的收入对她来说又少得可怜，她就保留了原本的管理团队，后来也一直没记起这回事。 直到遇到塞西尔。 她是个天生的管理者。报告显示，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她不仅迅速适应了陌生的工作环境，使自己的职位得以稳固，还对管理层进行了大幅度的调整，推行了一系列惠民政策。经过这一系列的举措，医院的利润竟然还有所增加。 如果她愿意，梅洛很乐意在之后继续聘请她为自己工作，但目前，她仍然是一个需要在自己麾下无偿服务叁个月的“奴隶”。 在梅洛找上门时，塞西尔正在与一个黑色刺猬头的少年对话，对方似乎是在感谢她。 “没关系啦，我也是按照规章办事，你朋友现在的状况怎么样……是么，太好了，恭喜——” 她给人的印象与之前不太一样，这一变化主要归因于她剪去了原本齐腰的长发，换成了干练的中短发。 那个少年看到她有事，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识趣地离开了。 “陪我出去逛逛。”梅洛对他们之前在讲什么没有兴趣，人一离开，她立刻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 —— “说是要出门逛……你打算去哪里？” 塞西尔用最快速度交接完手头的工作，整理好行李，都到了小镇车站才发现梅洛根本没有具体的目标。 “就是不知道去哪里才来找你的呀。”梅洛眨眼，她只是想散心而已，根本没考虑那么多，“你之前不是很想出门旅游吗，就没有什么准备好的行程表吗。”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话说我们在那个小镇住了没多久，都还没来得及去其他地方不是就……”塞西尔顿了顿，看了眼这个两度改变了自己命运轨迹的人，继续道，“而且当时的我觉得只要能离开家，去哪里都挺好的，也没太注意这些。” “……现在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塞西尔去报亭买了一份地图，两个人找了个座位，现场讨论起要去的地方。 最好是选个近一些的地方，梅洛看着地图想道，换乘公共交通很容易留下痕迹。 依照她对家人的了解，她这番行为，爸爸虽然会不太高兴，但是不至于特地来抓她回家，妈妈肯定气疯了，但是她不会轻易离开枯枯戮山，太爷爷不管事，爷爷和自己一伙，需要注意的是…… 黑色无神的猫瞳在她脑海中闪现了一秒。 伊尔哥。 她暂时还不想面对他。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手指轻轻地绕着地图上小镇所在的位置画了一个圈，恰好圈住了一片标记为森林的地方。 啊。 梅洛突然想起过往的一段回忆。 虽然只在那里逗留了短短的一天，但是那个充满童话色彩的小村落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要是他们家也能像那里一样其乐融融就好了。 “我说，”梅洛看向拿着手机，比对着地图搜索附近景点的塞西尔，“你对森林浴有兴趣吗？” —— “这不是森林浴，是荒野求生吧。” 在森林里摸索了四天，在携带食物耗尽后成功体验了一回如何猎杀并解剖野猪的塞西尔一边蹲在小溪边清洗溅到自己身上的血迹，一边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她觉得掌握了如何一刀了结野猪性命以及如何快速放血方法的自己强得可怕，甚至有点跃跃欲试想要再找头猪试试刀法。 另一边，梅洛捉起一只兔子的耳朵，和它大眼瞪小眼。 她从旁边的树上扯了一根藤蔓，将它捆了个扎扎实实。 奇怪，她明明记得应该在这附近的。 那位族长说过，这片森林里有特殊的磁场，很少有人能靠自己到达村子中心，但是梅洛对自己的方向感很有自信，她小时候经常和糜稽一起在后山的森林探险，只要走过一遍的路她基本都能记得七七八八。 因此她带塞西尔进入森林时甚至没有特意绕去她几年前去过的那个小镇，而是就近进来的，她们也确实成功来到了当初发现那两个孩子的悬崖附近，现在正准备先解决一下午饭再继续前进。 但是在这里绕了几圈后，梅洛反而有些不确信了。 那个族群虽然小，但是也有一百人左右的规模，如果那个村子真的在这附近的话，都离这么近了，按理怎么也会发现一些这一大群人居住过的痕迹。 几年前她杀死的那只哺乳期的银鬓狼的那次是一次意外，一般来说，野兽都会远远地避开人类居住地活动。 但是现在这里给人的感觉有些不对劲。 猎物的密度并没有下降，兔子就算了，居然连野猪都能随便遇见，给人感觉这里已经至少有一段时间没有人类活动了。 那剩下的可能性便是迁徙了。 虽然临走时那位老族长曾告知她，他们才刚刚迁徙过，未来十几年应当都不会有所变动，并欢迎她日后再去游玩，但或许有什么意外让他们改变心意了也说不定，那个族长一看就很胆小。 嘛，反正等会到了那边就知道了，找不到也没关系，就在这里露营几天好像也不错。 她拔起一棵蕨菜，扔到兔子一起，当初带回家的土特产中有这种植物，是可以食用的。 “你是谁，到这里有什么目的！” 一声怒斥从河岸边传来，梅洛立刻向那边赶去。 被留下的兔子也被这突然的巨响吓得一抖，疯狂跺腿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但是它身上的藤蔓绑得太紧了，它挣扎了几下还是无果。 “窸窣” “等等！” 一个人影喘着气从灌木中现身，他看着梅洛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急于逃狱的兔子和地上那堆被踢乱的野菜，迟疑了下，抱起它们后也往河岸那边跑去。 梅洛赶到时，便看到这么一幕： 身着蓝金色民族服饰的金发少年满脸怒容，他手中的双刃摆出了蓄势待发的攻击姿势，一双眼睛更是犹如火焰般红艳夺目。 在他对面，同样一头金发的塞西尔僵硬地举起双手，她刚刚似乎是在生火，因为不熟练，脸上还沾了一些木炭，此刻看起来更是可怜兮兮的。 ‘救救我。’ 一直在注意这个方向的塞西尔欲哭无泪地看向她。 那个少年也在发现对方眼神变化的一刹那，同时看向，不，或者说瞪向了她。 见到来人，他微微一愣，握紧双刃防备的手缓缓放下，那双赤色的眼睛也渐渐恢复成了清透的翠色。 “是你。” “……好久不见？”梅洛下意识地护住趁机跑到她身后的塞西尔，有些无法理解刚刚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发生了什么吗？”她问道。 chapter.81书 派罗怀中抱着一堆物品，回头望向塞西尔，歉疚道： “抱歉，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情，因为很少有人能无意间来到这一带，所以我们看到升起的炊烟时，就以为……” 说到这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脸色白了白，神情复杂。 又是这种感觉。 梅洛想道，这和刚刚她问出发生了什么时，酷拉皮卡在一瞬间泄露出的情绪很相近。 他继续道：“关于刚刚酷拉皮卡的行为，我代他向你道歉。虽然我也明白这样说听起来很像在找借口，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他真的没有恶意。” 相比拥有一张美丽到几乎让人感觉到攻击性的面容的酷拉皮卡，派罗无论是在外貌上还是性格上，都比他的好友要温和许多。他的措辞选择得十分得体，言谈之间能让人真切地感受到他的诚挚。 “……你道什么歉啊，派罗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一个人走在最前方默默开路的金发少年开口道。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塞西尔，低下头，语气诚恳道：“抱歉，刚刚是我冲动了，我再一次为自己的失礼向你道歉。” “……没关系，我明白的。”塞西尔露出一个体贴的笑容，接受了他的道歉。 酷拉皮卡看了眼塞西尔，没有再辩解什么，他转过身，继续用双刀帮他们清理挡路的植物。 ——这也是梅洛之前认为这个族群已经迁徙走的证据之一，这种程度的荒废，看起来已经有一年没有人使用这条路了。 但是既然他们能看到塞西尔升起的炊烟后赶过来，并且在发现是乌龙后干脆邀请她们去村子里一同吃饭，就说明她没记错路，这里确实是在村落附近。 梅洛看见塞西尔在酷拉皮卡转过身后又往她身边靠了靠，注意到她投来的视线，她立刻朝她无声地鼓了鼓脸，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 梅洛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没有拒绝她的靠近，只是再次回忆起刚刚见到酷拉皮卡时的情景。 ‘发生了什么吗？’ 她问出这句话的本意其实是想询问酷拉皮卡和塞西尔之间是否产生了什么误会，但话刚一出口，她就敏锐地察觉到眼前造成这副景象的原因显然不在她或是塞西尔。 他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致失控，异样的神态也仅仅是一闪而过，但是梅洛非常擅长捕捉人们神情动作间的这种微妙变化——这其实是个说出去很容易让人感到不适的坏习惯，有些人非常反感被人分析自己的情绪。 因此她当时就明白，对方当时的情绪并不是指向她们的，她当时的那句话被解读成了另一种意思，也就是说他身上确实发生了什么，如果再结合派罗的话和她之前观察到的那些异常…… 唔，她不太擅长面对这种场合，但是已经错过了回绝的时机……而且梅洛承认，她其实也有点好奇这个族群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都已经被迫隐居在这种荒郊野岭了，居然还是躲不过灭顶之灾。 反正她这趟外出本来也没什么目的地，既然这样，等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再离开也不迟。 不过自己有把事情往坏处想的毛病，事实或许并不像自己猜的那样，她最后还默默给自己的结论打上补丁。 不久后，走在最前方引路的酷拉皮卡脚步开始加快。随着他们的前行，遮天蔽日的藤蔓宛如帷幕一般被缓缓拉开，这段路程比先前好走了许多。 他们到目的地了。 梅洛的视线越过酷拉皮卡的肩膀，看向前方的小村子。 展现在她面前的是成排造型别致的蘑菇房，但是与任谁来看，都不会把现在的它们与童话联系在一起。 虽然看上去有进行过清洗，但是血迹这种东西很麻烦，外行人在杀人时难以控制血液喷射的角度，总是会弄得到处都是，更何况在这里进行的似乎是一场大屠杀，在一些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比如某些墙缝间都能看到当时留下的痕迹。 四个人都像是意识不到这幅景象的异常，只是就连一直在调节气氛的派罗在进入村子后都没有再说话，沉默地往他们现在居住的屋子走去。 他们进了唯一一间具有活人气息的屋子，梅洛记得这是酷拉皮卡的家，她曾经在这里寄住过一晚，现在大概是酷拉皮卡和派罗两个人在住。 刚刚肃穆的气氛在进入这个屋子后缓和了些。 酷拉皮卡翻了翻橱柜，找出两个杯子，给她们倒了些热水。 派罗把野菜放到厨房，指了指屋子后面说道： “那我去后面拿些柴火，酷拉皮卡你先帮忙招待一下吧。” “不，还是我去……”酷拉皮卡不赞成道。 “没关系的，只是搬点柴而已。”派罗笑了笑，神色有些黯然地轻声道，“……而且，其实我还做不到坦然讲述那些事，所以……” 他这么一说，酷拉皮卡眼中立刻透出一股保护欲和义不容辞的觉悟，甚至没有多问什么。 “我知道了。”他立刻答应了。 “谢谢，那就拜托了。”他看起来松了口气，经过梅洛时快速地眨了眨眼。 梅洛顿了顿，看了眼对方的背影，又看向一脸苦大仇深坐在她们对面的酷拉皮卡。 她原本想着吃完这顿中饭就告辞的。 看到村子的状态，她就大致上还原出这里发生什么了，虽然有些部分还是不清楚，但是好奇归好奇，推理归推理，她并不打算去追问这两个人。 她猜得出派罗刚刚那番表现的用意，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倾诉重要的事这一行为会不可避免地让听者和倾诉者之间建立某种纽带，她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她心里琢磨着如何转移话题，眼睛却习惯性地开始打量这间屋子里的陈设。 然后，她发现了某个东西。 —— 塞西尔对酷拉皮卡的观感发生了变化。 发生在窟卢塔族的悲剧其实与她的遭遇有一定的相似度，让她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共鸣，区别只是加害者究竟是不相关的外来人还是同样有着血缘联系的亲人。 更何况，她觉得任谁听到发生在这两个少年身上的悲惨遭遇后，都会对他们产生怜惜的心情的，就连杀手小姐也…… 她看了看梅洛，她安静地插起一块水果，塞西尔没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 不，不能这么想，杀手小姐会愿意听就说明她是有受到触动的，就像自己之前给出情报时一样…… 也不对。 好奇怪啊。 塞西尔心不在焉地舀起一口汤，她之前完全沉浸在两个少年的遭遇里，居然没发现自己同伴的异常表现。 别看她现在和梅洛相处得还挺不错，但是她可没忘记最开始时，一听到她拿不出足够的钱，对方就立刻掉头离开，仿佛多听一句都是浪费时间的冷酷模样，塞西尔觉得她回避人际关系的倾向很严重。 虽然说杀手小姐好像和这两个少年是旧识的样子，但是根据她的观察，看起来更像是两名少年曾经受惠于杀手小姐。 塞西尔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挺有自信的，不然她现在也不能生龙活虎地跟着杀手小姐到处跑。 她看上什么了吗？在这里？ 说起来对方确实是个美少年来着，她之前就发现杀手小姐对自己的态度比对其他人的好一点，是颜控吧。 没有掌握到足够的线索，又不想继续想两名少年会让她物伤其类的经历，塞西尔开始按照自己的逻辑，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起来。 —— 晚饭过后，正在收拾餐具的酷拉皮卡似乎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走向站在书架前发呆的梅洛。 塞西尔和派罗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们。 酷拉皮卡抿了抿唇，认真道：“你们刚刚有说未来几个月没有行程安排。” 这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吃饭时闲聊说到过。 梅洛点头。 “我想拜你为师。”他非常直接地提出自己的需求，“我需要能保护自己和派罗的力量。” 梅洛只是沉默了会，便干脆地回答道：“可以。” 今天的梅洛，不，应该说是进入这个屋子后的梅洛让塞西尔觉得有些违和感。 总不可能真的是像她想的那样吧。 “我可以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如果只是自保的程度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但是我不打白工，你也需要提供我需要的东西。” “我明白，你想要什么？”酷拉皮卡有些紧绷地问道，“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酷拉皮卡……”塞西尔听到派罗低声喊了一句，语气间满是担忧，塞西尔觉得现在的他看起来比刚刚讲述了那段遭遇的酷拉皮卡还要悲伤，但是最终却没有上前阻止。 “那个。”塞西尔看着梅洛明确地指向书架上的一本书，她刚刚似乎就是在对着这本书发呆。 书？ 塞西尔仔细打量了一下那本书，那是一本棕色封皮，外观有些陈旧，除了内页间似乎夹了很多便利贴外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的书。 “我想要那本书，也想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那本书的。” chapter.82成交 “我，我也想要拜托你！” 棕发少年握紧拳头，快步走到她面前，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梅洛没什么所谓，一个两个对她来说没区别，但是酷拉皮卡似乎对此很有意见，两个人争执了几句，最终依旧是酷拉皮卡妥协了。 这两个人的性格都和他们给人的第一印象相反呢，梅洛心不在焉地想道。 这到底是本什么书？ 四个人重新围坐在餐桌前，中间摊开着梅洛曾经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同款的书，它完整的标题是《新世界纪行》，是一部由自称猎人·D的作者以第一人称视角撰写的游记。 “这本书有什么特别的吗？”塞西尔把脑袋凑过来，看着梅洛翻书。 看起来只是本普通的奇幻小说。 “谁知道呢。”梅洛翻到版权页，这里有记载这本书的出版时间。 这是一本距今大约叁百年前出版的旧书，或许在这之后，它都没有再版过，因此如今的市面上已经找不到这本书的踪迹了。 她对书中内容的那点模糊印象完全来源于曾经旁听过库洛洛给其他孩子翻译讲述游记的内容。 当然，书真正的主人是希拉，但是小孩子中只有库洛洛懂通用语，能辨别书中的内容。 流星街的孩子没有太多娱乐活动，游记的内容又足够新奇有趣，许多孩子听了几遍都不腻，每次库洛洛开展故事会时，总有很多人围着他。 ……呵。 梅洛对这本书的内容没有太大兴趣，要不是真的遇上了与书中描写类似的生物，她原本的生活又被那种生物搅得一团乱，她根本不会再记起这本荒诞离奇的奇幻小说。 她盯着泛黄的书页，心中丝毫没有得到寻觅已久的东西的喜悦。 ——注意到那本书的第一时间，梅洛感受到的是窒息。 为什么？ 为什么即使从家里逃走，避开所有相关人员来到这种荒无人烟的深山里，也总会冒出这种相关的事物来再一次提醒她极力想要忽略的事情。 如果是在两年前的“实验”阶段找到这本书的话，她或许会很欣喜找到了又一个线索，但是现在她只觉得透不过气，甚至在一瞬间升出丢下这本书，立刻离开这里的冲动，但是…… “这是这里的藏书吗？”她压制住了自己混乱的情绪，再次冷静下来。 这本书中的内容不一定有用，几乎不可能有用，但是心理慰藉也好，她有预感，如果此刻自己不把这本书收入囊中，之后一定会后悔。 她想要得到这本书，很想要，在此刻，讨价还价变得毫无意义。 酷拉皮卡和派罗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不是。大约在两叁年前，有一位意外迷路到这附近的旅人，我们是从她那里得到这本游记的。” 酷拉皮卡不理解梅洛看中这本游记的原因。 这个要求比他预想中的要容易太多，甚至可以说，他根本没有想到梅洛的要求会仅仅只是一本书。 这确实是本非常有趣的游记，里面描述的生物和作者的探险经历闻所未闻，连最固执古板的老族长都无法抵抗它的魅力。 在这之前，酷拉皮卡和派罗就只有在梅洛在这逗留的短短一个下午间从她口中听到过一些外界的故事，但是她讲的和这本游记中的是完全不同的内容。 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大了，大到一个人或一本书都只能为其揭开世界画卷的一隅，但仅仅是那一隅便足以让两个乡下少年为之心醉魂迷。 酷拉皮卡和派罗在获得这本游记后，坚持每天阅读游记内容，早就已经能够倒背如流，送出这本游记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需要犹豫的地方。 在梅洛的要求下，他详细描述了接触旅人时的情形以及这本游记中的内容。 他看向听完他的叙述后，把注意力都放在书上， “……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迟疑了一会，他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他认真道，“如果你还有什么别的需求，我希望你能在这里一起提出来。” 酷拉皮卡希望梅洛能答应他的请求，但他也知道对方没有帮助他们的义务，她和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论起关系，她甚至是他们的恩人。 酷拉皮卡和派罗原本的打算是在森林中守灵一年，处理完族人的身后事后再出森林追查屠杀族人的凶手。 为此，他需要力量。 需要力量自保，需要力量保护派罗，需要力量找回族人被剐走的眼睛……需要力量复仇。 窟卢塔族人并不是手无寸铁的柔弱民族，每个窟卢塔族人从幼时起就会学习族中特有的武术，但就是这样的一百二十七个同胞却在没有一个人能从凶手手中逃脱，足以想象对方的强大。 而无论是根据几年前梅洛离开后，他偷听到族长与几位族人之间对于她来历的讨论，还是如今他自己对对方进行观察之后得出的结论，都能指向相同的一点 ——这名突然来访的少女是最理想的拜师对象。 因此他才会冲动下说出只要不伤天害理，他愿意答应对方提出的任何要求的话。 话说得太满会不可避免地出现漏洞，但说出口的话不能收回，他只能紧张地等待对方的答复，如今对方提出的需求太少太容易达成了，他反而不自在起来。 虽然自己想要的只有手中的这本书，但听到对方的话，梅洛还是习惯性地评估了一遍对方的身价。 多年练就的老练眼光让她毫不犹豫地把酷拉皮卡和派罗划分到一万戒尼都未必拿得出手的最底层。 唉，当初遇见塞西尔时，她已经算落魄了，即便如此，她当时身上任意一件饰品的价值恐怕也远超两个少年所持有的所有财物的总和。 “既然我会答应，就说明这项交易是公平的，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梅洛面无表情道，“不过拜师就算了，把它当做是雇佣关系，我们双方应该都比较能接受。” “不过有一点，这段时间内，所有杂务都由你们负责，这应该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派罗用力拉了把还想说什么的酷拉皮卡，“我们这就帮你们去收拾两个房间出来。” 两个少年一溜烟地跑上楼，隐隐传来一丝听不太清楚的对话声，梅洛觉得那个棕发少年八成是趁机在楼上给金发少年开小课堂。 她 “那个，抱歉，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梅洛有点讪讪。 想想她还真是毫无计划，突然出现说要带人出去闲逛，突然提议去森林里，突然又决定留下来……本来只是觉得带个旅伴能让自己更集中于旅行本身而已。 虽然说原则上塞西尔被她带到哪里都是符合契约的，但是她还是觉得有点抱歉。 “觉得无聊的话，我明天可以先把你送回去？”她提议道。 窟卢塔族的其他陆行鸟都在一年前和窟卢塔族人一起被杀死了，剩下的两只当时是被酷拉皮卡和派罗带出门游历才逃过了一劫，有熟悉山路的它们帮忙，来回时间能被缩短很多。 “啊，我这边没关系啊，”塞西尔抬起头，她刚刚趁着几个人对话的功夫，已经看了好几页，现在翻到的那页上正在介绍一种名为地狱铃声的双头蛇，“你不介意的话我也没什么意见。” 虽然她觉得医院的工作还算顺手，但是没人会拒绝休假吧。 其实仔细想来，待在这里生活似乎也挺不错的，塞西尔心想，根据来时的经历以及之前所听到的对话来判断，这里是个很难被外人发现的地方，环境也不错，很适合她这种想要把自己藏起来的人隐居。 但是很快，她又想起这里一年前才经历过一场屠杀。 听说很多犯罪者都喜欢重返旧地。 她瑟缩了一下，放弃了这个念头，补充道：“只要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把我带上就好了。” chapter.83勉强 冷兵器存在的意义在于弥补人手在杀伤力方面的不足，对于拥有化手为爪的独门技艺的揍敌客来说，携带武器非但没有意义，反而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这不代表她就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要是真的遇到战斗，当然是什么趁手用什么。 窟卢塔族使用的是一种直刃刀，长度则属于胁差的范畴，这种设计使得它在确保便携性的同时，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杀伤力。 虽然梅洛答应了那两个少年帮他们训练，但是她不可能教他们揍敌客的招式，（就算她有心想教，那两位少年也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教学时机），想在短时间内速成，最好还是由她去适应对方的战斗风格。 酷拉皮卡和派罗正在进行体能训练，一时半会回不来，塞西尔估摸了下时间，说是帮他们准备些果子和水补充体力，先回村子里去了。 梅洛将刀从刀鞘中拔出，仔细观察了刃身一番，随即朝着空气劈砍了两下，适应握刀的手感。 冷白的刀锋一闪而过，空气顺着刀刃被劈成两股，发出轻微的声响。 “……” 抛开实用性不谈，梅洛觉得用刀还挺帅的，其中长刀又比短刀帅。 花了些时间确认自己重新熟悉过双刀，酷拉皮卡和派罗还没回来，梅洛便收起刀鞘，重新想起那本《新世界纪行》的内容。 她昨晚熬夜看完了《新世界纪行》。 这本书将猎人D的经历分成许多个小章节，每个章节的标题都是他给遇到的未知生物所取的名字，通过这多个小章节串联起了他在被他称为“黑暗大陆”的大陆中的冒险故事。 她也确实在里面找到了一种与拿尼加相似的生物——欲望共存体“埃”，猎人D将它与其他四种生物合称为五大灾难。 猎人D对五大灾难的描述相比其他生物更为简略，他简单绘出了“埃”的外形——一团黑漆漆的，双眼由黑洞组成的不明物，又在下面标注道：“埃”本身并无实体，而是由黑雾般的瓦斯所构成，具有引诱心存欲望之人，放大其欲望，并让灾难降临于他们及其相关者身上的能力。 这种贴切的描述，硬要说这是巧合就实在太过牵强了。 但是，如果猎人D所描述的“埃”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他整本书中的内容均为真实存在的可能性就大大提升了。 世界上真的存在一片没有被标注在地图上的新大陆吗？ 这并非不可能，官方出于某种目的，故意抹除地图上某个地方的存在，让那里成为“被遗弃的地方”，这种手段听起来太耳熟了。 通过书中的描述也可以得知，除猎人D以外还有许多人在探索那片新大陆，或许那些人就是隐瞒了“黑暗大陆”存在的人所派出的，目的自然就是为了抢占这些灾难附近伴生的宝物。比如在“埃”的附近就伴生着一种能成为任何液体原液的叁原水。 真是可怕。 一想到这本原本以为只是叁流奇幻小说中描绘的内容很有可能都是真实的，梅洛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整个世界仿佛都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不仅是因为分离不明物和亚路嘉的关键可能就在黑暗大陆上，也因为她先前对世界的认知都被这本书彻底颠覆了。 那是一个与已知的六大陆截然不同的地方。 梅洛仿佛回到了自己第一次知道念能力存在的那天，她缠着席巴和春日，一刻都不能等待地想要了解这种神秘能力。 这让她彻夜难眠，即便是现在，每当想起书中的内容，她仍旧能够感受到那份渴望了解的探究心。 梅洛闭了闭眼，试图让莫名兴奋的心情冷却下来。 风吹过树叶，掠过草尖，带起一阵清新的草木香气。 直到两个凌乱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时，她已经恢复了冷静，把那本书中的内容压到心底了。 太危险了，她想道，她又不是孤儿，那种一不小心就会牵连到身边人的地方不是她应该去的。 —— 酷拉皮卡微微弯下腰，用手支撑着树干大口喘息，汗水浸湿了他的金发，沿着他的发丝，他的下颌不断滑落，在地面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他艰难地抬了抬手，想要擦拭汗水，却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光是维持勉强站立的姿势就已经让他竭尽全力了。 痛苦。 喉咙里满是血腥味，肺叶处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每一次呼吸都给气管带来被碎刀片割过一般的痛楚。 梅洛在他们的手脚上绑上了从来没见过的金属，又让他们在规定时间内沿着她设计的路线跑回原地。 她好像比他和派罗两个从小在这片森林里长大的人还了解哪条路更刁钻，绑着这种密度极大的金属，既要攀崖，又要过河，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派罗的体质更弱些，却硬是咬着牙靠着一股毅力跟在他身后，如今终于抵达了终点，他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瘫倒在地。 酷拉皮卡想起他昨晚郑重的话，承认自己之前确实有些过激了。 派罗一直以来都是他重要的同伴，而非需要躲在他身后寻求庇护的弱者。 但是，即使这样，他…… 黑发少女观察了一番他们的状态，说道：“那就休息半小时，半小时后开始剑术训……” “不用！……咳，咳咳……”酷拉皮卡用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气厉声要求道。 突然的发声让他本就干涩的喉咙更加难受发痒，他猛地咳嗽了几声，语气也随之变得虚弱，却依旧坚持道：“不用浪费时间，现在就开始吧。” 原本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派罗听到他的话，挣扎地抬了抬头，想要对酷拉皮卡说些什么，但他一张嘴，喉咙里溢出的铁锈味立刻让他和酷拉皮卡一样咳嗽起来。 两个人的架势活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梅洛瞥了眼酷拉皮卡的脸，他蹙紧眉，捂着嘴抑制咳嗽，看向她的眼睛明明没有变红，却像是有火焰在其中燃烧。 “是么？你现在拿得动刀吗？”多说无益，梅洛拿起酷拉皮卡放在一边的两把刀，往他的怀中抛去。 酷拉皮卡伸手去接刀，但他的体力已经近乎枯竭，难以维持身体平衡。手腕上的金属负重使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然而，他迅速调整了姿势，匆忙间接住了其中一把刀。 另一把则重重地砸到地面上，扬起一片尘土。 梅洛双手抱胸，静静地等待他的动作。 一番挣扎后，派罗终于支撑起上半身，担心地看向酷拉皮卡。 “给，补充下体力。” 一个颜色通红的果子被递到他面前。 塞西尔抱着一个竹篮，里面装满了水果和水壶。 “……谢谢。”他连忙道谢，出口的声音沙哑到他自己都认不出。 发色略浅的女性温柔地笑了笑，和他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酷拉皮卡弯腰捡起地上那把刀，又用双刃撑住身体，喘息了几下后，居然当真像是恢复了体力一样，慢慢走到她面前。 “拿得起。”他摆起架势，双眼紧盯着她，沉声道，“来吧。” 梅洛把刀换到左手，把刀尖对准金发少年：“来吧。” chapter.84派罗视角 模模糊糊间，派罗恢复了一丝意识。 眼皮……好重。 派罗费力地睁开双眼。阳光从错落有致的树叶间照射下来，他眨了眨眼，生理盐水自眼角滑落，随之，原本模糊的视野变得清晰了许多。 经历了一周的训练后，派罗已经十分适应这种随时陷入昏迷，醒来后又仿佛鬼压床般全身无法动弹的状态了。 虽然当初答应的要求之一是杂务都由他们负责，但每天的餐食是个例外。 这里不是城市，不管是木柴还是食材都要自己准备。如果一日叁餐全部都只由他们两个人负责的话，每天就都要耗费大量时间在这上面。因此他们分成了两组，每隔几天轮流承担做饭的任务。 一开始时是根据熟悉程度，分成派罗和酷拉皮卡一组，塞西尔和梅洛一组的，但是在实际体验了几天后，便更换成了更有效率的组合。 今天是他这组负责准备午餐，得快点过去。 这么想着，他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他狼狈地翻了个身，撑着膝盖慢慢爬了起来。 “你醒了啊！” 远处，正独自一人在练习的酷拉皮卡第一时间发现了好友的苏醒，他停下动作，朝他挥了挥手。 “嗯！我现在去准备午饭，酷拉皮卡你也别练太久了，记得早点过来哦！” “我知道！” 派罗往四周环视了一圈，在一个最为浓密的树荫下发现了梅洛。她曲着一条腿，倚靠在树干旁，正在看手机。 派罗知道手机是什么。以前老族长就利用过族中唯一的手机拜托镇上的小混混为难他们，企图令他们在考验中失利，阻止他们外出，他见过小混混是怎么用手机联络族长的。在骑乘陆行鸟都需要六个小时才能抵达的小镇，只要一通电话，几秒内就能与族人取得联络，当时他就觉得实在是太便捷了。 后来他与酷拉皮卡外出探险时两个人也曾考虑过购买手机，不过在了解了一番手机的价格后他们就不得不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他没见过梅洛打电话。 察觉到他的视线，梅洛停下按键，抬起头，朝他点了下头，派罗便露出一个笑容，也朝她挥挥手作为回应。 他转过身，走了一段后，又再次回过头去望了一眼。只见酷拉皮卡步入了树荫之中，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影交谈了几句，随后坐着的那个人便站起身来，两人一同朝着空旷的地方走去。 酷拉皮卡是真的很拼命。 他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 他看了一会，转过头，继续心不在焉地朝着小屋走去。 但是一直这么下去，真的好么？ —— 派罗和酷拉皮卡真正称得上和外界接触的时间只有短短六周，在那段短期旅行之前，他们对外界人的想象是贫乏的，笼统的。 除了族中收藏的书籍外，接连闯入森林的两位女性曾经是他们获取外界信息的唯一途径，她们给他们讲述了珍贵的，属于外界的故事，燃起了他们的好奇心，也让他们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仅存在于想象中的，丰富多彩的世界。 但是在接受族长的考验，第一次离开森林时，这种天真的想象就立刻被现实戳破了。 受族长之托为难他们的小混混言行粗暴，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是存在恶人的，在教训过他们一顿后，气头过去后，不管是他还是酷拉皮卡都不会他们放在心上。 让派罗难以忘怀的是小镇上的居民。 在他看来，那些在小混混找茬时出言劝阻，事后又对他们友善相待，帮忙捡起掉落的硬币并安慰他们的居民，都是非常善良的好人。然而正是这些善良的人们，在他们露出火红眼之后，却一改之前的态度，不断地朝他们扔小石子，试图驱逐他们。 原本欺凌他们的小混混瞬间成了受害者，他和酷拉皮卡则是会杀了所有人的“红眼睛的怪物”，那位老婆婆愤恨而又恐惧的眼神，即使现在想起，他仍旧记忆犹新。 这双火红眼，一旦暴露在外人面前，就会引来数不清的恶意，大人们的话并不是只是为了吓唬他们。 当时的他虽然有些失落，但是还是乐观地认为只要好好遮掩住眼睛的秘密，他和酷拉皮卡还是能和普通人一样，和猎人D一样享受探索世界的快乐的。 但是火红眼引来的恶意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很多次午夜惊醒时，派罗甚至会想，是不是正是因为那次在小镇上，他们不慎泄露了火红眼的存在，才会致使族群的位置暴露，进而招致灾难降临在族人身上。 这个可能性虽然微小，却足够令人不寒而栗。他没有勇气，更不能把这个猜想说出口。 他们看到新闻赶到村子时距离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了四天，族人的骸骨被接到报警后赶来的政府人员简单收敛过。 外界似乎认为整个窟卢塔族都已经被灭族，政府人员们在记录下相关信息后，便就近挖了墓穴，将窟卢塔族的人们全部埋葬在一起，也没有对其它物品做任何处理便离开了。 两人到达时，留给他们的便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村子。 说是空荡荡的也有错。 政府派来负责处理的人似乎并没有把这种没有回报，也不会有投诉的工作放在心上，他们真的只处理了那一百二十七具尸体 ——其实也并非无法理解。任谁看到犯罪现场后心中都会涌起同样的绝望，整个村子几乎被用人血重新粉刷了一遍墙壁，处理起来难度极高，而窟卢塔族又没有留下足够有价值的东西。如果不是考虑这个村子建在森林中央，一把火烧了这里或许才是最优选。 而酷拉皮卡和派罗回来时的所见则比工作人员所见的更具冲击力。 经过四天的发酵，整个村庄都弥漫着一股恶臭，房屋迅速衰败，只有成群结队的苍蝇和蛆虫围绕在那些未处理的血迹和碎肉边。 原本带来快乐和宁静的家园，陡然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他们挖开了新填上的土坑，忍受着胃里不断翻腾，几欲作呕的恶心感，反复清点了那些失去头颅的族人的尸体数量。他们通过服饰辨认出了自己的父母，认出了昔日的小伙伴，认出了左邻右舍，也认出了那位古板的老族长。 清点的结论是，一百二十七具族人的尸体，一具都没有少。 整个窟卢塔族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那是他永生难忘的记忆。而仅仅只是想到造成那般景象的原因可能与自己的行为有所关联，这一可能性就足以让他体内的血液逆流，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又怎么能把这种虚无缥缈，只会增加自身负罪感的猜想告诉酷拉皮卡，让他一起受这种折磨呢？ 这场灾难以一种刻骨铭心的方式为他们补上了一块对世界的认知。 向犯罪者复仇，再找回族人的眼球，那天，重新埋葬完族人后，一直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的酷拉皮卡对同样沉浸在悲伤中的他开口说道，他做好了即使付出生命也要完成这两件事的觉悟。 派罗被他的语气惊到，转头看去，只看见酷拉皮卡金发下露出的瞳孔比鲜血还红。 他是认真的。 派罗看不到自己的眼睛，但是事后想起，他觉得自己当时一定也和酷拉皮卡一样红了眼睛，被愤怒和悲伤挤占了他的思绪，当时的他实在太混乱了，根本没力气思考酷拉皮卡的状态对不对，也没有余力再和过去一样劝他冷静。 ……付出生命…… 要对抗有能力屠杀他们整个民族的犯罪者，付出生命是当然的觉悟。 但是派罗却有些犹豫。 他并非不想为族人报仇，也同样决心要搜集族人的眼睛以让他们得到安息…… 但是，他不想看到酷拉皮卡死。 窟卢塔族只剩他们两个人了，活人总是比逝者重要。如果一定要两者选其一的话，派罗不想酷拉皮卡付出生命，他希望酷拉皮卡能活下去，如果可以的话，他还希望他们两个人一起活下去……没错，即使要放弃复仇。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不如酷拉皮卡坚定勇敢，但是在心中浮现出这个想法时，他还是被自己的胆怯吓了一跳。 他无法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这种存在于他内心的想法太自私了，他说不出口。 为族人复仇的念头与渴望生存的愿望在他脑海中交织，令他难以抉择。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又怎么可能能说服酷拉皮卡？ 酷拉皮卡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不知道，也做不到主动谈起两个人共同的痛苦回忆。 或许酷拉皮卡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在那天之后，他就像从未说过这句话一样，只是过分地警惕着四周的动静，同时也对他升起了更强的保护欲。 族人的死就像紧紧束缚在他们心间的一条锁链。解开锁链的钥匙其实就在他们手中，但是解开锁链就像是背叛死去的族人，他们或主动或被动地甘愿承受这份束缚，既缺乏勇气，也无从将锁链解开，只能默默地维持着这令人窒息的，犹如一潭死水般的现状，静静等待锁链将自己拖如水中的那天。 所以在第叁者出现在森林之时，他直觉地认为这将是打破现状的契机，擅自将期待寄托于曾经救过他一次的少女身上。 这是他焦虑下的病急乱投医，而现实也不像故事书里一样充满奇迹。梅洛并不是他期望的，能带来改变的人。 她确实是个很好的老师，不知为何她似乎很有训练别人的经验，仅仅两周的时间，他就能感受到自己各方面的进步。 这反而让他的焦虑加深了——酷拉皮卡太投入了，他仿佛不需要休息，除了吃饭睡觉外，就是在加练，就算派罗劝他，酷拉皮卡也只会说他没关系，让他先去休息。 而作为指导者的梅洛从来不会拒绝加练请求，不管酷拉皮卡手多抖，脸色多苍白，看起来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只要酷拉皮卡能站在她面前提出对练要求，她的回答永远是可以。 这样下去真的可以吗…… 派罗原本只是忧虑酷拉皮卡的精神状况，现在他还担心酷拉皮卡的身体会先一步承受不住过量的训练而垮掉。 正陷入忧虑中，突然，他感到披肩像是被什么东西勾到，又有什么棍子一样的东西抽到他背后，他下意识地朝着力的方向侧身缓解力道，但还是踉跄了一步，下意识地将手撑在灶台上稳住身形。 “呜！” “……诶？！”抱着木柴从他身后走过的塞西尔同样感受到勾到布料的阻力，转头看去。 “哐啷”一声，本来放在灶台边上准备最后调味的食盐罐被派罗不小心碰倒，咕噜咕噜滚了两圈，咚地一声掉进锅里，雪一样的盐立时从罐口倾泻而出。 “！” 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锅里瞬间积攒出一座食盐小山。 派罗顾不上烫，捏住没浸油中的罐子手柄，将它从锅里捞了出来。 “抱歉！我看柴火有点不够，就去拿了……” 本来他们这组拿柴火的事都是派罗负责的，但是她刚刚看见对方似乎在想事情，自己又知道柴房的位置，便自己去拿了一点。 塞西尔看了看盐罐中剩余不到一半的盐，她记得昨天这罐盐还是几乎满的…… “不，都是我站在这里发呆的错……” “现，现在怎么办……” 派罗拿起锅铲，不确定道：“总之先把还能分出来的盐捞出来……吧。” 经过一阵爆炒的蔬菜渗出了大量汁水，正噗噜噗噜地冒着泡，即使他反应很快，但是不慎倒入的过量食盐在这一会儿工夫已经溶解了许多进去。 他们在捞出部分还是固体的盐后，就只能对着锅里剩下的菜束手无策了。 肯定咸死了，他们同时想道。 怎么办…… 两个人对视一眼，脸色是一样的沉重。 现在再去重新准备食材已经太晚了。 “……” “改，改成汤吧。”片刻后，派罗结巴道，“多加点水就好了。” “……就这么办。”塞西尔连忙点头。 chapter.85不快 玻璃罩中的油灯火苗摇曳了一下，引起一阵明暗的交替，从窗口望出去，外面的天色还是一片漆黑，距离天亮还早。 梅洛把手中巴掌大小的书和辞典一起推到一边，整个人趴在桌面上。 最后一本也看完了。 窟卢塔族的藏书室位于族长家的地下，据说也在被灭族时被洗劫一空，这几本还是因为被酷拉皮卡与派罗外出时随身带着打发时间才幸免于难的。 她有些好奇这种隐世民族的藏书内容，所以向那两个人借来看了。 不过实际读下来后就能发现，这里大部分书的内容都是描写两个窟卢塔族人，或者一个窟卢塔族人和他/她偶然间遇到的外来人相识相知，然后在结局时发展到两个人红着脸把手牵到一起的故事 ——也就是所谓的恋爱小说。 虽然也不是说内容不好看，但是梅洛想起酷拉皮卡把书交给她，还一本正经地介绍说这是他们族里最受欢迎的几本书时，还是觉得有些微妙。 她懒懒地趴了一会，没感觉到任何睡意，于是又直起身，发了会呆，目光移向了放在桌子另一边的手机。 这片森林里没有网络，但总算还在信号覆盖范围内，因此她可以发短信和人聊天。 糜稽是不行的。 为了保险起见，她换了手机和手机卡，新手机也没开启过定位权限，然而目前的最新技术已经进步到能通过短信定位到持有者所在地区的地步了。 梅洛相信糜稽不会愿意这么做的，但是如果她现在主动联络他，被家里其他人发现的话，其实反而是在变相的把他架在火上烤。 她离家出走这件事没有告诉过桀诺爷爷以外的任何人，也包括糜稽，这与信任无关，只是这样做对双方都更有利而已。 糜稽那边在家里接受这件事前是不能联络了，那她通讯录里就只剩下一个算是熟人的人了。 其实直到今天中午之前，他们都有在进行通讯。 梅洛点开侠客的消息框，首先看到的是一串已读消息。 她没有多停留，直接往上翻到四天前的一段聊天记录。 「嗯……果然还是觉得有问题。」已读 「什么？」已读 「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在玩一个推理游戏，虽然有了一些猜测，但是这个猜测有点荒谬，连我自己都有点不自信了呢。」已读 「是关于什么的？啊，你说的是真的推理游戏吧，如果是不能告诉我的事就算了。」已读 「哈哈，说什么能不能告诉你……不过再过几天吧，等我再有把握点再来问你～」已读 「可爱jpg.」 当时就该觉得最后一句语气有点奇怪的。 梅洛继续往下翻。 然后是今天的，本来在聊其他东西的，他突然插进来一句无关的话。 「还记得上次说到的推理游戏吗？」已读 「好突然。不过记得，你说没把握的猜测什么的。」已读 「嗯……那小梅，我问你，你平时会注意你回复我短信的平均耗时吗？」已读 「为什么突然又跳到这边来了……唔，当天？我没留意过，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这和你说的推理游戏有什么关系吗？」已读 「当然有关系了！」已读 「疑问jpg.」 「嗯，这么说吧，你虽然是收到短信一定会回复的类型，但是平时总是不看手机，特别是叁餐时间，大概是因为你们家规矩比较严吧，这个时间总是很固定。」已读 「但是这段时间，我想想，大概是从叁周前开始，这个规律突然被打破了。」已读 「上次你突然换手机号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了，再加上最近回短信的频率和时间又有点异常，我就登了下揍敌客的官网，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已读 「……」已读 「有几项特色业务突然被删除了呢。」已读 「不回答吗？呵呵，我其实是不太愿意相信的，就算撇开过去的事，好歹也当了四年的网友了，小梅你还真是见外^ ^」已读 “……” 是啊，虽然打算之后也要接单的，但是在刚出门，家里反应最强烈的时候接任务显然是不明智的，联络不上她，她负责的几个特色业务当然也没办法接受委托了。 不过他们家主要业务是杀人，熟客基本上都有专属联络方式，不需要看官网，他们家网站上只在描述揍敌客业务丰富程度时简要提了几句，现在大概是基于严谨性才删掉的，居然真的有人能够注意到。 不知道怎么回复，就干脆不回了。 她一下午没有回复，对方那边也真的没有新的信息出现。 ……爱理不理。 早知道也提前下点小说游戏之类的了。 梅洛把手机放回桌面，跳下椅子，走到床前。 平时的自己闭着眼躺在床上，胸口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起伏着。 随着她逐渐长大，这两具身体的体型差距也越来越大，已经失去了替身的作用，但是体型小也有体型好的好处，她决定等到成年后再考虑是否要把产物调整到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岁数。 她握住沉睡中的另一个自己的手，身形逐渐变化为几缕白色的气，沿着握住的手缠绕上另一个自己的身体。 梅洛坐起身，有些郁郁。 晚饭没怎么吃，中午时又喝了太多汤。 现在肚子饿了。 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像是在考虑着什么一样望了会被月光覆盖的森林。 气聚集到她的耳朵处，她仔细分辨着森林里传来的各种叫声，在听到某个方位传来的叫声后，她一脚踏上窗台，毫不犹豫地跃下，像猫一般灵巧落地。 去打猎吧。 —— 月亮尚未完全落下，天边出现了一丝若隐若现的亮光时，酷拉皮卡换好练功服，静悄悄地出门了。 勤能补拙。 酷拉皮卡当然算不上是个拙人，但是无论拥有什么天赋，都需要勤勉才能充分发挥出来，勤奋自律也能让他在相同的时间内学到更多的东西。 那个人不会停留太长时间，这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时间游戏，他必须要抓住每分每秒努力变强。 族人的眼睛，幻影旅团，派罗……酷拉皮卡脑海中浮现出竹马柔软的笑，很快，他的身影又变成了和族人们一样失去头颅的尸体。 …… 酷拉皮卡握着刀的手紧了紧。 不管是作为伙伴，还是同样作为窟卢塔族的后裔，他都没理由去劝派罗些什么。 可怕的不是死，而是忘记心中的这股恨意，其他任何多余的话都是对这份决心的侮辱。 他们接下来还要面对如幻影旅团这般无恶不作的A级犯罪组织，派罗从小身体就不好，他有责任保护他。 所以他必须花更多时间，更加努力…… “你到底在急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从他头顶传来，酷拉皮卡受到惊吓，瞪圆了眼睛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黑发少女盘着腿坐在树干分叉处，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一急，动作就开始变差劲了。” 这么近的距离，他竟然完全没注意到这里有人。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酷拉皮卡问道。 “最初开始。” 也就是在他来之前，对方就已经在这里了，但这么长的时间，他却没有察觉到任何气息。 …… 这段时间里，他并不是没有感受到自己的进步，只是这点进步比起他和她之间的差距，就好像沙粒比之河流。 虽然他告诉自己不能着急，但是继续按照这种方式进行训练，他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对方的水平？ 酷拉皮卡沉默了一会，直接道： “梅洛，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我和你之间，到底差了什么？” 他不是在问体术方面的差距，而是其他方面。 他偶尔能感受到对方平日里似乎萦绕着一种特殊的气场，然而当她开始指导他们进行训练时，那种特殊的感觉又会消失。 对方有在根据他们的实力调整自身的实力，这一点酷拉皮卡毫无异议。一面倒的训练毫无实用价值，但他很好奇，如果是在那种特殊状态下，她会展现出怎样的实力。 还有，如果那种气场是可以通过学习学会的，那他…… “这就是另外的内容了。”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所以你可以先回答我的问题吗？” “……”酷拉皮卡移开视线，语气冷淡下来，“我的同胞们被犯罪团伙杀害，我当然是在为抓捕那些犯人而作准备。” 诶…… 因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所以他直接表现出了不高兴的情绪。 “……你要向他们复仇？”梅洛问道。 “当然，任何遭遇过这种事的人都会这么想的。” 谈论这个话题似乎让他神经又一次紧绷起来，语气也变得硬邦邦的。 到这里为止吧，和人讨论这种话题让梅洛浑身难受。 话题突然被中断，酷拉皮卡就像之前未曾察觉到梅洛的存在时一样，继续勤勤恳恳地练习起来。 直到天色变亮，梅洛才翻身落到地面上，从远处的草丛拖出一只缺了一条腿的野猪。 “走吧，今天开始是我们负责做饭。” chapter.86基裘 基裘是在十八岁那年嫁给席巴的，同年，她成功怀上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那天，她依偎在亲爱的怀里，摸着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感受着其中不属于自己，却又与自己的气交融的生命力，心中浮起一种陌生又奇异的幸福感。 在此之前，基裘也曾无数次憧憬过与席巴诞下后代。她是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格，爱上席巴后更是恨不得能和他时刻紧贴在一起，早在交往时期，她就迫切地希望能立刻拥有他们的爱情结晶。 贫瘠的童年助长了她的控制欲，她渴望和爱人产生更深的联系，也渴望拥有自己的东西，完全属于她，永远也无法被夺走的东西——和自己，和最爱的人血脉相连的孩子就能完美满足她的需求。 她要有自己的亲人了。 会是个怎么样的孩子呢？ 不过既然是她和亲爱的的孩子，一定会继承他们的优点，会是强大又美丽的孩子。 如果是个女孩子就更好了。 揍敌客阳盛阴衰，整个枯枯戮山除她以外就只有男性成员，她的婆婆虽然尚在人世，但只在她和席巴结婚时露过一次脸……啊，当然，这很好，非常好，基裘不喜欢这个家有和她没关系的其他女主人存在。 从嫁进揍敌客的那天开始，所有揍敌客就都自动成为了她的家人，但是对她来说，除了席巴以外的其他揍敌客只是为了和爱人在一起而不得不接受的付赠品而已，她对和自己没关系的女人没什么兴趣。 她想要的是由自己生下的女儿，嗯，儿子也很好，不管怎么样，她都会非常非常爱他们的。 第一胎是个男孩。 小伊是很出色的孩子，她和亲爱的都对这个长子抱了很大的期望，希望他能成为最优秀的杀手。 不管是她还是席巴都是第一次育儿，他们在这个孩子上付出了大量的心血，却依旧避免不了会有把握不好分寸的时候，席巴偶尔会和她提起，觉得伊尔迷的性格不是很适合继承家业。 在他看来，长子的表现颇为出色，对成为杀手也抱有很高的热情，但是性格实在古怪，这似乎是天生的，又在他们不当的教育方式下加重了，等到他意识到，想要加以干涉时，他的性格已经固定下来，难以改变了。 是这样么？ 基裘不觉得伊尔迷性格有什么不好的，对她来说，长子总是很听她的话，这一点是最重要的，她非常满意，她不喜欢其他人说自己的孩子有缺点，就算是她的亲爱的也不行。 她直接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亲爱的便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很快，伊尔迷到了能进行历练的年纪，就在他外出历练后不久，她又怀孕了。 这一胎是双胞胎，虽然有点失望于两个孩子依旧没有遗传到她最爱的亲爱的那一头漂亮的银发，但是双胞胎特别讨喜，她也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女儿。 长子外出，基裘又像是过去一样把自己的精力都投在这两个孩子身上。 亲爱的决定换一种教育方式，他决心推迟两个孩子的训练，让他们先自由发展。 基裘对此有些不满，她总是焦虑糜稽和梅洛会不会因为错过最佳的训练时机而“废掉”，但亲爱的态度很坚决，天啊，她就是喜欢他霸道的样子，实在是太帅了，让她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总之，在他的坚持下，她也只能按耐住自己的忧虑，任凭两个孩子发展自己的爱好。 这种宽松的教育方式出乎意料地给她带来了一些让人惊喜的礼物。 双胞胎里，糜稽的性格活泼些，梅洛腼腆些，但是两个孩子都很黏她。 这在长子身上很难看到，他早早地接受训练，早早地独立起来，几乎从来不小孩子气，当然，基裘相信伊尔迷也很爱她，但是双胞胎这种依赖感也让她非常受用，特别是小梅，她小时候多爱她啊，她还记得…… “妈妈，”长子看向她，“先吃饭吧。” 现在是揍敌客家的固定用餐时间。 今天席巴和桀诺都外出了，因此餐桌上只有她和她的几个孩子。 她拿起刀叉，电子眼缓缓扫过自己的每个孩子。 一，二…… 她默默数着。 叁的位置还是空的。 基裘盯了会空缺的那个位置，视线移到颤颤发抖的糜稽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伊尔迷身上。 她盯着长子和次子那和自己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五官，想起了那件往事。 那是小伊刚历练回来的时候。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基裘收到管家通知赶到时，看到的就是叁个孩子都聚在角落里，房间里充斥着糜稽的嚎啕大哭，大概率是罪魁祸首的伊尔迷蹲在他们俩面前盯着他们哭，脸上一副神游天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按照管家的说法，是梅洛突然躲到角落里，糜稽跟上去，发现她在哭，于是就也跟着哭起来，还哭得比妹妹更响更凄惨，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安抚不了他，只能来通知基裘。 居然是小梅先开始哭的，这倒是挺稀奇的。 伊尔迷很快将事情的经过和她复述了一遍，在他口中，他就是和往常一样，想要通过夸奖拉进和弟弟妹妹之间的关系，在他夸到妹妹长得很像父亲，一定能成为一个好杀手时，梅洛的脸色突然不对劲起来了。 伊尔迷不懂这句话有哪里不对。 基裘也不懂。 她的几个孩子之中，伊尔迷和糜稽长得最像她。梅洛与糜稽虽然是双胞胎，但由于他们是异卵双胞胎，所以长相并不十分相似，这不是什么大事，基裘没放在心上，而且在她看来，女儿那双遗传自父亲的眼睛非常漂亮，她也坚信这种相似会让她成为和她的父亲一样优秀的杀手。 但是女儿不这么认为。 小孩子的想法和大人不同，在基裘的追根究底下，梅洛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整理下来，再经过基裘的理解方式转化一下就是，她不觉得被说长得像爸爸是一种夸奖，她不想长得和爸爸一样，她想要和喜欢的妈妈（和糜稽）长得一样。 …… …… …… ……天啊。 天啊天啊天啊。 啊，啊啊啊啊啊，就这么喜欢她吗！ 基裘压抑住想要尖叫的冲动，紧紧抱住还在打嗝的梅洛，抱了几秒，她又一把揽过还在干哭的糜稽，一起用力往自己怀里按去。 哭声一下子停了下来。 她爱着席巴，也希望孩子们爱着父亲，但是又希望他们比起父亲，能更爱她这个母亲，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小梅平时安安静静的，却总是在意料不到的地方让她特别高兴！ 她好爱她！！！！ 她好高兴，甚至决定下次再发现这两个孩子去厨房偷吃东西时，也可以当做没看见。 …… ……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她看着伊尔迷的脸，特殊金属铸成刀叉在她不自觉的用力下扭曲成片状，她没有发现，手指越发用力，整个人也神经质地颤抖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爱着她的小梅会一言不发地离家出走？！ 到底是为什么！是谁带坏了她？？谁？？啊啊啊啊啊啊，不，不可以！不可以！！她无法接受！绝对不允许！！！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女人的抽泣声也随之响起。 完了，又要开始了。 糜稽立刻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自己胸口。 果然，基裘的抽泣声很快停下，她开始不停地碎碎念，偶尔还伴随着崩溃的尖叫。 柯特犹豫了下，离开座位，来到母亲身边安抚她，但是就和之前一样，他的安慰没有产生丝毫效果，基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奇犽解下餐巾，把刀叉往桌上一扔，烦躁道：“……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糜稽估摸了下自己的库存，很是不舍地看了眼还剩一半的早餐，正在犹豫时，基裘突然的一声尖叫让他立刻也抛下心爱的食物，嘟囔了一句自己也吃饱了，便火速逃离了餐厅。 唉，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他冲进房间，锁上门，瘫倒在地上。 还饿着呢。 他坐了一会，从暗橱中扒拉出几包薯片，撕拉一声扯开包装，往嘴里倒去。 那家伙倒是走得痛快，他这边可惨了，他大嚼着薯片，暗暗埋怨道，这种日子也太难熬了。 作为最有可能被联络的突破口，他被盯得可惨了，不管是手机还是电脑都被妈妈连接到她的电子眼上，害得他都不太敢摸鱼。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妈妈和大哥又不是不知道，小梅每次决定做什么时，哪次会提前通知谁，又哪次会半途而废啊，盯着他不是白费精力嘛。 想起伊尔迷，他哼唧了一下，翻了个白眼，而且这不是贼喊捉贼嘛。 填了个半饱，他拍拍手，来到游戏机前，插上插头。 事已至此，待在家里实在太遭罪了，他也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算了算到手的卡片，觉得下次，最晚最晚下下次一定能通关这个游戏。 到时候一张卖钱，一张他已经有了心仪的选择，一张…… 哼，要是到时候那家伙要是还没回来，他就帮她随便兑换一张得了。 —— “对了……” “阿嚏——” 梅洛止住说到一半的话，撇过头，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感冒了吗？” 说着这也是一种锻炼，酷拉皮卡坚持要自己来运那头野猪，梅洛便慢吞吞地走在一旁，当是散步。 “没……” “一定是你昨天晚上不好好睡觉，跑到外面来吹冷风的关系。”酷拉皮卡像是没有不高兴过一样，板着脸开始教育起来，“下次如果再半夜肚子饿，你不用出门打猎，厨房的柜子里有……” 怎么可能。 说不定是有人在说她坏话呢。 “走快点吧，我帮你煮点姜茶。”他调整了下背上的野猪位置，小跑起来。 …… 梅洛不由自主地跟着跑了几步，森林本来就距离村子不远，没一会，熟悉的小屋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刚刚突然想起，本来想提醒一下他刚刚那些话最好不要在塞西尔面前说起的。 算了，应该没关系吧。 chapter.87吵架 sebook 8.co m 说到塞西尔。 虽然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晚上，梅洛就是否要留下来这件事征求过对方的意见，要是对方不愿意，她也不会强迫对方，但是她能选择留下来还是让她感到有些高兴。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和一个人待着时不同，当周围人数超过两人，而自己与其他人又不像其他人之间那样熟悉时，她会觉得不开心……时间一久，脾气也会变坏，这是有先例的。 虽然她和塞西尔也算不上多亲密，但是有她这个自己先前认识，和自己关系更好的人一起待着，会让她安心很多。 梅洛曾经稍微调查过塞西尔的背景。 塞西尔·诺斯拉，过去是优路比安大陆以友客鑫市为主要据点的一个黑帮首领的女儿。在她五岁时，原首领因绝症去世，其兄长接任了新首领的职位。期间，她曾随同家族中的一位干部离家出走过一次，但不久之后，干部死亡，她便也重新回到了家中。 然后在前年，她的叔叔莱特·诺斯拉在家族大部分人的支持下发动内斗，杀死首领上位，塞西尔为了躲避追杀，经由黑船逃往西北方向，向偶然遇见的西索寻求庇护……之后又向她求助。 很简单的生平，从资料上看就是个一直被排除在家族事务之外，连逃跑都需要依附他人的普通大小姐，完全没有深入调查的价值——这和她后来收到的优秀的工作报告不符。 但是，在与对方实际接触之后，她又觉得对方似乎就是原本资料上所显示的那样。尽管她没有做出过任何卑微的举动，可就是莫名地给人一种柔弱感，说得直白些，她仿佛是在刻意扮演宠物的角色，弱化自己的攻击性。 是有这种癖好吗？ 就像她妈妈也喜欢在爸爸面前做出小鸟依人的样子一样？ 梅洛不觉得讨厌，因为塞西尔长得确实很可爱，她只是有些好奇，好奇这种心理产生的缘由。 进入六月后气温陡然升高，伴随着高温一起袭来的还有讨人厌的湿热，在这种天气大量活动无疑是极其耗费体力和精力的，除此之外，靠在一起久了也有些热。 算算时间，派罗应该在一刻钟前就到达这里了。 她推了推靠在肩膀上的脑袋，金色脑袋晃了晃，从她肩膀上移开。被塞西尔靠着的地方比其他地方温度高一些，似有似无的汗让衣服紧贴在皮肤上。 “我去看看情况。”梅洛边理衣服，边小声道。 “……唔，好。”塞西尔打了个哈欠，露出一个睡眼惺忪的笑容，“小心安全哦～” 浅蓝色的下垂眼中氤氲出了一点雾蒙蒙的泪液，就这么无害又柔软地注视着她。 梅洛看了眼，再次确认。 这样确实很可爱。 ——记住网站不丢失：yuti8.com “……你比她年长，为何总是在她面前做出一副小孩子情态？” 保持着柔软的笑脸目送梅洛的身影消失在森林里后，塞西尔转过头。 酷拉皮卡没有看她，他捡起地上的水壶，拧开盖子，仰头补充水分，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滚落。 “这样很可爱啊，你不觉得吗？” 酷拉皮卡侧目看向她，他的眼神告诉她，他不觉得，不仅如此，他也十分不赞同她这种行为。 说不赞同还是轻的，塞西尔觉得他大概很看不上这种行为。 她和酷拉皮卡不是很合得来，这是肯定的，或许从第一次见面，他拿刀指着她时，这点就已经初见端倪。 虽然中途在听说过这两个人的经历后，塞西尔也产生过一阵同病相怜的同情和共鸣，但是合不来就是合不来，就像她其实对酷拉皮卡有意见一样，酷拉皮卡对她也是同样的看法。 现在跑来说这种话，除了觉得她讨好别人的样子很难看，想要好为人师之外，塞西尔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前段时间，对方就突然对她来了一句，在一边旁观再久也不会在体术上有所增益，想学的话就该直接行动起来。 塞西尔之前也不止一次产生过如果自己过去能学点体术就好了的想法，但是梅洛和她直言过，她从小疏于锻炼，基础很差，如果想锻炼的话，只能从每天绕着村子跑几圈这么基础的程度开始练起，效果也不会特别明显。 塞西尔其实本身也不是多想学习体术，她不喜欢流汗的感觉，过去是情势所逼，当时只要能活下来，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如今生活已经安定下来，她就不再像从前那样迫切地想要加强锻炼了。 况且她也已经想好，之后也要在杀手小姐手下工作，这样也不需要担心生命安全，既然这样，她其实也没有特别需要锻炼的理由吧。 但被对方这么一说，就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一样。 “塞西尔，与人交往的首要条件就是真诚。”酷拉皮卡拧紧瓶盖，望向她，平静道，“依靠装傻卖痴来换取亲近，是无法与对方实现真正的平等相处的。” 他说这段话并非出于恶意，只是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虽然不赞同塞西尔的一些行为，但也看得出对方是个本性并不坏的人，因此才会给出自己的建议。 不采纳他的建议也无妨，重要的是他认为自己有提醒对方的义务，而现在他已经完成了自己认为应当去做的事情。 这话在塞西尔听来着实刺耳。 她难道不知道这么做就是主动把自己放在下位，获得的关系也是不平等的吗？他明明什么都不了解，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地来说教她，批判她的生存方式。 “……我不觉得你有资格在这方面指点我。” 酷拉皮卡看向她，塞西尔毫不犹豫地直视回去。 “你明明有感觉到派罗对你的担心，却选择无作为，”为了增强气势，她站起身，语气温和，话的内容却变得直白起来，“这就是你与人交往的心得吗？” 对方并不能说是无作为，她想，但是既然要吵架，就不能纠结这些细枝末节，而且从结果上来看，说他无作为也没什么不对。 说到底，她是有些羡慕酷拉皮卡的。 说羡慕一个经历过灭族祸事的人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妥，但是凡事都要对比着看。 她觉得酷拉皮卡很幸运。 在经历过这么大的祸事后，身边还能有这么关心自己的人在，难道不是一件特别幸运的事吗？ 她倒是也有两个亲人在世，不过其中一个是杀了她兄长，想要抓她回去的莱特叔叔，还有一个……她倒是还有个和杀手小姐年纪相近的堂妹，不过就算再见面，想来她也是站在自己父亲那边的。 她羡慕酷拉皮卡，所以对他的不知好歹和舍本逐末更加反感。 “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她质问道。 “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 酷拉皮卡冷硬道，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塞西尔显然忍他很久，现在已经忍不下去了。 虽然酷拉皮卡最开始还遮遮掩掩的，但是只要知道他的经历，再看看他日常的状态，得出这个结论甚至都不需要推理，她尖锐道： “你觉得死去的人比自己的命，比活着的伙伴更重要，证据就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连对方的心情都不顾，这样的你居然来教训我要真诚？” “我并不是在教训你！”酷拉皮卡蹙起眉头，“而且这是两码事，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指手画脚！” “你才是什么都不懂！”塞西尔也提高了音量，眼前闪过叔叔那张讨人厌的老脸，明明什么能力都没有，明明是他杀了兄长，却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敷衍她，把她当成白痴来糊弄。 叔叔也是，兄长也是，谁都没有真正把她放在眼里，她只有一个人，又能做到什么？她又为什么要去做？一个人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珍惜眼前的生活不好吗？！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对谁生气，口不择言起来：“为了那些人搭上自己的性命到底有什么意义？！” “不敢置信！就算再没有同理心，难道你没有家人吗？看到他们被人杀害，你心中难道不会有一点动容吗？！” 酷拉皮卡额头青筋冒起，怒目而视。 他难道不想和派罗开开心心地度过余生吗？他们也曾经约好要一起探险，还说好要在探险过后发自内心地告诉对方，自己很快乐。 但是族人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他们死前是多么的悲伤，多么的愤怒！那些火红眼在最痛苦之际被剜去，被当作摆设供人观赏，即便死后也不得安息，要他忘却这些，他如何能够做到！ “至少我不会逃避面对，我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你这句话什么意思，你之前果然是在嘲讽我吧？！” “……” “……” 两个人死死地盯着对方，眼神交汇之处仿佛有电流噼里啪啦一阵响。 …… 一声清脆的接骨声，青紫变形的脚踝被扭正回原本的位置。 派罗苍白着脸，试着动了动脚踝，原本一阵阵的钝痛减轻了不少：“好厉害，感觉没刚刚那么痛了。” “只是看上去恢复了而已，扭成这样，要多修养一段时间才能康复了。” 梅洛看着他肿起的脚踝。 大概是这段时间体力透支过度，才会发生走神被树根绊倒，又不巧滚下山坡这种意外。 她附身，一手揽过对方的肩膀，一手从对方的膝盖处绕过。 “诶，等，等等……我能自己走的……” 派罗手足无措地挣扎了几下，又害怕自己的挣扎会影响平衡，害得对方也摔倒。 他最终捂住了自己的脸。 虽然周围没有其他人，但是被女孩子抱着走……他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没关系，”梅洛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派罗身形娇小，抱起来也很方便，“而且要是中途又摔倒的话，反而更麻烦。” 看着派罗尴尬的神色，梅洛忍不住道： “不过酷拉皮卡看到你这个样子，大概会大哭特哭，以后耐力训练时也像老母鸡一样跟在你旁边了。” “……” 棕发少年捂着脸，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情绪低落了下去。 “……” 梅洛也沉默了，她明明很不擅长开玩笑，为什么总是记不住教训说些奇怪的话，说完又立刻后悔。 “骗你的。” 派罗突然放下遮住脸的手，露出的脸上没有任何阴霾，“也没那么脆弱啦。” 他吐了下舌头。 被公主抱实在是太丢脸了，他忍不住就这么做了。 至于酷拉皮卡……哭倒不至于，不过一顿唠叨是避免不了了，他无奈地想道。 chapter.88暴雨 猎猎风声自耳畔呼啸而过，冲散了夏日的闷热。 松散束在脑后的长发也随着颠簸不断上下翻飞，拍打着她身后的靠椅。 梅洛很庆幸事先把头发扎了起来。 这是她第二次骑乘陆行鸟，这是一种由窟卢塔族饲养的独特鸟类，不仅擅长穿越崎岖的山路，还能运载相当数量的货物，对于生活在山林之中的人们而言，是一种极为便利的动物。 她不时地用手捂住刘海，以免在长途跋涉后获得一个被风吹出的新造型。 “离到达我们要去的城镇大概还要六个小时。” 闷闷的声音被风裹挟着传到她耳中，酷拉皮卡坐在前方控制陆行鸟的行进方向，从她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酷拉皮卡的后脑勺和他那被风吹得鼓胀起来的蓝金色外套。 他们这一趟是打算去附近的城镇采购物资。 派罗的脚扭得有点严重，虽然在森林中能够找到缓解疼痛的草药，但如果想要更快地治愈脚伤，果然还是要去城镇买药膏。除此之外，他们还要补充日常物资，四个人生活，什么都消耗得很快，大米，调味料，灯油，清洁用品……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其实是有更近一些的城镇的，但酷拉皮卡只说因为一些原因，去那个城镇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他们会稍微绕一点原路，去另一个邻近的镇子。 进入夏季之后，白天变得格外漫长。两个人抵达镇子时，天色依然明亮如初，阳光笔直地照射下来，土路上蒸腾起一层热气。 酷拉皮卡将两只陆行鸟的缰绳拴在树干之上，又从包裹中取出新鲜的草料与水盆，放置在它们面前。 梅洛在一边整理完衣服和头发，转过头就看到了一副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景象。 硕大的鸟喙亲昵地蹭了蹭少年的脸颊，直至酷拉皮卡露出笑意，挨个抚摸过它们脖子上的羽毛，它们才低下头去，开始咀嚼起草料来。 阳光洒落在他的金发上，折射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削弱了他身上一直隐隐存在的攻击性。 “好，这样等我们买完东西时，它们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他安置好两只陆行鸟，从口袋中取出记录需要购置物资的便利签。 “是要分头去买吗？对了，你来过这里吗？” 梅洛大致观察了一下镇子的分布，这个城镇的规模比先前送她出去时抵达的城镇更小些，一眼望去几乎没有固定的门店，只在镇子中央，也就是居民区中央设置了一个小广场，许多小摊贩在那里搭起帐篷，或是直接拉着推车，高声吆喝着售卖商品。 除此之外，就是一家门前种了竹子，挂了两个灯笼的茶屋。 “没有，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酷拉皮卡回答道，他先前只在试炼时和派罗去过一次邻近的城镇，当然，因为他暴露过火红眼，所以那个城镇已经不能去第二次了， 不过只是在集市买东西，虽然这里没有超市是不那么方便，不过应该也大差不差吧。 他把便签撕成上下两份，将一张递给梅洛：“分头买会比较快，买完后我们在集市门口汇合。” —— 梅洛过去从来没逛过集市。 大小姐在家时想要什么东西都是管家帮忙采购送回家的，就算是任务结束后想要四处逛逛换换心情，也不会特意跑到乡下地方赶集。 但是还没等她正式进入广场，她内心这一点点好奇就被吵闹的人声和扑面而来的臭味扑灭了。 这是一股人味。 这不是一种形容，而是真的有一股人类的味道。不同于天空竞技场特有的汗味，摊贩和居民在这里来来往往，各种人和他们携带的动物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混合出一股闷闷臭臭的“人味”。 “来来，瞧一瞧看一看！” “我这种蛤蟆油里用的蛤蟆可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蛤蟆！” “米花糖，卖米花糖咯！哎哎哎，小孩子别靠那么近，小心耳朵被炸飞！” “砰——” 梅洛被突然的爆炸声吓了一跳。 随着那一声爆破声，不断有白色的棍状食品从黑色的机器里掉出，操纵着机器的小贩把它们折成几段，分发给周围围着的小孩子。 过于敏锐的五感有时候也很让人苦恼，梅洛感觉自己的耳朵被那一声震到，开始嗡嗡作响了。 她又看了遍便签，记下上面的内容，打算看到什么买什么，速战速战。 “小姑娘！小姑娘！对啊，我在叫你们两个。” 几个挤在一起叽里咕噜的摊主带着笑意，直直地看向她们， ——看向她和还没来得及分开的酷拉皮卡。 酷拉皮卡还没反应过来他也是“小姑娘”中的一个，但他本能地躲过了大婶从身后伸来的手。 “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问道。 大婶没有介意抓了个空，她和几个姐妹一起围住了她们，顺便打断了酷拉皮卡还没说完的话。 “哦莫，你看这脸，比我姐她女儿还水。”一个绑着花头巾的大婶指着他们道。 “小妹妹们是来帮家里人买东西的吗？哎，你们是姐妹吗？长得不像啊。”一个大婶热情地问道。 “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啊，没看见过啊，是隔壁镇的？” “小姑娘来买什么啊，来看看姐姐的东西呗？” 好吵。 几个摊主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虽然是在问她们，但她们好像也没很在意她们的回答，说着说着就自顾自地就聊上了。她们的语速更是快得和机关枪似的，让人完全找不到插进去的时机。 大概是被认成小姑娘让他有点生气，酷拉皮卡拧起了眉毛，介于对方看起来并没有恶意，他还在坚持礼貌用语：“抱歉，我们还有事……” 没有人理会他，甚至有摊主想要上手捏捏他的脸，他眉头紧皱，却又顾忌着不愿碰到女性的身体，只能不停地躲闪。 梅洛就没这个顾虑了，她拍开一只想要伸到她脸上的手，一把抓住酷拉皮卡的袖子，往人群中的缝隙冲去。 好不容易逃离几个女人的包围，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叫住了他们。 梅洛很想当做没听见。 “哎哎，别走别走，哎，现在的小姑娘就是没耐心。”最开始的那个女人追了上来，眼看两个人都不回头，她一把将手中的两个袋子扔向他们。 “送你们的，不要钱！”她豪迈道，说完她又看了看被迫转身接住袋子的两个人的脸，很不正经地吹了声口哨，“长得真水灵。” “下次来我这买东西给你们打折！” …… 最终他们还是没有分开，一起采购了所有物品。 大爷大妈的热情实在让人难以拒绝，酷拉皮卡和梅洛不仅花了比预期更久的时间采购，采购完时身上还挂了一堆不在清单上的赠品。 这还不算完。 就在他们站在集市门口，打算最后核对一遍便签上的物品时。 轰隆一声，天空炸起一道巨大的雷鸣声。 夏季的暴雨总是没有任何预兆。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豆大的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到地面上，激起一阵雾气。天空中，黑云以摧枯拉朽的气势从天边压来，刚刚还亮堂着的天色一下子昏暗下来。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集市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摊主们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的摊位，原本就住在小镇上的第一时间跑回了自己家，住得远些的就躲进自己的小车里，帐篷里，等待雨停。 这也太倒霉了吧？！ 他们找了棵树躲雨，但是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总不能这么站到雨停。 “那里有家店，我们去拜托那边的主人让我们避一下雨吧。” 梅洛看向酷拉皮卡指的方向。 那是一个二层结构的小屋，温暖的橙色灯光从拉门内透出，在黑暗中朦胧地发着光。 这个小镇只有一家营业中的店铺，也就是她刚来时瞥见的那家店。 挂在店铺上方招牌上的名字是，出会茶屋。 梅洛沉默了下。 树叶在这种下雨下几乎没有遮蔽效果，湿透的刘海黏在她额头上，让她看起来十分狼狈。 她望了望同样显得窘迫的酷拉皮卡，他正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她，显然并不了解“茶屋”的真正含义。 算了，也行吧。 还是躲雨重要。 chapter.89茶屋 茶屋是什么地方？ 按照字面意思判断，这是一个喝茶吃点心，供人休憩的地方。 这场突然的暴雨看样子不会立刻停下，而他们不可能在雨里站一晚上，酷拉皮卡认为这家茶屋就是一个非常适合他们暂时躲雨的地方。 既然是供人休憩的地方，肯定会有空桌椅，就算这场暴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店家嫌弃他们仅仅是为了避雨而来很碍事，不愿意收留他们，他们也完全可以支付一些报酬，请求店家让他们在这里待上一晚。 现在，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先前对这里的判断有所差错。 狭窄的走廊里，昏暗的橘色灯光摇曳不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廉价香气，这股香气像是钩子一般，牵动人的情绪。 淳朴的窟卢塔族少年欣赏不来这种香气，只觉得这种香气闻久了让人头昏脑涨很不舒服。 酷拉皮卡一言不发地跟在老板娘身后，环视四周的眼神中透着警惕和茫然。 这里……似乎更接近旅馆？ 联想到一进门，老板就强行帮他们寄存他们的行李，他越看越觉得这家店怎么都不对劲，不由地便放慢了脚步。 这时，一个男人突然推门出来。 门恰好从中间隔开了老板和他们，男人身上松松垮垮披着件浴衣，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他一打开门，一股说不清的味道从房间里飘出来，让酷拉皮卡眉头皱得更紧了。 “新人？” 男人似乎很意外刚好撞见人，他吹了声口哨，用失礼，不，几乎是下流的眼神打量了下酷拉皮卡，眼里闪过一丝满意，便自然地伸手想要将他拉进房间。 酷拉皮卡脸色铁青，虽然事出突然，他一时还没弄懂男人在说什么，但不妨碍他从男人的态度和语气里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轻慢和恶意。 但在他摸上腰间的双刀的同时，一双手也搭上他的肩膀，稍稍使劲就让他避开了男人的动作。 距离拉进，几缕带着湿意的长发无意间蹭过他的脖子，带来奇特的痒意的同时也冰得他打了个颤。 男人同样打了个冷颤，色欲伤透昏了头脑的他似乎被这阵冷意冰得清醒过来，慌忙往后退回了房间。 老板解释这是客人，不是新人的声音从门板后传来，男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缩回房间，砰地一下狠狠甩上了门。 “不好意思啊，总是有这种麻烦的客人……没事吧？” 女人慢一拍地关心道，她看到两个人的站位，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梅洛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用眼神询问她。 “别担心，往前走。”梅洛轻声回道，接着推了他一下，示意他继续跟上。 在经过几个外观一模一样的房间后，老板终于在其中一间门口停下。 她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上房间里的灯，又从口袋中掏出笔和纸，记下现在的时间，然后略过酷拉皮卡，直接把纸条递给梅洛。 她笑着解释道：“我们这里都是钟点房，来，拿着，这是记着时间的小票，你一张我一张，你们要走时来前台找我结账，我再把行李给你们。” —— 茶屋是什么？ 大多数时候，茶屋确实是供人喝茶休憩的地方，但是在这其中，也有些虽然取名为茶屋，实际上却是提供特殊服务的特殊场所。 没错，直白点说，这里是一家命名为茶屋的情○旅馆。 不过有什么关系？ 虽然侧重点不同，但归根结底，不管是普通旅馆还是情○旅馆本质上都是睡觉的地方，只要客人自己不想着做点什么，难道店家还能按着你做什么吗。 至于老板那些小动作，她觉得对方是不敢再试探第二次的。 梅洛心安理得地推着好像隐隐觉察到什么，又受限于自己过去的三观和认知，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酷拉皮卡进了房间。 头发和衣服都湿乎乎的很难受，一关上门，梅洛就直奔洗漱间。 还没等酷拉皮卡开口问些什么，房间门被敲响了。 酷拉皮卡去开了门。 “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敲门的是个陌生女人。 来的女人比酷拉皮卡还矮些，她的穿着与集市上的居民并无二致，甚至更加寒酸，衣物都洗得几乎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要不要买我一晚上？”女人直接道，她经验老道，没有被酷拉皮卡秀气的长相所迷惑，一眼就看出眼前的是个男性。 “哈？你说什么？”酷拉皮卡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你长得这么漂亮，我可以少收你一点钱哦，我这边呢，也是按小时计费……” “都说了这间是女方带人来的，你再怎么说也没用的啦！”刚刚听过的老板娘的声音随着一阵脚步身逼近。 “可是最近生意这么惨淡，再不接点单，饭都要吃不起了，你别管啦。”女人转头抱怨了一声，她踮起脚，张望着想要劝说房间里那个带人来的女方，“小弟弟，你看我这么可怜，要不你劝劝里面的姐姐，三个人也别有一番……” 砰地一声，门被关上了。 梅洛从洗漱间探出脑袋，看到的是一个僵硬在门口，一脸三观碎裂的酷拉皮卡。 她头上搭着一条毛巾，把手里的毛巾扔给酷拉皮卡。 “这里难道是……”酷拉皮卡接过毛巾，沉默了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梅洛点点头，肯定了他的未竟之语。 人在这种场所总是特别容易卸下防备，也很少有人能接受在做某些事时，有保镖在一旁观看，她过去见过的“茶屋”不说一百，至少也有几十家。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当时不说？！”酷拉皮卡宕机了一会，反应过来后羞恼道，“要是早知道这里是……” 他省略了那个词语，咬牙切齿道：“我就不会提议来这里了！” “但是这附近没有其他店，”梅洛用毛巾擦拭头发，她的头发太长了，打理起来很麻烦，“你要一直站在外面淋雨吗？” 窗外适时地响起一道雷声，震得灯火都颤了颤。 “在这种天气？” 在这种电闪雷鸣的天气坚持在雨里站一晚上，明天开始，这里的地方志里就会加入新的鬼怪传说。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在外面淋雨。 “而且来去都要靠你驭使陆行鸟，休息一晚不是刚好吗？” 她想了想对方可能顾忌的点，补充了一句，“放心，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为什么是她对他做什么？！怎么想都是作为女性的她和自己共处一室比较危险…… 酷拉皮卡很想反驳这一点，但是他很快意识到，在她面前，他确实是弱势的一方。 不过他从来没怀疑过她会对他做些什么，只是觉得不管怎么说，和异性身处这种地方总归有些不合适。 对方似乎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对上梅洛的视线，他的脖颈处似乎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带着湿气的痒意，耳朵也莫名地有些发烫。 “……我知道了，那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他突然觉得不能再这么对视下去，于是他干脆背过身去，用毛巾胡乱地擦起自己的头发。 chapter.90茶屋2 酷拉皮卡睡着了。 他入睡得很快，毕竟一路上都是靠他驭使陆行鸟赶路，后来在集市上的行动也不太顺利，一整天的疲惫让他很快陷入了梦乡。 但他又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会发出一些听起来就很辛苦的声音。 人的一生中大约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被用于睡眠，人不能缺少睡眠，而处于睡眠状态中的人会失去对自我意识的控制权，他们永远无法选择睡眠时是否会做梦，无法决定梦的内容是什么。 但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是人潜意识的体现。在失去了自我意识的控制后，梦或许能够反映一个人真实的感受。 梅洛撑着脑袋，无聊地盯着窗外的雨发呆。 雨让人心情烦闷。 手机在这里总算可以联网了，但是她最近不太想看手机，手头又没有其他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她在房间里搜刮了一遍，只在抽屉里找出一本陈旧的圣经 ——信仰宗教的店家在住房中摆放经文，以此传播教义是常有的事。不过奸淫是十诫之一，身为声色场所的经营者，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才会信仰这个教？ 梅洛把书放了回去，全当做没看见，如果要给她讨厌的题材排个序，哲学神学一类的书永远能排在第一位。 无所事事，只能发呆了。 她的时间总是很充裕，念能力的特殊性让她能长久地……理论上甚至能够永远保持清醒。因为有酷拉皮卡在一旁，她今晚没有像以前一样把意识切换到分身身上，只是熬一晚上夜对于揍敌客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平白多出三分之一的时间，这简直是那些有抱负，有追求，却苦于精力不够的人梦寐以求的能力。 可惜能力真正的持有者梅洛没有任何理想和追求可言。 没有也没有关系吧。 「“当猎人的第一守则就是要有狩猎目标，什么都可以，具体的美食、音乐、遗迹，抽象的力量、美……什么都可以，你有什么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无论如何都想要狩猎的东西吗？” “无聊，太无聊了！我想听的可不是这种敷衍的答案，哎呀，你回答不上来我就要觉得你还没有做好当猎人的准备了，这样也可以吗？” “唉——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不把老人家当一回事，那我就多提一句。 念能力是内心欲望的体现，你的念之所以一直没有实际进展……哈哈，你回头了你回头了！什么？想听我继续讲，没门！谁叫你一点都不尊重老人家！”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种事比起听别人说，还是自己领悟更好，对了，比起这件事，你和45号考生之前的表现很优异，只要你们能通过接下来的考试，说不定可以直接颁发一星猎人执照给你们，呼，这也不高兴吗，这可是史上最年轻的一星猎人哦？”」 当初去考猎人执照并不是真的想成为一个猎人，只是看中了执照带来的便捷。事实上，在取得执照后，她也几乎都是把它寄放在糜稽那边，糜稽很擅长网络工作，执照在他手上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直到离家前她才把它拿了回来。 梅洛最讨厌的就是自以为很了解她的人，即使对方是猎人协会的会长也一样，当时她就给对方摆了张臭脸，事后领执照时也没有与对方过多交谈。 ……说起这件事，那个会长后来在她因为除念师的事找上门求助时二话不说就帮了忙反倒是让她觉得很不可思议，她还以为按照他那种没事找事的性格，肯定会故意刁难她一番，所以在得到除念师的消息后生怕对方反悔，急着出门接她…… 无论如何，现在想起来，他说的至少有一点是对的，她好像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当然也没有任何想去的地方，以至于出了家门后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虽然很凑巧地在这里发现了想要的东西，也顺理成章地以交易的名义得到了暂时留在这里的理由，但是这也只是暂时的，无论是待在这里还是离开这里，她都觉得无可无不可。 对新事物的好奇很容易消散，对人和风景也没什么兴趣，除了枯枯戮山以外，她和这个世界好像没有任何联系。 揍敌客似乎就应该是这样的，因为和外界没有联系，所以才能没有任何负担地接下所有暗杀委托，因为杀人是业务，当然也不需要任何热情和喜爱，没有人会觉得这是缺陷，大家都夸她是个彻彻底底的揍敌客。 现在这套流程出了点问题，梅洛离家出走了。 而人始终是社会动物，远离了作为连接点的家人，无论多么不想承认，过分游离在世界之外还是让她积累了一些心理压力。 她本人也非常不习惯这种轻飘飘，没有任何束缚的感觉。 就在这时，有人走到她身边，看了会窗外的雨，然后也像她一样盘腿坐了下来。 直到窗外的雨声变小，她才看着雨幕开口。 “雨好像变小些了。” “我之前就很疑惑。” 旁边的人和她几乎是同时开口。 梅洛侧头看向酷拉皮卡。 他确实是个十足的美少年，侧脸也是清秀到分辨不出性别，略长的金发已经垂至下巴以下，绿瞳专注地凝视着窗户外的景象。 雨水拍打在窗户上，发出哒哒的清脆响声。 “明明不认识窟卢塔族的文字，看书的速度却超乎寻常地快。”绿瞳转而望向她，“你一直像这样整晚不睡吗？” 正解。 梅洛缓慢地眨了下眼：“……这次是要教育我吗？” “并不是教育。”他纠正道，“熬夜对身体危害很大，我只是陈述事实，要不要听是你自己的事。” “对塞西尔也是吗？” 酷拉皮卡知道梅洛是在暗指他早上和塞西尔吵架的事。 “人是无法说服一个人去做不想做的事情的，如果她会因为我的话而动摇，就说明她心里本来就想这么做，我只是帮她认清这一点而已。” 虽然她很认同酷拉皮卡的这句话，不过照他这么说，他和塞西尔不也是一模一样吗？她回去时见到的可是两个吵得面红耳赤的人。 如果不是戳到了心里在意的点，怎么会生气成那副样子？ 沉默了一会，梅洛开口道：“只是说服的话，她不会那么生气的。” 或许是本能地意识到对方正与自己面临着相似的问题，偏偏两个人采取的应对措施截然相反，虽然很微弱，但是情绪总会在不经意间从话语中透露出来，两人又都不是迟钝的人，都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态度。 在这个时候说出的建议，很难不被认为是挑衅吧。 静了一会后，少年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嗯，我有在反省。” “虽然不知道她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是能感觉到她是在逃避什么，而且是一件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事，因此我才会对她那么说，我觉得这样做才是正确的。 但是实际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感和想法，这个世界上也并不存在什么绝对正确的选择。只要不是意图做出伤天害理的事，人都应该有选择自己想走的道路的权力。现在想来，我自以为是的举动对她而言无疑是一种冒犯。” 他一边整理思绪，一边慢慢说出自己的反思。 在前往小镇的路上，塞西尔的话不断在他耳边回响。 他有必须要做的事，但是那件事并不是他的全部，他希望能两全，但是这一路上他也在思考，如果真的有一天，要他在派罗和复仇间做出选择，他会怎么做。 复仇很重要，但是无论他问自己几遍，得出的答案都是同一个。 那时，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派罗。 怎么想都是派罗更加重要吧。 想通这一点时，他突然松了一口气。 过去觉得无法兼顾，只能依靠自己不停歇的加倍努力，妄想实现两全的压力和焦躁好像突然消失了。 居然要靠别人提醒才能领悟到这一点……意识到这点后，他简直对过去的自己感到羞耻。 “回去后我会再和她重新谈谈的。” 也会和派罗好好谈一谈。 他望向梅洛。 他能对她坦诚地说出这些话，不止是因为她对他来说扮演着“老师”的角色，更重要的是…… 她很透明。 他只能这么形容她。 酷拉皮卡曾经在最开始的几天问过她一个问题，为什么她在见到自己的火红眼后没有任何反应，一般来说就算没有恶意，也会感到好奇，塞西尔就曾经向关系更好的派罗问过眼睛的事。 但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即使他问起，她的反应也很平淡，即使在知道火红眼的功效和在外界的风评后，她依旧认为他们的红眼睛和她的异色瞳一样是一种稍微有些特殊的自然现象——他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 没有怜悯，没有恐惧，没有贪欲，她的眼神就像在说他们的事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但是同时，她又确实有把他们当做与自己一样普通的人类看待。 静静的，就好像一个透明的容器，无论放什么进去，都能不带任何修饰和色彩，直白地映出放置进去的东西的本质。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她面前倾诉是一件格外容易的事。 “……” 梅洛愣愣地看向酷拉皮卡。 这种事情，果然是只要认真思考就能明白的。 即便是仅仅相处了几个月，甚至有些不对付的人，都能仅凭“想要帮助对方”的想法做到体谅对方的心情，尊重对方的决定。 她更加不开心了。 外面还在下雨，室内光线昏暗。 未经变声的声音相当柔和，酷拉皮卡还在说什么，但是梅洛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的话上了。 觉得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想做些能让人开心的事。 “酷拉皮卡。” 她喊了他一声。 少年停止检讨，翠色的瞳孔与她的对视上。 同样是长相女气，但与乍看很乖巧，一旦对视，就像要把人吞噬进去的昳丽面容不同，酷拉皮卡五官漂亮到近乎锐利，翠色的眼瞳却像湖水一样宁静。 空气中原本快要习惯的香气突然间彰显了自己的存在感。 猫瞳微缩了一瞬。 梅洛手指微蜷，身体不动声色地往少年的方向倾了些，她注意到了对方发丝间因为她突然拉进距离而变红的耳垂。 他的视线直愣愣的，集中到了她的耳朵上，他在看什么？ 算了，不重要。 眼看着对方依旧没有拒绝的动作，她抬手挽了下因为动作垂落到胸前的长发，开口邀请道： “我说……” chapter.91茶屋3 窗外还在淅沥淅沥地下着小雨。 从乌云夹缝中透出的一点微弱天光照在窗边的两人脸上，映出的脸部轮廓仿佛都被覆盖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格外柔和。 她总是不加抵抗地顺从于及时享乐的念头。 梅洛没有任何负罪感。 酷拉皮卡长得那么漂亮，人本来就天然地会被漂亮的事物所吸引，一切都是人之常情。 她心中浮起一阵熟悉的焦躁感，催促她快些行动。 想要和谁紧密贴合在一起，这样一来，不管是迷茫的心情还是不安的心都会平静下来。 和人建立特殊关系就像是捷径。肌肤接触，唇舌交缠，在那种特殊的情况下，她会短暂地觉得自己和对方是互相信任着，互相需要着的，她很迷恋这种感觉。 至于建立特殊关系的人选…… 似乎并没有必须是某个特定人物的必要。 咚……咚…… 心脏平稳地在胸膛中跳动，头脑也冷静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她有的只是想和他人肌肤相触的渴求。 好像和面对伊尔哥时的心情又有些不同。 但是她想不出是哪里不同。 空想也没有用，如果能实际亲一下的话，大概能了解得更清楚，她想道。 酷拉皮卡……这个人会做出什么反应呢？ “……” 酷拉皮卡的目光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集中在梅洛耳畔处。 只是用毛巾擦拭并不能让头发完全干燥下来，半湿的头发粘在一起，服帖地贴着身体，随着她前倾的动作，某样一直隐藏在发间的东西显露出来。 乌发间，一枚银制耳坠轻微晃动着。 这和他现在所佩戴的耳坠是完全相同的，它们先前本来就是一套的。 翠色湖水也随着耳饰的晃动，荡开一圈波纹。 “你一直戴着这个呢。” 他的声音柔软又怀念。 “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每个窟卢塔族人出生时，族长都会提前赠予新生儿们他们未来的成年礼——一对耳坠。据说，这对耳坠接受过窟卢塔族人虔诚的祈祷，承载着窟卢塔族先灵的庇佑，能够保佑每个窟卢塔族人幸福美满地度过余生。 这本该是个成年礼时的惊喜。 成年对于窟卢塔族人来说是个值得纪念的分界点，这意味着他们被承认能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也意味着，他们从此拥有了去往外界的资格。 然而酷拉皮卡的母亲是个沉不住气的人，从小到大她不知道在酷拉皮卡耳边念叨过多少次耳坠的事，几乎每隔几个月她就要幻想一次酷拉皮卡成年礼上的场景，自顾自地期待，自顾自地喜悦，最后自顾自地感动得哭出来。 母亲到底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酷拉皮卡和父亲都拿她很没办法。 那个时候，父亲就会把母亲揽进怀里好声安慰，酷拉皮卡则强行无视父母期待的眼神，拒绝投入他们的怀抱——他都多大了！他板着脸坐在一旁，在内心暗自吐槽这对夫妻总是搞这一出到底有完没完。 有这样一个母亲，酷拉皮卡都不需要额外刺探什么，耳坠的存放地点他本来就一清二楚。 当时梅洛走得很急，他苦思冥想了一整晚也想不出手头有什么可以充分表达出自己感谢的物品，最后突然想起这个耳坠的存在，虽然不知道先灵的真假，但这份寓意很好。 那天天还没亮，他就趁着父母准备早餐时轻车熟路地溜进他们的房间，把其中一只耳坠偷了出来，又把它悄悄放到母亲给她准备的其他纪念品的包裹里。 反正是准备给自己的东西，他送一只给她应该没关系吧？他当时是这么想的。 他愿意把自己的幸福分给她一半。 指腹处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 酷拉皮卡从失神状态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不仅一直盯着那只耳坠，还竟在不知不觉中伸手触向了梅洛的耳侧，这个动作乍一眼看仿佛是他在抚摸她的脸。 梅洛保持着稍稍倾向他的状态，她刚刚似乎是想凑过来对他说什么，但是被他突然的动作打断了，现在正睁大了双眼，呆呆地看着他。 说起来梅洛应该和他差不多年龄，他脑中突然蹦出一个念头。 ……不，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他盯着那双雾蒙蒙的异色瞳宕机了两秒。 “！” 酷拉皮卡瞬间脸色爆红，被电到一样猛地收回自己的手。 他想要解释自己的行为，慌乱之间又被呛到，什么都还没说出口就猛地咳了几声。 这算什么啊。 梅洛摸了摸耳垂，指尖接触到的是冰冰凉凉的结晶，但是或许是心理因素，她觉得上面还有对方留下的一点温度。 她的耳饰。 她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这是当年窟卢塔族送给她的纪念品。最初是因为很搭她的穿衣风格，所以趁着新鲜感还在试着戴过几天，后来被她用念结晶替换了上面的水晶，再然后……总之，她一直没摘下来。 她都差点忘记这件事了。 所以刚刚他是在看这个耳坠。 眼见酷拉皮卡背过身去咳嗽，她抬手摸了摸脸。 有点烫。 对方刚刚的眼神……情绪太饱满了，让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 她从以前开始就很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直白又充满感情的目光只会让她手足无措，最好找个人帮忙挡在前面。 梅洛突然想起从酷拉皮卡那边借来的那堆言情小说，如果忽略她最初凑过去的动机的话，现在简直就是那些小说里的经典场景。 营造这种让人脸红的气氛是他们的祖传手艺吗？ 距离拉开后空气都充裕了许多，酷拉皮卡呼了口气，感觉先前几乎停了一拍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 感受着脸上涌起的热度，他后知后觉地想起： ……她当时好像是想说些什么。 暂停，继续往下回忆会让他的脸重新烧起来。 “对，对了，你刚刚是想和我说什么？”深呼吸几个来回，酷拉皮卡平复好心情，转向她问道。 可能是咳嗽得太用力，他的脸还红着。 “……”梅洛可疑地顿了一下。 酷拉皮卡疑惑地看向她。 “……我是想说，雨好像快停了，我们要不要现在出发？”她征求他的意见，“还是你要再休息一会？” 虽然还没日出，但是雨停了就可以重新赶路了，不必非要继续等到天亮。 是这样吗？ 酷拉皮卡直觉她之前想说的不是这个。 看着重新变回面无表情，一副年长者姿态的梅洛，酷拉皮卡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她刚刚睁大双眼的样子。 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不，我没问题。”他拿起迭放在一旁的外套。 老板果然没有再耍出什么小手段，一见到他们从房间出来，就识相地取来了他们的行李。 梅洛和酷拉皮卡支付完房费后，清点了一遍行李，确认没有遗漏任何物品，随后让陆行鸟驮载上物资，两人骑乘陆行鸟，沿着原路返回，再次回到了村子里。 chapter.92bingo 还差一点。 对常人来说能轻松碰到的宣传栏对她来说有些过于高了，橙发少女一手捏着纸张，一手捏着钉子，努力直起身，想把它钉到木板上。 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身下开始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 一只被黑色手套包裹着的手按住传单的一角，从她手中接过钉子，啪嗒一声牢牢地钉住传单。 极具辨识度的造型让她不需要回头就能准确地喊出对方的名字。 “玛奇！”她惊喜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昨天。”蓝发少女依旧表情淡淡，弯腰抱起帮装满废纸的小箱子，她推着轮子转了个身，看到另外几个熟人从教堂大门走进。 “派克，芬克斯，富兰克林，库哔！”她和这些旧识一一打招呼。 “哟，萨拉萨。”芬克斯插着裤兜随意道。 “好久不见。”金发女性则摸了摸她的脑袋，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容。 蜘蛛们上次回流星街还是叁年前，但是再次见到故乡和过去的同伴，他们也没有生出多少生疏。 “其他人呢？”萨拉萨四处张望，没有发现其他伙伴。 “不知道，”玛奇回答，“我们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了，团长的意思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集体活动，所以没必要再一直聚在一起。” “除了我们之外，飞坦其实也回来了，不过他不耐烦来教堂，一大早就看不到人影了。”芬克斯插嘴道，“我也只是回来看一眼这里的情况，马上就走。” 他们这些人虽然选择先回流星街一趟，不过只有富兰克林和派克诺妲确定有意向一直待在这里帮忙，其他人都和芬克斯是同样的想法。 虽然这里是他们的故乡，但是一直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流星街就和过去一样物资匮乏，过多久都没什么大变化，习惯了外界的生活后，很难再接受这里日复一日的生活。 不过蜘蛛们对家乡还是有感情的，他们会时不时地汇些来源不明的资金给长老会和教会，这笔钱能发挥的作用可远远超过他们待在流星街所能实现的价值，无论想做什么，资金都是最重要的嘛，像玛奇就打算之后用自己的能力去大赚一笔。 “这么快？至少留下来吃顿饭吧 ！”萨拉萨瞪大眼睛。 “可是就算你这么说，这里也没啥能吃的吧。” “一顿饭的食材还是能凑出来的，你等着，我收拾下东西就出来。” 她推着轮椅往教堂里面去，一边还回头叮嘱芬克斯，“我很快的！待在原地，不许走！” “我知道啦——”芬克斯懒洋洋道。 “我进去帮忙。”派克诺妲快走几步赶上萨拉萨，帮忙推起轮椅。 等到她们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芬克斯才踢了块脚边的石头，嘟囔起来。 “萨拉萨干嘛拒绝我们帮她找念能力者。”他不解道，“坐轮椅这么不方便。” 当初请来的念能力者只能进行修补，没办法重新连接她的神经，等到玛奇学会念能力时又过去了太久，原本的断肢早已经腐烂，没办法接回去了，但是只要萨拉萨愿意，去外界掳个有治愈能力的念能力者对如今的蜘蛛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芬克斯搞不懂萨拉萨的想法。 她小时候明明很向往出门冒险的，只要治好腿，她想去哪不都可以？就算想法改变了，她只想待在教会陪陪小孩子，那有腿也总比没腿好啊，流星街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她坐着轮椅，行动起来甚至比普通的小孩子还困难。 “她当然有自己的道理。”玛奇横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他不就随口说一句嘛，萨拉萨又听不到。 芬克斯挠挠脑袋，提起另一个话题：“话说幸好之后不用一起行动了，团里新加入的那个四号我看他好不爽。” 这是个好话题，因为他刚一说完，另外叁个人也都露出了赞同的神情。 “我也不喜欢他。”一向沉默寡言的富兰克林开口道，“他的眼神很惹人厌。” “是吧？”芬克斯深以为然。 本来还以为是仇家找上门挑衅，结果那个拎着4号脑袋上门的小丑居然声称是听说了他们幻影旅团的名气，想要加入他们。 谁信啊？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团长居然同意他顶替原本的4号的位置。虽然芬克斯和原本的4号也不怎么熟，但他还是觉得新来的4号太嚣张了，他更不喜欢新来的这个。 不过团长都同意了，他也没什么意见，他也承认那个西索能杀死4号确实是有点本事。 萨拉萨和派克在做什么，真慢，他想道。 “话说团长那边……”库哔想了想，抛出话题，“团长之前说的那个，你们叁个要去吗？” “哦哦，你说那个遗迹啊，”芬克斯道，“我和飞都对那个没啥兴趣，这次就pass了。” “嘛，到时候要是没事的话，我会去的。”玛奇回道。 “我想在流星街多待一段时间，不过去也可以。”富兰克林想到时候看到参加的人员名单再做决定。 “那目前已经决定要参加就是，侠客，玛奇……”库哔掰着手指，一个个数过去。 “等等等等，侠客？” “他不是急着去找他那个……”芬克斯伸出小手指，“有心思陪团长玩吗？” 说实话芬克斯很不理解自家参谋的品味，他自觉正常男人都该和他一样喜欢喜欢身材丰腴又性格小鸟依人的美女。 就算不是，至少也不该是会一言不合就要割自己喉咙的女人，服了，等之后睡在一起，不会觉得脖子凉嗖嗖的睡不着吗。 芬克斯不理解，芬克斯也不想理解。 太丢他们男人的脸了！ “他之前和我说会参加的哦。”库哔望向他，“而且听说还要多带一个人。” “嚯……”芬克斯突然反应过来，“我去，他要带那个人去啊？！团长也同意了？” “怎么了，羡慕？”富兰克林调侃道。 “羡慕个鬼，我又不是受虐狂，我和那种性格的女人超级合不来！”这下他更是绝对不去那个破遗迹了。 他和飞坦小时候和团长他们不太对付，没办法嘛，那个时候的团长看起来也太好欺负了，他和飞坦骑着摩托车，一把抢走他们辛苦找到的宝物那种感觉实在太爽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芬克斯不是很想回忆。 “那你合不来的性格还挺多的嘛，”玛奇吐槽道，“你自己性格就很好吗？” “我性格也不坏吧，在流星街很受欢迎啊。”他看向玛奇，眼睛里是单纯的疑惑。 玛奇翻了个白眼。 “我对她印象还挺好的哦。”库哔认真道，“要是侠客带上她的话，我还挺想去见见的。” “哈？库哔你都不认识她吧？” “嗯，只是单方面知道她。”只露出一只眼睛的青年点头，他也是流星街本地人。 “哦对，库哔你是两年前入团的，那之前侠客那件事你也不知道，我和你说……”为了方便讲话，他甚至蹲下去，揽过库哔的肩膀，大有一副要促膝长谈，戳破同伴不切实际的期待的觉悟。 嘴真碎……玛奇很不屑这种背后嚼人舌根的行为。 她要警惕点，绝对不要让自己变成芬克斯这种人。 玛奇懒得继续听，迈开步子，打算进去帮派克诺妲和萨拉萨的忙。 —— 上次回来后谈谈的结果是，塞西尔成为了每日训练的一员，酷拉皮卡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超额完成训练，而酷拉皮卡和派罗之间那种扭捏的感觉也在一次彻夜长谈后消失殆尽。 现在他们甚至能偶尔四个人一起出来野餐散散心，这在一个月前都是无法想象的。 但是她现在有点私事要处理，是一个暗杀任务……其实再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也无所谓，她在这期间也接过一次附近的任务找手感，成功让自己走出了浑浑噩噩的状态。 但是这个任务有点特殊，应该说发布任务的对象有点特殊……哎，她也不是说觉得自己一定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啦！说实话她还在生气，都不太想见对方，但是不去的话好像也不太好…… ……总之思来想去，既然这边进展也差不多了，她决定要就此告辞。 她没和酷拉皮卡和派罗打招呼，只在一个清晨站在塞西尔床边，询问她要不要和她一起走。 回答不出意料。 塞西尔说她决定暂时不回医院，她会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锻炼一下体力，之后要回友客鑫一趟和叔叔做一次了断。 梅洛没经历过他们这种情况，即使派罗曾经问她，她觉得哪种做法才是对的，她也回答不上来。 不亲身体验一次的话，永远不可能知道的吧。 就像她之前不参与酷拉皮卡和塞西尔的争论一样，面对塞西尔的决定，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告诉她如果后悔的话，还可以回医院继续为她工作。 所以…… 解决完任务目标，梅洛就感受到背后有人接近。 一双手覆上她的眼睛，梅洛硬生生止住想要攻击对方的冲动。 这个人真是不学乖！ “猜猜我是谁——” 那个人拉长了音调，带着笑意在她耳边道。 哼，无聊。 她还在生气呢！ 她往后踩了一脚，不客气地用力碾了碾。 “痛，痛痛……” 嘴上呼着痛，手却还牢牢地捂住她的眼睛。 他好像铁了心想玩这个游戏。 “猜猜看嘛。” …… …… 她鼓了鼓脸，不情不愿道： “……侠客。” “bin—go—” 遮挡视线的手被移开，青年笑眯眯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chapter.93（回忆篇）花咲·侠客ver 侠客最近陷入了一个烦恼。 起因是他最好的两个朋友吵架了。 很不敢相信吧，无论是库洛洛还是小梅都不是能和人吵起来的性格，虽然他们好像也不能说是在吵架……单方面的冷战，这样说应该会比较准确。 但是最让他烦恼的并不是这件事本身。 该怎么说呢……唉。 他挠了挠头，没整理出头绪，便决定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 “……打扫完这里后还得去墓园一趟，今天早上又送过来几具……” “早上的我也看到了，被枪打到脑袋，模样都看不出了……真可怜，最近这种事感觉越来越多了……” 侠客耳边传来修女们边打扫边聊天的声音。 她们嘴里的这种事情在流星街几乎天天都会发生，一点都不稀奇。 “别提了，唉，安德主教也真倒霉，下次去长老会述职肯定又要被抓着这点不放……”年轻点的修女为主教打抱不平，年老的修女也点头附和。 流星街的长老会与教会是同体的，长老会的最高管理者同时也兼任教皇一职，其下设有分配至各个区域负责的主教，再往下则是负责教会日常事务的神父与修女。 不过主教负责的区域太大，总是需要去各个教堂巡视，每隔一段时间还要回长老会述职，一年里见不到多长时间，修女们最熟悉的还是负责这座教堂的立佐尔先生。 立佐尔先生自然不必说，虽然有时候会有点啰嗦，但他是个十足十的大好人。安德主教和她们虽然没那么熟悉，但她们也都知道他的好，这位主教从来不会拖欠每个月该下发的物资，教会里有什么困难也都会替她们及时上报上去。 多亏了这两位好心的管理者，她们这片区域的生活相比其他地方还是稍显宽松。 “唔，听起来是挺可怜的，不过管理欠佳也是这位安德先生的过错，他并不值得怜悯。” 修女们刚想反驳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就看到她们嘴中的主教大人正背着手，憋着笑看着她们。 他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教袍陈旧但整洁。 修女们虽然名义上是圣职者，但这可是流星街，没有人能真正做到脱产，修女们平时不仅要做粗活，还要吆喝着嗓子管理小孩子，性格大大咧咧着呢！ 现在被正主抓到在背后议论他，她们也不尴尬，几个人一起做完了祈祷的手势后，就围着主教开始叽叽喳喳一些琐碎却给她们的生活带来了许多不方便的小事。 侠客没再继续听，他挥挥手，一个跟在主教旁边的人影快步走向他。 她手里拎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篮子，里面零零碎碎的边角料小点心装了五分满。 你看，同样是被安排来教堂义务劳动，有的人就总是会在打扫完后被修女偷偷拉到角落里塞小零食。 梅洛回头看了一眼，主教也适时地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慈祥的笑脸。 没用的，侠客心想。 果然，梅洛就像是没接收到对方释放的善意一样，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就向他跑来。 倒也不是对主教有什么意见，她对大多数人都是这种态度，讨她的欢心恐怕比讨好教皇都难上一番吧。 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面对熟人，她的神情放松了许多。 “真慢啊。”他佯装抱怨，嘴里立刻被塞进一口点心。 只是边角料，侠客两叁口便能轻松咽下，但他仍故意装出被噎到后努力咀嚼的样子，见到梅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的心情也雀跃了起来。 他们往外面走，梅洛向他展示了篮子中的食物——今天这里面还藏了几颗对于流星街的孩子来说颇为奢侈的糖果，是那位好心的主教大人送的。 往村子走的路上能遇见许多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孩子。孩子之间，关系尖锐对立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孩子都保持着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友好关系，侠客性格开朗，人缘很不错，一路上打招呼的话都停不下来。 他看看几个和他打完招呼，还在原地犹豫着不走的小孩子，又看看无动于衷，像是完全隔绝了外界噪音的梅洛。 “小梅。” 梅洛比他矮一个头，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叫了一声就没后续的他。 那双圆润的猫眼自下而上地注视着他，就好像……嗯，这不是当然的嘛，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比起其他人，她当然更喜欢他啊。 不好，明明也没什么，但这么想总感觉很开心。 他随便扯了个话题，开始说起刚刚听到的修女们的谈话。 轻松的氛围在某一节点停滞下来。 “啊，是萨拉萨她们。” 不远处，是希拉，萨拉萨，派克诺妲和库洛洛。他们像养母们一样在地上摊了一块布，几个人围成一圈坐在布上，埋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自从之前和富兰克林达成和解后，他们经常会玩在一起，一来二去，互相之间的关系就变得非常好。 像是某种默契，在他看向库洛洛他们时，库洛洛也抬头看向了他们这边。 他看到库洛洛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但没等他站起身往他们这边跑几步，他的表情又僵住了。 侠客往旁边一看，刚刚还站在他身边的梅洛消失得无影无踪。 哈哈，所以他说这根本算不上吵架嘛。 两个好友面对面，同时露出一个苦笑。 库洛洛垂着脑袋，很受打击的样子：“她还在生气吗。”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只要是人就看得出梅洛在生气，生气到话都不想说，所以这几天才会舍弃住在同一个村落的库洛洛，跑来找自己。 为什么她会生气呢？ 他的好友认为是他们前几天在墓园里的一次争吵引起的，虽然他觉得那不算吵架，而且也不太理解为什么当时会发展出那样的情况，但除此之外他实在找不到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其他矛盾。 侠客当时不在场，只是听库洛洛讲述了当时的情形，但他觉得原因并不在这里。 「是么，你羡慕的话也可以去那边。」 那边啊，他目光漂移了一下，他想起梅洛压抑不住情绪的话，又看了眼和乐融融地围在一起等着库洛洛回去的几个女孩子。 他是觉得大家都很好，玩在一起也很开心所以无所谓，但有人觉得很有所谓。 库洛洛期待的目光投向他：“她有对你说什么吗？” 站在私人角度，库洛洛是他的好友，他现在有烦恼，他应该帮他想办法解决烦恼，站在团队角度，他们叁个人经常一起寻宝，现在其中两个人关系出现裂痕，对之后的行动也有影响。 总而言之，无论站在什么角度，他都应该帮帮他们。 侠客顿了下，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谁知道……之前我试探了一下，差点被她发脾气赶走……” “唉……” 两个人同时叹气。 “那怎么办？” “……我有在向派克她们请教……”库洛洛支支吾吾道。 完全错误。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或许过段时间她就消气了。”侠客宽慰道。 “……嗯。”库洛洛看起来完全没有被安慰到，但还是振作精神叮嘱道，“这段时间就拜托你了，最近有点不太平，你们尽量在村子附近活动，不要到外围冒险。” “好好，我知道啦。”他按着库洛洛的肩膀，把他转回来时的方向，“那我过去找她，没事的，你也不用那么操心嘛。” “还有其他事……”他补充道，“需要帮忙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叫我。” “啊……嗯。”库洛洛被他推了一下，转过头认真地点点头。 一片沾在他身上的花瓣掉到地上。 是又去摘花供奉死者了吧，侠客没有在意，他对宗教不怎么感冒，也不会因为陌生孩子的死就觉得伤心，在这一点上他和梅洛的观念很相似。 但是库洛洛不一样。 他是个温柔的人，有时候关心别人甚至会超过关心自己，与他一同长大的侠客对此最为清楚。侠客没去过别的地方，但至少在流星街，库洛洛这样的人简直就像在闪闪发光，也因此才会在不经意间吸引到那么多人围绕在他身边。 这其中也包括侠客自己，他觉得梅洛也是如此。 嗯，不过也是因为他这样，小梅才生气的吧，他有些微妙地想道，因为库洛洛是这样的人所以被吸引，又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所以生气。 这段时间，库洛洛也在为了增加的孩童死亡率而忧心忡忡。 就像他一路上看到的那样，流星街的孩子们虽然不说都像他们和窝金，芬克斯那伙人一样敌对，但是互相之间也谈不上多亲密，他们大多都是组成两叁个人的小团伙在行动，一旦有人脱离团队遇到危险，大多数人就算看到了也只会采取漠视的态度，退一步说，两叁个小孩子组成的团队在遇到持有武器的外人时其实也做不出什么有效抵抗。 库洛洛最近似乎有在尝试着想要加强其他孩子们之间的联系，但这很困难，不是一时半会间能办成的事，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在促成这件事上。 在她眼里，这就和他花时间亲近派克她们一样难以接受吧。 库洛洛是不会明白这点的，他从不认为自己有多么特别，因此不会意识到自己在他人心中能占据多么重要的地位，自己的所作所为又会影响他人到什么地步。 ……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恶毒，要是放在动画片里，像自己这种角色绝对会是反派。 侠客有些烦恼。 他也不是希望他们永远不和好，他们两个对他来说都很重要，他只是想借机重新调整一下叁个人之间的关系而已。 —— ……他真是想太多了！ 毫不意外，没几天他们就和好了。 梅洛手上出现了一个精致的花环，赠送者不言自明。 侠客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花环，盯着盯着突然就明白了那天库洛洛在支支吾吾什么。 原来如此，这就叫做有两个以上的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侠客想道，他想瞒着库洛洛梅洛生气的真实原因，库洛洛也想瞒着他自己具体的补救措施。 侠客气极反笑。 专门把他叫出来后，梅洛没有立刻说找他的理由，他也没主动问。 她时不时地打量着他，踟蹰着，终于，她像是确认了他的可信度，下定决心，郑重其事道： “侠客，我有事情想要拜托你。” 侠客的目光从花环转移到她的眼睛上。 “……” “你想让我做什么？”他收起心里对库洛洛的诽谤，问道。 “我要……”她的眼睛像是宝石一样剔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平静地看着他，陈述道，“我要杀一个人。” “希望你来帮我。” …… …… …… 隔天，安德主教被发现死在自己的房间里。 酷拉皮卡if 翠绿色的眼睛怔怔地凝视着她，像是被什么蛊惑住了，又像是在无意识地蛊惑着什么，不仅没有意识到威胁，反而在向着她凑近着。 酷拉皮卡的手抚上了梅洛的耳坠，这个动作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侧脸，一股浅浅的热度从他的掌心扩散到她的脸颊。 他出神地凝视着那只耳坠。 真是不可思议。 酷拉皮卡感觉自己心中久违的一片久违的宁静，整个人轻松了许多，此刻看到这只寓意丰富的耳坠，他脑中浮现出来的也都是与它相关的美好记忆。 耳边是小雨淅沥的声响，在这个陌生的房间内，他们的关系好像变得更加亲密了些，一种微弱的，陌生的，却又温柔的感情在他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悄悄升起。 甚至有一种奇妙的，从未想过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还不知道这个念头背后所代表的含义，但如果有一天，他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到那时…… 他的眼神十分柔软。 “你……” 一只手覆上他的眼睛，将他的视线与未说出的话一起打断。 梅洛低垂着头，阴影遮住了她的神情。 信任的，温柔的，同时又非常脆弱，需要人小心地保护。 情绪饱满到让她无法应对。 刚刚的眼神，梅洛曾经见过。 所以她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决定这份美好是否能继续留存下来。 …… 真没意思。 她看了看被挡住眼睛，却依旧没有反抗的酷拉皮卡，出于信任，他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抗的动作，但是掌心被睫毛一扫一扫而产生的痒意直接地传达出他的紧张。 她看了看被遮住眼睛，却没有反抗的酷拉皮卡，他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因为信任她呢？ 掌心被睫毛轻轻扫过时产生了一点痒意。 “……我很没信用，对吧。”她突然道。 什么？ 酷拉皮卡看不见梅洛的神情，却能直觉地感受到某种氛围的改变，正在他犹豫着要怎么做时，梅洛突然的话让他愣了下。 没等他细想这句话的意思，一个柔软的东西就轻柔地贴上了他的唇瓣。 她行动起来总是没什么声响，身上也从来不会沾上任何气味，这似乎是某种职业习惯，然而此刻，随着她的靠近，一阵甜而腻的香气被迟缓地带了过去。 是茶屋独有的香气。 “咚” 微湿的发丝垂落到他脖颈处，带来一阵凉意，温热的呼吸，柔软的触感，细腻的触感。 在贴近他之前，梅洛就一手覆上了他触碰她耳坠的那只手，现在他确确实实地在抚摸她的脸。 酷拉皮卡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随后的心跳都急促得仿佛在他耳边擂鼓，他的大脑里一片轰鸣。 为什么？ 在大脑得出结论前，他的身体本能地抗拒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推开梅洛，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 手在抬起的一刹那就被制住。 酷拉皮卡突然明白了梅洛刚刚是在说什么。 她是在宣告自己要违背之前自己说的话。 而以她的能力，无论想对他做点什么都是轻而易举的。 按着酷拉皮卡的肩膀将他按到地上后，梅洛趴在他身上，用嘴唇磨蹭了几下他紧闭的唇瓣，又照着过去的方式舔了舔他的唇角，见他没什么反应，梅洛放开了遮住他眼睛的那只手。 酷拉皮卡双手被她控制住，血气上涌，整张脸，甚至连着脖子都涨得通红。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像是蒙着一层水光——那不再是温和的湖水，他的眼神中充满愤怒和羞耻，气势汹汹地瞪向她。 他张开嘴，斥责或是质问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梅洛低下头，重新亲了上去。 “唔……” 舌尖趁着牙齿还没闭合的空隙，灵巧地钻入对方的口腔。 他们的双唇不断地从各个角度贴合在一起，舌尖缠绵地厮磨着，被迫和主动之间的界限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模糊。 酷拉皮卡被制在身后，用力握紧的拳头也不知何时松了开来。 他的脑袋太混乱了。 他到底在做什么？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情况？之后又会演变成什么样？ 酷拉皮卡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脑袋因为缺氧晕得厉害，又诡异地觉得好像亲吻她并不像自己原本以为的那么难以接受。 就好像……好像一直亲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不对。 这件事是不对的，但是酷拉皮卡无法集中注意力，他的脑袋好像变成了一团浆糊，滞涩到他断断续续地想了几次都没想出到底哪里不对。 脑袋有点晕了……梅洛垂着眼，缠绵了许久的唇瓣分开，一丝晶莹的涎水顺着分离的嘴角滑落下来。 亲吻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无论对方是谁，无论两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无论她对对方抱持什么情感，接吻都能让她带来亲密，乃至信任的错觉。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面对酷拉皮卡，梅洛甚至觉得比面对伊尔迷时还轻松许多，能够更加纯粹地去体验这种感觉。 在哥哥面前，她心中总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烦躁。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火在她心中燃烧，在他面前，什么想说的话都被这股火燃烧殆尽，这股火焰带来的烦躁感让她郁郁寡欢，也让她总是在两人独处时迫不及待地向他去寻求身体上的慰藉。 ……果然无论什么都是要实际做了之后才能了解的。 低头望去，略长的金色的发丝散乱着铺在地上，酷拉皮卡裸露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白皙的脸颊上泛着潮红。 酷拉皮卡喘着气，略带迷茫地望着她。 “……”他似乎想说什么，又在发出第一个音节后立刻闭嘴。 他被自己嘶哑的声音惊了一下，强烈又难以言喻的羞耻感重新涌了上来，唤回了他的理智。 “你……！” 你什么呢？ 即使被强迫做这种事，酷拉皮卡仍旧无法将肮脏的欲望与她联系在一起。 她真的对他有这方面的欲求吗？ 这听上去似乎是个愚蠢的问题，但酷拉皮卡确实地在困惑。 她的举动给他一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该怎么说呢，就仿佛她对这些行为本身没有兴趣，反而像是在通过这种行为寻求什么别的东西…… 酷拉皮卡对梅洛的了解还没有深到能寻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的地步。 思考问题时，他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肿胀发烫的嘴唇再一次提醒他刚刚发生的事，他不自然地瞥了一眼梅洛。 他们之间的距离依旧很近，近到每一次呼出的气息都会相互交融。 异色的双眸像镜子一样倒映出他难堪的样子，他探究地想要寻找其中属于她自己的情绪，但越是注视，反而越是被那双奇异的眸子所引诱，顷刻后酷拉皮卡便不得不狼狈地移开视线，防止自己像故事书中被人鱼蛊惑的水手一样自愿跳入海中。 “你……”他用力侧过脸，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没有丝毫攻击力的话，“……这样做你就会开心吗……” “这样做，你不开心吗？”她反问道。 “……” 酷拉皮卡难堪地闭上眼睛，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随便说一句谎话就能敷衍过去，但是证伪和贪婪是人类最可耻的行为。 就算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他也不想打破自己的原则。 梅洛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她实际上也不关心对方的感受。 梅洛选择性忽略自己看到酷拉皮卡那个似曾相识的眼神时一瞬间的触动。 人总不能永远停留在过去吧。 身下的少年整个人都紧绷得像要随时从地上弹跳起来。 再继续下去，就真的不可挽回了，梅洛判断道。 但是…… 就像镜子一样，产生过裂痕的关系永远不会有回到最初模样的可能，是修补还是舍弃，对于梅洛来说答案永远是后者。 选择这么做时，她就做好舍弃和酷拉皮卡友好关系的准备了。 所以继续下去吧。 chapter.94强盗啊 芬克斯曾经真诚地建议侠客找个除念师看看情况，他真的怀疑侠客是在不注意的时候被对方奇怪的念能力控制住了。 一般情况下，芬克斯倒也没八婆到非要去管伙伴的感情生活，他闲得蛋疼吗，他又不是暗恋侠客，他喜欢哪个女人和他有啥关系？！ 但是侠客看上的偏偏是个危险分子，虽然芬克斯自己当初也没少笑过侠客那张花脸，但他也没忘记那道差点割到气管的伤口。 侠客总说自己的念能力没什么特殊的，就算死了也能很快找到替代品，但是作为后勤人员的他的价值并不仅仅在于念能力，他同时也是负责探查情报和制定计划的蜘蛛脑，少了他，团里的行动会很受影响。 没错，芬克斯都是出于对旅团未来的关心才关注同伴的恋情发展的，他绝对不是在计较那个女人小时候先是痛扁过他不知道多少顿，后来还阴阳他字都认不全。 他是个大度的男人，早就忘记这些陈年旧事了！ 好吧，这些暂且不提，他承认梅洛确实给人印象深刻，她当初连杀两个成年男子救下萨拉萨那件事更是直到现在都是流星街的孩子们最喜欢听的故事。 说起这个故事，故事内容显然不可能是出自那位之后立刻拍屁股走人的梅洛之口，也不出自当时已经失血昏迷过去的萨拉萨之口，它完全是基于当时唯一全程目睹事件且侥幸存活下来的男人，在事后以第一人称视角所陈述的犯罪证词改编而成，也因此整个故事都充斥着遮掩不住的恐怖和浓厚的血腥味。 那次事件是一个分界点，就像曾经最受欢迎，充满爱和正义的清扫战士被暗黑风格的虐杀复仇小故事替代了一样，自那之后，流星街高层对外界的主流态度也发生了显着变化。 不过这是这，那是那。 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女人吧，看侠客没有理会自己，芬克斯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开解起对方，好女人多得是，干嘛吊死在一棵树上。 他可是一片好心！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能有什么好结果，怎么看他都觉得侠客是在一头热。 是在和他讲话吗？埋首于电脑的侠客抬头，看了眼看完一部爱情片后，眼眶还泛红的芬克斯，沉默了下。 不需要哦，他拒绝了。 而且只是想找女人的话，他还没有沦落到需要芬克斯帮忙介绍的地步吧，侠客抽抽嘴角，俯身脱离了同伴勾肩搭背的动作。 你不懂，侠客说道。 他要是懂还了得？！芬克斯脱口而出。 侠客看看还想和他继续聊这个话题的芬克斯，微笑着合上电脑，上楼回自己的房间继续工作。 …… 即使是做同样的事，对象不同带来的感受也完全不同。 如果要让他从和感官一般的人长长久久地虚与委蛇以及和喜欢的人相处一天后立刻去死中做选择的话，侠客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很神奇，通常情况下，人都是需要长时间的相处与磨合以及生死之间的考验，才能做到完全接纳对方，也坚信对方能接纳自己的，但是也有的人，刚认识他们时，侠客就能感受到他们对于自己来说是不同的。 他们天生就和其他人有所区别，身上都有着某种能改变他人命运的特质，这些特质强烈地吸引着他，让他不自觉地去试探，去主动靠近和了解他们。 库洛洛是一个，梅洛是另一个。 对侠客来说，为这样的人付出精力简直是理所当然的，无聊的普通人怎么能和她相提并论。 更何况侠客并不认为自己是一头热。 他确认完自己的限制要求，点击确认，向揍敌客发布了一则杀人委托。 她一定会去的。 —— 待在犯罪现场聊天显然不是什么好选择。 金黄宽阔的法桐树，爬满藤本绣球的花墙，再加上只是路过门口都能闻到的，从店内飘散出的蛋糕和咖啡的甜香气，只一眼就能让人对这里升起十足的好感，也难怪这家店在社交网络上颇受好评。 梅洛搅了搅吸管，杯子中的冰块沉沉浮浮，清脆地撞在杯壁上。 她瞥了一眼桌子对面，棕发青年曲着手指抵在唇边，正苦恼地盯着餐牌，纠结自己到底要点什么。 侠客。 梅洛在心中念了一遍对方的名字。 到底该怎么定义她和这个人之间的关系呢？ 他确实是她除了家人之外，最熟识的人，在流星街时期……当时她年纪太小了，最开始的记忆其实已经有点模糊了，梅洛记忆中他们三个就一直是一起行动的。 流星街和揍敌客的环境很不一样，就像梅洛不太能接受他们某些观念一样，她其实也知道自己的性格在流星街算是格格不入的，只是她也不屑于装样子融入他们。 所以当时能和她玩得好的两个人显然都是极具包容力的。 侠客就属于即使当时还是小孩子的她直言要杀人，他也不会认为她的做法过激，更不会对成为帮凶感到愧疚，反而能够欣然接受，立即着手协助她完善计划的人。 梅洛的目光向下移动，侠客穿着一件黑色衬衫，最上方的扣子松开，露出了光洁的脖颈以及若隐若现的锁骨。 没留下疤痕，但并不代表她做过的事就消失了。 侠客又是怎么想的？ 她都快产生无论自己对他做什么，他都会原谅她，不当一回事地和她继续要好下去的错觉了。 “那个……”正当梅洛陷入自己头绪时，侠客出声把她拉回了现实。 他挠了挠脸，干脆把手搁在桌子上，整个人往前倾了倾：“你这样一直盯着我看，就算是我也会觉得不好意思的哦。” 梅洛没看出他哪里不好意思了。 “你……”她顿了下，这个问题她已经纠结了一路了，但对方好像完全没有想要提起的样子，她决定直接问，“你不生气了吗？” 她语气淡定，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完全不在意对方的回答。 侠客笑了一下：“我可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当时无论再发什么你都不会再回复了。” ……什么意思？ 他当时那么说，不就是在告诉她他在生气吗，她要怎么回复？难道要她道歉吗？ 明明就是他先不对的，她本来就没什么一出门就必须去见他的理由。 店员恰巧在此时将他们点的甜品送了过来。 用咖啡冻做底，装饰着巧克力脆的栗子奶油芭菲和用草莓做点缀，山楂果酱做夹层的奶油蛋糕被分别放在他们面前。 侠客用银勺舀了一口冰激凌，塞到梅洛嘴里。 “好啦，之前那件事就当我们彼此责任是五十五十，我不和你生气，你也别和我生气？”翠绿色的瞳孔带着笑意看向她。 冰冰甜甜的味道从她舌尖扩散，梅洛从侠客手里接过勺子，估算了下继续辩论下去自己的胜率，终于默默点了点头。 “好，那这个就解决了。”侠客宣布，他颇为轻松地抱怨道，“哇，不过和你见次面可真难，再这么下去，我都快以为自己是交了个网友了。” “是么，你不是也挺忙的。”和那些人一起。 梅洛扯了扯嘴角。 “是啊，不过团里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侠客看看她，明智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侠客心里明白，如果想要继续下去的话，这个话题迟早要坦诚布公地讨论一次。 但至少不是现在。 四年里不间断的联络让他们没有生疏下来，侠客用几句话就把梅洛的注意力重新带回自己这边来。 “嗯，那待会我们可以先去这里，然后我听说那附近……” —— 在那之后梅洛被拉着玩了一个下午，侠客好像有事先做过攻略，等他们逛完一圈回到他目前的住所附近时，天刚要变黑。 “好累，懒得去超市了，今天晚饭就点外卖吧。”棕发青年用状似随意的语气说道。 他忍住回头看梅洛神情的冲动，心虚移向一边的眼神闪了闪。 “好啊。” 梅洛也不太想下厨，她仰头看了眼侠客目前的暂居地。 一栋三十层左右的高级公寓。 搭乘电梯时他们还在讨论晚饭点什么外卖，到达房间门口时才得出最终结论。 干脆全都点一遍。 侠客从口袋中掏出钥匙，心情愉悦地打开公寓大门。 先听到的是油烟机的声音。 他警惕了一瞬间，然后就看到—— 宽敞的客厅里，自家团长正翻阅着一本书，悠闲地坐在沙发上，他面前的茶几上还摆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从书本中抬起头，自然地朝侠客打了声招呼，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简直像待在自己家里一样闲适。 侠客面色一僵，对未来几天的计划一瞬间被全部推翻。 “你回来得真是时候啊，侠客，”另一个青年从厨房探出身，先是看了眼侠客，哇了一声，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了眼他身侧的梅洛，他对她友善地笑了笑，“再等等，晚饭马上就做好了。” 什么等等，什么晚饭，什么跟什么啊！ 这到底是谁的房子啊？！！ 幻影旅团的蜘蛛脑忍住对青年去去去的冲动，第一次真情实感地感受到法律存在的必要性。 私闯民宅，这两个人简直就是强盗！ chapter.95追求 客厅内，黑发青年合起手中的书，随着他抬头的动作，刘海晃动，露出他系在额头上的白色绷带。 “……” 梅洛本来想把侠客往自己身后拉的手顿了一下，没来得及想什么，手先若无其事又飞速地收了回来。 才收到一半，就被头也没回，却好像能预料到她动作的侠客“啪”地一声抓住了，本能地往后退一步的动作和突然一片空白的脑子也被这一拉给一起拽了回来。 为什么她第一反应是想逃走？她又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对方的事。 冷静下来，现在的情况相当于去朋友家里，却发现对方家里出现了两个不认识的人，虽然这两个人百分之百是朋友的朋友，但是不管这么想都和她无关，该给出解释的另有其人。 她是做过和侠客一起行动的话多多少少避免不了和其他不想见面的人的心理准备。 虽然侠客在短信闲聊中总是刻意避免谈及自己具体在做什么，但是他分享的日常中那些人出现的频率实在是有点高……不过如果是对方故意骗她的话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是骗她的吗？ 从她的视角看来，侠客似乎同样被门内的景象惊到。 青年原本上扬的嘴角僵了一下，隐隐抽搐，他沉默了一秒，转过头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你看我真是的，居然走错地方了。” 故作轻松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格外清楚。 他说着便想关上门。 “喂，侠客你干嘛……？？”青年眼疾手快用脚卡住了门缝，“不认识我们了吗，就是这里没走错啊！” “肯定走错了哦，要不然我的房子里怎么会有两个不请自来的人呢？”侠客用力推门，额头冒出一个井字。 …… 在团内腕力倒数的侠客惜败了。 ——好吧，和腕力没什么关系，其实是那扇门承受不住两个人的力道，没一会就咔地一声在中间裂出一条裂痕。 他认命了。 青年立刻借势勾住了侠客的脖子，把他，以及他拉着的梅洛往客厅里带。 —— 库洛洛来找侠客主要是为了8号的事情。 “我懂了，简单来说就是你处理善后时不小心漏了一个人，现在他不仅找到靠山被人保护起来，他背后的那个人还发布了通缉令，反过来想要取你性命。” 这都什么事啊。 他皱着眉，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一阵噼里啪啦停：“怎么这么不小心。” “抱歉嘛，当时杀得太顺手了，等注意到有监控，赶去监控室时那个人已经逃走了……”青年有些心虚，话音逐渐变低。 侠客有些头痛，他怎么就信了对方当时说后面可以全部交给他的话。 卡莱多这家伙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对那些人的仇恨比他们只会多不会少，也怪自己当时急得走，这下好了，该做的工作永远逃不掉的，就算一时逃掉了，也只会以更险恶的方式重新回到自己手里。 现在没有人在意晚饭的问题了，几个人都围坐在沙发边，看侠客 “很棘手吗？”库洛洛问道。 “这个嘛……”侠客盯着屏幕，绿眼睛里反射出笔记本屏幕上不停跳出的网页，“网络上散布的信息倒是好删除，问题是对方逃走时拿走了监控室的录像带。” 录像带完完整整地拍到了8号的脸，他再怎么也没办法顺着网线去删除不联网的录像带里的画面啊。 针对8号本人的通缉令还无所谓，但如果对方有政府方面的路子，企图用录像带的画面查8号的身份，那他们查出来的只会是世界上不存在这个人。 不存在的人，会产生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两种，一是对方因为某些原因通过地下医生整容改变过样貌，因此很难靠长相查询到对方的国民编号，二就是对方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地方的居民，也就是流星街人，他们生来就不被世界所承认，政府里也自然没有他们的档案。 幸好当时只有8号一个人，所以一般都会觉得一的可能性比较大，要是同时出现了好几个“不存在的人”的话，那幻影旅团来自流星街就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虽然这件事迟早会暴露出来，但是现在时机不对。 现在就把旅团和流星街有关的事暴露出来还为时尚早。 在之前把火红眼发布到他们建立的网站上后，旅团的悬赏等级升到了A级，在外的恶名倒是足够有威慑力了，但是流星街还没有成长到足够承受与这份恶名一起到来的报复的程度。 之前团长和长老们商谈后得出的的结论是让流星街建立一个有仇必报，但比较被动的形象，旅团则在外劫掠发展流星街所需要的物资，暂时把两边切割开来对彼此来说都比较方便。 卡莱多这事说大不大，说急也不急，就是这个漏洞放在那里，让人心里膈应，以后做事要更加谨慎，束手束脚些了。 库洛洛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沉吟片刻，道：“那先别管卡莱多的通缉令了，侠客，追踪这些信息的来源。” 侠客比了个ok的手势。 他还真忙呢。 话说她坐在这里听这些真的好么？ 梅洛神游天外，自从进了这个房间，她的思绪就有点卡顿，莫名其妙就顺着气氛坐下来听他们叽里咕噜了一大堆，但也总算相信这次这两个人的到访是纯粹的意外事件了。 剩下的她不想听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好像都不是很在意这些事被外人听到的样子，但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吧。 她准备戳戳侠客。 “呐。”不认识的青年往后倾斜，越过侠客向她搭话，“梅洛，我可以向你提一个问题吗？” “噗咳咳，你别戳那块，好痒啊哈哈。”侠客笑了几声，空出一只手抓住她捣乱的手，“再等等，我马上查到了……啊对了，你的委托价格和之前应该一样吧，我等会直接给你转账。” 不理他。 卡莱多眨眨眼。 黑发少女像是根本没发现这里有人一样，百无聊赖地盯着侠客的电脑屏幕，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卡莱特盯了她叁秒，再次眨眼时突然就明白了一些同伴们想破头也想不明白的事。 虽然说这次不提前通知就来找侠客确实是因为他的疏忽，但是卡莱多知道，就算没这件事，他最近也会被带来亲眼看看梅洛的。 团长总是很谨慎。 不过这份谨慎是有必要的，实际看过之后，卡莱多瞬间明白了侠客当初会铩羽而归的原因。 念能力就是这样一种存在，了解具体能力前后所带给人的威胁感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公布自己的念能力甚至可以视为一种小型的誓约，能在战斗中增强自身的念力，所以大部分念能力者们不到必要时都不会随意公开自己的能力。 卡莱多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觉得还是应该试一试。 毕竟她虽然没理他，但也没理团长，这是一个好开头。 “你和侠客是那种关系吗？”卡莱多厚着脸皮锲而不舍。 没有在乎其他人的反应，他继续语惊四座：“如果不是的话，我可以追你吗？” 他成功了。 不仅是梅洛，叁道或明或暗的视线都一起汇集到了他的身上。 chapter.96卡莱多 大概是被他无语到，梅洛留下一句查出点什么再通知她后就离开了 ——这幢公寓是一层两户的户型，她应该是在刚刚坐在一旁听他们谈话时，买下了隔壁的房子。 他记得隔壁原本是住着人的吧，竟然这么快就为大小姐整理妥当了，卡莱多心想，钞能力的力量还真强大。 “你看过她的能力了吧。”等了片刻，黑发青年开口道。 “嗯，看过了。”坐姿随意的青年笑了笑，“适用性挺强的能力，对了，比起那个，她给能力取的名字也很有趣哦。” 卡莱多是具现化系的念能力者，他的念能力简单来说就是能够在凝视一个人三秒之后，“看见”对方的念能力的全部内容。 就像他之前说的，念能力的作用和触发条件千奇百怪，有些念单靠接触，乃至同处一个空间就能被触发，也有很多念是机制型的，很难靠单纯的武力破除，很多时候，念能力者们交锋的胜负并不完全取决于武力的高低，而是在于进行信息战。 而对团长而言，他的能力就更不可或缺了，他的作用是不可取代的，卡莱多明白这点，所以就算这次犯了错，他也没有多紧张。 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吧，要是被窝金或者芬克斯他们知道的话倒是可能会赏他几个爆栗，但是团长刚刚的意思就是不通知其他人，他们几个自己处理好这件事。 他看向库洛洛。 那双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安静地等待他详细讲的样子看上去居然有些乖巧。 卡莱多是流星街本地人，虽然当初加入旅团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复仇欲，但这么多年下来，对于团长这个人，他也是真心敬重的，所以大多数情况他都很愿意帮团长的忙。 “可是我不想说诶。”他说道。 “为什么？” 卡莱多翘着二郎腿，往后靠了靠，柔软的沙发垫包裹着他凹陷下去：“我不是说了嘛，我想追她，想追人总不能一开始就给自己埋雷吧。” “少来，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侠客凉凉地出声道。 “我是认真的哦。” 侠客回以呵呵一笑，他信他就有鬼了：“团长，你也说说他啊。” 卡莱多安静了下，他叹了口气，无奈道：“是啊，如果团长一定要我说，那我也没办法啦。” “不过这是团长的命令吗？” 库洛洛从刚刚开始就没有说话，他捂着嘴，好像陷入了某段回忆。 “不是，你不想说可以不说。”他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强制性的命令。” “况且你现在的态度就是一个信号，我相信如果是会威胁到我们的能力的话，你不会无动于衷的。” “那当然，我也是旅团的一员嘛，我不会忘记的，”卡莱多笑道，“谢谢啦，团长。”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侠客抽抽嘴角，他待到现在就是想听听卡莱多看见了什么，没想到只是浪费时间，“算了，随便你，我去一趟网吧。” 猎人执照的权限相对较高，凭借它调查许多事情都会方便许多，但是执照不能在家中直接使用，一不注意就会引来令人厌烦的不速之客。 侠客合上笔记本，把它装进电脑里，拎起包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他想起什么，转身朝卡莱多比出一个数字，提醒道：“对了，你待会记得把钱打我账户上，这次全都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别想让我买单。” “那直接把她的账户发给我……”不就得了。 哎呀，走掉了。 卡莱多望了眼那扇形同虚设的破门。 “那我也回房间了。”库洛洛收拾收拾自己的书，“你也趁这段时间休息下吧，等侠客回来就要干活了。” “嗯嗯，我知道的，好好休息哦团长大人^^”他像招财猫一样上下晃动自己的手。 看着团长走进房间，卡莱多笑容淡去，他沉默许久，自学会念能力后第一次解除了自己的具现化产物。 那是一对眼球。 失去了支撑物，他的眼皮便如同破布一般软软地塌陷进去，甚至没法遮住整个眼眶，坏死的眼外肌像是一根根小舌头般趴在眼眶内壁，仔细观察还能在本应是眼球的部分看到一些红红黄黄的人体组织，乍一看，那两个空荡荡的眼眶就像两张长大了正等待投喂的嘴。 眼前一片漆黑。 照理来说，在学习了念之后，即使没有视觉，他也应该能够感受到自己身边的物品。如果想要知道得更详细，他还可以开“圆”来感知。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作祟，卡莱多总觉得没有用眼睛亲眼“看到”的来得有安全感。 …… 差不多十年前。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车外的惨叫声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卡莱多蜷缩在车子的一角，周围还有好几个和他一样被绑起来的孩子，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点伤，全身被麻绳捆着，嘴里又塞着布，有几个倒在一边，也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死了。 卡莱多没空关注其他人的情况。 他的眼眶好痛，非常痛。 明明是被挖走了什么，明明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却有种剧烈的挤压感，炽痛感，痛得他都在想是不是因为没了眼球，他的大脑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所以才会这么痛。 那些人刚刚为什么不干脆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与其像狗一样趴在这里痛苦煎熬，还不如直接去死来得更有尊严。 冰凉彻骨的寒意顺着空气，顺着他紧紧贴住的金属蔓延到他的全身。眼眶中最初流出的血液凝固住，他动了一下，脸与车底间滞涩的牵连感让他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动弹了。 那几个人还没回来吗，他浅浅地困惑了一下，又觉得或许是临近死亡，自己的时间被无限拉长了。 那几个人还没回来吗？意识模糊，他花了很长时间集中精神思考这个问题，但随即又觉得，或许是临近死亡，自己的时间感知被无限拉长了。 ……说起来…… ……明天还有配音表演……他记得……是清扫战士…… …… …… 再次醒来时，眼前依旧一片漆黑。 眼眶处依旧痛得让人想去死。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睛，引起女性的一阵惊呼。 “小心点，别摸伤口！” 听声音好像是教堂里的某位修女，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警告他再敢乱动就用绷带把他的手捆起来。 修女叫来几个姐妹，一边唠叨，一边解开他眼睛上厚厚的止血绷带帮他换药。 钳子 从修女零碎的话中，他得知自己因为伤势昏迷了两天，除了自己外，当时那辆车上所有的孩子都获救了，虐待绑架他们的那几个男人也死了。 都是因为一个女孩。 提到那个神奇的孩子，修女语气中带上了惊奇和佩服。 她们当然不会觉得那个孩子吓人，不如说正因为她那么小，却能在持有枪弹的人贩子手中救下朋友，又干脆利落地杀死大家都愤恨的外来人，反而让整个故事增添了一分传奇色彩。 修女们议论着她，随后又谈到与她亲近的那几个同样引人注目的孩子，语气中充满希望。 孩子们就是未来。 她们都认为这批孩子长大成人后一定能彻底改变流星街的面貌。 梅洛，是么。 卡莱多记下了这个名字。 连一点光都感受不到，但是照到身上的温度又直白地提醒他，现在已经是白天了。 他得救了。 …… 念气在眼眶内重新凝聚，塑造出一对新的眼球。浅灰色的眼珠轻轻转动，很快便如同正常人的眼睛一般焕发出神采。 具现化出的念能力产物弥补了他的缺陷，让他得以和正常人一样，甚至能比正常人“看到”更多东西。 只可惜等到他被允许出门时，梅洛早就不在流星街了，卡莱多先前虽然知道有这么个人，但在这之前从来没和她对话过。 她原来是长这样的吗，她原来是这种性格吗。 他终于看见了。 就和他想象中一样…… “真帅啊……”他喃喃道。 chapter.97忧心 提问。 一个人在幼年时期时曾有两年时间由于一些偶然的因素，与另一个人成为了几乎每天都见面的玩伴，但这段经历只占用了她人生中的不到七分之一的时间，算上白天的时间的话甚至不到十四分之一，而在这之后的十年她和对方都没有任何联系，几乎忘记了这段经历。 这种情况下，这种互不相关，几乎可以算作是陌生人的情况下，双方再会时一般来说应该会是什么心情呢？ 梅洛取下挂在门把上的袋子，袋子里面装是房子的相关文件以及各种钥匙。 以前的银行卡肯定是不能用的，梅洛甚至没有将它带出来，但是作为杀手的报酬非常丰厚，即便她这段时间只接了几个简单的任务，目前的存款也足以让她毫无顾虑地过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逸生活。 梅洛拿出其中一把钥匙，开门进入玄关。 说是这么说，但她本来是打算蹭侠客的房间的。事实上，就算临时出现了两个不速之客，这种户型的房子里的房间分给四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她没有开灯，径直走向冰箱。 房间的一角亮起暖光。 冷藏室里已经摆满了梅洛平时喜欢的饮品，她从里面挑了一罐，关上冰箱门，拉开拉环。 月光穿透阳台处的玻璃门，在地上投射出一片朦胧的光影，散发着柔和又清冷的光辉。梅洛拿着饮料，推开玻璃门，慢悠悠地走到玻璃门旁。 推开门，凉爽的夜风迎面吹来。 回到开头的问题。 任何情绪的产生都依托于客观事实，如果她感到了某种情绪，那也必然可以顺着逻辑找出这种情绪的来源，很多时候只是看她愿不愿意承认罢了。 如果要找一个词定义梅洛现在的心情的话，那只能是害怕。 或许是天性使然，也或许是家里的期待和鼓励加深了这一点，总之，几乎从有意识开始，梅洛就自觉任何时候都要表现得可靠又无所畏惧，这种从小到大的习惯让她能够在任何时候都维持表面的淡然，直到那个陌生青年突然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她才借口逃离现场。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过去的事情就像是被水冲走的花瓣，是应该很快忘记的东西，未来的事情遥不可及，所以也不需要浪费时间去筹谋。 梅洛之前一直觉得自己之所以忘不了两年前的事，只是因为自己一直逗留在事发地，眼前也总是有那件事的参与者晃来晃去，时刻提醒着自己过去发生的一切，因此，她乐观地觉得只要隔绝一切外出一段时间，等到自己忘记这件事后自然就可以放平心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枯枯戮山。 铝制罐表面凝结出一颗颗水珠，顺着罐壁，顺着她的手指向下滑落。 并不是这样的。 如果某件事能够随着时间而被平复，那只能说明她本来就不在意那件事，而在意的事…… 梅洛听到了轻微的声响，是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 手指用力，铝制罐身被捏出了几道指痕。 她用一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警觉的目光向右侧望去。 相隔几米，“花瓣”若无其事地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她，乌黑发丝间缠着的白色绷带格外醒目。 梅洛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绷带到底是什么？ 黑发青年看着她，嘴角微扬，似乎正打算说什么。 “……” 梅洛退后一步，砰地一声把门拉上了。 —— “好无聊啊……” 白发少年丧气地往前一趴，整个人像没骨头一样瘫成猫饼。 本来当杀手的日子就已经够单调乏味了，整天除了训练就是杀人，现在更是连家中唯二能交谈的两个人也都不见了踪影，奇犽感觉生活从未如此无聊过。 没错，虽然奇犽小朋友总是和他二哥唱反调，给他取些难听的外号，整天把糜稽气得上蹿下跳，恨不得一天抽他百八十顿，但是他内心倒不是真的讨厌这个二哥。 在兄弟几个里，他们甚至算得上是关系最好的。 呕…… 光是想想就要吐了。 好吧，虽然不讨厌，但也不代表奇犽真的多喜欢糜稽这个二哥，只是他和其他几个兄弟实在太不合拍了，硬要选的话，奇犽宁愿和小心眼又脾气差，但至少有点活人味的糜稽待在一起。 至少捉弄他还是挺有意思的嘛。 糜稽突然就不见了，家里人都说他是接了个出门的任务，但奇犽可不相信那个死宅会主动离家。而且现在情况那么特殊，家里不监视糜稽就不错了，居然会这么简单地让他出门……？ “奇犽哥哥想玩什么？”柯特乖巧道，“我可以陪哥哥一起玩。” “哈……”奇犽没趣地瞥了眼柯特。 他这个弟弟就像木偶一样，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整天只会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妈妈和梅洛后面，奇犽觉得他很没意思。 现在家里只剩他们两个小的，带弟弟玩的工作自然就落到他头上了。 奇犽不喜欢带小孩，但他要是做得太过分，基裘铁定会绕着他转圈，不停地质问他为什么不愿意亲近弟弟，为什么是不是厌倦这个家了，是不是也要离家出走，是不是要抛弃她再也不回家了，为什么她的孩子会这么狠心，但是这也代表他们长大了，但是她好伤心，奇犽也要这样吗，质问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念叨梅洛会不会也是这么想的…… ……根本打不断，她会越扯越远，扯到奇犽都汗流浃背的程度，然后开始自顾自地幻想出家里引起孩子们不满的地方，命令管家们照着她的命令改造家里…… 真到了那时候，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就由不得他了。 奇犽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当然是因为他真的这么做过，那段时间他一个人时耳朵都有点嗡嗡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他也试过像个好哥哥一样带柯特一起玩。 拿出自己喜欢的玩具，把公主玩偶分配给柯特，奇犽自己举起怪兽人偶，凶神恶煞地扮演起掠夺公主回老巢的反派。 奇犽能感觉到柯特在尽力配合他，但是……本来应该是他照顾弟弟的，这样像是硬逼弟弟陪自己玩本来不感兴趣的东西，不是适得其反吗？ 还显得他好幼稚。 最后，就变成了一到基裘指定时间，他和柯特就泾渭分明地分别占据房间一角，自顾自做自己的事的局面。 “也不知道梅洛现在在干什么……” 他小声念叨了一句。 可恶，为什么离开家时不带上他，他也想出门玩啊！ “奇犽哥哥是在想姐姐吗？”没等奇犽反驳，柯特就继续道，“没关系的，姐姐很快就会回家的。” ？ 柯特肯定的话，以及话中的意思让奇犽觉得头皮发麻，他看向弟弟：“你知道什么？” 柯特从上午听到这个消息开始心情就很好。 他在是否要独享这个消息的念头前犹豫了一下，又想到大哥和妈妈都已经知道这件事，自己已经不可能成为第一个迎接她的人，便决定大方地与叁哥共享这一情报。 “爸爸新接到的委托，在搜罗目标情况时意外发现了姐姐的踪迹。”他抿唇笑了笑，一想到姐姐终于要回家了，这个笑容显得格外真挚，“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大哥这次也会跟着爸爸一起去。” 确保什么万无一失？ 席巴的任务成功率当然是百分之百，的解决目标哪需要两个人？怕就怕梅洛趁着混乱溜走。 况且柯特也一直觉得爸爸太放任姐姐了，他看得出，不管是爷爷还是爸爸都没在认真找姐姐，简直不可理喻。 虽然柯特也不希望大哥太接近姐姐，但是这时候他确实是最靠谱的人。 柯特很想姐姐，她已经整整九个月没回家了，要不是他太弱，柯特都想自己出门找人。 这下好了，煎熬的生活终于要结束了，柯特下定决心，从今往后一定要多盯着姐姐，绝对不会让她再有无知无觉地从家里消失的机会。 “奇犽哥也很开心吧？” ……开心吗…… “……” 奇犽没有回答。 他很想梅洛。 他也很气梅洛对他绝口不提自己的事情，甚至曾想过，究竟是她认为自己太弱会拖累她，还是其实她根本就不在乎他这个弟弟，不然为什么可以做到谨守口风，连一丝一毫地不对劲都不透露出来。 她难道不相信他吗？ 但是比起这些，他还是更气自己居然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到。 连她都觉得无法忍受的事到底会是什么？ 她要是坚持不回来，伊尔迷那家伙会不会说些过分的话逼她回来？ 奇犽现在反而希望现在一切都是他的梦境，只要醒过来就又是无聊的一天。 千万别被抓回来啊。 他低下头，忧心忡忡地想道。 chapter.98花咲·梅洛ver（1） qingg ushi. “上午的课好难，我有一段没听懂后面就全听不懂了……” “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等会吃完饭我试试和你讲一遍，你听听看是不是我说的这样？” “你也太强了吧，加我一个，对了，下午的体术课，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上次老师说要……” 培训所内，几个十来岁的少年端着餐盘，趁着排着队的空档小声聊天。 枯枯戮山每隔一年就会招收一批十岁以下的孩子作为新一届的管家实习生。他们会在培训所内接受最为基础的教育与训练，将对揍敌客的忠心深深地镌刻在脑海中，在这之后再逐渐接手一些琐碎的事务。 在这批人当中，运气与能力均出类拔萃者将在数年后晋升为正式的管家。 ——运气和能力不太好的？ 虽然招生时已经筛选过实习生们的资质了，但是总有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跟不上课程的人，这样的情况下…… 杀手家族可不是做慈善的，为新一代累积杀人的经验就是他们最后的价值所在了。 不过以上这些都不是梅洛在意的。 一双炯炯有神的猫眼隐匿在餐厅外的灌木丛中，紧盯着眼前的一切，被提前藏在餐厅中的窃听器则将他们的对话一五一十地传到她耳中。 “……” 小女孩思考了一会，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草丛里。 趁着午休时间尚未结束，梅洛小心地避开走廊中的监控摄像头，步入休息区。 她家的监控并不是无所不在的，或者说是故意设计成有漏洞可钻的。 非常席巴风格的布置，就像在说，只要能力足够就什么都可以尝试一下。 黑发男孩换了个睡姿，大手大脚地躺在正中央睡得正香，梅洛看了糜稽一会，便若无其事地在他身边躺下，闭眼，假装自己一直在这里睡觉。 ——记住网站不丢失：p o18 ai.co m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意义吗？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别说在此之前了，如果不是事出有因，她觉得自己这辈子脑子里都不会冒出这个问题。 求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根本不需要任何其他条件，如果再深入一点，那梅洛觉得，所有生物活着都是为了追求愉悦——这已经是她思考了很久后得出的结论了，反正不管怎么样，她都无法把生死和意义联系到一起。 话说到底怎么样才算有意义？有利于自己想做的事的就是有意义的，但是这个问题中并不存在什么目标，自然无法套用她理解的“意义”。 她翻阅了一些书，有谈及相关问题的都是她不太感兴趣的书，她潦草地翻找到自己想要阅读的部分，却被上面那些长篇大论又神神叨叨的话语弄得更加一头雾水。 根本看不懂在说什么。 她观察了一圈周边的人，甚至为了扩大观察范围，去观察培训所的实习生，但也没观察出大家活着是为了什么意义。 梅洛藏在树后，蹙着眉头观察被一群人包围住的库洛洛。 黑发少年坐在人群中间，低着头给他们念书本上的故事，周围的小孩子们则随着故事的情节，不时地或是发出惊叹，或是进行讨论，也因此，他必须尽可能地提高音量，以让所有人都能听清故事的内容。 看上去就好辛苦。 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就是他认为的有意义吗？ 梅洛觉得自己被意义这个词搞晕了，她对这个词根本没有兴趣，就连那次争论也只是她对对方不满，借题发挥想要刺对方一顿而已，但是，意外的，在争论的过程中，她突然察觉到这个所谓的“意义”，或许就是造成库洛洛那些让她无法理解的行为的真正原因。 “早上好啊，梅洛。”？！ 梅洛转头，看到剃着寸头的女孩背着手，笑意吟吟地和她打招呼。 她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只是简单道：“早上好，派克诺妲。” 在看不见的地方，派克诺妲背在身后的手纠结成一团。 她是想要和梅洛处好关系的。 流星街环境恶劣，也无法提供正规训练的机会，个人的力量很难发挥出作用，因此在这里，即便是像窝金那样身体素质异常出色，天生拥有怪力的人，也会和玛奇组队以弥补个人之不足，这里的居民本能地理解并珍视团结的力量。 更别说派克诺妲本来就是个温柔的好孩子了，不管是出于她本身的意愿，还是出于对朋友的朋友的善意，她都希望能和梅洛好好相处。 但实际上，她和梅洛的关系有些尴尬，这份尴尬来源于先前的一次对话。 「“说起来，我们也认识一段时间了，我可以和侠客他们一样叫你小梅吗？啊，你也可以叫我派克，听上去会比较亲密。” “本来就不熟，为什么要听上去亲密？”」 无法反驳。 得到这种回答，就算是善解人意如派克诺妲也没办法接下去。 倒不是说她无法反驳这句话，实际上，派克诺妲认为改变称呼是增进关系的第一步，如果对方接受，这个亲昵的称呼就是友谊的见证，如果对方拒绝，她也借这个行为率先表达自己的善意。 但是梅洛的话明晃晃的，就差直言她根本不想和她增进关系了。 那个时候真的有点受挫了呢，她在内心用吐槽的语气评价道，听到这种话还能厚着脸皮继续去接近她的人都有资格当故事书里的勇者了吧。 不过就算是为了小库，她今天也要当一回勇者！ 她指了指人群的方向，邀请道：“要一起过去吗？” 梅洛看了看派克诺妲，摇摇头。 可以的话，她也希望她不要把自己站在这的事告诉库洛洛，总感觉有点奇怪又有点丢脸……不过她和派克诺妲不熟，并不想拜托对方帮自己什么忙。 “啊等等……” 对方叫住了她。 “有什么事？” 她看着一脸“有很重要的事，必须现在说”的派克诺妲。 她不觉得她们之间有什么可以说的。 “……就是，你和库洛洛，最近是不是在吵架？” 派克诺妲小心翼翼地注意自己的用词，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更加温柔些，但是越来越急促的话还是暴露了她心中的紧张：“那个，虽然不太熟，但是我们年龄相近，也都是女孩子，聊起来可能会比较有共同话题？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聊聊你的想法？我保证不会和别人说的！” “……” 梅洛没有回答，她看着派克诺妲的脸，突然问道：“是他拜托你来说的吗？” 他？ 派克诺妲很快意识到对方是在指库洛洛。 “不是，”派克诺妲赶紧摆摆手，解释道，“只是我觉得……” 她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应该没有什么无法化解的矛盾，吵架后面对面沟通或许有点难，但是如果有个中间人能帮忙……而且她私心上也希望自己能帮库洛洛解决一点烦恼。 “那我就直说了。” 梅洛忍了忍，语气中仍旧泄出了一丝怒意。 “你和库洛洛关系很好。” 说到底，本来就是因为这个才让她特别生气，才特别想找库洛洛茬的。 梅洛不否认不管是萨拉萨，希拉，富兰克林还是眼前的派克诺妲都是普遍意义上的好孩子，但是难道是好孩子她就一定要喜欢他们吗？ 梅洛觉得很生气，她在家时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但是他是他，我是我，不熟的人却做出很了解我，想要为我好的样子真的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