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妖孽将军攻略了》 第1章 《我被妖孽将军攻略了》作者:瑜灵【完结+番外】 文案: 按照文昌县的规矩,孔翔宇一个大男人,要嫁给魏家一位死了百年的将军。本是个走过场的冥婚祭祀,却成真了! 那位死了百年的将军,居然真的来娶他了,还带来了一屋子的聘礼。 给聘礼倒也没什么,谁想这些聘礼中竟出现了他大哥的遗物。 从此一人一鬼踏上了办案的道路。 而这一桩桩的案件背后竟牵扯着一个百年前的秘密。 都说姻缘天注定。 孔翔宇身为男子,理应不该与另一个男子有姻缘。 他与魏泽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 是什么让魏将军百年不愿入轮回? ------------- 魏将军骁勇善战,风华绝代。本是个不差女子喜欢的好儿郎,却独独对孔翔宇这个男子。 他是人也睡了,床也上了,甚至连兵法都用上了,偏生那孔翔宇就是个不开窍的。 有日魏泽问他:“你要如何才能答应?” 孔翔宇头疼万分,随口胡诌道:“你挥刀自宫,我就答应。” 魏泽皱眉道:“不行,刀会断。” 孔翔宇:“……” 他是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偏偏被男人给看上了!他可是个直男!直男!! ------------- 1.文章大体,甜一甜,虐一虐(我试试)he 2.本文主受视角 3.年下,年下!魏将军算的是阳寿! 武力超群厉鬼攻x柔弱不能自理受(真的) 第1章 叩叩叩—— 孔翔宇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了。 门外的媒婆问道:“孔公子,您醒了吗?” 孔翔宇一时间有些茫然,困顿地瞧了眼四周。方寸的地方,一桌两椅一月老金身。 他想起来了,昨晚中元节他以文昌县祭祀先祖的身份,与那死了百年的魏将军成亲了。 此刻正是在姻缘庙里。 说好的守夜,却在供桌上趴着睡了一宿。而桌面上原本放着的贡品乱七八糟的掉了一地。那两支喜烛也歪扭的被扫到了桌子底下,断成了两截。 “孔公子?”媒婆听到动静,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这回孔翔宇倒是应了。 “醒,醒了。你等会儿,先别进来。” 他火急火燎地收拾完桌上的残局,起身时腰酸背痛,估计是昨晚睡得不好抽筋了。就是屁股那儿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地疼,难不成他昨晚做春梦的时候还梦游了? 收拾完供桌,便去捡掉地上的红盖头。然而盖头掀开,地上竟多了一把玉扇。通体洁白,质地温润,用料竟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打开扇面,白玉上居然还带着血丝。只是年份久了,血丝都浸在了白玉里。一般这种模样的玉石,大多都为葬玉,而且是放在死人手里才会形成这副模样。 他不记得进来的时候有这么一把玉扇,难不成是这庙里的东西? “孔公子,你好了吗?咱还得去魏将军的府邸一趟呢。”媒婆估摸着是等急了,言语间都透着一股不耐烦。 “好了。”说话间,把玉扇塞进怀里,整理好衣襟盖上了红盖头。 媒婆开锁进来,孔翔宇把事先准备好的红包递了过去。 那媒婆立马变了副嘴脸,甩着帕子对他道:“孔公子可真客气,早上县令大人已经给过了,没想到你竟又给了一个。” 孔翔宇笑着应了声,他爹平时不怎么管他,对付这种门面功夫做的倒是挺全。 媒婆嘴上说着客气,拿红包的手势倒是挺利落,欢快道:“快走吧,花轿都在门口等着了。” 孔翔宇捧起桌上魏将军的牌位,被扶着上了花轿。 他一大男人个头高,进这娇小的花轿时还磕了一额头。 媒婆立马笑着说道:“新娘子磕磕碰碰,合家欢。”随后对着轿夫甩了甩手“起轿吧,别误了吉时。” 这花轿确实太小了点,孔翔宇坐着也只能占半个屁股。路上颠簸时,他这后边儿就跟着隐隐作痛。 起轿后便是一阵敲锣打鼓,活脱脱一副新娘子出嫁的场景。 按照习俗,他得去魏家的祠堂祭拜,受了那魏家后辈的礼才能揭盖头回去。 献祭与寻常嫁娶还是有所不同的,虽然形式上与婚嫁一般无二,但说到底也只是走个过场。等礼成结束后,他与那未婚的男子一样。可娶妻生子,也可三妻四妾。 往年献祭请的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也不知道是哪个算命地说,祭祀的姑娘嫁了死人便不能再嫁活人,否则会给夫家带来不幸。 起初百姓都当是危言耸听,谁曾想,那第一个献祭的姑娘嫁人后,没两个月丈夫便真的死了。 正是死在了文昌县的金宝池底,人捞上来时烂得只剩一堆骨头。 从此献祭的姑娘便换成了男子,说是即便成亲也是娶妻不用嫁人,那祭祀便做不得数。 花轿绕着文昌县走了一圈,停在了魏府的门口。沿途有不少百姓朝着花轿祈愿祈福,有些甚至会向花轿扔一两个铜板,讨个吉利。 以至于花轿落地后,从轿顶掉下不少铜板来。 来踢轿门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听说是魏府如今的家主,叫魏常青。在文昌县也算是个出名的美男子,当初得了不少姑娘的青睐。 第2章 后来娶了个县主为妻,也就安定了不少。 本是个人人羡慕的主,谁曾想,生了个儿子,竟天生痴傻,就连吃饭也得靠人喂着。请遍名医也无用,只得藏在家里不让人瞧见。 轿帘被掀开,一阵敲锣打鼓,孔翔宇捧着魏将军的牌位被带进了魏府的祠堂。 魏常青掀了他的红盖头,总算是舒坦了不少。 祠堂中挂了不少魏家历代先祖的画像,其中与他结阴亲的魏将军被挂在了祠堂的正中央。应该是为了方便祭祀,所以被单独提了出来。 画像中的男子,一身白衣束身,墨发微卷,耳侧编着两条花辫夹在耳后,耳垂处挂着一块平安扣。 剑眉浓密利落,一双桃花眼翘楚犀利,眼尾微微上挑,邪魅狂狷。高挺的鼻梁下,嘴角微抬。 可谓是秋水为神,白玉为骨,好一位风华绝代的少年将军。 恍惚间竟让他想起了昨晚在姻缘庙里做的春梦,梦里那人也似这般谪仙好看。只是果酒太烈,半坛子下肚,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那张好看的薄唇犹如含苞待放的花朵,含着喜杯将果酒一杯饮尽。 那唇瓣上的酒渍便像清晨花朵上的露珠,晶莹剔透。露珠滑过嘴角,颤巍巍地立在唇瓣边缘,随时都会滴落。 薄唇轻启,犹如含苞待放的花瓣,轻柔诱人。花蕊微探,与他共尝露水甘甜。 孔翔宇赶紧将思绪拉回,他怎么能把面前的这位将军,与梦里的美人相提并论。 干咳一声,强作镇定,在想下去,怕是又得浑身燥热了。 魏常青从祠堂的后边儿翻出一本族谱,这是要将孔翔宇的名字添到族谱里。 媒婆不停地说着吉祥话,听得他有些烦闷。也不知这媒婆究竟当了多少年,从昨晚到现在,那吉祥话都不带重样儿的,委实有些本事。 魏常青写好了名字,便将族谱递给他看。按照辈分算,那位魏将军算是魏常青太祖爷爷辈的人。 单名一个泽字,享年十九,年少成名。到如今入土已长达五百年之久,按阳寿算,死的时候比孔翔宇还要小几岁。 魏家世代忠良,每一代都会出一个将军,不过大多都不长寿,年纪轻轻地死在了战场上。 到了魏常青这代,便拒了将军的职位,弃武从文了。只可惜文采不够,考了几次都没中榜。 而魏泽则是魏家的第二代忠将,本是家中长子,十五岁便跟着父亲上阵杀敌,战功赫赫。 原本像他们这种武将世家,到了舞象之年就该成亲,可偏生这魏泽拒了婚事,一心只想带兵打仗。是魏家世代中,唯一一个未娶妻生子便战死沙场的将军。 这才有了这出献祭先祖结阴亲的事。 孔翔宇合上族谱还给了魏常青。 出了魏家的门才发现,这大街上不知何时起了场大雾,雾气浓重竟有些看不清路。 而大街上也不似先前那般热闹,那些个讨吉利的人应该是走了,安静地不似常态。 等在花轿前的轿夫脸色花白,两眼无神,像极了久病不下榻的病秧子,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这雾实在是太大了,就连他面前的花轿也被埋没其中,这还如何走得好路。 一旁的媒婆笑着迎他上轿,一切照旧。好像除了他,其他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摇摇头,反正那抬轿走路得也不是他,索性撩开轿帘钻了进去。 “花轿起,唢呐响,新娘子回门讨吉祥。起轿喽——” 花轿起得平稳,比先前来时要稳当得多。只是他身后吹唢呐的曲子却变了个调,本是喜庆欢快的调子现下竟显得有些悲鸣哀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出丧。 孔翔宇听着难受,撩开一侧的轿帘看去,只见那吹唢呐的人身后还跟着两排童男童女。 面相惨白,脸颊两侧被涂了两块腮红,有些像手札的纸人,看着怪渗人的。 他眯着眼想瞧得仔细,竟发现,那大雾弥漫的街道两侧,影影倬倬的跪了不少人。只是浓雾太大,看不清脸面。 他赶忙放下轿帘缩回花轿里,强作镇定,额头上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悲鸣的哀乐中,还时不时地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铃音,听着像是就在他轿门外。要是配合着在撒点纸钱,那与出丧可真无两样了。 颤巍巍的掀开门帘的一角。 放眼望去,只见那漫天白雾之中,立着两排官兵。一身重甲穿着,走路时竟听不到半点儿声音。 官兵的中间有一位骑着骏马的男子,背影伟岸宽厚,俊雅非凡。 那匹被骑着的黑色宝马,毛发光亮,像是匹千里名驹。马尾处挂着一只铃铛,铃音便是从那儿传来的。 许是知道孔翔宇在偷看,那人侧过半边脸,长睫微垂,对他勾唇一笑。耳垂处挂着的平安扣随着马匹颠簸而晃动,一头黑发如墨,耳鬓处碎发微卷。 在白雾缭绕中,竟好看的不似凡人。 他赶紧放下门帘,心跳快得像是在打鼓。如果不是眼花,刚才那骑马的人便是与他成亲的魏泽! 竟与那画里的谪仙一模一样。 还有昨晚上的那个春梦,恍惚间,那人的耳垂处似乎也有这么一块平安扣。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怕是昨晚喝的果酒还没醒,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第3章 先前献祭的男子也有不少,可从没听过谁碰上过这种事的,难不成他的八字真的太轻,容易招邪祟? 不应该啊,八字轻的可是他二哥。他爹的好夫人特地去宝善寺请了高僧作法,将他那体弱多病的二哥,与他的八字换了换。 本以为只是诓人的法事,难道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花轿外一直说着吉言的媒婆也没了声音,他不敢再掀轿帘看了,只怕越看越心寒。 唢呐声迎着花轿,本只有几人的婚队如今在迷雾中成了长龙。 孔翔宇这人胆子也不算小,但如今这境况还真是把他吓着了。 花轿绕过他家县衙门口,却未停下,按照这方向来看,应该是往文昌县的后山坟冢走。 他抬袖又擦了擦冷汗,琢磨着要是现在跳花轿跑还管不管用。 唢呐停了,花轿也不在行径,那铃音倒是没停下,听的人心神激荡,居然有些昏昏欲睡。 “不能睡,不能睡。”他伸手往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顿时清醒不少。 门帘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便觉得轿门被踢了两下。这花轿本就娇小,他坐在里头愣是被这架势连着撞了好几下脑袋。 忽然门帘一侧伸进来一杆喜秤,缓缓地撩开帘子,外头的浓雾便争先恐后地往花轿里钻。 魏泽一身喜服站在轿外,向他伸出一只干净清爽的手,手指修长有力,似是要牵他下轿。 孔翔宇犹豫着要不要下,这一带可都是魏家的坟冢。因着祖上积德又代代武官,所以专门辟出一块地方用来修建。 与其他人的坟冢不同,这儿反倒显得更为清静宽敞,独门独院,草木也修整得很是齐整。 魏泽的手还伸着,却没催他。浓雾下,反倒显得极为干净清爽,还带着几分柔情似水。 除了他身后站着的那两排鬼气森森的阴兵! 都到这儿了,他出不出花轿都一样,横竖是没活路了,倒不如心一横,握住了那只好看的手。 魏泽微微用力,将他牵出花轿。出来时还抬手替他挡了挡花轿顶,他的个头正好撞在了魏泽的手心。 这人在画像中已是风华绝代,俊朗非常。如今看到真的,竟比那画像中的儿郎还要好看。 眉眼低垂时,长睫落下一片阴霾,眼角微挑泛着一层红润。五官俊逸,宛如画中仙。 薄唇轻笑,却又带着一丝邪气鬼魅。 不知不觉中,竟又让他想起昨晚的那个春梦,梦里的美人,似乎也像这般冲他笑。 这人若是活着,怕是如何也轮不着他的。 出了花轿便是魏泽的府邸,先前走在花轿旁的媒婆,面无表情的递过来一条红花带。 魏泽将花带得一头握在手里,另一头递给了他。 孔翔宇有些不明白,如今这情形倒像是新娘子进门要去拜高堂。昨晚献祭时拜过了难道现在还要再来一次? 四周雾气太浓,他看不清脚下,许是踩到了什么石头绊着了。 魏泽展臂揽着他肩膀,将他抱在怀里。勾唇轻笑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声音暗哑低沉,在他耳边震的酥麻。 孔翔宇赶紧站稳了,他定了定心神,说道:“雾太大,没看清,抱歉。” 魏泽道:“无妨。” 说罢便抬手挥了挥,那浓雾顿时翻涌着向两侧退去。道路变得清晰可见,两侧站着的阴兵竟也跟着没了踪影。 道路尽头是一座将军府邸,大门敞开,到处都挂着红灯笼,虽是喜气却不时地透着一股阴森。 当真是要迎他进门成亲不成,他可是个男子!献祭不过是走个仪式,难不成这魏将军当真了? 虽说祭祀是为了文昌县来年风调雨顺,可也没人告诉过他,献祭是要假戏真做的! 魏泽揽着他肩膀上的手并未松开,就这么搂着他一路进了将军府邸的高堂。高堂上摆着两块牌位,应该是魏泽的父母。 孔翔宇握着红花绸布的手全是冷汗。拜堂肯定是要拜堂了,就是拜完了他还能回去吗,该不会被一直留在这里吧? 他虽日子过得不怎么如意,可还没想过年纪轻轻的就死啊。他还想娶妻生子,再从孔府搬出去,从此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他。 魏泽伸手揉了揉他的眼角,把愣神的孔翔宇给扯了回来。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没什么。” 眼角一阵冰凉,魏泽收回手。放下时,正好看到魏泽手腕处有一条刀疤,疤痕及长,一直延到手肘,这伤口当初一定深可见骨。 而刀疤处还有一颗红的妖艳的小痣。 他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像这样的红痣被叫做鬼痣。听老一辈的说,死后有鬼痣,那是执念太重,不是厉鬼就是有点能耐的,寻常人招惹不得。 魏泽转过身,对着高堂躬身一拜。孔翔宇脊背僵硬,想到刚才看到的鬼痣,连忙也跟着一拜。 三拜高堂,婚事已成。 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毕竟按照习俗,他不必真的嫁进来。 谁想那魏泽收了红花布,竟问道:“要先吃饭,还是直接去屋里休息?” “什么?”孔翔宇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听这话的意思他是真嫁进来了?回不去了? 第4章 孔翔宇太过惊讶,看上去还有种面如死灰的模样。 魏泽只当他是没听明白,便又说道:“昨晚那姻缘庙太过简陋,洞房时只能在桌子……” “等等!”他连忙抬手制止,这人是要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昨晚的春梦他记得一些,可那难道不就是一场梦吗?怎么听魏泽的意思,他两是真有什么了? 不是,他俩?那春梦里的美人当真是他!他居然与一个男子…… 还有那供桌…… 他抬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怪不得醒来的时候,那些贡品都散落到了地上。他应该有所警觉的。 魏泽垂目看他,问道:“你后边儿,还疼吗?”他一武将,下手有点收不住力道。 孔翔宇头上的冷汗擦了又擦,说起来他后边儿确实有点儿疼的。可这要让他如何回答,何况现下也不是讨论疼不疼的事,于是想了半晌后,说道:“还是先吃饭吧……” 魏泽道:“也好。” 他抬手向高堂外招了招手,不一会儿进来了两个兵爷。一身重甲齐妆,腰间别着两把官刀,威武霸气,只是那脸色实在白得有些吓人。 魏泽对兵爷抬了抬下巴,道:“去,给夫人弄桌菜来。” 兵爷拱手一拜,退了出去,全程没说一句话。 孔翔宇有些接受不能,这声夫人真是叫得他肝胆俱颤。 好在魏泽与他说话时并未叫夫人,而是道一句:“翔宇,我让下人把菜送屋里,忙了一天你应该累了。” “是,是有些累了。” 孔翔宇脑仁儿突突的疼,怎么办,他该如何回去。要不找个没鬼的时候,偷摸着溜回去? 魏泽极为顺手地牵住他的手,轻轻抬起,长睫落幕,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带着一丝冰凉。 这下连他背上也开始冒汗了。 这该如何是好,魏泽是想让他吃饱了好睡觉?他寻思着要不要找点儿好理由拒绝。 他被牵着走到后院,院中建了一座楼阁,红漆雕花美如画。抬头看楼阁上的匾额,写着春风楼三个大字。 好家伙,洞房还找个如此雅致的阁楼,连名字都取得这般应景。 孔翔宇后边儿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他越想越不对劲,握着魏泽的手掌稍稍用力。 魏泽转头看他,问道:“怎么了?” 他脸红到了脖子根,喉咙仿佛被人掐着半天也出不了声。挣扎许久才小声道:“我……我,还不行……后……”后边儿还废着呢! 魏泽挑了挑眉,沉默一会儿后认真对他道:“可我等不及了。” 孔翔宇差点儿一口气没缓过来,这人也太不是个东西了,怕是生前被憋坏了吧! 他踌躇着站在原地。思来想去也就记得进来时,看到院子后边有一个狗洞,考虑要不要现在就撒腿钻出去。 然而魏泽却忽然反手抓住他手腕,说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孔翔宇收了收心思,只见魏泽一脸戏谑地看着他。 竟是在耍他,看不出来这血战沙场的将军还能有这闲情逸致。于是赶紧笑着说道:“看东西啊,看东西好,看东西好。” 魏泽凑近他的脸,问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哈哈……我以为的,也是看东西!” 他被带着进了春风楼,房门打开。一时间,屋子里的光芒闪得他险些睁不开眼,这里竟堆满了金银财宝! 孔翔宇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被堆成山一样的钱财。 他不明所以的转头看了眼魏泽。 魏泽轻笑一声,道:“给你的,聘礼。” 他客气道:“那多不好意思。” 魏泽随手抓起一把珍珠在手心里把玩,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若不喜欢,我在给你换一些来。” 他本想说一句不用了,忽然在财宝中看到个眼熟的东西。他走近两步巴拉了一阵,从里面翻出了一只小孩带的银镯。 这本不算个稀罕货,只是那银镯上面赫然刻着一个柏字,正是他大哥当年落水时戴在手上的东西。 他大哥孔柏是在十年前淹死的,本是带着他去金宝池放河灯,谁想便因此丢了性命。 世人都说,这人是他推的。久而久之,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他大哥是他害死的。 事后尸体被捞上来,独独少了这只银镯。 他又巴拉了一阵,翻出了不少遗物。 西边王大婶去世小儿脖子上挂的玉佩,刘福伯家三儿子手里常玩的翡翠把件,还有……还有许多文昌县出事人家留下的值钱货。就连当初传闻中那献祭女子去世丈夫身上的白玉腰带,也在这儿搁着! 他不禁有些遍体身寒,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点,他们都是在金宝河淹死的! 身后吹来一阵寒气,把他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他大哥当初去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分明看到是一个黑影将大哥推下了河。等他赶到时,大哥的尸体已经浮在了水面上,大罗神仙也难救。 之后便有人直指是他杀的人。 现在想来,那黑影确实诡异。都说文昌县的金宝河是一条神河,现下看来怕是条黄泉路吧。 还有这满屋子的金银财宝,难不成都是从金宝池底捞上来的?那那个黑影,莫不就是…… 第5章 魏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道:“翔宇,喜欢吗?” 孔翔宇脊背僵硬,他随手拿起一把金匕首,转身直指魏泽。连着声音都有些发颤,他厉声道:“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儿来的?” 他举起他大哥的银镯,问道:“为什么我大哥的东西会在你这儿,他不是被淹死的吗?当年那个黑影……”是不是你,最后几个字他实在问不出口。 为什么文昌县百年来都有祭祀?为什么那些祭祀女子一旦结了阴亲就不得再嫁他人? 还有这些死在金宝河里的人,他们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魏泽眉头紧蹙,眼神犀利。他一把握住了孔翔宇手里的匕首,那锋利的匕首在魏泽的手里宛如一块毫无杀伤力的软糕。 几下就被捏成了碎渣。 孔翔宇惊叹一声,向后退了两步,脚下被一只金杯绊的摔在了财宝堆里。 魏泽一步步地向他靠近,周身竟不知何时冒出一股白雾。那双好看灵气的眼睛,恍惚间布满了黑色的血丝。 他低头看着摔倒的孔翔宇,满目邪气。 孔翔宇连忙闭嘴,他在做什么!在激怒一个厉鬼吗?一个很可能杀了不少人的鬼吗?可是大哥的死他如何也无法忘怀! 他丢了手里仅剩一个手柄的匕首,左右看着也没什么锋利的东西。心一横,对魏泽吼道:“是你杀了我大哥,是你!” 那可是唯一会对他好的大哥! 魏泽戾气极重,他抓起孔翔宇的衣襟,将人提起,说道:“你要杀我吗?你怎么能杀我?” 他的手背经脉膨胀,忽然间松开了孔翔宇的衣襟,抬手捂着自己的头,脸上痛苦万分。嘴里还喃喃自语着:“唯独你不能杀我…” 神情癫狂,语无伦次。 孔翔宇趁机推开魏泽,慌不择路的往门外跑。他早该跑的,早该想到的!那带着红色妖痣的厉鬼,又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好人! 只是快出门时,那门槛处的金银财宝翻动,竟从里面蹿出个绿色玩意儿,直冲他的面门。 他被突然袭击,一下摔回地上。与此同时,魏泽抬手朝着门口挥了挥,竟将那春风楼的大门给锁死了。 他被撞得有些晕,奋力地摇了摇头。 这才看清,那撞他的绿色玩意儿竟是个四脚蛇?只是蛇头上好像还多了两个白色的角,与寻常的四脚蛇有些不太一样。 他捏住四脚蛇的尾巴,随手一丢。正打算起身时,却听那绿玩意儿大骂道:“无知小儿!竟如此对待本神,你可知这般冒犯是要遭天谴的吗!” 孔翔宇被吓得一哆嗦。 “蛇会说话!” 那绿玩意儿气的吹胡子瞪眼,几下跳到孔翔宇附近的一堆略高的金山上,双爪叉腰愤愤不平道:“你才蛇,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老子可是龙!是金宝河的河神!” 孔翔宇看了眼蹲在角落里抱着头满脸痛苦地魏泽,心想这鬼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魏泽要杀他,应该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于是强作镇定,仔细地看了看那只自称河神的绿玩意儿。左右都不像是条龙,不过是个头上长角的怪东西,绿了吧唧,蛇不像蛇,龙不像龙。 金宝摸了摸自己的龙须,还以为孔翔宇被他刚才的话给吓住了,甩了甩龙尾往前走了两步。 然而龙脚还没站稳,那孔翔宇竟突然向他伸出两指,轻轻一拨把他给弹飞了!几个跟头摔进了一堆珍珠匣子里。 孔翔宇:“分明是个泥鳅!” “啊——” 金宝快被气疯了,他四仰八叉的从珍珠堆里出来,用那只羸弱的龙爪指着他道:“你完了,你彻底地完了!” 随后还抬爪子示意魏泽:“你别拦我!我今天非得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龙爪挥舞,周身亮起一身绿光,龙尾处居然扑闪起一阵雷电,噼啪作响。龙肚子鼓鼓囊囊,表皮崩裂出几道红色的裂纹,像极了被烧软的热铁。 传闻神龙会喷火降灾,毁天灭地。又或是喷水降雨,福泽百姓。如今看来应该是要喷火了! 孔翔宇心道不妙,这绿东西当真是条龙? 魏泽浑身无力,他慌忙起身冲向孔翔宇,一把将人抱在怀里护得严实。 龙嘴大张,一声嘶吼,竟喷出了一缕黑烟,转瞬便被微风给吹没了。 “……” “……” “咳咳咳……”金宝捂着喉咙咳嗽一阵,他抬爪挥了挥面前的黑烟,道:“刚才我没准备好,重来!” 之后又喷了几次,那黑烟一次比一次小,最后只得一屁股坐在珍珠里,大喘着气道:“年纪大了,身体有些吃不消啊!” 魏泽松了口气,随后身形微晃,倒在了孔翔宇怀里,看起来确实十分痛苦。 孔翔宇有些不痛快,他本想一掌把魏泽推开,却听那绿龙说道:“魏大人可从没杀过无辜之人,那些淹死在河里的人,另有隐情!” 魏泽虚喘着气,说道:“金宝,送他回去……” 孔翔宇还想说点什么,便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再睁眼时,看到的就是他自己的床顶了。 他揉了揉还有些发晕的后脑勺,之前发生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 胸口处有些膈应,伸手摸了摸,从里面掏出一把白玉扇。拿在手里还有些温热。扇面光洁无雕花,唯有那大片的血丝看着有些不太舒服。 第6章 他把玉扇又塞回了衣服里。 这东西来得奇怪,也许是魏泽给的。 他还依稀记得昏睡前,魏泽那张惨白虚弱的脸,还有那条会说话的绿龙。 魏家坟冢,白雾接亲,高堂三拜。这些事情到现在都还印象深刻,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谁又会相信是真的。 房门被敲了两下,是家里的小厮。不过还没等孔翔宇开口,那小厮便自己推门进来了。 看到他醒了,惊奇道:“公子醒了?您都睡了三天了。” 三天?他不过眼睛一闭一睁,居然已经过了三天! 怪不得肚子饿得这般难受,想想当时魏泽正要带他去吃饭,谁想饭没吃着,先把鬼给得罪了。 于是问道:“我怎么回来的?” 按常理,他应该是从魏府出来后回门,但当时被魏泽劫了花轿去了魏家的坟冢,路途不算近,来回也得半天。 小厮把手里端着的饭菜放到桌上,说道:“大夫人在后门等了一下午也没见您回来,便派人出去寻。可谁想那魏家的人说花轿早走了,沿途等着讨吉利的人也说没瞧见。” 孔翔宇的县令爹有位李夫人,美名在外,人人都道她人善心慈,就连府里的下人也都一致认可。 可谁又能想到,这样美好的李夫人与他爹一样,都是个当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爱装门面的人。 孔翔宇的亲娘是个妾室,大哥走了之后没多久,她娘也跟着没了。 想到这些他便觉得心烦,于是打断道:“你直说在哪儿找到我的。” 谁想这话一出,小厮更奇了,道:“少爷您是自己回来的,您不记得了?” “自己回来的?”他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是啊,谁叫你都没反应,像是……” “像是什么?你直说。”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厮放好了碗筷,抓着手里的托盘小声道:“像是中邪……” 孔翔宇叹气,挥挥手示意那小厮出去。 隔天,那魏府的人便派了下人来送聘礼。 按照以往的习俗,这祭祀结束新娘子回门也算是了结了。怎么魏府的人还这么多规矩,婚都结完了还来送聘礼?就算要送,也该是祭祀之前送。 孔翔宇去看时,前厅的院子里堆满了红木箱,随便开一盖子全是金银珠宝。李夫人跟他爹看得眼睛都直了。 好在,这些聘礼与那天魏泽给他的不同,至少这些聘礼里可没金宝河底的遗物。 他爹礼貌性地推拒了几声,便听那魏府的小厮说道:“这是魏将军当年备给未来媳妇儿的聘礼单子,可惜年少命陨,就一直这么搁着。昨夜我家老爷梦见了老祖宗,说是这些聘礼必须给,这才赶着送来。” 孔翔宇心道:“这祖宗见他后辈还知道托梦,怕吓着人家。怎么偏偏到他这儿,就是活见鬼,也太厚此薄彼了。” 入夜,他那对外宣称体弱多病的二哥便嬉皮笑脸地来寻他。知道他得了这么多宝贝,说破天了也要拉他去赌坊。 他不乐意,他哥便扬言要去李夫人那儿说他打他。 孔翔宇无奈地看着这位面色红润,分明十分康健的二哥。虽长着张跟大哥相同的脸,心性却是天差地别。 同一个爹娘所生的双生子,品性却差了这般多,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因为这张脸。每每二哥孔尘作妖时,他便会不受控的去配合。 到了赌坊,他二哥便颠了颠他的聘礼进去逍遥了。 他这人本就不喜欢赌,到了赌坊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便浑身不自在,偏偏每次二哥赌钱都得拉上他。要是碰上个熟人什么的,就说是他要赌,他二哥只是正好来寻他。 反正只要碰上他二哥,他的名声就没好过。 百无聊赖地找了处角落坐着,忽然有人对他道:“这不是孔家那位新郎官儿吗?刚听闻魏府给了你不少聘礼,怎么这会儿就来赌坊了?” 孔翔宇抬头看了眼,这人长得就不是一副好面相,平时也是赌坊的常客。现下脸色微红,满身酒气。身上还带着股烟花之地的胭脂味,也不知道刚从哪个花坊里寻完乐子出来。 他正想开口说话,肩膀上便被按了一掌。 他二哥赌到了兴头上,也懒得装腔作势,干脆直言道:“在给我点儿,刚才那么点儿两三把就没了。” “这么快?”那可是足足十两黄金啊!转头功夫就给输没了? 孔尘急道:“赶紧的,我那边赌局快开了。” 全然不顾他身边还有个醉汉。 孔翔宇烦躁的从兜里摸出钱袋子,打开看看拢共就只剩三十两纹银。 挑挑拣拣间被他哥一把夺了过去,拉开一看,没好气道:“就这么点儿?不是让你多带点吗!你是不是故意的。” 一旁的醉汉还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道:“这是孔家二郎?今儿个怎么成您来赌了?” 孔尘估计是真赌上头了,完全忘了平日里的雅正端方,对那醉汉直言道:“滚滚滚,少管闲事。” 那醉汉得不着便宜,一溜烟儿就跑了,估计是真没见过这副模样的孔尘。 孔翔宇敢怒不敢言,他厌烦地看着二哥拿着银子进去,干脆拍拍屁股也走了。竟然这混账不愿装,他又何苦在这儿陪着演。 只是他两出来的时候是一起出来的,回去要是只有他一个人,他家那位李夫人估计又得去他爹那儿告状了。 第7章 长叹口气,两手空空地在大街上开始闲逛,那些个夜里摆摊的这会儿也差不多收摊走了。 忽然长街尽头有些奇异,张灯结彩,人群耸动,竟比元宵佳节还要热闹。 还真是奇了,他不记得今天是什么值得庆祝的节日。 走近一看,更是奇妙。这街上走的,楼里坐的,一个个都戴着面具。面具画得精巧,样子也怪,不像是平时县里卖的款式。 还有摊贩卖的东西,也怪得很。 就说那喝酒的杯子,看似杯子,摸起来却有种动物皮毛的触感。还有卖小吃的,油锅里炸得也不知道是什么,面粉一裹,奇形怪状,像鸡爪又像是个手。 这些小贩手上都带着手套,衣服也穿得严谨,从上到下,几乎瞧不见外露的皮肤。 在整条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唯有他像个异类。 抬头看了眼边上的餐馆,上头赫然写着永安街香肉馆几个大字。 永安街?他可不记得文昌县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名为永安的大街。 忽然一孩童迎面撞在了他身上。 孔翔宇赶忙将孩子扶起,小娃娃脸上带着一张般若脸谱,人小面具也小,看着倒有几分可爱。 他拍了拍小孩被摔脏的裤腿,蹲在地上与其平视,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娘呢?” 那小孩歪着头好像在看他,可那般若面具上也没打眼孔,不知道是从哪儿看的。 谁想那小娃娃竟反问道:“哥哥的皮囊真好看,从哪儿买的?” “什么?”孔翔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买皮囊? 小娃娃伸手指了指他的脸,兴奋道:“我也想要这么好看的皮囊!” 说罢便伸着小手要来扯他的脸。 孔翔宇脸上被掐了一把,有些疼。但很快那孩子便松了手,突然从面具后面发出一串奇怪的笑声。 他被这笑声吓得一激灵。 那孩子道:“居然是活人,永安街好些年都没活人进来了。” 孔翔宇倒吸一口冷气。他本就是蹲着的,着急忙慌后退,反倒没站稳摔坐在了地上。 孩子脱下手套,露出一只只剩白骨的小手。白骨缓缓地掀开那张般若面具,面具下竟是一张干尸脸。 这还哪里是个孩子,分明是一具被风干的行尸走肉。 小鬼笑声尖锐,刺得他耳朵生疼。那些原本自顾自戴着面具的行人,也都转身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孔翔宇心跳飞速,他平生唯一见过的鬼也只有魏泽一个,样貌好看宛如谪仙。他还以为所有的鬼都是这般干净,生前怎么样,死后也该是怎么样。 可眼前所见的这些,却如同在地里埋了数十年甚至百年的枯骨一样丑陋。 他瞪了两下腿往后退,后背撞上了一个冰冷的东西,如此近的距离甚至还能闻到一股难闻的尸臭味。 他不敢回头看,甚至吓得没力气撒腿就跑。 那小鬼舔了舔舌头道:“好香……我饿了……” 随后又有更多的面具鬼向他聚拢,他被围得水泄不通。面具被一张张掀开,那些连看一眼都后怕的脸,前仆后继地出现在他面前。 那小鬼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别,别过来!”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叮—— 忽然从大批鬼影身后传来一阵铃音,清脆悦耳,声音不大却又贯彻长街。 叮—— 铃音斑驳,鬼影耸动。 那些把孔翔宇围成一圈的鬼影,像是碰到了什么恶煞,竟一个个匆忙带上面具仓皇而逃。 抓着他手臂的小鬼不甘心的松开手,愤恨道:“该死,居然是他来了。” 街道上百鬼四处逃窜,有些来不及走的便躲在街道两侧不敢露面。 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能让这些恶鬼闻风丧胆,仅仅只听一个铃音就被吓成了这样! 一阵白雾自街尾弥漫而来,恍惚间,那迷雾中似乎影影倬倬得站了两排阴兵。铃音伴随着马蹄声从白雾中显现,后面拉着一辆马车,华盖金雕,气势磅礴。 马车越来越近,一直行至到他身侧才停下。 车内坐着一位谪仙般的男子,眉目犀利,嘴角微翘。他伸手撩开轿帘,缓缓地走下马车,眉眼低垂,长睫略带一丝水汽。 他将身上的狐裘脱下,披在了孔翔宇身上。随后手臂穿过孔翔宇的膝盖弯,轻轻地将人抱起,动作轻柔小心,生怕把人给摔了。 红唇轻启,道:“翔宇,永安街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孔翔宇被狐裘包得严实,他已经来不及感叹自己一男子,居然被另一个男子像个娘们儿一样被抱在怀里。 脑中百转千回,干笑两声,说道:“这么巧啊,魏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上一次不欢而散,魏泽一副病若游丝的模样,他还以为这鬼是要玩完了。可现下一看,好像先前的病态都是幻象。 魏泽看了眼孔翔宇的手腕,眉头紧锁。他侧头看向不远处躲着的小鬼,嘴角轻抬,便听到一声小鬼凄厉的尖啸。 尖啸刺耳恐怖,孔翔宇想转头看看,却听魏泽温柔的对他道:“别看,脏眼睛。” “……” 随后将他抱上了马车,修长的手指在马车窗口轻轻敲了三下,马车继续向前行径,踏过一片宁静的永安街。 第8章 孔翔宇被魏泽抱在怀里,似乎并不打算放他下来。先前走的时候,他把人给得罪了,如今再相逢竟有些无言以对。 可要是不说点什么,又觉得有些尴尬。思来想去,还是开口说道:“那个,上次你……” 魏泽道:“不必担心,我没事。” 孔翔宇被噎了话头,他其实是想问问,那些奇怪的聘礼,还有他大哥的遗物。可他都接话了,又不好意思说不是。 思量了半天,随口扯了个话头,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魏泽道:“鬼蜮。” “鬼蜮?那是什么地方?” 魏泽侧过头看他,两人距离太近,险些碰上了。 孔翔宇微红着脸,这样被一个男人抱着实在太过羞燥,关键这姿势很容易让他联想到姻缘庙里的那个春梦。 梦里的魏泽也是这般将他抱在身上,将他吻的昏天黑地。 唇瓣由轻极重,舔咬着他的。皓齿轻抬,还玩闹似的咬了他一口。 修长的手指轻抬手抚上他的手背,十指交握,将孔翔宇的手放在了他的肩上,看起来像是孔翔宇搂着他的脖子。 指尖微颤,轻佻着掀开孔翔宇的衣襟。 喜服滑落地面,他咽下嘴里仅剩的那点酒水,喉结上下滑动,被那人一口叼住,撕咬碾摩。 他赶忙把自己这荒唐的思绪给拉回来。 不安地动了动,却发现身体被魏泽完全禁锢在怀里,那只有力的手掌此刻正托着他的后背。 明明没用多大力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轻柔,可偏偏就是这么稳于泰山不可撼动。 魏泽抬起眉眼,说道:“本不该带你去的,可除了我身边,也想不到哪里对你来说更安全。” 孔翔宇尴尬地笑了一阵。 事实上,鬼蜮的传闻民间也有流传,只是说的版本有很多,而且大多都带有神话色彩。久而久之也就无人理会了,真要听到了也不过嗤笑一声吓唬孩子罢了。 传闻有三,说得最多的,便是人死之后转世投胎前呆的地方,生前要是有什么善恶福报都得在鬼蜮里偿还干净了再走。 另一种说法就有点玄乎了,说是世间分为六界,鬼蜮便是其中一界,是专门给鬼生活的地方。俗称鬼界,冥界,也可以用民间的叫法,地狱修罗场。 还有一种说法,讲得就比较少了,话本子几百卷最多只有一卷会这么写。说是神界有位神明,念及凡人困苦,寿命短暂。为了能保持有善意的凡人得以善报,特地自贬神职设立鬼蜮。从此入主地狱成鬼王,掌管凡人生死气运,了却轮回善恶。 但事实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民间观庙众多,拜鬼王的却很少,想来鬼王曾是神的说法应该不可全信。 魏泽并未答他,孔翔宇也不好多问,也许就连在这当鬼的也说不清,鬼蜮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马车穿过永安街,在街头的牌坊处停下。浓稠的白雾自马匹开始向两边四散,牌坊的另一头黑压压一片旋涡,看不清是个什么地方。 魏泽抬起食指,在马车边缘轻轻敲了三下。那黑色的旋涡打着圈地向四周消散,直至露出一条比先前永安街还热闹的大街。 只是里头的行人,叫卖的小贩,楼阁商铺都长得极其怪异。 就说那不远处一眼便能瞧见的高楼,歪斜地倒向一侧,看起来随时都会坍塌。可那歪斜的楼顶处却还建着一座楼,坚固得很。 楼里还有不少人流或坐或站,压根儿就不担心会掉下来。 那些小贩所贩卖的东西也千奇百怪,多为手脚脏器,只是花样繁多做得好看。要是不看那摊贩身后堆放的残肢断臂,谁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是用什么做的。 马车经过后,地面发出了一阵阵奇怪的声音。低头看,只见那被照得妖异的青砖地面上蠕动着许多白虫,仔细看便知道那是棺材里才有得食尸蛆。 孔翔宇深吸口气,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为好,睁眼闭眼都是这些东西。得亏的他心理足够强大,要不然现下应该已经晕过去了。 他撇过头,正好看到下方两个鬼在争执。 一个青面鬼指着手里的空碗骂道:“你这面里怎么一只虫都没有,好歹收了三张冥钱,未免也太抠门了吧!” 另一个白面鬼青面獠牙,操着手里足有手臂这么长的筷子回骂道:“你吃都吃完了,现在来跟我说没虫,你怎么不多吃两碗在来挑事儿啊!” 青面鬼气的头都胀大了两圈,一甩碗筷骂道:“做生意可得讲究良心,你看看那东面马婆婆的面,一碗白面上厚厚的一层虫,个个肥硕饱满,你再看看你的。” 他指着白面鬼小摊上装虫的小碗,小地跟剁碎的葱花一样,一副摇头摆脑快要死的耷拉样。 “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还收我三张冥钱,退钱退钱!” “嘿,青大头,你吃东西挑刺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鬼蜮里谁不知道你。上我这儿来闹事,怕不是死腻了想投胎了吧!”白面鬼本就凶相,如今眉毛高竖显得越发狰狞,卷起袖子便要与那青面鬼动手。 孔翔宇伸出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像这样的吵架他还真是从未见过。 魏泽抬手放出一缕白雾,白雾轻颤,缠着马尾上的银铃。 叮—— 那两只吵得你死活我,险些打到马车前的二鬼立马收了手,退至街道两侧安定的站着。等马车一走,这二鬼又龇牙咧嘴的大打出手,连着之前的面摊都掀了。 第9章 孔翔宇拢了拢身上的狐裘,道:“还真是……别有洞天啊。”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能夸赞的词来。 魏泽收紧了抱着他的手,道:“不必理会。” 这鬼蜮里的鬼对魏泽很是恭敬,不似永安街那般,见到魏泽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四处逃窜。 魏泽道:“永安街虽为永安,却是个不太平的地方。多为鬼蜮中容不下的厉鬼小卒,无名无姓,孤魂野鬼。不可投胎转世,也入不得鬼蜮半步,时间一长也就三教九流汇聚一堂了。” 孔翔宇还在自己编纂揣摩,魏泽便开口跟他解释了。怪不得说他不能去永安街,换句民间的话说,那就是个强盗土匪的聚集地。 想不到在鬼蜮里也会分三六九等,那魏泽这样的又算是哪一等,他不禁有些好奇。 马车停在了一座高楼下,整片鬼蜮都是围绕着这间高楼而建,应该是这鬼蜮里的标志性建筑了。 歪楼倾斜而立,楼上还有楼,足有十八层之多。如若不是这楼建的过于庞大,且每一层都恢弘伟岸,雕栏画栋,要不然还真以为是一座快塌的高塔。 魏泽抱着他从马车上下来,将他稳稳的放于地面。 孔翔宇这才长叹口气,心道:“这人总算是把他放下了,要不然他腰都要坐僵了。” 左右看了圈,像魏泽这样的豪华座驾,边上还停着两辆。不过现下空着无人,只有门口一个黑面鬼在帮着看守,只可惜脸太黑,险些没看出来鬼影。 抬头看那高楼,匾额诡异泛着幽幽蓝光,名字取得与这楼极为贴切“歪楼”。 魏泽随手丢给那黑面鬼一张冥钱,黑面鬼咧着獠牙笑了一阵,手脚麻利地去架马车。 两排阴兵不发一言,威严地跟在魏泽身后。 四周鬼气阴森,与魏泽的模样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迎风而立,长发微卷,在如此境况下竟还带着一股子仙气。 如果不是孔翔宇事先知道,看到这么个人,一定双手合十拜一拜,再夸一句:“神仙啊!” 他身上的狐裘有些松懈,之前被魏泽抱着倒没怎么觉得,现下站稳了,风一吹肩膀处掉了一半。 抬手抓着毛茸茸的一角,正好撞上魏泽有力的手。 魏泽帮他把狐裘领口系拢,而后垂下手将他的手轻轻握住。虽是个死透了的百年老鬼,手心冰凉,可孔翔宇却觉得两人握着的手热的都快起火了。 孔翔宇忍不住问道:“你究竟多大年纪?看着比我还小。” 其实关于魏泽的年纪,在魏家族谱上他已经见过了,现下再问,纯属就是找个话题罢了。 而且这魏泽个头长得也高,每回两人站着,他都得抬头看他。 自那春梦中回忆,这魏泽似乎身材也很是不错。手臂肌肉结实,身上也结实。依稀间他还记得那腹肌上细密的汗珠,有一颗不堪重负向下滑落,不知是他的还是魏泽的。 魏泽勾唇轻笑,反问道:“你问的是我阳寿,还是阴寿?” 孔翔宇的思绪被打断,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 干咳一声说道:“自然是阳寿。”他都死百年了,问阴寿有何意义。何况人死后变鬼就不再生长,他如今的这张面貌不就是死前的年纪嘛。 魏泽笑得好看,他抓着孔翔宇的手指穿过指缝,十指相扣,说道:“若是阳寿,正好19,还需得叫你一声哥哥。你若不喜欢我叫你名字,叫哥哥倒也无妨。” 说罢便低头在他耳侧轻声道:“好吗?哥哥。” 这声哥哥叫得猝不及防,轻柔温顺,暧昧异常,孔翔宇的耳朵都红了。他是万万没想到魏泽会突然对他这么说话,还当着众阴兵地面这么叫他。 哥哥二字本也没什么,可偏偏让那魏泽叫出了另一种奇妙感。他现在是拒绝也不对,同意也不对,里外不知该回什么好。 只得扯开话题道:“我们是不是要去歪楼,赶,赶紧进去吧。” 他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手被魏泽扣着,捶着头半天不敢转头看。好在魏泽也没在多说什么,肩并着肩进了歪楼。 歪楼门口站着两只小鬼,大人面相孩童身体,硬要做个比喻那便只有侏儒了。手上拿着三叉戟,魏泽进入时恭顺的退至两侧,垂头行礼。 大门缓缓打开,门内嘈杂声如雷贯耳,似乎聚集了不少妖魔鬼怪。 灯光大亮,连通着十八层高的歪楼,通顶垂落四条庞大的白灯笼。四周围了一圈看台,早已是鬼满为患。 孔翔宇经过看台,就近的几只鬼便开始议论纷纷。 “是人,居然是活人。” “魏大人居然带了个活人来歪楼!难道今天的奖品是这活人?” 那说话的鬼被另一只鬼拍了一巴掌,道:“瞎了吧你,没看到魏大人牵着那活人吗,身上还穿着大人的狐裘。” 被拍了一巴掌的鬼立马更正道:“嘴笨嘴笨,是我看走了眼,莫不是前几日成亲的那位?” 四周立马响起一片哄笑。 孔翔宇汗津津的扶着额头,他其实应该呆在马车上不下来的。 歪楼中间是一片空旷的台子,台子四周被设立了三处座椅,茶水点心,美女相陪。 相比较周围的看台,可以算得上是豪华一等座。 魏泽走到一处一等座旁,牵着孔翔宇先坐下,随后才在另一侧座位上坐下。两排阴兵站在了座位的后面,气势不小。 第10章 而另两个一等座上也坐着两位气势磅礴,面容姣好的男子。其中一位,身侧坐的那可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美人红纱遮面,虽只露一双媚眼,也能看出是个摄人心魄的角儿。 孔翔宇的头开始突突的疼了,另外两位看架势应该与魏泽差不多来头,楼外停着的马车应该也是他们的。 按照他所理解的,现下这是鬼头领携妻聚会?那他一个男子,还是个不作数的献祭男子,出现在这儿是不是有些不合理啊? 孔翔宇看着他们,他们也都在暗自打量着孔翔宇。唯一不同的是,整个歪楼里应该找不出第二个活人了! 魏泽手肘撑在两人之间的茶桌上,单手捏拳撑着半侧下巴,随意又充满邪气。 他对身旁坐的僵直拘谨的孔翔宇道:“有我在,你不用害怕,在场的没有一个打得过我。” 瞧瞧,这都说的什么疯话!孔翔宇自当是魏泽在安慰他,他拿起茶盏想喝口茶冷静冷静,只是茶水喝了一半居然在茶杯里看到了一只漂浮着的眼睛。 见孔翔宇看它,居然还眨了两下。 “噗——” 孔翔宇一口茶水全喷了出去,赶忙抬起袖子擦嘴,顺便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当真是前世作孽! 魏泽伸手指着左前方一等座上的男子道:“那是福泽县的鬼武,叫冯池,生前也是个将军,不过晚了我一百多年才死,据说脾气不怎么好,一言不合便要打要杀。” 随后又指着右前方一等座上的男子,继续说道:“那个,叫宗彦秋。这位生前了不得,是个皇子。据说差点就要当上皇帝了,可惜被他亲爹一杯毒酒给赐死了,最后皇陵葬在了洪武县,便成了洪武县的鬼武。” 孔翔宇听得云里雾里,他到现在都还没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问道:“鬼武?做什么的?”怎么洪武县,福泽县的鬼也都跑文昌县来了? 不对,他差点忘了,这里可是鬼蜮,别说是其他县,便是满世界的鬼都在也不稀奇。他只是想问问,为什么偏偏这三个县的鬼,能这么耀武扬威,独领风骚。 魏泽收了手指,解释道:“鬼武,是由怨气重执念深的厉鬼所化,生前多为武夫,斩杀的人不少于百人,且心生正派。在万鬼修罗场独霸一方者皆可成为鬼武,且一片领域只会出一个。镇守四方,平冤魂,护万民。” 这人说得轻巧,孔翔宇却听得心惊胆战,魏泽说的是别人,却不经意间把自己也说了个遍。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祭祀排辈分,怎么这么巧,正好排到个文昌县鬼武! 不禁有些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按照魏泽的说法,百年来也就出了他们三个鬼武,且一个个都来头不小,历经沧桑。说明这鬼武也不是说有就有的,难怪那些小鬼对魏泽这般恭敬,甚至可以说是害怕。 等等,他突然想起来魏泽刚才说的一句话,他说,这里没有一个人能打得过他?同为鬼武,怎么魏泽竟会这般自信,豪言壮语。毕竟另外两位鬼武身前也不像是吃素的。 于是百般犹豫之下,还是忍不住地问道:“那你是什么,也是鬼武?” 谁想魏泽勾唇轻笑,言语轻松地说道:“不,他们都叫我……”他顿了顿,侧脸看他,眉目如画,说道:“鬼王。”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咳咳咳……”孔翔宇庆幸自己没吃什么东西,一口气差点儿没缓过来。 他突然就想到民间那个关于鬼王的传闻。现下正主都在眼前,他要不要好奇地去问问,您老之前究竟是不是个神仙。 魏泽拿起手边的茶盏抿了口茶。 孔翔宇探头看,那魏泽的茶水里并没什么眼睛,与那寻常的茶水一般无二,甚至茶色润泽上乘,品相极好。 他有些口渴,可他的那杯实在不敢喝。于是砸吧了下嘴问道:“你手里的茶能让我喝一口吗?我有点儿口渴。” 魏泽顺手便将手里的茶盏递给了他。 孔翔宇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喝了一口,还未咽下,那茶水中竟又翻滚着冒出个眼睛。 “噗——” 慌忙盖上茶盖,那眼睛怕不是故意的。 一旁的魏泽见孔翔宇嘴角有茶渍,极为贴心的抬手将其拭去。 孔翔宇连忙抬手遮面,道:“我自己擦,自己擦。” 魏泽手指轻敲了两下他手中的茶盏,说道:“出来金宝。” 杯身轻颤,一坨绿色的东西顶开杯盖跳到了茶桌上,随后摇头摆尾的甩了甩身上的茶水。 两只绿爪捋了捋头上两根短小的龙角,感叹道:“我还想在玩会儿,你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叫出来了,真没意思。” 魏泽向身后候着的美人抬了抬下巴,那美人儿便又拿了两盏新的茶水过来。 孔翔宇感激万分地接过,一口气喝了干净,通体舒畅。 金宝理完了他的龙角,把桌上的葡萄掰下一颗抱着,龙爪往葡萄顶轻轻一滑,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嘴里鼓囔囔地说道:“听说金宝河里又死人了,死的还是个小侯爷,那小侯爷的爹把洪武县围得水泄不通,说是要找真凶?” 言闭,吐了几颗葡萄籽出来,埋头继续吃。 “死在了洪武县?”孔翔宇有些惊叹。 金宝河是条长河,各个地方的叫法都不太一样,文昌县喜欢叫金宝池,也有地方喜欢叫聚宝池。 第11章 沿途环绕了八个县城,年年都有人在河里出事。只是八个县中唯有一个县城多年来平安无事,那便是金宝口中的洪武县。 他抬头看了眼洪武县鬼武,那宗彦秋满心满眼的美人,似乎并不在意其他人。 传闻洪武县的县令为防止有人失足淹死,特地花了大价钱找人修缮了河道护栏。没想到居然还是出事了,死的还是个小侯爷,还真是晦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低头看看那条绿油油的金宝,身为金宝河神居然还悠闲的在他边上吃葡萄,好像死个人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话家常。 在鬼蜮里,谈及生死都是极其正常的事。孔翔宇一大活人却有些接受不能,只当刚才是耳背听岔了。 忽然场地中央从天而降四串大白灯笼,把中间那块空地照得亮如白昼。 一只盖着红布的托盘从角落里出来,乍一看像是自己上来的,只是托盘有些颠簸,看着有些不太稳当。 孔翔宇歪头细看,那托盘底下居然是四只壁虎扛着托盘在走。 而托盘之后有一位穿着暴露的女子,扭腰摆臀的拿着一只前后穿通的葫芦走到场地中央。 场外一圈的妖魔鬼怪呼吁声很高,还有不少色鬼大声说着污言碎语。可那女子竟不怒反笑,甚至还对那些浪子摆弄风骚。 孔翔宇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在他的印象中,女子应当是温婉贤惠,哪有 这般放浪的。一时感到羞燥,撇开眼,转头挑起了盘子里的葡萄。 那女子拿起手里的葫芦,纤细的声音传得在场的众鬼皆能听见。 场中女子咳了两声,像是在开嗓,说道:“今日拍卖品有三,可都是我歪楼精挑细选出来得好货,各位的腰包可都攥紧了?” 说话间,她弯腰掀开壁虎头顶托盘上的红布,亮出一团冒着金光的幻影,光影中无数的金色丝线燃烧蠕动,一时间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周围皆响起一片惊叹声,不断的开始窃窃私语。 孔翔宇往嘴里塞了颗葡萄,本也没在意,谁想那一直悠闲懒散的金宝,突然兴奋的两眼泛光,说道:“好东西啊!值钱货,很久没见着了。” 他这才转头细看,那托盘之上悬浮着的金光球,似有形又似无形,看着甚是奇妙。 那女子见四周恶鬼各个眼馋,便笑着说道:“这个便是那淹死在洪武县的小侯爷,未享受完的五十年气运,可遇不可求,机会难得。在座的各位想清楚了在报价,我这宝贝拿的可不容易啊。” “起拍价二十万冥币。” 场下倒吸一口凉气,二十万冥币,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是寻常百姓人家逢年过节祭拜祖宗,也没见烧这么多的。 孔翔宇侧头小声地对魏泽问道:“活人的气运也能拿来卖?” 魏泽道:“自然能,那人没活到该活的年纪,提前死了,未享受完的自然能拿来给别人。” 这里的门道孔翔宇其实并不懂,只能理解为,原本能吃一只果子,结果吃两口吃不下了,那么剩下的自然能给别人吃。 随后又问道:“那照这意思,那小侯爷是阳寿未尽,提前死了?” 魏泽道:“也没什么稀奇,每年枉死之人不下百人。有些是自己活着的时候作没的,有些则是前世债欠的,还有一些则是替死鬼折腾的,花样很多。你若是想看,改天我让人把生死簿拿来给你看看。” “不用不用。” 孔翔宇连忙摆手,他可不想知道自己认识的人什么时候会死。 “我出二十五万。” “我二十七万。” “二十七万七。” 谈话间,场子里的叫卖声已经此起彼伏,那几十万冥币仿佛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一般,随后便出。 甚至还有个老婆婆哑着嗓子喊道:“五十万我要了,这是我全部家当!” 孔翔宇啧啧称奇,忍不住问道:“这些鬼都已经死绝了,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大价钱买这五十年气运?难道要留到来世用?” 魏泽抿了口茶,解释道:“留不到来世。” “那又是为何?” 魏泽放下茶盏,道:“你想平素里祭奠祖宗时最常说的是什么。” 孔翔宇手托腮,思量道:“无非是,请祖宗庇佑,繁荣昌顺,金榜题名之类的。” “正是,你以为这些祖宗是怎么帮他们得来的好运。冥币花出去,等子孙昌顺富裕了,便会给他们烧更多的纸钱。甚至还会请人做法超度,又或是被供到庙里,镀金身,受香火,好处多着呢。” 魏泽指着场地中间的那颗金光球,说道:“何况是一个小侯爷的气运,还是五十年。谁要是拿了去,升官发财那是必然,关键年份还长。寻常能碰上个十年气运的,已经算是佳品了。” 孔翔宇真是大开眼界,可他还是觉得这般拍卖他人气运,未免有些膈应。说到底这气运也是那人自己修来的,仅仅没享完便被这么拿来瓜分。 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地问道:“那这气运又凭什么被歪楼里的人拿来拍卖,冥币得来了归歪楼?” 谁想魏泽轻笑道:“歪楼有歪楼的规矩,利润自然是要拿的,不过竟然是拿来拍卖,自然是原主自愿的,无人可以强迫。” 孔翔宇闭嘴了,感情是那小侯爷自己要卖。也不知道那小侯爷要这么多冥币做什么,不惜卖掉自身五十年气运,若是留给子孙后代不也挺好? 第12章 最后这气运以七十八万的高价被一个书生买走了。 之后场子中央又被抬上来一个箱子,大小像是码头运送蔬果时装的木箱。红布一开,箱子里装着个三岁小儿,白嫩可爱。 身上穿着个红肚兜,头上扎着一只冲天辫,与民间那些三岁孩童并无两样。脸色也很红润,分明是个活人。 那孩子此刻正睁着双水灵灵的大眼,四下张望,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孔翔宇有些坐不住了,难不成歪楼里什么都卖,连活人孩童也不放过? 正待他要起身,手腕被轻柔地握住。侧头看,正是魏泽。而茶桌上的金宝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嘛。 魏泽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那是镇宅童子,并非活人。” 孔翔宇细看,那孩童翻过身时,背上烧着一簇蓝色的火焰。火焰中隐约间能看到孩童的脊骨,确实不是活人。 他尴尬地说道:“我眼花,眼花。” 魏泽倒并没笑他,反倒温和地说道:“哥哥若是喜欢,我替你买了便是。” “不用了……” 这声哥哥叫得顺口,他还真有些不习惯。虽说对方年纪比他小,可毕竟是个死了百年的老祖宗,他真怕自己一个后辈在被多叫几声会折寿。 可那魏泽并未觉得不妥,说完了便捏着他的手指把玩,竟没打算松开。 一旁吃着葡萄的金宝差点没酸掉牙,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鄙视道:“二位当着的我面恩爱,可考虑过我这老年人的感受?” 魏泽笑道:“若是羡慕,你大可去找条母龙来,我不建议府里再养一条。” 金宝龇牙咧嘴的骂道:“呸,见色忘友。” 孔翔宇抬袖擦了擦汗,他想着要不要反驳一下,那祭祀并不作数?可要是说了,魏泽会不会把他一个人丢在鬼蜮不管了。 想想还是算了,毕竟还是他的狗命比较重要。 两样宝贝都拍完了,还剩最后一样东西,不过这东西一上场,众鬼便立马唏嘘起来。 甚至有恶鬼破口大骂,直骂这歪楼骗钱,居然把那不值几个银钱的小儿银镯也拿出来卖。 这种银镯哪儿哪儿都有,但凡不算穷苦人家的孩子,到了年纪都会佩上一对。 那场中托盘里的银镯不仅款式老旧,还是个落单的。即便是在民间卖个二手,也不一定有人要。 谁想那场中女子将小银镯握在手里,眼神却极为自信。她看着魏泽的方向,拿着手里的葫芦说道:“原主说了,这镯子虽看着普通,但歪楼中一定会有人买。而且不必比价,一口价二十七万,买了便可直接拿走。” “二十七万?这也太黑心了。” “就是啊,刚才那五十年气运低价也不过二十万,这么个破镯子谁要啊。” 谩骂声层出不穷,可就当众人都觉得不会有人要时。魏泽轻敲着茶桌,开口道:“我要了。” 魏泽开口场中安静异常,那坐在另外两张一等座上的鬼武,也觉得奇怪。 沉默半晌后,福泽县鬼武冯池问道:“魏大人,你要这破镯子做什么,我瞧着半点儿气运财运也没有,根本就是个废物。” 另一边的鬼武轻笑了两声,对冯池说道:“冯将军,你这是说得什么话,魏大人要什么东西,还需要跟你解释不成?” 冯池脸色不善,说道:“姓宗的,我不过就是问问,你少拿那阴阳怪气的口气跟我说话,看着你就心烦。” 他原本还真只是好奇问问,谁想那宗彦秋竟当着这么多人面堵他。他脾气不好,语气也不好。他就是看不惯宗彦秋那副娘们儿唧唧的嘴脸,整天阴阳怪气的,活像个太监。 魏泽命身后的阴兵上去给钱拿货,拿到后便随手递给一旁的孔翔宇,这才说道:“我夫人要的东西,自然是要买的,几十万冥钱买他个高兴,我也高兴。” 此言一出,众人皆心下明了,原来这是给鬼王夫人买的东西,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孔翔宇抬袖遮面,他觉得这辈子的脸都在这儿丢尽了。这人人后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好听,人前便是夫人夫人的口不择言。 魏泽说完,便转头宠溺地看着他,勾唇轻笑,道一句:“对吗?哥哥。” 孔翔宇忙点点头,掐着牙齿缝回道:“……对……” 对什么对啊!他真想现在就回去,谁也不见! 出了歪楼他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门口散场的鬼三三两两,时不时还有鬼回头看他。 他几步登上马车缩着。 魏泽随后跟上,极为顺手地将他的手握在手里,坐稳后才问道:“那镯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孔翔宇试着挣了挣,竟没把手抽回来,只好虽他握着。他将那只镯子放在掌心,翻出一个刻字的地方给魏泽看。 魏泽接过银镯,只见那镯子上刻着一个“宇”字,款式也有些眼熟。 孔翔宇说道:“那日我在你宅子的春风楼里,看到了我大哥的遗物,那镯子本是一对,原本是我娘买给我的。后来念及我大哥对我好,没什么可送,便在他生辰时将镯子拆开,各自刻了对方的字,送了一只给他。” “我大哥淹死时,我手里的镯子也不翼而飞了,如何也找不到,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出现。”他想了一阵继续道:“那卖镯子的人可还在?他怎么就那么笃定一定会有人买?我大哥的死也许跟他有关。” 第13章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马车还在行径,出鬼蜮到了永安街。现下的永安街安静异常,没有一只戴面具的鬼魅。 抬头时正好看到天边的鱼肚白,他不过在鬼蜮呆了那么一小会儿,居然天都亮了。 “哎呀,遭了!”孔翔宇急急忙忙地把身上的狐裘脱下还给魏泽,手脚麻利的要下车。 魏泽道:“去哪儿?” 孔翔宇急道:“我忘了,昨晚原本是跟二哥去赌坊的,谁想竟在鬼蜮呆了一晚上。二哥估计早就回去了,我家那位李夫人肯定又得闹了!” “等一下。”魏泽并未多言,而是低头往手心里的银镯吹了口气,递给孔翔宇。 这银镯本是孩童戴的,他这个年纪能挤进去三根手指就不错了,不过还是把银镯收下了。 “谢了,改日我一定让人给你烧足了那二十七万两冥钱。” 魏泽松了手,也并未说不用,轻笑一声道:“东南方,铜钱铺子便是出口。” “多谢。” 好在现在是大白天,都说鬼怕太阳,看来不假。整条永安街只能听到孔翔宇疾走的脚步声。 “东南方,东南方,铜钱……”没了鬼影,店铺也都关了,那所谓的铜钱铺子,居然是个纸糊的大灯笼。 灯笼前头放着一只破碗,里面依稀放着几块铜板,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 他匆匆忙忙赶回孔府,才发现一众小厮竟然都在门口焦急地等他。暗觉不妙,这事估计没那么简单能收场。 小厮满脸焦急,边走边说道:“公子,您昨晚去哪儿了?二公子说您去赌坊输了不少钱,那赌场的老板都找到家里来了。” “什么?”孔翔宇惊叹。 十两金子在加那三十两纹银,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二哥平日里出去赌,撑死了二十两纹银,怎么钱多后反倒收不住手了。 小厮道:“老爷气坏了,二少爷说他去找您时,您怕被骂就管自己跑了,这才彻夜未归。” 孔翔宇脑袋上的经脉都在突突地跳,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二哥。 到了厅堂,前脚还未跨进门槛,他爹那宽厚有力的声音便怒吼道:“畜生,给我跪下!” 他暗叹口气,慢吞吞地走到厅堂内,跪在地上。 李夫人跟二哥也在,边上还站着个拿账本的,一身痞气,估计就是小厮口中的赌坊老板。 啪! 他还未开口,背上就挨了一鞭子,闷哼一声继续跪着。 李夫人赶忙上前去拦,说道:“老爷不可,这老藤鞭烈得很,这鞭子下去怕是孩子都给打坏了。翔宇他还小,不过就是五十两金,就当是买个教训以后不去就是了。” 说罢又转头对跪着的孔翔宇说道:“翔宇快跟你爹道个歉,说你以后不会在去赌坊了,快啊。” 孔武青一听五十两金,当场气的要在狠狠地打上几鞭。直骂道:“败家子,畜生!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你怎么就不知道学学你二哥。” 他颤着手直指孔翔宇的面门,道:“你还敢彻夜不归,有哪个好人家的孩子是你这样的。” 孔翔宇冷哼一声。 从他进来开始,他爹就没问过一句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李夫人与他的好儿子,怕是已经把天都说圆了,回回如此。 李夫人明知道自己儿子好赌,却纵容他儿子栽赃嫁祸。他是真的不明白,二哥究竟是不是她亲生的,哪有这么看着自己儿子堕落还这般纵容的母亲。 整日演着那慈母,不想还真教出个败儿来。 孔翔宇一副我没错,可我也不想说的态度,彻底地把孔武青给激怒了。一把将李夫人推开,发了狠地往他身上打。 老藤鞭有个好处,就是打多了不会皮开肉绽,大多都是内伤。说起来这利器还是李夫人找来的,美其名曰,不容易打坏皮。 抬头看时,正好看到他二哥在给赌坊老板拿钱,那手里握的布袋竟是魏府送来的聘礼。 他记得聘礼都被收进了库房,怎么这会儿又出现在了他二哥的手上。难道李夫人竟胆大妄为到不与父亲说一声,私开钱库贴剂给他儿子了? 这可是魏泽的东西,他还想着有朝一日能还回去,绝对不能这么被糟蹋了。 他受着鞭挞,对孔尘说道:“那不是你的东西,要还钱就用你自己的还,别用魏家的钱!” “什么?你还有心思说你二哥?”他爹打得气喘,一甩藤鞭扶着边上的椅子坐下。 李夫人赶忙上前帮忙顺气。 眼看着那袋金子都要交代了,他急着起身,只是背后疼痛难忍,一下没站稳又摔在了地上。 那赌坊老板把钱点清后,笑着对孔尘拱手道:“那就多谢二公子了,舍弟的账清了。” 说罢便收了账本要走。 孔翔宇伸手要去抓老板衣角,却扑了个空。 “别走,这钱你不能拿……啊!” 他背上又挨了一鞭子,疼得他连话都快说不出口了。 孔武青气急败坏,直骂他是个小畜生。 而他的那位好二哥则满脸痛惜地说道:“爹消消气,不可把三弟打坏了,不过都是些银钱的事,我这当二哥的给得起。” 李夫人也跟着说道:“是啊,尘儿他从小懂事,这钱存着也无用,老爷你就不要生气了,气坏了可怎么是好啊。” 第14章 这母子俩居然三言两语间,愣是把那魏家的聘礼说成了二哥的私款,颠倒黑白,实在可恶。 他爹闭着眼,顺了两口气说道:“你自己欠的赌债,应当你自己去还。去库房,把钱还了你二哥。” 孔翔宇趴在地上,好半天也没动静,正当他爹以为他晕过去要来看看的时候,突然贴着地面传出一阵笑声。 他笑得累啊,笑得胸口一阵阵地发疼。 这都过的是个什么日子,同是李夫人所生,为什么大哥孔柏为人正直,秉性纯良。二哥孔尘就是这般的地痞无赖? 想不明白,他始终都想不明白。 他娘走得早,疼他的大哥也没了,但凡对他好的没一个好下场。这个家他究竟呆着还有什么意义,每天除了忍还是忍,栽赃嫁祸,鞭策打骂,这样的日子他是一天也不想过了! “疯了疯了,三弟怕不是中邪了吧?”孔尘满脸焦急,赶紧招来小厮要去叫大夫。 孔武青也有些怕了,刚才那几鞭下了狠手,这孩子莫不是打坏了。于是试探着叫了声:“翔宇?” 孔翔宇手肘撑地,勉强的站起身。 他转过身,看到了三张焦急担忧的脸。突然觉得更好笑了,他究竟为什么要生在这样的人家。 推开众人,步履蹒跚地跑出孔府,身后叫唤的声音,他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找了处无人的巷子,翻开墙角的那堆空菜笼,他攀爬着,蜷缩着,用菜笼罩着自己缩在了见不着光的地方。 后背疼,头也疼,他哪儿哪儿都疼。摸出袖子里那只银镯,感叹道:“大哥,你要没死该多好。” 无人的黑暗小巷里,在一堆破旧的菜笼中,有一个压抑的声音说着:“娘,你快回来吧……” 从天亮到天黑,无人的小巷变得越发寂静。孔翔宇抱着膝盖昏昏欲睡,嘴里一会儿念着他哥,一会儿念着他娘。 突然巷子里传来一阵猫叫,这一声远在巷尾,却又好似近在耳侧。恍惚间,巷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沉稳有力,步履稳健。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那堆菜笼前。 孔翔宇清醒了不少,只是还未有动作,头上的菜笼便被人轻轻地拿开。 他眯着眼抬头看去,正是那宛如谪仙的魏泽。 魏泽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顶,温言道:“翔宇,回家了。” 孔翔宇脑子里浑浑噩噩,就这么莫名地跟着魏泽走了。一路上他时不时地拿袖子遮面,面露羞涩。 太丢脸了,实在是太丢脸了!他要早知道会被魏泽发现,就不会缩在那堆菜笼子里了。 去餐馆酒肆也好过在那地方,活像是只被遗弃的野猫。关键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明明白天还好好的要回孔府,晚上就莫名其妙地躲在了无人小巷。 关键还有更难以启齿的,他活这么大,居然还闹离家出走这种小孩子把戏。要是魏泽问他,他要不要随便瞎编一个理由糊弄过去。 魏泽领着他走进了附近餐馆,问老板点了几道小菜。 孔翔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等菜都上桌了才开口问道:“奇了啊,那老板怎么能看得见你?” 魏泽轻笑道:“我以为哥哥会说,为什么先来的餐馆而不是魏府。” 孔翔宇干笑一阵,他确实挺想问的,只不过更好奇为什么别人能看得见魏泽。他不是鬼吗?不过竟然说了,便问道:“那……为什么先来餐馆?” 这回魏泽笑得更好看了,他指了指孔翔宇的肚子道:“因为你饿了。” 随即,他的肚子就很适时的叫了两声,顿时面红耳赤。他两究竟是在说些什么不着边际的对话,一问一答毫无重点。 小二端来两碗白米饭,他赶紧拔了筷子吃饭,不再多言。 魏泽果然没碰那碗米饭,他从袖子里摸了摸,摸出一只银镯来。 正是他大哥的那只,他疑惑地抬头看他。 魏泽道:“你走之后,我去看了永安街的入口。铜钱铺被人动了手脚,看来,是有人故意要引你进来。” 孔翔宇把大哥的银镯收到袖子里,他吞下嘴里的米饭问道:“为什么要引我进来?” 魏泽道:“为了让你买镯子。” 他有一瞬间的茫然,这么说那天进永安街是被有意安排的。有个人笃定了进去后魏泽会找他,笃定了他去歪楼后看到镯子一定会买。 这个人是谁?能去歪楼的应该不是活人,他可不记得自己得罪了哪个死人。 魏泽伸手,用拇指擦掉了他嘴角边的饭粒,问道:“你可记得,在进永安街之前,遇到过什么人,可有何反常?” 嘴角被擦过的地方一阵麻痒,他不好意思地低头又巴了两口。 进永安街之前,他跟他二哥去了赌坊。对了,他遇到了一个醉汉找他聊废话,难道是那个醉汉有什么问题吗? 也不对,他虽然不知道那醉汉叫什么名字,可那醉汉也算是赌坊里的常客,平时就是这么副模样,逮着谁都想说上两句,没什么特别。 反倒是他二哥有些反常,寻常要是有外人在,他一定会把自己装得很好。 是了,正是因为他二哥不愿装,他才一气之下走了打算去逛逛,这才看到了反常的永安街。 于是道:“我二哥有些不对劲。” 大哥的死一直都是他的心结,原就有意想去查查。如今倒是魏泽先问他了,于是道:“不知魏将军可愿帮我?” 第15章 魏泽莞尔一笑,道:“夫人要查,为夫自然乐意之至。” “咳咳……”一颗米饭呛进了气管里,好一阵都没缓过劲儿来。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唯有继续埋头吃饭当做没听见。 魏泽手指轻敲桌面。 孔翔宇周身感到一丝阴凉,在抬首时,边上便多了个阴气重,男女莫辨的厉鬼。 他如今也算是开过眼见的人了,这种神出鬼没的东西突然出现,竟然也能镇定自若地吃饭。 来的正是歪楼里看到的洪武县鬼武,宗彦秋。此鬼男生女相,比起清秀倒不如用阴柔形容更为贴切。 一身红衣,长发披散。不似另一位鬼武那般穿着体面,要说生前是个皇子,确实不太看得出来。 魏泽道:“让你问的可问到了?” 宗彦秋拍了拍边上的凳子,自顾自地坐下,抬腿一放毫不顾忌。他道:“那卖银镯的正是刚死没多久的小侯爷。” 一听跟银镯有关,孔翔宇赶忙抬头细听。 宗彦秋道:“歪楼里的掌柜说,那小侯爷先给了五十年气运,价格随意,差多少银镯就卖多少,直到凑足一百万两即可。” 孔翔宇听得莫名,先不说那小侯爷为何确定银镯多少都有人买。竟然这般值钱为何不直接拿出来先卖,开场定个一百万不就完了?何必大费周章的先卖气运后再卖镯子。 想来魏泽也是这么想的,于是问道:“可知为何如此?” 宗彦秋摇了摇头,道:“歪楼掌柜也不知情,不过歪楼有规矩,不问卖主缘由。只要货品正当,利润又能到手,其余一概不管。” 随后又补充道:“我探测到小侯爷拿了钱便去了洪武县,原本找了几个手下跟着,可到了百顺街时居然凭空消失了。” 魏泽皱起了眉头,道:“居然能在你的地盘上消失,看来对方来头不小。” 宗彦秋拿了双筷子,随意拨动了一下盘里的肉,闻了一圈后说道:“还是活人做的东西好吃啊。” 孔翔宇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魏泽当他是吃完了,便问道:“可是吃饱了?” 他点点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之前一气之下跑出来,身上分文没带。想着先问魏泽借一点,等以后在还他。 于是道:“魏将军,那个……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出门太急忘带了,我改天回去后还你。” 魏泽道:“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名字,喊将军有些见外了,毕竟我两都是一起睡……唔!” 孔翔宇连忙按住魏泽的嘴,脸红到了脖子根。苍天老爷的,这小子是真不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么。 他压低了声音道:“你别胡说,我那是……”那是了半天也只憋出个:“喝多了,不算。” 魏泽眉毛微挑,隔着他的掌心,闷声道:“那要不我们再……” “不行!没有下次!”孔翔宇连忙打断。他四下看了眼周围,好在也没人注意这边。就是在一旁把玩着筷子的宗彦秋,一脸看好戏地看着他两。 魏泽露在手掌外的眉眼,有些不太高兴。孔翔宇颤巍巍地收回手,心道:“该不会这小子一不高兴就不借他钱了吧?”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厚脸皮地跟老板说,让人去府上收钱的时候,魏泽抬手招了招,示意小二过来收钱。 孔翔宇有些不好意思,直骂自己不该用小人之心。 小二笑盈盈得过来,魏泽往袖子里摸了摸,掏出一沓冥钱。 “……” “……” “……” 小二哥还算镇定,搓了搓手问道:“这位公子,莫不是在与小的开玩笑?” 魏泽脸色不怎么好,不苟言笑的样子有点儿吓唬人。他一脸认真地看着小二,用行动告诉对方,“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孔翔宇干咳一声,掐着嗓子小声问道:“你不是有一屋子的财宝吗?”就当时给他看的那一屋子聘礼,可都是民间能用的值钱货。 一旁的宗彦秋好意提醒道:“他用不了。” 孔翔宇倒吸一口凉气,用不了不知道早点说! 正当他打算对小二说,要不去府上收钱时,一阵阴风吹过,餐馆内忽明忽暗。依稀间看到孔翔宇身后站着个红衣长发的厉鬼,面色凶狠鬼魅,脸上隐隐泛着绿光。 一些还在吃饭的客人被吓得吱哇乱叫,直往外头跑。 要不是孔翔宇事先见过大场面,绝对也会被吓到。 他伸手欲要阻止,却见小二脸色苍白,一头栽倒在地上。眼睛上翻,像是被吓昏了过去。 孔翔宇一巴掌捂住脸,这可如何是好。 魏泽整了整衣袖,温和道:“走吧,他收了!” 他收了!收了!怎么收的?孔翔宇连忙抬手探了下小二的鼻息,松了口气。还好呼吸匀称还活着。 鬼王说活人收了冥钱,这句话实在太容易让人遐想了。 随后觉得这么吃霸王餐实在有些不厚道。往身上找了找,摸出快腰间的玉佩塞进小二哥的手里,这才颤巍巍地跟着两位祖宗离开餐馆。 出门后宗彦秋便随手招来了一辆豪华座驾,只不过抬轿子的是八个青面小鬼。座驾宽敞松软,足以同时坐下五六个人。 上轿前还极为礼貌地给他二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第16章 孔翔宇道了声谢便要准备上轿,突然后腰一紧被魏泽打横抱起。他瞪大了眼查看四周,确信周围无人看见才暗暗松了口气。 于是问道:“魏将军这是?” 魏泽道:“脏。”说罢便抱着他上轿了。 宗彦秋尴尬地笑了一阵,随后跟上,与抬轿的小鬼说了两句。那轿子四周的景象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像是因为速度太快而导致肉眼难以分辨。 孔翔宇有些尴尬,这魏泽说话也太直了,好歹坐着人家的较撵,居然这般不客气,但很快他便看到了较撵里的特别之处。 那豪华座驾上竟有不少女人的衣物,甚至在魏泽一旁的角落里,还塞着一件女子的肚兜。 他突然就想到那晚在歪楼中,看到宗彦秋左拥右抱,美人在怀的场景了。 罪过罪过!这较撵还真是不一般啊,鬼武大人玩的可真开放。 洪武县转瞬便到了,魏泽几乎没等较撵停下,便抱着他往地上跳,落地了才把他放下。 看得出来,魏将军是真嫌弃。 几人落地的地方便是百顺街,这里虽名叫百顺却有些荒凉,不似文昌县大街那般热闹繁华。 沿街看去,竟有不少流民沿街乞讨,导致商铺不愿开门,百姓也不爱来这儿,成了一个真正的难民街。 孔翔宇不禁奇道:“怎么有这么多流民?”随便看看竟不下百人。 洪武县与文昌县虽相隔两座县城,可一下子多了这么多流民,按理就近的县城早该过来领人了。 要知道,上百流民属于大灾。为了减缓赈灾粮食消耗,一般都会把人群分散,分布到其余的几座县城。即便还未被分割过来,也应该早就有所耳闻。 可文昌县至今都未有一个流民,他爹那儿也没听闻发生了这种大事。 宗彦秋慢悠悠地从较撵上下来,叹息道:“老侯爷下令封城,别说是流民了,连个鸟都飞不出去。” 孔翔宇不明所以,道:“老侯爷?是那个为了儿子下令说要彻查凶手的那位?” 宗彦秋道:“是啊,说起来,这些流民还是当初老侯爷自己拉进来的。现在说封城就封城,县里有钱的大户,起初还会来布粥接济,时间一长谁还吃得消。就连县老爷都关门闭户,只当看不见。” 他无奈道:“流民饿死的太多,我都快忙死了。” 在这方面魏泽就很不能苟同,他冷哼一声道:“你确定你很忙?”说话间眼神还看了眼宗彦秋较撵上的女子内衫。 宗彦秋笑道:“压力太大,总得找点乐子不是?” 孔翔宇干笑一阵,心道:“竟然是老侯爷自己拉来的流民,朝廷理应是给了赈灾粮的。” 于是道:“二位要不还是换个话题?我们还是先来谈谈镯子的事可好?” 宗彦秋抬起下巴,指了指百顺街街尾的一处牌坊,道:“小侯爷就是在那消失的,我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半点儿气息。” 三人走到牌坊下左右看了圈,确实平平无奇没什么特别。 魏泽却对他道:“哥哥跟紧我,这里好像不太寻常。” 孔翔宇一个凡人,他是半点儿也看不出哪里不寻常。不过竟然魏将军开口说了,他便只能回个好。 谁想那好字还未说出口,魏泽跟宗彦秋二人便没了,或者准确地说,是他没了。 只觉身后一道强而有劲的吸力,将他拽进了一片黑暗之中。绵软无力,竟似在空中飘浮,好半天突然感到一阵失重感。 慌乱中掉进了一间阴暗潮湿的巷子里。 他被摔得头昏脑涨,龇牙咧嘴的从巷子里站起身,那阴暗的巷子外头来来往往的竟全是虚无缥缈的鬼影。 鬼影面带恶鬼面具,竟比那永安街上的还要鬼气森森。 突然袖子里一阵骚动,拉开一看。那刻着他名字的银镯竟隐隐泛着一层绿光,不多时,便从银镯里跳出个绿不拉几的玩意儿,摇头晃脑得直扶着他的衣袖要吐。 孔翔宇惊叹道:“金宝,你怎么在这儿?” 金宝被晃得头晕,一身青色龙鳞隐隐发白,颓丧地举着爪子要从袖子里出来。他赶忙把金宝握在手里,好半天金宝才开口道:“你怎么长了三个脑袋?” 孔翔宇一阵头疼,看来金宝是还没缓过劲来。 黑暗的巷子里隐隐响起一阵唏嗦声。 他适应了黑暗后向后看去,只见那阴暗潮湿的地面,竟影影倬倬得立起好几个形态不一的黑影。 周身像是被煮沸了一样,丝丝缕缕的不断分解重合,看着像极了臭河沟里的淤泥。 这景象不禁与当初他大哥身后的鬼影重合,鬼魅凶恶,看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鬼影稳固完身形,便张牙舞爪得向他冲来。他顾不得太多,抓着金宝撒腿就跑。 冲出小巷,撞翻了一群戴面具的鬼影。那些面具鬼竟不怒反笑,操着一阵阴冷的笑声说道:“活人!居然有活人进来了!” 这地方不似鬼蜮,更不似永安街。途径街道上的商铺,竟看到了不少活人的残肢断臂。什么油炸人脑,生切人肉片,场面极其血腥残忍。 他慌乱地四下逃窜,百忙中看到一间还算正常的酒楼,来不及细想便冲了进去。 金宝本就晕得难受,被孔翔宇这么抓着跑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地吐了,吐痛快后才觉得清醒不少。 第17章 他巴拉着孔翔宇的手指,四下张望,突然惊慌失措地说道:“小祖宗啊,你怎么到黑市来了!” 孔翔宇翻身越过两桌正在开饭的人肉宴席,桌上的“饭菜”滚了一地。他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别废话了,快想想办法,有东西在追我!” 金宝眯着龙眼向后看去,正好看到那几个沸腾的鬼影,不削道:“居然是三刹恶煞,这么个破玩意儿居然把你吓成这样?” 孔翔宇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救了,他感激道:“这么说你有办法对付?” 说罢侧身避过一击三刹恶煞的突袭,翻身滚到了大厅的楼梯上,地上沾染的黑泥呲呲的冒着烟。 这楼梯倒是干净,上面还铺了一层红色的绒毛地毯。 只是还没来得及感叹一句,那地毯竟微微抽动,颠簸着活了起来。手掌下的触感也特别奇怪,像极了被谁家的恶犬舔了一口。 孔翔宇一阵头皮发麻,他滚了两圈滚到了楼下。抬头看去,这整间酒楼都扭曲变形开始震动,而刚才那张地毯,像极了一条诡异的舌头! 酒楼居然是个活着的怪物,而他此刻,居然在这怪物的嘴里! 那酒楼自打舔了一口孔翔宇后,便兴奋异常,竟隐隐听到了一声老人嘶哑地感叹声。 “真是香啊,好久没吃活人了……” 低头看向手里握着的金宝,竟到现在都还未出手,他急道:“快啊金宝,你在不动手,我们就要被交代在这儿了!” 金宝沉着冷静地搓了搓两只龙爪,龙爪间亮起一簇微弱的电光,随即便化成一阵黑烟消散了。 他无奈地摊手道:“不好意思,法力不稳,我这会儿使不出来。” 孔翔宇一口老血直冲喉头,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弄把刀先给自己来个痛快了。 三刹恶煞似乎有些忌惮这酒楼怪,自打那大舌头动起来后,便退在门外不敢进来。 这倒是个好现象,然而还未等孔翔宇高兴片刻,那酒楼门口竟来了上百只面具鬼,争先恐后地要进来。 嘴里直嚷着要吃人,一时太多竟都挤在了酒楼门口。 而那酒楼怪的嘴被强行撑开,一时间也不能有别的作为,只有那只造孽的舌头在酒楼里大肆鞭挞。 孔翔宇瑟缩在角落里,出不去也不敢有所作为,急得他满头大汗。 忽然间胸口处一阵发烫,烫的他险些叫出声。他赶忙丢了手里的金宝,从衣襟里拿出一把发烫的玉扇。 此刻那白玉扇上的血丝根根分明,发光发热,唯有那捏手的地方还算舒服些。 金宝几步跳到孔翔宇的肩上,瞪大他的龙眼细看。 他惊叫一声,颤着龙爪说道:“八骨寒明扇!你你你……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孔翔宇也觉得稀奇,怎么平平无奇的一块葬玉扇,竟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似妖似邪,诡秘异常得很。 正当此时,那些挤门口的面具鬼发出一阵骚动,有不少已经突破重围冲进了酒楼里。 金宝急的龙尾上的毛都要炸了,他揪着孔翔宇的衣领道:“先别管这些了,竟然有寒明扇,那就用了再说!” 这回倒是轮到孔翔宇急了,他道:“怎么用啊?有没有书籍解释之类的能让我看一看?” 金宝气的当场翻了个白眼。 “你当是铺子出新品,谁给你解释啊!竟然是扇子,那就扇啊!” 言毕,便看到十几只面具鬼四肢僵硬,宛如蜘蛛一般向他急速攀爬而来。 他眼下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捏起寒明扇,对着那堆面具鬼便是狠狠地扇了一扇子。 陡然间,酒楼内狂风大作,丝丝缕缕的红色雾气从寒明扇中分散而出,将那些面具鬼全数如虫茧一般包裹其中。 孔翔宇从握着寒明扇的手指开始,每一根经脉都在膨胀叫嚣,他气血翻涌,眼睛都蒙上了一层红光。心中戾气暴涨,竟生出许多暴虐的残杀之感。 好像唯有将面前的东西彻底绞杀,才能平息心中的那股躁动。 他勾唇一笑,邪气横生,看着大堂内的十几个红血茧,厉声道:“粉碎。” 那血茧宛如有生命一般,蠕动紧缩,眨眼间尽数爆破,碎成了残渣。 红光血丝凝聚,又以更为强劲的速度,冲向那群堵在门口的面具鬼。 黑市里昏暗阴森,那原本最为热闹的酒楼突然平地而起,从楼宇底下伸出两只脚掌。 酒楼怪颠簸一阵,活像是喉咙里卡了根鱼刺,沿途踩踏了好几间房舍。最后一个喷嚏喷出了一个人影,随后咳嗽两声,对着地上呕出一堆红血丝。 它猛地摇晃了两下身体,慌不择路地跑了,速度之快,堪称一绝。 孔翔宇被摔到了大街上,地面激起一片残渣,周身红色血线缠绕。待他安稳无碍后,才丝丝缕缕的消散。手中玉扇也恢复常态,竟又变回了先前的模样。 “呸,呸!” 刚才掉下来激起的尘土太多,现下嘴里全是那苦涩的味道。他刚想起身抬头,迎面砸来一条四脚蛇,又将他砸回了坑里。 金宝四肢绵软,晕头转向,好半天才慢悠悠地爬起身。对孔翔宇说道:“真是累死小爷我了,就没碰到过你这么难带的祖宗。” 孔翔宇抬手把金宝从脸上拿下来,揉了揉撞疼得后脑勺,无奈道:“不是你让我扇的吗。” 第18章 他的脑袋疼得厉害,刚才用扇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的身体都要被撕裂了。满心满眼的暴虐,只想将眼前的一切都摧毁。 看来这扇子还真不是个好东西,改天有空最好还是问问清楚比较好。 他浑身酸痛的从坑里爬出来,然而还未站稳,便看到两米开外站着几十只三刹恶煞。此刻正匍匐于地面,一触即发。 金宝几下跳到他头上,抓了几缕头发骂道:“要死啊,还愣着干嘛!跑啊!” 孔翔宇扇了几下寒明扇,发现这破扇子居然已经恢复常态了。赶紧把扇子收到衣服里,拔腿就跑。 那三刹恶煞鬼魅至极,竟直接隐去实体化作一道黑影贴于地面,在黑市街道上如影随形,速度绝对比孔翔宇的两条腿要快多了。 转眼间便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而更要命的是那黑市里的面具鬼,一个个张牙舞爪,穷凶极恶地向他奔袭而来。 孔翔宇心跳如擂鼓,他急道:“金宝,你不是河神吗!就不能来个水淹决堤之类的吗?” 金宝的龙鳞从头到脚的抖了一抖,大骂道:“小祖宗,你以为这是哪儿?这可是黑市!我还水淹决堤,这破地方不把我决堤已经是万幸了!” 孔翔宇心中忍不住说道:“这破河神要你何用!” 然而眼下正是焦急关头,寒明扇失效,金宝又使不出法力,他一介凡夫俗子最多也就是拳打脚踢,难不成当真要死在这里! 鬼影如魅,百鬼侵袭。 忽然间,黑市街尾处响起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爆响。 百鬼凝滞片刻,回头望去,只见一道白雾光影,犹如地狱恶煞一般席卷而来。白雾所到之处,鬼啸厉耳,就连那街道两侧的房舍也没能幸免,尽数摧毁。 那些围着孔翔宇的百鬼犹豫片刻,似乎有些懊恼,最后不得不幽幽地收回手,逃命似的四下逃窜。 金宝一拍龙爪,兴奋道:“是魏大人!” 孔翔宇:“魏泽?” 爆破声此起彼伏,那软弱无形的白雾,犹如万千利刃,无形似有形,即便是那金刚磐石也都能削铁如泥。 而在那白雾利刃间,一道白色身影快速穿梭。此人戾气极重,竟是比那地狱恶鬼还要令人闻风丧胆。 魏泽脚踏白雾,徒手抓住两只惊慌失措的面具鬼,五指收力,连同那面具下的骷髅也尽数捏碎。 长发微卷,随白雾丝缕翻飞。眨眼间便已绞杀了上百只面具鬼,而那些隐身于地面的三刹恶煞,也连同房屋地面一同被爆破毁灭。 有些恶鬼甚至来不及尖啸一声,就被那位白雾中的少年给一并扼杀了。 孔翔宇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这人长得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平时说话也温和友善,怎么动起手来竟这般狠辣。 当真应了那句,鬼不可貌相! 那只平时握着他柔情似水的手,如今竟能徒手捏碎天灵盖,连眼都不眨一下。恐怖如斯的面具鬼在他手里就像是豆腐渣一样,好不费吹灰吃力。 爆破声一阵接一阵,不过转眼间,整条黑市都被魏泽给铲平了,别说是鬼了,连个砖瓦都没剩健全的。 放眼望去,唯有孔翔宇脚下的这片还算是净土。 孔翔宇颤巍巍地后退一步,一只恶鬼面具掉在了他脚边。随后便有一道黑影瑟缩着从地面伸出鬼手,胆战心惊的要去拿那只裂开的面具。 摸了两下觉得有些不妥,只好指尖颤抖的敲了敲孔翔宇的脚背,示意他能不能把脚挪开,踩着他脸了。 孔翔宇慌忙抬脚,许是举手投足间让那只面具鬼嗅到了活人的气息,竟缓缓地从地面站起。把被打倒了的面具扶正,张牙舞爪的要吓唬他。 有了魏泽,金宝现下的胆子比天都要大。他用龙爪做了个恶鬼吃人的动作,而后拉开嘴角道:“略略略……” 面具鬼顿时有种被小儿戏谑的暴躁感,虽带着张面具,但孔翔宇明显能感觉到这东西现下气急败坏的模样。 面具鬼学着金宝的动作,用两只鬼爪抵着面具上无法搬动的嘴角,发出一阵闷闷的略略声。 谁想那略略声还未略完,脑袋便被横空劈来一巴掌,连鬼戴面具直接飞了。 孔翔宇:“……” 金宝:“……” 魏泽握着打鬼的手掌转了两圈,细听下还能听到骨骼滑动的声响。少年抖了抖衣服上的尘土,侧头对孔翔宇微微一笑,他道:“入口有些难找,来晚了。” 孔翔宇冷静片刻,道了声谢。 不一会儿那破败的鬼市街尾来了辆豪华轿撵,轿撵上宗彦秋很是悠闲,沿途看到那些残桓断壁还啧啧评价两声。 马车停至二人一龙身前,那宗彦秋犹如公主驾临一般从轿撵上下来。看了看四周,评判道:“鬼王大人真是好功夫,你一来就毁一条鬼市。这下好了,那小侯爷要是还敢出来,怕是太阳得从西边升起。” 魏泽满脸的无所谓,道:“大不了再多拆几条。” 言下之意,那是要把所有能让小侯爷藏身的地方都拆了呀。 孔翔宇抬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他汗颜道:“要不,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谁想宗彦秋两手一摊道:“还怎么出去啊,入口都被鬼王大人一巴掌给拍没了,如今唯一的办法,只有另找出路。” 孔翔宇看了眼四周被毁得面目全非的鬼市,忍不住问道:“那这另一条路是?” 第19章 宗彦秋手指指着一处坍塌破裂的红桥,道:“你看。” 孔翔宇眯着眼睛定睛一看,桥是好桥,不过已经断了。 随后又听那宗彦秋说道:“下面。” 断桥之下,水面波澜,夜黑风高下竟有着另一番光景。红桥华美,百灯齐放,街上游走着无数鬼魅。 这湖水下竟是另一番天地,宛如一面八卦镜,一景两态。 只不过先前的黑市死气沉沉没什么生气,而水下的鬼市却是热闹非凡。不过鬼还是那些鬼,屋舍还是那些屋舍。 孔翔宇道:“竟还有个一模一样的黑市?” 宗彦秋翘着兰花指捋了捋耳侧的一缕头发,说道:“既为黑市又怎么能只有一个呢,这里可都是贩卖一些不容于世的勾当。如今鬼王当事,要是只有一条,被抄了岂不是就没了?” 一旁半天没说话的魏泽终于忍不住道:“听你的意思,好像还觉得有些可惜?” 谁想宗彦秋竟大言不惭道:“当然可惜了,要不是黑市做这些小动作,您老又怎么会给我加工钱呢。” 孔翔宇一巴掌捂着脸,他一个大活人,实在有些接受不能。感情那枉死之人多一些,还是件好事不成。 魏泽无言,拉过孔翔宇的手,将人护在身侧。对金宝说道:“金宝,开水面,去下一个黑市。” 谁想宗彦秋立马抬手制止,他道:“别别,我们身上的戾气太重,你开个水面就被发现了。那些黑市的鬼精得很,你这一身戾气过去,鬼影都瞧不见一个。” 随后又从较撵中翻箱倒柜地摸出了三个面具,说道:“我这面具可是花了重金买的,你们小心着点用。不管是活人还是厉鬼,但凡带上都能隐去气息,就是中途不能把面具脱下来,要是掉了可就暴露了。” 孔翔宇正要接过面具,就被魏泽徒手劫走了,用他那身白色的衣衫擦了好几遍才又递过来。 看来是真嫌弃。 两鬼一人戴上面具后,翻身进了另一处鬼市。 金宝龙身太小,戴不了面具,便只好又缩回银镯里藏着。 有了鬼面具果然方便不少,孔翔宇置身鬼群中也无人察觉。何况他身旁还护着个魏泽,莫名觉得安心。就算那街道上出现再多匪夷所思的事,他也不觉得有多可怕。 鬼界不似民间,民间若是要找人,大不了贴个寻人令。偏偏这黑市还不是魏泽的管辖范围,找起来颇有些费劲。 黑市干脏活有个好处,就是绝对保密。你干什么勾当,给钱就能帮你卖命。若是大肆询问肯定会遭来猜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直接用钱比较妥当。 只是黑市里的规矩,他们外行人并不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 孔翔宇被抓进黑市绝对不是意外,那三刹恶煞目标明确,就是要取他性命。 是谁买凶杀人?小侯爷为什么会淹死在洪武县的金宝河?他的银镯又怎么会出现在小侯爷的手里?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几人凑到一间酒楼门口,商量着要去哪儿找人。 孔翔宇看着身旁酒楼的架构,与先前那间酒楼怪一模一样,从外头望进去还能看到那块造孽的红地毯。 只要一想到那块地毯是酒楼怪的舌头,他就情不自禁地打寒颤。 袖子里的金宝从银镯里出来,巴巴的缠到孔翔宇的手腕上。抬起鼻子闻了闻,说道:“这里不行,那小侯爷没来过。” 孔翔不禁汗颜,忍不住问道:“你怎么闻出来的?小侯爷什么味儿你闻过?” 金宝翻了个白眼,说道:“你那镯子上就有小侯爷的气息。” 这都行,孔翔宇立马想到了那看家护院的家犬,不免心中好笑。 忽然身上多了件白衫外套,他茫然地看着魏泽,其实他想说这地方也不是那么冷的。 但随后魏泽便说道:“活人的气息在这里太重,还是穿我的衣服更安全一些。” 这人此刻脸上带着一张银质面具,面具只有一半,露出他下半张精致的脸,说话时,薄唇润泽。 即便遮住了半张脸竟也这般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同为男子的孔翔宇心中感慨道:“这人的爹娘究竟是怎么生的!” 忽然,那酒楼里出来个婀娜多姿的女子,眉目含情,身材也极为出挑。脸上带着张红色面具,就如魏泽一样,露出半张娇俏的面容。 这还真是稀奇事,毕竟在这黑市中,大多鬼魅都只是一个黑影。不仅看不出性别不说,脸上的面具也是清一色的纯白。 只见那女鬼扭臀摆腰地走到宗彦秋身侧,双手抓着人手臂,脑袋一歪倾身贴了上去。 一阵轻笑后说道:“宗大人,您都大半年没来了,怎么今儿个想到要来黑市找三娘了?” 除宗彦秋外的其余三人都一脸汗颜地看着他。 宗彦秋哈哈笑道:“那个,我红颜知己,大家不要误会。” 三娘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了宗彦秋的身上,孔翔宇心道:“这算哪门子的红颜知己!分明是不知哪笔风流账吧!” 魏泽道:“想不到宗大人红颜知己遍天下,就连黑市也没落下。” “哈哈……哪里哪里。”宗彦秋笑的尴尬,干脆大手一览把三娘搂在怀里,后又说道:“三娘在黑市也算是个老人了,知道得也多,各位不妨有什么事问她,有我在定当知无不言。” 第20章 三娘摸了把宗彦秋的胸口,含羞带臊道:“讨厌。” 言闭,魏泽便不客气地问道:“可知道楚柏?” 三娘道:“楚柏?你是问那个死在洪武县的小侯爷?”见宗彦秋点头后便继续说道:“说起来,这小侯爷也是怪,自己跳得金宝河却非说是别人推他的。” 孔翔宇惊道:“自己跳的?”这又是什么缘故? 三娘摇了摇头,说道:“谁知道啊,而且死后不去鬼蜮,居然先来我们黑市报道,这样的鬼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凡人无论哪种死法,一般死后都会先去鬼蜮登记造册。纵使是个冤死的厉鬼,也必然不会先去黑市。毕竟黑市这种做下作买卖的地方,只有死了多年的老鬼才知道。 如此看来,那小侯爷应该是有人指点了。 孔翔宇道:“那你可知,这小侯爷去哪儿了?” 三娘道:“先前是去三刹头那儿了,这会儿倒还真不知道。” 得知那三刹恶煞黑店位置,几人便匆匆地赶了过去。 孔翔宇原本还想问问,这黑市里的三刹头能跟他们说实话?谁想宗彦秋一脚踹开那黑店的门,魏泽便一阵风似的进去掐住了老板的脖子。 店内的一众恶煞齐聚而上,那魏泽周身的白雾便如利刃一般将其控制住。 魏泽话不多说,直问道:“楚柏呢?” 三刹恶煞多年来干的都是脏活,以往就算有鬼上门滋事也从没怕过。不过面前这位带着银面具的,浑身戾气太重。那白皙的手指几乎没用什么力,便觉得随时都能将这里一举歼灭。 那恶煞头呜咽一阵,指了指店铺后的院子,从白色面具后闷声道:“在,在后面。” 话音刚落,白雾化作数百刀刃,将这店铺里的一众恶煞全数绞杀。 孔翔宇默默地收回手,那句“有话好好说,大家不要冲动”愣是没敢说出口。 不一会儿,宗彦秋便从后院把小侯爷给揪了出来。 小侯爷急道:“我是枉死的,是有人推我的!” 宗彦秋依旧那副花花公子的模样,说道:“什么枉死,生死簿上写得明白,你是自杀身亡,当我们都不识字啊。” 这下小侯爷更急了,他道:“不是的,我不是自杀,真的是有人推!” 宗彦秋双手环胸道:“还真是怪了,那你说,谁推的你,姓甚名谁,是男是女。” 此话一出小侯爷顿时噎住了,他颓丧地低垂着头,好半天才出声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个黑影,不知道男女。” 孔翔宇一听黑影推人下河,便想到了当初的大哥,连忙问道:“黑影?什么样的黑影?是三刹恶煞这样的吗?” 宗彦秋摇摇头道:“不,就是一个黑影,与三刹恶煞不同。” 可孔翔宇依稀记得,那推他大哥的黑影与三刹恶煞确实一般无二。那便不是同一个黑影了。 宗彦秋从怀里翻出个洪武县的生死卷宗,皱着眉头又仔细看了一遍,随后把卷宗递给魏泽。 上面关于小侯爷楚柏的记载,只写到自杀溺水身亡。生死簿记载凡人生死,且死后自行显现文字备案,若真是有人推的,必然会写明。 即便是被恶鬼冤杀,那也会注明一句枉死,从未出过错。 可看小侯爷的模样不像是在撒谎,难道其中真的出了什么蹊跷? 魏泽又问:“那只银镯是怎么来的?谁让你拿去歪楼拍卖?” 这下小侯爷是彻底住嘴了,他紧咬唇瓣半天不肯出声。 魏泽对付旁人没这么多耐心,徒手便掐起小侯爷的脖子,问道:“不说,我有的是办法知道。不过你能不能转世投胎,保佑你在世亲人安康,可就说不定了。” 孔翔宇满脸冷汗,今晚的魏泽与平时对他的魏泽,差得实在太多。眼前这个满身戾气,抬手投足间能毁天灭地的鬼王,他光看着都觉得害怕。 不过眼下还是问银镯的事要紧,只好硬着头皮劝道:“咱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一触及家人安康,小侯爷的眼睛瞬间放大。他颠簸着离开地面的脚尖,心一横,哑着嗓子说道:“是我捡的,从金宝河里捡的。” 魏泽松开手,小侯爷掉到了地上。 宗彦秋一摊双手问道:“既是捡的又为何会拿去歪楼卖?这银镯质地普通,根本不值几个钱。你把它放到最后当压轴,是笃定了多少价格也会有人买。”他双眼盯着小侯爷,质问道:“还不说实话!” 忽然间,后院内吹起一阵黑风,几个先前被打碎的三刹恶煞快速凝聚,瞬间冲进内厅,卷起小侯爷便跑。 宗彦秋骂道:“居然在鬼王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胆子不小啊!你说是吧魏大人?” 说完他转头看,只见那原本魏泽站着的地方早已没了踪影。那魏泽化作一道白影,眨眼便冲到了三刹恶煞的前路堵着。 三刹恶煞立马钻入地面,调转方向往回跑。然而还没几步路,便迎面撞上了宗彦秋。 宗彦秋抬起一脚踩在黑影的头上,嗤笑道:“还跑?想不到三刹恶煞这么不好对付,非得打散了才算完。” 小侯爷被裹在黑影之中,看不清什么情况。 黑影知道面前的这两位都不好对付,转而又分裂出两道黑影,冲上地面一把钳制住孔翔宇。 孔翔宇慌不择路,暗骂自己没本事,这种时候居然只能当个拖后腿的。 第21章 袖子里一阵骚动,金宝奋力挑起,一口咬住那钳制着他脖子上的黑手。 三刹恶煞吃痛,甩了几下愣是没甩开。而下一刻,迎面受了一记劲风,它的无脸面具被劈的四分五裂。 不同于先前,这次算是被彻底劈散架了。而那被黑影包裹的小侯爷奄奄一息的软倒在地上。 虽说是个魂魄,可在孔翔宇看来,现下的小侯爷与那活人并无区别。 他赶忙将人扶起,追问道:“你快说,那银镯对我而言至关重要,你究竟怎么知道我一定会买。那个黑影是谁,是谁告诉你的?” 小侯爷嘴里憋着一口气,浑身血脉膨胀,眼珠也渐渐泛白。他掐着气息说道:“那个人给我的,只要答应他,就能……就能帮我……” 孔翔宇急,一旁的金宝也跟着急,金宝骂道:“都快魂飞魄散了,能不能直接说重点!” 小侯爷的身躯从脚开始变成了粉尘消散,他凭着最后一点气力,抓着孔翔宇的衣袖,哀怨道:“他骗我……那个人,他要你的命,他竟然骗我……” 话没说完便化成了万千粉尘,消失在了原地。 孔翔宇一拳砸在地上,大骂道:“混蛋,那个人是谁!?” 金宝吹开贴嘴上的龙须,说道:“死了也不知道说重点,真是吊龙胃口。” 孔翔宇却有些发杵,脑子里把讨厌他的人都过了一遍,唯一能想到的,除了李夫人跟他二哥也想不出别人了。可这两母子要杀他哪里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何况他们也不知道黑市的事。 等等,或许是知道的! 孔翔宇站起身,眼睛都快瞪直了。 他记得,当时因为二哥得反常,导致他进了永安街,而后遇到魏泽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 如果是他二哥,那为什么又会跟小侯爷有瓜葛。他二哥虽然外头结交的朋友不少,可像小侯爷这样的官宦子弟,压根儿就不可能认识。 即便认识了,让小侯爷杀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何苦要绕这么大一个弯,还搭上小侯爷的命呢。 他烦躁地搓了搓头发,如何也想不明白。 忽然搓头发的手被握住,有些冰凉。他抬头看,魏泽已经拿下了脸上的面具,俊逸的五官温和地看着他。 魏泽道:“没事的,有我在。” 孔翔宇叹出口气,顿时安定了不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魏泽像这样安慰他,都会让他产生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而且好像,真的挺受用的。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小侯爷的这条线索算是断了,他大哥的事原本被藏了十年,即便愤愤不平也无能为力。偏偏现在知道其中蹊跷,还有了那么点苗头,心里的那股火便越烧越旺。 他对魏泽道:“没了小侯爷可怎么办?”三刹恶煞也没了,要不然威逼利诱一下,说不定还能知道点消息。 魏泽宽慰道:“还有小侯爷的爹。” 孔翔叹了口气,心道这小侯爷的爹能知道什么,这人现在还满县城的要找杀他儿子的凶手。 不对,小侯爷在生死簿上注明了是自杀,并非枉死。即便是他身边的两位厉鬼大人也这么认为,那小侯爷的爹又凭什么能一口咬定他儿子是被人害死的? 还是说,这位父亲看到了推他儿子的黑衣人?那更加不可能了,如果当时就看到了,为什么不去救人呢?人掉金宝河里,即便要淹死也得有个过程,其间拿绳子喊人多的是办法,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去死,在事后喊捉贼。 “你说得对,小侯爷的爹嚷着儿子被害死,其中定然有蹊跷。” 随后又多嘴问了句:“你们的生死簿,应该不会出纰漏吧?万一那个所谓的黑衣人是个不受生死簿限制的东西呢?” 魏泽摇头道:“不会,生死簿虽只是个记录凡人生死的书籍,但到底也属神器,不会出纰漏,除非……” 孔翔宇:“除非什么?” 魏泽说着斜眼看向一旁两袖清风闲得蛋疼的宗彦秋。 宗彦秋立马授意,慌忙摆手道:“魏大人你可别这么看我,一个小侯爷的命能值几张冥钱,我断不会在生死簿上动手脚。” 谁想此话一出,金宝便插嘴道:“那可未必,小侯爷一出手就赚了一百万两冥币,我看挺值钱的。” 宗彦秋炸毛:“鼻涕虫,你少胡说八道!你看我像是差一百万两的鬼吗?” 一听鼻涕虫这绰号,金宝的两条龙须都快气直了,大骂道:“说什么呢死娘娘腔!” “说的就是你!” 两人眼神狠厉互瞪,就差在二人中间放一条闪电了。 孔翔宇尴尬道:“二位冷静点,不要冲动啊。”说罢便对一旁的魏泽道:“你快劝劝,别又打起来了。” 他可一点都不想看红衣厉鬼跟一条巴掌大的绿龙打架。 魏泽却像是司空见惯一般,无所谓道:“打起来更好,免得跟着聒噪。” 说罢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卷书卷翻看,翻了几页后,对孔翔宇道:“老侯爷正在被贬官抄家。” 众人惊叹道:“什么?贬官抄家?” 孔翔宇赶忙上前去看魏泽手里的书卷,然而还没看到半个字就被魏泽收走了。 魏泽道:“活人不可看生死簿,会减寿。” 第22章 不是吧,他明明记得上回魏泽对他说,顺便给他看看生死簿什么的,怎么现在又不能看了? 于是道:“之前你说要给我看的时候,也没说看了会减寿啊。” 谁想魏泽却挑了挑眉,说道:“随口说说,不必当真。” “……” 孔翔宇突然想起魏泽耍他上春风楼的事了,这位祖宗是不是每次逗他都是这么一本正经的? 一旁与金宝斗嘴的宗彦秋问道:“你居然能在生死簿上看到老侯爷,难道他快死了?” 魏泽道:“是,我在等他死。” 孔翔宇冷不丁地抬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要是让一个活人知道,有个鬼正在等你死,想想都是一件极为毛骨悚然的事。 宗彦秋道:“那他什么时候死?快不快?要是还得等几天的话,我还想去鬼蜮的浴泉,泡个澡捶个肩什么的。” 孔翔宇嘴角抽了抽,他居然有点同情那个老侯爷了。 魏泽道:“快了。” 孔翔宇微微张嘴,正想问一句“有多快?”就听魏泽道:“好了,他死了。” “……” 那还真是挺快的了。 魏泽微抬手臂,周身突然飘起一片白雾,瞬息间,那白雾遍布整片黑市。 宗彦秋赶忙抬手制止道:“等一下!你让我那老相好先走。” 金宝也快速地钻进孔翔宇的袖子里。 唯有孔翔宇一脸茫然不知道他要干嘛。 魏泽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人带进怀里护着,对宗彦秋说道:“那你最好快一点。” 宗彦秋甚至来不及回句话,便急忙冲回之前的酒楼,眨眼间看到他抓着老相好一同跳进了镜面湖。 而那白雾几乎是擦着宗彦秋的鞋底爆发,瞬息之间,黑市轰鸣崩溃,爆破声此起彼伏。 魏泽一手搂着孔翔宇,一手半举身侧,操控着周身的白雾,化作一道强劲的戾风冲出黑市。 孔翔宇的脸闷在魏泽胸口,鼻息间还能嗅到一股好闻的清香,耳边充斥着黑市崩塌的声响。 他不禁暗叹,这位鬼王大人确实惹不得! 周身逐渐恢复清明光亮,四周也能听到鸟叫人声,他总算觉得自己是活过来了。 从前听到有人吹哀乐时,他还会开玩笑说一句,咱能不能听点阳间的东西。现在他觉得,哀乐也挺阳间的,总好过那鬼蜮黑市里的鬼魅尖啸。 脚尖沾地,魏泽却没松手。 两人姿势暧昧,引得孔翔宇一阵面红耳赤,他的小腹好像碰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而魏泽不仅没有羞燥,好像还挺高兴,搂着他腰的手臂微微收紧。 他赶忙从魏泽的怀里钻出来,干咳一声,装作漫不经心地查看四周。 每回两人靠得太近,他就不自觉地会想到姻缘庙里的事。 周围光线亮堂,他确信自己确实回阳间了,现下所在的地方,正是洪武县的百顺街,周围还是先前那些乞讨的灾民。 低头时,正好对上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是个五岁左右的小丫头,此刻正眼睛一眨不眨地抬头盯着他,像是已经看了许久。 难道是刚才出现的太突然被这孩子看见了? 随后又来了个妇人,应该是这孩子的母亲,她捧着孩子的肩膀问道:“二妞,你看什么呢?” 那被叫做二妞的小女孩伸手指了指魏泽,说道:“有个哥哥,好看的哥哥。” 孔翔宇震惊的侧头看了眼魏泽,而当事人却面无表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妇人顺着孩子指的方向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倒是看到了孔翔宇。便点头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孔翔宇也回应地点了点头,但他知道,那小女孩分明是看到魏泽了。 怪不得老人常说,年幼的孩子能瞧见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呢。可若是如此,他这个二十二岁的年纪,怎么也能瞧见? 难不成本质上他还是个孩子? 不应该啊,该健全的地方他都长得挺健全的,只是还没开封过,不知道有没有影响。 那妇人见孔翔宇穿着体面,一看便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长得又挺和善,便伸手向他乞讨道:“这位公子行行好,给两个铜板就行,孩子两天没吃东西了,实在饿得慌。” 孔翔宇赶忙往袖子里掏了掏,结果什么也摸着。他差点忘了,自己离家出走什么也没带,饭钱还是用的玉佩。 他也不能指望魏泽,这只厉鬼手里只有冥钱。 两手一摊,爱莫能助。 “抱歉,我没带银子,实在帮不了你。” 那妇人显然是不信的,又哀求道:“求求公子了,只要两个铜板就好,我就买个包子……求你了……”说罢便要向他下跪。 不仅如此,他伸手按着她孩子的头,示意那孩子也跟着跪下向他磕头。 孔翔宇看着头疼,本想将人扶起,却引起周围的一阵骚动。 那些一直盯着他虎视眈眈的其余灾民,见他上前扶人,以为是要布施,便一哄而上地来乞讨。 灾民将他围坐一团,戚戚哀哀地跪了一地。 他现在有点儿明白,为什么这一整条街都没人愿意过来,甚至宁可绕道走远路。 帮一个就得来一群,除了达官贵人谁能吃得消。 何况他身上实在是没钱,唯一值钱的玉佩也没了,助人也得力所能及不是。他如今都得担心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哪还能发善心啊。 第23章 于是道:“这洪武县说小也不小,各位为何不去讨个生活,即便月钱少些,好歹也能果腹。” 那最先下跪的妇人抹了把眼泪,说道:“哪还讨得到啊,刚来的那会儿便去寻了。可是灾民实在太多,东家挑拣了些力状机灵的,我们这些老弱妇孺自然就剩下了。” 孔翔宇皱起了眉头。 流民太多挤在一个县城里,确实会造成饱和的现象,所以才会有遇灾各县分人的策略。 可眼下洪武县被封,流民出不去,管事的老侯爷还死了,洪武县县令又无钱接济,确实是一大难题。 虽然如此,可那老侯爷接手流民一事,上头应该分发了不少赈灾粮以及银钱。即便给的量有限也不至于混到现在这个地步,看看这条街上,饿死的人数都快过百了。 魏泽重新翻开生死簿,似乎对眼前的现状并不在意。他点了几下簿子上老侯爷的名字,看起来像是在招魂。 见孔翔宇这般无奈,便大手一挥,凭空起了一阵大风。白雾笼罩下,将他带离了百顺街。 到了一处无人的小巷,孔翔宇愁眉不展,心情郁结。他便开口道:“生死都有定数,帮不了也不必太过自责。” 然而孔翔宇并没应他,思索一阵后突然道:“我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作者有话说:喜欢的小天使们多给我留言哦!qaq 目前是剧情线会比较多,喜欢看感情线的小天使要耐心等待一下了。 第11章 一般地方灾民大批上报,官家会按上报人数来分发赈灾银两,即便是每日只有白粥馒头,也断不会像现在这幅惨状。 上报后再将受灾人群分布给各地县城,如此安排也不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可老侯爷借着小侯爷去世的由头,封城查案,将这些灾民全数困在洪武县不管不顾。 除了那些年轻力壮又机灵的能找到东家外,剩下的老弱妇孺就放着让其自生自灭。 这一系列的事未免也太巧合了。 孔翔宇道:“我有个猜测,老侯爷私吞赈灾银两,又怕东窗事发。所以便要想个法子把这些人都困在城里,不让消息散播出去,可什么样的事情能大到封城呢?” “小侯爷毕竟是老侯爷的儿子,即便贪财,也断不可能用他儿子的命来抵。在结合小侯爷说得有人骗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这两父子,与那个所谓的黑影做了一笔交易。也许是那黑影告诉他,只要帮他做件什么事情,他就能帮老侯爷瞒天过海。其中需要牺牲一下小侯爷,之后在将其复活之类的。可人死不能复生,所以小侯爷所谓的骗,指的应该就是这件事。” “只是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小侯爷说,那个黑影是要我的命。我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为什么要下这么大一个弯子?还平白搭上这么多条性命。” 魏泽静静地听着,没说对或是不对。只是眉眼看着他,勾唇轻笑后,对他道:“你看身后。” 孔翔宇连忙转身,紧跟着便倒吸一口凉气,身后的这只鬼,差点没把他给吓死。 只见那鬼魅浑身是血,两眼翻白,嘴里的舌头拉得极长,喉咙处插着一把匕首,黏稠的鲜血顺着匕首不断的向下滴落。 这要是大半夜看到这么个玩意儿,他绝对能当场晕过去。 魏泽伸手将他拉至身侧,对那鬼魅说道:“说说吧,贬官流放,还有你那淹死的儿子。” 孔翔宇有些震惊,无法想象面前的这人居然就是老侯爷。 老侯爷满嘴是血,嘴唇张张合合,喉咙里发出一阵难听的唔额声,活像噎着口气被掐着脖子,听得实在让人头皮发麻。 呆在孔翔宇袖子里的金宝实在受不了,爬出来数落道:“又说不了话,这两父子怎么都一个德行,关键时候说不出重点。” 话音刚落,就见魏泽抬手一指,那插在老侯爷喉咙上的匕首瞬间飞溅出来,插进了边上的白墙。 血沫子飞溅,孔翔宇抬手遮挡。却被面前突起的一道白雾,将那血沫子全数化解。 他只好道一句:“多谢。” 魏泽低头一笑:“哥哥无须道谢,护妻乃是……” 孔翔宇连忙抬手制止:“我知道了,不用说完。” 没了碍事的匕首,那老侯爷总算能把舌头给缩回去了,只是眼白始终还是这么上翻着。 半晌,老侯爷才颓丧道:“我与柏儿都着了那奸人的道了。” 孔翔宇问道:“那奸人是谁?” 老侯爷长叹口气,哀怨道:“不知,那人唯有柏儿能看见。只怪我一时贪念,害了全家。” 这事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老侯爷的位子是袭爵了祖辈,到了他这一代,文不成武不就,无权无势空有虚名。 家里人口又多,年份一长便成了个空架子。朝廷每年分发的官银,根本无法支撑家中庞大的开支,这才贪心一起盯上了那笔赈灾银。 他言辞诚恳地去朝廷讨了这笔活计,那赈灾银便如数进了他口袋。 钱财进了家门在送出去那自然是舍不得,可上百灾民没钱赈灾,私吞银钱的事,一旦被官家知道了便是抄家流放的死罪。 唯有封城,谎报灾情才能瞒天过海。 然而封城不是小事,没有一个合理的由头,即便上报了,官家也不会同意。 第24章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奸人趁虚而入,与小侯爷做了一笔交易。说是让小侯爷死于金宝河,在推脱为谋杀,便可封城。 事后让小侯爷去黑市买凶换取活人阳寿,便能让他再活过来。 这倒是与孔翔宇先前猜测的一样,只是这事为什么又会与银镯挂钩,而奸人又为何偏偏要他的阳寿呢? 他不禁以此问老侯爷。 老侯爷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只知道那黑衣人让柏儿拿着银镯跳河,唯有如此,死后才能将银镯一并带走。” 金宝龙爪一摊,无奈道:“这不还是不知道嘛。不知道奸人是谁,不知道为什么给银镯,更不知道那黑衣人为什么要孔翔宇的命。” 他摆手道:“我看也不用问了,废话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想来魏泽也这么认为,便两指微驱,引得那墙面的匕首抖动,作势便要给老侯爷插回去。 老侯爷急忙摆手道:“不不,也有知道的。我知道那奸人有样东西在这位小公子身上,他自己拿不了,这才找的柏儿,额!” 说罢,那匕首便又重新插了回去。 魏泽扬手一挥,老侯爷的魂魄便消失在了一片白雾之中。 孔翔宇尴尬道:“那匕首都拔了,为什么还得再插回去?” 魏泽道:“既是自杀,总得满足他生前之事。” “……” 一番言论下来,依然不知道关于银镯的事。但至少清楚一点,有个人要杀他,而且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清楚地知道他最在意的是什么。又与他大哥当年的死脱不了干系。 既然与大哥有关,那定然不是李夫人,也不是他二哥。这个人还很了解他,知道他最在意的是什么。 究竟是谁?为什么非要他的命? 忽然脸上多了一只冰凉的手,是魏泽。 “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 手掌磨砂着他的脸颊,指尖轻触耳垂,一阵麻痒。此情此景活脱脱像是在安慰一个柔弱的小娘子。 他不禁一阵恶寒,赶忙后退一步撤出手掌的蹉跎,耳根子微微发红。 魏泽不得不收回手,手掌间还残留着一丝温热。 随后还大言不惭道:“哥哥迟早都是我的,还是早点习惯的为好。” 夹在二人中间的金宝很是嫌弃,甚至夸张地扶着孔翔宇的衣袖,假意吐了两回。 魏泽挑眉道:“要吐去别的地方吐,别吐哥哥身上。” 金宝捋了捋自己的龙须,嫌弃道:“魏大人还真是体贴,把见色忘友这话表现得淋漓尽致。” 魏泽:“过奖。” 金宝:“我可不是在夸奖你!” 孔翔宇一阵头疼,他如今算是个什么境况。离家出走身无分文,有个不知名的人要杀他,还有个厉鬼整日惦记着怎么将他弄到手。 一巴掌拍脸上,随口找了话题说道:“老侯爷说我身上有一样黑影要的东西,该不会是因为要拿东西,才要杀我的吧?” 言闭,金宝便两爪一拍说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那把八骨寒明扇!” 魏泽也惊叹道:“哥哥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倒是把孔翔宇给问倒了,他反问道:“不是你给我的?那日在姻缘庙……” 说到姻缘庙他便忍不住地脸颊泛红,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红盖头下放着的,我以为是你给我的……聘礼……” 聘礼两个字几乎是掐着牙关节说的,大男人收聘礼实在有点难以启齿。 孔翔宇低垂着头,脸红得快要滴血。 魏泽听罢却一阵欣喜,轻笑一阵,伸手将他摁在墙角,问道:“若真是聘礼,哥哥这算是收下了?” 收聘礼也就意味着答应了。 孔翔宇后背撞在墙上,心中难以言语的翻腾。魏泽低头紧盯着他,两人鼻尖触着鼻尖,近得有些过分。 好半天他才低声道:“这不……也不是你给的……” 金宝的脸都快看裂了,嘴角抽搐,眼珠子左右转溜,恶寒道:“我们不是在讨论寒明扇吗?你两能不能顾忌一下我这个老年人!” “喂,等等,你干嘛!” 魏泽听着烦,提起两指掐着金宝的脖子,一把甩进了袖子里关禁闭。 随后倾身而上,将孔翔宇禁锢在他怀里。 方寸点地方,孔翔宇瑟缩着半天不敢动静。 魏泽问道:“若真是聘礼,你收了便是答应。” 孔翔宇低垂着头,两手抵着魏泽结实的胸膛。他考虑着要不要说是自己贪财,所以藏着掖着。 他颤巍巍地说道:“我们……还是讨论一下寒明扇的事,可好?” “不好。” 魏泽伸手捧起他的脸,让孔翔宇避无可避的只能看着他。 如此近的距离,能清楚地看清魏泽那张魅惑众生的脸。 眉眼俊朗深邃,眼睫浓密,那满是情意的眼神里还倒映着他通红的脸颊。 微微垂眼,便能瞧见高挺的鼻梁,朱唇皓齿。可能是个鬼,皮肤白皙得都有些透了,显得那张薄唇特别红润。嘴角微微上挑,邪魅狂狷。 他不禁滑动了一下喉结,连着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魏泽的声音有些暗哑深沉,听得耳朵阵阵发颤。 问道:“哥哥,你答应我了吗?” 第25章 说话时,红唇几乎快贴上他的,只要再近半分便会碰上。 魏泽垂目看他,长睫扫过他的鼻梁,再次发问:“哥哥,喜欢我吗?” 孔翔宇手指慢慢收紧,把魏泽的白衣都拧皱了。 他长睫微颤,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看着这张邪气横生的脸,竟像是着魔了一般,喉结滑动,薄唇微启。 说道:“喜……” “哎呀!原来你们在这儿啊!”一道欢快的声音打破暧昧。 孔翔宇连忙把人推开,背过身大喘着粗气。 他刚才在干什么!当真是鬼迷心窍了?他差点就要顺着魏泽的话头说……说他…… 不不不,不作数,他是一时冲动,是魏泽花言巧语,绝不能作数。 魏泽黑着张脸,瞪着巷子口坏他好事的宗彦秋。他刚才那招抛砖引玉险些就成了! 宗彦秋看着二人,惊叹道:“哎呦,小夫妻俩在这没人的地方干嘛呢?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魏泽回得毫不客气:“是。” 话虽这么说,可宗彦秋压根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说道:“要亲热回去再亲热,好歹家里还有床,在这巷子里多碍眼。” 赶在魏泽即将爆发前,赶忙说道:“我得知了一个好消息,二位要不要听?关于银镯的事。” 银镯?孔翔宇赶忙转身道:“要听!”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宗彦秋甩袖道:“你这银镯来头不小啊,小侯爷交给歪楼掌柜后,觉得东西普通便去查了查来历。说是这银镯乃是百年前一位将军的随葬品,只是年份太久,不清楚是哪个将军。” 随葬品?孔翔宇记得,这银镯是他母亲用私房钱去外头低价买来的。难不成是盗墓贼急着脱手,所以才卖得这么便宜? 魏泽被坏了好事心情郁结,语气不善地问道:“歪楼不是绝不对外说卖家琐事?掌柜怎么肯告诉你?” 谁想宗彦秋极为自豪地说道:“掌柜也是女人,竟然是女人,到我这儿自然就好办了。” 孔翔宇抽了抽嘴角,他大概知道宗彦秋是怎么知道的了。 思索片刻后问道:“既然能查到货品来源那怎么不知道原主?” 魏泽道:“鬼蜮是一百年前由我创立的,超过这个年份,查不到也正常。” 宗彦秋补充道:“而且歪楼的掌柜还说,不止这银镯,近数十年来死在金宝河里的人,大多都带着这位将军的随葬品。” “都?”孔翔宇震惊道。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怀里的那把八骨寒明扇,论说起来,也是一块葬玉。结合老侯爷所说,那黑影是要他身上的一样东西。 如果简单点想,黑影就是那死了百年不知名的将军,而后盗墓贼偷走随葬品贩卖。这些随葬品但凡到了谁手里,他便以为那人是盗墓贼。 然而因为自身无法动手,所以不得不想方设法地去黑市买/凶/杀人,那么也就能说得通了。 他把这个想法说给魏泽听,魏泽听后却道:“你的玉扇来历不明,如果真是这样,给你玉扇的人必然知道其中蹊跷。” 宗彦秋道:“如果小侯爷没说有人指使,我倒觉得有点儿像是河神诅咒。谁拿了随葬品就会淹死在金宝河里。” 此话一出,那被魏泽丢在袖子里的金宝顿时不干了,隔着袖子扬言道:“狗屁!你当着我这个河神的面胡说八道,经过脑子没有!” 宗彦秋哈哈道:“倒也是,不过每回有人淹死,你就把那些随葬品往魏泽的屋里塞,真的很难让人不多想啊。” 金宝气急败坏,在袖子里一阵拳打脚踢,大骂道:“呸呸呸!要是不捡出来,我那河道迟早全是这些东西,哪有现在这样水流通畅!” 孔翔宇一阵汗颜,不禁心道:“能把金宝河给堵塞了,这得死多少人啊。” 随后他便从怀里将那把八骨寒明扇拿出来递给宗彦秋,道:“就是这东西,要不你让那歪楼的掌柜鉴定一下,如果真是那位将军地随葬品,还了便是。” 然而宗彦秋的手指才触及扇骨,便觉得一阵烫手,瑟缩的赶忙收回手指,道:“这么烫!这邪物还真是不一般啊。” “烫?”孔翔宇来回摸着扇面,不仅什么事也没有,甚至还觉得扇面一阵冰凉舒适。 他将玉扇又递给魏泽,魏泽也同样觉得烫手。不仅如此,在触碰后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表的头疼,疼得浑身颤栗难忍。 这样的现象,孔翔宇已经是第二次见了。 眼看着魏泽就要摇摇欲坠,赶忙上前一步将人扶在怀里,焦急道:“怎么回事?” 宗彦秋是第一次见强大的鬼王像现下这样,抬手吹了声口哨招来较撵,连忙将魏泽送回府邸。 魏泽的房间,孔翔宇还是第一次来,除了阴森了些外与常人的房间并无两样。甚至算得上是奢华。 房间里立有隔断,上面满布透雕的精美图案。就连床榻,也是精心雕刻的月洞式门罩架子床。 屋子里的玉雕饰品更是数不胜数,即便是孔翔宇这个公子哥儿,也觉得有些奢靡。 没了术法的限制,金宝便从袖子里钻了出来。看着躺在床榻上的魏泽,突然对孔翔宇认真说道:“我觉得,你可能克夫。” 孔翔宇被说得满脸黑线,幽幽道:“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还用得着我克?” 第26章 金宝道:“好像也有道理。” 一时半会儿人也醒不过来,宗彦秋便找了个盒子,将寒明扇装盒子里,拿去歪楼鉴定。 孔翔宇看着昏睡中的魏泽,不禁问道:“那八骨寒明扇,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金宝几下跳到一侧的地坪窗上,龙爪附于身后,表情凝重,一副要大谈阔论的模样。 孔翔宇还未见过这样的金宝,于是也跟着紧张起来。 金宝长叹一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 “……” 他转过身,对上满脸嫌弃着看他的孔翔宇,抚了抚龙须后说道:“我只知道这东西是个至邪之物,而且出现在我成神之前,别的我还真不知道。” 思虑片刻后又道:“反正不是好东西,百年前在金宝河里出现过一次,后来莫名其妙地就没了,谁知道它怎么现在又出现了。” 总算说了点有用的,孔翔宇问道:“百年前出现过?谁扔的?” 金宝两爪一摊,道:“不知道,那时候往河里扔东西的人太多了,时隔百年,我哪儿记得请啊。” 孔翔宇无语,真想骂一句,要你何用! 金宝拨弄着打结的龙尾毛,见床榻上的魏泽还未醒,打了个哈欠道:“困死了,我先回去睡一会儿,魏大人就交给你了。宗彦秋去找歪楼掌柜问话,我看没一晚上是完不了事儿。” 孔翔宇赶紧摆摆手,示意这没用的河神可以走了。 他坐在床榻旁看着魏泽,一时有些茫然,难道大哥仅仅只是因为拿了银镯所以才死的吗?那未免也太冤了些。 昏睡中的魏泽显得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他不禁有些感叹,少年成名的魏泽死的时候也才十九岁。 魏家的先辈好歹死时都成家立室,留有子嗣。唯有魏泽,什么也没留下就战死沙场。去世时,他的父母该有多伤心,世间最为悲痛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魏泽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连着那浓密的长睫也泛着一层光泽。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碰了碰,眼皮滑腻白皙,长睫带着一阵酥痒。顺势而下便是那高挺的鼻梁,触及鼻息时果然没有呼吸。 再往下是那张红润的薄唇,这带有邪气的唇瓣,先前在姻缘庙里还亲过他。 触感冰凉柔软,指尖犹如被烫了一般赶忙收回。 后背贴着床沿,有些出神,他当真是着魔了。魏泽虽是厉鬼却从未害过他,甚至在每一次他绝望害怕时,这人都会出现,护着他,安慰他。 这样的人,除了母亲与大哥之外,唯有魏泽,甚至比他们做得更好。而眼前这间阴森黑暗的房间,也如同魏泽一般,带着一丝温暖。 他突然轻笑一阵,自语道:“其实这样,也挺好。” 鬼蜮里无论什么时辰都是黑夜,所以等孔翔宇再次睁开眼时,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辰。 只是眼前的景象令他有一刻茫然,目光所及之处,是男子的喉结。微微抬头正好看到魏泽光洁白皙的下巴。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睡着后又是怎么爬到魏泽床上的!而此刻的自己正被魏泽紧紧地抱在怀里,彼此安静得只能听见他的心跳。 魏泽没动,他也不敢动,睁着双眼睛眨巴,连着呼吸都乱了。 突然头顶上传来魏泽的声音,问道:“醒了?” 三分慵懒,七分温润。 两人身体贴得近,孔翔宇试着挪动了两下,忽然碰上个要命的东西。说起来这东西他也不是第一次碰了,可不小心碰到,跟躺在床上碰到那又是另一种心境了。 他急忙向后挪动,却发现那孽障起了些变化。 “别动!” 魏泽滑动的喉结几乎贴着他的脸颊,声音嘶哑震颤,他僵直着身体果真不敢在动。 可要命的是,他的身体似乎也起了一些该死的变化。 他呼吸急促,温热的气息全喷在了魏泽的脖子里。 显然,对方也感觉到了。 魏泽深吸口气,忽然翻身将他压于身下,抓起被褥将他二人闷在被子里。 孔翔宇心跳如擂鼓,在黑漆漆的被褥里什么也看不清。 魏泽双手附于他耳侧,温声道:“瞧不见我,是不是就能说实话了?” 他喘着气,颤声道:“什么,实话……” “喜欢我吗?” 孔翔宇深吸一口气,抿紧唇瓣。如此近的距离,只要魏泽稍稍倾身,就能碰到他。 见他不说话,魏泽又靠近了些,鼻尖触着他的鼻息。耳边的平安扣贴着他的面颊,长发丝丝缕缕有些麻痒。 魏泽哑声问道:“说话,喜欢我吗?” 孔翔宇的唇瓣开了又合,脸红到了脖子根,好在被褥里也瞧不见他现下的模样。 半晌,才出声道:“我……我不知道,我……唔!” 魏泽低头紧紧地贴上他的唇瓣,一半温热,一半冰凉。魏泽的攻势猛烈,几乎是咬着他在亲。 孔翔宇是个大活人,没多久便开始呼吸不畅,眼睛含着一层雾水。 他紧抓着魏泽的衣襟,稍稍退开,猛吸一口气,还未吐出又被魏泽覆上。红舌长驱直入,舔开牙关搅弄风云。 忽然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宗彦秋急促地敲了几下,问道:“醒了没啊?我已经问完了,真是累死我了。” 第27章 然而屋子里半晌也没动静。 孔翔宇用力推了两下,却没能把人推开。反而遭报复似的,下唇被魏泽狠狠咬了一口。 他哑声道:“有人……” 魏泽道:“别管他。” 说罢又叼着他的唇瓣吸吮一阵,孔翔宇被闷出了一身汗。 门外的宗彦秋敲了几次都没听见回应,便两手一推,把房门打开了。而后直言道:“我进来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屋子里昏暗,进来后便看到魏泽二人衣衫凌乱的坐床榻上,一本正经地在看书。 人手一本,极为专注。 宗彦秋忍不住调侃道:“大早上黑灯瞎火的还看书啊?” 孔翔宇面色红润,眉眼含春,憋了半天也没敢出声。 魏泽却是黑着张脸,将书册缓缓放下,说道:“谁让你进来的?” 宗彦秋一看这情形便知道怎么回事了,明知故问道:“孔公子的嘴唇怎么还肿了,莫不是这鬼蜮还有会咬人的虫子?” 孔翔宇一口口水呛着了,冷不丁一阵咳嗽。 宗彦秋哈哈笑道:“得了吧,就你们俩这样的,才哪儿到哪儿啊。”说罢便把手里的盒子丢还给孔翔宇。 “那歪楼掌柜说了,这玉扇过手的人太多,他看不出来。不过与那些随葬品的原主倒不是同一个人。” “居然不是?”这下孔翔宇所知的线索算是彻底乱了,他本以为那人是为了随葬品才会杀人,可现在看来并不是。 如果单单只是为了玉扇,那更说不通了,至少他大哥死的时候还没这把破扇子。 孔翔宇想了一阵问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我大哥的魂魄是不是已经转世了?” 魏泽放下手里装模作样的书籍,起身套了件黑衫,他道:“得知银镯来历后我便去查了,只是……” 孔翔宇急道:“只是什么?” 魏泽道:“只是你大哥从来都没来过鬼蜮,而且根本就找不到他的下落。他可能已经……” 孔翔宇呼吸一窒,魏泽没有把话说完,他却大概知道了。他大哥也许跟小侯爷一样,已经魂飞魄散了。 于是问道:“那那些因为随葬品而死在金宝河的人,都如同我大哥一样?” 魏泽系着腰带道:“不,唯有你大哥一人。” 孔翔宇连忙坐起身,道:“这又是为什么?” 二人皆摇头。 如果是这样,不免会联想到,他的这个银镯才是幕后之人要的。这些因为随葬品而死在金宝河的人之中,唯有拿过银镯的两人死得最蹊跷。 同样没有去过鬼蜮,同样魂飞魄散。一个是小侯爷,另一个便是他大哥。 孔翔宇有些头疼,原本不知道也就罢了,最多也就当是枉死。如今知道了,反倒抓心挠肝地想要将那个幕后之人揪出来。 魏泽道:“竟然那人的目标是你,倒不如等他自己寻上门来。” 孔翔宇顿时来了精神,忙从床上起来,许是坐得时间太久,下床的时候脚踝处软了一下,魏泽眼疾手快地将其抱进怀里。 一旁看戏似的宗彦秋忍不住取乐道:“魏大人也太猛了些,好歹给人留点走路的力气。” “……” “……” 孔翔宇被说得一阵脸红,魏泽倒有些无所谓,毕竟从某种角度说,这话对他也算是夸赞。 魏泽道:“哥哥,我收力了的。” 孔翔宇连忙抬手制止,浑身一阵恶寒。说什么收力!他不过被亲了两下还能怎么着! 不过回想刚才那一出,不禁感叹魏泽不愧是个武将,就那一副要将他拆吃入腹的模样算哪门子的收力! 出了魏府才发现,外头居然飘起了漫天大雪,许是才刚下,地上倒还未有积雪,只是湿漉漉有些冷。 他搓了搓手,和出一口白气。忽然身上一重,魏泽的狐裘又披在他了身上。 孔翔宇不禁问道:“那你呢?”但话问出口又觉得是多余,这小子哪还怕什么冷,他比那冰雪还凉快得多。 赶紧改口道:“抱歉,我一时嘴快。” 魏泽嗤笑一声,抬臂牵住他的手,竟是一阵与常人无异的温热,甚至比他还要暖和许多。 他惊叹道:“你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会……” 魏泽道:“既是鬼王,总得有点特殊。” 孔翔宇嘴角抽了抽,就还没见过这么夸赞自己的鬼。 他被牵着跨出魏府,忽然魏泽停了片刻,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宗彦秋道:“我与哥哥要去风花雪月,你就不用跟着了,碍眼。” 孔翔宇:“……” 宗彦气愤道:“魏大人这是把我当钟无艳呢?”他摆摆手拒绝道:“不行!好不容易碰上个这么吊我胃口的事,不查个水落石出我睡不着。” 孔翔宇心道:“宗大人说睡不着,怕是陪着的姑娘不合心意吧?”可嘴上还是得过过场面话。 他收回被魏泽牵着的手,缩回袖子里,道:“其实跟着也无妨,万一碰上什么意外,多个人也是好的。” 魏泽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掌,搓揉着指尖的余温,面露委屈地说道:“哥哥是怕我一个人打不过吗?” 孔翔宇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宗彦秋满脸嫌弃地看着门外二人,这气场,这氛围,他当真是从没见过这副模样的魏泽。若是在跟下去,怕是得看一路的恩爱好戏。 第28章 摆摆手说道:“走吧走吧,赶紧走,看着就心烦。” 出了魏府,穿过一片辨不清路面的白雾,便是大雪漫天的文昌县。不同于鬼蜮,现下刚过辰时,街道全是人来人往赶着做活的人。 而地面也不似魏府那般,屋顶及街道两侧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只是路上行人较多,街道中央早已被踩踏出一片湿漉漉的青砖。 孔翔宇抬手看了眼阴沉沉的天,那大雪下的漫天飞舞,不过站立片刻就落得满身雪花。 魏泽走至附近一家卖伞的摊位,老板一看有客上门,立马热情道:“呦,这位小郎君生得这般俊俏,不如多买两把,若是碰上个心仪的姑娘还能送送。” 魏泽笑道:“不,我只要一把。” 老板立马会意:“小郎君这是想与心仪之人同撑一把伞?”于是拿起一把伞面较小的递给他,道:“那肯定得买小些的好,这样两人一块走时,还能挨得近些。” 挑挑拣拣后见魏泽拿了把白伞,面露难色,不禁劝道:“小郎君不如挑吧有颜色的?这白色的伞可只有出丧的时候才会用到。” 魏泽勾唇轻笑,拿起铺子里唯一的一把白伞,冲身后的孔翔宇招了招手,说道:“哥哥,帮我付个钱可好?” 孔翔宇有些惊叹,那伞铺老板居然能看见魏泽! “哦,好。” 他赶忙上前付铜板,亏得今早出门前去春风楼抓了点儿钱出来。虽然连吃带拿得有点可耻,不过魏泽执意说那些都是给他的,他也不好驳了人的好意不是。 魏泽拿过伞,替他撑着伞面。就如老板所说,这伞面小,两个打伞的人便得挨得紧一些。他的肩膀每走两步便会撞着对方的手臂,偏偏魏泽这祖宗还挺享受。 只是这白伞实在太过招人,途中频频有人回头,用奇异的眼光看着他俩。当然相比较这白伞,被看得最多的竟还是魏泽。 大多都是窃窃私语得议论着这人是谁,毕竟文昌县也不是皇城,来来回回这么些人大伙也都认识。突然来了个没见过的,总得多看上两眼。 魏泽倒无所谓,可一旁挨着地孔翔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沉默一阵,问道:“为什么这些人都能看得见你?” 魏泽道:“我想让人看见,那便能看见。” 孔翔宇面色红润,估计是被冷风吹的。他心知魏泽这么做,是为了不让人觉得他怪罢了。 于是道:“我知道鬼是见不得太阳的,你这般立于白日下可有损耗?” 谁想魏泽听后竟高兴道:“哥哥是在关心我吗?” 孔翔宇别过脸,说道:“我只是好奇而已。”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说道:“三少爷,可算是找着你了!你这些天都去哪儿了?” 他的手臂被抓住,魏泽轻皱眉头,将他与那人拉开。 来的这人正是孔翔宇家中小厮,小厮看了眼他身侧的魏泽,不禁问道:“这位公子是?” 魏泽正要开口,孔翔宇便赶忙解释道:“魏然,魏府的公子。” 魏泽挑眉看他,似乎想问他怎么就成魏然了,那可是魏常青的儿子,小了他好几个辈分。 孔翔宇抱歉地看着他。他与魏泽成亲祭祀的事,文昌县可没有不知道的,若是此刻说真名怕是会把这些人都给吓着了。 小厮惊奇道:“居然是魏大人家的公子,可不是说……”是个傻子几个字愣是没敢说出口。 “外头以讹传讹罢了,他家公子并非痴傻,只是愚钝了些。”孔翔宇胡扯道。 说完小心地看了眼魏泽,见这祖宗一脸有趣好像并没生气,便暗自松了口气。 小厮道:“原来如此。”随后又急道:“少爷你快回去吧,老爷跟夫人都急坏了,寻了你好几日也没找着人。你若是在不出现,老爷都要去贴寻人令了。” 一提到家里人,孔翔宇就头疼,说道:“他们着急?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吧。” 小厮道:“公子说的什么话,自然是着急的,老爷都好几天没吃好饭了,夫人不顾众人阻拦,非要出来亲自寻你,那脚都磨出水泡了。” 孔翔宇冷笑一阵:“是吗?” 连磨出水泡的事都人尽皆知了,怕是在他爹那儿也演了一场好戏吧。 人呐,有时候活的这般装腔作势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明明极为不乐意,却还要表现得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挺乐意。 要不是他亲眼见过李夫人是如何对待他娘的,怕是也会被这张善意的外表给骗了吧。 其实有时候他也会想,竟然都装了为什么不装得彻底一些,若是一直不让他知道,也许他还真的能多个娘。 小厮焦急的点点头,又急着劝了一阵。 他叹了口气,实在不想回去面对那些糟心的是非。缩在狐裘里的手掌传来一阵温暖,是魏泽握着他。 两人挨得近,这般细小的动作倒是没让人瞧见。 魏泽道:“回去吧,我陪你一起。” 孔翔宇从那只温暖的手掌里抽回,点点头道:“也好。”免得李夫人作妖,给他安个不孝的头衔,虽然他觉得自己确实也没多孝顺…… 也好,回去后顺便能问问他二哥,关于那晚赌坊的事。毕竟多少与小侯爷有关,也许能问到一些关于玉扇的事。 作者有话说:1.抱歉啦,整理大纲这么多天才来更新,后面会日更哒(#^。^#) 第29章 2.魏然这个马甲,是魏常青与县主生的傻儿子,从来没有任何人见过他,除了家中小厮。 3.各位小天使,喜欢的多多评论哦~(づ ̄3 ̄)づ╭~ 第14章 只是刚进门,孔翔宇的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这巴掌来的毫无防备,他被打得后退了两步,后背撞进魏泽怀里。 魏泽捏着他的手,手指收紧,紧张地检查他被打红的脸,而后面露凶恶的看向打他的那个人,做势便要动手。 孔翔宇连忙反手抓住魏泽经脉膨胀的手,轻皱眉头,解释道:“是我爹。” 孔武青手掌心微微发红,刚才那一巴掌确实下了狠手,他指着孔翔宇的鼻子骂道:“你还知道回来!” 家中小厮皆退至两侧,无人敢上来阻拦。 孔武青继续骂道:“怎么,我一个当老子的还教训不得你了?打骂几句就闹出走,那娇生惯养的闺秀都比你懂事。你自己看看你那德行,成天游手好闲,吃喝嫖赌,你怎么就不知道学学你哥!” 孔翔宇不禁冷笑一声:“学我哥?”是学两面三刀?还是装腔作势?只是后半句话他也只能心里说说。 然而孔翔宇的这声冷笑实在讽刺,彻底把他爹给激恼了,随手找了把院子里的扫帚就要打。 嘴里还不停地骂道:“我让你长本事不回家,今天不打断你的腿我这老子也算是白当了!” 孔翔宇别过头闭着眼,料想中的棍棒没落下。睁眼时,便看到魏泽单手抓着扫帚柄,他爹气急败坏地看着他两。 魏泽将他护在身后,笑着对他爹说道:“县令大人,当着我一个外人的面教训儿子,似乎不怎么符合外头父慈的言论。” 要说魏泽这话说得确实直戳孔武青的软肋,知道孔县令最在乎的便是面子。 果然,一听这话孔武青果然扔了手里的扫帚,理了理衣襟。板着脸问道:“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在孔武青的认知里,但凡跟孔翔宇有瓜葛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不过既是外人,该有的面子还是得做足了。 魏泽道:“在下魏然,魏常青嫡子。” 孔翔宇揉着被打红的脸,在魏泽身后小声道:“委屈你了。”让一个老祖宗假装曾了好几轮的孙子辈,确实有些委屈了。 孔武青一听,竟是魏府那位从未露面的小公子,不禁立马换了副嘴脸,说道:“竟是魏大人的儿子,真是怠慢了,一来就让你看家丑,快里边儿请。” 魏常青这一辈虽没什么大成就,不过祖上光鲜的人众多财力雄厚,还娶了县主做当家主母,在文昌县多少也算是个人物,不可得罪。 得知来的是魏常青的儿子,孔府上下那是犹如对待祖宗一般,全家陪着笑脸出来相迎。 孔翔宇满脸嫌弃地看着这些人,还有那位说是脚底长满水泡的李夫人,此刻走得那叫一个脚底生风,半点看不出累来。 孔翔宇决定维持他家良好的装门面功夫,对李夫人关切道:“听闻大娘子为了寻我,脚都生水泡了,当儿子得实在过意不去,不知现下可好些了?” 论说装门面,那李夫人绝对堪称一绝。她面露担忧道:“还好意思说,你可算是回来了,若是在不回来,你爹跟我怕是连个觉都睡不好了。” 说罢又转头看向魏泽,扯开话头笑道:“外头传言魏公子久病不下榻,不想都是些不中听得骗话,我看公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聪明机灵得很呐。” 孔翔宇抽了抽嘴角,拿起手边上的茶水喝两口压压心绪。 不想那魏泽赔笑一声说道:“本来确实是病了,不过近日刚成亲,见着新婚娘子好看顿时便好了。” “咳咳……”孔翔宇咳得面红耳赤,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孔武青惊叹道:“魏公子近日成亲了?怎么也没听着个动静,也不曾见你家小厮来递交婚书啊?” 夫妇成亲后便会有一纸婚书,婚书写成交予地方官府造册登记。魏泽这话说得漏洞百出,孔翔宇赶忙放下茶盏胡诌道:“定亲,还未成亲,魏公子久居不外出所以不太懂这方面门道。” 李夫人哈哈笑道:“原来如此,这般好看的公子,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 孔翔宇真怕这小子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连忙替他答道:“隔壁县城的,姓白。” 文昌县的百家姓他大概心里都有个数,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不同的,就记得他亲娘姓白,只好先借来用用。 一听是姓白,堂中二老脸色都不是太好,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笑脸相迎。 李夫人道:“都说喜事能冲晦气,看来是真的了。说到喜事啊,我家翔宇倒也有一门喜事要说了。” 孔武青显然没想到李夫人会突然提起,佯装怒意道:“这事还没定,你怎么现在就跟孩子说了。”还压低了声音道:“何况还有外人在。” 李夫人摆摆手:“都快成亲了哪还是孩子,反正早晚都要定下,何时说不都一样。” 一旁微笑着的魏泽端起手边的茶盏,茶盖掩盖下的脸色黑了个彻底。 孔翔宇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什么喜事?” 李夫人笑得满面春风,道:“给你说了门亲,先前去宝善寺给你算八字,说是祭祀之后就得成亲,否则煞气太重会毁了你姻缘。” 第30章 孔翔宇心里直打鼓,虽然觉得李夫人是胡诌,可若是真的,那这算命的还真是挺准的。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他现在姻缘应该已经毁了。 想到此处,忍不住地偷偷看了眼边上喝茶的魏泽,那张好看的侧颜现下仿佛快要吃人了。 要说这李夫人也真是,有这馊主意也不知道早点说,这会儿当着人正主的面提亲事,他还得找个义正言辞的理由拒绝。 显然李夫人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继续道:“我都看过了,那姑娘长得水灵。就是咱们县的慕家,祖上清流,一家子的读书人,书香门第。” 忽然一阵脆响,那魏泽手里的茶盏被捏得碎成了好几瓣,茶水溅了一身,把一屋子的人都给吓得不敢出声。 孔翔宇也跟着一抖,震愣片刻后赶忙道:“习武之人,手劲儿大,手劲儿大。” 魏泽黑着张脸说道:“我记得孔大人可是收了我魏家聘礼的。” 此话一出,屋子里更是安静地没人敢出声。 孔翔宇一紧张就容易出汗,不禁抬袖擦了擦额头。 他该如何同这位死了几百年的老祖宗解释,如今那祭祀就是个假把式,男子祭祀后婚娶生子都属常态。可显然这么说,魏泽会更生气。 孔武青反应倒挺快,他干笑两声后说道:“想来是魏公子久居不出,所以不太清楚文昌县的规矩……” “我不娶!”孔翔宇站起身连忙打断道。 他爹被噎了话头,心头一股火气,碍于有魏泽在生生把骂人的话给憋了回去。 李夫人见势不妙,立马劝说道:“哎,这事怪我,先不提了,也不急于一时。” 孔翔宇借着势头佯装生气,拉着魏泽就要往后院走,出门没多远还能听到他爹骂骂咧咧地在说他。 他是真怕呀,魏泽这人什么来头他清楚得很,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位祖宗。到了院子里,见四下无人,孔翔宇才说道:“我家里就是这样,一团乱,他们说什么你都别信。” 谁想魏泽依旧脸色不善的看着他,反手抓住孔翔宇的手腕,依稀间不像先前那般温热。 他道:“白夫人,不知若是没有我,你会不会同那位慕姑娘成亲?” 孔翔宇眼神闪躲,心道若是没有魏泽他必然是会成亲的,毕竟成了亲他还能搬出去住。但显然现下是不能这么说了,于是踌躇片刻后说道:“当然,不会……” 魏泽低头凑近了些,靠近时竟有活人的呼吸,那热气全数喷在了他脸上,在这大雪天里带着一股白气。 闷声道:“我倒是觉得你会。” “不会不会!”他连连摆手,说道:“绝对不会,真的!”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能娶! 魏泽显然是不信他,抓着他的手微微使力。大雪依旧下着,耳边的平安扣也沾了点雪花,化作一滴水珠顺势而下。 好半天才开口道:“竟是不会,那便不要总是躲躲闪闪。”他指了指自己的薄唇:“先前是我亲哥哥,现下换哥哥亲我,否则我不信。” “这……” 孔翔宇一阵汗颜,这又算什么,谁亲谁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两唇一碰的事儿,而且怎么又扯到亲不亲的事上去了。 魏泽皱起眉头,道:“你不愿?” 他赶忙握紧魏泽的手,说道:“愿,愿意的!” 可这好歹还在他家院子里,他实在有点儿下不去口啊。魏泽这人平时看起来挺温和,一旦狠起来头盖骨都能给你轻松捏碎,他实在是得罪不起。 颤巍巍地抬起头,心下一横,闭着眼打算凑上去。 突然一阵熟悉的声音响起,说道:“这是三弟回来了?” 孔翔宇被吓了一跳,赶忙把人推开,向魏泽身后说话的孔尘道:“是,刚回来。” 得亏魏泽的身形把他给挡住了,要不然丢人绝对丢大了! 魏泽挑着眉头,一副坏他好事的模样看着孔尘。为防止这人又会出言不逊,他赶紧扯了个话题说道:“正好二哥回来,有个事我想问问你。” 孔尘一进来就开始打量魏泽,看穿着打扮显然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听孔翔宇问他,便随后应了声:“说。” 孔翔宇道:“先前你去赌坊,可遇到什么怪事没有。” 孔尘这才把视线从魏泽身上拉回来,看着孔翔宇漫不经心道:“能有什么怪事,十两金子我赢了一晚上,手气简直不要太好。” “什么?你赢了一晚上?”孔翔宇有些惊讶。 他明明记得,当时孔尘没多久就输光了十两金,而后又出来问他继续要钱。现下怎么就成赢了一晚上,而且听这话的意思,他似乎只用了那十两金。 孔尘顿时有种自己赌运被猜忌的不爽感,自豪道:“当然,赌坊那点伎俩我又不是不知道,十两金还不翻盘,我这么些年岂不是白混了。” 孔翔宇继续追问道:“那你还记得中途出来问我要钱的事吗?还有那个醉汉,你当时还凶他了。” 说罢,孔尘便投来了异样的目光,他嗤笑道:“我到天亮了才出来,一出来没看见你就回来了,哪来的醉汉。”随后顿了一会儿,才想到还有外人在,赶忙变了口气关心道:“难道三弟遇到骗子了?你别怕,跟二哥说,二哥帮你去教训他。” 孔翔宇不耐烦地摆摆手,其实那晚二哥太过反常他多少也猜到了点,但从未出来也太扯了,难道出来的那个是小侯爷幻化的? 第31章 孔尘打量魏泽一身贵气,还想在搭腔问几句。谁想那魏泽看他的眼神一脸冷漠,显然并不想与他多话,便又对孔翔宇说道:“听说母亲给你寻了门亲事,那姑娘品性样貌都好,唯一不足的就是祖上也祭祀过,据说当年好像还闹过鬼。” 孔翔宇还在想之前的事,孔尘一番话反倒又把他的思绪给扯了回来,不禁问道:“祖上也祭祀?谁啊?” 孔尘道:“就是那第一位祭祀的女子,丈夫还淹死了,之后但凡家中女眷出嫁丈夫都没好下场。” 孔翔宇听得脸都白了,怪不得他家的那位李夫人这么巴巴的要让他去,果然没好事。他本还想,竟然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不给他二哥。 孔尘说完了见二人都没什么太大反应,似乎并不想与他多言便识趣地走了。 人一走,孔翔宇就把魏泽拖着带进了他屋子,这下是真不用担心谁来打扰了。他思绪万千,那女子的事暂且先不管,关于二哥赌坊的事他倒是有些疑惑,便问道:“你说,那刚死的小侯爷会幻化成别人的脸吗?” 魏泽进了屋子就开始四下欣赏孔翔宇的地盘,走走看看,最后摸了把他的被褥,坐在了床榻上,说道:“不会,除非将那活人杀死,取其皮囊。” 这话说得随意,可听得却有些骇人。 “取其皮囊?”也就是说,他真正的二哥可能已经死了,而现下这位也许就是那幕后之人假扮的? 于是追问道:“那可有什么破绽?” 魏泽道:“怕阳光。” 也怪他们时运不济,偏偏碰上今日大雪,阴云遮日哪来的阳光,于是道:“还有呢?还怕什么?” 作者有话说:感谢送鱼粮的虹豆糕小天使! 第15章 魏泽指了指自己,食指点在了唇瓣上。 孔翔宇道:“怕你?” 也是,在鬼蜮里好像还没有不怕魏泽的,但显然他二哥刚才的模样极为常态,甚至性格脾气都没什么变化。看到魏泽的时候还一直在打量想套近乎,这显然不符合。 魏泽叹了口气,无奈道:“哥哥似乎忘了,要亲我的事。” 孔翔宇一阵头疼,他还以为魏泽已经忘了,感情是记到现在。横竖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上,即便知道四下无人,也还是习惯性地看了眼四周。 魏泽坐在床上,笑得满脸邪气,像极了等着兔子自投罗网的饿狼。 他摸索着靠近魏泽,双手搭于肩上,闭着眼快速地在那薄唇上碰了碰,犹如蜻蜓点水一般。 然而刚想起身,后腰处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掌固定,魏泽温热的唇瓣紧贴着他的。 不同于先前,现下的魏泽与常人毫无区别,呼吸时的热气全数喷在了他的鼻息间,感官上越发强烈敏感。 魏泽品尝着他的红唇,牙关撕咬下唇,两人交汇处全是羞燥的热浪。他被亲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腰上的手掌渐渐变成了有力的手臂,魏泽抱着他翻身滚进了床榻里,两人亲的难舍难分。 他被攻城略地的侵占着,憋了半天都不敢出声。魏泽转战领土,一口咬住他的喉结,研磨撕咬。他试图推了两下,却愣是没把人推开,力气的悬殊还真不是一星半点。 被褥早已凌乱不堪,魏泽半跪着起身,眼下的孔翔宇像是喝了酒一般,醉得面颊通红,双眼迷离。 他喘着粗气,茫然地看着魏泽焦躁的去扯床幔,只是刚扯了一半他爹竟毫无预兆地推门进来了! 孔翔宇眼疾手快地把魏泽拉回内侧,反手一床被褥把人捂紧。气喘吁吁地坐在床沿处,衣衫凌乱,发冠歪斜,脚上的鞋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只。 孔武青刚进来就看到了这么副光景。 孔翔宇面色红润,气息不稳地说道:“进来能敲个门吗?” 孔武青面色不善道:“我敲了,你自个儿不锁门。怎么,现在我来你这儿还得跟个下人似的?” “……” 孔翔宇一阵无言,贴着被褥坐端正,三两下整理着凌乱的衣襟,只是浑身的燥热还没彻底退干净,脸上红得厉害。 他爹皱着眉头,搬过张凳子坐在靠近内屋的地方,问道:“魏家公子走了?” 他点点头:“走了。” 但很快他爹就问了个让他心惊的问题:“你嘴怎么了?” 孔翔宇一阵头皮发麻,随便扯了个谎说道:“不小心磕的。” 孔武青思量了一阵,才开口道:“我知道,你母亲给你找的这桩婚事确实急了点。但那宝善寺的高僧我也是见过的,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男孩子大了早晚都是要成亲的。” 孔翔宇系着松散的腰带,漫不经心的哦了声。 他爹又继续说道:“魏家虽是名门,可我看那魏公子确实如传言那般,有点脑子里缺弦,你以后少同他来往。” 孔翔宇冷不丁一阵脊背发凉,贴着半垂落地床幔伸手拍了拍被子里的魏泽,以示安慰。 只是手指刚要收回就被人捉进了被褥里,指尖上被咬了一口,温润的红舌舔舐着上头的牙印。 他勾了勾手指,却没能把手抽回来,一阵焦躁,心绪不定。 见孔翔宇并未回答,孔武青便加重了语气,道:“听见没有,整日就知道在外面交些不三不四的人。从前与你哥还知道一同去书院,如今书也不读了,就知道花天酒地,你哪里还像是个县令的公子!” 第32章 一听他爹开始说教他就心烦,先不说那些根本就没有的罪名,不读书也纯属因为他二哥看不惯他,伙同同僚欺负。时间一长便干脆不去了,耳根子清静,可这些破事儿他爹是一概不知。 但凡他去告状,李夫人跟他二哥就串通一气,他是里外都不是人,最后还得遭他爹一顿打,以至于连解释也懒得多说一个字。 思绪被牵扯回来,他被抓在被褥里的手指一阵温热。魏泽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下三滥功夫,他指腹处麻痒得厉害。 孔武青一看孔翔宇的德行就知道没再听,在孔翔宇别过脸的瞬间,忽然看到喉结处的两排牙印。 气愤的立马站起身骂道:“你这两天是不是出去玩女人了?!” 孔翔宇被突然吼了一嗓子,半天没回过劲儿来,茫然道:“什么女人?”其间强行抽回手,被褥一阵躁动。 这可把孔武青给彻底气坏了,指着他鼻子骂道:“你还把外头的女人带回来了?” 孔翔宇心里一沉,这是要被发现了!这可不行,要是被他爹知道,他带回来的是个男人,而且刚刚还把人批判过,那绝对要闹大发了! 然而孔武青可没这闲工夫瞎扯,上前两步一把掀开了他身后的被褥。魏泽一脸悠闲地躺在床上,眉眼含春地看着他。 孔翔宇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正想伸手去整理魏泽凌乱的衣襟,就听他爹厉声道:“我告诉你孔翔宇,但凡你有一天姓孔,就别想把不三不四的女人带回来,那慕家的姑娘你不要也得要,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 说罢,一甩袖走了,房门被关得震天响,但显然是没看到躺着的魏泽。 他长叹口气,被魏泽拉着重新抱进怀里。 魏泽在他的耳边闷声道:“哥哥,跟我走吧,我会待你好。” 他抬手拍了拍魏泽的头,无奈道:“那毕竟是我亲爹。” 一番闹下来两人都没了兴致。好半天魏泽才说道:“你二哥没什么问题,身上没有戾气也没有鬼气。” 鬼王说没有,那自然是没有的。孔翔宇道:“要不去赌坊看看,也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魏泽道:“也好。” 然而刚出了孔府就听到有路人纷纷谈论,说那与孔翔宇定亲的慕家小姐掉金宝河了,得亏救得及时,险些闹出人命!以至于百姓一看到孔翔宇,就私下讨论说他因着祭祀沾染了晦气,克妻。 他忍不住一阵汗颜,怎么就成克妻了!先前金宝胡诌的时候也说他这人克夫,连鬼王都克! 不禁有些无奈地问魏泽:“我真的这么晦气?” 魏泽笑道:“怎么会,我不是死的挺好的吗。” “……” 孔翔宇一路无言,脑中思绪万千。他觉得那慕家小姐的事未免赶得太巧,他这边才刚知道定亲的事,外头就传遍了。紧跟着就是慕家小姐掉河里险些丧命,要说这小姐干什么不好,偏偏又是金宝河。 难不成也是与那幕后之人有关?想以此来给他一个下马威? 魏泽翻看了生死薄,说道:“这慕家小姐确实快死了,就在今晚丑时。” 孔翔宇惊叹:“什么!怎么死?” 魏泽收起生死薄,皱眉道:“淹死于金宝河。” 又是这个死法,他其实挺想问问,金宝那破河神怎么也不知道管管,人全死他河里了。可随后又想到魏泽说的,凡人皆有宿命。 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先去一趟慕府,至少也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一番。 魏泽隐去身形,同他一道赶去幕府。只可惜还未进门,他就被人家丁给轰出来了,扬言要与他家退婚,直骂他是丧门星。 孔翔宇无奈地在幕府门口干着急,忽然附近的一个乞丐冲他招了招手,说道:“孔公子若是要进去小的有办法,不过这辛苦费总是得给点儿的。” 乞丐颠了颠手里的破碗,里面只有零星的两个铜板。 孔翔宇见这乞丐似乎熟门熟路常年寄居在幕府附近,便问道:“你对这慕家了解多少?” 乞丐笑道:“他家祖宗辈的事我也知道,不过这得看公子有多少诚意了。” 孔翔宇随手给了十个铜板,说道:“你说。” 乞丐道:“孔公子是想听哪个部分?” “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乞丐思虑了片刻,说道:"那就得从慕家第一代祖宗开始说起了。 "听闻这慕家的先辈早年是个寒酸的书生,考了几次都未中榜,家道中落穷得连饭都快吃不起了。后来也不知道干了什么,一夜之间就发了横财。 “有了钱财便有了做生意的资本,早两年专捣鼓些银器首饰贩卖,后来就改成了餐馆,反正从祖上传下来什么生意都做过。不过到了百年前倒又变回了读书人,只可惜依旧与官场无缘。” 孔翔宇听得一愣,贩卖银器首饰?难不成与歪楼掌柜说的将军有关?毕竟不做生意,不入朝为官,有什么缘由还能一夜暴富,实在令人容易遐想。 “那然后呢?”他问道。 乞丐很是没脸没皮的又颠了颠自己的破碗,说道:“孔公子就给十个铜板,我自然只说十个铜板的事儿了。” 孔翔宇翻了个白眼,干脆拿出一锭银子,见乞丐伸手就要来拿,便问道:“你能保证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第33章 那乞丐顿时嬉笑眉开,说道:“公子放心,这深宅大院里拢共就那么点儿破事儿,我每日蹲墙根听那些下人们嘴碎,记得可全着呢。” 接过银子后,乞丐继续说道:"自打这幕府做回读书人后,那生意便开始一落千丈,卖的东西明明品质也不差,可就是卖不过别家的。 "于是那慕家家主就想了个法子,让他家大小姐去做祭祀,说是只要做了祭祀沾了喜气,那财运便会随之而来。 “咱文昌县的祭祀规矩其实一直都有,只是从未有人真的去施行,那慕家大小姐算是开了个先例。可慕老爷又怕做了祭祀闺女会嫁不出去,愣是去宝善寺求了高僧作法,说是走个过场就行,此后婚丧嫁娶一律无碍。” 关于这个部分,孔翔宇倒是也知道一些,那个第一位祭祀的女子完成祭祀后就遇到了算命道长,说是绝对不可再嫁他人,否则家门不幸。 乞丐叹了口气:"虽说也是一百年前的事了,不过现在听着依旧觉得骇人。 "自打那道长说了这话后,那幕府上下闹的是人心惶惶。连做十几场法事愣是得了高僧的保证才敢择夫婿。 "不过这事说来也玄妙,自打做了祭祀之后,不仅他家生意兴隆,连着整个文昌县一整年都是风调雨顺。也就是在那一年,慕家小姐出嫁了。出嫁的时候那叫一个风光,光是金器首饰就带满一身呐! 谁想没出三个月,那慕小姐的丈夫就淹死在了金宝河,有人说是喝多了失足,我是不信的。这人不过才过了一晚上,捞上来就只剩一副枯骨,身上带的那些金银首饰一样都没剩下!要我说,那新婚姑爷绝对是遇到强盗了。" 孔翔宇抬手搓了搓眉心,他能保证那新婚姑爷绝对不是遇到强盗,那些财宝都还在魏泽的春风楼里躺着呢。 他又问道:“那今日慕家小姐的这出又是怎么回事?听说白日里掉进了金宝河,现下又给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多多评论哦~~给你们比心心!! 第16章 乞丐搓了把脸上的泥渍,道:“听说是失足,不过在那之前,知道与孔公子您定亲,愣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好几回。我估摸着,是想不开寻死呢吧?” 孔翔宇扯了扯嘴角,想他好歹长得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与他定亲有这么惨吗?这话他实在没忍住,便说道:“我有这么差吗?” 乞丐顿时乐了:“您的家室确实不差,可惜就是人品差了点。” 乞丐掰着手指数落他的罪行:“什么吃喝嫖赌,不尊长辈,欺凌弱小,欠了赌债不还,玩大了哪个青楼女子的肚子不负责。哎呦,那不好听得多着呢,要不是仗着有你那个县令爹,谁还跟你客气啊。” 乞丐的话说得也真是够直白,足以让他吐血三尺。这些谣言中有些是他二哥干的好事,有些压根儿就是子虚乌有,可这么些年他的名声一直都是那样,也难怪那慕家小姐要气得要跳河。 他笑得一脸善意,指着自己的脸对乞丐问道:“你看我像是这样的人吗?” 乞丐把碗里的钱往衣兜里一倒,说道:“别说,还真不像。” 孔翔宇总算好受了点。 谁想那乞丐又继续道:“长这么俊秀的,那得叫衣冠禽兽。” “我!”孔翔宇举着拳头作势要打。 忽然手腕被魏泽握住,对着乞丐的位置轻轻吹了口气,一阵阴风四起,把那乞丐激得起了身鸡皮疙瘩。 乞丐抱着头,颤着声说道:“孔公子,小的先走了,这慕府可真是阴森得很。”说罢,一溜烟儿的就跑了。 漫天大雪还下着,孔翔宇挠了挠头发,对魏泽笑道:“你别听他瞎说,那都不是我。” 魏泽伸手用指腹擦掉他眼睫上的白雪,温声道:“我知道。” 短短三个字,愣是让他躁动的心平静了不少。活了这么些年,又有谁能对他说一句,你孔翔宇的人品我信,那些不过都是谣言。 好半天他才出声道:“谢谢。” 魏泽揉捏着他被冻红的脸颊,问道:“在想什么?要不要我再去教训一下刚才那个人?” 他抓着魏泽冰冷的手,说道:“不用,以讹传讹的事不都是这样吗。说的人多了也就相信了,谁又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了解真相原委,我都习惯了。” 一个人的命太好,从出生开始就是别人的终点。如果是天之骄子也就罢了,偏偏母亲也只是个与大家一样的普通人。 因为自己的平凡,对生活的无奈,就会对那位平步青云的人指指点点,甚至嗤之以鼻。好像只要这么说了,对方的来之不易也只是运气使然,本质上还是与他们不同。 在以种种借口和不中听的道听途说,来满足自己那股难以言表的嫉妒之心,却从不会因此而审视自身的问题。 生而为人,七情六欲也属正常。 魏泽抬高手臂,用袖子替孔翔宇挡着那些皑皑白雪。 孔翔宇笑道:“我没这么娇贵……” 魏泽深邃的眉眼看着他,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柔情似水,让他不禁心跳都快了不少。 他被看得浑身炽热,干咳一声,扯开话题道:“那个慕家小姐,这么个大雪天掉河里,估计都冻得卧床不起了吧?那今晚丑时她还怎么去金宝河?” 魏泽在手掌中注入一些温热,孔翔宇的脸颊都跟着暖和了不少。 第34章 魏泽道:“不知,不过竟然出现在了生死薄上,必然是会发生的。” 孔翔宇抬眼看他,认真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人去阻止,让她超过丑时还平安,会不会因此而脱离生死?” 魏泽摇摇头:“不知道,目前还没有人能与生死薄抗衡。”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慕府外等到了丑时,那纷飞的白雪也渐渐成了鹅毛大雪。 孔翔宇搓着手不停地往手里和着热气,他实在是太冷了。特别是那双脚,鞋子上沾的积雪都化了,水渍浸到了鞋子里。 即便魏泽浑身发热地将他抱在怀里,都还是冻得他浑身直打颤。 魏泽道:“不如回去吧,即便哥哥去阻止也未必能挽回慕家小姐的命。” 孔翔宇牙关打颤地说道:“不能回去,说到底这慕家小姐落水多少也是因为我。不管是失足还是有意,要是人真的死了,指不定我就得背上逼死未婚妻的罪名。而且我觉得,这慕家藏了不少秘密,也许我大哥的死因也在其中。” 慕家先辈的突然暴富,忽然开张的首饰铺,祭祀后惨遭不幸的女子。他总觉得,这其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还有那个与祭祀女子成亲的男子,死得实在蹊跷。 想到这儿,他突然问道:“你放春风楼里的死者遗物,可都是与百年前那位不知名的将军有关?” 他记得,那祭祀女子丈夫的遗物,白玉腰带也一并被放在春风楼里。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主要还是因为这人死得实在太过蹊跷,这诡异的事件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连那男子的头冠是什么样式,死前穿着什么衣着,都有人描摹下来。甚至还有说书先生加以改编,写成了美妙的鬼怪故事。 此后金宝河中失足去世的人只多不少,几乎每年都会有两三个,且每一个都是说不清的怪异。他有幸在他爹的书房观摩过这些案件,死状惨烈,实在是印象深刻。 魏泽道:“不知,一直都是金宝捡回来搁着,我倒从未鉴定过。” 孔翔宇觉得,有些事情似乎快要呼之欲出。他道:“快让宗大人一并鉴定了,若与我那银镯一样同为将军的随葬品,便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假设那幕后之人就是为了随葬品而杀人,那那人必定就是痛失藏器的将军怨魂。 至于他现下遇到的追杀,仔细想来,好像就是从拿了银镯之后开始发生的。他大哥的死,以及为何要追杀他,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幕后之人让小侯爷用一个银镯引他出来,以此让他将更多的随藏品交还给他。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事情看似复杂,其实也不一定如想象的这般难以理解。 忽然,慕府后院的门开了。 只见一个身穿白衣,长发披散的女子,目光呆滞的从门后出来。 寒冬大雪天下,女子只着一身单薄的里衣,一双干净的脚赤足踩在雪地上。只是积雪实在太冷,那双脚早已被冻得通红。 女子长得水灵,可此刻那张小脸上尽显苍白,像是大病了一场还未好透。 魏泽道:“是慕家小姐,慕云环。” 虽然这个时辰如此诡异地出来,孔翔宇多少也能知道是谁,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从何得知?” 魏泽指着慕云环身上的那些首饰,说道:“他戴的首饰只有小姐能戴,而且……有问题。” 孔翔宇是个肉眼凡胎,那些首饰他是真看不出来问题在哪儿。唯一让他觉得奇怪的,便是慕姑娘的这身打扮。衣着单薄随意,像是刚从病榻上起来,还未来得及打扮。 可这些玉器首饰却穿戴齐整,一样不落,与这一身白色内衫显得格外得突兀。 一个人若是要起身打扮,哪有不穿衣服先戴首饰的?即便如此,竟然都打扮了为什么又不多套件衣裳呢? 还有慕小姐如今的模样,颓丧至极,悲悯至极,不知道得还真以为是因为要嫁给他才想不开去寻死。 孔翔宇思索一阵说道:“首饰我是看不出来,不过她这模样倒像是得了梦魇之症。” 慕云环走得不快,经过孔翔宇时肩膀处擦撞了一下,却并未因此而停下。对于孔翔宇这个大活人,几乎是视而不见,只知道冲着一个方向走。 凡是大家闺秀,极为注重与男子肌肤相触,即便只是不小心碰着了手指,也是极为的羞燥。何况像刚才那样,几乎半个身体都撞在了他身上。 但显然这慕姑娘并没有起任何波澜。 魏泽道:“她戴的那些首饰怨气极重,却又不似鬼气,倒像是……”说到这儿,魏泽忽然抬手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孔翔宇急道:“你怎么了?又头疼了?” 魏泽摆摆手,不做多想,他指了指慕云环的身影,说道:“我们得跟上。” 孔翔宇点点头,伸手将魏泽的胳膊架在他肩上,他道:“你这样靠着我,若是疼得厉害一定要告诉我。” 魏泽道:“嗯。” 二人默不作声地跟在慕云环的身后,要说也真是奇怪。一个白日里刚刚掉进河里的小姐,卧病在床,怎么也应该有不少丫鬟伺候着,怎么会让小姐穿成这样一个人出来。 即便房中丫鬟有事出去了,那这闺秀阁走到后门这么段路上总不至于也没人看见吧? 第35章 据孔翔宇所知,这慕家虽是读书人,但祖上毕竟留下的钱财不少,总不至于穷得连个下人都没有吧? 即便是他家那位爱清廉名声的爹,在府里也放了不下三十个小厮,光看家护院的都有二十几个,更别说还有后院那些洒扫浆洗的丫鬟们了。 或许是时辰太晚,那些人都睡下了? 慕云环穿过无人的大街,一路走到金宝河上的姻缘桥。那姻缘桥建造宽大宏伟,每年的祭祀台都是在桥上搭建的。 只见那慕云环抬起被冻红的双足,犹如断线木偶一般踏上红木栏杆,半个身体倾身在外,做势便要往下跳。 孔翔宇来不及多想,几个箭步冲上去抓人,大声道:“慕姑娘,有事好商量,别想不开啊!”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女子身体柔弱,他双手紧抓着慕云环的肩膀。慕云环不在动作,忽然缓缓转过头看他,双眼中竟全是空洞的黑气,像是被挖了眼珠一般骇人。 “嘶——”孔翔宇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敢松手。 只是将那慕云环抱下来,而后就被这双眼一直死死地盯着,片刻后又转过身要去翻姻缘桥的栏杆。 魏泽挥手招来一片白雾,将慕云环缠绕在白雾之中不得动弹。 魏泽皱眉道:“怪了,居然无用。” 孔翔宇这才敢松开钳制着慕云环的手,他道:“怎么回事?中邪也不似这般。” 魏泽的白雾又名千刃白雾,是把戾气极重的鬼器,无形似有形。即便没有化成千刃,也没有哪只鬼能经得住这般纠葛还不现行的。 但眼下这位显然并不受白雾威胁,仅仅只是被束缚着无法动弹罢了。 魏泽看着眼神空洞满身怨气的慕云环,道:“仅仅只是怨气,全无一丝鬼气,并不是鬼上身,更不是鬼套人皮。” 说罢,伸手抓过慕云环脖子里的玉石项链,轻轻一扯,便扯断了脖子后的红结。 那缠绕着慕云环的怨气果然少了一些,可自打玉石项链被取下后,上面缠绕着的怨气便消失殆尽了。与寻常的首饰一般无二,好像只有戴在人身上时才会激发上头的那股怨气。 孔翔宇不知其中门道,不过见项链被拿下后那慕家小姐似乎好了一些,便大概知道其中缘由了。 三两下除了慕云环身上的所有首饰,捏着人弱小的身躯前后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忽然安静的夜里响起一阵女子尖叫,孔翔宇的脸上被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他捂着被打得左脸,无奈地看着慕云环,说道:“慕小姐,你听我解……”释字还未出口,他又挨了一巴掌。 要说这姑娘下手使了全力也就那个样,至少跟他爹打得比起来简直就是皮毛,可毕竟是脸,肉不疼也皮疼! 魏泽双手环胸站在边上,一副看好戏的看着他,甚至还很是没良心的说一句:“活该。” 慕云环紧抱着自己退开几步远,眼中含泪的骂道:“流氓!浪子!你……你怎么能……” 孔翔宇连忙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刚才要跳河,是我救得你!” 魏泽是个鬼,且现下一直隐去身形,在慕云环看来只有他一人,便不用过多解释还有个鬼救了她。 慕云环显然是不信他说的,因着雪天太冷,身上都发着冷颤,道:“跳河?我怎么会跳河呢!我明明是在房里休息,你少骗我了!” 她颤着手指向孔翔宇:“一定是你,见我家要与你退婚,你便半夜学那采花贼将我掳了出来!” 孔翔宇一阵头疼,只好说道:“慕姑娘说笑了,我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怎么可能自由出入你家大院,又避开重重下人将你掳出来呢。” 大概是觉得孔翔宇说得有理,慕云环安静了片刻,但很快又一惊一乍道:“你是不是对我家里人做了什么!要不然怎么会没人发现!” 他还真是冤枉啊,叹了口气说道:“慕姑娘真是高看我了,要对你慕家做什么无非两种,下药或是点穴。点穴就不说了,除外我又如何能混进你慕府,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所有人下药呢。” 慕云环冻得直抖,脸上手上都冻得通红,直接立与积雪中的脚掌更是红得发紫。 孔翔宇缓缓脱下身上的狐裘,说道:“我看在这么下去,慕姑娘你非得冻出病来,要不然先穿一下我的衣服吧。” 说起来这狐裘还是魏泽给他穿的,于是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看了眼魏泽。果然这人此刻正皱着眉头,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他用口型对魏泽说道:“抱歉,先用一下。” 魏泽见那慕云环实在冷得发颤,倒也没阻止。 慕云环本想拒绝,可这大雪天的实在太冷了,犹豫片刻后还是接过了狐裘。但碍于先前孔翔宇对她上下其手,她实在没法说声谢谢。 孔翔宇见慕云环赤足的双脚冻得发麻,便说道:“这么一直站着也不是个事儿,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慕云环闷不作声的点点头,只是刚跨出一步就因着脚麻摔在了地上。他上前要扶,慕云环赶忙往后躲了躲。 孔翔宇嗤笑一阵说道:“我若是真对你有非分之想,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慕云环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想想也对,便没再后退。 孔翔宇蹲在地上,问道:“还走得动吗?” 第36章 慕云环红着张小脸,摇了摇头。 孔翔宇实在看不下去,特意避开魏泽的目光对慕云环道:“要不然我背你吧?” 一旁的魏泽脸更黑了,忍不住出言道:“哥哥可想清楚了?” 碍于有人在,他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回答魏泽,只能当做没听见。 慕云环犹豫着动了动被冻得发紫的双脚,确信自己是真的不能走了,百般无奈下才点了点头。 孔翔宇叹了口气,心道等结束后在安抚魏泽好了。 抬手将慕云环背到背上。要说这姑娘也真是倔,浑身冷的跟冰块似的还这么扭扭捏捏的。 魏泽的此刻的脸色活像是要吃人,孔翔宇只能用口型说了好几句抱歉。 慕云环虽是让他背着,不过中间还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狐裘,身体也一直僵硬着不敢全靠在他身上。 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两边全是时有时无的白雾,若是让姑娘家一个人这么走,估计没几个有这胆量。 孔翔宇道:“你家要退婚的事我无异议,不过无论是什么结果,也不要看轻生命,人活一世不易。” 慕云环十八岁的年纪,正是花朵般绽放的时候,这个年纪去世换谁都会意难平。 慕云环小脸通红,小声道:“我知道了……不过……婚事不退也可以的……” “嗯?”孔翔宇心里一惊,这又是闹的哪出? 慕云环吸了口气后说道:“我觉得你……挺好的,与那些人说得都不一样……” 孔翔宇真想吼一句,当然不一样了!他好得简直不能再好,在这么个家里成长,还有个这样的二哥都没让他长歪,他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 但嘴上还是笑着说道:“我其实,也有坏的时候。” “嗯?”慕云环一愣。 孔翔宇道:“我小的时候,经常拿炮仗炸鸡舍,愣是把家里半个月的鸡蛋都给炸没了,讨了我爹好一顿打,现在想想都觉得疼。” 慕云环闷着头一阵嗤笑。 孔翔宇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眼慕府大门,说道:“到了,赶紧回家吧。” 慕云环被放到地上,脚上刚有些回暖,沾着冰冷的地面便一阵麻痒般的疼。孔翔宇脱了自己的鞋子,说道:“穿我的吧,虽然湿了可多少也比赤脚暖和。” 慕云环并未拒绝,只是孔翔宇的鞋子在她的脚上显得极为宽大。她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大门,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在关上大门的前一刻,对孔翔宇说道:“我明日便对爹爹说,要嫁于你为妻。” 孔翔宇:“……” 魏泽:“……” 孔翔宇尴尬地挥了挥手,他觉得此刻说不行那慕姑娘怕是会哭。等慕云环进去后,他才敢转身看魏泽那张已经黑成锅底的脸。 他干笑着说道:“我会拒绝的,真的!” 魏泽脸色不善半天也没出声,该是气急了,他转过身作势便要走。孔翔宇急得一把抓住他袖子,说道:“真的,你别生气,我不娶,谁也不娶!” 魏泽用力地抽回袖子,看样子是真不打算理他了。 他还没见过魏泽这般不愿搭理他的模样,心里像是被谁揪着一般难受。他是真没想到,魏泽居然会气到不愿同他说话,甚至将他一个人丢在这儿。 魏泽几步就走得老远,压根儿没想停下。 孔翔宇急得追上,忽然伸手从背后将魏泽抱住,整张脸都闷在他宽厚又没温度的背上。 魏泽停了步子,就听抱着他的孔翔宇闷声道:“你别走,别留我一个人……”他好不容易才碰上一个肯相信他,爱护他,甚至全身心都喜欢他的人。他有点儿舍不得放手,即便那人是个男的。 魏泽心中暗喜,心道这招欲擒故纵还真有点效用,可明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他沉声道:“哥哥可从未喜欢过我,你们文昌县的祭祀规矩,与我所知的也有所不同,何苦这般。” 孔翔宇没出声,魏泽抬脚便要走,却被抱得更紧。 孔翔宇收紧手臂,脸红得快滴血,死活都不愿撒手。好像只要他一松开,魏泽就会彻底离他而去。 两人僵持了许久,天寒地冻的。魏泽有点儿担心赤足地孔翔宇会冻着,只好叹了口气,先妥协道:“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转过身,将那连耳根都红透的孔翔宇抱在怀里,柔声道:“狐裘,鞋子都给了别人,想过自己没有。” 孔翔宇低垂着头,任由魏泽将他这么抱着,他双手紧紧地抱着魏泽的脖子,却始终都不敢抬头看对方的脸。 魏泽的身体渐渐散发着温热,焐着怀里冰冷的他。 到最后还是回的孔府,魏泽把孔翔宇放在床榻上,起身时衣襟依旧被紧紧地拽着。 魏泽轻皱眉头,看不明白孔翔宇是什么意思,他顺势坐到床榻上,抬手抚摸着对方冻红的脸颊,道:“说话,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 孔翔宇身体微微发颤,一直低垂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许久才挤着牙缝说道:“你别走……” 魏泽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将他的脸抬起。那红透的脸颊上,一双桃花眼满是水雾。 魏泽有些慌了,他用拇指擦了擦那泛红的眼角,问道:“到底什么意思?” 孔翔宇喉结滑动,颤声道:“你别……不要我……” 魏泽连忙把人抱进怀里,他不过就是想吓吓孔翔宇,可没打算真的走,但显然孔翔宇是当真了。 第37章 立马哄道:“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夜鸟声啼,白雪压枝。 魏泽捧着他的脸落下一吻,轻柔且温热。两人衣衫屏退,床幔渐落,屋中哭声时强时弱。 白雪落地,露出那一抹惹眼的红梅。 清晨的第一束光打在屋子里,孔翔宇睁着双疲惫的眼,抬手伸出被褥,指尖触及处是带有热度的光。 忽然从被子里又伸出一只更为有力的手,将他抓着塞回被褥里。 魏泽温声道:“别冻着了。” 孔翔宇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境。许久后才问道:“慕姑娘回府的时候已经过了丑时,按理应该已经过了生死簿上记载的时辰,不会再有事端。” 魏泽嗯了声。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来的是孔翔宇的小厮。那小厮急道:“公子不好了,那慕家小姐淹死在了金宝河!” 作者有话说:目前感情线会多那么一丢丢,喜欢剧情线的小天使稍安勿躁~~ 第18章 “什么!”孔翔宇慌忙坐起身,被褥滑落,身上全是青紫,他扶着酸痛的腰对魏泽道:“怎么回事?不是已经过了丑时吗?” 慕姑娘说过绝对不会轻生,那生死薄上也过了去世时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厮还在急着敲门,语气带着一丝哭腔,道:“三少爷,那慕家的人闹到了衙门,楞说是您下的毒手。” 孔翔宇衣衫系得匆忙,赶紧把房门打开,只见小厮红着眼圈说道:“他们说,慕小姐的尸体打捞上来,上头穿着您的鞋子跟衣裳。” 孔翔宇皱着眉头说道:“慕家的人呢?” 小厮道:“正在老爷的公堂上呢,闹着要您偿命。” 他心里凉了半截,看来那慕云环确实是死了。居然还穿着他的衣服!没记错的话,他给慕云环衣服时,亲眼看着人进了慕府的大门。 而且以慕云环当时的状态,根本不会在去跳河,除非是那股怨气又回去了。可他明明把人身上的首饰全摘了,那些首饰到现在都还在魏泽那儿。 穿着他的衣服自缢,也就是说,在他走了没多久那慕小姐就又再次出来了!这是专门为了等着他走? 他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对小厮道:“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小厮道:“老爷让您先候着,等他审到了要您对质的时候,在去堂上。” 孔翔宇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送走了小厮,赶紧把门关严实了,皱着眉头对魏泽道:“你怎么看?” 魏泽捡起地上的黑色外袍穿上,思索一阵说道:“此事本就蹊跷,那慕姑娘开始确实是受了怨气驱使。可后来在出去,听着倒像是专门等你离开后才行动。” 孔翔宇道:“我也是这么想。你说会是之前那个要杀我的人吗?” 魏泽道:“有可能,那人几次三番地想借刀杀人,也许这一次也是。”随后又道:“不过最好还是先看一下慕姑娘的尸体,如果身上依旧有首饰就不好说了。” 他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隔了大半个时辰小厮才来叫他去公堂。 临近公堂时,魏泽抓着他的手说道:“慕姑娘之死你我皆知蹊跷,但凡人肉眼不会相信实话。一会儿堂上问你,切不可说昨晚出去过,更不能说见过慕云环。” 孔翔宇道:“那我要怎么说?” 魏泽道:“打死不认。” “……” 他心中忐忑,进入公堂后便听到了那哭天抢地的哀嚎。堂下跪着的正是慕云环的父亲,边上放着一具用白布盖着的尸体,想来便是慕云环了。 尸体停滞的一旁,站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身上背着一只白色的布包,隐隐露着一些小刀具,是个验尸官。 公堂外围了许多百姓,还有不少是慕府里的人,哭天抢地的嘈杂不堪。 孔翔宇走到慕老爷身侧,还未来得及跪下,身上就被砸了一只鸡蛋。抬头看去,那堂外围着的人个个厌弃地看着他。即便不是慕府中人,也满脸写着他就是凶手。 只怪他这人平时名声不好,如今出了事自然不会有人信他。 他撩起衣袍跪下,抬头挺胸地看着坐在堂上的爹。此刻的孔武青反倒不似从前那般厌弃他,或是上手就埋怨,反倒面露清明带着一丝威严。 孔武青抓着惊堂木拍了两下,道:“肃静!” 公堂之下总算安静了不少,那些嚎啕大哭之人也极力地压抑着哭声。孔翔宇拧着眉头,心中感慨万千。 这个公堂他极为熟悉,从小在这儿摸着长大,只是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也会成为这堂下之人。 慕老爷双拳紧握,跪得极为憔悴,想是极力克制之下才没有上前掐死他。 公堂两侧站着手拿水火棍的衙役,也不像平日里那般亲和,此刻皆带着满脸肃态。 孔翔宇抬头看了眼他爹身后写着清廉公正的牌匾,有那么一刻突然就能明白,为什么他爹总是前后两副面孔。 孔武青不仅仅是他的爹,更是整个文昌县的父母官。身上寄附着所有百姓的责任与重担,他不得不强打精神维持那副百姓所期望的面孔。 他开始自省,究竟要不要如魏泽所说,打死不认。他没有杀人是真,可丑时见着了慕云环也是真,而慕云环身上所穿的也确实是他的衣服跟鞋子。 第38章 在普通人看来,他确实百口莫辩。 试问,这满县城中又有谁会半夜三更的与人相会,何况还是孤男寡女。难不成要说是那姑娘鬼上身,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即便是三岁小儿听了都要笑掉大牙,更何况是这些就等着他犯错的人。 孔武青沉着片刻,出声问道:“慕家老爷状告孔翔宇一案,我虽是被告人父亲却也是文昌县的县令,如若我包藏私心必遭天谴。” 惊堂木一落,公堂肃静。 孔武青问道:“被告孔翔宇,慕老爷说你昨日去过他府上,扬言要见他女儿,可有此事?” 孔翔宇道:“有。” “你可有见到被害人慕云环?” “没有,我被慕家下人赶出来了,未曾进门。” “被害人慕云环死于昨晚丑时末,你可有见过?” 孔翔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震惊地看向那被白布盖着的尸体。丑时?这不可能!他们明明过了丑时…… 不对,不不不,他完全记错了!他将慕云环送回府衙时天色微亮,掐算着是到了寅时,却该死的忘了丑时还未真正的过去,那是一日中的第二个时辰! 他真是不该!连个时辰都能记错。只能应了那句老话,阎王要你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魏泽手里的生死簿,还真是记得分毫不差! 这么说来,那慕小姐并未脱离死亡时辰,她注定是要命陨的。如此想来,倒未必与那幕后之人有关。 啪! 惊堂木将他的思绪拍回公堂。他摇头道:“未曾见过。” “你撒谎!”慕老爷终是按捺不住,涨红着一张脸直指他的鼻子。 孔翔宇心跳飞快,说实话,这一刻他确实心虚了。 忽然肩上落下一只冰凉有力的手,是魏泽。那手掌稳重坚定,安与泰山,将他的那股子害怕给生生地逼退了回去。 他连忙拱手一拜,对公堂上的孔武青说道:“确实未曾见过,昨夜丑时我在自己屋里睡觉。” 他回来的时候是魏泽抱着进来的,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压根儿就没人瞧见。即便找下人来问话,也死无对证。 孔武青一脸严肃道:“可有证人?” “这……”顿了片刻后他才说道:“没有。” 不禁心道:“孔翔宇你真是个笨蛋,没人看到不就意味着没人能证明?死无对证又如何。”不过随后又想,没看到也好,要不然丑时末前回来更说不清了。 孔武青转头问他身侧的慕老爷,道:“被害人遇害时,除了身上的物证外可还有人证?” 慕老爷噎了片刻,说道:“没有。” 孔武青又道:“众人皆知,被害人白日里就落过水,在家中养病。可有家中下人见到,被害人在丑时之前出去过?” 慕老爷颤抖着身躯,好半天才挤着牙缝说道:“未曾。” 堂外围观的众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这在闺中养病的闺秀,什么时候出去,家中竟无一人知晓。 孔武青敲着惊堂木要求肃静,随后继续问道:“被害人是何时被发现,慕府又是何时发现被害人不见的?” 这回,慕老爷颤得更厉害了。顿了好半天,才出声道:“今早卯时,有人来敲我家门,才得知小女遇害,在此之前并未有人发现异常。” 此话一出,那围观的百姓纵使觉得孔翔宇是个凶手也忍不住出声道:“慕老爷,你家闺秀病了怎么也不找个下人看着,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是啊,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不至于吧?” “丑时还出门,这闺秀当得未免也太……”后半句话愣是被人给掐着咽了回去。 虽说这对孔翔宇来说是个好现象,可他还是不免心中感叹。当今这世道,对女子的要求实在不公。 同样是无人知道行踪,他说没有证人时并无有人提出异议,可当一个女子行踪没有证人时,就会被拿来指指点点。 慕老爷被说得面红耳赤,指着那群围观看戏的人骂道:“你们懂什么?她是我女儿又不是个犯人,难不成我还得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派人盯着吗?难道你们做任何事就非得有人看着吗?” 孔武青不得不再次敲响惊堂木,等众人安静后,才说道:“同为人父,本官也明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不过竟是来了公堂,我们还是得公事公办。” 孔翔宇抬头看着他爹,那张留下岁月痕迹的脸上唯有威严。别人不知,他却能明白,因为他的大哥也同样淹死在了金宝河,他痛失至亲的时候,他爹又何尝不是痛失爱子。 慕老爷紧绷着的情绪终于崩溃,他捂着脸哭道:“你们懂什么,这可是我的女儿啊……我亲手带大的孩子……我每天看着她笑,看着她长大,听她开口叫我爹。你们又怎么能明白……” 孔翔宇的指关节握得发白,有那么一刻他便要脱口而出,却被魏泽紧紧地按住,摇头示意他不要说。 也是,即便他说了又能如何,人不是他杀的,说出来也只是徒增烦恼。可他说的不是实话,终究心中难安。 见慕老爷无法再审,孔武青便只好转头对孔翔宇说道:“被害人被捞上来时,身上穿着你的衣物,你且辨辨。” 说罢,便挥手示意一旁早等候多时的验尸官来掀尸体上的白布。纵使孔翔宇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也还是在白布掀开的那一刻被吓得一激灵。 第39章 尸体暴露,堂中上下皆倒吸一口凉气,即便是见多了尸体的验尸官也忍不住地皱起了眉头。 那慕云环浑身发紫表皮泛白,眼睛翻白怒睁,嘴唇发黑且大张着。整副面孔都快狰狞的扭曲了,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惧的事物。 除此之外,最怪的便是慕云环的双手,紧紧地掐着自己脖子,手腕处带着一副亮丽的银镯。 孔翔宇腾地一下站起身,他浑身上下都起了层鸡皮疙瘩。那银镯,分明与他跟大哥的那对是同一副款式! 作者有话说:古代的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指现在得两个小时。 丑时相当于现代的北京时间01:00~03:00。而他们的第一个时辰并不是从第二天的00:00开始计算,是从前一天晚上的23:00~01:00计为新的一天开始,名为子时。 所以文中孔翔宇记错了时间,以为丑时是00:00~02:00,算错了一个小时。 这里我也要纠正一下我前文中的错误,魏泽不能说今晚丑时,而是应该说明早丑时。 ps:小天使们不要吝啬你们的小星星,送起来送起来(づ ̄3 ̄)づ╭?~ 第19章 孔翔宇目眦欲裂,这算什么,是在挑衅他吗? 许是他的反应太过激烈,就连一直哭丧的慕大人也被惊得看向了他。孔武青敲打着惊堂木,却没能将孔翔宇的思绪给拉回来。 那慕容环身上套着的狐裘,正是他的那件。许是天气太冷,狐裘上都结了一层冰碴。在公堂中放得久了,许多地方都开始融化,狐毛湿淋淋地粘腻着。 至于他的鞋子,只穿着一只,另一只不知所终,应该是沉到河底了。但仅仅如此也不难辨认,这鞋子面上的绣纹只有孔府才有。 只要拿着鞋子随便来问问,就知道是谁的了。何况还有这狐裘,虽是魏泽给他的,但见到他穿过的人太多,说死了也推脱不了。 忽然膝盖处挨了一棍子,他被打的直接跪在地上。这才略微惊恐地回过神,发现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他。 打他的是衙役,得了他爹的指令。他不得不打起精神重新跪好。 孔武青明显带着一丝薄怒,强行冷静片刻后才继续问道:“被害人身上所穿衣物可是你的?” 孔翔宇苍白着一张脸,说道:“是我的……”嘴里回答着,心思却又忍不住地飘到别处。 眼下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若说那慕云环大限到了也是事实,先不说那些带有怨气的首饰,即便没有她原本也是要死的。 可现下不仅死了,还出现了款式相同的银镯。这分明是在告诉他此事与他有关,还偏偏用了这种栽赃嫁祸的方式。这事如果真是他干的,闹到最后便是以命偿命,说到底最终目的还是要他死。 魏泽一直在他身侧,他半蹲下身,捧起孔翔宇苍白的脸说道:“看着我。” 孔翔宇把涣散的眼神收回,他看着面前这张好看的俊脸,眉眼深邃,表情凝重。 魏泽道:“记住了,哥哥你从未害过任何人。这些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错。” 孔翔宇定了定心神,不再胡思乱想。 堂上坐着的孔武青纵使再怎么装着也终究略显疲态,他问道:“那这慕云环之死可与你有关?”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滑动,说道:“与我无关。”停顿片刻后继续道:“虽不知道我的衣物为什么会出现在慕姑娘的身上,可慕姑娘之死我确实不知。直到小厮来报,我才得知慕姑娘死了。” 慕老爷急道:“你还想否认吗?难道是小女去你孔府偷了衣服不成?她可是卧病在床的病人!” 孔翔宇顶着那股子心虚,还嘴道:"正如慕老爷所说,慕姑娘卧病在床。我白日去府上探望时被你家下人驱赶,所有人都瞧见了。 “试问,倘若我是凶手,我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慕府,又瞒着所有慕府下人将慕姑娘害死?再者,即便我是真凶,既然都痛下杀手了,为什么还要留下衣物来告诉所有人,这人是我杀的呢?” 他心中愧疚,眼神却极为坚定,看着眼眶泛红的慕老爷,最后辩白道:“我即便在蠢,也犯不着杀了人在留下如此显眼的证据吧?” 说罢,他拱手对着堂上的孔武青道:“孔老爷明察秋毫,此事绝不简单,想来定是有人谋害,又栽赃嫁祸于我。” 一番言论下来,众人皆有些被说动了,堂外围观之人的窃窃私语又多了起来。 孔武青脸色缓和了不少,皱着眉头问道:“那以你之言,是谁要嫁祸于你?空口无凭,且又有物证,即便无法证明你是凶手也得暂且收监待查,你可明白?” 孔翔宇挺直着脊梁,说道:“明白。” 只是这文昌县等着他出笑话,等着他死的人太多,他也不自信能不能躲过这一劫证清白。 没有足够的证据,案子便结不了。慕老爷哭得昏天黑地,孔翔宇只能被暂且关进监狱。而慕云环的尸体也被验尸官带走,去衙门登记入案了。 要说这时候就不得不体现他这个县令之子的好处了,说是入狱倒也不是真的入狱,实则是被软禁在了自己屋里。 吃得喝的,依旧是平日里的那些。不过他院子里守卫森严,也就比真的坐牢好了那么一点儿。 孔翔宇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皱着眉头对魏泽问道:“你说那银镯是怎么回事,你明明都拿走了所有首饰,怎么会又多了一对银镯,而且与我那对款式一模一样。” 第40章 见魏泽没理他,便又继续分析道:“既然都有闲工夫带银镯,怎么还会穿着我那不合身的衣服鞋子?这分明就是进门没多久,巴巴的等我走了之后又出来了!” 下一次开审是在验尸官检验尸体之后,少说也得有个十天,难道这十天他都得这么被关在屋子里干着急? 此时天色已晚,魏泽抬手将屋子里的蜡烛全数挥灭。没多久,院子里便起了一阵阴风,魏泽翻开生死簿,手指在簿子上轻点,竟是在招魂。 孔翔宇笑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把慕云环的魂魄招来一问便知!” 谁想那屋子里阴风四起,却始终没有等来慕云环。 他急道:“怎么回事?” 魏泽皱眉道:“魂魄散了。” “又散?” 魏泽沉默,忽然起手招来一阵白雾,不一会儿便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铃音。 屋子的门被一阵阴森的白雾吹开,门外站着的两名衙役目无表情,脸色苍白,就如同魏泽迎娶他那日所看到的轿夫一样。 门外停着魏泽的座驾,那驾车的千里名驹马尾翻动,上头的铃铛便时有时无地发出声响。 魏泽走至座驾旁,向他伸出一只好看的手掌,问道:“要查的事有很多,哥哥可要随我来?” 他想都未想,立马抓着魏泽的手道:“去,这事缠绕我多年,不查个水落石出我实在难安。” 只是刚被扶着上了座驾,便迎面跳来一团绿油油的东西。 金宝抱着孔翔宇的脸说道:“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出去玩都不带我!” 魏泽徒手把金宝从他脸上拿下,朝着座驾后边儿随手一丢。金宝翻滚几圈后,又从座驾后头爬出来,愤愤不平的对魏泽道:“重色轻友,重色轻友!” 待孔翔宇坐稳,魏泽便手指轻敲窗沿。一阵铃音响起,座驾周围的景象飞速倒退,竟比宗彦秋的座驾还要快上许多。 金宝憋屈的爬到靠背上,孔翔宇看着可怜,把金宝捧到手里。金宝立马捋着自己的龙须说道:“瞧瞧,还是我们魏夫人懂事儿……唔唔……” 孔翔宇双手合掌,把金宝闷在手心里,免得他在说出些什么令他头疼的话来。 魏泽勾唇轻笑,似乎对金宝刚才的称呼很是赞同。 孔翔宇忍不住问道:“你河里又死了个人你知道吗?” 金宝举着两只爪子,把他的手指掰开条缝,探出半个龙头后说道:“知道,一个姓慕的。”他比划着龙爪评判道:“这姑娘真是个狠人,跳河就跳河,还非得把自己掐死了在跳,是怕自己死得不够透吗?” 孔翔宇一阵汗颜,掐死了再跳显然是不会了,估摸着是死了之后掉进了河里。不过这未免就更蹊跷了,不禁问道:“那掐死之前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金宝想了一阵,说道:“有个黑影,像是黑市里的无脸面具鬼。不过面具鬼只是站着没有多余的动作,我就看着那慕姑娘自己把自己给掐死了。” 孔翔宇沉思一阵,忽然道:“你这次怎么不把她身上的衣服首饰全给扒了?” 这要是脱干净了,估计今日这出也不会有了。 金宝双手一摊道:“她又没烂得只剩骨头,我好歹也是个没娶媳妇儿的男子,怎么能随便脱女孩子的衣服呢!” 孔翔宇震惊道:“你居然是个男的?” 这话可把金宝气到了,他撑着孔翔宇的手指蹦出来,插着腰指责道:“我怎么不是男的了,你有的我也有好吗!” 孔翔宇的目光不自觉地往金宝下边儿忘了眼,一身滑溜的绿色龙鳞,半点儿没瞧见男孩子该有的。 谁想一旁不出声地魏泽忽然对金宝说道:“你少拿自己跟哥哥比,就你那儿,绣花针都比你大。” 金宝气得龙毛倒竖,大声道:“狗屁!我那是还未现人形,有本事等我现了人形在比比!” 见二人皆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便急道:“都什么表情,我告诉你们,我若是现了人形,那绝对是风流倜傥一夜七次,用过地都说好!” “……” “……” 一阵寂静,那从未出过声的马匹配合着叫了一声。 魏泽挑眉道:“你看,连黑雾都听不下去了。” 金宝:“……” 孔翔宇暗自记下,这千里名驹叫黑雾。 座驾直奔歪楼顶层。从顶层看去,整片鬼蜮便尽收眼底,无尽黑暗的天际下,街道上却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乍一看于凡间的夜晚并无不同,只是在细看一会儿便会发现,那建造的楼房,贩卖的小铺,以及街道上的行人都是那般的与众不同。 孔翔宇第一次来时还害怕得紧,如今再来竟生出几分亲切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什么屋及乌? 座驾悬在半空,下来时有种从船上上岸的错觉。魏泽小心地扶着他下来,忽然看到一串小鬼拖着托盘过来,那托盘里叠着一块红色的绒布。 几只小鬼将托盘中的绒布撑开放于地面,随后便立于两侧半垂着头,竟是来迎他们的。 金宝双手覆于身后,抬头挺胸地踩着红色绒布过去,样子剖有种皇帝出巡的既视感。 孔翔宇点头说了声谢谢,那几个小鬼顿时脸红羞涩,一副授予嘉奖一般。 几人走至顶层最靠里的一间屋子,屋子雕栏画栋,虽样貌清奇却别有一番风味。 第41章 刚进门便看到宗彦秋衣衫不整,姿态懒散地坐在藤椅上。身上还坐着个漂亮的美人,正在给他喂葡萄。 孔翔宇还未细看,眼睛便被魏泽给蒙住了,说道:“哥哥别看,瞎眼睛。” 孔翔宇:“……” 宗彦秋倒是无所谓,他搂着怀里的美人,说道:“呦,我们魏大人这是陪夫人回门探亲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新婚夫夫回门篇结束 第20章 孔翔宇干笑一阵,他觉得目前为止再在意夫人这个称呼已经没什么用了,整个鬼蜮里大概只有他还觉得不是。 魏泽拿出一包用黑布包裹的首饰放于宗彦秋身前的桌面上,宗彦秋往美人的腰上拍了拍,那美人立马识趣地走了。 宗彦秋随手拿起一串玉石项链,皱着眉头说道:“这什么东西?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美人走后,遮挡孔翔宇眼睛的手也撤了。孔翔宇道:“今早文昌县又有一个淹死在金宝河里的人,淹死前身上就带着这些东西,当时这些首饰上散发着很强的怨气。” 宗彦秋挑眉道:“你还能看见怨气?” “额……”孔翔宇尴尬道:“自然不是我看见的……” 魏泽补充道:“是怨气,却无鬼气,怪就怪在这怨气能操控活人自缢。” 宗彦秋顿时来了兴趣,他兴奋道:“竟还有这种事?不过鬼王大人怎么先来找我商量了?我这个当下属的有点受宠若惊啊。” 魏泽极为不给面子的直言道:“自然不是来找你的,只是要让那歪楼掌柜免费鉴定,还得靠你的美色。” 宗彦秋笑道:“魏大人还差这点儿冥钱?” 只是这回倒没等魏泽开口,孔翔宇先替他说了,他道:“能不花钱就不花钱,我们可是很节俭的。” 宗彦秋:“……” 走廊里响起一阵走路声,循声望去,便看到一位穿着红色衣裙的美人,身上披着块兔毛披肩,香肩半露的向他们这儿走来。 红衣美人皮肤白皙,纤细羸弱的手指撩开门口捶挂的红纱,真可谓是娇艳欲滴,我见犹怜。 美人对魏泽微微欠身,说道:“鬼王大人的事红娘略有耳闻,能略尽绵薄之力是属下应尽的责任。” 宗彦秋无奈道:“看来根本不需要我,只要魏大人往那儿一站就行了。” 红娘温声道:“宗大人说笑了。” 孔翔宇不得不赞叹一句,这歪楼掌柜长得确实好看。要不是在鬼蜮碰着,还以为是哪里的天仙下凡,那宗彦秋的红颜知己还真是一个赛过一个的漂亮。 待到红娘走到宗彦秋的身侧,便听到魏泽语气不善地说道:“哥哥觉得好看吗?” 孔翔宇正想说句大实话,忽然那赞扬的话就卡在了喉咙口。在看魏泽那张略显生气的脸,只好违心地说道:“不好看。” 随后心里便开始打鼓,他一个堂堂好儿郎喜欢漂亮女子也属正常,如今却与魏泽一个男子整日厮混在一块儿。 不过随后又想,单说魏泽这鬼的长相确实是天下无双,如若让魏泽换上女装…… 孔翔宇干咳一声,脸上不禁微微泛红,别过脸看向别处。 红娘拿起桌上放置的首饰,手掌间亮起一阵白光,不一会儿便与众人说道:“这些首饰的原主,与鬼王大人当初拍走的那只银镯,是同一个人。” “果然如此。”孔翔宇眉头紧锁。 他果然猜得没错,那幕后之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拿回这些东西。因着怨气太重成了执念,故而才出手杀人。 魏泽道:“金宝,我让你带的东西都带了吗?” 金宝呲溜一下从孔翔宇的袖子里钻出来,他道:“带了带了,不过我就拿了一部分。” 魏泽道:“足矣。” 孔翔宇本还想问,金宝这么小的身躯,一只玉扳指就能当腰带,那一堆财宝他得装哪儿。 紧跟着便看到金宝几下跳到桌上,用龙爪扣着喉咙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之后,那带着金宝河水的财宝便如数被吐在了桌面上。 吐完了还不忘打个饱嗝,拍拍肚子对孔翔宇说道:“总算舒服了,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河里的东西都捡干净了吧?” “……” 孔翔宇满脸黑线,他突然就觉得自己从春风楼里拿地财宝有那么点儿不干净了。 不过除他之外也没人觉得怪,红娘又拿起一只翡翠镯子鉴定,随后说道:“是出自同一个原主。” 孔翔宇不禁叹了口气,心道这事情真相竟是如此简单。一个死了百年的将军,因着曾经随葬的财宝被盗而化作怨念,在百年间杀尽所有过手财宝的人,这究竟该说是可恨还是可怜。 “对了,我有一个问题不明白。”孔翔宇从衣襟处拿出那柄八骨寒明扇。他道:“上回掌柜地说我这玉扇过手的人太多,看不出原主。可这些随葬品明明过手的人更多,为什么又能看出原主是同一人?” 红娘靠着桌檐,双手环胸,说道:“其实也不是看不出,只是这玉扇如今认了鬼王夫人您做主,之前的自然不知道了。当然,也就近几十年认主的东西我还能看出是谁,若是百年之前的,我只能分辨气息并不知原主其名与样貌。” 孔翔宇被那句鬼王夫人给叫得一激灵,他一个男子实在无法习惯夫人这个称呼。 第42章 “原来如此。” 得知这些首饰的来源便好办多了,在回魏泽府邸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如果事情真的如此,那大哥的死岂不是间接成了他害的? 回想起那晚的情形,母亲将一对刻了字的银镯给他。元宵灯会,他拉着大哥去金宝池放河灯,他相赠刻了柏字的那一只。而后大哥说想看看他的那只,所以便将两只银镯都交给了大哥。 之后他跑去买河灯,转头回来时大哥便出事了。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倘若当时没有将银镯给大哥,那原本死得该是他才对。 魏泽抓过他的手,手心传来一阵温热,像是在给予安慰。 他抬起头,勉强笑道:“我没事,都这么多年了。” 好半天魏泽才说道:“其实……你大哥孔柏,死的时候阳寿未尽。” 孔翔宇震惊道:“你说什么?” 魏泽道:“我原本并未多想,毕竟之前那些与首饰有关的人都是正好寿尽。但自从小侯爷开始,事情便开始有些乱了。” “怎么说?” “你还记得小侯爷当时拍卖了什么?” 这个事孔翔宇还是记得的,他道:“他卖掉了五十年气运。” 魏泽继续道:“五十年气运是个稀罕货,即便是在黑市也很难遇到年份这么长的,在鬼蜮里更是稀缺。” 孔翔宇有点不太明白,魏泽解释道:“五十年的气运,也就意味着那小侯爷原本还有五十年的阳寿。他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死,生死簿上原本没有他的名字。” 他被说得浑身一凉,不禁问道:“那我大哥?” 魏泽道:“你大哥死的时候年仅十二,按照原本的命数,他还有十年阳寿未尽。” “十年?”孔翔宇的头开始突突的疼,也就是说,他大哥原本能活到他现在的这个岁数。 他叹了口气,后背依靠在座驾上,仰着脖子说道:“其实我也有一个疑问。除了小侯爷以外,无论是我哥还是慕云环,好像都是在拿到首饰的那一刻便开始出事了。可我娘当初买完镯子,在身边放了好几日也没见到有什么怪事。” 魏泽将手指穿过他的指缝,柔声道:“哥哥别太伤神了,也许事情也没有那么复杂,只是巧合罢了。” 孔翔宇点点头,道:“也是,可能真的是我想太多了。” 简单点想,就是一个百年前的将军墓被盗了,盗贼将这些随葬品流行于世。而后那位将军便化作怨鬼,将那些手拿随葬品的人一一杀害。 只要顺着这些首饰去找,一定能找到首饰的原主。再或者是什么也不做,他把随葬品放在身上,等着那位将军自投罗网。 他转头看了眼身侧的魏泽,忽然心中一暖。也许这一场不成文的祭祀,对他而言是件幸事。 事情想通了,人也跟着轻松了不少。到了魏府,魏泽说要处理公务去了书房。这么些天身为鬼王的魏泽一直都陪着他,想来确实积压了不少事情。 孔翔宇百无聊赖地在魏泽床上躺着,闭眼好半天也没睡着,干脆起身翻箱倒柜打发时间。 他其实第一天来的时候就挺好奇,这魏泽一个当鬼的,会在自己屋子里塞点什么东西? 魏泽的衣柜很大,往常普通人家最多是两扇开门式,魏泽的却足足有六扇。他从里头翻出一件与先前差不多的狐裘给自己披上,居然比先前那件还要大上许多。 衣柜翻完了又跑去翻书柜,里头居然珍藏了不少画卷书籍,许多话本子在凡间也有。 不禁感慨道:“当鬼与当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他又摸索一阵,忽然书柜里的一层墙面有些松动,竟是还带着一个暗格。暗格推开,里头放着一幅画卷。 画卷有些泛黄,看起来被放了不少年头。打开后,画中呈现着一位男子的肖像。细看后,他的后背不禁起了一阵冷汗。 画中男子的脸上带着一张半脸银质面具,看不清面貌。一身戎装铠甲,气宇轩昂,像是个将军。 但这些都没什么,令他遍体深寒的,是这画中人腰间挂的玉佩。那是一枚小巧的白玉平安扣,与魏泽挂在耳垂处的那块一模一样。 而那画卷的落款分明写着:“魏妻赵恒”,后面还写有魏泽的名字,落款的时间是一百年前。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孔翔宇深吸口气,他拧着眉头盯着那画卷许久。画中的男子带着的面具花纹繁琐,且被刻画得极为精细,这究竟得用多少心思才能画得这般传神。 明明那一身戎装很是威武气概,可他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甚至还鸡蛋里挑骨头地数落着那画中男子哪里不好看。数落到最后还是只能将画卷收好塞回原处。 顿时没了翻箱倒柜的心思,他半躺在床榻上摸着身上的那件狐裘,上头还沾染着魏泽独有的清香。 一百年前的人,是指一百年前魏泽就已经与人成过亲了?可那魏家的族谱上写的时候没看到还有别人,或者是活着的时候成亲的? 也不对啊,魏泽这鬼死了都有五百年了。再不然就是死后成了鬼夫妻?那也不对,竟然都成鬼夫妻了还要他来祭祀做什么。 孔翔宇脑子一团乱麻,他决定起身跑去春风楼找金宝探探口风。 他心中杂念太多,推开春风楼放财宝的门时,压根儿就没想着要先敲门。雷厉风行地一掌推开,正好看到金宝抱着一只金雕的母龙摆件在…… 第43章 孔翔宇一口气差点儿没缓过来,火速地把门重新关上。隔了一会儿他才抬手敲了敲门,问道:“金大爷,我能进来了吗?” 只听里头一阵金器碰撞声,随后才传来金宝强装镇定地说道:“可以了。” 于是他才敢再次打开屋门,里头的金银财宝依旧能闪瞎他的眼。只见金宝正襟危坐地在一堆金山顶,活像一尊雕像。 孔翔宇搓了搓手道:“刚才……” 金宝立马伸出龙爪打断道:“那是幻觉。” 孔翔宇点点头,他觉得也是,要不然可能会长针眼。 金宝问道:“魏夫人找我有什么事?” 说实话,他先前还对这个夫人的称呼觉得不自在,如今听起来居然还觉得有点悦耳。 支吾了半天,才找着个合适的话头问道:“你知道赵恒吗?” 金宝摸了摸龙须,说道:“赵恒?不认识。” 孔翔宇愣了片刻,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金宝算起来也才一百岁高龄,那赵恒画卷上记载的年份是一百年前,估计当时金宝都还没出生。 他又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后问道:“那你知道,魏泽……他在我之前还有没有……有没有……” 金宝伸长了脖子等他说。 他只好心一横,直问道:“有没有娶过别人,男的女的什么的……” “哦——” 金宝的龙眼瞪得极大,这一声哦尾音也拖得极长,愣是把孔翔宇的心都给拖凉了。 他急道:“真娶过?” 金宝哦了半天,最后来了句:“不知道。” “……” 孔翔宇满脸嫌弃地看着金宝,心里把这破龙骂了千万遍,不知道还哦个屁啊! 金宝忽然笑得满脸阴险,他道:“你这么在意啊?” 他被问得愣了片刻,随后哈哈笑道:“我怎么会在意呢,笑话。” 金宝两爪一摊道:“那你问什么?” 孔翔宇被噎了话头,眼神飘逸,随口胡诌道:“我好奇不行吗?” 金宝想了一阵后说道:“这个嘛,反正从我记事起是没有的,在之前我就不清楚了。” 孔翔宇烦躁地搓了搓前额上的头发,随手抓了把钱后说道:“你就当我没问,我是来拿钱的。” 说罢便黑着一张脸走了,心里的焦躁却变得更甚。 那赵恒究竟是个什么人,能让魏泽这么藏着掖着,连身边可信之人都不愿相告。 他走得急,脚底生风,嘴里却忍不住的骂道:“断袖,活该娶夫人都只能娶个男的!” “哥哥说谁呢?” 忽然魏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被叫的吓得一激灵。 转身看魏泽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就不痛快,在看那挽着两条花辫的耳垂处挂着的平安扣,心里莫名的起了一股更为强烈的烦躁感。 他拧着眉头也没回答,转身便走。 魏泽急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腕,问道:“哥哥怎么了?像是在生我气。” 孔翔宇默默地收回手,他垂着眼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我该回去了。毕竟我现在还是入狱时期,要是被发现了说我畏罪潜逃总不太好。” 魏泽收回手,沉默片刻后说道:“也好,若是……” “我走了!”他大声地打断魏泽的话,心里有些憋闷。这浑小子听到他要走居然都没留他,竟一口就答应了! 果然,他果然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孔翔宇甩袖往魏府的大门走,忽然后背一重,他被魏泽抱进怀里。魏泽抱着他,下巴抵着他的肩膀,沉声道:“究竟怎么了?哥哥从未这般冲我生过气。” 魏泽身上冰凉,即便隔着厚厚的狐裘也能感受到那股寒气。 他不禁想着,如此温和又待他好的魏泽,曾几何时,也将这份情谊对待过另一个人。想到这,他便心里揪着烦闷,即便那个赵恒如今谁也不记得。 好半天,他才问道:“你耳朵上挂的平安扣,是哪儿来的?” 魏泽被问的一愣,他道:“不知,我记得时就戴着了。哥哥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孔翔宇觉得现在的自己像极了富家大院里的妒妇,他道:“我觉得你带着不好看……” 魏泽顿了片刻,忽然松开他,捏起两指从耳垂处将那块平安扣解下。他道:“既然哥哥不喜欢,那我便扔了。” 说罢便要往后院的池塘里丢,整个过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孔翔宇连忙抬手阻止道:“别!我说着玩的,这平安扣没有不好。” 魏泽笑着抓起他的手腕,反手将平安扣上的红绳系在了他的腕上。他柔声道:“这东西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戴着了,也许是生前,也许是死后。不过竟然哥哥在意,我便将它送你。” 红绳系完,魏泽缓缓凑近孔翔宇。两人唇瓣仅有一指之隔,魏泽道:“就当是我给哥哥的定情信物。” 一瞬间,孔翔宇的脸就彻底红到了脖子根。魏泽顺势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问道:“哥哥还要回去吗?” 孔翔宇活到二十二岁,居然三番五次的被一个十九岁的小鬼扰乱着心绪。他把手缩到袖子里,手掌间感受着那枚温润的白玉平安扣。 他不敢看眼下的魏泽,只能道:“不,不回去了……” 魏泽勾唇轻笑,忽然将他拦腰抱起,紧紧地扣在怀里。 第44章 孔翔宇连忙抱住魏泽的脖子,惊慌失措道:“做什么?” 魏泽笑的满面春风,他道:“定情信物都收了,哥哥觉得我要做什么?” 他被说得浑身燥热,低着头小声道:“我们昨天才……” 魏泽嗤笑一声,低头在他唇上又亲了一口,哑声道:“我轻一点就是。” 白烛摇曳,忽明忽灭。 待到再次醒来,孔翔宇的脸都青了,心里直把魏泽骂了个遍。他扶着腰起床,扶着腰吃饭,就连上个茅房都得扶着腰哀嚎几声。 常言道,自作孽不可活! 隔天晌午,为了不引起怀疑,魏泽只好在将他送回孔府安置。也是他赶得巧,刚回来就碰到了他爹敲门。 魏泽事多压身,孔翔宇便让他先回去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将金宝留在了他这儿。 孔武青手里拿了本册子,身后还跟着个验尸官。进来后便质问他:“案发当日,你当真未曾见过慕云环?” 他赶忙把金宝塞进袖子里,说道:“没有,我确实没见过。”撒谎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如今说起来竟连心虚都没有了。 孔武青叹了口气,说道:“怪事,当真是怪事。这些年死在金宝河里的人,一个比一个怪。” 虽然知道他爹说得怪是怎么回事,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地问道:“父亲是又发现了什么吗?” 孔武青挥手示意验尸官说话。 那验尸官身上穿着妇女下厨房时的衣裙,只不过那藏蓝色衣裙上此刻沾满了血。他拿起衣裙擦了擦手上的血渍,一副刚验完尸的模样。 说道:“是这样,那慕姑娘的尸体我已经验过了,怪就怪在她不是淹死的,肚子里没有积水。我前后检验了慕姑娘的手掌,以及脖子里的掐痕,能够确定的是,慕姑娘是自己掐死了自己。而且手背上以及手指上都没有勒痕,说明并未受到外力的干扰,是一起自杀案。” 这个结果孔翔宇并不意外,毕竟金宝也曾这么说过,只是这其中还多了一道常人无法瞧见的诡异黑影。 孔武青满脸愁容道:“虽是自杀,却依旧不能排除宇儿的嫌疑。如果对方一口咬定是宇儿逼死的,我们一样百口莫辩。” 孔武青又问道:“你那衣物什么时候不见的,你可清楚?我白日里还见你穿着,怎么到了晚上就跑人姑娘身上去了?对方现在有物证,你就算说破天了也得入狱!” 孔翔宇不自觉地拧起眉头,即便知道其中缘由,可他既是凡人就总得找出一个能够说服凡人的理由,否则真的只有鬼才相信了。 思虑一阵后,说道:“爹,我有个想法。我想将您书房中这些年淹死在金宝河的悬案都翻出来,也许能发现些不一样的东西。” 孔武青扶着头,深吸一口气后,无奈道:“也罢,反正没几天就要重审了,你再看看也好。” 孔翔宇出不了自己的屋子,便由衙役将那些陈年旧案,以及其他几座县城的备案也都一并都搬到了他这儿。他几乎是日以继夜地翻看,除了觉得这些人死得奇异外,确实找不到特别之处。 屋子里被堆放得乱七八糟,金宝踮着脚爪随手拿起一本翻看,觉得无趣又随手一丢找寻下一本。 孔翔宇皱着眉头翻看手里的册子,随口问道:“金宝,除了那慕姑娘,往年那些人死前身边都有黑影吗?” 金宝掐着爪子抚了抚龙须道:“没有,这些人跳的时候根本没犹豫,到了河边就栽进去了。”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道:“对了,除了你大哥跟小侯爷。” 他放下册子,问道:“我大哥怎么了?” 金宝道:“只有他两死的比较正常。” 孔翔宇满头黑线,道:“能不能说具体点。” 金宝道:“往年那些人受了首饰怨气的影响,跳进河里时几乎不会挣扎,可以说是一心求死。但你大哥跟小侯爷不同,他们与正常溺水的人一样,在水中剧烈挣扎后才死。” 他惊道:“你是说,我大哥没有受首饰怨气的影响,他是真的被淹死的?” 是了,那就对得上了!他明明记得大哥出事的时候,身边跟着个三刹恶煞。那分明是有人去黑市买凶干的好事! 先前因为首饰怨气的事他强行让自己忽略了这一茬,如今想来确实有所不同。 金宝甩了甩龙尾,忽然感慨道:“话说你们文昌县淹死的人,与福泽县淹死人的姓氏怎么都差不多啊?” 作者有话说:很快就要开打了!天使们且在等等! 第22章 这话可真是问到了点上,孔翔宇腾地一下站起身,他又重新翻了翻这些册子中淹死之人的姓氏。 就像金宝所说,姓氏确实大致相同。他赶忙找来一张白纸,将这些人的名字单独拿出来记录。 最后姓氏的走向无非是四种,王姓、李姓、刘姓还有慕姓。即便其他一些细枝末节不同姓氏的人,到最后都与这四种姓氏的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比方说,那慕家第一个祭祀女子的丈夫。虽是他姓,但成了亲便与慕家有了沾亲带故的关系。 首饰有怨气不假,但真正被首饰害死的人,却是与这些姓氏有关。仔细想来确实如此,他母亲买了银镯在身边放了两日都未曾有什么异样。这么些年买了饰品的人不计其数,可以说是遍布各大县城都有。 第45章 但却并未听闻金宝河里淹死的人,多到人满为患的地步。 他还记得宗彦秋曾经说过,他所管辖的洪武县这么些年从未出过事,也就小侯爷是个例外,因为洪武县里根本没有这四种姓氏。 再则魏泽也说过,所有被首饰操控的人本就阳寿已尽,可唯独小侯爷开始乱了套。 他放下手里的毛笔,抬头望向窗外的红梅。 他大哥的死,小侯爷的算计,还有慕云环的物证,这三件事情的最终目的很明确,要他死,且那个幕后之人不能直接对他动手。 银镯只是个幌子,他被彻底误导了。小侯爷、他大哥,以及那些淹死在金宝河里的人,根本就是两件事情! 他急躁地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那个人是谁?是谁要杀他却又不能亲自下手。这个人杀了他大哥,那必然不会是他所认识的亲人,又是个可以去鬼市,且带着无脸面具的鬼。 一个已死之人,与他有仇,非亲非故,满足这三个条件的,他是真想不到还有谁。 忽然一声巨响,地面和屋子都跟着颤了三颤,而且好像没有停下的趋势。 孔翔宇被晃得头晕,一下撞在了凳子的扶手上,连人带凳全摔趴在了地上。他惊道:“怎么回事?” 屋外的下人们也乱作一团,院子里着急忙慌得全是叫喊声,那原本守在他门口的两名衙役跑了一个,其中一个手忙脚乱地给他开着锁。 屋门被打开,那衙役道:“三少爷快出来,地震了!” 孔翔宇赶忙站起身,摇摇晃晃的扶住面前的桌子,那些被堆放着的书籍尽数都掉落在了地上。 “金宝!” “来了!”金宝速度的蹿进他的袖子。 这地震来得突然毫无征兆,且有种愈演愈恶劣的趋势。等逃到院子里,才听衙役说道:“三少爷快跑,先出府再说!” 孔翔宇被晃得险些没站稳,得亏的衙役手稳扶着。 他被带着穿过院子,发现整个孔府人员都逃离得差不多了,眼下似乎只剩下他跟面前这个护着他的衙役。 房屋上的瓦片纷纷掉落砸向地面,他不得不绕开有屋子的地方走。而院子里栽种得花草也被晃得东倒西歪,有的甚至连根拔起不知全貌,就连养在池子里的鲤鱼也被震得跳出了池塘。 孔翔宇一把抓住衙役的手,急道:“我爹呢?还有我二哥跟李夫人,他们出去没有?” 这些平时在他嘴里满口讨厌的人,在此时竟是他第一个能想起的人。 衙役道:“已经被带出去了!” 孔翔宇立马闭嘴跟着衙役疾走,他心里竟有说不出的矛盾。像是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望。 衙役带着他从后门逃出了孔府,后门处已经站了不少逃出来的下人。有些下人的手里还拿着干活用的器具,想是跑的太急压根儿就没来得及顾及手里的东西。 孔翔宇急忙在人群中扫了眼,却没看到他爹,不免急着问道:“我爹呢?二哥跟李夫人不是先出来的吗?” 一名小厮答道:“许是在前门,先前往前门那儿跑的人最多。” 孔府的房屋摆设被毁了不少,此刻依旧此起彼伏地响着碰撞的声音。 他实在放心不下,于是道:“我去前门看看!” 说罢也不顾众人反对,拔腿就往前门跑。只是现下地震还没过,他只能绕着孔府的外墙,那墙面上被堆砌的砖瓦掉了一地。 要说这地面太晃实在难走,而且容易犯晕,他走了两步便忍不住的要去扶墙。正巧一块瓦片从他头顶上方掉落,他下意识的抬手遮挡,瓦片却被突然出现的一把官刀给砍飞了。 孔翔宇侧头看去,是刚才带他出府的那名衙役。 那衙役抓着他的手腕,急道:“三少爷别一个人乱跑,太危险了!刚才我听闻,老爷他们都被带去了金宝池附近,不在前门。” 金宝池附近地处宽阔,没有这么多的楼房,倒确实要安全得多。孔翔宇忙点点头,说道:“好,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为了防止他在摔倒,衙役一直紧抓着他。不禁心下感动,生死关头不分贵贱,在这种情形下衙役还能如此护着他,等地震结束了一定要重重的赏。 街道上也乱成了一团,还有些民宅不知什么原因竟着起了大火。大街上全是些倒塌破碎的残垣,还要一些被重物压死的动物尸体。 耳边到处都充斥着呼救跟哭嚎,想是谁家的亲人不幸遇了难。他跨过一条倒在路中央被烧黑的房梁,忽然脚腕被人用力地抓住,猝不及防地向地面摔去。 好在手腕被衙役拽着,倒没真的脸着地。 回头望去,抓他的这人满脸是血,从头顶开始到下巴处被拉开了一条血口。那人哭嚎着说道:“救救我,孔公子救救我!” 孔翔宇赶忙伸手准备施救,忽然身边的衙役手起刀落,将那人抓着他脚腕的手生生砍断。 尖叫声吼得撕心裂肺,鲜血溅了他一身。他红着眼眶对身旁的衙役吼道:“你这是做什么!” 衙役道:“少爷,如今你我都不一定能活着逃出去,你何苦还要管别人!” 孔翔宇目眦欲裂,他大骂道:“我可是县令之子!怎么能为了自己活命而害死他人!” 那人仅仅只是向他求救,却因此而被平白削了一只手掌!这让他如何还能心安! 第46章 他用力地甩着衙役拽着他的手,却没能甩开,急道:“救人!” 衙役低垂着头,却将他的手腕拽得更紧,强拖硬拉将他脱离原地。衙役道:“属下的责任是护少爷周全,其余一概与下属无关。” 孔府的衙役都是练家子,在力气上孔翔宇绝对不是对手。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人,满脸绝望,伸着一只没有手掌的手臂对他说着求救的言语。 孔翔宇使出全力站稳,忽然拽过衙役的手,在那抓着他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衙役吃痛将他甩开,他趁势调转方向,向那被压着的百姓方向跑。他孔翔宇身而为人,虽心中没什么大义,可因为自己而加快害死他人的事他是真做不出来。 衙役见他往回跑便要追,忽然面前一座楼房倒塌,将他跟孔翔宇彻底的分开了。左右看了圈无路,只能从别的地方绕过去了。 孔翔宇喘着粗气,心跳飞快,那楼房几乎是贴着他的背倒的,哪怕在慢一步他的命就没了。 如果在他跑过来前房屋就已经倒塌,他或许真的会放弃救人去逃命,但现下人都过来了,只有咬着牙关上。 那个先前哀嚎的人已经没了声音,他赶忙伸手探了探鼻息,呼吸微弱还活着,许是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他徒手搬开那压着人的房梁,好在这房梁被烧过已经不像原本那么重了。有些地方还被烧穿了,用力捶两拳就能打断。 他抬手往额头上抹了把汗,心绪还没缓和多少,又是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轰鸣。 抬头望去,远处的天际上有一大片黑色的蘑菇云,黑色的烟雾遮掩了大半蓝天,整片地面都跟着剧烈震颤起来。 他赶忙抓着附近的房梁,勉强站稳。 金宝从他的袖子里钻到脖子处,探出半个细小的龙身,看了眼天边的黑云说道:“居然是火山喷发!” 孔翔宇拧着眉头,他来不及细看,搬开那些烧黑的房梁后,就将那被压着的人从底下拖了出来。 那人被拖出来立马猛吸了一口大气,开始疯狂的咳嗽,应该是先前被重物压着难以呼吸的缘故。 那人趴在地上,看不清什么状况,只是那被砍断的手腕处一直不停地在流血,他不禁感到一阵强烈的愧疚。而且这人身上的体温也在不断的走失,怕是活不长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焦味,天上也开始下起了黑灰。 忽然在他脖子里呆着的金宝抬头闻了闻,说道:“好重的怨气!” “什么怨气?” 孔翔宇话音刚落,就看到那个趴着的人忽然没了动静。他正要伸手去探那人鼻息,忽然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 他惊喜道:“还活着?” 谁想那人缓缓地抬起头,脸上竟多了一张无脸面具!几乎是眨眼之间,一股黑气从面具后扩散,将眼前这人彻底包裹吞噬,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脸面具鬼。 那面具鬼操着一口沙哑的嗓音对他道:“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他惊恐地看着那怨气冲天的鬼魅,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寒意。虽同为黑市的无脸面具鬼,可他就是觉得,眼前的这位,正是杀了他大哥,又处心积虑要杀他的东西! 金宝快速从他领子里蹿出,一口咬住抓着孔翔宇手腕的黑爪。 面具鬼嗤嗤地笑了一阵,两只捏起瘦小的金宝,一把将他扔向了身后的废墟。 “金宝!”孔翔宇急忙反握住面具鬼的黑爪,竭尽全力地要挣脱,却未扯动半分。 面具鬼笑的撕心裂肺,说是笑倒不如更像是在哭。他看着孔翔宇手腕上缠着的平安扣,好半天才悲悯地说道:“他居然把平安扣都给你了,真是了不起啊……” 孔翔宇被这笑声刺得耳朵生疼。 那黑影说什么,平安扣?这黑影居然在意魏泽给他的平安扣! 这可真是触了他现下的逆鳞,大声说道:“你是赵恒对不对?这平安扣只有赵恒知道!”他几近嘶吼:“为什么要杀我大哥!为什么!” 黑影笑得更加激烈,甚至还腾出一只手捧腹大笑,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孔翔宇忍不住骂道:“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魏泽跟金宝都不认识赵恒,偏就这么巧让他发现了那幅画,一定是这黑影搞的鬼!故意扰乱他心绪,又或者画面落款处的那句话也是他自己写上去的。 他咬牙切齿道:“赵恒,你就是个滥杀无辜的恶鬼!” 他又竭力撕扯了一阵,奈何根本不是黑影的对手。那抓着他手腕的黑爪化作一股黑气,竟像经脉一般分叉的向他的手臂处往上攀爬。 他心里凉了半截,拼命地拍打着那股黑气,却没有任何效用。 “金宝!金宝!!!魏泽!!”他一着急,嘴里喊的话也跟着乱了方寸。 然而金宝刚才那下被摔狠了,好半天才晕乎的从废墟中爬出来。金宝应了一声却没能让孔翔宇听见。 忽然看到那黑影周身化出丝丝缕缕地黑雾,将孔翔宇的半个身体都快吞噬了。他急得原地打转,龙爪握拳捶了一记腹部,强行被敲打出一团火焰。 借着那火焰的势头,他疯狂地打着自己。 火球虽小好歹也带着神力,连续不断的喷向黑影。黑影这下是真的吃痛了,好不容易吞噬了一半强行退了出来。 第47章 孔翔宇摔趴在地上,疯狂呼吸着焦灼的空气,百忙中还不忘给金宝竖了个大拇指。 只可惜金宝本就神力不足,刚才那一通他差点没把自己打残。 黑影失手后便立马再次发动攻势,见金宝向孔翔宇这儿跑,便快速隐退到孔翔宇的身后,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黑影愤恨道:“别过来,在过来我就直接杀了他!” 金宝气得龙鳞都快炸了,骂道:“卑鄙!” 孔翔宇心中悔恨,当初他爹让他去学拳脚的时候他就应该去学,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还手的本事都没有。 他们现下被围在了废墟里,四周全是倒塌的房屋,即便有人来了怕也不能进来。 黑影的爪子掐得很紧,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血脉不畅,但奇怪的是并未有窒息的痛苦。 这黑影究竟是要干什么! 丝丝缕缕的黑气重新蔓延到他身上,竟是要像刚才那样将他吞噬? 孔翔宇掐着嗓子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我们孔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身后的黑影答非所问,忽然幽怨道:“魏泽对你还真是好,把孔府周围护得如此周全。我好不容易等到你出门的机会,你以为我还会让你在溜走吗?” 金宝急得直跺脚,龙爪疯狂地打着响指通风报信,嘴里急道:“魏大人赶紧来啊!再不来就要死人了!” 这话要是放在平时,孔翔宇铁定是要笑他。哪有人急着叫鬼王来,还嚷嚷着说鬼王再不来就要死人了! 但眼下他也期盼魏泽快点出现,就如金宝说的,再不来他就真的要死了! 忽然胸口处一阵发烫,这烫热的触感还莫名的有些熟悉。是他塞在怀里的八骨寒明扇!之前在黑市时也有过这么一遭。 只可惜他的双手被黑影所缚,根本不能将玉扇拿出来。 玉扇不仅烫热,还微微地散发着一丝红光。而他身上攀爬的黑气,在触及到那块发烫的玉扇时便猛的往回缩了缩。 黑影看到了他胸口的红光,忽然气愤地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连你也要对付我?” 孔翔宇被说得一阵头皮发麻,难道这玉扇也与黑影有关? 忽然间阴风四起,一阵浓重的白雾自废墟外向这里弥漫。孔翔宇简直要喜极而泣了,他动动嘴唇却无奈发不出声音。 金宝激动地喊道:“魏大人!赶紧的!!” 几乎下一刻,魏泽的身影便冲破了浓重的白雾,伸手便要来掐孔翔宇身后的面具鬼。 两鬼打了个照面,面具鬼掐着孔翔宇的脖子,忽然飞身退至半空,几下便跳脱出了魏泽的攻击范围。 魏泽反手捞起叫嚣的金宝,火速向黑影冲刺。 孔翔宇耳边风声急啸,身后的黑影闷声道:“来得倒挺快。”他笑了一阵后对魏泽道:“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魏泽五指微张,将手掌间的白雾化作一柄利刃,毫不犹豫地挥手刺向黑影的无脸面具。 因着贴得太近,那声痛苦的尖啸差点把孔翔宇耳朵都给震聋了。 魏泽并未回答,而是评判道:“不错啊,中了我的千刃白雾居然还能活着。” 那黑影痛苦万分,却始终没有松开孔翔宇。反而加速向后退去,直至金宝河的上空才停下。 孔翔宇低头看了看,远处的姻缘桥附近密密麻麻地站了不少人,他爹应该也在其中。只是不知道他们这里开打,那边会不会有人看到。 金宝站在魏泽的肩上,极为神气的嚣张道:“喂,在我的地盘上打,问过我这个河神没有!你最好赶紧把人放了,我还能让你死得漂亮点。” 黑影不以为意,忽然愤恨道:“是吗?那就一起死吧!” 孔翔宇被紧紧地束缚着,忽然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他被强行拖进了金宝河。 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他甚至来不及提前吸一口气就被拖到了水下。这下是真的要窒息了! 河面前后响起两次入水声,应该是魏泽也下来了。 魏泽怒火中烧,两手捏拳凝气,白雾化作无数道利刃疯狂的刺向束缚着孔翔宇的黑影。 为躲避这些密布的利刃,黑影不得不松开对孔翔宇的牵制。 孔翔宇得了空,手脚疯狂挥舞。手指忽然摸到了无脸面具,他用力地将那张本就被打的裂开的面具扯下。 水流中上升着无数气泡,面具下的黑影只露出一双眉眼。 但仅仅只是如此,也让他惊恐地愣是喝了好几口河水。 这双眉眼他认得,那该死的黑影,竟是他的二哥! 居然是他的二哥!!! 窒息的痛苦随之而来,那双眉眼转瞬即逝。在无数刀刃的袭击下,黑影化作一阵黑雾逃走了。 他的视线开始渐渐模糊,胸口的红光在暗黑的金宝河底亮如星辰。四肢僵硬无力,在闭眼的前一刻,他看到魏泽满脸焦急地将他抱进怀里。 黑暗降临,脑中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说: 一不小心爆字数了!o(*////▽////*)q 下一章进入赵恒副本啦! 第23章 疼,好疼…… 孔翔宇长到这岁数就从没这么疼过,浑身上下好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尤其是他的脸,疼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耳边声音嘈杂,来来回回得好像有不少人,走路时还带着许多铠甲碰撞的铁器声。 第48章 有人给他上药有人给他擦身,微微睁开眼,还能模糊地看到一个白衣老者在给他把脉。 老者眉头紧锁,一副他要命不久矣的模样。 往上看,是一片发黄的白布顶,中间拄着一根结实的木棍。往左看,依旧是发黄的白布,不过白布底部密封做得不太好,那外头的风呼呼的往他身上招呼。 他好像是在一个营帐里。在把头转回右边,发现刚才那个老者,已经改为极其认真地看着他的脸了。这回他看清了,这是老大夫在给他看病呢。 他呻吟一声,声音嘶哑得不像是个年轻人,问道:“这是哪儿?” 他记得自己掉进了金宝河,然后是魏泽焦急的脸,再然后一睁眼就是现在了。 大夫手里拿着块白纱布,上面不知道沾了什么,闻起来有一股药味。那纱布贴着他的眼睛轻轻按压,冷不丁的疼出一身汗。 这触感,怕是他的脸上受重伤了! 大夫一脸严肃地说道:“将军不要说话,否则脸上的伤会重新崩开。” 孔翔宇赶紧听话闭嘴,好一会儿才又惊讶地睁开眼,急道:“你刚才叫我什么?嘶……” 果然说话太急扯到了伤口,他脸上火辣辣地疼。 大夫听后脸色越发凝重了,却没有答他。一直等到把他的头包成了一个粽子,才叹着气的去收拾药箱。 一阵捣鼓后,大夫背起药箱,摇着头出去了。 营帐被撩开又重新放下,外头似乎站着好几个穿铠甲的兵爷。见大夫出来了,一哄而上地急着问道:“将军怎么样了?他……” 大夫叹了口气说道:“身上的伤倒也罢了,只是那脸……即便是好了,怕也不能再见人了。” 一名士兵突然悲痛道:“将军都是为了救我,要不然也不会……” 另一名士兵安慰道:“算了,火山喷发这种事谁也算不到。我姥爷出生的时候那就是座冰山,也不知道睡了多少个年头,谁能想到会……” 孔翔宇躺在床上,听着外头的说话声,心里慌得不行。先不考虑他现在在哪儿,外头的人是谁,就凭大夫一句他脸毁了就能让心凉了个透。 勉强抬起手掌,几乎大半都被纱布给包裹了,只露出了五根手指在外面。纱布上浸染了不少鲜血,手指关节处还有好几处伤疤。 不是刀伤也不是擦伤,像极了把烂肉刮掉后露出的红黄肉坑。他这是怎么了,不过淹个水还能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 思绪慢慢地恢复,他记得闭眼之前,除了魏泽之外还看到了满眼的红光。胸口的玉扇烫的渗人,之后那股烫热感包裹了全身,难道是玉扇散发的红光把他给烫废了? 他勉强把手探向自己放玉扇的胸口,那里空空如也,摸到了一手纱布。上面有点湿润,应该是浸出来的血渍。 忽然营帐外一阵躁动,只听一个女子哭着嚷着要进来。 兵爷急着劝道:“慕姑娘还是不要进去的好,里头血腥气太重,何况将军重伤需要休息。” 孔翔宇忍不住撇过头看向营帐口,缝隙太小只能看到一点儿红色的身影。心道怎么又来了个慕姑娘。 慕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嘴里直嚷嚷着:“你们就让我进去吧,我就看一眼,就一眼!” 见士兵依旧拦着她不让她进去,便急着对孔翔宇所在的营帐喊道:“赵恒哥哥,雪儿来看你了!” 孔翔宇猛的一阵咳嗽,身上都跟着出了一层冷汗。 刚才那慕姑娘叫他什么?赵恒? 他叫赵恒?? 他焦急得要起来,却扯得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不得不重新跌回床上。 许是他的动静太大,那阻拦慕姑娘的士兵们喊了声将军,便撩开营帐全挤了进来。 营帐里面拢共就屁大点地方,几个五大三粗的兵爷还穿着铠甲,带着一股焦灼的气味,愣是把里面挤得水泄不通。 孔翔宇有点儿被这阵仗给吓到了,这些兵爷身上都沾着一层火山灰,一个个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人一多空气不流通,孔翔宇顿时咳得更厉害了。 好在先前出去的大夫在外头喊了一句:“快出来,你们这样将军的病情会加重的。” 好说歹说的一通劝,才把这些担心他的兵爷给请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娇小的红衣女子在营帐里,看样貌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只是那长相竟与慕云环有几分相似。 那红衣小丫头满脸痛惜地站在营帐中,红着眼眶向他慢慢靠近。最后泣不成声的跪坐到他的床边,双手紧紧地握住他被纱布包裹着的手。 孔翔宇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营帐外传来了兵爷的声音,道:“慕雪姑娘,大夫说了尽量别打扰,可别呆太久啊。” “咳咳……”这回孔翔宇是真呛着了,他差点没咳得背过气去。 刚那兵爷叫这小丫头什么?暮雪?那那那……那不是百年前文昌县慕家第一位祭祀的姑娘吗?!!新婚三个月还死了丈夫的那位! 老天究竟跟他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怎么把他送到了一百年前来了! 暮雪抹了把眼泪,赶忙帮着拍他的背顺气。她也没用多大力气,却在那裹着纱布地背上拍了一手血渍,急得她大叫大夫。 大夫只好又提着药箱匆匆进来,看到孔翔宇身上浸血的纱布后,无奈道:“都说了不要打扰,这下好了,我刚处理好的伤口又全崩开了。” 第49章 暮雪一阵自责,只好对孔翔宇道:“赵恒哥哥,那我先出去了,等回了将军府我在来看你。” 然后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大夫嘴里直叨叨,手里的活计倒是挺利索,三两下除了他身上的纱布重新上药。 孔翔宇这才看清,他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疤,像是烧伤又更像是烫伤。有些地方先前估计起了水泡,现下都被大夫给挑破了,看着实在有些吓人。 他不禁感叹,自己的脸上该不会也变成了这副模样吧? 他被扶着重新躺好,嘴里干涩,好半天才又再次出声。他试探着对着只有他与大夫的营帐喊了声:“魏泽,你在吗?” 话一问出口,大夫便又皱起了眉头,说道:“将军这是在叫谁?谁是魏泽?” 孔翔宇闭嘴不再说话,因为并没有鬼回应他。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恐惧,他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鬼了。 他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被送到了一百年前,还寄宿在了这个赵恒的身体里。难道他被那个黑影吞噬了?所以将他送到了黑影生前的地方? 他抬手扶着自己胀痛的头,心思开始百转千回。他差点忘了,那个黑影,分明长着一双他二哥的眉眼。 怎么会是他二哥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假如真的是二哥,有些地方倒也确实说得通。可魏泽明明跟他说过,他二哥活得好好地,没什么问题不是吗? 而且大哥生前除他之外最宠的就是二哥,他实在想不出二哥会去杀大哥的理由。 等等,他瞪大双眼,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大哥跟二哥乃是一对双生子,他俩从生下来便长得一模一样。除了秉性天差地别外,很多时候就连李夫人都会将他们认错。 难道那黑影是大哥? 他烦躁地闭上双眼。不会的,一定是那黑影使了障眼法,故意来迷惑他的。 就目前的形势看来,最有可能的还是赵恒。单凭那黑影将他拖下水之前说的话也能判断,这个人跟魏泽一定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大哥死的时候连魏泽是谁都不知道,至于二哥就更加不可能了。 大夫将他重新包扎好便出去了。 他在这间营帐里昏睡了好几日,其间这大夫每日都会来给他换药,前几天倒还好。就是那伤口开始逐渐愈合的时候,拆纱布真是一种折磨。 有些伤口眼看着愈合了,在纱布扯开的那一刻又再次撕裂出血。 他在孔府里的日子虽不好过,可到底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这点皮肉之苦真是疼的他快疯了。 尤其是脸上,上药的时候真想拿头去撞墙。 直到十天后,他才被人抬着塞进了轿撵。出了营帐后才知道,他们被驻扎在一片湖泊的边上,这湖泊位于半山腰,水流顺势而下福泽着山下的好几座城镇。 虽然这些城镇全都换了面貌,但他还是认出来了,这湖便是金宝河的源头。 远处的另一座山顶破了个大洞,黑漆漆的冷却岩浆覆盖着整座山体。想来那便是害他面目全非的火山了,如今那口子里还依旧冒着热气。 从这头望过去,还能看到山脚处被岩浆摧毁的城镇。 这几日在营帐里他也听到了不少消息,知道是他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赵恒,第一个发现了火山的异常,跑去山脚的城镇救人。 结果人是都救出来了,他自己折在了岩浆里。都说他是不幸中的大幸,遭了岩浆之难也只是皮肉伤,至少没缺胳膊断腿。 他被一路抬回了将军府,沿途经过一条足以同时通过七八辆马车的繁华大街。街道上极为繁华,人声鼎沸。那卖艺的,摆摊的,数不胜数。 不过屋顶以及一些未被打扫到的地方,还是积了不少火山黑灰,并未展露全貌。 大街上还有一些奇装异服的人也在这里走街串巷。他一个文昌县出来的,竟有种乡下人进城的既视感。 而这片车水马龙繁华的地方也不能被叫做城镇,是一个被称为宁康国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求星星,求评论!!爱你们 qaq 第24章 他安静地躺在屋子里,照顾他的人从老大夫换成了年轻丫鬟。要说这姑娘上药的手势确实舒服,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疼出一身冷汗。 快好的那几日他身上痒得厉害,头发也快能掐出一碗菜油了,偏偏大夫嘱咐了千万不能沐浴,憋得难受。 一直熬到他伤口结痂脱落,才有下人给他端来了洗澡水。 孔翔宇深吸一口气,无奈挥退所有人。看着屏风后冒热气的浴桶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即便他成为赵恒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也依旧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屋子里的摆设被下人动过,原本放着的镜子全被偷偷撤走了,是怕他看到自己那张脸会被吓着吗? 他无奈地摇摇头,走到浴桶边上,手指轻敲着浴桶的边缘,慢慢地将脸探向水面。 守在房门口的两名侍从很是担忧,但没一会儿听到将军洗澡的水声便放心了不少。 孔翔宇坐在浴桶里,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他刚刚看到了什么,这张脸眉眼的部分被毁了个彻底,皮肤黏连得厉害活像是个怪物。 他强作镇定,这不是他的脸,是这位名叫赵恒的。或者说,这里的一切都跟他无关,陌生的地方,陌生的身体。 第50章 孔翔宇捂着脸低声啜泣,他有点儿想家了,即便那是个他曾经讨厌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原本的身体是不是已经死了,要是真的,魏泽一定急疯了。 洗完澡,穿戴完下人备好的衣衫,那衣衫之下竟还放着一面银质面具。他皱着眉头将面具拿起细看,这上头的纹样花式做工精细,竟与那画卷上赵恒带着的一模一样。 叹了口气将面具戴到脸上,冰凉的触感下,忽然一股强烈的头疼感袭来。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疯狂地往他脑子里灌。 记忆中不断地有人在叫赵恒,有他年幼时的父母亲人,还有战场上一起厮杀的兄弟。 孔翔宇抱着头蹲在地上,脑袋疼得都快炸开了。 那一张张出现在脑子里的面孔,既陌生又熟悉。好像那属于赵恒的人生也成了他的一部分。 门外的侍从听到里面有异常,担心将军出事,便着急忙慌的推门进门。正好看到孔翔宇疯狂地打砸着屋里的东西,一会儿嘶吼,一会儿又抱着头喊疼。 侍从急忙上前抓人,嘴里直喊着将军,与孔翔宇脑子里声音渐渐吻合。 孔翔宇被两名侍从抱着按在地上,他急促的喘着大气。眼前的画面逐渐消失,侍从焦急的脸从模糊到清晰。 他缓了好一阵才慢慢放松身体,说道:“小贾,小冒,我没事了,把我松开吧。” 被唤名字的侍从顿时红了眼眶,将他扶到床上后说道:“将军,您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他应了一声,摆摆手问道:“最近宁康可还太平?” 那叫小贾的侍从道:“将军还是多休息几日,这些事等您好了在处理也不迟。” 孔翔宇觉得奇怪,他刚才恢复了赵恒的记忆,甚至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就是赵恒。可这会儿对两名侍从说的话却并非是他的本意,倒像是这身体的主人引领着他在说话。 他不禁一阵头皮发麻,突然就想到了老一辈说过的鬼上身,只不过现下上身的这只鬼,变成了他。 也就是说,赵恒的魂魄还在,他不过是一个寄生在赵恒身上的魂魄?可一些小动作,举手投足间虽非本意,却又像是自己要做的一样。 甚至都有点分不清,究竟是赵恒的心性在带动着他,还是他在带动着赵恒。 赵恒摆摆手,实际上也是孔翔宇在摆手,他道:“无碍,这点小伤早就好了,你直说就是。” “是。”小贾顿了片刻,说道:“宁康倒还太平,大事没有怪事倒是有一桩。近日百月楼的掌柜来报,说是楼里来了位奇怪的客人,一直在他们那儿不停地吃着东西,已经连吃了好几日了。” 孔翔宇皱眉道:“连吃了好几日还不带停?肚子没撑破?” 小贾道:“怪就怪在这儿,那堆积如山的食物,一刻不停的进了那客人的肚子,却半点儿也不见有什么异样,还一个劲儿地喊饿。” “那倒确实挺怪的。”孔翔宇站起身,随手拿了把架子上的宝剑。动作熟练利落,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赵恒将军,乃是宁康国的一员猛将,年幼时就跟着父亲在军营里习武学兵法。十五岁第一次上战场就杀得敌人溃不成军,此后一战成名。 只可惜隔了一年他父亲便战死沙场,赵恒顺势袭爵了将军的位置。 母亲在他年幼的时候就没了,这点倒是跟孔翔宇同病相怜,甚至在那些记忆中都找不出他母亲的脸。 这些倒也没什么,让他震惊的是,在赵恒的脑子里居然出现了一个他所熟悉的人,宗彦秋。 这位原是百年后的洪武县鬼武,在这个年代里还是个活的风生水起的二皇子,与赵恒乃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有一回赵恒去战场,宗彦秋非要跟着他一起出征,两人双剑合并把对方杀的是片甲不留。 以至于皇帝一高兴,就把宗彦秋封成了太子,引得许多皇子都对他生起了妒意,尤其是他的那位大哥。 思绪扯回来,这些皇家斗争与赵恒其实并无多大关系,将军本就效忠皇帝。说直白点,即便他跟宗彦秋是可以一起生死的好兄弟,将来谁当了皇帝他还是得臣服于谁。 孔翔宇摇摇头,把这些思绪一晃而过。他被卷进了赵恒的年代,却又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回去,现下也只能暂且先当一下赵恒了。 不过这位赵恒将军在宁康国可一点也不闲。这儿的制度与文昌县不同,并非是分了各类地方官员管事,而是民间一概大小事都得找他。 街头巷尾还有句俗话,有事不怕事,只要有赵恒。以至于记忆中的赵恒比起呆在府里,更喜欢去战场杀敌。 孔祥宇穿戴好轻便的戎装,腰间别上宝剑,整合一番后便出发了。 百月楼在宁康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一间酒楼,平时鱼龙混杂,来自各个地方的人都有。什么怪癖怪语的客人老板见得也多,所以这样的一个老板来上报怪事,那必然是怪到了极致。 果然,他带着两名侍从赶到百月楼时,就看到门口早已围了一大圈看戏的百姓。众人见将军来了,忙自觉地退开一条路。 孔祥宇还未进门,便一眼瞧见了那桌面上堆积如山的菜盘,一些实在放不下的,全被挥落到了地上碎成八瓣。 而在那堆菜盘的后面,正是怪异的正主,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岁左右。只是身形太过瘦弱,像是刚从闹饥荒的地方跑来一样。不过身上穿的衣服却很是富贵,一般的百姓也穿不起这样的衣服。 第51章 那怪人伸着双骨瘦如柴的手,此刻正捧着一只烤鸡疯狂地撕咬着。 虽说这么想不应该,可孔翔宇还是第一时间联想到了猛虎扑食这个词。 因着这人实在太怪,大厅里吃饭的客人全都退到了楼上用餐,这一楼的大厅里便只剩下这一人。 孔翔宇踏步进门,那百月楼的老板立马迎了上来。他看到孔翔宇脸上的银质面具后愣了片刻,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说道:“将军您总算是来了,你若再不来,只怕我这酒楼的生意都要做不成了。” 孔翔宇说道:“这人来了几日?” 老板伸手比了五根手指,道:“整整五日,夜以继日地吃,一直都未停下。我那店里的厨子都快不行了,就现在桌上的这些还是去别的餐馆买的。” 孔翔宇点点头,示意小贾、小冒两人先去这人的背后,随时准备出手。 那怪人吃完了手里的烤鸡,把整只鸡骨架随手一丢。随后用那只细瘦的手往桌上的菜盘里扒了扒,引得边缘堆积的菜盘全掉到了地上,碎瓷声此起彼伏。 怪人找不到能吃的东西,急得直拍桌子,大声吼道:“老板!吃的,我要吃的!” 老板被吼得一激灵,瑟缩在孔翔宇的身后,说道:“将军快想想办法,我是真没法子了。” 孔翔宇拿着未出鞘的宝剑,用剑鞘顶敲了敲那怪人所在的桌腿,问道:“你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吃了这么多东西,身上的钱够付吗?” 谁想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眯着眼傻笑了一阵,嘴上手上全是发亮的油渍,嘴里还有许多食物残渣。这模样,要说是个疯子一点儿都不夸张。 孔翔宇拧眉道:“别给我装傻,问你话呢。” 可能是因为寄宿在赵恒身体里的缘故,他现下的心境跟脾气都有了些改变。这要是换做之前的他,就冲这人的傻劲他肯定掉头就走。 此话一出,那怪人便停止了傻笑,改为一脸严肃的模样。 就在孔翔宇不耐烦的要再次出口问话时,那怪人突然站起身,捏起两个干瘦拳头,愤恨的砸向桌面。桌上那些菜盘子顿时被震飞了不少。 孔翔宇身手灵巧地避过那些飞溅的油渍跟食物残渣。而事先等在怪人身后的小贾跟小冒,飞速上前将那人挥舞的双手牵制住。 那怪人倒也好摆布,被摁住后没什么力气反击,只是嘴里一直嚷着肚子饿要吃东西。 孔翔宇还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人,他用剑鞘戳了戳那怪人的肚子。宽大的衣袍下瘦瘪得厉害,似乎先前吃的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在他的肚子里一样。 小冒抓着那人的手臂,也忍不住的奇怪道:“这人未免也太轻了,就算是副白骨也比他要重一些。” 小贾也附和道:“确实,怎么会有这么轻的人?” 那怪人的眼神开始涣散,嘴里一直不停的重复着饿。这要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以为是个饿得快死的人。 孔翔宇抬手招呼老板过来,问道:“这人刚来的时候就这副模样?” 百月楼里虽鱼龙混杂的人比较多,不过大多都是些面有富态的有钱人。像这种模样的,即便穿着富贵人家的衣服,当老板的也不会随便放他进来才是。 老板为难道:“不是,刚来的时候这人与常人无异,也不似现在这般瘦弱,胖得很。” 孔翔宇奇道:“你是说,他在你这儿连吃五天,还越吃越瘦了?” 老板道:“是啊,我就从没见过这么怪的人。” 好家伙,这要不是瘦得跟个干柴似的,简直可以拿来当活招牌了。让那些整日喊着要瘦的姑娘都来店里吃上个三四天。 孔翔宇收了宝剑双手环胸,把那怪人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实在是看不出哪里怪,可又明明处处都透着古怪。 他是个凡人,即便是一身武艺的赵恒也一样。面前这人在怪,在他眼里也就是个人,他哪儿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正琢磨着要不要把这怪人带回去打一顿,忽然百月楼外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那人道:“那是巫术,这东西根本不是人。”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巫什么玩意儿?”孔翔宇忍不住问道。 他还从没听过什么巫术,就连赵恒的记忆里也没有这个词。 转头看去,刚才说话的少年穿着一身绿色的衣衫,上头用银线绣着龙鳞暗纹。手执白色纸扇,风流倜傥的向他走来。 孔翔宇不禁呼吸一窒。 这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五六的年纪,头发微卷满脸神气。可那张脸!那分明是一张魏泽与他结合后的脸! 这人眉眼像极了魏泽,鼻子跟嘴唇却与他一模一样。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跟魏泽生的崽子! 孔翔宇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对那小公子试探着叫了声:“金宝?” 这下换成那少年倒吸一口凉气了,啪的一声收了手里的折扇,惊叹道:“你怎么知道小爷叫这个名字?” 孔翔宇扯了扯嘴角,心道长成这模样,又穿了一身绿,身上的龙鳞暗纹还绣得这么明显,他在认不出来怕是傻了! 不过话虽如此,他也不敢确定此金宝是不是彼金宝。 那摁着怪人的小贾听后,立马气愤道:“大胆,站在你面前的是赵恒将军,你怎能如此没有规矩。” 第52章 孔翔宇赶忙抬手制止道:“没事儿,让他说。” 金宝一听,那好看的眉眼瞪得更大了。 孔翔宇还是第一次看到,用魏泽的眉眼这般做神色,居然如此有趣。 金宝把他从头到尾地审视了一遍,试探着问道:“孔……小祖宗?” 如今孔翔宇身份不同,为以防万一,他也不好直呼其名,只能想了个从前经常叫得绰号。 孔翔宇心尖儿一颤。造孽呀!这金宝难道真跟他一起过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顿时有种心领神会的错觉。孔翔宇简直要喜极而泣了,他这算不算是他乡遇故人? 正打算认个亲,忽然听金宝说道:“将军要不说一件只有我跟小祖宗知道的事儿?” 孔翔宇知道金宝有所顾忌,于是想了一阵后说道:“春风楼金雕母龙摆件,你……” “停停停,打住!”金宝赶忙抬手制止,心道这小祖宗跟魏大人呆了一段时日,怎么连口无遮拦都学去了。 金宝面露菜色地说道:“我信了。” 孔翔宇内心激动,恨不得立马跟金宝抱上一抱,不过碍于身份不好唐突。见他的两名侍从满脸疑惑,只好干咳一声后,继续问道:“金公子刚才说到巫术?那是什么功夫?” 金宝打开折扇后扇了扇,解释道:“巫术不是什么功夫,是一种邪术。或者也可以把它说成是凡人下的一种诅咒,一般下咒的人自己也会受到反噬。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小命休矣。” 说到这儿,金宝立马凑近孔翔宇身侧,小声道:“小祖宗,你怎么成赵恒了?” 孔翔宇也小声地回应道:“我也不知道,魏泽呢?” 金宝两手一摊,说道:“不知道啊。” 孔翔宇翻了个白眼,金宝这破河神,关键时候总是没什么用处。 一旁听得认真的小冒,出声问道:“那这巫术要怎么破解?在这么吃下去,这人怕是要活不成了。” 金宝再次两手一摊,孔翔宇以为他又要来一句不知道。好在金宝这回倒是有点用处了,说道:“用烈气重的童子血,往这人额头上点上一点就行。” 那小冒一听便准备去拔自己腰间的剑,说道:“我还未婚娶,我来。” 金宝赶忙阻止道:“别,不是光童子身就行,这个人得是个能镇得住邪气的。” 小冒道:“那怎么样的人才算是镇得住邪气的?” 金宝道:“自然是鬼见了都怕的人了。” 孔翔宇深吸口气,一拍金宝的肩膀道:“那你一定可以。” 金宝这河神鬼见了怕不怕他是不清楚,不过他身上带着神力,喷出的火球能让厉鬼退避三舍,想来血液也一定可以。 谁想金宝眼神闪躲,支吾着说道:“那个……我毕竟岁数也不小了……” 孔翔宇顿时心领神会,勾唇轻笑,眼神不自觉地往金宝的下边儿看了眼,说道:“金宝,看不出来啊……”见金宝脸色有些微红,便见好就收:“那只能我来了。” 这回倒变成金宝满脸质疑地看着他了,说道:“你还能是个童子?” 许是因为实在太过惊讶,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沉默半天的小贾实在听不下去了,说道:“我家将军还未婚娶,自然是童子之身。臭小子你可别胡说八道,坏了将军清誉!” 金宝气急道:“说谁臭小子呢?我老得都能做你……唔唔……” 孔翔宇赶忙抬手捂着金宝的嘴,微笑道:“你还小,说话别这么没礼貌,那两位你得叫哥哥。”随后在金宝耳边小声道:“我虽不是童子,可赵恒的身体是。” 随后他松开金宝,拔剑在自己手指上划了一下,将那雪珠摁在了怪人的额头上。 那怪人顿时哀嚎声四起,额头上也嗤嗤地冒起了白烟。眼睛泛白,五官抽搐,不一会儿竟化成了一堆被咀嚼后的食物,味道极其难闻。 小贾、小冒离得最近,好在撒手够快,险些没吐出来。 如此怪事一出,外头围观的百姓顿时吓得惊呼声此起彼伏,嘈杂一片。 孔翔宇赶忙捂住口鼻上前细看,只见那地上躺着一件宽大的富商外衫。下边被盖着的食物多到堆成了一座小山,也不知道这巫术究竟糟蹋了多少粮食。 他用剑鞘头随手拨了拨那衣服,忽然在那宽大的衣襟里发现了一个木雕的人形玩偶。 样子与寻常小摊上买给孩子玩得差不多,只是那小娃娃的肚子上被写了一个饿字,额头上还有一个被烧穿的黑点。 他把那小木偶握在手里掂量,也难怪小贾跟小冒要说轻了,这么个巴掌大的木头能有多重。 老板一看事情解决了,立马上前夸赞道:“将军不愧是镇守宁康的第一武将,一滴血就能把这巫术给灭了。” 孔翔宇摆摆手,一堆马屁话他听多了。他将手里的木头玩偶交给小贾,说道:“你去写封书信给太子,道明事情缘由。事出突然必有妖,怕是些对宁康不利的人,故意而为之。” 小贾道:“是,将军。” 这么个巫术玩偶,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危害。可若是不阻止,假以时日怕是会把宁康国的食物全给吃空了。 金宝双手环胸地审视他,偷摸着夸赞道:“别说,你这一身打扮,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当将军的威严,就连说话语气都有那么几分意思。” 第53章 孔翔宇顿时收了那股赵恒的心性,对金宝道:“我们回去再说。” 回到将军府,孔翔宇赶忙把房门锁紧,拉着金宝先感动一番,道:"能在这儿遇见你真是太好了,我本以为是自己死了然后鬼上身到了赵恒的身体里。 “对了,我掉进河底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的身体没事儿吧?该不会真的死了?” 金宝用扇子顶着发顶挠了挠,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掉到河底之后周围全是刺眼的红光,我跟着魏大人去救你。谁知道刚靠近就眼睛一黑,再从河里上来后就是这里了。” 孔翔宇急道:“这么说,魏泽也很可能过来了?” 金宝摇摇头:“应该没过来,我上岸后就试着与魏大人通灵,但术法却被阻断了根本找不到他。” 孔翔宇眉头紧锁,道:“还真是怪事,我醒过来就成了赵恒,而且怀里的八骨寒明扇也没了。” 金宝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这脸怎么了?还戴了个面具。” 一提这事孔翔宇就无奈,他一过来这赵恒就被岩浆毁容了,如今要是不戴面具都无法示人。于是道:“没怎么,就是毁了不能看,摘了面具怕吓着百姓。” 金宝随口哦了声,转而欣赏起孔翔宇现下的屋子,突然咦了一声,说道:“你这屋子,怎么陈设跟魏大人的屋子这么像?”他指着偏屋里的屏风道:“尤其是那个屏风,简直是一模一样。” 经金宝一提醒才发现,他的这间屋子还真是与魏泽得很像。先前脑子里要想的事情太多,愣是没有发现这个细节。 他突然就想起了魏泽藏在暗格里的那幅画,心里不免一阵酸涩。说什么不认识,根本就是骗他的。 就连住的屋子也要摆的与赵恒这么像,这两人之间怕是真的有什么。 孔翔宇忽然失落道:“赵恒……可能跟魏泽真的成过亲。”那句魏妻赵恒不是随便写写。 金宝有些爱莫能助,只能劝道:“这个,我也实在不清楚。毕竟当年这个时候,我还是个蛋。” “……” 孔翔宇觉得,那赵恒把他的魂魄弄过来,也许就是为了告诉他一些魏泽的事情,好让他知难而退。 想到这儿,他又对金宝说道:“对了,我还发现一件事。我遇到了文昌县百年前第一个献祭的女子,暮雪。她居然跟赵恒认识,而且两人从小就定了娃娃亲。我想,也许赵恒是想让我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也不一定。” 不过在赵恒的记忆里,现下还没有什么祭祀陋习一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还没开始。 金宝上下打量了一圈孔翔宇现在的这副身体,问道:“赵恒今年几岁啊?” 孔翔宇道:“十八。” 他本以为金宝这么问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却听他夸赞道:“不错呀,居然还变年轻了!” “……”他心道:“这话说得好像他孔翔宇二十二岁很老一样。” 之后他随便扯了个理由,把金宝这少年身份收进了将军府里。 其实他更希望金宝能变回龙身,带起来也比较方便。只是金宝有些不乐意,拒绝他的理由是:“好不容易法力能让他凝出人形,他要好好享受一段时间再说。” 这个享受,就有点不可言说了。他其实挺想说您老能不能换一张脸,毕竟现在顶着一张他与魏泽融合的脸,他看得别扭。 隔天他俩吃饭,金宝的红唇实在与他太像了,便忍不住地说道:“你能不能换张脸,要不然变成魏泽也行。” 金宝却摇头道:“那不行,万一碰到一百年前的魏大人,我可能会被他打死。” “……”孔翔宇满脸黑线,果然无论是不是人,都有欺软怕硬的。 两人正吃着,忽然小冒急忙来报,说是摘香楼的老板娘上书,要请他过去排忧解难。 孔翔宇嘴里一口米饭差点没喷出去,金宝奇怪地问道:“摘香楼是什么?” 他只好解释道:“咱们宁康国最大的花楼。” 金宝挑了挑眉,阴阳怪气道:“花楼的老板娘找你排忧解难?” 孔翔宇吞了嘴里的饭,道:“小冒,下回话要说全知道吗?直接说后半句。” 小冒有些不好意思,随后继续说道:“他们店里来了个客人,睡死了好几个姑娘,还一直叫嚣着要人。” 孔翔宇:“……” 金宝:“……” 两人沉默一阵后,还是金宝先开的口,他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能把姑娘睡死的……”还是花楼那种身经百战的女人,有机会他一定要跟那人好好探讨探讨。 作者有话说:超感谢送我星星的天使!(#^。^#) 第26章 摘香楼虽是间花楼,但在宁康国的名气不亚于一些雅舍。来的客人大多都是些有钱的商人又或者是位高权重的大臣,这倒并不是说风气不好,许多来花楼的人也不定就是来找姑娘。 谈生意,谈国事,文人雅士数不胜数。一来是这楼里的保密性做得很好,二来是这里的姑娘确实各个精挑细选,说起来也不是你随便花点儿钱就能让你进来的地方。 孔翔宇从前跟他哥也去过几次花楼,不过他每回也就是看看,连个手都没去摸过。 去了几次都是如此,有回那花楼姑娘实在忍不住,就问他这么假正经是不是身体不行。他那时候年少不懂事,楞是回答了是,从此那花楼姑娘便没在主动来撩拨过他。 第54章 而在赵恒的记忆里就有所不同了,他那好兄弟宗彦秋,人生最大的喜好就是美人儿。像摘香楼这样的地方,宗彦秋几乎隔一段时间就要拉他去一回。 虽说赵恒也没真的碰过哪个姑娘,可毕竟是个男人,搂搂抱抱还是有的。一来二去的也就成了楼里的常客,那花楼的老板娘每回见着他就跟见着亲爹似的。 以至于他这会儿一进门,那花楼老板娘就哭着给他投怀送抱。一旁跟着的金宝就如看戏一般看着他,直笑道:“赵将军艳福不浅啊?” 孔翔宇不动声色地把老板娘推开,挨着金宝小声道:“别跟你家魏大人说,知道吗。” 金宝把纸扇一开,抬头欣赏着这间宁康第一花楼,道:“那要看小爷我心情了。” 沿途有几位姑娘见金宝生得好看,竟扭腰摆臀地卖起了风骚。 金宝顿时眉飞色舞地隔空亲了几下,直夸道:“这里的姐姐们长得还真是标致,要是头上在长对龙角绝对称得上是国色天香。” 孔翔宇黑了张脸,劝道:“你这身体才多大,要是真发生点什么,你是让我抓这楼里的姑娘还是抓你?” 金宝翻了个白眼,道:“真是不识风趣。” 孔翔宇无奈地摇摇头,对一旁刚被他推开的老板娘问道:“你说的那个客人现下还在楼里?” 老板娘忙点点头,指着大厅之上的三楼,说道:“还在呢,今儿个一早房里又抬出来两个,我连医馆都来不及送,在半路上就断气了。” 孔翔宇拧着眉看向三楼的方向,发现门外竟还等了七八个女子。不仅不害怕,脸上居然还带一丝期待。不免惊奇地问道:“竟然都死了好几个姑娘了,怎么这门外还等了这么多女子?” 难不成都不怕死? 谁想那老板娘竟说道:“哎呦,我哪儿拦得住啊。我这楼里的姑娘都是吃年轻饭的,一些上了年纪不怎么招人喜欢的,好几年都没客人上门。好不容易来了个不挑食的,她们巴巴的往上凑呢。” 孔翔宇算是开眼界了,他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花楼女子为了这种事,还能上赶着去送死的。 于是道:“既是如此,那你这事也只能算是你情我愿,我怕是想不出个名头抓人啊。” 显然关于这方面,孔翔宇的想法是跟不上的。 只听那老板娘甩了一下帕子,说道:“将军,我这摘香楼虽是做皮肉生意的,可到底也是门生意。那客人连着几日都这么耗费精力,这要是死在我楼里,往后这生意还怎么做呀。” “……” 孔翔宇抬手扶了扶额头,心道这老板娘竟是担心客人出事,而非她楼里的姑娘。 如此一来,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是上去阻止姑娘别去,还是阻止男的不让他在花楼里玩姑娘?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上去,会不会看到活春宫的时候,忽然楼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 声音正是从三楼传来的。 现下是白天,摘香楼里的客人并不是最多的时候,这一声嘶吼几乎把整座楼都给传遍了。 抬头望去,只见那怪客的房门开了又合,朝着门外丢了两个女的出来又抓了两个女人进去。 孔翔宇一把抓过看美人的金宝,赶忙提剑上楼,一直跟着的小贾、小冒紧随其后。 一时间这摘香楼竟闹得人心惶惶。 那怪客门口原本站着的其他几位姑娘,如今面露惊恐之色退至两侧。而其他一些原本在厢房里的人全跑出来张望,把三楼的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孔翔宇拨开周围围观的人群往里看。原是被那怪客丢出来的两名女子死相极为惨烈,不仅衣不蔽体,而且浑身是血,尤其是下半截身体,简直不堪入眼。 他赶忙脱下身上的袍子,甩手盖住那两名惨死的女子。 先前还担心什么你情我愿他不好动手,现下看来这怪客必须得抓。主动送死也是死,弄死了人终究还是个杀人犯。 他对四周围着的人吼道:“全都退到一楼大厅,这里不要呆人。”见那些围观的人蠢蠢欲动却没有要退的意思,又忍不住吼道:“都活得不耐烦了是吧?一个个上赶着要送命!” 要说这些人还真是看戏不嫌事大,好像不是自己亲身经历就永远感受不到危险一般,别人的警告都当是耳旁风。 他道:“小贾、小冒,把这些人全都轰下去,谁要不下去一律给我抓回去,视为共犯。” 小贾、小冒拱手道:“是。” 二人做势便要拔剑,那些人才一脸扫兴的往楼下走。 孔翔宇走到那怪客的门口,里面传出一阵不堪入耳的声音。他抬手敲了敲,见屋子里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干脆抬起一脚把门给踹开了。 要说将军的武艺还真是不一般,他也没用多大力气,愣是把两扇门给踢塌了。雕花门轰然倒下,他还没来得及往里细看,就见一团黑气从屋子里直向他的面门冲来。 他眼疾手快的侧身避过,嚷道:“什么东西!” 黑气并未攻击他,而是快速冲出三楼护栏直奔一楼大厅而去。 这状况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屋子里会出来这么个玩意儿。赶忙趴在护栏上对一楼正在赶人的自己两名随从喊道:“小贾、小冒,小心黑气!” 那黑气到了一楼便开始横冲直撞,大厅聚集的人本就不少,再加上刚才他赶下去的那些。那黑影所到之处几乎全是人,一连撞翻了好几排,惊叫声顿时此起披伏。 第55章 有个看着就挺瘦弱的女子被那黑气一下卷在其中,小贾奋起一剑刺向黑气。那黑气忽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血腥气,像是被刺中受了伤,赶忙将那包裹住的女子吐了出来。 那女子双眼紧闭没了动静,而且满身是血。这下可真把大厅里围着的人给彻底吓到了,惊叫着要往门口跑。 小冒急得大喊:“别这么挤,会出事的!” 奈何人一多就会如此,即便其间有人阻止,也不会来听你的,只是一股脑地跟着大部分人一起行动。即使知道这么做会出事,但身在其中的当事人,根本不会考虑这么多。 吵闹,哭喊,乱成了一片,有人摔倒,有人被踩踏,还伴随着尖叫。反观那黑影倒是挺悠然自得,时不时地在人群最后抓一两个女的。 孔翔宇看得着急,他抬手将手中的宝剑向一楼的黑影刺去,正中把心。黑影吃痛,散发出一阵更为浓烈的血腥气,不过倒是被他的宝剑给钉住了,暂时不能动弹。 金宝快速打着响指,手指间火星噼啪作响,却凝不出个有用的火球来。 孔翔宇已经习惯金宝在关键时候这样了,倒也没真指望他能干什么,直问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金宝道:“是巫术,不过比之前那个要厉害!” 孔翔宇凝眉道:“又是巫术!”几天内连着两起事件都是巫术,看来这巫术来头不简单。 他手掌撑着护栏,纵身一跃竟直接从三楼跳了下去。 金宝根本来不及阻止,就见一道身影如风一般直坠向一楼。 孔翔宇此刻心里根本就没有那股子害怕,好像这些事对他而言不过只是小事一桩。他安稳跳落单手撑地,发丝随风浮动,微微抬头,脸上的银质面具让他显得很是邪气威猛。 那黑气似乎很怕他,见他下来后疯狂地撕扯着被宝剑钉住的地方,见他没有停下的意思,将先前捉进黑气里的两名女子朝着他的方向一吐。 孔翔宇一手一个拦腰抱住,好在这两名女子救得及时,虽身上有伤疤血迹却还有气息。 小贾、小冒被人群彻底挤散了,只听得到两人在喊他却见不到人。 他把两名女子放到地上,疾步上前要与黑影搏斗。忽然那黑影扯断了一缕黑气,疯了一般撞飞门口拥挤的人群跑了,眨眼间的工夫竟不知所终。 孔翔宇恼恨的暗骂一声,看着拥挤嘈杂的人群心理就起火,大吼一声道:“全都给我停下!” 小贾、小冒听到将军的声音,相继也跟着开始嘶吼阻止。好不容易才稳住了仅剩的局面,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受了重伤。 被踩踏的人不在少数,可等真的静下来后要质问谁踩得又没有人愿意承认。他只好让人叫来大夫,将这摘香楼临时作为救治点。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地上拔起自己的宝剑。只见那剑身的地方,竟缠着一块蓝色的残布,地上也相继掉落了一些棉絮,而这些棉絮更为怪异,居然是红色的。 见金宝匆匆下来,他便拿着那红色棉絮问道:“你快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巫术。” 金宝接过棉絮仔细地翻看了一番,说道:“其实对于巫术我也并不是特别了解,只知道传言有一个国家最善用巫术,但是年份太久我实在想不起那个国家叫什么名字了。” 随后又将棉絮放到鼻息下闻了闻,嫌弃道:“不过这东西血腥气这么重,而且下的巫术可以杀人,由此可见,那下术之人绝对是个狠人。” 孔翔宇皱眉道:“怎么说?” 金宝道:“先前我就说过,巫术是一种会反噬的术法,下的巫术越厉害反噬得也会越厉害。像这种会杀人的,下术之人是以自己的命作为交换。” 孔翔宇越听眉头拧得越紧,谁对摘香楼这么大仇恨,居然拿命来换这么些姑娘的命。要不是他来阻止,怕是这摘香楼的姑娘都得死绝了。 金宝把手里的棉絮随手一丢,又说道:“而且那下术之人不仅仅只是死了,下这种恶毒的巫术,是会魂飞魄散的,永世不得入轮回。” 孔翔宇奇道:“这么大仇怨?”会是谁? 作者有话说:超感谢给我刷星星的你们!爱了爱了!给我留言的小可爱,疯狂向你们发射爱心biu!biu!biu! 第27章 “哎呦,我的苍天老爷啊!这都是些什么事啊!”摘香楼的老板娘号丧似的从楼梯后出来。 孔翔宇挑了挑眉,心道这老板娘可真会做人,刚才最乱的时候没见到她人影,这会儿善后了倒是知道要出来了。 大厅里躺了好几个满身是血的姑娘,她却心痛的抱着自己楼里被摔坏的昂贵瓷器心痛得不行,嘴里直嚷道:“这得浪费我多少银子啊!” 她看了眼畏畏缩缩躲在角落里的几个姑娘,骂道:“你们也不知道护着点儿,这下好了!客人也跑了,我这楼里的姑娘全白睡了!” 孔翔宇隔空叫了声:“小贾,你带钱没?” 小贾赶忙放下手里的伤患,从怀里摸了摸,只有三两银子。交给他后,憋屈道:“将军,您帮着出力本就不收银子,难不成又要倒贴?” 孔翔宇笑道:“怎么能是倒贴呢,我的银子本也是百姓纳的税,换个想法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他颠了颠银子,对那叫骂的老板娘道:“钱不多,就当是我打坏你这楼里的赔款,别为难这些姑娘了。大难临头各自保命,本就是人之常情。” 第56章 老板娘笑着接过银子,嘴里还客气道:“哪儿能让将军又出力又出钱的,这多不好意思。” 嘴里说着不好意思,那三两银子倒是收得挺快。 “无妨。”孔翔宇看了眼那些躺在地上的女尸,忍不住问道:“这些被害死的女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老板娘笑道:“自然是要好好安葬的。” 孔翔宇一想,安葬也是比不小的费用,而且还死了这么多。于是又隔空喊了声,道:“小冒,你带钱了没?” 小冒匆匆赶来,往身上掏了掏,这回倒是不少,足有三十两。孔翔宇将三十两全数给了老板娘,说道:“三十两多买几副棺材还有剩余,在买些冥钱一并烧了吧。” 他想到魏泽曾对他说过,鬼蜮里有许多无名无姓,逢年过节也收不到冥钱的孤魂野鬼。 这样的野鬼即便是死了也容易被排挤,大多都被赶去了永安街。若是有人能记得能给他们烧点冥钱,至少还能赶上轮回。 老板娘利落地收了银子,嘴里直嚷着客气话。 摘香楼的事暂时算是解决了,孔翔宇见无大碍也就撤了。然而这事刚过了三天,城中竟接连闹出了好几起采花贼事件。 那采花贼不仅采花还杀人,每一个女子的死状都与摘香楼里遇难的姑娘如出一致。且每日两个,多也不多但一定会有。 孔翔宇心知是那逃走的黑气搞的鬼,却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 在楼里的时候就没能抓着,何况宁康国地大物博。那黑气又不是什么大活人,要抓它还得从长计议。 金宝比较直接,说道:“我看还是找几个懂巫术的,以巫治巫得了。” 孔翔宇搓了搓手,笑道:“那么我要从哪儿找几个懂巫术的?你就不怕那懂巫术的与下巫术的都是同一伙人?” 小贾想了一阵,说道:“那鬼东西专挑女人下手,我看干脆找几个女人做诱饵,引它出来最好。” 孔翔宇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而且最近这几起事件大多都发生在半夜,若是专门找个漂亮的女人孤身一人走夜路,说不定还真能引蛇出洞。 但那黑影下手极快,宁康国没有哪个女子会功夫,只怕会捉鸡不成蚀把米。于是他眼神飘忽,忽然打量起了坐在他对面的金宝。 十五六岁的少年,身高确实与女子差不多,而且样貌也不差。 许是他的眼神太怪,金宝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道:“你干什么这么色眯眯地看着我?” 孔翔宇摸着下巴,勾唇笑道:“色吗?没有吧。”于是道:“小贾、小冒,把他给我按住了,将军我突然有了点想法。” 金宝见这三人一言不合突然就要对他动手,急道:“干什么,我告诉你们别乱来啊,我一生气可是会喷火的。哎哎,别!你脱我裤子干嘛!魏大人!快出来管管,你夫人非礼我!” 半个时辰后见金宝被强行换上了女装,虽是位少年,身材也有些干瘪,不过穿起女装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孔翔宇三人啧啧夸赞道:“你这姿色去摘香楼绝对能当个花魁。” 金宝脸上被抹了一层白粉,两颊处还涂了两圈大红胭脂,这妆容实在有些夸张。他愤恨道:“你们眼睛瞎了啊,长这模样我看得都要吐了,还花魁!那看上的人口味也太重了吧。” 孔翔宇两手一摊,违心地说道:“我倒是觉得挺不错,特别有韵味儿。” 小冒也举着拇指称赞道:“真的,我同意将军的眼光,简直能把人迷死。” 小贾眼神飘逸,不发表任何言论。 金宝被夸得将信将疑,搓了搓胸口塞着的棉絮道:“真的?”心道这凡人看女人的眼光还真是特别。 到了夜半,几人便鬼鬼祟祟地跑去人烟稀少的大街附近。孔翔宇以及小贾、小冒跟在暗处,让金宝一个人在街上搔首弄姿。 不出半个时辰还真有了点儿动静。 两个醉鬼身形晃悠得经过此地,看到这无人的街道上竟有个婀娜多姿的美人背影,相视一笑后便要上前调戏。 其中一个醉鬼上手就摸了一把美人的屁股,他笑着道:“屁股还挺翘,手感不错啊。” 另一个醉鬼更为直接,上手就搭上了美人的肩膀,见那美人两手拿着帕子遮面,便调戏道:“美人怎么一个人在大街上走,孤零零得多可怜,快让爷好好疼疼你。” 说着便抬手去扯美人遮面的手帕,手帕半落,露出一张白面红腮的脸。金宝眨巴着长睫问道:“二位爷,我好看吗?” 那两醉汉顿时被吓得一哆嗦,连酒都醒了大半,直嚷道:“鬼,鬼……鬼啊!!!” 叫声喊得震天响,跑得那叫一个利索,连鞋子掉了都来不及回头来穿。 金宝翻了个白眼,一甩手帕说道:“讨厌,真是没眼光,懂不懂欣赏。” 躲在暗处的小贾黑了张脸问道:“将军,长这样真能引蛇出洞?” 孔翔宇摆摆手,一脸自信地说道:“那摘香楼的老板娘说了,这鬼东西他不挑食,而且它也没食可挑。” 小贾一时无言,心道这巫鬼即便再怎么不挑食,应该也不至于口味这么重。 几人等了一阵,忽然街头响起一阵女子的尖叫声。孔翔宇拔剑一跃冲出树丛,直奔街头,百忙中还不忘回头对金宝说道:“接着扭,不要停。” 第57章 那街头的女子是他安排的,叫声是事先说好的暗号。为了以防万一特地放着试试,他给女子周围安排了几十个军营里的好手,没想到还是中招了。 说什么不挑食,那巫鬼分明还是会挑食的! 他几个箭步冲到街头,见几十个官兵围着中间一团黑气,先前安排的女子被官兵护在身后,不禁松了口气。好在女子还未真的惨遭不测。 孔翔宇踏着边上的墙面,提剑飞身直冲那黑气地面门。许是动静太大,黑气一见着他来便调转方向往街尾跑。 剑锋落了空,他急忙也跟着掉头急追。见官兵要跟着来帮忙,厉声道:“原地呆着保护女人!” 黑气速度不慢,而且街道上比较空旷。孔翔宇提剑砍了几次都扑了空,当真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错觉。 小贾、小冒在前方拦截,三人围剿上阵倒是也砍了那么几剑,却都不是致命伤。那黑气被逼得退无可退,忽然看到了孔翔宇身后扭腰摆臀的女装金宝,竟生生吃了孔翔宇一击剑气,直冲金宝面门。 金宝甚至来不及出声,就被那黑气就地一卷上了天。 孔翔宇厉声道:“金宝!就是现在!” 金宝在黑气中辨不清方向,百忙中从怀里摸出把匕首,那匕首事先沾染过孔翔宇的血,眼疾手快的狠狠扎进那黑气的中心。 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啸后,黑气溃不成军,最终化作一团巴掌大的布偶掉落到了地上。 夜深人静下,当真听得人头皮发麻。 孔翔宇捡起那只布偶,肚子上赫然写了一个淫字。布偶的身上也被剑气划开了好几道口子,其中手臂的地方破得最为严重,红色的棉絮全漏了出来。 他捏着布偶的身体觉得有异样,似乎并不单单只有棉絮。他将那破口彻底撕开,发现里面竟然还藏着半截指骨。只是指骨极小,像是个孩子的。 金宝扯了扯自己破开一个洞的裙子向他走来,嘴里忍不住骂道:“这鬼东西到底分不分得清男女,上手就要撕我裙子,怕不是瞎了吧。” 正好看到孔翔宇手里捏着的指骨,惊叹道:“居然用孩子的骨头,这下巫之人还真是缺德,自己不用用别人的。” 孔翔宇把指骨塞回去,将布偶交给小贾,说道:“拿去交给太子,这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小贾点点头:“是。” 先前他以为这黑气虽不挑食但也许会分男女,所以特地让人安排了一位女子与金宝分开。但刚才黑气还是抓了金宝,说明这东西根本就不分男女,只要外形像个女的他便会下手。 而且那黑气不是单单只针对摘香楼,好像只是为了杀人,还专杀女人。他们宁康国女人本就比男人要少,这么杀下去最大的影响便是少子嗣。 先是吃粮食,后是杀女人,对方到底是要做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令他心惊,在出门之前他特地秘密下令让全城所有有女眷的人家入了夜就不要出来。按理说金宝是当下唯一一个最好下手的“女人”,可为什么那黑气会这么准确无误地避开金宝,直接找他另外安排的女子?那女子藏身的地方极为隐秘,难道他的人里与下巫之人有内应? “将军!”小冒出声将他的思绪打断,说道:“街头那儿来了个满身是伤的女人,说是摘香楼老板娘食言,将她扔进了乱葬岗。”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孔翔宇道:“去看看。” 来的这个女子他还有点儿印象,当时摘香楼大厅乱成了一锅粥,黑气掳走了两个又吐了出来。他顺手接住了,这女子便是其中一个。 孔翔宇对那女子问道:“你既还活着怎么会被扔进乱葬岗?” 女子身上批了件官兵给的衣服蔽体,她忽然抬起头,哭着说道:“将军请看我的脸。” 孔翔宇照着火把的光线细看,这姑娘的脸上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正是那黑气当时下的狠手。摘香楼的姑娘做生意靠的就是张脸,现下容貌毁了这生意自然是做不成了。 女子道:“月妈妈就是个黑心肠的,将军给的银子她全独吞了去,我的那些姐妹根本就没有厚葬,而是被一并扔进了乱葬岗。月妈妈怕我们会回去闹事,把我们几个毁容还活着的,愣是毒打了一顿,我只有装死才躲过一劫。” 这女子口中的月妈妈便是摘香楼的老板娘,孔翔宇平日里跟宗彦秋去的时候也多是享乐,这些脏事儿他倒从未细究过。 不过今日这么一番下来,他也明白这老板娘不是什么善茬,只是没想到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当着他的眼皮子底下闹命案。 于是问道:“你的这位月妈妈,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比方说会巫术的?” 虽然许多线索的指向并不是只针对摘香楼,不过这老板娘做事这么狠辣,有仇家暗地里做小动作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女子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官兵服,说话时还带着哭过的鼻音,道:“月妈妈得罪的人多了,不过多数都是些像我这样的,至于将军说得巫术倒是从未见过。” 她低头想了一阵,忽然说道:"对了,摘香楼在开张前曾请过一位风水先生,说是这楼底下压着个不得了的东西,若是风水做的好生意也会特别好。 “月妈妈每逢中元节都会去底下拜拜,而且每次都是一个人,不让人问也不让人跟着,不知道会不会与将军说的巫术有关。” 第58章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魏老板一定出来!!?(????w????)?超感谢:沉迷嗑糖无法自拔、虹豆糕的猫薄荷!(づ ̄3 ̄)づ╭?~ 第28章 孔翔宇奇道:“中元节去祭拜,这么奇怪?”他转头问金宝:“有什么镇宅保风水的东西需要在鬼节去祭拜的?……金宝?” 他叫了两声也不见人答应,转头一看,发现金宝正在极为豪爽的脱自己的女装。因着本身是个男子,拉衣襟拿胸口的棉絮,甚至扯裙子都不带犹豫的。 周围的官兵愣是将他围在了中间,时不时地还发出一阵惊叹,吹个口哨什么的。 孔翔宇满脸黑线地扯了扯嘴角,这些兵爷平日里只呆在军营里,身边除了男人还是男人。如今看到个如此豪迈的“女金宝”,居然也不嫌弃那脸上可怕的妆容。 有句老话说得好,单身久了看男人都觉得眉清目秀。 金宝撤了身上的女装束缚总算舒坦了,他一边拿衣服擦着脸上的胭脂水粉,一边回答道:“不知道,一般用来镇宅的都是镇宅童子,不过也没人会这么拜。镇宅童子虽原身是个鬼,但吃了供奉也算是个半仙,没有中元节祭拜的道理。” 看来那摘香楼确实有古怪,他想了一阵对那女子继续问道:“你可知那祭拜的地方被放在摘香楼的哪里?” 先前说是被镇在了底下,但如果是镇宅童子,一般都会被放在屋子的最高处,以此方便童子吸取日月精华。 那女子摇了摇头说道:“月妈妈每次去都不让人跟着,具体在哪里我们谁也不清楚。不过摘香楼大厅的楼梯下有一个暗门,常年都被月妈妈落了锁,从来没人进去过。” 孔翔宇点点头,他往袖子里摸出一锭金子交给那女子,又吩咐了几个手下,道:“小贾,让这女子带路,兄弟几个去把乱葬岗的那几个女子一并安葬了,在买些冥钱烧了。其他几个,跟我去摘香楼。” “是。” 今夜的宁康国比往日都要安静,许是得了他令的缘故。在赵恒的记忆里,摘香楼一直都是个繁华热闹的地方,人来人往的达官贵人也多。无论是白天黑夜人气都最为旺盛,从未想过黑夜中熄灯的摘香楼会是现在的这般阴森模样。 小冒跟在身侧,看着眼前冷清的摘香楼,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他道:“没想到这摘香楼不开门做生意,比乱葬岗还可怕。” 孔翔宇笑道:“战场你都跟我上过,还怕这么个破楼?” 话虽这么说,可他现在也有点儿开始庆幸,自己骨子里透着赵恒的那股狠劲儿。这要是换做原来的他,借他十个胆也不敢这么嚣张。 小冒憋了憋嘴,说道:“那不一样,上战场的时候我浑身都是热血。哪像现在这样,简直阴森到了骨子里。” 金宝是个见惯了鬼蜮的神,他倒是半点儿惧意也没有,甚至还觉得有点儿亲切。不过他还是发表了一些感慨,说道:“确实阴森,不过跟我们鬼蜮差远了。” 小冒奇道:“鬼蜮是什么?” 孔翔宇生怕金宝又说漏嘴,赶忙打断二人对话,上前敲了敲黑漆漆的大门。虽说是歇业,也不是人去楼空,这楼里还是有人在的。 敲了一阵,楼里安静异常竟半点儿动静也没听见。他又敲了敲,这回力道要比之前大一些,谁想那门居然吱呀一声被他给敲开了! 小冒道:“居然没落锁?先前不是下令要锁好门窗的吗?” 孔翔宇也觉得奇怪,难不成这摘香楼的老板娘当真心这么大。 这雕花大门只被敲开了一条缝,里面吹出了一股阴风,那寒冷的阴气直往人的骨子里钻。 孔翔宇突然拧起眉头,对身后的几位下属说道:“大家小心,这楼里有点儿怪。” 金宝似乎没这么多耐心,他抬起一脚就把这大门给踹开了,脸色不善道:“何止是怪,这么重的血腥气,我看那黑气在我们之前已经来过了!” 大门被踢开,发出一阵沉闷的撞击声。正如金宝所说,这屋子确实弥漫着一股血腥气,而且重得令人作呕。 他拿过官兵递过来的火把往屋子里一照,愣是将门外几位见过沙场的兵爷也给看红了眼。 火光所照之处全是脏污的血迹,那原本繁华漂亮的大厅如今成了一副可怕的修罗场。而在大厅的地面到处都堆积着惨死的女尸,四肢与躯干被彻底地分散在各个角落。 孔翔宇举着火把踏进这片宛如地狱一般的摘香楼,心道自己还是百密一疏,那下巫之人铁了心要将这里彻底歼灭。 忽然脚边发出一阵闷声,低头一看竟是个面相极其惊恐的女子头颅,像是死前受到了极大的恐惧。 纵使赵恒的心性再怎么胆大妄为,孔翔宇此刻也感受到了慌乱,只是这脸上依旧镇定自若。 金宝也顺手要了根火把,走到大厅深处的楼梯口。这一照,愣是将在场的所有人都跟着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楼梯上竟背对着他们站着几十具红衣女尸,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女尸,是因为这些女子的腹部都被开了一个大洞,好像被人生生的挖走了什么东西。 金宝数了数,说道:“有二十七具女尸。”他又将火把往下压了压,那腹部空洞的地方还在不停地滴血。 “看来都是些刚死的,只是不知道被挖走了什么东西。” 第59章 碰! 一声巨响,身后的大门居然自己关上了!就近的几位官兵试着拉了拉,竟无法打开。 赵恒的下属都是些练家子,力气上有绝对的优势,这么一扇能被金宝随便踢开的破门居然会拉不开。孔翔宇一脸严肃地说道:“大家围在一起不要分开,把这里变成这副模样的东西不是黑气巫鬼,它还在!” 说罢,这楼里便响起一阵孩童嬉笑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听着数量不少。 孔翔宇拔出腰间宝剑,与众人举剑背靠背围成了一圈。那孩童的笑声其实挺普通,可在此时此刻听来,竟让人不禁起了身鸡皮疙瘩。 一阵阴风吹过,将众人手中为数不多的火把全数吹灭。一瞬间,将所有人都笼罩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孔翔宇原本离火光较近,突然进入黑暗后眼睛一时半会儿什么也看不清。而在这黑暗中,他的身侧突然亮起两道绿光。他脊背僵硬,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慢慢转头看去,忽然对上了一对绿油油骇人的眼睛。 他喉结滑动,一滴水从头上顺着脸颊滑落。好在那双绿眼睛的主人开口得比较快,说道:“是我,金宝!我看太黑了所以放点光出来。” 孔翔宇紧捏着手里的剑,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道:“我知道。” 金宝眯着眼显然不怎么信:“真的?” 孔翔宇动了动嘴唇,说道:“当然。” 这个然字还未说完,他头上又落下一滴水。金宝夸赞道:“想不到将军居然如此大胆,好生佩服。不过……你最好抬头看看你的头顶。” 孔翔宇连忙抬头,忽然就对上了一张满是血污的孩童面颊,那面颊几乎都快贴上他的了。 而刚才自他头上落下的水,竟是这孩子身上滴落的鲜血。孩童的双眼紧闭,忽然裂开嘴角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 他连忙翻身跳开原地,一剑刺向那鬼童。紧跟着又有更多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的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后才看清,他们现下已经被一群鬼童给彻底包围了。 这些鬼童的样子千奇百怪,有些只长了两只手,有些就连脑袋都没长完整,像是不足月生下的孩子。他忽然就想起那站在楼梯上,肚子被掏了个大洞的二十七具女尸。 如今在往回看,发现那些女尸竟都变了方向,整整齐齐地看向了他们。 纵使在这儿站得十几人都是大老爷们儿,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唯一庆幸的便是他们都是经过训练的好手,心里再慌倒也没乱。 孔翔宇指挥道:“全杀了,一个不留!” 众官兵道:“是。” 此话一出,那些鬼童便疯狂地向他们冲来,但凡孔翔宇挥剑砍断一只,那楼梯上的女尸便会尸变,双眼一睁面露狰狞地扑向他们。 然而这倒并不是最棘手的,那些被他拦腰砍断的鬼童,即便只剩半个身体也能继续向他们发起攻击。 女鬼还好对付,这小鬼实在难缠。 金宝的双手化作龙爪,挥手抓飞了两只鬼童,他道:“这些东西这么杀是杀不死的,除非找到控制他们的人。” 孔翔宇抬起一脚踢飞了迎面袭来的鬼童,问道:“这些究竟是鬼还是巫术?” 金宝道:“严格来说已经不是鬼了,而是被巫术操控的傀儡。没有三魂六魄,有的只是一副躯壳罢了。” 这可真是比活见鬼还造孽! 孔翔宇斩杀了好几只,然而这些东西很是诡异,即便被砍得只剩一只手,那手掌也能化作利器向他们再次发起攻击。如此砍杀下去,这些缠人的鬼东西只会变得越来越多。 忽然身后的官兵被鬼童咬了一口,顿时一股黑气从那被咬的地方开始向四肢百骸蔓延。短短一会儿工夫,那官兵就变得脸色苍白,眼睛里布满黑色血丝。不仅如此,那发生尸变的官兵竟忽然间停止了厮杀,转而向他的同伴们发狂一般的撕咬。 而被他咬中的同伴,也变得如同这人一样。 孔翔宇暗骂一声,一剑刺向那尸变的几个官兵,厉声道:“该死的东西!大家不要被这些东西咬到了!” 但显然警告并没有什么大用处,短短半个时辰不到,他带来的下属已经折了好几个。 究竟是什么样的巫术,竟能把人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如今他们被困在这里先不说,最糟糕的是,这些东西就像蚯蚓一样,越砍越多! 金宝也有些急了,说道:“那摘香楼的女人是不是说过,这楼底下镇着一个不得了东西?” 孔翔宇烦躁的又杀了两个尸变的官兵,道:“是!” 他们进来的时候有十几人,不过半个时辰不到现下就只剩下五个。再这样下去,怕是会迟早全军覆没。于是道:“你想说什么?” 金宝道:“去地下,找那个镇宅的东西!说不定能对付。” 孔翔宇道:“好。”于是对剩下的几人说道:“去楼梯后面的暗门!” 几人边杀边退到楼梯下,见那暗门上落着一把锁头,孔翔宇想也未想,抬起一脚把那门给踢开了。 门内散发着一股更为阴森的寒气,放眼望去,这屋子的墙面上被贴满了黄色符咒,而屋子正中央摆着一张供桌,看起来还真像是关押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那些冲着他们围剿的鬼童与女尸,似乎对门里的东西有所忌惮,在门被踢开的瞬间退开了几步远,在原地焦躁地胡乱攀爬。 第60章 看来他们是找对地方了! 金宝倒是没这么多顾虑,他进去后便要去撕这些贴着的符咒,奈何手触碰的瞬间竟立马被烫的缩了回来。 他道:“这些符咒烫手,我撕不了!” 孔翔宇提剑划拉了几下,发现这些看似用纸写的符纸竟是刀枪无用! 一旁半天没做声的小冒气急道:“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我小冒早就把头悬在裤腰带上了。” 孔翔宇连忙摁住小冒,劝道:“别冲动,你这颗悬裤腰带上的头值钱得很,别随便摘下来。何况我们只要在这屋子里,那些东西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过来。” 说罢便试着伸手摸了摸这些符咒,确实烫手得厉害,他思虑了一阵,冲金宝问道:“这些符咒是什么东西?也是巫术吗?” 金宝连忙点点头,说道:“是巫术!” 孔翔宇微微勾唇,眉眼透着一股自信,他道:“既是巫术那就好办了。”言闭,他便用剑在自己的手心上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掌向下滴落。 他随手一挥,将手里的鲜血喷洒在这些符咒上。一瞬间,这染血的符咒发出了呲呲的声响,像是岩浆进入冷水一般冒起了白气。 见鲜血奏效,他赶忙在另一只手掌上也划了一道口子。说来也怪,他的手上沾染了鲜血后,那些符咒竟不再那么烫手。 一阵风卷残云后,那墙面上贴着的符咒被他全数撕下,露出了符咒之后的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他双手浸满鲜血,用力地推开那道厚重的门。 吱呀一声,自门后吹出一股浓重的阴森之气,将他额前的发丝全数吹乱。铁门缓缓打开,黑暗中立着一具布满血丝的玉棺,而在那玉棺的前面,站着一位满身煞气的厉鬼! 一身玄衣束身,长发随风摆动,耳后挽着两只花辫。一张苍白又满是邪气的俊脸微微睁开双眼,眼角微红,长睫轻抬。 那张让孔翔宇魂牵梦绕的嘴角轻轻勾起,带着一股不容世人反抗的威严与邪魅。 孔翔宇眼睛酸涩,心跳快的都要窒息了,他又惊又喜地叫道:“魏泽!” 作者有话说:总算把魏大人放出来了! ps:看到小可爱们给我留言真的超级开心!谢谢~ 超感谢:yogurt~、沉迷磕糖无法自拔的鱼粮!(づ ̄3 ̄)づ╭?~ 第29章 “魏大人!”金宝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谁也没想到,被镇在摘香楼下面的居然是魏泽! 孔翔宇把心里那股复杂的心绪强行压回去,他看着那张满是邪气的脸又试探着叫了一声。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刻的魏泽究竟给他带来了多大的依赖感。 魏泽垂目看他,眉头轻佻像是在对他审视。 孔翔宇心里顿时凉了半截,面前的这个魏泽,眼神里透着一股极强的陌生感。他好像不认识他!或者说,眼前的这位,正是一百年前还没遇到他的魏泽!一个还没有建立鬼蜮成为鬼王的魏泽。 他冷不丁地向后退了一步,一个还没认识他又被人恶意关押在青楼底下的厉鬼,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他不得而知。但魏泽究竟有多强,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 金宝显然也看出了端倪,一时间连说话都开始打颤,他悄摸着扯了扯孔翔宇,小声道:“要不,我们还是先出去吧?叙旧什么的,来日方长。” 跟在二人身后的小冒等人更是吓得脸都白了,面前这位光是煞气就能逼退人的厉鬼,绝对比外头那些东西要骇人得多! 孔翔宇的心里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一个不认识他的魏泽,绝对是这世间最大的危险!可他的双脚就是不听话,若是现在走了,魏泽会不会更加把他当做了一个陌生人。 忽然,面前的魏泽抬起了一只好看的手,白皙的手掌下正在慢慢凝聚一圈白雾。 孔翔宇急得一脑门冷汗,这祖宗是要干嘛!您老的千刃白雾他是一点儿也不想尝试! 于是他的身体快过脑子,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一伸紧紧地抱住魏泽。他把脸埋进魏泽的肩膀,闭着眼大声道:“你不能杀我!咱俩拜过堂成过亲,我的名字还在你家族谱上写着!你要是杀了我就是灭妻,就是不忠,就是背信弃义!” 众人:“……” 金宝举了一半本想劝阻的手,愣是给缩了回去。 孔翔宇这一番作为几乎是把自己的脸都丢到了九霄云外!但是比起活命,这点下面子的事算得了什么! 然而魏泽并没有被他这一番话所动,那只凝着白雾的冰冷手掌轻轻地抚上他的后脖颈。几根白皙的手指几乎就搭在了他的大动脉上,只要稍稍用力,他的小命就交代了。 他曾经亲眼见识过魏泽徒手捏碎无脸鬼的头盖骨,这几根手指绝对比屠夫手里的刀还要狠辣。 孔翔宇额头上的经脉突突地跳,他几乎是吼着说道:“睡过!你他妈的睡过我!!!我俩什么都干了你不能杀我!” 一时间,这石室内安静异常,孔翔宇身后唯剩的几个大活人脸色铁青,连个屁都不敢放。 金宝更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五雷轰顶,当场裂开。 就在孔翔宇以为自己差不多要完了的时候,魏泽的手总算变了方向,转而反手摁住了他的后背,把两人之间贴得更紧了些。孔翔宇隔着一层轻甲都能感受那阵彻骨的寒冷。 第61章 魏泽薄唇轻启,操着一口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孔翔宇现下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赶紧点点头,两只手臂把魏泽抱得更紧了。只要能保住狗命,他怎么样都行! 魏泽突然嗤笑一声,抬手揉捏了几下他的发顶,忽然道:“居然都这么大了。” 这话说得奇怪,宛如一个长辈对晚辈。而且还是从一个年仅十九岁的人嘴里说出来,委实有些变扭。 虽说他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赵恒,年龄上确实要比魏泽小,可毕竟如今呆在里面的是他,是被魏泽满口哥哥叫着的孔翔宇! 但不管怎么说,魏泽能跟他这么说话,就代表他不会死了。 金宝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好半天终于忍不住得出声道:“二位要不要考虑一下,先把外头那堆鬼东西解决了再说?” 话音刚落,他便受了魏泽一记满是邪气的眼神,活像是在说:“谁让你出声的。” 金宝赶紧闭嘴,眼神飘移着装作没看见。 孔翔宇这才赶紧松手,退开两步远,见石室里的几位都像见鬼一样地看着他。干咳一声,脸红道:“我刚才那是叙旧,你们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 见那几人依旧一副遭雷劈的模样,赶忙端出了自己平日里的将军威严,问道:“刚才你们都看见了什么?” 小冒以及其余两位官兵忙摇头摆手着说道:“没有没有,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几人这么懂事孔翔宇也就放心了,随后又转头看向满脸嫌弃的金宝,问道:“金大爷,您老刚才应该也没看见吧?” 金宝本想埋汰几句,可看魏泽搓着手指,吹了吹手心里的白雾。赶紧别过头说道:“刚才有那么一会儿,我瞎了。” 孔翔宇点点头,随后又换了副讨好的嘴脸,对魏泽道:“实在对不住,这外头来了不少被巫术控制的傀儡,我们也是被逼的。” 然而话一出口,他突然意识到,魏泽也是被巫术封在了这间石室里,不知道外头那些他能不能对付的了。 但显然这种事情他是多虑了。 魏泽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转头看了眼门外畏惧的傀儡。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逐渐布满黑气,嘴角微微勾起,邪气横生。 石室外的傀儡顿时变得躁动不安,有些甚至已经开始发出悲鸣尖啸。 魏泽的眉头轻促,说道:“找死。” 外头顿时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爆破声,那些原本让孔翔宇束手无策的傀儡,不过眨眼间被全数歼灭。威力之大,速度之快,石室里几个没见识过的凡人给彻底吓着了。 轰鸣声震耳欲聋,摘香楼的大厅算是彻底毁了。一阵白雾硝烟之后,大厅里只剩下一堆纸片残渣。 孔翔宇挥了挥空气里的尘土,待看清后不禁奇道:“居然是纸人!” 他随手拿起一张残破地查看,纸张很普通,与过年时家家户户门窗上贴着的窗花并无两样,只是被剪成了女子的模样。 难不成这摘香楼里的女子其实都是纸人? 孔翔宇急道:“遭了!小贾他们有危险!” 之前那位浑身是伤跟他们哭诉的女子,他让小贾以及其他几位兄弟将其安置,如果那女子也是个纸人,怕是要出大事! 忽然地面传来一阵震动,仅仅只是一瞬就把孔翔宇吓成了惊弓之鸟。他左右看了圈,之前魏泽闹出的动静太大,这摘香楼的几根顶梁柱都被炸出了裂痕,如今怕是要塌了。 他吩咐道:“大家快离开这里,摘香楼要塌了!” 金宝身形晃了晃,赶忙打了个响指捏出个火球,这回他的法力倒是给力了。甩手将火球抛向半空,火花炸裂将这黑漆漆的摘香楼照得通亮。 如此一来,出去的路一眼便能瞧见。孔翔宇忍不住的夸赞道:“厉害啊金宝!” 说罢便伸手抓住一脸淡定地魏泽,急匆匆的带着众人向外跑。那楼宇几乎是擦着最后一个跑出来的人,彻底的轰然倒塌。 见众人安好,孔翔宇便对他的下属吩咐道:“小冒,还有你们两个,去找找小贾和其他几个兄弟。” 小冒赶忙拱手一拜飞身走了。 见人一走,金宝才忍不住的感慨道:“你看看,就不能得罪镇宅童子,要不然房子都给你拆了。” 孔翔宇满头虚汗的看着魏泽,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在黑夜下显得如此的白净清透。他突然有点儿想笑,原来像魏泽这种大杀四方的鬼王,居然还有过给人当镇宅童子这种黑历史。 显然魏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知道孔翔宇看着他一个劲儿地在傻笑。 魏泽的眼神也不再像之前那么陌生,反而变得柔和了不少。只是这个转变有些太快了,如今魏泽看他竟像是在看一个旧人,他险些以为刚才那一出是魏泽在耍他玩儿。 但很快魏泽问出了一句让他愣神的话。 魏泽道:“你叫什么名字?” 孔翔宇顿了片刻,差点就要把自己的名字脱口而出,可一想如今的身份,只好幽怨的回道:“赵恒,宁康国的将军。” 言闭,魏泽忽然抬手抚上他戴的银质面具,皱眉道:“你的脸?” 孔翔宇像是被烫着了一般,猛地向后退了两步。见到魏泽他差点高兴得忘了,如今的赵恒顶着一张毁容的脸,就像个怪物一样难看。 第62章 他按着脸上的面具,突然生出了一股自卑。只是不知道这自卑感是他的,还是赵恒的。如果是赵恒的,那是不是意味着现下的赵恒也很在意魏泽的眼光呢? 孔翔宇觉得心里憋得慌,他真怕自己刚才的一番作为,无形中反倒是在给赵恒跟魏泽牵线搭桥。 他道:“没什么大碍,只是这面具不能摘。” 魏泽倒也没在继续追问,而是忽然握住他的手腕,看着他的手掌说道:“你受伤了?” 经魏泽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刚才为了去除那些巫术符咒,他给自己的手上来了两刀,先前还不觉得的,如今静下来了才觉出疼。 特别是这么被魏泽看着,他更疼了,嘴里忍不住地嘶嘶抽气。魏泽将他的手抬起,低头往手掌吹着冷气,动作轻柔小心好像显得有些心疼。 孔翔宇的眼眶顿时有些酸涩,他竟有些想念魏泽叫他哥哥的样子了。一百年后的魏泽也似现在这般,把他小心地护在身侧。 心里涌入一股暖流,看着魏泽的眼神也变得越发柔和。他摇了摇头,赶忙把手抽回来,侧头避开魏泽的双眼。 他不能,不能让赵恒喜欢魏泽,更不能让魏泽也喜欢上赵恒。 这个魏泽也是奇怪,刚见到的陌生人,不过随口胡诌了几句成亲的骗话,难道还当真了?自己有没有成过亲,心里没点数吗! 忽然间,寂静无声的街道上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循声看去,正好看到小冒背着个人,火急火燎地疾步回来,喊道:“将军,出事了!是那些傀儡!” 孔翔宇皱眉道:“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小冒背着的正是护送那状告女子的小贾,此刻小贾身上到处是伤而且昏迷不醒。 小冒满头大汗,喘着大气说道:“我赶到的时候全被咬了,只能救下小贾!” 孔翔宇骂了句脏话,他当真是大意了,因为自己的疏忽害死了这么多兄弟! 先前的那阵呼救声忽然没了,转而变成了一种被鱼骨头卡住喉咙后,发出的那种难听的嘶鸣。 转头看去,只见小冒刚才回来的路上,冲出了大批的傀儡。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赵恒曾经的下属,以及一些摘香楼里枉死的女子。而如今一个个都姿态诡异,犹如蜘蛛一般在街道上疯狂攀爬。 金宝不停地打着响指,却不似先前那般能凝出火球,这回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直骂道:“能不能别老在关键时刻出岔子!” 孔翔宇头疼地看着这些曾经一起血战沙场的兄弟们,他拔出腰间宝剑,紧握着的指关节都有些泛白。 忽然魏泽揽臂将他护到身后,低沉的声音对他柔声道:“有我在,他们伤不了你。” 孔翔宇捏拳捶了捶心跳加快的胸口,心道:“姓赵的,唯有魏泽你不能心动。” 金宝简直感动得快哭了,道:“不愧是魏大人,实在是太可靠了!” 魏泽握着自己手腕转了两圈,发出一阵骨骼碰撞的声响。忽而转头看向边上倒塌的摘香楼,厉声道:“还不给我滚出来!” 作者有话说:所以,这位就是一百年前还没当上鬼王时候的魏泽啦! 你们给我刷了好多星星呀!?(?>?<?)? 第30章 如此这般放狠话的魏泽,孔翔宇还是第一次见,居然还觉得有点儿新奇。魏泽在他眼里,从来都是能动手就绝不多说废话的鬼。 先前向他们奔袭的傀儡停在几步远的地方,将他们彻底包围。显然因为对魏泽的忌惮,除了发出一些吓人的声音外也不敢有大作为。 随后,那倒塌的摘香楼废墟里忽然发出一阵躁动,一块断裂的墙面被猛地顶开,竟从底下冒出个面露狰狞的人? 之所以带着疑问,是因为那出来的东西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像蜘蛛一样长着八条腿。 孔翔宇奇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眯着眼睛细看,只见那蜘蛛的腿居然是用人的残肢缝起来的,许多缝合的地方还往外冒着黑血。那上半身是个女子的模样,头发散乱如同厉鬼。 而在那头纷乱的发丝下,竟露着一张摘香楼老板娘的面孔!孔翔宇不禁心里打了个寒颤,他想到先前这玩意儿还给他投怀送抱来着。 那老板娘突然仰头大笑,眼神幽怨地看着孔翔宇等人,她的脸上布满黑色的血丝。 厉声道:“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连个人都对付不了。” 摘香楼自开张到如今已经过了七八个年头,谁能想到这巫术在如此早之前就已经埋伏在了宁康国。 孔翔宇气结道:“你们这些下巫术的,究竟要做什么!宁康自建国以来一直以礼相待,从未亏待过任何人,即便是他国的流民也是剖多照顾。为什么要对这些无辜的百姓痛下杀手!” 那变作怪物的老板娘一听,笑得更厉害了,她道:"赵将军久经沙场,怎么还问这么不过脑子的问题?有谁规定,你们对别人以礼相待,别人也非得对你们等礼相亢?难不成你们所谓的对别人好,就是盼着别人也能跟你们一样?那你们宁康未免也太天真了。 “两国之战,开疆扩土,死伤牺牲那都是必然,赵将军领兵打仗这么些年,怎么还问我这么笨的问题?” 这一番话讲得真是理直气壮,好像滥杀无辜在对方看来都是理所应当,宁康的以礼相待反倒成了一种讽刺。 第63章 孔翔宇顿时气得面红耳赤,他愤恨道:“即是如此,你们宣战就是,我们去战场上打个痛快,何苦杀害这些无辜百姓!” 谁想此话一出,对方笑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拍着肚子说道:“你是不是……额!” 声音戛然而止,那后半句要骂孔翔宇的话被生生的逼了回去。老板娘瞪大双眼缓缓地低下头,只见胸口处竟被利刃穿出了一个大洞。 她楼里镇着的东西被放出来时,她就知道自己完了,可也没想到会死得这么快,两方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开打! “你……你们……” 魏泽的手指轻微浮动,指尖绕着几缕白雾,刚才的那柄利刃正是他下的手。魏泽评价道:“废话太多。” 金宝也忍不住帮腔道:“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重点,就知道泼妇骂街,你不死谁死。” 老板娘转而愤恨的看向孔翔宇,满脸狰狞地说道:“赵将军,你们宁康灭国不过是早晚的事!我们来日方长……” 孔翔宇内心的火被逼到了头顶,他几个箭步冲上前,对着那老板娘就是一通乱砍。直到那老板娘渐渐缩小变成了一只人形蜘蛛布偶的模样,那布偶肚子上还写着一个生字。 他很清楚,此刻的怒火来自身体的主人赵恒,因为他心中想的全是那些被他护着的惨死百姓,还有曾经一起血战沙场,愿意为他战死的兄弟们。 他一剑刺穿了那只娃娃,红色的棉絮掉了一地,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这仅仅只是对方给宁康的一个宣战。 老板娘一死,四周围着的那些傀儡也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软倒在地,变成了一具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天边渐渐亮起了鱼肚白,连同脚下的废墟也变得逐渐清晰,然而在这一夜被带走的人,永远也看不到光明。 魏泽拧起眉头,忽然苍白的脸上布满了黑色的血丝。他抬手遮挡那一丝白光,手臂被照射的地方竟冒起了白烟,黑色的袖管烧起了一簇绿色的鬼火。 孔翔宇赶忙收回思绪跑到魏泽身侧,匆匆脱下自己的外衣兜头套在了魏泽的头上。 一百年前的魏泽居然怕光!做鬼的惧怕白天确实不假,只是从前魏泽也在白天与他同行过,他便下意识地以为魏泽与别的鬼不同。 孔翔宇急道:“我们赶紧回去!剩下的一会儿让人来处理。” 小冒跟金宝应了声,几人赶在天亮前火速赶回将军府。孔翔宇把魏泽拽进自己的屋子,疯了一般翻出自己的衣物,把屋子里能透光的地方全堵上。 做完这些又翻箱倒柜地拿出一件狐裘,这狐裘刚拿在手上他心里就咯噔一下凉了半截,但很快他就收了心思,用狐裘把魏泽彻底包了个严实。 屋子里黑漆漆的,安静得不像话,只能听到孔翔宇一个人急促的呼吸声。 魏泽看着他满脸焦急地模样,忽然嗤笑一声,说道:“我没事了。” “怎么没事!”孔翔宇一着急语气也重了些,他抓住魏泽的手腕,将他被烧破洞的袖子往上卷了一半。 只见那白皙的手臂上浮着一层烧焦后的腐肉,要不是知道面前这人是个鬼早就死透了,就这么个伤绝对能让活人疼得晕过去。 那上面的烧伤深可见骨,而且周围焦黑的地方还在不断地向四周蔓延。 孔翔宇忍不住的心疼,皱着眉头去自己的刀架上摸了把匕首,随便用烈酒浇了一遍后对魏泽道:“这些腐肉得刮了,要不然可能会把你其他好的地方也都一并灼烧了。” 魏泽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紧紧地盯着他看。 他心中微跳,不再看魏泽,他道:“你忍着点,我一个武将下手没什么轻重。” 说罢,便拿起魏泽受伤的手腕,用沾了烈酒的匕首剐上面的腐肉。好在那腐肉被刮下后就没在继续向四周蔓延,只是那焦黑的皮肉下,赫然显露着一颗红色妖艳的鬼痣。 他拿着匕首的手顿住了,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看到的场景。 他深吸一口气,只当是他自己多想。拿着匕首,仔细地把一些剩余的焦黑皮肤也处理干净。 忽然魏然另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面颊,问道:“你还喜欢我吗?” “什么?”孔翔宇惊讶地抬头看他,心中百转千回。什么叫还?他两不是才刚见面吗?他清楚地知道,赵恒的记忆里没有魏泽,又谈什么喜欢!是因为之前他在石室里说的话吗?还是这个魏泽其实知道他是孔翔宇,现下只是在跟他开玩笑? 魏泽的手指轻触他脸上的银质面具,做势要去掀开。孔翔宇着急忙慌的往后退,手里没个轻重,竟在那被刮干净腐肉的手腕上,留下了一条长至手肘的刀伤。 他懊恼地骂了一句,扔掉手里的匕首赶忙低头查看。这让本就受了伤的手臂更是雪上加霜,然而这一看他的心里却凉了个彻底。 他还清楚地记得,百年后的魏泽手腕上,也有这么一条一模一样的伤疤。刀疤长至手肘,上面还长着一颗红色的小痣。 他不禁心中酸涩,先前抱着侥幸地猜测也落了空,面前的这个魏泽确实是百年前的那位。 只是恼恨在他之前,还有个赵恒曾给魏泽留下过这么多东西。如今在看他给魏泽身上盖的那件狐裘,心里就开始泛酸。那是他第一次去永安街,魏泽从身上脱下来给他穿的,不曾想竟也是赵恒给他留下的。 第64章 整整一百年,魏泽都把赵恒的东西一直带在身边,就连屋子的样貌也那么相像。 孔翔宇忽然站起身,脸色不善的回道:“我们从前又没见过,你突然说什么喜欢,何况我们都是男的,不要突然问这种奇怪的话。” 魏泽默不作声,只是看他的眼神忽然从柔和变成了略微生气,好半天才出声道:“是你说我们已经成亲的,你要反悔?” 孔翔宇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他那是为了保命胡诌的,何况跟这祖宗成亲的他如今还没出生呢! 他希望魏泽对他好,可又不希望魏泽对现在占用着赵恒身体的他好,这种复杂的心绪就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 于是没好气地回道:“我胡说八道的,你别放在心上。” 又是半天没出声,孔翔宇以为这事算是说明白了。谁想那魏泽忽然腾地一下站起身,一把扯掉身上盖着的狐裘,几步上前将他摁在身后的门上。即便是用那只受伤的手,也能轻而易举地把他给控制住。 同是将军,同是武夫,怎么他孔翔宇碰上魏泽就从来也不是对手! 魏泽的脸上明显带着一股怒气,白皙的脸颊两侧还浮着一片没退干净的黑色血丝。 孔翔宇吓了一跳,一直以来魏泽给他的印象都是温和的,难得他发脾气也是魏泽委屈地抱着他说好话。他从没见过生气的魏泽,更没有见过这样对待过他的魏泽! 都说一个人的一生中,即便再怎么波澜不惊,也总会出现一个让你方寸大乱的人。孔翔宇本以为对于魏泽来说,这个人是自己,可现在看来,能让魏泽方寸大乱的却是赵恒。 他用力地挣了挣,却没能从魏泽的手里挣出来。 魏泽语气温和,可说的话却一点也不搭调,他道:“我生前也是个将军,最恨的就是说话不算话的人。你的命是我给的,就算你没说那番话,我也迟早会来找你。” 孔翔宇现下是又气又怕,这个魏泽,为什么与他所知道的魏泽脾性差了这么多?魏泽在摘香楼救了他,严格算起来倒确实是他的救命恩人。 许是他折腾得太厉害,把手边塞窗户用的衣服给挣掉了,一束阳光正好照在魏泽受伤的手臂上。 魏泽皱着眉头任由手臂处焦灼冒烟也不松手。 孔翔宇却急了,赶忙挪过身体挡住那道光,连忙抱住魏泽受伤的手,大骂道:“你不要命啦!” 这话骂得急,他倒是忘了,魏泽本来就没命了。 看他着急,魏泽反倒高兴了,嗤笑一声说道:“嘴硬心软的家伙。” 作者有话说:孔翔宇要化身变扭受了。感谢给我留言刷星星的你们,比心! 第31章 孔翔宇憋屈得厉害,见魏泽抓着他的手有所松动,赶忙往这人胸口推了一把,没好气道:“去把狐裘套好。” 这次魏泽倒是听话,转头坐回刚才的位置,把地上丢的狐裘盖在了自己身上。只是做这一系列动作时,一直心情极好地看着他。 他这才捡起蹭掉的衣服,把漏光的地方重新塞好。 正巧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这动静一听就知道是金宝,道:“二位叙旧得如何了?我应该没打扰到你们吧?” 孔翔宇捡起之前丢地上的匕首,用烈酒冲了冲,抓起魏泽的手又开始刮上面的腐肉。 见屋里没人应声,金宝又问了一遍。不过这回倒是有人应他了,只是说话的是魏泽,道:“已经打扰到了,你有话直说。” “……” 孔翔宇的手差点儿跟着一抖,关于直言不讳这方面,魏泽倒是一直都没变。他总算找回了点熟悉感。 金宝满脸嫌弃,于是说道:“赵将军的老相好来了,正嚷着要见你呢。” 孔翔宇一阵心虚,魏泽忽然挑着眉看他,一副你给解释一下的脸色。孔翔宇干咳一声,对门外的金宝说道:“你怎么说话也学起小冒来了,什么老相好别只说一半。” 其实一说老相好他心里大概就知道是谁了,只不过当着魏泽的面他怎么也要装一下的。 显然金宝并没有领会他这么问的意思,直言道:“就是那个一口一个赵恒哥哥的慕家大小姐,别说长得还挺标致。人家还亲手为你做了爱吃的菜,特地一大早的赶来找你,这会儿正在大厅里坐着呢。你赶紧去见一见,我都快被她问烦了。” 魏泽:“……” 孔翔宇真想谢谢金宝全家,这一波解释的真是特别到位。他看着魏泽不怎么好的脸色说道:“早年父亲定的娃娃亲,不过我还没同意呢!你不要多想。” 关于暮雪的事他之前得知记忆时便知道了,慕家祖上本是读书人,早年发了笔横财做起了首饰生意,迄今为止也算是宁康国小有名气的首饰商。 赵恒的爹就他这么一根独苗,生怕他哪天跟先祖一样死在战场上。所以特地找了户单纯只做生意又与官场无缘的人家,早早地定好了娃娃亲。 两家人一拍即合,然而赵恒却不肯答应。他一心保卫宁康,死在战场上那是他的荣耀。像他这样随时都可能丧命的人,要是娶妻生子那就是在害人家,所以无论他爹怎么劝说,他都死活不同意。 不过话虽如此,这门亲事倒也一直没退,而且那暮雪大小姐似乎对他还情根深种。记忆中的赵恒,每回都是能避则避,倒也不是讨厌,相反其实对于暮雪,赵恒还是有那么几分在意的。 第65章 他处理完魏泽手腕上的伤,说道:“我先去看看,一会儿在回来找你。” “哦。”魏泽收回手,语气听起来不怎么情愿。 孔翔宇见不得魏泽委屈,本想再说两句安慰的话,却闻到了一股怪味。他低头闻了闻,说道:“你这是多少年没洗澡了,一股土腥子味,等我回来给你弄桶洗澡水洗洗。” 魏泽又哦了声,孔翔宇觉得好笑,无奈地摇摇头便开门出去了。 一出来就看到金宝双手抱胸的靠在墙边,说道:“腻歪完了?” “额……”孔翔宇尴尬地笑了笑。 金宝继续说道:“我可提醒你一句,一百年前的魏大人我一点儿也不了解,你可别用赵恒的身体跟他发生点什么,要不然百年后就没你孔翔宇什么事儿了。” 孔翔宇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两人走了一段路后,他才问道:“小贾醒了没?应该没有被咬吧?” 金宝皱眉道:“刚醒,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碍。”顿了片刻后又继续说道:“你让我查的巫术我去查了,但宁康这里关于巫术的记载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而且就目前来看,摘香楼的老板娘根本没有镇住魏大人的本事,那石室铁门上贴的巫术符咒怨气极重,不像是一般小罗罗做得到的。” 关于这一点孔翔宇先前也想到了,他只是不明白,这摘香楼的老板娘在宁康国潜伏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在此时自爆。 当时来将军府上书说有怪客的就是老板娘自己,之后又让受伤女子花言巧语的把他骗到埋伏的摘香楼里。很明显,摘香楼这一出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要杀宁康国有用之人倒也能理解,只是宁康国的猛将也不止他一个,怎么单单为他肯花这么大手笔,为了让他死宁可自爆一个潜伏多年的窝点。 于是道:“你刚才说几乎没有,那就是说还是有相关线索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巫术可能跟文昌县那些被下了诅咒的首饰有关。 金宝两手一摊说道:“我只知道一段,而且还是个传说。说是百年前有个巫师祖,这些巫术都是他创立的。” 金宝说着就没了下文,孔翔宇急道:“然后呢?” 金宝道:“没了。” 孔翔宇满脸黑线,这倒还真跟几乎没有线索没什么两样,于是道:“你说,那些掉你河里的首饰,会不会也跟这些巫术有关?” 金宝皱着眉头搓了搓下巴,为难道:“说实话,像那些下了巫术的娃娃,又或者镇压魏大人的巫术符咒,我还能一眼辨别,文昌县的那些首饰我还真看不出来。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近期发生的几起巫鬼事件,与镇住魏大人的符咒不是出自一人。” “赵恒哥哥!”一道好听的女声打断了他两的对话。 暮雪一身红衣向他跑来,跑得急了头上的发簪还掉了一支。孔翔宇赶忙出声道:“怎么毛毛躁躁的,摔着了可怎么好。”说着弯腰捡起地上的发簪替她插回了发髻。 暮雪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孔翔宇自己也愣了愣。来了这里仅一个多月,他都快分不清究竟什么时候是自己,什么时候又是赵恒了。 见一旁还跟着个金宝,暮雪便收敛了心性,对孔翔宇道:“我做了好些吃的,都是赵恒哥哥爱吃的。”她红着小脸显得有些委屈。“先前我早说了要来,可爹爹非说女孩子不能老往你这儿跑,愣是把我关到现在。” 这姑娘一高兴就容易忘形,先前还碍于有金宝矜持一下,这会儿说着说着就挽起了孔翔宇的手臂,热情道:“我都快一个月没见着哥哥了,哥哥你有没有想我呀?” 孔翔宇尴尬地看着一脸期待的暮雪,犹豫了半天只能求救似的看向一旁看戏的金宝。 两人一对视,金宝便笑着别过脸,道:“挺好的,你们你俩先聊着,我在去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走的时候还拍了拍孔翔宇的肩膀:“多好一姑娘,你赵恒将军可别辜负了。” 暮雪一听笑得更高兴了,剩下孔翔宇一人头疼万分。金宝刚才的意思他听明白了,是要孔翔宇用赵恒的身体接受暮雪,也好以此打消魏泽的念头。 他看着笑得满脸单纯地暮雪,又觉得实在下不去这个手。毕竟赵恒所顾虑的他也会顾虑,总不能因为他的一己私欲而去害了另一个无辜之人。 想到这他便把手从暮雪的手里撤了出来,赶忙扯开话题道:“你刚说做了好吃的,在哪儿呢?” 暮雪指了指大厅的方向,说道:“我让下人去热了就等哥哥来呢。” 孔翔宇点点头,被暮雪一路带着去了大厅。大厅里还有两个小丫头,是暮雪的贴身丫鬟,见到孔翔宇赶忙欠身一拜。 大厅的侧室摆着一桌刚上的菜肴,只不过颜色样式都有些不太好看,由此可见确实是暮雪亲自下的厨。 孔翔宇刚坐下,暮雪便殷勤的为他夹菜,一边夹一边说着随口取得菜名。孔翔宇看到暮雪白嫩的手指上多了几道烫伤,那些之前想好拒绝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暮雪手腕上戴着一只翡翠镯子,与那银筷子碰撞后时不时地发出一阵脆响。孔翔宇忍不住的多看了两眼,随后顺势而上,发现这暮雪大小姐几乎身上全是首饰。 什么琉璃玉石,钗环项链一样不落。 他看了一阵,忍不住问道:“你戴的这些首饰是新做的,还是祖上传下来的?” 第66章 暮雪被问的一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环,说道:“哥哥怎么突然这么问,雪儿戴的自然都是新做的,祖传的首饰爹爹不让戴。” 孔翔宇拧起了眉头,居然还有不让戴的道理,莫不是这慕老爷知道些什么?于是又问道:“为什么不让戴?祖传的东西不是戴了更好?” 暮雪笑道:“哥哥今天好奇怪,怎么突然关心起首饰来了。”说完好一会儿见孔翔宇没应她,便说道:“反正那些首饰也不好看,脏兮兮的。” “脏?”孔翔宇奇了,一般人家要是有什么祖传的宝贝,即便舍不得戴也断不会到脏的地步。于是道:“其实是这样,我最近突然对祖传的东西有点兴趣,想买一些回来。想到你家便是做首饰生意的,所以才这么问。”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祖传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卖呢。”暮雪又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肉丸,安静了片刻后突然压低了声音对他道:“其实爹爹不让戴那些首饰也不是没道理,不过这事雪儿若是说了,哥哥可千万别跟其他人说,如若不然,我家的首饰生意怕是会做不好。” 孔翔宇连忙放下筷子认真听着,说道:“好,我不告诉别人,你说就是。” 暮雪抬手挥退了她身侧的两个丫鬟,见人走完了才小声道:“实际上,那些首饰不是真的脏。我听爹爹说,这些都是祖爷爷的随葬品,虽说是自己家祖坟里的东西,可沾染了尸气终究还是不干净的,所以才不让戴。” 孔翔宇不禁感叹,这位妹妹对赵恒还真是实诚,什么都敢说。不过那些首饰歪楼掌柜曾鉴定过,来源是百年前一位将军的,而暮雪的祖上却都是读书人。虽说暮雪与他从小一块儿长大且心思单纯,断不会故意诓骗他,可现下相比较人他反倒更愿意相信鬼说的。 他思虑一阵,觉得这么问暮雪也问不出个结果,于是起身道:“我知道了。” 暮雪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放下手里的筷子道:“哥哥不吃了吗?” 孔翔宇实在没什么心思处理儿女情长,直言道:“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这两日宁康不怎么安生,你身为女子还是尽量不要出门的好。” 暮雪一听便不高兴了,一把抓过孔翔宇的手,委屈道:“哥哥这是怎么了?是雪儿哪里做得不对吗?我才刚见着哥哥,哥哥就要赶雪儿走吗?” 孔翔宇嗤笑一声,揉了揉暮雪的头顶,说道:“你什么也没做错,只是这两日宁康闹巫鬼,昨晚上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见暮雪憋着嘴满脸得不情愿,于是只好哄道:“我让人送你回去,你做的菜很好吃,我一定会吃完的。” 平日里赵恒也是这么哄暮雪的,每回都挺见效,不过今天竟不怎么管用。暮雪依旧耷拉着一张小脸,忽然道:“赵恒哥哥,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孔翔宇忍不住暗赞一句,有时候女孩子问的话虽没什么依据,可就是莫名的准。 被说中了心事肯定是有点心虚的,不过好在他脸上现在有张面具遮着也看不出什么,于是道:“你别瞎想,我能有什么人。”话虽这么说,可那暮雪明显觉得他是在说谎,他只好搬出赵恒常用的理由说道:“我一个常年上战场的,什么时候没命也不知道,若是娶了你那就是在害你。” 暮雪一甩手,赌气道:“哥哥吉人自有天相,才不会死呢!”说罢便气呼呼地跑了。 孔翔宇赶紧叫了两个下人跟着,毕竟巫鬼的事如今闹得人心惶惶,可千万别在出事了。他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又叫人去厨房烧了几桶水,兴匆匆地去找魏泽 也不知道这小子的手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坐看魏大人如何攻略别扭孔翔宇。 第32章 去找魏泽前,他特地到库房拿了些治疗烫伤的好药。要不说这事也巧,他先前受了岩浆的灼烧,府上多得是这些膏药。 他其实也不是很清楚,鬼烫伤了用药管不管用,不过想着厉鬼生前也是人,所以就想拿来试试。 到了房门口,他连开门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多漏那么点儿光。一进来就看到魏泽伸着根手指在蜡烛上来回转悠,他不禁奇了,这鬼怕日光倒是不怕火。 魏泽一看到他回来便两眼放光,正兴致不错的要说点什么忽然又变成了有些不高兴,他道:“你那老相好走了?” 孔翔宇想笑,这人是在吃醋?他这算是第二次见魏泽吃醋了。心里有点儿高兴,可随后想到魏泽是为了谁在吃醋,又立马板下面孔。 他把手里的膏药瓶子放到桌上,也不做声,拿过魏泽受伤的手自顾自地查看。上面黑色的部分被刮干净后留下一片红色的软肉,其实比起先前看到的已经好了许多,只是那条被他无心划伤的伤口反倒有些严重,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孔翔宇在手里抹了点药涂在魏泽的伤口上,结果受伤的人没说什么,他自个儿心疼了半天,一边儿抹一边儿往伤口上轻轻吹气。 忽然手腕一紧,魏泽抓住他上药的手,也学着他的模样挖了点膏药,反手往他手掌的刀伤上抹。但显然孔翔宇没魏泽这么耐疼,立马嘶嘶地抽着气。 “疼,疼!你轻点儿!” 魏泽看了眼他那怕疼的模样,戏谑道:“你不是将军么,怎么弱不禁风的。” 孔翔宇被噎了话头,心道不怕疼的是赵恒,他孔翔宇娇生惯养怕疼很奇怪么!但毕竟是男人,被这么说终究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咬着牙逞强道:“我那是没准备。” 第67章 抹完了药膏,魏泽也低下头往他的手心里吹气。要说这厉鬼冷冰冰的也有好处,冷风一吹好像确实没那么疼了。 从他这个角度看,魏泽的眉眼极为深邃,鼻梁也挺,低头时右侧的碎发丝丝缕缕的贴在他手腕上,有些痒。左侧的两条花辫挽在耳后,干净利落,一部分黑发丝丝缕缕地落在颈项间,看久了竟觉得有些撩人。 薄唇微启轻合,吹气时,喉结也会跟着上下滑动。他不禁想起了那晚的姻缘庙,眯朦间似乎自己还在那儿咬过一口。 孔翔宇有些发愣,魏泽停止了吹气,一双勾人心魄得眉眼微微抬起与他对视,那漆黑的眼瞳好像能把人的魂儿都给勾进去。他不禁想着,究竟得有怎样的父母,才能把人生得这般好看。 魏泽顿了顿,忽然问道:“我好看吗?” 他赶忙收回心思,微红着脸别过头,干咳一声后说道:“什么好不好看的,我看谁都一样。” 魏泽勾唇轻笑,正想在刁难他几句,忽然被门外下人的声音打断。孔翔宇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心道这几个小厮来得真是时候! 小厮道:“将军,您的洗澡水烧好了,是这会儿送来还是过会儿?” “快快,赶紧送进来!”孔翔宇连忙抽回魏泽捧着的手,见小厮就要推门进来,又急忙制止道:“等会儿,你们把水放门口,我自己来拿。” 说罢便小心地只开了条门缝,把小厮从门缝里递过来的水往房间的浴桶里倒。等忙活完,又赶忙把门给关严实,生怕那白光又透进来。 折腾完,他便冲魏泽说道:“也不知道你在那石室里关了多久,赶紧过来洗洗。”在他的记忆里,魏泽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清香,但显然现在的魏泽没有。 魏泽走近浴桶,在他身侧很是认真地说道:“我受伤了。” 他看了眼魏泽受伤的手,上边最为严重的那一刀还是他干的好事,不禁心生愧疚。于是道:“我帮你托着手,你只管下水就行。” 谁想魏泽竟忽然说道:“我疼。” “……” 孔翔宇满脸黑线,这祖宗先前还说他一个将军怕什么疼,感情到自己身上就全不作数了是吧! 见他满脸地不信,魏泽还特地冲他抬了抬手臂,道:“真的疼,好像还有点儿动不了了。” 孔翔宇一阵无语,心道这破手臂刚才不还动得挺灵活地么,刮腐肉划伤口的时候眉头也不见皱一下,这会儿倒是喊疼了。 可魏泽露着一副真疼的模样又心中不忍,于是道:“那,那还是我来吧,先说好,一会儿你别乱动啊。” 魏泽笑着点点头,很是自觉地撑开双臂,一副等着他伺候的模样。 孔翔宇无奈地去解魏泽的腰带,玄衣脱下露出一副好身材。同是男人,同是将军,他怎么就没长得这般结实。 不禁一阵面红耳赤,赶忙别过头试了试水温,道:“行了,赶紧进去吧。” 魏泽邪魅一笑,心道赵恒这人嘴上说着不喜欢,如今竟连耳朵都红了。于是两只有力的手臂一撑,将孔翔宇整个人圈在了怀里,在他泛红的耳边温声道:“我手疼,洗不了了。” 孔翔宇脊背一僵,忽然用力地往他胸口一推,竟是有些生气。 魏泽也没想到孔翔宇会突然推他,人没站稳,噗通一声被推进了温热的浴桶里,水花四溅。 孔翔宇抹了把脸上的洗澡水,没好气道:“都说了别乱动!”说完了又有些后悔,赶紧把人从水里架着提出来,关心道:“没事吧?” 成了将军后,这手劲儿就特大,下手都收不住力。 魏泽闷不作声,满脸幽怨地看着他。 孔翔宇真是要被这鬼折腾出魔怔了,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连自己都要看不下去了。 在看魏泽受伤的手臂,先前上的药全被水冲没了,只好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见魏泽依旧没出声,便把魏泽那只受伤的手放在浴桶边缘,转身拿了块汗巾替他擦了擦,道:“本将军专门伺候你总行了吧。” “嗯。”魏泽理所当然。 孔翔宇叹了口气,用汗巾沾了点水替魏泽勤勤恳恳地擦起了肩膀。而魏泽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竟一副很是享受的模样。 汗巾擦过肩膀、脖子最后落到了胸口,那心脏的位置上赫然长着一块狰狞可怖的刀疤。想了一阵后,忽然问道:“你是怎么死的?” 其实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虽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胸口的致命伤,可他还是忍不住地想问。 魏泽身体一僵,忽然收起笑脸,眼神蓦然地盯着冒热气的水面出神。看不出恨也看不出什么心思,只是那么呆愣着偶尔皱一皱眉头,像是生气,又更像是无奈。 孔翔宇赶忙道:“我就随便问问,你不用回答的。” 毕竟死这种事对谁来说都是一个不好的回忆,能让魏泽这样的将军死,想来对方也绝不是一般人。 “嗯。”魏泽应声道。 “让开!让我进去!你们干嘛拦着我……赵恒哥哥!”一道清丽的声音打断孔翔宇的思绪。暮雪怎么又回来了?偏偏还是在这个时候! 门外候着的侍卫拦着,却又不敢真的对慕大小姐怎么样,毕竟也是跟赵恒定过亲的人。一通劝阻后,两个大老爷们儿竟让暮雪钻了空子,两手一推毫不客气地冲进孔翔宇的屋子。 第68章 那塞在门上的衣服因着震动掉了大半,房门大开,屋外的白光全数照了进来。孔翔宇连忙跳进浴桶将魏泽护在身后,他真该庆幸沐浴的地方在偏屋的暗处,两屋之间还隔了个屏风,要不然就这一通白光进来,真能把魏泽给晒化了。 门外的侍卫根本来不及拦人,听到动静后,暮雪便气呼呼的往偏屋里走,没好气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狐狸精迷着赵恒哥哥,啊——” 孔翔宇无语的一巴掌拍在脸上,事发突然,他急着帮魏泽挡光根本就来不及出声阻止。 暮雪双手蒙眼背过身,小脸顿时红透了半边天,她不禁羞道:“哥哥你怎么大白天的洗澡啊……” 大白天洗澡很奇怪吗?孔翔宇黑了张脸,正要开口教训。忽然身后的魏泽伸手穿过他张开的手臂将他抱在怀里,好看的下巴带着水汽搁在他肩上,竟委屈道:“我害怕……” “……” 他是真没看出来这祖宗哪里害怕了。 暮雪满脸通红,小声问道:“哥哥洗澡怎么穿着衣服。” 得亏得穿着衣服,要不然传出去这姑娘还怎么做人!孔翔宇没好气道:“还不出去,这是你一个未出阁姑娘随便能进的地方吗!” 暮雪被他凶了一嘴,委屈的都快哭了,说话时都带着颤音,她道:“哥哥你以前从不会这么凶我的,自从你受伤之后整个人都性情大变。你还赶我走!你……你肯定是藏了狐狸精了!” 孔翔宇被说得一愣,从他占据赵恒身体到现在,将军府上上下下从没人说他有什么不同,他还以为赵恒心性本就如此。可经暮雪这么一提醒他才发现,怕是因为自己毁了容有所顾忌,所以才没人跟他提这事。 暮雪说着说着还真哭起来了,女孩子一哭孔翔宇就不敢凶了,只好放软了口气道:“快出去,别胡思乱想没有的事。” 谁想此话一出,那身后的魏泽却开始作妖了,忽然别过脸用红唇贴着他的耳廓,温声细语道:“我是狐狸精吗?” 孔翔宇耳朵处一阵麻痒,又不敢有大动作,只好咬牙切齿的小声道:“你闭嘴。” 他应该庆幸魏泽是个鬼,暮雪一个肉眼凡胎瞧不见他,要不然真解释不清楚了。 门外的两名侍卫踌躇半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进来拖人。孔翔宇皱着眉头冲两侍卫骂道:“干什么吃的,连个丫头都拦不住,还不赶紧带出去!” 暮雪一听更气了,一甩袖子道:“我自己走还不行吗!你才不是我的赵恒哥哥!”说罢便哭着跑了。 孔翔宇脸上虽带着怒气,心里却忍不住的心虚。这女孩子的直觉,有时候还真是挺准的! 金宝手里拿着个卷宗,正好遇到哭着跑出来的暮雪。他看戏似的走进孔翔宇的屋子,很是贴心地帮他把打开的门关上,还顺手把那些掉地上的衣服塞好。 转身对两位洗鸳鸯浴的祖宗说道:“你们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孔翔宇黑着脸从浴桶里出来,甩了甩身上湿透的衣服并不想回答。谁想魏泽竟心情极好地解释道:“赵将军对我有所图,没想到却被看见了。” “……” 作者有话说:我看到有小可爱在猜测,赵恒跟孔翔宇是什么关系,其实这个问题我觉得由宗彦秋来回答更为合适。 招招手:“宗大人,鬼武大人,小宗宗。” 宗彦秋:“……” 瑜灵:“我想替小可爱们采访你一下,对于赵恒跟孔翔宇你有什么想说的。” 宗彦秋:“……” 瑜灵:“好的,谢谢接受采访,再见。” 第33章 金宝干笑一阵,对出来换衣服的孔翔宇道:“不是说了要避嫌,怎么你们这进展竟比百年后还快?” 孔翔宇倒也想知道,这魏泽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一个戴着面具还毁容的赵恒,竟也能让他一见钟情? 还是说魏泽本性就是个花花肠子,谁说与他成过亲他便与谁这般好,那他孔翔宇所遇到的魏泽是不是也如此。 金宝本也就是句玩笑话,说过便如同放屁。他拿起手里的卷宗说道:“我去你书房翻了半天,好在也不是一无所获,想不到这巫术居然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出现过了。” 孔翔宇收回心思,他皱着眉头接过卷宗查看,那上头记载的其实也不算特别详细。只说在距今的两百年前,宁康国曾有一人以自身的三魂六魄当器皿,下过一个骇人的巫术。 因着年份差距太久,卷宗上面记载得也不是很全。有关这个下巫术之人的名字、来历甚至男女都一概不知。 只道这巫术下了之后,宁康国内便开始怪事连连。先是那常年安定的山中湖泊崩了堤,水淹了好些人家,死伤无数,将原本只到脚踝的浅溪变作了支流分叉的长河。 而后安定了不过十日,便隔三差五地有人去往那长河里自缢,宛如中邪了一般。因着自缢跳河的人实在太多,后人怕这长河沾的怨气太重,故而为这长河取了个吉利的名字,金宝河。 孔翔宇收起卷宗拧了拧眉心,对金宝这位河神正主说道:“你这金宝河怨气确实大,若是加上文昌县自缢的那些,少说也历经了三百年的怨气。” 金宝挑着眉道:“你想说什么。” 孔翔宇直言道:“三百年的怨气,居然还能化出你这么个河神也是个奇迹。” 第69章 金宝切了一声,说道:“想夸我厉害就直说,本河神这就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孔翔宇抽了抽嘴角,心道这话是这么用的吗! 两人一搭一唱地说了半天,却不知那屏风后换衣服的魏泽变了脸色。魏泽透过屏风看着身影模糊的孔翔宇,邪气横生的脸上显露着一股难以言表的心绪。 沉默了半晌,忽然出声道:“赵恒,你今年几岁?” 孔翔宇一愣,魏泽这么认真地叫赵恒名字倒是头一回,险些没反应过来是在叫他。他顿了顿,虽觉得奇怪,但还是老实的回答道:“十八,怎么了?” 说罢,魏泽的脸色更难看了,好半天才说道:“没什么,随便问问。”见孔翔宇满脸的茫然,又问道:“离过年还有多久,两个月?” 魏泽这两个问题问得实在没头没尾,孔翔宇也不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只能点点头,道:“是啊,是快过年了。” 金宝想了一阵,忽然回问道:“魏大人,关于宁康国的这些巫术,你怎么看?” 孔翔宇不禁暗赞,这金宝平日里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脑子倒还是挺管用,他怎么就没想到问问魏泽呢。 这魏泽不也是被巫术镇压在了摘香楼底下,说不定还真知道些什么。 然而魏泽却摇摇头道:“不知道。” 孔翔宇叹了口气:“也是,给你贴巫术符咒的时候你都已经死了,不知道才正常。” 他又翻开手里的卷宗看了几遍,问道:“你们说,这个拿自己三魂六魄做器皿的人,会不会就是传闻中的巫师祖?” 假设这人就是巫师祖,而且曾经出现在宁康国,那为什么宁康中关于巫术的记载会这么少,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金宝两个手一摊道:“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孔翔宇把卷宗放到桌上,他开始有些叹息魏泽把摘香楼老板娘给杀了,要是在留那么一会儿,说不定就能知道一些有用的线索。比方说,是谁把魏泽镇在底下,又是谁让他们来宁康作乱等等。 不过这也就是他自己想想,真要留下来那巫鬼老板娘也未必会说。 入了夜,他给魏泽另外准备了一间不透光的屋子,可魏泽偏不乐意非要与他挤在一张床上,以至于他不得不跟着搬到了那间不透光的屋子里。 魏泽几乎是沾床就睡,想来这几百年被镇在底下都没睡过好觉吧。不过孔翔宇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了,他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即便哈欠连天也无法入梦,干脆侧过身支着头看魏泽。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孔翔宇才能肆无忌惮地表露着喜欢。百年前的魏泽与他印象中的魏泽相差很多,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得要心动。 他不清楚这种心动究竟是他的还是赵恒的,印象中的赵恒并不是个断袖,可因着将军的身份倒也没对哪个女的动过心。即便是有些在意的暮雪,也只是如同妹妹一般看待。 孔翔宇轻轻地摘下面具,他俯身在魏泽的薄唇上碰了碰,这个吻轻柔小心,稍纵即逝。抬头时,火热的唇瓣上还带着一丝凉意。 他将面具重新戴好,翻个身闭眼睡了。 过了几日,皇宫里便有人来传,说是太子要见他,商谈有关巫鬼一事。孔翔宇搓了搓手,自从到了这儿,他还是第一次见活着时候的宗彦秋。 金宝一听见的是宗大人,非嚷着要跟去看看。不过因着皇宫大内闲杂人等不能进,所以只能让金宝化作原身藏在孔翔宇的衣服里。 至于魏泽,白天这厉鬼也出不来,只能委屈一下暂且把他关在屋子里了。 这宁康国本就繁荣昌盛,皇宫建设的也极为富丽,即便是脚下的石砖用的也是大块完整的玉石,更不用说别的那些华美装饰品了。随便挖下一块都够百姓用上好几年的了。 孔翔宇很难想象,像宗彦秋这样的鬼武,生前竟也有过这么一段鼎盛时期。 他被一路带到了宗彦秋的书房,或者应该说如今宁康国太子的书房。这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红衣长袍,即便当了太子也不怎么穿那华丽的太子服。许是见他的关系,就连头发也没好好打理,散乱随意地披在身后。 他还记得成为鬼武后的宗彦秋,脸色苍白带着阴森的鬼气。不想活着的宗彦秋竟也是这般模样。 金宝藏身于孔翔宇的发顶,欣赏了一番后忍不住评判道:“原来宗大人活着的时候就肾虚啊。” 孔翔宇满脸黑线,对金宝小声道:“别胡说。” 也难怪金宝会这么认为,现下的宗彦秋确实一副气虚体弱的模样,就连唇色都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 这若是换成从前,他铁定会跟金宝一样认为,甚至还会跟着调侃两句,但自打有了赵恒的记忆后就有所不同了。印象中的宗彦秋虽没个正经,可身体却还是很康健的,要不然也不会与他一起双剑合并,在战场上大杀四方了。 宗彦秋见孔翔宇推门进来,放下手中笔墨扯了个笑脸说道:“呦,一个多月不见,赵将军看起来越发威武了。”他从案桌后站起身,走到孔翔宇身前,对着那张银质面具左右看了看,夸赞道:“做得还真是精致,别说,你这模样看起来反而更招女孩子喜欢,我都快心动了。” 孔翔宇拧着眉,并没有被这人的胡言乱语逗乐,而是一脸严肃地问道:“你怎么回事,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第70章 按照赵恒的记忆,他与宗彦秋这个拜把子兄弟感情深厚,要是得知他被岩浆烫的躺了一个多月,怕是早就巴巴地来看他了。 宗彦秋笑道:“什么大病初愈,我这最多就是女人玩多了,多吃点人参补药就行。” 金宝藏在暗处,忍不住地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嫌弃道:“迟早被女人玩死。” 从桌案走到孔翔宇面前不过短短几步路,竟让这位在战场上血战英勇的太子殿下累得喘起了大气。嘴里虽说着不正经的话,笑的高兴,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孔翔宇一把握住宗彦秋的手腕,那只曾经能轻松握重兵器的手,现下竟软弱无力地耷拉着。 宗彦秋扯了扯,竟没能从他的手里抽出来。 孔翔宇不禁质问道:“到底怎么了?” 见宗彦秋摆出一副还要胡扯的嘴脸,便转头对站在角落半天不做声的小太监道:“你说,太子究竟怎么了,身体弱成这样,我可不信什么玩女人的说辞。” 说实话,在记忆中,宗彦秋玩归玩却不会真的去做那些出格的事。或者换句话说,宗彦秋与他一样,都是个光说不练的假把式。 那小太监被质问了一句,立马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嘴里支支吾吾地不敢出声。 宗彦秋指着那跪着的太监,一副玩笑的模样说道:“他能知道个屁啊,我真没事。” 然而孔翔宇却不吃他这套,没好气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自打你当上了这个破太子,没有一天是安生的。你说,是不是大皇子,能让你这么忍着瞒着不愿说的,除了你那位好大哥也没人了。”说罢他甩手松开宗彦秋的手。 说来也怪,明明受苦的不是他,却莫名地生出一股无名火,想来定是赵恒的缘故。 自从到了赵恒的身体里,他孔翔宇的命就不像是自己的,做什么想什么仿佛都带着赵恒的影子。可硬说他就是赵恒,很多时候又觉得是他自己。 金宝虽知道面前的赵恒就是孔翔宇,可他还是忍不住地问道:“翔宇,你没事儿吧?” 孔翔宇定了定心神,他觉得自己已经有点越来越控制不住赵恒的心性了。 魏泽曾与他说过,宗彦秋当年是被他父亲一杯毒酒给赐死的,可自从有了赵恒的记忆后他才知道,面前的这位皇子一直都受着他父亲的偏爱。也许,那杯毒酒本不是他父亲给的。 宗彦秋搓了搓被捏红的手腕,面露尴尬,连忙岔开话题道:“我真没事,身体好得不得了,要不然你给我叫几个美人儿来,我连着三晚都行。” 金宝忍不住的一龙爪拍在龙脸上,心道这宗彦秋还真是活着死了都一副德行。 孔翔宇无奈地摇摇头,懒得继续贫嘴,从怀里拿出之前没来得及递交的巫鬼娃娃,道:"你先看看这两个,这东西我之前让小贾给你送过一个,但之后碰上的显然杀气更重一些。 “早前发现的巫鬼虽浪费粮食却还不至于致命,之后的这两个却一直以女子性命为目标,而且手段极其残忍。” 宗彦秋站了一会儿有些累,不得不重新坐回之前的地方,他拿起两个巫鬼娃娃查看,一改先前的不正经,道:“你的事我听说了,先前小贾送来时我便去查了有关巫术的线索,只可惜毫无所获。” 他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不过,最近皇宫里也出了一件怪事。那间许多重兵把守的国库,竟连续几晚都遭到了盗窃。” “国库失窃?”孔翔宇忍不住惊叹道。 宁康国的皇宫可以说是个铁器都难以打穿的地方,何况还是个重兵把守的国库? 他问道:“怎么失窃的?会不会是内贼?” 宗彦秋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是内贼,或者我换个方式说,那些财宝,即便是当着你的面也会自己消失。” 作者有话说:qaq大家给我多留言哦~(期待脸!) ps:宗大人总算出来了,不容易啊! 第34章 吃粮草,杀女人,夺财宝,这些事件的最终目的无非就是要宁康灭国,可这也正是孔翔宇觉得奇怪的地方。 以宁康如今的实力,若只是这些小东西根本起不了太大的风浪,想必对方也很清楚这一点。 会做这些下作的小动作,无非就是怕自己实战力量还不足以与宁康抗衡。可若是如此,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暴露行踪?而且暴露得还如此明显,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似的。 孔翔宇头疼的搓了搓太阳穴。 他现在有两个假设,其一,这些破事儿其实都是内贼,只是做成了他国进犯的模样来迷惑人;其二,对方有十足地把握灭国,这些小动作不过只是示威,根本不在意他们看不看得出来。 宗彦秋看着孔翔宇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忽然嗤笑一声道:“你还是老样子,一想事就喜欢在屋子里来回走。” 孔翔宇被说得一愣,先前暮雪还说他性子变了,这会儿却又有人说他没变。他不禁心中惊颤,真怕有朝一日自己真的会变成赵恒,若是如此,他还能回去吗? 他甩了这股可怕的心思,转而问道:“国库内财宝消失的事,你是听闻还是亲眼所见?除了消失外可有人出事?” 宗彦秋摇头道:“没有,我没有亲眼所见,所有的事情都是父皇与我说的。” 孔翔宇想了一阵,道:“你平时好奇心不是挺重的吗?这么奇怪的事你居然也没亲自去看看?” 第71章 宗彦秋笑道:“我倒是想看,可也得有国库的钥匙不是。” “也是。”宗彦秋虽贵为太子,不过国库的钥匙一直都在皇帝手里。何况国库失窃不算小事,而且还得藏着掖着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他不禁看了眼侯在角落里的小太监,心道这宗彦秋对身边的人还真是信任。 书房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来的是个侍卫,听声音似乎还挺着急。那侍卫道:“太子殿下,赵将军的侍从来报,说是有人带着大批打手去了将军府邸,扬言说是要抓巫鬼。” 孔翔宇急忙打开书房的门,皱眉道:“谁这么大胆子?” “小得不知。” 去他的府里抓巫鬼?他府里哪来的巫鬼,莫不是!孔翔宇赶忙对书房里的宗彦秋道:“我先回去一趟,国库的事我晚上再来找你!” 宗彦秋根本来不及阻止,掐着孔翔宇的背影急道:“晚上你怎么进来啊?” 孔翔宇边跑边喊道:“老规矩!” 小冒等在宫门外急得直跺脚,见将军火急火燎地出来了,赶忙递过马匹的缰绳说道:“将军您刚走慕姑娘就带人来了,本以为也不是什么大事,嘴上嚷着要抓巫鬼,可谁曾想慕姑娘竟是来拆黑屋的!” 孔翔宇赶紧翻身上马,小冒也赶忙跟上。他脸色铁青的问道:“是慕小姐说我府里有巫鬼,还是那些她带来的人怂恿着说有巫鬼?” 小冒急道:“是慕姑娘,一口咬定了巫鬼在将军府,而且直奔将军屋子旁的黑房,好像笃定了巫鬼就在黑屋里。” 孔翔宇急得又狠抽了几下马鞭,飞速中脸上竟染上了一丝冰凉,冷风呼啸下竟还夹杂着片片雪花。 这黑房他是私下让人建了给魏泽的,这虽不是什么大事,可知道的也只有将军府里的人。先不说是谁诬陷的有巫鬼,单说暮雪带人直奔黑房也足以说明,他的身边确实有内鬼。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虽是阴云密布,可终究还是白天。他府里的侍卫全是好手,阻拦那些闲杂人等倒没什么问题,可一定不会有人去阻止将军的未婚妻。 魏泽!可千万别在他赶到之前碰着白光! 到了府邸门口便听到里头打砸的声响,孔翔宇一拍马背,几乎是踏着墙檐飞身去了后院。 院中人满为患,几乎都是幕府的下人,这些人没什么武力,三两下就被府里的侍卫给扣下了,只是那暮雪带来的女眷却没人敢碰。 黑屋里用来遮挡白光的黑布全被扯下丢在了院子里,不时地还能看到暮雪指挥着几个丫鬟扔屋里的东西。 孔翔宇目眦欲裂,他一把抓过暮雪的手,那青葱般细软的手上,正抓着他给魏泽穿的狐裘。 厉声道:“统统给我住手!打砸将军府,谁给你们的胆!一个个都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赵恒是个将军,这般凶狠的模样以往也就只会在战场上,如今对着一干女眷几乎是当场就把所有人都给震住了。 离他最近的暮雪被吓得浑身一颤,眼眶里顿时蓄满了水雾。他抬手抓过暮雪手里的狐裘,几步冲进黑雾里查探。 那些原本挡光的窗户如今全被扯开了黑布,白光穿过窗格将屋子里照得透亮,几乎没有一个角落是能躲鬼的。 “魏泽!”他翻腾着屋里的衣柜木箱,却始终没看到半个鬼影,心中焦急万分,手指都跟着有些发颤。 不会的,印象中的魏泽一直是个极为强大的厉鬼,他不仅仅是厉鬼还是未来鬼蜮的鬼王,区区白光怎么能对付的了他! 孔翔宇翻开最后一个衣箱,依旧是空的,他愤起一脚将那箱子踢翻在地。他沉默一阵,鼻子竟开始有些泛酸。 他的魏泽,不会就这么消失的。如今的一切不过是百年前已经发生过的事,他只是被意外带来这里查看真相罢了,不会因为他的到来而有所改变,他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可如今的一切似乎都有些不一样了,这个年代好像真的因为他的出现而生出了许多变化。比方说魏泽,又比方说暮雪。 他看着掉在地上的狐裘,眼眶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 金宝从他的头发里探出半个龙头,龙嘴张合半天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暮雪颤巍巍地从门外进来,声音都带着一丝哭腔。长到这么大,赵恒还是第一次凶她,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赵恒,就如同疯魔了一样。 她委屈地咬住红唇,最终还是坚定的出声道:“赵恒哥哥,你一定是被人下了巫术了,这黑屋留不得,那东西会要了你的命的。” 孔翔宇收了收心神,转身看着一脸委屈的暮雪,强压着心中怒火,问道:“是谁告诉你我这里有巫鬼?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府上有黑屋?” 像暮雪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每日心里想得最多也就是怎么样赵恒才能喜欢她,她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定是受了谁的挑唆。 暮雪搓捏着自己的手指,憋了半天不敢吭声。 孔翔宇顿时没了耐心,厉声道:“还不说!是要我把你带来的人统统打一顿吗!” 暮雪吓得一颤,红着眼眶小声道:“是……是哥哥你府里的人。” “谁?”孔翔宇眉头为皱,果然是内贼,而且还是个与巫鬼有关的内贼。 暮雪摇摇头,眼泪也跟着下来了。她哽咽着说道:“那人一身黑衣戴着个面具。我不知道是谁,只是那人手里拿着哥哥府上的侍卫令,所以我才……” 第72章 “什么面具,怎么样的黑衣,说清楚!”孔翔宇强压着怒火,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见暮雪支支吾吾哭得泣不成声,他又指着暮雪身边的贴身丫鬟质问道:“你来说,说不出来一律按私闯将军府来定罪。” 那丫鬟吓得当场跪在了地上,连忙说道:“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就连手上都戴着黑色的手套,半点儿也瞧不见别的。脸上戴着白色面具,没有五官也没有看路地眼孔。” 金宝惊叹道:“无脸面具鬼?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孔翔宇顿时脸色煞白地向后退了一步,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当初那位要吞噬他的黑影,那个长着他二哥一样眉眼的黑影。 “怎么会……”那黑影难道不是赵恒?竟是在百年前就已经存在了?还是说,那黑影同他与金宝一样,也被玉扇的红光卷到了这个时代? 他不禁浑身都失了气力,忽然对一干众人摆摆手,道:“小冒,你同小贾二人将这些人都轰出去,以后莫要再踏入将军府半步。” 小冒顿了片刻,问道:“那慕姑娘……” 他收回手,无力道:“一样。” 慕雪哭着上前抓住他的手,哽咽道:“赵恒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只是被人下了巫术分不清是非,我这是为了你好,你不能赶我走!” 见小冒要上前拉她,不禁大声道:“我不走,放开我!哥哥你这是鬼迷了心窍,你可是我们宁康的将军,若是连你也中了巫术,我们宁康国的百姓还如何能平安。” 小冒招来门外的小贾,两人合力才把暮雪给拖了出去,连同院子里带来的一干众人。 没了人的院子顿时安静了许多,外边儿的雪越下越大,带着冷冽呼啸的寒气冻得他浑身发颤。 他捡起地上的狐裘披在身上,上头还留有魏泽独有的清香。很难想象,一个早上还与你同塌而眠的人,此刻竟就这么消失了。 孔翔宇颓丧地走到院落里,任由这漫天白雪落在他身上。这世间每一个对他好的人,最终都会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他以为魏泽会有所不同,可终究还是将他给弄丢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送的海星!?(?>?<?)? 第35章 大雪不知下了多久,他虽穿着狐裘可身体却在不断地失温。有人替他撑伞挡住了那些白雪,他通红着鼻子,无奈道:“不用管我,我就想这么站一会儿。” 那人没有出声,却就这么安静地陪他站着。 孔翔宇烦躁的骂道:“我让你走听不懂吗?” 伞面依旧替他撑着,他恼怒的转过身,满脸的悲痛撞进了那双深邃的眼瞳里。白皙苍白的俊脸,眼角带着一丝邪气的微红,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斗篷长至地面将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 就连撑伞的手上也带着一副能遮挡白光的黑色手套。 孔翔宇倒吸一口凉气,他连忙抬手抚上那人冰冷的脸,哽咽道:“你没事?我不是在做梦吧?” 魏泽手执一把白色油纸伞,抬手抚上他的手背,温声道:“你怎么哭了?是因为我吗?” 孔翔宇揉捏着魏泽的脸,转而又在那白皙的颈项间掐了一把,确信眼前这鬼是真的。抬手便往自己头顶上拍了一巴掌,把金宝拍得一激灵,说道:“金宝,你快看看,这是真的吗?” 金宝气结的翻了个白眼,他刚才看到的时候就想提醒了,可偏偏魏泽不让他说,他只能闭嘴了。 魏泽伸手抱住孔翔宇的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他们胸膛贴着胸膛,在孔翔宇毫无防备之下,魏泽低头吻住了他那张略微冰冷的唇。 孔翔宇瞪大双眼,愣怔片刻后赶忙抬手推拒着,然而魏泽抱着他的手却更紧了,甚至比刚才更为用力地吻着他。 唇齿交融不休,魏泽在他的红唇上研磨一阵,垂着眉眼,微微分开。在于他一指之隔处,温声道:“嘴张开,我要亲你。” 孔翔宇呼吸急促,那原本就被冻红的脸颊此刻却开始一阵阵地发烫,薄唇微启还未来得及多说一个字,又再一次被魏泽封住了口舌。 这一次,魏泽吻得更为强势,几乎攻城略地的席卷着。红舌交缠,白齿轻触,每一次进攻都让他窒息。 他用鼻息急促的呼吸着,双手撑在魏泽的胸口,那原本该有心跳的地方静如死水。他强行拉回一丝理智推拒,总算是将二人纠缠的唇瓣给拉开了些。 魏泽握着白伞的手指微微松开,任由那油纸伞落在地上。五指轻柔地抚上他的后脑,稍稍用力,便让他溃不成军。 魏泽咬着他,吻着他,强势不容抗拒。孔翔宇心中慌乱,那推拒着魏泽的手赶忙转而去抓人身后的兜帽。如此一来,倒像是他在主动抱着魏泽。 红唇辗转吸吮,把孔翔宇的最后一丝理智也给亲没了。眼角不禁染上一层水汽,他有多想魏泽,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白雪纷飞,绵延不绝,相隔百年也依旧不减那份喜欢。 两人分开时,孔翔宇还有点儿没回过味儿来。说好的在这个时代与魏泽没有瓜葛,可不知不觉间竟还是发展成了这般模样。 他低垂着头喘气,那被研磨撕咬的唇瓣还有些微肿。魏泽抱着他,他也不知什么时候抱住了魏泽,两人沉默半天谁也没先开口。 第73章 那藏在他头发里看了半天恩爱的金宝实在憋不住了,满脸嫌弃的出声道:“二位还真是不避嫌呐!” 孔翔宇连忙收回手从魏泽的怀里出来,一把抓起头上的金宝塞进袖子里。对魏泽没好气道:“我是要娶妻生子的,你可别在做这种事了。” 魏泽顿时变了脸色,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白伞,说道:“赵恒,你到底什么意思?” 孔翔宇被这一声赵恒给叫回了魂,他险些就要忘了自己究竟是谁。于是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要提醒你,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所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感情。” “是吗。”魏泽捏着白伞的手指紧了紧,脸色不善却也没再有下文。 又是一阵死寂的沉默,最终还是魏泽先泄了气,他道:“抱歉,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罢便撑着伞要走,孔翔宇心中不忍,连忙出声道:“大白天的你要去哪儿?” 魏泽顿了顿,背着他道:“你赵将军有自己的日子,我去哪儿与你何干?” 见魏泽要走,孔翔宇便着急,几步追上前抓着魏泽的黑袍,道:“不准走!除了我这儿你哪儿也不能去。” 魏泽转过身看着他,嗤笑一声,道:“赵将军究竟是什么意思?对我无意却又要我留下?” 孔翔宇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更好,在这里他绝对不能喜欢上魏泽,可那抓着魏泽黑袍的手却怎么也不肯松开。 魏泽见他又是一阵沉默,心中懊恼,欲要走时孔翔宇才急道:“你让我适应一下行吗?总不能指望我一下子就从喜欢女人变成喜欢男人吧?” 魏泽顿了顿,问道:“那要多久?” 孔翔宇喉结滑动,犹豫了半天才出声道:“……三个月。” 可谁想魏泽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却说道:“最多一个月,到时候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做的。” 孔翔宇浑身一僵,这究竟是怎么了,百年后的魏泽即便在怎么样都会为他忍着,只要他不同意魏泽就不会强迫。可一旦对上了赵恒,似乎就乱了套。如今他要魏泽留在身边,就只能点头。一个月就一个月,能拖着也好。 金宝呆在袖子里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也别一个月了,干脆洞房得了。” 孔翔宇抬手往袖子上拍了一巴掌,对魏泽道:“别理他。” 他把黑屋里被扯下的布重新折腾好,一些被打砸损毁的东西也全换成了新的,等折腾完这些正好天黑。 为了以防万一,这一次他无论去哪儿都带上魏泽,真恨不得将这鬼搓小了塞自己衣兜里才安心。 皇宫有皇宫的规矩,过了戌时便会闭城门,即便是赵恒也不能在进入。孔翔宇熟门熟路的摸到皇宫高墙的一侧,那隐蔽的角落里常年放着一只破损的石狮子。 说起来这石狮子当年还是赵恒与宗彦秋练武时打破的,后来石狮子被换到了这儿搁着,反倒成了他偷摸进宫的踏脚石。 孔翔宇脚尖轻点翻身进了皇宫大院,落地时正好与光明正大走进来的魏泽打了个照面。 要说这时候就显出当鬼的好处了,活人瞧不见。 他来不及感叹,带着魏泽飞身跑去了宗彦秋寝宫的屋顶。他与宗彦秋曾定下过暗号,只要在屋顶上敲三下,宗彦秋便会把屋子里的人叫出去,然后他在翻身下去。 然而正当他抬手要敲时,便听那照顾宗彦秋的小太监心痛道:“太子您又咳血了,都说那毒没解干净您不可如此操劳,可您偏不听。” 孔翔宇赶忙轻手轻脚地翻开瓦片查看,只见宗彦秋依旧穿着那一身红衣,伏在案桌前猛烈地咳嗽着,面前的宗卷上染着几点殷红。 宗彦秋无力的挥挥手,说道:“没事的,反正无论如何也不会要我死。” 小太监不禁有些生气,一边擦拭着桌上的血迹一边埋怨道:“大皇子也真是的,好歹都是陛下的子嗣何苦呢。” 谁想宗彦秋难得没有露出一张玩世不恭的笑脸,忽然严肃道:“别胡说,这样的话以后一句也不能说,听到没有!” 小太监憋着嘴,赶忙答应。 屋顶响起了三声敲击,宗彦秋顿了片刻挥退小太监。孔翔宇翻身下来,平稳落地。 宗彦秋忽然打了个寒颤,说道:“赵将军这是去了哪儿?怎么一进来就阴森森的。” 孔翔宇看了眼身旁站着的魏泽,干笑一声道:“怎么,太子殿下还有怕鬼的时候?” 宗彦秋笑道:“废话,是人都怕鬼,难道你不怕?” 金宝再次窜到了孔翔宇的头顶,捧着肚子好一通乐,他小声道:“原来宗大人活着的时候居然还怕鬼,改日回去碰到了我一定要好好数落数落。” 孔翔宇不作声,他看着一身病态的宗彦秋,问道:“就你这幅身子骨还能跟我干大事?” 宗彦秋顿时有种男儿力壮被质疑的不爽感,道:“笑话,你现在就算让我上战场都行。” 孔翔宇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了一起去。 因着近两日国库闹失窃,所以管辖的侍卫比平日还要多出许多。孔翔宇虽说如今是宁康国的将军,可也绝对没有硬闯的道理。 这时候他又忍不住要夸一夸魏泽了,人家的千刃白雾随手这么一飘,那看守的侍卫一个个都被定在原地不得动弹。 以至于宗彦秋进来时候还在好奇,这侍卫究竟是怎么被控制住的。孔翔宇只能随口撒了个谎说是自己带的迷药。 第74章 两人偷鸡摸狗的进了国库,刚进来孔翔宇便忍不住的惊叹道:“怎么是空的?” 国库的四周画着仙女登天的壁画,除了四根纯金打造的顶梁柱外,竟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剩下。难道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国库已经被搬空了? 宗彦秋赶忙摆摆手说道:“你误会了,这屋子不过是表象,真正的国库在我们脚下。” 说着便去其中一根金柱上敲了敲,一阵空鸣后,屋子中心的玉石地面自行拉开了一道入口,一条玉石阶梯蜿蜒而下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入口被打开,金宝以及他身侧的魏泽同时说道:“好重的血腥气!”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孔翔宇连忙把宗彦秋推到了身后,道:“别进去,里面有东西!” 宗彦秋好奇心大起,扒着往里边儿张望了会儿,只可惜地底下太黑他什么也看不见,道:“你看见了?在哪儿?” 其实孔翔宇也只看到了一片漆黑,他甚至都闻不出那股所谓的血腥气。但金宝与魏泽都这么说,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金宝抬头闻了闻,忽然道:“这血腥气时强时弱,应该……” “别动!”宗彦秋忽然一声叫唤,把孔翔宇吓得一激灵。 正打算转头问问怎么了,宗彦秋便抬手一巴掌拍飞了他头上的金宝。完事儿了还往自己手心吹了吹,说道:“这国库里怎么会有鼻涕虫啊?” 金宝被拍得晕头转向,等站稳了气的龙鳞都抖了三抖,正要破口大骂,被孔翔宇一把捂住龙嘴快速地塞进袖子里。 帮腔道:“可能地处潮湿,长虫了。” “唔唔……”金宝气的七窍生烟,要不是被孔翔宇捂着绝对要把宗彦秋的祖宗都问候一遍。 魏泽道:“你在外面呆着,我先进去看看。” “等等!”孔翔宇拉住魏泽连忙制止,那巫鬼也不知是什么缘由好像盯上了魏泽,今天将军府这一出就是。 宗彦秋被说得一愣,问道:“怎么了?” 他差点忘了,宗彦秋现下看不见魏泽。只好又转而对宗彦秋道:“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看看。” 宗彦秋顿时不干了,说道:“我武功又不比你差,何况来都来了,你现在让我在外面干看着?” 孔翔宇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从前我也不拦你了,可如今今非昔比,你还是安生些比较好。” 说罢便拉着魏泽进了地底,宗彦秋只好在外头说道:“你要是有情况就喊我,别逞强。” 孔翔宇应了声,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照路。这整一片地下国库都是由玉石建造,不过与其说是玉石铺路,倒不如说是在玉石上挖了间屋子更为贴切。 沿途而下,地库中被放了不少金银财宝,不过都被堆放得极为齐整。孔翔宇挥动着火折子四处查看,这国库的两边被安放着大小不一的六座猛兽金身。说起来,这些金兽当年还是别国进贡来的贡品。 火折子照过一只豹子,火光映射下展露着精致的雕工,可算得上是栩栩如生了。这豹子与寻常野豹不同,嘴里长着两根长至地面的獠牙,倒像是话本子里的远古兽类。 他把火折子移开看向下一座金兽,然而余光滑过时,好像看到刚才豹子的眼睛也跟着他变换了方向。 他连忙又将火折子转回原处,那豹子的眼睛竟真的与刚才有所不同,可手掌触摸下依旧是不会动的金雕。不禁奇道:“怎么回事?” 相较而言魏泽就比较简单粗暴了,他伸着两根修长的手指,一边一根直接戳了戳那金豹的眼珠子。 手指触及下是坚硬的金子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金宝巴巴地爬回孔翔宇的发顶,分析道:“感觉像巫术,可又有些不太像。难道是因为在金器上的缘故?” 说着,便用细弱的龙爪挠了挠那金豹的眼珠子。 忽然一阵金器撞击的声响,孔翔宇愣怔之下便看到这只金豹的身体被劈得裂成了两半,断裂之处还幽幽的冒着一丝白气。 二人沉默一阵,便听一旁的始作俑者说道:“没什么特别的,一拍就裂。” “……” 孔翔宇有些无言,这好歹也是国库里的宝贝,下手能不能注意着点! 地底的国库被挖成了三间石室,他们现下的这间最大,且放置的宝贝也多,相比较下,另外两间耳室看起来就小了许多,但也都摆放着金雕猛兽。因着金兽身形较大,所以那两间耳室看起来更像是专为金兽打造的凹槽。 据宗彦秋描述,这间国库在发现盗窃之前财宝几乎是全数塞满,可以说,就算有人来了也不似现在这般能够在里头随意走动。 但现下看来,这有些略显空旷的国库,确实是被盗走了不少。 宗彦秋在外边儿等的有些不耐烦,往里面探进半个头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 孔翔宇道:“暂且没有。” 宗彦秋顿了顿,又说道:“其实这里头最值钱的就是那五座金兽,你就看看那些金兽有没有损毁就行。” 孔翔宇顿时一阵心虚,连忙扯谎道:“我一进来就看到有一座裂了。” 金宝:“……” 魏泽:“……” “什么!裂了?”宗彦秋急了,一阵躁动下竟是也要下来。 孔翔宇连忙出声道:“你先别下来,我看一看先。等等!”宗彦秋刚才说什么?五座金兽?他明明记得下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六座才对! 第75章 火折子重新照回去,将那六座金雕看了个明白,除了最开始的那座金豹,剩下的猛兽并没有任何异常。 金宝扯了扯他的头发,掐着嗓子小声道:“翔宇,你快看看上面!” 孔翔宇连忙抬手照向顶部,谁想那火光之下竟匍匐着一张无脸面具!他大骂一句,连忙跳开。 面具鬼身形如鬼魅,几个撺掇间便跑出了火光的范围。 孔翔宇浑身都起了层鸡皮疙瘩,没想到冤家路窄下竟在此处遇到了。见那黑影要跑,他连忙说道:“魏泽,别让他走了!” 谁想那一贯帮着他的魏泽竟纹丝不动,眼睁睁地看着那黑影贴着墙面消失在了入口的地方。 不禁对魏泽气结道:“你怎么让他跑了!那可是……”那可是百年后要了他大哥命的东西! 后半句话愣是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他重新审视着面前的魏泽,说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魏泽摇头道:“不知道,不过这鬼并未伤人,我不能滥杀无辜。” “无辜?”孔翔宇有些急了,可他要怎么解释,难道说这东西在百年后会杀人,所以你现在必须得现在灭了他? 他被自己一口气憋得难受,可也不得不承认,这鬼东西目前为止确实还没做什么孽。 就好比有人跟你说,那个人三年后会杀人,难道你就要因此而相信然后提前把人抓了吗?这显然不可能。 金宝也觉得憋屈,只能在他耳边小声道:“我总觉得,这个魏大人怪怪的。” 孔翔宇摆摆手道:“算了。” 其实说到底魏泽做得也没错,这厉鬼将来成立鬼蜮,掌管着凡人生死以及人死后的来世命运,他会这么想倒也合情合理。 那黑影出现得突然,但显然与盗窃国库搭不上边,要不然魏泽也不会这么说了。 他拿起火折子重新看起了剩余的五座金兽,忽然手腕处被魏泽握住,他茫然抬头。 魏泽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孔翔宇别过脸,明显没什么好脸色,不过嘴里还是说道:“没有。” “你有。” 孔翔宇转过身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却听身后的魏泽解释道:“鬼在生前也是人,人都有善恶,即便成了鬼也是。在恶念还未到来前,我便不能随便动手。” “我知道。”他只是有些烦闷罢了。 魏泽继续拉着他,道:“可你在生气。” 他叹了口气,学着金宝以往的模样,两手一摊道:“我真没生气。” 魏泽垂目看他,显然是不信。这么继续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孔翔宇忽然就玩心大起,说道:“要不这样,你叫我声哥哥我便不生气了。” 百年后的魏泽就老叫他哥哥,到了这儿似乎就没了这个习惯,当然主要还是因为赵恒的年纪比魏泽要小。 魏泽别过头,沉默一阵后说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一个称呼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百年后这鬼不是叫得挺利索的么。 谁想魏泽却说道:“我只对与我成亲的人这般叫。” 孔翔宇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他竟不知,魏泽叫他哥哥还存着这么个心思。他原以为叫哥哥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连忙转过身,拳头抵唇,竟难以言喻得高兴。好半天才出声道:“也是,那你可记住了自己说的话,只有你的夫人才能这么叫。” 他笑着摇摇头,这小子,说什么夫人。哪有叫自己夫人哥哥的,他是打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娶个男的?不过这样也好,也许对于魏泽来说,他孔翔宇便是那个唯一的特例。 思绪扯回当下,他再次照亮这些金兽,忽然就觉得有那么点儿不太一样了。他指着那两座放在耳室里的金兽,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左边那只金兽比之前大了一些?” 金宝趴在他头顶,眯着龙眼细看,道:“好像确实大了点,之前那金兽的头好像还没碰到顶,怎么现在全顶在上边儿了?” 魏泽抬手将他护在身后,抬手用白雾凝出几把锋利的刀刃,说道:“有没有问题,试试不就知道了。” 孔翔宇根本来不及出声阻止,那带着邪魅鬼气的刀刃,在一阵白雾之下,把那座金雕给彻底拦腰劈断了。 速度太快,而且手法干净利落,毫无一丝犹豫。 一阵金器碰撞后,那上半截断裂的金兽身体跟着斜切面滑开,撞在了一旁的耳室墙面上。 “……” “啊——赵将军,你都做了什么!!”宗彦秋急匆匆地从入口处下来,指着那两座刚刚倒塌的金兽,气得手都跟着抖了。 孔翔宇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安抚道:“你听我解释,其实我什么也没做,真的。” “你你……”宗彦秋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下文,深吸了两口气像是在让自己定神。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可都是国宝,你知道国宝是什么意思?” 孔翔宇非常能理解宗彦秋的心情,他看了眼魏泽这个罪魁祸首,胡诌道:“这个,地底下的国库有些太过干燥,有时候太过干燥,裂了也挺正常。” 宗彦秋拳头捶胸,一副快要气绝的模样。 魏泽显然没有始作俑者的觉悟,他无所谓的走近那两座金兽查看,忽然嗤笑一声说道:“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第37章 那被劈开的金兽原是一只半蛇半雕的怪物。下半身蛇身盘踞成一团,而上半身本是蛇头的地方变成了半个老鹰的身体,原是两种天敌竟被雕在了一起。如今被魏泽一刀两断反倒成了两个单独的东西。 而自打这金兽被劈开,他便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血腥气,又或者说是尸体的腐臭气。 他用火折子照着魏泽看的地方,不想,在那断开的金兽体内竟还嵌着一具人骨。骨身周围有些凹凸不平的空洞,看起来像是事先在金兽体内做了凹槽,再将人骨嵌进去。 金宝显然已经忘了宗彦秋还是个凡人,探出半个龙身搓爪分析道:“果然是巫术,不过做成这样的巫术还是第一次见。” 宗彦秋顿时被吓得一激灵,忙叫道:“谁?谁在说话?” 孔翔宇忙安抚道:“你不要紧张,这个事情说起来可能有点复杂。” 宗彦秋忙倒退两步,忽然撞上了站在孔翔宇身侧的魏泽,魏泽嫌麻烦竟也显了身形。 这下可真把宗彦秋给吓懵了,他脊背一僵猛地咳嗽起来。 孔翔宇连忙帮着顺气,瞎编乱造道:“这是我请的高人!武功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所以比较异于常人。” 宗彦秋咳得面红耳赤,顺气后说道:“你少唬我。”他看了眼身后的魏泽,问道:“先前有人说你养巫鬼,是不是真的?” 魏泽听后顿时有些不高兴,语气也带着一丝轻蔑,道:“巫鬼?” 孔翔宇生怕这祖宗又说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赶忙打圆场道:“没有的事,我什么品性你还不知道吗?这真的是高人,不信你看。” 说着,他便去掐了把魏泽的脸,皮肤白皙有弹性。“如果真的是巫鬼没这么好的皮囊。” 魏泽:“……” 宗彦秋将信将疑,如今宁康巫鬼四起,又相传赵将军养巫鬼,也难怪他会这么想, 见这人暂时是稳住了,孔翔宇便重新用火折子照亮那金兽的断裂口。说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巫术,能把人骨放在金器里进贡?” 宗彦秋煞白着一张脸从魏泽身侧走开,赶忙对孔翔宇照的地方看了看,皱眉道:“怪了,这只金兽怎么先前没看到过?” 孔翔宇抬手摸了摸那光滑的斜切口,问道:“什么意思?” 宗彦秋叙述道:“这些金兽,乃是当年一个叫万祈国的小国进贡的。当时送来的金器有不少,不过大多都是些闻所未闻的猛兽雕像,大小不一,有的只有巴掌这么大。像面前这么大的金兽,印象中确实只有五座。” 他敲了敲这蛇身雕头的金兽继续说道:"因着这些猛兽长相怪异特殊,父皇觉得新奇有趣,就将它们当成了国宝放着。 我记得那五座金兽分别是长牙豹、巨骨象、凶齿鳄、百毒狼以及八角食人鲨。像面前这样的当时也有,只是最多也就巴掌大,断没有成巨像的地步。" 孔翔宇思索一阵,对一旁半天不做声的魏泽问道:“你刚才说原来如此,是知道些什么吗?” 魏泽指着那金兽身体里的白骨说道:“这白骨下有一块侍卫令,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到皇宫里的侍卫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孔翔宇连忙往里头瞧了瞧,正如魏泽所说,那白骨底下确实还有一块侍卫令,只是如今那令牌有大半都被嵌在了金兽体内,拿是拿不出来了。 宗彦秋也看到了,说道:“确实是我们皇宫内的侍卫令,这么说,这具白骨其实是我们的人?难道闹巫鬼的,其实就在宁康内?” “非也非也。” “谁?”宗彦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又是吓得一僵。 金宝从孔翔宇的头上站起身,刚才那句正是他说的。他摇摆着自己的龙爪,解释道:“问题不是出在这具有侍卫令的白骨,而是这座金兽上。” 宗彦秋眯着眼睛细看,指着金宝嚷道:“这,这……这不是刚才那条鼻涕虫?” 金宝顿时气结,大骂道:“我虫你个头啊,瞪大你得眼珠子看清楚,我是龙!是龙!!” 孔翔宇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此情此景竟有那么一丝熟悉,只怪金宝这条龙长得实在太小,与传闻中的神龙实在有着天与地的差别。 宗彦秋一脸质疑,不过也没再说什么。金宝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不要打断本河神说话,刚才说到哪儿了?” 孔翔宇出声提醒道:“问题出在金兽。” “啊对,就是金兽。” 金宝说完就没了声,孔翔宇跟宗彦秋异口同声地问道:“然后呢?” 谁想金宝两手一摊后说道:“没了,我就知道这么多。” “……” 孔翔宇满脸黑线,他就知道会这样,每次说到重点金宝就没下文了。 魏泽嗤笑一声,双手环胸的靠着玉石墙面,补充道:“这金兽上的巫术与前几日发现的那些巫鬼不同。它本不会主动害人,原是下了用来防止一些对它起贪念的人。” 孔翔宇惊叹:“你知道?” 魏泽点头继续说道:“这金兽一旦吃了起贪念的活人,便像有了生命一样,会去吞噬一些与它身形差不多大的金器,然后越吃越大,直到没有吃得为止。” 宗彦秋听罢便去国库剩余的财宝里翻了翻,确认道:“确实,少最多的就是金器,一些玉石之类的倒是不少。” 第77章 魏泽道:“其实只要对它们不起贪念,这些东西也不会作恶。国库里缺失的东西并没有真的消失,只是成了金兽身体的一部分罢了。” 孔翔宇点点头,他大概是知道怎么回事了,不过这金兽如今被魏泽一刀劈死了,估计也不会再有什么作为。 他琢磨了一阵,问道:“你们说,那万祈国会不会就是巫术的源头?还是说这金兽是近几日才被下的巫术?” 宗彦秋看了一圈其余的几座金兽,说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怎么试?”即便如今这国库里的所有东西都有巫术,也并不代表就是万祈国下的。 宗彦秋忽然从脖子里掏出了一颗用红绳绑着的金鼠,大小只有拇指这般大,做工精细小巧。 他道:“这小金鼠当初也是万祈国进贡来的,父皇给我们兄弟几个一人赐了一个。从拿来到现在我一直戴着,若是也有巫术,那便能证明巫术确实来源于万祈国。” 孔翔宇挑了挑眉,正打算伸手拿过来看看,忽然被魏泽抢先拿了过去,还对他道:“你别碰。” 宗彦秋摸着被红绳磨疼的后脖颈,没好气地小声嘀咕,却没敢真的骂出声。 金宝也伸长了脖子冲那小金鼠看了看,不一会儿便说道:“确实是巫术,不过……好像不害人,倒像是个护主的。” “护主?”孔翔宇也凑上去看了看,只可惜他肉眼凡胎半点没瞧出端倪,最多就是这小金鼠没有一般的金器那么亮。 魏泽捏着那金鼠在手指间把玩了一阵,重新交还给宗彦秋,说道:“是福巫,保平安的。” 孔翔宇笑道:“想不到巫术也分好坏。” 魏泽笑笑却没应他。 宗彦秋把金鼠重新戴好,说道:“好坏先不说,至少我们现在可以确定,巫术就是来自万祈国。” 魏泽看了一圈国库,忽然道:“你们先出去,我善后。” 孔翔宇也没多想,招呼着众人出石室。竟然本质上金器没少那倒也不用太在意了,而且事情还有了突破,是件好事。 谁想他们刚出石室,就听那地底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金器碰撞声。不过片刻,那石室入口处飘出一阵白雾,偶尔还带着几道刀刃的反光。 白雾中魏泽镇定自若的踩着玉阶而上,微微抬手吹了吹手掌中凝聚的雾气。 孔翔宇突然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宗彦秋咳嗽一阵挥了挥,他急忙冲回石室里看了看。一声凄厉的声嘶力竭后,嚷道:“要死啊!全毁了!” 就听魏泽很是无所谓地说道:“以绝后患,防患于未然。” 宗彦秋气的话都说不出了,他冲着魏泽鼻子你了好半天也不敢真骂出来。孔翔宇搓了搓尴尬的手,劝道:“其实这样也好,至少以后有人起贪念也不会被吃了。”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儿怪,但至少国库以后也不会在闹怪事。 “好什么好!”宗彦秋气道:“这让我怎么交代!” 他拍着宗彦秋的肩膀安慰道:“很简单,打死不认!” “……” 宗彦秋脸色铁青的回了寝殿,一路上对魏泽都满是怨念。而那位始作俑者却始终事不关己的模样,大有一副刚刚做了件大好事的嘴脸。甚至得空了还问他,自己做得怎么样。 孔翔宇抿着嘴,好半天才回道:“很好。”金器嘛,大不了融了做别的,总归是少不了的。 知道巫术的源头后查起来也方便多了,宗彦秋翻箱倒柜的摸出了不少宗卷,不过有关万祈国的记载却少之又少。 唯一记载的也只是当初万祈国进贡时的一张礼单,和寥寥几笔描述。只是这张礼单很特别,往上数了数,这万祈国迄今为止向宁康进贡财宝已有两百年之久。 不过倒不是每年都会进贡,而是每一次换新帝时才会送来。 万祈国属于一个独居的小国,虽是小国但国资却很丰盛,尤其是金器。而国风也与别的国家不同,几乎自成一派,就连皇帝的称呼也不一样。 在那里,皇帝被称为国主,他们崇拜天神有着极高的信仰。多年来一直都是守着自己的一方土地,从未侵略过他国也并未与别的国家有所联盟。 只是不知道那万祈国为什么独独对他们宁康这般友好。当初宁康得知万祈国国资丰饶便有意结为盟友,谁想那万祈国国主竟一口回绝,实在看不明白。 孔翔宇读完卷宗,一旁的魏泽却听得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宗彦秋思索一阵,说道:“我觉得,干脆去一次万祈国,去当地看看也许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孔翔宇倒是无所谓,只是魏泽如今行动不便,若是白天赶路怕是容易出事。但魏泽是鬼这件事如今也不好与旁人多说,即便是他的好兄弟。毕竟宁康最近在闹巫鬼,说不定还会摊上一个太子包庇之类的罪名。 魏泽见他有些为难,便说道:“有白伞撑着就行。” 见他依然犹豫,又说道:“只要遮全了不碰着光就没事。”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戴面具就好。” 孔翔宇点点头,毕竟放魏泽一人在宁康他也不放心。于是自来熟地在太子殿里翻箱倒柜找面具。 记忆中他确实给宗彦秋送过一箱小玩意儿,还是当年年少时从民间搜罗来的。这小子老说宫里的东西不如民间的好玩,所以他便东拼西凑地搬来了不少。 第78章 好在这小子年长后倒也没丢,他从箱子里摸出一沓面具,花里胡哨的什么款式都有,只是大多都是些孩子喜欢的,让魏泽戴实在有些别扭。往下翻了翻,倒是翻出了张没上过色的白底面具。 眼看着魏泽戴上,此情此景竟让他心下一咯噔。 如今的魏泽一身黑色长袍斗篷,手上也戴着一双黑色手套,再加上这张没有脸谱的白底面具,竟让他想起了那个黑市的无脸面具鬼。 他赶忙摇摇头,心道那面具鬼在黑市数不胜数,同为鬼又怕光,遮挡后看起来相似也很正常。 几人整合了一下路上用的东西便连夜翻墙出宫,奈何宗彦秋如今身体大不如前,孔翔宇便叮嘱道:“你真没事?其实我自己去也是可以的。” 宗彦秋摆摆手嫌他啰嗦,跳下城墙后嫌弃道:“你当我是那弱不禁风的大姑娘吗。” 两人一番斗嘴,谁想到了宫门口竟碰上了大皇子。与其说是撞上,倒不如说更像是在等他们。 宗旭一身白色皇子服,身披白色暗纹披风,金丝蛟龙盘绣,玉石金边宫冠,双手附于身后。一身傲气高骨,不怒自威。身侧跟着两个低头不敢言的小太监,皆是太子殿里的宫人。 孔翔宇赶忙上前拱手一拜,宗彦秋尴尬了笑了阵,道:“大哥,这么巧。” 宗旭冷哼一声,厉鹰般的双眸审视着他俩。 孔翔宇不禁感叹,这大皇子的气度看起来确实要比宗彦秋更沉稳许多。若是来个不知道的,将两人放在一块儿做比较,换谁都会认为大皇子才更有太子风范。 早在他与宗彦秋还是孩童的时候,大皇子其实还没有像现在看起来这般不近人情。相反,甚至很多时候还会与他们一块瞎闹,对宗彦秋这个二弟更是到了宠溺的地步。 可随着年岁的增长,大皇子就变得越来越疏远。直到宗彦秋被立为太子之后,更是百般作妖算计,无所不用其极。 偏偏宗彦秋这人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就算被他这位大哥欺负出一身病也不愿多说一个不好。 宗旭眉头紧拧,看着宗彦秋那一身红衣便不舒服,训斥道:“太子殿下未免也太不注重自己身份了,整日衣衫不整不戴发冠,如今还夜半翻墙出走,简直丢尽皇家脸面。” 宗彦秋笑了一阵,忽然转身对魏泽道:“你先去外边儿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孔翔宇拱手一拜退至十几步远,这个距离他听不到二人说什么,依稀间也只能看到大皇子面色不善地训斥着宗彦秋。 宗彦秋搓着手低垂着头,比那受训的三岁小儿还憋屈。可即便如此,宗彦秋也依然保持着一张笑脸。 魏泽见他不痛快,便说道:“你若不喜欢,我可以将那人赶走。” 他摆摆手,说道:“他两的事不参合为妙,指不定你出手帮了还得被宗彦秋反骂几句,吃力不讨好。” 宗彦秋似乎被训斥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对大皇子说了些什么,只是依稀间好像给了什么东西后,大皇子便转身走了。 没走两步又折了回去,将身上的暗纹披风脱下,随手兜头罩在宗彦秋的身上。看似厌烦却又像是关怀。 等大皇子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口,宗彦秋才穿着披风屁颠屁颠的过来。见孔翔宇满脸的嫌弃,便说道:“别这么看着我,我大哥其实挺好的。” 孔翔宇无奈地摇摇头,道:“对,给你下毒、栽赃、在你身边安插眼线。他大皇子对你确实挺好的。” 谁想宗彦秋这没心没肺地听完后竟还嗤嗤的乐了一阵,道:“那都是跟我闹着玩儿,你别多想。” 孔翔宇懒得继续说,反正每回说到他这个大哥,宗彦秋就宛如一个傻子。 几人赶路数日,终于到了卷宗上所描述的地方。 这所谓的万祈国,竟是建在一片四面环山的地方,要说打起来还真不一定动得了。虽是个小国,但因着物资丰饶,在金钱的实力上甚至比宁康还要富有。 就好像民间有句打趣的话,金山围城黄金铺地,往常也就是话本子里写着乐,但在这儿就是一个真实的写照。 不过与其说他是个国倒更像是座城,占地方寸,也就两三个文昌县这么大。国门开在两座高山的山谷之间,百米高仗立着一块用金器雕刻的牌坊,万祈国三个字尤为壮观。 底下立着两座金兽守门,样子有点儿像国库里的那两只长牙豹,只是这两只豹的獠牙更为粗壮,加上豹身脚下的一人高底座,那獠牙竟还长至地面。 孔翔宇架着马车经过时就忍不住的感慨:“都说财不可外露,这万祈国还真是不怕别人来抢。” 即便是路边一些碎石子儿也偶尔夹带着几颗金子,他不禁想,要是穷困潦倒了来这儿当个讨饭也挺好,随手捡捡都能发家致富。 金宝巴拉开他的头发望了望,笑道:“都下了巫术了,谁起贪念谁死,也难怪这么招摇。” 孔翔宇也就随口一说,不过这倒可以证实,巫术确实来源于这里。 进入万祈国后就像进入了一个新地界,外头大雪纷飞里面倒是暖和得很,竟有种暖春的既视感。 而这里的建筑、穿着、民风都与孔翔宇所认知的完全不同。就说穿着,百姓几乎穿得全是白衣,而且与其说是衣服倒不如说是几块白布更为贴切。 女子统一梳着单条长至腿部的花辫,成年前戴小金簪花,成年后戴繁琐的金花冠。而且衣服也穿得简陋,都为香肩半露白布裹身样式,裙长也只到脚踝。 第79章 而男子更甚,白布裙底只穿半身,多余的长布从腰腹往肩膀处随手这么一搁。这要按照大皇子宗旭的话来说,简直就是伤风败俗。 而这些人个个看起来富丽堂皇,手脚脖子处都带着金器饰品,许多男子甚至还戴着长至胸口的金色耳坠。 每个人的眉心处都沾着一颗红宝石,不过大小不一,样式也有所不同。更有意思的是,这些人都不穿鞋子,许是因着这里的路面多为金砖堆砌没什么沙石,所以穿不穿鞋都无所谓。 与之相比下,孔翔宇等人的穿着打扮反倒成了异类。 宗彦秋本着入乡随俗的传统,进了万祈国便拉着众人直奔卖衣服的店铺。只因现下还是白天,孔翔宇便让魏泽留在马车里不要出来。可谁曾想他们刚进店里,那卖衣服的老板便笑着说道:“二位客官竟是要买衣服,何不让车里的客人也一同挑选?” 他不禁奇道:“老板怎知我车里还有人?” 为了让宗彦秋不觉得奇怪,魏泽确实一直是现身的状态。可这鬼根本没什么呼吸跟人气,即便坐在一块儿都不太察觉得到,想不到这卖衣老板看了眼马车就能这般肯定。 老板笑得满面春风,说道:“来的客人多了,当然看一眼就知道了。” 孔翔宇是不怎么信的,他总觉得这个万祈国从进来开始就处处透着古怪。不过竟然人都说了,倒也没什么好否认,干脆把魏泽也叫出来挑衣服。 谁想魏泽一下车,那卖衣服老板便满脸惊叹地叫道:“国师大人,怎么是您啊?” 这一声国师叫得干脆利落,孔翔宇跟宗彦秋皆是一愣,就连金宝也把龙眼都给瞪大了。 魏泽倒没什么感触,到了店铺内便揭了自己的无脸面具,道:“你认错人了。” 那店老板左右看了看,才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是我眼花,确实认错了。若真是国师大人又怎么会随便摘了面具示人。” 孔翔宇顿时心下打了个咯噔,连忙问道:“你是说,你们的国师与他的穿着打扮相同?” 店老板笑了笑却并未答他,转而去拿了几块白布过来介绍起了衣服料子。 孔翔宇无奈,从身上摸出一锭金子放到老板面前,说道:“我们几个外乡人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要不老板你同我们说说,免得一不小心碰了你们什么忌讳。这金子就当是给老板的茶钱。” 其实他原本出手也没想这么阔绰,以往在宁康花钱问话,最多一杯茶水钱,不过这万祈国黄金铺底,想来大伙也都不差钱,要是给少了怕是别人瞧不上。 可谁想那老板看了金子后便笑着推拒道:“客人莫要与我打趣了,我们万祈国从来不以金子当钱财。”说罢又顿了顿,问道:“三位客官该不会没钱买衣服吧?” 这可把宗彦秋给说愣了,不禁奇道:“金子不当钱财?那你们的钱是什么?” 老板笑着摇摇头,摸出了几块不怎么值钱的碎玉,对众人道:“这便是万祈国的钱。” 孔翔宇乐了,这样的玉石质地,在宁康可以说是烂大街的货色,想不到到了万祈国却成了货物交易的钱财。而那对外最为值钱的金子,在这里反倒成了无用的踏脚石。 老板见众人皆是一副惊奇的模样,便好心解释道:“在万祈国之外,这些玉石确实不怎么值钱,不过这也正是万祈国先辈们所期望的。只有把一些大多数人最为重视,乃至会因此丧命的东西变成最不奢望的,才不会因此而招致祸事。” 孔翔宇倒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过心里不禁对万祈国先辈有了些另眼相看。 确实,每年因为财宝而挑起战争的事情数不胜数,小到分家断亲戚,骨肉相残,大到战争烧杀抢夺,民不聊生。 而万祈国的这种做法,大有一种特立独行的既视感。人人觊觎的金子可拿可用却只能给没有贪念之人,而人人抢夺的钱财却成了最不起眼的碎玉石。 既保证了百姓生活无忧,又不会因此而引起他国战争。这样一个从本质上向往和平的小国,竟让他生出了些许向往。 也许万祈国拒绝与任何国家联盟,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 作者有话说:目前剧情线会多一点~~当然之后感情的部分也不会少啦~就是要稍微久等一下了。孔翔宇的人物性格在赵恒副本线中会有点乱,因为他时而赵恒时而孔翔宇,但是我们看的时候还是孔翔宇视角。所以不太清楚的小可爱们会觉有点怪,怎么孔翔宇一会儿强势彪悍,一会儿又羸弱胆小。当然身体的主导权还是孔翔宇,有点像“我明明可以好好说话,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这种情况。 第39章 孔翔宇忍不住夸赞道:“贵国的先辈还真是与众不同。”视金钱如粪土,安于一方水土和平。 说罢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递给老板,老板笑着收了,倒也并未露出一副收到好玉的高兴模样,与拿材质差的碎玉时并无区别。 孔翔宇突然开始有些佩服起这里的国主,这世间最可怕的便是人的贪念,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的子民都有一种脂膏不润的信念。 几人换上这里的衣服后剖有种异域风情,老板为了让他们打扮得与万祈国风俗更为贴切,还特地招来了自己女儿帮他们挽发髻。 尤其是魏泽,长发全数挽与一侧,在胸口处松散地编了只花辫,配上从头顶处悬至额前的一串金链,竟让孔翔宇看得有些痴了。 第80章 这小子的眉眼本就深邃,生得也好看,上半身裸露在外的肌肉又极为结实,加上那一身白皙的皮肉,撑着白伞走在路上时频频引得女子回头相看。 宗彦秋倒是很受得住女子侧目,甚至看到个别漂亮姑娘时还主动抬手打招呼。 孔翔宇颠了颠自己口袋里的玉石忍不住叹息,他们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万祈国的规矩,以至于出门在外身上没带多少玉石,这么一看反倒显得有些贫穷了。 怪不得这里满大街的金子也没人捡,只因在这里金子根本就不值钱,与那砌墙的砖瓦没什么不同。 可如此一来,只怕事情还没查个水落石出,他们的温饱先成了问题。 忽然一阵敲锣声响起,沿街一路向他们这个方向赶来,走街串巷得很是急促。那敲锣的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边敲边喊道:“封城啦,封城啦!皇城山脚有疫症,国主大人下旨封城,所有人近日内关门闭户不可出来!” 这话喊着说了一路,那孩子经过他们身侧时撇头看了眼,顿了片刻后又继续喊着跑去了另一条街道。 周围顿时响起了不少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没多久那些商户百姓都开始关门闭户,热闹非凡车水马龙的大街,竟不过片刻就撤得只剩寥寥数人。 宗彦秋双手环胸地说道:“刚来就封城?那我们这算是太晦气还是太运气?” 孔翔宇看着周围正在大批关门的商户,皱眉道:“我们得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要不然今晚只能睡马车了。” 好在这所谓的疫情不过刚发现,他们落脚地客栈倒还收外乡人。 孔翔宇带的玉石有限,便只要了两间客房。那店伙计是个好脾气的爽快人,见几人初来乍到同他们讲了不少万祈国的规矩,比方说不穿鞋,又比方说吃饭都得盘着腿等等。 这客栈的建设还真称得上是富丽堂皇,所有的顶梁柱跟地面都由玉石堆砌而成。要说这玉石质地也不是什么上乘料子,但在满是黄金的万祈国绝对称得上是个暴发户。 就好比玉石烂大街的宁康一样,总有几个老板喜欢用金子装饰房子,看起来就显得极为富贵。 而客栈大厅吃饭的桌椅也有所不同,多为一张四方矮桌,桌底铺着一层地、绒毯,所有凳子皆是一张亚麻编制的蒲团。而每一桌客人的四周都有白色轻纱做隔断,在里面吃饭倒像是在茶楼的雅座。 等伙计介绍完,孔翔宇便问道:“不知小哥能否同我们讲讲有关贵国的一些事,从前只是听闻贵国与众不同想来看看,不想竟是这般的不一样,实在有些好奇。” 那伙计见三人在店里住下了,又点了不少菜式,便热情道:“不知几位客官想知道些什么?” 宗彦秋往袖子里摸了摸,正想拿玉石,孔翔宇赶忙私下阻止对他摇了摇头。 这里的人似乎对于这种给钱买消息的事很是忌讳,好像你拿钱给对方就是在侮辱他一般。 孔翔宇想到先前提起国师时卖衣老板的模样,便转了话题问道:“早前就听闻贵国崇尚天神,不知这位天神究竟是什么来历。” 一提到天神,那伙计便露出了满脸的崇拜,连着眼睛都泛起了光。伙计道:“几位客官莫不也想成为天神的信徒?” 孔翔宇一听这话便觉得有戏,于是点点头道:“是,不过竟然要当信徒,对天神一概不知总有些说不过去,所以特地想来问问。” 那伙计顿时来了兴致,给众人殷勤的倒完茶水后,便开始说起了这位万祈天神。 传言万祈天神是一位来自神界专门掌管凡人福运的神明,这事还得从百年前开始说起,具体是几百年前没人知道。 起初万祈国还不能被称为国,只能被称作城。虽是个城却不受他国管辖,而且钱财上富可敌国,只因这四面环绕的几座金山,即便每日上百人去挖也挖不空。 金子这种东西,无论在哪个年代似乎都剖受人的爱戴,作为一个只有钱财却没什么武力的万祈城,无异于是一只待宰的肥羊。 强盗、土匪、烧杀抢夺,这些恶事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可真说得上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所以相比较别国的人而言,在这里,几乎人人都对金子极为痛恨,可偏偏那几座金山就像是无底洞一般,挖不空也搬不空。于是那些觊觎金子的人便开始妖言惑众,煽动别国联盟想将这片福地给彻底侵占,充盈国库。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贪念,导致那些国家在侵占万祈城之前便开始了自相残杀,谁都想要金山,可谁都不想与别人分那一杯羹。 都说钱财是万恶之源,万祈国的国民曾想过放火烧山,将那些金子全数摧毁,却遭到了更为可怕的虐待与不公。狼烟四起,战争不断,谁也不能主动搬走金子,却也不准万祈百姓自毁金山。 百姓便想,那恶源真的是钱财本身吗?说到底不过就是人的贪婪起的邪念,与钱财本身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万祈国的国民便以血为墨,写了一张万民血书,祈愿上苍能够赐予和平。也就是在那一晚,城主夫人诞下了一名男婴,那男婴一出生便红光漫天,天生异象。 城主认为这是天神听到了万民祈愿,所以才赐了一个天神下凡而来。 起初百姓也只当是个希望,并未真的指望这孩子能有什么大作为。只是觉得,能有这么一个人在,即便只是精神支柱也总比看不到希望要好得多。 第81章 可那孩子还真如国主所言,他从生下来起便与众不同,他会巫术,而且是一些专门能福泽百姓的巫术。 农耕田织,平安顺遂。只要能得到那孩子的祝福,你所祈愿的事便会成真。一来二去的,百姓便相信,那孩子就是上苍送来的天神。 城主去世后那孩子便袭爵了城主之位,将万祈城改名为国,甚至还改变了一系列的钱财制度。他用别人瞧不上眼的玉石代替金钱,又将人人觊觎的金子变作不值钱的砖瓦。可以说,这一切的改变彻底地拯救了万祈国的水深火热。 他在金子上下了巫术,但凡对这些金子起贪念的人都会被金子吞噬,从而成为金子的一部分。 就好像应了那句,既然如此喜欢金子,那就将你变作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在来抢夺金子了。 不过传闻终究只是传闻,有些事情究竟如何谁也不清楚,毕竟那是百年之前的事了。如今说起来,也不过是当个故事听罢了。 说道这,伙计忍不住地叹了口气,他道:“只可惜,天神最终还是死了。传闻说他以身祭天了,具体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 孔翔宇听得入神,如此说来,那位万祈天神反倒是位好的,即便下了巫术也都是一些福泽百姓的福巫。与宁康国内发生的巫鬼一事倒是有天与地的差别。 宗彦秋也不禁有些感慨,直言道:“若是别的地方也有这样一位天神,也许就不会有战争了。” 众人皆点头同意,可谁想那半天不做声的魏泽却忽然说道:“未必,贪婪的人自始至终都会贪婪,那天神有这样的本事,贪婪之人所觊觎的就不再是金子。” 魏泽说的时候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同情。 孔翔宇喝了口茶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那天神的福巫可以说得上是有求必应,这样的一个人,确实比金山银山还要招人窥视。 也许那最后祭天的结局也是件好事,如若不然那些贪婪的人一样会再次发起掠夺,到时候依旧会重蹈覆辙。 孔翔宇思量了许久,还是将那话问出了口,他道:“竟然天神下的都是福巫,底下的子民也一直尊崇天神的信念,为什么还能听到一些……不太好的巫术呢?” 他愣是把那巫鬼的叫法给咽了回去,毕竟在人家的地盘,这么说似乎不怎么尊重他们心中的神明。 然而那伙计倒有些无所谓,他道:“公子指的是巫鬼之术吧?” 孔翔宇一愣,点点头。 伙计皱着眉头继续说道:"巫术既有福巫自然也有不好的,就像人一样。用的人好自然好,用的人不好自然也就不好了。 万祈国的百姓也一样,大多数人在天神的指引下选择了和平,但也同样有人选择了复仇。那些因为抢夺而失去家人的百姓,他们无法平复心中的怨恨,所以利用了天神的巫术去做了巫鬼之术报复。 起初天神还会阻止说教,但那些人一心报复,即便将天神贡为救世主,也无法抚平心中的那股恨意。" 孔翔宇沉默不语,事实也确实如此,未经他人苦怎劝他人善。 伙计给他喝空的茶杯又倒了一杯,道:"所以天神便想了个法子,他在巫鬼之术上下了反噬。你要报复可以,但得以自身等价的福运来换。你要他人性命的同时也得搭上自己的命。 天神本以为,这样的巫术下了之后便能阻止这些人去报复,毕竟谁都不希望以自己的命去换一个恶人的命。可谁又能想到,仇恨之下不愿苟活的大有人在,甚至还有人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用上了巫鬼之术,事情便愈演愈烈无法控制。" 关于这一点孔翔宇顿时想到了当时写着淫字的巫鬼娃娃,那娃娃的体内塞了一截孩童的指骨,当初金宝还说,下巫之人竟用别人的命,实属缺德。如今想来,那天神的巫术到了百年之后,在具有恶念的人手里早已物是人非。 万祈天神在下反噬之术时一定没有想到,后人为了避免自己死还会用他人的命来做这种下三滥的东西。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以为的好事他不一定会往你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在有恶念的人手里,再好的初衷都会变作地底的烂泥。 时间一长,人们追溯起来,甚至还会直指那个源头,大骂对方为什么给出了一个这样让人容易起恶念的由头,却全然不会想究竟是谁把事情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用完饭,孔翔宇便在屋子里想了半宿。说到底还是人们的贪婪与恶念造就了如今的局面,那所谓的金山与天神,曾几何时为人们带来光明跟希望,可谁又能想到,百年后却成了一种利于恶人胡作非为的邪物。 孔翔宇坐起身,看了眼身侧熟睡的魏泽,为他盖好被褥后便轻手轻脚的翻身出了客栈。 金宝在他袖子里睡得安生,一阵颠簸愣是把他给吵醒了。他巴拉着四肢爬到孔翔宇的头顶,埋怨道:“祖宗,您老大半夜得又干嘛呢?” 孔翔宇还真是许久都没听金宝这么叫他了,于是道:“祖宗要办大事,必须得有你这个河神在场,要不然办不好。” 金宝打了个哈欠,道:“行吧,那你说,我们要干嘛。” 他沿途飞檐走壁地跑过几间屋顶,说道:“今天魏泽黑袍面具的那身打扮,你觉不觉得有点儿像黑市的无脸面具鬼?” 第82章 金宝道:“是像,可这模样很常见。黑市里的鬼都这样,鬼蜮门口的永安街上也全是。” 孔翔宇翻身从屋顶上跳到一条巷子里,喘了口气后说道:"你也说了,在黑市永安街里,这样打扮的鬼很常见。但问题是,在百年前赵恒的年代里,有鬼蜮跟黑市吗? 还有,今天那卖衣服的老板一看到魏泽说了什么?" 金宝顿时精神了,一拍龙爪道:“叫魏大人国师!你是说,那个百年后出现的黑影,很可能就是现在万祈国的国师?” “正是。” 金宝顿了顿又问道:“那你现在出来干嘛?抓国师啊?” 孔翔宇叹了口气,道:“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想出来看看,熟悉一下这里的地形。” “那你怎么不让魏大人……”金宝说了一半便停住了,他不禁想到魏泽先前在国库里所说的,那黑影如今还未犯错,他不能动手。 孔翔宇笑道:“我知道,魏泽不会轻易出手,他所杀的都是一些做过恶的鬼,如果是人的话他就更不好动手了。所以我们办的事,还是我俩知道就好。” 魏泽将来是要成为掌管鬼蜮的人,他的生死簿上能记载着凡人生死,但他却不能去做有违凡人宿命的事。即便知道那个活人有多恶,也只能等那人死后才能以这人生前的所作所为去下定论。 孔翔宇看了眼巷子外没人的大街,这万祈国的疫症来得也真是时候,如今出来逛大街显得自己像个贼一样。 抬腿走了一阵,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恍惚间似乎传来一阵铁链声。随后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于是又走了几步,谁想那铁链声竟也跟着他的步子走了几步。 他深吸一口气,对头上的金宝说道:“你觉不觉得有一阵铁链的声音?” 金宝点点头,道:“好像是有,像是监狱牢房里被锁了镣铐的犯人走路。” 孔翔宇停了片刻仔细听,那所谓的铁连声却也跟着没了。想着应该是幻听,于是又抬腿走了两步,只是那该死的铁链声竟跟着他的步伐一样,走一步响一阵,活像是给他身上套了镣铐。 他脸上装的冷静,头上的冷汗却下来了。抬袖擦了擦额头,干咳一声后对金宝说道:“我觉得,那铁链好像在跟着我。” 金宝赶忙调转了龙头,向孔翔宇的身后看了看,而后便忍不住地夸赞道:“哎呀,太久没见还真有点儿亲切。” 孔翔宇心下一凉,他不敢转身去看,便定了定心神问道:“说完整一些,什么叫亲切。” 于是金宝就开始描述了,他道:“两排白衣囚犯,衣衫褴褛,手脚都戴着镣铐。嗯……应该死了有些年头了,身上都烂了大半,半边骨头半边肉。”说得高兴了还站起身指着那鬼魂道:“这个厉害了,浑身上下都烂没了,就剩个头还算完整,就是两眼珠子没了,空洞洞的。” 孔翔宇喉结滑动,赶忙抬手制止:“可以了。”描述的确实够完整。于是道:“我觉得,天色这么晚魏泽应该会担心,不如我俩还是先回客栈睡觉,你意下如何?” 这都多久了,自打到了百年前,除了魏泽之外他已经很久没一个人见鬼了!也不知道这赵恒心性是怎么回事,现下需要用着他胆子的时候居然没了。这要是换作赵恒,管他是不是鬼,反手一剑全给你灭了。 金宝完全无视了他的话,搓了搓龙爪,继续说道:“居然有八个,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孔翔宇没胆子转身看,便加快走路的步子,而那身后跟着的鬼东西竟也与他一样加快了速度。那锁链摩地的声音,在寂静无人的大街上显得尤为刺耳。 他冷不丁地冒了一身冷汗,脚下的步子简直能用风来形容,身后的东西形影不离。越是看不见不想看的时候,就越是让人感到害怕。 快到客栈时,迎头撞进了一个人怀里。孔翔宇连忙抬手捂着嘴,差点没丢脸的叫出来。 抬头看去,简直喜极而泣,道:“魏泽!你出现得太是时候了!” 魏泽低头看他,眉眼间似乎有些想笑。随后抬头看向他的身后,拧眉道:“不想做鬼了直说,我能送你们一程。” 孔翔宇这才转身看去,那八个鬼见着魏泽比他见了鬼还可怕。手脚并用的四下逃窜,奈何慌乱中脚下没个章法,几个鬼连着锁链撞在了一块儿。有两个鬼本就烂得只剩一副骨架,那迎头一撞竟是把头都给撞掉了。 不得不弯腰去找自己的头,白骨爪在地上摸了半天,最后摸到个别人的头,二话不说直接拔起来戴在自己脖子上。 而那掉在地上的头在乱糟糟的场面下被踢到了远处,巴巴地看着自己乱走的身体急道:“这儿呢!蠢身体,你是瞎了吗!” “……” 这场面怎么看都应该用惊世骇俗来形容,可金宝却捧着肚子大笑道:“你们这是玩儿蹴鞠呢?” 那没了头的白骨也不知被哪位慌乱中的同伴踩了一脚,愣是把那一身骨架给踩散了。被踢到远处的头颅惊叫一身,破口大骂道:“没长眼睛啊!还好我死了,要不然我那老二都得被你踩废了!” 那被骂了一句地鬼指了指自己两空洞的眼眶,说道:“我瞎了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第一天知道啊?” 孔翔宇满脸黑线的抬袖往自己脸上擦了又擦,就看那两骷髅鬼话连篇得差点掐起架来。最后树倒猢狲散的全跑光了,就剩那被一脚踩散架地鬼还在挣扎着捡自己身体。 第83章 魏泽见鬼也跑得差不多了,对那一摊散架白骨问道:“说说吧,你们是来干嘛的?” 那散架的鬼总算摸到了自己的头,好不容易把头戴上后,却也只有小半截身体,一样无法走路。于是没好气道:“还用问,看不出来我们是暗杀使者吗!” 魏泽挑了挑眉,孔翔宇也闭嘴默不作声,恕他愚钝,还真没看出来。 那鬼说完才把头转到了面对魏泽的方向,这才知道自己刚才是在对谁吼,顿时浑身发颤,牙关都快赶上茶楼说书打板子的。 魏泽蹲下身,伸出一指戳在那颗骷髅的头顶,好脾气地继续问道:“知道你们要杀的是谁吗?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骷髅赶忙咬紧牙关,很有骨气地说道:“我们暗杀使者最大的优点就是保守秘密!” 魏泽戳着的手指轻轻往下按了按,孔翔宇站在两步开外都能听到头骨裂开的声响。 那骷髅立马急道:“等等!我有遗言!” 魏泽稍稍放松了一些手指上的力道,眉眼低垂的望着这玩意儿。 骷髅转过头骨,面向孔翔宇,说道:“赵将军,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骨头碎裂得脆响,那白骨鬼被魏泽一根手指彻底按碎了。 魏泽站起身吹了吹手指上的骨灰,对一脸愁容的孔翔宇说道:“不用放心上,有我在他们碰不了你。” “谢谢。” 孔翔宇陷入了沉思,这骷髅虽然说了些没什么边际的话,可有一点倒是能够确定,对方知道他是谁,而且指名道姓得要杀他。 看这些骷髅的装扮,虽然衣衫褴褛,但一眼就能认出来生前是万祈国的人。他们不过刚到万祈国,人生地不熟,也没得罪过什么人,是谁要杀他? 还有这疫症未免来得也太巧了,几乎是前脚刚进万祈国,后脚便嚷着要封城。好像是专门为了等他们来,然后将他们彻底关在这里一样。 赵恒能有什么能耐,竟让对方如此大费心机。 忽然一个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他急道:“魏泽,快带我去山脚发现疫症的地方看看,我想,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嗯。” 魏泽也未多言,拦腰将他抱起,周身弥漫起一片白雾,飞速冲向万祈国的山脚处。 孔翔宇连忙抱紧魏泽的脖子,心道这小子还真是个行动派,抱他也不事先说一声。不过如此模样下,倒让他想起魏泽抱他冲出黑市时的场景,心中感慨,手臂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 到了山脚处,明显看到了一块被大火烧过的泥坑,边上还堆积了许多被烧焦的柴火。 魏泽站稳后并未将他放下,皱着眉说道:“这坑里没有死过人,只是一些柴火罢了。” 孔翔宇赶忙翻身下来查看,那泥坑中积着一层厚厚的草木灰,随手找来一根木棍拨了拨,并无任何异常。 他扔了手里的木棍,气息不稳道:“果然如此,看来我们是中计了。”想到那独自一人睡在客栈的宗彦秋,不禁急道:“我们得赶紧回去,万祈国这一遭怕是事先就安排好的!” 金宝从孔翔宇的头上钻到脖子里,茫然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有些看不明白了?明明没有人死,为什么要谎称有疫症?” 孔翔宇不等魏泽动手,自觉地纵身跳到魏泽背上,两腿一挂往这小子的腰上收力,拍着魏泽的肩膀道:“先回客栈,我们边走边说。” 作者有话说:谢谢送的小星星!多多留意哦! 第41章 “起初我就觉得奇怪,我将军府的书库都能或多或少地翻出一些有关怪事的记载,怎么皇宫大院的御书房竟连半点儿消息也找不出来。” 孔翔宇抱着魏泽的脖子继续说道:“你们还记得宗彦秋与我说国库失窃时我问过的话吗?”不等二人回答他便自己答道:"我问宗彦秋,除了国库被盗之外有没有人伤亡,但是宗彦秋却说并没有任何异常。 国库一事是在宗彦秋当上太子之后才慢慢有所接触,按照这个推断,那侍卫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被金兽吞噬了。一个早就发生的事情,为什么偏偏被放到今天才与太子提起?" 金宝摇摇头,他一个百年后才来的,确实不清楚其中缘由。 孔翔宇吸了一口气说道:"宗彦秋在得知我上报的巫鬼一事后就开始查阅卷宗,不说别的,就他自己屋子里的宗卷绝对没少翻。即便不知道问题出在金兽身上,也断不会错过万祈国卷宗这件事,毕竟国库内有半数的金子都来源这里。 然而等金兽一事被查明在回到太子殿,不过片刻就翻出了万祈国卷宗,这才有了今日我们来万祈国这一出。" 金宝问道:“那你觉得,是谁做了这些事?而且与宁康的那些巫鬼之事又有什么关系?” 孔翔宇笑道:“我本来也没想到,只是那晚大皇子的出现倒是提醒我了。我们从发现国库万祈国等事件,到翻墙出宫去万祈国,所有的事情都是既定即做,那大皇子又为什么会知道我们从哪里出来?当真是凑巧等在宫门口吗?那个时辰就算是太子都得偷摸着出来,何况是其他皇子?” 如今想来,那大皇子善心大发地回头给宗彦秋披风,并不是什么突如其来的关怀,而是在以另一种方式与宗彦秋告别。 "还有巫鬼一事,没记错的话,我们第一个发现的巫鬼娃娃,除了吃东西并没有杀气。小贾、小冒将他扣下后,对方甚至没有反抗的能力,但是后来出现的巫鬼就有所不同了,看似要杀要害的是宁康百姓,但最终目的却只有一个。 第84章 他们要杀的人,是我!" 金宝拨开孔翔宇的头发爬到头顶,迎着呼啸的白雾说道:“杀你?” "对,因为我的血可以制服巫鬼,在收服百月楼巫鬼时就用了这一招。所以对方认为,我的存在,是他们施展巫鬼之术最大的阻碍。只是谁也没想到,却因此阴差阳错地把魏泽给放了出来。 于是他们就想,与其在宁康动用巫术对付我,倒不如想个法子把我骗到万祈国。然后随便想个法子把我们困在这里,之后就能在宁康为所欲为。 至于宗彦秋,反倒更好地证明了那位一直在幕后操控的人。只要宗彦秋一死,太子的最佳人选唯有他大皇子宗旭。" 他也真是笨,打从一开始就应该猜到的,大皇子一个将规矩整日挂在嘴上的人,又怎么会纵容太子半夜翻墙去万祈国。 不对,他应该更早的时候就知道的,那些所谓死了的人,不过都是一些巫鬼娃娃或是剪纸。即便是最后出来的那些尸体,也都是一些早在乱葬岗死了多年的人,真正惨死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他赵恒的属下罢了。 如今想想那怂恿暮雪的人,不也正是因为带了将军府的侍卫令,才会让暮雪深信不疑的来拆他的黑屋? 事后他还特地查了将军府里侍卫的出门记录,皆没有发现异常。唯一可能的,便是那人是宫里来的,只有皇宫里的侍卫才拥有与将军府一样的侍卫令。 拆黑屋不过是个由头,将巫鬼事件指向将军府才是最终目的。 既保全了百姓不死,又能在城中引起混乱。削他的兵力,污蔑他的信誉,让他这个百姓爱戴崇敬的赵将军,成为风口浪尖上的羔羊。 只有他赵恒死了,宗彦秋才算是真正的没了臂膀。 孔翔宇越想越来气,直骂自己想到得太晚,不禁对魏泽道:“在快一点,宗彦秋如今的身体,怕是连个贼都打不过。” 也不知道那大皇子是怎么做到的,万祈国从未与任何国家联盟,怎么就愿意私下帮他登上帝位。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得知。 几人风一般的赶到客栈,他甚至来不及感慨深更半夜会不会吵到人,抬起一脚便把客房的门给踹开了。 然而宗彦秋的屋子里空空如也,竟连半个鬼影也没瞧见。他懊恼地骂了一句,没想到还是来晚一步。 魏泽抬手挥出一片白雾,那干净清爽的屋子里顿时现出了不少脚印。这些脚印极为瘦小,看起来像是先前跟着他的白骨所留下的。 金宝骂道:“原来先前跟着你的那些这么废物,纯属是为了引开你的注意力?” 魏泽道:“看脚印的方向,好像是往西走了。” 这次魏泽倒没抱他,而是对着窗外吹了声口哨,深夜中一声马鸣萧萧,伴随着一阵若有似无的铃音。 孔翔宇忍不住出声道:“黑雾?” 魏泽眉头深锁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被问的一愣,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魏泽并未继续追问下去。 现下的黑雾还没有百年后那豪华的较撵,一身黑色毛发光亮,浑身散发着幽幽的森然之气,不过片刻便停在了窗外。魏泽利索的翻身上马,英气逼人,随后提着缰绳向他伸出一只修长的手。 孔翔宇握着那只手,轻轻一带被提到了魏泽怀里。魏泽伸出手臂穿过他的小腹将他护着,另一只手一甩缰绳,两人一马如风卷残云般飞速消失在了客栈上空。 魏泽的轿撵他倒是坐过几次,不过直接骑黑雾倒还是第一次。那黑雾宝马当真了得,竟比他的战马还要壮硕结实许多,这要是活在战场上绝对是匹万里挑一的好马。 万祈国本也不大,加上黑雾的奔袭速度不过片刻就到了脚印消失的地方。金宝抬头闻了闻,说道:“应该就在这附近,宗大人的味道还真是好辨认。” 孔翔宇四下看了看,这里算是地处较为偏僻的一块山林地带,加上深更半夜的,大有一种在黑市时的阴森之气。 金宝闻了一阵道:“怪了,我怎么觉得有股黑市的气味。” 孔翔宇一惊,说道:“你也觉得像黑市?”难道这片地方连着什么黑市的入口? 魏泽抬手搓了搓手指,顿时将周围朦起了大片白雾,雾气浓重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他被魏泽揽臂护到身后,唇角轻勾道:“把耳朵捂起来。” 金宝一看魏泽这架势就知道要干什么,赶忙呲溜一下钻进孔翔宇的袖子里。但显然孔翔宇不清楚魏泽的路数,他以为最多就是把这一带的树给砍了。却不想,下一刻地面便响起了爆破轰鸣,惊起林中一片飞鸟。 白雾翻滚着四处席卷,泥石金沙漫天。刀风带着轰鸣后喷涌的雾气,将半座山的树都给炸断了,而那脚印消失的地方愣是被活活炸出一片深坑。 孔翔宇离得太近耳朵都带上了一阵鸣音,他不禁吞了口唾沫,半天没回过味儿来。 魏泽造孽完转身看他,发现他竟没捂耳朵,抬手往他的耳朵上搓了搓。而后低下头,红唇几乎快贴在他的耳廓上,往里头轻轻吹了口冷气后说道:“怎么不听话。” 孔翔宇连忙退开半步远,看着那被炸出的深坑,说话都不利索了:“那,那……个坑,好像是个山洞。” 他的耳朵一阵阵的发热,尤其是被魏泽唇瓣碰过的地方。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招式,随便一撩拨便搅得他心神混乱。 第85章 炸开的泥坑确实是条山洞,而且看起来并不浅。山洞四周的山壁全是厚实的金子,而且壁面光滑,像是早在魏泽之前就已经成型了。 金宝扒开孔翔宇的指缝,抬头再次闻了闻,道:“真的是黑市,想不到啊,原来早在鬼蜮之前黑市就已经存在了。”龙尾缠着孔翔宇的小指,竖起半个身体,双爪叉腰道:“胆儿也太肥了,知道什么叫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孔翔宇抬手尴尬的揉了揉太阳穴,他觉得要是没有魏泽的话,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就是他们了。 魏泽依旧满脸的云淡风轻,不等孔翔宇有所动作,他便拦腰将其抱起。脚尖轻点,带着大片浓稠的白雾冲进山洞中。 这山洞被挖得极深,而且宛如蚁穴一般九绕十八弯。不过有魏泽和金宝在,那迷宫般的山洞就好比有了引路灯,不过片刻便到了中心巢穴。 魏泽飞至半空,孔翔宇百忙中低头看了眼,竟与印象中的黑市有着天壤之别。这里与其说是黑市,倒不如说是一片鬼魅聚集地更为贴切。 既没有怪异的楼宇,也没有千奇百怪的商铺,有的只是一片被挖空的山洞罢了。不过在这山洞中的东西,他倒是眼熟得很,正是百年后杀他大哥的三刹恶煞。 金宝用龙爪打了个响指像山洞上空炸出一颗火球,火光将这片鬼气森森的地方照得透亮。 放眼望去,那三刹恶煞的数量不下百只,浑身都冒着黏稠的黑丝,鬼影涌动。山洞中本就全是金子石壁,火光一起,反倒将这些三刹恶煞衬托得尤为清晰。 而在这百名恶煞聚集的中心,蠕动着一团黑色的黏稠液体,像极了当初小侯爷被三刹恶煞吞噬时的模样。 孔翔宇急道:“魏泽,宗彦秋很可能就在那团东西下面。” 魏泽应了声,抬手凝了团白雾一掌劈向黏液。一阵轰鸣后黏液四处飞溅,其余一些恶煞顿时向四周退散。 从下往上看,只见那山洞顶上漂浮着一团白雾,白雾中的东西影影倬倬,只是在那火光的照耀下,竟显得比他们还要邪气阴森。 不等那些恶煞有所反应,魏泽的千刃白雾便连续不断地在四周炸裂。吓得恶煞四下逃窜,有些将身形一化变作黑影,贴着金山壁向出口的地方奔袭。 奈何早在魏泽进来之前,白雾就已经将来路都堵死了。爆破声一阵接着一阵,连着整座金山都跟着晃了三晃。 那炸干净的地面中心,黏液退散,露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依稀间似乎已经没了生气,双手紧拽着裹身的金丝白袍。 “宗彦秋!” 孔翔宇唤了一句,却没能把人叫醒,那白袍之上的血迹尤为刺眼。 魏泽安稳落地,孔翔宇连忙去扶躺地上的宗彦秋,他焦急地伸出两指探查鼻息。奈何不仅是呼吸,就连身体都有些凉了。 “操!”孔翔宇急得骂人:“你他妈不是能活到十九吗?现在就死,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断得用拇指掐着宗彦秋的人中,一遍遍地叫着宗彦秋的名字,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金宝几下跳到宗彦秋的额头,用龙爪摸了摸天灵,摇头道:“宗大人死了。” “不会的,怎么会死了呢?他明明还能活着的!”他确实是慌了,难道就因为他的出现,真的将百年前的一些事全都改变了?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有糖我保证! 第42章 魏泽沉默一阵,忽然道:“他没死。” 孔翔宇被说得一愣,可手掌下宗彦秋的身体确实已经冰凉,不禁茫然地抬头看向魏泽。 魏泽蹲下身,手指在宗彦秋紧裹的白袍上敲了三下。那白袍上的暗纹,自魏泽指尖处向四周亮起白光,不过眨眼间宗彦秋的身体便有了起伏。 金宝离得最近,他瞪着龙眼惊喜道:“活了活了,会喘气儿了!” 孔翔宇把手伸到宗彦秋的鼻息下探了探,奇道:“当真活了!”就连那冰冷的身体也逐渐开始有了温热。 宗彦秋眼皮松动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孔翔宇连忙把人扶起,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魏泽解释道:“他的这件白袍上被人下了福巫,危难时可保他一命。那些被三刹恶煞挤出体外的三魂六魄,全被护在了袍子里。” 说起来,这白袍还是大皇子给的,真不知道这大皇子是几个意思,究竟是要宗彦秋死还是不让他死。 还是说,他孔翔宇想错了,那真正的幕后之人另有其人? “不过……”魏泽顿了顿却没再说下去。见孔翔宇也没听见,便干脆不说了。 山洞中的三刹恶煞被炸了个干净,有些潜伏在金子山壁中的也被连翻炸了出来。一时间,山洞中全是些味道怪异的黑色黏液。 几人出了山洞,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微亮。先前出来得急,魏泽也没把白伞带出来,他们几乎是擦着太阳升起的前一刻回了客栈。即便如此,魏泽还是被晒伤了。 孔翔宇把宗彦秋放到床上查看伤势,也亏得这小子运气好,满身的伤虽看着吓人却也只是一些皮外伤,倒是没伤着经脉。他留下金宝帮忙照顾,连忙转身去查看魏泽的伤势。 这晒伤可比宗彦秋的皮肉伤严重多了,上一回就差点将魏泽手臂上的肉都给晒化了。孔翔宇扯下他罩在魏泽头上的白布,额头到脖子里全是些焦黑的腐肉,还有那伸在外头的手掌跟身体。 第86章 他现在真是后悔死了,当时怎么就让魏泽换了这么件暴露身体的衣服。如今半个肩膀跟胸膛上也全是伤,看得他心口一阵阵憋闷。要不是担心宗彦秋这大活人会失血而亡,他铁定让魏泽在山洞中呆到天黑在出来。 房间的窗户虽然贴着一层窗纸,却依然漏了些光进来。魏泽赤着双足,稍稍有所动作便被那白光烫出一阵白烟。 孔翔宇一把扯过宗彦秋身上的被褥,兜头罩在了魏泽身上。把人带到了隔间后,将房间里的窗户塞得严丝合缝,半点儿光也透不进来。 魏泽缩在被褥里露出半张完好的脸,对满脸焦急的孔翔宇说道:“我没事,不疼的。” “说什么不疼!你当我三岁小孩吗?”孔翔宇一着急语气也跟着冲了许多,他上前把魏泽扒开的被褥拉拢,骂道:“之前就让你先骑着黑雾走,你非不肯,大白天的我能出什么事。” “……” 他心里一阵火冒三丈,但这股火却是对自己发的。他好歹也是个将军,可自打碰到巫术开始,自己就像是个废物一样,不仅事事都要靠魏泽,还三番两次地让魏泽受伤。 他甩手出了客房,去楼下问伙计要了些热水跟干净的巾帕。在回来时,就看到魏泽裹着被褥像只大蹴鞠一样缩在床榻里,心下顿时软成了一片。 端着热水坐到床边,拍了拍那被褥顶,柔声道:“好了,我不是对你生气。快让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看那被褥动了动却没声音,他又靠近了一些。正想开口问问,忽然被魏泽一下抱进了怀里,用被褥将两人裹在了一块儿。 他被吓了一跳,反手就往魏泽的胸口拍了一掌,正好拍在了那片焦黑的腐肉上。魏泽闷哼一声,圈着他的手臂也松了一些。 但仅此一下,孔翔宇便不敢在动了,他连忙拨开一点被褥查看,那被他拍了一掌的腐肉上留了不少黑色的血。 急道:“该死,我这手劲儿怎么就收不住力。” 他掀开魏泽肩上披着的白布,又捏着他的脖子仔细看了看。魏泽很是配合地抬起脖子,拇指擦过几处皮肤焦黑的地方,不经意间滑过喉结,那好看的喉结便上下滑动了一阵,发出了吞咽的声音。 孔翔宇看得仔细,却不知他这么上下其手的简直就是在引火烧身。 他如今满心满眼的心疼,哪还会想这么多。看得差不多了,又伸手去边上的热水里拿过浸湿的巾帕替魏泽小心擦拭着。 巾帕擦过魏泽脸上的伤,那双深邃的眉眼便这么一眨不眨的垂目看他。眼神中饱含深情,不经意间又好似透着一股悲凉。 孔翔宇被看得一愣,赶忙别开眼。巾帕擦过嘴角时,指尖不小心触到了薄唇,温润如玉,柔情似水,魏泽顺势在他的手指上亲了亲。 他犹如触电一般收回手,顿了片刻,又转而去擦拭魏泽的脖子、肩膀…… 他一个武夫,已经尽可能地下手轻了,可那些腐肉焦黑溃烂,即便只是轻轻碰那么一下也会流血。真不知道这小子究竟有多不怕疼,伤成这样竟也没吭声。 垂眸低看,巾帕擦过魏泽腹肌上的伤,突然一阵面红耳赤,惊慌的抬头道:“你怎么……” 魏泽终是憋不住自己的心性,一把将孔翔宇抱进怀里,说话时胸口微微震动。 他抱着他,鼻尖擦过脸颊,薄唇轻启,在他耳边说道:“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好不好?哪怕只有一点点。” 孔翔宇心里躁动不安,眼眶发热,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魏泽问得如此小心,言语间竟还带一丝祈求。若是百年后的魏泽,怕是只要那前半句,他就会丢盔弃甲。 因着太过用力,身上的伤口都崩开了。孔翔宇有些急了,挣了挣,道:“伤口又裂开了……” “别动。”魏泽又紧了紧手臂,继续说道:“一个月什么的,都是诓你的。你不要……不要娶别人,好不好?” 他将怀里的人松开了些,额头抵着额头,眉眼微抬四目相对。孔翔宇的双眼中倒影着魏泽的身影,然而魏泽的双眸中却倒影着一张带银质面具的脸。 孔翔宇忙低下头不敢再看,魏泽却不让他躲避。手掌抚上他的脖子,拇指微微用力抵在下颚,将他的头强行抬起。 魏泽低下头,耳边一侧的发丝也跟着垂落。两人离得很近,鼻息相对,红唇分寸,只要任何一方再往前一些,战火便会一触即发。 魏泽的瞳孔黑的深邃,好像随时都会把他的魂儿给吸进去。孔翔宇紧抿着双唇,却不敢抬眼看他。 魏泽呼出一口气,温声道:“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孔翔宇喉结滑动,薄唇轻启却没敢回答。 魏泽又道:“你到底……要不要我?” 他眼角微红,手里的巾帕都快被拧干了,水渍顺着魏泽的肩膀而下,冰凉却又火热。 魏泽伸出拇指,有意无意地搓揉着他的唇瓣,他道:“我只要你一句话,要……还是不要?如果你拒绝我,我从今以后都不会在打扰你,我保证。” 孔翔宇闭着眼,心中翻江倒海,复又睁开双眼像是下定了决心。他道:“……我不要……” 魏泽搓着他唇瓣的拇指一顿,眉头紧锁,他道:“说谎。”说罢便低头吻住了他微微发颤得唇齿。 双唇一热一冷,就好似冬日里遇到的一簇篝火,又像是夏日里浅尝的一口清泉。 第87章 唇舌交缠,皓齿轻触。 魏泽紧紧地拥着他,活像是要将他融进自己的骨血中。孔翔宇推拒了两下,却发现吻着他的魏泽,眼角处亮着一颗晶莹。只是水珠在那眼角处忽明忽暗,迟迟不肯落下,好似他与魏泽一般。 他终是放下了推拒地手掌,巾帕滑落,反手抱住了魏泽。就像是久旱逢甘露,情不自禁。 孔翔宇吸吮着嘴里清泉,主动地回应魏泽。魏泽欣喜若狂,他俯身将孔翔宇放倒在床榻上,两人身上的被褥滑落。 魏泽抬起身,又往孔翔宇满是水雾的眼睑上吻了吻,然后是耳垂、脖子。那还带着伤的手臂,发颤得去解孔翔宇的腰带。 孔翔宇深吸口气,忽然抓住魏泽的手,他微红着脸,眼神却极为坚定,他问他:“我是谁?魏泽,我是谁?” 魏泽顿了顿,道:“赵恒,你是赵恒,我想娶做妻子的赵恒。” 孔翔宇心中微颤,忽然像是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凉水,他顿时清明了不少,一把推开魏泽翻身下床。 他快速地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那含在眼里的水雾终是受不住分量,掉在了地上。 魏泽赶忙从床上起来,从身后一把将他抱住,急道:“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孔翔宇整理好衣服,用力地推开魏泽,坚定道:“我说了,我不要你。” 魏泽显然没想到孔翔宇会这么说,而且还是在两人情到浓时。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赵恒对他明明是在意的! 孔翔宇拿起掉在地上的随身宝剑,抬手便要推门出去。 魏泽急道:“这可是你说的,你若是不要我,那我便走了。” 孔翔宇顿在原地,要推门的手又轻轻垂下。以往这一招一直都对他很有用,因为他怕魏泽走,怕魏泽突然消失,怕自己再也看不到魏泽。 魏泽见人不动了,忽然一阵欣喜。果然,赵恒果然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正要再次上前抱他,却听孔翔宇无情地说道:“也好,走了也好。”跟着他,只怕还会再受伤。 说罢便推门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宗彦秋自打回来后就有点浑浑噩噩,到了晌午竟还发起了高热,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叫谁。 孔翔宇胸口憋闷,黑着一张脸推门进来。就见金宝四仰八叉地躺在宗彦秋额头上,背上捂得热了就翻个面趴着用肚子接着捂。 金宝道:“祖宗,快想想办法,在下去都得活煎河神了。” 宗彦秋如今还是个凡人,凡人有个头疼脑热那都是常态。若是在宁康倒也无所谓,偏偏是在谎称有疫症的万祈国。 如今的万祈国几乎家家闭门不出,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请来大夫。 孔翔宇伸手探了探,宗彦秋的身体确实烫得厉害,甚至还有些神志不清。他记得老一辈曾说过,一般小孩子被吓走了魂,回来后确实会发上一场高热。只是这高热烧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 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宗彦秋必须快点好起来,他两还得赶紧赶回宁康。 他懊恼地踢了一脚桌腿。要说这事也怪他,事有蹊跷却没有三思而后行,甚至还带着宁康的太子出来胡闹。 握了下腰间宝剑,对金宝道:“我去找找药材铺。” 经过隔间的房门时,停了片刻,房门紧闭没什么动静,也不知道魏泽是不是真的走了。不过眼下青天白日的,魏泽应该也出不去。 客栈的大门被伙计关了个严实,上边儿还落了把大锁。从正门走肯定不行,于是便从窗户上翻了出去。 街道上果然空无一人,要说这万祈国的治安确实好,一句疫症便让所有人听话的闭门不出。若是换作宁康,未必能做到如此。 只是这万祈国说来也怪,没人归没人,大白天也阴森森的。先前刚来那会儿倒是没这种错觉,也可能是他想得太多。 抬头望去,阴云密布,竟是一副要下雨的模样。他加快了步伐,赶到药材铺门口,敲了敲,无人回应。 “大夫!请您开开门,我配些散热的药就走,绝对没有疫症。” 然而药材铺的大夫还没什么动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妇人,哭丧着脸火急火燎的也来敲门。 那妇人的样子明显比他要更急一些,妇人哭道:“大夫,救命呐!我那孩子怕是要死了……大夫!” 妇人哭着哭着便跪在了地上,竟是有些泣不成声。 孔翔宇顿时冒起一股无名火,这里头的大夫只怕不是没听到,而是故意不想听到吧。 他本就心中烦闷,向后退了两步,腾起一脚就把那落锁的门给踢塌了。木门断裂,竟迎面袭来一股难闻的血腥气。 那跪着的妇人抬头一看,惊叫一声吓得魂不附体,跌跌撞撞地跑了。 孔翔宇拧紧眉头,抬手捂住口鼻,那药材铺的地上全是干涸的血迹。店里的药材抽屉凌乱不堪,一些制好的药材也七零八落的散在血泊之中。 而这屋子的悬梁上,正吊着大夫的一家老小,腹部处不知被谁划开了一道口子。那鲜血顺着腹部而下,一直流淌到赤足地脚尖,只是如今都已经干了。 这些尸体应该已经有些日子了,不过还没腐化应该是近几日发生的。 他不禁觉得奇怪,这人的死法实在是蹊跷,既然是悬梁自尽又何苦在肚子上划一刀?若是他人所害,又为什么要再多此一举去上吊?是怕自己死得还不够快? 第88章 “他们是被人下了巫术。”一道声音打破沉浸,他险些被吓了一跳,不过面上还是装得较为镇定。 来的是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样貌清秀,打扮得也与这里的当地人有所不同。一身白衣劲腰,银冠束发,倒有点儿像他们宁康的穿着。 这少年看到药材铺的惨案不但不害怕,竟还似一副路人看戏的神情。 少年颠了颠手里的碎玉石,嘴角微勾,道:“想买个药正巧路过这儿,你也是来买药的吗?” “是。”他顿了顿,倒也没多问。 少年道:“看来这家是买不了了,我知道三条街后还有一家,要不与我一道?” 孔翔宇又看了眼药材铺里的尸体,点头道:“也好。” 两人并肩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天色也比先前更暗了一些,怕是随时都会下雨。他出门的时候没想这么多,也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赶在下雨之前回客栈。 孔翔宇沉默了一阵未出声,那少年倒是先开口了,道:“我很少能碰到外乡人看到这种场面还像你这么冷静的。” 他道:“你能看出来我是外乡人?”毕竟他现在的打扮与万祈国的百姓并无什么区别。 少年乐了,笑的时候还露着一颗虎牙,他道:“万祈国拢共就这么大,我在这里长大,是不是外乡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两人起了话头便显得自在了不少,孔翔宇见他满脸轻松自在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刚才那药材铺得尸体,你说是被人下了巫术?可我怎么听闻万祈国的巫术都是些造福百姓的福巫?” 少年挑眉道:“哦?你真的只听说了福巫?” 孔翔宇一愣,他这么说无非是想套话,但不想这小子竟好似知道一般。 见他没应声,少年便自顾自地说道:“像这样害人的巫术,在万祈国每年都有,有时候是深仇大恨,有时候就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反正看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孔翔宇跟着少年辗转进了一条小巷,巷子的另一头依旧是一条金砖铺地的长街。他不禁问道:“听说巫鬼之术都有反噬,真的有人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葬送自己的性命?” 少年笑着看了眼长街的方向,道:“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没听说。”见他不答,继续说道:“早前确实有人会忌惮,但后来人们为了得到自己所想要的,就开始无所不用极其。自己不想死那就用别人的命来代替,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他奇道:“巫鬼之术不是得自己下?那又怎么能借用他人来抵挡反噬?” 少年双手抱胸,道:“有句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你花得起钱,愿意拿命换得人还是挺多的。” 这话要放在别的地方倒也合理,毕竟为财而死的人确实不少,可要是放在视金钱如粪土的万祈国,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于是问道:“万祈国里也有为财而死的人?” 谁想这话一出,那少年便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乐了一阵后看着他道:“你怎么这么天真,万祈国的百姓也是人,你可别把他们想得太好了。”少年随手指了一间玉石装饰的华丽屋子,说道:“如果真的不爱财,又怎么会将我们用的钱拿来砌墙铺地呢。这么招摇,不就是为了显示自己财大气粗?” 孔翔宇看了眼少年所指的方向,心下一惊,那不就是他住的客栈吗?他们刚才饶了一遍长街又穿过两条巷子,怎么这会儿又绕回来了? 少年说完后也觉得不对劲,回头看了眼长街,那街道的中路上,正是刚才那间被孔翔宇踢破门地药材铺。 挠了挠头,皱眉道:“我们怎么又绕回来了?” 这话孔翔宇也想问,难道带路的不是这小子自己吗? 少年道:“可能我两聊得太投缘,一时没看路,我在带你换一条路走,这次一定不会在绕回来。” 孔翔宇无奈跟上,途中又忍不住问道:“竟然一样是爱财,为什么不干脆多拿些金子去别国换碎玉,反正碎玉这东西,在别的地方多得很。” 少年摇摇头,直言道:“我们万祈国的金子可不是这么好拿的。想用金子的人用不了,不需要金子的人也用不着。” “好像……也有道理。” 少年道:“哎……,我觉得当年天神就没想明白。其实用什么都一样,主要还是人的问题。多了道巫术反倒成了件坏事,就好比百年前的宁康国,不也因为一个巫术害死了不少人。” 一说到宁康,孔翔宇便浑身一僵,他不禁问道:“此话怎讲?”关于百年前宁康国的事,他一个土生土长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在万祈国反倒人尽皆知? 少年惊叹道:“你不知道?” 孔翔宇摇摇头。 少年道:“那你总知道宁康国里的那条金宝河吧?” 听到金宝河,他便大概知道这少年要说什么了,依旧摇头说不知道,便见那少年两手一摊摇头叹气道:“那可真是怪了,你一个宁康来的,居然都不知道这种大事。” 孔翔宇双目一沉,没有言语。 少年带他走过了两条街,两人不再并肩而行,而是以一前一后的位置行走。少年道:“那条金宝河里,每年都有人跟中邪一样的去跳河,你怎么会不知道呢?那可是百年前一个叫鹿鸣山的人下的巫术。说起来,这鹿鸣山也真是个狠人,那样恶毒的巫术可是会让他魂飞魄散,百世都入不了轮回的。” 第89章 孔翔宇脚步一顿停在原地,他沉着一张脸,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叫鹿鸣山?” 少年转过身奇怪地看着他。 他又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从宁康来的?还有……”他伸手指了指少年身后不远处的药材铺,道:“为什么我们又回到了这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一个湖小可爱的鱼粮ヾ(?°?°?)?? 第44章 这个少年实在太怪,他说自己是当地人,所以对于这些死于巫术下的人见怪不怪。可先前同样出现了一个当地的妇人来买药,那妇人见到尸体后吓得几乎魂不附体。 他是该夸奖少年太过胆大镇定,还是该骂自己又没有三思而后行? 从前在战场上,他讲的都是兵法战略,再不然就是简单粗暴的打打杀杀,那些弯弯绕绕的花肠子他从来都看不上眼。 但如今看来,父亲临终前对他说的话才是真理。他这样性格脾气的人,迟早会死在别人的刀下。 少年顺着他手指方向看了眼身后,顿时脸色苍白的对他道:“怎么可能?怎么会又回来了?” 他几步跑到孔翔宇的身后,满脸惊慌道:“我们该不会,是遇到鬼打墙了吧?” 孔翔宇其实一听鬼打墙心里便跟着一颤,毕竟他现在以赵恒的身份,一个人在万祈国的街道上就宛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但好在赵恒心性坚定,能让他看起来极为镇定。 少年惊慌失措的样子并不能减少他的质疑,于是又再次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是宁康来的?” 少年吞了口唾沫,奇道:“还能什么人,我就是一个大活人!而且你这腰间佩剑一看就是宁康的,我看出来很奇怪吗?”想到先前孔翔宇问的鹿鸣山,又答道:“至于那个鹿鸣山的事,你随便拉个人问问,这万祈国还有谁不知道的?” 见孔翔宇依旧满脸得不信,便急道:“你这人也是奇怪,都什么时候了还问我这种问题,难道不是该考虑一下我们现在该怎么走出去吗?” 孔翔宇一把掐住少年的手腕,那手腕带着活人的热度,而且还有沉稳有力的脉搏跳动,倒确实是个大活人。 他撤了手,叹口气道:“是我多虑了,抱歉。” 少年摆摆手道:“哎呀,也没什么,毕竟我们这儿怪事太多,你会这么想也很正常。”说完后又抬头看了眼快要下雨得天色,无奈道:“也算是我倒霉,居然遇到了鬼打墙。真希望快点买到药回去,我娘还等着吃药呢。” 孔翔宇抬手握紧腰间佩剑,看着那街道头被自己踢破了门地药材铺,眉头紧锁。忽然嗤笑一声说道:“你连死人都不怕,居然还怕鬼打墙?” 少年干笑一阵后说道:“那能一样吗?死人又不会爬起来要我命,那鬼打墙可就说不准了。” 话音刚落,那空旷的街道上便传来一阵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就见那药材铺的破门,从内向外被缓缓推开。 一只干瘪枯黄的手一下搭在了木门的边缘。猝不及防得一阵凄厉尖啸后,从木门里探出一颗干瘦的头颅,因着死了有些日子,眼眶都凹进去了,脸颊两侧的肉也都皱巴巴的不堪入眼。 这干尸走得很慢,而且姿势诡异,脖子也显得比常人更长一些。不一会儿,竟从那药铺中陆陆续续地出来了十几只,其中便有孔翔宇先前看到的药材铺一家。 他赶忙拔出腰间宝剑,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冷汗。 那少年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浑身发颤地说道:“大大……大哥,我就是随便说说,用不着真的诈尸吧!” 干尸顿了片刻,看到孔翔宇二人后,又是一阵凄厉的尖啸。之后便弯腰驼背的用四肢疯狂爬向他们,速度之快竟好比那野狗追食。 孔翔宇提剑而起,几个踏步冲上前,一剑便砍下了第一个冲上来的干尸头颅。可谁曾想,那头颅掉到地上后竟从脖子的断口处又长出两条干枯的手臂,附又疯了一般地冲向他面门。 “该死!” 他怕是又遇上巫鬼了,这东西就像当初摘香楼里的一样,除非找到操控的人,否则只会越砍越多! 少年吓得腿软,一把抓过孔翔宇的手道:“别砍了,还是快跑吧!我们怕是得罪了什么人,这巫鬼之术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孔翔宇反手抓住少年的手腕,提着一口气腾空而起,足尖轻点墙面,飞身至就近的屋顶。 踏着屋顶上的瓦片,飞快地跑到那间玉石堆砌的客栈,然而手掌运气拍向窗户竟纹丝不动! “真是活见鬼了!” 以他的手劲,这么一掌下去别说是开窗,只怕这窗架子都得碎成八瓣,如今竟好似一面泥墙般坚硬,不为所动。 少年看着身后那些陆续爬上房顶的干尸,急道:“快快!鬼打墙的时候就别想着进屋子了,赶紧跑!” 说罢,便有一具女尸跳到了少年的身侧,张嘴便要咬。少年惊叫一声紧闭双眼,孔翔宇抬手便是一剑,削掉了女尸半个脑袋。 抓着少年快速退至几步远,低头看去,街道上声嘶力竭的巫鬼尖啸此起披伏。那无人的金砖路上,不知不觉地竟来了不下百只。 他皱着眉头挥剑斩断了附近几只,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当地人吗?这巫鬼之术就没有什么破解之法?” 第90章 少年心惊,要不是孔翔宇带着,此刻怕是早就吓软了。他颤声道:“能有什么办法,要是有的话也就不会有人死了!哦哦,对了!虽然巫鬼之术对付不了,但这鬼打墙也许能破。” 孔翔宇一把将少年扛在肩上,飞身至另一间没有干尸的屋顶,道:“快说!” 少年被扛得脑充血,掐着嗓子说道:“童子尿!我娘说过童子尿能破这种邪门的东西。” 一说到童子,孔翔宇便想到了自己的血,于是举剑往自己手掌上划了一条口子,在二人周围撒了一圈。 果然,那些巫鬼当真就被挡在圈外不敢靠近了。少年被放下后,惊叹道:“厉害啊!原来巫鬼怕你的血!那你干脆一手热血洒出去,那些巫鬼不是就全完了?” 孔翔宇黑着一张脸看少年。 少年说完也觉得不对,干笑一阵后道:“也是啊,照这巫鬼的数量,就算血流干了也未必能杀完。” 忽然天边响起了一道闷雷,两人皆是一惊,煞白着脸抬头看去,零散地几滴雨水先后落在了他两脸上。 少年眨巴着眼,说道:“我今天出门,可能没挑着好日子。” 孔翔宇来不及废话,他再次扛起少年飞奔。雨水淅淅沥沥而下,不过片刻就将他先前画的血圈给彻底冲没了。 少年哀嚎道:“我们完蛋了,今天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孔翔宇骂道:“别说丧气话,这东西暂时还伤不了我!” 少年没听进去,自顾自地开始交代遗言:“大哥,我求你个事,我没别的要求,就是家中有位生病的母亲需要人照顾。”好像生怕孔翔宇找不到,还说起了母亲的特征。“我娘拇指处有一条月牙模样的疤,全万祈国就她一个人有,很好认的!” 孔翔宇懒得听他废话,顶着雨水砍杀了不下十几只巫鬼,奈何这巫鬼越杀越多,而且街道上还陆陆续续地在不断增加。 他终是叹了口气,说道:“省着点力气说话,我们肯定能出去,只要等到天黑。”天黑了魏泽就能出来了。 他心中懊恼,出门前还跟魏泽吵了几句闹出走,也不知道这小子记不记仇。先前还阻止魏泽跟着他,如今遇了事第一个想的却还是魏泽,就连自己都忍不住嫌弃。 “真是废物。”他忍不住骂道。 两句话前言不搭后语,少年听了更是丧气,道:“对,我是废物。” 孔翔宇叹了口气,腾空转身,拦腰斩断了同时冲上来的三只巫鬼,道:“我骂的是我自己,你别想太多。” 这么一直躲下去也不是办法,纵使他武力再好,等杀到天黑怕是也得精疲力竭。于是道:“你刚才说的童子尿,到底管不管用?” 少年抓着孔翔宇的腰带,勉强回头道:“能啊!我娘说的,肯定不会骗我。” 孔翔宇脚尖轻点,翻身到了一处暂且没什么巫鬼的地方,他把少年放下,道:“那赶紧的,现在就尿!” 少年刷白着一张脸,几乎挤着牙关说道:“这……哪能说有就有的。在,在说了。换你在这个时候,能尿得出来?” 他运了运气,心道出门前也没来得及喝口茶水,这会儿还真的没什么感觉。 忽然一道白光而起,将这阴沉的雨天亮如白昼,又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雷声过后,二人的周围都挤满了蓄势待发的巫鬼,一个个鬼面獠牙,姿态丑陋怪异。 少年双腿一软,险些没直接跪在地上,他哭丧着脸道:“大哥,我看我们今天是要死在这儿了。” 孔翔宇气血翻涌,他怒目而视地望着周围,说道:“今天这一出,怕是我连累了你,这些东西要杀的人是我。一会儿我把你带去安全的地方,然后把这些东西引开,你千万不要出声。” 少年瞪大了双眼,竟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孔翔宇言闭便提剑将周围一圈巫鬼打退,抓着少年的臂膀翻身至一处暂且安全的地方。 他在自己另一只手掌上划了一刀,抬手便要往少年身上抹。少年急着向后一躲,道:“大哥,你不用这么做,我的命不值几个钱。” 孔翔宇笑道:“说什么不值钱,每个人生来就有他存在的价值,岂是能用钱去衡量的。想想你家里的生病母亲,她还在等着你回去。” 少年不再言语,眼神里竟是些他看不懂的,他将手里的鲜血尽数抹在少年的身上,这一回倒是没在躲。 随后便几步奔袭到了远处,对着那些尖啸的巫鬼一声怒吼。声音不小,几乎把空旷街道上的巫鬼全给引了过去。 少年看着孔翔宇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捏紧了拳头久久不语。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连续斩杀了个把时辰,孔翔宇觉得自己都快要力竭了。这些东西怎么杀也杀不完,而且因为他的砍伐,那巫鬼的数量也变得越来越多。 又是一道电闪雷鸣,他的眼睛受了白光一下没睁开,那巫鬼便迎头一击将他从屋顶上撞了下去。 那黄金地砖平时看着富丽堂皇,一旦落了雨水就开始打滑,当真是中看不实用。他用剑尖顶着金砖的缝隙翻身,如此之下才没面着地。可即便如此他也没能站稳,一下摔在了地上,脚踝处隐隐作痛,怕是伤到了经脉。 他应该庆幸,万祈国内四季如春,要是换做现下的宁康,怕是这一场雨就能把他给冻的手脚不利索。 第91章 也不知道这些巫鬼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金砖地如此滑腻,他们竟还能行动自如。而这些巫鬼的模样本就可怖,加上他先前砍的那些,早已经变得不堪入眼。 孔翔宇摔坐在地上,迎面袭来一只孩童模样的巫鬼,只是被削了半个身体,看着极为诡异别扭。 他来不及举剑,下意识地抬手制止,那巫鬼抓着他的手臂便狠狠地咬了一口。他闷哼一声,血液顺着巫鬼的嘴角而下。 巫鬼顿时惊恐地瞪大满是黑血丝的双眼,自嘴角沾染他血液的地方开始不断的冒起白烟。 不过片刻,就被他的血彻底融化了,变作了一摊几欲作呕的黑色黏稠物。而那些数不尽的巫鬼,不但没有因此而感到害怕,甚至争先恐后地冲上来咬他,这可真是要吃他的血吞他的肉! 他挥剑砍杀,却阻挡不住更多冲向他的巫鬼,雨水倾盆而下,将他身上那些黏稠物以及血水冲刷干净,可不过多时又会有新的。 他不禁想,所谓的万鬼吞噬,大概也就是现在这幅景象了。 众巫鬼钳制着他的四肢,那抓着他头发的干尸低头便要咬他脖子,这一口下去,只怕不疼死也得血枯而亡。 在这濒死当口,忽然天边响起一道哨声,一阵接着一阵,显得很是拙劣急促。那些巫鬼像是受了召唤一般,停止了对他的撕咬,转而看向那哨声发出的地方。 抬头看去,只见雨幕朦胧的远处,一道白衣身影站在屋顶上,奋力地吹着口哨。 孔翔宇抬起一只手,哑声道:“别吹,别……” 少年眉头紧锁,眼中微红,他接连不断的哨声,愣是将那些巫鬼全数引了过去。见巫鬼调转了方向,赶忙翻身到屋顶的另一侧,带着这些邪祟,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孔翔宇疲惫地躺在地上,终是抵不过那阵倦意,昏了过去。等再次醒来,却是在客栈厢房的床上。 金宝见人醒了,立马惊叫一声喊道:“小祖宗!你总算是醒了!”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慢悠悠地坐起身,身上被缠了许多白纱布,也就比他当初被岩浆烫伤时好一点。 坐定后,看了圈屋子,窗外的天色依然漆黑一片。他哑着声音问道:“怎么回事?魏泽呢?”问了之后又觉得不妥,他之前还让魏泽走来着。 金宝急道:“你还好意思说,出去买个药的功夫一直到天黑都没回来。魏大人着急便出去寻你,谁知道一回来你就成了这样。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孔翔宇抬手搓了把脸,金宝问了一堆,嚷的他头昏脑涨。又道:“魏泽带我回来的?那他人呢?” 金宝两爪一摊道:“不知道,把你送回来之后就出去了,不过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他点点头,沉默一阵,忽然又抬头问道:“他出去了?干什么去?对了,宗彦秋呢?他烧退了没有?” 金宝用龙爪掏了掏耳朵,道:“你一下问我这么多,我先回答你哪一句啊?”见孔翔宇着急,便一屁股坐在被子上,解释道:“魏大人干嘛去我是不知道,不过看他出去的样子,估计也没什么好事。至于宗大人,烧是退了,不过身体是越发虚了,如今弱不禁风的,我看姑娘都比他结实。” 孔翔宇满脸黑线,心道宗彦秋要是知道自己被拿去跟弱不禁风的女人比,估计能气得跳起来。 还有魏泽,该不会出去替他杀那些巫鬼了吧?对了!他还记得昏迷前救他一命的少年,如今怕是凶多吉少。 他赶忙翻身下床,然而脚踝处一阵疼,他很是丢脸地摔在了地上。 金宝急道:“祖宗,你又要干嘛去?这纱布我帮你裹了好半天的!” 孔翔宇嘶嘶地抽着气,低头看去,便看到自己肿成馒头一样的脚,脚踝处青紫一片,估计是之前从屋顶上掉下来摔狠了。 金宝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打了个响指化作人形,将他从地上扶起。 他急道:“快快,赶紧开窗让我看看!” 之前那凶残的厮杀就在客栈门外的大街上,上百只巫鬼即便现下跑干净了也总能看到点痕迹。 然而当他拿着烛灯照向窗外时,那安静的金砖大街上竟半点鬼影也没瞧见。更别说什么黑色黏稠物,就连那路面上也没有半点儿雨水的痕迹。 “怎么会?” 他扒着窗沿翻出半个身体,远处的街道上,那家挂着药字招牌的药材铺也完好无损。药材铺的窗户里透着灯火光亮,里头影影倬倬的似乎一家子在用饭。 这可真是青天白日的活见鬼了!难道他之前看到的都是一场噩梦?可身体上的疼痛却在告诉他这些都是真实的。 金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问道:“怎么了?那间药材铺有什么不对吗?” 孔翔宇脑中混乱,他有些想不明白了,于是道:“去找伙计,我有事要问他。” 普天之下消息最灵通的就是客栈,问伙计无疑是最快的。 金宝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过倒也没多问,去大堂里点了几道菜让伙计端上来。 孔翔宇也没这么多弯弯绕绕,见伙计一来便问道:“你们万祈国,有没有一个常年穿白衣的少年?” 伙计被问的一愣,笑道:“我们这儿可都是穿白衣的,不知道客官问的是哪个?” 孔翔宇摆摆手继续形容道:“就像是我们宁康的打扮,在你们这儿绝对算得上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大概十八九的年纪。对了,他母亲的拇指上,有一个月牙一样的疤。” 第92章 先前的那些形容其实并不完整,伙计听得云里雾里,但当他听到月牙疤时忽然就变了脸色。 伙计道:“客官这是……亲眼看见了?还是道听途说啊?” 他被问的一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伙计拿下肩上的抹布擦了擦手,说道:“拇指有月牙疤的,可是我们万祈国的国主夫人。只是……国主夫人早在六年前就已经病死了。” 孔翔宇脊背一僵,竟有种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冷水的错觉。他不禁问道:“那你们的这位国主夫人,可有子嗣?” 伙计叹了口气道:“有是有,不过也死了。六年前我们万祈国也起过一场疫症,当时死了大概有百人之多。国主夫人跟少主,便是在那个时候得了疫症没的。”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少主的穿着打扮就挺特立独行的,还真有点儿像宁康那儿的模样。” “客官为何会突然这么问?还有您的这身伤是……” 孔翔宇有些无言,沉默一阵后又问道:“那你可知鹿鸣山这个人?” 伙计皱眉想了一阵,有些不好意思地摇头道:“抱歉,这我可真不知道了,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挥退了伙计,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发愣,好半天肚子发出了一阵叫唤才慢吞吞地拿起筷子开始进食。 饭后便将自己所遇到的事同金宝说了一遍,金宝夸张地捂着自己胸口,惊叹道:“祖宗,照你这么说,要不是那少主最后帮了你,你怕是要回不来了呀!” 他摇摇头不知该如何评判,那所谓的少主,他还特地探过脉搏,分明就是个大活人怎么会是个死了六年的鬼呢?不过现下他也没什么功夫去分神,他得想办法让宗彦秋快点好起来,他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隔间传来一阵叫唤,金宝无奈道:“宗大人估计又要上茅厕了,我先过去看看。” “嗯。” 金宝走后,屋子里便起了丝缕白雾,虽然很淡可他还是注意到了。于是出声道:“魏泽?你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只是话问出去却没人应他,先前那稀少的白雾也随之消失了。他叹了口气,道:“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对你说话……可我,我真的……我们就像之前那样相处不好吗?” 依旧没有回应,就像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他又道:“我是个男人,你也是,更何况我是人你是鬼,我俩说破天了也不会在一块儿。或者你再等等,百年之后……”话说一半他便停住了,他要怎么说,要告诉魏泽,百年后有个孔翔宇在等你?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别扭,好像他孔翔宇逼着魏泽去喜欢百年后的自己一样。 屋里点着的蜡烛噼啪作响,那烛火烧得正旺,忽然就自己灭了,顿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灯芯上飘起一丝白烟,转瞬即逝。 孔翔宇脊背一僵,他知道,魏泽生气了。 片刻后身后响起魏泽沉稳有力的声音,言语间还带一丝沉闷,他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战马叫黑雾。” 作者有话说:下章有糖警告!真糖!qaq求星星~~ 第46章 他顿时煞白了一张脸,怎么也没想到,魏泽竟会突然这么问他。慌忙转身,便瞧见魏泽站在黑暗中,身上的衣服也换回了之前的黑色斗篷。 魏泽拿掉脸上戴着的面具,沉着脸道:“黑雾这个名字,可不是你赵恒取的。” 孔翔宇后退一步,腰身正好撞在桌沿上,那桌上的烛台微微倾斜,滚到了地上。 魏泽慢慢靠近,双手撑在桌沿两侧,低头紧盯着他。屋子里突然变得有些寒冷,那白雾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充斥得满屋子都是。 魏泽道:“之前你问我你是谁,现在换作我问你,你是谁?” 孔翔宇僵直着身体,浑身都透着一股冰凉。魏泽的模样看起来有些不同,他从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陌生、怨念又或者是不甘。 他沉默不语,低垂着眉眼不敢看他,这无疑是将魏泽给彻底激怒了。突然抬手掐着他的下颚,强行让他看着他,动作粗暴毫无从前的似水柔情。 魏泽的脖子里攀爬起了黑色的经脉,眼睛里也充斥着黑色血丝,厉声道:“不肯说也没关系,知道黑雾名字的也只有你了。” 说罢,便撤了钳制他下颚的手,一把抓着他的肩膀将他翻身摁在了桌上,手脚利落地去扯他的裤子。而后松了松领口的黑袍,俯身而上。 孔翔宇满脑门的冷汗,额角的经脉也跟着突突地跳。他的后脖颈被魏泽摁着,力道之大竟让他毫无反抗之力。 他急道:“魏泽,我不知道,你别这样,你别这么凶……啊!” 衣衫屏退,魏泽竟是发了狠的要他。早已没了往日的耐心跟好脾气,一改那温和的心性,当真是要将他拆吃入腹。 孔翔宇抬手捂着自己的嘴,把那声疼生生的咽了回去。他的背上全是冷汗,先前的伤口也全崩开了。 眼角含泪,眼眶微红,反手要去推拒身后的魏泽,却只换来更为凶狠的对待。 他哑声道:“魏泽,我疼……”手指攀附着桌沿,指节微微发白。 魏泽掐着他的腰,浑身都冒着邪气,一身蛮力不容他抗拒。对于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一遍遍地问着:“你是谁?” 第93章 而他却只能哑着声求饶,不知所措。 子时将过,客栈里安静异常。他趴在桌上侧头看向窗户的缝隙,外头的夜色月圆高照。魏泽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衣裤,手指划过衣料发出一些唏嗦声。 他听着身后的动静却没动作,后边儿也凉飕飕地一阵阵发疼。 魏泽穿戴完便来整理他的裤子,快盖住腰身时皱了皱眉头,出声道:“我去给你打盆水来。” 孔翔宇试着用手撑了撑,却因为实在太疼没敢再有下一步。房门开了又关,魏泽应该是去楼下讨热水了。 他抬手擦了把脸上的水珠,两颊处还在微微发烫,他居然还丢脸地哭了。魏泽不停地问他是谁,可显然,这人心里怕是已经有了答案,但无论是谁反正不是他孔翔宇。 那又会是谁,不过是个名字,不过提了一句黑雾,就能让温和沉稳的魏泽方寸大乱。这究竟还是不是魏泽?是谁?能让魏泽这般心性的人不受控制,又这般的……牵肠挂肚。 孔翔宇捏拳捶了一下桌面,他胸口憋得慌竟不知该如何发泄。什么魏妻赵恒,什么狗屁哥哥,魏泽怕是早在他之前就心里有人了。那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本事,竟能让魏泽死了都还记着他。 魏泽端着热水盆推门进来,见他还是那副趴在桌上要死不活的模样,便软了些态度,道:“我给你洗洗,别留在里面,会生病。” 孔翔宇越想越来火,转过头没好气道:“用不着你管,出去。” 显然如今的魏泽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听话,抬手将他从桌上抱起,因着动作太大,他疼得直想骂人。 魏泽找了张凳子坐下,将他抱坐在自己腿上。他腰酸背痛的,这么坐就不得不抱着魏泽的脖子,要不然坐不稳当。 魏泽单手扶着他的腰,时不时地弯腰拧着地上水盆里的热巾帕,然后就如给孩童洗澡一般的帮他洗着那造孽的地方。 孔翔宇双目通红,他拉开魏泽脖子处的黑袍,埋头就是一口。 魏泽闷哼一声,拍了拍他的后背倒也没来阻止。等他松开牙关后,还说道:“怎么不再咬狠点。” 孔翔宇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到底是怎么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鬼吗? 魏泽单手拧干巾帕给他擦了擦,又揉着他的后腰问道:“还疼不疼?”见孔翔宇没出声,便抬头往他唇上亲了口。 魏泽道:“是你自找的。” 说完替他擦干,仔细地穿好裤子,系腰带时孔翔宇拧着眉头出声道:“不用你,我有手。” 魏泽松了手,任由他自己系着裤头。魏泽双手抱着他的腰,时不时地就侧头往他唇上亲两口。 他倒也没抗拒,两人就这么折腾着,那条简单的裤头是怎么也系不紧了。不过魏泽这回倒是挺有耐心,就这么抱着他,慢慢等着。 孔翔宇被亲地没了力气,那裤头终是被系得松松垮垮不成样。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他低下头,头抵着魏泽的脖子,那上边儿还有他刚刚咬的两排牙印。 魏泽道:“还要我走吗?” 孔翔宇憋着口气,答非所问:“我不知道你的战马叫黑雾,就是随口一说。” 魏泽没出声,明显不信他说的鬼话。 他又道:“那你说,我是谁?” 魏泽抱着他后腰的手慢慢收紧,没好气道:“别自己找不痛快。” “……” 孔翔宇立马闭嘴了,可他确实心里不痛快,怎么就能让他这么憋屈。难道这会儿在说自己是百年后来的孔翔宇吗?有什么用,这小子明显心里还装着个人。 见他不说话,魏泽的手便松了一些,转而亲了亲他有些湿润的眼睑,道:“你就是你,谁也不是。” 这话可真是触了他现下的逆鳞,他推拒着魏泽的胸口,拉开些许距离后,气结道:“鬼话连篇,我不过提了句黑雾你就冲我发脾气,那个知道黑雾的人是谁?他惹你不高兴了你就来我这儿发泄,你当我是你什么人!你倒是说说,刚才你问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 魏泽沉着一张脸半天不吭声,可那圈着他的双臂手掌却依然沉稳有力,无论他怎么折腾都不让他从腿上下来。 他推拒了一阵,没把人推开,反倒被魏泽按着后背将两人又拉近了几分。到最后干脆将他如孩子一般抱着站起身,那拖着他屁股的手臂结实有力,引得他连连抽气。 他连忙像个猴子一样抱紧魏泽,红着脸说道:“你又要做什么?”他一个大男人被这么抱未免也太丢脸了! 魏泽走到床边坐下,忽然向后一倒躺在了床上。这般姿势,倒成了他在上。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魏泽便拉过一旁的被褥将两人盖住,而后说道:“睡吧,别闹了。” 孔翔宇黑着张脸,真真是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胸口微微起伏,半抬起身,在侧头时发现魏泽已经睡着了。 黑暗中,那张脸上眉头紧锁,脸上还有好几道快好的伤。看着这些晒伤愣是把想骂的话给憋了回去。 他抬手往那伤口上摸了摸,忽然一阵心疼。说到底,魏泽受伤也是因为他。他只是,不想从魏泽嘴里,听到其他人的名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他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外头也早已经是日上三竿。 一簇阳光透光窗户缝照在了他身上,他顿时清醒了不少,拿起被褥便要去挡那白光。可在转头看时,发现床上只睡了他一人,魏泽不知道去了哪儿。往屋子里四下看了圈,也没寻着半点鬼影。 第94章 门外敲门的金宝见里面半天没动静,急道:“翔宇,你快去看看,宗大人又烧起来了。” 他赶忙翻身下床,一瘸一拐地去开门。 金宝愁眉苦脸道:“宗大人的身体越来越虚了,昨晚来来回回烧了三四次。我刚给他弄了白粥,没想到才吃两口又吐了,这可怎么办?” 孔翔宇皱眉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得赶紧回宁康。” 他把身上的纱布全撤了,许多地方的伤口还透着些血丝,不过这倒也不算什么大事。换回自己的衣服后,便去了宗彦秋的客房。 金宝见他走路姿势别扭,便忍不住问道:“翔宇,你这腿怎么了?” 孔翔宇一阵心虚,解释道:“脚扭了,没好透。” “哦。”金宝茫然的点点头。 他查看了一下宗彦秋,发现情况比金宝说得还不乐观。这小子浑身发烫,两颊微红,满脸的病态,来万祈国不过短短几日,已经瘦了小半圈。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宗彦秋像现在这样。 他拿凉水替宗彦秋擦了擦脸,宗彦秋迷蒙着双眼,说道:“赵恒,我突然不想查了,我们回家好不好,我想回家了。” “好,我们现在就回家。” 他一把背起宗彦秋放到来时的马车上,又回头去客栈找了圈魏泽,却始终没找到,也不知道这小子究竟去哪儿了。他一个受害的还没想着要躲起来,脸皮子未免也太薄了些。 见孔翔宇皱着眉头一个人从客栈里出来,金宝皱眉道:“魏大人呢?” 他摇摇头:“不管了,我给魏泽留了字条,等天黑了就会跟来。” “哦。” 几人在这种时候出万祈国,无疑是难上加难。掌柜见他要退房,好说歹说地劝了半天,见他心意已决便也没再多留。只说若是出去了,在回头来店里便不开门迎人。 孔翔宇也没应声,放下两块玉佩便走。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马车到了万祈国国门,本以为会有官兵阻拦,可那门口空空如也竟没有任何人影。 抬头看去,天色阴沉沉的,好像一副快下雨的模样,这天色倒是让他想起昨天遇到万祈国少主的事。 这想法刚闪过脑海,马车后便传来一阵鬼哭狼嚎地惨叫。 赶忙掀开马车帘子向后看去,只见那马车之后的长街上白雾缭绕,偶尔有一道黑色身影在白雾中快速穿梭。 “魏泽!”他唤了一句,魏泽却没应他。 千刃白雾的刀光频频乍现,他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况,不过就那些惨叫以及偶尔崩裂炸响的残破声,大概也猜到是什么了。 一阵兵刃相交后,魏泽一身黑衣白面的从浓雾中出来,带着黑色手套的五指微微收拢,掌心处还残留了一丝白色粉末,也不知是哪个巫鬼的。 他赶忙从车里拿出白伞,跑到魏泽身侧替他撑着。满脸焦急地骂道:“大白天地就不能消停点,刚好的皮肉又伤了怎么办!” 魏泽从容地接过他手里的伞柄,道:“只有我不出现,这些东西才肯出来。” 周身的白雾渐渐退散,那金砖地面上躺着不少白色剪纸,只是那些剪纸如今碎成了渣,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孔翔宇顿时软了脾气,问道:“你一直都跟着?” “嗯。”魏泽道:“昨天我便出去寻过,不过这些东西好像知道我在,躲着不肯出来。” 自打那巫鬼被魏泽打散后,那阴沉着的天竟开始慢慢转暖,白光穿过阴云把金砖地面照得通亮。 孔翔宇没时间多问,赶忙把魏泽塞进车里。 好在之后便没在出现巫鬼。马车疾驰,出了万祈国的国门就感到了一阵寒冷,尤其是现下病着得宗彦秋,几乎浑身都在发颤。 金宝往面前吹了口白气,奇道:“这万祈国也挺怪的,不过一门之隔却是两个季节。” 孔翔宇皱着眉头往外看了看,外头的地面上有不少残余的积雪,而官道两边的枝杈上也湿漉漉地滴着雪水。 说道:“开春化雪,确实是比冬天要冷得多。”刚说完,便脸色一僵,赶忙又往外头看去,那光秃秃的枝杈上有些确实已经开始萌芽了。 不禁问道:“我们来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金宝道:“离过年还有两月,怎么了?” 孔翔宇心中微跳,一股不好的念头油然而生,于是又问道:“那我们在万祈国呆了几日?没记错的话,最多三日?” 金宝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孔翔宇满脸铁青地说道:“开春化雪,万物初生,这万祈国的三日,外头竟是过了三个月。” 所谓的借口封城只是演给他们看,让他们放松警惕。因为打从一开始,他们就走进了巫术所划分的地界了。 看着宗彦秋病态的脸,忽然有些憔悴地说道:“太子殿下,如今的你,正好十九。” 魏泽不自禁地捏紧了拳头,虽戴着面具却也能感受到那一股阴森的寒气。 路途颠簸几日总算赶到了宁康,整整三个月,也不知道如今的宁康怎么样了。孔翔宇架着马车,脸上被冻得通红。 忽然国门外的士兵官刀一拦,问道:“来者何人?” 孔翔宇顿时火冒三丈,这宁康里的兵爷可都是他的下属,如今看到他的模样竟还问他是谁? 第95章 于是没好气道:“我是谁?有眼睛不会看吗?” “嘿?”那兵爷也没什么好脾气。“不报姓名还敢这般说话,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话音刚落,那兵爷的脖子上便落上了一柄利剑。孔翔宇沉着张脸,虽戴着银质面具却依然挡不住他的一身煞气。“你哪个营的,谁给你的胆这么跟本将军说话?” 那兵爷吓了一跳却也没后退,只是忽然转了个话头说道:“我当是谁呢,赵恒呗,不过如今已经不能再叫你赵将军了,大皇子三个月前就提了个新的将军上任。哦,对了。” 兵爷忽然向身后招了招手,顿时来了不少官兵,将他的马车围了个彻底,道:“大皇子有令,要是碰到了叛国贼赵恒,必须得抓了收监。” 孔翔宇显然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那些围着的官兵一个个面生得很,他倒确实没曾见过,也许是新提拔上来的。 顿时气结,抽回宝剑,抬起一脚踢在那说话的兵爷胸口。兵爷没什么防备,出手的又是血战沙场的将军,顿时口吐鲜血摔趴在了地上。 那些围着马车的官兵立马齐刷刷地抽出官刀对持。 孔翔宇气结,大声吼道:“马车里的是太子殿下,在拦着,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一听是太子,那些官兵便踌躇原地不敢上前了。 “都住手。”一道沉稳平和的声音将众人的僵持打断。 官兵们自觉地让开了条路,一名身穿戎装的男子骑着战马向马车缓缓而来。男子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英气凛然,不怒自威。 那先前被孔翔宇一脚踢吐血的官兵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对着马上的人拱手一拜道:“魏将军,是小的失职。” “魏将军?”孔翔宇不禁细看,那被叫魏将军的人倒真有那么几分眼熟。他努力地回想着,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一个人。 魏烈,一个他曾经在魏家祠堂里看到过画卷的人。当时匆匆一瞥,对于这个人的生平倒是没怎么细看,不过族谱上倒确实写着是位将军。只是竟不知,会是继赵恒之后的宁康国将军。 想不到,魏家的祖辈竟也是宁康人?那百年前的魏泽,难不成也是宁康人? 魏烈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提着缰绳无视了那名被踢吐血的士兵,穿过丛丛人群在孔翔宇面前停下,而后翻身下马,在他们面前站定。 孔翔宇正要提剑而上,便看那魏烈单膝跪地,对着马车内的宗彦秋说道:“参见太子殿下。” 宗彦秋躺在马车的一侧,魏泽坐在了马车的正中央。魏烈的这一拜虽隔着门帘,倒是扎扎实实的在对着自己的老祖宗拱手屈身。 宗彦秋自打到了宁康地界便觉得身体回转了不少,脑子也清爽了些。他被金宝扶着靠坐起身,对门帘外若隐若现地魏烈有气无力道:“开国门。” 魏烈应了声是,便转身吩咐道:“开国门。” 那被孔翔宇打了的兵爷急道:“可是,大皇子说……” 魏烈没回话,仅仅一个冷冽的眼神便让那兵爷闭了嘴。国门缓缓开启,孔翔宇这才驾着马车进宁康。 他心中升起一股憋闷,转眼不过三月,他竟已不再是宁康的将军。也不知那大皇子究竟做了什么,竟能让皇帝在他不在职期间贬了他的官,又或者根本不是皇帝下的旨。 宁康的街道两侧依旧是热闹非凡,人声鼎沸,一派祥和之态。百姓欢声笑语,与以往并未有什么不同。 只是当他驾着马车出现在大街上时,百姓们皆开始窃窃私语,甚至还有人以仇视的目光看着他。 不禁心下好奇,他不过出了趟国门,怎么再回来就成了这副景象。 魏烈骑着战马走在最前头,道路两边也有官兵护送。 啪! “叛国贼!” 不知从哪儿丢来的一颗土豆,正好打在了孔翔宇的身上。土豆上还带着泥腥子,在他的衣衫上滚了一串掉在了地上。 侧头看去,街边都是些对他怒目而视的百姓。随后又不约而同地有更多的蔬菜砸向他,他在马车上站起身挥剑阻挡。 那一声声的叛国贼竟是将他骂得心肝俱颤,无言以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在的三个月,宁康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车内一阵躁动,应该是魏泽要出来。他赶忙抬手阻拦,说道:“别出来,不过是些烂叶子,伤不了我。” 而马车内的金宝也抓着魏泽的手,急道:“魏大人,你不能出手,这些都是凡人。”随后又对马车外的孔翔宇说道:“翔宇,你快进来,别在外面。” 孔翔宇看着两侧的百姓,心中感慨万千,可越是这种时候他便越是不想进去,好像只要躲起来了就显得他真是那叛国贼一样。 好在到了皇城脚下就没这么多百姓了,城门外大皇子早已等候多时。孔翔宇忽然脊背一凉,面色苍白。 倒不是因为兴师动众,而是那大皇子的身侧,竟站着无脸面具鬼。顿时心中暗恼,当初黑影出现在国库时他就该想到的。 他咬牙切齿地望着那道黑影,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给上两剑。 马车停下,魏烈站在马车下拱手道:“还请太子殿下下车。” 宗彦秋白着张脸没吭声,魏烈站在原地显得有些尴尬却也没敢有别的动作。 大皇子宗旭依旧是那副姿态,他走至马车旁挥退了魏烈。孔翔宇本来想拜一下,可一想这大皇子都做了什么,愣是没吭声。 第96章 宗旭站定后,严肃道:“太子殿下是对我新提拔的将军不满意?竟是要我亲自来请您下车。” 宗彦秋咳嗽一阵,撩开车帘,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那化雪的寒风一吹引得他又是一阵咳嗽,苍白的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 宗彦秋微微一笑,道:“大哥。” 看到太子这般病态大皇子竟有些愣怔,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他道:“我给你的袍子呢?为什么不穿?” 宗彦秋只是笑笑没回答。那袍子保了他一命后没多久便自燃了,不过这倒不用让他大哥知道。 他扶着马车边有些头晕,身形晃了晃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见宗彦秋不说话,宗旭也没再多问,只是退后两步沉声道:“不过得了个风寒就这般弱不禁风,难道还要我扶你下车不成?” 孔翔宇气结,赶忙上前要扶,却被宗彦秋推拒道:“我没事,已经好多了。” 大皇子见状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宗彦秋脚步虚浮的下了车。 谁又能想到,这般病若游丝的人,曾也是个铁骨铮铮的血战武将,曾骑着战马提刀驰骋,在战场上大杀四方。 孔翔宇不禁想,百年后成了鬼武的宗彦秋,被人说是娘娘腔时,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境。他记得,每一次宗彦秋都是无所谓的摆摆手,当成一个笑话。 他突然就有些惆怅,一把抓住要走的宗彦秋,说道:“进了宫之后不要喝酒。” 宗彦秋转头看他,有些茫然。 他又道:“无论是谁给你的酒,但凡是酒你都不要碰!”孔翔宇满脸担忧,那句特别是你父亲给你的,他始终没说出口。 宗彦秋笑道:“好,我知道了,一定不喝。” 说罢便一把拿过孔翔宇手中的宝剑,忽然大退几步,将那宝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孔翔宇急道:“你做什么!”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他甚至来不及阻止,随后便听宗彦秋对那走了几步远的大皇子说道:“大哥,把你的兵都收了,放赵恒走。”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宗旭脊背一僵,脸色黑的吓人,他转身看着拿剑架脖子上的宗彦秋,没好气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宗彦秋抬起脖子,利剑的刀口正对在了大动脉上。他道:“以往我出宫,在宫门口迎我的都是父皇身边的人,可今日却只有你的人。我想,不出意外的话,父皇已经被你软禁了。” 宗旭拧着眉却没反驳,眼神中也没透着惊讶或是愤怒,由此可见,确实被他说中了。 宗彦秋继续说道:“以你的脾性,应该早在周围都布下了天罗地网。这些高墙的后面应该都是弓箭好手,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也没你那么聪明,可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比谁都清楚。” 能把宁康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的这位大哥一定已经一手遮天的把持了朝政。如今整个宁康都是他大哥的人,他们做什么都只是徒劳。 宗旭负在身后的拳头开始握紧,他目露凶光地看着满脸云淡风轻的宗彦秋,说道:“竟然太子殿下什么都知道了,那这剑是不是架得也太不过脑子了些?拿自己的命威胁我,你以为我就会妥协吗?” 宗彦秋轻笑一阵,说道:"为了登上帝位,逼着自己的弟弟自缢在城门口,即便你坐上了那个位置也难以服众,终身都要顶着一个骂名。 百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一个当皇帝得怎么还能坐得住。悠悠众口究竟有多厉害,大哥应该比我更清楚。如今的宁康一致骂赵恒是叛国贼,不就是这个道理。" 宗旭拧着眉头脸色黑了个彻底,他显然没想到,一直以来都顺着他的太子殿下居然有一天也会与他这般对持。不过他也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 那一直站在后面的黑影忽然对魏烈说了几句,魏烈便上前对大皇子拱手一拜道:“国师说了,他有办法能不让百姓知道。” 宗旭挥退了魏烈,对宗彦秋道:“你以为如今的宁康还是从前?你宗彦秋的命早就不值钱了。” 宗彦秋笑道:“是吗?那我赌你,不想我死。” 说罢,便挥剑划破脖子的一侧,鲜血顺势而下,浸湿了他身上的红衣。 孔翔宇急道:“宗彦秋,把剑放下!”好在那一剑没划到致命的地方,可即便如此也看着吓人! “住手!”宗旭忽然有些急了,上前两步阻拦道:“把剑给我放下,听到没有!” 宗彦秋又退了两步,眼神却依然坚定,他道:“放赵恒走,我随你处置。” 孔翔宇不禁气结,厉声道:“宗彦秋!我用不着你用命来换!没人能伤得了我!” 然而宗彦秋却并未收手,竟是将那利剑又往自己脖子里划深了几分。 宗旭懊恼地吼道:“魏烈!放他们走,让那些弓箭手全都退了!”说罢又对威胁他的宗彦秋道:“你可想清楚了,随我处置,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宗彦秋点头道:“我说到做到。” 官兵为马车让开了一条道,魏烈举剑挥了挥,示意孔翔宇可以走了。 孔翔宇恼怒地看着面前的局面却无能为力,他捏紧了手里缰绳,调转马头,用口型对宗彦秋说道:“等我来救你。” 然而宗彦秋却像以往那般,笑的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对他打趣道:“好啊,记得多准备点女人。” 第97章 孔翔宇眼眶微红,一甩缰绳架着马车走了。寥寥几句不痛不痒的废话,就如以往二人一样说笑玩闹,可在这一刻却像是在道别。 马车到了将军府,那上头的匾额也不知被谁拆了,大门上也贴了封条。孔翔宇本想换个别的地方,却听魏泽道:“就住这里,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 他点点头。“也好。” 他将马车停在了无人的地方,又将那驾车的马放了,随后带着金宝跟魏泽翻身躲进了将军府邸。 如今的将军府早已没了往日的奢华,那些值钱的东西早就搬空了。他看到大堂地面上一张被撕成两半的画卷,赶忙上前捡起,把上头的灰尘擦了擦。 那画卷上画的是赵恒父亲,如今孔翔宇感同身受,竟也有种自己亲爹被侮辱的愤恨。 回想起刚才的一幕,那魏烈似乎叫黑影为国师。他顿时就联想到了万祈国卖衣老板说的,想不到大皇子居然是跟万祈国的国师联手,怪不得闹出了这么多的巫鬼。 也不知道那国师到底有什么本事,仅仅三个月就能让宁康所有的百姓都倒戈相向。先不说他走之后发生了什么,在他走之前的那些年,他所帮过的百姓也不占少数。 赵将军人品如何百姓都有目共睹,究竟是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三言两语就把他当成了叛国贼,万人唾骂。 屋外的天色渐渐落入黑夜,他回到自己屋子稍稍整理了一番打算睡下。金宝也干脆变回了原形钻进他衣襟里。 魏泽坐在屋子的一处椅子上,看着窗外没有言语。 他翻了个身,看着在月光下魏泽的身影,忽然问道:“为什么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能让百姓从爱戴变成人人喊打?” 魏泽回头看他,道:“很正常,一个身居高位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比常人更能带动人心。” “他们会信吗?不是亲眼所见也能相信吗?” 魏泽顿了片刻,道:“能。只要有一个人信,就会有更多的人跟着相信。”他想了一阵,继续说道:"一个人的时候尚且还能根据自己的意愿明辨是非,可一旦人变多了,你所想的决断就会跟着众人而有所犹豫。 而在这其中,只要大多数人的想法都保持一致,那么剩下的人也会慢慢地变得如同他们一样。" 孔翔宇忽然笑道:“我怎么觉得,像是我在带兵打仗时说的话。” 魏泽摘下脸上的无脸面具抬眼看他,说道:“这么说,倒确实像。” 就好比一个将士在独自一人面对家人时,会想着要活下去,不能死在战场上。可一旦上了战场,周围全是些敢于赴死的勇士,那么将士也会慢慢变得不畏生死。 他又闭眼躺了片刻,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干脆坐起身去屋子里找兵器。如今这屋子里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没什么能用的。不过在赵恒的记忆里,倒是曾在柜子后面藏过一把剑。 那是赵恒父亲在他第一次上战场时送给他的。 他摸了一阵,还真找着了,只是那利剑常年不用积了不少灰尘。他拿袖子擦了擦,宝剑通体银白,剑鞘上雕着许多猛兽图案,剑柄处还挂着一条剑穗,只是灰尘太多,红色的剑穗如今都成了灰色。 他看着那条剑穗忽然愣怔了片刻,几下把那上边堆积的灰尘吹净,那红色剑穗的上正挂着一块白玉平安扣。 这样的白玉,这样的平安扣,无论是赵恒的记忆里,还是他孔翔宇的记忆里都数不胜数。可在此时此刻出现,却不禁让他有些想笑。 他一把扯下那块平安扣,捏着上边儿吊着的红绳,照着魏泽的身影在那耳垂处比了比。 魏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道:“怎么了?” 他一顿,把平安扣收回衣襟处,说道:“没什么,忽然想练剑了。”说罢,便推门出去,在院子里挥剑练了一阵。 这把剑在他曾经所拥有的宝剑中只能算是平平无奇,剑锋不够利,拿起来也不够重,可这却是如今赵恒父亲给他留下唯一的东西。 他收了剑,看向靠在门边的魏泽道:“你能带我进宫对不对?我想去救人。” 魏泽沉默不语,依旧站在原地,只是眉眼低垂着没再看他。 他上前一步,抓着魏泽的手臂说道:“你不用出手,只要把我带进去就行。”他知道宗彦秋迟早会死,但也许因为他的出现会有所改变也不一定。宗彦秋答应他不会喝酒,只要他滴酒不沾就走不到自己的结局。 魏泽道:“不要去,你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他不甘心地说道:"可以的,只要把他救出来,我们就离开宁康。我知道人终究有一死,可宗彦秋才多大,他不过才刚刚十九。 都说善恶有报,他宗彦秋生来就秉性纯良,被人欺负了也从来不吭一声只是笑笑。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却会是那样的结局。" 孔翔宇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了。 在赵恒的记忆里,宗彦秋虽为皇子却一直都没有皇子的架子,从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也从未看轻过谁。宁康皇城中共有六个皇子,可宗彦秋却是唯一一个真正会待人好的。 宗彦秋曾因为一个下人犯错,在长玉阶下陪着那下人跪了半宿,只为那下人能活着。他说,这些人生来就不平等,皇子犯错不过是骂几句,可下人犯错却要拿命来抵,何其不公。都是爹生娘养的,谁又比谁高贵。 第98章 若有朝一日他当了皇帝,一定要取消那些奴隶制度,让百姓真正的能安居乐业,人人平等。 魏泽叹了口气,抬手擦了把他眼睑上的水珠,道:“若是我告诉你,即便你去了他今晚也要死,你还去不去?” 孔翔宇皱眉垂目,安定片刻后复又抬头道:“去。” 魏泽挥手招来黑雾,不过片刻便到了宗彦秋的太子殿。他如往常一样,在瓦片上敲了三下,然而这一次却没人在应他了。 孔翔宇等了一阵终是没了耐心,他翻开瓦片往那黑漆漆的太子殿中唤了声,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阵寒风以及那寂静无声的空屋。 魏泽道:“不在这里。” 他赶忙抬手拍了拍衣襟里的金宝,金宝睡得正香忽然打了个激灵,跳起身挥舞着龙爪道:“谁?哪个不要命的敢打本河神!” 孔翔宇一把将金宝抓出来,说道:“别睡了,你快闻闻,宗彦秋被关在了什么地方?” 金宝瞪着龙眼看了圈四周,惊道:“我说祖宗,你还真来皇宫救人啊?” 孔翔宇懒得贫嘴,道:“对,所以你快闻闻,说不定救出来后宗彦秋就不会英年早逝了。” 金宝翻了个白眼,显然对他说的话很不认可,不过来都来了只好妥协的抬头闻了闻,说道:“好像在北面那个大房子里。” 孔翔宇顺着金宝说的地方看去,不禁皱眉道:“陛下寝殿?宗彦秋怎么会在那儿?”不过眼下也没时间想这些,他巴拉着爬到魏泽的背上,抱着人脖子说道:“魏泽,去北面屋顶。” “……” 这皇帝住得寝殿往常还是挺严谨的,可如今却没有一人看守,看起来竟显得有些凄凉。 他忽然就想起了他跟宗彦秋小时候的事。他两刚学会轻功的那会儿,没事儿就在屋顶上到处瞎转悠,为了证明自己来过还到处做记号。 飞到陛下寝殿时,宗彦秋非说要留点不一样地给他爹。随后二话不说就脱了裤子往那上面撒了泡尿,自己撒了不够还非得拉着他一起。 孔翔宇扯回思绪,翻开寝殿上的瓦片,这一回屋子里倒是亮堂了。烛影下,宗彦秋脸色苍白地坐在一侧,脖子里饶了圈白纱布,上面隐隐透着一丝血迹,边上还放着一碗喝了见底的药碗。 他不禁暗叹口气,心道这小子知道吃药总算也没有太糟糕,而且手脚也都利索,除了身子虚了点外倒并未有受别的虐待。 宗彦秋眉头紧锁,心情沉重,他看着面前床榻上躺着的陛下,沉默不语。孔翔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瞧见那床上躺着的陛下竟是一副气若游丝的神态。 早前就知道陛下身体抱恙,不想几个月不见竟已成了这般模样,每一次呼吸都似要将命都扯出去几分。 宗彦秋是个孝子,如今陛下这样,他怕是很难将人带走,但比起让宗彦秋死他还是想试试。然而正要出声叫人,那病榻上的陛下便先他一步喊道:“儿啊,到父皇这儿来。” 宗彦秋几步上前跪在了病榻旁,满脸担忧道:“父皇,儿臣在。” 皇帝迷蒙着眼,缓了好一阵才开口说道:“好孩子,父皇问你,如今走到了这一步,你可有后悔?” 他低垂着头,道:“不后悔。” 皇帝摇了摇头,竟是一副失望的模样,他侧头看向他,问道:“父皇这一生总共有六个儿子,却唯独只选你做太子,你可知是为何?” 宗彦秋想了一阵,胡诌道:“因为我打了胜仗?” 皇帝摇头笑了一阵,宗彦秋也跟着不好意思的乐了。皇帝道:“论谋略,论才智,你那几个兄弟都比你能干,尤其是你大哥。若是没有你,确实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皇帝咳了一阵,继续说道:“可这六个孩子当中,唯有你心存善念,会知恩图报。所以父皇便想,只有你当了这个皇帝,在登上帝位的那天,才会真正的善待手足。” 他低垂着眉眼,思绪也跟着飘了出去。 皇帝看他的模样,拍了拍他的手背,满脸愁容道:“你那些兄弟对你做的事,父皇都知道,往日里你不说父皇也不问。别的小打小闹倒也算了,可你大哥对你下毒这事你竟也替他瞒着,儿啊,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宗彦秋闭口不言,眼神低迷有些出神。 皇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宗旭小的时候救过你的命,从那以后无论他怎么对你犯浑你都替他瞒着。可你想过没有,他当初救你命是真,如今要你命也是真。” 宗彦秋勾唇一笑道:“父皇怕是累了,要不还是早些休息吧。” 皇帝挥挥手,继续说道:“父皇怕是熬不过今晚了,有些事要是现在不做,怕是也难闭眼。” “胡说,父皇定是要长命百岁的。” 这回倒是换成皇帝笑了,他道:“长命百岁那是说来好听的,你父皇都这把年纪了也算是寿终正寝。” 宗彦秋看着父亲,眼眶微微发红。 言闭,皇帝忽然从被子里摸出一包小如指甲的白纸包,他将白纸包展开,里面是一些白色粉末。 “父皇?” 只见皇帝半支起身,手指发颤的拿过床头的酒壶。他把那包白色粉末往酒壶里全数倒了进去,而后又晃了晃。 宗彦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那倒在酒里的粉末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99章 皇帝靠着床榻半坐着,提着酒壶倒了两杯,道:“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可如今,我却要当一回这毒父。宗旭这个孩子,心思太重,我若是就这么走了,怕是再也保不了你了。” 皇帝眼中含泪,对他道:“你与你大哥只能活一人,一山终是难容二虎。一会儿你大哥来了,你不要出声,父皇要把他一起带走。”皇帝望着床顶,哀叹道:“怪我啊,是我没把儿子教好,竟落得个骨肉相残的下场。” 宗彦秋颤抖着唇,竟是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孔翔宇在外头急得满头大汗,出声道:“宗彦秋,别碰那东西!”然而那屋子里的二人竟好似听不到一般。 他又翻开了几片瓦片,打算翻身下去,却不想那屋子里竟好似隔着一道看不见的泥墙。他是捶打也无用,叫喊也无用。 金宝急道:“是巫术设下的结界,翔宇你得用血。” 孔翔宇赶忙拔剑往自己手上划了一道,鲜血滴落,在那看不见的泥墙上隔空消散,却不起半点效用。 他急得捶墙。“怎么回事?为什么没用了?唔!” 魏泽一把捂住他的嘴,说道:“有人来了。” 寝殿下来的正是大皇子宗旭,身边还跟着那黑影国师。宗旭让国师等在屋外,而后便推门进去了。 宗彦秋被开门声吓了一跳,满色苍白地看向他大哥,屋外寒风呼啸,将屋子里的蜡烛吹灭了。 皇帝轻拍他的手,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宗旭将门关上,脱下身上的棉袍斗篷,顺手甩在一旁的凳子上。后又拿起桌上的火折子,将吹灭的蜡烛根根点燃,屋子里才渐渐恢复了光亮。 他一边点着蜡烛,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父皇,太子殿下,可都还安好?” 两人皆未出声,宗旭点完了蜡烛,将手里的火折子盖上放置一侧。他转过身,唇角微勾地看着二人,道:“太子殿下怎么这般看我?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宗彦秋赶忙撇过头,不再看他。 皇帝靠在床头,叹了口气后说道:“你来得正好,我刚与太子说完孝经。” “哦?”宗旭笑道:“太子还需要听孝经?父皇不是一直说,太子乃是孝子典范?” 皇帝也没多话,冲宗旭招了招,道:“你来,跟太子一起跪着,父皇有些话要同你们兄弟二人说。” 宗旭倒也没在折腾,衣袍一撩便在病榻边跪下了。 皇帝虽病若游丝却眼眸清明,他道:“你们两个,将来无论谁当了这个皇帝,都一定要勤政爱民,善待手足,把心思都用到正道上。”他指着宗旭:“你那个什么国师,他若真是个好人,又怎么会竟给你出馊主意。” 宗旭皱了皱眉,并未出声。 皇帝说完后又叹了口气:“也罢,父皇今日便要走了,将来是好是坏都由你们自己。”一时间皇帝的眉眼带上了几丝清明,他道:“临走前想与儿子们饮酒一杯,就当是践行。” 他把一杯毒酒递给宗彦秋,宗彦秋颤着手接过,眉眼却始终低垂着不敢抬头。 另一杯给了宗旭,而后便拿起酒壶,豪爽地倒进自己嘴里。 “父皇!” 宗彦秋唤了声,情绪激动下手中的酒杯也跟着撒了。那毒药果真厉害,无色无味,倒在地上竟也没起任何变化。 皇帝喝完,将手中的酒壶一扔,说道:“真是好酒!”那片刻的清明宛如回光返照,而后缓缓闭上双眼,安乐祥和,魂归故里。 宗旭举着那杯酒却迟迟没有喝,宗彦秋红着双眼半天都没出声。好一阵,宗旭才缓缓地抬起举杯的手,做势要喝。 忽然间,手腕一紧,被宗彦秋牢牢握住。 宗彦秋喉结滑动,出声道:“大哥,你曾救过我一命。” 七八岁的年纪,也是一个寒冬腊月的时节,他不慎摔进冰冷的湖泊之中。所有人急得一团乱麻,却没人真的敢跳下来救他。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他那还在生病的大哥纵身跳进冰湖之中,将他救上了岸。 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哥从此伤了经脉再也无法习武。 宗旭眉头紧锁,不知他要说什么。 宗彦秋忽然反手拿过宗旭手里的酒杯,转过头笑道:“是我欠你的,现在还了你也好。” 说罢,举杯仰头将那一杯毒酒全数喝了下去,烈酒划过喉咙,火热甘辣。喝得急了,便免不了又是一阵咳嗽,在看时,唇瓣里已是一片猩红。 到这一刻,宗旭才慢慢地缓过神来,他一把抓过宗彦秋的衣襟,急道:“你喝了什么东西?那酒里有什么?” 宗彦秋眼神迷离,他觉得肚子里热得难受。 宗旭抓着他肩膀,用力掐住他两颊,迫使他张开嘴。神色竟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厉声道:“吐出来!给我吐出来听到没有!” 宗彦秋喉结滑动,竟是控制不住的又是一阵咳嗽,嘴里的猩红终是咽不下去从嘴角滴落。 宗旭脸色苍白,反手将他抱在怀里,对门外喊道:“太医!快去宣太医!”随后想起门外还站着国师,便又道:“福巫!快用福巫!” 宗彦秋抬起苍白无力的手,抹去宗旭眼角的泪珠,他大哥哭了,倒还是平生第一回 。 他道:“哥,其实你当太子也挺好,可若是你当了,一定也会有人像对我一样去对你。所以我想,也许我来当这个太子,也好。” 第100章 宗旭一把将他抱紧,怀里的宗彦秋在不断地失温,他道:“别说话,我让太医来,我让国师来。我不准你死你就不能死,听见了没!” 他帮宗彦秋擦掉嘴角的鲜血,颤声道:"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这么对你,你也别这么对我,好不好? 对,你说得对,你赌赢了,我不想你死。你赢了,赢了就该好好活着,你听见了吗!" 他看着宗彦秋的眼神逐渐涣散,竟是控制不住的悲痛。 宗彦秋的手渐渐滑落,他嘴角微笑着说道:“哥,你说宁康总是穿白色不喜庆,那我穿红色,好不好?” 宗旭在抬头时,怀里的人早已没了声息。 好半天,他才回道:“好。”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字数爆的有点多,因为这个场景我想了很久,所以也希望你们可以一口气看完! 第49章 寒月初春,新帝继位,太子风光大葬。只是此次的丧葬有所不同,以往皆是白布白衣,而太子的丧葬队却是满眼的红。 有人说新帝这是故意讽刺,也有人关起门来大骂不成体统。 孔翔宇一身黑衣斗篷躲在暗处,眼看着那红艳的丧葬队,一路抬去了宁康之外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 那地方地处偏高,风景宜人,每到暖春时节便会开出漫山遍野的红色花海。而那个地方,便是百年后的洪武县。 传闻新帝继位后便一头埋进了朝政,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忙得忘记吃饭,有时候便干脆连觉也不睡。 据宫里的人透露,新帝放着皇帝的寝宫不住每晚都跑去太子殿,时而坐在床榻上喝酒说胡话,时而又拿着太子生前的东西发呆。 都说是两人生前关系不和,所以死后也不对付。也有人说新帝其实对太子极好,所以每晚睹物思人。总之众说纷纭,一时间成了百姓口中的常谈。 只是无论太子曾经有多耀眼,时日一长,终会被人们淡忘。 孔翔宇回到将军府,眉眼间尽显疲惫。他抖了抖斗篷上的红色花瓣,对屋子里的金宝跟魏泽摇了摇头,道:“我去了红海山,可始终没看到宗彦秋的魂魄,也不知道这小子究竟去哪儿了。” 魏泽牵过他的手,捧在手心里搓了搓,说道:“人刚死,找不着魂魄也没什么,在等些日子就好。” 孔翔宇挨着魏泽坐下,魏泽便顺势展臂将他揽进怀里抱着,两人沉默一阵谁也没在开口说话。 桌上放着几颗果子,是他昨天早上去山上摘得。金宝从果子堆里探出龙头,身下的红果子被他吃出了一个洞,加上他那一身绿油油的龙身,还真有几分果虫的模样。 金宝吞了口果肉,抬头闻了闻,忽然道:“好像有人来了,味道怪得很。” 孔翔宇乐道:“这次又怎么怪了?” 这两日金宝闲得无聊,没事就闻闻外头的人味儿然后大肆评判一番。就好比几天前在门口经过一个卖臭豆腐的,金宝便说那人有毛病,愣是把屎拿来当美味,还说这味道不如鬼蜮里炸肠子的。 孔翔宇听得满脸黑线,无言以对。 金宝又仔细地闻了闻,说道:“怪了,像鬼又像人,什么味道都有。” 随后魏泽便站起身道:“那人进来了。” 孔翔宇忙将房门关紧,把屋子里的蜡烛吹灭。现下天色刚晚倒是也没黑地彻底,只是这个时辰又有谁会来无人的将军府? 魏泽右手凝聚一团白雾,随时准备动手。孔翔宇赶忙把魏泽推到身后,小声道:“你别出手,万一是个人呢?” 说完便从门缝中向外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子,蒙面从院子一侧翻身进来,看那手脚轻功绝对是个功夫了得的好手。 此人腰间还别着一把佩剑,红柄银身,剑鞘处还有好些刀口磨损。 孔翔宇顿时两眼放光,赶忙把门一推对那黑衣人叫道:“小冒!” 黑衣人身形微顿,几个踏步飞身至院落,摘了蒙面的黑布后喜极而泣道:“将军!您怎么在这儿?” 自打他回到宁康,他的手下几乎都被遣散光了,满宁康都找不出一个眼熟的。此时看到自己的侍从,难免有些热血沸腾。 孔翔宇看了眼四周,高兴道:“先到屋里来,此事说来话长。” 小冒赶忙跟着进屋,刚进来便看到一身煞气的魏泽,还有那长相怪异的金宝,顿时吓得向后一退道:“将军,这不是那摘香楼底下镇着的……”话说一半便不敢继续说了。 孔翔宇摆摆手安抚道:“放心,他们没有恶意。” 话虽如此,可那魏泽跟金宝看小冒的眼神却犀利得很,好像随时都能要了他的狗命一般。 小冒捏紧腰间佩剑,好一阵才支支吾吾地问道:“那……他们究竟是不是巫鬼?” 此话一出,金宝先跳出来了,双爪叉腰的骂道:“瞎了啊!本河神不过是长得小了一些,也用不着老给我安上这些废物的名字吧?” 一个巴掌大的长虫会说话,这无论怎么看都是惊世骇俗的事,小冒顿时又向后退了两步,做势便要拔剑。 孔翔宇赶忙挡在二人中间,无奈的劝阻道:“别别别,我这屋子如今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了,要是再来两下我怕是睡觉都没地方。”他赶紧解释道:“这是金宝,先前他化作人形时你还见过呢。” 第101章 小冒瞪圆了眼,奇道:“金宝?他他他……居然成这样了?” 金宝半眯着眼,吹着龙须很是没好气地说道:“干什么嘛!我这样有什么问题嘛!”一挺龙身,摆了个自己以为特别霸气的姿势。“小毛孩子,见过真龙没!” 小冒极其真诚地摇摇头,不过那紧握着佩剑的手总算是放下了。 孔翔宇拿过边上吹熄的蜡烛,往周围磨蹭着找了一圈,最后举到金宝嘴边,说道:“借点儿火,我那火折子找不着了。” 金宝双爪环胸,哼得一声别过头。想他堂堂河神,被人说巫鬼,说鼻涕虫,现下竟还要当火折子使,真是太侮辱龙了! 孔翔宇求助地看向一旁的魏泽,魏泽挑了挑眉,抬手握住金宝的龙身,提起两指往那龙嘴上一捏。 金宝气结,被掐着龙嘴一阵咳嗽,总算咳出了一团火星子。蜡烛被点燃后屋子里总算亮堂了不少。 魏泽这才松手放下金宝,金宝指着魏泽气结道:“绝交!绝交!” 一旁的小冒看得神乎其神,眼睛都快看直了。 孔翔宇把蜡烛放到地上,一撩袍子盘腿坐下,其余几人也围着坐到了一块。见小冒也是满脸疲惫,便问道:“我出去得三个月,宁康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回来我就成了叛国贼?还有那个国师又是怎么回事?” 一提到国师,小冒便气的两鼻翼煽动,没好气道:“什么国师,根本就是个祸害!整日只会妖言惑众,把大皇子……”他顿了顿,又改了称呼道:“把陛下唬得连自己亲弟弟都害,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这话也就私下里说说,若是白日里让人听了去,还不知道得闹出多大的乱子。 孔翔宇拧眉听着,宁康如今这样必然与那国师脱不了干系,他只是想知道,国师究竟干了什么,居然能把百姓爱戴的他变作了人人喊打。 小冒叹了口气,说道:“自打将军您走后,大皇子……当今陛下便连夜下旨封城,说是宁康内有巫鬼作乱,需封城寻鬼。” 这一寻便寻到了孔翔宇的将军府。 巫鬼这东西起初是由孔翔宇解决的,之后连着两次斩杀有功,百姓便将他当做了除鬼除煞的神。所以当大皇子的人查到将军府时,还有不少百姓帮着抵制,甚至有说话难听的,说是大皇子借势要打压赵将军势力等等。 这话实际上也确实没说错,可当着人大皇子地面说就多少有些犯上了。于是大皇子一怒之下将那些反对的人全都关押了起来,百姓一看这架势便都闭了嘴。而且还起了逆反的趋势,那些闭嘴的人当面不说,私底下却是说破了天,把大皇子的名声都给说差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所谓的国师出现了。一开始是在人多的地方摆了个台子,每日里都与百姓宣扬着赵将军的英勇事迹,那夸得呀,竟是比那写话本子得还好听。 百姓本就对赵将军有着不一样的寄托和憧憬,这般赞颂夸奖顿时吸引了不少人。日子一长,那赞颂赵将军的国师竟成了这些人的领头人。 国师夸东百姓便信东,国师夸西百姓便憧憬西。就连赵将军的下属们也都听得津津乐道,直言这国师能说会道,何况夸得还是他们自家的将军。 小冒说到这儿免不了就是一阵恼怒,他道:“特别是暮大小姐,简直被这国师说的失了神志,天天去,日日去。百姓一看,就连将军您的未婚妻也这般捧场,便更是将那国师捧做了您的信徒一般。” 孔翔宇有些听不明白了,既然说的都是赞扬的话,怎么又闹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他打断道:“照这么说,那国师起初是个好的?” 金宝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出声道:“好个屁啊,一味地大肆宣扬夸赞一个人,势必会引起一些同僚的反感。” 孔翔宇皱了皱眉,还是没明白。 魏泽便道:“你在朝为官的同僚中,可有年纪与你差不多大的?” 孔翔宇顿时心下明了。年少有为本是件好事,但对于同样在朝中摸爬滚打十几年才出头的前辈而言,他的年少就像是一种讥讽。原本功成不居一些倒也罢了,可偏偏那国师的一番大肆赞扬把他捧成了圣人,反倒成了哗众取宠。 如此一来,那些同僚们自然是恨得牙痒痒,可表面上却还要装作一副赞扬的模样。日子一长,即便那国师不说,这些带着嫉妒心的同僚们也会想尽办法的要找他的错处。 “当真是个好计谋,自己什么也没做,讨着一片叫好,却引得别人去主动犯错。”孔翔宇不禁赞叹,这国师怕不是军师转世? 小冒叹了口气,道:“起初朝中大臣也就是私下里说说,偶尔拿将军的一些小事来打趣。后来说的人越来越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能说成是危害宁康的大事。” 朝中反对之声越来越多,不仅如此,其间宁康隔三差五的就会有巫鬼事件发生。国师便开始怂恿百姓,说是要像赵将军一样出色,竟带着众人去除巫鬼。 孔翔宇惊道:“他们除什么巫鬼,一群普通人能干什么?” 小冒眼神狠戾,气结道:“当然是什么也做不了。巫鬼的厉害我们将军府的人都清楚,那些百姓盲目听从国师的妖言,在一起巫鬼事件中死了不下十几人。” 孔翔宇恼怒的一拳捶地,愤恨道:“简直胡闹!” 小冒继续说道:“偏偏在这个时候,那国师还依旧把将军捧若神明,让百姓跟着盲目崇拜,即便是在死的时候也在期待着您能出现。” 第102章 魏泽沉声道:“对崇敬之人的期望越大,失望也会越大。” 死的人越来越多,且每一个都是崇拜赵将军的人。那些朝野中巴不得赵恒犯错的人更是将此事扩大,事态便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 而就在这个当口,也不知是谁说起了将军府里的黑屋,说那黑屋就是专门建来养巫鬼的。 众人不信,大皇子便抓了赵将军的未婚妻去审问,暮大小姐家中一直都是做生意的,朝野中的事哪里懂得那么多。 大皇子一番避重就轻的问话,便把那黑屋的事给套了出来。此番言论一经证实,几乎让先前那些赴死的百姓彻底寒了心。何况除巫鬼的时候也有人用了童子血,却毫无作用。 一时间民间谣言四起,说当初赵将军解决的巫鬼事件不过都是自己唱的戏。 百姓曾经有多信任,那谣言后反噬的仇恨就有多强。而那妖言惑众的国师也趁势倒戈相向,以对赵将军的失望发起言论撺掇百姓。 那国师本就已经成了百姓的领头人,如此一来倒真是将赵恒推进了火坑。加上朝中大臣抵制,弹劾赵恒的折子也越来越多,皇帝受不住压迫只好暂且罢免了赵恒官职。 但这显然没达到大皇子与国师所想要的,他们等着日子一长,便开始言说赵恒拐带太子等舆论。偏偏赵恒出宁康后便了无音讯,将军府的人传了书信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一番无稽之谈在没有回应中竟也成了令人相信的真人真事。再后来巫鬼之事频现,且每一次事情的最后都会指向将军府。 于是朝中便开始传言,说赵恒早有谋反之心,拐带太子,残害百姓。如今出了宁康迟迟不归,便是要通敌卖国,起兵造反。 孔翔宇听得恼火,仅仅是一番言论竟比那战场上的刀剑还让人胆寒。他冷静片刻,对小冒问道:“那将军府里的其他人呢?还有小贾,他们都去了哪儿?” 小冒低垂着头,有些愤恨地说道:“都转投去了魏烈的门下,不过因着曾经是将军您的下属,所以都被安排去了偏僻的地方,如今怕是瞧不见了。” 世风日下,还真是树倒猢狲散。 小冒骂道:“我最恨的便是小贾,别人不信将军也就罢了,他竟然也不信,那日我气得与他打了一架。他竟道,即便他相信将军可还是得过日子。” 孔翔宇拍了拍小冒的肩膀,安抚道:“他家中还有高堂要养,倒也是能理解。”话虽如此,可还是不免有种被背叛的苦闷心绪。他叹口气道:“小冒,谢谢。” 小冒摆摆手,随后一看窗外的天色后说道:“将军,我得先走了,这将军府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若是将军无处可去,不妨去城外的土地庙寻我。” 孔翔宇点点头,说道:“也好,你自己也多注意一些。” “好。”小冒拉上蒙面的黑布,运气轻点翻身出了将军府邸。 魏泽看着小冒消失的身影,拧眉道:“这个人的话你别全信。” 孔翔宇不明所以的问道:“为什么?” 魏泽道:“他身上,带着一股鬼气。”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金宝几下蹿到了孔翔宇的脖子里,说道:“不对劲,好重的怨气。” 魏泽也感觉到了,眉头紧锁,一把抱住孔翔宇推门而出。转眼化作一道厉风,脚踏白雾至半空,只是还未越过屋顶,竟忽然被一道看不见的墙给撞了回去。 魏泽有些惊讶,落地时抱着他快速翻身站稳,而先前被撞的地方皮肉上也正在呲呲地冒着白烟。 孔翔宇赶忙查看魏泽的伤势,发现那白烟过后并未留下什么,只是撞的时候看着吓人。他急道:“怎么回事?” 金宝气结道:“是结界!我跟魏大人都出不去了!” 魏泽将他护在身后,抬手挥出一片白雾,白雾化作无数利刃,在那结界上空接连不断的爆破炸响。千刃白雾的威力惊人,将军府的屋舍在爆破下也没能幸免,几乎毁了大半。 然而白雾过后,尘土漫天,那无形的结界竟半点没有被撼动。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能比魏泽的千刃白雾还要厉害。 魏泽白皙的手掌跟脖子上渐渐爬满了黑色血丝,他眉眼凶悍,浑身煞气。沉声道:“竟然来了就别躲着。” 将军府残破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来的正是戴着无脸面具的黑影国师。府外的官兵聚众围堵,人影耸动,手里的火把将这片地界照的通亮。 而在国师的身后站着垂头不敢看他的小贾,以及一身夜行衣被恼怒抓获的小冒。 小冒蒙面的黑布被人扯下,气得破口大骂:“小贾!将军平日怎么对你的你忘了吗?你背恩忘义也就罢了,竟然还带人来,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小贾紧捏着手里的佩剑,一直低头不语,不敢相看。 国师抬手示意让人堵住小冒的嘴,小冒呜咽着,气得满脸通红。见叫嚣的人终于安静了,国师便踏着黑靴走进将军府,也就是捆住魏泽跟金宝的结界里。 这一步无疑是将自己暴露在了魏泽的可攻击范围之内,按照魏泽的本事,挥挥手便能要了他的命。可他就像是笃定了魏泽不会动手一样,步履轻松地走到离魏泽几步远的地方。 孔翔宇心中火气大盛,直言道:“魏泽,他间接害死了这么多人,而且非人非鬼,你可以杀他!” 第103章 金宝也嚷道:“魏大人,快动手。” 然而魏泽那凝聚白雾的指节握得发白,却始终没有将千刃白雾指向国师。 国师看起来心情极好,他笑道:“魏泽怎么会舍得杀我。” “什么意思?”孔翔宇看向身前护着他的魏泽,当真是一副不忍的模样。他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们认识?” 魏泽并未答他,只是当国师又向前了几步后,魏泽便将孔翔宇护得更紧了些。 孔翔宇抓着魏泽的衣衫,又问道:“魏泽,这个人是谁,他是谁?为什么说你舍不得杀他?你们……”话说一半便停住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里蔓延。 魏泽侧过头,满身煞气,却始终没应他。 孔翔宇倒退两步走出了魏泽护他的范围,不再质问。转而拔剑指向国师,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所以在国库时,魏泽所谓的对方没做坏事不能杀根本就是诓他的。他们认识,而且言语间像是旧识。难道魏泽一直在骗他?可如此骗他又是为了什么?他身上有什么值得被骗的? 国师歪过头,忽然笑着对他道:“赵恒,你有没有发现,你那好兄弟的魂魄居然过了头七都还未出现?” 孔翔宇被说得一愣,浑身都凉了个彻底。可正当此时,那国师便毫无预兆地冲向他,手中利刃带着一道白光,竟是要杀他! 魏泽侧身上前,挡在孔翔宇身前,一记白雾打在国师的胸口。国师戴着面具咳嗽一阵,恼怒道:“魏泽,你怎么能对我动手!” 他被魏泽轻轻一带,再一次护在身后,魏泽道:“这个人,你不能杀。” 孔翔宇心中五味杂陈,他一把推开魏泽,没好气道:“我用不着你护着,你一直都在骗我!” 魏泽侧过身看他,眼中布满黑丝,他道:“过来。” 他呼吸粗重,不顾魏泽。足尖轻点墙面,奋力冲向国师,而后又对金宝说道:“金宝,用神力!” 只要他杀了国师,只要他现在动手,百年后他大哥就不会死,所有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利剑空啸而起,就在他剑刃快要斩到国师的面具时,他的腹忽然中了一击,几个倒退摔在了地上。 金宝凝了一半的神力也被强行打了回去,竟是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利剑脱手而出落在了国师脚边,低头看去,腹部处一团白雾还未彻底消散。他顿时眼眶微红,怒视着对他出手的魏泽。 他怎么也没想到,满心满眼都护着他的魏泽,竟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他想手刃的人打他。出手之快竟是连犹豫也不曾有半分。 魏泽收了手,眉眼低垂着竟是不敢看他。 金宝缓了一阵,气结道:“魏大人!你究竟是在做什么!” 国师一脚踩在他的利剑上,对他道:“我给你一天时间,想清楚了就出来找我,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国师转过身,在走出将军府大门前还不忘回头道:“我觉得应该再对你多说一句,要是不出来,宗彦秋的魂魄,我挥挥手就能让他消失。” 孔翔宇没得反抗,捡起手边的石头,恼怒的甩手丢了出去。只可惜中途被魏泽徒手接着,不过片刻便化作了粉末。 院子里又变得只剩他们,然而这一次所有人的心思都变了。 他蜷缩到墙角,烦躁地搓着头发。 魏泽走到他身侧,伸手要去探他的头。他心中恼火,一把将那手打开,说道:“走开,离我远点。” 魏泽收回手站在他身侧,眉眼紧盯着他,无奈道:“我没下重手。”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是让他火上浇油,赶忙站起身向门口疾行。魏泽连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腕,阻拦道:“你不能出去。” 孔翔宇红着眼眶,忽然回头问道:“魏泽,那个国师,是不是给黑雾取名字的人?” 魏泽沉默不语,就像是默认。 孔翔宇懊恼的甩手,却没能把抓着他手的魏泽甩开,他破口大骂道:“那你还来招惹我做什么!是你不让我娶妻的,是你让我要你的!你把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心里却装着别人。我还没这么贱!” 魏泽捏着他的手,轻轻一带用力地将他抱进怀里,双臂结实有力不容他反抗。赵恒的那些功夫,在魏泽这里根本不顶半点用处。 魏泽半蹲下身将他扛在肩上,金宝在他脖子里没防备,顿时掉在了地上。然而魏泽并未停下,见金宝急着要跟来,甩手一掌将金宝推得更远。他无视孔翔宇的闹腾,转身把人扛进了屋子。 随后又是一道白雾挥至房门,竟是将金宝彻底搁在了门外! 孔翔宇急道:“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魏泽没了往日的温柔,一把将他扔在床上,眼中满是焦躁跟不安。他解着自己的衣衫,在他毫无防备下倾身而上,转而一口咬住他的唇瓣,将他的谩骂全数堵在了嘴里。 他眼中含雾,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只是心中憋闷绞痛,竟是说不出的委屈与不甘。 他被钳制得动弹不得,魏泽两三下扯了他的腰带,又将他的双手绑在床头。他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唇齿交融下,发狠地咬了魏泽一口,嘴里顿时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魏泽皱眉却没因此撤退,手掌划过手臂与他十指交握。舌尖顶开咬他的牙关,攻城略地的要将他拆吃入腹。 第104章 好半天才微微分开。孔翔宇急喘着气息,哽咽道:“混蛋,骗子!” 魏泽抱着他,闷哼一声将他占为己有。 孔翔宇咬紧牙关,被魏泽抓紧的指节微微发白。 魏泽说话时有些微喘,他道:“对不起,可我不能让你出去,你哪儿也不能去。” 从闹腾到安静,他红着眼角不知被折腾了多久,只见那屋外的天色都有些微亮了才停下,竟是一夜未眠。看着丝缕白光从门上破损的缝隙中透进来,有些出神。 魏泽从背后抱着他,将脸埋在他的颈项间。 孔翔宇率先打破这片寂静,说道:“从前我一直很好奇,我与你不过才认识几日,你便对我倾心。之后又急着与我交好,甚至连一个月也等不了。我便想,自己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让你这样的人一见倾心。” 魏泽没说话,只是抱着他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但自从宗彦秋死后我便大概知道了。”他转过身,忽然反抱住魏泽,将脸贴上他的胸膛,平静地说道:“你的生死簿上,是不是也有我的名字。” 魏泽浑身一僵,脸上竟是从未有过的震惊。 孔翔宇笑了一阵,道:“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生死薄,还有黑雾的名字。”他顿了片刻,轻勾唇角,说道:“就像你有事瞒着我一样,我也不要告诉你。” 魏泽的喉结滑动,他颤着手竟是要来掀他的银质面具。孔翔宇一把抓住魏泽的手,有些冰凉,手腕处也没有跳动的脉搏。 他抬起头,在魏泽的薄唇上亲了一下,分开后,颤声道:“魏泽,我喜欢你。” 魏泽顿时一震,双眸中竟有些湿润。 不等魏泽开口,他又说道:“那你呢?也喜欢我吗?” 魏泽的薄唇轻启,他赶忙抬手捂住,后又在自己的手背上亲了亲,说道:“算了,不要告诉我。我不想到了最后,还要与你吵架。” 魏泽扯开他捂着的手,翻身将他置于身下,吻着他,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侵占着他。迷离间,在他耳边哑声道:“我娶你。” 孔翔宇双眼朦胧,泣不成声。 屋外的天已然大亮,透进来的白光比先前更为强烈。他赶忙抓起被褥将两人罩住,黑暗中,魏泽停下了动作,从一旁脱下的衣衫中摸索一阵。 一柄带着血丝的白玉扇赫然握在手中。 孔翔宇心下一惊,竟是那把八骨寒明扇!他记得,百年后的魏泽根本碰不得这玉扇。不仅烫手,碰了还让他头疼万分。竟不想在百年前,玉扇会是在魏泽的身上!难道这玉扇本就是魏泽的东西? 魏泽将玉扇放到他手里,手掌在触碰的那一刻微微发烫,不过转眼又恢复了常态。魏泽在他的唇上碰了碰,说道:“给你,这是聘礼。” 孔翔宇握着那把八骨寒明扇,胸口微微起伏。他思虑片刻,也转而往一旁的衣衫内摸了摸,将那吊着红绳的白玉平安扣抽了出来。 他如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唯有这块平安扣还能拿得出手。他将平安扣塞到了魏泽手里,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嫁妆。” 这个词让他一个男子说出来实在别扭,可此时此刻也唯有这两个字能回应魏泽。 魏泽看着那块平安扣,低头再次吻住他。情到浓时,忽然背上被贴了一张黄纸符咒。 魏泽僵直着脊背,震惊地看着他。 孔翔宇扶着魏泽无法动弹的身躯,将他摆成一个舒坦的姿势放倒在床榻上,后又蒙头替他盖好了被褥,不让白光照着他半分。 他起身开始穿戴衣衫,头发松散凌乱的披在肩头,微微侧头,白光在他脸上透着一层晶莹。骨接分明的手指抓起衣襟一角,盖过那肩膀上的红痕。 他心情平静地说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等我也成了鬼,便来寻你。” 魏泽浑身都散着一股煞气,即便隔着被褥也能感受到那股恼怒。然而丝缕白雾而下,竟无法挣脱身后的那道束缚,他急道:“赵恒!这些东西不会永远捆住我,总有一日,我定会站在白日之下与你同行。” 孔翔宇勾唇轻笑,确实,百年后的魏泽确实会做到的。 那张封住魏泽的符纸,是他照着当初摘香楼底石室门上画的。他原本只是想画来当线索查,却没想有一天会用在魏泽的身上。 他穿好衣衫,对魏泽道:“有些事,我不得不做。” 国师的存在始终对他是个威胁,无论是赵恒还是孔翔宇。即便是死,也要把这个祸害给彻底解决了。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孔翔宇推门出来,后又将屋门关好。 在外头呆了一宿的金宝急得满地打转,一见他出来了,急道:“翔宇你没事吧?”在看他只有一人,便又问道:“魏大人呢?” 他走了几步捡起院子里被国师踩过的佩剑,说道:“我用巫术把他捆住了。” 金宝顿时瞪圆了龙眼,能捆住魏泽的巫术,唯有……他急得大骂:“你知道那巫术符咒是个什么东西吗?难道去一趟万祈国你还没明白,这些巫术都是会反噬的!那不是好东西!” 孔翔宇把利剑插回剑鞘,眉眼间尽是坚定,他轻声道:“我知道。” 金宝急得打响指,快速凝成人形,几步上前抓着孔翔宇的手腕查看。那本就有不少伤疤的脉搏上,果然多了几道黑色的血丝,没好气道:“那你这是做什么?活得不耐烦了,想来我们鬼蜮常住吗?” 第105章 孔翔宇不禁笑道:“那也挺好的。” “好什么好,做鬼有什么好的,你以为鬼蜮是什么好地方?那就是个万鬼相残的地方!人吃人,鬼吃鬼。也只有魏大人他们肯留在那儿帮助凡人转世换祸福。”金宝越说越恼火,竟是满脸的痛惜。 他道:“你究竟知不知道,碰了巫术就没了回头路……” “我知道。”孔翔宇打断道。可是国师善用巫术,他若是只用剑怕是对付不了。 金宝一甩他的手腕,沉默了。 他垂着头转身要走,手指触及将军府的大门时,金宝忽然说道:“翔宇,你不回去了吗?百年后的魏大人,他还在等你。你难道……不要他了吗?” 孔翔宇顿住了步伐,喉结滑动,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金宝继续说道:"冥婚祭祀,对于你们凡人来说不过就是做个样子,可对于魏大人而言却不是。 鬼蜮里的鬼来来去去不计其数,每一个都只是匆匆过客。整整百年,魏大人一直都是一个人,在你出现之前,我就没见他笑过。 我不知道百年前的魏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我所认识的那个魏大人,是真的在用尽全力对你好。 冥婚的前几日,他曾偷偷去看过你,还拉着我们一起给你挑聘礼,挑婚服。他怕你一个凡人吃不惯鬼蜮里的东西,满县城的找菜谱,找馆子。他是真的……很期待你的出现。" 孔翔宇指节握得发白,眼眶里布满了血丝,眼前的门闩都变得有些模糊了。说起来,新婚那日为他做的菜,他竟是一口也没吃上。 他看到那满屋子聘礼时,甚至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拿刀相向。 金宝望着孔翔宇的背影,继续说道:“翔宇,我们不要管那个国师了好不好。结果怎么样那都是赵恒该做的,不是你。你不是赵恒,你是孔翔宇,你忘了吗?” 孔翔宇浑身一震,他又怎么会忘呢。沉默一阵后,他红着眼眶转头看金宝,说道:“金宝,你说,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回到百年前?” 金宝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不明白,但我总觉得,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都注定好的。”就好比魏泽手上的伤,又好比宗彦秋的死。 “无论我做了什么,都好像只是旧事重演。如果我选择逃避,那百年后可就真没我什么事儿了。” 孔翔宇再次看向金宝,他道:“宗彦秋的魂魄还在国师的手里,魏泽看起来好像很安全,可实际上他也成了国师用来威胁我的底线。”更何况,魏泽他……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在这个时代中,唯一不同的就只有你。金宝,你不属于这里。我虽是孔翔宇,可现在的我更是赵恒。” 言闭,他便推开了那扇大门,这一去怕是再也无法回头了。 金宝赶忙冲上前,却被那巫术结界迎头撞了回去。“翔宇!你别去!那巫术不仅仅会要了你的命,他会让你魂飞魄散的!”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那无声紧闭的大门。 孔翔宇抬手抹了把脸,抬头满脸憎恶地看着站在门外等他一宿的国师。也不知道这国师要搞什么花样,此时的大街上竟空无一人。 开春的风呼啸而过,还夹带着一缕花香。青砖绿树,亭台楼阁,即便是街边的小摊铺子也都装饰得很是好看,那红灯笼,那木材用料。不得不说,百年前的宁康确实繁荣。 他右手紧握着腰间佩剑,拔剑时还带着铁器碰撞的声响,剑身挥落,剑尖顶着青砖。 国师的笑声从那张面具后传来,说道:“你身上的那点巫术都是小孩子把戏,我劝你最好还是早早丢了为妙。” 他深吸一口气,从身后抓出一把符咒,随手往地上一丢,道:“你说得也对,这种脏东西不用也罢。” 国师见他提剑运气,便笑道:“有个东西,我一定要让你看看。”说着忽然抬手一挥,指着不远处金宝河的半空。 那河道中立着四根木头桩子,几十米的桩子顶上皆都绑着人。孔翔宇皱着眉头看去,上头绑的正是小贾小冒,还有暮雪跟成鬼的宗彦秋。此刻一个个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 额头处被贴了白色的剪纸小人,动弹不得。剪纸小人见孔翔宇发现它们了,便发出一阵阴森可怖的嬉笑。 国师道:“我有一个想法,虽然有点难但我觉得,你会同意的。” 孔翔宇转头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愤恨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如今宁康对你,对大皇子已然没了威胁,为什么还要这么大费周章?” 国师摇头道:“因为看你不顺眼呗,看你活着,我就讨厌!”他抬手搓了搓面具的下巴,又忽然变得心情很好的样子,说道:“我教你巫术,你跟着我说,说完了我就放了他们。” 见孔翔宇犹豫,国师立马皱眉看向第一根柱子上的小冒。那贴在小冒额头上的小纸人突然尖啸一声化作一簇蓝色火焰,瞬间将小冒吞噬其中。 那闭眼的小冒顿时被这火焰给烫醒了,嘶吼一声,开始破口大骂。 “小冒!”他惊叫一声,但对方似乎并没有看到他。他赶忙转而对国师说道:“我答应你!你赶紧把火收了!” 谁想国师并未见好就收,而是用食指敲了敲脑袋,卑鄙无耻地说道:“遭了,我忘记怎么收巫术了。” 第106章 孔翔宇赶忙转身冲向金宝河,可当他飞身穿过巷子后竟又回到了国师站的地方,就好似之前在万祈国遇到的鬼打墙一样。无论他怎么跑都跑不到小冒所在的地方,他大骂一句,转而提剑劈向国师。 只可惜利剑穿过国师胸膛,却并未让他受到半分伤害,那黑色的身影竟好似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无底洞,将他利剑刺入的部分全数吞没半点不剩。 国师倾身上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没好气道:“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这下好了,光死一个已经不够让我消气了。” 随后那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向了第二根柱子上的小贾。蓝色火焰暴涨,竟比刚才烧小冒时更为浓烈。 而那最初被烧着的小冒,在火焰灼烧下已不再挣扎动弹,成了一具黑色焦灼没有生气的尸体。 孔翔宇满眼血色,他挥起一拳砸向国师的脸。然而拳头空袭,竟是直接从那片黑影中穿了过去,就好似一拳头打在了空气上。 他碰不到国师,可国师却能碰得到他。他发狠的又连续砸了几拳,却有如在打空拳。胸口剧烈起伏着,国师掐着他脖子的手越来越紧,他终是放下了蛮横的拳头,面如死灰般的喘着大气。 见他消停了,国师便侧过头看向第三根桩子上的暮雪。正要抬手,孔翔宇立马吼道:“不是说要教我巫术吗!你倒是教啊!” 桩子上的小贾疼得无法言语,他憋着一口气看向被国师钳制住的孔翔宇,忽然尖啸一声,竟似鬼魅般的嘶吼。他奋力扯断身上的束缚,飞身冲向国师的后背,拼死一搏。 可就在即将撞上的那一刻,国师忽然松开了孔翔宇的脖子,转而抬手一把掐住了他的。火焰根本伤不了国师,这一掐竟是把小贾的喉骨给掐断了。 国师甩手一丢,他被无情地丢到了地上。孔翔宇慌忙上前去拍小贾身上的火焰,可那火焰不仅扑不灭,还越烧越旺。 小贾拼着最后一丝气力,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块侍卫令,甩手丢出了火圈。那是小贾刚入军营时,赵恒亲手给的。 大火燃尽,小贾尸骨无存。那刺眼的蓝色火焰过后,地上留下了一只被烧焦了的巫鬼娃娃。 他震惊地看着那只娃娃。原来早在多年之前,他的身边就已经被安插了巫鬼之术。可这一刻,看着那为他而死的娃娃,竟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万祈国中曾有人说过,娃娃本无生灵。可若是碰上个真心待它的,便会通灵性,生血肉。 国师看着那只巫鬼娃娃,没好气地骂道:“没用的东西,我才是你的主人。” 又有谁能相信,一个被下了巫鬼之术的邪物,竟也会分善恶,通人性,有感情。死物亦如此,又何况是人。 孔翔宇捏着手里的侍卫令,忽然疯了一般冲上去。他得拳脚功夫了得,每一下都能正中目标,可面对国师他就像是在花拳绣腿。 “啊——为什么!你不是要杀我吗!为什么要害死这么多无辜的人!为什么!” 国师展臂向后退至几步远,看着孔翔宇几近癫狂的模样,忽然说道:“我劝你,最好还是收敛一点,要不然我又得杀人了。” 那一句杀人说得轻巧,好似就像随口来一句我要吃饭一样简单。 国师脚底离地,忽然向他丢了一把匕首,铿锵一声落在了他脚边,说道:“往你手腕上划上一刀,然后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快点,我没什么耐心了!” 孔翔宇颤着一双手,捡起那把匕首。那匕首通体乌黑,像是用石头雕漆的,上面还刻着许多他看不懂的符文。他看了眼将军府的方向,咬牙利落的往自己手腕上划了一刀。 伤口开裂,那红色的鲜血竟好似有了生命一般,在他的手腕上沸腾冒泡。而后变得烫热万分,随后钻进他的伤口之中,向四肢百骸蔓延。 他丢掉匕首,疼得浑身发颤,那血液自手腕处开始便犹如万蚁撕咬一般,而后爬遍全身,钻心食骨。 国师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他道:“三魂六魄皆灭,永世不入轮回。哎呀!”他想了想,说道:“我怎么忘了,下巫术还得有个理由,要不这样。”他几步走到孔翔宇的身侧,蹲下身看着他痛得死去活来的模样,说道:“就当是我奖励你,理由,你自己想。” 孔翔宇紧咬的牙关因为太过大力开始隐隐出血,太疼了,他的骨头,他的血肉,就好似有数以万计的虫蚁在啃食。 他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发颤,正要出声时,忽然将军府的结界内响起一阵爆破的轰鸣声。 转头看去,便瞧见金宝飞身半空,发了狂一般地用火球击打着那层结界。 金宝声嘶力竭地吼道:“不要说,你不能说!孔翔宇!说了就再也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去了!” 那结界在一番狂轰乱炸下竟渐渐有了裂痕。国师有些不耐烦,起身道:“啧,怎么还有个碍事的。” 孔翔宇顶着疼痛攀爬,用满是鲜血的手去抓国师的黑靴,只可惜手指触碰下却什么也抓不着。 “你别伤害他,他不属于这里,求你!我求求你!”孔翔宇疼得猛吸一口气。“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他吞了口快要溢出喉咙的鲜血,道:“三魂六魄……皆灭,永世……永世不入轮回!啊——” 忽然,周身红光大涨,依稀间似乎真的看到了他脱体而出的三魂六魄。 第107章 金宝面目狰狞地凝聚手中火球,用尽全力的向那结界上的裂口砸去。在轰鸣的火光之中,金宝终是脱力化作了原形,飞身撞进那满身红光的孔翔宇胸口。 孔翔宇捧着金宝,侧身趴在地上,他猛地咳嗽一阵,咳出许多血沫星子。只是如今那血沫星子早已变成了黏稠的黑色。 金宝虚脱地支起身,他捧着孔翔宇的脸大骂道:“你是笨蛋吗!下什么巫术。”他哽咽道:“你会死的,孔翔宇!” 他动了动唇瓣,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金宝不停地打着响指,却如何也凝不出火球。刚才那一击,怕是让从来都法力不稳的他元气大伤了。 孔翔宇的耳边充斥着万鬼嘶吼的惨叫,他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炸开了。耳朵里也渐渐地流出了不少黑色血液。 金宝叫他的声音也快要听不见了。 国师捡起地上的黑色匕首,踏着轻快的步伐向他走来。孔翔宇赶忙将金宝护在胸口,他从自己的衣襟里拿出那把早已变得烫热地玉扇。 金宝激动道:“玉扇!你怎么会有玉扇?”他来不及感慨,兴奋道:“我们可以回去了!翔宇,终于可以回去了!” 孔翔宇勾起嘴角,说道:“是啊,可以回去了。” 国师恼怒的骂道:“八骨寒明扇!魏泽怎么能把这东西给你!他怎么能!” 这扇子究竟什么来头,孔翔宇至今都不清楚。但听国师这话的意思,仿佛知道那扇子的来历。 国师气的癫狂,他快步上前作势便要抢。然而还未靠近,就被扇子所发出的那道红光给击了出去。 国师摔在地上滚了两圈,猛咳一阵。 孔翔宇定了定心神,没想到这扇子的威力竟这般厉害!他摸着有些发烫的玉扇,把脱力的金宝放在扇面上。金宝虚喘着气还来不及多说一句,便被玉扇上的那道红光掩盖,直至消失。 他安心地舒了口气,赶紧伸手在扇面上来回摸了几遍,只可惜红光下竟对他没有半点作用。唯一的好处,就是他现在没有像之前那么疼了。 国师又上前撞了几次,奈何每一次都被玉扇的红光给击打出去,最后不得不气结地冲四周吹了声口哨。哨声急促焦躁,竟与先前那万祈国少主吹得一般无二。 须倪,这宁康大街的四周便聚集了数不尽的巫鬼。房顶上,大街上,数量之多一眼都看不到头。这些巫鬼有多难缠他很清楚。 孔翔宇五指捏扇,翻身而转,血丝玉扇带着铿锵之声展开。他抬手便照着周围那群巫鬼扇去,转眼间狂风大作,一道道红色雾气从玉扇中倾巢而出,将那受了红雾的巫鬼尽数撕裂搅碎。 他的双眼也渐渐布满了血丝,邪气横生,心中一股难言的念头滕然而起。他想杀人,想将这世间的一切都全数摧毁。这玉扇当真邪气得很,每扇一次都好像要将他的心神给彻底摧毁。 长睫微抬,满身煞气,他不禁嗤笑地看向国师,说道:“不过是杀一个我,还非得绕这么大个圈子。” 他看着从地上吃力爬起的国师,抬手便是用力一扇,红色丝线犹如狂风席卷向国师冲去。红光将国师缚成了一只茧蛹,带着那一声声的厉鬼尖啸,锥心刺骨,声嘶力竭。 茧蛹内黑气乍现,逐渐地将外头那片红光吞噬,连同孔翔宇手中玉扇上的光芒也一道消散了。 玉扇居然恢复了原样,然而他还来不及骂一句,那些钻心食骨的疼痛又再一次袭遍他的四肢百骸。 国师冲破那层束缚,尖啸一声,软倒在了地上。远处金宝河上束缚着一人一鬼的剪纸小人也随之而散。同时消散的,还有那道挡着孔翔宇的结界。 国师闷哼一声,忽然笑道:“赵恒,就算你把我变成个废人又如何,你下了巫术就不能回头。”他看了眼四周还在叫嚣着,在地上攀爬的巫鬼,道:“这些东西,曾经也都是人,可他们的恶念太重最终被巫术反噬,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很快,你也会变得跟他们一样。” 说罢,便颤巍巍地站起身,像是要来拿他手里的玉扇。 他看着手里那把已经毫无作用的邪器,忍着满身剧痛,忽然起身冲到金宝河旁,转手便将那玉扇丢进了河道之中。 玉扇入水而下,激起无数水花,河水湍流不息看不到尽头。 他终是没了力气,看着四周不断向他靠近的巫鬼,又看了眼软在远处气急败坏的国师,说道:“我是该叫你万祈国少主,还是应该叫你……鹿鸣山。” 鹿鸣山的猜测其实有些牵强,毕竟是个几百年前的人。可普天之下无人知其姓名,除了本人,还有谁能将一个人的生平知道得这般清楚。 国师身形微顿,忽然仰天大笑,他喘着气虚弱地说道:“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好好享受你仅剩的时光。哦对了,巫术竟然下了,若是不用,那就不是反噬这么简单了,你也不想自己变成一个怪物,然后到处吃人吧?” 国师说得吃力,走路时也跌跌撞撞。言闭后便转身跳进了金宝河里,不知所踪。 孔翔宇的耳边不断的充斥着万鬼哭嚎,身体中血液的啃食,疼得他撕心裂肺。还有那些在四周攀爬的巫鬼,一个个面目可憎,竟比那永安街上的恶鬼还要令人胆寒。 他最后看了眼将军府的方向,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依稀间,宁康城中似乎起了浓雾,他道:“魏泽,我要走了,可我舍不得百年后只剩你一人。”他胸口疼得难受,咳嗽一阵。这一回就连双眸中也留出了黑血。 第108章 他不禁闭上眼,复又睁开。竟是要下巫术,那便干脆下一道福巫。 生命的最后,他紧紧盯着魏泽所在的地方,说道:"往后的中元节,若是百姓祭祀祈福,就给那些未曾娶妻生子便早逝的先祖献祭。祭后可保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且,不可用女子。 若是成了,百年好合,若是不成,活人婚丧嫁娶皆可。" 黑色的血丝渐渐爬满他的身躯,疼痛撕扯着他的三魂六魄,他无力望着天际,魂识涣散。 “魏泽,不管百年后与你同塌而眠的人是谁,只要有人能陪着你,就好。” 作者有话说:赵恒线到这里算是结束了~ 一写到章节的最后,我这个字数就控不住!! 然后,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提前预祝大家新年快乐!还有就是,能来看我写的故事我真的很高兴,爱你们! 第52章 叮—— 孔翔宇渐渐地恢复意识,耳边充斥着万鬼哭嚎的惨叫。身上的疼痛已然消散,他勾了勾手指,身体还在,他没有被万鬼吞噬。 叮—— 地狱黄泉,恶鬼修罗,万鬼喰血肉,魔蜮闭门永不逝。 悲泣的哭喊,有老人、有妇女、有孩子。嘈杂,尖啸,每一声都充斥着他的脑海。 孔翔宇微微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红色的火海之中。底下是冒着岩浆的万丈深渊,每一刻都像是要将他烧化了。 四周是数不尽的白色身影,这些身影的模样时而凄惨悲鸣,时而凶恶善妒。有些在谩骂,有些在诅咒,还有一些在害怕。 他看着一个孩童哭着在喊爹娘,看起来十分可怜,然而在别的恶鬼靠近时又忽然变成了一副干尸的模样,张着那血盆大口撕咬吞噬着恶鬼。 他举起自己的手掌看了看,骨接分明的五指成了白色半透明的样子,他甚至可以穿过自己的手掌看到被遮挡的地方。 他向后退了几步,却发现自己脚不着地,身体没有重量轻如棉毛,想走路却是比登天还难。 腰间已无宝剑利器,身上穿着一身白色的内衫。只是如今这内衫早已残破不堪,竟比那街边乞丐还要在惨些。 底下的岩浆热浪一阵高过一阵,一些飘在下层的恶鬼,在接触到岩浆的那一刻,尖啸一声化作白烟。 而那些快要碰到底部的恶鬼,不停地拨动着身躯,只为了靠近附近其他的恶鬼。一旦抓住,便张开黑洞洞的嘴将对方拆吃入腹。 在吃下对方后,那恶鬼便会在往上飘一段。 孔翔宇慌不择路,他抬手探了一把自己的胸口,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他甚至感觉不到身体还有没有温热。 忽然后背撞上一个鬼,转头看去,只见那恶鬼双眼空洞,脸颊干瘪,脖子里有一半的肉被撕咬得不堪入眼。肚子上的肉也烂没了,露出几根肋骨,要不是浑身都透着白,他怕是只一眼便要吐出来。 那恶鬼看着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鬼气森森的牙齿。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说道:“我肚子好饿,好疼……” “滚开!” 他一把扯开那恶鬼的手奋力地向上颠簸了一阵,只可惜,无论他怎么折腾都只能在原地徘徊。 恶鬼被他一推,推向了另一侧聚集了三四只鬼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喘息,便被撕扯着吃成了残渣。 而就在此刻他忽然又往下落了一段,周围恶鬼的数量比先前更多了一些。这一降,正好降在了一群在进食的恶鬼中心。 那些牙齿摩擦骨肉的声音听的人心神剧颤。他慌张地看着周围恶鬼,而这些恶鬼也抬头看向了他。 恶鬼放下手里吃剩的残肢,尖啸一声疯了一样向他扑来。他挥动着四肢反抗,却发现此刻的自己早已没了赵恒的那身本事。 叮—— 路引残魂归,白灯祈宇来。 忽然一声铃音传来,穿透了整片地狱魔窟。万鬼相残厮杀的地狱都震了三震,恶鬼浑身一颤,皆停下手里的动作,满脸惊恐地向上看去。 只见那被岩浆封住的顶端,如莲花一般向四周散开,魔窟之外全是黑暗,而在那黑暗中站立着一位谪仙般的男子。 这人一身黑衣长袍,金丝暗纹,一头乌发随风而曳,薄唇微启,邪魅横生。修长白皙的手掌托着一只八瓣莲灯,每走一步都带着一阵敲人心魄的铃音。 万鬼见到他如同见到了地狱恶煞,浑身剧颤的四下逃窜。有几个慌不择路的恶鬼竟是要迎头撞上他,他便抬起另一只没拖莲灯的手,五指微微收紧,便将那恶鬼抓成了碎骨残肢。 恶鬼惊慌地退至两侧,被他的一身煞气吓得跪倒在地。 魔窟炼狱,鬼王临。 孔翔宇飘在半空,残魂激荡。万鬼朝拜中,魏泽缓步向他走来,直至更前时,温和地向他伸出一只手掌。 他抬手握住,向上看去,便见魏泽笑的满脸邪气,只字未语。他牵着他,带他离开了这片万鬼炼狱。 出了那鬼地方后,他终于有了种脚着地的感觉。 四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唯一能看见的,只有魏泽手里拖着的那一盏莲灯。 他向前走了一步,踩出一片涟漪。低头看去才发现,他们竟是在一条宽无边际的河面上行走。 魏泽没有停下,他被牵着向前走了一段,不一会儿便看到不远处的水面上漂浮着几盏河灯,烛火灯光微亮。 第109章 然而在那河灯之下,竟是无数的枯骨与财宝。 他们沿灯而行,河灯的数量越来越多,把整片黑暗的水面照得透亮。 孔翔宇抬头看了眼身侧的魏泽,走路时,耳垂处的一块白玉平安扣也跟着前后晃动,煞是好看。在河灯的映衬下,白玉忽明忽暗,连着一脸邪气的五官也微微泛着层光。 忽然,魏泽停下了,黑靴踩踏的水面,涟漪微荡。他松开了握着孔翔宇的手,将那残魂往前一推。 孔翔宇踉跄一步,满脸茫然地回头看他。 魏泽嘴角微微勾起却始终没有言语。 脚下河面清澈如镜面,四周满是河灯烛光。孔翔宇有些急躁,问道:“你不跟我走了吗?” 话说出口却并未得到回应,魏泽抬起手抚向他的一侧脸颊,低头往他的唇瓣上亲了亲。轻易小心,生怕碰坏了他。 唇瓣分离,魏泽忽然猛地往他胸口一推,他猝不及防地被一下推进了黑暗之中。魏泽的身影越来越稀薄,在消失的最后一刻,动了动双唇,像是在与他道别。 “魏泽!” 孔翔宇满头大汗的惊坐起身,阴森的寒风呼啸而过,一阵火星子噼啪作响。他喘着大气,胸口剧烈起伏。 入眼是高过他半脸的黑色木板,仔细看,竟是躺在了一具棺木之中,棺盖板竖着放在一侧。四周挂满了办丧事时才有的白布,脚跟下的棺木前设着一片灵堂。 棺木前大大小小的立了不下十几人,最靠前的三人分别是他爹,李夫人,还与他二哥。一个个都哭得满脸泪痕,只是此刻皆都瞪圆了眼珠子立在原地看他。 一旁在烧黍稷梗的小厮手指一颤,往那火盆里掉了一把,激起一片火星子。 孔翔宇震惊地看着众人,而众人却从震惊变作了惊恐。 “诈,诈尸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顿时把满屋子人吓得四下逃窜。 “那个……” 孔翔宇伸出一根手指,原想解释一下。谁知,这一指正好指在了李夫人的脸上,李夫人两眼一翻竟直接吓昏了过去。 孔武青颤着手指他,问道:“可是宇儿回来了?” 他刚想说是,就看他爹一下瘫坐在地上,哭嚎道:“我的宇儿啊……死了都不安生,棺材板都没把你压住啊……” “……” 与此相比之下,他二哥的思路明显就正常多了。不哭不嚎,不慌不忙,只是转手拿起桌上的几张冥钱冲着他一撒,随后念念有词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害死你的不是我,千万不要来找我。” 孔翔宇满脸黑线的从棺材里爬出来,许是躺得时间太久腿脚发麻,落地时没站稳一下摔趴在了地上。四仰八叉,姿态怪异,把屋子里仅剩的几个人也给彻底吓跑了。 “听说那孔县令的三公子诈尸了?” “什么诈尸,那叫借尸还魂!” “哎呦,你们是不知道啊。听他们家的下人说,孔小公子是直接从棺材里蹦出来的,那么厚的棺材板楞是没把他给压住啊!” 一时间,孔翔宇诈尸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连着半个月文昌县内的茶余饭后都在谈论。只是那死而复生的事越说越离谱,到最后还有说他是吃了神仙金丹,醒来后便能翻云覆雨什么的。 甚至还有人拿着元宝高香去敲他家的门,说是要拜他祈福。 孔翔宇拿着把折扇遮面,猫着腰坐在茶楼一处僻静的角落里听着他人胡言乱语。 小二给他上了壶好茶,又拿了盘瓜子,放下后踌躇一阵。见孔翔宇看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黄纸,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孔公子,您看您能不能给我画个平安福,贴家门口驱鬼降魔啊?” 孔翔宇顿时直起身,将遮脸的折扇挪开,那张白净的俊脸上赫然贴了七八颗大痣。满脸无语地说道:“我弄成这样你还知道我是谁?” 那小二笑得满面春风,搓了搓手说道:“那当然,你孔小公子就是化成灰了我也认得!” “……” 见他不说话,小二又点头哈腰地说道:“若是您不方便,改日写好了我去您府上拿也成!” 孔翔宇一巴掌拍脸上,随手往那黄纸上鬼了几道。而后便见那小二如同见着宝贝似的捧着那符咒走了。 折扇“啪”地一声合上,赶忙喝了口茶压压惊。 也难怪百姓会这么看他,一个死了七八天的人突然就有气儿了,还自己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这可真算得上是天下奇闻了。也算是他命大,在晚一天就得入土为安了。 事情归宿到他死之前,那日文昌县发生了地震,百姓皆都躲到了金宝河附近。就在这个当口,他们看到一个黑影忽闪而过,一把将逃命的孔翔宇推进了金宝河。 当然对于孔翔宇而言,当时的情形并非如此。 每年在金宝河中离奇去世的人太多,本就是个找不着凶手的奇案。孔翔宇的这一死,无异于是在告诉众人,淹死之人皆有蹊跷。 同时也因祸得福,撤了他杀慕家小姐慕云环的这个罪名。 话再说回去,百姓见着他被推下金宝河便急急忙忙地赶来救人。只是等他们赶到时他已经两眼一翻浮在了水面上,彻底的没气儿了。 他爹哭得肝肠寸断,把文昌县的大夫都请了一遍,奈何这人没气儿就是没气儿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两腿一蹬没了。 第110章 总之,他孔翔宇如今死而复生,当真是成了个神话。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抬眼看向远处的群山山脚,那是魏家的坟冢。从他活过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十来天,这十来天里他连半个鬼影都没瞧见。 醒来的前一刻,魏泽与他道别的场景历历在目,也不知道这鬼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宗彦秋跟金宝,他在百年前做的那些事,不知道对他们有没有影响。 必须得想办法进鬼蜮看看,他有满肚子的问题要问。比方说鹿鸣山是谁,又比方说,他与赵恒究竟有什么渊源? 作者有话说:开启新章节拉~ 我看到你们给我刷了好多星星!(≧?≦)?开心! 关于小贾的部分我稍稍解释一下哈!小贾本身是个人,只是被做成了巫鬼安插到了赵恒的身边。所以从一开始赵恒认识的小贾就是个巫鬼,但是小贾的情况比较特别,有了人的感情也因此生出了血肉,所以金宝感觉不出他也是巫鬼。 当然也正因为小贾本身有家人,所以才很难怀疑到他。其实在之前的章节我有写过一点点伏笔,比方说小冒把小贾救回来,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小贾回来了。(#^。^#) 第53章 夜半三更,孔翔宇提着白灯笼跑去魏家的祖坟。看着满山脚的坟,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忽然就想到民间混混打架时经常叫嚣的一句话,“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他撸起袖子,心道今天不仅要闯,还顺带想吃个饭,要不然绝对不回去。先前金宝说魏泽为了他特地搜罗了不少菜谱,人当鬼的一片苦心,尝一尝总是要的。 抬头看了看,四周黑灯瞎火的荒无人烟,偶尔传来几声夜莺鸣叫,确实挺慎人的。 魏家的坟冢被单独辟在了一块林子里,上回来是魏泽迎的他,浓雾下只看到一间华丽屋子。可如今在看,这坟冢就只是坟冢,地上立着一块块墓碑跟坟包,半块瓦片都没瞧见。 拿起白灯笼对着那墓碑,一路寻到了坟冢的最里侧,才看到写着魏泽名字的墓。 魏家的坟冢在十几年前由魏常青翻新过,所以如今看来倒还挺完整。他看着魏泽墓碑上爬着的草腾,清理一阵,后又跟敲门似的在墓碑上敲了敲。 “魏泽?魏将军?开开门。” 此情此景若是让常人看见了,保不齐就得给他请个大夫看看脑子。 他又敲了几下却始终没有回应,忽然坟冢之后的山林中传来一阵说话声,他赶忙侧身躲在魏泽墓碑之后。 循声看去,就见林子后头来了两个白面白衣,身体有些腐烂地鬼。 其中一个抬手抹了把脸上掉下来的肉,没好气道:“如今这做生意得真是缺德,放这么多辣椒,吃得我脸都烂了。” 另一个鬼的脸倒是没烂,双手捧着肚子说道:“你快知足吧,好歹还能吃,你再看看我。” 说着,就摊开双手露出那烂得只剩骨头的肚子。“若是成我这样,还吃什么。” 孔翔宇一拍手掌,不免有些兴奋,连着半个月,他终于又活见鬼了! 干脆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身对那两个鬼说道:“二位好汉,相逢便是有缘,不如帮我带个路可好?” 那两只鬼顿时停在了原地,面面相赤后,烂脸鬼说道:“这人刚才是在跟我们说话?” 烂肚鬼点点头,道:“看样子应该是,不会吧?活人怎么能瞧见我们?” 烂脸鬼摸了摸下巴,冲孔翔宇道:“喂,你谁啊?眼睛没毛病吧?” 孔翔宇干咳一声,摆摆手道:“二位好汉,我就是想去一趟鬼蜮,这不是找不着门正好又看见你们,所以……” 烂肚鬼眯着眼把他上下仔细看了一遍,说道:“还真看得见咱俩。这年头的人都怎么了,居然还有活得不耐烦的?” 烂脸鬼也仔细地看了圈,忽然伸出一只满是枯骨的手,指着孔翔宇身侧的坟冢问道:“这小子边上,好像是魏大人的坟冢。” 孔翔宇一听他们喊魏大人,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跟着放下了,至少能确定魏泽还在鬼蜮。 他上前一步道:“没错,我就是你们魏大人三媒六聘娶回去得那个。” 两鬼沉默一阵,在黑夜寂静的山林中忽然捧着肚子大笑出声,尤其是那个烂肚鬼,骨头都要笑断了。 “你要是鬼王夫人,那我就是鬼王孙子!” 孔翔宇无奈,左右也说不通,干脆从身后摸出一沓冥币,在手掌上拍了拍,道:“这里少说也有好几万冥币,你们若是带我去鬼蜮,这钱……” “爷爷!” 话还未说完,两鬼便出声打断道:“啥也别说了,爷爷,这边请。” 孔翔宇不免有些震惊,还当真应了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 想不到啊,魏泽这个鬼王的名声居然还没有钱好使。等见到魏泽他必须好好告个状,这鬼蜮风气也太差了些,是该整顿整顿了。 有了钱,两鬼的态度顿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一口一个爷爷叫得顺溜,还说他给的钱多能顺带赠送陪聊。 见孔翔宇提着个白灯,那烂脸鬼就贴心地说道:“爷爷,这灯多重啊,扔了得了,我给爷爷表演个鬼火引路!” 那烂肚鬼也跟着马屁道:“鬼火引路算什么,我能给爷爷来一个白骨跳火圈。” 第111章 孔翔宇连忙抬手制止,在下去,他真怕走着走着这两鬼就得耍杂技了。他看着两只鬼的身形,忍不住问道:“我记得鬼蜮里的鬼虽然长得特别,倒也还算完整,二位鬼兄为何……” 这般模样的鬼,他也就在永安街上见过,不过永安街上的鬼好歹还穿了身黑袍子也不至于这么不堪入眼。 此话一出,那两鬼便接连的唉声叹气,道:“爷爷你是活人不知道啊,那些都是买了皮囊的,而且一张皮囊撑不了几年,贵得不得了。像我们这样的穷鬼哪儿买得起啊。” 孔翔宇被带着到了一处无人的群山山脚,四周山林环绕悄无人烟。虽然如今黑灯瞎火的不太看得清,可他借着月光观测,竟莫名地觉得眼熟,只是一时间也说不上哪儿眼熟。 烂脸鬼走到一处光秃秃的峭壁上,忽然抬手敲了敲。一阵阴风席卷,吹得周围树杈沙沙作响,不一会儿便瞧见那山壁上开了面与人差不多高的镜子。当然这不是真的镜子,往里看去是一番鬼蜮大街的繁荣景象。 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那烂脸鬼进去之前又转头对他说道:“爷爷,你可想清楚了,鬼蜮可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地方。” 孔翔宇摆摆手,想也不想得便走了进去。进鬼蜮后在回头看,那镜子的另一侧却不是刚才的群山,而是一条黑影耸动的永安街。 两只鬼收了钱便一溜烟儿跑了,他看了圈周围鬼来鬼往的鬼蜮,一时间竟有些感慨。 街道两侧都是些摆摊卖东西的鬼,往前走一段儿,小摊少了,都是些奇奇怪怪的铺子。 就好比左边那间挂满红灯笼的店,进出的鬼客极多也最为热闹。门口还站着几个穿着艳丽的女鬼看着他,冲他招了招手道:“客官来啊,点二送一保准实惠。” 孔翔宇抬袖擦了擦头上的汗,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若不是他事先知道,估计能被那几个女鬼给吓去半条命。 右侧是一间写了汤字招牌的店,这门口看起来就没那么热闹了,而且大门紧闭。偶尔能看到几个鬼三三两两地从里面出来。 帮着开门的青面小鬼很是恭敬地招呼着,里头还时不时地冒出些热气。 而这长街的尽头便是先前去过的歪楼,门外众鬼集聚,像是在等着开门买拍卖品。 他在鬼蜮里转了两圈,却怎么也找不着魏泽的府邸,于是找了个卖面的红脸鬼,道:“请问,这鬼王的府邸该怎么走?” 那红脸鬼手里的长筷一顿,眯着眼上下打量他,道:“刚死的吧你?鬼王的府邸也是你能去的?” 他踌躇一阵,觉得这么问不妥,于是道:“那,鬼王什么时候出来?”他在外头等着也成。 谁想那鬼敲了敲筷子,无奈道:“那我哪知道,鬼王都好一阵子没出来了,忙得很。” 孔翔宇不免有些头疼,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又回头对那红脸鬼问道:“那你知道宗彦秋去哪儿了吗?” “宗大人?”这回红脸鬼总算知道了,他指了指那间写着汤字的店面,道:“在里头泡汤呢。” “多谢。” 宗彦秋居然在,看来百年前那一遭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汤浴负责开门的鬼见他要进来,忙抬手制止道:“刚死的鬼不能进。” 他实在懒得周旋,看门开着便放下灯笼自顾自地推门进去了。那门口的小鬼根本拦不住,见他要硬闯,立马嚷嚷着去喊打手。 店铺里被分成了好几个雅间,都是些目色雕花移门,他随手打开了一间,里头全是些躺着泡汤的鬼。有酒有肉,有花瓣,还有颜色不一的三个泡汤池湍湍冒着热气。 有两个骷髅鬼被池子中的一个青脸胖子左拥右抱着,见他莽莽撞撞的进来,慌忙双手遮胸,惊叫一声,破口大骂道:“臭流氓!不要脸!” 真是造孽啊!他赶紧把门关上。 这里的包间太多了,而且每一间都长得差不多,这么一间间找都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于是运了口气,喊道:“宗彦秋,你媳妇儿跟人跑了!” 这话换作从前他铁定是不敢的,但他记得,曾经的赵恒去摘香楼找不着宗彦秋的时候就会这么喊。 果然,这一吼有了效用,只是来的不是宗彦秋,而是这家汤铺的打手!大约有七八个,个个青面獠牙,精壮威武。 孔翔宇顿时一缩,道:“不好意思,我……就是来找个鬼……” 那几个打手哪会听他在说什么,撸起袖管便要上来干架。 他赶忙抬手道:“各位好汉,我真的……”话说一半忽然满脸惊讶地看向打手们的身后,胡诌道:“哎,宗大人,这么巧你也在这儿啊!” 打手们向身后看了看,半个鬼影都没瞧见,在回头,发现孔翔宇竟是一溜烟儿的要跑。领头的打手捏着手指骨,大吼一声飞身冲了过去。 孔翔宇出门太急,被门口的玄关绊了一下摔在了地上。而那几个打手因着冲劲太猛,直接飞身越过他头顶把店门给撞飞了。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不好意思道:“抱歉啊,我没看路,不是故意的。” 打手们气的鬼脸通红,站起身转了转脖子,大吼一声,做势便要再来。 而就在此时,打手身后的左侧移门被缓缓推开,正好看到宗彦秋浑身冒着热气得出来。 第112章 不禁激动道:“宗彦秋!救命啊!” 打手上过一次当哪还会再上一次,不仅没有停下,甚至原地起蹦要给他来一个泰山压顶。 千钧一发之际,宗彦秋甩手飞出一条骨鞭,把几个打手捆做一团,五指微微用力,将那几个鬼全数丢出了门外。 先前叫嚷的小鬼一看这架势,立马颤声道:“宗,宗……大人,小的不知道这小子是您朋友……” 宗彦秋收回骨鞭没搭理小鬼,转而对孔翔宇道:“你怎么在这儿?” 孔翔宇干笑一声说道:“我这不是想找魏泽,找不着路……” 宗彦秋一身红袍衣襟敞开,看起来是刚享受完。他抬手对着门外招了招,不一会那辆由八个青面小鬼抬着的豪华轿撵停在了门外。 上轿前拿了一沓冥币给那汤铺老板,随后便带着孔翔宇走了。 宗彦秋稍稍整理一下衣衫,仰头抬脚很是豪迈地靠在软椅上,道:“你可真有本事,自己家都找不着,魏大人就没给你什么方便回家的东西?” 孔翔宇摇摇头,不过那身自己家倒是听得他挺舒坦。一提到魏泽,他忙问道:“对了,为什么鬼蜮里的鬼说魏泽已经好长一阵子没出现了?” 谁想宗彦秋用小指转了几圈耳朵,说道:“他头疼的毛病又犯了,我把他关起来了。” “什么!”孔翔宇顿时坐直了身体,惊讶道:“他还能被你关起来?” 宗彦秋弹了弹小指上的碎屑,而后满脸黑线地说道:“听你这意思,我能把魏大人关起来好像很意外?我好歹也是鬼武好吗?” 孔翔宇满脸得不信,又道:“那头疼又是怎么回事儿?很严重吗?” “还行吧,就是魏大人有时候疼得厉害了就得找鬼打架。你也知道,他这鬼一旦动起手来谁打得过?我要不关起来他得把鬼蜮都拆了。” 关于魏泽头疼的事,孔翔宇也见识过几次,但始终不知道原因,于是道:“他经常头疼吗?为什么会这样?” 宗彦秋沉默一阵,道:“可能生前留下的毛病吧,不过前两次他头疼,有你在倒是挺安生,睡一觉就好了。我原本就想着等你活过来了去接你,没想到你自己先找来了。” 孔翔宇尴尬一阵,他死而复生这事在凡间都快成神话了。怎么在宗彦秋嘴里,竟好似不过睡了一觉罢了? 抽了抽嘴角,转头时正好看到宗彦秋脖子里留下的那道刀疤。踌躇一阵,问道:“宗彦秋,你认识赵恒吗?” 闻言,宗彦秋浑身一僵,忽然满脸严肃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赵恒?” 关于这件事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道:“这事说来话长,你就先告诉我,赵恒……他最后怎么样了?” 宗彦秋拧着眉头看了他良久,随后叹了口气又躺了回去,说道:“死了呗,这小子死前下了个什么狗屁巫术,把自己的三魂六魄都给折腾没了。” 话虽如此,可宗彦秋的眼睛里依然不自觉地蒙上了一层水雾。 “没了?那就是……不会转世了?” 宗彦秋长叹口气,道:“不会了,永远都不可能转世。” 孔翔宇愣怔了片刻,他原本还真以为……忙摇了摇头,又问道:“那赵恒生前长什么样?好看吗?像不像……”话说一半顿住了,那一句像不像他还是没敢问出口。 “那当然,我的兄弟能不好看吗?当然跟我比还是差多了。” 孔翔宇翻了个白眼,没出声。 宗彦秋继续说道:“活着的时候老多姑娘喜欢他了,就是死了都还有女的愿意给他献祭,哎,福薄啊。” “献祭?你是说暮雪?”孔翔宇问道。 “嘶。”宗彦秋倒吸了一口气,忽然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道:“你怎么突然对赵恒感兴趣了?” 马车停在了魏府门外,孔翔宇哈哈笑道:“我就随口一问,你别多想。”说罢便下了马车,疾步进了魏府。 其实所谓的把魏泽关起来,倒也不是真的关起来,就是在房门口贴了几张镇魂符。这玩意儿平时对魏泽没什么用,不过据说头疼的时候魂识会变得虚弱,所以这小小的镇魂符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他一把撕了那镇魂符,推门进去。 黑暗中,魏泽裹着一件狐裘,抱着头缩在角落里。满脸的痛苦不堪,屋子里的东西也被他毁了个彻底。 此情此景,看着实在让人心疼,他急忙上前捧着魏泽的脸,道:“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疼啊?” 他都问了些什么屁话,都这样了能不疼吗! 魏泽浑身发颤,本就没血色的脸此刻看起来极为憔悴,他微微睁开眼看着他,道一句:“哥哥。” 说罢,那抱着头的手一松,软在了他怀里。孔翔宇眼眶发热,这一句哥哥他等了好久。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宗彦秋说的那句自己家的缘故,他如今在魏泽的府邸里还真有点儿自来熟的意思。 先吩咐了几个阴兵去烧水做饭,而后又去找了间能住鬼的屋子把魏泽放下。 先前那屋子毁得太多基本是住不了了,不过毁了也好,毕竟与赵恒屋子长得差不多,他看着也碍眼。 还有那些衣柜里的衣服,他如今才发现,魏泽柜子里竟然有半数都是赵恒从前穿过的。去了趟百年前他气量也变小了,干脆把那些衣服一并全收拾了。 第113章 金宝一听孔翔宇回来了,激动得差点没跳起来,他满脸兴奋地过来,正好看到站在魏泽屋外的宗彦秋。 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就看到那一件件的衣服用具从屋子里被丢了出来,扔得满院子都是。 金宝干咳一声,三两下爬到宗彦秋的肩上,问道:“这是?” 宗彦秋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你觉不觉得,这模样有点儿像夫妻吵架,娘子拆家?” 金宝点点头。 而后一神一鬼就这么站在屋外,看着孔翔宇一样样儿的往外丢,好半天才见这祖宗双手一拍神清气爽地从屋子里出来。 孔翔宇挥了挥门口被他激起得尘土,道:“真是的,早该收拾了,见天儿往屋里塞些没用的东西。” 一转头,看到二位,心情愉快地说道:“一会儿开饭了,你们先去,我去看看魏泽醒了没。” 说罢也不等金宝跟宗彦秋应声,转身去了魏泽现下休息的那屋。床边放着一盆热水,应该是刚刚送来。 他拿过巾帕搓了搓,给魏泽擦了把脸,越擦越觉得这小子生得好看,趁其不备低头亲了两口。 他可真该谢谢赵恒,百年后倒是便宜了他。不过这鬼竟然已经是他的了,总不好在想着别人不是? 温热的手指抚上魏泽的面颊,丢了手里地巾帕低头烙下一吻。红唇微颤,竟比那冰莲还惹人爱惜,他学着魏泽从前对他的模样,撬开牙关浅尝。 只是这种事也不是一回生二回就能熟的,在这方面他终究还是个新人,试了几次都不得要领。 忽然腰间搭上一双有力的手,来不及惊叹,就被醒过来的魏泽抱着翻进了床里。 魏泽化被动为主动,倾身而上,加重了这个吻。唇齿相交,耳鬓厮磨。一来二去的,两人都有点儿上火。 魏泽卷着舌头逗弄着孔翔宇,孔翔宇也不甘示弱,一把抱住魏泽腰身,附又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而后喘着气半坐起身,火急火燎地去脱魏泽的束腰。 魏泽还从没见过孔翔宇这么主动,心中激荡,坐起身把人抱在怀里,舔舐着孔翔宇的耳廓,顺势而下,一口叼住那颗上下滑动的喉结。 孔翔宇浑身激颤,眼角处微微发红,魏泽紧握住他的腰,闷哼一声攻城略地。孔翔宇咬紧牙关,只得抱紧魏泽的脖子。手腕上用红绳缠着的平安扣,也随之而晃动,他哑声道:“我好想你。” 他是真的想魏泽了,百年前的他占着赵恒的身体,爱而不可得,有多难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 魏泽用着蛮力,几番折腾后,在他耳边道:“哥哥,还受得住吗?” 孔翔宇眉眼含春,双颊通红,眼角蒙着一层晶莹,颤巍巍道:“我快没力了……你别……” 又是一阵蛮横纠缠,魏泽紧抱着他,哑声道:“若是受不住,咬我便是。” 孔翔宇仰起脖子,身上冒着一层细密的热汗,手指抓着魏泽的肩头舍不得使力,更别说咬了。 红床暖枕,梅枝轻颤,积雪负重而下,犹如风雪袭卷,又似微风爱怜。不过半个月未见,竟好比那新婚燕尔,花开并蒂。 孔翔宇趴在魏泽身上,露出半个肩头。魏泽把被褥向上拉了拉,怕人受了冻。而后又往那还微微泛红的脸上亲了亲,道:“要不要沐浴?” 孔翔宇摇摇头,拨开魏泽额头上的几根乱发,问道:“头还疼不疼。” 魏泽笑道:“有哥哥在,怎么会疼。” 一口一个哥哥,每一声都饱含着相思深情,孔翔宇呼出口气,说道:“你还记得,叫哥哥是什么意思吗?” 魏泽有些不明白,又往那红唇上亲了口,道:“怎么了?” 孔翔宇脊背一僵,他清楚地记得,百年前魏泽曾说过,哥哥的意义不太一样。 他抬起头看着魏泽,好看的眉眼间似乎真的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他忍了又忍,终还是问了出来。 “魏泽,你还记得赵恒吗?” 听到赵恒的名字,魏泽皱起了眉头,就当孔翔宇以为魏泽知道时,却听他茫然道:“赵恒是谁?” 孔翔宇深吸口气,忽然坐起身,被褥滑落,露出一身红痕。只是起得太急腰间还隐隐作痛,不禁嘶嘶地抽着气。 “别乱动。”魏泽捡起床下的衣衫给孔翔宇披上,免得人着凉。 “你真不记得了?” 魏泽想了一阵,忽然凝重道:“这个人很重要吗?哥哥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孔翔宇盯着魏泽双眼看了许久,他确信,魏泽没有骗他。沉默一阵,才悠然道:“也好,不记得也好。” 叩叩叩—— 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孔翔宇连忙抓起被褥把魏泽罩住。 门外传来了宗彦秋很是无奈的声音,道:“还吃不吃饭啊?体力好也不用这么久吧?饭都凉了。” 魏泽没好气道:“你们先吃,我还没完。” 说罢便抱住孔翔宇再次翻身而上,手掌捂住孔翔宇喘息的嘴,拉过被褥大肆进犯。 “……” 等孔翔宇二人去饭厅,那菜都来回热了三四遍。 金宝不知道从哪儿弄了根竹签,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在桌上剔牙,一看到孔翔宇便明知故问的调侃道:“翔宇这是怎么了,脸这么红,刚哭过?魏大人你也真是的,没事老欺负他干嘛。” 第114章 宗彦秋也是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坐在一旁翻看着手里的生死簿,附和道:“瞧你这话说得,怎么能叫欺负。一会儿摔衣服拆屋子,一会儿又好的跟麦芽糖似的,人那叫床头吵架床尾和。” 孔翔宇面皮子薄,受不得人调侃,顿时连着耳朵根都红了个透。相较之下魏泽就显得大方多了,甚至还有点儿得意。 拿起碗筷给孔翔宇夹了一筷子,冲对面两位说道:“你们这种没家室的,是不会懂的。” 此言一出,差点儿没把调侃的两位气得内伤。 茶足饭饱,孔翔宇想着也该回去了,先前他三更半夜的来找魏泽就是偷摸着来的。如今过了早膳时辰,估摸着得有下人去他屋里喊人了。 为了不让孔翔宇一个人呆着,魏泽干脆把堆积的生死簿一并带去了孔府。于是孔翔宇总是能在半夜三更看到屋子里有鬼进进出出,当然这些鬼都是魏泽的下属,多数时候也就是宗彦秋跟冯池这两位鬼武。 这般过了几日倒也安生。 孔翔宇放下手里的案卷,看魏泽刚给几个阴兵吩咐完,便说道:“原来鬼王平日这么忙?” 魏泽翻了两页手里的生死簿,提笔边写边道:“凡人生死有命,不过祸福不一,自然是要分清楚些的。” 孔翔宇顿时来了兴趣,问道:“这么说,凡是凡人,你那生死簿上都有记载?” “嗯。” 孔翔宇抬手指了指自己,道:“那你薄子上可有写,我能活到几岁?” 魏泽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道:“哥哥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随便问问。也罢,不知道才好,活得也自在。”他不过是想到了赵恒死前说过的话,不免有些感慨。 他放下手里的案卷,又问道:“那百年前的人,你那薄子上也有记载吗?” 魏泽道:“哥哥是想问谁?” 他其实想问问赵恒,不过这人死都死了,宗彦秋也说了魂飞魄散不能转世,怕是问了也白问,于是道:“我想知道一个叫鹿鸣山的人,最近知道了点事儿,那个要杀我的黑影,很可能就是他。” “哥哥从何得知?” 孔翔宇踌躇一阵,说道:“我自己随便查的,好像……是个宁康人?”他犹豫着问道:“你知道宁康吗?” 魏泽摇摇头。“我查到了便同哥哥说。” “哦。” 孔翔宇这几日一直在翻看他爹书房里的古卷,只可惜没有一本记载了有关宁康的书籍。按照他先前遇到的魏烈将军来看,竟然祖辈都在这儿,说明文昌县百年前也应该属于宁康。 即便过了百年,即便宁康早已不复存在,但也不至于半点儿线索也找不着。百年前有关鹿鸣山的事迹就已经少之又少,更何况是现在。 同样,有关万祈国的卷宗也是一点儿踪迹也查不到,这线索到了如今算是彻底断了。难不成真的要等那黑影出现,然后拿刀架着脖子逼问?可若是对方不说呢?那他大哥的事不就一样还是个奇案。 他现在唯一能庆幸的,就是文昌县的百年祭祀是个福巫,至少祭祀之后只会带来福气不会有什么灾祸。 至于为赵恒祭祀的暮雪,虽说是女子,可说到底即便祭祀了也不会怎么样。她之后成亲的丈夫本质上也是死于首饰,而并非同谣言所说的那样,是女子祭祀所带来的灾祸。 还有魏泽,百年前的魏泽似乎什么都知道,却不愿意告诉他。而百年后的魏泽却什么也不记得,赵恒死后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一阵敲门声打断思绪,来的是照顾他的小厮,他叹了口气去开门,传来一阵嘈杂声。 院子里有不少敲敲打打的工匠,因着先前地震毁了不少房屋,如今孔府里好些地方都在修缮。 小厮道:“公子,老爷请您过去,说是要谈谈修建金宝池护栏的事。” “好,我马上去。”他回屋套了件外衫,如今虽是开春,但还是有些冷的。 魏泽把手里的生死簿合上,说道:“我跟你一起去。”说着便显现了活人的模样,一身白衣公子服与他出门。 门口等着的小厮看到魏泽出来后,顿时惊叹道:“这……这不是魏家的小公子?什么时候来的?” 孔翔宇显得更为惊叹,他道:“早来了,你没听见?” 小厮挠挠头,道:“是吗?可能最近府里修缮的声音太大,小的都听不准声儿了。” 去了厅堂,除了他爹外,二哥跟李夫人也在。孔翔宇一看到这三人在一块儿眉头便不自觉地拧紧,看来这事怕是不止修建护栏这么简单。 孔武青看到魏泽后愣了片刻,随后立马笑脸相迎道:“竟不知魏然公子也来了?有失远迎,快坐。” 李夫人赶忙让下人多上了杯茶水,笑道:“来了也好,有魏家的人在,谈事也方便。”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孔翔宇板着张脸坐下,李夫人这般殷勤,十有八九是想动他那笔聘礼的钱。 果不其然,他爹抿了口茶后便开始与李夫人一唱一和。 他爹道:“修建护栏也是善举,况且爹也是为了你好,万一哪天你又掉进去怎么办。”说罢便叹了口气。“我还有几个儿子能死啊……” 李夫人赶忙拿起帕子擦拭眼泪,哭着哭着就说起了他大哥。其实别的倒也还好,只是一提到他大哥,孔翔宇就容易心软。说到底,大哥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他,也不至于那个年纪就没了。 第115章 他转头看了眼魏泽,魏泽微微点头默许了。 孔武青看说得差不多了,便开始切入正题,道:“宇儿你也知道,你爹我虽是县令却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这回光是修缮府邸就用了不少开销,何况修建护栏也不是笔小费用。” 孔翔宇道:“竟是善举,那聘礼你们要用便用好了。” 言闭,孔武青笑的欣慰,只是一直搓着手像是还有话要说。一旁的李夫人往孔武青的脚上踢了几下,窃窃私语道:“啧,说呀。” 孔翔宇顿时皱起了眉头,看这架势似乎事情没这么简单? 见孔武青半天都不肯开口,李夫人又拿起帕子哭道:“翔宇啊,这事儿你必须得帮帮忙了,如若不然,你二哥怕是要没命了……” 孔翔宇看向半天没说话垂着头地孔尘,实在没忍住,道:“什么意思?”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夫人犹豫一阵,说道:“你的那些聘礼……在……在赌坊呢。” “什么叫在赌坊?”孔翔宇顿时气结的站起身,他指着孔尘厉声道:“你把那些聘礼都赌没了?” 孔尘垂着头不敢出声,而那一直以为他才是赌徒浪子的父亲,此刻也满脸愁容地没出声。 他看着父亲,没好气道:“父亲还当真会疼儿子,怎么?我赌钱就得讨一顿打,二哥赌钱你就帮着瞒着?” 他还以为,以为父亲从来都不知道,却原来是知道的。他这个替罪羊当了这么些年,他父亲竟是知道的!那为何还要打他?每回二哥犯了错他爹从未手软,难道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吗? 孔翔宇气的胸口起伏,那聘礼可是魏泽给他的东西!竟是被这般糟蹋了。他早该想到的,没有他爹的允许,二哥孔尘又怎么能私开金库。 一旁的魏泽拉住他的手,双眼镇定地摇摇头,忽而转头对二老问道:“不知孔大人如今提这事,又是何意?” 李夫人一看魏泽开口了,竟是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按理说长辈跪晚辈当真是个折寿的缺德事,不过魏泽不同,他还真受得起这一跪。 李夫人哀求道:“魏小公子,我知道魏家财大气粗从来都不差那点儿钱,你就醒醒好跟你父亲说说,我们就借一点儿。何况修建护栏确实是件大善事,做善事是积功德的……” “你想都不要想!”孔翔宇打断道。 修建护栏一事其实早在多年前百姓就提了,只是因为银钱不够他爹便一直拖着。直到孔翔宇也落了水,百姓便联名上书要求修缮,如此逼迫下他爹这个所谓的好官不修也得修了。 孔翔宇没好气道:“你们想得倒美,让魏家的借钱做好事。钱你们不出还能白得一片好名声,如意算盘打得还真好啊。” 孔武青平时骂儿子骂惯了,孔翔宇在印象中又是个逆来顺受的主。突然被儿子说了几句顿时有了些火气,可碍于魏家小公子还在,便只能忍着怒气道:“怎么跟长辈说话的,你母亲都跪下了还要怎么样!难道要爹也给你跪下吗?” 孔翔宇忽然一阵鼻头发酸:“别跟我来这套,我母亲早没了!”他指着李夫人的鼻子骂道:“我娘不是早被这女人害死了吗?现在又跟我谈什么母亲!” 说罢便拉起魏泽要走,道:“我们走,你们这般缺德,就算魏家的人肯借,我孔翔宇也不答应!” “你给我站住!”孔武青站起身气结道:“逆子,你就是这么当晚辈的?什么叫你母亲是被害死的,你娘当年那是病死的,那是她的命!” 孔翔宇母亲的事一直都是他的心病,以往不提也就罢了,如今说到了这份上顿时把他的那一腔怒火跟委屈都激了出来。 他红着眼眶道:"病死的?我们是什么人家?穷得没钱治病了?我娘不过得了个风寒,你的好夫人却让我娘一拖再拖。 我二哥不过跌破点皮都得请大夫,又是鲍鱼翅肚又是雪燕人参。我母亲有什么,病入膏肓了也不过换夫人一句‘小事,过两天便好了’。" 他定了定心神,继续说道:“是,你们天生命好,全是金子做的摔不得碰不得,我娘命贱,她生来就不配进孔府的大门。那还生我做什么?” 孔翔宇站在李夫人身前,看着那妇人哀怨道:“李夫人当初给我那碗毒糖水时,怎么还知道要阻拦我。你若是不阻拦我,我也没必要在这府里活受罪了。” 李夫人满脸震惊地看着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唇发颤着竟是半天也未出声。她显然没想过,毒糖水的事孔翔宇竟是知道的。 孔翔宇别过头,这些话他在心里藏了十几年,如今一口气说出来倒还真是舒坦。 他擦了把眼泪,转身便要走。 谁想魏泽拉着他竟是不要他走的意思,他回头看魏泽,就听魏泽对二老说道:“要借也可以。” “魏泽!你别……” 魏泽对他摇摇头,后又继续说道:“既是借钱,字据定然是要写的,其次……” 二老茫然地抬头看着魏泽。 “这么些年诬陷翔宇的事与百姓全数说清,是谁做的就是谁做的,不可包庇。” 孔翔宇被魏泽抓着的手微微发颤,一时无言。 孔武青顿时铁青着一张脸,道:“这可怎么行。” “怎么不行?”魏泽道:“孔老爷如今到了这一步还想博得一个好名声怕是很难了,不过至少有了钱去修建做好事,多少还能挽回点颜面。” 第116章 他转而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孔尘,对李夫人道:“夫人这般恳求,想必是令郎还有欠款吧?” 李夫人紧拽着手里的帕子没应声,那便是默认了。 “县令之子因还不起赌债遭人打骂,说出去可比赌博好色要难听多了。” 魏泽的这番话看似温和,却句句戳中了二老的软肋。李夫人一把抓住孔武青的手,劝道:“老爷……” 见孔武青默不作声,又转而看向孔翔宇。孔翔宇别过脸,不再看他们。 李夫人见左右都无用,便道:“翔宇,即便你不认我这个母亲,你也想想柏儿,柏儿生前对你最好了,你看在柏儿的面子上……” 孔翔宇打断道:“别跟我提大哥,大哥品行端正,若是知道你们这样,也一定会同我一样做。” 真是何其可笑,如若不是因为他连着死了七八天,而且闹得人人皆知。二哥如今的这笔赌债,怕是又会怪到他的头上。 李夫人见以往的招式不顶用,便干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拍打着身旁的孔武青,哀嚎道:“我苦啊,这把年纪没了儿子,如今竟是连另一个也保不住……若是尘儿也没了,我也不活了……” 孔武青愁着张脸,只好转而对魏泽道:“好,我答应你便是。” 孔翔宇一阵无言,大哥一直都是他的软肋,同样也是他爹的。李夫人深知其中原由,才会一次次拿大哥来做要挟,促成了如今的这般局面。 魏泽看着孔武青写下字据转而交给孔翔宇收着,只不过这钱倒不是真的由魏家给,而是魏泽自己出的。 孔翔宇看着那一箱箱金子,虽不是他的,竟也说不出的心疼。 他对魏泽道:“都说千帮万帮唯有赌债不能帮,你倒好,上赶着给他们送钱。你就不怕他们贪得无厌,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你要钱吗?” 谁想魏泽勾唇一笑道:“花些钱就能挽回哥哥的名声,这钱自然是值的。不过,若是他们下回还要借,怕是很难了。” 孔翔宇挑了挑眉,道:“怎么个难法?” 魏泽道:“家有悍妻,死活不同意。我的钱都是夫人管的,自然是借不出来了。” “咳咳……”孔翔宇顿时满脸通红,沉默一阵后,又道:“谢谢。” 遇上魏泽,也不知道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孔尘的事一经捅破,顿时又成了近几日百姓口中的常谈,都说孔翔宇这些年活的冤枉。也有说孔老爷偏心,身为父母官竟还讲究那嫡庶芥蒂。 好在修建护栏这事一下后,总算挽回了些颜面。只是如此一来,孔尘的名声算是彻底败了,原想与其说媒的人家也都暗自收了心思。 孔翔宇为防止他二哥在去败家财,特地到文昌县的几个赌坊说明。说是以后哪家赌坊在敢让他二哥进去,不仅输了不赔钱,还要把赌坊里的财神爷给请走。 这财神爷究竟有没有他是不清楚,不过如今他被当成了小神仙,说这话还是多少有点儿分量的。 如此一遭后,孔翔宇算是跟家里彻底闹不和了,不过也落得清静,他把自己屋子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干脆搬去了魏泽那儿住。 然而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他爹也不知从哪儿请来个风水先生,原是想在修建前做个法事,谁曾想那风水先生探查一番后却道:“你们文昌县有个大邪祟,这么些年河里总出事,那都是邪祟在作怪。” 此话本质上倒也不假,只是那风水先生掐指一算,道:“这邪祟就在孔县令的府邸。” 作者有话说:!!!我看到小可爱送我星星了!超大分量,疯狂比心! 第56章 孔翔宇原本也不想搭理这种破事,什么风水先生他压根儿就没放在眼里。只是那风水先生拿着个八卦盘,最后站在他原先住的院子里,大言不惭地说那邪祟就在这院子里。 原本这种事大伙也就半信半疑,可孔翔宇是谁,那可是死而复生的奇人!这会儿说他是邪祟,那不信也得信。 金宝河常年死人一事,本就闹得人心惶惶。如今竟是找着了源头,不管是不是真的总得拉出来溜溜。 孔县令被逼得没法子,只好把孔翔宇又请了回来。 活人不知缘由危言耸听倒也并不奇怪。孔翔宇却清楚知道其中因由,倒还真想见识见识那所谓的风水先生,他直觉这风水先生是李夫人请来的。毕竟这妇人三天两头不给他弄点儿糟心事出来,好像浑身都不得劲。 宗彦秋一听便来劲儿了,非得跟着一块儿来看热闹。无奈下孔翔宇带着两鬼一神去了风水先生设的祭坛。 祭坛处早已人满为患,而且就设在姻缘桥上。因着这几日开春连着下雨,金宝河里的水流很是湍急,水势也要比往日更大一些。 风水先生拿着把铜钱宝剑在桥上耍猴的来了几下,再配上湍流的金宝河,还真像那么回事。 先生一看孔翔宇来了,拿起几张黄符纸随手一扬,喝了口烈酒往半空中一喷,顿时火光冲天连着那几张符纸一并烧了。 博得百姓一片掌声。 金宝爬到孔翔宇的脖子里,也忍不住地拍爪夸道:“不错啊,这要是在鬼蜮里少说能赏两个子儿。” 孔翔宇满脸黑线,无言以对。魏泽跟宗彦秋两人身份特殊,加上魏家的人也在不好现身,只能隐去身形跟在左右。所以在旁人看来,他孔翔宇就是一个人来的。 第117章 孔翔宇对一旁的魏泽小声道:“怎么样?这风水先生是假把式还是有点儿本事?” 魏泽道:“半点儿神力也没有,连金宝都不如。” “……” 金宝没好气道:“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行了,居然把我跟这种人比。” 宗彦秋双手环胸一身红衣,看着那风水先生的模样不禁笑道:“至少耍猴那套练得还不错。” 孔翔宇出现后,百姓顿时让出了一条道,祭坛旁他父亲跟李夫人也在,倒是没见孔尘。 风水先生折腾完放下铜钱剑,拿起一个八卦盘冲着孔翔宇,谁想那八卦盘里的指针像是疯了一般四下乱转。 孔翔宇挑了挑眉,就看宗彦秋很是闲情逸致地走到风水先生身后,随便找了处桥栏上坐着,冷风一吹,红衣长发飘摇。这要是活人见到了,绝对能吓得魂飞魄散。 而站在他身侧的魏泽正好与宗彦秋成了对面对的位置,一前一后两只厉鬼,他这八卦盘不出事才怪。 围观的人一看这架势,顿时一阵长吁短叹,心道莫不是因为孔翔宇太过邪气,连八卦盘都要绷不住了。 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反观风水先生倒是极为镇定,闭着双眼,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了一阵。 孔武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先生,小儿莫不是当真有邪祟?” “呔!” 风水先生忽然一吼,把孔武青吓了一跳。 先生拿过祭坛上的拂尘,甩了甩后说道:“小公子邪祟上身多年,方才我请示了河神,河神言,须得将小公子生祭,方可平息怨气。如若不然,三日后金宝河中必会再现奇案。” 孔武青大惊失色:“祭河神?那怎么能行!我儿子活得好好的哪能说祭就祭!” 祭坛下的百姓一阵窃窃私语,好坏话参半。 孔翔宇扯了扯嘴角,连忙抬手制止肩膀上抓狂的金宝。 金宝气的两根龙须都快怼直了,大骂道:“妖言惑众!你别拦着我!把这个骗子给我丢河里祭我,见过河神发怒吗!本河神现在就怒了!” 风水先生对着孔武青躬身一拜:“大人爱子之心心切,可小公子早已今非昔比,他如今邪祟缠身,大罗神仙也难救。如若不然,文昌县中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孔翔宇转头看向魏泽,他怕这小子冲动会上去教训人家。谁想魏泽只是满脸淡定地从衣服里拿出本生死簿翻看,而后道:“我看看这风水先生能活到几岁。” “……” 孔翔宇抬手擦了擦汗,比起自己他现下倒是更担心那位风水先生。 魏泽翻了一阵,忽然严肃道:“三日后还真有人要死。” 孔翔宇一惊:“谁?” 魏泽收好生死薄,镇定道:“风水先生自己。” 孔翔宇顿时白了张脸,他第一个想到的念头,就是那风水先生要拿自己的命陷害他!可随后一想又觉得不对,要取他狗命哪里用得着做这么大牺牲? 难不成他想错了?要他命的竟不是李夫人。能想得出以命换命,这种赔本又绕圈子的缺德事,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那该死的黑影了。 还真是没想到,他原以为有魏泽护着日子倒能安生,不想那人竟是想尽法子的要他死,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法事在姻缘桥上办了又办,如今风水先生的话还未应验,百姓自然是不会全信,毕竟生祭河神等同于杀人。可若是三日后死了人就不好说了,何况死的还是风水先生自己。 只怕到时候百姓真的会逼他孔翔宇生祭了。 魏泽牵过他的手,道:“走吧,等这人死了再抓来问问。” 孔翔宇急道:“不行,不能等他死,你忘了小侯爷跟慕云环了吗?等人一死,指不定又魂飞魄散了。” 宗彦秋缓步走来,道:“翔宇说得没错,我看倒不如今晚直接抓来问问。” 然而魏泽却叹口气道:“他未必会说,这人说三日后会有奇案,死的又是他自己。也许是打定了注意自缢拼死一搏,又或是有什么让他不得不以命相抵要去做的事。能用命去换的,怕是拿刀架脖子也不会说了。” 孔翔宇不禁心中懊恼,这一步无异于是在将他的军。偏偏魏泽他们不能对活人下手,即便知道那人快死了也不行。 “对了。”他突然想起了附身赵恒之前所发生的事,道:“我记得掉进河里的时候,看到了那黑影的一双眉眼,像极了我二哥。先前我觉得二哥没什么异常所以没再怀疑,但是……” 经过小贾的事之后,也不是没那个可能。 他看向两鬼,问道:“你们知道巫鬼娃娃吗?” 金宝与他一道经历过,所以孔翔宇提起他便知道要说什么了。 魏泽摇摇头。 宗彦秋却黑着一张脸,拧眉道:“知道。” 这鬼东西害死了他好兄弟,提到此事他便恨得牙痒。他解释道:"传言巫鬼之术非比寻常,大多分为三种。 第一种最常见,给仇人下巫术,也可以称之为是一种诅咒。第二种是由下了巫术之人反噬而成的鬼怪,一般会被提取怨气附加到剪纸上;第三种是将活人残害,取其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制作成娃娃,从而化成怪物。 不过巫鬼娃娃这种东西有不定性,若是对人有了感情,会重新生出血肉变得与常人一般无二。只是很多时候都会不受自己控制,不得不听从制造者的命令,如同死侍傀儡。" 第118章 孔翔宇捏紧拳头,他道:“我有一个猜想,一直以来,我把重心都放在了黑影的身上。可如果跳脱出那个黑影呢,也许就是一个想我死却又不能自己动手的人,将化成血肉的巫鬼娃娃弄成黑影的模样来杀我?” 虽然这么想确实也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可自打他看到二哥的眉眼后就忍不住会这么想。 往简单的方向假设,李夫人认为是他害死了大哥,多年来一直都不想他好过可又不能亲自动手,所以才每每绕这么大个圈子来害他。而二哥只是一个生有血肉的巫鬼娃娃,被李夫人做出来睹物思人的? 但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黑影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出现过了,而且也是同样的绕着圈子要杀赵恒。何况李夫人对二哥也不像是主人对傀儡,人家宠儿子都快宠成逆子了。 这件事情想到最后终究还是会饶回原点,他头疼的甩了甩脑袋。 忽然手心一凉,是魏泽抓着他。 “别担心,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 孔翔宇点点头,把那只手又握紧了些。 金宝急道:“快别腻歪了,还是先考虑一下三天后的事吧,那骗子三天后就要祭我了!他一死,翔宇怕是很难在文昌县呆下去了。” 宗彦秋问道:“这人三天后是怎么死的?你那薄子上可有写明?” 魏泽摇摇头:“只说是淹死金宝河,同以往那些一样。” 孔翔宇急中生智,忽然冲着那装腔作势得风水先生大声道:“先生可要想清楚了,我死而复生可是受了上天眷顾的。污蔑老天救活的人,可是要遭报应的。” 他穿过围观的百姓走到风水先生的面前,大声道:“三天后确实会死人,只不过那个人不是别人。”他指着风水先生的鼻子:“就是你。” 风水先生一愣,煞白着一张脸,忽然有些慌乱却并未反驳他的话。看来魏泽说得没错,这人确实知道三天后死的就是自己。 如若不然,换做任何人要是听到他这么说,一定会骂他是在胡说八道。与其等到三天后让别人指着他鼻子骂,倒不如他现在先发制人,以攻为守。 风水先生抓起祭台上的铜钱剑指向孔翔宇,这才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你胡说!妖言惑众的邪祟,我若是真的三天后死了,那就是你干的。” 话虽如此,气焰却掉了百八十丈,一看就是在心虚。 围观的百姓一阵惊呼,一旁的孔武青也赶忙上来拉孔翔宇,小声道:“这可是宝善寺的高人,不得无礼。” 孔翔宇一把甩开孔武青的手,他如今都跟家里撕破脸了,也不必在配合着装什么父慈子孝。 他看着风水先生,忽然没好气道:“宝善寺的高人,原来当初收了李夫人的钱,把我跟二哥的八字调换的就是你啊。” “孔翔宇!”孔武青厉声道。 这种家丑当众被说出来绝对是莫大的耻辱,孔武青是个爱面子的,这般作为无异于当众扇他耳光。 提到祭祀,百姓顿时懊恼了起来,没好气道:“什么调换八字?原来八字轻的不是孔三公子啊。县令大人这么做,是将祖宗的祈福当成了儿戏吗?” “我说怎么做完祭祀还这么不顺呢,感情那献祭的人就不对。” “是啊,连八字都能作假,我看这风水先生的话根本不能信。还生祭河神,亏你们想得出来。” “先是栽赃嫁祸,如今还要祭河神,这孔三公子怕不是亲生的吧?” 一时间姻缘桥上吵吵嚷嚷,孔翔宇这一招倒是反将了对方一军,他不禁庆幸,赵恒记忆里的那些兵书也不算白看。 百姓一时气愤,险些要上来砸场子。风水先生一时无言,赶忙收拾起桌上的吃饭家伙竟是要走。 这么好的机会孔翔宇哪能放过,他一把抓住风水先生的手,道:“先生这是要去哪儿?你以为就这么走了三天后就不会死了吗?” 风水先生皱着张脸,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孔翔宇也跟着小声道:“你不是说我是邪祟?怎么反而来问我是谁?”见先生满脸有苦难言的模样,又道:“要不然这样,你与我说说是谁让你来的,说不定三天后我还能救你一命。” 当然他可没这本事救命,只是这么说指不定风水先生就能与他说实话。 风水先生满脸的犹豫,孔翔宇便又说道:“先生你想想,我若真没点本事,怎么能知道三天后死的人是你呢?” 风水先生一顿,支吾片刻后,只好说道:“小神仙,你跟我来。” 作者有话说:谢谢送海星!你们给的真的好大分量(づ ̄3 ̄)づ╭?~ 第57章 于是在众目睽睽下风水先生被孔翔宇带走了,姻缘桥上只剩下他爹还在与百姓周旋,此番一来,他爹多年来的好名声应该算是彻底没了。 祖宗祭祀虽是陋习,但对于文昌县的百姓而言非比寻常,乃是比过年还要重要的大事。身为县令竟然还弄虚作假这般怠慢,自然是会被人看不起的。 孔翔宇走远后又回头看了一眼他爹,他原以为这么做会有种报复后的快感,但事实上竟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魏泽紧握着他的手,道:“竟然做了,就别回头。” 一路无言,风水先生途经一间包子铺时对他道:“稍等我一下,买点包子。” 第119章 孔翔宇挑了挑眉,心道都什么时候了,这人居然还知道要吃饭,何况也没到饭点。 风水先生几乎买光了三笼包子,数量极多,一个人即便一日三餐都吃包子怕是也得吃上好几日。付钱的时候孔翔宇得空看了一下,差不多正好是今天做法事的钱。 买完了包子,风水先生不好意思道:“走吧,这边请。” 孔翔宇跟着九绕十八万的被先生带到了一间废庙里,还没来得及问,就见那废庙的内屋里探出了七八个小脑袋,一看到风水先生便满心满眼的笑道:“是神仙叔叔来了!” 说罢,便赤着一双满是沧桑的小脚跑出来,一下抱住了风水先生,先生把买来的包子分发给几个孩子。 这些孩子一个个都穿着单薄,衣衫褴褛,也不知整一个冬天是怎么过的。 孔翔宇顿时噎住了话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孩子接过包子便是一通狼吞虎咽,看起来像是好几天都没吃饭了。 金宝从孔翔宇的领子里探出半个龙头,忽然感慨道:“原来骗子也是个大好人,看不出来啊。罢了罢了,我就勉为其难不要他祭我了。” 有一个年纪看起来约莫只有四五岁左右的孩子,吃饱之后指着孔翔宇道:“神仙叔叔怎么带了这么多生人回来。”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孩子吞了口馒头后说道:“胡说,哪有这么多人,明明就只有一个。” 那年纪小的孩子摇摇头,奶声奶气的掰着手指数道:“一、二、三,有三个呀!” “没有,你数错了。” “有!” 两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最后竟是要吵起来了。 风水先生揉了揉孩子的头,道:“别瞎闹,都出去玩儿吧。” 那看得见魏泽他们的小孩出去时还不停地回头确认,宗彦秋见这孩子有趣便顺手打了个招呼。 孩子赶忙低头哒哒哒地跑了。 风水先生搓了搓手,忽然从庙里搬出张破旧的凳子,用袖子擦了擦:“孔公子,您坐吧。” 孔翔宇摆摆手,道:“不必了,你……平时就住这儿?” “那倒没有,宝善寺里有住宿的地方。” 见孔翔宇沉默不语,风水先生才说道:“这些都是灾民的孩子,父母都饿死了成了孤儿,又无人肯领养,我看着可怜便收在了这儿。” 说到灾民,不禁想到了洪武县老侯爷的那一出,想来这些孩子应该就是当时灾民留下的。 孔翔宇不禁问道:“宝善寺不是也收小僧?怎么不带去宝善寺?” 风水先生叹了口气道:“太多了,实在养不起啊,可也着实放心不下,总不能看着他们饿死吧,好歹也是条人命。” 孔翔宇有些嗤之以鼻,这风水先生嚷着要他生祭的时候,可真没看出来惜命。 “我知道如今这么说您定然是不信的,其实当初我答应做这些事的时候也很犹豫,可我真的……很需要钱。”风水先生说着便低垂了头。 金宝耷拉着脑袋,摸了摸自己的龙须,评判道:“拿别人的命换钱做好事,即便是好事都得成冤孽了。” 不过这话风水先生倒是听不见。 先生踌躇一阵,继续说道:“我原也就是做些法事赚钱,倒从未想过要谁的命。可您知道……我活不长了……” 孔翔宇皱眉道:“你怎么知道自己活不长?谁告诉你的?你又究竟是答应了谁?” 先生沉默了,好半天才说道:“我不知道,那人蒙着面一身黑袍。” 果然,孔翔宇气结得捶了捶胸口,看来那个黑影的事不解决,他怕是后半生都要过不安生了。 先生道:"我算命的本事也不全是弄虚作假,我算到了自己大限将至,可又实在放心不下这些孩子。 那人说,只要我帮他这么做,他就能保证我还能再活过来。" “这种事你也相信?” “信啊!我当然信,孔公子您不就活过来了!” 孔翔宇一惊,皱眉道:“什么意思?” 先生奇道:“公子您不知道?您死的时候那人便说了,用不了几日他定能让您在活过来。您看……”他满脸惊叹地指着孔祥宇:“您不是就真的活过来了吗?” “胡说八道!我活过来那是……”他看了眼旁边的魏泽,忽然顿住,他原本以为是魏泽救的他,可这一刻竟有些不敢确定了。 风水先生还在等着他的下文,孔祥宇烦躁一阵,道:“反正跟你说得那人没半点儿关系。” 先生忽然笑道:“是不是也无所谓了,如今跟孔公子您都说开了,想来那人也不会在帮我了。”说罢,忽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哀求道:"孔公子,三日后我必定会死在金宝河,虽然我也不清楚到时候究竟会怎么死在河里。但是我算命的卦向来是很准的,从未出过纰漏。 我只求您,等我死了,帮我照顾这些孩子,只要让他们有口饱饭吃就好,求您了。" 说着竟是要冲他磕头,孔翔宇连忙上前把人扶起,道:“你先起来。” “您要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求求您了,只要一口饱饭……” “知道了,我答应你,你赶紧起来。” 好半天才哽咽道:“谢谢。” 风水先生所知道的与孔翔宇知道得一般无二,却也套不出别的新线索。他往袖子里摸了一阵,把自己的钱袋子全数给了先生。 第120章 在转身时,正好看到躲在门外偷听的几个孩子。孩子憋着嘴没出声,有几个已经眼眶湿润。 那个先前看到魏泽跟宗彦秋的孩子,蹒跚着进来。睁着双水灵灵的大眼,把自己怀里咬了一口的包子塞到风水先生的手里,而后奶声道:“包子还你,你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风水先生顿时眼眶微红,他一把将孩子抱进怀里,泣不成声。 等孔翔宇走后,先生靠着破庙里那尊坏得只剩半边的佛像,起卦摇算,手边是一张李夫人曾经给过他的八字,那是孔翔宇的生辰。 竹筒轻摇一阵,掉出了一根竹签,他看着竹签掐指算了算。片刻后叹口气靠在佛像身上,无奈地嗤笑一阵,自嘲道:“原来如此……”他早该拿来算算的。 三日后,风水先生的尸体如约浮在了金宝河上,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尸体被捞上来时已经成了一具被泡涨的白皮,骨头也没了,许是沉在了河底。 孔翔宇看着那具尸体心中满是窝火,魏泽说过,这人命就到这儿了。风水先生也说过,他大限将至。可他还是满肚子的不甘,这个人明明那么地想要活下去。 他摊开手里的两只银镯,他大哥当年一定也很绝望。手掌不自觉地握紧,那个人他一定要解决了。 破庙里的孩子他安排着去找了几户要孩子的好人家,文昌县没有,冯池的福泽县要得倒是不少。无论如何,倒也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每天都能吃上一口饱饭,天冷了也能过上一个暖冬。 他突然有些庆幸,虽然生在一个令他讨厌的人家,可至少自己从来没有为吃穿发过愁。 风水先生的死倒也没掀起什么风浪,先前骂他骗子的百姓得知此人生前做过不少好事,倒也没有落井下石。 不过因着此事,金宝河修建护栏的事倒是被加快了日程,这回也没在折腾什么风水做法,大约挑了个良辰吉日便开工了。 孔翔宇连着几日都有些闷闷不乐,魏泽闲暇之余便说要给他亲自下厨。 鬼王大人亲自洗手做饭那可真是闻所未闻,孔翔宇顿时来劲儿,非说要亲眼见识见识。 魏泽看了眼灶台上摆着的菜,又仔细地看了好几遍菜谱才动手。一身黑衣束身,两袖子高高卷起,拿刀切菜的时候手臂上的肌肉也会跟着绷紧。菜刀一起一落,随着身形晃动,额前微卷的发丝也跟着散乱地垂落眸前。 孔翔宇站在一旁,看得心猿意马,戏谑道:“鬼王大人打算做什么好吃的?” 魏泽照着菜谱上写的,抓起一把面粉往菜板上随便一撒,而后倒了点水进去揉捏。 皱着眉头,满脸严肃道:“面。” 孔翔宇笑道:“别说,我还就特别爱吃面,最好在放点儿葱跟肉沫,那滋味儿!”说着便“嘚吧”了几下舌头,他现在想想都觉得要流口水了,尤其还是魏泽亲手做的。 魏泽抓过面粉学着书里写的,把面团在菜板上来回摔了几下,谁想那干面粉实在太多,激起一片粉尘。 孔翔宇离得近愣是被摔了一脸。 “咳咳……”他抬手挥了挥,道:“谋杀亲夫啊!” 魏泽挑了挑眉,道:“谁是夫?” 说着又把手里的面团拿起重重的往那菜板上一摔,这一摔面粉成了面饼,底下的菜板一震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孔翔宇两手一撑坐到灶台上,抬头往魏泽的唇上香了一口,很没骨气地说道:“你。” 魏泽勾唇轻笑,揉着那面团越捏越不对味儿,怎么捏都觉得像孔翔宇的屁股。 孔翔宇看着那团可怜巴巴的面团,忍不住评判道:“面团是这么揉的吗?” 魏泽道:“那不如哥哥来教教我?” 孔翔宇忙摆摆手,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会做这些,于是道:“我就随口一说,你继续。” 魏泽顿时一股邪火上来了,他放下手里的面团,凑近孔翔宇,往人沾着面粉的耳垂上舔了一口,说道:“味道不错。” 孔翔宇红着张脸,推拒着魏泽结实的胸膛,怨念道:“让你做面,我又不是面……撒手……别在这儿!” 魏泽嗤笑一声,低头封住了那张红唇。见人抵抗得厉害,干脆单手一扯,把人翻了个面摁在灶台上。 沾着面粉的手指轻轻一勾,淡蓝色的束腰褪尽。他眉眼低垂着向下看去,感叹道:“果然还是哥哥的比较好看。” 孔翔宇憋着口气,叫嚣道:“你别乱来啊!这可是灶台!……我还没吃面……” 茶足饭饱,孔翔宇红着张脸,心道这魏泽真不是个人! 半晌,厨房里没动静了,在门外踌躇了好半天的阴兵才敢出声道:“魏大人,小的有事禀报。” 魏泽把趴在灶台上脱力的孔翔宇抱下来,顺带帮人把裤子穿好,而后才说道:“进来。” 阴兵进来后一直低垂着头不敢看他两,他从怀里拿出个娃娃,说道:“府外不知是谁放了个娃娃,我想着奇怪便想拿来给魏大人您瞧瞧。” 魏泽接过娃娃挥退了阴兵,手指捏着这小东西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圈,说道:“好像没什么特别。” 孔翔宇看着那娃娃,忽然心中一咯噔。娃娃虽普通,可身上穿着的小衣裳,却是他大哥落水前所穿的款式。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第121章 虽相隔十年,他却记得清楚,什么料子,什么绣花。 黑影为什么几次三番的都要找上他,是为了什么?他孔翔宇究竟做了什么天杀的缺德事,值得那人穷追不舍的要他命。 他接过娃娃放在手心里翻看,娃娃的做工极为简陋,可以说与赵恒所看到的那些相差很多。手掌翻来覆去,手腕上的白玉平安扣也跟着前后晃动,他看着手腕上的平安扣微微出神。 忽然双眼一睁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原以为,魏泽耳垂处挂着的白玉平安扣是赵恒所赠。但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去魏家祠堂时,魏泽的画像上,耳垂处也是有的。 赵恒认识魏泽是在一百年前,而魏泽都已经死了五百年,画像画的自然是生前。也就是说,早在魏泽活着的时候,耳垂处就已经挂了一块平安扣了。那为什么赵恒遇到的时候却又没有呢? 会不会是…… 孔翔宇抬头道:“魏泽,你生前的事当真一点也记不得了吗?” 魏泽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可不一会儿便抬手揉着太阳穴,无奈道:“记不得了,头疼。” 孔翔宇赶忙帮着按头,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我也就随便问问。” 魏泽甩了甩头,头疼的感觉越发厉害了,身体摇晃着一下抱住孔翔宇,魏泽道:“记不得了,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孔翔宇抱着他,安抚道:“忘了就算了,也许不记得也是件好事。” 他看着手里的娃娃,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连着四日,魏府门外先后都有人放置娃娃,每一个娃娃都大同小异。孔翔宇把四个娃娃放在桌面上,依娃娃穿的衣服来分辨,大概指的就是他的家里人。先是他大哥,而后是二哥、父亲、还有李夫人。 孔翔宇不禁嗤笑,这黑影难不成是在拿他的家里人做威胁?魏泽早在孔府四周放置了阴兵把守,黑影绝对靠近不了。 而他,一直呆在魏泽的身边,确实也做不了什么文章。可问题就在于,他想知道的真相似乎只有黑影能告诉他。 到了第五日,魏府门口依旧出现了一只娃娃。同样的样貌不同的衣裳,只是这一次,那只娃娃的胸口被恶意的钻了个小洞,正好是心脏的位置。 这娃娃谁也不是,指的正是魏泽。黑影究竟是要说什么?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魏泽的本事他很清楚,黑影绝对不是对手。那么对方是有话要对他说? 孔翔宇懊恼的把娃娃摔在地上,忽然娃娃的身体里发出一阵玉器碰撞的声响。他重新捡起,才发现娃娃的肚子里被塞了东西。 他把缝制粗糙的线扯开,一堆棉絮之中塞着一块碎成好几块的白玉平安扣,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字条。 平安扣上带着血丝,就如玉扇一样,血丝都浸在了白玉里,是块葬玉。而白玉碎裂的接口处光滑圆润,显然不是刚才摔碎的。 他把碎裂得几块拼在一起,发现这平安扣的底下还缺了一块,但仔细翻找了一遍却并未找到剩下的。 这才摊开字条,上面写道:“夜半子时,金宝河姻缘桥,只准你一人。” 此一去怕是祸福难定,以他的本事,一个人去那就是在找死。可若是不去,很多事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就好比娃娃肚子里的平安扣。 那个黑影似乎对他很了解,好像很清楚什么事情最能引起他的兴趣。什么人最能激起他的求知欲。 他稍稍收拾了一番,拍了拍胸口放着的八骨寒明扇。途经魏泽书房时,看到门口还有些许光亮。 “是哥哥吗?”魏泽先发现了他。 孔翔宇靠在门上却并未推门进去,他沉默一阵,才出声道:“鹿鸣山的事,你查到了吗?” 魏泽开门出来,拧眉看着他,道:“还未查到,很着急吗?” 孔翔宇摇摇头:“也不是很着急……” 魏泽牵起他的手,揉搓道:“怎么这么冷。”说罢便让自身发热,捧着他的手吹了几口热气。 他其实应该知足才对,可他实在受不得,魏泽跟他在一起时心里却有个其他人。赵恒问的话也是他问的话,那个黑影很可能就是给黑雾起名字的人。 魏泽还老是犯头疼,对百年前的事一概不知。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 而如今魏泽对他千依百顺好到了骨子里,可越是如此他便越是焦虑,若是哪天又想起来了呢?那他孔翔宇还算得上什么? 就好比那个赵恒,如果魏泽没有把他忘了,如果赵恒没有魂飞魄散。此刻与魏泽成亲的人,想必怎么也轮不着他的。 魏泽把他的手捂热捧在胸口,这才发现孔翔宇一身衣衫齐整是要出门。不禁问道:“哥哥要出去?等我把手里的处理完就陪你一道。” 孔翔宇摇摇头:“不用了,我就去鬼蜮随便转转,你的地盘,安全得很。” “那让金宝陪你去。” 他不禁嗤笑道:“不用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何况金宝如今神力大损,要真是有什么也帮不上大忙。” 魏泽看着他似乎怎么也不放心。 他往魏泽的唇上亲了口,说道:“我真不用。” 魏泽沉默一阵,最后才妥协道:“我让黑雾陪着你,不可以说不用,要不然你哪儿也别想去。” 孔翔宇一想,黑雾是马不是人,应该不算违背了一个人去的条件。而且有黑雾在,就算打不过他也能骑着黑雾逃跑,于是道:“也好。” 第122章 于是魏泽隔空打了个响指,不一会儿就看到黑雾架着车架出现在了院子里。马尾左右摇摆带着一阵铃音,每回听到这个铃音孔翔宇都会有种要昏昏欲睡的错觉。 魏泽将他抱上马车,在孔翔宇牵着缰绳准备要走的时候,魏泽冲他说道:“哥哥,早点回家,我在家等你。” 孔翔宇回头看他,心里淌着一股暖流。 “知道了。” 他转过头,勒紧缰绳一甩,黑雾踩着片雾气奔向半空。等马车到了瞧不见魏泽的地方,他又拍了拍黑雾的马屁,说道:“黑雾,掉头,我们去金宝池的姻缘桥。” 黑雾甩了一下马尾,敲响那阵铃音,马头调转飞速奔向孔翔宇所说的地方。 子时三刻,文昌县的大街上早已不见人影踪迹。而姻缘桥处在地处较为空旷的地方,向下看去,还真显得有点儿冷清寂寥。 姻缘桥上站着一道黑影,看来已经等候多时。黑影望着桥下湍急的金宝河,看起来居然有些孤独可怜。 黑影听到了铃音,抬头看他。无脸面具上有一道裂痕,是先前魏泽跟他交手时留下的。 黑影抬手招了招,黑雾鸣叫一声像是有些兴奋。孔翔宇拉着缰绳都控制不住,连人带车被黑雾牵扯着飞踏至黑影身前落地。 黑雾看起来很高兴,几步上前用马头蹭着黑影半抬起的手掌。 孔翔宇心下一惊,他怎么忘了,先前还怀疑这鬼东西是给黑雾起名字的人,现下如此亲昵竟是真的了?他果然还是大意了! 黑影抱着马头亲昵一阵,转手将黑雾身上缠绕着的缰绳全数拆了。没了黑雾驾车,马车便会向前倾,孔翔宇不得不下来。 他右手负于身后,紧紧握着那把邪气横生的玉扇,此刻的玉扇在他手里微微发烫。只要黑影出手,他也绝不手软。 黑影带着手套的五指顺着黑雾的马背而下,看到马尾处挂着的那只铃铛,忽然嗤笑一声说道:“你还真是听话,我让你一个人来,你就当真一个人来了。” “废话少说。”他伸出左手,手心里是先前被塞在娃娃肚子里的碎玉,他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究竟为什么非杀我不可?我大哥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魏泽,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黑影两手一摊,无奈道:“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一句才好?” “随你,反正都是要说的。” 黑影扶着桥栏,抚摸着黑雾的马毛,沉默一阵后说道:“我要是说了,你会去死吗?” 孔翔宇手里的玉扇紧了又紧:“那要看你说的是什么了。” 黑影仰头大笑一阵,在毫无预兆下突然化作一道厉风,飞速冲到他面前,就如当初掐着赵恒一样单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说魏泽跟我成过亲,你信吗?他收了我的信物,就是我的人,你又算哪根葱。不过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得废物!” 事发突然,孔翔宇一个不会武功的毫无防备,这黑影不像当初那样还给他留了活下去的空隙,如今这一掐竟是当真往死里下手。 “他说要娶我的,我收了聘礼,也给了嫁妆。君子一言一诺千金,你以为就你这样的也配跟他站在一起?” 孔翔宇心跳加速,这些话都是当初魏泽说给赵恒的,他掐着嗓子气结道:“你究竟……是谁……” 黑雾嘶鸣一声,在原地躁动不安。 黑影回头骂道:“不准叫!” 孔翔宇负在身后的手总算把玉扇给展开了,他抬起玉扇便要扇,却被黑影先发制人一掌劈在手腕上。 玉扇脱手而出,噗通一声掉到了湍急的河水之中。 没了保命的东西,等同是死路一条。他真是太天真了,不过看到块碎玉,不过是一只被挖了心的娃娃,竟让他六神无主毫无头脑的巴巴跑来赴约。 他怎么就这么笨,怎么就一直被这个黑影牵着鼻子走! 孔翔宇看着那张快要贴上他的无脸面具,想起刚才黑影说的话就一肚子妒火。他忽然嗤笑一声说道:“魏泽睡过我,他也睡过你吗?他每晚都抱着我,亲着我,他给我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你有吗!” 这话虽糙却绝对能激怒对方,他明知这么说是在挑衅,可这一刻竟还是忍不住得想说。 “你找死!” 黑影掐着他脖子的手使起了蛮力,周身也丝丝缕缕地冒起了黑气,一副要将他拆吃入腹的模样。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他的双眸逐渐涣散,颠簸折腾的手脚也逐渐失去了力气。 忽然间,身后一直徘徊焦躁地黑雾冲上前,一下撞在了黑影背上。突如其来地撞击,黑影脱手而出,孔翔宇直直的被撞飞了出去。 桥下水流依旧湍急,水面上冒着一层红光。孔翔宇沉入水底前,还不忘继续气那黑影,他道:“魏泽永远都只会与我同塌而眠,你才什么也不是!” “混蛋!”黑影一拳砸在桥栏上,转头冲黑雾凶道:“连你也帮他!” 开春的金宝河没有冬天那么冷,可也依旧让人忍不住发颤。孔翔宇来不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被河底那道红光卷了进去。 他的身体越来越重,酸疼的僵麻感吞噬着四肢百骸,终是耐不住那股强烈的晕眩,两眼一闭只剩一片黑寂…… 作者有话说: 第123章 第59章 “哥——” 孔翔宇被湍急的水流冲得耳鸣一阵阵地响,他浑身上下的皮肉都在叫嚣,尤其是脖子里,火辣辣地疼。活像是被人往死里打了一顿,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真是高估了自己,以为有赵恒记忆中的那身本事,以为有了玉扇加持就能与黑影一较高下。可事实上他依旧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耳边奔腾的水流声从湍急河流变成涓涓细流,他浑身都湿透了,身下躺的地方硌得他哪儿哪儿都疼。拨动手指,摸到了一手光滑的石头。 长睫微颤,他微微睁眼,眼神空洞地看着头顶上的一片白光,只是白光太过模糊什么也瞧不清。 抬手搓了把脸,手腕上带起的水溅在了眼睛里。赶忙闭上双眼搓揉一阵,复又睁开,依旧是一片模糊。 “哥!你怎么在那儿!” 从刚才起就一直有人在说话,他吃力地坐起身,腹部传来一阵绞痛,应该没伤到骨头。也不知道是在水下撞到了什么,他每动一下都忍不住要吸好几口凉气。 忽然手腕被人一把握住,像是个孩子,只可惜身形模糊看不清全貌。他眯着眼又看了一阵,还是看不清,难不成水流太急把他眼睛给冲坏了? 那孩子看着他好一阵,忽然哽咽道:“小山哥哥,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孔翔宇心中微跳,他喘息一阵,伸手瞎摸了一圈。 湍湍溪水微暖,仅仅只到他的脚踝,应该是在一条小溪里。他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长睫微颤,也有触觉,却偏偏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分辨一些光影。 “小山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很疼啊?” 孔翔宇嘴唇微颤着,问道:“你叫我什么?” 还未等孩子答应,便听左侧有人冲他喊道:“喂,鹿瞎子,原来你还活着啊,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说罢,那冲他说话的人,周围响起一片哄笑声,好像不止一个人。 先前叫他哥哥的小孩跑到孔翔宇身前,两手臂一展,没好气的骂道:“又是你们,我哥哥哪儿惹你们了!你们要是在欺负他,我就去报官!” “报官?哈哈哈……你们有钱上公堂写状纸吗?” “就是啊,穷得饭都快吃不起了,还想着报官。” 说罢又是一阵哄笑。 噗通! 不知是谁冲孔翔宇扔了块石头,他眼神不好,石块直接砸在了额头上。说不上有多疼,可还是被砸破了皮。 “你们干什么!” 护着他的孩子转身一把将孔翔宇抱住,孔翔宇抬手摸了摸,大概是个六岁左右的个头。 那几个作孽叫嚣的少年手举着掌心般大小的石头,几下跳到小溪里,一副要来教训孔翔宇的模样。 其中一个少年忽然戏谑道:“这死瞎子平日里就阴森森的,我看稍微打两下得了,别玩过头。” 带头的少年笑道:“怎么?我还就打他了,有本事让他老子从地里爬出来啊。” “你们都在做什么!”一道男子雄厚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有些耳熟。 孔翔宇侧头看去,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一个男子高大的模糊身影。听声音,应该约莫是个中年人。 “快走!鹿瞎子他二老子来了!” 先前叫嚣的人看到中年男子,立马丢了手里的石块,转身便跑。 见人都跑完了,中年男子才回头将孔翔宇扶起,关切道:“小山,他们又欺负你了?你跟冯叔叔说,叔叔帮你去教训他们。” 孔翔宇如今什么事也没闹明白,脑子里一团糨糊,加上身上疼痛难忍,眼睛也瞧不清。还没站稳便双膝一软,重新跌回了小溪里。 “小山!” 那位自称冯叔叔的中年男子,身体结实强壮。见他站不稳,干脆反手一把将他背在背上。而后对那个护着他的小孩说道:“走了小水,你们的娘,这会儿估计已经做好饭了。” 小水乖巧应道:“哦。” 孔翔宇趴在男子的背上,身体一阵阵地发凉,脑袋也开始发胀发疼。他的眼前依旧模糊一片,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却如雷贯耳的钻进了他的脑子里。 这些记忆很特别,他们没有清晰的画面,只有一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就像他第一次带上赵恒的银质面具一样,脑子里不停地有人在叫他,他们都叫他:“鹿鸣山。” 四周的光亮渐渐变成了橙黄色,应该是日落西山了,空气里到处都能闻到山间田野独有的香气,还有时不时飘来的饭香。 脑袋从疼痛到酸胀,他呼出口气,感觉自己好了不少。 一旁牵着中年男子的孩子,抬起头担忧地看着被背着的孔翔宇,眼睛酸涩地说道:“冯叔叔,哥哥不会有事吧?” 男子抬手揉了几下孩子的头顶,道:“没事儿,你哥都十六岁了,男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 孔翔宇的内心平静了不少,他低头看了眼身下那道模糊的小身影。那是鹿鸣山的弟弟,叫鹿桥水,今年六岁。 他抱着男子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几分,睁着双眼看向那颗模糊的后脑勺,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他竟不知,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活着时候的冯池。 他记得魏泽曾跟他说过,冯池乃是福泽县的鬼武,生前也是个大将军。不过在鹿鸣山的记忆里,如今的冯池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山野莽夫。 第124章 身强体壮,空有一身好本事却不得章法。 鹿鸣山有个娘,温婉贤惠,让他兴奋的是,这个娘与他孔翔宇的生母同名同姓,都叫白蓉。 只可惜鹿鸣山天生就是个半瞎,从生下来起就从未见过自己的亲娘长什么模样。 鹿鸣山的亲爹早几年就没了,大概是他娘生下小水后没两年,记忆中与冯池是拜把子的好兄弟。 为了能让他们母子过上好日子便去参了军,只可惜没等来丰功伟绩却只等来了一封死前的诀别书信。 信中他爹将他们母子三个托付给了冯池,于是冯池就这么成了他们名义上的干爹。平时对他们也是诸多照顾,但毕竟冯池是个单身汉,与一个寡妇日日相伴难免会遭人口舌。 冯池便想,与其如此,倒不如干脆把他娘娶了,也省的乡亲们闲言碎语说得太难听。 可他娘却怎么也不肯答应,说这么做就是在害冯池。之后两人就这么一直僵持着,谁也没在进一步,当然也没在退一步。 冯池走了一阵将他放下,随后便听到一个妇人焦急的声音从屋里出来。那妇人看到孔翔宇一身的伤,急道:“小山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几个小崽子又欺负你了?” 孔翔宇站在原地,鼻头一酸,这个声音,这个身影。他忽然展臂一把将妇人抱进怀里,哽咽道:“娘——我好想你……” 他娘愣怔片刻,似乎有些惊讶,好一阵才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和道:“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别让你冯叔叔看笑话。” 孔翔宇浑身都在发颤,这是他娘,这就是他娘! 一旁的小水见哥哥撒娇,忽然也憋了憋嘴,一下扑进白蓉的怀里,学着孔翔宇的话呜咽道:“娘……小水也想你……” 白蓉显然没想到,两儿子一回来居然会闹这一出。又是心疼,又是不好意思的对冯池道:“让你看笑话了。” 冯池笑道:“哪里的话。呦,我好像闻着肉香了,今儿个开荤啊?” 白蓉笑道:“你鼻子可真灵,我把两块刚织好的布卖了,正好能买块腊肉。” 冯池搓了搓手:“那可真是有口福了。” “快进来吧,别老站着。”说罢,给抱着她的两儿子背上一人拍了一巴掌,佯装生气道:“赶紧把眼泪擦了进去吃饭,丢人。” 孔翔宇抹了把眼泪,哭得鼻涕都下来了,他嗤笑着看向母亲的脸,虽然看不清却是满心满眼的高兴。 他伸手瞎摸了一阵,被冯池一把牵住手臂带着进了屋子。 白蓉没好气道:“你冯叔叔给你削的盲杖呢?” 孔翔宇摸索着在桌边坐下,委屈道:“折了,是姓王的那崽子干的。” 白蓉一筷子打他头上,骂道:“你就不能多护着点,你冯叔好不容易去找的木头,你当家里钱多啊。” 冯池接过白蓉给的碗筷,笑着摆手道:“你别骂他,不就一木头山上多得是,明儿一早冯叔在给你削根更好的。” 孔翔宇低头巴拉了几口饭,满脸地高兴,想当初他娘也是这么用筷子敲他头的。 “你别老惯着他,看把这孩子宠的。” 嘴上这么说着,可看孔翔宇的那一身乌青又免不了一阵心疼,转身去厨房里盛了碗糖水出来递给他。 嘴硬心软地说道:“下回那群崽子在欺负,你要么就打回去,要么就跑,别老傻站着让人白欺负。赶紧把糖水喝了,好不容易讨来的白糖。” 孔翔宇满心欢喜地接过,手掌正好碰到了他娘端着碗的拇指,拇指上凹凸有致,是一道月牙形的疤。 他接碗的手不禁一顿,这道疤,他记得万祈国的掌柜说过,万祈国少主母亲的手上也有这样的一道。当初在万祈国幻境中的少年也曾与他说过,他母亲的拇指上,有一道月牙形的疤。 他记得那少主长着两颗虎牙,孔翔宇着急忙慌地摸了摸自己的牙,随后不禁松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跟他娘确认道:“娘,我们……住在哪儿啊?” 白蓉没好气地往他脑门儿上轻拍了一巴掌,道:“这孩子怎么竟说胡话,自然是宁康啊。” “宁康……”他低喃一阵。 竟是又来了宁康!是玉扇带他来的?直到现在他渐渐缓过劲儿来,鹿鸣山……三百年前!!?? 作者有话说:开新副本啦! 我要提前给大家打个预防针,鹿鸣山副本里,孔翔宇跟魏泽的互动会非常少,但不代表魏泽不存在。 ps:鹿鸣山是个半瞎,用我们现在的话理解,就是个天生的高度近视! 第60章 他怎么到了三百年前,成了鹿鸣山? 白蓉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吃饭啊,发什么楞。” “哦,好!” 孔翔宇迅速巴拉了几口,嘴里的米饭坚硬粗糙,跟他当小公子时吃的东西绝对是天差地别。不过好歹是他娘做的,怎么吃都香!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掉进河里的身体,也不知道那个黑影会对他做什么!要是把他千刀万剐了他还能回去吗? 还有魏泽…… 一想到魏泽他就想抽自己,这会儿肯定得急死了! 吃完饭冯池便要走,顺手给他们留了一袋碎银。他娘跟冯池在门口推搡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收下了。 白蓉从厨房的角落里拿出瓶药酒,还去鸡窝里掏了个鸡蛋,煮熟后给孔翔宇身上的淤青轻揉着。 第125章 孔翔宇嘴里嚷着疼,心里乐开了花,他究竟有多久没被娘这么疼过了。笑着趴在娘的腿上,撒娇道:“娘……我疼……疼死了!” 白蓉没好气的往他背上来了一巴掌,骂道:“活该!让你离那群崽子远一点怎么就不听呢!” 孔翔宇委屈道:“是他们先来惹我的,我又跑不快……” 白蓉翻开他的领子看了看,心疼得骂道:“真是一帮有爹生没娘养的,见天儿的就会欺负人。哪有人打架掐脖子的,真要掐死了娘非跟他们拼命去。” 孔翔宇笑了一阵,趴在他娘腿上翻了个面,正好瞧见一个模糊的小身影从里屋里出来。人影耸动,听声音像是要拿桌上的什么东西。 他道:“小水你干嘛呢?” 鹿桥水爬到凳子上,捧着孔翔宇喝剩一半的糖水一口气干了,喝完后还舔了舔嘴角:“娘,还有没有了?” 白蓉看着小儿子,笑道:“没了,拢共就那么点白糖。” 鹿桥水听后撅着小嘴有些失望,白蓉举了举手里的热鸡蛋:“一会儿等你哥用完了,就给你吃。” “好。”鹿桥水点点头。 他巴拉一阵从凳子上下来,走到孔翔宇身侧,一会儿戳戳孔翔宇的肚子,一会儿又扯扯孔翔宇的脸。 孔翔宇伸手把小水抱怀里,往这孩子的腰里掐了两把,顿时把孩子逗得咯咯直笑。 他不禁想,其实一家人能这般幸福地生活在一块儿挺好,什么荣华富贵都只是虚影。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冯池就一身青草气的从屋外进来,手里抱着十几根结实的木棍。从屋子里拿了把削木头的刀,便又去了院子里给孔翔宇敲敲打打地做盲杖。 孔翔宇在炕上翻了个身,睡惯了高床暖枕的他此刻觉得整片脊背都硌得慌。干脆坐起身,给睡在边上的小水盖好被子。 睁眼下床的那一刻他还有些没习惯,一脚踩空从炕上滚了下去,发出好大一阵动静。 白蓉跟冯池听到声音急急忙忙地进来。 孔翔宇摸索一阵扶着边上粗糙的泥墙站起身,膝盖着地摔破了点儿皮,倒也没什么大碍。 白蓉正在做早饭,身上围了条围裙带着一身饭香。赶忙上前拍了拍孔翔宇衣服上的尘土,责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下个床都不会了?” 冯池手里拿了根才做一半的盲杖,笑道:“你别老说他,小山眼睛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蓉无奈地把孔翔宇扶到院子里,交代道:“饭马上就好了,一会儿吃完了还得去守墓,别又去迟了。” 孔翔宇点点头:“知道了。” 鹿鸣山所在的人家,历代都是守墓人。从他祖爷爷辈开始算起,已经不知道守了几代人。 到了他爷爷那一辈开始已经不知道守的是谁了,只知道是个战功显赫的大将军,至于是哪一代的将军,姓甚名谁一概不知。 这里地处偏僻都是些山野人家,虽属宁康,却是块离宁康城内较远的地方。别说是识文断字,即便是有点儿书性的也早去了城里哪还会留在这儿。 一来二去,这山里的住户也剩了没多少,成了个十几户人家组成的小山村。久而久之的自然也没人知道那墓里躺着的是谁了。 早年间鹿家守墓人每年都能收到从宫里派发的银子度日,后来到了他太爷爷那辈开始,分发的银子就断了。 大伙都劝他们别守了,反正守了也没钱,何况还不知道守的是谁。可他太爷爷却说,他们守墓不是为了银子,守的是一种信念跟责任。所以即便没有银子,他们鹿家也是祖祖辈辈要守的。 如此一来,生活开销,吃穿用度就成了最大的难题。 冯池削完了盲杖递给孔翔宇试试,随后对厨房里忙活得白蓉说道:“我看这墓就别守了,就算不看着也没人会去,何况那墓坚硬顽固,也没人撬得动。” 白蓉用身前的围裙擦了擦手,端了两碗粥来:“那可不行,我们鹿家生来就是守墓的,怎么能违背祖制。” 她把白粥递给孔翔宇,又道:“再说了,我们家小山打小就崇拜将军,你要不让他守,他第一个跟你急。” 孔翔宇点点头,喝了口白粥。 记忆中的鹿鸣山尤为崇拜将军,特别是当他听到一些有关将军的英勇事迹时,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提刀上阵血战沙场的人。 冯池接过白粥,笑着揉了揉孔翔宇的头发,道:“我看,再过两个月城里又要招兵了,到时候冯叔也去试试,指不定也能当个将军回来。” “你要去参军?”白蓉皱眉道:“别去了,小山他爹的事你忘了吗!” 冯池低头喝粥没再言语。 孔翔宇几下喝干了白粥,抹了把嘴道:“冯叔,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大将军。”而后抓着那根新削好的盲杖,说道:“我去守墓了。” “去吧。”白蓉冲他摆摆手,满脸愁容。 孔翔宇拄着盲杖一阵敲敲打打,按着记忆里的路线上山。这村里没人识字,可是他孔翔宇认识,一会儿到了摸摸看墓碑就知道守的是谁了。 墓园被建在山顶上,地处广阔风景宜人,按照以往的人来说,确实是块风水宝地。 墓园的正中是一座雕栏画栋做工极其精巧的楼宇,旁边两侧也分别建了两座差不多的。楼宇屋檐的边角处分辨被挂了刻有符文的铃铛,不过年份太久,铃铛的芯子早没了只剩一个空架子。 第126章 三座楼宇的中间立着一块足有两人高的墓碑,一般这样的墓碑上都会载有墓主生前的英勇事迹,以及姓名年纪等。 当然孔翔宇现在是看不清了,这些大概的轮廓都被深刻的印在了鹿鸣山的记忆里。 被建立的三座楼宇虽装饰华丽,不过经过百年间的风吹雨打也早已是破败不堪的景象。许多颜色鲜艳亮丽的地方,经过岁月的摧残也早已黯淡无光。 楼宇虽有门窗,但都是做死的,空有外壳里头全是实心的泥墙,真正的墓穴还是在地底下。 孔翔宇的盲杖敲打着到了墓碑前,一阵阴寒之气拂过全身,冷不丁起了身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他在鬼蜮时也体会过,只能说,这个墓,阴气重得很。 他把盲杖放下,双手在墓碑上来回摸索,上头确实有很多人工砸得字。只可惜年份实在太久,墓碑上的字早已变得坑坑洼洼辨不出本来面貌。 他又摸索一阵,摸到了一块写名字的地方,眯着眼凑近细看,却也只能看到字体上的一捺。剩下的部分全成了碎裂的石粉末,手指轻碰,粉末零落只剩下一块石坑。 叹了口气,无奈道:“确实不知道是谁了。” 又是一阵阴风平地而起,把周围的树梢吹得沙沙作响。孔翔宇打了个寒颤,余光滑过,似乎在墓碑的后面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谁?” 他摸索着走到墓碑的后面,在看,却又什么也没有。不得不说,鹿鸣山的这双眼睛真是个大麻烦。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嗤笑,他慌忙转身,胸口被人猛推了一把,猝不及防摔在了地上,屁股着地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孔翔宇还来不及出声,脸上就挨了一拳。 “鹿瞎子,昨天让你跑了,今儿个我特地在这儿等你,你倒是来得挺准时。” 说话的正是昨天打他那伙人中领头的少年,这人本名叫王顺之,不过鹿鸣山往日里更喜欢叫他王八羔子。 孔翔宇抬起一脚踹在王顺之的膝盖上,他虽不是个练家子 ,不过赵恒的那点拳脚本事他还是记得的。 只不过鹿鸣山的身体实在太过瘦弱,这一脚根本没顶什么用。 王顺之被踢了一脚,骂道:“操,死瞎子你还敢还手。” 说罢,便拳脚相加的对着他好一通打。 孔翔宇抱着头,百忙中得空了就还他几拳,骂道:“年纪不大,心眼子怎么这么坏!” 想来也是头疼,他孔翔宇活了二十二年,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打得还不了手,着实可气。 他侧过身避开王顺之没有章法的拳脚,滚了两圈正好摸到放在地上的盲杖。两手握紧反手就给王顺之的膝盖来了一棍。 赤手空拳地打,力气上确实不太够,但要是有武器那就不一样了。 王顺之接连被他打了好几棍,心道今天这鹿鸣山是吃错药了!赶忙转头对躲在林子里的几个同党喊道:“别看了赶紧出来,抄家伙!” 孔翔宇心下一惊,竟不知还有其他人! 他双手握着盲杖后退几步,左右两侧都有人声。听着大概有五六个,应该都是平日里欺负他的那些。 王顺之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唾沫中还带点血星子,他舔了舔被孔翔宇打了一拳隐隐作痛的后槽牙,厉声道:“给我往死里打!” 脚步声嘈杂,参差不齐,孔翔宇挥舞着盲杖只能凭着那几个模糊的影子下手。然而正当此时,那些向他冲来的少年全都停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孔翔宇气血翻涌,叫嚣道:“来啊!” 领头的王顺之忽然抬手指着他身后,煞白着一张脸,惊慌道:“鬼……鬼!有鬼!娘——” 说罢,几个少年竟是丢了手里的家伙,慌不择路的一溜串跑了。 孔翔宇喘着粗气,转身看去,却是什么也没瞧见,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呿!” 他揉着被打疼的脸,把这群没教养的小鬼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要说鹿鸣山这人老被欺负也是挺造孽的,王顺之虽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不过他爹参军的时候因为表现不错被提拔成了个领头兵。虽然也不是什么大官,但在这一代山野人家中算是个了不起的职位了。 以至于王顺之打小就是个小霸王,在村子里作威作福成了一众孩子的头儿,但凡不顺他意的就拳脚伺候。 鹿鸣山是个守墓的,从小就崇拜这墓里的将军,打他骂他可以,唯独不能侮辱家人或是这墓里的人。 他不像别的孩子那般对王顺之逆来顺受,时日一长,也就被这些崽子们给孤立了。加上他娘又是个寡妇无依无靠,本就在村子里没什么好名声,要不是有冯池,恐怕早被欺负死了。 邻里之间也从没把他们家放在眼里,所以对于王顺之而言,欺负鹿鸣山那是顺理成章的事。 孔翔宇抬手擦了把鼻血,拍拍那块破旧的墓碑道:“谁也别想碰这墓。” 阴风拂过发梢,像是有人在抚他的头顶。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其实守墓也不是什么难事,说白了就是个看家护院的,素日里只要那帮崽子不来找他麻烦日子过得倒也清闲。 刚才扭打中他的鼻梁挨了一拳,这会儿一个劲儿地流鼻血有点儿止不住。他敲着盲杖四处瞎摸了一阵,找到张还算清爽的叶子拧成团塞着。谁想这一堵鼻血都往回淌,咳嗽一声后血沫子全从嘴里出来了。 第127章 要是不知道的来看,还以为他病入膏肓了。 “哥——” 一声凄厉叫唤,远处来了个模糊的小身影。 小水提着食盒疾步上前,一看孔翔宇这架势吓得眼泪珠子都快决堤了。孔翔宇连忙接过险些翻倒的食盒,还没站稳就被小水扑了个满怀。 孔翔宇轻咳一阵咽了两口血腥,倒是止血了。 小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闷在他腿上,急道:“哥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要死了……” 孔翔宇觉得好笑,蹲下身摸着这孩子毛茸茸的头。六岁的孩子实在娇小,他一个手掌就能把这孩子的脑袋给摸全了。 “死不了,我好着呢。” 小水两只肉拳头在眼睛上来回搓,擦了两手背全是眼泪。哭完了梗着脖子一抽一抽的大喘气,见他哥好像真没什么事,拉过孔翔宇的衣襟猛擤了一把鼻涕。 “啧,脏死了,往哪儿擦呢,你怎么不擤自己身上。” 看孔翔宇满脸嫌弃的模样,小水破涕为笑。 “我的衣服早上刚换。” “难道我的不是早上刚换?” 小水委屈得低着头,搓着小手指,时不时地还抽噎两下。 孔翔宇拧了一把那张哭花的小脸,一屁股坐地上去摸那只饭盒。盒盖打开迎面就是一阵香气,而且还是肉香。手指触碰下好像是两只鸡腿,其中一只还被咬了两口。 他娘为了方便他吃东西,一般守墓时送来的饭菜都是放凉一些的,免得他拿的时候烫手。 孔翔宇拿着那只被咬了两口的鸡腿冲小水问道:“谁吃的?” 小水嘟着嘴,圆脸上红扑扑的,小声道:“小花吃的……” 小花是一只没人要得野猫,从前鹿鸣山守墓时不经意间喂过一次,之后便时不时地要来蹭饭。不过他们家也没什么能吃的,最多给点白饭,偶尔给点骨头剩菜什么的,那小野猫倒也不挑。 不过眼前这鸡腿显然不可能是猫吃的,他拿起另一只没咬过的鸡腿,诱骗道:“你要说实话,这只没吃过的就归你了。” 小水没答他,嬉皮笑脸的钻他怀里撒娇。 这孩子实在可爱,跟个刚出炉的包子似的,软软糯糯。孔翔宇也就是纯属逗逗他,把那只没吃过的鸡腿递给小水。 小孩倒也实在,就着他手便咬。孔翔宇也没客气,三两下吃光了手里的,一早上时间守着墓园还打了一架,他确实饿了。 茶足饭饱收拾完食盒,小水还没来得及下山,就听到山下人群声嘈杂,听着像是要往墓园的方向来。 这墓园传了几辈人也没什么外人光顾,最多也就是王顺之他们几个挑事儿的。他心道不妙,让小水抱着食盒找一处树丛里躲着别出来。 双手握紧盲杖站在墓碑前,直到大批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墓园口才问道:“你们来墓园做什么?” 带头的,正是早上跟他打了一架地王顺之。不过这回他带的人不只是平日里打他的那群人,还有一干乡亲父老,以及王顺之的娘。 王顺之的娘简直就是成年的王顺之,两母子的秉性脾气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在这片山村里是出了名的泼辣,蛮横不讲理,有事没事就喜欢找人说嘴,白得都能被她说成黑的。 尤其是对他们家,那是富人看乞丐,越看越嫌弃。 王顺之指着他身后的墓碑说道:“就是这里,那个墓碑后面,刚才我们几个全都看见了。” 其余几个少年忙跟着点点头,其中一个少年是王顺之的跟班,名叫刘乾坤。家里的情况跟孔翔宇差不多,也都没什么钱,不过人家有个专门算符劈挂得神棍爹。一般村里有什么需要算日子,看风水地都得找他。 说来也是可笑,一个大字不识的人居然也能当神棍,重点是那套胡言乱语的招式在村子里还挺招人信赖。 所以即便他家没什么钱财,说话倒也有点儿分量。 刘神棍手里拿着个八卦盘,两眼珠子往上一番,手指来回掐算一番后说道:“不得了啊,这墓园里确实有邪祟,而且阴气得很。我看不做场法事驱邪,过不了几日就得出事啊!” “胡说八道!我家祖祖辈辈都在这墓园里,怎么没见出什么事!”孔翔宇怒火中烧,真是一帮吃了饭没事做的人,怕是平日里太闲,非得找点儿事来做做。 王母手里拿着根锄头,体态略显臃肿,虽是个妇人,但很多时候男人都要不过她气力大。 王母没好气道:“怎么没出事?你爹不就死在战场上了,我看八成就是这墓园里的东西克死的。” 说罢,墓园中便起了一阵阴风,风声呼啸而过把周围的草木吹得一阵躁动。 孔翔宇气结道:“你说什么呢!嘴巴放干净点!” “嘿,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跟长辈说话的。”王母撸了两把袖子,一副要上来打他的模样。 刘神棍赶忙出手阻拦道:“你跟个孩子置什么气,这风水五行八卦他能懂什么。你别动,我来跟他说。” 说罢,便上前几步走到孔翔宇的跟前,拿着八卦盘绕着他走了一圈。八卦盘上的指针疯狂地四处乱转,却始终都没个准头。 刘神棍皱着眉头说道:“还真是怪了,我这八卦盘从没这么乱过。不得了,不得了,这墓园里的东西比我原先想得还要厉害!” 第128章 他拍了拍孔翔宇的肩膀,劝道:“小山啊,我看你还是回去跟你娘说说,这墓园还是别守了,要不然指不定哪天家里就得出事!” “你家里才出事!别在我这儿胡言乱语,我不信你那套!” 他真想把这神棍丢到黑市里去看看,什么才叫做邪祟!就这墓园里的,即便真有东西,也断不会有克谁这种说法。 刘神棍颤着手指他鼻子,满脸痛惜地说道:“小子,刘叔我都这岁数了难不成还害你?我告诉你,这墓园里的东西厉害着呢!” 孔翔宇冷笑一声,道:“那照刘叔的意思,您知道这里面的是什么东西?” “那当然!” “那好,那您来说说,这墓里头躺着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姓甚名谁,生前做过什么,死后又做过什么?是男是女,生辰八字几何,是凶煞还是鬼魅?” 孔翔宇拄着根盲杖站在墓碑前丝毫不为所动。 刘神棍绕着他走了三四圈,竟是半个字也答不上来。他最多知道墓里躺的是个将军,其余的那可真是一概不知。唯一好答的也就是男女,可从古至今也有传闻女人做将军的,一时间还真不好回应。 鹿家虽是守墓人,其实知道的东西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不过一直以来外人都觉得鹿家没说实话,总觉得很多事情鹿家是知道的,只是不肯说罢了。 所以这会儿他刘神棍要是胡言乱语,被戳穿了可就不好混了,但要一句都不说似乎又有点儿驳他的威严。 于是两眼一闭掐指算道:“我不跟你瞎闹,就这么跟你说。不出三日,你那弟弟必定高烧不退,大病缠身。” “你放屁!”孔翔宇举着盲杖作势要打。 刘神棍缩头缩脑的往后一退,到了王顺之母亲身后又站直了腰杆,捋了捋胡子,佯装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劝道:“信不信随你,我的八卦从来算得都准,要不然你就等着瞧好了。” 孔翔宇挥舞着盲杖,大骂道:“滚!” “嘿,小兔崽子,哪儿来的胆。”王母受不得被叫嚣,尤其还是个小辈,拿起锄头便要冲上来打。 孔翔宇可不怕他,一副大不了干一架的气势。 眼看着两方人就要动手的时候,冯池一身戾气的从山下上来,黑着张脸没好气道:“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王母顿时把举起的锄头放下,这女人平日里极为凶悍。不过在凶悍的人总也有怕的人,就比方说冯池。 冯池本就生得健壮,又身强体壮的功夫了得,这村子里就没哪个能动得了他的。 “冯叔!”孔翔宇还未出声,一直躲在树丛里的小水抱着个食盒冲了出来,一下扑在了冯池的怀里。 冯池单手把小水架在肩膀上坐着,又揽臂将孔翔宇护在身后。冲着这群见天儿没事找事的人指着鼻子厉声道:“你们今天有本事碰这两孩子一下,我今天就有本事让你们有来无回!” 一群村民蠢蠢欲动,却半天没见有人敢出来。 刘神棍缩着个脖子,此时胆小得像个鹌鹑,被后边几个村民推搡着推到了最前头。万般无奈下才嬉笑着说道:“冯哥你看你,我们又没怎么着,发这么大火做什么。我们也是好意,这不,王家小子看到墓园里闹鬼,怕小山出事特地请我来帮忙。” 孔翔宇瞪着双眼满脸怒气,却双眼无神看不清面貌,他上前一步正要破口大骂,却被冯池揽臂推到身后。 冯池并未多言,只一个字:“滚。” 那王母还要多说什么,看到冯池那张戾气横生的脸又把话给生生憋了回去。一扬手,对众村民道:“哎呀走了走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三天后我们走着瞧!” 说罢,便带着一群人利索地滚了。 冯池这才转身摸着孔翔宇的头,安抚道:“没事,有冯叔在,他们伤不了你。” 小水抱着冯池的脑袋,撅着嘴委屈道:“冯叔!他们说三天后我会大病缠身……” 冯池拧着眉头,看起来也是一肚子火,但面对小水还是强压下那股怒气,说道:“别听他们胡说,小水可是要长命百岁的,健康着呢。” 小水赶忙点点头。 孔翔宇抬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也该回去了。跟着冯池下山时,背后吹来一阵阴森的寒气。回头望去,在那墓碑的一侧,好像真的有一个高大模糊的身影。 一身黑衫,长发随风摇曳。楼宇屋檐顶上挂着的哑铃,轻轻晃动,发出一阵细小却又震人心魂的铃音。 他眨了眨眼,在看去,却又什么也没留下。 作者有话说:鹿鸣山是个从小长在山里且没读过书的少年,而且每天都要面对一群说脏话的乡民,耳濡目染下很多时候也会爆点粗口。孔翔宇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小公子,不过火气一上来他也控不住鹿鸣山的本性! 捂脸(*/w\*) 第62章 白蓉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急得满脸愁容。孔翔宇跟在冯池身后把鼻子里塞得叶子赶紧丢了,而后说道:“冯叔,一会儿你别跟我娘说我又打架了。” 冯池正要答应,坐他肩上的小水便冲着院子里的白蓉告状道:“娘,哥又被打了!” “什么?”白蓉赶紧出来,拉过孔翔宇担忧地看了一阵,气结道:“谁打的?是那帮崽子还是那帮崽子的爹娘?” 白蓉的手指戳了戳孔翔宇泛着青的鼻梁,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没有,我就是不小心磕的。” 第129章 小水急道:“才没有,就是他们打的!” 孔翔宇打架的时候鹿桥水都还没来,这一通指控还真是瞎诌,不过倒确实是被打了。 看孔翔宇不吱声,白蓉转身就要去屋子里抄家伙,嘴里骂骂咧咧道:“平时孩子打闹也就罢了,一群长辈也敢动我儿子,我跟他们拼了!” 白蓉平时就不是个会骂架的主更别说是打架,此刻骂骂咧咧的看起来也没什么威严。 冯池把鹿桥水放地上,上前阻拦道:“你别冲动,他们没动小山,就是群孩子打闹。” 白蓉把手里的扫帚奋力的往地上一甩,说话时都带着点哭腔:“孩子怎么了!见天儿的打我儿子,都当我们家好欺负吗!我们够守本分了吧,一不偷二不抢的,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说罢,便捂着脸肩膀耸动,却没敢哭出声怕孔翔宇听见。 孔翔宇瞎摸一阵,急道:“娘,我真没事,就是自己磕的,真的。” 白蓉也就是当下气不过,抹了把眼泪后马上又恢复了常态。孔翔宇眼睛看不见,他是不知道自己现下浑身遍体鳞伤的模样,哪里是磕一下能磕得出来的。 冯池平时要打猎砍柴出去赚钱,也不能时时都护着孤儿寡母,他要是不出去赚钱,这一家子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孔翔宇沉默一阵,说道:“娘,要不这墓咱就别守了,我有手有脚也能干活!我想跟冯叔一起赚钱。” “别胡说。”白蓉没好气道:“这可是祖辈传下来的,答应了就要做到,否则我们鹿家就是死了,也没脸下去见祖宗。” 白蓉哭过后人也舒坦了不少,她指着远处,那里有他家的两块菜地。“竟然你有手有脚,那去帮娘把菜地浇了。” “哦。”孔翔宇敲着盲杖去摸院子里的水桶。 白蓉看了眼儿子的身影,心疼道:“一天天瘦得跟猴子似的,怪不得老遭人欺负。” 孔翔宇提着水桶出院子后,还能听到冯池跟他娘在交谈,估计在劝别守墓的事。 他家菜地其实也没多大,拢共就那么两小方块,来回十步就能走完。边上还有别人家的地,菜地之间隔着一排石头搭的界限。 他跨着步子算了算,这界限似乎又往他家的地里多挪了几分。顿时一股心火上头,搬着几块石头就往隔壁菜地扔。 这都是些什么人?拢共就那么点破地方,多挪几分撑死也就多几颗青菜罢了,这都要来占便宜?真当他们鹿家男人都死绝了吗! 石头连着扔了好几块,把隔壁菜地的菜毁了大半。干完后拍拍手上尘土,这才开始浇水。 谁想才浇一半就听一个妇人急匆匆地跑来,破口大骂道:“小兔崽子你干什么呢?这石头我放得好好的你瞎扔什么!” 孔翔宇一敲盲杖,没好气道:“你说我扔什么,这条界限你们挪了又挪,拢共就那么大点地方。我虽眼睛不好使,地多大我还是清楚的,别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挑战我的底线。” 他指着那道模糊的身影:“你若在得寸进尺,别说你是女的,就是长辈我也照样打!” 他娘平时就是个能和气生财尽量不惹事的秉性,想着菜地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受点委屈也罢了。可谁想这妇人得寸进尺,见你好说话便越做越过分! 这位划界限的妇人随夫姓,有个儿子叫李蛋,跟刘乾坤一样也是王顺之的跟班之一。平时没跟孔翔宇少打架,一个人的时候比较守本分不太会来招惹他,但只要王顺之在,那是叫得比谁都凶,典型的吃软怕硬。 李母被孔翔宇毫无礼数的一通骂,气的面红脖子粗,冲着他家院子的方向喊道:“小山他娘,你倒是来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顶撞长辈还扬言要打人,都怎么教的!” 说罢还低头对孔翔宇骂道:“小兔崽子,你爹死了你怎么不跟着一起下去,见天儿的在这儿碍人眼。” 孔翔宇鼻翼煽动,眉头紧锁,说什么不好非得说他爹,他举起盲杖便要给这妇人来一棍子。 谁想盲杖挥到半空被一个男子紧紧握住,反向用力一推,把孔翔宇推倒在了菜地里。那男子正是李蛋他爹,也是面前这妇人的丈夫。 他没好气道:“小畜生,生得这般没教养,跟你娘一个德行!” “放屁,你们才没教养!强取豪夺,持强凌弱!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这般做人,就是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孔翔宇气不打一处来,他生来就是个富家小少爷,从来都没有为吃穿发过愁。为了个菜地,为了几颗青菜被欺负那更是闻所未闻。 他曾还不明白,他爹孔县令的公堂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到打架,闹到上公堂。可如今看来,那可真是被欺压得狠了才会这般。 “小畜生,我看今天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什么叫尊重长辈!”李父说罢便揪着他的衣领要动手。 忽然一道阴风席卷,把李父吹得浑身打了个哆嗦。孔翔宇趁机往李父的膝盖上猛踢了一脚。 刺啦一声响,他被李父揪住的衣领拉破了老大一个口子。 李父没想到自己还未动手先被这小子踹了一脚,反手就给孔翔宇来了一巴掌。成年人的手劲儿可比孩子的要重多了,这一巴掌下去孔翔宇的脸顿时肿了,还多了五个指印。 孔翔宇被打得脑袋一阵轰鸣,本就看不清的双眼花了好一阵,竟是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第130章 李父作势还要打,忽然一阵狂风大作,带着股透人心脾的寒意。手掌还未落下,迎面便袭来一阵泥沙碎石,全数吹进了李父的眼睛里。 那泥沙也不知混杂了什么,进了眼睛后便疼得人睁不开眼。四周阴气巨降,不知不觉间竟全是浓的辨不清方向的白雾,依稀间,白雾中有一道若有似无的黑影,虽看不清面貌却带着一身的鬼气。 李母吓得一哆嗦,他抓着此刻睁不开眼的丈夫说道:“我看刘乾坤他爹没说错,这小子阴气得很,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 李母丢了手里原想砸孔翔宇的石头,扶着丈夫赶紧跑了,看方向估摸着是去找刘神棍了。 孔翔宇一半脸肿的老高,脑袋晕胀得厉害。他迷蒙着眼,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向他走来,黑影向他伸出一只手,似要摸他被打得肿起的半边脸。 只是在触碰的那一刻瞬间化作了一道白雾消失了。肿痛的脸颊处,轻微的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清凉。 孔翔宇呼出一口气坐起身,好不容易缓了一阵后才重新拿起水桶浇菜,浇完了敲着盲杖到小溪边洗脸。 如今正是开春的时节,到了傍晚溪水就会变得冰凉,用来敷脸倒是正好。 “小山!”是冯池在叫他。 “在这儿!”孔翔宇捂着脸应道。 冯池寻声过来,挥了挥周边的浓雾,皱眉自语道:“这个时辰哪儿来这么大雾?”几步赶到孔翔宇身前,看孔翔宇那身狼狈的模样,急道:“怎么回事?不过半会儿工夫没瞧见,又有人打你了?” 孔翔宇皱着眉头不吭声,手捂着的脸颊上隐隐透着红指印。 冯池一把拉开他捂着的手,脸上的手指印一看就不是孩子留下的,气结道:“谁打得你?” “李蛋他爹!” “操!这帮狗杂碎。”冯池忍不住骂道:“走,先回家,一会儿冯叔去解决。” 孔翔宇点点头,随后又抓住冯池的手,担忧道:“冯叔,你真的要去参军吗?” 冯池身形一顿,他抬手揉着孔翔宇的头顶,叹了口气:“必须得去,只有冯叔去参了军,才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 回到家后,冯池好一通劝才把白蓉给劝下,随后抄了家伙便走,估计是帮孔翔宇去出头了。 孔翔宇长叹口气,他知道,以暴制暴永远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这个村子里缺少的是一个明事理的父母官,在哪里都需要法度章程,否则只会将事情愈演愈烈。 可是事态远还没有到能报官这么严重,在鹿鸣山的记忆里,这里的父母官除非是闹出了人命官司,否则根本不会来搭理你。 他开始有点儿想念自己那位当县令的爹了,虽然他爹对他不怎么好,可在当官的事上却从不会因为事小而置之不理。即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爹也是公正断案讲一个公道。 不得不说,他父亲虽不是个好父亲,但确实是个好官。 此事之后,村子里便有了一个传言,孔翔宇是个不祥之人。先是说他守的墓不吉利闹鬼,后又说他厉鬼缠身克死了他爹。不仅如此,更有甚者说他会给村子里带来不幸。 话虽说得难听,但却也因祸得福。仗着说他家中有恶鬼,便没人敢靠近,一时间还当真清闲了不少。 只可惜还没好上两日,鹿桥水便无故地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茶汤不进。还真是该死的应了刘神棍说的那句:“三日后小水必会大病缠身。” 孔翔宇皱着眉头看白蓉烧水熬药忙进忙出。 刘神棍的话他是打死也不会信的,这神棍平日里就是个危言耸听的骗子,哪里真的会什么算符劈卦。 但鹿桥水的病来得未免也太巧了些,他直觉这不是巧合,一定是有人在捣鬼! 作者有话说:目前为止剧情会比较多,建议小可爱们可以屯一屯看。感情的部分需要久等一段时日了! 第63章 鹿桥水的高热一连烧了三四天,汤药接连不断却始终不起效用。这些药都是村子里买的且价格也不便宜,对于鹿家而言,这些钱就跟丢进火坑一般。 这村子里的大夫也只是个蹩脚大夫,平时就治一些外伤风寒之类。加上这里全是些下地干活的人,一般也不会碰到连日高烧不退的情况。 孔翔宇随手拿了包小水的药,打算去山下的镇上找找开医馆的大夫。他身上没什么钱,唯一值钱的也就只有一块有些发黄的玉佩。 这玉佩是鹿鸣山父亲给的,说起来还是块传家的宝贝,但质地上绝对称不上什么好玉,也不知道够不够换药钱。 孔翔宇用过早饭骗过了他娘,转而从墓园的另一边小路下山。 城镇离他们的村庄有好几里路程,来回一趟也不知道要多久,他只盼自己能赶在天黑之前回去。 三百年前的宁康与赵恒所生活的宁康差不多,一样的富饶繁华,人声鼎沸。只是很多街道路面都有所变动,就比方说他现在走得这个城镇,在两百年后就是没有的。 他拄着盲杖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阵敲打,身着狼狈一身青紫,这要旁人看来,活像是个要饭的。 路上有人经过时一个个拧着鼻子绕开,看他就像是在看瘟神。虽说他如今的身份不同,可这种被人所嫌弃的场景,倒是与他当初替二哥背黑锅的时候有些相似。 第131章 无奈地摇摇头,问了几个路人赶到医馆,还没进门就被从门内出来的伙计驱赶道:“哪儿来的叫花子,我们这儿是看病的医馆可不是做慈善的庙堂。” 孔翔宇拱手一拜,从脖子里摘下那块质地不算好的玉佩:“还请小哥通融通融,家中幼弟病重,急需一副良药。” 伙计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没钱,有些不耐烦。“嘿,我都说了不是做慈善,你没听见吗!你……” “谁啊?”一个年纪略长的男子打断了伙计的话。 此人还未完全走近便浑身带着一股药味,孔翔宇连忙又是一拜,求道:“大夫,我知道医者仁心,求您救救家弟。那山中的蹩脚郎中不知开的什么药,高烧不退,还越吃越厉害。” 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了那包药材。 大夫倒也没多话,挥退了伙计,接过药材包打开闻了闻,随后又皱着眉头往那些药材里挑挑拣拣地看了一番。 皱眉道:“这些都是些降火寒凉的药,不过配得乱七八糟,分量也不对,最多能治一治上火,你那弟弟得的什么病你可清楚?” 孔翔宇摇摇头,他们村子里全是些不识字的,那开药的蹩脚大夫也不是什么真大夫,哪能说得清楚得了什么毛病。 大夫把药重新包好交还给孔翔宇:“我们做大夫的,得对症下药。若是要看病你也得把病人带来不是,要不然我怎么给你配药。” 孔翔宇憋屈道:“我弟弟来不了……” 见他一身狼狈估摸着确实有难处。大夫倒也干脆,接过孔翔宇手里的玉佩,问道:“那你弟弟有哪些症状,你总说得出吧?” “发烧咳嗽,痰中有血,腹痛腹泻,已经有四天了!” 大夫皱眉道:“他这些症状,是突然来的,还是有预兆的?” “突然来的。” “嘶……”大夫捋了捋胡子,仔细地琢磨一阵:“我听着不像是小儿发烧,倒像是吃坏了东西。症状发生前你弟弟可吃过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孔翔宇依旧摇摇头,鹿桥水吃的东西与他吃的都一样,哪里会有不该吃的东西。 大夫回到铺子里,抓了两副药给他,说道:“一副是催吐的,一副是治热症解毒的你可别记岔了。” “谢谢!谢谢大夫!”孔翔宇接过药便要再拜。 大夫赶忙抬手打断道:“小子,我这药也是收了钱的,你用不着急着谢我。若是下回在看病来买药,没钱我可是不会给的。” 这话说得实在,孔翔宇僵直着背,最后还是道了声谢走了。 赶回家时天色已然黑了个彻底,不过对于孔翔宇而言这天黑与不黑倒也没有多大的差别,只是这么晚回去免不了一顿责骂。 他从小路赶回墓园,正好撞上来寻他的冯池,冯池一见着他便没好气:“跑哪儿去了,一整天都找不着人,你娘都快急疯了!” 孔翔宇把两包药塞到冯池手里:“冯叔,我去镇上买药了,一会儿就说这药是你买的,千万别说……” 冯池打断道:“你去镇上了?一个人去的?你哪儿来的钱?” 孔翔宇捏着手里的盲杖不敢吱声,冯池抬手拉开他的衣襟,语气不善道:“你把你爹的玉佩卖了?” “冯叔……” “胡闹!那可是你祖上传下来的东西!” 孔翔宇扯回衣襟,憋屈道:“玉佩在值钱那也只是块石头,小水的命可比石头重要多了。” 冯池指着他鼻子噎了半天说不出话,随后黑着张脸,揪着他衣领一路拎了回去。 刚进家门人还没站稳就挨了他娘一耳光,这耳光打得响亮却不怎么疼。孔翔宇站在原地不吭声。 白蓉气得脸色通红,声音都带着哽咽:“你生来就是跟我讨债的吧!我这一天天得要照顾小水还要分心照顾你,你能不能懂事点!一整天都死哪儿去了?” “……” 见白蓉还要打,冯池连忙上前劝阻,好半天才把他娘稳住。 白蓉抹了把眼泪,指着他鼻子道:“你今晚别睡家里了,在外头呆着,好好反省反省。” 冯池劝道:“别,小山向来是个好孩子,这开春天又还没回暖,一晚上呆外头容易招病气。” “随他!大不了一家子生病谁也别活了,活遭罪!”白蓉显然还在气头上,一双破旧的鞋底上全是泥泞,一整天都在外头寻人,急得饭也没吃上几口。 “你这说得什么话,活得好好的哪有人盼着死的。”冯池冲孔翔宇挥挥手,让他先出去。 孔翔宇叹了口气出门,说不出的憋闷。屋子里冯池还在劝着他娘,唯一庆幸的,就是小水的病总算能对症下药了。 他拄着盲杖一路敲敲打打得回墓园,走近那块墓碑时,扶着碑身坐下。脸贴着碑壁,手指轻触着上头地石粉。 憋屈自喃道:“我从前以为有没有钱都无所谓,只要一家人能在一块儿就好。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钱真是个好东西,有了钱就不会被人欺负,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他从前当公子时从来都没有为钱烦恼过,可是到了现在,柴米油盐酱醋茶,哪儿哪儿都需要钱。 家中争吵十之八九的本质都是为了钱。还有那些村民,仗着他们没钱报官无依无靠,便肆无忌惮的欺凌,若是有了钱谁还会这般看不起人? 第132章 夜间的冷风呼啸而过,石碑壁上发出一阵纸张的声响。 孔翔宇抬头看去,黑暗中,碑身上似乎贴了不少黄纸。他起身摸索一阵,随手扯下一张凑近细看。 纸张上泛着一股难闻的血腥气,样子有点像道士做法时丢的符咒。 他又赶忙把剩下的那些也一并撕下,有些符纸上竟还血迹未干。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大骂道:“谁这么缺德,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 这黄符纸上沾的应该是黑狗血,上头画的什么符文他瞧不清。但一般用黑狗血画符咒,不是镇魂就是驱邪,厉害些地还能灭鬼。 当然这村子里刘神棍画得还不至于到灭鬼的地步,只是这黑狗血一下,做鬼的没伤也等同于被扒层皮。 他又照着墓碑摸了一阵,发现这上头不仅仅是符纸还被人泼了不少血迹,有些都已经被风吹干结成了硬块。他拄着盲杖四处摸了一圈,原不止墓碑,连着那三座实心的楼宇也被全数泼了狗血,贴了符咒。 孔翔宇骂骂咧咧地把那些符咒全数撕了个干净,揉成团扔在地上。随后回自家院子拿来水桶擦洗。 夜晚变得越来越冷,他拧水的手指逐渐变得通红。不知不觉间,墓园的四周都聚起了浓雾,他的睫毛上衬着浓雾沾了一层水珠晶莹。 孔翔宇擦洗着这些污秽,忽然有些想念魏泽了,也不知道此刻的魏泽究竟在做什么。临走前,魏泽还说要等他回家,可他如今怕是怎么也回不去了。 眼眶蒙上一层水雾,鼻头微微发酸。 “魏泽……”他哑着嗓子自语。 叮—— 楼宇上的哑铃发出一阵声响,若有似无,轻易小心。 擦洗完这些污秽,拄着盲杖想再去打桶水来。谁想余光滑过墓园口,看到了一片黄色的光晕,那是他家的方向。 那些光晕数量众多而且来回移动,像是有人拿着的火把! 孔翔宇丢了木桶,拄着盲杖疾步回去。他家的院门口集聚了不少人,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来了。一个个手上都拿着家伙,活像是来打群架的! 冯池满脸怒气地站在院子里,一副谁敢靠近谁就死的架势。 为首的依旧是王顺之的娘,只不过这一回,王顺之那当兵头的爹也来了,腰间一柄官刀在火光下衬得光亮。 王父冲着冯池没好气道:“今天这事你冯池在也没用,鹿鸣山这小畜生就是个瘟神,他不能继续呆在村子里。还有你们鹿家守的那个墓园,要么拆了,要么让刘大师做法除了,否则谁都不得安宁!” 说罢还拍了拍腰间的官刀,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 冯池拧着眉头,眼睛都快冒火了,他没好气道:“也不知道朝廷怎么招的兵,像你这样的居然也能进军营!”他指着王父的鼻子骂道:“别跟我说什么瘟神那套,论说瘟神,我看你们更像。” 那位一直站在王父身后的刘神棍,手里拿着个指针乱转的八卦盘,理直气壮道:"冯哥,你可别不信,先前我就说了鹿鸣山这孩子晦气,你们偏不信。这不,他家小水不就中招了。 若是在不除,我们整个村的孩子都得遭殃。" “狗屁!鹿桥水怎么得的毛病你们心里清楚,这孩子吐出来的全是发红的蘑菇,谁喂得谁清楚!”冯池一提到这,眼眶都气得微微发红。 这种会发红的蘑菇在山里极为常见,就连鸟兽都不敢碰,住在这儿的都知道有毒。小水虽是个孩子,可也知道这种蘑菇不能吃。询问之下才得知,小水发热当日,平日里那些欺负孔翔宇的小崽子,把蘑菇强塞着让鹿桥水吃下。 这些孩子平时只会找小山麻烦,打归打,喂毒这种事是从不敢做的。如今竟然这般胆大妄为,还把时日掐得这般巧合,不是大人指使的又有哪个孩子敢? 但这种事做的时候根本没人看见,即便看见了也都是与他们对立的同伙,谁会承认? “冯哥你这说得哪里话,甭管是怎么生的病,总归跟我说得一样没错吧?我跟你说,这还都只是开始,现在不解决以后大伙的孩子都得吃苦头的。”刘神棍收了八卦盘一通胡说八道,强词夺理。 孔翔宇走得急,一个踉跄从石梯上滚了下去。围在靠后的村民发现了他,立马上前架着他胳膊便往人群里推。 孔翔宇挣扎一阵却没什么用,他现在的这个身体实在太瘦弱了,这群成天干体力活的他实在应付不过来。 本想用嘴去咬,却不知被谁掐住了脖子,不得动弹。 白蓉在屋子里急得直跺脚,一看小山被抓了,火急火燎地拿着扫帚出来要跟他们拼命。 冯池把白蓉推回屋子里,赤手空拳三两下就把王顺之那当兵头的爹给制服了。 村民见冯池动了手,立马一哄而上的叫骂打砸。几个少年钻了空子跑进孔翔宇的家里,有什么砸什么,白蓉一介妇人毫无招架之力,被几个少年推翻在地崴了脚。 冯池抬臂挡了两下锄头,矮身伸腿横扫了一圈,连着倒了三四个。解决完眼前的转身冲回屋子里,一手拎起一个小崽子的衣领就往屋外丢。 村民一看冯池这架势就知道事情要闹大,可看到自家孩子被打了那是打不过也得拼了。 事态愈演愈烈,院子里嘈杂一片,也不知哪个天杀得往院子丢了一坛烈酒,火把一扔,顿时火光冲天而起,一发不可收拾。 第133章 孔翔宇发了狠的踢打抓挠,掐他的那人手里没个轻重,竟真是要活活的掐死他。 冯池急得眼红,捡起王父身侧的官刀,反手冲着孔翔宇的方向投射。只听一声凄厉惨叫,掐着孔翔宇脖子的那人,胸前插进一柄官刀,力道之大竟是全数没入。 刀尖穿透胸膛从后背出来,带着黏腻的血渍浸湿衣衫。因着气温太冷,刀尖上还冒着胆寒的热气。 那人脸色顿时白了个彻底,满脸震惊地看着胸口冒血的地方。双手一松,孔翔宇跌落到了地上。 “啊——杀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冯池喘着大气,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杀人,可他竟也没感到害怕。 村民叫喊着四处奔逃,院子里烈火灼烧,这屋子,怕是再也不能住人了。 孔翔宇捂着自己的脖子,他刚才竟有种被黑影掐着的错觉,有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那张令他心惊的无脸面具。这东西就像是他的噩梦一样,无论在哪儿都死缠不休。 冯池扛起病的不轻的鹿桥水,又长臂一揽抱起崴脚的白蓉出来。见孔翔宇好像缓过劲儿了,便说道:“小山,带你娘跟小水去墓园,这里交给我。” 孔翔宇脖子里难受,说话都带着一丝沙哑。“冯叔,你怎么办?” 白蓉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此刻看到地上插着官刀的尸体,竟是苍白着一张脸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冯池看着那具尸体,沉默一阵后说道:“一会儿再说,我先灭火,否则这火太大怕是会烧山。” “好。” 孔翔宇背起小水,摸索着去捡自己的盲杖。 白蓉这会儿才算是缓过劲儿来,他一把抓住冯池的手,哭道:“冯大哥,这回是我们害惨了你……杀人了,怕是要斩首的……” 冯池忽然嗤笑一声,本想替白蓉擦眼泪,可手指抬起时才发现上头全是污秽的血迹,负又只好收回手。 “没事,我会有办法的。你们先去墓园躲躲,暂时不要出来。” 白蓉哭着却怎么也不肯松手,冯池无奈,只好先去打水救火。 火势犹如一条毒蛇,把这片原本安宁祥和的宅院,烧得只剩一片焦黑的残骸。白蓉瘫坐在地上两眼空洞无神,仅仅一夜,竟是天翻地覆。 冯池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渍,好在火势并未扩大,没有烧到山上的墓园。他踢了脚地上的尸体,过了一夜已经有些僵硬。抽出尸体上的官刀,随后抱起白蓉带着孔翔宇一道去了墓园。 墓园里其实有一间暗室,就在中间那座楼宇的后面。早年间就是专门辟出来给守墓人住的,后来守墓人成了家,人口一多住不下便搬了出去。 如今这间暗室的周围长满了草木树灌,不太好找。冯池砍掉一些方便走路,又把那暗室稍作了一番整理后将母子三人安置了。 冯池把官刀交给孔翔宇,说道:“冯叔怕是不能在继续护着你们了,杀人犯法,他们若是去报官我便是死路一条。” 孔翔宇摸索着抓过冯池的手,顿时红了眼。 “冯叔,是那人先要杀我的,你是为了救我才误杀。我们去找讼师,去翻案,是他们先动手的!你是无辜的!” 冯池揉着他的头,安抚道:“没用的,先不说请讼师是笔不小的开销,整个村子的人都看到我杀人,百口莫辩,没什么好争的。” 白蓉颤着唇,道:“冯大哥,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冯池忽然乐了。 “没什么对不起,我答应了鹿大哥照顾你们,说到便要做到。” 孔翔宇捏紧了拳头,红着眼眶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冯池道:“我打算提前去参军,赶在他们报官之前。只有去了军营混出点名堂,我才能有资力为自己辩驳。”顿了片刻,又道:“才能真正的保护你们!” “……” 冯池抬手摸了摸还在高烧中的小水,对白蓉劝道:“不要守墓了,离开这里,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安顿下来。等我混出名堂后便来接你们,从此以后谁也不能欺你们半分。” 白蓉颓丧着摇了摇头。“走不了,小山的爹还在这儿。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儿……”她抬起头看着冯池:“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儿!” 冯池叹了口气,收回手,从怀里摸出最后一点儿银子。没多少,估计也就只够吃上三四天的钱。 “这些钱你拿着,往后我去了军营怕是也用不着了。” “不,我们欠你的够多了,这些钱绝对不能在拿。”白蓉推拒着怎么也不肯收下。 冯池转手把钱塞到孔翔宇手里,见孔翔宇也要还他,便道:“小水的病还没好透,他必须得吃药。” 孔翔宇捏着那几块银子竟真的没在还回去。 白蓉厉声道:“小山,还给冯叔,这钱我们不能拿!”说罢便要来抢。 冯池深吸口气,一把抓过白蓉的手抱进怀里。以往他叫白蓉都是叫得嫂子,此刻忽然变了称呼:“白蓉,我的钱你能拿。” 白蓉颤着双手,眼眶湿润。 冯池道:“等我,我一定会混出头,然后回来迎你过门。小山小水是你的儿子,可我一直以来也把他们当成是我的儿子。” 白蓉把头埋进冯池怀里,好半天终是点了点头。 孔翔宇别过头,紧紧拽着手里的银子。他从来没有这么想骂自己,如此境况下什么也做不了,像个废物一样无能为力。 第134章 冯池拿了少许干粮,回到被烧毁的屋舍前,扛起地上的尸体便要走。 孔翔宇敲打着盲杖跟在身后,冯池走了一阵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回头对他说道:“回去吧,好好照顾你娘跟弟弟,往后我不在的日子就得靠你撑着了。” “冯叔——”孔翔宇唤了声,指尖微微发颤,唇瓣开了又合。他不知该不该叫冯池一声爹…… 冯池顿在原地,看他的模样似乎有些期待。 孔翔宇紧握着手里的盲杖,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道:“你一定会当上将军的!” 冯池勾唇轻笑:“嗯,一定。”随后冲他挥挥手,转身利落地走了,只留下一道模糊而挺拔的背影。 冯池走后,孔翔宇原本还担心村子里的人会来闹事,拿着那把官刀学着赵恒曾经的招式每日都要练上好半天。 不过那些村民仿佛真的把他看做了瘟神,竟是一个也没找上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冯池走的时候去说了些什么。 白蓉唯一能赚钱的织布机也烧了,没了收入又没了冯池,所有的生活来源算是彻底断了,好在生活在山里倒也不至于饿死。 只是小水的病情一直不温不火,始终都无法根治,毕竟这药也不是什么仙丹,哪能只一副就吃好的。每日都是通红着小脸咳得厉害,再下去,只怕会成肺痨。 他娘白日里几乎都在山上挖春笋,想多挖些,吃不完还能拿到城镇里去卖钱,多少也能贴补点家用。 孔翔宇揉着自己的眼睛,心下懊恼,此刻这双眼当真成了他最大的阻碍。生为男人,他竟是什么也做不了,还要让他娘每日这般辛苦。 小水烧红了脸,拱了拱被子钻到孔翔宇怀里依偎着,咳嗽一阵后哑声道:“哥,我难受……肚子疼……” 孔翔宇轻拍着小水的后背,却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摸索一阵拿过桌上的水碗,哄道:“乖,多喝点水,你都两天没喝水了。” 小水抱着他脖子,小脸皱成一团,看着那碗水摇头道:“我不要喝,我不要,我不要……” 孔翔宇从屋子里翻出最后一点儿白糖,那是冯池走前给他的。他用手指沾了点白糖放到小水的嘴边,哄道:“乖,喝一口就好,就一口。” 小水撅着嘴,舔了舔嘴唇上粘着的白糖,见孔翔宇坚持,只好就着碗喝了一小口。然而那凉水还未下肚,小水便难受的呕吐了起来,连着几日水米不进,只能吐出些黄色的水状物。 孔翔宇赶忙放下水碗帮着顺气,谁想小水越吐越厉害,眼看着那黄色的水状物变成了红色。迎面袭来一股血腥气,全吐在了他身上。 “小水!怎么会这样!” 孔翔宇火急火燎地抱起小水,兜里揣上冯池留下仅剩的那点银子便出门。到了墓园中又对山林间喊了几声娘,见得不到回应,小水又吐得厉害,只好先背着赶去镇上的医馆。 他熟门熟路地摸到上回的医馆,伙计一看他满身的血,急道:“怎么弄成了这样?” “大夫!救命啊!” 铺子里的病人不多,一看孔翔宇浑身是血赶忙让开了一条道。看病的大夫疾步出来,把他背上的小水躺平放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两指搭着孩子的脉搏眉头逐渐紧锁。 孔翔宇蹲在一旁揪着自己的头发干着急,好几次想上前询问却又怕自己阻碍了大夫救治。 他的脸色逐渐苍白,小水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地想起自己淹死的大哥。当年大哥被人从河里捞上来时也是这般,平躺着放在地上,无力回天。 好半天,大夫叹了口气摇头道:“太晚了,这孩子的五脏六腑都损了。” 孔翔宇把怀里的银子全数塞到大夫手里,他跪在地上握紧大夫的手哀求着。“大夫,我弟弟才六岁,求您救救他,求求您了!” 他把额头贴着地面,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 大夫无奈道:“不是我不想救,只是以我的医术实在救不了啊,你这会儿让我开药,最多也就给点缓解这孩子疼痛的,治不了本的。” 孔翔宇拱着背跪在地上,额头压得极低,身体微微发颤。 曾几何时,文昌县的大夫们也是这样摇着头对他道:“你大哥没了,救不了……” 李夫人哭丧着打他,骂他是个丧门星,骂他是个杀人犯,责怪他为什么要带着孔柏去河边。 孔武青一气之下把他打得半死,他娘哭嚎着扑在他身上也挨了打。李夫人扬言要他以命抵命,他娘不同意,便说用她的命来还。 于是隔天晌午,他母亲便去投河自尽了,后来没死成被人救上岸得了风寒。府里不给看大夫,不给喝汤药,甚至连吃食都缩减成了一日一碗白米粥。 他被打得起不了身,被父亲关在了屋子里不让出来,等他好得能起身时才知道,他母亲也没了……说是病死的。 此后他不再言语,好几天都水食下不了肚,李夫人便亲自为他送来一碗糖水。水碗清澈,里头搁着一块麦芽糖,他大哥活着的时候就总喜欢这么把糖和了水给他喝。 他想也未想,端起那糖水便要喝,然而水碗还未碰到唇瓣就被李夫人打了一巴掌。 糖水摔在了地上,碗沿扣着地面转了两圈碎了。 李夫人含着热泪,胸口剧烈起伏,冲他骂道:"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就是个丧门星,你跟你娘一样,就是专门来克我的! 第135章 你娘大着肚子进我孔府的门,未婚先孕,这么丢人的事她都做得出来。不过是个小户人家出生,凭什么跟我争! 我才刚刚生了儿子,她便赶着隔天也生了儿子。她一个做妾的,吃穿用度比我这明媒正娶得都要好,所有人都笑我才是个妾,我讨你们半点不好了吗! 可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柏儿,他可是对你们最好的!" 孔翔宇含着泪看李夫人叫骂,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是他欠下的,是他害死的…… “哥……小水难受,想回家……” 孔翔宇红着眼眶背起地上的小水,他还是把银子花了,买了止疼的药。 大夫见孔翔宇满脸地面如死灰,便说道:“我知道隔壁镇有一个神医,你不妨去那儿试试,就是神医的诊金不便宜,寻常只帮富人看病……” “……谢谢大夫……”他真的没钱了。孔翔宇无力地打断大夫的话,背着鹿桥水一路敲着盲杖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天色阴沉沉的,空气中也带着湿气,看起来应该是要下雨了。盲杖敲击着经过一处堆积秽污的地方,摸索一阵捡到把破了边了伞。伞面从中间撕开条缝,但至少有大半还能挡雨。 脚边忽然响起一声铜板掉落的脆响,打着滚在他鞋尖处停下。耳边充斥着谈笑声,有两人经过时扔给他的。 他挺着脊背站定了许久,手里的盲杖紧了又紧,最终还是弯下腰捡起那枚铜板塞进了衣服里。 上山时雨水也下来了,带着一股寒气,他撑开那把破边的油纸伞,把好的那面转向身后的小水。雨水浸湿了半边身体,冷得让人发颤。 小水发着高热,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他抱着孔翔宇的脖子,嘟哝着小嘴。 “哥……等小水病好了,给你买糖吃……把麦芽糖放到水碗里……” 孔翔宇煞白着一张脸,震惊地站在原地,脑中百转千回双唇发颤。 “小水,你刚才说什么?” “把麦芽糖……放水碗里……给哥哥吃……” “等我有钱了,要买好多好多糖……” “都给哥哥……” 孔翔宇顿时酸了鼻子,他颠了颠背上的小水,把人往上又提了几分。 雷声由远及近,闪电把这阴沉的天劈成了白昼。等赶回墓园天色已然黑了个彻底,墓园暗室的门口亮着一个白点,还未走近就听到他娘的叫骂。 可一看孔翔宇胸前的那摊血迹,又顿时急红了眼。 “怎么回事!谁又欺负你了?” 孔翔宇鼻子发酸,一下扑进白蓉的怀里。“娘……大夫说小水不行了……” “说要好多钱……要好多钱才能治……” 白蓉颤着手,握着的灯笼掉落到地上,猛地推开孔翔宇,接过小水紧抱在怀里,神色有些癫狂。 大骂道:“胡说!蹩脚大夫知道什么,一天天就知道骗钱!” 她拍打着小水的后背,轻声哄道:“小水不怕,娘在呢。这些人就知道骗钱,我们回去吃饭啊,我们有饭吃。” 孔翔宇厉声道:“娘!小水他快死了!” 话音刚落,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胡说八道什么!” 一道闪电划过,雨水带着寒风吹响了墓园屋檐处的哑铃,铃音清脆伴着一股森然的寒意在雨幕中来回摇曳。 雷声轰鸣而至,忽然带着火光雷煞劈向了暗室旁的楼宇,屋顶瓦片带着火光闪电被劈出一片焦灼的裂缝。 白蓉紧抱着孩子被吓得僵立在原地,孔翔宇飞身扑到他娘身上,生怕那雷把他娘也给劈了。白蓉反手抱住孔翔宇的头,紧闭双眼,把两个儿子护在怀里。 随后又接连不断地劈了三四道,全都打在了楼宇之上,生生将那地面劈开了一条足以一人通行的裂缝才停下。 楼宇上的火势很快被雨水冲灭,裂缝中丝丝缕缕地冒着白烟。 惊雷离得太近,耳中响起了一阵轰鸣。一直等这雷声停了,孔翔宇才摸索着去扶他娘。 白蓉苍白着一张脸,把两个儿子前后都检查了一遍,确信没伤着后。抱着小儿子去了暗室,擦干换上干爽的衣服塞到被窝里,后又重新点了根蜡烛去看裂缝。 这惊雷的威力着实厉害,竟是将整座实心的楼宇劈成了两半,直至地面都被打通了。 蜡烛映照中,那裂缝之下似乎通着一条石阶,而石阶旁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不少钱财。 孔翔宇是个半瞎,他只能用手去摸。白蓉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胸口剧烈起伏,她看着那些财宝顿了许久,眼神中带着渴望可最终还是归于了平静。 “娘,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只是裂开了条缝罢了。”说罢,便迅速把周围的那些灌木聚拢遮盖住那道裂缝口,直至不易让人察觉才对孔翔宇说道:“回去睡觉吧,没事。” 孔翔宇皱着眉头回暗室换衣服,等夜半三更他娘睡熟后,又蹑手蹑脚地摸到了那裂缝处。 先前他娘拿蜡烛查看时,他似乎看到了底下有一阵模糊的光晕,他直觉那墓底下有东西,如果是钱…… 他摇摇头,拨开上头盖着的灌木。 叮—— 一声若有似无的铃音自墓穴底部传来,像是在给他引路。他捏紧了拳头负又松开,摸索着向裂缝下探进半个身体。 第136章 墓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像是土腥气又更像是血腥气。周围湿气越来越重,好像是起雾了。 他拧着鼻子一路向下,竟是条直通地底的石阶。墙面干燥粗糙,上面刻了许多凹凸不平的小坑,有规律齐整且完整。手指摸了一阵却不想他所熟悉的文字,更像是一种接近于绘画的符文。 墓里极其安静,甚至都听到夜半山间里常有的虫鸣,就连呼吸都带着回音。他直觉这墓室远比想象得要大上许多。 走完石阶,又在平地上踏出了十余步,手指摸索的墙面也到了头。右边是一间耳室,不知道放了谁的棺木。 又是一阵铃音,从他的正前方传来,在这安静的墓室中显得尤为清脆。这样的铃音他曾听宗彦秋说起过,说是一种专门为了震慑厉鬼的镇魂铃。只有鬼煞之气无法掩盖的厉鬼,才会在墓里放置这种东西。 而这间墓的主人不同,他的墓里似乎到处都有这种铃,就连墓外的楼宇上也没少放。 双手脱离墙面的扶持后,脚步便走得断断续续。铃音响了三声便停下了,忽然脚尖踢到了什么东西,碰撞后发出一阵闷响,清脆悦耳。 是金器! 孔翔宇蹲下身一阵摸索,手掌触及之处全是些价值不菲的财宝。玉石、珍珠、元宝、翡翠,但凡拿出任何一样那都足以让普通百姓过上富裕的日子了。 他颤着手抓起一把就往衣襟里塞,然而塞了一阵忽然又停下了。这些钱财是这墓主人的,他此番作为又与那强盗窃贼有什么区别? 鹿家世代守墓,难道到了他这一代却要成了盗贼?这么做怕是死了也不会被祖宗原谅,就算到了鬼蜮也会永不超生。 他疯狂地把衣襟里的钱财又全数抖落了出去,圆润的大颗珍珠翻滚着撞到了一副棺椁,发出一声闷响, 指尖微颤着探向棺椁的一角,还未碰触到便感受到一股微凉的寒意。四周不知何时漂泊起了浓雾,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 忙收回手指,转身欲走。墓室里浓雾翻滚搅动,迎面而来一阵寒气。他又听到了那阵铃音,是从棺椁里传来的,除此之外好像还有能听到指甲刮挠棺盖的声响。 雾气穿过他的五指,丝丝缕缕的绕着他的腰身,蜿蜒而上又攀附上了他的脖子。 五指微微收紧,他懊恼心中所想,从他转身起脑子里就一直不停地在想着那些财宝。他想要钱,他真的非常需要钱! 想到此便忽然转过身面向那副棺椁,双膝一软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将捡来的那枚铜板放到地上,道:“我只是想拿点钱治病,我绝对不多拿!” 手指带着雾气摸索一阵,好似有人将手指插入他的指缝牵引着他。不一会儿便摸到两块金元宝,他紧抿唇瓣弃了元宝,转而探向旁边的一对银镯。相比较之下,这对银镯算是最不值钱的,但若是拿去换药绝对是够了。 他道:“我把铜钱放您这里做抵押,等我弟弟病好了,我一定赚钱还你!” 说罢便又忙磕了三个头,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而后疯了一般爬出墓穴。他紧捏着那对银镯,拿上自己的盲杖,连夜赶去镇上医馆。 路途遥远,雨水倾盆而下将他淋了个透。 清晨天还未亮,大夫的门被他拍得震天响。 “我有钱了!大夫你开开门!我有钱了!” “开门啊!我有钱买药了!” 大夫一脸不耐烦地打开门,一看来敲门的正是白天来过的那个穷小子,便耐着性子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孔翔宇浑身都滴着水珠子,眼神飘逸空洞,手举着那对银镯,急喘着气:“我有钱了,您带我去神医那儿吧!” 大夫皱着眉头,垂目看向那只满是脏污粗糙的手,手里紧握着一对银镯。在晨光下微微泛着银光,雨水顺着手指而下,又在银镯低端滴落。 “求你了大夫,带我去找神医……” 大夫沉默一阵,许久后才满脸叹息地说道:“孩子,不是我不想帮你,你弟弟的病怕是撑不了多久。而且那神医看一次病就要五十两金,你这银镯怕是……” 孔翔宇愣怔片刻,后又急道:“我有!我有钱!你带我去,无论多少都行!” “……” “我真的有!大夫求求您了……” 大夫很是为难,好半天才点头同意,又道:“那你可得有心理准备,神医不一定真的就是神,治不好那诊金也不会退的。” 孔翔宇忙点点头。 “我去拿一下药箱你等等。” “好。” 然而等那大夫进了医馆后,在里头偷听了老半天的伙计实在看不下去了。趁神医不在拉着孔翔宇就往外头一处角落里拖拽。 孔翔宇急道:“你做什么?推我做什么!唔……” 伙计一把捂住孔翔宇的嘴,将人拖到暗处,小声道:“他骗你的,根本就没有神医。你的弟弟已经病入膏肓早就没救了,大夫看你是个瞎子,所以想假扮神医骗你的钱,你还真当他是什么好人吗,傻子!” 孔翔宇颓丧了一阵,气息不稳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又不是大夫!” 伙计往他胸口猛推了一把,气结道:"信不信随你,你第一次拿来的玉佩虽不是什么上品,但换个七八副药绝对够用,你看大夫给你了多少? 反正我就这么告诉你,你那弟弟是活不过今晚了,别说是神医,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第137章 说罢,便左右看了圈无人,猫着腰偷偷地钻回了医馆。 孔翔宇捏着银镯靠在医馆外的墙角锁着,嘴上说着不信却也不在回医馆。不一会儿便听到大夫询问伙计人去哪儿了。 伙计道:“不知道,可能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没钱走了吧。” “呿。”大夫很是嫌弃地放下药箱,说道:“没钱还来求我作甚,说五十两金,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还真当来了只肥羊。” 后面的话他已经不想听了,浑浑噩噩地回了墓园。此时天已大亮,雨也停了,阳光透过树梢打在墓园之上。 他颓丧地走进暗室,暗室里他娘抱着鹿桥水哼唱着摇篮曲,手掌轻拍着孩子的后背。 “回来了?快吃饭吧。”白蓉见他回来了,笑得满面春风。 桌上放着一碗粥汤,汤水里没什么米,一看就不能果腹。 孔翔宇放下手里的盲杖,抓过鹿桥水裸露在外的小手,往那手里塞了两颗麦芽糖。 好半天,他才出声道:“埋了吧。” 白蓉抬起食指在唇上碰了碰。“小声点,别把小水吵醒了,你一个当哥哥的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 孔翔宇低垂着头,喉头发紧。他忽然反手掀翻了桌上的粥碗,动静太大把白蓉吓得一惊。 他娘瑟缩着退到角落里,紧紧抱着鹿桥水惊恐地望着他。他塞在小水手里的麦芽糖滚了一地,手指无力的软塌着。 孔翔宇上前两步拉扯着他娘怀里的小水,白蓉吓得魂不附体不停地骂着他。 “小水死了!”他厉声道。 白蓉听不进去,气得往他肚子上狠踹了一脚,这一脚用足了力气。 他趴在地上腹部隐隐作痛,眼眶泛红。沉默一阵,一拳砸在地上,指骨处殷红一片。 作者有话说:今天更两章!! 第66章 白蓉抱着鹿桥水怎么也不肯松手,目光呆滞神经恍惚,嘴里时不时地低喃着却不知在说什么。 孔翔宇把那对银镯当了,换了一袋银子,他买了肉买了米,还买了一副小棺材。棺材就放在暗室外,却始终没将小水的尸体放进去。 他摸索着去灶台里生火做饭,因着眼盲手被烫出了好几个泡。他不会做饭,记忆中的鹿鸣山也不会。白米未洗便下了锅,清水倒了又倒,好在起锅时饭倒是熟了,只是水放太多既不像粥也不像饭。 食不知味,三两下填饱肚子。桌上还放着两碗饭,不知道他娘会不会吃。他拿起白蓉平日里上山挖笋的锄头跟箩筐,拄着盲杖敲打着上了山。 他不能只靠那一袋银子过活,得想办法赚钱。眼盲不是理由,他不是一个只能被照顾的废人。好不容易得来的娘,他不能颓丧。 锄头瞎戳着山土,整整一个上午,什么也没找着,双手上早已满目疮痍。 忽然间墓园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是他娘! 孔翔宇火急火燎地往墓园跑,途中看不清路好几次撞在了竹竿上,快到山脚时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往暗室里冲。 暗室中有个男人,听声音是王顺之那当兵头的爹。白蓉怀里的小水被他随手一扯丢在地上,目露凶光地撕扯着白蓉的衣服。 “你那短命的丈夫都死了这么些年了,你生得这么漂亮干什么要当寡妇!冯池那傻子就光知道看,他如今也走了,你不如跟了我也用不着在过苦日子。” 白蓉颠簸着四肢不停地踢打,可气力上却如何也敌不过王兵头。 忽然一根盲杖愤然落下,打在王顺之的头上,力道之大转眼就见了血。 王兵头顿时头晕眼花了一阵,捂着被打破的后脑勺倒退两步,忽然在屋子的角落里看到自己的那把官刀。想也未想,拿起官刀便要朝孔翔宇的面门砍。 白蓉惊叫一声,忙转身抱住孔翔宇,背上生生被砍了一刀。 “娘——” 王兵头虽挥舞着官刀却没下死手,这一刀看着吓人倒也只是皮肉伤,他抹了把脸欲要再砍。 谁想官刀还未落下四周便传来一阵急躁的铃音,这里挂着的镇魂铃早就废的发不出声了,此时不仅铺天盖地的响动还急躁凶悍,顿时吓得一哆嗦。 孔翔宇通红着一双眼,厉声道:“你们不是说我是瘟神吗,不是说这墓园里有鬼吗?对,你们说得没错,这墓园里确实有东西,而且今晚就能要了你的命!” 王顺之举着官刀,看着满脸凶相,神色却显得有些慌张。 “狗屁!这墓里的东西在厉害也抵不过刘大师的符咒。高人说了,这墓里的东西根本起不了风浪,你少吓唬人!” 孔翔宇伸手将他娘护在身后,恶狠狠道:“不信你就试试。” 王顺之满肚子不甘,举着官刀一副还要再来的架势。然而刀还未落,就有大片浓雾从暗室外争先恐后地往屋子里钻。 浓雾中一道黑影若隐若现,黑衣长发,满身鬼气。 “操!” 王顺之挥了两下便疯了一般地跑了。 孔翔宇不禁暗松口气,瘫坐在地上,他刚才那一通纯属是在瞎扯。只是借着铃音故意吓唬王兵头罢了,谁知道这王顺之这么不经吓。 白蓉忍着疼呜咽着要去抱地上的小水,小水的尸体已然僵硬,身上还隐隐透着一股尸臭。 孔翔宇朝着他娘猛拽一把,厉声道:“别哭了!小水已经死了,你能不能清醒点!” 第138章 白蓉被他这声吼,吓得往后缩了缩。 孔翔宇吼完就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抓着他娘地手臂哽咽道:“对不起,娘对不起,是儿子不好。”他拉过白蓉的手往自己脸上打:“你打我吧娘,你打我吧……” 白蓉哆嗦一阵,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面颊,好一阵才颤声道:“把小水埋了吧。” 孔翔宇把鹿桥水的墓埋在了墓园地边上,那里还立着一座空坟,是他们的父亲。他从怀里摸出一把麦芽糖放在小水棺木的上头,而后才将土坯掩盖。 喃喃道:“来世去个好人家,别在受苦了。” 孔翔宇数了数剩下的银子,他打算去镇上找个讼师,他要报官!鹿桥水是被王顺之等人强行灌下毒菇才死的,还有冯池,他必须替他们翻案。 他若在不主动做一些措施,他跟他娘往后的日子,怕是会越来越煎熬。 可是请讼师的价格实在太贵,他身上的那点银子根本不够。几番打听下才得知镇上有个姓慕的秀才,说是文采不错只可惜考了几次都没考上,家中贫苦,偶尔也接一些讼师的活,价格便宜。 孔翔宇一听是姓慕的便想到了百年后的慕家,但一听那一带有好几个姓慕的书生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慕讼师家中未有妻儿,双亲早亡,只剩他一人。平日里除了读书写字,偶尔还卖卖字画,收入贫苦。有时候吃饭都成问题,这点倒是跟他现在挺像。 孔翔宇找到慕讼师时满身是伤,衣服也破破烂烂得带着泥泞血渍,乍一眼还真以为是个乞丐。 不过慕讼师向来讲究礼数,同他说话时倒也温顺有礼,并没有出言不逊。 孔翔宇把那袋仅剩的银子交给慕讼师,又将自己所遭遇的不公全数说了一遍。 慕讼师气结的一拳砸在桌上,愤慨道:“还有没有王法了!真当天大地大没人当官了吗!” 说罢便拿过纸笔书写起了状纸,他道:“你放心,这事我一定帮你办妥了,你的钱我不会白收,三日后我们便上公堂,我一定替你翻案。” 孔翔宇拱手一拜:“多谢。” 除此之外,村里还出了件怪事,王兵头死了。 就在孔翔宇赶走王兵头的第二天,说是淹死的,死在那条水位只到脚踝的小溪里。 尸体被捞上来时脖子后边有五道发黑的掐痕,显然是起他杀案。王兵头那蛮横的妻子还专门请了验尸官,验尸官验完后只说犯案凶手是个戴手套的,除此之外并未留下任何线索。 这倒也罢了,可怪就怪在,那王兵头的妻子一听是戴手套的便撤了报官的念头,竟只是心有不甘的办了场丧事就不了了之了,奇也怪哉。 三日后慕讼师如约将状纸递上了公堂,孔翔宇担心其中需要打点,只好厚颜无耻地又去墓里拿钱。这一次,他拿了两锭金元宝,但他也与那墓主人说了,如非万不得已绝对不用。 公堂上慕讼师站在孔翔宇的左侧,右侧跪着王顺之、刘乾坤以及李蛋三位少年。堂上两边站着八个衙役,手里拄着水火棍不怒而威。 堂外围了不少人,大多都是他们村里的村民。站在最前排的是王顺之那脾气暴躁蛮不讲理的母亲,这女人刚刚没了丈夫现下儿子又被叫上了公堂,此刻正哭嚎着在堂外叫骂。 多为骂孔翔宇是个扫把星,瘟神之类的。 孔翔宇挺直着脊梁骨,他虽什么也看不清,眼神却一直坚定地望着公堂之上的父母官。 说来可笑,这是他第二次上公堂,上一回他是被告,如今竟是成了原告。 啪—— 惊堂木在桌上用力一甩,堂外哭嚎叫骂的声音总算安静了不少。 官老爷看了眼放在面前的几颗用巾帕裹着的毒蘑菇,冲底下跪着的三个少年问道:“原告说你们将这毒蘑菇强行喂给六岁的孩童致其而死,可有此事?” 三个少年哆哆嗦嗦却没敢开口,王顺之苍白着一张脸转头看向门外的母亲。还未得到回应,便被一道惊堂木吓得缩回了身。 “本官问你们话,东张西望做什么。” 官老爷皱着眉头,手指敲击着桌面,叹息道:“本官办案这么些年,还第一次碰到你们这个年纪的犯人。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杀人犯法,这可是斩首的大罪。” 一听到要斩首,刘乾坤便吓得哭出了声,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堂外的一声咳嗽给吓得憋了回去。 那咳嗽的正是刘乾坤的父亲。 官老爷眉目犀利地看向刘神棍:“堂外何人?” 刘神棍赶忙拱手一拜,干笑着从堂外进来。一撩衣袍,说道:“小的乃是刘乾坤的父亲,此事关系重大关乎人命,这三个孩子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哪儿懂这么多。如若不然让小地说上几句,总不能被白冤枉了不是。” 孔翔宇指节骨捏得咯咯响,这刘神棍开口绝对没什么好事,恼火之下肩上被慕讼师按住。 “别慌,我们证据足够。” 孔翔宇点点头,不再言语。 官老爷道:“哦?难不成你要说这原告是在说谎?” 刘乾坤赶忙道:“那倒也不是全然说谎,鹿桥水确实是死于毒菇,可却不是三个孩子强行喂下的,那是他自己吃的。” “……” 孔翔宇强忍着那股火气,但他知道,公堂之上最忌讳的便是争吵。 第139章 官老爷冷笑一声,道:“慕讼师的状纸上写得明明白白,这毒菇在你们村子里可是出了名的不能食用,孩子虽小却也知道其中利弊。何况原告曾带被害人去过医馆,这医馆大夫也是在状纸上签了字确认过死因的。你如今说他自己吃的,未免也太牵强了些。” 官老爷指了指堂下跪着的孔翔宇,一身青紫伤痕,道:"原告在村中曾多次遭遇这三个孩子的虐待谩骂,甚至险些被掐死,这脖子里的淤青都还没退干净呢。 烧屋舍,占良田,欺凌杀人,这随便拿出一桩来都是蹲大牢砍头的罪啊。" 刘神棍被说得一阵无言,后又忽然抬头道:“官老爷,这些事您不能单听一方说辞。何况对方请了讼师,我们一介乡下人哪知道如何辩驳,不妨等小的整合整合也请个讼师可好?” 官老爷满脸威严地说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一个被告还跟本官谈条件?你以为堂下之人犯的是什么罪,偷几颗青菜?还是孩童间的小打小闹?”官老爷脸色一变,厉声道:“他们犯的可是杀人的大罪!” 一旁听的瑟缩了半天的李蛋终是忍不住,说道:“那他们也杀人了,怎么不判他们的罪……” 话说一半便被刘神棍一巴掌拍背上打断了。 官老爷忙抬手制止,严肃着一张脸问道:“让他说下去,什么叫他们也杀人了?” 孔翔宇浑身冒着一层冷汗,冯池杀人的事他猜到会被说出来。但慕讼师帮他分析过,说那人若没有死,死的便是他。何况这人也不是死在他手上,一码事归一码事。 若是要告冯池杀人,那就得另起案件与此事无关。 李蛋被拍了一巴掌顿时哑了嘴,他不知其中利弊,只道村里将这事压着不让说,却不知缘由。 刘神棍忙从自己袖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道:“官老爷,我这也有证据,您不妨先看看。若是觉得有理,便让我等也回去请个讼师,如若不然那可真是天大地冤枉了。” 官老爷示意衙役把盒子拿上来,盒身通体乌黑有些老旧,看起来极为普通。可当官老爷将盒子打开后,才发现里头整齐地码放着两层金光灿灿的金元宝。数量之多竟让他不禁对堂下这位普通村民有了新的定义。 官老爷干咳一声,将盒盖盖上,手下惊堂木一下,摸着胡子眉头紧锁着说道:“竟还有这种事,看来此事并不简单。” 他挥挥手,说道:“此案暂缓,待你请到讼师后再审,退堂。” “什么意思!为什么暂缓?”孔翔宇看不见,不禁心下焦急。 官老爷没搭理他,抱着木盒子便退堂走了。 慕讼师皱紧了眉头,将孔翔宇扶起身,黑着脸说道:“不知道,那盒子遮遮掩掩的,我看应该不简单。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他们请了比我厉害的讼师,我不一定能赢。” 孔翔宇捏着手里的盲杖,满肚子怒火无处发泄。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从他成了鹿鸣山开始,没有一件事是顺当的,究竟倒霉的是鹿鸣山还是他孔翔宇。但凡只要是他,好像周围的所有人都会惨遭不测,就像是个诅咒一样如影随形的伴着他。 孔翔宇烦躁的搓了把头发,冷静片刻后才开始仔细地回想起一些细枝末节。这些村民欺负他们家这么些年,虽然一直都不对付,可绝对想不到害死人的地步。 生病有很多种法子,大不了就是发热风寒,断不会为了让刘神棍得浑话灵验就痛下杀手。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村里的人以后还怎么相信刘神棍的巧言善辩? 再者是先前贴在墓园里的符咒,他一个半瞎虽看不真切,但是黑狗血画符这招可不是刘神棍这个骗子能想得出来的。 何况刘神棍还是个大字不识的骗子,他哪儿学来的鬼画符?若真有这本事,当初招摇撞骗的时候也没见他画过什么狗屁符咒,那么这个符咒是谁教他的? 等等,他似乎想起了王兵头死前说过的话,他说高人?王兵头以往不是说的刘大师就是刘乾坤他爹,这个高人的称呼从何而来? 还有公堂之上的那一盒东西,说的好听是证据,他一个害人的人哪里来什么证据。十有八九就是贿赂的钱,那么问题又来了,刘神棍这种穷乡僻壤的土夫子哪来的钱? 能让官爷看一眼就退堂,这里头装的绝对不是小数目。 真要有这么多钱干什么不行,还留在这种地方胡搅蛮缠?而且刘神棍向来是个贪财的主,以他的脾性拿了这么些钱怎么舍得拱手送人?唯一的可能,就是这笔钱不是他的,而且他还绝对用不了。 还有冯池杀人,王兵头遇害,他们为什么不去报官?这些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寻常。 还是说…… 他忽然想到村民闹事时掐他脖子的那个人,虽是个半瞎,可那模糊的身影与那位无脸面具鬼实在太像了。 难道又是黑影在捣鬼?不,或者说黑影要杀的是鹿鸣山?为什么?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原先的猜测就再一次被重新推翻。 但说到底还是怪鹿鸣山是个半瞎,什么都看不真切,也许那所谓的相像也不过是他自己的幻想。这些事情实在太过繁琐,他想不出头绪…… 慕讼师把他们的证据又整合了一番重新写了状纸,随后把内容与孔翔宇念了一遍,道:“大概就是如此,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第140章 孔翔宇摇摇头:“没了,可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慕讼师长叹口气:“如果他们拿钱贿赂,我恐怕就真的无能为力了。你也知道,钱这个东西好使得很。” 见孔翔宇满脸愁容,他又试探地问道:“你真的……没钱了吗?说不定拿点钱出来这事也就好办了。” 孔翔宇愤慨道:“若是如此,我与那些畜生又有何区别?难道所谓的公道王法,就是靠钱砸出来的吗?” 慕讼师一时无言,把状纸移到他跟前,无奈道:“我懂你的意思,可如今事实就是如此,若真是讲究个公道又何苦暂缓?人本贪婪,你也不要把公堂想得太好了。” 孔翔宇握紧了拳头,袖子里的两锭金元宝怎么也拿不出手。他目光坚定地说道:“我相信这世间还是讲一个公道的。” 慕讼师点点头,戳着桌上的状纸:“那就按手印吧,我先说好,万一败诉了你可不能怨我,毕竟……我也不是真的讼师。” “嗯。” 第二日晌午,几人如约又再次上了公堂。这一回堂外围观的人更多了,就连一些毫不相干的路人也来凑热闹。毕竟这是起杀人的案子,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团伙作案,何其凶残。 只是这次,王顺之三个少年跪在了一侧不怎么瞩目的地方,而与孔翔宇跪在一道的是刘神棍。 慕讼师依旧站在孔翔宇的左侧,状纸写了整整六张,全数交到了官老爷的手上。除此之外还有另外的三张状纸,是刘神棍请人写的。 官老爷看着状纸眉头紧锁,随后冲堂下的刘神棍问道:“你的讼师呢?怎么还不来?” 刘神棍陪着张笑脸,拱手道:“讼师说大人乃是清廉的好官,即便不来,看了状纸也能公正断案。” 官老爷被拍了马屁嗤笑一声,随后惊堂木一拍,审道:“鹿鸣山,你本是原告受害者家属,不过这新递上来的状纸与本案有莫大的关系,本官作为父母官,公正断案,自是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他戳着状纸问道:“经本官彻夜审问,王顺之、刘乾坤以及李蛋三人皆否认喂毒一事,且受害者已死,查无对证。医馆大夫虽能证明死因,却无法证明这毒菇究竟是鹿桥水自己吃的还是被人强行喂下的。” 官老爷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感叹道:“哎呀……你这案子不好办啊。若是没有其他证人证明,本官也不能盲目定案啊。” 原本这最好的证人便是冯池,可冯池自己的手上也沾了人命,如今还去了军营,必然是绝不能提的。想来这些村民也是冲着他这一点,才敢这么肆意妄为地胡说八道。 孔翔宇皱着眉头说道:“有,我娘也是证人!当初幼弟道出真相时我娘也是听见的!” “大人!”刘神棍立马打断道:“这鹿鸣山的母亲自打孩子去世后便成了一个疯妇,这事我们村里都知道,疯妇说的话哪能当真啊。” “你说谁疯妇!”孔翔宇急得眼红,全然忘了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果然,话音刚落惊堂木便下来了。 官老爷一看这架势就显得不耐烦,冲着堂外围观的王顺之母亲招招手,示意把人带进来。 王母一改先前的暴躁蛮横,神情满是委屈,跪下后便颤巍巍地说道:“大老爷,这鹿鸣山的母亲确实疯了,不过……” “不妨直言。” “不过鹿桥水也确实是被人喂下了毒菇……” 此话一出,顿时把堂里堂外的人全惊了个遍,毕竟其中一个被告还是这妇人的儿子。 官老爷惊叹道:“此话怎讲?” 孔翔宇直觉这妇人不会讲出什么好话,便听王母哽咽道:"这鹿鸣山在我们村里是个守墓的,平时就脾气古怪不愿搭理人,一直都与大伙不对付。我们便想这孩子年纪小又有眼疾看着可怜,便想处处帮衬着。 谁想这孩子脾气大得很,但凡不高兴了便踢咬打骂,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哪个没被他欺负过。 先前李家嫂子要帮他浇地,他不但不感谢,还动手打人,扬言即便是长辈也照样打。" 说罢便指着堂外围观的村民道:“大人不信随便抓个人问问,民妇说的全是事实。” “你胡说八道!根本就是颠倒是非黑白!”孔翔宇气结的要起身,他就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王母一改从前蛮横的模样,见孔翔宇满脸怒容便惊恐地瑟缩着往后退去,嘴里还直嚷着:“大人,你看啊!如今在这公堂之上他都是这般凶横,我们谁敢招惹他!” 官老爷冲衙役挥挥手,孔翔宇的背上便被打了一棍子,重新跪倒在地上。 “啊——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打我儿子,让我进去!”白蓉被人告知儿子上了公堂,急匆匆地从墓园下来。谁想才刚来便看到孔翔宇遭了打,顿时神情激动,在堂外一通撕扯。 孔翔宇吃痛的咳嗽一声,回头道:“娘?你怎么来了?我没事,你别进来。”他上公堂的事并未跟他娘说过,他娘是怎么知道的? 白蓉哪里听得进去,自打鹿桥水死了之后她的神经一直都紧绷着,如今唯一的儿子当着她的面挨打,一时情绪激动便疯了一般的尖叫。 衙役拦着不让进,她便抱着衙役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衙役没官老爷的命令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对一个妇人动手,一时间还真拿捏不住。 第141章 官老爷怒拍了几下惊堂木,没好气道:“还真是个疯妇,赶紧赶出去,否则这案子没法审了!” 孔翔宇一看情势不对,急道:“别,我娘她没疯,她只是着急。” 欲要起身,膝盖窝儿便又挨了一棍,他冲着堂上的官老爷说道:“大人,我娘就是一介妇人,让我与她说说可好?” 白蓉尖叫吵闹,发起狂来也没人能拿得住。官老爷烦躁的摆摆手,示意孔翔宇赶紧去解决。 孔翔宇得了令便起身赶去堂外,白蓉看到他便红了眼,把他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担忧道:“他们怎么又欺负你了?我跟他们拼了!” 孔翔宇牵着他娘的手,安抚道:“娘!我没事,你先回去,去墓园等我。这里太乱了,你不要来参合。” 谁想白蓉现下精神恍惚太过激动,根本听不进去。她一把揽臂将孔翔宇推至身后,冲着里头的官老爷骂道:“什么父母官!根本就是个拿钱办事的孬种,别以为我住在山里不知道,你就是收了他们的钱了,还在这讲什么公道!装什么清官!” “娘!别说了!” 孔翔宇抱着他娘,却根本拉不住。 官老爷气的面色铁青,厉声道:“疯妇,满嘴胡言乱语,来人呐!” 孔翔宇急得满头大汗,藐视公堂污蔑官老爷那可是要挨板子的!情急之下只好赶在衙役来拿人前冲着她娘猛推了一把。 他胸口剧烈起伏,厉声斥责道:“都疯了还出来做什么!能不能别给我添乱!” 白蓉摔坐在地上,双目空洞地望着他。见孔翔宇拳头紧握一副快要爆发的模样,便软了脾性抓着他的手:“儿子你怎么了,你不要怕,有娘在谁也不能欺负你,别怕……” 孔翔宇如鲠在喉,他刚才那一吼倒是把向他们走来的两个衙役给叫住了。他娘不能在这里,如果继续呆下去事态怕是会愈演愈烈。 他娘的手冰凉没有热度,手心里满是老茧跟伤口,他微颤着把手抽出来:“赶紧回去……我不需要你,你在这里只会给我添麻烦。” 白蓉顿时红了眼,望着他许久只字未言。最终慢吞吞地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人走远了孔翔宇才冲着那道模糊的背影轻唤了一声。 白蓉低垂着头,搓着手喃喃自语:“儿子不怕,娘回家给你做糖水喝……做糖水,小水也有……有娘在,不怕饿肚子……” 步履蹒跚,一双满是泥泞破旧的布鞋在地面拖拽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本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因为这个家,为了两个儿子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为什么,他总是会在无形中伤害真正对他好的人…… 孔翔宇扇了自己一耳光,却也无能为力。 慕讼师出来拉他,无奈道:“先进公堂吧,只有翻案了这事才能有个了结。”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官老爷怒气未消,刚才这一通闹把他气得不轻,但也更加证实了鹿鸣山母亲是个疯妇这件事。 一个疯子就算指着鼻子骂官老爷都只能作罢,更别说到堂上来当证人了。 官老爷拍了一下惊堂木,对堂下跪着的王母说道:“先前你说鹿桥水确实是被人喂了毒菇,那你倒是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孔翔宇跪回原地,心情难以平复,他一定要把这些人全都送进大牢! 王母瑟缩着看向孔翔宇,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官老爷皱眉道:“有话你便说,这是公堂,本官会给你个公道。” 王母哽咽道:"鹿桥水生病前,我们几个在山上干活的,亲眼看到鹿鸣山在山里摘了不少毒菇。这孩子眼盲看不清,还当他只是摘了玩儿。 谁想没几天便传出鹿桥水吃了毒菇致死一事,要不是闹到了公堂,我们还不知道鹿桥水是因为吃了毒菇才死的……" 王母指着孔翔宇的鼻子:“你自己看不见误摘了毒菇害死亲弟弟,怎么反倒还栽赃到我儿子的头上来?这不是天大的冤枉吗!” 孔翔宇冷哼一声:“才知道?你们放火烧我家宅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刘神棍扬言我弟弟三日后会大病缠身,于是三日后便真的大病缠身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小子你可别胡说,我哪有说过这样的话。”刘神棍慌忙辩驳道:“你家宅子被烧得那日,全村的人都来帮忙灭火,你怎么能这么污蔑人呢。” 随后冲着堂上的官老爷拱手一拜道:“大老爷,这事您可得做主啊,村子里的人可都是证人!” “狗屁!你们一群人狼狈为奸,全是同伙,别跟我说什么证人,根本就是信口雌黄!”孔翔宇火冒三丈,然而身旁的慕讼师从开始到现在都一直未曾发言,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官老爷忽然嗤笑一阵,指着孔翔宇,道:“一个人说你不好,也许是说得人不好。可所有人都说你不好,必然就是你有问题。” “……” 这算是哪门子的歪理? 孔翔宇想站起身,却被慕讼师按住了肩膀。他猛地甩开慕讼师的手,厉声道:“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污蔑栽赃,你听不见吗?为什么不帮我辩驳?” 慕讼师低头不语,眉宇间带着一丝歉疚。 官老爷抖了抖状纸,继续说道:"这状纸上写得明明白白,所谓的欺占良田不过是青菜生多了几颗,叶子越了界罢了。 第142章 烧毁屋宅乃是你自己眼盲点着了干柴,险些放火烧山酿成大错。村民帮你家灭火,不感谢也就罢了,还倒打一耙不识好人心。 至于投喂毒菇,这么多证人证明是你自己误摘,你让本官怎么帮你断案?" “胡说!大人只看他们的状纸就下定论,为何不看看我的?” 他简直要气急攻心了!想他爹孔武青做县令时,从来不会这般盲目断案。这官老爷当真是收了钱瞎了眼不成! 谁想那堂上的官老爷两手一摊,靠坐在椅背上,说道:“我看的,就是你的状纸,上头还有你的画押。难不成递状纸前自己都不听听的吗?” “什么?”孔翔宇震惊地看向左侧的慕讼师,然而目光所及之处模糊一片没有焦点。 他一把抓住慕讼师的手,哑声道:“那状纸是怎么回事?你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讼师撤了他抓衣服的手,小声道:“对不起,我说过的,若是败诉了不能怨我……” “那是一个意思吗!你为什么要害我?是我给的钱不够吗!”孔翔宇情绪激动地从袖子掏出两锭金元宝,强行塞到慕讼师的手里。 “我给你钱总行了吧!你帮我翻案,去把状纸重新写啊!去啊!” 那两锭金元宝一出,顿时让周围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慕讼师显然没想到孔翔宇居然还有这么多钱,而且一出手就是金子。这要早点拿出来也不至于让他干出这种缺德事。 可如今给钱给得也太不是时候了,忙又把钱塞回给孔翔宇,一脸正气地说道:“我写的都是事实,我还念给你听过,画押也不是我逼你的。你现在这般又是要做什么,难不成也要冤枉我吗?” 孔翔宇气的浑身发颤:“你是不是收了他们的钱?是不是!你收了多少,我给你便是!” 慕讼师见孔翔宇还要来抓他,猛地一推将人推倒在地。随后冲堂上的官老爷道:“大人,小的无事便先走了,反正这案子也算是结了。” 官老爷挥挥手。 孔翔宇看着那道模糊的身影要走,起身便要去抓。却被衙役几棍子又打趴在了地上。 “你回来!回来!” 堂外围观的人不明所以,冲着孔翔宇好一通指指点点。也不知谁嚷了一句起雾了,一群人便纷纷散了。 天色明明大好,这浓雾却起得突然,还翻滚着从堂外争先恐后地进来,实在有些诡异。 官老爷忙站起身:“怎么回事?哪儿来的雾?” 刘神棍赶忙狗腿道:“大老爷,这事说来也许您不信,鹿鸣山这小子确实阴气得很。不过没关系,我这里有道符咒只要往那门上一贴,保准没事。” 说罢也不等官老爷同意,便从怀里摸出两张带着血腥气的黄符纸,往衙门口左右各贴了一张。说来也怪,这黄符纸贴上后,门外纵使浓雾遮天也无法进来半分。 官老爷奇了,顿时对刘神棍刮目相看,直言道:“果真是大师啊!看来先前还真是冤枉了你们。” 孔翔宇涨红着一张脸,忽然站起身指着官老爷的鼻子大骂:"什么父母官,我娘说得一点也没错,你就是个收了钱的孬种!你对得起头上的牌匾吗! 对,就因为死的不是你儿子所以才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试问要是今天死的是你儿子你还会这般断案吗!" 官老爷被这好一通骂,气得立马扔了块堂木令,厉声道:“污蔑朝廷命官,给我打!狠狠地打!” 孔翔宇被两个衙役钳制着按在地上,他瞪着双眸,骂声却未停下:“狗屁父母官,你就是个狗官!” 水火棍愤然落下,在他的腿骨上发出一声闷响,只一下便让他浑身都冒起了冷汗。 “你贪赃枉法!” 棍棒无情,两名衙役下足了狠劲,水火棍接二连三得下来。腿骨疼痛难忍,破旧的衣料上顿时浸染了血迹。 “……狗官……你才……藐视律法!” 腿骨错位断裂,棍棒下一片红色的血渍,一起一落间,溅起无数血沫星子。 公堂之上安静异常,只听得那水火棍一下又一下地打在皮肉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同在堂上的三个少年紧皱着眉头看向鹿鸣山,满脸的歉疚却碍于长辈不敢吭声。平日里他们也常常欺凌打骂,却没有哪次是真的下狠手的。说白了最多也就是年少无知,男孩子之间打个架罢了。 可当此刻真的亲眼看见鹿鸣山因为被冤枉而被往死里打,竟也开始自责起来。 不过都是些十几岁的少年,谁又能真的恶到极致。真正使其至恶灭绝人性的,是那些指引着教他们作恶的上梁。 衙门外的浓雾伴着一阵又一阵的厉鬼尖啸,街道上摆放的小摊竹篓被吹的冲天而起,却如何也闯不进这间衙门。 孔翔宇骂到最后已经疼得没了力气,唇齿间一片血红。他紧捏着双拳,靠着一股毅力强撑着,他不能死,他娘还在等他回去…… 水火棍足足打了六十三下,眼看着趴在地上的孔翔宇出气多进气少。刘神棍似乎才想到什么,赶忙上前阻拦道:“可以了可以了,我那状纸上说了不能打死人,别真给打死了。” 官老爷摆摆手:“扔出去,看着心烦。” 孔翔宇咽了口血腥,满头大汗,他愤恨地望堂上的每一道身影。随后便被衙役轻而易举地扔到了门外的浓雾之中。 第143章 大雾中有一道黑影,像是想要抱他,然而黑色的双臂穿过他的身体却如何也碰不着。 他躺在地上无力望天,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一片茫然。 恍惚间有人将他拖到了路边,往他嘴里塞了颗黑色药丸。药丸苦涩难咽,将他的神志又拉回了些许清明。 他垂目看去,是慕讼师。 慕讼师从怀里掏出瓶药粉,往他满目疮痍的双腿处倒着粉末。满脸歉疚地说道:“你干嘛要跟官老爷对着干,我都跟他们说好了放你走,你为什么要激怒他们,白白遭罪!” 孔翔宇颤着一双手要推拒慕讼师,却半天也使不出气力,反倒将慕讼师的衣袖抓得全是血渍。 慕讼师皱眉道:"对不起……可我真的太需要钱了,我真的穷怕了!我们都是穷苦人家出生,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我是收了钱,但他们也答应了我不要你的命,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你好我也好。你就当是帮帮我!我真的……不想在被人看不起了……" “……” “你看我都这岁数了,到现在还娶不到妻子,要怪就怪钱!”他看着孔翔宇的模样,歉疚道:“我也不想的,我没想过要害你……” “……” 孔翔宇的脸颊上沾染了些许血渍,长睫末端凝着血珠子,顺势而下,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血红。 慕讼师给他上好了药,又去附近找来一辆推车,将孔翔宇放到车上推至就近的医馆。 到了门口,正好撞见出来倒药渣的伙计,这伙计认识孔翔宇,顿时皱眉道:“怎么伤成了这样?” 慕讼师抬手挥了挥面前的浓雾,道:“大夫呢?赶紧的,要出人命了!” “哦哦!”伙计赶忙丢了手里的药渣,帮着慕讼师把孔翔宇扛进医馆。 这浓雾实在太大了,连着医馆里也全是。大夫拿着扇子扇开面前的白雾,皱着眉头过来,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鬼天气。 孔翔宇浑身是血,被扛着进来的地上淋了一路。 大夫无情道:“哎呦,怎么又是这小子,没钱不治啊。” 话音刚落便平底起了一阵寒风,把这医馆里的药材吹得到处都是。伙计顶着寒风把医馆的门关上,可即便如此这医馆里还是充斥着一股阴寒之气。 慕讼师急道:“有的有的。”说罢便从孔翔宇的袖子里摸了摸,掏出一锭金元宝丢给大夫。 大夫顿时眼前一亮,招呼道:“快快,放到榻上去。” 这贪财的大夫虽然人品差了点,医术倒是还不错,三两下就把孔翔宇的骨头接上了。只是这骨头被打得裂成了好几段,即便好了往后怕也要成废人一个。 孔翔宇疼得无法言喻,他的身前来来回回有好多身影,而有一道身影一直屹立着站在他的身侧,却不知是谁。 其他人穿来走去得好像根本看不见他,他直觉这身影应该不是人。 也许是太疼了,又或许是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到了极致,迷糊间终是昏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已不在医馆,慕讼师把他放在推车上停在了山脚处。 见他睁眼,慕讼师才松了口气:“你总算是醒了,醒了就好,我可是救了你一命的,你可不能记恨我。” 说罢,犹豫一阵后从他的袖子里摸出最后一锭金子,毫无廉耻地塞进自己袖子里:“我帮了你,这就当是报酬,等你好了可别来找我。” 孔翔宇指尖微颤,金元宝擦过指腹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慕讼师拿了钱,又往孔翔宇的身上放了几只热乎的馒头,看看四下无人便满脸歉意地走了。 真是何其可笑,一个害了你的人,对自己酿下的错做出所谓的弥补,却还要被害人对他予以感谢。到最后还要将这些罪责怪到钱的头上,人本贪婪,何其可悲。 他将身上的那几只馒头甩手丢到地上,翻身从车里爬了出来。望着那条模糊的上山石梯,攀附着手肘,一步步爬回墓园。 而身侧的模糊黑影,一直若隐若现地伴着他…… 作者有话说:感谢早芽小可爱的疯狂刷屏!!鱼粮雨、猫薄荷、猫罐头!激动!! 第69章 上山石阶几百道,残衣染血,腿骨断裂,满腔怨恨把他的双目侵得赤红。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世间要对他如此不公。 大夫无情、讼师欺骗、贪官昏庸、村民凌辱,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归咎于一个钱字。何等可笑,究竟钱是那万恶之源,还是万恶乃是用钱之人。 他的额头沁着冷汗,身体没力了便用十指抓着地面,直至指甲开裂,指尖染血,满腔怨恨夹杂着疼痛在身体里无情地叫嚣。 山林间枝繁叶茂,鸟鸣花香。世间欢声笑语,歌舞升平。又有谁会在意,无心之举,残害婪心,将一个少年推向万劫不复。 十指疼痛难忍,他便换做胳膊,等回到墓园,早已浑身是血,气力用尽。暗室中空无一人,桌上放着一碗已然凉透的白粥,两双筷子,还有一只掉在地上破裂的空碗。 “娘?”他唤了声,却无人应他。 手掌摸索着到了他娘平日常坐的床榻边,上面放着做了一半的衣裤。裤管处插着一根还未撤走的银针,棉线连着布料,针头微微弯曲。 那是他娘给他做得新衣。 “娘?” 墓园寂静无声,白雾缭绕,偶尔清风拂过,带动一片树梢沙响。 第144章 他停顿片刻,瞳孔剧缩,一个不好的念头在心中无限扩张。 “娘——” 他高喊一声,惊起一片飞鸟。身旁的鬼影如影随形,似要探他,却又无能为力。 他攀爬着向墓园外挪动,胸口剧烈起伏,不一会儿便听到那溪水中嘈杂的颠簸之声。 刘神棍抓着白蓉的手腕,两膝盖顶着白蓉的后背让其不得动弹。李蛋的父亲则抓着白蓉的头发把脸往溪水里摁。 身旁站着两个看戏的妇人,一个是王顺之的母亲,另一个是李蛋的娘。 垂死之人气力之大几乎拼尽全力,刘神棍钳制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面目狰狞地说道:“真的要杀吗?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绝了?” 王母冷哼一声,竟比那鬼蜮恶鬼还要令人发寒:“都到现在了,还问什么要不要,现在不做绝了,将来死的可就是我们!” 刘神棍依然有些忌惮,可手里却没松懈半分:“可那高人没说要杀其他人,确定没事吗?” 李父笑道:“都到如今这地步了,杀与不杀又有什么区别?到头来都一样,还不如一起除了干净。” 说着又往白蓉的后脖颈使劲掐了一把,让其毫无抬头呼吸的余地。 “娘——” 一声嘶吼,把作恶的几人吓得一颤,但很快又嗤笑一阵恢复了先前的狠戾。 孔翔宇疯了一般向小溪中攀爬,然而眼盲断腿的他,如今就好比那在死亡边线垂死挣扎的玩偶。 他翻滚着攀爬到溪水之中,水花颠簸之声逐渐消退,终归于平静。 李父见白蓉不再挣扎,这才呼出口气松开手。 刘神棍满脸愁容地退开。 妇人的双拳紧握,水里的一张脸满是惊恐与悲悯。 王母看着鹿鸣山满身是血的身影无奈道:“真是不巧,偏偏这个时候过来,本来还想放这小子一条活路的。” 孔翔宇的双唇不住地颤抖,溪水浸染着他身上的血水,将周身染得一片血红。他发疯一般爬到白蓉的身侧,双手颤抖地捧起他娘的脸。 溪水从白蓉的面颊顺着他的手掌无情滑落,由清澈变作血红。 “……娘……” 他轻颤着唤了一句,只可惜,他娘再也不能应他了…… 不想那一句只会给他添麻烦,竟成了母子间最后的话别。 李父搓了圈手腕,皱眉道:“怎么说?要不把这小子一并解决了?” 刘神棍抬头看了看天色:“换个地方吧,别弄得全村人都知道。” 王母指着墓园的方向说道:“前两天不是一个天雷把墓园给劈开了吗?我看干脆把人塞里头得了,反正鹿家一家老小全在那儿。” 李父点点头:“也好,大师你帮把手,把这女人的尸体也一并抬过去。” 孔翔宇双目空洞,面如死灰,他的双腿早已疼得没了知觉。李父在他的脸上拍了两巴掌,却依旧不为所动。 刘神棍看着那大片的浓雾,赶忙从衣襟里摸出几张符纸,给在场的人一人分发了一张。果然,符纸上身后,那白雾纵使再凶悍也无法近身。 不禁奇道:“别说,这高人给的符还真管用。” 说罢便扛起孔翔宇,一行人神色匆匆地赶至墓园被劈开的地方。谁想刚到那儿便看到裂缝旁猫着一人,鬼鬼祟祟地翻动着裂缝上遮盖的灌木。 几人碰头皆是一惊,刘神棍惊叹道:“慕讼师?你……你怎么在这儿?” 慕讼师搓着手笑道:“我随便来看看。” 抬头间却看到李父肩上扛着的女尸,以及浑身是血呼吸微弱的鹿鸣山,顿时惊慌失措地喊道:“杀人!你们杀人了?……唔……” 王母赶忙上前将他的嘴捂住:“别叫这么大声,要不然就说你是同伙!”说罢便冲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 慕讼师脸色煞白,被硬拉拖拽着塞进了墓穴。 只是当几人进入墓底时,忽然眼前一亮,所有人的脸上都透着罪恶贪婪。刘神棍往自己脸上掐了一把,不敢置信地说道:“这……居然有这么多钱……” 那墓穴地底满目黄金珠宝,就连放置尸体的棺椁都是用的白玉。两边的耳室内珠宝更是铺天盖地的堆积着,样样价值连城。 他把孔翔宇随手一丢,满脸兴奋地抓起一把珠宝,手掌触及之下全是真材实料。 其余几人更甚,激动得浑身发颤,恨不得在这些财宝中滚上两圈。 李父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我说鹿家怎么没钱拿都要死守这将军墓,原是这个道理,怪不得……怪不得……” 王母奸笑一阵,说道:“快,刘大师赶紧去贴符,别让这墓里的东西出来。这钱可都是咱们的了!” 说着便抓了几把财宝往自己衣襟里塞。 刘神棍兴奋的点点头,将怀里的那一沓符纸贴的到处都是。符纸一下,带着股难闻的血腥气,将那原本绕着几人疯狂乱转的浓雾逐渐击退。 孔翔宇面色苍白,唇齿微颤。他娘的尸体被推搡着丢弃在了玉棺的一侧。他艰难地转过身,扶着玉棺向他娘的尸体攀爬。 双目混沌布满了血丝,忽然间,那扶着玉棺的指腹触碰到了大片雕刻的字迹。手指浸血,在白玉棺上划出几道血痕。 指腹停顿,身体僵硬冰冷。 那大片字迹刻的是这玉棺主人的族谱以及生平事迹,而他手指停顿的地方赫然刻着一个名字。 第145章 魂牵梦萦,悲天悯人。 这个名字他念了许久,也想了许久。手指带着血渍在那名字上来回抚摸。泪水终是绷不住,喉间疼痛沙哑,他唤道:“魏泽……” 原来,守得竟是你啊…… 叮—— 玉棺内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音,凄厉哀苦。 李父望着满地的财宝,忽然道:“我们停一停,这钱自然是见者有份,可分量太大根本拿不了,这里不能被更多的人知道,不如先拿一些走,去置办些屋宅。我们把这里封存起来,等有了地方再来搬财宝,各位觉得如何?” 其余几人自然是点头同意的。 慕讼师望眼在玉棺旁的孔翔宇,担忧道:“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啊?” 话虽这么说,可此刻再来谈论好不好,不等同于一句无用的废话。 李父面露凶狠地说道:“你若是不同意也无妨,大不了就跟那小畜生一个下场。” 财宝当前,他早已昏了神志,哪还有什么工夫跟你谈人情。 慕讼师赶忙抱紧了怀里拿着的财宝,干笑道:“别别,我就这么说说,有钱难道不要吗!” “你们不能拿……”一个嘶哑残弱的声音打破几人的谈话。孔翔宇睁着一双半瞎的双眸,望着那群贪婪的恶鬼,嘶吼道:“这里的钱财,你们一样都不能拿!” 这是魏泽的东西,是魏泽的! “呵,就你现在这模样还叫什么?”李父从怀里摸出把匕首,在手里来回颠了几下。 李母担忧地握住李父的手,问道:“真的要杀吗?” 李父双目圆瞪地抓住妻子的肩膀,满脸兴奋道:“钱啊!这么多钱你不要吗?”他捧着妻子的脸强行让其看着地上的金银:“你看看啊,这么多钱,随便抓上一把,我们将来都能过上好日子!你还种什么破地,看什么他人脸色!高床暖枕,荣华富贵你不要吗!” 李母浑身发颤,眼眶湿润,她望着满地的财宝心中颤动,终是敌不过钱财的诱惑,撤了紧握住丈夫的手。 李父嗤笑一声,缓步上前,他的脸上只剩丑陋狰狞。 孔翔宇摸着玉棺壁,颠簸着向后退去,他咬牙切齿地摇头道:“你们会有报应的,一定会有报应的!” 手起刀落,匕首带着凛冽的寒光,无情地扎进他的胸口。刀尖刺入带着一股寒凉,白光没入红光滑落,胸口的鲜血争先恐后地向外湍流着。 他闷哼一声,疼得无法言语。 温热的鲜血溅了李父一身,带着那张狰狞可怖的面孔,神色满是癫狂。他笑着抹了把脸上的血渍,将手里的匕首随地一扔,而后转身对着那群乌合之众激动道:“好了,问题解决了,咱们要发财了!” “……” 玉棺内发出一阵指骨抓挠的声响,刺耳尖啸,好似那厉鬼凄啸。棺盖疯了一般的震动,无数的浓雾从棺缝中丝丝缕缕的向外头出来。 刘神棍不由得浑身一颤,纵使先前已经杀过人,此刻也忍不住得一阵胆寒。他赶忙又拿了几十张符纸,赶忙往那玉棺上贴。 直至将玉棺全数贴满,将那棺中厉鬼封住才幽幽的舒了口气。 “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这东西的戾气好像越来越重了!” 几人见状皆是一震,忙点点头,随后猛抓了几把财宝便逃难一般地走了。临出墓园前,慕讼师愧疚地回头望了一眼,内心挣扎纠结。可在低头看看怀里的财宝,便狠了狠心走了。 墓穴归于黑暗,静寂无声,唯剩孔翔宇那微弱的喘息。 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他问他:“你恨吗?他们杀了你母亲,杀了你弟弟……” 孔翔宇眼神茫然地望着四周,胸前的刀口火辣闷痛,每呼出一口气都是在抽丝剥茧的要他性命。 “恨吗……他们这般做,你的家人在九泉之下都不会安宁……” “你不是说他们会有报应?我给你一个机会……” “杀了他们……” 孔翔宇满是血丝的双眸逐渐布上了黑气,眼角划过血泪,他缓缓转过头,望着那道与他说话的黑影。 颤声道:“是你……是你让他们这么做的……”那个所谓的高人,那些贿赂的钱财都是黑影干的好事。 黑影身形扭曲,浑身上下都冒着丝缕黑气,一张白色无脸面具竟是比鬼魅还要令人胆寒。 阴森的笑声自面具后闷声传来:“我不过是给了钱,告诉了他们方法,做不做可由不得我。我可没让他们杀你的家人……”丝缕黑气攀附上孔翔宇的面颊,黑影紧贴着他的后背,白色面具靠在耳侧。 那声音宛如魔音,一步一步地引诱着他。 “你想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黑气缠上他的手腕,戴着手套的手往他掌心里放上一把通体乌黑的匕首。 “所有人都回来了,怎么就只有你父亲死在了战场上?真的是死在战场吗?那怎么王兵头回来时,怀里还揣着你爹的那一袋银子呢?” 鹿鸣山的父亲死于战场,这个消息是王兵头带回来的,说是尸骨无存只带回来一个空空如也的钱袋子。那钱袋上是他娘亲手绣的一家人姓名,而在那绣线上,只留下一簇带着血痕的指印。 黑影继续说道:“钱去哪儿了?都尸骨无存了,怎么还能剩个钱袋?” 孔翔宇浑身发颤,他双拳紧握,怨气横生。 第146章 父亲、母亲、弟弟还有冯叔,待他好的所有人,都被这些贪婪邪恶之人一个个推进了地狱。 “想杀了他们吗?想他们死吗?我教你啊……” 黑影的话循循善诱,他握住孔翔宇拿黑色匕首的手,将锋利的刀身对准他左手的手腕,却没在继续。 孔翔宇鼻息煽动,瞳孔剧缩,仇恨充斥着他的心脏,怨气蒙蔽了他的双眼。还未等黑影动手,他便自主地向手腕处划了一道。 血液沸腾灼热,丝丝缕缕得带着一股黑气钻进了皮肉之中,黑色血管自手腕处向上攀爬。 他恨,他好恨,这些人都该死,全都该死! 黑影嗤笑一声,在他耳边替他说道:“三魂六魄俱灭,以身为器,你知道该怎么做……” 眼前模糊一片,疼痛攀附四肢百骸,他怨恨道:“我要他们都死,让他们祖祖辈辈都在罪恶中死去。贪图钱财,贪婪人心,都像我娘一样,全都死在河里,全部!是他们欠我的,生生世世都欠我的!” “呵呵……”黑影抚摸着他的头顶,夸赞道:“好孩子。”随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叮—— 又是这阵铃音,是棺椁里传来的镇魂铃。铃声穿透玉棺,将他的神志重新拉了回来。 双眸中的黑气退去,满目疮痍。 孔翔宇低垂着头,血水粘腻着变作了黑色。不禁自嘲地笑了一阵,他都做了什么…… 他下了巫术,用三魂六魄下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巫术。真是何其可笑,原来那个罪魁祸首竟是他。那些死在河里的冤魂,竟是因为他…… 黑色的黏稠血水自眼眶中滑落,他颤巍巍地重新拿起那把刻满符文的黑色匕首。狠狠地插进自己的腹部,一阵更为强烈地疼痛穿透身躯。 害他之人自有造化,后代之人却是被无辜卷进了祖辈的恶源之中,他怎能这般怨恨杀绝。如若不然,他与那些作恶之人又有什么区别。 也许,也许还能弥补…… 他道:"以身为器,立下福巫。唯有对这墓室中财宝动以邪念之人,才会受巫鬼之术摧残,不动则身家安宁。 若是来日终是敌不过贪婪人心,以至河中怨气太重,便将那怨气化作神龙。保河川,平怨气……" 疼痛锥心刺骨,黑色的血液犹如活物,叫嚣着钻进他的骨髓。 他紧闭双唇,攀爬着玉棺壁,将棺盖上的黄符扯下。身心俱疲,呼吸羸弱,棺盖被缓缓推开。 步履蹒跚地钻进了玉棺之中,他抱住了一具森然白骨,是魏泽。雾气充斥着整片内棺,丝丝缕缕缠绕着他满是伤痕的身躯。 他匍匐在魏泽之上,黑色血水顺着白骨湍然而下,黏稠悲悯地融入白骨之中。他把头靠在魏泽的胸口,感受着那没有心跳得温暖。 手指顺着魏泽的臂膀而下,探向那只骨手。然而指骨突兀,手掌顿住,那骨手中早已被另一只骨爪紧握着。 两手交握处紧捏着一把带有血丝的玉扇。 原来,在这玉棺之中还有一具白骨。他与魏泽同棺,与魏泽交颈而卧,与魏泽百年合葬。想来,他便是魏泽心心念念之人。 是谁?与魏泽同棺的是什么人? 他摸向那柄玉扇,忽然嗤笑一阵,带着浑身的疼痛微微发颤。 “玉扇啊玉扇,你究竟要告诉我什么?” “我不明白……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他把头埋在魏泽的胸口,转而伸着满是血水的手指抚上魏泽的面颊。那张原是风华绝代的脸,宛如谪仙的脸,此刻只是一具森然白骨。 他哽咽道:“好疼……魏泽,我好疼……” “……我想回家,我想跟你回家……你带我走吧……” 墓园的四周哑铃尽数回响,久久不能平息。 玉棺上的符咒翻卷着吹了一地,棺中白骨带着浓重的阴郁戾气,那白骨之上混着黑色的血液慢慢地长出了新肉。 白衣束身,墨发微卷,阴邪狂狷。眼角带着一股戾气,眉目低垂,他望向趴在他身上的残血少年。 抬起苍白地手臂,上面布满了粗管的经络,腕上赫然生出一颗妖艳的红色鬼痣。修长的五指抚上少年满是血迹的面颊,然而那少年的身躯早已冰凉,没了声息…… 白玉血棺,黑血生。万鬼尖啸,厉鬼成。 作者有话说:瑜灵:“呼……总算把这个卷章写完了,着实可恶!” 魏泽:“……” 孔翔宇:“……” -------- ps:下一章开始魏泽就能出来了,憋了这么久真是不容易! 其实我已经疯狂缩减字数了~~赶紧过去吧,抱头捂脸! 第70章 古人言,万祈之名乃是由万民祈愿天神而来。 传闻百年前有一座祈愿庙,庙里供着一位掌管凡人福运的神明,因着十分灵验,来求福的人络绎不绝。 久而久之,祈愿庙的香火越来越旺盛,成了一方水土的主殿,来往的住民也变得越来越多。于是管理祈愿殿的殿主便想,竟然百姓之多已经数以万计,倒不如将此地化作城,取名万祈城。 城中百姓淳朴,一派繁荣昌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人们有求子,有求运,当然更多的是求晴雨泽沃土。总之,这位万祈天神你对他求什么都行,百试百灵。 第147章 直到有一日庙里来了个穷困潦倒的困苦之人,身世凄惨,悲天悯人。苦命之人便用身上仅剩的一只馒头祈愿天神,求天神能赐万祈国金山银山,遍地黄金。只要有了无穷无尽的钱财,便不在有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更不会有百姓饿死街头。 于是天神降下福泽,将那万祈城四周的山群全数变作了金山,就连人们行走的街道也化作了黄金。 苦命之人的祈愿成真,城中百姓乐不思蜀。人们捡黄金挖金矿,开始商量着土地规划,哪片地的黄金是你的,哪片山林的金矿是他的。 时日一长,淳朴心善的人们也开始了争相抢夺,恶语谩骂。甚至为了黄金大打出手,杀人放火,怨气横生。 这原本用来救苦救难的黄金,一时间竟成了让人们自相残杀的恶源。虽有了黄金,却依然有人流离失所,依旧有人妻离子散,甚至还愈演愈烈。 那原本祈愿的苦命之人便想,要不祈求天神将黄金收回,回到原本一派祥和的景象。 这样的想法一经出口,人们便众说纷纭,有的劝阻,有的赞成。也有那么一部分人害怕金子会因此真的消失,于是连夜挖金搬家离开万祈城。 所谓财不可外露,这句良言却没能灌进万祈子民的耳朵里。那些拿了金子连夜逃走的人,在别的城镇国家成了富甲一方的富豪。 其余那些眼热的人便想,不做生意不赚钱,每日只呆在家里享清福之人何德何能有这般钱财?于是朝廷官员几番打听之下便得知,世间竟还有一个金矿般的宝地! 于是官员进言,国君大悦。心想这金子竟然是上天赐予的,那么就应该人人有份,怎么能只归属于一个小小的万祈城? 国君立即调兵遣将,派了百万大军要去万祈城夺金。得知噩耗的万祈城百姓便群起拥众地去了祈愿殿,人们求天神庇佑平安却又不想天神将金子收回。 天神念及苍生无辜,于是便在万祈城外降下幻术做以遮掩。 国君的百万大军赶制城门外,却发现这万祈城不过是一座空无人烟,贫穷困苦的荒城,直骂自己受了骗。 可就在国君正准备掉头要走时,忽然有一位杀伐之气极重的将军看出了端倪。将军用自己的鲜血做引,打破了天神设下的幻术结界。 于是那满地的黄金,满山的金矿便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百万大军的眼前。国君很是高兴,指挥着大军侵占万祈城抢夺财宝。 那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没有人会在意本国之外的王法,更不会有人去怜悯一座手无缚鸡之力的万祈城百姓。 一时间,哀怨四起,民不聊生,百姓惨遭杀害又或是被当成搬金子的奴隶。 祈愿殿殿主不忍子民惨状,便再次祈愿,希望天神能将金子收回,还百姓一片康宁。然而这一次天神并未如期降下福泽,而是选择了置之不理。 问题出在了人,而不是赠与的金山。 一个有求必应的神明受万民敬仰,但只一朝不愿便成了千古罪人。百姓痛恨金子,更痛恨天神无情,便群起砸神殿,毁神坛,哀声遍野。 而与此同时,得知万祈城这座宝库的君主也多了起来。你能抢,你能拿,那么他们又何尝不可?只需一句见者有份,人人都能来分这一杯羹。 连年间,狼烟四起,战火连天。 神明自知事态的严重已到了不可控的地步,甚至还乱了凡人的生死轮回,于是便想收回金子降下福泽,然而此时的天神却是无能为力。 失去人们供奉的天神,早已没了从前那强大的福泽神力,金子再也收不回了。 殿主一夜之间愁白了头,看着倒塌的天神金身,决定自封城主。他以城主之名煽动百姓,以血为墨,写下一张万民血书。让百姓们抱着最后一丝残存的信念,祈求天神念及疾苦,现世人间。 而就在那一晚,天边红光漫天,百铃齐鸣。城主的夫人诞下了一名男婴,赐名柏霄。 孔翔宇缓缓睁开双眼,周身处于一片黑暗。他略微镇定片刻,伸手摸索了一番身体。肚子处完好无损没有刀伤,手腕上也光溜着没有任何异样。 又是一阵摸索,从怀里摸出一把玉扇,通体温良隐隐透着润泽,不是那把八骨寒明扇又能是什么。 他还记得自己身为鹿鸣山时,弥留之际摸到的两只紧握着的骨爪。深吸口气,将玉扇重新塞回衣襟。 双手攀附着四周,掌心所及之处全是上好的檀香木。不禁心中微颤,他竟是在棺椁里! 只是此刻的棺椁没有魏泽,没有白骨,唯有他一人。 屏息静听,棺椁之外是一片河流颠簸的水声,玉棺浮于水面之上,跟着河流上下起伏,偶尔旋转颠沛,偶尔触礁碰底。而那棺椁外的四周似乎被挂了清脆悦耳的铜铃,棺椁起伏时,铜铃也会随之而晃动,发出一阵震人心魄的铃音。 直至檀木棺椁发出一声闷响才幽幽停下,好像是撞到了一块山石。孔翔宇在棺椁中也跟着这撞击滚了一圈,额头撞在了棺椁壁,疼得哼叫一声。 还未待他缓过劲儿来,便听到有人踩着河水向他躺着的棺椁走来。那人拔出腰间兵器,听声音,应该是把重武。 兵器敲击了几下棺盖,问道:“里面可是活人?” 孔翔宇一听,便急忙敲击棺壁回应道:“有有有!我还活着,少侠赶紧帮我打开!”他快被憋死了! 第148章 那人也未多虑,用刀尖敲着棺椁盖的缝隙,一阵兵器碰撞后,挥掌运气利落地劈开了棺盖。铃音躁动后,一道刺眼的白光打在了孔翔宇的身上。 往棺椁中看去,里头躺着一个二十几岁的清俊男子。一身白衣繁复,衣襟跟袖口处皆绣着墨绿色的暗纹。劲瘦的腰身上束着淡蓝色的腰带,一根墨绿的编织锦缎绳在腰间捆缚了两圈,而后垂落处挂着一块带着墨绿剑穗的腰佩,腰佩则是一块质地上好的白玉平安扣。 墨发亮泽柔顺,毫无章法地散乱着。皮肤白皙,眉眼俊朗深邃,眼眸清亮,唇红齿白,俊朗非凡。 要说这檀香木里藏着块谪仙美玉,倒还真是贴切。 孔翔宇等适应了刺眼白光,才将那遮眼的手从眼眸上放下。天光大亮,白云随风而动,青山绿水眉目清明。 开棺后,忽而向他伸来一只五指修长,骨接分明的手。同样的皮肤白皙却比他看起来更为健康强劲,手背上经脉微显,精炼利落。手腕处扣着一副黑色的皮质护腕,将这只手衬托出几分杀伐果敢之气。 河水叮咚敲响棺椁魂铃。 孔翔宇握住那只手,带着几分温热的人气,手掌间有粗糙的老茧,因是常年练武留下的。 那手的主人微微使力,将他从棺椁中拉坐起来。散乱地长发随之晃动,贴在了脸颊两侧,蓬松柔软。 长睫微抬,眼眸颤动,他紧握着那只带有脉搏跳动的手向上看去。胸腔起伏不定的愣怔片刻,惊叹道:“魏泽!” 而且是活着的魏泽! 他定睛看去,此时的魏泽确实带着活人的气息。一身黑衣劲身,皮甲护体,左侧梳着两根花辫束成马尾,一顶银质发冠将满头青丝堪堪扣紧。 腰间别着一把重兵长刀,以及三把短刃匕首。 活着的魏泽!英气勃发的魏泽!年仅十九就当上将军地魏泽! 孔翔宇震惊地看着他,而魏泽却微微挑眉,满脸茫然地问道:“你认识我?” 孔翔宇胸口狂跳,从棺椁中慌忙站起身。然而棺椁漂浮在河流水面,这一站,重心不稳,直直地倒向了魏泽的方向。 该死!他差点忘了自己现在还在棺椁里! 魏泽反手握紧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牵制着他的肩膀,总算是没让孔翔宇扑进他怀里。 然而棺椁还在水面上,人始终是站不稳的,见孔翔宇一身装扮像极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公子。魏泽便长臂一揽,干脆将人扛在了肩头,踏步向河岸上走去。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孔翔宇震的一呛,却不敢多吱声。 魏泽上了岸将他放下,一阵天旋地转后总算是站稳了。他此时才算是看全,运送棺椁的河流是一条自全群山而下的浅溪,溪流太长早已看不到源头,水位不深只到膝盖,严格说起来并不算河道。水质清澈见底,能看到底下有不少半露皮子的山流水。 而他跟魏泽两人正身处一片无人的群山峻岭之间。溪水旁的山路窄小泥泞,一看就是没什么人会走的小路。 道路旁缚着一匹黑色的战马,马身通体乌黑,毛发光亮,倒是跟黑雾挺像。只是这战马的鼻子处有一块白色的绒毛,好像一个萝卜的形状。 他拧眉看了一阵,抬手冲那战马的头轻抚了几下。 魏泽将他的棺椁也拖到了岸上,棺盖上的铜铃叮当作响。他看着孔翔宇的模样,忽然嗤笑一声,道:“真是奇了,萝卜居然肯让你摸它。” 孔翔宇忙转头看他,问道:“你叫它什么?” 魏泽拍了拍战马地背,道:“萝卜,怎么,这名字很奇怪吗?” “……” “不……挺好的……”孔翔宇暗自扶额,魏泽这人取名字怎么这么随便,这么英勇的战马居然叫萝卜! 难道上了战场,大敌当前还要高喊一句,“冲啊,萝卜!”岂不是将威严都扫走了大半? 魏泽看着孔翔宇的模样,再看看那副顺水而下的棺椁,终是忍不住地问道:“你怎么会被锁在棺椁里?还有……看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是我们宁康的。” 孔翔宇摸着萝卜的手顿时一僵,宁康!果然,魏泽生前是宁康人!也难怪他的后辈都在宁康。 只是,他怎么又到宁康来了?还是魏泽活着的宁康,那岂不就是……五百年前!!!? 魏泽见他满脸的焦灼惊叹,好似一副有苦难言的脸色,便摆手道:“若是不能说也不用勉强,只是不知该怎么称呼你?” 孔翔宇拧紧了眉头,脑中千万思绪汇聚一处。他看着魏泽的深邃双眸,而后幽幽道:“柏霄。” 作者有话说:开新篇章啦!之后泽宇的互动会很多哒!绝不吝啬!超感谢送海星的小可爱!!?(?>?<?)? 第71章 这个名字宛如千金。 就如他成为赵恒,成为鹿鸣山一样,在五百年前的宁康,魏泽活着的时代,他竟是成了柏霄。 一个原本活在传言中的天神,万祈国百姓敬仰着的天神,却成了如今的他。 万祈国的天神被传得神乎其神,几乎堪比那天上法力无边的神明。或者说,人们一直以来都认为他就是神明转世。 可事实上,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被万民寄予强烈期待的人罢了。 从他出生起,他就被灌注了太多期待与重托。他被人们供在神殿里,不能有私心,不能为了任何人有喜怒哀乐。他必须像曾经人们崇拜的神明一样,大公无私,普度众生。 第149章 他的父亲,也就是万祈国的国主,对他极为严厉苛刻。从他记事起,他就必须学习各种巫术福泽万民。 而他身上的那柄八骨寒明扇,也并非是什么邪器。而是原本祈愿殿中,天神金像手里拿着的装饰品。 金像倒塌后,他父亲便将玉扇给了他,灌以福巫,成了所谓的神器。 他的父母以他的名义给予了百姓太多希望,在那个悲天悯人的年代,为了不让他国继续抢夺。他母亲以他天神的名义,将自己的三魂六魄做了器皿,对万祈国的金子下了吞噬贪婪之人的巫术,从而平息了多年的战争。 他母亲的逝去换来了百姓的安宁,也成就了他的天神之名。从此他肩负起子民重担,接受着百姓的朝拜与夙愿。 可他毕竟只是个人,一个与子民们一样的普通人。他苦练巫术,以自己的精血频下福巫,夜以继日地去满足百姓的祈愿。只可惜,人们的夙愿实在太重,太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每日能完成的祈愿也是屈指可数,微不足道,终究是做不到福泽万民的本事。他父亲终是不忍,便想了个法子,以他之名传送百姓福巫。 刚开始百姓自然是高兴的,福巫一下国泰民安。可人总是贪婪的,日子一安宁,他们想要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从身体康健到家财万贯,从互相善解到自私自利。 人们不再来向他祈愿,而是不断的用自己的精血练就巫术,自身的精血不够便就用别人的。把原本该带给人们福泽的福巫,变成了残害他人的巫鬼之术。 事态愈演愈烈,他的父亲也极为自责。为了不让那些惨遭巫鬼之术侵害的人们继续受到伤害,也为了不让这股风气漫出万祈国,便也以身为器下了一道结界。将万祈国彻底地封存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人们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最后还将他封在了棺椁内,丢进河川,让他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柏霄?倒是个好名字,苍松翠柏,昂霄耸壑。”魏泽一番话把孔翔宇出神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叹了口气,道:“名字取得在好又有什么用,不过都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魏泽愣怔片刻,而后莞尔一笑:“也是。” 此时的魏泽意气风发,转头摸着战马时脖子里还有经脉会随之而跳动。 当真是个鲜活的魏泽吗?孔翔宇有些不敢置信。忽然伸手抚上魏泽的颈项,指尖触碰下还能确切地感受到那阵属于活人才有的脉动。 魏泽一把抓住他的手,震惊地看着他:“柏兄这是做什么?” 孔翔宇连忙抽回手,胡诌道:“抱歉,我刚看到个虫子。”他倒是差点忘了,此时的魏泽根本不认识他。 魏泽搓了搓他刚才摸过的地方,蹙眉道:“山里确实虫子多。” 孔翔宇抬头看了看,如今天虽大亮着却已过了申时,用不了多久天就会彻底黑下来,入了夜的深山老林可不是闹着玩的。 于是道:“魏将军,天快黑了,你……” 魏泽忽然一顿,脸色凝重。右手暗自探向身后别着的匕首,打断道:“你叫我什么?” 孔翔宇被说得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魏泽没主动告诉过他的名字,更别说是身份,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人对他而言太过熟悉,实在是顺口就叫了,完全忘了注意这些细节。 还未来得及找好理由,魏泽便迅速拔刀相向。一柄短刃用的极为顺手,寒光凛冽,匕首便贴上了孔翔宇的脖子。 不得不承认,魏泽的功夫确实厉害,他甚至呼吸都还没打个来回,命门就被控制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还有我的名字。” 孔翔宇连忙举手辩解道:“你的令牌掉了,我正好看见……” 低头看去,战马身下确实躺着一块将军令,上头赫然写着魏泽的名字。一般上战场的将士都会随身携带一块刻了名字的令牌,以防人死了认不出来。 魏泽这才利落的收了匕首,将令牌捡起塞回衣襟里,而后道:“抱歉,是我疏忽了。” 孔翔宇松了口气,甩了甩身后破了个血口子的食指。真是得亏的他巫术下的够快,要不然还没说上两句小命就交代了。 魏泽有些尴尬,见孔翔宇垂着眉眼,一副被他吓着了的模样,实在歉疚。于是一改严肃的模样,回应之前的那句话,道:“确实,天快黑了,柏兄可有落脚的去处?” 孔翔宇捏着食指的破口,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说去哪儿。何况现下与魏泽算是初识,总不能来一句“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吧。 他踌躇一阵,山风拂过吹着他一头乱发,溪水旁放置棺椁的地方铜铃清响。 魏泽见他为难,便道:“无妨,若是实在没有去处,我倒是能指你个地方。” “不,我想跟你走。”孔翔宇不禁有些急,因着鹿鸣山的经历他真的太久没有看到魏泽了,他生怕一个转身,眼前的一切又会消失。 可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哪有这么直白的。“跟你走”又算是怎么回事! 魏泽愣了片刻,忽然嗤笑一声道:“也罢,这个时辰,怕是天黑了你也下不了山。” 反正柏霄刚才也看到了他的令牌,将军这个身份也没必要瞒着,于是道:“事实上,我此次是来剿匪的,柏兄若是要跟着我,许是会看到血腥。” 第150章 孔翔宇一听摆手道:“无妨,血腥我见得……”多了,这话不能说,赶忙话锋一转:“见了也没事,反正有你在……” 他真是恨不得堵上自己的嘴,怎么一看到魏泽,就总是忘了他俩现下是初见这回事! 魏泽倒是无所谓,哈哈笑道:“护你一人还是可以的。” 他看了眼孔翔宇浑身雪白的衣衫,衣摆长至脚踝,就连鞋子也是皎洁的白色。站在这泥泞的山路上活像是要把这块美玉给玷污了。 于是拍了拍萝卜的马背,道:“柏兄衣衫洁净,不如坐我的战马。如若不然,用不了多久你这身白衣服就得成黄泥布了。” 孔翔宇低头看了眼,本想拒绝,可又想到这人是魏泽!百年后与他拜堂的人,坐一下他的战马好像也不用太过客气。 便说道:“也好。” 魏泽牵过萝卜,在他胳膊上轻松一提,把人架上了马背,而后牵着缰绳向山上走去。 孔翔宇低垂着头细看,萝卜的马背要比黑雾得更宽厚一些,确实不是同一匹。走了一阵,忽然问道:“魏……将军,竟是去剿匪怎么就只有你一人?” 若是剿匪不该官兵围山,而后一举上山擒拿?一个人去剿匪,还真是从未听过。难不成魏泽活着的时候武功就已经盖世了?可以一人端掉一个窝? 魏泽道:“此次的山匪有些特别,窝藏得极好,先前几次大兵围剿都找不着,头疼得很。所以我便想了个法子,乔装成过路的侠士,一个人来了。” 孔翔宇点点头,怪不得了,他还想魏泽一个当将军的,怎么穿得这么江湖打扮。他好像还真没见过魏泽一身戎装的模样,若是穿上铠甲,骑着战马……想到这不禁一阵脸红。 “原来如此,不过反正都乔装了,两个人也无妨啊,好歹还能互相帮衬着。”他不免有些担心,一个人去剿匪实在太危险,受伤了可怎么办? 魏泽笑道:“如今有柏兄同行,不就是两个人了。” 魏泽一口一个柏兄叫得顺口,可他听得实在别扭,于是道:“魏将军不必这般客气,唤我柏兄听着怪生疏的。” “哦?我看柏兄要比我稍稍年长,便这般叫了。”魏泽想了一阵,道:“若是觉得生疏,叫你哥哥可好?” 孔翔宇身体一僵,魏泽的这声哥哥怎么能叫给柏霄听!“不,不能叫哥哥。” 魏泽有些茫然:“为何?” 孔翔宇踌躇一阵,胡诌道:“在我家乡,哥哥是只有成亲的夫妻才能叫的。” 魏泽眉梢微挑,奇道:“竟还有这种规定?”要是按这说法,他若是叫了哥哥,岂不是这人就得成他夫君?那可真是不成体统了。 笑着摇摇头,又问道:“那该叫你什么?” 孔翔宇别过脸,白皙的面颊上一阵微红:“你叫我翔宇吧,那是我的字。”柏霄是没有字的,他这么说纯属就自己的私心在作怪。 魏泽倒也没客气,当下便唤了他一句:“翔宇。” 孔翔宇一阵面红耳赤,怎么魏泽叫他名字时,就这般好听。 魏泽牵着缰绳撩开一处快长到路中间的灌木,道:“竟是如此,你也不必唤我魏将军。不过我没有字,你若是觉得唤我名字生疏,叫我阿泽便好。” 孔翔宇噗嗤一声实在没忍住笑。 回忆往昔,他从前叫的是魏将军,后来就直呼其名,再不然兴致上来了叫一声鬼王。就算是在床上,魏泽也最多是逼他唤一声魏哥哥。阿泽这个称呼,他可真是从来都没叫过,居然有些跃跃欲试。 “阿泽。”他看着牵缰绳的魏泽轻唤了一声。 “嗯。”魏泽应他。 作者有话说:你们送的星星都好大量啊~~(づ ̄3 ̄)づ╭?~ 第72章 二人穿过山间小道,忽然路面就变得宽敞了许多,此时天色也暗了下来,将这山林间照得昏黄。 魏泽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间客栈,道:“今晚就住在这儿吧。” 孔翔宇顺着魏泽的手指看去,竟当真有一间客栈。只是这客栈看起来破旧不堪,建造的楼宇也全是木料,不怎么牢固的模样。要不是门口挂着客栈的牌匾,还真是看不出来。 魏泽道:“这里原本是条官道,来往客商不少,只是后来劫匪太过猖狂又频频出现,便将这条官道给弃了。” “原来如此。”孔翔宇一拍马背,利落地翻身落地。 魏泽蹙了蹙眉头欲言又止,他将战马拴在了旁边的马厩里。 孔翔宇自顾自地走进客栈,里头空空如也竟是没人,他冲无人的客栈喊道:“有人在吗?” “来了!来了!客官请稍等。”好一阵,才听到后院有人急急忙忙地出来,手上衣服上满是血渍,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提着只刚杀了的母鸡。 孔翔宇忍不住腹诽,这店主的模样,怕是拿鸡来磨菜刀?杀个鸡居然弄得浑身是血。 店主见孔翔宇满脸惊奇地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干笑一声解释道:“实在抱歉,厨子回老家去了,要过些日子才来。我那会做饭的媳妇儿也去山上挖宝贝了,我没杀过鸡,这不……” 孔翔宇摆摆手,他指了指门外给萝卜喂草的魏泽,冲店主道:“无妨,我们想开个上房过夜。” 店主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这儿可不分什么上房下房,都一样。不过今儿个生意太好,客房就只剩一间了,不知二位客官……” 第151章 生意好?孔翔宇抬头看了眼寂静无声的客栈,他是半点儿也没看出来生意好啊? 想来店主是也知道孔翔宇在想什么,便又解释道:“这会儿人都还没来,是提前订好的。”他提了提手里刚杀的鸡:“一会儿晚饭的时候就要来了,还定了好大一桌子菜。要不是怕时辰来不及,我也用不着自己杀鸡不是。” “这样啊,那就要那一间了。”说罢,孔翔宇便往怀里摸了一阵。随后才发现身上除了一些玉石外并没有钱财。 他倒是差点忘了,万祈国内交易的钱都是玉石,他被父亲匆匆送出来,身上并没带外头可以用的金银。 虽说玉石也能抵钱,可他身上的那些质地都不怎么好,怕是不够用。低头看看,好像只有腰间的那块平安扣质地还算尚佳,便扯了玉佩对店主道:“我这玉佩抵一晚可好?” 店主愣怔片刻,看着那玉佩眼前一亮,点头道:“可以,自然是可以的。”说罢,便要来拿。 然而还没入手,这玉佩忽然变了方向,被另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拿了过去。 魏泽扯过玉佩,从怀里摸出一定碎银丢给店主,而后道:“这玉佩能抵好几个晚上,住一晚未免太过浪费。” 孔翔宇倒有些无所谓:“我玉石有很多,倒也谈不上浪费。” 魏泽把玉佩递给他,道:“收好吧,这钱本就该我来出。” 孔翔宇摆摆手。客房只有一间,他也得住,出点钱总是应该的。虽说魏泽是个将军,按理说确实也不差钱,可这么白拿白蹭还真是有点下不来面子。 “今晚我两得挤一间,要不你就当是我报答你的开棺之恩,收下吧。” 魏泽本想拒绝,可看孔翔宇一副不收他都不好意思住的模样,便利落地收进了衣襟里。 “也好,等回去了,你要是没地方住就去我家,反正多的是空房间。” “好。” 店主收了银子给了串房门钥匙,便去后院继续杀鸡了。 要说这客栈实在是简陋得厉害,抬头时还能看到屋顶上破漏的几个洞眼,这要是碰到下雨天,岂不是成了水帘洞? 目光顺着破洞屋顶的地方向下看,底下搁置的桌椅上倒还真有雨水冲刷的痕迹,触及地面的桌角上长了少许青苔。不禁微微蹙眉,这客栈究竟有多久没有打扫?居然比鹿鸣山住的泥屋还要脏。 他们的客房在三楼,每层楼里有四个房间,而这客栈细数一下拢共有四层,只是最顶上的那层被用来堆积废弃的家具。从楼梯口处就封上了,根本上不去。 魏泽拿着钥匙开门进去,房门刚开便迎面扑来一阵灰尘。孔翔宇连忙抬手挥了挥,里头的家具陈设也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甚至屋子中央的桌下还有大片的蜘蛛网。 两人皆是一愣,这可怎么住人?难不成花钱来住客栈,还得自己打扫一遍? 还未出声,便听店主在楼下喊道:“客官,不是那一间,是隔壁的。” 隔壁的?可他们的钥匙明明把面前这间给打开了!难不成这里客房的门锁都是通用的?那还弄个锁做什么,放着好看? 他正准备问问店主,魏泽便抓住他胳膊示意不要说话,而后冲店主应了一声,拿钥匙去开了隔壁的一间。 果然,这钥匙还真的能把另一把锁也打开,只不过这间屋子倒是挺干净,里头的陈设也都齐全。等店主去了院子后,魏泽又去了其他几间客房试锁,竟还真是通用的。 孔翔宇奇道:“都能用,岂不是很容易遭贼?” 魏泽嗤笑一声道:“遭贼?恐怕贼已经来了。” “怎么说?” 魏泽收了钥匙带他进了干净的客房,说道:“刚才店主身上的血你也看见了,试问,就一只鸡的血能有这么多吗?” “额……”这点他还真是不怎么了解,毕竟他只玩过鸡也没亲手杀过。 不过这客栈里确实处处都透着古怪,于是分析道:"鸡有没有那么多血我是不太清楚,可这客栈未免也太脏了些,好歹也是开门做生意的。 何况店主还说晚上有很多客人,他不先打扫房间,倒是有闲情逸致先捣鼓根本就不会得做饭?还有那个漏雨的屋顶,底下的桌椅一看就是被冲刷了好些年的,如果一直都在开门做生意,即便客人再少也断不会把这么一张桌子放在底下擦都不擦。" 魏泽道:“你倒是看得仔细。” 说罢,他便转身把床榻折腾成了有人睡觉的假象,而后拉着孔翔宇去了三楼的另一间干净的屋子里。 “我怀疑这客栈的原主人早就走了,如今在这客栈里的正是我要绞的山匪。不过这事不能冲动,毕竟最终目的是山匪的老巢。” 孔翔宇环顾四周,这间屋子里的陈设,绝对要比其他几间都好上许多。重要的是,这屋子里明显有人常住的痕迹,梳妆台上还有女人用过的胭脂,估计就是店主夫妇自己睡得地方。 此时天色也算是彻底黑下来了,就如老板所言,客栈里还真的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客人。看起来是一支商队,一进门就嚷嚷着客栈怎么这般破旧,不能住人云云。 孔翔宇透过门缝看去,商队里的人,穿着打扮并不是宁康的。各个身形彪悍,腰间别着大刀,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得人。 门外的马厩处停了有七八匹马,每一匹背上都驮着重物,那商队带头的人正在指挥卸货,将货物搬到二楼的客房。 第152章 魏泽道:“看来真是一队肥羊。” 两人皆靠着门缝,挨得极近,魏泽说话时喉结微微震动,就在他的头顶上方。孔翔宇一阵燥热,忙直起身。 然而起得太快,撞在了魏泽的喉结上,魏泽闷哼一声。 他赶忙上前揉搓,歉疚道:“抱歉,不是故意的,你没……唔!” 魏泽忽然捂住他的嘴,抱着他翻身滚到了床底下。魏泽压在他身上,而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瞪着双眼,浑身都僵成了一根柱子。真是前世作孽,魏泽的身体对他的诱惑力绝对比美人还厉害!这么压着他,怕是得出事!! 但很快,他的思绪就被扯到了床外。屋子外来了两阵前后不一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他们藏身的客房就有人推门进来了。 率先进门的是个女人,穿着一双红色的鞋子,鞋底泥泞不堪有些脏旧。随后跟进来的是那个满身是血,号称不会杀鸡的店主。 店主把门一关,女人便没好气地骂道:“整整一个下午让你做饭,你连只鸡都没杀完。现在好了,我连下药的地方都没有,还宰什么肥羊!” 店主安抚道:“你别生气啊,我早说了不会做饭你非让我做,还不如让我去跟当家的接头。” “你这说得什么话!难不成就因为我是女的,做饭就理所应当?” “我不是这个意思……” “哎算了,你去把后院埋着的几坛好酒弄出来,我去做点下酒的小菜。”说罢,便往店主手里塞了几包药粉,也不知道是毒药还是蒙汗药。 “嘿嘿……”店主高兴地往女人的脸上香了一口。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隔壁屋又来了两个住客,看起来是跑江湖的。其中有一个小子穿得富贵,没什么本事,身上应该也有不少油水。” 女人很是嫌弃地擦了一把,骂道:“死鬼,就知道偷懒,见天儿的没我还不行了。那两个我一会儿往屋子里吹点药就成,管他是不是跑江湖的。”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便出去干活了。 孔翔宇额头冒着一层细汗,浑身燥热得厉害。 魏泽总算松开了捂他嘴的手,看着他满脸通红的模样,小声道:“你不用害怕,这两个人的武功底子不怎么样。” 孔翔宇眨眨眼,示意他知道了。可他想说,根本就不是什么害怕的事,魏泽这么压着他,怕是比吃春药劲头还足! 他深吸了口气,挪动着身体要出去,可还没怎么动魏泽便又一把按住了他。 “别动,他们很快还会在回来的。” 果不其然,楼底下吵嚷了一番后,没多久店主夫妇就又回来了。孔翔宇不得不再次挪了回去,屏息凝神。 店主将房门关好,搓着手问道:“这药行不行啊?一小包分了快十坛。” 女人转着自己手腕,坐到床上。 “放心吧,这药厉害着呢,指甲盖那么点儿都能让猛兽睡上好几天,更别说是这么一整包了。” “嘿,还是夫人有本事。”说罢便欺身而上,要去脱女人的衣服。 女人立马佯装娇羞道:“干什么呢,跟个急猴似的。” 嘴上这么说,两人很快便抱作了一团滚进床榻之中。 魏泽:“……” 孔翔宇:“……” 孔翔宇不禁心中大骂,好歹是出来做土匪的,能不能专业一点!下个药的工夫还得先来一番云雨! 然而这倒并不是最头疼的,这客栈的主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家具用料都不怎么好。就连眼前的这张床榻也不是什么厚重敦实的木料,而是几块质地不怎么好的木板。 两人在床上翻云覆雨,这地下的木板便会往下沉一段,还时不时发出一阵羞燥的声音。 魏泽为了不被发现,不得不矮身紧贴着孔翔宇,鼻息喘息时,温热的气息便会在他的耳边打转。 孔翔宇憋得整张脸通红,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魏泽贴着他胸口跳动的心脏。真是要死了!他真的要控制不住了!他可是个男人!血气方刚的男人!!! 试问一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这么紧挨着,他还不起反应,那才真是活见鬼了! 忽然间,压着他的魏泽浑身一僵,挺直了脊梁。 该死!魏泽发现了!!他有反应了!!!要出人命了!!! 听着床上两人的云雨之事,孔翔宇满脸羞燥,竟是顾不得他们现下的处境便要去推魏泽。 魏泽赶忙牵制住他的手腕,将他彻底禁锢在自己身下,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乱动。他微睁双唇,想要喘息,却被魏泽再一次捂住嘴。而后唇瓣贴着他的耳廓,用极其轻微的声音小声道:“别乱动。” “……” 作者有话说:事情就是这样┓(′?`)┏!孔翔宇他用柏霄的身体,然后可耻的【哔——】了。 瑜灵:“魏大人,请你对自己的身躯有点自知之明好吗!” 魏泽:“我家夫人身强体壮,很正常。” 孔翔宇:“你快闭嘴吧!” 第73章 孔翔宇的双颊通红,尤其是魏泽冲他说话的耳廓,简直红得快滴血。这要命得床,就不能做得宽敞些,好歹两人也不用这么憋屈地叠着。 床榻之上的二人正是情到浓时,孔翔宇这个经过人事的人好一阵脸皮子发紧。不想几个喘息间,压着他的魏泽居然也有了反应,感触极为清晰。 第153章 这回不只是魏泽身躯僵硬,他也要跟着僵硬了。他真是差点忘了,此时的魏泽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听得这般活色生香,没反应都不叫男人! 店主夫妇还在热情中,他真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期盼过哪个男人能在这方面快一点!再不快一点,他两就得在床底下闹人命了!!! 好半天,店主总算是停下了,床下的两人皆松出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未消下,就听那店主夫人谄媚道:“夫君,人家还要嘛……” 店主:“……” 魏泽:“……” 孔翔宇:“……” 直到楼底下那群肥羊没了动静,这两夫妻才算是完事儿。孔翔宇满脸生无可恋的躺在地上,身上的魏泽闷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他两现在绝对比那辛勤耕地的店主要难受得多。 店主夫妇穿戴好衣服,偷摸着看了眼楼下迷晕的客商,而后拿出一根放了迷烟的细竹筒推门出去。估摸着是要去孔翔宇原本要住的屋子下手。 房门轻声关上,桌子上的蜡烛也被吹灭了,黑灯瞎火倒是方便了他们出来。 魏泽率先翻身滚了出去,孔翔宇没这本事,难受地只能僵直着脊梁慢吞吞地爬出去。男人一旦起了反应要马上退热实在是有点难,除非有什么东西能把他一下给吓得憋回去。 黑暗中魏泽看着他,孔翔宇别过脸完全不敢对视,脸烫得像是煮熟的虾子。 魏泽小声道:“你不用太在意,很正常。” “……” 孔翔宇一巴掌拍在脸上,他也知道正常,可这意义能一样吗! 魏泽低头往他下边儿看了眼,问道:“你要不要先去解决一下。” 孔翔宇耳尖通红,他也顺道看了眼魏泽的,比他的厉害。两个人这副模样,一会儿要是跟店主夫妇打起来估计不太好使力,这要是抬腿或者用轻功,不得疼得呲牙咧嘴? 魏泽忽然笑道:“都是男人没什么的,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跟我那未婚妻一样,说不到两句脸就红了。” 孔翔宇顿时煞白了一张脸,惊叹道:“你说谁?你有未婚妻?” 他真是差点忘了,鹿鸣山死的时候,魏泽玉棺里还有一副枯骨,魏泽是与人合葬的!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入魏泽家的族谱,可确实是下了一副鸳鸯棺。 魏泽道:“是啊,我这个年纪有未婚妻,应该也不奇怪吧?” “……嗯,也是……”话一出口,他身上的燥热也退了。 魏泽依旧看着他,忽然奇道:“你怎么退了?这么快。” “……” 有关语出惊人这点,魏泽真是无论百年前还是百年后都一个样。他哪里快了!试过吗?就说他快! 但是眼下也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他看着魏泽依旧起反应的身体,小声道:“那你要不要去……解决一下?” 当然这话纯属就是意思一下,难道真要在这儿解决? 然而魏泽却要坦荡得多,他道:“也好。” “!!!”还真是不忌讳啊!他头疼的捏了捏鼻梁,绝对不能在这么跟魏泽独处下去了,要不然好不容易退下得燥热一会儿又得起来了。 “我,我出去等你。” “别出去!”魏泽一把拉住他:“那对夫妇好像还没下楼。你等等我,我很快。” “……”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哪个男的说自己快的,关键他很清楚魏泽在这方有多猛,快个鬼得快!等他解决完天都要亮了! 然而还未等魏泽下手,去隔壁房间的店主忽然大骂道:“该死!这两人居然有诈,我们得撤!” 女人也是一阵懊恼:“好不容易到嘴的鸭子!” “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要不然被发现了可不好。” “啧,也只能这样了。” 想不到这两贼人这般警惕,看到他们放的假象竟是连肥羊都不要了?机会可不是每次都有的,魏泽来不及折腾,运气拔刀,一阵风似的夺门而出。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隔壁已经响起了兵器打斗的碰撞声。 孔翔宇拿出衣襟里的玉扇,赶忙追了出去。楼下的商队已然被全数放倒,桌上的酒水喝了大半,一些下酒菜也吃得七七八八。 一声闷响,隔壁的房门被大刀劈成了两半,门窗破碎着被踢到楼下碎成了渣。魏泽旋身往那女贼的腹部狠踢了一脚,动作快狠准,竟是半点都没留情面。 屋里的男主背上挨了一刀,被魏泽掐着脖子徒手撞断了屋里的桌子,顿时昏厥了过去。 就如魏泽所言,贼人夫妇的武功确实不怎么样。 女人狰狞着一张脸,忽然看到走廊里的孔翔宇。她抬头冲着屋顶上破洞的地方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而后几个踏步踩着栏杆飞身过来。 白皙的五指上套着一副尖锐的银质爪套,随手一抓就是五个窟窿眼。 魏泽蹙眉道:“翔宇,小心!” 然而魏泽还来不及过来施救,脚腕上便被人缠上了一圈铁鞭,铁鞭自屋顶破洞的地方而下,将魏泽倒吊着拉了上去。 女贼身形娇小灵活,眼看着就要直冲孔翔宇的面门。魏泽急速从腰间抽出三把匕首,甩手向女贼地背上投射。 然而女贼反手一抓劈开了三把匕首,转而越发癫狂地冲向孔翔宇。 孔翔宇忽然勾唇一笑,在利爪挥至面门时,抬手用玉扇轻松一挡,手指翻飞,玉扇在指缝间快速旋转穿梭,利落地打在了女贼的手腕上。 第154章 力道不轻不重,却是正好能让女贼伸向他的手无力地折了下去。 女贼惊道:“你会功夫!” 孔翔宇甩手将玉扇抛掷出去,生生打在了女贼的面门之上,而后玉扇转了个方向回来堪堪接住。 五指微微收紧,啪地一声将玉扇展开,他扇着扇子,轻笑道:“是谁告诉你,一身富贵,就没什么本事的?” 魏泽也很是惊叹,他竟不知看似柔弱的孔翔宇竟也是个练家子。他赶忙躬身而上,一柄长刀挥霍的孔武有力,利刃将屋顶上的洞彻底劈开。他抓着缠在脚腕上的铁鞭用力向下一扯,将那藏身于暗处的贼人扯落到走廊上。 这贼人蒙着面只露出双眉眼,一条铁鞭在他与魏泽之间绷直周旋。魏泽眉头紧蹙,大刀顺着铁鞭划过,溅起一阵火星。 五指收力,抓着铁鞭的顶端,反将那铁鞭的主人给挥舞着甩到了楼下。贼人后背着地,正好摔在一桌摆放着酒菜的桌上,桌面断裂,碗筷碎了一地。 而另一头,与女贼打斗的孔翔宇竟是在走廊里翻身踢腿劈掌,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游刃有余,打这女贼简直跟老鼠逗猫一般。 眼看着孔翔宇举着玉扇便要手起扇落地劈向女贼的命脉,便听魏泽喊道:“留活口!” 孔翔宇不得不捏着玉扇收力,女贼恼羞成怒,忽然从腰间摸出一只竹哨,猛力一吹。 哨声尖锐刺耳,不一会儿便听到客栈的周围响起一阵唏嗦之声。像是有无数的虫蚁在攀爬,听得人头皮发麻。 而那客栈之外也陆续来了不少脚步声,魏泽飞身至女贼身后,抬手劈在颈项之上将女贼放倒。 孔翔宇收了玉扇,没好气道:“我们被包围了,来了不少!” 魏泽蹙眉道:“不对,这些山匪平时一有风吹草动躲得比兔子还快,怎么今天竟不惜代价也要来围剿?” “是因为我们人少?” 魏泽想了一阵:“去看看这些商队带的是什么。” 说罢,两人便翻身下楼,去了二层商队堆放货物的房间。这些货物数量不少,而且每一只布袋大的都足以装下一个人。 魏泽并未多想,手起刀落就在其中一只货物袋上划了道口子。谁想那布袋之中还有布袋,只是里面的那只布袋上被贴了不少符咒。 “真是怪了,什么货物居然还要贴符咒?” 这些符咒上的纹路走向特殊,不像是普通道士做法时画的那种。孔翔宇瞳孔剧缩,他一把抓住魏泽要扯符咒的手。 “这袋子里的东西不能碰。”这些符纸上画的,正是万祈国人常用来压制邪气的图纹! 忽然,客栈外传来一阵叫嚷,不是嘶吼尖啸却又能将声音嚷地无处不在。 “里面的人劝你们还是早早的自己出来,免得老子我不客气!” “好强的内力!”魏泽说罢,便自觉地将孔翔宇护至身后。 他们走到二层的走廊向下看去,便瞧见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子邪笑着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手拿铁锤的壮汉。而客栈的门外围了不下五十人,各个身强力壮,手拿兵器,面目狰狞。 那带头进来的瘦弱男子,笑着跳到大厅中央的一张饭桌上,抬腿踢了踢靠在桌上的两名昏睡商人,而后抬头看向楼上的魏泽与孔翔宇。 嗤笑一声,说道:“二位侠士还真是好雅兴,难不成是正好路见不平?若是技养,我身后的二位倒是能陪你们玩玩儿。可若是碍了老子的好事,可别怪老子没事先提醒过你们。” 魏泽举着长刀靠在栏杆上,同样报以一副嗤笑的脸,说道:“别说,还真是技养了,就怕你带来的这些还不够给我塞牙缝的。” “是吗?竟是如此,那便用我新炼的巫虫陪你们玩玩儿?” “巫虫又是个什么东西?别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蝼蚁,要拿出来丢人现眼?” 孔翔宇微微皱眉,这地下叫嚣的贼人竟是会巫术? “哈哈……”男子听后大笑一阵,忽然捏着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哨。 先前在客栈周围响起的唏嗦声又再次狂躁不安起来,不一会儿,整间客栈都爬满了毒虫。乍一看像是蛇蝎虫蚁,可细看下才发现,这些毒虫颜色花哨,浑身都冒着一股黑气。 魏泽护着孔翔宇倒退两步,毒虫密密麻麻地向他们攀爬,在二人一步远的地方将他们围成了一个圈,一只只张牙舞爪蓄势待发。 男子叫嚣道:“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别一会儿被咬得连爹娘都不认得。” 魏泽抬手便要往怀里摸火折子,却被孔翔宇阻拦道:“没用的,巫虫不怕火。”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男子见二人依然是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便又吹了一阵哨声。巫虫急躁癫狂,将客栈二层围得个水泄不通,可无论如何张狂都还是离二人一步之遥,并未真的发起攻击。 男子忽然蹙眉道:“怎么回事?怎么不听话了?” 魏泽尝试着用大刀砍了两下,虽能将巫虫劈碎,可这虫子一旦被分成两半后又会以最快的速度从断口处生长出腿脚,变成两只。 长刀利落而下,却是将这些虫子越砍越多。 操控着巫虫的男子忽然有些急躁,他又急促的连吹了好几下,却始终不能让虫子听话。 而就在此时,他才注意到一直站在魏泽身后的孔翔宇。他蹙着眉头大声道:“出来!别跟个缩头乌龟一样只会躲在人后!” 第155章 孔翔宇伸手拍在魏泽的肩上以示安抚,他抬腿向前走了两步,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巫虫便自觉地退至两侧,始终与孔翔宇保持一步的距离。 孔翔宇看着楼底下这位只会三脚猫巫术的贼人,勾唇轻笑道:“你确定,要我出来?” 作者有话说:感谢青花鱼57ju0ysr6e9的鱼粮!?(?>?<?)? 还有小可爱们送的海星!(*^▽^*) 第74章 贼人男子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黑着一张脸道:“你也会巫术,你是什么人!”居然能让他的巫虫避而远之,此人的巫术绝对在他之上。 孔翔宇蹙着眉头看向男子,一身山贼打扮说话口音也不像是万祈国人,手里的巫术也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这巫术要不就是偷学,要不就是教的人也没什么本事。 只是没想到,他父亲以身为器封了万祈国,却还是将这该死的巫术传了出去。 他用玉扇的头往栏杆上敲了三下,这些巫虫便迅速向四周散去,转而对准了楼下一干众等贼人。 下巫术的男子随之一愣,疯了一般吹了好几声哨,却是半点用处也没有。巫虫逐渐将他们包围,一身黑气蓄势待发。 谁也没想到,这楼上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子竟还有这等本事。 这回倒是轮到孔翔宇叫嚣了,他把玩着手里的玉扇,垂眸道:“说说吧,你们的山寨在哪儿。要不然我下手没个轻重,指不定这虫子就把你们咬的爹娘都认不得了。” 这话他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糙是糙了点,说起来还挺过瘾的。 贼人看着四周的巫虫,暗骂一句,忽然拔刀抵在昏睡着的商人脖子上。厉声道:“竟然你们是拔刀相助,应该舍不得我滥杀吧?要不然这样,你让巫虫退了,咱们在好好商量商量?大不了这楼里的宝贝我们三七分。” “……” 孔翔宇闭口不语,身后的魏泽也是阴沉着一张脸没出声。 贼人嗤笑一声,举起架着商人的刀便要砍。孔翔宇恼怒的在栏杆上捶了一拳,玉扇展开冲着楼里的虫子扇了一下。大片红光自玉扇而出,眨眼间巫虫化作一摊黑水没了作用。 贼人见这招有用,冷笑一声,却没将那抵着商人的刀收回。而是示意手下几个将其余的商人一并挟持了,而后冲着孔翔宇威胁道:“我现在改主意了,我要你们把屋子里的货物一样样的丢下来。” 孔翔宇捏着玉扇的手微微收紧,手掌间还有一丝血迹溢出,这是他刚才用巫术时自己划的。 若是单打,这些喽啰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偏偏有人质在手,实在可恶。 魏泽道:“先给他们吧,之后在想办法。你……”他看着孔翔宇手里的血渍欲言又止。 言闭,他便转身去了身后的屋子,将事先划开口子的那袋货物丢了下去。货物落地发出一声闷响,而且分量不轻,落地时激起一片灰尘。 魏泽连续丢了三个,冲孔翔宇小声道:“这重量跟声音,听起来像是金器。” 其实就算魏泽不说,光看那袋子上的符咒他也猜出了七八。这些布袋里装的,十有八九就是他们万祈国那些会吞噬人的金子。 说起来这巫术还是他母亲下的,当初就是为了防止金子再度引起战争。可事实上就算如此,也依旧阻挡不了人们继续用金子。 这些下了巫术的金子,倒也不是真的谁也不能碰,就好比那些真的需要它而并非贪婪心性的人就可以拿,而且与寻常的钱财并无区别。 只是你并不知道金子转手之后的下一个人是不是也能保有这种心性,让它存在于世人手里终究是个祸害,所以才不得不将其封存起来。 金子在未吞噬人时倒还好,一旦吃了人后便会成一个喂不饱的怪物,将周围的金子全数吃尽,直到吃无可吃为止。 先前在万祈国,一旦发现有吃了人的金子,他父亲就会命人将那金子融了,重新做成新的。虽然这么做能制止金子继续吞噬,可那吃人的巫术却还是存在着。 何况人心难测,即便这一刻没有贪婪之心,说不定下一刻又有了呢。这样的东西,还是能避则避的最好。 孔翔宇蹙眉道:“符咒都是用来压制邪气的,如果我没猜错,这些金子都是些已经吃过人了的。” 魏泽将二层的货物全数丢干净,而后喘着气应道:“巫术的事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先前倒是碰到过几次,没想到这山贼竟也会这种害人的邪术。” 话刚说完他便顿住了,因为面前与他一道同行的这位,也同样会巫术。 孔翔宇有些尴尬,他辩驳道:“其实……巫术原本是好的……”这话说得无力,因为在如今看来,巫术确实没给人带来什么好事儿。 魏泽拧眉看着他,双唇开了又合,终还是问了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孔翔宇低垂着头,也不知究竟要不要告诉魏泽。 正当他准备开口解释时,魏泽忽然抬手制止道:“你还是不要说了,我们宁康对于会巫术的人并不欢迎。要是让朝廷的人知道了,怕是会抓你去斩首。”他抬头看着翔宇那张清澈无害的脸:“要是去了宁康,你可千万别在用巫术了。” 孔翔宇踌躇一阵,问道:“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引狼入室?” 魏泽笑道:“会为了无辜人质受贼人摆布的,能坏到哪儿去。” 第156章 孔翔宇乐道:“这么说,好像也挺有点道理。” “操!怎么回事?”一声叫骂打断了孔翔宇。 二人赶忙向下看去,只见先前叫嚣的贼人撕了布袋上的符咒,半只手嵌在了裸露在外的金子里。 这金子成一只猛虎的模样,不过比真实的猛虎要小上好几圈。那贼人的整只手掌都嵌在了猛虎的头顶,此刻还在不断地向金子体内吞噬。 贼人叫苦连连,孔翔宇皱着眉头并没有出手帮忙的打算。这金子一旦将人吞噬,那吞噬的部分便会化作白骨,跟碰了岩浆没什么区别。 “啊——” 贼人疼得满头大汗,其余跟着的山贼皆向后退去不敢靠近,原本手里要拆的其他几个货物也立马撒了手。 “赶紧过来帮忙啊!你们看着做什么!” 贼人身后拿铁锤的壮汉惊慌道:“二当家,这……咱们不敢啊……” “有什么不敢的,赶紧过来!” 但显然这个被称作二当家的贼人此时说什么都不顶用,山贼们满脸惊慌地看着,哪里敢真的上来。 孔翔宇靠在栏杆上故作轻松道:“你们最好是别碰,要不然就会跟他一样,被金子全吃进去。”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真是该死!”二当家抬起一只脚踢踏,企图将自己的手拔出来。然而鞋底刚碰触金雕猛虎的嘴,也同他的手一样顿时被吞了进去。 孔翔宇拍打着手里的玉扇,无奈道:“我以为你会巫术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二当家赤红着一双眼,厉声道:“少啰嗦,你就直说,救我什么条件!” 最先被吞噬的手已经到了手肘,在往下怕是就要到身体了。 孔翔宇用玉扇抵着额头像是真的在努力思考,好一阵才转身问魏泽:“阿泽你说,要什么条件?” 魏泽倒没这闲情逸致,直言道:“你能保证这个人不死?” 孔翔宇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头道:“能。” 魏泽听罢并在言语,转而从怀里摸出一支竹筒,对着破损的屋顶放出一道响亮璀璨的烟花,在这黑夜上空显得极为耀眼夺目。 这是作为信号用的烟花炮,楼下的贼人皆是一惊,急道:“你是朝廷的人!兄弟们,快,赶紧撤!” 魏泽放完信号烟花便纵身从二楼越下,手提长刀风一般地将几个率先要逃走的人撂倒在地。 拿铁锤的两个贼人一看大势不妙,转手抓起一个昏睡的商人,拿刀架着脖子威胁道:“若是在动一下,我便要了这人的命!” 魏泽抬腿踢飞了两名山贼,冷哼一声说道:“这些人私运巫术黄金,即便你们不杀,我也会将他们一并带去朝廷论罪。” 说罢,长刀脱手而出,直直的刺向那抓着人质的贼人胸口。长刀全数没入,眨眼间便要了贼人的性命。 长臂伸展,左右抓起两名贼人的脖颈,五指收拢,只听咔嚓一声,贼人便在他手里断了气。 孔翔宇看得脖颈一凉,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下手狠辣利落,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要说这是个年仅十九还比他小上几岁的,可真看不出来。 其余几个贼人退至客栈内,皆是哆嗦得不敢上前,而那所谓的二当家此时已经被金子吞噬了整条胳膊,脚也到了膝盖。再下去怕是半个身体都得进去,这贼人就无力回天了。 擒贼先擒王,魏泽竟是在这种时候爆了身份,那这二当家必须得活着。 孔翔宇往手心里又划了一道血口,这回的血口比先前的两道都要深上许多,他将血液抹在玉扇的扇面,冲着贼人猛的一扇。红光乍现,贼人被吞噬的手脚瞬间与人体分离,血沫横飞。 贼人惨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金子吞噬完残肢,便又恢复了常态。只是没了符咒的束缚,竟是要将周围昏睡着的那些商人也一并吞噬了。 孔翔宇手掌撑着栏杆,翻身跳落地面,用自己浸血的手指快速在金像背上画了一道符咒,这金子才算是暂时被控制住。 那原本蒙着金子的布袋,以及贴在布袋上的符咒都被撕成了残骸,不能再用。若是要保证这金子安好,他唯有在写画上几十道符咒才行。 魏泽收拾完余下的几名山贼,收刀赶制孔翔宇的身侧。他皱着眉头看向那双满是鲜血的手,此时正动作利落地在布袋上用鲜血书写符文。 “你这是做什么?” 孔翔宇摆摆手:“我写完就好了,要不然这东西停不下来。” 魏泽一把拽过他的手,手掌上有好几道口子。若是血不够了,孔翔宇便又会划上两道新的。 “你……” 孔翔宇抽回手,血渍染了魏泽一手:“没事,我都习惯了……” 魏泽微微蹙眉,这种事哪里还有习惯一说。他低头细看,孔翔宇卷起袖子的两只手腕以及手背上竟全是些细小的刀疤,纵横交错,不寒而栗。 孔翔宇这话纯属就是下意识而言,记忆中的柏霄确实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他的双手每日都是这般血肉模糊,有时候手臂不够用还会划在腿上,备受煎熬。 虽是福巫,却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哪有什么真的天降福运,想要得到什么,就总得付出点牺牲。 等他书写完符咒,客栈外也响起了马蹄铠甲蜂拥而至的声音。 魏泽火速从身上撕下一块衣料,抓过孔翔宇染血的手包裹住,而后长臂一揽将孔翔宇护在身后。 第157章 小声道:“一会儿你不要出声,也不要暴露你会巫术这件事。” “好。”他答道。 几位将士勒着缰绳在客栈外站定,利落地翻身下马,冲魏泽单膝跪地拱手道:“将军!” 魏泽挥手:“将客栈内的所有人全数抓获,那些装着金子的赃物也一并带走,切记不可撤下符咒或是直接碰触金子。” “是。” 魏泽牵过马厩里安然吃草的萝卜,而后向孔翔宇伸手,道:“走吧,我想你也暂时没地方去,不如去我的将军府暂住。” 孔翔宇踌躇片刻,问道:“你不端贼窝了?” 魏泽嗤笑道:“端不了,这贼窝怕是不在山里。” “什么意思?” 魏泽并未回答,孔翔宇收了心思。 他现下不过是个外人,再说好听点也就是魏泽刚刚认识一天不到的朋友,怎么会将这种政事与他诉说。 于是赶忙改口道:“抱歉,我只是顺口,你不必答我。” 魏泽看着他包成馒头的双手,忽而架着他胳膊将他提上马背,而后自己也是一个挺身翻身坐在了马背上,双手勒着缰绳将孔翔宇彻底圈在了怀里。 两人贴得极近,孔翔宇不自觉地挺直了脊梁。 魏泽架着战马,身体便会下意识地向前倾,下巴蹭着他的耳背,道:“回去再说。” 说话时,喉结微颤,他不禁一阵面红耳赤。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魏泽生前的府邸他是从未见过的,只是刚到门口他便目光一颤。这将军府的模样竟是跟魏泽成鬼王后的府邸一般无二,只是眼前的这座显得要有人气多了。 还未下马,便看到一名清丽的女子从府里出来。一身淡蓝色的轻纱长裙,眉目含黛,倒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温婉模样。 女子看着魏泽满脸的担忧,不过倒也并未显得急躁,而是依然保持着礼数作了个辑。 魏泽翻身下马,对女子笑道:“素棉?天色这么晚你怎么在这儿?” 孔翔宇捏紧了手里的缰绳,心里一股说不出憋闷。不用说也看得出来,这位便是魏泽与他提过的未婚妻了。 唇红齿白,柳眉细腰,确实是个标准的美人儿。魏泽与这女子站在一道,还真是配得起郎才女貌这个词。 素棉始终与魏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可那双包含春色的眼里却是全身心的只有魏泽。这样的眼神,孔翔宇曾也在魏泽的脸上见过。 “下人说你一个人去山里剿匪,我实在担心便过来了。”说罢才注意到坐在马上的孔翔宇,疑惑道:“这位是?” “这是我从山里救来的,这回得亏了有他,真是帮了大忙。”魏泽说着便要来扶孔翔宇下马。 孔翔宇不等魏泽的手过来,便利落的自己跳下了马背。站定后,向后退了一步,道:“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的。” 素棉赶忙冲着孔翔宇微微欠身:“阿泽平日里总是鲁莽行事不计后果,素棉在此谢过少侠。”她向来心细,看着孔翔宇用魏泽衣料包着的双手还隐隐透着血渍,担忧道:“少侠这是受伤了?要不我让下人去宫里叫太医吧?” 孔翔宇有些憋闷,原来魏泽的这声阿泽早就有人叫了。他佯装镇定道:“无妨,小伤而已,过两日就好了。” 魏泽知道孔翔宇的这些伤是怎么回事,朝廷向来抵制巫术,太医是绝对不能叫的。于是道:“太医倒是不用,我房里有上好的药膏,不用担心。” 说罢便冲着素棉道:“你就别操心了赶紧回去吧,这天还是有些凉的,你穿得这般少别生病了。” 言语间满是关怀,素棉立马低垂了头红着张脸。 魏泽笑着对孔翔宇说道:“你看我说什么,她确实跟你一样,动不动就脸红。” “……”孔翔宇紧握着拳头,一时无言。 魏泽道:“走吧,别都站在外头。翔宇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差?” 孔翔宇踌躇在原地,尴尬道:“我……其实可以住客栈……不用这么麻烦住你府上。” “你就别客气了,宁康的客栈可不便宜。”说罢便来抓孔翔宇的手腕,半推半就地把人推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素棉也跟着帮腔道:“是啊,少侠就别客气了,反正阿泽府里的空屋子多的是。” “……” 这素棉一看便是面慈心善的好姑娘,知书达礼,温婉贤淑。他虽是百年后魏泽明媒正娶的人,可在百年前的现在,什么也不是…… 魏泽将他安排在了自己屋舍的隔壁,两座楼宇相隔不远,中间只有一座小院相邻。 素棉如今还是未嫁女子,即便是未婚夫,这内宅后院暂时也进不来,见魏泽并无大碍便匆匆走了。 礼数做得周全,也不落人口舌,确实有大家之范,他自知比不上。 魏泽吩咐下人给他翻了新的锦缎被褥,又将屋子里重新打扫了一遍,随后拿了瓶膏药给他。 屏退下人后,屋子里便只剩下他两。 孔翔宇原本有许多话要说,可此时都一股气憋在胸口,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魏泽并未察觉异样,忽然拉过他的手扯了上头包扎的衣料,便要用沾了热水的巾帕帮他擦拭伤口。 此情此景不禁让他想起身为赵恒时的场景,魏泽也似这般,眉头微蹙着小心地帮他处理着刀伤。 第158章 可一想到素棉,顿时一盆冷水淋头浇下。他忽然抽回手,说道:“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便将双手直接放到温热的面盆里搓洗起来,将那一盆清水都染得血红。其实也就看着下人,这几条刀伤现下都已经止血了,洗出来的血渍也不过是干在皮肤上的那些罢了。 “哪有你这样处理刀伤的,怪不得满手的疤。” 魏泽一把抓过他的手腕,用巾帕擦干后,开了药瓷罐给他上药。孔翔宇皱着眉头要把手抽回来,却被魏泽握得更紧,不得动弹。 魏泽深邃的眉眼望着他:“你怎么了?像是不怎么高兴?” 孔翔宇眼神闪躲,随便扯了个理由说道:“我会巫术,你把我留在府里,不怕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吗?” 原来竟是在担心这个,魏泽嗤笑一声道:“只要我不说,没人会知道。” “那若是不小心被人知道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问个彻底,可此时此刻就是想问。 魏泽愣怔片刻,显然并未想过这个问题。 孔翔宇干笑一声,道:“我随便说说,不会让你为难的。巫术这东西,确实还是不用的好。若是被人知道了,我会自己走的。” 魏泽沉默一阵,垂目往孔翔宇的掌心抹着药膏,入手清凉 。好一阵他才开口说道:“没事,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 “……” 孔翔宇别过头,眼眶微微泛红。这话,魏泽倒是同他说过很多次。 如此他在魏泽的府里安然得过了几日,素棉倒也不怎么来。想是那晚也巧,刚来便让他碰上了。 他在府里几乎可以说是个闲人,除了吃便是睡,而且也不太能碰得到魏泽。这人真是忙得很,早上要去上朝,回来后还要处理政事,再不然就是去别的大人府上商讨。 每回好不容易看到人了,也是半夜,吃个饭差不多就得睡了,府里的一切大小事都是交给管家来打理。府上也没什么女眷,管家便每日念叨着希望素棉小姐赶紧嫁过来。 孔翔宇听着实在是憋闷得厉害,便想着出门去转转。谁想还未跨出大门,便被一身劲装的侍卫给拦下了。 这侍卫他认得,先前客栈剿匪时他见过,好像是魏泽的亲信。要说魏泽这人取名字是真的随便,不仅上阵杀敌的战马叫萝卜,就连府里的下人赐名也是按数字来编号。 就好比面前的这位,名字就叫十七。 十七阻拦道:“将军说了,柏公子若是要出门,必须得有小的陪同。” 孔翔宇点点头,有人跟着也好,碰上不知道地还能问问。 五百年前的宁康倒是与百年后的宁康差了很多,街道要比赵恒所在的年代更窄小一些,两侧的客商也没有百年后的多。不过相比较他国而言,依旧算得上是繁荣昌盛,人声鼎沸。 他在大街上随便转了两圈,正好看到出来买菜的将军府管家。管家年纪约莫有四十来岁,蹲在一堆菜摊前挑挑拣拣。 而那菜摊上的素菜看起来也并不怎么新鲜,干瘪发黄得厉害。 管家看到孔翔宇,赶忙放下手里的菜上前打了声招呼。 孔翔宇点头应下了,而后问道:“您怎么还需要出来买菜?将军府不是有专门属于自己的菜园?” 他记得魏泽府邸的后边确实有片挺大的田地,市面上有的蔬菜瓜果一样不少,何况这菜摊子上的菜看起来也不怎么好。 管家面露苦涩,还未出声解释,便听那个卖菜的老板叹气道:“公子你是不知道啊,宁康已经连着半年干旱了,就我如今的这点菜还是辛苦从城外运来的,更别说什么菜园子了。” “干旱?” 孔翔宇四下看了一圈,这才发现附近几个卖菜的摊子,都是些不怎么新鲜的。相比较下,就面前的这位老板卖的还算看得过眼。 管家道:“可不是,因着这个干旱,菜价都翻了好几倍。就我们府里的那口井,水位也下去了不少。若是在不下雨,怕是到了年底百姓都得哀怨四起了。” 一旁跟着的十七双手环胸,也不禁感叹道:“将军为了这事都好长一段时日没好好睡觉了。邻国知道我们这儿闹干旱,还特地趁火打劫,把物价翻了好几番,简直没有人性。” 孔翔宇略微出神,原来魏泽这几日忙的脚不着地的就是为了这事? 老板愁道:“还别说,我那养鱼的荷塘水也干了大半,在下去怕是鱼都要养不活了。到时候还指不定邻国怎么上抬物价,吃都得成问题。其实这倒不是目前最头疼的。”老板压低了声音,冲他们小声道:“听说咱们宁康开始闹鬼了,那人死的,哎呦,怪吓人的。” 孔翔宇一愣:“闹鬼?怎么回事?” 老板神秘道:"我也就是听说,隔壁村有个体态壮实的老汉得了咳嗽,起初以为只是风寒。后来见天儿得不见好,每日都身形消瘦得厉害。 有一日隔壁邻居听着没了动静便想去看看,谁想那门一开,老汉就只剩下一张人皮,半点儿骨头也没剩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人抽了骨头。可这老汉的周围并未有任何血迹,也没人听到惨叫。 后来那去看的邻居隔天也开始咳嗽,日渐消瘦,最后与老汉一样,成了一张没骨的人皮。而且接连这般死了十几个,跟瘟疫似的会传人。就因着这事,朝廷都封村了。" 第159章 老板说完搓了搓自己发寒的双臂,满脸恐慌。 十七跟管家皆皱紧了眉头,这事朝廷封得算快,没想到还是传了出来。 孔翔宇也算是个见惯了怪事的人,可这样的怪病还真是闻所未闻。 管家匆匆挑了几颗菜便拉着孔翔宇要走。“公子,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这年头闹干旱处处都不太平,听着怪吓人的。”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孔翔宇回到府里便看到魏泽书房的门虚掩着,屋里燃着檀木香炉。魏泽坐在桌案前眉头紧锁的扶着额,桌上堆积着十几卷卷宗,看来这事确实让他头疼了许久。 他轻敲了两下门扉,魏泽抬头道:“进来。” 一看进来的是翔宇便眉头舒展道:“怎么?我这府上太过憋闷?” “没有。”孔翔宇搓着手道:“我今天去外头逛了逛。其实……我可以让宁康下雨……” 魏泽看着他的眉眼有些震惊,可顿了片刻后却说道:“不了,下不下雨都是天意,你不必用巫术。而且……”话说一半,欲言又止。 天意这两个字,一下让他想到魏泽管理鬼蜮时说的话。凡人皆有宿命,逆天而行怕是会招致祸事。想想也是,万祈国便是逆天而行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也对。” 两人相对无言,孔翔宇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下。他转身问道:“其实你不用太防备我,我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你不用……让人时刻都盯着我……” “……” 孔翔宇说罢便要走,魏泽拿着卷宗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叹了口气道:“我不是防备,只是怕你用了巫术……也罢,我撤了十七便是。” 这下倒是轮到孔翔宇有些不好意思了,原不是魏泽想多了,而是他想岔了。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哎,我其实是想说……你因着政务这么多天都没睡好,我也许能帮得上忙……” 说着又尴尬地搓了把脸,瞧他这话说得。魏泽好歹也是个将军,才不过认识几天来路不明的人,他怎么可能跟他讲政事。 “也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真是越说越糊涂,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说些什么。 魏泽顿了片刻,忽然嗤笑一声,道:“你是在担心我身体吗?” “……嗯……”他低垂着头,小声应道。 “也罢,反正光这么看着也想不出策略。”魏泽收了手里的卷宗,走到他身侧,道:“正好我要去一趟涯茨村,要不然你同我一道?” 孔翔宇惊叹:“涯茨村?你是要去查那个没骨头的人皮案?” “你知道?” “知道一点点……” 魏泽走到刀架上拿了佩刀,又挑拣着拿了七八柄飞刀,道:"这案子拖了快一个月,朝廷的人也束手无策,派了几个官员都只是在村口看看并不敢真的进去,这事便落到了我手里。 原是想将抓来的山匪查完了再去,不想那审案的文官愣是把山匪一事揽了过去,我如今是不去也得去了。" 孔翔宇有些愤慨:“还真是一群怕死又爱推卸责任的人,朝廷怎么就让这些人当了官。” 魏泽笑道:“哪里都一样,习惯就好。我虽是个武官,可说到底还是为了保护百姓,都一样。” 他点头道:“也是。” 在去的路上,魏泽将这闹鬼的事大致都说了一遍。 事情的源头其实并不是那位事先咳嗽的老汉,而是村子里的一位大夫。这位大夫年纪约莫在四十岁左右,无儿无女,也没妻子,多年来都是孤寡一人。 大夫的医术只能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收入也就刚刚能过日子吃个饭。这个年纪又只有这点收入,说实话,想要娶妻子确实有些难。 有一日也不知听谁说河里有金沙,便打着碰运气的念头去了。这河里自然是没金沙的,若是有哪还轮得着他? 大夫什么也没捞着,反倒让自己得了一身风寒,原想回去吃几幅药便会好,谁想这药竟是越吃越不对。风寒不仅没好,反而更严重了。 于是大夫就愁啊,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也开始多了起来。说他自己一个给人看病的,竟是连个风寒咳嗽都看不好,以后谁还敢来找他看病? 大夫虽觉得邻里话糙却也不得不苟同,说实话这事放在谁身上都会不自禁地这般想。 于是大夫便开始对自己胡乱试药,有些甚至不是治风寒的也拿来吃。然而这事也是怪,这般胡乱吃药竟还真让他给吃好了。 只是自那之后他身体就发生了异样,时不时地就想上茅厕,而拉出来的还全是些带有血丝的水状物。不仅如此,他身上的骨头也是每日都会消失一点,不痛不痒,可就是没了。 先是手骨,而后是身体内脏,等人们发现时大夫已经成了一张没骨的人皮。 而那传闻中的老汉,就是第一个发现大夫人皮的人。于是便有了后续所谓的瘟疫化骨病。 孔翔宇还是觉得这事诡异得厉害,会传染的化骨病,真是闻所未闻。他问道:“那这村子里的人现在都出不来了?如果会传染,剩下的人岂不是只能等死?” 魏泽道:“那倒也不是,除了传闻中死的那十六个化骨病人,剩下的村民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这些症状。” 第160章 “还真是够怪的。” 两人赶制封锁的村镇,魏泽将两匹马绑在了村外。 除了闹鬼之外,这村镇看起来比魏泽所在的城镇受干旱影响严重得多。田野里全是干涸开裂的黄泥。原本流水的溪水河道也明显变窄了许多,只有依稀一小柱水流。 孔翔宇记得他躺在棺椁里顺水而下时,山里还不似这般景象,怎么越往宁康城里走就越是厉害? 同是一片天,城里城外竟差的这般大。如今还被封了村,里头的百姓怕是只会活得更煎熬。 魏泽绑好马匹,见他满脸的愁眉苦脸,便猜到大概在想些什么,于是道:“放心,水跟食物每日都有人会来送。” 话音刚落,就正巧碰到来送水的官差。魏泽抬手打了声招呼,官差赶忙下马拜见。 孔翔宇侧头看去,约莫来了有六七辆水车。 官差们拜见完魏泽,便戴上蒙面白布,去封锁的村口撞了几下青铜钟。不一会儿就有村民陆陆续续地拿着水桶出来接水,而村民们也自觉的都戴着白布蒙面,倒确实像是瘟疫发生时该有的措施。 魏泽从衣襟里拿出两块事先备好的布巾,转而递给孔翔宇。 孔翔宇摆手道:“我不需要,什么瘟疫都染不了我。” 在万祈国,人人都会福巫,像身体康健这种最基本的术法很常见,他打小就没见过哪个万祈国人生过病。 “还是戴上得好。”魏泽说罢,自顾自地替孔翔宇蒙上,脑后的结头打得太紧,勒得他鼻梁疼。 他扯了扯鼻子上勒着的地方,而后道:“我真不用,其实你也可以……”话说一半顿住了,他怎么老忘了,魏泽不让他用巫术。 魏泽没应声,系完后便让官差开村门让他们进去。村民取完水自觉地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道。 孔翔宇微微蹙眉,这些村民看起来差异很大。大多数人还是比较康健饱满的,可就是有那么零星几个面黄肌瘦,满脸的病态。 虽是封村好歹也是吃穿不愁,怎么跟个难民似的?即便是闹干旱,宁康国内的其他城镇也没这般凄惨的人。还是说,这化骨病也挑人? 有位年纪稍长的老伯冲魏泽拱手一拜,唤了声将军。而这位老伯就正好是个面黄肌瘦的人群之一,手背瘦得就快成皮包骨了,提着的水桶也是极为吃力地拿着。 魏泽做势便要帮忙,却不想老伯提着水桶慌忙向后退了几步,操着一口沙哑的嗓子说道:“魏将军可千万别同我靠得太近,那化骨病会传染,老头子我已经得病了。” 魏泽蹙眉道:“怎么回事?” 老伯这才颤巍巍地向他们伸出另一只藏在衣兜里的手,那手掌上的五指当真成了没骨头的皮肉,软踏踏地悬挂在手掌之上。就这么直视着看,还真有些毛骨悚然。 老伯展示完便要将手收回,孔翔宇想也未想,一把握住了老伯的手。老伯惊叹一声甚至都来不及阻止。 魏泽急道:“别碰!” 说着竟是不顾老伯说得化骨病要来抓孔翔宇,孔翔宇侧身站在魏泽与老伯之间,强行将两人隔开。 急道:“你别碰,我没事。” 甚至还抬手撤了脸上碍事的蒙面白布,对着老伯的那只手低头细究了起来。 不说魏泽,就连老伯也被孔翔宇这般大胆的举动给吓着了。不停地要抽回手,劝道:“小公子你可别碰啊,如若不然害了你可怎么好。” 魏泽黑着张脸,也顾不得这么多,转而便要来抓孔翔宇握着老伯的手。这回倒是换作孔翔宇急了:“说了你别碰,传染了怎么办?” 魏泽厉声道:“你还知道会传染?” 孔翔宇被吼得一愣,而后道:“我碰都碰了,你就让我看个仔细吧。我保证,我肯定不会有事。” 魏泽看着他,好一阵才收回手。孔翔宇暗松口气,谁想这口气还没松完,便看到魏泽也干脆大手一揽,将遮面的布巾给撤了。 孔翔宇急道:“你这是做什么?” “是我带你来的,要出事就一起出事,否则我难辞其咎。” “……” “你用不着劝我,我阻止不了你,你也别想阻止我。” 孔翔宇心中一暖,魏泽可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总会不经意的做出些让他忍不住心动的事。 “好。” 言闭,便不再磨蹭,转头重新细究起老伯的那只手。手指触碰下确实已经摸不到骨头了,软趴趴的,触感很是诡异。 但他从刚才就隐约觉得,这无骨的手指中仿佛隐隐有一股东西在窜动,而且邪气得很,像是…… 可魏泽不让他用巫术,要不然三两下就能知道怎么回事了。 魏泽问道:“怎么样?” 孔翔宇收回手,老伯干笑一阵提着水桶匆匆地走了。待到了拐角处,竟又偷摸着探出半个头,满脸阴霾地看着他。见孔翔宇也在看他,又立马转头走了。 这老伯的身形姿态实在太奇怪了,还有那没有骨头的手掌,触感实在太像是…… 他看着魏泽,目光凛冽道:“你们这儿,可有人会做人偶娃娃?”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娃娃?”魏泽蹙着眉头不明白翔宇究竟要说什么。 巫鬼娃娃,这东西对于孔翔宇而言真是一点也不陌生。起初这些东西是万祈国百姓做来纪念亡故亲人的,以解思念之情。后来百姓觉得只是死物不足以缓解这股思念,便用巫术将这些已故之人的魂魄封印在娃娃身上。 第161章 有条件的会用亡故之人身体的一部分制作成人偶娃娃,尸骨无存的便会召集魂魄附加在剪纸之上。不过巫鬼之术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魂魄受到术法影响化作怨气,便成了巫鬼娃娃。 万祈国有几年间特别盛行这种邪术,以至于后来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成了灾害。 刚才老伯的手他看过,除了那张人皮之外,里头窜动的东西与巫鬼娃娃身上的邪气极为相似。只可惜他不能用巫术提出来好好看看。 不过他的身份特殊,万祈国又对巫术极为厌恶,他还是不要告诉魏泽的好。于是只好摇头道:“没什么,我随便说说。啊对了,你把手伸出来。” 魏泽有些茫然,却还是听话地伸出了手掌。 孔翔宇从袖子里摸出小刀片,在指尖划了两道,而后在魏泽的掌心上画了一道身体康健的巫术符文。 魏泽皱着眉头没出声,倒也没来阻止他。 他低垂着眉目,长睫微颤,道:“这样,你以后就不会在生病了,百病不侵。” 说罢便要收回染血的手,魏泽忽然一把紧握住他破口的手指,目光深邃,表情凝重,眼里竟是些他看不懂的。 孔翔宇被看得一愣:“我没事……你!” 话说一半,魏泽竟是直接将他破口的手指放进了嘴里。温热的舌苔席卷舔舐着伤口,黏腻湿润,微微刺痛,将孔翔宇惊得僵直在了原地。 指腹碰触牙关,研磨吸吮。待到破口的指尖不再流血,才将他的手指放了出来,指尖快要离开红润唇瓣时,又轻探舌尖舔了一下,舐去伤口上残留的一丝血丝。 眉眼微抬,目光紧盯着他,而后道:“下次若是在如此,我便这般对你。” 孔翔宇满脸烧得通红,一口气憋在喉咙口半天都说不出话来。魏泽这是在做什么!这!这……这让他不多想都难啊!!他可是对魏泽原本就抱有非分之想的!!! 魏泽忽然笑道:“你怎么又脸红了,跟个姑娘似的。” 孔翔宇猛地抽回手:“胡,胡说……”舌头打了结巴也没说出个下文,他别过头扯开话头道:“我们……我们今晚,住哪儿啊……” 涯茨村的化骨病会传染,这事情不解决估计是回不去了。 魏泽莫名地好心情,道:“村里有间空舍,原就是为了方便办案腾置的,不过这么久了也没官员来村子,估计我两还得打扫一番。” 孔翔宇红着脸摆摆手:“那赶紧的吧,要不然天黑了都没地方睡。” 魏泽说的屋舍其实是早前建村时就有的,朝廷原是想给每个村镇都派发一位地方父母官,所以特意建造着。不过后来官员一直都人手不够,大多都是几个城镇归一个父母官管辖,所以便一直空着。 地方不大,三间屋舍一个院子,入后院前还有一个公堂。不过如今这屋舍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上边儿原本该挂匾额的地方也是。 可想而知,这蛇虫鼠蚁更是数不胜数。刚进门,魏泽便手捏飞刀顺手杀了一只小猫这么大的耗子,而后拿着飞刀柄将老鼠举到孔翔宇面前。 “不错啊,今晚吃耗子吧?还挺肥硕。” 孔翔宇挑了挑眉梢,满脸阴郁道:“我们不至于这么惨吧……” 魏泽道:“其实耗子烤熟了味道还挺香,不信晚点儿我烤了给你尝尝。” 孔翔宇不免有些惊奇:“你还吃过耗子?” 魏泽拔了飞刀,将那耗子随手一扔:“吃过啊,有一回去打仗,朝廷给的粮草不够,我便召集众将士抓耗子吃。” “哦……”孔翔宇回的漫不经心,可他们现在不是还没到粮草绝尽的地步么。 穿过公堂便是后院,三间屋舍看起来还挺宽敞,不过只有一间里头还有张算是完好的床。其余两间有也有,只是床板的部分已经被蛀空了。 魏泽看了圈屋子,摇头道:“早知道来的时候就听素棉得带床被褥,也不至于这么寒碜。” 孔翔宇一听到素棉的名字就心里泛酸,道:“知足吧,这么个破地方还能有地方睡。”说罢便撸起袖子打算去院子中的井里打水,只是掀开井盖才发现是一口枯井。 他差点忘了,这村子现在正在闹干旱,就连喝水都要朝廷派送,井里又怎么会有水呢。 摇摇头,正要将井盖重新合上,忽然从井里发出一阵指甲抓挠墙壁的声音。他拧着眉头往里头细看,却又什么也看不见。这井打得太深,即便此刻是大白天底下也是黑漆漆的。 魏泽倒是不怎么在意脏乱,用先前遮面的布巾在床上随便擦了擦算是完事了。正想唤一声翔宇,便看到翔宇半个身体都探进了枯井之中,这要是来个人随便碰一下人就得下去了。 于是赶紧到院子里抓着孔翔宇的腰带把人拉出来,问道:“干什么呢?嫌屋子脏也不至于自尽吧?” 孔翔宇懒得贫嘴,他道:“这井里好像有东西,像是有人。” 魏泽听罢往井里看了看,什么也看不见。随手找了块石头丢下去,辗转地撞了好几下才触底发出一阵回音,还顺带响起了不少耗子的惊叫声。 魏泽道:“耗子罢了。” 孔翔宇皱着眉头,他刚刚明明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哭泣,难道是听岔了? 魏泽忽然用肩膀撞了一下他,问道:“你怕不怕鬼?” 第162章 “……” 这个问题实在有意思,他本来是挺怕的,不过后来被百年后的魏泽带去了鬼蜮,现在看什么鬼都没感觉。 孔翔宇忽然玩心一起,反问道:“那你怕不怕?” “我?”魏泽摇摇头:“我觉得鬼应该比较怕我。” “为什么?”虽然是句实话,不过现下的魏泽还是个人,他哪儿来的自信? 魏泽道:“不知道,就这么觉得。” 两人稍作整顿便打算去村子里四下走访,第一个查访的便是那位最先出事的大夫家。 大夫住的是一间黄泥屋子,院子里还堆积着许多发黑的药草。自打大夫去世后这地方也没人敢来,很多药草都烂了。一旁还有片干涸的田地,光秃秃的,原本应该是个药园。 魏泽把大夫的家里里外外都大致看了圈,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而此时正好有个提着水桶经过的妇人看到他两,便招呼道:“魏将军这是来查案还是要找大夫啊?” 孔翔宇一顿,魏泽这身份来这儿自然是查案的,何况这屋子的主人早死了问他们是否看大夫岂不是白问?不过村民淳朴没这么多心思,兴许也就是随口一问。 这妇人看起来身体很是康健,倒是与先前那些面黄肌瘦的人差的挺大。最奇特的是,妇人竟是直接扯了蒙面的布巾,耷拉着挂在脖子上。 涯茨村的化骨病闹得这般厉害,怎么这妇人难道不怕死? 大夫的屋舍按理说旁人也不敢靠近,而这妇人不仅不忌讳,看起来好像也不是会担心化骨病会传染的模样。 想来魏泽也是这般想,于是顺着话头说道:“喉咙有些不舒服,听说化骨病前期跟风寒差不多,便想找大夫配些药。” 妇人道:“确实,那你们找错地方了,得在往前面走一段儿,那里有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孔翔宇跟魏泽相视一愣,这村子里竟还有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魏泽道:“多谢,我们这就去。” 妇人乐道:“将军客气了。”说罢便提着水桶走了。 魏泽奇道:“没听说这村子里还有个大夫,而且还医术高明?” 孔翔宇接道:“在一个闹怪病的村子里被村民称为医术高明,难道是对化骨病有所对策?我们去看看?” “不行。”魏泽阻拦道:“这化骨病来得蹊跷,若真是有猫腻,以我的身份去怕是有也藏起来了。” “倒也是。” 魏泽沉默一阵,忽然看着孔翔宇说道:“之前看你会功夫,轻功会不会?” “额……不会……”他打小学的最多的就是巫术,就客栈里的那几下也是学来防身的。他成赵恒时倒是会,只可惜没把本事带过来。 魏泽道:“那只能等天黑了。” 他两转而回到先前的公堂后院,等天彻底黑下来还需要些时辰。魏泽捡了些柴火生了个火堆,而后用飞刀杀了几只耗子,竟是当真一副要吃耗子的架势。 孔翔宇嫌弃道:“你不是真要吃吧?” 魏泽三两下扒了老鼠皮,用木棍串成串放到火上烤,津津乐道:“是啊,这老鼠肉其实还挺好吃的,一会儿我弄完了你尝尝,跟羊肉差不多一个味儿。” “你快算了吧,我没这癖好。” 孔翔宇在魏泽身侧找了个石块坐下,看着火堆隐隐出神。别说,这耗子肉看起来恶心,熟了之后还真挺香的。 待这耗子肉烤得差不多了,魏泽还冲他挑了挑眉,作势便要咬。 孔翔宇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魏泽的手腕,出声制止道:“别吃!这耗子肚子里有东西!” 先前耗子没熟看不出来,烤熟后整个耗子身体都瘦了两圈,这肚子里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尤为明显。 魏泽将耗子转过身,也冷不丁地蹙起了眉头。他用飞刀将耗子的肚子剖开,不想磕哒一声,竟是从耗子的肚子里掉出来半截人的指骨。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两人皆是一惊,这耗子竟是会吃人?怪不得一个个长得这般肥硕。 孔翔宇此时还不忘调侃两句:“你吃吧,多吃点,滋补。” 魏泽把串着耗子肉的木棍举到孔翔宇面前,乐道:“特地为你做的,赏个脸吃一口。” 孔翔宇懒得跟他继续贫,捡起地上那节指骨细看,而后道:“你说这个化骨病,该不会只是闹鼠疫吧?” “不会,若是闹鼠疫直说就好,为什么非得扯个化骨病这么奇怪?” 话音刚落两人都顿住了,而后异口同声道:“掩盖真相!” “可先前那位没骨头的老伯又要怎么解释?”魏泽还是有些不明白,这确实是他亲眼所见的。 “那是……” 咚! 门外传来一阵闷响,打断了孔翔宇的话头。 这声闷响实在奇怪,听着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地上,却又不似器具。 咚!咚! 声音还在继续,像是在敲门又不像是在敲门。侧头看去,关紧的木门下沿微微震动,像是有人在撞击。 真是怪了,即便是敲门怎么会敲在这么下面的位置,都快触到木门底了。 魏泽丢了手里的木棍,转而探向腰间的三把匕首。 “开开门,魏将军开门呐!” 门外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听着极为陌生不像是熟悉之人。魏泽拧着眉头,正想开口问问,忽然被孔翔宇捂住了嘴,示意他不要出声。 第163章 两人屏息,便听到院子里那口枯井中,竟传出一阵细弱的女子哭声,带着深井的回音,不寒而栗。 而与此同时,门外的敲打变得激烈起来,女子的喊话也从温和变成了急躁。 “魏将军!开门呐!快开开门!” 孔翔宇从怀里摸出玉扇捏在手里,而后轻声走到被撞击的门后。敲打的地方在木门的最底层,他便匍匐在地面,从底下的门缝处向外看去。 而就在他看向门缝的那一刻,也正有一双布满黑丝的眼睛在看着他。孔翔宇捂着嘴向后滚了两圈,他现在想收回白天说自己不怕鬼这句话了。鬼这种东西,真是无论见多少次都能让他心惊。 门外竟是个倒着走的女鬼,先前的咚咚声竟是女鬼用自己的头撞着地面蹦跶出来的,满脸血渍。 女鬼忽然笑道:“看见你了!看见了!” 魏泽赶忙上前扶起孔翔宇,脸色阴沉道:“怎么回事?” 孔翔宇摆手道:“别开门,是脏东西。” 而与此同时,院子中的枯井里哭声变得越发凄厉,上头盖着的井盖被井里的东西用指甲抓挠的吱嘎作响。 孔翔宇眼疾手快的在手指上划了一道,往井盖上画了道镇魂符,片刻后井里的东西安静了。 他道:“他们是来找你的。” 魏泽转手拔出腰间长刀,满身戾气地说道:“还真是不怕死。” 孔翔宇挑眉,他想说这东西已经死了…… “你别冲动,这是邪祟不是人,恐怕不是你三两刀就能解决的。”他听着外头女鬼的尖啸,忽而问道:“你应该……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女人吧?” 魏泽道:“自然没有。” 孔翔宇暗松口气,没有就好,那他就放心多了。 忽然又是一阵撞击木门的声响,只是这一次比先前女鬼的更重一些。之后便是接二连三的有东西撞门,看来来了不少。而且这一次不止女鬼的声音,甚至老弱妇孺皆有。 孔翔宇找不着能画镇魂符的东西,正考虑要不要一扇子直接解决了,便听到“嘭”的一声巨响。 院子里的枯井盖被井里的东西给顶飞了,井盖上的镇魂符也随着盖子断成了两截。 回头看去,便瞧见一只白色的骨爪,带着一头蓬乱的黑发从井里爬出来。骷髅的眼眸处虽是空洞着,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此刻正紧紧地看着魏泽。 白骨爬出半个身体,紧跟着又有两三具差不多的白骨从井里争相着要出来,带着刺耳的尖啸哭嚎。 魏泽满脸镇定,走至白骨身侧蹲下,徒手掐住那颗骷髅提了起来。孔翔宇甚至来不及阻止,就见魏泽捏着骷髅重重地砸向地面。 头骨顿时碎成了八瓣,只剩个身体还在颠簸挣扎。 后边原本要爬出来的白骨直接僵在原处,片刻后,又争先恐后地往枯井里钻,竟是比刚才出来的时候还要着急。躲下去半截后,又急着伸出骨爪摸索井边先前被顶飞的井盖,摸着后连忙盖上归于平静。 “……” 孔翔宇黑着张脸,当鬼的能不能专业一点!他的镇魂符竟然还不及魏泽这个活人来得好用,这未免也太侮辱他的巫术了! 魏泽吹了一下手里残留的头骨残渣,转而走向还在撞击大门的那群东西。插削一撤,门扉大开,迎面袭来一阵寒气。 外头成群结队地竟是来了不下几十,不过这些东西倒不像刚才井里的,门扉开启后便疯了一般往屋子里攀爬。 孔翔宇着急开扇,道“这些东西不简单,你别过去!” 魏泽一身戾气,手起刀落当场就砍断了带头冲向他的那只。谁想那被砍断的身躯颠簸一阵,竟从断口处生出新的躯干变成了两个。 魏泽皱眉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巫鬼之术!” 孔翔宇几步上前将魏泽护在身后,玉扇微微发烫,挥手蹿出一片红光。将那只被砍成两截地巫鬼缠绕绞紧,不一会儿便成了一堆碎渣。 他来不及细看,有更多的巫鬼从门外爬了进来,有的爬在墙上,屋顶,有的则直接飞扑向他俩。 这些巫鬼目标明确,避开孔翔宇直奔他身后的魏泽。 魏泽如今只是个普通人,他的刀法在厉害对于巫鬼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不仅如此,反而还会增加他们的数量。 孔翔宇反手又是一扇,将企图给魏泽来个开膛破肚的巫鬼搅成了碎渣。捏着玉扇柄的手掌满是鲜血,杀一只划一刀,这可比下福巫要厉害得多。 巫鬼的数量越来越多,恐怕等他杀完两只手都得废了。 魏泽腾空跃起,长腿横扫,将面前的巫鬼踹飞出几米远。而后冲到孔翔宇身侧,抓着他用玉扇的手,急道:“别用巫术!” 孔翔宇挣了两下没挣开:“不行,这些东西不用巫术弄不死!”他已经收敛了,要不然动静还得在大些! 魏泽架着孔翔宇的肩膀,飞起一脚踹开扑向他的巫鬼。“你不能用,如果被发现了,是会被斩首的!我虽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可朝廷的人绝不会来管你是为了什么用的巫术!” 孔翔宇暗骂一句,捏着玉扇的手微微发颤倒也没真的继续了。他徒手劈开两只巫鬼,没好气道:“那怎么办?” “你有没有能镇住他们的东西?” “有是有,可也得先有个能关住他们的地方!” 第164章 魏泽看了眼院子里的枯井,道:“把他们塞到井里去。” “好!对了,你千万别被他们咬到,否则会变得跟他们一样。” “知道了!”魏泽转身一脚踢开院子里的井盖,抓着一只便往枯井里丢。 可即便如此,他们塞了大约二十几只后枯井就满了,而门外还有数不尽的巫鬼正在向他们攀爬攻击。 魏泽压不住井里的,忽而身后扑来一只,抬起利爪便要掏他心肺。孔翔宇来不及划口子用巫术,飞身扑在了魏泽身上,两人直直得倒在地上。 巫鬼利爪而下,孔翔宇转过身展臂护着魏泽,肩膀处生生被挠了五道血肉模糊的爪痕。 他闷哼一声,疼的抽搐。 而与此同时,那挠了孔翔宇的巫鬼,利爪呲呲的冒起一阵青烟,像是海水碰上了岩浆,片刻后便萎缩坍塌,成了一张破损的人皮。 一只巫鬼没了,还有无数的巫鬼扑向他们。魏泽连忙抱住孔翔宇,在地上滚了两圈避开攻击。 孔翔宇疼得脸色发白,他捂着胸口,道:“去屋子里,我知道怎么办了。” 魏泽面目狰狞,他快速地打横抱起孔翔宇,直奔屋舍。 孔翔宇颤巍巍地摸出刀片,在手掌上划了道较深的血口,往屋外撒了一圈。果然,这些巫鬼怕他的血,退在屋外叫嚣着却不敢靠近。 魏泽抱着他看了圈屋子,除了一张被蛀空的床什么也没有。地上太脏,孔翔宇一身雪白他竟是舍不得将人直接放在地上。 于是干脆席地而坐,就这么把人抱在怀里。 魏泽忍不住的骂道:“做什么帮我挡,不要命了!” 孔翔宇疼得满脸汗,他摸索着魏泽的脖子脸颊,直到确信人没有被咬才松了口气。他把头靠在魏泽肩上,而后喃喃道:“你没事就好。” 魏泽现在是个凡人,实在经不起巫鬼的折腾。 魏泽抓起孔翔宇满是创口的血手,胸口剧烈起伏,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孔翔宇,眉头紧蹙,眼眸深邃,忽而说道:“对我这么好做什么,命都不要了……” 孔翔宇没出声,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捂着肩膀,被抓破的伤口湍湍的冒着血,而且隐隐有种血水泛黑的感觉。他成为赵恒的时候就被巫鬼咬过,可也绝不似现在这般。 柏霄的巫术多数都是用来福泽的,身体康健还行,起死回生可没那本事,最多就是让伤口好得快些。 魏泽也发现了,孔翔宇指缝处的血水颜色不正常,就像是中毒了一样。他未曾多想,拿开孔翔宇捂着的手,反手撕开染血的衣衫。 肩膀处的五道爪痕挠得极深,靠近锁骨的地方几乎可以看到裸露的一丝白骨,周围翻开的皮肉隐隐有些泛黑。 魏泽道:“这东西的利爪怕是有毒,我帮你弄出来。” “别。”孔翔宇推拒道。 可魏泽却并没有给他推拒的机会,埋头将唇瓣贴在他伤口处,张开嘴微微用力,吸着伤口里的黑血。 “唔!”他疼得一抽,揪紧了魏泽胸口的衣衫。任着那股撕心的疼痛推搡着魏泽结实的胸膛。 不可以,魏泽是个凡人,万一不小心吞下去…… 魏泽反手握紧他推拒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托着他的头,贴着伤口的双唇却并未停下。 “魏泽,不要这么做,你会出事的……” 魏泽抬头吐掉嘴里的黑血,在即将再一次贴上孔翔宇的伤口时,哑声道:“别叫我名字,叫我阿泽。” 说罢便又轻碰伤口,舔舐吸吮着毒血。 孔翔宇喘着大气,浑身都冒着一层汗,手指绞紧不在言语。 魏泽接二连三地吐了好几口黑血,直到孔翔宇伤口处的黑色皮肉变成正常的红色才停下。他松开抓着翔宇的手,轻柔小心地擦掉翔宇脸上的汗。 沉默半晌,忽然闷声道:“你心跳得好快。” 孔翔宇鼻息煽动,眼角泛红,颤巍巍地抬手擦掉魏泽嘴角的血渍。只是他忘了,他手上也不怎么干净,这一抹却是将魏泽白皙的嘴角留下了更多。 魏泽捉住他的手,深邃的眼眸紧盯着他,眉头微蹙。沉静了好一阵,忽然犹豫着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感谢 青花鱼57ju0ysr6e9小可爱 的鱼粮!?(?>?<?)? 我才发现你们又送海星了也!超开心!!! 第79章 孔翔宇紧抿着唇瓣浑身一僵,眼神躲避:“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魏泽拧着眉头,直言道:“你看着我。” 孔翔宇颤巍巍的抬眼对上那双眼睛,瞳色深邃不容忽视,他的心也跟着一颤。 “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魏泽锲而不舍地追问,这次没了刚才的犹豫,语气中还带着一丝肯定。 “没,没有……”孔翔宇低垂着头不敢直视魏泽的眼睛。 他不清楚百年后魏泽为什么还是孤身一人,可如今的他是有未婚妻的,魏泽原不是个喜欢男人的人。他这般问是为了什么?他若是回答说有,会不会被讨厌,甚至连朋友都做不成? 可退一万步讲,即便他承认了,魏泽也接受了又如何,他可一点也不希望魏泽喜欢上柏霄。他只是被送到这里为了得知真相的孔翔宇,他不是柏霄,柏霄也不是他。 就像赵恒跟鹿鸣山,他很多时候也会想,这些人究竟是不是曾经的他。他们身边的人和事,都与他这般近似。可在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是,他们是他们,孔翔宇就只是孔翔宇而已。 第165章 魏泽松开抓他的手,忽而笑道:“我想也不可能,毕竟我们都是男的,而且我还有素棉。” 原本倒也罢了,看一提到素棉孔翔宇就一股气憋着,他迟早要被自己给憋死。一巴掌推在魏泽胸口,翻身从人怀里出来,坐在地上。 肩膀上的伤还是痛,不过比刚才要好了很多。 魏泽猝不及防被推的向后倒了半截,等坐直后道:“你这是做什么?” 孔翔宇别过脸,有些懊恼:“没做什么,找你的素棉去,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魏泽被噎了话头,见孔翔宇满脸怒气,抱歉道:“开个玩笑,你别生气。” 这话不说还好,一听是玩笑话孔翔宇更是憋闷得厉害,他没好气道:“这种事也是可以开玩笑的吗?难道你对素棉也经常开这种玩笑?” “……” 魏泽没应声,他便自己跟自己怄气。两人面对面坐着却都没敢看对方,门外的巫鬼尖啸少了许多,以至于把当下的二人显得尤为尴尬静谧。 好半天,魏泽忽然认真地说道:“我没对素棉说过。” 孔翔宇摆摆手,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他扯了扯身上被撕开的衣服,愣是没把肩膀盖住。魏泽这人手劲实在是大,刚才着急忙慌得撕扯,现在竟是连穿都穿不好了。 魏泽盯着他折腾,道:“破了就破了,都是男人怕什么。” “……” 孔翔宇一阵无语,试了几次都没用,也就作罢。只是这衣服怕是废了,以后不能在穿。 他从袖子里摸出包用淡蓝色绣线缝制的白色钱袋,里头装的全是些碎玉石。他将玉石甩给魏泽,道:“你帮我收着吧,免得掉了。” 魏泽看孔翔宇那一身褴褛的模样,颠了下钱袋利落的塞到衣服里。“也好。” 外头巫鬼的声音静下来了,孔翔宇透过窗户缝看去,原本叫嚣围在血圈外的巫鬼竟是一只也没了。院子的地上残留了不少人皮,有些较为完整,有些则搅成了碎渣。而先前因为触碰他血而萎缩的,竟是当下唯一一张完整的。 天色有些微亮,居然已经到了卯时。 嗑哒! 一只白骨爪推开压在他身上的人皮,搭在井口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四下查看,确信没人后才从井里爬出来。一阵左顾右盼,偷鸡摸狗地走到那张完整人皮的身侧。抚摸一阵后竟是要抱着人皮在回去井里。 孔翔宇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魏泽便眼疾手快地甩出飞刀,将人皮钉在了地上。白骨吓得一颤,丢了手里的人皮,飞一般的钻回井里。 魏泽看了圈,确信巫鬼都走了,便起身推门出去。 孔翔宇紧随其后,给自己下了道让伤口恢复得快些的巫术,而后找了根木棍去翻弄那张人皮。 当他将人皮翻了个面后,用木棍戳着原是胸口的地方说道:“果然,化骨病是假的,这些人皮都是被奸邪之人用来做巫鬼的媒介。” 人皮的胸口赫然用匕首刻了一道符文,这是用来制作巫鬼之术时用的。 巫鬼这个称呼魏泽听过却没亲眼见过,不过眼下的情形一看便知道了大概倒也没多问。 孔翔宇望着那口井,忽然道:“我觉得,这村子从第一个大夫去世开始就是假的。这些人应该是被杀害后扒了人皮做成巫鬼,而后又扯了一个化骨病的传言来封村。” “嗯。”魏泽应道:“不过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得找到能突破的人。他们这么做一定是为了掩藏些什么。” 孔翔宇丢了手里的木棍,拍了拍手,道:“这些东西是冲着你来的,也许是你得罪了什么人?” “得罪人倒没有,也许是我碍着他事了。走吧,竟然晚上出不去,那我们就白天去会会那位医术高明的大夫。” “好。” 孔翔宇转身便走,魏泽看着那身裸露的肩膀眉头紧蹙,忽然脱下身上的衣衫上前披在翔宇身上。 孔翔宇一阵茫然,便听魏泽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两都是男人自然没什么,可这村子里还有妇孺跟未出阁的女子,你这般出去未免也太不成体统了。” “哦……”孔翔宇自觉的套上魏泽的衣服,而后问道:“那你这一身内衫的不也很不成体统?” 魏泽摆摆手:“我无所谓。” “……” 大夫的小医馆离他们住的地方倒不是特别远,距离那位最先出事的大夫屋舍也差不多,三个地方在这涯茨村正好成了一个对三角。 相比较村子里的其他泥瓦房,这间小医馆倒是建的别致,乍一看竟是比他们住的废弃公堂还要好。 这样的屋舍在宁康城里其实很常见,但在这个有些穷乡僻壤的涯茨村里就显得尤为特别。独门独院,就连二楼走廊里做得也是花式栏杆,云纹、灯笼、万字纹,花样繁复,雕工精细。 孔翔宇不禁感慨,这大夫还挺有钱的。 他们来得较早,公鸡刚刚打鸣,医馆还没开门。院子里放置了一架水车,水车旁层层叠叠放了不少药材架子。 魏泽随手翻了一些,说道:“都只是些普通治风寒的药,没什么特别。” 孔翔宇奇道:“你还懂药材?” 魏泽随口答道:“不懂,只是这些药材刚好素棉跟我说过。” 又是素棉!孔翔宇闷声道:“你的素棉还真是什么都懂。” 第166章 魏泽一顿,看着孔翔宇一副吃瘪的脸,忽然心情极好地说道:“那倒是,她懂得确实挺多的,每次出门都担心我会不会生病,特别体贴。”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说得尤为重点。 孔翔宇没应声,黑着张脸也没去看魏泽。 魏泽似是还要添油加醋,便见孔翔宇抬手阻止道:“你有没有觉得这脚下的地特别热?” “什么?” 这话转得太快,魏泽一下没转过来。孔翔宇蹲下身,摸了摸地面,入手温热像是个暖炕。 魏泽也蹲下身伸手探了一阵,如今虽是快到夏季,可也还没到该热的时候。这地面热得实在有些不太正常。 “将军这是?”一道妇人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妇人显得满脸惊讶,想是觉得两个大男人这么蹲在人家院子里,不免有些失了体统。 孔翔宇忙站起身,胡诌道:“额……我们来得太早,大夫还没开门,所以就想在门口等等。这不,站的有些累了想蹲一会儿……” 妇人道:“这样啊,那你们来的确实有些早了,还得在等一会儿呢。” 说罢,便自觉地站在了孔翔宇的身后。 不一会儿又来了两个村民,看到医馆院里有人,便也跟着站在妇人的身后。不出半个时辰,这医馆的门口竟是排起了长龙。 而奇怪的是,这些村民都跟他们一样,没有戴蒙面的白纱。 孔翔宇不禁对魏泽小声道:“不是说会传染?我看这一个个地都不怕死啊?” 魏泽道:“看看再说。” 而到了卯时刚过,医馆里面总算有了点动静,队伍也开始有些躁动。排在队伍最后的是一个抱着孩童的妇人,怀里的孩子约莫五六岁,一直吵嚷着要玩东西。 抱着的妇人耐不住孩子折腾,便将钱袋子给了孩子玩乐。孩子把玩一阵,忽然从钱袋子里掉出块形状不一的金子。 妇人急的在孩子背上拍了一巴掌,匆忙把金子捡了回去,而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魏泽的方向。见魏泽跟孔翔宇二人都没注意她这里,才暗自松了口气。 孔翔宇跟魏泽挨得很近,两人皆是一阵沉默。刚才那金子他看的真切,这么大的黄金,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吱呀”一声,医馆的门开了。 来开门的是个青年,约莫跟孔翔宇差不多大,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看到魏泽的第一眼显得有些惊讶,而后忙拱手一拜道:“魏将军。” 魏泽道:“无须多礼。” 大夫将魏泽引进医馆,魏泽顺势将孔翔宇向前一推,道:“我这兄弟从昨日开始便一直咳嗽,担心是得了化骨病,所以想来看看。” 大夫感叹一声,道:“把手伸来我看看。” 孔翔宇卷起袖子伸出手腕,手掌上划开的刀伤用了福巫后好了大半,不过还是依稀可以看到几条细小的血口。 大夫两指搭脉,眉头紧锁。在听到魏泽说可能是化骨病时并未感到慌乱,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件小事,究竟真的是这大夫神通广大还是有猫腻? 诊脉好一阵后,大夫道:“啧,没有风寒啊?许是好了。”他收回诊脉的手:“不过倒是有些失血过多后得体虚,并不是化骨病,放心。” 孔翔宇也幽幽的收回手,看来这倒不是个假大夫。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是被热出来的,也不知这医馆里究竟干了什么,怎么这般炎热,跟个大蒸笼似的。 他念头一转,忽而问道:“大夫,你这有没有预防化骨病的药啊?我可真怕会被传染。” 大夫看了眼魏泽,又快速的别过头,眼神闪躲道:“怎么可能会有呢,若是有也不至于封村了。” 魏泽双手环胸,道:“说得也是。” 大夫也未写药方,转而去屋子里抓了几副药给孔翔宇:“一日一副,不出三日必定痊愈。” 孔翔宇点点头,收了药跟魏泽对视一眼便要走,大夫冲着魏泽的背影躬身一拜。 在临要出医馆门时,魏泽忽然反手向大夫甩了一柄飞刀,动作利落快速,猝不及防。谁想大夫竟是一掌拍在桌案上,轻巧的翻身避开了。 三人皆是一惊,各怀鬼胎。 竟是会功夫的!孔翔宇快速将医馆门关上,插上插削。 “魏将军这是做什么?”大夫不明所以。 魏泽嗤笑一声,矮身抬手又是三记飞刀。大夫腾空而起,踩着桌案将将避开,有一柄飞刀几乎是擦着他的面颊过去的。 魏泽拔出腰间长刀,问道:“大夫怎么不问我们收诊金呢?” 大夫弯腰避开魏泽砍向面门的长刀,手握拳头像是在隐忍。他道:“魏将军的钱,怎么能收呢!” 魏泽飞身而起,在桌案上与大夫过了十几招,大夫终是败下阵来。眼看就要被魏泽制服了,忽而腾起一脚跳到了二层的栏杆处。 魏泽抬着手肘挡住了那一脚,抬头看去,大夫竟是从手里摸出支竹哨吹了一声。这哨子的模样与当初在客栈中贼人二当家的一样,表皮都刻着符文! 孔翔宇皱眉道:“果然有猫腻,昨晚的巫鬼也是你招来的吧!” 大夫不禁有些懊恼,一改先前和善的脸,满脸阴邪地说道:“要怪就怪你们非得来这村子,魏将军竟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说罢对着竹哨又是猛地吹了几下,可他无论怎么吹这屋子里都没有任何动静。 第167章 魏泽勾唇嗤笑,脚尖轻点而上,长刀直直劈断了花式栏杆。大夫本就靠着栏杆支撑,这一砍重心不稳,魏泽趁机横扫一脚将大夫踹到了楼下。 孔翔宇五指翻飞转了两圈玉扇,而后将玉扇顶端抵在了大夫脖子里的命脉处,道:“你跟那群山贼是一伙的?他们难道没告诉你,劫货失败是因为什么?哦,我忘了,他们被抓了,你当然不知道。” 大夫恼怒:“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未必不知道。”魏泽出声道。 他从二层翻身下来,手里多了几只布袋,上头还有一些贴着镇压吃人金子的符文。而其中一只布袋上赫然是用鲜血画着的符文,那是孔翔宇在客栈时画的。 这些东西明明都上交了,怎么又会出现在这儿? 魏泽将这些布袋奋力丢到地上,而后皱着眉头没好气道:“二楼还有许多这样的空布袋,数量绝对比我们在客栈里看见的多。” 他将长刀抵在大夫的脖子上,刀尖锋利,才一下脖子上便浸了血。他厉声道:“说,你们的大当家,是不是朝廷里的人。弄这么个化骨病的谣言,究竟是为了什么!” 大夫满脸阴郁,不肯出声,看来是决心不会说了。 孔翔宇望着空空如也的布袋,忽然冷笑一声,道:“我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送的海星! 第80章 “你就是卷宗里所写的,第一个得了化骨病的大夫吧。”孔翔宇直言道。 大夫鼻翼煽动,并未做声,可表情跟眼神却是出卖了他,看来是被说中了。 魏泽蹙眉,将长刀又抵近了几分。 孔翔宇说道:"先前我跟魏将军去最先出事的大夫家探查,途径一位妇人给我们指路。这本来也没什么,可在我们的认知里,大夫明明已经死了。妇人在看到我们之后,竟是问我们是来查案还是来看病的。而当魏将军提到是看病时,妇人并未觉得哪里不对,而是直言我们找错了地方,这难道不奇怪吗? 朝廷官员出现在一个已经死了大夫的医馆,又怎么可能是来看病的?而且坊间传言化骨病的源头,说得也是后来死的老汉,却只字不提大夫。虽然不知道朝廷为什么给了这么一个错误信息,但也足以证明,传出化骨病的大夫根本就没有死。" 孔翔宇走到几只画符文的空布袋前站定,继续说道:"这些会吃人的金子确实很麻烦,也用不了。原先我也想不明白,你们运来究竟是为了做什么。可我看到你门口排着队的那些村民就大概猜到了。 吃人的金子有个特性,当碰到真正需要用它们而不是起贪念的人时,它们便可以使用,与寻常的金子一般无二。 你们把金子运过来炼化成碎块,而后分发给这些以为真的有化骨病的村民来你这儿看病。金子在成为可以用的时候,在将这些拿金子来看病的淳朴之人杀害,吃人的咒术也就彻底破了。" 这金子听起来可怕,可他娘在下巫术时却是下了一个好坏参半的术法。在没有贪念的人手里,金子就会将吃人的术法收起来。可如果在使用的过程中没有贪念的人意外死了,吃人咒术就会紊乱,金子会以为自己的咒术害错了人,从而不攻自破。 还真是可悲,无论他们把金子变成什么样,想要用的人都会想出法子来,甚至不惜残害他人性命。 他捏着玉扇直指医馆发热的地底:"你这屋子里这么热,底下应该就是专门用来融金子的熔炉吧? 而那些所谓得了化骨病去世的人,就是你们为金子而残害的无辜村民,甚至还丧尽天良的取其人皮制成巫鬼。" 孔翔宇说到这就心中懊恼,柏霄的记忆实在太过深刻,越想越窝火。奋起一脚踢在大夫的腿上:“你们就这么喜欢金子?要么抢,要么杀,别人的命就这般草菅,究竟要害多少人才肯罢休!” 想想万祈国,想想那些来抢夺金子而将万祈国人残杀的禽兽。钱!钱!钱!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些该死的金子! 如果不是因为怨恨,不是因为曾经的抢夺,也许万祈国的百姓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他的爹娘因为巫术而死,他身边的人也一个个因为巫术而变成了“鬼魅”,有家不能回,有苦不能言。 究竟问题出在了金子,还是人! 大夫从震惊到淡然,最后满脸颓丧地说道:“你们知道又能怎么样,进了这个村子就不可能在出去。我们最终都会变成那种可怕的东西,倒不如好好享受一下最后的日子,还能乐得轻松自在。” 魏泽满脸阴郁道:“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你手里的哨子又是谁给你的?” 叩叩叩—— “大夫,还要多久啊?我们拿了药还得赶着回去做饭呢。”门外响起一道询问,是先前排在孔翔宇身后的妇人。 孔翔宇微微蹙眉,这些村民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遭人利用。如若不然,金子根本不能被这么大批量的使用。 大夫忽然哀求道:“魏将军,我知道自己难辞其咎,可这些村民无辜。你让我把他们安抚了你们在问可好?” “无辜?你还知道无辜!”孔翔宇觉得有些可笑:“他们惨死的时候,可半点儿没看出来你有怜悯之心。” 大夫无奈道:“我没有杀人,从来就不是我杀的人。如果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恐怕一夜之间,这里的村民都会变成那些鬼东西!” 第168章 魏泽看着他,忽然收了抵着大夫的长刀。 大夫道了句谢谢,赶忙起身开门去迎村民,一副刚才无事发生的模样。 “你怎么把他放了,你就不怕他逃走吗?”孔翔宇急道。 魏泽收了长刀,道:“要逃的话早就逃了,何况真正的幕后之人也不是他。” 孔翔宇懊恼得别过头,不再出声。 医馆里的村民来来往往,大夫给了一些所谓能治化骨病的药后,还会收到许多来自村民的食物作为感谢。这些村民是真的把大夫当成了救世主,可谁又能想到,让他们恐慌的病是假的,无论怎么吃药都只会是一个死的下场。 在当下这种闹干旱的时节,人人都在为吃食发愁。也不知道大夫究竟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收下村民的谢礼。 孔翔宇一脚踢在墙上宣泄。 魏泽将他拉到医馆的里屋,安抚道:“生气也没用,倒不如想想如何应对。”见翔宇肩膀受伤的地方还隐隐透着血渍,便放软了语气,关怀道:“肩膀怎么样了?还痛不痛?我看看。” 说罢便要来解他的衣服。 孔翔宇捂着伤口向后退了一步,道:“没事了,我伤好得快。” 魏泽不容他退缩,强硬地将人推置墙边,便去解他衣襟。 孔翔宇推搡着:“我说好了,你这是做什么,嘶……” “别乱动。”魏泽防止他再瞎折腾,单手钳制住他推搡的双手,举过头顶,摁在墙上。而后利落地扯开衣襟查看肩膀处的伤口。 被抓破的伤口有些红肿,不过昨晚还深可见骨的地方现下已经长好了新肉,只留下几道潜在表皮的破伤。 “确实好得挺快,我看只要再敷点外伤的药就差不多了,刚才我在外头好像看到过这类草药。” 孔翔宇别过头,道:“又是素棉教你的?” 魏泽顿了片刻,忽然有些想笑,可又觉得这时候笑有些不太厚道,便佯装认真道:“是啊,这出门在外要是没个素棉还真是不太行。” 孔翔宇转过头恼怒地看着他,忽然剧烈挣扎起来。魏泽加大了手劲,让其不得动弹。 “放手!素棉竟然这么好你就很该带她来。” 魏泽收了心思,忽然抚上他的面颊,认真道:“翔宇,我在问你一次,你是不是喜欢我?” 孔翔宇停了挣扎,僵直着脊背不肯出声。 魏泽道:"我是个上战场的,随时都有可能死,所以对于这种事从来都没这么多弯弯绕绕,喜欢便是喜欢。我本没想过去喜欢一个男人,可如果是你……也许是可以的。 我先前说开玩笑的话只是推托之词,我就想问问你,你喜欢我吗?" 刚开始起了这个念头时他也觉得自己很荒诞,可翔宇对他与旁人都不一样,越想便越是止不住那股邪念跟冲动。他想,也许在看到翔宇躺在棺椁里的第一眼,他的魂儿就已经陷进去了。 这话说得直白真诚,孔翔宇心下微颤,他想接受,他比魏泽更想回应。可是……现在的他,不能。 他猛地推开魏泽,道:“说什么浑话,你可是有未婚妻的。” 魏泽站定:“我……” “魏将军,你们可以出来了。”大夫站在内室外出声打断道。 “来,来了。”孔翔宇宛如得了个救命稻草,不敢在看魏泽的脸色,匆匆地去了医馆厅堂。 魏泽紧随其后,一颗真心被拒绝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大夫一看魏泽出来时的架势,卡在喉咙里的话顿时有些说不出来了。 屋子里来拿药的村民都已经走了,桌子底下放了差不多有一整框炼制后的碎金块。满满当当,数目不少。 孔翔宇看着那框金子蹙紧了眉头,因为他知道,很快他们就会找一个村民过来抱着金子,然后惨遭杀害。 魏泽道:"传言说大夫是位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看来从一开始就是有意要欺瞒。派我来的人是陛下,案件推脱的官员也就那么几个,层层交叠往上,过手的人不出五十,稍稍推敲一下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即便你不说我也能查得出来,只是废点时日罢了。" 大夫踌躇一阵,终是长叹了一口气,道:“魏将军既是将军,应该也知道宁康快要打仗了吧?” 魏泽没出声便是默认,大夫继续说道:"可宁康如今是个什么局势,想必将军应该比我更清楚。 连日干旱,哄抬物价,看起来好像国泰民安,但实际上呢?国库还有多少钱财能供将军粮草?宁康对外宣称国强兵壮,若真是打起来,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可你们也不能因此而残害无辜百姓啊!敌人还没打进来,就先自乱阵脚,这又算什么?”孔翔宇急道。 大夫忽然冷笑一声,反问道:“有什么区别?我们如今牺牲一些百姓也许还能对抗,可若是国破了,大家都活不了!早死晚死都是死,如今死反倒还有些价值。” 魏泽道:“你有这般大无畏精神倒是不错,可有想过其他那些被蒙在鼓里的人?每个人皆有自己的宿命,你没权利替他们决定生死。害人便是害人,不必讲得这般大义凛然。” 孔翔宇听了半天,总觉得大夫的话里有些不对。可看大夫的神情又不像是在说谎,甚至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值得被赞扬的好事。但说到底,大夫还是有些心软的,如若不然,也不会想出一个给药瞒骗的法子来减缓村民的死亡。 第169章 不对,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他忽然冷哼一声道:"照你这么说,那魏将军的存在就很重要了?但昨晚的巫鬼可是铁了心的要杀他,一个没了将军的宁康,光有钱又有什么用? 刚才医馆开门,你第一眼看到魏将军时显得特别惊讶,你讶于魏将军怎么可能在这样一群巫鬼的手里活下来。 还有你手里的哨子,宁康之外山匪手里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他们所劫持的客商原也是要进宁康将货物送到你这里的,我很好奇,竟然都是要给你的,为什么还要来一出山匪劫货的假象?" 当时他们在客栈里,山匪可是真的要对客商痛下杀手,绝对不是一路人。可如今大夫不仅有山匪的竹哨,还拿了客商运输的货物,这实在是让人有些想不明白。 他用玉扇敲了敲桌面,将出神的大夫思绪拉回来,道:“你说了大半天,把自己说得这般伟大,可依旧没有说到我们想知道的重点。我劝你还是多说些有用的东西,免得被人白白卖了,还在那儿傻子似的帮人数钱。” 大夫神色犹豫,唇瓣张张合合不知该如何开口。 魏泽揉搓着腰间匕首,忽然对大夫道:“这样吧,我跟你保证,我保证宁康不会有事,涯茨村也一样,也包括你。我身为将军,誓死保卫国土和百姓。” 大夫满脸愁容,忽然站起身来回踱步,急道:“你们根本不知道向宁康发起战争的是多么可怕的敌人,打不过的,一定打不过的!” 魏泽皱眉道:“鸿邦不过是个小国,人数上也绝对比不上宁康。何况都还没到开战的地步,你怎么知道打不过。” 大夫惶恐道:“他们会巫术,他们一个个都会那要人命的巫术!”他颤着手指向紧闭的大门:“就你们昨晚遇到的东西,他们那里,遍地都是!” 鸿邦就是与宁康要开战的敌国?孔翔宇眉头紧锁,这个名字他听过,当初几国联手抢夺虐杀万祈国时,鸿邦便是其中之一。战争结束后,这个国度便自发退出了联手之争,孑然一身。 也不知遇上了什么事,如今竟也成了遍地巫鬼的境地,成了第二个悲剧的万祈国? 怎么会,怎么可能!巫鬼之术是近几年间才出来的,他父亲明明都下了结界封国,这些东西不可能会流出来。难道……是以前那些逃出去的人又自己琢磨出来的? 魏泽没好气道:“别说这些没用的,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大夫满脸颓丧道:“魏将军,其实就算我不说,你应该也猜到了。” 魏泽道:“高昆。” 就如大夫所言,他确实已经猜到了,只是一直都不敢确定罢了。难怪他回回上山剿匪都抓不到贼人,原以为是贼窝藏得太好,不想竟是朝廷里有内应。若不是他此次单枪匹马的乔装上山,恐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孔翔宇不太清楚五百年前的宁康朝廷状况,这个名字自然是没有听过的。“高昆是什么人?” 魏泽道:“管钱的。” “……” 这解释还真是简单明了。 大夫道:“我其实并不知道你们说的客商跟山贼是怎么回事,我就是涯茨村里的村民,金子送进来后我便照着实施。哨子是高昆给我的,至于魏将军……”他顿了顿:"他们想让你跟你的军队也变成那些鬼东西,只有这样,才能跟鸿邦殊死一搏。 只能说天不遂人愿,偏偏这种时候还闹干旱。用不了多久,只怕是我们涯茨村里的人都死光了金子也不够用,更别说是打仗了。" 魏泽有些震惊,可也已经猜了个七八。大夫言语诚恳,看来确实问不出来更多了。他愣怔片刻,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夫顿了些许,回道:“浩宇。” “你功夫不错,以后就跟着我吧。无论出于什么缘由,都不得残害无辜百姓。竟然是底下的官员自作主张,那我也用不着客气。”魏泽愤慨道:"你告诉村民,化骨病已解,不会在危及性命,那些已经惨死的人好好厚葬,已经制成的巫鬼全数烧了。 我打仗,从来都用不着这些歪门邪道。" 作者有话说: 谢谢 白六 小可爱的鱼粮!?(?>?<?)? 谢谢海星,好大份~~ --------------------------- 瑜灵:“我想采访一下魏大人,请问,您老人家是怎么做到开个‘盲盒’看到块‘美玉’就一见钟情的?你不是直男吗?” 魏泽:“有什么问题吗?” 瑜灵:“enmmm……也不是什么问题……” 魏泽:“我家哥哥肤白貌美,触感丝滑……看一眼就喜欢也很,唔……” 孔翔宇一把捂住魏泽的嘴,举手抱歉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第81章 涯茨村的封村令解了,而且还是魏泽亲自拆的封条。没有上报,先斩后奏,整个朝廷里大概也只有魏泽敢这么做。 村民得了消息自然是极为高兴,直夸魏将军有本事。整整一个月都人心惶惶的化骨病,两天一夜就全解决了。 其实村民收了不知名的金子也大概猜到了点猫腻,只是这该死的病症确实死了不少人。毕竟都是些普通人谁也想不到这么多,大多眼睛看到了也就信了。 而另一边,孔翔宇一直奇怪,像浩宇这样的人魏泽为什么会选择收到自己麾下。不说他讲的出发点是不是好意,谁又能保证他没有说谎或是另有欺瞒? 第170章 魏泽听后也就笑笑,只道让他等着看好戏就行,这事也就没在提了。 涯茨村的解封约莫过了三日,那所谓的高昆才屁颠屁颠地连夜赶来。得知魏泽受了巫鬼袭卷一夜竟还好好活着,自然急得跳脚。 不仅如此,还拆了封条大肆解放村民,带走了知道全貌的浩宇大夫。这事要是捅到陛下的耳朵里,他的项上人头也就保不住了。 高昆被下人指引着去了书房,孔翔宇想去旁听魏泽让他躲在看不见的地方,说绝不能让朝廷的人知道有他这么个人。毕竟魏泽把涯茨村的事上报之后,巫术一事定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丑时一刻,书房的地毯中央站着个一身便装的中年男子。他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脸色铁青。 书房外寂静无声,孔翔宇躲在屏风后屏息听着二人谈论。 高昆道:“魏将军,你看我这原也是出于好意,竟然涯茨村也已经解了,我们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可好?” 这高昆的官位按理跟魏泽差不多,而且年纪也可以说是魏泽的长辈,这么副对晚辈低声下气的模样还真是有些憋屈了。不过有些人就是这样,看起来可怜,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真是半点儿也讨不得人去怜悯。 魏泽也没这么多闲情逸致跟他打太极,直言道:“宁康外的那些山贼,是你的人?巫术也是你招来的?你可知这般做是知法犯法罔顾人伦?” 高昆搓了搓手,低垂着头也不敢看魏泽,道:“是……是我的人,但是!我也是为了宁康……” “为了宁康?别把话说得这么好听,杀人劫货,将活人制成巫鬼之术。我可是半点儿也没看出来你是为了宁康。”魏泽从桌案后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继续说道:“你这般打着宁康的旗帜胡作非为,就算朝廷要砍你一百次也不为过!” 高昆被魏泽的那股气势吓得一哆嗦,哀怨道:“将军不管国库你是不知道啊,宁康的国库已经要空了!” “什么意思?”魏泽皱眉道。 “国库里早已所剩无几,别说是挨到年底,恐怕出不了三个月,宁康就一个子儿也拿不出来了!”高昆指着书房窗外的天:"干旱才不过半年,你知道宁康物价都被抬成了什么样?要不是朝廷自己掏钱,城中有半数的百姓都要揭不开锅! 咱们现在还能去外头取水,可在往后呢?外头的水也用完了呢?百姓吃什么?别说是物价,恐怕就是买个水都得低三下四。" 高昆眼眶布满了血丝,他抹了一把脸:"咱们的陛下是个好陛下,宁可自己饿着也要让百姓能吃饱,可又能饿上几顿?即便我们这些当官的每日不吃不喝,又能救活几个人? 宁康大小城镇不下四十,现在我不过是牺牲一个村就能救这么多人,难道不好吗?" “放屁!”魏泽一巴掌拍在桌上:"不过牺牲一个村?那我问你,如果宁康一直都不下雨呢?如果永远也不下雨呢?你打算在牺牲多少个村,杀多少个人? 这种拆了东墙补西墙的缺德法子,你以为能顶几时?" 高昆气息不稳,胸口也开始剧烈起伏,他忽然笑着看向魏泽恼怒的脸,道:“都这种时候了,魏将军居然还有心思跟我谈论这些。鸿邦随时都有可能会打过来,难道将军不是更应该担心一下你的军队?” 魏泽冷哼一声:“我的将士,宁可死在战场上,也断不会踏着百姓的性命去迎战。” 高昆被魏泽那股坚韧不摧的眼神震慑地愣了片刻,他忽然一撩衣袍跪在了地上。 “我知道,涯茨村的事一旦上奏我必定会被斩首,如今来找将军也只是想力争一下,不过看来将军是绝对不会放过我了。”他拱手一拜,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我只求将军一件事,我的妻儿与二老无辜,他们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还请将军上奏时放他们一马。 否则……我高昆就算争个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魏泽黑着张脸,高昆此番言论下来,即是哀求也是威胁。他强行压下心中怒火,道:“我答应你。” 所谓狗急跳墙,若是把人逼急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那些巫鬼实在恼人,砍不死杀不掉,他也不可能总是让翔宇用血去对付。 高昆埋着头,许久后才重新抬起,没有感谢也没有憎恨。他缓缓地站起身,而后说道:“将军也自求多福,山匪劫持的事确实是我命人做的,涯茨村里的事我也确实有参与,不过真正操控的人却不是我。” 孔翔宇躲在后边听得心下一惊,高昆竟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魏泽显然也没想到,说了半天,高昆竟也只是个被*控的傀儡?他没好气道:“什么意思?说清楚。” 高昆道:"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们每次交谈都是用的书信,字迹也与在朝为官的大臣们完全不同。但若不出我所料,此人应该也是朝廷里的一员,对我们的朝政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起初为了填补国库,我才想了个山匪的法子,可谁想没过两个月对方便找上了我。他让我配合他,一方面用山匪的事威胁我。一方面又告知唯有这样,充盈国库才会更快,几番威逼利诱下我便同意了。 召巫虫的竹哨也是他给我的,刚开始我以为也就仅此而已,不想涯茨村的人死后他竟要取其人皮制成那种东西……" 第171章 说到这,即便高昆自己也忍不住地满脸厌恶。 "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不过我几番打听后得知,这种东西在鸿邦那个小国到处都是。所以我便想,也许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宁康。 可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弄来金子之后要这么麻烦,又要熔炼又要杀人,可那人却不允许我问。百般好奇下,我便背着那人让手下的人去劫持了金子,也就是魏将军你独自上山剿匪的那回。 后来将军你把山匪押回来,我揽了关押审问一事才得知,那些金子竟是会吃人!?" 高昆满脸恐慌地说道:"我不知道这些金子是从哪里来的,更不清楚这些金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事后那人便威胁我,说我若是在探他底细便将供出去。 还说……竟然魏将军当时也在,倒不如干脆放到涯茨村一并解决了。" 而紧跟着就发生了魏泽灭巫鬼解放村民的事情。 孔翔宇双手环胸脸上满是愁容,所以先前说把魏泽做成巫鬼是为了能与鸿邦对抗,也只是说来好听罢了。根本就是因为怕事迹败露,想要杀人灭口。 可如今高昆的事一旦暴露,那个所谓的幕后之人,恐怕会彻底将目标放到魏泽的身上,指不定往后还会在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他头疼的捏了两下眉心,魏泽确实会死,而且还是英年早逝。可即便他知道魏泽的结局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袖手旁观。 就好比有人告诉你,这个人明天会死。难道就因为这样,这人提前遇到了劫难就只能活该看着他受苦?何况这个人还是魏泽,他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想好,该如何去面对魏泽的死亡。 他记得魏家族谱上记载着魏泽死在战场上,难道说!魏泽真的是因为跟鸿邦对战时被巫鬼咬死的?算算年纪,确实也差不多了! “你回去吧,我答应你的事自会做到。”魏泽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高昆道了句谢,临到门前,忽然又转身说道:“那个人会巫术,而且对将军的所有事都了如指掌。如果我没猜错,还请将军多注意一下身边的人。” 说罢,便转身走了。 魏泽忽然脊背一僵,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 待到高昆走后,孔翔宇才从幕后走了出来。 魏泽坐在椅子上,单手扶着额头半天都没出声,像是头疼得厉害。 两人沉浸片刻,还是孔翔宇先开得口,他道:“你不怀疑我吗?” 魏泽抬起头,深邃双眸紧盯着他,额前的发丝也随之而下遮住了半边眼睑。 孔翔宇继续说道:“你不问问我是从哪儿来的?又或是一身巫术是从哪儿学的?” 如果魏泽怀疑他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他不仅清楚那些金子的特性,身上的伤口也好的比寻常人快。会巫术,还出现在运输金子的山谷中,客栈里的那些山匪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从见面起他就知道魏泽是谁,是什么身份。 他还能杀死涯茨村的巫鬼,要是一两次巧合也就罢了。事事都巧合,换做是他也肯定会怀疑。 “你……” 魏泽双手交握手肘搭在膝盖上,他望着他时目光坚定:“我相信你。如果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值得怀疑,那我也会相信你。” 他深吸口气,继续说道:“我原本想让你走的,如今这个局势你呆在我身边也不一定安全。可我实在想不出,现下还有哪里比呆在我身边更能让我放心。” “……” 孔翔宇别过头,如鲠在喉,眼眶不禁有些发红。这样的话,百年后的魏泽也同他说过。 其实魏泽不问他也好,因为即便问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道要说他是百年后来的,所以对魏泽的事了如指掌?谁会信?还是说他柏霄的身份,万祈国少主,而且还是被冠以天神之名的人? 宁康从本质上就是个厌恶巫术的国家,万祈国的骇人听闻可以说是让全天下都胆战心惊,到如今甚至都没人敢提。这么说根本起不了本质上的作用,还会加大魏泽的负担。 魏泽站起身走到他身侧,墨睫微颤,忽然伸手揉搓了一阵他酸胀的眼眸。 魏泽道:“没事的,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他转过头紧盯着魏泽,好一阵才回道:“好,除了你身边,我哪儿也不去。”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择日,魏泽便重新拟好了弹劾的书卷上交朝廷,高昆一案算是彻底了解了。几乎都没有拖到秋后问斩,案子一定下,隔了三日便下了斩首令。 不过巫术灭村的真相始终不能对外说明,怕引起百姓恐慌,只得给他找了个贪赃枉法的罪名。在送去断头台时被关押在囚车之中,游街示众。 孔翔宇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位高大人,即便是在这一刻,高昆依旧挺直着脊梁。也许在他的心目中,宁康比小家更为重要,所以并未觉得有错。 他忽然有些感慨,不知该如何评判这个人。作为官,他确实一直都心系宁康,只是用错了方法。可对于百姓,他也确实是个刽子手。 囚车经过时百姓站在两侧围观,有的怒骂,有的不予评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宁康如今更重要的问题不仅仅只是这一件。 而与此同时,陛下也下达了一道除巫令,但凡在宁康内在有人使用巫术,一律斩首,并且还加派了官兵每日巡逻探查。 第172章 如此一来,魏泽更是将他关在府里半步也不得出去。 干旱、战争、亏空的国库,这些事每天都在烦扰着魏泽,生生把人逼得好几日都没睡好觉。 孔翔宇看着心疼,他想帮忙,可又实在担心自己越帮越忙。 而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是跟着急得好几晚没睡好,一大清早便命人做了养生的八宝汤赶来将军府。 素棉提着食盒满脸焦容地进来,正好看到孔翔宇坐在饭厅里用早膳,旁边原本该是魏泽坐的地方空空如也。 两人对视后互相打了声招呼。素棉看了圈,确定魏泽真的不在后,对一旁站着的管家问道:“阿泽呢?” 管家道:“去马棚了,好像是将军的战马出了问题。” “出了问题?”孔翔宇一愣,他竟是不知道魏泽一大早是去看马了。 素棉拧着两条柳眉,问道:“怎么回事?” 萝卜可以算得上是一匹老马了,跟着魏泽上战场了好几回,九死一生。原也是魏泽父亲的战马,后来魏泽当了将军分府别住,这战马就一并跟了过来。 要说好的战马也不少,可跟魏泽如此契合的,怕也只有萝卜了。 孔翔宇赶忙放下碗筷,道:“我去马棚看看。” 对于将军而言,战马自是尤为重要。如今竟是出了问题,也难怪魏泽连饭都不吃。如今朝局动荡,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素棉将食盒交给管家,道:“我也去。” 管家忙道:“素棉小姐您还是别去了,马棚太脏了。”然而话还没说完,素棉就跟着孔翔宇出了饭厅。 魏泽的马棚建在府邸较后的地方,孔翔宇先前来过一次,前前后后养了约莫有五六匹,个顶个得好。 不过萝卜是个特例,被单独放在了另一间马棚之中。 孔翔宇匆匆赶来,萝卜侧头躺倒在地上喘着粗气,肚子上鼓鼓囊囊的起伏着。魏泽皱着眉头拍揉着马肚子,看来真是病的不轻。 魏泽闻声抬头,而后皱眉道:“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这里脏。”而紧跟着孔翔宇身后的,还有一直都不会进将军府后院的素棉。 “素棉?” 素棉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礼数周全地做了个辑:“阿泽,我有些担心你,所以就……” 魏泽拍了拍手,站起身走到素棉的身侧。本想教训几句怎么能私自进男子内宅,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名声还要不要了。可一看素棉也是满脸的憔悴便又软了性子,安抚道:“回去吧,这里太脏了。” 素棉看到魏泽的脸色顿时红了眼,她伸手便要探魏泽的面颊,“阿泽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差。” 魏泽忽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素棉的手,转而看向立在一旁的翔宇。 孔翔宇自觉地别过头不看他两,推开马棚的阑珊,蹲在萝卜身侧学魏泽的样子揉搓着马肚子。 心里直泛嘀咕,魏泽就算脸色再差也不会生病,他可是下了福巫的! 素棉的手落了空,僵在原地,眼神随着魏泽的目光不经意地划过马棚里的柏公子。她只得幽幽地收回手,没做声。 从刚才起,魏泽的眼神就一直盯着翔宇,几乎没有多看她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魏泽看翔宇的眼神,像极了看喜欢之人的模样。这样的神色,她是从未从魏泽的身上看到过的。 都说女人是敏感的,可魏泽与柏霄都是男人,怎么也不可能,应该是她想多了。 魏泽没有答她,她只得又问一遍:“你吃饭了吗?饿不饿?我让下人给你做了……” 谁想话还未说完,魏泽便转过头答非所问地打断道:“哦,我没事,你回去吧。” 素棉顿了片刻,而后温和的笑道:“好,那我去大厅等你。” 魏泽没有应他,点点头便转身进了马棚。 如今只剩下他二人,孔翔宇倒是肯说话了:“你身体不好吗?” 魏泽摸了两手马肚子,忽然嗤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打算一直不跟我说话。” 孔翔宇低垂着头,没出声,忽然手掌下的马肚子里有什么东西顶了一下。他惊道:“怎么回事?” 魏泽蹲下身挨在他身侧,忽然唇瓣贴着他的耳廓道:“要生小马了。” 语气暧昧轻柔,呼出的热气冲着耳道,这人就是故意的!孔翔宇烧红了脸,僵直着脊背,道:“哦……”等会儿?生小马!“萝卜是只母马?” 魏泽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惊给看懵了:“是啊,怎么了?”他摸着萝卜的马肚子,道:“它这个年纪生小马,很可能会出事,我便过来陪着,若是实在生不下来只能剖腹了。” 孔翔宇眼睛都快瞪圆了,他当然知道这些,可让他震惊的是萝卜竟是母马!母马要生小马!萝卜长得像黑雾,那黑雾不就…… 他看向萝卜鼓起的马腹,而后又抬头四下张望,确定此时的马厩里只有他跟魏泽两个人。他心下一颤,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萝卜无力地躺在地上,偶尔颠簸一阵,却有些力不从心。魏泽在马身底下铺了厚厚的一层稻草,萝卜身后不停地冒着血,却始终没有见到小马的身影。 两人在马棚里磨了半天,一直从早上等到了晌午,萝卜忽然痛叫一声后有了点苗头,可是情况却不怎么好。小马先出来的是两只后蹄,看来是难产,而且到了这种境况不能维持太久,否则小马会在母体内窒息而死。 第173章 魏泽痛惜地摸了摸萝卜的马头,道:“你也跟了我这么些年了,实在有些舍不得。” 萝卜鸣叫一声像是在回应他,马鼻子里嗤嗤地呼着气,隐隐还有些血丝,眼皮耷拉着好像随时都会离开,看来确实是岁数太大了。 随后他从腰间摸出一把磨得极为锋利的匕首,别过头,手掌利落而下将萝卜一刀毙命。速度很快,下手的位置也极为准确,萝卜几乎没什么痛苦。 孔翔宇拧着眉头,看魏泽手起刀落地剖着马腹。虽然萝卜的后边儿已经能看到小马的后蹄,但剖开后才发现,几乎整个小马都还在肚子里,不剖的话只能等死。 魏泽丢了匕首,撕开小马头上已经破了的薄膜,满手鲜血的从马腹中将小马托了出来。 这小马通体乌黑,满身血渍,眼睛也还没睁开。魏泽将它捧到翔宇的面前,道:“给他取个名字吧。” 孔翔宇手捏着拳头,脑子里思绪万千,他踌躇一阵,道:“你,你取吧,反正是你的战马。” 魏泽道:“我取得名字都不好听,每回上战场都得被将士们拿来取乐,还是你来吧。” 孔翔宇沉默许久,而后才幽幽道:“黑雾。” “黑雾?这名字不错。”魏泽拿过在一旁早早备下的布巾帮黑雾擦拭着身上的血渍。 等马毛干净了,忽然将黑雾放到了孔翔宇的怀里,“你抱抱,好歹也是给它起名字的人。” “……” 孔翔宇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望着怀里的黑雾,哑口无言。黑雾浑身冒着热气,奶叫一声后竟是睁眼了。 魏泽取笑道:“你完了,它第一眼看的就是你,要把你当爹了。” 孔翔宇也被说得乐了,随口回道:“它要是把我当爹,那把你当什么?娘吗?”话一出口就想打自己的这张嘴,他老是下意识地觉得魏泽跟他关系不一般,却忘了现下是个什么处境。 不过魏泽倒是没怎么在意,只当是一句玩笑话。他道:“竟然让你占了这个当爹的便宜,总得拿出点什么东西送送,要不然多吃亏。” 言闭,他才回过味儿来。倒是忘了,翔宇现在身无分文,唯一的一袋玉石还在他这儿收着。虽只是句玩笑话,可看翔宇满脸的愁容倒真像是在为难他,于是改口道:“随便说说,不必当真。” 孔翔宇叹了口气,从衣襟里摸索一阵,摸出只刻满符文的铜铃。这铜铃样貌奇异却又不失雅致,与他当时躺的棺椁盖上挂的一般无二。 “给你吧,也只有这个了,不值什么钱。” 魏泽接过铜铃细看,上头的符文有些怪异,不过先前翔宇用血画的那些他也一样没见过。 他问:“这是什么?” 孔翔宇摸着黑雾还没长全的马尾,说道:“镇魂铃,能镇鬼魅辟邪祟,保你平安。” 魏泽摇了两下,铜铃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他道:“那就多谢了。” 话音刚落,魏泽的肚子忽然发出一声咕叫。 这人忙了大半天却是什么也没吃,孔翔宇嗤笑一声道:“还是第一次听你饿肚子。” 魏泽也跟着乐了一阵,招来下属将黑雾抱下去,而后两人一道去了饭厅。正好看到管家在收拾碗筷,桌上放着一只食盒。 他忙了大半天倒是把素棉给忘了。 管家看到魏泽后,停了手里活计,道:“将军您可算是回来了,素棉小姐已经走了。” 魏泽:“哦。什么时候走的?” 管家:“就刚才,怎么将军没跟她一道吗?我看素棉小姐是从马棚的方向来的,还以为你们一直在一起呢。” 孔翔宇一愣,难道刚才素棉一直都没走?那他跟魏泽的举止跟交谈岂不是都被听了去? 管家说着便不经意地看了眼魏将军身旁的柏公子,他道:“也不知道碰上了什么事,走的时候说什么也不理,好像哭过。” 作者有话说:谢谢 清水爱吃肉小可爱 的鱼粮!?(????w????)? 第83章 魏泽道:“知道了。” 说罢接过管家手里的食盒,从里头拿出一盅放了不少补药的鸡汤,看起来被精心熬了许久,不过当下已经凉了。 管家道:“我给将军去重新热一下吧。” 魏泽:“不用了,就这么吃吧。” 孔翔宇一直默不作声,见魏泽坐下了他便也跟着坐下用膳。桌上除了那只食盒外还有其他一些饭菜,只不过他们来得太晚,饭菜都凉了。 他端过碗筷,往嘴里塞了一口,味同嚼蜡。 魏泽拿过空碗,给翔宇盛了一碗鸡汤放在手边,道:“你也尝尝,素棉他们家的厨子向来手艺不错。” 孔翔宇咽了口饭,推拒道:“还是你吃吧,人姑娘可是特地给你做的,我吃了算怎么回事。” “……” 魏泽难得的没接他的话,如此一来倒显得他像是个怨妇。他叹了口气,继续往嘴里塞着饭菜。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魏泽本应该是他的,若是这事放到百年后,他现在就算把鸡汤直接倒了都很正常。可偏偏是在百年前,魏泽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的时候。他现在这般做,倒成了坏人姻缘的罪人。 三两下用完饭,起身便要走,忽然手腕被魏泽一把捉住定在原地。 魏泽双眸低垂,看着桌上放的汤碗,道:“你拒绝我的理由是什么?” 第174章 孔翔宇脊背一僵,怎么两个人的话题又扯到了这儿。边上帮他收拾碗筷的管家手下一僵,见魏泽的神色严肃,赶忙拿了碗筷就退下了。 魏泽说得这般肆无忌惮,竟是半点也不忌讳他人。魏泽别过头看着他,继续说道:“总得有个理由吧。不喜欢男的,觉得对不起素棉,还是有什么不得已得苦衷。” 他不是傻子,孔翔宇究竟对他什么心思,他看得出来。 孔翔宇捏紧了拳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魏泽问道:“你希望我跟素棉成亲吗?” “别!你别……娶她……”孔翔宇连忙应声,几乎都没来得及经过脑子,只是下意识地回了。可话一出口他便别过了头满脸懊悔,他这一声“别娶”跟直接说喜欢又有什么区别! 魏泽忽然心情大好,好看的嘴角笑得暖心。他松开握着翔宇的手,道:“喝汤吧,就吃这么点儿,一会儿又得饿了。” 见翔宇依旧站着,一副懊恼的模样,端着汤碗说道:“你多吃点,一会儿我带你出去逛逛,今晚宁康城里有祈雨灯会。” “祈雨灯会?”孔翔宇这才重新坐下。 不是说物价被抬得可怕?这会儿竟还有闲钱举办灯会? 魏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咽下嘴里的鸡汤后说道:“是临时决定举办的,都是些往年用过的灯,所以没怎么花钱。宁康如今的境地主要还是干旱,所以陛下才出此下策。” 他又给自己手里的空碗倒了些鸡汤,继续道:“其实这样也好,做个祈雨让百姓有点儿盼头,总比每日都忧心忡忡的要好。” 说着用汤匙盛了一勺送到翔宇的嘴边,道:“张嘴,啊……”就像是在哄小孩一般。 孔翔宇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心跳剧加,颤颤巍巍地吃掉。他真的快要被魏泽折腾疯了,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总是会被不经意地挑起,他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魏泽笑道:“原来还得哄你才肯吃啊。” “……” 到了傍晚,还没出门就能听到外头敲锣打鼓的声音。魏泽命人送来了两套黑色的衣服换上,而后拿出张白色面具戴上,顺便也给了他一张。 孔翔宇接过面具后便有些手掌发软,这正是一张黑市中时常可以见到的无脸的面具。也是这张面具,一直以来都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恐惧,甚至成为一种梦魇。 魏泽看他迟迟不动,便解释道:“今晚大伙都会这么穿戴,我们这儿办灯会规矩确实有些多。” “都会戴?”孔翔宇磨砂着手里的无脸面具。 “嗯,说是只有这么做,神明才会对每一个人都公正。当然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听听就好。” 孔翔宇点点头,这才将无脸面具戴上。其实这事也只能怪他自己多想,仔细看看,这面具其实还是有些不同的。鬼蜮里的无脸面具是没有瞳眼的,而如今的这张却是有的。 上了大街后,果然所有人都是这般穿着打扮。要不是天色还没彻底暗下来,街道上又满是烟火人气,他真的会以为自己又到了黑市。 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得有些胆寒。有些东西一旦在脑子里落下深刻的恐惧,就算之后看到的只是一些类似的东西,也还是会忍不住地感到害怕。 街道上空每隔十步远就会挂上一排灯笼,什么样式的都有,如同文昌县每年的元宵灯会。 来往的百姓不少,老少皆有。两边摆摊的摊主更是趁着这个灯会大肆揽客。因为物价哄抬的缘故,这些小玩意儿已经很久都无人问津了。趁着大伙儿高兴,叫卖声也热烈了起来。 而人群大多都往同一个方向走,聚集最多的地方搭了一个台子,灯火通明。台上有人舞狮,举龙灯,台侧坐了两排的乐师弹奏,好不热闹。 “让让!让让!”一道声音自孔翔宇身后传来,伴随着车轱辘滚轴的声响。 魏泽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这儿扯,孔翔宇顿时撞进了魏泽怀里,闷哼一声。额头擦过魏泽的下巴,虽只是两张面具碰撞,可还是没由来的一阵羞燥。 推车的男子是个来送酒的,这东西在如今的宁康可以算得上是个稀罕货。男子一路叫嚷着推往台子的方向,许是一会儿要用。 魏泽这人个子长得确实是高,就孔翔宇这不算矮的个头也得抬头看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那些挂着的灯笼便显得尤为亮堂好看。魏泽抓着孔翔宇的手却是不肯在放开了,他一手托住翔宇的腰,转身钻到了一旁昏暗的巷子里。 “你这是做什么……” 孔翔宇话说一半,魏泽便掀了自己脸上的面具斜侧侧的搭在头顶。而后几乎没给他半点儿多说话的机会,一把掀开他的面具,伸手蒙住他的双眼,低头吻住了这块他早已红鸾心动的美玉。 孔翔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震惊的僵直了脊背,魏泽托着他腰身的手微微用劲,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 他的眼睛被蒙着,什么也看不见,魏泽唇瓣触碰着他,略显生涩。黑暗的小巷寂静无声,巷子外却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魏泽的喉结上下滑动,唇瓣轻微张开,他试着用舌尖舔了一下翔宇的下唇,柔软红润。跟他一样,竟也是有些生涩颤动。 孔翔宇的双手抵在魏泽的胸口,本想推拒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他有些舍不得将人推开,这个人早已在他心里打上了烙印。 第175章 魏泽试着碰了几次也没遭到谩骂,他甚至都做好了会被打的准备,这无异于是接纳了。 他心中颤动,连着蒙住翔宇的手都激动得有些颤抖。魏泽鼻息下温热的呼吸打在孔翔宇的脸上,有些痒,也有些暖。 唇瓣交融,时而蜻蜓点水,时而灼热情深。巷子外的光将他二人的侧脸镀上了一层光晕,如痴如醉,如诗如画。 两人的胸膛都在剧烈起伏,孔翔宇手掌下魏泽的心跳快的骇人,就如同他此刻一样。 魏泽舔开了他的牙关,长驱直入,席卷着嘴里的燥热与深情。手掌下被遮住的眼睑颤动焦灼,长睫在手心里刷动得有些麻痒。 这个人,总是口是心非,他明明就是喜欢他的。 温热的唇瓣在即将分开时,报复性的在下唇处咬了一口。孔翔宇抓着魏泽衣襟的手指收紧,却没敢在这种地方出声。 魏泽做完孽才松开捂住翔宇眼睛的手,像是怕被对方看见自己此刻的脸,火速地将面具戴上。 可事实上,即便他不戴面具,此刻的孔翔宇也不敢抬头看他。他的双颊简直红得快要滴血,颤颤巍巍的才将自己的面具戴好。 两人皆是一阵沉默,谁也没有开口。 魏泽松开抱着他的手臂,转而握住搭在他胸口上那只满是刀疤的手,攥紧五指藏进袖子里,一路牵着人回到热闹的大街上。 他们藏在人群里,十指相扣,无数的彩灯下却是谁也没敢看一眼对方。 台上的龙灯舞得漂亮,龙身下有十几个举着棍棒的舞龙人。龙头活灵活现,一直追逐着前面的蓝色龙珠。 龙珠上画了海水翻卷的波浪,栩栩如生。 边上还有两只舞狮,正一步一步地跳上足有三人高的木桩,直奔头顶上悬挂着的一只白云彩球。 终于狮子跳到了最高的地方,锣鼓喧天。忽然间狮子冲天而起,一头撞在了那只彩球上,狮子翻滚一阵落在地上,引来一片叫好声。 彩球破裂,从里头掉下许多蓝色的剪纸,正好落在台子上盘结舞动着的长龙上空,就好像是在下雨一样。 而与此同时,举着画有海浪龙珠的人从台子上跳了下来,长龙环绕着追逐而下。底下看戏的百姓自觉地退至两侧,给长龙让出了一条路。 魏泽道:“等这长龙绕完城镇一圈,祈雨灯会也算是结束了。” “嗯。”孔翔宇应了一声。 之后二人又是一阵沉默,可那藏在袖子里交握的手却是谁也没有松开。 灯会结束后,百姓似乎都有些亢奋。台子上先前推着酒车的人此刻正在分发酒水,酒坛子上贴着官印。这是朝廷开库拿来的酒,许是也没多少存货了。 人群不再拥挤后,孔翔宇便抽回了自己被牵着的手,两人一路无言却是挨得很近。 途经一间泥人摊铺,看到个孩子闹着要买,爹娘不愿,抱起孩子正说教着。 此时的人们大多都已经摘掉了脸上的面具,孔翔宇可以清晰地看到人们的嘴唇都有些泛白干涩,这是水喝少了的现象。 小孩趴在父亲的肩上,哭得一抽一抽得惹人心疼。旁边的母亲看得满脸愁容,劝道:“乖,等天下雨了,娘在给你买。” 孩子哭了一阵便嚷道:“口渴……” 父母无奈,只能哄着却是无能为力。而除此之外,也有不少百姓在谈论两国开战的事。 魏泽也摘了脸上的面具,长叹一口气,眉头紧锁。好不容易一场灯会引起的欢乐,竟是这般短暂的又回到了先前。 第二日一早,魏泽便提前赶去上朝了。鸿邦向宁康发起了宣战,竟是要提前开战。朝野上闹得焦头烂额,过了上朝时辰还迟迟不见人回来。 孔翔宇站在马棚里看着已经可以站起身的黑雾,又低头看了眼手臂上纵横交错的刀疤,似是下定了决心。 他不能让魏泽去战场,如果鸿邦真的已经成了一片巫鬼大肆的国度,那么魏泽去了一定会必死无疑。 泽雨的术法不同于先前那些,一旦施展起来,必定会被人知道。魏泽是个将军,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他不能拖累他。 他蹲下身揉搓着摸了一会儿黑雾,魏泽把他送的镇魂铃挂在了黑雾的脖子上,动的时候便会叮铃作响。 他道:“黑雾,我得走了。” 黑雾左右抖动了两下马毛,在他手心里蹭了几下。 作者有话说:谢谢 葭国云杉、上升的一切必将汇合、青花鱼_7vj1tbkv1kx 小可爱们的鱼粮!?(?>?<?)?开心到起飞~ 第84章 魏泽头疼万分得到了府邸门口,管家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了。见魏泽利落地翻身下马,赶忙上前去牵缰绳。 此刻已是黄昏,从他上任以来还是第一次持续这么久的朝会,满身疲惫,竟是比上战场还让人心焦。 管家牵好了马匹,便来帮魏泽脱朝服。饭厅里早已备好了饭菜,桌上放了两只盛了饭的碗。 往常这个时候,翔宇一定已经坐在边上等他了,可今天竟是没见着人。 他问道:“翔宇呢?怎么还不来吃饭?” 管家也不清楚,只应道:“柏公子?早上还看到去了马棚,后来就不知道了。” 魏泽拧起了眉头,总不至于看个黑雾看一天?翔宇不在他吃饭也没什么心思,干脆起身去马棚看看。 第176章 然而马棚里空空如也,黑雾在棚里叫得很不安稳,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疾步赶到翔宇住的屋子,也没见着人。 他在屋子门口站了许久,忽地转身跑去了自己的房间。急躁地摸索着架子上挂着的衣服,却是什么也没摸着。 果然,他把翔宇给他的那袋玉石放在了衣服里,如今却是被拿走了,这小子难不成是走了? 府里的下人看魏泽阴沉着脸,一副随时都会爆发的模样,不禁跟着一阵焦虑。柏霄什么时候走的,谁也不知道。 魏泽走到院子里,喊道:“十七!” 十七从屋顶上飞身下来,拱手一拜。 只是魏泽还没来得及问,便忽然听到一道撕裂天际的雷鸣,白云翻滚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云密布。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活像是要把这天都给劈开。 魏泽望着天际脸白了个彻底,一股彻头的寒意袭遍全身,他对着十七厉声道:“备马!” “是。” 出了府邸,街上围满了百姓,一个个都抬头看着电闪雷鸣的天。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一定是神明显灵”,其余百姓皆跟着高呼呐喊。一个个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甚至还有不少人激动得大哭起来。 “看!真的是神明!”有个半大的孩童忽然指着天边闪电集聚的地方。 魏泽顺着孩童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阴云最盛,闪电最蜜的地方,有一个人飞至半空。一身黑色衣袍,白色面具,手执红光玉扇不断地向天际扇打着光球。 每打一下便雷鸣一次。他不禁勒紧缰绳,心里焦灼万分,望着天际咬牙切齿地低唤了一声翔宇的名字。 而此刻在雷鸣下的孔翔宇却是满头大汗,裸露的两条手臂上被划了数十道血口,玉扇的红光挥出时带着他的血珠一并融进翻搅着的黑云之中。 原本泽雨这种术法也算不上什么难事,可在宁康里竟是这般的艰难。他打的每一道福巫,在升至半空时都会被一道无形的薄膜阻挡,而薄膜之外早已阴云密布大雨倾盆,却是半滴也进不到宁康的地界。 结界!宁康所谓的干旱根本就不是什么天意,而是被人下了结界!是谁要这么做?敌国鸿邦? 这世间除了他父母,他实在是想不到还有第三个可以用巫术下结界的人! 不对,有一个人可以!他当赵恒的时候,那个黑影国师就曾下过结界!难道说,那个人也在现下的宁康? 高昆说那个人对魏泽十分了解,对宁康的朝局也知道得极为清楚。玉扇将他带到了百年前来得知真相,一定有其原因。 所以!会是谁? 与魏泽同朝为官,与魏泽熟识,符合这些条件的人,难道…… 他用刀片在手腕处又划了一道,这回他在福巫里施加了绞杀巫鬼用的术法。玉扇的两侧扇面顿时红光大盛,一道带着杀气的红色光球噼啪作响,直冲结界中心。 一道闷响带着震耳欲聋的雷鸣,在结界的中心划开一条口子,而后四分五裂地向四周崩裂。最后嘭的一声,彻底消失。 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倾盆大雨。手中玉扇红光收拢,他也从半空中缓缓地落至地面。 雨水唰唰而下,将他淋了个彻底。袖子里的两只手臂满是伤痕,他快速给自己下了道恢复伤口的福巫,可即便如此,伤口也不是真的眨眼间就能愈合。雨水浸湿后,那些伤口便隐隐作痛。 他火速摘了脸上的面具,还有身上穿着的黑色衣衫,找了个坑把衣物藏起来。 这荒山野岭的地方他找了许久,可即便如此,用不了多久官兵就会赶来,他必须快点离开这里! 或者说,他现在最应该的是快点离开宁康。可他舍不得魏泽,也放心不下魏泽。那个幕后黑手还没找到,他不能就这么走了。魏泽的身手了得,可如今不过是凡人一个,怎么能对付得了那个会巫术的人! 连结界都会,也就是说,对方的巫术绝对不在他之下。 他收起玉扇,火速在枯萎地山林间奔袭。柏霄这人虽说也会点功夫,然而底子却不行,体内没什么气劲,像轻功这种功夫打死了也学不会。 这山林原本该是茂密的,可惜干旱了半年基本都枯死了,雨水一下把这地面浇得极为泥泞湿滑,以至于他现在想跑得快些都不行,稍有不慎就会滚到山底下去。 忽然间山林里响起一声嘶吼,听着像是野兽又像是厉鬼悲悯哭泣,不寒而栗。随着这声叫唤,山林中响起一片枯枝被快速踩踏的声音。 他百忙中回头看了眼,只见这雨幕之中,数十只巫鬼从山崖上攀爬而上,疯了一般向他的方向追来。 “操!”他算到了自己会被追杀,可却没想过先来的会是巫鬼! 他举起满是刀伤的手臂查看,雨水冲刷着将他手上的血水洗了个干净。真是该死!这么大的雨,就算他用血画地为牢也没用。可这雨不能停,他好不容易打破的结界! 巫鬼攀爬的速度绝对比他要快的多,他推搡着面前的枯枝躲避巫鬼的袭击,几番追逐间竟是迷了路。 在穿过两棵枯烂倾斜的大树时,巫鬼挥舞着利爪迎头而下,生生将那棵枯树给抓得稀烂。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他屏息数了一下,来了总共有二十三只。一只一刀,不过是二十三刀,他应该是可以的!重新拿出玉扇,刀片划开手臂,伤口未愈又添新伤,混杂着雨水,疼得他呲牙拧眉。 第177章 啪地一声展开玉扇,扇柄微微发烫,红光在雨幕中显得尤为刺眼。八骨寒明扇的扇面辗转翻飞,几道红光随着扇面而下,丝丝缕缕地将巫鬼全数缠成茧蛹,在电闪雷鸣中被他全数绞成了碎渣。 眼神阴厉,双臂染血顺势而下,脚下泥泞的地面都染上了一丝红,又眨眼间被雨水冲了个干净。 他粗喘着气,贴着伤口的袖子摩的生疼。收了玉扇干脆卷起袖子,转身便跑。只是现下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山路难走还看不清,当真是举步艰难。 唯一庆幸的,是他到了山下也没看到有官兵追来。也许他们此刻正在欢呼下雨,顾不得他了。 这片荒岭靠近魏泽所在的城镇最南面,平时几乎没什么人会来,就算有也是些砍柴的,不会出现在这个时辰。 山上的雨水顺着干涸的沟渠绵延至各个城镇,如此一来,百姓便不用在担心水源的问题,魏泽也不用每日苦恼,身心疲惫。 从他这儿看去,城里的街道上亮起了无数遮雨的灯笼,百姓欢呼雀跃,不少人都拿了缸桶出来接水。 他躲在暗处,忽然有些欣慰,也有些怀念。曾几何时,万祈国的百姓也是这般,下个雨便能高兴半天。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的所求越来越多,罔顾了最初的纯善。 大雨连下七日,河道中雨水堆积,就连一些干涸的井里也开始冒出了地下水。这井水干涸,估摸着也是受了结界的影响。 鸿邦的宣战令也跟着延后了,仅仅只是一场雨,就能让宁康又回到从前的欢盛,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虽说这场雨来得及时,可农作物也不是光光这几日就能长出来的。宁康应战时该面对的本质问题还是得面对,为什么鸿邦在得知宁康下雨之后便立刻退兵了呢? 不过眼下也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反正退兵延期也是件好事。 七日后,大雨停了,百姓欢呼之后便开始纷纷议论起那日看到的神明。大多数人认为这就是天神降临,来解救困苦人间的。但也有部分人认为,这个所谓的天神就是让宁康干旱的罪魁祸首。 这么做是想成为人们心中的救世主,从而掌控宁康人心。 这个传闻也不知道是从谁那儿起的头,说的一副真凭实据的模样。起初有不少人都不愿相信,毕竟祈雨在前,降雨在后,说是神明降世倒也说得通。 可没过几日朝廷便下发了通缉令,将这所谓的神明一事说得有头有脸。说是那人并非是什么神明,而是一个会可怕巫术的恶鬼。不仅如此,甚至还说当初涯茨村的化骨病事件也是因他而起。 当然这种言论不仅是百姓之间有争执,就连朝野中也被分成了两派,挣得不可开交。可陛下以及剖有威信的太傅都一致认为,这世间不可能真的有天神,事出突然必有妖,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孔翔宇躲在废弃的破庙里整整十日,外头把他传成什么样他都无所谓。何况如今好坏参半,哪边都占着理。 身上的伤倒是已经好了,只是他带的玉石快要用完了,再下去怕是又得头疼吃饭的问题。 城中官兵森严,说是要抓会巫术的人,却也没个准确地画像。这倒给了他不少便利,好几回与官兵擦肩而过,也没见哪个官兵发现他。 原本以为这事算是瞒天过海的解决了,却不知那陛下从哪儿弄来了几面镜子,放在各大城镇的门口。说是只要会巫术的人在镜子前面一站,镜子就会发出红光。 孔翔宇不禁嗤笑,这种小玩意儿他打小就见过,万祈国里很多人都会,就是个对会巫术之人起感应的东西罢了,没什么伤害。 但与此同时也让他越加的确定,那个会巫术的幕后黑手确实是在朝廷里。 这种镜子本身只是个普通的镜子,要发出感应就必须对镜子下一道巫术。以巫寻巫,却还能瞒过朝廷里的所有人,这个人必定来头不小。 说来也是可笑,朝廷一面打着要灭巫的前提抓人,可抓人的东西却还是用的巫术。 而除此之外他又有些憋闷,虽说他是自己走的,也不希望魏泽来找他。可当他真的发现魏泽没来寻他后,又控制不住得失望跟烦躁。 他搓了搓好几天都没洗得头发,颠着手里的玉石出去买包子,包子铺老板一看到他就眉开眼笑。 “公子您又来了?今儿个买多少啊?” 孔翔宇从怀里摸出块碎玉递给老板,比划道:“五个。” “好嘞!” 老板熟练地给他装好包子递过去,心里头乐开了花。五个包子换一块玉,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实在太好,还是这买包子的小子是个傻的。 孔翔宇拿着包子咬了两口,顺道问了句:“你可知道魏将军?” 老板用抹布扇了几下蒸笼上的热气,乐道:“当然,宁康有谁不认识魏将军的,不过将军这几日好像受了罚被关在府里了。” 孔翔宇一惊,咽了嘴里的包子问道:“怎么回事?我没听说啊?” 老板道:“好像是上朝的时候跟大臣们吵起来了,还动了手。陛下便罚他在府里闭门思过,这事都传了好几天了你怎么会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孔翔宇紧皱着眉头。魏泽该不会是因为要抓他的事跟大臣们吵起来了吧?这人可真是,骂两句就骂两句,怎么还动手了!他难道忘记高昆说得了? 第178章 老板说罢却又笑道:“不过也好,反正暂时也不用打仗了。魏将军平日这么累,在家里多休息几日,等过段时日再把亲事办了,我们还能去讨个红包。” “亲事?”孔翔宇手里的包子被捏成了两截。 老板看着他满脸震惊的模样也觉得奇了,这小子可真是怪,不仅买东西只用玉石,好像跟与世隔绝了一样。 于是道:“是啊,城里都贴告示了,陛下赐婚,许的太傅家大小姐。” 老板说得眉飞色舞,完全没注意到孔翔宇阴沉着的脸。 “其实这事早就是板上钉钉了,早两年就说要把素大小姐许给魏将军,拖到现在才办,哎……” 作者有话说:谢谢 葭国云杉小可爱的 鱼粮!(づ ̄3 ̄)づ╭?~ 第85章 素棉原是太傅家的千金,也难怪这么知书达礼温婉贤淑。 他跟老板道了声谢便走了,手里包子捏成了团,走在大街上宛如丢了魂儿。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魏泽应该是喜欢他的,要不然也不会亲他…… 他要是自信点想,这个婚事下来之后魏泽也许是不愿意的,他只是被困在了府里所以才没有来找他。 应该……也许……是这样…… 浑浑噩噩的在街上走了一阵,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魏泽所在城镇的关卡口。那里有不少官兵围着检查,边上放着面一人高的镜子,来往的人群每个都得在镜子前反反复复的来回照几圈,确定没反应后才放其通行。 他看着那面镜子出神,不禁想,也许这镜子根本就不是什么会感应的东西,只不过是拿来吓唬人的罢了。 把手里的包子吃尽后,抬手在脸上拍了两下。这种时候,他不该为儿女私情左右了心绪,应该好好想想究竟是怎么回事才是正事。 他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地想了一遍,问题还是出在了魏泽的身边。 素棉的父亲是太傅,还是个在朝中极有威望的大官,毕竟是对陛下言传身教的师长,说话自然是有分量的。 据他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小道消息,自打宁康下雨后,太傅是站在抓他就法的这一边。这要是换作他是老丈人,未来女婿在朝中与他持反对意见还闹到了闭门思过的地步,这种情况下他可舍不得把女儿嫁过去。 还是说太傅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对公无论闹成什么样都不影响私底下的交情,那可真是圣人了。 就好比他那个县令爹,当初他被误以为是杀害慕云环凶手时,他爹也是给了特权没真的让他蹲大牢。 迄今为止还真没碰到过有人能做到真正的大公无私,尤其还牵扯到了自己的儿女。 “哎,那边那个,你过来。”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孔翔宇被吼得一愣。抬头看去,关卡口的几个官兵都直勾勾地盯着他,刚才说话的正是里头领兵的那一位。 他顺着官兵手指的方向左右看了看,确信自己的周围没有其他人。 官兵有些不耐烦:“别看了,就是你,过来镜子这儿照一下。” 孔翔宇一僵,忽然有些紧张。他虽然怀疑这镜子是假的,可到底还是有点儿做贼心虚。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暗地里在手掌上划了道血口。 他走到镜子旁迟迟不敢面对,官兵便抱怨他墨迹,伸手一推将他推到了镜子前。 此时的他面容疲惫,头发松软,身上的衣服也是脏兮兮的。手里捏着个刚吃完包子的空油纸,还真像是个臭要饭的。 他屏息凝神地看着镜子中的那张脸,自打成了柏霄后,好像从没照过镜子。神情恍惚下竟止不住得有些想笑,这张脸还真是…… 不过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官兵便抓着他的肩膀翻了个面,左右见镜子没反应便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进城了。 孔翔宇暗自松了口气,刚转身要走,忽然身后有人厉声地叫住了他。 “等一下。” 他转过身,袖子里划破血口的手掌握成了拳。喊他的人好像是刚来的,一身官服,看胸前的纹样应该是个文官。 官员从较子上下来,身后跟着两排官兵,各个都戴着佩刀。真是奇了,怎么现在守城抓人,竟是要文官带头领兵?即便魏泽被关了闭门思过,也很该找个别的什么武官才对。 说起来,当时跟巫术有牵连的高昆也是个文官,会不会朝廷所谓的分成两派,其实就是文武官的区分?武官认为下了雨不用打仗所以力挺他是个好人,毕竟打仗拼命的事归属武官,哪有人觉得不打仗还觉得不好的。 能让魏泽在朝堂上就气得动手,十有八九就是这个缘故。 官员看着他,而后走到了刚才他照过的镜子前伸手摸了摸,忽然皱眉道:“怎么回事,这镜子居然没用了。” “……” 孔翔宇眉目阴沉,这个官员怎么知道的? 一旁看守的官兵不明所以,聚成一团仔仔细细地把这镜子看了个遍,而后满脸茫然地问道:“这……恕属下愚钝,这镜子没人碰过,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官员皱起了眉头,却没解释,只是对身旁的小厮道:“去,在去拿面镜子来。” 小厮拱手一拜便匆匆走了。 孔翔宇悄摸着探向衣襟里藏着的玉扇,随时准备应战。这个官员他不认识,也不知道是朝中的哪一位,但很可能就是那位施展巫术的幕后黑手。 第179章 镜子被下了巫术,会巫术的人经过时一定会有感应。他刚才略施小计把这镜子上的巫术破了,寻常人根本不会知道,因为说白那不过就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可这官员不同,他一来便叫住了他,而且并不是直接说镜子有问题,而是自己站在镜子前来回看了一阵后才说有问题。 如果没猜错,官员刚才是自己在试。要说这官员也是胆子够大,他难道就不怕自己试出问题反而引起恐慌? 没多久,官员的小厮就拿了一面新的镜子过来,大概就手掌这么大。官员还未接过镜子,那巴掌大的镜子便亮起了红光。 几个围着的官兵顿时惊得向后退了一圈,孔翔宇的手指微微收紧,捏住了衣襟内的玉扇柄。 官员忙解释道:“各位不必恐慌。” 说罢,便伸出手掌给大伙展示。手掌上放着一支刻满符文的竹哨,与当初山匪手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官员道:“这东西是个被下过巫术的,当初魏将军剿匪时搜到的,所以镜子会有反应。” 一群官兵这才松了口气,忙自责的骂自己愚钝。 说着又将竹哨放到了先前孔翔宇照过的那面镜子前,毫无波澜。而后忽然转头看向了一旁被叫住的他。 孔翔宇赶忙松开捏着玉扇的手,重新将破口的手掌捏成拳藏在袖子里。原来是竹哨,怪不得官员敢这么大胆。 官员道:“先前还好好的,怎么你照过之后这镜子后就没用了?” “是啊,难不成这小子有问题?”官兵们也跟着起哄。 官员拿着镜子向他靠近,他表面装得镇定,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的跳个不停。那面落地镜尚且还能解释是先前就坏了,可官员手里的镜子是当着所有人的面都试过的。他要是这个时候破巫术,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怎么办?官员越来越近,可他现在却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怎么运气就这么背,刚好碰到官员巡视。 就在官员手里的镜子即将靠近他的时候,一道女声打断了官员的动作。 “这不是柏公子吗?” 二人皆转头看去,女子撩开轿帘,一身清丽的下来。眉目含黛,满面春风,是素棉。 素棉下了轿给官员行礼,官员也跟着拱手回礼。 官员道:“素大小姐认识这个人?” 素棉看了眼孔翔宇,而后温婉一笑,道:“是啊。”说罢便走到孔翔宇的身侧,担忧道:“柏公子不是说出城去买点药品,怎么才几天工夫就成了这般模样?” 孔翔宇愣了片刻,不想素棉竟是来帮他的,他赶忙回道:“是,运气不好遇到了贼,把银子都给抢走了。” “原来如此。”素棉转身对一旁的官员解释道:“这位柏公子本是我父亲府上的客卿,原说好了出城买点药材就回来,谁曾想等了好几日也没来,不想竟是遭了贼。” 官员赔笑道:“原来是太傅大人的客卿,真是失敬!既是太傅的人那便不用查了。” “没事,都是误会。”孔翔宇回道。 官员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官兵各司其职,随后跟素棉拜别后也走了。 等只剩他二人后,素棉忽然收了先前温和的笑脸,对他道:“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说。” 素棉对他的称呼变了,态度也变了。这也并不奇怪,先前马棚的事他还没忘,他跟魏泽的事素棉已经知道了,确实是他先对不起这姑娘。 两人走到一处暗巷,素棉的轿子堵在巷子口,将二人遮了个严实。素棉个头娇小只到他胸口,可即便如此气势上却一点儿也没输他。 素棉道:“我不知道你跟阿泽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竟然你已经走了,我希望你不要在回去找他。” “……” “阿泽这人看起来聪明,实际上却很容易相信人。我很感谢你在剿匪时帮了他,可你终究只是个外人。” 孔翔宇眉梢微挑,这要是换做百年后,这会儿站这里嚣张说话的就应该是他了。不过他并不认同素棉说的,魏泽这个人心思重得很,也不是什么容易相信人的脾性。 关于这方面还是他知道得更多一些,不过这些话倒是不用对素棉说。 素棉看他一直沉默不语却也没指望他回应,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跟阿泽的婚事早在十年前就由双方父母定下了,男女成婚本就是常事,你一个男子还是不要参合得好。 阿泽现在对你不过只是一时好奇,等他想明白了就会知道,其实还是我最适合他。男子喜欢男子本就有违伦常,阿泽能走到今天都是他自己拿命拼来的,你可不要害他。 何况现在陛下都赐婚了,十日后我们就会成亲,你若是想明白了就自己出城,我会命人给你备好盘缠。" “……” 素棉的话句句诛心,可他如今的身份却是一句也回不了,唯有满脸愁容跟满肚子的苦水。 见他一直不作声,素棉也放软了态度,她道:“如果你真想明白了,就祝福我们,你被通缉的事我也全当不知道。” 孔翔宇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素棉拧着好看的柳眉:“阿泽老护着你,哪儿都不让你去我就有些怀疑了。后来我去照顾……黑雾,看到它脖子里挂的铜铃,我就知道了。” 那个镇魂铃上刻了不少巫术符文,确实不难猜出来。这么说素棉是知道他的身份却还选择帮他? 第180章 “那你……” 想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素棉赶紧打断道:“刚才的事你用不着谢我,我也是有私心的。成亲的事已经定下了,阿泽也是同意的。你还是走吧,免得留下来对谁都不好。” 孔翔宇低垂着头,心里开始泛酸。是真的吗?这事魏泽也是同意的吗?所以真的就像素棉说的那样,魏泽对他只是一时好奇而已吗? 百年后的魏泽是喜欢他的,可是现在的魏泽他真的不敢这么自信。 素棉道:“你到底走不走?要是现在走了我还能想办法送你出去。” “……” 依旧是沉默,素棉顿时心中窝火,转身便要走。 “等等。”他叫住了她:“你帮我带样东西……给魏泽……” 素棉当他是同意了,便停住了脚步点点头:“好。” 他往衣襟处摸索一阵,拿出了那柄从小就随着他的玉扇。他把玉扇递到素棉面前,道:“把这个给他吧,就当是给你们的新婚贺礼,我也……实在没有别的值钱的东西了……” 素棉接过玉扇的当下被扇面烫了一下,赶忙缩回手:“这……” 他差点忘了,玉扇不认主便是谁也碰不得。于是念了道福巫又再次递给素棉,素棉小心地接过,这一回入手温润还当真不烫了。 她赶忙从身上摸了一阵,道:“我现在就能给你银子,你需要多少?我可以让人……” “不用了……”他摆摆手:“……我不需要……”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巷子。 素棉收了玉扇见他一意孤行,便也没在多说,上了轿子后便匆匆走了。 孔翔宇走在宁康的大街上,捶了两下泛酸的胸口。其实就像素棉说的,他现在走了,真的对谁都好。 魏泽十日后就要成亲了,这与百年后魏家族谱上记载的不一样。宁康干旱导致发生灾祸,魏泽说过人的命运早已天定,他这般降雨也不知算不算逆天而行。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从而导致他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也同时改变了百年前的魏泽,那么魏泽成家立业安稳得过完一生,百年后的他就什么也不是。他应该早就知道的,万祈国的灭顶之灾,不就是逆天改命而来的吗? 是他自食其果,是他活该。 晃晃悠悠的到了魏泽府邸附近。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再最后看一看,他就在暗处,看一眼也好。 府邸周围围了一圈的官兵,没想到传言不假,还真是被关起来了。以魏泽的武功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他要真想出来谁能拦得住? 而且守门的官兵都是武官手底下的人,跟魏泽也算是些称兄道弟的熟面孔。朝廷让其闭门思过也就是意思一下,大家心知肚明。要是魏泽真得要出来,估计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都是真的,素棉说的都是真的,所有的事情都只是他自己的肖想。 “唔!” 身后忽然伸出只男子的手掌,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钳制着将他拖到了暗处。 他反应还算快,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腕,用手肘用力向后一撞,对方吃痛捂着他嘴的手有了松懈。他趁机抓着人臂膀,利落的一个翻身反擒住袭击他的人。 待看清后,又赶紧撒了手,道:“你怎么在这儿?”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十七做了噤声的手势,小声道:“柏公子,可算是找着你了。” 孔翔宇心中一跳,十七竟是专门来找他的?也就是说魏泽一直都在想办法寻他?心下高兴之余又急着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听说魏泽在朝堂上跟大臣们动了手?” 十七看了眼四周,确信没有其他人后才出声道:"哪儿能啊,将军根本就没有动手。太傅下令说要杀召雨的人,将军不肯,两人便在朝堂上吵了起来。 也不知哪个大臣劝解时说两人都快成一家人了何必吵吵闹闹,将军一怒之下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要退婚,太傅听得气急便打了将军一耳光。 陛下说两人都在气头上说的话都不作数,将军又是小辈,这才被关了起来。" 孔翔宇听得心惊,魏泽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婚,也难怪把那老丈人气的都动手了。等等,那就是说素棉说的话都是骗他的?其实根本就没有成亲这件事? 传言到底只是传言,外头说得跟真实发生的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他怎么老这么容易相信人! “那他现在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听外头说,魏泽十日后就要成亲?” 十七道:“陛下就是怕夜长梦多才赐的婚,可将军偏要上奏悔婚,闹得两家都不得安宁。而且陛下诏书都下了,将军这时候悔婚等于当众打陛下的脸,到时候恐怕……” 关于这一点就算十七不说他也想得到后果有多严重,难怪素棉这么急着要他走。 十七上下看了圈孔翔宇浑身叫花子般的模样,道:“柏公子这是遇上了什么事?怎么成了这样?” “额……一时难以解释。对了,那魏泽府邸门口围着的那圈官兵是谁的人?看着像是他自己手底下的兄弟?” “是自己的兄弟,围着不过是做做样子,不过将军确实也出不来。” “为什么?” 十七伸手指着将军府的上空,道:“柏公子你看。” 孔翔宇顺着手指看去,只见那府邸上空飞过几只鸟雀,在即将落至屋顶时却是隔空停在了一片空气上。 第181章 结界!魏泽居然是被结界困住了! 十七道:“也不知道朝廷对这府邸做了什么妖,在周围弄了一层看不见的东西。府里的人都出不来,要不是柏公子你出走得那天我跟着将军出来寻你,恐怕这会儿也被困在里面了。” 孔翔宇问道:“魏泽当日就……出来寻我了?” 说到这,十七就略显焦灼:“何止啊!将军都急疯了,冒着大雨寻了公子你整整一夜。要不是我们几个劝着将军去上朝,恐怕是连朝堂都不想去了。” 孔翔宇胸口鼓胀着,原本他出来是不想连累魏泽,可如今就算他走了也还是受了牵连。 拒婚不是小事,何况还是拒了陛下赐的婚。朝局动荡,幕后黑手又还没找到,他跟魏泽坏了那人两次好事,怕是早就对他们虎视眈眈了。如果魏泽因此失势,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他原本以为,暴露自己至少对方就会将目标转到他身上。可如今魏泽府邸周围被设下了结界,也就是说,无论他走不走魏泽都会被盯着。对方又是个会巫术的,他这时候一走了之魏泽才是真的会有危险! 冲动!真是太冲动了! 等等!他忽然僵硬着站在原地。魏泽的府邸被下了结界,施展结界的人不能离自己的结界太远,也就是说,那人很可能现在就在府里!可是结界不是普通术法,轻则损身,重则要命,会是府里的谁? 魏泽一个凡人留在里面,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死? 他抓过十七的手臂,急道:“你快带我进去,魏泽恐怕要出事了!” 十七一听这话也跟着着急,可看着府邸外的那层结界又不免犹豫道:“可是府外的那东西,我们进不去。” “魏泽只是被陛下软禁又不是要他的命,每日进出的食物总有人送吧?” “没有,食物都是府上原有的……” 孔翔宇气结,他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破结界吧?不仅自投罗网还会连累魏泽。 两人沉默一阵,十七忽然拍了一下手掌,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有一个人可以进去。” “谁?” “素棉小姐。” “她?”真是怪了,连魏泽都没法出来的结界素棉怎么能自由进出?“她怎么进去的?” 十七摇摇头。 孔翔宇不禁有些头疼,难道素棉也跟幕后之人有关?不应该啊,就他所知素棉对魏泽是极为喜欢的,怎么可能下手杀他。 两人一时也想不出法子便在府外一直等到了天黑,待到辰时刚过,素棉的轿子便颠颠儿地出现在府外。 孔翔宇没好气的一拳垂在墙面,道:“都什么时辰了,未出阁的大姑娘这么晚还去男人的府邸,也不怕外头风言风语!” 十七:“……” 这话要是不知道的人听起来,还以为孔翔宇是在跟魏泽抢女人。 素棉下了轿轻松地穿过结界,什么也没做就如平常进出府邸一样自在。孔翔宇一阵惊奇,他还以为进出结界至少也得用点什么东西,难道说素棉并不知情? 有什么东西能随意进出结界?据他所知的那些结界,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就算是他父亲也不会这般轻松自在。还是说,这结界其实没什么大作用? 他记得学术法时曾听父亲说过,初期设下结界如果巫术不稳,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效,尤其是女子,因为女子属阴。说起来魏泽府里基本都是男子,就算有女的也是些从不出门的老妈子,倒也说得通。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结界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于是道:“十七,这府邸附近有没有守卫不怎么森严的地方?” “柏公子是想?” “对,我想去试试。” 十七双手环胸道:“那公子直接从正门进去就行,都是自己人,看见了也会当作没看见。” “……” 这官兵围的,还真是尽职…… 十七摸索着脱了自己的侍卫衣服递给他,道:“柏公子你穿我的吧,将军说绝不能让自己人之外的人看到你,否则会有危险。” 孔翔宇点点头,换上了十七的衣服。待到素棉进去后,两人才鬼鬼祟祟地从藏身的地方出来,而后大摇大摆的到了府邸门口。 正如十七所说,这些围着府邸的官兵一个也没来拦他,甚至还有几个跟十七熟络的互相示意打了声招呼。 这个看守看得真是,怪不得还得给上一层结界。 孔翔宇在手心里划了一刀,而后伸手探向那层结界。果然,手掌触及后竟是轻轻松松就过了。他是该谢谢那个下结界的人术法不精?还是要夸夸那幕后之人为了抓他专门弄一个这样的陷阱? 无论哪一种,他都要替对方道一句可惜,对他无效不说还能保持结界完整。不过如果是后者他真应该小心了,至少对方猜到他跟魏泽认识。 十七跟着进来后不禁奇道:“怎么又能进来了?先前明明不行的。” 孔翔宇胡扯道:“可能是因为先前素棉刚刚走过的缘故。” “是吗?”十七不太信,不过也没多问。 十七是魏泽的亲信,按理说是值得托付的,可是高昆的话他还记得,任何人都不能放松警惕。 府外他进的轻松自在,进了府内却是要躲躲藏藏。十七嫌麻烦,抓着他手臂便几个轻功飞到了魏泽的房门外。屋内点着灯,魏泽的身影罩在门窗上显得尤为孤寂。 第182章 看影子好像是在写字。 十七道:“柏公子,竟然你都回来了,那就没我什么事儿了。素棉小姐这会儿应该在前厅,管家照看着。以前是不会来内院的,不过如今就不太清楚了。” “知道了,谢谢。” 十七拱手后便几个翻身走了。 孔翔宇靠近魏泽的房门口,踌躇一阵,手在门上搭着忽然有些不敢开门。 魏泽原本写字的身影顿住了,紧跟着响起一阵脚步声,房门被急促地打开。魏泽看着他,满脸的怒气。 “对不起……我只是……” 魏泽一把抱住他,双臂环紧,贴着胸膛的心跳铿锵有力,声音嘶哑地在他耳边道:“不是说除了我身边哪里也不去?都是诓我的吗!” 他回抱住魏泽,却是有些哽咽。这小子眼睑下一片青黑,这是多少日没好好睡觉了? 院子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估计是管家带着素棉进来了。 魏泽快速将他拉进屋子关紧房门,而后转头吹灭了桌案上的蜡烛,屋子里顿时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魏泽……你,唔……” 魏泽将他摁在门边,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待到他冷静下来后才撤了手掌,只是还没来得及喘息,魏泽便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腰身被手臂圈紧,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五指抚过他的脖子探入发髻。头上本就松垮的木簪掉到了地上,一头青丝散落下来。 他的下唇被咬了一口,喉结微微震动。这一次不似先前,魏泽亲他的架势活像是要将他拆吃入腹。 待到把他的唇瓣吻得红肿不堪,又转而去咬他的喉结。 “魏泽,别……” 这分明是要闹出事来了!他不想,不想用柏霄的身体…… 他推拒着却怎么也没能把人推开,魏泽怕是用了狠劲,不容他反抗。他这算不算是主动送上门? “阿泽?你睡了吗?” 门外响起素棉的声音,管家在一旁不停地劝说却没能劝下。素棉推了几下,门却是锁着的。 魏泽的唇瓣贴着他的耳廓,嘶哑燥热的小声道:“忍住,别出声。” 孔翔宇浑身微颤,不知道这小子究竟要做什么,随后便看到魏泽蹲下身跪在地上。 他赶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左手盖在右手背上,整个人向前倾了半身。白皙的脸颊泛着微红,逼得他眼眶都蒙了层水雾。 他们与素棉不过只有一门之隔,却在黑暗中做着这种事,无论是眼睛还是内心都在受着极大的煎熬。 素棉收回推门的手,叹了口气道:“阿泽,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你总不能这么一直躲着我。” “素棉小姐还是回去吧,这时辰来男子内院怕是会落人话柄,有什么事明天再来也不迟。”管家在一旁急得满脸愁容,却是怎么也劝不动。 魏泽看着孔翔宇满脸通红,眼角湿润的模样便一阵燥热。门外的素棉还在说着话,可屋内的两个人却是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孔翔宇软声道:“素棉还在外面……” 一提到素棉魏泽便有些头疼,他一把扛起孔翔宇将他摔在里屋地软塌上。而后单膝跪在床边,眼神炽热地紧盯着他,动作利落地解着自己的衣衫。 孔翔宇有些急了,魏泽这是要来真的! “魏泽,不行!我们不可以!” 魏泽欺身而上,抓住了那只推拒他的手。十指背握相扣,将他的手掌按在了自己心脏的地方。 温热的皮肤下心脏有力地跳动着,魏泽的心跳很快,这是百年后他从前从未体会过的。 魏泽缓缓矮下身,亲了一口他的唇瓣,道:“没什么不可以,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只要这样就行……” 说罢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闷哼一声,大刀阔斧。 这小子真是下了死手,居然半点儿喘息的机会也不给他。 门外的素棉说了些什么他根本听不进去,他疼得七晕八素,一口咬住了魏泽捂着他嘴的手指。 魏泽放低了姿态,柔声说着哄他的软话,可身体力行却半点也没留情面。 魏泽帮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低头舔舐掉眼睑上的泪珠,而后嗤笑一声道:“哭也没用。” 说罢,便将他翻了个面。他双手胡乱地抓了一阵,可怜巴巴的只能抓住软塌边上的围边。 魏泽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背,而后一口气攻城略地。 窗幔轻纱摇曳,他抬手抓了一阵,扯下半块窗幔,轻纱从天而降兜头罩住了二人。 他半仰起头,喉咙嘶哑着说道:“素棉好像走了……” 魏泽五指握住他的脖子,迫使他抬起头,而后在轻纱下侧头吻着他的唇角。魏泽说话时还微微喘着粗气:“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有心思管别人。” “……” 魏泽埋头在他颈项处,一口咬住了白皙的脖子。 孔翔宇忍了半天的哭声终是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魏泽抱着他翻滚进一旁的被褥里,而后铿锵有力地说道:“我说过,哭也没用。” 软塌内,花开瓣蕊,融雪落心。宛如那寒雪惹红梅,折枝泣怜垂。 作者有话说:下章也有糖!qaq…… 第87章 孔翔宇窝在被子里一觉睡到晌午,扪心自问,他应该没怎么勾引魏泽,怎么回回都是要了他老命! 第183章 他嘶嘶的倒抽着气,柏霄这身体没挨过这种混账事,以至于后边儿疼得厉害,现下真是翻个身都难!还以为这人成鬼了之后在这方面才会天赋异禀,原来人那是活着的时候就已非常人。 要是有机会他真想跟他好好探讨一番,也好让他能正常的过过招,别每次显得他在这方面特别弱势。好歹也是个男的,又没缺斤少两,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屋子里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魏泽端着一盅命人熬了一上午的药汤进来。 孔翔宇趴着成死鱼状,他真是一根手指都懒得动。 魏泽端着汤碗过来自顾自地坐在床边,而后对着蒙在被子里的人哄道:“起来把药喝了,别一会儿生病。” 孔翔宇在被子里别过头,没好气道:“我没事。” 魏泽用汤匙勺了几下吹凉,而后道:“怎么没事,后半夜的时候一直叫不行,我只能收着点气力。” 孔翔宇一把掀开被子,满脸通红道:“胡说八道!”就他那样的还收力,没把床拆了都是万幸! 魏泽把汤匙递到他唇边喂了一勺,孔翔宇咽下后有些嫌弃道:“我都快十天没洗澡了,你也不嫌脏。” 魏泽顿了片刻,而后乐道:“我说味儿怎么这么大呢。” “……” 孔翔宇的一张老脸通红,他这辈子的脸都在魏泽身上丢尽了。于是羞燥地说道:“那也是你自己非要咽的,跟我没关系……”说着便接过魏泽手里的汤碗:“我手又没断,用不着你喂。” 魏泽别过头闷笑了半天,倒也没阻止他,见人一口气干了又帮着接过药碗放桌子上。 孔翔宇囫囵吞枣地喝了药也没尝出个味儿来,道:“你给我吃的什么?” 魏泽道:“喝了才问,不怕我下毒啊?” 他向后一趟靠在床沿上,有气无力道:“毒死我算了。” 魏泽翻身上床,隔着被子把人抱怀里,而后贴着他的耳廓报起了药名,每说一个名字那温热的气息都冲的他脊柱痒痒,分明就是故意的! 光说名字不够,还时不时地咬一下耳垂。孔翔宇一个开过荤的,哪里受得了这般挑拨。 魏泽哑着嗓子道:“淫羊藿、阳起石、骨碎补、巴戟天、狗脊、鹿茸……” “打住,打住!”这一溜串的药名他哪里听得懂,抬手推搡着魏泽的胸口试图拉开点距离,“你就直说吃什么的就成。” 他仰起脖子,避开魏泽的唇,谁想这小子埋头便一口叼住他的喉结,撕咬研磨,引得他又是一阵颤栗。 魏泽的声音在他喉结处闷声道:“壮阳的。” “你居然让我吃这种药!”他年轻力壮的怎么还让壮阳,又不是真的不行…… 魏泽喘着气,忽然掀了他被子闷头钻进去。 孔翔宇急得满脸通红,然而这小子动作太快,三两下就让他丢盔弃甲。他缩着身体牙关打颤,被子里的双腿发软没了气力,“别……现在还不行!” 话还没说完他便用手捂着嘴不敢吭声了。 好一会儿才听到魏泽闷在被子里,唇齿含糊地说道:“你都吃药了,怎么不行。” “……”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小子当真憋得太久,还是说情窦初开没有节制,反正等他两结束都差不多要吃晚饭了。 这回他是真的不行了,一直哭着求饶这祖宗都不肯放过他。要不是管家来喊吃饭,魏泽估计还不肯让他下床,简直丧尽天良! 洗过澡换了身衣服,总算觉得自己活过来了。魏泽在饭厅里用过饭,又很是殷勤的端着饭菜给他送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无事献殷勤…… 他坐在一旁巴拉着碗里的饭,魏泽就单手撑着脸坐在对面看他。时不时地嘴角上扬跟尝到了蜜似的,还真是个毛头小子。 魏泽道:“咱俩这样是不是已经成夫妻了?” “噗……咳咳……”他一口米饭呛到了鼻腔里,险些没憋死。 魏泽帮他顺着气,继续说道:“我觉得应该是了,可我还没想好要给你点什么。” 孔翔宇呛了一阵,忙摆手道:“当然不算!”这要是承认了,百年后他孔翔宇还算个屁。 魏泽收回手,显得有些失望,不过倒也没坚持:“哦……你说不算,那便不算。” 这人一委屈吧他就有点儿心疼,于是道:“我不是也没什么东西能给你吗。” “你有。” “什么?” 魏泽从怀里摸了一阵,掏出块带着剑穗的白玉平安扣。这是当初在客栈时魏泽从他这儿拿走的,不想竟是一直带在身上。 魏泽道:“就当是你给我的信物,只是还没想好放在哪把刀上,可我又想把它随时都带在身上。” 孔翔宇低头巴拉着饭,一阵心虚:“挂耳垂上吧,你戴着好看。” 魏泽乐道:“也好。” 吃完饭,魏泽又坐到桌案前写起了昨晚没写完的卷宗,眉头紧锁一副头疼的模样。 孔翔宇看了眼卷宗,竟是退婚的书卷,桌案边上还有几卷写废的。他随手拿了一卷展开细看,不想这小子竟是要自请率先攻打鸿邦,以此来抵消悔婚的罪责。 “你想去攻打鸿邦?” “嗯。” “鸿邦全是巫鬼,你去就是送死。” 然而他也知道,悔婚一事已成定局,上奏抗旨之后必定会被贬。魏泽一心要护宁康,鸿邦虽延后了战事,但不代表不会再次打过来,如今他这个位置就是个烫手山芋,谁坐都不合适。 第184章 何况以魏泽的脾性,宁可自己受累也不想让其他人受牵连,他自然是不希望自己被贬。 还有素棉,他始终都觉得对不起这姑娘。他望着魏泽凝重的侧脸,道:“我现在这样,算不算拆了你姻缘……” 魏泽抬头看他。 他继续说道:“原本你娶了素棉,也许就没这么多烦心事。我们这么做其实挺缺德的……” 魏泽叹了口气:“我与素棉的婚事是父母打小定下的,我对她并没有所谓的男女情愫。可我现在遇到了你,知道了什么是喜欢,如果这种时候还娶她,那才是真的缺德。” “也是……”比起现在让素棉伤心,总比让她一辈子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要好。 魏泽想了一阵,忽然皱眉道:“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怎么?” “你知道被放在各大城镇关卡处的镜子吗?” “知道。”这东西他昨天才刚经历过。 魏泽放下手里的毛笔,认真道:“以你之见,是不是巫术?” “是。” 魏泽道:“原本你降雨解除干旱,所有人都高兴,包括朝廷里也有不少大臣觉得是件好事。可太傅却一直带头起反对意见,我原本就觉得奇怪。后来陛下下了缉捕令,太傅便上奏说了镜子的事。” “你是说,这些镜子是素棉的父亲拿来的?”孔翔宇惊得满脸煞白。 这下可真是要命了,难道说在魏泽身边的内贼是素棉?他昨天才把玉扇给了这丫头!要真是如此,怕是要出大事! 可这也不对啊,昨天交谈的时候素棉分明是已经知道他身份了。如果真是素棉她大可直接将他供出去,又怎么会想方设法地要他走?还是说,她那是在给他机会,如果他还是不识好歹得跟着魏泽,她便将他捅出去? 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手抵着下巴跟着头疼。 魏泽道:“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说不定太傅也跟高昆一样,是被那个幕后之人捏住了什么把柄。” “等等!”孔翔宇抬手打断道:"有件事我也觉得很奇怪,也是之前我下巫术泽雨时才发现的。 宁康的干旱根本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有人在宁康下了一道结界,故意隔绝了雨水跟地下水。 我原本猜想是鸿邦的什么人来宁康做的妖,但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合理。如果鸿邦真的有这本事,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国家变成遍地巫鬼的境地,直接让宁康干旱到底不就行了?" 巫鬼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作为一国之主,怎么会愿意将自己的国土变成这般乌烟瘴气。 魏泽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些什么?” “我现在有一个假设。”他靠着魏泽的桌案分析道:"假设鸿邦跟宁康一样,也有一个养巫鬼的幕后之人夹杂在朝野里,他以巫鬼能灭宁康为由撺掇鸿邦君主养巫鬼,实则是想以此来毁掉鸿邦。就像之前被说服的高昆跟浩宇大夫一样。 而另一边,宁康也有一个同样的人要做同样的事,将两国的将士全数变作巫鬼,然后撺掇后跟鸿邦开战。" 魏泽听得心惊,他接过话头道:“也就是说,真正的幕后之人不属于任何一方,他的目的是要宁康跟鸿邦都灭国。河蚌相争,渔翁得利?” “对。”孔翔宇站直身体,转而看向魏泽:"可偏偏你解决了涯茨村的化骨病,也就是幕后之人原本要用来养巫鬼的村子。不仅如此,还灭了他的巫鬼之术。所以这人便想,唯有先解决了你才能继续养他的巫鬼。 但没想到的是,你却先他一步报出了高昆,金子熔炼的事彻底断了。他没了替他卖命的人,所以便提前让鸿邦进攻,想干脆一锅端了宁康,能解决一个是一个。毕竟鸿邦遍地巫鬼,灭国也是早晚的事。" 魏泽脸色凝重,道:“可是你却在最关键的时候降雨了,他知道坏他好事的人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会巫术的人。” 孔翔宇继续说道:"原本我还好奇,不过是下个雨,农作物也不可能这么快长出来,宁康的国库以及军粮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准备充分。如果鸿邦还是要打过来,宁康该面对的问题还是要面对,可是当他看到下雨之后就立马收手了。 因为我破了他的结界,他知道我的巫术不在他之下,他担心这时候让鸿邦过来就是自寻死路,所以才收兵延期战事。"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就说得通了,怪不得非得持反对意见往他身上泼脏水。因为这个人躲在幕后不能自己出来,他必须得想办法先把他揪出来,然后借助陛下的刀将他解决。 加之撺掇的人又是极有威望的太傅,只要把陛下说服了,摆平朝廷里的大臣也不是什么难事。 作者有话说:谢谢海星~~ 第88章 整整一晚上魏泽都在写卷宗,这小子连日来都没怎么休息,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好的劲头。待到天刚微微亮起,就有人来报让魏泽去上朝,说是陛下给他解禁了,魏泽便拿着卷宗进宫去了。 孔翔宇看了圈府邸上空,原本被罩着的结界还真被撤了。看来会巫术的那人真的对朝廷里的事了如指掌。 悔婚的事已成定局,但攻打鸿邦一事总算是让他给劝下了,也不知道魏泽此次进宫会怎么样。 他等得无聊便去马棚看黑雾,不过十天不见这小马长得倒挺快,身上的肉比先前明显壮了一圈。 第185章 他手里攥着根稻草在黑雾脑袋上来回转悠,叹道:“还是你悠闲,每天就只要吃了睡睡了吃就行,都没什么烦心事。” 黑雾仰头叫唤一声,孔翔宇看着好玩儿就想抱它。谁想这小家伙抖了两下马毛走开了,竟不愿让他抱,好像还挺嫌弃。 在看黑雾身后短小的马尾上被编了根花辫,估计是素棉给弄的,不禁埋怨道:“好啊你,人素棉照顾了你几天,你就不认爹是吧。” 他一把捉住黑雾的两只前蹄提起来站直了,而后看着黑雾的马腹道:“哎呦,原来是个男孩儿,怪不得喜欢漂亮姑娘。” 黑雾两只后蹄立得难受,不停地叫唤着。孔翔宇玩了一阵后总算把马蹄子放下了,而后在马背上轻轻拍了一巴掌。 “没良心。” 看看时辰魏泽差不多也要下朝了,管家应该备好了饭菜,他便想去饭厅等人。然而饭厅内的桌上是空的,就连平时侯在四周的下人也不在。 “管家?”他唤了一声却无人应他,而除此之外这饭厅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味。 忽然脊背一僵,有种不好的预感袭来,他转身便要走。却不想下一刻饭厅的大门就被人猛地一关,咔嗒一声上了铜锁。 “什么人!”他上前急躁地推了两下,却不想这饭厅大门外被人用木棍给抵住了。 门一关屋子里就略显昏暗,透过窗纸能看到关门的人倒影在上面的身影。他不禁一阵瞳孔剧缩,那身影分明是个戴着面具的人! 难道是!!? “混蛋!”他发狠地在门上踹了一脚,却也只能发泄。 是黑影,是那个无论到哪里都要杀他的黑影!他又怒踢了几脚,遍体身寒。 门外响起一阵唏嗦声,好像那人在饭厅外堆积着稻草柴火。这人是要烧死他!这鬼东西竟是要烧死他! 他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胸口,什么也没摸到,懊恼得暗骂一句。他忘了,玉扇已经给了素棉,没有玉扇的他也只能下一些福巫,起不了什么风浪。 外头躁动一阵忽然没了动静,而后便瞧见那道身影吹了几下火折子,往门口堆积的柴火里随手一丢。 顿时一股浓烟从门缝处争先恐后地进来。他离门太近正好吸了一口,呛得眼泪流都快下来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他得找找别的出路。他快速地把饭厅看了一圈,只有一些桌椅跟摆件,没有多余的东西,他就是要下巫术也没什么能代替的。 屋外的火势很快便烧着了雕花门,火舌伴着浓烟从门缝底向屋子里蔓延。浓烟翻滚着把饭厅的可见度都缩小了,唯一庆幸的是这些烟都在往上走,他蹲在地上还稍稍好些。 他其实已经猜到回魏泽这里就是自投罗网,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下手这么快!还这般大胆的大白天在将军府里烧房子,对方这是要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抬头看了眼浓烟的走势,屋顶上有风口。大门已经被烈火吞噬铁定走不了,也许可以从屋顶翻出去。 被撒了烈酒的饭厅火势烧得太快,他着急忙慌得把凳子搬到桌上。只是这凳子用的是带雕花靠背的,放一张后就无法继续堆叠。 他站在凳子上离房梁还差那么点儿,跳了几次总算是抓住了,脚尖离了凳面,运气后利落的翻身而上。 屋顶上的浓烟最盛,几乎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他用袖子捂着嘴,几拳砸碎了顶上的瓦片,破了洞的屋顶反而将那些浓烟全数引了过来。 浓烟翻滚而出,独独将他困在下面,有结界!那鬼东西给这屋子下了结界!他憋着一口气摸出袖子里的刀片,快速划了一道口子,在摸索时结界就破了。 这般容易,看来门外的就是给将军府下结界之人,那就不是黑影而是内应。幸好这人的巫术不到家,下的结界都是些三脚猫功夫。 他攀附着屋顶翻出半个身体,接触到新鲜空气后猛吸了几大口。就刚那么一会儿他真是差点被憋死在房梁上。 从上往下看,那人竟是还在屋外丢着柴火!而饭厅屋舍的另一边,干活的下人们这才惊叫着喊着火。想是刚才那道结界挡住了火势,让这群下人瞧不见,难怪火烧成这样都没反应。 那人也意识到自己的结界破了,而后四下张望,忽然抬头跟孔翔宇的目光对上。这人果真是一身黑袍戴着张白色的无脸面具,样式与他去灯会时穿得一样! “柏公子!”十七几个轻功飞到他身侧,急得脸色发白。 那人见势不妙竟是要逃! 孔翔宇急道:“十七,抓住那个人!” 十七应了声,抓着他胳膊落至地面。府外的街道上人群耸动,看到将军府起火全堵在门口围观。 那人火速钻进人群中跑得极快,十七一个会轻功的竟也一时半会儿没追上。两人一前一后一溜串儿就没了影。 孔翔宇紧随其后,他虽不会轻功脚程也不算慢。街道尽头响起一阵马匹踢踏之声,骏马之上魏泽一身煞气的疾驰而来,满脸焦急。 而那道黑影正好与魏泽是对面对的方向,孔翔宇急得大吼:“魏泽!抓那个穿黑袍的人!” 魏泽一拍马背飞身而起,抬起一脚正中黑影的胸口。那人闷哼一声向后退了几步,迎面与魏泽快速打了十几个招式。 竟是功夫不错,与魏泽的招式有些相像,果然是府里的! 第186章 十七飞身而至,也跟着拔刀而上。 魏泽摸出腰间匕首,反手三刀劈下,一刀劈开面具,另外两刀没入那人胸口。十七站在身后,抬手挥下一刀砍在那人的后背,险些一刀毙命。 那人受了重伤,翻身倒在地上,脸面朝下趴伏与地,猛地吐了一口血,喘着大气。 先前看火势的群众一看这边的情况比起火还厉害,便又陆陆续续地往魏泽的方向走。 此时的孔翔宇也赶到了,魏泽看到他无事后总算松了口气,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多说一个字。将军府里忽然响起一阵轰鸣巨响,一时间活火光冲天竟是将整座府邸给炸了! 群众皆被这声爆炸吓得一惊,好些个甚至直接吓坐在了地上。他们是该庆幸自己刚刚走得够快,要不然这会儿估计都得成肉泥! 魏泽赶忙拉过翔宇护在身侧,抓着人的手此刻竟是控制不住地发颤。就那么一会儿,他不过就离开那么一会儿,竟是差点要与这人阴阳两隔。 孔翔宇煞白了一张脸,将军府炸了!这人为了要杀他,竟是不惜府里还有其他无辜之人! 遭了,黑雾! 他看着被大火吞噬的将军府,转而怒火中烧的一把揪起趴在地上吐血的凶手。那人缓缓地转过脸,却是看向了魏泽,而后奄奄一息道:“将军,快逃……” 孔翔宇举起的拳头被魏泽握住,这个要烧死他,又一直以来躲在魏泽身侧的内应,竟是日日相伴的管家。 那两把匕首刺得极深,管家几乎没太多说话的力气,几个呼吸间便断气了。 孔翔宇翻开管家的袖子,手臂上有两道深可见骨的刀痕,腐肉烂得极其严重,是下结界时留下的巫术痕迹。 他缓缓站起身,皱着眉头心情复杂。将军府彻底被摧毁,也就是说幕后之人原是要管家把他跟魏泽一并除了。 只是没想到管家会突然良心发现舍不得魏泽死,偏偏等魏泽上朝后才动手。如今失了手事情败露,那人怕是真的要狗急跳墙了! 侧头看去,魏泽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心事重重的。而魏泽的神情也有些恍惚,好像注意力并没有放在管家身上。 十七满脸痛惜:“怎么会是管家,管家可是将军府里的老人了……” “十七。”魏泽道:“你去军营里住几天,这段时日都不要出来。” “是。”十七拱手一拜,又问道:“那将军您呢?” 魏泽摆摆手,不想回答。 十七倒也听话,得了令便转身走了。 魏泽扛起地上的管家,沿途避开群众,一把将尸体丢进大火燃烧的将军府里,引起一片火花。 做完这些他又抓过孔翔宇,架着人翻身上马,直奔宁康城外。 孔翔宇抱着魏泽的腰身,皱着眉头问道:“你要去哪儿?今天的朝堂究竟发生了什么?陛下为难你了?”也不知道魏泽的婚事退没退成。“你府里的那些人怎么办?还有黑雾……” 一想到黑雾他便忍不住地伤感,原来黑雾活着的日子居然这么少。从前看到魏泽座驾时,黑雾是匹精壮的高头大马,原还以为怎么也要等到黑雾成年后上了战场才会死。 想到这他不禁一阵发寒,难道说是因为他的出现改变了百年前?导致黑雾提前死了?那魏泽岂不是…… 魏泽骑着马匹飞奔出城,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才开口说道:“太傅今日称病告假没有来朝堂,陛下便寻了个机会与我去书房谈话。” “陛下找你私下谈话?” “其实自打涯茨村的真相败露后,陛下便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你昨晚说的一样,他认为鸿邦只是一个傀儡。再下去,宁康早晚也会变得跟鸿邦一样。”魏泽说这些话时,语气暗沉,脸色凝重。 “果然如此。”孔翔宇也跟着眉头紧锁,陛下还是精明的,先前顺着太傅的意估计也是不想打草惊蛇。“陛下竟然信任你,那岂不是不会贬你的职?” 如此一来,魏泽要悔婚也理所当然了?总不能让一个朝廷重臣,娶一个有极大嫌疑人的女儿吧? 魏泽骑着马带他一路奔袭到宁康的国门口,竟还是一副没有停下的意思。孔翔宇觉得奇怪,便道:“你要出宁康?去哪儿?” 魏泽沉默一阵,答非所问地继续说道:“陛下知道那个召雨的人就在我身边,他要我带你走……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个幕后之人也一并引出宁康。” 孔翔宇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 马蹄踏过一片泥泞,穿梭着进了一片树林。 魏泽道:"陛下说,巫术的真正源头是来自一个叫万祈国的地方。宁康跟鸿邦在几十年前曾做过一件天大的错事,上一辈人为了争夺万祈国的金子,连同其他几个君主一起侵略过万祈国。 几国联手进攻时,万祈国外有一道海市蜃楼般的幻境,其实当时若是回头了也就没有后来的孽障事。可是那道幻境却被破了,而破幻境的人正是我的父亲……" 那道所谓的幻境就是传闻中天神设下的结界,孔翔宇听过这个事迹,只是没想到以血破结界的竟是魏泽的父亲。 魏泽继续说道:"我父亲破了幻境后便大军压境,当年的宁康君主在看到他国抢夺金子时的凶残手段,觉得无法苟同。 他们杀害万祈国人,将万祈国人抓来当成奴隶。虐待,厮杀……奸淫……" 第187章 孔翔宇鼻息煽动,眼眶中微微积起了怒气,一股恨意烧得他心头焦灼。 "宁康拿了一部分金子后便提前退出了联盟,可说到底为这些罪人开路的却还是宁康。要说有罪,宁康绝对脱不了干系,曾经犯下的孽债就算到了我们这一代也永远无法还清。 如今两国遭遇的事情,想一想其实就能明白,这是万祈国人的报复…… 可是宁康百姓无辜,他们也只是一群普通人罢了,陛下不能眼看着这些无辜的人惨遭杀害。 他要我……去万祈国……" 孔翔宇的眼神逐渐狠戾,说话时声音也变得暗沉:“去万祈国做什么?” 魏泽捏着缰绳的五指微微收紧,他顿了许久才再次说道:“除了引出宁康的幕后之人以外,还有……杀掉巫术之源,万祈天神。” 孔翔宇看着魏泽骑马的背影,绑着花辫的高马尾随风翻飞。一顶银冠在日光下耀眼夺目。 他一字一顿的沉声道:“你要杀我?” 作者有话说:谢谢 666666大顺小可爱的鱼粮!!!? 第89章 孔翔宇的脸上迎风砸了一颗水珠,顺着脸颊向耳后划去,那是魏泽的。魏泽抬手挥出长长的马鞭将两人的腰身紧紧地捆缚在一起,像是怕他会中途逃走。 魏泽眼眶微红,双眼布着一层水雾,他强压着那股颤动,哑声道:“回去吧,回到万祈国,那才是你的家。” 孔翔宇侧头靠在魏泽背上,双手抱着魏泽的身体,手掌攀附而上贴在魏泽穿着软甲的胸口。 他把头靠在魏泽肩头,而后哑声道:“你不是说,让我呆在你身边哪里也不要去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过的话不能不作数。” 魏泽腾出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而后十指交握,两只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可是身下的马匹却未停下,穿过丛林穿过溪水,一路往万祈国的方向奔袭。 孔翔宇看着周围不断倒退的景致,无力道:"要杀我的人有很多,就算是在万祈国也是人人要吃我血肉。 天神之名本就是别人给我的,我从没想过要当这个天神,可有时候坐在那个位置上得了这么个名号,就不得不肩负起天神该做的事。 我知道宁康陛下为什么要你把我带出来,因为那个幕后之人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杀了我,然后喝干我的血,他就能得到我身上的全部神力。然后下结界,制巫鬼,做什么都行。" 从他想为宁康泽雨的那天起,他就想到了自己该有这么一天。 他抱着魏泽的双臂又收紧了几分:“其实你要杀我在哪里都可以,陛下让你带我去万祈国,除了杀我之外是要你彻底将万祈国摧毁,从根本上杜绝源头,对吧……” 握着他手掌的魏泽沉默不语,可脸上的神情却是痛苦万分。 孔翔宇忽然嗤嗤地笑道:"陛下怎么能这么确定,以你一人之力可以灭掉一个已经是遍地巫鬼的万祈国呢? 如今的万祈国外被下了一道结界,里面的东西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只要把我推进去,在将宁康作乱的幕后之人也一并引进去。 要么以我一人之力杀光万祈国内的所有巫鬼跟幕后之人,要么我跟幕后之人都被巫鬼活活咬死。反正进去了就出不来,无论结果是哪一种,对宁康而言都是件好事。" “……” 如果不是百年后的他出现在现下的魏泽身边,他会怎么做?会不会满心仇恨跟那个幕后之人一样,将宁康搅得一团乱。 也许不会,记忆中的柏霄是个心善之人,从来只会付出不求回报。柏霄是个宁可自己满身伤也想百姓安居乐业的人,就算知道了这种事他也一定不会这么做。 更何况是现在的他,一个把魏泽喜欢到骨子里的孔翔宇。 这世间的人有时候就是这般,在没有利益相左的时候,人人都是好人,人人都是善人。可真的遇到涉及自身利益时,又会暴露出贪婪的本性,而后还要打着人本来就是自私的旗号,理所当然的去做着伤害别人的事。 而那些不求回报只会付出的人,还要被无情地骂一句圣人。 他在万祈国最后的那两年,最常听到的一句便是:“你不是天神吗?既然是天神就应该帮助我们这些受苦受难的人啊!” 真是何其可笑。 回想出事前,万祈国已经乱了,他父亲教百姓的巫术根本不能满足人们的私欲。他们也想像他一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人们不惜代价要抓他,喝光他的血吃光他的肉。 最后父亲百般无奈下,将他关在棺椁内送出了万祈国。本以为出来了便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却不想一场解救黎民的大雨,又再一次将他送回了原点。 有时候他也会想,究竟这样的帮助到底对不对,为什么每一次好事都会变成坏事。可他也不得不承认,无论在什么地方,人皆有好坏之分。只要有一个人是好的,有一个人是值得他这么做的,那他便会义无反顾,这便是柏霄。 连续几日奔波,终于到了万祈国的国门。四周群山峻岭,他抬头看了眼立在山谷间的那块写着万祈国的金字牌匾。大门两侧立着金雕猛兽,从外往里看,遍地黄金金光灿灿。 只是这般奢华的地界却是荒无人烟,看不到半点身影。他父亲的结界把万祈国分成了两个世界,一个安静祥和只是荒无人烟,另一个巫鬼遍地,凶残至极。 第188章 其实现下的万祈国就算有人住进来也没事,只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无意间打破结界,又或是不小心起了贪念被遍地的黄金吞噬。 百年后赵恒的年代不就是如此。 魏泽翻身下马,向他伸出手掌要来扶他。他却并未像以往一样握住那只手,而是从马背的另一面翻身而下。 他背着魏泽不敢看人此刻的脸,顿了片刻后便向国门走去。魏泽还在原地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停下脚步,无力道:“你要杀我吗?” 想了想又觉得有点可笑,魏泽……应该不会对他动手。但魏泽身为将军,为了国家大义,也不一定,他已经看不懂如今的魏泽了。 “反正……我也到家了,死在这里,也好……” 身后响起一阵疾走的脚步声,身形一顿,他落入了怀抱。魏泽从身后抱着他,脸埋在他颈项处,一些温热的水渍滑入衣襟。 魏泽闷着声,将他抱得及紧,好像下一刻他便会消失了一般。两人就这么在国门口停滞了许久,天色渐入黄昏。 魏泽是宁康的将军,保卫宁康国土是他此生的职责,杀他,又或是将他当做诱饵,合情合理。 好一阵,魏泽才哑声道:“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这么问我,是要剜我的心吗?” 孔翔宇的眼眶也跟着酸胀难受,胸口憋闷着,他道:“那你走吧,回去吧,宁康想要的,你所护卫的,我会替你做完。” 魏泽颤着身体:“我明天在走……” 孔翔宇别过头,心尖微颤。他转身抱紧魏泽,这个人,他是真的舍不得撒手。魏泽回去之后会怎么样?会过回从前的生活吗?会娶妻生子吗?会把他……忘了吗…… 如果有朝一日入土为安,还会成为鬼蜮里的鬼王,等到百年后娶一个叫孔翔宇的人吗? 他们……还能走到一起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十指交握地走在万祈国的大街上。在这里,没有会歧视他们的人,也没有热闹非凡的人气。也只有这种时候,他们两人的感情才可以这么的肆无忌惮,不需要遮遮掩掩。 街道旁到处都是空着的废弃屋子,墙角边还有破损的瓦罐。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宣示着曾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只是现下成了荒城,一个遍地黄金,雍容华贵的荒城。 街道尽头是一座神殿,百阶金砖堆砌的台阶上,立着一座用白玉堆砌的殿宇,那是柏霄从小长大的地方。那里原本人声鼎沸香火旺盛,还有一心向善的双亲。 只是如今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只留下一间空空如也的空壳子,了无人气。 进了神殿,迎面便是一座一人多高的天神雕像。雕像是用白玉雕刻而成,通体温润,质地尚佳。 传闻雕刻天神像的这块玉石本是一块从天而降的神石,落入凡间后外形像极了一个拿扇的男子,于是后人便将神石打磨雕刻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原本手里的那把八骨寒明扇,便是天神像手里的那块。后人雕刻时将玉扇做成了可以活动的玉扇,等他出生后,他父亲便将玉扇重新打磨了一番成了神器。 原本这座神像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推倒破裂了,到了他最后呆着的那几年,人们更是将天神像砸碎成块取走。也许是拿去换钱,也许是丢了。 只是没想到结界之外的万祈国,除了人之外所有的东西都回到了最初,也包括这座恢复的天神像。 魏泽抬头看了许久,脸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神殿之后便是柏霄原本跟父母居住的地方,屋子里的陈设还是同从前一样,甚至梳妆台上还留有他母亲整理发髻时的玉梳。 不过床上的被褥已经积了灰尘跟梅斑,怕是睡不了了。他自己的屋子里东西也都在。打开柜子,翻了身衣服换上,他的衣服大多都是白色的,与魏泽初见时穿得差不多。 换好衣服又去厨房拿了些炭火过来,虽然离开的日子较久,这些炭火倒还能用。找来炭盆在屋里点起了火堆,火堆周围亮着一圈光,把他跟魏泽的脸照的通红。 他拿了两只软垫放在地上,正准备坐下,忽然手掌一紧被魏泽拽着抱坐到了怀里。在火光的映衬下,魏泽的五官显得尤为立体。 两人的神情都不似从前,皆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魏泽抱着他,泛着光泽的长睫微微抬起,深邃的双眸饱含深情。 谁也没有出声,当然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彼此越靠越近,却不知是谁先亲的谁,柔软的唇瓣轻触后便成了烈火灼烧的交融。 寂静的万祈城里唯独只有他二人,一旁的火堆噼啪作响,另一边的二人热情难却。 魏泽解了他的腰带,那身刚换上的白袍此时已经凌乱不堪。嘴唇被亲的红润微肿,舌头也被吮麻了。衣衫并退,魏泽自下而上地将他一举攻破。 他仰起头并未压抑自己,情*不可遏制,刺激绵密的热浪布满身上的每一寸。他十指扣在魏泽精壮地背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温热焦灼下,孔翔宇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闷哼,却又在声线抵达高峰时被生生挡在了发颤紧咬的唇齿间。 魏泽咬着他肩膀,抱紧他发软紧窄的腰身,而后哑声道:“叫出来,叫我的名字。” 孔翔宇泪眼婆娑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喉结滑动。 魏泽转而又吻住那张红肿的唇,将他死咬着的唇瓣从皓齿下救了出来。魏泽发了狠的要他,一阵又一阵的热潮刺激着烈火旁的二人。 第189章 孔翔宇浑身颤栗,他双目微红地承受着魏泽的每一次攻击,可偏就不肯叫出那两个字。阿泽这个称呼,早就被别人叫走了,他不愿在叫。 五指探上魏泽头上的发冠,银冠掉落,散下一头乌黑的长发,两条花辫别在耳后,一块垂在耳侧的白玉平安扣摇摇晃晃地映衬着火光。 肤白凝脂,红唇皓齿,双目微红,满身戾气。这才是他的魏泽,他所喜欢着的魏泽。 第二日天光微亮,两人衣衫不整地在火堆旁过了一夜,谁也没有睡着。 魏泽从后面抱着他,偶尔侧头在他嘴角落下一吻,唇瓣划过脸颊落入颈项以及肩头,白皙的皮肤上满是红痕。墨发丝缕而下划过脸颊,十指紧紧相扣,依旧是沉默不语。 魏泽从一旁脱下的外衫上摸过一把匕首,而后在两人身前的地砖上刻了一阵。 是他俩的名字,被写在了同一块砖上。 魏泽并未写柏霄而是刻了他谎称的字,翔宇。拿着刀柄的手指修长,手背上的经脉也会随着动作而绷紧。 孔翔宇翻了个身,把头埋进魏泽的胸口,听着胸腔里那阵热切的心跳。他闷声道:“你回去吧,那个人如果来了,你对付不了的。” 魏泽又将他抱紧了几分,亲了亲他的发顶:“在等等,等明天,明天我在走……” 明日复明日,孔翔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几个明日。 魏泽忽然将两人拉开了些距离,半坐起身从地上的衣服里摸索一阵。一把白玉雕漆的八骨寒明扇赫然出现在孔翔宇的面前。 孔翔宇震惊地坐起身,松散的白衫滑落肩头,他惊道:“这扇子怎么在你这儿?你怎么能拿?” 作者有话说:哎~柏霄是块“唐僧肉”呀…… 第90章 魏泽将玉扇交给他,然而孔翔宇指尖触及时一阵烫热,他赶忙抽回手,玉扇掉在了凌乱的衣袍上。 玉扇认主,他先前把玉扇给了素棉下过福巫,现下魏泽成新主他自然是拿不了的。 魏泽道:“素棉给我的,她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所以给我的时候跟我说了一些话。” “素棉?她会巫术?”虽然猜到一些,可真的听到了还是有些震惊。 所以他给玉扇的当晚素棉才会这么急匆匆的要去将军府找魏泽,她是看到玉扇后知道了他的身份,便是打算告诉魏泽他是万祈国的天神,那个巫术的源头。 怪不得,怪不得魏泽一离开,管家便要烧死他。因为幕后之人已经知道他长什么样,又呆在了哪里。 魏泽摇摇头,他对巫术并不是太懂,所以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这扇子能让他拿着。 孔翔宇用衣袍包裹着将玉扇又丢给魏泽,他道:“你拿着吧,你不会巫术不能把玉扇过继给我,我现在也拿不了。” 这玉扇除非当下无主,或是原主身死,要不然就算曾经是它的主人,他也拿不了。 这让他不得不想起最初跟魏泽结阴亲的时候,玉扇出现在姻缘庙的红盖头下。当时他随手拿起后并未有什么异样,也就是说那时候的玉扇是无主的,那会是谁给他的? 这个人必定不是魏泽,会是谁?为什么要给他? 魏泽拧着眉头,没了玉扇地翔宇,等那幕后之人来了怕是更加难以应对。“那怎么办?你要怎么对付那个人?” 孔翔宇愣了片刻,他其实也没想好怎么对付。最开始的时候他想的是打破结界,或者把那人一起带进结界里,让巫鬼来对付。 可他又怕中间出纰漏,会控制不住巫鬼逃出万祈国,到时候恐怕所有人都得忌惮这鬼东西了。 没有玉扇他就只能下福巫,那些百姓整出来的巫鬼之术都是要召集冤魂才能制成,他也断不可能去做这种缺德事。 他让魏泽走,说得好像一副绝对没问题的模样,其实心里根本就没谱。 叹了口气,转而笑道:“我自然是有办法的,你看我巫术这么厉害,对付那人小意思。” 魏泽将信将疑,满脸凝重。 两人的气氛都不太好,孔翔宇穿好衣服转身要去开门。 魏泽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急道:“去哪儿?” 孔翔宇被说得一愣,道:“给你做饭,总不能一直什么也不吃吧……” 魏泽这才松了口气,他还以为翔宇要赶他走:“我来做吧。” “你会吗?” 他记得魏泽也是个不怎么会做饭的人,上回那烤耗子已经算是极限了。不过他虽这么问,其实自己也不会。柏霄这人也是个打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地主。 “嗯。你要吃什么?”魏泽满脸自信。 孔翔宇还真是有些好奇,这人这么自信难不成还真会做饭?不过如今的万祈国没有人住,吃食自然也是没有的。 他带魏泽去了厨房,里面工具倒是齐全,只是食材全都坏了,米缸里空空如也,缸底下就剩几颗老鼠屎。 孔翔宇乐道:“怎么办?要不在抓几只老鼠过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都别过头乐了。如果没有这么多事,没有这么多的如果,也许他俩一块这么过日子,也挺好的。可是魏泽如今肩负着一个宁康,他不可能永远在这里,他始终都是要走。 老鼠自然是有,但也不是想抓它就会能出现。何况这里能吃得都吃完了,老鼠早搬家了。最后还是在一块长满杂草的地里挖了点儿番薯出来,往火盆里一丢,省事还方便。 第190章 魏泽用木棍来回拨弄着,等烤熟了挑出来在手心里来回颠着散热。拢共就屁大的两只番薯,剥了皮之后还得你一口我一口。 他的屋子里东西本就不多,几个大件家具基本就没了。魏泽在他书架上随意翻看,都是些看不懂的符文,从下往上全是这些。 魏泽道:“这些都是你从前学的巫术?” “嗯。”孔翔宇往嘴里塞了最后一块番薯应道。 魏泽拿下其中一本,翻了一阵,每一段符文最后都会有一段文字批注,大约说的是这些符文是用来干嘛的。 他随手翻翻便眉梢紧锁地说道:“都是些给人带来福运的。” 书架边上还有一个红色的木盒,通常都是用来装女子的发饰。不过孔翔宇的这只不是,翻开后里面全是些锋利细小的刀片。 “是啊。”孔翔宇拍拍手漫不经心地答道。忽然挺直了脊背意识到魏泽是要问什么,忙又说道:“也有很多能攻击人的。” 魏泽放下书籍,转头看着他,满脸严肃道:“那你攻击我看看。” 孔翔宇摆摆手:“我哪儿舍得打你啊。” 话音刚落,魏泽便一掌拍在桌案上,赤手空拳的要来试他。孔翔宇向后退了一步,用胳膊肘挡下魏泽迎面的一掌。 两人不动声色地竟是在屋子里动起了手,魏泽的气劲跟力道都要比他强上许多,不过十几个招式他就明显处在了下风。 魏泽厉声道:“用巫术!” 孔翔宇肩膀受了一拳,向后退了几步撞在身后的雕花窗户上,一旁枯萎的兰花盆栽受了力,摇摇晃晃地摔落地面。 他喘了口气,肩膀被砸了一拳却也没觉得怎么疼。“不用!” 魏泽加重了手势,三两下把他打在地上,而后脸色阴沉道:“我让你用巫术!攻击我!” 孔翔宇像是堵了口气,一声比一声气重:“不用,不用,不用!” 魏泽走到他身侧,抬起一掌似是要拍死他,他别过头紧闭双眼。魏泽懊恼的放下运气的手掌,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把人提起来,没好气道:“你让我怎么走?你连我都打不过,让我怎么走!你会死的!” 孔翔宇顿时红了眼,回道:“那不是正和你意吗!” 魏泽被噎了话头,双眸带着愤怒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在跟他生气又更像是在跟自己生气。 孔翔宇说完便开始后悔,他俩究竟是要做什么,到最后了还要互相吵一架吗? 他软了性子,反握住魏泽的手腕,脸色凝重道:“对不起。” 魏泽不明白孔翔宇为什么要跟他道歉,时至今日真正该道歉的是他才对,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忽然间双眸圆瞪,脊背僵直,还没来得及多说一个字便浑身一软倒在了孔翔宇怀里。 孔翔宇撇开抚在魏泽背上的手掌,掌心处有一道血痕。他抱着魏泽哑声道:“我送你一个好梦,等梦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魏泽过上寻常人的人生,儿女绕膝,寿终正寝。素棉说得对,两个男子本就有违伦常,他跟魏泽本就不该走到一起。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痴心妄想。也罢,就当是他大梦一场。 他把魏泽扛上马背,而后牵着缰绳带到万祈国的国门外,又拍了拍马背,道:“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 什么明天在走都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那个幕后之人难不成还真的等到他两百年好合了才来吗。 马匹奔袭着向另一条小路远去,他站在国门口直到托着魏泽的身影瞧不见了才转过身。 谁想这一转,身后竟是站了个人,一身黑衣戴着张白色的无脸面具! 他赶忙向后退了几步与这人拉开距离,胸腔里的一颗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这人居然已经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那人嗤嗤的笑声从面具后传来,笑得人脊背发寒浑身颤栗。那人拍着手掌称赞道:“万祈天神,真是伟大,被人卖了竟还心甘情愿的来赴死。真不愧是我们万祈国解救黎民苍生的天神。” 孔翔宇在手心里划了两道血痕,给自身下了两道福巫。 这个鬼东西真是阴魂不散地跟着他,无论他在哪里,无论他是谁,偏要一次又一次地取他性命! 他厉声道:“今天你敢来就别想着在出去,魏泽,你碰也别想碰。” 黑影忽然笑得高兴,他摊着手,手心里躺着一把黑色匕首,他道:“我要那小子做什么,他死不死本就没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你啊天神。” 无脸面具,黑色匕首,一身黑袍。乍一看真是跟那道黑影一模一样,可仔细看还是有所不同,面前的这人身上没有黑影的那身邪气。 或者说,现下的黑影还是个人,毕竟魏泽也还活着,所有的一切都在最初。如果他现在就把黑影解决了,也就意味着不会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更不会死这么多人! 黑影笑着从身后摸了一阵,是几张白色的小人剪纸。戴着黑色手套的五指随意那么一撒,积聚怨气的剪纸便化作了几只骇人巫鬼。 孔翔宇头上布满了细汗,这种缺德的鬼招式也就这些满身戾气的人能做得出来。 黑影招招手,巫鬼便争先恐后地向他袭来。 孔翔宇火速在手臂上划了几刀,伤口很深,引着那群巫鬼往神殿的方向疾行。 第191章 他父亲下结界时是在神像的旁边,结界入口应该是在那里,只要他用血为皿找到入口就能保证结界不破。 黑影紧随其后,一边跑一边笑道:“天神不是要福泽苍生吗,怎么不福泽一下我呢?” 孔翔宇满脸怒气的骂道:“你这样的人就是死了也活该,想让我福泽你,你不配。” 巫鬼四肢着地攀爬的速度比孔翔宇要快得多,穿过一条小巷后便飞身向他扑来。 孔翔宇甩手挥出一道血迹,红色血液溅在巫鬼身上呲呲的冒起了青烟。他屏着一口气一脚踏在墙面,借着那股冲劲狠狠地往巫鬼腐烂的脸颊上砸了一拳。 这一拳力道够大,巫鬼的半边脸几乎都被他砸脱臼了,而与此同时,沾了他血的巫鬼身体也逐渐萎缩成一张剪纸。 这一段小小的停留,让原本被他甩开一段距离的几只巫鬼给追上了。蜂拥而至的张着血盆大口向他扑来。 他快速地在手掌上划了十几刀,血水淌满了两只手掌,将迎面而来的巫鬼逐个击倒。地上洋洋洒洒的飘落不少染血纸张,鲜血顺着手臂而下将四周溅了个遍。 忽然一只手捏住冲向他面门地巫鬼向旁边用力一甩,戴着黑色手套的拳头发了狠的砸在他脸上。他的后槽牙一阵发麻,嘴角也裂开了。 黑影的手劲也不小,不过跟魏泽的比起来差了太多。 他腾起一脚揣在黑影的腹部,黑影吃痛向后退了几步,孔翔宇逮着机会便对黑影拳打脚踢。 他倒是忘了,这个人现在也是人,他还真不一定打不过。 黑影几个翻身利落的跳出孔翔宇的击打范围,踩着墙面飞身到屋顶上。而后又快速摸出一沓的剪纸,随手一扬,少说也有几十只巫鬼。 “操!”孔翔宇暗骂一句,转身便跑。 他不能在这里跟黑影打持久战,必须得把人引到结界里,只要进了结界谁也出不去,管他放多少只巫鬼为祸人间! 黑影这回没了刚才的好脾气,道:"天神究竟有什么不愿,宁康也好鸿邦也罢,又或是别的国土,这些人难道不该死吗? 他们虐杀万祈国人时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这叫报应,我做的这些事都是他们活该!" 孔翔宇疾步奔上神殿顶,忽然在天神像前站定,而后转身对黑影说道:“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别把草菅人命说得这般大义凌然,你与那些曾经侵略过万祈国的人毫无差别!” 说罢双手五指大张,两团血水奋力的砸向地面,巫术随之而下,天神像泛起一道耀眼的通体红光。 玉扇本就是从神像上取下的一部分,又同是被他父亲下过巫术的玉石,使用起来道理自然是一样的。 几百道红色光线自神像身体中蹿出,将黑影身后的几十只巫鬼全数绞杀,尖啸四起,悲鸣哀怨。 一阵雷鸣轰然而下,把神殿顶劈开一片破洞,玉石砖瓦纷纷砸落地面裂成数块。浓重的黑色阴云带着雷电缠绕而下,红光大盛中在黑影的身后开启了一道犹如旋涡的结界口。 神殿之后还是神殿,就好似在神殿大门处放了一面镜子。只是另一面的神殿中皆是一片破败的景象,天神像残破得只剩一块没什么用的底座,地面以及墙上的玉石早被洗劫一空。 这才是万祈国原本的样子,是他父亲送他走时本来的模样。幻境的入口越来越大,很快就会把这里吞噬殆尽。 黑影显然没想到孔翔宇竟然会去开结界,可是前后的路全被堵死了,他两注定是要进结界。 孔翔宇勾唇邪笑,双眸中带着一丝阴狠:“杀我?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手掌上的刀痕已经没有地方可下,他便划在了手臂上,长至手肘。身后的神像散出一道刺目的红光,伴随着黑影的哀鸣将他们一并送进结界之中。 作者有话说:谢谢送的海星!!(づ ̄3 ̄)づ╭?~ 第91章 以他的巫术神力加之邪气的巫鬼之术,这样毁天灭地的术法一旦到了这样的人手里,那可真的是要天下大乱了。 结界的入口开了又合,黑影往身后摸索一阵,竟是将剪纸都用完了。也许他也没想到,结界外的万祈国居然还立着能施展巫术的天神像。 神殿外期期艾艾传来此起披伏的尖啸,回头看去,整个万祈国都布满了骇人的巫鬼。 孔翔宇站在原本该有神像的底座之上,看着黑影说道:“这里可没有别的活人了,只有我们,你这么喜欢巫鬼,我就把这些巫鬼都送给你。” 黑影手捏成拳,浑身怒气,恨不得将孔翔宇撕烂搅碎! 神殿外的巫鬼嗅着了人气,尖啸一声便疯了一般向神殿的方向攀爬。 黑影捏起刻满符文的匕首冲向孔翔宇,挥舞着要来杀他。嘴里不停地厉声道:“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天神!你都忘了吗!他们可都是你的子民!” 孔翔宇侧头避开匕首,抬起一脚横扫,却不想脚腕处被匕首划出一道口子。这被下了巫术的匕首邪气得很,只一刀便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衣袍被划破,破口的皮肤冒出黑色的鲜血。该死!这景象他真是在熟悉不过了! 他几步跑到神殿后,气结道:“万祈国本可以安顺祥和,真正作茧自缚的还是国人自己!是贪婪,欲望,把他们自己一步一步逼成了如今的模样!” 第192章 黑影握着匕首,忽然笑得有些癫狂:“作茧自缚,天神居然说我们是作茧自缚!天神不是说要福泽苍生的吗?瞧瞧天神都做了些什么?” 孔翔宇奔上后殿内的阶梯,攀附着窗沿翻身到了神殿顶。 黑影缓步而上,外头的那些巫鬼尖啸着被挡在了神殿外,抓挠、敲打、撕咬。偏偏神殿周围像是被下了一道结界,将他们彻底隔绝。 孔翔宇站在屋顶上向下看,不大的万祈国尽收眼底。残垣断壁,破败不堪,怨气横生,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一片美好祥和,能让人安居乐业的地方。 黑影几个踏步飞身到孔翔宇身后,奋起一刀刺在他肩膀上,刀身横向划过,拉开一条深可见骨的刀口。 孔翔宇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他早就做好了跟黑影同归于尽的准备,就算他死了,这鬼东西也别想活下去。 黑影指着被隔绝在神殿外的无数巫鬼,哽咽道:“你快听听,他们在哀嚎,在求救,他们都在等着天神您的救赎。天神怎么能这么自私,居然放着那些罪魁祸首不杀,反倒要将自己的子民毁个干净!” 他一步步靠近后退挪动的孔翔宇。 “竟然天神不愿,那就由我来完成,让我成为这解救苍生的救世主。他们这么喜欢我们的金子,那我就多送一些,然后看着他们自相残杀。谁不听话,我就把谁做成巫鬼……你说好不好……” 黑影戴着面具看不到脸,可即便如此也能感受到此刻面具下那张狰狞癫狂的脸。 “你做梦!” 手起刀落,眼看着黑色匕首便要刺向他的心脏,忽然从远处响起一道震耳欲聋地轰鸣。 嘭—— 结界破了! 结界居然破了!! 孔翔宇脸色煞白,浑身都冒起了一阵寒气,怎么会? 侧头看去,只见万祈国的入口处立着一道骑着骏马向他疾驰而来的身影,是魏泽。魏泽的手臂上被划开了一道刀口,长至手肘,满是鲜血。他竟用自己的血破了万祈国的结界!就如当初魏泽的父亲一样! 魏泽手握长刀,在无数的巫鬼中杀出一条血路。 黑影收回手,忽然兴奋道:“来得正好,拿他做器皿让这些巫鬼全都乖乖听话。” 做势竟是要往魏泽的方向赶去,孔翔宇急得一把抱住黑影的脚,冲着魏泽大喊:“逃!逃啊——” 黑影气急败坏,拿着匕首在他背上疯了一般戳刺着,鲜血溢满了白衫。逐渐将染目的血红变成了黑色,诡异邪气,痛苦万分。 魏泽目眦欲裂,浑身颤栗,他大喊着翔宇的名字,脚踏马背飞身而上。那匹战马很快便沦为了巫鬼的嘴下亡魂。巫鬼蜂拥而至,将战马拆吃入腹,转眼间便成了一副残血枯骨。 魏泽借力转手甩出三柄飞刀,速度极快且利落。 黑影的面具被劈开,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狰狞扭曲的面孔,而这男子的一双眉眼像极了孔翔宇。 孔翔宇脑子嗡的一声像是炸开了锅,太像了,这个人若不是年纪不相仿真是跟他太像了!但若是细看,又觉得有那么些不同。 魏泽站在神殿顶的另一头,万祈国的结界破了,连同着神殿周围的结界也没了。底下的巫鬼吃完了战马便呜咽嘶嚎着要往上攀爬,只是神殿皆是玉石所造,虽然许多地方都被挖空了,可支撑神殿的墙面还依然是。巫鬼的四肢在玉石表面打滑,一时间不能马上上来。 而无数的巫鬼犹如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地向神殿集聚,竟是堆起一道骇人的尸墙,用不了多久,他们都会成为巫鬼嘴里的食物。 孔翔宇的头发被黑影拉扯着向后拖了一阵,黑影伸手掐住他脖子,将匕首抵在了他的颈项处。 孔翔宇白皙的面颊上渐渐布上了黑色的血色,他的身体疼痛难忍,好像有无数的虫蚁在咬他。 魏泽握着长刀的手掌溢着一层血珠子,声音暗沉道:“太傅!你这么做素棉知道吗?” 太傅笑道:“为了万祈国,素棉会体谅我的。” 孔翔宇疼得轰鸣,他不停地思索着柏霄的记忆,总算想起了一些。这个人以他现在的身份,还应该称呼一声舅舅。 万祈国以往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这个规定也不知是谁定下的。说是如果同时生下一对双生子,就必须弄死其中一个,否则两个人都活不长。不仅如此,还会给整个家族带来灾祸。 传言说双生子前世乃是同一个人,将三魂六魄分成两半,成了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 这个传言听起来就骇人听闻不怎么靠谱,可在万祈国却无比受用,因为巫术的存在,人们极为相信一些不可解说的事情。 而他的这位舅舅就是一对双生子,乃是他母亲的亲弟弟。也难怪魏泽老说他像素棉,原来他们本就带着血缘。 双生子被诞下后就被立为不详,原本这种规定就不成文,家中没人相信甚至觉得可笑。可偏偏他们是供奉天神的人家,人们认为,这对不详的双生子会影响天神的神力,从而影响所有人。 而那个年代正是战乱侵略最为严重的时候,人们祈求天神却又正好屡屡不显灵,所以便将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了这对双生子。 人们集聚而上非要让他们交出其中一个处死。家人定然不愿,谁会舍得亲手将自己的孩子送往地狱? 第193章 于是他们便想了个法子,将这对双生子一并送出万祈国,从此改头换姓。而另一面对百姓谎称两个孩子得了疾病,已经双双去世。 那时候这对双生子都还小,家人把他们保护得很好,他们甚至都不知道百姓对他们带有多大的仇恨。 不过这些事情全都发生在柏霄出生之前,他也是很小的时候偶尔听他母亲提起过。 如此说来,另一个在鸿邦作乱的便是他的另一个舅舅了。 家人为了不让他们心中有恨,将他们送出去时只道是天神不允,并未提及百姓要杀他们的事。这么多年他们一直生活在外,只知道万祈国曾被侵略,却不知最后导致灭国的是国人本身。 家人的去世,百姓的灭亡,将他们的心一点一点地捏碎、蹂躏、践踏。 而与此同时,最恨的还是他这个得了天神之名的外甥。在他们的心里,天神打着拯救苍生的旗号袖手旁观,让他们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家园。 所有人都死了,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万起天神,居然还能活得好好的。怪不得会恨,怪不得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孔翔宇不住悲鸣,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早已无力回天,万祈国,天神,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已经走成了一盘死棋。 太傅扒开他的衣襟,忽然埋头从他的肩膀处狠狠地咬下一块肉,鲜血喷溅,血腥至极。 “翔宇!”魏泽眼眶发红,拔刀便要冲过来。 太傅抬起匕首在他的脖子划出一道血痕,魏泽多走一步,那刀身便向内深上几分。 孔翔宇疼得没了气力,他忽然出声道:“不要怨,不要恨,人的一生皆有宿命,冤冤相报何时了……” 太傅顶着股血腥,生吞下了那块肉。可谁曾想,自打他吞下后,肚子里便像火烧一般焦灼。 他惊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血水成了黑色,竟好似跟中了巫鬼之术的柏霄一样。 “怎么会,怎么会!!”太傅惊恐地厉声道。 孔翔宇无力:“我本就不是真的神,是你们把我想得太好……” 魏泽满脸愤怒,眼神狠戾,浑身的经脉都在叫嚣着。神殿下的巫鬼也快堆叠到了屋顶,随时都会冲上来。 孔翔宇的眼睛逐渐遍布黑气,眼角滑落的泪水也成了黑色,他眼神涣散地看着魏泽,哑声道:“走,快走……” 太傅仰天大吼,忽然将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扎进孔翔宇的心脏。孔翔宇闷哼一声,便听太傅在他耳边说道:“不是神?那我就把你变成神……” 太傅念着他所熟悉的巫术,而后对着神殿下攀爬的众巫鬼说道:"将万祈国所有人的怨念、憎恨、悲愤全数送给天神!让天神代替黎民悲痛,承受永无止境的怨恨! 天神永不灭……" 无数的冤魂怨念化作一道庞大的黑气从巫鬼身上剥离,辗转汇聚在神殿上空。尖啸悲鸣,仇恨怨气,它们汇聚成成浓重的黑柱疯狂灌入孔翔宇被刺穿的心口。 黑气撕扯着他的全身,叫嚣哭泣着穿透他的四肢百骸。孔翔宇跪在地上,接受着万民悲泣,每一次的黑气贯穿,都好似将他整个人都生生撕开。 这种疼痛早已超脱肉体的承受范围,万民吞噬着他,撕咬着他。他尖啸着,痛苦着,恨不得把自己撕成碎片。 而一旁的太傅笑得癫狂,他以自身为器皿给孔翔宇下了巫术,三魂六魄俱灭。魏泽的长刀发了疯的砍杀着太傅,直到对方再也没了声息。 魏泽被惹红了眼,他丢了手里的长刀转而一把抱住翔宇。百般痛苦地叫着翔宇的名字,可孔翔宇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见。他的脑子里,耳朵里,到处都充斥着冤魂的哀鸣。 他们在求救,他们在痛苦,无数冤魂将他抽丝剥茧想要得到释放。 他听到了人们曾被虐杀时的惨叫,有孩童,有妇人,有老人。所有的人,所有的恨,所有的怨念都将在这一刻成为他一个人的。 黑气吞尽,眼前一片血红。他好恨,好想杀人,他要将这世间屠尽。他好痛,痛得撕心裂肺,好像每一刻都有人在噬咬着他,剥他的皮,吃他的骨。 “翔宇,看看我!你看看我!!”魏泽哭嚎着捧着他的脸:“对不起,对不起……” 孔翔宇扯着最后一丝清明,探上魏泽放在胸口处的玉扇,他说:“杀了我,魏泽……杀了我……” 魏泽痛苦地摇着头,他恨不得此刻受苦受难的是他自己。他悲痛地俯下身,吻住那张早已遍布黑丝的双唇。 孔翔宇仅剩的清明也被撕扯着吞噬干净,眼前血红模糊一片,他谁也看不清只剩那满腔怨恨。 “唔!” 一声闷哼。 魏泽瞪大了双眼,唇瓣微微分开,他缓缓低下头。 时间仿佛静止,世间恍若只有此刻得二人,耳中安静的不留一丝声音。 胸口的地方,心脏的中心。 孔翔宇那只遍布黑气的手,无情的没入了他的胸口,手掌中滚烫的心脏还在跳动。 五指收力,捏碎那颗跳动的心脏。 鲜血顺着手臂而下,将二人的衣袍都染成了血色。红色血丝顺着孔翔宇手臂上黑色的经脉蔓延,将他的那身黑色怨气逐渐消退。 魏泽,便是这满是污浊世间的一副良药。 孔翔宇双目中的黑气尽退,他惊恐地看着面前的魏泽,看着那只挖了魏泽心脏的手掌。 第194章 魏泽脸色苍白没了血色,而后缓慢地软倒在他的肩头,染血的红唇轻声微颤,千言万语只剩那清澈如白雪的两个字。 他唤他:“哥哥。” 孔翔宇的身躯僵直,早已没了知觉,他缓慢地抽出魏泽心脏里的手,浑身颤抖的抱着那个软倒的身躯。 心跳停了,呼吸没了,他惊恐悲泣地望着万祈国的上空。跟魏泽在这神殿顶,在这曾被万民供奉的神殿之上,生死别离。 “魏泽——” 那一声响彻天际,却是再也得不到回应…… 他抱着魏泽逐渐冰冷的身体,空洞的双眼不知看着哪里。四周的巫鬼没了怨气,期期艾艾的成了一堆行尸走肉。 他摸索着拿出魏泽放在胸口处的玉扇,通体温润不似先前那般烫热。他活下来了,是魏泽让他活下来的。 独留他一个人在这世间,独留他这一身集聚万民悲怨的身躯。 他缓慢地展开玉扇,黑气顺着玉扇柄攀附至扇顶,他的血又或者说是魏泽的血,丝丝缕缕的嵌在了玉扇里。 他双眼无神地看着底下的行尸走肉,而后缓缓地站起身,站在这破败的神殿顶。玉扇泛起了红光还带着无数的黑气,无情的挥下。 一黑一红两道戾气席卷着万祈国的街道,房屋坍塌爆裂,金砖扭曲变形。又是一挥,地面微微震动,整个万祈国都在经历着颠覆性的毁灭。 连同那群行尸走肉一并成了破碎的尘埃,眼下的万祈国已然成了一片真正的废墟。 他收起玉扇,背起魏泽,一步一个脚印地踏出这片土地。 国门外响起一阵马蹄颠簸的声音,由远及近。马背上坐着一个浑身黑衣的男子,这一次倒是没戴着面具。 这人长着一张与太傅一模一样的脸,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那人翻身下马,看着满身血污的孔翔宇,又看了眼身后已成一片废墟的万祈国,一时间竟什么也说不出口。 孔翔宇暗沉着嗓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也要杀我吗?” 那人摇摇头。 孔翔宇便拖着沉重的步伐与他擦肩而过,背上魏泽耳垂上的平安扣滑落,掉在地上,碎了。就好像预示着他两,所有的一切都没了。 他走到一半,那人在他身后忽然说道:“我会重振万祈国,问题出在了金子,金子才是万恶之源。这些金子往后只能作为踏脚的砖石,再无用处。” 孔翔宇停下脚步,侧过头,他道:“竟然无用,就给宁康吧……”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背着魏泽一路走回宁康的地界,几天几夜他不记得了,鞋子磨破了底,最后只剩一双被泥石划破的赤足。 他到了宁康的国门口却没有进去,换了方向回到第一次遇到魏泽的山谷。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算是活着还是死了,身上的疼痛早已麻木,像是吊着最后一口气。 他在山顶上找了处风光大好的地方,给魏泽挖了一座坟。他把父母藏在他屋子底下的财宝全数给了魏泽,还有一口玉棺。 这玉棺原本是他的,从他出生时,他父母就给他备好的。 来来回回半个月,玉棺里躺着的魏泽已经开始腐烂。他不禁嗤笑一阵,不只是魏泽,他的身体也一样…… 他给魏泽立了墓碑,做了坟冢,最后在封闭墓门时把自己也关了进去。他在四周的墙壁上刻满了符文,挂满了镇魂铃。 他本不想困住魏泽,可他不得不困住自己,困住这一身集聚万民怨气的悲悯。他不想一个人在土坡下长眠,更舍不得独留魏泽一人。 等做完了这一切,他才钻到玉棺里,然后盖上棺盖。 一切都安静了,只剩下他跟魏泽。 他低头吻了一下魏泽没有血色的唇瓣,稍纵即逝,而后躺在魏泽身侧。手掌小心地抓住魏泽那只腐烂的有些露出白骨的手。 十指交握,眼眸低垂,他道:“你唤我声哥哥,我便许你成妻,可好……” 玉棺为媒,情深为枕,相思为聘,同棺婚成。 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到这里了,柏霄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之后新开的卷章我就要开始疯狂撕各种马甲!以及说明所有事情的真相。小可爱们在看到真相之后留言时不要剧透哦~~ 爱你们! 其次我觉得你们会问我,竟然魏泽的血可以破结界为什么赵恒的时候他破不了?因为他死了~ —————————— 那么,我第一个要撕马甲的就是…… 第92章 孔翔宇疲惫地睁开眼,哪儿哪儿都疼。身上发着高热,就连呼出的气都比以往要高。 四周光线充足,将周围照得通亮,目光所及之处不是黑漆漆的玉棺顶,而是印着暗纹的蓝色床幔。 他有那么一时半会儿没把思绪整理回来,好一阵才忽然震惊地坐起身。这不是他的床吗?他孔翔宇自己房间里的床! “醒了?” 一道暗沉好听的声线对他说道。 他瞪直了双目,不敢置信地缓缓转过头。 魏泽穿着一身白色衣衫,墨发披散,手里托着一盏八瓣莲花灯。此时正满脸邪气,嘴角微勾地看着他。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清香,那是魏泽身上的味道。房间的地上点满了河灯,烛火亮堂,把站在其中的魏泽衬得宛如谪仙。 第195章 几乎下一刻,孔翔宇的双眼便红了,他着急忙慌得下床,步履蹒跚地一把抱住魏泽。 他的身体在发颤,抱着魏泽腰身的双臂用尽全力。 魏泽右手拖着河灯不方便,只好腾出另一只手安抚他的头顶。他道:“怎么了?鞋都不穿就下来,快回去,你还发着烧。” 孔翔宇哽咽着:“对不起,对不起……” 他还记得柏霄剜掉魏泽心脏的那一刻场景,到现在都还觉得心疼得快死了。无论魏泽怎么劝都只是一直不停地道着歉。 魏泽叹了口气,半蹲下身单手将孔翔宇抱起,孔翔宇顿时比他高出了一个头。抬头看去,孔翔宇的长睫上还沾着水珠。 孔翔宇慌忙抓住魏泽的肩膀,抽噎的声音停了。 魏泽笑道:“不哭了?” 孔翔宇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顿了好一阵,才又幽幽道:“对不起……” 魏泽道:“好了,我不生你的气。”说罢还往他的唇瓣上亲了一口:“醒了就好。” 孔翔宇缓了心思才觉得两人的姿势有多丢人。真真是要死,这种时候把他当个孩子一样抱着,他一个大男人还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病! 魏泽把人重新放到床上,这才把托在手上的莲灯吹灭。 房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是孔翔宇的那位县令爹。孔武青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些小心翼翼,他问道:“魏然小公子,老夫刚才听到动静,是宇儿醒了吗?” “是。” 魏泽将房门打开,孔武青高兴得差点老泪纵横,他看了眼坐在床榻上没事人一样的孔翔宇。本是高兴的面孔附又换成了懊恼,随手拿过一旁花瓶里插着的鸡毛掸子便要打。 孔翔宇缩着个脖子往后退:“爹,爹!有话好好说,我怕疼!” “怕疼?”说着便打了两棍子:“说了那条金宝池不能去,你大半夜得去那儿做什么!啊?要不是魏然公子救你,你这条小命就彻底交代了!” 孔翔宇左躲右闪的避着他爹的鸡毛掸子,房门外听到动静的下人在门口围成了一团。 孔翔宇躲躲闪闪地跳下床,避着他爹的鸡毛掸子往魏泽身后躲。魏泽便像老鹰护小鸡一般伸着双臂护他。 孔武青见左右打不着人,把鸡毛掸子狠狠地砸在地上,还打翻了好几个莲花灯。 他指着孔翔宇的鼻子骂道:“臭小子,你生来就是讨债的!” 孔翔宇憋着嘴不吭声。 孔武青喘了一阵,这才对魏泽拱手谢道:“这回真的是全靠魏然公子,老生不知该怎么回报了。” 魏泽道:“举手之劳。不过翔宇身体未好全,还需静养,还请孔老爷让翔宇再多休息几日。” 孔武青点点头,转脸又骂了孔翔宇几句,这才出去吩咐下人给他做些补身体的饭菜。 等孔武青出去了,魏泽才说道:“你爹看起来好像还是关心你的。” 孔翔宇别过头:“要是李夫人在,他才不是现在这个样。” 魏泽笑着摇摇头,看孔翔宇又是赤了一双脚下床,无奈地拿起床边的鞋子。而后蹲下身,捏起孔翔宇的脚踝帮他穿鞋。 孔翔宇低头看着魏泽,眼睛里满是暖流,胸口也有些发胀。他道:“魏泽。” “嗯?” “咱俩成亲,挺好的。” 魏泽帮他穿好鞋,抬起头笑道:“哥哥难道现在才发现我好?” 孔翔宇没出声,他捧着魏泽的脸,低头在那冰冷没有温度的唇瓣上猛亲了一口。 魏泽道:“别闹,你还发着烧。” “哦……”孔翔宇兴致缺缺,“对了,那天我掉河里,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他那天背着魏泽去姻缘桥见黑影,结果被黑影一巴掌拍进了金宝河,差点又要两腿一蹬英年早逝。 魏泽站起身脸色不怎么好看,他道:“是金宝,你掉进河里金宝便来通知我了。” “原来如此,那黑雾呢?” 他还记得黑雾跟黑影在一块儿,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魏泽道:“被我关起来了。” 孔翔宇一时激动,急道:“你关我儿子做什么!它又不是故意的。”话一出口就开始后悔,说什么儿子,黑雾是柏霄认的,他算哪门子爹。 魏泽皱着眉头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问道:“儿子?” 孔翔宇赶忙摆摆手:“不是,我刚瞎说的,我意思是,跟黑雾没关系你别关他。” 魏泽弯腰收拾起他屋子里满地的荷花灯:“不行,不教不成器。” 孔翔宇挠挠头,也帮忙收拾起来。黑雾好歹也是魏泽的座驾,也不至于把它饿着。 他手捏着河灯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于是问道:“这些河灯是做什么的?” 魏泽道:“招魂。你掉下金宝河魂魄走散了,所以得给你招回来。” 原这满地的河灯居然还有这种用处,那当初他第一次死而复生时是不是也被这么招魂了? 可他当时醒过来后没有人替他招魂,至少不像现在这样可以触摸到荷花灯的实体。那么那场宛如梦境一般的招魂又是什么?当时梦境里的魏泽是在给谁招魂?是赵恒吗?如果是的话,他跟赵恒会不会是…… 那也不对,宗彦秋明明说过赵恒的魂魄都灭了不可能在回来,要不然生死簿上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第196章 魏泽问道:“怎么了?” 孔翔宇有些想不明白,又问道:“假如一个人的三魂六魄都灭了,那用这个招魂还管用吗?招回来后会不会转世?” 魏泽不清楚他这么问是什么用意,顿了片刻后才说道:“如果三魂六魄都灭了,那就不可能在招回来。” “哦……”孔翔宇摇摇头,果然还是他想多了。 河灯捡到桌案底下,忽然发现地上有块青砖裂了,小半块儿都碎在了外头。他爬到桌底想把碎掉的那部分按回去,却发现这碎裂的青砖底下好像被刻了什么东西。 巴拉一阵,将那块破裂地青砖挖开,他望着底下的那块刻着字的石砖一阵脊背发寒。 他颤着手指触碰那块已经不太看得清字迹的刻痕,一股心酸的思念翻搅着袭遍全身。 “哥哥在看什么?”魏泽捡完手里灭火的河灯,便看到孔翔宇在桌子底下摸着翻开的地砖。 孔翔宇慌忙把翻开得破砖头堵好,道:“没什么,我看到砖头破了想整理一下而已。” 魏泽应了一声,把手里的河灯放到桌上。 孔翔宇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人还没缓过劲儿来。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是魏泽抱着柏霄时,在万祈国的神殿里刻下的。 难怪,难怪他在文昌县根本找不到有关宁康的记载书籍。或者换个说法,在赵恒去世之后的那一百年里,所有的小国都被逐渐统一了。 而文昌县就是曾经的万祈国?他的房间,正是当初柏霄的房间!那么他从小长到大的县令府,不就是曾经万祈国供奉天神像的神殿? 难怪当初他被厉鬼带进鬼蜮时觉得那几座山眼熟,如今想来,那不就是曾经环绕万祈国的几座金山?可他打小长在文昌县,也从没听说有人从山里挖出过金子,还是说曾经如何也挖不完的金子终究还是空了? 只是万祈国的金子会吃人,怎么还有人敢去挖? 他孔翔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经历这么多百年前的事迹。是巧合吗?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碰巧玉扇要告诉他有关魏泽的过去而已吗?如果不是,那他是谁,柏霄……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还是说他只是柏霄一脉的后人,就好比等同魏泽的那些后辈一样。 又或者,柏霄是曾经的他?可记忆的最后,柏霄不是把自己封在了玉棺里,三魂六魄都将遭受万民怨念? 不对,他怎么忘了,鹿鸣山开了玉棺,赵恒撕了镇魂用的符咒。魏泽可以成鬼出来,柏霄自然也可以。 可如果柏霄的魂魄真的在,魏泽又怎么会跟他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万祈国人都相信来世之约,那他孔翔宇会不会是柏霄的…… 他摇摇头,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也许只是巧合,但如果是真的呢? 魏泽看着孔翔宇满脸的凝重,便问道:“怎么了,还是难受吗?” 孔翔宇看着他,问道:“魏泽,你认识柏霄吗?你还记不记得一个叫柏霄的人?” 魏泽愣了片刻,表情凝重,忽然抬手捂着头难受道:“……不知道,好疼……” 孔翔宇赶紧把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给丢了,急忙过去扶人。“别别,我随便问问,头疼就不要想了。” 真是该死,他之前就知道,魏泽只要一提起百年前的事就犯头疼。他怎么老记不住! 魏泽疼的面目狰狞,一下软倒在他怀里,孔翔宇慌忙把人扶到床上。来回一通折腾,愣是闹出一身汗,连着烧都退了。 魏泽昏睡了过去,睡梦中依然紧皱着眉头,看起来十分痛苦。 他坐在床边,抬手搓了搓太阳穴,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些事情匪夷所思。拉过被褥替魏泽盖好,指腹在覆盖到魏泽胸口时,碰到了魏泽放在衣襟里的生死簿。 他不禁有些好奇,他真的太好奇了。如果说柏霄真的是曾经的他,那么生死簿上一定会有记载。 当然也不一定,魏泽的生死簿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记载得不一定全。 他悄摸着探入魏泽的衣襟,指尖触碰到那生死簿的封皮。触感冰凉,就像是在摸一具没有热度的尸体。 魏泽说他一个凡人不能看,否则会折寿,可他不信,他觉得魏泽是怕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以至于做人都做不安生。还是说魏泽其实在生死簿上看到过什么,跟他有关,所以才不愿给他看? 生死薄拿在手上,他微微颤抖的捧着。 他就看一眼,就一眼,如果真的会折寿也罢,生死有命他已经看开了! 簿面被猛地展开,孔翔宇紧闭双眼。魏泽那句折寿他还是在意的!看开什么的果然不是他这种人能做的到的! 他闭着眼在薄子上摸了一阵,手感微微粗糙就跟普通的纸张没有差别,只是摸起来像是在摸一块冰面一样寒冷。 触碰的手掌没有疼痛,也没有别的异样,他这才把眼睛睁开条缝,向下看去。薄子上被写满了名字,有几个还是他认识的,比方说街头前年去世的方老伯,死的时候九十三岁,寿终正寝。 他又翻了几页,这一段篇章记载的都是文昌县的生死。甚至连前世做过什么孽,今生该得什么宿命,都记载得一清二楚。 薄子翻到靠后的位置,他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名字,他爹、他已经去世的娘、李夫人、他二哥、还有大哥。他看着这些名字浑身颤栗,薄子上把一切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第197章 说实话,在看到这些人的来龙去脉后,他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生,又在什么时候死。 而在这一家子中,却独独没有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感谢 葭国云杉小可爱的鱼粮!(づ ̄3 ̄)づ╭?~ —————————————— 长得和太傅一模一样的黑衣男子,是太傅的双胞胎兄弟,也是柏霄的另一个舅舅。之前被安插在鸿邦里,当然也是之后重整万祈国的国主。 第93章 没有,没有一个叫孔翔宇的人,在魏泽的生死簿里,从头到尾都没有他的名字。 他翻来覆去地反复看了十几遍,可是没有就是没有。床上的魏泽有了些动静,应该是快醒了,他慌忙把生死簿合上塞回魏泽的衣襟里。 为什么会没有?为什么没有他的名字?难不成他不是人?怎么可能。他分明就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他有爹有娘,也不像柏霄那样从小就不会生病。他跟寻常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那为什么会没有名字? 难道正是因为生死簿上没他,所以他才两次掉进金宝河都死不掉?他还记得老一辈人开玩笑时说过一句话“阎王要是不收你,那你就一直活下去好了”。 不想到了他这儿,居然还真的碰上了! 会不会是魏泽把他的名字抹了?魏泽想让他一直活着?那可真是烧高香了,居然还有这种好事!想不到嫁给鬼王连生死待遇都提高了,这不就跟拿了块免死令牌一样吗! 他在自己手背上狠掐了一把,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不过无论他是不是真的不会死,该疼得还是会疼!这要是一直死不成,到了年岁,不得老成个人精?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当然除此之外他也查了柏霄、鹿鸣山以及赵恒这三个人,同样是什么都没有。当然生死簿上也没有关于魏泽跟宗彦秋的生死,包括冯池。 如此说来,当时赵恒临行前他对魏泽说生死薄上是不是有他的名字,这话说得并不妥当。因为那个时候的生死薄压根儿就没赵恒这个人,可当时魏泽给他的感觉,明明像是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死一样。 就像魏泽很确定,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阻止宗彦秋一样。还是说,魏泽只是单纯地把生死给看淡了? 当然这个想法也不一定,魏泽现在怀里的生死薄就这么一本,他记得冯池跟宗彦秋每次来跟魏泽汇报时手里也各有一本。等找着机会了,最好是能跟两位鬼武大人借来看看,说不定就会有新的发现。 魏泽左手捂头,皱着眉头从床上坐起,看起来头疼的情况并没有好太多,他道:“金宝一直在叫我,说是鬼蜮里出事了。” “怎么了?”孔翔宇一阵做贼心虚,说话的时候都没什么底气。 魏泽脸色凝重道:“那个要你命的黑影,去鬼蜮了。” “黑影!?”孔翔宇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心跳都快了好几拍。 黑影不是已经死了吗?不是已经被当时的魏泽一刀毙命了吗?为什么到了如今他还在! 当时太傅吞下他的肉之后还施展了巫术,拿自己的三魂六魄做器皿,早就魂飞魄散了怎么可能还在? 难道说如今的黑影与当时的黑影并不是同一个人?那会是谁?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把他记得黑影所说的话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难道……是他?符合这些条件的,恐怕只有那个人了! 魏泽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襟便要走,孔翔宇紧随其后,可还没到房门口就被魏泽抬手推了一掌。 “你不能去。” “我要去!魏泽,我可能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孔翔宇急道。 魏泽皱着眉头:“不行就是不行,等我解决了就回来找你,等我。” 孔翔宇着急忙慌的拉住魏泽的手:“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真的!而且还有你在,我不会有事的。” 魏泽叹了口,揉着他的耳侧安抚道:“这次不一样,那个人两次差点要了你的命,我决不允许再有第三次。” 说罢隔空打了个响指,不一会便看到六个阴兵出现在院子里。他把孔翔宇抓着他的手强行拿开,而后捏着那只手掌低头在手背上轻吻了一下,稍纵即逝。 魏泽缓缓抬起头:“哥哥在家等我,我让金宝来陪你。” 而后松开抓着孔翔宇的那只手,招来一阵千刃白雾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孔翔宇急得打转,跟着魏泽消失的方向走了两步,立刻就被看守的阴兵拦下了。 魏泽是要自己一个人去解决吗?不行,不能让魏泽一个人!那个人会巫术,即便魏泽足够强大,可到底已经是个鬼了。 巫鬼之术最头疼的地方,便是可以召集鬼魂制成巫鬼,而后听其号令。虽然这个时代碰到的黑影至今为止都还没有使用过巫鬼之术,可如果是那个人,如果是那个人的话!魏泽就会极为危险! 他匆忙回到屋子里翻自己架子上的衣服,手忙脚乱地从衣襟内摸出玉扇。甩手一开,扇面通体温润。 而后又去抽屉里翻出一把巴掌大的匕首,从前柏霄用玉扇下巫术都得在手上划伤口,用了血的玉扇威力不可小觑。 只是不知道他孔翔宇行不行,早前不小心卷进黑市时他用过一次。相比较柏霄而言确实弱了太多,而且邪气得很,用的时候满心满眼的想杀人,几乎是心性大乱。 第198章 但也好在他没有用血跟巫术,几乎用不了几下玉扇就会失效。也许,可以试试…… 忽然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不知从哪里传来,连着脚下的土地都跟着震动起来。孔翔宇摇摇晃晃的扶住桌案,双眼圆瞪,险些摔在地上。 地震!又是地震! 然而这次的地震与先前不同,并不是开始之后就一直震动,而是一阵一阵的伴随着爆破声而震动。 不对,不是地震!这绝对不是地震! 县令府内乱成了一团,不只是这里,隔着几座屋宅他都能听见街道上百姓喊着救命的喧闹声。 他匆忙走到屋门口,抬头看去,光亮的天际逐渐被黑暗吞噬。一边是青天白日,另一边却是阴云密布,而左右两边颜色不一的天色中间隔着一道白色的光线。 光线长的看不见尽头,几乎把整个文昌县都囊括了。 孔翔宇望着天际,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结界!是万祈国曾经的结界!那道柏霄父亲将巫鬼隔绝在外的结界! 真是要死了,这结界十有八九就是黑影破的。可是不对啊,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道结界当年就已经被破了。还是说,后来又被人重新封起来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如今结界破了,文昌县岂不是又要重蹈万祈国当年的惨案?绝对不可以! 他踏步出门,阴兵手里的长刀在他面前铿锵一声强行拦住去路。孔翔宇眉眼低垂,手中玉扇展开,反手劈向左侧拿刀的阴兵。阴兵并未有防备,被孔翔宇利落的两掌打得向后退了几步。 另外几个阴兵显然是没想到孔翔宇居然会功夫,与他们所知的鬼王夫人简直天差地别。 孔翔宇一脚踏在门框上飞身而起,手中玉扇在五指间快速翻飞,甩手打向右侧拦着他阴兵地面门。而后左右两脚踢开其余几个,安稳落地,玉扇打着回旋过来,伸手堪堪接住。 不过眨眼间,便把守门的六个阴兵给解决了。 他粗喘着气,这么一套招式下来把他累得够呛。他孔翔宇的身体不像柏霄,打上一两个时辰都能不带喘气。 看来等事情结束,他真得好好练练了,要不然柏霄的那身本事,在他这儿岂不是浪费了。 解决了阴兵,孔翔宇推开府里乱作一团地下人,火速跑出县衙门。不想竟是迎头撞上了幻化成人形的金宝。 “翔宇!你怎么出来了?”金宝一身绿衫风尘仆仆,皱着眉头满脸焦急。 孔翔宇没工夫叙旧,他急道:“魏泽呢?他是去鬼蜮了吗?街上怎么样了?” 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把金宝都给问晕了,金宝连忙抬手示意他打住,道:“魏大人好得很他没事,可是鬼蜮的入口被打破了,你看。” 金宝抬手指向后山,那地方正是当初进入鬼蜮时的入口。群山之间生生的裂开了一条堪比金宝河宽度的裂缝,把山都劈成了两半!而与此同时,吞噬天际的结界,早已把群山上空掩盖,黑得吓人。 而就在这当口,忽然一道黑柱从裂缝处冲天而起。无数的厉鬼化作长蛇,蜿蜒着从群山裂缝里盘旋而出,在触及结界顶的那一刻,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啸轰鸣。而后散做数不清数量的冤魂,疯了一般的向文昌县哭啸而来。 百姓吓得尖叫呐喊,街上混乱不堪。冤魂抓着人便张开血盆大口撕咬,竟是比当初的巫鬼还要令人胆寒! “操!”孔翔宇急得大骂,那黑影为了杀他竟是要把整个文昌县的百姓都一并拉下去做冤死鬼吗?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冤魂在文昌县里四处乱窜,逮着人就咬,哀怨四起。 纵使金宝是个见惯了鬼的,此时也被惊得有些不知所措,他道:“居然把鬼蜮的门都给打破了,还放这么多鬼玩意儿出来,是想吓死龙吗!” 孔翔宇打开玉扇,拿起匕首在手掌上划了一刀,鲜血顿时翻涌着从伤口里出来。 金宝反手抓住孔翔宇划开口子的手,急道:“翔宇!你干什么呢?” “疼,疼啊!”孔翔宇抽回手掌,嘶嘶地抽着气。 真是造孽啊!他下刀的力道跟当初柏霄对付自己时一样,可却忘了他如今这一身细皮嫩肉,跟当年的柏霄自然是比不得的。就这一刀险些疼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他来不及跟金宝解释,把手上的血液滴在玉扇上。玉扇顿时冒起了一阵红光,血液顺着扇面里嵌着的血丝蜿蜒伸展,直至将整面玉扇都布满发红发烫的血丝。 一股弑杀的暴虐在心底喷发,就如当初柏霄受了万民怨念一般。 孔翔宇的双目也逐渐变得赤红,金宝急得要来阻拦,却被他一掌推开。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赤目的血红,他看着那些噬咬百姓的怨魂,抬手便挥了一扇子。 嘴角微微勾起,满身的暴虐邪性。 手中玉扇红光大盛,自孔翔宇身前的地面连同文昌县的大街,此起披伏的爆破翻飞,把地面都给炸开了。 而那些受了红光席卷的怨魂,几乎下一刻便成了扇下粉尘。 孔翔宇的脸颊两侧逐渐布上红色的血丝,样貌竟不比魏泽厮杀时的模样好多少。他强行压制着心底的那股暴虐,眼神狠戾,对一旁的金宝沉声道:“你救人,我杀鬼!” 说罢,也不等金宝回应,便疾步冲向后山裂开的鬼蜮入口。沿途左右翻飞着手里邪气横生地玉扇,所过之处,红光漫天,百鬼悲鸣。 第199章 作者有话说:感谢 cpwx_hcf****xejy、青花鱼e362qwoloky小可爱们的鱼粮!(づ ̄3 ̄)づ╭?~ 第94章 他疾行一阵,与胡乱冲撞的百姓逆行着,跑起来竟没有想象中那么快。沿途看到撕咬百姓的厉鬼他便挥动玉扇,许多人在慌乱下根本辨不清谁是谁,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他是谁。 只是他现在的模样也不比厉鬼好看多少,被人瞧见了全当成怨魂一般对待,这无异于加大了他砍杀的难度。 金宝紧随其后,在他身后喊道:“翔宇!别用那邪器,会失去理智的!你忘记赵恒是怎么死的吗!” 孔翔宇反手绞杀了冲向面门的三只怨魂,道:“我没事,你赶紧救人!” 金宝懊恼得暗骂一句,把那些受伤的人全都拖到一起,而后一掌拍向地面,在这群人的周围燃起一道火圈。 神火能够阻挡邪祟,怨魂刚碰着后便尖啸一声被隔绝在了火圈外。 吞噬天际的结界还在扩大,此时的文昌县已经大部分都陷进了黑暗里,而且事出突然,也没人来得及点灯,再下去怕是什么也瞧不见了! 金宝的神力本就不稳,加之之前受了伤还没完全恢复,此时这一通神力使用几乎是用尽全力,脸上已然显露出许多龙鳞。 那些被救下的百姓见状皆是一阵恐慌,可金宝也实在没什么多余力气做解释,他冲着孔翔宇厮杀的身影喊道:“我的神力坚持不了多久,怕是顶不住啊!” 话虽如此,可孔翔宇除了杀鬼也帮不上什么忙。 金宝的额头上龙角显现,双手也渐渐长出了利爪。而那圈围着百姓的神火威力明显比先前小了许多,他真的快要顶不住了! 孔翔宇连着绞杀了十几只,抬头望去,裂开的山口处还有数不尽的怨魂正争先恐后地出来。 他跟金宝在有本事也不可能保得了整个文昌县,怨魂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这怕是把鬼蜮里的魂魄全召出来了吗? 后山处的爆破声还在继续,每一下都能连同地面跟着震动。看不到魏泽也看不到黑影,只是就目前的形势而言,鬼蜮里怕是已经天翻地覆。 金宝的人形已经维持不住了,他惊叫一声化出了原形,巴掌大的龙身瘫软在地上。而那圈被召出来的神火,呼哧两下彻底灭了。 原先被挡在火圈外的几十只冤魂,尖啸一声,做势便要向金宝等人袭击。 孔翔宇被身前的冤魂纠缠着,分身乏术。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带刺的白骨鞭横扫而来,利落的几声爆响,将发狂的冤魂打的哭声四起。 一道红色身影从天而降,满身戾气的落在地面。而与此同时,一柄长刀从街头挥舞而来,伴随着厉鬼哭嚎,在冤魂集聚地黑雾中,冯池满脸怒气的破魂而出。 宗彦秋捡起躺在地上的金宝,往金宝的龙身上吹了一口鬼气。 金宝翻腾两下站起身,满脸嫌弃道:“能不能换个方式给我渡气啊?” 宗彦秋挑眉道:“都这样了你还有时间挑剔?” 金宝懒得继续扯皮,无力道:“你快去看看翔宇,我担心他会被玉扇控制,会死……” 宗彦秋看向街尾满身红光邪气的孔翔宇,杀伐果断,身手利落。这哪里还是他所认识的人?怕不是已经被控制了! 冯池砍杀完街道上的,将那些受伤的百姓匆匆扛起,一并放到先前金宝保护的地方。 随后顺着宗彦秋的目光一并看去,皆是一惊。 孔翔宇捏着玉扇的手背布满了红色血丝,那股强行压下的暴虐不停在挑战他的心理防线。 那蜂拥而至的冤魂在进入文昌县的那一刻便被他全数绞杀,一阵强过一阵。有时候出手的力道太强,一扇子下去连边上的屋宅都被一举攻破坍塌。 街道上的冤魂基本已经都处理干净了,如今全靠孔翔宇一个人堵在口子上,若是往常早已精疲力竭。 宗彦秋与冯池二人对视一阵,匆忙疾行至孔翔宇身侧。长刀、骨鞭、玉扇,三柄戾气加之三人的武力,把这块冤魂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依旧阻止不了继续吞噬的结界。黑云压顶,把白色光亮的天际压到了最后一丝,用不了多久就会把文昌县全数包裹。 结界一成,如今的文昌县将不复存在,他会与曾经的万祈国一样,被生生劈成两个世界。 出不去,也进不来。这是当初他父亲以命来换得术法,那个黑影,竟是想跟他们同归于尽! 如今可没有什么玉石雕像,更没有柏霄当年那一身强大的巫术。结界一成,他们将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又是一阵轰鸣,一道黑影从鬼蜮裂开的山口被打了出来。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阵浓重的千刃白雾,魏泽五指暴戾收紧,白雾中千万刀刃将上空被*控的怨魂杀了个干净。 魏泽的双眼布满黑色血丝,脸颊跟脖子处皆是。 黑影的身上冒着数道粘稠的黑气,刀刃将他的周身打得千疮百孔。在被黑暗吞噬的上空,魏泽长发翻飞,手中凝出一柄泛着光的利刃,直直的劈向黑影脸上的面具。 黑影身中数刀,一声闷哼,翻滚着被打到地面。身影砸在闷痛下激起半数尘土。 魏泽再次手凝刀刃,飞身追至黑影上方,他俯下身,一手抵着黑影的肩膀不让其起来,另一只手满是鬼气,抬手便要给黑影最后一击。 第200章 而就在这一刻,黑影脸上的面具咔嗒一声,断成了两截掉在脸颊两侧。一张白皙且布满黑色血色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 魏泽厮杀的手顿在了半空,他满是戾气的脸上唯剩下震惊与不解。而匆忙赶来的孔翔宇等人,也皆是瞪直了双目,不可置信。 那人眼中含泪,只是流出的泪水却是黏稠的黑色。他躺在地上,伸出一只满是黑气的手抚上魏泽的面颊。 他道:“魏泽,你要杀我吗?你忘记我了吗?我是柏霄啊……” 孔翔宇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阴沉着脸望着僵持着的二人。他猜到的,从他醒来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了的,可他还是始终抱着那么一丝侥幸。 他以为那是他的前世,他认为那只是曾经的自己,所以总是抱着侥幸,抱着那么一丝魏泽从来只喜欢他一人的侥幸。 却原来,都只是他自己的妄想而已。 柏霄不是,鹿鸣山、赵恒皆不是他,他只是孔翔宇,仅仅只是出现在这个时代的孔翔宇而已。仅仅只是……知道了这些曾经与魏泽有过过往的人……而已…… 那面具下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是另一个人,另一个被魏泽遗忘却深爱着的人。 柏霄颤着唇瓣,抚摸着魏泽脸颊的手掌缓缓而下,轻触魏泽胸口那处早已没了心的地方。 他哽咽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杀你的。我只是,想要跟你在一起……” 魏泽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可手里凝出的刀刃却是颤巍巍地消散了。 柏霄身上的万民怨气正在逐渐溃散,结界一下,魂飞魄散那是必然。可此刻被魏泽砍得遍体鳞伤,连带着吞噬文昌县的结界也在一并消失。 死人的魂魄终究比不得活人时的本事,他一消失,现下所做的一切也将随之泯灭。 四周黑暗的光景慢慢恢复光亮,柏霄哭道:“你说你喜欢我,我便用自己的一生去陪你。可是他们……”柏霄的眼神逐渐狠戾:“错的是他们,不是我!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杀我!” 他双手捧住魏泽的脸,哽咽道:"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从来都只喜欢我一个人对不对。五百年了,我跟在你身边五百年了! 我怕你看见我的脸,看见我变成了如今这个丑陋的模样。我不敢告诉你我是谁,就只能这么一直跟着。 可你为什么要喜欢上别人?喜欢上每一个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人,你把他们当成我的替身吗? 可是不行啊魏泽,我受不了!我受不了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所以他们必须死!他们不过是长着一张我曾经有过的脸,他们不是我,不是我啊! 你只能喜欢我,你的身边只可以是我!" 最后那一句,几近嘶吼。 魏泽浑身一颤,原本要杀柏霄的手掌松了又紧,竟是几度都下不了手。他的心尖发颤,柏霄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浑身颤栗。 柏霄扬起脖子,眼中含泪,他捧着魏泽的脸在那张同样没有温度的唇瓣上轻碰了一阵。 微微分开,他道:“我要走了,这一次是真的,我再也不能陪着你了……” 魏泽的眼眶蒙上一层水雾,他起身向后退了一步。柏霄顶着一身残破的身体艰难地站起身,他道:“我好痛,每一天每一刻都好痛,身体也好,心里也罢,我柏霄一生没做过错事,为什么却是这样一个下场。” 他将悲痛化作怨恨,忽然转头看向身后的孔翔宇,他道:“可就算我走了,我也不希望陪在你身边的是其他人!” 说罢,竟不等众人反应,转眼化作一道满是杀气的黑影。顶着最后一口气,脱掉右手上戴的手套,露出一只烂成骨爪的手掌,直冲孔翔宇的心脏。 孔翔宇慌忙展开玉扇挡在身前,眼看着便要命丧当场。柏霄的骨爪尖已然触到孔翔宇的胸前,却在千钧一发之际顿在了原地,眼神惊恐地望着他,而后不敢置信的缓缓低头。 一只戾气极重的手,自身后穿透了他的心口。魏泽在他身后低垂着眉眼,眼底的水雾终是抵不住那份重量,滑落脸颊,悲痛欲绝。 柏霄收回原本要刺穿孔翔宇的骨爪,转而握住魏泽那只穿透他心脏的手,十指交握,就如当初分别时一样,他真是太久没有这样碰过魏泽了。 而后面露温和的笑道:“也好,反正本来也是要走的。我剜过你的心,你也剜了我的,就当是还你了……魏泽,你要好好地,不要忘了我……” 柏霄说这些话时始终都背对着魏泽,他不敢看他,又或者,不想在最后一刻让魏泽看到面目全非的自己。下一刻,悲悯的身影便化作了万千粉尘,带着那扛了五百年的万民怨念,彻底消散。 那个一直陪在魏泽身边五百年的人,曾经被魏泽深爱过的人,被百姓当做天神般的人,那个名为柏霄原本一心善念的人,走了…… 魏泽剜心的手掌在发颤,眼眶里满是泪水。此时的他,眼中唯有说不清的无助和茫然。 柏霄泯灭,孔翔宇手中的玉扇便从底部开始龟裂,一声玉石爆裂的声响在他身前炸开。 玉扇碎了,红色丝线化作千万道,风卷残云般冲撞进孔翔宇的心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袭遍全身,他的心,他的记忆,所有的一切都让他疼得快要窒息。 手掌无力的舒展,手里捏着最后一点碎裂的玉扇柄无力滑落。他惊恐地看着面前的所有人,眼中弑杀的赤红渐渐退去,身体慢慢向后倒下,所有的一切都变慢了。 第201章 发丝贴着脸颊纷乱飞舞,他伸出一只手,想抓谁却又什么也抓不着。 魏泽、宗彦秋、金宝、冯池,他们的脸上皆是惊慌不安的神情,他们要来扶他,他们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 宗彦秋:“赵恒!” 冯池:“小山!” 孔翔宇茫然地望着他们,在闭上眼的前一刻倒进了魏泽的怀里,他道:“你们……叫我什么……” 魏泽:“翔宇……” 黑暗随之而来,最后的最后,他只记得魏泽那张焦灼不安,满是悲痛的脸。 记忆中有那么几道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是他曾经每一次经历死亡时留下的福巫。那是他怕自己再也见不到魏泽,留下的一点点私心,一些他说过却不愿提起的私心。 柏霄:“若有来生,我愿化作守墓人,生生世世都只护你一人。” 鹿鸣山:“要是有下辈子,我也要同你一样,做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军。” 赵恒:“我想与你守一个来生之约,我愿变作一个普通人,只要……能同你永远在一起,便好……” 作者有话说:感谢 loeyhyun、聿月、cpwx_hcf****xejy、青花鱼e362qwoloky(居然给了x2!爱了)小可爱们的鱼粮!!!?(?>?<?)? 还有谢谢大家送的海星!除夕快乐!!! 第95章 玉扇碎裂后,最后送了他一段记忆,那是黑影留下的残念。一段原是他却又可以说不是他的记忆。 所有的一切都要从魏泽身死的那天说起。 玉棺下黑暗中,孔翔宇与魏泽十指交握,他的身体承受着万民悲怨,他恨这世间的每一个人,想把那些人全都杀了用来祭奠魏泽。 他是那么想的,受了满身心的怨恨后,他便一直都是那么想的。可他不能这么做,这些都是魏泽原本想要守护的,也是他本该守护的。 他手捏着那柄已然成了邪器的玉扇,红光大盛。看着自己的身体在岁月的摧残下逐渐腐烂却无法长眠。只因太傅对他下的那一道巫术,太傅要他一直活着,饱受着万民的痛苦一直活着。 他确实痛苦,那些冤魂每一刻都在对他的魂魄进行着残忍的撕咬。他真的好疼,陪在魏泽身边的每一刻都疼得想死,可他舍不得死,他舍不得只留魏泽一个人。 于是他用玉扇刺进了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一缕魂分了出去。他把万民的怨念,对魏泽的深情与过往,还有那道天神不灭的巫鬼之术,全数转移到了那一魂之中。 黑影原是他三魂六魄里的一魂,只是离开本体以后,成了另一个满心恶念的自己。一个极具自私、怨念、仇恨的自己,所有的恶都被留在那一魂的身上。 他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疲惫而后长眠,他的身体死了,终于烂成了一具白骨,与魏泽一样成了一具没有血肉的白骨。 在这寂静无声的墓穴里,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出不去,他被自己刻下的符文困在了这暗无天日的墓里。 可他并不觉得孤单,因为他能陪着魏泽,即便此时的魏泽仅仅只是一副没有生气的白骨。他开始担心,担心魏泽转世了怎么办,转世之后会不会就再也记不得他了。 但就算如此他也一样什么也做不了。 漫漫年岁,他在墓里陪了魏泽两百年,忽然有一天他感受到了魏泽。白玉制成的棺椁里响起了一阵铃音,那是他送给魏泽的镇魂铃。 魏泽醒了,他没有转世,也许是他刻画的那些符文将魏泽也困在了这里。他抬起手掌,看着自己烂得不成人样得自己。他不想魏泽看到他这副模样,于是穿上了黑袍,带上了面具跟手套,把每一寸可能裸露的地方全部遮掩。 许是魏泽本就没什么怨恨,他的身体成不了鬼魂的形态,只能感受到那股阴冷的鬼气,状似白雾。 将军墓外有一户守墓人,不知道是谁,这个守墓的人家连着祖辈整整守了他们两百年,一代接着一代。 年份实在太久了,就连宁康曾经的君主都换了好几代,甚至连姓氏都换了。朝代彻底变了,人情世故也变了,可守着这墓的人家却是一直都没有变。 直到有一天,墓的外头来了个孩子,双目失明拄着盲杖。这孩子好像尤其崇拜魏泽,打小就喜欢一个人来墓地诉说魏泽生前的事迹。 有时候也会来说说心事,这孩子似乎总是被欺负。也许是时日太久,也许是这孩子的崇拜心性太强,每次受到不公时魏泽便会出去帮他。 当然实际上魏泽也做不了什么,最多就是吓唬一下那些人。可是魏泽为什么要对那个孩子这么上心,他是为了报恩守墓之情?还是被那孩子的崇拜所打动? 他开始焦灼不安,企图要跟魏泽一道出去,可是不行,这里的符文本就是用来困他的。 魏泽总是护着那孩子,甚至可以说每天都陪在他身侧,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吃饭睡觉。 而他,每天却只能一个人在墓里,他好嫉妒,满心满眼的嫉妒。凭什么那个孩子能被魏泽这般重视对待。 忽然有一天,墓里来了个人,也是这个村的村民,一个没什么本事的神棍。这神棍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些黑狗血,泼得整个墓地都是。把困住他的符文给遮盖了,他也因此获得了自由。 神棍怕他,他便谎称自己是神,是来帮他的。他教了神棍符咒,让魏泽回到墓里,他只是希望魏泽可以回到他的身边。 第202章 可那个孩子居然把这些符咒全撕了,原以为这孩子不知道魏泽的存在,不想竟是知道的,他是要跟他抢人吗! 孩子终是长成了少年,约莫十六岁的年纪。他终于看到了那少年的脸,那是一张长得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一定是因为这张脸所以魏泽才喜欢他。想他柏霄本也是个清俊的少年郎,如今却变成现在这般模样。魏泽是他的,这个少年绝不能把魏泽抢走。 他原本可以自己动手,可是魏泽在那少年的身边,他动不了。 于是他撺掇了村里的百姓,企图将那个少年杀死,将这个只能当他影子的人彻底摧毁。 他如今的身体早已不比从前,他什么也做不了,巫术也好,福巫也罢,他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于是他用了墓里的金子,这些曾经能让百姓癫狂的东西。 他把钱给了村民,让他们把那少年赶紧解决了。可他终究是忘了人性的贪婪,他们不仅没有把事情办好,居然还牵扯到了别人。 他们不仅要杀了少年年幼的弟弟,还企图强暴少年的母亲。这让他忽然就想到当初万祈国被侵略时,那些奸淫国人的禽兽。 身体里的怨恨逼得他双目赤红,他想杀了那个人……并且也这么做了。 终于,这个少年被他害得快要死了。真是可笑,他不过给了钱,不过说了些方法,做什么哪里是他能控制的。 杀害那少年亲人的并不是他,可那少年却把所有的罪责都怪在了他的头上。也罢,反正都是要走的,怪谁也无所谓。 为了不让这个少年转世,不让这个少年与魏泽再有瓜葛,他教那少年下了巫鬼之术。他扼杀了那个少年的三魂六魄,让他再也无法与魏泽相遇。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群村民居然抢走了他给魏泽的随葬品,这里的人,竟是这般得令他失望。 这少年死后,魏泽成了厉鬼。他不敢告诉魏泽自己的身份,于是只能躲起来。 他在墓地外守着,那些村民得了他的符咒,竟把整个墓门都贴了起来。他回不去,魏泽也出不来。 他靠在墓门旁,听着里面的动静。魏泽一个人在墓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好像……哭了…… 沧海桑田,转眼又是两百年,魏泽在里面,他一直陪在外面。 村子变成了城镇,魏泽的墓地倒塌,被人建起了楼宇。来来往往许多人,这里已不是曾经的净土。 他怕这些人会打扰魏泽,于是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楼宇里。久而久之,这楼宇便成了一座鬼宅。 而与此同时宁康出了一位将军。其实历朝历代以来宁康的将军不少,只是大多都是魏泽的后辈。而这一位不同,他与魏泽没有半点关系,出于好奇他便去看了。 不想这位将军的儿子,竟又是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有了前车之鉴,他害怕又会重蹈那少年的覆辙,于是他找到宁康当时的大皇子。 这位大皇子好像尤其痛恨自己的弟弟。他教了大皇子巫鬼之术,大皇子让他当了自己私底下的谋士。 只是他又忘了,既是人自然是有私心的。大皇子帮他除了他想除的人,自然也会用巫术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大皇子的心思缜密,他并不急着对付将军,而是早早地在宁康布下了自己的势力。只是这些势力都是一些巫鬼之术,大皇子利用别人的性命去做了那些巫鬼娃娃,就像万祈国当年自私自利的百姓一样。 他觉得可笑,无论在哪里,无论什么人,到最后竟都会做着同样的事。 大皇子的巫鬼遍布了不少,而大多数都被放到了魏泽墓穴上的楼宇之中。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女子,数量不少,全数制成了巫鬼。 也罢,反正只要能帮他处理掉那个人,怎么做他管不了。 年月推移,那个长得像他的孩子长大了,还继承他了父亲的职位成了一名骁勇善战的将军。 与此同时,大皇子所痛恨的弟弟竟也因为一场战事成了太子。这无异于让大皇子变得更加急躁癫狂,他决定提前动手。 可让他看不明白的是,这皇子一面要杀太子,一面又好像很舍不得下手。有时候血缘关系真是奇妙,即便恨到了骨子里却还是不敢真的下狠手。 巫鬼的事闹得满城风雨,那位长得像他的将军竟也有破解巫鬼之术的本事。他不能任其继续下去,于是将这人骗到了楼宇里想一举歼灭,不想却阴差阳错地让这将军放出了魏泽。 他俩第一次见面,便抱在了一起,将军说他跟魏泽成过亲,让魏泽不要杀他。真是可笑,与魏泽成亲的明明是他才对。 可是魏泽信了,还跟他走了…… 他恨极了那个人,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巫鬼之术破了,大皇子多年的窝点被一个个摧毁。于是大皇子便想了个法子,将太子跟将军都骗去万祈国,到了那里由他把这些人一并解决。 他想着这样也好,于是便同意了。 到了万祈国,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巫术得到了些许恢复,他可以变化人样,也可以布下结界。只是每使用一次巫术,便会加重他身体里的万民怨念,疼痛不停地撕扯着他。 魏泽一直陪着那个将军,他怎么也下不了手,好不容易等到了将军一个人的时候。 他便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一个在几年前就已经生病去世的万祈国少主,他把那个将军骗进了结界,释放身体里的怨念撕咬他。 第203章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要救他,这个人竟是不要自己命也要救他?几百年了,从他出生到他死去,在到如今。 除了魏泽以外他究竟有多久没有碰上一个这样的人了?他看着被巫鬼撕咬着的将军,竟难得的生出了一丁点愧疚。在将军奄奄一息时,他终是收回了那些恶念。 他救他,他也放过他。 魏泽终于还是喜欢上了那个将军,魏泽碰了那个人。他独自一人靠在墙外,听着他们耳鬓厮磨,扯他的心肺。 这个人,终究还是要杀的,他的魏泽,谁也碰不得。 他用当初对待那个守墓少年的手段对付了那个将军,他要他死,要他永远也见不到魏泽。 可是那人手里竟然有他的玉扇,那柄他原本送给魏泽的玉扇。魏泽怎么能给他,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 将军用玉扇剥夺了他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的巫术,将他重新打回了原点,成了一个废物。 兜兜转转,玉扇还是回到了他手里,可是这把扇子在他手里已经成不了气候。因为他死了,成了一个孤魂野鬼,玉扇不能认他做主,这东西在他手里永远都只是一块没用的废石。 又是一百年,魏泽变得越来越强,他带领着百鬼去了万祈国,将那些害人的金山变成了鬼蜮。 百鬼称他为鬼王,来来回回无数鬼魂。魏泽每天都在记录着,帮这些去世的人折算祸福。魏泽帮他们转世,帮这些原本与他一样的孤魂野鬼弄了一个容身之所。 在这一百年间,魏泽一直沉着一张脸。不会笑,也不会哭,好像没有情感,魏泽好像……把他忘了。 生死簿上的名字每天都在变化,魏泽总是翻看着,却从不见魏泽找过他的名字。甚至,从未听他在唤一次他的名字,柏霄两个字仿佛成了一个过去。 他害怕魏泽记不得他,更不想永远只能当一个躲在暗处的野鬼,他想重新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能与魏泽站在一起。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碰到一个孩子,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过了整整一百年,他又再一次碰上了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脸的人。 那是他孩提时候的模样,他记得。 他想,与其让魏泽再次与这个长得像他的人相遇相知,倒不如将自己变成他,鸠占鹊巢。于是他等在了河边,等着这个孩子来河边放河灯,然后将他推下去。 那天是个节日,万祈国的百姓来来往往有不少。当然,他应该换个称呼,如今的万祈国早已改头换面,成了文昌县。 节日里,夜晚的街道灯火通明。人人脸上都戴着面具,五彩斑斓,他分不清谁是谁。 而那个长得像他的孩子,身边还跟着一个一样年纪的人。两人穿得一样,戴得一样,就连露在面具外的那双眉眼,也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只有那戴在手上的刻字银镯。那个孩子不仅长得与他一样,就连名字也极其相像,那是他当初胡诌的字,翔宇。 他看着那个孩子站在河边,手里捏着两只银镯,终于,他下手了。嫉妒也好,怨恨也罢,在这一刻他成了恶人。 成了一个他曾经嗤之以鼻的恶人,虽然,他已经当这个恶人很久了。 孩子死了,百姓的嘈杂声四起,他抓着那一缕还没明白过来的冤魂便跑去了黑市。 可当他看清后才知道,自己杀错了人。 这个孩子名叫孔柏,是孔翔宇的大哥,一个眉眼与他长得极其相似的孩子。 孔柏本不该这个时候死,他还有十年的阳寿未享,他只好再次带着这个孩子的魂魄回到民间。只是来得太晚了,这个孩子的身体已经被下葬了,他也没这个本事让人还阳。 于是他把这个孩子带在了身边,心口疼得受不了时,就把自己的所有遭遇与孔柏诉说。 孔柏陪着他在黑市里藏了十年,又或者说,他把自己做的这个孽,困在了身边十年。他愧疚,可也怨恨,这些心底的恶念他根本控制不住。 有时候他也会想,究竟是恶念在控制他,还是他原本就这么恶。 那个像他的孩子长大了,顺着如今文昌县的规矩,理所应当的成了魏泽的妻子。他疯了一般的尖啸着,他不能,不能在让事情重蹈覆辙。 他想杀了他,杀了那个叫孔翔宇的人,杀了那个即将占有魏泽的人。可是孔柏告诉他,想用自己的十年阳寿跟他交换孔翔宇的命,希望他不要这么做。 对于他而言,十年阳寿并不能做什么。可这话是孔柏说的,他便犹豫了,他对这个孩子始终都带着一股愧疚。 孔柏求他,他不同意,他必须杀了那个孔翔宇。 孔柏知道他手里的玉扇是把宝器,见劝说无果,便要求用自己的十年寿命换走他手里的玉扇。 虽然他也不清楚,这玉扇在鬼魂的手里还能做什么,可他确实欠了孔柏十年。 他同意了,孔柏拿了玉扇却烫热得厉害。他本以为他们成了鬼,所以谁都可以拿玉扇,不想这玉扇除了不认他为主,竟还是谁也碰不得。 玉扇烧灼着孔柏的魂识让其痛苦万分,可孔柏却始终不愿撒手。他阻止不了这孩子,至于之后怎么样了他也不知道。 魏泽与孔翔宇成亲了,他们成亲了…… 魏泽对那人笑了,他护着翔宇,抱着翔宇,爱着翔宇。甚至比当初对他还要好,魏泽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个人。 第204章 可如此一来,他要对孔翔宇动手便变得更加艰难,孔翔宇的身边总是有着魏泽的人,他根本无从下手。 于是他去找了一个人,一个住在黑市附近的小侯爷。 小侯爷的父亲因为贪污赈灾钱款被抖了出来,朝廷要贬其官职,还要抄家。小侯爷为了保住自己的父亲,便散尽家财想打通关系保住爵位。可是世风日下,这种时候,朝廷里谁肯帮忙? 钱花了个干净,事情却并未办成。 他便逮住了这个机会,撺掇小侯爷,骗他可以帮他扭转乾坤。他把一只银镯给了小侯爷,让小侯爷去河里自杀,然后拿着银镯去鬼蜮拍卖。 黑市的三刹恶煞杀活人需要一百万冥钱,他必须得想办法弄到。与此同时,为了让小侯爷能乖乖听话,便让小侯爷先卖掉气运,否则自己不肯帮忙。 当然,他根本就做不到什么扭转乾坤。只是觉得一群贪图赈灾钱财的人,本就该死罢了。这世间但凡能引起他愤怒的,他便控制不住心底的那股暴虐与怨念。 小侯爷为了能把孔翔宇骗去黑市,便幻化成了孔柏的模样,学着那人二哥的语气将人骗了进去。 也是可笑,这要是换成百年前,他哪里需要这么绕着圈子的去杀人。可是他的身体越来越弱,腐坏的程度也越来越大,他不能出现在会被魏泽发现的地方。 小侯爷的事终究还是失算了,他不知道,如今的魏泽竟已经有了毁天灭地的本事。别说是三刹恶煞,就连整个黑市都被他毁了。 事情不成,便只能在来。 他找到了曾经偷走魏泽墓里财宝的那户人家,时隔百年,这个姓墓的后辈居然还能活得这般逍遥自在。 只能说是因缘巧合,孔翔宇与这户人家的女儿要定亲。而这女子深更半夜得背着家里人,去库房拿了本是魏泽的随葬品,鬼使神差地便要去跳河。 孔翔宇居然把这姑娘救下了,这本是一个好机会。可是魏泽也在,他下不了手。 一直等到魏泽他们走后,他才出现在了墓家的院子里。然后摘下面具,露出自己的那双还能看得眉眼。 姑娘果然把他当成了孔翔宇,又好奇地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换了身衣服。他假装成孔翔宇的语气,骗姑娘说自己喜欢她,很想看看她戴首饰的模样。 于是这姑娘便兴冲冲地去拿了一对银镯出来戴给他看,也是巧,那银镯竟也是曾经墓里的随葬品。 果不其然,这姑娘死了,穿着孔翔宇的衣服。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失败了。 他一次次的下手,却一次次的失败,好不容易把人推下了河,到最后却还是活了过来。 魏泽对孔翔宇越来越好,那个被魏泽喜欢的人,真的很像他。只怪他生不逢时,终究是与魏泽错过了…… 孔翔宇大梦初醒,眼角带着一颗晶莹,他缓缓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魏泽的床上。 一阵寂静无声的沉默,左手扶着额头。 梦境的最后,他看到了大哥。 大哥孔柏拿走了玉扇,到了他与魏泽成亲的姻缘庙。当时的姻缘庙里,唯有他孔翔宇一人,孔柏看着他喝得烂醉的模样,忽然轻笑一阵。 玉扇的灼烧,将孔柏的魂识烧得几近溃散。 孔柏将玉扇放在地上,又用红盖头将其遮盖。而后走到醉酒的孔翔宇身前,用即将溃散的手抚着他的面颊。 对他说道:"翔宇,大哥这辈子都不能在回去了。唯一遗憾的,是此生不能在孝敬父母。大哥知道这么说有点自私,可还是希望你能答应。 往后爹娘还有二弟,就全全托付给你了,你就当是大哥……用命跟你换的……" 姻缘庙内仅仅只留下这段话,孔柏的身体便再也支撑不住,破散了。 孔翔宇坐直了身体靠在床榻上,眼神迷离低沉。 屋子的门被推开,金宝三两下跳到他的被褥上,惊喜道:“翔宇,你终于醒了!” “嗯。” 孔翔宇掀开被褥下床穿衣服,动作时,手腕上的平安扣也跟着上下晃动。他抬手看了看那块平安扣,忽然勾唇轻笑一阵。 一切都结束了…… 屋外一阵吵闹,宗彦秋跟冯池拌着嘴,骂骂咧咧地进来。刚踏进门槛便看到已经起来的孔翔宇,皆是一阵惊喜。 宗彦秋道:“不错啊,恢复得挺快,我还以为你至少得在躺个三五天。” 一旁的冯池看着他不吭声。 孔翔宇如今才把冯池仔细地看了看,发现这人的脖子处有一道刀伤,可能是在战场上时被抹了脖子。 孔翔宇低垂着眉眼,道:“有件事我想不明白,但我想你们一定知道。” 金宝瞪着双龙眼不知道孔翔宇要说什么,翻滚着爬到他的肩头。 孔翔宇问道:“鹿鸣山跟赵恒,死的时候下了一道毁灭三魂六魄的巫术,按理说不可能在转世,那么我……究竟是怎么转世的……” 或者不能说是三魂六魄,柏霄死后便只剩下两魂六魄,这也是为什么鹿鸣山从生下来就是个半瞎的原因。 宗彦秋跟冯池愣怔了片刻,顿了许久也没有人先开口。他们显然不知道,孔翔宇怎么昏了几天突然就全知道了。 孔翔宇继续说道:“我都想起来了,是不是……魏泽做了什么?” 宗彦秋挠了几下后脑勺,别过头道:“我答应了魏大人不说的,你这么问不太好啊。” 第205章 “魏泽他也知道?”孔翔宇震惊地看着面前二鬼,难道头疼不记得什么的,都是装的吗? 宗彦秋无奈道:“他不知道,或者说,从赵恒死后他就不知道了。” 孔翔宇被说得越发糊涂。 一旁的冯池终是憋不住了,道:“算了吧,既然知道了,说不说都一样。反正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宗彦秋重新看向孔翔宇,似乎与冯池达成了共识。 冯池道:“魏大人死的时候年仅十九,他原本可以活到三十八岁。按理来说,剩下的十九年阳寿还能在转世一次,但是小山……你死的时候三魂六魄都没了,根本不可能转世,所以魏大人就把自己剩余的十九年阳寿都给了你。” 孔翔宇心口鼓胀着,怪不得,怪不得他当赵恒那会儿魏泽会这么紧张他的年纪。原是本就只有十九年的阳寿,就算没有生死簿,魏泽也清楚地知道他什么时候死。 “那赵恒死的时候呢?魏泽的阳寿都用尽了,他又怎么能让我转世?”孔翔宇问得急了,语气都跟着快了许多。 宗彦秋叹了口气,无奈道:“他把自己的一魂给了你,所以把什么事情都忘了。哎,答应了不说的,没想到还是食言了。” 孔翔宇往后退了一步,心口一抽一抽的疼。“所以他才老是头疼,所以他才记不得柏霄!所以他才记不得我!” 他有今生是因为魏泽的魂魄,魏泽把自己的一魂给了他,所以生死簿上才没有他的名字!因为他的命,从出生起就已经跟魏泽连在了一起! 孔翔宇颤抖着双唇,风卷残云一般的跑了出去。 金宝也是极为震惊,却因为没抓稳孔翔宇的衣领,咕咚一声摔到了地上。 两鬼一龙站在屋子里,三双眼睛互相干瞪着,而后皆是茫然地问道:“柏霄是谁?” 孔翔宇眼眶酸胀,疯了一般跑向魏泽平时呆着的那间书房。他心疼得抹了把眼泪,却没看到魏泽的身影。 他在宅子里唤了几声,却都没在往常能见到的地方看到魏泽。他就这么一个人在宅子里瞎转,满心满眼的着急。 金宝急急忙忙地追过来,冲他道:“翔宇,魏大人去厨房了。” 孔翔宇听罢,转头便跑。 厨房里响起一阵菜刀快速剁着菜板的声音,他把厨房的门打开。魏泽俊俏的身影正在利落地切着葱花,两边袖子高高卷起,边上一锅沸水正在冒着热气。 魏泽转过头,惊喜道:“哥哥醒了?面还没做好……” 孔翔宇红着眼眶,说不尽的高兴与辛酸。这个人,他肖想了太多年,他飞扑着抱住魏泽。 哽咽道:“我都想起来了,我都知道了……” 魏泽满脸的震惊,好一阵又忽然笑道:“哥哥记起什么了?” 孔翔宇把头埋在魏泽的脖子里,闷声道:“赵恒是我,鹿鸣山是我,柏霄……亦是我。” 他知道,如今的魏泽谁也不记得,只记得他孔翔宇一人。 那也很好,那也很好啊! 历经了沧桑,经历了几世的生死轮回,整整过了五百年的等待。他们终于,又走到了一起。 作者有话说:感谢 葭国云杉、loeyhyun小可爱们的鱼粮,爱了! 事实上就是柏霄无论转世的那部分,还是未转世的那部分,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转世了~ -------------- 终于把这个故事写完了,感动! 在写这个故事前我经历了很久很久的一个人码字时光,这不是我的第一本故事,可却是第一本让我认识你们的故事。 我想,这就是我写文里最大的收获了。你们就是我的宝藏,真的很谢谢大家。 当然我的文里还有很多的不足,希望在往后的写文道路上会越来越好,也希望可以给你们带来更多好看的作品。 ------------ 番外必然是有的!还有几个马甲没撕完!包括素棉小姐姐的后续也会写到! 第96章 桌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青葱汤面,孔翔宇坐在一旁,眼眶里还是止不住地泛酸。这样跟魏泽温馨平淡的场景,从他第一世开始究竟等了多少个四季。 魏泽卷着袖子坐在他身侧,脸上、身上全是揉面时留下的面粉。很难想象,这么一身煞气的鬼,竟也有这般充满烟火人气的时候。 孔翔宇搓了两下泛红的眼眶,低头吃了一口面。如此感人的场面,他实在没忍住,第一口就喷了出去。 太咸了!!! 魏泽这是把整罐盐都撒进去了吗? “咳咳……”咳得太猛,有半截面条呛进了鼻腔里。 魏泽赶忙上前帮着顺气,担忧道:“怎么了?是不是不好吃?” 孔翔宇呛红了脸,抬手摇了摇,哑着喉咙说道:“好吃,你做得特别好吃!” 魏泽做的,他就是含着泪也要把面吞下去!真是造孽,想这人活着的时候烤耗子还挺有一手,说要做饭的时候也是信誓旦旦的,不想还是他高估了。 “真的啊?”魏泽笑得好看:“那我也尝尝。” 孔翔宇忙把面揽到自己跟前,道:“不行,做给我的你怎么能吃。” 说罢,好像生怕魏泽真的会来抢,一连几大口,三两下就把面给吞了。他咽得太快,连口气都来不及喘。 魏泽笑了,抬手帮他擦了擦嘴角的汤渍。孔翔宇也高兴,抹了一把魏泽脸上的面粉。两人相视一笑,不谋而合。 第206章 金宝悄摸着蹿到桌上,鬼王大人亲手做的面,也不知道吃了能不能成仙。见二人正你侬我侬的目中无龙,搓了搓龙爪便抱着面碗喝了一口残汤。 龙嘴两边的巴掌微微鼓起,一身绿龙鳞抖了三抖,脸颊边的两条龙须都僵直了。 金宝扶着碗边,哇的一声全吐了出去。“太咸了!本河神差点升天!” 孔翔宇笑着伸出两指,将桌上的金宝弹飞了出去。不等魏泽回应,他赶忙道:“别理他,他一条龙味觉有问题。” 说罢,还当着金宝的面捧起魏泽的脸亲了一口。 金宝站在桌下,满脸嫌弃地望着二人,一条舌头耷拉在外头挂着,他觉得满肚子的金宝河水都洗不干净了。 孔翔宇拍了拍魏泽衣服上沾的面粉,忽然问道:“之前我杀了好多被控制的鬼魂,该不会乱了你的生死簿吧?” 魏泽道:“不会,那些不是鬼蜮里的魂魄。” 孔翔宇愣怔了片刻,居然不是?那之前那些噬咬百姓的恶鬼,难不成是他那一魂身体里封着的万民怨念? 那时候的一魂,是打着同归于尽的念头闯鬼蜮。他原也在想,死后的一魂应该没这么大本事。想来那鬼蜮入口估计是魏泽劈开的,这人但凡动起手来就没个轻重。 “那裂开的山口怎么办?” 魏泽道:“无妨,凡人最多只能看到山土,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哦……”孔翔宇点点头,他差点忘了,凡人本就是看不到鬼的。 可如此一来,山里的那些吃人金子岂不是又会暴露了?他真是怕极了万祈国当年的惨案。 “那金子怎么办?” 话一问出口,他便顿住了,他怎么老是忘记魏泽现在记不得事。 “那些金子早没了,全在鬼蜮的地底下,谁也碰不着。”宗彦秋一身红衣的进来,回答道。 孔翔宇应了声,竟是全在鬼蜮的地底下,难怪了。这倒是个好方法,反正这里活人也进不来,死人也用不着。 宗彦秋看了眼桌上残存的面汤,惊叹道:“呦,魏大人还能做面啊?那我得尝尝。” 金宝急道:“别吃!你小心升天。” 宗彦秋挑着眉梢,本想拿汤碗的手又默默地收了回来。 孔翔宇辩驳道:“说什么鬼话,这面又不是给你们吃的。走魏泽,别离他们。” 他牵起魏泽的手便出了厅堂。 魏泽多少也知道那面做得不好了,不过也没吭声。直到出了厅堂才问道:“哥哥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孔翔宇喉咙里咸得慌,倒确实挺想喝水的,不过这时候要求喝水岂不是验证了魏泽做的面不好吃?那可不行,这人好不容易亲手下厨,他可不能这么不给面子。 于是道:“不用,我不渴。对了,我想去个地方……” “去哪儿?我陪哥哥去。”魏泽道。 有了前车之鉴,他现在是真不放心孔翔宇一个人,尤其不能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孔翔宇本想拒绝,毕竟如今的魏泽每天都忙得很。可魏泽抓着他的手却是比先前要紧了许多,好像生怕他又会出事一般。 于是笑道:“也没什么,我就是想去看看我大哥,就在山上的墓园。” 魏泽道:“好。” 说罢,便向半空打了个响指,不一会儿便看到黑雾带着铃音出现在二人身前。魏泽半抱着把他扶上车。要说这车座确实挺窄的,两个人挤在一块彼此紧挨着,倒是也挺好。 孔翔宇拍了拍黑雾的马屁股,马尾上的镇魂铃发出一阵清响。他如今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听这铃音便会有种昏昏欲睡的错觉,原是他本身就只有一魂,缺斤少两的自然顶不住镇魂铃的铃音。 不过倒也是奇怪,当初鹿鸣山没了一魂瞎了双眼,怎么他少了这么多都还是好好的。 赵恒那会儿是因为用了魏泽的十九年阳寿,过着魏泽原本的宿命,所以才相安无事。难道是因为他如今跟魏泽的命连在了一起,所以魏泽好他也好? 他摇摇头,想到这就忍不住的一阵心疼,他抓起魏泽的手,在那只没有温度的手背上亲了一口。 这人怎么就这么招他喜欢呢。 好半天,魏泽才出声道:“哥哥最好稍微注意一点言行,当然我也不是很介意在马车上就办事。” 孔翔宇赶紧挺直了脊梁,在马车上自然是不行的,毕竟黑雾还小!这马匹看起来挺壮实,死的时候不过才活了十几天而已。 他望着黑雾的马背,忽然兴起道:“儿子,还记得你爹吗?这些年跟着你娘,真是委屈你了。” 黑雾鸣叫一声,甩了甩马尾。 孔翔宇乐了,黑雾当真还记得他?想如今,这世间唯一能记得柏霄的,恐怕也只有黑雾了。 魏泽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皱眉道:“谁是娘?” 孔翔宇笑了一阵,道:“没……有,我随便说说。” 二人到了墓园,因着他爹孔武青是个官,所以他家的祖宗墓地也同魏家一样,是单独的一块园林。 他走到大哥的墓前,从怀里摸了一阵,掏出两只刻了字的银镯。他将银镯放到墓碑前,而后缓缓起身,道:“大哥,你说的事,我答应你了。还有……谢谢你两世做我兄弟……”鹿桥水。 上一世小水临死前说要给他的糖水,这一世他喝到了。 第207章 墓园外响起一阵人声,他转头看去,来的竟是李夫人跟他二哥,身边还跟着两个丫鬟。李夫人手里挽着个竹篮,里头是一些冥钱跟糖果,那是大哥生前最喜欢吃的东西,也是鹿桥水曾经最喜欢的。 李夫人看到墓园里的二人愣了片刻,自打孔柏去世后,这是孔翔宇第一次来墓园祭拜。 碍于有外人在,而且还是曾经借钱帮孔尘还赌债的魏家小公子,李夫人自然是要装足门面功夫的。 她看着孔翔宇,笑得温和,道:“宇儿也来了?怎么还带着魏然公子?” 孔翔宇站在大哥的墓碑前,看着李夫人挽着竹篮的那只手。虎口处赫然有一道月牙形的疤,又或者说,那是一道带着前世而来的胎记。 这道痕迹其实一直都有,只是他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去仔细地注意过。前世的记忆翻搅而来,都说前世债今生还。李夫人曾说他生来就是跟她讨债的,这话当真是半点也没有说错。 这是他前世欠下的,今后也该还了。当初他娘去世前,他说的那句“只会给他添麻烦”,到如今都想扇自己几个耳光。 孔翔宇的眼眶逐渐湿润,他看着李夫人,忽然出声叫道:“娘。” 李夫人的身形顿住了,脸上本是做做样子的笑脸也转而成了震惊。站在李夫人身旁的二哥,更是惊得眼睛都快瞪直了。 好像怕李夫人没听见,孔翔宇加大了声音,又换了几声:“娘,娘……娘!” 好半天,李夫人才从惊愕中回过神,而后眼含热泪的回应道:“嗳!娘听见了,儿子……” 这么些年,过着这样的人生,有着这样那样的遭遇。其实他们之间仅仅只是差了那么一个字罢了。 今生所遇,皆是前世之缘。 李夫人烧完了纸钱,便说着要孔翔宇跟魏泽回去府里吃晚饭。他如今跟魏泽常住在鬼蜮,回家反倒真的跟回门一样。 他让李夫人跟二哥先回去,他还想在大哥的墓前多呆一会儿。 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不幸,皆是柏霄死后那分出的一魂作的孽。他很愧疚,也很无奈,那一魂是他无法控制的结果。 魏泽抬手揉搓了一阵他的头顶,安抚道:“生死有命,你大哥虽是枉死,可按照他的本命,原也是到了如今的年纪要走的。” 孔翔宇低垂着眉眼,道:“十年,我大哥用他的十年,给我换来了玉扇。可是……他被玉扇磨灭了魂识,永远都不在了。”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与魏泽的纠葛,这是他欠大哥的。 魏泽顿了片刻,道:“双生子前生便是一个人,你二哥还在,他可以转世。” 孔翔宇点点头,难怪他在生死簿上看不到他二哥的前世,只有单独的一个名字孔尘。 忽然脊背一僵,他满脸震惊地看着魏泽。即便魏泽是鬼王,掌管凡人生死,可是双生子魂魄一事是不可控的,因为转生前是一个人,死后也是一个人。 有关双生子的传闻是百年前万祈国里传出来的,而且还是在柏霄出生之前。后来万祈国国灭,几乎没人知道这个事。要不是他当时看到自己的双生舅舅,压根儿还想不起曾经有这么一个传言。 那如今的魏泽是怎么知道的? 孔翔宇一把抓住魏泽的胳膊,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你怎么知道双生子的事?你……你还记得柏霄吗?” 问的时候他几乎整个人都在颤抖。 魏泽看着他,眼底带着一丝温润,他勾起唇角,道:“柏霄?苍松翠柏,昂霄耸壑,倒是个好名字,你说是吗?哥哥。” 作者有话说:感谢cpwx_hcf****xejy小可爱的猫薄荷!感谢肚大大小可爱的鱼粮~~ 第97章 孔翔宇鼻头发酸,他记得,那是两人第一次相遇时,魏泽对他说过的话。他几次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问:“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魏泽抱着他,闷声道:“玉扇碎的时候。” 竟是这个时候就想起来了!那魏泽在厨房煮面,他说那番话时这小子还不吭声,这是在耍他吗? 孔翔宇没好气道:“那你不说!我要不问,你是打算一直瞒着我吗?” 魏泽捏着他的后脖颈,而后微微分开,笑道:“谁让你给我下巫术,还把我赶走,我总得想个办法惩罚一下你。” 孔翔宇拉开魏泽的领口,很是不客气地在人脖子上咬了一口。 魏泽觉得脖子里发痒,这人虽是咬他却没用什么劲,他干脆一把将人扛起往县令府的方向走。 孔翔宇被扛得充血,脸颊通红,他气道:“不是你让我下巫术的吗!是你让我下的!!” 魏泽乐得摇头,却没吭声。 孔翔宇脑袋晕胀,他颠簸一阵,道:“好魏泽,放我下来吧,脑充血了!” 魏泽这才把人放地上,刚一落地,孔翔宇便晃晃悠悠的站不稳。魏泽干脆转过身,将人又重新背在背上。 孔翔宇赶忙巴拉两下抱住魏泽的脖子,他道:“我能走,能自己走的。” 魏泽颠了颠,把他往上又提了几寸,道:“不行,万一放下了,你又走了怎么办?以后哥哥绝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半寸。” 孔翔宇心里软成了一片。似乎每一次,都是魏泽看着他走,一世一世地看着他命陨。如果换做是他,可能都挺不到现在。 第208章 他把下巴搁在胳膊上,脸颊贴着魏泽,两条长腿被魏泽架着。穿过墓园跟山林,一直走到文昌县的大街上。 因着先前的混乱跟被释放的诡异怨魂,如今百姓几乎人人都在谈论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好在百姓肉眼凡胎瞧不见魏泽等人,而他,那日也是一副弑杀的面孔,谁也没认出来。 唯一头疼的,便是金宝,金宝可是现了真身的,以至于人们传得最多的便是龙神降世,解救黎民苍生的事迹。 传到后来,几乎把金宝说得天上有地下无,越说越离谱。 孔翔宇摇摇头,也罢,反正金宝平时都在鬼蜮,也没人能找得着他。 两人就这么一个走着一个被背着,光明正大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行进。其实孔翔宇自己是觉得挺丢人的,老大个人了还让人背。 不过看没人注意他两,他又干脆放大了胆子整个人都挂在魏泽身上。魏泽如今现了身,跟常人无异,也没人能看出什么端倪。 要是真有人闲的没事来问他,大不了他就说自己把腿摔折了!反正他是不乐意下来了。 他靠了一会儿,忽然紧张道:“魏泽,你不用白伞吗?光天化日的怕是晒得谎。” 魏泽道:“不用。” 孔翔宇这才抬头看了眼天色,阴沉沉的,阴云密布,随时都会下雨,也难怪魏泽可以这么堂而皇之地走在日光下。 他又再次把下巴耷回胳膊上,而后别过头看向魏泽白皙俊俏的侧脸。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恨不得抱着猛亲几口,怪就怪这小子生得实在招他! 他看了一阵,忽然问道:“你还记得素棉吗?她……后来怎么样了?” 说起来素棉这姑娘跟他还有点沾亲带故。而且他那个太傅舅舅所做的事,与这姑娘倒是没什么瓜葛。 要不然最后素棉也不会把玉扇交给魏泽,更不会在知道他身份后,着急得要去跟魏泽坦白。 如果没有猜错,当时素棉并不知道万祈国天神的事。不然在他给玉扇的那一刻,素棉就该紧张了,也不会扬言给他钱让他赶紧离开宁康。 一定是拿了玉扇回去后,听到或是看到了什么有关天神玉扇的事。 魏泽闷了片刻,而后道:“你该不会,还在吃她的醋吧?” 孔翔宇顿时来了精神:“我吃哪门子醋啊!我,我才没有!” 他双脚晃荡着要下来,魏泽两只手臂圈的更紧了,偏生不让他下地。 “我像是会吃醋的人吗!”他越说越着急,说的他一大男人跟个妒妇似的。 魏泽别过头,低笑了一阵,好半天才回了一个字:“哦……” 孔翔宇憋得内伤,想了一阵非得嘴上讨点便宜回来,于是道:“我记得某人在我有未婚妻时,醋劲也挺大的,还闹出走……” 魏泽回想了一阵,孔翔宇说的是他名为赵恒的时候,魏泽乐道:“看过兵书没有?” 孔翔宇顿了顿,不知道怎么就把两人的话题转到了兵书上?难不成吃醋还能吃出本兵法来? 魏泽继续说道:“我那叫欲擒故纵。” “……”孔翔宇噎了话头,感情这小子对付他还真是把兵法都用上了! 两人又是瞎闹了一阵,魏泽才正经地回答道:“素棉后来很好,她嫁了个一生都爱她的人,有儿有女,子孙满堂。” 孔翔宇没有言语,幸好素棉的人生并没有被他的父亲所影响,也幸好她有一个美好的结局,要不然他真是要成千古罪人了。 只是他这箱还没感叹完,魏泽又说道:“素棉的后辈,你认识。” “嗯?谁啊?”孔翔宇顿时来了兴趣,他竟是认识? 魏泽道:“那人曾与你是同僚,素棉后来嫁的人家,姓岳。” 孔翔宇腾地一下从魏泽的背上挺直了腰杆,惊叹道:“居然是他?岳樘粟?” 这个姓岳的小子本是他弃学前的同窗,早前读书的时候,有事没事就爱欺负他!家里好像还是开镖局的,是个蛮横的臭小子! 想不到啊,百年前他欺负了人祖宗,百年后他就被人孙子辈欺负!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啊……怎么是他呀?” 魏泽乐道:“也许所有的事情,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天什么意啊!你都不知道那小子以前怎么欺负我的!不是,为什么就欺负我一个啊?明明先对不起素棉的是你好吗?”孔翔宇顿时有种天理不公的绝望。 魏泽道:“怎么会?你要不出现,指不定我跟素棉孩子都有了。” 孔翔宇气得翻了个白眼,抬手圈着魏泽的脖子,做势要跟这鬼好好打一架。他没好气道:“闭嘴吧你,就你这样还能跟你有孩子,人素棉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你。” 魏泽反手抓过他胳膊,一个使力把人从背上甩到跟前抱着,活像是在抱个女人。先前背着他,还能勉强解释说他是腿折了,如今这么抱着他难道要说自己腰折了? 魏泽轻松地将他抱起,而后在他耳边哑声道:“哥哥,我可是一直都在忍。若是你在动手动脚,我可能会直接带你去边上的小树林,反正别人也看不见我。” 无耻!他从前怎么没发现,魏泽竟是这般的厚颜无耻! 孔翔宇通红着一张脸,他往魏泽胸口推了一掌,翻身安稳地落到地上。他左右看了圈,确定没什么人注意他两。 第209章 赶忙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对魏泽道:“还去不去我家吃饭?” 魏泽站直了,挑眉道:“吃,夫人家的饭,必定是要吃的。” 孔翔宇自认嘴上皮不过魏泽,见四下无人,便反手抓过魏泽的手塞到袖子里藏着。 “那赶紧得吧,去晚了没你的份。” 两人到了县令府,差不多正好吃晚饭,外头阴沉着的天也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饭厅里下人们进进出出地备了一桌子好菜,这要在平时也就过年或是迎客的时候才会做这么多。 孔武青脱了官袍,刚要坐下便看到孔翔宇跟魏泽二人进来。于是道:“我说今天夫人怎么做这么大一桌子菜,原是魏然公子要来。” 李夫人帮着放置碗筷,笑道:“你别就看着人魏然公子,这不儿子也回来了,我让下人多做点不是挺好?” 孔武青楞了许久,心道李青瓷今天是吃错药了?平日里叫孔翔宇常年都是一口一个小畜生,即便是有外人在,也是叫的名字。今天倒好,竟是改口叫儿子了? 孔翔宇大步进来,手上拎着几样刚才临时去买的新布料,魏泽的手里也没空着,提着两坛好酒。 孔翔宇看到孔武青,便叫道:“爹。” 孔武青点点头,用筷子指了指,示意他两坐下吃饭。谁想孔翔宇叫完爹,又转头对一旁给他放碗筷的李夫人道:“娘。” “嗳,快坐下吃饭吧。”李青瓷应了声,眉开眼笑,这回倒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孔武青拿着碗筷的手一僵,两眼睛都快瞪直了。 孔尘下了学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跟孔武青一个脸色。早上去上坟的时候,他还觉得是孔翔宇这小子犯抽,一时脑子不清楚瞎叫唤,不想竟是来真的? 李青瓷见孔尘回来了,赶忙也招招手,道:“赶紧换身衣服,吃饭了。” “哦……” 孔尘一脸茫然的去换了件衣服,又一脸茫然地坐到他爹身侧,爷俩就这么满脸震惊的一边吃饭一边看李青瓷给孔翔宇夹菜。 那热情劲,不知道得还真以为是亲儿子回来了。 孔翔宇吃着鸡腿,反手给魏泽也夹了一只。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吃饭,这种场面,本是他几辈子都不曾有过的。 孔武青也不清楚李青瓷跟孔翔宇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看二人如今的模样,便干脆一口气把话说开了。 他道:“宇儿啊,当时爹跟你借钱修建护栏时,你说你母亲被害死的事,其实爹一直都想跟你好好说说,只是每回你都听不进去。” 提到这事,一桌子吃饭的人都顿住了,李夫人别过头给孔尘夹了一筷子肉。 孔武青继续说道:“你母亲当年,真的是病死的。她本来身子就弱,生了你之后一直都不怎么好。其实那日她跳……” 李青瓷看孔翔宇的脸色有些尴尬,忙往孔武青的脚上踹了一下。 孔武青顿了顿,道:“其实我们请了大夫的,可你母亲说对不起孔柏,怎么也不肯吃药,后来也就这么走了。” 这话若是放在从前,孔翔宇估计又是一万个不相信,可是放在如今他也只是觉得无奈。 尤其是看了魏泽的生死簿,他这一世的母亲,确实是病死的,就连寿命跟时辰都写得清清楚楚。这种感觉其实挺怪的,明知道天意难为,他却还是会觉得难受。 想来,这就是魏泽后来又改口不愿让他看生死簿的原因吧。有时候清楚地知道生死,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这些人还就生活在他的身边。 李青瓷责怪道:“吃饭,说这些做什么。如今宇儿愿意叫我声娘,还有什么可说的。毕竟柏儿……走了也有十年了……” 提到大哥,孔翔宇便又不自禁的起了愧疚。他放下饭碗,忽然站起身走到李青瓷的面前。 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他道:“娘,以后我就是你儿子,我会替大哥好好照顾你们的。” 李青瓷抬手抹了把眼角,赶忙上前把人扶起来:“别说了,快吃饭吧。” 一直默默吃饭半天没吭声得孔尘见一家子这般说开了,便对孔翔宇直言道:“竟然都是一家人,那三弟能不能在贴补一点,二哥最近手头有点紧。” 李青瓷自打没了大儿子之后,对这个二儿子可以说是宠的毫无王法。一听孔尘要借钱,她也没阻止,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孔翔宇。 孔武青用筷子敲了几下孔尘的碗,道:“见天儿的借钱,你这样以后哪家的姑娘还肯嫁你。” 话虽如此,但孔武青其实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孔翔宇坐回凳子上,有些为难。他这二哥若是个好的,他必定是会借,可偏偏好赌成性,这钱借了去肯定又得打水漂。 可是一想到前世的鹿桥水,以及今生的孔柏,他是真的有些为难。 而正当他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时候,魏泽忽然出声道:“翔宇的钱都给我了,只怕是借不了。” 孔翔宇别过头看着魏泽,二老以及孔尘也有些茫然,心道孔翔宇的钱怎么就全给他了。 魏泽道:“翔宇说都是一家人,所以你们先前欠我的,由他来还。如今若是在借,那必定是拿不出来了。” 此话一出,这一家子还要借钱,那可真是脸都要丢尽了。三个人赶忙闷头吃饭,谁也没在提借钱的事。 第210章 孔翔宇立马配合着装作一副为难委屈的模样,而后在桌子底下默默地给魏泽竖了个大拇指。说实话,在这方面果然还是魏泽厉害,胡说八道的时候脸都不红一下。 二老他孔翔宇自然是会照顾,可是纵赌,绝对不行。想当初他当天神的时候,不就是因为人们要什么他就给什么,才导致了之后的自取灭亡。这样的事,他绝不会在做。 作者有话说:李夫人本名李青瓷,虽然姓李,但是跟鹿鸣山时候遇到的李姓没有任何关系。 感谢 沐希不是安慕希、葭国云杉、loeyhyun小可爱们的鱼粮!?(?>?<?)? 还有,感谢你们的超大份海星~!!! 第98章 饭后,屋外的雨势渐长,孔武青留魏泽在府里住下,孔翔宇自然高兴,他本来也没打算让魏泽走。 魏泽已经连着好几日都没处理鬼蜮里的事了,估计堆积了不少转世的魂魄。孔翔宇把自己搁置的快积灰的文房四宝翻了出来。 还很是殷勤的帮人把墨也磨了,魏泽调侃道:“若是让百年前的万祈国人知道,他们供奉的天神给我一个做鬼的磨墨,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孔翔宇戳着魏泽放在桌面上的生死簿,道:“忙你得去,我早不是天神了。” 魏泽抓过他的手,在手指上亲了一口,道:“关于你百年前的痕迹,怕是在这世间再也找不着了。” 孔翔宇低垂着眉眼,确实,如果魏泽没有想起来,柏霄的事迹确实谁也记不得。唯一能证明他曾经存在过的,大概也只有黑雾了。 他顿了片刻,忽然道:“你等等,我给你看个东西。” 说罢,便矮下身爬到桌子底下,用笔杆撬开之前有些碎裂的青砖。他敲敲打打地忙活了一阵,挖出一块不怎么看得出刻痕的石砖。 这石砖被嵌在地底下,颜色暗沉且痕迹模糊,要不是他就是当事人几乎都认不出来。毕竟时隔五百年,这石砖还能留到现在也是个奇迹。 他把石砖翻出来拿给魏泽看,魏泽也有些惊叹,他道:“居然还在?” “你还记得?”孔翔宇用袖子擦了擦石砖上的泥土,觉得两个人的名字怎么看怎么般配。 魏泽道:“这石砖,是我当初埋在你房里的。” 孔翔宇震惊“你埋的?这么说,县令府并不是当初的神殿?” 魏泽摇摇头:“不是,天神殿早在百年前就毁了,这石头是我后来去拿的。” 孔翔宇看着石砖隐隐有些出神,怪不得,他还想怎么时隔五百年,天神殿里的东西还能留到现在,又这么巧的正好出现在他的屋子里。 想来赵恒那一世死的时候,魏泽就已经想好了把他放到什么人家。让他碰上什么家人,又有什么样的归宿。 依稀间,不禁让他想起这一世的生生母亲曾对他说过的话。说是当年他这名字,是屋子里一个神仙赐的。从前觉得无稽之谈,如今想想倒是真的。 说不定他母亲就是看到地底下刻了字的石砖,所以才给他赐名翔宇。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孔尘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推门进来,说是李夫人让他端来给魏然的。 孔翔宇道了声谢顺手便要关门,可他二哥却是没打算要走的意思,似是有话要说。难不成这人是还打算换个方式来借钱?没可能,如今就是把他倒吊起来他也没这个善心。 然而孔尘只是左右向屋子里的魏泽看了两眼,而后对他小声道:“里头那个究竟是谁啊?不是魏然吧?” 孔翔宇噎住了,没吭声,难不成他二哥发现了什么?其实就算被发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魏泽的身份。 孔尘继续说道:“那天我路过西街,正好碰到魏家的下人出来买东西,我就顺嘴问了几句。那下人说魏然公子从不出门,更别提什么登门拜访了。” 他一把环住孔翔宇的脖子:“你跟二哥说说,这有钱的小子究竟是谁啊?” 孔翔宇反手把他二哥的胳膊拍开,胡诌道:“谁说不是,魏然这人功夫好,平时出门都轻功来轻功去,他家下人哪管得着,你别听风就是雨的。” 孔尘这人虽好赌,可也不是傻子,孔翔宇什么脾性他打小就知道,三言两语骗不了他。 他没继续跟孔翔宇扯掰,转而直接进了屋子,抬手跟魏泽打了声招呼。孔翔宇没防备,压根儿就拦不住。 孔尘道:“不知魏然公子在府上住得可好?我们县令府虽是个官宦人家,不过跟魏府肯定是比不得的。” 魏泽放下手里的笔,看向孔尘,将桌上的生死簿合上。 孔尘搓了搓手,道:“不知魏然公子是否介意我留下多聊几句?” 孔翔宇还在满脑子想怎么让他二哥出去,就听魏泽直言道:“介意,不是很想聊。” 孔尘:“……” 孔翔宇:“……” 三人对视一阵,孔尘一阵尴尬。 孔翔宇别过头,想笑却死憋着。他倒是忘了,魏泽这人向来都是直言不讳,要是不了解他,能被他噎死。 孔尘讨了个没趣,孔翔宇赶忙把人推出去,道:“你赶紧走吧,困得要死别打扰我们睡觉。” 说罢,大手一揽,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随后端过他二哥端来的果盘,很不客气地往嘴里塞了两块,还感慨道:“这果子不错,怎么就单单只说给你呢。” 第211章 魏泽乐了,见人走了又重新把生死簿拿出来继续写。 孔翔宇好奇就凑过去看看,魏泽抬手遮住书页,道:“小心折寿。” 孔翔宇嘴里塞了果肉,说话都带着含糊:“别骗我了,我的命不是早跟你连一起了吗。” 魏泽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宗彦秋告诉你的?” 孔翔宇咽下嘴里的果肉,踌躇一阵。宗彦秋说魏泽不让说,他倒是忘了,这会儿悻悻然地把人给供出来了。 看魏泽的模样像是有些不太高兴,两手一撑坐到桌案上,冲魏泽道:“没有……我这不是自己想起来了吗……” 魏泽半坐起身,两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凑近着问道:“我不信。” 孔翔宇看着魏泽那张脸,凑近后便亲了一口唇瓣。待到魏泽还要出声,他又抬头亲了一口。如此反复四五次,魏泽刚上来的那点脾气都给他亲没了。 魏泽垂头叹出口气,这人怎么转了几世之后,倒是学会怎么拿捏他了。他两手使力把人抱坐到腿上,而后在这太师椅上开始动手动脚。 要说魏泽憋得太久,孔翔宇又何尝不是。都是男人又彼此喜欢,随便亲两下基本火头就上来了。 魏泽亲着他下巴,时不时得用牙齿研磨嘶哑。孔翔宇的手也没停下,三两下扯了魏泽劲身的腰带,抱着人脖子迎难而上。 繁复的衣袍一件件退下,魏泽把人抱着放到桌案上,大肆进犯。 这桌案的样式较窄,孔翔宇躺在上面,半个头都得探在外头。头上的发冠跌落,发丝松散着垂至地面,双颊通红,眉目含春。 他喘着气,反手紧抓着桌沿,咬着下唇不敢出声。这种时候他就无比想念魏泽的府邸,两人敞开了闹都没人敢来管。 可这是孔府,隔壁还住着个时常关注他动静的小厮,这情事可真是憋得慌。 两人在桌上折腾了许久,魏泽扶着孔翔宇没什么气力的腰,干脆把人像个孩子似的抱起。 孔翔宇浑身都泛着红,他捧住魏泽的脸,眼角映有一丝晶莹,哑声道:“你说,你究竟更喜欢哪一世的我?” 魏泽喘着气,在他嘴角亲了亲,不明白他干嘛要问这种问题。无论哪一世,那不都是他? 见人不吭声,孔翔宇便把魏泽拉开了几分,道:“快说啊,你更喜欢哪一世的我?” 魏泽叹了口气,感觉这问题问得刁钻,他只好道:“喜欢翔宇,喜欢你。” 孔翔宇巴拉着人继续问道:“我是柏霄的时候还字翔宇呢,你是更喜欢柏霄,还是更喜欢我孔翔宇?”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非得问这个无聊的问题,还是在这种时候。可他就是想问,好像自己跟自己堵了一口气。 魏泽抱着他走到床边,而后腾出一只手去掀被子,将他二人兜头罩住。 孔翔宇的身上全是汗渍,在被褥里哼哼唧唧的忍着声音。魏泽折腾了他许久,才幽幽道:“柏霄,喜欢柏霄。” 孔翔宇顿了顿,好像也没觉得这回答让他好受多少。 魏泽又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只要是你就好。” 说罢,便低头吻住孔翔宇那张有些红肿的唇瓣,翻身滚进了床榻之中。 第二日天还未亮,孔翔宇浑身无力的瘫在床上望着床顶。而魏泽紧皱着眉头,满脸严肃地在写他的生死簿。 孔翔宇翻过身,单手撑着头看魏泽的身影,越看越着魔。这小子怕不是生来就是克他的吧,怎么回回都栽他手里。 他低头看看自己现在的德行,跟当初当天神那会儿差的实在太多。无论是那身本事,还是为人处世,样样都比不上。就连个头,都要比百年前矮了半个头。 “啧。”他开始有点儿嫌弃自己现在这幅废物的懒散样了。 魏泽喜欢从前的他,可他如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变得跟从前一样。毕竟柏霄死的时候也就二十三岁,经历了百年,又经历了几世轮回,他的心性早就变了。 魏泽喜欢柏霄什么呢?喜欢他大公无私的善良?还是喜欢他那一身正气的模样? 他记得,当时的他总喜欢一身白衣,捆缚腰腹的带子也是做工精致的锦缎绳。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品性样貌,如今的他怎么看都比不上半点儿。也难怪能让魏泽一直惦记。 他叹了口气下床穿衣。 魏泽写字的手停住,抬头说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孔翔宇摆摆手:“我去做两身衣服,顺便找找哪儿有卖羊奶的!” 魏泽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来了这种兴致,问道:“哥哥要喝羊奶?我让人去买就好,不过羊奶味儿大怕是你喝不惯。” 孔翔宇穿好了衣服,道:“没事,习不习惯不重要,主要喝羊奶能让我多长长个儿,免得回回看你都得抬头。” 虽然柏霄那世他也没魏泽高,可至少比现在的他高多了!差半个头也是差,他要变回从前的模样总得下点功夫。 魏泽道:“哥哥怎么突然想长个儿了?” 为什么这种事,他孔翔宇自然是不能说的,要不然显得挺丢脸的。“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好多年都没长过身体了,突然想补补。” 魏泽低笑了一声,道:“那恐怕是很难如愿了,哥哥可还记得自己十九岁时的模样?” 孔翔宇愣了片刻,他十九岁的模样那哪儿还记得。但是魏泽这么一说,他好像又觉得哪里不太对,记忆中,他好像确实是到了十九岁就没见自己变化过。 第212章 就好比他那个二哥,原本两人十九岁那年差不多的个头。可过了一年,他二哥就跟个春笋似的一天一个样,唯独他没什么变化。 魏泽继续说道:“哥哥竟然知道自己的命已经跟我连在了一起,自然是到了十九便不会在长。” 孔翔宇瞪直了眼:“我说我怎么一直不长个儿!原是我只能长到十九?” “嗯。”魏泽应道 孔翔宇愣怔着,好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可他记得赵恒那世也是十九,怎么就比如今的自己长得结实高大?难不成就因为赵恒是个武将,从小习武? 他走到房门外招来小厮,而后稍稍吩咐了几句又回来对魏泽说道:“那羊奶就算了,我就做几身衣服好了。” 反正吃死了也长不高!穿得像应该也差不多一个意思……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他俩在孔府也就住了两日便匆匆地赶着要回去,其实衣食住行都没什么问题,主要还是晚上办事不方便! 到了鬼蜮,孔翔宇便说要一个人出去逛逛。魏泽不同意,可又实在忙的有些走不开,最后无奈下便让金宝陪着。 其实如今事情都已经了结,也不会有什么事儿闹出来。不过这事就跟被蛇咬了一样,痛过一次便会变得尤为在意。 金宝化了人身跟在他身侧,为了不让人认出来还特地换了张脸。可这张脸吧,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从前是学着魏泽的眉眼,他的鼻唇。如今也就反一反,看起来还是像他跟魏泽的崽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金宝打了个哈欠,困得眼睛半眯着,道:“祖宗,你这一大早的要来逛什么?” “拿衣服。”孔翔宇满脸兴奋地走进一家成衣店铺,因着来得早,店里还没什么客人。 金宝奇道:“衣服?你还缺衣服?实在不够魏大人衣柜里拿两件不就完了。” 孔翔宇摆摆手:“你不懂。” 金宝忽然就来了精神,他道:“你是不是要穿点儿什么特别的衣服给魏大人看?所以才偷偷摸摸的非要一个人来。” “……” 孔翔宇对金宝的那句“特别的衣服”不是太能理解,但看金宝笑的满面春风的模样,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斜眼看向金宝,说道:“你最近是不是满悦楼去多了?都想些什么东西。” 金宝乐了,反问道:“你要不这么想,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孔翔宇懒得搭理他,正好店铺的老板也迎了出来,他便报了姓名让老板去拿衣服。 两人在外头等得无聊,金宝左右看看铺子里的布料,忽然道:“你要不要顺便多买几块床幔回去?” 孔翔宇有种不好的预感。 “要不然见天儿得看你们睡破床,不知道的还以为魏大人太厉……唔……” 孔翔宇连忙捂住金宝这张造孽的嘴。真是好得不学,老学魏泽那套直言不讳。 魏泽床上功夫厉害他知道!用不着这么时不时地提醒他,显得好像他在那方面特别弱似的。要不是他舍不得魏泽疼,怎么招也不能让他在下面,魏泽有的他也没缺斤少两好吗! “你快闭嘴吧!” 金宝眼神半垂,略感嫌弃地闷声道:“你这会儿倒是知道害羞了?你两在我面前我也没见着多避讳啊。” “……” 老板拿了两套衣服出来,孔翔宇如释重负。衣料的质感跟当年他穿得还是差了一些,不过样子还是像的。 他去店铺里屋换了行头,横竖看着还是觉得跟当年的自己差了那么点儿意思。 金宝把换好衣服的孔翔宇上下看了一遍,忽然道:“你这模样,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好像哪里见过。” 孔翔宇付完钱,对金宝道:“眼熟?不会吧?” 他当天神那会儿金宝连个鬼影都还没出来呢。何况他这身衣服打扮,跟如今百姓穿的样式完全不同,怎么可能会眼熟。 两人出了店铺,金宝一直眉头紧锁地戳着自己的太阳穴:“真是怪了,我肯定在哪儿见过,总觉得就在眼皮子底下,可偏就一下子想不起来。” 孔翔宇摇摇头,懒得搭理。 他看着自己这一身白衣轻纱,暗纹绣线,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两只手掌一搓,便道:“好像少了把扇子!”八骨寒明扇铁定是不会有了,找把样子差不多的玉扇应该也能凑合。 于是他转而去另一家卖扇的店铺看了看,玉扇倒是有,只是多为扇骨,打开后里头还是些纸质扇面。通体全是玉制的根本没有,因为那样的玉扇只能作为装饰并没有什么实用性。 何况如今也找不到这么大块玉质尚佳的白玉。孔翔宇随手挑了几把试试手,手感太轻,还真是天差地别。 店铺里又陆陆续续来了两个文人,在他隔壁的柜子上拿了一把带有神鬼的折扇欣赏。 孔翔宇看了一圈也没看到较为合手的,最后只好挑了把未展开时稍像的玉扇拿去付钱。 那两个文人,看着扇面上的神鬼画,忽然就聊起了鬼蜮山裂那日的奇观。还提到了神龙救世,百姓扬言要募捐盖龙神庙的事。 金宝一听是跟他有关,两耳朵竖得仔细。 那拿着神鬼折扇的文人道:“盖庙可不是小事,太烧钱了,总不至于随便弄间土坯茅屋,那龙神会来吗?” 第213章 另一个文人则道:“我倒觉得这庙还是不盖得好。” 孔翔宇一愣,便听那文人继续说道:"这庙要是不盖,龙神便永远是龙神。若是盖了,万一求什么都不灵验,岂不是还得平白被骂几句?恐怕到时候连个神的称呼都没有了。 要我说,这种神啊仙的,放心里崇敬就行。若真要拜,在哪儿不是拜。" 孔翔宇听完,笑着接过老板递给他的玉扇。心道这人倒是看得通透,想当初他的那个天神之名,不就是如此。 先前看扇的文人便道:“你这都是从哪儿得来的感悟,我怎么有点儿听不明白。” 那人道:“感慨一下罢了,早前听祖辈讲过一个故事,说的就是一个被百姓祈愿给逐渐摧毁的天神。哎……” “得了吧,祖辈说的故事,很多时候都是后人编纂的,这你也信。” 那文人被质疑,顿时有些激动:“怎么不信,你看前几天不还有神龙出来?有时候故事也不一定是假的。” 孔翔宇收了玉扇,忽然抬手将谈话地二人打断,忍不住冲那说天神的文人问道:“敢问这位文士,祖辈是哪里人?这天神的故事从何而来?” 他这话问得突兀,那被问的文人愣了片刻,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孔翔宇赶忙胡诌道:“是这样,我这人没事就喜欢看这些神神鬼鬼的故事,所以刚才你一说天神我便想来问问。” 那文士倒也好说话,而且孔翔宇这人在文昌县也是出了名的,便道:“这故事家中正好有书籍,孔三公子若是喜欢,送公子便是。反正这故事拓本我家多得是。” 孔翔宇赶忙拱手道:“那就多谢了。” 书籍在这文士家里放了不少年头,书页都有些破旧,不过倒也不影响他看。拿过书又再次道了谢,他跟金宝便打道回府去了。 到了魏泽的屋里,金宝顺手拿过桌上的茶水喝了一杯,而后调侃道:“你怎么突然对这些神鬼故事感兴趣了?魏大人这个鬼王还不够你看的?” 孔翔宇无视金宝的话,道:“说了你也不懂。” 说罢,他踢踏着脱掉白靴,抱着话本滚进床榻里。 金宝看着孔翔宇那身衣服,还是觉得眼熟,便道:“我老觉得你这身衣服在哪儿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孔翔宇乐道:“怎么可能,难不成你见过柏霄?” 金宝顿了顿,道:“对了,你那天就嚷着柏霄这个名字,柏霄到底是谁啊?” 孔翔宇挥挥手:“说了你也不认识,我看话本子了” 金宝顿觉无趣,转头变回原身,一溜烟儿跑了。 孔翔宇半躺在床上,翻看着手里的话本。这话本子封皮上并未写有书名,翻开后第一页也是空的,没注明是谁写的。 故事的叙述是从第二页开始,书里没有写到当年的万祈国,也没有写到柏霄这个名字。写的是一个只会给百姓带来福运的天神,而这故事中还有另一个神明,一个掌管凡人生死的神。 他顿时就来了兴趣,掌管凡人生死的神,讲的便是如今当鬼王的魏泽。因为这个传言,他老早之前就听人说过。 类似鬼王曾经是个神仙这种的,不过具体什么内容倒是不太记得清了。 书籍静悄悄地翻了两页,大致讲的还是这个掌管福运的天神。说这天神生来便是神仙,没尝过七情六欲,也未受过人间疾苦。 有日下凡游历,在一座仙山山脚看到块质地淳厚又极为完整的白玉,形似人形。于是一时兴起,便在这仙山脚停留数日,将这玉石雕刻成了自己的模样。 原是想将玉石带回天上,不想这凡人的东西在快到天上被云海挡住掉了下去。玉石像便就此跌落人间,不知去向。 天神本就是一时兴起,心道这玉石竟然丢了也就没想过再去寻,这事也就这么被渐渐遗忘了。 有日天神在神殿里打坐,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凡人的祈愿声,他仔细听竟是来求平安的。 天神生在天界长在天界,凡人压根儿就不知道有他这么一号神,就更别提什么祈愿了。 于是好奇心的驱使下,天神抓住那缕祈愿,挥开云雾看向那祈愿的人。此人一身褴褛,满身伤痕,看起来像是个刚遭了打的叫花子。 叫花子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闭着眼低垂着头,很是虔诚地向面前一块玉石像说着夙愿。 天神一看,乐了,这玉石不正是他兴起时随手雕的那块?不想竟是落到了这么个地方。 那叫花子祈求天神,希望天神能保佑他吃饱穿暖。他说自己是从极远的荒村逃难而来,受了不少苦,甚至也想过一死了之。可又觉得人活一世不易,就这么死了,对不起授予他骨血的爹娘。 天神怜悯此人,便去找了那掌管凡人生死的神明,想问问这人还有多少寿命。 孔翔宇看着看着,眼皮子便开始打架,他打了个哈欠别过头睡了过去。那看了一半的书籍就这么敞开着闷在脸上。 恍惚间他梦到自己身处一片白雾,脚下云海翻滚,面前立着几座白玉雕漆的宫殿,高耸直立九霄。 而这正对他的宫殿里,坐着一位通体白衣轻衫的神仙。神仙一身仙气缭绕,端正地坐在白玉矮桌前,左手拿着写满名字的生死长卷,右手执着雕琢精致的玉笔,正一脸严肃地看着那长卷上的人名。 第214章 那神仙见他来了,微微抬头,道:“柏霄?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柏霄应了声,那冲他说话的神明是专门掌管凡人生死的,他道:“魏泽,我想让你帮我查个人。” 他把自己听到凡人夙愿一事跟魏泽大致说了一遍,魏泽放下手里的玉笔,转身在满是书卷的架子上翻了一阵。长卷展开,成千上万的名字在上头一一显现。 魏泽看了一阵,道:“大概还有十日,被山中的野狼咬死的。” “这么短?”居然就只剩十日!他原本还以为这人苦是苦了点,至少还能在多活几年,不想竟是没多久就要走了,还是这么个下场。 这人要是他不知道也就罢了,偏偏还日日求他,着实有些不忍心。他道:“就没什么别的法子?” 魏泽道:“自然是没有的,我这卷章上的不能改。” 柏霄顿了片刻,凡人生死有命,这个话他已经听魏泽说了无数遍。他叹了口气,在魏泽的桌案对面坐下,道:“我觉得这凡人的生死一点也不公平。” 魏泽收了长卷:“为什么?” 柏霄单手直着下巴,幽怨道:"你看,有些人特别好,日日都在做好事,可也没见得多长寿。有些人坏事做尽,却还是能长命百岁。 我掌管凡人福运,最多就是给好人多点福气,在把坏人的福气拿走。可这些人求得最多的,还是长寿,偏偏命都是定好的。无论做多少好事,该什么时候死还是什么时候死,你说是不是很不公平?" 魏泽看着他顿了顿,道:“你要这么说,确实不太公平。可这世间最公平的事,不就是人人都会有不公平?” 柏霄坐直了身体,他道:“可他们求的却永远不是他们想要的,我身为掌管福运的神,却只能这么看着……” 魏泽看着面前的生死长卷,忽然沉默了。长卷上记载着每个人的生死,怎么生,如何生;怎么死,又因什么而死。 却独独没有前因后果的牵连,一个坏人做尽了坏事,到最后抛开一切选择自缢,转世后又是一段新的人生。 好像这句说惯了的生死有命,忽然就失去了意义。 柏霄有些茫然,他道:"你说我们身而为神,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高人一等?还是为了这么站在天上看着凡尘? 我们坐在这个位置上,当了这个神,又得了凡人香火夙愿,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看看?" 魏泽拂过面前的万千人名,忽然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所有事情皆有定数,逆天而为必然会遭反噬。” 两人相对无言,柏霄站起身摆摆手,他道:“也罢,有些事情本就谁也管不了。也许你说得对,可我们只能各司其职。” 柏霄拜别了魏泽,回到自己的神殿。他的耳边又再次传来那个凡人的夙愿,接连几日,这个凡人一直在对他吐露着自己的遭遇与不幸。 凡人去山里摘果子,用自己褴褛的衣服将那些果子一颗颗擦净,而后在无比虔诚地放到玉石像前。 柏霄隐去身形附在玉石像上看着那个凡人,这凡人只有二十一的年纪。奈何一场干旱让原本的家乡闹起了饥荒,有的人选择逃走,有的人选择留下。 而这凡人的父母便是在这场饥荒中饿死的,他看着自己身边的亲人一个个地走,最后万般无奈下选择了背井离乡。 男人日日都会来拜他求他,将干净的山水跟果实带来贡他。时隔数日,终于到了男人该死的那一天,柏霄早早地便来了。 可如何等,也没等到男人来他的神像前供奉,按理还不至于这么早就出事。他从天亮一直等到天黑,依旧没看见人,干脆化作人身,一身白衣,手执玉扇。他去找寻那受苦受难的凡人居所。 到了一处草木搭建的地方,看到外头的地上还亮着没烧尽的火堆,边上放了几颗烂了的野果跟野菜,却独独不见那个凡人踪影。 他在草棚旁等了许久,把这男人放着的瓜果跟野菜变成了新鲜的。还让草棚旁的一棵果树开花结果,让饱满的果子挂满枝头。 他掐指给那个男人送了几道福运,希望那凡人在危急关头能碰上一个救命的贵人。生死有命,可他能做的,也只有多送些福气。 又过了几个时辰,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山间响起了此起披伏的狼嚎,一道衣衫褴褛的身影满脸苍白地在树林间奔跑,身后追逐着眼冒绿光的狼群。 男人害怕极了,疯了一般往天神像的方向跑,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天神救命。身后的狼群龇着满口獠牙,随时都会要了男人的命。 终于,男人跑到了天神像前,扑通一声摔趴在地上。男人转过身,后背紧紧地贴着神像,命悬一线。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黑夜中的天神像忽然冒起一阵红光。狼群被这红光吓得向后退开一圈,呜咽几声,匆匆跑了。 男人急喘着大气,顿时瘫软在地上。他仰天笑了一阵,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他匆忙翻过身跪在天神像前,一直向柏霄道着谢。 男人道,他一定会出人头地,而后为天神盖一座祈愿庙,供奉神明。 柏霄违背天意救了这个凡人,他本以为自己会受到惩罚,不想这惩罚却一直没有来。 他在神殿里等了几日,却忽然传来魏泽受了天罚的消息。他匆匆赶到惩戒天神的惩戒台,看到魏泽一身血污地躺在地上。 第215章 身上受了足足八十九鞭天刑,打掉了他半身修为。 柏霄苍白着一张脸,将虚弱的魏泽抱在怀里。一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一般难受,这是他当神以来从未有过的情绪。 他道:“做错事的是我,为什么罚的却是你?要罚也该罚我才是!你做什么不说?” 魏泽扯着染血的嘴角,冲他露出一张笑脸,而后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张从长卷上撕下的人名交给他。 魏泽道:"这个人的命已经改了,我将他撕下便永远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死长卷上。竟是你的信徒,那便交由给你。也许你说得对,一个人不该只是被安排好了生死,至少应该分个好坏,用福祸来相抵。 我们做不到真正的公平,至少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给予相应的公平。" 柏霄捏着那重如千斤的碎纸,抱着魏泽几近无言。魏泽的这一身伤,是他欠下的。 那个凡人果然没有食言,时隔三年,真的为他的天神像造了一间祈愿庙。为这世间受苦受难的人,造了一个可以寄托悲苦的地方。 起初这祈愿庙里没什么香火,只有那造庙的男人住着。后来男人为这庙宇在山里开了一条方便人们上山的路,这才让香火多了起来。 来祈愿的人夙愿千千万,求什么的都有。有人求子,有人求福,也有人求财,不过求得最多的还是那一句“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柏霄没有感受过人间疾苦,也没有感受过凡人的宿命,所以他并不知道凡人之间的千丝万缕。 他这个祈愿庙,真可说得上是有求必应。如此一来,庙里的香火便逐渐鼎盛,几乎是从早到晚地不停歇。 而因着祈愿庙的灵验,这片山地附近也开始不断地有人搬来居住,成了一片极有威望的小城镇。 神庙改成了神殿,小城镇也改名成了万祈城。而那个最先被柏霄救下的人,成了这里的殿主,当然也有人喜欢叫他城主,男人自己倒是无所谓。 柏霄附在神像之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喜也有愁。因为在这万千的祈愿之中,唯有续命这一条,是谁也求不着的。 这日魏泽到他的神殿,才发现几个月不见,他的神力居然衰退了大半。魏泽皱着眉头问道:“不过是给个福运,怎么会耗损这么多的修为?” 柏霄苍白着脸,捏紧拳头,手心里紧紧拽着魏泽先前给他的那张改了命的碎纸。 魏泽没什么好脸色,他一把抓过柏霄的手,手掌摊开查看。不想那个写着人名的纸,竟是一直不停地在吸取柏霄的神力。 这个凡人超脱了原本的生死,剩下的日子便只能靠着柏霄来支撑。而且不仅如此,祈愿庙里万民的有求必应也在每日消耗着他。 魏泽急道:“凡人求你,你只给相对的福运便好。在这么下去,你迟早会神陨!” 柏霄笑道:“都是些凡人,凡人求我便给,谁让我是神呢。” 魏泽满脸担忧,他道:“即便你是神又能给多少?要什么就给什么,若是有一天你给不了了呢?” 柏霄叹道:“那就给到给不了为止。” 魏泽一把夺过柏霄手里的碎纸,没好气道:“你以为一直给予就是好事?凡人的欲望是永远也满足不了的!即便你不灵验了又如何,难道只有灵验了才配被称为神?” 柏霄低垂着头,这个问题,一时间竟让他无法回答。 如此这般过了许久,柏霄的神力也跟着快速衰退,许多凡人的夙愿他已经逐渐无法全数满足。 这日,庙里来了个饿得快死的叫花子。 他没有直接求天神,而是去求管理祈愿殿的殿主,他求庙主赏他一口饱饭。庙主看着可怜,忽然想起了当初的自己,于是殿主便送了两个馒头给这叫花子。 叫花子千恩万谢,他吃着手里的馒头,看着庙里的天神像,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哽咽道:"天神既然有灵,不如就将这万祈城变成金山银山,遍地黄金。 如此一来,谁也不用再愁钱财,谁也不用再愁吃穿。百姓安居乐业,人人都不用饿死。" 听到祈愿的柏霄看着自己仅剩的神力,心道这样也好。给了金山银山,即便将来他再也放不出福运,他的信徒也不会愁吃穿或是过着苦日子。 于是他便汇聚自身剩下的所有的神力,赐给万祈城金山银山,遍地黄金。 作者有话说:这个篇章你们可以当成是前世来看,也可以当成不是,大梦一场就连孔翔宇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第101章 有了钱财,有了满地的金子,来祈愿殿祈愿的人果然少了大半。因为在凡间,许多的烦恼归根究底还是因为钱。 而剩下小部分来祈愿的信徒也渐渐发现,他们的天神真的不灵了。什么求子求福,竟都不在应验。 人们心想,既然都不灵了,那还来拜什么呢?反正遍地黄金,他们想要什么直接用钱换不就好了。 久而久之,祈愿殿又回到了最初。供奉柏霄的,又只剩下那最开始被救下的凡人。殿主看着面前的神像一阵感叹,人们究竟是在拜神,还是在拜自己的欲望。 而另一边,失去神力的柏霄只能在云海之上这么看着,看到万祈城越来越富饶。从一个小城渐渐发展成一个国家,而最开始要满地黄金的乞丐也成了不愁吃穿的富人。 第216章 乞丐富裕后为了感谢天神,便说要去收购大批的上好白玉石来改建神殿。 起初殿主并不同意,他认为祈愿殿是为了造福苦命之人而存在的,是什么样都无所谓,主要还是殿里的天神。 但乞丐却说,天神打从一开始就是一座玉石像,天神的灵验必定是跟玉石有关。而近期的不灵验也是因为玉石的分量太少导致的,百姓祈愿多了,天神也就不灵了。 殿主本也不是什么德道高人,一听觉得有道理,便同意了乞丐的提议。于是乞丐拿了部分金子出了万祈国去换玉石,这一去便去了三个月。 回来时不仅拖了好几车的白玉石,还带回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这妻子实在是贤惠,人美还会来事儿,顿时博得一片美名。 殿主看着乞丐的妻子,觉得自己也该是时候成家了,便对乞丐道:“若是你媳妇儿有个姐妹什么的,他也想娶个这么漂亮的。” 那乞丐的妻子一听,正好她有个表妹,长得比她还貌如天仙,非说这媒人当定了。几人一拍即合,将祈愿殿建造完之后,便将这位貌如天仙的表妹许给了殿主。 一天夜里,殿主的妻子哭着说家中困苦,父母日日都吃不饱穿不暖。尤其是他的两个双生弟弟,才刚刚会走路的年纪,正是需要好好吃食的时候却每日只能清汤寡水。 殿主心疼妻子,便让妻子家人一并住过来,反正这万祈殿这么大,他们也不缺钱花。 人一多,万祈殿也就热闹了起来。殿主一看妻子的这两个弟弟,喜欢得很,就老说着自己也想要个儿子之类的。 可这事说来也怪,夫妻两个成婚两年多,一直无所出。殿主每日都求天神赐他子嗣,偏的怎么也不见效。 就如百姓所言,庙里的天神已经不灵了。不过殿主与其他人不同,他曾亲眼见过天神救他于危难。即便现下不灵了,天神在他心目中依旧还是那个神。 殿主便想,没孩子也罢,反正他这一生能有今天已经是万幸。求得到是福,求不到也没什么可怨。 如此,一家子又安然地度过了一年。 这么几年间,万祈国的百姓已然都成了富人。百姓有了钱财之后便也想与殿主一样,娶个漂亮的妻子,在盖一幢奢华的房屋。 只是万祈国拢共也就这么点大,人也就是这么些人。想要得到更多,自然得去别的地方找。 部分百姓商议一番后,便拿着钱财离开了。 这些钱财在万祈国时并未觉得有多么重要,毕竟是遍地的东西,人人皆有。可一到了外面,那就不一样了,他们的富裕程度完全已经达到了富甲一方的地步。 在其他国家,可以称得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甚至因为他们的钱财足够多,在那里成为了极有地位的人物。 人穷的时候就想着如何有钱,有钱的时候就想着如何有权。就好像印证了魏泽当初说的那句,人的欲望永远也无法满足。 那些在他国生活的万祈国人,日子过得如鱼得水,自然也就不会想着要回去。看看金子用的差不多了,就去万祈国来取,而后继续过着非凡的日子。 本来这种事偷偷地做也不会有人知道,偏偏这些人有钱之后就喜欢高调。 一来二去的,便成了有权之人眼中的鱼肉。万祈国的悲剧,也就是在这一刻开始的。 得知他国即将要大举来犯,那些在外头过活的富人急忙跑回去通知殿主。殿主懊恼之下也无可奈何,只好转而又去求天神。如若不然,万祈国定然会成为一片人间炼狱。 柏霄在天上听到祈愿,急得来回踱步。他要怎么救,又如何救?放眼天界众神,人人都觉得万般皆有定数,有谁会帮他逆天而行? 于是他便去仙山中找了一条灵蛇,通体碧绿极有灵性。他点化那条绿蛇,将其放到祈愿神殿里,希望灵蛇能替他护佑祈愿之人。 即便灵蛇神力不足,可好歹也能稍稍抵挡一阵。 可不想,人们很多时候都极其在意外表。有些东西,看到了便会喊打喊杀,就好比这条被点化的灵蛇。 当人们发现灵蛇出没后,惊慌之下便无情地挥刀将其斩杀。 柏霄掩埋了灵蛇的身躯,很是无奈,可他又该怪谁,他唯一责问的只有自己。 进犯万祈国的大军已经不远,万般无奈下,他只好又去找了魏泽。魏泽看着他,几度不曾言语,只道:“天命不可违,宿命不可乱。” 还将自己的生死长卷拿给他看,说道:“万祈国本不应该存在,是因为你的一念之仁才出现的。这些人早已超出了他们原本的命运,打乱了生死长卷。” 魏泽收起写有万祈国人姓名的长卷,而就在抬手的那一刻,柏霄忽然发现魏泽的手臂上多了许多的天罚裂痕。 他焦急地一把抓过魏泽的手,卷起袖管查看。这些裂痕好了又裂,裂了又好,反反复复不知多少道。 他握着那只满是伤痕的手,满心满眼的愧疚。原来他下福运保住的每一个凡人,都以另一种方式在惩罚着魏泽。 这些本该落在他身上的伤口,全数被魏泽挡下了。 魏泽抽回手,对他道:“到此为止吧柏霄,我知道你心之所向,可是你救不了的。” 柏霄看着魏泽的满身伤痕,忽然紧握住魏泽的手,将那一身的伤痕全数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第217章 魏泽要阻止,却根本拦不住。 柏霄道:“我知道怎么救了,福祸相抵。只要在我身上打下一道祸,便能给他们一份福,而你也不会在受伤。” 于是柏霄不用神力,转而用了这种歪门邪道的术法。他每给凡人一份福运,便在自己身上划上一道裂口。 他给万祈国降下了一道结界,想以此护住数万人的性命。不想天意终究还是天意,结界还是破了。 这一次的反噬比以往都要厉害,不仅万祈国成了人间地狱,就连他自己也成了一个修为尽失的废人。 烧杀抢夺、悲鸣哀泣。 一时间,万祈国苦不堪言。也是这个时候,享惯了安逸地国人才想起他们曾经的天神。他们日日来求,夜夜来拜。可是天神不灵了,天神再也不能护佑他们了。 人们将失去亲人的悲痛与怨恨全都怪到了天神的头上。他们认为,天神给了他们祸源却不想着护他们周全。 既然是神,既然给了他们一次次地福运,为什么这种时候又不愿给了呢?难道先前的甜头,都只是为了如今的悲剧? 他们带着这股怨恨,砸神殿,毁神像,认为一切的悲剧都是因为天神。 柏霄一面生气人们的做法,一面又怜悯他们的遭遇。毕竟如今的这一切,说到底也都是因为他。 一个小小的万祈国被分成了两派,谁说都有理,谁都觉得自己是正义。有人要毁了天神,有人要保护天神。 与此同时,国人们还在不停地受到侵略与迫害。渐渐地,连另一边要护着天神的人也开始倒戈相向,因为他们也感受到了失去亲人的悲痛,感同身受。仇恨与埋怨不停地撕扯着人们的生活。 而另一边,魏泽的生死长卷彻底乱了,即便他在想帮着隐瞒,还是被众神知道了。他们认为,柏霄乱了凡人命数,也乱了天界秩序,要求将柏霄贬下凡间体会生死轮回。 魏泽与众神争辩,他道:“为何凡人宿命只有生死,不分好坏。即便生死有命,也该给予相应的祸福对等。凡人应当有因果报应,而不该仅仅只是寿命。” 可是众神回应他的还是那一句,生死有命,皆有定数。 这一句替凡人求的因果报应没有得到回应,却生生地应验在了柏霄的身上。万祈国是他的因,贬他神位便是他的果。 柏霄无奈,他感激魏泽,无比的感激。漫天众神,唯有魏泽懂他。可是贬神令以下,他注定是护不了这些可怜之人。 在被贬前夕,他进入万祈国殿主的梦中,也就是当初第一个被他救下的那个凡人。他将这祸福相抵的术法交给了殿主,又告诉他,他即将送给他一个子嗣,一个可以造福苍生解救万祈国百姓的子嗣。 他告诉殿主,这个孩子将赐名柏霄,与神同名。 柏霄贬神的前一日,魏泽收起了所有的生死长卷,他在玉石桌面上铺开一本蓝色封皮的薄子。簿子翻开第一页,他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魏泽。 在这天界里,当神得有一个规定。他们不能有自己的感情,不能喜欢谁,不能被谁喜欢,不能有私心,不能有非分之想,否则就是有违天道。 如果说这是一种错,那他魏泽从一开始就已经错了。 笔尖在簿子上书写得苍劲有力。他为自己写了凡人的宿命,他写了年纪写了身世。还在姻缘那里写下了一个他私自想了许久的名字,他窥视这个人已经记不清有多久了。 玉笔停下,他将自己的人生写得完整。何时生,何时死;有什么因得什么果。这一本小小的蓝皮簿子,却记载得比生死长卷还要完整。宿命不再只是一个简单的名字和一串无情的年岁。 簿子在即将合上的那一刻,修长的手指顿住,他又重新翻开书页,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了一句“遇喜欢之人,坦白直言”。 终于到了柏霄被贬的那一日,众神高坐于九霄之上,柏霄一身白衣满身伤痕地站在贬神台的正中。 直到这一刻,柏霄的眼神依然坚定。他转过头,看向姗姗来迟的魏泽。同样的一身白衣神袍,在魏泽的身上却显得这般的不同。 他勾唇轻笑,有一件事他直到现在才想明白。他对魏泽的那种担忧与心动,在凡人之间,称之为喜欢。 他对魏泽道:“我肖想了一个神明,可我不敢告诉他。因为一旦说出来,那便是有违天道。” 言闭,周身红光大盛,在这漫天众神地注视下,柏霄神陨。 魏泽目眦欲裂,他满脸惊慌地冲上贬神台。在那红光大盛中,在柏霄消失的那一刻,他问他:“是谁?你肖想的神明是谁?” 然而红光中的柏霄只对他留下一抹微笑,便彻底地消失了…… 梦境随着柏霄的神陨破灭,孔翔宇幽幽转醒,罩在脸上的话本子滑落一旁。他沉默一阵,而后打了个哈欠又将话本子拿起来翻了翻,与他梦里的故事天差地别。 忽然嗤笑一声道:“还真是个神话故事,看看也罢。”谁知道是真是假。 房门响了三声,魏泽端着一碗刚做好地面进来。 孔翔宇赶紧丢了手里的话本整理一番衣衫,而后拿过一旁的玉扇站在床前。 魏泽看到他,忽然身形一顿,皱着眉头好似心情不怎么好的模样,对他道:“穿成这样做什么,赶紧脱了。” 孔翔宇原想给他个惊喜,不想竟是得了这么个结果,他低垂着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而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喜欢?” 第218章 难道在魏泽心里,即便他是柏霄的转世,也不配穿用柏霄曾经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魏泽别过头,将面碗放到桌上,而后才说道:“是,不喜欢。” 这话说得直白,孔翔宇顿时胸口憋了一股气。魏泽从没对他这么说过话,他板着脸道:“你不是说我什么样你都喜欢?你是只喜欢柏霄吧?” 魏泽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柏霄穿就行,我穿就不行?”孔翔宇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得争这个,明明那个嘴里的柏霄就是他自己。 魏泽见他生气,赶忙牵过他的手,软声道:“哥哥为什么非要这般争辩,柏霄是你,你便是柏霄……” “我不是!”孔翔宇甩开魏泽的手,他道:“柏霄生性善良,舍己为人,我孔翔宇可没这么大善心!你说你喜欢柏霄,可我早已经不是那时候的我了!” 说罢,他便拧着眉头要走。 魏泽一把钳制住他的手腕,反手将人抱了起来。 孔翔宇赌着一口气推搡着,偏偏越闹腾魏泽抱得越紧。 “放开!” “不放。”魏泽实在有些看不明白,可是哥哥生气了他只好先道歉:“是我不好,哥哥别生我气,你一跟我生气我就心疼。” 说到心,孔翔宇就开始愧疚了。他推搡的手掌正好放在魏泽的胸口,那里冰冷平静,是他曾经造的孽。 孔翔宇低垂着头不动,他道:“我就是想让你多喜欢一点现在的我……” 魏泽乐了,他喜欢翔宇的这份心,从来就没有少过。“我喜欢啊,一直都喜欢。” 孔翔宇丧了气,他道:“才不是,你喜欢我是因为我是柏霄,并不是因为我。” 魏泽被他这番话说得越听越糊涂,辩驳道:“可你就是柏霄啊。” 孔翔宇一阵无言,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魏泽解释了,只好转而说道:“那为什么你不喜欢我穿这身衣服?我怎么就穿不得了?” 魏泽叹气,解释道:“这身衣服,总让我想起你满身是血的模样,不喜欢。” 孔翔宇顿了顿,原来竟是如此?他赶紧颠簸一阵从魏泽身上下来,哈哈笑道:“误会,误会!你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真是要死了,回想一下他刚才的反应,简直跟个吃醋的大姑娘一样!怎么一碰上魏泽,他就成这样了!顿时通红了一张男儿脸。 他摆摆手,看了眼桌上的面,赶忙扯开话题道:“哎呀,你做面了呀,我尝尝。” 屁股还没坐下就拿筷子先嗦了两大口,不想这面刚到嘴里他就脸色一僵。这回倒是不咸了,就是苦了一点,也不知道这小子放什么东西了? 魏泽见他吃了一半不吃了,便犹豫着问道:“不好吃吗?我给你放了点人参,宗彦秋说你得多补补身体,要不然在床上总是没多久就不……” “咳咳……”孔翔宇终于绷不住了,一口面喷了大半。他涨红着脸急道:“打住!这种事情你跟我说就好了,跟他说什么!” 宗彦秋那小子,以为自己在女人堆里称霸王就真当自己是霸王,有本事让他跟魏泽试试!他能崩得住半个时辰,他孔翔宇的名字都能倒过来写! 当然这话他也就自己心里想想,说是不能说的,要不然魏泽翻起脸来他可接不住。 魏泽乐了,他搬过凳子在孔翔宇的身边坐下,而后贴着他的耳廓轻声道:“总不能每回都给哥哥下药吧?” 想当初他两不经人事那会儿,魏泽就干过这种缺德事。 孔翔宇红着耳尖,闷声不响地把整碗面都吃了。他是真的冤枉,想他年轻气盛身体康健,怎么可能不行!这种事情主要还是看跟谁,有本事把宗彦秋叫来跟他比比,还不知道谁比谁强。 吃完面,换了身衣服。见孔翔宇无事,魏泽便又埋头认真地写起了他的生死簿。孔翔宇看着魏泽手掌下的那本蓝色簿子,忽然就想到梦境里当神明的那个魏泽。 可能是因为看了话本子的缘故,才会梦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如今人醒了,梦里的许多场景他都快记不得了,只依稀记得当时难受的心情。 他站在魏泽的对面,两胳膊撑在桌案上,魏泽在认真地书写着百姓的生死。他不禁有些好奇,忽然问道:“你这生死簿的第一页写的是谁啊?” 魏泽顿了顿,头也没抬地回道:“不知道,生死簿除了我写以外,生死最初都是自己记录变化的。有时候就算是同一页,内容也会根据情况而变化。” 孔翔宇思索一阵,他当时翻的时候是直接从中间开始的,第一页他是真没看过。而且先前翻看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魏泽的名字,他便以为做鬼差的没名字也正常。 可是碍于刚才的那个梦,他还真有点好奇。于是拨弄着魏泽的生死薄,道:“我看看,说不定第一页有你名字。” 魏泽挑眉不吱声,却也没来阻止。他抬起手里的笔,由着孔翔宇翻看。 然而书页翻动到第一页,记载的却是别人的名字,就如他当初找自己名字一样,魏泽的名字并不在簿子上。 其实魏泽的生前他都知道,只是梦境里看到魏泽在姻缘那里写了个名字,看不清是谁,他便心痒难耐得想看。 不过十有八九写的应该是柏霄,可他就是莫名地想看。 第219章 他放下生死簿,面无表情。梦境到底只是梦境,主要还是他想得太多了。 魏泽接过生死簿低头继续书写。 孔翔宇两手一撑坐在桌案上,认真地看着写生死簿的人。 魏泽左耳耳垂处有一个耳洞,是之前挂平安扣留下的痕迹。不过这个耳洞仔细看有些不太规则,像是随便用针扎的。当时伤口应该好的并不利索,耳洞旁还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疤。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无论是魏泽身上,还是魏泽身边,到处都留有他前世的痕迹,独独没有他现下孔翔宇的。 他看着那道耳洞,越趴越近。魏泽书写的笔只好再次停下,他别过头,俊俏的鼻尖正好对上孔翔宇的鼻息,唇与唇一指之隔。 魏泽微微侧过头,往孔翔宇的红唇上亲了一口,道:“哥哥若是在这么看着我,只怕这生死簿又得改日再写。” “别别别!你继续,你继续。”孔翔宇缩回半个身体,他跟魏泽这两日可以说是夜夜笙歌,毫无节制。再下去怕是真的得吃药度日,绝对不能在这么纵容下去! 虽说他如今身体状况有点特殊,可说到底还是个凡人之躯,跟鬼王比那绝对是比不上的。 魏泽勾唇轻笑,转头继续忙碌。 孔翔宇左右比划着魏泽的侧脸,想着怎么也得给他戴个他孔翔宇的东西。不过这人生得俊俏邪气,好像戴什么都没有那块有剑穗得平安扣好看。 只可惜第一世给得平安扣碎了,第三世给的平安扣让魏泽当信物给他了,要不然他孔翔宇也整个平安扣? 魏泽会不会觉得他没新意?送来送去全是平安扣,而且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手掌一撑,翻身从桌案上下来,对魏泽道:“我去找金宝跟宗彦秋他们。” 魏泽应了声,他便推门出去了。 孔翔宇先去找的金宝,而后让金宝召集宗彦秋以及冯池过来商讨。他给三位祖宗沏了壶好茶,而后满脸认真地问道:“快帮我想想,你们觉得我送个什么东西给魏泽比较好?想整个信物什么的。” 宗彦秋懒散的半躺在太师椅上,架着一条腿很是豪迈地说道:“那还不简单,把你自己洗洗干净了往床上一躺,比什么宝贝都值钱。” 孔翔宇:“……” 冯池听完满脸嫌弃地冲宗彦秋瞥了一眼,而后道:“你别老拿自己风流成性那套教小山,多好一孩子全给你教坏了。” 孔翔宇忙点点头,他可不就是被宗彦秋带坏的!想想赵恒那世,宗彦秋三天两头得带他去青楼。去就去了,看了漂亮姑娘还不能真刀实枪,当年差点没把他憋出病来! 宗彦秋一旦碰上冯池,两人就非得争辩一番,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对错,就是纯属看对方不顺眼,非得多说两句。 他把两条长腿架在圆桌上,道:“这种事情问我这个过来人自然是最合适的,不像冯大人,就盯着兄弟媳妇儿结果还没追成。” 冯池一巴掌拍在桌上,顿时拍碎了半边圆桌,就连原本托着下巴坐在圆桌正中的金宝也被这气劲给振飞了。金宝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蹿到另一边,而后继续用龙爪拖着下巴,看两位鬼武干架。 冯池大声道:“你知道什么!那是小山他爹托付我的,别胡说八道!” 宗彦秋架着的两条腿优雅的放回地面,右手一挥手掌上多了一条骨鞭,满脸的玩世不恭,分明是在挑衅。 孔翔宇尴尬的劝道:“二位莫要动气,有话好好说。” 然而这软声细语的劝说并未起到什么实际效用,冯池依旧拔出长刀怒容相向。 宗彦秋一甩骨鞭飞身而起,与冯池的长刀铿锵一声撞出片火花,发出一阵刺耳的兵器声。 长刀挥开骨鞭,提刀砍飞了厅堂边上的兰花盆。两人左右开弓,一会儿蹿屋顶,一会儿砸桌椅。那架势,绝对不比收拾万鬼怨气时好多少。 孔翔宇跟金宝一人一神退到安全的角落坐着,而后四只眼睛就这么上下左右地跟着转。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四人重新坐回圆桌,只是厅堂里已经破败不堪,圆桌也只剩下了小半个。破了洞的屋顶边缘,颤巍巍地掉下块裂开的瓦片。 孔翔宇从头上拿下半根鸡毛随手一丢,当真是前世作孽。两个鬼武打架,打着打着就丢了武器用一些屋子里东西,连个鸡毛掸子都没放过。 他双手交握着放到桌上,内心平静道:“那么,我们在继续刚才那个话题,送什么?” 宗彦秋用拇指擦了一下脸颊上的刀痕,一头好看的长发乱成了鸡窝。他看着冯池没好气道:“你让这姓冯的说!免得又说我带坏你。” 冯池转过头,半边胡子被揪秃了,另外半边也是炸毛的状态。他干咳一声,认真道:“找个梅花盛开的地方,清风这么一吹,花香这么一闻,哎,那诗情画意的就来了。在等魏大人往那儿这么一站,你在折根梅花给他,什么妖魔鬼怪都能被你拿下。” 孔翔宇没追过人,他认真地想了想冯池说的,觉得魏泽的模样确实挺像寒冷又妖艳的梅花。 不过这想法才刚在脑子里起了个头,便听宗彦秋说道:“有病吧,大热天儿的你让我兄弟去哪儿找梅花?” 冯池皱着眉头,回道:“小兔崽子怎么说话的,你懂不懂诗情画意。” 第220章 宗彦秋:“诗个鬼啊!你当魏大人是什么人,他两一碰上不是那档子事就是那档子事,床都塌了好几张了。”说着他顿了顿,转而对孔翔宇说道:“要不你送魏大人床吧,找个结实点的,别三天两头的要换床。” 孔翔宇抬袖擦了擦额头,床榻了那就说得有些离谱了,魏泽再厉害也还没这么厉害。要不然就这架势,床还没塌,他先没了。 不过说到床,最近他跟魏泽睡的那张确实有些松动,稍微翻个身都能听见声音。要不然真去买个结实点的床?雕花金丝楠木的? 冯池活着的时候就是个单身汉,死了之后也压根儿没想过这档子事。他对情人之间所谓的定情之物,还一直停留在他想送小山娘的基础上。 可是但凡是个正常人,谁会没事送情人床的?有这么送定情信物的吗? 两人争辩半天,金宝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对孔翔宇说道:“我看要不这样,你直接问问魏大人想要什么,问完了再去买不就完了。” 孔翔宇摆摆手,极为自信地说道:“那还是算了,我要问他,他绝对说只要我。” 宗彦秋手掌一摊,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还是直接洗干净了往床上一躺最好办。” 冯池慷慨激昂道:“边儿去,什么玩意儿,见天儿的就想着这种事,能不能有点心意。你看看小山,一身的清心寡欲,他是这样的人吗?” 孔翔宇听得有点心虚,冯叔对他的印象是不是有点儿太好了。他还不至于清心寡欲,在床上他也挺厉害的…… 金宝算是相对比较理智的,他满脸严肃地说道:“我看要不然这样,翔宇去买套特别点的衣服,让魏大人一看就忍不住的,那不是跟定情信物差不多一个意思嘛。” 孔翔宇汗津津的扶着额头,他总觉得这个探讨正在往奇异的方向发展。 忽然身后破了半边的门被轻敲了两下,魏泽一身邪气的进来,看着破败的厅堂对围坐一圈地几人问道:“你们这是……讨论什么?” 几人一顿,除孔翔宇之外的两鬼一神异口同声回答道:“上床。” 孔翔宇:“……” 魏泽:“……”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孔翔宇颠了颠手腕上戴的玉佩,总觉也应该送个带玉的。金宝懒散地趴在他头上,一脸的困顿明显还没睡饱。 碍于之前那通不靠谱的讨论,相比较之下他还是拉了个稍稍靠谱一点得出来。 其实信物这东西有时候也用不着太贵重,只是需要一点意义在里头。他这个孔家三少爷当了这么些年,该见的宝贝也都见过,只是拿来配魏泽总觉得还是不太够。 太奢侈地显得过头,太便宜的又显得廉价。 金宝在孔翔宇头上翻了个身,淡绿色的龙肚朝天,四爪摊直了。他左右看了圈文昌县街道,多是一些民间小玩意儿,跟孔翔宇心目中想的相比差的实在太多。 于是道:“我看你干脆自己做一个得了,要不然买什么都不对。” 孔翔宇一顿,夸赞道:“是啊,自己做一个得了。我去买块好点儿的白玉,然后拿回去慢慢想。” “白玉?”金宝甩着龙尾啪嗒一下挂在孔翔宇的后脑,道:“看不出来你还会雕刻啊?” “额……”孔翔宇赶忙闭嘴,他会哪门子的雕刻,瞎刻两个字倒是还行。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然看到前头的街道上围了一圈人,不知道在看什么。孔翔宇原本并不打算上去凑热闹,却听金宝说道:“翔宇,是个套玉石的,你不是想买块玉石?要不去看看?” 孔翔宇想想也好,于是挤开人群到了最前头。周围的人一看是孔三少爷,顿时让开了一块。 这地摊老板是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长得精瘦眼神活络。地摊上陆陆续续摆放了差不多有三十多样玉石雕刻的东西,每一样质地看起来都不怎么好。 有的有裂纹,有的颜色不够纯,反正跟这扔竹圈的买卖倒也相配。一文钱一个竹圈,这么便宜也别指望东西有多好。 不过质地虽差了点,样子倒是做得挺好看,还挺招人的。这不,周围站了这么大一圈人,估摸着就是冲着好看来的。 而此时摊子前正站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子在投圈,每投一个周围就热闹地起一阵哄。 金宝蹿到孔翔宇的衣领里,两爪一摊,小声道:“算了吧,东西太差祖宗你肯定瞧不上眼。” 孔翔宇乐了,他确实有点看不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投圈的男子终于中了一个身姿曼妙的仙女玉石像,雕的也不知道是哪位。好看倒是挺好看,只是玉石纹路混杂了许多混沌的色泽,显得就有些廉价。 不过男子也挺高兴,毕竟玩乐这种事主要享受的还是这个过程,奖品只是顺便。 老板把玉石像递给男子,道:“您都投了大半天了,我还想着若是在投不着,价格差不多就送你一个得了。” 男子摆摆手,笑道:“无妨,我这也是投个兴起。” 随后老板又从身后的布袋里摸了一阵,摸出一把通体雪白通透的白玉笔放在原本玉石像的位置。 孔翔宇打算要走的脚停在了原地,他仔细地看向那支白玉笔,眼神惊叹。这白玉笔地质地,绝对比地摊上其他摆的那些好得太多,甚至可以说是一件上品。 第221章 白玉质地温润没有杂质,笔头上的笔毛光泽顺滑,笔杆上也雕刻得极为精致。这要是直接拿出来卖绝对算得上是件宝贝,可唯一遗憾的,是这支白玉笔杆中间裂了一道缝。 老板为了让玉笔能像个样,便用了些乳白色的胶体黏合,不过手法太次,裂缝外还能看到干涸的胶块。 这么次的修复手法放在这支宝贝玉笔上,简直可以说是暴殄天物。其余围观的人估计跟他一个想法,各个看着玉笔惋惜感叹。 孔翔宇脑子里转了好几个来回,他想到之前做的那个梦。梦境里魏泽在当神明时,书写生死长卷的便是这么一支质地醇厚的白玉笔。 他撸起两边袖子,给老板丢了一锭银子,道:“老板,你这玉笔直接卖我怎么样?上头裂了估摸着也值不了多少钱。” 老板摆摆手,道:“我这摊子赚的是玩乐的钱,不直接售卖。孔三公子若是要买好玉,倒不如去对面的玉器铺,要什么宝贝里头都有。” 孔翔宇无奈,他偏就想要这支笔了,于是道:“那你按这银子给我竹圈吧。” 老板顿了顿,拿过一旁堆放竹圈的篮子递给孔翔宇。这一锭银子分量太足,他一篮子竹圈数量都不够抵的。 金宝小声道:“这笔都裂了,你真要啊?” 孔翔宇并未应答,只道:“瞧好了吧,我绝对一手就能套着。” 他随手抓过一把,铺天盖地的向那支玉笔砸去。不想几十个竹圈把玉笔周围的东西套了个遍,偏偏就玉笔没中。不仅如此,那竹圈砸在玉笔上,铿锵一声竟是把白胶黏合的缝隙给砸开了。 玉笔左右摆动一阵裂成了两半,原来那上头黏合的白胶,竟只是一些熬得浓稠的米糊糊,中间裂开的部分还残留着碎米。 老板哀叹一声,虽说孔翔宇给的银子不少,可这一下子套中七八个,他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见老板要把套中的玉石给他拿过来,他忙摆手道:“用不着,我就想要那支笔。” 一旁看戏的几个乐道:“孔三公子今儿个是怎么了,看不上好玉竟是看上了地摊货?” 孔翔宇嗤笑一声,什么地摊货,关键还是得看给谁用。 金宝也忍不住地劝道:“算了吧翔宇,还不如跟玉器铺的老板直接定一支一模一样的,肯定比这裂了的好。” 孔翔宇不乐意,他总觉得,梦境中魏泽手里捏着的就是眼前的这一支。就连笔杆上刻的祥云飞鸟也与梦境里的一模一样,用别的好玉石即便做的在像也与这支不同。 他又从篮子里抓了一把,冲这玉笔抛了一圈。可这事说来也怪,怎么什么都套得着偏就那只笔套不着? 随后接连不断地又撒了四五回,回回不中笔。他懊恼地从袖子里又摸出两锭银子给老板,老板甚至都来不及收拾地摊上散乱的竹圈。 一来二去,他这么个玩法引得围观人群越来越多。老板汗津津的擦着额头,心道要不然干脆还是给了得了,反正孔三公子花的钱也不少,裂了的玉笔也不值这么多钱。 孔翔宇偏就不信这个邪,他又顺起一把,正准备再次抛圈。忽然手腕处一紧,被一只骨接分明的手握住。 他茫然地转过头,竟是撑着白伞的魏泽。 金宝呲溜一下缩着脖子躲到孔翔宇的衣襟里,闷声道:“不关我的事,是翔宇硬拖我出来的。” 孔翔宇干笑一阵,魏泽现在对他的出行管的极严,他要干嘛非得报备的有头有尾。可是他送东西这事得偷偷地干,所以一大清早就捉了金宝从鬼蜮溜了出来。 不想魏泽居然寻来了,他一个大男人有这么让鬼不放心吗…… 魏泽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对他道:“哥哥出来怎么不同我说一声,即便留个字条也好。” 孔翔宇正要说话,便听周围的一群人开始窃窃私语的讨论起魏泽。脸孔陌生,一身邪气,长得还这般俊俏出众,站在人堆里实在招人眼。 孔翔宇心虚道:“我这不是……正打算回去嘛……” 魏泽看了眼孔翔宇手里捏着的竹圈,道:“是吗?我看哥哥好像正玩到兴头上,怕是回家还早吧?” 孔翔宇赶忙凑近魏泽,小声道:“这大街上人多,咱们有什么话回去说行吗?” 魏泽挑眉,心道他两说话什么时候还需要挑地方了?要不是碍于孔翔宇的面子,他现下直接就能把人扛回去。 孔翔宇暗戳戳地在魏泽手心里蹭了两下,小声道:“我套个东西就回去,你等等我,我很快。” 魏泽叹气:“哥哥要套什么?” 孔翔宇本不想这么早给魏泽瞧见,可现下都这样了也就没打算继续遮掩,反正这玉笔拿回去之后还是得在修缮一番。 于是指着地摊上那支裂成两半的白玉笔,小声道:“就那东西,怎么也套不着。” 魏泽看了眼,道:“我帮你。” 说罢,五指插入孔翔宇捏竹圈的手背,将手心里多余的那些竹圈全数抖落,仅剩那么一只。 魏泽紧挨着他,两人姿态暧昧不说,还在这大晴天里撑着把原是出丧时才会撑的白伞,怎么看怎么奇怪。 周围一圈围观人群,自觉地退开好几步远给他两腾地。孔翔宇低垂着头,魏泽居然不顾他人这般紧挨着他,他两可都是男的!该不会有人当场骂他死变态吧?那他在这文昌县还要不要做人了。 第222章 魏泽挨着他,说话时喉结微微震动,他道:“哥哥,专心点。” 说罢,五指轻甩,动作利落。竹圈飞了出去,正中那支裂开的玉笔。 周围一阵安静,并未因为他们中笔而起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尴尬。老板颤巍巍地拿起笔递给孔翔宇,孔翔宇接过后赶忙抓着魏泽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文昌县早有传言,说孔三公子不近女色,媒婆说了十七八个大姑娘愣是一个没要。本以为是心性还没成熟不愿早早成家,可今日这么一出,怕是用不了两日全县人都得知道他孔翔宇喜欢男人的事了! 也罢,也罢!大不了就是在讨他爹一顿打,反正他是非魏泽不可了。 一直到没什么人的地方,孔翔宇才出声道:“你就是故意的。” 魏泽抓过他的手,十指相扣举到胸口,而后毫不避讳地在他手背上亲了一口。他道:“是,我就是要让别人知道,哥哥你,谁也不能肖想。” 孔翔宇别过头,偷笑一阵。魏泽这个模样,实在太招他喜欢了。他抓过魏泽的手,也照着在那手背上亲了一口,道:“行吧,正好让那些觊觎你的人看看,你魏泽也只能跟我。” 魏泽奇道:“除了你还有谁能觊觎我?” 孔翔宇抬了抬下巴,指着一路走来不停盯着魏泽看的那些黄花姑娘。 魏泽直言道:“她们不敢。” “……”孔翔宇一阵无语,谁给这小子的脸! 金宝在孔翔宇的领子里挂出半截龙身,从刚才开始到现在他龙脸上的那阵嫌弃就没消失过。此刻终是忍不住出声道:“二位下回在这么肉麻的时候,能不能稍稍顾忌一下我这个老人家?” 孔翔宇三两下把金宝塞回领子里,拍了拍,道:“别理他。” 回了鬼蜮,孔翔宇便满脸兴奋地开始修整那支玉笔。他自然是没什么好手艺,要说黏合得天衣无缝肯定不行,不过修完之后用来写字肯定没什么问题。 他琢磨着折腾了两天,最后还在接近笔头的地方,歪歪扭扭的刻了两个字。而后悄摸着爬上床,把玉笔塞到枕头底下。 原是想等魏泽忙完了回来送玉笔,而后两人在浓情蜜意一番,不想等着等着竟是等睡着了。 魏泽换了身衣服进来,见孔翔宇睡得正熟,便动作轻柔地侧躺到床榻的外侧。而后单手托起孔翔宇的头放在自己胳膊上,他抱着孔翔宇让身体渐渐恢复一些活人的温热。 孔翔宇呢喃一声转过身,伸出手臂抱着他的腰身,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做了个好梦。 魏泽拉过被褥将孔翔宇露在外头的地方都盖严实,而后轻拍脊背哄着。枕着孔翔宇的手臂微微放下,手掌触及床面时忽然碰到个膈应的东西。 他摸索着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支玉笔,正是前两日在地摊上圈来的那支。手指捏着笔杆微微转动,在接近笔头的地方刻了两个字。 泽宇—— 这支玉笔名为泽宇。 他将玉笔握在手里,低头在孔翔宇的额头上轻柔地落下一吻。 孔翔宇头发散乱,睡眼惺忪地看了眼魏泽。而后又把头埋进魏泽怀里,梦魇道:“肖想你……” 魏泽勾唇一笑,将玉笔收进衣襟。 一阵阴风拂过,吹开桌案上放着的生死簿。封皮展开,是生死簿的第一页,上面写着一个名字。那名字书写得苍劲有力,带着一丝仙气。 而这名字的下面有一个姻缘良人,同样是两个字——翔宇。 作者有话说:番外到这里就彻底结束啦~ 之后我要开始写另一个新的故事《被两面派师弟盯上后》。 那么,我们下一个故事再见。(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