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摔碎家传宝玉之后》 第1节 本书名称: 不幸摔碎家传宝玉之后 本书作者: 张不一 本书简介: 赵小铭在逃学途中无意间摔碎了祖传玉佩,刹那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待万物归于平静后,一位身穿白衣的绝世美女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赵小铭有心撩之,却被美女狠狠地揪住了耳朵,破口大骂:“小兔崽子,老娘是你亲姥姥!” 但对于赵小铭来说,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 他那貌美如花的姥姥月鎏金趴在他们学校的大门栏杆上,极目朝校内眺望,眼巴巴地盯着他们高三年级的校草梁别宴:“铭铭,那个是你亲姥爷呀!” 赵小铭:“……” 死对头他妈的变姥爷? 还比我高了两个辈? 草,造孽呀! 内容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都市异闻 成长 轻松 沙雕 搜索关键字:主角:月鎏金,梁别宴,赵小铭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姥姥破封而出,死对头变亲姥爷 立意: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 第1章 第一节晚自习的下课铃才刚刚打响,赵小铭就已经跑出高三教学区的大门了。 即便后面还有两节晚自习课,即便天空中已经飘起了沁凉的小雨,但这并不能够动摇一丁点儿他逃学的决心。 路过高三教学区门口的月考成绩展示栏时,赵小铭还特意从裤兜中掏出来了早就准备好的红色马克笔,在全年级第一梁别宴的名字上画了一个醒目的红叉,又引申出了一个箭头,配文曰:此人甚贱。 并非诬陷,他是真的觉得梁别宴这个人特别贱。他俩明明都不是一个班的人,甚至连教室都不在一层楼,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梁别宴就是特别热衷于找他的麻烦,处处针对他,不是对他的穿着打扮评头论足就是对他的学习成绩指手画脚,恨不得从头发丝到脚底板把他浑身上下的毛病挑一个遍。 虽然他平时的穿着打扮确实是标新立异,学习成绩也确实是不堪一提,还热衷于破坏校规校纪,特别值得批评,但关键是,这和梁别宴有什么关系呢?梁别宴是他爹还是他妈呀?凭什么对他要求这么高? 最可气的是,梁别宴每次训斥完他之后,还总是会恨铁不成钢地甩一句:“皇天后土,怎么就会养出你这种纨绔?” 就莫名其妙! 不管是他说话的神态和语气,还是遣词造句,都很莫名其妙。 况且,以赵小铭那点浅薄的文学素养来说,他压根儿就听不明白“皇天后土”是什么意思。但如果,他真听懂了这其中隐含的“神祇后人”的意思,他只会更莫名其妙。 与此同时,赵小铭还特别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的罪过梁别宴?他向来是遵守江湖规矩和国际惯例的:身为资深学渣和纨绔子弟,绝不能主动招惹受老师和校领导宠爱的学霸们,更不能影响学霸们的学习。 说白了,他赵小铭就算是个纨绔,但也只纨绔自己,从没影响过其他人,梁别宴他凭什么处处针对他?觉得他好欺负? 赵小铭绝不是个软柿子,所以他也不是没有反击过,但是怎么说呢,梁别宴这个人嘿,还真有点儿神秘感在身上。 无论是在校内还是在校外,赵小铭都带着拥趸尾随过梁别宴,本是想围堵他,再狠狠地教训他一番,但却无一次成功过,因为,梁别宴会自行消失。 赵小铭曾不止一次地亲眼看到过梁别宴拐进了没有出路的死胡同或者没有后门的男厕所,但等他带着人手追进去之后,就没人了,梁别宴不见了,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神奇得很,却又有些惊悚和诡异,走近科学都解释不了的那种。 如此折腾了两三次之后,男生内部就开始流传传闻,说梁别宴是资深玄门弟子,有点儿道行在身上,所以才喜欢独来独往,就是不确定他修的是正道还是邪道,反正神秘兮兮的,还是尽量躲他远点比较好。但女生们却对此传闻嗤之以鼻,觉得都是他们这些男的嫉妒梁别宴长得帅才编排出了这种流言诋毁他。 赵小铭却心知肚明,这绝对不是流言,但他并不畏惧梁别宴,始终没有放弃打击报复梁别宴的决心,但无奈的是,平时跟他一起混的那帮狐朋狗友们却不敢再陪同他一起去围堵梁别宴了。 在江湖义气和好好活着之间,他们选择了好好活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梁别宴真的会搞一些灵力怪神的东西呢?偷偷调查他们的八字下降头怎么办? 即便是再不学无术的纨绔,也懂得敬畏——赵小铭除外;赵小铭觉得自己的八字硬;赵小铭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小铭头铁,小铭逃学,小铭拿红笔,小铭画叉叉,不然实在是难消自己的心头之恨。 写完最后一个“贱”字之后,赵小铭重新把马克笔揣回了裤兜里,然后抬手摸了摸你自己几乎被剃秃了的寸头,心疼地长叹一口气,在心头缅怀起了自己那一头因被梁别宴犯贱报告年级长而被逼无奈剃掉了的酷炫的金色摩根烫。 好好一潮男,转眼之间就变出家人了。 顶着秋日的沁凉小雨往学校后门跑的时候,赵小铭还在心里狠狠地想着:你梁别宴不让老子逃学,不让老子去后山,老子就偏要逃学,偏就要去后山。 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由你这个姓梁的傻x。 赵小铭这人吧,也真是叛逆,为了彰显自己的帅气和男子汉气概,在凉飕飕的十月中旬依旧穿着夏季的短袖校服,还特意把右边的裤腿卷到了膝盖处,自以为很酷地露出了自己修长紧实的小腿和全球限量版篮球鞋。 私立贵族学校占地广阔,承包了整个半山腰,他从高三教学区跑到学校后门的时候,浑身上下几乎都要被淋湿透了。夜间阴凉的小风一刮,还有点儿冷,鸡婆疙瘩都被激出来了。弯腰把裤腿往下撸的时候,赵小铭突然就有点儿后悔为什么没穿个外套出来。 学校后门是两扇高大的黑漆铁栅栏门,门上常年挂着粗硕的铁锁链,门外就是植被繁茂的后山。学校为了以防学生逃学,锁链经常换新,旁边的墙头上还安装着两台实时监控。 但对经常逃学的赵小铭来说,这压根儿就算不上是困难。他并没有直奔那道铁栅栏门而去,而是跑进了旁边儿的废弃寝室楼里。 这栋寝室楼紧挨着学校后墙而建,上到三楼随便找个背向的寝室从窗户往外跳,就能跳到后山上。 然而就在赵小铭冲进这栋废弃寝室楼大门的那一刻,突然迎面刮来了一阵阴气十足的穿堂风,冻得他不由一哆嗦,原本急剧的脚步也跟着一僵,整个人不由愣在了当场。 楼里早已断了水电,充斥着浮灰味道的空气潮湿而阴凉,周遭漆黑又安静,静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赵小铭赶忙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灯光亮起的那一刻,他首先看到的就是位于自己正前方通往上层的楼梯;将灯往左打,是通往西边的走廊,右边是通往东边的走廊,两侧走廊一样的逼仄幽深,无底洞一般吞噬着灯光。 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这楼都没后门,正对面的那道楼梯上连扇窗户都没开,哪来的穿堂风啊? 一定是有人搞鬼。 太下作了! 坚定的无神论者赵小铭举着手机在楼梯口附近的寝室门外转了一圈,还专门透过门上嵌着的那扇玻璃窗往寝室里面望了望,但除了堆积在黑暗中的一堆废弃床架和桌椅之外,他什么异常都没看到。 要不是每间寝室的门外都挂了锁,他一定会一间接一间地把门推开进屋查看,直到把吓唬他的那个罪魁祸首揪出来为止。 “我告诉你梁别宴,你少跟老子搞这套,老子只信奉科学,压根儿不吃这套。” 雄赳赳气昂昂地说完这句话之后,赵小铭直接举着手机踏上了通往上层的楼梯,孤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寝室楼中响亮回荡,坚定到可以直接入党。 越往上走,空气越阴凉、越潮湿,不似是在高层,倒像是往地底下走了,轻而易举地就让人联想到了墓穴、墓道这种联通阴间的东西。 寂寥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盛,来到三楼之后,甚至可以听到从卫生间里传来的清脆滴水声。 滴答、滴答、滴答……缓慢而悠长,在无人的废弃空间中经久不息。 但关键是,这楼早就停水电了,卫生间里面哪来的滴水声啊? 赵小铭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坚定不移地认为是有人在暗中搞鬼,直接举着手机去了走廊西侧尽头的公共厕所,途经二三十间封闭寝室,挨个趴门上透过小窗朝里面查看。 由于追凶心切,他甚至都没注意到挂在脖子里的祖传玉佩在不断发热。 越靠近尽头的公共厕所,玉佩热得就越厉害,像是被吊在了火上烤。 待赵小铭举着手电来到厕所门口时,才意识到了胸前的灼烧感,还是皮肤被烫了一下之后才意识到的。他疼得“嘶”了一声,赶忙扯起红绳把垂在胸前的那块翡翠色的玉佩给捞了起来,奇怪地摸了一下,然后更奇怪了:不烫啊,一点都不烫,但也不是完全冰凉的,触手温润,显而易见是汲取了他的体温才变得温热的,根本不会自己发烫。 一定是他自己产生幻觉了。 都怪那个背后搞小动作的人,把他这种坚定的无神论者都给搞得神神叨叨了! “梁别宴,老子再警告你一次,少在背后搞小动作。”赵小铭重新把祖传玉佩塞回了校服衣领里,然后阔步走进了阴暗的大厕所里,势必要把梁别宴给揪出来,然后把他打到妈都不认为止。 这是一栋废弃的女寝楼,进了卫生间之后,正对面是一扇窗户,窗外便是覆盖着潮湿杂乱植被的高大山体,月光透不进来,卫生间中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通过手机照明视物。 赵小铭将手电光往左打,看到了一排白色的洗手池,墙壁上挂着一块儿完整的长方形大镜子,灰蒙蒙地反射着手机的冷光;右边是四个隔间,门板全部漆成了灰白色,上面布满了肮脏到令人作呕的灰尘和污渍。 外侧的三个隔间门都是半掩着的,赵小铭也不嫌脏,更不害怕,直接伸出手挨个推开查看,但每一扇门内都没有异样,直到他来到了最里侧的那扇隔间门外。 门从里面反锁了,那股连绵不断的阴森滴水声也是从这扇门里传出来的。 好小子,终于逮到你了! 赵小铭冷笑一声,把手机叼在了嘴里,然后原地起跳,直接用双手撑住了门板上沿,探着脑袋朝下方查看,再然后,彻底傻眼了,里面除了一个被水泥堵死了的蹲坑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那股滴水声却还在均匀地、清脆地、幽长地响着。 赵小铭懵逼了,冷汗瞬间就沿着鬓角流了下来。 又是“滴答”一声,一滴冰凉的水滴到了他高挺的鼻尖上。 赵小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梗着脖子一点点地抬头看去,叼在嘴里的光源也在不断上移。 原本刷了白的天花板上,浮动着一层密密麻麻的乌黑头发,一位身穿红衣、肌肤苍白的女人,盘旋着覆盖着血红色粘腻鳞片的蛇尾,倒挂在天花板上,正在用一双黄幽幽的竖瞳蛇眼冷冷地盯着他看。 那一层蠕动在天花板上的漆黑头发,全是从这位人身蛇尾的怪物的脑袋上长出来的。 与之对视的那一刻,女蛇精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殷红色的唇畔缓缓浮出了一抹诡异又阴森的笑容,说话时,分叉的细长蛇信在口中时吐时收:“好浓郁的妖神混血的味道。” 我艹,它竟然还会说话??? 赵小铭满脑子都是懵逼的,眼前正在发生的这一切都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从而导致了他的大脑和四肢都产生了暂时的短路,浑身都是僵的,如同被雷劈了一般一动不动地挂在了门框上。 但这个夜晚注定是离奇的,只有他想不到,没有这个世界做不到。 下一秒,又从卫生间门口传来了一道呕哑嘲哳、难分男女的刺耳声音:“但他身上没有人类的味道,不该这样,他是三界混血。” 啊??? wtf??? 还三界混血??? 我他妈纯纯平凡人类,考试都不及格的那种! 但赵小铭惊恐地转头去看,却只在厕所门口看到了一片黑暗,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哪怕是个怪物呢,也总得显个形吧? 紧接着,就又听红衣女蛇精恶狠狠地开口:“管他有没有人味儿呢,先吃了再说。” 门口刺耳声音再度响起:“也是,妖神混血难得一见,你我联手合食了他,修为必定大获精进。” 赵小铭:“???” 怪不得,他总觉得这个女蛇精看他的眼神奇怪,原来在馋他的身子! 不带黄的那种馋,是真的馋! 他甚至都能看到蛇精嘴边冒出来的涎水…… 蛇精目光一凛,背后蠕动的头发突然耸直高竖,如同一根根尖锐的利箭一般对准了赵小铭。 救、救命! 第2节 被吓到呼吸停滞的同时,赵小铭的头皮也开始一阵阵的发麻,内心更是惊悚万分,瞳孔都开始放大了。他甚至都忘了尖叫,手一软,直接从门板上摔了下来,叼在嘴里的手机都摔倒了地上,还是屏幕朝上摔得,手电光被地板压制,恐怖的卫生间瞬间陷入了黑暗中。 但却没完全暗,竟然还有光源,来自于他的胸口。 祖传玉佩被甩出了衣领,悬挂在他的胸口,在黑暗中泛起了晶莹温润的绿光,灵气流转,强盛逼人。 “这是何等宝物?”呕哑嘲哳的刺耳声音惊叹着响起。 “真不愧是上古神祇的后裔,戴得玉佩都这般好。”红衣蛇精显然又起了夺宝的心,天花板上的头发登时万箭齐发,直对赵小铭后背而来,腾腾杀气四溢。 熟知就在箭头即将击中赵小铭那一刻,流转在宝玉上的温润绿光突然璀璨大盛,强烈夺目光芒四射,转瞬之间就将那无数根黑发长箭尽数弹开了,力道强悍而霸道,甚至有还几根箭簇被其扭转了方向,坚锐箭头直奔红衣蛇精而去。 另有几道绿光刺向了卫生间门口,黑暗中开始有生物左闪右躲,忽然“咕呱”一声,落到了赵小铭眼前。 借着胸口绿光,赵小铭看到,那是一只背后长满了独立眼睛的黑色六脚蟾蜍,每一只眼球都会转、眼皮都会眨,吧哒吧哒地滑着粘液。 这个世界,突然就不可信了,甚至还没梁别宴这个神棍的忠告可信度高。 趁着红衣蛇妖和黑蟾蜍与绿光缠斗的同时,赵小铭迅速从冰冷的地板上爬了起来,拔腿就跑,哪知求生心切,跑得有点儿猛了,左脚板绊了右脚,扑通一声,又重重地摔地上了,这次还是脸贴地,挂在脖子上的玉佩都甩到前面去了。 赵小铭甚至都没有时间去查看宝玉碎没,慢一秒可能都会被当成食物吃掉,强忍着浑身剧痛以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了起来,却没察觉自己已经流了鼻血。 起身的那一刻,鼻血滴到了玉佩上。 咔嘣一声响,玉佩裂开了。 第2章 这是一枚仅有成年人四分之一手掌大小的椭圆形玉佩,反面光洁平整,正面雕刻着一头脚踩祥云的上古神兽“穷奇”。 赵小铭曾好奇地百度过何为“穷奇”?然后才得知,这头形似老虎长着一对翅膀的怪物竟然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性属邪,狠戾残暴,且酷爱助纣为虐。 也就是说,人越坏,穷奇越爱。 所以,赵小铭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家的祖传宝玉上面要雕刻穷奇这种遭人唾弃的阴暗玩意儿呢?按理来说,不应该是雕刻凤凰啊、龙啊、乘黄啊这种祥瑞之物么? 赵小铭也去找过他妈,询问这块儿玉佩的历史渊源,结果他妈回答的倒是挺干脆:“我不知道啊。” 赵小铭无奈:“你家的祖传宝玉,你不知道?” 月相桐两手一摊:“我真不知道,这块儿玉佩是你出生的时候你干姥爷给我的,说是和我父母有渊源,后人戴着可以辟邪。” 赵小铭心说:“还辟邪,不招邪就不错了。”但在当时,他并没有直接反驳他妈的话,本打算等见到干姥爷之后再详细问问有关这块儿玉佩的事儿,然而他的干姥爷实在是太忙了,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两次面,久而久之,赵小铭就把这件事给淡忘了。 直到此时此刻。 玉佩沾上了他的鼻血,突然从中部开始断裂,万道刺目绿芒中,一束极为耀眼的金光如利刃般破空而出。与此同时,封闭卫生间内竟无缘无故地刮起了一阵暴虐狂风,力度之大吹得赵小铭几乎站不住脚,赶忙用手扶住了旁边的洗手池才勉强稳住了不断趔趄的身体。 就连他鼻端下的那两道鼻血都被风给吹成小细滴状在空气中散开了。 对于红衣蛇精和六脚蟾蜍来说,此时此刻的卫生间简直就是相当于人类的饭馆,角角落落都弥漫着浓郁的、诱人的妖神混血的味道,勾得他们胃口大开、垂涎欲滴。然而这股凭空而起的猛烈妖风也不是他们这等修为的邪祟可以抵挡的。 红衣蛇精同时用头发和蛇尾缠住了水管才堪堪维持住了身形;六脚蟾蜍“咕呱”一声,直接跳进了某个隔间内的早已干涸了的水箱中躲避风暴。 但令它们更诧异的变故却还在后面。 从赵小铭胸口散发出的金光越来越强盛,逐渐碾压了绿芒,灼得人头晕眼疼,别说赵小铭本人了,就连蛇妖和蟾蜍精都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们就听到了一声极为暴虐的野兽怒吼。 可是,哪来的野兽啊? 紧接着,像是有什么重量级的东西砸在了地板上一样,整座坚固的楼体突然猛烈的震动了起来,像是突发了八级地震。 赵小铭和蛇妖同时惊愕地睁开了眼睛,就连躲在水箱中的蟾蜍精都抬起了一条腿、利用长在腿上的独立眼球朝外窥探。 原本空旷的卫生间中央,竟突然多出来了一人一兽。 兽的样子是赵小铭熟知的,黑色虎身,背有双翼,正是那头雕刻在他的祖传宝玉正面的凶兽“穷奇”。 人却是赵小铭从未见过的。 她是个身形极为高挑的女人,桃李年华,倾国倾城,肌肤洁白无瑕,仿若玉雕瓷塑。 乍一看,她也真是像极了一尊安和慈悲的神像。远山眉,丹凤眼,朱颜绛唇,典型的中式美人的模样,就连她身上穿着的衣衫也是古代的那种飘逸感十足的白色抹胸长裙,外罩一件素雅的轻纱帔,气场沉稳而清冷,令人心生仰慕与崇拜。 但看的时间长了,却又觉得这尊神像带着点妖邪气,眼角眉梢暗藏妖冶冷笑,令人背后发凉、望而生畏。 也正因为这一对重磅级的人兽的突然出现,原本还略显空旷的卫生间顿时就变得拥挤了起来。赵小铭整个人都看傻了,物种五花八门的,比马戏团还热闹。 红衣蛇精和六脚蟾蜍显然也看傻了,而且它们还能感受到到一股赵小铭这种废物混血压根儿感受不到的强大的压迫感和震慑力,所以一个比一个瑟瑟发抖、恐惧畏缩,仿若有一只巨手按压在了它们的天灵盖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把它们给捏个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蛇精和六脚蟾蜍都迫不及待地想逃,却又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定了身,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眼前的一人一兽还在对峙。 穷奇的身形比一头正值壮年的东北虎还要大上两圈,浑身肌肉贲张,目光凶狠如铜铃,满嘴獠牙尖锐,遍体漆黑,口鼻却是血红色,头上还长有一对锋利的畸角。 它对面的女人却是赤手空拳的。 和穷奇的凶悍身形比起来,女人显然是有些势单力薄了,凶兽还在不断地朝着她发出阵阵凶狠的吼叫和咆哮,然而这女人却毫无畏惧,反而勾起了朱唇,神色朗朗,真真的欣喜至极:“而今本尊如获新生,当与天同庆,可大发慈悲放你一条生路。”言毕,又爽朗而痛快地朝着穷奇吐出两字,“滚吧。” 她的眼角眉梢间,尽是强者施舍弱者的得意与傲气,线条流畅的下巴始终是微微扬起的,看谁都瞧不起的样子,整个人就是一大写的:想活命的就赶紧跑吧,姑奶奶我才不是什么好人。 但说真的,赵小铭实在是看不出来这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猖狂的,就她那纤细的身板,可能都不够给穷奇塞牙缝,还“与天同庆”?你当自己是谁呀就与天同庆。 红衣蛇精和六脚蟾蜍却能真真切切地感知到这位自称“本尊”的女人的实力到底有多强悍,因为它们放出的灵识根本查探不到她身上的灵气,不是因为她没有,而是因为太过深厚,如同无底洞一般不可勘测。 它们甚至闻不出她身上的味道。 世间万物皆有灵味,妖魔鬼怪人皆有属于自己的味道,大凡都是可以闻出来的。闻不出来的原因只有一条:已修成至尊。 它们所感受到的那股强烈的压迫感和震慑力也不只是来自于上古凶兽穷奇,更多的则是来自这位性情高傲的女人。 穷奇显然也对其有所忌惮,一直不敢主动去进攻她。但穷奇的生性凶悍暴躁,一激就怒,听闻女人的挑衅后,背后的汗毛瞬间就倒竖了起来,尾巴如棍般夹起,嘶吼着朝着女人扑了过去。 狂风再度肆虐而起,这一次赵小铭却拼命睁大了眼睛,因为,女人原本空空如也的右手中竟然突然多出来了一柄泛着金光的半透明锋利长斧! 这个世界的可信度在瞬间降为负数了。 但红衣蛇精和六脚蟾蜍却知晓,女人手中握着的根本不是一柄武器,而是她的自身灵气,只不过被幻化成了利刃的模样。 修为高深之人,可将自身灵气化为百般利刃,而她现在之所化气成斧而不是其他武器,可能只是单纯的因为她觉得砍头这种事情还是用斧头更顺手一些—— 在穷奇扑来的那一刻,女人神不改色地侧身一旋,手起斧落,丝滑轻松如切豆腐一般,穷奇硕大的脑袋瞬间就和身体分了家,如同一颗皮球似的骨碌碌地滚落在了地上。 滚到了赵小铭脚边。 赵小铭彻底吓呆了,整个人瑟瑟发抖,面如纸白……她、她她、她来真的啊! 然而,他设想中的血注四溅、血腥残忍的画面却并没有出现。 穷奇的巨身轰然倒地,却只听得了“咯嘣咯嘣”几声脆响,下一秒,分了家的兽头和兽身就一起被绿光给笼罩了,起初的光芒还挺强盛,但却只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很快就暗淡了下来,又在一瞬间分崩离析、四分五裂,像是发生了爆炸,在漆黑的卫生间内溅出了如璀璨星辰般的点点绿芒。 像是流星划破夜空,绿色星光转瞬即逝,卫生间内再度陷入了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于白衣女人右手中握着的那把金光流转的灵气斧头。 借着这点金光,赵小铭才发现,他的祖传宝玉不知在何时自行离开了他的脖子,碎成了渣渣,如同一小粒一小粒崩开了的翡翠色玻璃碴子似的凌乱无序地散布在卫生间的白瓷地砖上。 肆虐的狂风早已平息了,赵小铭的脑子却依旧在狂风中凌乱着。 眼前的这一切,比做梦还梦幻。 下一秒,更梦幻的来了,只见那位身穿飘逸白裙、手拎长斧的妩媚女人一步步地朝着他走了过来,并且每走一步,女人的唇角和眼梢就会多弯一分,堆满笑脸地来到了他面前,极力摆出了一副亲切和善的样子:“那个,小乖乖呀,别见外,我叫月鎏金,是你亲、” “姥姥”俩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她的“小乖乖”就两眼一翻,直接吓晕过去了。 第3章 在一身冷汗中,赵小铭惊恐不已地睁开了眼睛,如同一根弹簧似的猛然弹坐了起来。 然而映入眼帘的场景却不是记忆的那座乌漆麻黑的恐怖卫生间,而是熟悉又陌生的寝室。 他正躺在一张上下铺的下铺床板上,身下铺着一层柔软厚实的青底绣金色花纹的缎面褥子,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红色丝绸被子,就连他刚才枕着的那个枕头都是古色古香的锦枕。 另外三张上下铺却都是空着的,床板上光光秃秃,连张防尘的报纸都没铺。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长期无人踏足的灰尘味。 窗框上方的窗帘也不见了去向,清冷的银白色月光穿过阳台,如水般透射进来,将四四方方的寝室内部照了个半亮。 红衣女蛇精不见了,六脚蟾蜍也不见了,就连那个看似安和慈悲实则猖獗妖邪的白衣女人都消失不见了,世界又重新变回了那副安静祥和、美好淡然的模样。 但是,赵小铭的内心却越发的恐惧迷茫了,他明明记得,自己经历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奇异事件啊,那种令人发指的体验感还如影随形的伴随着他呢,怎么突然就岁月静好了呢? 难不成,刚刚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那他身上盖着的这张喜红色丝绸被子该怎么解释呢?不会是、那个白衣女妖精相中他了,要逼良为娼吧? 那可不行! 绝对不行! 他赵小铭虽然长得帅了点、家里有钱了点、气质出众了点、阳光时尚了点,但,他一直是一个有底线和原则的高富帅,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不会为了苟且偷生而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赵小铭果断掀开了身上的“喜被”,猴子似的嗖一下就从床上跳了下来,正要往门外闯的时候,厚重的不锈钢寝室门突然人从外面给推开了,伴随着“吱呀”一声响,那个慈悲又妖冶的白衣女人再度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她纤长白皙的手中,依旧拎着那把又长又锋利的金色半透明斧头。 赵小铭惊恐一僵,头皮又开发麻了。 月鎏金却欣喜不已,再度展现出来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甚至都用上了从她化为人形以来从未对任何人使用过的慈爱态度:“小乖乖,你醒啦?” 谁他妈是你的小乖乖? 赵小铭紧张又警惕地接连往后退了三步,还抬起双手挡在了身前:“你、那个,你别过来啊,你再靠近我我就喊人了啊!” 这么快就要喊姥姥啦? “诶呦,我的小乖乖可真懂事儿啊!”月鎏金喜不胜收,眉开眼笑地往前走了三步:“那你喊吧,喊得越大声越好!” 赵小铭:“……” 我艹? 这么胆大妄为么? 救命啊!人家还是未成年呢! 赵小铭心惊胆战地往后退,月鎏金步步紧逼地往前走。赵小铭的后背抵在了窗框上,退无可退;月鎏金笑意盈盈地站在了他的面前,迫不及待:“你怎么不喊了?快喊人呀!” 赵小铭都要哭了,紧紧地抱住了可怜无助又弱小的自己:“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第3节 月鎏金奇怪蹙眉:“不是你说的吗,要喊人呀!” 完了,这是强迫着自己改变对她的称呼啊、不,是在强迫着他从意志和灵魂上屈服! 但他堂堂八尺男儿,怎能屈服于女妖怪的淫威? 赵小铭越想越不甘心:“我、我、我非喊不可么?” 咦,怎么突然又害羞上了?刚才不还挺积极地要喊姥姥么? 算了,小孩子嘛,脸皮薄一些是正常的。 月鎏金宠溺一笑:“那当然啦,哪有见了尊长不喊人的?” 强迫他当男宠就算了,还要当他的尊长? 岂有此理啊! 赵小铭负隅顽抗:“那、那我要是、拒绝呢?” 月鎏金歪着脑袋想了想:“这要是放在以前,目无尊长是要抽鞭子的,还是拿那种带倒刺的皮鞭抽,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刀刺上都挂肉糜那种。”越说,她还越兴奋了,双眼都开始泛光了,甚至还在不知觉间将手中拎着的灵气斧头幻化为了金色鞭子,“这种鞭子呀,血肉沾得越多呀,韧劲儿就越大,抽起人来才越好用。” 赵小铭听得两腿一软,扶着窗框才没滑跪到地上…… “你到底喊不喊呀?”月鎏金着急地催促着。 赵小铭绝望闭上了眼睛,在坚守骨气和好好活着之间权衡了两秒钟,还是懦弱地选择了后者,忍辱负重地开了口:“美女、” 月鎏金惊讶一愣:“啊?” 赵小铭也愣住了,心想:喊你“美女”还不行么? 但转念又一想,真正是美女的人,确实会不屑于别人是否喊她美女。 真正的顶级美女,是需要用心去讨好的,不然打动不了她。 赵小铭头脑风暴了一圈之后,自信满满地开了口:“宝贝儿,你知道的,从我见了你第一眼开始,我就无可自拔地沦陷了,你那浓密的秀发,你那婀娜的身姿,你那绝美的容颜,都令我发自内心的倾倒、” 为了表达深情、体现自己的男子气概,赵小铭还特意压住了嗓子,用上了性感的气泡音,同时在心里美滋滋地想:小样儿,看哥迷不死你~ 然而,他撩人的情话说的越多,月鎏金的脸色就越阴沉。 还不等赵小铭把最后一句“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说完,他的左耳朵就被狠狠地揪住了,月鎏金气急败坏破口大骂:“小兔崽子你他娘地在说些什么屁话!老娘是你亲姥姥!” 啊??? 啊??? 啊??? 你在说什么屁话呢? “我艹?什么玩意儿?疼疼疼疼!”赵小铭的耳朵都要快被揪到天上去了,疼得充血,不得不歪起了脑袋,呲牙咧嘴地叫唤,“嘶——你怎么就成我姥了?你是我哪门子亲姥姥?我妈都没妈!” “你他娘放屁!”月鎏金也不再伪装温柔慈爱了,彻底暴露出了谁都不服的狷狂嘴脸,“没妈哪来的她!” 赵小铭的耳朵依旧被揪着:“她说她是我干姥爷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月鎏金:“……” 赵小铭补充说明:“我妈原话,在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寒冬腊月,她还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 月鎏金都被气笑了:“你听她瞎说八道,还三十年前,我至少被封印了一千年,她今年至少一千三百岁了。” 啊??? 我妈?一千三百岁? 我艹??? 赵小铭再度陷入了凌乱之中嘛,话都要说不囫囵了:“不不不不是啊!你、你、你怎么知道的?你、我,你你、你认识我妈么你就说这话?” 月鎏金:“我亲生的女儿我还能不认识她么?” 赵小铭还是不信:“那你说,我妈叫什么名字?” “相思梧桐。”提及女儿,月鎏金那副亦正亦邪的美艳面孔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股充斥着母性的温柔慈爱,“那小丫头叫月相桐,还是我给起的名字呢。” 赵小铭的呼吸猛然一顿,不只是因为月鎏金那副充满了母爱的神色,还因为她对他妈的称呼“小丫头”。 他从来没听过有人喊他妈“小丫头”。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妈就是他妈,是长辈,是大人,和“小丫头”这种充斥着孩子气的形象是毫不搭边的。 但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人把她当成小孩子,喊她小丫头。 赵小铭突然就想到了之前不知道在哪看到过的一句文案:只要妈还在,我就永远是小孩子。 赵小铭沉默了一会儿,又进一步地向面前这个自称是他亲姥姥的人确认:“那你再说说,我妈有什么个人特点?” 月鎏金相当骄傲:“长得漂亮,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女孩。” 赵小铭却说:“除了这个。” 月鎏金眉头一拧:“凭什么除了这个?你知道生个漂亮的孩子有多不容易么?” 赵小铭也有自己的理由:“长得好看的人多了,我哪知道你说的是不是我妈?” 月鎏金自己一想,感觉有些道理,于是就又回答了一条:“她的右手手腕上有一颗黑痣,左耳的耳垂上有一颗红痣,哦,对了,她喜欢吃甜食,还特别喜欢金灿灿的东西。” 我艹,还真对上了? 赵小铭顿时就有些汗流浃背了:“你、你你到底从哪冒出来的呀!”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月鎏金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松开了赵小铭的耳朵,微微垂下了眼眸,语气低沉感慨,“我当年和人打斗的时候,体力不支,一不留神被那人封印在了定魂玉中,就是你原先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那块玉佩。” 赵小铭揉着红到发肿的耳朵,半信半疑:“既然你都被封印到玉佩里了,还封了一千年,又怎么能知道我是你外孙呢?” 月鎏金:“因为那玉佩是你贴身佩戴着的呀,它能将你的气息传递给我。” “行吧……”反正他也无法验证真假,只好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然后又问:“那封印你的那个人呢?” 月鎏金语调淡淡:“让我给杀了。” 赵小铭再度震惊了起来:“那他是怎么封印的你?” 月鎏金恨得牙痒痒:“我那一刀砍歪了,他死得不干脆,竟然在临死前一刻对我使用了封印之术。” 赵小铭本来还想惊叹一句“这人还挺牛逼的,都快死了还能把你给封了”,但转念一想吧,这个自称他姥姥的女人本身就挺牛逼的,能当她对手的人自然不会弱到哪里去。势均力敌才能对等一战。 “那后来呢?”赵小铭又追问。 月鎏金:“后来我就被封印在玉里面了,直到你替我打开了封印。” 赵小铭诧异一愣:“我怎么就替你打开了封印?我干什么了我?” “你的鼻血。”月鎏金解释道,“起先我也不知道这封印是怎么打开的,无论在结界中怎么尝试,都无法破除封印,直到刚才,你的鼻血滴了上去,我体内一直被压制着的灵力像是得到了感召,倾数活络了起来,这才得以破封而出。所以我猜测,这封印怕是只能从外破而不能从内破,并且破除它的首要条件之一就是被封之人的后人之血。这也就说明了、” 赵小铭:“什么?” 月鎏金亲昵地捏住了赵小铭的脸蛋儿:“小乖乖你就是我的亲外孙呀!”说完,收起了灵气鞭,另外一只手也捏了上去,爱不释手地掐着小乖孙儿的脸,“你这小家伙,姥姥越看越喜欢,对了,乖乖你叫什么来着?” 赵小铭:“……” 小乖乖、小乖乖地喊了半天,结果还不知道他叫啥? 他无语地回答:“赵小铭。” “哦。”月鎏金思考着问,“你爹姓赵呀?” 赵小铭:“啊,怎么啦?” 月鎏金:“没怎么。那你今年多大啦?” 赵小铭如实告知:“马上十八。” “诶呦,还小呢。”月鎏金再度爱不释手地揉捏起来了小外孙的脸,“怪不得这么可爱~” 赵小铭:“?” 可爱? 人家明明是猛男! 但是赵小铭现在已经没有那份精力去反驳那么多了,因为今晚发生的离谱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需要时间去逐一消化,随即言归正传:“对了,那头突然出现的穷奇是怎么回事?” 月鎏金:“它是刻在玉佩上的封印兽,守护封印用的,封印一旦被打破它就会出来,天涯海角地追杀逃出封印的人。” 赵小铭:“所以你就把它一斧头砍死了?” 月鎏金:“那不然呢?我又不喜欢它,它长得也不可爱,还那么凶,留着作甚?不如宰了,永绝后患。” 赵小铭:“……”可以看出来,他这个便宜姥姥,行事作风真的很雷厉风行、简单粗暴。 “那之前就没有人知道打破封印的办法么?你就这么被封了一千年?” 月鎏金想了想,说:“封印我的也是位厉害的高人,我估计那块玉佩从外观上来看就仅仅只是一枚普通玉佩,哪怕是谛翎本尊拿灵力测也测不出内里的玄机。” 赵小铭不认识谛翎也不知道谛翎是谁,更不想多问,只问自己关心地问题:“那你当初干嘛要和那个人打架?弄得两败俱伤的。” 月鎏金淡然一笑,语气稀疏平常:“我不知晓如今的世道如何,反正在我所熟知的那个时代,弱肉强食是常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若不死,死的就是我,还有可能连累到我的女儿,所以他必须死。” 赵小铭突然义愤填膺了起来:“那你男人呢?不保护你们母女俩么?算什么男人!” 月鎏金叹了口气,抬起芊芊玉手擦了擦眼角压根儿不存在的眼泪:“死了,我已经守寡很多年了。”随即,又撩了一下衣袖,以作证明,“你瞧,我身披白衣就是为了给他披麻戴孝。” 赵小铭忽然就自责了起来:我真该死啊! 哪知,月鎏金紧接着又说了句:“但是、” “这还能有但是?”赵小铭懵逼地瞪大了眼睛。 月鎏金点点头:“他现在可能又活了!” 赵小铭:“……”艹??? 月鎏金:“我一从玉佩里面出来就感知到了你姥爷的存在!” 我、姥爷? 赵小铭不习惯地摸了摸脖子:“不是,等等,你先别说什么姥姥姥爷的,我得缓缓……还、还有啊,既然你都感知到你男人的存在了,还披什么麻戴什么孝啊?” 月鎏金眨巴眨巴眼睛:“我怕我感知错了嘛,万一他没活,我这身白衣不就用得上了么?这叫未雨绸缪。” 赵小铭:“……” 真他妈牛逼啊,他活了十八年了,头一回听说还能提前准备着披麻戴孝的。 第4节 有如此“心思缜密”的老婆在,他那个便宜姥爷就算是真死了,好像也不亏。 第4章 “虽然但是,你都已经被封了一千多年了,等于说你们两口子至少一千年没见过面了,你怎么还能感知到他、我姥y、呃,你男人的存在呢?” 显而易见,赵小铭还是不太习惯喊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姥爷”。 月鎏金和蔼又耐心地解释说:“因为我曾在他的遗骨上做过标记,所以只要他重生于世,我就能感知到。” 遗、遗骨? 标记遗骨? 等人腐烂完了再从坟里挖出来做标记吗? 赵小铭整个人都要麻了,还有点儿恶心:“你们这些妖魔鬼怪真的很变态!” 谁知月鎏金却不恼不怒,还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这句话,然后,叹了口气,一边点头一边自惭形秽地说:“好吧,被你发现了,姥向你坦白,姥以前确实是妖。” 赵小铭:“……”重点是你是不是妖么?重点是你是个变态! 紧接着,月鎏金就又说了句:“可你姥爷不是妖,你姥爷是神,真真正正的上古神族后裔。” 赵小铭的重点瞬间就被带偏了:“啊?一妖一神么?那你俩是怎么谈起恋爱的?” 月鎏金好奇地眨眨眼:“什么叫谈恋爱?” 嘶,这一千年的代沟着实不浅啊。 赵小铭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然后,同时竖起了两根大拇指,将指肚抵在了一起,扭啊扭、扭啊扭:“就是、拉拉手呀、抱抱腰呀、亲亲嘴呀,腻腻歪歪,缠缠绵绵。” 月鎏金拧着眉头想了想:“腻腻歪歪、缠缠绵绵好像没有,他最开始的目标是杀了我,我也一直很想杀了他。他嫌我是妖,无恶不作;我厌他是神,不食人间烟火,所以自我们相识的那一刻起就是把对方当做死敌对待的,千方百计地要杀了对方。” 赵小铭:“……” 沉默了好久好久之后,赵小铭才发自灵魂地问了句:“那你俩,到底是怎么把我妈生出来的呢?” “哎呀、这个嘛……”月鎏金面露难色,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说比较好,“你还是个小孩子呢,男女之事不可对你细说,不然显得我怪为老不尊的。” 赵小铭:“……” 谁问你这种事儿了?!我问的是你俩最后到底是怎么爱上的! 也是在这一刻,赵小铭才深切地感受到了年轻人和老年人之间的代沟有多么的不可逾越,正常沟通都是个困难。 长叹一口气之后,赵小铭决定放弃八卦的探究,言归正传:“你说你能感受到我、那个、嗯、姥爷吧——姑且算他是我姥爷——的存在,具体能感受到在哪里么?” 月鎏金信誓旦旦:“就在这里,离我们很近,最多不会超过三里地。” “啊?就三里地?” 那不就是他们学校的范围之内么? 赵小铭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不会是我们校长吧?因为他够老,符合“姥爷”这个年龄段的人物特点。第二反应是:我们年级长也不是没有可能呀,因为他够丑——刚刚他的这个便宜姥姥不是还说了么,生个漂亮的小孩不容易,这就说明孩子爸肯定特别丑,以至于连她这种倾国倾城的绝代大美女都没自信把他的丑陋基因给彻底压制下去。 不过,要是这么说的话,他们班数学老师也不是没有可能,又老又丑的。还有,他们班主任长得也不好看,情绪还不稳定,动不动就大发雷霆,也挺符合他姥描述中的那个“他一直想杀了我”的暴躁天神的凶神恶煞形象…… 赵小铭迅速开启了一场头脑风暴,在认识的熟人里面搜罗了一圈,最终给他的便宜姥姥圈定出了四个可疑目标:“我们班主任、我们年级长、我们数学老师和我们校长,都很符合你的描述。” 月鎏金略有些迟疑:“你确定?” 赵小铭:“认识福尔摩斯么?” 月鎏金摇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就对了,他也不重要,你认识我就够了。”赵小铭昂首挺胸,面不改色心不跳,“我,赵洛克·福尔摩斯,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侦探。” “什么是侦探?” “就是通过别人发现不了的蛛丝马迹查明所有离奇真相的人。” 月鎏金并不怀疑自己的乖孙儿,但是吧:“可是,你不是叫赵小铭么?怎么又改名叫赵洛克了呢?” “赵小铭是我的本命,赵洛克是我混江湖的艺名。” “哦。” “不相信我,你会失去一名优秀侦探;信我,你会得到和久别的爱人破镜重圆的机会。” “姥姥信你!” “好的,你很有眼光,我们现在就出发!” 赵小铭抬腿就要走,熟知却被月鎏金给拦住了:“乖孙儿,你好像还有事情没办完呢。” 赵小铭一愣:“什么事儿啊?” 月鎏金提醒着说:“那个小红娃娃和小黑娃娃你不管啦?” 小红娃娃和小黑娃娃? 红衣蛇精和六脚蟾蜍? 赵小铭都懵逼了:“我管它俩干什么?” 月鎏金:“我从玉佩里面出来之前,你们仨不是在闹矛盾么?” 赵小铭:“什么闹矛盾,是它俩想吃了我!” 月鎏金点头:“是呀,我知道呀,所以姥姥才会借助玉佩的力量提醒你、保护你。” “那你还问?等等、不对啊!”赵小铭发现了盲点,“你既然能通过玉佩向外示放信号,怎么就会被封了一千年呢?” 月鎏金叹了口气,如实告知:“之前是不可以的,但自从你踏入这座楼之后,突然就可以了。” 赵小铭满脸问号:“怎么可能?”他之前也没少和同学朋友们一起来这座废弃寝室楼里面逃学、探险,玉佩怎么就没释放过信号呢? 月鎏金详细解释道:“因为这座楼里面关押了好多妖魔鬼怪,它们性属邪煞,一个小房间里面能有七八只,所有的房间都关满了,整座楼邪气四溢,而那块封印玉佩和镇压在其上穷奇即便再凶也属于是仙物,性属刚正,两方力量相互压制了,而我本来就出身妖族,邪煞之气反而助我,所以我才得以放出灵力给你释放信号的。” 她喋喋不休地说了这么多,赵小铭听进耳朵里面的却只有第一句话“这座楼里面关押了好多妖魔鬼怪,一个房间里面能有七八只,所有的房间都关满了”。 他刚才,甚至还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趴在门板上朝里面窥探过。 不会在他举着手机朝里面看的时候,同时有七八只妖魔鬼怪趴在里面的玻璃窗上看着他吧? 我艹!贴脸开大啊! 不能细想,越想越后怕。赵小铭赶忙摇了摇头,但后背还是渗出了一身冷汗:“可我之前来的时候还不这样呢!” 月鎏金:“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说明你之前来的时候这楼里的邪祟还不够多呗。” 赵小铭:“……”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赵小铭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瑟瑟发抖地问:“那、那能是谁干的?这么多妖魔鬼怪都是从哪来的?” “不知道,但肯定是个高人。”月鎏金道,“我刚才去找水坑给你洗东西的时候,顺便在这座楼的里外转悠了一圈,发现楼里楼外都有结界,俗称连环扣。楼外是只是个简单的防护结界,很好破解,相当于是个障眼法,让外面来的妖物降低警惕,但是等它们闯进来之后才会发现自己中计了,楼内的结界会在瞬间启动,把那些妖物邪祟全给吸进楼内,圈楼为牢,有进无出。小红娃娃和小黑娃娃就是今晚被吸进来的。我刚还问了几个早前被关在小房间里的妖物,它们和小红娃娃以及小黑娃娃的经历相似,都是先被结界吸了进来,然后被困在了楼里,无论如何都闯不出去,等到第二天一早,就会有人过来,把它们抓住,再关起来。” 这、细思恐极啊! 赵小铭再一次地开始汗流浃背了:“一天关两三个、一天关两三个,把整栋都关满,那得需要多少天和多少只妖魔鬼怪?我们学校里面是有什么长生不老的仙丹么?” 月鎏金:“你不就是么?妖神混血,食之,精益大补。” 赵小铭脸色一白,双脚一软,幸亏被月鎏金即使扶了一下,不然必定会滑跪在地上,但他也是真的快被吓哭了,死死地抱住了月鎏金的手臂:“姥!救我!姥!救我啊!姥!” “诶呦,你这孩子,放心啦!”月鎏金亲昵地揉了揉乖孙儿的脸颊,安抚道,“姥肯定会保护好你的,再说了,你们这学堂里面,见不得人的东西多了去了,可不只是这一栋楼,所以不用害怕,勇敢一些,怕是怕不过来哒!” 赵小铭:“……”你都不如不安慰我! 紧接着,月鎏金就又说了句:“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在这里设置连环扣结界的人,应该不是想要吃你的人,说不定还想保护你。” 保护我? 谁啊? 赵小铭仔细回想了一下,近期唯一提醒他不要来学校后门和这栋废弃寝室楼的人,只有一个梁别宴…… 打死他,他都不信梁别宴能有这份好心! 呸! 贱人! 人,一旦想起自己讨厌的人,san值就会因为怒火而疯狂回升。赵小铭直接松开了月鎏金的手臂,独立站直了,坚决表态:“我不想去见小红娃娃和小黑娃娃,死都不会去见!” 月鎏金:“诶呦,你们几个小娃娃年纪都不大,有什么矛盾是可以沟通的。” 赵小铭:“那要是沟通不了呢?” 月鎏金以手比刀,温柔一笑:“那姥就替你干掉它们,永绝后患。” 赵小铭:“……” 姥,恐怖如斯。 “算、算算算了吧、”赵小铭是耿耿于怀那俩妖怪想吃掉自己的事情,但是吧,活了十八年了,一直接受的都是法制教育,还从没杀过生呢,所以还是选择了胆怂的原谅,“先把它俩关起来吧,反正在这个楼里设置结界的人会处理它们。” 月鎏金也没强迫,耸了耸肩:“行吧。”紧接着,又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看来没用的烂好心也是会传给后代的。” 赵小铭就当没听到,再度迈开了脚步:“快走吧,再不走,我们班主任就回家了,你今天就见不到他了。” “好吧。”转身往门口走的时候,月鎏金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紧接着手中就多出了一台增光瓦亮的黑色手机,递给了赵小铭,“乖孙儿,你的东西,刚才掉在地上了,沾了脏污,姥姥特意出去找了个水坑给你泡了泡洗了洗,现在可干净可干净了!” 听她的语气,还挺骄傲,像是在邀功。 赵小铭却木了、麻了、支离破碎了、崩溃嚎啕了—— “我的手机!” “我的全球限量版联名款手机!” “我等了半年才拿到手的,只用了两天的新手机!” “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你赔我手机呀!你赔我手机!” 阴暗、扭曲、歇斯底里。 第5章 第5节 乖孙儿不停地嚎啕大哭,看样子比死了亲眷还肝肠寸断,月鎏金怎么哄都哄不住,还百思不得其解:手鸡到底是什么鸡?竟能让她的外孙眷恋至此! “小乖乖呀,你先停一下,不要哭了,哭得姥整颗脑袋都嗡嗡响。”月鎏金焦急心累又束手无策,“先跟姥好好说说,手鸡到底是何物?姥被封印了太多年了,没见过这种鸡!” 赵小铭:“……” 我哭东,你说西。 我心疼手机,你困惑野鸡。 突然就有了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不哭了哦,不管是什么鸡,姥都能给你抓回来!”月鎏金依旧是好言好语的,耐心也十足,但她估计也只对自己亲外孙儿有这份耐心和温柔了,要是换成其他人,敢这么唧唧歪歪的在她面前没完没了地哭,早就被她一刀砍死了。 “不是那个鸡,是机器的机!”面对着一尊与时代彻底脱节了的活化石,赵小铭心累又绝望,哭都哭不出来了,绞尽脑汁做解释,“就是这种可以拿在手里,浏览全球信息的小机器。”说着,他还举起了自己那台已经被水泡坏了的倒霉手机给他姥比划了一下。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呀。”其实月鎏金也是半知半解,但她又不敢说自己没听懂,免得又惹外孙儿生气,“所以你刚才哭是因为我给它洗坏了?” 行,算你聪明,还能猜出来手机会被洗坏。 “手机是需要充电的,不能沾水,一沾就坏。”说完,赵小铭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但也不能怪你,不知者无罪。” “哎呀,姥姥不是故意的……”才刚相认就把宝贝外孙儿心爱的物件给弄坏了,月鎏金的内心是极其惭愧的,拼了命的想要找补,“姥可以赔你,赔你十个,一百个!” 赵小铭能感受到他姥的心意,但是:“你有钱么?你知道现在世界流通什么货币么?” 月鎏金老实巴交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赔我呢?”赵小铭认栽地摆了摆手,“算了,不用你赔了,我家有钱,我还可以再……” 但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呢,月鎏金就说了句:“可姥有钱啊,姥有好多好多金银珠宝呢!”说完,她就潇洒地挥动了一下右手,下一秒,寝室中间的地面上就多出了一堆如同小山高的金元宝,其上还覆盖着一层五光十色的珍珠、翡翠、玛瑙、宝石。 灰暗的废弃寝室瞬间就变得富丽堂皇了。 赵小铭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不可思议:“你从哪变出来的这么多东西?” “不是变出来的,是本来就有的。”月鎏金转动了一下戴在右手食指上的翡翠戒指,“这个叫储物戒,里面可以装好多好多东西,在我们的那个时代很流行的。还有什么储物项链、储物手镯、储物簪子、储物扇子,反正就是各式各样的储物器皿都有,但销量最好的还是储物戒指,小巧方便。” 赵小铭都听呆了,消化了好久,连珠炮似的问了好几个问题:“那你们是怎么把东西放进去的?又怎么拿出来的?不怕丢么?这要是一丢,岂不是损失惨重?” “有灵识呀。万物皆分死物和活物,活物有魂,不可调动、侵占;死物无魂,归谁所有但凭本事。只要你能够抢先别人一步把自己的灵识印到死物上,那这件东西就归你所有。”月鎏金又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灵识和意念相连,你想放进去什么东西、想拿出来什么东西,只要那件东西是你的,你就只需要在脑子想一下那件东西就可以啦,也就是所谓的闪念调动。但前提是你的灵识和灵力皆需要非常强大才行,不然无法给死物加印记,也调动不了那么多东西。” 月鎏金又详细解释说:“储物宝器也是一种死物,只要你把自己的灵识印上去,它就认你为主了,不存在丢失的可能,除非你被人杀了,灵识消亡,或者你印在上面的灵识强行被人抹除了,其他人就可以趁机霸占。” 良好市民赵小铭顿时担忧了起来:“那岂不是提高了抢劫杀人的犯罪率?” 月鎏金笑笑说:“基本不可能的,这种储物宝器呀,是天庭万宝阁的独家产物,别的地方可买不到,而且产量稀缺,千金难购,并且所有前往万宝阁购买储物宝器的客人都是要进行身份登记的,无论妖魔鬼怪神仙人。一客只能买一件,一件一编号,谁要是抢了其他人的宝器,灵官殿派人一查就查到了。” 我艹,搞了半天当神仙的人也搞饥饿营销这一套? 而且这规则好像还有纰漏,可以导致违法犯罪—— “就好比这些钱吧,”赵小铭伸手指了指地上的那一堆金银珠宝,“你印了你的灵识上去,这东西就归你所有,只要你的意念一调动,它们就能够重新回到你的戒指里,但如果你把它们花出去了呢?存进银行——就是你们那个时候的钱庄——里面了呢?以物换物,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之后,又重新把支付给别人的钱财存进你的戒指里面了怎么办?岂不是欺诈?是违法行为!” “你能够想到的天庭肯定也能够想到。”月鎏金道,“所以官方规定,在进行交易之前必须先把自己印在其上的灵识消抹掉,不然是要遭到重罚的。所以最好是通过官方渠道进行交易,官方也是可以消抹掉钱财或物件上的印记的。” 赵小铭:“不收手续费?就是中间商克扣少量但很没道理的一笔钱财。” 月鎏金:“那肯定是要收的。” 赵小铭心说:我就知道,这是一个被手续费污染的世界,至少从一千年前就开始污染了! “所以肯定会有人为了逃避手续费而进行私下交易吧?”他又说,“而且交易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不可能事事都通过官方吧,多麻烦呀,我不信没有面对面直接交易的可能。” “那肯定有啊。”月鎏金道,“所以当场验货、验财也是很重要的,既要提防不是假//钱假货,又要提防上面没有他人的灵识印记,因为江湖规矩,一旦交易结束就钱货两讫,事后概不负责的。” 赵小铭懂了,无论什么牛鬼蛇神,在钱这种事情上,都会产生数不尽的利益纠纷,诚不诚信全凭良心。 轻叹口气之后,赵小铭总结说道:“我明白了,所以你这戒指就相当于一个随身携带的储物室,里面除了活物,什么东西都能放。” 月鎏金点头:“嗯,是这样的。” 赵小铭心生向往:“贵么?” 月鎏金:“他们都说挺贵的。” “什么叫他们都说挺贵的?”赵小铭懵了,“你不知道么?这戒指不是你买的?” 月鎏金:“不是呀,我抢的。” 赵小铭:“???” 赵小铭:“你抢的?你刚才不还说这东西不能抢么?会被什么什么殿发现!” 月鎏金眨眨眼睛:“我又不怕灵官殿。” 赵小铭:“……” 月鎏金耸了耸肩:“但这也不能怪我啊,是那只鸡稚精先来抢我的,可她不过是英招神花圃中的一只土鸡,不过是有了仙格,就看不起我,还想杀我,我只好杀了她。” 赵小铭:“……” 赵小铭沉默片刻:“你们那个时代,真就是你死我活么?不能和谐共处?” 月鎏金笑了笑,慈悲又妖冶的眉宇冷酷而妩媚:“可以,但前提是,你位列仙班或者生而为神,不然都是要遭唾弃的。神、仙、人、鬼、魔、妖,妖排最后,生而被诛之、被奴役之,能够活下来的妖,哪个不是脚踩尸山血海手上沾满了性命?我若不杀它们,它们就要杀我。” 赵小铭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他一出生就是人,一直遵从着人类的规则生活成长,所以压根儿不了解非人类世界的规则,虽然听得眉头紧促、浑身不适,但也不好评论什么,毕竟,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常态,人类世界还充满了战争和霸凌呢,何况非人世界? 劝人宽容,天打雷劈。 赵小铭心头顿时五味陈杂的:“你杀了那只土鸡精,还抢了它的东西,它主人,就是那个你说的什么英招神,没找你麻烦?” 月鎏金:“找了呀,我把他也给打了一顿,扒光衣服吊到了南天门门口。” “啊?”赵小铭有点儿不理解了,“不是啊,你打人家一顿就算了,干嘛还要把人家扒光了吊起来示众啊?” 月鎏金耸耸肩,浑不在意:“顺手的事嘛,杀鸡儆猴。” 赵小铭:“……” 好一个杀鸡儆猴。 真的是、无法无天,大胆妄为。 “这事儿不会就这么完了吧?”赵小铭难以置信地问,“你先杀了鸡,又毒打并羞辱了在编农场主,让天庭颜面尽失,天庭能愿意么?” 月鎏金摇了摇头:“不愿意。” 赵小铭:“然后呢。” 月鎏金:“然后你姥爷就来抓我了。” 赵小铭:“再然后呢?” 月鎏金:“我当时年龄还小,打不过他,被他抓到了,他原本是想杀我,但是我痛哭流涕地认错悔改,他见我态度不错,就把我放了。” 啊? 赵小铭不可思议:“还能这样?” 月鎏金骄傲点头:“是的,可以这样,他是九重天神,天生自带一副没用的烂好心,总觉得我可以迷途知返,所以我略使小技,就打动了他,获得了一次逃生的机会。” 赵小铭:“……” 你还真是、诡计多端啊。 赵小铭又追问:“那后来呢?” 月鎏金:“他放了我之后,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面子,就在做足了准备之后去报复他,我立志要杀了他,却又被他抓了,他这次是真的动了杀心,但我刚才说了,我是做足了准备之后才去的,在他杀我的那一刻,我灵识一动,大坝就炸了,河岸下游全是村落,他不得我放弃杀我,前去救援那些黎民百姓。” 赵小铭:“……” 月鎏金唇角一勾,志得意满:“趁他截水救人的时候,我还从背后捅了他一刀,差一点就把他给捅死了。” 赵小铭:“……”你还挺骄傲??? 月鎏金:“怎么样?我厉害吧?” 赵小铭沉默许久,由衷而发:“你他妈,还能活到现在,是真难杀啊!” 月鎏金:“……” 赵小铭突然就开始心疼他那个没见过面的便宜姥爷了,好端端一高岭之花,还慈悲博爱心系苍生,偏偏遇到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大妖,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所以,在校长、年级长、班主任和数学老师这四位人选中,到底谁是那个倒霉的天神呢? “走吧,去找找我那个惹人爱怜的天神姥爷。”赵小铭叹息着说。 “手机的事情怎么办?”月鎏金还记着要赔外孙儿手机的事儿,指着遍地的金银珠宝,“这些够赔你么?” 何止是够啊,都够盘个手机市场了。 “不用你赔了。”赵小铭只是心疼手机,但不心疼钱,也不小气计较,“你年纪也不小了,这点钱还是留着养老吧。” 养、老? 老? 月鎏金那双妩媚十足的丹凤眼中突然就崩开了一丝裂纹,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岁月的无情和残忍……她竟然,都要开始养老了? 万念俱灰只在一瞬间。 真正的心寒,也从来不是大吵大闹。 月鎏金一言不发地、默默地收起了满地的财宝和床上的那套被褥,默默地打开了寝室门,默默地行走在漆黑悠长的走廊上,每走一步,内心的伤感就多出一分:我,幼年失怙,少年失恃,青年丧夫,然后又独自一人拉扯孩子长大,一辈子就没点可喜可贺的事儿,还没感受到青春的魅力呢,就被封了一千多年,出来后连亲生女儿的面都没见过,直接被定义成鳏寡老人了…… 赵小铭像是感受到了他姥周身萦绕着的emo气场,关切地问了句:“您没事儿吧?” 月鎏金叹息着说:“感觉我这一生,活得太寡淡了些。” 赵小铭:“不可能一点可圈可点的事迹都没有吧?” 月鎏金想了想,反问了句:“成立过那种被正派人士不断围剿却不断发展壮大的邪、教算么?” 赵小铭:“啊?” “这都不算么?”月鎏金挫败不已,又绞尽脑汁地想了想,“那、那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给六界一点小小的震撼,所以自立为尊,然后和一直教导你的、庇护你的、锲而不舍地想要把你引入正途的天神决裂了算么?” 赵小铭:“啊?” “这也不算?”月鎏金简直不知道自己的妖生还有什么可取之处,“那爱上了一个不可能的人,为了报复他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所以恩将仇报,千方百计地破坏他姻缘、诋毁他名声算、总是与他兵戈相对,得不到就毁掉算么?” 赵小铭听得够够的:“好了!你别说了!” 月鎏金:“为什么?” 赵小铭:“你越说,我越心疼我姥爷!” 月鎏金:“他有什么好心疼的,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第6节 赵小铭:“你又没被人恩将仇报还被逼着和无恶不作的死敌在一起!” 月鎏金:“我也没说我辜负的人是你姥爷呀。” 赵小铭:“不要妄图在全世界最厉害的侦探赵洛克·福尔摩斯面前撒谎。” 月鎏金败下阵来:“好吧,就是他……” 赵小铭无语极了,然后非常锐利地点评了一句:“你这一生,不叫寡淡,叫浓墨重彩,黑得五彩斑斓,相当炸裂。” 放眼全宇宙都是炸裂的! 月鎏金的眼神却亮了,豁然开朗,柳暗花明:“当真?本尊的妖生当真如此之出色精彩?” 赵小铭:“……”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反派会被定义成反派了,因为他们压根儿就听不懂好赖话。 他那个便宜姥爷能爱上这等狷狂的反派,也属实是有些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在身上了,简称:抖m。可如果,再配上这个属性的话,那他们数学老师的可能性就越来越大了,因为这个小老头儿特别怕老婆,听说还曾被老婆家暴过,却坚决不离婚,爱得死去活来。 但问题又来了,该怎么和他姥说,他那个便宜姥爷已经再婚了的事呢?而且人家儿子都已经老大不小了,一家三口的结构还挺稳定……他姥的脾气如此暴躁,不会一气之下把人家的妻儿全给砍死吧? 赵小铭越想越慌,越想越怕,甚至都有点儿后悔答应帮他姥去寻找姥爷的事儿了,搞不好自己就变成灭门帮凶了。 就在这时,月鎏金突然说了声:“有人来了。” 此时祖孙俩才刚走出那栋废弃寝室楼的大门,秋雨连绵,夜色阑珊,地面湿漉漉的,粼粼的反射着清冷的月光,颇有些万籁俱寂的感觉。 赵小铭迅速环视一圈,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人在哪呢?” 月鎏金望着朝东的主路:“还有百步,不太像是人类。” 不是人? 我艹! “赶紧躲起来啊!”赵小铭转身就要往寝室楼里面跑,熟知下一秒,他的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只见眼前一闪,再度站定之后,他人已经在学校后门外了。 月鎏金带着赵小铭躲在了门柱后,侧着身体朝门内窥探:“其实不躲也行,他的气息不盛,姥完全可以对付他,但担心你会害、” 最后一个“怕”字还没说出口呢,月鎏金的话语就戛然而止了。 来者一步步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是个俊朗的少年,身形挺拔,面如冠玉,气质独酌而不染尘埃,即便身穿平平无奇的校服也难掩举手投足间的矜贵,真真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 简而言之,就很神,神仙的神,干净、高冷、俊雅,一看就很像是那种高不可攀的天之骄子。 赵小铭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心说真是冤家路窄,在哪都能遇到这个爱管闲事的贱人。突然心思一动,赵小铭立即看向了他姥:“你不是挺厉害么?能干掉他么?” 熟知,他那个貌美如花的姥姥,竟可怜巴巴地攥住了两根铁杆,将脑袋卡进了细窄的缝隙间,泪眼汪汪地望着梁别宴—— “铭铭,那个就是你亲姥爷呀!” 赵小铭:“啊???” 我艹??? 他妈的这个世界疯了吧!!! 第6章 像是用一根大木锤撞了金钟,赵小铭整颗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梁别宴,他姥爷?他姥爷,梁别宴? 啊??? 死对头变姥爷,还他妈的比他高了两个辈,这什么惨绝人寰的惊悚片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打死赵小铭他都不接受现实。他竟宁可他亲姥爷是那个又老又丑又秃顶的已婚已育数学老师。 “你是不是被封的时间太长了记忆错乱认错人了啊?” 然而等赵小铭再度看向他姥的时候,才发现他姥的眼圈已经红成雨后桃花了,那双内勾外翘的妩媚丹凤眼中更是浮了一层雾蒙蒙的泪光,满目都是委屈和酸楚,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搞得赵小铭都不好意思再质疑她了。 但,事关重大,事关他这辈子的荣耀和尊严,即便是再强人所难,他也必须问清楚不可! “你先别哭了,先擦干眼泪好好看看,到底是不是他?”赵小铭又急又气又如芒在背,千方百计地否认月鎏金的判断,“我个人觉得不太可能是他,他和我同届啊,才上高三,才十八岁,咋可能是我姥爷?” 月鎏金却斩钉截铁:“他就是你姥爷,化成灰了我都认得!” 赵小铭死不接受,死不承认:“不是、你这、你你你再好好看看呢?距离这么远呢,万一只是长得像呢?” 月鎏金泪眼汪汪,信誓旦旦:“我当年为了杀他,天涯海角地寻人,把他的长相模样丝丝缕缕清清楚楚地刻在了脑子里,连一根眉毛都没放过,怎么可能会认错?” 赵小铭:“………………” 讲真的,他姥要是说自己是因为爱才会把对方的模样记得这么清楚,他还真不觉得她这话可信度高,但要是为了报仇、为了杀人、为了泄愤,那就另当别论了。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仇恨比爱情的力量大多了…… 妈的! 赵小铭还是不死心,还在负隅顽抗:“但、但是你之前不是说了吗,你标记了他的遗骨,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可是咱们刚才从楼里面出来的时候,你也没立即判断出来来的人是他呀!” 月鎏金:“因为这不是他的真身。” “啊?什么意思?”显然,这句话再次触及到了赵小铭的知识盲区。 月鎏金刚要开口解释,谁知就在这时,距离他们不到百步远的梁别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月鎏金瞬间噤了声,呆愣愣地与之对望着,含着眼泪的一双美目深邃而专注,还含情脉脉的,可谓是一眼万年。 显而易见,他这位大反派姥姥现在是有点儿上头了。 赵小铭无语又绝望,装耳挠腮地看看这个,又气急败坏地看看那个,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凌乱焦灼不知所措。更怕梁别宴突然走过来,直接喊他一声“孙子”,那他真能当场掘地三尺,羞愤自埋于此。 然而屋漏偏遭连夜雨,怕什么来什么,梁别宴还真的朝着他们俩走过来了。 月鎏金呼吸一顿,如同被定了身一般,双手紧攥着栏杆,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赵小铭彻底懵逼了,第一反应是跑,赶紧跑!但转念又一想:不行,这种节骨眼上,自己要是真跑了,岂不是很丢人?像是自己怕他似的,所以落荒而逃。 呸! 他一点都不怕梁别宴这个贱人! 在连绵细雨中,梁别宴打着一把黑伞,一步步地走到了校门前,微微蹙起了眉头,神色严厉地盯着半躲在水泥门柱后的赵小铭:“你不去上晚自习,跑来这里做什么?” 赵小铭却愣住了,呆呆地转了下脑袋,看向了身边的月鎏金,又诧异地看了看站在她正对面的梁别宴,心说:你看不见我身边还有个人么? 或许是赵小铭神色中惊愕太过明显了,梁别宴奇怪地侧了下脸,朝着自己正前方看了过去。 学校建在半山腰,地势微微朝上倾斜。在赵小铭看来,梁别宴其实已经和月鎏金对视上了,俩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但梁别宴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目光像是穿越了空气那般径直穿过了月鎏金的身体,直勾勾地落进了后山的漆黑树林里。 奇怪地巡视一番后,梁别宴并没发现异样,无奈地收回了视线,再度以一种冷峻的口吻质问起了赵小铭:“又想逃学?” “啊?”赵小铭却越发的慌张了,心想:是你瞎了?还是我疯了出幻觉了? 就在这时,月鎏金的声音在他耳畔轻轻响起:“他看不到我的。我被封太久了,在当今的世道中应该是个怪人,怕吓着你们学堂里的小娃娃们,所以隐了身形,除了你之外谁都看不到我。” 赵小铭:“……” 真是讨厌,这句话从你这种大反派嘴里说出来还怪让人心酸的。 赵小铭在心底叹了口气,看在他姥的份上,顿时就原谅了梁别宴三分,说起话来也没那么硬气难听了:“教室里面太闷了,我出来转转。” 他本以为梁别宴肯定会和以前一样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嘴脸训斥他几句,但谁知,梁别宴这次竟转了性,开始当个正常人了。 “回去吧。”梁别宴神色淡淡,语气平静地对他说,“下雨了。” “啊?”这一下直接给赵小铭搞不会了,“就这?” 梁别宴奇怪:“怎么?” 赵小铭更奇怪:“你更年期过去了?今天情绪还怪稳定的。” 梁别宴:“……” 月鎏金声音小小地问了自己乖孙儿一句:“什么是更年期?” 赵小铭:“一种生理现象,突出表现为脾气暴躁、不讲道理、情绪反复无常。” 月鎏金:“啊、那他一直很刁钻刻薄反复无常,和更年期没有关系。” 赵小铭:“啊、原来是这样!” 月鎏金:“所以我曾无数次地想杀了他。” 赵小铭:“不怪你,他该死!” 月鎏金:“是吧!” 梁别宴眉头紧蹙,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赵小铭:“你到底在和谁说话?” 赵小铭:“知己。” 梁别宴眼神中的诧异更浓。 赵小铭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梁别宴神色中的惊诧感依旧,但却没有多问,只是不容置疑地重申那句话:“快回班,下雨了。” 经历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离谱事件,赵小铭也没有那份精力继续逃学了,从身到心的疲惫,现在只想赶紧回到温暖的教室里面,枕着这个世界上最好用的催眠枕头——课本搭卷子——大睡一觉。 他手脚麻利地翻上了学校后门,身形敏捷地跳进了校内,双角落地的那一刻,他姥月鎏金就闪现到了他的身边。俩人一起朝着高三教学区走的时候,他姥还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朝着梁别宴看呢。 赵小铭却懒得也不屑往后多看一眼,走远了之后,才好奇地问了他姥一句:“他为什么要留在那里?” 月鎏金收回了目光,直视前方的新时代建筑物:“因为下雨了。” 赵小铭:“这什么逻辑?下雨咋么了?” 月鎏金:“雨助水势。水属阴,你们学校里面的阴气很重,应该是有什么属阴水的邪祟被镇压在此。” 赵小铭震惊了:“在那栋寝室楼里?” 月鎏金摇头:“不在。” 赵小铭:“那他为什么要留在那栋楼里?” 月鎏金:“那只邪祟真要是跑了出来,第一件事儿肯定是大食同类增补修为。那栋楼就相当于它的饭馆子了。” 赵小铭越发不理解了:“梁别宴是为了保护那些小妖怪?” 第7节 梁别宴?他现在叫梁别宴? 月鎏金对着这个名字咂摸了好大一会儿,才回答了问题:“没什么不可能的,九重天神嘛,慈悲高贵,天生自带一副没用的烂好心。” 月鎏金语气很不屑,但紧接着,却又说了句:“不过那些被困在楼里的小妖怪们可能也是被人故意引来的,幕后之人或许是想一点点地投喂那只邪祟,只是没想到被你姥爷横插一脚,设了个连环扣,把那些‘食物’全吸走了。邪祟投喂计划失败,没能按时出世,幕后之人一定会另寻他法。而今入秋,雨势连绵,正应了那只水性邪祟的生长之势,天地间的水汽越重,邪祟越喜,生命力就越盛。我若是那个幕后之人,一定会趁此机将其唤醒。” 赵小铭听得一愣一愣:“唤醒之后呢?” 月鎏金:“我哪知道?” 赵小铭:“你站在反派的立场上推理一下呢?” 月鎏金:“本尊不干坏事好多年了!” 赵小铭:“……”我竟无言以对。 “那、那梁别宴自己能应付得来么?”赵小铭竟为此担忧了起来。 月鎏金细细想想,如实告知:“他再世为人,现在的修为如何,我也不知晓。” “你不知道?”赵小铭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你也不怕他被弄死?” 月鎏金:“绝无可能,在我没有弄死他之前谁都别想弄死他。谁想在我之前弄死他,我就先弄死谁。” 赵小铭:“……”好霸道的姥。 说话间,祖孙俩就走进了高三教学区,正是课间休息时间,走廊上热热闹闹,来来往往全是身穿校服的少男少女,充斥着欢声笑语。 月鎏金都看痴了。真好呀,这些小娃娃们,真活泼可爱。 看来一千年过去,世道还是变好了。 正感慨着,耳畔却突然传来了外孙儿的惊呼:“我艹?怎么又是梁别宴?他不是留在那栋楼里面了么?” 赵小铭甚至还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花眼了。 月鎏金顺着乖孙儿震惊的目光瞧了过去,在走廊尽头的热水房里,再度看到了那位身穿干净校服的俊逸少年。 “哦,这个也不是真身。”她淡定地回答乖孙儿。 赵小铭却不淡定了:“啊???”那你说什么是真的!到底什么是真的! 与此同时,守在废弃寝室楼中那位梁别宴,则在反复不停地琢磨着月鎏金刚才说过的一句话:他一直很刁钻刻薄反复无常。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 第7章 赵小铭目瞪口呆地盯着前边水房中的梁别宴,追问他姥:“‘不是真身’是什么意思?分/身术么?” 月鎏金:“也不能算是分/身术,御物之术的一种而已。”说着,她就抬起手在自己乖孙儿的眉心间敲了一下,紧接着,赵小铭眼中的世界就变了,但具体改变在了哪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可如果非要让他说出个一二三的话,那就是色彩好像变得更分明了,像是画面被提高了饱和度,尤其是投映在地面上的人影,浓黑如墨。 但这些改变都是次要的,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主要的还是梁别宴。 在赵小铭的眼中,“梁别宴”不再是个人了,变成了一个身穿校服的、栩栩如生的纸扎人! 不过这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几乎都是转瞬即逝,然而就在他的视线即将恢复正常时,视野范围内突然闯进来了一团紫黑色的光雾,但还不等赵小铭看清楚那团光雾中包裹着的是一坨什么样的东西呢,月鎏金施加在他身上的法术就消失了,世界再度恢复了常态。 赵小铭震撼地大吸了一口气,然后,瞠目结舌地看向了月鎏金:“我、我我艹?刚才是怎么回事?” 月鎏金:“给你开了个天眼,让你见识一下这世道的本来面貌。” 赵小铭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心有余悸却又意犹未尽:“你时时刻刻看到的都是我刚才看到的那副画面么?” 月鎏金:“那倒不是,我也需要开天眼才行,但我不爱用天眼,不然什么乱七八糟的污秽东西都能看到,惹得本尊心烦,总是想把它们全杀光。” 赵小铭:“……”那你确实不太适合开天眼。 “眼不见为净是对的,希望你能再接再厉,继续保持。”赵小铭先对他这位大反派姥姥的自我调节行为表示了肯定和勉励,然后才说出了自己内心的震撼和困惑,“我刚才看到‘梁别宴’他不是个人,是纸扎的!” 就这么一晃之间,“梁别宴”就已经接好了热水,顺着水房旁边儿的楼梯上楼了,行为举止和正常人一模一样,丝毫看不出来是个假人。 月鎏金解释道:“那叫纸灵。以竹为骨,以纸为皮,描眉画眼,再赋以几分灵识,就能以假乱真,代替原主去做任何事情,相当于原主的分/身,但本质还是以灵御物。” 赵小铭再度涨了见识,大开眼界,但第一反应还是社会治安问题:“纸灵做的事儿原主知道么?万一纸灵失控了,违法犯罪怎么办?最后谁负责?” 月鎏金:“那肯定还是原主负责。纸灵虽说有自己的意识,但它的那点儿意识也全都来自于原主。” 为了让乖孙儿更好的理解,月鎏金还体贴地打了个比方:“它体内的灵识就像是一根看不到的丝线,连接着它和原主,所以纸灵的一举一动全都是在原主的授意和监视下进行的,它看到了什么、做了些什么,原主也全都是可以瞬时知晓的。” 赵小铭懂了,原主就相当于电脑主机,纸灵属于分机。 “一个人能造出几个纸灵?”赵小铭又问。 月鎏金:“看修为。修为低下者,灵识和灵力自然也都不强,没那份多余的灵识去操纵纸灵。修为高深者,灵识灵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想弄多少个出来就能弄多少个。” 赵小铭:“那比如我弄出来了三个纸灵,然后我当众拉屎了,我旗下的三位纸灵能知道么?” 月鎏金的嘴角抽了抽:“……不能。” 赵小铭:“哦,原主不受纸灵监控?拥有独立的拉屎自由?” 月鎏金:“……嗯。” 赵小铭:“那要是其中一个纸灵当众拉屎了,我和另外两个纸灵能知道么?” 月鎏金:“……能。” 赵小铭:“哦,所有同一原主制造出来的纸灵之间都是信息互通的?” 月鎏金点头:“嗯。”但是,紧接着,她就弱弱地说了句,“但是吧,姥建议你还是不要当众拉屎,着实是有辱斯文。” 赵小铭无语:“我就是举个例子!” 谁还真能当众拉屎啊? 月鎏金也挺无语:“那这例子也忒别致了些。”随即,又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心口,“还吓了我一跳,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真是生怕你那些求毛球次的列祖列宗们一气之下放雷劈你。” 赵小铭:“……” 虽然,但是—— “不是啊,你一无恶不作的邪、教头子,还担心举头三尺有神明???” 月鎏金:“我那不是替你担心么?我又不是正统的神族后裔,他们还能劈得着我?” 赵小铭:“?” 月鎏金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漆黑的夜空:“顺应运天道而生的种族才是最正统的神族,是万族之尊,只要天道还在,正统神族就不会彻底消亡。所以你也可以理解为‘天道’就是你的祖宗们。只要你的体内还留着正统神族的血,天道就会一直庇佑着你、监视着你、为难着你。” 啊?怎么还为难上了? 赵小铭的大脑cpu已经快消化不了那么多的信息了,而且这一晚上,最令他不可理解的一点就是:“不是啊,我、我怎么就成神族后裔了?我不是妖神混血吗?呸!不是!我就是一平平无奇中学生啊,我是纯种人类!” 月鎏金:“你只是个哑炮,并不是个纯种人类。” 赵小铭:“哑、哑炮?” 月鎏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低人一等的,自以为很通透地解释说:“就是物种混血失败的没有灵力的低能儿。” 赵小铭:“……”好,很好,直接被确诊为了低能儿。 这天你就聊吧,一聊一个不吱声。 赵小铭转身就走。 月鎏金莫名其妙,却还是殷切地追上了上去:“乖孙儿?你怎么了乖孙儿?” 赵小铭面无表情:“你别理我,我是低能儿,我不想说话。” 恰时身边路过了几个同学,他们看不到月鎏金,只能看到赵小铭一直在自言自语,纷纷瞪大了眼睛,朝着赵小铭投去了惊诧的目光,一脸困惑与不解。 以免被同学们定性为神经病,赵小铭索性不再说话了,闷闷不乐地走进了高三二班的教室,趴在了最后一排最角落的课桌上,默默地抱头emo。 月鎏金坐到了他旁边儿的空位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教室内的一切,看什么都觉得无比稀罕,也不管赵小铭搭不搭理她,一直在喋喋不休地惊叹新世界—— “乖孙儿,前面那块黑板子上面挂着的圆盘是什么?怎么里面的那两根一长一短的棍子还会自己转?” “乖孙儿,头顶上吊着的这几根会发光的东西是什么?还怪亮的。” “乖孙儿,你们现在上学堂,都不用笔墨纸砚了么?那怎么写东西呢?” “乖孙儿,墙上挂着的那个大白方块是什么?怎么还能往外吹凉风呢?” 谁他妈那么傻逼啊,大冷天的把空调给打开了?赵小铭终于从桌面上趴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谁曾想下一秒,他就被班主任点了名,连批带判:“赵小铭,谁让你把空调打开的?” 赵小铭都懵逼了,不服又不忿又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教室后门:“我开的?你说我开的?” “你就坐在空调底下,不是你开的是谁开的?”高三二班的班主任熊兆言站在后门外,面相粗犷凶悍,虎背熊腰,套在身上的那件全国统一的班主任必备职业装之一的深灰色polo衫都要被贲张的肌肉给撑爆了。 赵小铭都要被气笑了。身为资深纨绔子弟,他也真是一点儿都不怕老师,据理力争地反驳:“我才刚刚回班不到三分钟,连空调遥控器的影子都没见到,怎么可能是我开的?” 但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熊兆言又被提醒了什么,脸色更沉了几分:“你上节晚自习去哪了?请假了么你就随意旷课?来我办公室一趟。”说完,也不给赵小铭继续反驳的机会,转身就走。 赵小铭:“?” 他的脸上在一瞬间写满了“我艹不可理喻”这几个大字,后排的同学们也纷纷朝着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但是吧,官大一级压死人,身为学生,无论如何都不能公然违抗班主任的命令,不然下一步就是请家长。 赵小铭起身的同时还用力地把熊兆言任教的学科书给摔到了桌面上,怒气冲冲地从后门走出了教室。月鎏金紧随其后。 班主任办公室在三楼,祖孙俩才刚刚走到楼梯口,上课铃就响了,铃声落下后,原本热闹活络的教学区重新恢复了寂静。 楼梯间内,月鎏金趁着身边没人,对自己外孙儿说了句:“那只兔子魔是不是故意为难你啊?需不需要姥替你干掉它?” 兔子、魔? 赵小铭正在上楼梯的脚步猛然一僵,呆如木鸡地看向了他姥:“你说谁?老熊?我们班主任?是兔子?” 月鎏金也停下了脚步,与外孙儿对望着:“对啊,他原型是一只兔子,归属魔族。” 赵小铭关注的重点是:“他那么彪悍一人,竟然是只小白兔?” 月鎏金却说:“魔族的灵气不是白色,是紫色。他也不是小兔子,他是骷髅兔,身型庞大却无血肉,所以嫉妒一切有血肉的物种,遇到那种凶残的骷髅兔,会把你身上的血肉全部吸光啃光,把你变得和他一样。” 赵小铭怔了一下,突然想到了自己刚才被开天眼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团紫黑色雾气,紧接着脚底突然一软,后背抵在了墙壁上,脑门儿上冷汗直冒:“他不会,也想吃我吧?可我只是一个可怜的低能儿啊!” 月鎏金:“所以你才好下手呀。” 谁来救救我! 赵小铭绝望无助又气急败坏:“你们那个世界就没有颁布低能儿保护法令么?” 第8节 月鎏金闻所未闻:“这是什么东西?” 赵小铭:“……”我不想和不懂法的野蛮人——不,不是人,是妖魔鬼怪们——为伍!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赵小铭瑟瑟发抖地问。 月鎏金神色一狠:“所以我刚才说了,不如先下手为强干掉它!”但紧接着,她却又说了句,“不过他很有可能和你们学堂里面隐藏着的那只邪祟有些关系,留着他可以放长线钓大鱼,不然它早被你姥爷干掉了。” 赵小铭惊悚地咽了口吐沫:“你等等啊,我先消化一下……”冷静了好久,他才勉强接受了这些离谱的信息,“那、那那我们现在应该是直接干掉它,还不干啊?” 月鎏金双臂抱怀:“站在本尊的角度来说,你们学堂里面的这些小娃娃们的生死安危和本尊一点关系都没有,能不能抓到那只邪祟和操纵这一切的幕后主谋也和本尊无任何关系,所以本尊大可选择袖手旁观,或者直接把那只骷髅兔宰了,只管保护好我的宝贝乖孙儿就行,反正世道越乱本尊越高兴。” 赵小铭感动又惶恐:“我的姥,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月鎏金点头:“对啊,姥年轻时为数不多的爱好就是看热闹。” 赵小铭:“……” 月鎏金:“但是吧,姥现今已经从良很多年了,所以,这次可以先不杀它。” 赵小铭:“然后呢?” 月鎏金:“你只管去找它,咱们静观其变。” 赵小铭略有些担忧:“那它等会儿要是想杀我呢?” 月鎏金笑了:“有姥在呢你怕什么?谁敢动你一根汗毛,姥就让谁灰飞烟灭。” 赵小铭一想,也是,最大的反派就在他身边,还担心什么骷髅兔呀?老熊你自求多福吧。 赵小铭的骨头又硬了起来,重新迈开了登楼梯的脚步,再度续上了愤愤不平的状态:“空调真不是我开的,那兔孙子就是没事找事诬陷我!” “那个挂在墙上的可以吹冷风的大白方块儿叫空调?” “对,可以吹凉风也可以吹热风,具体操作根据季节温度而定。” “哦~那它还怪贴心的。” “是,情绪也挺稳定的,反正比梁别宴强、诶呦实在不行我再给你介绍个老伴儿吧?我们小区里面退休金高的老头儿一抓一把大把,董事长和ceo也比比皆是,哪个看着都比梁别宴强。” 显而易见,赵小铭还没有接受自己比死对头低两个辈的现实,见缝插针地试图逆天改命。 谁知,月鎏金却没有直接拒绝,反而问了句:“那些老头儿们也是最正统的九重天神么?” “嘶、这个、可能不是。” “那不行,我就要九重天神,还必须是最正统的。” “为什么?天神有什么可高贵的?你怎么还以物种取人呢?” 月鎏金:“因为我特别爱慕虚荣,我就要又高又帅又有威望的九重天神当夫君。” 你可真是,虚荣的坦坦荡荡啊。 赵小铭不得不批评她:“一千年过去,时代早变了,封建思想不可取,身为女人,你要自立自强,像我妈——你闺女——一样,自己开公司自己当老板,努力地做大做强,自己为自己争取荣耀,不要总想着依附男人!” 月鎏金却来气了:“我不是没有努力过呀,我当年努力地开宗立教,努力地做大做强,在短短百年间震慑了整个六界,坐拥门徒无数,轻轻一跺脚山河大地都要抖三抖,就连当年的仙帝也要视我为眼中钉和肉中刺。可世人们非但不尊重我,反而还要来围剿我,我干掉一批人,又来一批人,我让他们喊我妖尊,他们非要喊我女魔头,这不是欺负人么?本尊明明是至高无上的妖凤,他们非诬陷本尊是魔鸟!呸!都该死!” 赵小铭:“……”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您当年努力的大方向不太对呢? 第8章 雨势渐增,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地响。 宽敞的办公室里面只坐着熊兆言一位老师,赵小铭推开门后,直接走了进去,谁知才刚踏入一只左脚,熊兆言就呵斥住了他:“谁让你进门的?喊报告了吗?没一点规矩,喊了再进!” “……” 显而易见,就是在故意找事儿。 赵小铭白眼一翻嘴一撇,不服气这仨字都已经要溢于言表了,但还是碍于学生的本分退了回去,双手插兜站在办公室门外,有气无力地喊了声:“报告。” 熊兆言却没让他进门,像是故意晾着他似的,不慌不忙地端起了保温杯,对着还在冒烟的杯口吹了两口气之后,才慢悠悠地开了口:“我说赵大少爷,上节自习课又去哪儿潇洒了?” 这谁听不出来阴阳怪气? 赵小铭都要被气笑了,直接回了句:“去后山拉屎了。” 仅自己外孙儿可见的隐形人月鎏金:“?”你小子张嘴就来啊! 紧接着,赵小铭就又信誓旦旦地补充了句:“不信的话我现在就能带您去看,那泡金灿灿的屎现在应该还在呢。” 熊兆言额角的青筋明显一抽:“拉屎为什么不去厕所?非得去后山?” 赵小铭:“主要是想边看风景边拉,不然拉不出来。” 熊兆言:“……”这不纯属扯淡么? 但遇到这种软硬不吃的纨绔学生,别说人类班主任了,就连妖魔鬼怪都拿他没办法。 熊兆言挫败地叹了口气,用力地将保温杯放回了办公桌上:“你先进来,我有点儿事跟你说。” 赵小铭终于得以迈进办公室的门槛儿了。兴许是因为被月鎏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所以此时此刻的赵小铭尤为注意班主任的一举一动,当他来到熊兆言面前时,破天荒第一次注意到熊兆言竟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空气中浮动着什么浓郁诱人的美食味道似的,嗅完那一口之后,熊兆言的神色中还流露出来了几分不加掩饰的享受与贪婪,甚至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双唇。 这要是放在以前,赵小铭肯定会以为班主任在闻从他的保温杯中冒出来的茶香味,但以前的纯人类赵小铭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非人类低能儿赵小铭,所以,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老熊其实在闻的是从他身上冒出来的妖神混血的味道。 对于绝大多数邪祟来说,他赵小铭就是西游记中的唐僧,谁吃谁享福。 老熊的原型还是骷髅兔,天生酷爱吸食其他物种的血肉,可谓是将他身上的buff叠满了。 而且在此之前,他也没少像是今天一样老熊单独接触过,能平安无事地活到现在,纯属祖坟冒青烟…… 越想越后怕,赵小铭的后背上顿时又渗出了一层冷汗,好在他姥还在身边,还能给他点勇气,不然他早瘫倒在地了。 老熊为自己无法独自享用这份饕餮盛宴而遗憾地叹了口气,又举起保温杯大灌了几口特制的抑制食欲的茶水后,才以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郑重其事地开了口:“刚才我去年级里开会,接到了一项通知,所有接受过处分的高三生都必须在本月月底前将档案中的处分清零,不然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来年的毕业。” 赵小铭半信半疑:“这怎么清零?”他身上背负着的处分可不止一张两张那么简单,基本是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 老熊:“做义工,补学分,补够了自然就清零了。” 赵小铭:“去哪做义工啊?” “学校食堂、图书馆、体育馆、植物园都行。”老熊逐渐展露出了一副亲切和善的长者尊貌,“你的情况我也知道,所以我刚才特意在例会上替你争取到了一项打扫游泳馆的义工工作,只需要接连去四周,一周去一次,就能一次性撤销掉两次处分记录。” 还有这种好事儿呢? 真好能轮到我头上? 再说了,游泳馆那个地方水那么多,谁知道你是不是送我去投喂邪祟的? 赵小铭压根儿就不信任老熊,也很清楚自己在老熊心中的形象地位,所以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保命要紧。但谁知,就在他即将开口的时候,他姥突然说话了:“答应他,去。” “啊?”赵小铭诧异地看向了月鎏金,心想:你知道游泳馆是什么地方么你就让我去? 老熊也诧异地看向了赵小铭的身侧,却什么都没看到,眼神中的困惑更浓烈了。 赵小铭赶紧回头,咬着下唇犹犹豫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那、行吧,从什么时候开始?” 老熊也收回了目光:“从明天开始吧。咱班明天下午第一节 刚好是自习课,你就那个时候去,打扫完回来也不耽误上课,对了,你爸那边我也问过了,他没意见,明儿中午让他来学校签个字就行。” “哦。”赵小铭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不祥之地,“还有事儿么?没事儿我就回班学习了。” 这话从谁嘴里说出来都可信,除了赵小铭。 老熊都被逗笑了:“你还知道学习呢?” 又阴阳怪气谁呢?赵小铭七个不服八个不满的:“不学习能行么?不学习就要回家继承家产喽!” 老熊:“……”妈的,无论什么物种,最烦的就是富二代。 赵小铭在老熊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踏出了办公室的大门,来到楼梯间之后,他才憋不住问了他姥一句:“你干嘛让我答应啊?游泳馆那地方全是水,一听就有诈!” 月鎏金:“正因为有诈才让你去的。” 赵小铭一脸苦相:“怎么着啊?您还准备为民除害铲除邪祟呢?” 月鎏金摇头:“那到没有,我就是想看看那个幕后之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招,有没有当年的我厉害。” 赵小铭:“……”其实您可以不用这么要强的。 随后,赵小铭抓狂地搓了搓寸头脑袋:“烦死了,我爸明天中午还要来,他肯定又该唠叨我了。” 月鎏金神色一动,迫切激动地问:“那你妈呢?你妈来不来?”继而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困惑不已,“你妈为什么从来不来你们学堂?” 赵小铭一怔:“你怎么知道我妈从来没来过?” 月鎏金:“她又不是低能儿,要真来过,还能发现不了你们学堂里面的异样?” 赵小铭:“……”我竟无法反驳。 “我们家情况和别人家不太一样。”赵小铭给他姥解释道,“在我家,是我妈主外,负责工作赚钱;我爸主内,负责照顾家庭。我妈算是个女强人,一天到晚都挺忙的,一个月里面几乎有半个月都在外地出差,剩下的那半个月也基本都在忙公司里面的业务,不是在开会就是在交际应酬,所以平时没什么时间管我,我的衣食住行都是由我爸负责的,上学放学开家长会什么的也都是我爸来。我爸应该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所以发现不了我们学校里面的怪事很正常。” “哦,原来是这样。”月鎏金缓缓点头,却又若有所思,“可你爹若真的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凡人的话,你的身上为什么没有人味儿呢?” 赵小铭:“我哪知道?”其实这话他也听那只六脚蟾蜍说过,但让一个低能儿思考这种深奥的问题,实在是欺人太甚。 月鎏金耸了耸肩:“那就只能等明儿个见了你爹再说了。” “嗯……”但是赵小铭却没有立即迈开脚步,抿着唇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决定先给他姥打个预防针,“那个、姥,您觉我长得帅么?” 月鎏金不假思索,斩钉截铁:“我的小乖乖当然帅啦!”虽然这句话里面有外婆对外孙儿的美颜滤镜成分在,但客观来说,赵小铭确实是个三庭五眼端正俊朗的帅小伙,别得不说,单拿一米八五的身高和挺拔笔直的身材来说,就能秒杀一大片同龄男生,更何况他还有一副比例极佳的骨相。 不是所有男生都能经受得住寸头考验的,但赵小铭偏偏就顶住了,全靠优越浑圆的高颅顶和棱角分明的面额骨在撑,愣是将才刚刚冒了青茬的呆瓜寸头展现出了不可一世的痞帅气场。 “那您觉得我长得像我妈么?”赵小铭又问。 “嗯、这个、其实吧,你妈长得更像你姥爷多一些,但你有一点点像姥。”月鎏金相当委婉地回答,“你的那双眼睛长得和我的眼睛一模一样。” 内勾外翘的丹凤眼,放在女人脸上是妩媚,放在男人脸上是深邃。 “那除了眼睛呢?”赵小铭又说。 月鎏金恍然大悟:“哦,你是想跟姥说,你长得像你爹是吧?” 赵小铭:“不,我是想跟您说我长得一点都不像我爸。” “啊???”这下换做月鎏金懵逼了,并且是自出世几千年来第一次这么懵逼——这是什么意思啊? “能、能有多不像?” “八杆子打不着那种。” “你、我、你、你妈,不是、等等,让姥缓缓。”月鎏金都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你、你不会是想跟姥说,你不是你爸亲生的吧?你爸知道这事儿么?” 第9节 “不知道吧、”赵小铭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不是、等等,谁跟你说我不是亲生的?” 第9章 “不是你自己说的嘛?你和你爸长得八杆子打不着。”月鎏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问题,急得直跺脚,“诶呦,这可怎么办才好哟!” 赵小铭一脸无语,严肃澄清:“我只是说我和我爸长得不像,没说我不是亲生的啊!” 月鎏金一愣:“是亲生的还能一点儿都不像?” 赵小铭叹了口气:“哎,遗传学这事儿怎么说呢,就是这么的莫名其妙。”紧接着,他又讲述起了自己童年的“悲惨”遭遇,“我不仅长得不像我爸,还不像我妈,所以从小就有好多人半真半假地跟我开玩笑说我不是亲生的,说我是我爸妈从外面捡回来的、是我爸妈当初在医院抱错了小孩,我小时候还没少因为这事儿哭过,后来长大了吧,我自己也开始怀疑起自己不是亲生的了,因为我真是越长越不像他俩,然后我就悄悄地收集了我爸妈的头发,和我的头发一起送到了那种专业做dna鉴定的机构——dna鉴定就是验证血缘关系的——结果你猜咋?” 月鎏金呼吸一顿:“咋?” 赵小铭手背拍手心:“嘿!我还真是他俩亲生的!” 月鎏金却越发的困惑了:“那你怎么就会和你爸妈长得一点都不像呢?难不成你长得像是你祖父祖母?” 赵小铭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我爷爷奶奶。我爸从小就是孤儿,在孤儿院里面长大的。” 月鎏金微微蹙眉,若有所思:“怎会如此之凑巧?” 赵小铭两手一摊:“可事实就是如此之凑巧。” 月鎏金沉吟片刻,目光中多出了几许锋芒看更多完结文来.企鹅裙8扒三灵柒柒勿3六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你爹、不会是别有用心地接近我女儿吧?” 怎么还怀疑到我爸头上去了? 赵小铭略有些不高兴:“我爸那人虽然没什么出息,但他绝对是个老实的大好人,任劳任怨地照顾了我和我妈那么多年,你不能凭空臆想的就诬陷他吧?他好歹你是女婿呀!” 一看外孙儿不高兴了,月鎏金瞬间就换了副和颜悦色的面孔:“哎呀,姥就是随口说说,不当真的!” 赵小铭不依不饶:“反正你以后不能再那么说了!” 月鎏金连连点头,满口答应:“好好好,行行行!”心里却想着:等明儿个中午见了你爹,我倒是要好好看看他到底是是何方神圣?若是敢玩弄本尊的女儿,本尊且得扒他三层皮! 直到第二天中午,月鎏金亲眼瞧见了自家女婿之后,内心深处顿时就生出来了一股“拔剑四顾心茫然”的绝望和愤懑之感……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赵小铭带着他姥一起去学校正门口接他爸。 建造大气的校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车旁站着一位身高不过一米七五,身材圆胖的中年男人。他的脑袋和眼睛也都是圆滚滚的,却圆得毫无美感和特点;矮塌的鼻梁上搭着一副普普通通的黑框眼镜;五五分的身上套着明明是剪裁得的私人订制当却硬生生被穿出了某宝气质的高档西服。 可以这么说,此人浑身上下唯一的外貌优点,大概就是皮肤白皙细腻了,可男人长得太白却并不是一件好事,一点儿都没有阳刚之气。 乍一看向极了一颗浑圆饱满的小汤圆成了精。 尚隔着百步远,月鎏金就发出了一声惊叹:“哎呦,千年过去,这世道着实是先进了不少,管家都如此白白胖胖了!” 赵小铭的嘴角抽了抽,又生气又汗颜又无奈:“这是我爸!” “啊?”月鎏金的步伐猛然一僵,瞪大了眼睛盯着前方,内心除了震惊,就是抗拒——她本以为自家女婿一定会是个高高大大、俊朗无比的帅小伙,结果、就这?就这? 这颗小汤圆精简直是从头到尾都毫无可圈可点之处,放在人堆儿里都找不到的那种普通平庸! 她那个貌美如花的闺女怎么就看上他了呢?这不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么? “你骗姥的吧?”月鎏金手捂胸口,一副要背过气去的绝望模样,“姥年纪大了,可不经骗呀!” “我骗你干嘛呀!”赵小铭无奈又气急败坏,“他真是我爸!” 月鎏金:“……”本尊还不如一直被封着呢。 在这之前,她还一直有些疑惑赵小铭的话:儿子和爹就算是再不像,还能不像到哪去?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彻底确定了,还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她的宝贝外孙儿和眼前这男的,从头发丝到脚后跟,竟然没有一处相似,并肩站在一起,压根儿不会有人怀疑这俩人是父子。 “幸好你和你爹长得不像呀……” 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这俩人的父子关系,更不能否认眼前这颗汤圆精就是她的女婿。 月鎏金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好多人都是这么说的。”赵小铭一边儿挠头一边说,“就连我爸自己都这么说,幸好我长得不像他。” “以貌取人是有些不对,但你爹他这也太、太、平平无奇了吧?”显而易见,月鎏金还是不能接受此人就是自己的女婿。 赵小铭实话实话:“其实我爸他也不是长得丑,就是没什么特点,让人记不住,配我妈的话,那确实是有点儿欠缺……” 何止是有点儿啊? 连我闺女的一根头发丝儿都配不上! 但月鎏金担心外孙儿会不高兴,所以只敢在心里面发狠,说起话来倒是相当委婉:“那你爹,总有些过人之处吧?不然我闺女怎么会看上他呢?他是不是才华横溢,诗书满腹,出口成章之俊杰呢?” “呃、不是。” “那他一定是妙语连珠、舌灿莲花的有趣之人吧?” “呃、也不是。” “那他总要有钱吧?能给你妈挖金山银山吧?” “呃、还不是。” “……”月鎏金的忍耐力已经要到极限了:“那你妈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赵小铭:“他对我妈好。” 月鎏金呆如木鸡:“就这?” 赵小铭点头:“昂。” 月鎏金:“……”好,好好好,本尊还不如一剑自戕了算了! “你自己去吧,本尊突然有点儿事,恕不奉陪了。”话还没说完呢,月鎏金就展现出了凤凰的原形,飞到了旁边的高大梧桐树上,抱着翅膀蹲踞在枝头郁闷了起来。 赵小铭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有些生气月鎏金对他爸的态度,却又觉得他姥这态度好像也是理所应当的,因为他爸这人,确实没什么优点和本事,也没自己的事业和爱好,还没什么上进心,每天就是围着老婆孩子转,家庭主夫一个,脾气性格也软,时时刻刻都在看人脸色行事,即卑微又懦弱的。 说句不好听的,别说他姥了,就连他自己有时候都有点儿看不起他爸。 长叹口气,赵小铭独自一人朝着校门外走了过去。 赵亦礼提前几步就迎了过去,浑圆的脸上堆满了敦厚慈爱的笑意:“铭铭,吃午饭了么?爸爸给你带了好吃的。”说着,便提起了手中拎着的保温饭盒,邀功似的说,“全是你爱吃的饭菜。” “没吃呢,等会儿再说吧。”赵小铭道,“我们班主任还在办公室等着你签字呢。” 赵亦礼忙不迭地点头:“哦哦,好,那快走吧,可别让熊老师久等,他该不高兴了。” “你管他高不高兴呢!”反正赵小铭是不高兴了,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没好气地说,“他就是个老师又不是老天爷,你一天到晚的巴结他干什么呀?” 赵亦礼像是个伺候在太子身边的仆人似的,亦步亦趋地追赶着自己的儿子:“哎呦,人家怎么说都是老师,是你班主任,万一惹他不高兴了,平时在班里针对你怎么办?” 赵小铭已经懒得跟他爸再辩论那么多了,他爸似乎天生就是一副软骨头,对谁都唯唯诺诺的,既怕得罪这个又怕得罪那个,到哪都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软柿子,所以谁对他都不怎么客气,尤其是熊兆言那种喜欢蹬鼻子上脸的老师。 路过校内的那棵高大梧桐树时,赵小铭还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姥一点儿都没有要挪窝的意思,始终保持着双翅抱头的自闭样子,显而易见是相当的emo了。 这才中午十二点,就开始emo了,夜里可怎么办啊? 赵小铭摇头叹气,继续往高三教学区走,谁知他们父子俩才踏进高三教学区,就迎面遇到了梁别宴。 梁别宴依旧是一副高冷清俊的模样,挺拔的身姿竟比赵小铭还微微高出一些。他本是一副淡漠疏离的神色,却在看到赵亦礼的那一瞬间皱起了眉头,眼神中突然冒出的嫌弃和抗拒之情简直是要溢于言表了。 要是换在之前,赵小铭肯定觉得梁别宴这人八成是在没事找事,但是现在,赵小铭的想法却有了些许的改变:他不是在没事儿找事儿,他是为老不尊! 家庭和不和谐全靠老人的态度,他这态度就是不端正、不积极、不和善! 再说了,我爸又没招你惹你,你凭什么看不上我爸? 我还看不上你呢! “嘿?你什么意思啊?”赵小铭直接顿住了脚步,横眉竖目地瞪着梁别宴,大有“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绝不罢休”的势头。 哪知梁别宴压根儿就没有理会他,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直接走人了。 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赵小铭更恼怒了,转而追了出去:“诶?你、”却被他爸扯着胳膊拦了下来,“诶呦诶呦,算了算了,同学之间要和和睦睦的,不要和人家结仇呀,以后人家打击报复你怎么办?” 赵小铭气不打一出来,用力地摔开了他爸的手,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就你会这么想!你越怂人家越蹬鼻子上脸!” “人家是你同学,都没见过我,哪里来的蹬鼻子上脸一说嘛?”赵亦礼勾着脖子看了看梁别宴渐行渐远的身影,然后扶了扶不断下滑的镜框,若有所思地说,“不过这孩子长得和你妈之前认识的一个大老板有点儿像,那个老板的脾气也不怎么好,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从头到尾没有露出过一个笑脸。” 赵小铭气极反笑,心说: 你放心吧,梁别宴旗下的纸灵千千万,无一例外全都看不起你。 他们俩在意的只有他们俩的宝贝闺女,而你,是他们俩的心头刺,是拱了白菜的猪。 赵小铭叹了口气,也懒得再和他爸说那么多了,闷闷不乐地快步朝着楼梯间走了过去。 赵亦礼赶忙去追:“诶呦铭铭你等等爸爸呀,爸爸年纪大了走不快!” 与此同时,梁别宴竟直接走到了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仰头看向了繁茂的枝头,声色清冷,言简意赅:“下来。” 正在抱头emo的月鎏金一怔,张开双翅,目瞪口呆地看着树下,然后,用羽翼丰茂的金色翅尖指了指自己的脸,不可思议:“我?” 梁别宴神不改色:“那还能有谁?” 啊?月鎏金都懵了:“你看得见我?” “嗯。”梁别宴先使了个隐身决,对外屏蔽了自己的身形后,摇身一变,成了金冠束发,玄袍加身的威严神君模样。 第10章 月鎏金这才意识到,树下这人竟然不是纸灵,而是本尊。 出乎预料。 月鎏金的神情一僵,登时思绪万千,灵魂复又重新回到了一千多年前,地魔眼开启的那一天。 六界之间应该是有结界隔断的,地魔眼却打破了这种隔断。 妖魔鬼怪齐降人界,天地大乱;天庭不闻不问,准备坐收渔翁之利;黎民百姓的惊恐尖叫和嚎啕大哭之声接连不断。目之所及之内的所有人都在四散奔逃,丈夫不顾及妻子,青年不顾及老年,老年不顾及孩子,最终被踩踏碾压致死的人皆是老弱病残。 可是不怪任何人,因为他们只是想逃命而已。 若不跑快点的话,他们就会成为那些邪祟的盘中餐。 那时的她尚只是一直妖,哪怕坐拥门徒无数,哪怕一呼百应,也只是一只妖,她还不懂得什么是慈悲、什么是悲天悯人。众生的哭喊与嚎啕对她来说不过是过耳狂风,激不起她内心的一丝波澜,只让她觉得无比心烦。 第10节 那日她手执一把长刀,心急如焚地奔走在邪祟四溢、惨绝人寰的凡界,不分善恶,见人砍人,见鬼砍鬼——但凡挡了她路的东西,无一例外都要被清除。她的目的地也很明确,就是要去找地魔眼。 那是生长在大地之土上的一只饿鬼眼,犹如数十座城池加起来一般大。 那只眼的眼皮甚至还会眨动,一闭一合间便能扇动起数股呼啸狂风,带有千钧之力,连站在云端的神仙要都互相搀扶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巨大的眼珠是灰黑色,瞳仁却是幽绿色,不断有黑色的眼泪从眼角渗出,流出一滴,便能繁衍邪祟无数。 越靠近地魔眼的中心区域越危险。 方圆十里,遍布嗜血妖魔。 她却一意孤行,只身前往,硬生生地在邪祟堆中劈开了一条血路,但她可不是为了封印地魔眼才去的。她才不在乎黎民百姓的生死,更不在乎人间会不会变成炼狱,她只在乎自己的喜怒哀乐,所以,她是为了全天下唯一可以封印地魔眼的那位天神而去的。 如她所见,凡人凡心,只知索取,不知感恩,还自私自利,所以人和妖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因为有神明庇佑,凡人就比妖魔鬼怪们高贵了一等,这是不公平的。而如今天庭也不想再庇佑人间了,他不过只一位被天道抛弃了的九重天神,何必还要再继续悲天悯人呢? 她想把他绑回来,让他放下怜悯众生的执念,抛却那颗没用的烂好心,和自己一起游戏世间。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 月鎏金闭上了眼睛,平静许久,才从那段印象深刻的记忆中回神,随即双翅一展,便从枝头飞了下来,绕着梁别宴周身飞了好几圈,然而梁别宴却丝毫没有伸手去接她的意思,无奈之下,她化成人形落在了他身前的地面上。 化形的那一刻,她还换了套衣服,一直穿在身上的那套守丧白裙变成了玄色的束腰劲装,披肩的长发也高竖成了圆髻,脚踩黑色长靴,一副干练十足的侠客模样。 然而就在月鎏金张开双唇,准备开口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竟有满腹的千言万语,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好在梁别宴先开了口,不好的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前世的记忆我大多都不记得了,若有得罪,请多海涵。” 月鎏金浑身一僵,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整颗脑子嗡嗡响……什么叫、大多都不记得了呢?是单单把我忘了?还是全都给忘了? 她思索片刻,试探着问:“那你还记得自己曾经叫什么么?” 梁别宴如实告知:“忘了,但是曾听谛翎告知过,叫做宸宴。”随即,他又道,“相桐和小铭的事情也是他告诉我的。” 行吧,算谛翎那家伙良心未泯。 月鎏金轻叹口气,又询问道:“所以别宴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得?” 梁别宴:“嗯。” 月鎏金困惑蹙眉:“那为什要叫做别宴呢?” 梁别宴神色淡然:“重活一世,不想与过往纠结。” 月鎏金:“……” 是不想和过往有纠结,还是不想和本尊有纠结啊? 行,好,本尊也承认,本尊年轻的时候是狂了一些、拽了一些、坏了一些、霸道了一些,但你敢保证你一点错误都没有么?你要是能够经受得住诱惑,咱俩也不能有孩子呀! “那你对我真就没有一些印象么?”月鎏金不死心地追问,“如果你真记不得我的话,怎么能够认出来我呢?” 梁别宴实话实说:“是有些印象,但不深刻,仅是几个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而已。” 月鎏金:“都是什么内容的记忆?” 梁别宴沉吟片刻,言简意赅:“你要杀我。” 有她单枪匹马执刀捅他的画面;还有她威风凛凛地带着手下围剿他的画面;最后一副也是最令他印象深刻的画面,是在床帏之中,像是刚缠绵过,她躺在他的怀中,却将涂了蔻丹的血红五指摁在了他的心口,尖锐锋利的指尖穿透了他的皮肤,得意又猖獗地放出话说:“只要我想,就能把你的心肝挖出来,或烤或烧或生吞,好好尝一尝九重天神的滋味如何。” 总而言之,在他残留不多的记忆中,月鎏金像是和他有着血海深仇,无论如何都要杀他,可他们偏偏却又共同孕育了一个女儿。 月鎏金却气得不行,心说:我对你好的时候你是一点都不记啊! 随后直接给他来了个:“那你就没反思过我为什么想要杀你么?” 这下还真给梁别宴问住了,哑口无言地看着月鎏金。 月鎏金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再开口时,语气中竟流露出了难辨真假的埋怨和委屈:“还不是因为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你要先杀我!” 梁别宴惊讶而疑惑:“为何?” 月鎏金:“因为你瞧不起我是妖,你搞物种歧视!” 梁别宴不可思议,半信半疑:“当真?” 月鎏金愠怒回眸,眉眼含泪,如泣如诉:“千真万确,是你先欺辱我的!” “……” 梁别宴吃亏在了没有记忆,所以即便他非常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但也无法反驳,只能保持沉默。 月鎏金又说:“后来你不顾我阻拦,非要去封地魔眼,而后撒手人寰,留我们孤儿寡母独活于世,让我一寡妇独自一人拉扯女儿长大,这其中艰辛你知晓么?这些亏欠都不算么?” 梁别宴无话可说,只能点头:“……算,是我不对。” 月鎏金:“那你不该死么?我不该杀你么?” 梁别宴深吸一口气:“……该。” 该就对了! 月鎏金舒心地抬起了手臂,用白皙修长的手背擦了擦挂在妩媚脸颊上的为数不多的几滴眼泪,温柔又大度:“好啦,既然你已知道了错,那过去的事儿咱们就不提了,毕竟我们是夫妻,不该如此计较过往,如何和和美美地过好以后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梁别宴:“……” 不得不说,她表现的确实是挺善解人意,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又碍于记忆的残缺不全,所以也验证不出来个所以然,只能听之任之。 无奈地叹了口气,梁别宴言归正传:“此番来找你,一是为了与你相认,二是为了告知你一声,近期校内不太平,恐有大事发生。纸灵有形无实,随便一棍子就能打死,小铭又有些叛逆,不服我的管教,我无法时时刻刻都守在他身边,如遇危险,就靠你护他周全了。” 月鎏金点了点头,然后,问了句:“那你见过女儿了么?” 梁别宴面露温情与慈爱:“见过了。” 月鎏金追问:“什么时候见的?” 梁别宴:“十年前。” 月鎏金又问:“那女婿呢?也是在十年前见的?” 梁别宴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冷冷回了个:“嗯。” 月鎏金若有所思:“可我没从他身上闻到人味儿,他当真是个凡人?” “我也很疑惑这点,但他确实是肉体凡胎。”梁别宴如实告知,“这十年来的表现也无任何异常,十分平庸的凡夫俗子一个。” “平庸”这两个字,大概是他们那个毫无特点的女婿的最大特点了。 月鎏金更关心的是:“那他对女儿怎么样?” 虽然梁别宴对这个没什么出息的女婿有诸多不满,但还是中肯地点评了句:“尚可,起码没让她受过委屈。” 月鎏金终于舒了口气:“那也还行了。”随即又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来到这所学堂的?” 梁别宴想了想,说:“大概是一年多以前,那天突发奇想想来看看小铭,感知到了校区内的气息不对,就以学生的身份留下来了。” 月鎏金思索片刻:“也就是说,你好歹也在咱们外孙儿身边待了一年多了,怎会让他如此讨厌你?” 梁别宴认真反驳道:“他不是讨厌我,他只是青春期叛逆,不服我的管教罢了!” 月鎏金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得了吧,他都要给我介绍帅老头儿给自己找新姥爷了,就这还不讨厌你呢?” 梁别宴脸色一沉,将指骨捏的咔嚓响:赵、小、铭! 与此同时,刚和他爸一起从班主任办公室里面走出来的赵小铭猛然打了三个喷嚏。 赵亦礼立即紧张了起来:“怎么了铭铭?是不是感冒了?” “没感冒。”赵小铭吸了吸鼻子,又用食指蹭了蹭鼻尖,信誓旦旦,“秋风送思念,应该是有某个暗恋我的人过于想念我了。” 赵亦礼面露难色:“虽然但是呀铭铭,身为男孩子,如此普通却又如此自信是不是不太好呀?” 赵小铭:“……” 第11章 赵小铭暂时没打算告知他爸有关他姥姥和姥爷的事情,一是因为他觉得他爸的性格有点胆小懦弱,而事实又是如此的光怪陆离,担心他爸会接受不了或受到惊吓;二是因为他觉得无论如何都应该先等他妈见过了姥姥姥爷之后再说其他。 然而等他问过他爸之后才得知他妈这周又去外地出差了,一时半会儿根本回不来,而且据赵小铭对他妈的了解来说,只能等她跟你联系,你要是想主动联系她一次,那可是比登天还难,十通电话里面有五通无人接听,剩下五通是秘书接的。 秘书小姐姐每次都会和蔼可亲地对他重复一句:“小铭呀,月总在忙,你有什么事儿就先跟姐说,姐等会儿替你转告。” 但是吧,小事儿根本就不必转告,大事儿等她转告了也来不及了,所以赵小铭平时很少会主动和他妈打电话打视频,母子俩联系基本全靠意念和缘分。 姥姥姥爷这档子事儿,也只能等他妈回来之后再详细面聊。 走出高三教学区后,赵小铭就和他爸一起去了学校食堂。 树人中学距离市区足足三公里,又建在半山腰,想点外卖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在这所私立贵族学校上学上班的学生和老师们一日三餐只能吃食堂。 好在食堂面积够大,足足有七层楼,完全能够容纳得下初高中六个年级的全体师生。 父子俩来到食堂三楼后,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了下来,打开保温饭盒,一同吃起了午饭,中途有一位在食堂当志愿者的高二学妹给他们送来了两杯奶茶,说是食堂五楼新开了一家饮品铺子,开业大酬宾,今日免费大赠送,来食堂吃饭者既有份。 赵小铭心说:全校学生加老师好几千人,谁不来食堂吃饭啊,这么送不会送亏本么? 但看在那位身穿蓝色jk制服、扎着两根长辫的学妹长相甜美可人的份上,他并没有把心里话说出口,乐呵呵地收下了奶茶,回了句:“谢了啊。”然后就把奶茶和吸管放到了桌子上,因为他压根儿就不爱喝奶茶,想着等会儿见到他姥了就把奶茶给她喝,让她尝尝什么是当代社会的茗品细糠。 赵亦礼也不爱喝奶茶,所以也是道了谢之后就将其顺手放在了桌子上。 谁知那位jk学妹却没离开,不好意思地冲着父子二人笑了笑,赧然道:“叔叔、学长,你们可不可以先尝一口,再给我个反馈好么?我有工作任务的,要给老板做市场反馈,不然我拿不到工资的。” 赵小铭一怔:“你不是志愿者么?志愿者还有钱拿呢?”那他去打扫游泳池是不是也能拿钱? jk学妹却摇头:“不是的,我只是趁着课余时间来食堂打工的,想挣点零花钱。”说着,还瞧了赵亦礼一眼,骄傲十足地说,“我爸爸下个月就要过生日了,我不想用他的钱给他买礼物,我只想凭借着自己的双手赚钱给他买份礼物。” 赵小铭:“……”那你冲着我爸说什么啊?说给谁听的呐?用心险恶啊我艹! 果不其然,下一秒,赵亦礼就长叹了一口气,神色中浮现出了难言的赞赏、羡慕和无奈之情:“真是个好孩子呀,叔叔要是能有你这种听话懂事又可爱的女儿,叔叔一定开心死了。” 赵小铭:“……”句句没提我,句句都有我。 妈的,老子讨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卷王! jk学妹立即冲着赵亦礼甜甜一笑:“那叔叔您就赶快尝一口吧,忙完您这两单我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 “哦哦好!”赵亦礼立即拿起了吸管,扎进了杯封里,端起杯来大吸了一口。 jk学妹满意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满含期待地看向了赵小铭。 赵小铭正记仇呢,是一口都不想喝,刚准备以自己三高糖尿病不能喝甜的为理由继续拒绝时,他爸忽然说了句:“铭铭,你也赶快喝两口吧,给你同学一个反馈,人家就能下班回寝室休息了。” 赵小铭无奈,再怎么说都不能在外人面前驳了他爸的面子,只好端起了纸杯,扎进吸管喝了一口,五官瞬时就皱了起来——真他妈难喝! 第11节 jk学妹始终保持着一副甜美可人的笑容:“怎么样学长?好喝嘛?” “好喝个屁啊,甜得发苦!”赵小铭忍着想吐地冲动把奶茶杯子给推远了,“下次再有这种活动别来找我了,除非你配发胰岛素,不然老子不会多喝一口。” jk学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略有些尴尬。 赵亦礼赶紧打圆场:“只是甜了一些而已,其他都还好。” jk学妹舒了口气,然后乖乖巧巧地朝着赵亦礼挥了挥手:“谢谢叔叔,叔叔再见。”说完,就甩着辫子跑开了。 赵小铭赶紧端起汤碗刷新味蕾,放下汤碗后,冲他爸说了句:“你真觉得这奶茶除了甜点之外没别的毛病?” 赵亦礼回头看了一眼,确定那女孩走远了之后才说了实话:“好像还有一股苦馊味儿。” 赵小铭:“那你干嘛不说实话?” 赵亦礼:“诶呦那不是不想得罪人么。” 赵小铭都无语了,担心得罪班主任和任课老师他理解,每次见了班主任都给他塞购物卡他也能理解,但是担心得罪一个在食堂打工的小女孩算什么啊? “她就是做市场调研的,挣得就是这份钱,凭什么不对她说实话?难喝就是难喝!” 赵亦礼轻叹口气:“人家一个小女孩,还是为了给爸爸买礼物才来打工的,太难听的话我也说不出口呀。” 赵小铭心说:行,等以后我去打工了,我也跟人家说我是为了孝敬爹妈才出来赚钱的,专骗人家的同情心。 但转念又一想:老子真是被气懵了,老子一纨绔子弟老子打什么工?老子心安理得地啃老! 吃过午饭,赵小铭先将他爸送到了校门口,然后才转身回了寝室,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他姥的身影,正发愁着该怎么和他姥取得联系时,身畔人影一闪,他姥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出现了,还换了身黑衣服,神出鬼没的跟黑白无常似的。 那时赵小铭才刚踏进寝室楼的大门,不由被吓了一跳:“我艹!”还接连往旁边闪了好几步。 正是饭后大军归寝的时间段,旁边来来往往的男生们纷纷朝着赵小铭投去了惊异的目光。 赵小铭赶忙站直了,一边摆着手一边放烟雾弹:“没事儿没事儿,不小心滑了一脚。”随后立即奔上了楼梯,风驰电掣地往自己的寝室跑。 寝室有三个等级,二人寝、四人寝、六人寝。寝室等级不同,配套设施也不同,住宿费也就不同。赵小铭住得是最高等的二人寝,进了门后是一个小厅,左右两边分别有一间完全对称的带有独立卫浴和阳台的标间。 赵小铭住在左边那一间。 右边那一间的房门是紧闭着的,赵小铭也无法判断室友回来没,做贼似的鬼鬼祟祟地溜进了自己的房间,迅速将房门给关上并反锁了,然后才敢和他那个仅他自己可见的姥姥说了话:“你咋知道我寝室楼在这儿?” 月鎏金实话实话:“你姥爷带我来的,让我在门口等你。” 赵小铭一愣:“我姥爷、呸、不是,梁别宴去找你了?” 月鎏金点啊点头,然后炫宝似的晃了晃右手,给赵小铭展示自己新得到的宝贝:“你看,姥也有手机了,你姥爷送我的。” 赵小铭定睛一看,都乐了,好嘛,漆黑的四方块儿老年机,小屏幕下方带九字摁键那种,心说梁别宴这人可真抠门儿,都什么年代了,买手机都不知道给自己媳妇儿买个高端先进的触屏手机,拿落后的老年机糊弄无知妇女。 但紧接着,他又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姥,用得明白触屏手机么?知道什么是个人帐户和云端邮箱么? 当今社会和一千年前的社会相差甚远,以他姥对当今社会的认知和知识面来说,操作简单的老年机还真最适合她…… 月鎏金将自己的宝贝老年机换到了左手,然后,伸出了白皙纤细的右手食指,相当快乐地在按键上戳啊戳:“你看,你姥爷说了,只要一摁这个键,电话本就出来了,第一个就是你姥爷的联系方式,我只要摁下这个带有绿色电话图标的按键,就能和你姥爷隔空说话了。”随后,又眉飞色舞地瞟了自己外孙儿一眼,得意洋洋,“怎么样?这宝贝厉害吧?还配有两块电池呢!” 赵小铭的嘴角抽了抽:“好、很棒、很厉害……”明天送个万能充给你。 月鎏金嘿嘿一笑:“姥也觉得厉害。”随即又说,“列表第二个是你妈的电话,第三个是你的,但姥想给你挪到第一个,怎么挪?” 赵小铭又有点儿感动了,还有点心酸,心疼他姥的无知:“在我名字前面加个a就行。” 月鎏金一脸懵:“欸?为什么是欸?” 赵小铭无语了:“算了我给你加吧。”说着就把老年机要了过来,一边操作一边问,“梁别宴还跟你说什么了?” 月鎏金:“说你们学堂近期不太平,让我保护好你。” 赵小铭哂笑一声:“哟,他还有那份好心呢?” 月鎏金:“瞧你这话说的,他是你亲姥爷,还能对你不安好心?” 赵小铭冷哼一声,然后把手机还给了他姥:“弄好了,但不是我说啊,社会已经进步了,你想跟上时代还是得先学会汉语拼音,不然你都上不了网。” 月鎏金眨巴眨巴眼睛:“为何?你姥爷说我知道字怎么写就行了,可以用笔划打字。” 赵小铭:“你听他那种落后老头儿误导你吧,现在上网用汉字犯法,首字母缩写才是yyds。” 月鎏金:“……”真是奇怪了,外孙儿说得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懂,怎么连成一句话我就听不懂了呢?什么又是歪歪帝爱死?歪歪帝是谁?他为什么爱死?当今的世道真是越来越不正常了…… 月鎏金正要开口向外孙儿讨教,外间突然响起了力道十足的凶悍敲门声,紧接着,寝管大妈的浑厚咆哮声就传进了里间:“都熄灯了你们寝室怎么还有人说话呢!” 学校规定,中午十二点四十准时熄灯,一点五十亮灯。熄灯后不许乱吵乱闹,不许随意说话,务必维持寝内安静。 赵小铭立即安静如鸡,同时还将食指竖在了嘴前,示意他姥也别出声,但紧接着才又意识到,他姥现在是对外隐身状态,就算大声说话别人也听不到,随即就朝着他姥挥了挥手,示意她随便吧,然后就朝着自己的床铺走了过去,准备酣畅淋漓地大睡一场。 是真有点儿困了。 今天中午也是特别的困,眼皮儿沉的要死。 然而他才刚躺到床上,他姥就追到了床边:“门外是谁?它为什么一直不走?” 赵小铭闭着眼,困意十足地呢喃道:“寝管,查寝的,熄灯期间不让人说话。” 月鎏金蹙眉疑惑:“可这栋楼里除了你我之外,再无人说话了呀。小娃娃们都睡着了,安静得很。” 赵小铭猛然睁开了眼睛:“啊?不可能吧?” 这才刚熄灯不到三分钟啊,大家都睡的那么快? 月鎏金点了点自己的耳朵:“姥只是年纪大了,不是灵识退化了,决计不会听错。” 赵小铭倒吸一口气,后背顿时又开始冒冷汗了:“你、你不会是想跟我说,和我一起住在这栋楼里的同学们都不是人吧?” 月鎏金摇头啊摇头:“那倒不是、” 赵小铭刚要舒一口气,但紧接着月鎏金就又说了句:“姥是想说,趴在你房间门外的那个寝管不是人。” 赵小铭:“……” 第12章 “她不是人她能是什么呀?”赵小铭这下是彻底被吓醒了,直接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懵逼惊恐又无助地看着他姥。 月鎏金再度放出灵识去查探了一番:“魅,独身。” “啊?谁的妹?”赵小铭的眼神中荡漾着清澈的愚蠢,“不会是老熊的吧?” 月鎏金被无知的外孙儿可爱笑了:“不是妹妹的妹,是鬼魅的魅。” “g、g、鬼?”赵小铭又一次地汗流浃背了,过去多年看过的所有鬼片在顷刻间同时席卷脑海,一帧一帧地回放着恐怖画面。 月鎏金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赵小铭:“……”但其实我并不想理解的这么透彻。 活了十八年,第一次撞鬼,也真是令人猝不及防。 “那、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啊?”赵小铭混乱慌张,不知所措,“她现在还在门外趴着么?” 月鎏金摇头:“它去你对面的房间了。” “它不会是想杀我室友吧?”赵小铭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咱得去救他!他是他家独生子!他爸妈都四五十了!” 月鎏金安抚外孙儿:“别慌,姥没感觉到它要杀人。” 赵小铭舒了口气,却又害怕到不敢大声说话:“那它想干嘛呀?总不会是来挨个儿看看我们都睡着没吧?” 月鎏金耸了耸肩:“兴许是来觅食的?” 赵小铭更慌张了:“觅、觅食、食?”随即,又用手指头指着自己的脸,“食?我?” 月鎏金又被胆小的外孙儿逗笑了,随即从书桌上拿起了笔记本,迅速撕了一页纸下来,而后又从赵小铭的脑袋上揪了一根短短的头发下来,包进了纸里,而后撕撕折折,大致叠了个人型出来,随便对着吹了口气,纸人落地,瞬间化成了真人的大小和模样,和赵小铭大眼对小眼。 赵小铭浑身一僵,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赵小铭”,那感觉真是熟悉又诡异,像是在照镜子,又像是在和从镜子里面跑出来的自己面面相觑。 真是连校服上的褶皱都一模一样。 赵小铭咽了口吐沫,慌里慌张地扭脸,看向了他姥:“我、我我、我、我现在真是有点儿不可思议了。” 月鎏金抿唇一笑:“纸灵而已,姥之前不是跟你讲过么?你也见过你姥爷的纸灵呀!” 赵小铭的记性还是不错的:“你不是说要以竹为骨以纸为皮么?还要注入灵识什么的。” “只有初学的新手和对纸灵有极高要求的情况下才需要以竹骨和灵识辅佐,咱们现在不需要。”月鎏金解释道,“包根头发能变出你的样子以假乱真就行。”言毕,她便在“赵小铭”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随后“赵小铭”立即上了床,代替原主躺进了被窝里,闭眼假寐。 “那我呢?”赵小铭满脸困惑,“他睡了我的床我去哪啊?” “藏进柜子里吧,姥不能屏蔽你的身型。”月鎏金抬手在他的额头上摁了一下:“但姥可以暂时把你身上的气息掩盖掉。” 赵小铭立即钻进了对着床尾的衣柜里。幸好现在是初秋,衣服都不厚,不然衣柜里根本没地方让他站。 月鎏金站在了柜子侧边,双臂抱怀,肩抵柜板,气定神闲地瞧着房门,红唇微勾,线条流畅的眉眼间兴致勃勃,仿佛是在说:一千年了,让本尊瞧瞧这些后生们到底有何新鲜的手段。 躲在柜子里的赵小铭可没他姥那么气定神闲,心跳快得都要从嗓子眼里面蹦出来了,紧张地连大气都不敢揣一口,鬓角冷汗直冒。 透过两扇柜门间的缝隙,赵小铭的视线刚好能看到房门,起先视野范围内并无异样,但却能明显的感觉到周遭的气温在不断降低,像是直接由清爽的初秋步入了幽冷寒冬。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窗帘一直是紧合着的,天花板上的照明灯也始终未亮起过,但赵小铭总觉得室内的光线在逐渐变暗,不是视觉上的那种光影的暗,而是感觉上的阴暗。 渐渐的,门板上逐渐结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与此同时,几缕漆黑的头发丝从四边的门逢中游了进来,越游越多,越游越长,越浓密,最终如同剪不断理还乱的水藻似的将整扇门板都缠裹了起来。 下一秒,一具婀娜纤细的女人身体就从那面头发门板中一寸寸渗了出来,但却毫无美感,因为它的肤色不似活人那般鲜亮光滑,而是死人般的灰白色,精巧圆润的鹅蛋脸上没有五官,仅有一只竖起来的细长眼,像是在平整的脸皮上划开了一道缝。 房间内的气温越来越低,空气中渐渐凝起了稀薄的白雾,雪霜沿着地面蔓延,仿如置身恐怖片中的场景。 赵小铭浑身鸡皮疙瘩暴起,惊恐尖叫声已经冲到嘴边了,瞬间用双手捂住了嘴,硬生生地将其堵在了嘴里。 鬼魅进门后,先转动了一下眼珠,在四方大的寝室内部环视一圈,目光扫过衣柜时,停顿了片刻。趴在门缝上的赵小铭在无意间和它对视了一眼,差点儿就被吓哭了,双腿都开始颤抖了。 月鎏金打了个哈气,感觉有点无聊,甚至有点儿想反过来吓唬那只鬼魅一下,但转念又一想吧,自己都这么大岁数了,没必要吓唬一个还没她闺女大的小鬼娃娃,不然怪为老不尊的。 魅看不到月鎏金,更感知不到她的存在,独束的目光从衣柜上扫过,转而就落到了床褥上,然而就在这时,衣柜里面突然发出了一声闷响。 赵小铭已经快要被吓破胆了,腿脚一软,后背直接撞到了柜板上,哪知下一秒,魅就飘到了柜门前,死人般灰白的身体挡住了唯一透光的缝隙,柜子里瞬时陷入了黑暗。 赵小铭的呼吸一滞,身体如同被冰封似的僵硬了起来,双手死死地捂着嘴,双目中翻滚着无措与惊惧。 魅将缠在房间门板上的那些头发收了回来,发散浮动在空气中,如同游动在海底的水藻,其中几缕慢慢爬上了柜门,伴随着在门板上结起的冰霜,陆续朝着门缝探了进去。 月鎏金轻叹口气,无奈地朝着床上的纸灵外孙儿勾了勾手,下一秒,床铺那边就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和翻身声。 魅的身体迟疑的一顿,已经探入门缝的那几缕头发也随之停止前进了。魅困惑地扭头,朝着身后的单人床看了过去,巨大的眼珠子转了几转,随即又将脑袋扭了回来,贴近了门缝,闭上了独眼。 第12节 即便它没有鼻子,但赵小铭还是能感觉到它像是在嗅闻什么东西。但赵小铭身上的气息已经被掩去,鬼魅什么都嗅不出来。 随即,它又游移到了平躺在单人床上的“赵小铭”的上方,漂在水里似的忽上忽下地与他面对面,再度闭上了独眼,继续嗅闻。 很快,魅就睁开了眼皮,乌黑的瞳孔中尽是疑惑与茫然。 它又是试着嗅了一次,却还是徒劳无功。 硕大的眼球开始转动,像是在思考,半分钟后,它结束了思考,应该是思考出了满意的、合理的、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所以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去了。 赵小铭却一直不敢从衣柜里面出来,生怕这只鬼魅又杀个回马枪,直到他姥打开了柜门,冲他说了句:“出来吧,走远了。”他才从衣柜里面摔了出来。 真的是摔,腿软的走不动道,才刚迈出一步就瘫坐在了依旧冰冷的地面上,屁股被冻得拔凉也起不来,后背的衣服都要被渗出的冷汗给浸透了。 月鎏金知道自己外孙儿胆小,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胆小:“小乖乖呀,它不就是一只鬼么?你有什么好怕的?” “它不就是、一只鬼么?”赵小铭顿时怒火中烧,双目赤红地瞪着他姥,“不就是一只鬼么?不就是?你知道在人类社会撞鬼意味着什么么?” 月鎏金还真不知道,摇头啊摇头:“意味着什么?” 赵小铭的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意味着恐惧、害怕!意味着面对未知力量的惊愕和无助!意味着我爸妈今晚十二点就要去路口给我喊魂儿了,还要请专业团队来我家驱鬼做法!” 月鎏金却说:“你妈不会的,你妈从小就不怕鬼,我以前带她去阴间——就是鬼界——玩,她可开心了。”随即又安慰了自己乖孙儿一句,“你放心吧,那只魅不会再来了。魅的智商不高,它刚才没闻到你身上的气息,纸灵又没呼吸,就以为这屋里的人死了,所以才走了。” 赵小铭:“……”重点是这么?重点是老子受够了! 赵小铭都要绝望哭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自灵魂地质问:“我只是一个低能儿,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让我经历这一切是不是太残忍了?” 普通平常的生活忽然被打破,像是在毫无防备间被抓进了噩梦里,经历了一环扣一环的离奇事件,还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 月鎏金愣住了,盯着自己外孙儿看了一会儿,突然直起了身板,难得一次没有表露出溺爱骄纵的态度,严肃又认真地说:“谁也没让你经历这一切,但事情既然落在你头上了,你除了面对还能怎样?低能儿也不是个贬义词,只是一种混血儿的常态,你何必要妄自菲薄?谁也没嫌弃过你,是你自己先贬低了自己。” 赵小铭的眼眶热热的,委屈得不行:“谁说没人嫌弃我?梁别宴他就嫌弃我!” 月鎏金无奈叹息:“姥可以以性命向你担保,你姥爷他从来没嫌弃过你,他只是脾气臭了点、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而已。” “我就是觉得他嫌弃我!”赵小铭也倔强得很,油盐不进,“我也不想当什么妖神混血,我就只想当个普通人!” “我们也想让你当个普通平凡的孩子呀。”月鎏金长叹口气,屈膝蹲在了自己外孙儿的面前,将一条手臂搭在了支地的那条腿的膝盖上,语重心长地说,“可即便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也不可能一生都顺风顺水,遇到困难,退是一刀,进也是一刀,为什么不试着突破自己一下呢?” 赵小铭拒绝任何形式的pua:“我就想摆烂,当个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轻轻松松地过完一生。” 月鎏金也理解外孙儿的选择,但是:“摆烂的后果是将自己的生死交付于他人掌管你也能承受么?” 第13章 “……” 那好像不太行,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比较好。 被动摆烂和主动摆烂还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但赵小铭也不想被命运牵着鼻子着走,更不想被逼无奈地披荆斩棘。任何有风险的事情他都不想去尝试,他只想舒舒服服地躺在安乐窝里。 如果非要让他说出他和他爸身上最像的一点,那就是不思进取、软弱无能。 “我不知道,”这是赵小铭对刚才那个问题的回答,“我只想怎么舒服怎么活。” 月鎏金实话实说:“可舒服的前提是你能够掌控自己的生死。”但她也没再多劝,反正强扭的瓜不甜,不如给外孙儿留出充足的时间去消化、去思考。 随后,月鎏金便起身从地上站了起来,给赵小铭分析起了刚才的怪事:“魅一般不杀人,却以吸食活人精气为生,应是有人给你们这帮孩子投喂了什么安魂药之类的东西,促使你们昏睡,好让它趁机下手。但你并非纯人类,而是妖神混血,那种药物对你的作用不强,所以你没像是其他人一样沉睡不醒。” 赵小铭愣住了,突然就想到了在食堂遇到的那个面向全校师生分发奶茶的jk学妹,她还以自己要收集市场反馈为由请求所有人都必须当着她的面喝一口。 那杯奶茶甜到发苦,根本不是正常奶茶! jk小妹可疑得很! 赵小铭赶忙把这件事跟他姥说了说,说完却又担心了起来,因为他爸也喝了那杯奶茶,不会在回家路上突然睡着了吧?开车多危险啊?但很快他就放心了下来,因为想到了他家有司机,他爸不用自己开车。 月鎏金听完,沉吟片刻,好奇地问了句:“什么是奶茶?” 赵小铭想了想,回答:“一种当代的科技与狠活勾兑出来的琼浆玉露。” 月鎏金眨巴眨巴眼睛:“很好喝么?” “还行吧。”赵小铭不是奶茶的受众,他最爱的是,“但肯定没有可乐好喝。” 月鎏金歪了歪脑袋:“可乐又是什么?” 赵小铭:“肥宅快乐水,尤其是冰镇的,一口下去顶到天灵盖的那种爽。” 月鎏金好奇心大发:“我想尝尝。” “要是不闹鬼我马上就能去给你买,但现在问题是现在学校里面闹鬼啊!”说完,赵小铭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担忧不已地问了句,“那只魅不会挨个寝室去吸人精/气吧?被魅吸食/精/气之后会导致什么后遗症么?比如长睡不醒?比如智商残缺、身体受损?我那些校友同学们怎么办?” 月鎏金在心里叹了口气,自我宽慰道:这孩子虽然胆小无用,但好歹心地善良,能够共情同类……同时回答说:“没那么严重的后果,顶多就是精神匮乏,萎靡不振,睡两天就好了。” 赵小铭舒了口气:“那还行,没那么糟糕。” 月鎏金补充说明:“前提是不能激怒魅,不然它也是会起杀心的。” 赵小铭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往我们学校里面引进了这么多邪祟啊?我原本怀疑是老熊,可老熊让我今天下午一点半就去游泳馆打扫卫生,根本不可能给我灌迷魂奶茶让我昏睡不醒,不然我还怎么去游泳馆?” 月鎏金:“所以至少有两批不同的势力潜伏在你们的学堂中。” 赵小铭都懵了:“我们学校是什么兵家必争的风水宝地么?” 月鎏金:“那倒不是,你们学校的风水差得很,下面埋得全是死人,哪个朝代的都有。” “……” 倒也不必说的这么详细。 赵小铭本就不怎么强大的内心又瑟缩了几分:“既然我们学校的风水这么烂,为什么还有那么多邪祟争着来?” 月鎏金:“感觉有东西在。” 赵小铭:“什么东西?” 月鎏金摇了摇头,如实告知:“不知晓,那不是我这种等级的妖物能感知到的。我只能感知到它的大致方向在北,可灵识一探过去就散了。” 赵小铭倒吸一口冷气,心说:你这种大魔头都无法感知的东西,得多可怕啊? 月鎏金笑看自己的乖孙儿,试图鼓励他勇敢起来:“是不是很好奇?要不要和姥一起去看一看?” 赵小铭始终瘫坐在地上,疯狂摇头:“不!我不去!打死我我都不会离开这个寝室半步!” 月鎏金:“……”行吧。 月鎏金叹了口气:“你想在这屋呆着也行,反正魅已离去,八成不会再折返,即便折返也有纸灵护你左右,所以这间屋子暂时是安全的。” 赵小铭听出了言外之意:“你要自己去?” 月鎏金无奈道:“总得替你们学校里的这些小娃娃清一清邪祟吧?不然你们日后还怎么上学?” 赵小铭都愣住了:“可你不是、大魔头么?还有这份好心?” 月鎏金脸色一沉,仿若被戳到了痛点,一巴掌呼在了他的后脑勺上:“本尊说了多少遍了,本尊是至高无上的妖凤,不是魔鸟!” 赵小铭:“……”可我的重点不是你怎么还知道为民除害了么? 还有啊—— “梁别宴他自己解决不了吗?”赵小铭并不是很想让他姥走,不然他很没安全感,“他不是让你留下来保护我么?” 月鎏金:“现在计划不是有变么?” 赵小铭:“那我怎么办?” “放心,姥肯定会安置好你。”说着,月鎏金就又从笔记本上撕下了一张纸,这次连根头发都没用,随便折巴折巴就对着吹了口气,纸人落地,幻化成了她自己的模样,“要说全盛时期的他兴许还能单独处理这件事,现在的他八成不行,那副玉骨一碰就碎。” 赵小铭一脸疑惑,心说:到底什么叫一副玉骨啊?你们非人类的身体构造都这么文雅么? 月鎏金却没再多言,只是在临走前严肃地叮嘱赵小铭:“门外的魅八成有主,我暂时动不了它,不然会打草惊蛇,你既然选择了在屋里待着,就安安生生地待着,千万不要随便出门。” 赵小铭用力点头:“昂!” 月鎏金这才带着那具纸灵“赵小铭”离开了,独留赵小铭蜷曲在寝室的角落里和那具纸灵姥姥面面相觑。 赵小铭也真是打定了主意绝不外出半步,因为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危险,绝对不适合他这种低能儿出去闯荡。他宁可苟且偷生,也不想以身犯险。他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 不过,现在这种感觉吧,还是很诡异—— 寝室里静悄悄的,活人对着纸人,和呆在纸扎铺里面有什么区别? 要不,和纸灵说说话? 赵小铭仰着头,看着纸灵姥姥,眨巴眨巴眼睛:“你、会说话么?” 纸灵姥姥弯眼勾唇,一颦一笑和真人一模一样:“当然会。” 赵小铭却不是很信任她:“那你能完成我姥给你留下的保护我的关荣任务么?” 纸灵姥姥:“危险不大时,可以。” 赵小铭:“危险要是大呢?” 纸灵姥姥:“我可以瞬时召唤你亲姥姥回来。” 赵小铭:“你不能单打独斗么?” 纸灵姥姥:“你搞搞清楚,我只纸人,一把火就没了。” 赵小铭:“……那我,也不是很安全啊。” 纸灵姥姥笑说:“这世间偌大,哪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呢?除非你死了,小坟堆里最安全。” 赵小铭:“……”你这纸人说话怎么又阴阳怪气又哲学的? 赵小铭抿住了双唇,沉思片刻,又问了句:“你有我姥的记忆么?” 纸灵姥姥点头:“嗯哼!” 赵小铭好奇不已:“她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 纸灵姥姥:“十八九岁?外形十八九岁还是年龄十八九岁?” 赵小铭懵了:“这有什么区别么?” 纸灵姥姥:“当然有,我们非人类的身型与年岁无关,因为我们长得慢,自出生之日起算,且长个好几百年才能长到人类十八九岁时的模样,不过从那之后我们的样貌就不会再有什么变化了,基本一直维持着年轻时的状态。但是具体情况也得具体分析,因为并不是所有非人类一出世就能够拥有人形。” 赵小铭诧异蹙眉:“啊?还有半路出家的?” 第13节 纸灵姥姥点头:“当然。有些高等生灵一出生就是人形,比如你这种人类和你姥爷那种神族后裔;低等生灵则都是由原形化成的人,就好比我,曾是一只凤凰,意外吞食了老君仙丹才得以化成人形,也正因如此,我才免去了几百年的修行之苦,但即便如此,化成人形之后的日子依旧不好过。” 她又轻叹口气:“能够化形为人的妖魔鬼怪们寥寥无几,化为人形后能够开智的更是屈指可数,还有哦,在大多数人眼中,半路化形的生灵不算是人,是邪祟,和禽兽无异,所以可以随意逮捕屠杀,并且能够化形的邪祟能够都是最上乘的补药,可使修为精进,所以我们一不留神就会被那些道貌岸然的修道之人抓去杀了炖了煮了吃了,他们还美其名曰是清除邪祟、为民除害。我曾经就被当作补品圈养过很长时间,那帮歹毒道士们还要我们这群小邪祟们自相残杀,把能够活到最后的那一只生命力最强的邪祟当作宝物拿去拍卖行拍卖,赚得盆满钵满。” 赵小铭呆如木鸡,不可思议:“那这不就是人吃人么?你们当年的生存环境这么恶劣么?” 纸灵姥姥笑嘻嘻地说:“当然啦,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哪怕是同类之间的自相残杀也是正常。” 赵小铭呆住了:“你还、怪乐观的。”他的内心却忽然五味杂陈了起来,既心疼姥姥的过去,又羞耻于自己的胆小和懦弱。两厢对比,自己实在是太差劲了……怎么能这么胆小如鼠呢?姥姥刚才想让他陪着她一起出门闯荡,不也是想帮他勇敢起来么?他为什么要拒绝她呢?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没用呀? 纸灵姥姥却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不乐观也不行呀,世道如此,习以为常就好啦。” 赵小铭:“……” 我可不想习以为常,我只想活在蜜罐里,但如此的畏首畏尾、独求自保,实在是怯懦窝囊,根本不配当妖尊的外孙,不配喊她姥姥。而妖尊之所以能成为妖尊,肯定是从尸山血海中拼命厮杀下来的,不然她早就成为碗中补品了。 相比起他姥当年的生存环境,现在的他已经是活在蜜罐里了。 更何况,世间之大,变化无常,总不能一直躲在家里不沐风不浴雨吧?家人能庇佑他一次、两次,还能庇佑他一辈子吗? 男子汉大丈夫,也不能总这么窝囊……赵小铭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急促,认真严肃地咬着下唇,思考纠结了好久,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喝一声:“他妈的老子豁出去了!” 纸灵姥姥被吓了一跳:“你小子是要干嘛?” 赵小铭抄起了靠在墙角的扫把,“剑”指窗外,高声呼喊:“老子要勇敢,要崛起,要去找我姥,和她并肩作战!” 纸灵姥姥沉默片刻:“……可是,你亲姥刚说了,让你老实待着别出去啊!” “真正的勇士,才不会害怕区区一只鬼魅!” “你不是还发了毒誓么?出门找死的话就要以姥爷为榜样了呀!” 赵小铭却很有自己的道理:“我当初发誓是因为胆小怕事,现在是为了挑战自己,勇敢起来,以我姥为榜样,强硬起来,绝不能让自己成为她的软肋,不能拖她的后腿!” 纸灵姥姥:“……”姥很感动,但,姥暂时不想这么感动啊! 赵小铭却去意已决,勇敢地打开了房间门,又勇敢地打开了寝室大门,然后,鬼鬼祟祟地探了一颗脑袋出去,紧张兮兮地在走廊上左右查看一圈,确认危险鬼物不在,才安心地踏出了寝室大门,昂首挺胸地朝着左边那条离他最近的楼梯走了过去,手中始终攥着那根木质扫把。 纸灵无奈,只好跟上,小声提醒:“还是不要这么光明正大吧,别再惊扰了楼下的那只。” 赵小铭都已经走到两节楼梯之间的缓台了,听闻此言,脚步猛然一僵:“它这么快就吸到楼下去了?” 纸灵姥姥:“楼上那只是楼上那只,楼下那只是楼下那只,不一样的!” 赵小铭的冷汗顿时又冒出来了:“不是啊,我姥刚才不是说那只魅是独身么?只有一只啊!” 纸灵姥姥很无情地告知说:“不,你亲姥的意思是说,一层楼一只。” 赵小铭:“……”你怎么不早说清楚呢?! 果然,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还是不怎么适合我这种低能儿去闯荡。 勇敢失败…… 下一秒,下端楼梯尽头的地面上就蔓延起了白雾和白霜,几缕漂浮的长头发闪过了防火门的门框。 鬼魅在靠近。 退堂鼓说响就响,赵小铭大惊失色,转头就往楼上跑,纸灵姥姥紧随其后。 然而这俩人才刚刚跑回四楼,防火门里面的走廊地面上竟然也蔓延出来了一层冰冷的白霜…… 第14章 一走出那栋豪华的寝室楼,月鎏金就对身边的纸灵外孙儿说了句:“你先在此等待,八成会有人来找你。” 她曾当了那么多年的反派,所以对反派的手段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若只是为了喂食区区几只鬼魅就大费周章地让整座学堂的师生们都陷入昏睡状态,那纯属脱裤子放屁,毫无道理,所以幕后之人一定还有更重要的目标,喂食鬼魅不过是顺手的事儿。 至于这个目标是不是她的外孙儿,月鎏金不太确定,但防患于未然,还是让这个纸灵外孙儿留在这里给她的真外孙儿当挡箭牌才比较稳妥。李代桃僵,以假乱真。 “若那人问你要去做什么,你就说你正准备去游泳馆当志愿者。”月鎏金继续交代道,“无论如何都要把那人引走,让其远离这栋楼。” 纸灵赵小铭先点头,然后问:“您现在要去哪里?” 月鎏金:“北方。”又道,“游泳馆是不是也在北?” “是。”纸灵赵小铭虽然是被月鎏金的灵气吹活的,但包了赵小铭的头发,所以继承了赵小铭的部分记忆,“这座学校建在半山腰,坐北朝南,越往北走,地势越高,游泳馆处于地势最高处。” 月鎏金“嗯”了一声,没再多言,解除了隐身法,变成了赵小铭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行上了朝北走的大路。即将行至游泳馆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迅速拿出了她的宝贝老年机,操作并不怎么娴熟地拨通了梁别宴的电话。 等待音响了不到三声,梁别宴就接通了电话:“喂,怎么了?” 月鎏金:“你现在在哪儿?” 梁别宴:“寝室区,有魅,你们遇到了么?全体师生不明原因陷入昏睡,我担心会有人突然惊醒激怒魅,所以正在和纸灵们一起巡视。” 他中午一直和月鎏金呆在一起,两人谁都没有去食堂;他也没有和赵小铭住在同一栋寝室楼里,所以月鎏金就先把赵小铭告诉她的有关有人在食堂免费发送奶茶的事情转告给了梁别宴,然后才说明了给他打这通电话的目的:“那些人肯定都没你外孙儿能作死,留几个纸灵巡视就行了,你现在最好亲自去找你外孙儿一趟,盯着他别让他乱来。” 梁别宴的语气中透露着疑惑:“你没和小铭在一起?” 月鎏金:“我现在变成了他的模样,正要代替他去游泳馆,临走前在他身边放了个纸灵。” 梁别宴沉思片刻:“你有把握一举铲除北方的邪祟?” 月鎏金也沉思了一会儿:“谛翎给我塑了金身。” 电话那边的梁别宴愣住了,速来沉冷的嗓音微微轻颤:“你是、” 然而还不等他把后半句话说完,就被月鎏金打断了:“嗯。” 梁别宴的呼吸再度一顿:“……为、何?可与我有关?” 前世的记忆他大多都不记得了,残留在脑海中为数不多的记忆也仅只是几个毫无关联的片段,根本无法帮助他回忆此前。 他甚至都不记得和她之间曾有着怎么样的过往,一丝一毫都不记得了。 月鎏金想了想,回答:“有些关系,但关系不大,那时的我行事全凭心情喜好,我若不愿,谛翎也无法奈我何。” 梁别宴不置可否,默然不语。 许久之后,他才又开了口:“北方之物,应与我族有关。” 月鎏金一惊:“神族遗物?怎成邪祟了?” 梁别宴如实告知:“我神骨不全,只能感知到一丝气息,具体是何情况也不得而知。” 月鎏金轻叹口气:“行,我见机行事。” 梁别宴却道:“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既然与我族有关,就应当让我去处理。” 月鎏金:“可你也说了,你神骨不全呀,还逞什么能?照顾好外孙儿可得了。” 梁别宴:“……” 月鎏金又严肃警告:“我可告诉你,我的宝贝外孙儿可脆弱了,身心都很脆弱,你可要好好保护他!” 梁别宴都被气笑了:“他不是脆弱,他是被惯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我才不管那么多,反正你得照顾好外孙儿,不然我就拿你泄愤!”也不给梁别宴反驳的机会,月鎏金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让他自己好自为之。 梁别宴无奈,心说:合着我还得把那个臭小子当祖宗供着了? 与此同时,7号寝室楼门口,身穿蓝色jk短裙制服,头扎两根长辫子的甜美女生双手背后,一蹦一跳地来到了正蹲在地上整理校服裤脚的“赵小铭”面前:“嗨!我们又见面了!” 纸灵抬头,回了句:“好巧。” “不过这才几点?”jk学妹低头瞅了一眼戴在左手手腕上的造型极为酷炫的明黄色潮牌腕表,“你怎么不在寝室休息?你不困么?” “赵小铭”从地上站了起来:“有点儿困,但没到非睡不可的地步,我们班主任让我一点半去游泳馆打扫卫生,做志愿者补学分。” “你的体质可真好,世间少有呢。”随即,jk学妹的眼珠一转,又问:“你们班主任是姓熊的那个么?” “赵小铭”点头:“嗯,就是他。” jk学妹的神色中浮现出了一丝怨怒和轻鄙:“就他爱抢功邀功。” “赵小铭”一怔,困惑不解:“什么意思?” jk学妹粲然一笑:“没什么意思。”随后又朝着眼前的少年发出了邀请,“走吧,咱俩一起去,我刚好也要去当志愿者补学分。” “赵小铭”点了点头:“好。”然后就和jk学妹一起踏上了朝北走的大路。期间,“赵小铭”还好奇地问了jk学妹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jk学妹双手负后,垂在面颊两侧的两条长辫子伴随着轻快的步伐一摇一摆:“茸茸,毛茸茸的那个茸茸。” “赵小铭”:“很可爱的名字。” jk学妹:“谢谢。”随即又侧目一笑:“现在的你比中午的时候嘴甜多了。” “赵小铭”:“……”可能因为,我是个虚伪的假人? 不虚伪的真人正在7号寝室楼中上演夺命狂奔。 同一条楼梯间内,3楼和4楼同时有鬼魅来袭,呈前后夹击之势,赵小铭绝望又无奈,马不停蹄地往5楼跑。纸灵姥姥紧随其后。 好在5楼的楼梯出口处并无鬼魅挡道,但赵小铭依旧不敢有一刻停顿,因为身后的楼梯台阶上已经蔓延起了冰冷的白霜,说明楼下的鬼魅已经发现了他并追了上来。 风驰电掣地跑进5楼走廊的时候,赵小铭还气急败坏地冲着紧跟在他身边的纸灵姥姥说了句:“我姥不是说已经我把身上的气息掩盖掉了么?它们怎么还能发现我?” 纸灵姥姥:“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姥当时用了个定语?” 赵小铭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我艹?你还知道什么是定语?” 纸灵姥姥嘿嘿一笑:“我是纸做得嘛,成就我的那张纸上刚好印有一些现代的文化知识。” 这也行?赵小铭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我姥当时用了哪个定语?” 纸灵姥姥:“暂时。” 赵小铭:“……” 纸灵姥姥:“所以你亲姥才让你安生待在寝室里面哪儿都别去。” 赵小铭欲哭无泪:“那你干嘛不早说!” 纸灵姥姥:“你也没问我呀。” 赵小铭:“……”粗制滥造的纸灵还是不行,太坑孙儿了!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赶紧跑吧,保命要紧! 寝室楼内部一共有三条楼梯,按照左中右分的话,赵小铭是从最左侧的那条楼梯上来的,他本打算跑到中部那条楼梯逃生下楼,然而就在他即将跑到楼梯口的时候,前方的墙壁、天花板和地面上统统凝起了一层白霜,寒雾弥漫间,一只长发飘飘的鬼魅忽然从左侧的某间寝室里窜了出来,形态诡异地挡在了赵小铭的正前方。 没有五官的面部上独竖起的那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冰冷又阴森。 第14节 赵小铭的头皮瞬间就麻了,下意识地想转身往回跑,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后方竟也有一股刺骨的寒气来袭,激得他后颈的皮肤上直冒鸡皮疙瘩。 不消多想,3楼、4楼的那两只鬼魅也追了上来。 前进无路,后退无门。 千钧一刻之际,赵小铭爆发出了莫大的求生欲,牙一咬心一横,直接冲上了被冰霜覆盖的地面,一脚朝前一脚在后,滑冰似的在笔直的走廊上极速溜窜了起来,同时将手中的扫把挥得虎虎生风,将所有鬼魅朝着他甩来的长头发全部荡开了。 即将撞上鬼魅时,他又及时用扫把在墙壁上顶了一下,改变了滑行路线,身体侧旋,直接从鬼魅的身体与墙壁之间的缝隙窜了出去,随即又反手朝着鬼魅的后背用力地捅了一扫把,让它在毫无防备间和对面追来的那两只鬼魅撞了个满怀。 三只鬼魅聚集,威力无穷,一整条长长的走廊上全部挂满了冰霜,寒意彻骨。被赵小铭痛击的那只鬼魅勃然大怒,灰白色的皮肤上瞬间遍布漆黑血管,仰长脖颈,独眼大开,发出了一声音频低微却相当刺耳的愤怒尖啸。 赵小铭的耳膜都要被刺穿了,滑翔到楼梯口时,及时用手攀住了防火门的门框,止住前进趋势后,毫不停顿地冲进了楼梯间,三级并作两级地顺着楼梯往楼下冲。 纸灵姥姥始终紧跟在他的身后,既不出手也不开口,像是个多余的小尾巴。 赵小铭都要无语了,边跑边质问:“我姥不是让你保护我么?你怎么比我还没用?” 纸灵姥姥:“现在属于大危险情况,我打不过它们。” 赵小铭几近崩溃:“那你倒是召唤我姥回来啊!” 纸灵姥姥:“召唤了,失联了。” 赵小铭懵了,脚步都跟着一顿:“什么意思?” 纸灵姥姥:“灵识的牵引断了,我感觉不到和你姥之间的联系了。” 赵小铭:“怎么可能?我姥死了?” 纸灵姥姥:“那倒没有,因为我还活着,说明她的灵识还在,只是和外界的牵引被切断了。用你们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信号被屏蔽了。” wtf??? 赵小铭根本听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当下最重要的也不是弄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而是,跑!快跑! 身后的楼梯上已经蔓延来了白霜,说明楼上的那三只鬼魅已经追了上来。 刚才被激怒的那只魅的尖叫声像是在召唤同伴,赵小铭即将跑到二楼时,突然从防火门内部窜出来了一只鬼魅。 赵小铭也从没想过自己的反映能够这么快、身手能够这么敏捷,不假思索地摁住了旁边的扶手,翻身一跃就跳到了旁侧朝下的楼梯上,然而就在他双脚落到台阶上的那一刻,一缕坚韧的黑色长发突然缠上了他的腰间,紧紧禁锢住了他的身体,如同一只铁手般将他从楼梯上举了起来。 冰冷的寒气如刀割般渗入了皮肤,刺骨的疼痛感又使人无比清醒,赵小铭在瞬间心灰意冷,感觉自己这次真必死无疑了。 哪知就在这时,纸灵姥姥突然对他说了句:“我是你姥的灵气化成的,所以我也是你姥,死也会保护你。”与此同时,她如同飞蛾扑火似的朝着楼梯口的那只缠困住赵小铭的鬼魅冲撞了过去,用体内残存的那一丝灵气与其同归于尽了。 杀气腾腾的鬼魅在顷刻间华为了一团黑雾,缠在赵小铭腰间的头发也散了,他跌坐在地上的同时,几缕残破的碎纸片也飘落在了地面上。 雾气弥漫的楼梯间内似乎还残存着纸灵姥姥死前所吼出的最后一句话:“快跑!” 赵小铭的眼眶一热,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说真的,在此之前,他对他姥的感情并不深,不过才刚认识一两天而已,连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他都不太确定,但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深处竟突然涌现出来了一股巨大的震撼与悲恸,因为他从那只纸灵身上感受到了他姥对他的爱——即便只是她残留的一丝灵气,也会豁出命去保护他。 赵小铭哭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顺着楼梯往下跑。 楼上的那三只鬼魅依旧是紧追不休。 冲到一楼,从防火门出去就是出入大厅。 然而一楼的鬼魅数量却比赵小铭想想真的要多得多了,足足有三只,像是整栋楼的鬼魅都被召唤到此了。 挡在大厅正前方、寝室大楼的出口处有一只;左右两侧的走廊上各有一只。 身后追着还有三只。 赵小铭的心态彻底崩了,就他这手无寸铁的低能儿,甚至都不够六只鬼魅去分食吧? 围堵在前后左右的鬼魅不断靠近,赵小铭浑身上下的力量像是被抽干了一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临死之前的脑海中,像是过电影一般,不断回放着和爸爸妈妈相处的画面,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高中,一点一滴、温馨快乐、幸福十足。 最快乐的就是他过十五岁生日那天,他妈特意从外地赶了回来,一家三口一起吃了顿庭院烧烤,相当惬意,但美中不足的是那天他烤的鸡翅有点生,当晚就上吐下泻,又拉又吐了一晚上,人都脱虚了,他爹妈连夜开车送他去了医院……不对,等等,我他妈的都回忆完小半生了,怎么还没死? 赵小铭惊奇不已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看到了更惊奇的一幕—— 梁别宴身姿笔挺地站在他的面前,左手执一把修长锋利的白色骨刀,身穿玄色束腰劲装,脚踩黑色长靴,浓密乌黑的长发一层束起,一层披肩,清冷俊朗的眉宇间再无了平时穿校服时惯有的青涩学生气,取而代之的是冷峻与威严,像是一位睥睨天下的侠客,又像是一位救济天下的神君。 赵小铭都懵了,再看看前后左右,哪还有什么鬼魅? 全被梁别宴干掉了么? 一时间,赵小铭的心里五味陈杂的,再看看眼前换了身酷炫古代行头的梁别宴,心里的酸劲儿越发明显了,像是吃了柠檬—— 好,好好好,你们都会变装是吧?只有我,天天平平无奇地穿校服! 还有,你变装就变装吧,还偏偏要跟我姥穿的一样,穿情侣装……呸!恶心人! 第15章 赵小铭的嘴都快要撇到天上去了,一脸不忿不满的样子。 梁别宴满面无奈地瞧着他,长叹一口气:“有话就直说,男子汉大丈夫务必要光明磊落!” 赵小铭眉头一皱,不乐意地“啧”了一声:“你什么意思?一见面就教育我,我招你惹你了?你要不乐意见我就别来,我还不乐意见你呢。”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梁别宴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两分:“我若不来,你就直挺挺地站在这里等死?老鼠见了猫还知道逃呢!” 赵小铭:“???”合着我拼命逃跑的画面你是一帧都没看到是吧? 赵小铭真是气不打一出来,但紧接着,梁别宴就又严词厉色地质问道:“为什么不听你姥的话在寝室里面待着?偏要出来找死?” 虽然赵小铭理亏,但不耽误赵小铭生气,因为他就是不服气梁别宴对他的训斥,总觉得梁别宴是在故意针对他、故意找他的麻烦,所以梁别宴说得越多他越烦:“我要去找我姥,去帮我姥,跟你有什么关系?” 梁别宴不想打击外孙儿,却又不得不让他认清现实:“你不去给她添乱就已经是给她帮了大忙了。” 赵小铭:“……”你是真的会伤害人啊! 梁别宴抬起右手,心累地捏了捏眉心,不容置疑:“现在就回寝,老实待着哪都别去。”又叮嘱道,“我会放几个纸灵在楼内巡逻,无论外界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许出来。” 赵小铭一愣:“那你准备去干嘛?去找我姥么?” 梁别宴:“不去,我们各司其职,我的任务是保护寝室区内的师生。刚才那几只魅皆被我屠杀了,其主很有可能会感知到,余下几座寝室楼内还有魅,万一魅主打击报复,很有可能会伤及无辜。” 一共十二栋寝室楼,几千名无辜师生,他不可能只死守在7号这一栋楼内,只能放出纸灵代替他巡逻。 赵小铭不理解的是:“那你之前为什么不一口气把所有楼里面的魅全杀光?还放任他们在寝室区游荡?” “魅是魅主用自己的心头血诱捕的邪物,所以他们之间存在着灵识感应,直接杀魅会打草惊蛇,使魅主产生防范。”梁别宴解释道,“魅主放出这些魅来,一定别有目的,不会只是想让它们吃饱,若不是为了救你,我刚才也不会杀那六只。” “……” 嘿?你还怪上我了? 赵小铭都被气笑了:“所以你现在准备是去?” 梁别宴神不改色:“把其他楼里的魅杀干净。” 赵小铭:“……”反正都已经打草惊蛇了,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全杀了是吧? 真正的九重天神也不像是赵小铭想象中的那么圣母,更不像他姥说的那样自带一副没用的烂好心,该恨的时候一点都不会心慈手软,但是吧…… “你真的不打算去找找我姥么?我姥失联了啊!”赵小铭急不可耐,担忧不已,“刚才我姥的纸灵说它感知不到我姥的存在了,她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梁别宴的神色猛然一僵,就在这时,寝室楼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惊天的爆响声,紧接着,山河震颤、地动山摇,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剧烈晃动,像是火山爆发,又像是发生了八级大地震。 赵小铭一个站不稳直接朝着梁别宴扑了过去,梁别宴不得不腾出右手去扶他,同时将握在左手中的白色骨刀的刀尖抵在了地面上。 下一秒,赵小铭就看到一股圆圈状的金光以刀尖为圆心迅速在地面上扩大发散开了,几乎是在眨眼间就将整栋寝室楼的地面圈入了其中,但那如水波般的光圈却并未停止扩大,漫出寝室楼后,又在赵小铭看不到的地方继续扩大,最终将学校所在的整座青山全部含括在了其中。 但凡被金光圈围的土地,皆在一瞬间停止了震动,像是光圈内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与导致地面震动的力量抗衡。 寝室楼的地面稳了,赵小铭也能够站稳了,呆如木鸡地盯着梁别宴,不可思议:“你竟然还挺牛的?” 梁别宴并未理会他,将终于腾空出来的右手摁在了刀柄上,用力往下一压,锋利的骨质长刀如同钉子似的破开了地板砖,刀尖深深地插入了地中。 梁别宴松开了手,长刀直立,犹如定海神针。无论外界再发生何事,这座山都不会再发生任何震颤与晃动,无需再担心校舍建筑会坍塌,伤及无辜的老师和学生。 梁别宴看向了赵小铭,言简意赅:“跟我走。” 赵小铭却懵了:“去哪啊?” 梁别宴不假思索:“找你姥。” 赵小铭:“啊?”你刚不还说你俩各司其职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再说了……赵小铭伸手指着自己的脸:“你确定要带上我?不担心我会拖后腿了?” 叛逆归叛逆、犟嘴归犟嘴,赵小铭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所认知的。 梁别宴不想再耽误时间,直接提住了他的后衣领,揪着就走:“你是她的血缘至亲,必要时需要放你的血找人。” 赵小铭:“……”好,好好好,我算是看透你了梁别宴,你根本没我当外孙儿,你只把我当工具人! 直到走出寝室楼大门之后,赵小铭才发现外面的天空已经如同浓墨一般漆黑了,但这片乌云却只笼罩在学校所在的这座青山之上,再往远处的市区方向看去,却是晴空万里。 翻滚的乌云中电闪雷鸣,暴雨如注,然而却无一滴雨落入校内。 像是有一只倒扣着的巨大的浅金色半透明圆碗将整座青山都笼罩了起来,倾盆暴雨和骇人雷电彻底被隔挡在了外部。 赵小铭只能看到在半空中有一层花白的半圆形雨幕,像是密集雨滴落在了玻璃上,溅出的那一层水花;如箭般的闪电自乌云中劈下,也只能打到那层半圆形半透明罩上,顺着圆弧蔓延银蓝色的电光,不得再往下延续半分。 与此同时,依旧不断地有滚雷似的轰轰烈烈的声音自脚底传来,但却地面却再无一丝摇晃。 赵小铭再度开了眼了,他们学校真成了水晶球中的世界了,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的危机四伏,球内却始终岁月静好。 就在赵小铭正准备问问梁别宴还要不要去杀魅的时候?梁别宴忽然抬起了左手,骨节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并起,直指长空,继而迅速朝着寝室区的方向一划,下一秒,数道刺目金光就从半空中的那层浅金色半透明保护罩上急剧落下,如同破空利箭似的射/入了其余数栋寝室楼内。 赵小铭,目瞪口呆……电脑有一键清除,梁别宴有一指清魅。 能被大妖尊瞧上的男人,确实是有点儿不同凡响。 梁别宴一分一秒的时间都不想浪费,放下左手的同时右手拎着赵小铭的后衣领就走,步伐之急之快,令赵小铭耳畔生风,抬不起头,眼角余光晃荡着的全是梁别宴小腿上端翻飞的黑色衣角。 但赵小铭的嘴也没闲着:“那个、不是我废话啊、我就是想问问,你这是怎么搞得?感觉有点技术水平。” 梁别宴:“没什么水平,只不过是以骨刀为阵眼,设了个防护结界罢了。” 所以厉害的是那把骨刀? 赵小铭连忙追问:“那是什么玩意儿的骨头做的刀?还怪厉害的,改明儿能不能给我也整一把?” 几乎是眨眼间他们就来到了学校北端,游泳馆近在眼前。 梁别宴终于松开了赵小铭的后衣领,淡淡地扫了赵小铭一眼:“给不了。” 第15节 赵小铭有点儿失望,又觉得被拒绝了很没面子,故作不屑地“嘁”了一声:“别以为我是在问你要东西啊,我可没,我就是想了解一下那是什么东西的骨头做的刀,改明儿让我姥给我弄一把。” “她也弄不了。”说话时,梁别宴的左手掌心金光一闪,霎时间便多出了一把用体内灵气幻化凝固而成的金色半透明锋利匕首。 赵小铭早已在他姥那里见识过了这种以灵化刃的法术,所以并不稀奇,他只想知道:“为什么我姥也弄不来?” 梁别宴:“因为那是我自己的骨头。”说罢,他便举起了持刀的左手,覆盖在其上的皮肉迅速消失,仅剩下了一副外全中空的玉雕骨头,“那把刀平时就放在玉骨里,形同骨髓,有用时才会抽出来。” 赵小铭:“……”你们这些非人类,一个个的都这么变态么? 梁别宴:“你还想要么?” 赵小铭:“……谢了,免了,不用了。” 梁别宴玉骨上的肌肤迅速复原,重新变回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说出口的话和握在手中的匕首一样冷:“那就快些把手伸出来,我要放血找人。” 赵小铭:“?” 你他妈来真的啊?? 第16章 尚未行至游泳馆时,梁别宴就已经放出了灵识去寻人,却丝毫感知不到月鎏金的气息。 今日的游泳馆也不同于往日,馆体四周像是被树立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强悍地隔断了一切朝内部投石问路的可能,他的灵识只要一探过去,就无法再前进分毫。 同时也说明月鎏金一定被困在了某种可以封闭她灵识的结界当中,甚至可以切断她与自己纸灵之间的联络。 只得用放血寻亲这种笨方法寻人。 赵小铭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梁别宴就抓起了他的右手,直接把灵气匕首的锋利刀刃抵在了他的手腕上,大有要一刀割断他血管的架势。 赵小铭惊恐万状,气急败坏地想质问梁别宴一句怎么不用你自己的血?话都到嘴边了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犯蠢了,他俩是两口子又不是亲兄妹,哪来的血缘联系? 于是,赵小铭把心一横,豁出去了,直接闭上了眼,爱咋咋吧,能把他姥找出来就行。 梁别宴注意到了自己外孙儿的表现,心头略有些慰藉:这小子也不算太怂。然而就在他正欲下刀开割之时,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爆裂声,与此同时,早已被骨刀震定的山体竟再度轻微晃动了起来。 赵小铭清晰地感知到了从脚下地面传来的震颤之感,但他现在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脚下了,也不在被刀刃抵着的可怜手腕,而在于眼前不远处的游泳馆。 被设计成四方体外观的银灰色建筑像是被一刀劈开了,伴随着刚刚的那一声巨响,坚实的建筑体从中部一分为二,轰然断裂,泥石流般迅速朝着两侧崩倒坍塌。 一时间碎石纷飞,尘烟四起。 那道巨型裂缝甚至一路蔓延至了赵小铭和梁别宴的身前寸许。 赵小铭被空气中浓郁的灰尘呛得直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但很快,他就由于太过惊骇而忘记了如何咳嗽,因为他眼睁睁地看到一条身披赤色红衣、人身鱼尾的巨型怪物从游泳馆裂开的那道地缝中飞了出来,飞到了半空…… 半小时前,月鎏金化身赵小铭的模样,来到了游泳馆。 长相彪悍、身形粗壮的熊兆言老师早已在大门口等候多时了。月鎏金还没走到他跟前呢,他就扭头走进了游泳馆的大门,同时往身后甩了句:“臭小子今天来的还怪早的。”又满意十足地喃喃自语道,“可以准时开始了,不错。” 月鎏金默然不语,紧随其后。 穿过男士更衣间,他们来到了游泳馆的中心区域、游泳池所在的宽阔场馆内。 树人私立中学的董事会相当有钱,也舍得花钱,所以校园内的任何建筑物都不会偷工减料,只会在质量第一的基础上锦上添花。 游泳馆的占地面积颇大,馆内一切皆按照专业的标准尺寸来设计建造。泳池长50米宽25米,规模丝毫不输奥运世锦赛。 月鎏金还从未见过如此现代化、如此先进的人类游泳场所,一时间好奇心大发,看得目不暇接,不由自主地就走到了泳池边沿。 高窗开着,倏尔有一只灰黑色的小麻雀从窗口飞了进来,一双小巧的翅膀不断震动着空气。 月鎏金抬眸,目光淡然地瞧了一眼。 熊兆言一边朝着不远处的小办公室走一边说:“你先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去拿值勤表。” 紧接着,月鎏金就听到身后响起了由近及远的脚步声,在空旷无人的场馆内十分清晰,像是他真的走远了一样。 但从熊兆言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魔族气息却越来越靠近她的背后了。 月鎏金甚至能清楚地感知到在顷刻间劈至她脑后的疾风,但她却毫无闪躲或反抗的想法,任由骷髅兔的凌厉骨爪插进了她的脑子里,由后脑勺洞穿前额,整颗脑袋登时血流如注。 “扑哧”一声响,不知在何时化身原形的熊兆言迅速将占满了鲜血的骷髅手收了回来,发紫的骨头贪婪地吸收着妖神混血儿的血液,同时抬起右腿,一脚踹在了“赵小铭”的背后,将其踹进了水池中。 伴随着重物落水的哗啦声,淡蓝色的池水在顷刻间被染了个血红,熊兆言的庞大身形却猛然一僵——血的味道不对!不是妖神混血的味道,更不是人血的味道! 紧接着,他就看到浮在水中的那具身穿校服的尸体在眨眼间变成了一只额头带血洞的灰黑色麻雀。 下一秒,他的喉骨就被一只玉白的素手洞穿了,一道妩媚却又冰冷的女声倏尔从身后响起:“杀人放血还追求吉时呢?你们魔族倒是讲究。” 骷髅兔遍体骸骨,无皮肉相连,颈部喉骨被穿断后,巨大的骷髅兔头便从肩上滚落了下来,“咔嚓”一声摔在了水池旁边的地板上,漆黑空洞的眼眶刚巧朝上,正对着月鎏金,即便内部没有眼珠,也能传递出一种震惊错愕之感—— 怎么可能?他明明杀的是赵小铭,怎么忽然变成了一只麻雀?这个女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又怎么可能徒手断穿他的喉骨呢?骷髅兔族的骸骨固若金汤,即便是斧劈刀砍也不可能损伤分毫,这女人怎可能只用一只手就断了他的骨头? “本尊从良很久了,如今乐意让你死个明白,”月鎏金一脚踩在了他的头骨上,开口说话的同时,穿黑靴的右脚不断地用力朝下碾压,妖冶的凤目始终冷若冰霜,“赵氏小铭是吾外孙,吾亏欠他与他母亲良多,你若不对他起杀心,本尊还能饶你一命,但是现在,你没活命的机会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脚底的骷髅兔头也在瞬间被踏为了齑粉。 不远处原本还在隐隐散发着紫光的骷髅兔身也在顷刻间暗淡了下来,彻底变成了一堆无用的死兔骨头。 池水中那只麻雀的尸身依旧在不断地上下漂浮,额前的小洞还在不断往外冒血。 “幻影换形”,禁忌类妖术,可在与对方对视的瞬间与其交换形貌,唯修为强大之人方可修炼,且被交换之人的修为最好是在交换之人的修为之下,不然不好掌控对方,不仅会弄巧成拙,还极有可能导致交换者脑部的灵核自爆,轻则疯傻,重则当场毙命。 总而言之使用这种禁忌类妖术的前提只有一个:慎重。 月鎏金已经好多年没用过这种妖族邪术了,毕竟已经决定从良了,就总要拿出个从良的态度,天庭列举的禁忌类妖术不让用的时候就尽量不用。 然而时隔千百年后再用,她竟还有些生疏了,脑袋晕乎乎的,灵核不稳定的感觉。 月鎏金闭上眼睛,抬起了手,捏了捏眉心,同时在心里清理着整件事情的始末: 水池下一定藏有某种被中低等邪祟视为圣物的大邪祟,很有可能就是梁别宴口中的神族遗物,所以才会惹得那么多邪祟争前恐后的来此竞抢。 用他外孙的妖神混血的身份吸引来嘴馋的小邪祟的幕后黑手八成就是这个骷髅兔,目的不是为了捕获小邪祟去投喂大邪祟就是为了给他自己解馋,毕竟除了凡人之外的物种皆有灵核,吞噬其他物种的灵核可大大增进修为。 但骷髅兔却没想到中途杀出了个梁别宴,在废弃寝室楼中设置了一个连环扣结界,将那些本该出现在校园中的小邪祟全部困在了楼内。 至于该如何引出大邪祟,答案可能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内向水池献祭神族的血肉?不然骷髅兔干嘛非要等到今天才动手?刚才也不会在池边击杀了“赵小铭”,还将其踹进了泳池里。 非要正统神族的血肉不可吗? 月鎏金睁开了眼睛,将手臂伸在了泳池上方,在指尖逼出了两滴心头血,滴进了水池中,却风平浪静,毫无波澜。就在这时,身后的场馆入口处突然传来了一男一女的对话—— 女孩:“赵小铭,你喝完那杯奶茶之后,真的没有一点儿想睡觉的感觉么?” 男孩:“有点困,但是不想睡。” 女孩:“好吧……那你从寝室里面出来的时候,也没有遇到什么怪事么?” 男孩:“没有。” 女孩:“好吧……那如果我们下次见面,你还会喝我给你的奶茶么?” 男孩:“会,你给了我就会。” 女孩:“你不怕我在奶茶里下毒?不怕我害你?” 男孩:“不会的,我相信你。” 女孩长叹一口气:“看来你没听过这句话,女孩子的话都是不可信的,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虽然我真的有点儿喜欢你了,虽然你今天中午在食堂的态度很不好,但你长得帅,我对你有宽容心,我喜欢帅哥。” 男孩的语气骤然惊愕:“茸茸你、你要干什么?你的刀是从哪来的?” jk爱好者、双辫甜妹茸茸嘿嘿一笑:“从储物戒里面变出来的呗,哎你别跑啊!” 下一秒,“赵小铭”就从场馆入口处风驰电掣地跑了进来。 持刀的茸茸紧随其后,眉宇和言辞间尽是不舍和无奈:“其实我也不想杀你的,但我必须完成这个任务,不然宗门就要把我赶出去了,我还是无家可归!” 月鎏金诧异不已地“咦”了一声,直勾勾地盯着茸茸手中的那把黑金古刀。 正在玩夺命追逐的少男少女同时顿下了脚步,齐刷刷地看向了月鎏金。 月鎏金猛然抬手,大喝一声:“听风!” 茸茸惊呼的同时,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长刀登时脱了手,如离弦之箭似的直径朝着月鎏金飞了过去。 空中突然横起了一阵狂风,茸茸差点儿站不住脚,纸灵赵小铭则直接被吹远了,池中水浪更是如沸腾般激荡。 月鎏金的身形却纹丝不动,稳稳地握住了飞来的刀柄,继而横起了刀身,惊喜、惊讶、又不可思议地打量着。 真是她的听风刀! 不对。 等等。 这把刀,怎么会在这个女孩手里?不该是在她闺女手中么? 月鎏金的脸色一沉,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茸茸,同时将刀尖直指她的鼻尖:“说,刀是哪来的?” 妖尊的气场向来冷厉强大,压迫感十足。 茸茸的头皮猛然一紧,内心不由自主地开始打起了颤:“我、我、我自己买的……” 月鎏金哂笑,眸色甚冷:“买?你不过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鬼,能买得起这种宝刀?还是说卖家不识货,贱卖给了你这种连鬼魅都要养的不入流小鬼?” 茸茸似是被戳到了痛点,眼眶瞬间就红了,屈辱而愤怒,谁知就在这时,被吹走的纸灵赵小铭竟突然挡在了她的身前,急不可耐地对着月鎏金求起了情:“姥!你别为难她,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刚才试探过了,她确实只是一只可怜的鬼族孤女,她只是在努力地活着,弱肉强食,想活没错!” 月鎏金:“……”嘿,我还成棒打鸳鸯的了?不是她举着刀准备砍你的时候了? 谁知,在纸灵赵小铭的话音落后,他身后的茸茸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心酸、感动又委屈。纸灵赵小铭赶忙转身,手足无措:“哎呀你别哭了,你信我,我姥肯定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 月鎏金:“……” 区区一根头发,就能发展出来这么多感情,看来她的外孙儿还是个多情种呢,注定了命中和这个小女娃有羁绊。 更何况,等她解决完眼下这桩棘手的事件之后,也还得仔细问问这把刀的事。 只能先饶这个小女娃一命了。 月鎏金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放下了手中刀:“害吾孙者,本尊必杀之,但念在你是初犯,且良心未泯,还与本尊的外孙有缘,本尊就暂且放你一马。” 说完,她却朝着挡在茸茸面前的纸灵赵小铭伸出了手,修长的五指在空中猛然虚抓了一下,下一秒,一根细长的头发便如针似的从纸灵赵小铭的前额穿了出来,飞入了月鎏金的手掌中。 与真人分毫不差的纸灵在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张潦草的人形白纸,如落花般飘落在了湿漉漉的游泳馆地面上。 泪流满面的茸茸瞬间呆如木鸡。 月鎏金:“再劝你一句,此地不宜久留,想活命就离远些。”说罢,她便用长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滚烫的鲜血汩汩流出的同时纵身一跃,握着赵小铭的头发跳进了泳池中。 第16节 早已平静的水池再度开始剧烈翻滚,浪潮迭起,仿如风暴中的大海。 与此同时,月鎏金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强大的吸引力,不由分说地将她的身体朝着地心吸了过去。 双脚接触蓝色瓷砖铺就的池底,却感受不到任何阻碍,身体如同穿过了一层空气般毫无感觉地穿了过去。 第17章 紧接着, 月鎏金的眼前突然炸起了一片强盛的刺目银光,令她不得不紧闭双目,待到银光渐渐由盛转衰, 她才得以重新睁开眼睛,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地下世界,而是一场虚空幻境。 幻境中正在发生的一切不一定是假事, 也有可能是过去已经发生过的或者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但对于闯入幻境的人来说, 幻境之中的一切人和物皆为虚像, 既无法触碰也无法与其交流,只能冷眼旁观。 月鎏金张开眼睛的那一瞬间, 首先看到的是一片虚无, 仿若置身于白雾茫茫的旷野之中,无边无际的空旷与孤独扑面而来。 继而场景一转,虚无还是虚无, 只不过在虚空中多出了十二位玉冠束发、身着长袍的上古天神。众神各司其职, 各守其位, 同施法术,设立阵眼与阵型, 将整片虚无全部含括苞笼了起来, 仿若从宇宙混元中开辟出了一片新的空间。 电光火石间,幻境中的时间不知流过了多少年, 那片新开辟出的空间终于演化出了独立的山川大地与日月星辰。 月鎏金本以为这幻象是在向她演绎上古天神开天辟地的过程,直到十二天神驱逐着一长队身负枷锁的邪祟入境。 那支望不到头的队伍中, 真是有着数不清的妖魔鬼怪, 且属性极邪, 随便揪出来一只都是十恶不赦的凶煞等级的存在,比如月鎏金从未亲眼见过, 只在上古残留经卷读到过的獦狚,形似野狼,却长着一颗红脑袋和一副老鼠眼,以食人为乐,以人肉为生。再比如蜚,牛身蛇尾,白头独眼,以散播瘟疫为乐。 也是在这时月鎏金才意识到,这不是一场开天辟地的演示,而是一场针对凶残邪祟的流放。 在流放的过程中,自然会有邪祟做出反抗,但反抗的后果无一不是被天神当众诛杀,以儆效尤。 即慈悲又残忍。 对脆弱的凡人慈悲,对弱肉强食的邪祟残忍。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天道确实是不公,庇佑弱者。 待最后一只邪祟被驱逐入境,十二天神之首的神尊捏诀画印,将这片空间中唯一一条通往外界的出口彻底封死,自此之后,有进无出,逐渐成为了一片关押穷凶极恶之徒的宝地,也成为了各色走投无路之徒的绝佳逃生之地。 月鎏金登时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修罗界的由来。 宇宙六界最初的六界:神界,仙界,人界,鬼界,魔界,妖界。各族物种各占其地,比如神界,又被世人称之为九重天,虽然空旷,但只居神族。 后来世事变迁,神族缔造修罗界,仙族屠杀神族、占其地,于是六界就演变成了今日的:仙,人,鬼,魔,妖,修罗。现存于世的神族皆归仙界管辖,但当今残存于世的正统神族也着实是不多了,大多都是由仙族掌控再造的假神,所以谁也不敢在自己的名号前再加上“九重”二字,免得惹来天罚。 “君父。” 幻境中忽然出现了一道清秀的少年音。 月鎏金回神,抬眸看向了前方。 幻境中的场景早已变换,由最初的修罗界变成了九重天中的巍峨神殿。 一幢幢高大的琼楼玉宇如同雪山般圣洁地伫立在金光璀璨的祥云之间。 最为威严的那栋神殿之内,一对父子隔案对坐。 父为神尊,身穿紫袍,高大威严。 子为、宸宴?梁别宴的前世?九重神族的太子。 月鎏金瞬间就瞪大了眼睛,惊喜又惊讶地盯着眼前这位也就人类十二三岁年龄、模样粉雕玉琢的小少年。 少年身穿一袭玄衣,束腰缎带上绣有金色云纹,乌黑浓密的长发在头顶盘起了一个圆发髻,稚嫩的五官已初具了高贵俊朗之姿。 “吾儿还是想问修罗界的事?”坐在小少年对面的神尊笑问。 宸宴青涩的眉宇间充斥着困惑:“儿臣常听师尊教诲,众生平等,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可为何一定要将那些邪祟驱逐入死境?它们不过是遵循本性而生。极善便有极恶,只除黑不涂白,世道岂非要失却平衡?” 神尊温声反问:“你可知,何为天道?” 宸宴一本正色:“正邪同存方为天道,若是厚此薄彼,岂非如海水倒灌、高山倾斜?” 神尊轻叹口气:“如你所说,正邪同存方为天道,万不可厚此薄彼,不然必遭反噬,可凡界凡人如此渺小,而那些邪祟又如此猖獗,我族若不出手干预,凡人凡界迟早会灭亡。” 宸宴垂眸沉思,万般忧虑:“我族依赖凡人供奉而兴,是该庇佑他们,可我族却又是应运天道而生,受天道管辖。修罗界成,意味着打破天道,我族当真不会遭受天道的惩罚么?”他又道,“修罗界独立出六界,成为第七界,是天道绝不允许的存在,天道为维持宇宙平衡、定会……” 灭族清界。 虽然小小的宸宴未敢将最后四字说出口,但神尊却知晓他的意思,仅是淡然一笑:“天道有天道之法,我族有我族之法。既受凡人香火供奉,就要馈之以庇佑,若暗藏私心,畏惧天道而罔顾凡世信仰,还何谈九重威严?汝是神族后裔,不是无知凡人,如此畏惧生死,怎当太子之位?” 神尊的声音不高,语气也算不得严厉,甚至可以说是温和,却就是自带不怒自威的气场,一字一句间尽是教诲与斥责。 “你母后若是尚在,也定当不允你如此贪生怕死。” 小小的宸宴未敢再言,羞耻地红了脸,惭愧地低下了头:“是儿臣狭隘了。” 幻境中的场景再转,宸宴已有人类十八九岁少年的模样,丰神俊貌,气宇轩昂,九重天却硝烟四起,尸山血海。 仙族帝姬带兵闯入神界,屠杀九重神族。九重神族被天道所弃,节节衰退,神尊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君泪崖畔,神尊泯灭之前,将得以解开修罗界封印的圣物交与自己的独子,似是为他留下了最后一道考验:“庇佑苍生还是庇佑我族,你自己选。”言毕,纵身一跃跳入了君泪崖。 崖下是万丈深渊,天葬之所,凡入崖者,无论何族何位,一律绞杀,魂飞魄散。 宸宴目眦欲裂,瘫跪崖边,探身嘶吼:“君父!” 而他的吼声换来的却只是一阵绝望的回音。 眼泪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滴入了崖中。 过不多时,身穿铠甲的帝姬尊芙就带兵追来了君泪崖畔。 见神族太子竟然还活着,帝姬英气十足的美艳面庞上登时就浮现出了一抹惊讶中混合着轻蔑的笑意:“如今整个九重神族就只剩下了你一位,何必苟活?我若是你,就直接投身君泪崖了,有尊严的死,也好过被敌族屈辱的俘虏。” 此时月鎏金刚巧站在尊芙的战马马头与宸宴之间,如同看电影一般身临其境地观看着这段过往。待尊芙说出这句话后,月鎏金登时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当年被帝翎夺权后也跳崖了,合着是要有尊严的死。 其实月鎏金也是相当佩服尊芙的,虽然她所成立的踏天教曾和以尊芙为首的天庭势力战斗了好多年,但尊芙确实是一个很有骨气和魄力的女人,宁可身穿战甲而死也不接受谛翎诡计多端的爱,唯一的缺点就是野心太大了,最终撑死了自己。 幻境中的宸宴并未回头看尊芙一眼,虽然双目赤红、泪流满面,虽然战甲残破、败局已定,虽然脸上挂满了道道血污,但他还是如同往日晨起一般,有条不紊地整理了发髻与衣衫,神色冷峻、不卑不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是九重太子。 君父给了他两个选择:打开修罗界,消除第七界,天道还是会庇佑神族,他得以苟活;毁灭圣物,永封修罗界,令其长存于世,天道为维持平衡,只得消灭神族,清除神界。 尊芙的声音再度自后方传来:“我听闻神尊手中持有一枚可打开修罗界的玉牌,而我刚才令人搜遍了整片九重天都没能找到,那枚玉牌现今可在你手中?” 宸宴深吸口气,转过了身,抬起了左手,冷眼瞧着尊芙:“当然在。” 尊芙的唇畔勾起了一抹满意的笑:“你若将其交给我,我可考虑放你一马。” 宸宴淡然一笑:“交给你之后呢?打开修罗界?令困顿其中的邪祟踏平凡界,与凡人中的修行者相斗,好让你尊芙渔翁得利,趁机扩充领域,一统三界?” 尊芙不置可否,语气平静:“神族灭族,皆因庇佑凡人而惹怒了天道,但我不会,我要的,是天下归一。” 说白了,她想要的是一统六界。 宸宴略一点头,神色俊雅,仿若高高在上的神君允诺低微凡人的夙愿似的:“志向高远,似若鸿鹄,祝君成功。”但在说这话的同时,他却用力捏碎了手中的玉牌,雪白色圣物登时变成了一挫齑粉,被从崖下深渊中冲上来的飓风吹散了满空。 尊芙猝不及防,当即勃然大怒,然而还不等她出手泄愤,宸宴就纵身跳入了君泪崖中。 他选择了永封修罗界,选择了以神族灭族的代价去庇佑凡人,选择了庇佑微渺苍生,选择了维持九重天神的傲骨与威严。 然而天道却是慈悲又残忍的,宸宴并未葬身君泪崖。 投崖之后,崖下罡风如刀般拂过耳畔,宸宴却并未等来预想中的魂飞魄散,反而在转瞬之间又脚踩地面,重新站在了君泪崖边。 以尊芙为首的仙兵仙将们皆惊愕不已,就连宸宴自己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错愕神色。 天道竟未杀他。 尊芙反应最快,当即就张开了手中长弓,搭箭对准了宸宴的眉心,厉声喝道:“天道不杀你,就是要留给我来杀你!” 箭矢如闪电般放出,却在行至半途被骤然落下的天雷击中了。 轰隆一声巨响,整个九重天震颤,四周祥云在顷刻间皆变乌云,闪电如银蛇般窜行其中,仿如天道在发怒。 除尊芙在外的仙兵仙将们全部在瞬间哗啦啦地拜到了一大片,跪求天道息怒。 尊芙偏不信这个邪,再度塔起了一支长箭,再度朝着宸宴射了过去,这次箭矢才刚离开弓弦就被天雷击下了,还劈死了尊芙的白色战马。 尊芙狼狈地跌落在地,额前断裂的碎发还有被雷电灼烧过的焦糊味道。 其军师立即上前,跪拜劝谏:“帝姬慎重,神族太子显然受天道所庇佑,万万杀不得!” 尊芙咬牙切齿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抽出了腰中长剑,直指宸宴:“为何杀不得?” 军师长叹口气,躬身劝说:“神族顺应天道而生,本就是天道之子,受其偏爱,且上天有好生之德、怜悯之心,他捏碎了圣物,以灭族之决心庇佑了凡界微渺苍生,功德无量,配享神位。” 尊芙冷笑一声:“好一个功德无量,凡界凡人是生灵,那些被封印在修罗界中的邪祟就不是生灵了?神族庇佑弱者而欺凌强者,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之辈,弱肉强食才是常伦!” 军师沉默半晌,再叹口气,不得不出言提醒:“帝姬,神族并未屠杀邪祟,惹怒天道也并非是因为打破常伦。” 而是创新界。 尊芙无话可说,但从其起伏不定的胸膛可以看出,当真已是气急,显然是不服天道的审判,却又畏惧于天罚而不敢口出狂言。 宸宴也为此而感到惊愕:天道,竟然留了他一命? 却也只留下了他这一条命,除他之外,普天之下再无九重神族。 一时间,他竟分不清这是天道对自己的惩罚还是奖赏。 怒不可遏的尊芙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度睁开眼时,冰冷的眼眸中仅剩下了狠厉:“神族太子果然是君子如玉,我族也愿放下隔阂与芥蒂,收容至高无上的九重天神,传我令下,剥去神族太子宸宴的半副神骨,换之以玉,成全其君子的美名,自此之后,宸宴便是我天庭的镇天玉尊。” 不杀之,但羞辱之,虐罚之。 尊芙还特意令人剥去了宸宴的右手神骨,自那之后,他就只能左手执刀。 月鎏金与宸宴相识之初,他便已经是仅有半副神骨的镇天玉尊了,受天庭差遣,所以神族和仙族之间的这些恩怨过往,月鎏金知晓的并不全面,如今还是第一次彻头彻尾地明白了宸宴的那半副神骨到底是如何没了的。 她是心疼的,但却始终是理智的,时刻谨记着自己来此一遭的目的。 幻境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向她展示一番神族的过往历史,更不可能是为了让她心疼宸宴才给她看这些东西。 幻境最喜欢的就是乱人心智,好趁机对入境之人痛下杀手。 紧接着,境中场景再度变换,瞬息之间,就变成了飘散在风中的一挫齑粉。 罡风迅速将圣物的碎片吹散至六界的角角落落,其中一片,刚巧砸进了树人中学所在的这座青山的山腹中。 山腹深处,有一大墓,墓室中有一方池塘,池塘中央置有一具棺椁,在一次地震中被落石砸漏了边角,池中游鱼跳了进去,落在了墓主人的腹部,恰在此时,圣物碎片砸穿了墓室,嵌入了那条银鱼的体内。 倏尔狂风大起,银光大盛,刺眼灼目,月鎏金赶忙闭上了眼睛。四面八方道道杀气四溢,月鎏金当机立断举起了手中的黑金古刀,反应敏捷地飞身旋转,左劈右砍,刀刀不落空,刀刀击落飞来暗器,刀刀铿锵有力。 银光骤然熄灭,月鎏金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体感极为阴凉阴森。 显然,她已入山腹墓中。 和之前被封印在玉佩中的感觉很像,周遭空旷却又封闭,灵识一丝一毫都放不出去,甚至和纸灵之间的联系都被切断了。 第17节 黑暗中一定潜藏着什么东西阻挡了她和外界的联络。 八成就是那块圣物的碎片。 但区区一个小碎片而已,怎么可能会主动放暗器? 月鎏金持刀警戒的同时,迅速回忆着方才经历过的那场幻境,梳理着前因后果:按理来说,圣物属于神族遗物,应当是正气之物,但其却又与封印修罗界的结界有着密切联系。修罗界因关押极凶邪祟而起,其内部自然是邪气四溢,久而久之,封印在其上的结界被浸染上邪气也不奇怪。 圣物和结界本就是一体,相当于门锁和门,门都黑了,锁还能白着么? 圣物早变邪物了。 金石打造的剑和木头打造的剑锋利度自然不同,所以神族圣物幻化而成的邪物的威力自然比寻常邪物要强悍的多,区区一小块碎片就能掀起轩然大波。 所以,被圣物碎片所污染的是那条鱼?还是那具身披红衣的女尸? 月鎏金拿不准主意,决定先打探一下环境再说。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并未选择用灵气照明,而是选择了开天眼。 虽然她并不怎么喜欢开天眼。 天眼位于眉心处,灵核位于前额,催动灵核,开启天眼,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空间瞬间亮了起来,充斥着暗绿色的幽光,像是在墓室四角点了四盏幽冥鬼灯,但这并非是墓室的问题,而是月鎏金自己的问题。 妖的灵核为绿色,经灵核运转的灵气自然也为绿色,开天眼也需要灵气的支撑,所以在常规情况下来说,她用天眼所看到的世界自然也覆盖着一层绿光。不常规的情况下,她能看到金光。 灵核尚未激活或者无灵核之辈,是无法自行开启天眼的,比如说赵小铭,即便月鎏金出手帮他开了,也只能维持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但他的眼前不会再多覆盖出任何其他的颜色,只是世界原本的色彩。 我的那个低能儿外孙儿哟……思及赵小铭,月鎏金突然就忧心忡忡了起来,她和自己的纸灵失联了,无从得知外孙儿的现状,也不知道那个调皮小子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听她的话老老实实地在寝室里面呆着?不会真的出门找死了吧?梁别宴到底有没有去保护孙子啊? 不行!得赶紧出去! 月鎏金立即打量起了周遭的环境。 刚才在幻境之中,她只看到了墓室的冰山一角,并不知晓墓中的实际空间竟然这么大,足足有两座宫殿那么大,且高数丈,似是把整座山腹都掏空了。 此时她刚巧站在墓室的中央位置,站在棺椁左侧的那片池塘内。 千年过去,池塘内的水早已干涸,硕大的棺椁却洞开着,沉重的棺盖似是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七零八碎地散布在棺椁一侧。 月鎏金持刀朝着棺椁走了过去,探头朝着棺材底部看了一眼,发现内里除了一圈古老的陪葬品之外,再无其他。 鱼和女尸都不见了。 是鱼把女尸给吃了?还是女尸把鱼给吞了?还是……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忽闪声,像是蜜蜂振翅,又像是鱼尾拍案。 月鎏金猛然回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栩栩如生的巨型鱼形浮雕。 虽说她的眼前一团绿,但通过与山体的色差对比,不难判断出这尊浮雕的本色应该是银灰色,依山而建,上头下尾,极为高大宏伟,站在她现在的位置平视过去,仅仅只能看到鱼尾的尾部。 一寸寸抬头,一寸寸往上看去,视线扫过一层层纹理极为逼真的鱼鳞,然后,在本应出现鱼头的位置看到了人类的腰肢。 月鎏金登时明白了什么,瞬间便将视线仰到了洞顶最高处,正对上了一双硕大浑圆的死人眼。 在天眼绿光的加持下,那双巨眼越发显得阴森诡异,明明空洞呆滞死气沉沉,却又莫名透露着一股邪恶的冷意,似是在阴毒地打量来者,又像是在不怀好意地审视。 巨物的压迫感向来是十足的,更何况这尊巨物还是变异出来的邪祟,赵小铭要是在场,八成能被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 就连月鎏金都觉得有点儿头皮发麻了。她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形态如此恶心的邪祟——天眼可以洞察微毫,所以她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了这尊邪祟的由来,并非是人身和鱼尾相结合了,而是鱼头从尸体被截断的腰部钻了进去。 方才幻境中曾显示过,圣物的碎片是落进了鱼身里,所以鱼才是主导者,女尸的上半身是它附加给自己的肢体,一举一动都受它的支配。 至于鱼和女尸为什么都会变得如此巨型,八成也是圣物的“功劳”。 月鎏金不喜开天眼的原因则正是因为见不得杂碎,总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会污染她的灵核,所以每当她用天眼目睹此等污秽之物时,都会控制不住地起杀心。 眼不见为净,所以本尊要把你们这种恶心玩意全给干掉。 她抬手就将长刀甩了出去,锋利的刀身急速旋转着,刀风凌厉地朝着鱼身和女尸的结合部位闪击了过去。 哪知这尊邪祟的反应竟不是一般的快,眨眼间便拖动着巨大的身躯闪动到了墓室的另一侧,刹那间,整座青山都在地动山摇。 飞刀落了空,又飞回了月鎏金的手中,恰在这时,封闭的墓室中凭空骤起了一阵极为猛烈的罡风,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清脆响亮的鱼尾拍地的“啪啪”声。 巨大的鱼尾每拍一下地面,都会引起一次剧烈的震动,与罡风相呼应,力大无穷,月鎏金不得不以刀支地稳定身形。 女尸的手部也抬了起来,隔空挥起了沉重的棺椁,不遗余力地朝着月鎏金所在的位置砸了过去。 月鎏金飞身闪躲,棺材砸在背后的山壁上,发出了一阵爆炸般的巨响。 女尸再度隔空抬起了墓室门口的镇墓兽石雕,这次是两尊雕像一起抬了起来,成夹击之势朝着月鎏金砸了过去。 月鎏金弹地而起,两尊石雕猛烈对撞在了一起,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同时碎了个四分五裂。 月鎏金却没再给那尊邪祟再次出手的机会,灵气注刀,劈空一砍,金色的刀气如破空之箭一般势不可挡地朝着邪祟的腰部击杀了过去。 想要把圣物碎片取出来,非得先把鱼和女尸分开不可。 但圣物催生出来的邪祟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就在月鎏金挥出的刀气即将击中它之际,它竟再度闪躲开了。 真不愧为水中游鱼,灵巧的很。 搭配上人的脑子,也聪明了许多。 下一秒,它便弯曲了身形,如同在水中翻腾一般,头下脑上地调了个头,坚硬锋利的鱼尾如钢刀切豆腐般轻轻松松地切入了墓穴的洞顶,转瞬间便在坚硬的山体上划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巨大的鱼尾又是一旋,如同搅拌机的刀片似的,简单粗暴地在洞顶钻出了一条通道。 又是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头顶还不断有巨石往下砸落。 月鎏金看出了邪祟要逃,当即便将手中长刀插进了地面,正欲捏诀起阵之际,才发现早已有人在这座山的外部设置了一个大型的防护结界,要是再多在其内部设置一个强力的圈禁结界,这座山的山体恐怕就要因为内外同时受力而坍塌了,所有学生都得死。 月鎏金无奈,只好持刀去追那尊狡猾的巨型邪祟。 锋利的鱼尾钻穿了泳池底部,在池水倒灌之际,邪祟从洞中钻了出来,身形灵巧地在淡蓝色的水中翻了个儿,继而纵身一跃,飞到了半空中,故技重施,用锋利的鱼尾划开了游泳馆的天花板。 山腹中的那个墓室也在月鎏金从灌满了水的甬道中冲出的那一刻坍塌了,从而也导致了建造其上的游泳馆的坍塌,四方体的建筑就像是一块被从中劈开的木柴,同时向两侧倾倒,邪祟趁机从裂缝中逃了出去。 月鎏金狞笑一声,飞身追了上去,凤目凌厉,杀气四溢。 本想在无人的山腹中悄悄解决,低调行事,奈何你不知好歹,那就休怪本尊下手无情了。 她也更乐得在外面打斗,山腹内空间有限,施展不开手脚。 月鎏金现身的那一刻,赵小铭就激动地对着天空大喊了一声:“姥!”完事又激动地看了看梁别宴,“是我姥!我姥还活着呢!” 梁别宴不假思索地将左手中的灵气匕首变幻成了锋利长剑,正欲上前助阵之际,半空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喝:“用不着你帮!看好孙子!” 梁别宴:“……”一口气噎到嗓子眼的感觉,挺憋屈的。 赵小铭懵懂地眨了眨眼睛,问:“那个、你以前也是干保姆的么?” 梁别宴:“……闭嘴。” 赵小铭:“哦。”还怪小心眼的。 邪祟本欲逃之夭夭,哪知飞出了还不足百丈远,就撞上了一堵看不到的墙。 再往其他方向飞,结果还是一样。 半空中横隔着一道测不出边际的透明屏障,无论它怎么尝试,都逃不出梁别宴此前所设下的结界的范围。 每次一撞,换来的都只是透明屏障上骤然亮起的一层浅金色的光芒。 月鎏金的哂笑声自邪祟身后响起:“本尊若是没有十全的把握,怎会轻易放你出来?” 自将刀尖插入地下的那一刻起,她就料到了这尊邪祟绝对逃不出这座山。它因圣物而生,圣物又因神族而生,梁别宴是神族之后,他所设下的结界,最能克它。 邪祟回头,一双诡异的巨型眼球不断滚动翻转着,时黑时白,看不出喜怒,却又能令人感受到它的滔天痛苦和腾腾怒意。 月鎏金早已关了天眼,绿光尽散,眼前的世界再度恢复了常态,这才发现女尸的上半身还穿着当年下葬时的那身红袍,红的艳丽,栩栩如新。 她的肤色却是极为苍白的,如石灰般死白,双唇却又是殷红色的,唇角时勾时翘,时喜时悲。 月鎏金的内心登时升腾出了一股怜悯之情:“人死七天回魂,而后方可投胎,你这条鱼霸占了她的身体,捆缚了她的灵魂,令她千年不可转世,何其残忍。” 女尸的眼珠在顷刻间定格在了全黑色,红唇大张,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彰显着邪祟的盛怒,硕大的鱼尾在骤然间急遽摆动了起来,扇起了阵阵罡风;鱼身上的层层鱼鳞也在不断交替摆动,无数道锋利鳞片如密集的飞镖一样借着风力朝着月鎏金发射了过去。 月鎏金却收了手中长刀,催动灵气形成周身防护屏障的同时,双手朝下,骨节分明的修长十指如鹰爪般撑起,十道金光刺目的灵气利箭瞬间在她的指端凝成了形,反手弹指,十支利箭同时破空而出,目标明确地朝着女尸下半身的鱼尾射了过去。 最上端的一支利箭飞得最快,邪祟根本闪躲不及,被一箭贯穿了肚脐,将其死死地钉在了半空中的防护罩上。第二支、第三支紧随其后,无一例外地全部钉在了鱼身的重要关节处。 最后一支箭,穿透了鱼尾。 月鎏金抬手,隔空消散了第一支钉在女尸肚脐上的灵气箭,下一秒,巨大的女尸上躯就从鱼头上脱落了下来。 脱离了圣物的干扰之后,女尸变了形的躯体逐渐恢复了人类的正常大小,鲜红色的衣袂在坠落的过程中飘逸翻飞。 赵小铭本以为他姥下一步肯定是要去解决那条大头鱼了,谁知,他姥竟然飞身去接住了那半具破烂肮脏的尸体。 在尸体截断的腰肢处,还不断有恶臭的粘液往外流。 月鎏金却不嫌其脏,不嫌其臭,用双臂地稳稳抱牢了那半具尸体,从半空中落了地。 “那条臭鱼你去处理吧,我不想沾手。”这是月鎏金落地之后对梁别宴说的第一句话,第二句是提醒,“它体内有你们九重神族圣物的碎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取。” 梁别宴“嗯”了一声,持剑飞向了被钉在半空中的那条巨型银鱼,黑色衣袂烈烈鼓风。 赵小铭都看呆了,心说你们这些非人类是真的不受地吸引力的限制啊! 月鎏金盘着双腿,席地而坐,将怀中的女尸放到了自己身前的地面上,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念起了往生咒,超度亡灵。 在她喃喃的咒声中,残破的女尸周身逐渐亮起了一层金光,渐行渐盛,最终笼罩了整具尸体,又在一瞬间如火树银花般绽放了起来。 星芒璀璨间,女尸的躯体不见了。 月鎏金放下了合十的双手,轻叹口气。 赵小铭奇怪不已:“尸体怎么消失了?” 月鎏金:“都几千年了,怎么可能不消失?” 赵小铭挠了挠脑袋:“那你刚才在干嘛?” 月鎏金:“超度亡灵,引她去投胎。” 赵小铭不可思议:“哇哦,姥,你的品德好高尚啊!” 月鎏金从地上站了起来,浑不在意地拍了拍手:“也没有很高尚,按要求干活儿而已。” 赵小铭越发震惊了:“你还有正经工作呢?” 月鎏金的腰杆瞬间就硬气了起来:“那当然啦,你姥我当年从良之后就转业去天庭了,谛翎月月都要给我发俸禄的!” 赵小铭的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了:“啊?你起码旷工一千年了吧,你老板就算不开除你,也不可能继续按月给你发工资吧?” 月鎏金:“凭什么不能?我也是为了给天庭做事才被封印的啊,谛翎他凭什么不给我发俸禄?一千年的俸禄一个子都不能少给我,我还得管他要精神补偿呢,起码得双倍工资,不,三倍工资!” 这才解封两天,都知道什么是精神补偿和三倍工资了,看来是真的很关心自己的职场待遇问题,一出来就去了解了。 赵小铭懵了又懵,愣了又愣:“那、那、那他要是拖欠你工资呢?就是不给你发呢?” 第18节 月鎏金的脸色猛然一沉,咬牙启齿:“那就休怪本尊翻脸无情了,定会在三年之内重新成立个邪/教,十年之内踏平九重天!” 赵小铭:“……”谛翎,我虽然不认识你,但还是劝你不要不知好歹,为了天下太平,赶紧给我姥发工资,贷款也得发!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祖孙俩同时回头,发现是那条巨型银鱼坠了地,在游泳馆旁边儿的羽毛球场内砸出来了一个尘烟滚滚的巨型大坑。 废墟旁边又多出来了一片废墟。 屋漏偏遭连夜雨的感觉。 赵小铭登时就有点儿心疼他们的学校了,全都是钱啊! 尘烟消散后,月鎏金朝着巨坑走了过去,赵小铭紧随其后。 银鱼的腹部已经彻底被剖开了,圣物碎片被取出,鱼骨节节断裂,腐臭的内脏流了一地,风一刮,空气中的含臭量极高,像是站在了在高温中密闭发酵了三天的旱厕里。 赵小铭当场就干呕了起来,甚至都被恶心的翻了白眼,眼泪都要被熏出来了。 月鎏金也忍无可忍地闭了气。虽然刚才那具女尸上也带有一股腐臭味,但和这条鱼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好在伴随着圣物碎片的影响力的降低,这条鱼的尸身也在不断地缩水变小,最终变成了一具成年男子手臂长短的死鱼干尸。 浓郁的臭味也逐渐消散了。 空气变清晰的那一刻,赵小铭顿觉自己好像又重新活了一遍,然后把脑袋探了出去,盯着坑底的死鱼尸干问:“这就是潜伏在我们学校里面的邪祟?一条鱼?” “一条被邪气污染变异的鱼。”月鎏金回答外孙儿问题的同时,抬头看向了半空。 梁别宴一直没有下来,失了魂一般,呆如木鸡地定在了半空,很奇怪。 月鎏金的内心登时警钟大作:他不会也被圣物控制了吧? 似乎感知到了月鎏金的目光,梁别宴呆滞许久的目光终于动了动,抿唇迟疑片刻,他才飞身而回。 月鎏金的警惕性十足,当即伸出了手臂,将赵小铭挡在了自己身后。 赵小铭顿时紧张了起来:“这、这是怎么了?” 月鎏金神色严峻:“我刚才疏忽了一点,圣物是上古神族的遗物,力量非凡,他现今神骨不全,不一定可以压制。” 赵小铭沉默片刻:“你最好说点低能儿能听懂的话。” “哦。”月鎏金言简意赅地中译中,“他可能中邪了。” 赵小铭瑟瑟发抖:“驱邪不用放我的血吧?” 月鎏金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过望:“嘿!好主意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可以用你的血呢?” 赵小铭:“……”我这张该死的嘴! 紧接着,月鎏金就用一副充满了欣慰与感慨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乖孙儿:“铭铭啊,姥是真没想到,你对你姥爷竟还有这份感人的孝心!” 赵小铭:“……” 我不是啊!我没有!你别瞎说呀!!! 第18章 转瞬间, 梁别宴就落到了两人的面前。他也注意到了月鎏金充满提防的神色和举动,却未解释那么多,伸出左手张开五指:“应当就是这个。” 在他的掌心中, 躺着一方边角不规则的碎玉片, 明明是通体雪白,光泽圣洁, 却偏偏散发着一股令人难以忽略的阴冷寒气。 赵小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心里突然有些毛毛的、怕怕的, 又赶忙往他姥身后躲了躲。 月鎏金先垂眸,看了看圣物碎片, 然后又抬眸, 紧张担忧地看向了梁别宴的眼睛:“你没被它影响吧?” 梁别宴实话实说:“是有一些,但还好,不严重。” 月鎏金迟疑不决:“那你刚刚是?” 梁别宴垂下了眼眸, 沉吟半晌:“想起了前世的一些记忆。” 月鎏金的眼睛瞬间一亮:“想到什么了?” 梁别宴轻叹口气, 嗓音略有些低沉:“被剔骨之前的事情, 全部想起来了。” 也就是神族覆灭之前的事情全部想起来了?回忆起来自己曾是九重太子了? “那之后呢?”月鎏金激动又急切地追问,“之后的事情有印象了没?” 梁别宴如实告知:“没有。” 月鎏金:“……”合着还是没想起来本尊! 嘁!狗屁圣物, 自私自利的很,小说群八扒弎〇齐七五三流,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 只承载和自己有关的事,别人的事儿是一点都不关心。 活该你被捏碎! 我看你还是碎的不够狠! “所以说, 他到底中邪没?”外孙儿怯怯地声音突然在月鎏金耳旁响起。 月鎏金双臂往胸前一抱,没好气:“没!” 那你失望什么?赵小铭真是不理解了, 但又万分庆幸, 自己不用放血了, 至少节约了200cc的血量。 赵小铭长舒一口气,目光越过他姥的肩头看向了梁别宴, 同时对他们俩说:“赶紧想个办法把那片东西处理了吧,有辐射呢,怪吓人的。” 在他看来,非人类世界中的邪气污染和人类世界中的核辐射不分伯仲。 月鎏金耸了耸肩,无奈地说:“我怎么处理?又不是我搞出来的烂摊子,我也不负责这块儿。” 赵小铭:“……”这下我相信你是真的有工作了,只要不是自己工作范围内的事儿,能推则推。 梁别宴思索少顷:“交给谛翎吧。” 月鎏金点头赞同:“可以,刚好给天庭添点麻烦,挺好的。” 赵小铭都懵了,略带担忧地问:“不是啊,你俩这,遇到不想解决的问题就抛给公司,公司真的不会有意见么?” 月鎏金一点儿都不在乎:“天庭对我的意见多了去了,根本不差这一桩。” 赵小铭:“……” 梁别宴的回答则是:“有意见也无妨,我不为天庭效劳。” 不等赵小铭开口,月鎏金先诧异了起来:“你不受天庭差遣了?谛翎真有这份好心?” 梁别宴却皱起了眉头:“我曾经是?” “……” 看来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谛翎也没告诉过你。 月鎏金叹了口气,委婉地回答说:“尊芙在位期间,你是天庭的人,为天庭做事。” 结合刚刚恢复的那段记忆,梁别宴读懂了她这句话中的潜藏含义:尊芙杀不了他,却也未软禁他,剥去了他的半副神骨之后,便让他以镇天玉尊的身份为天庭效力,向六界展示天庭的威望。 况且,让神族太子为屠灭神族的仙族效力,又何尝不是一种泄愤与羞辱? 梁别宴不禁困惑了起来,当年的宸宴为何会任劳任怨地受尊芙差遣?他不恨么?神族全灭,他独活于世,投靠死敌苟且偷生,不会觉得屈辱么? 梁别宴疑惑地看向了月鎏金:“宸宴他当真死不了么?天道不允他自戕?” 能直呼出“宸宴”的名字,就说明他已经不把自己当成宸宴了。宸宴的过往与经历对他来说是毫不相干的,他是别宴。 她所牵挂的那个宸宴还是没能回来……月鎏金的内心忽然一阵难受,平生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何为“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不是不能死,是天道不允许他随便死。”月鎏金强忍着心头的难过回答说,“天道在君泪崖留了他一命,是为了向世人彰显自己的赏罚分明,同时也认可了宸宴的神格,所以宸宴必须死得其所,必须以一种天道认可的方式结束生命。” 梁别宴:“比如说?” 月鎏金沉默片刻:“比如,以自己的性命、换苍生之性命。” 赵小铭都听懵了:“啊?逼着人以身殉道啊?天道也太狗了吧?” 谁知,他的话音才刚落,一道滚滚雷声突然就在他头顶的乌云中炸响了。 月鎏金心头一惊,抬手就往赵小铭的嘴巴上打了一巴掌:“臭小子你瞎说什么呢!”而后慌慌张张地合十了双手,高举过头顶,对着四个方位的天空拜了又拜,“对不起对不起,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他年纪小不懂事儿,天道向来宽宏大量,千万别跟他一个小孩计较!” 梁别宴也无奈地瞪了赵小铭一眼:“天有忌言。”随后跟着月鎏金一起拜起了天。 至于吗?赵小铭困惑又尴尬地挠着后脑勺,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拜。 确认不会再有雷罚之后,月鎏金和梁别宴才停止了拜天的行为,然后,月鎏金又是一抬手,一巴掌抽到了赵小铭的后脑勺上:“臭小子不要命啦!全天下谁都可以骂天道,就你不行!” 赵小铭顿时就不平衡了起来:“凭什么?” 月鎏金:“就凭你是最正统的九重神族的后裔,九重神族顺应天道而生,你就相当于是天道的后人,你骂它不就相当于欺师灭祖么?它不放雷劈你才怪!” 赵小铭:“……”我一低能儿还被重点对待上了? 梁别宴接着月鎏金的话说:“天道庇佑神族,却又苛待神族,有些话绝对不能乱讲。” 天道还怪小心眼的……但害怕真的被雷劈,赵小铭还是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敢在心里想想。反正天道又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月鎏金又叹了口气:“正因九重神族忤逆不了天道,所以宸宴当年才求死不能,不得不屈辱地苟活于世,为天庭效力。” 梁别宴:“他既然自戕不得,他杀也不可?” 月鎏金:“当然不可,他的命是天道保下来的,杀他岂不是相当于和天道对着干?谁敢。” 赵小铭大概听明白了“宸宴”这个人是谁,然后,简单明了地做出了总结:“也就是说,梁别宴的前世……哎呦我艹、你打我干什么?!” 赵小铭呲牙咧嘴地捂住了后脑勺,气急败坏地盯着打人者。 梁别宴板着脸,没好气:“梁别宴也是你能喊的?” 赵小铭:“?” 梁别宴:“喊姥爷!” “呵!”赵小铭不服气极了,趾高气昂的就是不喊,还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 月鎏金赶忙出来打圆场,又急又气地看着梁别宴:“诶呦诶呦,现在不是在讨论事情嘛,你发什么脾气?先听外孙儿把话说完呀。”随即又笑呵呵地看向了赵小铭,好声好气地说,“小乖乖呀,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赵小铭面无表情:“忘了。”没赌气,真忘了,气忘了,但就算是没忘,也被气得不想再往下说一句话了。 月鎏金热脸贴了个冷屁股,略有些尴尬。 梁别宴哂笑一声:“惯吧,可劲儿惯,慈母手中多败儿,外婆对外孙也一样。” 月鎏金:“……” 第19节 赵小铭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算了,我现在不想再跟你这种人多说一句话!”说完就一脸不忿地把脑袋扭到另外一边去了,坚决不和梁别宴对视。 梁别宴也懒得跟晚辈置气,又看向了月鎏金,言归正传:“神族灭族的时候你并不在场,是如何知晓宸宴死不掉的?” 月鎏金心累地抬了口气:“因为他真的不怕死,什么事儿都敢去做,有好几次身负重伤,都命悬一线了最终却又活了下来,而且吧、”月鎏金也明显是有着充分的血泪教训,“我曾杀过他很多次,都没成功,有一次差点儿就成了,然后我就被雷劈了。” 正在偷听的赵小铭:“……”合着你是一点也不怕天道啊。 但转念又一想吧,他姥一点都不怕天道,却愿意为了她拜天求情,突然怪感动的……我一定要帮我姥找个更好的老伴,梁别宴配不上她! 梁别宴心中思考的却是:前世的你我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深仇大恨,让你一次又一次地追着我杀? 月鎏金最后总结着说:“他不是不想死,他挺想死的,但总死不成。” 赵小铭忍不住接了句:“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要是他,我得高兴死,都没死亡限制了还怕什么呀。” 月鎏金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你姥爷他放不下过往,他生来就是九重太子,自幼被教导要心怀苍生,所以他一边想寻死,一边又放不下守护苍生的职责,世间哪有危难就往哪跑,把自己折腾得不行。” 赵小铭明白了,总结来说就是:“哎、死又不能死,活又活得不甘心,生不如死。” 月鎏金点头:“是这样的。” 梁别宴思索片刻,再度开了口:“所以,宸宴最后是如何、” 没了的。 但这几个字,他没能说出口,忽略而问:“当真以身殉道了?” 月鎏金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直接反问了句:“谛翎为什么不给你安排差事?” 梁别宴也没有强求她给出答案,心照不宣地略过了刚刚那个问题:“我身份尴尬,让我自身自灭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月鎏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前世是九重太子,又为尊芙效劳多年,谛翎是夺权上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让梁别宴留在自己身边,不然岂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向世人宣告:看,外界所流传的那些关于天庭和本君的负面消息全是真的,他就是最强人证。 也没有一位新君希望看到两朝灭国之臣天天在自己身边晃悠,多不吉利啊。 谛翎对于梁别宴,大概率就是眼不见心不烦的心态。 而梁别宴更关心的问题则是:“谛翎既如此忌惮我,为何还要千方百计地助我重生?你当初到底和他做出了什么交易?” 月鎏金的呼吸一滞,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没有!” 梁别宴不置可否:“既然没有,他为何要给你塑金身?” 月鎏金没法儿回答这个问题,登时就恼羞成怒了起来,甚至都有点起了杀心了:“你知道你上辈子为什么总是被我追着杀么?” 梁别宴:“……” 赵小铭趁机举手抢答:“我知道!我知道!我真知道!” 月鎏金和梁别宴同时看向了他。 赵小铭:“因为他,打小就不会看人脸色,哪壶不开提哪壶。” 月鎏金顿有了种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感觉:“可太对了!” “……” 梁别宴叹了口气,满目无奈地看着月鎏金:“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受谛翎的要挟?” 月鎏金神不改色:“没有,都是我自愿的。” 赵小铭弱弱地插了句嘴:“所以,谛翎到底是谁啊? 月鎏金:“现任的天庭帝君,夺权上位后一统了仙、人、鬼三界。” 赵小铭:“他还挺牛的呢!” 月鎏金虽然不喜谛翎,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有点牛,诡计多端的很。” 赵小铭:“……”你这是夸人? 祖孙两人说话间,梁别宴朝着寝室区的方向抬起左手,将钉在七号楼地面上的那把骨刀召唤了回来,同时撤销了笼罩在青山上方的防护结界。 暴雨惊雷早已停息,盘旋在山顶的浓密乌云也逐渐有了消散的趋势。 月鎏金瞧见梁别宴的左手中金光一闪,那把骨刀就消失不见了,重新以骨髓的形态放置在了他的玉骨中。她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那把黑金古刀,赶忙放出灵识去找寻那个名叫“茸茸”的小鬼,却还是晚了一步,让她给跑了……要是在梁别宴撤销阵法之前就放出灵识去追踪她的气息就好了,她肯定逃不出防御结界。 无奈之下,月鎏金只好询问自己的外孙:“你刚见过茸茸么?” 赵小铭一愣:“茸茸是谁?” 月鎏金想了想,回答:“应该就是中午在食堂给你递奶茶那个漂亮女孩,她是鬼族,你们寝室楼里面的魅就是她养出来的。” “咦——”赵小铭一脸嫌恶,“她一小姑娘养什么不好,干嘛非要养哪种恶心玩意?” 月鎏金教育道:“不要这么说,物种不同互相尊重,鬼族有鬼族的习惯,就像人族喜欢养狗、养猫一样。” 赵小铭虚心受教,但还是不接受一点:“她干嘛要往我们寝室楼里面投放那种吸人精气的东西?很危险的!” 月鎏金:“因为她对你感兴趣,想在不被其人发现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带走,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把你们学校所有人都给迷晕了,顺便喂养一波她的小宠物们。” 然后她的小宠物们就被梁别宴全给宰了。 赵小铭顿时就感觉到了一阵恶寒,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又不是明星,怎么还有私生饭呢?” 月鎏金眨眨眼睛:“私生饭是什么饭?” 赵小铭:“爱慕我的极端粉丝。” 月鎏金再度眨了眨眼睛:“粉丝不是饭么?怎么还能爱慕你?这年头粉丝也能成精了么?” 赵小铭:“……”这代沟,比东非大裂谷还大! 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姥解释的时候,梁别宴开了口:“他所说的粉丝不是吃的,而是一类人群,你可以将这类人群理解为以前捧角儿的戏迷。” 月鎏金“哦~”了一声,然后,迅速为小姑娘做出了澄清:“那倒不是,她不是你的戏迷,更没有爱慕你,她只是想把你带到游泳馆杀了,然后用你的血肉召唤邪祟。” 赵小铭:“……”这还不如私生呢,最起码私生不要我命。 “但是!”月鎏金的话风突然一转,“你的那个纸灵,在游泳馆里面为你赢得了一波好感。” 赵小铭:“什么意思?” 月鎏金:“意思就是说那个小女娃现在可能真的有点儿爱慕你了,你们日后八成还会见面。” 赵小铭:“啊?” 一旁的梁别宴忽然扬起了眉稍,打趣起了自己的外孙儿:“哟,还有意外收获呢?” 月鎏金:“可不是么,纸灵的行为还说明了这小子是个多情种呢。” 赵小铭的脸猛然一红,害羞的很:“我没有,你们不许胡说,不许胡说!” 梁别宴笑了笑:“还不好意思了?” 月鎏金:“男子汉扭捏什么呀?” 赵小铭抬手竖掌,态度坚决:“谁都别来沾边,我以后是要出道的人,素人时期的任何绯闻都不利于我以后的发展。” 月鎏金又愣了愣,看向了梁别宴:“什么是出道?” 梁别宴迅速整理了一下语言,用一种月鎏金能听懂的话术解释说:“和以前在戏园里当角儿差不多,只不过现在不站在台上了,而是在手机里演戏,以一种让大众欣赏的形象家喻户晓。”说完,又看了赵小铭一眼,“但他不可能。” 赵小铭不乐意了:“为什么?” 月鎏金也不乐意了:“就是为什么?我乖孙儿形象不好么?长得多俊啊!” 赵小铭:“就是!” 梁别宴并未解释那么多:“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赵小铭虽然没有反驳,但还是很不服气,心里碎碎念:嘁,你这人就是冷漠、无情、残忍,就爱打击人,我才不会被你pua,我高考完就去当明星,让我妈给我砸钱,我带资进组,去当资源咖,给内娱一点小小的震撼! 与此同时,梁别宴用密语传音,向月鎏金解释道:“我看过这小子的命格,他天生富贵命,一生锦衣玉食不缺吃穿,但命格里面不带星相。” 月鎏金用密语回:“你说点我能听懂的。” 梁别宴:“没观众缘,红不了,四处碰壁,出道都困难。” 月鎏金:“那你刚刚干嘛还让他试?拦着他去啊!” 梁别宴轻叹口气:“他那么倔我管得了他?” 月鎏金:“那也是随了你了。” 梁别宴:“……” “你俩眉来眼去的干嘛呢?”赵小铭听不到密语传音,只看到他俩在眉飞色舞地交流,忍无可忍地说了句,“都那么大年纪了,还眉目传情的,黄昏恋也得注意一下影响吧?” 黄、黄昏恋? 我俩都已经步入黄昏之年了么? 月鎏金和梁别宴同时僵了一瞬,又同时陷入了对人生的思考中……可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突然间,山顶的乌云散尽,几缕璀璨金光从空中投了下来。 但却不是阳光。 月鎏金和梁别宴同时抬头看向了高处,赵小铭也跟着看了过去,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仙鹤从乌云豁开的洞口处飞了下来,甫一落地,变成了一位斯文清俊的、身穿一整套浅灰色笔挺西服的年轻男人。 赵小铭登时就愣住了,惊讶地脱口而出:“鹤秘书?” 月鎏金诧异地看向了自己的外孙儿:“你认得他?” 赵小铭点头:“当然啊,他是我姥爷的秘书!” 梁别宴如遭雷击,浑身一僵——姥、姥爷? 月鎏金微微蹙眉,心说梁别宴什么时候找的秘书啊? 鹤秘书先朝着赵小铭微微一笑,而后毕恭毕敬地冲着月鎏金拱手鞠躬:“属下恭迎妖尊大人归来。” 一句话,连着震撼了月鎏金两次: 第一次:妖尊、大人?大人?世道真是变了,我都能被尊成为大人了! 第二次:归来?他怎么知道的?他是谁啊? 鹤秘书似是看出来了月鎏金的疑惑,忙解释说:“帝君感知人间有异动,特派人前来查探,未曾想竟是妖尊大人重新出世,帝君感念故人,特命属下火速前来传递圣意。” 月鎏金这才明白了:“哦,你是谛翎的人?” 鹤秘书再度点头:“正是。” 赵小铭再度震惊了:“原来谛翎就是我姥爷?我姥爷是谛翎?” 第20节 鹤秘书笑答:“是的。” 月鎏金却愣住了,没想到赵小铭竟然喊谛翎姥爷,这是不是也说明了,其实谛翎这些年对相桐还算是不错?即便没有视如己出,也给了她天庭公主的身份,令她免受了许多委屈和诽议? 身畔突然闪来了一道极为凌厉的目光。 月鎏金扭头,对上梁别宴那双充满了质问的冰冷眼眸的那一刻,突然明白了什么,当即就汗流浃背了,暴跳如雷地冲着赵小铭吼道:“臭小子你他娘的喊谁姥爷呢!这泼天的屎盆子你是说扣就扣啊!” 第19章 赵小铭还觉得自己冤枉呢:“我一直都这么喊啊。”只不过这次没在前面加上一个表明血缘的“干”字罢了。 其实也有故意的成分在, 故意气梁别宴,也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误会。 但赵小铭就是梗着脖子不想解释,总觉得自己要是解释了, 就相当于变相承认了梁别宴就是他的亲姥爷。 好在鹤秘书及时开口澄清了误会:“不怪小铭。小铭虽然尊称帝君一声‘姥爷’, 但二者之间并无血亲关系,一切皆因爷孙二人之间的感情亲切罢了。” “对啊, 虽然是干的, 但比亲的还好。”赵小铭接了句嘴, 也不知道只在借机澄清还是在阴阳怪气。 梁别宴冷峻的神色终于有些了缓和,但并未完全缓和下来, 眼见眉梢间依旧充斥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郁。 月鎏金却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能有人替她沉冤昭雪就行,梁别宴信不信那是梁别宴自己的事儿,反正她不能被冤枉。与此同时, 她也挺佩服小仙鹤的这张嘴, 短短三言两语, 不仅为她和谛翎之间的关系做出了澄清,还替谛翎向她卖了份人情, 让她知道谛翎这些年来对她的女儿和外孙都是视如己出一般好。 小插曲结束, 鹤秘书随即言归正传:“属下下界之前,帝君嘱托了三桩要事, 一是托属下恭贺妖尊大人重新出世;二是弄清楚凡界的异动;三是向妖尊大人确认时间,看您何时有空, 帝君想邀您前往天庭一聚。” 他这番话说的可谓是相当之圆润了, 即抬举了月鎏金又没有贬低谛翎的身份, 但月鎏金听完之后还是哂笑了一声:“看来在本尊被封的这一千年间,谛翎的仙帝之位坐得是越来越高, 越来越稳了,都不屑下界见我了,还要命令我跑一趟天庭去觐见他。” 鹤秘书显然是低估了妖尊的威严与桀骜,登时就尴尬了起来,但头脑始终是灵活的,迅速打起了圆场:“请妖尊大人息怒,方才那话全怪属下传递有误,才让妖尊对帝君产生了误解。帝君他并非在命令您,而是诚心想邀请您前往仙界一聚,毕竟千年过去,仙界和人界一样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不说别的,单说工资账户解冻这事,您需得亲自前去天地银行的总行办理个人业务才行,不然就算是帝君本人去了,也无法替您解冻账户。” 还不等月鎏金开口呢,赵小铭就先震惊了起来:“天地银行?还真有天地银行?” 鹤秘书微笑着点头:“当然,总部设立于天庭大街003号,面向全六界展开金融服务业务,旗下分行近十万所,是全六界最大、最安全的银行,没有之一。” 赵小铭:“……”好,好好好,又是长见识的一天。 月鎏金好奇地问了句:“那个、什么叫面向全六界展开金融服务?修罗界里面也有么?” 鹤秘书:“呃、这个、那到没有,修罗界依旧是封印禁地。” 月鎏金搞不懂了:“那你为什么要说全六界呢?弄得我还以为修罗界解封了。” 鹤秘书:“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这是一种当今最时兴的宣传话术,三界和四界的业务体量不一样,四界和五界业务体量也不一样,但是五界和六界的体量差不到哪去呀,反正修罗界的业务是零,相当于五加一还是等于五,为什么不直接说六呢?六界说出来还好听大气。” 月鎏金:“……”本尊竟无话可说?甚至还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赵小铭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祖孙两人同时陷入了旧世界观的毁灭与新世界观的重塑之中。 梁别宴入世最早,所以并不惊奇,直接问出了对月鎏金来说最重要的问题:“妖尊这些年的工资是怎么算的?是否有补助?补助又该怎么算?未来的工作内容和待遇又该怎么安排?” 月鎏金醍醐灌顶:“啊对!我这一千年的俸禄怎么算?以后的俸禄怎么发?” 赵小铭点头附和:“是啊,不能亏欠我姥工资啊!”不然她一气之下真能重操旧业,到时候你们天庭就等着收拾烂摊子吧。 鹤秘书朝着梁别宴拱了拱手:“回梁、呃、回妖尊贤内,帝君视妖尊大人为天庭的中流砥柱,绝不会亏待妖尊大人分毫,但具体的待遇和补助如何,属下就不知晓了,还需妖尊大人亲自前往天庭进行确认。毕竟是一千年的账,一时半会儿也算不清。” 他这话说得算是合情合理了,但是,祖孙三人都没能细细地听完他的后半段话,只听到了最前面的那一句“回妖尊贤内”。 梁别宴如遭雷击似的,浑身猛然一僵——贤、贤内? 赵小铭心说:看吧,我说你是干保姆的,你还不信。 月鎏金则是喜出望外,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贤内这个词,用得好哇,赏!必须重赏! 还不等鹤秘书话吧讲完呢,月鎏金就启动了灵识,从储物戒中调动了三枚浑圆硕大、光华潋滟的南海夜明珠出来,然后,一把塞进了鹤秘书的手心里:“这些小玩意儿你拿去!” 从古至今,夜明珠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更何况月鎏金拿出的这三颗还是顶尖古董级别的珍品。鹤秘书又惊又喜又慌张:“这、这这这使不得呀妖尊,使不得,天庭现在查得严,属下真不能收礼!” “怎么能是收礼呢?这是本尊对你的嘉奖。”月鎏金语重心长地说:“你是本尊重将于世以来,第一位深谙本尊心思的人,本尊甚是欣赏你,这一枚珠子你拿好,本尊已经抹去灵识了。再说了,仅仅一枚珠子而已,你告知谛翎也无妨。” 她特意重点强调了是一枚珠子,但其实,是三枚。余下两枚的归属,不言而喻。 虽被封了千年,但妖尊大人依旧是那么的懂人情世故。 鹤秘书心中对妖尊的崇敬又多出了一分:“那属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继而灵识一动,就把三枚珠子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戒中,然后又毕恭毕敬地对妖尊大人说了声,“以后若需属下为您效力,尽管吩咐就行,属下定不推辞,也欢迎您随时前往天地银行办理业务,我行定竭诚为您服务。” 赵小铭一愣:“你行?” 鹤秘书赶紧改口:“我爸的行。”又不好意思地做了个解释,“我爸是现任总行行长,但我绝对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得到了帝君的认可。” 赵小铭:“……”好,好好好,又是结识官二代的一天,还是跨界的非人类官二代。 这世界真是越来越癫了。 但不管怎么说,鹤秘书对于自己的工作还是很上心的,又一牵动灵识,从自己的储物戒中调出了一个牛皮纸档案袋,递给了月鎏金:“这是帝君命属下为您办理的临时证件,有了这些证件之后,您就可以前往【人-仙】渡口购买飞往仙界南天门机场的航班票了。” 短短一句话,直接令月鎏金的大脑卡壳了,满脸都是问号:临时证件是什么证件?机场是什么场?航班票又是什么票?现在去仙界还需要花钱么?当年我踩着一朵小云就去了呀……现在小云也要钱了?物价飞涨这么严重? 赵小铭也是满脸问号:“不是啊,那什么,去仙界,也得实名制坐飞机么?什么飞机还能跨界?” 鹤秘书:“今时不同往日,各界都开放了渡口,自然可以乘坐特制的交通工具跨界,也好方便各界的政商人士之间进行友好的交易往来嘛,但为了确保社会稳定和六界安全,去哪都需要实名制。” 赵小铭:“……”小刀又在我屁股上拉了一刀,又双叒叕开了眼了。 月鎏金:“那我要是不坐你说的那什么航班,自己踩着朵小云去呢?” 鹤秘书大惊失色:“使不得呀妖尊大人!万万不可!这是严重的偷渡行为,被发现了是要判刑的,轻则打入天牢数百年,重则流放修罗界!” “哦。”月鎏金先点了点头,然后,淡定不已地问了声,“那谁能发现我呢?” 鹤秘书倒吸一口冷气:“各界边境都驻扎有大量的军警,还设有密不透风的防偷渡阵,您就算避开了值守人员也避不开防偷渡阵。” 月鎏金:“哦,所以我只能花钱去渡口买票了?” 赵小铭补充:“不然就是严重的违法犯罪行为。” 鹤秘书一边擦着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一边点头:“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月鎏金耸了耸肩:“那行吧,等我这两天忙完了家里事,就天庭去找谛翎。” 赵小铭赶紧凑了上去,眼巴巴地看着月鎏金:“姥,带我一个呗?我想跟着你去仙界见见世面。” 月鎏金喜笑颜开:“当然可以啦!” 梁别宴却板着脸回了句:“你不用上学了?” 月鎏金一愣,又赶忙改了口:“就是呀乖孙儿,你还得上学呢,学业为重啊。” 赵小铭据理力争:“我没有假期了?没有周末了?” 月鎏金像是株墙头草,瞬间就又倒向她外孙儿了:“对啊,我可以等小铭放假的时候带他去。” 赵小铭得意洋洋地朝着梁别宴做了个鬼脸。 梁别宴长叹口气,没再开口阻拦。全世界都对赵小铭无比纵容,梁别宴担心再这么放任下去迟早会把他惯的无法无天,所以就主动扮起了讨人厌的白脸,当起了对他严苛要求的坏人角色,但真到了某些特殊时刻,他也无法坚持底线,就好比带赵小铭去仙界玩这件事。 反正,让这个纨绔外孙儿学个习可谓是比登天还难,不如让他真登一次天,去见见世面,还能让他高兴两天。能让孩子高兴比什么都强。 随后,梁别宴朝着鹤秘书伸出了左手,再度摊开了手掌:“正是此物导致了凡界异动。你将此物转交给谛翎,他看后自然会知晓此乃何物,稍晚一些我会亲自给谛翎发封电子邮件,详细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圣物有关神仙两族的旧闻,想必谛翎也不想让其被属下知晓,所以直接给他发封加密的信件才是最好的选择。 赵小铭却再度震惊了:“人界还能和仙界互通电子邮件呢?” 鹤秘书解释道:“人界科技都高速发展了,仙界肯定也要与时俱进呀,现在各界拼的都是科学技术,电子邮件当然可以互通,不然岂不是要落后于时代?落后就要挨打呀!” 赵小铭:“……”你们这帮连地吸引力都能无视的非人类,还谈科学技术???? 刚刚重塑好的世界观再次崩塌了,再度重塑中。 鹤秘书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梁别宴伸出了手,要赤手去接那块圣物碎片,却及时被梁别宴拦了下来:“你最好先找个器皿封印它,不然附着在其上的邪气会入侵你的灵核。你要是没有合适的器皿,我就先保管着,等见了谛翎亲自转交给他。” 鹤秘书赶忙收回了自己手,同时调动灵识,从物资充分的储物戒中调动出来了一双黑手套和一只黑盒子:“s级防邪辐射的装备行么?” 梁别宴思量少顷:“应该可以。” 如果是一整枚圣物,就算是s+级的防御估计都不行,但仅是一块碎片,问题不大。 鹤秘书舒了口气,放心地戴上了手套,然后将那枚雪白冰凉的圣物碎片装进了小黑盒子里,收进了储物戒中。 梁别宴又道:“对了,这座学校西边的那栋废弃寝室楼里关押着许多小邪祟,别忘了通知相关部门一声,让他们下界处理。” 鹤秘书点头应下。 赵小铭好奇地插嘴:“什么相关部门?” 梁别宴:“不良邪祟管教所。” 鹤秘书补充:“主要负责改造、教育思想不端正,三观不积极,具有反社会倾向的不良邪祟。” 月鎏金的眉头都皱到一起去了:“这什么狗屁管教所?针对性也太强了吧?” 除她之外的三人都在心里默默地附和了句:是啊,你也就是生的早,放现在你早被抓进管教所里了。 帝君交代的任务全部完成后,鹤秘书再度看向了妖尊:“大人若再无差遣,属下就告退了。” 月鎏金想了想,回了句:“你回去问问谛翎,看他知不知道我的那把刀是怎么从我闺女手里流落到一个鬼族孤女的手里的,知道的话就给我的贤内助电封什么科技件过来。” 电封什么科技件?鹤秘书深深地感知到了代沟:“……好、好的,一定给您的贤内助回复。” 彻底坐实了贤内助身份的梁别宴:“……” 待鹤秘书重新化为了仙鹤,展翅飞走之后,赵小铭才奇怪地问了他姥一句:“你怎么不直接问问我妈呢?” 月鎏金霎时就不知所措了起来,忐忑地直将双手往身上蹭:“那个、我当年吧,算是不告而别,那天我临走之前还答应了你妈一定会赶回来给她过生辰,给她买她最喜欢吃的鲜花饼,但我不是食言了么。况且我一下子离开了她这么多年,万一她已经认不出来我了怎么办?就算认得我,也一定会生我的气,不理我怎么办?不认我这个妈怎么办?” 啊这?不会吧?你也不是故意的。 赵小铭原本还想安慰一下她姥,但话到嘴边了,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从小到大,快十八年了,他妈从未缺席过他的一次生日,即便再忙也会赶回家给她过生日,风雨无阻。 这是不是就说明了,他妈其实真挺介怀这件事的?一千年过去了都没能原谅他姥? 但他姥真不是故意的吧,谁都不想被封印一千年吧? 正在这时,梁别宴忽然问了赵小铭一声:“你妈什么时候回家?” 赵小铭挠了挠脑袋:“我也不清楚,我妈平时真挺忙的、诶、等等!下周五我过十八岁生日,我妈肯定回家!”紧接着,他又信誓旦旦地保证了一句,“到时候我可以安排你们俩跟她见面,我的面子她肯定给!” 第21节 第20章 每周五是树人中学的校园开放日, 允许学生家长自由进出学校进行督查参观。 但近期由于校园内部正在施工,靠近后山的北部区域全部被蓝色铁皮墙围挡了起来,学校只得暂停了延续多年的开放日活动。 官方给出的理由是学校后山发现了一处距今几千年的大墓, 由于局部暴雨和地震造成了山体滑坡, 导致墓室塌方,从而又导致了建造在墓室正上方的校内游泳馆的塌方, 至今仍在清理施工中。由于施工现场比较混乱, 所以无法对外展示校园环境, 以免造成无关人员的伤亡。 好在这场“塌方”事件发生的时间段比较巧合,在午休期间, 除了一位姓熊的男老师不知所踪之外, 并未造成师生伤亡,所以学校高层和相关部门的领导们压力都没有那么大,无论是面对新闻媒体还是学生家长都应对的游刃有余, 风波很快就被平息了。 又到了周五。没了开放日后, 放学后的校园着实冷清了不少, 外加体育馆和篮球场一起被圈进了施工范围,平日里那些放学后爱去打会儿羽毛球和篮球的同学们也都被逼无奈地按时收拾东西归家了, 比如说赵小铭。 赵小铭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箱后, 就和室友一起去到了学校门口,等待着通往山下的校园大巴车——树人中学建立在半山腰, 任何车辆都只能通过盘山公路往返,学校为了避免造成公路拥堵、确保交通安全, 所以规定在周日下午的返校高峰期和周五下午的放学高峰期期间不允许私家车上山, 只允许校园大巴车运行。 小部分学生和家长会选择从登山道徒步登山, 大部分都会选择乘坐校园大巴。 从周五下午的五点半开始,每二十分钟对发两趟大巴车, 晚上七点半停止运营,七点半之后私家车就能开上山了。 赵小铭平时都会在学校里面打篮球打到七点半再回寝室收拾东西,等他收拾好了,家里的司机也把车开到校门口了,他爸还会特意下车迎接他。上学的时候也是一样,他宁愿冒着迟到的风险也要等高峰期过去,舒舒服服地坐着自己家的劳斯莱斯上山。 今天还是赵大少爷平生第二次和其他同学一起挤大巴放学。第一次是上一周。 也可以这么说,赵小铭从小到大除了坐飞机以外,几乎就没搭乘过公共交通工具,哪怕是坐飞机,也从没坐过拥挤的经济舱,无一例外全是豪华头等舱,高铁也必须是商务座,总而言之就是怎么享受怎么来。 如果没有那场因一次逃学而引发的意外,他能好吃懒做地享受到死。 长叹一口气,赵小铭满心感慨地蹬上了大巴车,直径朝着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走了过去,才刚坐下,手机就响了。 这部手机是新的,他姥赔给他的。其实他也没打算让他姥赔,但他姥却执意坚持要赔,不过对于他姥这种远落后于新时代的无知妇女来说,根本不可能亲自去给他买手机,所以,这部手机是梁别宴给他买的,还亲自给他送到了学校。 曾经的那个高三生梁别宴已经退学了,现在梁别宴的身份是九重集团年轻有为的总裁。 拿到新手机后,赵小铭还特意去搜了一下九重集团,然后才发现,这集团竟然是他妈公司的最大投资方,官网上还展示着去年集团年会的照片呢,其中一张就是他妈和梁别宴的单独合照。 而且,通过两人合照时的表情也不难看出,梁别宴这人也不是不会笑啊,想笑的时候笑的可温暖了,温暖如春呢。 嘁!我就知道!你这个臭老头儿全世界就只会针对我! 来电显示的备注是:母上大人。 赵小敏迅速收回了因这部新手机而发散的思维,摁下接听键之后,便将手机举到了耳畔:“喂,怎么了?” “儿子,到哪儿了?”月相桐的语调听起来挺轻快,显然今天的心情不错,“我和你爸已经在山脚停车场等你了。” 赵小铭:“那个、那个那个,我刚坐上车,估计还得二十分钟才下山呢,要不你俩先去停车场对面的书店一趟吧,买杯咖啡坐着等我,我等会儿还要去书店买学习资料呢?” “什么?”也不知道是真没听清还是不可思议,月相桐又扯着嗓子问了一遍,“你等会儿要去干什么?” 赵小铭:“呃……买学习资料?买笔?买本?买点儿对思想有正面影响的书籍?”那不然我去书店还能干什么? 月相桐不置可否:“你先等会儿啊,我和你爸说两句话。” 赵小铭:“好。” 紧接着,听筒中就传来了他爸妈的对话—— 月相桐紧张兮兮:“老赵,我觉得你儿子的精神状态不对。” 赵亦礼也是担忧忐忑:“我也听到了,他竟然说要去买学习资料。”随即又猜测着说,“不会是高三了,学习压力大吧?” 月相桐难以置信地反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学习了?” 赵亦礼:“呃、反正上周末回家的时候没有,打了两天游戏,然后又嚷嚷着要去买狗养狗当狗奴。” 月相桐沉思片刻,斩钉截铁:“一定是游戏和狗的问题,和高三压力没关系。” 赵亦礼:“那他买什么学习资料呀?” 月相桐:“所以我说他精神状况不正常!” 赵小铭:“……”我真是服了你俩了! “我就是想让你俩去书店里面坐着等我。”赵小铭都要无语死了,“不要再讨论我的学习问题了,我在学习上没问题!” 坐在同一辆大巴车上的相熟的同学们:“……”赵小铭的心态是真好啊,次次考试垫底,比智力确诊残疾的同学考得还差,就这还觉得自己没问题。 人满,大巴车开动,赵小铭挂断了电话,心累不已地把胳膊抱在了胸前,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周围好多人都在看他,目光中还隐隐透露着敬佩。 “都看我干嘛?”他困惑而不解地询问。 某同学作为代遍发言:“赵哥,现在高三压力这么大,你是怎么调节心态的?” 赵小铭并不想辜负大家的期待,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回答:“大概是因为,我妈给a大新校区捐了两栋寝室楼和一栋科研楼,为a大的校园建设做出了不可磨灭的杰出贡献。” 大家:“……”你这个该死的富二代! 二十分钟后,大巴车准时抵达了山脚停车场,学生们陆续下了车。赵小铭拿到自己的行李箱后,就朝着马路对面的学生书店走了过去。 这家书店可谓是树人中学专供了,足足三层楼,店内面积颇大,营业范围颇广,既是书店又是文具店还是咖啡馆。 咖啡馆位于二楼东侧,赵小铭顺着电梯一上去就看到了他爸妈。 月相桐身穿一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外搭一件棕色的薄款风衣,乌黑的长发随意披肩,尾端烫了慵懒的波浪卷;白皙小巧的鹅蛋脸上,一双浓眉整齐而修长,桃花眼黑亮妩媚,一颦一笑间极具风情。 即便是坐在凳子上,也难挡她修长窈窕的身段。 赵小铭经常为自己有一个如此美丽的妈妈而自豪,还常常跟人炫耀:我妈,都快四十岁了,看着还跟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样好看。 身边也没人会反驳他的话,因为事实情况就这样,他妈看起来就是又年轻又美丽。 但现在,赵小铭不禁思索了起来:我妈她,今年到底多大了? 仔细观察一下也不难发现,他妈的脸型确实是像他姥的,五官则像梁别宴,结合在一起又妩媚又英气的。 再看他爸、呃、坐着跟他妈一样高,颜值也不出色,尤其是和他妈在一起的时候,本就平平无奇的模样越发被他妈衬托的暗淡无光了。 其实赵小铭也知道,有不少人在背地里说他妈嫁给他爸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虽然也有些道理,但是吧,他爸其实也没有很不配。 在生活中,他们两个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分工明确,各司其职,谁都挺累的,谁也没有多占谁很多的便宜。赵小铭能够体谅他妈在外奔波赚钱的辛苦,也能理解他爸在家当全职主夫的不容易。 而且吧,他爸妈的感情,也没有那么糟糕,最起码不像外面传闻的那样,说他妈是担心自己会背上抛弃糟糠之夫的骂名才迟迟没和他爸离婚,但其实早就开始嫌弃他爸了。 还有传闻说他妈在外面有个高大帅气又英俊的情人,俩人还经常约在国外见面,但赵小铭觉得这纯属放屁,故意诋毁他妈! 他妈对他爸可能没有那么上心,但也没有那么无情,毕竟都当了这么多年夫妻了,基本感情还是有的吧? 赵小铭一边纠结地挠着头发,一边拉着行李箱朝着咖啡馆走了过去。 月相桐身前的桌面上摆着一本封面极其文艺的哲学类书籍,一杯尚未被享用的拉花咖啡,正单手支着胳膊摆造型。赵亦礼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心无旁骛地举着手机给老婆拍照。 赵小铭都走到两人身边了,他们才发现他。 “哎呀儿子,快坐快坐!”月相桐立即收起了摆拍的动作,往沙发里侧挪的同时绽放出了一弯惊喜灿烂的笑容,“怎么样呀?这周在学校开心么?” 呃、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好回答。 开心到是开心的,就是太他妈刺激了,屁股上被拉了好几刀,世界观被重塑了好几次,还被确诊了低能儿。 赵小铭轻叹口气,没往他妈身边坐,先说了句:“我去上个厕所。”松开行李箱之后,他就离开了咖啡馆,快步朝着二楼卫生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卫生间门口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赵小铭就是在这里找到他姥和他姥爷的,但是在看到这俩人之后,他却先是一愣。 今天的月鎏金穿了一条月白色的盘扣旗袍,流光的锦缎上绣了暗金色的花纹,在视觉上有种浮光跃金的唯美感。剪裁得当的衣料也十分贴合她的身段,将其亭立窈窕、凹凸有致的好身材彰显的一览无余。她的脚上还踩着一双白色的尖头高跟鞋,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盘了个简单的发髻,颇有民国年间仪态万千的军阀太太的风姿——如果忽略掉她的那双亦正亦邪的丹凤眼的话。 配上那双又妩媚又妖冶的丹凤眼,就又多出了一股不可高攀、不可一世的凌厉派头。 赵小铭不由在心头感慨了句:妖尊果然是妖尊,这气场,不管穿什么都是霸气侧露的! 再看梁别宴,浓密的短发打理得当,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眼眸漆黑而深邃;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衬衫外套了一件剪裁合体的灰色西装马甲,搭配深灰色领带和笔挺的灰色西服套装,脚踩黑色皮鞋,身材挺拔高大,整个人也是派头十足,气质沉稳又俊逸。 真·霸道总裁了。 赵小铭虽然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梁别宴这个人,确实是有点儿威严凌然的气场在身上的。 “你俩干嘛非要定在咖啡馆见呀?”赵小铭看了一眼他姥手中捧着的鲜花饼的包装盒,“直接去我家呗,我今天过生日,我妈就算生你俩的气,也不可能当场发火把你俩撵走。” 月鎏金叹了口气:“我自己生的女儿我肯定了解,那丫头的脾气随了我了,太火爆,发起脾气来什么都不管不顾,万一她真在家里面发起火了,你还怎么过生日呀?在外面发发脾气,到家就消了,到时候你还能继续过生日。” 赵小铭又感动了,没想到他姥竟然还考虑到了不能影响他过生日。 姥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明天、不,今晚就开始练习歌唱知名歌曲《外婆桥》。 梁别宴接了句:“生日礼物有些多,直接快递到你家了,到时候你直接确认收货就行。” 能有多少礼物啊?还有些多? 紧接着,月鎏金就补充了句:“他送你的是房子、车,还有什么西装和手表,但姥觉得那些东西都不实用,过个几千年或者一场战争就没了,姥就送了你几箱黄金和珠宝,绝对实用又耐放。” 赵小铭的嘴角在突然之间就比ak还难压了,连带着看梁别宴都顺眼了些:“哎呦,过个十八岁生日而已,又不是什么重要日子,搞这么隆重干嘛!走走走,我带你俩去见我妈!” 月相桐和赵亦礼早已站在了咖啡馆门口,准备等儿子回来之后就走人。 赵小铭走在前方带路,月鎏金和梁别宴并肩走在他身后。 月相桐先看到了儿子,继而看到了梁别宴,诧异地脱口而出:“梁总?您怎么、”话还未说完,她就看清了走在梁别宴身边的女人,呼吸停滞的同时,浑身猛然一僵,瞳孔瞬间放大开来,如遭雷击一般震惊错愕。 是、她? 第21章 记忆之中, 最后一次见阿娘,是在她三百岁生辰的前三天。 神仙妖魔鬼的寿命皆比凡人长上许多,所以生长速度自然也比凡人要慢上许多, 更何况, 她还是妖神混血,成长速度更是缓慢如山长, 三百岁的她, 也就人类四五岁孩童般大小。 那天清晨, 阿娘给她穿好了衣服,给她梳好了头发, 然后伸出手, 轻轻地在她的小脸蛋上捏了一把,笑盈盈地问她:“我们桐桐乖不乖呀?” 她立即点了点脑袋,超级认真地回答:“桐桐最乖了。” “全世间最乖的小孩么?” “对哒, 桐桐就是全世间最乖的小孩!” 阿娘又笑了:“那阿娘要是说, 阿娘近日有事, 需要外出几天,不能陪着桐桐了怎么办呢?” 不要。 她不想让阿娘出门。 阿娘每次出门都要好久才能回来, 而且阿娘每次回来之后, 都要在屋子里躺上好几天才能陪她玩。屋子里还总是充盈着血味和药味,在那些味道没有消散之前, 阿娘也不允许她进屋去找她。 那时的她不高兴地嘟起了小嘴巴,当即就把内心的不满意抒发了出来:“人家不想让你出门。” 第22节 阿娘轻叹口气, 蹲在了她的面前:“咦?可是我们桐桐才刚说过呀, 桐桐是全世间最乖的小孩。” 她伶牙俐齿地回答说:“全世间最乖的小孩马上就要过生辰了, 你当娘亲的要是不留在家里陪着她,像话么?” 阿娘愣住了, 显然是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了。愣好一会儿之后,阿娘才又开了口,无奈地笑说:“小丫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阿娘都要说不过你了。” 她当时真的超级神气,觉得自己都要比阿娘还厉害了,当即就把一双小手掐到了腰间,浑圆的小下巴一扬,一副天下无敌的模样。 熟知,阿娘却并未改变要离开家的决定:“那阿娘向你保证,这次一定会赶在你生辰前回来,好么?” 她的小脸瞬间就又耷拉了下来,拧着两道小眉毛不高兴地说:“不好!” 阿娘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那就、再给你买一盒鲜花饼好么?” 她很喜欢吃鲜花饼,但平时阿娘总是不让她吃鲜花饼,总说饼子太甜了,会让她的牙齿坏掉,就算是让她吃,也只是隔上十天半月才让她吃一块。 这次阿娘竟然要给她买一整盒? 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一整盒都给桐桐么?” 阿娘笑着点头:“当然啦,一整盒都是桐桐的,只要桐桐乖乖听话,阿娘就给你买。” 她嘟起了小嘴,犹豫、纠结了好久,终于还是向美味的鲜花饼妥协了:“那好吧,你一定要给我买哦,不许反悔,反悔不是好阿娘!” 阿娘再度露出了一个慈爱又无奈的笑容:“啊,阿娘一定给你买,不买不是好阿娘。” “那你跟我拉勾勾!”她伸出了右手,竖起了小拇指。 阿娘笑盈盈地勾住了她的小拇指:“啊,阿娘跟桐桐拉勾勾,向桐桐保证,一定会在桐桐生辰之前赶回家,给桐桐买一整盒鲜花饼。” 有了阿娘的保证,她才放心地放阿娘出门了。 临行之前,阿娘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在家里,要乖乖听嬷嬷的话呀。” 其实她到现在都已经记不清楚那个嬷嬷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她是阿娘雇来家中照顾她的嬷嬷。 阿娘走了之后,就只有嬷嬷负责照顾她的衣食住行了。 在焦急和期待中等啊等,她终于等来了自己的生辰,但是阿娘却食言了。那天阿娘没回家。 从清晨开始,小小的她就坐在了家门前的门槛上,双手捧颊等着阿娘回家。从日出等到日暮,也没把阿娘等回家。 夜很深了,嬷嬷无奈地喊她回房睡觉,她就是不回,执意要等阿娘。她很生气,也很委屈,赌气地想着,等到见了阿娘之后,一定要狠狠地发脾气,让她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难过多生气。 然而她的满腔委屈和愤怒却始终没机会发泄出来,因为从那天开始,她就没再见过自己的阿娘。 她固执又害怕地在家门前的门槛上坐了三天,没等来阿娘,却等来了谛翎。谛翎说,他的阿娘暂时可能回不来了。她不信,朝着谛翎大发了一通脾气,哭着闹着要阿娘。谛翎被她哭得头疼,无奈之下,只好骗她说:“阿娘在天庭,你不许哭了,乖乖随我去天庭,我就带你找阿娘。” 一听能够见到阿娘,她立即就不再哭了,强忍着满心的委屈和害怕,随着谛翎去了天庭。 最初的那一段时间,她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见到阿娘,每天睡觉前都会合十小手向天道祈祷一遍:希望明日一睁眼,阿娘就来找我。 然而阿娘却始终没回来找她。 久而久之,她也就死心了。 阿娘撒谎,阿娘食言,阿娘没回来给她过生辰,阿娘不是好阿娘。 她再也不想见到阿娘了! 但她却也始终没有忘记阿娘的模样。 月相桐呆如木鸡地盯着梁别宴的身边人,心跳狂躁,双手也在止不住地发颤,像是在一瞬间穿梭回了千年前,阿娘离开家的那一天。 空气中混合着书香与咖啡香,赵小铭自信满满地带领着梁别宴和月鎏金走到了他爸妈的面前:“妈!你看我把谁给你带过来了?” 月相桐看到了月鎏金手中捧着的鲜花饼盒子,又呆如木鸡地看向了梁别宴,当即就明白了什么,本就僵硬的身体再度一狠狠颤……怪不得,她和他长得那么像;怪不得,他总是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一般事无巨细地帮衬着她、照顾着她。 她原先一直很感激他、敬重他,把她当作自己的尊长和伯乐,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她的、她的……月相桐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赵亦礼则是不明就里,奇怪地看了看梁别宴和月鎏金,又奇怪地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你怎么和梁总在一起?这位女士是、梁总的夫人?” 赵小铭点头:“昂!” 月鎏金和梁别宴看向女儿眼神中皆流露着难言的歉然与紧张。 月相桐却对二人发出了一声冷笑。 赵小铭愣住了,惴惴不安地打量着他妈。 月鎏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颤着双手捧起了糕点盒子,开口说话时,连带着语调也在发颤:“阿、阿娘,给你买了、买了……” 月相桐直接抬起手把那盒鲜花饼打到了地上,满目愤恨与怨怒。 纸做的盒盖被摔开了,浑圆酥脆的糕点撒了一地。 月鎏金浑身一僵,眼眶湿红……阿娘不是好阿娘,阿娘食言了。 梁别宴皱起了眉头,急切又无奈地看着女儿:“相桐、” 然而还不等他将话说完,就被月相桐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你也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我恨她,更恨你,从我出生那天开始,你就没管我!”说完,她就扯住了赵小铭的手腕,不容分说地把他给拉走了,边走还边大声地训斥他,“以后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再让我发现我就打断你的腿!” 独留赵亦礼在原地不知所措。 梁别宴本想去追月相桐,却被月鎏金抓住胳膊拦下了:“算了,她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给孩子点时间。” 梁别宴焦急万分地盯着女儿和外孙离去的方向,满心都是愧疚与无措。 赵亦礼纠结想了想,迅速蹲到了地上,将滚了满地的鲜花饼一个个捡回了盒子里,递给了月鎏金:“可能有什么误会,您别怪她啊。”然后才火急火燎地拉着行李箱去追老婆孩子了。 他冲出书店大门的时候,月相桐刚好开着车过来,弹开了后备箱:“赶紧上车!” 赵亦礼赶忙把赵小铭的行李箱搬进了后备箱里,然后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然而还不等他将安全带系好呢,月相桐就猛踩下了油门,把车开得比火箭还快。 坐在后排的赵小铭不得不抬起手抓紧了窗户上方的安全扶手,同时冲着他妈吼道:“这条路限速六十,你都开到一百八了,很危险的你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月相桐气急败坏地拍了一下方向盘中央的喇叭,紧接着,赵小铭就看到一圈混合着绿光的金光从他妈的手掌心中荡了出来,再接着,车身就突破了空间和纬度的限制,对外隐身的同时像是穿越隧道一般畅通无阻地穿越了前方一辆又一辆的车,仿若进入了无人之境,在笔直的马路上火速飞驰了起来。 车内登时就响起了惊恐万状的尖叫声。 赵小铭只觉得自己的屁股上好像又被拉开了一刀,再度长了眼了,但他现在已经有点儿习惯了这种世界观崩塌的感觉了,所以,并为大惊小怪,又所以,尖叫声不是他发出的,而是他爸。 他可怜的爸,不仅被一百八十迈的极限车速吓坏了,还被突如其来的“灵异事件”吓坏了。 尖叫了没多久,他就被吓晕过去了。 赵小铭的惊恐尖叫声紧接着就起来了:“爸!爸!!爸你没事吧!!!” 赵亦礼被儿子的呼唤声喊醒了,但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家的车头撞上了一辆大货车的车尾,继而光线一暗,车身竟毫无障碍地从货车内部穿了过去。他甚至还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货车里面装了些什么货……赵亦礼两眼一番,又被吓晕了过去。 赵小铭气急败坏地吼他妈:“你好歹考虑一下我爸的感受啊!” 月相桐的情绪显然是不稳定的:“我不装了,我摊牌了还不行么?” 赵小铭:“那你摊牌之前总得给我爸一个心理准备吧?” 月相桐哂笑着反驳:“我怎么让他准备?直接跟他说我不是人?说我是潜伏在人类世界的混血怪物?你信不信他照样会被吓晕,不如直接给他来点真实的。” 赵小铭顿时就有些哑口无言了:“那、那、那你可以旁敲侧击啊,比如、呃、比如先跟他说说你的真实年龄?” 月相桐不假思索,斩钉截铁:“我今年才三十九!” 赵小铭沉默片刻:“你三十九多少年了?” 月相桐:“……” 赵小铭:“母子交心局,你跟我说实话,反正我姥不年轻了。” 月相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不已:“一百三十九,行了吧!” 赵小铭面无表情:“妈,儿子跟你心交心,你跟儿子动脑筋?” 月相桐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三百三十九,行了吧!” 赵小铭并未直接拆穿他妈的谎言:“我姥说,她被封印在了咱家的那块家传宝玉里,至少封了一千年了。” 月相桐神色一凛,赶忙追问:“她怎么会被封印到玉佩里?什么时候被封印进去的?最后怎么出来的?你俩怎么遇到的?” 赵小铭言简意赅地把近几天的亲身经历跟他妈讲述了一下,然后,挠了挠脑袋,真情实意地劝说:“其实、我觉得吧,我姥和那个谁谁谁,还是很爱你的,不然他们也不会对我这么好。你们之间可能有误会,但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把误会解开就好了吧?” 月相桐不言不语,沉默地开着车,眼圈逐渐有些泛红,湿润的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着转,但她却始终咬牙硬撑着,赌气不让眼泪流出来。 赵小铭从后视镜中注意到了他妈的神情变化,叹了口气,又说了句:“一般来说,天下肯定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我姥和那个谁谁谁,绝对是很爱你的,但凡事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嘛,他俩的身份地位又那么特殊……” 月相桐吸了吸鼻子,冷声冷气地问了句:“那个谁谁谁是谁?” 赵小铭:“梁别宴呗。” 月相桐训斥着骂道:“梁别宴也他妈是你能喊的?你有没有点家教和规矩啊?懂不懂长幼礼数啊?” 赵小铭:“……” 行,好,针对我是吧? 赵小铭展开了无情的反击:“不要岔开话题,母子交心局继续,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月相桐:“……” 赵小铭:“儿子想要一个诚实的母亲,不要让儿子失望。” 月相桐咬紧了牙关,再度,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攥紧方向盘的同时,从牙缝中挤出来了一串数字:“一千三百三十九岁。” 赵小铭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妈、你、” 月相桐:“我怎么了?我隐瞒真实年龄不也是为了更合理地融入人类社会么?” 赵小铭:“那你也不能卡在三十九岁卡一千多年吧?” 月相桐一口老血卡在了喉咙里:“……你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跟你赵小铭交一次心!” 赵小铭:“……”女人的年龄果然是不能触碰的逆鳞。 说话间,劳斯莱斯就驶入了a市的某个顶级豪宅小区。 直至将轿车开进了自家的宅院,月相桐才撤销了施加在其上的法术。 赵亦礼持续昏迷中。赵小铭担忧地喊了两声“爸”,却没把他爸喊醒,越发的担忧了,气急败坏地谴责他妈:“要是把我爸吓死了我看你怎么办!” “我一直盯着呢,死不了。”月相桐解开了系在身前的安全带,推开车门的同时又对赵小铭说了句,“去拿你的行李箱。” 赵小铭:“那我爸呢?不管他了?把他自己扔车里?” 月相桐没好气:“怎么可能?”转而就下了车,“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赵小铭无奈,只好下了车,跑去车尾取行李,然而他才刚把后备箱合上,就看到他妈单枪匹马独自一人赤手空拳地把他爸从副驾驶里面给抱了出来,还是公主抱! 我艹! 第23节 赵小铭的眼睛都瞪大了。 实话实说,要是让他这么个一米八几的强健男高中生去公主抱他爸这么一个一百五六十斤的中年男人,绝对是有些费劲的,甚至压根儿都抱不起来。 而他妈,竟然就那么轻轻松松地抱起来了,像是在抱一团棉花那样轻松自如……没开玩笑,以后偶像剧男主就应该让他妈去演! 他妈的脚上甚至还踩着一双尖头细跟的高跟鞋,扭着小腰就把他爸给抱回家了,步伐潇洒似女王,自信满满放光芒。 赵小铭真是目瞪口呆了,三观再度被重塑了一遍,也怪不得,他被定义为低能儿呢,真是各方面都没遗传到他妈,内心不禁有些酸涩:为什么、我就不能拥有一丝丝非凡灵力呢? 但很快,乐观的赵小铭就又对自己的混血潜力充满了希望:说不定我就是有,但我妈没告诉我? 第22章 到家之后, 月相桐先将自己老公抱回了卧室,然后,就和赵小铭一起大眼瞪小眼地坐在了客厅里。 今天赵小铭过生日, 所以月相桐和赵亦礼提前商量好了, 给家里的阿姨、厨子和司机全部放了假,本是想来一场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的温馨版生日宴, 结果“主厨”突然倒下了, 剩下两个不会做饭的就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赵小铭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 看向他妈的目光中荡漾着一股迫切的期待:“你是不是有事隐瞒我?这么多年,也该坦白了吧?” 月相桐坐在茶几对面的长沙发上, 抬头望着天花板, 长叹一口气:“看来,有些事情,我确实没办法再继续隐瞒下去了。” “我就知道!”赵小铭兴奋地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 “你说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月相桐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再度叹了口气, 歉然道:“我公司的业务确实不只是在凡界开展,另外四界都有, 以前总说去国外出差, 但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去界外出差了,所以你才总是联系不到妈, 妈很抱歉。” 赵小铭不可思议:“就这?” 月相桐又仔细想了想:“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高贵的天庭公主?” 赵小铭:“再想!” 月相桐:“真没了!” 赵小铭依旧不死心:“就没有隐瞒一些和我有关的事情?” 月相桐:“比如?” 赵小铭:“比如我是一个千年难得一见的天赋秉异的混血儿,自出生那一刻起就灵力非凡, 但你为了不然我牵扯入世俗的纷争, 为了让我拥有一场健康平凡的成长, 为了让我当一个安稳的普通人,所以, 你特意封了我的奇经八脉,封了我的灵力,把我变成了一个和普通凡人没有区别的孩子。” 月相桐:“……”啊?你的思想这么高端么? 月相桐沉默着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话:“儿啊,妈虽然不想打击你,但有句话妈不得不提醒你:生活不是小说,不要把自己当大男主。” 赵小铭:“……”好冰冷的一句话,好无情,好冷酷! 赵小铭的心几乎都凉了一半:“所以,我真的只是一个废物低能儿?” 月相桐又叹了口气:“也不能这么说,在我看来‘低能儿’并不是一个贬义词,只是一种正常的对物种能力的描述,和‘高能儿’的定义成分一样,只不过是由于偏见和高傲才导致‘低能儿’成为了一个贬义词。”最后,她又总结道,“无论是人类还是非人类,偏见和傲慢都是一座无法跨越的大山。” 赵小铭:“所以?” 月相桐:“你确实是个低能儿,俗称哑炮。” 赵小铭:“……”好,好好好,悬着的心彻底死透了。 月相桐又抬起手,自怜地抹了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自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妈就很自责,没能把自己的灵力遗传给你,所以妈才拼了命地工作,拼了命地赚钱,就是想给你打造一个吃喝不愁的人生,毕竟,你终其一生都只能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除了凡界之外你到哪都活不下去,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呀,我可怜的儿呀!”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还真掉下来了。 赵小铭都无语到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心说:您可别再说了,再说哭的就是我了! 可怜的低能儿啊…… 正在这时,家中的门铃忽然响了,小铭立即跑去了玄关,通过壁挂式可视门铃,赵小铭看到自家的院门外站着一位身穿黑红色制服,背黑色双肩包的男人。 男人的头上还带着一顶和制服配套的红黑色鸭舌帽,制服的左胸前还别着一枚银色胸牌,上面镌刻着几个小字:【天地通员工,马尚达】 赵小铭奇怪地摁下了通话键:“你好,请问你找谁呀?” 男人回答:“你好,送快递的,请问月相桐女士和赵小铭先生在家么?” 赵小铭更奇怪了:“什么快递呀?怎么没放到菜鸟驿站?” 快递小哥:“天地通不送菜鸟,凡界包裹一律面签。” 赵小铭又一次长见识了:“我艹?跨界快递??” 快递小哥疑惑地举起了手机,看了看订单:“你这也不是跨界订单啊,凡界寄到凡界的,寄件人是月鎏金女士和梁别宴先生。” 赵小铭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就喜笑颜开了:“你等等啊,我马上去给你开门!”说完就挂断了通话,然后大吼一声,“妈!妈妈妈你快来!” 月相桐:“干什么?一直喊妈烦死了!”孩子不会说话的时候天天期待他喊妈,会说话之后恨不得一天喊三百遍妈,吵得要死! 赵小铭:“你快来!快来!” 过不多时,月相桐就来到了玄关,赵小铭立即打开了房门:“走走走,我姥和姥爷给我寄的生日礼物到了,我邀请您一同前去签收,让你见见世面。” 月相桐想到了自己的见面礼只有一盒鲜花饼,当即就撇了撇嘴,又冷哼一声,一边抱着胳膊往门外走一边不屑地问:“他俩能给你寄什么好东西?” 赵小铭得瑟得很:“反正不是鲜花饼,咱俩地位不一样,隔辈亲懂么?” 月相桐:“……”嘁! 赵小铭像是一只快乐的小蜜蜂似的,活蹦乱跳地去给快递小哥开了门。 小哥走进院子后,把黑色的双肩背包卸放到了脚边的地面上,又从包的夹层里面掏出了一份纸质订单,一边翻页一边按公司规定朗读: “请签收人赵小铭先生核对订单,不动产系列:a市一环内五百平大平层一套;二环内独栋别墅一套;三环内临湖豪宅一套;四环内高档小区套房三套,括弧,房产具体位置见详情页面,括弧完毕。机动车系列:玛莎拉蒂、法拉利、保时捷各一辆,括弧,具体型号和配置见详情页面,括弧完毕。手表系列:劳力士、卡地亚、百达翡丽各一只,括弧,具体型号和配置见详情页面,括弧完毕。其他系列:意大利纯手工定制高档西服三套;黄金和珠宝各五箱,括弧,具体款式见详情页面,括弧完毕……” 伴随着快递小哥的话语,赵小铭的心情是越来越飘逸,身体都跟着轻盈了,仿佛只需要轻轻地一踮脚尖,他就可以飞到天空里去了,旋转、跳跃、还闭着眼~ “天地通快递公司重点提醒您,请签收人签收快递之前仔细核对订单内容,确认核对无误,再进行签收,签收完成即订单完成。” 说完,快递小哥就从他沉重的大背包中拿出来了一叠房产证和车产证,然后继续掏,陆续掏出来了三只表盒、三套西装和十只硕大的红木珠宝箱。 也是在这一刻赵小铭才明白了,快递小哥的这只包,不是普通的包,而是一种比他姥的储物戒指还牛逼的储物包! 可想而之,天庭百货公司肯定又上新了,这次直接进军了快递领域。 这个世界真是癫狂的令人目不暇接。 快递小哥将纸质订单递给了再度开了眼了的赵小铭,按工作流程解释说:“订单备注:签名确认收货,不动产证书上的所有人姓名将直接转化成您本人姓名,系统内部也将自动更替,无需去房产局或车管局办理交接手续。” 最后,快递小哥又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朗诵道:“天地通快递,通天彻地的好快递,致力于为您提供最优质最便捷的快递服务,同时也期待您的五星好评哟!” 赵小铭:“……”高级!高级高级高级! “我指定给你打好评!”赵小铭抓起黑笔就要往订单上签字,谁知,就在他即将落笔的那一刻,他妈竟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厉声训斥他:“谁让你要了?没出息的样子,家里缺你这点东西么?” 这点东西? 这点? 点? 我就是没出息! 赵小铭万分不理解地看着他妈:“我为什么不能要?这是我姥和我姥爷送我的生日礼物!” 月相桐:“你以为这是生日礼物么?这是糖衣炮弹,为了麻痹你,俘虏你,控制你!” 赵小铭微微眯眼:“你不会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嘁!”月相桐不屑一笑,又不容置疑地表态,“赵小铭,你少把你妈想的那么小肚鸡肠,我纯粹是见不得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被人家随随便便扔仨核桃俩枣就给骗走了,你能不能有点儿骨气?能不能跟你妈同仇敌忾一次?” 赵小铭依旧紧握着签字笔不放:“就算是糖衣炮弹,那给我扔炮弹的也不是外人吧?是你亲爸亲妈呀!” 月相桐冷笑了一声:“行,赵小铭,我就把话放下,选我还是选他俩,你自己选,反正有我没他俩,有他俩没我!”说完,就甩开了赵小铭的手。 赵小铭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你这不是为难人么?再说了,他俩对我好不也相当于是对你好么?还是在变相补偿你呀,你至于这样?” 月相桐:“怎么不至于?随便几套房子几辆车,就能补偿他们俩在我成长过程中的缺失?人家都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幸福美满的时候,我只能羡慕人家,这种委屈谁能补偿我?” 赵小铭无话可说了,隐隐还觉得他妈确实有点儿可怜,这么不讲理也确实情有可原。 紧接着,月相桐就又叹息着说了句:“你是我儿子,怎么就不能跟我一条心呢?你想想十八年前,那个痛苦的夜晚,我真是废了半条命才把你生下来呀,还大出血了你知道么?” 赵小铭:“……”行,好,算你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赵小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痛彻心扉、咬牙切齿地在拒收栏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把笔还给快递小哥的那一刻,他的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赚了……这么多礼物,总价值至少得一个亿吧? 他竟然,拒绝了,一个亿? 啊啊啊啊啊啊! 阴暗!扭曲!歇斯底里! 快递小哥把订单放回背包里的那一刻,之前掏出来的那些房产证车产证什么的,也在顷刻间消失无踪了,但是紧接着,他竟然又从背包里掏出来了一本新订单,再度开始了一轮新的朗读:“请签收人月相桐女士核对订单,不动产系列:仙、人、鬼、魔、妖五界cbd核心区域高端写字楼各一栋;最具发展潜力位置地皮各一块;顶尖豪宅各二十套,括弧,房产具体位置见详情页面,括弧完毕。机动车系列:五界社会中综合排名前三的汽车公司股权各一份,括弧,股权具体占比见详情页面,括弧完毕。其他系列:九重集团20%股权;天地银行无限额度黑卡一张,括弧,卡号见详情页面,括弧完毕;黄金珠宝数箱,括弧,具体数量及款式见详情页面……” 面对如此多的财富,赵小铭震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瞠目结舌形容了,再一想到他妈一定会拒绝这些财富,他就痛苦得不能自己、肝肠寸断。 为了不让自己那么痛苦,他甚至在他妈拿起签字笔的那一刻背过了身去,谁知下一秒,快递小哥就又通报了一声:“订单备注:签收人月相桐女士若拒绝签收,订单中所涉及的所有财产将无条件归属于寄件人月鎏金女士和梁别宴先生的外孙赵小铭。” 赵小铭:“!!!” 这泼天的富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小铭的唇角在一瞬间就咧了起来,差点儿就咧到耳朵后面去了,简直比ak还要难压。 为了不让他妈发现他的窃喜,他甚至还用双手捂住了脸,同时虚伪地客气着说:“哎呦妈,你要是实在不想要这些东西,就别勉强自己了,与其为难自己,不如委屈别人,儿子我愿意替你承受这份泼天的委、” “叮咚,月相桐女士已确认收件!天地通小助手提醒,您的订单已完成,祝您生活愉快,我们下次再会哟~” “屈……” 赵小铭惊愕地回头,发现快递小哥已经消失无踪了,眼前只剩下了一地泼天的富贵和她那个拿着快递单详情页面傻笑的妈:“嘿嘿嘿、嘿嘿嘿嘿、” “你背刺我?!”赵小铭难以置信,痛不欲生。 “啊?”月相桐艰难地从详情页面上抬起了头,喝醉了一般飘飘欲仙地看着自己儿子,比ak还难压的嘴角从儿子脸上转到了自己脸上,“怎么了?我的好大儿!” “别喊我儿子,我不是你儿子!”赵小铭气得直跺脚,“你不让我签收快递,你自己却签收快递,凭什么!凭什么!” 月相桐还挺有理由的:“那是因为你妈不让你签收,但我妈又没不让我签收。” 赵小铭:“……”行,好! 成人第一课,见证了人心险恶! 赵小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脸愤然地盯着他妈:“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最后一次交心局,你生我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大出血?” 第24节 月相桐:“呃、没有。” 赵小铭不可思议:“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 月相桐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和儿子心交心:“嘶、这个、因为吧、我刚才还以为自己没有礼物呢,所以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所以也不想让你吃。” 赵小铭:“……” 这心你就交吧,一交一个不吱声。 “从现在开始咱俩绝交!”赵小铭转身就往家里跑,不到半分钟,就又拉着那个刚从学校带回来的行李箱出来了,不由分说地就往院外跑。 月相桐一惊,赶忙去追:“你要去干嘛呀!” 赵小铭定下脚步,回头看去,恰在此时,天空中突然雷声一响,偶像剧中男女主遭到背叛时必定会落下的祖传的暴雨说来就来。 站在狂暴的雨幕中,赵小铭满脸雨水、双目通红地看着他妈,紧攥拳头,切齿发誓:“我要去把属于我的一切,全部夺回来!” 月相桐:“……” 第23章 赵小铭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家出走, 都已经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到小区门口了,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他姥家的地址呢。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去了门卫室避雨, 然后给他姥打了一通电话, 本是想询问一下详细地址,然后自己打车过去, 结果他姥竟比他想象中还要慈爱体贴:“乖孙儿呀, 你给姥发个微信定位, 姥安排司机去接你。” 赵小铭相当感动,但还是谨慎地问了句:“那什么, 姥, 你的老年机连微信都没有,哪来的微信定位?” 月鎏金超级自豪地回答:“姥现在不只有老年机啦,还有个叫什么‘派德’的小板子, 可神奇啦, 里面有好多好玩的东西, 不只有你们凡人使用的微信,还有一堆视频软件, 点开之后就有小人在里面表演节目, 姥现在天天拿它练广场舞。” 赵小铭:“……”这他妈才几天,都练上广场舞了? 果然, 广场舞才是统一全华夏中老年妇女的唯一必杀技。 赵小铭感慨十足地挂断了电话,然后, 把定位给他姥发了过去, 之后也就等了不到二十分钟,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就出现在了雨幕中。 车停小区门口,一位身穿白衬衫和黑西裤的中年男司机迅速下了车, 打着一顶黑伞跑到了保安室门口,亲切和蔼地冲着坐在行李箱上玩手机的赵小铭询问了声:“是铭铭小少爷么?” 赵小铭心头一喜,立即就从行李箱上弹了起来:“是我!就是我!你是我姥派来接我的么?” 司机一边跑上前去替赵小铭拿行李一边回答说:“是,老爷和夫人安排我来接您回家。” 离开保安室的时候,司机大叔还特意把手中的黑伞递给了赵小铭,示意他打着伞。赵小铭挺过意不去的,毕竟只有一把伞,自己打了司机大叔就要淋雨,所以他原本是想替大叔撑着伞的,但谁知就在司机大叔拉着他的行李箱冲进雨里的那一刻,赵小铭猛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雨滴看似是落到了大叔的身上,但其实,根本就淋不湿大叔。 大叔的身上像是穿了一件可以吸水的贴身的透明雨衣,在雨滴落到他身上的那一刻就把水吸走了,连带着他手中拉着的那个行李箱都被“裹”上了防湿雨衣。 果然,他姥和他姥爷的身边人,没有一个是普通凡人。 上了车之后,赵小铭才好奇地问了声:“叔,您刚才用了什么法术?避雨专用结界么?” 司机大叔先是一怔,然后笑呵呵地回了句:“不愧是老爷和夫人的外孙,眼神真好,一般人发现不了。” 赵小铭心说:拍马屁也得有点儿技巧和水平吧?您这拍的也太明显了。 谁知,司机大叔紧接着就说了句:“我原型是一只海龟,你可以喊我龟司机,刚那也不是什么避雨结界,是天生自带的避水能力,不过普通凡人一般看不出来,因为我还用了一些障眼法,在没有灵力的凡人眼中我是躲不开雨水的,该被淋湿还是被淋湿。” 赵小铭如实告知:“但我,确实是没有灵力。” 龟司机又是一怔:“啊?不会吧?我刚明明感知到你的灵气了呀?虽然不太强,但还是有点儿。” 赵小铭:“根本不可能,我妈都说我是哑炮!” 龟司机困惑地挠了挠脑袋,然后又放出灵识去感触了一下,结果还真没有了。 真是奇怪了,他刚才明明感觉到了呀?就是在进入保安室的时候,起初几秒钟没感觉到什么,突然间像是炸开了一股烟花一样,一股不算强大但很明显的灵气扑面而来,而且这股灵气的成分还挺复杂的,除了该有的妖气和神气之外,竟然还混了点他不太敢确定的气息,搞得他那一刻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但是现在那股灵气怎么就又没有了呢?真像是烟花一样了,绽放过后转瞬即逝。 难不成是他刚刚感觉错了?年纪大了,灵识都不好使了? 看来自己真的该考虑退休问题了……龟司机陷入了对龟生的思考中。 赵小铭没有打扰龟司机思考龟生,而是拿出了手机,给他妈发了一条微信:【我爸咋样了?】 月相桐:【你不是和我断绝关系了么?】 赵小铭心头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刚把你的备注改成了干妈?你们这些非人类不会还能监控人的微信吧?侵犯隐私了!】 干妈:【……】 干妈:【不就是几套房子几辆车和几箱黄金么?你至于这样?】 不就是? 你现在是接住泼天的富贵了,看不上这点儿东西了,我可不是! 赵小铭气急败坏:【我当然至于!在我没有拿回我的生日礼物之前,我不会原谅你!】 干妈:【哎,行吧行吧随你便吧。】 显而易见,无论是谁,暴富后,情绪都会变得无比稳定,是亲妈还是干妈都无所谓了。 赵小铭悲愤地深吸一口气,然后言归正传:【所以我爸现在怎么样了?】 干妈:【还没醒。】 赵小铭提心吊胆:【还昏迷着呢?】 干妈:【我一直在床边守着呢,现在应该不是昏迷了,是睡着了,刚还做梦说梦话了。】 赵小铭好奇地追问:【他说什么了?】 干妈:【什么什么可弃,只求什么什么,无悔什么什么,说得太囫囵了我也没听清,说完这句之后也没再说别的。】 【行吧。】赵小铭打字回复,【我爸要是醒了你跟我说一声。】 干妈:【你都要去投奔富绅了,还在乎你干爸的生死呢?】 赵小铭:【你少阴阳怪气我,我跟你可不一样,我不会只拿人家钱却不给人家办事,我是去给我姥和姥爷送温暖的,我要让他们对我付出的那些财富发挥出应有的力量!】 干妈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得了吧赵小铭,你姥爷刚给我打了电话,说明天要带你去仙界玩呢,还让我替你请两天假。我说你高三了学习任务重不能请假,他说反正你在学校也不学习,不如去带出去见见世面。这才几天呀,都要带你去见世面了,一千多年没管我也没说带我去见世面!” 赵小铭受宠若惊:“诶呦,他真是那么说的么?”没想到梁别宴这个人,偶尔也挺好的,等会儿见了面之后勉勉强强可以喊一声姥爷! 干妈:“我骗你干嘛?但我先跟你说好,你去就去哦,别走到哪都摆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显得我好像没带你出去玩过一样。” 赵小铭心说:你确实没有啊,你平时那么忙,哪顾得上我啊? 但他并没有直接反驳他妈,反而还回了他妈一句:【行,你放心,我赵小铭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绝不会给你丢脸。】 他妈又叮嘱了一句:【到渡口之后就跟紧你姥和姥爷,别乱看别乱问也别乱跑,其他界的物种可和凡界的人类不一样,没那么守规矩。】 赵小铭:【知道了。】 他妈没再搭理他,赵小铭也放下了手机,终于有机会看向了车窗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龟司机的避水能力,所以车玻璃上竟然都没沾水和雾,大雨天也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外边的街道。 车速同样也很快,和他妈刚才开车时一样快,也一样可以如同闪电一般轻松自如地在马路上穿越一辆又一辆的车身,丝毫不受高峰期堵车的影响。 也就十五分钟左右,迈巴赫就开到了距离a市主市区再往东三十公里的一座豪宅小区门口。 赵小铭看到,小区正门前树立着一座硕大的石碑,上面用金漆涂描着几个竖起来的刻字:【和谐家园】心说这名起的还怪接地气的。 车身驶进小区的时候,龟司机向赵小铭介绍道:“这片小区的开发商就是老爷所成立的九重集团旗下的一家房地产公司,里面住着上百户人家,什么物种都有,是咱们非人类驻扎在人类世界里面的群居点之一。” 赵小铭不可思议地瞧着伫立在车道两侧的那些与平时常见的中式宅院毫无差别的豪宅,心说:这么大隐隐于市么? 迈巴赫停在了门牌号为009的院落门前。雨也在这时停了下来。 赵小铭下车后,龟司机的任务就完成了,接下来由牛管家带领他进门。 牛管家身穿一套常见的管家制服,手上还带着一双雪白的手套,一边替赵小铭拉行李箱一边走在旁侧给他引路。 进了院门之后,穿过一道修建在锦鲤池塘上方的古色古香的长廊,就来到了外观建造成白墙黛瓦的仿古式三层小楼门前,就在赵小铭准备开口说自己的鞋底太湿需要换双鞋再进家门的时候,牛管家突然开口介绍道:“这栋房子是老爷的会客厅,住宅在后方。” 赵小铭诧异一愣:“啊?整栋房子都是会客厅?他一天得会多少客啊,需要三层楼的地方?” 牛管家笑着回了句:“小少爷真幽默。”然后又解释道,“集团的业务也在凡界发展,所以经常会有凡人来家中做客,这栋楼是特意替那些凡夫俗子准备的。既然住在了凡界,也就难免会和凡人打交道,所以这座小区的家家户户都会在前院设立一栋用于掩饰真实身份的会客楼,以便融入凡人社会嘛。” 这番话,赵小铭听得似懂非懂,直到牛管家带着他从小楼后门穿出去的那一刻,他是彻底不懂了,这后面哪还有什么房子住宅啊?除了一片种满了花花草草的院子就是灰色的院墙,院墙外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繁盛的竹叶都从院墙上端歪进院子里了。 牛管家却脚步不停,先顺着门外的走廊朝东走,到了尽头之后朝北转,领着赵小铭来到了位于小院东北角的那座八角石亭子里。 亭子正中央立着一方石圆桌,上面还摆着一套茶具。 赵小铭一脸懵逼,正要询问牛管家这是准备干嘛?牛管家突然对他说了声:“您站稳了。”言毕,就将手摁在了那只方形茶壶上。 刹那间,赵小铭只觉得天旋地转,周遭的一切旋风般模糊了,像是石亭子在高速旋转,又像是亭子没动、而是外面的世界在高速旋转,总而就是非常离奇、非常晕眩,像是被扔进了洗衣机里。 好在这种晕眩的时间并不长久,世界很快就停止了旋转,但是在停下的那一刻,世界却变了!! 石亭子不见了,走廊、小楼、小院、围墙和竹林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片青山连绵、云遮雾绕的新天地。 每一座巍峨的青山上都错落有致地建造着两三座大气典雅、韵味十足的中式山间别院。此时的天色已微微有些黯淡了,不少别院中已经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在山间飘渺的云雾中若隐若现,放眼望去真像是来到了仙境。 一条清澈见底蜿蜒曲折的河水将两侧的青山相隔开了,不过每隔一段距离都会出现一座连接两岸的仿古式拱桥。 赵小铭此时此刻正和牛管家一起站在河道北岸的一棵树下,正对面就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青山,一条汉白玉石阶修建其上,根本望不到头。 赵小铭都看呆了,甚至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进了修仙小说里,台阶上端就是宗门所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石亭子呢?”赵小铭不可思议。 “这里就是后院了。”牛管家解释说:“亭子不过是连接前院和后院的传送阵的装饰,就像是这棵树一样,也是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 赵小铭真是又开了眼了:“原来如此!” “我带您、”恰在此时,牛管家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挂断电话后,牛管家焦急又满含歉意地对着赵小铭说了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龟司机突然提出要退休归家养老,哎,这不是添乱么?我得赶紧去给他做一下心理疏导工作!老爷和夫人就居住在前面这座山里,小少爷您只管去就好,夫人一直在家中等着您呢。”说完,牛管家就转了身,一眨眼就不见了。 这下赵小铭更是懵上加懵了,心说你们非人类也会因为工作产生心理问题么?如果是的话,那就说明工作这东西确实挺可怕的。 赵小铭一边在心里打算着要当一辈子不参加工作的纨绔,一边拖着自己沉重的行李箱往牛管家所指的那座山走。到了那条望不到头的石阶下方,他才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我他妈又不会飞,这么高的楼梯怎么爬? 他赶紧拿出了手机,想给他姥打个电话,然后绝望地发现了,自己的手机在这里竟然没有任何信号! 妈的! 他左看看右看看,前后左右竟没有一个可以喊来帮忙的人,连条狗都没有。 天色越来越暗淡,山间也越来越寂静阴凉,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等吧?那得等到什么时候?谁知道这个地方到了晚上会不会真的闹鬼啊? 赵小铭越想背后越凉,紧接着,又想到了他妈的叮嘱:其他界的物种可和凡界的人类不一样,没那么守规矩…… 算了,老子年轻,老子自己爬! 第25节 赵小铭牙一咬,心一横,直接拎起了沉甸甸的行李箱,步伐坚决地蹬上了通往半山腰别院的汉白玉石阶,一节一节地往上爬,走走停停,停停歇歇,歇完了继续爬,累得面红耳赤满头大汗。 耗费了整整两个小时,他才终于征服了整条楼梯,成功拖拽着自己的行李箱踏上了别院正门前的平坦地面。 就在此时,别院大门忽然打开了,他姥和姥爷急匆匆地从门里走了出来。 一个身上穿着浅灰色运动服和黑色阔腿休闲裤,脚上踩着一双年龄感十足却又与她那倾国倾城的美貌格格不入的紫色足力健;一个身穿一套宽松的月白色盘扣唐装,脚踩一对深灰色的千层底布鞋,高挺的鼻脸上依旧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右手手腕上带着一串佛珠,看起来也是又年轻又老的。 月鎏金边走还边嘀咕:“这都多久了怎么还不来啊?不会又被什么邪祟给盯……哎呀铭铭!”在看到外孙儿的那一刻,月鎏金先是一喜,然后就懵了:“我说你怎么来的这么慢呢,合着你是爬上来的呀?” 赵小铭累的根本直不起腰,嗓子漏风了一样,气喘吁吁地说:“对、对啊,我、我又不、不会、不会飞!” 月鎏金:“我们也不是飞上来的呀。” 赵小铭:“???” 梁别宴不由蹙起了眉头,目光中的嫌弃已经溢于言表了,甚至都已经无语了,长叹口气,一言不发地伸出左了手,指向了楼梯东侧。 赵小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好家伙,竟然他妈的有直升梯?! 老子在山下的时候为什么没看到! 还有—— “你们、你们这一个个的,说飞就飞,说忽视地吸引力就忽视地吸引力,还用得坐电梯?”赵小铭不可思议,不能理解。 月鎏金眨巴眨巴眼睛,回答说:“我们御空而行也需要耗费灵气和灵力呀,坐电梯多省事儿。” 赵小铭:“……”啊?还能这样? 梁别宴冷哼一声:“早跟你说过,非人类世界也在与时俱进,你就是不听!” 赵小铭:“……”好,好好好,合着还是我对你们这群奇奇怪怪的物种刻板印象了呗? 第24章 “在山上建造直升梯挺费劲的吧?”赵小铭跟在他姥和姥爷身后往别院里面走的时候, 好奇地询问道,“而且你们住在这么高的地方,座电梯要多久才能上来?” 梁别宴不冷不热地回了声:“反正比自己爬着快、诶、”不等他把话说完, 月鎏金就拧起了眉头, 用力地往他身上打了一巴掌:“你就不能好好地跟孩子说句话么?非这么阴阳怪气的?” 赵小铭幸灾乐祸的同时果断选择添油加醋:“就是,他在学校的时候也总是这么针对我, 可伤害我了!” 月鎏金更气了, 瞪着梁别宴说:“你看看你给我外孙儿委屈的!” 他那哪是委屈啊, 他是矫情,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差……梁别宴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但还是选择了向她们祖孙俩妥协, 好声好气地回了声:“这里的电梯和你平时常见的那种电梯不一样,不是真正的物理意义上的电梯,而是一种仿造成直升梯模样的传送阵。” 赵小铭想了想, 说:“传送阵不也是一种阵法吗?和你那天在我们学校设置的那个防护阵法大同小异吧?应该也需要以阵眼为根基、以灵气做启动吧?” 其实他这话的意思是说:我这种低能儿体内一点灵气都没有, 你给我个电梯我也座不成啊。 梁别宴想的却是:这小子虽然又顽劣又矫情, 但好歹聪明,善于动脑和思考, 都知道举一反三了, 还算是孺子可教。 梁别宴满意地扬起了唇角,一边顺着回廊漫步, 一边耐心又详细地向外孙儿解释道:“是需要阵眼和灵气,但不需要乘坐者输入灵气, 因为电梯阵的阵眼是自带灵气的灵石。” 赵小铭:“灵识?就是你们常说的那种灵识么?可以隔老远探测气息的那种。” 梁别宴摇头道:“此灵石非彼灵识, 你可以将电梯的阵眼灵石理解为蕴含着巨大能量的石头。我们以往常说的那种灵识, 是意识的识,与意念相连。释放灵识的过程也需要灵气的运转与支撑, ”说到这里,梁别宴又抬起了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前额,“凡有灵气之物,必定会有灵核。灵核的位置就在前额,是灵气催生、储存与调动的关键部位。” “在脑门?”赵小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大概多大?” 梁别宴沉吟片刻:“差不多婴儿拳头大小,不过灵核并不能够算是一种实体器官,是灵气在体内凝结而成的一种虚拟核体。” 月鎏金突然纠正了句:“你这说法都不严谨,应该说大家活着的时候灵核才是虚核,死了就凝固成实核了,像是钻石那种样子的晶体小圆核。” 赵小铭扭头看向了他姥,不等梁别宴开口阻止呢,他就欠了吧唧地问了句:“你咋知道的?你见过?” 月鎏金点头:“昂!我剖出来过。” 赵小铭脚步一顿,登时就汗流浃背了:“……剖、剖剖剖、剖的是谁的?” 月鎏金挠了挠脑袋,仔细想了想:“忘了,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死我刀下的仇家又那么多,具体是谁我也记不住啊,只记得我当年收集了一堆五颜六色的小灵核,关键时刻还能当起阵灵石用。” 赵小铭:“……”好、好一个心狠手辣、大胆妄为的妖尊。 他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口了。 梁别宴给了赵小铭一个眼神:活该,让你多嘴! 赵小铭欲哭无泪,心说:我以后再也不犯贱了还不行么? 月鎏金:“诶呦,不用那么大惊小怪,我们那个年代和你们现在不一样,世道很乱的,谁手上不沾几条命啊?” “……” 还好我生在了幸福和平的年代。 赵小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而看向了他姥爷,边装作没事人一样往前走一边说:“咱俩还是继续聊灵核的事儿吧。” 梁别宴无奈一笑,言归正传:“灵核与灵气相辅相成,所以同出一色,但物种不同,灵核与灵气的颜色也就有所不同。这世上万物大体分六种:神、仙、人、鬼、魔、妖。神和仙的灵气颜色大体一致,都是金色,只是深浅不一;凡人无灵气,不过天赋秉异的修行者可以通过修行凝气成核,修什么道,就是什么颜色的灵气;鬼气为黑色;魔气为紫色;妖气为绿色。” 赵小铭受教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了声:“灵气和灵力一样么?” 梁别宴很是欣赏外孙这种虚心求教、求知若渴的态度,神情和语气都变得慈祥和蔼了起来:“大差不差一种东西,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在体内运转的为气,打出去的就是力。” 赵小铭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然后,转身挡在了梁别宴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双眼放光:“姥爷,你之前有没有偷偷给我做过异能者测试?结果是什么?” 梁别宴浑身一僵,因为这声突如其来的“姥爷”,既惊喜又猝不及防。 月鎏金好奇地问了声:“什么叫异能者测试?” 赵小铭:“就是潜力测试,看我是否有成为天下第一凡人修道者的潜力!” 月鎏金一愣,也赶忙看向了梁别宴:“对啊,你有没有给外孙儿做过测试?” 梁别宴:“……”你俩可真是会给我出难题。 梁别宴不想打击外孙儿,更不想愧对他刚才喊得那声“姥爷”,为难地沉默了许久,才相当委婉地回了声:“测过,但我神骨不全,结果可能不准确。” 赵小铭:“无所谓,你只管说,我心理素质好,什么结果都能接受。” 梁别宴再度陷入了沉默,又过了好几秒钟之后,回了句:“晚饭早就做好了,快去餐厅吧,等会儿饭菜就凉了。” “嘁……我让我姥给我测。”赵小铭不死心地转头看向了他姥,“你应该也会测吧?” “可以试试。”月鎏金也很好奇结果,然后,抬起了手,将掌心抵在了外孙儿的前额上,动用灵气往内一注,好家伙,空空如也! 一颗干干净净,干净到没有任何杂念的空荡大脑。 按照现在的话说就是:傻白甜。 月鎏金都懵了,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梁别宴。 梁别宴叹息一声,无奈地点了点头。 月鎏金:“……”祖坟全让人撅了吧,我竟然还能有一个傻白甜外孙儿? 果然坏事不能做太多,真容易遭报应。 月鎏金长长地叹了口气,垂下手臂的同时,回了外孙儿一声:“铭啊,姥不要求你太多,以后别太叛逆就成。” 赵小铭的眼神中荡漾着清澈的愚蠢:“比如?” 月鎏金:“比如说,姥要干掉一个必须干掉的人,不然大家都会死,但你挡在了姥面前,说,杀人是错误的行为,要用真善美感化他。” 赵小铭:“……”你管圣母叫叛逆?我才没那么脑残! 说完,月鎏金又用手指了指梁别宴:“他这种烂好心的人都不会这么干!” 梁别宴:“……”怎么连我都得挨骂?关我什么事? 赵小铭沉默片刻:“所以,我的测试结果是?” 月鎏金为难地摸住了自己的下巴:“你的脑子很、啧、怎么说呢?” 梁别宴:“崭新。” 月鎏金:“对,就是崭新!” 赵小铭:“?” 梁别宴:“基本没怎么用过。” 赵小铭:“……”变着法儿骂我呗? 赵小铭深深地吸了口气:“所以,这和我有没有修行的潜力有什么关系?” 月鎏金:“没关系,但这也是最奇怪的一点。” 赵小铭:“什么意思?” 月鎏金:“正因为没关系,所以才无法给你做潜力和天赋测试。正常来说,有修行潜力的人用灵气一探就能感应到蠢蠢欲动但尚为凝聚成核的气息;没潜力的人被感应到的则是一团平庸浊气,但你,什么都没有。” 梁别宴补充:“大脑里面是空的。” 赵小铭:“……” 这测试你就做吧,一做一个不吱声! “为什么会这样!”赵小铭不理解。 月鎏金两手一摊:“姥也不知道,姥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梁别宴也叹了口气:“我也不清楚,之前特意查过很多资料,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赵小铭:“合着我还小众起来了?” “小众?”梁别宴咂摸片刻,赞同地点头:“这个词用得很好,不错,语文水平有进步。” 赵小铭:“……”好消息,这个冷酷的老头儿他终于舍得夸我了;坏消息,夸得不是时候,还令人觉得有点儿无语。 说话间,祖孙三人就沿着回廊绕过了面积宽敞、假山水榭错落有致的仿古式前院,来到了两层楼高的主宅。 宅体也是仿古式设计,白墙黛瓦,雕花窗棂,门厅回廊,山水窗景,可谓是一步一画,韵味十足,但也融合了一些现代化设计元素,比如落地窗,比如灰金色瓷砖和羊绒地毯,主打一个中西结合的新中式。 餐厅的旋转式大圆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最中间的位置还放置着一块精致的三层蛋糕。 蛋糕的最上层插着一枚黑色巧克力片,上面用白色巧克力书写着一句话:【岁岁无恙,岁岁平安】 很简单的十八岁成人祝福,但赵小铭还是很感动,心想:我是突然间决定来我姥和姥爷家的,说明他们俩肯定是临时准备了这顿饭,匆忙之间,也没忘了给我准备蛋糕! 紧接着,梁别宴就又说了句:“刚给你妈打了电话,问你怎么把生日礼物退回来了,你妈说你第一次用天地通,不熟悉流程,签名的时候不小心签错位置了,我和你姥就让快递员重新发了一遍快递,让你妈代签了。” 赵小铭差点就热泪盈眶了:“姥!姥爷!你俩真好!”他也时刻谨记着要让自己的姥姥姥爷把花在他身上的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的使命,“我保证,不管我妈怎么对你俩,我一定给你俩养老送终!” 第26节 月鎏金:“……” 梁别宴:“……” 话是好话,但听起来怎么就这么别扭呢?而且按照现在的形式来说,谁给谁养老送终还不一定呢…… 三人才刚落座,月鎏金的老年机就震动了一下,拿起来举远了一看,是住在隔壁山头的那个老太太给她发来的消息。看完之后,她对梁别宴说了句:“隔壁王老太太她外孙儿,就是前几天来咱家的那个小华,下个月要举办什么六界巡回画展,邀请咱俩去观展呢。” 梁别宴点了点头:“小华那孩子是挺优秀的,按照人类年龄换算,他其实和小铭差不多大,年纪轻轻的竟然就要举办个人画展了。” 赵小铭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心说:我爸妈是没把我往那艺术生方面培养,不然我也能。 紧接着,月鎏金就又说了句:“小华还挺懂事儿的呢,我刚搬过来第二天,他就上门拜访了,说是特意来看望我的,还给我带了他自己做的点心,叫什么、什么花酥来着?雪花酥?还挺好吃的。” 赵小铭又酸溜溜地撇了撇嘴,心说:嘁,装乖还怪有一套的,真虚伪! 梁别宴继续和月鎏金聊着老年人之间常聊的话题:“我几乎是看着小华那孩子长大的,从小就机灵懂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得过好几次六界青少年武术比赛大奖。” 月鎏金:“改明儿可以让咱们小铭和小华认识认识。” 赵小铭心说:我才不和他认识呢,老子高贵的很,他才不配。 梁别宴却说:“可以,近朱者赤。”说着,梁别宴就从面前的盘子中夹起了一只鸡腿,放进了赵小铭的盘子里,“小华,尝尝这只叫花鸡的口味如何?” 赵小铭咯嘣一声,心碎了…… “小华?”他愤慨不已地拍案而起,气急败坏地瞪着梁别宴,“你竟然喊我小华?” 梁别宴一愣,感知到了大事不妙,赶忙解释:“小铭!小铭!一时口误!” 赵小铭不接受这个解释,心碎持续:“你看着我,却喊小华,你心里想着的到底是我还是小华?!” 梁别宴无奈不已:“我真的只是一时口误喊错了!” “不!我看你是一时大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赵小铭都要气成蒸汽火车了,耳朵冒烟的那种,“你之前从来都没有夸我过,但是一提到小华就赞不绝口!你不爱我,只爱小华!” 梁别宴:“……” 月鎏金都有点儿看不下去了,赶忙安抚自己的外孙儿:“你姥爷他真不是故意的,口误才喊错了,他最爱的肯定还是你呀!” 赵小铭看着他姥,恨铁不成钢:“金啊,长点儿心吧,你也不想想,他亲外孙坐在他面前,他都能喊出别人外孙儿名字,这是为什么呢?” 月鎏金还真不知道,摇头啊摇头:“为什么呢?” 赵小铭:“你再想,隔壁老太太,姓王啊!多绿的一个姓氏啊!” 月鎏金:“!!!” 梁别宴:“???” 赵小铭点到为止,拂袖而去,不再多言一句。 “小铭!”梁别宴起身就要去追,却被月鎏金一把拦了下来,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你先别走,先跟我说清楚,你跟隔壁老王到底什么关系?” 梁别宴无语得很:“当然什么关系都没有!” 月鎏金不信,持续怒火中烧,大刀都从储物戒中召唤出来了:“那你为什么看着我的小铭喊她的小华!为什么!” 梁别宴:“……”虽然没有前世的记忆,但这种被追杀的感觉,真是莫名其妙的熟悉。 第25章 赵小铭的房间在二楼, 行李箱早就被佣人送上去了,他气冲冲地从餐厅离席后,也是家里的佣人将他带去的房间。 一进屋, 赵小铭就把房门给反锁了, 然后就倒在了大床上,开始埋着脸emo。emo了一会儿之后又觉得有些无聊, 想刷会儿短视频, 然而当他把自己的手机从兜里拿出来的那一刻才又重新想到了一件事:在这个非人类群居的异度空间里, 他的凡人专用手机是没有任何信号的。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之间——此般残酷的真相竟然让他在成年第一天就领会到了。 但好在赵小铭眼尖,崩溃了还不到一秒钟, 就让他扫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还是一部崭新的手机, 包装盒都没拆开呢,旁边还放着一张崭新的手机卡。 赵小铭心头一喜,立即拆开了包装, 将手机卡插进了手机里。开机的那一瞬间, 一束明亮的银光登时就从屏幕上透了出来, 立体地凝聚在了半空中,形成了一个比6.1寸的手机屏幕大上了数倍的全息投影屏幕, 下一秒, 一道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机械女声就从手机播放器中传了出来:“新用户您好,请选择您的常驻地区。” 浮动在虚空的大屏幕上一共出现了六个选项, 分别是:仙界、人界、鬼界、魔界、妖界、修罗界。 赵小铭大开眼界、目瞪口呆的同时,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却是:修罗界也是服务区? 之前在他们学校里面发生的那桩邪祟事件处理完毕后, 他姥曾简单地给他讲述过一些有关当今六界的基本情况和历史渊源, 所以他现在不光知晓有关圣器碎片的事儿, 还知道修罗界的由来和现状:从被上古神族启用那天开始,就一直是被封印的状态, 只能进不能出,相当于一个巨大的无期徒刑监狱。 监狱里面也能用手机了? 赵小铭还真挺好奇修罗界内部的情况,于是乎,不假思索地点击了修罗界选项,然后,被无情地告知了一句话:“抱歉,您所选择的地区暂时没有开启服务。” 赵小铭无语极了,不由嘟囔了一句:“那你设置个屁选项啊。” 哪只下一秒,手机就给他回了句:“如有任何意见,可致电爱香蕉手机公司售后专电:909xxx0999,不要冲着本手机撒气哦,手机宝宝是无辜哒!” 赵小铭:“……” 非人类世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嘿,手机都这么有主见有脾气。 但赵小铭还就不信这个邪了,果断又点击了仙界的选项,紧接着,就又得到了手机姐的一句阴阳怪气:“您确定您要选择不属于您的区域吗?我亲爱的凡人?” 赵小铭:“……”妈的! “老子确定!老子就要选仙界!”赵小铭气急败坏地冲着手机吼道,“老子明天就要去仙界旅游了,提前熟悉一下情况不行?” 手机姐:“好的呢,祝您旅途愉快呦,亲爱的凡人~” 这下赵小铭彻底确定了,这手机,是真贱啊。 下一秒,半空中的全息投影屏幕就变了样子,星光一闪,界面就变成了云层般的白色,白光持续放大、放大,再放大,最终将赵小铭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了,像是在一瞬间从房间里穿越到了万米高空,四周除了金光就是云层。 赵小铭都懵了,完全搞不懂状况,下一秒,更懵的事情就发生了,天空中下雨一般落下来了几十张小板凳,整齐有序地落在了他眼前的云朵上。背后突然一暗,赵小铭再一转身,一块悬浮式的黑板横在了半空中,旁边还贴心的飘着一支粉笔。 “主人。”背后忽然传来了三道异口同声的奶娃娃音,“我们三个坐在哪里呢?” 赵小铭一惊,赶忙回头,只见三个身穿红色肚兜、白白胖胖的小孩子手拉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最左边的那个小孩儿的红肚兜上印着一个金色的“电话”图案,也是他最先开口自我介绍:“我叫电话,负责帮您拨打、接听电话。” 中间的是短信,最右边的是视频通话。 赵小铭瞬间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又是诧异又是惊奇,思考了一番之后,感觉这仨功能还挺重要的,然后大笔一挥,在黑板最下端正中央表示手机屏幕上固定界面的位置写下了这三人的姓名。 然后三个小娃娃就高高兴兴地坐在了位置不算显眼但绝对重要的三个小板凳上。 紧接着,赵小铭的面前又突然出现了一名身穿美式校服的金发美女,百褶裙下的双腿白皙修长,说话声音还嗲嗲的,甜甜的:“嘿,主人,我是您的英语学习app,您想把我安排在哪个位置呢?” 面对着此般胸大腰细大长腿的大美女,赵小铭的双眼瞬间就冒出了粉红泡泡,差点儿就流鼻血了。 虽然他根本不喜欢学英语,但还是把美女安排在了手机界面最中间、第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美女满意地扬起了唇角,给他发送妩媚电眼的同时,又免费送了他一个飞吻,然后才扭着小腰去了自己的座位。 赵小铭嘿嘿傻笑,双眼放光,直勾勾地盯着美女看,直到美女落座之后,才才开始处理下一个app的位置。 下一位是一位身穿格子衬衫,脸上戴着黑框眼镜的秃头老大爷,老大爷一开口就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主人您好,我是您的理科辅导app。” 赵小铭的脸色瞬间就耷拉了下来,毫不迟疑地转身,在黑板右下角垃圾桶的位置狠狠地拍打着,同时大喊大吼:“删除!把这个老头儿给我删除!半点数据都不许留!” 下一秒,理科老大爷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住了后衣领,拔萝卜似的将他一把薅了起来,然后以又一种完美的抛物线的轨迹将他扔出去了。 在云层中飞速翻滚穿越时,理科老大爷还在歇斯底里地喊:“我一定会回来的!” “老子死都不会让你回来!”赵小铭对老大爷的呐喊嗤之以鼻,接下来又接连安置了几个必不可少的功能性app,比如说相机、相册、时钟、日历、设置等,第一页主屏幕的位置基本就被占满了。 但人的爱却是又多种多样的、不限制数量的,接下里入场的这几位,才是重量级—— “主人您好,我叫颤音,是当今短视频界的顶流美少女哟~” “主人您好,我叫宏信,是当今社交界中的顶流美少年啊!” “主人您好,我叫丽丽团,想吃什么外卖都可以找我哟~” “主人您好……” “主人您好……” “主人您好……” 接连五六七八个,没有一个是赵小铭舍得删除的,只好一个接一个的排座位,跟皇帝给妃子分封寝殿似的,喜好不同位置不同,但他又没皇帝那么说一不二,因为他的“妃子们”竟然自己会打架! 刚开始坐在最中央“坤宁宫”位置的英语app不满强者荣耀app取代了自己的位置,一边哭哭啼啼地向赵小铭控诉强者荣耀的种种罪行,一边央求赵小铭将她恢复荣宠。 但是,这怎么行呢?无论强者荣耀是男是女,都是他的最爱啊! 爱才是第一位,性别和美色都可以靠后。 然而最让赵小铭头大的还不知这一桩事,这边争宠的事儿还没完,那边丽丽团和饱了吗就打起来了,颤音app还在和ba站互相阴阳怪气,手机自带照相机和美颜app也在唇枪舌战……简直要乱成一锅粥了。 关键时刻,那三个穿肚兜的小孩还在添乱,“电话娃娃”玩着玩着自己把自己绊倒到了,然后开始哇哇大哭。“短信娃娃”和“视频通话娃娃”看到“电话娃娃”哭了,一个传染一个的都开始哭,哭得赵小铭脑子都要炸了! 这他妈什么狗屁手机! 就在赵小铭要陷入崩溃的时候,救星来了,房门忽然被“咚咚咚”地敲响了! 赵小铭大喊一声:“给老子关机!” “砰”一声,眼前的混乱瞬间烟消云散,赵小铭又回到了房间中,扔到烫手山药似的把握在手里的手机给扔到了床上,迅速去开门了。 门外站着月鎏金,双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一碗鸡腿面和一块蛋糕。 “姥来给你送吃的啦!” 赵小铭赶紧侧身给他姥让路。 月鎏金把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又好奇地询问了一声:“你刚刚在干什么呢?又是喊又是吵的?” 赵小铭长叹一口气,一五一十地把他的手机奇遇记给讲了一遍,然后,苦不堪言地说了声:“我以后再也不想玩手机了!啊不,再也不想玩你们非人类的手机了!” 月鎏金听完,笑着说:“倒也不必因噎废食,无论是人类的普通手机,还是非人类的手机,都大同小异,是一种帮助咱们生活的工具。那上面所有的app无论是死是活,都具有功能性和诱惑性,所以呀,你不能一上去就让它们主宰你的感情,你要坚守自己的内心,去主宰它们。” 赵小铭咂摸片刻,似懂非懂:“所以,你的意思是?” 月鎏金:“你得有自制力。身为手机的主人,你绝对不能被手机掌控,不然你就会不断地陷入刚刚那种手足无措的困境!” 赵小铭:“……”谈话的主旨一下子就升华了,上高度了。 不过赵小铭还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他姥说的话,心说:等下次再开机,我一定要先发制人,绝不能感情用事,当一个冰冷无情的主人,让它们坐在哪里就必须老老实实地坐在哪里,不然我就删了它们! 月鎏金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外孙儿的后脑勺:“好啦,别想那么多了,自己不熟悉的领域都是要慢慢适应的,时间长了你就会熟悉这个世界啦,现在赶紧把长寿面吃了,晚饭的时候都没吃什么东西,到现在肯定该饿了。” 赵小铭确实是饿了,一坐下就拿起筷子狼吞虎咽了起来。 第27节 月鎏金坐在了旁边的床尾凳上,等外孙儿吃的差不多了,她才开口劝慰道:“你姥爷那人就是面冷心软,别看他平时总是对你冷冰冰的,其实可喜欢你啦,一会儿不见你就一直念叨你,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见到你他就开始板着一张脸,可能是觉得自己要维持当外公的威望吧。他年纪大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赵小铭“嘁”了一声,揶揄地回了句:“他才不喜欢我呢,他喜欢小华,小华又懂事又聪明又能干,小华才是他的好外孙儿。” 月鎏金无奈一笑:“姥刚才已经逼问过他了,你放心吧,他跟隔壁的王老太太一点关系都没有,绝对不可能偏心小华!” 赵小铭还是不为所动:“反正我没觉得他有多喜欢我,嫌弃我还差不多。” 月鎏金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了窗边,然后冲着赵小铭摆了摆手:“来,你来。” 赵小铭不明就里地走了过去。月鎏金指了指窗外:“你往下看,看到那栋没亮灯的别院没?这座山上一共只有两座别院,一栋是咱们现在住的这栋,还有一栋就是那一栋,你姥爷特意给你们一家三口留出来的房子,就想和你们住得近一些,天天都能够见到你和你妈。” 赵小铭心里的气终于顺了一些,但还是很芥蒂那声喊错了的“小华”:“我不管,反正我的心灵受到了伤害,需要时间去抚平,至于我原不原谅他,看他后续的表现吧。” 月鎏金忍俊不禁:“行,好,去仙界玩的那几天,你就好好考察他吧。”说完,她就将桌子上的空碗和空盘子收回了托盘里,端了起来,“快睡觉吧,好好休息,明早还要再起去渡口呢。”说完就走了。 临出门时,月鎏金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又对赵小铭说了句:“我住在你隔壁的房间,你姥爷住在楼下,有什么事直接去喊我俩就行。” 赵小铭一愣,然后,尴尬又难忍好奇地问了句:“你俩、住的这么远么?”其实他也理解老两口年纪大了,分居睡很正常,但是吧,这分的也太远了吧?一个楼上一个楼下的,分明是不熟悉啊! 而且他姥也和姥爷其实也就年纪大,外貌和身材看起来都和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模一样,还都血气方刚的,打起架来比谁都狠,努努力说不定还能生出来个分他妈财产的二胎呢,所以还不至于因为身体原因分居吧? 那就是感情原因喽!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千多年没见没联系,确实容易出现感情危机……赵小铭挺担心的,担心他妈刚找到爸妈就又变成单亲家庭的小孩了。 月鎏金沉吟半晌,微微地牵动了一下唇角,笑意却有些发苦:“你姥爷他、现在还不太记得我。” 赵小铭诧异蹙眉:“什么意思?” 月鎏金:“他的神骨不全,是因他当初以身殉道之后只残存了半副神骨,也只能以骨招魂,但是,他残存的那半副神骨,并非是之前的那半副,与我有关的那段记忆,他也都记不得了。” 赵小铭根本听不明白前半句话,但却能听明白后半句话:他姥爷失忆了,把他姥忘了。 月鎏金说完就端着餐牌离开了,也没忘了给赵小铭关上房门,赵小铭却一直呆愣愣地站在房间里,一直忘不掉他姥临走前的那副孤单的身影和落寞的眼神。 十八岁成人第一天,他又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是谁,无论她的过去多么的辉煌壮阔,心里都会埋着点儿化不开的苦。 不过,他姥这一生,应该一直挺苦的,苦习惯了似的,平时都不会表现出来了,唯独残留下的那点甜,还是自娱自乐的甜,因为爱人根本不记得她了,她只能自娱自乐。 哎,造化这东西,真是弄人。 赵小铭长叹一口气,张开双臂倒在了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看的同时,在心里发了个誓:我以后,一定要对我姥好一点! 我赵小铭别的本事没有,爱和温暖足够! 做出决定后,赵小铭就再度抓起了手机,开始了和贱兮兮的手机姐以及各大app之间的新一轮的拉锯战。 战斗了整整一晚上,直至天刚蒙蒙亮时,他终于征服了自己的手机,成为了app们的说一不二的王! 闭眼睡觉的那一刻,赵小铭心头的自豪感简直不能再充裕,然而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才刚刚闭上眼睛,房门就被敲响了,他姥来喊他起床了。 九点半的航班,【人-仙】渡口在凡界边沿,距离挺远,最晚七点半就要出发。 赵小铭几乎是点着脑袋吃完了早饭,上下眼皮直打架,还差点儿把包子喂进了鼻孔里。 临出门时,梁别宴主动将赵小铭的行李箱接到了自己手中,收进了他的储物戒中。 梁别宴的储物戒和月鎏金的还不一样。月鎏金的是戴在右手食指上的绿色翡翠戒指,梁别宴的是戴在左手拇指上的白金扳指。 两人的穿搭也挺大相径庭。月鎏金依旧穿着平平无奇的运动服和运动裤,一整套浅灰色的配置,脚上还踩着那一双紫色的老年乐足力健,主打一个休闲舒适;梁别宴则是一副西装革履的打扮,浓密的短发搭理整齐,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一袭纯黑色的笔挺西装,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出去玩的,倒像是去出差的。 赵小铭也是一身出去玩的休闲装打扮,黑色冲锋衣配深灰色牛仔裤,脚踩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进电梯的时候,他先看了看他姥,又看了看他姥爷,果断选择了挽住了他姥的手臂:“有些人,打扮的人模人样的,其实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小铭喊小华!” 梁别宴:“……”怎么还记仇呢? 月鎏金幸灾乐祸地瞧了梁别宴一眼,心说:这几天有你受得喽! 电梯比赵小铭想象中的要快得多,短短两三句话的功夫就到了底,走出电梯的时候,他还特意往旁边看了一眼——电梯大门距离他来的时候攀登的那条看不到头的汉白玉楼梯,仅仅只有五步的距离。 妈的,老子来的时候是眼瞎了吗?! 赵小铭愤恨不已。 但也没恨多久,因为一上车他就睡着了。 开车的还是龟司机。牛管家的心理疏导工作显然是成功了,龟司机尚未辞职,也没有表露出任何厌恶工作的情绪,依旧是和蔼可亲任劳任怨的样子。 这回赵小铭坐在了副驾驶,本是想欣赏沿途的风景,但却睡了一路,再度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一条乌漆麻黑的大山隧道入口,入口处两侧还立着两块硕大的蓝底白纸的提示牌,左边那块牌子写着:【此路不通,前方危险】,右边那块牌子写着:【请您尽快掉头】 然而龟司机就像是没看到这两块牌子似的,一脚油门从两块牌子之间的缝隙中开了进去。 视野顿时陷入了黑暗。 赵小铭都懵了,惊恐万状地看向了龟司机,心想龟司机不会是辞职未遂导致了心理扭曲所以就想拉着他们一家人同归于尽吧?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呢,眼前又忽然一亮,更惊恐的事情发生了,前方是一条断崖,是看不到底的、飘满了云雾的万丈深渊! 龟司机却没停车,车速还更快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在赵小铭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中,迈巴赫的车身一跃冲出了悬崖,跌进了层层叠叠的白色云雾中。 但是赵小铭预想中的从高中坠落、车毁人亡的事情并没发生,迈巴赫如履平地似的在云雾中飞驰了起来。 赵小铭抱着脑袋叫喊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死,连失重感都没有,惊诧不已地放下了手臂,呆若木鸡地看向了车前方。 浓郁的云雾渐渐消散,灰黑色的柏油马路重新出现,还比之前的道路宽阔了数倍。 在不远处的马路中间,建造着一座人世间常见的高速收费站,高高的站头上端正地悬立着几个醒目的大字: 【人仙渡口收费站】 第26章 新世界的大门每天打开一扇, 扇扇不一样。 赵小铭刚刚才重塑好没两天的世界观,又一次地崩塌了,震撼不已地进入了新一轮的重塑中。 宽敞笔直的马路直通收费站入口。在赵小铭的视野中, 除了马路中间没有云雾, 其余的空间全被灰白色的浓雾填满了。车道两侧的防撞栏就像是两条楚河汉界,将不断翻涌的云雾尽数隔挡在了道路之外。 上空也是一样, 不见天日, 只有厚重的浓雾。 像是在雾里面挖出来了一条隧道。 赵小铭震惊的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呆愣了好几秒钟之后,他才得以扭动脖子, 先看向了龟司机, 企图得到一个科普。然而龟司机始终在专心致志地开车,谨记“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的使命, 从不被身边的这个没见过市面的显眼包影响分毫。赵小铭只得继续将身体向后转, 看向了他姥和姥爷, 略显无助地问:“谁能给我一个简单的解释?” 熟知,他姥月鎏金却耸了耸肩:“姥也不知道, 姥也是第一次来。”然后又没好气地说了句, “我之前去仙界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渡口呢,自己飞着就去了, 现在真是越搞越麻烦。” 赵小铭不可思议:“仙界之前的管理这么松散么?我们人间古代的时候出个国还需要通关文牒呢。” 这话倒是提醒了月鎏金什么,蹙眉回想片刻后, 她终于回忆起来了当年的细节:“我想起来了, 当年也有渡口, 但是我从没从渡口走过。” 赵小铭:“为什么呀?” 月鎏金牵唇一笑:“因为过渡口需要查身份呀,本尊当年可是天庭的头号通缉犯, 是上一任仙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但是她通缉了我那么多年,通缉到她都跳崖自杀了,本尊还好好的呢!” 赵小铭:“……”你一a级通缉犯你还骄傲上了? 赵小铭无语的要死,同时也意识到了一件事:想从他姥这种大妖尊的嘴里得到什么积极向上正能量的经验基本是不可能的。 于是乎,他被逼无奈地将视线转向了梁别宴,渴望得到一个靠谱的答案,却依旧不失傲娇:“给你一个跟我说话的机会。” 梁别宴无奈一笑,语气温和地回答说:“刚才的那个隧道和断崖皆是障眼法,为了阻拦凡界车辆误入。” 赵小铭:“那周围这雾是怎么回事儿?今天天气不好么?” “和天气无关。”梁别宴解释道,“无论是六界中的哪一界,边境处都是这样,除了一团团云雾之外什么都没有,皆是一片虚空。” 赵小铭想了想,问:“所以,是不是可以将六界理解为六个不同的空间维度,渡口其实就是空间的撕裂口?人仙渡口就是从人界的空间撕裂口通往仙界的空间撕裂口?其余各界的渡口同理?” 梁别宴思索少顷,缓缓点头:“倒是可以这么理解,但这几个空间之间并非是全然独立的,也有重叠的地方。” 赵小铭:“重叠在哪了?” 梁别宴:“修罗界。” “啊?”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赵小铭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月鎏金补充说明:“姥不是跟你讲过么,曾经的六界是神仙人鬼魔妖,后来神族创新界,惹怒了天道才惨遭灭族。新界就是修罗界,建立在原六界的边境重叠之地,虚无之上叠加虚无,所以那个重叠地带本就是六不管地带,就算是神族不在那里设立修罗界,也是穷凶极恶之徒扎堆儿的地方。” 后来就被神族给扣上了一个无形的罩子,罩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 赵小铭瞠目结舌地消化起了新知识,恰时龟司机也已开着车靠近了收费站的其中一个入口。 赵小铭也没想这里的服务设施竟然这么落后,还不提供etc便捷通道,所有车辆都必须进行人工缴费。 往返人仙渡口的车辆也真是不少,人工服务又慢,每条出入口外都排着一长溜车队。 赵小铭好奇地观察了一番前后左右车辆的车牌号,正准备询问一下非人类世界通用的货币是什么的时候,龟司机猛然踩了刹车,高速转动的轮胎剧烈摩擦地面,“刺啦”一声响,赵小铭大惊失色的同时猛地朝前方扑了过去,幸好有安全带勒着他,不然他绝对要一脑袋磕操作台上。 但这场突发意外真不能怪龟司机。 龟司机开车向来安全谨慎,之所以猛踩刹车,是因为一辆白色轿车突然横插到了他们的车头前方。 别说赵小铭了,就连坐在后排的月鎏金和梁别宴都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刹车而往前猛扑了一下。 月鎏金的脾气瞬间就上来了,然而还不等妖尊发怒呢,其外孙儿赵小铭就将副驾驶的车窗全降了下来,几乎将整个上半身都探出去了,扯开嗓子破口大骂:“你他妈会不会开车啊?就他妈这几辆车你还插队?上赶着去投胎么傻逼!打什么双闪?你他妈还有脸打双闪?那辆车牌号是魔a·70707的白车老子骂的就是你!” 最简单的嘴臭,最极致的享受,赵小铭骂得越狠,月鎏金的内心就越舒坦,甚至还美滋滋地瞧了梁别宴一眼,似乎是在说:看,本尊的小乖孙颇有本尊当年的霸气风范! 梁别宴无声一笑。虽说外孙儿这种当场骂街的行为着实是有些有辱斯文,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有脾气当场就发作确实痛快,也确实勇敢爽快,毕竟,这世间并非人人都敢直接撕破脸面去为自己据理力争。“斯文”是教养,却也是枷锁。 小铭身上没有这种枷锁,敢爱敢恨敢做自己,倒是一件好事。按照他们年轻人现在的话说就是:有事直接发疯,绝不精神内耗。 赵小铭那边发完疯了,前面的白车也偃旗息鼓了,因为不服气而打起的双闪也永久的熄灭了。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但谁知,竟然还有后续—— 赵小铭趴在窗框上等了一会儿,看前面的白车再也没了什么小动作,就当它是被自己骂服了,于是心满意足地坐回了车里,关上了窗户。 随着前方的车辆一辆辆的驶出收费站,他们的迈巴赫也逐渐驶进了收费站。 那辆白车交完费后,横杠抬起,车身起步的那一刻,后排右侧的车窗突然降了下来,一条穿着黑色卫衣的胳膊伸了出来,冲着赵小铭比了个羞辱性十足的中指,指尖上还冒出了一团紫色的魔气,在空气凝聚成了两个字:【傻逼】 赵小铭甚至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根修长而苍白的中指上还带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赵小铭当即怒火中烧,然而还不等他把车窗降下来呢,那辆白车就飞驰而走了。 横杆再度降了下来,挡住了他们的车。 “我艹!”赵小铭几乎要被气到爆炸,但是下一秒,惊喜就发生了,只听砰砰砰的四声巨响,白车的四个轮胎接连发生了爆炸,原本正在疾驰的车身就像是失了控的遥控赛车似的打着旋在马路上漂移了起来,眼瞧着就要撞上旁边的车了,却又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给推开了,再度打着旋儿偏向了一侧,直到撞上了最外侧的防护栏为止。 赵小铭目瞪口呆又扬眉吐气,心说:该!遭报应了吧! 龟司机的心态一直很稳,无论外界发生了什么,都不影响他开车。白车被撞停的时候,他也完成了缴费工作,车身畅通无阻地从收费站开了出去,但是在即将路过白车时,龟司机却特意降低了车速,还贴心地将副驾驶的车窗降下了,赵小铭立即将右手伸了出去,冷笑着冲着从白车后座下来的那位身穿黑色卫衣、年龄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却十足阴郁的少年竖了个中指。 更惊喜的是,在他竖起中指的那一瞬间,指尖竟然还多出了一团绿光,并贴心地凝聚成了四个超级大的字:【你才傻逼】 第28节 赵小铭简直不能再爽快,喜出望外地回头看,感激涕零:“姥!” 月鎏金不以为然地回了句:“不客气,都是姥应该做的。” 虽然她暂时还不能够明白现代年轻人口中经常冒出的“傻逼”是什么意思,但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赵小铭更感动了:“他们车爆胎也是你干的?” 月鎏金:“啊、那不是我,我本来是想把他们的车直接炸了,但你姥爷抢先了我一步。”说完,又看了梁别宴一眼,叹了口气,“重活一世,你还是那么的烂好心。” 梁别宴:“……” 赵小铭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梁别宴,心说他还会为了我干这种缺德事儿呢? 梁别宴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白车有三人,司机、女人、少年,皆属魔族,旁边的收费口还有辆黑车,里面坐了四个壮年男人,也都是魔族。” 赵小铭赶忙去看倒车镜,惊讶地发现还真有辆黑车停在了那辆白车旁边,五个身穿黑色西服的彪形大汉围绕着那对看起来像是一对母子的女人和少年。 月鎏金接着梁别宴的话说:“刚才那辆白车启动之后,有几缕魔气就冲着咱们探了过来。” 赵小铭一愣:“那几个魔族人放来的灵识?” 月鎏金点头:“嗯,但让我给挡回去了,紧接着你姥爷就把他们的车胎给爆了。” 梁别宴接道:“在非人类世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在互不相识的情况下,擅自朝着对方探灵识是一种侮辱性行为,相当于人类世界中对他人进行非法的人肉搜索,只有蠢货或者对你包含敌意的人才会这么做。” 月鎏金又说:“非人类世界和人类世界不太一样,弱肉强食是恒定不变的规则,尤其是是对魔族来说。自古以来魔界的规矩都是以强为尊,你若是不及时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将来一定会骑在你头上欺辱。” 梁别宴:“就好比说当今的六界局势,别看魔族现在是对天庭俯首称臣,但他们却始终野心勃勃,若不是因为天庭镇压了他们,他们早就祸乱天下了。” 赵小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在他感知不到的层面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暗流汹涌的事儿,与此同时,从他姥爷那股冷冰冰的语调中也不难感受到,这老头儿是真挺厌恶魔族。不过吧,自古神魔都不对付,有这股厌恶也情有可原。 随后,赵小铭又问了句:“就因为我姥爷把他们的车胎爆了,所以他们才没再敢继续找咱们麻烦?给他们了一点小小的震慑?” 梁别宴想了想,道:“不一定。” 月鎏金补充:“也可能是因为暂时无法摸清咱们的虚实,所以不敢再擅自下手。” 梁别宴又说:“车中那对母子的身份地位应该也不一般,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赵小铭追问:“在哪里?” 梁别宴:“忘了。” 赵小铭:“……”果然是年纪大了,记性都不好使了。 但在这场意外过后,赵小铭的瞌睡虫彻底被一扫而空了,双眼瞪得像铜铃似的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发现这条高速路上的车流量还真不少,并且来自各个界地的车辆都有,不只有魔a,仙a,还有鬼a、仙b、妖b妖d什么的,五花八门。 就连他们的这辆车在进入人仙渡口之后,车牌号也变成了凡a·xxxxx。 世界真像是一个巨大的万花筒,随便一转,什么奇观都有。 一直到了渡口的航站楼,赵小铭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不是凡界通往仙界的入口么?从其他地方来往我们凡界的车怎么这么多?” 梁别宴:“正常,有来凡界旅游的,还有因工作来出差的。各界的渡口开放之后,只要签证能够办理下来,就能自由前往五界各地,但前提一定是要遵从当界的规矩,凡破坏规矩者,一律按照当界的刑法处置。” 赵小铭心想:看来混迹在我们人类中的非人类还真是不少啊! 紧接着,他就又担忧起来了全人类的命运:“可我们人类也打不过你们非人类呀?你们就算在凡界杀了人我们也没办法。” 梁别宴:“这个你放心,另外四界签署了联合条约,凡在凡界暴露身份或欺凌凡人者,被发现后轻则直接流放修罗界,重则剔除灵核之后再发配修罗界。” 赵小铭:“被剔除灵核之后是不是就和凡人没区别了?” 梁别宴轻轻点头:“嗯。”又道,“这对非人类来说可谓是一种酷刑。” 赵小铭本来挺不服气的,还想接一句“怎么着变成我们人类还委屈你们了?到底多瞧不起我们人类啊?”但他姥及时的给他做出了一个类比:“在我们非人类世界,被剔除灵核的后果差不多相当于在你们人类世界古代的宫刑,一刀把蛋蛋切掉,只不过我们的这种宫刑不分男女。” 赵小铭双腿一紧,头皮麻烦的同时先看向了他姥爷进行求证,直到梁别宴无声地点了点头,他才明白了灵核这种东西对于他们人类的重要性……命根子啊! 看来另外四界对凡界凡人的保护还是很重视的。 但是吧—— “我们凡人那么平凡,微渺如蚂蚁,你们非人类为什么要保护我们?”赵小铭好奇地发问。 梁别宴认真地回答说:“因为神明受凡世凡人的供奉,所以必须回馈凡人以庇佑。” 月鎏金补充道:“而且凡界凡人的力量是很大的。人族数量最多,智慧最聪益,若真把他们逼急了,联合起来屠杀异族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若想天下安稳,就须得先让凡界安稳。” 赵小铭半信半疑:“人类真有那么厉害?” 月鎏金:“你猜猜你的干姥爷,在成仙之前是什么种族的?” 赵小铭:“不会是、人族吧?” 月鎏金:“正是人族,十八岁那年便以凡人之躯飞升上仙了。” 赵小铭:“……” 梁别宴虽然对谛翎带有一股抵触的情绪,但也不得不承认一点:“他当属人族之中的出类拔萃者。” 月鎏金又道:“他以肉体凡胎降世,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地爬到了仙帝的地位,可想而知凡世凡人的潜力有多么的巨大,所以,其他四界与其说是联合起来保护凡界,倒不如说是联合起来稳定凡界,稳定局面。” 赵小铭恍然大悟,不过还是有些小疑惑:“但你们那个世界中还是有很多人瞧不起没有灵核的凡人吧?想在凡界作乱的歹徒也有不少吧?就比如发生在我们学校里的那件事,总有人觉得凡界众生如蝼蚁。” 月鎏金:“那肯定啊,毕竟不是所有非人类都跟我和你姥爷一样有着超高的觉悟和眼界呀!” 赵小铭:“……”你真不愧为妖尊,思想都这么先进。 梁别宴先是忍俊不禁,随后才安抚了外孙儿的担忧:“你放心,早在数千年前神族就在人间设立了许多稽查点,安排官吏驻扎,一旦在他们的管辖范围之内发现了非人类暴露的痕迹,就要立即安排人手前去缉拿,还要火速将问题禀报上级,以免问题扩大化,导致凡间大乱。” 赵小铭再度涨知识了:“什么稽查点?现在这个官吏还有么?” 月鎏金点头:“有,你说不定还见过呢。” 赵小铭:“啊?” 月鎏金:“就是福德正神,别名土地公公。” 赵小铭:“……”这安全感,真是来的出乎预料。 过不多时,龟司机便将迈巴赫停在了渡口航站楼门口。赵小铭下车之后,细心地发现这里来往的旅客全都是轻装上阵,没有一个背包或者拉行李箱的,不由有些羡慕这些非人类,有个可以储物的饰品戴在身上是真便捷呀。 接下来的流程和在凡界坐飞机的流程差不多,但节约了托运这一项流程,直接在安检处核对完证件就能走了。 他们头等舱的乘客走的还是vip贵宾通道,更快更便捷。 头等舱旅客也有着专属的vip候机厅,环境更舒适,服务更到位。 祖孙三人找了个沙发卡座,才刚一落座,就有身穿蓝色制服的侍者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往他们三人面前一人放了一杯水:“为了给您提供更优质的服务,我们特意在这里为您设置了餐台、甜品台和零食饮品台,不限量全自助服务,若有需要可自行前往领取。” 玻璃杯里面泡了一片赵小铭从没见过的天蓝色植物叶子,不断地往水中散发着鲜艳的蓝色素,一看就像是有毒的那种。赵小铭也不敢乱喝,等服务生走了之后,他才问了句:“这里面泡的是什么?” 月鎏金回答说:“灵台果叶,仙界的一种植物,清嗓润肺用的。” 赵小铭用食指指着自己的脸:“我这种四分之一妖血四分之一神血二分之一人血组成的低能儿能喝么?” “……” 你大可不必形容的这么详细。 月鎏金抽了抽嘴角:“能。” “哦。”赵小铭这才敢端起水杯,小小地抿了一口,味道还不错,酸酸甜甜的,有点儿柠檬加蜂蜜的感觉。 但好像还有点儿开胃的奇效,喝完他就饿了,肚子咕咕叫。 其实也是因为早饭的时候太困了,困到没怎么吃东西。 月鎏金看了出来,就说了句:“想吃东西可以自己去拿,那丫头刚才说了这里有,不限量随便拿。” 梁别宴常来渡口,比月鎏金更熟悉对这里的情况,立即提醒了句:“只拿自己认识的,不熟悉的东西别拿,对你来说可能有毒。遇到那种让你受不了的食物也别表露出厌恶或震惊的情绪,不然对其他物种是一种冒犯。” 月鎏金都无语了:“你既然懂那么多,干脆直接陪着外孙儿去不得了?他第一次来他又不懂。” 赵小铭心说:就是,光动嘴皮子有什么用? 梁别宴却提出了不同的教育观点:“他都十八了,已经成年了,又不是三岁小孩,还需要咱们这两个老家伙时刻看着盯着么?总得让他去自行体验一番长点经验,况且候机厅就这么大,还能危险到哪去?” 行,行行行,你老你有理。 赵小铭无话可说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无所谓我自己去。”说完就朝着距离候机厅入口最近的那个点心台走了过去,好巧不巧,他才刚走到窗口前,就遇到了那对魔族母子和跟随在他们身后的五位壮汉保镖。 那位阴郁少年抬手就朝着赵小铭的前额抓了过去,赵小铭猝不及防闪躲不及,被他的指尖挠了一下,除此之外,却无事发生。 阴郁少年神色一愣,惊讶不已……他竟然,没灵核? 下一秒,赵小铭就怒了,一巴掌就把少年的手给打走了,同时又惊恐又厌恶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一边用力地擦着自己的脑门儿一边破口大骂:“死变态!都是男的瞎摸什么?恶心死了!” 阴郁少年:“……” 第27章 赵小铭这一声气急败坏的叫骂不啻于用锤子敲铜锣, 刹那间就将vip候机室中所有乘客们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来。 那位魔族少年的肤色原本如雪一般惨白,却在赵小铭这一声吼后变得如血一般赤红了,怒火中烧的同时, 他再度抬起了右手, 成鹰爪之势朝着赵小铭的喉咙抓了过去,与此同时, 一道紫黑色的魔气也从他的掌心窜了出来, 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直击赵小铭的胸膛。 刹那间金光和绿光同时大盛, 如两面重叠的盾牌一般挡在了赵小铭的面前,不仅为他挡下了那道魔气箭镞, 还凝气为力反将了魔族少年一军。他那只成鹰爪的手像是撞上了一堵固若金汤的城墙, 不仅被撞了个指骨断裂,还被烤了个皮焦肉红,惨白的肌肤上登时就凸起了数个硕大的水泡。 少年当即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其母和身后的那五位保镖神色一变, 迅速朝着赵小铭做出了攻击之势, 然而他们手中的魔气才刚刚冒出,就有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从头顶降了下来。 那股压迫感中还蕴含着无形无边的力量, 如同一只巨手一般摁在了他们的天灵盖上, 死死地固定住了他们的身体,令他们不得再动弹分毫。 面对着此番突如其来的变故, 别说那位魔族少年了,就连赵小铭都懵了。 赵小铭先呆愣愣地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位痛苦地弯着腰, 捂着右手不断呻/吟的魔族少年, 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六个像是被点了穴一般一动不动地立定在原地的男男女女, 整个人都有点儿慌了,不知所措地看向了他姥和姥爷。 梁别宴和月鎏金却一个比一个从容淡罢八三零期泣勿散六免费整理上传欢迎加入定, 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一个漫不经心地端着杯子喝水,一个和蔼可亲地朝着他笑:“乖孙儿呀,想吃什么就拿,别管那些讨人厌的脏东西。” 其余乘客皆是面露畏惧的看着他们俩。 赵小铭先咽了口唾液,然后迅速从餐台底下拿出了一个餐盘,随便夹了几块自己熟悉的点心就跑回了位置上,谨小慎微地开口:“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月鎏金不以为然:“没怎么回事。那个魔族小孩儿不是要打你么,我和你姥爷看到了,就同时替你挡了一下。” 赵小铭又追问:“那他妈和他的那几个保镖呢?怎么不动了?也是你俩干的?” 梁别宴倒是不邀功:“和我没关系,我没那么强大的灵识。” “……” 以灵识压顶对手,让其动弹不得么? 第29节 赵小铭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姥。 月鎏金赧然笑了笑,说:“不过就是一些小把戏而已,不用崇拜姥!” 赵小铭不可思议:“你管这叫小把戏?” 我姥,恐怖如斯! 就在这时,那位魔族少年突然直起了腰,从他越发苍白的脸色和流淌了满脸的汗水中不难看出,手部的疼痛始终在折磨着他,但他却不再□□了,紧咬着牙关克制疼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他先看了看自己的妈和那几位保镖,然后看向了月鎏金,仅迟疑了两秒钟,就做出了决定,一步步朝着月鎏金走了过来。 赵小铭都懵了:“我艹,他要干嘛?” 月鎏金不置可否,盯着那位魔族少年看了片刻,突然冲着梁别宴说了句:“这小孩儿,怎么还和咱们铭铭长得有点像?” 赵小铭:“?”你羞辱我?! 梁别宴有些意外,也开始仔细观察起了那个魔族少年。 少年的身量和身材与赵小铭差不多,身穿一件纯黑色的卫衣,黑色休闲裤,白色运动鞋,脸型和五官是和赵小铭有点儿像,但也仅只有三、四分像。 赵小铭的眉宇偏硬朗,面部棱角分明,是个十足十的阳光俊逸少年郎,这位魔族少年的眉宇却相当的漂亮,漂亮的几乎不像是个男孩儿,但他的眼眸却十分的阴郁,狠戾感十足。 少年的肤色还相当苍白,却不是那种病态的白,而是天生的白。 梁别宴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想起来这对母子是谁了。” 还不等赵小铭发问呢,少年就走到了他姥的面前,二话不说直接跪在了地上,然后,弯腰躬身,以额磕地,砰砰砰地给月鎏金磕了三个响头,磕完之后又毕恭毕敬地开了口:“晚辈有眼不识泰山,无意间得罪了您,希望您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晚辈一次,放过我和我的家人。” 赵小铭真是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的能屈能伸,说跪就跪啊! 月鎏金却哂笑了一声:“你小子是个聪明人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我下跪求饶,还一口一个‘晚辈’的变相抬举着我,把我架到了高处,这样一来我就算是不原谅你也不成了,不然岂非要落得一个仗势欺人的骂名?” 赵小铭一愣,懂了:原来是在道德绑架! 魔族少年却神不改色,跪地不起,语气恳切:“求前辈饶恕我这一次!晚辈向您发誓,绝无下次!” 月鎏金轻叹口气:“哎,这世间万物众生,都逃不过一张脸皮的捆缚,生怕落了骂名,但后生呀,我早就不怕了。”话音还未落,她就勾动了右手食指,下一秒,一块银色的穿在黑色编绳上的方形挂坠就自行从魔族少年的衣领里漂浮了出来。 少年登时神色大变,惊恐万状。 月鎏金幽幽开口:“雕往生花,护灵核罩,看来你以前没少干挖人灵核的事儿吧?所以担心自己的灵核终有一天也会被挖走,才随身佩戴着一块儿保护灵核的灵核罩?”伴随着她的话语,她的右手也在不断蜷缩,最终攥成了拳头,用力一握,只听咔嚓一声响,悬浮在少年心口的那块银色吊坠牌在顷刻间碎成了齑粉。 与此同时,赵小铭还清楚地看到了魔族少年的前额上突然裂开了几道紫色的纹路,像是玻璃罩被砸碎了一样,转瞬即逝。 少年惊恐地滞住了呼吸,胸膛却起伏不定,下一秒,他就以额抵地,长跪不起了,浑身上下还在止不住地发颤。 赵小铭又是惊讶又是无语的,心说:你这人还真是,又坏又怂又倔强的。 月鎏金拍了拍手,像是在拍掉残留在手上的灰尘似的:“我从不爱多管闲事,但你挑衅谁都行,万不该挑衅到我外孙儿头上呀?” 魔族少年呼吸谨小,嗓音沙哑,颤颤开口:“是、是我该死,求您、求您饶恕!” 月鎏金不置可否,先转头瞧了一眼依旧定在候机室门口的魔族男女。 那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保镖们倒是没什么特点,如出一辙的高大壮硕,虎背熊腰,仿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倒是少年的母亲很是亮眼,长发披肩,身型高挑,凹凸有致,着一条米白色的修身款针织连衣裙,踩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即便淡妆敷面,也难掩惊鸿姿色。 她的气质也是出尘绝世、仪态万千的,不难判断出她身后的家世背景一定极其显赫。 少年的五官和气质也更多的遗传了他的母亲,一看就知是母子。 还是一对极其难对付的母子。 但身为妖尊的月鎏金什么人没见过?要说难对付,这世间她敢称第二,就没让人敢称第一:“我从不喜欢无缘无故地原谅别人,显得我好像很大度,也并非我不愿意大度,而是这大度的口子不能开,一旦开了,就容易惹来那些个喜欢蹬鼻子上脸的人,所以你要付出代价,才能获得我的原谅。” 家人的命还在月鎏金手上,魔族少年只得屈辱妥协地回答:“您请讲,晚辈定义不容辞!” 月鎏金:“直起身子。” 魔族少年立即跪直了上半身,熟料月鎏金却忽然伸出右手探向了他的前额,在转瞬之间就将他的灵核吸了出来,把玩在了掌心中。 少年当即就吓红了眼,在惊恐中怔愣了几秒钟后,再度开始不停地磕头:“求您!求您放过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大厅内的其余乘客也被这一幕吓得瞠目结舌,魔族少年的母亲更是心急如焚,眼泪已经流了满面,却始终动弹不得。 月鎏金无奈道:“我又不是要杀你,你怕什么?我只是要你把灵核压在我这里,替我去做件事,让我满意了,我就把灵核还给你。” 少年不假思索:“您讲!您讲!” 月鎏金边说着话,边将少年的灵核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戒中:“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刚刚不该打我外孙儿灵核的主意,可既然你已经打过他的主意了,我也没办法,现在你比这大厅内的所有人都清楚我外孙儿的情况,所以呀,为避免他在外游玩期间再遇到你这种人,我想让你负责他这些天的安全,他若有任何差池,你的灵核也就别想要了。” 少年浑身一僵,震惊错愕地看向了赵小铭,惊恐的眼神中明显流露出来了几分不屑与不服。 赵小铭也挺不服的,没好气地冲着他姥说:“你整他就整他,干嘛要整我啊?谁想天天跟这个死变态粘在一起啊?恶心死了!” 魔族少年:“……”你才是死变态呢! 月鎏金无辜地眨巴眨眼:“那姥不也是想给你找个保镖么?况且他灵核在我这儿,只要他一动灵识姥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你还用担心他对你图谋不轨么?” 赵小铭:“我也不需要保镖呀!” 月鎏金都无奈了:“那让他给你当个端茶倒水的小厮总行了吧?你不能随随便便就原谅他吧?你得让他知道你不好惹呀!” 赵小铭原本还想反驳两句呢,但忽然想到了他姥之前跟他说过的一句话:姥不求你别的,以后别太叛逆就成。 他才不要当圣母呢! “行吧、”赵小铭不情不愿地回了句,“就这样吧!” 月鎏金翘起了唇角,冲着跪在地上的魔族少年说了句:“起来吧,去跟你妈告个别,等会儿跟我们走,你妈能听得到,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魔族少年咬着牙从地上站了起来,哑着嗓子回答:“齐麟。” 月鎏金点了点头,然后挥了挥,示意他赶紧走远点。 齐麟却站着没动,担忧而迟疑地问了声:“我妈他们、” 月鎏金:“慈母多败儿,不能带你妈,不然会影响你伺候我外孙儿,让他们坐下一趟航班吧,等咱们的航班启程了,你妈就能动弹了。” 齐麟无计可施,低着头回了声:“谢您宽恕。”然后才转身离开了。 赵小铭这才声音小小地对他姥说了句:“咱们这样搞行么?我总觉得这家伙的来头可能有点儿不小。” 刚刚一直未曾说话的梁别宴在此时忽然开了口:“确实不小。” 月鎏金和赵小铭同时看向了他。 梁别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当是魔君的正妻和嫡长子。” 赵小铭都懵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正妻和嫡长子呢?” 梁别宴解释道:“魔界是当今六界中除了修罗界之外唯一一个依旧延续着封建王朝制度的地界,一夫多妻制在他们那里也是合法的。” 月鎏金懂了:“也就是说这小子和他妈是魔界的太子和魔后?” 梁别宴:“他妈是魔后,但他不是太子,只能称之为嫡长子。魔君齐鹤有很多儿子,尚未确立太子。” 月鎏金了然:“怪不得那小子这么能屈能伸呢,合着是打小就学会了该怎么看人脸色。” 换而言之就是:十分懂得生存之道。 赵小铭弱弱地接了句:“他妈和他不会还天天在宫里面搞宫斗吧?一会儿陷害这个妃子,一会儿诬陷那个娘娘,一会儿又害得那个答应流产了。” 其实赵小铭也是想开个玩笑活跃气氛,但谁知月鎏金和梁别宴却都没笑,反而还很认真地点了头,异口同声:“差不多吧。” 赵小铭都惊呆了:“我艹!这他妈什么封建糟粕啊?!” 祖孙三人说话间,那位名叫齐麟的少年就已经和母亲道完了别,转身返回了。 月鎏金立即提醒了外孙儿一声:“知道姥为什么一定要他跟着你么?” 赵小铭的眼神中荡漾着清澈的愚蠢:“不是给我当保镖赔罪么?” 月鎏金:“……”你还真是个傻白甜啊! 梁别宴也无奈地笑了一下,替月鎏金做出了解释:“他若不跪,你姥说不定还能看在他年纪尚小的情况上放他一马,就算她不放,我也会劝,但他这一跪,情形就不一样了。” 赵小铭:“为什么?” 梁别宴:“能屈能伸者方为枭雄,可成大事,但他这孩子的心思偏又歹毒狭隘,你若不能一举制服他,让他打心底畏惧你或尊敬你,日后他一定会找机会报复你。” 月鎏金:“所以,接下来这几天,要么让他服你,要么让他怕你,不然你就等着吧,他迟早还会来找你麻烦。他不来他妈也会来,毕竟人家母子俩可是宫斗冠军。” 梁别宴纠正:“还没夺冠呢,最多算是胜率比较高。” 月鎏金:“胜率高不就意味着日后能夺冠么?” 梁别宴:“万一日后又杀出来一匹黑马呢?魔君最宠爱的儿子又不是他。” 月鎏金:“嘶……也不是不可能哈?” 赵小铭:“……” 都什么时候了,你俩还有功夫讨论魔界的八卦??? 无了个大语了。 就在他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该怎么让魔君嫡长子在短短几天之内服了他或者怕了他的时候,嫡长子就走到了他的面前,还主动跟他打了招呼:“不打不相识,再向你介绍一遍,我叫齐麟,你叫什么名字?” 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有涵养有素质的好孩子,赵小铭镇定自如地回了句:“行不改色,坐不改名,赵小铭是也。” 熟知,齐麟的神色却猛然一凛,眼眸惊抬的同时脱口而出:“你就是赵小铭?” 赵小铭都懵了:“啊、怎么了?你知道我?” 月鎏金和梁别宴也在用诧异的目光审视着齐麟。 齐麟立即收敛了惊愕的神色,低头敛眉,乖巧地回了声:“早在魔界中就听闻凡界中有一包治百病的神医叫赵小铭,我还当他就是你。” 赵小铭当场辟谣:“不是我,我打算混的是娱乐圈,不是医学圈。” 齐麟没再多言。 直至大厅的广播提示乘客登机,一行人顺着过道排队检票的时候,月鎏金不动声色地将外孙儿扯到了队伍最后,悄声对他说了句:“齐麟在撒谎。” 赵小铭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说他早就认识我?” 月鎏金:“认识到不至于,应该是知道你。” 赵小铭:“他怎么知道的?我跟他之间八杆子打不着的!” 月鎏金沉默片刻:“姥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 赵小铭:“有话你就直说!” 月鎏金:“姥不是拿着他的灵核么?刚刚姥觉得他的反应奇怪,就放出了一点点灵识,探进了他的灵核里,然后又顺着他的灵识探进了他的储物戒里,你猜姥找到了什么?” 第30节 赵小铭:“什么?” “一张照片。”月鎏金一抬右手,给赵小铭展示了一下她的新发现。 那是一家三口的照片,母子赵小铭认得,就是齐麟和他妈,剩下另外一个男人,赵小铭不认识,但是,这个男人的长相、怎么说呢?很帅、很高大、很英俊,五官棱角分明的,和赵小铭、啊不,应该说赵小铭和他,至少有六分像。 起码比赵亦礼像多了。 赵小铭整个人都麻了,瞠目结舌地看向了他姥,心说:不会这么狗血吧? 月鎏金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还多,直接给出了两个结论:“通过齐麟的反应来看,要么是你爸有道德问题,改头换面隐瞒背景欺骗了你妈;要么是你妈有道德问题,婚内出轨背叛了你爸。” 赵小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颤颤悠悠地问:“要、要是我我妈、有道德问题呢?” 月鎏金:“那无所谓呀,你还是我外孙儿。” 赵小铭:“那、那那那要是、要是我爸有道德问题呢?” 月鎏金:“一样无所谓,只要你是你妈生的,就都是我外孙儿,就是你爸、可能会有点儿麻烦。” 赵小铭:“什么麻烦?” 月鎏金:“你姥爷会先我一步宰了他。” 赵小铭:“……” 月鎏金:“你也知道的,神魔自古不合。在上古神族的眼中,魔族罪不容诛。” 赵小铭一把握住了他姥的手: “千万别把这张照片给我姥爷看!” “我怕他连我一起宰了!” 显然,赵小铭还是很信任他妈的。 月鎏金先点了点头,然后沉吟片刻:“可话又说回来,你爸的真身要真是魔族,你岂不就是三族混血了?” 赵小铭:“昂,可以这么理解。” 月鎏金:“三族混血,还能混出来一个哑炮、也真是,难得呀……” 赵小铭:“……想骂我废物可以直说。” 月鎏金:“我的意思是,你要真是三族混血,百分百混不出废物。” 赵小铭:“……” 所以我爸不可能是魔族?我爸的身份没问题?那有问题的就是我妈了呀! 这他妈还不如说我是废物呢! 赵小铭几乎崩溃:“我不可能不是我爸亲生的!” 月鎏金都无语了:“姥没说你不是你爸亲生的呀,你妈就算真的出轨了魔君,就算你真的是魔君的孩子,那也应该是三族混血,不可能是哑炮,你现在是哑炮,就证明了你绝对不是三族混血,不是魔君的孩子!” 赵小铭的脑子终于转过来弯儿了:“所以,问题还是出在我爸身上?” 月鎏金点头:“你爸绝对有秘密,不然你的脑袋里面不可能是空荡荡的。” 赵小铭:“那齐麟为什么会知道我?” 月鎏金:“这就是姥交给你的任务,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打听清楚这个问题,看和你妈有关系没。” 看来,无论是他姥还是姥爷,最关心的人都是他妈,至于他爸,只不过是顺手的事儿…… 赵小铭点了点头,接下了这单艰巨的包打听任务,然后和他姥一起进行了最后的检票。 然而当他一走出登机通道,整个人就又陷入了一股极大的震撼与震惊之中。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高大的飞机,而是一搜漂浮在无边云雾中的巨大古式舰船,风帆全开的桅杆直入云海,巍峨无边。 木质的船身侧边,用漆红色的笔画书写着三个大字:【般般号】 还不等赵小铭从“机场中竟然会出现舰船”的震撼中回神,航站楼的广播倏尔响起,语调友善地提醒乘客:“欢迎您乘坐般般号渡轮,由人界渡口机场前往仙界南天门机场的轮航即将启程,请尚未登船的乘客尽快登船。” 跟随着前方的乘客沿顺着楼梯登船的时候,赵小铭听到了前面俩男人的对话—— “般般号是不是改名了?我记得原来好像是五个字的名字啊?我之前还坐过呢,不过也是好久之前了。” “听说是几百年前出过一次事儿,后来这船就被封印了,近两年才刚重启,为了辟邪才改了名。” “之前出了什么事儿啊?”这句话,是月鎏金问的。 其中一个男人回头:“好像是有几个人在船上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找到呢。” 第28章 “失踪?怎么失踪了?”这句话是赵小铭问的。 男人回答:“不知道啊。”又接了句, “我要知道我不早当上灵官殿殿长了?” 天庭的灵官殿相当于凡间的公安部。 此等大事,灵官殿肯定是要深入调查的,但显而易见, 都过去几百年了, 也没调查出个所以然。 赵小铭就更奇怪了:“既然这船都已经出事儿了,案子到现在还没破, 干嘛还要重启?不怕再次出事儿?” 月鎏金也说了句:“就是, 天庭什么时候这么抠门儿了?” 另外一个男人回答说:“也不是抠门儿不抠门儿的事儿, 这艘船是天庭交通部在人仙渡口机场正式通航那天送上的献礼,大家都晓得, 人间渡口机场的最大投资方不是凡界, 而是天庭,要是这船只用了一次就被废弃了,岂不是打天庭和天庭交通部的脸?” “更何况这艘船的造价还那么高。”这话是最先跟他们祖孙俩搭话的那个男人说的, “按照凡界的物价换算, 这船的成本得好几个亿。” “不止。”另外一个男人补充说明, “我有一个朋友在天庭财务部,听说这船的造价至少十五个亿。” 我的妈呀!十五个亿! 赵小铭忽然就明白了渡口机场为什么死都不愿意放弃这座船了, 不然相当于扔了十五个亿的人民币。 更何况这么大的船, 就算是卖废品也能卖不少钱呢。 有了一层金钱的光环后,赵小铭再度打量起来了这艘船的外部。如果把他曾经去国外旅游期间所乘坐过的豪华渡轮比作是在大船上建造了一栋城堡的话, 那么这艘古式舰航就相当于在大船上建造了一栋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的恢弘宫殿,再配合上漂浮在四周的飘渺云雾, 真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在赵小铭惊叹造船工艺的时候, 月鎏金早已将自己的灵识放了出去, 将渡轮上的角角落落都搜查了一个遍,倒是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发现, 也没有邪祟的气息,一切如常。 梁别宴和齐麟早已在甲板上等候他们俩多时了,待月鎏金领着赵小铭登上甲板后,梁别宴就领着齐麟走了过去:“去找房间吧。” 四人都是头等舱的票,房间自然是紧挨在一起的。 赵小铭依旧处于一种震撼的情绪之中,一边看着手中的船票,一边满含惊奇地说:“来了机场,买了机票,结果登上了渡轮,你们非人类的世界都是这么出其不意么?主打一个突破凡人的刻板印象?” 梁别宴解释道:“界与界之间的通道不像是凡界的海陆空那样有实体和实物,无论搭乘什么样的交通工具都是在一片虚无中穿梭,所以交通工具的外形如何并不重要,只要能够在不同的界域之间来往自如就行。” 赵小铭:“所以这个机场里面其实也是有飞机的?” 梁别宴点头:“还有大巴和火车,航班不同所乘坐的交通工具也就不同,咱们所搭乘的这趟航班就是渡轮。” 赵小铭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一直老老实实站在旁边的齐麟,想到了他高贵无比的魔君嫡长子身份,又问了句:“渡口能过私人交通工具么?比如私人飞机私人游艇什么的。” 梁别宴:“与凡界来往的渡口不行,其他界域之间可以。” 赵小铭心说:怪不得无论是他姥还是他姥爷还是嫡长子都得屈尊降贵地搭乘公共交通工具呢,原来是不允许私人渡航。 “为了确保凡界的安稳么?”赵小铭猜测着说,“防止别有用心之徒偷偷潜入凡界?” 梁别宴点头:“嗯。” 赵小铭突然特别安心,觉得凡界简直是六界中最安全的界域了。 说话间,他们就进入了轮船的一层大厅。 大厅里面的装潢和设施比赵小铭想象中的要先进的多,采用了新中式的装修风格,像是进入了一个五星级高档酒店的大堂,空间大气、光影随和、自然素雅,处处透露着高级与雅致。墙壁上挂着的水墨画和大厅中央摆着的红木家具就是最好的证明。 显而易见,般般号在重新投入运行之前一定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维修改造,还加装了许多现代化装备与设施,比如中央空调和电梯。 头等舱房间在最顶层,有专用的vip电梯。 由于来得晚,上电梯的时候只有他们四人。 电梯大门关上的那一刻,赵小铭才忽然反应过来了一件事:“诶?不对啊,凡界要真是查的那么严,我们学校里面的那群不良邪祟是怎么来的?” 这个问题月鎏金最有发言权了:“那可太简单了,胆子大一点,走天庭不允许的渠道来就行。” 赵小铭:“……”偷渡呗? 月鎏金没再多言,专心致志地欣赏起了挂在电梯四壁上的国风山水画。齐麟则一直是默不作声的,特意站在了角落中,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了最低。 梁别宴无奈地看了月鎏金一眼,然后对外孙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纵使天庭对来往凡界的人员管辖再严格,也难免会心怀不轨的邪祟铤而走险,况且凡界本就人杰地灵,自身就能够孕育出许多神灵精怪,有多般物种存在也不奇怪,不然也不至于在凡界设立那么多土地庙。” 他的话音刚落,电梯内就响起了航程介绍的广播。 广播的时长不短,电梯很快就抵达了轮船顶层,电梯门打开后,悠长的走廊里也回荡着广播音。 这层楼都是豪华vip单间,所以房间数量并不多。走廊的装潢也采用了新中式风格,墙壁两侧间隔有序地挂着许多副泼墨山水画,皆是丹青妙手,笔底春风。 赵小铭却无心欣赏佳作。他第一次搭乘通往仙界的交通工具,所以听广播听得特别仔细,当他听到航行时间为十个小时的时候,再度化身了十万个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么?上次鹤秘书怎么来得那么快?嗖一下就飞来了嗖一下又飞走了。” 梁别宴回答说:“他没坐跨界渡轮,用了传送阵,不过这种传送阵每一次运行都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阵眼非一般的灵石灵物可以打造,可谓是材料稀缺造价昂贵,工程量又极为巨大,所以并不常见,只有特殊的高层部门才会投入使用。” 赵小铭又一次地开了眼了:“这么牛逼么?” 月鎏金点头进行佐证:“我证明,他没骗你。我当年就想在我的教门里面打造一个可以自行在五界中穿梭的传送阵,但后期因为材料和资金不够作罢了。” 梁别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唇,仿佛想问什么,却欲言又止了。 月鎏金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就又说了句:“是的,没错,本尊当年的发展势头很是兴盛,门徒遍布天下,差点儿就与天齐了。” 梁别宴:“……” 赵小铭已经接受并习惯了他姥的恐怖履历,但显然通行人中还有一位并不习惯,那就是齐麟。 月鎏金的话音还未落,齐麟就不可思议地抬起了眼眸,惊愕又惊奇地看向了她的后脑勺,满心都是困惑: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既能用强大的灵识同时压顶连带着他妈在内的魔族六人,还能在他毫无防备之间夺取他的灵核,又一口一个本尊的自称着,此般张扬又猖獗,怎会一点儿名声都没有? 如此寂寂无名的身份显然不符合她的性格,此人必定有秘密。 四张票,四个不同的豪华单间。 赵小铭的房间和月鎏金、梁别宴的房间紧挨着,齐麟的房间距离稍远。 然而齐麟却没有前去自己的房间,而是紧跟在了赵小铭的身后。赵小铭都懵了,拿着同时可以当作房卡使用的船票的手都跟一顿:“你想干嘛呀?你没有自己的房间么?” 第31节 齐麟无奈地说:“我要负责你的安全,不然我拿不回我的灵核。” 赵小铭无措地看向了他姥。 月鎏金站在他对面的房间门口,无所谓地说了声:“他想跟你就让他跟着呗,多个人保护你不好么?” 赵小铭:“万一他真是个变态呢?他刚才一见面就摸我!我俩共处一室我的人身安全怎么办?!” 齐麟:“???” 月鎏金:“你是男孩子,他也是男孩子,你怕什么?” 显然,他姥并不太懂得当代年轻人对同性的防御意识为什么这么深。 赵小铭:“就是因为他是男的我才怕!” 齐麟都无语了:“你大可放心,本王对你没兴趣,对男人更没兴趣。” 魔君嫡长子的身份从“本王”这个自称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月鎏金紧接着就对自己外孙儿说了句:“就是,要怕也是他怕你呀,他都不往这方面想,你还往这方面想想,说明你的思想比他斑斓多了。” 这下担心的人真的变成了齐麟,看向赵小铭的眼神都带着防备了。 赵小铭当机立断地为自己做出了澄清:“我也不喜欢男的,更不喜欢你这种长相阴柔的!” 月鎏金又点了点头:“就是嘛,他比你漂亮多了,他都不担心你对他有邪念你瞎担心什么?” 赵小铭:“……”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齐麟:“……”太有道理了,我想跑。 紧接着,月鎏金又耸了耸肩:“再说了,你有事儿想向他打听,他也想套你的话,你不让他跟着你,你俩怎么互相套话?” “……” 赵小铭和齐麟这才明白了,月鎏金的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不仅把他俩心里的那点儿小九九都看的明明白白,还把他俩安排的明明白白,刚刚那番有关“谁对谁感兴趣”的言论纯属是在逗着他俩玩呢,跟猫逗耗子似的,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梁别宴看戏看够了,轻笑了一声,刷卡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月鎏金也用船票刷开了自己的房门,却在进屋之前抛给了齐麟一个白瓷小罐子:“续骨生肉膏,治治你的手,就是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还好不好用,不过我的储物戒好像有保鲜功能。”说完,她就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齐麟手握小瓷罐,诧异又惊疑。 赵小铭看出来了他的戒备和疑心,冷哼一声,开始阴阳怪气:“怎么着啊,尊贵的嫡长子,还担心我姥偷偷摸摸地给你下毒呢?总有奸佞想害您?你也不动脑子想想,你的灵核还在我姥那儿呢,我姥要是真想害你,至于多此一举给你一瓶毒药?灵核摘了脑子也跟着摘了?” 说完他就用船票刷开了房门,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齐麟既尴尬又难堪,甚至有些恼羞成怒,但形势所迫,他又不得不跟着赵小铭进屋,之后又在关不关房门之间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艰难又不安地选择了关。 再然后,他们俩就像是象棋棋盘上的两枚颜色不同的【车】子似的,远远地站在了房间的两个对角处,中间的床就是楚河汉界,谁都不想多往中央多走一步,以免被对方怀疑自己对对方图谋不轨。 换句话说就是,谁都看不上谁,谁都不想多挨近对方一步,嫌晦气,但又都想着从对方嘴里套出自己想得到的信息。 大床对面就是电视柜,电视柜上方的墙壁上也挂着一副古韵十足的泼墨山水画,画中伫立着几座巍峨的青山,山头悬挂着一轮圆日,一条长河蜿蜒地从山间流淌而过。 画面最前方的远阔河面上漂泊着一叶扁舟,一位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老翁正撑着一根细长的竹竿划船。 水面上甚至还倒映着小船和老翁的影子。 赵小铭随意扫了一眼这幅画,脑子里面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句诗: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但画里面并未下雪,除了黑白灰三色之外也再无其他颜色。无论是青山还是绿水,都是以不同深浅的墨色来展示的。 太有水平和意境了,我这种没文化的欣赏不了。 但赵小铭又不想和齐麟进行交流对视,于是乎,就将目光转向了阳台的方向。 如果是在大海上,阳台的护栏外一定是一片汪蓝色的海景,但可惜了,这里不是在海上,而是在凡界界域边界的虚无中。 放眼望去,只有不断翻滚的、能见度极低的浓稠云雾。 过不多时,轮船上的广播再度响起,这次播报的内容是通知各位旅客渡轮即将启程。 赵小铭本以为船开时会有一种颠簸感或者失重感,但等了好大一会儿,都没有等到什么特别的感受,朝着阳台看去,外面的云雾也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因为之前也是不断翻滚着的,根本判断不出来船开没开。 但广播却说船已经开了。 赵小铭满心都是问号,先回头看了齐麟一眼,发现那哥们儿正背靠墙壁抱着胳膊耍帅呢,不仅把黑色卫衣的帽子戴在了头上,还始终低着头,即便察觉了赵小铭的目光也拒绝和他进行对视交流,冷漠得很。 赵小铭在心里嘁了一声,暗搓搓地骂了句:真他么能装逼啊。然后从冲锋衣的兜里拿出了手机,连上wifi后,打开了浏览器,果断在搜索框中输入:般般号。 结果手机姐竟然给他弹出来了一句提醒:【我亲爱的凡人,您确定要对这艘恐怖游轮进行搜索么?】 恐怖游轮? 赵小铭都懵了,但奈何不住心痒,还是贱兮兮地点击了确定,但是下一秒,房间内突然闪起了一道白光,跟打了闪电似的,赵小铭猛然抬起了脑袋,再然后,惊愕地发现,齐麟不见了……前一秒不还在凹造型耍酷么? 恐怖事件说来就来么? 赵小铭双腿一软,惊恐万状地将后背抵在了墙壁上,然后开始在房间内左顾右盼地寻找齐麟的身影,眼角余光在无意间扫过了挂在墙壁上的那幅山水画,头皮登时就开始发麻了—— 江面的那叶扁舟上,竟多出了一道黑色人影,看起来也是用毛笔画上去的,笔触柔而灵动,却格格不入的穿着现代人的卫衣、休闲裤和运动鞋,卫衣的帽子还在头上戴着。 那叶小舟也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浅墨色的江面上移动。 赵小铭直接被吓到失声了,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了墙角,这时,他的手机姐还不忘了用外放播音提醒他:“我亲爱的凡人,您要的资料早已为您找到了,您为什么一直不看呢?” 赵小铭立即低头看向了手里的手机,然而才刚看完第一行字【般般号原名般般入画号,由于接连发生了多起乘客失踪事件而……】房间内忽然又闪起了一道白光,瞬间刺痛了赵小铭的眼,手机姐也惊恐地“啊”了一声,摔在了地板上。 赵小铭迅速将眼皮闭上了,然而眼前的那道白光却始终没消失。 直至一道苍老年迈的声音响起:“后生,睁眼吧,这里的日头虽盛,但瞎不了。” 说话的不会是那个划船的老头儿吧?赵小铭心里咯噔一下,欲哭无泪地睁开了眼睛,然后,正对上了一个黑漆漆的国画款小人,从小人身上穿着的卫衣不难看出,这人就是齐麟。 小人的五官虽然被画的有些简陋潦草,但赵小铭还是从那双内勾外翘的眼睛中读出了惊喜和激动:兄弟!你来陪我了! 自己倒霉是不幸,有人陪着自己倒霉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赵小铭心说:我他妈才不想来陪你呢! 紧接着,那个头戴蓑笠的老头儿就又发话了:“不用眉来眼去的,可以说话。” “谁他妈跟他眉来眼去了?!”赵小铭在绝望中爆发出了怒火,但是下一秒,他的满腔怒火就变成了满腔眼泪—— 浅墨色的水面上,倒映着他自己的身影,和齐麟一样,他也变成了用毛笔画出来的国风款潦草小人。 船体突然猛地一晃,赵小铭一个趔趄,差点儿掉进水里,老翁再次提醒:“小心点儿,你们现在都是用墨汁画出来的人,掉进水里的话你的身体就融化了,你也就彻底的死掉喽。” 赵小铭吓得赶紧往船里面躲了躲。 齐麟捕捉到了一个信息:“同样都是画出来的东西,这条船为什么不会遇水而化?” 老翁:“你猜猜它为什么叫船?” 齐麟:“……” 赵小铭依旧处于被吓呆的状态之中,脑子却没闲着,不断反刍着刚才在手机屏幕上看到的那句话和登船时前面的那俩大叔说的话—— 般般号,原名般般入画号。 因为几百年前发生了几起失踪案,所以般般入画号才被封印了,近几年才重启,但那几名失踪的乘客至今为止都没有被找回。 为了辟邪,这轮船改了名,删了“入画”俩字,改成了般般号。 赵小铭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乌漆麻黑的线条水墨手,实打实的丹青画中人,一点肉体凡胎的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显而易见,这艘船的辟邪法术失败了。 他不仅入画了,还和这幅诡异的画卷融为了一体,成为了画的一部分。 “你、你为什么要把我们拉进画里?”赵小铭惊疑不定地看着老翁。 老翁一边不慌不忙地用竹竿划船,一边唠闲嗑似的回答说:“不是我,我可没那个本事,是它选中了你们。” “它是谁?”赵小铭和齐麟异口同声。 老翁潦草的墨线面庞上竟在一瞬间流露出来了浓重的敬畏之色:“当然是赋予我们生命的神明,是至高无上的九重天神!” 赵小铭直接脱口而出:“放屁!根本不可能!” 九重神族死没死光他还不清楚么?硕果仅存的三个人里面一个是他姥爷,一个是他妈,剩下一个就是他,还是个废物混血。除非天道还有其他私生子,不然这画里的“神明”绝对不可能是九重天神。 老翁的神色却猛然一沉,显然是觉得赵小铭亵渎了神明,所以心生愠怒,连带着语气都冷硬阴狠了起来:“要不是因为天神将你选做了祭品,我一定会一竿子将你这种渎神之徒打下船,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赵小铭:“……”好疯狂的信徒。 齐麟却眉头一皱:“祭品?什么意思?” 老翁像是被提醒到了什么,愠怒的神色在顷刻间消失无证,取而代之的是阴森森的冷笑:“莫心急,马上你们就会知道喽。” 第29章 船开之后, 月鎏金在自己的房间内仔仔细细地勘察了一圈,虽然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但她的心中还是残存着疑窦, 于是就去了隔壁, 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等了好大一会儿,梁别宴才来开门, 见是月鎏金, 镜片后的深邃眼眸中不禁流露出了诧异:“有事?” 月鎏金在该不该实话实说的问题上迟疑了一瞬, 先反问了声:“你在忙么?” 梁别宴:“在开会。” “哦。”月鎏金也不懂得什么集团的业务,只觉得当董事长和当教主应该是差不多的, 开内部会议的时候旁人还是不要瞎打听的好, 于是她就没再多问,而是说了声,“那你忙吧, 我自己去转转。”说完就转身走了, 干脆又果断。 梁别宴愣了一瞬, 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要去干什么?” 月鎏金这才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 说:“我觉得这艘船有点古怪。” 梁别宴:“哪里古怪?” 月鎏金先用视线在走廊上环顾了一圈, 又抿唇沉思片刻,面露难色:“不好在走廊上说。” 梁别宴了然, 犹豫了一下,回了声:“要不、进来说?” 月鎏金:“你不是在开会嘛?” 梁别宴:“不是什么重要会议, 我在不在都行。” 月鎏金犹豫着说:“那、行吧。”感觉她还挺勉为其难的。 两人一起回到房间后, 梁别宴先结束了视频会议, 然后才又问了月鎏金一遍:“你觉得这艘船上哪里古怪?” “具体哪里古怪我也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古怪。”月鎏金站在电视柜前, 不目斜视地盯着挂在墙壁上的那幅山水画,“你没有一种无论你在做什么都有人在暗中偷窥着你的感觉么?电梯和走廊里尤其明显。” 第32节 梁别宴思索片刻:“你可能是在说监控摄像?” 非人类世界的监控摄像也和人类世界的不同。非人类在人类世界中可以使用对外隐身的技能,普通的监控头根本拍摄不到,就好比前一段时日,月鎏金可以使用隐身术在赵小铭的学校内自行穿梭,但在非人类世界中,监控也是特制的,加持了现形咒,无论是任何物种、也无论使用了任何法术,都能够在监控中显露无疑。 月鎏金却说:“我还能分不清偷窥的目光和监控摄像头么?”她虽然被封了一千年,是有点儿落后于时代了,但现在好歹也解封了挺多时日了,对当今社会也有了个基础了解,没那么蠢笨,更何况—— “冥冥中还能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祭拜我。”月鎏金又说。 “祭拜?”梁别宴对这个词汇感到诧异。 月鎏金点头,双臂抱怀,用一种略显傲娇的姿态和眼神看着他:“你现在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不信本尊的话,但本尊当年确实是权尊势重,踏天教的分教遍布除了修罗界之外的五界各地,教徒们发自内心地信仰我、崇拜我,纷纷为我捏塑立像,设立祠堂。乱世之中,供奉我的香火比神仙的还多,人人见了我都要尊称一声月王。” 梁别宴也真是没想到她的本事能这么大,惊讶之余却也没有忘记这次讨论的重点:“踏天教现在还在么?” 月鎏金沉默许久,苦涩地叹了口气:“不在了,早就消亡了。”又道,“乱世之中,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拜邪尊的人自然比拜圣尊的多,邪尊不要求他们以善为本,邪尊可以宽恕他们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的行为。但时逢盛世就不一样了,盛世之中,百姓安居乐业,吃饱喝足了,道德仁义也就挂在心头了,谁还会把邪尊当回事儿?踏天教的消亡也是必然。” 梁别宴:“你确定一个教徒都没有了?” 月鎏金:“登上这艘船之前是确定的。”她又说,“在我被封印进玉佩之前踏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各界的势力为了争夺信仰,都在围剿我,我的手下们死的死,伤的伤,但那些都是曾经和我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姐妹们呀,我总不能让他们为了一座将顷的大厦而付出性命,所以我主动解散了踏天教。” 梁别宴:“但你又在这艘船上感受到了祭拜的力量?” 月鎏金:“所以我说这艘船上有古怪。” 梁别宴:“你想去找到祭拜你的人?” 月鎏金:“嗯。” 梁别宴没再多问,起身从书桌后站了起来:“走吧,一起去。” 月鎏金眉梢一挑,不可思议:“诶呦,你什么时候这么热情主动了?从前可是只要我一提起‘踏天’两个字,你都要对我嗤之以鼻的,恨不得立刻斩杀我这种□□头子。” 梁别宴神不改色,语气淡然地回答说:“所以他是宸宴,我是梁别宴。” 到底是多想和前世划清界限? 但当真划得清么?认下女儿和外孙的那一刻起就划不清了。 重活一世,他还是那么的爱和自己较劲儿。 月鎏金轻叹口气,不以为然地回了声:“别宴的骨头是宸宴的,别宴的魂魄也是宸宴的,别宴的皮相还是宸宴的,你以为自己是新生,其实不过是故人回归。” 她的言语很是锐利,梁别宴的双手下意识地攥成了拳,无奈却又不甘:“对你来说,我是故人,对我来说,我只是自己。” 他没有前世的记忆,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生命延续,所以,他才给自己取名“别宴”。 告别那段自己不了解的过往,开启一段新的未来,以梁别宴的身份。 “那你就别管我,别管相桐和小铭呀。”月鎏金不了解梁别宴,却了解宸宴:“你还是和当年一样,觉得天道不公,为神族抱不平,却又固执地恪守天道,不敢爱我却又舍不得杀我;在凡界黎明遗忘了九重的旧神,开始信仰天庭的新神之后,你又开始觉得你们神族死的冤枉,觉得凡人不值得被天神庇佑,可你却又放不下肩头的责任和心中的道德感,所以只好一边厌恶着凡界凡人,一边拼了命地去守护他们。你的痛苦都是你自找的,高贵的九重神君!” 话还没说完呢,月鎏金就转身朝着房门口走了过去,步伐平稳而坚决,压根儿不在乎梁别宴是否会跟上来。 然而才刚一打开房门,她的脚步就顿住了,惊讶而警觉地凝视着挂在对面墙壁上的写实工笔画。 四方形的画框中,画着一块临江的嶙峋巨石,石前是江水,石后是山景,黑色墨汁画出的茂密树丛和起伏不定的山体地势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但石头上方的空间却很空旷,像是少了些什么东西…… 月鎏金隐约记得,自己刚刚路过这里的时候好像扫到过这幅画。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块石头上,应该还趴着一头威猛的大老虎吧? 老虎去哪了?自己跑了? 房间内的梁别宴感知到了月鎏金的异样,立即走到了门口:“怎么了?” 月鎏金指了指对面的画:“你对这幅画有印象么?有没有少点什么东西?” 这幅画就挂在梁别宴的房门对面,只要他一打开门就能够看到,所以对那双炯炯有神的铜铃虎眼也算是有些深刻的印象。 但这一次,他却没再看到那双虎眼。 意识到怪异的那一刻,梁别宴迅速朝着斜对面的房间走了过去,用力敲响了紧着锁的房门:“赵小铭!齐麟!” 然而却无人回应。 正在这时,头顶的广播声却又忽然响起:“接下来播放一则寻人启事,王晓婷,女,仙族,扎马尾辫,身穿蓝色牛仔服和黑色运动裤,如有他乘客曾在船上见到过王晓婷,请速速来甲座一楼大厅的前台。如王晓婷本人听到了这则广播,也请你速速来甲座一楼大厅的前台,你的妈妈正在这里等你。” 能登上这条船的乘客,十有八九都是非人类物种,既可以发散自己的灵识又会用寻人法术,想在一条轮船的范围内寻找自己的亲生女儿简直是易如反掌,但既然王晓婷她妈选择了用广播寻人的笨蛋方式,那就说明她已经黔驴技穷了,被逼无奈才选择了广播。 梁别宴和月鎏金对视一眼,下一秒,便不约而同地将身上的现代化装束换成了方便打斗的黑色束腰劲装,各自的长刀也在一瞬间闪现在了他们的手中。 梁别宴的短发也在顷刻间变成了高高束起的浓密长发,鼻脸上的金丝眼镜消失不见,神色凛然的同时一脚踹开了房门。 月鎏金紧跟在梁别宴身后冲进了房间。 然而房内却空无一人。 既没有赵小铭,也没有齐麟。 月鎏金惊诧而担忧:“我没有感知到齐麟的灵核运作。” 齐麟的灵核在她的储物戒里,只要他一调动灵识,她就能感知到。 但是非人类物种遇到危机时的第一反应必定是催动灵核,调动灵识和灵气去保护自己。 那么就只剩下了两种可能,要么他们俩都没有遇到危险,要么是遇到了危险但没办法催动灵核。 梁别宴迅速捏诀起阵,以指尖血珠为引,在整艘船的范围内搜索赵小铭的踪迹,却毫无所获。 显而易见,他和齐麟同时遭遇危险的可能性更大,和王晓婷一样无声无息地失踪了。 在梁别宴启动血亲追踪阵的同时,月鎏金迅速在房间内搜索了一遍,最终在靠近阳台那一侧的床头柜底下找到了赵小铭的手机。 手机的屏幕被摔坏了,一道闪电般的裂纹贯穿了整个屏幕。 月鎏金还不太熟悉智能手机的操作,无论怎么摆弄都没把手机打开,于是就在梁别宴收归阵法后将手机递给了他:“是我不会用还是坏了还是没电了?”月鎏金又用警惕的目光在房间内环视一圈,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床对面的挂画上,“可是小铭那么爱玩手机,会让自己的手机没电么?” “也不像是摔坏的。”梁别宴迅速给手机翻了个面,冷静地分析说,“见过摔坏屏幕的,没见过后盖一起摔裂的。” 更像是谁给手机来了一刀,灭口似的,从前往后地贯穿了。 月鎏金却没再和他讨论有关手机的疑点,而是伸出了手,指向了那幅画中的某座青山:“这座山上,趴着一头老虎。” …… 身披蓑衣的老翁不辞疲惫地撑着竹竿,载有赵小铭和齐麟的小船随水漂流,过不多时,就绕过了最前方的那座青山,来到了画外人看不到的山后。 小船即将靠岸之时,赵小铭和齐麟又看到了另外几艘从不同的山前绕过来的小船,并且每一艘船上都站着一位同款的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老翁和一位跟他们俩一样身穿现代服饰的国风款潦草小人。 不消多想,这些八成都是被画中的“神明”选中的倒霉蛋祭品。 并且在入了画之后,所有人皆和普通凡人无异,灵核灵识和灵气尽数失灵,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似的。 再仔细一查,加上他们俩所在的这条船,一共有七条船;七位老翁;八位倒霉蛋,四男四女。 唯独赵小铭和齐麟是共处一船、一起被吸进画中的。 “天神唯爱童男童女,且祭品的男女数量必须一致,但还没有一次同时选中两个相熟的人入画的惯例。”老翁桀桀地怪笑着,“你们兄弟俩倒是幸运,有福同享喽~” 他的话音还未落,齐麟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不知是因为老翁这股贱兮兮的语气还是因为“兄弟”一词。 赵小铭的辟谣工作向来及时,直接回了句:“我俩才不是兄弟呢,我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老翁却有些许奇怪了:“不是兄弟?”但很快,他的奇怪就变成了笃定,“绝无可能,般般神绝对不会出错,你们二位要是没有血缘关系,般般神绝不可能将你俩同时拉进我们的圣地!” “就你这儿还圣地呢?真是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赵小铭仗着老翁不敢杀祭品,所以肆无忌惮地开麦,丝毫没有察觉到齐麟越发阴狠的神色。 老翁却不怒反笑,自信地瞧了齐麟一眼,而后淡定自若地将小船停靠在岸边:“到喽,下船吧。” 赵小铭和齐麟原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下船,然而船却不给他俩犹豫的时间,竟然自行在水面上溶化了起来,从船底开始,一层层地消融,不过多时,淡墨色的水面上就浮现起了一层浓稠的黑墨色涟漪。 两人赶紧跳下了船。 老翁却始终站在船上没动,伴随着小船的溶化,水面很快就没过了他的双脚和小腿,他的身体也开始自下而上地逐渐溶化成了一滩滩的墨汁,但那张潦草而苍老的脸上却始终挂着一抹阴森的冷笑:“般般神不喜弱者,欣赏强者。弱者只配成为神明的祭品,唯有活到最后的强者,才能从圣地逃出生天。”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不远处的水面上就接连响起了几声惊恐的尖叫。 赵小铭和齐麟下意识地循声看去,只见其中一条小船上正有两人在扭打,身穿蓑衣的老翁正在用细长的竹竿抵挡那位身穿格子衬衫的寸头男生的进攻。 但是男生却没发现,脚下的小船正在不断溶化,不消片刻,就溶化到了他的脚底。 他那副墨画出来的身体开始和那位老翁一起被水溶化,却毫无察觉。 小船周围的水面上接连不断地荡漾了一圈又一圈的墨色涟漪。 赵小铭也惊恐万状地加入了尖叫地队伍中:“别跟他枪杆子了!快停手!你要死了!” 齐麟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目睹着这一切。 等那位寸头男生察觉到不对劲儿的时候,他的双腿已经彻底溶成了漂浮在水面上的墨汁,对面老翁的脸上却挂着一抹阴毒的笑意。 墨溶于水是不可挽回的事实,男生的身体越溶越快,还不等他发出一声尖叫,就彻底化成了漂浮在水上的一摊墨。 老翁和那只小船却又如同倒放的视频一般逐渐恢复了原样。伴随着混合在水中的墨汁的剥离,等老翁和小船彻底恢复原样的时候,水面上就只残留下了一圈那个男生的身体溶化而成的墨汁。 赵小铭双腿一软,直接瘫倒了岸边的黑白地面上,墨线画成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淡灰色的冷汗……他、他、他真的死的,无声无息地化成了一滩墨。 另外几艘依旧漂泊在水面上的小船里逐渐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 唯独齐麟,面无表情地站在岸旁,神色清冷,不知道正在盘算什么。 载着他们来的那艘小船和老翁几乎已经要溶没了,水已经淹到了老翁的下巴,但老翁的面庞上却始终挂着一抹志得意满的冷笑:“你们运气好,遇到了我,我是所有摆渡人中最仁慈的一位,不然你们的命运就会像刚刚那个孩子一样了,但在这方圣地中,并非所有生灵都和我一样仁慈,所以,尽快杀了其他人,成为活到最后的强者才是你们的唯一出路。” 话音刚落,老翁就彻底溶于了水。河面上残留的那滩黑墨却像是有生命似的,自行流动到了河心,而后变形耸动,再度化为了船和老翁。 老翁又开始划起了船。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朝着来时的路划去,反而朝着青山的深处划了过去。 余下几辆小船也逐渐靠了岸,船上的“祭品”们陆陆续续地跳下了船,无论男女,皆是神色慌张,心惊胆战,浑身上下都在瑟瑟发抖。 赵小铭一直瘫坐在地上,整颗头皮都是麻的,整个人都被吓到恍惚了,直到他对上了齐麟的视线。 少年的脸色阴沉,眸光阴郁,眉宇间杀气毕现。 河面就在几步之遥,只要齐麟把他拖进水里,就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他。 齐麟也不是不敢杀他,反正他们现在被被困了画里,算是突发状况和不可抗力,他就算真的死了,他姥也不知道他是死在了谁的手里,齐麟完全可以说是画里有邪祟杀了他。 赵小铭浑身一僵,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冲着齐麟大吼:“蠢蛋!你也不动脑子想想,那个老头儿为什么一直撺掇着咱们自相残杀?因为他们要的就是能够活到最后的最心狠手辣的人!还有,这艘船上过去曾发生过好几宗失踪案,到现在还没有一位失踪者被发现,说明没有人活着离开过这幅画,他们又那么崇敬般般神,所以活到最后的最强的人才是真正的祭品!” 随即,赵小铭又伸手指向了不远处的其他几人:“你信不信,只要你把我杀了,下一步就是你被他们几个联合围剿?没有人敢对你这种一上来就滥杀同伴的禽兽留活口。” 齐麟却始终神不改色,不为所动:“你说的我当然知道,但我要杀你,和祭品无关,你今天必须死。”言毕,他又冷冷地对着不远处的四女一男说了句,“私人恩怨,和你们几个没关系,想活命的就赶紧散开。” 大家都是互不相识,又都是朝不保夕,自然都不想掺合进私人纷争中,明哲保身才是最佳选择。 五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转身逃离恩怨现场,不消片刻就消失在了墨画森林中。 第33节 赵小铭也想跑,却被齐麟用力勒住了脖子,不由分说地将他往水的方向拖。 赵小铭求生欲爆棚,还怒不可遏,抬手攀住了齐麟的胳膊,同时足底发力,拼了命地把齐麟往远离水面的反方向拖。 然而就在两人搏命缠斗之际,不远处的墨色丛林中忽然爆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气势威猛摄人,仿佛整座山都在颤动。 几片墨水画出来的树叶也被震的从树枝上飘落了下来。 赵小铭和齐麟同时僵了一瞬,下一秒,一头身形庞大的巨虎就从山上冲了下来,再度张开了血盆大口,冲着扭打在一起的俩人发出了一声震山的咆哮,两排锋利的虎牙清晰可见。 赵小铭的心脏彻底麻了,甚至真的有点儿不想活了……与其被老虎活生生地咬死,还不如被齐麟扔进水里化了,最起码后者还死得没痛苦,体体面面的。 哪知,在他真想死的时候,齐麟却不杀他了,一把将他扔到了旁边的地面上,然后,赵小铭就看到齐麟呲牙咧嘴地冲着那头比他的身体庞大了数倍的老虎发出了一声嘶吼,紧接着,齐麟就以手为爪地俯趴在了地上,俯身仰头,对那头老虎发起了威慑和攻击之势。 这下别说是赵小铭了,老虎都惊呆了,庞大的身型猛然一顿。 赵小铭趁机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往旁边深林里面逃命的时候还不忘了吼齐麟一声:“大傻春!你在干什么呀!” 齐麟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在画里,自己的灵识和灵气都被封死了,根本变不回原型……他“蹭”的一下就从地上弹了起来,跟在赵小铭身后就跑。 猛虎嗷呜一声吼,穷追不舍。 赵小铭拼了命的在山林里狂奔,两只脚都要轮成风火轮了,但无论如何就是甩不掉身后的一人一虎,气得直吼:“你他妈就不能换个方向跑么?分开行动迷惑一下那头老虎!干嘛一直跟着我啊!” 齐麟脚底生风,很快就追上了赵小铭:“你是我父王的私生子,我不跟着你怎么杀了你?” “谁他妈是私生子?不是、我草?”赵小铭侧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齐麟,“你他妈怎么跑的这么快?” “我是豹子,当然跑得快!”说话间,齐麟就超过了赵小铭,还轻松自如地跳过了正前方的一块半人高的山石。 赵小铭先是一惊,继而脑子一热,竟然紧跟在齐麟的身后轻松跳过了那块山石…… 齐麟回头,边跑边看赵小铭:“看来你也没有那么废。” 赵小铭彻底懵逼了,显然是对自己的矫健身手不可思议,满脑子想的都是:我艹?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但是还不容他仔细思考呢,更大的挑战又来了。 突然下雨了。 密密麻麻的急促雨滴说落就落,依旧是浅灰色的墨画状,黄豆般大小。 雨滴也是水,墨遇水而化。 赵小铭跑着跑着,忽然发现跑在他前面的齐麟的那顶一直戴在头顶上的卫衣帽子开始溶化了,再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和手臂,冲锋衣外套竟然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淋地开始溶化了。 身后还有一头老虎在穷追不舍。 但是画中原有的东西并不受“墨遇水而化”的限制,无论是老虎还是山体还是森林,都没有被这场雨干扰。 只有祭品们会被降雨袭击溶化。 赵小铭果断将冲锋衣的帽子戴到了头顶,惊慌失措地冲着齐麟大吼了一声:“快找山洞!咱俩得找个山洞藏身!不然必死无疑!” 第30章 月鎏金收了长刀, 快步走向了那副画,将手掌抵了上去,迅速放出灵识探究了一番, 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只是一副普普通通的泼墨山水画而已。 月鎏金焦急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手臂的同时对梁别宴说了声:“房间里面没线索, 去别的地方看看吧。”但话音落后, 她却又用密语传音说了句, “我总觉得这些画不对劲儿,找个没有画的地方。” 梁别宴了然, 也收了刀, 不动声色地回了句:“可能是俩孩子贪玩?跑去甲板上了?” “去找找他们。”月鎏金转身就朝着房外走,梁别宴紧随其后。 路过卫生间的时候,俩人还不约而同地朝着里面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又看到了一副泼墨工笔画, 画得是一条盘踞在阴暗山洞内的黑色巨蟒, 依旧是极其逼真的写实风,层层叠叠的蛇鳞寒光森森, 从口中吐出的蛇信灵活细长, 一双硕大的蛇眼仿若两颗透明鼓胀的玻璃球,冰冷又阴毒, 仿如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从画卷中冲出一样。 月鎏金微微蹙起了眉头,越发觉得这些画怪异了, 不仅电梯里有、走廊里有、睡觉的房间里面有, 就连洗澡上厕所的卫生间里面都不放过, 铺天盖地的哪都是。 挂上一副两幅画是文艺,哪哪都挂上就是诡异。 临出门时, 梁别宴忽然用密语传音对月鎏金说了声:“我可能知道你说的那种偷窥感来自哪里了。” 月鎏金用密语传音回复:“我也怀疑是这些画,但我探了好几次,都没有异常,很奇怪。” “或许是它在提防我们。”梁别宴跟在月鎏金身后走出了房间,随手关上了房门,下一秒,那幅挂在电视柜上方墙壁上的画卷中的老虎就动了起来,风驰电掣地冲下了山。 悠长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天花板上悬挂着仿古式灯笼吊灯,地面上铺就着大红色的地毯,左右两侧的墙壁上每隔一扇房门就挂着一副泼墨丹青画。 月鎏金和梁别宴仔细观察了每一幅画,发现这些画的风格高度一致,显然全都是出自同一人只手;画得也都是同一片山景,只不过是整体和局部的却别而已,就好比有些画画的是一整片连绵的青山和蜿蜒其中的长河,有些则画的是山中或者水面上的细节,比如山中的巨石、树枝或者点水而过的飞鸟。 并且,只要出现天空的画面,空中就一定悬挂着一轮圆日,哪怕是下雨了,天空中照旧挂着一轮太阳。 太阳所处的位置还永恒不变。 “所有的画会不会都是同一个时间?”月鎏金指着某幅画中的太阳说,“画里的山头变了,太阳的位置也会跟着变,像是从这个山头观望到了那个山头,是不是说明其实变的是画者的视角,但画里面太阳和山的位置都没有变。” 梁别宴沉吟片刻:“画中的时间被定格了?又或者说,它改变不了画中的时间?” “它”这个代称就很灵性。 值得怀疑的地方一下子就从画变成了画中的某个东西。 又或者说,画卷完成的那一刻起,画中的时间就被定格了,无论是在画里还是在画外,都改变不了这个既定事实。 月鎏金再度启用了密语传音:“你觉得有邪祟藏在画里?是画中的邪祟把小铭和齐麟还有那个女孩吸了进去?” 在非人类世界中,“邪祟”最早的概念指的是低等物种,比如说妖族群体,带有一种歧视和羞辱的成份,但后来由于社会进步了,大家的素质都在提升,各界群众都在搞抗议,坚决反对物种歧视,甚至还立下了《非人类种群反歧视法》,于是乎,邪祟的概念就逐渐由低等物种变成了类似于人类世界中的“犯罪嫌疑人”的意思,不分物种和界域,只要有作恶之行径和倾向,统称为“邪祟”。 但无论是哪种概念,妖尊大人她似乎都沾点边…… 言归正传,邪祟出没的地带一般都会释放出邪气,相当于恶人身上的恶气,但这些画上却没有附着任何邪气,也没有正气,平平无奇的死物而已。 梁别宴思量片刻,也用密语传音回复:“上次在小铭学校,你握着小铭的头发又放了自己的血才打开了泳池的结界,但在结界开启之前,我们都谁都感应不到学校北方有什么,并且在你进入了结界之后,与外界的所有联络都被斩断了,和这次的事情是不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你怀疑又是圣物碎片在作祟?”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不止一片。” 月鎏金想了想,分析道:“可那次我们只是感应不到泳池下面有什么,但是能感应到学校北方不对劲儿,而且是我主动选择了进入古墓,不是古墓挑选了我,况且我在进入那个古墓之后,只是无法将灵识释放出去,却可以催动灵核运转灵气,但现在我们根本感觉不到这些画的异常,齐麟还无法催动灵核,我也不相信小铭那个胆小鬼能主动选择入画,所以,要么是我们判断错误,要么就是圣物的碎片与碎片之间有联系,所以才能汲取上次的教训不断改进自身的手段。” 梁别宴却又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或许、碎片与碎片之间没有联系,又或者根本不是圣物的碎片,但这艘船上的邪祟确实是有了智慧,学会了隐藏、保护自己,并且还会主动挑选猎物,通过绞杀猎物、汲取猎物的智慧而充盈自己的智慧。” 月鎏金忽然就想到了那几起灵官殿都没破获的失踪案:“灵官殿就没有怀疑过这些画么?” 梁别宴也对这艘船的来历和过往有些许了解,沉思片刻,猜测着说:“或许在第一次案发的时候,船上还没有这么多画呢?” 月鎏金愣住了,饶是见过了无数稀奇事也因他提出的这种可能而倍感惊讶:“你是说,最开始,可能只有一幅画?” 梁别宴略一点头:“假设最初只有一幅画,我们可以将其称之为母画或者母体,是邪祟最初的藏身之地。在这艘船被禁行的那几百年中,邪祟利用母画悄无声息地繁衍了许多子画,就是挂在墙壁上的这许多副画。” 妈耶! 比我还恐怖! 月鎏金着实震惊了一把,但妖尊毕竟是妖尊,即便震惊,脑子也是灵活的:“山水画,墙上挂的全是山水画,全都是由同一副画延伸出来的画面,所以画风全部相同,画中的时间也都一致,所以那副母体画一定也是这片青山绿水中的某个场景!” 梁别宴补充:“某个我们至今为止都没有见到过的场景。” “那副最原始的母画?”月鎏金道,“它藏在了母画中,又把母画藏起来了,咱想救外孙儿就得去找母画!” “先去找船长吧。我刚才用手机简单搜索了一下,这艘船的航务人员还是当年的原始班组。”梁别宴又说,“这艘船最开始的名字叫般般入画号,重启之后才改了名,船长提议删了‘入画’两字。他可能知道些什么,母画可能也是他藏的。” 月鎏金点头,迅速和梁别宴一同前去了电梯间,然而两人却都没选择乘坐电梯,反而推开了旁侧楼梯间的大门,本是抱着一种试试看的心态,哪知大门推开后,映入眼帘的还真又是一副挂在墙壁上的山水画,当即就把他们俩给逗笑了,没脾气的那种笑。 当真是无孔不入啊。 随后,两人顺着楼梯下了楼,每到一层的缓台处,就能看到一副挂在墙壁上的画,比监控摄像头还要天罗地网。 偌大的甲板上一共伫立着两栋复古式飞檐翘角的宏伟建筑,一栋被称之为“甲座”,另外一栋被称之为“乙座”。 甲座是乘客的住宿和休闲娱乐区,乙座是航务人员的休息和工作区,船长室也在乙座。 甲乙两座楼之间,有三条空中走廊相连,但却是员工专用通道,刷卡进出,不对乘客开放。 也几乎没乘客会站在甲板上看风景,因为船的四周围除了云雾就是云雾,灰蒙蒙的一团团,不仅没什么好看的,还越看越令人心情抑郁。 更何况,甲座的一到九楼全都是休闲娱乐区,像是一座高档商场,内部不仅有售卖服装饰品的商业街,还有电影院、饭店、健身房和酒吧,但凡正常点的乘客们都会选择泡在娱乐区娱乐,而不是站在甲板上看漫无边际的灰色云雾。 月鎏金和梁别宴属于唯二不正常的乘客。俩人从甲座的一楼大厅出来后,先围着甲板走了一圈,好消息是没有在两栋建筑的外围墙壁上发现挂画,坏消息是甲板上不断地有身穿制服的航务人员走动,并且越靠近乙座,航务人员就越多,看向他们俩的眼神也越来越提防警惕。 即将行至乙座的一楼入口时,月鎏金悄声对梁别宴说了句:“这些个后生们看起来年岁也都不大,怎么一个比一个死气沉沉?” 梁别宴微微蹙眉:“你能感觉到什么?” 月鎏金一愣:“你感觉不到?” 梁别宴无奈:“我只有半副骨头。” “哦,但你那可是神骨啊,”月鎏金思索少顷,“不过如果连你都感觉不到的话,灵官殿发现不了也不稀奇。” 梁别宴想了想,道:“也可能是因为你有两幅、”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位身穿深蓝色西裙制服的女乘务员就挡在了他们俩的面前,红唇勾起,嫣然一笑,温柔客气却又不失坚决地对他们二人说:“抱歉,这里是员工区域,乘客不允许进入。” 这位乘务员长得很是漂亮,笑得更漂亮,完美的五官中没有一丝破绽,但月鎏金却只觉得恶心和诡异。 与此同时,周围那几个身穿同系列制服的男女也陆续调转了前进的步伐,在无形间对他们二人形成了包围之势。 月鎏金的手中忽然多出了一柄修长的火刀,电光火石之间手起刀落,女乘务员的脑袋和身体在顷刻间分了家。 那颗完美的脑袋落地之时,唇畔还依旧挂着嫣然的笑意呢。 梁别宴愣住了,惊诧不已地盯着依旧站立在他们面前的窈窕身体。 熊熊的火势从刀身顺延到了女乘务员的脑袋和身体上,在高温的作用下,分了家的脑袋和身体同时开始融化,如同流眼泪似的,接连不断地流下了一道道蜡液。 “灵核还在,所以还能行动自如,气息和真人无异,但其实人早死了。”月鎏金盯着地面上的火球脑袋说,“应该是临死之前被制成了蜡人,灵核上附着了手艺人的灵识,受手艺人的控制。” “手艺人”就是将她变成蜡人的罪魁祸首。 四周围的乘务员们皆畏惧火光,不敢上前,但都面露凶色,原本红润灵动的面庞也在顷刻间暗淡了下来,变成了蜡人一般的灰白色。 月鎏金再度举起了手中的火刀,梁别宴也再次将骨刀握在了手中。 那知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们身后的那滩蜡液竟自行移动了起来,顷刻间就流窜到了甲板上,疯了似的挨个点燃了那群畏火的乘务员。 烈烈火光中,一尊尊完整的人体开始迅速融化、扭曲,变成了一滩滩颜色模糊的蜡液,却又在转瞬间相聚融合在了一起,如同一团团被捏造在一起的面团似的,巨大的柔软蜡体不断地拔高、扭曲、变形,最终变成了一尊足足三人高的、身形庞大的妖尊月王像,五官皮肤栩栩如生,连发丝和眉毛都分毫毕现。 数颗暗绿色的灵核也在转瞬间结合了起来,形成了一枚硕大的绿色灵核,隐没在了月王像的前额。 月鎏金整个人都懵了,呆如木鸡地瞪着伫立在自己眼前的高大蜡像,像是被雷劈了似的震惊又错愕。 梁别宴看着那尊眉宇间与月鎏金足有八分相似的蜡像,长叹口气:“我现在相信这艘船上有你的信徒了。” 第34节 下一秒,那尊庞大的月王像就露出了一个阴森又诡异的笑容,猛然举起了手中的黑金长刀,一刀朝着月鎏金和梁别宴所在的位置劈了过来。 刀风刚烈无匹,梁别宴和月鎏金迅速飞身闪躲,那柄蜡做的长刀却比他们想象中要坚固锋利的多,伴随着一声铿锵巨响,甲板上当即就被砍出了一道一米多长的裂缝。 梁别宴持刀落地的同时,略带戏谑地冲着月鎏金说了声:“妖尊,它怎么连你都砍?” 月鎏金彻底凌乱了:“我哪知道?!”紧接着就恼羞成怒了,登时杀气四溢,“半身骨头,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风凉话我就先砍死你!” 梁别宴:“……”又不是我让它砍的你,拿我撒什么气? 第31章 算是赵小铭和齐麟运气好, 在山里狂奔了不到三分钟,俩人就找到了一座山洞,洞口还挺狭窄, 仅能够容纳一人侧身通过, 藏身避雨的同时又刚好可以把身形庞大的猛虎阻挡在洞口。 齐麟跑得快,真如猎豹一般敏捷, 率先跃进了洞口。赵小铭紧随其后, 冲锋衣腾起的衣摆差点儿就被老虎咬到了, 幸好洞口卡住了老虎的脑袋。 但即便如此,这头饥饿的老虎也没放弃对这俩人的捕猎, 不断扭转着被山石卡住的脑袋, 试图钻进山洞内,利齿嶙峋的虎嘴始终大张着,不断有淡墨色的涎水从齿间滴下。 赵小铭根本顾不上自己的气喘吁吁, 直接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纯黑色的石头, 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抡起胳膊就朝着虎脸上砸了过去,一下子就把老虎鼻子给砸烂了。 老虎吃了亏, 立即将脑袋缩出了洞口, 但很快便又卷土重来,紧接着就又挨了一石头。 赵小铭这回直接把它的虎牙打掉了一颗。 老虎吃了一堑又一堑, 终于涨了点智慧,焦急地在洞口盘旋了几圈之后, 冲着洞内的两人发出了最后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 不甘心地离开了。 赵小铭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正准备扔掉手中的石头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浑身上下的肌肉再度紧绷了起来,满含戒备地看向了洞内的齐麟。 赵小铭站在洞口处,还有些许微光从石缝间投进来,齐麟却站在洞深处,整个人都没入了昏暗的阴影里,外加他身上本就穿着一件纯黑色的卫衣,宽大的帽子始终罩着头,神色越发的晦暗不明了。 洞内还十分安静,除了从洞外飘来的落雨声,就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声。 赵小铭再度握紧了手中的石头,顷刻间就进入了战斗模式,但是按照国际惯例来说,两军开战之前还是有必要先进行一番和平会谈的。 赵小铭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冷静而坚决地开了口:“你知道我妈是谁么?你见过我妈么?凭什么无端地指控我妈和你爸之间有不正当关系。你羞辱我可以,但你不能羞辱我妈!” 齐麟无动于衷,声色冷冷:“我是没见过你妈,但魔宫中人人都知晓你妈,却又是人人都不敢随意提起的名字,月相桐。” 赵小铭懵了,没想到齐麟还真知道他妈是谁,但很快,他就又斩钉截铁地说了句:“你知道我妈是谁又怎么样?认识我妈的人多了去了,但无论是我还是我妈,都和你那个封建王朝的魔爹没有任何关系!我有自己的亲爸!” 齐麟却不置可否,哂笑着反问:“你了解你妈的过去么?知道你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么?” 赵小铭:“你知道我妈多大了吗?一千三百多岁了!你知道我才多大么?我他妈才十八!我历史考20!你问我了解不了解我妈的过去?我要是一五一十地都了解了我历史还能考20?” 齐麟:“……” 紧接着,赵小铭就又说了句:“再说了,我管我妈那么多干嘛?她的过去又没我,我干嘛瞎打听?” 齐麟却说:“你绝对不可能才十八!” 除了短命的凡人之外,没有任何一类可以化为人形的物种能在短短十八年间长这么大。 赵小铭都无语了:“老子的出生证明和户口本都能证明老子昨天才刚满十八,我家的相册里还留着我刚出生的视频和照片呢,都有时间记录,不信你自己可以去翻。” 齐麟惊疑不已,半信半疑地盯着赵小铭。 赵小铭只好继续自证身世:“你之前也试过了,我根本没灵核,我要是你爸的私生子,我至少也是个三族混血了,怎么着也不至于没灵核吧?” “你当真只是个普通凡人?”对于赵小铭没有灵核这一点,齐麟也倍感困惑,“没灵核你是怎么用灵气化字的?我现在也没灵核,但我的灵核只是离体了,并不是不存在。” 赵小铭听懂了言外之意,越发无奈了:“怎么着你还怀疑我把我自己的灵核藏起来了?我对你比中指的时候指尖上飘的那俩字是我姥弄得,不是我自己弄得!” 齐麟神不改色:“或许你的灵核也是你姥替你保管着呢?” 赵小铭彻底无语:“反正不管我怎么说,你就是认定了我是你爹的私生子呗?” 齐麟:“若你和我之间没有血缘关联,这幅画凭什么会把你我二人同时拉入画中?” 赵小铭:“我哪知道?再说了,那个老头儿那么坏,一直在撺掇着咱们几个自相残杀,他的话也能信?” 齐麟:“他的话不可信,我亲眼所见的事实总归是可信的,那么高的山石,在没有灵气加持的情况下,有几人能像你我一样直接纵身跃过的?赵小铭,你的反应和身手绝对不是普通凡人可以达到的程度。” 赵小铭:“……”这话他还真没法儿反驳,因为他自己都对自己刚刚的矫健身姿而感到震惊。 虽然他从小就有些异于常人的优秀运动细胞,但这种优秀并没有突破普通人的范围,甚至都没有达到“天赋秉异”的水准,不然他早去当体育生了。他只是比大部分普通人跑得快一点、跳得高一点、跃得远一点而已。 但刚刚那块儿山石,说低调点是半人高,说正常点儿几乎都要高到他的下巴了,而且石面还很宽,跟一堵矮厚的城墙似的,他竟然能够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轻轻松松地一跃而起跳过那块大石头。这种操作对于平时的他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 并且在躲避老虎追赶的过程中,他还跟在齐麟身后接连跨越了好几块巨石,甚至还跃过了一道数米宽的山间裂缝,差点儿就把老虎给甩掉了,就是没想到老虎也能跃那么远。 但猛虎的身姿敏捷是情有可原,他赵小铭的身姿敏捷就是不可思议! 这样看来,齐麟对他的怀疑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但赵小铭坚决不接受“私生子”的指控,绞尽脑汁地为自己刚刚的异常行为做解释:“或许、是因为人在危急情况下都会爆发出求生欲,然后肾上腺素激增,激发了身体的潜能,所以我才能够跳的那么远?” 齐麟冷笑一声:“这话你自己信么?” 赵小铭眨巴眨巴眼睛:“信啊,不信我跟你说什么?” 齐麟:“……” 齐麟:“你少跟我装疯卖傻!” “谁跟谁装疯卖傻啊?”赵小铭心累地长叹一口气,也不隐瞒了,“行,好,我跟你说实话,我之前也怀疑过我不是我爸亲生的,因为我和我爸长得一点儿都不像,然后我偷偷地拿了我爸的头发去做了dna鉴定,你猜结果怎么着?” 齐麟神色一凛,连声追问:“你不是你爸亲生的?” 赵小铭:“恭喜你打错了,我还真是我爸亲生的。” 齐麟:“……不可能!” 赵小铭两手一摊:“你看,我说我是我爸亲生的,你不信,非说我是你爸私生子,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不信,你到底是有多不信任你那高贵的父王啊?” 齐麟却说:“我的父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心里更清楚,现在是你对自己的认知不清楚。入画之后,所有人的灵核灵气无一例外尽数作废,同时也意味着外界的法术在画中也会失效。” 赵小铭愣住了,反应了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齐麟是什么意思:“哦,你觉得是我妈或者我姥为了隐瞒我的真实身份,所以故意封了我的灵核和灵气,用法术把我变成了普通凡人?但是到了画里之后,她们施加在我身上的封印法术就失效了?” 齐麟:“所以你的反应和身手才会突然变得无比矫捷。” 赵小铭沉默片刻:“兄弟,我现在是真有点儿怀疑咱俩之间是不是真有些不可告人的联系了,因为你总是能够预判到我的预判,我之前还真问过我妈,是不是她故意封了我的灵气。” 齐麟:“你妈怎么说?” 赵小铭:“她说我不是大男主,让我别做梦。” 齐麟:“……” 赵小铭:“我妈亲口说的哦。我姥和姥爷也给我做过天赋测验,结果我就是一个大脑空空的小众凡人。” 齐麟眉头一拧,斩钉截铁:“绝对不可能!” 赵小铭“啧”了一声:“你看,你不断提出质疑,我不断给你解释,还有理有据的,但你根本不相信我的解释,你还想让我怎么办?” 齐麟垂下了眼眸,沉吟片刻,而后抬眸,直勾勾地看着赵小铭:“你真的不知道你妈和我父王之间曾有一段过往?” 赵小铭懵逼地愣住了:“我真、不知道!” 齐麟:“你姥姥的那把听风刀你总是知道的吧?” 赵小铭一怔:“那把黑金长刀?” 齐麟:“那是你妈送给我父王的定情信物。” 赵小铭:“……” 我艹?! 真的假的?!我妈还是个恋爱脑?连她亲妈留下的刀都能白送给男人? 齐麟很满意赵小铭震惊的神色,唇盘边浮起了一抹讥笑:“但显然是你妈自作多情了,我父王转手就将那把刀赏赐给了魔宫中的下人,下人为了谄媚我母后,将刀献给了她,但我母后阅宝无数,怎么会瞧得上一把破刀?她转手就将那破刀给扔了,后来那把刀流转到了哪里,本王也就不得而知了。” 赵小铭沉默片刻:“又回到我姥手里了,惊喜么?” 齐麟:“……” 赵小铭又说:“建议你以后不要再用‘破刀’形容那把刀,不然我姥真的会砍死你。”他也是在真心实意地提出建议,“我姥的脾气真挺暴躁,她连她亲老公都敢砍,更何况是你。” 齐麟:“……” 事到如今,赵小铭也意识到了,身为一个思想先进的优秀青年,和封建王朝出身的高贵嫡长子聊天真的很费劲。在嫡长子眼中,人人都是平民,根本没有资格和他平起平坐,更别说跟他说话了,说了他也听不进去。等于白说。 “你还想不想杀我了?”赵小铭的手中依旧拎着那块沉甸甸的墨黑色石头,始终与齐麟保持着安全距离,“不想杀我的话就把我姥给你的那瓶续骨生肉的药膏扔给我。” 齐麟迟疑不决。他心中对赵小铭还是有杀意的,但赵小铭这个人,好像也没那么该死,最起码这个傻子还挺光明磊落的,从不会对他落井下石。 更何况现下危机四伏,多个帮手总比多个敌人强。 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齐麟将手伸进了裤兜里,把变成了墨黑色的小瓷罐子抛给了赵小铭:“你要这个干嘛?” 赵小铭扔了石头接住了罐子:“你看不到我的脸么?”他迅速扭开了盖子,从里面扣了一大坨变成了淡墨色的药膏出来,放在掌心中揉搓的同时对齐麟说,“刚刚雨那么大,咱俩虽然戴着帽子,但护头不护脸啊,更何况帽子和衣服都快化完了,脸还能保全么?” 经他这么一提醒,齐麟才发现赵小铭的五官还真有了些融化的迹象,像是被硫酸泼烂了一样,就连暴露在袖口外的双手都被“腐蚀”的变了形。 “就算是在画里,药效应该也是好使的吧?画中的逻辑不变,就像是船的效用一样,在哪都能漂在水上。”赵小铭将药膏在掌心中揉搓开后,就开始抹脸了,边抹还边担忧不止地说,“哥以后可是要混娱乐圈的,得靠脸吃饭。” 起初,齐麟还在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赵小铭的,但谁曾想,还真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给猜对了,药真的管用! 伴随着赵小铭的涂抹,他的脸颊和手臂逐渐恢复了原有的模样,五官线条甚至还比刚刚入画时精致了许多。 齐麟赶忙说了声:“你别用完了,给我留点!”虽然他不打算混娱乐圈,但脸还是要的! “哦。”赵小铭先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和脸,确认自己的颜值又重回巅峰之后,才将小药瓶扔给了齐麟。 齐麟也开始了同样的操作。等他抹得差不多了,外面的暴雨也停了。 赵小铭先看了一眼洞外的天色,又回头看了看齐麟:“外面挺危险的,要不咱俩还是一直躲……出去吧……” 前面几个字,他说的还挺轻松,中间却忽然一卡壳,到了最后三个字,声音突然就变得低微如蝇了,看向齐麟的神色也在顷刻间变得惊恐万状,甚至还一寸寸地、小心翼翼地弯下了腰,重新将那块石头捡了起来。 齐麟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想要回头,然而却被赵小铭制止了:“别乱动!” 赵小铭明明急切万分,却又不敢高声言语,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齐麟也感知到了从背后的洞穴深处吹来的簌簌爬行声和阵阵寒风,浑身僵硬无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他紧张地盯着赵小铭,谨小慎微地问了声:“什么东西?” 赵小铭逐渐扬高了下巴,呆如木鸡地望着不断在齐麟身后抬高的巨大蟒蛇头,整个人都要麻了:“sh、sh、蛇、大、大蛇……” 细长的蛇信下垂,轻飘飘地扫过了齐麟的头顶。 齐麟:“……” 赵小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下心神的同时,抬手就将手里的那块石头用力砸了出去,转身往洞外跑的同时大喝一声:“跑!” 第35节 在画内,他连“投篮”的水平都提高了,沉甸甸的石头稳准狠地砸中了蟒蛇的脑袋。 齐麟拔腿就跑,和赵小铭一前一后跃出了洞口。 蟒蛇愤怒地嘶吼一声,发狂地甩动巨尾,刹那间整座山都在地动山摇,继而便如闪电般窜出了山洞,对俩人穷追不舍。 赵小铭和齐麟再度开始了一场山地逃生越野赛。 但屋漏偏遭连夜雨,在茂密的树林里跑了还不足二百米,他们俩就又撞到了那头正在觅食的饥饿猛虎。 正可谓是冤家路窄。 但巨蟒在后,老虎在他们俩心中的威猛度排名已经惨跌至了第二位。 被石头砸破了相的虎头正对着赵小铭,铜铃般的虎眼越发的凶神恶煞,但在赵小铭的眼里,虎兄已经和拦路的石头无异了。 虎兄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震慑力正在疯狂下跌,新仇加旧恨,它再度张开了血盆大口,正准备冲着自投罗网而来的两位猎物发起咆哮之际,赵小铭突然在距离它尚有三米远的地方一跃而起,直接跳到了它的屁股后。 齐麟紧随其后。 老虎的嘴巴还没完全张开呢,赵小铭和齐麟就跑远了。 紧接着,老虎才看到了那条势如破竹一般在丛林里左突右奔的巨蟒,所过之处的山石树木无一不被它的巨大蛇尾破坏扫荡。 虎躯先是猛然一震,紧接着老虎就调了头,果断加入了赵小铭和齐麟的逃生队伍中。 赵小铭似乎是越来越熟悉自己那副突然变敏捷的身体机能了,无论山势如何崎岖,他都能够如履平地般奔跑跳跃,视野范围内的一切都在如闪电般急剧倒退,并且他再也没被齐麟超越过,始终跑在齐麟的身前。 齐麟无论如何追赶,都无法追得上赵小铭。 但看着赵小铭的背影,齐麟却真的觉得他这人没那么该死了。刚才在山洞里,赵小铭明明可以不管他,明明可以牺牲他自己逃跑,但赵小铭却没有那么做,反而出手救了他。 或许,他真没骗自己,真不是父王的私生子? 直到他们俩遇到了一座挂在山巅的大瀑布。 瀑布足有数丈宽,截断了他们俩的逃生之路,奔腾的流水如同千军万马般激荡,唯有伫立在最中央的那块山石可以落足。 让赵小铭跃石头可以,让他横跨瀑布他是真不敢,这要是脚滑了或者没跳过去,落进水里直接死。 飞驰的步伐突然就因畏惧和迟疑慢了下来。 但老虎和巨蟒却始终在他们俩身后穷追不舍。 起初,齐麟并未意识到赵小铭的迟疑,出于本性,他见到瀑布后直接以身伏地、手脚并用地发力奔跑了起来,身姿矫健灵敏真如同一头猎豹,到了崖边后,不假思索地一跃而起,先跳到了水流中央的那块凸起的巨石上,蜻蜓点水一般轻轻松松地一借力,再度纵身腾起,稳稳地落在了瀑布对岸,继而又行云流水般地起身站直了,转身看向了赵小铭。 赵小铭毫不迟疑,有样学样,也趴在了地上,手脚并用地冲向了瀑布,一跃而起,点石再起,稳稳地落在了岸边,成功地将老虎和巨蟒甩在了对岸。 巨大的危机终于解除,赵小铭长舒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拍手一边心有余悸地对身边的齐麟说:“幸好咱俩跑得快!” 齐麟亲眼见证了赵小铭横越瀑布的那一幕,和他熟悉的豹族如出一辙,震撼之余突然就又觉得赵小铭该死了,咬牙切齿地盯着他:“鬼他妈才相信你不是魔族猎豹!” 赵小铭浑身一僵,后知后觉—— 我艹? 我他妈刚刚干了什么? 赵小铭呆如木鸡地看着齐麟:“别他妈说你了,我自己现在都有点儿懵了。” 齐麟:“……” 第32章 踏天教最兴盛的时期, 也是天下最乱的时代,各界都在混战,百姓民不聊生, 饿殍遍地。 人为了活下去, 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生死面前仁义散尽,明哲保身方为上呈, 刚巧符合踏天教“以我为本, 唯我独尊”的教义, 于是乎,踏天教便顺时而起, 月王像遍布五界。 但这世间万物都逃不过一个“月满则缺、水满则溢”的道理, 有盛必有衰。 自从踏天教解散的那日起,月鎏金就没再见过自己的月王像,时隔千年, 而今再见, 她的心中除了震撼就是错愕……到底是谁重振了踏天? 她当初最信任的那几大护法早已死在了千年前——时局稳定下来之后, 月王的信徒逐渐流失,各界的主宰者也开启了一轮又一轮针对踏天的围剿——最后连她自己都被谛翎给招安了, 还能有谁比她这个教主更重视踏天? 月鎏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一个答案。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月鎏金决定暂时保全眼前的这尊硕大的蜡塑月王像,迅速捏了个火诀阵法, 以一圈一丈高的不灭火困住了那尊蜡像,继而一跃而起, 直接跳到了蜡像的头顶, 一掌拍到了它的天灵盖上, 源源不断地往其内部注入自己的灵识,开始和制作蜡像的“手艺人”争夺灵核的控制权。 按照常理来说, 灵核与大脑一样,是自身的产物,可以被夺走,但绝对不可能被其他人控制,但前提是,这人是个活人,拥有自己独立的意识和感情。而眼前的这尊月王像显然不是活物,而是一尊肉身虽死但灵核尚在的怪物。 但按道理来说,灵核算是一种衍生在肉身上的器官。灵核消亡肉身不一定消亡,但如果本体的肉身消亡,灵核必定会死亡,由灵光流转的气凝状变成死气沉沉的硬核状。 但这尊月王像的灵核却是半气态半固态的,光泽也是半灭不灭,全然是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月鎏金猜测,应当是那些凝聚成它的乘务员们的肉身被制作成蜡人时还未彻底死亡,也就是说,他们当时的个人意识和感情还尚存,所以灵核也还鲜活,却被蜡液侵蚀,丧失了反抗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变成了蜡人。将他们制作成蜡人的凶手又利用了蜡液可保鲜的特点,延缓了灵核的死亡时间,在那些人的□□死亡后,将自己的灵识注入了半死不活的灵核中,从而取得了他人灵核的控制权。 放眼整个六界,能利用蜡烛杀人于无形,还能够用蜡制造活人且难以被发现破绽的人,唯有烛童了吧? 可烛童不早就被流放修罗界了么? 在她被封印进玉佩之前,烛童就被谛翎给流放了。 从古至今,还从没听说过有谁进了修罗界之后还能够再出来的。 月鎏金越发百思不得其解了,但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先不想了吧了,更何况调查疑案这事儿也不是她的工作,而是灵官殿的。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外孙儿! 月鎏金一边稳固身形以免自己从不断反抗的月王像头上掉下来,一边操纵着自己的灵识与月王像灵核内的灵识对抗,一边急切不已地冲着梁别宴大吼一声:“你还愣在那儿干嘛!快去找外孙儿啊!” 梁别宴也不想干愣着,但是—— 早在月鎏金骑上月王像的那一刻,他就决定分头行动了,毕竟时间紧迫,晚一分钟说不定赵小铭那个废物就会死,但就在梁别宴转身的那一刻,乙座的一层大厅内忽然冒出了无数位乘务员,身穿同款制服的逼真蜡人如同潮水般不约而同的从位于四角的四条楼梯间内跑了出来。 梁别宴当即就将骨刀横在了身前,然而就在他即将开杀之际,那些蜡人竟在一瞬间同时融化了,变成了无数滩颜色模糊的蜡液,又在眨眼睛两两一滩地相结合,变成了一尊又一尊身穿黑金色华服、手握黑色长刀的高挑月王像。 每一尊蜡像,都顶着一张和月鎏金酷似的脸,蛾眉修长,凤眼妩媚,红唇点朱,眉宇间的神情既慈悲又妖邪,活脱脱的一尊邪神。 梁别宴瞬间就被无数尊“月鎏金”给包围了,那一双双内勾外翘的狭长风眼,皆如刀似剑、凌厉万分,不约而同地齐刷刷地盯着他,盯得他头皮直发麻。 一位月王就够他受了呢,更何况是这么多位同时出现? 但这些月王像,他也不是不能砍,就是如果擅自作主地直接砍了,可能会摊上事儿,搞不好下一个被砍的就是自己。 梁别宴转头看向了月鎏金,无奈道:“这些蜡像怎么办?” 月鎏金这才注意到了围堵在梁别宴周围的那一圈蜡像,好家伙,全是她“自己”,跟同时照了一百张镜子似的,震撼又恼怒:“全给本尊杀光!一个不留!” 得到了应允之后,梁别宴才敢下手,当即就用右掌压住了距离他最近的那尊月王像的天灵盖,同时抬起了左手,一刀穿透了它的前额。 灵核被毁,蜡像失去了灵气支撑,瞬间就化作了一滩粘稠腐臭的蜡液。 梁别宴又故技重施,接连捅杀了几尊月王像,然后忽然收起了骨刀,十指成鹰爪状,以灵气化箭,抬手一挥,数支金芒齐发,同时没入了剩余的那些月王像的前额。 数位妖尊齐刷刷地融化倒地,化成了一滩又一滩颜色模糊的“烂泥”。 压力感终于减轻了不少,梁别宴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月鎏金的冷笑声却忽然从他身后传了过来:“明明可以一下子杀光,却偏偏要多捅几刀,多杀本尊几次,这下杀爽了吧?早就想这么干了吧?王八蛋!” 梁别宴:“……”真难伺候啊,不是你让我杀的么? 但现实却不容他辩驳,因为下一瞬,就又从楼梯间涌来了一批月王像。 越是阻挡不让进,就越说明他们来对了地方。 梁别宴只得再度以灵气化箭,挥箭绞杀这些蜡像的同时,迅速在乙座的一楼大厅内观察了一圈。 这里的挂画比甲座少的多,防备人员却比甲座多得多,说明甲座对“母画”来说是陷阱,需要布置许多子画去监控、筛选猎物;而乙座对于“母画”来说则是老巢,需要安排许多人手在此来阻拦外人的进入,确保自身的安全,所以它只需要在最关键的必经之路上挂上用以监控的子画就好。 大厅中,电梯正对面的那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西南角的那条楼梯间的入口处也挂着一幅小型的山水画。 梁别宴再度召唤出了骨刀。电梯内空间太小,容易被困,他果断朝着大厅西南角冲了过去,进入楼梯间后,下意识地想要顺着楼梯上楼,因为船长室一定在上层,但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了刚才大厅中月王像涌出的画面。 那一尊尊蜡像,并非是从楼上跑下来的,而是从楼下跑上来的。 梁别宴斟酌片刻,转身便沿着楼梯下了楼,才刚下了半层,就又遇到了一尊月王像。 他不假思索地举起了手中长刀,悍然朝着它的前额刺了过去,然而这尊月王像的智灵却比之前的那两批都要高,不仅身形敏捷会闪躲,还会出刀反击。 但武力一般,抵不上真正的月鎏金的两成,仅仅只能和梁别宴过上两招,就被梁别宴踹到了墙角处。 然而就在梁别宴执起骨刀,准备捅向它前额之际,这尊蜡像的眼中竟然闪现了泪花,纤瘦的身体瑟瑟发抖地缩在了墙角,双臂紧紧抱怀,一双妩媚的丹凤眼中尽显畏惧和哀求:“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 梁别宴怔住了,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段遥远的记忆,与现下的情况十分相似。 在这段记忆中,他的身上也穿着一套黑色的束腰劲装,头上却戴着一顶蓑帽,手中也握着一把刀,却不是骨刀,而是月鎏金现在所用的那把黑金长刀,名叫听风。 那时的月鎏金似乎还很小,仅有十四五岁的模样,相当纤瘦的一位少女,模样灵动,花样年华,脑袋却上别着一根树枝当发簪,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粗布麻衣,无论是袖口还是裤口都短了一节,手腕脚腕皆是细长消瘦。 她瑟瑟发抖地缩在了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根下,声泪俱下地求着他别杀她。 她不断地呜咽着,满目都是绝望,眼泪滚滚,眼眸中却又透露着不甘心:“我虽然是妖,我被人看不起,我是最下等的物种,但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错么?明明是那只雉鸡精先挑衅我的,我不杀她,她就要杀我!” 他持刀的手因她这一句话而落了下来。 天庭派他来杀她,原由是这只小凤妖不知天高地厚,不仅大胆妄为地杀了英招神花圃中的雉鸡,还行径恶劣地折辱英招神,扒光了英招神的衣服将他吊在了南天门门口。 挑衅天庭权威,罪无可恕。 可她又仅仅是一只最低劣的小凤妖,天庭若真是和她计较了,显得天庭不大气,可若是不计较,天庭又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尊芙就派出了他这位身份特殊的镇天玉尊来处理这件事。 他此番下界的任务就是杀了这只凤妖。 可这只凤妖,真的该死么?就因为她是最低下的物种,所以她活该被雉鸡精挑衅?纵使雉鸡精要杀她,她也要任其宰割么? 但是这段记忆的结局梁别宴已经不记得了,也想不起来自己上一世到底杀没杀她,不过按照现今的发展来看,自己应当是没杀她。 他不仅放过了她,还放纵她成为了一呼百应、翻云覆雨的大妖。 或许当年,在相识之初,他就应该直接杀了她? 梁别宴仅仅是迟疑了一瞬而已,瑟缩在墙角处的月王像突然面露凶光,电光火石间抬手刺出了手中长刀,一刀捅穿了梁别宴的身体。 那双依旧含着眼泪的凤眸中,绽放出了志得意满的奸诈狞笑。 也是在这一瞬间,梁别宴忽然明白了,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他都不可能杀了她。 他根本杀不了她。 在他还迟疑犹豫着该不该杀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杀伐果断地朝着他捅刀了。 第36节 但无论她曾朝着自己捅过几刀,下次见面,他还是会迟疑犹豫,还是做不到如她一般杀伐果断地向她捅刀。哪怕是重活一世,也依旧如此。 第33章 瀑布那岸, 猛虎和巨蟒激烈缠斗在了一起。 瀑布这岸,赵小铭和齐麟一个一脸懵逼,一个面露凶光。 蹦腾的水声如万炮齐鸣, 震耳欲聋。 对于自己刚才的那番精彩绝伦的表现, 赵小铭也确实是茫然无解,真就是在求生欲的驱使下而爆发出的下意识的行为, 但谁知道他就是那么随便跳了一下, 竟然还真从瀑布那头跳过来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可以达到的程度! 要说他身上没点秘密, 他自己都不信! 但齐麟这人吧,尊贵的嫡长子, 参与宫斗的时间长了, 不仅疑心重,杀心也重,赵小铭清楚地知道自己要是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齐麟必定会再度对他痛下杀手。 “你能不能别用那种不共戴天的眼神看着我?”赵小铭先动之以情, “咱俩是共同历经了生死的好兄弟!” 哪知, 齐麟却越发的火冒三丈,怒喝一声:“谁跟你是兄弟?!” 赵小铭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迅速后退两步的同时赶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说咱俩现在应该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是生死与共的队友,总得有点儿最基础的信任吧?” 齐麟面色阴郁, 咬牙切齿:“你一直在装疯卖傻蒙蔽本王,还妄图让本王信任你?” “不是, 我什么时候装疯卖傻了?”赵小铭真是觉得自己冤枉, 甚至还将右手放到了胸口, “我敢摸着良心向你保证,我和你爸之间, 绝对没有任何关系,我都没见过你爸,我有自己的爸爸!我爸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所以我才会是个哑炮。” 齐麟显然是不信赵小铭的话,冷笑一声:“你是哑炮?我还从没见过哪个哑炮能徒手横跨瀑布的!” “那你就有点儿瞧不起人了啊!”赵小铭据理力争,“我虽然和我爸一样是个凡人,但并不代表我凡的彻底呀,我身体里面还有四分之一妖族血统和四分之一神族血统呢,我姥可是至高无上的妖凤,关键时刻我能表现出来一些惊人的爆发力也不稀奇吧?” 赵小铭越说,还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甚至都要把自己给说服了。 但齐麟却没那么好糊弄:“关键时刻你若是会飞,我到相信你是凤凰,可你飞了吗?你跑得比我还快!” 赵小铭沉默片刻:“那万一,是我飞得低呢?” 齐麟:“……” “再说了,你光怀疑我和我妈有什么用?万一问题不在我和我妈身上呢?万一是我爸有问题呢?万一我爸是你爷爷的私生子呢?那问题就出在你爷爷身上了!”为了保全性命,赵大孝子只好忍痛把锅甩给了他爸,顺带还拉踩了一波齐麟他爷,主打一个无差别攻击。 “你放肆!”齐麟却越发的恼怒了,脸色阴沉的都要变成纯墨色了,“满嘴胡言乱语,信口雌黄诋毁先王,按照魔宫法律诛杀你十次都不够!” 赵小铭无奈不已:“我又不是你们魔宫的人,你跟我讲什么魔法?我只是在和你摆事实讲道理,你又听不进去我说的话,我才开始胡说八道的。”随后,赵小铭又说了句,“你要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就放下你那高贵的嫡长子身段,好好地跟我谈,不然咱俩之间真没啥好谈的,反正也谈不明白,与其浪费口舌不如直接开战,看看最后谁能杀了谁,反正现在咱俩的实力不相上下,说不定我还比你技高一筹呢。” “……” 齐麟无话可说,因为赵小铭这番话并非全无道理——以赵小铭刚刚的表现来说,在没有灵核加持的情况下,他真不一定能杀得了他。 在画中经历了这么多之后,齐麟也彻底意识到了一点:赵小铭这人并不蠢,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聪明。他只是表现出了一副没用的蠢样,但在关键时刻却从不掉链子,形势越危机他就越敏锐冷静。 总结来说就是此人虽怂但脑子好用,胆小但心细。 思量片刻,齐麟重新审视起了赵小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放低了姿态,摆正了两人之间的位置,冷静开口:“魔族最重视血统,无论是嫡生、庶生还是私生,王宫内部都有精准的资料记录,唯独你,赵小铭,是魔宫内务人员至今为止都拿捏不准的存在。” 赵小铭懂了,然后更无语了:“那直接去问问你爸不得了?实在不行来问我妈,问清楚不就得了?非得猜来猜去的?” 齐麟这次是真的有点儿头疼了:“你是真不知道你妈和我父王的过往么?” 赵小铭都要没脾气了:“你觉得呢?” 齐麟:“……”他可能,真的不知道。 再度深吸了一口气,齐麟心累又无奈地开了口:“在魔宫内,你妈的名字是众所周知的禁忌,谁敢擅自在宫内提起月相桐三个字,等待着他的就只有死刑。” 赵小铭震惊了:“为什么?” “因为、”齐麟迟疑、犹豫了许久,才决定开口,“你妈曾要杀了我的父王。” 赵小铭:“为什么?” 齐麟:“为情,为身份,为地位。你妈想当魔后,我父王给不了。”他的言语间还透露着几分对月相桐的鄙夷和不屑。 赵小铭直接回了句:“根本不可能!我妈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齐麟并未和他辩驳,只是回答:“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所听闻的版本就是这样,可能我的判断有失偏颇,但你的出生时间确实可疑,根据魔宫内务部的资料记录,我父王曾去过凡界一趟,三年后你就出生了,还和我父王长得……” “不是!等等!”赵小铭打断了齐麟的话,“三年?我是哪吒么?我妈怀我怀三年才生?” “种族不同生长速度不同,孕育时间也就不同。”齐麟道,“魔族怀胎生子所需时间就是三年。” 赵小铭:“……” 齐麟:“所以内务部才会怀疑你是我父王的孩子,可又无人敢去找我父王一问究竟。” 赵小铭:“那为什么不来问问我妈呢?” 齐麟:“凡界管辖严格,不便去找,若被我父王发现,更是死路一条。” 赵小铭:“然后你们就开始猜我是私生子?所以你才会在知道我名字的那一刻那么震惊?” 齐麟:“嗯。” 赵小铭一脸吃屎的表情:“说真的,我真的觉得你们魔界应该搞搞改革,封建君主制度害死人,明明就是问一嘴的事儿,非要搞得这么复杂,我妈的名字竟然还能成你们的雷区了,谁提谁死,看来也不是我妈放不下你爸,是你爸放不下我妈!” 齐麟:“……” 赵小铭又斩钉截铁地说了句:“反正我就把话给你放这儿了,我绝对不是你爸的私生子,我百分之百是我爸亲生的。”说完,也没忘了朝着对岸看一眼,关心一下猛虎和巨蟒的战局。 但不看还好,一看赵小铭就愣住了:“我艹,老虎没了!” 齐麟也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条巨蟒的腹部如同被吹足了气似的鼓胀起来了一个大包,皮上覆盖着的层层鳞片都被撑开了。 显而易见,那头猛虎被巨蟒给生吞了。 赵小铭的头顶上瞬间就冒出了一层冷汗,说话又开始打磕了:“这、这这画里面的东西,竟然还会自相残杀?” 齐麟略一沉吟:“如果画中一直遵循逻辑不变的原则,弱肉强食也是必然。” 但下一秒,更惊奇的事情就发生了,那条巨蟒竟然在短短几瞬间就将那头猛虎给消化了,腹部迅速变小的同时,它那本就庞大的身型越发磅礴了几分,仿若一条小龙,大有随便一弹就能飞跃瀑布而来的气势了。 赵小铭惊恐地咽了口口水,大脑却在飞速运转着:“它们、它们都是用墨画出来的,蟒吃了猛虎后吸收所吸收的养分是不是也是墨?曾添了一头猛虎的墨量,然后蟒就变大了,再根据逻辑不变原则推论,蟒的下一步会进化成什么?” 齐麟神色一变:“蚺……” “会水?” “跑!” 齐麟的话音才刚落,那条巨蚺就冲进了瀑布中,丝毫不惧千军万马般的水势,如履平地般丝滑敏捷地朝着对岸游了过来。 赵小铭紧跟在齐麟身后就跑,虽然已经害怕到了头皮发麻,但又有点习惯这种亡命狂奔的体验了,大脑尚且灵活,边跑边冲着齐麟喊:“咱俩一直这么跑步不是个办法!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齐麟吼着回:“还能往哪躲?” 赵小铭根本答不上来,往天上躲?飞不上去;往水里躲?一下水就死;往山洞里躲?这条蚺就是从山洞里变出来的,搞不好其他的山洞里面还有其他的野兽……除非往地底下躲。 但谁又能保证地底下是安全的呢? 然而就在赵小铭思索着该往哪里躲的时候,齐麟忽然喊了声:“前面的山上有一座庙!” 赵小铭立即抬头去看,还真在半山腰处看到了一座庙宇的飞檐翘角。 伴随着两人急剧奔跑的步伐,一条开凿在山壁上的石阶也逐渐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去不去?”齐麟边跑边问,显然是拿不定主意。 那座庙位于半山腰,不高不矮的地带,还可避雨且远离水源,是至今为止他们所遇到过的环境最好的避难所,但那个划船的老翁也曾说过,画中有神明,名曰般般神。 万一那座庙,就是般般神的老巢呢?他们俩现在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赵小铭也拿不定主意,可身后的那条巨蚺却没给他们俩思考的时间,闪电般蹿了上来,距离赵小铭的脚后仅仅只剩下了两米。 前方的密林中突然又冒出来了一头目光凶狠的野狼,风驰电掣地朝着他们俩袭击了过来,与巨蚺组合成了夹击之势。 “草!这是要逼死咱俩!”赵小铭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齐麟不得不改变了奔跑的方向,和赵小铭一同朝着那条石阶跑了过去。 石阶自然也是用墨画出来的,但不难看出,画的是青石板,表面凹凸不平,还很狭窄,一次仅能容一人通过。 齐麟在前,赵小铭在后,三节并做一节地往上爬,不敢停顿一瞬。 中途绕过了一株迎客松,赵小铭趁机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狼和那条巨蚺都已经不见了。 山脚下,一道黑色的粗壮蚺身如同一道溪流般缓缓地在茂盛的密林间滑过。悠长的狼啸声响彻山野。 赵小铭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脚步:“它没再追咱俩了,它都没上山。” 齐麟也停下了脚步,朝着山下看了一眼,眉头却不舒反拧:“它们俩不是没上山,是堵住了咱俩下山的路。” 赵小铭也反应过来了:“它们希望咱俩上山,不对,是它们驱赶着咱俩上山了,但是它们自己不敢上山!” 说明这里的野兽也忌惮这座庙,却又受这座庙的驱使。 齐麟吸了口气,又抬头朝着石阶上端看了一眼,再往上爬几十节,就是寺庙的正门了。 “还爬不爬了?”赵小铭累得双手掐腰,索性将自己的后背靠到了那柱迎客松的后背上,“其实我不建议爬了,山下不安全,上去也不安全,不如在这儿等着,反正那些野兽也不敢上来,般般神估计也不能自己出来,不然不会利用画里的野兽驱赶咱俩。说不定再等五分钟我姥和我姥爷就会来救咱们俩了。” 齐麟刚要开口,树上突然掉下来了一件重物,整根粗大的树干都跟着狠狠抖动了一下。 赵小铭一抬眼,就和一个吊在树上的死人对了眼。 尸体留着寸头,身穿格子衬衫,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不断地有墨色的液体从他脚上穿着的那双篮球鞋的鞋尖往树坑里滴落。 不难看出,他就是个最开始因为和船翁起争执而被溶化在河水里的男生。 刷刷刷又三下,接连又有一男两女三具尸体从树上掉了下来,身上都穿着他们所熟知的现代款服饰,显而易见,都是起初和他们一起入画的少男少女。 其中一具女尸身上残破不堪,血肉模糊,就连脸颊上的肉都缺了一半,显而易见是被野兽给咬死的。 另外一具女尸面容模糊,身上千疮百孔,像是历经了枪林弹雨又像是被泼了硫酸,八成是被之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给淋死的。 男尸浑身筋骨断裂,肢体不正常的扭曲着,像是从悬崖上落下摔死的。 四具尸体颈部皆挂着墨水画出来的麻绳,挂在了迎客松的树杈上。微风一吹,四具悬挂着的尸体在半空中此起披伏的摆动着。 赵小铭自幼成长在安稳的人类社会中,哪经历过这种骇人恐怖的事情?瞬间就被吓白了脸,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树坑里。 就连早已习惯了弱肉强食的非人类社会的齐麟都有点心惊胆战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他一把将赵小铭从地上薅了起来:“这里也不安全,先上去再说!” 赵小铭虽然站直了,但双腿却一直在打颤,牙关都开始打颤了:“一共、一共进来八、八个,这才、才多久?就死了、死了四个了……” 第37节 齐麟默然不语,惊愕又畏惧地盯着挂在树上的那四具尸体。 赵小铭又说:“它、它它现在,分明是在、是在逼着咱俩进庙。” 齐麟又抬头往上方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还能怎么办?” 赵小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因为一只硕大的黑蜘蛛突然从山上跳了下来,正落在了俩人的身后,漆黑的蜘蛛腿修长锋利,随便抬脚一跺,坚硬的青石板上就被凿开了一个碎裂的深坑,下一秒就朝着二人扑了过来。 齐麟和赵小铭拔腿就跑,不消片刻就奔到了庙前。 “支呀”一声响,一直紧闭着的木头庙门在俩人到来的那一瞬间自动开启,才刚冒出台阶的蜘蛛如同触电了一半,畏惧地退下了台阶。 庙门并不巍峨,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像是寻常人家的院子,低矮的门楣上挂着一张牌匾,其上用黑墨图描着三个刻字:般般庙。 门内有一座殿宇,其内部正中央的神台之上供奉这一尊高大的神像,黑发白衣,蛾眉凤目,眼眸低垂,眸光慈悲却又妖邪。 赵小铭和齐麟同时一僵,皆是震惊万分,下一秒,齐麟就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赵小铭:“你姥到底什么来头?!” 赵小铭瞠目结舌地盯着他姥的神像:“妖、妖、妖尊。” 齐麟诧异追问:“什么妖尊?” 赵小铭:“凤凰妖啊,我刚都说了啊,她是凤凰!” 齐麟:“我不是问她的原形是什么,我是问她什么来头!” 赵小铭:“就是妖尊啊,曾经叱咤风云的邪/教头子,不过那也是一千多年的事儿了,她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 齐麟压根儿不信,冷笑一声:“真改邪归正了还能做出来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儿?连自己的外孙都不放过?” 这话倒是提醒了赵小铭,令他醍醐灌顶:“所以这事儿肯定不是我姥干的,我姥才不会害我!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她!” 他的话音才刚落,庙门外忽然凭空刮起了一阵猛烈的妖风,像是秋风扫落叶似的,直接将他和齐麟一起吹滚进了庙里。 下一秒,俩人的身后就传来了“砰”的一声响,庙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风也停了。万籁俱寂。 赵小铭心惊胆战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谨慎又惊恐地在寂静的庙宇中环顾了一圈:“你觉得,它把咱们抓进庙里是想干嘛?” “我不知道。”齐麟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满目畏惧地看着神殿中的妖尊像,颤颤巍巍地说,“但是,你姥的神像,好像,在冲着咱俩笑……” 赵小铭:“……”行了,好了,别说了,再说就真的有点儿恐怖了。 但齐麟还真没夸张,下一秒,寂静的寺庙内就发出了噌噌噌的几声响,那尊诡异的妖尊像突然多出了三双手臂,且每一只手中都握着一柄修长锋利的黑色长刀。 紧接着,八手妖尊就从神台上跳了下来。 赵小铭和齐麟神色一僵,转身就跑,但无论如何都打不开那两扇破破烂烂的简陋院门。院墙不高,俩人也试图跳墙逃跑,然而墙头上却像是多出了一道透明的坚固高墙,两人起跳之后直接被撞回了地上。 再回头看那位八手妖尊,已经步伐款款地走出了神殿,妖冶的面庞上逐渐流露出了一抹阴森至极的狞笑。 赵小铭彻底绝望了:“我是老五。” 齐麟一愣:“什么?” 赵小铭:“死亡序号,你老六。” 齐麟:“……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左右逃不过一个死,赵小铭反而变得从容了,两手一摊,平静又淡定地说:“我姥只有一双手的时候,咱俩都不可能从她手下逃跑,更何况她现在有四双手。” 齐麟:“……”我竟无法反驳。 第34章 月鎏金掌控了那尊月王像的灵核控制权后, 立即令其身形缩小了一些,而后骑在它肩膀上进入了乙座。 大厅呈方形,面积宽敞, 偌大的地面上散落着许多滩融化了的蜡液, 空气中不仅漂浮着刺鼻的蜡味,还混合着浓郁的尸臭味。 四个角都有楼梯间, 月鎏金先用目光在大厅内部环视了一圈, 然后驾驭着月王像奔去了西南角, 然而就在她即将进入楼梯间之际,余光突然扫到了挂在墙壁上的那幅泼墨山水画, 立即命令月王像停驻了步伐。 在这幅画中, 画了一座位于山顶的六角凉亭,凉亭左侧是密林,凉亭右侧有一条通往山下的石阶, 石阶再往右还是密林。 乍一看这幅画倒是没什么, 但若是仔细观察的话, 就能够发现凉亭左边的密林中其实还躲藏着两个蹲踞着的人。 凉亭的石基很高,其中一个人的身型被凉亭当了一半, 另外一个人的身型则掩映于茂密的树枝之中, 不过月鎏金还是能够看出来这是两个小姑娘,一个扎着马尾辫, 穿着宽松的牛仔服和紧身运动裤;一个扎着丸子头,穿背带裤和头帽卫衣。 两人的穿衣风格都和整幅画卷格格不入, 并且那个扎马尾辫的小姑娘的穿搭还和刚刚甲座广播中所播放的寻人启事的主角——王晓婷——的个人特征一模一样。 这下月鎏金更坚定了之前的判断:包括她外孙儿在内的所有曾在这条船上失踪的人, 都是被吸进了这些诡异的破画中。 电光火石之间, 画中好像有东西突然移动了起来,月鎏金再定睛一看, 原来是一只黑漆漆的多脚蜘蛛正顺着石阶一节节地往上爬。但在最开始的时候,月鎏金并没有在这条石阶上看到蜘蛛。 那就说明这只蜘蛛一定是从画框外爬进画框内的,也就是说,画中的空间其实是无限的,他们所能看到的仅有画卷中所展示出来的这一部分,并且和现实中的人物比起来,画中所有的一切都等比例缩小了,比如躲藏在密林之中的王晓婷和另外一个女孩,她们在画卷中的身型仅有月鎏金一个拇指的大小。 但那个蜘蛛的身型却足有她们的两倍多。 蜘蛛的速度还不低,转眼间就爬到了画卷中石阶的中部,距离女孩们的藏身之地愈来愈近了。 紧接着,月鎏金就想到了之前曾在其他画卷中所见到过的老虎和巨蟒,再然后,她就想到了自己的那个倒霉外孙儿……诶呦!我可怜的铭铭哟! 月鎏金越发的心急如焚了,恨不得一刀破开眼前的这幅画卷直接冲进去,但又投鼠忌器。所有的子画都是母画的意识延续,相当于母画的触角,如果擅自攻击子画,一定会惊动母画,很有可能会加剧母画对猎物的绞杀。 所以在没有找到母画和正确入画的方式之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月鎏金立即驱赶着月王像进入了楼梯间。和梁别宴之前一样,她看到楼梯之后的第一反应也是朝上走,去楼上寻找船长室,但却因为无意间朝楼下扫过去的那一眼而改变了主意—— 在下方缓台的角落处,堆积着一滩漆黑的蜡液,并且在这滩蜡液的旁边还散落着数滴殷红色的血迹。 月鎏金当即就懵了,心说就算你重活一世修为稍有下降,但也不至于被一个蜡人给捅伤吧? 她立即驱赶着月王像下了楼。 最终到底往下走了几层月鎏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跟着地上的血迹走的,但基本每一层楼的台阶上都会出现一两滩漆黑色的蜡液,像是专程把守在这条路上的士兵似的。 月鎏金也曾同烛童打过交道,对烛童的习惯和手段也算是有些了解:蜡料的颜色越深,蜡物就越难对付,因为它们已经诞生出来了些许智灵,可以欺骗对手的感情,使对手降低警惕,以便它们搞偷袭。 月鎏金就曾遇到过这种会欺骗人感情的蜡人,虽然那段经历至今为止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但她仍记忆犹新—— 那时的她还是一呼百应的踏天教教主,很是欣赏烛童的才能,希望他能投入自己麾下,为她所用,但烛童这厮却不是一般的清高,自己明明都杀人无数,还嫌弃踏天是邪/教,无论她如何威逼利诱,烛童都不愿意加入踏天。 他甚至都不愿意喊她一声妖尊。 无奈之下,她只能忍痛对烛童下达了追杀令,毕竟踏天教的敌家实在是太多了,若是让他们得到了烛童,一定会对踏天造成不小的威胁。与其放虎归山,不如斩草除根。 哪知这头“老虎”却比她想象中的要狡诈多了。 那日她闲来无事,独自出门狩猎,哪知冤家路窄,刚巧在深邃的荒山中遇到了烛童。仇人见面嘛,哪能犹豫?她必然是果断拔出了刀,开启了对烛童的捕杀。 但她还是惜才爱才的,没打算直接干掉烛童,而是想活捉了他,想着,只要他同意加入踏天,她就愿意放他一马。 但谁知就在她即将捕捉到烛童之际,宸宴忽然出现了,持刀挡在了她的面前,她当即就傻了眼。 众所周知,天庭的镇天玉尊是踏天教教主的眼中钉肉中刺,也是全天下邪祟眼中的活宝藏,因为踏天教教主曾颁布过追捕令,任何能够活捉宸宴并将其带至踏天总教者,赏黄金万两;能够杀掉宸宴并将其头颅带至踏天总教者,赏黄金千万两。 黄金是各界的通货,无人不爱,所以在她这道追捕令下发过后,宸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全天下邪祟的仇敌,想要杀他、围剿他、活捉他的各路妖魔鬼怪不计其数。 那一段时间,她也是真的想让他死,就算天道保他、杀不了他,她也要将其大卸八块、剁成肉酱,不然实在是难消心头之恨。 因为他骂她是不知悔改的妖孽,还说他今生做过的最大的错事就是没有在初次见面时就杀了她。 就因为她成立了踏天教,就因为她遵从了自己的本心,他就骂她是妖孽,还想杀了她。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高高在上的九重天神哪里知道妖族的苦楚?妖是世间最下等的物种,走到哪都被人羞辱或虐杀,她若不强大起来,怎么保护自己?怎么给惨死在修道者围剿中的母亲和弟妹报仇?怎么给这个不公平的世道一点颜色瞧瞧? 天道不公,那就忤逆天道。 这普天之下,唯我独尊。 也正是由于信念的不同,她才和宸宴决裂了,并且,从她成立踏天教、自诩为教主的那一天起,宸宴就再也没来找过她。 他终于放弃了他的那颗烂好心,放弃了将她引入正途的想法,并且还开始由衷的厌恶她,甚至不愿意再来见她一眼。 所以,在追杀烛童的途中,宸宴的忽然出现才令她倍感意外,甚至在顷刻间就忘却了自己正在干什么,急遽的步伐猛然一僵,就连肆虐的杀气都收敛了不少。 宸宴的身上依旧穿着那身她熟悉的黑色束腰劲装,头上戴着蓑帽,骨节分明的左手中握着修长的听风刀。 “你来干嘛?”那时的她手中也握着一把刀,却不是听风,而是一柄通体银白的长刀。刀尖朝下,对着地面,没对着宸宴。看向他的脸色虽冷,但心中,还是止不住的有所期待,毕竟,他已经将近百年没有来主动找过她了。无论她所创造的踏天教在世间闹出多大的动静,他都是不屑一顾。 宸宴手中的听风也没对准她,听闻她的询问后,他回答说:“来看看你。” 她向来听不得他的好话,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想和烛童联起手来杀了我还差不多。” 宸宴却轻叹口气,万般无奈地看着她:“阿金,你我相识多年,感情深厚,我怎舍得杀你?” 就是这一句话,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中计了:你怎么会舍不得杀我?你巴不得早点儿一刀捅死我呢! 怒火中烧的同时她果断提起了手中的长刀,一刀捅穿了“宸宴”的前额。 下一秒,她的面前就多出了一滩漆黑的蜡液。 但烛童却早已逃之夭夭了。 她也真是恨极了烛童拿宸宴来戏弄她,当即大发了一顿雷霆,一边愤怒地嘶吼着一边挥刀乱砍,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变成了她的泄愤对象,整座山上的花草树木和飞禽野兽全让她给砍死了。 也正因如此,烛童在她眼中变成了和宸宴一样的非死不可的对象,但烛童的命比宸宴的好,还没被她抓到呢,就被流放修罗界了。 并且自那日之后,她也就长记性了,只要再见到宸宴,无论是真是假,她都会果断地拔刀相向,直捅他的前额,毕竟,吃一堑长一智嘛,她的命只有一条,所以感情很宝贵,可以被利用一次,但绝对不能被利用第二次。 那些可以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感情的人,都不用细想,必定只会落得一个内心千疮百孔、肉身不得好死的下场,比如宸宴。他每次都是明明可以直接杀了她,却又偏偏总是心软于她的两滴眼泪,只要她一哭、一示弱,他就会对她起恻隐之心,后果就是被她一刀反杀。 次次被捅,还总是次次不长记性。 这种人,就活该遍体鳞伤。 不知往下走了多少层,蜡液突然变多了,血迹却在逐渐变少,在某层地下室的入口处,地面上溅落着一滴雪,周围却散落着数滩已经流动到一起去的漆黑粘稠蜡液。 月鎏金立即驱使着月王像走了过去。 门外的楼梯间内安装着照明灯,沉闷的昏黄色,虽然光线有些暗淡,但好歹有点儿亮光;门内却是漆黑一片,连紧邻着门框的那片区域都沉浸在黑暗中,像是有一块不透明黑屏嵌在了门框上。 那滴血就在门框外。 月鎏金果断开启了天眼,然后驾驭着月王像进入了门内。 妖的灵气为绿色,天眼视物,视线中会亮起一层绿光,像是打了幽冷的绿光照明,目之所及的一切都会自动附着一层荧光绿,换言之,像是进入了阴曹地府。 进了门后,正对面是一堵墙,门和墙之前有一条横向的走廊,无论往左看还是往右看,都瞧不见尽头。 月鎏金低头,看向了地面。地上铺着一层地毯,原色应该是深红色,花纹为米白色,但在月鎏金的视线中却变成了深绿色和浅绿色的结合。在某片浅绿色的花纹上,她又发现了一滴新鲜的血迹。只不过血红色也变成了暗沉的深绿色。 顺着血迹滴落的方向再往前瞧,每隔一小段距离就能看到一滩漆黑的蜡液,像是不规则的花纹似的粘在了地毯上。 第38节 显而易见,梁别宴刚才一定是一路杀进去的。 月鎏金继续驱使着月王像顺着有蜡液的方向走去,来到了这侧走廊的尽头,墙壁上挂了一方小神龛,神龛中供奉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的女相,月王像。 左右两侧都有路,左边漆黑一片,右侧尽头却有一扇双开门,门缝并未闭合,有亮光从狭窄的缝隙中冒出,隐约还有打斗声从门内传来。 月鎏金果断从月王像肩头跳了下来,顺势拍了一下月王像的肩头,示意它去左侧探路,自己则快步朝着右侧尽头的那扇门走了过去。 门内,梁别宴一掌拍到了那个身穿船长制服的壮汉的胸前,掌心金光乍现,灵力刚猛,壮汉无力抵挡,身体如同被抛起的麻袋似的飞了出去。梁别宴顺势扔出了骨刀,一刀将其钉在了墙上,却避开了要害,准备活捉审讯。 船长并非蜡人,唇角有血迹溢出,竭力挣扎了几下,却徒劳无功,明明逃生无望,但他的目光却突然坚定了起来,猛然扬起了头颅,声嘶力竭地大喝一声:“月王永昌,天下归一!”紧接着,他的前额就爆开了,浅金色的灵核碎片伴随着模糊的血肉和脑浆溅了一地。 梁别宴错愕地愣在了当场。 刚刚推门而入的月鎏金也是浑身一僵,心说:你喊月王永昌我还能理解,但后面跟着的那句天下归一是什么意思啊? 上一个想要天下归一的人已经死在君泪崖了! 梁别宴满含质疑地看向了月鎏金。 月鎏金赶忙为自己澄清:“我可没想过要天下归一!” 就算是在踏天教最猖獗的时代,她也没想过要一统六界。 “我当初成立踏天的目的很纯粹的,纯粹是为了报复不公平的世道,顺便给天庭和你添点堵。”月鎏金诚实又坦荡地对梁别宴说,“我们的宣传口号也不是他刚刚喊的这句,是‘万事随心,顺心者昌’。” 梁别宴冷笑了一声:“你们的思想倒是先进,自由为本了。” 这是什么态度? 月鎏金微微蹙眉:“你吃错药了吧?好端端地冲我发生脾气?”说着,她的目光逐渐朝下移,迅速又仔细在梁别宴的那身黑衣上寻找着什么,最终在缠绕着他劲窄的腰身处的那一圈束腰上发现了一片不易察觉的深红色血迹,当即就喜笑颜开了,“你被本尊的蜡像迷惑了?重活一世竟然还是这么的不长记性?” 梁别宴:“……” 月鎏金的红唇却翘得愈来越高了,整个人简直是个大写的得意洋洋:“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呀?是喊了你一声‘阿宴’还是对着你流了两滴眼泪啊?” 梁别宴:“……” 她不仅全猜中了,还相当的习以为常。 看来在他的上一世,她真是没少对他干这种无情无义的缺德事儿,但他偏又次次不长记性、次次中计。 之前还能耻笑前世的自己没骨气,觉得前世的自己真是贱出毛病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这个大邪祟迷惑,但是现在,他连骂自己前世的资格都没了……吃一堑、吃一堑、又吃一堑,吃的堑都快比盐多了,也没见长一智。 紧接着,月鎏金就又志得意满地说了句:“看来你就算是没有了前世的记忆,但对本尊的爱还是一如既往啊,深刻进灵魂了,轮回几世都忘不了,啧啧啧,搞得本尊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虽然她一点不好意思的表现都没有。 梁别宴的脸色忽然就缤纷多彩了起来,一会儿涨红一会儿阴沉的,连呼吸都变得不知所措了,索性不再理会月鎏金了,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似的,面无表情地在这间面积宽敞的屋子里巡视了起来。 月鎏金冷哼一声,也没再理会梁别宴,更不担心他的伤势,因为他的皮肉都是附着在玉骨上的,只要骨头没伤着,人就不会有事儿,伤势很快就能自行愈合。 从这间房子的格局来看,像是一个会议室,但此时此刻的会议室中却什么都没有,连带着墙壁都是空的,唯独天花板上挂着一盏昏黄色的小灯。 梁别宴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立即用左手中的骨刀划开了自己的右手手掌,血液冒出的同时,甩手一挥,往四周的墙壁上各溅上了几滴。 下一秒,正对着大门的那面墙壁突然扭曲浮动了起来,像是障眼法被打破了,一副和一整面墙壁一样大的泼墨山水画逐渐浮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月鎏金忽然明白了什么:“刚刚你也是用自己的血找到了这里?” 和上次在小铭学校一样,用神血破结界?如果是的话,那这次的事件和上次还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了,很有可能也是圣物碎片在作祟。 梁别宴的目光紧盯着那面不断变化的墙壁,同时回答月鎏金的问题:“这层的楼梯口那里原本没有门,我杀那尊月王像的时候衣服上的血迹无意间溅到了墙上,门立即就出来了。” 与此同时,一堆身穿黑衣的月王像也如同潮水一般从那扇黑漆漆的门内冒了出来,一个比一个凶神恶煞、诡计多端。 不过梁别宴这次没再心软,不论那些“月鎏金”如何哀求他,无论“她”再怎么喊他阿宴,他都没再上当,一刀一个全给捅死了。 过不多时,整幅画卷就全然展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也不用多想,此画必定就是母画。 画卷中毫无疑问画的也是青山和绿水,青山是连绵不断的,重峦叠嶂;绿水蜿蜒于青山之间,仿若缎带;还有一条大瀑布横梗在一座山的山巅。 在画卷中,最中央那座山的半山腰处,伫立着一座带院子的小庙,庙中有一个八手月王像,手拿八柄长刀,正在满院子的追杀两个墨画小黑人。 认出来自己外孙儿的那一刻,月鎏金当即就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铭铭!我的铭铭!!!” 梁别宴的耳膜都要被她尖锐的喊声给刺穿了,下一秒,月鎏金就一脸凶悍地提着刀朝他冲了过来,扳住他肩膀的同时一刀割开了他的颈部,下手干脆利落,行动简单粗暴,没有一丝丝迟疑和犹豫。 梁别宴浑身一僵,剧痛感瞬时袭来,血管断裂,大量的鲜红色血液喷井式地溅到了那幅画上。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月鎏金,眼神中充斥着震惊和错愕。 月鎏金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急慌慌地盯着眼前的巨幅画作:“我割你一刀你也死不了,但我的宝贝外孙儿可不能等啊!” 梁别宴:“……” 行,好。 但她确实也没说错,他的颈部很快就自行愈合了,只是她下手比较狠了一些、快了一些、果断了一些而已……不过,若是换做上一世的宸宴,她下手还会这么快么? 梁别宴仔细思索了片刻,然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只会更快。 这个妖女,她没有心! 下一秒,眼前的那幅画就成波浪形浮动了起来,还伴随着腐蚀的滋滋声,溅在上面的那一层神血像是一层硫酸似的,一点点地渗入进了画卷中,一点点地破坏着附着在其上的结界。 伴随着一阵黑色烟雾的冒出,那副原本呈现为黑白色的画卷突然变成了彩色,最先变化大就是挂在天空上的那轮圆日,从黑圈变成了一轮金红。 月鎏金终于感知到了画中流动着的邪气,果断提着刀跳进了画里。梁别宴轻叹口气,紧随其后,心里想着: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为了救外孙儿才会这么做,不是针对我。 第35章 虽然赵小铭已经认定了自己今天必死无疑, 但面对眼前的这尊诡异的八手姥姥像,很难不令人产生逃跑的欲望。 两柄长刀破风而来的那一刻,赵小铭就和齐麟一同闪开了。赵小铭往左跳, 齐麟往右跳, 锋利的刀刃几乎是蹭着两人的脸颊飞出去的,紧接着吭吭两声闷响, 刀尖深深地钉在了灰白色的院墙上。 赵小铭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 起身的同时, 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就在几秒钟之前,他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冰冷的刀风, 刀刃与他的脸颊之间的距离可能就只剩下了零点零五毫厘米! 换言之, 他差点儿就破相了,差点儿就不能混娱乐圈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跑啊!”齐麟拔腿朝着小院右后方跑的同时大喝一声,终于喝醒了在哪怕在生死关头也不忘初心的赵小铭。 赵小铭心头一惊, 拔腿就跑, 三柄飞刀紧跟着他的步伐落下, 如同从空而降的三道闪电似的,吭吭吭三声响, 接连在地上钉起了三根长钉。那边齐麟的待遇也一样, 才刚跑出去四步就被甩了三只刀,每一刀几乎都是紧挨着他的脚后跟落下的。 然而还不等他们俩舒口气呢, 那尊诡异的月王像就同时伸长了八只胳膊,数根手指齐齐一张, 八柄长刀就自行从地面和墙壁上飞弹了回去, 重新落进了它的手里。 接下来, 就是一场它针对赵小铭和齐麟的酣畅淋漓的追杀。 赵小铭和齐麟跑不出院子,被夺命飞刀追得满院子跑, 还是上天入地的那种慌不择路的乱跑,一会儿在地上滚一圈,一会儿又跳上了房顶,然后又被刀追着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瓦片盖成的屋顶都要被刀捅成马蜂窝了。 在赵小铭不知道第多少次的跳上屋顶之时,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当即就冲着下方的齐麟吼了声:“它不是想杀了咱俩,它是想耗死咱俩!” 凭这尊妖物的本领,既能在画中呼风唤雨,又能在画中驱使野兽,还能够号令、震慑划船的老翁们,想要直接杀掉他俩简直是易如反掌。 但它却一直没有杀他们,而是像猫虐待老鼠似的,总是会在他们俩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故意给留出点逃生的余地,让他们俩一次又一次地看到生存的希望,一次又一次地奋力逃跑,直到筋疲力竭为止…… “它想留活口!”齐麟再度就地一滚,躲过了两柄接连飞来的长刀,“最后的祭品必须是活的!” “为什么非要活的?”赵小铭一边在房顶上左蹦右跳躲避飞刀,一边抓狂地咆哮,“想让老子死就直接给老子来一刀,何必折磨老子!” 然而他的话音才刚落下,脚底的屋顶就发出了一阵明显的震动,几张瓦片随之滑落,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显而易见,这屋顶已经活得比赵小铭还不耐烦了,准备自杀式坍塌。 然而就在赵小铭准备跳下屋顶的时候,齐麟却突然跳了上来,赵小铭都懵了,急不可耐:“这屋顶要塌了!” 齐麟却比他还急:“太阳变红了!它现在是真的要杀了咱俩!” 虽然赵小铭并不知道“太阳变红”和“杀咱俩”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但忽然开始在他们俩四周围盘旋着的那八柄长刀却实打实地说明着一个事实:八手妖尊来真的了。 每一柄刀的刀尖都直冲冲地正对他们俩的身体,只需要它一声令下,这八柄刀就能把他们俩捅成刺猬。 然而出于意料的是,八手妖尊竟没有屠杀二人,像是静待着什么的到来似的,面对着庙门的方向、一步步地退回了屋子里,重新站在了神台上,多出来的那六只手臂也迅速收了回去。 赵小铭和齐麟都懵了,先看了看围绕在四周的尖刀,然后低头,惊疑的目光穿越房顶上的破洞,看向了下方的平静妖尊相,再然后,两人茫然地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这是怎么回事”的困惑。 下一秒,空气中就传来了“彭”的一声巨响,原本紧闭不开的庙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给一脚踹开了,紧接着,月鎏金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浑身杀气四溢,手中提着的长刀甚至还在顺着刀尖往下滴血,嘴里却急慌慌地喊着:“铭铭呀!姥来救你了!” 一听这担忧急切的声音,这关怀备至的语气,赵小铭就知道,这绝对是他亲姥,亲的不能再亲的姥! 啊! 我不用死了! 赵小铭当即就热泪盈眶了:“姥!” 齐麟也挺激动,与此同时,他俩也终于明白了那位八手妖尊刚才为什么要忽然缩回神台上了,因为它感受到了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正在破画而入,所以才要缩回老巢避其锋芒,至于一直环绕在他们四周的这八柄刀,只是它挟持人质的工具而已。 说明它想要用他们俩的生命安全和外来者谈判,从而给自己争取更多逃生的机会。 不得不说这画中的邪祟确实是聪明的,感知到了自己和对方的力量差距后,就果断地选择了量力而为的对抗方式,而不是硬碰硬。 但即便如此,赵小铭还是很激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激动了,反正仅是眨眨眼的功夫,他眼前的这幅黑白画卷就变成五彩斑斓的了,黑色轮廓的白太阳变成了实心的金红色,纯墨色的青山变成了真正的青绿色,就连最前方的那扇破破烂烂的小庙门都变成了木头应有的深棕色。 再看他姥,虽然也变成了水墨画出来的小人,但她从一出场就是彩色的,蛾眉朱唇,黑衣黑刀,身姿修长而干练。 梁别宴紧随其后而来,也是一身鲜活色,可赵小铭总觉得他的脸色和唇色都有点儿不正常的发白,像是贫血了。 “我能感觉我的灵核了!”齐麟振奋的声音突然在赵小铭身边响起,紧接着,齐麟就抬起了右手,托起了一团紫色的光气,“灵气也恢复了!” 说明隔绝画中和外面世界的结界被打破了么? 赵小铭也认真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心变化,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还觉得自己的腿脚变得沉重了一些……ok,i'm fine! 那八柄正对着他们俩的长刀依旧在不停地转着圈盘旋,煞气深重,所以齐麟哪怕是已经恢复了灵气也依旧不敢轻举妄动,赵小铭就更别提了。但赵小铭现在已经不担心自己会死了,因为他坚信他姥一定不会让他死! 月鎏金一看到那八柄围绕在她宝贝外孙儿身边的长刀之后就被气笑了,眼神却越发的狠戾阴沉,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神台上的那尊月王像,字字句句冷硬如刀:“你冒充本尊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动本尊的外孙?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还敢挟天子令诸侯?”话音还未落呢,她就猛然朝着房顶挥动了左臂,一股剧烈的罡风凭空而起,直勾勾地冲着房顶上的两位少年吹了过去。 然而这股罡风却连赵小铭和齐麟的衣角都没有吹动,仅仅是把那八只长刀给吹跑了,仿若秋风吹动稻草那样轻松简单。 邪祟的挟持人质计划瞬时失败。 赵小铭早已习惯了他姥的强大和威猛,所以对她随随便便一摆手就能搞定一切麻烦的本领已经见怪不怪了,当即就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更踏实了。 齐麟却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饶是他早已见识过了月鎏金的真本事,但也从没想过这画中邪祟的本领在她的面前竟如此的不堪一击,震惊的同时,内心也不由有些挫败感……要修炼到什么程度,才能达到她的境界?是努力就可以抵达的程度?还是需要绝顶的天赋?在她如同自己一般大的年龄时,是否还是会比自己厉害许多? 赵小铭似乎是看透了齐麟的内心想法,同情地拍了拍齐麟的肩头,宽慰道:“嫡长子,别气馁,虽然你向来心高气傲,但被我姥碾压你完全无须自卑,因为这个世界上被我姥碾压的人有很多,你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而已。” 齐麟:“……”你tm要是不会安慰人的话可以不安慰! 紧接着,赵小铭就看到他姥冲着庙里的那位冒牌货举起了长刀,尖锐的刀尖正对冒牌货的鼻尖。 第39节 最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了,我姥终于要大开杀戒了! 赵小铭立即用胳膊肘戳了戳身边的齐麟,得意洋洋:“看,那把刀就是听风刀,可不是什么破刀啊!” 齐麟脸色涨红,咬牙启齿:“我看出来了!” 赵小铭:“但你肯定不知道,听风刀原来不是黑色,而是银色,因为杀的人多了,才变成了黑色。吸血吸多了,懂?” 齐麟:“……”忽悠鬼呢? 赵小铭:“不信?不信你看,现在还有血顺着刀尖往下流呢!说明什么?说明我姥已经杀光了这艘船上的所有邪祟,茹毛饮血!” 梁·听风刀上的血的主人·别宴:“……”原来怎么没发现你小子这么能吹呢? 月鎏金心里想的却是:嘿!我之前怎么就没想过对外吹嘘说听风的颜色是因为杀人杀多了才变黑的呢?还是年轻人的脑子好用,太灵活了!我外孙儿真聪明! 也是因为狐假虎威,赵小铭的后背都挺得更直溜了,整个人趾高气昂的,但哪曾想喜极悲来,脚下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晃动,幅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剧烈。 这次不再是只屋顶晃了,而是整座庙宇,甚至可以说是整座青山,整片画中的世界都在剧烈晃动! 像是爆发了十级地震,山与山之间断生了地裂,山间的巨石开始滚落,飞禽尖鸣着冲出了树林,野兽嘶吼着奔跑下山,平静的绿水开始沸腾……这个世界在崩塌。 显而易见,是画中邪祟见逃生无望便准备着和他们一起同归于尽了。 月鎏金神色一凛,当即冲着房顶吼了声:“快离开这幅画!” 梁别宴也在此时将手中的骨刀插/入了地中,以刀为阵眼,伸手捏诀,将那只邪祟困在了神台上。 齐麟果断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赵小铭紧随其后,虽然这次也是安全落地了,但他还是明显的感知到了自己身体的笨重,远不如之前敏捷轻盈了,双足的跟腱也没有之前灵活了。 是结界被打破的问题么? 但是再看齐麟,一如既往的敏捷迅速,丝毫没有被环境的变化影响到,甚至还由于重新感知到了灵气而变得更速度了。 看来并不是结界的问题,而是自己的问题……赵小铭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前后会变化的这么大? 冲出庙门之后,横梗在两人眼前的是一副巨大的画框,像是个电影院大屏幕似的,屏幕外就是他们所熟悉的现实世界。齐麟果断跳了出去,赵小铭紧随其后。 冲出去的那一瞬间,两人的身型就恢复了正常人类的样子。 画中小庙的位置位于高墙的上半部分,这次落地时,赵小铭甚至还感觉到了膝盖的微疼,身体更笨重了,像是游过泳之后重新上了岸,浮力消失,重力感回归,浑身上下都是沉甸甸的。 赵小铭困惑地低下头了,看向了自己的双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齐麟似乎看出了赵小铭的困惑,冷冷地回了句:“不是你的问题,是画的问题,结界的问题,你一旦脱离了结界的影响,就会重新变回普通人。” 赵小铭抬头,茫然不已地看着齐麟:“什么意思?” 齐麟扭头,抬眸看着那副巨型画卷上残留着的血迹:“画中的结界可以隔绝画内与外界的一切联络,包括灵识和灵气,说明它可消除一切外来的影响力,包括施加在入画者身上的法术或者封印。” 赵小铭的眉头蹙的更深了:“你是说我身上有封印?” 齐麟冷冷道:“八成是,为了隐瞒你的真实身份。”显而易见,他对赵小铭身世的怀疑不减反增。 赵小铭却斩钉截铁地否认了:“根本不可能!我姥和姥爷都给我做过灵气检测,他们俩都没发现。” 齐麟:“那就说明施加在你身上的封印是来自一个比你姥更厉害的人物。” 赵小铭:“那更不可能了!” 齐麟:“没什么不可能的,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赵小铭无话可说,但还是并不怎么认同齐麟的话,不光是因为对他姥和他姥爷的信任,更是因为他妈曾亲口对他说过他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绝无被封印力量的可能,所以他绝不接受自己是魔君私生子的指控!这是对他的羞辱,更是对他妈的羞辱! 那问题又能出在里呢?总不能真出在他爸身上吧? 他爸比他还平平无奇,要事业没事业,要颜值没颜值,要身高没身高,要才华没才华,就连性格都不怎么出彩,温吞如水,胆小如鼠,整就是一个大写的“平庸”,混在人堆里都不好找的那种,怎么可能有那个能力去封印他的力量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爸真有问题,还能逃得过他姥和他姥爷的火眼金睛么?梁别宴早就看这个女婿不顺眼了,他爸要真敢有什么问题,都不用他姥动手,梁别宴自己就去清理门户了,顺便还能再给他妈找个更好的…… 把所有多余的可能性都给排除否认了,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他赵小铭,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在画中的一切骚操作,都是因为在求生欲的驱使下而爆发出的惊人之举,科学一点来说就是肾上腺素激增,导致了肢体爆发出了异常力量。 赵小铭终于把自己给说服了,特别的有理有据,正要继续去说服齐麟的时候,梁别宴突然从画中跳了出来。 赵小铭一愣,焦急忙慌地问:“你怎么自己出来了?我姥呢?” 梁别宴轻叹口气:“你姥担心你俩自己出来不安全,让我来看着你俩。” 赵小铭沉默片刻,用眼眸上下打量了梁别宴一番,然后,开了口:“不是我挑破离间啊,我说真的,有没有一种可能,在我姥眼里,你就是干保姆的?” 梁别宴:“……”谁家保姆还会被割喉? 紧接着,赵小铭就关怀备至地说了声:“还有啊,我觉得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年纪大了就多注意身体,贫血的话就多补补铁,老人身体健康才是全家幸福的源泉。” 梁别宴:“……” 孝心成就达成,赵小铭自满地点了点头:“别感动,关心你是我应该做的。” 梁别宴:“……”感动没有,贫血可能有,但血压高是一定有,被气的。 第36章 梁别宴并未将骨刀取走, 阵法依旧在运作着,月王像始终被困在神台上。 但它所爆发出来的那股量却没有停歇,地动山摇不断地持续着, 还愈演愈烈。 月鎏金的身形始终是挺拔稳定的, 并没有因剧烈的地震而趔趄晃动,但她也没有立即对那尊冒充自己的神像动手, 注视着它的目光始终是平静且淡然的。 直至那头黑色的巨蛛从后方院墙跳了进来, 迅速将背上驮着的那两位昏迷不醒的女孩扔在了神台之前, 然后又闪电般跳出了小庙。 月鎏金浑身一僵,眉头一拧, 大惊失色:“你把她们怎么了?” 月王像的唇畔逐渐绽放出了一抹阴森得意的冷笑, 仿若奸计得逞。 但下一秒,月鎏金就收敛了那副惊慌失措地表情,无趣地耸了耸肩:“不玩了, 真没意思, 本尊还当你有什么保留节目呢, 结果等了大半天你就变出来俩人质。” 月王像:“……” 月鎏金又叹了口气:“你要是拿我外孙儿当人质,我还能忌惮你三分, 但这俩, 算什么东西?我又不认识,凭什么救她们?该死就让她们死吧, 伤心难过的也不是我。” 月王像:“……” 月鎏金冷哼一声:“你想要冒充本尊,总得先了解本尊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行吧?欺软怕硬从来不是本尊的作风, 本尊素来是软硬都欺, 且酷爱硬碰硬, 你不能只模仿本尊的外在,不注重本尊的内在。本尊也没你那么菜, 只能借助神像的身体活动,神像因神庙而生,永远离不开庙宇的范围,所以呀,纵使你本事再大,力量再强,也只能永远盘踞在这座小庙内。” 月王像哑口无言,因为它的本质是塑像,画中的逻辑不变,所以塑像永远不会说话,但从它不断阴沉的神色和画中越发剧烈的地动来看,月鎏金这番话绝对是戳到了它的痛处,令它越发的恼羞成怒了。 “这就急了?本尊还没说完呢。”月鎏金朱唇一勾,笑得讥诮,言语锐利却又气定神闲,“你无法离开这座庙,却可以号令这画中的一切生灵,因为这片天地是你开启的;你还可以利用你诞生的那些子画监控整艘船,悬挂在甲座中的那些画全都是你的耳目,你可以通过那些画偷窥乘客、观察乘客,筛选符合你标准的猎物;你只喜欢童男童女,不止因为他们的精力充沛、灵气纯粹,更因为他们单纯、没见过世面、修为底下,可以任你摆布;你没有在他们入画之初就杀了他们,说明你想对他们进行筛选,说不定你还会诱导他们自相残杀,留下各方面条件都最优秀的那一位。你想从这尊塑像中脱离出来,藏进一副可以承受你力量的身体里,然后以一副正常人类的姿态离开这幅画,但结果显而易见,你之前几次的尝试都失败了。” 最后,月鎏金又说:“那些惨死在你画中的猎物都成为了你的养料,你不仅可以吸收他们的灵气,还能吸收他们的智灵,可你本身就有些许智灵,慧极必伤。凡界有句话说得很好,人心不足蛇吞象,或许你最初的目的是找到一具合适的躯体离开这幅画、重新获得自由,但却因为你吸食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智灵,产生了凡世的欲望,所以,你开始渴望入世了,贪恋红尘了,对么?” 月王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月鎏金也不指望一尊塑像会说话,但月王像后背突然多冒出来的那三双手臂却足以向月鎏金表明一个事实:它这次是真的急了,彻底恼羞成怒了。就连神色都越来越冰冷了,一双妖冶的丹凤眼中尽显阴狠杀意。 月鎏金却是一副饶有兴致的神色,甚至还将原本一直握在手中的听风刀收了起来,双手负后,镇定自若地瞧着那尊气呼呼的月王像:“别说,你这么一恼,倒真有点本尊的风范了。” 只听蹭蹭蹭几声响,八手妖尊的手上再度多出了八柄长刀,刀的样式和她的听风也一模一样。 月鎏金却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一件旧事:在踏天教成立之初,她所使用的那把刀还不是听风,而是银月,所以那个时期的月王像手中统一所持的都是白色的银月刀。直至踏天教的后期,她手上的刀才换成了听风,不过那时宸宴已死,踏天教也日薄西山,供奉月王的信徒越来越少,知道月王像换刀的人自然不多,不是踏天的忠实信徒就是踏天的忠实死敌。 始作俑者的范围瞬间就缩小了大一半。 所以,到底是谁把本尊的月王像从坟里拉出来鞭尸了?还冒充本尊到处惹麻烦? 月鎏金突然就火冒三丈了,“蹭”的一下再度召唤出了听风刀,正欲上前整治那尊月王像之际,那尊八手塑像竟自行开裂了起来。 画中的地动山摇却停止了。 原来是因为那尊塑像想突破困顿着它的阵法,于是便集中了自己的力量去和阵法对抗,熟料不仅没有突破困境,反而还惹得阵法中运转的力量越发的兴旺了。 插/在小院中央的那柄骨刀也突然亮起了一层更刺目的金光。 月鎏金瞬间明白了一切,还真是圣物碎片搞的鬼! 圣物是唯一可以解开修罗界封印的信物。修罗界的封印又是上古天神齐力而设,神力强盛,至今为止无人能解,稳如泰山般镇压着其中的邪气。 如今圣物虽然被修罗界内部的邪气所侵染,变成了邪物,但万物相生相克的规律不变,无论何时何地,九重天神的神力都可以克制邪气,所以梁别宴的神血才能打开结界,又所以,那尊八手塑像越是用邪气抵抗梁别宴所设置的阵法,就越是会遭到神力的反噬。 又是“咔咔”几声响,遍布在八手妖尊表面的裂纹越开越大,越延越长,在某个时刻,它的表象又突然换了副模样,从八手月王像变成了一尊普普通通的山神像。 或者说,这尊被圣物碎片霸占了身体的画中塑像终于变回了原本面目。 月鎏金却越发疑惑了起来。她从来没有见过圣物,这枚圣物碎片又是如何知道她的长相并幻化成她的样子的呢?这一切又是怎么和踏天教联系到一起去?在宸宴捏碎圣物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凤妖,距离她成立踏天教还有好几百年呢! “彭”的一声巨响,神台上的塑像突然自爆了,塑身四分五裂,一块块分散的碎片如同流星似的到处飞溅,神台上的金色光芒却越发强盛了,一枚通体雪白的不规则玉片在半空中忽上忽下的悬浮着。 月鎏金也没想到自己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逼迫对手现了原形,立即收了刀,抬起右臂,五指在虚空一抓,就将那枚碎片吸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霎时间天旋地转,白光大盛,如同上次一样,月鎏金再度被带入了虚空幻境中。 白光减弱,月鎏金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还是一片虚空,周遭除了灰蒙蒙的云雾之外什么都没有,就在她以为这枚碎片是要重新给她掩饰一遍修罗界的历史来源和神族灭亡的真相之际,一枚雪白色的玉器碎片忽然从她眼前飞了过去。 紧接着,一艘巨大的古代木质舰航飞速破雾而出,逐渐驶入了她的视野之中。 是般般号。 但硕大的船侧印刷着的字迹却是:般般入画号 月鎏金瞬间了然,原来这里并非是修罗界的诞生之地,而是人界和仙界之间的空间隧道。 时间是几百年前,崭新的般般入画号正在沿着隧道中的既定航线航行。 圣物被捏碎后,碎片被君泪崖畔的风吹散至六界各地,其中一枚好巧不巧地被吹到了这条隧道里,在虚空中飘了近两千年,无意间撞上了般般入画号。 幻境中的场景忽然又一转,这次月鎏金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那枚碎片,身体流畅丝滑地穿越了船体上的窗户,在某一个无人注意的时刻投入了悬挂在甲座一楼大厅的巨幅壁画里。 此画为画仙所创,蕴含着无穷灵气,内里世界根基稳固,全然可以承载它的力量。 此画又是无主之画。 于是,从这一刻起,画中的世界就成为了它的领地。 画中有一座山神庙,它最初附着的位置就是山神像的眉心,但起初它并没有做出过什么太过明目张胆的举动,只是小心翼翼地繁衍着子画,悄悄地观察、偷窥着这艘船上的所有人,直到某天晚上,它在一间地下暗室中,偷窥到一个身穿船长制服的壮汉和一个身穿红色肚兜及绿绸缎裤的白胖男孩儿在悄悄祭拜一尊神像。 那是一尊女相,通体黑衣,身形修长,眉目妖冶,手中握着一柄黑色长刀,祭拜她的壮汉和男孩都毕恭毕敬地尊称她为月王。 后来它才知晓,壮汉就是般般入画号的正船长;男孩儿叫做蜡童;月王是踏天教的教主;“月王永昌,天下归一”是他们的教义,他们连声高喊,齐齐跪拜。 显而易见,他们很尊重、崇拜月王。 它是神物,天生自带智灵,所以它很清楚自身现在的处境,若想离开画卷重获自由,就只能寻找可供自己支配的听话的帮手。 于是乎,它便动用自身残存的力量将自己所附着的这尊山神像变成了月王像,又故意设置了一个不经意的巧合,令船长和蜡童发现了它的存在。 自那时起,他们便视这幅画为圣物,不仅为它寻找了藏身之所,还帮助它躲避了灵官殿的追捕,更是为了保护它而将整艘船上的所有船员全部变成了半死不活的蜡人。 第40节 只是船长后期开始有些畏惧它了,因为它有了凡心,对一切自己不曾拥有的感情都产生了嫉妒心,比如舐犊之情,于是,它吃掉了船长最心爱的小女儿,也是在那一次,船长对它动了杀心,但蜡童却一直在劝说船长不要因为私情而毁掉整个踏天教的宏图霸业。好在船长对月王的信仰深刻,最终还是放下了为女儿报仇的想法,但他的内心却始终对它、对这幅画蕴藏着忌惮。所以在这艘巨轮重新投入运营之前,船长率先提议说将这艘船的名字改成般般号,删了入画两字。 或许,船长是不想再让其他人经历丧子之痛,但却没人听懂他的暗示,只当他是想通过改变船名而改变这艘船的厄运。 于是乎,般般号顺理成章地再度投入了运营。 但这次却不巧了,或者说,是它大意了,它只是觉得那个男孩儿身上的气息很香甜、很醇厚,精气和体力也旺盛,完全符合它的筛选要求,却忽略了他的神族血脉,从而招惹了大麻烦。凡人欲望的最大缺点之一就是盲目自大…… 白光再度大盛,转灭之时,月鎏金眼前的幻境也随之消失了,但她的神情却十分凝重,因为她全须全尾地继承了这块碎片的记忆,还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外孙儿刚刚在画卷中的表现,可谓是相当出色,异于常人的出色,绝对不是普通凡人或者混血哑炮能够达到的程度。 按理来说,外孙儿如此优秀,当外婆的应该是开心的,但关键是,那是她亲外孙儿,平时他是什么德行她心里不清楚么?纯粹的可爱废物一个呀!别说让他跳瀑布了,让他爬个楼梯他都能抱怨半天! 所以他怎么可能在突然之间就变得那么优秀了呢?此事必有端倪! 赵小铭和齐麟在画中曾发生过什么对话月鎏金也从碎片那里继承了个一清二楚,该说不说,齐麟那孩子虽然心高气傲,但确实是聪明的,他说的话还真是句句在理……月鎏金的脑袋突然就开始疼了,这么看下来,不是自己闺女的道德水平有问题,就是她女婿的道德水平有问题。 要是闺女的道德水平有问题,还好解决一些,大不了帮她瞒着就是了;可若是自己女婿的道德水平出了问题,那可怎么解决呀?总不能一刀砍了他吧?那闺女和外孙儿能愿意么? 哎、真是棘手啊…… 月鎏金站在小庙里纠结了半天,才转身离开画卷。 赵小铭他们都已经在画外等候多时了,月鎏金的双脚一落地,墙壁前方的地面上就多出了四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和两位昏迷不醒的女孩。全是月鎏金带出来的。 比之画中的模样,那四具尸体看起来越发的惨不忍睹了。之前的画中只有黑白色,所有人都是水墨手绘的模样,即便身体再残破,也没有太震撼的冲击力,但离开画之后,所有人都变回了肉体凡胎,血与肉真真切切,四具尸体一具比一具血肉模糊,甚至可以通过裂开的狰狞伤口看到其内部断裂的骨骼。 赵小铭从未见过真实的死人尸体,脸色瞬间惨白,呼吸停顿的同时,反胃感瞬间来袭,转头就对着墙呕吐了起来。 齐麟扭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点鄙夷,又带着点同情。 月鎏金轻叹口气,一手轻拍着外孙儿的后背,一手抬起,将骨刀抛给了梁别宴:“解决了,就是圣物碎片在作祟。” 梁别宴将骨刀收回了玉骨中:“碎片呢?” “你神骨不全,这块碎片的影响挺大,我自己收着吧,你别碰了。”其实是因为月鎏金不想让梁别宴看到碎片的记忆,主要是不想让他看到和赵小铭有关系的那段记忆,免得给他心里添堵——不管赵小铭的生父是不是魔君,他和他亲爸的真实身份都可能和魔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神魔又自古对立。 虽说现在世道进步了,对立没那么明显了,但也绝对没有和谐到可以成为一家人的地步。 所以,若真是让梁别宴看到了那段记忆,搞不好会当场气死。 为了能够让自家老头儿多活两天,月鎏金就想着等自己先把事情调查清楚、把所有的因果都弄明白之后再告诉他。 梁别宴并未怀疑过多,点了下头:“嗯。”又道,“我去上面的船长室看一眼。”说完便转身走了。 月鎏金一想,也是,船长都死了,现在谁在开船啊?还有,烛童又去哪里了呢? 赵小铭还在对着墙呕吐,月鎏金从储物戒中调出来了一个止呕的吸瓶,递给外孙的同时对他们俩说了声:“这里应该没什么大危险了,你们俩先老实在这里待着吧,我去上面通知这几个孩子的父母过来。”话音落后,又单独看向了齐麟,目光平和却又不失威严与压迫感。 齐麟的呼吸猛然一停,内心深处当即就产生了三分畏惧,外加自己曾在画中对赵小铭起过杀心,越发的心绪不宁,更加不敢与月鎏金对视,下意识地垂下了目光,既是回避审视,也是表露敬畏。 月鎏金当然能够看穿齐麟的内心,却神不改色,淡淡启唇:“别以为本尊不知晓,你在画中几次三番想对我外孙儿下死手,可谓是死不足惜,但好在你并为执迷到底,悔过及时,又与我外孙儿同生共死过一场,本尊可看在我外孙儿的面子上暂时不与你计较,不过灵核还是不能还给你,但如若你接下来的表现没有任何差池,真心把我外孙儿当朋友对待,本尊也可以考虑在下船后把灵核还给你。”说完,她也转身走了,临出门前还随手在这房间中设置了一个保护结界,以免这俩倒霉蛋再出意外。 齐麟却愣住了,惊讶又呆滞地盯着月鎏金的背影,既惊奇于她竟然能够知晓他在画中的表现,又惊奇于她竟然这么宽宏大量,愿意把灵核还给他?与此同时,他的内心深处竟然还不由自主地升腾起了几分对妖尊的崇敬和钦佩……她是怎么做到处理一切都是这么游刃有余的?杀伐果断却又恩威并施,并且还能够将所有决策的尺度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赵小铭拧开白瓷瓶盖,猛吸了两口,呕吐的感觉瞬间就被清凉的药草味压下去了,又看了看齐麟,冷哼一声,开始了一顿输出:“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小心眼儿?我姥可是妖尊,尊!懂么?能办大事儿的人,格局必然不低,好好学学吧,都是社会经验,有利于你以后夺嫡。” 齐麟这回却破天荒地没有回怼他,还真认真思考起来了“格局”和“夺嫡”之间的关系。 赵小铭的眼角余光无意间又触碰到了那四具尸体,恶寒反胃的感觉说来就来,赶忙又举起瓶子吸了一口气,效果一如既往的好用,于是乎,他好奇地打量起了瓶身,看到上面贴了一张小红纸,用黑色毛笔写了一行小字:【妊娠止呕专用】 赵小铭:“……” 齐麟也看到了这句话,哂笑一声:“还给你吓出胎气了。”言语间的讥诮明显,“你姥有你这种外孙儿也真是天大的‘福气’。” “我他妈又没见过死人!”赵小铭又恼怒又冤枉,“我就是因为不够变态才和你们这群非人类格格不入!” “但这就是非人类的世界,弱肉强食,生死常态。”齐麟淡然地扫了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四具尸体,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小铭,“姥宝男,欢迎你来到非人类的世界。” 赵小铭:“???” 姥宝男? 姥宝、男? 姥宝? 齐麟眉梢一挑:“怎么,我说错了?” 赵小铭面无表情地盯着齐麟看了几秒钟,严肃而认真地开口:“齐麟,你是不是在羡慕我?” 齐麟:“……”他妈的你的脑沟回路是畸形的吧? 紧接着,赵小铭就很是骄傲地点了点头:“姥宝男确实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得上的,尤其是像我这种独生外孙,你羡慕我也是情有可原,我理解你。” 齐麟:“……” 第37章 来往人界和仙界的每一趟交通工具上都设置有停尸间和灵官殿分部, 以免乘客在行程途中发生意外。 但鉴于般般号上面的所有工作人员都被蜡童变成了蜡尸,相当于此船上面的灵官殿分部作废,月鎏金就不能够再去找官方人员报案了, 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这桩烂摊子。 然而她才刚从乙座的一楼大厅走出去, 不远处的甲板上就传来了一阵巨大的骚动,她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看到甲座那边的护栏旁边围聚着不少惊慌失措的乘客, 就连甲座上方的阳台和露天走廊上都聚满了不约而同朝着下方探望的惊骇人群。 月鎏金蛾眉微蹙, 立即走了过去,向围观群众打听过后才知道, 原来就在几分钟之前, 甲座里面的所有工作人员皆在同一个瞬间毫无征兆地化做了蜡液,情形相当之诡异,于是就有人开始怀疑甲座内部有邪祟作祟, 吓得不少人从室内跑到了甲板上, 结果还不等大家的惊魂安定下来, 就有一个小男孩从船上掉了下去,于是又惊起了新一波的恐慌。 月鎏金都不用多思考, 单用脚趾头想想都能够猜出来那个小男孩是谁——蜡童。 蜡童原是供奉在香火兴旺的庙宇中的一根白色蜡烛, 日日伫立在烟熏火燎的神台上,借了神仙的光, 蹭到了世人的朝拜与信仰,于是便有了智慧和灵气, 化了人形。 但可能是由于自身原型的限制, 所以蜡童并不能够像是其他非人类物种一样按照时间规律生长发育。他永远也长不大, 永远是是一副白白胖胖的五岁小孩的可爱模样。 可他人虽小但心眼儿多,五岁的面孔五千岁的心眼子, 并且还很擅长利用自己单纯的孩童外表去蒙蔽他人。 在其他乘客七嘴八舌地担忧着那个“不小心”掉船的调皮小男孩会不会被空间隧道中的罡风绞死的时候,月鎏金无奈地叹了口气,探出上半身朝着护栏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浓厚云雾中已经没有了烛童的身影。还是让他给逃跑了。 月鎏金也绝不相信烛童会被罡风绞死十企饿峮八以寺吧仪刘9流仨更新漫画音频呜呜视频。虽说并非所有人都有那个本事在界与界之间的空间隧道中自行穿梭,但烛童一定可以。烛童只是看着小,但烛童的实际年龄比她还要大上一二百岁呢,修为深厚的很,也是个偷渡小达人。 为了避免船上的恐慌蔓延,月鎏金去到了甲座的一楼,找到了广播站。 站台内早已空无一人,地面上溶着两摊发臭的蜡液,显而易见就是之前的工作人员。 月鎏金生怕自己的鞋子上沾上尸蜡,小心翼翼地踮着脚绕到了操作台前,先咳了两声清清嗓子,然后,对着细长的话筒开了口:“喂?喂喂喂?都能听到我说话么?听到请回答。” 这条广播线刚巧是面向全船的,不仅甲座内的众人能够听到,就连乙座地下室也能听到。齐麟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奇怪不已地问赵小铭:“你姥在干什么?” 赵小铭根据自己对他姥的了解分析:“呃、大概是,把广播当一对多的电话了……年纪大了,稍微和时代有些脱节。” 齐麟:“……”果然人无完人。 紧接着,头顶的广播就又响了:“怎没人说话呢?信号不好么?” 齐麟倒吸一口气:“这脱的有点儿狠了吧?” 赵小铭:“……”一千年呢,咋能不狠? 很快,月鎏金的声音再度从头顶传来:“没人说话的话我就自己说了,都认真听着,我先简单讲两句。” 齐麟沉默片刻:“你姥这发言,确实很有单位老领导的腐朽风范。” 赵小铭:“……”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我姥,但我又没法儿反驳你。 “那什么,刚刚船上发生了一些小意外,但不用紧张,更不用恐慌,危险已经解除,请大家放松心态,该干嘛干嘛去,另外还有,请找不到孩子的那几名爹妈来一楼广播站一趟,你们的孩子已经被找到,请速速前来认领。” 赵小铭下意识地看向了前方的那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又赶忙举起小瓶子吸了一口气,把那股反胃的感觉压下去之后才得以开口:“我都不敢想象他们的爸妈看到他们的惨状之后会难过成什么样。” 齐麟默然不语,沉默许久后,才问了赵小铭一句:“如果躺在那里的是你,你爸会是什么反应?” 赵小铭一直觉得他爸挺脆弱的,果断回答道:“我感觉他能直接哭晕过去,不省人事的那种,醒了之后再接着哭,哭完继续晕,晕了哭哭了晕。” 齐麟再度陷入了沉默,过了半晌之后,才又叹息说了声:“不管你是不是你爸亲生的,但他对你是真好,起码是真的爱你。”但如果,躺在那里的人换做是他,哭的人就只有他的母后了,他的君父才不会在意他的生死,因为他的君父有很多儿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为一个自己不宠爱的儿子伤心是全然没必要的。 赵小铭却无语了:“不是我说,你这个人真的是,又傲慢又倔强又固执己见,我都说了一百次了我绝对是我爸亲生的,你就是不信!” 齐麟神不改色,冷哼一声:“那咱们就走着瞧。” 赵小铭:“走着瞧就走着瞧,到时候狠狠打你脸!” 齐麟却冷冷地回了句:“到时候你还是先注意你的小命吧,想要杀你的人可就不止是我了。” 赵小铭先是无语后是疑惑:“……你爸、到底有多少个孩子?” 齐麟:“八个王子,九个公主。” 赵小铭愣住了,惊叹着说:“……好能生,种马一样。”与此同时,他还在心里疑惑了起来:就这种随处留种的渣男,我妈真的和他谈过恋爱?绯闻吧?还是造谣?我妈真有这么恋爱脑? 齐麟脸色一沉:“……你!” 赵小铭:“我什么我?你少跟我吹胡子瞪眼的,我又不是封建社会制度下的悲催少年,我是幸福的独生子!” 齐麟:“……”他真是看在他们俩才刚刚共同经历过一番生死的交情上才强忍着杀心的。 赵小铭又说了句:“你有那个功夫防备我,都不如多防备防备你那个魔头爸爸和你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我又不想继承魔君之位,我姥爷那么大一个集团,我姥手积累了那么多财富,我家富可敌国了,我干嘛要去惦记你家的王位,我疯了?” 其实齐麟也早已想明白了这点,不然他现在绝不可能和赵小铭和平共处,外加在画中的那番生死之交,也让他对赵小铭这个人有了更深刻的了解:聪明乐观积极向上,却又胆小怂包胸无大志,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出道当明星……此类草包之辈,全然不必放在敌对的位置上。 又因戒备心放低了,所以齐麟愿意和赵小铭友好相处,还特意提醒了他一句:“你现在也见识到了非人类世界的残酷,就算没有我还有其他人,多当心点吧。” 赵小铭的脑子是真挺好用,当即就捕捉到了他这句话中的潜藏含义:“你那几个兄弟姐妹中,最有夺嫡希望的是谁?你爸最喜欢的是谁?” 齐麟是王子,非一般的谨慎,当然明白自己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面无表情地回答:“你少挑拨我们手足之间的关系。” 赵小铭:“怎么能说我挑拨呢?我就想知道谁最有可能怀疑、堤防、记恨我和我妈。” 齐麟却笑了,笑容中充斥着三分讥讽、三分?戏谑和四分不屑:“魔宫人人都知道,唯独你和你妈不知道,真是荒唐得很。” 赵小铭:“……”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但他也看出来了,齐麟的嘴不是一般的严,或者说,有些东西是他不敢擅自乱说的,毕竟他的身份地位在那儿放着呢,所言所行都受限制。 哎,也是可怜,虽然贵为嫡长子,但是畅所欲言都不行。 赵小铭叹了口气,相当真诚地祝福了齐麟一句:“希望你日后能够突破重围,勇夺桂冠。” 齐麟却被他这一句话可给说不会了,认下这祝福吧,说明自己有野心、想取君父的王位而代之,罪该万死;不认吧,好像又有点儿不知好歹,伤了情份。 最终,他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然后反问一句:“除了出道当明星之外,你还有什么梦想么?” “没了。”紧接着,赵小铭就又点头哈腰地说了句,“您以后要是当上魔君了,可别忘了兄弟我,记得到时候帮我跟你们的文娱部门说一声,好让我进军魔界的娱乐市场,您是我在魔界唯一的人脉!” 齐麟:“……”还是那句话,此子胸无大志,且脸皮甚厚。 门外的走廊上突然传来了数道焦灼急切的脚步声,赵小铭和齐麟心照不宣地停止了对话,同时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第41节 率先进门的是月鎏金,身后跟着数位家长。那四具尸体中虽然已经有两具模糊的面容难辨了,但是当爹妈的还是能够一眼就辨认出自家孩子。 悲痛的嚎啕大哭之声当即就响彻了整层会议室。 丧子之痛,肝肠寸断,每一声嚎啕和呜咽都是如此的令人于心不忍。 赵小铭连看都不忍心再继续看了,干脆直接背过了身去,难过地面对着墙壁而站。就连齐麟都把头扭到了一边去。 那两位昏迷不醒的女孩的家长倒是没哭,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火急火燎,不停地盘问月鎏金,为什么他们家孩子会昏迷?怎么才能让她们苏醒? 那四位丧子的父母很快也开始质问起了月鎏金,他们孩子为什么会死?怎么死的?为什么其他人都没事?为什么只有他们家的孩子出事了? 其实刚才在来的路上月鎏金就已经言简意赅地把这场意外事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告知给了这几位父母,至于那四个孩子是怎么死的、那两个女孩是怎么晕的,她也不知道,更何况调查悬疑案件也不在她的工作范围之内啊,那是灵官殿的事儿,她能把这几个孩子全部从画里面带出来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我不知道。”月鎏金只能这么回答,“死因等灵官殿的仵作解刨吧;至于昏迷不醒的那俩,你们可以问问船上有没有大夫,找大夫来看看,我不是大夫。” 谁知,她的话音才刚落,就有一个男的伸手指向了站在一边的赵小铭和齐麟,双目赤红地冲着月鎏金咆哮:“他们两个是你的孩子么?为什么独独你家的孩子没事,偏偏我们的孩子都出事儿了!” 赵小铭:“……” 齐麟:“……” 啊???我俩跑得快还不行么? 紧接着,就又有个女人开了口,咬牙切齿地盯着月鎏金:“刚才在来的路上我看到了一座神龛,里面供奉的邪神就是她,偏偏只有她家孩子没事,她一定有问题!” 此言一出,如同水中投石,一石激起千层浪,顷刻间,所有家长的矛头全部对准了月鎏金,甚至还有几人从储物戒中召唤出了自己的武器,面色狰狞地怒视着月鎏金,就好像她才是害死自己孩子的罪魁祸首一样。 赵小铭都懵了,心说:我艹,还能这么赖?恩将仇报吧! 齐麟也有点怔愣,但他自幼在魔宫长大,比赵小铭更了解人性和人心——非人类物种虽然不是人,但化为人形之后,也就有了人性和人心——所以,他对此番倒打一耙的行为也见怪不怪了。 月鎏金却压根儿就没把这群人的指控当回事儿,毕竟,活了两千来岁了,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呀?比这群人还胡搅蛮缠的人她都遇到过呢。 跟他们计较的话是计较不过来的。 月鎏金神不改色地朝着赵小铭和齐麟招了招手:“你俩,走了。”说完就转身走了,没再多给那群人一个多余的眼神。 赵小铭和齐麟赶紧跟上。 那一群歇斯底里失去理智的家长还妄图去追,却连脚步都没迈出去呢,就被一股强大的灵识定在了原地。 跟在月鎏金身后沿着走廊往外走的时候,赵小铭忍不住问了声:“姥,那群人你准备怎么办?我感觉他们现在好像有点儿疯狂了,非得抓住一个害死他们孩子的凶手泄愤不可。” 月鎏金:“跟我有什么关系?安抚死者家属的情绪是灵官殿的事儿。” 赵小铭更急了:“那你不怕他们在灵官殿的官吏面前胡说八道啊?” 月鎏金却被逗笑了,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我连灵官殿都不怕,我还怕他们?” 赵小铭:“……”是了,对味了,这才是妖尊。 显而易见,他的担心全然是多余的。 别说灵官殿了,就是他干姥爷——现任仙帝谛翎——见了他姥,可能也得先掂量掂量话术再开口。 想诬陷妖尊,没那么容易;想找妖尊的麻烦,更没那么容易。 她不找别人麻烦就不错了。 就这么想着想着,赵小铭甚至还觉得他姥挺善良的,竟然没有找那个几个家长的麻烦,体贴地考虑到了他们才刚经历过丧子之痛的情绪,所以选择了冷处理。 一走出乙座,新鲜空气扑面而来,赵小铭的胸膛内登时就升腾出了一股重见天日的感动和激动之情。他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然后,一边感慨着一边抬着眸说:“啊,天竟然都已经黑了,黑了好啊,黑点好,时间在慢慢流逝,我鲜活的生命也是如此。” 哪知,话音落后,他才发现他姥和齐麟都在用一种很稀罕的眼神看着他。 “怎、怎么了?”赵小铭不明就里。 月鎏金怕伤孩子的自尊,也怕吓到孩子,相当委婉地回了句:“那个、铭铭呀,在空间隧道里面,不分昼夜。” 齐麟就没那么委婉了:“咱们的船偏离航线了,遇到漩涡洞了!” “什么是漩涡……洞?我艹!”赵小铭的话还没说完呢,就看到了悬浮在船头正前方的那一轮硕大的漩涡风洞。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罡风就迎面袭来了,好在月鎏金及时伸手扯住了赵小铭和齐麟的手臂,不然这俩人就会像是滞留在甲板上的其他乘客一样被风吹跑了。 在洞口面前,体型巨大的般般号竟然如同一只蚂蚁般渺小,漆黑的洞口更像是一只血盆大口,不断地吸食、吞没着周遭的一切事物。 灰色的云雾如同遏制不住的瀑布般被吸卷入了洞内,般般号被也卷人了其中,不由自主地遵循了飓风的轨迹,一圈又一圈地围绕着硕大的洞口飞速旋转,每转一圈,就离洞心更进一步。 赵小铭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场就惊恐大喊了起来:“船长呢?船为什么会偏航!” 月鎏金双足发力,竭尽全力地伫立在甲板上,顶着飓风回答:“船长死了!” 赵小铭越发惊恐了:“那我们不会死吧?!” 齐麟:“不被卷进去就不会。” 赵小铭:“要是被卷进去了呢?” 齐麟的声音冷冷的、丧丧的:“死无葬身之地……” 月鎏金补充说明:“漩涡风洞是界域边界之处的洞状裂缝,里面的罡风和君泪崖下面的罡风一样,不管你是谁,只要入内就一律绞杀,基本谁遇见谁死。” 赵小铭:“……”怎么什么倒霉事儿都让我碰上了呢? 齐麟:“……”还有我。 但很快,月鎏金就又安慰了自己外孙儿一句:“不过别担心,你姥爷去船长室了。” 赵小铭大喜过望:“他会开船?” 月鎏金:“那倒不会,他就是去看看船长死了之后这船是谁在开,估计八成没人开,这船就自己胡乱跑了。” 赵小铭:“……”那你跟我提他干什么! 谁知下一秒,剧烈的罡风中就响起了一道霸气响亮的龙吟之声,紧接着,一条黑色的巨龙就飞入了赵小铭的视野之内。 赵小铭瞬间懵逼了…… 长龙威武,气吞山河,游刃有余地迎着烈烈罡风,迅速用龙身托住了般般号和那几位不幸从船上掉下去的乘客,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离了旋风洞的洞口。 赵小铭一整个目瞪口呆:“那是、我姥爷?” 第38章 月鎏金欣然回答外孙儿的疑惑:“对啊, 九重神族的原型就是龙。” 距离旋风洞的洞口越远,罡风就越小,人与人之间也不用再继续扯着嗓子喊话了, 但妖尊的这句话还是给了其外孙儿一种震耳欲聋的冲击感。 赵小铭活了十八年, 除了在影音书上看到过虚假的龙,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到活生生的龙, 感觉跟做梦似的, 既脱离现实又光怪陆离, 相当之震撼。 但其实别说是赵小铭了,这艘客船上面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乘客都没见过龙。刚才梁别宴的真身一现, 就激起了一阵连绵不绝的惊呼声, 只不过因为旋风洞洞口处的风声实在是太大,将乘客们的惊呼声掩埋了而已。 然而还不等赵小铭从“我亲姥爷是龙”的震撼中回神呢,他姥就又给他说了句:“你想不想去摸摸龙犄角?想不想骑龙头?” “啊?”赵小铭的眼睛都瞪大了, 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就连说话都有点儿语无伦次了, “不、我、我、不是,啊、这、这这真的可以么?” 那可是龙呀!虽然龙是梁别宴变的, 但那也是龙! 华夏人民的骨子里自带对龙的崇敬与膜拜,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这也就是梁别宴在下面托着船呢,他要是没在托船, 而是飞到了船的上空,赵小铭高低要跪在甲板上给他磕几下。 月鎏金却浑不在意地回了句:“当然可以啦!姥带你去!” 她的话音还没落呢, 赵小铭的眼前就闪出了一大团刺目的金光, 令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但紧接着,船上就又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赵小铭清楚地听到了, 有好多男女老少在同时大喊:“是凤凰!竟然又来了一只凤凰!” 赵小铭惊奇地睁开了眼睛,果真有一只体型硕大的金色凤凰匍匐在他身前的甲板上,下一秒,金凤凰就开了口:“骑上来,姥带你去找你姥爷!” 赵小铭真是彻底开了眼了,震惊错愕又心潮澎湃,嘴上不好意思地说着:“哎呀、哎呀哎呀,这不好吧,你俩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让我去骑你俩。”但行动上却没一点点不好意思的表现,顺着他姥搭在甲板上的丰满凤翅就跑了上去,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宽阔的凤背上。 “坐稳了啊。”月鎏金双翅一展,体态曼妙的凤身就从甲板上飞了起来,越飞越高,越变越大,双翼遮天蔽日,长尾恍若流火,气势恢宏而霸气,周身流光溢彩,就连四周围的灰色云雾都因此而变得蓬荜生辉了。 齐麟抬头,目光悠长地望着骑在凤背上的赵小铭,是真的有点儿发自内心地羡慕这个姥宝男了。此子虽胸无大志,虽不思进取,虽身无长处,但却拥有许多许多人的爱。 般般号上面的其他乘客都在仰着头惊呼,其中有不少人都举起了手机拍照录像。 赵小铭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双臂,激动地放声大喊了起来。 真是一次新奇的体验啊,正儿八经的遨游长空! 而且刚刚在船上的时候他还感觉不到空间隧道中有风,可能是船上有什么防护阵,将风挡在了外侧,直至骑在他姥身上飞出了船的保护范围,他才感觉到了烈风,呼啸着从他的耳畔刮了过。 像是在海上冲浪,又像是踩着滑板从雪山之巅往下滑,更像是站在了山巅,下方云海滚滚,上方北风阵阵,胸中豪情万丈,血热激荡! 唯一美中不足的一点是周围没什么风景,除了云雾就是云雾,还灰蒙蒙的,一点儿都没有欣赏性,而且能见度还极低。过不多时,赵小铭就看不到下方的龙和船了。 “姥!咱们要去哪里?”赵小铭盯着凤头,大喊着问,“不是要去找我姥爷么?” 月鎏金:“离仙界还远着呢,姥先带着你飞一圈,让你多高兴一会儿。” 赵小铭感动了:“呜呜呜,姥!你对我真好!” 月鎏金:“应该的嘛,你是我的乖孙呀!” 赵小铭又感动了,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一件很严肃的问题,沉默了一会儿,鼓足勇气开口:“那我要是不是你的外孙儿,你还会爱我么?” 月鎏金却斩钉截铁:“你肯定是我外孙儿,不然你的血怎么能够帮我破除玉佩上的封印呢?” 赵小铭也不是这意思,他的意思是:“嗯……我在那幅画里的时候,表现得有些不正常,原本也没觉得自己的身世有问题,但齐麟总说我不是我爸亲生的,说多了我也就有点儿担心我真不是我爸亲生的了,所以我就想问问你,看看如果你发现了我不是你的亲生外孙儿的话还会不会继续爱我,判断一下我爸的反应。” 但其实吧,他所提出的问题其实也是月鎏金心里的问题,他感觉棘手的地方也是月鎏金感觉棘手的地方。 但月鎏金总不能不在乎自己外孙儿的感受,持续给孩子的心里添堵吧? 所以,月鎏金只能回答:“何必总是把问题往自己身上揽呢?又不是你造成的问题,天塌了还有我和你姥爷顶着呢,你只需要负责高高兴兴地长大就好。” 赵小铭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我担心我爸会受伤,担心我爸不爱我了。” 显而易见,这小子还是很在乎自己的爸爸的。 月鎏金就算是再看不上那个窝囊女婿,也得看在自己外孙儿的份上爱屋及乌:“哎呦,放心好啦,一切有姥呢,姥都没怀疑过你不是你爸亲生的,你瞎怀疑什么?对你妈那么没自信么?我生的女儿我还不了解么?她肯定不是那种道德品质有问题的人!” “但魔君没什么道德品质呀!”赵小铭心里反而更堵了,“你知道他有多少个孩子么?七儿九女,一共十六个孩子!十六个!一听就是那种随时随地产生新孩子的渣男,万一我妈被他欺负过呢?然后就、一不小心、有了我,我妈走投无路,为了给我一个完整的家,然后不得已嫁给了我爸……” “……” 真是一番酣畅淋漓的狗血推理。 月鎏金都有点儿哑口无言了。虽说赵小铭的这番推断并非不无道理,但是吧,她闺女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骨骼清奇天赋秉异,既继承了神龙之力,又继承了妖凤之姿,小小年纪的时候就能掀翻一群人了,能欺负她的人还真不多。更何况,她闺女又继承了她的火爆脾气,别说让她受一点委屈了,哪怕是受半点儿小委屈都能让她记仇三个月,根本就不是个委曲求全的主。 第42节 所以赵小铭的推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月鎏金思索片刻,很委婉地问了声:“小乖乖呀,你对你爸妈的感情,这么没信心么?” 赵小铭点头:“昂!”如此不假思索令月鎏金不知所措:“啊?你妈不喜欢你爸么?” 赵小铭叹息,摇头:“我觉得没多喜欢,认识我爸妈的朋友们也都这么觉得。” 月鎏金更疑惑了:“那你妈当初到底为什么嫁给你爸?” 赵小铭还是那个回答:“我爸对她好。” 月鎏金:“……” 赵小铭又说:“我小的时候,不怎么懂事,所以不管外人再怎么议论我爸妈之间的感情,我都不觉得他俩有问题,因为不论是我爸还是我妈,他们都很爱我,所以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我一直是被爱的那个,所以我忽略了我爸妈之间的感情。但后来我慢慢长大了,懂点事了,我就逐渐发现我爸妈之间好像并不是相爱的。我妈不怎么在乎我爸,她对我爸没有要求你知道么?小到家里的装饰摆件,大到我爸的行为准则,她都没有要求,我爸干什么她都觉得行、可以、没问题,他想干什么就能去干什么,好像和我妈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有啊,逢年过节我爸都会给我妈准备鲜花和礼物,但我妈很少会想起来我爸,有时候我爸独自一个人守着一大桌精心准备的饭菜等我妈回家,等到深夜,菜都凉透了,我妈都没回来,打电话问就是忙工作呢,忘了说了。” 月鎏金明白了外孙儿的意思:在女儿眼中,女婿做什么都是无关紧要的,或者说,他这个人对她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可有可无。 问题似乎、更严重了一些……女婿窝囊不窝囊、他们能不能看得上是一回事儿,女儿和女婿之间的感情好不好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哎,其实我真的挺担心的。”赵小铭愁肠百结,闷闷不乐,“怕我爸妈离婚,怕我的家庭不完整了,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不会的,你不可能不是你爸亲生的,你爸妈也不可能离婚!”月鎏金势必要安抚自己的外孙儿,“你信姥的,姥看人最准了!” “真的么?”赵小铭还是很信任他姥的,内心的阴霾一下子就被驱逐了不少。 月鎏金信誓旦旦:“当然是真的,你也放心,姥一定会替你弄清楚你身世的真相。” “好!”赵小铭终于开心了,但也没忘了叮嘱他姥一句,“切记,先别跟我姥爷说!” 月鎏金不明就里:“为什么?” 赵小铭:“那万一我真有魔族血统,他一怒之下一刀砍死我怎么办?” “他敢!”月鎏金怒发冲冠,咬牙切齿,“他要是敢对你动手,在他朝着你拔刀之前我就先把他剁成肉酱了!” 赵小铭彻底安心了,长舒一口气的同时,还在心里想着:怪不得有调查说姥姥才是最疼外孙辈的人呢,不管我是不是我爸亲生的,但我一定是我妈亲生的,而我妈,绝对是我姥亲生的。 换言之,我姥,我妈和我,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姥,你之前也这样带着我妈飞过么?”赵小铭的心情一开朗,废话就多了起来。 “当然有啊。”月鎏金一边回忆着一边满含笑意地说,“在你妈小的时候,我经常带着她飞去五界各地玩,她每次都可开心啦,经常趴在我的后背上一边玩她的玩具一边唱歌。” 赵小铭一边想象着那幅母女和谐的美好画面,一边好奇地问:“那我妈也能变成凤凰么?” “当然可以,她还可以变成龙呢。”月鎏金道,“但她小时候喜欢缠磨人,不喜欢自己飞,就爱趴在我的后背上玩。” 赵小铭:“那要是这么说,我妈还挺厉害的,又能变龙又能变凤。” “那当然啦!”月鎏金的言语间尽是骄傲,“我的小妞妞就是很厉害的!” 赵小铭突然感慨了起来:我妈都一千来岁了,我姥还愿意喊她小妞妞,母爱可真是一种旷日持久的东西,并且还会延续,连带着小妞妞的小乖乖都爱了起来。 为了印证自己在他姥心里的地位,赵小铭又问了句:“那除了我妈和我之外,还有谁坐过你的后背么?” 月鎏金沉默了一会儿,挫败又深恶痛绝地回了句:“你姥爷,拿我当坐骑!” “啊?”赵小铭都懵逼了,“他还敢这么对你呢?” 月鎏金长叹一口气,一边迎风招展一边给外孙儿讲述过往岁月: “那时候我年纪小,打不过他。他第一次按照天庭的要求来杀我的时候,被我略施手段给蒙混过去了;第二次要来杀我,却是他主动的,因为我不服气他之前对我的武力碾压,就去找他报仇了,又略施小计,炸了凡界的一座水坝,趁他救人的时候在他背后捅了一刀,自那时起,他就认定了我是个不知悔改非死不可的妖孽,于是等他伤好了之后就来杀我了。” “他杀我,我肯定就要逃呀,总不能原地等着被他杀吧?凡界最大,物种最多,地域最广,藏身之处也就最多,所以我就逃到凡界去了,熟料宸宴那厮却对我穷追不舍,铁了心地要杀我,结果在我俩打斗的过程中,一不留神伤及了当时的一对皇帝和皇后,导致他俩的魂魄提前被阴差给勾走了。” “要是换做一对普通的夫妻,后果可能还没有那么严重,最起码影响不到国运,但好巧不巧,死的那二位偏偏是皇帝和皇后,若是处理不当,很有可能会影响整个凡界的运势,导致人间大乱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人间乱不乱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反正我也不在乎,但你也知道,你姥爷那人,生来一副烂好心,以守护凡界黎民为己任,所以他决计不允许自己犯下这种荒唐的错误,势必要弥补过错,力求人界的祥和稳定。 “但那个时候鬼界还不归天庭管理,负责辗转人魂的阴曹地府也不愿承认自己的操作有误,自然不给你姥爷这个面子,魂勾走了就是勾走了,哪怕勾错了也拒不归还。无奈之下,你姥爷只好回了天庭,悄悄拜访了司命,好说歹说才拿到了那对帝后的命格本,然后又很无理取闹地要求我和他一起离魂下界,钻到那对帝后的身体里去复活、冒充他们,按部就班地演绎他们的命格,确保国运稳定,直到他们原定的命格终结。” 赵小铭有些疑问:“他下地府、上天庭的时候,你在干嘛?你怎么不逃跑?” “我跑不了呀!”月鎏金突然愤愤不平了起来,“我被他抓到了,还被他用加了咒印的玄铁链子拴住了脖子,连人形都变不回去了,成了家禽,他想去哪儿我就要驮着他飞去哪儿,他说什么我都必须乖乖地听什么,不然他就拔我脑袋上的毛,把我的脑袋拔秃!” 赵小铭叹为观止:“……我艹,好歹毒的手段!” “是吧!他真的特别歹毒!”即便已经过去了近两千前,再想起此事,月鎏金还是觉得怒火中烧,“简直是奇耻大辱!” 赵小铭心说:怪不得你后来总是那么想杀他呢,原来是想一刀消除黑历史。 “然后呢?”赵小铭又问,“你答应他了?” “我肯定不能直接答应。”月鎏金道,“我和他谈判,我要求他事成之后解开玄铁链、放了我!” 赵小铭:“他答应了?” 月鎏金点头:“嗯,答应了。” 赵小铭:“那他照做了了吗?” 月鎏金再度点头:“照做了。” 赵小铭:“你成功逃跑了?” 月鎏金:“……没。” 赵小铭不可思议:“啊?这都没跑成?你不会在你俩假扮夫妻的过程中爱上他了吧?故意逃跑失败了?” “放屁!”在月鎏金听来,这话简直是在羞辱自己,都爆粗口了,“我那时只是小又不是蠢,怎么可能爱上自己的死敌?他可是要杀我的!” 赵小铭一想,感觉他姥这话也有道理,该死的恋爱脑才会爱上要杀自己的人。 “那你是因为什么没逃走?”赵小铭实在是不理解了。 月鎏金咬牙切齿:“因为宸宴太奸诈,心眼子比马蜂窝还多!我刚跑出去了没两步,他就又把铁链拴我脖子上了!明明是他自己不守信用,还偏倒打一耙说是我跑得不够快!” 赵小铭:“……”看来,就算是日后翻云覆雨的大妖尊,年轻的时候也有一颗单纯的、容易相信别人的心,严重吃亏在了社会经验不足上。 “再后来呢?”赵小铭又问,“你被他囚禁了?” “呃、那倒没有。”月鎏金还是比较讲良心的,并没有诬陷宸宴,但对他的评价依旧不怎么高,“他看人眼光不行,就因为我在凡界当皇后那几年表现的比较良好,他就觉得我良心未泯,是个可以被感化的妖。但我表现良好还不是因为有在他?我想让他放了我,就总得做做样子蒙蔽他吧?可他不明白这个道理,非要把我留在身边,亲自教导,试图把我引入正途。” 赵小铭震惊脸:“他收你为徒了?你俩禁忌师徒恋?” “那倒没有。”月鎏金实话实说,“人家是九重天神,才看不上我这种小妖怪呢,怎么可能收我为徒?我也不服气他,觉得他死清高,怎么可能拜他为师?” 赵小铭:“那你是以什么身份留在他身边的?” 月鎏金:“……坐骑。” 赵小铭:“……”这他妈还不如师徒恋。 月鎏金又说:“我在他身边留了好多好多年,他教我认字、写字;教我背诗、读书;教我琴棋书画;教我刀术、剑术、法术;还教我如何设阵、启阵、结阵;我有好多好多东西都是他教的,但他教给我最多的东西,就是道理,比如要遵循人世纲常,比如要惩善扬恶,比如要明辨是非、要庇佑弱小……总之,我听他说过好多好多道理。” 赵小铭又不理解了:“你听了那么多大道理,最后怎么还成反派了?” 月鎏金却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轻叹一声:“就因为懂了太多的道理,所以才越发的觉得天道不公。” 赵小铭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 他姥并非真正的铁石心肠。她这一生,应该经历过好多好多不公正的事情,多到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才会投身反途,不然她怎么能够忍心和悉心教导自己那么多年的天神决裂呢? 赵小铭想了想,问了声:“那后来,是你们中谁先去找的谁?” 月鎏金:“他先来找的我……我以为,他是来找我求和的,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是来跟我道别的。” 赵小铭一愣:“道别?他要去哪里?” 月鎏金再度陷入了沉默。耳畔风声加速呼啸,赵小铭意识到了什么,感觉自己好像问错问题了,赶忙回了句:“呃,那个,我就是随、” “他要以身殉道。”月鎏金忽然开了口,语气苦涩、悲哀,却又带着难言的委屈和愤怒,“上一任天庭主宰者,帝姬尊芙,想篡改天道,又想一统六界,于是就在人间打开了地魔眼,无数邪祟诞生其中,横行凡界,百姓逃无可逃,横尸遍野,整个人间都成了炼狱。” 赵小铭不理解了:“那个什么芙为什么一定要把地魔眼开在人间?人间得罪她了?” 月鎏金:“因为庇佑人间是神族的信仰,人间大乱,神族必不会坐视不管,哪怕只剩下了一人。” 赵小铭恍然大悟:“她想逼死我姥爷?不对,是彻底灭掉神族,篡改天道?” “嗯。”月鎏金又说,“哪怕灭不掉,她也能利用地魔眼的凶悍邪气去击破封印在修罗界上的神族封印。” 赵小铭眉头紧拧:“她为什么要这样搞?修罗界里面不全是邪祟么?放他们出来岂不是天下大乱?” 月鎏金:“尊芙要的就是天下大乱。她是个好战狂,世道越乱她越开心。” 赵小铭:“她是个疯子吧!” “她确实挺疯的,放眼全天下最疯的就是她。”月鎏金冷冷道,“她想得也挺美,她的计划是让凡界被地魔眼吞噬,开启修罗界,大赦邪祟,到时候各界都自顾不暇,她就能假借神谕,以扫灭邪祟为由出兵各界。” “假借神谕?” “她在天庭中造了很多假神,唯一的真神只有你姥爷。只要你姥爷活一天,她就永远不可能主宰天道,所以,她必须灭掉所有的真神,地魔眼是她最好的武器,这普天之下,唯有你姥爷有那个力量去封印地魔眼。”月鎏金道,“地魔眼是尊芙的祖辈们搞出来的凶煞阵,其内部吸纳了开天辟地以来在这世间所产生的无数怨气和邪气,想要以寻常的力量去封印是根本不可能的。无数凡界的修道者都曾试图去封印地魔眼,但奈何力量微妙,最终只换来了身死魂销。” 赵小铭明白了什么:“所以、我姥爷他……” 月鎏金长叹一口气:“寻常的法子死不了,以身殉道却是天道所应允,为了守护凡界,他以自己的肉身封印了地魔眼。” 赵小铭有些哑口无言了,不知道改评价点什么好了。 乱世当前,总有死士挺身而出,以身殉道换天下太平。可如果,他不认识那个死士的话,他只会觉得他值得敬佩,悲伤可能不太多,因为他是受益者,他只会庆幸有人保护他;但如果,他认识了那个死士,又对他感情深厚,那他一定会非常难过,感觉天道不公。 宸宴这一生都在坚守神族信仰,以庇佑天下苍生为使命,最终却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还连累爱人悲痛欲绝。最得意的人,却是死敌尊芙。 “后、后来呢?”赵小铭微微有些心塞,“尊芙没得逞吧?” “没有。”月鎏金道,“无论是篡改天道,还是一统六界,她一样都没得逞。” 赵小铭终于舒了口气:“那就好。”不然他真能被憋屈死。 但很快,赵小铭就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啊,按理说我妈不也算是神族之后么?尊芙没搞她?” 月鎏金:“你妈是遗腹子,你姥爷死的时候尊芙还不知道你妈的存在呢。”就连她自己都是几个月后才知道的。 赵小铭:“那尊芙后来应该知道了吧?我姥爷死了,她还是篡改不了天道,不会怀疑么?” 月鎏金:“那个时候她已经自顾不暇了,搞出来那么大一个阵仗,死了那么多无辜百姓,却连个水花都没有蹦出来,天庭中对她不满的朝臣有很多,凡仙两界的百姓们也都是怨声载道,连砸神仙庙的事件都爆发了,更何况还有谛翎在暗中架空她,她天天都在忙着应付政事,哪有时间来搞我们母女?我都没来得及找她报仇呢,她就自己跳崖自杀了。” “啊?一代疯姬就这么自杀了?”赵小铭情不自禁地感慨了一声,“……你们年轻时候的故事,可真是,跌宕起伏啊。” “所以我说呀,现在的世道真的太平了很多。”月鎏金又长叹一口气,“要是换做现在,宸宴也不必以身殉道了。” 赵小铭想了想,说:“那、当年他主动去找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开心?” 月鎏金并不想主动承认自己很开心,但又按耐不住想要得意炫耀的那股劲儿:“我刚开始可没答应要见他啊,是他非要来见我的,死皮赖脸地在山下守了三天三夜,怎么赶都赶不走,一遍又一遍地让守门人来找我通报,说宸宴求见踏天教教主。我感觉影响不好,才被逼无奈地派人把他抓上山了。” 赵小铭突然八卦了起来,忍着笑问:“然后呢?” 第43节 月鎏金:“然后我就把他给扔地牢里了,还特意命人用铁链子拴住了他的脖子。” 赵小铭:“……”你真的,很记仇! 月鎏金:“我当时可是全天下最大的邪//教教主啊,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更何况这全天下谁不知道踏天教教主和镇天玉尊是死敌?要是随随便便就召见了他,我的脸面和威望往哪放?” 赵小铭:“……”不愧是妖尊,事业心真的好重。 “那你后来到底见没见他?”赵小铭都要急死了。 月鎏金:“见了。”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其实是有后悔和遗憾的,“他走了之后我才想明白,我不该意气用事的,应该早点去见他,不然也不会白白消磨了好几天的时光……他都主动低头来找我了,我干嘛还要那么高傲?” “要是能够重来一次,你会主动去找他么?” “我肯定会,我还会把他绑起来,让他哪都去不了!” “哦,但是吧,重来一次肯定是不可能了,不过你们可以重新开始一次!”赵小铭趴到了他姥的后颈上,抱紧了她的脖子,大喊着说,“我准备好了,你现在可以去找他了!” 月鎏金先是一怔,继而会心一笑,满腔的后悔和遗憾登时消散了许多,调头朝下俯冲的同时,回了外孙儿一句:“铭铭,谢谢你呀。” 赵小铭笑着回了声:“嘿嘿,不客气,都是我应该为您做的,my pleasure!” 月鎏金:“卖什么蛇?你想卖蛇呀?” 赵小铭:“……”算了,以后还是别跟我姥拽英语了。 第39章 梁别宴托着般般号回到了既定航线上, 但由于船长已死,无人驾驶轮船,为避免般般号再度偏离航向被旋风洞卷走, 梁别宴只能一直保持着龙的形态, 一路托着般般号飞往仙界。 伴随着一声清脆嘹亮的凤鸣,一只通体流金的硕大凤凰突然从高出俯冲了下来, 凤翼轻轻一摆, 就扫出了一阵飓风。 赵小铭趴在凤凰的后背上, 满脑袋的头发全被风给吹支棱了起来,双臂紧紧地抱着他姥的脖子, 不知所措地大喊:“我怎么跳啊?我不会跳偏了摔下去吧?” “别怕, 直接跳就行!”月鎏金在龙头上方不远处飞平了身体,信誓旦旦向她宝贝外孙儿保证,“摔下去也没关系, 姥肯定会去接你!” 梁别宴抬眸, 朝着上方看了一眼, 无奈地叹了口气,深邃明亮的龙目中却浮现出了一抹不加掩饰的温和笑意。 赵小铭小心翼翼地松开了他姥的脖子, 由趴变坐, 颤颤悠悠地在凤背上站了起来,然后, 朝下看了一眼,差点儿没被吓死……深不见底的云雾哟, 跟深海似的! 这要是摔下去了, 八成瞬间就被淹没, 他姥真能接得住他? “勇敢一点!”月鎏金像是感知到了宝贝外孙儿的胆怯,不断地给他鼓励, “你姥爷就在下面呢,直接朝着他的脑袋一跳就行,那么大一颗龙头呢,闭着眼跳都不可能跳偏!” 那、行吧。 鼓足勇气! 赵小铭还真的把眼睛给闭起来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张开双臂纵身一跃……跳偏了,偏得还真不少。 就这点距离,能跳偏也是本事。 月鎏金和梁别宴同时一惊,不约而同地飞身去接,威风凛凛的龙头和姿态傲然的凤头还差点儿撞到一起去。 好在梁别宴先行一步接到了外孙儿,月鎏金及时调整了方向,优美修长的前颈擦着龙畸角飞了过去。 赵小铭成功“坠地”,惊喜不已地睁开了眼睛,然后才略带尴尬地发现了,自己并没有落到龙头上,而是落在了龙脸正中央的龙鼻子上。他姥爷为了看他,一双巨大的龙眼都要看对眼了。 但即便对眼了,也能读出“无奈”和“嫌弃”这俩词。 “那个、不好意思啊,第一次高空跳跃没经验,下次,下次一定不会偏。”赵小铭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毫无愧色地顺着他姥爷的龙鼻子往他的头顶上爬,身体力行地验证了何为“蹬鼻子上脸”。 成功登顶之后,赵小铭盘着腿坐了下来,迎着重重云雾和烈烈长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情不自禁地吟起了诗,外加澎湃振臂:“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月鎏金飞在旁侧,相当捧场:“诶呦!我的小乖乖真是有文化!” 赵小铭相当自满地点了点头:“那是!那是!” 梁别宴沉默片刻:“你知道这首诗是什么意思么?” 赵小铭还挺坦诚的:“不知道啊,电视剧里面演的,一个皇帝念的,听起来贼高级,我就记住了。” 梁别宴:“……”果然。 赵小铭又将手伸进了冲锋衣的兜里,本是想拿出手机自拍几张呢,然而摸空的那一刻才忽然想起来,他的手机姐已经不幸遇难了。 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啊,终于能摆脱那个贱兮兮的手机了! 本就不错的心情越发的兴高采烈了。 赵小铭简直笑得合不拢嘴:“不是我想换手机啊,是我手机丢了,实在是没法儿用了,不得不换。” 月鎏金却说:“没丢,我和你姥爷捡到了。” 赵小铭:“……”快乐的心情戛然而止。 但紧接着,梁别宴就说了句:“但是坏了,看样子是不能用了,到了仙界之后再给你买一部新的。” 快乐一下子就又回来了! “好的好的!”赵小铭点头哈腰,“谢谢您嘞!” 虽然梁别宴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换部手机就能让这小子这么开心,但只要能够让外孙儿高兴就是好事儿,毕竟是带着孩子出来玩的,首要目标肯定是让他高兴,不然干嘛要折腾一遭带他出来? “仙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么?”虽然才刚刚死里逃生,但赵小铭这人乐观、开朗,心比海阔,只要能活下来,对他来说就是好事儿,就可以既往不咎了,可以继续展望未来了,对接下来的未知旅途依旧充满了期待。 月鎏金想了想,说:“我记得仙界有一座特别高的山,上面种满了竹子,竹子的颜色还不同,最下方是深紫色,再往上紫色、浅紫色、淡紫色,色泽深度逐层递减,站在远处看或者站在山顶上往下看,特别漂亮,像是绸缎一样,就是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 梁别宴回答说:“有,就叫紫竹山,现在已经建造成景区了,里面还有度假酒店。” 赵小铭:“收费么?” 梁别宴:“收,一张票好像是三十铜。” 赵小铭:“三十铜?铜是仙界的货币单位?” 梁别宴:“嗯,一铜大概折合九人民币,十铜为一银,十银为一金。” 赵小铭大概算了算,当即就面目狰狞了:“一张门票二百七?好高的物价!” 月鎏金也说:“就是嘛,老早之前都是不收费的,想去就去了,现在收费就算了,还搞得这么昂贵。” 梁别宴也没否认:“仙界物价确实高,属于五界最高,但也最发达先进,吸引了很多留学生前来学习。” 赵小铭倒吸一口气:“啊?还有跨界留学生呢?” 梁别宴:“当然,天庭大学是五界中排名第一的大学。” 非人类世界的竟然大学也搞排名?赵小铭真是又开了眼了:“那要是这么说的话,天庭大学的入学门槛儿是不是特别高?” 梁别宴:“是。天庭大学不接受除了考试之外的任何入学形式,哪怕是谛翎亲自带人去也不给通融,学员只能凭借着自己的真才实学争取入学名额,过了笔试还要准备面试,每次的考试通过率还不足百分之一。” 赵小铭:“……我的天,堪比凡界高考!” 梁别宴:“比凡界高考的压力还大,因为考生不止要参加笔试和面试,还必须要参加法术考试,每次都有因为考不上而自杀的。” 赵小铭呆如木鸡:“法术课是什么?” 梁别宴:“阵法、咒法、御空飞行、灵气操控、刀枪棍棒、幻境测验,基本是非人类所能掌控的技能都需要考一遍,只录取天赋处在最顶层的那批学员。” 赵小铭:“……”看来我这辈子都没可能考进天庭大学了。 月鎏金弱弱地问了句:“既然那么难考,干嘛非要挤破头去考?” 梁别宴回答说:“总有想要更上一层楼的少年们。” 月鎏金一想,也是,少年轻狂又斗志昂扬,肯定比他们这群老家伙有动力。 赵小铭又问了句:“成功考进去之后,有什么奖励么?” 梁别宴:“基本是学费全免,每年还有高额奖学金。”随即又说,“天庭大学可以说是天庭的人才储备库,重金育材也不稀奇,你熟悉的那个鹤秘书就是天庭大学毕业的。” 赵小铭再度倒吸了一口气,心说,怪不得鹤秘书敢说自己是凭借着真才实学得到了他干姥爷赏识的呢,合着人家真有两把刷子,五界top1大学的毕业生呢。 卷,这时代真卷,连在天上当神仙的人都开始卷学历了! “他们也是一年录取一次新生么?”赵小铭又好奇地问了句。 梁别宴:“当然不是。”他又解释说,“大部分非人类的寿命都很长,不允许一年录一次,不然大学内岂不是要人满为患?” 赵小铭:“那是多少年?十年?” 梁别宴:“至少五十年。” “五十年?”赵小铭一整个不可思议,“还至少?!” 月鎏金接了句:“怪不得他们考试压力大呢,准备五十年才能去考试,这要是没考上,多心塞呀。” 赵小铭:“就是!” 梁别宴:“没办法,天庭大学对于人才培养的要求极高,若是录取了太多人,会分散师资力量。” 想培养出高精尖人才,就必须投入大量的人力和物力,狼太多了肉就会变少。 赵小铭受教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好奇地问了句:“那他们下次招生是什么时候?” “明年年底。”梁别宴回答说,“不过天庭大学要求考生们必须提前一年亲自来学校进行报名确认。” 赵小铭:“为什么必须亲自来?不能异地报名么?要是不住在仙界的话真的好麻烦呀。” 梁别宴却没过多解释,也不好解释,只能回答说:“这几天就是他们的报名日,到时候带你去天庭大学看看你就知道了。” 赵小铭无话可说,只能回答:“行吧。”然后又惊奇地感叹了一句,“真是巧了,竟然能赶上他们的报名日。” 梁别宴:“是,所以般般号上才会有那么多和你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基本都是来报名参加明年的入学考试的。” “啊……”赵小铭又想到了那几对丧子的父母,刚刚还觉得他们胡搅蛮缠倒打一耙,但现在想想吧,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还是五十年磨一剑,却突然死于非命,这换了谁谁都得疯。 而且,有那个勇气去报考天庭大学的人,一定都是很厉害的学生吧?绝对都是精英阶层的。 但是,精英们都死在了画里,我这种废物却活着……赵小铭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自己天赋异禀好还是狗屎运强好。 月鎏金似乎是猜到了外孙儿所想,语气温和地开了口:“运气也是一种能力,更何况,万一你只是暂时没有办法启动自己的灵气呢?说不定等到未来的某一天,你潜藏的灵气就忽然被激发出来了,到时候你也能报考天庭大学,姥一定陪你去考试!” 赵小铭一下子就感动了……放眼整个六界,只有他姥觉得他潜力无穷不是废物! 熟料,梁别宴竟也说了句:“要真有那么一天,我也陪你去。” 赵小铭不可思议:“真的?” 梁别宴笑着说:“真的,我还要亲自教导你学习法术。” 就好像他真的会从哑炮变成天赋秉异之才一样……赵小铭又感动了,心说:其实我姥爷这人吧,也还行,对我还可以。 第44节 龙腾的速度自然比船行的速度快得多,航程时间至少被缩短了三分之二。 某个瞬间,赵小铭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闪,重重叠叠的灰色云雾就不见了,像是画面被调高了清晰度,一座偌大的云顶仙城忽然展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无边无际的白色祥云间,规划有序地伫立着数栋中式建筑,有高有矮,有大有小,但皆是飞檐翘角、金顶朱墙,古韵十足又大气磅礴。 城内还很繁华,行进在其中的人群来往不断,有些是脚踩祥云而行;有些是乘坐汽车或者公交车;有些则是御剑或者御器;有些则是踩着滑板或骑着单车飞。 大家的穿着打扮也很五花八门,有人穿时尚感十足的现代装,也有人穿精美繁复的古代装;有穿吊带配长靴的,也有穿唐装汉服的;有腰配长刀的,也有背着电脑包的;有人看起来像是时装秀模特、嘻哈风酷仔,有人看起来像是从几千年前穿越过来的公主王子,总之就是主打一个元素多样化,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在这座城的边沿处,有几座高山在祥云中若影若现,其中一座好像就是月鎏金所说的紫竹山,放眼望去还真就这座山最引人注目,色彩从下往上由深转浅,漫山的竹叶如同星辰似的散发着微微流光,几许淡泊的云雾盘旋在半山腰,让人一看就觉得很美很仙,很符合凡界人民对仙境的刻板印象。 南天门机场位于仙城的最南端,远远望去,能看到机场里面整齐划一地停放着许多种交通工具,不仅有巨型轮船和飞机,还有火车、汽车和马车,甚至是飞船和潜水艇…… 又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在赵小铭面前打开了,毫不夸张地说,他已经快要被门后的惊奇画面给闪瞎了。 梁别宴托着般般号降落在了机场的空地上,月鎏金几乎是他和同步降落的。 虽说南天门机场的占地面积颇为广阔,但让它去承载一龙一凤的体积,也属实是有点儿勉为其难了。 宽敞明亮的机场瞬时就变得拥挤昏暗了起来。 好在梁别宴和月鎏金很快就变回了正常体态的人形,并且在化为人形的那一瞬间,他们俩人身上穿着的衣服也跟着变了。 赵小铭清清楚楚地记得,之前在船上的时候,他俩穿得还是束腰造型的黑衣侠客版情侣装呢,就连脚上踩着的黑靴子都如出一辙,但是现在,这俩人却在无声无息之间换了妆造。 梁别宴高高束起的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密乌黑、打理整齐的短发;高挺的鼻梁上又架起了银丝边眼镜;笔挺整洁的黑色西装革履再度加了身,内里的白衬衫和西装马甲一丝不苟,挺括的深灰色领带上还别着一枚白金质地的细长领带夹;身形挺拔气质深沉,整就是一个大写的“斯文霸总”。 而他姥月鎏金,还是那么一如既往地注重舒适度,那身浅灰色的运动套装像是焊在了她身上一样,去哪儿都穿着;那双深紫色的老年乐足力健鞋更像是救过她的命,无论什么场合都不离不弃。她唯一的变化是头发变短了一些,从高马尾变成了披肩发,但颜值还是那么的个性出众,既慈悲又妩媚又妖冶,和其他的妖艳贱货一点都不一样!果然,时尚的完成度还是看脸,和衣服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这么一番对比下来,赵小铭也看出来了,玉尊大人是个讲究人,妖尊大人也是个讲究人;玉尊大人讲究的是外在形象,主打一个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妖尊大人讲究的是怎么方便打斗怎么来,主打一个出门在外也要靠实力说话。 于此同时,赵小铭也越发地羡慕他们这些有灵识和储物戒的非人类了,随便动动意识就能够一秒变装,简直不能够再方便。 机场的工作人员和目睹到龙凤降临的乘客们却再也无法继续保持淡定了:龙族不早就被官方定义成灭绝物种了么?凤族不也是官方定义的稀有种群么?平时能见到其中一个都是惊天异闻了,这次竟然同时出现了一双?可谓是天地异象! 仙界是要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么? 机场塔台的工作人员立即将此桩异事汇报给了上级,询问处理方案,但事关重大,塔台的上级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于是就又继续往上级层层汇报,最终汇报到了仙界的最高政府管理机构——天庭——那里。 天庭给出的回复很快,决策方案也言简意赅:仙帝亲喻,按照全六界最高规格的接待礼遇接待,不得有半分闪失。 可想而知,这对龙凤贵宾的身份地位必定是举足轻重,不然也不会让帝君亲口给出“全六界最高规格的接待礼遇”的明示。 南天门得到天庭的指示后,机场高层几乎是倾巢出动,然而还不等他们拿出全六界最高规格的接待礼遇去接待贵宾呢,贵宾就被灵官殿派来的官差们给包围了。 灵官殿相当于凡界的公安部,在其系统内工作的工作人员统一身穿红黑色束腰劲装,脚踩黑色长靴,腰佩黑色宝刀,端的就是一个霸气威武、公私分明。 原来是般般号上面早有乘客向天庭的灵官殿报了案,并且还不止一人报案称船上发生了恶性事件。灵官殿向来训练有素,出警也素来迅速,般般号才刚一落地,他们就派人潜入船上调查了。 不查到好,一查就查出来了一尊邪神像和一尊邪神蜡像以及几具死相惨状的少年尸体和一群被定在地下室不能动的可怜家长们。 最大的嫌疑人很快就浮出水面了:邪神像本尊。 而这位本尊刚好又是机场方面所要接待的贵客之一,所以,机场高层们无论如何都不允许灵官殿为难他们的贵客,更不允许灵官殿将他们的贵客当作犯罪嫌疑人带走,不然仙帝降罪下来怎么办? 可人家灵官殿也有自己的工作原则,主打的就是一个铁面无私,哪怕是仙帝杀了人也照样得拷走,所以他们决计不答应将嫌疑人放走,无论机场方面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都不为所动,必须公事公办。 于是乎,南天门机场和灵官殿之间就陷入了一场激烈而又胶着地争辩之中。 最终,还是月鎏金等的不耐烦了,主动说了句:“行了行了,别吵了,我跟灵官殿的走!”说完,就朝着灵官殿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没好气地说,“赶紧铐上赶紧走,别浪费时间,我还要带我外孙儿去玩呢!” 赵小铭又双叒叕地感动了,心说:我姥都要身陷囹圄了,竟然还牢记要带着我出去玩的事。 机场方面无奈,既然贵宾都已经选择了跟灵官殿走,他们也不能再强留,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为贵宾准备一辆豪华专车,尽其所能地在她前往灵官殿的路上对其贡献出最高规格的礼遇。 但是在临走前,月鎏金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朝着停滞在机场中央的般般号看了一眼。 连接着甲板和云地的楼梯下方,站着一位身穿黑色卫衣的少年。是齐麟。 “等我一下。”月鎏金刚对灵官殿的官差说完这句话,右手就自行从玄铁手铐中脱了出来,掌心紫光一闪,一枚灵核就冒了出来,抛球似的抛给了齐麟,“灵核还你,换我外孙儿一命,你们日后若再相见,你得护他。”说完,就又自行把右手套进了手铐里。 灵官殿官差:“……”你这么自在的么? 显而易见,嫌疑人想不想跟他们走是嫌疑人说的算,而不是他们。 紫气流转的灵核瞬时没入了齐麟的前额。听闻月鎏金的话后,齐麟微微拧起了眉头,嫡长子的那股高傲劲儿又冒了出来,心头略有些不甘、不服和不屑——赵小铭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本王护他一命——但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半情愿半不情愿地认下了这桩人情债。 离别在即,赵小铭的心头却略微有些不舍,毕竟是患难与共的兄弟呢,过命的交情。他抬高了手臂朝着齐麟挥了又挥,大喊着说:“兄弟,再见,祝你考上心仪的大学,前程似锦!” 齐麟:“……”这家伙,虽然缺心眼儿,但好像也没那么令人讨厌。 赵小铭长叹一口气,放下了手臂,虽然齐麟并没有朝他挥手,但他还是清楚地看到齐麟翁动了一下双唇,虽然唇速飞快,但他还是读懂了那个唇语:再见。 说完,齐麟就朝后转了,独留给了赵小铭一个戴着帽子的高冷背影。 赵小铭心说:不愧是尊贵的嫡长子,时时刻刻都不忘记装逼,下次见面一定要提醒他,不能随地大小装,不然该和人民群众之间产生距离感了,不利于他夺嫡。 紧接着,赵小铭又想:我真是一个好兄弟,事事都在为他考虑,他以后要是真当上了魔君,一定会帮我开拓魔界的娱乐圈市场吧?再暗箱操作一番,魔界的各大影帝视帝和最受观众喜爱的男演员奖我岂不是要拿到手软? 啧,我,赵小铭,真是未来可期! 由此也可见,赵小铭是一点都不担心他姥会被灵官殿怎么样,更不担心他姥会被诬陷成犯罪分子,不然他绝不会在乘车前往灵官殿的路上心安理得地畅想自己的璀璨星途。 即将行至灵官殿时,赵小铭才想起来问一句:“机场方面都说了,咱们几个是我干姥爷钦点的贵宾,灵官殿怎么还敢这么对我姥?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就算再铁面无私,也不敢随意忤逆仙帝的意思吧?灵官殿再大还能大的过天庭?” 月鎏金冷哼一声:“还不也是受了谛翎的示意。” 赵小铭一愣:“什么意思?” 全车只怕只有他一个小孩儿看不出来这其中的手段和猫腻。 梁别宴轻叹口气,顺着月鎏金的话说:“你可以理解为,机场和灵官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当好人,一个当坏人,至于他们各自都拿了什么样的角色,全是谛翎授意的。” “为什么?”赵小铭困惑地瞪大了眼睛。 月鎏金哂笑一声:“还不是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好好地提醒我一下现在的天庭是谁说了算,但又不能把场面闹得太僵,以免真的得罪我,落人口舌,所以就让机场方面充当好人了,一边打压我一边捧我。” 赵小铭呆如木鸡:“……我干姥爷,真这么诡计多端?” “不然你以为呢?”月鎏金敢保证,这全天下,最了解谛翎的人一定是她,“他当年可是以凡人之躯飞升上仙的,属人族,各方面能力和威望都万万不比得正统仙族,要是没点儿过人的手段和机巧,怎么能够当上仙帝?” 赵小铭愣了一会儿,实话实说:“那要是这么说,我干姥爷他其实、还挺牛的?” 月鎏金也不可否认:“是挺牛的,虽然他这人有点儿狡诈,但也不是很坏,情绪也挺稳定,最起码比疯子尊芙稳定,心眼手段和能力也都属上上呈,连我都有点儿佩服他,而且他对你和你妈也都挺好的,我也没资格指责他什么。” 赵小铭点头附和:“他对我和我妈是挺好,当初我妈结婚的时候就是搀着他的手走向我爸的,我满月酒的时候他也去参加了。” 梁别宴声色淡淡地问了句:“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 质疑我? 赵小铭有理有据地回答说:“我家有照片和视频啊,基本每一次重大事件的纪念影像中都有他的身影,我爸见了他都得喊一声干爸。” 梁别宴没再多言,却冷哼了一声,然后,面无表情地将目光投向了车窗外,整个人都在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 赵小铭不明就里地看了看他姥,眨巴眨巴眼睛,用眼神询问:他又闹什么情绪呢? 月鎏金想了想,用眼神回答:他就这样,不用管他。 赵小铭:哦。 随后,月鎏金却用密语传音对梁别宴说了声:“咱们两个那么多年不在闺女身边,多亏了谛翎照拂她,你何必要吃谛翎的醋?” 梁别宴神不改色,用密语传音,冷冷地回了句:“我没吃。” 月鎏金:“……”啧,怎么年纪越大还越口是心非了? 灵官殿总殿的建筑群体也是飞檐翘角的中式风格,却不再是朱墙金顶,而是黑墙灰顶,四四方方的端正规格,朝南的正殿建造的最为恢弘霸气,如同一方巨大的黑金令牌似的伫立在雪白的祥云之上,郑重庄严,严肃巍峨。 车身一开进灵官殿大门赵小铭就感知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和畏惧感,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就翻腾起了自己过去十八年的违规乱纪行为,连小学三年级考试作弊的“犯罪行径”都回忆出来了,但凡现在冒出来一个腰佩长刀的铁面官差来审讯他,他绝对会一边儿痛哭流涕着一边竹筒倒豆子似的坦白自己的“罪行”。 “这里面的感觉,好恐怖。”赵小铭甚至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搞得我现在很心虚,很想找警察自首,虽然我也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梁别宴无奈一笑,解释说:“灵官殿上空加持了悔过阵,凡入内者,都要经受悔过阵的震慑和灵魂拷问。” 赵小铭再度不可思议了起来:“在这儿上班的人也是?” 梁别宴:“当然,若是连司法部的人都经受不住悔过阵的考验,天庭的威严岂非形同虚设?” 赵小铭:“司法部的人不会也都是天庭大学毕业的吧?” 梁别宴再度点头:“基本都是,天庭大学负责筛选、培育人才,毕业后再经过统一的报名和考核,考核通过者对口输送入天庭的各个政府部门,再经历各部门的专项培训,培训过关才能正式上岗。在这个过程中也会刷掉不少人,能留下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看来,能在天庭当公务员的人都是至少有两把刷子的人,刷子的数量还上不封顶……赵小铭受教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了他姥,略有些迟疑了:“那我姥怎么看着跟没事儿人似的?” 梁别宴沉默片刻,反问了声:“你觉得、她像是畏惧悔过阵的人么?” 月鎏金:“……”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本尊虽然不怕,但你也不能直说! 赵小铭心说:不像,一点都不像,她连天庭都不畏惧,更别说天庭的灵官殿的悔过阵了。 下车之后,就有几位身穿灵官殿制服的工作人员围了过来,分别将他们几个给带走了。 说是要将最大的嫌疑人月鎏金羁押送往审讯室,但事实情况更像是把她送到了贵宾接待室,宽敞的红木桌面上摆满了鲜花水果和高端茶饮,红木座椅上还铺了绣花的绸缎垫子,主打就是一个宾至如归,连个负责看守嫌疑人的官差都没留下。 官差们在离开前甚至还解下了月鎏金的手铐,边解还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也是按要求行事,还望妖尊大人多多体谅。” 月鎏金哂笑了一声,摆开架势坐在了椅子上,独自一人在“审讯室”内等了没多久,房门就又被推开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身穿浅灰色西服的鹤秘书,但鹤秘书却没入内,他只是负责开门,然后毕恭毕敬地给他身后那人让了路。 来者的身型十分挺拔,五官俊逸端正,肤色白皙如玉,身穿一套深灰色的西服套装,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左眼前悬着一枚圆形的金丝框单边镜,一条细长的金链子由镜框侧边链接到了镜腿上,伴随着他从容沉稳的步伐,不易察觉地微摆着。 是谛翎。 透明的镜片冷冷地反射着来自屋顶的白光,另外一只眼中的目光却是冷静而深邃的,薄唇平直,仿若一条浅粉色的直线,越发加深了他不怒自威的冷峻气场。 不过,月鎏金还真是没见过谛翎的这种造型,在她的记忆中,谛翎永远是一袭白衣配长剑的上仙模样,清风一拂,衣袂飘飘;他的长发也永远是用玉冠束着的,规规矩矩,一丝不苟,一如既往的是那个修仙宗门中最优异、最勤奋、最自律的弟子。 对于谛翎来说,月鎏金如今的模样也有些陌生,在他的记忆中,月鎏金总是一袭束腰的黑衣,脚踩长靴,头戴蓑帽,手中握着一把刀,浑身上下杀气凛凛、血腥浓郁,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样。 他们两个之间,既不算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也不能算是推心置腹的友人,却又混杂着数重羁绊,甚至可以说是当世之中对彼此的底细和过往最了解的人。 终其一言,可称之为,故人。 故人长久未见,两两相望,一时间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鹤秘书及时地关上了房门。 屋内仅剩下了他们两人。 月鎏金率先收了架势,轻咳两声缓解尴尬,然后,对站在桌子对面的谛翎说了句:“怎么,你也老花了?” 谛翎:“……” 真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开场白。 第45节 谛翎沉默片刻,抬手推了推单边镜,回了句:“有点儿。” 第40章 “我也有点儿。”月鎏金无奈地叹了口气, “东西离得越近反而越看不清。” “怎么不去配副眼镜?”谛翎拉开了长桌对面的红木椅,神情随意地坐了下来。 月鎏金:“觉得碍事,反正度数也不是很重, 就没去配。” 谛翎了然点头:“哦。” 一个稀疏平常的话题结束, 尴尬的气氛略微缓解了一些,紧接着, 却又陷入了一段无声的沉默。 他们上一次相对而坐还是一千多年前, 正是那一次的对话, 同时改变了两人的命运。 如今再度相逢,无可避免地会回想起那段混杂着是非与恩怨的过往。 最终, 是谛翎先开了口气, 语气真挚而诚恳:“感谢你替我除去了郁沧。” 郁沧,尊芙之弟,性情自大狂傲, 眼中容不得一粒沙, 视谛翎为死敌, 高呼他为窃位之贼。尊芙跳崖自尽后,郁沧便组织了前朝的遗部, 主导成立了复辟军团。其最大的本领便是封印之术。 月鎏金沉默许久, 抬眸,直视着谛翎的双眼, 气势逼人地质问道:“你是当真看不透那块玉佩的玄机?” 还是说,从一开始就看透了, 却不想让她出来? 郁沧是谛翎登基之后最大的威胁和祸患, 郁沧一除, 谛翎便可以高枕无忧,大刀阔斧地施展他的宏图霸业, 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她掌握了他的那么多把柄,是除了郁苍之外的最大隐患,在他没有牢牢地坐稳帝位之前,怎能容她在这世间留存?狡兔死,走狗烹。 谛翎却神不改色,语气笃定:“当真不知。” 月鎏金不置可否,虽然她对谛翎的回答抱有七成的质疑,但谛翎此人向来心机深沉、密不透风,既然他都已经咬定了自己不知道,她也就不可能再问出其他答案了。 那一千多年的封印之苦,她只能自认倒霉。 轻叹口气,月鎏金又问了声:“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那块玉佩的?在哪里发现的?” 谛翎事无巨细地回答说:“以往你领了任务离去后,最多时隔三月就会回来复命,但那次却许久未归,我担忧你遭遇了不测,便亲自去审讯了郁苍的部下,得知万崖雪山是郁沧最后一次现身的地方,而后我便立即动身前去了万崖雪山,在雪域中地毯式搜索了许久,才在山脚下的深雪中发现了那块玉,虽然几番努力也没能探究出那块玉佩有何异样,但事关你的生死,我还是将那块玉佩带了回来。” 谛翎这人说话,永远是那么的好听悦耳、感人肺腑,就好像他真的是时时刻刻都在替你担忧、为你着想一样。 可他当初若是真的没有探出异样,日后又怎会将那块玉交给小铭呢?不过是时机成熟了,该放她出来了而已。 但在月鎏金刚破封而出的时候,对谛翎的怀疑并不大,甚至真的以为他探不出那块玉的玄机,毕竟,郁沧的封印之术已然登峰造极,这世间几乎无人能破其技。直到她见到了鹤秘书。 鹤秘书对她的出现丝毫不意外,侧面说明了,谛翎不意外。 所有“不意外”的前提都是内心有预期……月鎏金长长地叹了口气,回了声:“你倒是有心了,一直没放弃寻我。”她既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表达感激,只是用一种稀疏平常的语气说出来了这句话,“其实那块玉并非是凶玉,杀不掉我,但我若是想在其内部主动寻死也是不可能的,唯一的破解之物只有后人之血,郁沧也不知我有后代,所以他才特意将那块玉藏在了雪山脚下,意图永生永世的埋藏我、困禁我,让我生不如死。” 谛翎微微皱眉,问道:“他既然已经被你杀死,你又是如何被他封印的?” 月鎏金轻叹口气,边回忆边说:“那一战,我和郁沧两败俱伤,没有胜者。他形神俱毁,我身负重伤。他死前用尽了浑身解数,一掌将我打入了他的封印阵内,但在此之前我根本没有在万崖雪山附近探寻到任何阵法的气息,落入阵中的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郁沧竟然能够将阵型藏进阵眼内,阵眼便是那块玉。” 谛翎目光微凛,显然是出乎预料:“他的封印之术竟然已经修炼到了如此地步?” 只要稍懂阵法之术的人,都知道一个亘古不变的逻辑,那就是先有阵眼后有阵型,相当于先埋种子才会生根发芽,所以,阵眼必定属内,阵型必定属外。 一个阵法若是暴露了气息,也必定是从外部的阵型处开始暴露——大地之上,没有一棵树的根部是暴露在外的。 熟料郁沧竟然能够打破逻辑,将两者颠倒了过来,用阵眼掩盖了阵型的气息。 月鎏金轻轻点头,回答说:“纵使已经过去千年,我也敢说,这世上修习封印之术的人中,若是郁沧排第二,便无人敢自称第一。郁沧也很懂得万物相生相克却又相辅相成的道理,所以,杀人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是让人生不如死。” 月鎏金又解释说:“郁沧属仙族,体内运行的是仙气,凶物只能折煞他的力量。他若想让自己的封印之术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只能借助祥瑞之物,罪多也只能在其上雕刻一只凶兽,所以封印我的那块玉的本质是养魂玉。刚入玉佩的时候我几乎命悬一线,熟知在玉佩内昏迷了几月后,伤势竟然自行愈合了,神魂也比之前更稳固了一些。也正因如此,我就是想在玉佩里面自尽都不成,只能苦挨着度日。” 谛翎长叹口气,满含亏欠地说:“真是委屈你了。” 月鎏金戏谑一笑,语调讥讽:“往后的日子里,我闲来无事,只能潜心修炼,但滑稽的是,我被逼无奈地修炼了一千多年,出来之后竟然快要天下无敌了。” 谛翎又回了句:“倒是因祸得福了。” 月鎏金冷冷回道:“哪里有福?不过是拿自由和母女情份换来的。” “也是。”谛翎又叹息一声,感慨不已,“祸兮福所倚,祸兮福所倚。” “……” 话锋转的还怪快的。 真是好话赖话全让你给说了。 月鎏金这回没再给谛翎留情面,话里藏刀地回了句:“帝君,一千年,你还真是越来越会体谅下属的艰辛和不易了,也不知你刚刚发现那枚玉佩之初,有没有想到过下属的艰辛和不易?有没有想过我的家中还有一位年幼的女儿?” 谛翎并未露出不悦之色,也为露出歉然之色,沉默许久之后,回了声:“身在其位,不得已而为之。” 月鎏金用力地抿了抿唇,却没有反驳他这句话。事实如此,没什么好反驳的,现如今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再去追究那些过往的恩恩怨怨实还有什么意义呢?因为什么都改变不了。这天下,也不是萦绕着她一个人转的。天道最大的公平就是人人都得承受一些冤屈和委屈,无论是神仙人还是鬼魔妖。 更何况,相桐和小铭也是发自真心地敬爱谛翎,视他为长辈、亲人,她若是公然与谛翎撕破了脸,将自己被封千年的真相公之于众,女儿和外孙儿该怎么办呀?岂非破坏谛翎在他二人心目中的形象?他二人一定会崩溃难过。再者说,谛翎也一定是真心待相桐好的,不然相桐结婚时不会让他去充当自己父亲的角色。 世间安得双全法,相桐和小铭也不该被过往的恩怨影响,所以她必须忍气吞声,不然她当初为什么要替谛翎杀人呢?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以后能够远离是非。 最终,月鎏金长长地叹了口气。过去的岁月既然无法改变,就当是黄粱一梦吧,到了现在这把年纪,也该学会和命运和解了。 她现在更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女儿:“你是什么时候去找的相桐?” 谛翎如实告知:“在我找到那块玉佩之前就已经把她接到天庭了。” “她也愿意跟你来?”月鎏金不信自己的闺女对外人这么没有防备心。从孩子懂事起她就教育她,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 “怎么可能?”谛翎不禁苦笑一声,“那年她差点儿没把天庭哭塌,边哭还边骂我是人贩子,每天都在叫嚣着说要杀了我。” 月鎏金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心疼得要命:“后来呢?” 谛翎:“后来就认命了,不哭了。” 月鎏金却更难受了,鼻子都有点儿酸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没妈的孩子,就是可怜……” “她可怜?”谛翎却笑了,气笑的,“她最可恨的那段时间你是没看见!” 月鎏金一愣,眉头瞬间紧拧,咄咄逼人十足不悦:“你什么意思?” 谛翎抬手,一桩桩一件件地细数月相桐青春叛逆期的气人罪状—— “她开蒙之初,我请德高望重老学士上门授业,她嫌人家老、迂腐,好,我给她换,换个年轻的,不迂腐的,结果她又沉迷于人家的美貌,先生授课期间她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全程盯着人家的脸,还要让我给她赐婚,那年她才四百多岁,相当于凡人的小学生!” “好不容易度过了开蒙期,仙界学堂搞改革,天庭大学入学必考,我又是给她请老师又是亲自传教她法术,结果她倒好,考试前仨月谈起恋爱了!” 月鎏金瞪大了眼睛:“跟谁啊?” 谛翎气得要死:“不知道在哪认识的一个鬼界的臭小子,骑着一辆大黑摩托车,染了一头黄毛。” 月鎏金:“……” 谛翎继续控诉:“好不容易上了大学,我特意叮嘱了校长,要对她严加看管,终于消停了几年,顺利毕业了,我特意给她安排到了天庭的商务部去实习,结果去魔界出了一趟差,回来之后又被我发现谈恋爱了,还爱得死去活来的。” 月鎏金倒吸一口气:“这次、又跟谁啊?” 谛翎皮笑肉不笑:“你猜猜?” 月鎏金沉默片刻:“不会真的是、现任魔君齐鹤吧?” 谛翎一怔,意外不已:“你怎么知道?” “来时在船上遇到了齐鹤的一个儿子。”随后,月鎏金言简意赅地将般般号上发生的事情给谛翎讲述了一遍,最后又从储物戒中调出了那枚圣物碎片,交给了谛翎,“还和上次在小铭学校里面发生的事件一样,起因是圣物碎片,但还有一些推波助澜者。” 圣物碎片的邪气肆意,非一般人能够承受,就好比鹤秘书,须得带上防污染手套才行,不然势必会被邪气入侵灵核。 但修为到了月鎏金或者谛翎这种层次,徒手触碰也是无所谓的。 谛翎捏起了碎片,神色却无异常。月鎏金有些奇怪:“你拿着它的时候,没有看到什么么?” 谛翎摇头:“没有。”又反问,“你可以?” 月鎏金:“我拿起它的那一瞬间可以看到与它有关的记忆,碎片不同,记忆也不同。” “上一次我也没看到,是通过梁别宴发来的那封邮件了解的情况。”谛翎又沉吟片刻,说,“看来只有第一个触摸到它的人,才能继承它的记忆。” 月鎏金不否认谛翎的话,只是多补充了一点:“正统的九重神族触碰到它时也能看到,圣物就是神族的遗物。” 谛翎:“你的意思是,梁别宴和小铭都能看到?” 月鎏金:“小铭是亲历者,没必要看,但我只让阿宴看了第一片,没让他看第二片。” 谛翎:“为何?” “还不是因为小铭。”月鎏金叹了口气,言简意赅地把自己在幻境内看到的事情给谛翎讲述了一遍,讲完,又叹了口气,“船上的烛童和踏天教是怎么回事你自己找人调查吧,反正和我没关系,不是我干的,我都被封印一千多年了,没那个作案时间,但小铭在画中的异常我不能忽视,齐麟那孩子分析的没错,画中有结界,消除了外来的一切影响,所以小铭的身形和身法才变得如此矫健敏捷了,真如同魔族猎豹。” 谛翎的呼吸猛然一滞,速来沉静的眼眸中忽然就冒出了几分不安和慌乱。 月鎏金捕捉到了这一点,连声追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谛翎不置可否,紧紧地抿住了薄唇,沉默了好几秒钟之后,才长叹一口气:“她和齐鹤、确实有过一段,甚至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月鎏金几乎是眼前一黑:“啊?” 谛翎一边烦躁地用指尖连敲着桌面一边说:“我当初也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一步,她只是去魔界出了一趟差,就认识了齐鹤,但当时她年龄尚小,我便以为她又跟之前几次似的,一时兴起谈着玩玩,结果到后来竟跑来跟我说,她要嫁给齐鹤,我自然是不答应,魔界到现在还是一夫多妻制,更何况是当时?齐鹤那时虽然尚未嫁娶,但却是王爷的身份,三妻四妾是迟早的事情,但她不听,还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齐鹤绝对不会再娶。她年纪小会轻信谗言,我可不会,说什么都不答应她嫁给齐鹤,熟料她竟然还要与我闹决裂,我当时真是、真是、念在你的面子上才忍着没打她!” 谛翎此人说话虽圆滑,但此番言论,绝对是由衷而发的。 他这一生未娶,无嗣,视月相桐为己出,外加心中对她有亏欠,所以倾尽了心血去呵护、教育,却教育出来了一个叛逆少女。 能登帝位,却教育不好孩子,挫败至极。 月鎏金却因谛翎这番话勃然大怒了:“你为什么不打她?你就应该打醒她!” 谛翎哂笑一声:“我还敢打她?我只是去了一趟魔界,找到了当时的魔君,以仙帝之名要求他管好他的儿子,强行分开了他们俩,她就觉得我是在棒打鸳鸯,气得直接下凡了,足足三百年没理我,等到她再来找我的时候,拿着喜帖来的,已经要结婚了,找了个一事无成的窝囊废凡人。” 月鎏金:“……” 就这,谛翎还没被气死,说明他的情绪是真的稳定啊。怪不得他能当仙帝呢。 月鎏金甚至有点儿庆幸自己被封印了,这要是换了她,估计早被气死了…… “那你就、没有,拦她一下?劝她一下?”月鎏金还是有些不理解,“桐桐她只是叛逆了一点,但她还是很有天资的,美貌只是我女儿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优点,找个凡人夫婿也就算了,总得找个比较优异的凡人吧?” 谛翎又笑了,笑得又无奈又苦涩:“你以为我不想?她那个时候已经身怀有孕了,我还能拦?我还敢拦?” 月鎏金:“……” 头疼,疼得要裂开了。 月鎏金苦不堪言地闭上了眼睛,一边用手指摁着突突跳的太阳穴一边说:“她这孩子、怎么这样……” 谛翎长叹一口气:“往好了想,最起码婚后消停了,再也没胡闹过,当妈了终于成熟了。” 第46节 月鎏金却没那么乐观:“你、怀疑过,小铭的身世么?” 谛翎又叹了口气:“我怎么没怀疑?小铭出生之时,被护士抱出产房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我,我一看他的五官面相就觉得不对,有几分像齐鹤。后来我趁着赵亦礼不在的时候,委婉地问了问相桐,相桐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完就开始抱着孩子哭,哭得我也不忍再继续问了。” 月鎏金:“……”哎,这可,如何是好呀! 和谛翎一同从贵宾接待室内走出来的时候,月鎏金还是忧心忡忡的,直到见到了自己的宝贝外孙儿。 梁别宴和赵小铭已经在灵官殿主楼前的广场上等候多时了。 月鎏金和谛翎一出现,赵小铭就兴高采烈地朝着他们俩跑了过去:“姥!姥爷!”虽然谛翎是他妈的干爸,是他的干姥爷,但赵小铭一般喊人的时候都不加那个“干”字,直接喊姥爷。 梁别宴面无表情地,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心说:喊得还怪亲的。 如同阳光照破了阴霾,月鎏金原本沉重纠结的心情瞬间就明媚了起来,低声对身边的谛翎道了声:“管他亲爹是谁呢,反正只要是我闺女生的孩子,就都是我外孙儿。” 谛翎略一点头,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 赵小铭很快就飞奔到了俩人面前,双目放光地看着他干姥爷:“哇,姥爷,你真是深藏不露啊,竟然是仙帝,令我不可思议,我真是越来越崇拜你了!” 梁别宴又冷冷地瞅了赵小铭一眼,心想你小子的嘴什么时候变这么甜了? 其实谛翎早就知道了赵小铭会来,因为月相桐昨天就给他打过电话了,所以他对赵小铭的出现丝毫不意外,慈祥和蔼地冲着他笑了笑,回了句:“你小子少在这里插科打诨,不在学校里面老实待着,上天入地地瞎跑,不用学习了?” 赵小铭就怕被他干姥爷问学习,因为他就没学过习,一边心虚地挠头一边无奈地说:“哎呀,我其实也不想来,我也想学习,但我另外一个姥爷他非得拉我来,我拒绝了好几次呢,我也跟他说了好几遍了我高三了学习任务重不能来不能来,他非不听非不听,非让我来非让我来。”说完,又扭脸了梁别宴一眼,“是吧?是你非拉着我来的吧?” 梁别宴:“……”怎么好事就轮不到我呢? 但自己的亲外孙儿,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梁别宴无奈一笑,点了点头,回了声:“是。” 赵小铭满意极了,然后,“无可奈何”地冲着他干姥爷一摊双手:“看,没办法,他年纪都这么大了,身上的骨头还七零八碎的,脆弱得很,我只能顺着他呀。” 梁别宴:“……”合着我还得跟你道声谢了? 谛翎轻声一笑,瞧了梁别宴一眼,在心中叹了口气……亲的回来了,干的只能退后了。 谛翎无奈地对赵小铭说了声:“既然来了就玩得开心点,但我不能陪同着你了,天庭政务繁重,我须得回去处理。随着你的亲姥姥姥爷去玩吧,” 赵小铭略有些失望:“啊?可我都好久没见你了,还想和你一起吃顿饭呢。” 谛翎一怔,心中略有些惊喜,回身看了鹤秘书一眼,问了声:“这几日可有闲暇之时?” 鹤秘书是一位相当专业的秘书,不仅能够把上司的行程安排的井井有条并牢记在心,还能深谙上司的喜怒哀乐,贯彻上意:“不知妖尊大人和其贤内计划在仙界游玩几日?若是不急着走的话,明晚如何?” 不等其贤内回答,妖尊大人就点头拍了板:“可以,没问题。”只要外孙儿想吃这顿饭,就必须让他吃上! 谛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向灵官殿交代了一些其他事宜,就带着鹤秘书一同离开了。 灵官殿办事效率相当之高,不到两个小时就按照帝君的要求给月鎏金开具了一张仙界永久性身份证明,还联系了隔壁单位——人事部和财政部——给月鎏金开了一张工作证明和一份工资证明。 为了节约时间,在月鎏金办理个人业务的时候,梁别宴先带着赵小铭去买手机了。 又因着谛翎的交代,月鎏金享受了最高待遇,办事流程大大缩短,甚至都没挪动地方,在同一间办公室内办完了所有个人业务。 工作证明拿到手之后,月鎏金看到上面所备注的部门是杀神殿,具体职位是:文员。 月鎏金不太理解这个“文员”是什么意思,就问了问这间办公室的负责人:“这是什么官?大不大?” 负责人回答说:“既然您是帝君的旧友,那我自然就不跟您说场面话了。仙界一共设有十二个神位,杀神是其中一位,但区别于其他神殿的是,杀神殿无主,但并不是说杀神大人他不存在哦,是咱们的杀神大人比较神秘,从不在大众眼前出没,所以咱们大家都没见过。现今杀神殿的最高负责人呢是副殿长,但他也只是负责杀神殿的行政管理工作而已,所以这座神殿,现在属于是一个过渡岗位。文员虽然只是一个闲职,但咱们也只是暂时给您安置到这里去了,等以后时机成熟了,还能调岗。” 月鎏金:“那我需要每天都去么?” 负责人也不好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委婉地说:“呃、这得看副殿长的安排,不过副殿长肯定也是听帝君的安排,帝君肯定不会为难您的嘛!” “哦~”月鎏金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我平时不去工作也行?可以尸位素餐了?” 负责人慌张地看了一眼头顶的监控,赶忙压低嗓音回了句:“妖尊大人,可不能这么说,影响不好!” “哦哦哦,我懂!我懂!”月鎏金赶忙改口,“我开玩笑的,随便说说而已。” 负责人长吁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然后加快了手头的办事效率,十指如飞地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从打印机地出件口拿起了一沓文件,装订好之后递给了月鎏金:“这是您的工资和补助证明,您拿好,去天地银行总部,直接交给负责人就行,他们会为您办理相关业务。” 月鎏金想知道自己被封的这一千多年能拿到多少工资和补助,就随手翻看了几页,却什么内容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一枚又一枚印在白纸上的半透明公章:“这上面是施加了什么保密咒语么?” 负责人点头,解释说:“机密文件上都会施加保密咒,只有在规定时间内到了相关负责人手中才能够自行开启,逾期或者强行破咒的话文件会自行销毁。” 月鎏金感慨着心说:天庭真是越来越高级了,都研发出这种咒语了……然后又问:“这份文件的时长是多少天?” 负责人:“七十二小时,也就是三天。” 月鎏金再没其他疑惑了,道了谢之后就走了人,才刚走到灵官殿门口,就有一辆黑色高档轿车停到了她面前。 这是梁别宴的私人轿车。虽然谛翎也给他们安排了专程的接待人员,负责他们这几日的旅程安排,但梁别宴婉拒了,因为九重集团的总部就在仙界,用自己的人车还是比较方便。 这辆轿车从外观上看和凡界的轿车并无二样,普普通通的四人车,内里却大有乾坤。 车门打开,首先映入月鎏金眼前的就是一片秋意浓重的树林,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蜿蜒流淌其中,河畔边支着一顶棕黄色的帐篷,前面的草地上还摆着一套露营烧烤装备。 月鎏金一边在心中感慨着日新月异,一边惊讶不已地上了车。车门自行闭合,他们彻底置身于霜红色的秋林之中,连带着空气中都弥漫着大自然的清甜气息。 左右两边的半空中各悬着一扇四方形窗框,窗外便是仙界的街道,伴随着车辆的飞驰,街景不断地急速后退。 溪对岸也悬着一扇窗,窗外是司机的驾驶室。 赵小铭抱着胳膊,闷闷不乐地坐在帐篷前的露营椅上,一腿曲着一腿伸长,脸上写满了:我不高兴! 月鎏金瞧了站在溪旁的梁别宴一眼:“你又惹他了?” 梁别宴也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怎么回事,买完手机就这样了。”为了让外孙儿开心,他又拿起了遥控器,将车内的场景换成了无边无际的蓝天白云大草原,远处还有牛羊在吃草呢。 赵小铭依旧是一副不高兴的嘴脸。 月鎏金只好问了声:“乖孙儿呀,这是怎么了?” 赵小铭愤然地咬紧了牙关,从外套兜里拿出了自己的新手机,摁亮屏幕的那一刻,熟悉的贱兮兮的声音就从手机播放器里面传了出来:“诶呦,我亲爱的凡人,无知的你是又遇到了什么不懂的事情吗?” 还是那个打小就不会看人眼色的手机姐。 赵小铭愤懑不已,攥着手机,咬牙切齿:“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你们非人类世界的手机死了之后,还能借尸还魂呢?” 不等月鎏金和梁别宴开口,学富五车的手机姐就替他解答了这个问题:“无知的凡人,之前死的那个只是我的肉/体,而我的灵魂,永生不灭!” 赵小铭崩溃:“我只是想要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手机而已,你就不能有点儿自知之明离我远点么!” 手机姐邪魅一笑:“哼,你逃,我追,你永远插翅难飞!” 赵小铭:“……” 求求你踏踏实实地当你的手机,看霸总我另有人选! 第41章 赵小铭绝望不已, 索性直接关了机,眼不见为净。 月鎏金和梁别宴也终于知道了外孙儿不高兴的原因,无奈地相视一笑。为了哄外孙儿开心, 月鎏金特意说了句:“不就是个手机么?没事儿, 姥的工资补助已经下来了,等会儿就再去给你买部新手机!” 赵小铭的眼中重燃了微弱的希望:“新手机就能摆脱之前的那个手机姐了?” 还真给月鎏金问住了:“嘶、这个、姥也不太清楚。”随即, 朝着梁别宴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梁别宴斟酌着词汇, 相当委婉地回答:“在非人类世界中, 手机号的号魂相当于人类世界中的云端id,一号一魂, 所以你才会在换了新手机之后重新遇到之前的那个号魂。” 赵小铭恍然大悟:“那我重新换个手机号不得了?重新申请一个个人id!” 梁别宴:“嗯……也不是不行, 但是非人类世界中的号魂和人类世界中的云端id还是有一定区别的,云端id是死的,没有感情;号魂却是活的, 有自己的感情, 你若是想再多添加一个手机号, 也就是想再多培育一个号魂的话,最好先经过第一个号魂的同意, 不然两个号魂之间容易起纷争, 扰得你永无宁日。” 赵小铭:“……”这什么狗屁世界?手机号还拥有自己的灵魂了?! 赵小铭简直是不可思议:“那我要是个公司老总,或者一界之主, 业务非常繁忙,想再多申请一个手机号不行吗?” 梁别宴:“那自然是可以的。”他又道, “在你这说的这种情况下, 即便你自己不提, 号魂也会主动向你申请多添加几个手机号,减轻它的工作压力, 但多申请出来的那几个号魂依然要服从最现到来的那个号魂,除非后来者比前者更有工作能力,才能后来者居上。” 赵小铭:“……”这个奇葩的世界,竟然连手机号都要卷。 “那你有几个号魂?”赵小铭问他姥爷。 梁别宴:“一个主号魂,六个副号魂。主号魂管理副号魂,向我总结汇报副号魂们发来的信息;副号魂们分别负责处理人仙鬼魔妖五界内的集团业务,人界业务量最大,所以有两个。” 赵小铭瞠目结舌:“它们七个不会打架么?” 梁别宴:“当然不会。” 月鎏金虽然不太了解当今世界日新月异的技术手段,但却有着相当充足的社会经验,总结着说道:“论管理团队的重要性。” 梁别宴点头:“正是如此,不会管理团队,只能累死自己。” 赵小铭:“……”生活处处是学问。 但是—— “我为什么没有选择主号魂的自由!”赵小铭相当不满,“我明明是非人类世界的高贵新用户,为什么不能给我分配一个听话温柔的号魂!” 梁别宴面露愧色:“这确实是怪我了,当初是我给你挑选的手机号,因着你过生日,所以我就给你选了个吉祥号,但谁知吉祥号的智慧竟有些过于聪明玲珑了,反将你给拿捏了。” 赵小铭:“……”什么意思?我的智商比不上手机姐呗? 月鎏金看出了外孙儿的困惑,为了不让他妄自菲薄,她赶忙安慰了句:“哎呦,小乖乖,没关系哒,我就算是不了解当今的世道,也知晓这世上十之八九的人都是被手机给拿捏了的,不信你看那大街上,有几个人是不刷手机的呢?能拿捏手机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更何况,你还是个低能儿,被手机拿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赵小铭:“……”姥,你要是实在不会安慰人,完全可以不安慰我! 被安慰前只是快碎了,被安慰后直接碎了。 赵小铭欲哭无泪地遥望着远方的蓝天白云和无边无际的大草原,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就演奏起了emo神曲《安和桥》……网上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马头琴响起,路边的狗都有遗憾。 “给我、换个场景吧。”草原上的微风吹拂在脸上,赵小铭目光晦涩望着远方,黯然神伤,“我需要一些些花香、阳光和青春的气息。” 梁别宴心说:草原上的阳光还不够充裕? 但外孙儿的要求必须满足,梁别宴再度拿起了车载遥控器,给外孙儿换了副车内场景—— 眨眼间,赵小铭就从坐在大草原上换成了坐在教室里,窗明几净,光线充裕。 教室内一共三张窗户,每张窗户的窗台上都摆满了栽种着向日葵的花盆。 灿烂的阳光穿越干净的玻璃投入教室,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前方的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着几个大大的醒目字体:距离高考还有211天。 就连挂在黑板上方的广播都放起了斗志昂扬的歌曲:少年自有少年狂,身似山河挺脊梁~ 花香、阳光和青春的气息,全部满足。 第47节 唯独不满的,是赵小铭。 他满脸无语地看向了梁别宴,几乎抓狂:“这不是我要的花香阳光和青春气息!” 梁别宴也无语了:“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赵小铭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反正不是坐在教室里,还时刻被提醒着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 月鎏金一把夺过了梁别宴手中的遥控器:“我知道!”话还没说完呢,她就自行调节了起来。 下一秒,车内的场景就从教室里换到了电竞训练室里,赵小铭的臀部也从学习椅换进了人体力学电竞椅上,身前一张宽阔的黑色电竞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台31.5英寸的曲面显示屏以及一张银黑色的机械键盘。 头顶的修长灯带散发着紫色和银色的光,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刺激的战斗气息。 赵小铭的唇形立马就从下耸的弧形变成了上勾的弧形……对!没错!这就是他要的花香阳光和青春的气息! 虽然封闭的空间内没有丝毫阳光和花香,但,有青春战斗气息就够了! 他立马就抬起了右手,不假思索地握住了鼠标,然而还不等他开启战局呢,眼前的场景就消失无踪了,科技感十足的电竞训练室秒变平平无奇四座商务轿车。 梁别宴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月鎏金坐在他的后方;赵小铭坐在月鎏金身边,右手茫然地悬在半空,呈握鼠标状:“这是怎么回事?!” “到地方了。”梁别宴回答说,“准备下车。” 像是经历了大梦一场,梦醒之后,内心略微有些落寞和惆怅……赵小铭长叹一口气,垂下右手的同时,问了声:“等会儿回来之后还能继续吗?” 梁别宴不假思索:“不可以了。” 赵小铭:“为什么?你这车内的场景只能看不能用?” 当然不是。 “场景随心换”是九重集团旗下的汽车公司投入重金研发的车载功能,专为提高客户的旅途质量而服务,不仅安全系数高,还能够让客户们摆脱原有的乘车疲惫感,让其随心所欲地切换车内场景,身临其境地享受到最真实的场景体验。 换句话说,“随心换”是一种相当高级的幻境空间阵,是九重汽车公司耗时近百年耗资数百亿打造的服务类型的阵法术。在阵内,除了食物和衣服变不出来,其余什么都能变出来,不过食物和衣服也能够自行准备,反正在非人类世界中人人都有类似于储物戒的储物器皿。 九重集团还为此申请了非人类世界的技术专利,绝对是别家汽车公司望尘莫及的高度。虽说一台车的售价十分昂贵,但依旧吸引来了无数富商富豪们争相竞购。 面对着赵小铭的质疑,梁别宴不容置疑地回答:“因为沉迷游戏影响学习!”同时在心里想着:必须要让相关部门开发一个青少年模式,某些特殊场景未经家长允许不得单独解锁,以免自控力差的少年沉沦,造成不好影响……为下一代考虑,也为社会安定和公司名誉考虑。 赵小铭又一次地无语了,心说:你这老头儿,真的是,不管走到哪都是如此的刻板古板,一点儿都不善解人意! 月鎏金见状替自己外孙儿说了句话:“反正他平时也不学习,打两把游戏也影响不到什么吧?” 赵小铭理直气壮:“就是。” 梁别宴都被气笑了:“不学习你还有理了?” 赵小铭:“……”我没话说,但我还是不服气! 只等他下车之后,满腔的不服气就被眼前那座辉煌霸气的宫殿式建筑所带来的震撼感取代了。 连绵无际的雪白色祥云之上,伫立着一栋朱墙金顶、飞檐翘角式的高层建筑,一根根硕大的朱红色柱子如同一位位高大威武的巨人们似的,身姿挺拔地顶立在一楼的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简直被其衬托的如同小人国的居民们一样渺小。 在正大门的门框上方,挂着一张金边蓝底的巨大牌匾,上面用鎏金图描着四个霸气的刻字:【天地银行】 “这里,就是天地银行的总行?”赵小铭高高地仰着下巴,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块龙飞凤舞的牌匾。 梁别宴点头:“嗯。” 赵小铭又一次地开了眼了:“我原来只在给死人烧的冥币上见过天地银行!” “最早的时候叫天地钱庄,是第一家贯通三界的钱庄。”月鎏金详细地给外孙儿做解释,“烧纸算是一种活人和银行之间的契约咒术,因为人鬼殊途,所以活人只能委托天地银行给亡魂寄钱,火烧纸钱,契约开启,但是一定要对号入座的烧啊,不然天地钱庄的负责人也不知道你的钱是寄给谁的。” 赵小铭:“收手续费么?” 月鎏金:“你觉得呢?不给钱银行凭什么替你干活儿?” 赵小铭:“……”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那要是亡魂想给活人寄钱呢?”赵小铭又奇怪地问了句,“还是要经过天地银行么?” 梁别宴点头:“是。”又另外给外孙儿科普了一下鬼界构造,“鬼界内有两种魂,一种本地的土著魂,一种是人死后被阴差勾来的人魂,统称为鬼族。土著鬼族一般不需要投胎转世,只有人魂才需按要求进入轮回,但并不是所有的凡人死后都会立即进入轮回道,所以就会暂时滞留在鬼界,久而久之那些人魂就在鬼界发展了起来,甚至可能比他们依旧尚存在人世间的亲朋好友们发展的还要好,所以就不可避免地会产生鬼给人寄钱的情况,想要拉一把在世的故人。” 赵小铭:“人给鬼寄钱是烧纸,鬼给人寄钱呢?” 月鎏金:“鬼又不是人,不需要避身份,直接去天地银行转账就行,天地银行会根据客户需求让那些被寄钱的凡人们不着痕迹的发一笔横财。” 赵小铭倒吸一口气:“好人性化的服务!” 月鎏金点头:“是挺贴心的,所以人家做大做强了,而且我还上网查了,现在天地银行逢年过节还给2000岁及以上的老人用户们送油送鸡蛋送大米呢,储蓄金额越多,鸡蛋大米和花生油的数量越多!” 赵小铭:“……”看来,不管在哪一界,老人用户们的心都可以被鸡蛋大米和花生油稳稳拿捏。 紧接着,月鎏金就好奇地问了梁别宴一句:“你过年能拿到几桶油几袋米?” 梁别宴却回了句:“我现在不算老人,身份证上的年龄不到两千岁。” 月鎏金想到了自己身份证上的年龄,实打实的两千三百岁,眉头瞬间就拧紧了:“为什么?凭什么你不算老人?” 梁别宴如实告知:“因为我是按照重生之后的年龄算的。” 月鎏金不服气:“那你身份证上面的年龄岂不是比咱闺女还小?这成何体统?为什么不给你算上一世?凭什么不给你算上一世?你又不是一点点记忆都没有了,你还记得一点点呢!”其实,就是酸他的年龄小。 梁别宴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揣测着说:“可能是因为、我死过一次?” 月鎏金:“……” 赵小铭满含同情地看着他姥,心疼地说了句:“姥,你现在是咱家唯一的老人了。” 月鎏金:“……” “但好消息是你逢年过节可以领到鸡蛋大米和花生油了!”赵小铭努力地试图去安慰他姥,“我们都领不到!” 月鎏金:“……”并没有感觉到安慰,内心甚至更悲哀了,紧接着,越发的意难平了起来,狠狠地剜了梁别宴一眼,“你就是我们这代人的叛徒,无耻!” 就在梁别宴以为她下一秒要拔刀砍自己的时候,月鎏金却只是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你等着吧,以后我领到的鸡蛋大米和花生油一口都不会让你吃!” 梁别宴:“……”好,行,这可比直接拔刀砍他好太多了。 梁别宴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赵小铭捕捉到了这个细节,果断去给他姥打小报告:“你看他,竟然还长舒了口气,说明什么?说明他原本就不想吃您的一粒米一口油啊,你不让他吃倒还如了他的意了,他就没把您放在心上啊!” 梁别宴:“?” 果不其然,月鎏金瞬间就怒火中烧了起来,柳眉倒竖,双目喷火,就这赵小铭还在继续煽风点火呢:“不是我挑拨离间啊,但您细想,他为什么不想吃你的米油鸡蛋呢?还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家的饭不好吃,想去吃别人家的饭呐!也不知道在他心里面谁家饭好吃,应该是个比他还年轻的漂亮小阿姨吧?” 梁别宴惊慌失措:“你少胡说、” “八道”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呢,月鎏金的手中就多出了一柄修长锋利的长刀,面色阴沉地朝着梁别宴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狞笑。 “……” 完蛋。 梁别宴瞬间就换上了那幅方便行动的束腰黑衣劲装,一边紧张不安地后退着,一边气急败坏地说:“你少听他胡说八道!” 赵小铭:“您看,他恼了,他怒了,他被我说中要害了!” 月鎏金没再多言,一刀朝着梁别宴劈了过去,梁别宴飞身闪躲,如同苍鹰似的相当迅捷地在半空中转了个身,御空而逃。 “死鬼你给我站住!”月鎏金不假思索果断去追,“你今天要是不说出到底谁家饭好吃,老娘就砍死你!” 赵小铭遥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长舒一口气,深藏功与名,重新拉开了车门,在司机一脸不可思议地注目下,拿起遥控器,将车内场景调到了电竞模式,安安心心地开启了一场沉浸式的游戏体验。 学习他可能不行,但挑拨离间一定是专业的。 月鎏金一路追杀着梁别宴从南天门到了北天门。 十二神殿就伫立在北天门附近。 身后杀气肆虐,一路上围观人群又众多,还有不少举起手机拍视频的,边拍还边幸灾乐祸地喊:“大家快看哦,这倒霉男的被他媳妇儿一路追着杀!” 梁别宴不堪重负,直接落在了其中一座神殿的金色殿顶,无奈又急切地对月鎏金吼道:“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赵小铭就是在胡说八道!” 月鎏金不信,也落在了殿顶:“没那个意思你跑什么?心虚什么?” 梁别宴:“你要砍我我还不能跑么?” 月鎏金:“我说我要砍你了么?我只是把刀拿出来了!” 梁别宴:“……” 还不等他们俩吵完架呢,就有一位身穿黑色长袍、头戴黑色官帽的官员从殿下围观的人群中冲了出来,气急败坏地冲着站在殿顶的两人吼道:“要打架回家打,杀神殿内肆意打闹,成何体统!这是对杀神大人的大不敬!” 月鎏金一愣:“杀神殿?” 这么凑巧么?竟然来到杀神殿了。 她工作证上写的就职单位不就是杀神殿么? 十二殿之间离得很近,站在杀神殿的顶端,能将其余十一座神殿的境况尽收眼底。相比之下,杀神殿内的香火是十二殿中最微弱的一个,来此朝拜者最少。 但实际上,杀神却是六界中除了财神之外信徒最多的一位神官。财神求财,杀神求事,拜的全是欲望。单一个“杀”字,就能够表明至死不渝的决心。只不过杀神的形象不正,背景又争议颇多,正邪难分,所以甚少有正面人士敢公开朝拜,多是请神像回家,私下供奉。 听闻“杀神”二字后,梁别宴也是一怔,和月鎏金对视了一眼,下一秒,两人就心照不宣地收敛了剑拔弩张的气息,双双从殿顶跳进了殿内。 殿内也还是有一些不惧世俗眼光的杀神的忠实信徒的。 众目睽睽之下,梁别宴神不改色地换上了那幅西装革履的装扮,一点儿都不像是刚刚那个一路被媳妇儿追着杀的倒霉男人。 月鎏金收了刀,迅速从储物戒中调出了自己的工作证,冲着那位面色铁青的官员拱了拱手,也是一脸的神不改色:“抱歉,我其实是来这里报道的。”一点儿都不像是刚刚那个一路追着男人杀的凶悍媳妇儿。 副殿长的嘴角抽了抽,心说,就你们两口子这心理素质,杀神来了也得说一句佩服。 紧接着,月鎏金好奇地转了身,朝着伫立在大殿内的杀神像看了一眼—— 虎背熊腰,粗眉豹目,面如点漆,目光狰狞,唇围黑须;一颗比狮子头还大的脑袋上戴着一顶黑色甲胄帽,磅礴壮硕的身体上套着黑红色甲胄,手握两柄寒光闪闪的修长利剑,脚踩一双黑色长靴,由上而下地散发着一股凶神恶煞的彪悍气场,很符合大众对“杀神”的刻板印象。 月鎏金情不自禁地拧起了眉头,嫌弃至极:“这也、忒丑了点吧?” 梁别宴轻笑一声,满含戏谑地回了句:“请一尊回去,绝对镇宅。” 月鎏金:“镇你脑袋上!” 梁别宴:“……”什么脾气? 副殿长彻底无语了:“你们两口子没完没了是吧?有没有点儿非人类的基本素质?要吵架回家吵!” 月鎏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竖起拇指指了指那尊杀神像:“你们把杀神弄成这副尊容,经过杀神本尊同意了么?” 副殿长都被气笑了:“千年以来,杀神大人的形象素来如此,除你之外无一人不满。” 月鎏金:“那你见过杀神么?” 副殿长:“杀神大人向来形迹神秘,我等卑微之人可见不到,您要是有那个本事,您就亲自去跟杀神或者帝君反应,看看他们同不同意改像。” 月鎏金沉默片刻,纠结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那还是算了吧,感觉怪麻烦的。” 第48节 副殿长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你、你一马上退休的小文员,你还嫌弃上了?” 月鎏金不置可否,先耸了耸肩,然后冲着副殿长努了努下巴:“对了,小伙子,给我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副殿长:“……”求求你搞清楚,现在我是你上司! 第42章 因着殿内还有香客, 副殿长很是担心这对突然冒出来的两口子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持续造成不良影响,于是乎,就以上司的身份不容置疑地冲着月鎏金说了句:“拿好你的工作证明, 跟我来办公室一趟。”说完, 就转身走了。 月鎏金还不知道这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呢,只能跟着他走。梁别宴快走了两步, 行至了月鎏金身畔, 低声对她说道:“仙界十二神虽是天庭后造的假神, 但时间长了,拜得人多了, 也就成了真神。他们不受天道所控, 却也不受天道庇佑。在这其中,影响力最大、信徒最多的,便是杀神。” 月鎏金:“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梁别宴:“那你可知, 在杀神的众多信徒中, 哪一界的人最多么?” 月鎏金还真不清楚, 毕竟,她也才刚破封而出没多久, 还没来得及去了解那么多呢。 “哪一界?”月鎏金猜测着说, “妖界还是魔界?” “都不是。”梁别宴回答说,“是修罗界。” “啊?”月鎏金先是诧异, 但很快,就理清了逻辑关系:虽说修罗界不可出, 但却可以随意进, 自古到今, 不断有罪犯被流放修罗界,也不断有走投无路者躲入修罗界, 相当于不断地有新鲜的血液汇入,络绎不绝地为修罗界内部的世界带去外界的最新消息。 日月更迭,岁月更替,在过去的某个时点,有某个不知名的忠实信徒闯入了修罗界,在那片穷凶极恶的土壤上洒遍了杀神的种子,然后,杀神的威望便在修罗界内生生不息地发展壮大了起来。 “也不奇怪。”月鎏金轻叹口气,“杀神又被称之为煞神,为正道人士所不耻,却又是备受邪道人士的追捧,将其视为自己的保护神。在我被封印进那枚玉佩之前,杀神威望最高的地方是魔界,修罗界属于后来者居上了。” 副殿长的办公室在后殿,顺着西侧的回廊走,尽头那间屋子就是副殿长办公室。 即将抵达办公室门口时,梁别宴忽然想到了什么,启用了密语传音,对月鎏金说道:“杀神无论是正是邪,都改变不了起源于天庭的事实,所以才会在十二神殿中占据一席之位。十二殿是十二神明的总殿,无论他们在六界中有多少分殿,所接纳的香火、信仰以及心愿最终都会汇聚于此。受了香火,就要替信徒办事,虽说并非事事都能办成,但起码都要尽心尽力,不然就会落得一个‘不灵’的评价,导致信徒流失,香火递减,迟早会被其他神明取代。” 月鎏金微微蹙眉,也用了密语传音:“什么意思?现在的十二神是流动的?” 梁别宴点头:“谛翎设置的岗位竞争制度,以免十二神懈怠,丧失工作积极性。”又解释说,“十二神是十二大神,尊享神位;还有二十四中神和三十六小神,全部是大神岗位的预备役,随时可以晋升取代现有的十二大神。” 月鎏金震惊地倒吸一口气:“……谛翎他,真是,天生帝王!” 梁别宴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有管理手段,并且思想先进,始终与时俱进,在最新更新的那一代三十六小神中,甚至已经新增了科技产品神、程序代码神和人工智能神。” 月鎏金:“……”好家伙!好家伙好家伙! 梁别宴又说:“在如此激烈的岗位竞争制度之下,唯四能够稳固神位的四尊大神是财神、月老、文昌和杀神。” 月鎏金愣了愣:“财神、文昌和杀神我都能理解,求财求学业求事业,古往今来一直如此,但月老他什么时候也成一方大神了?” 梁别宴长叹一口气:“时代在进步,渴望体验爱情苦果的人来越多了。” 月鎏金:“啊?不是吧,我在网上看到很多人都很清醒啊!” 梁别宴:“那是他们给别人当爱情军师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清醒,分析点评的头头是道,到了自己就是谁能过情关,恨不得把月老庙跪穿。” 月鎏金:“……”怪不得大家都说,当代年轻人的精神状态很颠呢。 “爱情这东西还是不要随便碰。”跨进副殿长办公室的时候,月鎏金还用密语传音对梁别宴说了句,“影响行走江湖的脚步。” 梁别宴心想,怪不你能当妖尊呢,心中无情爱,拔刀自然神。 副殿长是个白皮肤国字脸的小伙子,五官端正,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看起来一身正气。 月鎏金一边满含赞赏地在心里想着:这小伙子,连个顶头上司都没有,竟然还没有懈怠工作,坚持不懈地稳固着杀神在十二神中的地位;一边欣赏不已地开了口,又询问了一遍:“小伙子,你还没跟我做自我介绍呢,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啦?是本地仙族么?成家了没有呀?” 副殿长:“……”来,来来来,我的位置让给你,你来坐! 副殿长无奈又心塞地将手中刚刚端起的保温杯给放回了桌子上,想批评这个新来的吧,又觉得她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帝君塞来的人,不给点儿面子也不行,只能委婉又含蓄地说道:“不是我说,你好歹也这么大岁数了,总得注意点影响是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拎着刀追着老公砍像什么话?还有你!”他顺带着连梁别宴都数落了一把,“你说你落到哪儿不好,偏偏落在杀神殿殿顶,隔壁月老殿香火那么旺,你俩怎么不去他那儿闹呢?知道不知道这样一闹会给杀神殿带来什么样的严峻后果?” 月鎏金和梁别宴这两位真实年龄加在一起四千来岁的老家伙乖乖地聆听着小年轻的训话,还相当给面子地给出了回应:摇头,不知道啊。 副殿长不能明说,只能暗示,气急败坏地点着桌板说:“月末了,加上快年底了,各单位要文明考核了知道么!” 月鎏金:“……” 梁别宴:“……” 怪不得让去隔壁月老殿闹呢,合着是竞争单位。 副殿长又心累地长叹了口气,本想再继续开口批评点什么呢,但话到嘴边了,却又觉得多说无益,于是,就把话头改成了:“算了,先这样吧,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以后就明白了。” 月鎏金点了点头,然后,问了句:“还有事儿么?没事儿我就先走了啊,急着带我外孙儿去玩呢。” 副殿长:“……”我真是服了! 副殿长已经心累到不想再和这个气人老太太多说一句废话了:“把个人档案放下就能走了!” “哦。”月鎏金从自己的储物戒中调出了刚从灵官殿那里拿来的个人档案,放到了副殿长身前的办公桌上,然后,又不辞疲惫地问了句,“小伙子,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加上这遍我都问你三遍了,事不过三,你要立即回答我呀,不然会很麻烦!” 我还麻烦上了?副殿长彻底没了脾气,认输一般地回了句:“文青松。” 月鎏金:“文字的文?青山松柏的青松?” 文青松点头:“嗯。” 月鎏金:“多大了?” 文青松反问:“你看着我像多大?” 月鎏金仔细地瞧了瞧他的黑眼圈、法令纹和唇上的那两撇小胡子,回答:“比我小个四五百岁?也有外孙儿或者外孙女了吧?” 文青松:“……我还没结婚呢。” 月鎏金:“啊?你晚婚了呀!” 文青松欲哭无泪:“……我刚毕业三百年。” 月鎏金:“……” 仙界的法定成人年龄是六百岁,大学两百年,也就是说,这小伙子,才一千一百岁?比她闺女还小?那他长得也有点儿太着急了吧…… “你、平时没事儿了还是多保养一下吧。”月鎏金掏心掏肺地关怀道,“工作太忙了就请个假,去度度假,杀神大人不会责怪你的,信我!” 信你才出了鬼了! 文青松的额角都凸起青筋了,忍无可忍:“你到底还有事儿没了?没了就赶紧走!” “哎,好端端地,生什么气?”月鎏金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朝着梁别宴努了努下巴,一边快速朝着办公室门外走一边念叨着说,“赶快回赶快回!小铭都等急了!” 梁别宴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他才不急呢,车上打游戏呢。” 月鎏金:“你怎么知道的?” 梁别宴:“司机刚发来的消息。” 月鎏金:“那他还怪会享受呢。” 梁别宴:“学习不行,吃喝玩乐倒是样样精通。” 这俩人都走出去老远了,文青松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俩人的对话呢,直到两人的对话声音彻底消失,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但还是感觉身心疲惫,再度将桌面上的保温杯端了起来,正欲大饮一口,忽然,腰际悬挂着的玉牌忽然绽放出了一片刺目的金光。 文青松浑身一僵,杯子都没放下,就猛然低头看向了自己的仙令。 在天庭任职的官员,人人的腰际都会佩戴着一方玉质的仙令,巴掌大小,绿白色的质地,背面刻任职单位的标志性建筑,正面中央刻着官员的名字,职位大小可以通过名字上发出的金光判断,金色越暗,职位越低。 在此之前,文青松的名字一直是暗金色,却在突然之间变成了亮眼的浅金色,但是,按道理来说,他在三百年前入职之际,名字就应该变成浅金色了,却因为一直没能完成入职手续而迟迟未变。因为他一直没见过他的顶头上司。 正神一日不点头认可他,他就一日不能够算是杀神殿内的副神,虽然挂得是副殿长的名头,行得也是副殿长的职权,却始终是个临时工,迟迟不能转正。 但这并非是因为杀神大人在针对他,所以故意不来见他,是因为杀神大人他总是神出鬼没,全天下除了仙帝之外,再无第二人见过。也正因如此,杀神殿副殿长的位置也变成了全天庭流动性最高的一个副神级的岗位,前几任副殿长皆是因为受不了长期无法转正的苦楚才选择了离职或调岗,不然级别这么高的岗位也轮不到他这种寂寂无名的小仙官。 但是吧,人家家里有钱的可以安心离任,家里有背景的可以托人调岗,像他这种家里无钱也无背景的,只能苦熬。 不过即便如此,文青松也已经很满意了,最起码杀神殿的香火旺,待遇不错,干满五百年还分配房子,能改善父母家人的生活条件,所以文青松始终坚信,只要自己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地坚守岗位,就算不能够转正也起码能够养家糊口了。 只是没想到,转正竟然来得这么突然。 仙令由暗金色变成浅金色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位居副神了,从此之后,平步青云,一路顺风顺水。 泼天的富贵! 但他是,什么时候,见到的杀神呢? 文青松神色愕然,脑海一片混乱……是那个气人的老太太?月鎏金?接连问了他三遍他叫什么名字? “砰”一声响,保温杯掉在了桌子上,水撒了一桌面,还沾湿了不少文件,但文青松却视若无睹,猛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足发力往外跑,然而才刚刚跨出办公室的大门,半空就飞来了一道仙谕,直接砸中了文青松的脑袋,把他给砸晕在地了。 不知过了多久,文青松晕晕乎乎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匆忙展开仙谕一看,竟是他翘首期盼了许久的转正文书,但在左下角的位置,却用红色的字迹标注着一行提示:【杀神身份特殊,绝不可对外声张】 是仙帝的亲笔字迹,却不知道是哪年哪月写下的,卷轴都有点儿泛黄了。 文青松猜测,八成是帝君写好之后就设置了自动发送,杀神大人什么时候确认了副殿长,这道仙谕就什么时候自动发出。 文青松谨慎地将这道仙谕放进了储物戒的密码箱中,又往其上设置了三道安全防盗符咒,然后才顺着回廊匆匆忙忙地前殿外跑,但是,那个叫月鎏金的小文员早已不见踪迹了,他甚至都有些想不起来她到底长什么样子了……八成是杀神大人有意而为之,不愿意在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文青松懊恼又遗憾地长叹一口气,撩起长袍下摆,郑重其事地跪在了大殿前,冲着杀神像深深地拜了三拜。 赵小铭正战到酣畅处,眼前的场景忽然一变,显示屏瞬间没了,键盘鼠标也没了,战绩和对局也都没了,双臂出于惯性抬举着,正对面的却是驾驶位的座椅靠背。 “搞什么!”赵小铭气急败坏地一扭脸,却正对上了梁别宴那张面色铁青的脸……瞬间哑火。 “呀、你、你自己回来的?”赵小铭心虚不已,笑容尴尬而牵强。 梁别宴冷笑一声:“当然。” 大难临头! 赵小铭呼吸一滞,都开始语无伦次了:“我姥、那、那我姥、我姥去哪了?” “姥在这儿呢!”月鎏金刷的一下就窜到了梁别宴的面前,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外孙儿,“惊喜么?意外么?” 惊喜!惊喜惊喜惊喜! 赵小铭差点儿就热泪盈眶了:“我还以为我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月鎏金:“怎么会呢!” 赵小铭一边下车一边心有余悸地说:“我这不是居安思危么。” 月鎏金:“你不需要呀。” 不等赵小铭开口,梁别宴就冷冷地说了句:“他一定需要。” 赵小铭:“……”恐吓我是不是?是不是故意恐吓我? 赵小铭当机立断地挽住了他姥的手臂,乖巧又谄媚:“姥,还是咱俩好。你、我和我妈,咱们仨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第49节 月鎏金也不是不赞同这句话,只是担心会引起个别人士的不满:“那你爸和你姥爷怎么办呢?” 赵小铭:“看他们俩表现呗,谁表现好谁就能得到加入相亲相爱一家人群聊的资格,谁表现不好就把谁踢出群聊。” 月鎏金一边沉吟一边点头:“行,可以,不错,咱们也搞岗位竞争制,免得他们二人产生懈怠心理。” 梁别宴:“……” 仗着有姥姥撑腰,赵小铭成功躲过了一番皮肉之苦。时间也不早了,一家三口没再耽误,迅速进入了天地银行。 大厅分东西两间,中央是服务台和休息区。 来此办理个人业务的客户也真是不少,每一张办事窗口前都座无虚席,等候区的休息椅上更是人满为患。 赵小铭大致观察了一下,左右两边一共64个办事窗口,240张休息椅子,竟然无一空缺,甚至还有站着排队的……真不愧是全六界最大的银行啊。 而且仙界的社会环境是真的很自由。在这里生活工作学习的大部分都是非人类,但并不是所有非人类都喜欢以人类的面孔参加社交,即便他们可以随时化为人形。银行里面除了那些规定必须要以人类的面孔服务大众的工作人员以外,大部分客户都很随意,不是穿戴随意就是外形随意。 就好比那个顶着一颗狗脑袋却是人类壮汉身体的大哥和那个顶着美女脑袋却是鸟身的大姐。狗头大哥身穿上着紧身黑t,狗脖子上带着一条大金链子;鸟身大姐的身体浑圆硕大,比正常人类还高,浑身七彩羽毛,背后长着一双丰毅的翅膀,却留着平平无奇的黑色长发,还画了烟熏妆。还有那位穿着一袭纯白色端庄秀丽古代抹胸长裙的美女姐姐,明明是一副温婉秀丽的面孔,却带着墨镜,背着一把黑色的大机枪,脚踩一双黑色马丁靴,还打了耳钉和唇钉,像是林黛玉加入了雇佣兵。 至于天地银行为什么不禁枪,赵小铭不知,不过他猜测,可能是因为非人类的抢劫手段不像是人类那么的简单粗暴吧,毕竟他们都是会法术的,枪这种人类发明的东西,他们估计也看不上,平时只是充当配饰背着。 当然,这三人只是银行大厅中最不起眼的三个简单例子而已,另外还有数不胜数的奇怪物种和新奇穿搭。最令赵小铭印象深刻的还是那头直接穿着大红色泳装裤出门的黑色大猩猩,要不是他开口用字正腔圆的人类语调冲着银行保安问了句“在哪儿取号”,赵小铭还当他是谁的宠物呢。 身穿深蓝色束腰长袍的保安回他了句:“今天的号没了,明天早点来吧,也可以提前在天地银行app上预约排号。” 猩猩大哥点了点头,挂在前额的墨镜精准掉落在鼻梁上的同时,大哥举起了手机,一边转身朝大厅外走一边打电话:“歪,宝贝儿,银行今儿没号了,明儿再来存钱吧,咱俩先去泡温泉。”话还没说完呢,浑身黑毛的猩猩大哥就变成了人类外形的一八五壮汉,标准的倒三角身材,浑身肌肉贲张,走起路来翘屁股一扭一扭的。 赵小铭真是又一次地开了眼了:“不是,他这,直接穿着泳裤就走了?” 旁边儿的保安接了句:“就是嘛,还去泡温泉呢,红色裤衩一看就掉颜色。” 赵小铭:“?”这是裤衩子掉不掉颜色的事儿么? 紧接着,赵小铭就情不自禁地在内心感慨了一句:你们非人类的世界,包容度真高啊,直接穿着裤衩子就能逛gai。 月鎏金是贵宾级别的用户,一通电话就将副行长招了过来。 赵小铭又细心地发现了,在一楼大厅的窗口内工作的柜员们无论男女皆身穿红色的圆领束腰长袍,上面用金色丝线绣着铜钱花纹。副行长穿得则是蓝黑色的圆领束腰长袍,上面也用金色丝线绣着铜钱花纹。 随后,副行长领着三人去到了位于七楼的私人贵宾室,先问月鎏金要取了相关资料,然后,拿出了一台黑色的手持机。 那份来自灵官殿的资料原本是加密的,但在落入副行长手中的那一刻,施加在其上的保密咒就自动解除了,露出了文件原有的模样。副行长翻开了第一页,用手持机扫了扫印在右上角的黑色条形码,随后,又将手持机递到了月鎏金面前:“麻烦月老师您在这上面签个名。” 月鎏金还从没见过这种高级玩意:“直接拿手签?不用笔?” 一千多年的代沟,又一次地展现了出来。 不等副行长开口呢,赵小铭就给他姥当起了科普专员:“这个就是科技产品,不用笔,直接拿手指签,签完之后你的名字就自动存档了,银行也有个存证,证明是您亲自来办理的业务。” “哦~”虽然月鎏金只听了个似懂非懂,但妖尊大人还是要面子的,为了不让外人看笑话,故意装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伸出了右手食指,按照要求在手持机的屏幕上签完了自己的名字,后续又印了个指纹,还照了张相。 副行长再度操作起来了手持机,过不多时,他便替月鎏金办理好了个人业务。 用双手将银行卡递给月鎏金的同时,副行长还朝着她鞠了个躬,呈九十度的那种,又毕恭毕敬地说了句:“月老师,这是您的储蓄卡,您拿好,账户余额及流水账单都可以通过登陆天地银行app进行查阅。如果您有不懂的地方,或者再有什么需要,直接给小人打电话就好,无论您住在哪里,小人都会义不容辞地对您提供□□,绝不劳烦您多走半步!” 这态度,也太卑微了吧?赵小铭都懵逼了,心说:我姥账户里到底有多少钱啊,能让你舔成这样? 直到他姥打开了天地银行app,查询余额,总计:117.42亿金。 亿就算了,结尾还是金,是仙界的货币单位,换算成凡界人民币,还得再乘个900,也就是,一万多亿?不!是十万多亿! 十万多,亿?! 赵小铭,呆如木鸡。换做他是副行长,只会舔得更狠! 被封了一千多年,月鎏金对于当今世界的经济形势和物价不是很了解,就问了梁别宴一句:“一百多亿金,很多么?” 她可是被封了一千多年呀,失去了一千多年的自由和母女相处的时光,这些赔偿平均下来一年才多少钱? 梁别宴毕竟是集团老总,见过大世面,所以并未大惊小怪,实话实说:“不少,但也不算很多。” 赵小铭和副行长同时倒吸一口气,心说:这还叫不多?都能买我命了! “哦。”月鎏金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账户余额,问副行长,“这么多钱全部放在你们这里稳妥么?我想取出来一半现金自己攒着,你替我、” 熟料,她的话还没说完呢,副行长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合十双手苦苦哀求:“月老师!求求您千万不要这样做!您可以杀了我!但求求您千万不要杀了我们银行呀!” 月鎏金:“……” 啊?我不就是想取点钱自己保管着么?怎么就成杀了你们银行了? 显然,妖尊大人尚不了解一口气提取大量现金的行为对一所银行的打击有多么的致命。 但看在副行长那么声嘶力竭地份上,月鎏金终究是选择了作罢,然后,说了句:“那行吧,那你再给我办两张卡,分别记在我闺女和我外孙儿名下,再把这钱三等分,分别转到那两张……” 谁知,她的这句话又没能说完,因为,有又一个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了—— “姥!我美丽大方尊贵无敌的姥姥!”赵小铭紧紧地抱住了他姥的双腿,一边激动地流眼泪一边发自肺腑地大喊,“从今天起,外孙儿我就是您最忠实的信徒,生生世世给您当牛做马,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我偷狗我绝不摸鸡,就算是您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必定想方设法地给您摘下来!” 月鎏金:“……” 梁别宴:“……” 就这点儿钱,至于么? 跪在另外一边的副行长却看懵了,一边自愧不如着,一边心想: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小子是说变现就变现啊……哎,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 第43章 从天地银行出来后, 赵小铭整个人都是飘的,像是喝多了酒,身心和头脑都持续存在于一种微醺的状态中—— 在云端、an、an、an~旋转, 跳跃, 我闭着眼~ 这泼天的富贵,终于是轮到我了, 哈哈哈哈哈! 出发前往天庭大学的这一路, 赵小铭的唇角都是翘着的, 简直比ak还难压,直到道路尽头出现了一片深蓝色的大海。 仙界伫立在无边无际的白色祥云之上, 鲜少有土地, 目之所及皆是云地,像是置身于天空中。 天上突然出现了一片海,不可谓是不惊奇。即便赵小铭早已见识到了非人类世界的光怪陆离, 但还是为此而感到震撼:“海?天上还有大海呢?” 此时的轿车内并没有设置特殊场景, 前挡风玻璃外的视野一览无余。 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湛蓝色的海平面上, 反射出了一层相当漂亮的粼粼波光;几只海鸥在半空中展翅高飞,间或有飞鱼跃出海面, 激起了浪花几丛。 月鎏金先瞧了梁别宴一眼, 看他神色如此,然后才回答外孙儿的问题:“原来这里是没有海的, 最起码在上古时代没有,后来仙族屠杀了神族, 侵占了神域, 将两界并做了一界, 于是神界和仙界之间的空间隧道就自行消失了,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赵小铭, 目瞪口呆:“啊?还能这样?” 月鎏金解释道:“神族创造了修罗界,导致天地间多出了一界,天道为了维持天地平衡,只能消除一界。仙族的那场屠神之战也可以说占尽了天时地利和人和。” 赵小铭懂了,其实可以将原有的仙域和原有的神域比作是两块互相独立的悬浮大陆,但忽然某一天,掌管这两块大陆的主宰者决定将其合并,于是乎就在它们之间倾注了海水,用一片汪洋将这两块大陆连在了一起。 “所以,海那边就是原先的神界领域么?”赵小铭问。 月鎏金点头:“嗯。”又说,“不过我们当时不说神界和神域,统称为九重天。” 赵小铭:“那现在呢?” 这个问题月鎏金是回答不上来了,只能交给梁别宴。 “九重天大学城。”梁别宴回答道,“海的对岸全是大学以及各个领域的高级研究所。” 赵小铭倒吸了一口气:“大学城?合着仙界还不止一所大学呢?” 梁别宴:“那是当然,又不是人人都能够考上天庭大学。” 赵小铭还是很震惊,并由衷地为天庭在教育方面的投资而感到震撼:“整片九重天,全规划成教育用地了?那么大块地方用得完么?” 梁别宴:“天庭的大学和凡界不同,因为有法术类专业课,所以某些教学场地的占地面积十分浩大,就好比幻术类课程,某些大型幻境阵的占地几乎顶得上凡界的一座地级市了。” 赵小铭再度倒吸了一口气:“那得是什么程度的幻境啊?” 梁别宴:“高仿现实类幻境,一比一还原真实场景。” 赵小铭:“那进去之后还分得清虚实么?” 梁别宴:“开设这门课程的目的就是教授学生们怎么分清幻境和现实。”又道,“在非人类世界中,有不少邪祟会利用幻境行不法之事,就好比说,你在不留神的情况下误入了一种十分逼真的幻境阵中,就连亲朋好友的模样性格都和真实世界相同,在这种情况下,你就很容易上当受骗,轻则钱财尽失,重则丢失性命。” 赵小铭忽然担忧了起来:“你们非人类的世界,真的好危险啊!” 梁别宴安抚了句:“不过一般情况下来说,那些以幻境当凶器的邪祟是不会对普通老百姓下手的。” 赵小铭:“为什么?这还分三六九等呢?” 不等梁别宴开口,阅历丰富的妖尊大人就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幻境也是一种阵法,阵法越大越复杂,耗资越巨大,你见过哪个本身就富得流油的劫匪去打劫平民的?都不够回本的。” 赵小铭:“……”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但,我现在可不是什么普通人,我是手握上万亿资产的富孩子! “那我要是被打劫了怎么办?”赵小铭心里慌慌,“我要是在你们不在的时候被不法分子盯上了怎么办?腰缠万贯的我该如何逃生?” 月鎏金和梁别宴同时沉默了,几秒钟后,又同时默契开口:“直接下跪,求饶,喊好汉饶命,主动把钱给他,先保了命再说。” 赵小铭:“???” 赵小铭:“我不需要反抗吗?我不用和歹徒斗智斗勇么?” 月鎏金于心不忍,没好意思开口,可又必须要让外孙儿认清楚自己的真实实力,梁别宴只得主动充当起了坏人,叹息着反问:“你有反抗能力么?” 赵小铭:“呃……我没有。” 梁别宴面无表情:“那就直接乖乖求饶,别想太多。” 赵小铭:“……” 好,好好,好,原来,我在你俩眼里,竟废物的如此彻底! 生气了,但我不说话,让你俩自己猜! 赵小铭包住了胳膊,开始生闷气,但还不等他姥和他姥爷猜他为什么生气呢,就又一桩令赵小铭心惊胆战的事情发生了—— 车道的尽头是就大海,赵小铭本以为到了海边之后,他们就该下车换船了,谁知司机竟然没有踩刹车,反而一脚油门踩到了底,直勾勾地朝着波澜壮阔的大海冲了过去。 这不是找死么? 赵小铭双目圆睁,双唇大张,下意识地想惊恐尖叫,但这一次,月鎏金和梁别宴早有预料,在赵小铭叫出声之前及时做出了解释—— “这里的车马和凡界的车马不一样!”月鎏金抢先一步说。 梁别宴迅速补充:“可以下水行驶!” 第50节 赵小铭的嘴巴却没有闭上,只是没有尖叫,但却张得更大更圆了,因为,轿车一头冲进了海里,没入海平面后,先在淡蓝色的海水中来了个近乎九十度的俯冲式下坡,一路冲到了深邃的海底,然后,在五彩斑斓的海底世界里面流畅自如地行驶了起来。 海下无阳光,但伫立在马路两侧的每株高大珊瑚上都特意镶嵌上了数颗照明用的硕大夜明珠,如同一盏盏大灯似的,将周遭近百米之内的事物都照了个清清楚楚……这什么奇幻的基建项目啊? 深蓝色的海水中,还不断来往畅游着许多海底生物,有些是赵小铭熟悉的,比如鱼虾龟蟹和水母;有些是赵小铭不熟悉的,比如突然跳上车道的那头明明长得像狐狸,背上却长着一对修长畸角的奇怪生物。 司机立马踩了刹车,只等那头奇怪的生物慢慢悠悠地横穿了马路,他才敢重新踩下油门。 “那是什么东西?”赵小铭一脸懵逼,“怎么还得给它让路呢?” 司机大叔回答:“乘黄,仙界一级保护动物,这要是敢撞一下,可是要判重刑的!” 赵小铭:“……”仙界,真是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社会,不仅对各种族生物都具有高度包容性,并且还相当的关爱濒危物种。 是真濒危的那种,濒危到连非人类世界都保护起来了。 “它怎么就沦为濒危物种了?”赵小铭好奇地问了句。 这次回答他的是梁别宴:“骑之后背,至少延寿两千岁,食之,更可长生不老。” 赵小铭:“嘶、那它的生存环境,确实是有点儿危险啊。” 月鎏金:“在我没被封印之前,乘黄就是被大量捕杀的对象。” 赵小铭不理解了:“只要骑一次就能延寿两千岁,干嘛要杀人家呀?多骑几次不就完了。” 月鎏金哂笑一声:“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一只乘黄只要被骑过一次,就丧失了延年益寿的能力,所以不如直接杀了吃了,长生不老,一劳永逸。” 赵小铭:“……”看来,无论是人类还是非人类,欲望和贪心都是无比可怕的。 这条海底马路是一条笔直的道路,直通对岸。 车程大概一个小时,他们就抵达了九重大学城。 大学城的建筑群规格和南天门那边的风格还不太一样,南天门那边统一规划成了复古式的建筑风格,看起来恢弘又大气;大学城这边的建筑风格则是现代风和复古风混合搭的,线条笔直刚硬的高大写字楼和古韵十足的亭台楼阁相结合,有种时空交错的美感。 也可能是因为活动在大学城内的年轻人居多,所以这边的社会风气也比南天门那边更为活跃一些,素质也更高,以非人类的奇怪面孔示众的物种不多,但穿搭奇特的群体数量明显增多,行为举止也更癫了,就好比那个踩着可以喷火的滑板在半空中低飞的古风少女;又好比那个坐在小木船里用佩剑当船桨在云地中滑云前进的朋克风少年。都带着一种平静的疯感。 天庭大学每日对游客开放的时间截止到傍晚七点,为了节约时间,梁别宴让司机直接开去了天庭大学的南侧正门。 天庭大学也不允许私家车随意入内。抵达目的地后,祖孙三人下了车,步行游逛。 赵小铭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气派的大学校园,单单是一座大学校门就足够他驻足仰望了,一双高大敦实的红色门柱直通云霄,宽阔的门头上覆盖着金光闪闪的瓦顶,门楣正中央挂着一方横向的蓝底金边的巨大牌坊,上书:天庭大学 整的跟南天门似的。 不对,就算是南天门来了也得黯然失色。 南天门输在了颜色上,是纯白色的玉柱子,严肃有余,但不够艳丽多姿。 进入校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栋宫殿式的主楼,在巍峨磅礴的主楼前,有一片宽阔的祥云广场,此时的广场中央却聚集着很多家长和学生,还时不时的有焦灼失落的叹息声人群中传来。 “这是干嘛呢?”赵小铭奇怪地问了句。 月鎏金也很好奇,和外孙儿一起看向了梁别宴。 梁别宴回答说:“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过,天庭大学要求考生务必要提前一年亲自来学校报道?” 赵小铭点头,然后,问:“你别跟我说他们现在是在报名吧?” 梁别宴点头:“就是在报名,但报名成不成功全凭运气。” “啊?”赵小铭又一次地懵逼了,“考大学报个名而已,怎么还拼运气呢?” 梁别宴:“因为每次报考天庭大学的学生实在是太多了,教务系统根本运转不过来,所以只能先通过玄学阵法进行一轮筛选,只录取运气好的考生。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他又解释道,“广场中央有个玄学阵,每一位前来报名的考生都要先站在玄学阵内进行运气测试,如阵法发红光,报名成功;如发蓝光,报名失败。” 赵小铭:“那玄学阵是通过什么判定一个人的运气好不好的?” 梁别宴:“没有任何条件。阵法发蓝光还是发红光和站上去的人无关,完全是随机的,看玄学阵心情。” 赵小铭:“……”我艹,纯凭运气呗? “那要是玄学阵这几天的心情都不好,报名期间一个学生都没通过呢?”赵小铭想到了两种极端可能,“或者它这几天的心情特别好,每个人都给通过呢?” 梁别宴回答说:“基本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如果真的发生了,当年的招生计划八成会作废,等到来年再重新招生。” 赵小铭:“那不会影响学校的运转么?晚一年就少一届的学生啊。” 梁别宴沉默片刻:“仙界大学的教育年限不是四年,是二百年。” “二百年?”赵小铭目瞪口呆,“二百年?!学什么东西得用二百年啊?!” 梁别宴解释道:“非人类的寿命长,二百年也不过只是弹指一挥间,更何况法术类的课程本就复杂难学,有些大型阵法没个十七八年根本学不透。” 赵小铭一边震撼着,一边在心里想:那考试得多难通过啊? 就在这时,前方的人群中再次传来了一阵充满了焦虑和遗憾的唏嘘声,显而易见,又有一位考生没通过玄学阵。 月鎏金好奇地问了句:“一个孩子只能站一次么?” 梁别宴摇头:“不,报名期限为七天,在这七天之内,每位来报名的考生每天都可以站一次,也就是说一人总有七次机会。为了不浪费机会,大部分考生第一天就来了,” 赵小铭:“今天是第几天了?” 梁别宴想了想,回答:“我若没记错的话,应当是第二天。” 月鎏金面露喜色:“哎呀,那咱小铭岂不是也可以去报名了?” 梁别宴点头:“按道理来说,是可以。” 但赵小铭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我连个灵核都没有,我瞎报什么名啊?” 月鎏金却说:“你管他们那么多呢,反正只是报个名而已,又没让你真去考,报着玩玩呗?” 赵小铭:“那我要是真报名成功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人家的名额?” 梁别宴却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报名能否通过不看数额,只看运气。” 那要是这么说的话,也不是不能去玩玩。 玄学阵旁侧摆着两张长桌子,后方坐着两位身穿浅蓝色古风长袍的校内职工,一位负责发报名卡,一位负责收集报名卡。 崭新的报名卡都是白色的,收集上来的报名卡还一张都没呢。 赵小铭兴致勃勃地去领了一张空白卡,站在旁边填写个人信息的时候,时不时地能够倾听到旁边人群的对话—— 某家长甲:“今天不行,一整天了,一个通过的都没有。” 某家长乙:“听说昨天通过的多,说明昨天才是黄道吉日,玄学阵蹭蹭冒红光。” 某家长丙:“哎,早知道昨天就来了!怪不得人家总说早起的鸟有虫吃呢,晚一天就是不一天!” 某学生甲:“天呐,又筛下来一个,吓得我都不敢上了,我想明天再来。” 某学生乙:“反正我今天是没机会了,不知道明天怎么样。” 某学生丙:“每天的报名时间截止到下午六点半,再有十五分钟玄学阵就关闭了,我看它今天是不会给任何一个学生通过了。” “……” 赵小铭越听,心里越没底,感觉这玄学阵还真是玄,竟然一整天都没通过一位考生,太打击人了。 但转念又一想吧,反正自己又不考天庭大学,就是来玩的,能不能通过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没有报名压力,思想上就没负担。 赵小铭是一身轻松,就连报名卡都是随便填的,只认真填写了自己的姓名、年龄、性别和身份证号,其余都是在半瞎填,就好比物种那一栏,他其实应该填写人类,但却笔走龙蛇地填了个:【二十族混血,暂时只开发出了龙凤人三族血统,其余的十七项血统等待开发中。】 再好比特长那一栏,也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疯,他竟毫无愧色地填写下了:【自幼受祖辈熏陶,擅长制造蛊惑类幻境,擅长以灵化刃,擅长无风起浪,擅长制作纸灵,擅长社交谈判,擅长侦查技术,其余数种特长就不一一列举了,位置不够(再加一点,特别有钱,有人脉)。】 填好报名卡后,赵小铭信心满满地扔下了笔,昂首挺胸地攥着卡片走向了人群中央的玄学阵。 伴随着又一阵充满遗憾和焦灼的叹息声,排在赵小铭前方的那个男生一脸无奈地走下了被蓝光笼罩的玄学阵。 等到蓝色光芒彻底消失不见,圆形阵台恢复如初之后,赵小铭潇潇洒洒地站了上去。 他对自己没有任何期待,唇角却是翘着的,满目都是自豪,因为,他在想象,等以后自己当了影帝,台下一定也是这么多粉丝在翘首以盼的围观他,仰望他。 但其实吧,此时此刻在场围观的人群都对他不抱任何期待,就连月鎏金和梁别宴心中的期待值都不高,毕竟都一整天了,也没通过一个人,玄学阵突然冒红光的可能性不大,更何况他还是个没灵核的。 就连坐在旁边的那两位负责收发报名卡的职工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 然而,就在人群即将散场之际,玄学阵竟忽然冒出了一阵强盛刺目的红光,把赵小铭淹没的同时,还欢声笑语地给他报了个喜:“二十族混血哥,恭喜您成功报考天庭大学!” 混血哥:“???”谁他妈让你大声喊出来的! 围观群众:“???”他竟然过了?! 月鎏金也是一愣,惊讶万分地看向了梁别宴:“他什么时候成二十族混血了?” 梁别宴无奈一笑:“估计是瞎填的,不知道玄学阵会自动读取报名卡。” 第44章 玄学阵高喊出“二十族混血哥”的那一刻, 赵小铭就羞耻到面红耳赤了,直接从灵魂上矮了一截,赶紧从玄学阵上跳了下来, 在围观众人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 匆匆忙忙地跑到了那位负责收集报名卡的招生办老师面前。 “我、我我、我、”赵小铭本来是想说“我没想到自己能通过全是瞎填的信息”,但话到嘴边了, 忽然意识到当众这么说很有可能会拉仇恨, 毕竟人家那么多认认真真填写报名信息的学生都没通过呢, 于是乎,他立即把话改成了, “我有部分信息填写的不到位, 能不能改啊?” 说完,他就把自己的报名卡递了过去,也是在这时, 赵小铭才发现自己的报名卡不知在何时竟然变成了淡红色的, 右上角还多出来了一个印着“通过”两字的红色方戳。 那位老师接过了赵小铭的报名卡, 大致浏览了一下,然后问了句:“姓名性别身份证号都填对了么?” 赵小铭:“呃、这倒都是对的。” 老师:“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呢?” 赵小铭:“这俩应该也没错。” 老师:“那就不用改了, 其他都不是什么重点信息。”说完, 他就把赵小铭的报名卡投进了旁边儿的红木箱里,“玄学阵会自动读取你的报名卡信息, 报名成功的那一刻就自动录入教务系统了,改一次怪麻烦的。” 赵小铭:“……”没人告诉我这些啊! 紧接着, 这位老师又真情实意地说了句:“不过这位同学, 还是要恭喜你啊, 一整天了,就你一个通过的, 运气逆天呀!不过你肯定也是一个非常有实力的孩子,特长那一栏都写满了,肯定能通过明年的入学考试,到时候各专业老师还不得争相抢夺你?” 赵小铭:“……”羞耻心熊熊燃烧,他的灵魂直接被烧没了一半,矮了人一大截。 面红耳赤地转过了身,赵小铭正欲去找自己姥姥姥爷的时候,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男生突然走到了他面前,也不说话,直接用双手握住了他的右手,然后才开口:“同学,蹭蹭你的运气。”说完,松手,转身,步伐坚定地走向了玄学阵。 又一次红光大亮,在场众人齐齐哗然。 赵小铭又一次地成为了全场焦点,下一秒,就有一位身穿白色长裙、长发飘飘的漂亮女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直径来到了赵小铭面前,娇滴滴地看着他:“那个、帅哥,我也想蹭蹭你的运气。” 美女在前,赵小铭瞬间就忘却了羞耻心,双颊一红,娇羞不已:“哎呀,我长这么大还没和女孩子拉过小手呢。”但他的实际行动却一点儿都没不好意思,积极主动地朝人家女孩子伸出了手。 第51节 结果谁曾想,那女孩竟突然张开了双臂,用力地抱住了他。 赵小铭头脑一晕,瞳孔里面立即冒出了粉红色泡泡,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看起来跟智障一样:“嘿嘿嘿、嘿嘿嘿、” 在场众人,再度哗然——这小子!运气也太好了吧! 就连月鎏金都跟着倒吸了一口气:“他还成香饽饽了?” 梁别宴忍俊不禁:“风水轮流转,他总不能一直倒霉。” 月鎏金点了点头:“也是。” 那位漂亮女孩松开了赵小铭,转身,昂首挺胸地走上了玄学阵。 这一次,又双叒叕地发出了红光。 整整一天都没发出过红光的玄学阵,竟然在短短五分钟之内接连三次发了红光,不可谓是不稀奇。 这一切,还都要从那位第一个让玄学阵发红光的二十国混血哥说起。 赵小铭彻底成为了全场焦点,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中都流露着难掩的钦佩和膜拜——他不是混血哥,他是玄学之子! 紧接着,就有一位一米八五的黄皮壮男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少年身穿黑色棒球衣和蓝色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白色运动鞋,手长腿粗,看起来怪孔武有力的,但从他脚上穿着的那双洁白无瑕的袜子和略微内八的双脚以及扭扭捏捏攥在一起的双手来说,不像个直的。 他看向赵小铭的眼神中,除了钦佩和膜拜以外,还多出了久旱逢甘露的欣慰和满足,似乎是在说:零丁洋里叹零丁的苦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壮男张开了双臂,撅起了嘴,一脸幸福地朝着赵小铭奔了过去—— “哥哥~人家也要蹭你的运气~” 赵小铭呼吸一滞,头皮一麻,转身就跑,边跑边惊恐万状地喊:“姥!救我!快救我啊!” 月鎏金哭笑不得,转瞬间就闪到了自己外孙儿身边,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像是被一阵疾风吹跑了,赵小铭只觉得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如同是走马灯似的在不断变化、后闪,转眼之间,他就被他姥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梁别宴紧随其后。 站定之后,赵小铭才看清楚他们三人此时此刻正站在一条宽敞的云道中央,道路两边栽种着高大的琼枝玉树,每一棵都如同是最好的工匠用完整的玉材一口气雕刻出来的一样,鬼斧神工,精美绝伦,如梦如幻。 赵小铭情不自禁地走到了距离他最近的那一棵树的树下,抬起手,好奇地摸了摸白玉树干,触感竟也是如玉般光滑温润的。 “这是什么树?人工雕刻的还是自然生长的?”赵小铭对非人类世界的奇闻逸事已经习以为常了,就算是云地里真长出了玉树,他也毫不奇怪了。 月鎏金:“好像是白琼树吧?”但她并非是特意带着外孙儿来这里的,只觉得这块地方好看又距离刚刚那个广场远,才选择在这里停下的,“仙界的一种树,摸起来的手感和玉差不多,但却有根有茎,还能开花结果。” 赵小铭惊异不已:“它开得是什么花?” 月鎏金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淡粉色的四瓣玉花,花瓣薄薄的,像是冰一样半透明。” “天呐!”赵小铭都不敢想象,到了开花的季节,这条路会有多么的唯美浪漫! 梁别宴介绍着说:“这条路叫‘春日里’,是天庭大学内部的一个景点。” 顾名思义,这条路上的树只在春天开花,现在都已经是深秋初冬的季节了,树上的叶子都快掉完了。 “诶?那不是月奶奶和梁爷爷么!” 赵小铭正抬着头赏看白皙无瑕的琼枝,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男孩的声音。赵小铭下意识地循声看去,看到了一个高高大大、白白胖胖,戴着黑框眼镜的寸头男生。 月鎏金和梁别宴同时一愣,异口同声:“呦,这不是小华么?” 赵小铭:“???” 小华? 好家伙,他就是小华?! 赵小铭忽然就专注了起来,如临大敌似的打量起了小华。 从眼神和模样上来看,小华在非人类世界中的年龄层次应该和他在人类世界中的层次是差不多的,都是刚刚成年的模样。换言之就是他们俩其实差不多大小。 但论时尚程度和颜值高低的话,赵小铭敢自信地保证,自己绝对比小华帅多了,也比小华时尚多了。 也真不是他故意贬低小华,是他真的受不了小华穿得那条黑色西服背带裤和白衬衫套装,领口还系着一个大红色的蝴蝶领结,脚上穿着一双深棕色的大头皮鞋,怎么怎么像是加大加胖般的皮诺曹。 小华的发型还是复古的三七分,打了发胶,看起来油光锃亮的。脸蛋儿如同月亮一样浑圆,还白里透红;上唇一圈毛茸茸的小胡须,乖乖地用双手握着牛仔裤的裤带,整个人看起来老实又乖巧,标准的大胖小子,长辈们的梦中情孙。 小华身边还跟着一对男女,看起来也就二三十岁的模样,但是在非人类世界中,绝不能以外貌衡量年龄,所以赵小铭不好判断那对男女是小华的爸爸妈妈还是姥姥姥爷还是爷爷奶奶。 小华一脸憨笑地朝着月鎏金和梁别宴奔跑过来的时候,赵小铭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的一层云地都在“duang、duang、duang”的发震,一点没夸张,真一步一震,像是大象在奔跑。 粗略估计,小华至少二百五十斤。 跑到了月鎏金和梁别宴的面前后,小华立即乖巧懂事地喊了人:“月奶奶好!梁爷爷好!” 月鎏金和梁别宴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也是来报名的么?”月鎏金满目慈祥地看着小华。 小华点头:“对啊,不过我昨天上午就通过了玄学阵,今天和我姥姥姥爷一起在仙界旅游呢。” 梁别宴温声一笑:“恭喜你啦!” 小华:“嘿嘿,谢谢梁爷爷!” 赵小铭面上没什么表情,却在心里撇了撇嘴,心说:不就是通过个玄学阵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过了! 就在这时,小华的姥姥姥爷也走了过来。 月鎏金立即把自己的宝贝外孙儿给推了出来,骄傲不已地介绍道:“这是我外孙儿,赵小铭,和小华差不多大,你们喊他铭铭就行。” “哇!”小华也终于注意到了赵小铭,双眼当即就睁圆了,不可思议地感叹道,“铭铭哥,你也太帅了吧!” 赵小铭原本还挺敌视小华的,毕竟,“别人家的完美小孩儿”才是当年青少年的头号劲敌,但却又因为小华这一句充满了崇拜之情的话而动摇了原则,不由自主地撅高了嘴,忍不住地骄傲和自满,在心里想着:那是,那是。 就连小华的姥姥都在赞不绝口地对月鎏金说:“就是,你外孙儿可真帅呀,又挺拔又精神的,一表人才呀!” 那是!那是! 月鎏金心里美滋滋的,骄傲的不行不行,嘴上却相当谦逊,客套着说:“诶呦哪里哪里,一就般孩子吧,特调皮,没有小华那么懂事。” 小华这孩子,也是真的懂事,一点高傲的人格都没有理,立即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又冲着赵小铭合十了双手,崇拜又哀求着说:“铭铭哥,咱俩加个好友吧,求求你了,我真的很想很想变帅,求求你教教我怎么变帅好不好?” 赵小铭原本还想保持一下高傲,但是吧,国际惯例,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他就没拒绝小华,和小华互加了好友,然后又以资深帅哥的身份畅谈了一下自己的经验:“变帅这种事情,是由内而外的,首先你的灵魂要先帅起来,肉/体才能跟着帅,当然啦,这里面还有很多复杂的操作,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后续再慢慢跟你讲。” 小华一脸崇拜,点头啊点头:“好的好的,谢谢铭铭哥!” 事实证明,小华也是真心想变帅,这天晚上,赵小铭才刚关上酒店房间的大门,就收到了小华的信息:【哥,我该怎么迈出变帅的第一步呢?】 赵小铭不假思索:【减肥,健身。】发完,就没再搭理小华,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去,迅速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就上床睡觉了,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第二天继续在仙界旅游,晚上又和干姥爷一起吃了顿饭,第三天一早,就启程回凡界了。 因着赵小铭第二天还要返校上课,所以月鎏金和梁别宴就先把他给送回家了。 月相桐和赵亦礼也都在家,但月鎏金和梁别宴尚且拿不准女儿对待他们俩的态度,担心她还在埋怨他们俩,所以就没敢擅自上门做客,把赵小铭送到小区门口之后就离开了。 赵小铭自己一个人拖着三个沉重的行李箱回了家,背后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大书包,胸前还挂着一个大包。 但是,他前几天从家里面出发的时候,只拎走了一个行李箱而已。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赵小铭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满身的舟车劳顿瞬间就被缓解了一大半……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仙界就算是再繁华迷人眼,也不如自己的家好。 赵亦礼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面做饭,月相桐穿着睡衣窝在沙发里玩手机。开门声响起的那一刻,月相桐就猛然抬起了头,直勾勾地朝着玄关的方向看了过去,目光中带着紧张、焦灼、不安,却又带着些难掩的期待。 半分钟过后,赵小铭独自一人走进了客厅,月相桐没由来地失落了一瞬,下意识地叹了口气,然后,面无表情地问了句:“自己回来的?” 赵小铭一边步履艰难地拖着他的大包小包朝着电梯门走,一边回答说:“我姥和姥爷把我送到小区门口了。” 月相桐:“然后呢?” 赵小铭:“然后龟司机就开着车带着他俩走了。” 月相桐眉头一拧:“你也没让他俩来家里坐坐?”紧接着,又开启了一通上纲上线地批评,“你这孩子就是不懂事,不管怎么说,他俩好歹也带你去玩了一圈,你怎么着也得客套客套请人家来家里坐坐吧?结果你倒好,自己一个人回来了,真是不懂礼数,显得我好像多不会教育孩子一样!” 赵小铭又无语又委屈又生气:“你知道我没喊他俩来?” 月相桐:“喊了他俩还不来?” 赵小铭:“那还不是因为你!” 月相桐气焰更甚:“我怎么了?我不让你喊他俩来了?” 赵小铭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事实真相:“不是你让不让我喊他俩来的事儿,你少拿我当挡箭牌,我是我姥和我姥爷的小宝贝,我不可能不请他们来,就是你自己的原因,我都游说了一路了,人家俩就是不来,怕你不高兴,怕你生气,怕你觉得他们俩不尊重你,怕给你添麻烦,因为你没有请人家来,还拽的跟什么似的,天天把自己爹妈当仇人,要我我也不敢来。” 月相同冷笑一声:“哼,还怪我咯?就是他们俩自己不想来,不想见我,不把我当回事,真想见自己就来了,根本不用请!” “……我真服了!”赵小铭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他俩对你已经够主动了吧?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至少有实际行动吧?给你送车送钱送房送股票,还带着你儿子出去玩,都证明了他们爱你,想亲近你吧?你要是想亲近他们俩,你也要主动点啊,让他们俩知道你也渴望父爱和母爱啊,不然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他俩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要天天去猜你的想法?你觉得他们俩猜得着么?” 月相桐却愈发恼怒了,气急败坏地吼道:“谁想亲近他们俩了?谁渴望父爱和母爱了?这么多年我没他俩我也活到现在了,谁还指望他们俩的爱呢?你少给我胡说八道!” 赵小铭:“你就是被我戳中了内心恼羞成怒!” “哎呦哎呦,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和你妈吵架?”听闻他们母子二人的吵架声后,赵亦礼立即从厨房里面跑了出来,身上穿着一套深蓝色的睡衣,胸前还系着一条蓝色的格子围裙,白白胖胖圆头圆脸,一副贤夫良父的模样。 不等赵小铭开口,月相桐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边气冲冲地朝着楼梯口走一边说:“你儿子,长大了,厉害了,翅膀硬了,能把人气死了!” 赵小铭:“……”咱俩到底谁气谁啊? 月相桐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赵亦礼赶忙去追:“不吃饭了么?饭快做好了!” “不吃!气饱了”月相桐越走越快,眨眼间就顺着旋转楼梯爬到了二楼,回到房间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还给反锁上了。 赵亦礼长长地叹了口气,赵小铭也挺无奈的。 没过多久,赵亦礼就从楼梯上下来了,略带谴责地看着自己儿子:“看你给你妈气的,饭都不吃了。” 赵小铭真挺冤枉的:“我可没惹她,我就是说了几句实话,然后她就这样了。” 其实刚刚他们母子俩的吵架内容赵亦礼也听了个大差不差,听完儿子的话后,他又叹了口气,小声说道:“其实你妈今天应该去出差的,但没有去,说是不放心你,要等你回家之后再去,还叮嘱了我好几遍,让我多做几个好菜,给你接接风,说是想你了。” 赵小铭瞬间就愧疚自责了起来:“啊?没想到我妈对我这么好……” 这下愧疚自责的人瞬间就变成了赵亦礼,纠结了几秒钟后,他一脸为难地回了句:“呃、那到也不是因为你,是爸爸表达不清了,你不要想的太多。” 赵小铭:“……”重伤。 赵亦礼又说:“其实她就是想等你姥姥姥爷来,她以为他们会跟你一起来家里,她想见他们俩,又不好意思说。” 赵小铭却不置可否,因为不确定他爸现在对他妈的真实了解有多少?知不知道他妈全家都不是人?所以拿捏不准谈话的尺度。 他爸表现的还如此淡然,赵小铭甚至都有点儿怀疑是不是他妈使用了什么法术把他爸的记忆给篡改了? 赵小铭微微抿住了双唇,犹豫着盯着他爸看了一会儿,试探地问了一句:“那什么、你知道我妈的真实身份了吗?知道我姥姥姥爷的身份了么?” 第52节 谁知,他爸竟点了点头,神色如常地回答:“嗯,知道,她跟我说了,他们都不是人,不不不,不是不是人,是不属于人类这个物种。” 赵小铭:“那你能接受么?” “我当然能接受啊。”赵亦礼实话实说,“虽然刚开始有点儿害怕,但是我和你妈是夫妻,是家人,是爱人,这是不可改变的既定事实,不仅和物种无关,和其他什么事情都无关呀,所以她的一切我都应该无条件接受。” 紧接着,赵亦礼又斩钉截铁地说了句:“无论你妈是什么物种、是什么身份,她都是我的妻子,我就应该无条件地选择相信她,更何况结婚的时候我就宣过誓,一定会一辈子对她不离不弃,只要她不嫌弃我,我就永远不会离开她。” 赵小铭真是有点儿惊讶了,因为在他的认知中,他爸的性格一直很窝囊,即胆小又温吞,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他爸如此有骨气的一面。 “那就好。”赵小铭安心又放心地舒了口气,“之前你都吓晕过去了,我还担心你会接受不了呢。” “能接受的了,也不会再晕了,上次是没有心里准备。”说完,赵亦礼却又担忧地叹了口气,“就是你妈的心里有道坎儿,总是问我嫌弃不嫌弃她今年已经一百多岁了,我肯定是不嫌弃的呀!这你得帮我劝劝你妈,年龄不是问题!” 赵小铭根本没法儿往下接话,心说:就一百多岁?母上大人,你怎么敢的啊! 赵小铭也不能说实话,不然他妈真能砍死他,所以,他只能言归正传:“我妈要是真想让我姥和我姥爷来家里面吃饭,那就直接说呗,直接邀请他们俩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是她亲爸妈又不是外人。” 赵亦礼却很能理解自己的妻子:“诶呀,因为你是从小就在妈妈爸爸身边,和爸爸妈妈很亲近,所以你才会觉得这世界上所有的孩子都和爸爸妈妈之间没有隔阂,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你妈她从小就不在爸爸妈妈身边,所以她的爸爸妈妈对她来说是有些陌生的,他们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陌生人,所以她渴望父母的爱却又畏惧他们的爱,不敢主动表达,也不好意思去表达。” 赵小铭懂了,他妈现在就像是一个拧巴的三岁小孩,想让爸妈来抱她,却又死倔死倔地不说,还摆出了一副我一点儿都不需要你俩的拥抱的高傲嘴脸,但如果人家俩真的不来抱她,她又会生气,会悲伤,会难过,会莫名其妙地朝着旁人发脾气。 “那这该怎么解决?”赵小铭百思不得其解,“总不能让我姥和我姥爷天天看着她的脸色行事吧?这也不合适呀。爱是需要双向表达的,我觉得我姥和我姥也对她的爱表达的已经很明显了,是她一直对人家爱答不理的。刚我姥还给她打了通电话呢,想试试她的态度,看看能不能来家里吃饭,但她接都不接,直接给挂了,弄得我姥还挺难受的。” 赵亦礼还是那句话:“理解一下你妈,给她点时间,你妈有些回避依恋型人格,不善于表达感情,逃避亲密关系,认为流露真实感情是一种很羞耻很低能的行为,但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她从小就缺失了父爱和母爱,所以她也是受害者。” 他爸说得挺有道理,赵小铭也无话可说了,心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只能等下次再找机会吃饭了。” 赵亦礼叹息着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温声催促了儿子一句:“赶快吧行李送上楼,喊你妈一起下来吃饭,态度好点儿,再炒一道菜就能开饭了。” “哦。”赵小铭摁亮了上楼的电梯按钮,跟逃难似的拖着三个大行李箱走进了电梯里。 家用电梯的空间并不大,但凡再多出一个箱子,电梯门都关不上。 赵小铭才刚刚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没来得及把背包从身上卸下来呢,房门突然就被推开了,他妈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双手还插在睡衣的兜里,一看就来者不善,跟不请自来的土匪似的。 “你来干嘛?”赵小铭把挨个把背在身上的两个书包卸了下来,轻放在了身后的床上,如临大敌地看着他妈。 月相桐大摇大摆地走到了一个行李箱前,用脚尖轻轻戳了一下,竟没戳动,心里就有了数,气定神闲地开口:“他们俩又给你买什么好东西了?” 赵小铭心头一惊,想到了自己的那些价值不菲的宝贝们,立即神不改色地回答:“什么都没买。” 月相桐:“我不信。你走的时候只拎走了一个箱子,回来的时候多了两个箱子两个包,还能叫什么都没买?起码带着你去万宝阁购物城逛了一圈吧?免税店也带着你去逛了吧?你那三个箱子里面,至少有一个箱子里面装的是给我买的东西吧?我要是不问,你是不是准备自己贪了?” 赵小铭:“……”心虚到不敢说话。 月相桐没再废话:“除了我的那份之外,其余东西统统分我一半。” 赵小铭当即就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好意思的?和你亲儿子抢东西?!” 月相桐:“那我怎么不去抢别人儿子呢?还不是因为你是我亲儿子!” 赵小铭:“……” 月相桐又说:“我已经很给你留情面了,没喊上你爸,不然你还得再给你爸分出去一份。” 赵小铭无计可施,却又舍不得那么多宝贝,拼了命地跟他妈谈判:“最多二八分,你二我八!” 月相桐神不改色:“五五。” 赵小铭忍痛退让:“三七!” 月相桐:“五五。” 赵小铭近乎崩溃,气得跺脚:“四六!四六还不行么!” 月相桐转身就走:“我现在就去告诉你爸,下次你姥和你姥爷要是再想带你出去玩,我就回答说我不同意,不让他们带你去。” 真是个狠心的土匪干妈! 不! 是后妈! 赵小铭彻底败下阵来,咬牙切齿:“五五!五五就五五!” 月相桐终于停下了脚步,心满意足地转身往回走,还不忘了下命令:“把你的包和箱子都打开,让我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赵小铭真是服了,一边蹲在地上开箱子一边说:“你就是嫉妒我姥和我姥爷对我的爱,所以千方百计地欺负我,虐待我,搞家庭霸凌!你等着吧,等我下次见了我姥和我姥爷,第一个告你的御状!” 月相桐嗤之以鼻:“随你,你想直接搬去他们家住都行。” 赵小铭动作一顿,抬头看着他妈:“真的假的?” 月相桐:“真的呀,你不是觉得我搞家庭霸凌么?躲我远点不就远离霸凌了么?” 她的神色如常,语气淡然,一点儿都不像是在阴阳怪气。 赵小铭盯着他妈看了一会儿,猜测着说了句:“你是不是觉得,他们老两口平时挺孤单的,还觉得我姥被封了那么多年很可怜,所以才想让我代替你去陪伴他们俩?” 月相桐呼吸一滞,神情有些尴尬,脸颊涨红的同时,怒不可遏地做出否认:“小王八蛋,我可没有!你少给我胡说八道!” 显而易见,月女士是又一次的恼羞成怒了。 赵小铭彻底无语了:“妈,直接说一句‘我爱你们’或者‘我想你们’了,不丢人,也死不了人。” “你懂个屁!”月相桐转身就走,面色铁青,步履冲冲,还一脚踹开了挡在路中央的一个行李箱,气焰强盛,力道巨大。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高速飞驰的白色行李箱直接在墙上撞出来了一个大洞,飞进了后面的衣帽间里,又依次撞塌了一排衣柜,最终如同一扇大玉牌似的嵌入了衣帽间的墙壁里。 赵小铭,目瞪口呆。 砖瓦崩裂,灰尘在空气中飘荡,墙壁上裂开了无数道蜘蛛纹,墙皮还在簌簌扑扑地往下掉。 天花板上也蔓延开了裂纹,灯罩都被震掉了。 这下他不想搬家也得搬了,房间都成危房了,还是战损风的那种…… 第45章 当天晚上, 赵小铭就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去投奔他姥和姥爷了。 对于外孙儿表示要长期居住在他们家一事,月鎏金和梁别宴自然是惊喜不已,但还是仔细询问了他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突然要搬来他们家住了? 赵小铭犹豫了一下下, 最终还是决定给他妈留些薄面, 顺便突出了一番自己的孝心:“我不是怕你俩孤单么?特意搬过来陪你俩的。” 这下可给他姥和姥爷感动得不轻。 为了回馈外孙儿的这份孝心,梁别宴特意斥巨资一口气给他请了六个高级家教, 务必要在明年的凡间高考前雨露均沾地给他补全科。 赵小铭如芒在背, 万万没想到事态竟然会发展到此等严峻的地步, 自然是在第一时间提出了强烈的抗议和反对,但奈何对方掌握着一票否决权, 直接驳回了他的抗议。赵小铭只能含恨地选择撤回孝心, 准备连夜搬回自己家住。 但奈何屋漏偏遭连夜雨,“后妈”的心比他想象中的狠多了,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他回家, 甚至还命令他爸把门锁给换了。 走投无路之下, 赵小铭只能选择向命运低头, 悲惨不已地过上了朝六晚十的刻苦学习生涯。 之前他还是住校生,但为了方便补课, 校也不住了, 每天下午五点半就被梁别宴安排的专车接回家了,到家后先吃饭, 然后开始上家教课,周一到周六晚上各安排一科, 从六点半上到八点, 之后就是写作业时间, 一直写到晚上十点,然后洗漱睡觉, 早六点起床,再被专车送回学校。 周日是休息时间,可以随心所欲地玩,但对赵小铭来说,短短一天的时间根本休息不够,只会让他觉得即将到来的下一个周期的苦日子更难熬。 他也不是没想过求助他姥,但他姥的日子好像也没比他轻松到哪去。梁别宴这人,不仅苛刻对待亲外孙儿,还一视同仁地苛刻对他亲媳妇儿。 月鎏金一天到晚也有好几门课程要补,其中最重要的三门课程就是语文、法律和思想品德。学语文是为了补习当代人必用的汉语拼音;学法律和思想品德是为了让妖尊大人明白现今的社会已经变的文明和谐了,绝不能够再随随便便杀人放火成立邪/教组织。 她甚至还要定期参加思品考试,题是梁别宴亲自给她出的,满分一百,次次都考不及格,还次次振振有词,觉得自己的答案没错,是改卷人的态度和标准有问题。 梁别宴次次都能够被气到脸色铁青、额角青筋直崩。 赵小铭也真是佩服他姥这种有事直接发疯绝不精神内耗的心态,从不怀疑自己有错,哪怕有错也都是别人的错,和自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也怪不得,她能活到两千多岁呢,还一点儿都不显老,气色红润万人迷,全仰仗于她那过于领先的精神状态。 除了语文法律和思想品德之外,妖尊大人还得早出晚归地去驾校报道,考取非人类世界的机动车驾驶证。 据悉,非人类世界的机动车驾驶证十分好考,最多一周就能考下来,但月鎏金却用了足足两个月才将证件拿到手,期间还换了三所驾校。换第一所驾校是因为教练态度不好,一上来就对着妖尊大人大吼大叫,妖尊大人叱咤风云多年,哪里受的了这种气,一怒之下直接把驾校给炸了,把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黑狗精教练崩到了天空上去,打了九道回旋弯才落地。 换第二所驾校是因为妖尊大人不明白何为限速,一脚油门下去把脚下的大门给撞塌了,正站在大门旁边抽烟的驾校校长还不幸地遭受了无妄之灾,被车头撞出了二里地,然后,妖尊大人就惨遭退学了,并且,不出三天,妖尊大人的种种“光荣”事迹就传遍了整个驾校界,再无一所驾校敢接收她,给再多钱都不收。 无奈之下,妖尊大人只好自己开了个驾校,这才成功地将驾照拿到手了。 对此,赵小铭表示:“姥,你这是为了一盘醋特意包了一顿饺子啊。” 月鎏金却回答说:“那倒没有,我只是想尝试着做点小生意,大致摸一摸在当今世道中的经商流程。” 赵小铭略有些惊讶:“您是准备做什么大生意么?” 月鎏金点头:“总不能天天闲着吧?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干。再说了,钱再多也有花完的时候,总不能坐吃山空。” 赵小铭顿时心生敬佩,心说:这居安思危的意识也太强了,果然不是谁随随便便都能成为妖尊的。 随后,赵小铭就奇怪地问了句:“那你怎么不向我姥爷取取经呢,他掌管着那么大一个集团,经验之丰富肯定够你去学习了。” 月鎏金冷哼一声:“本尊不需要向他学习,本尊有自学能力。”说着话,她就将双手插/进了黑色皮衣外套的兜里,牛仔裤包裹着的双腿紧致修长,霸气侧露地抬起了踩着过膝长靴的右脚,蹬在了驾校门口的石狮基座上,“自本尊成立踏天教之初,就未曾讨教、依附过任何人,本尊的宏图霸业自然是本尊自己说了算,无须他人指指点点,更何况,在这当今的世道上,也没几个人能对本尊指指点点!” 赵小铭相当钦佩他姥这种“我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的生存态度,毕竟,自立自强才是为人之道,但是吧:“我也没让你去依附我姥爷,我的意思是你得学会谦逊,开始创业之前还是去找有丰富经验的前辈们虚心讨教一番会更好,最起码可以避免踩雷跳坑吧?” 月鎏金沉默片刻,然后,长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姥也无须再隐瞒你了,你可知当年踏天教的主要营收来源自什么么?” 赵小铭:“不会会员的会费么?” 月鎏金都无语了:“本尊成立的是正规邪/教,不是臭鱼烂虾的集结地,更不是瞎收会员费的低俗娱乐场所!” 赵小铭:“……”我艹,都他妈邪/教了,还分正规不正规么? 紧接着,月鎏金就又说了句:“我们对外的政策是吸引信徒,光纳信仰和香火;对内的政策是稳固军心,稳固团队,不然内部人员流动性太大的话,对我们踏天教的发展也不好啊,很容易就被对家挖墙脚了。众所周知,骨干力量才是发展核心,所以我们对内部教徒们的待遇是很好的,不仅俸禄要发放到位,还要奖赏许多福利待遇,假期也必须充裕,必须要给大家留出来探亲和休息的时间,起码得做五休二吧?逢年过节还得另外放假吧?值班加班也得另给补助补偿吧?不补钱总要补假吧?劳逸结合才是王道,不然谁愿意一门心思地跟着你混到死?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不图钱图什么?图你画的饼么?” 赵小铭:“……”万万没想到,你一邪/教组织,竟然比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合法公司还要正规。 月鎏金继续说道:“门中教徒一多,我的压力自然也大,毕竟有这么多人要养呢,光靠着信徒送来的那点香火钱根本不够,所以我不得不进行开源政策,但我们毕竟是正规邪/教,不是那种沾满铜臭气的经商团队,所以不能明着搞副业,只能暗着来,不然实在是有伤我们踏天教的名誉,容易让对家瞧不起我。” 赵小铭:“……”兴许对家也在暗中搞副业呢。 月鎏金:“所以,我就让我最信任的助手,也就是我的右护法,去暗中替我寻找最快最好最持之以恒的赚钱方法。只要找准一个行业,我就以假身份暗中投资一个行业,拿赚来的钱养活踏天。踏天教最富得流油的阶段,也是我的那个假身份在六界富豪排行榜上排名最靠前的那个阶段。” 最后,她又说了句:“至今为止,除了我的那个右护法,无一人知道那位曾霸榜百年的神秘富豪就是我。” 赵小铭:“……”真他妈牛逼啊,成立邪/教就算了,竟然还为了养活邪/教把自己干成了六界首富。 也足以证明,他姥是真的热爱邪/教这份事业,哪怕都已经当上首富了,也要努力地、认真地、持之以恒地大力发展踏天教,绝不辜负每一位信徒和教徒的期待和信任。 爱情或许会辜负她,但事业永远不会! 所以,一位如此尊重事业的女人,她不成尊谁成尊? “姥!你真是我的偶像!”赵小铭由衷而发,钦佩不已,“我一定要向您学习!” 第53节 月鎏金点头,然后,把一沓驾校传单塞进了自己外孙儿的手里:“经商的学问多了去了,一时半会儿你也学不完,先替姥发发传单吧,多招几个学员来。” 赵小铭:“……” 冬日的冷风吹过,不仅吹乱了他的发型和手中的传单,还吹凉了他的心。 背后的【铭铭驾校】内空无一人,仅有几辆驾校学员车孤零零地停放在练习倒库和侧方停车的车位上。 月鎏金无奈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昔日的繁华不再,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何等凄凉啊……” 赵小铭攥着传单,犹豫片刻:“姥,我也很想支持你的新事业,但是,今天是宝贵的周日,是我难能可贵的休息日,在发传单这种无趣又机械性的单一行为上浪费了似乎有点不妥,所以我可否申请等明天再来帮你发传单?” 月鎏金:“你明天不用上学么?” 赵小铭:“我可以为了你逃学。” 月鎏金:“那你姥爷要是知道了怎么办?当然,我不是怕你姥爷啊,我是不想听他唠叨,真的很烦。” 赵小铭也理解他姥的心情,因为他也很烦,但他自有计划:“逃学一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我二人不说,就绝无第三人知道的可能。” 月鎏金想了想,感觉挺有道理,但是,她也另有计划:“不过我明天的计划不是发传单,我要去一家准备转手的酒店里面进行实地考察。” 赵小铭:“你准备接手啊?” 月鎏金点头:“地理位置还可以,我觉得可以试试。” “在什么地方啊?”赵小铭请出了他的手机姐,打开了地图app。 月鎏金回答说:“黄泉路四街四十四号。” 赵小铭懵了:“啊?你确定是这地址?” 月鎏金又想了想,然后,斩钉截铁地说:“确定,一点儿都没错,我记得清清楚楚!” 赵小铭半信半疑地在搜索栏中输入了“黄泉路四街四十四号”的地址,结果还真的在地图上弹出来了定位,不过那个定位却很奇怪,因为赵小铭清清楚楚地记得,那片区域是省妇幼保健院的总院区啊,他当年就是在这家医院出生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黄泉广场”呢?什么时候拆迁重建了?这么大的事a市市民怎么可能不知道? 紧接着,月鎏金就又说了句:“不过咱俩要是去的话,也要过了凌晨十二点再去,不然黄泉广场不开放。” “啊?”赵小铭越发懵逼了,再联系到“黄泉”二字,心里突然就变得毛毛的了,“这、这这、这是为什么啊?” 月鎏金却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夜里十一点四十五,家中静悄悄的,房门忽然被轻轻敲响了,整装待发的赵小铭立即去开了门。 月鎏金还是白天那副打扮,扎了个干脆利落的高马尾,穿棕色高领毛衣,脖颈纤细修长,外搭了一件黑色皮衣外套,下半身穿蓝色牛仔裤配黑色过膝长靴,终于摆脱了那副老气横秋的穿搭,成功晋升为性感帅气的美飒女郎。 赵小铭拿起了挂在门后的冲锋衣外套,一边迅速穿衣服一边紧张兮兮地跟在他姥身后往外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说话声音更是跟蚊子哼哼似的:“我姥爷睡了么?” “应该吧。”月鎏金的脚步也很轻,可谓是无声无息,跟做贼似的。 “什么叫应该啊?”下楼梯的时候,赵小铭真是紧张坏了,因为梁别宴的卧室就在一楼,“你不能用灵识探探他的气息么?” “他又不是那种修为低下的才疏之辈,他不会屏蔽气息么?”月鎏金回答说,“不过都这么晚了他还能不睡么?” 赵小铭:“那咱俩不也没睡么?” 月鎏金:“咱俩这不是事出有因么?” 赵小铭忽然一愣:“不对啊,咱俩这是正当行径,要出门搞事业,又没违规乱纪,为什么要跟做贼似的怕他发现?” 月鎏金提醒他:“你明早不去上学了吗?这么晚了他还能放你出去?” 赵小铭:“呃、确实是这样,但你在心虚什么?” 月鎏金:“我明早也有一节思想品德课,不想上了,今晚走了就不打算回来了,住驾校去,清静。” 赵小铭:“……”显而易见,您过去上的那么多节思想品德课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依旧是那么的我行我素,唯我独尊。 祖孙俩人也没敢开灯,来到一楼后,一路摸黑前行,哪知才刚刚走到大门口,“啪”的一声轻响,头顶的大灯亮了,紧接着,梁别宴的声音就从客厅里面传了出来,语调不慌不忙,漫不经心:“都这么晚了,二位准备去哪儿呀?” 月鎏金:“……” 赵小铭:“……” 真是服了,阴魂不散。 月鎏金长叹一口气,理直气壮地回答:“去黄泉广场,准备盘个酒店。” 有姥撑腰,赵小铭也挺理直气壮:“我姥可能还不太懂当今的社会现状,我怕我姥被骗,所以准备和她一起去。” “行。”梁别宴起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款步走到了两人面前,“我陪你们一起去。” 月鎏金:“……” 赵小铭:“……” 虽然但是,我俩没想带你玩啊。带着你和带着教导主任出门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国际惯例,伸手不打笑脸人,外加不想听唠叨,俩人不得不被逼无奈地带着梁主任一起玩。 梁别宴像是早就料到了他们俩会半夜跑出门一样,也是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高挺的鼻脸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深灰色长款呢子大衣内搭了一套黑色的西装,干净整洁的白衬衫外罩着剪裁得当的黑色西装马甲,脚踩一双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浑身上下一丝不苟,时刻维持着九重天神的威严与风度。 赵小铭心里想的是:真是能装,都大半夜了,还穿得这么人模狗样。 月鎏金心里想的则是:真是不嫌累,都大半夜了,还穿得这么正经严肃,一层叠一层的没完没了。 前往黄泉官场的路上,是梁别宴开车。原本月鎏金是想自己开车的,但却被赵小铭以“真正尊贵的人从不自己开车”为由制止了。但其实,赵小铭就是怕死,怕他姥一脚油门下去直接给他送到黄泉路上,所以才会劝阻她亲自开车。也是在坐车的时候,赵小铭才终于接纳了梁别宴融入他们这个小圈子——一个团队里,不仅要有霸道的尊和低能的儿,还必须要有一个沉稳的君来确保车不会开到天上去。 零点整,梁别宴在一条昏暗的小路上停了车。 下车之后,赵小铭四顾一圈,略微有点儿懵:“你俩确定,这里是黄泉广场?”顺着车头对准的方向往前看,是一堵高大的红色围墙,围墙内就是省妇幼保健院的总院区。 顺着车尾对准的方向往后看,是一条狭窄短小的马路,路边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车辆,将本就不怎么宽敞的道路挤得越发水泄不通了。 路两边也没房子,全是栏杆和围墙,后方不是职工家属院就是妇幼保健院的院区。 标标准准的断头路。 月鎏金在赵小铭的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朝着马路对面指了指,赵小铭顺势看去,惊讶地愣住了,家属院的黑色铁栏杆和院区的红墙之间竟然还有一条小路?刚刚下车的时候他怎么没看到呢? “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条路?”赵小铭满目诧异,仔细回想一番,他敢保证自己刚刚下车的时候还绝对没有这条路呢,栏杆尽头是焊在红墙上的! 月鎏金解释说:“障眼法,防止凡界凡人误入的。” 梁别宴补充道:“是个中等幻境,一般人类看不破,唯有窥透了阵法中的破绽之后才能看到最真实的场景,也就是所谓的破阵。” 赵小铭想到了他姥刚刚在他后脑上拍的那一巴掌,可能就是为了帮他破除幻境的影响:“这个阵法只针对我们人类吗?” 月鎏金摇头:“不针对那种有修为的人类,只针对普通人类。” “等级划分的这么明确么?”赵小铭略有些愤愤不平,“这条路上到底有什么啊,这么针对我们普通凡人?!” 梁别宴无奈一笑:“进去你就知道了。” 随后,赵小铭跟在他姥和姥爷的身后过了马路,来到了那条小路的入口处。 据目测,路面很窄,左边是栏杆右边是墙,一辆普通的小型轿车可能都开不进来。 入口外立着一块路牌,蓝色的底面上印刷这几个白色的端正字体:【皇权路】 不该是黄泉路么?赵小铭心生疑惑。 然而,就在他踏入皇权路的那一刻,忽然迎面刮来了一阵冰冷的阴风,激得赵小铭头皮一麻,当即就打了个哆嗦,下一秒,眼前的画面就翻天覆地般变幻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栏杆不见了,红墙也不见了,就连小路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绿光森森的宽敞街道,街道两侧,鳞次栉比地伫立着许多饭馆和商店。那片绿光的来源是伫立在马路中央的一根根刷了黑漆的修长路灯,顶端挂着一盏盏白纸做成的复古式灯笼,灯芯发的是绿光,照亮下方街道的同时,也照亮了印在灯笼外壳上的黑字:【黄泉步行街】 赵小铭呆如木鸡地愣了几秒钟,猛然往后看,结果来时的路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大的白玉牌坊,上端的门头上也刻着几个黑漆漆的大字:【黄泉步行街】 形形色色的游客们摩肩接踵地行走在街头,有些游客对外展示出的是正常人类的外形,有些则是奇奇怪怪的非人类外表,比如那位人身狮头的壮硕红衣大姐,再比如那位明明是人类美少女外形却长着一副猫耳朵、摇着猫尾巴行走的可爱小猫妹妹,又比如那位牵着僵尸逛街的黄袍道爷,主打的就是一个元素多样化。 而赵小铭之所以将行走在这条步行街上的群众们定义为游客而不是游魂,是因为大家表现的好像都挺开心的,有些人手中拎着购物袋,有些人牵着或抱着孩子,有些人手中拿着零食小吃或奶茶杯,还有些人在打卡照相,空气中飘荡着节奏感十足的欢快歌声,真是好不热闹。 那座高大牌坊的左边廊柱下还卧着一头通体漆黑的五尾大狗,在赵小铭走进黄泉步行街的那一刻,它就低吼着从旁边跳了出来,吓了赵小铭一跳,却在看到月鎏金和梁别宴之后迅速收敛了一身锋芒,乖乖地夹着五条尾巴回到了廊柱下,继续卧着睡觉。 面对着此番阴森、奇怪又热闹的场景,除了诡异两字之外,赵小铭再也无法用其他词汇来形容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和感受了。 紧接着,更诡异的就来了—— 顺着眼前的这条步行街往前看,也就一二百米的距离,有座人潮喧闹的大广场,广场东北角伫立着一座高大的商场,银白色的建筑体外侧悬挂着一面硕大的三维立体电子屏,光彩闪烁的屏幕中,一位身穿黑色西服、头戴西服高帽的骷髅哥在正伴随着欢快的音乐旋转跳跃,细长的身型灵活而优美,其白骨森森的右手中还握着一把金色的麦克风。 一曲终了,背朝观众的骷髅哥以一番相当酷炫的街舞动作转了个身,面朝大众的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麦克风,激情四射地大吼一声—— “welcome to 黄泉广场!” 第46章 显而易见, 他们现在是来到了一个异度空间,然而还不等赵小铭开口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呢,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回头一看, 竟是一队旅行团陆陆续续地从伫立在路中央的那座大牌坊中间穿了进来。 但其实,站在牌坊前往后看, 视线是毫不受影响的, 门洞后面也是一条街区, 只不过没有前街那么繁华而已,更没有停靠旅游大巴, 所以, 这支旅行团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又像是他们穿越了一层透明的水波纹。 祖孙三人赶忙往旁边挪了挪,给旅行团让路。 此团成员全是常规的人类面孔,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穿着打扮也都很正常, 大概有二三十人,导游是位高高帅帅的小伙子, 走在最前方带路, 头上带着一顶醒目的明黄色帽子,手中摇着一面小红旗, 旗子上印着几个白色的印刷字体:【闯天下旅行社妖界分社】 导游的耳朵上还挂着一个扩音器,细长的小麦克风悬在唇边。等团队里面所有成员全都进入黄泉步行街后, 他才开始作景点介绍:“现在我们就来到了位于凡界的知名景点, 黄泉步行街。该街区建于五百三十二年前, 是凡界政府和鬼界政府联合修建的集商场、餐饮、酒店、娱乐于一体的大型购物街区,在这里, 你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你想要的一切东西,但是要括弧一下啊,人家这里全是正规场所,禁止黄赌毒,禁止一切违法犯罪行为,违法者一经发现就会按照当地的法律予以惩罚处理,所以大家还是要注意一些啊,尽量不要在凡界犯错误,容易影响咱们妖族人的形象,括弧完毕。” 紧接着,旅行团中就有一位身穿皮夹克的大哥举了手,扯着粗旷的嗓门儿提问:“能买到《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和《高中万能解题模版》么?我孙子马上要考大学了,出发前我儿子和儿媳妇特意交代了,说这两本习题集是凡界知名学习特产,谁用都说好,务必要让我给我孙子买几百套回去。” 赵小铭:“……”到底谁跟你们说得这是我们凡界的知名特产啊?这不是欺诈妖族人民么! 导游热情洋溢地回答了大哥的问题:“能,当然能,顺着主干道往前走,过黄泉广场,到了纵向的第六街区朝东走,就有一座大型书店,在里面你们可以买到任何类型的书籍资料。” 随后又有几位成员陆续提出了问题和求助,导游一一详细作答,等所有人都没有疑惑了,导游才做出了本次的行程宣告:“现在是凌晨刚过十分,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大家自行安排了哦,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购物的就购物,但是一定要记牢时间,咱们本次的游玩时间是两个半小时,两个半小时后还在这里——也就是这块牌坊下方——集合,知道了么?两个半小时哦,千万不要迟到,不要失联,不然会影响咱们接下来的行程,明白了么?” 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明白了、知道,然后导游才宣告了解散。乌泱泱的二三十人瞬时散作了满天星,连带着导游一起没入了步行街上热闹汹涌的人潮中。 宽敞高大的牌坊前一下子就清冷了下来,仅剩下了他们祖孙三人和那条漆黑的五尾大狗。 大狗始终保持着一副趴卧着的姿态,像是在安静地睡觉,也是在这时,赵小铭才注意到这条狗的脑袋中央竟然长着一根锋利尖锐的犄角,再仔细看看,还会发现它通体的毛发也不是纯黑色的,而是油亮的黑红色。赵小铭当即就震惊了:“你们非人类世界的旺财也很不一般啊!” 哪知,下一秒,旺财就猛的扬起了头颅,眼如铜铃,气急败坏地对着赵小铭大骂:“你他妈才是旺财!你全家都是旺财!” 赵小铭更震惊了,瞠目结舌看着他姥和他姥爷:“它、它、它旺财它,旺财它竟然还会说话?!” “……” 都他妈的说了,我不是旺财!不是旺财!不是旺财! 月鎏金忍俊不禁,温声对外孙儿说:“它不是狗,是狰,上古神兽。” 狰兽看了月鎏金一眼,眼神中透露着些许满意和赞赏,仿佛是在说:算你这个老太太有见识。 可紧接着,赵小铭就满含同情地说了句:“上古神兽也会惨遭弃养么?它看起来好可怜啊……我可不可以收养它?给它取名‘旺财’。” 第54节 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宠物,是赵小铭从小到大的梦想,但是他爸妈却一直不允许他养。 月鎏金的心一下子就化了,感觉自己的乖孙儿真是可爱极了,情不自禁地说道:“诶呦,我的小乖乖可真有爱心哟!” 狰兽却怒了:“什么叫惨遭弃养?瞧不起谁呢?我可是有正经主人的神兽,我还有正经工作和姓名呢!” 赵小铭一愣,惊讶不已:“啊?那你叫什么名字呀?财。” 狰:“……” 梁别宴也是忍俊不禁,无奈地冲着自己外孙儿说了句:“你别逗它了,它比我和你姥年纪还大呢,它也不是普通的狗,它是这条街的镇街神兽,日常职责是守在街口,以防普通的凡界凡人误入。” 狰兽也给了梁别宴一个满含赞赏的眼神,仿佛是在说:行吧,算你这个老头儿也是个有见识的。 “哦~”赵小铭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刚刚自己踏入这条街区的时候旺财会低吼着朝他扑过来了,合着是把他当成了误入的凡人,所以要驱赶他。 “那它的鼻子还怪灵的。”赵小铭毫不吝啬自己对这条旺财的喜爱,“我一来它就闻到味儿了。” “我可不是闻出来的,你身上也没人味儿,我是感知到了你没灵核。”显而易见,高傲的神兽并不屑于接受赵小铭的爱,毫不留情地反驳说,“没灵核的低能混血儿和普通凡人无异,很有可能是误闯者,所以本神兽必须驱逐你,这是我的工作职责!” 赵小铭早已接受了自己是低能儿的事实,所以并不恼怒,只关心自己关心的问题:“那你后来为什么不继续驱逐我了?财。” 还不是因为感受到了你身边那两位大人物的压迫感。 但是,身为一头高端的上古神兽,它必然不能公开承认自己的怂包行径,不然实在是有损个人形象,不利于下一届街区形象代言人的选举。 所以,它的回答是:“卑微的凡人,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那行吧。”赵小铭也没再过多纠结这个问题,转而又问出了下一问题,“所以,财,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反正不是旺财。”狰兽依旧很高冷,“本神兽的姓名你也无需知晓!”说完,它就傲娇地调了个头,换了个方向趴着,只留给了赵小铭一个圆翘的屁股以及五根分散的长尾巴。 赵小铭热face贴了人家的冷臀部,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放弃了对这只旺财的兴趣,跟着他姥和姥爷一同去寻找黄泉路四街四十四号。 沿着最宽敞繁华的步行街主路朝黄泉广场所在的方向走的时候,赵小铭才想起来问他姥和姥爷一句:“这条步行街所在的空间是真实存在的么?还是一个高仿真的巨大的幻境世界啊?” 月鎏金:“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吧,反正我没感觉到有幻境。” 这条步行街建造于她被封印之后,所以她对此街的具体情况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梁别宴入世更早,所以只晓得更多:“这里并非幻境,是一片完全真实存在的空间,位于a市的领域内,但又独立于凡界的现实空间之外。你也可以将这条步行街所在的区域和省妇幼保健院所在的区域理解为两个互相独立的重叠空间。” 赵小铭大概明白了,省妇幼保健院属于人类世界的领域,所以那片区域是凡界凡人能够看到的空间;黄泉步行街则属于非人类世界的领域,是重叠在妇幼保健院上方的凡人看不到的空间,需要走特殊通道才能进来。 紧接着,赵小铭又回想到了刚才那位导游的介绍词:“既然是在凡界的领域呢,那这里为什么会是凡界政府和鬼界政府联合建造的?” 这个问题月鎏金答得上来:“因为这里是鬼界和凡界的交汇处。” “啊?真的假的?”赵小铭很是惊讶,“那这里岂不是也有渡口?像是人仙渡口一样?” 梁别宴:“没那么远,公交车几站路就到了。” 月鎏金也说:“凡界离仙界远,但和鬼界之间离得很近的,根本用不着建造渡口。”紧接着,她就又感慨了一番日新月异的变化,“现在好歹还有汽车了,以前阴差们来凡界勾魂的时候都是靠走路的。” 赵小铭:“……”工作条件这么艰苦么? 像是在回应月鎏金和梁别宴的话似的,下一秒,赵小铭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汽车喇叭的滴滴声。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这才发现那块牌坊后方竟然还伫立着一个公交站牌,一辆蓝色的公交车正停在站台前,前后车门大开,不断有乘客上下。前挡风玻璃下端的中间位置闪耀着三个发黄光的数字:404;前挡风玻璃上端滚动着的明黄色字幕是:黄泉步行街-鬼门关-奈何桥-阎王殿 “404路公交车?就四站?”赵小铭惊讶又好奇地问,“一站多久啊?” 梁别宴:“没坐过,不过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改天可以坐一趟感受一下。” 赵小铭果断拒绝:“那还是算了吧,我暂时还不想去阎王殿报道。”说完,他就又发现了一个盲点,“那里怎么只有一个站牌啊?不该是对向发车么?” 月鎏金猜测着回答:“另外一个站牌应该在这条主路的北端吧?咱们是从南端进来的。” 梁别宴点了点头:“顺着咱们面前这条路一直朝北走,到了尽头还有一座白玉牌坊,和刚刚我们进来时穿过的那座一模一样,那里就是404路公交车的北起始站。这两座牌坊之间的路,就叫做黄泉步行街,也叫做黄泉路。” 赵小铭沉默片刻,伸手指着路边花坛里的艳红色美丽花朵:“你别告诉我说,它就是传说中的彼岸花。” 梁别宴眉梢一扬,满目赞赏:“聪明!” 赵小铭:“……”这和我想象中的黄泉路一点都不一样啊! 紧接着,赵小铭又就问了句:“所以,传说中的忘川河在哪里?” “好像在东边吧?”月鎏金一边儿回忆着自己早前做过的攻略内容一边说,“河边还有一家五星级大酒店呢,人家直接起名就叫‘忘川大酒店’,主推的就是河景房,还送河上游玩项目,不过他们那里最便宜的房间一晚上也近百银呢!” 1银大概等于90人民币,近百金,那就是将近九千块钱一晚上了,还是最便宜的房间。 赵小铭不禁感慨了句:“看来无论是在哪一界,景区的物价都很高,令人……不是,等等!”感慨都完一大半了,赵小铭才忽然想到了他们今晚来这里的目的,“姥,你不会是想去盘下那座五星级大酒店吧?” 月鎏金:“啊,那倒不是,我想盘人家也不卖啊。” 赵小铭:“那你准备去盘哪家?” 月鎏金:“西边的一家,好像叫什么发财饭馆。” 赵小铭:“……”这档次,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紧接着,他姥就又说了句:“之前的老板是不会经营,所以没有做大做强,我要是接手了,保管不出三年,必定干翻忘川大酒店!” 梁别宴抿了抿薄唇,迟疑不决地瞧了月鎏金一眼,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赵小铭也只是在心里说了句:姥,外孙儿我还是劝你别太乐观,发财饭馆这名字一听就规模不大。 纵向的主干道叫做黄泉路,横向的街道则分别被命名为了“黄泉路一街”、“黄泉路二街”等。 祖孙三人一边闲聊一边走,没过多久就来到了黄泉路四街的交叉口,然后朝西转,一路来到了位于这条路最末端的一栋建筑前。 四街四十四号,发财饭馆的所在地。 站在发财饭馆门前,抬头朝上方眺望,高达十八层的建筑体方正而巍峨,比赵小铭想象中的要气派的多,也干净的多,鹅黄色的外立面整洁如新,四方形的窗户整齐划一,设计在窗框下的灯带统一散发橙色光芒,看起来热情而温馨。 一楼的大堂内也是灯火通明的,地毯平整艳丽,璀璨的钻石灯熠熠生辉,像极了等待公主或者王子入住的城堡。 只是门庭冷清,人气低迷,气氛,还有些许阴森,说不上来的诡异。 忽然一阵凉风刮过,还夹杂着一阵若隐若现的清幽铃铛声,鬼气森森的,赵小铭的后脖子上都开始冒鸡皮疙瘩了,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手臂:“你们、不觉得,这里有点儿奇怪吗?” 月鎏金和梁别宴同时微蹙起了眉头,先奇怪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看向了自己的外孙儿:“没有啊。” 赵小铭:“……”只有我感受到了?! “我不是说这座饭店。”赵小铭吸了吸被风吹湿的鼻子,然后,伸出手,指向了不远处的那团迷雾,“我是说那边!” 这条路并不是断头路,尽头处也不是栏杆或者围墙,而是一层浓郁的灰白色雾霭,如同数不清的幽魂似的在空气中不断翻滚着,又像是一道屏障,密不透风地隔绝着人们的视野,令人无法窥探其内部的真相。 但是赵小铭的视线穿不透浓雾,并不代表梁别宴和月鎏金的视线无法穿透浓雾。 “哪里,好像是一家废弃医院?”因为建筑体已经废弃了好多年,外观残破,所以梁别宴也不太确定自己的判断。 “啊?”赵小铭不可思议,“黄泉路上还有医院呢?这是救谁的?” 月鎏金也开了天眼:“我看到门头上的挂牌了,几个红字,不过有几个字掉下来了,但好像写的是什么什么整形医院。” 赵小铭更懵逼了:“啊?整形医院开在步行街上?这么洋气么?” 梁别宴分析着说:“应该也正常,刚才那个导游不是说了吗,这里是购物天堂,只要你有钱,就可以买到合法范围内想要的一切,美貌当然也包括在其中。” 赵小铭竟无言以对,甚至觉得很有道理:“那按理说,它不应该人气很旺盛么?怎么就倒闭了?” “那谁知道?”月鎏金耸了耸肩,“或许是因为经营不善吧。” 梁别宴却说:“离得这么近,这家大饭店的生意显然也受到了影响,不如先去问问饭店的负责人之前发生过什么。” 月鎏金和赵小铭同时点头,表示赞同:“言之有理。”紧接着,又异口同声地说了句,“表现不错,没白带你来。” 梁别宴:“……”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俩的肯定? 跟着姥姥姥爷往发财饭馆里面走的时候,赵小铭忽然又听到了一阵奇怪的、若隐若现的铃铛声,正在上台阶的脚步猛然一顿,下意识地朝着声音的来源——西边那座废弃医院——的方向看了过去,却除了浓雾之外什么都没看到。 再看他姥和他姥爷,显然是什么都没听到,表现如常,步履不停地朝着饭店大门走了过去。 难道是我幻听了?赵小铭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铭铭,干什么呢?”月鎏金感知到了外孙儿没跟上来,在大堂门口停下了脚步,回头奇怪地看着他,“怎么还不过来?” “哦。”赵小铭从怔愣中回神,立即朝着他姥跑了过去,同时回道,“没什么,就是觉得那座医院好奇怪。” 第47章 月鎏金早先就和发财饭馆的老板约好了, 今日凌晨过后在饭馆自带的餐厅见。 餐厅也在一楼,位于大堂东侧。 和大堂里面一样,餐厅内的气氛也是冷冷清清的, 将近三十套高档餐椅, 只有一张圆桌旁坐着人。身穿统一制服的服务员倒是有好几位,还全都是人身兽头。 但赵小铭早已习惯了非人类世界的奇幻性, 所以并未表现出什么惊讶情绪, 淡定自如地跟在他姥和他姥爷身后朝着那张坐着人的圆桌走了过去。 那是一位身穿黑衬衫和黑色西服裤的高个子男人, 留偏分短发,皮肤紧致五官端正, 看起来年龄不大, 也就人类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的青年模样,但非人类世界的年龄和外貌并不成正比,所以, 赵小铭也无法判断这家伙到底多大了, 更不知道是该喊哥哥好叔叔好还是爷爷好, 所以,他只能暂时选择按兵不动, 且等他姥和姥爷先和那人打过招呼后再说。 月鎏金走在最前方, 还尚未走到那男人跟前呢,他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一边客气伸手一边谦逊开口:“你好,是月老板吧?” “嗯, 是我。”月鎏金按照现代人的社交礼仪和他握了握手, 然后, 又简单地向对方介绍了一下梁别宴和赵小铭,“这位是我丈夫, 梁别宴;这个是我外孙儿,赵小铭。” “你好你好!”男人先和梁别宴握了手,然后,又去和赵小铭握了握手,还不忘了夸奖一句,“哎呦,小伙子真帅呀,跟大明星似的!” 老小子有眼光!赵小铭的嘴一下子就翘了起来,得意又满意,但也没忘记谦虚:“哪里哪里,也就一般帅吧。” 男人呵呵笑了一下,然后,对祖孙三人做出了自我介绍:“我叫范发财,是这家大饭店的老板,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各位也不用跟我客气,直接喊我老范就行。” 待他们祖孙三人全部在圆桌旁落座后,老范才坐下,随后立即有一位顶着一颗大牛头的男服务员来给他们几人倒了茶。 茶水是热的,还腾腾地冒着白烟。赵小铭虽然不懂茶,但是单从杯中的茶汤色和其冒出的茶香气来判断,就不难猜测出这一定是一壶好茶。 月鎏金先浅浅地啜了一口茶水,然后,才开了口:“拿出这么好的茶叶用来招待我们,范老板真是有心了。” 老范笑着回答:“来者即是客,无论是谁,都应该用心招待。” 月鎏金也笑了笑,而后,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回了句:“无功不受禄,您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不然这茶我也不敢随便喝。” 此时的赵小铭正举着茶杯呢,刚准备大喝一口,但是在听到他姥这话后,他立即把杯子给放了回去,身体力行地表明自己的坚定立场。随即,他又看了梁别宴一眼,发现他自始自终都没有碰过那个杯子,气场沉稳而内敛,不禁在内心感慨了一句:怪不得我姥愿意带着你来谈生意呢,太有分寸和眼色了,真不愧是贤内助! 听闻月鎏金的话后,老范尴尬一笑,随即就叹了口气:“没想到月老板竟如此直接,那我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跟您直说了吧,我虽是着急卖掉这家饭馆,但也不想随随便便就将其转手,毕竟我在这里面倾注了许多心血,若非是因为孩子要上学,必须移民去仙界,我决计不会将其脱手,实在是被逼无奈了,才会出此下策。” 月鎏金不置可否,只是询问:“所以,您也有条件是吗?” “月老板果然是个聪明人。”老范也没有再多说废话,直言不讳道,“第一条要求,是您接手这家饭店之后,不能够开除现有员工,不能够降低他们的原有待遇。他们都跟了我近百年了,全是踏实勤劳的可怜孩子,所以我就算是要走,也得替他们寻好下一任老板再走,不然我这一走,他们就无家可归了。您若不能接受这个条件,那么咱们今天的谈话就可以到此为了。” 月鎏金沉吟片刻,而后,问了句:“现有员工一共多少人?” 老范:“十二个。”随即,他又朝着后厨的方向一指,“就是他们几个……别偷偷摸摸地看了,都出来见见人!” 第55节 过不多久,十二位身穿统一制服的员工就鱼贯从后厨里面走了出来,到圆桌旁,按照顺序一字排开站好了,赵小铭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不是十二生肖么? 紧接着,老范就又开了口:“大家伙都做个自我介绍吧。” 站在右侧首位的,顶着鼠脑袋的那位女员工先开了口:“我叫大鼠,发财饭馆的总经理。” 第二位开口的是刚才来给他们倒茶的那位顶着牛脑袋的男服务员:“我叫二牛,是发财饭馆的大堂经理。” 随后依次是三虎四兔五龙六蛇七马八羊等,并且每一位都负责管理饭馆的一个部门,大鼠是总经理,负责管理其余十一人。 待最后一位小猪弟弟做完自我介绍后,赵小铭才忍不住问了句:“就是、我不太明白,你们为什么非要顶着生肖头啊?怕大家记不住你们的名字么?还是说你们不能变成人类面孔?” 大鼠回答:“那倒不是。”说完,她就变成了人头人身的正常人类女人的样子。其余的十一位生肖们也有样学样,依次变成了正常人类的模样,但如若仔细查看的话,也还是能从他们的面部五官中看出生肖兽的痕迹,就好比大鼠,小圆眼、尖嘴、三角脸,一双圆滚滚的竖耳朵,很典型的米老鼠长相。 赵小铭却更不理解了:“你们既然能变成人干嘛还要顶着生肖头?”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回答问题的是九猴小弟,性格机灵,健谈,是客户部经理,负责处理饭馆售后——也就是客户投诉——的问题,“咱这饭馆开在哪里?开在景区呀!景区是什么景区?黄泉景区呀!那你说,来这里玩的客户,最多是哪个族的?” 赵小铭:“鬼族?” 九猴:“非也,是非鬼族。大家都是为了体验传说中的阴间气氛而来,但我们鬼族本来就活在你们常说的阴间,干嘛还要来体验?就算是来了,也是为了购物买东西,公交车坐几站路就回去了,况且这里也没有游乐场什么的,谁家好鬼还会在这儿留宿啊?” 赵小铭听得一愣一愣的:“我艹,好有道理!” “是吧!”得到认同后,九猴小弟激动地一拍手,继续说,“所以,我们平时服务的顾客大多还是非鬼族。那你再想啊,如果是你,兴致勃勃地从人界来到了这里,本来是想体验一把阴间的乐趣,结果却发现这里的世界和凡界一模一样,你会不会失望?以后还会不会再来了?” 赵小铭摇头啊摇头:“不会!” 九猴小弟:“所以,我们才要以生肖面孔示人啊,就和大街上挂阴气森森的绿灯笼一个道理,要符合大众对阴间的刻板印象,才能给他们带来惊喜和刺激感,才能带动消费和经济发展!” 赵小铭:“……”这经商之道,真是太深奥了! 紧接着,九猴小弟又说了句:“别说我们了,忘川大酒店里面的员工也是这样的,他们的脑袋还没我们几个的好看呢!” 其余十一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相当认可九猴的最后一句话:都没我们的十二生肖脑袋好看。 赵小铭已经深深地被九猴给说服了,认可得不行不行,除了点头就是点头,脑袋都要点成小鸡啄米了。 月鎏金一直没有说话,无声地观察着十二生肖们的神态和表现,大致对这十二人的性格有了个底,然后又才问了老范一句:“你要求必须留下的员工,就只有这十二个人?” 老范点头:“是,人不算多。” 月鎏金:“那看来你们这饭馆,平时生意很一般嘛。” 老范略有些尴尬:“呃、这、暂时是有些清冷,但是并不是一直都这么清冷,未来肯定还能重现辉煌!” “哦。”月鎏金并为多言,不动声色地给了坐在她身边的梁别宴一个眼神。 梁别宴瞬时了然,随即就开了口:“我们虽长居a市,却并不常来这里,对这里的情况知之甚少,不过方才进门时察觉到了旁侧有雾,就在门口那条路的尽头,紧邻着这座饭店。好奇地放出灵识去打探了一番,发现雾中笼罩着一座废弃医院,情况似乎有些异常,其他街区的尽头似乎也没有雾,不知范老板是否知晓那团雾是如何产生的?是外人为了屏蔽那座医院有意而为之,还是那座废弃医院自己冒出的雾?” 赵小铭也挺关心这个问题的,立即坐直了,与此同时,又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真不愧是贤内助,不仅有分寸有眼色,还能默契地跟我姥打配合,刁钻的问题全揽在自己身上,时刻维护着我姥善解人意的温柔形象。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老范面露难色,沉默着纠结了一会儿,最终长叹了口气:“我要是跟你们说了实话,你们可能就不想再跟我谈这桩生意了,但做生意嘛,还是要凭良心,所以我不能隐瞒你们,那团雾是我自己弄的,一个简单的屏障,能挡着游客的视线也能挡着我自己的视线,眼不见心也不烦了……哎,那家废弃医院里面呀,闹鬼!” “啊?”赵小铭的反应最大最震惊,“你们不就是鬼族么?怎么还怕鬼呢?” 第48章 “和人怕人一个道理啊。”老范反问赵小铭, “就好比你一个人走夜路,是更害怕撞见手无寸铁的鬼还是更害怕手拿电锯的人?” 赵小铭不假思索:“那必然是后者。”与此同时,他也大概明白了老范的意思, 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所以,那座废弃医院里面, 有手拿电锯的鬼?变态电锯杀鬼狂?” 老范笑了笑, 冲着月鎏金和梁别宴说了句:“你家孩子还怪幽默的。” 月鎏金:“……” 梁别宴:“……” 这人情商还挺高, 能把“他好像没什么脑子”的意思表达的这么委婉动听。 赵小铭还真当人家在夸他,乐呵呵地回了句:“我的灵魂确实和我的皮囊一样万里挑一。” 老范:“……”这钝感力十足的孩子, 根本不敢想象他平时的生活有多么的幸福。 老范都有点儿羡慕赵小铭了, 说话的语气中都包含着叹息之情:“没有手拿电锯的鬼,但有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存在。” “比如说?”这次开口提问的是月鎏金,“有野生的魅?” 魅这种东西赵小铭可太熟悉了, 那个叫做茸茸的鬼族jk小妹就酷爱圈养这种恶心人的玩意儿, 还曾害得他在寝室楼道里面夺命狂奔过一番, 所以印象极其深刻。 然而,老范的回答却是:“不是魅, 也没人说得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但其实那座整形医院刚被废弃的时候也没有异样, 后来猎奇的风越吹越大,就开始有许多网红打着探险的噱头进去直播, 可他们的直播无一例外全被不明原因中断了,并且那些进去的人都再也没从里面出来过, 谁都联系不上, 彻底失联了, 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赵小铭惊讶不已:“这么恐怖的事情没人管么?” 老范:“怎么会没人管?我们这里也是法治社会好么?负责这条街区的警员不止一次的进去查看过,但进去一批人就失踪一批人, 全员生死未卜,后来这座医院就成了这条街上的禁地,官方也明令禁止外人靠近,还在医院四周设置了禁行阵,但总有不怕死的傻逼不信这个邪,无视规定偷偷潜入,一边录像一边直播,证明自己胆子多大本事多高,结果就是直播中断加失踪,害得亲人家属泪两行。” “那座医院里面到底发生过什么?”月鎏金开口询问道,“大概是从什么时候被废弃的?” “四十五年前!”一提起这事儿,老范就气得直拍大腿,“在那之前,我们饭馆生意特别好,是这条街区的销冠酒店,忘川大酒店的老板见了我也得毕恭毕敬地喊一声范哥,现在倒好,世风日下,那狗东西真是小人得志,都开始喊我小范了!” 站在一旁的十二生肖们齐齐点头,以证明自己老板绝对没有骗人。 梁别宴及时把跑偏了的话题拉了回来:“所以,那座医院,到底是怎么被废弃的?” “院长疯了!”范发财无奈又气急败坏地说,“高途安,原来挺好一整形医生,踏踏实实地搞技术,体体面面地搞服务,生意一直特别好,名声传遍全六界,还被患者们馈以‘美丽使者’的名号。就咱们耳熟能详的那些娱乐圈明星,大部分都来过这家医院,钦点院长本人做手术。后来突然有一天,也不知道高院长吃错了什么药,手术不做了,技术也不搞了,医院也不管了,把自己关进了小黑屋里,一关就是三年,出来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的,还放出话说自己得到了真神的指点和馈赠,拥有了令人脱胎换骨的能力,不仅能改变大家的外貌,还能改变物种和性格,只要你想变什么,他就能把你变成什么样子,但这不是净扯淡么?你一整形医院院长,又不是许愿池里面的王八,哪来的那么大本事改变人的物种啊?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后来呢?”月鎏金追问。 老范冷笑一声:“总有那不信邪的人呗?外加高院长之前的名声不错,所以即便他这种说法特别扯淡,但依旧有不少人趋之若鹜地去找他变身,但无一例外的全死在手术台上了,尸骨无存的那种惨,家属来闹了好几次,警察也来查了好几次,久而久之这家医院就倒闭了。” “那院长呢?”这次提问的是梁别宴。 老范两手一摊:“不知道,从那座医院倒闭之后,就没人再见过高途安,不过有传闻说他曾在一位探险者的直播中出现过,不过镜头转瞬即逝,所以也有人怀疑他根本没有从那座医院里面走出来过,还有人怀疑医院里面发生的那些失踪案就是高途安本人搞的鬼。” 还怪破朔迷离的……赵小铭看了看他姥,又看了看他姥爷,发现两位大佬都在沉吟着思考,所以,他就没打扰他们俩,而是问了老范一句:“那座医院里面,有没有挂过风铃?或者是铃铛类的东西?风一吹铃铃响的那种。” 老范思索片刻,摇头:“好像没有,怎么,你听到铃铛声了?” 赵小铭点头:“昂!” 月鎏金和梁别宴同时一愣,继而同时看向了赵小铭,目光惊讶而紧张,仿佛是在说:你小子怎么老遇到怪事? 赵小铭也不知道为什么倒霉的总是自己,长叹一口气:“但我姥和我姥爷都没听到,好像只有我自己听到了,之前还有人听到过么?” 铃声这事儿,倒是没有听人说过,不过出于好心,老范还是安慰了孩子一句:“那座医院邪门的很,还有人说听到过野兽的暴戾嘶吼声呢,你只是听到铃铛声已经算是很温柔的了。” 赵小铭:“哦……” 有点子被安慰到了,但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当真没有一人从里面走出来过么?”月鎏金原本是不太关心这种烂摊子事情的,反正和自己也没太大关系,所以就不想再继续打听了,但是现在,她的乖孙儿竟然也遇到了怪事,虽说不是什么太严重的情况,但鉴于之前的种种经验,可以断定她乖孙儿的体质比较玄学,正常人遇不到的事情他偏偏都能遇到,所以,还是打听清楚比较好,“当真没有的话,官方为什么不直接封印了那座医院,反而要一直存留着这么大一个隐患在这里,不担心继续有不怕死的人闯入么?” 老范犹豫着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给他们透个底:“我也是听说的啊,是真是假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啊,你们听听就得了,先别当真,毕竟官方都没给出明确的定论,咱们也不能瞎说八道。” 月鎏金和梁别宴同时点头:“嗯,您请讲。” 老范这才开了口:“那一段时间我不在,去仙界参加行业的交流学习会了,回来后才听员工们说,某天下午三点左右——相当于你们阳界的凌晨三四点——是咱们这街区人流量最稀少的时候,有个小孩从医院里面跑出来了,浑身上下还全是血。是个环卫工人最先看见的,给她吓了一跳,当时就报警了,但是警察来了之后小孩却不见了,整个街区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发现。” 月鎏金:“会不会是环卫工人看错了?” 老范摇头:“有脚印,两行小小的血脚印,就在我们饭馆门前,一路从医院延伸到街口,然后朝南边走了,血迹慢慢变淡最后就消失了,谁都不知道那孩子跑到了哪里去。” 这画面,想想觉得诡异……赵小铭不禁倒吸一口气:“多大的孩子啊?男孩女孩啊?” 老范摇头:“不知道男女,也不知道多大,但是从血脚印的大小判断,年纪应该不大,也就你们人类小孩两三岁的年龄。” “街头的监控没有录上这孩子的身影么?”这次开口的是梁别宴。 老范再次摇头:“没有,除了一行血脚印什么都没留下。”紧接着,他又说了句,“也正因为如此,官方才没法儿给出明确定论,不然舆论压力太大,也有人怀疑那孩子是之前失踪的那些探险者的遗孤,怀疑是父母拼尽全力才把孩子送出来了,所以官方才一直没封印那座医院,万一后续还能有人出来呢?不能放弃任何一条生命嘛!” 梁别宴微微点头,并没有对老范的说辞没有禁行反驳。 老范也没再继续讲话,显然是给月鎏金他们仨留下了消化信息和思考是否还要继续进行这桩交易的时间。 月鎏金也确实在认真考虑着自己还要不要盘下这家店了?但其实也没什么好思考的,这家饭馆紧邻着那样一座诡异离奇的医院,先不说她接手之后的生意还会不会再继续兴隆起来,单是安全问题就足以令她放弃这桩生意,毕竟,她就这么一个外孙儿,可得好好注意一下他的人身安全,不然也没法儿给闺女交代啊。 其实梁别宴也是这么想的,但他并没有越俎代庖地替月鎏金做出决定,他很明白自己现在的位置和职责。既然是跟着她来的,那就只是跟随者的身份,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背后就好,其余的事情她自有定夺。等她需要他了,他再站出来也不迟,反正,他会一直守在她的身后。 赵小铭却是个绝不允许别人的话落在地上的人,左看看,右看看,见没人说话,就觉得自己是时候挺身而出化解尴尬气氛的时候了,于是就冲着老范说了句:“那什么,您刚才不是说了么,想盘您家店也得先需要答应您几个条件,除了留下十二生肖之外,还有什么条件么?” 老范先看了月鎏金和梁别宴一眼,见他俩都没说话,就赶忙回了句:“剩下的就是一个小条件了,我收养过一头小神兽,但不能带去仙界,所以就希望未来的饭馆主人能继续收养它。你们来的时候可能也看见它了,就是守在南边牌坊下面的那头狰兽,是这条街上的镇街兽之一。” 赵小铭当即就瞪大了眼睛:“那条高冷的旺财?!” 老范嘿嘿一笑:“它最烦人家叫它旺财,为此还专门给自己取了个仿人类的名字。” 赵小铭:“叫什么呀?” 老范:“马走田。” 赵小铭一愣:“马不是走日么?” 老范耸了耸肩:“六街咖啡馆里面的一只小母猫叫牛行日,它喜欢人家,非和人家起情侣名,叫自己马走田。但人家小牛是跟人家主人的姓氏,名字也是人家主人给取得,它就是瞎糊凑热闹。” 随即,站在一旁的八卦的小鸡妹妹就接了句:“今天其实该轮到小牛值班了,但人家小牛不想熬夜,觉得对皮肤不好,马走田就主动代值了。” 赵小铭:“……”没看出来啊马走田,你竟然是这样一头恋爱脑旺财! “那牛猫咪喜欢马旺财么?”赵小铭好奇地问。 小鸡妹妹:“喜欢个屁啊,备胎都轮不上它。” 赵小铭:“那它还上赶着替人家值班去?” 小鸡妹妹两手一摊:“我们不是没劝过呀,但马走田说了,小牛妹妹不让别人替她值班,只让它去替她值班,说明它在小牛妹妹心中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赵小铭:“……” 紧接着,蛇兄也接了句:“马走田曾经还是街区的形象代言人呢,街道办还给它提供了专门的住宿房间,就因为替牛猫咪扛下了一桩罪行,然后就被撤销了形象代言人的身份,还被街道办从公寓里面赶了出来,然后才流落到了我们这里。” 赵小铭倒吸一口气:“它替小牛妹妹承担了什么罪行?” 月鎏金和梁别宴也听得一愣一愣的,真是没想到,那只平平无奇的小狰兽竟然还是头痴情种。 蛇兄回答说:“就是之前从医院里面跑出来的那个小孩的事儿呗。六街的牛猫咪也是镇街神兽之一,那天原本是牛猫咪值守街口,但是她玩忽职守了,不在岗位上,没看到那个孩子也没拦下那个孩子,然后官方就要惩处她,但是,咱们的马走田,是个超级大英雄,硬是把这桩丑闻揽到了自己身上,挺身而出把他心爱的小猫妹妹护到了身后。” 赵小铭:“……”真是个,超级大恋爱脑! 老范无奈地笑了笑:“小马也只是在感情上有些糊涂,但平时还是很可爱的一头小神兽,所以呀,我还是希望未来的饭店主人能够多多担待它、爱护它。” 赵小铭若有所思:“哦,你的意思是说,它现在属于发财饭馆是吧?” 老范点头:“可以这么说吧,不然它也没别的地方去啊,我还包它吃住呢。” 第56节 赵小铭:“那就是说,谁买下这座饭馆,谁就是它的主人是吧?” 老范再次点头:“也是这么个道理,除非它自己选择离开,但我觉得吧,它没那么硬气……它是上古神兽,出于某些特殊原因,没法儿变成人形,所以只能在这条街上打工。” “哦~~~”赵小铭惊喜又激动地看向了月鎏金,双目放光,期待不已,“姥,你可不可以送我条旺财?” 啊?? 为了条旺财,盘下一座饭馆? 月鎏金相当迟疑,但下一秒,赵小铭就捧住了双手,耸肩搭眉撅嘴,跟汤姆猫似的,满目哀求地看着他姥:“求求了求求了求求你了姥姥姥姥好姥姥!” 月鎏金:“这、这……好吧!” 梁别宴:“?”你就这么溺爱他么? 显而易见,月鎏金的理智最终还是被感情蒙蔽了,不等梁别宴开口阻拦呢,她就拍了桌子:“开个价吧,你这家店,我盘了!” 第49章 老范自知自己提出的要求高, 更清楚这家饭馆的经营状况,所以并为狮子大开口,给出了一个相对较低的价位:“十一万金, 您觉得如何?” 1金约等于900人民币, 十一万金将近一个亿了。 并不算少。 但月鎏金之前也查过一些资料,对投资酒店这方面的行情多少有些了解。一般来说, 想要投资一座五星酒店的话, 前期最少需要投入三亿资金的人民币, 但老范只要了一个亿,说明人家只想把土地成本和建造成本拿回来, 其余的一些项目成本根本没问她要, 更何况,人家也没有故意向他们隐瞒旁边那座废弃医院的真相,一五一十地全部坦白告知了他们, 说明老范这人还是挺讲良心的, 可以放心地和他做交易。 外加自己外孙儿是真的想要那条旺财, 所以,月鎏金不假思索地点了头:“可以, 我能接受。”大不了就当作是花了点小钱给外孙儿买了头小神兽, 但为了她宝贝乖孙儿的安全起见,月鎏金还是多打听了一句, “您刚刚说,那头小狰兽是出于并某种特殊原因才不能够变成人形, 我们可否知晓, 到底是出于何种原因呢?” 毕竟, 她乖孙儿的体质实在是太过清奇,运气好的时候特别好, 运气不好的时候什么倒霉事儿都能追得上他,不多注意点不行。 老范微微蹙眉,略显为难地回答说:期额群:吧衣肆巴幺六救6伞整.理更多汁.源“嘶、其实这个问题,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好像和修罗界有点儿关系,听说它有个亲兄弟被流放到修罗界里面了,但是它却没有被流放,后来还跟随着某位神君修炼过一段时间,神君离开后,它就居无定所了,开始在凡界游荡,最后定居在了咱们街区,当起了镇街神兽。” 月鎏金年纪最大,经历的事儿最多,也最见多识广,分析猜测着说:“它的那个亲兄弟,不会是狞兽吧?” 赵小铭心说:怎么着?还把狰狞这词儿给拆开了? 老范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哇,那都是上古时代的物种了,现在这年头谁还见过狞兽啊?” 月鎏金理解地点了点头:“你们这些后辈们没见过也正常,连我都没见过,今天也是头一次见狰兽呢。” “狞兽在修罗界成立之初就被流放了。”这次开口的,是梁别宴,“狰狞原先皆是无恶不作的上古凶兽,狰兽得以逃过一劫,是因为它被烛龙神君降伏了,烛龙神君清除了他身上的戾气,悉心将它教导成为了一头瑞兽,后来神族泯灭,烛龙神君一去不返,它才流落至了人间。”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儿? 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定格到了梁别宴的身上,除了月鎏金之外,一个比一个震惊诧异,仿若是在说:这你都知道? 梁别宴无奈,叹息着回了句:“钟山山神,烛龙神君,是我的叔父。” 紧接着,大家又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气,神色中的震惊之情更强烈了,仿若是在说:那您今年得多大岁数了啊?起码两千五往上了吧? 月鎏金却依旧没有表露出震惊之情,因为她知道梁别宴早已通过那块坠落在小铭学校后山古墓中的圣物碎片获得了年少时的记忆,所以他能够知晓一些常人所不知道的旧闻也实属正常,但是,她却很愤怒,越发的对梁别宴身份证上显示的官方年龄比自己小得多的情况而感到不满了——他明明比她还大上个几百岁呢,凭什么重生一轮之后就变得比她年轻了? 这不公平! 哪怕是天地银行给她发的米面鸡蛋和食用油再多,都无法平息她内心的愤慨……也不知道灵官殿管不管篡改年龄的事儿,要是管得话,她一定要去举报! 赵小铭关心的点则是:“所以,马走田它现在是不是一头好旺财呢?” “应当是。”梁别宴道,“它不能变成人形,是因为它曾和狞兽狼狈为奸,祸乱人间,所以受到了烛龙神君的惩罚。” 明白了,烛龙神君奖罚分明,马走田哪怕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头好旺财,也得为曾经的罪恶行径付出代价。 既然如此,月鎏金就不必再担心那么多了,直接对老范说了句:“那你就拟定合同吧,定好了之后直接用邮件发给我就行,我看完没问题的话,咱们就正式签约。” “行!行!好!”老范显然也没想到月鎏金能这么痛快,像是中了大奖一样,激动不已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边弯腰一边伸手,“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月鎏金也起身和老范握了手:“合作愉快。”然而她的话音才刚落,餐厅的大门就被推开了,身穿一黑一白古风长袍的两位官差率先走了进来,其后方还跟随着十几位人类模样的男女老少。 他们每走一步,就会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因为他们一个人的手上都戴着一双玄铁手铐,手铐上系着铁链子,链子的另外一端则被掌握在那位身穿白袍的官差手上。 并且,除了那两位官差之外,他们每个人的身形都是半透明状,有些人身上穿得是光鲜亮丽的精美寿衣;有些人身上则穿得是破破烂烂的衣衫;有些人神色安详,身形圆润;有些人面色愁苦,枯瘦如柴。世间百态,淋漓展现。 赵小铭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我的运气不会这么寸吧?第一次来黄泉路就撞见黑白无常勾魂了? 黑白无常显然和老范很熟,进门后,黑无常先开了口:“还是那老样子,十五份送行餐。” 老范立即点头应和:“好嘞好嘞。”说完,先招呼着十二生肖们去招待客人,然后才对月鎏金他们祖孙三人解释了句,“咱们饭馆和地府是合作关系,常年负责向黑白无常们和刚刚上路的人魂提供工作餐。” 赵小铭愣了又愣:“黑白无常、们?还有工作餐?” 老范:“对啊,凡界那么大,光靠一对黑白无常肯定不够啊,都是按片区划分的,一对黑白无常负责一个片区,就跟你们人间的派出所一样。” 合着黑白无常不是固定的两个鬼差?而是一个行政单位? 赵小铭又开了眼了。 紧接着,老范又说:“现在地府也搞人性化管理了,无论你生前是名声显赫还是贫穷落魄,上路之后,都会无偿赠予你一顿送行餐,确保每一位抵达地府的人魂都是饱鬼。” 赵小铭:“……”真是好温情的政策啊。 在赵小铭和老范攀谈的时候,月鎏金的目光却一直定格在角落处的一张餐桌上。 在那张四人小桌边儿,坐着四位半透明的人魂,其中一位是个小女孩,看起来也就三四岁大的模样,梳着齐刘海儿,扎着羊角辫儿,圆头圆脑可可爱爱。 但年幼可爱的她没有得到应有的呵护。此时明明是寒冬腊月,她小小的身体上却只穿着单衣,衣服还脏兮兮的,圆嘟嘟的脸蛋上也曾满了污渍,看起来还怪可怜人的。 然而她的神色却始终是乖巧祥和的,一双黑漆漆的葡萄眼清澈见底。世间待她不公,她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怨气与不满。 月鎏金的心脏猛然揪了一下,记忆瞬间回到了一千多年前,她离开家的那一天。那时她的女儿也就这么大,也留着齐刘海儿,扎着羊角辫儿……无人疼爱的孩子最是凄惨,如果谛翎后来没有去找桐桐,桐桐是不是也会变得和这个小女孩一样可怜? 梁别宴察觉到了月鎏金的目光,霎时就读懂了她眼中的那股情绪,心中一阵愧疚自责。上一世的情债,也没有那么容易告别,血脉的羁绊始终延续着。宸宴以身殉道,对得起苍生和使命,却永远辜负了最爱的人,生生世世难以偿还。 梁别宴轻叹口气,而后不假思索地起身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那位小女孩的面前,伸出左手食指,轻轻地在她的眉间点了一下。 金光泛起,小女孩儿半透明的身体瞬间就变成了实体。 在场众人皆知一怔,不知实情的人魂们满目诧异,知实情的非人类们则是满目惊叹:上神点眉! 黑白无常赶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双双冲着梁别宴拱了拱手。随后,白无常迅速解开了那位小女孩的手铐,又满含感慨的对她说了句:“神君点眉,钦点你为座下童子了,好好侍奉神君,时间一到,他会送你去投胎的,你来生必定大富大贵。” 小女孩年龄太少,不太能够听得懂白无常这话是什么意思,眼神懵懵的,但还是咧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双眼弯弯,一口整齐的小糯米牙。 赵小铭倒是能听得懂这句话,却不太明白梁别宴是什么意思了:什么叫座下童子呀?没事儿收养什么童子呀?准备当女儿养还是准备当外孙女养啊?是来跟我妈争宠的还是来跟我争宠的? 危机四伏! 月鎏金也不言语,目不转睛地看着梁别宴。 黑无常则从储物戒中调出了工作手持机,一边查阅这小女孩儿的生前资料一边向梁别宴交代道:“这孩子没大名,生前一直被唤作小宝,亲生父母重男轻女,出生后第二天就被遗弃在了路边,后被路人发现,转送去了孤儿院,一岁半时被一对无子夫妻收养,但那对夫妻收养她的目的不纯粹,只是为了拿她当招童子的引子,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又将她遗弃了,两个小时前冻死在了a市省妇幼保健院的门口,阳寿三年两个月零五天。” “……” 黑无常说完这段话后,餐厅内的气氛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人人看向小宝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了悲悯。 小宝旁边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奶奶的身上穿着光鲜亮丽的精美寿衣,一看就是寿终正寝的吉祥人。听闻黑无常的话后,老奶奶疼惜地叹了口气,缓缓抬起了自己苍老的手,温柔地在小宝的小脑袋上摸了摸:“奶奶祝你来世吉祥,幸福安康。” 小宝开心地笑了笑,乖乖地对奶奶说了声:“谢谢奶奶。” 赵小铭也不再担心自己的宠爱会被争夺走了,只觉得小宝好可怜好可怜,命太苦了,竟然连续遇到了两对不是人的歹毒父母! 并且,赵小铭还越想越气,忍无可忍地发了声:“遗弃她的那两对父母不会受到惩罚么?” 白无常回答:“怎么不会?当然会。人活一世论迹不论心,生前不报死后报,所有人魂的罪孽和善德都会在他们重新投胎之前结算清楚,但这项工作不是我们负责的,会有专业的判官去审度。” 赵小铭这才舒坦了一点,心说:就该这样,善恶到头终有报,不然天理何在? 随后,梁别宴将小宝从凳子上抱了起来,走回了月鎏金身边:“别再伤春悲秋了,孩子给你领回来了。” 哪知,月鎏金却不令他的情,不屑地冷哼一声:“我什么时候伤春悲秋了?你少在这里自作多情,我可没让你领个小孩回家。” 梁别宴:“……”我还会错意了? 但下一秒,月鎏金就热情洋溢地朝着可爱的小宝张开了双臂,温柔的连声音都变夹了:“哎呀,小宝贝,让姥姥抱抱你!” 小宝有些怕生,抿着小嘴巴迟疑了一下下,才朝着月鎏金张开了两只短短的小胳膊。 梁别宴终于舒了口气,把孩子递给月鎏金的同时,在心里说了句:不愧是妖尊,面子比天大。 赵小铭却不高兴地撅起了小嘴,斜眼瞧着他姥,整个人气鼓鼓的,内心不平衡到了极点:嘁,一上来就喊人家小宝贝,你都没这么喊过我! 第50章 当天晚上, 月鎏金和梁别宴就把小宝抱回了家,并且在离开黄泉街之前,他俩还特意带着孩子去黄泉广场附近的商圈里面逛了一趟, 给小宝买了好几套衣服鞋子以及生活用品。 新孩子来了之后, 旧孩子的地位瞬间一落千丈,赵小铭直接变成跟班的了, 一晚上连杯奶茶都没混上, 内心的落差感不止一星半点儿, 也终于理解了他妈的苦——正因为见到过你们爱别人的样子,才知道我的人生是多么的悲凉。 但就算是苦, 赵小铭也没苦多久, 因为他向来是心比天大,外加到家的时候都已经快凌晨四点了,他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几乎是脑袋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睡得还挺香, 因为梦里不用学习。 月鎏金却没着急睡觉,非人类也不需要那么长的睡眠时间。回到家之后, 她先给小宝洗了一个热水澡, 然后把孩子哄睡着了,再然后, 蹑手蹑脚地抱起了脏衣篮,去到了楼下, 准备把她的那套脏衣服直接给扔了。 只是没想到, 楼下的客厅里却还亮着灯。 梁别宴也没睡, 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依旧穿着出门时穿得那套衣服, 连外套都没有脱,似乎是在等她。 从最后一级楼梯上下来之后,月鎏金才敢放开脚步,开口说话时,语气中尽显惊讶:“你怎么还没去睡觉?” “睡不着。”梁别宴侧头看着她,实话实说,“想和你说说话。” “哦。”月鎏金大概能猜测到梁别宴此时的心境,并未拒绝他,先把脏衣篮放到了大门口,然后才返回了客厅,坐到了另外一张沙发上,“怎么了?多愁善感的神君,又纠结什么呢?” 梁别宴:“……” 月鎏金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一边叹气一边感慨:“哪怕重生一百次你也还是那个德行,哪边的牛角窄,你就偏往哪边钻,十桩事有八桩都想不开。” 梁别宴无奈一笑:“合着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小肚鸡肠的形象?” “你倒也不是小肚鸡肠。”月鎏金给了个自认为很中肯的评价,“你就是太感性了。” 梁别宴冷哼一声:“起码我没有为了一头狰兽盘下一座濒临倒闭的酒店。” 月鎏金不甘示弱:“这不一样!我是为了让咱外孙儿快乐,你是自讨苦吃!” 梁别宴不置可否,盯着月鎏金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了声:“你、怨过他么?” 月鎏金明知故问:“谁?” 梁别宴犹豫片刻,还是回答了上一世的名字:“宸宴。他为了苍生,舍弃了你和你的女儿,你会不会怨他?” 第57节 月鎏金却说:“你就是宸宴呀,为什么总是回避这一点?” 梁别宴轻叹口气,如实告知:“因为我记不得上一世了,就算是记得,也只记得神族覆灭之前的事情,但对宸宴来说,人生中颠覆最大的阶段,却是从神族覆灭之后开始,在那之前他是神族太子,自幼养尊处优,无须为自我生存与天下苍生担忧,少年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为赋新词强说愁,与你口中的那位心思纠结、总是庸人自扰的镇天玉尊判若两人。” 换言之,他只记得自己是神族太子,却不记得自己是镇天玉尊,但是对于真正的宸宴来说,成为镇天玉尊之后的经历才是他这一生最为波澜壮阔,也最为深刻难忘的成长阶段。 丧失这段记忆的宸宴,并非完整的宸宴,也并非真实的宸宴。 所以,他只能是别宴。 月鎏金也无法反驳他的这番话,但是…… “魂是那副魂,骨也是你的骨,所以,对我来说,转世之后的你,依旧是你。你觉得那段记忆很重要,但其实那只是一段记忆而已,也没多美好,何必非要纠结于此呢?” 梁别宴却说:“总归是有美好的地方存在吧?” 月鎏金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觉得,应该没有。” 梁别宴:“宸宴告诉你的?” 月鎏金耸了耸肩:“我自己觉得的。”又道,“我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如果换作是我,全族人都死光了,独留我一人苟活在世也就算了,还求死不能,只得屈辱着在灭门死敌手下行事,真是憋屈的要命,也羞耻的要命,哪里跟‘美好’二字沾边呢?” 梁别宴:“但宸宴却从未亲口承认过他一直很苦。” 月鎏金歪了歪脑袋,回忆着说:“好像真的没有,但他那人拧巴的很,总是喜欢表现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却什么都不说,那谁能知道他心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所以我只能自己猜喽。” 梁别宴无奈一笑:“你自己猜的又怎么会准?对宸宴来说,那段经历虽然是痛苦的,但必定也是值得的。” 月鎏金眉头一拧,不可思议:“那他真是病得不轻,都苦成那样了,还值得?” 梁别宴有些迟疑,不知是否该如实告知她自己的真实感受,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坦诚以待:“我虽然没有继承宸宴的全部记忆,但却和他拥有着同一副魂魄,他的感受我自然全部知道,他无怨,也无悔。” 月鎏金怔住了,呆如木鸡地看着梁别宴。 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梁别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内心感受全部袒露:“他的爱恨情仇我也都能够感受得到,我不全是他,但却又是他。得知自己有女儿的那一刻,我发自内心的惊喜又激动;第一次见到外孙的时候,我也是受宠若惊;包括初次在学校里见到你的那一日,内心也会控制不住的波澜壮阔,我记不得过往,却又继承了来自过往的感情。” 月鎏金呆愣愣地看着他,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所以?” 梁别宴如实相告:“我会对小铭愧疚,对相桐愧疚,更会对你愧疚,但我又清楚地知道这些愧疚全来自于上一世的我,而不是这一世的我。” 说白了,他还是不认可自己就是宸宴,不想被他人当作另外一个人,却又摆脱不掉宸宴灵魂的影响。他纠结于自己和宸宴之间的关系。 可是,重生一世就不再是上一世的那个人了么?月鎏金也无法下定论,但她就是觉得他是。或许也是她自己钻牛角尖了,但如果,眼前这人不是宸宴的话,那她这千年来的努力又算是什么呢? 月鎏金逐渐抿紧了双唇,目不转睛地盯着梁别宴,许久许久之后,才极为艰难地启了唇,嗓音沙哑而低沉:“低等生灵想要修炼为人,单是会化型是绝对不够的,还要拥有一颗人心,要学会慈爱与悲悯,可是我化型千年,却始终学不会慈悲,一直没有真正的修炼成人,直到你以身殉道那天,我亲眼看到你祭出了自己的血骨,以上神之躯封印了地魔眼,我甚至都来不及靠近你,你就灰飞烟灭了。” 梁别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怔怔地看着月鎏金,心绪复杂地聆听着这段他毫无印象的过往。 月鎏金的双手微微有些发颤,喉间也微微有些发哽,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才平息了喉间的酸苦之感,但沙哑的嗓音却还是在颤抖:“你一直教导我要学会慈悲,可我一直学不会,纵使杀人如麻我也毫无感触,因为我总觉得世道对我不公,所以我觉得所有人都该死,但是,那一天,我竟突然学会了慈悲。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我学会了慈悲,很可笑。更可笑的是,在我学会了慈悲之后,被塑了金身,受世人供奉,成为了杀神。” 梁别宴浑身一僵,如遭雷击,满目震惊与错愕。 但令他惊愕的并非是她的杀神身份,而是她在懂得了慈悲之后才成为了杀神。 不懂慈悲,杀人如麻也没有感触;懂得慈悲,每结束一条性命,都是一遍灵魂上的凌迟。 “你、你和谛翎,做了交易?”梁别宴的嗓音颤抖而嘶哑,心如刀绞,甚至已经分辨不清这种悲恸感是来自于自己的内心还是来自于宸宴的灵魂,“你替他杀人,他助我重生?” 月鎏金无法否认,苦笑一声:“你渡我成人,又是我女儿的父亲,我总不能任由你灰飞烟灭吧?谛翎说他懂得招魂之术,只要我能够拿回你散落在仙界的那半副神骨,他就能让你重生……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女儿,哪怕希望再渺茫,我也得试试。” 梁别宴用力地咬了咬牙,却依旧没能克制住语气中的悲怒与心疼:“他为何要让你这么做?那半副神骨、不在尊芙手中?” 月鎏金叹息一声:“尊芙背后有八大世家。上神之骨是稀世宝物,握于手中便可引来天道庇佑,保家宅安和,仕途坦荡。尊芙为了笼络八家势力,将你的那半副神骨分作了八份,制成了八种骨器,分赐给了八家的族长。而那八族势力,也正是谛翎夺权之路上的最大障碍。” 梁别宴的喉间开始发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以,你替他,杀光了、八大世家的所有人?” 月鎏金沉默许久,长叹一口气:“无论有没有慈悲之心,结果的性命多了,也都会麻木,但也不能算是我替谛翎杀人,应该算是我们合作,因为我们的利益一致,那八大世家的人一日不死,谛翎一日无法坐稳仙帝之位,我的女儿也一日不得安宁。 尊芙想要弑神改变天道,所以才开启了地魔眼逼你以身殉道,但你死后,天道却不曾被改变,时日一长,自然会有人怀疑你有后嗣,我不可能给我的女儿留下隐患。起初,我也不想和谛翎合作,我想自己找办法助你重生,但我无法阻拦世道的变迁,踏天教日益式微,各路仇家全都在追杀我,我的教众死的死伤的伤,最终留在我身边的只有一位右护法,但他却为了保护我和我的女儿死在了仙兵的刀下,最后我被谛翎派来的仙兵捉去了,关进了天牢里。我以为谛翎会杀掉我和我的女儿,但他却没有杀我,而是提出了那桩交易,我无法拒绝,不然我和女儿都会死……就算是,不为了复活你,我也要替女儿杀光那八大世家的人,不然他们迟早会来杀我的女儿。” 人心是贪婪的,八大世家的人更是。 在那种金戈铁马的动荡时代,人人都想弑神,想借神骨获得天道的庇佑,桐桐妖神混血的身份若是被发现,一定会引来无数人的觊觎与谋害。以八大世家为首的旧势力必定会首当其冲。 只有彻底消灭掉屠神派的旧势力,才能扶持起新势力。 以谛翎为首的新势力需要维持光明磊落的名声,只能选取一种道貌岸然的方式消灭掉旧势力,不然则会背负心狠手辣、赶尽杀绝的骂名;而她则需要保全自己的女儿,所以,他们达成了合作。她接受了谛翎的条件,隐姓埋名成为了杀神,变成了谛翎背后的那把刀,暗中替他杀人,替他结果掉所有的隐患,夺回了八件骨器。 谛翎也确实是凡人修道者中的龙凤之才,神通广大,为宸宴塑了一副玉骨,将那八件骨器变成了骨髓,置于了玉骨中,做招魂之阵助他重生。 但是,她却没能等到宸宴回来。与郁沧一战,本应当是她的最后一项任务,只要除掉郁沧,她和女儿就能高枕无忧了,只需要静待爱人回来就好。然而天却不遂人愿,她和郁沧两败俱伤,郁沧身死,她被封印在玉中千年,再度出世之时,已经是沧海桑田。女儿怨她,爱人不记得她,唯有一个傻呵呵的小外孙儿愿意亲近她。 “可能是我傻,总是执着于过往,所以、才总是把你当做宸宴。”月鎏金的口中已经泛起了苦味,满目无奈地看着梁别宴,言语间尽显酸涩,“我也知晓,重生一世归来,不可能再是故人,但我总是不愿意承认。宸宴对于那段过往无怨无悔,我亦然是无怨无悔。这世间人人都苦,我们却是彼此命运中那唯一的一点甜。他也是自我能够化身为人型以来,第一个愿意真心待我的人,是师是友也是爱人,所以我没办法和过往一刀两断,我只能固执地将你当作宸宴,自我欺骗说,他终于回来了。你可能会觉得我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但是恳请你能够看在你这条命是我豁出性命换来的份上,能够多体谅我一下,我真的,很想他。” 说完,也不等梁别宴再开口,月鎏金就起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诺大的客厅内空空荡荡,梁别宴如同木头一样呆滞,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脑海中一直浮现着她离去时的那副失魂落魄的神色。 一场自揭伤疤式的谈话。 他纠结于自己的身份到底是谁,她向他展示了自己血淋淋的过往,请求他不要再纠结。 他们似乎,都钻在了牛角尖里。 皆因那段丧失的记忆。 明明是最重要的东西,他却一点都记不得了……梁别宴独自一人呆坐了许久,直至窗外的天色泛起了鱼肚白,他才起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回房间的途中,路过了一面酒柜,玻璃柜门上清晰地反映着他的身影。 梁别宴愣住了,因着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眼眶微红,失魂落魄,和方才的月鎏金一模一样。 他的脸上甚至还多出来了两道清泪。 他连自己是什么时候哭的都不知道,心绪和心窝一样麻木,像是接连被刀捅了无数下,疼麻了。 宸宴不死,苍生无救。 宸宴身死,却将爱人推入了深渊。 无论前世的他如何选择,都是死局。 第51章 赵小铭睁开眼睛后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 惊喜又不可思议地发现,他竟然一觉睡到了下午一点。 今天周一,梁别宴竟然没有强行喊他起来上学。 amazing! 只要不在学校里, 精气神儿就是充足的。赵小铭起床洗漱完, 蹦蹦跳跳地下了楼,然而谁知道, 他姥和他姥爷竟然都不在家。听家中的阿姨说, 他姥爷一大早就去公司了, 连早饭都没吃;他姥则是在吃了早饭之后抱着小宝出了门,带着小宝上游乐场玩去了。 合着就没人管他了呗? 赵小铭瞬间就emo了, 感觉自己像极了一个无人关爱的留守儿童。 人, 也只有在遇到低谷的阶段,才能回想起来家的温馨与温暖。 宽敞明亮的豪宅中一片清冷,赵小铭十分落寞地窝进了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里, 然后, 拿出手机给他妈发了条消息:【呦呦呦, 你爸妈不要你喽,他俩刚刚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儿。】 下一秒, 他的手机姐就给他来了句:“我亲爱的凡人, 你好贱啊。” 赵小铭都无语了,心说:我还能有你贱? “你懂个屁啊!”赵小铭没好气地冲着手机姐说, “我这是在给我妈增加危机感,不然她永远意识不到和亲生父母搞好关系的重要性。” 手机姐:“哼, 凡人, 别以为我看不透, 你就是怕自己失宠,才想推出你妈这颗棋子当作复宠的手段!” 赵小铭一点儿无所谓:“随你怎么说吧, 反正……”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屏幕也瞬时一暗,来电显示:【后妈】 吓了赵小铭一跳,心说:你这次回我消息怎么回这么快? 他赶忙点击了接听键,下一秒,他妈气急败坏的嗓门儿就从听筒里爆了出来:“什么小女孩?哪来的小女孩?谁让他们俩收养小女孩的?!” 赵小铭轻叹口气,不疾不徐:“他俩昨晚去黄泉街盘了一座酒店,撞见了阴差勾魂,然后你爸就在其中一个三岁小女鬼的眉心点了一下,收她当座下童子了,你妈昨晚还抱着那个小女孩睡觉呢,今天一早又带着她去游乐场玩了。” 月相桐没再说话,但是,听筒中却不断有急促又大力的呼吸声传出。 不难判断出,他妈现在肯定是快要被气死了,气得咬牙切齿,还嫉妒得面目全非。 成功把仇恨拉起来后,赵小铭就又开始当好人了:“哎呦,你也别吃醋别心酸,人家小宝也不是来破坏这个家的,人家是来加入这个家的,而且人家也只是在咱们家多待几天而已,听我姥最多说两个月后就要送她去投胎了,所以她对你根本造不成威胁。” 月相桐感受到了些许安慰,但还是相当的没好气:“那你跟我说个屁啊!” 赵小铭:“我是你的亲儿子,我肯定和你站在统一战线啊,这边儿有什么情况发生我必须第一时间给你汇报啊。” 月相桐却给他回了句:“我看你就是闲出屁了,今天还是星期一,你为什么不去上学?谁允许你旷课了?” 赵小铭:“……”我真服了! 看他妈这幅油盐不进的样,赵小铭也懒得再跟她兜圈子了,直接说重点:“你这人就是既要又要,想得到爸妈的关心和独宠,又不想放下你那高傲的身段主动亲近你爸妈。你爸妈主动亲近你吧,你还一副怨天尤人的样子不接受,那总不能让我姥和姥爷天天跪倒咱家门口去舔你的脚背吧?那是你爹妈呀,又不是你仇人,至于这样么?” “你懂个屁呀!”无论如何,月相桐就是觉得自己委屈,仿若胸中卡着一口气,既上不去也下不来,让她又难受又憋屈,“我和你爸要是从你三岁那年就把你给遗弃了,你就知道我现在的感受了!” “你这不是偷换概念么?”赵小铭无奈地说,“遗弃的出发点是故意,就像是小宝她爸妈一样,故意不要她,但我姥和姥爷也没故意不要你呀?他俩是力不从心,是被逼无奈,你就算是心里有气,也得先了解一下当年的具体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怨恨他俩吧?他俩要是真不爱你,能对你儿子这么好?” 月相桐不置可否:“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赵小铭彻底无话可说:“随你便吧,要不是因为不想让我姥难过,我才懒得劝你呢。” 月相桐:“我也没求着你来劝!” 赵小铭叹息一声:“那也不是我说你呀,你自己说说,我都搬来我姥和姥爷家住了俩多月了,你竟然一次都没来过,这像话么?!” “你爸不是去过么?” “你觉得他俩想见的是我爸么?!” “他俩不想见你爸我有什么办法?” “你就是固执又拧巴,脾气还大,世界上除了我爸那种专业受气包,没人能受的了你!” “赵小铭你真是翅膀硬了,都敢这么跟你妈说话了是吧?” “无所谓随你怎么想吧,反正我该给你传达的事情已经传达到位了,听不听随你。”说完,赵小铭就挂断了电话,单方面结束了这段和他妈的争吵。 也真是心累,不明白他妈为什么一直那么排斥去主动亲近她的亲生父母。 赵小铭长长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他的手机姐就又开始开了口:“我亲爱的凡人,真是没想到,你如此积极地劝说你母亲,竟不全是为了自己。” 赵小铭心想:你终于说了句人话。然后言之凿凿地回了句:“哥的孝心,天地可鉴!” 第58节 手机姐:“弄得我都有点儿感动了。” 赵小铭无语:“光你感动有什么用啊!” 手机姐:“我的意思是说,你愚蠢的令人心疼。” 赵小铭:“?”怎么骂人呀! 手机姐:“你妈根本听不进去你的话,你干嘛还要一直劝?白费口舌!” 赵小铭:“那你来劝?她听你的?” 手机姐:“让你爸劝呗。你爸是专业受气包,资深窝囊废,他肯定不会像你一样动不动就和你妈吵架,他也不敢和你妈吵架,必定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虽然你妈可能不会听他的,但枕边风这种东西,是自古以来的经典计谋之一,吹一遍你妈可能不会听,但要是天天吹的话,你妈或多或少都会听进去一些,就算听不进去,也会因为嫌弃你爸太烦太唠叨而采取措施。” 赵小铭:“打我爸一顿?” 手机姐:“……蠢货,你的脑子是摆件吧?” 赵小铭:“……”怎么又骂人? 手机姐的言语间包含无奈与恨铁不成钢:“你也不想想,你爸妈之间的感情可能也就那样,但是,你妈什么时候对你爸动过手?你妈最多也就是冲着你爸发顿脾气,可如果你爸一直契而不舍地继续唠叨的话,你妈一定会为了阻止他唠叨而采取破罐破摔的措施,比如说妥协着来见你姥和姥爷一面,到时候你姥和你姥爷一开心,还能增加一些对你爸的好感度,说不定还能念在你爸劝说你妈来看他们俩的份上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窝囊废女婿。” 好他妈的有道理啊! 赵小铭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不可思议到了极点:“我的天!这谁还分得清你和爱因斯坦?!” 手机姐冷哼一声,傲娇不已:“凡人,不要忘记,姐可是千里挑一的靓号,一骑绝尘的高端双商绝不是那些普通手机号可以比拟的!” 紧接着,又说了句:“有我,是你的福气!” 赵小铭第一次对他的手机姐产生了无比崇高的敬意,满含钦佩地说道:“我现在就给我爸打电话,事成之后,我给你买三十台新手机,让你一天换一副身体,一个月不重样!” 手机姐提醒:“别忘了买配套手机壳,姐不能裸着,有辱斯文。” 赵小铭:“买一百个手机壳,全是私人定制,让你当号魂届名媛。” 手机姐:“你小子上道。” 赵小铭:“都是小弟应该做的,以后全靠姐照应了。” 赵小铭或许对他爸的人格魅力没信心,但是对他爸的办事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从小到大,只要是他交代给他爸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他爸办不成的。 挂断电话之后,他就开始静待着他爸的好消息了。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中也发生了不少事儿,首先就是月鎏金和老范正式签订了饭馆转让合同,紧接着,发财饭馆就迎来了一场小范围内的装修改造。等赵小铭期末考试完,再去黄泉街的时候,【发财饭馆】已经改名成了【铭铭大酒店】。 说明他姥最爱的小孩还是他! 赵小铭悬着的心终于可以安稳地放下了。 站在酒店门口朝街尾看,那片笼罩着废弃整形医院的浓密雾霭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黑色的铁艺栏杆,栏杆后面的景色竟不再是阴森诡异的废弃建筑体了,反而变成了一条旷阔的长河,上下天光,一碧万顷,岸芷汀兰,郁郁青青,令人赏心悦目。 就是栏杆上面挂着的那块巨大的黄底黑字的警告牌子有些煞风景了—— 【静止靠近,禁止翻越栏杆,违者后果自负】 赵小铭也不知道那座诡异的医院是怎么消失的,满心都是问号,目瞪口呆到了极点,立即扭脸看向了身边的姥爷:“你俩不会把那座医院铲平了吧?改造成忘川河道的分流了?” 梁别宴都被这问题逗笑了:“怎么可能?”今晚是他单独带着外孙过来的,因为月鎏金已经接连好几日没回家了,一直带着小宝住在酒店里,她给出的理由是酒店开业在即,所以近几日比较忙,没时间回去,但梁别宴不傻,能察觉到她这样做的原因应当是和他们那一晚的谈话有关。 赵小铭连忙追问:“那是怎么回事?既然没那么大的工程量我姥这几天为什么不回家?” 梁别宴的呼吸停滞了一下,但克制的很好,并未流露出异样的情绪,语气淡然地回答:“是你姥设下的幻景阵法,内核还是那座废弃医院,但站在外面看却又是另外一种风景。” 赵小铭:“栏杆也是幻景么?” 梁别宴点头:“嗯。” “我艹,牛逼啊!”紧接着,赵小铭就又好奇地问了句,“这样就能降低那座诡异医院的影响了么?” 梁别宴不置可否,先扭头朝着酒店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然后才回答说:“应该是。” 一楼大堂旁的餐厅被改造成了对外开放的自助餐厅;专供给酒店顾客的餐厅则被移到了二楼。 透过洁净的落地窗朝室内看,坐在自助餐厅内就餐的食客们不在少数,并且还有络绎不绝的客人们拖着行李箱来来往往与酒店大堂内外,有拖家带口的有孤身一人的,不是办理住宿就是办理退房,看起来相当热闹,经营境况比之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赵小铭也顺着梁别宴的视线看了过去,瞬间变得惊讶不已:“这效果也太立竿见影了吧?” 梁别宴分析着说:“之前所有的失踪者全是主动进入的那座整形医院,并非是被神秘力量吸引过去的,所以官方早已给出了定论,只要不主动进入那座医院,就不会发生危险,就像是一条河一样,只要你不会无视警告跳入深水区游泳,就不会发生被淹死的案例。所以之前大部分人畏惧于此地,不过是因为害怕那座医院的旧闻,用幻景掩盖了实景之后,就能大大的降低群众的畏惧心理,外加试运营期间活动力度也大,住宿费便宜,生意自然就会好起来。” 赵小铭却更不明白了:“既然这招这么有用之前的老板为什么不用?就算他没这个义务去处理医院造成的影响,官方也应该出手管管吧?” 梁别宴却说:“你当幻景阵是谁都能设的?幻景阵和幻境阵一样,规模有大有小,情景有虚有实,你姥所设下的这个幻景阵是360无死角的实景阵,哪怕是站在楼上往下看也是一片碧蓝色的真实河景,需要强大的阵眼和灵气去运作,建造成本还极高,非一般人可轻易为之。老范既没那个修为也没那个资金,自然不愿意自掏腰包去请高人设阵,布一片云雾已经是他的极限;官方倒是有资源有资金,但他们没必要为了一片废弃的场地投入那么多成本,影响范围最多只在四街西侧的这半条街,无关痛痒,根本不用管。” 赵小铭了然:“行吧,原来是这样……”换言之就是,他姥既牛逼又有钱,所以才愿意当冤大头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那得卖多少间客房才能回本啊?”赵小铭一边跟着他姥爷往酒店里面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也是没想到我姥对这座酒店竟然这么上心,比对她的驾校上心多了,她不会以后都准备住在酒店里面了吧?不回家了?” 梁别宴的脚步顿了一瞬,紧接着,原本平稳有序的步伐就乱了,但却始终保持着一副淡然的神情,言简意赅地回了声:“不知道。” 语调平淡,却又清冷,像是漠不关心,但更像是假装不在意。 赵小铭不置可否,不动声色地看了梁别宴一眼,终于在内心认定了一件事:嗯,没错,据我这一个月的观察来看,你俩就是在冷战! 赵小铭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后了梁别宴一段距离,然后,悄悄摸摸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及时给他妈发了条消息:【我姥的酒店明天正式开业,凌晨十二点剪彩,你来不来?】 过了好几分钟之后,他妈才给他回了句:【我想想,看看有没有档期。】 呦呵,还档期,你还真是个大忙人啊。 不过他妈这松动的态度也侧面说明了,他爸的枕边风吹得不错。 赵小铭舒了口气,回了句:【哦,但其实你来不来也都行了,无所谓了。】 月相桐:【?你小子耍你妈是吧?】 赵小铭:【不是,是你爸妈的感情出现了裂纹。】 月相桐:【???】 赵小铭:【略略略,你爸妈要离婚喽~~】 月相桐:【…………………………】 月相桐:【一个小时,街口等我「微笑」】 赵小铭计谋得逞,却明知故问:【你现在来干嘛呀?】 月相桐:【老娘倒是要去问问他俩,加起来四五千岁的人了,还他妈在过情关呢?!】 赵小铭:【……】 第52章 他妈跟他约定一个小时后在黄泉路南街口的那块牌坊下面见。 反正时间还早, 赵小铭就没着急出发,跟在梁别宴身后进了酒店,想着先去问候一下他姥, 毕竟, 他们祖孙俩都快大半月没见过面了,他都有点儿想他姥了。 谁知他姥却不在。 听负责大堂的羊经理说, 他姥二十分钟之前才刚刚出门, 去银行办理业务了, 什么时候回来未知。 赵小铭略有些不知所措,无奈地问他姥爷:“你来之前没给我姥打电话么?” 梁别宴轻叹口气:“打了。” 一楼大堂里面来来往往的客人较多, 为了不挡人家的路, 祖孙俩一边对话一边极为自觉地往角落里边挪。 最终,俩人挪到了电梯间旁边儿的安全通道内。 “打了我姥还走?”显然,赵小铭压根儿不信梁别宴的鬼话。 梁别宴的呼吸再度一滞, 却始终维持着神不改色的淡定面容:“可能是银行那边有急事, 不得不走。” 赵小铭“嘁”了一声, 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的伪装:“得了吧,别装没事儿人了, 要么就是你没给我姥打电话;要么就是你真的打了, 我姥也知道了你要来,但却故意躲你。” 梁别宴:“……”不知为何, 他的心头竟突然冒出来了一股无名火气,额角的青筋都开始突突跳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 才得以继续维持庄重自持的神君姿态:“打了电话, 但你姥没接,我只好又给她发了条信息, 不过可能是她太忙了,所以没看到消息。” 赵小铭又“嘁”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少自我欺骗了,她肯定看到了,就是故意躲你,不想见你,连带着我都被殃及了!” 梁别宴:“……”拳头忽然就攥紧了。 虽然赵小铭也不知道他姥和他姥爷为什么会冷战,但家庭和谐才是第一位,所以,他还是选择了调解:“我姥那人其实也挺好哄的,你先低头给她认个错误就完了,也别不好意思,我听我姥说过,上辈子的你就是这么干的。” 然而冷战的重点就是他不想承认自己就是上一世的宸宴……赵小铭可谓是一句话撞到了枪口上。 梁别宴的脸色越发阴沉了几分,再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得以开口,冷冷地回了句:“我又没错,凭什么要低头认错?” 赵小铭:“……”我可算是知道我妈身上那股气死人的倔强劲儿随谁了,父女俩都是既要又要的。 并且,凭借着和他妈多年相处的经验,赵小铭也心知肚明了,他们这类死鸭子嘴硬的人,根本不会听劝。你越劝他越犟。 赵小铭索性放弃了劝说,叹了口气:“行吧,既然如此,那就……略略略,你老婆不要你喽~~” 边说还边吐舌头翻白眼,贱的要命,气得梁别宴真是想直接动手揍他,但这还不算完,因为赵小铭忽然又想到了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不过话说回来,你和我姥有结婚证么?封建时期的婚姻得到了现代法律的认可么?” 梁别宴:“……”没。 赵小铭了然,又叹息一声,一边摇头一边分析:“那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姥还不是你老婆呢,所以,我觉得吧——”话音戛然而止,故意买关子。 梁别宴冷眼瞧着自己外孙儿:“你觉得什么?” 赵小铭:“我觉得我应该把刚刚那句话给改了,不是你老婆不要你了,是你女朋友要和你分手喽~略略略,你不仅没老婆了,还没女朋友喽~” “……” 仅仅几瞬间,梁别宴心头的火气蹭蹭蹭地往上窜,像是火山爆发了一样,头一回认可了“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封建落后教育理念,全是凭借着对闺女的爱才能够硬生生地把“狂揍这个臭小子一顿”的冲动给压下去,冷着脸头也不回地顺着楼梯上了楼。 赵小铭愣了一下,立即去追,边追还边气急败坏地说:“你走什么呀?赶紧给我姥打个电话呀!” 显而易见,他压根儿就没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的幸运,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 为了不把自己气死,梁别宴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赵小铭:“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揍你。” 仗着有他妈和他姥撑腰,赵小铭根本毫无畏惧,头不是一般的铁:“那你打我吧,有本事你就打死我,看你怎么跟你老婆孩子交代。” 梁别宴:“……” 他真是、服了这祖宗了。 梁别宴极为心累地长叹一口气,似乎是向“恶势力”妥协了,一边疲惫不已地用手捏眉心,一边叹息着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第59节 赵小铭态度坚决地重申:“主动给我姥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梁别宴无奈:“你为什么不自己打?” 赵小铭气急败坏:“你搞搞清楚好不好,现在马上变鳏夫的人是你又不是我!”他也真是认可了他妈的那句话了:搞什么啊,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在过情关?! 梁别宴沉默半晌,最终,叹了口气,还是将手机拿了出来,给月鎏金打了过去。与此同时,赵小铭又严肃认真地叮嘱了一句:“态度一定要谦卑,要恭敬,要学会示弱,要表现出你主动求和的良好态度!” 梁别宴虽面色冰冷,但还是“嗯”了一声,看似是接纳了赵小铭的建议,其实也是在借坡下驴。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变化,提示音响了还不到两声,就被无情挂断了。 梁别宴愣了一下,然后,不知所措地看向了赵小铭,仿若是在问:现在该怎么办? 赵小铭不死心:“再打,烈女怕缠郎!” 梁别宴无条件地选择了相信自己外孙儿,再度拨通了月鎏金的手机号,这一次,换来的结局则是——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赵小铭:“……” 梁别宴:“……” 楼梯间的气氛瞬间就陷入了万分尴尬的境地。 祖孙俩面面相觑,一个比一个懵逼。梁别宴甚至都被自己给气笑了,神色中浮现着自嘲与懊恼,仿佛是在说:我真是老糊涂了,竟然会选择相信你小子! 赵小铭略有一些不好意思:“嘶、这个、我觉得吧、” 梁别宴冷笑一声:“你又有何高见了?” “呃……这个吧,”赵小铭绞尽脑汁地为自己挽尊,“我也能够理解你现在紧张焦虑又无助的心情,但话又说回来了,你和我姥之间的感情问题我也没资格去插手啊,我只是一个幼稚的不懂事的小辈,管不着这么多事情的!” 梁别宴的额角再度蹦起了青筋:“那你还逼着我打电话?” 赵小铭两手一摊:“你可以不听我的呀。” 梁别宴:“……”他迟早要被这个臭小子给气死。 但他现在肯定也不能直接掉头走人,不然事态只会更加恶化。 长叹一口气,梁别宴没再搭理赵小铭,直接转身继续顺着楼梯往上走。赵小铭也没敢再吭声,安静如鸡地跟在他姥爷身后。 祖孙俩一前一后地去到了位于二楼的员工餐厅,准备一边吃饭一边等待着月鎏金回来。 此时正值饭点儿,无论是员工餐厅还是隔壁的顾客餐厅内都是热热闹闹的,座无虚席。 赵小铭站在员工餐厅门口朝里面扫视一圈,发现唯有位于角落里的那一张四人桌较为空旷,桌边只坐着小宝,桌面上还立着一台正在播放着动画片的平板,平板左边摆着一瓶儿童牛奶,右边放着一盘切成小块儿的水果。看起来像是大家特意为她留出的专属儿童座位。 比起赵小铭第一见到小宝时的模样来说,小家伙现在白净多了,也更胖乎浑圆了一些,可爱的小身体上裹着粉色的羽绒服,圆滚滚的脑袋上扎着一对羊角辫儿,齐刘海儿整齐黑亮。 小家伙认真投入地看动画片的同时,怀中还抱着一条黑红色毛发的五尾旺财。 显而易见,马走田今日不值班,但赵小铭还是深感意外,因为马走田的身型好像比他第一次在南街牌坊下面见到它的时候小了许多,小到小宝都能抱得动它了,跟一条刚出生的小奶狗似的,并且不论小宝怎么撸它身上的毛,它都不反抗,就身后连那五条长长的尾巴都任凭小宝给它编成麻花辫了。 赵小铭的心中略有一些不平衡:真是看不出来啊马走田,你还是条挺双标的旺财,对待小宝和我的态度截然不同! 但大家对小宝的宠爱还不止于此。 那张桌子后方就是取餐窗口,猴经理取完餐路过小宝身边时,忍俊不禁冲对她了句:“小宝,注意保护眼睛啊,看一会儿歇一会儿,别给眼睛看坏了。” 小宝咧嘴一笑,一边点头一边奶声奶气地说:“好哒!” 紧接着,狗大厨就从后厨门口探出了狗头,冲着这边儿喊了句:“小宝儿。” 小宝立即回头看去,狗大厨神秘兮兮地朝她招了招手:“来,给你个好东西。” 小宝开心地从椅子上跳了下去,抱着马走田跑去了后厨门口,狗大厨递给她了一个小碗,里面装慢了刚刚炸好的蚕豆:“吃吧,刚出锅的,特别香!” 小宝超级惊喜:“谢谢狗叔叔!”她先把马旺财放到了地上,然后用小手接过了小碗,继而将两条小短腿一屈,跟只小兔子似的蹲在了地上,自己吃一颗蚕豆,喂马旺财吃一颗,自己再吃一颗,再喂马旺财吃一颗。 一孩儿一旺财的画面,真是美好啊! 赵小铭情不自禁地朝着可爱的小宝走了过去,一边弯腰一边伸手,哄着她玩说:“小宝儿,我也饿了,给我一颗呗。” 小宝还认得赵小铭,立即从自己的小碗中抓出了几颗油乎乎金灿灿的蚕豆,放到了赵小铭的手掌里:“给你!” 赵小铭的心都要被萌化了:“谢谢!” “不客气哒!”小宝一边说着,一边用小手手轻轻地摸着旺财的头。 马旺财也不抵触,乖乖顺顺地让小宝膜。 赵小铭心痒难耐,也跟着摸了一下,哪知下一秒,马走田就愤怒地昂起了头颅,目光超级凶悍:“凡人!谁他妈让你摸我了?洗手了么?知道我的皮毛多珍贵么?你那一手油脏死了!” 赵小铭都被骂懵了,先看看小宝,再看看旺财,不服气到了极点:“我俩不一样么?她的手不油么?凭什么她能摸我不能摸?” 马走田:“你和她能比么?她几岁你几岁?你心里没点子数么?” 赵小铭:“……”财,你这不是区别待遇吗? 恰在此时,梁别宴也走了过来,小宝也还记得他,立即朝着梁别宴张开了两条短乎乎的小胳膊,小奶音清清脆脆:“姥爷抱抱!” 赵小铭当即就叹了口气,不想打击小孩子,只是在心里说:宝儿,死了这条心吧,他比马旺财还有洁癖,你那双小手又是摸狗又是抓蚕豆的,他肯定不会抱你。 哪知,下一秒,身穿整洁西装的梁别宴就弯下了腰,毫不迟疑地将小宝从地上抱了起来,不仅对小宝的小脏手浑不在意,俊朗的眉宇间还尽显温柔与慈爱:“想不想姥爷呀?” 小宝立即点了点头:“想哒!” 赵小铭:“???” 他还就不信这个邪了,当即就抬起了自己那只摸过蚕豆的右手,一边没话找话一边假装自然地朝着梁别宴的肩膀拍了过去:“诶你看看咱俩吃点……” 然而,还不得他把话说完呢,梁别宴就抱着小宝闪开了,并给了他一次警告:“手!拿开!” 赵小铭的右手尴尬地悬在了半空,内心一派愤懑:行,好,36个月的孩子就是孩子,216个月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是吧?! 气得牙痒痒。 今日的员工餐是四菜一汤,汤是冰糖炖雪梨,每一份都是单独用小白瓷盅装盛着的。 打开瓷盅盖子之后,赵小铭才发现属于自己的那颗雪梨并不完整,澄黄色的透明汤水里面只浸泡着一条消瘦的梨核,再一看旁边属于小宝的那只水果盘,“梨肉消失之谜”的案子就不攻自破了……ok!i’m fine! 赵小铭含恨饮汤,一边往肚子里咽着悲伤的眼泪,一边在心里暗搓搓地想:行,好,你们就这么区别对待我吧,等我姥回来,你们就会明白到底谁才是我姥真正的心头肉了! 然而他姥却一直没回来。 眼瞧着餐厅里面的员工们全都走光了,距离去街口接他妈的时间也越来越近,赵小铭不得不找借口脱身:“那什么,我来的时候看到街口有卖糖葫芦的,想带着小宝去买两串。” 很自然普通的一句话,梁别宴也没起疑心,轻轻点了点头:“去吧。” 赵小铭立即抱起了小宝:“走,哥哥带你去买糖葫芦。” 一听有糖葫芦吃,小宝的眼睛瞬间就放了光,点头似小鸡啄米:“好哒好哒!” 然而赵小铭才刚抱着孩子从凳子上站起来,身型猛然一顿,惊喜十足地看着餐厅门口:“姥!你终于回来了!” 梁别宴是背对着餐厅大门的方向坐着的。听闻赵小铭的话后,他的呼吸猛然一停,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餐厅和紧闭着的大门……又被这欠揍的臭小子耍了! 赵小铭嘿嘿一笑,一边抱着小宝往外走一边说:“逗你玩的,测试一下你在毫无防备的自然状态下对我姥是否上心。” 梁别宴:“……”你能不折腾我了么? 梁别宴阴沉着脸把头转了回去,然后,疲惫不已地闭上了眼睛,再度开始捏起了眉心……有这种祖宗外孙儿,他能不能活到寿终正寝都难说。 赵小铭倒是怡然自得,才刚抱着小宝走到餐厅门口,还没来得及伸手呢,大门就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赵小铭的脚步再度一顿,喜出望外:“姥!你终于回来了!” 这一次,梁别宴终于学会了吃一堑长一智,坚决不再上赵小铭的当,甚至都懒地再回头看一眼了,冷冷地回了声:“狼外婆又来了是么?” 月鎏金凌厉的嗓门儿骤然而起:“你骂谁是狼外婆呢?” 梁别宴:“……” 这次是真的了。 那臭小子竟然没再耍他。 梁别宴心中一惊,赶忙回头,好巧不巧,正对上了一双怒火中烧的凤目,当即就不知所措了起来,慌张起身的同时,又急又气地做解释:“我没骂你,我是在和赵小铭说话!” 月鎏金柳眉倒竖,一脸狞横:“和我外孙儿说我是狼外婆?挑拨离间?!” “当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说狼外婆来了?说给谁听的?!” 梁别宴简直是百口难辩,又气又无奈,脸色简直比铁皮板还难看,气急败坏地伸出了左臂,用力点向了赵小铭。 赵小铭心虚又慌张,还生怕被殃及,抱着小宝就跑,跑出门去还没几步呢,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赶紧抱着小宝返回了餐厅,一边点着头连声说着“不好意思打扰了”,一边去找马旺财,抓着它的后颈皮把它从地上拎了出来,带着旺财一起远离了战火纷争,临走的时候也没忘记把餐厅大门给关上,毕竟,家丑不能外扬。 侥幸逃过一劫的马走田那是相当感动:“凡人,没想到你还怪仗义的。” “嘁,终于发掘出来哥身上的闪光点了吧?”赵小铭一手抱着小宝一手拎着旺财,箭步如飞地顺着楼梯往一楼跑。 马走田如同一只手提袋似的被提溜在了半空,嗓音淡淡的、平平的:“仗义只是你身上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优点而已,你最大的特长是搬弄是非,能拆一对儿是一对儿。” 赵小铭:“……” 来到一楼大堂,赵小铭直接把马旺财给扔到地上了。马走田就地一滚,迷你小奶狗瞬间就变成了一头藏獒一般大小的独角凶兽。 赵小铭抱着小宝走出了酒店,马走田一路同行。 赵小铭也挺讲诚信,到了四街街口,先去排队买了三串糖葫芦,小宝一串,自己一串,马旺财一串。 接下来,他们仨一同顺着主干道往南牌坊所在的方向走的时候,引来了不少路人的侧目观看,主要都是看旺财的。赵小铭和小宝都是用手握着糖葫芦棍,马旺财则是用它那五条被编成了一条的大麻花辫尾巴圈着糖葫芦棍,倒吊在嘴边吃。 赵小铭不禁在心中感慨了一句:马走田,可真是一头多才多艺的旺财。 按规定来说,黄泉街对凡界开放的时间段为凌晨零点至中午十二点,其余时间段内,通道口处于封闭状态,但若是拥有官方发放的通行证的话,就可以全天全时间段地随意进出。 赵小铭也不知道他妈什么时候弄到的通行证,反正他还没走到南牌坊呢,就已经远远地瞧见了他妈的身影。她甚至还带着他爸一起来了。赵小铭倍感诧异,心说:你也不怕吓着我爸。 黄泉步行街上来来往往的全是非人类物种,无论是外形还是穿着打扮都一个比一个的标新立异,偶尔才有几位正常人类形态的游客穿插而过,像是大熊猫一样稀奇。 高大洁净的汉白玉牌坊门楼下方,月相桐身穿一件浅棕色的长款呢子大衣,缎带束腰设计,衣摆已经过了膝,但并不压她的个头儿,反而将她的身形衬托的越发窈窕高挑了;她修长的双腿上套着一条自然裸色的连脚打底裤,脚踩一双黑色的尖头高跟鞋,紧实的小腿笔直纤细;乌黑的波浪长发慵懒披肩,红唇妩媚饱满,哪怕是只姿态随意地往路边一站,都有一种正在街拍的顶尖大模特的绝佳气质和气场。 不少路过的游客们都在以一种满含惊叹的目光去欣赏她明艳大气的姿容。 就连马旺财都忍不住惊叹了一句:“凡人,那个穿棕色外套的大美女不会是你妈吧?” 赵小铭骄傲地一扬唇角:“那就是我妈!”不过,对于类似的问答赵小铭都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从小到大,他身边的同学朋友们第一次见到他妈的反应基本都是:哇塞,你妈也太美了吧! 马走田也不例外,同时还产生了一个疑惑:“你跟你妈长得也不像啊,莫非你长得像你爸?” “呃……”这个问题,赵小铭还真答不上来,尴尬地反问了一声,“这你看不出来么?” “我又没见过你爸我怎么会知道?”马走田一边观察一边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妈出门就出门吧,怎么还带管家呢?这管家也是的,吃得倒是白胖白胖,怎么一出来就畏畏缩缩的?老往你妈身后躲什么呀?一点儿工作的积极性都没有!” 第60节 赵小铭沉默片刻,冷冰冰地回了句:“那就是我爸。” 马旺财略有些尴尬:“……当我没说。” 赵小铭:“可我已经听到了。” 马旺财:“那能我怪我么?你凭良心说。” 赵小铭:“……”我还真的,怪不了你。 赵小铭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一边抱着小宝朝着他爸妈走一边向马走田解释:“我是混血,我妈是非人类,我爸就是个普通凡人,见的世面还没我多,今天是他第一次来黄泉街,猛的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物种,肯定害怕。” 马走田:“行吧……”然而,话音还未落,它就忽然嗅到了一股熟悉又怪异的味道,四足猛然一顿,再认真仔细地用力一嗅,就清楚地感知到了那股怪异气息的来源:赵小铭口中的普通凡人父亲。 心头警声大作的同时,马走田立即朝着正守在街口值班的同事看了过去。 那也是一头神兽,名为驺吾,外形似老虎,生着五色毛发,尾巴颀长无比,看似凶悍,实则性格仁厚。 然而,在对上马走田目光的那一刻,驺吾那双温和的双眼骤然严肃了起来,悄悄地朝着马走田点了点头。 马走田了然,不动声色地看了身边的赵小铭一眼,语气随意地问了声:“你妈看着还怪年轻的,比你爸年轻多了。” 赵小铭无语:“我妈都一千来岁了,我爸才四十来岁。” 马走田:“四十来几岁啊?” 赵小铭想了想:“四十七?不对,现在已经一月份了,那就是四十八!” 马走田:“哦~那他确实是四十多年前出生的了。” 赵小铭:“……”那你这不是废话么? 第53章 “妈!”尚且还隔着五米远, 赵小铭就已经开始喊人了,“妈!妈!妈!” 喊一遍还不够,还一直喊一直喊, 跟和尚念经似的。 月相桐真是烦的要死, 头都开始大了:“听见了!别喊了!”迈步朝着自己儿子走去的时候,她始终保持着双手插兜的美飒姿态, 脚上踩着的那双细长跟的尖头高跟鞋丝毫不影响她平稳洒脱的步伐, 腰身挺拔长发飘飘, 可谓是步履生风,像极了一位正在走台步的国际顶尖超模。 赵亦礼亦步亦趋地紧紧跟随在自己老婆身后, 紧张畏惧、不知所措的模样像极了老鹰身后的脆弱小鸡。 一位美艳自信放光芒, 一位胆小如鼠又窝囊,差得可不止一星半点儿……赵小铭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心想:也难怪我姥和我姥爷糟心呢, 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 我的仙女妈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我的窝囊爹的呀? 与此同时, 马走田迅速朝着自己的同事驺吾跑了过去,继而惊讶一愣, 奇怪不已地盯着驺吾一边大一边小的脸, 问:“你脸咋啦?” 驺吾神色泰然地回答说:“不小心磕了一下。” 马走田:“我还以为你让谁给揍了。” 驺吾嗤之以鼻:“怎么可能?堂堂镇街神兽哪有那么好欺负?” 马走田一想,也是, 就觉得是自己多虑了,然后言归正传:“你也确定是他么?” 一个“也”字, 就透露了言外之意:我确定是他, 但我怕我的直觉不准, 所以想听听你的看法。 驺吾也知事关重大,所以必须谨慎对待此事, 沉吟片刻之后,才回答道:“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但那两行血脚印上透露出的气味我始终铭记在心,应当不会有错,但是……” “还但什么是呀!”马走田气急败坏地打断了驺吾的话,“你刚才干嘛不直接逮捕他?” 驺吾轻叹口气,无奈反问:“你可知,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是谁么?” 马走田:“知道啊,嫌疑人的妻子、赵小铭他妈。” 驺吾严肃而认真地反驳:“在她成为别人的妻子和母亲之前,首先,她是她自己。” 马走田:“……”老兄弟,我在跟你谈工作,你怎么忽然给我上高度了? “所以?”马走田一脸无语地看着驺吾,“你明明在岗却不逮捕嫌疑人的理由是?” 驺吾无可奈何:“她可是妖神混血,顶级大妖和正统神族的混血!” 马走田:“妖神混血怎么了?妖神混血来了黄泉街也得遵守咱们的街规呀!” 驺吾沉默半晌,默默地低下了羞耻的头颅,声音小了又小,小了又小:“那个男人一进来,我就确定了是他,第一时间就朝他扑了过去,但是一不留神扑偏了,不小心撞到了那个女人的鞋底上……” 马走田:“……”好高的文学素养,竟能把“我被狠狠踹了一脚”的事实形容得如此不露痕迹、云淡风轻。 至此,马走田也终于知道了他驺吾大兄弟的脸为什么会变得一边大一边小了,心疼之余,还略有些不可思议:“她一脚就把你给踹走了?” 能在这条街上当上镇街神兽的灵兽,都拥有着非比寻常的修为和灵力,这世上不说百分之九十的生灵吧,最起码百分之八十的生灵都打不过它们,更何况仅仅只是简简单单、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一个踢脚。 驺吾又被提及了伤心事儿,双眼含泪,痛心疾首:“何止是踹走,直接给我踹飞了至少五十米远!” 马走田:“……”好牛逼的妖神混血,踹驺吾跟踹皮球似的。 幸亏今天不是我值班,不然大小脸的就该是我了。 马走田一边默默地庆幸着自己侥幸逃过了一劫,一边满含同情地安慰着驺吾:“想开点,谁的兽生没遇到过一些挫折呢?你只是被当众踹了一脚而已,我当初还被撤销街区形象代言人了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件事也不是我个人的耻辱,是咱们整个镇街神兽团队的耻辱呀,事发之后,咱们团队内的所有成员都被降薪处分了,还对外张贴了批评通告,让大家嘲笑了好多年,可谓是奇耻大辱,如今终于有了一雪前耻的机会,咱们可不能掉链子呀!” 驺吾也不傻:“你说得倒是轻巧,一直撺掇着我去冲锋陷阵,你自己怎么不去抓人呢?他还没走呢,你赶紧上去抓他呀!” 马走田却有着自己的苦衷:“咱俩能一样么?你有地方住,我没有,我寄人篱下。他现在是我新主人的女婿,我敢去抓他么?我不敢,悲苦的生活胁迫了我。” 驺吾:“得了吧,你就是不敢得罪四街上新来的那一妖一神的老两口子。” 马走田:“你敢?你连那老两口子的女儿都不敢得罪。” 驺吾:“……”行,这天算是彻底聊死了。 “所以,”驺吾感觉他们像是走进了死胡同里,“现在该怎么办?打又打不过,抓也不敢抓……” 马走田思索片刻:“要不这样,你先悄悄去给街区高层们通报情况,我跟着他们走,暗中监视着那个男人,静观其变?” 也只能这样做了。 驺吾点了点头,叮嘱了句:“虽然嫌疑人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像是已经记不得当年的事情了,但难免他不是假装的,凶手总是喜欢重回案发现场,所以,切记千万别不要让他消失在你的视线范围内,更不要打草惊蛇。” 马走田点头:“明白。”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街边—— 赵小铭一手抱着小宝,一手举着糖葫芦,事无巨细地向他爸妈讲述着他姥和他姥爷的近况,这个地方添点儿油,那个地方加点儿醋,大有他们俩马上就要恩断义绝、反目成仇的恶劣趋势。 月相桐越听,神情越凝重。 小宝则是一脸懵,困惑地扬起了小脑袋,一对小眉毛微微皱着,根本听不懂哥哥在说谁,像是在说姥姥姥爷,可又不像……索性不听了,专心致志地吃起了糖葫芦。 赵小铭煞有介事地讲到了最后,给出了总结:“就算是不离,估计也离离不远了。”说完,自己也啃了一口糖葫芦。 月相桐双手插兜的姿态变成了双手抱怀,凝神思索许久,沉重又严肃地回了句:“事情听起来、比我想得还要复杂一些。” “那是相当之复杂了。(嚼嚼嚼)”赵小铭一边嚼着糖裹山楂球一边说,“你妈对你爸爱搭理不,你爸对你妈态度恶劣(嚼嚼嚼)半个月没见面,一见面就吵架(嚼嚼嚼)感情何止是淡了,那根本就是不爱了(嚼嚼嚼)。” 月相桐又从双手抱怀的姿势变成了双手掐腰的姿势,再度凝重地沉思了一会儿,提出了异议:“但如果,他们两个真没有感情的话,为什么还要收养小孩子呢?” 赵小铭:“可能是想尝试着挽回一下吧,毕竟是老夫老妻,总归是对彼此有旧情的吧?但毫无疑问他们的尝试失败了。” 月相桐的神色越发凝重了起来,两条浓密修长的眉毛都要拧到一起去了,脸上写满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呀! 赵小铭感觉气氛也渲染得差不多了,终于将对话切入了正题:“虽然我姥和我姥爷都对小宝很好,对她视如己出,但毕竟,小宝只是他们收养的孩子,你才是亲生的,你是他们之间的纽带,血缘至亲,只有你出马,连接着你爸和你妈,才能让他们俩重修旧好。” 不等月相桐开口呢,赵亦礼就重重地点了头,赞同道:“小铭说得对!” 紧接着,赵小铭就又补充了句:“如果你想要你的家庭完整,首先你就要接受你爸妈对你的爱,接受你爸妈是你爸妈,而不是把他们当成仇人,不然你的家,只会越发的像是一盘沙。” 赵亦礼再度点头:“小铭说得很对!” 赵小铭:“不要既要又要,放下你高傲的自尊心,大胆拥抱爱,不要不好意思,我们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赵亦礼:“小铭说得非常对!” 月相桐:“……” 虽然,但是—— “你们两个,不会是在演我吧?”月相桐微微眯眼,满目狐疑地盯着他们父子俩,“一唱一和的,玩双簧呢?联手忽悠我呢?” 赵小铭一脸无语:“哎呦这怎么可能呢?不信你自己去铭铭大酒店看,我抱着小宝出门的时候他俩还在吵架呢,不信你问小宝!是吧,小宝?” 小宝眼里只有糖葫芦,也不知道她哥到底在问她什么,但既然哥哥问了,她就必须点头,必须赞成哥哥:“是哒!”因为哥哥刚刚给她买了好吃的糖葫芦。 赵小铭相当之满意,越来越喜欢这个妹妹了:“你看,小宝可不会撒谎啊。” 月相桐关注的重点则在于:“铭铭大酒店?凭什么是铭铭大酒店?为什么不是桐桐大酒店?” 她相当的愤愤不平! 虽然赵小铭也是故意提及了酒店全名,故意炫耀,但是,他炫耀得理直气壮:“你给我姥和我姥爷陪伴了么?” 月相桐:“……没。” 赵小铭:“你给他们爱了么?” 月相桐:“……没。” 赵小铭:“你给他们带来欢快了么?” 月相桐:“……没。” 赵小铭:“那你凭什么和我比?你拿什么和我比?” 月相桐:“……”行,这把算是我输! 月相桐咬紧了后槽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把那股不服气不甘心的委屈劲儿给压下去了,言归正传:“行了别再废话了,现在就带我去见他们俩,让我好好问问他俩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完,又没好气地吐槽了一句,“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瞎折腾什么呀?没一个省心的。” 赵小铭叹息着点了点头,对他妈最后一句话深表赞同。 顺着黄泉街主干道往回走的时候,马走田一直紧紧跟随在这一家人身后,绝不让赵小铭他爸离开自己的视野范围。 小宝吃完了糖葫芦,一直不安稳地在赵小铭的怀中扭来扭去的;赵小铭抱得也不舒服,就问了句:“小宝,你怎么了?” 小宝垂着小脑袋,嘟着嘴巴不说话,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手纠结地互相点着。 “是你抱得不舒服吧?”月相桐毕竟是当妈的人,有丰富的育儿经验,立即就把小宝从赵小铭的怀中接了过来,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就放温柔了,“小宝贝,不舒服就直说啊,不用不好意思,说出来之后姨姨就能够再给你安排个靠谱的人抱着你啦。”说完,就把孩子塞给了赵亦礼。 赵小铭都无语了,刚准备吐槽他妈这种借花献佛的不负责行为,但转念一想吧,比起他妈来说,他爸还真的更有育儿经验,因为他爸是全职主夫,他从小就是他爸亲手带大的。 换到赵亦礼的臂弯中之后,小宝果然舒服了,再也不扭来扭去了。赵亦礼不抽烟不喝酒,虽然窝囊但不邋遢,身上整洁没异味,小宝也不抵触他。 走到铭铭大酒店门口时,赵亦礼的脚步却忽然一顿,下意识地朝着街尽头看了过去,像是有人在喊他。 但是街尽头却只有一排高高的黑色铁艺栏杆。栏杆后也没有人,只有一条宽敞的波光粼粼的长河。 第61节 马走田和赵小铭同时注意到了他的异样;马走田默不作声,赵小铭却忍不住问了句:“怎么?你是不是也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赵亦礼畏惧地吸了一口气,瑟瑟发抖地回答:“好、好像有人的声音。” 赵小铭:“啊?你听到的是人声?我听到的是铃铛声音。” 赵亦礼刚想回一句“其实我也听到铃铛声了,但那个喊我过去的声音更恐怖”,但却被月相桐打断了话语:“你们俩都听到了?”她的眉头再次蹙了起来,神色中尽显诧异与奇怪,“我怎么没听到?那不就是一座废弃医院么?” 赵亦礼更懵了,惶恐不已:“哪、哪来的医院啊?那边不是一条河么?” 赵小铭一边在心中感叹着他妈的雄厚实力和卓越天资,竟然一眼就能看穿他姥设下的幻景阵,一边跟他爸解释着医院的由来,最后又对他妈说了句:“我姥和我姥爷也都听不到,所以,我怀疑那座医院对我们这种没有灵核的凡人影响更大,总是能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但大家听到的声音都不一样。听前一任饭店老板说,之前还有人听到过野兽的嘶吼声呢。” 月相桐了然地点了点,而后,冲着他们父子俩说了句:“你俩,都注意点,离那边远些,没事儿别靠近栏杆。” 赵亦礼赶忙点了点头,心说:你让我靠近我都不会靠近,感觉太危险了。 随后,一行人继续朝着酒店里面走,赵小铭又开始跟他妈讲述起了自己曾经从老范那里听来的有关那座废弃的整容医院的传闻,依旧是这个地方添点儿油,那个地方加点儿醋,把本就诡异的传闻渲染的更加诡异了。月相桐听得入神,丝毫没在意身后的老公。 赵亦礼抱着小宝,走在最后,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入酒店大门的那一刻,夹杂着人声的清脆铃铛声再度从医院所在的方向传来:铃铃铃……回来……铃铃铃……快回来…… 空灵而诡异。 又是一次只有赵亦礼自己能够听到的奇怪声音。 并且,这一次的混合怪声中还透露着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如同魔咒一般,令赵亦礼鬼使神差地对那座医院产生了莫大的痴迷感。 他的脚步逐渐停顿了下来,痴痴地望向街尾的方向,眼神渐渐失了焦,脑海中的画面却越发清晰了起来,幻景并未退散,他却清楚地看到了被掩盖的荒废原貌。 即便门诊大楼的门头上掉了几字,赵亦礼却莫名其妙地知晓这座医院的全名: 【途安整形医院】 片刻后,空气中再度震荡起了唯有赵亦礼能够听到的怪异声音,铃声减弱,人声加强,又是一次召唤,却是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齐鹰。” “回来。” 第54章 月相桐和赵小铭这对母子俩边走边聊, 转眼间就来到了酒店二楼。 员工餐厅的白色毛玻璃大门依旧是紧闭着的,站在门外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却不断有激烈的打斗声和争执声传出。几位喜欢凑热闹的员工由上而下地叠着脑袋趴在门边, 一个比一个紧张兮兮瑟瑟发抖, 生怕自己被“战火”殃及,却又对偷听墙角这种八卦行为契而不舍、乐此不疲。 赵小铭才刚领着他妈走到餐厅门口, 他姥气急败坏的怒吼声就从门后传了出来:“梁别宴你就是个黑心肠的王八蛋!对我不满你就直说, 何必要挑拨我和我外孙儿的感情!” “再和你说一遍, 我没有!”他姥爷的语气中也充斥着怒意,但更多的, 还是心累和无奈。 “你没有个屁!老娘我刚才听得清清楚楚!” “前因后果我已经跟你解释过无数次了, 你不信,我还能怎么办?” “呵,你还冤枉上了?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啊?我告诉你梁别宴, 天下男人多了去了, 本尊也不是非你不可, 但本尊的人生信条中从无‘和离’二字,只有本尊休你的份!但本尊就算是把你休了, 也得先杀了你再休!” 赵小铭:“……”好霸道、好有血性的姥。 紧接着, 他就又听到了他姥爷的声音,心累又疲惫:“我什么时候说要离……”然而, 梁别宴的话却没能说完,突然被一阵巨大的重物砸地声给打断了。 门外的人先是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 就是一阵霹雳吧啦的锅碗瓢盆纷纷落地的声音。 赵小铭心头一惊, 赶忙看向了他妈:“我姥爷不会被砸死了吧?” 月相桐也是一脸惊慌,迅速推门而入。赵小铭紧随其后。 原本整齐洁净的员工餐厅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桌椅倒塌, 地板碎裂,就连天花板上吊着的那几盏照明灯都没能免于罹难,仅剩下一盏是完整的了,幸运又倔强地继续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剩余几盏全部爆裂,像是遭到了炸弹轰炸。 后厨与用餐区之间的隔断墙壁也被不锈钢长桌砸断了。狗大厨面色如纸、瑟瑟发抖地缩在厨房的角落中,身前挡着一张横倒的操作台,台子的侧面钢板上扎满了各式各样的刀叉。 月鎏金和梁别宴则都换上了那身古代侠客风的黑衣劲装行头,皆是长发高束,腰身劲窄,长靴干练;一个手中握着黑色的听风刀,一个手中握着雪白的古刀,分立于用餐区的两端,剑拔弩张、势同水火地对峙着。 听闻开门声后,两人的神色同时一冷,同时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同时厉声开口:“谁让你们、”又同时哑口无言,同时震惊无措,同时呆如木鸡……竟然是、闺女? 无论如何,都不能在闺女面前打架! 像是两个正在打架的小学生被教导主任抓了包似的,下一秒,俩人就同时收了刀,同时撤销了剑拔弩张的厉害架势,同时换回了和和气气的现代装束。 月鎏金局促不安地将双手插/进了浅灰色运动外套的兜里,心虚又不失讨好地朝着自己闺女笑了笑,和蔼可亲的模样与刚才那个浑身杀气四溢的大妖尊判若两人:“哎呦,你来之前怎么也不和妈说一声呢?” 梁别宴也是一样的翻脸比翻书快,故作泰然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银丝边眼镜,神色温文尔雅,语气慈爱温和:“就是,提前说一声,我和你妈也好给你准备你爱吃的饭菜。” 月鎏金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夫唱妇随:“对嘛!” 月相桐才不吃他俩那一套,面无表情地冷笑一声:“打啊?怎么不接着继续打了?你俩刚刚不是打得挺火热么?接着打呀!把酒店拆了!” 月鎏金:“……” 梁别宴:“……” 不敢说话。 月相桐再度冷笑一声,继续毫不留情地批评:“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年纪了,两个人加起来四五千岁了,还打架呢?还意气用事闹离婚呢?外面那么多员工都听着呢,你俩丢不丢人?” 月鎏金:“……” 梁别宴:“……” 持续不敢说话,甚至还无地自容地埋下了惭愧的头颅…… 与此同时,赵小铭也看出来了,这个家里,最终还是他妈说了算,无论他姥和姥爷在外面多么的风光无限一呼百应,到了亲闺女面前也得乖乖地当孙子,嘴都不敢犟一句。 为了凸显出自己在这个家中的价值,赵小铭像是个伺候在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似的,先好声好气地劝了他妈一句:“您先消消气,屋里还有无关人员呢,您向来是讲道理的人,不能殃及池鱼呀。”话还没说完呢,他就给了躲在角落中的狗大厨一个眼神,示意他赶紧离开。这样做既能保护狗大厨,还能给他姥和姥爷留出一丝脸面,毕竟,总不能让他们老两口当着外人的面被自己的亲闺女训斥吧?那也太丢人了。 狗大厨早就想逃了,却逃不掉,接收到了赵小铭的眼神后,感激涕零地点了点头,迅速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溜烟似地跑出了餐厅,也没忘记把门给关上。 赵小铭又赶紧从地上扶起来了一张椅子,十分谄媚地搬到了他妈身后:“妈,您坐,消消气,别累着了。” 月相桐却没有坐,连带着赵小铭一起批评了起来,反正也是顺嘴的事儿:“光我坐呢?你姥和姥爷不用坐了?他们俩不是你长辈?你小子到底有没有点儿眼色啊?” 赵小铭也没想到自己的马屁会拍到马腿上,一边不服气地在心里面愤懑不已地想着:一人独大还是不行,太猖獗了!一边灰溜溜地去给他姥和姥爷搬凳子。 但鉴于他们俩刚才的打斗实在是太过激烈,餐厅里面残留的完整的板凳还真是不多了,赵小铭在满地的狼藉中翻找了一圈,才艰难地找到了一张尚且完整的凳子,但无论如何都再也找不到第二张了。 所以,这张硕果仅存的板凳,应该给谁呢? 权衡了还不到三秒钟,赵小铭就轻松地做出了决定—— “姥,你坐。”赵小铭果断将凳子放到了他姥身后,然后对梁别宴说了声,“您先站着吧,女士优先。” 然而他的话音才刚落,他妈的批评声就又接踵而至了:“这不是还有一张凳子呢么?!”说完,月相桐就把自己身后的那张凳子踢到了赵小铭面前,不容置疑地命令,“给你姥爷搬过去!”说完,又批评了句,“这么小的事情都安排不好,没点儿眼力见儿!” 赵小铭:“……”真是伴君如伴虎,我这大内总管当的也太憋屈了! 赵小铭的内心越发愤懑了起来,开始暗搓搓地腹诽:你就是嫉妒我姥和我姥爷对我的宠爱,嫉妒酒店的名字是我而不是你,所以公报私仇,趁机打击报复我! 反击!必须反击! 赵小铭没有忤逆他妈的命令,但是吧,在弯腰搬板凳的时候,他故意看了他姥一眼,露出了一个可怜巴巴的小表情。把板凳给梁别宴搬过去的时候,赵小铭又朝着他姥爷露出了一个委屈兮兮的小表情。 月鎏金当即就心疼起来自己的大外孙儿了,一边无奈地看着她闺女一边护犊地说:“诶呦,他还是个小孩子呢,你别老凶他呀!” 梁别宴也没忍住说了句:“就是,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跟孩子说,何必要骂他?哪怕是三岁小孩子也有自尊呀。” 然而还不等月相桐开口呢,赵小铭就特别“大度”,特别“宽容”地回了句:“诶呀,其实也没什么的,平时在家的时候我妈也总这么骂我,还经常会打我,但是我都习惯了,但也不怪我妈,是我不好,我太不懂事了,总惹我妈生气……哎,我真没用。” 月相桐:“???”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还挺茶的? 这下月鎏金更加心疼自己大外孙儿了,对闺女说话的态度都强硬了起来:“以后你可不能再那么骂孩子了,更不能打他,不然我可要生气了啊!看给孩子弄得,委屈死了!” 就连平时对赵小铭格外严苛的梁别宴都说了句:“小铭只是比普通孩子皮了一点,但大体还是明事理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可以好好跟他沟通,何必要动辄打骂?” 月鎏金:“就是!你打他他会不疼么?不会难过么?” 月相桐:“……”好,好好好,还是我的不对了是吧? 赵小铭奸计得逞,趁着他姥和姥爷不注意的时候给他妈露了个得意洋洋的鬼脸,仿佛是在说:略略略~看到了吧,我姥和我姥爷最爱的还是我~ 月相桐气不打一出来,心说你小子给老娘等着,回家我再收拾你! 紧接着,她就开始和月鎏金、梁别宴盘算起了刚才的旧账:“你们两个,先别管他了,好好管管自己吧,为什么要吵架?为什么要打架?为什么要闹离婚?有事情不能好好沟通么?!” 似乎,不能。 “宸宴”是他们两人内心共同的执念,一个固执地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固执地认为他就是,除非梁别宴能够找回那段残缺的记忆,不然他永远无法彻底地接受自己的身份,像是两幅灵魂共用了同一具躯壳、继承了同一种感情,却始终难以融合到一起去。 两人共同沉默了,许久之后,月鎏金长叹一口气,无奈又苦涩地望向自己女儿:“有些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月相桐冷着脸点头:“对,就像你当年抛弃我时一去不回那样!” 言语是能够带来刺痛感的,如刀子一般剜心。 月鎏金浑身一僵,心口钝疼,愧疚与悲痛的感觉瞬间弥漫了心扉,连带着喉间都开始泛疼泛苦了。 梁别宴神色一沉,当即就训斥起了女儿:“你妈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抛弃你,更不想离开你,她也已经为你付出了她的全部,你没有资格去谴责她!” 月相桐看似不为所动,冷眉冷目:“那你就有资格来谴责我了?比起她来,你错的更多!” 梁别宴也不否认,认真而坚决地说:“一切皆是因我而起,是我亏欠你们母女,全是我的责任,和你妈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身不由己,无论如何你都不能用刚才那种态度对她说话。” 月相桐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爸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也不再扮演坏女儿了,无奈地将双臂抱在了怀中:“那你既然那么在乎她,干嘛还要和她闹离婚啊?这不是还有感情么?” 梁别宴一愣:“谁说我要离婚了?”说完,一脸疑惑地就看向了月鎏金。 月鎏金也是一愣:“我、我没跟闺女说呀!不是我说的!”她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而看向了自己闺女,“你今天怎么忽然来了?” 月相桐当即就明白了什么,脸色猛然一沉,目光如刀似剑,直勾勾地盯向了赵小铭—— 月鎏金和梁别宴也同时看向了赵小铭—— 原来一直是你小子在搬弄是非! 赵小铭的呼吸一滞,头皮微微有些发麻,生怕自己被混合双打,一边装作没事儿人似的朝着餐厅门口走一边迅速转移话题说:“诶?小宝和马走田呢?我爸呢?他们仨怎么回事?怎么还没跟上来呢?” 月鎏金和梁别宴同时诧异一怔,同时开口,同时用上了一种难掩嫌弃的语气:“你爸怎么也跟来了?” 还有一句话,他俩都没好意思当着闺女和外孙儿的面说出口:谁让那个窝囊废跟来的? 也不是他们俩故意针对这个凡人女婿,是这孩子身上实在是毫无可圈可点之处,不仅长相平庸、性格平庸、能力平庸,还没出息,走到哪都胆胆小小畏畏缩缩的,一点儿都不像是个老爷们儿。 也不知道他们俩那貌美如花的大闺女怎么就看上他了? 其实月相桐也能够听出来父母的言外之意,更能够感受到他们俩对自己丈夫的不满和嫌弃,心中有些不高兴,却也没有反驳他们俩的话,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反驳,自己的丈夫到底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最清楚,爸妈对他的嫌弃无疑是理所应当的。 赵小铭年纪小,倒是没产生那么多想法,一边拉门一边回答他姥和他姥爷:“哎呀我爸那不是想来看望一下您们二老么?我出去找找他。” 第62节 然而他才刚刚走出餐厅大门,鼠经理就火急火燎地顺着走廊跑了过来,边跑还边心急如焚地冲着赵小铭喊:“你姥和姥爷在么?出大事了!” 赵小铭脚步一顿,抬起手用大拇指比了比身后的餐厅:“在里面呢。”然后好奇地问了句,“什么大事儿啊?” “老板娘,官方来人了!”大鼠一口气跑到了餐厅门口,气喘吁吁地冲着月鎏金说道,“街区官方带着一群调查员来了,说咱们这里发现了四十多年前从旁边那座整形医院里面跑出了来的嫌疑人!” 此言一出,一家四口全部震惊了,齐刷刷地看着大鼠,异口同声:“谁啊?” 大鼠登时有些难以启齿了,无措地抿了抿唇,先看了看月相桐,又看了看赵小铭,最后,才看向了月鎏金和梁别宴,深深吸一口气之后,才敢开口:“他们说、他们说、那个嫌疑人,是、是、是您的、您的女婿……” “啊?!”最震惊的,莫过于赵小铭,“放屁!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是我爸?!” 月相桐也觉得绝无可能,立即询问大鼠:“赵亦礼现在人在哪呢?被他们带走调查了么?” 大鼠摇了摇头,神色中的紧张与不安感更重了,语调也越发的颤抖了:“不、不、没有,他们没带走您先生,但是、但是他们带来的那头灵兽说,它在咱们酒店门口闻到了您先生残留的气息,循着气息追踪过去,认定、认定他进入、进入了那座医院……” 月相桐和赵小铭同时一僵,如遭雷击。月相桐的脸色更是在顷刻间褪去了所有血色,下一秒,她就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头脑发晕眼前泛黑,身体摇摇晃晃,仿若下一秒就要昏倒过去。 “桐桐!” “相桐!” 月鎏金和梁别宴一个比一个惊慌失措,立即朝着女儿跑了过去,一左一右地蹲在了她的身边,紧紧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短短几瞬间,月相桐的脸色就已经开始泛青了,如同失魂落魄的行尸似的,眼眶却无比通红,滚滚眼泪不自觉地往下落,颤抖的双手无助地抓紧了父母的手臂,整个人恐惧茫然到了极点,嗓音更是呜咽不止:“怎么办呀?怎么办呀?他怎么会进去那里面呢?那里那么危险,他一个人可怎么应付呀?他保护不好自己的呀……怎么办呀……” 说完,直接崩溃大哭了起来。 赵小铭再度愣住了,也是在这时,他才真正的意识到,他妈对他爸的感情并不像是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么漠不关心,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深爱着他爸的。 他的父母之间,是相爱着的。 第55章 虽然月鎏金和梁别宴对那个窝囊废女婿毫不在乎漠不关心, 但对他们自己的女儿却是爱到了骨子里。女儿的悲伤与难过他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绝不可能置之不理。 月鎏金当即就反握住了女儿的手, 斩钉截铁地向她保证:“别担心, 别害怕,有阿娘在呢, 阿娘一定会去给你救出赵亦礼!” 当爸的更是见不得自己的心头肉掉眼泪, 梁别宴心疼的要命, 自然也是不假思索,信誓旦旦地向女儿保证:“桐桐别哭, 爸爸也在, 爸爸也会去替你救出赵亦礼,爸爸还能够向你保证,一定会将赵亦礼毫发无伤地送回到你面前!” 然而月相桐此时的情绪已经彻底崩溃了, 根本无法感受到父母的关怀和安慰,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整个身体都在不自觉地在发颤发抖。 赵小铭更是无法袖手旁边,因为那是他的父母, 无论如何, 他都不能置身事外。父亲的离奇遇险令他惶恐无措,母亲的崩溃大哭更是令他彷徨难安, 他也从未见到过如此脆弱无助的母亲……他忽然觉得,十八岁的自己, 也应该成长起来保护父母了。 少年稚嫩的心境在一瞬间长大了起来, 令赵小铭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决定, 不容置疑地对姥姥和姥爷:“我和你们一起去,我也要去找我爸!” “不行!”月鎏金和梁别宴几乎是异口同声, “你安生留下陪着你妈!” 那座废弃医院里面危机四伏,过往进入其中的人皆是有去无回,他们两个怎么可能让外孙儿进去冒险? 赵小铭却十分坚持:“我不害怕!”他也有着自己非去不可的理由,“你俩和我爸之间毫无关系,怎么去找人?我是我爸亲生的,用我的血肯定能找到他!” 月鎏金可不敢拿自己外孙儿的安全做赌注,无疑是坚决反对:“若真是需要你的血,我和你姥爷可以抽点你的血带进去,你根本没必要亲自进去。” 梁别宴也坚决地反对说:“时至今日,还从未有人从那座医院里面走出来过,谁都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如何,更何况你还没有灵核灵力,进去不就是送死么?” 赵小铭反驳:“那你俩不是也要进去么?你俩就不是送死了?” “我们当然不是!”月鎏金和梁别宴又是异口同声,“我们一定会安然无恙地把你爸带出来!” 谁知,就在这时,月相桐竟忽然开了口,嗓音哽咽沙哑却坚决:“让他去!” 月鎏金和梁别宴皆是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了他们的女儿,内心越发的紧张担忧了,心说:糟了,这孩子不会是伤心过度神志失常了吧? 赵小铭也是一愣,惊讶又关切地看着他妈,静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月相桐依旧是泪流满面,神色却变得坚毅果决了起来,不容置疑地开口:“让赵小铭去,我也去,咱们一家人一起进去,哪怕是以后出不来了,一家子人也要完整地在一起,少一个都不行。”说着,就要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 月鎏金和梁别宴本就不安的心彻底因为女儿的这句话悬了起来,与此同时,他俩也终于确认了一桩事实:这孩子就是精神失常了。 就连赵小铭都觉得他妈现在的精神状态有点儿癫狂了。虽然,“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在一起”这句话没错,但是,咱也没必要一起完完整整地去送死吧? 月鎏金不着急去找女婿,但着急安抚自己的女儿,一边紧张地搀扶着自己女儿的手臂一边满含担忧地看着她:“傻孩子呀,你别胡思乱想,我和你爸又不是那种做事莽撞修为底下的小年轻,我们俩都活这么大岁数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区区一座小医院还能困得住我俩么?” 她这话绝非是为了哄女儿才故意自吹自擂,而是在实话实说,陈述事实。更何况,堂堂妖尊要是被一座废弃医院轻而易举地给困住了,传出去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那座医院只是传闻凶险,但并不一定毫无出路。”这次开口劝说的,是梁别宴,“我和你妈若是没有信心出来,刚刚就不会对你做出承诺。” “你们的承诺管用么?我妈的承诺管用么?!”话还没吼完呢,月相桐就再度崩溃大哭了起来,边哭边质问,“她以前也答应过我一定会在我生辰前回来,但她还是食言了,她骗我,她没回来!谁能保证她这次没骗我?谁能保证你们两个没骗我!” 月鎏金和梁别宴的神色同时一僵,心头刺痛的瞬间,也终于明白了女儿为什么一定要执意和他们一起进去——她害怕自己会再一次被父母抛弃。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们心疼女儿,愧对于女儿,也想不计后果地顺从着女儿的意思去做,但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却不能意气用事。 “相桐,关心则乱。”梁别宴认真而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我们也想带你进去,但是你现在的情绪不稳定,那座医院里面的情况又凶险莫测,进入之后必定是需要提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心无旁骛地去提防一切未知的凶险,但你现在的状态不可以,你照顾不好自己。你若和我们一起进入,我和你妈也要分出心思去保护你,没有办法专心致志地去寻找赵亦礼。” 月鎏金赞同地点了点头,无奈地实话实说:“赵亦礼对我们来说无关紧要,但你不是,你是我俩的心头肉,只要你安然无恙,我们才能安心地去找他。” 月相桐无法反驳,却又惶恐自己会再一次地失去好不容易回到她身边的父母,更害怕自己会连带着丈夫和父母一起失去,她宁可和她的至亲至爱们死在一起,也不想自己一个人独活,所以,她坚决不让步,哭吼着反驳:“我不管,我就是要和你们一起去!”说完之后,猛然甩开了月鎏金的手臂,弹手指向了赵小铭,泪流满面咬牙切齿地威胁,“不让我和你们一起去我就拉着你们的宝贝外孙儿一起死!” 月鎏金:“……” 梁别宴:“……” 看来他们之前分析的没错,这丫头就是失心疯了。 赵小铭更是一脸懵逼,诚惶诚恐:“妈!你冷静啊妈!” 月相桐斥吼道:“你爸都要死了我怎么冷静?!” 赵小铭无言以对,同时也认可了他姥和他姥爷的决定:绝对不能让他妈跟着去,因为他妈现在的精神状态太不稳定了,崩溃又抓狂,在危险的环境中真容易出事儿。 月鎏金更是愁得不行,态度却越发的坚决了:“要么让我和你爸单独去,要么咱们谁都别去!” 梁别宴的态度更是坚决,甚至都有些无情了:“赵亦礼的死活跟我和你妈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要不是怕你伤心难过,我们决计不会去冒那个险,但你要是为了他非去冒那个险,我俩不仅不会陪着你进去,还要想方设法地拦着你去!” 说白了就是:我们俩进去找人的条件是你能够保证自己的平安,不然谁都别去,反正赵亦礼死不死的也跟我俩没关系,没了他更好,反正我俩也看不上他。 月相桐也听明白了,这俩人是打心底里瞧不起自己的老公,但又是打心底里爱她,将她和她老公的关系割裂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是他们的女儿,赵亦礼是毫无关系的外人。 “你俩、你俩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么?”月相桐又委屈又生气,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了,“你俩是我爸妈,他是我男人,我谁都不可能放下!” 月鎏金无奈:“乖乖呀,我和你爸也没让你做选择,我们俩只是想让你老老实实地在酒店里面待着而已!” 月相桐:“怎么可能?” 梁别宴长叹口气,不容置疑:“你若是不答应我们,那今天谁都别想离开这间屋子,你多耽误一分钟,赵亦礼就多一分钟的危险。” 月相桐:“……” 她愤怒,伤心,憋屈,又无措。 还有,谁知道他俩会不会全力以赴地去救赵亦礼呢?他俩根本就看不上这个女婿,恨不得他赶紧消失呢……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赵小铭弱弱地插了句嘴:“既然你们都互相不放心彼此,那要不这样,我来当中间人,让我替我妈进去,我情绪稳定;我还能当监督员,监督我姥和我姥爷,他俩就算是不想让我爸出来,也肯定不会忽视我的感受,因为我一直在旁边盯着他俩呢,他俩必定会为了我全力以赴地救我爸。而且我陪着他俩进去之后,他俩肯定不敢肆无忌惮,就算是为了护送我出来也会拼尽全力地杀出一条生路。” 月鎏金:“……” 梁别宴:“……” 你小子挟天子令诸侯是吧? “带你进去我俩就能安心找人了?”月鎏金没好气地说。 梁别宴更是气急败坏:“你连个灵核都没有,到时候还得分出心思去照顾你!” 赵小铭态度坚决地保证:“我发誓我肯定不会添乱!”随后,他又言之凿凿地说了句,“至今为止只有我和我爸听到了那座医院里面传来的铃铛声,说明我俩的体质是一样的,带着我进去你俩才能找到线索。” 月鎏金和梁别宴刚要再反驳,月相桐却忽然拍板做出了决定:“就按他说的做!让赵小铭去!” 月鎏金当即气不打一出来:“你也不怕你儿子死里面?” 月相桐:“跟着你们两个,他要是还能死在里面,说明你两个早就死在他前面了,那我也不用活了,大家一起死了吧!” 月鎏金:“……” 梁别宴的太阳穴都开始突突跳着疼了:“相桐,你不要意气用事!” 月相桐却说:“我没有意气用事!要么大家一起进去,要么就让我儿子跟着你们一起进去,让我儿子盯着你俩,我必须要确保你们一定会出来。我也只会给你们四个小时时间,四个小时之后,你们几人要是都没出来,我一定会进去找你们!” 月鎏金:“……” 梁别宴:“……” 真是倔啊,倔得跟头犟驴似的! “我和你妈要是不答应呢?”梁别宴的神色冷峻,态度分毫不让。 月鎏金也是一样的冷眉冷目不容商榷:“你还能怎么样?” 那也好说……月相桐再度伸手指向了赵小铭:“那我就在你俩走之后拉着他一起死,不死我也要拉着他一起进医院!” 赵小铭:“……”合着我今天怎么着都在劫难逃了是吧? 月鎏金和梁别宴气得头疼,却又无计可施。 “那可是你儿子,你就那么放心他么?”月鎏金苦口婆心地劝说,“他才十八岁,手无缚鸡之力!” 月相桐却说:“他是我儿子没错,但他就不是他爸儿子了么?他已经十八了,按照人类世界的年龄计算他已经成年了,也只有他能和他爸感知到一样的声音,为什么不让他进去找他爸?他不可能一辈子缩在大人的背后吧?他也不是真正的人类,他只是没有灵核而已,既然已经接触了非人类的世界,危险迟早会找到他,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就因为他是你的外孙儿,世界就会为了你改变这个原则么?” 月鎏金哑口无言。 “我们只是,不放心小铭。”这次开口的是梁别宴,“我们害怕他遭遇危险。” 月相桐:“我生的儿子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赵小铭也说:“我也不怕!我觉得我可以!” “……” 这母子俩的态度十分坚决,不让分毫,老两口虽然满腹反对,却也无用,只能顺从着她们俩的意思去做,同意带着外孙儿进去。 随后,一家四口一起去到了酒店大堂,和官方排来的调查员们进行初步交涉。 据官方调查,在此之前,从未有受害人被动地进入过那座废弃医院,所以他们确信赵亦礼一定是心怀鬼胎、主动进去的。 对此说法,月相桐提出了强烈反驳:“根本不可能,我们家老赵才不是那种人!” 月鎏金也说:“就是,那孩子窝囊得要命,哪儿有这胆子?” 梁别宴冷哼一声:“有这胆子就好了,也不会那么没出息了!” 第63节 月相桐:“……” 赵小铭:“……” 那什么,我俩还在呢,你俩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直白啊?听得人心里可难受了! 官方派来的调查员队长却说:“据镇街神兽的证实,赵亦礼身上的气味与四十五年前从那座医院里面逃出的嫌疑人的气味完全一致,所以我们有着充分的理由相信赵亦礼一定和那座医院有着密不可分的瓜葛,就算他不是主动进入的,也一定是被医院吸引过去的,但在此之前,从未听说有失踪人员是被医院吸引去的。” 赵小铭反驳道:“都失踪了还怎么知道他们到底是自己进去的还是被吸进去的?” 调查员的队长回答说:“我们的外勤人员逐一走访过那些失踪人员的亲朋好友,结果无一例外地证实了他们都是主动计划着要进入那座医院。” 赵小铭无话可说,但还是忍不住为他爸喊冤:“我爸来到黄泉街之前还一切正常,他甚至在走到我们酒店门口的时候都不知道街尾有一座废弃医院,因为他没有灵核,看不透我姥设下的幻景阵,更不可能有那个力量破坏掉你们官方和我姥设下的双重禁行阵。如果他是主动进去的话,最多只能走到医院大门口就被阵法格挡在外了。” 队长轻叹口气,沉着冷静地回复说:“我们也很想认可您的说法,但事实上,我们还有一头镇街神兽失踪了。” 赵小铭一愣,心头略微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谁、谁啊?” 一旁的驺吾神兽开口回复:“狰兽,马走田。” 此言一出,一家四口的神情皆一僵,月鎏金更是急不可耐,担忧不已:“那小宝呢?谁看到我们的小宝了?!” 梁别宴的眉宇间也充满了焦急,立即询问驺吾:“你还有没有在街尾那里闻到其他的味道?比如说小孩子的味道?幼崽人魂的味道?” 月相桐淡淡地扫了她爸妈一眼,不服气地心想:自己的女婿也不见你俩这么关心。 驺吾点头:“有,我刚刚也在街口看到那个小女孩了,可以确认就是她的味道。”它又斩钉截铁地说,“现在可以确认我的同事马走田、你们收养的外孙女小宝以及嫌疑人赵亦礼全部进入了那座医院。” 月鎏金两眼一黑,腿都有点儿软了:“小宝才三岁呀!” 梁别宴赶紧去搀扶她,安慰道:“还有狰兽呢,马走田肯定会保护好小宝!” 驺吾张了张嘴巴,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队长替它把不忍心说出口的话给说出来了:“狰是上古神兽,不仅灵力非凡,智慧也是异于常人的高,更深谙街区的规定规则。我们相信马走田,若非情非得已,它绝不会主动进入那座医院,所以我们合理怀疑,它和你们的外孙女都是被嫌疑人赵亦礼绑架挟持着进入了那座医院。” “根本不可能!” 这句话,是他们一家四口异口同声喊出来的。 赵小铭和月相桐是不相信他爸/她老公这种好好先生会威胁其他人;月鎏金和梁别宴是不相信他们的那个窝囊废女婿有这种威胁人的本事。 “我们也只是合理怀疑而已。”队长的办案经验丰富,很知道该如何安抚家属的情绪,“在没有掌握切实证据之前,谁都没办法下定论,或许我们的怀疑是正确,但也可能是错误的。” “那咱们就没必要再继续兜圈子了。”月鎏金急着去找小宝,不想再和那些官方的人拉扯废话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说,“你们想要证据,想找失踪人员,但不敢进去;我们的诉求和你们一样,但我们敢进去,所以你们就别再走形式主义耽误时间了,赶紧撤销禁行阵放我们进去。” 队长面露难色:“这个、事关重大,我们也要为你们的安全考虑,所以即便是要撤销禁行阵,也要向高层申请,批准了才可以。” 月鎏金面无表情:“你以为我对你说这话是想让你去找高层拿申请么?” 队长:“……”那不然? 赵小铭深谙他姥的用意,再度执行起了大内总管的职责——传话:“我姥是在给你面子,尊重你,提前告知你一声,我们要强闯了!”紧接着,赵小铭又压低了嗓门,悄咪咪地说了句,“这附近都有监控,为了不让您们为难,您们现在最好赶紧摆出阻止我姥和我姥爷强闯的架势,但不要真的阻拦啊,他俩随便跺跺脚就能打死一片人,真拦你们没好果子吃的。咱们双方配合着演场戏,这样一来你们对官方有交代了,我们也能顺利进去了。” 但其实在场所有人当中只有赵小铭自己没有灵核,即便他的嗓门再小,附近的人基本也都能够将他的话听得七七八八。梁别宴当即就勾起了唇角,满意点了点头,心说:这小子虽然顽劣不堪,却也聪慧,深谙人情世故。 队长又何尝不赞同赵小铭的话?整片街区里面还有谁不知道四街上新搬来了一妖一神两口子?不仅财大气粗,背景强硬,修为还高深莫测,谁敢轻易招惹?哪怕街区高层来了也得笑脸相迎。 队长却没有直接表露出赞同的态度,而是迅速地从储物戒中调出了自己的武器,厉色大喝一声:“我看今天谁敢硬闯那座医院?” 其手下见状也纷纷调出了自己的武器。月鎏金和梁别宴再度换上了那身黑衣劲装的行头,一个手握黑色听风,一个手握白色骨刀。接下来,双方就展开了一场看似激烈却毫无杀伤力的战斗。 赵小铭生怕自己被误伤,双手抱头,紧跟在他姥身后。梁别宴紧跟在赵小铭身后,和月鎏金一前一后地带领着自己外孙儿朝着那座医院挪动。 月相桐也调出了自己的刀,混在假装打斗的人群中,假装忙碌地挥来挥去。 在他们祖孙三人即将闯入医院禁区时,月相桐才真情实意地吼了声:“四个小时!我只给你们四个小时!四个小时后你们要是没能出来我就闯进去找你们!” 梁别宴温声保证:“知道了,放心吧。” 月鎏金也回头,朝着女儿慈爱一笑:“无论如何,我和你爸一定会把你男人和你儿子全须全尾地送回到你面前。” 月相桐的眼眶却红了,语气越发的偏执固执:“你们俩也必须要全须全尾的出来,不然、不然、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 月鎏金和梁别宴同时温柔一笑,同时点头,同时向女儿许诺:“放心,妈妈/爸爸一定会回来的。” 月相桐这才红着眼圈和他们挥手告别了。 既然气氛都已经到这里了,赵小铭觉得,自己也应该和他妈道个别,于是也抬起了胳膊,挥啊挥,挥啊挥:“妈,别担心我,等我凯旋而归!” 谁担心你了?还有,你那么兴奋干什么?以为自己是去旅游的么? 月相桐相当没好气:“快滚吧!” 赵小铭:“……”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然而还不等他表达出自己的愤怒之情呢,肩膀就猛然被他姥爷从后面推了一下,推的他重心前移,不自觉地朝前方大迈一步,身体自行穿越了格挡在河岸边的黑色铁艺栏杆,下一秒,眼前的画面就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转变…… 栏杆不见了,河流不见了,明艳的太阳也不见了,蓝天白云和粼粼波光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天空,灰蒙蒙的视野,杂草丛生的地面,以及伫立在不远处的那栋笼罩在诡异环境中的破旧的门诊大楼。 空气中还不断有阴森森的冷风吹过,气氛恐怖又压抑。 赵小铭的头皮一麻,当即就打了个寒战,将视线上移,头顶的云层仿如灌了铅,阴暗又沉重,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天上砸下来一样,低压压的,几乎要接触到门诊大楼的天台;视线下移,地面上铺就着的那一层条纹防滑砖早已碎裂,蜘蛛网般的裂纹遍布其上,许多不起眼也不知名的干枯杂枝从地缝里面冒了出来,将地砖顶得越发洞开,四分五裂。 赵小铭踢开了一颗搁脚的石子,然后,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医院原先的大门——是那种常见的黑色铁栏杆双开大门,一条粗长的铁锁链将两扇大门紧紧地缠在了一起,用一把沉甸甸的硕大黑锁锁了起来。 此时此刻,无论是铁门、铁锁还是铁链上都是灰尘遍布锈迹斑斑,在岁月的风化中,这三样东西早已被风雨融为了一体。 他妈就站在门外不远处,神情焦灼,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石雕的守门神似的。 赵小铭惊讶不已,下意识地喊了声:“妈!” 然而他妈却毫无反应,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似的。 赵小铭奇怪不已。 站在最后的梁别宴及时为外孙儿解释了句:“有两重禁行阵格挡,外加一重幻景的阻碍,里面的声音和画面基本传不出去,外面的声音也传不进来。” 赵小铭却更奇怪了:“那我和我爸为什么会听到从那栋楼里传出来的铃铛声?” 梁别宴:“咱们不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件事儿而来的吗?” 赵小铭:“……也是哦。” 走在最前方的月鎏金也回头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然后,才大胆放心地开了麦:“确定她现在听不见了是吧?那我可就要好好说道说道她了,什么脾气呀,又火爆又倔强,还任性叛逆,能把人气死!” 赵小铭心说:诶哟,您那么厉害您怎么不敢当着我妈面说她坏话呢?堂堂妖尊还需要在背后说人坏话?真是露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梁别宴无奈地接了句:“还不是随了你了。” 月鎏金当即就不乐意了:“什么叫随了我了?她那副死倔死倔的劲儿明明和你一模一样!” 梁别宴刚要开口反驳,赵小铭却抢先一步说道:“你俩想不想听我说句公道话?”也不等他俩回答,赵小铭就又说了句:“我觉得我妈的倔强脾气确实随了我姥爷,像是头犟驴。” 月鎏金当即就心花怒放了,得意洋洋地瞧了梁别宴一眼:“看吧,还是我外孙儿明事理!” 梁别宴沉着脸,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但下一秒,赵小铭就又说了句:“不过我妈的火爆脾气确实随了我姥。” 月鎏金:“……” 梁别宴眉梢一挑,幸灾乐祸:“还是有明白人。” 可紧接着,赵小铭就又说了句:“你俩一个脾气火爆,一个倔得像头犟驴,而我妈,是你们俩的爱情结晶,所以,她是一头脾气火爆的犟驴。” 月鎏金:“……” 梁别宴:“……” 你小子说话水平够高啊,简简单单几句话,把我们一家三口全给骂了。 此时三人恰好行至了门诊楼大门口。 门诊部一共有七层楼,楼前有一片十分开阔的小广场,一段五六级的台阶连接着门诊一楼大厅和广场地面。 此时此刻,广场的平坦地面已经变成了杂草的温床,各类植株野蛮生长。 在小腿高的杂草丛中,躺着几个从上方掉下来的红色字牌,虽然偏旁部首都已经分了家,但拼拼凑凑也大概能读出两个字:【途安】 祖孙三人默契的停下了脚步。月鎏金盯着地面沉吟片刻:“途安?好熟悉的名字,好想听谁说起过。” 梁别宴:“是不是老范说过?这家整形医院的院长,好像叫什么途安?” 月鎏金醍醐灌顶:“欸,好像是?我想起来了,高途安!” “你们看那边!”赵小铭在这时有了新发现,立即抬手,指向了不远处的杂草丛,“那里好像有打斗的痕迹!” 月鎏金和梁别宴同时朝着外孙儿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那里的杂草丛被压塌了一片,还有一道长长的拖拽痕迹残留在地面上,曲曲折折地延伸至门诊部一楼大门内。 祖孙三人走了过去,又在地面上发现了数枚野兽的脚印。 月鎏金的眉头却越蹙越紧了:“怎么会有两种兽类的脚印呢?” 梁别宴又仔细地在周围四处寻找了一圈,确认了一个事实:“没有人类的脚印。” 赵小铭终于明白了他俩的意思:“那不可能啊,我爸怎么会没脚印?就算我爸没有小宝也应该有吧?” 梁别宴却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没有,此处只有马走田和另外一头不知名兽类的脚印。” 月鎏金也分析道:“此处留下的脚印和压痕很有可能是马走田和那头野兽打斗的时候留下的,并且通过这条拖拽和拉扯的痕迹判断,八成是马走田战败了,然后强行被那头野兽拉走了。” 赵小铭当即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头皮又开始发麻了,牙关也开始打颤:“你、你们、你们还记不记得老范说过的话,他、他他说过,这座医院里面曾经传出过野兽嘶吼的声音……那头野兽,不会还、还在吧?蛰伏在杂草丛里,悄悄地偷窥着所有闯入者,趁其不备跳出来攻击?” 越说,赵小铭的身体抖得越厉害,眼神都不敢四处乱看了,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和一头凶神恶煞的野兽对上眼了。 “很有可能。”梁别宴的神情越发严肃了起来,不容置疑地提醒自己外孙,“所以在接下来的每分每秒,你都必须紧紧跟随着我和你姥,绝对不能擅自作主乱走乱跑。” 赵小铭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恰在此时,空气中再度吹起了一阵阴森的冷风,赵小铭再度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窜到了他姥爷身后:“那你可得注意点了哦,从现在开始打起十二分精神保护好我,不然你可没法跟我妈交代。” 梁别宴:“?” 就连月鎏金都有点儿听不下去了:“你小子就不能勇敢一些么?你妈让你来就是为了磨练你的胆量!” 但她不说话还好,她一说话,就又提醒了赵小铭什么,当即就又冲着他姥说了句:“还有你,也别闲着,往我身后站站,后面冷风飕飕的,别再给我吹感冒喽。” 月鎏金:“……” 我看你妈让你来的目的不是为了磨你的小胆,而是为了磨她老娘的脾气! 月鎏金咬紧了牙关,一脸铁青地站到了自己外孙儿身后。 前有身形高大挺拔的外公,后有杀伐果断的外婆,俩人手里还都握着刀,并且是一个用左手拿刀一个用右手拿刀。左右两边都有武器保护,赵小铭的安全感爆棚,甚至还催促起来了他俩:“走吧走吧快走吧,赶紧去找他们仨,我妈还等着呢,咱们速战速决。” 老两口气得直想揍他,但也确实是不能够再继续浪费时间了,就算是不找赵亦礼那个窝囊废女婿,也得找小宝和马走田。 夹在姥姥姥爷中间往门诊大楼走的时候,赵小铭还在十分安心地想:我不相信我自己,还不相信我姥和我姥爷么?只要有我姥和我姥爷在,我就绝对不会出事儿! 然而,就在他跟随在他姥爷身后踏入门诊部大楼的那一刻,耳畔忽然又传来了一阵清脆空灵的铃铛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像是一脚踩空了,直接顺着深不见底的地洞掉了下去! 第64节 门诊大厅内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不仅弥漫着浓郁的灰尘味,还湿冷不已,阴风阵阵。 梁别宴当即就在右手掌心中生出了一团金色的灵光,准备用以照明,但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月鎏金的惊呼声:“欸?铭铭?铭铭!” 空旷的废弃大厅内回声阵阵。 梁别宴立即回头看去,却只看到了月鎏金,没看到自己外孙儿,当即就错愕地愣住了,慌张到连话都说不全了:“小、小铭呢?” “我我、我不知道呀!” 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月鎏金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无比诡异的情况,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子那般懵然惊愕:“我正跟在他身后走着呢,他刷的一下就消失了,连个声音都没出!” 第56章 一个屁股蹲儿, 赵小铭停止了坠落,跌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四周围静悄悄的,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气息。 灰白色的天花板上镶嵌着长方形的集成吊顶灯, 瓦数十足地散发着刺目的白光。地面铺就着米白色的正方形瓷砖, 冷冷地反射着来自吊顶的光芒。 赵小铭有点儿懵了,一半是被摔懵的, 一半是被周围的环境给吓得。宽敞的大厅内安静而整洁, 中央设置着一座咨询台;左右两边分别是交费处和挂号处;后方有两排黑色的扶手电梯, 正在一上一下地缓速运行着。 显而易见,这里是一座医院的门诊一楼。 此时此刻, 赵小铭正坐在门诊大厅的入口处, 诚惶诚恐地左右环顾一圈,没再看到第二个活物……这、这不对啊!我刚不还和我姥还有我姥爷在一起呢么?怎么忽然就掉到这里了?来之前也没人跟我说过要走单线任务啊? 赵小铭心生惊惧,头皮麻发的同时, 果断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拔腿就往外跑, 然而才刚跑下楼前的台阶,眼前的场景就又令他不寒而栗了起来——这里、这里不是他们刚来时经过的那片小广场么?但与此前不同的是, 广场的地面上没有了小腿高的杂草, 浅灰色的条纹地砖完整而干净,像是经常有人打扫一般。 赵小铭的脚步一僵, 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刚刚逃离的那座医院竟然就是途安整形医院的门诊大楼! 也就是说, 他在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坠落之后, 从一个地方, 掉到了同样一个地方? 但此时此刻,他眼前的这栋门诊部大楼竟然比坠落之前看到的那座楼要干净许多, 也崭新许多,像是被重新修缮过一样。 再仔细回想一下,他刚刚跌坐的地方,不就是坠落之前听到铃铛声的地方么? 酷爱玩游戏的赵小铭脑海中忽然就冒出来了一个非常怪诞的想法:同一栋建筑里的同一个位置,但在空间维度上来说,一切却又截然不同……难不成,我是从表世界跌倒了里世界? 但是,他姥和他姥爷去哪儿了呢?他们三个刚刚明明紧挨在一起,为什么只有他被里世界选中了?因为他姥和他姥爷听不到铃铛声么?铃铛声是里世界筛选倒霉蛋的唯一标准? 那它可真是选对人了,他赵小铭可真是方圆百里的唯一一颗软柿子,得罪了他这种废物低能儿,根本不会造成任何可怕后果…… 说不害怕是假的。 赵小铭怕极了,外加他的胆子本来就小,却又善于动脑和思考,后果就是他越想越惶恐,越想越害怕,甚至都害怕到忘记了要去寻找他爸这一茬儿事儿,一门心思只想着赶紧逃跑,不假思索地拔起了双腿,风驰电掣地朝着医院大门口的方向奔跑了过去。 然而大门却是锁着的。 那两扇熟悉的黑色铁栅栏门上照旧挂着粗长的铁链和铁锁,不同的是,无论是门还是铁链还是锁都比赵小铭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崭新了许多,般般的锈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明亮发光的黑漆涂层,像是刚刚才挂上去一样。 门外的街道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团浓密的灰白色云雾,铺天盖地地充斥着赵小铭的视野。 云雾内部还在不断地翻涌滚动,像是数不清的幽魂聚集在了一起,又像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蠢蠢欲动地蛰伏在云雾里,随时会跳出来似的。 医院上空倒是没有被云雾笼罩,看得到天际,但天色却一如既往是灰蒙蒙的,阴沉又压抑。空气中的冰凉寒气不减反增。 赵小铭越看越心惊胆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尽量远离门外的云雾,然而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哒哒哒的孤单脚步声……这是谁来了? 赵小铭的呼吸一窒,惊恐不已地回过了头,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令人无法忽视的刺目血红色。 来人是一位身穿红色护士裙,脚踩红色平底布鞋,头戴红色护士帽的黑发女人,但赵小铭之所以能够判断出来她是女性,并非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是因为她前凸后翘的身材看起来是属于女性的,但她却没有脸,不对,更具体点来说,应该是没有五官。 她的脸型是好看的鹅蛋脸,本应长着五官的面部位置却一团模糊,像是用模糊笔涂抹过一遍一样。 阴森诡异的环境中,女人血红色的裙子加上模糊不清的脸,足够赵小铭狠狠地喝上一壶了,真是完美地符合了他心中对中式恐怖的所有刻板印象,当即就汗流浃背了,双腿一软,毛骨悚然地朝后方趔趄了好几步,只听闶阆一声响,后背猛然撞到了紧锁着的铁栏杆大门上。 退无可退。 想跑吧,却因为腿太软了一直发抖跑不掉。 赵小铭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了,在短短几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浑身颤抖的同时,前额还莫名其妙地滚烫发热,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豆大的冷汗,如雨注似的顺着他的鬓角和鼻梁往下流。 眼瞧着红衣女护士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而自己的双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般无论如何都迈不开,赵小铭满心都是绝望和恐惧,都快被吓哭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发狂大喊救命的时候,护士竟然率先开了口,音色和蔼而温和:“您好,请问您是来途安整形医院咨询整容相关事宜的病患么?” 赵小铭一愣,懵逼了:“啊?” “难道,您不是么?”护士的面庞虽然一团模糊,但骤然变冷的声调和阴森的语气却清楚地透露着质问和威胁。 求生欲的趋势下,赵小铭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是是是是,我、我当然是,呵呵,当然是,是!” 红衣护士略一点头:“是就好。” 虽然她没有脸,但赵小铭依旧能清楚地感受到,这护士笑了,相当满意他的回答。 随后,红衣护士又以一种标准的职业语气,温柔又详细地询问道:“那您能先告诉我,您对自己身体上的哪些部位不满意么?” 那绝对是没有的。 无论是对自己的颜值还是身材,赵小铭都自信了极,甚至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最最帅,完全没有整容的必要! 但凡事都有一个例外,为了能够保全自己的小命,赵小铭不得不违心地回答说:“呃、我觉得我的嘴唇太薄了,不够性感,想丰唇,把自己变成性感熟男。” “……” 红衣护士显而易见是对他这个回答有点儿茫然了,用那双没有眼的目光盯着赵小铭看了一会儿,回了句:“可您的唇形似乎已经很完美了呢,非常符合您的五官比例,您的年龄看起来也不大,似乎没有必要变成性感熟男,少年感的帅才是真的帅。” 那是! 那是! 你这个小护士虽然无珠但有眼! 赵小铭心里面得意洋洋的,嘴都要骄傲地翘起来了,但他并不蠢,时刻谨记着自己的处境,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哎,你不懂,我找大师看过相,大师说我的嘴唇太薄了,一看就多情,吓得没有女孩儿敢跟我谈恋爱,所以才单身至今。” “啊、原来是这样。”红衣护士终于认可了他的说辞,先赞同地点了几下头,然后对赵小铭说了声,“那你跟着我来吧,我带你去办理住院。”说完就转了身,头也不回地朝着门诊大楼走了过去。 赵小铭更懵了,心说:啊?就这?完了?你都长成这副尊荣了,竟然不杀我?也不伤害我?对得起你这副中式恐怖的经典长相么?还有啊,你这业务流程也不专业啊,一上来什么都不干就先让患者住院?哪怕是先让我见见主治医生呢……差评! 赵小铭满心都是狐疑和腹诽,却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才好了,但按照眼下的情况来说,逃肯定是逃不掉了,要想保命的话,似乎只能先暂时按照红衣护士的要求去做。 赵小铭无奈地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跟在了红衣护士身后,却又趁着她不注意地时候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手机,本想悄悄地让聪明的手机姐给自己出个注意,结果这里却没信号,手机姐直接陷入了休眠状态中。 只能靠自己了……赵小铭苦不堪言,只好又把手机塞回了兜里,紧张兮兮、惴惴不安地跟在红衣护士的身后进入了那栋诡异的门诊大楼。 大楼内部也很干净,地砖光可鉴人,墙壁一尘不染,各类物品和工具整齐摆放,与满地狼藉的表世界截然不同。 里世界中的医院似乎还在正常运营着,但一楼的挂号大厅内却没有出现一位患者和工作人员,不仅所有的服务窗口里面全是空着的,就连大厅中设置着的那几排蓝色的休息椅上也是空空荡荡。 不得不说,这地方,真的很梦核! 赵小铭心中的畏惧感越发强烈了,感觉自己像是穿越进了恐怖类无限流游戏中,哪哪都透露着强烈的诡异气氛……赵小铭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发了个毒誓:老子我以后再也不玩恐怖类游戏了! 红衣护士却始终目不斜视,既不关心门可罗雀的大厅也不关心身后的赵小铭,似乎根本不担心他会掉头跑调。穿越大厅后,她直接带领着赵小铭上了电梯。几分钟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位于四楼的住院部。 住院部的天花板上也吊着集成式的长方形照明灯,地板却是浅粉色,环境看起来比一楼大厅温馨了不少,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噤若寒蝉的气氛才是最诡异的,空气安静到仅能够听到电梯的运作声。 下了电梯后,左右两边全是明亮悠长的走廊,走廊两侧间隔有序地分布着一间间病房。 跟在红衣护士身后,沿着右侧走廊往里走的时候,赵小铭看到有些病房的房门是紧闭着的;有些是半掩着的;有些则是全然洞开着的,站在门外可以对病房内部的情况一览无遗。 没有单人间,全是三张床的多人病房,但是有独立卫生间,每一间都有。 令赵小铭意外的是,这里的情形并不像是一楼大厅那样门可罗雀,反而每间病房内都住满了身穿蓝色条纹病号服的病患。 赵小铭的观察也非常仔细,他还发现无论是住在哪一间病房内的病患,都是躺在床上的,没站的没坐的更没有家属陪同。 这不合理呀! 不过这个空间的存在本来就不合理…… 即将行至走廊尽头时,赵小铭的目光又掠过了一间房门洞开着的病房,位于房间最中间的那张病床上躺着一位身材极其肥硕的男人,他的身上穿着加大加粗款的病号服,双目轻阂,睡得极为安详,肤色白里透红,肉浑浑的左手手臂上扎着吊针,一张窄窄的单人病床几乎都要承载不了他肥胖过度的身体了。 “这至少得有三四百斤吧?”赵小铭心想,“难不成是来抽脂的?” 转眼间,他就跟随着红衣护士来到了走廊尽头。 公共卫生间也在走廊尽头,红衣护士推开了卫生间对面的病房大门,边往里面走边对赵小铭说:“其他病房已经没有床位了,今晚你就先住在这间病房里面吧,虽然这间病房没有卫生间,但公卫就在对面,也很方便。” 这间病房的面积明显比之前的小了许多,只摆得下两张床,分别是70和71号床位。 70床是最靠近门口的那张病床,躺在床上的病号也正在打点滴,却没露脸,以一种赵小铭想象不出来的姿势蜷曲在了被子里。雪白色的被子鼓囊囊一大团,正面上印着“途安整形医院”这几个红色字体。 红衣护士领着赵小铭来到了旁边的71床,什么都没对他做,只是交代他不要乱跑,不然后果自负,然后就转身离开了,临走时,还关了门。 待她的脚步声彻底走远后,赵小铭才敢从坐着的床边站起身,迅速走到了门口,尝试着拧了拧门把手,却徒劳无用,门被从外面锁死了,紧接着,房间内就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凡、呃、混血!别白费心思了,跑不出去的!” 赵小铭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过望,立即跑回了病房里,看清楚躺在70床上的病号是马走田的那一刻,差点儿就喜极而泣了:“财!我终于找到你了!” 马走田却没给他一个好脸,还发出了一声冷笑:“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无耻的异族小人,知人知面不知心!” 赵小铭却听得一愣一愣的:“财,你这话有点儿高深了,我这种低能儿听不太明白。” “你还低能儿呢?!”马走田愤然地一跃而起,却又因为某些原因晕晕乎乎地倒回了病床上,气若游丝却又难掩气急败坏:“本神兽差点儿没让你爸那头卑鄙的魔族猎豹给咬死!” 赵小铭浑身一僵,瞠目结舌:“啊???” 第57章 无论是对月鎏金还是梁别宴来说, 外孙儿的凭空消失都是一次猝不及防的重大打击。 首先,是担心自己宝贝外孙儿的生死;其次,是不知道该怎么跟闺女交代……活了这么大岁数了, 他们俩还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无措的情况。 老两口呆如木鸡面面相觑了好久, 才稍稍地找回了一些主心骨。 月鎏金深深地吸了口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指着自己与梁别宴之间的那块方形瓷砖, 道:“小铭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但我用灵识探过了,这块地砖下方没有任何异样。” 这块地砖虽然没有开裂, 表面上却布满了灰尘与脏污, 几枚崭新的脚印遍布其上,但是通过深浅不一的痕迹来看,不难判断出地砖的本色是米白色。 梁别宴盯着那块地砖沉吟片刻, 分析道:“有小铭的脚印, 还有一头野兽的脚印, 但不是马走田的。” 月鎏金此时刚巧站在门内外的交界处,听闻梁别宴的话后, 她立即将目光投向了大门内, 顺着地面逐渐往大厅里面看。 越往内部,光线越暗, 月鎏金开了天眼,很快又发现了一个怪异之处:“但是门内没有脚印, 拖行的痕迹也只到这块地砖就消失了。” 梁别宴立即回头去看, 这次却没再使用掌心灵光。方才之所以使用灵气凝光, 只是为了给外孙儿照明,现在外孙儿失踪了, 他也就用不上了,因为他和月鎏金都能开天眼,再暗的环境也是视物如常。 第65节 “也就是说,除了你我二人之外,此前所有人是在这块地砖的位置消失的?”梁别宴的语气迟疑不决,半是肯定半是困惑,“你我和之前所有人有什么不同?” 月鎏金耸了耸肩,实话实说:“不知道,但也有可能这里遍布陷阱,门口这块转只是其中最明显的一个,起筛选和分流的作用,一部分人来到这里之后就被它提前转移走了,就好比小铭,;一部分暂时没有被筛选走,就好比你我,所以里面没脚印并不能够证明此前的那些失踪人口没有进去过,因为这里已经被官方封了四五十年,再多的痕迹也被时间掩盖了。” 梁别宴也认可她的分析,但这件事最大的疑点却是:“可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赵亦礼和小宝的脚印,无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广场。赵亦礼和小宝虽然与我们的体质不同,但却和小铭和体质相同,小铭都能够留下脚印,他们两个为何没有?还有,那头与马走田缠斗的野兽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去到了哪里?马走田又被带到了哪里?” 整件事情都疑点重重,哪哪都透露着诡异,月鎏金也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往里面走走吧,说不定会发现什么新线索。” 梁别宴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即动身:“先等一下,我试试看。”说完,他便蹲在了地上,伸出右手悬在了那块地砖上侧,又撩了下衣袖,露出了骨线分明的修长手腕。 月鎏金瞬间就明白了他的用意:确认是否和圣物碎片有关——老范说过,高途安曾在疯疯癫癫的状态下放出过豪言,说自己得到了真神的指点。在此之前,他们曾遇到过的敢自称真神的家伙,只有圣物碎片。 只见一道细长的金光凭空而现,锋利地划过了梁别宴的手腕,在他的皮肉上割开了一条深深的血口子,血管登时断裂,大量殷红色的鲜血汨汨流出,如同落雨似的迅速滴落到了那块地砖上。 两人屏息凝神地等了好大一会儿,却始终无事发生。 梁别宴轻叹口气,起身站直的同时,手腕处的伤口也自行愈合了:“看来和圣物碎片没有关系。” 无论是在小铭学校那次还是在般般号上那次,神族的骨血都可以打开圣物设下的结界。 打不开基本就说明了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朝里走走吧。”月鎏金望着大厅内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语气冰冷地说,“哪怕是掘地三尺,本尊也要把自己的外孙儿给找出来!” 梁别宴却抿住了薄唇,犹豫片刻,忽然朝着月鎏金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要不,牵着手?免得你我之间再有谁忽然消失。” 月鎏金不假思索地伸出了手,却不是为了去牵梁别宴的手,而是在他的手背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愤然又高傲:“呸!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本尊手牵手?!” 显而易见,还在记仇呢。 气性还不是一般的大。 梁别宴的手都被扇红了,收手的同时长叹一口气:“不牵也行,但你我二人绝不能再走散了,不然大家四分五裂的更难找人。”说罢,他便从储物戒中调出了一根细长的红线,迅速将一端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然后将另外一端递给了月鎏金,“绑在一起总行了吧?你我之间必须有个不可斩断的联系。” 月鎏金面无表情地盯着梁别宴看了三秒钟,没好气地夺过了他手里的红绳,一边气冲冲地往自己手腕上缠着,一边冷声冷气地说:“嘁,别以为是本尊想和你有什么联系,本尊巴不得和你一刀两断呢!要不是为了找外孙儿,本尊才不会和你系一条红绳,恶心死了!” 梁别无声一笑,一边无奈点头一边顺从地说:“嗯,我知道,我有自知之明。” 月鎏金却更气了,像是一拳捶在了棉花上,狠狠地剜了梁别宴一眼,心说:你这个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除了你死前的那几天,就没跟本尊说过一句甜言蜜语的好听话! 你是真该死啊! 月鎏金愤懑不已地系好了红绳,松手的那一刻,红绳就自行消失了。 这是一段心灵感应绳,只有往身上系的时候才会展现出实物,两端一旦各自系在了不同人的身上,绳子便会自动消失,无感无形也无距离限制,但系着同一根绳子的彼此二人却能够在心里清楚地感应到对方身处的位置。 系好了红绳,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着大厅内部走去,沿途一片狼藉,灰尘厚重的地板上散落着许多废弃杂物,光是送针药的小推车月鎏金和梁别宴都看到了好几辆,但无一例外全是翻倒在地的,原本放在车框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大厅里还翻倒着许多柜子和桌椅,许许多多的废弃纸页凌乱地铺散在地板上,行至电梯口时,月鎏金好奇地从地上捡起了一张彩色的宣传单页,先抖了抖附着在上面的灰尘才开始看,越看越眉头蹙得越深:“给途安一个小机会,还你一个大机会;给途安一个小信任,还你一张完美妈生脸……什么叫完美妈生脸?都妈生了,为什么要用‘还’?” 一千年的代购再次显露无疑。 梁别宴认真地思索片刻,给出了一个较为全面的解释:“这里是整容医院,妈生脸的意思是说整得很自然,没有手术和科技的痕迹,和天生的一样。” “哦~~~”月鎏金恍然大悟,一边在心里想着:现在人也太能了吧?后期整出来的美貌也能自然的像天生的?一边给宣传单翻页。 背面印着一张照片,是个穿白大褂的国字脸男人,身姿笔挺,双臂抱怀,自信沉稳地对着镜头方向。照片的下方还有一行人物介绍:途安医院院长,整容界泰斗医师,高途安。 月鎏金竖起了单页,将背面展现给梁别宴:“他这种样子是不是就是现代人常说的成功人士?” 梁别宴看着单页上印着的那位短发浓密、带黑框眼镜的国字脸男人,回了句:“他是否成功我不知道,但我总觉得他可能至今为止都没有离开过这座医院。” 月鎏金:“你怎么知道的?” 梁别宴朝着位于电梯右侧的走廊一指:“你自己看。” 月鎏金立即看去,比起大厅和左侧的走廊来说,右半侧的走廊上十分空旷,没有一件废弃品残留,甚至都没有留下一张废纸。并且,在灰尘厚重的地面上,月鎏金还看到了无数道痕迹相同的脚印,来来往往,也只在那半侧的走廊,像是有谁被囚禁在了那半侧的走廊里一样,活动范围只有那么大一点地方。 走廊两侧的墙壁上还间隔有序地挂满了大幅宣传照片。 “去那里看看。”月鎏金边说边往那边儿走,却始终攥着那张宣传单。 梁别宴紧随其后。 然而就在两人踏入那半侧走廊的那一刻,大厅门口那块地砖上面残留着的神血竟在无人察觉的瞬间一点点地渗入了坚硬的地面,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左边的墙壁上挂着的全是各科室主任的照片。”两人来到那半条走廊后,率先观察起了挂在两墙壁上的照片,月鎏金一边对比着手中的宣传单页一边惊叹着说,“右边的墙壁上挂着的竟然全是高途安自己的照片?还是不同时期的照片?这家伙挺自恋啊,快超越你外孙儿了。” 梁别宴心想:提起这小子的优点的时候你怎么想不到他是我外孙儿呢?一口一个“我的小乖乖”喊着,轮到缺点了就成我外孙儿了? 梁别宴心累地叹了口气,回了句:“人家可能还没有你的小乖乖自恋,人家只在墙上贴了八张照片,你外孙儿手机里面的自拍至少八千张。” 月鎏金:“……”你要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 “但他的照片可比我外孙儿的自拍大多了。”月鎏金一边观察着照片下方备注的信息一边说,“我外孙儿也没有像他一样每隔十年就选一张自认为很完美的照片挂在墙上。” 梁别宴猛然一愣:“每次间隔都是十年么?”下一秒,他突然转身,加快了脚步,重新走到了走廊端头,一张又一张照片地重新查看:“第一张是距离现在最近的日期,四十五年前,医院废弃前后;第二张是五十五年前,第三张六十五年前……第八张,也就是时间最早的一张,是一百一十五年前,途安整形医院成立之初。” 行至最后一张照片前,梁别宴停下了脚步,继续分析:“这些照片上也没有堆积灰尘,说明经常有人擦拭,也证明了他很看重这些照片,又或者说,这些照片对那人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 月鎏金微微一怔,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些照片的时间跨度是从医院成立到医院倒闭,可以形成一条完整的时间轴。如果将这八张照片的拍摄时间当作八个时间节点,那么在这条长达六十年的时间轴上,就有八个距离相同的时空?” 梁别宴点头,面色严肃:“记不记得仙界史书上记载的日晷奇案?” 那可太记得了,还是她和宸宴一起破获的这宗跨时空的疑案,但最后这件案子的功劳却被灵官殿夺走了,史书上压根儿就没有出现过她和宸宴的名字。不过这也是尊芙有意而为之,她不允许神族遗孤和卑贱凤妖出现在仙族的史料中。 但如今的梁别宴却丝毫都不记得这桩事情了,竟是从遗留的仙界史书上获知的信息,不可谓是不讽刺。 只能说造化弄人。 月鎏金轻叹口气,回了句:“日晷是古时的计时仪器,你说的那只日晷位于龙气兴旺的皇城之内,日夜吸收天地灵气,最终成了精,掌控了时间轨迹,拥有了塑造平行时空的能力,但它却只能塑造出过去的时空,不能塑造未来时空。灵官殿派人去逮捕它的时候,它已经塑造出来了三重过往时空,狡兔三窟一样在三个时空中来回穿梭,相当难抓。” 梁别宴略有些诧异,没想到月鎏金竟如此孰知此事,像是亲历过一般,但现在时间紧迫,他无暇去多问,继续根据当前的线索分析道:“假设高途安也拥有了一种塑造时空的能力,他就能够以这八张时间不同的照片作为锚点塑造八个平行时空。或许那些人的凭空消失都是因为踩进了向下的时间轴里,那么他们很有可能都是掉入了四十五年前或者之前更早时间的医院,包括小铭!” 月鎏金缓缓点头,同时再度观察起来了挂在墙壁两侧的照片:“左边的照片上都蒙着厚厚的灰尘,右边高途安的八张照片都很干净。”说完,她又看了一眼残留在地面上的来来往往的相同脚印,越发确认了一点,“这些脚印一定就是擦照片的那个人留下来的,他舍不得高途安的照片蒙尘?” 梁别宴:“或许他就是高途安。通过老范之前的描述,可以确认高途安是个技术疯子,极其沉迷于钻研整容术,甚至为之疯狂,得到一项新技术就像是范进中举了一样。而这座医院是他一生的心血,不排除他会使用邪术制造平行空间变相保鲜这座医院的可能。” 月鎏金思索着,少顷后,提出了疑惑:“这里的痕迹这么明显,照片挂得也这么明显,官方真的一次都没有发现奇怪之处么?不是说他们派来过好几批侦察员进来侦查么?” 梁别宴:“可那些侦查员无一例外的全部失踪了,彻底与外界断了联系。” 月鎏金:“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是小铭一样,一进来就失踪了,还有像咱们俩一样在大厅里面搜查过一番才失踪的吧?不是还有人曾在这里面开过探险直播么?那就说明在他们失踪之前的消息都能够传出去,官方怎么可能分析不出来这些照片的疑点?” 梁别宴给出了两种可能:“要么是我们那番时空论的分析不对;要么是正确的,官方也分析出了这点,但他们解决不了,为了避免恐慌,索性封锁了消息,直接封控了这座医院。” 月鎏金沉吟片刻:“怎么证明咱俩的猜测是对是错呢?去哪里找那个擦拭照片的人?” 梁别宴看向了走廊尽头,努了努下巴:“院长办公室就在那里。” 走廊尽头的墙壁上开着一扇门,胡桃色的房门紧闭,泛古铜色的门锁倒是增光瓦亮,显然是有人经常出入开合。 “过去看看。”月鎏金率先持刀走了过去,转眼间,就已经走到了院长办公室门前,直接握住了门把手。 梁别宴神色一凝,大喝一声:“等等,先别碰……” 然而他的嘴却没有月鎏金的手快,话还没说完,月鎏金就已经压下了把手,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一股强大的冲击力直接从屋内炸开了,坚硬的实木门当即就被炸了个四分五裂。 但在门板被炸裂的前一瞬间,月鎏金的腰身猛然被人一揽,下一秒,就被梁别宴带着扑倒在了地上。 伴随着一阵强烈的地动山摇,夹杂着木头碎屑的浓烟不断从办公室的大门内滚滚喷出,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口。 被压在身下的月鎏金简直是气急败坏,觉得梁别宴就是在多管闲事,她又不是愣头青,怎可能不知道自我保护?身经百战的妖尊又怎么会看不出这其中的鬼把戏?在靠近那扇门之前她就已经催动灵气在自己周身布下了一层防护罩,哪里用得着他来救?! 然而就在月鎏金咬牙切齿地瞪向梁别宴的那一刻,梁别宴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前世的某段记忆,当即就阴沉下了脸色,厉声训斥道:“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冒失?” 月鎏金愣住了,瞬间哑了火……千年之前,在白龙洞前,他也是这么气急败坏地吼她的,不过那一次她是真的冒失,差点儿就被那条巨大的百足蜈蚣炸死了。 梁别宴没再言语,松开了月鎏金,阴沉着脸从地上站了起来。 月鎏金不服气撇了撇嘴,心说:嘁,小心眼,抓到人的把柄之后就一直揪着不放了,怪不得小铭觉得你这人严苛冷酷难相处呢,也就是本尊,宽容大度美丽善良,才愿意对你不计前嫌,还给你当老婆生孩子。 随后,月鎏金也支着刀从地上站了起来,斜着眼睛,悄悄地瞟了梁别宴一眼,发现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阴沉,内心略微有些讪讪,先故作没事儿人似的揉了揉鼻尖,然后就开始没话找话:“办公室炸了,怎么办?” 梁别宴就是不看她,目不斜视地盯着源源不断冒黑烟的办公室,淡淡地、冷冷地回了句:“凉拌。” 月鎏金:“……”嘿你这人!你就是该杀!该死!本尊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但下一秒,他们二人就同时绷紧了神经,屏息凝神地看向了院长办公室。 浓烟逐渐消散,被炸得四分五裂的门框逐渐显露。 待烟雾彻底消散,走廊重新恢复死寂,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而后,一同持刀朝着办公室大门走了过去。 那场爆炸大概是什么限定区域的攻击阵法,办公室内部并没有遭受损伤。 正对着大门的那面墙上悬挂着一副巨大的院长照片,一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摆放在墙壁前,一位身穿医生白大褂,带黑框眼镜的国字脸男人气定神闲地坐在办公桌后。 待月鎏金和梁别宴行至门口时,男人缓缓地抬起了头。 即便他浑身死气青面獠牙,但依旧不难看出,他就是这座医院的院长,高途安。 办公桌前的地面上散落着许多沾着血肉的残破衣服,还有不少零零碎碎的断裂白骨,不难判断出,之前失踪的那批人当中,有一部分应该是被尸变了的高途安给生吞活剥了。 第58章 “财, 你要不要听听你到底在说什么呀?!”赵小铭一整个目瞪口呆,看向马走田的眼神中都流露出惊愕了,像是在听鬼说话, 又像是在听一门小众到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听过的外语, “我爸怎么可能是魔族猎豹?!” 马走田浑身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再度发出了一声冷笑:“都是我和小宝亲眼所见, 还能有假?” 它不说这话还好, 它一说这话, 赵小铭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当即就心急如焚了:“小宝呢?怎么就你自己在这里?小宝去哪了?!” 话音才刚落, 他的右脚脚踝就被一只突然从病床底下窜出的冰冷小手给抓住了。 小手僵硬如铁, 阴森的寒气直顺着赵小铭的小腿往上窜,他当即就汗流浃背了,梗着脖子低头看了一眼。 一只青灰色的小鬼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脚踝不放。 赵小铭的半边身体瞬间就麻了, 欲哭无泪地看着旺财, 吓得牙关直打颤:“我、我是不是、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小东西抓住了呀?” 马旺财压根儿就没搭理他, 下一秒,“不干净的小东西”就从病床底下爬了出来, 青灰色的僵硬肌肤瞬间就变回了白里透红的稚嫩模样, 胖乎乎的小身体上穿着浅粉色的羽绒服,圆滚滚的脑袋上扎着两个可爱的小揪揪, 齐刘海乌黑发亮。 赵小铭瞬间懵了,半是错愕半是震惊:“小宝?!” 小宝却不搭理他, 盘着小短腿坐在了地板上, 两条小胳膊往身前一抱, 红嘟嘟的小嘴巴再一撅,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还“咻”地一下把小脑袋扭到了一边去。 赵小铭都无奈了:“你扮鬼吓唬我,你还生气了?” 小宝的两道小眉毛都拧到一起去了:“哼,坏哥哥,说人家是不干净的小东西!” 赵小铭:“……” 显而易见,无论什么年纪的女孩子,发起脾气来都是那么的不讲道理。 第66节 但他总不能去和一个三岁小孩儿计较吧? 赵小铭轻叹口气,两手一摊:“那我跟你道歉还不行么?” 谁知小宝却更不高兴了,都要委屈哭了:“哼!讨厌!” 赵小铭一愣,不可思议:“你怎么又讨厌上我了?” 小宝扭着脑袋不搭理他,小嘴巴撅得都能挂酱油瓶了。 有着资深舔狗经验的马走田及时答疑解惑:“因为你认错的态度不对,气急败坏得给谁脸色看呢?” 赵小铭:“……”行,好,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赵小铭长叹一口气,弯下腰把气鼓鼓的小宝从地上抱了起来,让她坐在了自己右臂的臂弯里,好声好气地哄着:“好了好了,都是哥哥的错,哥哥不对,不该说你是不干净的小东西,哥哥跟你道歉好不好?咱俩和好,你别生哥哥的气了行不行?”说着就伸出了左手,翘起了小拇指,“你跟哥哥拉勾勾,咱俩还是好朋友。” 小宝撅着红嘟嘟的小嘴巴犹豫了好久,才勉强原谅了哥哥,伸出了肉嘟嘟的小手手,跟哥哥拉勾勾。 一桩兄妹间的危机终于解除了,赵小铭这才得以言归正传,再度看向了马走田,依旧是不可思议:“你真的亲眼看到我爸变成了豹子?” 马走田的眼如铜铃:“那还能有假?我都要被咬死了,我还能骗你?” 小宝也在这时点了点小脑袋:“是哒,财财没有撒谎,赵叔叔就是变成了一头黑黑的凶凶的豹子。” 赵小铭越发得瞠目结舌了,震惊之余,努力地转动着在宕机边沿的大脑:“也就是说,门诊楼前那片小广场上面留下来的那两种野兽的脚印,一个是你的,一个是我爸的?打斗和拖行的痕迹是你和我爸扭打的时候留下来的?” 马走田一回想到这件事就气急败坏:“你爸平时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谁知道竟然藏得这么深,连我这种上古神兽都被他的窝囊外表蒙蔽了,进入医院大门之后他才暴露出野兽的丑恶本相!” 但在赵小铭听来,马旺财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说,能提炼出来的信息还真不多,越发的急不可耐了:“你倒是先说说你和小宝还有我爸是怎么进入这座医院的啊?两重禁行阵加一重幻景阵,你们仨绝不可能在我姥和官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硬闯进来!” “还能怎么进来的?强行被你爸拖进来的呗!”马走田气急败坏地讲起了事情的起因经过,“那个时候你和你妈先进酒店了,我和你爸还有小宝在后面,当时酒店门口也只剩下我们仨了,结果你爸忽然像是中了邪一样,眼睛直勾勾盯着街尾看,我当时就感觉不妙,果不其然他下一秒就朝着那座医院走过去了,速度还特别快,非一般的快,转眼间就到禁行阵边沿了。他怀中还抱着小宝,我赶紧去跟他抢小宝,但还是晚了一步,我刚用尾巴把小宝抢过来,他就拖着我们俩一起闯了进来。” 赵小铭当即反驳道:“那也不对啊,你抢小宝的时候干嘛不喊人来帮忙?再说了,你抢小宝就抢小宝,怎么还会被我爸拖进去呢?” 马走田:“那我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闯阵?我可是镇街神兽,维护街区治安是我的指责,发现你爸要闯阵的那一刻我就咬住了他的胳膊,一直在努力把他往外拖,哪来的嘴喊人?” 结果就是人也没喊成,还被无声无息地拖进了医院大门里…… 赵小铭却越发困惑了:“按照你的说法,我爸当时像是中邪了,没有自己的意识了,那你俩怎么还会扭打到一起呢?我爸又是怎么变成的豹子?豹子也穿衣服穿鞋么?我们来的时候没有在小广场上看到我爸脱下的衣物和鞋子。” “你爸一走进医院大门就变成豹子了,特别突然!”马走田愤然又无奈地向赵小铭讲述当时的情况,“他的身上先燃起了一层紫色的火焰,瞬间就把衣服鞋子全烧没了,变成豹子之后就直奔着门诊大楼而去,我肯定得拦着他,然后我俩就在小广场里面扭打到一起去了。” 赵小铭:“但是你没打过我爸?被他拖来了这里?那我爸呢?” 马走田对自己战败的事实闭口不谈:“谁知道他去哪里了?我和小宝一起被他拖到了门诊部大楼门口,然后就一起掉来这里了,来了之后才发现你爸不见了。” 赵小铭更奇怪了:“那我和我姥还有我姥爷也是一起走过的门诊楼大门口,为什么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掉过来了?” 马走田思索片刻:“你们当时有身体触碰么?比如手拉手?” 赵小铭摇了摇头:“没有,你们仨当时是紧挨在一起的?” 马走田:“对啊,我用嘴咬着你爸的后颈,用尾巴缠着小宝,然后我就和小宝一起来了。” 赵小铭大概明白了,大家的身体必须要相连在一起,才会一起被选中,一起“掉进”里世界。 “那我爸到底去哪儿了?”赵小铭越发的百思不得其解,越发的担忧,“按照你说的那样,你们是被我爸带来里世界的,怎么到这里之后我爸忽然消失了?” “那谁知道?我还想找他算账呢!卑鄙的魔族猎豹!”马走田苦不堪言,又愤愤不平,“我敢笃定你爸绝对和这家医院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卑鄙勾当,说不定你爸就是发生在这家医院里面的那些离奇失踪案的罪魁祸首!” “根本不可能!”时至现在,赵小铭还对他爸的窝囊废人设深信不疑,“我爸还能有那个本事?就算有,还能瞒过我姥和我姥爷?他不想活了?” 给他爸一百个胆子,他爸估计都不敢。 “哼,信不信随你。”马走田道,“反正你爸这人不简单,我见他第一眼起就觉得这白胖子不简单,不是个普通的白胖子。” 赵小铭不乐意了:“你为什么这么觉得?之前在南街口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马走田理直气壮:“那是因为我的工作有保密性质,怎么能随便告诉你这种凡人、呃,不对,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废物三界混血孩子,简称废物混子” 废物混子:“……”财,伤人了啊,恶言出唇六月寒! 现在还是寒冬腊月,更寒心了。 沉默了好几秒钟,赵小铭才没那么伤感了,立即言归正传:“你先别管我废物不废物,你先说,你凭什么一见我爸就怀疑他?” 马走田:“因为你爸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和四十五年前从这座废弃医院里面逃离出来的那个神秘小孩留下的血脚印的气息完全一致!外加你说你爸今年已经四十八岁了,根据时间推算,他很有可能就是四十五年前的那个小孩!” “那更不可能了,你这逻辑有悖论!”赵小铭反驳道,“如果按照你之前说的那样,我爸要真是魔族猎豹的话,他的生长速度一定非常缓慢,短短四十五年的时间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更不可能像是人类一样按部就班地从一个小孩变成中年大叔。非人类的人形外表基本到了二十岁左右就不会再有变化了,四十五的时间,他要么一直是小孩的模样,要么一直维持着二十出头的人类模样,所以,只剩下了两种可能:要么那个小孩不是我爸,要么我爸不是魔族猎豹!” “还有第三种可能。”马走田的语气平静而笃定,“可别忘了,这是哪里。” “整容医院?”赵小铭一愣,然后就被逗笑了,“哈哈哈,你竟然怀疑我爸整容了?谁会整成他那样啊?” 平平无奇,普通平庸,浑身上下毫无可圈可点之处,放在人堆儿里都找不到的那种。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 “谁能有那个本事把一头魔族猎豹整成三岁小孩儿啊?”赵小铭感觉马旺财就是在胡扯。 马走田却神不改色,目光认真地看着赵小铭:“我不知道老范之前有没有告诉过你们这座医院的过往,但根据我对老范的了解,他是个挺实在的人,肯定不会隐瞒你们,所以你应该知道,这座整容医院的生意曾十分兴隆,来此整容的患者不计其数,住院部每一日的床位都人满为患,后来却因为院长高途安发了疯,接连在手术台上害死了好几位患者而名声日下,最终倒闭关门。” 赵小铭点了点头:“好像有点儿印象。” 马走田继续说道:“那你还记不记得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手术了?” 赵小铭努力蹙眉,努力回想:“什么让人改头换面的手术?我只记得自己当时听完之后感觉特别离谱,但忘了具体是什么了。” “确实是改头换面,彻头彻底地换,从一个人换到另外一个人,包括种族、性格、身高、身材,长相,年龄等等等等,甚至可以篡改记忆。”马走田冷静地阐述道,“当初高途安放出豪言宣称自己已经研究出来这种能够令人改头换面的手术时,大部人都觉得他在吹牛,不过也有小部分极其信任他医术的人相信他的话,主动跑去找他做手术,但那些人无一例外地全部死在了手术台上,尸体被运走时也无一例外不是血肉模糊的惨状,从那时起,高途安就声名狼藉了,可现在想想,万一真的有手术成功的幸存者呢?高途安是个技术狂魔,他的整容术确实是世间稀有。还有,再提醒你一点,我们非人类世界的医术和你们人类世界的医术可不一样,我们这里的医师不仅要学习你们人类世界常见的那种打针、主刀、缝合等类型的物理技术,还需要学习各类医疗系法术,高途安所研究的整容术就是这两类技术的相结合。” 赵小铭听得一愣一愣,大脑更凌乱了:“所以,你怀疑那个幸存者是我爸?” 马走田:“我不是怀疑你爸,我肯定就是他,卑鄙的魔族猎豹!” 赵小铭却始终觉得马走田对他爸怀有偏见:“你不能因为我爸咬了你几下你就怀恨在心吧?”但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地将那头与马走田扭打的野兽和他爸画上了等号。 马走田长叹口气:“我活了多少年了?你才活了几年?知道的事儿能有我多?我要是没点可靠的依据,能随便怀疑你爸?” 赵小铭必须刨根问底不可:“你的依据是什么?说出来让我听听。” 马走田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开口:“你常年生活在人类世界,可能不太了解非人类世界的舆论情形。在当今流传的秘闻中,最甚嚣尘上的一条就是在说现任的魔君齐鹤其实是弑父上位的。上一任魔君最爱的儿子也并非大殿下齐鹤,而是二殿下齐鹰。其实从两人的名字就能看出来老魔君对两个儿子的期许,一个鹤一个鹰,一个白一个黑,一个如君子逍遥,一个则是翱翔九天,一个淡漠闲逸一个威风凌凌,说明二殿下齐鹰才是老魔君心中最佳的继承人。我也曾有幸见过二殿下齐鹰一面,在一场五界联合的少年郎比赛中,有男儿郎有女儿郎,适龄者一起比君子六艺。二殿下齐鹰确实是一骑绝尘的优秀,六项不同类型的比赛,连摘了六次桂冠,不仅文武双全,还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无论是穿铠甲还是穿袍服的模样都是气宇轩昂的,引得不少未出嫁的女儿郎们春心萌动。那几日里,老魔君和二殿下的母亲陈贵妃真是骄傲极了。” 赵小铭却愣住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爸和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文武双全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更别说引得不少未出嫁的女儿郎们春心萌动了…… 但紧接着,马走田却又长叹了一口气:“但好景不长,不足三百年,魔宫就发生了政变,老魔君离奇暴毙,魔后自然是扶持她的亲生儿子齐鹤上位,二殿下的亲生母亲陈贵妃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宫殿,熊熊烈火连着烧了三天三夜,火势汹涌,无人敢进,三天之后,火势渐衰,才有官兵闯入火场搜查,但却只在焦枯的废墟之中找到了陈贵妃的残骸,虽然魔宫对外声明说是二殿下齐鹰和其母是因为弑君夺权的恶行败露而自焚火场了,但谁信啊?齐鹰和他妈本来就受老魔君的宠爱,还是那种光明正大地偏爱,所以他们母子根本没必要弑君夺权,被诬陷逼死的还差不多,但齐鹰的尸身至今为止都没有被找到。” 赵小铭当即就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你不会,怀疑、怀疑我爸就是、就是被高途安改造后的齐齐、齐鹰吧?” 马走田:“那到没有怀疑。” 赵小铭立即舒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舒完呢,马走田就又说了句:“我现在是确定肯定以及笃定他就是齐鹰!” 赵小铭:“……”谁让你说话大喘气的?! 紧接着,马走田就又说了句:“之前只觉得你这人有点儿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但总想不起来,不过现在我突然想起来了。” 赵小铭彻底懵了:“啊?”这又是什么情况? 马走田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小铭,一字一顿地笃定开口:“你长得真像齐鹰,除了那双眼睛,其余地方简直和齐鹰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啊???”赵小铭的脑子里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马走田又盯着赵小铭看了一会儿,却越看越困惑:“但你好像比你爸废物多了,怎么回事?哪里出问题了?你妈也挺厉害的呀,你咋成废物混子了?” 赵小铭:“……”你这次是真的伤害到我了! 但算你马旺财运气好,惹我你算是惹对人了,根本不会造成任何可怕后果,因为我,就是个废物混子……呜呜呜呜呜,老子受不了这委屈! 第59章 月鎏金和梁别宴尚未踏入办公室的大门, 青面獠牙的高途安就像是嗅到肉味的饿狼一般,狂躁地一跃而起,直接从宽敞的办公桌后面跳了过来, 嘶吼着朝着两人扑了过去。 他暴露在衣服外的脖子和双手也是青灰色的, 肌肤表皮上遍布黑紫色的血管,浑身上下散发着臭烘烘的死气, 和丧尸如出一辙。 但奇怪的是, 他的气息中却又透露着一缕十分微渺的活人气息, 像是死了,但没死透。 月鎏金和梁别宴始终按兵不动, 即不挡也不躲, 认定了高途安的威胁不足为惧。事实也正是如此,高途安在距离他们还有一步之遥时,突然定住不动了, 如同被石化了一般。 梁别宴上前一步, 并起了右手的中指和食指, 将指背搭在了高途安的前额:“灵核还在,大脑不完整, 像是被特意改造过, 但人还是活的,濒死状态。” 月鎏金不置可否, 冷冷地瞧着梁别宴:“我刚要是不用灵识压顶他,你也不知道跑么?” 梁别宴头也不回, 语气淡淡:“知道你会这么做才不跑, 再说, 我又不是没有防备。” 月鎏金却越发不服气了:“那我刚刚在门外时也是因为早有防备才会直接去拧门把手的!” 梁别宴终于回了头,目光淡然地看着她:“所以, 你想表达什么?” 月鎏金眉头一拧,强烈谴责:“你这就是只许自己点灯,不许我放火!” 梁别宴:“放火你还有理了?” 月鎏金:“……”行,好,哪怕是重活一世,你还是那么喜欢找死! 还有,以后别再跟老娘说你不是宸宴,你就是,因为宸宴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冷酷无情毒舌卑鄙,还特别喜欢挑刺儿! 你完全就是他,一模一样! 月鎏金越发用力地握紧了刀柄,强忍着想直接给他来一刀的冲动,咬牙切齿地对梁别宴说:“要不是因为本尊现在急着去找外孙儿,一定直接砍死你!” 梁别宴:“……”说不过就要动刀砍人,什么臭脾气? 孰知下一秒,月鎏金的忍耐就失败了,抬手就把寒光森森的刀架在了梁别宴的脖子上,阴恻恻地威胁:“本尊限你半个小时之内找出本尊外孙儿的行踪,不然本尊就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 嗯,好,明白了。 兴许是因为前世加今生总计积累的经验比较丰富,所以梁别宴早已习惯了这种刀架脖子的体验,不挡也不躲,叹息着回了句:“我一直在很努力地赵小铭。”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在努力,梁别宴又有理有据地分析了一句,“高途安的身体没死透,灵核也还在,但大脑部分缺失,说明有人特意改造了高途安的脑部。” 月鎏金一怔,微微蹙眉,思索着说:“如果我们刚才那番有关时间轴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在这座医院里面,就有八个不同的时空,每个时空的时间不同,也就是说一共有八个不同年龄阶段的高途安?可能是其他的高途安改造了这个高途安?” “是。”梁别宴想点头,但鉴于锋利的刀刃紧贴着自己的脖颈,未避免再被割颈,他只能努力地固定着自己原本的体态,“或许是因为记忆?对高途安来说,记忆中最重要的部分一定是和这座整容医院有关的那一部分,因为这里面凝聚着他的心血,就像是一位疯狂的科学家,宁可死也要保全自己的学术成果,所以高途安绝对不能丧失这段记忆。我们再设身处地地思考一下,如果你是高途安,你会将自己最完整的记忆藏到哪个时空里?” 月鎏金瞬间就明白了梁别宴的意思:“最下层!”在她的脑海中,时间轴是竖着的,上面平行分布着八个时空,最上层的那个时空就是现在进行时,越往下,时间越早,“最下层的那个时空是一百一十五年前,整形医院成立之初,那里不仅是高途安事业的起点,是他引以为傲的所在,也是埋的最深、最难被发现的那个时空!但最下层的那个时空里的高途安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一定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时空的高途安亲手将自己的记忆送去了那里!” 说完,月鎏金又看了面前高途安一眼:“也说明了,他在变成活死人之前,有那个能力自行穿梭八个时空。” 梁别宴刚想点头,却又被冰冷的刀刃制止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先把刀放下?” 月鎏金不置可否,给了梁别宴一个比刀还冰冷的锋利眼神之后,才将听风刀从他的脖子上移开了。 梁别宴舒了口气,却并未放松分毫,继续分析道:“记忆传递是以复制粘贴的形式,但最原始的记忆依旧储存在大脑中。” 第67节 月鎏金接道:“所以高途安就改造了自己的大脑,把自己变成了大脑死亡的活死人,以防其他人拿到他的记忆。” 梁别宴:“所以另外几个时空中的高途安应当也是活死人状态,除了拿到最完整记忆的那位高途安。” 月鎏金又看了一眼散布在办公室地面上的残破衣物和破碎白骨,想了想,道:“活死人没有记忆,没有意识,没有克制欲望的能力,所以高途安就变成了见人就啃的丧尸?是不是叫丧尸?我记得小铭之前拉着我一起看过一部末日电影,里面的那些怪物就叫丧尸,和咱俩面前的这个高途安很像,但这里的高途安又和那种常规丧尸不一样,似乎挺厉害的,竟然咬死了这么多人,我不信之前的那些失踪者里面没有修为高深的人,怎么会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出生天呢?” 梁别宴:“你别忘了,有一个时空中的高途安是承载了所有记忆的,他也没有被变成活死人,所以他可以自行在八个时空中来回穿梭,死在办公室里面的这些人完全有可能是被那个高途安猎杀的,活死人也没有那个能力在办公室门口设下定点爆破的阵法。” 换言之,地上这些白骨和衣物的主人很有可能是被那个可以自行在八个时空中穿梭的高途安当作猎物杀了,为了喂养活死人高途安,以免自己的身体腐败。 “看来他还挺珍爱自己的肉身的。”月鎏金道,“要是我我早就把其余的自己全给杀了,既能避免事情败露,还能确保自己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梁别宴心说:“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心狠手辣呢?”但这句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然又要遭受刀砍之灾。 轻叹口气,梁别宴试图揣摩高途安的心理:“兴许是职业本能,整形医师不就是在肉/体上开刀么?无论是谁的肉/体对他们来说都无比重要,不可亵渎,更何况还是他自己的。” “那他还怪尊重这份职业的……”月鎏金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当即就面露惊恐了,“如果把这个活的高途安当做饲养员,那他岂不是要饲养七个活死人高途安?小铭去到的那个时空里面,岂不是也有一个活死人高途安?他不会被饲养员抓住当成饲料吧?!” 梁别宴沉默片刻:“难说……” 月鎏金的双腿猛然软了一下,一边在心里面嚎啕着:诶呦,我的那个可怜的乖孙儿呦!一边抓紧时间分析线索:“那要是这样说来,之前的那些失踪者里面,一部分人是在大门口处就消失了,一部分人是被投喂给活死人高途安了,还有一部分人很有可能是被那个可以自行穿梭时空的高途安带走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座医院里面一定藏有可以穿梭时空的通道,只要找到了那个通道,我们就能找到小铭了!” 梁别宴用力点头:“嗯,没错!” 紧接着问题又来了,去哪找呢? 月鎏金再度复盘起了老范的话:“老范曾说过,高途安在发疯之前,曾闭关过三年,把自己关到了小黑屋里做研究。” 梁别宴也同时想到了这里,当即就做出了决定:“去找找看那间小黑屋。” 时间紧迫,两人并没有再理会眼前的这个活死人高途安,迅速离开了办公室。 顺着昏暗悠长的走廊返回大厅时,月鎏金又提出了一个困扰了她许久的疑惑:“日晷精能够塑造时空,是因为日晷本来就是计时工具,专业是对口的呀,但高途安只是一个整容医生,所掌握的技能应该也都是和整容有关的,怎么会有那个力量去塑造出八个不同时空呢?咱俩不会分析错吧?” 梁别宴也不能够确认他们俩的推理是对是错,但有一点绝对是确认无疑的:“无论时空轴存在不存在,这座医院里一定隐藏着我们看不到的空间,小铭和那些失踪的人就是被送去了那里,只要找到空间的传送口就能找到咱们的小铭。” 月鎏金没好气:“这用你说?我会不知道?” 梁别宴无奈:“我也是想安慰你,怕你担心着急。” 月鎏金软硬不吃,态度极其强硬:“死老头儿,少在这里讨好我,用不着你来安慰本尊!” 梁别宴:“……”这什么臭脾气? 门诊大厅占据了一楼的大部分面积,所以一楼的房间不多,两人很快就搜查完了,也用灵识扫探了几遍,确认没有遗留空间和地下室之后,两人决定继续前往楼上搜查。 那两排黑色的扶手电梯早就被废弃了,每一节台阶上都积落着厚厚的灰尘和杂物,还有几张病床格挡在二楼的电梯口处,也不知是谁的“杰作”,反正是明摆着不想让楼下的人上来。 楼梯间的防火门也是锁死的。 但越是不让上,月鎏金和梁别宴就越是偏要上。 二人却没走电梯,月鎏金一刀劈开了楼梯间的防火门,和梁别宴一同顺着安全通道上了楼。楼上的门自然也是锁着的,所以月鎏金来到一层,就用刀劈开一层的门,等他们两人来到四楼的住院部时,已经有四扇门被劈了个四分五裂了。 经过一番仔细地搜查,月鎏金和梁别宴并为在四楼的任何一件病房内发现异常,却在推开护士站大门的那一刻紧皱起了眉头。 常年封闭的空气中还凝聚着浓郁的尸臭味,月鎏金当即就用左臂挡住了鼻子,嫌恶退后的同时,没好气地说道:“这谁啊这么恶心,在这儿摆一地尸体!” 梁别宴也嫌恶地捂住了口鼻,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配药室和护士休息室是连在一起的,一个在外间,一个在里间,但无论是里还是外,地板上都整齐有序地躺满了身穿红色护士服、头戴红色护士帽的尸体,从体貌特征来看,有男有女。 也不知道这些尸体到底在这里躺多久了,反正早就脱水了,变成了一具具干枯发黑的腥臭干尸。 其中有一具女性尸体最为明显,因为它的体型最为健硕庞大,起码比它旁边的那些小护士的尸体要足足大上了两圈,它身上穿着的护士制服也不是血红色的,而是黑色。 月鎏金分析道:“这位黑衣女士,不会是护士长吧?可是她的手里为什么会拿着一把手术刀呢?其他人的手里都拿的是输液瓶。” 梁别宴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只是觉得哪哪都透露着古怪:“谁家医院的护士会穿着血红色和漆黑色的护士服?不吓人吗?” “万一是做成护士服样式的寿衣呢?你看那衣服的面料针脚和样式,哪里像活人衣服?”月鎏金猜测着说,“高途安之所以在这座医院里面制造出其他空间,肯定是另有目的,虽然我们现在暂时不清楚这个目的地是什么,但肯定还是和整容术有关系,所有的学术成果都离不开临床实验,所以被他抓走的那部分失踪人口中,肯定有一部分是被他绑去当实验对象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就需要帮手,但又不能是那种拥有着独立自我意识的活帮手,不然会加大事情败露的风险,所以他就把这座医院里原先的那些护士们全给杀了,变成了可供他操纵的鬼魂,套上寿衣之后直接带走。” 梁别宴不禁眼前一亮,不由称赞了句:“分析得很有道理,你还挺聪明。” 月鎏金却不乐意了,脸色瞬间垮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梁别宴:“你什么意思?” 梁别宴都懵了:“我夸你聪明也不行?” 月鎏金:“那你为什么要用‘还’这个字眼?说明你之前一直觉得本尊不聪明!” 梁别宴:“……” 月鎏金又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说:“等着吧,死老头儿,等本尊找到了外孙儿,就把你给宰了!” 梁别宴彻底无奈,沉默片刻,长叹口气,终于低头妥协了:“我承认,前几日吵架是我不对,我不该不顾及你的感受纠结自己的身份,我跟你道歉,可以么?”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这事儿,月鎏金更生气了:“不可以!不接受!你就是该死!王八蛋!” 梁别宴:“……”真是得罪不起,一点儿都得罪不起。 月鎏金也不再给梁别宴第二次道歉的机会,只和他谈论与寻找外孙儿有关的事:“这满地的尸体证明了高途安需要护士帮忙,那是不是说明了,他所制造出来的那个空间,一定和医院有关?侧面证明了我们之前的推理可能是对的?” 其实梁别宴想说既然八个时空里面能有八个高途安,那就能有八组护士,何必要把这个时空中的护士杀了,变成鬼魂之后再带去另外一个时空?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但他现在哪里还敢说不对?只能顺着月鎏金的话说:“很有可能,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继续找找吧,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线索。” 月鎏金就没搭理他,转身就走,继续前去五楼搜查。 梁别宴无奈地跟上,顺着楼梯往上走的时候,故意借着事件的疑点跟月鎏金搭话:“你有没有发现,四楼比下面的那几层楼都要干净整洁,除了堆积了一层灰尘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地面上也没有翻倒的东西和纸张,说明之前从未有人进入过四楼,包括那些探险者和官方派来的侦察员,所以它才能维持着原先的样子。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月鎏金一刀劈开了通往五楼的防火门,然后,冷冷地回了句:“不觉得奇怪。” 梁别宴:“……” 月鎏金头也不回地踏入了门内,五楼也是住院部,和四楼格局相同,基本情形也和四楼一样,除了堆积了一地厚厚的灰尘之外,其余什么都没有改变,像是被封印在了时间的长河中。 两人又仔细地在六楼搜查了一圈,还是没发现任何疑点,继续往顶楼七楼走。 爬楼梯的时候,梁别宴又不死心地说了句:“五六两层楼也是一样干净,没有外人踏入的迹象,现在你应该觉得奇怪了吧?” 月鎏金走在前面,头也不回:“不觉得。” 梁别宴:“……” 行。 梁别宴索性不再问她了,自顾自地说:“所以我推测,之前的那些失踪者,无一例外地没有人踏入过三楼往上的区域,也就是说他们在登入四楼之前就全部消失了,但你我二人却顺利地登入了这片禁忌之地,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月鎏金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梁别宴,没好气:“我当然知道这其中有原因,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梁别宴赶忙解释:“我只是想帮你分析一下,或许在此之前,四楼一直是一道关卡,设置有守关者——可能是人也可能是阵法——挡下了所有妄图闯关的人,但今天不知为何守关者却没有出现,不知道和赵亦礼的失踪有没有关系。” 月鎏金毫不留情:“本尊现在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需要安静,你能不能不要再没事找事地跟本尊搭讪了?很吵!也没有用!你妄想得到本尊的原谅!” 梁别宴:“……”真是软硬不吃啊。 月鎏金不再看他,甩头就走,没几步就到了七楼,抬手就是一刀,劈到了紧闭着的防火门上。 却没劈开。 涂了白漆的不锈钢大门上甚至连一条淡淡的刀痕都没留下。 显而易见,七楼才是真正的禁忌之地。 月鎏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量灵气注刀的同时,缓缓后退了两步,同时询问身后的梁别宴:“七楼里面是什么,你知道么?” 梁别宴:“手术室。” 月鎏金猛然回头,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你来过?” 怎么连我都怀疑上了?梁别宴相当无奈,如实告知:“一楼的电梯口处有楼层标示牌,上面写着七楼是手术室。” 月鎏金依旧是一副冷酷嘴脸:“你最好是在说实话,不然我肯定砍死你!”说完,也不等梁别宴开口,就又冲着他说了句,“往后退点,半身骨头,没看到本尊要开大了么?当心本尊误伤你!” 梁别宴无话可说,只好按要求往下退了几节台阶。月鎏金抬手就是一刀,一道散发着凌厉绿光的锋利刀气如同崖间罡风似的破空而出,又在顷刻间放大数倍,以一种开天辟地的非凡威力劈向了那扇紧闭着的防火门。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整个楼梯间都在震动,防火门被劈裂的同时,四周围的墙壁也豁然开裂了。 紧接着,又是“轰”的一声响,门框连带着墙壁一起坍塌殆尽了,登时尘烟四起,满目狼藉。 梁别宴都看呆了,知道月鎏金行事粗暴,没想到她能这么粗暴:“你就、不能,只把门劈开么?” 月鎏金用拇指指着豁然开朗的通道:“你就说现在能不能进吧?” 能。 可太能了。 梁别宴都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好了,索性直接闭了嘴,沉默地跟在月鎏金身后进入了七楼走廊。 才刚刚踏入的那一刻,两人就共同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阴气。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环境中,两人用天眼才能视物,目之所及之处,无论是墙壁、天花板,还是地板还是门框上,都画满了诡异的血符,可谓是铺天盖地。 时至今日,阴冷的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月鎏金看着走廊尽头的那间手术室,道:“这里的邪气好重。” 梁别宴也感受到了邪气的来源:“去那间手术室看看?” 月鎏金却很谨慎,面色凝重地盯着满地的血腥符咒,道:“我见过这种符咒,是一种防御类阵法,禁忌类邪术,用活物的鲜血画成,活物的智灵越高,阵法越凶险,用人血画成的阵法就比鸡血的威力大。但这种阵法一般设置在宗/教禁地,用来防止外人闯入,一旦踏入阵法的陷阱中,走错一步就会被即刻绞杀。” 梁别宴一怔,略带惊讶:“你怎么会对邪/术了解得这么清楚?” 月鎏金:“我可是邪/教教主啊,专业肯定对口。” 梁别宴:“……”还真是。 梁别宴无话可说,只得虚心求教:“所以,教主大人,可有破的办法么?” 月鎏金很是受用,立即点了点头:“有,要么按照设阵者定下的正确路线走;要么找到阵眼,直接破了阵。但是我后来又发现了一种新方法……” 后面的话却戛然而止,显而易见是在等着梁别宴主动来问,神色还略显得意。 梁别宴无奈一笑,配合着问了句:“教主大人,你又发现了什么新方法?” 月鎏金十分傲娇地哼了一声:“把地上的血擦掉就行了。” 就这? 梁别宴显然是被如此简单的答案搞懵了:“若真是这样,那岂非用拖把拖拖地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用水可擦不掉,得和设阵者拼修为。”月鎏金起手捏诀,指尖绿光流转,一道波浪形的灵印形成,轻轻一弹,“去!” 下一瞬间,那道波浪印就飞了出去,越飞越大,越飞越阔,最终变成了一道碧绿色的巨型水波,如同汹涌的海浪一般势不可挡地扫过了整层楼。 浪潮褪去,目之所及之处焕然一新,血筹的符咒被洗刷了个干干净净。 第68节 “走吧!”月鎏金一边得意洋洋地朝着走廊尽头的手术室走,一边略显骄傲地跟梁别宴解释,“邪术嘛,归根结底也是阵法的一种,只要你的修为够深厚,就能轻而易举地破除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阵法,换言之就是大力出奇迹。” 当然啦,郁沧设下的封印术除外。 好在郁沧已经死了。 本尊还是天下无敌! 走出了几步之后,月鎏金才发现梁别宴没有跟上,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你怎么不走啊?” 梁别宴迟疑不决,神色紧张:“你确定已经彻底安全了?” 嘿?这是什么话?不信任本尊是吧? 月鎏金没好气:“本尊敢以性命担保,你现在只管随便走,绝不会再遇到任何危险!” 梁别宴微微抿唇,面露难色:“可是,我还是有些畏惧,毕竟,我只有半副骨头,远不及妖尊大人那般威猛。” “……” 哎呦,瞧你这话说的,还怪好听的。 其实吧,妖尊大人也不是一点儿不吃软,她只是喜欢挑着最软的吃,就好比现在,梁别宴一流露出柔弱的一面,她就又开始觉得这人没那么该死了。 更何况,他还用了“威猛”两个字来形容她。 可真是太会形容了,真准啊! 月鎏金的心里当即就乐开了花,嘴都要骄傲地撅起来了,死命地强忍着,才没表现出太明显的享受和得意:“那你、想怎么办呀?” 梁别宴蹙眉犹豫着,少顷后,迟疑不决地抬起了白皙修长的右手:“不知妖尊大人可否牵着我?妖尊大人如此厉害,必然可以给我带来安全感,但如果妖尊大人觉得此番要求唐突的话……” “诶呦,不唐突,一家人哪说两家话!”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呢,月鎏金就折返了回来,一把握紧了梁别宴的手,牵着就走,同时在心里美滋滋地想着:你这个帅老头儿还是很有品味的,竟然一眼就能看出来本尊的威猛和厉害,能给人带来安全感! 梁别宴在心里笑了一下,突然发现,其实妖尊大人也很好哄,只需要适当的示一下弱,再高高地捧着她就行了。 与此同时,梁别宴也在心里认定了一件事:赵小铭那小子身上的臭屁劲儿,绝对是随了他姥! 第60章 言谈间, 病房外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赵小铭和马走田立即停止了交谈。 “把小宝放下。”马走田的嗓音极低,语速也极快, “你也赶紧坐好, 老实点,也别让她们发现咱俩认识, 不然该把咱们分开了。” 赵小铭立即照做, 在病房大门被推开的前一刻, 他重新坐回了自己的病床边,摆出了一副老实巴交的乖巧样子。小宝也重新藏进了病床底下。 首先推门而入的是一位身穿血红色护士服的无脸小护士, 手上还推着一辆不锈钢换药车。跟在这位小护士身后进门的, 是一位无比高大壮硕的、身穿纯黑色护士服的无脸女护士。 这位黑衣女护士进门的时候,甚至还特意低了下头,以免自己的脑袋撞上门框……真是如同一座敦实的小山一般健壮魁梧, 纵使一言不发, 也压迫感十足。 赵小铭当即就屏住了呼吸, 内心紧张又忐忑,浑身上下的肌肉瞬间就紧绷了起来, 像是触发了巨物恐惧症。 和那位黑衣护士比起来, 身材正常的红衣护士都被衬托成娇小可人的模样了。 红衣护士还踩着一双红色的平底布鞋,直接推着小车来到了赵小铭面前。 赵小铭看到, 最上面的那层车框里面放着两瓶透明的液体药物,一瓶用红色瓶嘴封口, 一瓶用黑色瓶嘴封口。刚巧和这两位护士身上穿着的衣服颜色相对应。 赵小铭又快速撩起了眼皮, 朝着起恶羣把衣似扒衣6酒六3更.新本.文马旺财那边扫了一眼, 看到旺财正在打着的是红色封嘴的点滴,同时内心又有些懊恼, 气自己刚才怎么就忘记问问旺财它到底为什么要打针了? 然而还没等他懊恼两秒钟,那位高大健硕的黑衣护士就来到了他面前,直接将自己的右手压到了赵小铭的天灵盖上。 这是一只极其宽大的手,完全能够将赵小铭的头盖骨全部笼罩覆盖,然而这只大手却又没有丝毫温度,如同死人的肌肤一般冰冷,丝丝地散发着寒意。 赵小铭的头皮瞬间就被凉麻了,大脑都跟着宕机了,整个人瑟瑟发抖,感觉自己像极了一只被人捉住了脑袋的小弱鸡,下一秒就会被捏爆脑袋。 但万幸的是,黑衣护士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而已,然后就把手放下了,又用那张五官模糊的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语气中充斥着疑惑:“你是天生没有灵核,还是灵核被摘走了?” 她的声线和她的体型一样壮实有力,压迫感十足。 赵小铭压根儿不敢抬头和黑衣护士对视,即便她根本没有眼睛:“我、我我天生没有,我是个混血哑炮儿。” 黑衣护士了然,又问:“那你是怎么来到我们医院的?” 赵小铭半真半假地回答说:“我、我也不知道呀,我就是好奇来探险的,结果嗖的一下就掉进来了。” 黑衣护士却愈发困惑了,回身,看着红衣小护士,道:“他竟然也是自己来的?”说完,又朝着马走田的床位瞟了一眼,言语间尽显奇怪,“咱们这里几十年都没来新患者了,今天是怎么回事,竟然接连来了俩?你又通知院长了么?” 红衣护士显然是下属,立即毕恭毕敬地回答:“他刚来我就通知院长了,但还是没联系上,他还说自己要丰唇呢,我就先把他安排到咱们住院部了。” 赵小铭看不到她们俩对话时的表情,却能从俩人的对话中得出这样一条信息:这座鬼医院里,竟然还有个鬼院长……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紧接着,红衣护士就又问了黑衣护士一句:“那现在该怎么办?还给他打不打针了?” 黑衣护士思索片刻:“打吧,还按照正常流程走。” 红衣护士:“那是给他扎红口的还是黑口的?” 黑衣护士:“嗯……红的、算了,他没灵核,普通凡人的体质院长估计也不喜欢,还是给他扎黑的吧,别浪费东西。” 赵小铭没好气地心想:什么叫浪费东西啊?给我扎红的就是浪费东西?怎么着,打个点滴而已你们这帮护士还看人下菜呢?院长喜欢就发红牌,院长不喜欢就发黑牌?还有,那个鬼院长凭什么不喜欢普通凡人体质的患者?!这不是搞物种歧视么?!当心我去有关部门投诉你们! 但他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他也不想扎针,内心极其抵触,笃定她们给他打得绝对不是什么好药,很想反抗,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旺财那种上古神兽都难逃一劫,他这种废物混子就别再自不量力了,不然等待着他的只有一个死。 红衣小护士很快就把那支黑色封嘴的吊瓶挂在了床头的杆子上,然后就抓起了赵小铭的手,迅速而专业地用沾了酒精的棉签给他的手背消了消毒。 赵小铭都惊呆了:“你们的操作流程竟然还怪规范的,还知道打针前消毒。” “废话,我们这里可是正规医院!”说话的时候,红衣小护士的手也没闲着,一针就穿透了赵小铭的皮肉,稳准狠地扎进了他的血管里,给赵小铭疼得当即就倒吸了一口冷气,非常怀疑这个小护士是在公报私仇,故意扎疼他! 在红衣护士解开捆在他手腕上的橡皮筋时,赵小铭又忍不住问了句:“我这才刚来,连面诊医生都没见过,你们就先给我扎针,这到底是什么药啊?有没有副作用?身为尊贵的患者我必须拥有知情权吧?” 红衣护士不言不语,扭头看向了黑衣护士,似乎是自己拿不定主意,在向领导寻求指示。 黑衣护士语气平和地回答说:“放心,只是营养液而已,滋润神经的。” 赵小铭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滋润哪里的神经啊?” 黑衣护士:“肯定是唇部神经啊,你不是要丰唇么?” 赵小铭:“……”我竟无言以对。 随即,黑衣护士就转身离开了,红衣护士立即推着小车跟上,然而就在她们俩即将行至病房门口时,赵小铭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喊住了她俩:“你俩这回可别再锁门了啊!” 黑衣护士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了赵小铭:“那可不行,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按规定每间病房都必须锁门,以防不自觉的患者乱跑,影响其他人休息。” 纵使她的面部一团模糊,但从她严肃又不容置疑的口吻中不难感受到,她此时此刻的表情应该是刻板冷酷的。 但赵小铭却也有着强而有力的理由:“你不让出去我还怎么上厕所?其他病房里面都有独立卫生间,只有我们这间病房没有!” 黑衣护士的语气有点儿不耐烦了:“你要是着急,可以现在去。等一会儿打完点滴了,喊护士来拔针的时候还能再去一次,去完之后今晚就不需要再去了,等明早八点护士来查房门就开了。” 赵小铭坚决不让步:“那可不行,只上一次怎么够?我从小就有起夜的习惯,两次是至少的!” 黑衣护士:“你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怎么还尿频呢?肾虚么?” 她本是想用激将法,但赵小铭这人吧,从小就没皮没脸:“我就是肾虚,虚的还很呢,而且我不光肾虚,我肠胃还不好,一天拉三次,你要是不让我去厕所,我就直接拉在病房里。”说完,又抬手朝着那俩护士现在正站着的地方指了一下,“就拉在那里,拉在门口,让你们明天早上一进来就踩一脚金灿灿臭烘烘的稀屎!” 黑衣护士:“……” 红衣护士:“……” 画面感,真的很强。 这位患者,也是真的很没素质。 下一秒,更没素质的就来了,为了争取自由进出病房的权益,赵小铭直接开始解腰带:“我现在就拉给你门看!” 不等那位黑衣护士开口呢,红衣小护士先急了,五官模糊的脸都急红了:“诶!诶你干什么呀!医院是公共场合,好歹注意点影响呀你!” 赵小铭振振有词:“是我不注意影响么?是你们俩不让我注意影响!除非你给我换病房,我还不想跟这头黑旺财住一起呢?” “你他妈喊谁黑旺财呢?”为了力证他俩不认识、不熟,马走田当即就摆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废物混子,现在也就是在医院里,不然我早咬死你了!” 赵小铭现在就主打一个无差别炮轰,又开始跟马走田吵得不可开交。 红衣小护士就没见过这么刺头的患者,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无奈地看向了身边的领导。 黑衣护士压根儿就不想理会这等胡搅蛮缠之人,原本是想直接锁门走人的,但就在她即将迈开脚步的那一刻,马走田忽然诶呦了一声:“不好,肚子疼!” 下一秒,它就掀开被子噗噗噗噗噗噗地放出了一连串大臭屁。 真是奇臭无比。 巴掌大的病房瞬间就被重度污染了。 别说是那两位护士了,就连赵小铭都开始翻着白眼干呕了起来,他甚至还听到了从自己病床底下传出来的小宝的稚嫩干呕声,为了不让小宝被发现,他只能努力地把自己的干呕声变大,彻底压盖住小宝的声音。 马走田也挺不好意思的:“抱歉啊,抱歉,实在是没忍住,肚子一直不舒服,刚才一直想上厕所,但门一直锁着,我的脑袋还莫名其妙晕乎乎的,就一直没能去。” 赵小铭的眼泪都要被熏出来了,不等那两位护士开口,他就用一双赤红色的双目瞪向了她们两个:“都闻到多臭了吧?这就是你们锁门的后果!等着吧,再敢继续锁,它肯定会拉在床上,只会更臭,明天你们还得收拾床单被套,洗他拉的臭狗屎!我也会跟着它一起放屁一起拉,把这件病房变成旱厕!” 红衣小护士是这间病的护理负责人,当即就汗流浃背了,慌里慌张地看向了黑衣护士,语气中尽显畏惧和哀求:“护士长……”虽然她们都没有五官,但有五感呀! 从她颤颤巍巍的语气中也不难判断出,她是真的快急哭了,生怕自己在一夜之间转职旱厕清洁工。太恶心了。 黑衣护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怒意,气急败坏,却又束手无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真是想立即把赵小铭处理掉,但在院长没有下指示之前,她又不能轻举妄动。 权衡许久之后,黑衣护士才给出了指示:“把门给他们俩留着,晚上多来查几次房。” 虽然她也察觉到了赵小铭和马走田的狡猾与不安分,但护士站就设立在电梯口,任何出入本楼层的人员都无法躲过值班护士的注视,她不信这俩货还能跑掉。 其实赵小铭和马走田也清楚楼层格局,因为他们在来时的路上都仔细观察过,但还是同时在心里舒了口气,并且信心满满:成功取得阶段性胜利,争取到了自由出入病房的权利,为逃跑计划的实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红衣小护士则是大大地、长长地舒了口气,却依旧心有余悸:太吓人了,差点儿就要清理臭狗屎了,好在峰回路转,护士长往开了一面。 随后,黑衣护士就带着红衣护士离开了病房,只关了门,却没锁。 等门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赵小铭迅速把自己手背上的针给拔/出来了,却没有把针头扔掉,而是用白色医用胶带贴在了手背上,以免那群鬼护士搞突击检查。虽然针头一直在往外冒液体,但只要擦拭的及时,就不会被察觉到,看起来还和一直在正常输液一样。 随后,赵小铭又朝着马走田的病床看了过去,疑惑不已:“财,你怎么一直输液?不担心这药有问题么?” 马走田依旧是气若游丝,就连说话声音都是飘忽不定的:“你当我不想把针头拔出来么?我是没有那个力气,就连刚刚放出的那一连串大屁都是我用尽了浑身解数的成果。” 赵小铭都有点儿感动了,心说:财,你也太拼了。 拼命的成果就是直到现在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郁的屁味儿,熏得人眼睛都是辣的,一时半会儿绝对不会有护士敢来。 这时,小宝也从床底下爬了出来,盘着小腿坐在地上,一直在翻着白眼干呕……没办法,孩子太小了,鼻子新,嗅觉灵。 赵小铭满含同情地看了小宝一眼,然后走到了马旺财的病床边,替它把扎在爪子上的针头给拔了,奇怪询问道:“财,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虚弱?” 第69节 马走田比他还奇怪:“怎么?你竟然不晕?不虚弱?” 赵小铭摇头:“不晕啊,一切如常,就是脑门儿有点儿忽冷忽热的,感觉是被那个黑衣护士给摸的,阴气入体了。” “可能咱俩的针还真不一样。”马走田语气虚弱地说道,“从她们给我扎上针的那一刻,我的头就开始晕了,灵核也被抑制了,体内灵气根本无法运转,浑身都是散的,连拔针的力气都没有了。” 赵小铭不可思议:“那你是怎么被她们抓到的?你好歹也是上古神兽啊,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逮捕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爸!和他缠斗的那一场,让我元气大伤,才没能从那个黑衣壮女的手下逃脱!”马走田登时又气急败坏了起来,声音都变大了,“这头卑鄙的魔族猎豹!” “……” 赵小铭也发现了,现在旺财只要提起他爸,就必然会加上“卑鄙的魔族猎豹”这一极具怒火的后缀语。 显而易见,他爸算是彻底把旺财给得罪了——无论旺财兄弟当年有多么的欣赏二殿下齐鹰,都改变不了它现在被二殿下狂揍一顿的事实。 “诶呦,我爸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呀。”毕竟是自己亲爹,赵小铭还是忍不住替自己爸开脱责任,“你也说了,我爸当时正处于一种没有理智、丧失意识的癫狂状态,肯定不是故意针对你,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记恨他。” 马走田冷哼一声,不屑回答:“他多我这么一个仇家么?” 赵小铭:“……”还真是,不差你这一个,其中最大的仇家就是现任魔君齐鹤——如果他妈和魔君齐鹤的绯闻是真的,那他爸可真是,精准无误地在齐鹤的雷区蹦迪了,不仅娶了齐鹤最爱的女人,还和他最爱的女人生孩子,更何况他们兄弟俩之间本来就有仇……可真是新仇加旧恨了。齐鹤得被气疯。 想着想着,赵小铭忽然就担心起来了:“齐鹤不会连我也记恨上吧?可我只是一个216个月大的孩子呀?孩子总归是无辜的吧?” 马走田淡淡地、狠狠地回了句:“齐鹤连他爹和他兄弟都敢杀,何况是你这么一个废物孩子,顺手的事儿。” 赵小铭:“……”行,好,齐鹤,你也别怪侄子我心狠无情了。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赵小铭当即就做出了决定:“等我见到我姥之后,第一件事一定是告诉她:帮我干掉齐鹤!” “哟,你还怪乐观的,都轮不到齐鹤动手。”马走田再度提醒,“好好想想怎么和你姥爷解释吧,神魔自古不和,你爸现在就算是不死越离死不远了,你姥爷一定会把他大卸八块!” 赵小铭:“……”只卸八块可能都是少的。 这么一看,他爸还真是摊上大事儿了。 赵小铭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先把小宝从地上抱了起来,然后坐回了自己的病床边:“算了,先不说这些了,反正我也解决不了,咱俩现在还是先商量一下该怎么逃吧?”说到这里,赵小铭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都被抓了,小宝怎么没被发现呢?” 真是个愚蠢的混血啊……马走田都懒得这个问题:“你猜小宝是什么?” 赵小铭:“小宝就是小宝呗,还能是什么?” 马走田:“……”真是个好回答啊。 马走田都有点儿心累了,但看在赵小铭是烛龙神君的侄孙的份上,它容忍了他的无知,并详细做出了解释:“小宝是人魂啊,属鬼族的一种!”随后,它又像是引导学生的老师一样抛出了个新的问题,“鬼的最大技能是什么?” 赵小铭恍然大悟:“她能把自己的皮肤变成僵冷的青色,吓唬人!” 马走田:“……”烛龙,你家门不幸啊,侄孙混了魔族血统也就算了,还是个脑残! “不是哒!”这次说话的是小宝,她抬起了圆滚滚的小脑袋,用乌溜溜的圆眼睛看着哥哥,骄傲地用小胖手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小宝可以变得让别人看不见!”说完,就刷的一下从赵小铭怀中消失了。 赵小铭一愣,不可思议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我艹?!” 马走田见怪不怪:“鬼不就是这样么,神出鬼没的,魂还会飞呢。” 像是在证实马走田的话,下一秒,小宝就出现在了半空中,两条小短腿没了,变成了一道缭绕的小白雾,忽上忽下地在空气中漂浮着。 赵小铭都惊呆了,但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无奈地看着小宝:“你会飞你还天天让人抱着?” 我不会飞我还不让人抱呢! 孰知下一秒,漂浮在半空的小宝就不高兴地撅起了小嘴巴,“嗖”的一下就把脑袋别到了一边去,再把两只小胳膊往胸前一抱:“哼!” 显而易见,又生气了。 女孩子还是要哄,无论是人还是鬼。 赵小铭赶紧伸出了双手:“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哥哥愿意抱你!” 小宝撅着小嘴巴考虑了好几秒钟,才张开双臂朝着哥哥飘了过去,落入哥哥怀中的那一刻,两条小腿就又变回来了。 “我当时让小宝隐身了。”马走田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所以她才没被那群护士发现。” 赵小铭:“那咱们仨现在该怎么逃跑啊?”话题又重新回归到了逃跑计划上,“在这儿待的时间越长越危险,别忘了还那个什么院长,黑衣护士长都怕他,等他回来之后咱们更跑不了。” 马走田显然早已策划好了逃生计划:“咱们有小宝啊,可以让小宝去转移那群鬼护士的注意力,咱们俩趁机逃跑。” “小宝才几岁?!”赵小铭震惊又恼怒,“我真没想你竟然是这种心狠手辣的旺财!” “小宝可比你厉害多了!”马走田当即就冲着小宝说了句,“宝,给他凶一个,让他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好哒!”小宝又从赵小铭的怀里飞了出去,双腿变成魂体小白雾的同时,脑袋上冒出来了两个尖尖的黑红色小耳朵,身后也冒出来了一条细长的黑尾巴,还带着一个尖尖的黑红色尾巴根儿。 紧接着,小宝就将两只小胖手掐在了自己圆滚滚的腹侧,两道小眉毛用力一拧,小嘴巴再一咧,露出了一个超级、超级“狰狞”的小恶魔笑容,两排整齐白净的小糯米牙还是咬在一起的,主打的就是一个“凶狠”。 赵小铭都被逗笑了:“你这造型跟谁学的?” 小恶魔宝老实巴交地回答:“动画片。” 赵小铭笑着点头:“行,可以,动画片没白看,让你学到真东西了,但你这样好像还是没有什么杀……” 呲啦、呲啦,伴随着两声刺耳的电流音,病房里面的灯光忽然开始闪烁个不停,下一秒,赵小铭身边的那张空病床猛然弹到了半空,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巨手举了起来,但紧接着,那张空病床就又急剧地、沉重地砸向了地面。 显而易见是被什么未知的力量给控制了! 和恐怖片里面的场景真是一模一样,赵小铭瞬间就被吓傻了。 马走田赶忙出言提醒:“不要弄出声音,会把那群鬼护士招来!” 空病床在落地的前一刻骤然静止了,四条坚硬的不锈钢床腿距离地面还不到一公分。天花板上的照明灯也停止了闪烁。 在一片祥和中,四条床腿如同羽毛似的,轻轻地落了地,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响动。 赵小铭都惊呆了,瞠目结舌地看看旺财,又难以置信地看看小宝:“你、你弄的?” 小恶魔造型的宝立即点了点头,超级骄傲:“是哒!” “我艹?”赵小铭的脑子又快宕机了,“你怎么弄的?”真他妈是小恶魔了。 小恶魔宝老老实实地回答:“财财刚才教我的。” 马走田补充解释道:“一般人魂没有这个能力,但小宝被你姥爷点了眉,是上神的坐下童子,所以拥有了普通人魂没有的灵力。” 赵小铭当即就气急败坏了:“那他怎么就不给我点个眉呢?我不配拥有这种力量么?!” 马走田沉默片刻:“或许,你也听过这样一句俗话,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你就是你姥爷心中的那颗苦瓜。” 赵小铭:“……”行,好,你们都厉害,只有我,是个废物! 但是,也莫欺少年穷,万一我忽然就升级了呢?到时候让你们所有人都好好地瞧瞧我赵小铭的厉害! 气急之下,赵小铭狠狠地在心里愤愤不平了一番,然后就消气了,迅速言归正传:“所以你的计划是让小恶魔宝去吸引那群鬼护士的注意力,然后咱俩趁机逃亡?” 马走田一边在心里哀叹着:烛龙,你看到了么,惹到你侄孙,我算是踢到棉花了,虽然棉里面藏着东西,但不是针,而是一块儿嫩豆腐;一边回答赵小铭的问题:“初步计划是这样,具体计划还需要继续讨论细节。” 赵小铭不假迟疑:“那赶紧讨论吧,早讨论完早逃跑,多耽误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马走田点了点头,心中略有些慰藉,替烛龙神君慰藉:这孩子虽然蠢、废、软,但并不鲁莽,好歹知道自己的小命很重要。 时间紧迫,他们俩也没有讨论很久,迅速制定出了一套完善的逃亡计划:先放出小恶魔宝去制造混乱,吸引护士站里面的那群鬼护士的注意,然后他们俩趁机从病房里面逃脱,三人在电梯口汇合,一起逃离这座鬼医院,至于逃去哪里,尚不确定,但一定要去门口那块儿他们掉下来时坠落的地砖看看,说不定那里就是返回上层世界的通道。 门外的走廊静悄悄的,说明那群鬼护士暂时还没有开启夜间巡查模式,赵小铭迅速走到了门口,无声无息地拉开了房门,又转头冲着漂浮在半空中的小宝说了句:“小恶魔宝,接下来就全靠你了!” 小恶魔宝点了点头,继而再度呲起了一嘴小糯米牙,露出了一个超级“凶狠”的邪恶笑容,“嗖”的一下就飞出了房门,转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马走田也跳下了病床,晕晕乎乎地来到了门口,和赵小铭一起聆听门外的动静。 走廊分东西两侧,西边是1病区,东边是2病区。赵小铭和马走田所在的病房位于东侧2病区的尽头处。没过多久,西边的1病区就传来了一连串灯泡碎裂、吊顶坍塌、病床碰撞、柜子翻到的巨响声,乒乒乓乓,噼里啪啦,突兀又混乱。 没过多久,走廊里面就响起了小护士们的惊呼声和混乱的脚步声。 赵小铭很谨慎,先将房门推开了一些,探出脑袋出去观望了一番,确认那群鬼护士们都已经被西区的混乱吸引过去之后,他才敢从病房里面跑出来,也没忘了把马旺财从地上拎起来。 马走田依旧虚弱不已,外加灵核被抑制了,身型一直在无法自控地缩小,现在已经缩成了一条幼年土狗的大小。赵小铭拎着它的后颈皮就把它给拎走了,跟拎手提包似的。 顺着走廊往电梯口跑的时候,赵小铭才又注意到每间病房门边的墙壁上都挂着一块记录者患者姓名的蓝色牌子。一间病房里面三位患者,牌子上就记录者三个名字,按照上下顺序排列,有些名字是用红色字体打印的,有些字体是用黑色字体打印的。 路过之前那间躺着超肥胖大哥的病房时,赵小铭特意扭头看了一眼,房门还是洞开着的,但最中间的那张床位却是空着的,胖大哥不见了。再一看门口的名牌,只有最中间的那个名字是用黑色字体打印的,其余两个名字都是红色。但此时此刻,也是唯独中间的那个黑色名字上被人用黑色记号笔打了个大大的黑叉。 我来的时候有这个黑叉么?赵小铭的记不得了,内心但却隐约产生了股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胖大哥可能是凶多吉少了,而且他好像也有点儿明白了这里的红与黑到底代表了什么,只是现在的思绪有点儿混乱,时间又有些紧迫,所以来不及细想。 即将跑到护士站时,赵小铭停下了脚步,因为旁侧的墙壁上开了一扇窗,里面是护士站后方的配药室和休息室。 赵小铭果断蹲了下去,让自己的身体矮于窗框下沿,像是一只青蛙似的拎着旺财一步步地往前挪动。 然而,他才刚挪到窗户中部,头顶忽然传来了“扑哧”一声响,赵小铭惊恐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更惊恐了:里面的窗玻璃上挂着一大片殷红色的粘稠血液,还正顺着透明玻璃往下流淌呢,一道接一道,场面相当血腥。 但在几秒钟之前,窗户上还没挂血呢,说明这股血液一定是在忽然之间飞溅上去的,也说明了,配药间里正有人在宰杀活物。 赵小铭在探头看与不探头看之间犹豫了一秒钟,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因为他想到了那个胖大哥,胖大哥和他一样,打得也是黑色封嘴的液体。 赵小铭屏住了呼吸,微微踮起脚尖,朝着配药间里面窥探了过去。目光穿越几道血液之间的缝隙,赵小铭看到,屋内正中央的位置摆了一张解剖台,身材异常肥胖的男人双目紧闭、赤身裸体地躺在上面,浑身血肉模糊,如同被宰杀的年猪。 不断有粘稠温热的血液顺着解刨台的台面往下滴,米黄色的瓷砖地面上已经积起了数摊血洼。 正在切割解剖他的人,正是那位身穿黑衣的健硕护士长,她手中拿着一柄锋利的手术刀,一边手法娴熟从胖男人的尸身上割肉分骨,一边将切下来的尚冒着白烟的骨肉往脚边的红色塑料桶里扔。 赵小铭当即就感受到了一阵恶寒,胃部瞬间就抽搐了,脸色也变得青白无比,强忍着才没呕出来,与此同时,他也终于弄明白了红色封口和黑色封口的区别: 红色封口的药液是用来抑制灵核灵气的,让那些身体素质强壮的、修为高深的、能够被院长喜欢的优质“患者”变得虚弱,例如旺财,以免他们反抗;黑色封口的药液可能就只是单纯的营养液,用来饲养本就没有反抗能力的劣质“患者”,好让他们变得和这位超肥胖的大哥一样肥美,够称了就宰杀,投喂给圈养在这座鬼医院里面的某个不知名怪物。 又或许,黑色封口的药液里面也含有抑制灵核的成分,但是微量,所以红色封口的药液才比黑色的更宝贵,所以黑衣护士才不舍得让他打红色封口的那瓶药,因为他没有灵核灵气,完全不需要再过多的抑制了…… 想着想着,赵小铭的脑门儿上就冒出了一层冷汗,越发的心惊胆战:原来,我是被当作“年猪”饲养了,要是不逃跑,后果只会变得和那位正在被宰杀的胖大哥一样! 胖大哥起初或许也没有那么胖,而是被故意养胖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害怕了,赵小铭的前额突然又开始忽冷忽热,发冷的时候像是被摁进去了一块冰,发热的时候又像是被火燎了,弄得他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正在这时,里间的黑衣护士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猛然朝着窗外看了过去,把正在惊恐偷窥的赵小铭抓了个正着。 赵小铭如遭雷击,浑身一僵,起身就跑! 才刚刚跑到电梯口,健硕的黑衣护士就从护士站里面冲了出来,浑身杀气四溢,手中握着的那把细长锋利的冰冷手术刀还正在滴血。与此同时,一阵急促锐利的警铃声骤然,瞬间响彻了整座医院。 没过多久,一群红衣无脸护士就从西区的2病区跑了出来,如同一群疯狂的马蜂一般,跟在黑衣护士长身后追杀赵小铭。 赵小铭哪里还敢停顿,跨大步跳下了正在下行的电梯。小恶魔宝也在此时现了身,马走田立即扬起了自己的尾巴,卷住了小宝的身体。这也是他们之前商定好的计划,他们仨必须连成一体,这样就算是他们其中有谁再不小心踏进什么奇怪的时空隧道里,仨人也会一起被转移走,不至于落单分散。 身后的一群鬼护士穷追不舍,凶神恶煞。赵小铭自知绝不能被她们抓到,不然就是一个死,只能拼了命地狂奔,几次都是尚未跑到电梯尽头,他就开始从台阶上往下跳了,落地之后不敢迟疑半分,继续发足朝着下一节电梯狂奔。 连接着二楼和一楼的那条电梯最长,然而他才刚刚跑到电梯中部,下方的一楼大厅中忽然冒出来了一位身穿白大褂,戴着黑框眼睛,青面獠牙的丧尸。 嗅到活人气息的那一刻,白大褂丧尸就确认了目标,嘶吼着朝着电梯口扑杀了过来,疯狂而又凶狠,如同一位嗅到了肉味的饿狼。 事发忽然,赵小铭的心脏猛然一沉,感觉自己这次是真的要完蛋,但他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即便他的内心是想放弃摆烂的,但身体却不听他的使唤,前额的不适感越发明显,忽冷忽热间,还有数道奇异的气流顺着他的浑身经脉在身体中乱窜,窜得他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又或者着说,是膨胀着的,周身脉络几乎要被那股奇异的气流给撑爆了。 第70节 他的视线也在模糊,金一阵、绿一阵、紫一阵,并且,在各色光晕中,他还莫名其妙地看到了看到了三种图腾,金色的长龙、绿色的凤凰以及紫色的猎豹在他的脑海中轮番流转。 马走田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猛然一扬,紧接着,它就被赵小铭当作皮球似的给扔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流畅又完美的抛物线,转眼间就和小宝一起落在了丧尸身后的大厅地面上。 下一秒,尚站在电梯中部的赵小铭就狠戾地呲起了牙,怒吼着朝着丧尸飞扑了过去。 就在马旺财悲痛万分地认定赵小铭是为了救它和小宝而选择了自我牺牲的时候,赵小铭的周身忽然燃起了一层混合着金色、绿色与紫色的熊熊烈火,衣物被焚烧殆尽的同时,他骤然变身成了一头矫健的黑色猎豹,威猛凶悍地朝着白大褂丧尸扑了过去,落地的同时,一口咬断了它的脖颈。 咔嚓一声响,丧尸的头和脑袋瞬间分了家,下一秒,猎豹就转了身,朝着电梯上的那一群鬼护士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野兽咆哮,獠牙锋利,爪牙刚硬,身形矫健而强壮,所向睥睨,势不可挡。 为首的那位黑衣护士长瞬间停下了脚步,举着手术刀的手也悬在了半空,就在她迟疑着还要不要继续前进的时候,身后的那一群红衣护士就已经替她做出了决定:转身,跑! 红衣护士瞬间做鸟兽散。 黑衣护士也没再迟疑,转身就跑! 大厅内瞬间就只剩下了猎豹铭、虚弱财、小恶魔宝以及头身分家的死翘翘白褂丧尸。 猎豹铭显然是战斗上了头,还想继续去追杀那群鬼护士,但被虚弱财喝止了:“别追了!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 猎豹铭这才冷静了下来,紧接着,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变身了!并且,他不仅变身了,还变厉害了!都能单杀丧尸、单挑一群鬼护士了! 我艹?! 我艹?! 老子就说吧,莫欺少年穷! 老子升级了! 猎豹铭当即就转了身,趾高气昂地面向虚弱财和小恶魔宝,对着天花板发出了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哥早就说过,哥一定不是非凡之辈!怎么样?让哥说准了吧?哥崛起了!哥也能变身了!哥终于支棱起来了!” 世界,颤抖吧!真正的三族混血来了! 虚弱财也是由衷地替猎豹铭感到开心,但是吧……它很是为难地盯着猎豹铭看了一会儿,非常委婉地开了口:“首先,我代表所有人恭喜你支棱起来了,其次、嗯、就是、嗯、怎么说呢?你支棱的样子好像有点儿报看。” 小恶魔宝年纪小,不懂人情世故,说话就没那么委婉了:“小宝不喜欢哥哥现在的样子,哥哥现在丑丑哒。” 恰好大厅里面有一面镜子,支棱铭赶紧跑过去照,这才发现自己现在虽然拥有了威武黑猎豹的身体,却长着龙畸角和龙尾巴,背上还多出了一双凤凰翅膀…… 紧接着,虚弱财就又问了支棱铭一句:“你现在还能变回去么?” 支棱铭一愣,努力地寻找着刚才的感觉,却怎么都找不到了,欲哭无泪地看着旺财:“变不回去了怎么办?” 虚弱财深知支棱铭这是体内灵气错乱了,以至于各族的血统特征同时冒了出来,但他又没接受过系统性的训练,不知道该怎么运转体内灵气,所以—— “那你就只能暂时顶着这幅四不像的尊容逃亡了。” 四不像铭:“……” 不!我不要!我不想支棱了,我要当帅哥,我想变回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61章 阴冷黑暗的环境中, 月鎏金和梁别宴一同来到了手术室门口。 手术室的大门也是紧闭着的。 显而易见,还是要暴力拆除,不动刀不行。 “让我来。”月鎏金再度将灵气注刀, 刚准备松开梁别宴的手, 熟料,梁别宴竟在这时主动松开了她的手, 又主动后退了一步, 略一颔首, 谦逊又本份地说了声:“我的修为远不及妖尊大人那般厉害,就不妨碍妖尊大人行事了。” 哎呦, 这话说的, 真体贴啊! 月鎏金的嘴当即就又享受地撅了起来,挥刀砍劈的动作都变得越发威武勇猛了,仅仅一刀, 就将手术室的门和门框所在的那面墙劈了个四分五裂。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 登时尘烟四起, 整面结实的墙壁直接坍塌,变成了一片废墟。 待尘烟逐渐消散, 月鎏金和梁别宴终于看到了手术室的原貌。 这是一间四方形的手术室, 面积相当宽敞,正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手术床, 天花板上悬挂着无影灯,靠墙边的位置摆着几台常见的医疗仪器和不锈钢小推车。 地面是浅蓝色的, 干净整洁, 一尘不染, 显然是经常有人打扫。 围绕着手术床的位置还画着一圈浅金色的阵法。 手术室内也再无第二重防御,两人直接去到了那圈阵法的旁边, 仔细观察了一番,很快就发觉了端倪。 “这不是上古时期常用的传送阵么?”和现代人有着一千年代沟的妖尊大人最有发言权,“阵型阵势都和你当年教给我的画法一模一样。” 一样的繁复,一样的老旧,不如现代的阵法简洁明了,如同一套连篇累牍的落后的程序代码。 落后就要挨打,所以妖尊大人自从重新出世之后每天都在不断地学习新事物:“现在的阵法基本都能够隐身,就算不能隐身也会尽量使用障眼法隐藏,但在上古时期,有能力这么做的人可不多,除非达到郁沧的水平。” 梁别宴略一思索,问道:“门外走廊上的防御阵法是否也和你记忆中的一样,没有丝毫改进?” 确实是……月鎏金当即就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说,设下这套阵法的人和我们俩是一个时代的人?但高途安才多大?好像只比桐桐大一点吧?” 梁别宴:“高途安就是搞研究的,他的思想和技能一定是与时俱进的,绝对不会使用如此落后的阵法。” 月鎏金:“所以一定有人在帮他?但这个人和我一样,因为某种原因与现代社会脱节了好久,不会使用现代的阵法,只会用这种老方法。” 梁别宴:“这位神秘人和你还有所不同,你现在是自由的,是社会中的一员,一直在不断的学习新技能,但他不是,所以他的阵法一直没有改进,至今为止还是这种落后的形式。” 月鎏金:“所以,他一直藏在这座被封闭的医院里,至今为止都没有离开过?” 梁别宴点头:“很有可能。” 还真是位神秘人了。 这座医院也真是越来越有趣了,跟宝藏似呢,越挖“惊喜”越多。 月鎏金轻叹口气,没再多言,直接说了句:“启阵吧,看看能把咱们传送到哪里去,或许小铭就在那里。” 梁别宴却无奈地回了句:“还是你来吧,我不记得该怎么使用这种阵法了。” 月鎏金:“……” 对于惯常使用现代阵法的非人类来说,上古时期的阵法相当于人类世界的甲骨文,除了专门做历史考古的专业人士,很少有人能够弄得懂。 梁别宴丧失了大部分和前世有关的记忆,不会启动眼前的这种阵法也实属正常,但月鎏金的内心却五味陈杂,因为她现在所熟知、掌握着的所有技法都曾是他手把手教授与她的。而如今,教她的那人,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倒成了学富五车的能人。 月鎏金再度叹了口气,嗓音中透露出了些许失落:“那就我来吧。”随即,她从储物戒中调出了几枚灵石,分别放在了画在地面上的那圈阵法的几个关键位置上,一边抬指捏诀,催动自己的灵气注入灵石,一边向梁别宴解释,“按道理来说,所有的阵法都有阵眼,只有催动阵眼才能启动阵法,但这个阵法却没有阵眼,要么是因为布阵人将阵眼藏起来了;要么咱们看到的只是这个阵法的冰山一角,阵眼被设置在了其他地方。结合现在的情况来看,我更倾向于后者。” 如果在这座医院的范围内真的叠加着好几层时空,那么他们眼前的这个传送阵就只是位于当下时空的一部分,剩下几部分位于其他时空。 “就像是贯穿一栋大楼的直升梯,每层都设门和按钮,阵眼就是机房。”月鎏金又道,“但咱们眼前的这台‘电梯’却是私人的,陌生人找不到门和按钮,就只能强行开门了。” 总而言之,就是主打一个暴力破门,无论是物理层次还是魔法层次。 言毕,妖尊大人便将左手的五指一拢,数道绿光当即从掌心中蹦窜而出,精准无误地落到了地面上的那几枚灵石上。 灵石中的能量被催动,同时绽放出了夺目流光,如同一颗颗启明星。伴随着能量的灌入,画在地面上的浅金色阵法线条也开始逐一被点亮,最终如同一条条璀璨河流似的在阵型最中央的位置汇聚成了一点。 手术床瞬间就被一束金光笼罩了。 月鎏金试着踢了那张手术床一脚,却没踢动,当即就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梁别宴:“看来这张手术床也是阵法的一部分。” 月鎏金的眉头却拧得更狠了:“必须躺上面才能被传送么?这是什么懒惰的癖好?能躺着绝不站着?” 梁别宴想了想,道:“或许和懒惰无关,和执念有关,高途安是个对整容技术有着超高追求的医生,日常的工作就是做研究、做手术。自从医院被废弃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了新患者,更加没有了进入手术室的理由,又被困在这里几十年,应当是十分怀念站在手术台上工作的日子。” 月鎏金不禁感慨了句:“人家当整容医生是为了生活,高途安存粹是因为热爱,爱疯了。”紧接着,她就又感慨了句,“看来无论是什么物种,都不能拥有太高的追求,不然迟早都会疯。” 梁别宴:“适可而止总是对的。” 月鎏金又点了点头,说了句:“所以嘛,我外孙儿那种不求上进的人生信念还是很棒的,既不为难别人,也不为难自己,太可爱了!” 梁别宴:“……” 虽然但是,他那种不求上进到一定程度的孩子还是多鞭策一下吧。 梁别宴叹了口气,忍无可忍地回了句:“高途安是上进心太过激进,小铭是一点儿上进心都没有。两个极端。” 月鎏金不乐意了,当即就替自己外孙儿打抱不平了起来:“我们铭铭怎么就没有上进心了?我们铭铭也有理想和梦想啊,每天都在努力地思考着怎么出道当明星。” 梁别宴:“……” 不仅不求上进,还天天白日做梦。 但只要,孩子开心,也行了……梁别宴说服不了别人,只好说服了自己:“他虽然没有当明星的命格,但只要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是的呢,我外孙儿就是很了不起!”月鎏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道,“最起码比高途安强吧?既不害人也不害己,还很乐观开朗。” 梁别宴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态确实非常不对,总是望孙成龙,却忽略了他身上最重要的闪光点:善良和乐观。 梁别宴突然就因为过往的严苛而对外孙儿愧疚了起来,立即催促了句:“赶紧去找小铭吧,还不知道他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更不清楚他到底被转送到了哪个空间中,想要精准地寻人都无从下手,哪怕再着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手术床十分窄小,显然躺不下两个人,只能一次一位地入阵。 妖尊大人很有担当,也务必要在自己的贤内助面前展现自己的勇猛,果断说了句:“这阵法我比较熟悉,让我先去探探路,看看它到底能给人转移到哪里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再来接你。” 梁别宴却说:“为何不一起?” 月鎏金一愣:“这床这么窄,怎么一起?” 梁别宴:“但如果我们分开入阵,很有可能会被转移到不同的时空里。” 月鎏金:“咱俩不是系着红绳么?就算是到了不同时空也能感应到。” 梁别宴却态度坚决:“不行,必须一起,我们已经和小铭走散了,你我二人绝不能再散。” 月鎏金不说话了,盯着梁别宴看了一会儿,忽然就又难忍骄傲地把嘴撅了起来:“你不会是想和本尊躺到一张床上,但又不好意思说,所以才找这种借口吧?” 梁别宴:“……”感受到了,赵小铭身上的那股迷之自信和极端乐观,绝对也是随了他姥。 下一秒,妖尊大人就抓起了她贤内助的手,然后迫不及待地一屁股坐到了床边上:“其实挤一挤的话,两个人也躺得下!”说完,就侧着身体躺下去了,又灵活地往里面一挪,给梁别宴留出了一半空床,“上来吧,可以的!” 梁别宴的呼吸一滞,耳根瞬间就红了,整个人慌张又无措,就连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了:“不是、你、我…你…” 月鎏金不悦蹙眉,催促:“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表演娇羞呢?快点上来呀,还要去救外孙儿呢!” “……” 谁表演了? 梁别宴整个人都是懵的,白皙如玉的面颊也在瞬间涨红了起来,但又架不住月鎏金的催促,手无足措地上了手术床,侧着而躺,和月鎏金面对面。 床面狭窄,两人的身体完全是紧挨在一起的,互相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体温,甚至能够聆听到心跳。 第71节 梁别宴的内心越发兵荒马乱了起来,耳畔充斥着的全是鼓胀的心跳声,却不是月鎏金的心跳,而是自己的。 他甚至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眼神闪躲个不停。 月鎏金却什么都没说,仅仅是轻轻扬起了朱唇,同时打了一个响指,再度催动了阵内灵气,笼罩着手术床的那束金光在顷刻间越发的强盛了起来。 下一瞬,便是天旋地转。 上古时期的阵法运行时也不如当今的稳固,人在阵中,仿若一叶孤舟漂泊在狂浪波涛中,不断地被狂风与巨浪东拍西打,旋转颠簸的感觉极其强烈。 似乎下一秒就会被打散。 梁别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同时用手臂圈住了月鎏金的腰,抱紧了她。 强烈的光线与晕眩中,月鎏金的声音忽然在他身侧响起:“你怎么还是那个死样子?” “什么样子?”他好奇地问。 月鎏金:“既要又要的。明明很喜欢和本尊一起享受男欢女爱,却又要表现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清高样子。” 梁别宴:“……” 月鎏金又说:“不过你这种欲拒还迎的本事确实挺讨人喜欢。本尊的右护法没说错,你就是天生的狐媚子,特别会勾引人,一般人都学不来。” 梁别宴:“……”你的右护法,真是,死得好。 待到周遭的光晕彻底暗淡下来,天旋地转的感觉也停止了。 梁别宴立即松开了月鎏金,迅速翻身下床,像是在力证自己绝对不是狐媚子似的。 妖尊大人忽然就有点儿不高兴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下床的同时,愤愤不平地想:狐媚子就是狐媚子,一会儿献媚一会儿清高的,深谙欲擒故纵之道,真是有手段。 但现在并非是和狐媚子计较这些的时候,首要任务是去寻找外孙儿! 周遭依旧是一团不见五指的黑,两人只能继续用天眼视物,首先映入眼帘的还是一间手术室,连手术床的位置都没有改变,只不过室内的陈设却比来时的那间手术室落后许多。 从手术床上下来之后,月鎏金和梁别宴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可以证明时间的事物,最终在手术室门口的控制台上发现了一册记录本,本子上记载的地点与时间,正是四十五年前的途安整形医院。 显而易见,他们刚才那番有关时空的推论是完全正确的。 然而才刚推开手术室的大门,月鎏金就感知到了不对劲儿:“这条走廊上的尸气怎么这么重?” 他们面前的这条走廊上并没有被设置防御类邪术,除了装修和配套设施有着明显的老旧之外,一切看起来都相当正常,但空气中却弥漫着浓郁的死尸味。 梁别宴话不多言,抬手就是一挥,一簇金色的灵气自指尖迸发,如同一缕金色箭簇似的直接朝着旁侧的墙壁打了过去,当即就将墙皮打掉了厚厚的一层。 一张灰白色的死人脸当即暴露了出来。 再一打,又是一张。 接连打了几次,都精准无误地挖掘出了死人脸。 月鎏金仔细观察着那些被镶嵌入墙壁内的尸体,略有些奇怪:“这些、不会还是那群小护士们吧?” 有些尸体露出来的部位多,有些尸体露出来的部位少,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暴露较多部位的尸体身上都穿着血红色护士服。其中有具体型最为庞大的女尸身上,穿着黑色护士服,右手中还攥着一把手术刀。 “可是在刚才的那个时空里面也死了一群护士。”月鎏金越发疑惑了起来,“有八个时空,就八个高途安,也就有着八群相同的小护士,高途安为什么要把这些护士们全给杀了?” 梁别宴想了想,道:“在之前的那个时空中,那群护士们的尸体是直接摆在了护士站里,轻而易举就会被发现,但是在这层时空中,护士们的尸体却是被镶嵌进了水泥墙里,这层楼的空间又是封闭的,想要被发现可没那么容易。” 月鎏金明白了梁别宴的用意:“在刚刚的那个时空中,凶手并不担心护士们的尸体被发现,所以连藏都懒得藏;但在这个空间中,凶手却害怕护士们的尸体会被发现,所以故意将尸体封进了水泥墙里。说明凶手完全不担心外部人员发现尸体,却担心内部人员发现尸体。” 外部指的是现实时空,内部指的是隐藏在现实时空之下的平行时空。 梁别宴点头:“或许你刚才的分析是对的,高途安确实是将上一层时空中的小护士们全给杀了,又给她们穿上了寿衣质地的护士服,将她们制作成了便于操控的魂体,将她们带来了这个时空中工作,但那些护士们又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更不能让她们看到相同的自己,所以高途安必须将这个时空中的护士们也给杀了,然后将她们的尸体藏进了水泥墙里。” 月鎏金认真思索片刻:“或者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可能就是,高途安想要每一层的医院都是完整的,无论是设施还是人员,所以他才又把这层的护士全给杀了,又将她们制作成了好操控的魂体,带到了下一个时空——也就是五十五年前——的医院。” 梁别宴一愣:“那岂非到最后又多出来了一套护士?” 表世界那层的护士给第一个平行时空用,第一时空给第二,第二给第三,以此类推,到了第八层,也就是一百一十五年前的医院,就拥有了两套护士:七层护士的魂和八层本身的护士。 “八层的护士们肯定也早就被杀了,只不过高途安可以不将她们制作成魂体,直接用水泥墙封尸就行,那就不多余了。”月鎏金道,“但我总觉得他这样做很怪异。” 梁别宴也觉得有些怪异:“若高途安只是想要每一层的医院都是完整的,那他完全可以制作纸灵,没必要把所有的护士全杀光。纸灵可比魂体护士要听话的多,绝对能够完全对高途安言听计从。” 月鎏金:“但纸灵的自主能动性肯定没有魂体护士高,纸灵是主人的意识延伸,高途安那么一个技术狂魔,怎么可能制造出完美的护士?医生和护士之间还是有壁垒的吧?” 梁别宴沉吟片刻,道:“那就说明,高途安不只是需要每一层平行时空中都拥有一套自主能动性很高的完美护士,还需要多出来一套护士另作他用。” 只不过他们现在并不清楚多出来的那一套护士魂体要用到哪里去。 “先去找找这层楼的护士吧。”月鎏金素来不喜在没有大方向的问题上浪费时间,再多的分析也不如主动去证实一次,“只要能在这层时空中找到魂体的护士,就说明我们的分析没问题。” 梁别宴也没再多言,和月鎏金一同迅速离开了七楼。 通往六楼的电梯和楼梯间也全都是被封死的,月鎏金照样是暴力破门,然而来到了六楼的住院部之后,情形就与大不相同了。 灯光明亮,卫生干净,秩序井然,显然是一家正在正常营业的医院。 但是他们俩却没有在六楼找到一位护士,反而在无人看守的病房里面找到了许多正在输液打点滴的病号。 这些异常肥胖的病号们都不是魂体,而是活生生的非人类,只是不清楚他们到底是这个时空里面的土著病号还是之前那群失踪者。 “他们的灵核无一例外的都被抑制了。”这是月鎏金接连检测了几位病号的前额之后得出的结论。 梁别宴查看的则是悬挂在床头的吊瓶:“这里的大多患者打得都是黑色封口的吊瓶,红色仅有稀量少数,不同的是红色吊瓶中含有大量抑制灵核灵力的药物,黑色封口也含有少量,不过对于那种灵核天生脆弱的非人类来说,仅此一点儿也足够破坏他体内的灵气循环了。” 月鎏金想了想,道:“但是天生强体的灵核本身就具有自我保护力,只要稍微感受到了一丁点儿威胁,就会爆发出强烈的攻击性。” 梁别宴:“所以他们才需要给体质不同的患者扎不同药物,强的强行抑制,弱的只需要稍微抑制,若是扎错了针,效果反而会适得其反。给弱者打抑制药效强的不要紧,最多也就是让弱者的灵核枯竭;但若是给强者打上了抑制药效弱的针剂,反而会激发出强者的灵核的自我保护意识,使得强者更强。” “这个高途安,还真是天生医药学强者。”月鎏金再一次忍不住地发出了一声感慨,“太懂得怎么对症下药了。”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月鎏金和梁别宴立即走出了病房,然而还不等他们走到护士站,就有一群无脸的红衣护士如同浪潮般急遽地冲进了走廊。 月鎏金不假思索毫不迟疑,抬手就是一刀,直接斩掉了冲在最前方的那位小护士的头颅。 如同被紧急踩了刹车,紧随其后的那几位小护士骤然停下了脚步,即便脸上没有五官,也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她们越发的强盛的惊恐与无助。下一秒,她们就转了身,想要原路逃跑,然而后方的护士们并不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停顿得不及时,一个接一个地猛撞到了前人的后背上。 本就不怎么宽敞的走廊瞬间就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月鎏金废话不多,接连又是几刀,眼也不眨地将最前方那几位试图往回跑的小护士们的脑袋全部砍了下里,而后,再度扬起了刀,用寒光闪闪的刀尖指向了后方的那群红衣护士,冷冷开口:“杀鸡儆猴若是不管用,本尊不介意把你们全杀光。” 顷刻间,整条走廊噤若寒蝉,那群红衣护士们一个比一个惊恐畏惧,如同被风化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立定在了走廊上,无一人再敢乱动乱喊。 月鎏金将刀架在了距离她最近的那位小护士的脖子上,冲着她微微一笑:“告诉我,你们的头头是谁?” 她的笑,完全属于是皮笑肉不笑的类型,不仅寒意森森,还透露着难掩的狠戾。 梁别宴站在侧后方,目不转睛地望着月鎏金,忽然发现,出门在外,跟在妖尊大人身边确实很安心,能给人带来十足十的安全感,前提是,她手里面的那把刀没有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小护士的身体不断发颤,几乎都要被吓哭了:“白、白蔷,白护士长……” 月鎏金音色淡然,却又能够清楚地传遍走廊的角角落落:“让小白出来,本尊有点儿话要问她。” 下一秒,拥堵在走廊上的那群红衣小护士们就自行朝着两侧分散开了,给中央空出了一条小路,道路的尽头,站着一位身穿黑衣,体型庞大的无脸护士。她的右手中,还握着一把沾血的手术刀。 显而易见,这位黑衣女士,就是小白。 护士长显然也有些畏惧,因为她并没有立即上前,行动是迟疑的,但或许是因为权衡了一番利弊后,发现自己没有逃跑的胜算,最终还是按照要求走了过去。 月鎏金并没有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横刀身前,轻松地吹了吹锋利的刀刃:“本尊不喜欢浪费时间,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明白么?” 重压之下,护士长只能回答:“明白。” 月鎏金原本准备了四个问题,分别是:有没有见到过一个忽然出现在这座医院里的、高高帅帅身穿黑色冲锋衣的少年?有没有见到过一个三岁大左右的、身穿粉红色羽绒服小女孩?有没有见到过一头狰兽?有没有见到过一个白白胖胖、长相普通平庸的男人? 然而谁知道,护士长只需要回答第一个问题,后面的三个问题就不需要再继续往下问了…… 护士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与赵小铭有关的全部,月鎏金的心头先是一喜,还是那种激动之下的剧烈狂喜:“当真?!本尊的外孙儿真的变身了?!” 那就说明本尊的外孙儿不是废物低能儿呀,他有灵核呀! 但紧接着,月鎏金的强烈狂喜就变成了强烈震惊和错愕:“等等、你、你确定本尊的外孙儿、真的变成了一头黑豹子?” 护士长点头:“确定。”又补充道,“后背还长着一双金色的凤凰翅膀。” 旁边儿另有一位红衣小护士弱弱补充:“头顶还有畸角,尾巴是龙尾,带鳞片。” 月鎏金:“……”有凤翅和龙尾就证明是本尊的外孙儿没错,但黑豹的身体,就很不妙了,说明他有魔族血统呀! 神魔自古不合,自天地开元之初,就是你死我活的天敌。 下一秒,月鎏金就惊慌失措地看向了梁别宴,心说:这次可能真的要完蛋,不是赵小铭他亲爹要完,就是自家的老头子要完……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可别再给他气死过去喽! 果不其然,梁别宴的脸色已经阴沉到铁青了,无论是握着骨刀的左手,还是空着的右手,都用力地攥紧了,白皙修长的手背上根根骨节泛白,青筋暴凸。 显然,他对自己外孙儿亲生父亲的真实身份已经了然于胸,并对此不满到了极点。 月鎏金也不知道该安慰梁别宴点什么好了,就先向护士长追问清楚了赵小铭他们仨现在的所处位置,然后用眼神示意身后的梁别宴跟着她走,同时用密语传音:“你先别急着生气了,不管怎么说,小铭总是桐桐生的吧?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铭铭呀!” 那确实、也是。 不管咋怎么说,外孙儿是亲生的。 梁别宴咬紧了牙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天大的怒火也不能牵连女儿和外孙儿。 再说了,他的小外孙儿那么可爱,外孙儿能有什么错? 都怪那头该死的魔族猎豹! 两人火速前往一楼大厅的路上,月鎏金又开口安慰了自家老头儿一句:“虽然你们神族和魔族自古不合,但是吧,千年过去,社会已经进步了很多,再大的恩怨也能够被时间磨平了,你现在要是再继续瞧不起魔族,人家都能上六界法庭去控告你违反了《物种反歧视法》。” 梁别宴语气冷冷:“我没有瞧不起魔族。” 月鎏金无语:“那你在气什么?” 梁别宴面无表情:“我没有生气。” 月鎏金:“……”你明明就有! 月鎏金又叹了口气,无奈又坚决地说:“不管小铭的生父是谁,你都不能因此牵连、”然而,还不能等她将话说完,梁别宴就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一定是赵亦礼!” 月鎏金抿住了双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自家闺女曾经和魔君齐鹤谈过恋爱还爱到你死我活的黑历史。犹豫片刻后,她先弱弱地问了句:“你怎们能够确定,咱们的那个窝囊废女婿,会是魔族猎豹呢?他窝囊到让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他和猎豹这两个字联系到一起去。” 梁别宴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咬牙切齿地回答:“因为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我就没由来的厌恶他,若他不是魔族猎豹,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引起我的厌恶?” 月鎏金:“……” 好有道理,本尊竟无法反驳一句? 其他种族对魔族的检测雷达可能不精准,但九重天神的雷达,一定百分百精准无误! “行,随你怎么对待赵亦礼。”月鎏金也不再反驳梁别宴的判断了,只是警告他,“但你不能因为赵亦礼亏待我外孙儿,不能让我的小外孙儿受委屈。” 第72节 梁别宴笃定保证:“放心,绝不会。” 月鎏金这才舒了口气,然而她的这一口气才刚舒完,梁别宴就又给她来了句:“我会在这里悄悄地解决掉赵亦礼,绝不让相桐和小铭知道。” 月鎏金:“……” 你怎么,忽然变得比本尊还阴暗了? 月鎏金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你就不能冷静点么?怎么年纪越大还越冲动了?桐桐多喜欢他难道你看不出来么?” 梁别宴语气淡淡的、狠狠的:“没有人会喜欢拱白菜的猪,更何况他还是魔族猎豹。” 月鎏金:“……” 合着魔族猎豹在你眼里还不如菜地里的猪? 就这你还说自己不生气? 真是口是心非! 紧接着,梁别宴就又说了句:“就连你我二人在此之前都没有察觉出他的真实身份,更何况是我们桐桐那种天真单纯的小姑娘?所以桐桐一定是被赵亦礼那头该死的魔族猎豹故意蒙蔽欺骗了。赵亦礼死不足惜!” 月鎏金:“……”听出来了,“正直”的九重神君,你现在根本不是在跟本尊说话,而是在单方面地宣读你对咱女婿的死亡判决书。 简而言之:赵亦礼他就是该死。 月鎏金真是懒得再搭理梁别宴了,反正也安慰不了,但她也不可能替那头浑身谎言的猎豹女婿说话,只是又告诫了自家老头子一句:“反正不管怎么说,等会儿见到外孙儿之后,你绝对不能跟外孙儿吊脸子,不能让外孙儿不高兴,不然我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梁别宴再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允诺着点头:“嗯。” 然而当他们俩心急如焚地来到了一楼大厅之后,却没有见到心爱的外孙儿。 宽阔的大厅内空空荡荡,除了地上躺着的一具头首分离的尸身之外,再无第二人的身影了。 又用灵识仔仔细细地在医院里外查探了一圈,也没感知到自己外孙儿的气息。 月鎏金的神经不由再度紧绷了起来:“小铭不会又无缘无故地消失了吧?还是被他爸带走了?他爸又去哪了?” 梁别宴皱起了眉头,沉思片刻,不确定地反问:“刚才那个黑衣护士,提起过赵亦礼么?” 月鎏金:“……”你都骂了他一路了,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第62章 几分钟前, 一楼大厅—— 时常怀揣着一颗明星梦的赵小铭也真是害怕自己再也变不回去了,急不可耐地追问旺财:“那我怎么才能变回去呢?” 虽然他现在的样子十分勇猛,但他不想一直都这么猛啊! 马走田心知肚明这并非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教会的技能, 但念在烛龙神君的旧情上, 还是试着教了教他侄孙:“你姥或者你姥爷应该都告诉过你,非人类的灵核位于前额, 是储存、运转灵气的关键部位, 催动灵气的前提就是感知灵核, 所以你需要让自己的意识和灵核之间建立联系,也就是所谓的催生灵识。” 赵小铭求知若渴:“怎么催生?” 马走田:“闭眼睛, 深呼吸, 在冥想中感受灵核的存在,然后,用你的意识去捕捉它、抚摸它、融合它。” 赵小铭立即照做, 闭眼睛, 深呼吸, 冥想,冥想, 努力冥想, 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赵小铭欲哭无泪地睁开了眼睛:“我感觉的脑子里好像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马走田对此也早有预料, 但还是又给他支了一招:“你刚才是怎么变身的?回想一下当时的心境和感受。” 赵小铭再次闭上了眼睛,按照马走田的指导去做, 却怎么都看不到三色图腾了, 越发的绝望崩溃:“我不行……刚才就是忽然一下子来了感觉, 像是流星划过夜空,和折磨人的爱情一样转瞬即逝, 无论如何再也寻找不回了。” 马走田:“……”虽然但是,你的文学素养还怪高的,遣词造句挺优美。 还有啊—— “你经历过爱情么,你怎么知道爱情折磨人呢?爱情万一是甜蜜的呢?”马走田十分严肃地反驳说,“就像是我对小牛妹妹的爱,就像是那蜂巢中的蜂蜜一样,不仅甜蜜四射,还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赵小铭:“………………” yue!恶心! 财,你这只是舔狗的自我感动而已! 赵小铭忽然就不想搭理马旺财了,转而看向了漂浮在半空中的小恶魔宝:“宝,你是怎么变身的?” 为了给哥哥提供帮助,小恶魔宝超级积极地回答:“好好地在脑子里面想一想就可以啦!” 赵小铭:“……”我要是能想出来,我也不用发愁了。 啊!!!为什么全世界都可以自由变身,只有我不可以!! 啊啊啊啊啊! 阴暗!扭曲!歇斯底里! 滴答—— 滴答—— 滴答—— 就在赵小铭崩溃抓狂的时候,空旷寂静的大厅中忽然响起清脆的滴水声,突兀、空灵又悠长,给赵小铭吓了一跳,赶紧朝着马旺财和小恶魔宝跑了过去,和他们俩紧紧地凑在了一起。 小恶魔宝也有点儿怕怕的,脖子和肩膀都缩在一起了:“会不会有鬼鬼?” 赵小铭心说:“你不就是鬼鬼么?你还怕什么呀?”随即,他就和马走田一起四处张望了起来,寻找声音的来源。 变了身之后的五感也确实是好用,敏锐许多,赵小铭很快就发现了声音的来源:“在大门口,天花板上面有块地方在滴血!”即便距离很远,他也能够将事发地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马走田先用两条尾巴卷住了小恶魔宝,又用剩下的三条尾巴圈住了四不像铭的身体,确保三人的身体已经连成一体之后,马走田才说了句:“去哪里看看。” 被滴上血的那块瓷砖位于门诊楼出入口处最中央的位置,然而天花板上正对应着这块瓷砖的位置却没有附着血迹,虽然血滴确实是从天花板上落下的。 “这不应该吧?”赵小铭抬着脑袋,奇怪不已,“按理说,天花板上要有血才能滴血,但天花板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啊,血滴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马走田沉默片刻:“可能,是因为那里的空气太痛了吧。” 赵小铭:“……”有嘴难言,如坐针毡。 马走田还挺得意:“咋样,我很有幽默细胞吧?经常给小牛妹妹讲笑话。” 赵小铭:“……”嗯,冷幽默,冷到北极圈去了都,活该小牛妹妹不搭理你! 赵小铭不屑地撇了撇嘴,懒得跟马旺财扯淡:“那到底哪来的血啊?为什么上面会滴血啊?谁的血啊?不会是我爸的吧?!”他忽然一下子就担心了起来,赶忙询问马旺财,“你能闻出来么?” 马走田爱莫能助:“我的灵核灵气还没恢复,嗅觉退化了,暂时闻不出来。” 赵小铭焦虑地叹了口气,本想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自己去闻闻呢,结果左前爪才刚刚踩上那块地砖,强烈的失重感感说来就来,像是在猝不及防间一脚踩空了,下一秒,他、马走田以及小恶魔宝就像是连在一根藤上的三颗葫芦似的,一连串地掉了下去。 这次坠落的时间也不长,短短几秒钟后,三人就停止了坠落。四不像铭先摔在了地上,虚弱财紧随其后砸在了四不像铭的身上,小恶魔宝则砸在了虚弱财的身上。 但很快,小恶魔宝就自己飘了起来,马走田也赶忙翻身下地,迅速去查看四不像铭的情况,这才发现四不像铭竟然已经开始口吐白沫翻白眼了,身体还一抽一抽的,像是要死过去了。 “铭!铭!”马走田悲痛万分,心急如焚,“你还好么?铭!” 小恶魔宝也担忧不已地飘到了四不像铭的脑袋上方:“哥哥你怎么啦?” 四不像铭在极度的晕眩与虚弱中,咬牙切齿地回了声:“你们两个、该减肥了!”差点儿没给我砸死! 小恶魔宝的小嘴巴立即撅了起来:“哼,人家才不胖呢!” “我也不觉得我……”然而,马走田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戛然而止了,两秒钟之后,惊恐的音色骤然而起,“怎么还是这家医院?!” 四不像铭立即终止了虚弱,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环视着周遭环境,越看内心越毛,越看头皮越麻,不仅是因为他们经历了一次坠落后再度回到了这家整容医院,更因为门诊大厅内的血腥画面,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几乎铺散了满地。 空气中还弥漫着极为浓郁的血气。 “死的那些、是不是那群鬼护士?”马走田率先开了口,“她们的脑袋上都没有脸,身上都穿着护士服。” 经此一提醒,赵小铭才发现好像还真是这样,大部分残破的躯干上都穿着红色的护士服,唯有一具特别庞大的躯干上穿着黑色护士服,在这具躯干的旁边地面上,还掉落着一只握着锋利手术刀的右手。 赵小铭越发的心惊胆战了:“谁给她们杀了?全杀了?!”那得多强的战斗力啊! 马走田思索少顷:“去看看吧,说不定会发现线索。” 虽然赵小铭很抵触这个提议,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随后,他硬着头皮和马走田一起走进了大厅里,小宝始终漂浮在两人的身后。 走仅了之后,赵小铭才发现那群鬼护士的尸身并非是被武器割断的,所有的伤口断裂处皆是皮肉撕裂,更像是被一股巨力直接扯掉的。 马走田仔细地观察着属于同一位护士的头和身体:“感觉是被獠牙咬断的,就像是那具被你咬断了脖子的白大褂丧尸一样。” 赵小铭一愣,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是我爸?” “不知道啊。说不定不是你爸,而是另外一头野兽呢?”马走田也不敢轻易下定义,“这里的情况这么诡异,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啊,别说是你爸了,就算是再看到一个我自己我都不奇怪了。” 也是……哎。 正当赵小铭愁肠百结的时候,一直漂浮在半空的小宝忽然抬起了小手手:“那里,有脚印。” 赵小铭和马走田立即顺着小宝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在大厅最里侧的电梯口前,看到了一排朝着东侧走廊延续的血脚印。脚印的形状类似梅花。 赵小铭赶紧抬起前爪看了一眼,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掌形竟然也是梅花,赶紧把这个发现告诉了马走田:“和我的掌印一样,百分之百是豹子脚印,说不定真的是我爸!”说完又朝后扭脸看了小宝一眼,满是夸赞,“宝儿,会飘就是好哦,看得真远!” 小恶魔宝:“嘿嘿!” 马走田接了句:“那你不也有翅膀吗?” 赵小铭一愣:“诶?我艹?是啊!哥也能飞!”说完,就开始努力地扇动起来了后背的凤凰翅膀,最后还真让他给飞起来了,就是飞得有点儿底,距离地面高度不足一米五。 但好歹算是飞起来了! 赵小铭像是一只刚刚出壳的小鸟似的,努力地扑棱着翅膀,晃晃悠悠地朝着电梯口前进,还略带得意地冲着马走田和小恶魔宝说了句:“财,宝,我先走了,不等你俩了。” 马走田都没搭理他,直接朝着电梯口跑了过去。小宝紧随其后。像是两阵风一样从赵小铭的脚下掠过了。 赵小铭都懵了:“诶?你俩怎么跑得那么快?” 马走田已经跑到了血脚印旁边了,一边努力地嗅闻着,一边头也不回地说:“旁边要是有个老奶奶,都得扶着你过马路。” 赵小铭:“……”财,伤人了啊。 但时间确实紧迫,赵小铭只好遗憾地放弃了飞行,四足着地跑到了马走田身边:“你闻出来什么了么?” 马走田叹了口气:“没,我的嗅觉还是没恢复。” 赵小铭也不想给旺财太大压力:“没关系,恢复也需要时间,不用着急,先顺着脚印的方向找找看吧,说不定会发现其他线索。” 也只能这样了。 随后,他们仨沿着脚印的方向走进了位于大厅东侧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一间房门半掩着的办公室;两侧墙壁上间隔有序地张挂着医师的宣传照片。 第73节 奇葩的是,左边八张照片属于八位不同的整形医生,右边八张竟然全是院长自己。 “高途安这人是不是有点儿太自恋了?”赵小铭忍无可忍地吐槽道,“挂一张两张的意思意思得了,还一口气挂八张,他长得也不像是可以当整容模特样子啊。” 马走田盯着自己面前的这副照片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难道你不觉得,高途安的样子很面熟么?” “是么?”赵小铭再度研究起了墙壁上的照片,几秒钟后,忽然汗流浃背了起来,“他、他他不就是,不就是那个白大褂丧尸么?” “就是他。”马走田又说,“而且,这八张照片还来自八个不同的时期,每张照片之间的时间间隔都是十年。” 赵小铭一愣,收集在脑海中的千丝万缕的线索在顷刻间齐齐活跃了起来,如同无数颗乱糟糟的小珠子,只等一根线将其逐一贯穿。 与此同时,赵小铭又开始观察起来了周围的环境,越看,越心惊胆战:“这座医院的装修风格,好像比咱们刚刚掉下来的那座医院要落后一点……” 马走田:“不是好像,是就是,咱们现在绝对是在顺着时间轴往下掉,越往下时间越早,之前那一层是四十五年前的医院,现在是五十五年前!” “……” 好诡异,救命啊! 然而还不等赵小铭喊救命呢,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了“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突然倒在了地上。 三人同时寻声看去,一颗圆滚滚的青灰色人头从半开着的门缝中咕噜噜地滚了出来……是高途安的脑袋。 在无声的惊恐中经历了一阵极其漫长的等待,确认绝对不会有危险人物突然从办公室里面窜出之后,赵小铭才舒了口气,继而却又倒吸了一口冷气,盯着地板上高途安的脑袋说:“这、这不会,也是我爸干的吧?我爸这么嗜杀么?一个没留啊!” 这和他印象中的老好人爸爸一点都不一样! 父亲的温和慈爱形象崩塌了! 马走田感受到了赵小铭的惶恐,好心安慰了一句:“别多想,是不是你爸还另说呢。” 赵小铭沉默片刻:“不是我爸更吓人,咱仨一点儿关系都攀不上。” 马走田:“……你说得对,此地可能不宜久留。” 赵小铭也认可这话,但发愁的是:“咱们现在还能去哪呢?” 他的话音才刚落,大厅所在的方向就又骤然响起了清脆的滴水声。 还是血滴么? 赵小铭和马走田对视了一眼,默契地选择了带着小宝撤退。 他们仨迅速撤回了大厅门口,果不其然,又有血滴从天花板上滴落了下来,但是天花板上却依旧没有沾血。 “这到底是谁的血啊?怎么还能一层接一层的往下渗?”赵小铭抓耳挠腮,却就是想不出前因后果,“咱们现在到底是在时间轴上,还是在一栋封闭的诡异大楼里啊?” “你也可以将咱们现在所身处的时间轴理解为一栋封闭的大楼,大楼的建筑范围就是医院,咱们是从最顶层——也就是你说的最真实的表世界——掉进楼里的,最上层就是45年前的医院,越往下掉一层,时间就往前推十年。”马走田毕竟是上古神兽,见多识广,尝试着猜测说:“但在常规情况下,楼层和楼层之间是不连通的,每一层都是一个独立的时空,但这几滴血却像是硫酸一样,腐蚀了楼层与楼层之间的封闭结界,在这块地砖的位置打通了一个可以通往其他楼层的通道。” 赵小铭:“可是咱们第一次掉下来的时候还没有血呢!” 马走田:“那就说明肯定是有人在你坠落之后特意在你消失的那块地板上滴上的血。” 赵小铭先是一怔,继而一喜:“肯定是我姥,为了救我!” 马走田:“怎么就不可能是你姥爷呢?都是长辈,你不能厚此薄彼呀。” 赵小铭:“因为他之前就有点儿贫血,再放放血还能活么?年纪还那么一大把了。” 马走田:“……”我竟无言以对。 但很快,问题又来了—— “既然通道都打通了,我姥和我姥爷为什么一直没出现?”赵小铭百思不得其解。 马走田想了想,分析道:“无论是在这层还是在上层,咱们都是人先掉下来的,血却在后出现,说明血液对结界的破坏具有延迟性,但你姥和你姥爷当时也不知道这点,看着无事发生就先走了,但在他们走了之后们,血才开始往下渗。” 赵小铭一边思索一边点头:“有道理,有道理……那么问题又来了,咱们现在是原地等待,还是继续往下层走啊?或者说,返回上层?” 不知道。 感觉怎么选都很危险,这“楼”里就没个安全的地方,等待看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谁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呢?谁能保证等待的过程中不出意外呢?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寻找出路。 马走田还是更喜欢依靠自己,随即就做出了决定:“如果能往上层返更好,咱们可以直接出去,不能的话,就继续往下走吧。原地等待的不确定因素也多。” 其实赵小铭更想原地等待,他觉得这样做风险比较小,毕竟,他姥和他姥爷可比他自己靠谱多了。但赵小铭又想去其他“楼层”找找他爸。他总觉得,他爸很有可能是被召唤去最底一层了,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却有很强烈的预感,冥冥之中能感受得到。或许这就是血脉联系。 所以,赵小铭点头认可了旺财的决定:“能回去最好,不能就继续往下。” “我先去试试能不能往回返,行的话下来接你们。”说完,赵小铭就再度扇动起了自己背后的凤凰翅膀,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伸出前足摸了摸天花板,却无事发生。 “好像不行。”赵小铭又落回了地上,“这通道可能是单向的,要么然就是一次性的。” 马走田道:“如果只有血迹出现的时候我们才能继续‘下楼’的话,那就趁着现在赶紧走吧,走到最底层没路了再说其他。” 然而底层却没有那么简单,根本不是他们预想中的那个底层。 又接连往下掉了七次,他们仨才终于停止了跌落,然而最后一次,他们跌落的地方却不是医院,而是一片荒芜阴森的土地。 湿冷的地面上也没有建造起任何建筑物。 暗夜之中,空气冰冷,薄雾弥漫,一团诡异的红光自远处亮起。 “我艹,这是哪里?医院怎么没了?”赵小铭惊愕又茫然地朝着红光的源头看了过去,先看到了一条旷阔的长河,在河的对岸,伫立着一栋巨大的古代宫殿式建筑,红光的来源则是悬挂在楼体上的无数盏大红灯笼。 漆黑冰冷的水面上反射着阴森森的红光,赵小铭越发的不知所措了:“那又是什么地方?” 马走田沉思片刻,问了句:“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刚刚又往下掉了几层?” 越往后血滴出现的越快,到了倒数第二层的时候,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等待天花板上就又滴下了血,所以他们仨也没细想,不假思索地踩上了那块能够通往下一层的地砖。 赵小铭斩钉截铁地回答:“七层,我一直查着呢。” 马走田却懵了:“那不对啊,从五十五年前的医院掉到一百一五年的医院,只需要六层啊!” 我艹? 怎么还多往下掉了一层? 赵小铭瞬间又汗流浃背了:“所、所以,咱们仨,现在、现在是在哪里?” 此事也全然超出了马走田的认知,所以它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小恶魔宝更无法回答问题。 然而就在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时候,漆黑的河面上竟然逐渐漂过来了一只乌篷船,伴随着木浆划水的潺潺声,薄雾中传来了一位年轻男人的声音,声色朗朗,彬彬有礼,像是酒店门口的服务员在迎接贵宾:“三位,请问,是来我们相思坊的么?” 啊? 什么相思坊啊? 不该是途安整形医院么? 赵小铭的脑子越发的凌乱了,但嘴巴却比脑子反映的快,还不等大脑做出攻略呢,他的嘴巴就已经开始进攻了:“你见过我爸么?” 马旺财:“……”好激进的问答。 小船缓缓停靠在了岸边儿,从木船上跳下来了一位身穿一身浅棕色的古时小厮服饰的少年:“谁是你爸?你说出名字让我听听。”随即,他又信心满满地说了句,“只要去过相思坊的客人,都是我划船载过去的,没有一个我不记得的。” 赵小铭心头一喜,赶忙说道:“赵亦礼。” 小厮不假思索,斩钉截铁:“没见过。” 啊?难道来错地方了?我的第六感有误差?我爸不在最下层? 赵小铭有点儿懵了,但很快,他就又反应过来了什么,赶忙改口:“齐鹰,他真名叫齐鹰,金鼓齐鸣的齐,鹰击长空的鹰!” 小厮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哦~原来是齐公子呀!我们老板娘可喜欢他了,早在多年前就对他一见钟情,总说齐公子是她见过的最俊朗最痴情最风度翩翩的男儿郎,一直想嫁给他当老婆呢!” 啊?啊?啊?啊? 赵小铭瞬间就凌乱了:“不是,这这这、这不合适吧这这?而且吧,据我所知,我爸好像已经结婚了。” 小厮面露惊讶:“啊?真的吗?” 赵小铭:“……”这他妈还能有假?你要不要猜猜我为什么喊他爸?!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赵亦礼同志,不是我批评你,你这个人还真是,脱掉马甲就开始沾花惹草,一点儿都不端庄自重,这也就是我妈我姥我姥爷没来,他们一家三口要是来了,你就算是不死也离死不远了! 赵小铭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妈戴绿帽,当机立断地就说了句:“齐鹰就是我爸,我爸就是齐鹰,我妈是他唯一的合法老婆!” 小厮犹豫着抿了抿唇,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了赵小铭好几眼:“你真的是、齐公子亲生的么?” 四不像铭:“……”感受到了羞辱。 “我绝对是!”赵小铭几乎咬牙切齿。 小厮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我们老板娘现在是真没戏了。” 她以前也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赵小铭越发的没好气了:“你别说那么多废话了,赶紧告诉我我爸去哪了?” “哦。”这小厮的脾气还挺好,有问就答,“他应该是往无忧城的方向走了,你得去那里找他。” 赵小铭:“无忧城在……” “不是!你俩先等等!”没等赵小铭把话说完,马走田就高声地打断了他的话,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位小厮,“你再说一遍,齐鹰去哪儿了?” 小厮:“无忧城。” 马走田当即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赵小铭奇怪不已:“财,你怎么了?” 马走田都要麻了:“你知道、无忧城是什么地方么?” 赵小铭摇头:“不知道哇。” 由于过于震惊,马走田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人鬼两界的交界处,黄泉广场的前身。” 赵小铭:“嗯?什么意思?” 马走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意思就是说,刚才的那几层医院不过只是过渡,咱们仨现在才来到这片区域真正的里世界!” 赵小铭明白了,忽然也有点儿麻了:“所、所以以?” 马走田:“这里是五百多年前的黄泉广场!” 赵小铭:“……” 行,行,行,好,老子算是又一次地开了眼了。 感觉非常离谱,但发生在非人类的世界,却又是如此的合情合理,并且,细细想想吧,一切又好像早就有迹可循,在他最初踏入黄泉广场的那一刻,街角大屏幕上的骷髅哥早就超大声地告诉过他—— 第74节 “welcome to 黄泉广场!” to的不只是现在进行时,还有过去进行时。 第63章 短短几瞬间, 赵小铭的脑子里同时冒出来了无数个问题,但最终开口问出的,却还是和寻找他爸有关的:“我该怎么去无忧城?” 小厮回答:“先乘船去对岸, 到我们相思坊里面喝杯酒, 然后再从我们坊的后门穿出去,就到无忧城了。” 你拉客拉的也太明显了吧?赵小铭略有些无语:“我现在急着去找我爸, 没有那个心情喝酒!” 小厮却说:“那不行, 不喝酒你就进不了城。” 赵小铭又懵逼又愤慨:“为什么?你这不是强买强卖么?” 小厮也不生气, 不疾不徐地回答说:“这就是我们这里的规矩。相思坊是无忧城的城门,凡入城者, 都必须先入坊, 喝完一杯相思酒后才能离开。” 这是什么狗屁规矩?赵小铭满脸都是不解和困惑:“我只是想进城找我爸,你非要拉着我去喝酒,你自己觉得这合理么?” 小厮眨巴眨巴眼睛, 相当真诚地回了句:“可我们的存在本来就不合理呀, 如同那水月镜花一般, 原本是虚无缥缈的,应当早就被历史的长河淹没了, 可现在, 我们却又卷土重来了,无论是水中月还是镜中花, 都成了真。” 赵小铭:“?” 小厮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赵小铭一脸困惑地看向了马走田, 想寻找认同感, 结果, 马走田竟然满含感叹地给他来了句:“这个划船的真是好高的文学素养,遣词造句的方式很值得我们去学习!” 赵小铭:“……”财,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就别再关注文学了。 赵小铭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又转头看向了那个小厮:“可是我们现在没有钱啊。”退一万步讲,他就算是想接受这个霸王条款,也碍于囊中羞涩无法接受。 熟知,小厮竟然回了句:“客官您放心,我们老板娘利欲熏心,绝对不会给您提供真正醇香浓厚的酒,所以,我们的酒,都是免费的!” 赵小铭:“……” 你们这里的土著民,还真是,诚实到令人发指。 “这天下根本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次开口说话的是马走田,“我们小宝都知道的道理!” 一直漂浮在半空的小恶魔宝当即就点了点头,小奶音脆脆的:“是哒,姥姥说过,不可以随便吃喝陌生人给的东西,会把我拐跑哒!” 马走田接着说:“所以你就别再和我们绕圈子了,你们的醉翁之意绝对不在酒。我们现在也挺赶时间的,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喝酒。” “啊对!”赵小铭立即点头,附和着说,“我现在真急着去找我爸,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就直说,咱们都好商量。” 小厮却面露难色:“我真没骗你们,我们的规矩就是这,想入城的话必须进坊喝酒,人人都必须遵守这规矩。而且我说了也不算啊,你们跟我商量是没用的,我只是一个划船的,有什么事儿的话你们得去和我们老板娘商量才行。” 好像,也有些道理。 赵小铭和马走田对视了一眼,同时用目光询问对方意见,最终统一做出了决定:老板娘见过我/你爸,也许是个关键人物,可以先去见见她。 “那、行吧,我们可以跟你走。”赵小铭终于松了口,但却没有立即动身上船,而是又问了那个小厮一句,“我们必须上你的船才行么?不能自己飞过去?也不能自己游过去。” 哥这又长翅膀又长龙尾的,不及时展示一下自己的高超身手实在是说不过去。 “嗯、这个、也不是不行,但是吧、”小厮凝眉思索着,犹豫着,迟疑不决地说,“就是不太安全,这条河的河底和上空,都有东西,可能会去抓你,但我们的船是专程找城主大人私人定制的,一般情况下那些东西不会轻易靠近,所以坐我们的船才是最安全的渡河方式。” 赵小铭的呼吸一顿,惊疑不定地看向了那条河:“能有什么东西?” 小厮:“黄泉路边的忘川河里面还能有什么东西呀?都是些不能去投胎的冤魂呗,但你如果非要自己下水游的话,我们也不强迫,只是希望您尽量注意安全,因为那些冤魂们的怨气都很重,很有可能会将您拉到河底当它们的替死鬼。” 赵小铭说怂就怂:“那还是算了吧,我坐你的船。”但紧接着,他就又想到了什么,立即看向了马旺财,“现在的忘川河里面不会还有那么多冤魂吧?” 马走田:“早没了,黄泉广场成立之前官方就开始清理河道了,现在的忘川河比你的眼神还清澈。” 赵小铭:“……”财,我怀疑你是在拐弯抹角地骂我蠢,但我又没证据。 乌篷船内的空间不大,四不像铭、马旺财和小恶魔宝只得紧紧挨靠在了一起,但即便是这样,赵小铭的脑袋还是露在穿舱外的。 小厮拿着船桨站在船头,往水中划下第一杆的时候,再度提醒了他的乘客们一句:“无论水里和空中冒出来了什么,都不要理会,只管当作没看到,不然它很有可能会缠上你。” 像是在验证这位小厮的话似的,赵小铭才刚好奇地望河面上瞟了一眼,下一秒,就有一颗泡得发白发肿的死人头从水里面冒了出来,一双纯黑无眼白的诡异死人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紧接着,它就缓缓地勾起了紫白色的双唇,朝着赵小铭露出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赵小铭的头皮当即就是一麻,赶紧把脑袋别到了另外一边去,然而谁曾想,船那边的河面也不平静,漆黑冰冷的水面上不断地翻滚着水花,数不清的手臂从水里伸了出来,一条比一条肿胀惨白,五指却发紫发黑,指甲细长尖锐,不断地朝着乌篷船所在的方向招手。 湿冷的空气中还不断回荡着万鬼齐鸣的悲切哀嚎声:“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谁来救救我……快来救救我……” 空灵,悲苦,肝肠寸断。 赵小铭的心头不由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悲悯之心,越想越觉得那些孤魂野鬼真是好可怜,可怜到让他想哭,下一秒,就有一只伤痕累累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绝望的嗓音中充斥着哀求:“求求你,求求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不想再打仗了,我儿子还小,我想回家看看我儿子。” 赵小铭的鼻尖猛然一酸,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爸爸,心里更难受了,下意识地就想去抓那只手,好在划船的小厮及时呵斥了他一句:“齐公子的丑儿子,你要保持清醒,万万不可相信水里的鬼魂!” 齐公子的、丑儿子? 丑儿子? 丑? 你他妈竟然说我丑? 赵小铭瞬间就清醒了,被气醒的,气得耳朵都要冒烟了,但下一秒,他就眼睁睁地看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臂在顷刻间化为了一节嶙峋白骨,五指细长尖利,仿若一根根寒气森森的长钉似的,一下子就能穿透胸腔、挖空心脏。 耳畔回荡着的那些悲切哭嚎声也在顷刻间化为了极其恶毒的诅咒:“凭什么只有我们死,你们却能活?凭什么?!都要死!都要死!我要把你们统统都杀死,把你们拉到水底当水鬼,让你们变得和我们一样,永生永世不得转世投胎!” “怕怕!”小宝被吓得直捂耳朵,瑟瑟发抖地往四不像铭和马旺财中间钻。 马走田倒是挺淡定的,它毕竟是上古神兽,没那么大惊小怪,但赵小铭就不一样了,胆子一如既往的小,也想往穿舱里面钻,却碍于四不像的身体过于庞大而失败了,被逼无奈地露个脑袋在外面,沉浸式体验了一把中式恐怖的威力—— 河面上空,淡白色的薄雾中突然飘起了纷纷扬扬的东西,乍一看像是纷纷白雪,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圆形方孔的白色纸钱。 悠长悲切的唢呐声紧随其后。 紧接着,无数双穿着红色绣花鞋的小脚忽然浮现在了半空,却看不清上半身,被飘渺的白雾遮挡住了,唯有套着红色喜服的下半身展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河面上阴风阵阵,喜裙的下摆随风翻动,一双双绣花鞋恐怖又诡异。 冰冷的空气中又响起了无数个女人共同哼唱的歌谣:“大红花轿大红鞋,大红双喜轿头贴,三拜洞房合卺酒,从此女郎万复劫……” 每一个字,都透露着无尽的凄厉与悲苦,如同长长的血指甲在墙壁上划下了一道又一道,令人头皮发麻,胆战心惊。 赵小铭已经被吓到快要翻白眼了,索性直接把眼睛闭了起来,还用前足捂住了耳朵,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忘记跟那位小厮讲道理:“不是我说,你都没有见我过变成人的样子,凭什么喊我丑儿子?是不是有失偏颇了?” 小厮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一边淡定地划船一边回答说:“可齐公子就算是变成了豹子,也是一头很英俊很标准的猎豹。” 关键词是:标准。 “哈哈哈哈哈哈哈。”马走田都要笑疯了。 赵小铭越发的恼羞成怒了,怒到都不害怕了,甚至还把眼睛给睁开了,气冲冲地瞪着那位小厮:“我现在虽然长得不标准,但你莫欺少年穷,哥只是暂时不知道该怎么运转体内的灵气而已,等哥会了,哥能标准死,标准到去当豹中超模!” 小厮根本没有回头:“抱歉,这位客官,我还是不太信,因为你和齐公子差得确实有些远。” 赵小铭:“……” 好,好好、好好好,你成功惹到我了——你可以说哥废,但不能说哥丑,这是哥的底线!! 突然之间,又有一颗死人头从水里冒了出来,又开始冲着赵小铭阴恻恻地笑,但这一次,死人头算是踢到铁板了,怒头上的赵小铭直接冲着那颗丑陋的死人头大吼了一声:“滚呐!” 哥正烦着呢! 紧接着,赵小铭又冲着河面上竖起来的那一条条惨白色的手臂发出了一声野兽怒吼,咆哮声贯彻天地,震耳欲聋。 下一秒,那一条条死人手就怯生生地缩回了水里,就连漂浮在半空中的那一双双小红脚和纷纷扬扬的纸钱都在顷刻间消失无踪了。 凄厉的唢呐声也骤然停止了。 天地间恢复了一派祥和。 这一次,小厮终于回了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赵小铭:“难不成,你真是齐公子亲生的?” 还难不成? 哥的勇猛你是没看到吗? 赵小铭越发无语了,直接翻了个白眼,给小厮回了句:“我不是,你是!” 小厮:“……”这番阴阳怪气的样子,实在是没风度,一点儿都不像玉树临风的齐公子。看来,这位丑儿子的身份,还是存疑! 几分钟后,小船终于停到了对岸。 跳下船之后,赵小铭看到,前方不远处伫立着一道高大森严的城墙,那座挂满了大红灯笼的宫殿式建筑就建造在城墙最中央的那一段上。 在宫殿正中央的门楣上,悬挂着一张巨大的黑色牌坊,上面用金漆图描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刻字:【相思坊】 牌坊的后方还插着几株茂盛的粉红色桃花。 赵小铭回头,看着小厮,好奇询问:“相思坊到底是什么地方?” 小厮:“就是喝酒的地方呀。” 赵小铭:“喝得是哪门子酒?” 小厮:“能够让人回忆起前世今生所有深刻情谊的相思酒。” “啊?真的假的?”赵小铭感觉很离谱很扯淡,略微有那么一点点想笑,但出于礼貌,忍住了,“这酒这么神奇么?” 小厮看出了赵小铭的嘲讽和质疑,但却不恼怒,不疾不徐地解释道:“我们坊的酒和其他地方的酒不一样,其他地方的酒醉人,我们的酒不醉人;去其他地方喝酒收钱,来我们坊喝酒不收钱,只收眼泪。” 赵小铭更惊奇了:“为什么只收眼泪?那我要是哭不出来怎么办啊?你们给配洋葱么?” 小厮笑答:“放心,您绝对不会哭不出来,但凡饮了我们相思酒的顾客,就没有流不出相思泪的。” 赵小铭:“……”这话怎么酸邹邹的?又是相思酒又是相思泪的,马旺财肯定又该说你文学素养高了。 果不其然,马旺财下一句话就是:“好文艺的酒坊啊,真有文学素养。” 赵小铭:“……”我就知道。 赵小铭没搭理旺财,继续询问小厮:“你们为什么要收集客人的眼泪?眼泪对你们很重要么?” 按道理来说,这绝对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但赵小铭现在已经经历了太多,内心都有点儿麻木了,再稀罕的事情都无法激起他的波澜。 小厮回答说:“因为我们所酿佳饮的原材料之一就是相思泪。” 哦,明白了,用相思泪,酿相思酒,再让人喝相思酒、忆相思,最后收集伤心人的相思泪,接着酿酒,如此反复促循,形成完整闭环。 那第一个酿相思酒的人,哪里来的相思泪?是用自己的眼泪么?还是喝了相思酒之后流下来的眼泪? 赵小铭摸着下巴思考了半天,发现这个问题还真是深奥,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深奥,可纳入哲学课本进行深入探讨。 但是,最令他感到奇怪的一点却是:“你们开酒坊,不为收钱,只为收泪,完事儿收了泪吧,又继续用来酿酒,继续请人喝,这有什么意义呢?” 第75节 小厮微微一笑,回答说:“可相思这件事,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呀。” 赵小铭:“……”天呐,恋爱脑要是来了你们这里,不得爱死? 马走田心里想的则是:天呐,真是好高的文学素养,叹为观止! 小恶魔宝心里想的则是:宝宝也可以喝酒酒么? 第64章 过不多时, 就有一位身穿深蓝色绸缎长衫的胖男人从相思坊所在的方向跑了过来。划船的小厮立即迎了过去,先附耳过去对那位胖男人悄声说了些什么,然后才转头向赵小铭他们仨介绍道:“各位客官, 这位就是我们相思坊的掌柜, 姓薛名钱,您们几位可以称呼他为薛掌柜。” 小厮的话音落后, 薛掌柜立即朝着赵小铭他们仨拱了拱手:“贵客到来, 有失远迎, 请多海涵,请多海涵。” 赵小铭却满脸问号, 奇怪地看着那位小厮:“你刚才不是说, 你们相思坊的老板是个女的么?怎么又忽然冒出来了一个男掌柜?” 在他的概念里,古时候的掌柜就等于店老板。 小厮耐心解释说:“薛掌柜是我们这些小伙计们的直系领导,老板娘是薛掌柜的直系领导。” 哦, 懂了, 薛掌柜相当于现在的大堂经理。 紧接着, 赵小铭就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感慨了一句:相思坊,真是一家正规的恋爱脑培训机构, 职位配置还怪齐全的。 薛掌柜朝着相思坊所在的位置伸长了胳膊, 面朝着赵小铭他们仨说道:“三位贵客,请跟我来。” 赵小铭担心有诈, 所以没立即动身,而是看向了马走田, 询问它的意见。 马走田也有些迟疑不决, 认真思量了一会儿, 才轻轻朝着赵小铭点了点头,同时用眼神示意赵小铭:现在咱们人生地不熟, 凡事都不要太莽撞,一切见机行事吧。 赵小铭了然,这才回了薛掌柜一句:“行,您往前带路吧。” 薛掌柜也看出了他们俩的警戒与提防,却不急不恼,也没有解释那么多,憨厚一笑就将此事翻了篇,只是在前往相思坊的途中,漫不经心地询问了赵小铭一句:“听说您的父亲是齐鹰齐公子?” 赵小铭点头:“啊,对啊,怎么了?” 薛掌柜呵呵一笑:“没怎么,只是觉得您与令尊比起来,似乎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这是什么意思? 赵小铭沉思许久,也没品出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转而看向了对文学有着超高深研究的马旺财,求助:“他夸我呢骂我呢?” 马走田思索片刻,认真分析:“字面意思上来说,似乎是在夸你比你爸厉害,但如果深层分析的话,似乎是在阴阳你长得奇怪,和你爸长得不像,比你爸多出了一对翅膀和犄角以及一条龙尾巴,内涵你撒谎,不相信你是齐鹰的儿子。” 赵小铭勃然大怒,心说:你们这里的人,怎么都那么以貌取人?太肤浅了!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赵小铭满目谴责地质问薛掌柜,“小心我去投诉你!” 薛掌柜相当尴尬,立即抬起手臂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忙不迭道歉:“抱歉抱歉,我也没想到你们的团队中竟会有如此聪慧之人,能听懂如此深奥的阴阳怪气。下次一定注意,一定会阴阳得更加不留痕迹!” 赵小铭:“……”我真服了! 再结合刚才那个小厮的表达方式来判断,赵小铭算是看明白了,这里的土著民,就没有一个会看人脸色的。 “你们坊的人,到懂不懂什么是待客之道?”赵小铭真是无语到了极点,“虚假的讨好才能换来真正的好评!” 熟知,薛掌柜竟义愤填膺地给他回了句:“那怎能行?我们相思坊的经营主旨就是真诚,就好比你长得丑,我若欺骗你说你长得帅,你确实是会得到一时的喜悦,但却痛失了我的一片真心!” 赵小铭:“……”你的真心,仿若狗屎,老子一点儿都不在乎! 还没喝上一口酒呢,赵小铭就已经要被气晕过去了。从小到大,活了十八年,他也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因为长得比他爸丑而被质疑不是他爸亲生的,在此之前都因为长得太帅而被质疑不是他爸亲生的。 真是风水轮流转…… 呜呜呜呜呜呜。 我受不了这个委屈! 等我见到我姥了,一定要扑到她怀中大哭一场! 赵小铭几乎是含着愤懑的眼泪踏进了相思坊的大门。 一进门就是一座偌大的厅堂,堂中错落有致地建造着数座高矮不一的深褐色假山,山上插满了粉白色桃花枝,潺潺流水环绕山间,水中还漂浮着许多零零落落的桃花花瓣。 大堂正前方的位置设有几节朱红色的台阶,台阶顶端摆放着一张金色的贵妃榻,榻上侧躺着一位身穿朱红色齐胸儒裙的美人。 美人粉面朱颜,云鬟雾鬓,单手支颐,面朝大厅,双目轻阂,身段修长窈窕。她白皙动人的眉间还画着一瓣桃花,圆润的耳垂上戴着一双青翠欲滴的翡翠耳环,用来支头的那只手臂上的衣袖自然垂落了下去,露出了一截白皙无瑕的胳膊,细长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翡翠镯子。 人面桃花,倾国倾城。 在美人榻背后,左右两侧两两一组地站立着四位身穿白粉色齐胸儒裙的小丫鬟,皆是低眉垂首,毕恭毕敬,时刻等待着召唤。 “架势这么大,她肯定就是明恋你爸的老板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马走田当即就低声冲着赵小铭说了句,“看来情况有些不妙,你妈的情敌也是个大美女。” 赵小铭不屑地冷哼一声,嗤之以鼻地回了句:“不及我妈三分。” 小恶魔宝漂浮在半空,好奇地看看这儿,又好奇地看看那儿,一双黑亮的葡萄眼中充满了对新世界的探索和惊奇。 薛掌柜在前引路,带着赵小铭他们仨走过了一条搭建在室内流水上的木质拱桥,来到了美人榻下方。 随即,薛掌柜先客客气气地对赵小铭他们仨说了句:“请您几位稍等片刻。”然后迅速跑上了台阶,去到了美人榻前,弯腰躬身,捂着嘴巴对老板娘附耳交谈。 过不多时,老板娘便睁开了眼睛,用她那双明艳动人的杏仁眼直勾勾地盯着赵小铭。 薛掌柜事无巨细地交代完了一切,就退回到了台阶下,双手交握,低头而站,也是一副毕恭毕敬,随时等待着召唤的谦卑模样。 老板娘的眼神黑亮,如刀似箭,赵小铭被盯得发毛,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老板娘忽然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吓得赵小铭接连往后退了三步。 老板娘却未起身,只是气定神闲地在榻边坐直了身体而已,紧接着,她的朱唇边就浮现出了一抹略显讥讽的笑意:“齐公子的儿子,竟如此胆小如鼠?” 哪知,赵小铭竟点了点头:“啊,是有点儿。”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略带骄傲地在心里想:我表现的肯定特别真诚,完全是当地人的行事作风,决计不会激起她对我的敌意。 老板娘几乎是一口老血堵到了嗓子眼儿里,冷冷地回了句:“你倒是不嫌害臊!” 赵小铭:“……”怎么和我设想的不一样? 紧接着,老板娘就又酸溜溜地问了他一句:“你的生母,也是这幅拿不出手的丑样子么?” “你放屁啊!”赵小铭可以允许别人骂自己丑,但绝不允许别人说他妈丑,“我妈比你好看了不止一百倍!” “什么?当真?”老板娘竟不恼怒,只是震惊,当即就瞪大了眼睛,“世上竟会有比我还美的女子?你诓我呢吧?” 赵小铭:“……”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赵小铭转头就看向了马旺财,忍无可忍地吐槽:“我发现他们这里的人社交雷达都有点儿问题!” 马走田不可否认地点头:“确实,接收不到正确的社交信号,而且你永远预测不到他们的下一句话会是什么。” 老板娘对此满不在乎,只是催促赵小铭:“快说,你妈到底姓什名谁?让我听听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如此厉害勾走了齐公子的心。”言语间,还透露着难掩的不服和不满和羡慕嫉妒。 赵小铭也真是被惊讶到了,心说:真没想到啊,我那个被世人嫌弃、看不上的窝囊废爹,到了这里之后竟然还变成香饽饽了。 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妈在情敌面前输了气势,趾高气昂地回答道:“我妈,多年来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天庭公主、妖神混血、真神后裔,六界第一大美女月相桐是也!” 老板娘却一下子怔住了,神色呆滞地盯着虚空看了好久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来、他真的娶到月相桐了,应当都是缘分吧,都已经隐了姓埋了名、改了头换了面,却还是让他娶到了……这世道辜负过许多痴情人,但总有几人是被偏爱着的,幸好齐公子是其中之一。” 她的言语间,带着几分伤感、心酸,却又透露着几分感慨与庆幸,发自真心地替心上人庆幸。 “啊?”赵小铭却懵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之前就知道我妈呀?” 老板娘再度叹了口气:“第一次见到齐公子的时候就知道了。” 赵小铭赶忙追问:“那是什么时候?你怎么知道的?” 兴许是嫌坐着累,又兴许是因为确认了自己彻底没戏的事实后伤感到没有那个力气再继续坐着了,于是乎,老板娘又弱不惊风地倒回了美人榻上,继续单手支颐,侧躺着说:“五十年前,他第一次来相思坊,喝了一杯相思酒,流了相思泪,但我喜欢他,就没将他的眼泪拿去酿酒,而是喂给了我的桃花娃娃。那个娃娃是用千年桃花树的树根雕刻而成的,生来就有灵性,只要给它喂了相思泪,它就能感知到泪主的相思,还能开口说话,一五一十地将那段触动相思的过往讲与我听。我就是这样知道了齐公子与月相桐之间的故事。” 可我自己都不知道! 赵小铭略有些愤愤不平,还好奇心爆棚,不假思索地问说了句:“那你能给我讲讲么?” 老板娘略一抬眸,凌厉万分:“凭什么?你觉得我很喜欢你么?” 赵小铭:“呃……你好像不会很喜欢我,但是,凡事总有个例外嘛!” 老板娘冷哼一声:“你哪来的自信认定自己就是那个例外?” 赵小铭思索片刻,开了口:“因为您是我见过的最美丽最大方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这世界上如果能有人与我妈相媲美的话,这个名额,非您莫属!您甚至还更胜我妈一筹,我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我爸当年先遇到的人是您,那我妈肯定就没戏了,您的魅力实在是天下无敌!” 马走田:“……”真是好连贯的一串彩虹屁,威力无穷,无人能挡。 薛掌柜心里想的则是:真是好虚伪的一番话,没有一丝真诚,老板娘阅人无数,定能看透他的阴谋诡计! 然而,出乎薛老板预料的是,他们的老板娘的唇角竟然一下子就翘了起来,当即就又充满了活力,重新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笑嘻嘻地看着赵小铭:“当真?你真觉得我的魅力比你妈还要大?” 薛掌柜:“?” 赵小铭毫不迟疑,重重点头:“当然!我妈只是美,但是您,除了拥有无人能及的美貌之外,还拥有着善解人意、助人为乐、宽容大度等优秀品质,这绝对是月相桐女士需要向您学习的地方。” 老板娘当然能够听出赵小铭是在抬举她,但这孩子说话吧,确实好听,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他网开一面也无妨。 老板娘心情愉悦地抬起了手臂,一边抚摸着自己的鬓角,一边笑吟吟地说:“行,既然你自己都说了,我比你妈善解人意、宽容大度,那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跟你讲讲那些事儿也无妨。” 赵小铭立即点头哈腰:“谢谢您嘞!谢谢您嘞!您真是人美又心善!”说完,他就看向了站在一边的薛掌柜,“你,大堂经理,别闲着哦,有点儿服务顾客的眼色,赶紧去给我切个西瓜端盘瓜子过来,我急着吃瓜呢。” 薛掌柜:“……”你小子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紧接着,马走田就接了句:“我不想吃西瓜,你给我端壶茶过来吧,要热的啊,凉茶喝了容易拉肚子。” 小恶魔宝当然也有属于小孩子的要求:“我要吃糖果,谢谢叔叔。” 薛掌柜:“……”别看孩子人最小,就数她最有礼貌,还知道提前跟他说声谢谢,但也没客气多少。 薛掌柜委屈又愤懑地看向了他的老板娘。 老板娘沉默片刻,回了句:“别忘了给我也端壶茶,话说多了需要润润嗓子。” 薛掌柜:“……” 行,好! 薛掌柜欲哭无泪地退了下去,不过多时,就带着好几位小丫鬟回来了。 包括薛掌柜在内的每一个人的手中都端着一个黑色的托盘,上面摆着西瓜瓜子糖果热茶等吃瓜专用零嘴。 薛掌柜端着一壶茶走上了台阶,其余的几位小丫鬟将赵小铭他们仨要求的那些东西一一摆放在了他们身前的地面上,除了西瓜瓜子糖果热茶之外,还多附赠了一盘精美的点心。 折腾了这么久,他们仨也真是饿了,分分钟就将那盘点心给瓜分一空了。 坐在美人榻上的老板娘也喝完了茶,将茶盏放回托盘的同时,徐徐开了口:“总结来说呢,齐公子运气挺不好的,明明是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却又阴差阳错地失去了。” “那您展开说说呢?”赵小铭用右前足将一块西瓜扒拉到了自己面前,“我很关心呢。” 老板娘:“……”关心是一点没看出来,急着听八卦还差不多。 第76节 如此不成熟不稳重的丑孩子,当真是齐公子和月相桐的儿子?别再是出生的时候被调包了吧? 老板娘一边对赵小铭的身世深表疑惑,一边讲述道:“他们俩第一次相遇是在五百多年前的仙界上元节灯会上,齐鹰带着几个小厮去仙界游玩,玩乏了,就随性登上了一艘挂满了花灯的画舫,画舫行至湖心,猜灯谜游戏开始,舫上所有乘客都在叽叽喳喳地参与游戏,齐鹰嫌吵得慌,就独自一人去了画舫的顶楼,哪里人少些,安静。 那晚的月亮也真是好,圆如银盘,他便坐在了船沿上,随性地搭起了一条腿,一边喝酒一边赏月,夜风习习的,好不享受,忽然间,旁侧的窗内有人说了话:‘魔族的,你为什么不去猜灯谜?’ 窗是纸窗,不透人,只透影。 姑娘的倩影很美,纤挺窈窕,声音也很好听,珠圆玉润,就是语气挺冲,没由来的讨厌他似的。齐鹰想了想,觉得问题可能出在‘魔族’这两个字上,姑娘不喜欢魔族,但他素来有着一副好修养,既不恼也不怒,反而彬彬有礼回了句:‘楼下乌泱泱的一群人,觉得聒噪,就上来了。’ 熟知姑娘的脾气却还是恁冲:‘就显着你与众不同了?’ 齐鹰这回是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无奈地说:‘此时没去猜灯谜的人,似乎也不止我一个。’ 姑娘当然能够听出来齐鹰是在暗指自己,却始终心高气傲:‘你不去是因为你猜不出来;我不去是因为楼下的灯谜全是我出的,自己再猜了还有什么意思?’ ‘哟,你这狂人还有这本事呢?’齐鹰骨子里的那股傲气也被逼了出来,当即就放下了酒壶,放下了支在船沿上的那条腿,起身的同时,心气十足地回了句,‘信不信最多一炷香的时间,我就能将那些谜底全猜出一个遍?’ 姑娘哂笑一声:‘我干嘛要和你置这个气?你能不能猜出来又和我有什么干系?’ 齐鹰当即就无话可说了,只是觉得这姑娘忒不讲理,忒难相处,也很奇怪,她到底为什么没由来的针对自己,于是他就悄悄地放出了几缕灵识,去测姑娘身上的气息,结果还真是巧了,姑娘的身上竟有上古神族的气味。讨厌他的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齐鹰从小就天姿斐然,做事素来谨慎,本以为自己悄悄放灵识的行为天衣无缝,姑娘绝不会察觉,哪知他才刚刚将灵识收回,窗内的姑娘就又开了口:‘卑鄙小人才会偷偷摸摸地朝着姑娘放灵识!’ 齐鹰诧异于这姑娘灵力强大的同时,也确认了一桩事:这姑娘挺狡诈的,明明已经感知到了他的灵识,却闭口不言,非等他探测过她的气息后才开口,彻底坐实了他‘卑鄙小人’的罪名。 这下他不低头道歉都不行了。 齐鹰无奈地叹了口气,歉然道:‘抱歉,是我莽撞了,望姑娘海涵。’ 那姑娘本就猖獗,得理之后更是不饶人:‘我又不是大海,凭什么心胸宽广地去海涵你?’ 齐鹰的头是真的有点儿疼了:‘你是单单对我这样,还是对所有的魔族都这样?’ 姑娘想了想,咬牙切齿地说:‘自然是你,齐鹤,卑鄙的魔族猎豹!’ 齐鹰一怔,瞬间就明白这姑娘认了错人,当即就哭笑不得了,心想:齐鹤惹了你,你为什么找我齐鹰的麻烦? 不过,隔着薄薄的一层窗户纸,看不真切人脸,他和他哥的五官身型又有几分相似,确实容易认错人。 但在那时,齐鹰并没有澄清自己的身份,因为他觉得这姑娘的脾气忒臭,心眼还忒小,若是让她知晓了自己是齐鹤的弟弟,保不齐还会被殃及池鱼。所以,他将错就错了,以齐鹤的身份,继续和姑娘相处了下去。 齐鹰今生犯下的最大的错误,或许就是这一次的将错就错。” 讲到这里,老板娘叹了口气,怅然不已地说:“在齐鹰的那滴相思泪中,充斥着后悔的味道,很苦,很涩,就算拿去酿酒,也是一坛子苦酒。” 赵小铭都要听哭了,心里一揪一揪的,嘴边沾着的西瓜汁和西瓜籽都忘记了去擦:“那后来呢?我妈一直都不知道此齐鹤非彼齐鹤么?” 老板娘摇了摇头:“一直不知道。”随后,她继续讲述道,“你爸也是真的好奇你妈为什么会如此厌恶自己的哥哥,所以他并没有澄清身份,假装自己就是齐鹤,询问她为什么那么讨厌自己?你妈先阴阳怪气了他一句,说他真是贵人多忘事,然后才回答说是因为在百年前的那届五界联合的少年郎比赛中,齐鹤以不正当的手段赢了他们那个小组的骑射比赛,让她痛失了和齐鹰一决高下的资格,还说若非是因为齐鹤挡道,自己当年一定能够拿下那届比赛的总冠军,让齐鹰给她提鞋。” 赵小铭:“……”我妈,真的好狂。 老板娘也笑了:“在当时,齐公子一听这话就乐了,直接给你妈回了句:你若不服,咱俩现在就能去比一场。” “然后呢?”赵小铭又好奇又急切又有点儿想姨母笑。 老板娘:“然后齐公子就戴上了面具,和你妈比试去了,路上还被你妈阴阳怪气了一通,说他矫揉造作,戴面具装腔作势。” 赵小铭反应挺快,当即就回了句:“诶,我妈那人,说话就是不好听,没有您温柔。” 这话说得老板娘很受用,茶也不喝了,劲头十足地继续往下讲:“齐公子也没反驳你妈,只是很狡猾地对她说了句:‘我的本事远不如我弟弟齐鹰,你若是连我都比不过,肯定也比不过他。’你妈那人的脾气确实不好,火爆十足,还不经激,当场就回了句:‘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自己心里清楚,你齐鹤有几把刷子我也清楚,齐鹰我不敢保证能赢,毕竟他的水平与我平分秋色,真打起来可能胜负难分,最多就是个平手,但你齐鹤,我轻松动动小拇指头就能赢。’齐鹰一听这话就笑了,心想:竟能与我平分秋色?那我等会儿可是要好好领教一下了,看看你这姑娘到底有多厉害。” “然后呢?”赵小铭追问,“这秋色平分了嘛?” 老板娘:“没,你妈最多分到了两分。” “啊?”赵小铭拧起了眉头,“我爸怎么这么不知道怜香惜玉?也不知道让让我妈!” 老板娘:“反正你妈就是输了,比了六局,输了五局,剩下一局还是你爸看在她的眼泪都已经开始在眼眶里面打转的份上让了让她,两人打了平手,分了分秋色。” 赵小铭:“……” 啊?我妈当时那么菜么?她可是妖神混血啊! 不过再仔细想想吧,赵小铭又觉得,可能也不是他妈菜,而是他爸当年实在是太猛,毕竟他爸可是从小就被老魔君当作接班人培养的,肯定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一骑绝尘的优秀,再反观他妈,则是被他干姥爷当作掌中宝宠爱的,比起常人来说也属于十分优秀的层次,但却不似继承人那般刻苦拔尖。 “那后来呢?”赵小铭又追问,“我妈能服气么?” 老板娘:“当然不服,还有点儿委屈,眼眶越来越红,眼瞧着就要哭了。你爸有些过意不去,就安慰她说,输给他的人有很多,她是这其中最厉害的一个,所以输给他不算丢人。” 赵小铭无语:“……搞什么呀!这都不如不安慰!” 老板娘也说:“齐公子确实是不会安慰人,尤其是对小姑娘,因为在此之前,他一直是魔宫中最潇洒自如的二殿下,自幼受父母的偏爱与重视,无需与任何人去争抢什么,更无需去讨好任何人,外加他素来觉得美色误事,所以从不亲近女色,哪里知晓女儿郎的心思?所以就弄巧成拙了,好心办了坏事。你妈原本是强忍着没哭的,听完他这话后,哇地一声就哭了,边哭边说:‘我连你这种货色都赢不了,怎么赢得了齐鹰呀?’” 赵小铭:“……” 啧,还不如不顶着齐鹤的身份跟我妈比呢,一下子给我妈的自信心比垮了。 赵小铭略有些同情他妈,迫不及待地追问:“那后来呢,后来我爸哄好我妈了没有?我妈和齐鹤之间又是怎么回事?她是真的喜欢上了齐鹤还是把齐鹤错认成我爸了?” 第65章 老板娘沉吟许久, 叹了口气,语气中满含哀婉:“可以说是错认,也可以说是齐鹤的故意而为。你父亲当年, 很信任这个哥哥。” 赵小铭:“……”啊?怎会如此! 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 上上不去,下下不来的感觉, 憋屈的要命。 老板娘啜了口茶, 润了润嗓子, 继续讲道:“事情的缘由还是要从你父母的那场比试说起。你妈向来心高气傲,结果却败得一塌糊涂, 受不了这份屈辱, 一直在哭,哭得齐公子手足无措、心慌意乱,感觉自己好像闯下了滔天大祸, 跟犯了天条似的, 一直在和你妈赔不是, 绞尽脑汁地道歉,拼了命地哄劝, 好不容易才把你妈哄不哭了, 但你妈那人呀,脾气真的臭, 忒不知好歹,齐公子明明都已经那么低三下气了, 她竟然还恁猖獗, 不仅不服输, 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这次输掉比赛的原因是因为齐公子邀请的突然,导致她没有做好准备, 所以这次的结果不算数,要等她做足准备之后再比一场才能真正的定胜负。” 赵小铭心想:你说我妈脾气臭我认,你说我妈不知好歹我也认,你说我妈大言不惭我还认,但你不能因为心疼我爸低三下气就觉得我妈猖獗,她又不是单对我爸那么猖獗,她是从小就猖獗,从小就是高贵的公主是真神后裔,凭什么要对一个男人网开一面?放眼全天下也没几个人有资格要求她这么做。再说了,我爸低三下气是因为他愿意对我妈低三下气,他心甘情愿讨好我妈,关我妈什么事儿? 要他赵小铭说,这世界上就是有太多心疼男人的人了,所以才会出现那么多穿绣花鞋的怨女,还都是三寸金莲,脚骨头都被挤变形了。要是人人都和他姥一样,心中无男人拔刀自然神,看谁还敢出轨家暴压迫老婆?哪怕是九重天神在他姥面前也得服服帖帖的,不然照样被削掉脑袋。 自信的爱和卑微的爱完全是两码事,一个坚守住了自我,一个丢失了自我。 但是这些话,赵小铭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说,不然势必会惹怒整个相思坊,毕竟,这里是恋爱脑的天堂,凡事都要看着恋爱脑的脸色行事才行,不然轻则听不到故事的结局,重则被老板娘暴打一顿然后丢进门口的那条河里喂鬼。 所以,聪明又伶俐的赵小铭的回答是:“诶呦,我妈那人确实是有些不讲理,没有您温柔大度明事理!” 在马走田的敬佩和薛掌柜的嗤之以鼻中,老板娘的唇角再度翘了起来,高高兴兴地接着往下讲:“你爸生怕再惹哭你妈,就答应了她的要求,与她约定十五天后,也就是下个月的月初,再比一场,然后两人就各怀心事的回家了。那天晚上呀,向来潇洒的二殿下竟然破天荒的失眠了,整整一夜没有合眼,满脑子想得都是那座高大的画舫,那些精美的花灯,那抹璀璨的月色,但无论他最开头想到了什么,最终都会联想到窗内的那道倩影,于是便开始痴痴地发着呆,头枕胳膊一直盯着床顶看,边看边傻笑,骤然间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想,又赶紧把笑容收敛了,严肃地晃晃脑袋,把你妈的身影晃出去,重新想点别的,但无论如何想,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熬了整整一夜,第二天顶着一双乌黑的熊猫眼起了床。按照惯例去给母妃请早安的时候,他的母妃还关切地问他,是否心事?他嘴硬回答说,没有。” 赵小铭愣住了,过了一会儿,问了句:“是陈贵妃么?我那素未谋面的奶奶?” 老板娘点头:“是。你父亲的那滴相思泪中也有对父母的思念,所以桃花娃娃也能感应到,它也告知了与我。” 赵小铭明白了,相思酒不仅可以催动爱情的相思,还有亲情。 “那我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赵小铭好奇地问了句,“那个娃娃能感应到吧?” 老板娘:“应当是一位很温柔持重的女人,反正那滴相思泪传递给娃娃的感觉是这般。” 赵小铭遗憾地叹了口气:“但她最后好像自焚火场了。” “我也知道,娃娃告诉我了。”老板娘叹息道,“魔宫政变,齐鹤联合他的母族弑君夺权,你的奶奶为了让你的父亲逃生,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宫殿,因为她的宫中有老魔君秘密为他们母子修建的逃生阵法,阵法一经启动,就能瞬时将阵中人转移到凡界中去。兴许是因为老魔君早已感知到了自己会遭遇不测,又兴许是因为他在未雨绸缪,想多给你奶奶和你爸留一条后路,才会有意为之。” 赵小铭瞬间就回想到了之前在般般号上他姥和姥爷给他做过的科普:瞬时转移的阵法常见,但是从一个界域瞬时转移到另外一个界域的阵法却不常见,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金钱和资源,是各界高层特殊部门的专用阵法。 老魔君竟然专程在他奶奶的宫中秘密设下了这种阵法,说明他爷爷是真的偏爱他奶和他爸。 也正是这个阵法,救了他爸一命。 “那我奶为什么不跟着跑?”赵小铭疑惑不已。 老板娘:“为了用自己的血肉销毁阵法的痕迹,也为了给你爷爷殉情。她与你爷爷,自幼青梅竹马,真心相爱多年,却因母族卑微不得端坐正妻之位,就连当年能够进宫也是你爷爷拼命抗争过后才争取到的结果,却始终位份底下,后来被封妃位,也是诞下你父亲之后的事情,母凭子贵,不然魔宫里那些迂腐的大臣们是绝对不会应允的。” 赵小铭:“……”心里五味陈杂的,说不上来的难受,同时还极端地唾弃封建帝制,太恶心人了! 老板娘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世间大多人都是求而不得的,不然无忧城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因为黄泉路上不愿意去投胎的鬼魂太多,执念太深,全部滞留于此了,所以才诞生了这座城。这世间,无人不受相思苦,爱情、亲情、友情、师生情……万般苦楚,不过是萦绕着一个情字。” 哎、你别再煽情了,再煽我都要犯恋爱脑了。 赵小铭希望这个伤感的话题可以立即翻篇:“你还是接着讲我爸妈吧,be的故事我不喜欢听,我只喜欢he的。” 老板娘眨巴眨巴眼睛:“什么叫闭意的故事?诶池意又是什么?” 五百年的代沟,说来就来。 不过赵小铭现在已经对“代沟”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了,言简意赅地回答说:“be就是悲剧,he是喜剧。” 老板娘:“你怎么能够断定你爸妈之间是喜剧呢?” 赵小铭都无语了:“我都这么大了,他俩还能be?那不是没悲强悲,没虐硬虐,没事儿找事么?放在网文圈里这种作者都是要被读者打死的!” 老板娘:“……” 呃,有些道理,但是—— “你可能没有听过这句话,”老板娘语重心长地说,“喜剧的内核,是悲剧。” 赵小铭:“……”天呐,怎么忽然上高度了? 马走田:“……”天呐,好高的文学素养。 小恶魔宝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气,有点儿困了,想睡觉觉……夜已深,孩子也真是累了,小屁股一撅,直接趴在地上睡着了。 赵小铭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身为儿子,我可不可以知道一下,潜藏的悲点在哪里了?” 老板娘:“齐鹤呀,多大的隐患,你父亲当年竟然毫无察觉,还拿他当自己最信任的好大哥呢!” 赵小铭不假思索:“这段跳过去,快进,我不想听和齐鹤有关的部分。” “诶?!你这人咋这么自私呢!”这次开口说话的,是马走田,“你不想听大家还想听呢!” 薛掌柜的也跟着点了点头:就是,我也想听呢。 赵小铭一脸无语地看了看马旺财嘴边沾着的西瓜汁和西瓜籽:“你不是不吃瓜么?咋又吃上了?” 马走田理直气壮:“这不就是个吃瓜局么?” 赵小铭:“……”我竟无言以对,但是,“你又不是不知道,齐鹤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虚情假意的种马一头,有他那一part,只会越听越糟心!” 马走田:“但是这瓜你吃都吃了,还不吃个完整的么?” 赵小铭态度坚决,坚决反对:“我不想吃齐鹤那块臭瓜烂瓜破瓜馊瓜恶心瓜!” 马走田:“那举手表决吧,少数服从多数。”说完,它就举起了右前足,“想听齐鹤那一部分故事的请举手。” 赵小铭本以为在场所有人当中只会有马走田这只好事儿的旺财想听,但谁知道,马走田的话音落后,大厅内除了他自己和已经睡着了的小宝之外,其余所有人都齐刷刷地举起了自己的手,包括老板娘本人。 小丫鬟和范掌柜的举手行为赵小铭还能理解,但老板娘你一主讲人你举什么手?这不是歪屁股么? 赵小铭愤然表达不满:“主讲人不可以参与投票!” 第77节 老板娘:“可我就算是不参与投票你也赢不了呀,我该讲还是要讲。” 赵小铭:“……”我明白了,你就是想讲,根本不在乎当事人想不想听。 这投票根本不公平! 愤怒! 但他的愤怒就像是空气一样无人在意。 老板娘再次端起了茶盏,喝口茶润润嗓子,继续兴致勃勃地讲了下去:“你父亲那时年少,头一遭犯了相思,接连几晚辗转难眠,日日魂不守着,还笨拙地让老魔君和陈贵妃看出了端倪。老魔君笑呵呵问他是谁家姑娘?可二殿下脸皮薄得很,坚决不承认,又或许是觉得和父母谈论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羞耻,所以他去找了自己最信任的大哥,毕竟哥哥是自己的同龄人,所以,他希望哥哥能够帮自己出谋划策。” 赵小铭已经闻到了糟心的味道,愁眉苦脸地说了句:“我爸为什么会那么信任齐鹤啊?为什么不能擦亮自己的双眼?” 老板娘:“因为齐鹤会伪装,纵使他厌恶你父亲,嫉妒你父亲,但却从未表现出来过,不仅如此,从你父亲出生之初,他便伪装出了一副和蔼可亲的兄长模样,不仅骗过了你父亲,还骗过了老魔君、陈贵妃,骗过了魔宫中的所有人,甚至骗过了他自己的亲生母亲。” 赵小铭呆如木鸡:“我的天呐,他真是个狠人!” 马走田点头附和:“我当年在赛场上第一次见到齐鹤的时候,也觉得他挺好的、挺宠爱自己的弟弟,还觉得他挺大度。他弟他俩比赛,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输得一塌糊涂,最后还能笑盈盈地拍着他弟的肩膀夸奖他长大了、感慨自己真是越来越不如他了,结果谁知道啊,知人知面不知心,笑里藏刀啊!” 老板娘道:“正是因为他的心机深沉善于伪装,才骗取了齐鹰的信任。齐鹰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心事全部告诉了哥哥,询问他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向姑娘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继续伪装成哥哥的身份与她相处?” 赵小铭都不理解他爸当初的脑沟回路了:“这还用问?他怎么想的啊?肯定是实话实说啊!” 老板娘却说:“相思之人最是患得患失,你爸担心自己若是告知了你妈他的真实身份,你妈会觉得那晚的比试是他在故意戏弄她,怕你妈不再理他了。” 赵小铭:“……”呃,怎么说呢,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她妈那人真挺要面子的,要是知道了那晚和自己比赛的就是齐鹰本人,还故意顶着齐鹤名义让她输得一塌糊涂,她绝对要气炸。 但是—— “齐鹤那么讨厌我爸,肯定见不得我爸好,肯定故意劝我爸不要说实话,让我爸继续假装他的身份和我妈相处,最后自己才好钻空子,横刀夺爱,背刺我爸!”赵小铭越说,越咬牙切齿。 老板娘点头:“你猜的大致不错,齐鹤确实是这么干的,相思也确实会使人犯蠢,你爸这辈子犯下的最大的蠢事就是没有及时告知你母亲他的真实身份。约定的时间一到,他就再度戴上了面具,去仙界找你的母亲了,但你母亲那时显然还没有对你父亲犯相思,她满心满脑想地都是如何打败他。俩人来到了约定的地点,一片山林中,你母亲二话不说就将自己的武器亮了出来,摩拳擦掌地要与你父亲比武。经历了上次的教训后,你父亲终于明白了何为怜香惜玉,从第一局比试就开始放水。这回还是六局比试,他故意连输了四局,让你母亲赢了他,他还自信满满地觉得自己放水放得天衣无缝呢,结果最后一局还没比完呢,你妈就不比了,说他不尊重比赛,故意羞辱她。” 赵小铭都有点儿想笑了:“我爸怎么这么笨?” 老板娘也笑了:“不是笨,是没有和女子接触的经验而已,拿捏不好尺度,所以总是惹你妈生气。” 赵小铭:“那后来呢?” 老板娘:“后来你妈就生气了呗,你爸他就又开始绞尽脑汁地道歉、哄人,可你妈完全不吃这一套,抱着胳膊生闷气,你爸转到哪边道歉,她就故意转到另外一边去,让你爸像是一只围着花朵转的小蜜蜂似的,你妈最后听得实在是不耐烦了,就气冲冲说了句:‘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遇到你这种恬不知耻的魔族猎豹!’熟料,你爸听完这话后,竟忽然扬起了右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抓……你猜,他在抓什么?” 老板娘还给赵小铭买了个关子,强行让他参与现场互动。 但赵小铭压根儿就没猜,眼也不眨地就回答了:“运气。” 老板娘诧异一怔:“你怎知道?” 赵小铭:“因为我爸在家的时候经常这么干啊。只要我妈一不开心,他就会随手在空气中一抓,然后再往我妈的脑门上轻轻一拍,哄我妈说他已经把好运抓到了,并且已经把运气交给了我妈,所以我妈肯定马上就会走大运了。我妈每次都挺吃这套,很快就会变得开心了。听说她当年决定嫁给我爸就是因为他这套抓运气的动作。” 老板娘:“……”原来是、这样。 赵小铭又说:“但我妈嫁给我爸的时候肯定不知道他就是齐鹰,因为我爸已经改头换面了,可能连他自己都忘记自己是齐鹰了,他变成了一个超级超级平庸的男人。” 老板娘不可思议:“我只知道齐公子改了头换了面,却不知道他竟然还变得平庸了?” 马走田:“我证明,巨无敌超级平庸,都显得有点儿窝囊了,乍一看跟他妈的随从似的。” 老板娘沉默不语,许久后,叹了口气:“任何人经历过那一场家破人亡的政变之后,可能都会渴求变得平凡吧。早在齐公子初来相思坊的时候,他就说过,侯门一入深似海,他今生不想再入侯门了,荣华富贵皆可弃,往后余生只求平凡,寂寂无名也无悔。陈贵妃临终前的遗愿,也只是嘱咐他,一定要好好活着,并未提及半句复仇。” 赵小铭不理解:“可是我爸一点都不恨么?父母双亡流离失所还痛失所爱,全都是齐鹤害的!” “怎么不恨?当然恨,恨到相思泪中都混杂了辣味。”老板娘道,“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报仇的前提,也是要好好活着。陈贵妃的母族抵不过齐鹤的生母,齐鹰背后的依仗全来自于老魔君,可老魔君突然暴毙,他又被扣上了弑父弑君的罪名,谁还会支持他?又怎么回得去魔宫?一回就是个死。一旦被齐鹤的手下发现他还活着,也逃不过一个死。一个人,背负了这么多恩怨情仇,苟活到现在还没能自戕,已经是莫大的勇气了。” 赵小铭一下子就无话可说了,忽然间也觉得,活得平凡点挺好的,最起码不至于经受大起大落的苦楚。 或许,正是因为明白了树大招风的道理,所以他爸才来找了高途安,希望高途安能把自己变得平庸一些? “平庸”这两个凡人避之不及的字眼,竟成了他爸唯一的追求。 赵小铭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在他还记得那个抓运气的手势,不然他连我妈都错过了。” 老板娘:“也正是因为这个手势,当年的他才能够打动你那个难搞的妈。起初,他第一次将手轻拍在你妈额头上的那一刻,你妈还生气了,当场勃然大怒,眼睛里面都要冒火星子了,好在你爸长嘴了,及时说了句:‘你不会倒霉的,我抓到了好运,已经送给你了。’你妈这才哑了火,过了一会儿,还没忍住笑了一下。” 赵小铭就爱听甜甜的部分,忍不住姨母笑了起来:“然后他们俩就和好了?” 老板娘最不爱讲甜甜的部分,语调都变冷了,听起来阴阳怪气的:“何止是和好了呀,还隔三差五地私下幽会呢。” 赵小铭:“呦呦呦~~” 老板娘:“不过你爸每次都戴着面具,所以你妈一直当他是齐鹤。齐鹤也经常会主动去找你父亲,询问他和你母亲之间的进展如何?你爸是真的信任哥哥,愿意与他分享喜悦。所以齐鹤知晓很多你父母的相处细节。” 赵小铭:“……”呦不出来了,最烦的那一part要来了,都不想继续往下听了! 但老板娘却非常想继续往下讲:“你父亲本是想在老魔君寿宴当天告知你母亲真相,因为仙帝谛翎也受邀参加了寿宴,所以,他还想乘势向谛翎讨个婚约,奈何天不遂人愿。寿宴那日,你父亲还特意请求自己的父王安排了一场比武,第一次以自己最真实的身份与你母亲比了一场,放水也放得越发炉火纯青了,你母亲一刀挥来,他假装避之不及,不露痕迹地摔下了马,裁判在这时敲锣打鼓,判你母亲胜出,全场哗然,惊愕于二殿下竟然输了,但无一人知晓,二殿下其实满心欢喜,正当他准备喊出你母亲的小名,向她坦白身份的时候,你母亲突然转身,朝着站在赛场外的齐鹤奔了过去,兴高采烈地扑到了他的怀中,而齐鹤不仅没有推开她,反而还笑着揽过了她的腰身。那一瞬间,你父亲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齐鹤还特意看了你父亲一眼,仅仅那一眼,就让你父亲明白了,他最信任的哥哥背叛了他。” 赵小铭:“……” 好歹毒好卑鄙的齐鹤! 马走田都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这真他妈是一块臭瓜烂瓜破瓜馊瓜恶心瓜!yue!” 赵小铭狠狠地剜了它一眼:“早跟你说了,你就是不听!” 马走田:“那我也没想到这瓜能这么臭啊!” 赵小铭:“不臭才怪呢,齐鹤娶了无数个老婆,生了八个儿子九个女儿,就这还假惺惺地对我妈玩深情呢,恶心得要死,又当又立!” 老板娘浑不在意,又抿了一口茶,悠悠地说:“直到魔宫政变,老魔君暴毙,陈贵妃自焚火场,二殿下人间蒸发,你母亲也不知道她真正爱的人其实是二殿下齐鹰。” 赵小铭:“……”行了,够了,我不想听了! 老板娘却还没讲完:“不过呢,相思这种东西,唯有真情方可长久,齐鹤本就是虚情假意,哪怕最后真的对你母亲生出了几分情谊,也是混合着欺骗的,又怎能成真?所以你母亲注定了是要离开他的。在魔宫没有发生政变之前,你母亲就已经和齐鹤一刀两断了,这其中或许也有老魔君和谛翎的插手,但如若换做了二殿下齐鹰,结局一定截然不同,老魔君定不舍得让自己最爱的儿子承受相思之苦,更不会让他重蹈自己当年的覆辙,所以老魔君定会拼了命地去成全他,而非按照谛翎的要求去棒打鸳鸯。二殿下齐鹰也绝不会像是齐鹤一般,畏惧与皇权和父权,懦弱地松开你母亲的手。只能说齐鹤与你母亲之间的缘本就是孽缘,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修正。真正的有缘人,纵使相隔着千山万水也能够再度相见,就好比说,你的父母。” 赵小铭的心里终于好受了一点,勉强可以给这颗瓜贴上一个“合格”的检测标签。 “虽然过程坎坷,但结局还算美满。”这句话,是对文学有些超高深研究的马走田说得,“不失为一篇引人入胜的佳作。” 老板娘眼皮一撩:“谁说要结局了?他爸找到了?” 赵小铭:“……”我艹!忘了,我还得寻父呢! “到底怎么去无忧城啊?”赵小铭急不可耐。 “凡入城者,须得先饮相思酒,这是城规。”言毕,老板娘便将双手一抬,轻轻一拍:“来人,上三杯相思酒。” 赵小铭当机立断就提出了强烈反对:“三杯?三岁小孩也得喝?你犯法了吧?未成年人不得饮酒!” 熟睡中的小宝对自己的命运毫无察觉,咂了咂小嘴巴,翻个身继续睡。 马走田也紧跟着表了态:“无论走到哪里也没听说强迫三岁小孩儿喝酒的。” 老板娘还觉得自己挺冤枉:“可我们坊的酒里又没有酒精!” 赵小铭更目瞪口呆了:“没有酒精你还敢出来卖酒?这不是欺诈消费者么?” 老板娘:“我又不收你们钱。” 赵小铭:“……”我竟无话可说? 就在这时,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多出来一本古册的薛掌柜的忽然跑上了台阶,急匆匆地来到了他们的老板娘,附耳悄声道:“老板娘,我刚查了一下城规,城主确实明确规定过,不许孩童饮酒,假酒也不行,违者重罚!” 老板娘不敢公然违抗城规,只得改了口:“那就端两杯酒过来。” 熟料,她的话音才刚落,相思坊的正门外就传来了一位小厮的喊声:“四杯,上四杯,又来了一对黑黑双煞!” 坊内众人同时疑惑万分:什么是黑黑双煞? 负责划船的那位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了殿中,急慌慌地向老板娘汇报:“来了一对身穿黑衣的男女,一个比一个看着不好惹,手里还都拿着老长长的刀!” 老板娘嗤之以鼻:“城中不好惹的人多了去了,他们两个能排老几?” 小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么跟您说吧,他俩都没坐我的船,是直接踩着河面走过来的,河里的那些孤魂野鬼连个头都没敢冒。” 老板娘:“……” 赵小铭却忽然激动了起来:“女的是不是右手握着一把黑刀?男的左手握着一把白刀?” 还不等小厮回话,门口就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惊喜又激动:“我感知到小铭的气息了!” 赵小铭瞬间就热泪盈眶了,一边发足狂奔着往外跑,一边哭泣着大喊:“姥姥——姥姥——姥——姥——” 都欺负我吧,让你们一个个的都欺负我,说我丑! 现在我的靠山来了! 我又支棱起来了! 第66章 月鎏金都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 一大坨黑乎乎的家伙就朝着她扑了过来,边扑还边哭:“姥姥——姥姥——” 这是铭铭呀?! 月鎏金心头一惊,赶忙调动灵识将手中的长刀收回了储物戒里, 同时张开双臂拥抱大外孙儿。 然而她大孙儿现在的体型实在是有些过于庞大了, 差点儿就给她扑倒了,幸亏梁别宴及时往她身后挡了一下, 这才没有让她向后翻过去, 但即便如此, 她的后背还是重重地撞到了梁别宴的胸膛上,带着梁别宴一起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梁别宴的胸口更是被撞的闷疼, 感觉骨头都要被撞碎了。 不得不说, 他们的大外孙儿,确实是变得有些非同凡响了。 但也只是在外形和力量上来说,内在还是那么一如以往的、可爱—— “呜呜呜呜, 姥、姥、姥姥!”赵小铭都哭到泣不成声了, 委屈得不行不行, 庞大的黑豹身躯一抽一抽的,“你终、终于、于来了!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诶呦我的小乖乖这是怎么了?”可是给月鎏金心疼坏了, “谁欺负你了?跟姥说!姥现在就替去你教训他们!” “都说我丑!”赵小铭真是受不了这委屈, “说我比我爸还丑。” 月鎏金当即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谁啊这么不会说话,骂得这么难听?!” 梁别宴也皱起了眉头, 冷冷地说了句:“何其歹毒!” 相思坊内众人:“……”您二位要不要先了解一下前因后果再给我们下定论? 赵小铭可不管那么多,边抱着他姥哭边抽抽嗒嗒地说:“我、我现在真的, 很丑么?” 月鎏金不假思索, 斩钉截铁:“当然不丑, 我外孙儿最帅了!看看这双金灿灿的翅膀,多么威武, 再看看这挺拔的龙角,多么帅气,一看就与众不同,标准的龙凤之姿!” 就连素来挑剔的梁别宴都跟着说了句:“就是,龙尾覆鳞,霸气逶迤,绝非平庸之辈!” 相思坊内众人:“……”您二位的滤镜,是真厚啊。 第78节 赵小铭的心里好受多了,却还是有一点点的不满:“怎么没人点评一下我威猛的黑豹身躯呢?” 月鎏金:“……”姥也想,但姥不得不考虑你姥爷的感受。 其实梁别宴都已经在很努力地假装对外孙儿的黑豹身体视而不见了,但奈何赵小铭实在是矫情,所以,他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地开了口:“龙凤混血已是世间绝配,黑豹身躯实属狗尾续貂画蛇添足!” 赵小铭:“……”真是好大的一份伤害! 霎那间,赵小铭的那双豹眼中就又蓄满了泪水,可怜巴巴地看着月鎏金:“姥姥,他是不是在嫌弃我?” “他敢!”月鎏金当即就勃然大怒了,一肘就捅到了站在她身后的梁别宴的腹部,气急败坏地骂道,“死老头子不会说话就闭嘴!” 这一肘真是比刀捅的还疼,梁别宴当即就发出了一声闷哼,蹙眉弯腰,脸色青白地捂住了腹部……真是狠呐。 看得赵小铭都跟着皱起了眉头,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姥,你别怪我姥爷,他是神,讨厌魔族很正常的,要怪就只能怪我混了魔族血统,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你要责怪就怪我吧!” 梁别宴:“?” 相思坊内众人:“……”你小子,怎么说起话来茶里茶气的? 妖尊大人从年轻时起就分不清谁是绿茶谁不是,现在面对自己外孙儿,更分不清了,当机立断地就说了句:“绝不怪你!神魔自古不合,这是祖上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退一万步讲,你姥爷身为神族,他自己就没一点儿错么,为什么总是从别人的身上找原因呢?他就是不分是非!” 赵小铭沉默片刻,点头:“你说得对,还是我姥明事理!” 月鎏金:“那是,姥这一双眼睛雪亮着呢!” 梁别宴:“……”就数你糊涂! 赵小铭吸了吸鼻子,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赶忙问了他姥一句:“姥,我现在变不回去人型了怎么办呀?” 月鎏金:“别急,姥给你看看。”说完,她就弯腰半蹲了下去。 为了给月鎏金腾地儿,梁别宴往旁侧走了走,同时询问外孙儿:“你当时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赵小铭像是一条灵活的小狗似的将搭在他姥肩头的前足放到了地上,同时回答他姥爷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脑门子一热就变成这样了。” 月鎏金抬起了右手,将手掌覆盖在了外孙儿的前额,霎时掌中绿光流转。 赵小铭只觉得额头暖洋洋的,像是有一股温暖的山泉水流淌进了脑子里,又像是有一束灿烂的阳光照耀进了他的脑海中,强而有力地冲刷、驱散了一直聚集在他头脑中的混沌雾霾,令他神清气爽、如沐春风。 “有灵核了!”月鎏金用灵力探测过外孙儿的内息后,激动又惊喜地看向了梁别宴,“还是金绿紫三色灵气聚集而成的,核体浑圆灵力浑厚,就是气息稍微有点儿乱。” 同时拥有三色灵气,说明赵小铭不仅在血统上是三族混血,还同时继承了神妖魔三种灵力,本应是天生相克的神力和魔力也没有产生排斥或抵消的现象,十分完美地凝聚、结合在了一起。 同时也说明了,他其实能够自由变换三种非人类的体态,或龙或凤或猎豹;也能够自由选择其中一种或同时选择多种灵气进行运用,现在之所以会变成这种四不像的身躯,纯粹是因为他不会调动体内灵气,导致三族力量混乱地结合在了一起。 梁别宴当即就勾起了唇角,连眼梢都挑了起来,言语间尽是自豪与骄傲:“我的外孙怎会是平庸之辈?必定是天资卓然、非同凡响!” 赵小铭撇了撇嘴,心想:哼,现在才知道我非同凡响?早干吗去了?我早就知道自己并非等闲之辈了! 但赵小铭现在更关心的问题还是:“你俩谁能帮我变回去么?我还是比较喜欢我英俊无敌的人类容貌。” 梁别宴冷哼一声:“若非黑豹的身躯拖了后腿,你现在也是英俊无敌。” 赵小铭:“……”针对性这么强么? 哎,看来我爸这辈子都别想从他老丈人那里得到笑脸了。 月鎏金没好气地瞪了梁别宴一眼,心说:真是个固执的倔老头儿,外孙儿都这么大了,你再不满还能怎样? 但是在低头看向外孙儿时,她的目光又在顷刻间变得和蔼可亲了:“没事儿,不打紧,姥能帮你调整体内气息。”言毕,她便再度将自己的手掌覆在了赵小铭的前额,温柔地将自己的灵力灌入,丝丝缕缕地帮他调整着体内混乱的灵气。 赵小铭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自己的前额灌入了体内,徐徐渐进地顺着他的奇经八脉循环运转,像是在做水疗似的,疲惫的身体得到了十足十地放松,与此同时,他的四不像身躯也开始不断变换了起来,首先消失的是背后的凤翅,紧随其后的是龙角和龙尾,覆盖着黑色光滑皮毛的兽体逐渐变回了人类的模样。 却是□□的,像是个刚出生的大婴儿。 因为他的衣服,在变身的那一刻就被周身燃起的灵气火给烧没了,而他又没有储物戒,不能够像是其他非人类似的在变身那一刻调动灵识脱去或穿戴衣服。 月鎏金也没想到自己的外孙儿是光着的,不由一惊:“诶呦,你这孩子,咋还光着屁股呢?衣服去哪儿了?” 赵小铭也没想到自己会光着屁股,赶紧用手捂住了关键部位:“烧没了!我变形的时候身上忽然起火了!” 并非所有非人类变身的时候都会起火,只有体内灵气紊乱的时候才会爆出灵气火。 梁别宴赶忙从自己的储物戒中调出了一套衣服,递给了自己外孙儿,解决了赵小铭的燃眉之急。 赵小铭迅速穿好了衣服,终于重新找回了做人的感觉,不禁在内心感慨了一句:还是人类的身体好呀,不仅可以用衣服遮挡身体、维护尊严,还能直立行走! 怪不得从古至今、前仆后继地有那么多妖魔鬼怪想要修炼成人呢,因为当人体面! “走吧,我带你们进去!”赵小铭再度昂首挺胸了起来,重新恢复了身为一名帅哥的自信,“马走田和小宝也都在呢!” 月鎏金当即就舒了口气,庆幸不已:“原来你们仨一直在一起呢?” 赵小铭点头,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对,我进门的时候一脚踩空了,掉到了四十五年前的医院,马走田和小宝刚好也在那里。” 梁别宴追问道:“他们俩是怎么进到的医院?又是怎么去到的那里?” 赵小铭略有些紧张,挠着头回答:“说是我爸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忽然中邪了,硬要往医院里闯,马走田没拦住,被我爸拖进了医院大门里。后来我爸忽然又变成了一头猎豹,和马走田缠斗了起来,结果就是马走田和小宝又被我爸拖去了四十五年前的医院。” 梁别宴的脸色又是一沉,没再说话,却冷冷地哼了一声,神色中尽显挑剔与不满。 赵小铭尴尬地看向了他姥。 月鎏金无奈:“别搭理他!”然后又关切地问了句,“那你爸现在去哪儿了?” 赵小铭双手一摊:“不知道呀,马走田说它和小宝掉进四十五年前的医院之后我爸就不见了,但是听相思坊的老板娘说我爸好像进无忧城了。听马走田说无忧城是五百多年前的黄泉广场。哦,对了,还有,我爸的原名不叫赵亦礼,叫齐鹰,真实身份是现任魔君齐鹤的弟弟,他长得也不平庸,故意把自己平庸了而已,故意隐藏实力,其实一表人材。嘿嘿,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是不是忽然觉得这女婿也还行了,没那么窝囊了?” 月鎏金:“……” 梁别宴:“……” 不,更糟心了。 正常人但凡有点儿选择,都不会想要和那种封建世家产生牵扯。 梁别宴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更铁青了,心头怒火蹭蹭地冒,为了不把自己气死,他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再度睁开眼时,神色恢复了清明,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就在赵小铭以为他姥爷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之际,梁别宴忽然开口,淡淡地、冷冷地说了句:“既然人已经找齐了,就往回走吧。” 赵小铭:“……”你这、 “我爸还没找到呢!”赵小铭有点儿不乐意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女婿吧,你多少得关怀他一下子吧?” 梁别宴冷笑一声:“他隐姓埋名蒙蔽我女儿多年,我没杀了他就不错了!” 赵小铭竭尽全力地替他爸狡辩:“那我爸也不是故意的呀,魔宫政变,齐鹤栽赃陷害我爸弑父弑君,我爸不得不隐姓埋名,不然会有很多人来找他的麻烦。” “……” 简简单单一句话,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是非之人。 这下别说梁别宴了,就连月鎏金都想直接走人了。 女婿不找回来,女儿外孙儿只是伤心而已,但如果找回来了,那牵扯的事情可就多了,很有可能会将外孙儿置于危险境地,最大的隐患就是齐鹤——连自己亲弟弟都要痛下杀手的人,还能对自己亲弟弟的儿子网开一面么? 月鎏金深思熟虑之后,开了口,试图给外孙儿阐明这其中的危险性:“姥姥先不提你爸和齐鹤之间的恩怨,你妈和齐鹤还谈过恋爱你知道么?” 梁别宴从不知道这件事,当即就浑身一僵,如遭雷击般看向了月鎏金,双目中充斥着震惊与错愕。 月鎏金对此早有预料,立即朝着他竖起了一只手掌:“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等我把话给外孙儿说完!” 但还不等她再度开口呢,赵小铭就给她回了个:“我知道呀,我知道的比你还多呢,可狗血了,我妈最开始喜欢的其实是我爸,但齐鹤卑鄙的冒充了我爸,得到了我妈暂时的爱,但万幸的是,我妈最后还是嫁给了我爸,这就是缘分呐!” 月鎏金愣住了,略有些困惑:“啊、他们三个之间,这么复杂么?” 赵小铭点头:“是的,相当复杂,你听我细细给你……” “等等!”梁别宴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们俩之间的对话,“也就是说,你们两个都知道桐桐和齐鹤之间的那段旧情,只有我被蒙在了鼓里?” 月鎏金:“呃……” 赵小铭:“这个……” 月鎏金:“初步看来吧、” 赵小铭:“是这样的、” 月鎏金:“但具体事情、” 赵小铭:“还需要具体分析!” 最后,默契的祖孙俩又异口同声地接了句:“我俩也是为了你好呀,你那么小心眼儿,被气死了咋办?”说完,又相当惊喜地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这样一句话:天呐,你竟然也发现了他很小心眼儿?我就说吧,根本不可能是我的问题! 梁别宴都被气笑了,冷冷质问:“原来还是我的问题了?” 月鎏金:“呃、其实你也不用太自责。” 赵小铭:“知错就改还是好丈夫、好爸爸、好姥爷。” 梁别宴:“……”合着这个家里,就数我的问题最大是吧? 梁别宴的太阳穴都已经开始突突跳着疼了,再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尽全力地保持理智:“所以,你爸和齐鹤之间,新仇旧恨不断,还牵扯到了你和你妈,是么?” 赵小铭一下子就听懂了他姥爷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不假思索地说道:“我妈我俩会不会被齐鹤针对和找不找我爸没关系呀!那是我亲爸我还能不管他么?换做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因为贪生怕死放弃自己的至亲,除非是齐鹤那种冷血歹毒的卑鄙小人才会弑父求荣!” 梁别宴哑口无言,根本无法反驳外孙儿这句话。 月鎏金也是无话可说,但是站在一位母亲和外婆的角度来说,她完全不能够接受那样一位身缠是非的女婿,与其等他回来之后牵连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儿,不如放任他消失无踪。 但是赵小铭绝对不会放弃去寻找他爸。 祖孙三人沉默着僵持了许久,最终,是梁别宴打破了沉默。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沉缓的语气中尽显无奈,却顺从了人伦道义:“小铭说得对,天地亲君师,总不能逼着他对自己的父亲见死不救,成何体统?先进城找找看吧,找到了人再说下一步。” 月鎏金和赵小铭同时抬头,同时震惊错愕地看向了他。赵小铭更是感动得要哭了:“姥爷,原来你人这么好,你真是心软的神!” 月鎏金叹了口气,心说:是啊,天生自带一颗没用的烂好心。 梁别宴根本不吃赵小铭那一套,冷哼一声,板着脸回了句:“别以为我是去找你爸的,我是要给我女儿一个交代!” 赵小铭吸了吸微微发酸鼻子,用力点头:“我知道,我都懂,你就是死要面子但嘴硬心软!” 梁别宴:“……” 随后,祖孙三人一起进入了相思坊。 赵小铭重新踏入大厅的那一瞬间,以老板娘为首的相思坊众人皆是眼前一亮,不由在心中感慨了一声:确实是故人之子,相当有故人之姿。 相思酒已为他们准备好,待他们祖孙三人走近之后,四位端着酒盘的小丫鬟鱼贯而入,信眉低首地站到了他们几人面前。 老板娘清了清嗓,重新道了一遍城规:“凡入城者,需先入相思坊,饮相思酒,不然入不了城。” 马走田趴着没动,小恶魔宝枕着它睡得正酣,赵小铭先看了看他姥爷,然后又看了看他姥,小声科普:“相思酒就是忘情水的反义词,忘情水忘情,相思酒加重相思,能让你回想起前世今生所有的感情,让你肝肠寸断,为你的emo情绪添砖加瓦。” 梁别宴微微垂眸,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杯中酒。 老板娘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这酒是穿肠毒药。” “难道不是么?”月鎏金最讨厌别人教她做事,冷冷地回道,“我若没记错的话,无忧城中困滞全是执念深重之人的怨魂,饮了你的相思酒,勾起了相思情,执念岂非更重?我看你这根本就不是相思酒,而是黑心水,故意耽搁人家投胎转世。” 第79节 老板娘愣住了,被当中拆穿了酒中猫腻,神情略有些慌乱。 赵小铭却挺直了腰板,幸灾乐祸地看了老板娘一眼,仿佛在说:你以为我姥跟我一样好欺负呢,惹到我姥,算你踢到铁板喽! 不过老板娘很快就稳住了心神,信誓旦旦地回了声:“唯有执念深重者方可入无忧城,我这酒,不过是佐助你入城的工具而已。” 月鎏金哂笑一声:“你少在这里颠倒概念,能来无忧城的人,本就执念深重,根本无需饮酒。” 老板娘又被拆穿了谎言,但这一次,她却不再慌张了,不疾不徐地吟吟一笑,红唇开合,满含诱惑地说道:“难道大人就不好奇自己的相思何在么?不想知道,自己的最爱是谁么?只要饮了我的相思酒,就能勾起前世今生所有的深刻情谊。这世间万般所求,不过是一个情字。大人能够保证,自己一定能过得了情关么?” 老板娘的嗓音很绵、很柔,充斥着无尽的引诱和挑战。月鎏金却皱起了眉头,看向了自己外孙儿:“我们来之前她也这样么?唧唧歪歪的,好像不太正常。” 老板娘:“?” 赵小铭终于找到了共鸣,用力点头,附和他姥:“是啊,特别不正常,开口闭口不是情就是爱,好像离了这两样东西就活不了了一样,还非逼着人喝相思酒,但你说那玩意儿,除了恋爱脑谁愿意喝呀!” 老板娘:“……” 你们这一家人里面,就没有一个为情所困的么? 但很快,现实就给了她回答——有。 忽然间,梁别宴不假思索地端起了一杯酒,抬手仰头,一饮入喉。 月鎏金:“……” 赵小铭:“……” 你、真的,很拖我们团队后腿! 与此同时,月鎏金也看明白了,自己闺女的那颗不成器的恋爱脑,绝对是随了她爹!万幸的是,外孙儿没有恋爱脑,外孙儿像自己! 酒不醉人人自醉,那杯酒根本就没有酒味,反而很苦,很涩,一路从喉头苦涩到了心间。 后劲却是酸楚的,酸得梁别宴霎时就红了眼。 他终于想起了万竹山,想起了断崖海,想起了地魔眼,想起了前世今生的种种记忆。 他还想到了,自己曾经不是那样连名带姓地呼喊她的,而是喊她—— “阿金。” 高耸入云的万竹山山顶,少女模样的月鎏金不服气地从案台上抬起了脑袋,咬牙切齿地看向了小院中央的那块大石头:“干嘛!” 白衣翩跹,丰神俊朗的神君双腿盘起,端坐石上,笑吟吟地问她说:“我明日要去凡界一趟,你要和我一起么?” 可以去玩了么? 月鎏金激动地攥紧了手中毛笔,面上却不动声色,故作不感兴趣地说:“去凡界干嘛?很影响人家练字的!”说完,还故意摆出了一副很刻苦的样子,认认真真地在白净的宣纸上抄写起了经书。 宸宴无奈地朝着那张纸瞟了一眼,除了她刚刚写下的那几个字之外,其余字体,皆是歪歪扭扭、曲曲折折,跟鬼画符似的,一看就没认真写,为了能够出去玩才临时抱佛脚装起了刻苦。 但是他,并没有拆穿她。知道她好面子,所以他仅是无声地在心里笑了一下,而后又一本正经地回了声:“看你这几日学习辛苦了,奖励你去凡界游玩一趟。” 月鎏金的唇角瞬间就翘了起来,但很快就压了下去,相当沉得住气,一边头也不抬地继续写字,一边满不在乎地说:“行吧,虽然去凡界会耽误我的学业,但既然你非邀请我去,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去一次吧,不过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哦,影响我上进。” 宸宴:“……”你什么时候那么有上进心了?不是刚才让你练字的时候你恨我恨得牙痒痒的样子了? 第67章 万竹山位于神界遗境, 九重天之内。 那时神仙两界之间的沟壑还未被海水灌满,九重天尚未被重建,依旧是一副战乱后的破败模样, 残垣断壁横亘其间, 烟熏火燎的痕迹随处可见,人烟也相当稀少, 除了驻扎在此地的仙兵仙将之外, 鲜有人迹。 外加神族泯灭之后, 神域之内的灵气也日渐枯涸,所以, 对于那时的仙界来说, 九重天可谓是苦寒寂寥之地,镇天玉尊大概是唯一一位定居于此的天庭官吏。 但对于宸宴来说,九重天一直是他的家, 哪怕这里早已不复往昔辉煌模样。 万竹山的山前便是曾经的储宫, 也就是凡界所谓的东宫, 太子殿下的居住地。 天气晴朗之时,万里无云, 站在山顶朝下看, 能够清楚地看到东宫遗址上瘫倒着的断裂廊柱与残破金顶。 遗址的范围也相当偌大,哪怕遍地狼藉, 也难掩往日的威风与显赫。 这时常让月鎏金觉得很不公平,凭什么他们神族之人一出生就是全天下最高贵的物种?凭什么世人都要去膜拜他们而不来拜她呢?凭什么哪怕神族已经泯灭, 宸宴却还能当上镇天玉尊, 还能高她一等呢?就因为她是妖么? 天道才是这个世间最无耻最无情的东西! 因为时常对这个世间怀有恨意, 所以月鎏金总是怨天尤人的,对这个不公平的世道不满到了极点。她厌恶世人的眼光, 厌恶正邪之分,更厌恶将物种划归三六九等的观念。 是正是邪,是高贵或低贱,都不应该由物种决定,而是强弱。 成王败寇,胜者为王,哪怕她是一只妖,只要她足够强大,就应该是高贵的。 虽然她现在还不够强,但只要够隐忍够努力,就一定可以踏破云霄,睥睨天下! 每日清晨,月鎏金睁开眼睛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诫自己一定要沉得住气,一定要好好地在宸宴的摆布中活下去,要变得越来越强大,最后才能反杀他。 终有一日,她一定会一刀削掉他的脑袋,不然实在是难解心头之恨! 但今日,勉强可以在心里宽恕他一丢丢,因为他昨日承诺了今日会带着她去凡界游玩。 凡界正值新春,年味十足,肯定是喜庆热闹的。洗漱完,月鎏金特意换了身好看的红色衣裳,又给自己扎了个漂亮的发髻,然后就欢乐地跑出了自己的屋子。 山顶的这座小院中一共就只有两间茅屋,大的那间是宸宴的书房兼寝屋,小的那间是她的居室。 日日清晨,宸宴都会盘膝坐在院中的那块大石头上静心打坐,也唯有在家中之时,他才会换上那身一尘不染的宽袍白衣。 今日也是一样,月鎏金一跑出茅屋就看到了正在打坐的宸宴。他是背对着她而坐的,白衣翩跹,腰身挺拔,乌黑如墨的长发并未全部束起,半层盘起发髻,半层垂肩。山顶的晨风徐徐吹拂,他身后的长发随风飘逸,玉树临风至极。 月鎏金忽然停住了脚步,屏息凝神地盯着宸宴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感觉他好像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靠近,于是乎,她果断催动体内灵气,右手掌心之中瞬间就凝聚出了一套绿色的弓箭。 箭矢尖锐,杀气四溢。 月鎏金悄无声息地拉弓箭尖,将凌厉的箭头对准了宸宴的后心,无声地牵唇冷笑,不假思索地松开了拉弓的那只手。 离弦之箭破风而出,顷刻间便抵至了梁别宴的后心,月鎏金满心都是得意和激动,然而她的偷袭却没能得逞。 尖锐的箭头没有击中宸宴的身体,空气中像是骤然出现了一堵看不到的透明墙壁,箭矢撞了上去,激起了一层淡色金光,如同飞蛾扑火,瞬间烟消云散。 月鎏金遗憾地叹了口气,又没能将他杀死。 宸宴也叹了口气,回首,满目无奈地看着月鎏金:“日复一日,你就不能消停一天么?” 月鎏金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说:“不行,我娘说过,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万一你哪天放松了警惕,我不就得逞了么?” 宸宴哭笑不得:“就那么想杀了我?” 月鎏金没有任何掩饰地点头:“对啊,我讨厌你。” 宸宴愣了一下,索性直接把身子转了过来,正对着月鎏金而坐,认真地询问她:“我可不可以知道,你为何如此讨厌我?” 月鎏金眨眨眼睛,不理解地反问:“你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宸宴如实告知:“当真不知。” 月鎏金思索片刻,回了句:“看来你们当神仙的,都很道貌岸然,从不明白什么是顺其自然,没比我们这类低等物种高贵到哪里去。” 宸宴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应该教你读书识字,不应该教你明辨是非,更不应该要求你遵循人道伦理,而是应该继续将你放归山林之中,让你像以前一样,继续当一只是非不分的野凤凰,继续斗殴杀戮?” “可我的天性不就如此么?”月鎏金十分困惑地反问道,“我本身就是一只妖兽,你为什么要把我困居于此?这和把我关进笼子里有什么区别呢?又为什么要强迫我遵守你们的规矩?为什么要逼着我学习人类的生活方式?为什么不放我回家?” 宸宴长叹一口气:“因为你已经化形成了人,就必须遵守人类世界的规矩,这就是你化形的代价。” 月鎏金更不理解了,甚至有些恼怒:“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付出代价呢?我生来就是低等物种,生来就遭遇了歧视与不公,好不容易化形成人了,却还要付出代价,凭什么呢?” 宸宴很想回一句:“就凭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所以你必须遵守这个世界的规矩。”但转念又一想,即便他真的对她说了这句话,她似乎也不会认可,因为她只化得了人形,却始终没能修得一颗人心,思考方式一直遵循着兽类的野蛮原则,只知杀戮与夺抢,根本不懂得何为善恶慈悲,甚至不懂得虚与委蛇,说话做事皆是直来直往的,哪怕是有些小心思,但也不多,全用在和他耍无赖上了。 宸宴索性放弃了这个暂时无法谈论出结果的话题,重启了一个新话题:“你还想去凡界玩吗?” 一身红衣服都穿上了,那还能不想么? 就连头绳都用的都是金红色。 但是月鎏金并不想直接承认自己的想法,好像自己被宸宴拿捏了一样,肚子里那点儿为数不多的小心思再度活络了起来:“我也没有很想去玩,是你昨天说得要带我去玩的。” “……” 行,和你无关,是我强迫你去玩的。 宸宴无奈地笑了一下,身姿优雅地从那块高大的石头上跳了下来,双脚落地的同时,身上穿着的那套宽松白衣在顷刻间变成了那一袭月鎏金相当熟悉的黑色束腰劲装。 他修长笔直的小腿上,还套着一双黑色长靴。披肩的长发也换成了高高竖起的利索发髻。潇洒闲逸的模样不复,取而代之的是独绝凌厉之气。 月鎏金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理解地问:“人家过年,你为什么要穿得跟去杀人一样?” 宸宴神不改色地回答:“这样行动利索一些。” 月鎏金撇了撇嘴,又朝着山前的东宫遗址看了一眼,牙尖齿利地说:“你就是怨恨凡人罢了,你觉得他们没良心,九重神族才泯灭了不到百年,他们就开始信奉天庭假造的新神了。你也没那么大度,更没那么慈悲为怀,你就是假好心,假清高。” 宸宴的眉宇始终是淡漠清冷的,薄唇却微微的抿紧了,修长白皙的双手也克制不住地攥成了拳。 君父曾教导过他,九重神族应当以守护苍生为己任,万不可将自己的爱恨嗔痴凌驾于苍生之上。但是,他总是克制不住自己的爱恨嗔痴。 他克制不住的怨恨天道,怨恨善变的苍生。 神族为了守护苍生而创修罗界,引来了灭族之罚,苍生却如此善忘、多变,不足百年,便已将九重神族抛却倒了九霄云外,转而供奉起了假造的新神。 所以,他总是替九重神族感到不值,替自己亡故的亲族们感到不值,无法自控地埋怨起了凡界苍生。如若对他们弃之不理,神族也不会泯灭。 但如果,当真对苍生的苦难视而不见,却又不配为神。 月鎏金知晓自己说中了宸宴的内心,当即就得意地扬起了唇角,顺便蛊惑了他一番:“既然当神当得这么委屈这么辛苦,你干嘛还要继续当?整日窝屈在尊芙手下不觉得屈辱么?不如和我一起回妖界吧,你我联手成立一个门派,再招兵买马将其发扬光大,待时机一到,便可与整个天庭对抗,助你重新杀回九重天!” 宸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冷笑一声:“你的志向倒是大。” 月鎏金却没有放弃,继续策反他:“你与其像现在一样苟且偷生,不如放手一搏。” 宸宴:“然后搅得天下大乱,好如了你的意,让你这只心术不正的小凤妖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月鎏金:“……” 宸宴的神色逐渐阴沉了下来,言辞凌厉地告诫月鎏金:“再让我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我就废了你的灵核。” 月鎏金呼吸一滞,略显畏惧地垂下了眼眸,又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心中弥漫着惶恐,却又蕴含着怨怒与不甘:落魄太子,你明明就是怨恨凡界凡人,还装什么清高呢?你不过是比我厉害了一些,就日日羞辱我威胁我,终有一日我一定会凌驾在你之上,将你千刀万剐。 她甚至都不想再和宸宴一起去凡界玩了,满心的期待与喜悦统统大打折扣。 但如果,宸宴不跟着她一起去的话,她还是想去玩的。 说白了,主要还是厌恶宸宴,觉得他道貌岸然假清高,不想和他同行。 “我不去了!”月鎏金相当有骨气,直接转了身,边往自己的屋子里跑边硬气十足地说,“猫哭耗子假慈悲,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才不是真的想带我出去玩呢,你就是伪善,故意向我施舍善意,骗我相信你是好人,其实你虚伪歹毒的很,我才不上你的当!” 第80节 “……” 真是没良心又不知好歹。 宸宴的脸都要被气青了:“不去就留家里练功!练字!” “我也不练!”月鎏金站在屋内,双手抓着门框,咬牙切齿地瞪着宸宴,满目都是挑衅,“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今日你不杀我,日后我一定杀了你!无耻之徒!” 说完,她便用力地关上了房门,还用门闩把门给锁死了。 然后就开始抱着胳膊盘着腿坐在地上生闷气。 她就是想不明白,自己刚才那番话到底错在哪里了?他凭什么骂她大逆不道?又凭什么威胁她要废她的灵核? 天道不公,那就逆行而上改变天道,管它什么世间会不会大乱,管它什么苍生会不会安稳,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凡界凡人若是活不下去说明他们该死,凭什么要为了保护他们而委屈自己? 我就是要变得强大,我就是要顺心而为,让所有人都畏惧我、崇敬我,这样我才活得舒心快乐。 无论是尊芙还是天庭,终有一日都要跪下来给我月鎏金舔鞋,让那些瞧不起妖族的人统统下地狱。 哦,对了,门外的那个落魄太子到时候也得和尊芙一起跪下来给我舔鞋。 但凡对我动过杀心的人,都要死于我的刀下,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月鎏金,就是这么的记仇。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落魄太子是最歹毒的那个人。尊芙好歹还承认她是只妖,宸宴却想把她变成人! 娘说过,修炼成人是一条很痛苦的路,要被抽筋扒皮,要被千刀万剐,要被割肉剔骨,还要把心挖出来,凿出一千个一万个孔子之后,再经历十万番折磨,才能成人。 所以她从来就不想真正的变成人,她怕苦,怕疼,宸宴却要逼迫她走上这条不归路……等等,宸宴人呢? 突然之间,月鎏金发觉自己感觉不到宸宴的气息了,门外没人了。 他自己走了么? 月鎏金心头一喜,赶忙从地上站了起来,重新打开房门跑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在小院里外查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宸宴的身影,于是乎,她迅速变回了凤凰的原形,哗得一下展开了丰满的双翅,不假思索地飞走了。 她从来就不想留在万竹山顶的这间小院,从来都不想读书写字学习规矩,哪怕宸宴每天都会教给她新的法术,能够让她变得越来越厉害,她也不想被困于一隅,不想听他讲做人的道理。 她是凤凰,就应该自由自在地翱翔九天,当个无拘无束的妖精,别说什么既然能够化为人形就必须学习人类的规矩,她又不是故意要化为人形,误食了老君仙丹而已,然后就被那些歹毒的黑心道士抓走了,关进了笼子里,和其他一些同样可以化为人形的小邪祟们一起被当成禽兽饲养着。 待她们这些邪祟成长到将将脱离幼态却又没有完全成年之际,那群黑心道士们就开始逼迫她们同类相残。 每隔半月,就会有两只邪祟被丢入斗兽场,在围观众人的豪赌中,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比拼。 那一批邪祟中,她是活到最后的那一位。她在血污遍地的斗兽场里,在观众台的沸腾嘶喊中,杀光了所有日日夜夜和她一起同吃同住的同伴们,她还替不少压注她赢的赌徒们赢了不少钱,即便是那些赌徒促成了她和她同类之间的自相残杀。 但她从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果她不杀自己的同伴的话,被杀的就该是她了。她只是想活着而已。她想回家,去见她的娘亲。 后来,饲养她的那群歹毒道士们本是要将她带去拍卖行里拍卖的,因为她是最厉害的那头邪祟,把她杀了炖了吃了,可使修为大补;还能把她卖给修炼合欢道的人,与她进行双修,吸取她的精元,也能使修为大补。 她还记得,那些歹毒道士们还给她贴过金标,说她是未经人事的雏凤,不仅元阴完整还样貌出众,是千年难得一遇的补药,食她可青春永驻、与阎王抢人;更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稀珍炉鼎,用她可突破自身困境、逆天改命;所以她的起拍价必须昂贵。 那时她年纪尚小,不懂什么叫做未经人事,更不知道什么是炉鼎,她只知道,自己很金贵,是人人争相竟抢的宝物,一旦被带去了拍卖行,绝对就离死不远了——这是那些曾与她同吃同住,后来又死在她手下的同伴们告诉她的。 她不想死,她还想回家见弟弟妹妹。 于是,在一个十分平常的夜晚,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以灵化刃,斩断了套在她脖子和四肢上的铁锁链,然后,杀光了那个宗门中的所有歹毒道士。 血流成河,是她可以化为人形以来,学习会的第一个成语。 那时的她连一双属于自己的鞋都没有,身上套着一只脏兮兮的大麻袋。光着脚走出捆缚自己近百年的那个宗门时,一步一个血脚印。有自己的血,也有那群道士的。 反正,最后她活下来了,那群道士全死了。 但是宸宴却说,她以后不可以再随便杀人了,因为她已经有了人形,所以必须遵守人类世界的规矩,不然会被千夫所指。 她不懂为什么。 如果当初,她不杀那些道士的话,死的就该是她了呀。 况且,这世间本就应该弱肉强食,就因为她是妖,她就低人一等,她就该死么? 这不公平! 何其歹毒! 她以前能单枪匹马地杀死一群人类道士,以后就能杀掉宸宴那个假清高的落魄太子! 宸宴和那群歹毒道士也没有区别,都是把她关进了笼子里,让她失去了自由,逼着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唯一的区别是,宸宴把她当成了人对待,那群道士把她当畜生。宸宴还总是想让她像人一样明辨事理。 可她既不是畜生,也不是人,她只是一只妖。 现在虽然只是一只卑微的小妖,但日后一定会成为一呼百应的大妖! 月鎏金一边朝着凡界所在的方向迎风招展着,一边在心中得意洋洋地畅想着未来,突然间,后背感觉一沉,有个人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后背上,再一撩衣摆,盘着腿坐了下来,还怪潇洒肆意的。 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是宸宴。 月鎏金当即就怒火中烧了,直接在半空中翻转了身子,试图把宸宴给摔下去。 然而宸宴却始终稳如泰山,哪怕头下脚上,也坐得端端正正,还漫不经心地点评了句:“好好飞,谁家坐骑跟你一般颠三倒四的?” 月鎏金怒不可遏:“你就是故意的,你根本就没有走远,你阴险狡诈,守株待兔!” 宸宴眉梢一挑,轻笑着回:“哟,都会用成语了,守株待兔,看来学问上有进步,马上能去参加科举了。” 月鎏金:“……”你这个人,真的很尖酸刻薄! 紧接着,宸宴就又给她来了句:“不是不想去凡界玩了么?怎得又要往那里飞?” 月鎏金气冲冲地回:“我又没说不想去凡界玩了,我只是不想和你一起去,你干嘛死皮赖脸地非要和我一起?” 宸宴神不改色,淡定启唇:“因为我虚伪、我歹毒、我阴险狡诈。” 月鎏金:“……” 你是真的很该死! 第68章 凡界正值正月初五, 处处喜乐洋洋,张灯结彩。 纵于夜空俯览人间,一座座散布在大地之上的城池如同一块块发着夜光的金翡翠一般绚丽夺目, 其中的佼佼者, 当属国都。 比之其他城池来说,都城内的繁华更是一骑绝尘的, 大街小巷皆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皇城附近更是车水马龙灯火璀璨, 哪怕月色已然高悬,城内却依旧明亮如昼。 月鎏金喜欢热闹, 所以她特意落在了某国的都城之内, 但又不能在凡界暴露身份,所以,她只能降落在距离皇城最远、最偏僻的那一条昏暗小巷中。 巷中清冷的不似人间, 一个人影都没有, 月鎏金落地的那一刻便重新化成了人形, 愤愤不平地一抬眸,朝着旁侧的屋顶看了过去。 宸宴一袭干练黑衣, 身姿笔挺双腿修长, 轻轻一跃,便从屋顶跳了下来, 在月鎏金身边站定的同时,手中多出了一件白色的皮裘大衣:“穿上。”说着就要往月鎏金肩头披。 月鎏金眉头一拧, 用力打开了宸宴的手, 又故意往后退了一大步, 斩钉截铁地甩了句:“我才不穿!” 宸宴无奈叹息:“凡界正值寒冬腊月,你只穿单衣肯定冷。” “我不冷!”月鎏金喜欢死了她身上的这套衣裳。对襟的上衣是泛着流光的浅金色, 齐胸的孺裙是大红色,裙摆上还绣了金色的花,是她攒了好久好久的钱才找裁缝量身定做得呢,所以她才不要在外面披皮裘,还是白色的,丑死了,一点都不像是过年。所以她,坚决不穿:“我有羽毛,我不冷!” 宸宴气不打一出来:“你当凤凰的时候有羽毛,当人还能有羽毛?” “反正我不冷!”月鎏金态度坚决,决不让步,“你不是也穿着单衣么?凭什么要求我穿厚点?你自己怎么不穿厚点?” 宸宴直接给她反问了句:“我半身玉骨不知冷热,你也不知冷热?” 月鎏金:“……” 我没有玉骨,但我就是不穿! “我不怕冷!”月鎏金用一种看死敌的仇恨眼神盯着宸宴,咬牙切齿地说,“落魄太子,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好人,冻死我也和你没关系!” 行。 反正冷得也不是我。 宸宴懒得再搭理她这么多,直接将那件皮裘大衣收回了储物戒里,冷着脸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巷口走了过去。 月鎏金却纠结地咬住了下唇,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跟过去。跟吧,显得自己特别没骨气,她也不想和假清高的落魄太子一起玩;不跟吧,自己又没钱,为数不多的那点儿钱全用来买衣服了…… 宸宴很快就走到了巷口,月鎏金却始终没有跟来,他无奈地停下了脚步,扭头朝着幽长的小巷内看了过去,没好气地开口:“还不过来?” 月鎏金想吃糖葫芦,想买花灯,想吃桂花糕,还想买糖人和泥人,所以,身无分文的她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不情不愿地从阴暗的小巷中走了出去,嘴巴却越越撅越高,来到宸宴身边时,都能挂油瓶了。 宸宴又气又无奈:“你若是对我有不满之处,就直说,做人务必要光明磊落!” 月鎏金的嘴却撅得更高了,狠狠剜了他一眼之后,才愤愤不平地开口:“就是因为你自己死犟死犟,既不愿意听我的话放下你高贵的神族太子身份自立门户另起炉灶,也不愿意去谄媚讨好尊芙向尊芙低头,我们现在才会那么穷的!” 宸宴:“……” 月鎏金却越说越生气了:“你自己没钱就算了,还连累了我,一个月只能给我一点点零花钱,害得我也没有钱!你就应该听我的,和我一起回妖界,自立门户,哪怕不与天庭为敌,咱们俩也能靠着坑蒙拐骗发一笔横财!” “……” 自立门户就算了,还坑蒙拐骗? 宸宴额角的青筋都凸出来了:“生财有道,你竟还想着坑蒙拐骗?之前读的那些书都白读了是么?” 月鎏金却越发的振振有词了:“书都是给迂腐之人读的,谁家做生意不是靠着坑蒙拐骗?你要是信了书上的那些狗屁话,你这辈子都不会发财的!” 宸宴心累不已:“我从来也没想过要发财。” “那是因为你已经享受过荣华富贵了,所以你不在乎了,但我还没有!”月鎏金气急败坏地说,“你要是不想好好活着,就放我走,我还要去贪图享乐呢!” 宸宴的态度也很坚决:“什么时候真正地学会了做人,什么时候才能放你走。” 月鎏金气鼓鼓地咬住了后槽牙,不服气地瞪着宸宴看了好大一会儿,恨恨开口:“行!好!你不放我走是吧?我明天就去你的储宫遗址上捡垃圾,倒腾去凡界卖废品,卖完储宫卖皇宫,最后把你们九重天全部卖空,半块儿砖头都不给你留!” 宸宴:“……” 月鎏金又狠狠地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然后气冲冲地走出了小巷子,满脑子想得都是:人家的坐骑都有漂亮的金链子戴,只有我没有,我就是命苦,倒了超级大霉运才跟了你这么一个穷酸落魄的主人。 她走的还挺快,双腿跟上了发条似的。 宸宴长叹一口气,紧跟着走了过去。 这块儿地方偏僻,周遭全是空了的废屋子,光线昏暗不说,空气也不是一般的冰凉,甚至是有些阴冷了,冬夜的寒风一吹,跟刀子似的刮人。 月鎏金身上穿得薄,阵阵寒风扑面袭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冷得头皮都开始发麻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要是刚才听宸宴的话披上那件白色皮裘就好了,那件皮裘还挺厚的呢,还毛茸茸的,肯定可暖和了……但是她,就是不承认自己冷了,哪怕都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鼻涕都要流出来了,也坚决不回头朝着宸宴看一眼,不然肯定该被宸宴笑话了。 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面咽,一边昂首挺胸、故作坚强地往前走着,一边用力地把鼻涕往回吸。 第81节 寒风还是在不断地吹,像是在跟她作对似的,她越冷风吹的越大,吹得月鎏金都有点儿生气了,愤懑不已地在心里发脾气:吹吧!有本事就把我吹死! 肩头忽然一暖,一件厚实的皮裘大衣被人从身后罩了上去,雪白色,还毛茸茸的,彻底格挡了寒风,特别暖和。 月鎏金停驻了脚步,微微撅起了嘴巴,斜着眼睛瞧了宸宴一眼,内心略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好意思。 但只有一点点而已,她发誓。 宸宴却没有嘲讽她,神色如常地走到了她的身前,垂眸抬手,开始给她系领口的绳子,动作耐心又认真。 他的眼睫长长的,月光当空洒下,在眼底落了一层浅色的阴影,显得十分温柔;高挺的鼻梁下是一抹淡粉色的薄唇,淡泊莹润,有点像是粉色的水晶。 知道她喜欢好看的绳结,他还特意将皮裘领口的那两根红绳子系成了蝴蝶的样式。 月鎏金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宸宴看了一会儿,忽然很开心,莫名其妙地开心,像是照耀到了暖融融的太阳……其实他这个人吧,偶尔也没有那么该死,如果要是愿意跟她回妖界的话,就更好了! 但他总是不愿意,总是假清高,总是逼着她学习如何做人。 不过看在他给自己披衣服的份上,可以勉强宽恕他一天,不,一天世间太多了,只可以宽恕一晚上! 月鎏金的唇角一下子就翘了起来,但很快就又压了下去,坚守自己的傲娇,冷巴巴地回了句:“我可不想穿,也没让你给我穿,是你非给我穿的。” 知道她嘴硬爱面子,所以宸宴并未拆穿她,放下双手的时候,叹息着回了句:“是,都是我逼迫你穿的。” “本来就是!”也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对他这句话十分满意,反正月鎏金的唇角再度翘了起来,周身上下都暖和和的,一点都不冷了,还有些热呢。 “走吧,去天子街。”宸宴道,“那里是都城的主干道,最热闹。” 月鎏金却站着没动:“有卖糖葫芦和花灯的么?” 宸宴忍俊不禁:“一定有。” 月鎏金下巴一扬,态度猖狂:“那你得给我买,不然我就不去了!” “可以。”宸宴的笑意始终洋溢在眉宇之间,如春风般温和,“今天还算是在过年,想要什么都可以买。” 还是过年好呀! 月鎏金当即就欣喜若狂了起来,就在她刚准备迈开步伐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瞟到了左前方的一座大宅院的院门,不禁奇怪地促起了眉头:“大过年的,那家是被查封了么?封条还是崭新的。” 宸宴回身看去,首先看到的是一扇朱红色的大门,门头上方的黑色牌匾宽敞硕大,上刻着“朱府”两个金字,门楣相当之气派,一眼便知是大户人家,但怪异的是,明明是过年的喜庆日子,这扇朱漆大门上却被贴上了两道交叉在一起的白色封条,上面还带有官府的朱红色官印。 更怪异的则是他们现在所身处的这条街。 之前没有注意到,此时忽然注意到了,宸宴不由皱起了眉头,言语间尽是诧异:“一条街的房子,全是空的?” 月鎏金也觉得很奇怪:“可这些房子看起来好像还能住人呢。” 宸宴放出了灵识,在这条街的角角落落探查了起来,许久之后,才在这片区域内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妖气。 两种可能,要么是那只妖怪藏得深;要么是那只妖怪早已离去,只残留了几许气息在这里。 恰时有一队巡街的衙役走了过来,看到宸、月二人后,为首的那位衙役当即呵斥了两人一声:“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粗粝的嗓门中充斥着审讯与怀疑的意味。 他身后跟着的那几位虎背熊腰的衙役也迅速地拔出了佩刀,如临大敌地瞪着两人。 但无论是特意提高的大嗓门儿还是拔刀的行为,都证明了他们其实是在给自己壮胆。他们在畏惧着什么。 宸宴和月鎏金对视了一眼,皆是一言不发,却很默契地朝着他们那一队人走了过去。在迈开步伐的那一刻,宸宴还特意朝着那几位衙役拱了拱手,神色谦和语气诚然:“各位官爷误会了,我夫妻二人不是歹人,只是觉得这里幽静,才来此地商量了些家事而已。” 月鎏金惊讶地将眼皮一撩,迅速瞧了宸宴一眼,心说:嘁,谁要继续和你假装夫妻了? 在被他抓去当坐骑之前,他们俩就曾在皇城中假扮了好多年夫妻,他当皇帝,她当皇后,哄骗过了无数凡夫俗子。 但其实那时的她一点儿都不想和他假扮夫妻,怕他杀了自己,才被逼无奈才母仪了多年天下,直至她扮演的那位正主皇后的命格本子全剧终。 现在也是一样,她照样不愿意和他假扮夫妻……哼,就知道占人家便宜,起码提前商量一下呐,搞得人家现在多束手无策呀,都不知道往下接点什么话好了! 但即便月鎏金不说话,那几位衙役也能替他们俩脑补出来一场完整的男女关系:男的假装正经向他们解释情况,女的眼神乱窜心慌意乱,一看就是瞅准了这里人少所以故意跑来这里幽会的,根本不存在商量家事的可能! 遇见调情的男女,总比遇见杀人的妖怪强。 为首的那位衙役先舒了口气,后方的那几位衙役们也纷纷放下了手中大刀,随后,为首的那位衙役又冲着宸宴说了声:“你们俩胆子也忒大了点,没听说过这里发生过命案么?还敢跑来这里私会?” “命案?”宸宴立即露出了一副震惊中夹杂着紧张的表情。 “原来这里死过人呐?”月鎏金也很会演,顺势挽住了宸宴的胳膊,一边小鸟依人地往他怀里钻,一边瑟瑟发抖地说,“相公,我有些怕……” “不怕,有相公在呢。”宸宴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在了月鎏金的肩头,眼睛却始终看着为首的那位衙役大哥,以一种认真老实的态度回答说,“我夫妻二人不是本地人,受亲戚邀请来都城过年的。” 月鎏金却撩起眼皮瞪了他一眼,不满地心想:你这人演戏一点都不专业,嘴上说着有相公在,眼睛却没有看我一眼,只是虚假的关心而已! 那位衙役大哥倒是没怀疑这二人关系,只是奇怪:“亲戚没告诉过你这里发生的事情么?”然而,当他狐疑地问完这句话后,又突然叹了口气,一边无奈感慨着一边说,“没告诉你也正常,大过年的谁都不想提这种晦气事儿,提了还容易惹事儿。” 提了就惹事? 看来涉及此事的人员来头不小。 宸宴本想继续往下追问,月鎏金却忽然在他的腰上用力掐了一下,不让他开口,自己娇弱地依靠在他的怀中,头往后扭,怯怯地看想了那位大哥:“所以,这里当真发生过命案?” 她掐得还真挺疼,下了死劲儿的感觉。 宸宴垂眸,无奈地看了月鎏金一眼,本想用手捂着她的眼睛,制止她在凡间使用妖术,不合规矩,但在抬手的那一刻,却犹豫了。 最终,他的那只手还是没能抬起来,重新落回了她的肩头。 一次纵容,他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合情合理,是当下所需。 但在后来,宸宴想过很多次,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以各种理由一次又一次地纵容她,从一开始就应该让她明白,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不然也不会放纵她成为一呼百应的大妖。 昏暗的小巷中,月鎏金直勾勾地盯着那位衙役大哥的双眼,漆黑的瞳孔之中,忽然浮现出了几缕幽深的绿光。 “和你们无关,不该问的事情……”衙役大哥显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但不知为何,在对上月鎏金的那双妩媚凤眼的那一刻,一股无法摆脱的奇怪力量骤然攫摄住了他的意识,令他不可自控地开了口—— 第69章 “朱府的新媳姓秦, 单名一个颜,才华横溢、花容月貌,又与朱家大公子情投意合, 所以纵使此女出身低微, 与朱大公子悬殊甚大,这门亲事也得到了朱家二老的首肯, 但天有不测风云, 在某次秦女外出置办嫁妆的途中, 偶遇了城南刘家的大少爷,刘大少爷对她一见倾心, 哦不, 应该说是见色起意。 众所周知,刘家少爷品行卑劣,是都城内出了名的恶霸, 仗着自己的舅舅是当朝首辅便无恶不作, 经常干出一些欺男霸女的无耻之事, 但凡被他相中的女人,基本躲不过一个凄苦命运, 秦女也是一样, 纵使她多次明确拒绝过刘家少爷的示好,却还是没能摆脱他的纠缠。就连朱大公子也曾不止一次地去恳求过刘大少爷, 低三下四地恳请他放过自己的未婚妻,但刘大少爷可不是那种明事理的人, 在他眼中呀, 人是分三六九等的, 比他高贵的才是人,比他低贱的都是狗, 狗越低三下四,他越是仗势欺人。 刘家少爷也当真是禽兽不如,竟在秦女大婚当日带着一群拥趸闯入了朱家,不仅打死了朱大公子,还奸污了秦女,活生生地气死了朱家二老。但这秦女也实属女中豪杰,坚韧之极,一般女子惨遭羞辱之后,早就羞愤自尽了,但她却不是,第二日清晨便衣冠整洁地去了衙门,击鼓鸣冤,但她一贫贱草民,怎能与达官显贵抗衡?朱家再富,也不过是低贱的商贾之家;知府大人纵使再同情秦女,也难抵上头的一句话。所以纵使朱家再惨,秦女再恨,也只能白白蒙受不白之冤。” 言及至此,衙役大哥还长长地叹了口气,相当同情朱家和秦女的遭遇,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身后的那几位衙役一个比一个惊慌失措——这案子的细节是可以对外透露的么?要是传到刘家人的耳朵里,他们的头头就算是不死也离死不远了,甚至还会连累他们几个! 这几位小衙役十分想制止那位衙役大哥再继续说下去,但奇怪的是,无论他们的心中再怎么着急、再怎么恐惧,却始终无法开口,嘴巴像是被用胶水粘住了一般紧实,甚是连自己的身体都失去了控制,无法动弹分毫。但更怪异的是,他们几人竟然谁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只是火急火燎地干站着,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为首的那位衙役大哥身上,完全忘却了不远处还站着一对“夫妻”。 宸宴见这几人都被月鎏金的妖术蛊惑住了,便放下了那只搭在她肩头的手,本还想将她推开,但奈何月鎏金死死地抱着他的腰身不放,像是长在了他身上一样。 月鎏金也确实是故意的,对宸宴的明确态度视而不见,始终小鸟依人地依靠在他的怀中,那双凤目如同一对猫眼石似的,在暗夜中幽幽地发散着妖冶的绿光,饱满的红唇轻轻开合,嗓音冷艳而妩媚:“后来呢,朱家明明蒙受了不白之冤,又是怎的被官府查封了?这条街又怎的变成了人去楼空的景象?” 衙役大哥再度叹了口气:“刘大少爷形迹恶劣、罪行累累,若真按照当朝律例判处,他定难逃死罪,但他是家中独子,刘家自然是要力保,于是刘家便依仗着首辅的权势施压于衙门,要求我们的知府大人务必要在三日之内将此事平息,不然就摘了他的乌纱帽。知府大人他其实良心未泯,本想冒死替朱家与秦女伸冤,奈何刘家实在是权势滔天,竟买通、威胁了一条整街的居民,让他们串通口供,证明刘大少爷当日并没有带人大闹婚堂,只是受邀前去参加婚礼而已。刘家还让他们在公堂上诬陷秦女,指证是她主动去勾引了刘家少爷,并将朱大公子的死也诬赖在了秦女头上,说是她一刀痛死了自己的新婚丈夫,与刘大少爷一点关系都没有,哎……众口铄金,假的也成了真的,秦女百口莫辩,知府大人也爱莫能助,只得宣判刘大公子无罪。秦女心灰意冷,绝望之下一头撞死在了公堂之上,额骨崩裂、血溅三尺,当真是比窦娥还冤。” “后来呢?”月鎏金轻声追问,“秦女的冤魂回来索命了?杀光了一条街的人?” 衙役大哥微微蹙眉,迟疑不决地摇头:“外界传闻如此,但根据知府大人的调查,事实并没有那么简单。朱家还有一个二公子,自年幼起便离家了,听说是被送去了什么宗门,当起了修道之人。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晓,但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这很奇怪。秦女死后,再无人为朱家伸冤,城中所有人都以为此时已经尘埃落定,但熟知在秦女下葬半月后的某天,这条街上的住户竟在一夜之间齐齐暴毙,上至八旬老人,下至襁褓婴儿,无一人生还,且死相甚惨,不是被掏出了心脏,就是被剖出了肝肠,就连家中养的猫狗宠物都没能躲过一劫,狗头被斩掉,缝在了人的脖子上,人头被活生生地扯断,缝在了猫的身上,总之现场十分血腥,家家户户皆是尸骸遍地血流成河,并且每一户的大门上都被凶手用血迹写下了‘杀人偿命’这四个字,而朱家的门户上,则写下了一个大大的‘冤’字。” 月鎏金牵唇一笑,畅快不已地回了声:“真是杀的好。如若换做了是我,我也要将他们满门虐杀。黑心之人,本就该死。” 宸宴却抿起了薄唇,垂眸看向了月鎏金,眸色严厉而沉冷,显然是在训责她的这句话。 月鎏金却不以为然,继续询问那位衙役大哥:“真正的罪魁祸首呢?刘家和刘大少爷,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首辅大人呢?结局如何?” 衙役大哥回答说:“单单是作伪证的都被屠了满门,罪魁祸首更好不到哪里去。自那时起,刘家人就像是被吸食了运气一般,肉眼可见地走起了下坡路,先是首辅被圣上贬黜,在流放的途中离奇暴毙而亡,随行家眷也没能幸免厄运,男眷们如同中了邪一样,一刀刀地捅死了自己,女眷们全部撞死在了路边的石头上,死相无一例外的和朱大少爷与秦女一模一样。 刘家更惨,全家老小包括府中丫鬟小厮接连得起了怪病,浑身上下长满了奇痒无比的脓包,痒得他们克制不住地去用手去挠自己的皮肉,把自己挠到血肉模糊但就是不死,无论身上溃烂成了什么样,隔几日后,新的皮肉就会迅速长出来,再继续复发脓包,生不如死地苟活着。 这其中最惨的还当属刘大少爷,不仅被阉了,还被挖了双眼,割去了舌头,削去了四肢,塞进大缸里做成了人彘,身上长满了奇痒无比的脓包也挠不得,喊也喊不出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尽了折磨。” 月鎏金又被逗笑了:“如若这一切当真都是那位朱家的小公子做下的,那他可真是一位可爱的人物,称我心意。” 宸宴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神色极为愠怒,薄唇更是已经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内心再一次地质问起了自己:妖性野蛮、嗜杀,根深蒂固,当真可以被渡化成人性么?若是不能,他现在岂非是在养虎为患?或许自己当初就应该一刀杀了她…… 月鎏金的唇畔却始终浮现这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显然对复仇之人斩尽杀绝的行为满意极了,但在忽然间,她那双不断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却被一双大手蒙上了。 下一秒,昏暗的巷子里就只剩下了那一队巡逻的衙役。 为首的那位衙役大哥如梦初醒,先是狠狠一愣,然后满目茫然地看向了身后的那几位小衙役:“都愣在这里干什么?” 那几位小衙役也都是一幅如梦初醒、茫然不知的表情,全然不记得刚刚在这条街上遇到过谁,发生过什么对话了。 一行人疑惑地面面相觑了一番过后,背后齐刷刷地冒出来了一层冷汗,年纪最小的那位衙役胆子也最小,颤颤巍巍地说了声:“看来、这条巷子、真的不干净,咱们不会是撞邪了吧?” 为首的那位衙役大哥当即就呵斥了一句:“胡说八道!”但其实他自己的脸色也是惨白的,内心一片慌张,为了稳定军心才故意虚张声势。 经此一番玄虚,他们也不敢再继续停留于此,行色匆匆地远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待几人远去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宸宴才带着月鎏金重新显露了身型,但他的那只手却一直覆盖在月鎏金的眼前,另一只手中,悄无声息地凝起了一把金色的灵气刀。 刀身修长,刀刃锋利,刀尖对准了月鎏金的后心,仅需轻轻一刺,就能杀了这只凤妖,结果所有的隐患。 月鎏金也感知到了宸宴的杀意,满心惶恐,浑身紧绷,一动也不敢动,即便她的双手还揽在他的腰上。 但在宸宴看不到的背后,月鎏金的右手中也悄无声息地凝出了一把绿色的尖锥。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和他同归于尽的准备。 然而宸宴持刀的那只手却迟迟没有向前推进。 空无一人的街道中寒风呼啸,噤若寒蝉。 月鎏金却冒出了一身的汗,眼前一团漆黑,持锥的那条手臂在抖,手却是极稳的。 看似是两人在僵持,实则是宸宴在纠结、迟疑。此时的月鎏金年纪尚少,修为远不及他,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干脆利落地杀掉她,甚至不会给她留出反击的时间。 但他却做不到干脆利落。 这只凤妖,又何尝不是这个世道的受害者? 宸宴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度睁开眼时,漆黑的眸色中一片清冷,嗓音也是无比冰冷的:“刘家罪无可恕,作伪证的街坊也难辞其咎,可那八旬老者与襁褓婴儿又有何错?更何况那些街坊邻里的家世地位还不如经商的朱家,连朱家这种家财万贯的高门大户都要遭受刘家的压迫,那些街坊邻里更是人微言轻,哪里敢忤逆刘家的强权?他们不过是身不由己。卑微庶民想要在这严苛的世道中苟活就只能摧眉折腰,不然家中老小又该如何存活?他们是迫于无奈才作了伪证,万万罪不该死,更不该遭受虐杀之苦!” 月鎏金的内心却是极为不服气的,凭什么朱家家破人亡,那些作伪证的却可以逍遥于世?他们都是逼死秦女的罪魁祸首,是刘家少爷的帮凶,都不清白,都该死,都应该承受和朱家一样家破人亡的结局们,这才叫公平! 至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八旬老者和襁褓婴儿,只能说他们死得倒霉,但绝不能称之为无辜,谁让他们的亲人们畏惧强权去公堂做伪证了?这就是报应! 这世间所有的报应都应该如同此案一般祸及家眷,这样才能让世人畏惧作恶,这样才能得到真正的公平。 压迫与霸凌若是没有惨痛的代价,怎能给予世人警醒呢? 所以,要她说呀,那位复仇之人的行为当真是漂亮极了,就该杀,将那些对不起自己的人全部杀光! 第82节 宁可错杀一个,也不能对不起自己,不能忤逆自己的内心。 天道不公,那就逆行而上,反杀天道。 唯有宸宴这种一副天生烂好心的九重天神,才会觉得那些人悲惨无辜。 神族也活该遭灭族,慈悲才是他们惹来天罚的真正原因。 但此时此刻的月鎏金却不敢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不然必定会让宸宴断定自己是一只死性不改的妖怪,这样的话他一定会果断地杀了她。 所以,她只能将自己伪装成一只拥有慈悲心肠的妖怪:“我刚才只是太替秦女感到委屈了,站在秦女的角度,设身处地地想一下,我就恨得牙痒痒,想把所有人都杀了,但听你刚才那么一说,我又觉得那些街坊邻里好像没有那么该死了,如果他们不作伪证的话,自己家就要变成第二个朱家,他们确实也是逼不得已,最该死的还是刘家和首辅!” 为了表明自己真的懂得什么是慈悲和恩怨分明,所以,月鎏金又特意说了句:“刘家的小厮和丫鬟,还有首辅的亲眷们好像也很无辜,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对朱家的迫害,不该被连坐。” 宸宴不置可否,眼眸低垂,默然无声地盯着月鎏金,他怀疑她在伪装,却又不确定……万一,她内心真是这么想的呢?妖性难移,却又不是不可被化渡。她之所以嗜杀,也是因为刚刚得以化型之初没有被善待。 宸宴轻轻地叹了口气,逐渐落下了持刀的那只手,灵气刃也随之消散了,覆盖在她眼睛上的那只手也随之落了下来。 月鎏金抬眸望着他,黑亮的双眸中笑意明媚。 宸宴的神色却突然一僵,巨痛感霎时袭来,一把尖利的绿色长锥登时从后往前地贯穿了他的腹部。 紧接着,又是一锥,狠戾地扎入了他的颈侧,汩汩的鲜血四溅。 “噗嗤”一声响,月鎏金面无表情地将刺入宸宴颈侧的那支灵气锥拔了出来,在他惊愕的神色中,再度将锥子刺入了他的身体,这次是心脏。 “你就该死。”月鎏金抬手就是一掌,狠狠地打在了宸宴的前胸,一击便将他打倒在地了,眼神阴沉冰冷,令人不寒而栗,“因为你贱,不长记性。” 她既无慈悲,更不会有缱绻深情。 话音未落,她便化身成了一只凤凰,如同一阵看不见的飓风似的飞出了都城。 夜空如水,明月高悬,无人的暗巷中,宸宴周身的地面上很快便流淌出了一片血,神血滚烫,在冰冷的空气中冒着热气。 他的唇畔也流淌出了血痕,颈侧血管断裂,轻轻一咳,口中就溅出了一摊血。 心口处也不断有血液冒出。 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致命伤,但他却死不成,天道不允许他死,可濒死时的痛苦却是明明白白的,一种求死不得的折磨。 忽然间,夜色中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地落在了他逐渐僵硬的身体上,落入了他的眼中,冰冰凉凉的。 九重天四季如春,很少下雪。 年幼之时,九重天每次下雪,他都很兴奋,以至于抛却了学业,只顾着去玩雪,甚至还会跟向他授业的太傅犟嘴顶嘴,无视太傅的教导训斥。 最后的结局无一例外是被君父以玩物丧志的罪名责罚。罚他闭门思过,罚他誊抄经书,罚他书写悔过论,罚他禁足储宫不可外出。 那时,九重天的神官们还时常会上书讨伐他,说他是神族有史以来最顽劣、最轻浮、最无胸襟的一任太子。 或许他们说的对,他就是心胸狭隘,就是做不到以守护苍生为己任,更做不到为苍生无怨无悔。他觉得不值。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不想被当作祭天的贡品。 所以,他时常不想当这个太子。 但就是他这样一位不合格的太子,竟然会被天道选中,成为苟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位九重天神。 有时候,天道确实是挺不公正的,比他有资格活下去的天神可太多了。 他也不想独活,日日都想死,因为他想君父,想母后,想叔父,甚至想念那群日日对他口诛笔伐的刁钻大臣们。死了,说不定就能见到他们了,就能回家了。 但死却成了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怎么才能死呀?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他也想与亲人重逢,也想合家团圆。 也真是疼啊…… 宸宴的喉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浑身麻痹冰凉,死亡的感觉清晰强烈,但就是死不成。 漫天飞雪中,他绝望不已地闭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上的伤口开始自行愈合了起来,冰冷麻痹的感觉逐渐缓解,最终消失不见,皮肉变得完好无损,连块疤痕都没留下,丝毫看不出被捅伤过。 从地上坐起之时,除了失血过多导致头晕之外,也再无其他遗症。 又闭眼缓了一会儿,头晕的症状也消失无踪了。 宸宴长长地吐了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召唤出了锋利漆黑的听风刀,持与左手,化作一阵飓风追出了都城,彻底铁了心肠—— 那只凤妖,本性难改,非死不可! 月鎏金落在了都城以西四十里外的一片连绵起伏、地势复杂的山林中,倒不是因为她飞累了不想再逃跑了,而是在这里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一股十分强盛的妖气。 更巧合的是,这里的冲天妖气竟与刚刚那条空无一人的街巷中残留的妖气如出一辙。 显而易见,替朱家与秦女报仇雪恨的那只妖怪就藏身在此处。 月鎏金也知晓宸宴死不了,很快就会追上来,所以她选择了寻找同类,想和他联手反击宸宴的追杀。 于是乎,她选择了降落于林,开了天眼,在连绵无尽的山脉中寻着那股妖气的来源追踪了过去。 最终,她来到了一处位于两座高山交界处的密林,在一条潺潺的溪流之畔,她看到了一位身穿青色衣裳的少年。 少年的身型清癯,肩膀单薄,俊美的五官中还残留着尚未退去的稚气,显然处于正在抽条儿的年纪。 月鎏金估摸着,按照凡人的年岁推断的话,他应当也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 少年的肤色也异于常人的白,在清冷的月色的照耀下白的发光。 但他的耳朵却不太好使,月鎏金都已经走到他身后了,他却毫无察觉,还旁若无人地蹲在溪边用双手捧水喝呢。 直到月鎏金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他才惊觉身后来了人,闪身躲避的同时手中便多出了一柄锋利的短匕首,然后面色狠戾地朝着月鎏金刺了过去。 月鎏金都没用法术,直接伸长胳膊抵在了他的前额。她的身型高挑手长腿长,而那位少年才刚刚开始长个子,身量全然不及她,纵使全力以赴,也无法再前进分毫。 “你就是朱家的二公子呀?”月鎏金满目奇怪,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朱家满门都是人,你怎么是个花妖?还是玉兰花,怪美的。” 她这话也不是在故意吹捧这位少年,而是他的五官确实标志、俊美,比女子还美,风华绝代。 少年却像是听不到她的话似的,如同一头倔强的小牛犊似的不断地在月鎏金的手下挣扎着,不断地朝她挥舞着手中的匕首,敌意十足。 月鎏金微微蹙起了眉头:“你不会,是个聋子吧?” 能够化为人形的妖物,体质皆为上乘,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有残疾的。 少年没有说话,不断挣扎的反应却回答了月鎏金的问题:是,他就是个小聋子。 真可怜人呀……月鎏金对自己的同类倒是有着些许同理心,长叹了口气,没再用嘴巴说话,运转起了体内灵气,抵在少年额头上的那只手的掌心微微泛起了绿光。 她将自己的灵识与少年的灵核连接在了一起,用灵识和他沟通——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下子就愣住了,显然是从没体验过这种沟通方式,紧接着,他的眼神就亮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月鎏金,对于自己可以聆听到其他人声音的感受很是惊喜。 虽然,并不是用耳朵听到的。 而是用心。 少年放下了手中的利刃,认真地望着月鎏金,一双漂亮的眼眸黑而亮,用灵识传递心声:【我叫秦时。】 * 花妖秦时,踏天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护法,自年幼时起便与妖尊相识。 众人之前,他尊称月鎏金一声:“教主。” 众人之后,他总是亲昵地喊她:“姐姐。” 第70章 秦时, 名字还怪好听的。 但关键问题是,你不姓朱啊,反而和秦女一个姓? 月鎏金有些奇怪了, 继续用灵识和秦时沟通:【你知道都城内的朱家么?认识秦颜么?】 天生聋哑的秦时显然很珍惜这种能和他人沟通的机会, 眼巴巴地望着月鎏金,一五一十地回答说:【知道朱家, 认识秦颜!我是秦颜儿时亲手栽种的玉兰花树, 她很喜欢我, 还给我起了名字叫秦时。我原先一直生长在秦家的后院,后来和她的嫁妆一起被送去了朱家, 移栽去了朱府的后院里。】 原来如此。 看来这只小花妖和秦女的感情还蛮深厚。 但他却是个聋哑残疾, 身量又如此孱弱,有那个本事一口气杀掉那么多人么? 月鎏金满目狐疑地看着秦时,又问:【都城里那些迫害朱家和秦颜的恶人, 不会全是你杀的吧?】 秦时摇摇头:【不算是我。】 月鎏金却更疑惑了:【是就是, 不是就不是, 什么叫不算是?】 秦时如实告知:【我只是一棵尚未成年的花树,又在被移栽去朱府的途中伤了根茎, 本是活不成了, 但是朱大公子死在了我的脚下,他被那些歹人一刀捅穿了心脏, 温热的心头血全部渗入了栽种着我的那片土壤中,滋润了我的根部, 又让我重新活了过来, 还让我滋生出了意识。】 万物有灵, 一旦灵根中滋生出了独立意识,就意味着它拥有了和人类一样的思想和五感, 可以清楚地去感受这个世界了,距离可以化为人形就只剩下一步之遥。 但也正是因为在被移植的途中被伤了根茎,所以这只小花妖才会落下了个天生聋哑的毛病,丧失了听觉和开口说话的能力。 【那你和朱大公子之间也是羁绊匪浅呀。】月鎏金分析着说,【你是他的心头血所救所生,按理说你应该继承了一些他的记忆和感情。】 熟知,秦时却摇了摇头,很笃定地说:【不,我是我,他是他。虽然我能感受到他临死前的不甘和怨念,我也愿意替他报仇,但我就是我,我不是朱千瑜,我只是秦时!】 月鎏金怔了一下,忽然发现,这个小花妖,还真有点儿意思,怪可爱的。 他只是他,不是别人。 他能够认得清自己,也足够尊重自己。 【你还怪有气性的。】月鎏金放下了举累了的右手,反正自己的灵识已经和秦时的灵核连接到一起去了,就无需再将手掌抵在他的前额上了。 但秦时可不知晓这些,还当月鎏金不想再和自己说话了。又或者说,他还没说够呢,还想再和其他人多说说话,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月鎏金的手腕,急急忙忙地把她的手重新摁回了自己的额头上,焦急又恳切地表态:【你继续问我,我还能说!】 虽说他们是通过灵识传递的心声,并未开口吐字,却能够清清楚楚地在脑中听到对方原有的声音。 秦时那年还未变声,嗓音稚嫩又清脆,急慌慌的语调和神态也和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一模一样。 月鎏金被秦时的傻气逗笑了,轻轻地在他的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不用这样也能说。】 秦时愣了一下,知道自己闹笑话了,登时弄了大脸红。 但他长得好看,真如玉兰花般娇美,红起脸来的模样也是楚楚动人。 第83节 月鎏金忍不住想去捉弄他:【你长得这么漂亮,肯定可多人喜欢你了,我把你卖去给人家当童养媳可好?】 秦时刚刚化型不久,尚不知晓何为“童养媳”,天真无邪地看着月鎏金:【什么是童养媳?可以听到声音、可以说话么?就像咱们现在一样。】 月鎏金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了这个问题,歪着脑袋想了好大一会儿,回了句:【这世界上,像我一样有本事的妖类还真是不多,你这种要求的,怕是没那么好找。】 秦时急了:【那我不要去给其他人当童养媳,我就要给你当童养媳,我要和你说话!】 月鎏金“噗嗤”一声笑了,感觉这小孩儿真是傻的可爱,当即就回了句:【行啊,那你等着吧,等我有钱了,就来买你。】 但具体什么时候有钱,不知。 不过,只要她能够逃出宸宴的手掌心,估计就离发财不远了,到时候别说买一个秦时当童养媳了,十个都没问题! 月鎏金越想,越觉得自己未来可期,嘴巴都情不自禁地撅了起来。 秦时却只想听到月鎏金的声音,想和她说话:【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么?你快问我,我都告诉你!】 看在这小子那么美丽又可爱的份上,月鎏金决定满足他:【你吸食了朱家大公子朱千瑜的心头血才滋生出了独立意识,后来朱家家破人亡,你又是怎么化成人形的?那些迫害过朱家的人又是谁杀的?】 秦时毫不隐瞒:【是朱二公子,朱千瑾杀的,我也是借助了他的力量才得以化形的。】 看来这一切还真的和朱二公子有关。 月鎏金先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冲着秦时努了努下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最好讲得详细一些。】 秦时就愿意说话,说得越多越好,立即开心地点了点头—— 【朱大少爷和朱家二老死后,朱府基本就败了,秦颜人微言轻独木难支,朱家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丫鬟小厮们陆续辞去,一部分不想被殃及,就连夜归乡了;一部分去了别家,另谋出路;还有一部分则是被刘家收买、控制了。刘家诬告了秦颜,害得秦颜锒铛入狱,整座朱府彻底成了一座空宅,就在我以为再也不会有人踏足朱府的时候,二公子朱千瑾回来了。】 【朱千瑾自幼体质孱弱,年少时大病过好几场,其中有一次都已经死过去了,是他哥哥朱千瑜一直抱着他不放,苦苦哀求着家中大人别把他弟弟送走,他才没有被封进棺材里埋葬。他哥哥朱千瑜还抱着他去了城外的城隍庙,求神仙救他弟弟,还向神仙起誓,愿用自己后半生的运气换弟弟一命。兴许是因为神仙真的显了灵,小小的朱千瑾竟然真的死而复生了;但又兴许是因为一语成谶,朱千瑜才会在自己的大婚之日遭了血光之灾。】 【但在当时,谁都不能预料到以后的事情,朱家二老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家的小儿子与神仙有缘,所以才被网开了一面,被神仙从鬼门关送回来了。算命的也说朱千瑾的亲缘浅薄,不能留在家中,不然必遭大难,于是这二老就将年幼的朱千瑾送去了修仙门派,让他当了修道之人,且不允许他回家。】 【说来也神奇,往后的十几年里,朱千瑾当真没有生过一次病,在宗门中一路顺风顺水,只是多年不能回家,不能面见亲人,实在是孤独遗憾。虽说他可与家中畅通书信,但书信却不能舒解相思之苦,所以他一直想回家,但父母和哥哥总是在信中告诫他要安守本命,不可返回。朱千瑾也只得强忍思乡之情,规规矩矩地留在宗门内修习,直至朱家出事。】 【在那之前,朱千瑾也已经有两个月没收到家中来信了。往常每隔半月,他就会收到一封家书,所以朱千瑾的心中早已有了不祥的预感,直至收到了老管家的那份来信,他的预感彻底成了真。那时秦颜只是被关押在了大牢里,还未血溅公堂。为了去救大嫂,朱千瑾连夜启程离开了宗门,披星戴月地赶回了家乡,然而却还是晚了一步,他是半夜三更回到的都城,推开家门的那一刻,看到的却是白布披裹着的秦颜尸首……少小离家老大回,回来之时,却家破人亡,从那一刻起,朱千瑾就决定要报复所有迫害过朱家的凶手,还要让所有同谋都血债血还。】 【等等、】秦时讲到这里,月鎏金忽然打断了他一下,【按道理来说,知府似乎也不是很无辜,是他当堂判决的刘大少爷无罪,这才是逼死秦颜的关键所在。】 秦时回答:【知府良心未泯,所以朱千瑾才独独放了他一马。】 秦时全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详细地向月鎏金讲述了一下朱千瑾回家第一夜发生的事情:【为了能够顺利复仇,所以朱千瑾归家之前没有告诉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师父和同门,回来之后也没有声张,悄悄躲在了败落的家中。那日半夜,他正跪在后院中给亡故的亲人们烧纸,前院忽然传来了动静,他赶忙灭了火,暗中前往前院查看,看到是知府偷偷地带着一群手下进入了他家,将秦颜的尸体放进了一口崭新的棺材里。在此之前,无人给秦颜收尸,那口棺材是知府自己出钱买的。后来也是知府命手下悄悄地将秦颜安葬在了朱家的祖坟中,与他大哥朱千瑜合葬了。所以朱千瑾才决定放过知府。】 月鎏金陷入了沉默,心里乱糟糟的,不确定这是不是宸宴常说的“莫以善小而不为”。 知府的无能是明明白白的,畏惧权贵也是显而易见的,逼死秦颜的冤假错案也是他一手造成的,十足十的狗官一个,但为什么朱千瑾会选择放过他呢?只是因为他给秦颜买了口棺材么?可秦颜人都死了,再作补偿还有什么用啊? 月鎏金有些不懂了,却又隐隐地觉得,知府好像确实没有那么该死,可她又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 哎,当人好难呀,竟然要思考这么多复杂的问题,脑袋都要爆炸啦。 算了,不想了,她还是放弃做人吧,做人实在是太累了! 还是当妖怪好,当妖怪轻松,爱恨情仇都明明白白的,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月鎏金直接将心中的困惑抛之脑后,继续询问秦时:【后来呢?朱千瑾到底是怎么凭借着一己之力杀了那么多人?】 秦时:【他血祭了自己。】 月鎏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真是个狠人呀! 秦时继续讲道:【朱千瑾曾在修仙宗门中学习过多年,懂得不少法术。他用自己的血在朱家后院里画下了一个吸运阵,以自己的肉/身为阵眼,散尽修为启动了那个阵法,将首辅一族和刘家满门的运势全部吸空了。】 代价就是自己的性命。 在首辅一族和刘家满门的气运被那个阵法吞噬的同时,他自己的血肉也在被阵法吞噬。 阵法停止之时,他自己也变成了一具枯骨。 这就是血祭,以自己的血肉和性命向天道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月鎏金却又有了新的疑惑:【他既然都已经死了,诬陷过秦颜的那些街坊邻里又是谁杀的?你么?】 秦时点头:【嗯。朱千瑾一踏入朱府的后院就察觉到了我的存在,还在我的树身上感受到了他哥哥的心头血,所以,他和我做了交易。他说他有法宝,可以助我成人,还可以将他所剩宝物全部赠给我,但我必须要在他死后帮他完成没有完成的遗愿,替他复仇。】 月鎏金了然,却还是有些不明白:【他都已经死了你干嘛还要帮他杀人?岂不是白费力气?反正他都死了,你不杀他也不知道。】 【那怎能行?】秦时反对地拧起了眉头,【他为了能够给家人复仇,都已经付出了自己的性命,我又怎能背信弃义呢?再者说,是秦颜姐姐栽种了我,还养育了我多年;是朱大公子的心头血浇灌了我,让我觉醒了意识,所以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替他们报仇!】 月鎏金竟一下子哑口无言,倒不是觉得秦时这话有道理,而是震惊于他竟然这么的有信义有操守,不太像是只妖怪,反而更像人类。 显然,比之误食仙丹而化成人形的月鎏金来说,被人类的心头血浇灌过的小花妖更有人情味,也更懂得什么是慈悲。 但是吧,懂得也不多,不然也不会杀那么多人了。 月鎏金又想了想,道:【所以,你是按照朱千瑾临终前的要求,一家家户户的将那些人全杀了?】 秦时点头:【是。首辅一家也是我杀的,刘家的怪病也是我散的,刘少爷也是被我变成了人彘。这些都是朱千瑾的要求,我不能辜负他,所以我必须这么做!】 月鎏金沉默片刻,问了句:【那你知道,杀人意味着什么么?】 秦时摇头,老实巴交地说:【我不知道,朱千瑾也没说,只让我替他报仇。何况首辅一族和刘家满门的运势都已经被吸进了,我轻轻松松地就替朱千瑾完成了遗愿。】 月鎏金:【……】 这花妖,虽然有有信义有操守,但好像不怎么知道变通,人家让他干什么,他就一板一眼地干什么,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紧接着,秦时就又说了句:【而且朱千瑾也很诚信的,他真的把他剩下的法宝全部给我了!】说完,他便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给月鎏金展示自己食指上戴着的那枚大到不合尺寸的储物戒,【他把他的储物戒给我了,里面不只有钱,还有有好多宝器,虽然我还不知道那些东西应该怎么用。】 【不会用也没什么的。】月鎏金对自己的同类倒是相当和善大度,【你我虽然物种不同,但都属妖族,我又比你大,所以我是你的大姐姐,以后我罩你,我可以教你怎么用那些宝贝!】 秦时那双好看的眼睛再度明亮了起来,惊喜不已地看着月鎏金:【真的嘛?!】 月鎏金就喜欢这种被崇拜的感觉,当即就将双手掐在了腰间,骄傲十足地点头:【当然!】 然而她的话音才刚落,神色就忽然凝重了起来。 隆冬腊月,深夜寂静,周遭的繁密枯枝在无风自动。 空气萧瑟而肃杀,万籁俱寂,噤若寒蝉。 月鎏金感知到了危险,当即就在秦时的肩头拍了一掌,霎时就将他拍出了数丈远,同时用灵识对他说:【跑!快跑!要杀我们的人来了!】 秦时滚落在了远方的地上,隔着重重密林,惊慌焦急地朝着月鎏金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你怎么办?你为什么不跑?】 因为我就算是跑了也跑不掉…… 月鎏金方才降落在此地,本是想找个帮手和自己联手反杀宸宴,但万万没想到藏身此地的竟然是一只比她还幼龄的小花妖。与其搭上小花妖的性命一起死,不如一人做事一人当! 她月鎏金,也是一只有操守的妖。当初在斗兽台上残杀同类是她逼不得已,但是今天,她绝不会再谋害一个同类! 【我不用跑,我打得过他!】月鎏金迅速回应秦时,【你快跑!跑得远远的!别让我为了你分心!】 秦时却不想离开:【那、那你还会回来找我么?】 月鎏金已然从储物戒中召唤出了自己的银色长刀,同时对秦时说:【会!一定会!】只要她能够活下来,就一定会选择庇佑同类! 听到月鎏金的保证之后,秦时才转身离开了,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山林中。 月鎏金斩断了与秦时之间的灵识联系,紧握长刀,屏息凝神地盯着前方黑漆漆的树林,整个人如临大敌。 凌厉的刀气却骤然从脑后袭来,腾腾杀气肆意。 月鎏金闪身躲避,却避之不及,被听风刀一刀砍中了左肩,深入骨肉。 鲜血四溅的同时,强烈的剧痛瞬时袭来,半个身体都要废掉的感觉。 月鎏金的额头上当即就冒出了冷汗,却咬着牙强忍了下来,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反手就是一刀,锋利的刀气中夹杂着冲天的灵气,半边密林瞬间就被削为了平地。 却独独不见宸宴。 去哪了? 刚刚还在她的身后。 月鎏金的冷汗再度冒了出来,当即就开启了天眼,咬牙切齿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中搜寻了起来,内心半是胆战心惊,半是怨气冲天:天道不公,明明那么该死的人,凭什么就是杀不掉?! 喉间忽然一凉,锋利的刀刃抵上了她的前颈,甚至已经嵌入了她的皮肤,在她的脖子上割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与此同时,宸宴阴沉又冰冷的嗓音自她身后响起:“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第71章 还是被他抓到了, 这次一定必死无疑……月鎏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额头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如纸, 左侧肩头上的刀口血肉模糊, 温热的血液还在不断往外冒,已经染红了半侧身体, 疼得厉害。 快疼麻了都。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 月鎏金哑着嗓子开了口:“我想家了, 我想回家,我想在临死前再见我娘一面, 我还想我的弟弟妹妹……”说着说着, 她的声音就呜咽了起来,话音还未落呢,她就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 纤长消瘦的身体一抽一颤, 整个人梨花带雨的。 宸宴也不确定她是真的在伤心难过还是在演戏骗他, 又将抵在她喉间的长刀往内收了几分力。 锋利的刀刃再度往月鎏金的颈肉里深进了几毫厘,那道浅淡的血痕在顷刻间加深成了一条血线, 滚滚地往刀刃上冒血珠。 刀刃再往前寸许, 就要割断她的咽喉了。 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月鎏金的呼吸猛然一窒, 不敢再擅动分毫,却无论如何都克制不住内心的惊惧, 身体克制不住地颤栗, 眼泪更是止不住从眼眶中往外冒, 湿润的眼眸中遍布恐慌。 宸宴却无动于衷,没有心软半分, 稳稳地把持着手中长刀,冷冷启唇:“我没那么多耐心听你哭,如果这就是你的临终遗言,我一定会将你的尸首送回家,让你合家团圆。”话音还未落呢,他就又将听风刀的刀刃往月鎏金的颈肉里深嵌了几分。 月鎏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刀刃似乎已经抵上了自己的气管,随时会将她的气管割断。 但她还不想死。 她也不能就这么憋屈地死了! 求生欲的驱使下,月鎏金爆发出了莫大的勇气和血性:“我是想杀你,但也是因为是你先要来杀我的!就算你之前一直没有杀我,却也在不断地欺辱我压迫我,我只是想活着回家看看我娘,你却歹毒地不允许我回,是你害得我和我的娘亲骨肉分离!” 又成我害得了? 宸宴都被气笑了:“是你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惹怒了天庭,所以天庭才要我来杀你。天庭要拿你杀鸡儆猴,向各路不尊重天庭的人马立威,若不是我当初留了你一命,你早被天庭枭首示众了。” “你既留我一命,又为何不把我当人对待?”月鎏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额头上更是汗水淋漓,不断地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内心慌张万分,却不得不强行保持冷静,绞尽脑汁地与宸宴博弈周旋,“你口口声声地说要教我成人,却丝毫不尊重人伦,甚至还剥夺了我和我家人相聚的自由!你就是自私,歹毒!因为你自己没办法和亲人团聚,所以也不想让我和亲人团聚!我也不想被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天神教导,更不想在你这种罔顾人伦的卑劣天神手下苟活,你还是一刀砍死我吧,我受不了你惨无人道的压迫和欺辱,你和那些把我当畜生圈养的歹毒道士没区别!” 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她说这话时的内心感情半真半假。假的一半是为了用激将法刺激宸宴,利用“人伦”和“亲情”这两样东西打动他那颗没用的烂好心,让他在慈悲心肠和道德仁义的驱使下自责愧疚,对她产生同情和歉然的心里,从而放她一马;真的一半则是在借机吐露心声:她真就是这么想的,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宸宴的神情不由一僵,全然没想到自己在她眼中竟与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道士没有二样。 当真就这么没良心?好赖不分是吧? 宸宴的心头当即就冒出来了一从怒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得以开口,愠怒的嗓音中半是不解半是恨铁不成钢:“他们不把你当人,我把你当人教导,你却觉得我也是在圈养你?” “我又不想成人,是你逼我的!”月鎏金也忽然恼怒了起来,全然忘却了自己小命还在宸宴手里,气得脑袋都点儿发懵了,“就像是那些黑心道士一样,一直在逼着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还不给我自由,不让我回家看我娘!” 第84节 宸宴哀其不幸,却又怒其不争:“你既不想成人,那就自爆了灵核,重新当回凤凰;你若不想自爆灵核,还想继续以人形存活于世间,那就必须学会做人!” 月鎏金起得直跺脚:“为什么!为什么!这不公平!” “这才是公平!”宸宴斩钉截铁,不容辩驳,“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不能既要人形,又摒弃人性,这样只会让世人越发觉得你们这些异族妖物无情无义,非诛不可!” 异族妖物为世人唾弃,为千夫所指,皆因妖性恶劣,不知慈悲,杀气肆虐。 为求自我保护,世人只能选择屠妖。 若是不想被千夫所指,若是不想被赶尽杀绝,就只能摒弃妖性,接纳人性。 泯于众生是无奈之举,也是妖行于世的唯一一条出路。 月鎏金却不明白,不接受这种说辞:“明明是你们这群假清高的道貌岸然之辈歧视妖族,却还要倒打一耙说我们妖性卑劣,我们只是敢爱敢恨爱恨分明有仇必报,你们却说我们不知慈悲,你们才该死!你也活该被天庭当作傀儡羞辱,因为你不敢忤逆天庭,不敢与尊芙对抗,明明是自己懦弱胆怯却还假清高地扯什么希望苍生安定安稳的大旗,神族都已经被苍生遗忘了,苍生还与你又何干系,若是换了我们妖族之人,才不会瞻前顾后,宁可搅和的天下大乱也要和天庭同归于尽!” “……” 还真是冥顽不灵! 宸宴气恼不已,再度横起了架在她前颈的刀刃:“我看你是真的想死!” 月鎏金的气性也上来了,明明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头晕目眩了,却始终气势十足:“那你就杀了我吧,杀了、我……” 话音还没落呢,她就眼前一黑,直接晕过去了。 晕倒之前还在心里发狠地想着,你敢动刀,我就敢自爆灵核,和你同归于尽。 结果灵核也没来得及爆上,同归于尽更是没有,意识直接断片了,身体一歪就软哒哒地倒在了宸宴的怀着。 起初宸宴还当她是装的,虽然抬起了持刀的那只手,却始终没有撤销掉护体的灵气罩,还特意往后撤了一大步。 月鎏金意识全无,软绵绵的身体直接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地趴着,像是个假人似的。 这回是真晕了,肩头伤势太重,伤了根骨。 但她往日的狡猾却令宸宴不敢掉以轻心。 宸宴紧抿薄唇,满目防备地盯着死人一样的月鎏金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起了左手,用刀尖指着月鎏金,嗓音冰冷而无情:“不想死就赶紧起来。” 还是一动不动。 不会是真的晕过去了吧? 宸宴迟疑地拧起了眉头,持刀往前走了半步,再度威胁了一声:“再装死我就真的要动手了!” 依旧是一动不动。 山间的冷风一刮,徐徐地吹拂着月鎏金的头发和身上的衣衫,白色皮裘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在冷风的持续吹拂中,血红色的皮裘上甚至结起了白霜。 宸宴走到了她的身畔,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再度将刀尖抵在了她的颈侧,冷声命令:“起来!” 月鎏金始终毫无知觉地倒在地上,双目紧闭,面色惨白。 宸宴:“……”看来是真的了,不是在演。 接下来,宸宴就面临了三个选择: 趁这只凤妖晕厥之际直接杀了她; 不管她,直接走人; 管她,带她去治病疗伤。 但其实前两种选择算是一种选择——如此冰冷的深夜,放任身受重伤的她自生自灭,和直接杀了她没有区别。 宸宴无奈地垂下了持刀的那只手,目光纠结地盯着不省人事的月鎏金看了一会儿,终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听风刀收回储物戒的同时,俯身弯腰,将月鎏金从地上抱了起来,带着她一同幻化成了一股飓风,顷刻间便消失在了山林中。 月鎏金感觉自己像是被丢尽了不见天日的地牢中,经历了一场非人道的痛苦折磨,一会儿热得像是被架在了火刑架上烤,一会儿又冷得像是被推进了隆冬的冰水中。 总而言之,难受极了,难受得她想哭,想娘亲,想回家,想弟弟妹妹。 她也不想再继续维持人形了,人世间真是万恶,不适合她这种妖物生存。她真的有点儿想自爆灵核了,想重新变回一只妖族凤凰。 或许,在最初,她就不该去吞噬那颗仙丹。 一切的一切都是由那颗仙丹开始的。 又是一阵忽冷忽热的折磨,意识还被困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月鎏金直接被委屈哭了,边哭边呜咽:“阿娘,你被人骗了,我们都被人骗了,那才不是什么老君仙丹呢,那是那帮歹毒道士的诱饵,你不该让我去衔那颗丹药,他们也没有带我去修仙,他们把我关进了笼子里,他们还打我、骂我,还逼着我残杀同类……阿娘,我想回家……阿娘……我想家了……” 忽然间,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了她满身汗水的额头,紧接着,一股如同温泉般滋润的灵气就从她的前额灌入了体内,先温柔地汇入了她的灵核,然后顺着周身脉络流遍了她的全身。 忽冷忽热的感觉骤然缓解了许多。 沉困疲乏的身体也变得轻松了起来,感觉很舒服,像是被春日的阳光照耀着,又像是被落日时的晚风吹拂着。 月鎏金忽然就没那么委屈了,也不再哭了,却还是在不断地呢喃着喊“阿娘”,昏厥模糊的意识中,就只剩下了“回家找阿娘”这一种渴望。 她是真的想回家。 她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回家了。 一道温润如玉的嗓音忽然响起,清晰地传入了她浑浑噩噩的头脑中:“等伤好了,就放你回家。” 好像是宸宴的声音? 他真有这么好心? 月鎏金想睁开眼睛看看,确认一下,却无论如何都撩不动眼皮,灵魂像是被困在了黑暗中,无论如何都无法冲破结界。 紧接着,她却又纠结了起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落魄太子怎么会轻而易举地放我回家呢?这其中必有奸计! 她又有点不敢回家了,一是担心落魄太子耍炸,二是自惭形秽……当初她离家之时,娘亲可是对她寄予了厚望呢。娘亲不知道那颗丹药是那群落魄道士特意设下的诱捕邪祟的诱饵,当真以为那是老君仙丹,她也听信了那些道士在妖界境内散布的传闻,当真以为只要她们妖类可以化形成人,就有资格被道长带去修仙了,所以娘亲才会让她去衔食那颗丹药的。 那颗丹药就放在了距离她们一家人所栖息的那颗梧桐树不远的地方,只有一颗,但家中却有好几个孩子,娘不让弟弟妹妹去衔,只让她去,因为娘亲觉得她是家中最有出息、最厉害的孩子,所以这么宝贵的修仙机会应该让给她。 弟弟妹妹们很是不满,但娘亲却很是坚决,相当的偏袒她。 她很骄傲地听从了娘亲的话,去衔食了那颗丹药,成功幻化了人形,再然后,她就被那群笑里藏刀的歹毒道士们带走了。临走时,娘亲还特意叮嘱了她,到了宗门之后,一定要争气,一定要刻苦,绝不能给家里丢人;娘亲还说,希望她下次归家之时,已经成功地修成凤仙了,娘亲希望她衣锦还乡,给家里争气,还希望她有出息之后能够照拂一下弟弟妹妹们,早日带着它们也去修仙。 后来她才知道,那颗丹药是那群歹毒道士们特意放在她家门口的,就是为了诱惑它们一家人去衔食,但并非所有的妖物吞噬了那颗丹药之后都能够幻化成人,只有体质上乘、天资异禀的妖物才行。如果说当时她吞噬了那颗丹药之后没有成功的幻化成人,那群道士们便会隔几日之后重新在她家附近放一颗,继续诱惑她的弟弟妹妹们去衔食,直到全员失败或者终于有凤凰幻化成人形为止。 说白了,那群道士就是在筛选合格的“猎物”,只要符合了他们的筛选标准,就带走饲养,然后再让他们同类相残,筛选出最厉害的那一位去售卖。 所谓带她们去宗门修仙,不过是一场弥天大谎。 她被那群道士从妖界带去了凡界,又被宸宴从凡界带去了九重天,这一路坎坷曲折,却从未真正的修过仙,更没有飞黄腾达光宗耀祖。 她现在依旧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凤凰,是世人喊打喊杀的妖物,是被瞧不起的邪祟。 娘亲所给予她的厚望她是一样都没完成。 她甚至都没有钱,兜比脸还光,一贫如洗的怎么好意思回家?回家之后的结果,只会落得全员嘲笑……被弟弟妹妹们笑话就算了,还要被街坊邻里嘲笑,当初她跟着那群道士们走的时候,可是趾高气昂的呢! 最关键的是,她不忍让娘亲失望……虽然她真的很想很想回家。 要是有钱就好了,最起码可以充充脸面,还能给弟弟妹妹买点好吃的好玩的,让他们开开眼。 哎。 我没有钱。 想着想着,月鎏金就又委屈地哭了,这次比上次哭的还惨还痛还悲,直接把自己从昏厥中哭醒了。 睁开眼睛后,视野被泪水遮挡得一团模糊,但还是能够认出坐在床边的人。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身黑衣的宸宴。 这个挨千刀的落魄太子,误我前途! 宸宴还当她还是因为想家、想娘亲了才哭,就又好声好气地说了句:“等你的伤好了,我就送你回家。” “我才不要回家!”月鎏金痛哭流涕,咬牙切齿,“我一点都不想回家!” 怎么又不想回家了?刚不还梦魇着说想回家呢么? 宸宴困扰地皱起了眉头:“那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哭?伤口疼么?” 不提伤口还好,还没意识到疼。 这一提,可不得了了,当即就感觉疼得要命了。 害得我这么穷就算了,还拿刀砍我,害我遭这么大的罪……月鎏金哭得更惨了:“你就是该死!你毁我妖生!” 我还成了罪人? 宸宴都被气笑了:“我不但没杀你,还好心救了你,怎么就成了毁你妖生了?” 月鎏金越哭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还不是因为你非要逼着我留在九重天学做人,不然我早就腰缠万贯衣锦还乡了!” 宸宴:“……”真看不出来啊,还有这种志向呢。 他目光淡淡地看着她,冷冷地,幽幽地回了声:“做人没学会,人性的浮夸和虚荣你倒是学会了不少。” 月鎏金:“……”我讨厌你! 紧接着,宸宴就又说了句:“若是当真想家,想娘,就趁着大好时光赶紧回去看,世事无常,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月鎏金不置可否,狠狠地瞪着他,内心愤懑到了极点:真是好歹毒的一句话,咒我子欲养而亲不在! 还站着说话不腰疼,根本不知道我的为难之处。 我只是不想让我娘失望,我想一直是我娘亲的骄傲,一直是弟弟妹妹们的榜样。 月鎏金不想再搭理宸宴了,索性直接朝着床里侧翻了个身,却忘记了自己肩头有伤,一下子压了过去,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血的伤口再度崩裂开了,剧痛顷刻间袭来,疼得她当即就发出了一声惨叫,本就潮湿的额头上再度渗出了一层冷汗,脸色瞬间雪白。 宸宴赶忙从床边站了起来,一边弯腰查看她的伤口一边气急败坏地说:“你就不能老实点么?非得把自己弄死才甘心?” 月鎏金咬着唇不说话,眼眶中含了两汪,眼神却倔强之极,再疼也不发出一声响。 之前因为要帮她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宸宴就将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全部剪开了,又因衣料上大面积沾了血,不干净,全不能要了,所以宸宴只得将她那身脏衣服全给扔了。 此时此刻的月鎏金身上只穿着一套单薄的里衣,左侧的袖子还没套在身上,白皙的手臂和纱布包裹着的肩头全部露了出来,就连贴身穿着的肚兜都露出来了一部分。 但月鎏金却一直没说什么,待宸宴重新给她上好药、包扎完伤口之后,她才以一种强烈的谴责语气开了口:“登徒浪子,趁机占我便宜!” 宸宴:“……”真是会挑刺儿啊。 他冷笑一声,点头,回了句:“对,我就不该管你,让你自己一个人在山野中自生自灭!” 月鎏金拧起了眉头:“明明就是你砍得我,你凭什么不管我?” 宸宴:“就凭你不知好歹,恩将仇报!” 月鎏金:“……” 她理亏到说不出话,却还是很不服气,心道:哼,什么狗屁神君,小心眼儿死了! 第85节 绞尽脑汁地思考了好久,月鎏金才想到了替自己狡辩的理由:“可是我杀你你又不会死,但你杀我我是真的会死,我们两个的身份本身就是不对等的!” “……” 人性的谦和与慈悲学不会一点儿,人性的狡猾与无赖倒是学了个淋漓尽致。 宸宴都懒得再和她计较,直接从床边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屋外走。 月鎏金这次是真的有点儿慌了,赶忙喊住了他:“你要去哪里?你真不管我啦?” 宸宴停住了脚步,满目无奈地回头:“去找店小二要壶热水。” 月鎏金一怔,迅速打量起了眼下身处的环境,一间十分陌生但设施齐全、温馨整洁的房间。 “我们还在凡界呀?是都城的客栈么?”她诧异万分,“你没带我回九重天?” 宸宴:“你伤得那么重,我哪来的时间带你回九重天?” 等带回去人都凉透了。 “哦。”月鎏金没再多说什么,从被子里抽出来了那条还能动的右手,朝着宸宴挥了挥,“那你去吧,记得再问店小二要一份烤猪肘,我想吃、啊不对、是我要补补身体,吃哪补哪!” 宸宴没好气:“你还挺不客气?” 月鎏金振振有词:“跟你我客气什么?是你把我伤成这样的,你不需要对我负责么?我身上的衣服也是你换的吧?说明你还看光了人家的身子,你不需要对人家负责吗?人家还没嫁人呢!” 宸宴:“……” 一下子就被推进道德的低谷了,百口莫辩。 这责任一负,就是一个月。 待月鎏金的手臂勉强可以动弹了的时候,他们才启程重返九重天。 但又因着伤害了凤翅,月鎏金无法飞行了,还是宸宴化身为龙驼着她回了九重天。 他们俩在凡界折腾一遭,厮杀一番,最后还是一起回到了九重天。 可笑的很。传出去都得让人笑掉大牙。 山顶小院多日无人居住,落了一地的灰尘和枯叶。 宸宴回到家中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卫生,让月鎏金帮忙扫地,但是人家不干,理由是:“我的胳膊被你弄伤了,没办法拿扫把。” 宸宴毫不留恋地拆穿了她:“左手不能动弹,右手也不能动弹?” 月鎏金的两道眉毛瞬间就拧到了一起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所以我的左肩一疼右肩也会跟着疼哒!”说完之后又愤懑地谴责了一句,“还神君呢,一点儿都不会心疼人!” 宸宴:“……”我到底为什么要把这个活祖宗留在家里? 平生第一次,九重太子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在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里,宸宴的主要任务就是打扫家中卫生,而月鎏金的主要任务则是监督他打扫卫生。她盘着两条腿,悠悠闲闲地坐在了院中的那块大石头上,一边眺望山下的风光,一边对小院的环境指指点点,一会儿嫌弃地面扫的不干净了;一会儿说周围的竹枝太高太茂太密太挡光了,应该全部砍了;一会儿又说那两间茅屋太老旧了,不气派,应该重新建造一番。 总而言之,就没有她不挑剔的地方。 宸宴都懒得搭理她。 月鎏金也不稀罕宸宴的搭理,反正她也是好心指点嘛,他不听说明他不知好歹。 指点够了,她就又开始坐在石头上哼小曲了,心情本来挺好的,直到小院门口传来了一道温柔轻缓的呼喊:“阿宴。” 欢快的小曲儿戛然而止。 月鎏金的那张脸,瞬间就吊了起来,本就冷艳的神色更加冷了几分,没好气地撇着嘴巴,眼神冷飕飕地朝着院门的方向瞟了过去。 质朴的篱笆门外,站着一位身形窈窕、眉清目秀的白衣女子。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尊芙的表妹,芍华仙子。 第72章 宸宴正端着铜盆子在院中洒水, 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便停下了手头的家务,抬头看向了院门口, 目光中微微流露出了些许奇怪和诧异。 显然, 他也对芍华的忽然到来深感意外。 芍华的性格如同她的容貌一般温婉柔美,甚至有些过于内敛恬静了, 对上宸宴双眸的那一刻, 她如桃花般粉白的面颊上登时就浮现出了一团紧张的红晕, 红唇抿了几抿之后,才鼓足勇气开了口:“我可以、进门么?” 她的嗓音是娇羞生怯的, 却也是温婉动听的, 水润的明眸也如同春风吹拂下的池塘似的,波光潋滟,楚楚动人。 然还不等宸宴答话呢, 小院内就传来了一声冷嗖嗖的奚落:“都到门口了, 还问人家能不能进门, 人家能不答应么?” 这话说的也相当之刺人,跟巴掌似的啪啪啪往人家脸上打。 芍华的脸颊瞬间就红了个透彻, 如同一颗熟透了的红苹果似的, 呼吸也变得紧张急促了起来,羞耻慌乱地垂下了眼眸, 不敢再与宸宴对视半分,更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 宸宴当即就沉下了脸色, 严肃训斥月鎏金:“阿金, 不得无礼!” 月鎏金不屑地扯了扯唇角, 高傲地发出了一声冷哼:“嘁!” 根本不在乎。 始终我行我素。 宸宴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铜盆放到了院中的那块大石头上, 同时声色温和地对芍华说道:“仙子请进。”然而就在他正准备迈开步伐小院门口迎接芍华的时候,月鎏金忽然抬起了右手,一把就将那只还盛着半盆水的铜盆给掀翻了。 “哐啷”一声响,盆子一下子掉在了宸宴脚边的地面上,水洒了一地,还溅了宸宴一身。 芍华尴尬不已地驻足在了篱笆门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月鎏金却连个头都没扭,不仅没有丝毫愧色,还得意洋洋地将双臂抱在了怀中,一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山前的大好风光,一边志得意满地撅起了嘴巴,哼起了小曲儿。 显而易见,这家伙就是在没事儿找事,还相当猖狂! 宸宴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气得不行,因着有外人在场才强忍着怒火没去收拾她。 但他也了解月鎏金,你越给她眼神,她越蹬鼻子上脸。宸宴索性不再搭理她了,将她当空气似的,直径朝着小院门口走了过去,轻声询问道:“仙子此番到来,所为何事?” 芍华先怯怯地朝着小院里看了一眼,又紧张不安地抿住了红唇,像是怕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会得罪月鎏金似的,但是在内心纠结了一番过后,她还是鼓足了勇气,抬眸看向了宸宴的双眼,一口气将自己此番到来的目的说了个清清楚楚:“君姐下个月要给谛翎仙君过寿辰,让我来邀请你前去参加。” 宸宴愣了一下,迅速在心里算了下日子,距离下个月只有三天了,不禁诧异了起来:“下个月几日?” 芍华:“十五,刚巧是月圆之日。” 宸宴不置可否,既没说自己要去,也没说自己不去,只是言简意赅地回了句:“劳烦仙子特意跑来一趟,我知晓了。” 他也没有继续邀请她进门。 芍华感知到了这话中透出的送客意味,也不想当个惹人厌恶的厚颜无赖,本是想立即告辞的,却在开口的那一刻情不自禁地将告辞的话语改成了:“前几日我曾让白鸽来给你送过书信,谁曾想你竟不在家中,白鸽数次落空而返,我担忧你这里会出事,所以、今日就厚着脸皮来了一趟……” 越说,她的声音就越低,眼眸也垂得越低,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了一层羞赧的绯红。 宸宴自然能看出芍华的心意,却难以给出同等的回应,也不可能对芍华心生悸动,本是想直接道个谢就送她走人呢,哪知就在他准备开口的这一刻,月鎏金又得意猖獗地插了句嘴:“他不在是因为他陪着我去凡界玩了,凡界过大年,我们在凡界玩了一个月呢,今天才刚回家!” 芍华的神色僵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只是眼皮在止不住地眨:“原来是这样、你们一路舟车劳顿,一定很辛苦,我就不再叨扰二位的休息了,告辞。”慌乱地说话这句话后,她便行色匆匆地转身离开了。 直至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的那条下山步道上,宸宴才关严了篱笆门,然后转身,面色铁青地盯着月鎏金,开始秋后算账:“我之前是怎么教导你的?这就是你学会的待客之道?” 月鎏金始终保持着双臂抱怀的倨傲姿态,理直气壮地回答说:“我又不喜欢芍华,干嘛要给她好脸色?” 宸宴没好气:“人家芍华仙子招你惹你了?” 熟料月鎏金却越发乖张地撇起了嘴,言语之间全是阴阳怪气:“呦呦呦,还不忘了在人家的名字后面加上‘仙子’二字,真是会爱护人呀,你平时怎么就不喊我鎏金仙子呢?” 宸宴都笑了,半是被气笑的,半是被逗笑的:“你哪有个仙子样?” 他不说这话还好,月鎏金只是单纯的阴阳怪气而已,一说这话,月鎏金的脸色马上就沉了下去,唯独那双内勾外翘的凤眼吊了起来,都要吊到太阳穴上头去了,语气也开始变得硬邦邦的了:“是,我是没芍华温柔体贴贤良淑德,我也没有芍华懂得道理多,但是,我的心眼子可比芍华少多了,你以为芍华主动对你献殷勤是爱慕你、喜欢你么?不!才不是呢!这都是尊芙的阴谋诡计,是尊芙故意为你设下的美人计,你要是中计了,你就完蛋啦!” 宸宴又笑了,这次是无奈地笑。这只小凤妖还没有生出类似于人类的七窍玲珑心,为数不多的那点心眼子,全用在他身上了。 宸宴索性也将双臂抱在了怀中,将肩头抵在了篱笆门的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月鎏金:“你继续说说,我怎么就该完蛋了?” 月鎏金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当即就挺直了腰板儿,也不再将双臂抱怀了,甚至都忘了自己还在假装伤没好,一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一边煞有介事地说:“你想啊,对尊芙和尊芙背后的八大世家来说,你可是他们篡改天道路上的唯一一颗绊脚石,还是挪不开的那种顽石,因为他们杀不死你,但他们真的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不!不是!他们的办法多的很,也歹毒的很,全都是阴谋诡计!你要是掉以轻心了,你就中计了!” 宸宴强忍笑意,故意摆出了一副求知若渴的严肃神色:“愿闻其详!” 月鎏金越发的来劲了,就连五官都跟着飞舞了起来:“你再想啊,他们为什么杀不了你?因为你是神,你的体内流淌着神族血脉,所以你才得到了天道的庇佑,你是神族最后的定海神针!在这种棘手的情况下,他们该怎么做,才能在对大的程度上减少天道对你的庇佑呢?当然是稀释你的神族血统呀!”说到最后,她还用右手手背用力地拍打了几下左手手心,啪啪啪地响,借此来侧面表达这件事的重要性和严肃性,十分值得警觉! 宸宴很是配合她,缓缓点头,一脸凝重地:“你说的对。” 月鎏金的内心更得意了,劝说地也更卖力了:“天下共分六族,如果我是尊芙,我就用仙族的血统去稀释你神族的血统,这样一来你的下一代就会是神仙混血,不仅神族的血统被稀释了,仙族血统还拥有了被天道庇佑的资格。到时候,尊芙以及其背后的八大世家就会控制你的后代,挟天子以令诸侯,通过操控你的后代来改变天道!所以,芍华才不是真心喜欢你呢,她是来故意勾引你的,为了引诱你和她生孩子,是尊芙设下的歹毒美人计!” 其实她这话也不是不无道理。 宸宴点了点头,很赞同地说了句:“言之有理。” “所以呀,你更要提防芍华了,千万不能中计!”随后,月鎏金又换上了一副掏心掏肺的语气,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也就是咱俩关系好,我才跟你说这么多呢,要是换了别人,我才不管他呢!” 宸宴:“……” 我还得给你道声谢了? 紧接着,月鎏金就又说了句:“而且你想呀,芍华她爹可是尊芙的亲舅舅,出身于八大世家之一,位高权重,所以人家芍华仙子凭什么看上你呀?你有什么呢?你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脾气还那么臭,心眼儿还那么小,神族的落魄太子一个,也就有点儿姿色而已,但这全天下有姿色的男子可太多了,你也不是很出挑嘛,所以芍华主动向你献殷勤的举动,必然有诈!” 宸宴:“?” 脾气还那么臭,心眼儿还那么小? 合着我在你心里就是一无是处的形象? 宸宴忍不住地冷笑了一声:“我看你肩头的伤应当是全好了,灵活的不行,可以继续练字练功了。” 月鎏金:“?” 我在好心帮你分析事态的严重形,你竟然恩将仇报让我去练字练功? 何其歹毒! “黄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如此待我!”月鎏金气恼又委屈,眉头当即一拧,狠狠开口,“你若不听我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你的血统一定会被稀释!” “不可能。”宸宴放下了抱在胸前的手,抬步就往屋内走,头也不回地说了声,“我不会有后嗣。” 语气笃定,斩钉截铁。 月鎏金愣了一下,诧异不已地回头,看着他问:“你是不想有孩子,还是不想参与生孩子的过程,还是没有生孩子的能力?” 宸宴的脚步猛然一僵,脸色瞬间铁青,回头瞪着月鎏金,没好气地开口:“你这只凤凰到底懂不懂得什么是礼义廉耻?” 天地良心,她真的是出于关心才问的这个问题,才不是在故意诋毁羞辱他! 再说了—— “生个孩子而已,怎么就涉及礼义廉耻了呢?”月鎏金愤愤不平地反驳,“这世上的男女大多都要生孩子,就因为你成了人,你有人性,就不能提了么?生孩子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么?那就别生了,大家一起灭绝好了!” 第86节 宸宴当即哑口无言,还真是没办法反驳她的这几句话。 人性的虚伪与道貌岸然是妖性中不存在的东西。 妖虽野蛮,但也率真。 宸宴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和一下了心境,认真地回答了月鎏金的问题:“神族本就是强弩之末,何必再多个孩子来这世间受苦?” 哦,明白了,有能力,但不想生。 月鎏金了然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是,她还是很关心一点:“那你也不娶老婆了么?” 宸宴不假思索:“嗯。”又叹息着说了声,“两袖清风,怎敢误佳人?” 其实他这话只是想给自己不娶老婆的行为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而已,免得月鎏金再喋喋不休地问来问去。 但是在月鎏金听来,这个“佳人”,就是在指“某仙子”,当即就又恼怒了起来,两道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再度开启了一通阴阳怪气:“嘁,你还怪会体谅人的,人家愿不愿意嫁给你还是一回事儿呢,你也别妄想着高攀佳人了,世事无常,说不定还没等你娶到佳人呢,你就被某个妖魔鬼怪抓去山中当压寨夫人了,强行逼着你生孩子!” 宸宴:“?”这又发什么邪火呢? 月鎏金继续乐此不疲地给他添堵:“你也别瞧不上我是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定你的后代中还会混上魔族血统呢,到时候你就和魔族是一家人啦!” 神魔自古不合。哪怕神族已经灭绝了,也绝无可能与魔族通婚。 宸宴额角的青筋当即就凸出来了。他再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冷地盯着月鎏金:“若真如此,我就亲手清理门户!”说完,转身就走,都不想再多搭理她一句。 月鎏金不高兴地撇了撇嘴,继续超级大声地说:“我才不信你有那个狠心对自己子孙后代下手呢,你天生一副烂好心,到时候就算你再不情不愿也得和魔族相亲相爱!” 宸宴冰冷又愠怒嗓音立即从屋内传了出来:“我不可能有后嗣,更不可能有魔族后嗣!” 月鎏金偏要和他对着干:“你一定会有,还一定是魔族后嗣!” 一语成谶,或者说,一语成真。 许久许久,久到一千多年之后,他还真有了一个混了魔族血统的小外孙儿,叫赵小铭。 此小铭虽胸无大志,虽胆小如鼠,虽脆弱矫情,但贵在善良可爱、乐观向上,即便混了魔族血统,也依旧是姥爷的心头宝。就是小铭他爹的命运,可能有些不好说,姥爷极难接受之。 在姥爷眼中,小铭是可爱的外孙儿,而小铭他爹,是该死的魔族猎豹。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再说回当下。 为了能攒够衣锦还乡的钱,月鎏金还当真去万竹山前的那片储宫废墟上捡起了垃圾,再倒腾去凡界售卖。她的计划是每隔半月去凡界一次,顺便还能去看看那只小花妖。 但是吧,捡垃圾这种事情,虽不体面,却处处是惊喜,每天都能捡到宝贝。 宸宴也没阻拦她,只要她每日按时完成功课,其余时间随她自己安排。 在月鎏金准备去凡界的前一日,她意外地在储宫的那堆废墟底下发现了一支断裂的翡翠簪子,通过现场环境判断,应该是因为之前的战乱导致宫殿的横梁断裂了,屋顶砸了下来,将这支存放在玉匣子中的簪子给砸断了,并深埋之。 可储宫当年的主人是宸宴,宸宴是个男的,根本不会佩戴簪子,所以这支簪子,一定是属于一个女人的。不过月鎏金也没多想,只当这支簪子是当初在储宫中服侍宸宴的某位宫娥的遗留物。 这根簪子断的也不是很厉害,只是从中间被砸断了而已,两端还都是好的。而且这簪子的做工还挺精致,简约又不失大气,所以月鎏金决定拿回家用金片补一补、接一接,接好了自己戴。 金片也是她从废墟底下捡出来的,虽为数不多,因为九重天早就被仙兵仙将们洗劫过一遭了,但也有漏网之鱼。 当天晚上回到家,她就连夜开启了一场修补工作,精心地修缮了一个晚上,终于大功告成,完美地将两截断裂的簪子衔接成了一根完整的,中间包裹着一片刻着花的黄金片。 天光还没大亮呢,她就戴着这支漂亮的簪子出门显摆去了。 宸宴当时正坐在小院中央的那块大石头上运息打坐,月鎏金颠颠儿地跑到了他面前去,强行打断了他:“你看看我的簪子!” 宸宴不得不终止了运气,睁开眼睛后,先看到的是月鎏金的那双乌黑的眼眶:“昨晚没睡?” 月鎏金的显摆欲没得到满足,当即就不高兴地拧起了眉头:“哎呀你管我睡没睡呢,你看看我的簪子呀!” 人家弄了一晚上呢,就等你夸了! 宸宴无奈一笑,抬起了眼眸,看向了她的脑袋,然后,浑身一僵,满目惊愕……这是,母后的簪子? 月鎏金却不明就里,眨巴着眼睛问他:“怎么啦?不好看么?” 宸宴如同中了邪一样,丝毫没有听到月鎏金在说什么,直勾勾地盯着她脑袋上的那只簪子看:“你、从哪弄来的?” 月鎏金还挺得意,高仰着下巴,骄傲不已地说:“就是在你的储宫的废墟里面捡来的,但是断了,我亲手连夜补好的!” 果真是母后的簪子? 他还当这支簪子早已被战火碾成齑粉了。 母后生前,也最喜爱这支簪子,所以他才珍惜地保存了多年。 失而复得,宸宴激动不已,抬手就要去抽那支插在月鎏金发髻中的翡翠簪子,月鎏金当即就是一惊,迅速往后退了一大步,如临大敌地瞪着宸宴:“你干嘛呀?想抢劫么?” 宸宴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着急忙慌地解释了一句:“这是我母后的遗物!”又低声下气地说了声,“这支簪子是她生我那年我君父亲手为她雕琢的,可还未等我长大成人,她就亡故了,所以她给我留下的回忆并不多,这支簪子便是其中之一,我一直记得她生前很爱佩戴。九重天覆灭后,关于她的一切也都随之消亡了,所以、这只簪子对我来说很重要。很感激你找到了它,我、我,希望,不,我恳求你,求你将它还给我。”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她也超级喜欢这支簪子,所以才不要还给他! 再说了,这根簪子是她辛辛苦苦从废墟里捡出来的,又是她辛辛苦苦地修补了一晚上才补好的,凭什么要还给他? 谁捡到的就是谁的! “你干嘛自己不去捡?人家捡出来了,修好了,你才知道重要了?轻轻松松地就坐享其成?”月鎏金绝不退步,“我才不还给你呢!现在这支簪子就是我的!” 宸宴立即斩钉截铁地向她保证道:“我绝不白要!你想要什么就只管开口,只要我有,就一定给你,只要你同意把那支簪子还给我。” 月鎏金满目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当真?” 宸宴毫不迟疑,重重点头:“千真万确!” 那我可要狮子大开口了! 哼! 月鎏金撇起了嘴巴,不怀好意地盯着宸宴看了一会儿,终于想到自己想要什么了:“我想精进我的修为,所以我要和你双修,我要你的纯阳之气,我要你的元阳之身!” 宸宴:“……” 你还真是敢要啊。 第73章 她要的东西实在是出人预料, 还相当的胆大妄为,宸宴当即就有些不知所措了,甚至于有些心慌意乱。 但这种东西, 也真是没法儿随便给。 所以, 宸宴的回答是:“你、你换一个东西要!” 他的神色紧张慌乱,声色却相当笃定。 就是不给。 “为什么?”月鎏金一下子就拧起了眉头, 不高兴质问, “不是你说的只要你有就一定会给我么?还是说你根本没有?你把你的元阳之体给别人的女人了?!”越说, 她的五官就越狰狞,心头莫名其妙地窜起了一股滔天怒火, 脸色阴沉铁青, 一双凌厉的凤眼中杀气四溢! 宸宴惊慌失措,立即为自己澄清,斩钉截铁:“我当然有, 我的元阳一直在!但我不能拿元阳和你换簪子, 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就愣住了,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绪被带偏了, 当即就气急败坏了起来—— 我到底为什么要和你这只野蛮的凤妖解释这种私隐之事?我的元阳在或不在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为了不把自己气死, 宸宴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 才重新睁开了眼睛,目光笃定, 不容置疑地对月鎏金说道:“让你以物易物, 不是让你肆意妄为!” 月鎏金不服气地瘪起了嘴:“可明明就是你自己说的, 只要你有就跟我换,再说了, 元阳怎么就不算是东西了?不是东西的话黑市里怎么会有那多人去售卖自己的元阳?” 宸宴没好气:“你也知道那是上不得台面的黑市?” 月鎏金:“……”无话可说,但还是不服气。 “嘁,你就是小气,不想拿元阳跟我换!起额峮吧咦肆吧亦流九六仨每.日追更最新完.结文”月鎏金闷闷不乐地将双臂抱在了怀中,不开心地碎碎念了起来,“你肯定是在坐地起价,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是这世上唯一的一位九重天神了,所以元阳极其宝贵,所以故意拿乔不想给我。虽然我们这种小妖物与你们神族双修之后修为确实能突飞猛进,但我也不是非和你双修不可,这全天下元阳还在的男子多了去了,不是神族还有其他族。再说了,你母后的遗物就不宝贵了么?我手里的这支簪子也是你母后在这世界上的唯一一样遗物了,和你的元阳一样硕果仅存,你凭什么拿捏架子不和我换?” 宸宴:“……” 两个面对面,其中一人若是不知羞臊的话,羞臊的就是另外一人了,还是双倍的羞臊。 月鎏金一口一个“你的元阳”,还理所应当地把“双修”两字挂在嘴边,弄得宸宴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一股羞耻感,好像自己现在正一丝//不挂着,被她评头论足地审判。 他也真是好奇,她到底是如何用一种理直气壮的口吻说出如此没皮没脸的话的? 宸宴又闭上了眼睛,这次都心累的懒得睁开了,连带着嗓音都跟着疲倦低落了起来:“以物易物,簪子是实打实的物件,你也只能跟我要取看得见摸得着的物件。” 月鎏金却又疑惑上了,一脸迷茫地盯着宸宴,眨巴眨巴眼睛:“你的元阳之体看不到摸不着么?是你没有,还是太小了?可是一般男子应该都有吧?再小也应该能摸得着吧?” “……” 拳头瞬间就握紧了,手臂上根根骨节泛白。 额角的青筋又一次地开始突突跳了。 宸宴纵使闭着眼睛,也难挡面色上浮现的阴沉与铁青,面部肌肉都有点儿抽搐了。 紧咬着牙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宸宴再度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眸中一片沉冷,忍无可忍地咬牙切齿:“你若是再胡搅蛮缠下去,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月鎏金还觉得委屈呢:“谁胡搅蛮缠了?我只是在好心关心你而已呀,人家的元阳之体都能够摸得着,你的要是摸不着,说明你有问题呀,需要去医治哒!” “……” 你还挺有理的? 宸宴感觉自己好像被月鎏金调戏了,却又深知她本性如此,不是故意而为之,而是单纯的妖性野蛮,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礼义廉耻,所以,他根本无法过多地去谴责训斥她,只得强忍下那股被调戏的不适感,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了一句话:“我不需要你关心。” 月鎏金:“……”真是不知好歹! “哼,还神君呢,一点儿都不明事理!”月鎏金又将胳膊抱在了身前,气愤不已地谴责,“我还不是看在咱俩关系还不错的份上才去关心你的,不然谁要理你!” “不劳你关心。”宸宴也是一点儿都不想再和她继续讨论有关自己元阳的话题了,又当机立断说道:“元阳不换,其他随便。” 嘁,不换就不换,我还不稀罕呢! 月鎏金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巴,又盯着宸宴看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了另外一样她早就觊觎的宝贝:“那我要你的听风刀!” 宸宴:“……” 这个也不行。 听风刀是他君父给他留下的遗物…… 早知道刚才就不把话说得那么满了。宸宴忽然就懊恼了起来。 但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她,又显得自己言而无信。 思量片刻,宸宴从自己的储物戒指中调出来了一把银色的长刀,尝试着说服月鎏金:“听风刀通体漆黑,不适合你,不如这把银月。” 银月刀通体雪白,刀身刀型与听风极像,皆是细长锋利。 第87节 月鎏金却没那么好糊弄:“我不要,我就要你的那把听风!” 宸宴不置可否,契而不舍地劝说:“听风的威力远不如这把银月!” 这倒不是为了哄骗她而故意编造出来的假话,而是实打实的真话。 银月是他成年那天老刀神赠送与他的礼物,选用补天石而造,是老刀神在其巅峰时期所锻造出的一把绝世宝刀。 月鎏金却狐疑地拧起了眉头:“如若真是如此,你为什么不用这把银月,偏偏要用不如它的听风?” 宸宴抿唇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诚然告知:“因为这把听风刀,是我君父的佩刀。” 月鎏金:“……”合着就是我要的东西你都给不了呗?不,不是给不了,而是舍不得给我! 她一下子就变得不开心了起来:“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可以用任何东西跟我换这支簪子,结果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分明就是瞧不起我,觉得我是妖,不配戴你母后的簪子,还想轻而易举地从我手中换走它,不想付出任何代价!” “我绝对没有这么想过!”宸宴无奈又坚决,“我既没有瞧不起你,也没有想要平白拿取,只是你要的东西我都不能给。” 为什么不能给我? 口口声声地说着母后的簪子对自己来说很重要,却又不愿意拿同等重要的东西去换,这不是痴人说梦么?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还是不愿意给我罢了! 月鎏金越发的不甘心了,看向宸宴的眼神中半是怨恨半是愠怒:“不能给你还说什么?你就是言而无信,两面三刀,卑鄙小人!”话还没说完呢,她便抬手将插在发髻中哪只簪子拔了下来,宸宴都来不及阻止,她就那支翡翠簪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又在宸宴惊愕的眼神中痛快地踩了几脚,当即就将那支翡翠簪子给踩了个四分五裂。 宸宴如遭雷击一般僵在了当场,面上瞬间血色全无,呆如木鸡地盯着地上的碎裂翡翠看了许久,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度抬眸时,面色阴沉凌厉,看向月鎏金的目光中充斥着滔天的怒意,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显然已是气极。 月鎏金却开心地笑了,红唇一牵,志得意满:“你既不舍得拿重要的东西和我换,那就说明你不在乎这支簪子,那我何必还要爱惜它?再者说了,这全天下的簪子多了去了,我也不是非它不可,反正也不是我娘的遗物,我娘又没死!”说完,负手而去,整个人潇洒至极。 砸完这支簪子之后,这九重天她也不想再留了,再次生出了离去的念头。 狗屁天神,狗屁人性,不过是道貌岸然。 如若真的在乎娘亲,怎么会不舍得用元阳换呢?又怎么会不舍得用听风换呢?觉得拿元阳换取东西羞耻,觉得拿听风换对不起君父,可这世间的本质不过就是个“一物换一物”,既想要成全自己对娘亲的思念,又舍不得付出同样的代价,这不是道貌岸然是什么?假清高得很!也虚伪的很! 凡间有句话说得真好,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说得就是宸宴这种假清高的九重天神! 月鎏金走到小院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中满是蔑视与挑衅,然而宸宴却没有看她。 他已经从那块大石头上下来了,屈膝蹲在了地上,低着头,伸着左手,一颗颗一块块地将那些几乎要碎成齑粉的翡翠碎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右手掌心中。 嘁,早干吗去了? 迟来的珍惜比草还贱。 月鎏金冷哼一声,对宸宴的行为嗤之以鼻,转而就张开了双翅,化身成了凤凰,干脆利落地飞走了。 这一次,宸宴并没有再去追她,甚至都没有回身看她一眼,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似的,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沉默无声地捡拾着母后的簪子。 他怨怒那只凤妖,更怨怒堂而皇之的自己。 人性复杂,曲曲折折弯弯绕绕;妖性野蛮,直来直往黑白分明。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坏。他不该以人性去试探妖性,更不该自以为是,试图去渡她成人。 她不懂什么是同理心,可他也没资格用同理心去绑架她。他全族被灭,他父母双亡,是他倒霉,她没那个义务去共情他。 只能说,过往种种,是他活该,他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也低估了妖性的根深蒂固。 随她去吧,不再为难她了,也不再为难自己了。 只求下次见面,别再你死我活地刀戎相见了。 月鎏金飞出了九重天,却又不知道自己最终该飞去何处。 她想回家,想见娘亲,却又不敢回家,不敢去见娘亲,因为她没有变成娘亲期待中的样子…… 哎,先不管那么多了,先去换一点钱财再说! 月鎏金决定飞往凡界,最终降落在了养伤时暂居的那座繁华都城之内,倒腾售卖起了她在储宫废墟之中搜罗出来的破烂宝贝,有幸免于战火摧残的完整的金瓦,有全须全尾的瓷雕,还有精美的宫灯和精致的首饰……总而言之,各种七零八碎的小东西都有,并且全都是人世间极其罕见的绝世宝物。 要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九重天废墟中挖出来的破烂,放到人间都是举世无双的精品。 月鎏金很有计划性,没着急将手头的宝物一举卖空,而是先从储物戒中挑选出来了一只玉盏和一枚戒指,拿去了当铺试水,谁曾想竟一口气换来了一百两黄金,那一刻,她真是既惊喜又懊恼。 惊喜的是自己有钱了,懊恼的是自己不应该将宸宴母后的那支簪子给砸了再踩碎,应该拿到凡界当卖了。反正她都已经辛辛苦苦地把它给修补好了,肯定能卖个大价钱。 感觉像是平白无故地扔掉了好几千两黄金,月鎏金心疼至极! 从当铺里面出来之后,月鎏金的腰杆子终于硬了一些,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些回家的资本,但是吧,也仅仅是有一些些而已。 多年没回家,她都有点儿近乡情怯了,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也不知道母亲和弟弟妹妹们想不想她,有没有忘记她。 思来想去,月鎏金想出来了一个好主意:投石问路! 去零食铺子买了许多瓜果零食之后,她朝着都城以西四十里外的那片连绵起伏的山脉飞了过去,再度去到了那片位于两座青山衔接处的密林里。 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于林,流水潺潺。 东岸伫立着一棵茂盛雪白的玉兰花树,在万物才刚刚开始复苏的初春时节尤为醒目。 月鎏金收翅落地,化为人形的同时,语调轻快地喊了声:“小花妖!”喊完才又忽然想到那只小花妖是个聋哑的,听不到她说话,于是乎,她又立即放出了自己的灵识,通过心声呼喊他:【小花妖!】 其实应该喊他小树妖,因为他的本体是一棵花树,但因着秦时的人形貌美如花,所以月鎏金更倾向于喊他小花妖,更符合他的气质嘛。 秦时以树形深扎在土壤中,正昏昏地沉睡着,听闻月鎏金的呼喊后,瞬间清醒了过来,下一瞬间,就化为了人形,惊喜又激动地朝着月鎏金奔跑了过去,灵识如烟花般在静谧的树林中肆意发散着:【姐姐!】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稚嫩,喊起姐姐来还有点儿甜。 这小花妖也挺不见外,直接扑进了月鎏金的怀中。 他年纪尚幼,身量还没彻底张开,比月鎏金矮了半头。月鎏金估摸着,如果自己最年幼的那个弟弟可以化作人形的话,现今也应该长得和秦时差不多高矮了。 在她还未离家之时,小弟弟也很喜欢粘着她。 所以,月鎏金既没有闪躲也没有推开秦时,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弟弟,张开双臂抱住了他,而后又抬起了右手,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眸中含笑语气温柔:【你想姐姐嘛?】 秦时用力地点着头,超级认真地回答:【想的!每天都在想!】 【嘿嘿,那就好,说明我没白惦记着你。】说完,月鎏金便从自己的储物戒中调出来了几包刚在都城里面买的小零食,递给了秦时,【我给你带了些好吃的,你快尝尝。】 秦时还真没吃过人间的食物,每日都是从土壤中汲取养分,早已习惯了土壤的腥气,而今猛地一闻到食物的味道,不由一愣,满目都是惊讶。 月鎏金被他的傻样逗笑了:【瞧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吧,不过没关系,从今往后,你跟我混,我带你见世面!】 秦时先呆愣愣地看了看月鎏金,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几包瓜果零嘴,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从牛皮纸袋中捏出来了一枚糖果山楂,放入了自己的口中,下一秒,他的眼神就亮了,不可思议地盯着月鎏金:【这是什么味道?】 月鎏金笑答:【裹在外层的是白糖,糖是甜的。内里的那颗红色圆果球是山楂,你咬一口就知道了,山楂是酸甜的,但是酸味更多。】 秦时立即咬了一口山楂,确实是酸的,酸的倒牙。他俊美的五官瞬间就皱到了一起去,眼里都冒出眼泪了。 月鎏金又被逗笑了:【看来你不喜欢吃酸的,那你就吃蜜饯吧,蜜饯超级甜!】说着,她就从袋子中捏出了一颗蜜饯,塞进了秦时嘴里。 真的很甜,可以化解一切酸楚,和糖一样。 秦时皱起的眉头逐渐疏解开了,甜滋滋的味道一路从嘴里蔓延至了心里,看向月鎏金的眼神中半是惊喜半是神奇。 月鎏金的唇畔始终洋溢着一抹笑意,凤目中惯有的那股凌厉之气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春池般的和煦与温柔,下巴还是微微仰着的,神色中略微有些小得意和小骄傲,骄傲自己懂得很多,且见多识广,已经是一只很厉害的妖啦! 看着看着,秦时也笑了,发自内心的欢喜。从那日起,他就认定了,这世上有万般滋味,唯有姐姐的味道,是甜味,像是那颗她亲手喂进自己嘴里的蜜饯一样,可以化解万般酸楚。 待秦时逐一品尝完她带来的零食之后,月鎏金才开启了她的招贤纳士计划,先关心地问了句:【那个、秦时呀,你既已化为了人形,就不再是一只普通的小妖物了,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呢?】 秦时哪里有什么打算,他连自己今后该去往何处都不知道,于是就摇了摇头,老实巴交地回答:【没有呢。】 月鎏金当即大喜过望:【那可太好啦,我刚刚好有一个绝妙的计划,正需要人手帮忙,你要不要来帮我呀?】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在心里暗搓搓地想着,如果秦时不愿意的话,那她就以他刚刚吃了自己给他买的东西为理由胁迫他服从,这就是他们凡人常说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哪知,秦时竟不假思索地就点头答应了,还超级开心:【我当然愿意!】紧接着,他就又信誓旦旦地对月鎏金说了句:【秦时愿誓死追随姐姐!】 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月鎏金满意的不行,当即就扬起了唇角,而后便开始向秦时详细讲述起了自己的雄心壮志:【自开天辟地以来,我妖族众人从未主动招惹过任何人,只是因为杀伐果断敢爱敢恨,就被世人定义为了不可教化的野蛮之辈,动不动就对我族喊打喊杀,仿若我们是阴沟里的臭老鼠,但这万丈红尘中谁又比谁真的高贵呢?凭什么道貌岸然之辈明坐高堂,而我们光明磊落之辈却要唯唯诺诺?我不服气!所以,我想自己成立一个教门,名曰‘踏天’,凝聚这世间被压迫者、被迫害者的所有微妙之力,聚成洪荒之流,以对抗这不公的世道,给天庭、给六界、给宸宴一点颜色瞧瞧!】 秦时隐约知晓天庭和六界所指为何,却不知晓宸宴是个什么东西,于是,就好奇地问了声:【姐姐,宸宴是什么东西?】 【他就不是个东西!】月鎏金又想到了宸宴想空手套白狼骗走自己辛辛苦苦修补好的簪子的事情,当即就火冒三丈了,恶狠狠地说,【他是这个世间最坏、最歹毒、最虚伪的人,上次要来杀我们的人就是他!】 秦时立即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神色,用力地点了点头,认真又严肃地说:【我知晓了姐姐,等我们下次见到他,就一起杀了他,绝不能让他杀掉我们!】 月鎏金先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却又交待了秦时一句:【你可以替我打他骂他抓他,但千万别弄死他,因为我要亲手弄死他!】 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在天道的庇佑下弄死他。 秦时却很听姐姐的话:【好的,我知道啦,绝不弄死他,留给姐姐。】 月鎏金再度心满意足地扬起了唇角,心说真是孺子可教,与此同时,又在心头感慨了一句:还是与同类相处轻松舒坦,凡事都是直来直往明明白白的,哪像是宸宴那个假清高的落魄太子,心眼子比马蜂窝还多,明明就是瞧不上他们妖族之辈,却还虚伪地声称自己是要渡她成人。 她也不想成人,她只想顺从自己的内心,当个爱恨分明、杀伐果断的妖。 踏天教的教义,也是在这一刻有了定论—— 【万事随心,顺心者昌!】月鎏金趾高气昂地对秦时说,【这八个字就是我们踏天教的口号了!】 虽然,踏天教现在只有两位成员,但她相信未来总有一天这八个字会响彻六界! 秦时再度点头:【嗯,我记得了姐姐!万事随心,顺心者昌!】 【很好!】月鎏金又拍了拍秦时瘦弱的肩膀:【从即刻起,你就是本教主的右护法了,无论踏天日后多么的辉煌,无论教内人才多么的济济,你都是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护法!】 秦时有些激动,有些窃喜,目不转睛地望着月鎏金,双眸黑亮如星:【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我就可以一直跟随着姐姐了是么?姐姐去到哪里,我就可以跟你到哪里?】 月鎏金想了想,说:【按道理来说是这样的,但你是我的右护法,所以我肯定会教给你一些任务去做的,所以你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跟着我。】 秦时:【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到姐姐身边了么?】 月鎏金点头:【当然!】紧接着,她就又对秦时说了句,【我今天就有任务交给你。】 秦时:【什么任务?】 月鎏金:【替我回妖界的家看看,顺便送点银子给我的家里人。】 秦时不假思索地接下了这桩任务。这也是自踏天教成立以来,花妖秦时以右护法的身份接下的第一桩任务,虽然很简单,很好完成,但他却很重视这桩任务,因为这是姐姐交付于他的第一份信任,纵使日后踏天日益壮大,他所接到的任务越来越艰难、越来越重要,那种被委以重任的激动感也没能超越第一次。 月鎏金身上一共一百两黄金,给了秦时九十两黄金,让他送回家中,又给了他一些盘缠当作路费。 她化身为了凤凰,驮着秦时去了【凡-妖】渡口。 和其他几界比起来,妖界距离凡界最远,外加当年的交通情况全然不比一千多年之后的现代化社会,所以来回一趟相当折腾,至少要一个月。 像月鎏金那般自己飞倒是快,可秦时又不会飞,只能乘坐渡口轮船。 两人分别前,月鎏金和秦时约定,一个月后还在都城外的那片山林中相见,随后秦时便登上了前往妖界的渡船,月鎏金则在凡界中四处考察了起来,今天潜入个正派教门,明天再潜入个邪派教门,准备汲百家之长,避百家之短,综合学习各家经验,成立一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优秀教门。 然而才刚考察了不到一个月,人间就爆发了瘟疫,在某个疫情最严重、死人最多的村落附近,她又遇到了宸宴,还是女相的宸宴。 第88节 无论是九重天执政时期还是还是天庭执政时期都有严格规定,以当朝官吏身份下凡,替苍生渡劫者,皆不允许使用本相,以免在凡界暴露身份,引起不必要的纷争与麻烦。 宸宴身为天庭的镇天玉尊,只得以女相示众。但即便如此,月鎏金还是一眼就将他给认出来了,毕竟,长相那么标志、身材那么窈窕的小娘子确实不多见。 月鎏金也真是一肚子坏水儿,故意化身成了男相,趁着宸宴身着荆钗布裙站在炉灶前熬药的时候,悄悄接近了他,然后超级大声地说了句:“小娘子昨夜那般孟浪,今日又如此贤良,可真是判若两人呐,你相公可知晓么?”说完,又故意在他的面颊上捏了一把,妥妥的登徒浪子一个,“反正我是知晓的,我还知道娘子的腰多细脚多大肚兜是什么颜色呢。” 此时宸宴正站在一座简陋的茅亭里,亭外全是排队等待领药的村中百姓。 月鎏金此般一闹,不少人的目光都朝着他们俩人投了过来,惊讶嫌弃又鄙夷,像是在看狗男女。 宸宴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去。 纵使月鎏金化作了男相,他也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 这世上比她还顽劣的妖怪,也属实不多了。 月鎏金却扬起了唇角,得意洋洋地用密语传音对宸宴说:“看吧,世人都是冷血无情的,纵使你在辛辛苦苦地给他们熬药,在救他们的命,他们还是会厌恶你是个不守妇道的破鞋,所以,放下你的那颗没用的烂好心吧,高贵的玉尊大人。” 宸宴也启用了密语传音,语气和神色一样冰冷:“当日你要走,我没拦你,现在是活腻了么?又巴巴地跑来送死?” 月鎏金仗着他不敢在凡间暴露身份,更不敢当着这么多凡人的面杀自己,浑不在意地眨巴眨巴眼睛,连密语传音都没再用,胆大包天:“爷想你了呗,小娘子~” 宸宴:“……” 第74章 比之宸宴的原本样貌来说, 女相的他身量稍微矮了一些,而月鎏金此时又是男相,身量更挺拔了一些, 竟然比宸宴还高出了半头。 月鎏金之所以能够一眼就认出来他, 除了十分熟悉他的气息之外,还因为宸宴的面部五官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只是比之男相的他来说面庞棱角柔和了许多, 五官线条也柔美了些许, 宽肩窄腰的挺俊身材也变化成了亭亭玉立的纤瘦体态,看起来要多娇美可人就有多娇美可人, 哪怕只是荆钗布裙的简朴打扮。 看得月鎏金都有点儿心动了。 但遗憾的是, 无论他们这种非人类如何变换相貌和体型,都不能够改变、消除关键部位的性别特征。也就是说,在外貌和身材上来说他们可以随时由男变女或由女变男, 但绝对不能脱衣服, 尤其不能脱裤子, 一脱裤子全露馅儿。 月鎏金悠悠地叹了口气:“可惜娘子与我都不是长久之人,不然小爷我必定与你夜夜笙箫。”说完, 又在宸宴的那张俊俏的小脸上摸了一把, 摸得宸宴的脸色越发铁青,就好像她的手是冰雕出来的, 透着寒气,摸哪哪结霜。 宸宴的眉宇间, 也真的是阴沉到快要结霜了。 月鎏金却始终吊儿郎当, 仗着宸宴不敢随意在凡界使用法术便大胆妄为了起来, 又狠狠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揩够了油之后, 潇洒转身,一边昂首挺胸地朝着茅亭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朝着身后的宸宴摆了摆右手:“小娘子,后会有期!” 心情甚好,甚好呀哈哈哈哈哈! 月鎏金的嘴都要得意地撅到天上去了,不仅占到了“小娘子”的便宜,还让“小娘子”吃了闷亏,敢怒而不敢言,甚至都不敢出手制止她。 那他就只能憋屈地放任她溜之大吉喽~ 月鎏金的脚步都跟着轻盈了起来,双手骄傲负后,几乎是一蹦一跳地往前走着,然而才刚走出不到十步,前颈处忽然一勒一紧,像是被一根细长的丝线套住了,但等她低头去查看时,那根丝线却又瞬间消失了,她只看到了一抹如蛛丝般转瞬即逝的银色。 月鎏金惊愕不已地僵下了脚步,立即抬起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却什么都没摸到,脖子上什么都没有……刚刚那种被丝线套牢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月鎏金有些不安,猛然回身,看向了身后的那座茅亭。 茅亭内外却一切如常,无论是宸宴还是那些等待领药的村民们都没有再过多的关注她或者注视她。宸宴也始终是背对着她的,专心致志地站在炉灶前拿着铁勺熬药,看样子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她这里发生的异常。 难道说,不是宸宴搞的鬼? 可如果不是宸宴的话,这附近还能有谁有那个本事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对她搞偷袭? 谨慎起见,月鎏金没敢再往前多走一步,咬着下唇,满目狐疑地盯着宸宴的后背看了一会儿,宸宴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也不知道是因为太忙了所以没功夫回头还是故意不回头、故意不看她。 月鎏金更倾向于后者,感觉宸宴现在就是为了让她降低警惕才故意假装没事儿人,其实罪魁祸首就是他! 但怎么证明是他呢?那根套在她脖子上的细长银丝线又是做什么使的呢? 月鎏金再度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依旧是什么都没摸着,手下所感知到的东西只有自己细腻的皮肤,皮肤下面也没有凸起或者异物。 她也不认为是自己产生幻觉了,一定有东西被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只不过她感觉不到而已! 月鎏金抿住了双唇,认真思考了一翻,决定暂时先不离开这座村子了,找个地方藏身,静观其变。 这村子位于钟灵毓秀之地,环山抱水,随便一找就有一处隐秘之地。 月鎏金去到了距离村北二十里外的一座大山里,化为了凤凰的原形,栖息在了一棵高大茂盛的梧桐树上。她想着,待到月明星稀之后,再悄悄地潜入那座村子里,暗中观察宸宴,一定要弄清楚自己脖子上这根看不见的银丝线的真相。 她也不担心宸宴会离去,他就是下凡来替这帮凡人渡劫的,哪有劫渡到一半就拍屁股走人的道理?这不符合他这种天生自带一颗烂好心的九重天神的作风。 在此之前,她还能美美地栖息在树上睡一觉。 月鎏金的心态也相当之好,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宸宴发现。首先他根本无法确定她到底有没有离去,其次她现在的藏身之地位于密林深处,地势相当之曲折复杂,他就算是预料到了她没有离去,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找到她。 于是乎,月鎏金安心地阖上了双眼,在葱郁的枝头打起了盹,一觉睡到了落日黄昏,又张开双翅美美地伸了个懒腰之后,她才从枝头跳了下来。 双脚落地的那一刻,重新幻化成了人形,这回不再是男相了,而是本身的女相,只不过穿着打扮的和男子很像,身着一袭纯黑色的束腰劲装,脚踩一双黑色长靴,乌黑的长发在头顶盘了个干脆利落的发髻,妥妥江湖侠客的打扮。 其实还应该在脑袋上再戴顶蓑笠帽呢,这样就更完美了! 完美的复刻了宸宴的打扮。 从第一次见面起,月鎏金就觉得宸宴这副打扮很酷很独绝,一看就很厉害,所以她就暗自发誓,等自己以后变得厉害了,也要这么打扮,也要让人家一看就觉得自己很厉害! 随后,月鎏金又从储物戒中调出了自己的刀,一把平平无奇的银色长刀,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都很低廉粗糙,一点都不上档次,瞧着就不厉害,不霸气! 月鎏金叹了口气,低下了脑袋,举起了持刀的那只右手,一边用左手大拇指摩挲着不怎么锋利的刀刃,一边在心里后悔:早知道就拿那只破簪子和宸宴换那把银月刀了,不管有没有听风好使吧,总归是一把宝刀,用起来肯定特别霸气,那怕不用呢,也能拿到拍卖阁里去拍卖,定能卖个好价钱。 亏大了。 不该一时冲动的。 以后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哎,看来他们凡人所说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人性的虚伪需要摒弃,人性的智慧还是需要多多学习的,不然吃亏的总是自己。 月鎏金垂下了持刀的那只手,抬眸看向了村落所在的方向,刚准备动身前去,身后的林子中忽然冒出了一道凌厉肆虐的杀气。 月鎏金神经一紧,赶忙闪身躲避,下一瞬,一道金光刺目的刀气就从密林中飞射了出来,气势磅礴锋利无匹,当即就在山间的坚实地面上砍出了一道深刻的裂痕。 刹那间树木折倒,山石崩裂,尘土飞扬。 月鎏金不安地握紧了手中长刀,屏息凝神地看向了刀气的来源处。 烟尘消散,熟悉的人影落入眼中。 宸宴已经换回了本相,俊朗的五官棱角分明,宽肩窄腰身型挺拔,着一袭黑色的束腰劲装,脚踩一双黑色长靴,白皙修长的左手中握着一把细长锋利的黑刀,听风。 此时此刻,他浑身上下杀气腾腾,眉宇冰冷凌厉,手持长刀,一步步地朝着月鎏金走了过来。 月鎏金大惊失色,毫不迟疑,转身就跑。 她现在虽然还打不过他,但一定跑得过他,因为她是凤凰,自幼生长在山林间,太知道该怎么在地势复杂的山林中追击逃亡了。 就算跑不快,她也能飞得很快! 月鎏金身法灵活迅捷地在地势起伏不定的连绵山脉中逃窜了起来,并且还故意往大山的深处跑了过去,因为那里林子最密,山崖环绕,地形封闭狭窄,最为凶险陡峭,俗称困龙之地。 最终,月鎏金躲在了一座悬崖背面的一处山洞里,山洞位于半山腰处,洞前还挂着一道巨大的瀑布,洞后有一条隧道,通往未知的山腹处。 不管怎么说,这处山洞都是进可攻退可守的,而且极难被察觉,她不信宸宴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自己。 月鎏金心惊胆战地狂命奔逃了一路,略有些气喘吁吁,本打算先在山洞中小休一会儿,然后再往隧道里面走走,藏深点,免得又被宸宴发现。结果她才喘了不到三口气,洞前的瀑布就被一刀劈开了,刀气肆虐汹涌,竟直接将滔滔不绝的水帘劈开了一道裂缝。 怎么这么快就找到她了? 这不可能! 月鎏金的头皮猛然一麻,根本来不及多想,转身就跑进了身后的洞内隧道,隧道中暗无天日,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道路还多曲折,她只得打开了额前的天眼,用绿色的天眼视物。 冰冷坚硬的山壁上一片潮湿,滑腻的藓苔遍布其上。 阴暗的角落处还蛰伏着蛇虫鼠蝎等喜冷喜暗的恶人活物。 山腹中千年不见天日,就连空气都是冰冷刺骨的,月鎏金却跑出了满身大汗,浑身上下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急促的喘息声和仓皇的脚步声在狭窄幽暗的隧道内四处回荡。 跑到了一处稍微大点的洞穴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她猛然发觉自己好像一直没有听到宸宴的脚步声。 难不成,是因为他没跟来?追丢了?在曲里拐弯的天然隧道里迷路了? 哈哈哈哈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月鎏金长长地舒了口气,直接就地盘膝坐了下来,虽然这里的地面冷得跟冰块似的,隔着衣服都冻屁股,但她已经顾不上穷讲究这些细节了,只想好好地歇息会儿。 然而,又是刚喘了不到三口气,死寂封闭的山腹中冷不丁地想起了宸宴的声音,冰冷而戏谑:“怎么不跑了?” 仿若是猫捉老鼠,她就是那只逃无可逃的鼠。 月鎏金如遭雷击,浑身一僵,内心瞬间就被巨大惊恐包围了,脸色当即变得苍白无比。 但她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月鎏金立即从地上站了起来,举目环顾一圈,迅速从储物戒中调出了一张白纸,随便撕吧撕吧就撕出了一个小人儿的模样,又对着小纸人吹了口气,一尊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栩栩如生的纸灵就大功告成了。 月鎏金用灵识催动着纸灵继续顺着山间隧道逃命,用纸灵的脚步声去吸引宸宴的注意力,自己则无声无息地跳上了洞顶。洞顶上头还有一个小洞口,虽然是个没有后路的死洞,但不大不小,刚刚好够她藏身。 黑暗寂静的隧道内,纸灵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月鎏金小心翼翼地蜷曲在小洞穴内,双臂抱着双腿,脸颊紧紧地贴在了腿膝盖上,以防自己的呼吸声泄露。 周遭又冷又黑,真是安静的连一根绣花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够聆听的清清楚楚。 月鎏金满头满脸的汗,一半是累的,一半时吓得,一半是热汗,一半是冷汗。 她毫不怀疑,如果这次再被宸宴抓到了,他一定会杀了她的! 耳畔鼓胀着的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如击鼓般急切响亮,她甚至都有点担心起来了自己的心跳声会被宸宴听到,从而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处。 但很快,她就不用担心了,倒不是因为成功躲过一劫了,而是—— 骤然间,她的脖颈处猛然一紧,像是套在上面的坚韧丝线被人用力地扯了一下,下一瞬,她就从被那根骤然紧绷的丝线从高处的那个小洞穴里面扯了出来,狼狈不已地摔落在了地上。 地面冰冷坚硬,她当即就被摔了个七荤八四,浑身上下的都骨头要被摔断了似的,脑袋还磕了一下,磕的她头昏脑胀,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灵核都有点儿不稳定了。 然而还不等她缓过这股晕眩又难受的劲儿呢,锋利的刀刃就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在她细长白皙的脖颈间,缠着一根寒光闪闪的银色丝线,而丝线的另外一端,则缠在宸宴的右手中。 月鎏金瞬间就明白了他为什么总是能精准无误地找到自己了。 这根该死的线就是他趁着她不注意时套在她脖子上的! “你真卑鄙!”月鎏金浑身酸痛地趴在地上,虽然狼狈,却咬牙切齿,绝不屈服,“你阴险狡诈,你手段肮脏!” “随你怎么说。”宸宴神不改色,语气淡淡,“反正你也是将死之人了,我又何必跟你计较。” 月鎏金愤恨地咬紧了牙关,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拳,眼神晦暗不明,内心一半是惶恐,一半是紧张,头脑却一直在高速运转着,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该如何死里逃生。 与此同时,她还在拼命地拖延时间,语气愤慨又不服:“你就算是要杀我,也总得给我个理由吧?还是说你只是想杀我,没有任何理由?那你就是在滥杀无辜!狗屁天神!我就知道你一直是瞧不起我的,什么口口声声地说要渡我成人,都是假的,就是为了把我扣留在你身边压迫我羞辱我!” 宸宴脸色一沉,恨铁不成钢:“没良心的家伙,凭你不知好歹这一条就够我杀你了!” 第89节 月鎏金冷笑不止:“你才是个自以为是的伪君子呢,你觉得自己对我好,其实呢?不过是一直在逼迫我去做我不想去做的事情!你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杀我!” 宸宴神色冷冷,语气恨恨:“当众调戏妇孺,满嘴荒唐浑话,我不该杀你?” “……” 这算是什么罪名? 月鎏金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盯着宸宴:“我调戏的是你,又不是别人,怎么就该杀了?再说了,我不就是摸了摸你的脸,拍了拍你的屁股么,怎么就非死不可了?你就这么圣洁清高呀?你要是真觉得委屈,我可以让你摸回来,你摸回来咱俩就扯平了。” 宸宴的脸色在瞬间又阴沉了好几分,都被气到无话可说了:“你、你、可真是、不知羞!” 妖性野蛮直白,不懂那么多礼仪教诲,所以月鎏金实在是搞不懂宸宴的逻辑:“我怎么就不知羞了?你也不是真妇孺呀,你只是化成了女相而已,可你没有变女人呀,你还是男儿身。” 宸宴气急败坏:“可你也没有变成男子,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月鎏金又是一怔,满目茫然困惑:“那、那我不也是因为喜欢你才去亲近你的么?不然的话我为什么不去亲近别人?不去摸人家的脸?不去拍人家的屁股?我说我想你了,我就是想你了,和男相女相没有关系。我就是喜欢你才去找你的。” 宸宴的呼吸猛然一窒,瞬间心慌意乱,持刀的那只手都有些颤抖了:“你、你少胡说八道!” 月鎏金不满地拧起了眉头:“我才没有胡说八道呢,我只是路过了那个村子而已,明明可以直接走人的,就是因为看到你了我才过去的,因为我想你了,我想见你!” 宸宴:“……” 月鎏金依旧是满目的困惑不解:“虽然我确实是很想杀了你,但我确实是喜欢你呀,你这人虽然假清高,虽然卑劣歹毒,虽然一无是处,但比之这世上的其他人来说还算是有些可圈可点之处的,偶尔对我也有些好,所以我才想让你和我一起回妖界,和我一起自立门户,你如果不愿意的话,那我就只能亲手杀了你,因为想让你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可不想让你死在其他人手上。因为你是我真心喜欢的人,所以除了我之外谁都没资格杀你。” 宸宴:“……”我还得、感谢你了? 他的内心也是越发的兵荒马乱,冰冷阴沉的神色早已化为了一潭地震中的池水,水面动荡不安,惶惶乱乱,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归平静。 注意力也完全不在手中的刀上了,而在刀下的那个人上。 颤抖的刀尖甚至都有些垂落了,距离她的后颈越来越远。 月鎏金果断朝后方滚了过去,起身的同时,神色狠戾地挥起了手中长刀,一刀朝着宸宴的右手手腕砍了过去。 她本打算直接把他的右手砍掉,这样就能摆脱掉那根银丝的束缚了,结果那根银丝却像是有生命似的,感知到杀气之后,当即就顺着宸宴的手臂窜了上去。 眼瞧着自己的刀刃就要砍到宸宴的手腕上了,月鎏金不由一惊,脑中思绪却如同过闪电似的极速明亮—— 她已知晓,宸宴是杀不死的,所以不可能通过杀掉他这种方式摆脱掉丝线的控制,但是这根丝线既会自行移动又会变得无形无实,所以,砍掉他的手腕这种办法也是行不通的。 只能趁着这跟丝线还没消失,还看得见摸得着的时候及时去砍断它。 在短短一瞬间,月鎏金就在脑海中盘算完了一切,做出了最佳选择,千钧一发之际就改变了刀砍的方向,不过这次却没有再朝着宸宴的手臂砍去,而是斩向了垂落在两人身体之间的银丝。 只听哐啷一声响,银丝什么事儿没有,刀断了。 真尴尬呀……月鎏金都懵了。 这事态转变的,也实在是突然。 宸宴的神色在瞬间又变得阴沉铁青了起来,牙都要咬碎了,心头怒火蹭蹭往上冒,但不全然是对月鎏金发怒,还对自己——明知她妖性狡诈,鬼话连篇,自己竟然还会听信她的鬼话! 他再度握紧了手中听风,整个人杀气肆意。 今天必须结果了这只顽劣不堪的凤妖! 月鎏金一计落空,还没能成功脱身,自然也感知到了大难临头,当即心慌意乱,语无伦次地狡辩:“我、我只是觉得脖子上缠一根绳子不舒服,我都要喘不过气了,我想把它弄掉而已!” “下辈子吧。”冷冷地说完这四个字之后,宸宴就举起了手中听风。 月鎏金大惊失色,脱口而出:“别杀我!我知道怎么救那群凡人,我有办法对付瘟疫!” 第75章 夜色深沉, 月明星稀,树影重重的漆黑山林间,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地前行着。 两人皆是一身束腰黑衣, 发髻高束, 打扮得几乎一模一样。 阔步行走在前面的是宸宴,磨磨蹭蹭走在后面的是月鎏金。 鉴于月鎏金的秉性实在是太过狡诈, 宸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听风刀始终紧握在左手中, 右手上则缠着一盘银色丝线,在月光的照耀下寒光闪闪。 丝线的另外一端, 始终缠绕在月鎏金的脖子上, 之前是只缠了一圈,现在却多缠了好几圈。 根本无需动刀,只要宸宴用力一扯, 她的脖子就会被丝线隔断。 为保小命, 月鎏金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但大主意没有吧,小心思却一堆, 走着走着就不走了, 且不只是停下脚步那么简单,而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冲着宸宴的背影大喊一声:“我累了!走不动了!” 手中的丝线一下子就被绷紧了,宸宴不得不停住脚步, 回头, 面无表情地盯着月鎏金, 语气冰冷强硬:“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起来, 少耍花招。” “谁耍花招了?”月鎏金气鼓鼓地将双臂抱在了怀中,拧着眉头说,“人家脚崴了,可疼啦,多走不了一步!” 宸宴根本不信,哂笑着说:“什么时候崴了?我怎么不知道?” 月鎏金神不改色:“就刚刚逃跑的时候,在山洞隧道里崴的,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那个时候一直在追杀我,就因为要躲你我的脚才崴呢!” 宸宴:“……”还赖上我了? 宸宴也懒得跟她较真儿,直接不容置疑地开口:“我数三声,你若是不起来,我就直接杀了你。”说完,也不给月鎏金思考的时间,直接开始查数,“一、二……” “那你就直接杀了我吧!”月鎏金现在显然是有恃无恐,“你把我杀了,看还有谁愿意你替救那些染了瘟疫的凡人!” 宸宴不为所动:“不就是拿你的心头血当药引么?我先把你杀了,再取血也不迟。” 月鎏金毫无畏惧,下巴一扬,满目挑衅:“那你就杀个试试呀,看看是活凤凰的热血好用,还是死凤凰的冷血好用。” 宸宴:“……” 他确实是,不确定。他连她说的话是真是假都不确定。 刚刚在山洞中,他确实是想直接杀了这只凤妖,然而她却说凤凰的心头血是攻克瘟疫的良药,让他留她一命,她愿意自取心头血去救治被瘟疫折磨的黎民百姓。 但因这只凤妖撒谎成性,所以他并不敢轻信于她,可她却又斩钉截铁地向他保证自己这次绝对没有撒谎,因为之前圈养她的那群黑心道士们就拿她的心头血去治过病,但却很少有人知晓这桩事,因为那群黑心道士们还要自己卖药、赚钱,所以她的心头血就相当于那个宗门的秘方了,绝不能外传。 当时,在听闻了她的这番话后,宸宴沉默了许久,心头五味陈杂……他痛恨这只凤妖顽劣卑鄙的秉性,却又怜惜于她的凄惨遭遇。 或许,她这一次,确实没有撒谎。 人之初,性本善。如果她化形之初,没有遭遇到那帮歹毒道人的话,或许也不会滋生出如此卑劣的性格,只是因为遭遇过太多不公的待遇,所以她才会认定世道不公,所以才学不会慈悲。 阴冷的山腹内漆黑一团,但月鎏金开了天眼,还是能够看出宸宴的迟疑不决,所以在当时,她又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了一句:“不信的话你可以先试试呀,先带我去你今天白日里去过的那个村子,取一滴我的心头血熬药救人,有用的话你就放了我,没用的话你再杀了我也不迟。反正你都用这根银丝拴住了我,还担心我会逃跑么?” 那可太担心了。 你这只凤妖诡计多端,谁知道之后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但凡界这次的疫情又相当之严重,早已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如若再不遏制的话,死亡人数只会越来越多。 在神位谋神职,神职便是渡苍生之劫。 宸宴权衡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月鎏金,留了她一命,但又没完全相信,所以才会在月鎏金的脖子上多缠了几圈银丝,并警告:“这是用战神刑天之斧碾成的银丝,不仅可以延绵万里,且刀割不断,火燎不燃,坚利无匹,所以,少耍花招,不然就割掉你的脑袋。” 月鎏金早已领教过了这根刑天斧丝的威力,再无计可施,终于老实了下来。 但也没有很老实,就好比现在,声称崴了脚,直接耍赖坐在地上不走了,还仗着自己有鲜活的凤凰血笃定了他不敢随意杀她。 宸宴又何尝不知晓她是在耍花招,当即又勒紧了手中丝线,冷声警告:“不管是活凤凰的热血还是死凤凰的冷血,都得试过了之后才知道哪个好用,更何况,这天下的凤凰也不只你一只,杀了你之后我还能再去抓第二只,所以别不知好歹,赶紧起来!” 月鎏金当即就被气到面色铁青,呼吸急促,胸脯起伏不定:“你真歹毒!”她咬牙切齿,深恶痛绝地盯着宸宴,“你光折磨我还不够,还要去折磨我的同族!” 宸宴无动于衷,冷冷启唇:“不想牵连同辈就少耍手段,赶紧起来。” 月鎏金愤然不已地咬住了下唇,气急败坏地盯着宸宴,既忌惮于他的威胁,又不想轻易服从他。 再说了,她只是刚才逃命逃累了,不想走路了而已,怎么就成耍手段耍花招了?她又没撒谎,就是要拿自己的心头血去救人的嘛! 嘁,就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她君子之腹! 月鎏金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服气,看向宸宴的眼神中都流露出幽怨了:“人家都说自己的脚崴了,你为什么不相信人家?人家又没有撒谎,人家的脚可疼了!” 宸宴没好气:“那也是你自找的!” “……” 好!好好好! 月鎏金越发的幽怨恼怒了,两道眉毛都要拧到一起去了:“这就是你对人家的态度?一点儿都不关心人家,就这还口口声声地说喜欢人家呢!你就是骗子!负心汉!” 宸宴先是诧异一愣,继而气急败坏:“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你了?” 月鎏金死赖在地上不走,双臂败坏,愤愤不平,幽幽怨怨:“你是没用嘴说,但刚刚在山洞里你都已经用行动说明了,你舍不得杀我,你心里慌了,你道心不稳了,说明你就是喜欢我!” “我、我、你、我……”宸宴瞬间又慌了神,内心又恼又怒又不知所措,竭尽全力地维持着自己的理智与镇定,冷声警告她,“你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少胡说八道!” “我才没胡说八道呢!”月鎏金冷哼一声,撅着嘴巴,不服气地盯着宸宴,“你就是喜欢我,但是你假清高,你嫌弃我是妖,嫌弃我是低等物种,所以你不敢承认,你觉得喜欢我很丢人,对不起列祖列宗!哼,狗屁天神,唯唯诺诺,还不如我这只凤妖呢,最起码我还敢承认我喜欢你,我坦坦荡荡,你胆小如鼠,连喜欢我都不敢承认!” 宸宴的呼吸一滞,内心再度兵荒马乱了起来,如同被架在了火刑架上,但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刚刚在山洞里面,这只凤妖就是这般扰乱他的心神的,现在不过是在故技重施。 宸宴的神色瞬间恢复了清明,心绪也迅速镇定了下来,语气复又变得冷硬无情了:“你若是真想死,就直接说一声,我成全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浪费时间。” 天地良心,她这次真的没有胡说八道! 该死的宸宴,竟一点儿都不相信她的真心! 难道她的真心就不值钱么?!比不上某仙子么?! 月鎏金越发的愤然不已了,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恨恨地盯着宸宴看了一会儿,忽然用双手扯紧了套在了自己脖子上的银丝:“不用你杀我,我自己死!” 她也真是一点儿都没对自己手下留情,白皙细腻的颈部皮肤上瞬间就被割出了一道明显的血线。 “你……”宸宴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抬起了右手,迅速将缠在她脖子上的刑天斧丝收了回来。 月鎏金的手中猛然一空,缠绕在脖子上的银丝也没了,没法儿再继续寻死觅活了,却竟也没有选择逃跑,气定神闲地坐在地上,红唇微微扬起,下巴轻轻抬着,得意洋洋地瞧着宸宴:“看吧,你还是舍不得我死。” 宸宴:“……” 这家伙,是真的,无耻又无赖。 被她折腾了一晚上,他也是真的有些累了,疲倦不已地闭上了眼睛,长长叹息一声:“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月鎏金毫不犹豫:“我要你背我,我走累了!” 宸宴也是不假思索:“你想得美!” 月鎏金:“那就说明你喜欢我,所以你不敢背我,你怕自己露馅!” 宸宴坚决不再上当,神色一如既往的冷酷:“你少用激将法,没用!” 嘁,竟然不管用……月鎏金懊恼地抿起了嘴,迅速思索了一番,又道:“可是我的脚就是崴了,真的走不动了,你背背我又怎么了?我这次可是真心要去帮你救人的,你不该报答我么?” 宸宴还是不信:“你什么生出这副好心肠了?” 第90节 月鎏金的眉头再度拧了起来:“瞧你这话说得,多伤人家的心呀,人家还是不因为喜欢你才想替你做些事情的?不然人家干嘛要留在这种遍地死人的破村子里?没想到你竟一点儿都不念人家的好,还如此冷漠无情地对待人家,负心汉!” “……” 行了,适可而止吧。 宸宴是一点儿都不想再听她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谎话了,多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了,索性直接背对着她蹲到了地上,半是妥协半是警告:“别再让我听到那些胡说八道的话!” 为防她偷袭自己,他还特意用灵气在体周凝起了一层看不见的防护罩。 月鎏金感知到了宸宴的周身有灵气在运转,知晓他是在提防自己,当即就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但却没跟他计较,也没跟他客气,直接趴到了他的后背上,抱住了他的脖子:“我可没胡说八道,我就是喜欢你。” 宸宴一个字都不信,神不改色地背着她从地上站了起来,语调一如既往的冰冷无情:“我背你是为了让自己清净,你要是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直接把你扔下去。” 月鎏金大胆包天,毫无畏惧:“嘁,你就是口是心非,要真不喜欢我,干嘛背我?不是你自己说的么,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宸宴的神色又是一沉,当即就停下了脚步,猛然站直身体的同时,直接松开了月鎏金的双腿,真要把她摔下去。 月鎏金却死死地攀着他的肩头不放,还用双腿从后面缠住了他的腰,稳如泰山似的挂在了他的身上,既得意又猖獗:“哼,你当人家是手上沾着的水珠么?说甩就甩了?才不是呢,我才没有那么好甩呢,我其实是只鬼魂,阴魂不散地缠着你,你是甩不掉我的,略略略略略!” 反正此时此刻,是真的甩不掉。 粘他身上了一样。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宸宴无计可施地叹了口气,再度弓下了腰身,用双臂揽住了她的双腿,边顺着山间的野路朝外走边没好气地说,“你何止是阴魂不散,你还鬼话连篇。” 月鎏金却说:“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人家?人家可从来没说过鬼话,人家真的就只是路过了这里而已,本就没打算停留,看到你了才停下来了。” 宸宴不置可否:“路过这里之后准备去干什么?” 去附近的一个宗门里考察呗。 那个宗门名曰“悬壶”,是个药宗,还号称是天下第一药宗,不仅广治百病,还盛产灵丹妙药,旗下分堂无数,接收过的病患更是不计其数。上至天资卓然的修仙者,下至普通凡人,皆来者不拒,一视同仁,只要有病就给医。 并且,只要凡界之内爆发了传染迅速的疫情或难以治愈的疑难杂症,悬壶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派出门内弟子前去救援,包括这次的凡界大疫。 所以这个药宗的名声还挺好,在凡界的信徒众多。 此前月鎏金在凡界游荡时,也看到过不少身穿悬壶统一宗袍在各处奔走救济的弟子。宸宴所在的那座村子的疫情最为严重,悬壶的弟子也尤其之多,但至今为止,号称包治百病的悬壶也没能寻找到根治这类疫情的灵丹妙药。 月鎏金也打听过一些有关此番疫情的消息。 她和宸宴过年时前去的那个都城属于馥国,而当前爆发瘟疫的地区是璃国。 馥国与璃国曾打过一仗,璃国战败。战后本就民不聊生,死伤惨重,奈何屋漏偏遭连夜雨,在去年夏季璃国北部又发生了一场洪水,瘟疫就此繁衍,起初只是小面积的,但奈何官吏无能,尸位素餐,压根没将其当回事,于是疫情就越扩越大,死的人越来也多,至今为止都没有被平息。 这种瘟疫的症状也挺惨,除了发烧、腹泻等常见症状之外,竟然还在后心处起水泡,起初只是一颗一颗、杂乱无章的红肿水泡,后续逐渐蔓延成一个圆圈,水泡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腐烂化脓,待到圆圈彻底形成之日,脓包也会崩烂,到时候人也离死不远了。 悬壶曾解剖过某些患者的尸身,发现死者的内脏也是随着后心处的那个圆圈形成的过程而不断衰败的。 所以,悬壶将其命名为“圆心疫”。 悬壶还得出了结论,只要能在水泡化作脓包之前及时遏制住圆圈的形成,人就还能救。 但至今为止,也没人寻找到遏制的办法。 不过月鎏金也不关心凡界的疫情,更不关心他们能不能找到终止圆心疫的法子,反正她又染不上,她只是想潜入悬壶学习管理宗门的方法而已,遇到宸宴才停了下来。 但她肯定不能实话实说,不然岂不是要暴露自己成立踏天教的事情? 所以,她的回答是:“路过之后也不准备干嘛,就是想在凡界溜达溜达,溜达完我就回家了。” 宸宴半信半疑:“此前不还说自己穷困潦倒不敢回家么?怎么又忽然想开了?” 月鎏金没好气地在他耳畔哼了一声:“你这人就是心思狭隘,还生性多疑,总是用小人之心度我的君子之腹。” 宸宴冷笑一声:“你要是真有君子之腹就好了,我也不用日日多疑。” 月鎏金:“……”我讨厌你! “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一些么?”月鎏金相当不满地谴责,“你对芍华仙子说话的时间怎么就那么温柔客气呢?为什么独独对我不客气?我不配么?” 宸宴直接给她回了句:“芍华哪有你狡猾?” 月鎏金:“……” 行!好! 我掏心掏肺地对你,你竟如此铁石心肠不知好歹! 月鎏金再度用双手攀紧了宸宴的肩头,与此同时,张开嘴巴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右耳,还牙尖齿利的,一点儿都不留情,真是恨不得一口把他的耳朵给咬掉。 宸宴当即就被疼得眉头紧皱,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驻足的同时怒不可遏地大喝一声:“松开!”不得月鎏金松开他的耳朵呢,他就先松开了她的腿,再度站直了身体。 月鎏金却再度用腿缠住了他的腰,死咬着他的耳朵不放,含糊不清地说着话:“你跟我道歉!” 宸宴怒极反笑:“我凭什么给你道歉?”他的耳朵都被咬红了,连带着头皮都是疼的。 月鎏金就是不松口:“因为你说我狡诈,说我比芍华还狡诈!” 宸宴:“难道你不是么?” 月鎏金:“我当然不是,给我道歉!” 胡搅蛮缠! 宸宴不可能道歉,气急败坏地警告:“我再说一遍,松开,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说着,还真的又将刑天斧丝从储物戒中调出来了,寒光闪闪的缠在了手中,“再不松开我就把你绑起来,一路拖着你去放血!” 月鎏金:“……” 好歹毒! 但她又无计可施。 无奈之下,只好松开了宸宴的耳朵,却始终没有从他的身上下来,死死地攀着他的身体不放:“哼,我就不信,这要是换了芍华,你舍得这么对她?” 宸宴心累不已地长叹一口气:“你自己无理取闹,和人家芍华又有什么关系?” 月鎏金当即就夸张地撇起了嘴巴,开始阴阳怪气:“诶哟,你还替她打抱不平上了?真是会心疼人呀,我都有点儿羡慕芍华仙子了呢~” 宸宴:“……”真是够了。 他闭上了眼睛,再度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了一般,再度抱住了她的双腿,如同一头沉默的老黄牛似的一言不发地朝前走着。 月鎏金却又不满了起来:“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宸宴的语气低沉又疲惫,充斥着万般无奈:“你想让我说些什么?” 月鎏金:“你就应该说自己错了,说我比芍华仙子漂亮,不,不只是芍华,你应该说我比这世界上所有的仙子都漂亮都温柔都单纯都善良。” 就你还单纯善良呢? 宸宴特别想笑,却又觉得自己不能笑,笑了容易降低自己的士气,但是,真的很难忍。 最后还是没忍住,哧哧地低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呀?”月鎏金更不高兴了,“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我就是比不上那些仙子么?” 宸宴笑叹着回答:“你不是比不上,你是太比得上了!” 月鎏金:“……”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在阴阳我! 嘁! 她气恼地都不想再继续和他说话了,脑袋一歪,闷闷不乐地靠在了宸宴的肩膀上,幽幽怨怨地心想:你这人,真是不识抬举,等着吧,等我将踏天教发展壮大,就将你绑去当压寨夫人,哼! 宸宴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了,不禁长舒了一口气,也没再开口,只管背着她朝山外走。 穿过了一片极其旷阔的山林之后,两人终于走出了那座山的山脚,一望无际的田野上,一片如明镜般清澈的湖泊坐落其中。 皎洁的月光洒下,平静的湖面粼粼地反射着雪亮的银光。 宸宴并没有绕着那片大湖走,直接踩上了水面,如履平地地穿湖而过。 到了对岸之后,再往前走几里地,就是那座村子。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唯有风声与春日的虫鸣响彻人间。 行至湖心时,月鎏金忽然开口,趴在宸宴耳边儿说了句:“我可以跟你道个歉,我不应该砸烂你母后的簪子,但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生气了,因为你不愿意拿重要的东西跟我换,让我觉得你不尊重我了,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你的不对。” 宸宴:“……”你这是道歉呢还是倒打一耙呢? 紧接着,月鎏金就又说了句:“你先不尊重了我,我才砸碎了你母后的簪子,你刚刚还用刑天斧丝勒住了我,还把我从那么高的洞口里摔下来了,摔得我可疼可疼了,所以我们现在就扯平了,你应该原谅我的,因为我都没和你计较,我还让你背我。” 你倒是会算账? 宸宴又一次地被气笑了,甚至都被气到没脾气了:“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宽容大度地让我背你?” “那倒不用。”月鎏金腹中的小心思又开始百转千回,“但是我的刀断了,你总得赔我一把吧?” 宸宴:“……”合着在这儿等着他呢? 月鎏金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其实我想要你的听风,但你又舍不得给我,我也不想夺人所爱,至于你的那把银月,虽然不是什么很厉害的刀,但如果你非要给我的话,我勉强也能接受。” 宸宴淡淡地,冷冷地回了她四个字:“你想得美。” 月鎏金:“……”哼!小心眼儿死了! 她又一次闷闷不乐地将脑袋倒在了他的肩头,这次是左肩,因为右边趴累了。眉头紧拧,愤愤不平:“可我的刀就是被你的刑天斧丝给弄断了!” 宸宴没好气:“赖得着我么?” 月鎏金还真就赖上他了:“我不管,你就是得赔,不然我就不和你走了,我不去帮你救人了!” 宸宴不得不提醒她:“是你说自己可以救人,我才好心留了你一命,你若真是那么想死,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月鎏金:“……”嘁! 我这次是真的不想搭理你了,不识抬举的东西! 月鎏金直接把眼睛给闭上了,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也不再说话了,不知道是因为自闭了还是在赌气。 宸宴自然是不会主动跟她搭话,反正她也说不出什么好话,但是走着走着,他忽然发觉,紧邻耳畔的呼吸声不知在何时变得均匀绵长了,她柔软的吐息如同晚风一般吹打在了他的耳根处。 她的红唇距离他近在咫尺。 宸宴被咬的那只右耳依旧红着,没被咬的左耳竟然也渐渐的变红了,过不多时,竟变得比右耳还红,连带着整张脸都跟着泛起了红晕。 真正的夜风袭来,竟莫名的觉得凉爽,因为他的脸颊现在是真的烫,莫名其妙地发烫。 也不得不说,这只凤妖,心还挺大,竟然就这么放心地趴在他肩头睡着了。 现在他要是再松手,能直接把她丢进湖里去。 凤凰会飞不会游,真要是掉进了水里,就算是不把她给呛死也能耗掉她的半条小命。 宸宴也真是想把月鎏金给扔进湖里,却始终没有松开她的腿,还特意将她因为沉睡而不断往下滑的身体往上捞了捞,免得她掉下去。 第91节 也真是莫名其妙,她睡着了之后,耳旁没有人再叽叽喳喳的找事情,他竟觉得眼前的这条路忽然变得无比漫长了起来,一个人在寂静的夜晚跋涉前行,相当的索然无趣,就像是,仅剩下了他一人的九重天,冷清又无趣。 天道一日不允许他死,他就一日摆脱不掉这份入骨的孤寂。 漫漫长夜不知何时而终。 多个人陪他说说话,似乎还热闹一些。 第76章 过了湖之后, 就离那座村庄不远了,为了掩盖真实身份,宸宴不得不再度变回了女相。 月鎏金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有多久, 反正再次睁眼的时候, 背着她的人已经变成了布衣荆钗的俊俏小娘子。 此时夜色已深,“小娘子”正背着她站在药宗悬壶位于那个村子的驻扎地门前。 那是一座已经废弃了许久又被简易修缮过后才重新投入使用的小道观。悬壶驻扎之后, 纵使夜间也留着门, 门前还挂着一盏吊灯, 以免夜间的患者不能及时进门求医。 是宸宴把月鎏金给喊醒的。 醒了之后,又迷瞪了一会儿, 月鎏金才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当即就恼羞成怒了:“我只说了我可以救人,可没说让你把我卖给道士!” 她的往后余生,都不可能与任何一个道士和睦共处, 不杀光他们这群道貌岸然之辈就不错了! 宸宴心知她误会了, 赶忙解释说:“这里原是一座废弃道观, 悬壶宗的弟子们来到之后才重新投入使用的,里面除了悬壶的人之外, 就只剩下了一些染了瘟疫的百姓, 绝对没有道士!” 他的语气信誓旦旦,斩钉截铁。 月鎏金却丝毫没有放低半分警惕:“悬壶修的不也是医道么?怎么就不算是道士了?” 之前把她当畜生圈养的那个宗门, 虽然主修是剑道,却也有部分派系修习医道和药道, 不然也不会将她们这帮邪祟当作稀世补药拍卖了! 宸宴却很坚决地向她保证:“悬壶济世, 不图回报, 医者仁心,断然和那种唯利是图的修道之士不同!” 月鎏金却还是不放心:“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拿什么让我相信?” 宸宴想回答说“我一定会寸步不离的陪着你, 绝不会让你遭受任何危险”,但话到嘴边了,忽然意识到,她这只小凤妖向来是笃信空口无凭的,八成也不稀罕他的寸步不离,于是,他便将话改成了:“你只管说,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 月鎏金沉思片刻,果断开口:“把你的刑天斧丝给我,让我把银线套到你的脖子上,我才愿意和你一起进去。如果进去之后我发现了你在骗我,我就直接扯断你的脑袋!” 宸宴:“……”你到底是提防我呢,还是惦记我的刑天斧丝呢? 宸宴无奈地叹息一声:“斧丝给了你之后,你还会还么?” 那必然不会! 但月鎏金肯定不能实话实说,模棱两可地回答:“看你表现喽,你表现好的话我就还给你。” “……” 这话就相当于不会还。 宸宴也没有回答行或不行,而是松开了月鎏金的双腿:“现在可以下来了吧?” 月鎏金先不情愿地哼了一声,然后才从他的后背上跳下来了。 宸宴终于可以站直身体了,从储物戒中调出了刑天斧丝,消除了自己标注在其上的灵识之后,递给了月鎏金,没好气地说:“记得,是暂时压在你这里的,不是送给你了。” 月鎏金心头一喜,立即将刑天斧丝从他的掌心中夺了过来,嘴上却高傲地很:“嘁,又不是什么宝贝,你当我真稀罕呀?”说完,便将自己的灵识注入了斧丝,将其和自己的灵核以及储物戒联系在了一起。 紧接着,她就催动起了体内灵气,寒光闪闪的丝线“嗖”地一下就从她的掌心中弹射了起来,迅速缠上了宸宴的脖子。 “小娘子”的脖颈十分纤细白皙,银色的斧丝缠于其上,看起来还有些美丽动人呢,跟戴了一条珠光宝气的项链似的。 月鎏金心意一动,再度化身为了男相,趾高气昂地握着斧丝另外一端,志得意满地瞧着宸宴:“现在你是我的人了,你要是敢不听话、忤逆我,我就直接杀了你,割断你的脑袋!” 从这刻起,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做什么,我让你跟我回妖界你就必须跟我回妖界!哈哈哈哈! 月鎏金已经开始在心里掐腰大笑了。 宸宴却无动于衷,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她会这样,仅仅是轻叹了口气,神色镇定又淡然:“刑天斧丝是神族遗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变成屠神利器。” “我不信!”月鎏金满目怀疑。 宸宴:“不信你可以试试。” 嘁,试试就试试,别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我可太舍得了! 月鎏金当即操控起了手中的斧丝,缠在宸宴脖子上的那几圈银线瞬间就绷紧了,却又在下一瞬骤然绷断了,如碎玉梨花般顷刻间便崩散到了地面上,连道血痕都没在他脖子上留下。 月鎏金震惊错愕又恼怒,当即就把剩下的那半截斧丝扔到了地上:“我就知道,真是好东西的话你才舍不得给我呢!” 斧丝落地的那一刻,就又重新和那几截断裂了的斧丝融为了一体,像是有生命力一般。 宸宴轻叹口气,弯腰将完好如初的斧丝从地上捡了起来,再度递给了月鎏金:“你对付不了我,总可以拿它去对付其他人吧?你不是担心这门内有黑心道士么?拿它护体总能安心了吧?” 月鎏金却还是愤愤不平,心说:我拿它去对付其他人有什么?我又不想让他们跟我一起回妖界! 但最终,她还是抓过了宸宴递来的斧丝,反正不要白不要,而且她的刀还断了,有斧丝防身总比没有强。 不过还是有点儿不高兴,两道细长的眉头又要拧到一起去了,嘴撅得更是能挂油瓶,看得宸宴又是无奈又是想笑:“现在可以进门了么?” 月鎏金还是厌恶、憎恨这世上的所有修道之人,又拧着眉头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宸宴这才抬起了左手,轻轻叩响了道观半掩着的门板。 过不多时,一位身穿着悬壶宗青蓝色束腰袍服的男弟子就跑了过来,打开了两扇破旧的木门。 生了锈的门轴在寂静的深夜中发出了“吱呀”一声响。年轻的小弟子探了颗脑袋出来,一眼就认出了往日里常在村中施药布粥救济百姓的宸宴,当即就面露喜色了,客气又热情地询问道:“陈小姐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不等宸宴开口呢,月鎏金就先撇起了嘴巴,冷飕飕地哼了一声。 此时的月鎏金还是男相,眉宇英气十足,身材高大挺拔,本就冷艳的神色中更多出了几分凌厉摄人的压迫感。像是个恶霸。 小弟子不由一愣,紧张、诧异、难堪又不知所措,真不晓得自己到底说错了那句话,一下子就惹得这位“村头恶霸”不开心了。 宸宴无奈地嗔了月鎏金一眼,而后略带歉意地看向了那位年轻弟子:“这是我的一位远房表兄,名叫阿金,虽然性情有些顽劣,却也没什么太卑劣的心思,只是看似难以接触而已,秉性还是十分单纯善良谦和的、”仅此一句话,宸宴的声音是越来越小,越来越低,越来越心虚……平生头一回,如此离谱地睁眼说瞎话。 为了避免自己露馅儿,宸宴又赶忙起了新的话题,直接道明来意:“他儿时曾患过圆心疫,却凭借着自身的体质奇迹般活了下来,我就想着,是否可以以他的血作为药引,去制作医治圆心疫的药物?” 小弟子当即大喜过望,看国宝似的看着月鎏金,双目黑亮:“当真?这位兄长当真患过圆心疫又痊愈了?” 月鎏金又冷哼了一声,依旧是一副没好气的嘴脸:“骗你干什么?你信就信,不信我现在就走人!”说完,还真的就转过了身,甩头走人。 宸宴赶忙拉住了她的手腕,心中焦急恼怒,却又不得不努力地维持着谦和的神色,温和客气地对那位小弟子说:“你先去将此事汇报给你们的主事吧,我长兄他、脾气不太好,我好好说道说道他!” 纵使宸宴不说,那位小弟子也看得出来,这位“霸王”的脾气是真的不好,莫名其妙地就发火,跳脚,性情火爆的很。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圆心疫的后遗症? 但事关重大,小弟子也不敢多耽误时间,立即返回了门中,去找他们这一批人的主事汇报消息。 道观外再度只剩下了宸、月二人。 月鎏金是真的想走了,倔得跟一头牛似的,宸宴差点儿没拉动她,还有些气急败坏:“人家招你惹你了?你怎么又生气了?” 月鎏金神色冰冷,柳眉倒竖:“我就是看他们这帮人不顺眼,我讨厌他们!” 她蛮横起来,也真是力大无穷。 宸宴死死地握着月鎏金的手腕不放,足下也在发力,努力稳固着自己的身形:“你当然可以讨厌他们,我也不阻拦你的喜怒哀乐,但你必须先把人给我救了!” 月鎏金不为所动,死命挣扎着要走:“那是你的苍生又不是我的苍生,我凭什么帮你救人?救了他们对我有什么好处么?他们会记得我的好么?他们没良心的很!他们连你们神族的好都不记得了,更何况是我这只妖?他们死也是他们该死,又不是被我害的,是他们自己作死,死绝了也和我没关系,凭什么放我的血去救?我不会疼么?” 苍生于她而言,不过是敝履,瞧都不会多瞧一眼,更不可能舍身取义。 但于宸宴而言,苍生却是使命,是他苟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意义。 所以,他必须去拯救,哪怕是不计代价。 深深地吸了口气之后,宸宴认真又恳切地看着月鎏金,笃定开口:“你帮我这一次,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去报答你。” 月鎏金做事向来是只求回报,没有半分烂好心。一听可以得到好处,她的脚步当即一停,不再继续挣扎着要走了,半喜半惊,半信半疑地瞧着宸宴:“当真?” 宸宴重重点头:“当真。” 月鎏金的嘴一下子就高兴地撅了起来,盯着宸宴瞧了他一会儿:“我要是让你把你的元阳之体给我,你也愿意?” 宸宴:“……” 他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无比难看了,却强忍下了心中怒火,又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答应了她:“嗯……” 月鎏金喜上眉梢,趁胜追击:“我想要听风,你也给?” 宸宴再度攥紧了双拳:“嗯……” 月鎏金的内心越来越激动,胃口也越来越大:“包括跟我回妖界?当我的压寨夫人?和我一起自立门户,对抗天庭?” 宸宴忍无可忍:“你想要的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 月鎏金一下子就把双臂抱在了怀里:“哼,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喽,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救人。” 宸宴不可能任由她无法无天,不容置疑道:“你先把人救了,我再决定答应你哪件事。” 月鎏金:“……”嘁,小心眼儿死了,竟然还不愿意全答应我! 第77章 等那位小弟子领着主事出来的时候, 道观门外的气氛显然变得和谐了许多。 月鎏金的神色没此前那么凶神恶煞了,宸宴的神色却也没此前那么温文尔雅了,像是两杯冷热不同的水进行了一番中和。 悬壶在此地的主事也认得女相的宸宴, 并敬佩“她”的为人, 还未走出道观大门,就谦和有礼地朝着“她”拱了拱手, 温声问候了一声:“陈小姐。” 宸宴也立即拱手回了他一礼:“顾主事。” 相较于之前那位来给他们俩开门的年轻小弟子, 这位主事的年岁稍长一些, 二十左右的模样,身形高挑, 五官俊秀, 是悬壶宗门中出了名的美男子。此时的他也身着一袭青蓝色的长袍,束腰的缎带却不是青色,而是有别与其他普通弟子的银白色, 显而易见更有话语权。 月鎏金抱着手臂站在一边, 上下打量了这位顾主事几眼, 又没由来地发出了一声不屑地冷哼,嘴巴还撇了撇, 眼神要多瞧不起人就有多瞧不起人, 仿若顾主事压根儿就不是个人,而是遭人嫌弃的臭鼠毒舌。 宸宴极为难堪, 羞恼至极,想训斥月鎏金, 但是当着两位凡夫俗子的面又不好发作, 只得竭力压着火气, 给了她一个告诫的眼神,冷声告诫:“阿金, 不得无礼。” 哪知还不等月鎏金犟嘴呢,那位顾主事就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 他此前早已听闻那位小弟子说过,陈小姐的这位表哥的脾气不是一般的臭,看谁都是一副欠了“他”钱的表情,所以,主事才没将这位表哥的无礼行为放在心上,反而彬彬有礼地朝着“他”也拱了拱手,微微躬身,客客气气地寒暄:“阿金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气宇轩昂,常言道面由心生,顾某一看您的面相就知晓您一定是位心胸宽广之人,不然也不能舍身取义,挺身而出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 月鎏金:“……” 宸宴:“……” 第92节 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 顾主事此番言论显而易见是在拍马屁,还拍得丝毫不着边际,但月鎏金这人吧,虽然心眼儿小,可胜在了脸皮厚,一点儿都不带面红耳赤的,反而还高扬起了下巴,一副受之无愧的样子。反倒是宸宴,羞愧难当地红了脸……心胸宽广、舍身取义、挺身而出,每一个词都像是一个巴掌,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让他感觉自己罪无可恕。 随即,顾主事又迅速侧身,朝着身后的道观伸长了手臂,恭恭敬敬地说:“您二位请随我来。” 宸宴立即点了点头,谦让着伸手:“好,您前带路。” 月鎏金撇了撇嘴,先撩起眼皮看了看宸宴,又撩起眼皮看了看顾主事,再度发出了一声冷笑。 跟随着顾主事和那位负责守夜的小弟子往道观里面走的时候,月鎏金启用了密语传音,冷幽幽地对宸宴说了句:“这个顾主事,和芍华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 又碍着人家芍华什么事儿了? 宸宴都被她给说懵了,诧异不解地看向了她。 月鎏金继续密语传音,语气又冷又硬:“芍华是不怀好意,是尊芙派来俘虏你的。这个顾主事则是见色起意,贪图你女相的美色!”最后,她又斩钉截铁地做出了总结,“只有我,是不图名利、诚心实意、单单纯纯地喜欢你!” 宸宴:“……” 你倒是大言不惭! 他也懒得理会她这些胡诌之言,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脸,纵目看向了连廊外。 此时,他们正顺着这座道观前院的东侧连廊往后院走。 前院建造的四四方方,地面用长条形的青砖铺就。此时此刻,前院的青石板地面上整齐有序地摆放着数抬担架,上面躺着的全是用白麻布蒙面的死者。 全是今日死去的圆心疫感染者,待天一亮,便会有官府派来的专员为其收尸,统一拉去固定的地点火花。 据宸宴所知,官府派来的这些收尸人也全都是感染了圆心疫的人,只不过还没病重到卧床不起的地步而已。这座村子的方圆十里之内也很难找出没感染瘟疫的凡人了。 而这座村子,不过是璃国的现状浓缩而已。 虽说璃国周边的几个国家暂且安全无恙,但与其接壤处的他国城池内也已经发现了感染圆心疫的患者,若是璃国的疫情再不遏制的话,迟早祸及天下。 顺着连廊来到道观后院,尚有几座房间里面亮着昏暗的烛灯。 没亮灯的那些房间里,断断续续有痛苦的哀嚎与呻/吟声传出。圆心疫后期最为严重也最为难熬的症状就是浑身剧痛,痛入骨髓。对患病者来说,这可真是生不如死。 凡人力量微渺,本就艰难苟活,但这凡尘世间,却又布满众苦。 宸宴面露悲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月鎏金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在心中冷笑了一声:没用的烂好心。 这座道观的规模不大不小,往日能容纳三五十个道士居住修习,但今时不同往日,感染了圆心疫的百姓实在有太多太多,所以,现在这里的每一间屋子里都躺满了感染了圆心疫的病患。 不过悬壶到底是老牌药宗,很有经验和教训,将不同程度感染的患者分间安置了起来。 前院居住的是后心处的水泡已经化脓、且圆形印记几乎已经形成的重病患者;后院居住的则是处于化脓与不化脓边界的中症患者。 至于那些水泡还未化脓、圆心还未形成的轻症患者,还没有资格进入这间道观,倒不是说悬壶不医不收,而是这座道观的规模实在有限,悬壶分配到这片村子的人手也只有那么几位,所以实在是容纳不下那么多患者。 换言之,来到这座道观的,都是将死之人,悬壶只能靠借着灵丹妙药努力延长他们的阳寿,却无力根治圆心疫,更不能起死回生。 即将走到药房门口时,宸宴才将观察的目光收了回来,奇怪地询问行走在他们前方的顾主事:“吾与吾兄阿金的体质特殊,所以才没有佩戴防护面罩,不过为防传染,大多数药宗和百姓都会主动地佩戴防护面罩,似乎独有悬壶的弟子们没有这样做,可是有意而为之?” 顾主事下意识地抿紧了双唇,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显然是在思考该如何巧妙的回答这个问题,倒是他身边的那位小弟子心直口快,直接说了出来:“现任天庭的药仙大人是我门中老祖,百年前就得道飞升了,此次疫情爆发后,我们老祖特意下凡了一趟,给我门中众弟子一人分发了一颗可以防御百病的丹药,所以我们不会被染……” “李奇!” 在这位小弟子说话过程,顾主事一直在不断地给他使眼色,奈何这位叫李奇的小弟子却始终没有接收到他的眼神,无奈之下,顾主事只好喝声打断了他的话。 那位名为李奇的小弟子立即紧张地闭了嘴,虽然不确定自己说错了什么,却还是心慌慌,惴惴不安地瞧了顾主事一眼。 顾主事却在神情紧张地打量着宸宴的脸色。 方才,提及门中老祖时,李奇的语气还相当轻快,言语间充斥着骄傲与自豪。 宸宴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青冷如铁,薄唇也绷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纵使一言不发,也不难看出,他已是怒极,极力忍耐着才没有发作。 月鎏金却很想笑,嘲讽讥笑,也是竭力忍耐着,才没有笑出声,唇角却还是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心道:活该了吧?这漫天的神仙,就你有一颗烂好心。你忙忙碌碌地下凡帮忙渡劫,焦头烂额地想办法遏制瘟疫,但其实人家手中明明就有可以阻止瘟疫扩散的丹药,但就是不给你用,就是不给凡界百姓用,只偷偷摸摸地给自己人用。 整个天庭都没人信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句话,唯独你一个前朝落魄太子信了。 天庭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凡界众生也不记你的好。你心心念念的苍生早就把你们神族抛之脑后了。哪怕天庭对他们置之不理、有药也不给他们用,他们也还是会天天屁颠屁颠地跑到庙里面去拜他们,而不是拜你。 哪怕你成功帮他们渡过了这一次的劫数,他们最终感谢的神仙也不是,而是毫无作为的尊芙,是有灵丹妙药却不给他们用的药仙。 所以呀,活该仙族抢你们神族的香火,活该你们神族落魄,活该你穷! 你宸宴就是看不透当今的世道! 不如和我一起回妖界,自立门户,逆天而上! 顾主事当然也感知到了宸宴的怒意,又是慌张又是难堪又是紧张,连声解释道:“并非是我们老祖视凡界的苦难于不顾,而是那药材实在是太过稀珍,实在是不够广济众生,况且那药也仅仅只能够避免我们被染上圆心疫而已,并不能够根除圆心疫!在瘟疫爆发之初,我门中也有几位弟子感染了圆心疫,哪怕是吃了老祖给的药也没能被治愈,无论我们同门师兄弟们如何挽救,也没能将他们的生命挽救回来!”说完,又赶忙给身边的李奇使了个眼色。 李奇心领神会,立即点头:“确实是!那药根本救不了人,原材料又实在是过于稀珍,我们老祖纵使是想广济众生也无能为力,不是故意不救人!而且我们先吃了那药之后,我们就不会被感染了,我们就可以放手去救治百姓了!” 顾主事点头:“对,我悬壶众人也是为了更好地去救治百姓才不得已出此下策的,并非是因为自私惜命!” 宸宴的神色依旧冰冷,哂笑一声:“无论如何,药仙大人都是护内的,如同母鸡对小鸡一般,纵使饲料再少,也得先紧着自己人来,哪怕是受千夫所指,也绝不对外流露半分。”说完,又叹了口气,然后满含感慨地开口,“我当真是有些羡慕你们悬壶宗的弟子了,竟能得到一位如此‘深明大义’‘慷慨解囊’的老祖,让他身居药仙之位,实乃苍生之幸!” 顾主事:“……” 李奇:“……” 这谁听不出来这番话语中的阴阳怪气和嘲讽戏谑? 顾主事和李奇的脸色当即就难看了起来,半是不安惭愧,半是恼羞成怒。 月鎏金却“扑哧”一下笑出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宸宴这人,虽然有一颗烂好心,但也是真的尖酸刻薄、毒嘴毒舌,比谁都会说难听话,字字句句都能够如针一般扎心扎肺。 再者说了,经历过全族被屠、又求死不得的人,内心怎么可能是宽容大方的?他怨气丛生的很,内心阴暗的角落说不定比她还多呢! 只能说顾主事和李奇自己贱,非要往他的刀口上撞。 顾主事和李奇也不敢再有任何言语,闭嘴低头,默不作声地领着他们两人进入了药房。 药房中一共四张水泥火灶,每张灶台上都开了两个圆形的炉口,一共八个。每一个炉口上都摆放着一个正在煎药的土陶罐,罐下的炉子内燃着红彤彤的火光。 顾主事去到了橱柜前,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张药方子,递给了宸宴:“这就是我们老祖给的药方,虽然不能根治圆心疫,却可以最大程度的延长患病者的性命。” 月鎏金在一旁冷飕飕地接了句:“是啊,有可以不让人家染病的药却不给人家用,却又故意吊着人家的命,让人家多受几天罪、多熬几天的苦,让人家生不如死的活着,你们老祖可真是心地善良呀,我都要感动哭啦!” 顾主事:“……” 李奇:“……” 你们兄妹两个,没有一个人是会好好说话的是吧?一个比一个阴阳怪气,一个比一个死难听。 宸宴大致扫了一眼那个药方子,都是一些寻常可见的药材,倒是便于寻找和流传,至于能不能真的延长寿命,他不得而知。 反正药仙在他这里的信任度已经没有了。 这要是放在君父治理的九重天时代,药仙这种自私自利、尸位素餐的官吏,早被惩处天雷之罚了。 就这,当初的那些神官大臣们还指责他这个九重太子当的顽劣不合格呢,就应该让他们去现在的天庭看看,死了也能被气活了。 宸宴轻叹口气,垂下了拿着药方子的那只手,面冷如霜地看向了顾主事:“药方子暂不该动,先加一滴我表兄的血进去,看看有没有效果,如果没有的话,再另作调整。” 月鎏金不服气地心说:怎么会没用呢?我这可是凤血,驱瘟除疫百试百灵,根本不可能没用!就算是没用,也是那个药方子影响了我的血的功效! 顾主事立即取了贴身的匕首,微微躬身,毕恭毕敬地递给了月鎏金:“阿金公子,您受累了!” 月鎏金才不吃他的殷勤和奉承,虚伪的要命!她不屑地嘁了一声,直接打开了他持刀的手:“伪君子,少在我这儿装好人,老子不吃这一天!” 银白色的匕首“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顾主事尴尬至极。屋内的光线昏暗不明,掩盖了他眼中划过的那几分转瞬即逝的怒火与怨毒。 李奇年轻,不懂掩饰,神色中当即就流露出了难掩的不平和不忿。 月鎏金才不在乎这两位道貌岸然的悬壶宗人怎么想她呢,要不是为了和宸宴换条件,她才不稀罕来这里救人呢。 她瞧都没再瞧那俩人一眼,转身拿起了放在灶台边上的另外一把尖刀,抬手就要往自己的心口捅。 宸宴大惊失色,一把抓住了她持刀那只手的手腕:“你疯了么?” 月鎏金却困惑不解:“我取心头血啊。” 宸宴二话不说直接夺过了她的手中刀,没好气地说:“我还当你多有脑子呢,结果也是个蠢蛋,十指连心,只取指尖血也行了!” 月鎏金愣住了,呆呆地盯着宸宴看了一会儿,忽然用密语传音对他说了句:“可当初那些黑心道士们就是直接用刀往我的心口捅取血的。” 宸宴一手抓着她的手,一手握着小刀,正准备在她的指尖上割口子,听闻她的这句话后,他持刀的那只手猛然一僵,紧紧地抿起了薄唇,呆滞地沉默了良久良久。心头莫名其妙地刺着疼。 “你怎么不动手了?”月鎏金奇怪不已。 因为下不去手了。 感觉自己和那些道士没区别,一样的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强迫与她。 但这苍生,又不能不救。 宸宴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将刀塞进了月鎏金手中:“你自己动手吧,想捅谁就捅谁,我不拦你。” 最好是直接给他来十七八刀,能把他捅死最好。 在当今的世道中苟活着,不过是左右为难。 月鎏金瞟了他一眼,然后,果断用刀刃划开了自己的食指指尖,往火炉上架着的陶土药罐中滴血的时候,她又用密语传音对宸宴说了句:“我知道你想反悔了,你又不想拿我想要的东西跟我换了,我才不给你反悔的机会呢!” 药房中火影晃动,宸宴默不作声地盯着月鎏金看了许久,突然间鬼使神差地开了口:“我不反悔,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月鎏金当即就喜上眉梢了,心说:这两滴血,放得可真值啊! 凤血本就烫热,滴入药汤中,瞬间沸腾。 顾主事立即拿了个干净的碗来,从那个土陶罐中倒出了半碗药汁出来,先客客气气地对宸宴和月鎏金说了声:“陈姑娘,阿金兄弟,病房内污秽太重,空气也不干净,顾某就不邀请您二位一同前去了。我和李奇一同前去请那些病患试药就成,一旦出了结果,一定第一时间回来禀告二位!” 月鎏金也真是不想看、不想听那些病患的脓包和他们呜呜咽咽的呻/吟声,嫌弃恶心,就朝着顾主事挥了挥手,随他去。宸宴本是想一同前往,亲眼验证效果,但迟疑犹豫了一番过后,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来陪着月鎏金。 顾主事和李奇立即端着药离开了药房。 前往病房的途中,李奇悄悄地询问了顾主事一句:“这药,真的能管用么?那个叫阿金的,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流氓恶霸。” 他的言语间全是对“阿金兄弟”的怀疑与不信任。 顾主事却斩钉截铁:“一定管用!” 李奇:“你怎么知道?” 顾主事轻轻地笑了一下,语气冷酷又得意:“初时一接近它,我随身携带的照妖镜就开始发热,方才在厨房,我趁它与陈姑娘不备之际,悄悄地用照妖镜照了他们一番,陈姑娘还是本样,她那位表哥却在镜中变成了一只凤凰!” 照妖镜专为对付妖族而制,只要是妖,就必定逃不出它的审判。 第93节 李奇当即大惊失色,惶恐万分:“你说、它、它它是妖怪?” 顾主事冷冷道:“一只卑贱的凤妖。”他也和这世间众生一样,对妖族嗤之以鼻,“妖怪本性卑劣,无恶不作,死不足惜!但如若它的凤血当真可入药用,那咱们就暂且放它一马;若不管用的话,咱们就立即召集门内弟子前来合力将其诛杀。但无论如何,此时都事关重大,务必立刻上报给宗门!” 第78章 顾主事和李奇并没有隐瞒那碗汤药的作用。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顾主事就喜形于色地跑回了药房,尚未跑到药房门口呢,他就激动难耐地喊了出来:“陈姑娘!阿金兄弟!我给三位不同程度感染的病患各喂了一勺混合了阿金兄弟血液的汤药, 无论是对中期病患还是重期病患都有显著的治愈效果, 三位患者身上的圆心疫症状皆肉眼可见地缓解了不少,说不定无需等到天亮, 他们就能痊愈!” 辛劳多日, 终于找到了根治圆心疫的办法, 这绝对是一个十足十的好消息。 但却不是对月鎏金和宸宴来说。 听完顾主事这番难掩激动的话语后,无论是月鎏金还是宸宴的脸上都没有流露出惊喜之色, 一个比一个波澜不惊, 似乎早就预料。 二人此时也不想对悬壶宗的人笑脸相迎。还悬壶济世呢,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顾主事不由有些尴尬, 但头脑还是十分清醒的:“阿金兄弟的血液果然好用, 我等无用之辈真是钦佩不已, 也相当敬佩阿金兄弟舍身取义的为人。只是眼下的患者实在过于众多,未来几日里恐怕都要劳烦阿金兄弟忍痛放血了, 但也请阿金兄弟放心, 我门中人绝非袖手旁观坐收渔翁之利的自私之辈,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献出各种稀珍补药给阿金兄弟补养身体!” 月鎏金不置可否, 面无表情地盯着顾主事看了一会儿,一双凤眼冷艳又凌厉, 盯得顾主事头皮直发麻, 不由冒了一背的冷汗。 看够了之后, 月鎏金冷冷地启了唇,语气中满含戏谑与鄙夷:“你这家伙, 说话水平可真是高,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当主事了呢,你不称人中龙凤,谁还敢称?” 顾主事:“……” 宸宴也没再流露出一分温和神色,将三个小白瓷瓶放到了旁侧的灶台上:“只需一滴血便可拯救数人,这三瓶血,够你悬壶救济众生了。”说完,就要带着月鎏金离开。 顾主事当即大惊失色——那三个小瓷瓶子的容量加一起都没他家的醋瓶子大! “可璃国上下千万百姓,仅此三瓶血液怎够?我也并非是在逼迫阿金兄弟放血,可、可可总得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顾主事的语气焦急,情真意切,“如若这个人被血救了,到了那个人却又没血了,岂非厚此薄彼?天下黎民岂非要怨声载道?” 宸宴都被气笑了,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顾主事,俊逸的眉宇间满含讥诮:“你们悬壶的人,竟然还知晓什么是厚此薄彼呢?若真担心天下黎民岂怨声载道,当初何必私吞丹药?” 顾主事当即一僵,瞬间哑口无言,清俊的面旁上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难堪至极。 宸宴又冷笑一声:“一锅汤药中滴一滴血,便可救治整个村子的人,若你们悬壶不贪不占,这三瓶血,怎么着也够平息瘟疫了。” 顾主事倒也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保持着冷静与持重:“我悬壶速来心怀天下,绝非贪占便宜之辈,但如若这三瓶血液不能将璃国境内的瘟疫彻底清除,隐患始终存在,折磨百姓的灾难迟早会卷土重来。陈小姐,您仁心仁义,当真忍心么?” 他如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替悬壶宗做辩解、劝说宸宴,无外乎只有一个目的:想让月鎏金留下来,继续放血,给他们悬壶的人用。因为他们是要去治病救人的,是正义之为,所以放血给他们用是天经地义。不给用,就是自私自利,视天下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妥妥的道德绑架。 可利用道德来挟持别人的把戏,并非百试百灵,也分对象。 月鎏金自身的道德水平本就不是很高,不去道德绑架别人就不错了,绝无可能被道德绑架,直接给顾主事回了句:“血不够就让他们死呗,谁让他们倒霉呢?人家都能喝到解药就他们喝不到,说明他们该死,关我屁事?” 果真是妖,卑劣歹毒! 顾主事的脸色骤然愤慨:“你、” “我怎么了?你还准备斥责我呢?偷吃丹药的狗东西,你也好意思?”月鎏金牙尖齿利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这些修道之士本来就是狼心狗肺,我好歹还放了三瓶子血呢,能救不少人了,你们呢?你们除了偷吃丹药之外还做了些什么好事么?你姑、姑爷爷我没让你们这帮孙子跪下来对我感恩戴德就不错了,怎么有资格谴责你爷爷我血放的不够多呢?” 她本是想自称“姑奶奶”的,但话到嘴边了,忽然想到了自己现在是男相,为了符合身份,于是悬崖勒马改成了“姑爷爷”。 顾主事无话可说,脸色涨红,呼吸急促而沉重,胸膛一起一伏,内心却无丝毫羞耻之心,反而怒火中烧,怨毒不已:你不过是一只低贱的凤妖,肮脏卑劣,本就死不足惜,看在你的妖血尚且有用的份上才留你了一命,不然早就将你痛快诛杀了! 顾主事的想法也是这世上大多数人的想法,在他们眼中,妖类本就该死,是这世间最低等、最恶毒的物种,哪怕它们拥有着和人类一样的感情与灵性,哪怕有些妖类甚至已经可以化为人形,但依旧如同蛇虫鼠蚁一般该除该杀。 所以,顾主事才会如此理直气壮地认为,让月鎏金为他们放血是他们对月鎏金的好心施舍,更何况,他们放血还是为了救人,是行善积德,哪怕是将这只凤妖浑身的血液全部放干了她也应当对他们感恩戴德! 哪曾想她竟如此的不知好歹、冥顽不灵! 月鎏金虽不知晓顾主事内心的盘算,但只要他的脸色越难看,她就越高兴,越得意,越想气他,能直接把他给气死最好:“我的血不比你们老祖给的丹药还管用么?我还比你们老祖宽容大度呢,所以别说是你了,就连你们的那位药仙老祖见了小爷我,也得下跪给我舔鞋!” “你!”顾主事可以忍受这只低贱的凤妖羞辱自己,但绝不允许她羞辱自己的老祖,“你若再对我门老祖不敬,我定对你不客气!” 月鎏金嗤之以鼻,她连帝姬尊芙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只是区区一个药仙?更别说是药仙宗门中的小弟子了。没有一个她能看得上的。如若日后有机会了,她一定要把整个天庭的神仙都扒光了衣服吊到南天门门口,就如同她当年对待英招那般。 但这一次,还不等她再次开口说难听话呢,宸宴就先开了口。他冷眉冷目,不容置疑地对那位顾主事说了句:“阿金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她已仁至义尽,如果那三瓶血当真不够用,就去求你们那位德高望重神通广大的老祖宗显灵吧,药仙大人仁心仁义,一定不忍凡界众生吃苦受罪。” 话还没说完呢,他就用力地推了一下月鎏金的肩膀,将蓄势待发准备再度攻击顾主事的她推出了房门。 但他自己的话,也不怎么好听,虽然没有月鎏金的语言锋利尖锐,却相当之阴阳怪气,可谓是有过之而不及,看似没有羞辱悬壶和药仙,实则羞辱了个彻底。 总而言之,这俩人是如出一辙的小肚鸡肠、牙尖齿利,内心的阴暗角落一个比一个多,只不过一个活得沉重,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肩负的苍生大义;一个则活得戏谑,游戏人间,毫无大义可言。 顾主事自然是不堪其辱,当即就追出了门去,哪知不过才短短几瞬,“陈小姐”和“阿金兄弟”就不见了踪迹。 漆黑的夜色中,道观后院寂寥空旷,除了顾主事自己之外,幽长的走廊上再无第二人的踪影。 明明他们前脚才刚出门,自己后脚就追出去了呀,怎么可能怎么快就不见了呢? 难不成,陈小姐,也是妖? 那为何照妖镜照不出来她的本相?因为“她”是一头比那只凤妖更厉害的妖物么?连照妖镜都无法将其认出? 再回想一下近几日自己与那位“陈小姐”的相处经过,顾主事当即就冒出了一头的冷汗……枉他还对“她”芳心暗许,总是故意找由头接近“她”,与“她”攀谈,结果“她”竟然也是一只卑贱可恶的妖! “她”根本就配不上自己的真心! 顾主事当即勃然大怒,恨恨地剁了剁脚,气急败坏地大喝一声:“李奇!李奇!出来!” 李奇畏惧妖怪,不敢回去,一直躲在柴房里,又害怕外面的那只凤妖忽然闯进来把他杀了吃了,自己把自己吓出了满身大汗。 听闻顾主事的喊声后,李奇才瑟瑟发抖地将紧闭着的柴房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隙,紧张不安地往外面窥探了一番,确认妖物已经不在了之后,才敢将柴房的大门打开,急匆匆地跑到了顾主事身边,嗓音却还是有些发抖:“那、那只凤妖,已经、已经走了吗?” 顾主事沉着脸点头:“和陈小姐一起走了。” 李奇大惊失色:“走了?不用喊人去抓那只凤妖么?她会不会出去残害村民?” 顾主事摇了摇头:“此事非同一般,先不要打草惊蛇,免得那只凤妖心生防备。”说完,他就递给了李奇一瓶月鎏金的血,不容置疑地命令:“你即刻启程,连夜赶回宗门,尽快将这瓶妖血交给宗主,还务必要无巨细地将此事汇报给宗主!” 李奇紧攥着小白瓷瓶,还是不放心:“可是、可是我们真的不用去告知那些村民附近有妖怪出没么?” 顾主事无奈:“我都说了,那只凤妖很是狡诈,不要打草惊蛇!” 李奇却很固执:“可村民怎么办?咱们明明知道这里有妖,为什么不说呢?” 顾主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气急败坏地说:“你管那些村民干什么?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将这瓶血送回宗门给宗主查看,如果凤血当真可治愈疑难杂症,那项发现就非同小可了,你我都会受到宗主的嘉奖!” 李奇却呆愣住了:“就、就因为一些嘉奖,所以不告知那些村民此地有危险?” 顾主事真是恨透了李奇的那颗榆木脑袋:“如若宗主真的确认了凤凰之血可以医治百病,那对天下来说岂非也是一桩美事?可凡事总会有个牺牲,为了日后能够救治更多的百姓,牺牲几位村民也无妨!” 李奇越发的不理解了:“那陈小姐呢?陈小姐如此仁心仁义也要被牺牲么?她知晓不知晓自己的表兄是妖?我们为何不告诉她?” 顾主事的脸色猛然一阴,冷笑着回答:“她仁心仁义又怎样?还不也是一只妖,甚至比那只低贱的凤凰妖更卑鄙更歹毒!” 不久之前,宸宴一走出屋子,就幻化为了龙形,如同一阵肉眼无法察觉的飓风似的,顷刻间就带着月鎏金回到了距离村北二十里的那片深邃山脉中。 落地于林的那一刻,两人就变回了人形。 宸宴不再是女相,月鎏金也不再是男相,皆是最原原本本的男女样貌。 月鎏金也没换掉那身和宸宴酷似的黑衣,将双臂抱在了怀中,半是戏谑半是挖苦地对宸宴说了句:“你就那么信任悬壶和那个姓顾的主事?不怕他们私吞了我的那三瓶血?” 宸宴思量片刻,回答说:“应当不会。药仙私给他门中弟子丹药这事虽然不地道,但悬壶毕竟是一个药宗,想要维持声誉,就必须坚持救济天下,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公义。而这次的璃国瘟疫事件,正是他们又一次扬名立万的好时机。” 月鎏金本想回一句:“你倒是想得开。”结果,她嘲讽的话才刚冒到嘴边,宸宴就又说了句:“不过,保险起见,我们暂时还不能离开,需要暗中盯着悬壶宗的人才行,以免他们耍花招。” 月鎏金却不满地拧起了眉头:“你担心他们耍花招,那你自己盯着不就行了?干嘛还要拉上我?” 宸宴:“万一那三小瓶血真不够呢?” “三小瓶?小瓶?小?”月鎏金当即就恼羞成怒了,立即将自己缠了纱布的右手手腕伸了出来,气急败坏地谴责宸宴,“人家的手,都要被割断了!人家的血,都要被放空了!人家的身体,都要虚弱死了!你竟然还嫌那三个瓶子小?嫌我放的血不够多?你真是好狠的心呀!” 宸宴垂眸,看了一眼她裹着纱布的手腕,欲言又止—— 当时给她放完血之后,他就立即拿出了药神留下的治愈外伤的膏药,迅速涂抹在了她的伤口上,血当即就止住了。刀割的口子也不深,不出所料的话,明天一早就能痊愈,连道疤痕都不会留。 所以,他原本是想直接给她回一句:“你要是再晚点让我看,手腕上的刀口就痊愈了。”但话到嘴边了,忽然意识到,她也是为了帮他救人才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不管多少吧,好歹也放了三瓶血,自己也不能太没良心。 于是,在欲言又止了一番之后,宸宴把话改成了:“我的意思是说,既然你已放了血,就不想确认一下你那些珍贵血液的去处么?不想看看自己的血到底有没有被用到救助苍生中去么?” 月鎏金可没那份烂好心,果断摇头:“不想。” 宸宴:“……” 月鎏金又斩钉截铁地说:“我最多只会放那么多血,你休想让我再多放一滴!” 宸宴赶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不等宸宴把话说完,月鎏金就打断了他,双手掐腰,拧着眉头对他说,“你可别忘了,你还得给我我想要的东西呢,是给我你的元阳还是当我的压寨夫人还是跟我回妖界或者和我一起自立门户,你自己选!” 看似四个选择,实则只有一个选项:我就是要的你人,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强扭的瓜最甜! 宸宴的呼吸猛然一滞,紧张又无措:“……这个、就不能等这番瘟疫过后,再议么?” 月鎏金的眉头又是一拧:“你什么意思?堂堂九重神君,想耍赖不成?如此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你对得起你列祖列宗的教导么?” 这一顶大帽子,扣得可真好。 宸宴当即语无伦次:“我、我当然没有我、我只是觉得……” “你觉得什么?你有什么好觉得的?”月鎏金压根儿就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你刚刚还说过呢,我想要什么你都给我!” 宸宴,无话可说。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收回来。 宸宴为难地抿紧了双唇,认真地权衡许久之后,长叹一口气,豁出去了:“待凡界的瘟疫平定之后,我就随你回妖界。” 之前选择留在天庭,屈居于尊芙,不过是对天庭还抱有期待,只求苍生安稳。 而今才彻底明白,天庭毫无作为,众仙尸位素餐,只求明哲保身,视众生苦难于无睹。 此等腐朽泥泞地,不待也罢。 月鎏金当即就喜上眉梢了,却没有就此收手:“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敷衍我?”说完,又将裹着纱布的右手一伸,“除非你把听风或者银月押到我这里,不然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她的小算盘,打得超响,算盘珠子都能崩到宸宴脸上。 宸宴都被气笑了:“押到你这里之后,你还能还我?”说完,也朝着月鎏金伸出了自己右手,“先把刑天斧丝还我再说其他!” 让她还刑天斧丝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月鎏金直接翻起了自己的右手打向了宸宴的手心:“你想得美!给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了!” 宸宴眉梢一扬:“那你还好意思问我要其他东西?”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第94节 万一成了呢? 但是没成就算了,不强求,反正已经得到了刑天斧丝,也不算亏。 月鎏金傲娇地扬起了下巴,得意洋洋:“我宽容大度,勉为其难地就相信你一次吧,不过我只能给你七天时间,七天之后,你必须跟我回妖界!” 宸宴却说:“不可能。纵使你的凤血再好用也不可能在短短七天之内平息一个国家的瘟疫,况且在瘟疫平定之后,我还要返回天庭一趟,七天来不及。” 月鎏金不满又困惑:“你还回天庭干嘛?” 宸宴:“药仙玩忽职守、以权谋私的渎职之行总要有人去呈报。” 月鎏金嗤之以鼻:“嘁,呈报给谁?呈报给尊芙么?说不定都是尊芙默许的,尊芙是个疯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巴不得天下大乱呢!”随即,她又满含讥诮地说了句,“就算尊芙知道了她也不可能搭理你,人家还要忙着和她的宝贝男宠调情呢,你去找她谈公事,都不如直接去她的男宠谛翎来得直接。谛翎那人虽然不要脸,卖身求荣,但人家现在确实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放眼整个天庭你看谁敢得罪他?背地里就算骂他骂得再凶,见了面也得对他这个以色侍人的男宠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偶尔还得哭着去他家摧眉折腰地求他办事,整个天庭哪还有一丝丝骨气可言?” 宸宴轻叹口气:“是,天庭确实是从上到下全烂透了,但总要有人去扯下这层遮羞布,不破不立。仙界众生也有资格知晓他们所信奉的帝姬与天庭的真实面目。” 月鎏金依旧是嗤之以鼻:“你的那颗烂好心,单单管凡界凡人还不嫌累?连仙界的众生也要管?真是能给人感动死。” 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多来关心关心我呢,帮我出谋划策、振兴踏天多好?我还能让你当第二个谛翎! 宸宴没有理会月鎏金的奚落,只是回了句:“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我自己去妖界找你。” 月鎏金抿住了双唇,半信半疑地盯着他看了好久,又犹豫、权衡了好久之后,才终于松了口:“那行吧,我就在妖界等你,我家住在沼西梧桐山,你到时候去那里寻我,如果逾期你不来,你就给我等着吧!我一定杀了你!” 宸宴绝对是相信她会自己痛下杀手的,叹息的同时点了点头:“知道了。”说完之后,却又问了声,“你确定不和我一起留在凡界么?” 月鎏金摇头,语气坚决:“不想,我也丝毫不关心悬壶把我那三瓶子血用到哪去了。你要是不放心,你就自己去暗中盯梢,别拉着我一起,我忙得很,还有别的事儿呢。” 宸宴察觉到了端倪:“你能有什么事儿?” 当然是要等她的右护法归来,向她汇报家中消息。 但是现在,月鎏金还不能实话实说,免得宸宴误她好事。她准备等宸宴去了妖界之后,再告诉他自己已经成立了踏天教的消息,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他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月礼金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神不改色地回答说:“我认识了一个朋友,我们约好了要在馥国见面。” “馥国的朋友?”宸宴思索片刻,想到了唯一一种可能性,脸色当即一沉,“是在都城里杀人的那只妖怪么?” 月鎏金不高兴地反驳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要用这种表情和语气说人家?” 宸宴不置可否,冷笑一声:“怪不得我那几日寻遍了都城内外都没有发现它的踪迹,原来是你在里通外敌。” 月鎏金:“……” 他口中所说的那几日,是她在都城客栈养伤的那些日子。 也确实是月鎏金暗中叮嘱秦时让他躲远点的,以免被爱管闲事的宸宴逮到。 但月鎏金绝不认为自己有错,也不认为秦时有错,理直气壮地回答说:“我交朋友是我的事,我的朋友好不好我自有定夺,不需要你横插一手!” 宸宴原本想回一句:“近墨者黑,你就不怕它带坏你?”但话都到了嘴边了,他忽然认清了一桩事实:就她这样的,还能再坏点么?不去带坏别人就不错了…… “你、”在有关交友的问题上,宸宴还想再叮嘱月鎏金些什么,但转念又一想,她又不是小孩子,自己总不能连她交朋友的自由都干涉吧?所以,他最终只是说了句:“你们若真是志同道合,交个朋友也没什么,只是希望,你们俩一致认可的这条路,春和景明,光风霁月。” 月鎏金点头:“那必然是的!”踏平天下之后,必定光风霁月! 宸宴没再多言:“那行,你去忙吧,我也要走了。” 月鎏金一愣:“你现在要去哪里?” 宸宴:“回那个村子,亲眼看到悬壶的人医治他们我才放心。” 月鎏金有点儿不高兴,但没挽留:“随你便吧,反正我是累了。”说完,直接化成了凤凰,飞上了枝头,“你想走就走吧,我是要睡觉了,别打扰我。” 宸宴哭笑不得,仰头看着她,百思不得其解:“又睡觉?你成天哪来那么多觉?” 月鎏金眼也不睁,语调悠悠地回了句:“怀了孩子,你的,所以总是困乏劳累,你不理解一下么?” 宸宴:“……” 大半夜的,我到底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听你瞎胡诌?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直接转身走人。 待他的气息和脚步声彻底消失于林间之后,月鎏金睁开了眼睛,迅速从枝头飞了下来,化为人形的同时,从储物戒中调出来了一张白纸,随便撕吧撕吧就撕吧出了一个人形,再对着一吹气,纸人落地,变成了宸宴的模样。 纸灵宸宴穿着一袭黑色的束腰劲装,手持听风刀,修长笔直的小腿上裹着一双黑色长靴,乌黑浓密的发髻高束,气场凌厉又独绝。 但他的神色却十分呆滞,死气沉沉的,因为他的内核不是宸宴本人的灵气,而是月鎏金的,所以无法变得惟妙惟肖。 不过,只要纸灵足够听话,对月鎏金来说也就够了。 月鎏金当即就将自己的双手掐在了腰间,双腿分开,霸道蛮横的站在了纸灵宸宴面前,开始冲着他发泄怨气:“说,知道自己错了么?!” “宸宴知错!”纸灵宸宴当即就跪倒了月鎏金的面前,跪得月鎏金心情大爽。不仅如此,纸灵宸宴还明明白白地将自己的错误分析了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因为,这本就是月鎏金操纵它说的话—— “我不该弃你于不顾,不该把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薄情寡义;我不该有一颗烂好心,非要回去监督悬壶;我不该小里小气,斤斤计较,不该不舍得把银月或者听风给你!” 月鎏金满意地翘起了唇角:“那你再说,你其实应该怎么做呢?”说完,又开始调动灵识,继续操纵着纸灵宸宴说话—— “我应该直接陪你回妖界,主动给你当压寨夫人;还应该直接把银月和听风两把刀全部送给你!” 月鎏金终于爽了,双手掐腰,哈哈大笑:“这才像话嘛!”说完,又趾高气昂地瞧了跪在她面前的纸灵宸宴一眼,肚子里的坏水又开始往上冒,“但我可不能随便原谅你,除非你给我磕个头!” 说完,就又继续调动起了自己的灵识,开始操纵着纸灵给她磕头。 纸灵自然是对自己的主人言听计从。哪知它才刚刚将腰弯下了寸许,一道银色寒光骤然从远处的密林中飞射了出来,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威猛凌厉,不偏不倚地击中了那个纸灵的脑袋,顷刻间就将它炸成了一地纸屑。 下一瞬,空旷深邃的密林间就响起了宸宴冰冷阴沉的嗓音:“再敢有下次,炸得就是你的脑袋!” 月鎏金:“……”你不是、走了么?! 月鎏金瞬间就冒出了一身的冷汗,一动也不敢动地僵在了原地,屏息凝神,紧张兮兮地上下左右环顾着,生怕宸宴忽然从某片黑暗的丛林间冒出,一刀砍死她。 但好在,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脸,冷汗都已经冒到下巴了。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之后,月鎏金才注意到,自己脚边的地面上竟插着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刀,在月光的照耀下寒光闪闪,威风凌凌。 是银月! 月鎏金当即就喜上眉梢了,直接握住了刀柄,将雪亮锋利的银月刀从土地里拔/了出来,潇潇洒洒地挥舞了几下,然后,气势狂傲地持着长刀,趾高气昂、得意洋洋地大喊了一声:“落魄太子,别装清高了,你才舍不得杀我呢!你就是喜欢我,不然你干嘛舍不走?干嘛偷偷藏在林子里看我?干嘛要把银月送给我?你就是喜欢我!别不承认!哼!” 隐身于不远处密林之中的宸宴并没有理会月鎏金,放下环抱在身前的手臂的同时,站直了斜抵在树干上的身体,连肩头蹭上的灰尘都没拍,转身就走。 却在转身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牵起了唇角,同时心情不错地想着:这次鲁莽了,不该直接炸了那个纸灵,如果再有下次,就直接放个和她一模一样的纸灵出去吓唬她。 然而他才刚往前走了几步,月鎏金的喊声就再度从身后传来了:“一个月之后,你必须来妖界找我,不然我就用这把银月将你大卸八块!” 啧,真是没良心。 轻叹口气,宸宴终于出了声:“知道了,野蛮凤凰。” 嗯? 说谁野蛮呢! 但是月鎏金现在心情好,不打算和他计较,美滋滋地抱着银月刀,爱不释手地欣赏了一晚上。 第二日一早,她就动身返回了馥国。此前她让秦时代替她去给家中送钱,并与秦时约好了,一个月后在馥国都城以西四十里的那片山林中相见。 如今一个月时间快到,她也该去赴约了。 她本打算先从秦时那里寻问一下自己家里现在的情况,然后再回去,这样心里好歹还能踏实一些,有个基本准备,不会那么的手足无措。 然而约定时间到来,秦时却没能按时归来。 月鎏金惊讶意外又不知所措,难不成是因为秦时没找到她的家?还是娘亲带着弟弟妹妹们搬家了?总不会是,娘亲改嫁了吧? 爹死的早,娘独自一人拉扯着他们这帮兄弟姐妹长大,很是辛苦,如果真的改嫁了,也情有可原…… 月鎏金越想,越愧疚,觉得自己离家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竟对自己家里的情况一概不知。 又焦急难安地在那个林子等了几天,她终于等来了秦时。 然而秦时为她带来的,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有关自己家人们的消息,而是妖界众生被大肆屠杀的噩耗。 以悬壶宗为首的无数修道之士涌入妖界,大肆猎捕凤族,断其凤翅,拆其凤骨,放其凤血,剜其凤心。 人心贪婪,永无止尽。 所以,他们想要的,远不止是可攻克瘟疫的凤血。 在他们眼中,凤凰的浑身处处,都是宝物。 等月鎏金再次回去时,整片沼西梧桐山,都被烧成了一望无际的漆黑焦土。 少小离家老大回,回来之后,却是家破人亡。 她竟成了第二个朱千瑾。 第79章 从月鎏金有记忆开始, 沼西梧桐山就是一片水汽丰沛的绿荫之地,山中遍布高大葱绿的梧桐树,每一棵树上, 都栖息着一户凤凰人家。清晨日暮, 一只只金色凤凰展翅飞舞,盘旋于林, 凤鸣九天。 她还记得, 梧桐山中没有冬夏两季, 只有春秋,每每飞入高空, 俯览望去, 此地不是一片浓密喜人的绿就是一片金灿灿的黄。 春华秋实,年复一年。 在梧桐山的山顶,还有一片大湖, 湖水是七彩斑斓的, 水质干净的可一眼望到底。天气晴朗时, 阳光照耀,湖水波光潋滟, 清澈动人。 凤凰虽不善水, 但也爱戏水,也要用水、饮水。月鎏金记得, 小的时候,她经常会和弟弟妹妹们一起上到梧桐山的山顶, 在那片七彩湖的湖岸边无忧无虑地玩水, 玩着玩着就玩疯了, 常常忘了时间,总要阿娘亲自来喊他们回家, 时常喊了也不愿意回,非得让阿娘在他们的脑袋上挨个狠狠地啄一口才成。 流落在外的那些日子里,月鎏金时常想着,等自己以后可以回家了,一定要再去七彩湖边玩一次水不可,玩到日暮西山,玩到阿娘来喊她回家,但她就是故意不回,直到阿娘在她的脑袋上很狠啄一口。 她就是想再体验一遍被阿娘啄的感觉,想回到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小时候。 可时光这东西,从来不等人。 等到月鎏金终于又回到梧桐山时,一切都与记忆中的不一样了。 那帮修道之士,虐杀了所有的成年凤凰,猎捕了所有的幼年凤凰,又放了一把大火,烧光了整座梧桐山。 就连山顶的那座七彩湖也没能免于一劫,七彩斑斓的清澈湖水变得浑浊不堪,湖底沉满了凤凰的残破尸骨。整片大湖,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夕阳西下,遍地屠杀的痕迹。 月鎏金满目茫然地站在了半山腰处,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来自己的家到底在哪里了?一棵树都没有了。 儿时的记忆依旧清晰,现实却血肉模糊、一摊狼藉。与家有关的一切都不见了。 脚底一片焦土。 第95节 空气中还漂浮着浓郁的血腥气。那是浸了凤血的土地被烧焦后的气息。 放眼望去,整座山上,除了被烧成焦枝的横木,就是被烧成黑碳的凤骨。 月鎏金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整颗胸膛几乎都要被无尽的悔恨与痛苦挤爆……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回来呢?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全死了,他们全死了! 她的朋友,她的邻居,她的家人,全被那些道士杀死了! 他们屠杀了整个凤族! 一股强烈的悲愤感涌上了心头,月鎏金的内心瞬间就被巨大的仇恨席卷了,她那双含着眼泪的凤目中同时混杂着极端的痛苦和极端的怨毒,呼吸逐渐急促沉重了起来,胸膛剧烈地一起一伏。 最终,她不堪重负地咆哮嘶吼了出来,充斥着滔天怒意与极端怨恨的凤鸣直冲天际、响彻云霄:“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嗓音凄厉哀鸣,歇斯底里;面色怨毒红胀;无论是额角还是颈间,都凸起了青筋;一双凤目赤红滴血—— 你们不让我好过,那你们一个个也别想好过! 我要杀光所有参与屠杀凤族的门派; 杀光全天下的所有修道之士; 杀光饮用过凤血,吞噬过凤心的人间伥鬼!都是帮凶!全都是帮凶! 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她宁可搅得天下大乱,也要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血债血偿! 秦时一直陪伴在月鎏金身边,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怨恨与痛苦,他担忧、焦急、无措,他不忍看着姐姐那么痛苦;他甚至急切到了可以与她感同身受,全然共情了她的仇恨。他不假思索地运转起了自己的灵气,用灵识向月鎏金传递自己的心声:【姐姐你别哭!你还有我呢!我可以帮朱千瑾杀光他所有的仇人,就能够帮你杀光所有的仇人!】 “不用你来,我要亲手杀光他们!”月鎏金满目憎怨,憎怨全天下的修道之士,憎怨这个不公的世道,憎怨心安理得啃噬妖族骨血的所有人。 她的眼角甚至已经溢出了血泪,红唇一开一合,声音冷硬如铁:“凭什么他们一个个可以安享太平?凭什么他们高贵?凭什么我妖族就要被践踏被虐杀?这不公平!不公平!” 最后几个字,她又是歇斯底里地嘶吼出来的。 秦时先天不足,听不到月鎏金的话,也说不出言语,他真的很想去安慰她,却无能为力,急得几乎要掉眼泪。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极其惊喜激动地大喊:“大家快来!那里竟然还有一只凤凰,还是已经化为人形的那种!” 与此同时,一道金色的刺目反光忽然映入了月鎏金赤红的双眼中。 她面带血泪,目光阴冷地朝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只见在西边的山崖转角处,一队身穿道袍的人接二连三地从山腰处转了出来,为首的那一人中,手中拿着一枚圆形的金色镜子。 是照妖镜。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欢呼雀跃的人,是悬壶宗的顾主事。 顾主事却并未一眼认出她,因为此前他们见面时,月鎏金化为了男相,所以他对月鎏金的原本样貌毫不熟悉,只当作自己又发现了一只新猎物,激动又欣喜:看来没有跟随大部队离开是对的,果然还是有漏网之鱼,真是不枉他在这片肮脏的焦土之地上契而不舍地一遍遍搜寻,天道还是酬勤! 顾主事的身上依旧穿着悬壶宗的青袍,银白色的腰带上系着悬壶宗的木牌。站在他身后的那几位道士却穿着白色的袍服,腰带上系着的令牌则是青色的玉牌。往后还有几位身穿不同袍服,系着不同腰牌的道士。 显而易见,他们并不属于一个宗门,却因有共同的目标而走到了一起:猎妖、屠凤。 那位身穿白色袍服的小道士看到月、秦二人之后,先是一喜,继而却又疑惑了起来:“这不是有两只凤凰么?你怎么说只有一只?” 可能是因为屠杀了太多反抗能力的凤凰,所以这群道士早已习以为常地认定了这里所有的妖物都没有什么杀伤力,相当的没有将月鎏金和秦时放在心上,既不担心这两只妖物对他们进行攻击,也不担心这两只妖物会逃跑。 他们早已在这附近不下了天罗地网,任何妖物都不可能逃出他们的手掌心。 顾主事气定神闲地举起了手中的照妖镜,指给那位同盟看:“这个女的,是凤妖;那个男孩儿,是一枝白梨花树妖。” 白炮道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花妖对你们悬壶宗有用么?应该不能入药吧?这次行动是你们悬壶宗组织的,凤血有奇效也是你们先发现的,所以咱们也就不跟你们抢凤凰了,反正咱们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但如果你们不需要那只花妖的话,就分跟我们吧。” 身后的那群道士们也纷纷跟着点头,还都挺谦和,既不居功,也不贪婪,却毫无仁慈,因为妖族妖物,本就该死,对他们同下杀手也是理所当然,是为民除害。 顾主事笑了笑,正欲开口,眼前忽然绿光一闪,一只白皙狠戾的女人手瞬间覆上了他的天灵盖。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的项上人头在顷刻间被拧转了半圈,遍布惊愕的面庞诡异地树立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事发突然,他身旁的那些道士们一个个面露惊惧,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却无一人能够叫喊出声。 一条细长的银色丝线同时缠上了他们的脖颈,又在瞬间紧收,如同割西瓜藤一般齐刷刷地削断了他们的脖子。 数股殷红色的鲜血注同时从他们齐平断裂的脖子上喷发而出,溅红了月鎏金的半张脸,也溅湿了她的衣服。 但她却无动于衷,神色冷硬又空洞,仅仅是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轻轻一推,将顾主事的尸身推到了。 随后,她又弯下了腰,将那些人悬挂在腰间的牌子一个个扯了下来,攥在手里。返身往回走的那一刻,她身后的那摊尸堆上骤然腾起了绿色的熊熊烈火,顷刻间便将那群道士的尸身燃成了焦黑的枯骨,与整座山上散步遍地的焦黑凤骨别无二样。 浑身是血的走回秦时身边后,月鎏金面无表情地查看起了手中腰牌。 那群道士大概有十几二十人,但统共来看,却只有三个宗门的腰牌,木质的是悬壶宗,青玉质地的是舍义教,黄金质地的则是无疆门。 悬壶济世,舍身取义,大道无疆。 这门派名字起得,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正义凌然,一个比一个心怀天下,一个比一个心系苍生,实则呢?为了一己私欲,成群结队地闯入它界领土,心狠手辣地屠杀它族臣民,踩着它族的血肉步步高升。真是可笑啊。 既然天道不公,那就逆天而上。 就先从这三个门派开始反抗吧。 月鎏金的手心里骤然腾起了一团绿色的妖火,将那堆腰牌染成了灰烬,仅留下了三枚用以纪念,随即,她启用了灵识传音,严肃又认真地看着秦时:【我凤族不能白死,妖族也不能继续唯唯诺诺地被人欺凌欺辱,所以,这次的血仇,我必须血报,我要让踏天逆行而上,我要让这个世道知道,我妖族众生,绝非那么好惹。但这条路可能充斥着荆棘与坎坷,冒天下之大不韪,随时可能丧命,你若不害怕,能接受,就跟着我走;不能的话,想要离开,我也不怨你。】 秦时目光坚决地看着月鎏金,不假思索,信誓旦旦:【秦时今生今世绝对不会离开姐姐!秦时愿誓死追随姐姐!】 月鎏金那张麻木的面孔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动容:【谢谢你,秦时。】 秦时:【姐姐,你不用跟我说谢谢,你是教主,我是护法,你让我做的,我都心甘情愿地去做!】 月鎏金的眼角一酸,牵唇而笑:【好,我也绝对不会辜负你,我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瞧得起你,瞧得起踏天,瞧得起整个妖族!】 * 后日史书记载,此番妖族大乱也可被称为尊芙时代天下大乱的开端。 凤族被屠后半月,教主月鎏金携右护法秦时在某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深夜侵入了悬壶宗总门,一夜之间屠尽了悬壶宗上下全门,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悬壶宗后山禁地,还关押着数位被囚禁、被圈养、被虐待的妖族之辈,有幼年凤凰、有九尾白狐、有绿眸白兔、蛇妖、虎妖、琵琶妖,等等等等种类数不胜数。这其中有些是早就被囚禁在此地的,有些则是在那次的妖界大乱中被抓来的。悬壶宗的人将它们捉住之后,也不管它们能不能成人,有没有成人的天资,都会强行给它们喂一颗丹药,能成人者留之、圈养、最后在将其当作稀珍药草售卖拍卖;不能成人者屠杀、放血、剜心剜肺。 妖族众生,在世人的眼中,还不如猪狗。 教主月鎏金破开了禁地的防御阵,释放了所有被囚妖族,然后,真心询问众人:“愿意加入我踏天门中,与我一同逆天而上者,可站至我身后;不愿也不强留,可自行离去,总有一日,我会给你们一个真正的庇佑。” 结果,无一妖类离去,纷纷站至了教主月鎏金身后。它们的家早就没了,父母兄弟皆遭屠杀,根本无处可去。不如豁出命去拼搏一把,报仇雪恨,逆天而上。 月鎏金带着它们,走出了踏天的第一步。 悬壶满门被屠之事迅速传遍天下,惊愕六界。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到半月,舍义教也步了悬壶的后尘。 天庭震怒的同时,越来越多的妖族加入了踏天。 踏天教迅速兴盛,就此崛起。 最后一个复仇目标,是无疆门。 在无疆门中,月鎏金第一次与谛翎交锋。 无疆门,是谛翎以凡人之躯飞升之前拜入的宗门。在其飞升之后,宗门便为其塑了金身,立在了后山上,将其供为了老祖。如同药仙之于悬壶。 然而当月鎏金带领踏天教众人攻入无疆门时,整个门内却无一人,像是事先得到了谁的通知,在一夜之间全跑光了一样。 一群道貌岸然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教主月鎏金勃然大怒,当即就命令手下众人对无疆门的总坛展开了一通砸烧抢掠,自己则手持银月长刀,飞身至了后山,一刀朝着谛翎的金身劈了过去,满目都是轻鄙与憎恶,对谛翎这个卖身求荣的男宠的憎恶,对整个不知羞耻的无疆门的憎恶。 哪知就在她的刀刃即将砍向谛翎金身之际,塑像半阖的眼眸忽然抬了起来,下一瞬,金身就变成了身穿白衣的真人,抬剑挡住了月鎏金的长刀。 两兵交击,发出了铿锵一声鸣响。 月鎏金惊愕不已,反应却很迅速,用灵识调动斧丝进攻的同时,抬手又是一刀,比上一击还猛还重,刀气凌然,杀气四溢。 她还就不信了,一个靠着卖色上位的男宠,能有多大能耐? 熟知她的斧丝却没能成功地缠上谛翎的脖子,谛翎轻轻一抬左手,便将寒光闪闪的刑天斧丝攥入了修长白皙的手中,与此同时,他还能够游刃有余地横档气手中长剑,再度抵挡下了月鎏金的一击。 然而最令月鎏金出乎预料的是,在谛翎做出这些防御之行的同时,他的身前竟骤然凝起了一团浅金色的灵气,下一瞬,那团灵气就化为了一只刚硬的手掌,一掌打向了月鎏金的前心。 剧痛袭来,月鎏金当场就吐了一口血,身形也失去了控制,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几乎都要被摔断了,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晕厥。 胸口越发的闷疼,心脏都要被打爆了似的,她再度不堪重负地狠吐了一大口血。感觉自己随时可能毙命。 白衣翩跹的谛翎也缓缓落了地,那只浅金色的灵气之手不见了,却没收手中长剑,一手持剑,一手握着月鎏金的刑天斧丝,面色平和,一步步地朝着月鎏金走了过去。 斧丝的那一头还紧攥在月鎏金的手中。 纵使已经认知到了自己与谛翎之间的实力差距,但让月鎏金低头求饶也绝不可能。 血海深仇,绝不可能被轻易磨灭,哪怕是生死。 月鎏金狼狈不已地趴在地上,满嘴是血,咬紧了牙关,恨意十足地看着逐渐接近自己的谛翎,竭尽全力地扯动着斧丝,哪怕斧丝已经深深地割入了自己的手心中也绝不松手。 谛翎却松了手,浑不在意地将斧丝扔给了月鎏金,神色平静地行至她身旁,站定,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清朗俊逸的面孔上忽然浮现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意:“你这只凤妖,倒是有意思。” 月鎏金伤得太重,无法起身,甚至无法运作周身灵气,却始终咬牙切齿,盛气凌人:“你要杀就杀,哪来这么多废话!” “谁说我要杀你?”说完,谛翎忽然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立即将手中长剑收回了储物戒中,歉然说道,“抱歉,让月教主误会了,我持剑不是对你,是为了护我的金身。我此番到来,也不是为了杀你,而是因为敬重你,所以才特来拜见你。” 拜见我? 拜见我把我打个半死? 月鎏金才不相信他,当即冷笑一声:“你往日里说些连篇鬼话哄哄尊芙就算了,少来哄我,我可不是尊芙,也瞧不上你的色相。” 谛翎却不恼怒,只是淡淡一笑:“你瞧不上我的,总能瞧得上玉尊大人的吧?你就不想知晓,为何你在凡界闹出如此动乱,玉尊大人却始终没来见你么?” 月鎏金又笑了,这次是被逗笑的,笑的心口更疼了,疼得直咳血:“哈哈哈,我都、咳咳咳、说了,咳咳咳,别拿我当尊芙,宸宴于我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他还愿意来见我最好,不愿意来见我也无所谓,他来不来见我与我是否要为我的族人报仇更是没有丝毫关系!他若是敢挡我的路,我先杀他!” 谛翎终于敛起了笑容,重新审视起了眼前的这只凤妖。 此前,他只是觉得,这只凤妖的心中充满了对天庭的仇恨,可为他所用,现在才发现,这只凤妖是不好拿捏的,因为她的爱与恨分得清清楚楚,丝毫不会为了感情心软。 又或者说,她的心中既有爱,又有恨,却没有情没有义。爱的自私,恨的也自私。 她暂时还没有软肋。 思索片刻,谛翎再度开了口:“那我若是说,他其实是想来见你,却被尊芙打入了天牢呢?因为你屠了悬壶宗满门,以药仙为首的天庭众仙雷霆震怒,首当其中的泄愤对象便是护着你活到现在的玉尊大人。药仙又趁机借题发挥,报复了玉尊大人此前揭示他尸位素餐、以权谋私的罪行。尊芙又必须选出一位替罪羊出来平息众仙的怒火,以免自己麻烦缠身,所以,玉尊大人自然难逃一劫。” 月鎏金依旧是满不在乎,气定神闲:“他被尊芙杀了也和我没关系,不过是日后再多替他报个仇而已,更何况,尊芙杀的了他么?尊芙动的了他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只怕没等尊芙下手呢,天道就先一道雷劈下把尊芙劈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第96节 谛翎了然:“所以,你才如此的有恃无恐么?因为你知道,尊芙奈何不了他。” 月鎏金喘了几口气,红唇一翘,讥讽不已:“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拿宸宴来威胁我,很愚蠢。” 谛翎却说:“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尊芙。尊芙骁勇善战,兵出奇招,绝对是一位好将军,但她却不是一位明君。她的野心极大,却从不在治理天下,而在扩展疆土,篡改天道。她若是想让宸宴死,就一定能让他死,到时候,你在这世上,才是真正的无依无靠了。” 月鎏金神情冷漠,漫不经心:“我的家人已死,我早就无依无靠了,我从来也不需要依靠任何人,我只信自己。” 谛翎不置可否:“自你化形为人后,陪在你身边时间最长,对你悉心教导的并非是家人,而是玉尊大人。玉尊大人也是这世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把你当人对待的人,他也是真心想渡你成人。” 月鎏金嗤之以鼻:“有什么用呢?和他一样,长出一颗没用的烂好心么?若不是为了帮他平息瘟疫,我全家又怎会遭受灭顶之灾?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我没亲手杀了他就不错了!” 谛翎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轻叹口气:“原来你还怨恨上了玉尊大人,哎、你这只凤妖、还当真是……” 好赖不分。 你憎恨压迫你、伤害你的人,憎恨这不公的世道,却又不知珍惜公平待你、真心对你的人。 这普天之下,可能也就宸宴一人,对你们妖族有怜悯之心了。 可惜,宸宴却生错了时代,是个好神,却好的不是时候。纵使力挽狂澜,也抵不过大厦将倾。 谛翎的半截语言越发的令月鎏金恼怒:“你到底想说什么?少给我打密语!” 谛翎并不想说没用的废话,反正这只凤妖现在也听不懂。他再度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本是想要与你谈桩交易的,但显然,现在的时机并未成熟,待时机成熟之后再说吧,现在你只需要记得,是我谛翎留了你一命,这份人情,日后是需要你还的。” 月鎏金神色一僵,诧异万分:“你竟然、不杀我?” 谛翎点头:“虽然我此番下界确实是领了尊芙的旨意来杀你的,但你对我还有用,所以我决定留你一命。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去找你。” 月鎏金讨厌听他说一些半遮半掩的密语话:“到底什么是时机成熟?你到底想说什么?时机成熟又是什么时候?你到底为什么不杀我?” 谛翎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却在心中回答:当然是为了用你这枚应运而生的棋子,去拨动天下的大局。 他不是宸宴,他出生于凡界的贫苦之家,比天生贵为神族太子的宸宴更知晓这天下世道有多么的肮脏不堪。 真正的公平公道是永远不存在的,天道本就不公。 若想改变时局,就只能以身入局,将旧局势彻底打乱,才能重新建立起新秩序。 所以,我要留着你这只心怀怨念的凤妖,将这个世道搅和的越乱越好。 我不仅要揭开掩盖在这个世道上的遮羞布,暴露出其内里的污秽溃烂,我还要让他们加速疯狂,加速溃烂、腐败,让旧势力自行暴毙,让它们不战而败。我要让这个病态的世间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要重整山河,我要政通人和,我要天下太平! “当你真正生出人心之后,时机就成熟了,到时我再来见你。”谛翎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月鎏金,言语间满含期待,“月教主,你可一定要好好活着,努力发展壮大你的踏天教,千万别让我失望。” 月鎏金难以置信地看着谛翎,看疯子一样:“你、你是不是疯了?” 谛翎笑了笑:“没疯,敬佩你敢爱敢恨而已。” 月鎏金:“你以为我会信么?” 谛翎:“信不信随你。”言罢,他转身遍走,走了几步之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身看着月鎏金,“对了,你知道什么是以身殉道么?” 月鎏金没想到他真的就走了,真的没杀她,满目呆滞,不可思议:“我、我不知道、” 她连慈悲心都没有,哪里会知道什么是以身殉道?“道”到底是什么她就更不知道了…… 谛翎舒了口气:“不知道最好。” 不然没有冲击力。 冲不开你那颗坚若磐石的妖心,就没办法为我所用。 我也不是宸宴,没有那份烂好心,更没有那份耐心去循序渐进地渡你成人。就只能,强行凿开你的那颗心了。 抱歉。日后会让你痛苦万分。 但在这动荡不安的时局中,你我都只能是棋子。 这次走了之后,谛翎没再回头,返身走回了那座伫立着他金身的高台,调出长剑身形一定,仙魂离去,真身再度变回了金身。 返回天庭后,谛翎去了天牢,见到了宸宴。 第80章 天牢内光线阴暗, 空气湿冷。 宸宴盘膝坐在幽闭的牢房内,衣衫整洁,乌发高束, 神色淡漠清冷, 周身上下丝毫没有阶下囚的落魄与颓气,与平日里盘膝坐在山巅巨石上打坐的俊雅神君别无二样, 根本不像是在坐牢。 谛翎步入天牢时, 宸宴也没有抬起眼眸去看他, 整个人如同玉雕般沉静冰冷,对周遭的一切变化都置若罔闻。 谛翎也没有直接上前与宸宴攀谈, 仅是用淡然的目光扫了他一眼, 而后,对那守在牢房门前的两位仙兵命令道:“把门打开。” 两位狱卒却没有立即照做,双双流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又不知所措地对望了一眼之后, 站在左边的那位胆量较大的狱卒率先开了口, 声色紧张又不安:“帝姬此前下过死令,除她亲口谕令, 不然谁来都不能打开这扇门。” 谛翎冷笑一声:“看来我谛翎的威望还是不够, 连汝等小小狱卒都敢忤逆我的命令了。” 两位狱卒浑身一僵,心慌意乱, 当即就跪倒了谛翎面前,低头弓背, 连喊“仙君恕罪”。 他们人微言轻, 既怕惹怒帝姬, 却又怕惹怒位高权重的谛翎。 谛翎垂眸,目光悲悯地盯着二人看了一会儿, 长长地叹了口气,随之朝着左边的那位仙兵狱卒伸出了自己修长白皙的右手,动作轻而缓,看似十分温柔,却并非是为了扶他起身。 那只好看的手在骤然间变得杀气四溢,手下金光绽起的同时,一掌打在了那位狱卒的天灵盖上,当即就将他的头盖骨打了个粉碎,连带着前额的灵核都被打爆了。 在谛翎悲悯地注视中,那位狱卒的尸身一歪,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右边的那位胆量较小的狱卒当即就被吓得屁滚尿流,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一边哭着磕头一边悲切哀求:“求仙君饶命!求仙君饶命!” 谛翎眼眸低垂,神不改色地注视着他,轻轻启唇:“把牢门打开。” 狱卒哪里还敢再忤逆谛翎,立即从自己的储物戒中调出了牢门的钥匙,慌里慌张地去开门,又因过于害怕,拿着钥匙的手一直在抖,接连对了好几次才对上锁孔。 “咔嚓”一声响,玄铁焊制的牢门被推开了。 宸宴的神情早不再似之前的那般无动于衷了,从谛翎无缘无故杀人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眸就震惊地抬了起来,满目愕然。 谛翎却仅是微微一笑,又在电光火石间如法炮制,再度杀死了第二位狱卒,目光始终温柔又悲戚。 第二位狱卒的尸身不偏不移地倒在了宸宴身前,从碎裂的炉顶内溅出的血液与脑浆尽数落到了宸宴的衣衫上。 宸宴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微微放大的瞳孔再度狠狠震颤了一番,如遭雷击般怔愣了许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当即就铁青了面色,怒不可遏地质问谛翎:“这二位狱卒不过也是在卑微苟活,你又何故对他们痛下杀手?!” 谛翎神色笃定,斩钉截铁:“他们二人,可不是我杀的,而是玉尊大人你为了越狱,所以才对他们痛下杀手。” 宸宴越发震怒:“这就是滥杀无辜的理由?只是为了逼我越狱?” 谛翎不置可否,目不转睛地盯着宸宴看了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神君,你心系苍生,慈悲为怀,但是,你生错了时代,看不透着当今的世道,更不懂如今的天庭。”说完,又面带悲戚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滥杀无辜也并非我所愿,心狠手辣也并非我所想,但我若不这么做,你永远离不开这座牢笼,因为你总是不舍得牵连无辜,不舍得令人微言轻之人为难,但这世道哪有你想的那么美好?不令别人为难,就是让自己为难。不让你宸宴为难,不让那两个狱卒为难,就只能让我谛翎为难。” 宸宴依旧是雷霆震怒:“我离开这座牢笼之后,对你可有天大的好处?甚至不惜让你以两条无辜性命为代价?!” 他最痛恨的就是杀戮。 更痛恨对无辜者、对弱小者的杀戮。 他悲天悯人,心怀大义。 但如今的世道,并不能够成全他的慈悲之心。 谛翎在心中长叹了口气,神不改色,淡淡启唇:“卑职敬佩玉尊大人的为人,所以,卑职希望您平安无忧地活下去,这是苍生之福。” 宸宴根本不可能轻信他的话,冷笑一声:“我若不走呢?我若是直接去找尊芙,揭露你的罪行呢?” 谛翎不置可否,淡淡一笑:“今日我下凡了一趟,遵从尊芙的旨意,去诛杀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凤妖。”随即便从自己的储物戒中调出了一个包裹着圆球状物体的麻袋,麻袋上的上半部分被攥在了谛翎的右手中,还是原本的土黄色;麻袋的下半部分却早已被从里面渗透出来的血液染成了黑红色,甚至还有血滴不断地从麻袋底部滴落,很快便在谛翎的脚边汇聚成了一摊血洼。 宸宴当即僵在了牢笼里,面色骤然惨白无比,双唇却在控制不住地发颤,如同在猝不及防间经历了一场剧烈的地动山摇,连带着目光都在颤抖,整个人惊惧、无措到了极点。 谛翎不置一言,直接将手中的麻袋抛给了他。 宸宴甚至不敢伸手去接,大脑里面一片空白。包着球状体的麻袋直接落到了他的双腿上,砸得他浑身一震。一滴冷血随之溅到了他的眼底,如同硫酸般灼人,灼得他半侧脸颊都开始麻痹了。 袋口微微散开了一些,露出了一颗黑漆漆、毛茸茸的脑袋。 不是人头? 宸宴愕然呆滞地愣了好久,才回过神,立即伸出了止不住颤抖的双手,极快地剥开了裹在那颗圆脑袋外面的麻袋,这才看清楚,麻袋里面装的,其实是一颗黑狗头。 如同劫后重生一般,他猛然闭上了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脸色却始终青白,前额渗出了一层冷汗,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谛翎却笑了:“请神君放心,卑职知晓您对那只凤的感情非同一般,所以,便私自做主,留了她一命。” 宸宴咬紧了牙关,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重新睁开了眼睛,眼眸中既有残留的惊惧,又有对谛翎的滔天怒意:“你到底想做什么?” 谛翎面露无奈:“当然是成全您与那只凤妖。瞧在我留了那只凤妖一条命的份上,您也应当记下我送您的这份大人情。” 宸宴的神色和语气如出一辙的冷硬:“你倒是会诡辩,成全是假,是怕我留在天庭,误了你的好事才是真!” 虽然他不知晓谛翎到底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但如果不是为了提防他,又何必要冒着被尊芙诛杀的危险来释放他? 显然,谛翎是在走一步险棋。 面对着宸宴的质问,谛翎也并未流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始终气定神闲:“既然神君能看得透,又何必为难我呢?你我二人,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只是您的思想实在是太过理想化了,你想让苍生安、想让苍生稳,可纵观当今的局势来说,安稳是永远不可能存在的。苍生无情,天庭无义,你唯有比他们更无情、更无义,才能打破陈规,塑造出一个稳定的新局势。我只是在顺天而为。这天下,本就是地狱。想逆风翻盘,就只能先入地狱,而非向您那样心慈手软,高悬九天。天道也早就向您说明了,当今世界,已经不需要悲悯的神了,天道需要的,是断臂求生的革新者。” 宸宴不置可否,垂下了眼眸,悲悯地看向了地面上那两具狱卒的尸身:“你掉的那只手臂,是无辜者的性命。” 可若是不斩断那只布满了脓疮的手臂,死的人只会更多。 尊芙及其背后的八大世家高坐明堂、朱门肉臭,弃天下苍生于不顾,一心只想着扩张疆土、篡改天道,残虐无比,也疯狂无比。那就,顺着他们,火上浇油,让他们疯到极致,让他们的野心尽燃,让他们自取灭亡。 这也确实是一步险棋,成则天下安定,败着全盘皆输。 但是,不破不立。 置之死地而后生。 谛翎却没有对宸宴解释那么多,因为他心知肚明,他和宸宴的理念不同,对这天下的理解也不同。话不投机半句多。 谛翎索性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对宸宴说了句:“您还是快些天牢,去找那只凤妖吧。死在她手下的性命,可比我多多了。” * 无疆门后山。 月鎏金的前胸疼得要命。谛翎的那一掌也实在是狠毒,也不知道打断了她的几根肋骨。 她甚至还在剧烈的疼痛中昏厥过去了一番,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醒来。 然而,月鎏金才刚刚拄着银月长刀从地上站起来,不远处的台阶尽头就传来了两道重叠在一起的清脆喊声: 【教主!】 第97节 “教主!” 一道声音来自一位少年,是秦时。 另外一道声音则来自一位和秦时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女。 这位少女也是月鎏金从悬壶宗后山的禁地中解救出来的,原型是一只白毛九尾狐,本是无名无姓的,跟了月鎏金之后,月鎏金才给她起了名字:灵颜。 因着内心的一份对故人的亏欠,所以在她的一众教徒中,月鎏金对灵颜是比较偏爱的。 那位故人,也是一只白毛九尾狐。是月鎏金当年被关在笼子里圈养时与她同吃同住的一位同伴。 至今为止,月鎏金依旧清晰地记得,那只九尾狐妖名叫姜枣——两种食物结合在一起的,一个是生姜,一个是红枣,皆是暖洋洋的东西。 初时,月鎏金与姜枣的关系最好。她们是同一批被圈养起来的妖物,化为人形的时间也都差不多,皆和灵颜现在一般稚嫩年幼。兴许是有缘,所以她和姜枣从一开始就被圈养在同一间牢笼里,又因为志同道合,所以她们二人之间一天到晚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有畅想不完的未来,即便她们心知肚明,她们不可能有未来,哪怕是有,也不可能同时拥有。但她们还是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日日夜夜都粘在一起。 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为对方加油打起;一起祈祷未来;一起策划着、筹谋着、该如何从那群黑心道士手下逃跑。 她们还一起在关押着她们俩的那座牢笼的角落中悄悄挖出了一条通往外界的地道。在某天深夜,她们两人一起携手逃跑了。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们才刚看了一眼外界的无边星空,就被那群歹毒道士们给发现了,然后,她们便开始了一场狂奔逃生。 那个宗门建立在一座险峻的高山上,地势曲折复杂不说,还被那群歹毒道士们布下了天罗地网,月鎏金想变成凤凰飞走都不成。 最终,她们俩因为体力不支被迫躲进了一座位于半山腰的小山洞里,试图躲避过那群道士的追杀。 但最终还是被他们追了上来。 那座小山洞里不仅空间狭窄,还是一座封闭的死穴,洞里没有其他的逃生隧道,洞外追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重。 那些道士手中的刀剑似乎已经悬在了她们的头顶。 死亡的威胁在逼近,她们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惊惧,皆用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连口大气都不敢喘……她们还不想死,她们还想回家见家人,她们都想活下来。 那时夜色已深,山洞深处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起初,月鎏金是看不到姜枣的,但或许是因为太过恐惧了,又或许是因为对危险的感知太强烈,她竟在一瞬间无师自通地开了天眼,漆黑一团的视野瞬间清晰明亮了起来。 她是妖,灵核是绿色,用天眼视物时,所有的一切都会被蒙上一层幽绿色。 在这层冷冷的绿光中,月鎏金看到,蹲在她对面的姜枣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支尖锐的长锥,锥尖正对着她的心口,而姜枣看向她的目光中,也充斥着不加掩饰的狠戾与杀意。 一瞬间,月鎏金就明白了姜枣的盘算——姜枣准备牺牲她,保全自己。 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下一秒,那群道士就会冲进洞中将她们俩杀死。 姜枣似乎也准备动手了。 月鎏金根本来不及细想,电光火石之间便将自己的右手变化成了如钢铁般坚硬的凤爪,三指齐张,尖锐凌厉的爪指一下子就捅进了姜枣白皙柔软的脖颈,狠狠刺穿了她的咽喉。 姜枣浑身一僵。她手中的那只铁锥,才刚刚抵至月鎏金的心口。 月鎏金什么也没说,在姜枣惊恐错愕的眼神中,拔/出了自己的凤爪,重新变回了人手,然后,面无表情地抓住了姜枣的头发,干脆利落地施行起了姜枣此前的计划—— 她直接扯着姜枣的长发将她从那座山洞中拖了出去,冲着洞外的那群道士们大喊一声:“我抓到她了!我抓到这只企图逃跑的狡猾狐狸了!” 当时,姜枣还没死,纵使颈侧血流如注,生命力却相当顽强,不断地在她的手下拼命挣扎。 她当然能感觉到姜枣的怨恨、不甘与绝望,但是,她始终没有松开自己的手。 姜枣就是她活下去的投名状。 也不能怪她,谁让姜枣先对她起了杀心呢?如果姜枣不是早有准备,早就决定了遇到危险是就牺牲她,又怎么会提前准备铁锥呢?所以,她只能牺牲姜枣,不然被牺牲的就是自己了。 那群道士很快就围了上来,姜枣惊惧万分,挣扎地更厉害了,口中呜呜咽咽,急急切切,十分想开口说话,但她说不了话。 狐狸狡猾,但月鎏金却更胜一筹,在动手的那一刻,她就解决掉了所有的后顾之忧:捅喉咙,让她说不了话,让她有口难言,让她永远无法指控自己。 无论这群道士们信不信她月鎏金的话,也只能听她说话。 后来,那群黑心道士们就将她和姜枣分开了,她被一部分人带回了宗门,虽被殴打严惩了一番,但最后还是苟活了下来。 至于姜枣被那群道士带去了哪里,她不知道,但八成,是活不下来了。 月鎏金从不认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有错,不然,她早就死在姜枣手下了。但她的心中对姜枣总是有着一份亏欠……她们两个,曾经是那样的要好,那样的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她也从不觉得姜枣当时的选择有错,从不怨恨姜枣。在那种生命攸关的时刻,想活下去没错,哪怕是不择手段。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她也理解姜枣。 又或者说,在月鎏金的内心深处,总是对这份无疾而终的友谊有着一份遗憾。所以在初见灵颜的那一刻,她就想到了姜枣。 虽然灵颜无论是九尾狐本相还是人类模样都和姜枣一点儿不也像,但狐族天生貌美,她娇媚的容颜丝毫不输姜枣,那股子机灵劲儿也丝毫不逊色于姜枣。 所以,月鎏金才会对灵颜偏爱有加,以至于秦时的心里都有些不平衡了,整日都在暗搓搓地跟灵颜一较高下。 灵颜也是一样,只想独得教主的关心和宠爱,一天到晚都在和秦时较劲儿。 就好比现在,跑步都得比一比谁快,看看谁能先跑到教主身边。 月鎏金原本疼得直不起腰,疼得直皱眉,整个人看起来狼狈至极,但在仰慕她的教徒面前,决计不能丢了威风! 于是乎,月教主迅速擦掉了嘴角的血迹,强忍着剧痛停止了腰杆,拼命摆出了一副气定神闲的神色,表情淡定地注视着不断朝着自己跑来的二人。 灵颜和秦时几乎同时抵达月鎏金面前,同时向她汇报自己发现的重磅消息—— “我们这队人马在无疆门的地库中发现了好多珠宝和黄金!” 【我们去搜查山下的村庄,发现每户人家的家中都藏有一只装满了凤血的小陶罐!还有不少人家将我辈的尸骨挂在了自家大门口,声称是杀鸡儆猴,震慑我们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肮脏妖物!】 灵颜的声音传进了月鎏金的耳朵里。 秦时的声音则是用灵识获取的。 灵颜的语气激动惊喜,秦时的语气怒不可遏。 月鎏金听闻二人的汇报后,淡淡启唇,给予回复: “珠宝和黄金全部搬走。” 【那座村子,屠,一个不留。】 灵颜:“是!” 秦时:【是!】 这两人令了命之后,就迅速跑走了,生怕自己比对方跑慢一步,让教主轻视了自己;更怕自己会耽误了教主的命令。 只等这两人跑下了那条通往山下的台阶,脚步声彻底消失,月鎏金才不装坚强了,复又痛苦地捂住了心口,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心头即恼怒又愤恨,看向谛翎金身的那双眼睛中充斥着无尽的怨怒: 不要脸的男宠,别以为你没杀本尊本就会领你的人情! 本尊现在只是不够强大,等来日,本尊强大了起来,第一个杀你! 月鎏金十分想要一刀砍碎谛翎的金身,却又忌惮谛翎,担心他再度现身,只得强忍下了心头的怒意,先吞了一颗从悬壶宗那里搜刮来的治愈内伤的灵丹妙药,然后就地打起了坐,一点点地调理体内气息。 待到东方浮起了鱼肚白,她的胸口才没那么疼了,勉强可以直身站立了。 然而她才刚刚下山,秦时就又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灰头土脸地向她汇报: 【昨日我们刚准备屠村,就有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男人持着一把黑刀杀过来了,和我们缠斗了一整夜!】 【他说他就是宸宴,他还点名道姓地要见您!】 月鎏金的神色一凛,急怒交加:【谁让你们去和他打的?不是平白送死么?!】 秦时赶忙解释:【教主息怒,我军没有伤亡!】 换言之,宸宴只是阻止他们屠村,却没有对他们痛下杀手。 月鎏金这才舒了口气,沉默片刻后,抬眸看向了天边的鱼肚白,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今天的天气还怪好的,适合与故人见面。】 反正也是,迟早的事情。 因为畏惧妖物,村中空无一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部躲在了家中。 宸宴将自己的听风刀插入了村子正中央的土地中,以听风为阵眼,起了一个防护阵。 金色的弧形透明防护罩如同一只倒扣着的巨碗似的扣在了这座村子的上空,阻挡下了所有试图闯入村中的踏天教教徒。 月鎏金前去时,宸宴正手持金色的灵气刀,寸步不离地坚守在村口,神色冰冷而肃杀。 月鎏金才刚出现,宸宴就流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气急败坏地质问她:“这村中男女老少何其无辜?你为何要命令手下对他们痛下杀手?” 月鎏金在距离他不足五步的地方站定,先投目朝着他身后的村子看了一眼,然后,冷冷地笑了一下,满含讥诮地反问说:“高贵的玉尊大人,难道您没有瞧到,这村中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悬挂着我妖族同胞的尸首么?不止如此,他们家家户户的药柜中,还都珍藏了一坛子我凤族的热血呢,我难道不该让他们血债血还么?” 宸宴哀其不幸,却又怒其不争:“你也不好好想想,普通百姓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有那个能力去虐杀你们妖族?又怎有那个能力去杀凤放血?他们近邻无疆门,这些东西自然是无疆门分发给当地百姓的!百姓无错,他们不过是愚昧,而非恶毒,更不被你屠杀!” 月鎏金长长地叹了口气:“正因百姓愚昧无知,正因百姓需要凤血救命,所以,才有利可图,各大门派才会联手闯入妖界,屠杀我妖族。归根结底,害了我妖族众生的,还不是凡界的这帮无知百姓?我杀他们有错?凡界百姓高贵,凡界众生不该死,我妖界百姓就低贱?就该死了?” 宸宴面色铁青:“凡界芸芸众生,你还能全杀光么?冤有头债有主,谁欠了你,你就去找谁,何必要拿无辜百姓泄愤?” 月鎏金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轻轻地吹了吹自己的指尖,一边想着,自己真是该好好剪剪指甲了,一边回答宸宴的问题:“本教主可不是泄愤,而是在杀鸡儆猴,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明白,我妖族之辈,没那么好惹。哦,对了,你也别总叫嚣我欺凌弱小,说我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凡界百姓,我的下一步计划呀,就是杀了妖王那个没用的东西,灭他满门!大敌当前不想着如何应对,竟然偷偷摸摸地带着自己的全家老小跑光了,独留我妖界百姓无知无觉地被那群道士屠害,真是死不足惜!” 说完之后,月鎏金又抬起了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宸宴:“玉尊大人,觉得我的计划如何?有没有兴趣加入我踏天教,与我一同逆天而上呢?” 宸宴不置一词。他眼眸悲凉,目不转睛地盯着月鎏金看了许久,声色低沉地启唇:“你当真,就这么喜爱杀戮么?无论残害过你的人群到底是谁,只要你看不顺眼的人,都必须死?必须铲除?哪怕是无辜之人?” “我想杀的人,没有一个无辜的。”月鎏金认真又正色地回答说,“都是罪无可恕之辈。” 宸宴:“包括妖王的那些侍人随从?包括我身后村子里的垂髫小儿、蹒跚老者?包括悬壶宗、舍身教、无疆门中那些从未参与过屠杀妖族行动的无辜弟子?” 月鎏金点头:“对啊!”又困惑不解地反问道,“宸宴,你到底在可怜他们什么?满门被杀的又不是他们,全族被灭的也不是他们,他们就算是没有动手,也都是帮凶,是利益既得者,到底有什么好可怜的?你为什么不可怜可怜我呢?为什么不可怜可怜我身后这群被你所谓的无辜之人囚禁、虐待的可怜人呢?只因为我们是妖,所以我们活该家破人亡,我们不配得到你九重天神的怜悯?” 宸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极为坚决地对着月鎏金,以及她身后所有的踏天教教徒们说道:“你们是很可怜,很无辜,但这不是你们大开杀戒、滥杀无辜的理由!”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若这世间所有的惩罚和报应都要以同等程度祸及行罪者的身边无辜人,还何谈人伦法度?何来公平与公道? 冤有头,债有主,只有暴徒才会牵连九族。 月鎏金却被逗笑了:“放下你那颗没用的烂好心吧。”她满目戏谑地瞧着宸宴,“如今的世道,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地狱,你的那颗烂好心是没有用的,渡不了任何人,连你自己都自顾不暇。你所守护的凡界苍生也是最为无情无义的,信不信你就算是护着他们躲过我这一劫,他们也不会惦记你的好?不信的话,你就化为你的原形试试?他们一定也会认定你是妖,认定你该死,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在那些你口中的无辜百姓眼中,所有和他们不一样的物种,都应该被铲除,包括你们龙族。他们分不清神明和妖类,如同分不清是与非。所以呀,玉尊大人,快闪开吧,别死守他们了,今天就算我不杀他们,他们日后也安享不了太平,因为这天下本就不太平,不如让我一刀给他们个痛快!” 宸宴失望透顶,又恼怒万分:“你当真就如此的冥顽不灵么?” 月鎏金:“冥顽不灵的不是我,而是你。我只是在努力地寻求一个公道。” 宸宴:“滥杀无辜就是你的公道?若真如此,我当初就应该一刀杀了你!” 月鎏金的神色一沉,戏谑的目光骤然冰冷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该为家人、为自己复仇,我本就该死,对么?我还得对你的那点施舍感恩戴德,是么?” 宸宴抿起了双唇,满目都是无奈与悲凉…… 你为何、就是学不会慈悲呢? 为何就是不明白无休无止的暴行与杀戮只能加剧仇恨的道理呢? 第98节 你的那颗妖心,当真就是如此的暴虐残忍么? 宸宴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度睁眼时,他握紧了手中的灵气刃,目光坚决又冷酷地看着月鎏金:“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没能在相识之初就杀了你,我更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任你为所欲为。今天你若是执意屠村,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亲手终结我的错误。” 月鎏金始终是面无表情的,眉宇冰冷淡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是压根儿不在意宸宴的话一样。 但她的眼神却是空洞的,甚至有些麻木了。 被谛翎重伤的前心又在突然间重新发出了剧痛,像是又被狠狠地击了一掌。 原来,自己在他的眼中,竟然是一个错误。 她的存活,竟成了他这一生最大的污点。 多么清高的九重天神啊。 行,好,不就是天庭让你杀我你没杀么?不就是教我写了几个破字、教我学了些破法术么?不就是收留我在九重天住了些时日么?不就是欠你个人情么?你怎么就高高在上的压我一头了呢? 你要是觉得我欠了你的,觉得我该死,那这人情我还给你就是了。 月鎏金咬紧了牙关,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一字一顿地开口:“行,你当初留了我一命,我欠你个人情,这村子我不屠了,这人情还你。”言必,月鎏金一把扯掉了披在自己肩头的披风,朝着半空扔了过去,继而不假思索地挥舞起了手中长刀,一刀将那件披风砍成了两半—— “从今日起,你我割袍断义,自此两不相欠。但若是来日再见,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玉尊大人。” 说完,月鎏金便果断带领着踏天教众人离开了此地,没有回过一次头。 从此之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最好今生今世不复相见。但如果下次再见,就是你死我活的宿敌。 一行人马浩然离去,村前的道路骤然变得死寂无比。 火红色的太阳一朝跃出东方,天光彻底大亮。 宸宴孤身一人,伫立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身体僵硬如木,神色悲哀呆滞,失魂落魄地盯着地面上掉落的那两片被割断的衣袍看了许久许久。 倏尔牵唇一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满目的心酸与苦涩…… 割袍断义。 教了你那么长时间,你竟只学会了一个割袍断义。 月鎏金带领着踏天教众妖回到了妖界,屠了前妖王全族,自立为尊,在往后的百余年间不断地发展壮大踏天教,吸纳教徒无数,从起初的为天下所不齿,到后来的为天下所敬畏,连天庭都要忌惮三分、视其为眼中钉与肉中刺。 伴随着踏天教的壮大与妖界的强盛,月尊的威望也越来越高,一举成为了一呼百应、翻云覆雨的大妖。 但在这余百年间,她没有见过宸宴一次。虽然她下达过无数次针对镇天玉尊的追杀令、悬赏令,却无一人真正地发现过玉尊大人的踪迹。包括天庭。 宸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可是,天庭当年为何会突然释放宸宴?是单纯地想要驱逐宸宴,还是在提防宸宴? 天庭是要做什么谋害苍生的事,所以才需要避着宸宴那种爱管闲事的神,以防他坏事,所以才特意将他驱逐出了天庭? 但天庭好像一直也在追杀宸宴……显然尊芙并不放心让宸宴离开自己的掌控范围。 所以当年,到底是谁放了宸宴?为什么要从天牢里释放他? 妖尊大人想不明白,但这也不是妖尊大人关心的事情,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妖尊一心一意只想找到宸宴,然后,亲手杀了他! 妖尊也心知肚明,宸宴绝不会对他心心念念的凡界苍生置之不理,他肯定是幻化成了其他模样游行于世,救济苍生。他只是故意不以本相出现,故意隐匿了自己的踪迹,故意不想被她找到,因为他不想再见到她。 明明是她与他割袍断义,最终坚决执行的那一方却是他。 直到断崖海中的“白龙王”出世,妖尊大人才又在白龙洞前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死敌宸宴。 第81章 断崖海位于凡界与妖界的交界之处。此地没有日出月落, 没有四季交替,更没有物种在此地繁衍生息,数千万年来始终处于一种被黑暗笼罩的寂寥之中, 是以, 世人将此地命名为:【无昼天】 无昼天中只有冬季,日复一日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断崖海位于无昼天的北极, 更是风雪萧瑟的极寒之地。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也没有日与月, 只有万年不变的漆黑夜幕与闪耀繁星。 漫天星辰如同镶嵌在黑暗中的钻石一般耀眼明亮, 是无昼天的唯一光源。北极的星光投射到断崖海,微弱的照亮了封印在海平面上的坚硬冰层, 拨开冰层上覆盖着的那一层白雪, 隐约能看到冰层下的世界也是一团万古不变的黑。 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不会选择来无昼天这种严寒地自讨苦吃。除非有利可图。 传闻说断崖海海底有一座白龙洞,内里盘踞着一条白龙王。每隔千年, 白龙王就会出一次洞, 积压在洞中的那些稀世珍宝便再无看守者, 是前去掠宝的最佳时机。 这世上没有一位正常人会嫌弃自己的钱多,即便是已经飞黄腾达了的妖尊大人。 妖尊大人对钱财的渴望, 堪比鱼对水的渴望, 哪里有钱就往哪里钻,绝不能错过一个铜板。原因也无他, 年轻的时候穷怕了,哪怕是已经位高权重、已经腰缠万贯, 也没有对过往的那种穷苦日子产生一丝一毫的释怀心里。 所以, 在得知白龙王即将出洞的消息的那一刻, 妖尊大人就决定要前去断崖海掠宝了——虽然当世无一人能够确定断崖海海底是否真的有白龙洞,更无人能够确定白龙洞内是否真的存在宝藏, 但是,对于贪恋钱财却又勇敢无畏的妖尊大人来说,不管是真是假,都必须亲自前往探寻一番不可。 万一是真的呢?风浪越大,鱼越贵! 但是妖尊大人此次前往断崖海寻宝时,却没有携带一名属下,也没有向身边的任何人透露此消息,而是隐瞒着踏天教的所有教众只身前往的。 倒不是说她想要私吞宝藏,而是不想让她最倚重、最信任的右护法失望。 相传白龙洞的稀世珍宝中,最为惊奇的一件便是听海耳。传闻中称此宝物是一枚天然形成在白龙洞洞口的耳廓状水晶,海水日日夜夜流淌于其四周,一刻不停地向其传递着整片海域的娓娓之音,天长地久之后,此宝物就诞生出了惊人的灵性,聋哑残疾者佩戴之,不仅可使耳喉功能恢复正常,甚至还能够强盛于常人数倍。 对于妖尊大人来说,右护法秦时不仅仅是她最为倚仗的属下,更似她的亲弟弟,所以,哪怕不是为了去搜刮白龙洞内的那些价值不菲的宝物,单单是为了拿到这枚听海耳,妖尊大人也势必要前往断崖海探索一番。 传闻千年难得一遇的白龙王会在今年八月中旬的月圆之夜出洞。月鎏金提前半月就声称自己要闭关修炼,要求右护法秦时暂代其行使教主之职,并且还下了死令,无论这半月内发生了何事,包括右护法在内的教中所有成员都不得擅自前去后山打搅她的修炼,否则杀无赦。 在后山“闭关”的当天晚上,月鎏金就悄悄启程前往位于无昼天北极的断崖海了。 但是对白龙洞抱有寻宝之心的贪心之人也不只有妖尊一位,来自各界各地的妖魔鬼怪都有。 大部分人马都集中在了断崖海北岸,准备在本月的月圆之日从北岸凿冰下海,因为早有传言声称白龙洞距离断崖海北岸较近,所以从北岸下海最为方便快捷。 月鎏金却反其道而为之,只身来到了断崖海南岸。倒不是说她非要与众不同特立独行,而是因为,最近那条广为流传的“白龙洞距离断崖海北岸较近”的消息就是她故意放出去的假消息。 她早在三个月前就来无昼天北极考察过一次。那次她化为了凤凰的原形,顶着凛冽寒风和漫天飘刮的碎雪粒子,在断崖海的海平面上艰难地飞翔了一圈,一寸一寸地考察着断崖海境内的情况,发现南岸的冰层并不平整,冰面上分布着许多断裂的突起。虽然这些断痕并不起眼,其上又覆盖着一层白雪,很容易就会被忽略,但如果仔细观察一番就不难发现,这些断痕不像是因海底地动导致的冰面断裂而形成的天然痕迹,反倒像是人为造成的,并且还有新有旧。 那就说明此前肯定有不止一批的人马来过南岸,在不同的时期暴力破除开了南岸的冰层,所以才会在这里留下冰层断裂后又重新冻结的痕迹。 无昼天这鸡不生蛋狗不拉屎的破地方,除了白龙洞,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大家趋之若鹜地来? 于是月尊的内心便有了定论,白龙洞的位置一定靠近南岸! 为了引开竞争者,方便自己行事,所以她才会故意散播出假消息,用以迷惑对手。她甚至还细心地在北岸附近制造出了一些巨龙出海的假象,比如在冰面上伪造龙爪踩过的痕迹,比如在海岸上撒些了她伪造出来的假龙鳞——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龙,所以她太知道龙爪和龙鳞是什么样子了! 事实证明,她声东击西的手段确实很好用,除了她自己之外,再无一位寻宝者前来南岸作准备。 断崖海上的冰层厚实,深达数丈,还坚硬无匹,简直比钢铁还硬,月鎏金一口气用了二十枚威力劲猛的炸弹才在冰层上炸出了一个一次仅可容纳一人进入的小洞。 因着无昼天没有日月,洞下流淌着的海水看起来比墨汁还黑,哪怕是开了天眼,也无法探测海下的情况。 这里的海水也必定是冰冷刺骨。 而凤凰,又不善水。 不过月鎏金也早有准备,成功凿开冰层的那一刻,她就从自己的储物戒中调出了一枚形似于夜明珠的雪白色避水珠,紧握在了右手中,纵身一跃便跳进了漆黑的海水中。 入水的那一刻,她手中的避水珠就发出了一道极为明亮的光芒,照亮周围一丈远水域的同时,还在月鎏金的四周形成了一个球形的透明防水罩,防水罩的体积大小和它能够照亮的水域大小分毫不差。 月鎏金像是被包裹在了一颗直径为一丈的明亮气泡里,她纵身前往哪里,气泡就跟随着她的行动浮去哪里。 但避水珠所能够提供的空气却是有限的。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包裹着月鎏金的那颗气泡会越变越小,照明的范围也会逐渐缩短,直至气泡内的空气彻底被耗尽,这枚避水珠也就彻底报废了,会自行崩裂成一把无用的白沙。 一枚避水珠的使用时间大概是半个时辰。 保险起见,月鎏金来此之前一口气准备了二十颗避水珠,统共能用十个时辰呢。来回往返各用十颗。她还就不信了,五个时辰还不够她找到白龙洞么? 不能…… 妖尊大人善飞不善水,对水下的情况一无所知。她从不知晓,往水底潜入的越深,下沉的阻力就会变得越大,耗费的时间也就越多。同样的纵深,在上面只需要消耗一颗避水珠,下面却需要两颗甚至更多。 眼瞧着自己手中握着的第十颗避水珠也即将要报废,而自己却还未寻找到任何有关于白龙洞的蛛丝马迹,月鎏金的内心不禁有些着急,下意识地想要加快自己潜底的速度,然而却身不由己,纵使她已经很努力地在朝着海底的方向下沉了,行进的速度却没加快多少,反而加剧了周身空气的消耗量。 “咔嚓”一声响,手中握着的这枚避水珠突然爆开了裂痕,发散在周围的光线也在瞬间黯淡了许多。这也就意味着,她必须立刻更换新的避水珠了,不然随时有可能被冰冷的海水吞没。 但如果她用掉了第十一颗避水珠,那么再往上返回时的避水珠就不够用了,而且她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第十一颗避水珠报废前寻找到白龙洞。 就在月鎏金思索着是即刻朝上返回还是继续向海底探索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了一抹若有若无的银白色亮光,再定睛一看,距离她脚底不足十丈远的黑暗中竟然闪烁着一道固定的光芒。 一定是白龙洞! 月鎏金大喜过望,仅仅权衡了几个瞬间,她就做出了决定,在电光火石间操纵灵识,从储物戒中调出了刑天斧丝和一颗闪闪发光的夜明珠。 用斧丝将夜明珠缠好之后,她又将自己的灵力注入了这两样东西中,而后高高地挥舞起了手臂,使出吃奶的劲儿将夜明珠朝着那道光芒抛了过去。 下一秒,她另外一只手中握着的避水珠就报废了。只听“波”的一声脆响,围绕在她周身的气泡彻底破裂,海水铺天盖地地涌来,彻底将月鎏金吞没了。 这里的水温也真是异常的冰冷刺骨,身体毫无防御地侵泡在其中,感觉痛苦极了,仿如时刻都在遭受着冰刀的凌迟,肉痛骨也痛。 最令月鎏金无法承受的折磨还是不能呼吸。 对于一只高悬于九天的凤凰来说,没有空气的海底世界无异于坟墓。 然而月鎏金却没有再多调动出一枚避水珠,因为她并不确定白龙洞内的情况如何?里面是否也被海水灌满了?如果是的话,她还需要再多余留出一颗避水珠用来探索白龙洞。 然而她现在所剩的避水珠却不多了。 能省则省吧,不然回去的时候就该麻烦了。 所以月鎏金决定赌一把,赤手空拳地沉浸在了海水中。 伴随着扔出去的那颗夜明珠的极速前进,被月鎏金紧缠在左手上的刑天斧丝逐渐绷紧了,如同有个人在前方扯着她一般,拉着她加速前进。 但纵使如此,她的身体和精神也不太好受。 越往下沉,被积压的感觉就越强烈,像是落入了巨人的手中,被巨手死死地攥在了掌心里,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被挤爆了。 眼球的鼓胀感也很强烈,耳鸣声更是强烈尖锐,整颗脑袋都要炸了。 就在月鎏金准备放弃抵抗准备再使用一颗避水珠时,那颗夜明珠不偏不倚地冲进了前方逐渐扩大的光芒中。 也是在这时月鎏金才终于看清楚了,那团白光的来源是位于海底断崖上的一座山洞! 夜明珠没入光芒的那一刻,还有几圈气泡从团白光中冒了出来。 有气泡,就说明洞里面有空气呀! 月鎏金惊喜又激动,再度被激发出了钢铁般坚硬的意志和毅力,愣是没有再使用避水珠,紧咬着牙关朝着那个洞口游了过去! 说来也真是神奇,也不知道那个洞里面到底有多深,夜明珠进入之后竟然一直没有停止飞驰,刑天斧丝始终是紧绷着的,甚至还比之前崩得更紧了,更为迅速地将月鎏金的身体朝着洞口拉了过去。 身体穿入洞口的那一刻,像是越过了一层透明的气泡似的,冰冷窒息的海水被隔绝在了气泡外,备受折磨的身体和灵魂终于得到了解救! 浮力也被隔绝在了气泡外,月鎏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沉,然后狠狠地从半空摔倒了地上,一下子就被摔了个七荤八素,五脏六腑都要被摔裂了。 第99节 外加此前在海底潜的时间过长,她的脑子也是晕乎乎的,像是被人用大铁锤狠狠捶打了一遍,恶心想吐不说,眼前也一阵阵地泛黑,浑身上下还都湿透了,跟落汤鸡似的。 气喘吁吁、狼狈不堪地在地上趴了好久才没那么难受了,迅速将刑天斧丝和那颗夜明珠收回了储物戒中。 紧接着,月尊大人就欣喜若狂了起来,甚至都得意忘形了,撑着胳膊从地上坐起来的时候,满心都是自豪与骄傲—— 哈哈哈哈哈哈哈,本尊可真是厉害,纵使身为鸟兽飞禽,但也丝毫无惧深海,哪怕在水中驰骋也是游刃有余,可谓是天下无敌! 哼,等本尊回去之后,一定要将这次的骁勇之行记录在踏天教的教史里,必须流芳百世! 妖尊大人骄傲得嘴都要撅起来了。 不,是已经撅起来了,反正现在这个洞里也没其他人,不需要维持身份,可以为所欲为的得意忘形! 又摇头晃脑地盘着腿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妖尊大人才悠悠闲闲地哼着小曲儿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面前就是来时的洞口,洞门上漂浮着一层气泡状的透明罩。洞外就是漆黑无比的冰冷海水,洞内则是银亮雪白的水晶宫。 一枚耳廓状的白色水晶不偏不倚地生长在洞口处,像是一只长在门框上的耳朵似的。 月鎏金欣喜不已,正要伸手去摘听海耳,然而,她才刚刚抬起右手,一把冰冷的长刀就从她身后伸了过来,直接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寒光闪闪的刀刃紧挨着她的脖颈。 月鎏金毫无防备,身体猛然一僵,内心惊愕万分! 早在她进入这个海底洞穴的那一刻,她就放出了自己的灵识,但并没有在这个山洞内发现除了她自己以外的第二个活物的气息,怎么就突然多了一把刀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呢?!哪来的人! 除非此人早就藏身于这个洞穴中了,提前感知到了有外人闯入,所以故意收敛、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和身形,狡猾地躲过了她的灵识探测,悄悄站在暗中窥探她! 真是卑鄙!阴暗!可恶!该死! 本尊一定要杀了你! 月鎏金不讨厌卑鄙的人,只讨厌比自己还卑鄙的人,内心当即火冒三丈,却碍于颈侧架着的那把刀不好发作,只得强忍下了满心的怒火,开始和身后那人周旋:“这位兄台也是来此地探宝的么?” 兄台不说话,也没放下手中的刀。 月鎏金只好继续与他周旋:“这位兄台请放心,我对着洞中宝物并不感兴趣,不会和你抢,我只要洞口的那枚听海耳。” 兄台依旧不说话,依旧没有放下刀的打算。 什么意思? 想独吞所有的宝藏? 那你可真是该死啊,竟然敢和本尊一样贪?! 月鎏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尽全力地维持着平和与冷静:“这位兄台,我与你素不相识,没必要一见面就对我大动干戈吧?我对你也没有恶意,你何必要如此对待我呢?你想要什么,你可以直说。哪怕是真的想要我死,也得让我死得明白吧?” 说话这番话时,她灵核也没闲着,迅速地调动起了灵识,偷偷将一枚暗器从储物戒中调了出来。 哪知才刚将暗器藏于掌心,身后那位兄台就开了口:“多年不见,妖尊大人还是如此的口蜜腹剑。” “……” 才刚听完前三个字,月鎏金就认出了此时站在她身后的那人是谁—— 宸宴! 宸宴! 宸宴! 该死的宸宴! 本尊要杀了你!本尊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月鎏金当即就咬紧了牙关,面色铁青地同时气急败坏地大吼一声:“王八蛋!枉我这么多年一直想着你念着你!你竟然一点儿旧情也不顾!不就是盼望着我死么?行!好!我现在就死给你看!”话音还没落呢,她就一脖子朝着宸宴的听风刀刀刃撞了过去,看样子是准备自己割断自己的脖子。 宸宴毫无防备,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弹起了持刀的那只手。 紧接着,月鎏金就转过了身,满目都是志得意满的狞笑。她就知道,宸宴舍不得她死,不然早在她刚入洞的时候就该对她痛下杀手了。那个时候她那么虚弱、那么难受,想杀她的话简直易如反掌。但是他没有杀她,说明他还是念着旧情的。 在月鎏金转过身的那一刻,宸宴就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却为时已晚。 月鎏金在电光火石间就抬起了右手,精准无误地将夹在手指间的那三枚银针刺入了宸宴的脖子里。 针上沾着剧毒,能在顷刻间麻痹被刺者的身体,使其动弹不得。毒发也不过几瞬间,呼吸不过三次,心脏就会停止跳动。 宸宴的身体瞬间就僵硬了,手中听风“哐啷”一声掉在地上的同时,他的身体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剧毒很快就发作了,但他却死不了,不过濒死前的痛苦和折磨却一样都无法摆脱。 意识尚存,身体却冰冷麻痹,一动也不能动。 月鎏金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狡黠又得意地牵起了红唇:“玉尊大人,你既知道本尊口蜜腹剑,怎么就不知提防本尊呢?” 说完,她就弯下了腰,从地上拾起了听风刀,趁着宸宴虚弱,一举抹去了他附加在上面的灵识,又迅速将自己的灵识印了上去,成功将听风占为己有。 随后,月鎏金一边得意洋洋地欣赏着手中听风,一边满含讥讽地对宸宴说:“你不愿意将刑天斧丝给我,不愿意将银月给我,不愿意将听风给我,但现在呢?还不都是我得了?”说完,又垂眸瞧了倒在地上的宸宴一眼,满目的阴沉狠戾,“本尊也早就说过,你我二人日后若是再见,本尊定对你不客气,可你就是不长记性,你贱!被本尊欺辱,只能说是你活该!” 说完,月鎏金果断转了身,先摘下了生长在洞口处的那枚听海耳,然后就打算继续往洞穴深处走了,去寻找传说中的宝物。 然而,才往里面走了不到两步,她就又退了回来,微微歪住了脑袋,以一种好奇的目光重新审视起来了宸宴,仿如一只对新鲜事物充满了好奇与探究的小鸟—— 刑天斧丝有了。 银月刀有了。 听风刀也有了。 还有一样呢…… 思索片刻后,月鎏金又返回到了宸宴的身边,蹲在了他的面前,在宸宴震惊羞恼的目光中,朝着他的身体伸出了手,相当疑惑地寻求起了困扰了她多年的答案。 得到答案的那一刻,月鎏金又恼羞成怒了:“你竟然敢骗我!你的元阳之体明明可以摸得到,也不小,当年为什么要欺骗本尊?本尊还当你们龙族没有呢!” 宸宴:“……” 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依旧是丝毫不知男女之间的礼义廉耻。 宸宴的内心已经恼怒万分,苍白的脸色都因此而变得涨红了,但无论给他如何努力如何挣扎,身体就是动不了,那种濒死前的冰冷麻痹感丝毫没有缓解一点。 月鎏金却只觉得自己遭受了莫大的欺骗,还有一种真心被辜负了的愤然和委屈,并且还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本尊如此喜欢你,没有发达之时就想着带你一同去妖界自立门户,你却如此对待本尊!不仅不同情本尊的遭遇、不和本尊同仇敌忾,还要斥责本尊,还想杀了本尊,还狠心地欺骗本尊! 你根本就不喜欢本尊! 你也瞧不起本尊是妖! 她的手也越握越紧,几乎要把宸宴给捏碎了。 忽然间,她又松开了手,宸宴如蒙大赦,紧绷的身体和额角暴起的青筋登时缓解了许多。 紧接着,月鎏金就从自己的储物戒中调出来了一个银色小瓶子,面无表情地拔开瓶盖之后,直接将瓶嘴对住了宸宴的鼻尖。 一股浓郁到呛鼻的香气如同有生命似的,直接从小银瓶中窜了出去,直冲宸宴的鼻腔而去。 宸宴身体上的麻痹感已经开始缓解,当即就强烈地咳嗽了起来。 越咳,身体越热。 月鎏金满意地收起了小银瓶,盘着腿,气定神闲地坐到了他身边的地上,还将双臂抱在了怀中,满面志得意满。 宸宴的身体终于能动,却焦热不已,像是体内起了火,又像是被架在了火刑架上烤,整个人干涸不已,备受折磨。 赤红的面颊和额头冒出的热汗也可以说明一切。 宸宴翻身而起,对月鎏金退避三舍,接连不断地往洞穴深处倒退,同时怒不可遏地嘶吼着质问月鎏金:“你给我闻了什么?!” 月鎏金眨眨眼睛,狡黠一笑:“我教别的东西不多,奇淫巧技应有尽有,这瓶春风散是一个教徒献给我的,闻之,春心萌动,但本尊从没试过,因为本尊一直没找到心意的尝试对象。” 宸宴的呼吸沉重而急促,看向月鎏金的双眸已经遍布起了血丝,额角的青筋也再度凸了起来。 他的目光中,半是怒火,半是渴求。 身上热的几乎要把衣服给烧着。 不能再看她了,多一眼都不能再看了。 宸宴转身就往洞穴深处跑,月鎏金的嗓音却再度在他身后响起,嗓音温柔又绵软,语气中带着三分示弱,三分诱引,四分委屈: “阿宴,你当真不喜欢我么?春风散只会对心动的人起作用,你要是不心动的话,怎么会不敢看我呢?” “刚刚也是你接住了那枚夜明珠,将我拉入洞内的吧?你认出了斧丝,认出了是我,你还知道我不善水,你担心我在水中会出事。” “阿宴,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 “这百余间,我日日夜夜都很思念你……你回头看我一眼好不好?” 她的声音如有魔力,瞬间加剧了春风散的药性,一下子就攫摄住了宸宴的心,令他不可自控地停下了脚步,心跳鼓胀如雷,已经鬼迷了心窍,十分渴望着回头,却又在拼命地维持着尚存的最后一份清明与理智,自己与自己的内心抗争,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然而下一瞬,一双柔软的手臂就从他身后伸了出来,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 月鎏金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了宸宴的后背上,语气娇媚又带着埋怨:“明明是你非要把我从那种茹毛饮血的野蛮世界中带出来的,是你非要给我讲道理、教我做人,是你让我明白了这个世道需要公道,你让我看懂了这个世界的不公、让我心怀怨念,却又不愿意心疼我的遭遇,不愿意和我并肩而战,你还想杀了我,还说我是你这一生最大的错误……你这样对我,真的慈悲么?你的那颗慈悲心肠,只对我狠心是么?” 月鎏金说这番话的目的原本是为了让宸宴对她心生愧疚、对她心软,从而放弃抵抗,但说着说着,她自己却先开始茫然了,根本分辨不清自己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她确实是,喜欢宸宴的,但却也是真的怨恨她。 她恨他给她讲了太多的道理,让她看透了这个世道永远不存在真正的公道,但她却又无法避免这种不公降临到自己的身上,所以,她产生了恨意。 她被“公道”这两个字推举着,走上了踏天这条路。 但如果她从来就不明白呢那么多道理的话,她还会这么恨么?她的内心还会备受折麽么? 大抵是,不会的吧。茹毛饮血之人,只会睚眦必报,不会踏天而上。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狠心地对我呀?”月鎏金闭上了眼睛,将额头抵在了宸宴的背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言语间充斥着委屈和苦涩,“你可以理解许多人,可以宽恕许多人,唯独不理解我,不宽恕我……为什么呀?就因为我是妖?所以我的所有恶行都会在你眼中被放大无数倍么?你心怀苍生,我就不是苍生的一员了么?你的心里、为什么不能有我呀?” 宸宴咬紧了牙关,呼吸沉重又急促,半是心慌意乱,半是扪心自问:我当真如她所说的那般,对她如此苛刻么? 他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拳不停地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整个人彷徨到了极点,也无措到了极点。 他想去对她好,渴望去对她好,想要抛却一切地去偏袒她,想明目张胆地支持她。 但他又清楚地知道,那样不对。 他与她的道不同,永远不可能与之为谋。 宸宴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拼尽全力地抵抗着春风散的药效,坚决地抬起了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本是想将她的手腕直接压下去,然而在自己的掌心接触她的腕部肌肤的那一刻,他原本果决的行动竟不可控制地迟疑了一瞬。 她的手腕修长、白皙,触手冰凉,如同春日的清泉。 第100节 而他现在却热得要命,像是要自燃了。 就是这一瞬间,又让月鎏金进一步的有了可趁之机。她迅速将双臂往下一压,手腕就挣脱了他的手掌,瞬时就绕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拉向了自己,直接咬住了他的唇,蛮横又不讲理地亲了起来,还用双臂圈紧了他的脖子。 她既对他用了春风散,就不能白用,不能浪费。 她志在必得。 宸宴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她,但妖尊大人哪里有那么好摆脱,不仅没有被推开,还顺势将两条腿盘到了他的身上。 宸宴恼羞成怒,双手握紧了她的腰,本是想直接将她从自己的身上推下去,结果月鎏金却忽然松开了他的唇,而后,气喘吁吁地将自己的脸颊埋进了他的颈侧,一边用自己的鼻尖刮蹭着他一边娇气地埋怨着:“你喜欢我一次怎么了?这里又没人,你喜欢我一次怎么了?你要是不喜欢我,我可就要去喜欢别人了,我又没有人性,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兽性,我是凤凰是鸟兽,我会发//情的!” 宸宴的双手始终掐在她的腰侧,却无论如何也推不开她了,呼吸越发的沉重急促,颈间与额角的青筋齐齐凸起。 在她又一次地用鼻唇蹭向他的耳根时,宸宴脑海中的某根弦断了,直接带着她转了身,将她的后背撞向了旁边的山壁。 月鎏金猝不及防,眼前猛地一黑,后背钝疼。 她愤怒不已。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谴责呢,嘴就被堵上了。 凤凰本是兽类飞禽,发起春心来,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兽性。 龙也一样。 第82章 洞口的那层气泡膜隔绝得了海水, 却隔绝不了海水的刺股寒意。 整座水晶宫内冷如冰窖。 月鎏金扔在地上的那套湿衣服早已被冻成冰坨子了,上面还起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在她的那套冻衣旁边,还散落着几件干衣服, 衣型样式和她脱下来的衣服十分酷似, 黑色的长袍,黑色的束腰带, 黑色的长裤, 黑色长靴, 黑色护腕,乍一看还当是一模一样的两身衣服呢。 在这一堆衣服旁边的水晶地面上, 铺着一张软厚的棉褥, 褥上躺着一男一女,身上盖着一张红色的锦被。 月鎏金的脸颊也是红的,一双凤眼湿润又妩媚, 修长浓密的乌发在脑后盘散着, 如同在春风中沐浴了一番似的, 整个人快活极了。 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春风散果然是个好东西,能满足她的所有贪念和心欲。 一个翻身, 月鎏金就趴到了宸宴宽阔紧实的胸膛上, 而后,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脖子, 满含期许地看着他,嗓音微微有些沙哑疲乏, 却志在必得:“你跟我回妖界吧?我让你当副教主, 我让你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 春风散的药效已经随着之前的那几场云雨彻底消散掉了,宸宴的身心现在已经冷静了许多, 但现在木已成舟,他再冷静也没用了。 可是他、也并不怎么后悔。与她欢好的过程中,他的头脑始终是清醒着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身心沉沦。 他只是懊恼,为什么自己的定力那么差?明知她狡猾,明知她诡计多端,自己为什么就是不长记性?吃了一堑又一堑,吃得堑都快比盐多了,也没长一智! 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宸宴反问了月鎏金一句:“你让我当副教主,让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怕你的那位宝贝右护法不高兴么?” 他的语调淡淡的,平平的,分不出个喜怒哀乐,也听不出是在说好话还是在说孬话。 但,根据月鎏金对他的了解来说,八成不是什么好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句话就是在形容宸宴! “你什么意思呀?”月鎏金半是疑惑半是谴责地瞧着他,“你不会是想一人独大吧?那是不可能的!我的右护法可是随我一起打江山的人,不可能因为你寒了人家的心。”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良心了? 宸宴都被气笑了:“你倒是对你的那个右护法情深意重。” “那肯定的呀!”月鎏金自认为自己是一位非常严明的教主,绝不假公济私,更不能因为男人辜负了手下的一片忠心,斩钉截铁地回答说,“你不要以为仗着本教主的喜欢就可以为所欲为,本教主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若是想追随本教主,就老老实实的,不要总是妄想着一人独大,那是不可能的!” 宸宴冷冷启唇:“谁说我要追随你了?” 月鎏金猛地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盯着宸宴看了好大一会儿,直接恼羞成怒:“你为什么不追随我?你怎么能够不追随我呢?你不追随我你还准备去哪里?” “哪里都能去。”宸宴神不改色,语气坚决地回答,“唯独不可能跟你回踏天教。” 月鎏金当即怒火中烧,呼吸一下子就变得急促沉重了起来,胸脯一起一伏,气得几乎都要把后槽牙给咬碎了。 “你为什么不跟我回踏天!凭什么不跟我会踏天!”她趴在他的身上,双手撑在了他的脑袋两侧,咬牙切齿地盯着他质问。 宸宴满目无奈:“我若跟你回去,你能保证,再也不出兵它界、扰乱天下了吗?” “你现在才知道我扰乱天下么?”月鎏金越发的气急败坏,“刚才你跟人家睡觉的时候怎么想不到呢?你从人家这里得到快乐的时候怎么想不到呢!” 宸宴的耳根当即一红,慌乱又羞耻:“我、我……” “你什么你!”月鎏金才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你就是个负心汉!负心汉!你占了人家的身子,你还不想对人家负责!” “我从没说不对你负责!”宸宴语气笃定,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我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我、我娶你!” “谁稀罕你娶我么?要娶也是我娶你!”月鎏金也不稀罕他的负责,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我现在就要你跟我回妖界!跟我回踏天!” “……” 不行。 他做不到。 他只想天下安稳,踏天的行事风格却与他的理想背道而驰。 宸宴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息一声,声色低沉又坚决:“我不可能跟你回踏天。” 为什么不可能呢? 你可以包容苍生,就不能包容我一次么? 月鎏金这次是真的有些难过了,既委屈又愤怒。 两厢沉默许久,明知不可能,但宸宴还是心存幻想地开了口:“我们、可以不可以,一起离开?” 月鎏金拧起了眉头:“离开?去哪里?” 宸宴睁开了眼睛,认真地看着她,说:“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姓埋名,当一对普通夫妻。” 月鎏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倏尔哈哈大笑,笑得直接倒在了旁边的棉褥上,笑得肚子都是疼的。 隐姓埋名。 当一对普通夫妻。 真是可笑啊! 笑够了之后,月鎏金用手揩了一下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再度躺平了自己的身体,以手当枕,撑住了后脑,满目戏谑地瞧着洞顶垂下的一条条、一道道水晶柱,轻轻地开合着妖娆红唇:“你想让我放下一切和你走,可你自己放得下么?你放得下你的苍生大义么?如若我跟你走了,陪着你隐姓埋名,和你当起了普通夫妻,要是哪天凡界又发生了什么动乱,你能忍心不管么?你能够保证你自己不会因为苍生弃我而去么?” 不能…… 他做不到。 宸宴抿紧了双唇,歉然地沉默着。 月鎏金轻叹口气,又偏过了脑袋,哂笑着撩起了眼皮:“你放不下你的苍生大义,凭什么要求我放下我辛辛苦苦成立起来的踏天教和你走?凭你的一句‘我娶你’么?你的誓言和许诺又算是什么东西?能让我一辈子肆意潇洒、随心所欲么?” 说完,月鎏金便从棉褥上坐了起来,伸手去旁边的地上够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被冻成冰块了,只好又从储物戒中调出来了一套衣物,一言不发、行动迅速地穿了起来,边穿还边在心里恨恨地想:什么狗屁春风散,一点都不好用!为什么只能摆布他的身体不能摆布他的心呢?! 他也不是自愿跟本尊欢好的! 他还是不喜欢本尊! 在月鎏金闷闷不乐地穿衣服的时候,宸宴也从棉褥上坐了起来,开始一件件地往身上穿自己的衣服。 穿着穿着,一条红色的肚兜从他刚刚捡回的里衣中掉了出来。 可能是因为外面有层衣料卷裹着,也可能是因为之前月鎏金一直贴身穿着,吸附在上面的水早就被她那时不断升高的体温烘干了,所以这条肚兜并没有被冻上,只是微微有些凉潮。 宸宴愣了一下,在头脑中迟疑、犹豫、挣扎了好大一会儿,才勉强将内心深处不断翻涌的羞耻心和繁文缛节强压下去,面红耳赤地将那条肚兜拾了起来,递给了月鎏金:“你的、东西。” 月鎏金已经穿好了新的肚兜,回过头之后,目光淡淡地垂眸,瞧了一眼宸宴伸来的手,而后又撩起了眼皮,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看着宸宴:“抓得舒服吗?” 宸宴的呼吸猛然一滞,漆黑深邃的瞳孔微微放大,满目震惊、无措与羞耻。 月鎏金志得意满地牵起了唇角:“你想什么呢?我问的是衣料,摸起来舒服么?是不是特别特别享受?” 宸宴咬紧了后槽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不容置疑地警告月鎏金:“不许再说这种荒唐话!” 真是假清高。 月鎏金又把脑袋扭了回去,一边继续穿衣服一边嗤之以鼻地回了句:“荒唐事儿都陪着本尊干了,还不许本尊说些荒唐话了?本尊也不是第一次说,方才说的比这还荒唐呢,你怎么不制止呢?你明明听得挺开心的嘛,本尊越说你越兴奋!” 宸宴:“……” 月鎏金穿好了上衣,从地上站了起来,开始穿裤子,嘴也没闲着,一直在奚落他:“别以为我不知道,狐媚子都是你这样,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其实行动诚实的很,就是在欲拒还迎罢了!” 宸宴:“……” 行,好,我认输。 宸宴没再多说一个字,冷着脸,沉默不语地开始穿起了自己的衣服。 待两人双双穿戴整齐,重新一丝不苟地站在水晶宫的地面上之后,月鎏金就把她的被褥和冻成坨的衣物全给收起来了,却唯独没有收那条肚兜。 从冰冷银白的水晶地面上将其捡起来后,月鎏金直接将这条肚兜塞进了宸宴的衣襟里,还故意不塞完,只塞了一半,另外一半露在了外面。犹抱琵琶半遮面。 “神君今日如此孟浪,深得本尊欢心,本尊就将这件肚兜当作礼物送给您了。”月鎏金笑吟吟地瞧着宸宴,“日后想本尊了,就拿出来摸摸闻闻,怀念一下今日的感觉。” 宸宴的脸都要青了,直接将那条肚兜从自己的衣襟处扯了出来,塞回了月鎏金手里:“不需要,妖尊大人还是自己留着穿吧。” 月鎏金一下子就不高兴了,气急败坏地瞪着宸宴:“你就是这么对待本尊的是么?本尊已经不强迫你跟着本尊回妖界了,你为何还如此的冷漠无情?本尊不也是喜欢你才将自己的贴身衣物赠予你么?你有什么不情愿的?” “你、”一时间,宸宴都不知道该说她点什么好了,“你就不能、不能斯文一些么?” “你第一天知道本尊不是斯文人么?要是换个斯文的来,你是不是毫不计较地就收了?”月鎏金紧攥着自己的肚兜,满目愤恨,“要是换了某仙子来,你是不是还得对人家感恩戴德呢?” 怎么又开始“某仙子”了? 宸宴又气又笑:“你能不能别总动不动地就扯人家芍华?我与她说过的话统共加起来都不超过二十句!” 他只是想让她知道,他与某仙子之间一点都不熟,更没有她想的那种情况。 但却适得其反了。 月鎏金的怒火瞬间又高了三丈,一双内勾外翘的凤眼似刀般凌厉:“我提芍华了么?我从头到位说过‘芍’与‘华’这两个字么?还不是你自己想她!自己主动提起来的!你就是人在曹营心在汉!” 宸宴:“……”这么不讲理么? 紧接着,月鎏金就又给他来了句:“你竟然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一共跟芍华说过几句话?你记得住自己跟本尊说过多少句话么?你记得住么?!” 宸宴:“……” 第101节 月鎏金就知道他记不住,越发恼怒了,气得面色铁青,胸膛起伏不定,直接把手里攥着的肚兜砸到了他的脸上,而后转身就走:“你爱要不要,不要你就扔了,反正用你的脏手摸过的东西本尊也不要稀罕了!” 宸宴心说:那我摸过的东西可多了,你还能把自己扔了么? 但他现在确实是理亏于她,哪敢再反驳一句?长叹了一口气之后,他抬手将掉落在肩头的肚兜给拿了下来,攥在手中为难了好大一会儿,才羞耻难安地将这件衣物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戒中。 月鎏金已经走到同往水晶宫深处的那条隧道的洞口了,宸宴快步追了上去,询问道:“听海耳都已经被你拿走了,还想找什么?” 月鎏金还气着呢,直接走进了那条隧道,头也不回地甩了句:“用得着你来管?” 宸宴跟在她身边,淡淡地、冷冷地回道:“怎么?除了你的右护法之外,教内还有其他人需要你拿奇珍异宝去讨好么?” “那可多了去了!”月鎏金虽然一直在生气,但这句话,绝对不是气话,“我要是只给右护法送宝贝,左护法肯定不高兴,我要是只给左右护法送宝贝,那四大天王肯定不高兴。除了四大天王之外还有八大将领、十二星宿和二十四分教掌门呢。手心手背都是肉!” 左护法是小狐狸精灵颜,除她此外还有小琵琶精、小古筝精、小荷花精、小梅花鹿精、小白兔精,哪个私底下不是楚楚动人的呀?哪个不需要哄呀?一群莺莺燕燕天天围绕着她争风吃醋,她每天也很为难的好嘛! “行,好。”宸宴一边冷笑着一边点头,“妖尊大人果真是情深意重,雨露均沾,恩泽天下。” “那倒也没有恩泽天下。”月鎏金也不居功,十分谦虚地回答说,“不过是平等地怜爱我教内的每一位教徒而已。” 宸宴不置一词,冷冷地哼了一声。 月鎏金微微侧目,斜眼瞧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在心里说: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让你跟着我回踏天你不跟,现在又嫉妒人家能够被本尊怜爱,真是又当又立。 随后,月鎏金又反问了宸宴一句:“这么多年,你一直躲在白龙洞里呀?” 那倒也不是,时常会出去看看,幻化为另外一副模样在凡界巡视一番。 发现了人间哪里有异动,他就会留在哪里帮忙渡劫。 偶尔也会打探一下他界的消息,比如,妖界。 但宸宴并没有跟月鎏金说那么多,因为心知肚明她不爱听,说了还得惹她生气。 所以,他的回答是:“嗯,一直躲在这里。” 月鎏金却极为不屑地嘁了一声:“你就是该死!眼也不咋眨得就跟本尊撒谎!别以为本尊不知道,断崖海南岸冰层上面留下的那些裂痕就是你出海又入海的时候留下的!” 宸宴:“……”真是明察秋毫啊。 紧接着,月鎏金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停下了脚步,急切又震惊地瞧着宸宴:“传闻中的那条白龙王不会就是你吧?” 宸宴面无表情,冷冷启唇:“我是黑龙。” 月鎏金:“……”哦哦,对哦,忘了忘了! 报意思。 她尴尬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尖:“一时激动,忘了,但也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大错误,你不用放在心上。” 你对自己倒是大度。 我要敢忘了你的羽色,你不杀了我才怪。 宸宴就没再给月鎏金露出个笑脸,冷眉冷目冷声开口:“你费尽千辛万苦地来此一遭,就是来找白龙王的?” 月鎏金也没再隐瞒他:“我找白龙王干嘛?我是来寻宝的。” 宸宴:“你不是已经拿到听海耳了么?” 月鎏金:“可传闻中说这座山洞里面的宝藏无数,不止这一枚听海耳。传闻还说近几日白龙王会出洞,倒时候那些宝贝就无人看守了,可以随意取之。” 宸宴毫不留情:“传闻是假的。” 月鎏金拧眉:“怎会?听海耳可是真的!” “听海耳确实是真的,但白龙出洞的消息却是假的。”宸宴解释道,“白龙王也不是真正的龙,而是一条白色的巨型百足蜈蚣,千百年来从未出过洞,始终在洞穴深处沉睡着,只要你不打它那些宝物的主意,它就不会醒。” 月鎏金:“什么意思?听海耳只是它给我们这些千辛万苦来此一遭的掠宝者的补偿么?” “你可以这么理解。”宸宴无奈地对她说,“人心不足蛇吞象,既然已经拿到了听海耳,就不要再惦记其他宝物了。” 月鎏金才不接受这种烂好心的说辞:“那些宝物原本也不是白龙王自己的吧?它不过也是一个霸占者,我凭什么不能抢它?”说完就将自己的银月刀从储物戒中调了出来,冷笑一声,“真龙我都敢屠,何况是一只臭蜈蚣?” 宸宴额角的青筋又凸起来了:“你当着这世上所有的龙都跟我似的能任由你欺负?” “……” 这话,本尊确实没法儿反驳。 但是—— “我不管!反正那些宝物,我要定了!”月鎏金势在必得,阔步朝着隧道深处走了过去,“你想帮我就帮,不想帮我拉到,到时候我一件宝贝都不会分给你!” “……” 关键是,他也不稀罕要呀,不然早将此地洗劫一空了。 但宸宴也看出来了,月鎏金就是财迷心窍,就是贪!还倔强,你越不让她干什么,她就越和你反着来。 洞中的那条白龙王看起来也确实凶悍,若是将它惊醒了,势必会引发一场恶斗。 宸宴不假思索地迈开了步伐,朝着单枪匹马的月鎏金追了过去,下意识地调动灵识,召唤自己的听风,而后才猛然想起来,自己的听风也被她抢走了。 四处霸抢掠夺,真是个土匪! 宸宴当即就喝住了月鎏金:“把听风还我!” 他不提听风还好,一提听风,月鎏金当即就心花怒放地想起来听风现在已经是自己的宝刀了,停下脚步的同时,转念间就将手中的白色银月换成了黑色听风,得意洋洋地瞧着宸宴:“不还,从今天起,听风就是本尊的佩刀了!” 宸宴竭力强忍着怒火:“斧丝你要,银月你也要,听风你还要,你到底还想得到多少东西才知足?” “这都是我凭本事得来的,凭什么要知足?”月鎏金蛮横又猖狂,“再说了,你刚刚不还说要对人家负责任的嘛?这就是你负责任的态度?连一把刀都舍不得送给人家么?你还收下了人家赠送的肚兜呢,还人家一把刀怎么了?你的刀宝贵,人家的肚兜就不宝贵了?你的刀至少三代人用过了吧?人家的肚兜可只穿过这一次呢!” 宸宴:“……”这凤妖,可真是会诡辩! 宸宴气得不行,但是、只要她提起刚刚那番云雨之事,他就觉得自己理亏,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继续管她要听风了。 月鎏金成功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志得意满地转过了神,心安理得地握着听风刀朝着水晶隧道的尽头走了过去。 尽头处,还有一座山洞。 尚未行至洞口呢,月鎏金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珠光宝气,一下子就喜上眉梢了。 原来这里才是真的白龙洞,简直是个宝藏窝呀! 离洞口越近,越能清楚地观察到内里的情况。洞内的面积巨大,顶高地阔,几乎掏空了半座海底山腹,银白色的水晶地面上铺就着厚厚的一层金银珠宝,随意挑出来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品。 一条巨如盘龙的百足白蜈蚣一动不动地盘踞在小山高的珠宝堆上,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睡着了。 但宸宴说,这蜈蚣是沉睡了。 月鎏金也不打算浪费那时间去探究它到底是死了还是睡着了,直接持刀闯入了洞内,心里盘算的挺好,要是死了,皆大欢喜;要是没死,但也没醒的话,也皆大欢喜;要是醒了,但不为难本尊,还是皆大欢喜。 可如果以上三种皆大欢喜的情况都没发生,那就休怪本尊心狠无情了! 哪知,就在月鎏金杀气腾腾地闯入洞内的那一刻,最面前的那座珠宝堆骤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整座水晶宫都在地动山摇。 幸好宸宴眼疾手快将月鎏金扑倒了,不然她肯定要被炸死。 宸宴对月鎏金的冒失行为更是气恼万分,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训斥她呢,沉重在山洞中的那头巨型蜈蚣猛然睁开了漆黑的双眼,气势凶悍地高昂起了竹节状的庞大身躯,朝着洞口处的二人发出了一阵如雷霆般贯耳的咆哮,身体两侧的每一条巨足都在愤怒地挥扑,如钢铁般黑暗坚硬的腿足上遍布密集的刚毛,齐刷刷地挥舞蠕动着,根根倒竖,密密麻麻。 月鎏金都没来及得犯恶心呢,那条百足蜈蚣就怒吼着朝着她和宸宴飞扑了过来,百足如刀般锋利刚硬,恨不得将二人斩为碎片,显然是要以死刑惩戒掠宝者。 月鎏金当即就握紧了手中的听风,刚要把压在她身上的宸宴推开,眼前骤然一黑,飓风凭空而起的同时,一条黑色巨龙咆哮着朝着那头百足蜈蚣飞扑了过去,凶狠凌厉与其缠斗了起来。 按常规道理来说,蜈蚣绝对不是龙的对手,但这条白蜈蚣却并非是普通蜈蚣。它本是一只黑蜈蚣精,被水晶洞内的宝气吸引而来,盘踞在洞中千年,日复一日地吞吐吸纳着那些金银珠宝的铜臭气,身型日益变大膨胀的同时,甲壳也逐渐褪去了原有的黑色,变成了如银色铠甲似的白色。体力和战斗力也非同一般,如同这遍地的金银珠宝一样,不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还威力无穷,遍布杀机。 偌大的白龙洞内,飞舞在半空中的一黑一白两条巨龙打得不可开胶,厮杀扭斗,气吞山河,整座海底山崖都在震动。 白龙被打断了几片竹节“铠甲”,黑龙也好不到哪去,被咬掉了好几片龙鳞。 月鎏金撑着听风刀从地上站了起来,先满目贪欲地看了一眼满地的金银珠宝,又担心紧张地看了眼正在和白蜈蚣缠斗的宸宴,一下子咬紧了牙关,陷入了十分难以选择的纠结之中——是去捡宝贝啊,还是去帮宸宴啊?! 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拳头攥的卡卡响。 黑龙又一次的被白龙的巨型龙尾甩中了龙身,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 月鎏金也痛苦地嘶吼了起来,心如刀绞地放弃了去捡珠宝的大好机会,将听风刀收进储物戒的同时,含着眼泪化为了凤凰,杀气腾腾地朝着那条白蜈蚣飞了过去,高悬于半空,稳准狠地朝着白蜈蚣的右眼啄了过去,直接将它的眼球啄爆了。 啄完右眼,又开始啄左眼。 虽说蜈蚣不用眼睛视物,但眼球毕竟是它身体上的器官,重伤之后的巨痛感还是无法逃避的。 白龙王的巨大身躯当即一僵,同时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月鎏金趁机飞落到了宸宴的后背上,化为人形的同时哭吼一声:“走!快走!” 宸宴也真是没想到,她竟然还能为了他哭,都有点儿感动了。旋身朝着洞外飞出的同时,还特意安慰了她一声:“我没事,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你放心,别哭!” 不哭是不可能的…… 满地的金银珠宝距离她越来越远。 心、也越来越痛。 比拿刀捅她一刀还痛! 月鎏金匍匐在宸宴的龙背上,紧紧用双手抱着龙身,哭得泪流满面,浑身颤抖——我竟然,放弃了,近在咫尺的泼天财富! 呜呜呜呜呜呜…… 但心痛归心痛,月鎏金也没忘记保护自己的小命。在宸宴冲进海水中的那一刻,她就从储物戒中调出了自己的避水珠,然后,一手握着避水珠,一手擦眼泪。 可这眼泪,就像是那断了线的珍珠、阴天的小雨一般,无论如何都擦不干、擦不净,还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最后,忍无可忍地放声大哭了出来,哭得整片断崖海域都是她痛彻心扉的呜咽声。 宸宴震惊不已,是真的震惊了,说起话来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我、我不过是受了小伤,你你你、你没必要,哭这么惨吧?” “谁哭你了!”月鎏金泪流满面,引颈长嚎,喊得撕心裂肺,“钱啊!都是钱啊!遍地珠宝!我竟然连一枚铜板都没有拿到!我竟然为了救你放弃了遍地的珠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好难受啊!钱啊!我的钱啊!我的珍珠!我的玛瑙!我的金元宝!我的翡翠!我的钻石!全没了!全没了呀!” 宸宴:“……” 只怕我真的死了你也不会哭的这么惨吧? 痛彻心扉之中,月鎏金又悟出来了妖生的真谛,边啜泣边说:“我们当妖怪的,果然不能对男人动感情,谈感情太伤钱了……妖忌爱!妖忌爱!呜呜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就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是真的伤了。 伤极了! 宸宴又气又无奈,却又有些想笑:“你又不是没见过钱,至于为了那一点钱财伤心成这样么?” 月鎏金又哭又吼:“那一点钱财?那一点?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第102节 宸宴都懵了:“我好心安慰你你还要杀我?” 月鎏金:“你现在虽然落魄了,但你还是万恶的贵族!你早就享尽了荣华富贵!那么一大山洞的钱你竟然都看不上,说明你当太子的时候肯定见过比这还多的钱!我嫉妒你!我真嫉妒你!我嫉妒死了!我要杀了你!” 宸宴:“……”行,我该死,我闭嘴还不行吗? 龙族上天入地,能飞也能游,返往岸上的时间比月鎏金来时所用的时间缩短了数倍。 月鎏金一颗避水珠还没用尽,宸宴就已经驮着她冲出了覆盖在海面上的深厚冰层。 “轰隆”一声巨响,万古冰层破裂,黑龙出海,气势汹汹。 无昼天的夜幕低垂,繁星闪烁。 宸宴降落在了南岸边,待月鎏金从他的后背上跳下来之后,才重新化为了人形。 月鎏金脸上的眼泪还没干呢,寒风一吹,刮得脸生疼。 宸宴迟疑了一瞬,还是抬起了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安慰的语气十分温柔:“好啦,别哭了,命不比钱重要?” 月鎏金软硬不吃,直接打开了他的手。 宸宴的手悬在了半空。 天空的星光璀璨,岸边的海风呼啸。 这世间偌大,充斥着重逢与别离。 宸宴目不转睛地盯着月鎏金看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垂下手的同时,无奈又不舍地开了口:“我要走了,你、珍重。” 月鎏金一愣,脱口而出:“你要去哪?回白龙洞么?那我和你一起!” 重新去把那些珠宝抢回来! 宸宴忍俊不禁,笑意却有些苦涩:“白龙洞肯定回不去了,得另找个地方落脚了。” 月鎏金这才明白了,他是在向她道别,他铁了心地要离开她,铁了心地不愿意和她一起回妖界,不愿意与她同道而谋,还如此的干脆果断,一上岸来就要和她挥手再见! 行! 好! 你不愿意和本尊在一起,本尊还不稀罕和你在一起呢! “那你就走吧。”月鎏金的那双凤眼一下子就又变得锋利如刀了,神色狠戾又倨傲,“但你给我记好了,今日你只要敢弃本尊而去,本尊也不会对你客气,从今往后,你我二人还是死敌,我还是会不断地下令追杀你!我要你的命!” 宸宴也不想弃她而去,但是,他并不能够随心所欲。 他们的道不同。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宸宴相当从容地点了点头:“明白,从此之后,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下次再见……” “没有下次了!”月鎏金怒不可遏,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话,“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了!哪怕你日后想我了,主动来找我也不会见你!” 不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么? 不就是恩断义绝么? 不就是不想见我么? 那我也不见你了! 从此之后形同陌路,死生不复再见! 说完,月鎏金便转了身,直接化为了凤凰,顷刻间便消失在了夜空中,走得极为坚决,连声道别都没对他说。 海岸边寒风萧瑟,宸宴孤身一人伫立了许久。 他从来都没有不想见她,过去的百余年间,他每天都想见到她。 他只是不敢见她。他害怕自己会为了她放弃自己始终坚守的道。 而他所走的这条道,是用九重神族全族之命铺就的血路。 * 他们此次分开后,辗转反侧又是百余年。 下次再见,是因为尊芙打开了地魔眼。 宸宴主动前去了妖界,前往踏天教,希望能够,再见到月鎏金一面。 第83章 踏天教的总教修建在沼西梧桐山的旧址之上。 数百年过去, 被战火摧毁践踏的梧桐山早已焕发出了新的生机,被鲜血抛洒的土地上建立起了庄严巍峨的亭台楼阁;被砍伐烧焦的植被复又绿树成荫欣欣向荣;山顶那片被选血染红了的七彩湖泊也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潋滟与清澈。 紧挨着山脚的位置,聚集着几座繁华的大村庄, 居住在其中的居民不是妖界的普通民众便是踏天教教徒们的亲人家眷。 妖尊的行宫位于梧桐山的山顶, 七彩湖北岸。 夜色已深,妖尊大人的书房内却还亮着灯。近几日凡界不安, 爆发了极大的动荡, 波及了周边各界, 而踏天教的分教又遍布天下,每天有无数封信件、奏章朝着总教纷至沓来, 从而就导致了教主大人的工作量与日俱增。 每每熬夜处理公务时, 妖尊大人的内心深处都会产生一股强烈的悔恨情绪,悔恨自己年少时为什么不多跟着九重天那个落魄太子多读一些书?但凡多读一本书,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劳心劳力。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还有, 她也是真没想到, 某些分教教主还真是有学问, 那遣词造句、那引经据典、那文笔才华,都能直接去参加科举了!时时逼迫的妖尊大人不得不一边翻阅辞典, 一边批阅奏章……就怎么批呀批, 翻呀翻,灰头土脸地熬过了数百年, 原本胸无点墨的妖尊大人都快要进步成文化人了。 登登登—— 叩门声轻响,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月鎏金还当是自己派去凡界打探消息的探子回来了, 立即放下了手中的墨笔, 从案台上抬起了脑袋, 轻启朱唇:“进。” 房门轻轻被推开,一位身穿青衫, 容貌极为俊美的年轻男子从屋外的迷离夜色中走进了屋内。 男子的身形修长,乌发如墨,半层随意披肩,半层用玉冠束起,肤色也如玉一般冷洁白皙。在他脸侧的右耳耳廓上,还配戴着一枚银白无暇的水晶耳饰。 进屋后,他先亲昵地喊了声:“姐姐。” 嗓音不再似年少时清脆甘甜,反而透露出了成年男子的低沉温润。 他的身形也不再似年少时瘦小单薄,不知在何时就窜成了高大挺拔、气宇轩昂的男儿郎模样。 月鎏金不由一怔,忽然意识到,秦时已经不在是个小孩子了……什么时候的事呢?她明明每天都能见到他,但他就像是忽然一下子就长大了,时间过得,这么快么? 想当初,她第一次在凡界的那个山涧里遇到秦时时,他还只是一个刚刚可以幻化为人性的小花妖而已,身量还不足她的下巴,只要她轻轻一抬手,就能抵上他的额头,让他无论如何竭力挣扎都无法再朝着她前进半步。 但是现在,情况可谓是天翻地覆,他的身量早已超过她了,两人面对面而站时,她都需要仰着脑袋瞧他了……现在身高不足对方下巴的那个人,可能已经变成了她。 妖尊大人向来是爱面子了,所以她决定,就暂时不从凳子上站起来了,不然只会板上钉钉地证明自己比秦时矮了一个头。 月鎏金稳稳地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朝着秦时露出了一个和煦的微笑:“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接到了来自凡界的一些消息。”秦时先关上了书房的门,然后朝着月鎏金走了过去,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书案对面,“本事不想打扰姐姐的,毕竟夜色已深,可看到姐姐的书房还亮着灯,就冒昧地前来了。” “不冒昧!”月鎏金朝着他旁侧的那张椅子努了努下巴,“坐吧,站着怪累的。” 秦时却没有从命,微微垂眸,低微恳切地说:“您是严明的教主,我是您的属下,尊卑有别,怎么与您同起同坐?” 哎呦,你这孩子还怪讲究的。 月鎏金无奈地笑了一下,直接给他回了句:“尊卑有别是么?那你以后干脆也别喊我姐姐了。” 秦时一愣,急切抬眸,满面慌张无措:“那、那不行!” 月鎏金:“那我让你坐你就坐呀,跟我瞎讲究什么上下尊卑?你我之间还需要讲究这些虚无缥缈的破规矩么?” 秦时白皙的面皮微微有些泛红,垂眸抿唇,纠结了好大一会儿,才在月鎏金正对面的那张实木扶手椅上落了坐,言语却还是有些紧张不安:“那秦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月鎏金再度无奈地叹了口气:“哎,你这孩子,就是太老实,这屋里又没旁人,你跟我瞎客气什么呀?”说完,月鎏金又看了看他身上穿着的衣衫,微微皱起了眉头,“穿这么少?不冷么?” 按常理来说,妖界一年四季的气候是没有太大变化大的,因为没有夏冬两季,再冷也不会冷到哪里去。 但尊芙在凡界造成的那场惊天浩劫的影响实在是巨大,竟令千年如一日的妖界气候都产生了变化,连日以来阴雨连绵气温骤降,前几日甚至还下了一场千年不遇一次的大雪,冻得人手都不敢从袖口里面伸出来。 而此时此刻,秦时的身上却只穿着一件单衣。 “急着来找姐姐汇报消息,没顾得上这些。”秦时回答说。 月鎏金一下子又对他怜爱了起来,弹指一挥,一道银丝从指尖飞出,精准地缠绕住了摆放在书房中央的火盆,下一瞬,她就用斧丝将炭盆拉到了秦时的身侧。 从炭盆中传出的融融暖意瞬间就笼罩了秦时的周身。 秦时粉薄好看的唇畔立即浮现起了一抹开朗的笑意:“谢谢姐姐。” “你我之间,不必道谢。”月鎏金收回了斧丝,同时询问秦时,“到底有何消息如此着急的汇报?” 秦时:“对我教而言,或许不着急,只是知晓姐姐关切,我才特意急匆匆地赶来了。” 月鎏金心有预料,却假装不知:“到底是何消息?” 秦时全盘托出:“据探子来报,疯姬尊芙在凡界栽种的那颗地魔眼已经睁开过半,数千年来吸纳在其中的怨念邪气持续释放,幻化成邪祟妖魔无数,夜以继日地屠杀凡界黎民。最多再有半月,那颗地魔眼就会彻底睁开,再无阂上的可能,到时,人间一定会沦陷成炼狱。” 月鎏金不置可否,将右手手肘撑在了书案上,微微侧身,托着下巴,拧眉思索了起来。 那颗地魔眼并非是凡界本土滋生出的邪物,而是尊芙故意栽种在凡界大地之上的。 至于她是在何时将其栽种的,无人知晓,但根据现在所掌握的各种证据推测,大概是数百年前就动手了。 起初,地魔眼只是一颗被深埋在地下的种子,微小沉静,无人在意,但伴随着日久天长,“种子”开始一点点地生根、发芽、生长壮大,却始终没有睁眼,只是一道浮现在一隅之地上的弧线痕迹而已,毫不起眼,所以始终没有人察觉到它的危险之处。外加天庭长久以来的不作为,人间战火、瘟疫、天灾不断,人人自顾不暇,哪有闲功夫去留意地面上的一条不起眼的弧痕呢? 或许,曾经也有人注意到过这道痕迹,但却从未产生过深入探究的想法,因为凡界的大地广袤,花样百出,一道平平无奇的土痕而已,谁会关心在意?或许是车辙呢?或许是地动造成的痕迹呢?无需放在心上。 往后数百年,这道土痕静悄悄地变长、变阔、变大、变深,周围的地面也在不断的鼓胀、凸起,变成了一座圆滚滚的广阔小山包,像是地皮下埋了什么东西似的。但那块地皮却始终没有破裂,反而还长出了葱郁的植被,将那道土痕遮挡了起来。 时间匆匆而过,黎民繁衍生息,陆续开始有民众在这座山包上种田种地,在山包周围扎根定居。 然而在某一天的深夜,这道被掩埋在田间的弧形土痕突然由闭合装变成了裂缝状,虽然只裂开了一条细长狭窄的缝隙,但从其中冒出的妖魔邪祟已经足矣祸害附近的数百座城池村庄。 当人们意识到危险到来时,已经为时已晚。无论凡界里的那些所谓的英雄好汉们如何前仆后继,都只是白白送死而已,没有人能够彻底消除地魔眼,甚至不能够让它的那只眼睛重新合上。 待到地魔眼彻底睁开之日,便是凡界苍生的灭绝之时。 月鎏金一手撑下巴,一手手指叠起,缓缓地在书案上轻叩了起来,一边思索,一边说:“疯姬志在篡改天道,而天道,是神主宰的,神族一日不灭,天道一日不改,难不成她还想用地魔眼灭尽神族?” 神族就剩那么一个人了。 秦时微微抿唇,犹豫片刻,试探着地回了声:“可是姐姐,地魔眼是疯姬尊芙及其背后的八大世家筹备了千年的凶煞之物,其中吸纳了自开天辟地以来这世间产生的无数邪气与怨气,可谓是费尽千辛万苦,若只是针对宸宴一人,似乎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月鎏金的脸色猛然一沉,狠狠地剜了秦时一眼。 第103节 秦时赶忙低下了头,看起来不安又紧张,声色低弱又歉然:“对不起姐姐,我不该提起那个名字。” 无论是“宸宴”二字还是“镇天玉尊”这四个字,都是踏天教的禁忌,更不能在教主面前提,谁提谁死。 说完,秦时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接跪倒在了地上:“都是我的错,姐姐你罚我吧!”随即就作势要拜倒,却在伸手的那一刻不慎将左手撞在了旁边的炭盆上,白皙的手背当即就被滚烫的炭盆烫出了几个火红的水泡。 秦时立即痛苦地拧起了眉头,喉中发出了一声隐忍的闷哼。 月鎏金心头一惊,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快步绕到了秦时身边,屈膝蹲下的同时,一把抓住了他被烫伤的那只手,心疼又着急地查看着:“你这傻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啊?你又不是外人,提他就提他了,我还能真罚你么?” 秦时默然垂眸,沉默了片刻,再度开口时,言语间透露出了几分委屈:“可是姐姐的那个眼神,着实凶狠,吓坏了我,真当姐姐生我气了,一下子慌得不行。” 月鎏金:“……”我真该死啊! 她一下子就自责懊恼了起来,刚刚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凶? “是我的不对,姐姐向你道歉,姐姐不该凶你。”说完,月鎏金便将跪地不起的秦时拉了起来,示意他重新坐回凳子上,然后从储物戒中调出了一瓶治愈外伤的药膏,小心翼翼地为他涂起了药,又作补偿似的对他说了句,“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还没想好要什么礼物么?你要是再不提,生辰可就过去了啊!” 秦时微微摇头,抬眸瞧着月鎏金,认认真真地回答说:“秦时已经不需要更多了。”说完,又抬起了右手,摸了摸挂在自己右耳耳廓上的那枚银色水晶耳饰,“一枚听海耳,秦时此生足矣。” 是真的满足。 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聆听到姐姐的声音,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开口和姐姐说话,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你这孩子,就是跟我太客气。”月鎏金给秦时涂抹好了药膏,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你要是不主动要,我就自己瞎送了啊?” 秦时笑着说:“哪怕姐姐只是送一捧空气给我我也是开心的。” 啧。 这话说的。 真甜啊! 月鎏金一下子就展露出了笑颜:“行吧,我看你自己好像也没个想法,那我就看着送了。” 秦时不置可否。 他并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只是他的想法太大、太贪、太荒谬了。荒谬到无法说出口,只能回之以微笑。 月鎏金也没再多说什么,瞧着夜色越发深沉了,就开始催促着秦时早些回去休息。 秦时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提醒了她一声:“姐姐,我的推测可能不对,但我总觉得,疯姬尊芙及其背后的八大世家费尽心思布下地魔眼的意图,是志在用地魔眼全开时所释放出的邪祟之气冲开神族在修罗界上布下的封印,他们想释放被神族囚禁在修罗界中的上古邪祟,想要让那些邪祟们祸乱天下,然后再以铲除邪祟的名义出兵各界,霸占其疆土。疯姬尊芙,野心甚大,志在一统六界。” 月鎏金早已料想到了这种可能,却浑不在意:“这天下越动荡不安,人心就会越自私,崇尚我教教义的人就会越多,踏天教就会越强盛。我教本就是趁着乱世而起,这天下越乱,对我们越有好处。到时尊芙若真想出兵我界,那就让他们来吧,兔死谁手,还不一定呢。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尊芙最后说不定还为我们做了嫁衣。” 说白了,她对地魔眼开不开,天下乱不乱,一点儿都不关心在乎。 天下越乱她越高兴。 秦时微微颔首:“既然姐姐不担心,那秦时也就不担心了。”说完,又再度坚决而笃定地对月鎏金说了一遍,“无论未来发生何事,秦时都会誓死追随姐姐。” 月鎏金又笑了,言语温柔又宠溺,像是在宠爱自己的亲弟弟:“好,知道了,快去睡觉吧,再不睡明天就要顶着一对熊猫眼过生辰了。” “那秦时就不再叨扰姐姐了。”乖巧地说完这句话后,秦时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一丝不苟地朝着月鎏金行了一个拜别礼,才退出了书房。 门外寒风料峭,如刀般的风中还夹裹着坚硬的雪粒。 秦时才刚刚走出教主的山顶行宫,就一位在院门外恭候多时的小厮迎了上来,低头弓腰快,毕恭毕敬:“右护法。” 秦时的脸色瞬时阴沉了下来,再不似方才在书房时的温顺乖巧,一双眼眸漆黑锋利,语气更是沉冷如刀:“他还没走?” 小厮心头一惊,腰身下意识地躬得更低了。 踏天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护法,是所有教徒都畏惧的存在,甚至比畏惧教主还畏惧他。 因为教主的心狠手辣是看得见的,但这位右护法的心狠手辣却是看不见的。 教主说杀你,不一定真的杀你,心情好时还能留你一命。但这位右护法若是说要杀你,就定能让你死,还能让你死得无声无息。 小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鼓足勇气开口,紧张兮兮地汇报:“刚去山下问过了,大门的守卫说,那个人、那个人一直在门外等着呢。整整一天了,一直要求守卫们去找咱们教主通报说、说他要见咱们教主。” 无论是“那个人”还是“他”,都是宸宴的代称,因为教内无人敢光明正大地提起这两个字。 秦时哂笑一声:“他倒是有恒心。”说吧,便将双手负在了身后,冷冷开口,“刚才本护法已经向教主通报过此事了,教主大发了一顿雷霆,根本不想见他,让他滚!” 小厮得令,立即跑下了山,去向看门的守卫传达消息。 夜色越深,寒风越重,吹下得雪也就越多。 第二日清晨,月鎏金再度打开房门之时,门外已是银妆素裹,七彩湖的湖面都已经冻上了一层冰。 不过今日虽然天寒,但踏天教教内倒是热闹,因着今天是右护法的生辰,教主大人自己出钱,特意为右护法大办了一场生辰宴。 然而宴席才刚刚进行到一半,教内众人正觥筹交错相谈甚欢,一位负责看守山门的守卫火急火燎地闯入了宴会厅,惊急不已地跪倒了在了教主面前:“报告教主!有歹人要闯我教山门,还动手打伤了我教的几名守卫!” 月鎏金当即勃然大怒,直接将手中的玉筷砸碎在了桌子上,厉声质问:“到底是谁那么胆大包天?!” 厅内的教众们也是愤慨不已,当即就放下了手中的筷与杯,一个比一个咬牙切齿气势汹汹,时刻准备着出门与那挑衅我教的歹人一战! 唯独坐在教主身边的右护法却格外沉默,下意识地攥紧了搭在膝头的双拳,神色冰冷,阴沉不定。 守卫跪在月鎏金面前,心惊胆战地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是、是是宸、宸宴。那人自报家门说他叫宸、宸宴,还说信口雌黄说他是您的、是、是教主您的、您的未婚夫……”说完,守卫便在众人齐刷刷倒吸一口冷气的氛围中将脑袋伏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为自己说出那人名字的罪行而求情,“教主赎罪!教主赎罪!” 月鎏金却没有如同众人预料的那般大发雷霆,反而如遭雷似的愣住了,满面不可思议……宸宴?宸宴竟然还会主动来找她? 黄鼠狼给鸡拜年么? 你不是再也不想见到本尊了么? 本尊才不要见你! 月鎏金还在因宸宴当年坚决不愿意和她回踏天教的事情而赌气,并铁了心地要与他恩断义绝,死生不复再见! 但是吧,从守卫口中听到“宸宴”和“未婚夫”这几个字的那一刻,她的内心竟然特别不争气、特别窝囊地冒出了几丝难以抑制的小窃喜和小激动,嘴都想撅起来了。 但是,身为一教之主,必须要时刻维持着身份与尊严。 月鎏金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用疼痛压抑激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微微垂下了眼眸,瞧向了跪倒在他面前的那位守卫,冷声质问道:“他为何要闯山?自己一个人来的,还是带着人马一起来的?” 守卫一听教主没有赐罪,当即舒了口气,忙不迭汇报:“自己来的,之前向您通报过几次,您一直回复说不见他,我们就一直没让他进门,哪知他竟如此的猖獗,对咱们的守门人大打出手了!” 月鎏金却拧起了眉头,恼怒不已:“你们什么时候来找我汇报过?” 守卫也是一愣,不知所措地看向了坐在她身边的右护法。 月鎏金了然,当即就沉下了脸,面色铁青地看向了秦时——就算此事无关宸宴,身为右护法,他也不改隐瞒她任何事! 秦时却神不改色,认真而严肃地提醒她:“姐姐,你可忘了,烛童曾不止一次地用玉尊大人的蜡人戏弄过您,戏弄过我们,谁能保证门外那人是真的呢?若他又是烛童或敌家放来的烟雾弹,擅自放他进门岂非放虎进山?”话还没说完呢,他就撩起衣袍跪倒在了地上,满目悲戚,言辞恳切,“姐姐,瞒您此事,是我不对,秦时认罚,可秦时也是为了您、为了教内众人的安危才迫不得已地瞒了您。众所周知,宸宴是您的死敌,秦时根本不敢赌。一步错,满盘输,所以秦时只能出此下策,将所有的潜在危险从根拔起。” 月鎏金:“……” 好像,确实有些道理。 从踏天创立初时,宸宴在大家伙心目中的形象就是教主的死敌,更何况,这么多年间,她还不辞疲倦地对他下过无数道追杀令,如若她又忽然表现出了对宸宴的友好,岂非朝令夕改?岂非会动摇自己这个教主在教众心目中的威严? 而且烛童确实用宸宴的蜡人戏弄过她。 这么一细想,感觉秦时他,好像也没错,他只是担心自己会再次被假宸宴蒙蔽而已。 月鎏金冷着脸沉吟片刻,无奈了叹了口气,弯腰将秦时从地上扶了起来:“起来,过着生日呢跪什么跪?”说完,又瞥了那位守卫一眼,下令,“你下山,告诉那个自称宸宴的人,若想见本教主,就先自证身份,不然杀无赦。还有,不许他再闯山了!” 守卫得命后立即离开了。 宴会厅内的气氛却再也回不到之前的那种热闹喜庆劲儿了。不只是教主,所有人都在暗搓搓地等待着那位守卫的复命——啧,死敌变未婚夫,必定大有故事! 唯独右护法,今日的寿星,面无表情,眼神阴郁,沉沉闷闷。 等待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后,守卫终于跑回来了,再度跪倒了月鎏金面前,双手向她呈上了一个物件。 那是一支翡翠簪子,中部包裹着一片刻了花的金片,两端的翡翠簪身上遍布细碎裂痕,像是被砸烂后又重新粘好了。 月鎏金一眼就认出了这支玉簪,是宸宴母亲的遗物。 果然是宸宴。 不是不想见本尊么?怎么又上赶着来见我了? 就知道你忘不了本尊! 月鎏金傲娇地牵起了红唇,将这支玉簪把玩在了手中,仔细观赏了一会儿,再度给那位守卫下了令:“先请玉尊大人入山,然后,用玄铁锁住他的脖子,直接把他打入地牢,再告诉他一声,敢反抗的话本尊这辈子都不会见他!” 哼,本尊,就是这么的锱铢必较! 第84章 寿宴结束后, 月鎏金没有立即前往地牢,不然,实在是显得自己太心急了。再说了, 眼下还有那么多教众看着呢, 她要是沉不住一点气的话,岂非影响自己在大家心中的严明形象? 她可是个洁身自好的英明教主, 从不亲近男色, 更别说是宸宴这种擅长欲拒还迎的高级狐媚子了, 本尊根本不可能上他的当! 本尊这双眼睛,雪亮着呢! 于是, 妖尊大人便以处理公事为由回到了自己的行宫, 钻进了书房里,并对侍者下了令,没有她的口谕, 任何人不得前来叨扰她处理公务。 但其实, 她根本没有那个心思去处理公务, 满脑想得全是:等本尊见到了宸宴,该如何整治他呢?要不要带他来自己的行宫呢?影响会不会不太好? 在内心难以平复的躁动中苦熬了整整一个白天, 直到半夜三更四下无人的时候, 心虚的妖尊大人才悄悄摸摸地出了门,只身前往教中的地牢去见“死敌”。 来到地牢后, 妖尊大人就以“本尊要亲自审讯罪人宸宴”为由将所有的看守都退散了,孤身一人前往位于最底层的那间牢房。 地下阴冷, 暗无天日, 唯有插在侧面墙壁上的那两只火把散发着昏黄幽暗的光芒。 宸宴依旧身穿月鎏金熟悉的那一袭黑衣, 盘膝坐在牢房的地面上,脖子上套着一个玄铁圈, 玄铁链的一端被焊在了这个项圈上,另外一端则锁在了墙壁上。 听闻牢房外传来的脚步声后,宸宴立即抬起了眼眸,激动又迫切地望向了来人。 月鎏金的身上也穿着束腰黑衣,步伐可谓是气定神闲,下颌微扬,腰杆笔挺,迈步从容又稳健,甚至都走出了白天鹅的高贵感。 打开了牢门后,她趾高气扬地走进了牢房内,满目都是得意与猖獗:“怎么着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高贵的玉尊大人竟然还能主动来拜见本尊了?” 言语之间,极尽阴阳怪气。 宸宴也料到了会是如此,长叹一口气之后,十分认真地开了口气:“想你了,特意来见你。” 月鎏金:“……”这也是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 有诈! 这其中一定有诈! 月鎏金立即后退了一步,眯起了眼睛,一双凌厉的凤眼中尽是提防与警惕:“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意图何为?” 宸宴:“?” 第104节 月鎏金冷笑一声:“你少在这里跟本尊装糊涂,本尊这一双眼睛雪亮着呢,你是不是真心想本尊了,本尊一眼就瞧出来了!” 就数你不知好歹,也好意思说自己的眼睛雪亮? 宸宴都被气笑了:“是不是非要我承认我此次前来找你另有企图,妖尊大人才能安心?” “……” 虽然,他这句话的语气中充满了冷酷讥诮和嘲讽,但却莫名其妙的令人熟悉和踏实。 这才是宸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才是宸宴! 月鎏金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妖娆的红唇再度翘了起来,复又恢复了趾高气昂的猖獗嘴脸:“哼,本尊你就知道,你来找本尊肯定没安好心!” “……” 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赖不分。 一点儿没变。 宸宴都被气到没脾气了,一边冷着脸点头一边没好气地说:“是,我就不该来找你,反正来与不来都一样,妖尊大人也不在意往后余生还不能与我再相见了。” 你又在阴阳怪气什么? 月鎏金一下子就拧起了眉头,怒不可遏地斥责道:“当年不是你狠心要离开我的么?我几次三番地苦苦哀求你和我一起回妖界、回踏天,你却对我的哀求视而不见,不管我多伤心多难过你都执意要走!你才是个该死的负心汉!” 宸宴:“……”你到底什么时候几次三番地苦苦哀求过我? 几次三番地拿刀威胁我和你一起回踏天还差不多。 但他这次,却破天荒地没有反驳她的话。这次他来的目的,不就是想让她高兴一次么? “对不起。”这一次,宸宴主动低了头,主动向她道了歉,“当年我不该弃你而去,不该辜负你,不该伤你的心,和你错过百年,都是我的错。” 他的语气,低沉又恳切,是真心实意地在向她道歉。 月鎏金却愣住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能给她道歉。 这感觉,比做梦还扑朔迷离……他是吃错药了吧? 月鎏金满目都是惊奇,看疯子一样看着宸宴:“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明事理了?” 宸宴一愣,真被她给问住了:“我以前不明事理么?” 月鎏金冷笑一声:“你要是明事理,母猪都能上树了。” 宸宴:“……”这家伙真的是、不知好歹! 随后,月鎏金又冷哼了一声,将双臂抱在了怀中,满目凌厉地盯着他:“你早不来见本尊,晚不来见本尊;早不想本尊,晚不想本尊,偏偏要等到尊芙的地魔眼合不上了你才来,肯定别有用意吧?” 宸宴的呼吸猛然一滞,下意识地攥动了下搭在膝头的双手,眸色如同微弱的烛火似的恍惚地闪了闪。 月鎏金明察秋毫,全然捕捉到了这些小细节,当即就心花怒放了,越发得意了起来:“哼,本尊就知道,你就是瞧着凡界苍生活不下去了,你再也救不了他们了,所以才来找本尊了。因为地魔眼一旦打开就别想再被合上,凡界迟早成炼狱,你的苍生大义也就成了镜花水月,你再无路可去,无道可走,所以才低声下气地来投奔本尊了!” 宸宴暗自舒了口气,释然一笑,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是,你没说错。” 月鎏金再度勾起了唇角,眼神中尽是轻蔑:“那本尊凭什么要收留你呢?当年让你来你不来,现在又主动求着要加入我教,我教又不是什么乌合之众,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加入的么?”说完,转身便走。 宸宴一惊,极为焦急地喊住了她:“阿金!”他甚至都急得从地上站了起来,却因玄铁链的牵扯没能冲出牢笼。 月鎏金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了他,神色冷漠又倨傲:“谁让你喊我‘阿金’的?你也配?” 宸宴不置可否,看向她的眼眸中,混合翻涌着急切与哀求这两种情绪:“你能、留下来,多陪我说说话么?” 地魔眼最多再有十五天便会彻底睁开。 他只有十五天的时间去陪她,不想多浪费一时一刻。 然而,月鎏金心里想得却是:嘁,现在才知道巴结讨好我了?早干嘛了? “本教主日理万机,哪有那么多功夫去陪你?”说完,月鎏金便果断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牢。 她就是要冷他几天,给他个下马威,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不听她的话,还敢不敢随便离开她!哼! 一连三日,月鎏金都没去过地牢,没再见宸宴一眼,该吃吃该喝喝,该处理公务就处理公务,该开教内议会就开教内议会,总而言之一切如常,心里丝毫没有牵挂任何人似的。 但心情好却是真的,所有人能够感受到,教主这几日的心情,是真的特别好,整个人都变得宽容大度起来了,只要你不犯下什么涉及原则的大错误,她都能原谅你,甚至还会夸奖你是个可爱的小迷糊。 直到第四日深夜,教主大人才又偷偷摸摸地跑去了地牢。 这一次,她没有遣散看守,而是命令手下解开了套在玉尊大人脖子上的玄铁圈,然后,亲自羁押着囚犯本人去了自己位于山顶的行宫。 行宫的后院,有一座莲花状的大温泉,月鎏金直接带着她的囚徒去到了后院,站在了那座温泉边,指着池中清澈的温泉水对他下令:“下去,把自己洗干净。” 说完,就收回了自己的手,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像是要、亲眼看着他洗。 宸宴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安耐下了满腹的羞耻与道德观,开始一件件地脱衣服,清清白白地入了水。 还没怎么洗呢,身后就传来了“扑通”一声响,水花四溅的同时,一双白皙纤细的手臂纠缠住了他的脖子,双腿也从背后盘到了他的身上。 紧接着,右耳一疼,又被她给咬住了。罚他似的,咬得特别狠,像是要把他的耳朵咬掉。 “跟我道歉!”即便说话,她也死咬着他的耳朵不放,声音含糊不清地指责他,“负心汉!负心汉!” 宸宴疼得眉头都皱起来了,却没有忤逆她的话,格外的顺从,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对不起,我是负心汉,我辜负了你。” 月鎏金这才松开了他的耳朵,却依然有些意犹未尽,气恼地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头:“嘁,没意思,你应该再抵抗两句呢,这样才能挑起本尊的征服欲。” 宸宴哭笑不得:“你到底是想让我顺从你,还是想让我反抗你?” 月鎏金放下了自己的双腿,脚踩池底,绕到了他的身前,踮起脚尖,再一次地圈住了他的脖子:“我想让你该顺从的时候顺从,该抵抗的时候抵抗。” 宸宴单手圈住了她的后腰,用力一揽,让抵向了自己,神色却一如既往的清冷持重:“妖尊大人魅力无限,我要是抵抗不了怎么办?” 诶呦! 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会办事了? 月鎏金的那张嘴,一下子就撅了起来,满脸都是高兴和得意—— “抵抗不了、就不抵抗呗~” “龙凤嬉水呗~” 这一嬉,就是一整夜,凤吟龙啸,泉水沸腾。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两人才回了寝殿。 然而在钻进被窝里之后,月鎏金还是不想睡觉,翻身侧躺,面朝宸宴,再一伸手臂,直接把自己的手伸到了他的脸前,略带霸道地说了句:“把我的肚兜还给我!” 宸宴平身而躺,微微侧头,故意逗她说:“是准备把听风还给我了么?” “……” 那是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 现在是本尊的听风! “哼!你真是胆大包天,不过是区区阶下囚,竟然也敢和本尊对着干!”月鎏金直接将手心朝下一翻,五指如鹰爪般撑起,将尖锐锋利的指尖抵在了他的心口,猖獗又得意,“现在只要我想,就能把你的心肝挖出来,或烤或烧或生吞,好好尝一尝九重天神的滋味如何!” 她也是真狠,指尖都穿透他心口的皮肤了。 刺痛感瞬时袭来。 宸宴轻叹口气,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拿开了,语气淡淡地、平平地得回了句:“刚还没尝够?” 月鎏金:“……”你、你你竟、调戏本尊? 你真是反了天了! 月鎏金直接用手捂住了宸宴的嘴,不容置疑,斩钉截铁:“不许你说这种混账话!” 宸宴再度握住了她的手腕,再度将她的手扯开了,越不让说越说:“只需你放火,不许我点灯?” 月鎏金摇头,十分严肃:“不许!只能我调戏你,不能你调戏我!” 这么不讲理? 宸宴哭笑不得:“为何?” 月鎏金理直气壮:“因为你现在是本尊的阶下囚,应该对本尊百依百顺才是,像是头温顺的小绵羊一样讨好本尊、谄媚本尊、阿谀奉承本尊,而不是不长眼色地揭露本尊的荒/淫行为,这样会让本尊很没面子哒!” 宸宴:“……”你可真是个天生的昏君。 紧接着,月鎏金就又说了句:“再说了,本尊也没有单独享乐呀,刚刚在池子里,你不也挺开心的么?你还变成了人身龙尾呢,啧啧啧,真是没想到呀,你们龙还藏的挺深的,竟然在尾巴里,怪不得之前你化身为龙的时候本尊从没瞧见过呢,要不是这次唔唔唔!”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宸宴死死捂住了嘴。 听不下去了,多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 太羞耻了。 宸宴整张脸都是红的,连带着脖子和耳根都被染红了,耳尖更是已经红到要滴血了。 月鎏金被迫闭了嘴,还扯不开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气恼得要命——好你个胆大包天的死刑犯,竟敢以下犯上! 但这个死刑犯,确实有些手段,竟然把她的嘴给封死了。 月鎏金无计可施,索性不再白费力气的挣扎了,用那双充斥着不甘与愤怒的凤眼狠狠地瞪着他。 宸宴始终没松手,面无表情:“还说么?” 月鎏金思索了片刻,然后老老实实地眨巴眨巴眼睛——不说了。 宸宴却一点儿都不相信她:“真不说了?” 月鎏金急切地拧起了眉头,疯狂眨眼,表态:真不说了! 宸宴又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迟疑着松开了她的嘴。 下一秒,月鎏金嚣张又洪亮的喊声就响彻了整间寝殿:“它自己冒出来了!没有鳞片!啧啧啧啧真神奇呀!” 宸宴:“……” 已经羞耻到不想活了。 直接死了算了。 宸宴的头脸都在发烫,几乎都要冒烟……太荒唐了,甚至有点儿感觉愧对列祖列宗。 他羞恼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再也不想睁开了。 月鎏金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是疼的。 第105节 笑够了之后,她又翻身趴到了宸宴宽阔紧实的胸膛上,再度圈住了他的脖子:“你有什么好害羞的?本尊喜欢的很,你应该引以为傲呀,这是你争宠的资本。” 宸宴依旧是面红耳赤,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拳,没好气地回了句:“我要脸!” 月鎏金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巴:“你什么意思?说本尊不要脸呗?” 宸宴紧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哪里敢?妖尊大人位高权重,我不过只是一个阶下囚。” “嘁,假清高!”月鎏金直接松开了他,又躺回了床上,还特意朝着床里翻了个身,冷漠地用后背对着他,“你惹我不高兴了,我等会儿就让人重新把你打入地牢!” 真不高兴了? 宸宴睁开了眼睛,红着脸瞧了她一眼,映入眼帘的是她白皙紧致的后背与浑圆光洁的肩头。脸更红了。 下一瞬,后背和肩头就看不到了,因为月鎏金直接用被子把自己给捂严实了,甚至还故意把他身上盖着的那半边被子给抢走了,随即,她愤愤不平的声音就从被子里传了出来,听起来闷闷的:“负心汉!百余年不来见本尊,令本尊伤心难过,现在见到本尊之后又开始装清高,一点儿都不真诚!” 宸宴盯着身旁的那托圆鼓鼓的被子看了一会儿,感觉、她说得也没错。自己这次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满足她的心愿,为了让她高兴么?又何必扭捏作态? 想了想,宸宴主动问了她一句:“还要你的肚兜么?” 缩在被窝里的月鎏金当即就窃喜地勾起了唇角,却故作冷漠:“就算你把肚兜还我了我也不会把听风还给你!” “不要听风。”宸宴道,“就是你的了。” 月鎏金:“那银月呢?” 宸宴无奈一笑:“也是你的。” 月鎏金:“斧丝呢?” 宸宴:“还是你的。” 月鎏金又问:“那你自己呢?” 宸宴沉默了片刻,字句笃定地回答说:“到死都是你的,绝不会再离开你。” 月鎏金大喜过望,终于又掀开了被子,翻过身抱住了他,欣慰又新奇:“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好听?” 宸宴半是认真半是玩笑:“想开了,幡然醒悟。当年在断崖海与你重逢之后,我不该固执己见,不该离你而去,要是当时直接随你来了妖界,也不至于浪费百余年的时间。” 十五天比之百余年,短得像是弹指一挥间,根本不够用。 他们之间明明可以拥有那么多大好时光,却全部浪费掉了。 月鎏金却开心的要命,真得以为他是想开了,满心都是欢喜,甚至都有点儿感谢尊芙了,要不是她在人间开启了地魔眼,也不会逼得宸宴走投无路来投奔她! 妖尊大人心情一好,心胸都变得宽容大度了:“行吧,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本尊就勉强原谅了你刚刚的以下犯上。”说完,就又把手伸到了他的脸前,“我的肚兜,快还给我。你要是敢把它扔了或者弄丢了,我就让你好看!” “……” 说不羞耻,那是假的。 但为了取悦她,宸宴还是红着脸将她的那条肚兜从自己的储物戒中调了出来:“给。” 月鎏金立即查看了起来,越看,越得意忘形:“布料都变旧了,天天拿出来看吧?是不是还天天放到鼻子下面闻呀?天天都在想念本尊吧?对第一次和本尊云雨的感受念念不忘吧?” 宸宴:“……” 他的脸又开始极速涨红了,又想原地死亡了。 月鎏金却又笑了,再度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血红的颈间蹭啊蹭亲啊亲:“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之常情嘛,人家也想你,天天都想你,可想可想你了!人家喜欢你,也想被你喜欢。” 宸宴的呼吸又开始变得沉重了,喉间干燥无比,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番,开口说话时,嗓音也变哑了:“你、不需要去开朝会么?天已经亮了!” 他是在提醒她,当教主不能太荒/淫无度! 教主大人却说:“你难道不是来投奔我的么?不该对我百依百顺么?我想让你喜欢我的时候你就必须喜欢我,绝对不能忤逆我,你得时时刻刻都满足我!” 窗外的明媚阳光已经照射到窗棂上了。 宸宴不得不再度重申:“天已经亮了!” 月鎏金振振有词:“天亮了怎么了?天亮了我就不能找你寻欢作乐了?古往今来为了美人不早朝的昏君多了,也不差我这一个。再说了,我本来就是邪/教教主,荒/淫无道才是正常的!” “……” 还是那句话,这家伙,天生昏君! 宸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维持着自己的冷静:“我一直在,你晚上再来找我寻、寻乐也行。” 月鎏金:“不行,就现在!” 宸宴比她还在意她的教主形象:“你确定?” 月鎏金点头:“确定,就现在!” 宸宴:“你就不怕你手下的那些教徒们……” 废话可真多啊! 月鎏金根本不想听他说废话,直接翻身而起,坐到了他的身上,猖獗又霸道地打断了他的话—— “管他们怎么想呢。” “我就是要当个及时行乐的昏君!” 宸宴:“……”行吧。 这么一昏,就是一个清晨。 等到月鎏金终于快乐够了,早已日上三竿了,也是在这时,她才终于清醒过来,自己是教主,不能如此荒唐的沉溺于男色,会影响她的威望! 但是,这能怪她么?都是宸宴勾引她! 衣服还没穿好呢,月鎏金就开始倒打一耙了:“都怪你!以前本尊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从来没有旷缺过每日清晨的朝会!” 宸宴都被气笑了:“懒得着我么?” 月鎏金:“你没来之前我可不这样,你是我身边唯一的变化,不赖你赖谁?” 行。好。都是我的错。 宸宴淡淡地,冷冷地回了她一句:“都怨我耽误了你,我明日就走。” “你敢!”月鎏金腰带都没系好呢,就勃然大怒了起来,“你要是敢走我就还用玄铁链拴着你的脖子把你关进地牢里!” 他怎么可能真的走? 宸宴无奈地叹息一声,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不走,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月鎏金这才勉强熄了火,穿戴整齐后,急匆匆地迈开了离去的步伐,但是还没走到寝殿门口呢,就又急匆匆地拐了回来,严肃又坚决地对着还在床上躺着的宸宴说道:“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围着门口的那座七彩湖转转,千万别离开我的行宫范围,不要迈出大门一步,别让外面的人看见你!” 宸宴一愣,满目疑惑:“为何?” 月鎏金:“影响不好呀!” 现在才知道注意影响了? 宸宴又被气笑了:“怎么着?我还见不得人了?” 月鎏金“啧”了一声:“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本尊多么的无情无义一样!” 宸宴:“你不是么?” 月鎏金急了:“那本尊不也是想循序渐进着来么?你突然到访,大家也都不认识你,你要是冒冒失失地闯出去了,人家见到你不会尴尬么?不会手足无措么?再说了,之前你还在大牢里关着呢,来我这里一晚上过去之后突然就自由了,让我的那些教众看见了之后会怎么想我呀?肯定该觉得我荒/淫无道没有原则了!” 宸宴:“……”现在才知道要脸了?早干嘛去了? 但他这次来,也不是为了教导她该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教主的。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宸宴相当无奈地点了点头,向她妥协了:“行,听你的,绝不踏出你的行宫一步。” 月鎏金这才放心地舒了口气,然后弯下了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你等我回来,不许走!” 宸宴终于又露出了笑颜,温柔又坚定地回答她:“嗯,不走,保证让你回来的时候一走进行宫大门就看得见我。” 月鎏金这才开开心心地走人了。 在她离开后没多久,宸宴也起了床,沐浴洗漱过一番之后,用玉冠将发髻高束了起来,换了件白色的长袍,走出了寝殿。 门外依旧是银妆素裹,天空却是晴朗的,阳光灿烂的甚至有些刺目。 宸宴微微眯起了眼睛,朝着不远处的那座大湖走了过去。 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再也瞧不出七彩的本色,冷冷地反射着天空的光。 宸宴特意找了个正对着行宫大门的位置站着,确保月鎏金一回来就能看到自己。 然而,还没等到月鎏金回来呢,却先等来了她的右护法。 秦时依旧是一袭青衫,身形修长,容颜俊美,当属花妖中的佼佼者。 步入大门后,秦时先笑了一下,和煦又从容地朝着宸宴走了过去:“玉尊大人,姐姐让我来告知您一声,接连几日暴雪摧毁了妖界通往凡界的渡口,困住了不少我界群众,她带着其他几位分教的教主前去救援了。” 宸宴有些惊讶,心说:那家伙现在已经这么有责任感了么?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宸宴倒也是欣慰的,缓缓点了点头,而后,询问了声:“她什么时候回来?” 秦时:“今晚大概是回不来了,最快也要等到明天。” 又浪费一天。 又少一天。 宸宴遗憾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多谢告知。” 秦时却没离开,面上始终挂着一抹谦和的微笑:“玉尊大人好像很是失落?难道说,姐姐离开时没有告诉您么?不过您并非是我教中人,确实是亲疏有别,外加事发突然,她不告诉您也情有可原,您别介意,托我来告知您也是一样。您也大可放心,姐姐很是信任我,这么多年,也一直是我寸步不离地陪伴在姐姐身边。” 宸宴心下了然,这孩子醉翁之意不在酒,来告知他消息是假,来挑衅他才是真。 第85章 面对着秦时的挑衅, 宸宴也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或者愠怒的情绪,随和一笑,叹息着回答:“是有些失落。我与你姐姐多年未见, 思念甚深, 才刚刚重逢,她就又外出远行了, 怎么不失落?” 秦时轻笑一声, 言语间尽是戏谑:“可我姐姐是一教之主, 是万人之上的存在,怎么可能时时刻刻都守在玉尊大人身边?想来玉尊大人也并非莽撞之人, 开口说话之前, 总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吧?” “……” 我和她相识相知数百年,还用得着掂量斤两? 宸宴都有点想笑了,原本想给秦时回一句“我有几斤几两我不知晓, 但你耳朵上戴着的那枚听海耳还是我帮她拿到的”, 但话都冒到嘴边了, 宸宴又忽然意识到,这孩子的胸襟好像不大, 这话很有可能会刺激到他的自尊心, 别再让他恼羞成怒之下直接把耳朵上戴着的听海耳给砸了,那可就糟糕了。 听海耳举世无双, 砸了这枚,就不会再有第二枚, 他又该变成听不到声音说不出话的小哑巴了。 第106节 自己也没必要和一个孩子置气。 于是, 宸宴及时将冒到嘴边的话改成了:“我有几斤几两我不知晓, 但我知晓她是喜欢我的。” 秦时:“……” 真是个不要脸的货色! 秦时的脸色瞬间就阴冷了下来,言语也开始变得尖酸讥诮:“凭我对姐姐的了解, 我姐姐若是真喜欢你,决计不会一再再而三地对你下达追杀令!” 宸宴淡淡一笑:“你若真了解你姐姐,就该知道那不是追杀令,而是寻人令。她一直想见我,只是要面子而已。” 秦时面色铁青:“你、” “哦,对了。”宸宴和善可亲地打断了秦时话,“以后别再喊我‘玉尊大人’了,都是一家人,可以直接喊‘姐夫’。” 秦时:“……” 我真是,低估了你这个狐媚小人的无耻嘴脸! 秦时怒不可遏,愤然甩袖离去。 目送着秦时的身影消失在行宫的院门外后,宸宴终于舒了口气,心说:耳根总算是清静了。 哪知,清净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一位身披白色裘衣的美艳少女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院子里,杀气腾腾地来到了宸宴面前,张嘴就是:“不要脸的骚狐狸精!我姐姐肯定是被你下三滥的狐媚手段蒙蔽了,才会旷缺了今日的朝会!” 此少女,就是左护法灵颜,一条九尾白狐。 宸宴一眼就看透了她的本相,当即就哭笑不得了:你怎么敢骂我是狐狸精? 轻叹口气之后,他直接回了句:“我也不想让她旷缺你们今日的朝会,但她就是喜欢我,非要缠着我,我能怎么办?” 灵颜:“……”你这男人,怎如此不知羞耻! 她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当即就瞪大了眼睛,充满了愤怒的狐狸眼中还流露着震惊与不可思议,气得话都快说不全了:“什、什么叫、叫我姐姐非要缠着你?你、你这人说话怎这样的野蛮下流?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你就没有一丁点羞耻心么?” 我都要死了,我还要什么羞耻心? 我现在只想好好地清净清净。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宸宴冷着脸回了句:“没有。你若不满的话,就找你的好姐姐说去,又不是我逼着她不去朝会。” 言外之意:她自愿的。 灵颜气得咬牙切齿,气得直跺脚,但她又确实是拿这个狐媚子没有办法,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不要脸的骚狐狸精!死狐狸精!” 气急败坏地骂完这句话后,灵颜也被气走了。 宸宴长舒一口气,心说:终于可以清静了。 但谁知道啊,妖尊大人的莺莺燕燕可比他想象中的多了多了。 在接下来的整整一天时间里,他又见到了小琵琶精、小古筝精、小荷花精、小梅花鹿精、小白兔精等等等等,几乎每隔半个或一个时辰,就会换个新人来找他一次,不是来挑衅他的,就是骂他是个狐狸精的。 总之,在月鎏金归来之前,他几乎见完了她的那些莺莺燕燕们。 到了第二日中午,月鎏金才回来,一走进行宫的院门,她就看到了站在湖边等着她的宸宴,当即就心花怒放了,直接朝着他跑了过去,直接跳上了他的后背,双腿盘到了他的身上:“你想本尊不想?” 宸宴面无表情,冷冷地回了句:“妖尊大人魅力无限,人气旺盛,哪轮得着我去想你?” 月鎏金:“?”这、这这、这谁又惹你了? 反正不是我,我这两天都不在! 月鎏金瞬间就在心里把自己给摘了个干干净净,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虚:“是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来找你了么?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你了?” 宸眼哂笑一声:“难道说妖尊大人什么错误都没有,错误全是人家的?” 月鎏金:“……” 你可真是没有眼力价儿!竟然如此的不给本尊留情面! 但是本尊现在,确实有些理亏,就暂时不跟你计较了,哼! “诶呀,秦时他们来找你,肯定是想认识你,没有恶意哒!”月鎏金好声好气地说。 宸宴的脸色却更冷了几分:“原来你也知道你的那些莺莺燕燕们会来找我?” 月鎏金:“……” 宸宴:“怎么着?还准备让我跟她们其乐融融和睦共处呢?” 月鎏金沉默片刻:“难道说,你不是来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的么?你是要来破坏我们这个大家庭的么?” 宸宴:“……” 月鎏金:“想加入的话你就应该和人家和睦共处呀!” 宸宴都没脾气了,一边点头一边说:“是,我就不该和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置这个气!” 月鎏金还不服气了:“本尊怎么就没良心了?你一来本尊就让你住进了本尊的行宫里,你看看其他人谁有这个高级待遇?再说了,你还是空手来的,什么礼都没给我带,我能这么对你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嘁!” 熟料,宸宴竟给她回了句:“谁说我没给你带礼物?” 月鎏金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趴在他的耳边连问了三遍:“什么礼物?什么礼物?什么礼物?” 宸宴无奈一笑:“你先下来,不然没手给你拿。” 月鎏金立即从他的背后跳了下来,颠儿颠儿地绕到了他的面前。 宸宴灵识一动,便从自己正佩戴着的这枚银色的储物戒中调出来了一枚金色的储物戒,抹去了自己的印记,递给了月鎏金:“喏,你想要的宝贝。” “什么宝贝还要装在储物戒里?”月鎏金接过了那枚金色的储物戒,立即连接上了自己的灵识,迅速往其内部空间里探测了一番,越探,眼睛睁得越大,眼中的惊喜和激动就越强烈,嘴巴也越咧越大,都要咧到耳根子了,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哈哈哈!是钱!全是钱!哈哈哈哈哈哈哈!数不完的黄金钻石翡翠玛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尊发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整个行宫的范围上空,回荡着的全是她得意忘形的猖獗笑声。 宸宴也被逗笑了,抬起手来,轻轻地捧住了她的脸颊:“终于高兴了?” “高兴!高兴!高兴!”突发横财,月鎏金不可能不高兴,但她也不傻,当即就问了句,“你又去白龙洞了?” 宸宴点头:“嗯。” 月鎏金:“把那条白龙王干掉了?” 宸宴:“嗯。” 月鎏金撅起了嘴:“嘁,当初还说我贪欲熏心呢,你自己不也是?为了一些金银财宝,残忍地杀了一只无辜的蜈蚣!” 宸宴抬手就往她的脑门上拍了一下:“你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 月鎏金:“谁让你总是说我贪心的?” 宸宴没好气:“也不知道是谁当初离开白龙洞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恨不得给嗓子眼哭穿。” 月鎏金:“……”嘁!就数你得理不饶人! 但看在这么多钱财的份上,她今天就勉为其难地宽恕他一次吧。 月鎏金立即将那枚金色的储物戒藏进了自己佩戴着的那枚储物戒中,唇角始终是扬着的,整个人开心极了。 宸宴目不转睛地看了她一会儿,温声启唇:“以后还哭么?” 月鎏金双手掐腰,得意洋洋:“我都有这么多钱了,我还哭什么?” 宸宴笑着说:“挺好,以后难过了,就想想这些钱,高兴高兴,高兴了就不会哭了。” 月鎏金:“我才不会难过呢,我现在十全十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世上再也没什么事情能让本尊难过了!” 家破人亡的那一刻,她就再没什么好难过的了。 宸宴又笑了,很从容、很放心的一种笑:“那以后,就别再哭了。你那么漂亮,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月鎏金的嘴,一下子又骄傲地撅了起来,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夸她长得漂亮。 “你现在才发现本尊漂亮呀?”就连这句充满了挑剔的话,都是撅着嘴说的。 宸宴忍俊不禁,故意逗她:“早就发现了,怕你骄傲,才一直没提。” 月鎏金:“嘁,狡辩!不过吧,你这两天的表现确实还不错,出于对你的鼓励,本尊决定给你个小奖励。”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还知道回报他了? “什么奖励?”宸宴着实好奇。 月鎏金灵识一动,一支遍布裂痕的翡翠玉簪就出现在了她的手心里:“把你母后的簪子还给你。” 大度一次,不贪了! 宸宴没说什么,神色温和地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那支,然后,抬手,动作温柔地将那支簪子插/进了她的发髻里:“送你了,你戴上好看。” 出乎预料! 月鎏金惊讶不已:“你竟然舍得送给我?”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宸宴垂下了手,理所应当地回答说,“喜欢你就送给你。” 月鎏金却怔住了——不对劲儿,太不对劲儿了! 她满目狐疑地盯着宸宴看了好大一会儿,微微眯起了眼睛:“你这两天,说话怎么这么好听?软得跟棉花似的!” 宸宴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简洁却诚恳地回答说:“因为,我爱你。” 月鎏金浑身一僵,呼吸也跟着停了,心脏猛地膨胀了一下,感觉像是骤然间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脏里生根发芽了。 感觉,怪怪的。 胸腔有些闷,有些痒,有些滚烫,仿古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汇聚到了胸膛,在浇灌着那个刚刚冒出头的发芽物。 但她不清楚那是什么,她还有点儿紧张、害怕,因为很陌生,是一种她此前从未体验过的复杂情绪。 月鎏金忽然开始手足无措了起来,呆愣愣地盯着宸宴看了好大一会儿,猛然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自己的寝殿走了过去,还冷冷地甩了句:“只有那些无情无义的凡人才会假惺惺地说爱呢!我们妖怪才没那么矫情!” 但才刚刚走出去不到五步,她就又忽然停住了脚步,控制不住地朝后转身,张开双臂朝着宸宴飞扑了过去,一下子就扑倒了他的怀中,挂到了他的身上。 宸宴用手拖住了她的腿,低头垂眸,满含笑意地瞧着她:“怎么又回来了?” 月鎏金想了想,很坦白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来找你,我想让你一直爱我,我觉得有点儿高兴,比得到了好多好多钱还高兴。”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的爱不值钱。”宸宴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地对她说,“你可以为了钱哭,但可别因为我哭。” 月鎏金翻了个白眼:“你想得美,我才不会为了你哭呢!” 宸宴舒了口气:“那就好。”随后,他又说了句,“你就这样继续当个没良心的妖精吧,挺好的。” 第107节 月鎏金:“又不逼着我修炼人心了?” 宸宴:“太苦了,不如不修。” 月鎏金又震惊了,心说:看来受尊芙那颗地魔眼影响最大的不是凡界众生,而是你! 不过,这对她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她才不管天下乱不乱呢,只要宸宴愿意服从她,她就高兴! “别以为你现在说点儿好听话就能让本尊宽恕你之前的种种罪行!”月鎏金扬着下巴,趾高气昂,“你得付出行动才行!” 宸宴眉梢一挑,明知故问:“什么行动?” 月鎏金:“你说呢?本尊现在还在你身上挂着呢,还不赶紧把我抱回寝殿去伺候?!” 宸宴笑了笑,没再多言,直接抱着她回了寝殿。 往后接连几天,月鎏金都感觉自己很幸福,每晚只要她一走进行宫的大门,就能够看到站在湖岸边儿等着她的宸宴。她会开心地跑过去,跳到他的身上,让他抱着自己或背着自己回寝殿。 虽然,这个时候的她还不懂得幸福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每天都是很开心的,像是重新回到了小的时候,妖界还没有被屠,梧桐山还满是高大的梧桐树,每天傍晚都能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去山顶的七彩湖玩水,每天都无忧无虑的。 这天晚上,沐浴过后,月鎏金又一次地扑进了宸宴的怀中。 宸宴一直在等她,身着一袭雪白的里衣,盘膝坐在床上,却没有如同往日一样陪她放纵,直接将她横抱了起来,让她老老实实地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今日先消停一下,咱俩说说话。” 月鎏金有些索然无味,闷闷不乐地回了句:“你想跟我说什么?” 宸宴无奈一笑:“胡闹那么多天了,消停一天让你陪我说说话就这么不高兴?” 月鎏金振振有词:“等咱俩年纪大了,天天还能说话,但到了那个时候,可不一定能继续干得动这事儿了,所以你不如趁年轻体力好的时候多伺候伺候本尊,多陪本尊快乐快乐!” 宸宴:“……”说你是个荒/淫无道的昏君吧,你还不高兴。 但让她不高兴的话,就不说了。 说点让她高兴的。 “真是没想到,妖尊大人竟然还能设想到你我二人的耄耋之年,小人真是受宠若惊。” 哪知,月鎏金却更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们凤族对感情的忠贞么?我们虽然是妖怪,虽然没有人类的感情,但我们凤凰无论是公是母,只要从决定成家的那一刻起就要坚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的,除非配偶死了才能继续找下一个对象进行繁衍之事。” 听她前半段话时,宸宴原本还挺紧张,生怕她后半生会孤独终老,直到她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才舒了口气,回了句:“我要是死了,你可别留恋我,该找新人就继续找新人,我半句怨言都不会有。” “嘁,你说得还怪大度的。”月鎏金深知他是个小心眼儿,一点儿都不相信他的话,“你要是真大度,就先死一个给我看看再说啊!” 宸宴:“……” 月鎏金:“你又死不了,说这些空话干嘛?” 宸宴沉默片刻:“既然话赶话都已经说到这儿了,我不死一个证明给你看好像也不行了?” 月鎏金:“……”我竟无话可说? 宸宴笑了笑,低头,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好奇地询问道:“还有什么是有关凤族的习俗或者传闻么?” 月鎏金想了想,说:“雌凰怀孕之后,雄凤必须要担当起猎食养家的职责,所以如果是遗腹子的话,必须随母亲的姓氏,必须要加入母族的群落,成为母族的战斗力量,因为父亲没有参与养育,没有付出关爱,所以没资格被继承姓氏,哪怕他已经不在了。” 宸宴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垂眸,慌乱地朝着月鎏金的小腹看了一眼,心道:你可千万别怀孕。 一个人生孩子,实在是太苦了。 “你们雌凰,容易受孕么?”宸宴很是紧张。 月鎏金实话实说:“我又没怀过,我怎么知道?但是,咱俩这种族都不同,你还是别太期待了,能怀早在断崖海就怀上了。” 宸宴舒了口气,但还不等他这口气舒完呢,月鎏金就又给他来了一句:“可是我娘生了好几个。” 宸宴一惊:“你爹也不是凤族?” 月鎏金:“我爹当然是,不然我就是混血了!我的意思是说,说不定我和我娘的体质一样呢?所以我肯定是没问题的,但你也别灰心,别气馁,继续努力,咱俩迟早会有孩子的!” “……” 你这意思是说,要是怀不上,问题就全出在我身上呗? 宸宴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随后,月鎏金又说了句:“我最小的那个弟弟也是遗腹子,跟了我娘的姓氏,我娘也姓秦。” 宸宴了然:“所以你很疼爱秦时?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 月鎏金点头:“嗯。” 宸宴道:“秦时对你确实也挺好的。” 月鎏金:“是吧,他就是挺好的,就是偶尔有些小孩子脾气,单纯了一些。” 宸宴心说:就他还单纯呢?满肚子都是心眼子。 但秦时确实忠于月鎏金,他不能够说他的不好。 想了想,宸宴又问了句:“你可不可以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 月鎏金也看出来了,他今晚是铁了心地要和她一说到底了。 那就陪他说说话吧。 虽然春宵一刻值千金,但来日方长得很! “我小时候,可喜欢和我弟弟妹妹们一起去寝殿门口的那片七彩湖玩了!”在月鎏金的记忆中,有关那座七彩湖的记忆是最深刻的,所以首先讲起的就是这座湖,“我们凤凰不善水,但我们喜欢嬉水,每天落日黄昏,都会有成群结队的小伙伴们飞来山顶,一起在湖畔边玩水,但每年都会有小凤凰不小心跌入水中被淹死,所以我娘亲不喜欢我们去山顶的湖边玩儿……” 说着说着,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困倦的哈气,然后才能够继续说道:“阿娘怕我们也淹死,所以我们每次一去,她就骂我们一次;每次一去,她就骂我们一次,反正就是去一次骂一次,但我们很顽皮……我们、我们特别喜欢、喜欢去山顶、玩……” 越讲,她的语气越慢,声音越低。 宸宴一直在安静地聆听着她的讲述,左手揽住她的后腰,右手最先是搭在她的腿上的,后来在不知不觉间慢慢上移,先落在了她的肩头,而后贴近了她的脸颊,用指背轻轻地刮蹭着她的脸颊,最后,用拇指抵上了她的眉心,轻轻地摩挲着。 月鎏金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困,越来越困,好像有一阵暖洋洋的风顺着眉心钻进了她的灵核里,像是儿时的晚风,吹着吹着,就把她的灵核给吹熄了,自己也跟着睡着了。 她双目紧闭,靠在宸宴的胸口,睡得又沉又深,再也注意不到身边的任何变化。 宸宴低头看着怀中人,逐渐红了眼眶,视线也逐渐模糊了,一双湿润的眼眸中尽含亏欠与不舍,笔挺的肩膀也早已松垮了下来,伴随着抽泣,微微耸动着。 “对不起阿金,对不起……” 不能陪你到白头了。 十五天时间,像是眨眼之间就过去了,他不得不与她告别。 虽然他真的很想陪伴她到天长地久,但地魔眼不得不封。 他是九重天神。神族存在的意义,便是救济苍生。 他也曾寻觅过无数种去封印地魔眼的办法,但无一例外地失败了,除了以身殉道,他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自古忠义两难全,选择苍生,就只能辜负爱人。 他很爱她,却不能陪她长厢厮守…… 夜色寂静,平凡如常,宸宴小心翼翼地将月鎏金放到了床上,又给她盖好了被子,贴心地掖好了被角,然后,换上了他还是九重太子时常穿得那件玄黑色长袍,用乌金的发冠,端端正正地竖起了自己的长发。 纵使神族全族泯灭,他也还是九重太子,神族的颜面与骨气不能丢,哪怕是去赴死,也要体面从容。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之时,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随即,从腰间的玉带上解下了系在上面那块墨玉质地的龙形环佩,悄无声息地放到了月鎏金的枕畔。 记得,她初去九重天时,无意间看到过这枚玉佩,想要,他没给。 那时的她似乎什么都想要,看见一件东西就问他要一件东西,不给就生气,就发脾气。 起初他觉得她是妖性野蛮,贪念横生,后来才逐渐明白,她只是对这个世界有好奇、有探究,但初时成人之时却没有被好好地对待,被虐待出了尖锐的性格,所以才会如此的蛮横。 她已经吃了很多了的苦了,不应该再吃更多的苦。 是他对不起她。 宸宴放下了那枚龙形墨玉,本是想再轻抚一下她的脸颊,却在抬手的那一刻骤然收回了手臂……何必呢,再多耽误一刻钟,他可能就不想走了。 因为他现在,已经不太想死了,他终于在这世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繁华与念想。 可这凡尘万事,都不能够如他所愿。 宸宴强忍下了满心的不舍,长叹口气,果断转身,离开了她的寝殿,出门后便化为了一条黑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梧桐山。 地魔眼几乎已经处于全开状态,其中冒出的邪祟之气已经弥漫了整个凡界,遮天蔽日,吞灭山河。 他化为了人形,如同往日里每天清晨的常规打坐一般,从容不迫地盘起了双膝,端坐在了那颗高耸出地面的地魔眼的乌黑眼珠之上,抬起双臂,十指灵活结印,逐渐消散了自己的身与灵。 他要用自己的半幅神骨与一身肉灵,彻底净化地魔眼。 他本以为,自己在临终之前,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哪知就在他神形俱散的那一刻,她竟手持听风朝着他飞扑了过来,眉目狰狞歇斯底里,脸上挂满了悲痛的血泪。 但那时的他已经听不到她的嘶吼了。 他张开了双唇,本是想对她说“抱歉”,然而开口,说得却是:“别哭……” 她一哭,他就心疼。 他亏欠她太多。 最大的亏欠,便是引她入世。 他不该渡她成人。成人之路,太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统统都要体验过一遍不可。 是人都有慈悲之心,这世间有万种慈悲,但在慈悲心肠生出的那一刻,最先悲的,却是自己。 所以,在临终之时,他满心想得都是,如有来生,自己一定好好地补偿她。 然而当他再度睁眼看到这个世界之时,却将自己与她之间的那些前尘羁绊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忘了万竹山的山顶小院,忘了断崖海中的白龙洞,也忘了梧桐山的七彩湖,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种种过往。 他有了崭新的身份,有了新名字,彻底与前尘告别。他还总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宸宴,总是伤她的心。 直到那一杯相思酒入肚,他才重新想起来,他曾经不是那样连名带姓地呼喊她的,而是亲昵的喊她—— “阿金。” 月鎏金愣住了。 赵小铭也愣住了。 梁别宴泪流满面,肝肠寸断。 相思坊的员工们却早已对此习以为常,并相当之敬业,早就守在一旁的薛掌柜立即举杯上前,分分钟就接满了一杯新鲜出炉的相思泪,然后,朝着他们老板娘比了个ok——这单生意,回本! 赵小铭倒吸了一口冷气,转头看着他姥:“天呐!这酒,真的很针对恋爱脑,劲儿也太大了吧!” 第108节 对文学有着超高研究的马走田弱弱地接了句:“这要是拿到外面的市场上去贩卖,得激发出多少文学者的创作灵感啊!” 赵小铭:“……”财,出去之后,考个文学博士吧,我供你。 唯独枕着旺财的小恶魔宝对一切都毫无察觉,始终睡得香甜,还在睡梦中砸吧砸吧了小嘴巴。 月鎏金却始终面无表情地沉默着,紧攥着拳头,盯着宸宴看了许久,然后,认认真真地问了他一声:“你都想起来了?” 梁别宴泪流不止,心如刀绞,满目皆是心疼与愧疚:“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对不起阿金,对……” 啪! 狠狠一巴掌,直接就抽上脸了! 直接给梁别宴抽懵了。 赵小铭也懵了,呆如木鸡地看着他姥爷那半张瞬间红肿的脸颊,心想:难不成、我姥是想通过这种简朴直接的方式,扇醒我姥爷的恋爱脑么? 谁知下一秒,月鎏金反手又是一巴掌,又狠狠地给了梁别宴另外半边脸一巴掌,然后,伸手指着他的鼻尖,面色铁青咬牙切齿:“本尊一直等着今天呢,从现在开始,咱俩恩断义绝,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要是再敢缠着我,休怪本尊杀你无情!” 梁别宴:“……”怎么又开始恩断义绝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跟我断个没完了是吧? 赵小铭心里想的则是:完蛋,我妈这次真要成单亲小孩儿了,而我,还是幸福的双亲……诶?不对啊,我爸还没找到呢! 第86章 薛掌柜将那杯余温尚存的相思泪放到了一只空托盘上, 小丫鬟立即将其端去了酿酒坊,用以制作新的相思酒。 赵小铭寻父心切,急不可耐地对他姥说:“姥!你先别让我姥爷哭了!咱再不走该哭的就是我了!” 你小子喝酒了么你就哭? 月鎏金满目不解:“你小子单身十八年, 你有属于自己的相思么?你有什么好哭的?就算是哭, 下一个该哭的也应该是人家旺财吧?旺财还有个小牛妹妹呢,你连个和你暧昧的对象都没有!”越说, 越愁, 说完, 还长长地叹了口气,心累又心酸, “哎, 都长这么大了,不管男的女的,你好歹开朵桃花呀, 人家小华都有女朋友了, 他姥每次一见我就跟我炫耀, 弄得我现在都低人一等!” 什么?! 小华三百斤!都找到女朋友了?! 怎么就没女孩子愿意当我女朋友呢?! 赵小铭感受到了巨大的伤害,被狠狠地扎了心, 是真的有点儿想哭了, 却还在努力地假装坚强:“我跟小华可不一样,我是要当影帝的人, 儿女情长只会影响我闯荡娱乐圈的步伐!我的心里,也只有我的事业和家人!现在我只想赶快找到我的父亲, 让我的家庭团圆, 让我的母亲安心, 让所有人都知道,我, 赵小铭,是个充满了孝心的好孩子!” 月鎏金:“……”你话说得这么豪情壮志,眼圈红什么呀?嘴撅什么呀? 酒还没喝一口呢,自己先醉上了。 再转头看一眼身边的梁别宴,依旧是形容悲切、泪流满面……妖尊大人当即就有些心累了,觉得这日子,简直是没法儿过了,一个比一个脆弱矫情。结婚嫁人生孩子真是不能找情绪敏感的,容易遗传! 坐于高塌之上的老板娘却相当之满意这桩生意,先笑意盈盈地瞧了瞧痛彻心扉、满面泪痕的梁别宴,而后,又转眸看向了他身边的月鎏金,试图促成下一单生意:“阿金大人,您的爱人已经饮了相思酒,全然回想起了与您之间的缱绻深情,难道您就一点儿不感动?不心动?不想尝尝您面前的那杯酒么?” 她的红唇饱满,语调轻缓,声音勾人又诱人。 但是这一招,对于曾经拥有过无数莺莺燕燕的妖尊大人来说,一点儿用都没有。比这位老板娘还美丽、还娇气、还妩媚动人的妖精她都见过不止一位了。 所以,妖尊大人的回答是—— 直接抬起了左手,“刷”的一下,一根细长锋利的银丝就从她的掌中飞射了出去,顷刻间纠缠上了老板娘白皙纤细的脖颈,在她的颈间皮肉上勒出了一圈殷红色的血痕。 丝线的另外一端,紧握在月鎏金的手中,她的语气也如同手中的这跟丝线一般锋利冰冷:“说,无忧城到底该怎么走?” 老板娘当即大惊失色,然而还不等她惊呼出口呢,赵小铭就先惊了:“姥!你这又是什么高端武器?” 跟蜘蛛侠似的,“嗖”的一下就弹出去了。 月鎏金勾唇一笑,略带骄傲地回答说:“这是用上古战神刑天的斧头碾成的银丝,不仅可以延绵万里,还坚利无匹,刀砍不断火燎不燃,可杀人于无形!” 最后一句话,是特意说给老板娘听的,当即就将她吓到花容失色了。相思坊内的其他员工也都心惊胆战瑟瑟发抖了起来,从未见过如此凶悍蛮横、杀气腾腾的客人。 唯有赵小铭,满脸都是惊奇:“哇塞!这也太帅太厉害了吧?姥,你真的好酷呀!” 月鎏金的那张嘴,一下子又撅了起来,心说:那是!那是!还是我外孙儿有眼光! 但是当着大外孙儿的面,她还是很谦虚的:“诶呦,就一般酷吧~” 赵小铭又好奇地追问道:“这么好的东西,之前怎么没见你用过呢?上古战神刑天,应该是属于神族吧?这斧丝是我姥爷以前送你的礼物么?” 呃、这个,怎么说呢? 月鎏金沉思了片刻,回答说:“之前没想起来用,因为这玩意儿原本也不是我想要的呀,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你姥爷的东西,但他非得送我,我不要都不行,不然他就一直缠着我!” 梁别宴:“?” 还当我什么都不记得呢? 赵小铭叹了口气,略带谴责地看了他姥爷一眼:“我姥不想要,你就别送了,还缠着我姥干嘛?弄得我姥多为难呀,影响也不好!” 月鎏金:“就是嘛,一点儿也不注意影响!” 梁别宴:“……”千年过去,妖尊大人还是那么擅长于颠倒是非。 这时,薛掌柜的声音忽然弱弱响起:“那个、打扰一下各位的复盘局,我们相思坊虽然有着硬性规定凡入城者必须喝酒,但我们并不是什么有骨气和气节的人,如果您们非要以我们老板娘性命相要挟的话,我们也不是不能贪生怕死地修改这个规定。” 赵小铭:“……” 马走田:“……” 还是那句话,你们这里的人,真是坦诚的令人不知所措。 月鎏金不置可否,始终没有撤回缠绕在老板娘颈间的斧丝:“我刚问你的问题,你回答了么?” 由于惊恐,老板娘的眼睛不停地闪烁着:“您、您刚才问、问什么了?” 薛掌柜在一旁小声提醒:“无忧城怎么走?这几位是齐公子的家人,要去寻他。” “哦哦哦,对对对,无忧城怎么走是吧?”老板娘醍醐灌顶,连声说道,“从我们坊后门出去,沿着门外的那条大路一直朝前走就能到无忧城!” 薛掌柜补充:“其实我们坊所在的这片土地也属于无忧城的范围,但这里算是外城,还有一道内城,内城里面,才是真正的无忧城。那些想不开、执念深重、不想去投胎的冤魂们大多也都聚集在了内城里。” 月鎏金这才收起了斧丝,但那双凤目却始终如刀子般凌厉,直勾勾地盯着老板娘不放:“本尊这双眼睛,雪亮着呢,你们若敢欺骗本尊,本尊就杀回来屠尽你们全坊!” 老板娘头皮一麻,当即就汗流浃背了,颤颤巍巍地开口:“您、您大可放心,我敢向您保证,我们坊中,真的没有一个有骨气的人!” 薛掌柜却忽然挺身而出,在众人震惊错愕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义正严辞地开口:“我证明,我们坊全体人员,绝对都全是软骨头!” 相思坊众人皆长长的舒了口气,心说:吓死了,还当您要脱离团队去和王者硬碰硬了。 月鎏金却陷入了沉默,几秒钟后,转头看向了自己外孙儿,满目迷惑:“他们这里的人、都这么、真实么?” 赵小铭点头:“真实的令人发指,社会上的浮夸与虚伪没有沾染一点儿!” 月鎏金:“……”天呐,真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存在如此干净圣洁之地! 她都对相思坊这地方产生出好感了。 但此地,确实不能久留,为了女儿,还是得赶紧去找到那个猎豹女婿才行。 然而,就在她收起了手中的长刀与斧丝,准备弯腰去抱小宝的时候,梁别宴却抢先一步弯了腰,动作温柔地将还在睡觉的小宝从地上抱了起来,用手臂托着她的小屁股,让孩子把脑袋枕在了他的肩头,又轻轻地用手拍了拍小宝的后心以做安抚。 小宝被抱起的时候惊醒了一瞬,但很快就又被哄睡着了,乖乖巧巧地趴在梁别宴心口,像是颗软呼呼粉萌萌的面团似的。 “我来抱着吧。”梁别宴声音很轻地对月鎏金说道。 他的眼泪倒是已经止住了,眼眶却始终是通红的,看向月鎏金的目光中始终存在着心疼与亏欠。 月鎏金却丝毫不为所送,回之以冷笑,然后,甩头就走——哼!该死的负心汉,害得本尊伤心绝望那么多年!本尊才不接受你的讨好!本尊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然而赵小铭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姥和他姥爷之间的微妙,一心一意只关心着他的旺财:“财,你现在好点儿了么?灵核能正常运行了么?” 之前在“四十五年前”那层空间的途安整形医院里,马走田被注射了红色封口的注射剂,不仅身体变得虚弱了,就连灵核灵力都被全方位抑制了。 但是在听闻赵小铭的询问后,马走田才如梦初醒地想起来了这档子倒霉事儿,感动于赵小铭对自己的关心的同时,赶忙催动了一下自己的体内灵气,惊喜又激动地发现药效已经彻底褪去了,它现在又是一头凶悍无敌的神兽了! “好了,没事儿了!”马走田很是感慨地对赵小铭说,“我真是没想到,铭,你竟如此在意着我的安危,上一个这么在意我的人,还是烛龙神君,你真不愧是他的侄孙,我没看错你!” 赵小铭:“……” 其实吧,财,我只是想让你恢复嗅觉之后帮我好好闻闻我爸的行踪而已,但你却这么说,实在是令我,羞愧无比、有口难言…… 赵小铭求马旺财帮忙办事儿的话都已经冒到嘴边了,却又碍于情面硬生生地吞咽了下去,愣是把话改成了:“那你以为呢?不然当初咱俩第一次在黄泉街南门的那块牌坊下面见面的时候,我为什么会对你一见如故呢?为什么要求着我姥花高价盘下那座快倒闭了的酒店呢?还不是因为咱俩有缘么?这都是我烛龙太姥爷在冥冥之中对咱俩的安排,就是他托我来照顾你的!” 马走田听完这话之后,原本是没吭声的。赵小铭也没在意,一路紧跟在他姥和他姥爷身后朝着相思坊的后门走了过去,哪知,走着走着,身边突然传来了呜呜呜呜的哭泣声,赵小铭脚步惊停,赶忙低头看向了马旺财:“你哭什么?” 马旺财呜咽不止:“呜呜呜呜我愧疚,我觉得我是头昧良心的坏狰,我刚刚说你真不愧是他的侄孙,其实是碍于情面在和你客气,但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没用的废物,是烛龙神君的家门不幸,呜呜呜呜我有罪,我实在对不起你的一腔真心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对不起……呜呜呜呜……” 赵小铭:“……”行了,好了,财,别呜呜呜了,再这么呜下去该呜的人就换成我了! 一腔真心错付,赵小铭有些悲愤,但碍于面子,又为了体现自己的宽容大度,他不得不选择原来旺财:“没关系的财,我一点儿都不在意你的这些小错误,就像是花朵不在意晚风的吹拂一样,无论疾风还是柔风,都是大自然的馈赠!” 马走田一下子就停止了抽泣,高仰着脑袋,满目都是不可思议:“天呐!铭!你什么时候培养出来的如此高超的文学素养?!” 赵小铭淡淡一笑,深藏功与名:“身为一名资深又专业的帅哥,超高的文学功底,是基础必备素养!” 由于心怀愧疚,马走田当即就开启了一场商业吹捧:“天呐,你如此优秀,竟然会是单身?只能说明你实在是太优秀了,一骑绝尘的突出,令那些暗恋你的人望尘莫及,不敢轻易染指!” 那是! 那是! 赵小铭的嘴,一下子就撅起来了,脸上写满了骄傲和自豪,重新迈开了自信的脚步,昂首挺胸地朝着相思坊后门走了过去,眼睛却是朝着天花板看的,因为下巴一直骄傲地仰着呢。 很快,他就和马旺财一起走出了相思坊的后门,然后,一下子撞到了他姥爷的后背上,下巴还在梁别宴的后脑勺上磕了一下,生疼! “你这人咋不往前走呢?”赵小铭呲牙咧嘴地捂住了自己的下巴。 月鎏金和梁别宴同时回头,同时开口:“你看这前面有几条路?” 啊? 赵小铭歪了一下脑袋,从他姥和他姥爷身体之间的缝隙看了过去,不明就里地回答:“两条路啊,怎么了?” 马走田也说:“我看到的也是两条路,一条朝西北,一条朝东北,其余地方全是茂密的树林,没有其他的路。” 赵小铭分不清东西南北,但分左右上下:“一条往咱们的左前方延伸,一条往咱们的右前方延伸,像是个字母v一样。咱们现在就站在这两条路的端头汇聚处。” “我看到的也是这样,但是他、”月鎏金伸手,指了指身边的梁别宴,“只看到了一条笔直朝前的大路。” 赵小铭和马走田同时懵逼:“啊?” 梁别宴也是满面的无奈和疑惑:“在我的视线范围里,既没有看到你们说的那两条路,也没有看到茂密的树林,只看到了一条笔直朝前的夯土大道,两侧全是一望无际的草坪。” 赵小铭:“……” 马走田:“……” 第109节 嘿,还出现变量了。 月鎏金又道:“他和咱们之间的唯一区别,就是他喝了那杯酒,但咱们几个没喝。” 赵小铭瞬间了然,先叹了口气,然后,略带谴责地看向了他姥爷:“诶,不是我批评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咋还这么贪杯呢?不让你喝不让你喝,你非得喝非得喝,拦都拦不住,现在喝出事儿了吧?喝出现幻觉了吧?” 月鎏金:“就是!也不知道多馋,非得贪那两口酒呢?” 赵小铭顿时又有了种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感觉,当即就扯住了他姥的手腕,分享欲爆棚:“我跟你说,我们家原来的那个邻居老头儿,就是喝酒喝死的,天天喝白酒天天喝白酒,他老伴儿怎么劝他他都不听,最后脑溢血了,嘎一下就没了,走得特别突然!” 月鎏金:“天呐,酒真不是个好东西!”随即,又满面冷笑地瞧了梁别宴一眼,“你也别听劝,以后继续喝,争取也喝出脑溢血,再突然走一次,再狠心抛下我们孤儿寡母一次!” 梁别宴:“……” 前科累累,他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大气都快不敢喘一口了。 在忐忑不安中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梁别宴才敢开口,一边紧张地观察着月鎏金的表情,一边试图为自己辩解:“我感觉,那杯酒中,应当是没有酒精的,但应该是另加了一些什么东西,才会导致饮酒和不饮酒的人出坊后所看到的境况不一样。在此之前,那位老板娘也说过,这里有规定,只有饮过相思酒的人,才能进入无忧城。所以我分析,他们应当是有意而为之,用一杯相思酒,掩盖了真实的场景和道路,让那些入城者只能沿着我所看到的这条路走,不允许他们通往别处。” 赵小铭当即醍醐灌顶,感觉他姥爷这话实在是言之有理,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想:原来那杯酒,都是为了掩饰背后的阴谋,什么相思泪相思情相思债,都是在用花言巧语坑骗恋爱脑!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纯爱! 月鎏金却冷哼了一声,斜眼瞧着梁别宴:“就你想到这点儿了?就显着你聪明了?我们早就想到了好么?是吧,乖孙儿?” 赵小铭一愣,连忙点头作答:“呃、呃呃是,是是是是是,这么简单易懂的道理,谁想不到啊?是吧,财?” 马旺财:“……”你是不是不知道,反正我真的是早想明白了。 为了掩盖自己的愚蠢,赵小铭立即转移了话题:“所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月鎏金叹了口气:“那还能怎么办?回去呗,找那个狡猾的老板娘要解药,总能不管这个男的吧?” 梁别宴浑身一僵,满目惊诧:你刚喊我什么?这个男的? 赵小铭也是一僵,暗道大事不好:完了,我姥对我姥爷的称呼一下子从“死老头子”变成“这个男的”了,感觉这次是铁了心地不想跟他过了。 月鎏金始终没给梁别宴露出一个好脸色:“你看什么看?咱俩早恩断义绝了,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还指望我喊你什么呢?喊你‘这个男的’已经够客气了,你知足吧!”说完,就转了身,重新迈入了相思坊的后门。 梁别宴却站着没动,一副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的模样。 赵小铭都替他着急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呀?赶紧去追我姥呀!” 梁别宴并不是不想追,而是:“我从踏出坊门的那一刻起,身后的建筑物就消失了,变成了和前面一样的夯土大路和草坪。” 啊? 赵小铭惊奇万分:“你试过往回走么?” 梁别宴点头,无奈回答:“试过,和你姥一起试的,我身边的场景没有丝毫变化,只有你姥可以返回坊内,那一瞬间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但我怎么都回不去。” “……” 好家伙,你这一下子,和我们还不在一个图层里了。 赵小铭沉默片刻,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就说喝酒误不误事儿吧?追老婆你都追不上!” “……” 虽然但是,梁别宴还是努力地替自己辩解了一句:“但是那杯酒里,真的没有酒精!” 赵小铭更无奈了:“没有酒精你还能误事儿呢,要是有酒精那还能得了?不一定误成什么样呢!家暴出轨抽烟酗酒,都是婚姻中的大忌,我一个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你怎么能不明白呢?” 梁别宴额角的青筋都鼓起来了:“和你姥相识这么多年,我只喝了这一杯酒,怎么就成酗酒了?” 赵小铭两手一摊:“你就说你现在的下场和酗酒有区别没吧?” 梁别宴:“……”没,甚至更严重。 但毕竟是亲姥爷,赵小铭也有些于心不忍,就说了句:“哎、算了,你肯定也不是故意的,我就帮你这一次,替你劝劝我姥。”说完,他也转身返回了相思坊内,本是想去找他姥替他姥爷求情呢,结果才刚走回相思坊大厅,他就不可思议地愣住了,呆如木鸡地盯着厅内多出来的那个人—— “妈?你怎么来了?你现在来的不是时候啊!” 月相桐也就是几分钟前刚到的,月鎏金返回来时,她已经和相思坊的老板娘攀谈过几句了,但通过她冷若冰霜的神色来看,显然谈得并不愉快,刀都已经从储物戒中调出来了。 剑拔弩张之时,月鎏金回来了,自然是和女儿同仇敌忾,当即调出了听风,不假思索地站到了她的身后。 仗着有自己妈在,月相桐自然是越发的趾高气昂,先冷飕飕地瞟了一眼那位坐在高塌上的那位老板娘,然后才回答儿子的问题:“我想来不就来了么?怎么就不是时候了?” 赵小铭语重心长,情真意切:“现在这情况,非常之复杂,根本不适合新手入局。” 月相桐:“能有多复杂?” 赵小铭:“首先,我爸还是没找到,且身份待定,扑朔迷离;其次,你爸那边也遇到了些麻烦,喝酒误事儿了,看到的东西和正常人不一样,像是卡bug去了别的图层;最后,你爸妈之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婚姻矛盾,这次可能真的要离。” 月相桐:“……”这情况确实是,不太适合新手入局。 第87章 赵小铭说出来的这三条消息, 一条比一条情况复杂,尤其是最后一条,越想越觉得棘手, 月相桐的脑子都要炸了:怎么又要离婚了?都那么大年纪了天天瞎折腾什么啊?一天到晚能闹八百次离婚! 但第一条有关自己的丈夫的消息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愣怔了三秒钟之后, 月相桐决定从先中间那条听起来没那么复杂的消息进行问题切入:“你们不是来找人的么?你姥爷怎么还有闲工夫喝酒呢?” 赵小铭叹了口气:“恋爱脑犯了呗,拦都拦不住。”说完, 又抬手一指向了坐在前方美人榻上的老板娘, “就她给的酒, 说是什么相思酒,我姥爷喝完就开始哭, 哭得肝肠寸断, 看得我都担心他突发高血压,后来好不容易不哭了吧,个人程序又出问题了, 运行环境和正常人不一样了。” 月相桐:“……”喝酒, 可真误事儿啊! 但在月鎏金和赵小铭返回相思坊之前, 她自己也被要求喝相思酒了。 初时一来相思坊,月相桐就向这里的老板娘表明了来意, 说自己是来找人的。 “今天怎么这么多来找人的?”说这话时, 老板娘还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圈殷红色的线状血痕环绕其上, 整个人心有余悸,眼神中尽是警惕和提防, “你又是来找谁的?” 月相桐回答说:“赵亦礼, 我丈夫。” 老板娘怔了一下, 喃喃低语:“赵亦礼?好熟悉的名字……” 薛掌柜立即上前,附在她耳边悄声提醒:“就是齐公子的化名。” “!” 老板娘瞬时就知晓了眼前人是谁:齐鹰的爱人, 月相桐! 更可气的是,月相桐还真是美得倾国倾城不可方物,净挑着父母的外貌优点长,甚至比其父母还要悦目三分。 老板娘的神情一下子就会变得冷若冰霜了,语调也生硬不已:“我相思坊只卖酒不寻人,你若想要寻人,就只能去无忧城,但在去无忧城之前,必须先喝一杯我的坊中酒,不然不得入城,这是规矩!” 什么破规矩?我要是不喝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还有,你又这是什么态度?甩脸子给谁看呢? 月相桐的火爆脾气也是随了她妈,当即就将自己的佩刀从储物戒中调了出来,也就是在这时,月鎏金返回了坊中,赵小铭也在一分钟后进入了大厅。 月相桐原本是想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厉害架势,好好质问一番那个老板娘一句到底给她爸喝了什么毒酒?然而,她的厉害话才刚冒到嘴边,更厉害的就来了——一根银色的细长丝线忽然从她的后侧方飞窜了出去,顷刻间就缠上了老板娘的后颈,下一秒,那根丝线就在骤然间绷紧了,毫不留情地将老板娘从美人榻上扯了下来。 老板娘毫无防备,惊呼声还没冒出嗓子呢,身体就不受控制地从美人榻前的台阶上滚落了下去,狼狈不已地摔落在了最底层的地面上。 紧接着,月鎏金冰冷如刀的声音就传至了所有人耳畔:“本尊临走前是不是说过?若如你敢戏耍本尊,本尊就杀回来屠尽你们整个相思坊!” 气场凌厉摄人,浑身杀气四溢。 相思坊众人齐齐大惊失色,当即四散奔逃,瞬间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月相桐目瞪口呆: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杀杀杀杀杀! 赵小铭也是目瞪口呆:姜,果然还是我姥辣!杀杀杀杀杀! 老板娘的发髻都被摔散了,原本整齐的衣裙也被摔乱了,整个人如同落汤鸡似的困顿窘迫,神情却气恼愤懑到了极点:“你若想让我们死就直说,何必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戏耍过你们?” 月鎏金紧握着手中的斧丝,面色狠戾阴冷,仿佛下一秒就要扯断老板娘的脖子:“我再问你一边,你们坊后门之外,到底有几条路?” 老板娘越发的茫然恼怒了:“你到底在胡搅蛮缠什么?从我相思坊成立之初,后门外就只有那一条路!” 月鎏金:“?” 赵小铭:“?” 不可能! “我姥爷绝对不会骗人!”赵小铭愤慨不已地谴责那个老板娘,“他就是喝完你们这里的假酒之后才出现bug了!” 老板娘却越发的委屈了:“可他喝之前我就明明白白地告知了你们我们这里卖的就是假酒呀,我没有骗你们呀!” 赵小铭:“……”我艹?我竟无话可说? 赵小铭目瞪口呆地看向了他姥:“她好像、有点儿占理了?” 对前情一无所知的月相桐则越发的懵逼了,理不直气不壮地问了句:“所以,咱们三个现在到底是在胡搅蛮缠还是据理力争?” “当然是在据理力争!”妖尊大人从来就没有不占理的时候,就算不占,也能自己给自己编出三分理,“她卖假酒就是她的不对,她没有商业道德,顾客喝完假酒之后出现问题就该她负责!” 赵小铭当机立断选择和他姥统一战线:“啊对!你没有商业道德,你卖假酒就该负责!” 老板娘却又振振有词地辨别道:“什么叫卖假酒?我又没收你们钱,怎么能算得上是卖呢?是你姥爷自愿喝得酒,我为什么要负责?” 赵小铭:“……”我艹?我竟然又无话可说了? 他再一次地,目瞪口呆地,看向了他姥:“她好像,又有点儿占理了……” 月相桐还是那个问题:“所以,我们三个确实是在胡搅蛮缠对么?” “对什么对!别被她带节奏!”妖尊大人始终气定神闲,稳操胜卷,“她是没收钱,但是她收了你爸的眼泪,你也不想想看,你爸那么一大把年纪了,她一小年轻她不学好,她不尊重老人,她让老人喝酒,让老人痛哭流涕流泪不止,多伤身呀!她多昧良心呀!” 赵小铭的腰杆子一下又硬了起来,又可以登上道德的制高点谴责老板娘了:“啊对!你不尊重老人,现在老人身体出问题了,出bug了,你就该负责任!” 老板娘:“……”遇到你姥,我算是遇到胡搅蛮缠的鼻祖了。 老板娘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咬牙切齿地问了句:“你们到底,想要怎样?!” 月鎏金没再废话,再度扯紧了手中斧丝:“先告诉我怎么消除你那假酒的影响,然后再告诉我后门外的那两条路分别通往哪里,少回答一个问题,我就让你尸首分家!” 老板娘却越发的绝望了,如同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我再告诉您一遍,从我相思坊成立之初到现在,我们坊后门外,就只有那一条大路!” 这时,一直躲藏在假山后方的薛掌柜忽然怯生生地冒了颗脑袋出来,弱弱地开了口,也说:“我可以代表我们相思坊全体员工向您们三位证明,我们老板娘绝对没有撒谎,我们坊后门外确实只有那么一条路呀!” “……” 难不成,我还真错怪你们了? 月鎏金拧眉思索片刻,再度质问老板娘:“你们这里的人,平时喝过你们自己酿的酒么?” 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们的酿酒过程不干净呗? 第110节 简直是奇耻大辱! 老板娘的气节都被逼出来了:“我们可是正经酒坊,每一道工序就要经过严格检测的!我还敢以自己的性命向你们保证,我们的酒,虽然是假酒,但绝对是这个世间中一等一的假酒,堪称假酒中的琼浆玉液!” 赵小铭:“……” 月相桐:“……” 都他妈假酒了,还琼浆玉液?工商局要是来你这里,一查一个准! 但这并不是月鎏金想听的回答,她非常无奈地叹了口气:“谁问你酒的质量有没有问题了,我问你喝没喝过?” 老板娘:“我们自己酿的酒,我们当然喝过!” 薛老板也弱弱地补充了一句:“我们自己经常也要去无忧城里买点东西,凡入城者必须饮相思酒这是城规,我们自己人也要遵守。” 月鎏金了然——看来,问题就出现在这杯酒上,只要喝了相思酒,就只能看到一条路。 但是和酿酒人的关系可能不大,因为他们自己也喝,也不知道后门外其实是有两条路的。 细细思索了一番过后,月鎏金又问:“谁给你们做得规定?” 老板娘:“城规当然是城主定的!” 月鎏金又了思索片刻,再度发问:“那又是谁让你们在这里开的酒坊?” 这不就是显而易见的事儿么? 老板娘感觉这个问题简直是无聊透顶了,略有些心累,下意识地叹了口气:“那肯定还是城主大人呀!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要听从城主的安排。我们相思坊还是无忧城的正大门,凡入城者都要先进入我们这里,所以我们坊的战略位置是全城之重,没有城主授意的话,谁敢在这里开酒坊? 赵小铭惊了一下,心说:你竟然还知道什么是‘战略位置’?你们这里的古人,用词很高端嘛! 月鎏金对于老板娘的回答不置可否,再度发问:“酿相思酒的方子,又是谁给你们的?” 老板娘没好气:“那是我自己的方子!” 月鎏金却疑惑了:既然你自己的方子,那你能不知道喝完酒后会出现幻觉么?还是说,后门外的那个男的撒谎了?! 但很快,薛掌柜的补充之言就解开了月鎏金心头的疑惑:“但我们现在用的方子和之前的不太一样,现在用的那张酿酒方子被城主大人稍稍改良过一番,之前的那版不符合城主出台的食品安全规定。” 赵小铭又是一惊:食品安全规定?你们五百年前的人都已经这么注意食品安全问题了? 月鎏金神色却猛然一凛,立即追问:“城主是谁?叫什么名字?” 老板娘叹了口气,如实告知:“谁都不知晓城主叫什么名字,只知晓是他创造了我们这个世界,所以我们都必须听他的话,不然他随时可以消除我们的存在。” 薛掌柜再度补充:“城内也没有人见到过城主的真实面貌,他每次出现都身穿一件雪白色的长袍,用蓝色面具蒙面,一手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细刀,一手牵着一个会走动的小石头人。他还给我们所有人都立下了一套非常严明的纪律规定,也就是所谓的城规,凡破坏规定者,都会被他用手中的银刀进行消除。” 月鎏金:“……”嘿,听起来还怪厉害的。 赵小铭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连忙问他姥:“我爸不会就是被他带走了吧?” 月相桐呼吸一滞,也立即扭头看向了她妈,满目惊慌焦急。 月鎏金沉思片刻,收回了斧丝,一边分析着现下的情况一边安慰自己的女儿:“无忧城中的情况显然比咱们之前预料的要复杂得多,也无法确定赵亦礼到底是被城主带走了,还是被高途安带走了,但既然这片空间就是被这里的城主造出来的,此间的一切定然都在他的监控之中,只要能找到城主,就一定能问出赵亦礼的下落,找城主肯定也比找赵亦礼或者高途安简单多了。” 复杂的任务一下子就变得简单了,赵小铭寻父的信心倍增:“那咱快走吧,快入城,却找城主!”但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立即回头看向了老板娘,然后,又看了看他姥,不是很确定地问,“所以,咱们刚刚是错怪老板娘了是吗?” 老板娘刚刚从地上站起来,听闻赵小铭这话后,当即就吊起了眼梢,整个人理直气壮:“我现在绝对就是占理的!” 赵小铭:“……”我现在彻底无话可说了。 月相桐再度看向了她妈,又弱弱地问了一遍:“所以,我们三个刚刚真的是在胡搅蛮缠对么?” “怎么就又胡搅蛮缠了?”月鎏金一边整理着缠在腕上的斧丝一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那谁这一辈子还不犯点小错误了?咱们娘儿仨也不是故意的呀,有什么不能被原谅的?再说了,活着本来就累,对自己宽容一点怎么了?” 老板娘:“……” 那您对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忒宽容了? 赵小铭在一边默默地点了点头,感觉他姥这话,越琢磨越有点儿道理,随即,低头看向了他姥手腕上缠着的斧丝,果断选择拍马屁:“姥,您果然是有着大智慧的人,也只有您这样内在与外在一样厉害的人,才配上当刑天斧丝的主人!” 那是! 那是! 月鎏金那张嘴,立即又骄傲地翘起来了,就在赵小铭准备以斧丝为切入点继续往下展开马屁式吹捧的时候,他妈忽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想夸你姥就夸你姥,提什么斧丝?就不能认认真真地向你姥学习一下人生道理么?小心思怎么那么多?” 赵小铭一下子就红了脸,羞愧难当了起来……我不是个好孩子,我不该惦记我姥的斧丝。 月相桐批评完儿子,转头又看向了她妈:“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这斧丝确实挺厉害的,我小时候就很喜欢,那什么、出去之后能给我么?” 直接打了个赵小铭一个猝不及防——你让我认真学习人生道理,结果自己趁机管我姥要斧丝?我那么喜欢我刚刚都没好意思直接开口要! 他当即就难以置信地看向了他妈,脸上写满了:后妈,你竟然,又背刺我?! 月相桐却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面对女儿的要求,月鎏金必然是要满足的:“可以,没问题,妈的东西都是你的,你喜欢什么就拿走什么!” 月相桐嘿嘿嘿地笑了,感觉这趟真是来值了。 赵小铭却气得牙痒痒,懊恼不已地在心里想:早知道,我早要了! 就在赵小铭为自己错失掉的斧丝感到心痛的时候,转机,来了—— 娘儿仨才刚刚迈开脚步,相思坊老板娘那充满蛊惑的柔媚嗓音又再度自三人身后响起:“相桐姑娘,你千辛万苦而来寻找爱人,必定是满腹相思,难道就真的不想尝尝我们的相思酒么? “一杯相思酒下肚,就够能勾起您前世今生的所有相思情,情谊越深刻,回忆就越清晰。” “难道,您真的不想好好地回顾一番您与您最爱之人相恋过程中的点滴细节么?您真的不想知道,您最爱的人,到底是谁么?” 赵小铭:“……” 月鎏金:“……” 开始了,又开始了! 也不得不说,这老板娘,是真的敬业,都被折腾成那样了,也没忘记去推销自己的产品,提高订单的完成率。 只是可惜了,他们团队中唯一的那个恋爱脑已经喝过酒了,并且还造成了严重后果,所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有人喝第二杯酒了。 祖孙二人双双摇着头叹了口气,都没回头多看一眼,甚至都没停下离去的脚步,哪知,就在这时,走在赵小铭另外一边儿的月相桐忽然转了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到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并且手中还多出来了一个黑色托盘的薛掌柜面前,不假思索地端起了盘中酒,举手抬头一饮而尽! 赵小铭:“……” 月鎏金:“……” 你!你你你你你! 不过三秒钟,月相桐的眼圈就通红了,继而开始放声大哭,要多心痛就有多心痛,要多难过就有多难过,其肝肠寸断、泪流不止的悲戚模样丝毫不输她爸之前。 薛掌柜立即举着空杯上前,又是分分钟就接满了一杯新鲜出炉的相思泪,然后,又朝着他们老板娘比了ok——这单生意,回本! 月鎏金都已经气得开始头疼了,太阳穴突突跳着疼,不得不用抬起了手臂,用手指狠狠地揉着。 赵小铭更是目瞪口呆:“天呐,恋爱脑,也遗传呀?” 月鎏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以自己惨痛的人生经历给自己外孙儿总结出来了一个真诚告诫:“所以说,结婚生孩子,还是得擦亮眼睛,不然这辈子有你受的!” 赵小铭受教地点了点头,然后,用双手握住了他姥的右手,目光真诚地看着他姥的双眼,发自肺腑地劝谏:“一般情况来说,在太上皇无能而皇太子或皇太女又不行的情况下,太后就该考虑扶植孙辈了。纵观历史长河,古今中外都有不少先例,所以,我觉得,您现在也可以考虑一下子了。” 月鎏金沉吟少顷,感觉她外孙儿的话实在是不无道理,缓缓地点了点头。 赵小铭又说:“也不是我挑破离间,但是,您可别忘了,我妈之前就有过前科,她竟然只是因为不值钱的爱情,就把您的那把听风刀送给了卑鄙的魔君齐鹤当作定情信物,所以我觉得呀,您的那根刑天斧丝……” 月鎏金果断选择扶植孙辈:“给你了,听风往后也是你的了!” 赵小铭激动得都要哭了:“姥!!!我爱你!!!我好爱你!!!” 这一下子,就治好了月相桐的相思病,当即就停止了哭泣,目瞪口呆地看着赵小铭:“继子,你背刺我?!” 赵小铭理直气壮:“我这能叫背刺么?我这叫忠臣纳谏!而我姥这双眼睛又无比雪亮,英明地听从了我的进谏,是吧,姥?” “是的,没错!”月鎏金骄傲又自豪地点了点头,还抬起了右手,先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对了对自己的双眼,又反手往外面抛了抛,自信满满,“姥这一双眼睛,就是雪亮着呢!” 月相桐:“……”就数你糊涂呀!就数你糊涂呀! 第88章 抱着小宝的梁别宴和马走田已经在相思坊后门外等候多时了。 月鎏金她们娘仨儿一走出后门, 梁别宴就愣住了,对于女儿的忽然出现深感意外,像是在一瞬间走进了一场梦, 紧接着, 他那双本就残留着余红的眼眶再一次地泛了红。 没有恢复记忆之前,他对女儿的感情是出于本能的父爱, 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关心与呵护, 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她的亲生父亲, 所以自己必须去爱她,是命定的义务和责任。 但是在恢复记忆之后, 他的内心深处又徒然增添了一份对女儿的心疼与亏欠。他的女儿是遗腹子, 是她的母亲在她的父亲身死魂销之后生下的她,自她出生那天起,就没有感受过一天的父爱。她从小就比别人缺失了一份爱。 后来她的母亲又为了让她的父亲重生, 走上了一条布满荆棘的血腥之路, 经历了一番九死一生后, 又被封印了千年。这千年间,她又缺失了母爱。 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他亏欠了她们母女太多太多, 多到根本无法弥补。 然而他的女儿却始终没有看他。 或者说,从相思坊出来之后, 月相桐仅是用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梁别宴就立即把视线给挪开了,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始终如一的疏远冷漠, 心里却愤愤不平到了极点:自己的小孩儿你都没抱过一次, 别人家的小孩儿你倒是抱得气劲儿……气死! 熟料就在这时,梁别宴忽然对月鎏金说了句:“你能不能先抱一会儿小宝?” 因为小宝儿还在睡觉, 为了不把孩子惊醒,所以他特意将声音放得很轻。 月鎏金先冷飕飕地瞟了梁别宴一眼,又扯起红唇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但还是伸出了双手,动作轻柔地将小宝接入了自己的怀中。 紧接着,梁别宴就朝着月相桐张开了双臂,紧张忐忑又满含期许地向她询问了一声:“爸爸能、抱抱你么?” 月相桐先是诧异一愣,紧接着,那张嘴就撅了起来,微微侧过了脸,神色中带着三分傲娇、三分叛逆和四分窃喜。 梁别宴却有些想笑,这孩子撅嘴偷乐儿的样子,简直和她妈一模一样。但是,他的手臂始终没有放下去,始终朝着女儿张开着。 月相桐又扭捏拿乔了好大一会儿,才故作姿态看似勉为其难地朝着她爸走了过去,又看似勉为其难地抱住了自己爸爸,却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脑袋亲昵地搭在了他的肩头。 梁别宴紧紧地搂住了自己的女儿,视若珍宝地拥抱了好长时间,忽然开口,温柔又笃定地对她说了句:“我们桐桐,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最漂亮、最聪明、最值得被爱的小孩儿。” 月相桐的那双眼睛,一下子就湿了,嘴巴又撅起来了,既感动又委屈又心酸——来自爸爸的爱,迟到了好多好多年。 赵小铭看电视剧的大团圆结局似的感动、感慨又痴迷盯着那对紧紧拥抱在一起的父女看了许久,然后,扭脸看向了他姥,这才发现他姥的眼圈竟然也是红的,真嘟很熏疼! 但是—— “姥,你真不打算出面制止一下么?”赵小铭焦急又无奈地提醒,“他们俩可都是纯爱战士,你要是不制止,他们父女俩能抱头痛哭一晚上,从我妈小感慨到我妈老!” 月鎏金如梦初醒,当机立断就冲着那对沉浸式演绎久别重逢的父女俩吼了声:“你俩,差不多得了啊,少在那儿唧唧歪歪地浪费时间,还得去找人呢!” 赵小铭附和着说:“就是啊!再不去找我爸,我爸说不定都凉透了!” 第111节 梁别宴没好气地心想:赵亦礼那头该死的魔族猎豹凉不凉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是他又不得不松开自己的闺女,因为,他的宝贝闺女很在乎那头该死的魔族猎豹,外孙儿提醒的话语才刚落下,他闺女就着急地松开了他。 “那咱们赶快走吧!”说完,月相桐又急不可耐地朝着正前方望了一眼,“顺着咱面前这条笔直的大路一直走就能到无忧城了吧?” 月鎏金:“……” 赵小铭:“……” 得,又多了一个运行环境出bug的选手。 马走田不了解前情,当即就发出了一声惊讶的疑问:“诶?她咋也只看到了一条路?” 赵小铭双手拢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还能因为什么呀?也喝了呗。” 啊? 马走田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你没提醒你妈呀?” 赵小铭:“提醒了呀,非要喝,根本拦不住。” 马走田沉默片刻:“他们九重神族,还怪出痴情种的。” 赵小铭:“……”财,要么说你对文学有着超高深的研究水准呢,我们都喊他们俩“恋爱脑”,只有你,美誉他们俩是“痴情种”。 “现在该怎么办呢?”马走田又问。 但是赵小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他姥。 月鎏金微微拧眉,思索着说:“先让姥想想。” 眼下的时间虽然紧迫,但为了赶时间而贸然往前走绝对不是最佳选择,因为谁都不确定前方到底会出现什么。而且他们一家人也并非是一起抵达的相思坊,而是分成了三批分别抵达的,三者的经历和手中所掌握的情况肯定也有所不同。 保险起见,还是需要先把碎片化的信息进行整合才行。 月鎏金沉默着思索片刻,先询问了自己闺女一句:“你怎么来的这么快?来的路上遇到什么了么?” 月相桐摇头,如实回答:“什么都没遇到。我原本是想进入那座整形医院里面找你们,结果才刚走到门诊大楼的门口就一脚踩空了,直接掉来了这个空间。” 其他所有人皆是一惊,异口同声地发问:“你直接就掉到岸边了?” 月相桐点头:“啊,对啊,过了河就到相思坊了,中途什么都没遇到。” 其他所有人:“……”好轻松的经历,像是给系统充了钱一样,真是令人嫉妒! 月鎏金在惊讶之余再度追问:“在你掉落的过程中,没看到其他空间么?” 月相桐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下坠的过程:“我就记得当时自己的眼前忽然一黑,然后就开始往下掉了,但黑了没多久,就又亮了,一阵白光闪过,像是谁在忽然间开了灯,但很快就又黑了,黑完又亮亮完又黑,不知道循环了多少次之后,我就到这里了。” 其他所有人:“……”懂了,你在下坠的过程中路过了其他几个时空的医院,但神奇的是你竟然没有和我们一样被留在那几个时空中,一路丝滑通畅地掉到了最底层。 月相桐看了一圈其他人的表情,大概明白了什么,就反问了句:“难道你们不是这样来的?” 梁别宴摇头,十分详细地回答女儿问题:“我和你妈是通过整形医院七楼手术室的那个空间传送阵过来的。在那座医院的原址上,还存在着八个不同时空的医院,每层时空间隔十年。以纵向时间轴描述的话,最顶层是四十五年前的医院,最底层是一百一十五年前的医院。顶层之上是现实空间,底层之下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空间。传送阵就相当于电梯。小铭之前失踪过一段世间,为了找小铭,所以我和你妈是一层接一层的时空往下寻找到的,每个时空的医院里都停留了一段时间。” 赵小铭却说:“什么?那个医院里面竟然还有传送阵?我和旺财还有小宝是一层接一层地往下摔下来的,每一层都要停一下。从四十五年前的那座医院算起,我们仨接连被摔了八次才到这里,屁股都要被摔成八瓣儿了!” 马旺财补充:“而且我们还不是连贯不停地往下摔得,要等到门诊楼门口天花板上的那块吊顶开始滴血,滴到下方地面上正对着的那块瓷砖上之后,我们才能继续踩上瓷砖往下掉。” 赵小铭点头:“啊对。我们也不知道血是哪冒出来的,但它就像是硫酸一样,一层接一层时空地往下渗,小面积地腐蚀了层与层之间的空间结界,在那块地砖的位置打通了一条向下一层时空前往的道路。不过我们也试着返回上一层了,但没成功,道路不可逆。” 血? 月鎏金和梁别宴立即对视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但他们俩毕竟活得岁数长了,见多识广,相当之冷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或者震惊的情绪,沉着应付一切。 月鎏金简单整了一下思路,开始给大家总结分析情况:“我和你姥爷不是通过门口那块地砖来的,而是通过被人为隐藏起来的传送阵,所以可以说明此前自由来往于那八个时空的神秘人——可能是高途安——每次都是通过传送阵去往的不同时空的医院。同时也说明了,在此之前,医院中可能也只有这一条可以自由通往其他时空的通道。至于最开始的时候你爸、旺财还有小宝为什么会忽然在门诊楼门口消失,咱们不得而知,这得等见到你爸之后再问他。但后来你、旺财还有小宝之所以能够不断地通过门诊楼门口的那块地砖往下掉,一定是因为你姥爷之前在最顶层之上的空间里——也就是现实时空的医院——你消失的那块地砖上放过自己的血。” “啊?”赵小铭震惊错愕又非常感动地看向了他姥爷,“原来真的是您为了找我而放的血!” 梁别宴无奈一笑:“那不然呢?” 赵小铭:“我还以为是我姥呢,但不是因为我偏心我姥啊,是您日常看起来总是一副血量不太够的样子,不似我姥那般厉害威猛。” 那是! 那是! 这马屁让他拍的,一下子就拍进了他姥的心窝里。 月鎏金那张嘴,瞬间就撅了起来,满目都是骄傲和得意:“看来我外孙儿这双眼睛呀,也雪亮着呢!” 赵小铭得意洋洋:“那是!那是!” 梁别宴:“……”就数你俩好赖不分! 梁别宴没好气地瞧了赵小铭一眼,接着月鎏金的话语分析道:“结合此前在你学校后山古墓里和般般号上发生的怪事,所以在你突然失踪之后,我和你姥第一时间就开始怀疑还是圣物碎片在作祟。神血可以打破圣物碎片制造的封印,我就在你失踪的那块地砖上放了些自己的血以作印证。但在当时,我和你姥等待了许久,那块地砖和滴落在上面的血都没有丝毫异样,所以我和你姥就排除了是圣物碎片在作祟的这种可能,谁知道留在那里的血迹竟然会在我们离开之后才慢慢渗入了下一层。又因为血迹的渗透需要时间,所以你和旺财以及小宝才需要一层又一层地等待着,但是你妈来的晚,血迹已经彻底贯穿了所有空间,所以她才会没有任何停留地直接掉来了这里。” 月相桐略带庆幸地心想:嘿,看来我来的还挺是时候! 赵小铭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所以,这件事,很有可能还是和圣物碎片有关系?还是圣物碎片在作祟?” 梁别宴点头,又道:“除了圣物碎片,我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具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以在同一个位置上接连制造出八个不同的空间。” 月鎏金补充:“还另外复活了一座存在于五百年前的城池。” 赵小铭又愣住了:“可是,刚刚那个老板娘不是说,无忧城是城主造出来的么?” 梁别宴和月鎏金异口同声地回答:“所以城主和碎片之间一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不是碎片操控了城主,就是城主操控了碎片。” 这么长一句话,两人竟在没有任何商量的情况下一字不差的同时说出口了。 赵小铭惊叹不已:“天呐!你们老两口还怪有默契的!” 梁别宴抿住了双唇,没敢说话,微微侧头,眸里含笑地瞧了月鎏金一眼。 月鎏金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还不屑地哼了一声,冷冷开口:“呸!恶心人!谁跟他是老两口?谁又要跟这个男的有默契?” 梁别宴:“……” 赵小铭无奈,瞧了他妈一眼,摊了摊手:“你看,我一点儿没夸张吧?” 月相桐也挺无奈,但是她现在,最想弄清楚的问题则是:“你们仨刚才,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串,但说到最后,也没人能说清楚圣物碎片到底是什么呀?和我们家老赵的失踪又有什么关系?” 呃、这个,还真难跟解释啊! 赵小铭思索片刻,没直接回答他妈的问题,而是低头看向了他的财,问:“财,你知道圣物碎片是什么么?” 他本是想通过“人家马走田虽然也不懂但人家马走田从不乱问”的优秀例子告诉他妈一个道理:这把高端局,新手就得有新手的自觉性,别老问东问西为难老选手。 熟料,马走田竟然给他回了句:“我知道啊。” “啊?”赵小铭懵逼了,不可思议得很,“你咋知道的?” 马走田给了赵小铭一个看傻子的眼神:“修罗界还没被造出来的时候我就在了,修罗界被造出来的时候我还差点儿被封了进去,你猜我咋知道的?” 赵小铭这才想起来,马走田是上古神兽,对修罗界的了解肯定比他多的多,而且马走田还有个兄弟——狞兽——被封印进修罗界里了。关于修罗界的一切,烛龙神君肯定也都对马走田说过。 优秀选例失败,赵小铭遗憾地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了他妈:“这个故事呢,很长,不太好讲。” 他妈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虚伪:“你小子是觉得麻烦才懒得跟你妈讲吧?继子!” 赵小铭:“……”呃,是这样的,后妈。 眼瞧着儿子是指望不上了,月相桐又看向了她爸妈:“谁能给我讲解一下么?咱们起码得统一一下信息量吧?不然我什么都不懂的话,往后岂不是要拖大家后腿?” 月鎏金沉默片刻,先问了句:“你干爹没跟你提过?” 月相桐:“没啊。” 行吧。 没也正常。 反正都是好几千年前的事儿了,又事关神族的灭族历史,谛翎不告诉她也正常。 月鎏金轻叹口气,看向了梁别宴:“你们自己家的事,你自己给她讲吧。” 梁别宴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给女儿讲述起了有关修罗界的起源以及圣物的由来。月鎏金站在一边儿,时不时地补充两句。 月相桐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完之后,满心都是愤懑和疑惑:“那神族不也是为了保护苍生而建修罗界么?为什么天道还要惩罚神族?天道是不是没长……唔!” 她的话还没说完呢,嘴就被她爸妈争先恐后地给捂上了:“天有忌言!你可以在心里想,但不能骂出来!” “为什么?!”月相桐的嘴还被捂着,话说的含糊不清。 赵小铭很有经验地回答了他妈的问题:“因为咱们体内有神族血统,神族又是天道创造出来的,所以不能骂,不然会被雷劈——真的是天雷哦,没开玩笑。” 月相桐:“……”什么狗屁天道! 眼瞧着她终于老实了,月鎏金和梁别宴才松开她的嘴。 月相桐也无计可施,长叹一口气之后,无可奈何地总结道:“所以,圣物就是打开修罗界封印的钥匙,和封印是一体的。但我爸当年为了避免修罗界内的邪祟被疯姬尊芙释放,就在君泪崖边把圣物捏碎了,碎片被君泪崖里面的罡风吹到了五界各地。后来又因为封印被沾染了修罗界内的邪气,所以连带着圣物也被侵染了邪气,变成了邪物,散落在其余五界各地四处作祟?” 赵小铭点头:“是这样的!” 月鎏金接了句:“说明什么?说明果皮纸屑等细碎的垃圾就不能乱丢,尤其是在大风天,不然吹得哪都是,四处影响环境!”说完,又没好气地瞟了身边人一眼,“某些人,沾上他就没好事儿!” 梁别宴:“……” 赵小铭又扭头看了他妈一眼:“看吧,现在的情况就是这,在你妈眼里,你爸连呼吸都是错误的。” 月相桐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不过她还是很奇怪,就问自己儿子:“他俩进医院之前不就和好了么?后来发生了什么?怎么又开始闹离婚了?” 赵小铭:“之前确实是好好的,直到你爸喝下了那杯相思酒。” 月相桐也喝了相思酒,很清楚这酒的后劲儿有多大,当即就想到了一种非常糟糕且令人愤怒的可能性,难以置信地瞧向了她爸:“天呐!你不会在你的相思记忆里面看到别的女人了吧?” 梁别宴:“???” 你是想让你爸死! 此言一出,赵小铭也大惊失色了起来,满目愤然地看向了他姥爷:“天呐!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见异思迁的姥爷!” 梁别宴:“……”我真是,服了你们母子俩了! 他根本就来不及跟这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母子俩解释那么多,直接惊慌失措地看向了月鎏金,果不其然,妖尊大人的脸色已经阴沉到几乎要结霜了,然而,还不等他开口为自己辩解澄清呢,妖尊大人极尽阴阳怪气的话语就已经冷飕飕地盘旋在相思坊后门外的空地上了—— “哎呦,我就说呢,怪不得哭那么惨呢,合着又想起来某、仙、子啦!” 梁别宴:“……”我就知道! 月相桐迅速看向了她妈:“某仙子是谁?”吃瓜群众一号。 赵小铭看向了他姥:“某仙子是谁?”吃瓜群众二号。 第112节 马旺财也太抬头,看向了月鎏金:“某仙子是谁?”吃瓜群众三号。 小恶魔宝儿由于还在睡梦中,很遗憾地没能及时成为吃瓜群众四号。 梁别宴又气又无奈:“谁都不是!” 月鎏金却笑了,皮笑肉不笑,抬手一指身边人:“瞧瞧,都瞧瞧,急了,又急了,这么多年了,根本不能在他面前替某仙子,一提就急,一提就急!” 梁别宴:“我根本没有急!我也没有想起来她!” 月鎏金:“诶呦,我说是谁了么?你就她她她她她!” 赵小铭:“所以,某仙子到底是谁?” 月鎏金一下子又来了劲儿:“你姥爷的白月光,又温柔又体贴又大方,到现在,你姥爷还能记得自己一共跟人家说过几句话呢!” 赵小铭:“天呐!” 月相桐:“天呐!” 马走田:“天呐!” 最后,又异口同声,齐刷刷地谴责:“啧啧啧啧,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爸爸/姥爷/烛龙侄子。” 梁别宴:“……”要是没有你们仨拱火,我也不会变成这种爸爸/姥爷/烛龙侄子! 梁别宴苦不堪言,百口莫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斩钉截铁地朝着月鎏金开口:“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芍华,也从来没把她当成过白月光,我的相思里面也只有你没有她,就算是有,也是和你相关!” 月鎏金不为所动:“不信!”就算是信了,本尊也不原谅你!哼! 梁别宴:“……” 赵小铭忽然就良心发现感觉他姥爷有点儿可怜了,而且他姥爷这话好像也不像是在骗人。想了想,他还是选择了挺身而出,劝了劝他姥:“姥,这里面,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吧,你和我姥爷……” 然而谁知道,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强行他姥打断了:“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喊他姥爷!” “啊?”赵小铭懵了,“那、那那那我不喊他‘姥爷’我喊他什么呀?” 月鎏金超级记仇,铁了心的要和某些人一刀两断,不容置疑地命令自己外孙儿:“喊梁大爷!” 梁别宴:“?” 赵小铭:“?” “妈你这、”这次看不下去的是月相桐了,“你这不是、这不是胡闹么?” 但是她不说这话还好,她一说这话,又提醒了月鎏金什么:“还有你,也别省事儿,从现在开始不许喊他爸,喊梁叔!” 梁别宴:“?” 月相桐:“……”痛失亲爸。 赵小铭有点儿着急了:“姥、你这……” 月鎏金面无表情:“只有听我话的外孙儿,才有资格继承我的斧丝和听风刀。” 赵小铭:“……”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他转头就看向了他姥爷,义正言辞:“先不说白月光的事儿,单是你狠心抛弃我姥的行为,确实值得大家去谴责,大爷。” 他大爷:“……” 月相桐狠狠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转头就站到了自己爸身边,愤愤不平地对她妈说:“你俩吵归吵,闹归闹,干嘛不让我和我儿子认爸认姥爷呀?就算天大的事儿也不能给我爸开除家籍吧?” 梁别宴相当感动,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还是女儿好,女儿是小棉袄,贴心。 月鎏金目光淡淡地瞧着自己闺女,冷冷开口:“我是不是从小就告诉你,遗腹子是属于母族的战斗力量,你随了你妈的姓,就不能随你妈的心么?你妈含辛茹苦地把你抚养成人,你就不能顺着你妈一次么?你知道你妈生你的时候疼了几天几夜么?命都要疼没了!” 月相桐:“……”我、我、我无话可说了。 梁别宴的眼中却再度流露出了对月鎏金的心疼,满心都是自责与愧疚——她生孩子的时候糟了那么大的罪,自己却不在她的身边。 赵小铭却越琢磨,越感觉他姥这话术十分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 在极大的愧疚与自责中,月相桐默默地从她爸身边走开了,服从地站到了她妈身边,一脸无奈地瞧着她爸:“我也很想支持你,我还很坚定地相信你没有白月光,但是吧,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抛妻弃子确实不对,我妈生气也情有可原……你得改呀,叔!” 她叔:“……” 赵小铭:“是啊,大爷,你得改,得弥补,得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获得我姥的原谅,以后争取当个好男人!” 他大爷:“……”行,好,知道了,祖宗们。 月鎏金这才满意地勾起了唇角。 这时,马走田忽然弱弱地接了句:“你们家、已经局域化地散完了么?散完了的话,就商量商量咱们接下来该走那条路了吧?还是说准备全方位地彻底散了,不打算找女婿了?” 祖孙三人以及刚被散出去的那个男的:“……” 都快忘了,家里还丢了个人呢。 但是月鎏金和梁别宴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着急——是非之人,能找到就找,找不到拉倒。 最先开始着急的还是月相桐:“怎么就不找了呢?肯定得继续找我们家老赵啊!” 月鎏金和梁别宴都没说话,先默默地瞧了自己闺女一眼,欲言又止了一番,然后,又一起看向了他们的外孙儿,用眼神示意:你爸的事儿,你自己跟你妈说吧。 赵小铭抿着唇犹豫了片刻,然后,眼神坚定地看向了他妈,开门见山:“妈,有关我爸的身份问题,我可能要告诉你一些惊人的消息,你做好心理准备!” 月相桐浑身一僵,一下子就陷入了沉默,呼吸逐渐急促,眼眸微微颤抖,整个人紧张、茫然又无助。 月鎏金和梁别宴肯定是心疼女儿的,然而就在他们俩准备阻拦外孙儿继续往下说的时候,月相桐忽然开了口,斩钉截铁地对自己儿子说了句:“我不用你告诉我,不用任何人告诉我,等我见到了他,我会自己问,我要让他自己告诉我!” “哦。”赵小铭也没勉强他妈,“那行吧……诶?等等,不对啊,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月相桐没说话,嘴闭得比保险柜还严实。 梁别宴却沉下了脸色,冷冷地开了口:“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她早就知道了什么,一直装不知道!” 月鎏金笑嘻嘻地附和了一句:“是呗,演技比那电视上的大明星还好呢~” 梁别宴冷笑着补充:“能去争影后了。” 月鎏金又朝自己闺女比了个大拇指:“拿个大满贯,妈看好你!” 月相桐:“……” 真是会阴阳怪气! 你俩可千万别离,离了之后根本找不到第二个能一唱一和配合你们俩阴阳怪气的好搭档! 第89章 无论父母如何阴阳怪气, 无论儿子如何质问,月相桐的那张嘴,始终闭得严严实实, 哪怕是拿着电钻来撬都别想给撬开。 一看他妈这副死倔死倔的样子, 赵小铭就懒得再问了,却还是忍无可忍地吐槽了句:“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却不告诉我一点儿, 弄得我这十八年来还真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高富帅呢, 结果谁知道,我竟然是一个天赋秉异的高富帅!” 月相桐:“……”你是真有脸啊! 但无论儿子怎么谴责埋怨, 月相桐就是神不改色, 还斩钉截铁地给他回了句:“谁跟你说我什么都知道?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嘁、哎、你这人!”赵小铭都被气到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转而就看向了他姥和他姥爷,“都看到了吧?你俩都看到了吧?我妈这人, 根本不能沟通!” 梁别宴表现得比外孙儿镇定得多, 目光淡然, 语气平平地说了句:“拒绝沟通也可以,没什么大问题。” 月鎏金自然而然地接着他的话往下说:“那就不找了呗, 直接打道回府吧。” 那可不行! 那也是我爸呀! 赵小铭心头一惊, 正要开口去劝说他姥和他姥爷,熟料就在这时, 他妈先他一步有了行动,且雷厉风行—— 月相桐直接把自己的刀从储物戒中调了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就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狠狠地用刀刃抵住了自己的颈部皮肤, 当即就割破了表皮,渗出来了一道细长的血线。 赵小铭, 目瞪口呆! 月鎏金慌得要死:“诶诶诶诶!你干嘛呀!” 梁别宴也是惊慌失措,手都抬起来了:“你把刀放下!快把刀放下!” 月相桐持刀不放,以性命相要挟:“你俩到底找不找我们家老赵?” 这还敢说不找么? “找!找行了吧!”月鎏金气得要死,咬牙切齿。 月相桐还是不放刀,双眼通红地盯着她爸:“那我梁叔呢?” 她叔:“……”都开始喊我叔了,还指望着我帮你找那头该死的魔族猎豹?可能么? 太有可能了…… 没办法,是亲生的女儿。 梁别宴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个字:“找!” 月相桐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刀,就这还觉得自己委屈呢,嘴巴一瘪,眼泪哗啦啦地往外冒,看起来还怪可怜的。 月鎏金却被气得只想揍她,强忍着才没动手,生怕她又开始寻死觅活,但还是忍不住用密语传音向梁别宴吐槽了句:“什么臭毛病!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动不动就拿刀割自己的脖子,用自己的命威胁谁呢?这不是耍无赖么?” 梁别宴:“……”你说呢?你说随了谁呢?反正我年轻的时候可没有动不动就摆出一副寻死觅活的样子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胁人! 不过这话,他也就只敢在心理想想,压根儿不敢往外说,不然只会火上浇油,这辈子都别想得到妖尊大人的原谅。 但谁知道,妖尊大人的下一句话就是:“就是随了你了!和那颗愚蠢的恋爱脑一样,臭毛病全都是你遗传给她的!” 梁别宴:“……”时隔千年,妖尊大人还是那么地善于推卸责任。 赵小铭奇怪地站在一边儿,先看了看他姥,又看了看他姥爷,困惑不已地发问:“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俩还有功夫眉来眼去呢?” 月鎏金:“……” 梁别宴:“……” 不等他们俩开口呢,月相桐就先没好气地开了口:“什么眉来眼去,他俩肯定是在用密语传音吐槽我呢!” 月鎏金:“……” 梁别宴:“……” 哟,你这丫头心里挺明白呀。 第113节 赵小铭又疑惑上了:“什么是密语传音?” 月相桐解释道:“算是用灵识沟通的一种方式,只有互相交流的对象能够听到彼此的声音,其他人哪怕离得再近也听不到。” “天呐!”赵小铭突然心有余悸了起来,满含警惕和狐疑地盯着他姥和他姥爷,“你俩以前,不会也用这种阴暗卑鄙的方式当着我的面吐槽过我吧?” 月鎏金:“……” 梁别宴:“……” 那是必然的呀。 但他们俩肯定不能承认,不然势必会引起一场家庭成员之间的信任危机。 月鎏金果断岔开了话题:“先别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了,先想想办法怎么解决你妈和她叔喝完相思酒后的后遗症吧!” 梁别宴额角的青筋都凸出来了——这声“叔”,是非喊不可么? 赵小铭先看了看他妈,又看了看他姥爷、啊、不对,应该说是他梁大爷,然后,尝试着分析:“在咱们几个没喝酒的眼中,前方有两条岔路,相思坊也一直在身后,还随时能回去。但是他们俩不行,他们俩既回不去相思坊,还看不到相思坊后门了,前后还都只有一条笔直的大路……要不这样,让我妈和我大爷先顺着他们眼中的那条路往前走,咱们站在后方观察,看看他们的行径轨迹在我们的视野中是什么样的?” 月鎏金和梁别宴同时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同时满含赞赏地看向了自己的外孙儿,同时鼓励道:“非常不错,非常棒!继续分析!” 月相桐嗤之以鼻,心说:这就非常不错非常棒了?那我也能分析,你俩怎么不给我个机会表现呢? 赵小铭相当骄傲地撅起了嘴,在他妈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继续往下分析:“在我们的视野中,前方有两条呈v字形朝前延伸的林间小土路,其余的位置全都被葱郁茂密的森林覆盖着,就连那两条小土路在我们的视野范围内也只能看到短短一截,余下部分被树林遮挡了个密不透风。所以,我姥爷和我妈的行径轨迹在我们没喝酒的人眼中应该有三种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一、路线和我们所能看到的朝着左前方延伸的这条小土路重叠;二、和朝着右前方延伸的这条小土路重叠;三、笔直地朝着我们正前方的那片森林走过去。” 月鎏金和梁别宴再度满意地点了点头,再度异口同声地赞赏夸奖:“非常不错,非常棒!” 赵小铭真是有点儿骄傲了,却还在假装谦虚:“嘿嘿嘿,也就一般棒吧,嘿嘿嘿嘿!” 月相桐冷飕飕地瞟了他一眼,提出质疑:“为什么我和你姥爷不可能是笔直朝后走?你们身后没路,我们身后可有路!” “那你这不是故意挑刺儿么?”赵小铭振振有词地反驳道,“一听就知道你刚才没认真听人家相思坊老板娘说话,人家早就说了,从相思坊后门出去后,顺着门前的大路一直朝前走就到无忧城了,根本就没提过朝后走的事儿,而我们看到的路也是朝前延伸的,所以顺着大道朝前走才是唯一正解!” 月相桐:“……” 赵小铭又志得意满地哼了一声:“菜,就多练,无知的新玩家不要总是试图挑衅老玩家的威严!”紧接着,又狠狠地反将了他妈一军,果断干脆地凑到他姥面前打小报告,“她刚才用得是‘你姥爷’这个代称,而不是‘你大爷’,完全违反了您的要求,和您根本就不一条心啊姥!” 月相桐:“?” 梁别宴:“?” 你小子?! 月鎏金了然地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一边温柔地拍着外孙儿的后脑,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道:“姥知道,姥明白,这个家里呀,只有我的乖孙儿,和我是一条心的!” “那是!那是!”赵小铭点头哈腰谄媚得很,“当然啦,也是因为您英明呀,您慧眼识珠!” “那是!那是!”月鎏金的嘴,一下子又撅起来了,“姥这双眼睛呀,一直雪亮着呢!” 月相桐:“……” 梁别宴:“……” 又开始了,又开始雪亮了。 全家就数你糊涂! 月相桐再也听不下去一点儿,直接看向了她爸:“咱俩别听他们俩浪费时间了,直接走吧,叔!” 她叔:“……”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梁别宴心累不已,长叹了一口气,对女儿道:“这里的环境比较怪异,不确定前面会不会突发什么异常情况,可能比较危险,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我自己去。” 月相桐却不放心:“那怎么能行?” 赵小铭也说:“对啊,你要是也忽然消失了怎么办?我们上哪儿找你去呀?” 梁别宴垂眸,看向了月鎏金的左手手腕,道:“没事儿,你姥肯定能找我。” 再进入现实世界中的那座整形医院之初,他们俩就用一根心有灵犀红绳将彼此的手腕连系在了一起。红绳可化为无形,但牵连着彼此的那股力量却始终存在着,无论两人身处何地,都能在心中清楚地感知到对方的具体位置。 月鎏金先冷哼了一声,然后,没好气地回了句:“本尊才不会去找你呢!”却也没有解开手腕上缠着的红绳。 梁别宴笑了一下,没多言,直接沿着自己正前方的这条笔直大路走了出去。 在月相桐的眼中,她爸就是在走直线,但是在月鎏金、赵小铭和马走田的眼中,梁别宴却渐渐走上了朝着他们右前方延伸的那条小土路。 显而易见,那条笔直的大路不过只是一个掩盖左边这条路的障眼法,是无忧城的城主有意而为之! 眼瞧着梁别宴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道路尽头的树林间,月鎏金赶忙大喊了一声:“死老头子!回来!” 然而梁别宴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头也不回地持续朝前走着。 像是他和大家之间树立着一堵看不到的透明高墙,来自身后的一切动静都被这堵墙壁给隔绝了。 月鎏金急了,刚准备用红绳把他给扯回来,赵小铭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诶,不对啊,我爸肯定也喝相思酒了,所以我爸看到的东西肯定和我姥爷是一样的,所以他肯定也是沿着他眼中的这条笔直大路朝前走的啊。我爸的行进轨迹也绝对和我姥爷现在是一样的,咱们直接去追我姥爷不得了?” 好像,很有道理! 然而下一秒,马旺财就对赵小铭的这句话提出了反驳:“你姥爷在咱们眼中是朝着右边走的,但只有左边的这条路上,残留着你爸的味道啊,所以你爸肯定是朝左走了!” 赵小铭:“……” 月相桐:“……” 月鎏金:“……” 你可真是一头心细如丝、嗅觉灵敏但沉默寡言的旺财啊! “那你不早说!”月鎏金气急败坏,赶紧拉动了手腕上缠着的红线,强行将已经消失于右侧森林中的梁别宴给拉了回来。 回来之后,梁别宴第一句话就是询问:“我刚才朝你们的哪个方向走了?” 月鎏金指了指右前方:“这边。” 赵小铭又指了指左前方:“但我爸是往这边走了,旺财闻到了他的味道。”又分析道,“可能是因为他这次没喝相思酒?所以眼中看到的路和我们几个是一样的?现在可以确定我爸来过这里两次,这次是第二次,但他上次喝了酒,所以他上一次绝对走的是右边这条路,这次没喝酒,所以选择了没走过的左边!” 月相桐反驳道:“那也不对啊,他上次喝酒了,只能看到一条路,怎么会知道自己没走过左边?” 赵小铭:“……”你还真问住我了。 梁别宴思索片刻,询问旺财:“你只在左边的这条路上闻到了赵亦礼的味道么?” 马走田点头:“对。根据气味的残留还可以断定他当时是没有任何徘徊和犹豫地就走上了左边这条路。” “那就说明他很清楚自己要去往哪里,并且还很清楚自己该怎么走才能抵达最终的目的地。”梁别宴分析道,“相思酒的影响不一定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也有可能会是终身?假设是终身的影响,那么赵亦礼这次来,还是只能看到一条大路,朝右走才合情合理。如果不是终身,他就不能够确定自己上一次走得是左边还是右边,但他这次却坚定不移地走了左边,说明相思酒的影响一定是次要的,不会干扰他前进的方向。他的行进路线相当明确。这样就只剩下了两种可能,要么他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强行召唤着往左走了,要么就是他在自己的个人意识非常清醒的情况下主动选择了左。” 马走田道:“我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被神秘力量召唤着走了,因为他早前闯进医院禁区的时候就表现得很邪门,疯狂又执拗,像是被控制了一样。” 赵小铭也想起了什么,立即补充:“之前在相思坊的时候,老板娘和那个划船的小厮也都说见过我爸,但他们也只说了我爸可能是往无忧城的方向走了,但不确定,他们也没说我爸在坊里停留过,是不是说明,我爸当时也是被一股神秘力量操控着,直接闯进了坊中,没做任何停留就从后门离开了?” “那简单。”月鎏金再度调出了自己的斧丝,扭头就又走进了相思坊的后门,“等着姥去给你问问!” 赵小铭叹息着合十了双手,由衷地为老板娘以及相思坊众人祈福。 不到三分钟时间,妖尊大人就大摇大摆地回来了,给了外孙儿一个肯定的答案:“是的,你分析的没错,你爸今天就是先坐船过了河,然后去到了相思坊。但在乘船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有些异常,时而暴躁时而呆滞,像是人格分裂了,无论那个划船的小厮怎么和他搭话他都不接腔,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似的。下船后直接闯进了相思坊的正门,然后像是一道黑烟似的嗖得一下就从后门跑出去了。” “黑烟?”赵小铭愣住了,“那说明我爸是猎豹形态呀,就这老板娘和那个划船的还能认出来他?” 月鎏金:“我也问了呀,人家说是因为你爸上一次来也是先以猎豹形态坐得船入得坊,后来喝酒的时候才化为了人形,人家还说你爸是他们见过的最帅、最标准的猎豹,比某些四不像好看的多,所以很好辨认。” 某些四不像本人:“……”什么垃圾相思坊!太以貌取人了,太肤浅了! 月相桐焦急不已地追问:“所以,现在是不是可以确定我们家老赵就是被一股神秘力量给控制了?” 熟知,听完她这话后,梁别宴的脸色莫名一沉。 月鎏金也乖张地撇了撇嘴,再度开始了一通阴阳怪气:“诶呦,瞧我这闺女,多会关心重点,只注意到了神秘力量,就是没注意到你家老赵是猎豹!” 月相桐:“……” 赵小铭一愣,转头就看向了他妈,愤然谴责:“你竟然一点儿都不带惊讶的?说明你心知肚明啊,影后妈!” 月相桐的嘴,又一次地闭严实了,又开始装聋作哑——无论你们怎么说,我就是不吭声,就当没听到,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赵小铭无语极了,索性不再看他妈了,转头看向了自己姥姥,言归正传:“所以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往左走了?不管怎么说,我爸都是您的女婿,是死是活都得找到啊!” 月鎏金心说:我管他死不死活不活呢呢,能你们找出来一具尸体就不错了。 梁别宴也是这么想的。 哪知,月相桐直接给他俩甩了句:“反正,我们家老赵要是没了,我也不活了!”说完,又抬手一指赵小铭,“我还要拉着你们俩的宝贝外孙儿一起死!” 月鎏金:“……” 梁别宴:“……” 什么臭毛病! 赵小铭欲哭无泪,心说:到底关我什么事儿啊?我又没说不管我爸的死活,非得拉我一起死不可么? 月鎏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压着脾气回了句:“没说不找,也没说不救,走!现在就走!现在就去找人还不行么?” 行。 月相桐终于放下了指着赵小铭的那只手,催促道:“走走走快走!” 赵小铭却在这时提出了新的问题:“可是你和我、我大爷,怎么往左拐啊?” 他大爷早有料想,很快就回了句:“我往后走试试。” 既然他朝前走的时候在他们几人眼中是往右拐了,那么朝后走很有可能就对应着左。 赵小铭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了他妈,心说:不会真让她说准了吧?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在众人紧张又满含期待的注视中,梁别宴又一次地迈出了脚步。 在他自己和月相桐的眼中,他一直是沿着脚下的这条笔直大路朝着无忧城所在的反方向走的,但在月鎏金他们几人眼中,他是先直挺挺地朝着相思坊后门走了进去,撞上门内墙壁的那一刻,“刷”的一下不见了踪影,再回头一看,人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条朝着左前方森林里延伸的小土路上了。 月鎏金都有点儿惊讶了:“天呐,还真是要往后走!” 赵小铭又激动又挫败又有点儿没面子…… 月相桐志得意满,双臂抱怀,扬眉吐气:“菜,就多练,就这还老玩家呢,考虑事情还没我这种新玩家全面!” 赵小铭:“……”嘁!嘁!嘁!你也就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运气好猜到了而已! 马走田压根儿不在意他们母子俩的明争暗斗,自顾自地感慨了句:“这城主好像真有点儿东西,简简单单一杯酒,就让能饮酒者视野中的左右变前后。” 月鎏金分析道:“他八成是在真实环境的基础上布置了一个幻境阵,用一杯相思酒做了入阵者筛选,没喝酒的就看不到幻境;喝了酒的只能看到幻境。可凡入城者必须饮酒是城规,包括相思坊的里面的人也要遵守;外加所有人出坊之前,老板娘都会告知他们一声顺着门外这条笔直大路朝前走就能抵达无忧城,所以就在所有人的潜意识中树立了一道‘只能朝前走不能朝后走’的刻板印象,禁锢了思维,让大家忽略掉了‘朝后走’的选项,从而隐藏掉了真实环境中的位于左边的这条路,让所有人都只走右边的路。” 最后,又总结道:“所以,左边的这条路,必定有猫腻!” 赵小铭不假思索:“那咱们就赶紧去追我大爷吧!”为了摆脱尴尬,他话还没说完呢,就迈开腿跑上了朝着左前方森林里延伸的那条小土路,还挥着手大喊了声,“大爷!等等我呀!” 可能是因为走上了同一条路,所以梁别宴这次终于能够听到身后人的呼喊了,立即停下了脚步。还没等他转过身呢,赵小铭一个猛子就朝着他姥爷的后背扑了过去,本是想挂在他姥爷的后背上,结果他姥爷压根儿就没想到他会扑过来,直接被砸倒了。 第114节 结局就是祖孙俩一起摔在了地上。 月鎏金忍俊不禁,立即抱着小宝跟上。马走田紧随其后。 但在月相桐眼中,他们几个却是顺着笔直大路去追她爸了,于是她也赶紧迈开了脚步,追上了大部队。 在月鎏金他们仨眼中,梁别宴和月相桐这对父女俩则是和他们一起行走在夜晚的林间小路上的。 总而言之,无论他们眼中所看到的环境如何不同,他们一家人始终都是在一起的。 脚下的道路也始终是顺利平坦的,无论是夯土大路还是林间小路。 但走着走着,路面就开始徒然升高了,由平路变成了朝上方延伸的长斜坡,又突然从斜坡变成了建造整齐、外观精致的青石板台阶。 不对劲儿! 太不对劲儿了! “怎么突然开始爬山了?”赵小铭爬坡爬得气喘吁吁,百思不解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第一节 台阶,“刚刚咱们站在相思坊后门外的时候,远处有山么?我怎么记得只有一望无际的树林啊!” 月鎏金摇头:“没有山,绝对没有山!”又问梁别宴和月相桐这对父女,“你俩之前在地平线尽头看到过山峦么?” 父女俩同时摇头:“没有。” 小宝此刻又被换到了梁别宴手上,他站在斜坡上,稳稳地抱着孩子,尽可能详细地描述自己所看到的场景:“之前一直是笔直的夯土大路,无论前后左右都是毫无起伏的平坦地势,根本没有高山伫立的影子。但是走着走着,地势忽然开始升高,平路变成了一座山。”说完,他又下意识地抬起眼眸朝着山顶的方向看了一眼,当即浑身一僵,满目错愕,脱口而出,“阿金!阿金!看上面!” “谁让你喊我‘阿金’的,你也配?!”月鎏金先狠狠剜了梁别宴一眼,然后才抬头朝着山顶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也如遭雷击地僵住了—— 视线沿着斜直高耸的青石板台阶向上方延伸,一座建造在山巅之上的巍峨行宫逐渐映入了眼帘。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月鎏金的呼吸猛然一停,瞳孔瞬间就放大了,目光中充斥着强烈的错愕与震惊,呆滞了好长时间,她才找回了些许方寸,却依旧是惊慌失措的,彻底语无伦次:“不是、这不是、这不是我的行宫,踏天教山顶的,在梧桐山顶的行宫么?!” 什么山顶行宫? 赵小铭、月相桐和马走田同时抬头,同时朝着山顶的方向看了过去,又同时一愣,同时诧异开口—— 赵小铭:“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建筑?” 月相桐:“刚才山顶上还什么都没有呢!” 马走田:“海市蜃楼么?” 更惊奇的是,他们眼中所能看到的场景竟在一瞬间变得一致了。 这三人重叠在一起的惊呼声,直接把一直趴在梁别宴肩头的小宝给惊醒了,孩子一边儿揉着眼睛,一边挺直了小身体,坐在梁别宴的手臂上,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也愣住了,惊讶不已地伸出了小手手,在所有人共同的震惊与震撼中,用小奶音清清脆脆地喊了出来:“呀,是姥爷!又来了一个姥爷!” 是啊!又来了一个姥爷! 关键是“又”! 几秒钟之前,三人的惊呼声才刚落,一位身穿雪白色宽袖长袍的玉面神君就款步走了出来,站在了青石板台阶的上端尽头处,眉目俊朗,身姿修长,用一顶玉冠将发髻高束,神色清冷却又不失温柔,像是早已在这里等候了多时一样。 对上月鎏金视线的那一刻,神君就笑了:“阿金,你今日回来的时间好像比往日里晚了一些。” 月鎏金:“?” 梁别宴:“?” 赵小铭更是目瞪口呆,做怪梦似的,先呆如木鸡地看了看上面的白衣姥爷,又呆如木鸡看了看身边的黑衣姥爷,忽然就开始汗流浃背了:“大、大爷,上面那个穿白衣服的,长得不能说和你毫无关系,简直可以说和你一模一样啊大爷!” 他大爷:“……” 月相桐也开始汗流浃背了,一下子就揪住了她爸的袖口,一边焦急地扯着一边不知所措地说着:“叔!现在有俩你了叔!这可怎么办啊叔!叔你倒是说话啊叔!” 她叔:“……” 你们俩,一口一个“大爷”和“叔”地喊着我,我还能说什么?说你俩赶快上去吧,你俩的亲姥爷和亲爹都在上面呢? 第90章 梁别宴也确实无话可说。 不单是他, 换作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忽然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估计也都被惊愕到说不出来一个字了。 月鎏金也是一样, 但她除了对凭空出现的第二个梁别宴感到惊愕之外, 还对这个梁别宴身上穿着的白衣感到惊愕。 在她的记忆之中,只有前世的梁别宴穿过白衣。也就是说, 她只见过宸宴穿白衣, 尤其是在他以身殉道前的那几天。 在那半个月里, 每晚她回去时,只要一走进行宫的大门, 就能够看到身着一袭翩跹白衣站在七彩湖湖畔等待着她归来的他。在那几日里, 他乌黑的发髻也总是用一顶雪白的玉冠高束着,整个人清逸俊雅仿若芝兰玉树。 此时忽然出现的白衣神君,与那时的宸宴一模一样。 再一结合眼下忽然平底拔起的高山和莫名其妙出现的山顶行宫, 月鎏金的心头登时冒出来了一个极其糟糕的预感……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 果断抬起了右手, 态度坚决地对着站在台阶上的白衣神君竖起了手掌,不容置疑:“你先站在那里不要动, 本尊现在有要事与手下商议!” 赵小铭一愣, 扭头就瞧向了他姥,满目谴责:“手下?姥!你伤我心了!” 月相桐也很是不满:“难道我们一家人之间的地位还不是平等的么?” 就连马走田都提出了异议和谴责:“我现在虽然是寄居在你们的酒店里了, 但我并没有白吃白喝,时常也负责维护酒店治安, 怎么就变成你的手下了?你这是压迫!是剥削!严重违反了《非人类世界劳动法》, 我要去司法部告你!” 显而易见, 现代社会自由民主法制的思想观念与千年的封建风气大相径庭。 面对千夫所指和法庭警告,妖尊大人果断将目标转移到了身边人身上, 抬手一指梁别宴,慌里慌张地解释道:“我说的手下是这个男的,不是你们!”又坚决笃定地补充说明:“你们还是我的小乖孙儿、我的好女儿、我的优秀员工财!今年年终的优秀家庭成员奖和优秀酒店员工奖必然有你们三个,奖金也必然不能少,是我对你们为家庭、为酒店付出汗水和心意的感激和感谢!” 这还差不多! 唯独梁别宴,哭笑不得地瞧着月鎏金,心说:你面对他们仨的时候怎么就这么能屈能伸呢?唯独到了我这里就只剩下单纯的压迫和剥削了? 但没办法,谁让他在妖尊大人那里前科累累呢?只得乖乖服从于妖尊大人的安排,当一个自觉又谦卑的手下:“尊敬的妖尊大人,您到底有何事情吩咐小人?” 月鎏金没有立即开口,先用眼神和手势示意大家都凑紧点站,等到一家人的站位聚拢成一个小圈子之后,她才谨慎低声地开了口:“我怀疑,这座突然出现的高山和山顶行宫以及台阶上面那个身穿白衣的男的,全都是由我的心魔演变幻化而来的!” 梁别宴现在已经全然恢复了记忆,瞬间就听懂了她的意思——纵使已经过去了千百年,她却始终没有从那场生离死别中走出来,始终没有释怀。 愕然之余,梁别宴胸口再度钝疼了起来,如同刀绞。 赵小铭却很是惊讶,像是穿越进入了一本修真小说里面一样惊讶:“天呐!心魔?真的有这种东西么?” 月鎏金回答说:“其实就是执念。山顶行宫建造在妖界梧桐山的七彩湖北岸,是我身居踏天教教主时在总教内的住所。你姥爷以身殉道之前,曾去踏天教找过我。离别前的那几天,他每晚都会穿着白衣站在七彩湖的湖边等着我回去找他,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马上就要去封印地魔眼了,我总以为他会一直站在湖岸边等着我,等我一辈子。直到他以身殉道之后,我又一次地走进了山顶行宫,看到了空无一人的湖岸,才猛然明白他之前的每一次等待都是一次告别。所以我想不开。只要一看到那座七彩湖,我就想不开。哪怕后来已经搬离了那座山顶行宫,我还是想不开。那座行宫和七彩湖都成了我的执念。” 说完,月鎏金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言语间满是酸楚和无奈:“人越想放下什么,就越放不下什么,时间越长执念越重,一天比一天斤斤计较。” 赵小铭的鼻子都有点儿酸了:“啊……听起来,好难过啊。”忽然某一天,湖岸边就空了,满心的期待和思念也跟着落空了,往后余生再也见不到之前一直等待着自己的那个人了,光是想想就想哭。 马走田也是一样的难过:“我都要流相思泪了。” 梁别宴的呼吸再度变得沉重缓慢了起来,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喉间哽得发疼……千余年之前,他站在那座结了冰的七彩湖边,每等一天,时光就少一天;每与她见一面,重逢就少一面。那时,他还经常会盯着湖面上的白色冰层发呆,不断地质问自己:这地魔眼,非要他去净化不可么?人间苍生,非救不可么?他只是想和自己爱的人一直在一起,为什么不可以呢? 那几日里,他还时常会怨恨天道不公,在他想死的时候不允许他死,在他想活下去的时候又不允许他活。 但他只是,想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这是什么滔天大罪么?为什么不能顺心而为呢? 身为两人的女儿,月相桐更是遗憾心酸,抿住了双唇,抬眸看了看站在台阶之上的白衣爸爸,又看了看站在身边的黑衣爸爸,心里越发五味陈杂,情不自禁地开了口:“所以,那个穿白衣服的,是以前的叔?你们分开之前的叔?” “呃,这个、”月鎏金想了想,感觉还是得纠正一下自己闺女对某人的称呼,“上面那个穿白衣服的应该是宸宴,是你爸的前世,所以你可以喊他‘爸’,因为那个时候的他还没犯过什么大错误,还没有狠心地抛下咱们娘俩不管,所以没必要连着他一起惩罚。” 梁别宴:“……”合着所有的错误全让我自己担着了是吧? 月相桐了然的“哦”了一声,又点了点头,“那就好分了,穿白衣服的是爸,穿黑衣服的是叔。” 赵小铭也跟着点了点头:“白衣服的是姥爷,黑衣服的是大爷。” 马走田:“穿白衣服的是烛龙侄子,穿黑衣服的是那个男的。” 小宝摸不清状况,迷迷糊糊地问了声:“两个姥爷不一样嘛?” 月鎏金点头:“是哒,不一样哒!白衣服的是好姥爷,黑衣服的嘛,姥和他不熟!” 怎么还把我一分为二了? 梁别宴的太阳穴都开始突突跳着疼了,忍无可忍地为自己辩驳了一句:“前世的宸宴是我,今生的梁别宴还是我,我才是真实存在的,上面那个穿白衣服的不过只是一个幻象!” 月鎏金当即就发出了一声满含讥诮的冷哼:“哟,现在可算知道自己是宸宴了?早干嘛去了?你让我伤心难过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自己是宸宴呢?负心汉!” 在她发言的时候,赵小铭和月相桐的目光都认真专注地集中在了她的脸上,等她发完言之后,母子俩又缓缓地点了点头,觉得她这话十分占理,直到梁别宴开始发言,母子俩又赶紧扭头将目光集中在了梁别宴脸上,严肃地等待着审判他的发言。 梁别宴的目光却始终定格在月鎏金脸上,神情焦急又流露着歉然:“之前确实是我不对,我伤了你的心,但我不是故意的,那时我的记忆还没恢复,所以我没办法将自己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联系在一起。” 赵小铭和月相桐神情凝重地沉吟片刻,感觉,他这话好像也有点儿占理,于是乎,也缓缓地点了点头,以表认可。 月鎏金冷笑不止,在女儿和外孙儿重新投来的注视下,振振有词地开口:“没恢复记忆怎么了?没恢复记忆你就可以随便伤我的心了?你要是真的爱我,又何必在乎一段记忆?!” 赵小铭月相桐:“……”诶?她这话,好像又有点儿占理了,又重新占领道德的制高点了! 那么,下一位选手,又会有何表现呢? 母子俩又赶紧将目光转向了梁别宴,非常之期待他的辩驳。 然而,还不等梁别宴开口呢,马走田焦急恐慌的声音就先响起了:“我知道你们老两口子现在急需一场辩论赛来证明自己是占理的,但你们还是先别急了,麻烦赶紧回头看一眼好么!” 此言一出,正在参与辩论赛的四位选手和观众同时扭头,同时看向了来路,同时惊愕地呆愣住了—— 来时所攀登的土坡不知道在何时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断崖。 赵小铭刚巧就站在断崖边上,半个后脚掌都已经踩空了,瞬间就被吓了个魂飞魄散,脸比鬼还白,头皮发麻的同时,下意识地就要朝前跑,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迈开脚步呢,脚底的地面又骤然往前消失了半寸,脚后猛然一空,身体失重,直接朝后仰了过去。 好在月鎏金眼疾手快,电光火石之间便飞出了斧丝,顷刻间就缠住了她外孙儿的身体,像是钓鱼佬收杆似的,直接把赵小铭从悬崖外给捞了回来。 赵小铭也真像是一条刚刚被钓上岸的鱼,身体在半空中划过了一个标准的抛物线后,摔落在了上方的青石板台阶上,始终心有余悸惊魂不定,浑身上下大汗淋漓,整颗脑子都是懵的,像是刚从阎王殿前走了一圈。懵了好几秒钟之后,他才回过神了,咬牙切齿地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地控诉站在最顶端的白衣神君:“你衣服穿得倒是白,内心挺阴暗啊!” 月鎏金、梁别宴和月相桐也都祭出了手中刀,气势汹汹地站在赵小铭身后,如临大敌地盯着白衣人。 熟料,白衣神君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叹息之后,无奈又郑重地回答说:“绝对不是我干的。你是我外孙,我又怎么可能害你?” “还不是你?现在最奇怪的人就是你!”赵小铭压根儿不信白衣神君的鬼话,又反手一指他姥爷,“不是你的话那还能是他?他可是我亲大爷他还能害我?” 梁别宴:“……”知道我是亲的就行了,不必非喊我大爷! 白衣神君再度叹息一声:“他是亲的,我也是亲的。他对你的感情如何,我对你感情也就一样。当然,你暂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也情有可原,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安全起见,最好赶紧上来,因为你们身后的路又消失了一截。” 刚刚他们一家人都已经往上走了好几节台阶了,不过短短半分钟的时间,再往后一看,来时的那几节台阶就已经消失无踪了。身后的万丈深渊追着他们跑。 后路没了,就只能前进。 显而易见,现在的情形就是在逼着他们往上走,逼着他们入山顶行宫。 赵小铭不得不又往上走了几节台阶,给身后的家人们让路,同时悄声询问他姥:“现在咱们怎么办啊?真要走进您的心魔幻境里么?” 月鎏金也拿不准主意。后退确实无路了,可若是大步流星往前走的话,似乎也不是最佳选项——心魔这东西,早不化形晚不化形,偏偏守在他们寻找赵亦礼的这条路上化形,怎么想怎么离奇。疑点十足。就好像是有人故意在路中央设置了一个陷阱,狡猾地等待着他们几人去跳一样。 而且至今为止月鎏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心魔忽然化形了?她身上有什么区别于其他人的特殊之处么? 没有吧? 第115节 她也只是比其他人威武了一些、勇猛了一些,眼睛雪亮了一些而已呀! 难不成是因为,能者多劳?强者多挑战?如果是这种筛选条件的话,那就只能说明,幕后黑手真的很有眼光,竟然一下子就看出了本尊的强! 就在月鎏金犹豫着要不要冒险带领家人迎接强者挑战的时候,身边的梁别宴开了口,认认真真地对她说道:“你的心魔是因我而起,就应该由我帮你解开,一起过去吧,我们一起化解这份执念。” 月鎏金冷笑一声,压根儿没把他当回事儿,还倨傲地将双手负在了身后,一边儿大摇大摆地朝上走着,一边气定神闲地开口:“本尊的个人能力如此之强悍,根本不需要你这种负心汉来帮我解开心魔,我自己随便一扯就开了!” 梁别宴:“……”嗯,还是那么的猖狂霸道。 赵小铭却满眼都是崇拜,小跟班一样屁颠儿屁颠儿地追随在他姥身边:“天呐!姥!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潇洒、最理智、最清醒、最强大的人!你真不愧是妖尊!” 月鎏金那张嘴,一下子就又撅起来了,骄傲得不行不行。 队伍最后方,马走田默默地走在月相桐身边,没忍住小声说了句:“说真的,我感觉你妈这副秘之自信又从不精神内耗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会有心魔的人。你爸那副矫矫情情的样子倒是看着像。” 月相桐很难不认可马旺财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月鎏金和赵小铭这对祖孙俩率先来到了那位白衣神君的面前,但月鎏金却根本没有停下脚步,直接踩上了最后一节台阶,昂首挺胸地站到了那位白袍神君的身边,微微朝着行宫大门的放下努了努下巴,言简意感:“往前,带路。” 白衣宸宴无奈一笑,温柔又纵容:“好,妖尊大人,小人为您是从。”说完,便转了身,听话地走在前方带路。 赵小铭都惊呆了:“天呐,我姥爷竟然还有这么人模人样的一面呢?” 刚刚抱着小宝登顶的梁别宴:“……”你小子什么意思? 月鎏金一边带着外孙儿往前走一边叹息着说:“难你以为呢?足足两辈子,他也就在上辈子快死的那几天对我好了点、温柔了点、像是个人了点儿!” 赵小铭果断与他姥同仇敌忾:“啊?他怎么能这样?哎、那我大概就明白了您的心魔是因何而起了,你就是觉得我大爷现在对你不好,所以您怀念曾经的那个温柔的姥爷!” 月鎏金顿有了种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欣慰与庆幸:“可太对了!就是这样的!” 赵小铭:“那我大概知道该怎么破除您的心魔了,让我的黑衣大爷和白衣姥爷比赛温柔,比着对你好,您心里一舒坦,心魔不就破了么?” 月鎏金眉梢一挑,满目赞许:“诶?也不是不行!让他俩比赛伺候我,看谁伺候得好!” 赵小铭点头:“我就这意思,就是得有竞争才能提高效率!” “那就这么办了!”月鎏金心满意足地扬起了唇角,意气风发地走进了行宫大门。 梁别宴抱着小宝紧随其后,哭笑不得地瞧着身前这对一唱一和的祖孙俩,心说:你们俩可算是找到知己了,身上的那股臭屁劲儿都一模一样。 月鎏金也真是许久都没有瞧见过自己的行宫了。真实位于妖界的那座行宫,也早已消失在了岁月的长河中。唯有在心魔幻化而成的幻境中,她才得以再好好地瞧上一眼。 步入行宫后,妖尊大人下意识地停驻了脚步,怅然地抬起了眼眸,纵目望去,满心都是感慨——熟悉的巍峨宫殿、熟悉的七彩湖泊、熟悉的湖边画、画舫? 哪来的画舫啊? 面对着如此气派的行宫,赵小铭不禁倒吸了一口气,惊叹不已:“姥,你当年也太会享受了吧?这么高的山顶上竟然连画舫都有!” 月鎏金整个人都是懵的:“我可没有让人往我这里弄过画舫呀!”说着就看向了梁别宴。 梁别宴瞬间了然,不假思索地开口作证:“当年你姥的行宫里确实没有画舫。” 然而,他的话音才刚落,就有一位身形挺拔的少年郎从画舫中走了出来。 少年身穿一件以藏青色锦缎为底、刺金色图纹的古风束腰长袍,脚踩一双黑色长靴,手中握着一柄威风凌凌的斩/马刀,气宇轩昂至极,让人仅瞧上一眼就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这首古诗词,端得就是一个不可一世,却惟独看不见脸。 在他的脸上,戴着一张金灿灿的黄金面具,唯有一双黑亮好看的眼睛从孔洞中露了出来。 行至画舫边沿,他一个箭步便跳上了岸,双腿修长身姿矫健。上岸之后,像是看不到其他人似的,带笑的双眸只瞧着月相桐看,声色朗朗地开口:“月公主今日来的是不是有点儿晚了?” 月相桐:“……”谁让你,当着我爸妈的面,喊我公主的!我不羞耻么?我不害怕么?我不心虚么? 她甚至都应顾不上去研究他是从哪冒出来的了,面红耳赤、惊慌失措地看向了她爸妈。 果不其然,月鎏金和梁别宴的脸色又一次地阴沉到要结霜了,两双眼睛中皆是杀气四溢……不对,应该说是三双眼睛,不远处站着的那个白衣宸宴看向面具少年的眼神也是如刀似箭杀气腾腾! 月相桐已经紧张到不会说话了,下意识地往少年身前挪了挪,挡在了他和自己父母中间,冲着自己爹妈嘿嘿嘿地笑了又笑笑了又笑,就是笑得有点儿不好看,比哭还难看。 赵小铭也很是茫然,茫然到了极点,先呆愣愣地看了看面具男,又呆愣愣地看了看他妈,不知所措地发问:“这男的、是谁啊?” 月相桐诧异又无语:“你不认识么?” 赵小铭更懵逼了:“我该认识么?” 月相桐:“这是你爸呀你怎么能不认识呢?” 赵小铭、目瞪口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记忆中的爸爸,根本没有这么好的身材!” 月相桐:“……”我竟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马走田忽然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尾巴,像是在课堂举手一样,非常之困惑地提问:“等等,作为一头被无辜卷入这种是非之地的神兽,我能不能先问一下,咱们现在到底闯得是谁的情关?” 月鎏金一愣,看向了身边的白衣神君:“不是我的么?” 马走田歪了歪尾巴尖,指向了面具男:“那他又是哪儿来的?您的心魔里还能出现不认识的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相思坊老板娘说过,您的爱女刚和齐鹰谈恋爱的时候齐鹰脸上一直戴着面具,所以才导致了她最终混淆了齐鹤与齐鹰。所以,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这个面具男八成是你闺女的心魔幻化而成的。” 月相桐:“……” 赵小铭也在相思坊里吃过完整的有关自己父母的瓜,赶紧拉住了他妈的手腕,强行让她远离那个面具男,超级大声地提醒她:“他真要是我爸,肯定不会戴面具!他是你的心魔所化,是你想不开的执念!他就是个假人,连影子都没有!” 经他这么一提醒,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向了地面——面具男果然没有影子! 白袍神君也没有影子! 月鎏金紧紧蹙了眉头,一边紧张地思索着一边分析着说:“无忧城本就是因执念深重者而起,那杯相思酒,只会加重执念。相思坊后门外有两条路,一条朝右转,直接通往无忧城;一条朝左转,却被隐藏了起来,说明幕后之人不想让咱们走这条路,但他难保不会有像咱们一样的漏网之鱼走这条路,所以、所以,他才会在这条路上设置陷阱,阻碍那些擅闯者的前行。” 马走田补充说明:“陷阱本身可能就是让大家的心魔化形,你我他之中任何一人的心魔都有可能被选中,但是喝了相思酒的人,执念会比没喝酒的人更重一些,心魔更容易化形,所以,咱们现在才遇到了两个重叠在一起的心魔幻境,其中一个是您女儿的,另外一个,就是……” 月鎏金呼吸一滞,惊讶不已地看向了梁别宴。 赵小铭和月相桐也不可思议地看向了他。 梁别宴抿住了双唇,落寞呆滞地沉默了许久,倏尔无力地牵起了唇角,笑得苦涩又无奈:“上一世临终前,我一直想不开,我为什么、不能活着和你长相厮守。直到现在,我也弄不明白,还是想不开。我不想辜负你,但我最终还是辜负了你,我做不到对地魔眼置之不理,不然我背弃的就是整个九重神族。我选择了苍生大义,却将你推进了深渊。无论最终我怎么选择,都是死局。” 第91章 无忧城内似乎不分昼夜, 按理说,他们一家人进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但天空却始终没有转亮的迹象。 宽敞奢华的寝殿之内, 数盏烛灯齐燃, 聚集在一起的明黄色烛光将整间屋子照耀得明亮如昼。 小宝之前已经睡够了,现在毫无困意, 盘着一双小短腿坐在宽大的床上, 一边开开心心地哼着动画片的片尾曲, 一边乐此不疲地给马走田的五根长尾巴编辫子。 马走田也真是尊老爱幼,对小宝的耐心和宽容心比对赵小铭的大得多, 压根儿没有反抗, 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睡觉,任由小宝折腾他的尾巴玩。 赵小铭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坐在大殿中央的红木圆桌边, 瞧向他妈的目光中满含疲惫和无奈。 月相桐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似的, 来回不停地在寝殿里面打转, 一会儿走到前窗边朝外瞧瞧,一会儿又走到后窗边朝外看看。 不知道来回折腾了多少次之后, 她再一次地鼓足了勇气, 视死如归地走到了门口,一把推开了房门, 然而,还没等她跨出门槛儿呢, 身穿黑衣的梁别宴就面无表情地从走廊上闪了出来, 挡在了她的面前, 冷冷质问:“这么晚了,准备去哪儿呀?” 爸爸的身形相当挺拔, 眉宇清冷沉稳,气场卓然又独绝。 月相桐心虚不已地朝着室外的七彩湖瞟了一眼。一艘高大宏伟的画舫如同巨型灯笼似的光鲜亮丽地停泊在湖岸边。脸带黄金面具的俊逸少年郎孤身一人站在画舫的船头处,也正在痴痴地看着她。 月相桐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目光,然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瞧向了她爸:“我想出去转转,屋子里太闷了。” 屋子里的赵小铭狠狠地翻了个期饿群:吧衣司八幺六酒流3最新完结文后续补番白眼,心说:你猜我姥爷信不信? 不信。 一点儿都不可能信。 但梁别宴却并未露出任何质疑的神色,反而了然地点了点头,淡然启唇:“这里没通电,烛火燃烧又消耗氧气,待时间长了确实会觉得闷,那就出来转转吧,爸陪你一起转。” 月相桐:“……” 赵小铭在心里冷笑一声:该! 月相桐还是不死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硬着头皮回了句:“没事儿,不用您陪我,我可以自己转。” 梁别宴神不改色,不容置疑:“那怎么能行?外面天色这么黑,你要是遇到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怎么办?爸不放心,爸必须陪着你。” 月相桐:“……”那我想出门不就是为了去见不三不四的人么? 赵小铭又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该! 月相桐满心焦急,却又无计可施,索性直接放弃了从正门离开的这条路:“我不转了还不行么?”说完,就气呼呼地把门给关上了,然后转身,快步朝着后窗走了过去,推开窗户后直接撑着窗台跳了出去。 然而她的双脚才刚落地,身穿白衣的宸宴就挡住了她的去路,神情神色和黑衣的梁别宴如出一辙,冷硬坚决:“准备去哪儿呀?爸陪你一起。” 月相桐:“……”我真服了! 剧情和台词一直来回不停地重复,赵小铭都有点儿看烦了,当即就冲着他妈喊了声:“你赶紧回来吧,别瞎折腾了,他俩不可能放你出去!” 月相桐不甘心地咬了咬后槽牙,奈何胳膊就是拧不过大腿,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跳回了屋子里。 关上后窗的那一刻,她就忍无可忍地吐槽了句:“我儿子都长这么大了,我还没资格自由谈个恋爱了?” 赵小铭长叹一口气:“那你也得分对象吧?外面那个面具男要是个真人就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没人拦你,但他不是真的呀,是你幻想出来的假人!别说我姥临走前叮嘱我过那两个姥爷一定要看紧你,就算她没叮嘱过,他们俩也不会放你出去!” 月相桐还挺振振有词:“假人怎么了?假人就不是你爸了?假人就不是我老公了?我去见他合情合法合理!” 赵小铭冷哼一声,目光幽幽:“你怎么确定那张面具下的脸就是二殿下齐鹰呢?万一是魔君齐鹤呢?说不定面具一摘,诶,竟然是我爸那张白白胖胖的圆脸!” 正在闭眼假寐的马走田自然而然地承当了捧哏的角色,当即就接了句:“诶哟,那可就太幻灭喽!” 月相桐:“……”你们两个,闭嘴! “你也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才是最终受害者!”赵小铭又叹了口气,指了指圆桌对面的那张椅子,“你先坐一会儿行么?踏踏实实地等我姥回来,别来回乱转了,转得我眼都是晕的!” 月相桐双手掐腰,面带不甘挫败不已地站在房间里沉默了许久,妥协似的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坐到了赵小铭对面的椅子上。 赵小铭趁胜追击,迅速放下了托着脸颊的双手,双臂撑在桌子上,微微朝着他妈探出了上半身:“现在我姥和姥爷都不在,你也不用再隐瞒儿子我了,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爸就是齐鹰?” 一动不动趴在床上的马走田迅速睁开了一只眼,单边的耳朵也跟着竖了起来。 月相桐抿着双唇、垂着眼眸沉默了许久,才以一种蚊子哼哼的声量开了口:“也没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赵小铭整个上半身都要趴到桌面上了,也没听清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马走田耳聪目明的倒是听清了,但听清了也没什么用,根本没有提及到关键信息。 月相桐却又一次地陷入了沉默中。 赵小铭无奈,只得换了种问法:“齐鹰找高途安整了容,整了个面目全非,连性格和记忆都被篡改了,大改造一通过后才变成了我爸。和齐鹰比起来,我爸可谓是浑身上下一无是处,你到底是怎么把他给认出来的呀?” “那、那你爸也不是丁一点儿优点也没有吧?”月相桐忍不住为自己老公辩驳了一句,“他对你不好么?他对我不好么?对咱们这个家不好么?你怎么能说你爸一无是处呢?昧不昧良心?” 嘿?你还占据道德的至高点了? 赵小铭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咱先不说我爸和齐鹰比起来到底算不算一无是处,咱就先说,你这么多年隐瞒我这事儿对不对?” 第116节 月相桐始终振振有词:“那我也不是故意隐瞒你的呀,我自己也只是怀疑而已,从没确定过。” 赵小铭不可思议:“不确定你都敢和他结婚?” 月相桐:“那、那那怀孕了,不结婚怎么办?把你打了么?” 赵小铭:“???” “天呐!”这劲爆消息一出,正在偷听墙角的马走田的双眼一下子全部睁开了,“未婚先孕!” 赵小铭:“……”我一直以为我是走了正常流程的婚生子! 正在拆狗尾辫儿的小宝好奇地问了声:“什嘛是未婚先孕?” 马走田轻咳一声:“这是大人的问题,小孩子不要过多打听,也不要扭头乱看。” “好吧。”小宝还挺听话的,真没再继续打听,也没乱瞧乱看,因为,她还是对如何编出一根好看的狗尾辫子更感兴趣。 赵小铭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睁眼,满目都是困惑与不解:“所以,你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我爸的?据我所知,我爸成为赵亦礼之后的人设是自幼生长在孤儿院里的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学到大学都是资质非常中庸的学生,成长之路可谓是平平无奇,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都没有丝毫闪光点,毕业后之后找了份普通销售的工作,业绩也是平平无奇,经常在被公司辞退的边沿徘徊。后来为了能够及时交得上房租,他不得不去咖啡店兼职打工,你俩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他打工的那家咖啡馆里。” 月相桐又一次地抿唇沉默了,纠结、犹豫了许久之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给儿子讲述起了自己与丈夫相识相恋的经过:“这事儿吧,还得从我和你干姥爷赌气说起,他为了阻拦我和齐鹤在一起,以天帝的身份给老魔君施压,强行拆开了我们俩,然后我就一气之下和你干姥爷断绝关系了,三百年没回过天庭。” “……” 你可真是个超级无敌大恋爱脑! 赵小铭忍无可忍地吐槽了句:“那我干姥爷不也是为了你好么?齐鹤就是头种马,薄情又滥情,娶了无数个老婆,生了八个儿子九个女儿!” “那我当初也不知道他是这种人啊,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不……等等,你怎么这么了解齐鹤的情况?”月相桐诧异不已地盯着自己儿子,“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我把听风刀送给齐鹤当信物了?” 赵小铭面无表情:“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月相桐:“……”瞧给你猖狂的吧!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别说,少在这里道德谴责你妈!”月相桐相当的没好气,“你不说我还不想听呢,刚好我也不说了!” 那你这不是要挟我么? 但算你有计谋,真的要挟到了我。 赵小铭极其不甘心地开了口:“我在般般号上遇到齐鹤儿子了,他儿子跟我说的。” 月相桐追问:“他哪个儿子?” 赵小铭:“齐麟。” “哦。”月相桐点了点头,“正宫皇后的儿子。” “你知道的还挺多?”赵小铭恨铁不成钢,“还一直关注着齐鹤呢?” 月相桐:“那倒没有,是因为我俩当初分手后没过多久我就听说他娶妻了,所以我更生气了,所以才印象深刻。” 赵小铭:“他当时娶得就是齐麟他妈?” 月相桐点头:“对,也算是一场政治联姻吧。你也知道魔界那边还施行着封建君主制,齐麟他舅舅是镇远大将军,手握兵权,娶了齐麟他妈就相当于娶了百万大军,为齐鹤以后的弑父夺权之路做足了准备和铺垫。” “……” 一时间,赵小铭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顿有了种槽多无口的感觉。愣了好半天,他才过滤出了重点信息:“所以,你也知道齐鹤是弑父夺权上位的?” 月相桐:“我刚开始是不信的,因为我最初认识的那个戴面具的‘齐鹤’很爱他的父亲和母亲,还经常会跟我分享他父皇带着他去秋猎的趣闻,他还总是很骄傲地说自己是父皇最爱的儿子,从他出生时起,他的父皇就把他放在心尖上,会在政务闲暇之余亲自教他学说话、亲手牵着他学走路;等他再长一点儿了,他的父皇又开始手把手地教他读书写字、骑马射箭、用刀用枪,其他皇子都没有这个待遇。他的母亲还总是劝说他的父皇,不要这么疼爱他,树大招风,会给他树敌,但他的父皇却总是忍不住去偏心他,因为在他父皇的眼中,他的父皇、他的母亲还有他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赵小铭听得有些不是滋味:“哎,寻常百姓家的父爱如山,但要是放在那种封建帝国里,父爱就是山体滑坡,爱谁谁死!” 月相桐赞同地点头,叹息道:“也确实是这样,齐鹰和他的母妃最后,就是死于了老魔君的偏爱。齐鹤太嫉妒齐鹰了,不仅嫉妒他是未来的魔君,还嫉妒他拥有着自己从未拥有过的父爱。” 赵小铭愣住了:“不对,等等,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齐鹤不是你最初认识的‘齐鹤’的?” 月相桐:“就是在魔宫政变之后。外界都传是齐鹤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夺取了王位,可我一直觉得是有人污蔑了他,因为我认识的那个‘齐鹤’绝对不是这种心狠手辣之徒,我想为他澄清事实,所以我又悄悄回了一趟仙界。虽然那时我已经与你干姥爷决裂了,但我在仙界还是有很多要好的朋友们的,我就找她们打听消息,结果她们却告诉我,这事儿百分百是真的,因为‘顺风耳’已经调查清楚了——顺风耳是天庭的一个隐秘单位,专替天庭打听六界秘闻,从顺风耳内部传出的消息,基本不会有假。” 赵小铭了然:“所以你才开始怀疑,此齐鹤非彼齐鹤了?” 月相桐想了想,道:“其实早在之前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相处时的某些细节很陌生,比如我熟悉的那个戴面具的‘齐鹤’惯用斩/马刀,但不戴面具的齐鹤却不擅长于使用斩/马刀;再比如说,戴面具的时候,‘齐鹤’的双眼总是黑亮黑亮的,明朗又乐观,像是天上的星星,但不戴面具的齐鹤眼神却总是有些阴郁,不过当时我并没有过多的留心,只当他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变得阴郁了、是为了哄我开心所以才故意假装不善使用斩/马刀,因为他之前就总是在比武的时候故意放水让我赢。直到魔宫政变之后,才开始真正怀疑。” 赵小铭先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追问:“那你后来又是怎么确定戴面具的‘齐鹤’其实就是二殿下齐鹰呢。” 月相桐轻叹口气:“这还得从你姥的那把听风刀说起。自从我开始怀疑起了齐鹤的身份之后,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于是我又去了魔宫,要求他把我妈的刀还给我,结果他却丝毫不提刀的事儿,反而问我能不能嫁给他?还恬不知耻地说他虽然不能让我当魔后,但却可以让我当贵妃,让我拥有和先皇的陈贵妃一样的荣宠。我当时简直是、简直是要被气炸了,恨不得直接杀了他!” 赵小铭也快被气炸了:“这不是羞辱人么?和直接问你愿不愿去给他当小老婆有什么区别?!” “对啊!”直到现在,月相桐想到这件事儿还是来气,“我堂堂天庭公主,从小接受的就是最高端最先进的思想文化教育,我能去魔宫那种封建帝国给他当小老婆?呸!也不撒泡尿看看他配不配!” 赵小铭狠狠点头:“对啊!他算是什么东西啊?他怎么敢啊他!” 月相桐:“所以我当初真的很生气!” 赵小铭:“然后呢?” 月相桐:“然后我就直接捅了他一刀!” 赵小铭:“……”这闪电般的拔刀速度,绝对能证明你是我姥亲生的! 也怪不得当初在那幅画里的时候,齐麟会说他妈曾要杀了他的父王。但显然,齐鹤那个死贱人后来颠倒黑白了,无耻地构陷了他妈,说他妈是因为记恨他无法给她魔后之位才无能狂怒地对他动刀了。 随即,月相桐却又叹了口气:“但我没能给他捅死,还是有些心软了,毕竟爱过……” 赵小铭:“……”这令人唾弃的恋爱脑,也绝对能证明你是我姥爷的亲生的! 月相桐又道:“其实事后我还有些后悔,感觉自己有些冲动了,应该先把我妈的刀要回来再捅他。捅完他之后我还直接负气走人了,忘了要刀的事儿,等我回过神之后,也没办法再去找他要了。当时也想过去找你干姥爷求助,但又磨不开面子,因为他早就苦口婆心地劝说过我齐鹤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不信,死活就是不信,还不知好歹地和他断绝了关系,实在是没脸去见他,只能自己想办法拿回我妈的刀。” 赵小铭怅然地叹了口气:“那您最后想到什么好办法了?我聪慧又冷静的母上大人。” 月相桐没好气:“你少在那里学你姥和你姥爷阴阳怪气!” 赵小铭都无语了,下意识地抬眸朝着他妈身后看了一眼。 皆是一袭黑衣的月鎏金和梁别宴并肩站在墙前,还不约而同地摆出了双手抱怀的姿态,浑身上下的气息尽数收敛,存在感和空气一样低,脸色却一个比一个阴沉难看。 尤其是梁别宴,从“未婚先孕”那段开始,清冷的眉宇间就开始浮动杀气了,再一次地记恨上了齐鹰那头该死的魔族猎豹。至于让他闺女去当小老婆的齐鹤,在他心里已经是一头死豹了。 对上外孙儿的目光后,月鎏金无声地抬起了手臂,轻轻竖起了修长的食指,抵在了红唇前。 赵小铭了然,迅速收回了目光,继续套他妈的话:“所以你到底想了什么办法去找回我姥的刀?” “魔宫那地方我肯定是不能再去了,免得齐鹤又以为我对他念念不忘。宫内的守卫森严,我也溜不进去,只能另寻他路。”月相桐双手捧颊,无奈地说道,“我知晓魔宫内经常会有胆子大的下人偷偷贩卖宫内的物品,于是我就去了魔界的黑市,从宫内流出来的东西基本都会被转移到黑市上贩卖。外加我捅了齐鹤一刀,所以我感觉他八成是不会继续留着我送给他的信物了。因为他那人相当自负倨傲,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他也知道那把刀是我妈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他绝对会用这把刀报复我,不是直接扔了我妈的刀就是转送给了宫中的下人以作羞辱。所以我就想去黑市碰碰运气,起码可以打探一下消息。” 赵小铭怔了一下,又回想到了当初在般般号的那幅画里齐麟曾对他说过的话:【我父王转手就将那把刀赏赐给了魔宫中的下人,下人为了谄媚我母后,将刀献给了她,但我母后阅宝无数,怎么会瞧得上一把破刀?她转手就将那破刀给扔了,后来那把刀流转到了哪里,本王也就不得而知了。】 看来,他妈还是很了解齐鹤的,还真让她猜对了,齐鹤当初就是直接把他姥的刀转送给下人了。 但是那把刀,最后又是怎么流转到那个叫茸茸的jk小妹手里的呢? 月鎏金也想到了那个名叫茸茸的鬼族孤女。当时是在小铭学校的后山游泳馆内,茸茸举着大刀追杀纸灵赵小铭。月鎏金把自己的刀夺回来后,茸茸还辩驳说这把刀是她自己买的。那时月鎏金还不信,觉得这只小鬼在撒谎,还奚落她说:“你不过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鬼,哪来的钱买这种宝刀?还是说卖家不识货,贱卖给了你这种连鬼魅都要养的不入流小鬼?”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可能真的冤枉她了,听风刀说不定还真是这小鬼从黑市里的某位不识货的卖家那里便宜买来的。 不过嘛,人这一辈子谁还不犯点小错误了?她当时还好心饶了那个想要杀她外孙儿的小鬼一命呢,扯平了! 妖尊大人,就是这么的理直气壮,绝不进行没用的自我批判! 也正因为有此前情,所以赵小铭心知肚明他妈当年绝对没有在魔宫的黑市上找到听风刀,连消息都没打探到,但他还是假装好奇地问了句:“那你在黑市里碰着运气了吗?” 月相桐点头:“碰着了呀!” 赵小铭:“?” 月鎏金:“?” 你这不睁眼说瞎话么? 熟料,月相桐的下一句话就是:“我在黑市里面看到了一张非常熟悉的黄金面具!和那个老板打听过后才知道,这张面具是从魔宫里面流传出来的,是宫内负责清理废墟的宫人在陈贵妃生前居住的宫殿遗址里刨出来的。陈贵妃临终前用一把火烧毁了自己的宫殿,大火接连烧了三天三夜,将宫殿内外的所有物品全部付之一炬,就连她自己的遗骸都被烧成了炭黑焦骨,唯独这张黄金面具没有被大火吞没,完整地保存了下来,因为这张面具是老魔君送给二殿下齐鹰的生辰礼物。二殿下齐鹰是老魔君生前最爱的儿子,所以这张面具是他特意命人用不灭之火和海底之金打造的,既不畏水也不畏火,在火海中被烧了三天三天也没有损毁变形。” 赵小铭了然:“所以你就是通过这张面具才彻底确定了齐鹤是个冒牌货,并且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知道了你真正爱着的人其实是二殿下齐鹰?” 月相桐叹息着点头,眼神暗淡了下来:“嗯……但那个时候,他们都说,二殿下齐鹰已经死了,和他的母妃一起葬身火海了。” 赵小铭:“不是还有小道消息称二殿下齐鹰没死么?” 月相桐:“那你也说了是小道消息啊,谁知道是真的假的?就连天庭的顺风耳都没打听出来。” 赵小铭:“……”我竟无言以对。 “后来呢?”赵小铭又追问。 月相桐:“后来我就把那张面具买走了呗,天天晚上抱着哭。” 所以,你的心魔就由此而生了? 但是吧—— 赵小铭沉默片刻:“那我姥的刀呢?买完面具就把我姥的刀给忘了?没想着再继续找找了?嗯?我的恋爱脑妈妈?” “嘶、这个、呃……好像是这样的。”月相桐面露愧色,但还是,努力为自己辩解了一句,“那、那我当时不也是为情所困了么?忘了去找我妈的刀也情有可原吧?这天底下谁能过情关?我爸那种心怀苍生的九重神君都过不了!” 赵小铭:“……” 月鎏金:“……” 你可真是会选例子啊,选得我俩都无话可说! 月鎏金气得牙痒痒,当即就扭了头,狠狠地剜了梁别宴一眼,用密语传音骂他:“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她那颗不成器的恋爱脑就是你这个王八蛋遗传给她的!” 梁别宴:“……” 虽然,但是—— 梁别宴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又严肃地开口,用密语传音替自己和闺女辩解了一句:“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桐桐说得也没错,这大千世界红尘嚣嚣,谁的内心没有牵挂和羁绊?” 月鎏金:“……”我就多余和你这个死老头子说刚才那句话! 在这时,赵小铭又问了他妈一句:“那你后来又是怎么发现我爸可能就是齐鹰的呢?赵亦礼和齐鹰之间,毫无相似之处呀!” 月相桐理所应当:“那当然是因为爱了,爱情可以跨越山水和时间,只要真心相爱着的两个人,怎么样都会在一起!” 赵小铭:“……” 儿子和你探究事实,你给儿子搞虚无主义爱情? 赵小铭都有点儿不知所措了,再度抬眸看向了他姥。 但他姥现在,也是一脸痛苦绝望,因为,就在几秒钟之前,他妈的话音刚刚落后,他姥爷就用密语传音,相当认可地说了句:“桐桐说得确实没错,这世间山水万程烟波浩渺,不少缘浅之人都被阻隔在了山海两岸,但真正的有缘人,哪怕跨越生死也能再度重逢,就像是你和我。” 月鎏金:“……” 我真是想把你们父女俩的脑壳子都切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矫情东西! 第117节 第92章 赵小铭和他姥一样, 相信爱情和缘分,但从不相信虚无主义的爱情和缘分,更不相信爱情可以统治世界。 任何看似巧合的结局背后, 都必定有着逻辑清晰的因果联系! 所以, 在和他姥对视过眼神后,赵小铭直截了当地对他妈说了句:“你和我爸后来能够在那间他打工的咖啡馆里相遇还勉强可以称之为缘分, 但你绝对不可能单纯凭借着‘爱情’就辨认出来他是齐鹰!” 月相桐却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怎么就不能够凭借着爱情辨认了?爱情的力量不够伟大么?” 赵小铭:“……”恶心人! 赵小铭都有点儿想对他妈翻白眼了, 出于儿子对母亲的尊重, 才强忍了下来:“爱情这两个字,既不能当饭吃, 又不能当咖啡喝, 所以你肯定有事儿瞒着我!” 紧接着,赵小铭就又情真意切地说了句:“我姥和我姥爷又不在,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我可是你亲儿子, 我还能出卖你么?” 那可太能了——趴在大床上的对屋内情形一目了然的马走田如是想到。 小宝也在这时抬起了小脑袋, 朝着大床对面的墙壁看了过去,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中尽是疑惑,刚要举起小手手指一指姥姥姥爷, 提醒哥哥姥姥姥爷其实是在这里哒, 然而就在这时,马走田忽然甩起了尾巴, 被编成了麻花的五条尾巴瞬间就散开了,小宝惊讶地“哎呀”了一声, 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走了, 继续投入到了狗尾巴辫儿的编织研究中。 月相桐又垂着眼眸纠结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才又不情不愿地开了口:“我也不是担心,我就是觉得你姥姥姥爷要是知道了我明知齐鹰是是非缠身的魔族猎豹还非要嫁给他, 肯定会生气,尤其是你姥爷,得被气死。” 嗯,不被气死也离死不远了。 梁别宴胸口一闷,直接把眼睛给闭上了,脸上写满了“糟心”二字。 月鎏金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去了,虽然她并不介意自己的女婿是魔族猎豹,但她介意是非缠身啊! 虽然赵小铭也觉得他妈的恋爱脑实在有些严重了,但如果她的恋爱脑不严重的话,也不能有他呀,所以,他只能对他妈当初的选择表示理解,并由衷地感激她:“幸好你超爱,不然我就没办法来到这个世界上了。” 月相桐沉默片刻,十分艰难地纠结了一番过后,还是选择了对儿子坦然以对:“呃、其实吧、怀你就是个意外,我当初也没想过要孩子,只是你忽然来了,那就只能坦然地接受上天的馈赠了。” 赵小铭的内心伴随着他妈的这句话经历了一番火山车似的跌宕起伏,最终又回到了原点:“行吧,不过还是很感谢你坚持生下了我这个意外。” 月相桐:“呃、这个,其实吧,我当初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也没有很坚持要生,是你爸很坚持。” 赵小铭:“……”呜呜呜呜呜父爱如山! 但很快,月相桐就又说了句:“但我当初不想生你并不是因为不爱你,我肯定是爱你的,可我也有自己的顾虑。齐鹤那么恨你爸,万一你爸的真实身份曝光了,岂不是连你都要受到牵连?没有一位母亲会希望自己的孩子从一出生起就背负着一份危机和隐患。” 赵小铭的眼眶猛然一酸,内心五味杂陈的,又酸楚又感动:“妈!我现在终于相信你是我亲妈了!” 月相桐:“……” 赵小铭眼泪汪汪的,用手背蹭了又蹭:“所以,你是在知道我爸是齐鹰的前提下才决定生下的我么?因为love。” 月相桐:“呃、那倒也不是。” 赵小铭:“……”怎么你每一条问题的回答都出乎我的预料呢? 既然话赶话都说到这儿了,月相桐索性就不再继续隐瞒了,详细地讲述起了自己与赵亦礼的相识:“你爸打工的那家咖啡店是我经常去的那家店,但你也知道你爸这人,平平无奇又其貌不扬,存在感极低,尤其是在公众场合里,如果不专程去找的话,他真的很难被人注意到,外加那家咖啡馆里的员工原本基本全都是亮眼的帅哥美女,你爸混在里面更没存在感了,所以我刚开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留意到那家咖啡馆里还有他这样一个人存在。” 赵小铭耐心地听他妈说完这段话之后,才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既然那家咖啡馆的员工选拔标准是帅哥美女,我爸又是怎么混进去的呢?” 月相桐:“我也奇怪呀,后来专程去问了老板,老板说因为你爸实惠又便宜,物不美但价廉,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活却只拿半个人的钱。” 赵小铭:“……”要是这么说的话,我爸确实也有一些核心竞争力。 月相桐继续讲述道:“后来我之所以能够注意到他,是因为我那天心情不好。和你干姥爷决裂了之后,我就开始自己打拼、自己养活自己,但你也知道,我当了那么多年天庭公主,从小到大几乎就没有遭遇过挫折,要什么你干姥爷就给我什么,一路顺风顺水。又因为有你干姥爷罩着,也没人敢让我遭受不公平的待遇,所以我根本就不懂什么是人情世故,我总是理所应当地认为所有事情都应该是公平公正的,还很笃定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直到自己独立之后,才明白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我想的那么简单,有太多求而不得和无能为力了,十件事里面有八件事的结局和我的想法背道而驰,每天都很挫败,想回去跟你干姥爷认错道歉吧,又放不下骄傲的自尊心和面子,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抗。” 赵小铭没忍住说了句:“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干姥爷对你一直很好啊,你为了齐鹤那种渣男跟他决裂,确实是有点儿不知好歹了……” 月相桐叹息着点头:“这事儿确实是我的错,我那个时候太任性了。你干姥爷对我也是真的好,视如己出。我刚被他接到天庭的时候,负责照顾我的那个几小仙娥总是不把我当回事,不是给我准备过季的衣服就是给我吃不热的饭菜,对我的态度也不好,动不动就冷嘲热讽我,还在私底下喊我没爸妈的野丫头,喊得我心里可难过了。但那个时候你干姥爷才刚当上天帝没多久,天下的局势又十分混乱,所以他每天都很忙,很长时间才能来看我一次,每次还都只是匆匆看一眼就离去了,直到好几个月之后,他才发现了端倪,然后重罚了那几个小仙娥。你根本就猜不到他对她们的惩罚是什么——雷刑!” 赵小铭倒吸一口冷气:“引天雷劈人么?” 月相桐点头:“是的。那可是对重刑犯施以的惩处,被劈完之后就算是不死也离死不远了。所以当时有好多大臣都上书劝谏你干姥爷,言辞激烈地要求他减轻对这几个仙娥的惩罚,不然势必会被扣上暴君的骂名,但你干姥爷不为所动,铁了心地要以雷刑惩治这几位仙娥。那时我年纪小,不明白你干姥爷为什么一定要对那几个小仙娥处以雷刑,虽然我也很讨厌她们几个,但我也认为雷刑好可怕。直到后来我长大了,才明白他其实是在杀鸡儆猴,给后来的人立威,纵使背负骂名,也要让我在天庭活得舒坦。而且自从他发现那几个小仙娥对我有疏忽照顾的行为之后,平时来看望我的次数也变多了,每次陪我的时间也长了。也正是因为他光明正大地表示出了对我的重视,所以我再也没有被人轻视过,从小到大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群人巴结着我讨好着我,养成了一副养尊处优的骄纵性格……哎,我当年跟他决裂,肯定也伤他心了。” 赵小铭也叹了口气,又下意识地朝着他妈身后看了一眼,感慨了句:“我干姥爷之所以对你那么好,肯定也是因为年轻的时候他和我姥还有我姥爷关系好,你是故人之子,所以爱屋及乌了。” 月相桐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月鎏金:“……” 梁别宴:“……” 你们母子俩要非这么想,我们俩也没什么好说的,不然肯定会打破你俩对谛翎的滤镜,让你俩再伤心难受一通。 但他们俩又心知肚明,谛翎之所以对他们的女儿好,不过是出于内心的愧疚。 谛翎那人呀,有情有义却又绝情绝义,是个冷静又理智的领导者,却不是可以托付真心的朋友和爱人。他站得孤高,心中根本没有儿女私情,只有宏图霸业。 不过只要谛翎愿意用他那为数不多的真心去对待他们的女儿,他们就可以释怀这千年来所遭遇的一切不公。 月相桐继续对自己的儿子讲述当年的过往:“其实我当年要是想要回天庭的话,你干姥爷肯定会不计前嫌地对待我,可我就是倔,我死要面子,我非得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不可,所以我一意孤行地要留在凡界打拼创业,但创业之路哪有那么容易呀?没了你干姥爷的庇佑和人脉,谁能继续把我当回事?我那段时间里可没少遭人白眼和算计。 那天去咖啡馆是因为投资又一次失败了,心情非常灰暗,自己一个人坐在了靠窗的位置,盯着窗外的街景看,看着看着就流眼泪了,正难受着呢,你爸给我端了杯咖啡过来,还附带了一盘小蛋糕。我说我没点蛋糕,他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唯唯诺诺地跟我说这蛋糕是他送我的,因为看到我在哭。说实话,我那一刻是有点儿感动的,但你也知道,你爸成为赵亦礼之后的外貌实在是不尽人意,和我心里的那个齐鹰差了不止一百个档次,所以我也只是有些感动而已,但还是拒绝了他送来的蛋糕。我还担心他会缠着我,就很明确地跟他说:以后别再送了我不喜欢吃蛋糕。” 赵小铭:“……”人间真实。 月相桐:“变成赵亦礼之后,他的性格脾气也有了很大的逆转,从桀骜自信变成了胆小怯懦。听了我的话后,他就开始忙不迭地开始跟我道歉,低三下四的样子瞧着都有点儿窝囊了,但是就在他正准备把蛋糕端走的时候,他们老板把他喊过去了,因为他没有及时把餐盘清洗好,被老板骂了一顿。那老板也真是看人下菜,仗着你爸脾气好什么难听话都忘他脸上抛,你爸也不反抗不反驳,就是低着头老老实实地挨骂,挨完骂后又老老实实地去洗盘子洗杯子,洗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蛋糕还没端走呢,又急匆匆地在身前戴着的围裙上蹭了蹭沾着水的手,一路小跑着过来找我,把蛋糕盘子端走的时候还在不停地道歉。那个时候店里的客人不多,服务员倒是多,不少都在光明正大地嘲笑你爸,哎,人这一辈子呀,猖狂点反而好,最起码没人敢轻易招惹,你脾气越好、心地越善良,越容易被当作欺辱的对象。” 赵小铭点了点头,眼前最明显的一对例子就是他姥和他姥爷。一个往死里欺负他姥爷,一个往死里被他姥欺负…… 月相桐继续说道:“我在凡界那几年也没少遭人白眼,所以我就特别讨厌那种仗势欺人的人,我看不惯他们那个店里的人联手霸凌你爸,我就喊住了他,说谢谢他送来的蛋糕,让他把蛋糕放下,我收下了。” 赵小铭惊奇不已:“那我爸什么反应?” 月相桐:“脸又红了呗,重新把蛋糕放到我面前的时候还一直在小声地跟我说谢谢,我说不用谢,你赶紧去忙吧,我吃完就走了,不用再管我。你爸点点头,走了,但是还没走出两步呢,又忽然停下了,表情有些迟疑不决,像是在犹豫着什么。我当时很奇怪,还有点儿担心他会回来找我要联系方式,紧接着就有点儿懊恼,刚才不该帮他的,害怕被他缠上。谁知道我正担心着呢,他还真就转身回来了,脸颊红的跟熟透了的苹果似的,忽然抬起手在空气里抓了一下,像是真抓到了什么似的,往我面前的蛋糕上一撒,又对我说:‘我抓到了一份好运,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再哭了’。” 赵小铭都有点儿激动了:“你就是通过这个动作意识到了我爸可能就是齐鹰?”但紧接着,他又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齐鹤是不是也知道这个动作?从我爸那里骗来的消息!” 月相桐:“齐鹤确实是知道,但我那个时候已经确定齐鹤是假冒的了。在我认识的人当中,除了齐鹤,就只有齐鹰知道这个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小动作。外加确实是有小道消息传闻魔宫的二殿下齐鹰其实没死。” 赵小铭:“然后你就开始留意咖啡馆里的赵亦礼了?” 月相桐点头,又说:“我还给你爸做过天资测试,结果他的大脑里面却是空的,这很不正常,哪怕是没有灵核的普通人也应该能感知到一团沉沉的浊气,可你爸的脑子里却什么都没有,崭新的要命!” 咦,这个形容怎么这么熟悉? 赵小铭先愣了一下,才又问了句:“你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加深了对我爸身份的怀疑?” 月相桐再度点头:“不过我当时并没有认定他就是齐鹰,还以为他是先被齐鹤摧毁了灵核又被齐鹤杀了,转世投胎成了赵亦礼,因为他除了大脑比较崭新之外,其余任何方面都和普通人无异。” 赵小铭:“……”这不就是没有支棱起来之前的我么? 月相桐又道:“直到你出生,我才又开始怀疑,他很有可能还是齐鹰,只是被封印了记忆和真实样貌。” 赵小铭:“为什么?” 月相桐:“因为你一出生就和齐鹰长得很像,但你爸确实是赵亦礼,那结论就只有一个了,你爸就是齐鹰。” “……”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推论。 赵小铭沉默了好久好久,才难以置信地开了口:“妈,你知道我从小到大,被多少人说过不是我爸亲生的么?我还问过你,到底有没有什么事情隐瞒我,你说让我别做梦,还说我不是爽文大男主,结果?结果?你可真是能瞒啊,真沉得住气呀!” 真是个狠人啊! 月相桐还觉得自己挺委屈的:“那我不也是因为弄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么?你爸变老的速度和普通凡人无异,你的速度成长也和普通凡人的小孩没有区别,人家好用几百年才能长到普通人类的十八岁模样,你十八年就到了,我还能跟你说什么?我只能说你是个普通凡人,不然我怎么跟你解释这一切?我自己都没法对自己解释。” 赵小铭无言以对,但还是,满脸问号:“那我和我爸的生长速度到底为什么会变得和普通人类一样呀?之前我们的脑子又为什么会变成那种空空如也的崭新样子?我爸的身体被改造了,各方面机能变得普通凡人一样情有可原,可我为什么也会跟着变啊?” “因为你是他被改造成凡人之后生下的儿子。”这句话,是月鎏金说的。 “所以改造了他的那股力量也间接影响了你的体质。”这句话,是梁别宴说的。 “但由于经过了一次遗传,隔了辈分,所以那股力量被削弱了一部分,只能够隐藏你的灵核、改变你的生长速度,把你也变成了普通人,却没能改变你的样貌。”这句话,是马走田说得。 “好啦!编好啦!”这句话,是小宝说的。 安静的屋子里瞬间就变得热闹了起来,如同家门口忽然着了火似的,月相桐的头皮猛然一麻,惊恐万分地梗着脖子,一点点地把上半身朝后转了过去。 她亲爱的爸妈,正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呢。 皮笑肉不笑罢了。 月相桐预感到了大事不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强行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们两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到了那里?” 月鎏金淡淡地、冷冷地开口:“挺长时间了。” 梁别宴面无表情:“未婚先孕那段开始。” 月相桐:“……” 赵小铭吸了吸鼻子,又揉了揉鼻尖,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其实我觉得吧,我们这种当儿女的人,这辈子要是不挨一次男女混合双打,人生都不完整,不能清楚明了地体验到来自父母双方共同的爱和关怀。” 月鎏金冷笑一声:“没错。” 梁别宴:“支持。” 月相桐:“……”继子,你又背刺我! 如今赵小铭已经有了新的靠山,直接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狗腿子似的屁颠屁颠地跑到了他姥的面前,鞍前马后地问候:“姥,您消消气,我妈不懂事儿,但我绝对是懂事儿的,您刚才出去探查了那么久,累了吧,快坐快坐,小铭子我扶您过去!”说着,就搀起了他姥的手臂,跟太后身边的大内总管似的。 梁别宴忍俊不禁,心说你小子对我怎么就没这么巴结讨好呢? 月相桐忍无可忍:“你小子真是谄媚!” 赵小铭理直气壮:“我这能叫谄媚么?我这叫孝敬我姥,再说了,你也不瞧瞧这里是哪儿?我是姥的行宫,是妖尊的行宫,一点儿眼力价儿都没有!”说完,又替他姥拉了张凳子出来,“来,您坐,超级无敌尊贵厉害的妖尊大人!” 月鎏金知道外孙儿是在哄她开心,但她也真是吃这一套,当即就心花怒放了,不过也没忘了向大家汇报正事,一边落座一边说:“我刚刚飞出去看了一圈,周围方圆百里的土地全部消失了,变成了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浓雾云海,其中只伫立着咱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山。我也试着往云层底下飞了飞,可无论我怎么飞都飞不到底。” 赵小铭瞬间就明白了什么:“那咱们现在岂不是被困在这里了?” 月鎏金:“应该说是被困在了他们父女俩的心魔幻境里。”说话的时候,她先满目无奈地看了看梁别宴,然后又看了看自己闺女。 屋内烛光晃动,明黄如昼。 火光打在人的脸上身上,将面庞和衣服照耀的清清楚楚。 月鎏金却猛然蹙起了眉头,眯着眼睛盯着梁别宴和月相桐看了又看,然后,欲哭无泪地看向了自己外孙儿,伤心极了:“铭啊,姥真的老了呀,不去配眼镜不行了,我现在看你大爷和你妈的时候,都透光了!” 啊? 透光了什么意思? 赵小铭下意识地朝着他妈看了过去,浑身一僵,紧接着,就惊慌焦急地看向了他姥爷,又是一僵,满目惊恐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好消息,姥,你宝刀未老,视力没问题,不用配眼镜。” “但坏消息是,我大爷和我妈,确实透光了!” 马走田原本又开始眯眼假寐了,听到这话后,立即睁开了眼睛,不可思议:“诶?你们父女俩咋开始变透明了?” 第118节 梁别宴立即伸出了自己的手,惊愕地发现视线竟然可以穿过掌心看到地面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了什么,迅速朝着前门跑了过去,一把推开了门板。 与此同时,月鎏金则朝着后窗跑了过去,一把推开了窗户。 湖边的画舫上,孑然一身站在船头上的面具少年,脚下忽然多出了一道淡淡的暗影。 后窗走廊上的白衣神君,脚边也多出了一道淡淡的暗影。 但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都是没有影子的。 第93章 月鎏金当机立断召唤出了听风刀, 不假思索地朝着站在窗外走廊上的白衣宸宴挥砍了过去,然而,就在寒光闪闪的刀刃即将砍上他的脖颈的那一刻, 白衣宸宴竟骤然化为了一团飘渺浮动的烟雾。 杀气腾腾的长刀没有感受到任何阻碍, 行云流水地从那团烟雾中穿越了过去,甚至就连挥出的悍然刀风都没能够撼动那团烟雾分毫。下一秒, 那团白蒙蒙的烟雾就又重新变回了实体的白衣神君。 他的长相和神情皆如同当年的宸宴一般清俊慈悲, 看向月鎏金的眼眸中充斥着万般无奈:“阿金, 你早已尝试过,你是杀不掉我的。” 早在他们来到行宫之初, 确认了这里的心魔幻境是因喝了相思酒的梁别宴和月相桐而起的那一刻, 月鎏金就挥出了听风刀,在电光火石间一刀砍向了白衣宸宴的头颅,结果和这次一样, 刀刃还没接触到他的皮肤, 白衣宸宴就忽然变成了一团烟雾, 任由听风从其内部凌厉穿过,却没能损伤他分毫。 从画舫上冒出来的那个面具少年也是一样的杀不死。 外加来时的青石板台阶已经彻底被万丈深渊吞没了, 而行宫的后门外也变成了一样的万丈深渊, 前进无路后退无门,所以他们一行人才会暂时选择了在寝殿内停留, 等待着化身凤凰的月鎏金外出探究情况回来。 但在那个时候,梁别宴和月相桐的身体还没有开始变得透明, 所以谁也没有想到这片心魔幻境中竟然还暗藏着杀机。 推开后窗, 亲眼确认白衣宸宴的脚底已经生出来影子的那一刻起, 月鎏金就意识到了,他和面具少年的影子越深, 梁别宴和月相桐的身体就会越透明,等到他们俩的身型完全消失不见,门外的那两个假人也就修成正果了,彻底变成了有实有影的真人。所以月鎏金才会不假思索地挥出听风,再次尝试着去解决掉这个假人,然而却依旧是徒劳无功,结局和上一次如出一辙。 前门口的梁别宴自然也在顷刻间就意识到了面具少年影子的生出意味着什么,当机立断就以自身的灵气幻化出了一副金光流转的弓箭,在顷刻间搭箭拉弓,将锋利的箭头正对准了面具少年的脑袋,毫不迟疑地松开了紧绷的弓弦。 离弦之箭急剧威猛,细长坚韧的金色箭身冰冷无情、杀气腾腾,如同梁别宴的眉间神情。 虽然,赵小铭也非常怀疑他姥爷很有可能是在假公济私,但还是眼疾手快地将双手摁在了他那个惊恐交加仿若自己真的要去当寡妇了的妈的肩头,超大声提醒:“你冷静啊!门外那个面具男不是我爸!是个假人!假人!” 月相桐的屁股都已经从凳面上弹起来了,却又在顷刻间被她儿子摁回去了,但神色中的惊慌和焦急绝对不是演得,还不断地挣扎着要起来呢:“假的怎么了?假的就不是你爸了?” 赵小铭死死地摁着他妈的肩膀不放:“还假的怎么了?你自己都变透明了还有功夫担心假人呢?假人又死不了,你可是真的会死!” 月相桐:“死不了你姥爷还一直用箭射他?” 赵小铭:“?” 他赶忙抬起头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发现他姥爷还真开始没完没了地朝着外面的面具男放箭了。 虽然,那个是他的假爸,但是,他姥爷对他爸的杀心绝对是百分百的真……我姥那边砍一刀也就停了,你是在不停地杀呀! 快收手吧!为了亲情! 不收手也不行了,因为杀不死,根本杀不死。 每次都是箭矢还没来得及靠近,面具少年的身体就化为了一团飘渺烟雾,不痛不痒地被穿了一箭后,重新凝聚成实型。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遗憾地长叹一声,梁别宴无奈地垂下了手臂,手中拿着的金色长弓在瞬间消失无踪:“祸害就是祸害,哪怕只是假的都杀不死。” 赵小铭:“……” 月相桐:“……” 你这话,挺一语双关啊。 随后,梁别宴“砰”地一声就把前门给关上了,再度回到了屋内。 月鎏金那边也重新关上了后窗,和梁别宴一同走回了桌旁,神情严肃,语气焦灼:“你们父女俩的身体在逐渐变透明,他们俩脚底的影子却在逐渐变深,等他们俩的影子‘长熟’,你俩估计也就彻底消失了。” “啊?”赵小铭大惊失色,“那可怎么办呀!他俩还杀不死!” 梁别宴冷静分析道:“但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没有对我们表露出攻击性,这就说明他们暂时还不具备攻击能力。可能影子的存在与否和影子的深浅程度代表着攻击性的有无和强弱。现在他们已经有了影子,或许也已经具备了攻击能力,但由于能力太弱,所以才一直没有对我们动手,但如果他们的影子要是再深一些,能力更强一些,说不定就开始进攻我们了。” 赵小铭脑子转得快,瞬间就明白了他姥爷的意思:“就是说你和那个穿白衣服男的,还有我妈和那个面具男,你们之间的能量是守恒的。假设水代表能量,水的起始总量是一满杯,假设为a杯,后来又多了个空杯子b,从a杯往b杯倒水,b的水越多,a的水越少。你和我妈就是a,他们俩就是b!因为你们俩的能量在不断变弱,所以身体越来越透明;他们俩在不断变强,所以影子越来越深,一旦他们所拥有的力量超过了你和我妈,就会开始攻击咱们!” 梁别宴点头:“八成是这样。” 月鎏金补充道:“既然这重心魔幻境是设置在咱们前去寻找你爸的路途中,就一定是为了阻碍咱们前行的,绝对不可能风平浪静,杀机四伏才合理。也是咱们刚开始的时候大意了,不该因为那两个假人表现的人畜无害就对他们放松警惕,他们是先礼后兵!” 赵小铭更担心了:“那咱们必须要在他们俩变强之前解决掉他们俩呀,不然被解决的就是我们了!” “……” 道理谁都懂,关键是,怎么解决啊? 月鎏金轻叹口气,指出重点:“这是心魔,肯定还需心药医,得让你大爷和你妈自己想开才行,咱们没法儿插手解决。” “但关键是,他们俩喝相思酒了啊。”已经拥有了一条漂亮的狗尾巴辫儿的马走田进一步地指出重点,“相思酒能够加深执念。可能他们俩现在的情绪现在已经从相思酒的影响里走出来了,但执念还在呀,就像是深埋在心底的一颗种子,被相思酒浇灌着生根发芽了,一瞬间长成了参天大树,连他们自己都已经控制不了了,不然不可能在不知不觉间被幻境中的这两个假人锁定着汲取能量。心魔本就是因他们的内心而起,他们才该是幻境的主人。现在的情况是本末倒置了!” “……” 喝酒,真是误事啊! 月鎏金再度气急败坏了起来,冲着身边的梁别宴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当时我和小铭都跟那个老板娘说了多少遍了,我们绝对不喝绝对不喝,就你这个死老头子,背叛组织背叛团队背叛家庭,趁我们俩不注意抓起杯子就喝,也不知道多想喝那一口酒!” 梁别宴确实理亏,但还是尝试着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不也是想找回前世的记忆么?我不想再和你因为‘我到底是不是宸宴’的问题吵架了,我也不想再因为自己记忆的缺失让你伤心难受了!” 月鎏金却更来气了:“你想知道前世的记忆,你怎么不来问我呢?我不知道么?我不能给你讲么?” 梁别宴:“……”那你得给我编排成什么样啊? 圆桌的另外一边,赵小铭也开始气急败坏地批评他妈了:“当时我都跟你说了,那酒有问题,不能喝不能喝,我姥爷就是喝完酒之后才出bug的,你非不听非不听,趁我和我姥不注意‘嗖’一下就窜回去喝酒了,干嘛呀?就那么贪杯么?你忘了咱们家隔壁的那个老头儿就是喝酒喝死的么?” 虽然,但是—— 月相桐咬着下唇惭愧了片刻,还是振振有词地反驳了句:“那个老头儿根本就不是喝酒喝死的,是他正喝着酒呢,他儿子跟他吵架,‘嘎’的一下被气死了!就是他儿子的错,和酒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就说生儿子有什么用吧?小的时候调皮捣蛋不让你省一天的心,长大之后有本事了,出息了,都敢和你厉害了,活生生把你气死!” 赵小铭:“……”我合理怀疑你是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倒打一把。 面对着如此混乱的局势,马走田都有点儿听不下去了:“不是我说,你们一家子能不能理智地关心一下重点啊?赶紧想想办法解决一下子门外的那俩假货吧!我可不想被困死在这里,赶紧找出路,想办法进无忧城,我都饿了,急着进城吃饭呢!” 他们一家人:“……”嗯,就你理智,你就你关心重点,就你知道吃饭。 但就在马旺财的话音落后,小宝也用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手胖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宝宝也有点儿饿啦。” 行吧。 你最小,你最可爱,可以无限度的纵容你。 可心病还需心药医,想要消除心魔,还是得从心魔的主人下手。最起码要询问清楚,他的心魔到底是因何而起?又从何而来?这样才能剥丝抽茧、对症下药地帮他破除心魔。 但其实,月鎏金还是一点儿都不想和梁别宴进行友好沟通,始终无法原谅他当年狠心抛弃自己的行为,记仇记得很! 可自己又不能不去询问他,因为在他的心魔幻境出现了她的行宫,说明他的心魔必然和她息息相关……嘁,当年一意孤行去赴死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本尊呢?被心魔所困了才想到本尊了? 你还是不爱本尊! 不在乎本尊! 月鎏金愤懑不已地抿住了双唇,满心幽怨地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又抬起了眼眸,却没看向梁别呀,而是看向了自己外孙儿:“你来问问你姥爷,看看他心病的结症所在,开导开导他。” 梁别宴:“?”他? 赵小铭自己都懵了:“啊?”不可思议地用食指指向了自己的脸:“我?” “对,就是你!”月鎏金一边朝着自己闺女走一边说,“我去开导开导你妈。” “啊?”这次发出疑惑的,是她的闺女月相桐,“我叔的心魔明显和你有关啊,你让赵小铭去给我叔做话疗?赵小铭除了吃喝玩乐打游戏,还能跟他聊什么呀?聊聊怎么进娱乐圈当影帝?我叔感兴趣么?” 梁别宴:“……”根本不感兴趣。 赵小铭:“……”我也不想和他聊,他总说我出不了道! “对啊,赵小铭明显开导不了。”这次开口提出反对意见的,是马走田,“而且你家那口子的执念明显比你们闺女的执念深啊,他变透明的速度都比赵小铭他妈快!” 诶?还真是! 如果用百分比来形容他们父女俩此时的身体透明程度的话,月相桐的透明度明显还不到百分之二十,梁别宴都已经快接近百分之五十了,再这么持续变透明下去,不出二十分钟他就要被门外的那个白衣宸宴反杀了! “姥!”赵小铭当即就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你得救我大爷呀!虽然门外的那个穿白衣服的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但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你不能随随便便就二选一了呀!你会后悔的!我也不管我就要这个穿黑衣服的大爷!虽然他脾气不好脸还臭,说话又阴阳怪气死难听,但他还是爱我们的呀,是个好大爷呀,你得救他呀!” 梁别宴:“……”感动,但又不是很能感动得起来。 月相桐也立即点了点头,慌里慌张地接着儿子的话说道:“虽然他当年狠心地抛弃妻女了,但他也是为了救济苍生啊,大体上来说还是个好叔!你不能不管他呀,你得救我叔啊!我也不能没有叔啊!” 梁别宴:“……”既然这么舍不得你爸死,就非得喊这声“叔”不可么? 其实月鎏金也是担心的,尤其是发现了梁别宴的身体变透明的速度更快之后,心慌意乱地看向了他,本是想好好地向他询问一下前因后果,却又始终对当年的痛苦和委屈难以释怀,语气不由自主地就变冲了:“你当年死得那么干脆利落,说抛弃本尊就抛弃本尊了,怎么还会产生心魔呢?” 然而谁知道,还不等梁别宴开口呢,赵小铭就先对他姥提出了建设性的批评:“姥,你要是真想解决问题,就得好好跟我姥爷沟通,有什么话好好说,心平气和地说清楚,说明白,不然我们大家等会儿也没法儿给你评理啊!”等待着吃瓜的群众一号。 月相桐也说:“对啊,你慢慢说,好好说,我们听得也清楚明白,有什么你俩单独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大家还能帮你们一起解决。”等待着吃瓜的群众二号。 马走田:“确实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你都得问清楚,不能一上去就质问人家怎么会产生心魔吧?他要是知道,他还能产生心魔?你们说是么?”等待着吃瓜的群众三号。 “是哒!”本次发言的,是可爱的小宝,虽然她并不是吃瓜群众,因为她根本吃不懂,但为了附和大家,所以必须点头! 梁别宴根本没敢开口,微微抿住了双唇,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月鎏金的脸色。 面对着广大群众们的公开监督与指正,月鎏金不得不摆平心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心平气和地开口:“桐桐的心魔转化而成的实体人物是戴着面具的齐鹰。可能是因为她太过思念齐鹰,又或许是因为难以释怀自己曾将齐鹰错认成齐鹤的那段时光,所以才产生了心魔,但本质还是围绕着齐鹰这个人,因为她爱齐鹰。可你的心魔转化而成的实体人物却是你自己,凭借着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可能是因为太爱自己所以产生了心魔,你最不爱惜的就是你自己。而你的心魔幻境中又出现了我的行宫,说明的心魔肯定是在你上一世临终前的那几天产生的,那几日里,你整日对着结了冰的湖面发呆,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梁别宴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拳,倒映在瞳孔中的烛光骤然颤抖了起来,内心再度开始波涛汹涌,兵荒马乱,仿若是被戳中了内心最深处的隐秘,暗藏了多年的秘密即将昭告天下。 赵小铭忽然又发出了一声惊呼,惊愕到了语无伦次:“我、我我大爷怎么忽然开始加速透明了!” 马走田又急又无奈:“还能是因为什么啊!心魔加重执念更深了呗!” 赵小铭:“那、那那怎么办啊!”他惊慌失措地看向了他姥,结果发现他姥也是一样的惊慌失措,根本找不到主心骨了,于是又赶紧看向了他妈。 月相桐也是一脸惊慌茫然,但好在,她早就是个成年人了,还是个结过婚、经历过爱情的成年人,当机立断就对月鎏金说了句:“妈!你亲我叔一口你快亲我叔一口!先让他感受到你的爱,让他先把心魔稳定下来!” 月鎏金:“?” 赵小铭:“?” 马走田:“?” 尺度这么大么? 马走田直接用尾巴缠住了小宝的眼,同时,坐在床上用前足捂住了自己眼,在不影响视线的前提下,尽量将爪子与爪子之间分开的缝隙变得很窄,义正言辞地开口:“非礼勿视,我不看!” “那你不看,我也不看!”赵小铭有样学样,也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在不影响视线的前提下,尽量将手指与手指之间分开的缝隙变得很窄。 “那你们俩都不看,我肯定也不看!”月相桐说完,也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却也没忘记,留出来一小条手指缝以供瞻观。 月鎏金和梁别宴的脸都已经红透了,呼吸也变得沉重急促了起来,眼神都不知道该定格到哪里去好了,无头苍蝇似的来回不停地乱窜乱看。 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亲什么亲啊……一千多年都没亲过了! 第119节 羞耻之余,月鎏金还相当的愤愤不平:“我才不亲他呢!” 月相桐捂着眼睛说:“那你总得找个办法截止一下他心魔加重的速度吧?不然我叔等会儿就真消失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赵小铭也捂着眼睛:“对啊,等我大爷的力量削弱了,外面那个穿白衣服的就该杀进来了!” 马走田:“到时候还得分出精力去应付他,根本没时间去帮他们俩化解心魔!” 月鎏金脸颊通红,态度坚决:“那我也不亲他!” 要亲也是他主动来亲本尊! 月鎏金满心都是幽怨和恼怒:“谁让他当年总说本尊不斯文的?让他喊我一声鎏金仙子他都不愿意喊,天天喊人家芍华仙子倒是喊得殷切!” 啧啧啧啧! 这没想到你是这种爸爸/姥爷/烛龙侄子! 就在吃瓜群众们正要义愤填膺地进行谴责的时候,梁别宴忽然低头,凑到月鎏金的面前,主动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又很是温柔地喊了她一声:“鎏金仙子。” “……” 呀,好突然啊。 月鎏金的那张嘴,一下子就撅了起来,按耐不住的得意,还眉飞色舞的,高兴极了。 梁别宴也忍俊不禁了起来。 爱情的力量也真是伟大,亲完之后,他身体变透明的速度还真就止住了,甚至有了些往回恢复的趋势。 随即,梁别宴又认认真真、真挚笃定地对月鎏金说了声:“鎏金仙子,是比这世界上所有的仙子都漂亮、都温柔、都单纯、都善良的小仙子。” 月鎏金的那张嘴,觉得更高了,红着脸瞟了梁别宴一眼,矫揉造作地回了句:“讨厌!” 捂着眼的三位吃瓜群众:“……” 咦~~~ 老年人的爱情,老土、甜腻、又抓马,尬得人脚趾抠地,却又具有一种相当神奇的魔力,竟然能让他们三个看得欲罢不能,甚至还想听他们俩再多说两句土味情话。怪上头的! 第94章 虽然那声“鎏金仙子”对妖尊大人来说很是受用, 但妖尊大人向来是恩怨分明的——某些人,哪怕是接连喊她一百声“鎏金仙子”,都别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丝一毫的原谅! 哼, 她月鎏金, 就是这么的记仇! 心情荡漾了还不到十秒钟,月鎏金就把自己撅出去的嘴给收回来了, 那副得意又欢喜的嘴脸也重新变回了冷漠无情的样子, 斜眼瞧着梁别宴, 公事公办得很:“矫情完了没?矫情完了就赶紧谈正事,少在这里磨磨叽叽地占本尊便宜!” “……” 行吧。 梁别宴也早就习惯了妖尊大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性情, 轻叹口气, 点了点头,无奈回答:“完了,你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吧。” 三位吃瓜群众却还沉浸在老年偶像剧的恋爱剧情里呢, 频道忽然一下子换成了严肃的情节推理剧, 还有些不适宜, 相当的意犹未尽…… “那什么,妈。”月相桐始终保持着双手捂眼的姿势, 相当真诚地提出建议, “保险起见,我觉得在开始对我叔进行话疗之前, 你俩应该先拉着手,最好是十指相扣的那种, 确保我叔的情绪稳定, 以防我叔的心魔指数再次激增。”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吃瓜群众一号如是说道。 赵小铭当机立断点头, 附和他妈的话:“啊对!我大爷现在的心魔指数非常不稳定,就相当于跳动不正常的心率节奏, 而您,就是那台负责监控病患心率的心率检测仪,必须得手拉着手才能时刻监控着他不稳定的心率,以防意外发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吃瓜群众二号。 “确实!”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吃瓜群众三号马走田及时补充说明,“自古以来纯爱就没有真实战场,所以,对于恋爱脑患者的治疗手段,还是得从love方面下手,这就叫对症下药。你拉着他的手,不断向他传递你真挚的love,他的情绪不就稳定了么?心魔指数不也就稳定了么?病情不就控制住了么?” 月鎏金:“……”你们仨提出的建议,真是一条比一条让本尊感到恶心! 梁别宴却觉得他们仨的建议一条比一条难能可贵,道德品质方面也比联手拱火的时候强太多了。他甚至都有点儿感激他们仨了。 屏息凝神地盯着月鎏金看了一小会儿之后,梁别宴鼓足了勇气,试探着说:“要不、牵着手?” 谁要跟你这个男的手牵手啦! 做梦! 月鎏金的脸颊又是一红,当即就把自己的双手背到了身后,态度极其坚决:“就你?也配跟本尊牵手?本尊是什么很轻贱的人么?凭什么要跟你这个负心汉手牵手?!” 梁别宴:“……” 剧情再度发展到了一种白热化的程度,月相桐当机立断地选择火上浇油,努力推动老年恋爱番的进程:“诶呦,我们几个又看不见,你们俩别不好意思,影响话疗效果。” 赵小铭也是信誓旦旦:“就是,放心吧,我们都用手捂着眼呢,绝对不偷看,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马走田:“别说我们了,连小宝都看不见,是吧小宝?” 被马走田用尾巴缠住双眼的小宝点头啊点头:“是哒!是哒!” 月鎏金:“……” 梁别宴:“……” 小宝可能是真的看不见,但你们仨,百分百是在睁眼说瞎话! 不过既然氛围都被烘托到这里了,梁别宴觉得,自己要是再不主动出击,就真有点儿不知好歹了。 他紧张地伸出了左手,探到了月鎏金的身后,用白皙修长的指端勾住了她的手指头。 月鎏金冷哼一声,非常高傲地甩开了他的手。梁别宴没有放弃,继续去勾。月鎏金继续甩。 接连被甩了三次,才成功地牵住了妖尊大人的手。 还是十指相扣。 老年爱情番终于更新到了他们想看的剧情,三位虚假地捂着眼睛的吃瓜群众相当之激动:嘿嘿嘿嘿嘿! 一个比一个的嘴角咧得高,雪白的大牙都要呲到天上去了,生怕当事人看不出来他们仨在偷看一样。 但妖尊大人向来是能够沉得住气的,即便她的内心都又开始荡漾了,却始终保持着一副傲娇冷酷的嘴脸:“别以为本尊是因为原谅了你才和你牵手的,本尊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为了早点儿破解这个狗屁心魔幻境才勉为其难地允许了你牵本尊的手!” 梁别宴见好就收,绝不得寸进尺,当即就顺从地点了点头:“明白,多劳妖尊大人费心了。” 嘁,这还差不多! 月鎏金先给了梁别宴一记警告的眼神,然后就开始言归正传:“所以,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好好地跟大家交代一下,你上一世临终前的那几天,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在你的心魔幻境中会出现你自己呢?” 如临深渊一般,梁别宴的呼吸又是一顿,胸膛内的情绪再度开始波涛汹涌,下意识地握紧了月鎏金的手。 他的身体透明度也开始伴随着内心情绪的起伏而变得深浅不定了起来,整个人又像是卡了bug似的,一会儿加速透明一会儿又恢复实色,看得在场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心惊胆战,连口大气都不敢喘了,生怕惊扰到什么似的,再度加重了他的bug。 月鎏金离梁别宴最近,更是不知所措,但她也是这间屋子里最了解梁别宴的人。他就是爱纠结,就是容易想不开,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 他的慈悲心肠既是先天的,也是后天的,所以他的内心常存悲悯,可以清楚地感触到这世间的万种情绪,可以共情苍生,却唯独无法共情自己。 换句话说,他对所有人都很慈悲,唯独对自己不慈悲。他总是画地为牢,进行自我囚禁。 月鎏金没有出言安慰,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安慰他一些什么好,却动起了拇指,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手背,努力地向他传递着自己的安抚。 梁别宴始终垂眸沉默着,但她的安抚确实是起到了作用,没过多久,他不断变化的身体就稳定了下来,说明他终于可以冷静下来去正视自己的心魔了。 做了一组深呼吸之后,梁别宴终于开了口,却没有立即去回答月鎏金的问题,而是,先询问了她一句:“当年我离开妖界之时,你明明都已经睡着了,怎么会那么快就追到了凡界?” 这是他上一世临终前的疑惑,也是最放不下的悲痛和执念。 亲眼看着自己的爱人以身殉道,一定会给她造成巨大的冲击感,让她痛不欲生,所以他才会故意让她陷入沉睡,他想悄无声息地和她告别。可谁知道,她竟然还是去了,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身死魂消。 但他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这事儿月鎏金又来气了:“你以为你用那种卑鄙阴暗的方式封印了本尊的灵核本尊就醒不了么?本尊可没你想的那么柔弱,你走了没多久之后本尊就自己醒了!” 其实,并不是,一觉睡了好几个时辰才幽幽转醒。 后来是通过跨界传送阵去到的凡界,赶路的时间被大大缩短了而已。 之前在般般号上她就提起过,自己曾想在踏天教的总教里面打造一个可以自行在五界中窜梭的大型传送阵,但由于工程量过于巨大,建造材料又稀缺昂贵,所以建着建着就因为材料不足和资金链断裂烂尾了。 但是在工程烂尾之前,那个传送阵其实已经建造好了一部分,从妖界到凡界的通道是第一个被打通的阵法,可将长达数时辰的路途缩短至三炷香时间内。 所以,她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追去了凡界。 只可惜,最终还是晚了一步,没能阻止他以身殉道,还伤了自己,心脏被极端的痛苦戳了个千疮百孔,就此拥有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终于成了人。就像是她的阿娘在她小时候告诉她的那样:修炼成人是一条很痛苦的路,要被抽筋扒皮,要被千刀万剐,要被割肉剔骨,还要把心挖出来,凿出一千个一万个孔子之后,再经历十万番折磨,才能成人。 从那之后,她就拥有了慈悲心,终于明白了苍生安稳的意义所在,却失去了那个教会她慈悲的人。 但月鎏金并不想跟梁别宴说实话,原因无他,爱面子、要面子,必须维护自己身为妖尊的威严,绝不能承认自己当初“大意失灵核”的失误! 好在梁别宴并没怀疑她,不过就算怀疑了,也不可能直接拆穿她,因为他也心知肚明,妖尊大人极其爱面子,只是他的心中却还是有疑惑:“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要去封印地魔眼呢?我离开之前,从没告诉过你。” 月鎏金再度冷哼一声:“那必然是因为本尊心细如丝,料事如神!” 其实,是因为他临走前留下的那枚墨玉盘龙环佩。 记得在她刚被他带到九重天之初,她就向他讨要过这枚玉佩,因为她觉得好看,因为她没有,所以她想要。那时的她,也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过,而宸宴身为曾经的九重太子,肯定什么都有过,什么都见过,所以她就笃定只要是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就绝对都是好东西,所以都想要,哪怕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竹笔呢,她也贪婪地想问他要。 但他并不会次次都满足她的愿望,这枚墨玉环佩就是他拒绝她的其中之一。 他对她解释说,这枚玉佩是他黑龙身份的象征,是九重龙族的象征,是他自幼年起,每次出席重大盛典时都必须佩戴的饰品,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不能给她。 但那时的她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睹物思情,更不懂得什么是坚贞气节,所以她根本就不理解他一个落魄太子为什么一定要留着一枚象征着神族身份的玉佩呢?神族明明都已经灭绝了,又何必要还要死守着太子的身份呢?就这么贪念虚荣么?真是假清高! 直到很久以后,久到她终于成人之后才明白,其实他死守着的东西根本不是一枚玉佩,而是他对九重神族的思念与忠诚,是他的信仰。他要用这枚玉佩,时刻提醒着自己,九重神族是为了守护苍生而亡,所以他绝对不能背弃苍生,绝不能背弃身为神族太子的使命。 可当年在万竹山的时候,她真是没少奚落、嘲讽他, 他也不和她解释那么多,反正她也听不懂,任由她奚落嘲讽。 但她还是很想要那枚玉佩,就往后妥协了半步,试图以物易物:“我可不可以拿我的凤翎跟你换,我的凤翎也很珍贵哒!” 他却干脆利落地回答说:“不换。” 她很是恼怒,又不死心地追问:“那你到底要怎样才会给我?” 他回了句:“等我死了。” 所以,在她睡醒之后,看到放置在枕边的那枚墨玉盘龙环佩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不对。 她所熟知的那个宸宴,刚正、慈悲、善恶分明,绝对不会轻易抛却他内心的信念和坚守。 外加那天又是地魔眼全开之前的最后期限,所以她轻而易举地就猜出来了他想去做什么,会去做什么。 她也知晓,那枚玉佩是他对她最后的爱意和告别。她总是贪心不足,但他却总是包容,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他最终都会给她,都会满足她。 思及至此,月鎏金忽然叹了口气,将那枚墨玉盘龙环佩从储物戒中调了出来。 自从他以身殉道之后,足足一千多年,她都没敢再去瞧一眼这块玉佩,怕自己睹物思人、怕自己心里难受,今天还是头一次重新将这枚玉佩握于掌心中,但就在这时她才发现,墨色的玉佩上不知在什么时候沾了血。血迹早已干枯了,变成了一层深褐色的残留在玉佩表面的凝固血痕。 这是谁的血? 我的么?我什么流血了? 第120节 就在月鎏金惊讶之际,手中的墨色玉佩骤然发出了一阵刺目的金光,下一秒,玉佩就“嗖”的一下从她手中飞出去了,又“啪”的一下,精准无误地砸中了赵小铭的脑门儿,直接在她宝贝大外孙儿的脑袋上砸出了一个大包。 赵小铭疼得呲牙咧嘴,当即就抱着脑袋哀嚎了起来:“姥!你为什么砸我!” 月鎏金也是一脸懵:“我、我没砸你呀,它自己就朝着你飞过去了!” 赵小铭:“?” 它为什么针对我?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年恋爱番观众而已啊! 第95章 坐在赵小铭旁边的月相桐趁机放下了自己捂着眼睛的手, 弯腰从地上将那枚墨色盘龙玉佩捡了起来,捏着挂绳奇怪询问:“这是什么东西?” 不等月鎏金开口呢,床上的马走田就先发出了一声惊叹:“诶?这不是他们神族的本命玉么?” 月鎏金和月相桐异口同声:“本命玉?” 马走田也放下了捂着眼的前足, 一边看向梁别宴一边回答说:“啊, 对啊,本命玉。在神族陨落之前, 人人都佩戴着一块儿, 是他们九重神族身份的象征。烛龙神君也有, 我见过,但它那块不是黑色, 而是红色的盘龙玉佩, 因为他的原形是一条红色的龙。” 梁别宴点头认可,进一步地做解释:“九重神族的本命玉就相当于现代人的身份证。每诞生一位新神,其父母就会为他/她准备一枚象征着身份的玉佩, 待其成年之日, 携带着玉佩去天道台拜天道。只要天道认可了你, 就会赐下一道天雷,击中你的玉佩, 将你的死玉变成活玉, 在你有需求时化为真龙,供你驱使。” 月鎏金惊奇追问:“怎么之前没见你用过这枚玉佩呢?你的玉不能化龙?你没被天道认可?” 梁别宴:“还没等到我成年神族就被灭族了, 天道台也被战火摧毁了,所以我的玉佩没有经受过天雷的洗礼。” 月鎏金震惊不已:“什么?神族被灭族的时候你竟然还没成年?” 梁别宴点头:“嗯, 还差三年。” 月鎏金:“……” 又是捏碎圣物抗击尊芙又是承受剔骨之刑被扣以镇天玉尊的名头羞辱, 竟然都是在未成年的年岁里发生的事情。 那你确实是, 怪坚强的。内心有些阴暗扭曲的小角落也不奇怪。 这时,赵小铭弱弱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紧张兮兮又满含期待地提问:“既然它是神族之物,现在又忽然飞向了我,是不是说明,它认我当主了?” 玉佩此时正被月相桐提在手中,她当即就不乐意了:“凭什么认你当主了?我也是龙,我也有神族血统,凭什么不认我?” 赵小铭也不跟他妈争,气定神闲地回了句:“那你让它主动砸你呀?”说完,又作势一伸手,熟料,那枚玉佩“嗖”的一下就从他妈的手中飞到了他的手心里。 这下别说是月相桐了,就连赵小铭自己都惊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母子俩异口同声。 月鎏金一下子就想到了沾在玉佩上的血迹,当即恍然大悟:“我之所以能够从那块封印着我的玉佩里面破封而出,是因为小铭的鼻血滴上去了,它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沾上得小铭的血。外加当时这块玉佩的主人,也就是前世的宸宴的肉身已死,所以这块玉佩就成了无主的状态,小铭的鼻血里面也含有神族血统,是宸宴的后嗣,所以鼻血一沾上去玉佩就自动认主了!” 梁别宴也点头赞成了这种说法。 赵小铭心花怒放,握着玉佩不停傻笑:“嘿嘿嘿、嘿嘿嘿。”真是命好,原本只是看个老年偶像剧,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月相桐却不服气到了极点:同为神族后裔,怎么好事全让他小子给摊上了呢? 月鎏金也看出了自己闺女的不平衡,当即就用密语传音对她说了句:【就是个不值钱的老物件,也没什么用,你别跟孩子计较,等从这里出去了,妈再给你买个好的,买个贵的!】 与此同时,梁别宴也用密语传音对自己闺女说了句:【天道台早就没了,这块玉佩留着也没什么价值,你就当是哄小铭开心了,别跟他计较,等从这里出去之后,爸再给你买个好的,买个贵的!】 他们俩密语传音的对象都是月相桐,彼此听不到彼此的话,月相桐却能同时听到两个人的话,当即就喜上眉梢了,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成功两头吃。 唯有马走田什么都没捞着,正津津有味看着的老年恋爱番还被打断了,相当的不高兴,直接开口催更:“事情的起因和经过我们已经明白了,结果呢?结果是什么?为什么心魔里面会生出来另外一个宸宴呢?” 啊,对啊,为什么呢? 在场群众全都被提醒了,包括月鎏金在内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将目光集中在了梁别宴身上。 梁别宴抿紧了双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能是因为,我的精神分裂了。” ??? 啊??? 目、瞪、口、呆! 月鎏金率先代表所有人发问:“你怎么就分裂了呢?为什么会自我分裂啊?” 潜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隐秘终于要公之于众,梁别宴紧张难安又难以启齿,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得以开口:“上一世,临别前的那几天,我总是在想,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净化地魔眼?我为什么不可以陪你长厢厮守?我想活下去,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和爱人白头偕老。可我又做不到对地魔眼置之不理,每当我想要放弃净化地魔眼的时候,脑子里就会想起另外一个声音,告诫我不可以违背神族的使命,不可以弃苍生于不顾。所以那些天里,我始终处于一种自己和自己对峙的状态中。” 月鎏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然后、然后你就自我分裂了?” 梁别宴叹息一声,如实相告:“我记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在最后一天,你还没回来的时候,我躺在岸边猛然清醒了过来,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像是把自己掐死了一次。” “……” 掐死的、就是那个、想要弃苍生于不顾,想要成全自己,想要留下来陪着爱人共度余生的白衣神君? 老年爱情番,突然就变悬疑惊悚番了。 月鎏金却不觉得惊悚,只是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纠结呢?竟然会把自己活活给逼疯了?你可以宽恕全世界,为什么就不能宽恕自己一次呢?” 梁别宴实话实说:“因为我想不明白,天道为什么不允许我忠义两全?我想死的时候,天道不允许我死,我想活的时候,天道又不允许我活。” 明白了。 既不想辜负她,又不想辜负苍生,所以,选择了辜负自己,在极端地痛苦中分裂了自我,又杀死了自我。 可这世间,本就是自古忠义两难全啊。 他就是想不开,就是拧巴。 月鎏金长长地叹了口气,看向梁别宴的目光中,既有无奈,又有心疼,更有悲悯。 她现在已经有了一颗人类的七窍玲珑心,早已学会了共情,也学会了如何用心去爱人去感恩。 过去是他渡她成人,如今,就让她来渡他一次,将他从那片越陷越深的泥沼中解救出来。 “可是我爱的,本来就是那个心怀苍生的慈悲神君啊。” 月鎏金目不转睛地看着梁别宴的眼睛,认认真真地对他说。 “我无法原谅的是你狠心抛弃我的行为,但我却从没觉得你拯救苍生有错,虽然我总是嘴上奚落你,说你的慈悲心是一颗烂好心,但其实我从不觉得你的慈悲心无用,因为你是我能够化为人形以来,这世间第一个把我当人尊重、第一个真诚待我的人,也是第一个让我感受到温暖和爱意的人。也是因为你的那颗慈悲心,才教我学会了怎么去正确地爱人。所以我理解你,你选择庇佑苍生没有错,苍生安稳则六界安稳,六界安稳则天下太平,天下太平才能阖家欢乐,不然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我爱的那个神君,也一定会无私地选择苍生。如果你真的只是为了儿女私情而舍弃了你坚守了一生的信仰和慈悲,那你日后肯定也不会再继续无私地爱我。所以,阿宴,别再纠结了,也别再画地为牢的折磨自己了,都已经过去了。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我希望你能够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梁别宴全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眼眶逐渐泛了红,喉间止不住地发哽发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得以开口,嗓音却止不住地发颤:“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月鎏金的眼眶也有些泛酸,含着泪花,脑袋点了又点:“嗯,真的是这么想的。” 梁别宴在顷刻间如释重负,含着眼泪笑了一下,抬起手捧住了她的脸颊,轻柔地揩动拇指,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说:“我还以为你会怨我。” “那我确实也是怨你的呀,一码归一码!”妖尊大人向来爱是爱恨是恨,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别以为我理解了你以身殉道的行为就等同于我原谅了你狠心抛弃我的行为!不可能的!你不要痴心妄想!你抛弃的不只是我,你还抛弃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你抛弃的是一个可怜的孕妇!” 虽然,那个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怀孕了。 但是这笔账,不能不跟他算。 还是那句话,公是公私是私,每一笔账都分得明明白白! 梁别宴有些哭笑不得,但锱铢必较才是他熟悉的妖尊大人。 “好,知道了。”梁别宴的语气中透露着笑意,却又无比郑重,“谢谢妖尊大人的理解,往后一定会努力地争取您的原谅。” 这还差不多! 不仅是月鎏金心里这么想,屋内的吃瓜群众们也是这么想。 老年恋爱番的结局,也挺不错—— 赵小铭惊喜又激动地看着他姥爷:“我大爷的bug恢复了!不透明了!” 月相桐也是惊喜万分:“心魔消除了?”说着,她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迅速跑到了后窗前,推开窗户后探出上半身朝外看了一眼,大喜过望,“那个穿白衣服的真没了!” 赵小铭则起身跑到了前门口,打开房门朝外面看了几眼,向大家报喜:“前院也没了,就剩下那个面具男了!” 熟知,他的话音才刚落,站在画舫船头的面具少年骤然化为了一道急遽的青烟,如同一道雷霆闪电,电光火石之间便飞射到了赵小铭面前。 就在那道青烟即将窜入赵小铭眉心之际,被赵小铭当作宝贝挂在脖子上脖子上的那枚墨色盘龙环玉突然“嗖”地一下自行从他胸前弹了起来,不偏不倚地挡住了那道青烟。 下一秒,那道自投罗网的小烟雾就被墨玉玉佩给吞噬吸收了,紧接着,湖边停着的那艘巨型画舫也在顷刻间消失无踪了。 赵小铭,目瞪口呆——我都没动手,它自己就死了?! 他扭头,一脸懵逼地看向了屋内,然后,更懵逼地发现,他妈的透明度竟然也归零了。 她的心魔都没开始破呢,就没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赵小铭不可思议,心潮澎湃,“难不成,我真的是,天选之子?!” 屋内所有人:“……” 你是不是天选之子不知道,但你小子的狗屎运是真好! 第96章 月相桐也对自己身体的忽然恢复而感到惊奇, 当即就伸出了双手,手心翻手背手背又翻手心地看了又看:“这是怎么回事儿?我的心魔怎么忽然也没了?” 更让她感到困惑不解的是:“刚才我的身体透明度还不足百分之二十,说明门外的那个面具齐鹰的攻击力肯定也不足百分之二十, 他为什么会在自身能力不足的情况下冒然选择进攻?虽然说他攻击的是我儿子, 再虽然说我儿子确实咱们这群人里面最好捏的那颗软柿子,但他总得忌惮忌惮咱们几个吧?” 赵小铭:“……”后妈, 你说话只说重点就行, 没必要非说那么多‘虽然’! 月鎏金沉思片刻, 尝试着分析:“是不是因为那个白衣宸宴的消失给了面具齐鹰危机感,所以才逼得他狗急跳墙了?” “但是这枚玉佩为什么可以帮我抵挡他的进攻?”赵小铭奇怪不已地将挂在自己胸前的墨玉盘龙佩提了起来, “不仅如此, 它竟然还把我妈的心魔给吃了。” 这确实很奇怪。 月鎏金有些答不上来了。 马走田虽然离门口最远,但是眼神最尖,一下子就发现了那块玉佩的异样:“它是不是比刚才更黑了一点儿?” 赵小铭愣了一下, 立即将玉佩从脖子上取了下来, 垂在了最近处的一盏烛火之前。 因着这块玉佩的质地本就是墨色, 外加夜色深沉,寝殿内的照明又不是来自瓦数十足的电灯, 烛光再亮也会显得暗沉, 在这种光源下,除了马走田那种天生耳聪目明的神兽, 一般人要是不仔细观察的话确实很难察觉到玉质的颜色变化。 直到将这块玉佩移动到最靠近光源的地方,赵小铭才发现, 这块玉佩的色泽好像变得比之前变得暗沉了许多。 “我怎么记得我刚拿到这块玉佩的时候它的表面还是光滑的, 像是水面一样会反射蜡烛照耀的流光。”赵小铭一边观察着眼前的玉佩一边奇怪地说, “怎么吃了我妈的心魔之后忽然变粗糙了?不仅不反光还不透光了!” 不透光了?怎么可能? 第121节 梁别宴微微皱起了眉头,满目疑惑。 这块盘龙玉佩, 是自他出生起就随身佩戴的物件,所以他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熟悉这块玉佩的人。在他的记忆当中,这块玉佩的质地一直是细腻温润的,虽然是墨色,但却无暇透亮。无光的时候呈显光滑深沉的黑色,有光的时候则会呈现出清澈透明的墨色。绝对不可能不透光。 “我看看。”梁别宴走到了外孙儿身边,朝他伸出了手。 赵小铭立即将玉佩放到了姥爷的手心里。 梁别宴对着烛光仔细观察了一番,能够通过其上雕琢的纹路确认这绝对还是自己原来的那块玉佩,但不知为何,原本流光温润的玉质却变成了死气沉沉的模样,像是个好端端的活人忽然断了气。 月鎏金也站在一旁和他一起观察着,忽然间,她想起了在小铭学校后山古墓里第一次接触到圣物碎片时所继承到的那段记忆,揣测着说:“你这块本命玉虽然没有上过天道台,但有没有一种可能,玉佩的主人并非是一定要上天道台才能得到天道的认可,本命玉也并不一定非要经受天雷的洗礼才能变成活玉?你当初为了守护苍生而选择在君泪崖边捏碎圣物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天道的认可,不然天道不可能在你纵身跳崖之后又把你给救出来。” 梁别宴瞬间就明白了月鎏金的意思:“你认为,我的这块玉,从那时开始,就已经变成了可以化龙的活玉?” 月鎏金点头:“对,只是你从没尝试过将玉佩化龙,所以你从不知道你的本命玉经受过天道的认可了。而这块玉佩刚刚之所以可以帮助小铭抵挡桐桐心魔的袭击,很有可能是因为这里的幻境陷阱也是无忧城的城主借助圣物的力量打造而成的,玉佩内残留的神族之力刚好可以压制圣物的邪气,直接将桐桐的心魔吞噬了。” 梁别宴顺着月鎏金的思路分析道:“初来之时,心魔化成的那两个人之所以没有立即攻击我们,不仅是因为攻击力不足,还忌惮我、桐桐还有小铭体内的神族血统,所以他们只能按兵不动地耐心等待着,以我们内心的执念为枢纽,通过这个幻境阵悄悄地汲取我们的力量,等到他们的力量强于我们之时,才会开始反杀我们。但我的心魔提前被化解掉了,桐桐的心魔感知到了败局已定,所以一怒之下打算鱼死网破,最起码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小铭刚好在这时打开了房门,所以他不假思索地将小铭当作了进攻目标。” 合着我还成出头鸟了? 赵小铭当即就愤愤不平了起来:“我就说,那个面具男一定是假爸!我亲爸才不会拉我当垫背的!”说完,又气鼓鼓地瞧了他妈一眼,严肃批评道,“就你这还恋爱脑呢,真的假的crash都分不清?这事儿要是传到了你们恋爱脑界,都得让那些纯爱战神们笑掉大牙!” 月相桐:“……”委屈巴巴,不敢说话。 月鎏金有点儿看不下去了,毕竟是自己生的闺女,没忍住替她说了句话:“那也不能怪你妈呀,要怪就怪你大爷,他在般般号上的时候也分不清真人还是蜡人,还被我的蜡人捅了一刀呢。是你大爷的遗传基因不好!” 月相桐:“……”原来如此。 赵小铭:“……”怪不得呢。 梁别宴:“……”什么事儿都能往我身上赖? “不过吧,你大爷这人也不是一无是处。”月鎏金竟然破天荒地说了句良心话,“最起码他凭借着自己的那颗烂好心给你留了块玉,护了你一命。” 赵小铭缓缓点头,却又忽然奇怪了起来:“但是照你们刚才那样分析的话,这块玉既然已经得到了天道的认可,就应该是一块活玉啊,怎么现在又死了呢?和我妈的心魔同归于尽了?” 梁别宴分析着说:“可能是因为我死了一次,所以我的这块本命玉也早已死过了一次,只是因为内里还残存着一些神族之力,所以才没有丧失光泽,不然它也没有那个力量主动认主。刚才替你——也就是它的新主人——挡下了心魔的那一击后,内里残存的神力就彻底耗尽了,彻底变成了一块丧失了光泽的死玉。” “啊?”赵小铭都有点儿想哭了,“也就是说,它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己?!” 月鎏金和梁别宴同时点头,异口同声:“应该是这样。” 呜呜呜呜呜呜呜!!! 赵小铭感动得不行不行,并且,还相当的知恩图报,急慌慌询问道:“那我以后还有机会救活它么?” 呃、这个……可能不太有。 但为了不让外孙儿难过,梁别宴还是说了一个善良的谎言:“既然它主动认了你当主,那它现在就是你的本命玉,只要你未来能够得到天道的认可,就能救活它。”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亲手将自己的本命玉挂戴在了外孙儿的脖子上。 月鎏金也说:“你现在还小呢,来日方长的很,以后肯定能够遇到机会的!而且我的小乖孙儿多厉害呀,多有潜力呀,多英俊帅气聪明伶俐坚韧不拔勇敢无畏啊,天道凭什么不认可你?天道没有理由不认可你!” 就是! 就是! 赵小铭的自信心,一下子就被他姥的话充值到了顶点,不仅嘴巴撅起了起来,就连下巴都扬了起来,整个人骄傲极了! 梁别宴哭笑不得,瞧了月鎏金一眼,心说:你也不是一句好听话都不会说啊,怎么就没对我说过这么好听的话呢? 月相桐心里想的则是:惯吧!你就惯着他吧!迟早把他惯的不知天高地厚不分东西南北! 月相桐也不像自己爹妈似的那么能沉得住气,因为,丢得是她的老公。确认拦路虎已经彻底消失了之后,她就开始催促着大家上路:“既然我和我爸的心魔都已经被破除了,咱们现在是不是能继续上路了?” 按道理来说是这样的没错,但是…… 马走田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提出重点问题:“面具男消失之后,和他有关系的画舫也消失了,但为什么那个白衣宸宴消失之后,这座行宫没有消失呢?” 啊,对啊,为什么呢?!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紧接着,大家就齐刷刷地将目光聚集到了行宫的主人,妖尊大人的身上。 可妖尊大人也是一脸懵:“我、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呀……不过,你们先等我一会儿。”话音还未落呢,她就朝着洞开的后窗走了过去,到了窗边后,瞬间化身为了凤凰,从窗户飞了出去,“我再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之前这座山一直被看不到边际的云雾笼罩着,无论是上天还是入地都没有丝毫出路,也不知道那两个心魔幻化的假人消失之后云雾会不会退散。 等待了差不多十分钟后,月鎏金飞回来了,飞入后窗的那一刻就重新化为了人形,双脚落地的同时毫不拖泥带水地向大家汇报情况,“外面的环境还是那样,没有任何改变。” 月相桐急得不行:“那咱们现在还是被困的状态呀!” 月鎏金点头:“确实。”挺淡定的。 梁别宴也挺冷静:“别急,慢慢想办法,肯定会有对策。” 月相桐:“……”你俩不急我着急! 赵小铭也挺着急,毕竟那是他亲爹,绞尽脑汁地分析着当下的情况:“这座行宫肯定和我姥有关系,难不成,正如同我姥最初猜测的那样,是她的心魔所化?只不过她的心魔和我妈还有我大爷的不一样,不是人,而是建筑!” 这话,听起来倒是很有道理。 但是—— 月鎏金无奈地一摊手:“我可没有变透明呀,说明这座行宫和我没关系!” “……” 啊,也是。 月相桐火急火燎地看向了她妈:“那可怎么办呀!妈!妈!妈!你快想想办法呀!妈!妈!” 行了好了别喊了!烦死了一直喊妈! 曾经与亲生女儿骨肉分离的时候,妖尊大人每天都在思念女儿的呼喊,现在终于能够听到女儿的呼喊了,又觉得,吵耳朵……一种聒噪的幸福感。 月鎏金长叹一口气:“行,好,你先别急,让妈好好想想!” 月相桐:“那行,你先想着,我不打扰你。”转头,就看向了她爸,一边摇着她爸的手腕一边急切干嚎,“叔!叔你得给我想想办法呀叔!你可是我亲叔!你不能不管我吧!叔!叔!叔!” 她叔:“……”你喊我爸也就算了,你喊我叔,还指望我管你?可能么? 可能。 太可能了。 亲生的闺女没办法。 梁别宴也心累地叹了口气:“想着呢!一直想着呢!” “哦。”月相桐这才收手了,却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了句,“那你俩可得好好想啊,别让我失望,我真不能没有我们家老赵!” 为了让他姥和他姥爷着急起来,赵小铭也果断加码:“我也不能没有爸,我还小呢!” 月鎏金:“……” 梁别宴:“……” 行,好,知道了,你俩赢了! 月鎏金绞尽脑汁地回想着与行宫有关的记忆。 印象最深刻的那段记忆,还是和宸宴有关。 亲眼目睹爱人以身殉道的冲击力确实很大。地魔眼刚刚被净化的那些时日里,她的精神状态时刻都是恍惚着的,整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痴痴地站在七彩湖的湖畔,站在他曾经同样站过的那个位置。 也在那时她才发现,这个位置是正对着行宫大门的,他是为了让她每次一走进行宫都能够在第一时间看到他,所以才特意站在了这里。 起初,她也是没有悲恸大哭过的。因为她在恍惚中隐约记得他曾对她说过,可以为了钱哭但别为了他哭,她很漂亮,一哭就不好看了。 后来忽然某一天,妖界的天空复又变得明媚晴朗了,持续了多日的暴雪终于停止,说明,地魔眼对这个世间的影响彻底消失了,妖界的气候再度变回了四季如春的温暖模样。 湖面上的冰层开始融化,如同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终于不堪重负的奔溃大哭了起来。 她的内心充斥着一股巨大的无能为力感,努力抓取却什么都留不住,不仅留不住他的命,连他临终前日日目睹的景色都留不住。 世间的冰雪消融,却将她推进了无底深渊。 关键是,冰雪消融。 此时此刻,这座山顶的气候也正值冬季,屋外的植物上还挂着雾凇。 但除了地魔眼被开启的那段时间,妖界从没有过冬天,更没有下过雪,说明现在他们现在所身处的这个幻境一定是来源于宸宴上一世临终前的那几日。湖面上,应该是结了冰的! 在月鎏金迈开脚步的那一刻,梁别宴也迈开了脚步,两人同时朝着寝殿前门跑了过去,同时前去印证猜测。 梁别宴也回忆了起来,上一次,他在湖岸边掐死幻想出来的自己之后,再度醒来时,是躺在临岸的冰层上的! 但他们现在所身处的这座行宫中的湖面却没结冰! 跑出门后,亲眼验证了内心猜想的那一刻,月鎏金和梁别宴相当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开口:“走水路!” 赵小铭也追了出去:“啊?什么意思?要潜水么?这么冷的天!” 哎呦,我的小乖孙儿,真是傻得可爱! 月鎏金满含宠溺地朝着赵小铭笑了笑,耐心十足地向他解释道:“外界没有路,但湖面没结冰,说明湖下一定有通向外界的出路,但是咱们不用潜水,咱们有龙呀!” 虽然但是……赵小铭满脸惭愧:“我还不会变龙。”他现在连四不像都变不回去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运转体内灵气。 月鎏金却说:“没关系,可以让你大爷和你妈带着咱们几个走。” 赵小铭又来了新的问题:“万一水下的路很长呢?咱们在水底下怎么呼吸啊?还有小宝和旺财呢!” “好说!”月鎏金灵识一动,就从储物戒中调出了几枚浑圆雪白的避水珠,“用这个,操作方式不复杂,连灵识都不用连,下水之后握在手心里就行!” 没过多久,他们一家人就聚集在了七彩湖的湖畔。 梁别宴和月相桐化身成了两条黑龙,盘卧在了湖岸边。月鎏金一手握着避水珠,一手抱着小宝,骑在了梁别宴的后背上。 赵小铭一手握着珠子,一手抱着他的旺财,骑上了他妈的龙背。活了十八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他妈的龙形呢,激动惊奇又兴奋:“妈!你现在看起来好威风好酷啊!” 龙头霸气威猛,龙身磅礴逶迤,黑色的龙鳞层层叠叠,光洁坚硬,冷冷地反射着夜光。 面对着儿子的吹捧和崇拜,月相桐也真是一点儿都不谦虚:“你知道你妈上大学的时候体育课选的什么专业么?” 赵小铭摇头啊摇头,很是配合地回答:“不知道呢!但我超级想知道!” 月相桐:“天庭大学的体育课分海陆空三项,妈选得是潜水!” 赵小铭:“……那你这专业,还真是对口了。” 月相桐:“那是,妈可是专业的水下运动员,当年上学的时候,回回体育考试都是全校第一,回回运动会包揽水中项目的金牌,只要和水下有关的运动,妈就没有落后于人……” 话还没说完呢,一道飓风就从旁边刮了过来。 几乎就是在眨眼间,梁别宴就已经入水了。 原本平静的湖面当即就被巨龙入水的冲击力拍出了惊涛骇浪,骑在他妈后背上的赵小铭直接被掀来的浪花打了个浑身湿透,就连他怀中抱着的马旺财也没能逃过一劫。 第122节 一人一财,头上的水珠哗啦啦地顺着脸颊往下流。 真是服了。 赵小铭睁开了湿漉漉的眼睛,把打进嘴里的冰冷湖水给吐了出来,然后,面无表情地开口,对他妈说:“妈,你自己觉得,你像是专业选手么?” 马旺财也吐出了一口冰冷的湖水,淡淡地、狠狠地补充了一句:“专业的从不吹牛逼,直接入水,用行动证明自己行。” 月相桐:“……”怪尴尬的。 为了挽尊,月相桐立即飞舞着龙体纵身入水,风驰电掣地去追她爸。 赵小铭还从未有过这种体验,紧张害怕又兴奋,身体被湖水吞没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头皮发紧浑身紧绷,像是在惊恐地等待着什么,但是等待了好久,预想中的可怕的事情也没有发生。重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再度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紧握在手中的避水珠盈盈地散发着白光,不仅将以他为圆心的半径1.5米内的湖水全部避挡开了,还能够将这片无水的区域照耀的透亮,像是把他放进了一个巨大的水晶球里! 神奇! 好神奇! 非人类的世界,真是光怪陆离! 但赵小铭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欣赏湖底风光,因为他妈游得飞快,像是在水底飞似的。 过不多时,他们就追上了前方的那条黑色巨龙。 下一秒,赵小铭就感觉像是火箭加了速似的,他妈“蹭”的一下就窜了出去,电光火石间就超过了他姥爷。 “哟,超过你了。”月鎏金怀抱小宝,稳稳地骑在龙背上,忍俊不禁地对梁别宴说道,“是你老了,还是小丫头太厉害了?” 梁别宴也是忍俊不禁:“让让她。” 话音才刚落,就从更深处的湖水中传来了一声不服气的大喊:“不用你让!” 梁别宴:“……”脾气还不小。 月鎏金眉梢一挑,开始拱火:“诶呦,挑战你呢,你敢不敢迎战啊?” 梁别宴无奈一笑:“那有什么不敢的?”话音还未落呢,他就骤然加了速,闪电般急遽地朝着女儿追了过去。 月相桐感知到了爸爸的追击,丝毫不敢懈怠,在湖底游得比飞还快。 赵小铭都有点儿晕车、啊不,晕龙了,只觉得身边的湖水在迅猛地往上往后退,耳边充斥着的全是急速的水流声,如风灌耳,整颗脑袋嗡嗡响。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湖底处终于出现了一束白光。 距离越近,越能够看清楚,那里其实是一个圆形的洞口,洞外就是出口。 梁别宴到底也没能追上女儿,并非他故意放水了,也不是因为他老了、行动退化了,而是因为他的小丫头确实天资出众非同凡响,入水之后无人能及。 一冲出湖底洞口,月相桐和梁别宴就变回了人形。 在赵小铭扶着墙壁狂吐不止时候,月相桐略显得意地瞧了她爸一眼:“怎么样?我厉害吧?” 女儿优秀,当爸的自然也是满心自豪。梁别宴笑着点头,赞不绝口:“我们桐桐确实厉害,是这个世界上游得最快,最善水的龙!” 那是! 那是! 月相桐的嘴一下子就撅了起来,骄傲得不行不行。 月鎏金还是比较关心外孙儿的,立即从储物戒中调出来了一小瓶药膏,递给了狂吐不止的外孙儿:“铭铭呀,你闻闻这个,闻一口就不吐了!” 头晕眼花的赵小铭立即接过来了他姥递来的药瓶,拧开盖子后大闻一口,清新凉爽的味道直冲天灵感,瞬间就将他的晕龙症状治好了大半,再低头一看瓶身,熟悉的使用说明书再度映入了眼帘:【妊娠止呕专用】 行吧。 不过该说不说,这药真的挺好用。 这时,陌生又空旷的空间内忽然响起了小宝充斥着惊喜的声音:“哇!这里的水是粉色哒!” 此时此刻,他们一家人正站在一条温度阴冷的山洞隧道内。身后就是那个他们刚刚冲出来的洞口,来时的湖底水路却消失了,变成了两支狭长的呈v字形的山洞隧道。 左右两边的隧道内各有一条粉色的地下河,流速一样的湍急,最终在v字低端的洞口处汇聚成了一条,融入了他们身旁的这条更宽阔的地下水中。 此时他们正站在洞口外侧的右岸,身旁的那条地下水是从后往前流,说明后边的地势高,是上游;前方的地势低,是下游。不然两条分叉的地下河也不能在这里汇聚成一条。 四周的墙壁上,杂乱无章地镶嵌着许多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小瓷片,每一块瓷片的形状和大小都不同,但最大也不超过小宝的半个巴掌,不过由于数量过多,所以隧道内的光芒很充足,即便不用开启天眼也能清楚视物。 淡蓝色的空间内流淌着浅粉色的水,对于小孩子来说,简直不能太梦幻,小宝真是开心极了,一双乌溜溜地葡萄眼睁得大大的,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对一切充斥着兴趣和好奇。 但是对于成年人来说,这里的气氛真是足够诡异了。 “咱们现在,该往哪走?”赵小铭先看了看他姥,然后又看了看他姥爷,最后又看了看他妈,“往上游走,还是往下游走?” 虽然他们刚刚就是从上游的方向来的,但不确定是从左边这条隧道来的还是右边这条。假设他们是从左边的上游来的,那么他爸也有可能在右边的上游。反之一样。所以并不能够排除向上游行进的选择。 “下游吧。” 但这句话,既不是月鎏金说得也不是梁别宴和月相桐说得。 而是,马走田说的。 一家人同时低头,齐刷刷将询问地目光投向了马旺财。 一时间,马旺财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一边扑棱着五条尾巴一边解释说:“闻到味儿了,挺浓郁的。” “什么味儿?” “卑鄙的魔族猎豹的味道!” 月相桐和赵小铭激动不已:“真的么?” 梁别宴的脸色却是一沉,语气冰冷地纠正马旺财的形容词:“是该死的魔族猎豹!” 月鎏金反驳说:“是是非缠身的魔族猎豹!” 马走田更是振振有词:“可他对我来说确实很卑鄙啊,他卑鄙得害得我丢失了街区形象大使的头衔和荣誉!” 梁别宴:“所以我说他该死!” 月鎏金:“他明明是是非缠身!” 马走田:“我的文学素养高,听我的,就用‘卑鄙’形容更合适!” 赵小铭:“……” 月相桐:“……” 行、吧。 不盘不知道,这么一盘,二殿下无意间得罪的人,还真是不少呢。 身为直系亲属,都不敢说话了。 第97章 隧道内始终静悄悄的, 除了湍急的水流声,就是他们一家人前行时踩踏出的脚步声。 根据马旺财的嗅觉推论,赵亦礼的气味来自于地下河的下游, 所以他们一直是在顺着水流的方向走, 周围的环境也始终没有什么变化,淡蓝色的光芒充盈视野, 浅粉色的地下河在身旁急速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 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较大的洞口。穿洞而过, 来到了一个椭圆形的山腹内,地下河在这里汇聚成了一片宽阔的粉色地下湖, 又从对岸的一个大洞口流了出去。 他们继续顺着这座地下湖的边沿行走, 去到了对岸的洞口,穿洞而过之后,又进入了一座山腹, 内部还有一片和外间那片地下湖衔接在一起的地下湖。 “这是一座葫芦形山洞?”赵小铭闲着无聊, 开始研究起了当下所处的地形地貌, “咱们从葫芦的下部走到了葫芦的上部。” 马走田是个专业的好捧哏,绝不让赵小铭的话掉在地上:“还是个充满爱意的葫芦, 上半部分的形状像极了一颗粉红色的小爱心。” 赵小铭:“连地下湖的形状都是爱心。”说完, 还抬起双手冲着大家比了心,“聚集着粉红色的爱意。” 月鎏金一抬手, 指向了前方不远处的另外一个洞口:“爱心上还开了个口子呢,粉红色的爱意都从那儿流走了, 流到别的地方去了, 又爱别人去啦!” 赵小铭:“……”姥, 你的浪漫指数,为负! 过不多时, 他们一行人就来到了爱意流走的洞口处,粉红色的水流却在这里打了个弯,奔腾着朝上游的方向流了过去。 嗅觉最灵敏的马走田行走在最前方,在水流改道的地方奇怪地停住了脚步:“这是怎么回事?水咋开始往高处走了?” 由于地下河的沿岸狭窄,一次最多只能容纳一人行走,所以他们一家人在前行时不得不排成一条单列的长队。 紧跟在马走田身后的是梁别宴,雪白锋利的骨刀始终握在他的手中,以防前路突然冒出危险。 马走田一停,梁别宴也不得不停,驻足停步的同时,开口询问:“那头该死的魔族猎豹的气息还在下游么?” 赵小铭紧跟在他姥爷身后。月相桐则紧跟在赵小铭身后,负责在突发危险时保护他的安全。 听闻梁别宴的话后,母子俩一个比一个无奈,心说:就非得加个“该死”么?也不嫌费事儿,句式都变复杂了。 紧接着,马走田就点了点头,回答说:“卑鄙的气息一直没变过,始终定格在下游。” 抱着小宝走在最后的月鎏金立即提出了抗议:“你们为什么不用‘是非缠身’呢?因为四个字说着麻烦么?” 月相桐:“……” 赵小铭:“……” 服了! “现在是讲究形容词的时候么?”月相桐忍无可忍。 “就是!”赵小铭果断和他妈同仇敌忾,“现在最重要的是集中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走吧?继续往前还是原路返回?” 梁别宴轻叹口气:“就算是原路返回也是返回到了上游。” 月鎏金补充说明:“现在水往上游走,可咱们不就是从上游来的么?” 马走田:“只是不知道这里的地下河水为什么忽然开始逆流了。” “……” 这什么破地方啊!? 赵小铭的脑子都已经要转不动了:“那、那就只能顺着眼前的这条路继续走了?” 马走田:“回去也是离你爸的气息越来越远。” 赵小铭:“……”我是拿不定主意了。 随即,他就朝后转了身,不知所措地看向了他妈。 其余人也在等待着月相桐做定夺。 第123节 月相桐认真地权衡了一会儿,做出了决定:“继续顺着水流的方向走吧,反正退回去也是一样回到上游,不如直接顺着上游走,先看看前方的情况怎么样,说不定走着走着水流的方向就恢复正常了。” “行。”既然失踪者的老婆都这么说了,马走田也就没再多言,再度迈开了四足,继续领头带路。 比之来时的那条山洞隧道来说,这条往上游延伸的隧道明显宽敞了不少,地下河的河面也随之宽阔了起来,流水量显著增多。 但这条隧道却又比来时的那条要长上许多,似乎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就在他们一家子人都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原路折返的时候,前方的道路终于出现了变化。 浅粉色的地下河犹如一条长龙似的,气势汹汹地流入了一片网格状的山腹内,水流被四通八达的小隧道分支成了无数条,沿着水岸行驶在其中,像是进入了一片曲折离奇的迷宫。 但好在,水流的方向是固定的,他们只需要顺着水流的方向行走就行。 走着走着,镶嵌在旁侧山壁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瓷砖逐渐开始变了颜色,从一开始的发蓝光逐渐过渡成了发红光。 青蓝色的隧道逐渐变成了血红色的。 越发诡异了…… 走出这片网格状的山腹后,地下暗河终于又回归了向下游流淌的趋势。没过多久,他们又走进了一片新的山腹洞穴。 和最开始遇到的那片山腹洞穴一样,这片洞穴竟然也是一个葫芦形,入口也在葫芦的下端,穿过一个呈椭圆形的洞穴后,来到了位于葫芦上端的爱心形洞穴,内部地下湖的形状也是爱心形。 但这片心形湖泊的水色却更深更红,像是个大染缸似的,地下水从外面流进来,一下子就从浅粉色被染成了桃红色。爱意明显加重。 不远处的山壁上也开了个洞口,被这片地下湖染红了的水流又从那个洞口流了出去。按照月鎏金之前的话来说就是:爱意都从那儿流走了,爱别人去了! 换言之,他们现在所抵达的这座山腹,和之前的那座山腹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赵小铭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满目紧张惊恐,“是我的错觉么?我怎么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了?” “绝对不是你的错觉。”开口说话的,是月鎏金,“姥也听到了。” 月相桐:“我也听到了。” 最前方的马走田和梁别宴却都没有开口,皆是神情凝重地盯着水面看。 “声音好像、是从水下发出来的。”梁别宴努力地辨认着心跳声的来源,“有东西、在水底?” 马走田点头,确认他的猜测:“确实,我看到了。” 啊??? 这么深的红色,你是怎么看到的? “财,你有透视眼么?”赵小铭半是惊奇半是不可思议,“这水都快比我的血红了!” “差远了!”马走田道,“你之所以感觉这水红是因为四周的墙壁也在发红光,加重了你视觉上的红色,但其实这片地下湖的水还没有那么红,只是比咱们之前看到的那种呈现出淡粉色的水颜色深了一点而已,水质还是透明的,能看到湖底。” 赵小铭呆如木鸡:“天呐!你竟然还能看到湖底?你得多好的视力?” 马走田傲娇得很:“嘁,你以为随随便便一只灵宠都能够当上镇街神兽么?没两把刷子,你都过不了初级面试!” “……” 天呐,好严格的选拔! 烛龙太姥爷果然不养废物! “所以,这湖底下到底有什么?”月相桐果断打断了他们俩之间的废话,“是我们老赵么?” “不是,你家老赵的气息离这儿还远呢。”马走田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藏在这湖底下的东西,应该是一个小石头人。” “石头人?”月鎏金瞬间就回想起来了之前在相思坊的时候从那个老板娘的嘴里套出来的消息,“据相思坊的老板娘交代,无忧城的城主就经常牵着一个会走动的小石头人四处溜达。” 梁别宴沉思片刻,继续询问马走田:“你能不能看清楚那个小石人的具体模样?” 马走田沉默了一会儿,实话实说:“我能,但我不敢说我能,我有点儿毛骨悚然了。” 所有人异口同声,惊讶不已:“你在悚然什么?” 马走田轻叹口气,开始给他们讲述起了有关无忧城的一段过往: “我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开始在黄泉街上当镇街神兽了,但那个时候的黄泉广场还不叫黄泉广场,就叫做‘无忧城’,是不愿意去投胎的执念深重的冤魂的聚集地,所以那个时候的无忧城非常不好管理,总有恶鬼闹事,我们这群镇街神兽们根本管不过来。 后来官方为了约束恶鬼,以防它们流入凡界作乱,就在南北两端的街头各摆了一座石头人,一个男娃模样一个女娃模样,合起来就是一对儿金童玉女,也是一套组合阵法,主要用来给出入无忧城的鬼魂做标记,以便官方去追踪那些从无忧城逃往凡界的恶鬼。 但是这套金童玉女的组合阵只用了不到三十年就报废了。那是某一天的半夜,南街街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爆炸声,我们这些当镇街神兽们的肯定要在第一时间前往查看,我是第一个到的,亲眼看到玉女的脑袋被炸成了碎瓢,整座石像就只剩下一个身体了。事后官方也没有查明玉女的脑袋到底为什么会爆炸,但这个阵法肯定是废了。后来官方就把完整的金童搬走了,安排我去处理玉女的残骸。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金童和玉女,直到今天,直到现在。” 赵小铭恍然大悟,指着身边的爱心形地下湖说:“所以,藏在这下面的,就是那个被官方带走的完整的金童?” 马走田:“不,是被我亲手处理掉的破碎的玉女。” 所有人:“……”那确实是,有点儿毛骨悚然了,有种明明亲手埋了具死人结果死人却又莫名其妙从坟墓里爬出来、爬到你面前的感觉。 赵小铭代替家人们发问:“现在这个湖底的玉女还是破碎的么?” 马走田摇头:“不是,重新变完整了!” 赵小铭:“那你怎么能够确定它就是当初的那个玉女呢?万一只是长得一样呢?” 马走田:“你看不清我能看得清啊,现在立在这片湖底的那个小石头人的脸上全是裂痕,一看就是后期重新被粘合好的!” 天呐! “无忧城湖底碎尸复活之谜!”赵洛克·福尔摩斯第一时间就想好了总结性的案情标题。 对文字编辑极其严谨的马旺财严肃纠正:“是碎石!不是碎尸!” 赵小铭:“说得恐怖一点才能引起观众兴趣。” 马旺财绝不让赵小铭的话掉在地上:“诶,别说,你还真别说……” “行了,可以了,你们俩少数废话!”月相桐的耐心再度耗尽了,果断打断了他俩对于悬疑和文学的探讨,强行把话题给拉了回来,“你当时把玉女的残骸扔哪了?” 马走田沉吟片刻:“呃、这个吧,在当年那个时候吧,无忧城内的城市管理情况也不是很到位,我就把来自玉女脑袋的那些碎石残渣和它的身体一起丢进了四大街西侧的那个大垃圾坑里。那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大坑,官方也没制止大家去倒垃圾,所以大家当时都把没用的东西往里面扔,不只我一个。” 赵小铭点头,表示理解:“好的我们知道了,不用为你随地扔垃圾的行为狡辩,我们现在也没时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谴责你没素质,继续往下讲就行。” “哦。”马走田略有一些惭愧和尴尬,但不多,“那个大坑真的非常深,像是一道天堑似的,填了几百年垃圾也没能给它填平,后来还是因为天帝——也就是你干姥爷——给了鬼王硬性kpi,要求鬼王必须在一百年内将阴间的经济gdp水平提高到和凡界一样的水准,不然他就要另行调派官员去管理鬼界,所以鬼王着才知道着急了,知道上进了,终于开始去拉投资、拉合作了,和凡界管理者联手打造了黄泉购物广场的项目。无忧城位于人鬼两界的交汇处,是最好的选址地点。所以无忧城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全方位整顿的,四大街西侧的那个大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填平的。再后来,那块土地的使用权被拍卖了出去,建起了一座整容医院,院长名叫,高途安。” 大家:“……” 好家伙,一下子就形成了完美闭环! 赵小铭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这个湖底的玉女,就是高途安放进去的?” 马走田:“八成吧?除他之外我也想不到其他嫌疑人了啊。” 月相桐:“不是还有城主么?” “高途安就是无忧城的城主!”这句话,是月鎏金和梁别宴一起说出来的。 又是一次异口同声。 又是一次一字不差。 赵小铭满目惊讶,发自肺腑地感慨了句:“姥,大爷,你们两个,真的好有默契啊!” 马走田:“不愧是老两口子。” 梁别宴扬起了唇角,满含笑意地瞧了月鎏金一眼。 月鎏金却拧起了眉头,没好气:“哼,谁要跟这个负心汉有默契啦?!” 梁别宴:“……”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站在中间的月相桐却将右手的指尖抵在了左手掌心上,比了个打住的手势,冷漠无情:“好了,可以了,从现在开始你俩不许再浪费时间打情骂俏,我急着去找我们家老赵!” 梁别宴:“……” 月鎏金:“……” 怎么,你爹妈的感情还没那头该死的/是非缠身的魔族猎豹重要么? 月相桐才不管那么多,直接言归正传:“所以,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判断出来无忧城的城主就是高途安的?” 月鎏金率先开了口:“还是听那个相思坊的老板娘说的呀!”说完,她就瞧向了自己外孙儿,“你记不记得,当时那个薛掌柜跟咱们形容城主外貌特征的时候,除了说他整日牵着一个会走路的小石头人之外,还说过什么?” 赵小铭开动了灵活的小脑袋瓜:“每次出现都穿着一件雪白色的长袍?” 月鎏金:“医生的白大褂!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来时路过的那八个不同时空的医院里面的所有丧尸高途安都穿着白大褂!” 赵小铭的瞳孔微微有些放大,眼神中充斥着不可思议和震惊,继续往下复盘:“城主还经常用蓝色面具蒙面?” 月鎏金:“就是蓝色的医用口罩!” 赵小铭:“手里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细刀……手、手术刀?!” 月鎏金点头:“对,没错,就是手术刀!” 赵小铭:“天呐!合情合理,合情合理啊!城主就是高途安!没错!” 月相桐当时也在相思坊内,也听到了老板娘和薛掌柜的话,所以,她也是有些认可她妈的判断的,但还是微微蹙起了眉头,满目疑惑地看向了她爸:“你当时并不在相思坊内,你又是怎么判断出来无忧城的城主就是高途安的?” 梁别宴回答说:“通过这片山腹。”他不疾不徐,条理清晰地分析,“之前困拘着我们的那座山顶行宫,又或者说那片幻境陷阱,一定和这片山腹是链接在一起的,不然我们不可能通过湖水来到这里,而无忧城的城主之所以会在那条路上设置陷阱,一定是为了阻碍我们来这里。和喝了相思酒之后只能看到一条路一个道理,他故意用一杯酒掩盖了朝左走的路,目的还是为了不让人发现这里。” 月相桐:“这只能说明城主不想让我们来这里,怎们能够确定城主就是高途安呢?” 梁别宴:“因为除了高途安之外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会如此在意这座山。” 月相桐:“为什么?这里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梁别宴神情严肃,一字一顿:“因为‘赵亦礼’是高途安职业生涯中的最高成就,赵亦礼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啊? 所有人都是一脸懵。 梁别宴继续给大家做分析:“一切还是要从高途安这个人说起,他是一个整容医生,对自己的事业抱有极端的热爱和偏执。整容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是脱胎换骨。一个人,真正的想要脱胎换骨,从里到外,从性格到外貌,从身形到种族,全部整换一遍,除了重新投胎一次,似乎也没有其他可能性了。但高途安是整容医生,整容成功的前提是患者必须是活着的,重新投胎的前提则是死亡,所以高途安必须要在确保患者性命无忧的前提下对他进行改头换面的‘手术’,不然他的整容手段就是失败的,不符合他对自己的事业追求。可他又必须要让患者进行‘投胎’,不然无法让他脱胎换骨。” 月相桐再度环视一圈,似懂非懂:“所以,这座山腹?” 梁别宴:“是一个巨大的山石母体。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相当于左心室,人体主动脉的出发点。最初抵达的那个山腹,相当于右心房和右心室。在人体内部,与右心室相连的大血管则是静脉。” 上过高中的,有着些许生理常识的赵小铭当即恍然大悟:“动脉是红色!静脉是蓝色!所以墙壁上发的光不一样!静脉血管发蓝光,动脉血管发红光,这里的地下水就相当于血管里的血液!” 梁别宴点头:“所以我们才会遇到地下水逆流的情况,因为体内的血液是循环的。之前路过的那片网格状山腹,相当于人体内的肺部,是血液循环的重要器官。所以我们才会遇到由蓝光逐渐过渡到红光的情况,证明是地下水——也就是这座母体山的血液——从静脉血循环到了动脉血。” 月相桐倒吸了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说,高途安把这座山的内部,改造成了可以孕育生命的母体?有‘心脏’、有‘肺部’,有‘血管’,就会有孕育新生的‘子宫’,他把患者放在了其中,让患者在活着的状态下,再次经历一次‘出生’,模拟投胎转世,从而达到脱胎换骨的效果?” 梁别宴再度点头,又补充道:“高途安本就是医生,肯定比普通人更知道人体构造,在拥有足够力量的前提下,他完全有能力去打造一个完全仿真的母体。” 月鎏金进一步地分析说明:“而他之所以选择山体当母体,是因为‘孕育新生’所需的力量过于庞大,唯有山川大地可以承载,所以,他可能得到了圣物,拥有了圣物的力量,借助了圣物的力量完成了给齐鹰改头换面的‘手术’!” 赵小铭,目瞪口呆: “天呐!天呐!!天呐!!!” 第124节 “高途安,真是一个,整、容、奇、才!” 马走田也是目瞪口呆,瞬间就想到了一句超级有文学素养的话:“真、正、的、强、者,” 赵小铭也绝不让自家财的话掉在地上—— “从、不、抱、怨、环、境!” 第98章 高途安非比寻常的事业心和他为了突破事业瓶颈而做出的种种努力简直是令人瞠目结舌。 月相桐的瞳孔中充斥着震惊与错愕, 思路却不敢停歇一秒,努力分析齐鹰现在的处境:“既然旺财在这里面闻到了我们家老赵的气息,是不是说明, 高途安又把我们家老赵重新放回‘母体’里了?” 为避免自己的判断失误, 马走田又努力地在空气中嗅闻了几下,然后才确定地向大家汇报情况:“那头卑鄙的魔族猎豹的气息始终很固定, 说明他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被移动过, 始终位于我们的下游的某个位置。” 月鎏金一边分析着一边说:“下游?固定?如果我们现在正位于母体的‘心脏’部位, 那那头是非缠身的魔族猎豹现在八成就是在‘子宫’里。” 赵小铭却又有了新的疑惑:“高途安为什么又把我爸放回母体里了?想要重新孕育他么?让他再出生一次?再脱胎换骨一次?把他再换成另外一副谁都不认识的模样?图什么呀?” “不一定是为了让那头该死的魔族猎豹再出生一次。”梁别宴猜测着说,“或许是因为‘手术’的保质期到了?需要进行□□和巩固?不然齐鹰就无法再继续维持赵亦礼的模样了。” 赵小铭沉默片刻:“……那、要是这么说的话, 高大夫, 还挺有职业道德的。” 马走田点头赞同:“是啊,冒着自己被曝光的风险,不辞辛苦地把那头卑鄙的魔族猎豹重新召唤回来, 只是为了给他做术后修复、延长整容保质期, 还分文不取……感动六界好医生啊!” 梁别宴:“听起来是有些不太可能, 但如果放在高途安身上,却又合情合理。” 赵小铭:“因为我爸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完美的作品么?所以他不允许他的作品出现任何瑕疵?哪怕是已经成功了的作品也必须随时维护完美形态?” 梁别宴:“可能不只是因为你爸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还因为齐鹰是他职业生涯中唯一一例被成功改造的患者。又或者说, 这种脱胎换骨的大型‘手术’,他曾做过无数场, 却唯独只有齐鹰从‘手术台’上活下来了。手术台就是这个被改造成母体的山腹。”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这句话, 是月鎏金说的。 身为老两口子, 他们俩也确实是有默契。 月鎏金顺着梁别宴思路继续往下分析:“齐鹰不只是活下来了那么简单, 还是全须全尾地活下来了。记不记得咱们当初第一次在发财饭店里面和老范见面的时候,老范就说过, 途安整形医院之所以倒闭,是因为高途安发疯了,对外声称自己得到了真神的馈赠和指点,拥有了脱胎换骨的能力。结果那些去找他做脱胎换骨手术的患者无一例外的全部死在了手术台上,并且死状皆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更有可能尸骨无存。这就说明了,这种手术的风险非常之高。” 梁别宴点头,进一步分析:“想要脱胎换骨,想要从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最主要的还是改变身体构造。在被母体重新孕育的过程中,患者的骨骼和肌肉一定都会不断地遭受外力的拉扯和挤压,像是给泥胚塑形一样,先毁了原型,再重新捏造成另外一副模样。这个过程中所产生的痛苦和折磨绝非常人可以承受,所以这种‘手术’的死亡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赵小铭的眼眶逐渐红了,又心酸又难受。只要一想到他爸当初竟然遭受到了这么大的痛苦和折磨他就想哭。但更让他意难平的是,他爸宁可遭受比凌迟还要剧烈的痛苦也要选择去脱胎换骨的原因竟然只是想变成一个平庸的普通人。此生再也不想回归帝王家。 赵小铭正心疼着呢,耳畔就传来了难以抑制的抽泣声,匆忙扭头一看,这才发现他妈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痛,还是恋爱脑更痛! 赵小铭轻叹口气,抬起了右手,搭在了他妈肩头,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一边温声细语地安慰:“没关系的妈,咱们马上就要找到我爸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团圆了,什么困难都不是事儿,过往的都是云烟,未来的阖家欢乐才是最重要的!不信你问我姥和我姥爷!” “确实,铭铭说得很有道理!”梁别宴不假思索地从外孙儿手中接过了安抚女儿的接力棒,“咱们马上就要找到赵亦礼了,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你们俩以后能和和美美地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月鎏金也说:“就是嘛!人可以为了过去的失意怅然,但不能总是回头留恋,坎儿迈过去了就迈过去了,不必细想你们当初是怎么迈得,不然越想越难受。妈也知道你爱他、你心疼他,但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现在向前看才是最重要的,咱们得先把他找到,才能弥补过去的遗憾呀。” 虽然他们老两口子对于寻找女婿的行动并不是很热衷,但是他们不能不在乎女儿的感受。女儿一哭,他们就心疼,再不待见那头该死的/是非缠身的魔族猎豹也得逼着自己去接受。 被爸妈和儿子安抚了一通过后,月相桐才没那么难受了,滴滴答答的眼泪珠子终于止住了。 梁别宴这才得以言归正传,继续理顺着全因后果:“正因为这种手术的风险高,死亡率高,成功率才极低,而高途安对自己整容水平的追求已经达到了一种疯狂偏执的程度,所以他肯定不会只满足于齐鹰这么一位成功案例,他想要提高手术成功率,就必须不断地寻找患者进行临床实验。” 月鎏金点头,补充说明老伴儿的观点:“在之前的那个几个时空的医院里,都住着不少打吊瓶的病患,有些打得是红色封嘴的吊瓶,有些打得则是黑色封嘴的药瓶。我和这个男的一起去查看过,确认这两种药瓶里面装着的药液的功效也不相同。红色的里面含有大量抑制灵核灵力的药物成分,黑色的里面则只含有少量。现在想想,这两种药物应该是高途安特意为他的手术试验品们研制的药物。试验品就是曾经那些在咱们酒店隔壁的废弃整形医院里面失踪的探险者们或者搜寻队队员。” 梁别宴点头,接替月鎏金继续往下说:“那些失踪者就是他特意抓捕来的做实验用的小白鼠。齐鹰的身体素质应该是极强的,所以才能承受脱胎换骨所带来的痛苦和折磨,所以,高途安在选定手术对象时,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条件就是身体素质强硬。对于非人类来说,灵核灵气是否强大是最直观的印证身体素质是否强硬的标准。但是灵核强大的对象,又会反抗他的命令,不能够完美地配合高途安完成手术。” 月鎏金总结发言:“所以,高途安将那些失踪者进行了筛选,分成了强弱两批。给强者打红色封嘴的吊瓶,抑制他们的灵核灵气,让他们变得虚弱,以便自己去操控,强行将他们架上‘手术台’。而那些弱者,本就不适合去当小白鼠,黑色封嘴吊瓶中的抑制性药物含量虽少,但也足够抑制弱者的力量,至于这些弱者后来去到了那里,我们也不得而知了。” 对于这个问题,亲历者赵小铭最有发言权:“我亲眼看到的,高途安把这些不符合小白鼠条件的弱者都给杀了!还不是那种干脆利落的一刀杀,而是先像是养猪似的,把他们养成超级无敌大胖子,再给宰了,投喂丧尸高途安!” 月鎏金了然,缓缓点头:“哦,怪不得那种黑色封嘴的药剂里面还含有大量的营养液成分呢,原来是为了让人涨称。” 赵小铭呆如木鸡:“姥,你怎么这么淡定?不觉得高途安的手段很残暴么?简直是令人发指啊!” 月鎏金却诧异万分地回了句:“这就算得上残暴啦?本尊当年带领教徒们去屠杀仇家的时候,一只手就把他们的脑袋给拧下来了,咔嚓一声响,脸直接就扭到背后去了!” 赵小铭:“……”我怎么就忘了,您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大妖尊呢。 咔嚓一声响,也真是贼有画面感。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妖尊大人忽然来了个转折,“高途安把活生生的人当作家猪宰杀的行为确实不人道,说明他这个人极为冷酷无情,无论是心中还是眼中都只有自己和自己的整容事业,其他东西对他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哪怕是鲜活的生命,也必须要为他的事业让步。” 梁别宴点头,然后进一步地去推理高途安的性格特征:“正因为他不尊重生命,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些失踪者当作小白鼠,哪怕他心知肚明‘手术’的风险很高,失败的结局只有死亡,也坚决要拿他们进行脱胎换骨的实验。” 赵小铭:“可是却从没成功过?除了我爸?” 梁别宴点头:“八成是,不然他也不会冒着自己被曝光的危险费尽心思地将齐鹰召回。” 至此,高途安为何一定要将齐鹰召回的动机终于有了合理的推论。 紧接着,梁别宴又补充了句:“所以,齐鹰那头该死的魔族猎豹对于高途安来说意义非凡,他不仅仅是高途安最完美的作品,还是他在事业上的最高成就。” 而高途安,又是一个事业狂魔……赵小铭很快就明白了他姥爷的意思,当即就着急了起来:“那高途安岂不是把我爸当成私人所有物了?咱们现在要是想从高途安手里把我爸夺回来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梁别宴点头,斩钉截铁:“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高途安更爱齐鹰!” 月鎏金赞成地附和:“不只是爱,还在乎得紧,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赵小铭:“……”瞧你俩这话说的,歧义多大啊!容易造成我们的家庭矛盾! 赵小铭转头就看向了他妈,一边紧张不安地打量着他妈那张已经阴郁到泛起了铁青的脸色,一边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安慰:“哎呦,你千万别误会我爸,我爸和高途安之间只是单纯的医患关系,就算有别的关系,那也只是高途安的一厢情愿,高途爱对我爸的爱也不是那种正常的爱意,是创造者对他完美作品的欣赏和珍惜,他只是把我爸当物件,只有你,是真心实意地爱着我爸、爱着赵亦礼、爱着齐鹰!” 月相桐的后槽牙都快要碎了,双拳紧攥,指关节咔嚓作响。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开口:“谁说纯爱没有战场?我一定要去把我的男人,从别的男人手里夺回来!” 赵小铭:“……”行吧,纯爱战神,祝你成功。 但关键是,怎么夺回我爸啊? 赵小铭垂眸看向了身前的爱心形地下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始终盘旋在红光弥漫的山洞内。他开始尝试着分析:“既然这座山的内部被改造成了可以孕育生命的母体,也相当于脱胎换骨手术的手术台,所以我是不是可以把这里的一切统一看待成一个大型阵法。众所周知,但凡启动阵法就需要阵眼,湖底这个有心跳的玉女石头,是不是就是这个阵法的阵眼?” 月鎏金和梁别宴看向外孙儿的目光中再度流露出了欣赏和称赞。 “不错!”梁别宴先开了口,鼓励外孙儿继续分析,“还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 赵小铭的目光始终盯着湖面:“既然高途安能把相当于静脉和动脉的隧道设置成蓝色和红色,说明他还是很严谨的,又或者说,这个阵法的运行机制还是很严谨的,‘血液’没道理不是红色。但是咱们之前看到的地下水全是浅粉色,一直流淌到了这里,才被染成了深红色,水质好像也变得更粘稠了一些,然后又流了出去,继续进行循环……这是不是说明,其实这个阵法才刚启动不久?小石人是阵眼,启动阵法的过程中,它一直在加深‘血液’的颜色和质地,地下水循环到这里一遍颜色就加深一遍。等到地下水的水质彻底变成了和人体血液一样的颜色和密度,让人脱胎换骨的阵法就正式开始运转了?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在地下水被染成血红色之前救出我爸,不然就来不及了!” “没错!”梁别宴再度点头,认可了外孙儿的分析。 赵小铭更着急了:“那还等什么呀,赶紧把湖底下的这个玉女给捞出来砸了呀!” 阵眼被破坏掉了,阵法不就停了么?不就可以救他爸了么? 哪知,他的提议换来的却是全场反对—— “不行!” 这两个坚决果断的字,是除了小宝之外的另外四位异口同声一起说出来的。 马走田率先提出观点:“这个阵法现在虽然是启动中的状态,但你爸说不定已经被高途安放置在了阵型的关键部位上,和这个阵法成为一体了,咱们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容易误伤你爸。” 月鎏金补充说明:“就像是女人怀孕了一样,孩子现在就在肚子里,你要是直接把供血给他断了,他必死无疑!” 月相桐也说:“之前咱们就猜测说你爸可能是被某种力量给控制了,现在看来,他很有可能是被圣物的力量控制了。高途安不是也曾对外宣称过自己得到了真神的指点和馈赠么?他要是真的掌控了圣物,想要把你爸塞进‘母体’里简直易如反掌,你爸都不会反抗!” 梁别宴:“所以,要是想救出那头该死的魔族猎豹,必须要从这座母体山的外部下手,绝对不能破坏它的内部循环。” 月鎏金:“换言之就是,不能让母体死亡,不能破坏阵眼——也就是它的心脏。咱们得从外面把‘孩子’救出来!” 马走田继续补充:“并且还要在阵法正式启动之前从外面把你爸给捞出来,不然阵法一启动,他就又进入了被脱胎换骨的‘手术’中。哪怕可能只是增加保质期的维护手术,风险肯定也很大,因为它要巩固你爸赵亦礼的形态,以防你爸变回齐鹰,可你爸本来就是齐鹰,就像是一只可以回弹的解压球,你第一次把它捏成了一张饼,后续想维护它的饼状,就要不断地对它施加同等的压力,所以,它所谓的巩固不过是在第一次的基础上进行第二次同样程度的变形,咱们要是强行打断‘手术’,你爸还是个死!” 梁别宴总结道:“也就是说,不能等到孩子‘足月’再把孩子拿出来,不然就来不及了。” 高中生赵小铭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能等孩子足月,又不能破坏母体的心脏,更不能让母体死亡,不能破坏母体的内部结构,所以必须从外面取孩子……这、这这可能么?” 所有人异口同声:“怎么不可能?” 赵小铭:“这怎么可能?” “剖腹产呗。” “……” 啊??? 这么魔幻现实主义么?! 赵小铭的眼睛都要瞪圆了:“给、给一座山,进行剖腹产?!” 离谱啊! 离了大谱! “这有什么不行的?”妖尊大人向来是干脆利落的,“直接去到外面,一刀把母体山的肚子劈开就行!” 月相桐补充:“把你爸从里面捞出来之后,咱们就不用再管这座母体山死活了,连缝合手术都不用进行!” 赵小铭:“……” 别说,还真别说,听起来合情合理的呢。 离谱的合情合理! 而且吧,寻父原本是一件严肃紧张的事情,但你要是说去给一座山做剖腹产手术的话,我可就有点儿感兴趣了啊…… “所以,咱们现在,是要找出路去到外面么?”赵小铭的语气中隐隐流露出了些许的兴奋和期待,猎奇心理爆棚。 “兵分两路吧。”这句话,又是月鎏金和梁别宴异口同声说出的。 赵小铭现在已经对他姥和他姥爷的高度默契值习以为常了,直接问了句:“一路留在山内继续寻找我爸;一路去山外观察地形地貌,寻找最适合的开刀位置?” 月鎏金先点了点头,随后却又说了句:“要是能分成三路最好,关于圣物的事情咱们也得尽量解决一下,能多分出去一队人手去无忧城里面打探打探消息就更好了。” 梁别宴思索片刻,道:“能分,咱们三个大的,刚好可以各自领一个小的。” 月相桐自告奋勇:“行,那我就领着我儿子吧,他没什么用,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赵小铭:“?” 什么叫我没什么用? 后妈!我也不想和你一组了! 梁别宴并不想打击女儿,但是:“你还不属于大人。” 月相桐:“什么?!” 第125节 赵小铭故断选择落井下石,塑料母子情展现的淋漓尽致:“诶呦,后妈,我还当你多厉害呢,搞半天和我是一个梯队的?” 月相桐:“……”奇耻大辱! 马走田无奈抬头,看着月相桐:“你爸说得大人肯定是我啊,我比你大多了,我可是上古神兽!” 月相桐:“……行吧。”虽然没被选入实力强大的大人梯队有点儿失望,但还能被当成小孩子保护,还是很开心啦! 梁别宴继续看向女儿:“你想选哪条路?爸和你一起。” 月相桐不假思索:“那肯定是继续留在这里面找我们家老赵啊。” 梁别宴也早有预料,轻叹口气:“行。”随即,便将目光投向了队伍最后的月鎏金,“你呢?” 月鎏金的怀中一直抱着小宝:“那我就抱着我们的小宝出去呗?”说完,又低头瞧向了小宝,笑得温柔又慈爱,夹子音都出来了,“小宝想不想和姥姥一起呀?姥姥带你飞高高好不好?让你从天上往地下看,让咱们小宝好好瞧一瞧这座山到底长什么样子好不好?” 小宝超级开心地点头啊点头:“好哒!好哒!” 最后,就剩下两位队员了,自动配对,自动领取任务卡:前往无忧城,并打听和圣物有关的消息。 但赵小铭更关注的事情还是在于:“我去了无忧城之后,还能看到你们给大山进行剖腹产手术的离谱场面吗?” 马走田:“我也想知道。这么离谱的事情,一千年估计也见不到一次,所以我也努力想参与一下,见见世面。” 月鎏金想了想,说:“高途安既要管理无忧城,又要时刻监视着这座山,所以无忧城距离这里应该不远,站在城里眺望,绝对可以看清楚这座山的全貌。” 赵小铭和马旺财这才放心了,不管远近呢,能看到就行——离谱的东西我不屑一顾,离谱到姥姥家的东西我必须好好瞧瞧! 第99章 根据人体血液循环的原则, 只要他们顺着“动脉血液”流淌的方向继续前行,就一定能够找到齐鹰和通往外界的出口。 从“左心室”离开之后,一家人持续沿着地下河的右侧河岸行进, 最终抵达了地下河的分叉口。在这里, 代表着“主动脉”的地下河一分为二,一路上行, 通往母体山的头部, 一路下行, 通往“下肢”部分。 一家人也是在此地进行了第一次的分头行动。月鎏金抱着小宝,带领着赵小铭和马旺财一起继续沿着地下河的上游前行, 去寻找母体山的耳鼻眼喉;梁别宴和月相桐则转道去了下游, 顺着“大动脉”的流向去寻找母体山的“子宫”。 最终,月鎏金一行四人抵达了母体山的咽喉处。随后月鎏金便化身为了凤凰,带着赵小铭他们三个从母体山的“嘴巴”飞了出去。 外界的天色依旧是一团漆黑, 星月始终高悬, 日出遥遥无期。 从夜空的高处垂直往下俯览, 能看到广袤的大地之上横卧着一座起伏连绵的巍峨大山,山体表面覆盖着葱郁的植被, 在夜色中呈现出来了一种沉重的黑色。 飞往远处, 从侧前方的角度再去俯览这片山脉,不难发现, 这片山脉的整体轮廓看起来像极了一位分腿屈膝平躺在大地上的、身怀六甲的孕妇。 在“孕妇”的头顶前方,流淌着一条九曲回环的长河, 一道高大的城墙横梗在两者之间, 城墙最中央的位置建造着一栋飞檐翘角的宫殿式建筑, 每层楼上都挂满了大红灯笼,高悬在大门之上的门匾后插满了兴旺的桃花枝, 三个龙飞凤舞的描金大字间隔均匀地刻在门匾上:【相思坊】 在相思坊的对岸,是一片荒芜的空地。之前他们所有人初来此地的时候,都是从第八层时空的那座整形医院里掉落到这片空地上的。紧邻着空地的那侧河岸边,还停泊着一艘赵小铭十分熟悉的乌篷船。 相思坊后门外,是一片茂密广阔的丛林,林中延伸着两条呈v字形的分叉路,一条通往母体山的右耳,一条通往位于母体山右侧山脚下的巨型城池。 趴在姥姥的凤凰后背上,看明白此间整体地形地貌的那一刻,赵小铭就情不自禁地感慨了起来:“叹为观止!简直令人叹为观止!怪不得高途安要千方百计地阻拦大家选择左边的那条路呢,原来是因为这条路直通母体山内部!” 马走田却产生了新的疑惑:“按理来说,这么大一片山脉,咱们当初从相思坊后门出来之后应该一眼就能看到了,可事实却是咱们那个时候什么都没看到,远处只有黑夜和星辰,连个山的影子都没瞧见。” 月鎏金一边朝着无忧城所在的方向飞进,一边猜测着说:“兴许是因为他用了障眼法将母体山隐藏起来了,但这个障眼法厉害之处就在于它是和那个心魔幻境结合在一起的,入阵者唯有破除了心魔幻境,才能够破除障眼法。” 赵小铭和马走田不断地点啊点头,感觉这通分析相当之有道理。 坐在他们俩中间的小宝则一直在惊喜不断地“哇”来“哇”去,显然对飞高高的体验相当之兴奋满意。 又在空中飞驰了一小段时间之后,月鎏金带领着他们仨落地在了无忧城内城的城门之前。为避免引人耳目,她特意降落在了城外的一片树林里。 领了进城任务卡的只有赵小铭和马旺财,然而,就在月鎏金准备带着小宝离开之时,小宝却不想跟着姥姥走了:“我想跟着哥哥还有财财进城。” 月鎏金奇怪不已:“为什么呀?你不想飞高高了呀?” 小宝的理由简单却充分:“刚才哥哥和财财说,等进了城之后,他们两个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饭店吃饭。小宝也饿了,小宝也想去吃饭。” 月鎏金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先看了看自己大外孙儿,又看了看马旺财:“你们两个,不是要进城打听消息么?” 赵小铭和马走田同时抬手/足挠头,同时尴尬笑笑,同时开口:“饿了,总得先吃饱吧?不然哪来的力气打听消息?” 行吧。 月鎏金也没法儿反驳,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确实饿得慌。但要让小宝跟着他们俩走,也确实是不怎么放心。 “你们两个,能带好小宝么?”月鎏金充满了质疑的目光来回不停地在一人一财的脸上梭巡着。 赵小铭对自己的带娃能力还挺自信:“怎么不能?之前你和我姥爷没有找到我们的时候,不就是我和旺财单独带着小宝行动的么?” 马走田果断附和他的好队友:“就是,小宝跟我俩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挺安全的。”但他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对自己的带娃能力很有自信,而是对小恶魔宝的个人能力很有自信。 马走田转头就看向了被月鎏金抱在怀中的小宝:“宝,给你姥凶一个,让她看看你的厉害!” “好哒!”小宝用力地点了点,下一秒,就“噌”的一下变成了长着尖尖的黑紫色小耳朵和细长尾巴的小恶魔,双腿变成一道小烟雾的同时,“嗖”的一下就从月鎏金的怀中飞了出来,漂浮在半空,双手掐腰、拧眉咧嘴,朝着月鎏金露出了一个超级“凶狠”的小恶魔笑容。 紧接着,葱郁的树林间就骤起了一阵狂风,树冠猛烈摇摆的同时,散布在草丛中的断枝石块犹如被无数双看不见的大手齐齐托举起来了一样,在顷刻间便悬浮到了半空中,又在电光火石间猛击向了旁侧的树干,如同刀削斧砍似的,瞬间就将几人周围的树木击断了大半! 月鎏金,目瞪口呆:“小宝,你怎么这么厉害?” 小恶魔宝嘿嘿一笑,朝着赵小铭飘了过去,扑进了赵小铭怀里,用行动表明自己真的超级想和哥哥一起走。 赵小铭也劝说他姥:“你等会儿还得给那座山做剖腹产,带着小宝也不好拿刀啊,不如把小宝留给我们,我们俩肯定能照顾好她。” 马走田:“就是,你不信任你外孙儿,还不信任小宝么?” 赵小铭:“……”财,你这是什么意思?! 月鎏金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在临走前,她还是不放心地对小宝叮嘱了句:“宝啊,你哥确实没什么大用,你可一定要保护好他呀!” 赵小铭:“……”姥,你也伤我心了! 小宝点头啊点头,一边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一边说:“放心,小宝一定会保护好哥哥哒!” 为了方便他们仨在城中行事,月鎏金又从储物戒中调出了一把小金珠子塞进了外孙儿的外套口袋中,然后才化身凤凰飞走了。 赵小铭抱着小宝,和马走田一起从那片树林中走了出来,沿着大路走向了无忧城。 无忧城的城门内外都没有看门人把守,但是,在三人穿越门洞,进入无忧城内城的那一刻,空气中突然冒出了一块漂浮在半空中的发着白光的长方形告示牌。牌子最上方第一行,居中显示着几个端端正正的黑体大字:【无忧城居民守则】 转行往下,是几条城规: 1、饭前便后必须洗手(谨记城主教授的七步洗手法),违规者,连洗一百遍手不能停。 2、不许随意在城中丢弃垃圾,且清理垃圾时必须进行分类,违规者,罚去城西公厕挑一年大粪。 3、务必注意个人卫生,凡发现身上有异味者,泡在水桶里五天不能出来。 4、有病必须去医院看医生,不可擅自诊断用药。忌医晦医者,将由城主亲自进行思想教育。 5、晚十点到早七点之间是宵禁时间,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家门在大街上走动,违规者,绑在床上十天不得下地。 剩下最后一条,第六条规定,是用醒目的大红字显示的:【无忧城内,拒绝黄赌毒,拒绝打架斗殴,拒绝滥杀无辜,违令者,将根据其犯罪情形处以刑法。行迹恶劣者,斩立决!】 赵小铭认真地看完前四则城规之后,内心就只有一条感受:“高大夫,可真是一个注重卫生和医学常识的,好大夫!” 马走田补充说明:“还很注重睡眠质量呢,晚十到早七是人体最佳睡眠时间,最晚超过十一点不睡觉都算是熬夜了,十分有害个人健康。” 然而在看完了最后一条城规后,赵小铭却陷入了沉思中,五秒钟后,满含困惑地开口:“你说高途安这人残暴吧,他竟然还明令禁止城内居民黄赌毒、打架斗殴和滥杀无辜,但你要说高途安这人不残暴吧,他还心狠手辣的杀了那么多人。” “不冲突啊。”马走田分析道,“高途安是个事业狂魔,无论是当城主还是当整容医生,都是他的个人事业啊。在他看来,杀人是为了给整容事业做贡献,杀的都是小白鼠,所以他无所谓;但既然当了城主,就必须把城中居民的生命健康放在第一位,所以他必须督导大家去注重个人卫生和生活习惯,必须明令禁止城内居民违法犯罪,这样才是一位认真负责的好城主。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拿城中居民当小白鼠做实验的原因。” 赵小铭:“……他可真是,干一行,爱一行!” 马走田:“可不是么,像他这种事业心坚定的人,哪怕是去扫大街也能扫成行业顶尖高手。” 赵小铭:“还是那句话,真正的高手——” 马走田:“从不抱怨环境!” 咕噜噜噜~ 一连串肚子响声打断了他们俩的感慨。 被赵小铭抱在怀中的小宝不好意思地咧开小嘴巴笑了一下,用一双小手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宝宝饿啦!” “走,哥带你进城吃饭。”言毕,赵小铭就迈开了前行的步伐。 马走田紧随其右。 与此同时,那面悬浮在半空中的半透明城规守则也在顷刻间消失无踪了。 但是,还没走出去几步路呢,马走田的步伐忽然变得缓重、迟疑了起来,不停地用鼻子在空气中努力嗅闻着。 赵小铭奇怪发问:“财,你怎么了?” 马走田的神情中流露着难掩的困惑与惊愕:“我怎么、闻到了一股绝对不可能闻到的味道?” 赵小铭:“什么味道?为什么不可能闻到?” 马走田却陷入了沉默中,因为他也拿捏不准,所以不好说,但神情中的困惑与凝重感却越发的强烈了。 就在赵小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路旁的黑暗中忽然冒出来了一道硕大又急遽的黑影,伴随着一声野兽的愤怒咆哮,黑影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马走田扑了过去,直接将马走田扑翻在地,锋利坚硬的弯钩状钢爪如闪电般在空气中划过了一道银光,毫不留情地在马走田的身上划开了数道深刻的血痕! 事发突然,赵小铭直接被惊了个不知所措,懵逼了三秒钟后,他才看清那道忽然袭击了马走田的黑影其实是一头遍体漆黑、双目赤红的异兽。此异兽生着一张类似于人的面孔,身型却类似于一头大猫,行动矫捷、四足修长,进攻之势相当之凶猛。 马走田身为上古神兽,攻击力自然不再其下,但奇怪的是,无论那头异兽如何撕咬、抓划攻击它,它都不进行任何反抗,仅是抱着脑袋趴在地上,像是头羔羊似的,任由对方宰割,身上新增的伤口越来越多。 赵小铭却满心都是恼火,这可是他养的财!从祖上传下来的财!怎么可以任由其他野猫野狗去伤害?! 气死! 怒火中烧,赵小铭的前额再度开始发热发烫,帅气的人类面孔骤然扭曲了起来,隐隐呈现出来了一张黑色猎豹脸,小宝见状直接把双腿变成了一到小烟雾,从哥哥怀中飞了出来,下一秒,赵小铭就变身成了一头体态凶猛的四不像猎豹,咆哮着朝着那头攻击马走田的异兽扑了过去:“不许欺负我的财!”一击便将其扑翻在地,继而就开始和它厮杀扭打了起来。 如果只是事关自己,马走田可以不反抗,但它全然没想到,赵小铭会为了保护它挺身而出,被感动到热泪盈眶的同时,它的兽身骤然变大了数倍,果断加入战局,势不可挡地朝着那头异兽扑了过去。 三头猛兽当即就扭打成了一团,形成了不可开交之势。 小宝漂浮在半空中,害怕地俯视着胶着的战局,紧攥着小手手,急切大喊着:“哥哥加油!财财加油!” 寡不敌众,那头赤目异兽很快就落了下风。就在赵小铭决定再给它来上一招泰山压顶的时候,半空中忽然浮现出了一行醒目的红色大字:【无】【忧】【城】【内】【禁】【止】【打】【架】【斗】【殴】 一共十个字。 下一秒,这十个红字就像是十块板砖似的,以三三四为组合哐哐哐哐地朝着赵小铭、马走田和那头异兽的脑袋砸了过去。砸完就消失,但造成的伤害却是真实存在的。 可能是由于那头异兽为最先挑衅者,所以它是最大过错方,挨得搬砖块数也最多,「打架斗殴」这四块“板砖”全部落在了它的脑袋上,直接在它的额头上砸出了一个高鼓的大包。 赵小铭和马走田的情况比它好一点,但也没好到哪去,只是少挨了一“砖”而已,也被砸了个晕头转向头晕眼花,久久趴在地上不能起身。 一场混战,就这样在城规的约束下戛然而止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吐着舌头翻白眼的赵小铭才从被砸晕的感觉中缓过劲儿来,睁开眼睛的同时晕晕乎乎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这才发现,那头异兽竟然已经逃走了。他转头就看向了马旺财:“它是谁啊?你之前认识它么?它打你你为什么不反抗?” 第126节 马走田神情复杂,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头异兽逃离的方向看了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沉声开口:“它是我的亲弟弟……” 赵小铭浑身一僵,如遭雷击:“狞、狞兽?” 马走田点头:“嗯。” 赵小铭更震惊了:“它不是早在几千年前就被流放修罗界了吗?!” 马走田也很困惑:“所以我刚才说我闻到了一股不可能被闻到的气息啊。当年我可是亲眼看着它被烛龙神君打入了修罗界。” 赵小铭:“……” 众所周知,修罗界有进无出,狞兽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 紧接着,赵小铭就想到一种非常可怕的可能:“修、修罗界的封印、不会、不会松了吧?导致某些力量比较强悍的邪祟逃出来了?” 不然之前在他学校后山和般般号上,怎么会遇到那么多专为圣物碎片而去的妖魔鬼怪呢? 赵小铭越想越汗流浃背:“不会有人、在搜集圣物碎片吧?想趁着封印松动,利用碎片残余的力量打开修罗界?” 那天下岂不是又要大乱?他姥爷岂不是又要以身殉道了?到时候他姥还能活么?还不得拉着全六界人民一起给他姥爷陪葬? 可怕! 越想越可怕! 马走田却说:“那要是照你这么说,无忧城里面还有圣物出没的痕迹呢,怎么没人来和高途安抢?” 赵小铭:“怎么没有,你弟不是么?” 马走田浑身一僵,醍醐灌顶:“我艹!现在的情况好像真有点儿严峻了!” 赵小铭:“是非常严峻!咱们得赶紧去找我姥,和她汇报情况!” 马走田:“但是咱们现在还有个更严峻的问题。” 赵小铭:“还有什么能比封印的事儿更严峻?” 马走田好心提醒:“你看现在的大街上,已经没有人了,城中的时间八成已经接近或者超过了晚上十点,咱们要是再不找个地方藏身,就要被城规强行绑上床十天不能下地了。” 赵小铭:“……” 别说,你还真别说,这件事儿好像,真的比较严峻一些! …… 梁别宴和月相桐一路顺着“动脉血管”的下游前行。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地下水的颜色也越来越深,逐渐从桃红色加深成了海棠红色,越来越趋向于人体的血红色。水质的密度也越来越稠。 一旦地下河道中流淌的河水彻底被阵眼转变成了真正的血液,阵法就会正式启动,到时候再想把齐鹰救出来可谓是比登天还能。而且谁都无法保证,齐鹰能不能承受得住第二次脱胎换骨的摧残与折磨? 第一次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侥幸,第二次还能有侥幸么? 时间不等人,父女俩不由自主地就加快了步伐,和阵眼争抢时间。 但父女俩着急的原因却大相径庭。月相桐是因为心系齐鹰而着急,梁别宴则是因为见不得女儿着急而着急,不然,他才懒得去管那头该死的魔族猎豹的死活。 情急之下,父女俩索性化身为了龙形,沿着地下河隧道飞驰腾转了起来。即将抵达位于母体山下腹部的“子宫”时,梁别宴忽然说了声:“你妈已经在外面准备好了,等咱们俩一到她就会动手。” 月相桐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梁别宴温声回答:“我们俩一直系着心有灵犀绳,能感应到。” 月相桐:“……”我现在合理怀疑你是在趁机给我喂狗粮! 不过只要能够确认她妈那边已经准备就位了,她就能够踏实不少。 又转过了几道弯之后,父女俩人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座巨型的球状山腹。一层半透明的薄膜隔绝了贮存在山腹中的海量“羊水”。 “羊水”的质地也和人类的类似,呈现出了一种清晰透明的淡黄色。 但“胎盘”的形成却和人类不相似,并不是从“胚胎”身上发育而出的,而从是“母体”上长出来的。 如同种子生根发芽似的,巨大的“胎盘”从山腹侧面的山壁里逐渐钻冒了出来,一条淡蓝色的“脐带”从血红色的肉状“胎盘”上延伸而出,如同一株正在努力生长的枝蔓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漂浮在“羊水”正中央的“胎儿”蔓延了过去。 而这位正在被母体山孕育着的“胎儿”,却不是人类,而是一头通体漆黑、身型健硕的成年猎豹。 此时此刻,这头猎豹正蜷曲着身体,紧闭着双目,真如同一位正在母体内生长发育的胎儿一般,浑然无知地浸泡在羊水内……映入眼帘的这一切都给月相桐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冲击力十足,不断颤动的目光中充斥着强烈的震惊与错愕。 她的双唇也在止不住地发颤,欲言又止了数次之后,开口喊出的名字不是老赵,也不是齐鹰,而是:“老公!老公!” 她从来就不在意他的长相,也不在意他的身份,她只在乎他这个人。 无论他是赵亦礼还是齐鹰,只要他还是他,就是她丈夫,是她的爱人。 但是在月相桐双目通红、泪流满面的时候,梁别宴却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清俊十足的面庞上写满了“受不了”这三个字—— 喊老赵就算了,还喊老公,喊得还挺亲。 见了你爸怎么不喊这么亲呢?就没听你喊过一声爸,喊叔倒是喊得顺口! 月相桐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爸的不满情绪,满眼都是她的老公,情不自禁地伸出了双手,用力地贴在了面前的那层半透明薄膜上,被泪水模糊了的眼眸中布满了担忧和焦灼。 被包裹在其内部的“羊水”因此而产生了几分微渺的震动,惊醒了沉浸在其中的“胎儿”。 猎豹半睁开了眼睛,对上月相桐视线的那一刻,浑浊的目光猛然恢复了一瞬间的清明,双唇微微嗡动,似乎喊了一声:“相桐……” 月相桐激动不已,眼泪夺眶而出的同时又大喊了一声:“老公!” 却没能维持他的清醒。 如同被吹熄的蜡烛一般,齐鹰眼中的清明转瞬即逝,浑浊再现的同时,复又紧闭起了双眼,再度进入了一种无知无觉的沉睡状态中。 月相桐越发焦急了起来:“脐带马上就要连接到他身上了,我妈怎么还没动手?” “脐带”一旦与“胎儿”连接,阵法就会即刻起动。 梁别宴的神情却忽然凝重了起来,努力地揣摩着红线传递来的感觉:“你妈好像、在战斗。” 月相桐愣住了:“和谁?” 虽然梁别宴看不到外界的情况,却心知肚明:“除了高途安之外还有谁会去阻拦你妈‘开山取子’?高途安如此在乎齐鹰,一定会死守这座山!” 既然他们没有在山的内部遇到高途安,那就说明他今晚一定守在了外部。月鎏金会与他兵戈相交也是必然。 羊水中的脐带却还在不断生长,时间越发紧迫,月相桐登时就没了主心骨:“那、那我们现在、现在该怎么办?” 梁别宴抬眸,看向了面前的巨大山腹,认真仔细地打量一番后,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齐鹰身上,果决开口:“只要阵眼不死母体就不会死,哪怕是下腹部的循环被打断,母体也不会立即死亡。既然你妈被牵绊住了,没办法从外部下手,那咱们从里面冲,破腹而出,把齐鹰带出去!” 第100章 为了逃避城规, 赵小铭和马旺财的第一发反应是带着小宝退出城门外,然而一回头才发现,城门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自行闭合了。 这也就意味着, 宵禁时间到, 继续在室外逗留的话一定会被城规抓走强行绑在床上十天不能下地! “小宝跟上!” 赵小铭吼出这句话的同时,和马旺财一起拔足就跑, 万幸的是, 距离城门口不到二百米的位置就有一家客栈。 无忧城是一座复活自五百年多年前的城池, 所以城中的建筑风格和街道规划依旧延续着五百多年前的老旧风貌。一条中央大街直通城头和城尾。街道两侧伫立着鳞次栉比的古代房屋。 他们仨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所奔入的那家客栈,是整条中央大街上最豪华、最气派的一间客栈, 名叫“三路家客”。意思是说无论您是来自那一路的宾客, 只要进了咱们小店,都一定会竭诚给您提供最优质、最温馨的服务,一定会让您宾至如归。 换言之, 五湖四海皆兄弟, 来者都是一家人! 也是在跑进客栈大堂之后, 赵小铭才发现,这里的“家人”们, 还真是不少。 一楼大堂也做饭堂用, 横三竖四地整齐摆放着十二套干净锃亮的红木桌椅。木桌是正方形,四条边上各放着一把长条凳。 此时乃宵禁时间, 城中任何人都不允许在室外走动,但城规也没明确说明大家必须在宵禁的时间段睡觉, 所以, 客栈内的一些睡不着觉的、无心睡觉的客人就都集中在了一楼大堂里。十二套桌椅座无虚席, 每张长条凳上都坐的有人,有些是一人单独占据一张宽敞的凳子, 有些则是两三个人挤一张,清晰直白地将他们各自的身份地位彰显得淋漓尽致。 赵小铭和马走田带领着小恶魔宝跑进大堂的那一刻,就吸引来了无数道好奇的目光。 位于大堂最里侧角落处的那一张四方桌旁,坐着四个男人。坐在最首座上位置的那个男人气势也最为阴沉凌厉。他高大挺拔的身躯上穿着一袭纯黑的西装,半长的头发在脑后盘了一个乌黑的发髻,皮肤几乎白了到没有血色的地步,五官如刀削斧砍般棱角分明,只是那双眼睛实在是太过慑人了,像是一条毒蛇的眼睛,怨毒又阴狠。 一道斜长的狰狞刀疤,从他的左额角起一路延伸至右下颌。 他的西装外套之下也没有搭配衬衫,哪怕西服外套的纽扣全都是一丝不苟地系着的,也能够让人一览无遗地将他纹在脖子正前方的那片深蓝色的纹身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整片巨型狼头图案,从男人修长的前颈为起始点,一路覆盖到他的前胸。 坐在狼头纹身男右手侧的,应当是他的下属。赵小铭踏入店门后不久,这位下属就朝着男人倾去了上半身,特意将自己的嗓音压得很低,迟疑不决地开口:“统领,那头异兽,是黑豹么?” 被尊称为统领的男人目光淡漠地盯着赵小铭看了一会儿,嗤之以鼻:“如此丑陋之物,怎配和吾君一样称之为豹?” 属下讪讪地闭了嘴,没敢再多言,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嘟囔了句:又长犄角又长翅膀的,样子看起来是有点儿丑,比四不像还四不像,但那张豹子脸,却很像是二殿下齐鹰呀,只是看起来比齐鹰殿下稚嫩了一些而已。 统领孤狼自小在宫外长大,成年后才被大殿下选中,秘密培植成了暗卫,不熟悉二殿下的原型样貌也实属正常。但他可是魔宫中的老人了,几乎是亲眼看着二殿下长大的,哪怕是后来被调去了暗卫系统,也绝不可能忘记或者记错二殿下的样貌。 但如今魔界风云突变,大殿下登基为君,二殿下已然成为了全魔宫的禁忌——魔君坚称二殿下已死,二殿下就必须是个死人,谁都不能忤逆魔君,不然就得去给二殿下陪葬了。 虽说他们现在距离魔宫很远,即便提了二殿下的名字也不至于传至穿进魔君的耳朵中,但他现在却离统领很近。二殿下齐鹰的名字,同样也是孤狼的禁忌词,一旦提起,就会惹得孤狼勃然大怒。因为孤狼脸上这道狰狞丑陋的刀疤,就是二殿下给他留下的,将耻辱地伴随他一生。 二殿下手中的那柄斩/马刀,如同他这个人一样,睥睨无敌举世无双。但奈何树大招风,所以好命不长。 也正因二殿下的身份特殊,所以,纵使这位属下满心狐疑,也不敢擅自开口,以免引火上身…… 赵小铭和马走田狂奔一路,进入室内之后才敢停下脚步,然后,就像是两条刚刚被从水里面捞出来的旱鸭子狗似的,半死不活地趴在大堂门口的地面上气喘吁吁了好久。 小宝懵懵地漂浮在半空,也不知道她一个小孩子可以做些什么。 客栈的店小二已经在他们仨面前恭候多时了。 赵小铭歇过来劲儿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城规不会追到客栈里面吧?” 店小二恭恭敬敬地回答:“只要您是来正经消费的顾客,就绝对不会被城规惩罚。” 换言之,你必须得在本店消费,不然你就相当于是在宵禁时间内无所事事地游荡,一定会被城规惩罚。 赵小铭不假思索:“来三碗牛肉面,全部加蛋加肉加面!” 马走田果断补充:“正经消费啊,饿得睡不着觉,不利于身心健康,所以才迫不得已跑出来吃饭的!” 小宝点头,果断附和哥哥和财财的话:“是哒,是哒,小朋友也要吃饭饭哒,这样才能长高高!” 店小二也点了头,友善地认可了他们的说词,然后,朝着三人露出了一个标准的职业性微笑:“本店店规,在用餐之前需要先进行结账。牛肉面两铜,加一份蛋半铜,加一份面半铜,加一份肉一铜。一碗加料牛肉面总计四铜,三碗十二铜。” 一铜等于9人民币,十二铜108块钱,感觉和外面的物价差不多。 看来,高途安还是一个很注重把控市场经济的城主呢。 赵小铭也有钱,他姥临走的时候还专程往他的兜里塞了一把小金珠呢,然而就在他准备去掏兜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没穿衣服。刚才变身的时候,身上穿着的衣服全部崩裂了成碎片了,兜里装着的小金珠撒了一地,后来为了躲避城规的惩罚也没来得及去捡就撒丫子跑走了…… 第127节 这可怎么办啊? 没钱就吃不上饭,吃不上饭就要被赶出去,被赶出去就要被城规抓走绑床上了! 熟料,就在赵小铭焦头烂额之际,一直漂浮在半空中的小宝忽然将自己的小手手伸进了粉红色羽绒服的口袋里,抓出了一把圆溜溜的小金豆出来,伸向了店小二:“给你!我们有钱哒!” 如获新生! 赵小铭差点儿就热泪盈眶了:“宝!你竟然有钱?” 小宝点头啊点头:“是哒,姥姥往我的兜兜里面塞哒!” 幸好啊! 幸好! 还是我姥想得周到! 店小二也不多收钱,只从小宝手中拿走了一颗小金珠就离开了,给后厨报完菜单回来时,还拿回了找零。 赵小铭由衷而发地感慨了句:“别说,这家店的员工,还怪实诚的,没因为咱们是陌生面孔抬价宰客,还主动找零——城规虽严,但有用!” 自从入这家客栈之后,马走田就没再说过一句话,直到赵小铭说出这句话后,他才出言提醒了一句:“别那么乐观,这家店的员工实诚并不代表这家店里所有人都实诚。” 说话时,马走田还特意将嗓音压至了最低,确保只有赵小铭自己能够听到。 赵小铭的脑子相当灵活,瞬间就明白了马走田的意思,也谨慎地将嗓音压至了最低:“你是说,现在这大堂里面坐着的人,都和我们一样都是外来人口?” 马走田:“通过这群人的座位排布可以大致判断出他们分属三批不同的团伙,其中一伙人身上还沾染了我弟弟的气息。” 赵小铭一愣,瞬间炸毛:“我艹?什么意思?哪一伙人?不会全都是和你弟弟一起从修罗界里面越狱出来的吧?那修罗界岂不是已经漏成筛子了?” 马走田如实相告:“不确定是不是和我弟弟一起从修罗界里面逃出来的,但可以确定是以坐在大堂最角落的那个颈部有狼头纹身的西装男为首的那一批人。” 赵小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保持着镇定,然后,假装自己其实只是在好奇地打量大堂装修,一边故作淡定地朝着大堂最角落投去了探究的目光,一边掩饰着说:“这里的装修,好复古啊。” 对上西装男视线的那一刻,赵小铭的头皮猛然一麻,赶紧将视线移开了,心跳却久久不能平复。收回视线后,他转头就看向了马旺财,低压嗓音,心有余悸:“那个纹狼头的男的,脸上好长一道疤,眼神还特别阴森,一看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人!” 马走田:“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现在在这间屋子里坐着的,就没有几个不是狠人的。” 赵小铭:“……”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他们俩可真是领了一张“运气极佳”的任务卡。 恰在此时,店小二从后厨里面端出来了个大托盘,上面摆放着三大碗牛肉面。随后,店小二将其中两碗牛肉面放到了赵小铭和马走田面前的地面上,然后用目光在大堂内巡梭了一圈,最后端着托盘朝着位于大堂正中央的那张红木方桌走了过去,客客气气地对着那个独自霸占了一整张长条凳的白胖小男孩说了声:“这位小朋友,你可以给另外一位小朋友让出来一个空位么?” 那个白胖小男孩儿看起来和小宝差不多大,三四岁的模样,穿得相当喜庆,上身一件大红色的丝绸面绣金色锦鲤图案的小棉袄,下身一件大绿色的丝绸面绣粉色荷花图案的小棉裤,脚上还踩着一双金灿灿的虎头棉鞋,打扮跟年画娃娃一样鲜艳漂亮。 但这孩子的脸色却不似年华娃娃般热情洋溢,听闻店小二的话后,他面无表情地撩起了眼皮,微微侧目,用冰冷的目光狠狠剜了店小二一眼,仿佛是在说:不长眼的狗东西,真是吃了雄豹子胆了,也不瞧瞧你爷爷是什么身份地位,竟然敢让你爷爷我给别人让座? 围坐在这张桌子旁的一共有七人,其余六人都是两两一位共享一张长条凳,唯独这位胖娃娃,单独坐在一边的长椅上。足以见得他的位高权重。 赵小铭和马走田并不想在势单力薄的情况下招惹是非,更何况,这群人还如此的来路不明。 然而就在他们俩准备主动开口跟店小二说一句“我们家孩子吃饭不用坐着”的时候,店小二抢先他们一步开了口,面带微笑地冲着那位胖娃娃说了声:“友善互助也是我们的城规之一哟,不友善互助的居民将会被城规抓走哦,关进小黑屋中禁足反思三十天!” 赵小铭马走田:“……”天呐,真是好积极向上正能量的城规! 男娃娃心里想的则是:什么狗屁城规,等你爷爷我完成任务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炸了这座鬼城!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碍于城规的胁迫,男娃不得不点头答应,不情不愿地挪动了一下尊贵的小屁股,将长椅的另外一半给让了出来。 “谢谢您嘞!”店小二开开心心地将托盘上的最后一碗牛肉面放到了这张红木桌上,然后朝着一直漂浮在半空中的可爱小宝招了招手,和蔼可亲:“小朋友,快过来坐吧,这里有位置啦!” 小宝有些怯生,不敢过去,慌张不安地低下了小脑袋,朝着哥哥和财财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赵小铭和马走田虽然不太放心那些人,但却相当地放心这里的居民守则,有如此严苛又无处不在城规的监督,料那群人也不敢对小宝做出什么过分举动。于是,赵小铭就安安心心冲着小宝说了句:“去吧,坐着吃舒服,刚好那里还有一个小朋友,你可以跟那个小弟弟说说话。” 男娃:“……”谁他妈是小朋友?谁他妈是小弟弟?当心你爷爷我往你家孩子的碗里下老鼠药!毒死她! 小宝却很听哥哥的话,乖乖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朝着那个空位飘了过去,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那个白胖男娃的身边。 桌子有点高,她够不到面碗,店小二还特意给她送来了一张厚厚的棉垫子让她垫到了小屁股底下。 在小宝拿着筷子小口小口地嗦面条的时候,赵小铭和马走田已经把脸埋进了身前的面碗里,狼吞虎咽了起来。 真是饿了。 哪怕现在天塌下来,也得先吃饱了再说! 身穿一套大红大绿棉衣的白胖男娃一直在用冷飕飕的目光乜视着小宝。怀揣着一股恶趣味的心理,他阴森森地笑了一下,以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对小宝说了句:“你怎么没跟着你爸爸妈妈一起呀?是你的爸爸妈妈不要你了吧!” 他料想着,一般小孩听到这话后,一定会难过害怕地放声大哭起来。所以故意吓唬她,故意想害她哭。 然而小宝却没哭,反而很真诚地点了点头,老实巴交地回答说:“是哒,我的爸爸妈妈就是不要我了,两个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因为我是女孩子,所以他们不喜欢我,就把我扔掉了,然后我就被冻死在路边了,死掉的时候,我还好饿好饿,好难受呀。” 男娃:“……” 妈的!讨厌!讨厌!讨厌! 你爷爷我讨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可怜小孩,让你爷爷我心里难受! 紧接着,小宝又压低了嗓门,悄悄地对身边的男娃娃说了句:“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哟,我现在不是人啦,我是鬼鬼,所以我会飞,但是我不吓人哒,我还是一个好孩子!” 男娃的眼眶都有点儿酸了,立即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又睁开了眼睛,看向小宝的目光中多出了几分心疼和同情:“那你不难过么?” 小宝摇头啊摇头:“不难过哒!因为我遇到了超级、超级好的姥姥姥爷,他们可爱我啦,对我特别好,再过两个月,他们还会送我去投胎呐,他们一定会给我找到一对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爸爸妈妈!我就再也不会被抛弃啦!” 男娃的眼眶又是一酸,再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免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与此同时,再一次地在心大骂了起来:妈的!妈的!妈的!你爷爷我,最烦的就是这个世界上的可怜小孩!弄得你爷爷我心里难受! 强行把眼泪憋回去后,男娃叹了口气,抬手一挥,手中便多出了了一只巴掌大小的、蜡烛制成的可爱小白兔子,递给了小宝:“送给你当玩具了。” 小宝超级惊喜超级开心:“谢谢你!” 男娃笑了笑:“不客气。” 就当积德了。 他烛童虽然加入了踏天教,虽然犯下过不少伤天害理之事,但还是尚存着些许微薄的良知。他在化为人形之前,是神台上的一截蜡烛,和世人供奉的神像一同听遍了人间疾苦,所以天生就懂得一些慈悲。 但他的这点慈悲,在同类者的眼中,不过是脱裤子放屁。 几道充满了鄙夷和不屑的目光霎时就从周围的几张桌子旁投了过来。 烛童无声地冷笑了一下,神情淡漠地扫视一圈,不以为然到了极点,目光中还流露出了些许讥诮和戏谑:踏天教和杀神殿在修罗界内不死不休地斗了几百年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能在无忧城这种鬼地方狭路相逢,真可谓是冤家路窄。圣物也真是威力无穷,连魔宫暗卫也来要横插一杠。 三路家客,齐聚一堂。 客栈的一楼大堂内,波诡云谲,暗流涌动。来自不同势力的三批人马互相提防、互相制约、互相监视,主打一个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定要争取先动。 然而谁都没想到,最先动的,却是最后来到的第四路家客—— 赵小铭才刚刚吃完最后一根面条,还没来的及将碗底的汤汁舔干净呢,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爆炸声,还引发了一阵强烈的地动山摇,像是突发了八级地震,整座无忧城都在颤动摇晃。 好在这种摇晃并没有持续多久,仅维持了几秒钟便戛然而止。 但赵小铭的惊愕却没有戛然而止——这是、已经开始剖腹产手术了吗?我竟然没赶上手术现场?! 紧接着,他就又开始想:身为儿子,我是不是得去迎接一下我爸的出生啊? 但我现在该怎么出去啊?一出就就要被城规锁定了! 赵小铭的大脑开始飞速运作,和旺财对视的那一刻,他们就从彼此的目光中读出了一招绝妙的好办法—— 下一秒,赵小铭就开始抱着肚子在地上打起了滚,边滚还边喊:“哎呀哎呀,我吃撑了,肚子疼,该怎么办啊?” 马走田大喊一声:“当然是去看医生啊!城规第四条有病必须去医院看医生,不可擅自诊断用药!” “所以我们现在出门去医院,不算违反宵禁城规,是合理行为!小宝快走,咱们去医院!”吼完,赵小铭就翻滚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和马走田一起风驰电掣地跑出了客栈,会飞的小恶魔宝紧随其后,手里一直攥着那个蜡质的可爱小白兔。 这一番骚操作,令客栈中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然而,更令他们目瞪口呆的是,这三人竟然还真的成功地钻了城规的漏洞,平安无事地在宵禁期间的无忧城内随意走动了起来。 三秒钟后,在店小二震惊的目光中,客栈大堂内哗啦啦地倒下了一群人,不是抱着头打滚就是抱着肚子哀嚎,吼完一声“我不舒服要去医院”之后就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如同一群被放归大海的鱼似的,争先恐后地冲出了客栈大门。 原本寂静的无忧城,登时就变得热闹非凡了起来…… 第101章 赵小铭冲出客栈之后, 第一时间就朝着爆炸声的来源看了过去,视线一路顺着中央大街朝着城尾的方向延伸,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巍峨山脉。 以星辰遍布的夜空为背景, 在那座如半球般高大浑圆的山体正上方, 飞舞盘旋着两条黑色的巨龙。其中一条体型较大的龙背上还驮着一头什么黑色的动物。 离得太远有点儿看不清,但是通过下方那座半球状山体被炸开了的山顶判断, 赵小铭不难猜测出, 趴龙背上的那头什么黑色的动物, 应该就是他爸。更令人感动的是,此时此刻驮着他爸的那条龙, 竟然是他姥爷! 天呐! 他姥爷不仅救了他爸, 竟然还不辞辛劳地驮起了他爸,简直是感动六界的好岳父! 赵小铭真是要被他姥爷感动哭了,转头就对马走田说了句:“我还以为, 我姥爷会把我爸直接扔、” 话还没说完, 那头体型较大的巨龙忽然就在半空中来了个迅猛大翻身, 直接把驮在自己背后的猎豹给扔了。 赵小铭:“……”白感动一场。 幸好那条体型较小的黑龙反应快,一个俯冲就把那头被无情扔掉的猎豹接到了自己后背上。 对此, 马旺财遗憾地表示:“哎, 魔族倒插门进神族的女婿果然不好当,想得到老丈人认可的这条路道阻且长!” 赵小铭:“……”我竟没法反驳。 体型较小的那条黑龙接到猎豹之后, 就迅速向着地面降落了下去,赵小铭不假思索地迈开了四足, 朝着城尾的方向发足狂奔。马走田和小宝紧随其后。 距离城尾越近, 越能够看到清楚那座山的实况。 月鎏金身着一袭干练黑衣, 持刀伫立在山巅,另外一只手掐在了腰上;右腿笔直踩地, 左腿微微曲起,踩在了一堆什么白色的东西上;下巴还微微仰着,整个人看起来即潇洒又猖獗。 至于被她踩在脚下的那堆白色的东西,乍一看像极了一坨巨大的银色蚕蛹,仔细一瞧,才能够看清楚原来是一个被斧丝密密匝匝给缠裹起来的人。 梁别宴化身为了人形,在月鎏金身旁站定的那一刻,先关切地询问了她一声:“受伤了么?” “嘁!”月鎏金不屑一笑,直接抬起胳膊将听风刀扛在了肩头,桀骜到不可一世,“本尊如此之勇猛,怎么可能会受伤?”说完,又用穿着黑靴的脚踢了踢地上的那坨人形蚕蛹,“小小高途安,轻松拿下!” 但实际的战斗过程,并没有她说的那么轻松。 高途中手中的那把细细窄窄的手术刀,着实有些威猛。 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前,和赵小铭他们仨分别之后,月鎏金就再度化身为了凤凰,继续围绕着那座母体山盘旋着视察了起来。 从高空往下俯览,轻而易举地就能将母体山和无忧城的地理位置尽收眼底。无忧城的城尾紧邻着母体山的大肚子,在中间衔接着两者的,是一座与无忧城的古代面貌格格不入的现代化建设的医院。 并且,这座医院的建造规模和建筑样式皆和途安整形医院一模一样,乍一看还当是途安整形医院的复制粘贴呢。也只在这个时候月鎏金才想明白了,多出来的那一套护士魂体被用在了何处。 之前她和梁别宴在现实空间和另外多出来的那八层时空的整形医院里面都发现了护士们的尸体。他们推测,因为魂体比活人听话,所以高途安便杀光了现实时空的护士,给她们穿上了寿衣,制作成了魂体,移到了四十五年前那层时空中的医院去替他工作。又如法炮制,杀了四十五年前时空里的护士,移到了五十五年前的医院……一层接一层地向下更新过渡,最终会多出来一套护士魂体。 第128节 早该料到的,多出来一套护士就意味着多出来了一座医院。 但这座建立在无忧城中的医院,并不叫途安整形医院,而是:无忧城第一人民医院 接纳病患的种类一下子就从小小的整容圈扩大到了全民医疗的范围,社会影响力瞬间拔高了不少。 搞得月鎏金都有点儿佩服高途安了,不管到哪都能成为人才。 人民医院的门诊大楼就伫立在母体山的山前,但却没有紧挨着山体,可能是出于对病患身体健康的考虑,高途安竟然还在门诊大楼和山体之间修建了一片带有健身器械的环形跑道操场。 负责任,太负责任了! 更负责任的是,都大半夜了,高途安还站在门诊楼的楼顶监控全城呢,象征着身份的白大褂和蓝口罩齐齐加身,右手中时刻紧握着手术刀,基础装备一样不落,执勤态度一丝不苟。 清凉的夜风吹拂而过,悄无声息地撩动了白大褂的一角,在夜幕中飘飘摆动,深藏功与名。 月鎏金一落地山巅,就引起了高途安的惊觉,直接原地起跳,身形流畅地在半空中划过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顷刻间就从门诊楼的楼顶跳到了象征着母体山腹部的山巅,紧攥在手中的手术刀在月色的照耀下寒光闪闪,如同他架在鼻梁上的那副黑框眼镜一样,无情地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双脚尚未落地,高途安就挥动了手中的银刀,携带着巨大杀伤力的肆虐刀气在电光火石间就朝着月鎏金袭击了过去。 起初,这道刀气只是小小的一弯银白色月牙,在不断靠近月鎏金的途中越变越大,最终竟演变成了一道修长锋利的巨型弯刀,仿如盘古手中斧,带有开天辟地之势! 月鎏金即刻便召唤出了听风,火速持刀抵挡。只听“哐啷”一声鸣响,两兵交击水火不容,听风挡下那道威猛刀气的同时,月鎏金的双脚竟然还无法自控地朝着后方退滑了几步,足以见的高途安这一刀的力量有多强悍,冲击力巨大! 然而还不等月鎏金站稳呢,高途安的第二刀、第三刀就接踵而至,招招连击,招招迅猛,招招来向不同,辗转连击之间根本就不需要时间去酝酿。 并且距离越近,他那把手术刀的力量就越大,将“一寸短一寸强”的兵器特点发挥到了极致。刀身修长的听风则更适合远攻,近战起来并无优势,不知不觉得就落了下风,被手术刀压制得死死的。 虽说凭借着月鎏金的修为,根本不可能被高途安伤到,却也寻不出机会去反击,一门心思全集中在防御抵挡上了。也是在交手的过程中月鎏金才发现,高途安这个人,真是镇静到可怕,在他出招的过程中,神色始终是无动于衷的,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从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波澜不惊到了极点,却不是一潭死水,而是极致的认真和专注。 认真于战斗,专注于战况,既不会因为对手的强大而畏首畏尾,更不会因为自己暂时占据了上风而沾沾自喜。心无旁骛地投入于当前正在参与的这桩突发事件之中,从头到尾都坚决一丝不苟。 不得不说,一心只想搞事业的人,拔刀就是快。 事业心越强,拔刀越快。 跟高途安比起来,妖尊大人都有些自叹不如了! 也怪不得,高途安能够掌控圣物呢。道心实在是太坚定了。 就在妖尊大人苦恼于抽不出时机反击时,脚下的山体突然剧烈颤动了起来。高途安的专注力瞬间就被打散了,因为,比起月鎏金这个不请自来者,他更在意的还是齐鹰。 齐鹰,他今生最完美的作品! 山体的颤抖越剧烈,高途安的注意力就越分散,原本行云流□□厉风行的攻势也开始变得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了起来。此消彼长,敌弱我就强。月鎏金的挡势越发迅猛了起来,甚至有了反扑的苗头。 身经百战的妖尊也很懂得把握时机,果断选择了一心二用的战术,一边注灵气入刀,加剧听风的杀伤力,使用大开大合的迅猛刀法反击高途安,迫使他手忙脚乱、节节败退;一边催动灵识,从储物戒中调出了刑天斧丝,又用灵识操纵着斧丝,让其像是海中游蛇一般灵巧迅捷地缠上了高途安的身体,眨眼间就把他束缚成了一只人形巨蛹,让其无论如何都再也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月鎏金也能够通过系在手腕上的那根心有灵犀绳感知到梁别宴的动态,迅速提着高途安从山巅飞跳到了半空。 紧接着,脚下就传来了一声整耳欲聋的巨响声,两条黑色的巨龙以雷霆万钧之势破顶而出,连带着整条山脉都在摇晃震颤。 待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妖尊大人才不慌不忙地从半空中降落回了山顶,扔麻袋似的把高途安扔在了脚边的地面上,单脚踩于其上,特意摆出了一副天下无敌的模样,就好像自己真的赢得很轻松一样。 但即便是她赢得一点都不轻松,也不能说明是她不够厉害,只能说明高途安这个人确实有两把刷子,竟然都能够和她过上几招了。要是换了其他人来,说不定连高途安的三招都接不下来。也正是因为她有那个能力抵挡得下高途安的进攻,才能够等来反击的机会。 进攻是一种本事,防御也是一种本事。攻防兼备的,才是真正的强者。高途安输就输在了他只会一味地进攻,却不擅长后退和防守。无论是这一场山顶小局的战斗,还是这一盘事关无忧城大局的战斗。 梁别宴也不清楚此前的战况,毕竟没有亲眼瞧见,却能够通过红绳移动的方位推测出些许情况,能够预感到月鎏金这一战赢得其实并不是很轻松,但既然妖尊大人都亲口说了自己赢得很轻松,他就必须点头承认她的强大和无敌,不然,妖尊大人会很没面子的——妖尊大人的面子比天大,一旦丢失了颜面,就会恼羞成怒。 “你没受伤就好。”梁别宴很是知趣地略过了“战斗过程是否轻松”的这个话题,自然而然地讲话头引到了其他事情上面,“那头该死的魔族猎豹已经被救出来了,桐桐带着他下去了,我们也下去吧。” 月鎏金却说:“你先带着高途安下去,我得去找小铭。”说完,就化身为了凤凰,迎着呼啸的山风朝着下方的无忧城飞了过去。 才刚刚飞到人民医院的门口,就惊讶地看到了乌泱泱的一群人,像是在跑马拉松似的,争先恐后地沿着中央大道朝着城尾跑。为首的那三位,就是赵小铭、马走田和小恶魔宝。 赵小铭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之前在客栈里面遇到的那三批人马到底为什么要死追着他们仨不放?他们三个犯了天条么?要被这么多人一起追杀? 赵小铭的四只豹足都要跑出火星子了,纳闷又绝望不已地朝着跑在他身边的马旺财大吼了声:“他们为什么要追咱们?” 马走田却也是一脸懵逼:“我也不知道啊,咱们也没得罪他们呀!” 对啊! 关键是我们没有得罪你们啊! 赵小铭几乎崩溃,边跑边骂:“啊啊啊啊一群神经病!” 马走田也是气急败坏:“真是一群神经病!” 而且这群神经病的速度,还真是不低。他们仨都已经快把肺给跑出来了,也没能把身后的这群人给甩开,之间的距离反而还越拉越近了。 更可怕的是,身后距离他们仨最近的那位仁兄,就是那个前颈上纹着大狼头的刀疤脸西装暴徒。 这位西装暴徒的奔跑速度可谓是一骑绝尘的快,手里拿着的那把寒光森森的长柄大刀更是骇人吓人。赵小铭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朝着自己的屁股挥砍出大刀,把自己的屁股砍成四瓣。 屁股凉飕飕的,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 刀疤脸还距离他的屁股越来越近了。 就在赵小铭欲哭无泪之际,正道的光,出现了! 一只体态健美、身姿威武的金色凤凰忽然从天而降,用鸟喙衔住飞驰在半空中的小恶魔宝的后衣领的同时,用两只修长刚硬的爪子抓住了四不像铭和马走田的后颈,展翅高飞,直接将他们仨从低空带入了高空。 但出乎赵小铭预料的时候,一路追在他们身后的那群“神经病”们竟然没有停下脚步,还在争先恐后地跑着马拉松,一路跑到了位于城尾的无忧城第一人民医院门口,然后打了个急转弯,拐上了朝着母体山头部延伸而去的那条山路。 赵小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不是为了追咱们仨啊。” 马走田也意识到了这点:“看来是我们自作多情了。” 月鎏金嘴里叼着小宝,也没法说话,所以就暂时没有向他们仨追问缘由,直接带着三人朝着第一人民医院门诊楼后方的操场飞了过去。 与此同时,奔跑在人群中的烛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朝着夜空中看了过去。 一只金灿灿的大凤凰正从天际降落,越滑越低,在他的视野中转瞬即逝……月、月鎏金?! 是月鎏金么? 她不是、她不是、早死了么?墓碑都已经让月王给摸出包浆了! 由于惊愕,烛童正在急驰的脚步无意识地变得缓慢了起来,直到被追在身后的人接二连三地猛撞了好几下,他才从愕然中惊醒,再度加快了脚步,风驰电掣地朝着圣物所在的方位奔驰而去。 月鎏金死不死的也和他没关系,他又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眼下的任务。至于月鎏金到底死没死的问题,还是抛给踏天教的现任教主去研究吧。 教主月王肯定是在乎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了都不自立为尊。杀神殿的那条死狐狸都开始自称“神使”了。区区一个“王”的称号直接矮了对家一头。不过那条死狐狸也真是恬不知耻,嗓子都让人捅穿了,说一个字漏一次风,也好意思自称神使?杀神能同意么?估计杀神听她说话都嫌费劲。 虽然,他们月王的耳朵也不怎么好用,但起码他们的月王知道用后天的手段去弥补先天的不足啊,哪跟杀神殿的那条死狐狸一样拿破风箱嗓当个人特色。 踏天教和杀神殿向来水火不容,烛童自然是对杀神殿的一切都嗤之以鼻。 月鎏金带着赵小铭他们仨在操场降落时,齐鹰还未清醒,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月相桐早已化为了人形,盘膝坐在了地面上,让齐鹰的豹头枕在自己的腿上,一边轻轻地摇晃着他的面颊,一边焦急地呼喊他:“老公!老公你醒醒呀老公!” 赵小铭一落地,就担忧不已地朝着他爸跑了过去,结果却给他妈吓了一大跳:“妈呀!哪来的丑八怪!” 咔嘣一声响,赵小铭的心,碎了! 碎成八瓣了都! 泪盈于睫的同时,他转头就跑,委屈十足地朝着姥姥跑了回去,扑到姥姥怀中就开始哭:“呜呜呜呜呜呜呜姥姥,她说我丑!我妈说我丑!” 可是给月鎏金心疼坏了,一边努力地拥抱着她体型庞大的四不像外孙儿,一边气急败坏地批评她闺女:“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孩子听了孩子不难过么?再说了,我们家孩子到底哪里丑了?多威风对威武呀!” 就是! 就是! 赵小铭一边哭着一边在心里认可他姥的话。 就连梁别宴都跟着心疼了起来,毕竟隔辈亲,外孙儿一哭他也不好受,当即就冲着女儿训斥了句:“孩子长什么样跟孩子有关系么?你干嘛要那么说孩子?小铭他现在也只是不会正确变身而已,又不是一辈子长这样了,怎么就和丑挨边了?这只能说明我们小铭未来可期。” 就是! 就是! 赵小铭都有点儿哭不出来了,但凡他姥爷再多说两句,他的嘴都能骄傲得翘起来。 马走田却有点儿听不下去了,心想:全世界估计只有你们老两口子觉得他这样好看。 月相桐呆如木鸡地愣了好半天,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不争的事实:我儿,甚丑! 她绝望不已地闭上了眼睛,做完了一组深呼吸之后,睁开了眼睛,然后,一巴掌接一巴掌抽到了齐鹰的猎豹脸上,气急败坏:“他长成现在这样,你得负全责任!” 赵小铭:“……”什么意思?还是觉得我丑呗? 为避免外孙儿再因为“外形丑陋”而应激,月鎏金迅速在外孙儿脑门上拍了一下,帮他运转体内灵气。 紧接着,赵小铭就从四不像的模样变回了人类帅气少年的模样,还没来得及扬眉吐气呢,他姥就“哎”呦了一声,十分无奈地说了句:“你这孩子,咋又光屁股了呢?都光第二次了!” 马走田赶紧用尾巴缠住了小宝的眼睛。少儿不宜。 赵小铭一愣,羞耻社死的同时,立即用手捂住了关键部位。 梁别宴又一次地从自己的储物戒中调出了一套衣服,递给了外孙儿。外套是浅灰色的冲锋衣,外裤是黑色的登山裤。鞋子是白色运动鞋。 等赵小铭这边穿好衣服,他爸齐鹰也被他妈给扇醒了。 双眼睁开的那一刻,他的那双豹目中还是蕴藏着些许的迷惑与茫然,等了好几秒钟之后,才重新恢复了清明,如镜般明亮的瞳孔中映入了月相桐的身影。 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刚刚从梦中惊醒似的,又怔愣了好几秒钟,齐鹰才逐渐回想起来了一切,立即从月相桐的腿上翻滚了下来,迅速催动灵核灵识,由猎豹化为了人形。 不再是赵亦礼那副白白胖胖、中庸平庸的样貌,而是他最原本的人类模样。 高大挺拔的修长身躯,浅蜜色的紧实肌肤,面部骨相立体而硬朗,如同璞玉雕琢而成的一样棱角分明。俊逸十足的男儿郎,犹如青松翠柏般倜傥独绝。尤其是那一副浓烈深邃的眉宇,可谓是一眼惊鸿。 一下子就变成了赵小铭不认识的样子,根本无法将他和自己熟悉的那个爸爸联系到一起去……陌生!太陌生了! 然而还不等赵小铭从这股震惊中缓过劲儿呢,他姥忽然用手挡住了眼,又“哎呦”了一声,比之前那次还无奈,都有点儿气急败坏了:“你这孩子,咋也光屁股呢?可是有你们父子俩的了,变一次身光一次屁股!” 马走田则是又一次地用尾巴缠住了小宝的眼睛,没好气地吐槽:“就是,多不文明啊,多影响市容市貌啊!” 赵小铭:“……” 齐鹰:“……” 也是太久没有使用灵力了,齐鹰都快忘了由原形变身人类时是需要操纵灵识从储物戒中调取衣服套于身上的,而且,他现在也没有储物戒。 出于羞耻心,他下意识地想要去遮挡关键部位,然而就在他准备动手的那一刻,一只从下方伸出来的纤纤玉手比他动作更快的挡在了他的关键部位之前。 月相桐还坐在地上,相当尴尬地朝着她的家人们赔着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以后一定注意,我一定会监督、督促他们父子俩多注意,绝不再继续影响市容市貌!” 赵小铭:“……” 齐鹰:“……” 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 第129节 梁别宴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又从储物戒中调出来了一套衣服,面无表情地扔给了齐鹰:“赶紧穿上。” 也是一套冲锋衣搭配登山裤的搭配,却是纯黑色的,连带着鞋子也是黑色的。就好像,恨不得让这头该死的魔族猎豹跟夜色融为一体,想努力地降低他在自己视野中的存在感。 齐鹰如蒙大赦,火速开始穿衣服。 赵小铭看向齐鹰的目光中则全是陌生,像是根本不认识似的。 等他穿好衣服之后,赵小铭下意识地往他姥身边挪了挪,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的那位最近更新版本的爸爸,鼓足勇气开口,尽量让自己的用词变得文明有礼貌:“你好,叔叔,请问一下,你就是二殿下齐鹰么?” 齐鹰许久都没有听过别人喊自己的本名了,不由一怔,沉吟了许久之后,才开了口,叹息回了声:“你还是喊我赵亦礼吧。” 他还是更想当一个普通人……不是,等等!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儿子:“你还是得喊我爸!” “哦。”赵小铭乖乖地点了点头,表现的依旧很有礼貌,“好的,爸爸叔。” 赵亦礼:“……” 第102章 爸爸叔是个什么称呼? 这下别说是赵亦礼本人了, 就连月相桐都有些无奈了,没好气地冲着儿子说道:“这是你亲爸你喊什么叔啊?” 然而还不等赵小铭开口辩驳呢,梁别宴就先忍无可忍地开了口, 却是对自己闺女说得:“是啊, 这是你亲爸,你喊什么叔?”他的额角都已经开始被气的冒青筋了。 月相桐一愣, 心说:嘿?这把火怎么还烧到我身上了? 她转头就看向了她妈, 满目委屈:“是我妈让我喊你叔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小铭和他妈之间的关系虽然塑料,但事实就摆放在眼前, 他不得不挺身而出说句公道话:“确实啊大爷, 这事儿真的和我还有我妈没关系。” “大爷?”赵亦礼惊讶又诧异,然后,严肃地皱起了俊朗的眉宇, 语气无奈地谴责自己儿子, “这是你亲姥爷, 你要尊重他,怎么能喊他大爷呢?” 嘿?这把火怎么又烧到我身上了? 赵小铭两手一摊:“那跟我有关系么?是我大爷自己的问题呀, 他喝完相思酒之后见异思迁地想起来了他的白月光, 叫什么芍华仙子,让我姥生气了, 我姥这才……” 不等赵小铭把话说完,梁别宴就气急败坏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根本就没有什么白月光, 我的相思里面只有你姥!” 赵小铭更无奈了:“那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啊大爷, 你得跟我姥解释啊!” 月鎏金抱起了胳膊, 冰冷地、不屑地哼了一声。 梁别宴满脸都是疲惫,心说:我又不是没解释过, 你姥信么? 我从上辈子解释到这辈子,你姥是一次都不信! 赵亦礼深知老丈人对自己的不喜,尤其是在自己魔族猎豹的身份曝光之后,老丈人对他的感情八成已经从不喜变成了厌恶。为了争取到老丈人的好感,他不假思索地走到了他老丈人的身边,主动替他老丈人说了句话:“妈,这件事可能真的有误会吧。我爸向来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好男人,绝对不会做出那种见异思迁的事情。” 没有变回真实样貌之前,他那副圆圆胖胖的身量才刚刚和月鎏金一般高,现在已经恢复了正身,身高和身材几乎都和梁别宴不相上下,玉树临风气势十足。 梁别宴终于舒了口气,心说:小赵这孩子,某些时候,还是挺明事理的。 月鎏金面无表情地撩起了眼皮,冷飕飕地瞟了赵亦礼一眼,然后,转头就对自己闺女说了句:“看见没,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关键时刻他们只会同仇敌忾,他能理解你大爷的白月光,就能理解自己的!” 月相桐:“!!!” 好有道理! 月相桐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铁青了,眼神如刀似箭地盯着自己老公:“你心里面不会也有个什么仙子吧?” 赵亦礼:“……” 我当然没有! 醍醐灌顶一般,赵亦礼瞬间就看清了现在的局势,赶紧往自己丈母娘身边走了走,满目愧疚地看向了自己的老丈人,惭愧万分又身不由己地开了口:“身为男人,不管有没有白月光,肯定都不能让自己的老婆误会……所以,这件事,可能真的是你不太对,叔。” 梁别宴:“……” 这头该死的魔族猎豹! 至此,一场由“白月光”引发的家庭争端,在最新版本的女婿的“弃暗投明”之中落下了帷幕。 “大爷”和“叔”的称呼还是维持了原判,赵小铭先向他姥爷表达了安慰和鼓励,并由衷地希望他能够在未来的日子里好好改造,争取早日获得他姥的宽恕和谅解。然后,语速飞快,言简意赅地将自己刚才在无忧城中收集到的有关“圣物”的情报给他的家人们汇报了一遍。 马走田趴在赵小铭的脚边,时不时地做出两句补充说明。 小宝盘着一双小腿坐在了马走田的身旁,在大人们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在乖乖地、安安静静地玩着那个白色蜡烛制成的小兔子玩具。 赵小铭本以为,自己汇报完这一则爆炸性新闻之后,反应最大的一定会是他姥,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他姥的反应却相当淡定,反应最大、最强烈的那个人竟然是他爸。但他爸的关注点并不在圣物,而在于—— “纹狼头,刀疤脸?”赵亦礼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眸中充斥着错愕与震惊,“魔宫暗卫?” 赵小铭惊讶十足地看向了他爸:“你认识他?” 其余几人的目光也在一瞬间齐刷刷地聚集到了赵亦礼的脸上。 赵亦礼点头,沉着冷静地开口:“他应当就是魔宫暗卫的统领,孤狼。” 加持在他身上的那股怪异力量被解除后,除了恢复了原本样貌以外,性格也由之前的唯唯诺诺恢复成了原本的井然有条桀骜不驯,略显笨拙的憨厚嗓音也变得纯净低沉了起来,既富有磁性又充斥着成年男性的力量感。 “魔宫的暗卫系统是独立于整个魔宫政权之外的隐秘部门,只听令于魔君。暗卫的统领也只对魔君一人效忠。孤狼是齐鹤秘密培植的人手,百年前的那场魔宫政变之后,暗卫系统也进行了一次全方位的大洗牌,孤狼由此晋升成了暗卫统领,协助齐鹤把持整个暗卫系统。” 赵小铭了然地点头啊点头,然后,总结性发言:“也就是说,这个暗卫系统,是属于魔君的私人部队?并且还是一个非常神秘的部门,从不对外声张,只在暗中替魔君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比如收集圣物碎片?” 赵亦礼再度点头:“可以这么理解。”随即,又迅速替自己的父亲澄清了一句,“但我父王在位时绝对没有觊觎过神族的圣物。他对修罗界并不感兴趣。” 梁别宴捕捉到了一个潜藏信息,冷笑着开口:“所以魔宫方面早已知晓圣物的存在是么?暗卫系统不仅会代替魔君行使不可告人之事,还会在暗中替魔君收集六界的情报,既是爪牙又是顺风耳?” 赵亦礼非常不想再进一步地得罪老丈人,可事关重大,他又不得不实话实说:“是。” 果不其然,在他回答完这个问题后,他老丈人的脸色更进一步的阴沉了几分,看向他的眼神又冰冷又讥诮,仿佛是在说:我就知道你们魔族自古以来就不安好心! 赵亦礼相当之汗颜,简直无颜面对他老丈人。 月相桐也在心里暗搓搓地替自己老公捏了把汗。 紧接着,他丈母娘就又问了他一句:“那你跟孤狼的关系应该也不怎么好吧?” 当然啦,月鎏金问这话的目的并不是真的关心自己女婿和魔宫暗卫统的关系如何,她只是单纯地想知道,这头是非缠身的魔族猎豹到底有多少仇家? 赵亦礼也非常清楚丈母娘想问什么,又一次地陷入了短暂地沉默中,紧张地舔了舔双唇之后,他用词相当之委婉地开了口:“只简单地打过一次交道,不过他是齐鹤的人,所以我们之间很难和谐共处。” 赵小铭听完这话后,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感慨了句:个人系统全方位升级了之后就是好啊,遣词造句都变得灵活机智了起来。 不过,就算他爸爸叔不敢实话实说,他姥和他姥爷心里肯定也都清楚,他和孤狼之间,八成是血海深仇,因为就连他一个小孩子都能够理清楚其中的恩怨瓜葛—— 既然孤狼晋升于魔宫政变,那就说明,他肯定参与其中了,并且参与的程度绝对不低,起码是齐鹤谋逆团伙中的高层人士,绝对知晓齐鹤弑父的真相,说不定还为齐鹤的弑父行动添砖加瓦了呢。而被齐鹤所以杀的,并不只是他自己的父亲,也是齐鹰的父亲。齐鹰怎么可能不恨孤狼呢? 但月鎏金是什么人呀?是大妖尊!怎么可能会被赵亦礼的两三句话轻轻松松地糊弄过去? “你就直接跟我说,你和他的关系能烂到什么地步?”月鎏金又简明扼要地说出了当前的关键所在,“那头小坏狼现在就在无忧城里,搞不好你们俩等会儿就打了照面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你得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啊!” 赵小铭立即点了点头,感觉他姥这话说的真有道理,与此同时,又在心里琢磨了句:小坏狼?姥,你喊他喊得还怪可爱的! 赵亦礼无法反驳他丈母娘的话,又不想让他丈母娘和老丈人觉得他这个人背景复杂,不然肯定不放心把女儿交给他……绞尽脑汁地斟酌了一番措辞之后,赵亦礼开口回答说:“很早之前,简单地交过一次手,我有些高估了他的本事,一刀下去,在他脸上划开了一道小口子。” 赵小铭:“……”小口子?小口子能留下那么深那么长一道疤?直接把他那张脸一分为二了! 马走田也是亲眼目睹过孤狼那张脸的惨状的,当即就回了句:“啧啧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啊,小铭他爸爸叔,原来你的本质这么狡猾,回答个问题诡计多端的!” 赵小铭点头赞同:“全是话术啊!” 他爸爸叔:“……” 那还不是,怕离婚么。 他的前半生跌宕起伏,唯一能称得上圆满的,只有与她修成眷属这一桩事。如果,连她都失去了,他的后半生也没什么可值得期待的了。 他甚至都不确定之前自己隐姓埋名改头换面的行为算不算骗婚,如果算的话,他和月相桐之间的婚姻关系说失效就失效……想到这里,赵亦礼顿时就心慌意乱了起来,下意识地握住了月相桐的手,害怕她会忽然跑了似的。 月相桐翻转了一下手掌,自然而然地和他十指相扣了起来,还扣得紧紧得。 赵亦礼这才舒了口气,心里踏实了不少。 月相桐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一双眼梢微微弯卷着,心里甜滋滋的。虽然历经了一番波澜和曲折,但只要能够和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纵使付出了千辛万苦也是值得。 再说了,她就是喜欢他嘛,更万幸的是,他也喜欢自己,说明是天赐的良缘,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彼此呢? 梁别宴微微垂眸,冷冷地扫了一眼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然后,长长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妥协了似的想着:算了,只要桐桐喜欢就行,最起码能让她高兴。 赵小铭也淡淡地扫了一眼他妈和他爸爸叔紧紧相扣在一起的手,还是相当的不适应,总感觉他妈给他换了一个爸似的。 月鎏金却一点也不在意小情侣之间的这些腻腻歪歪的小细节,她在意的只有自己的个人权威和江湖地位,不容置疑地冲着自己女婿说了句:“你小子少跟我耍心眼子,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身为姥姥的死忠粉,赵小铭果断附和道:“就是,我姥这双眼睛,雪亮着呢,不要妄图用迷惑性话术扭曲、掩盖事实的真相!” 月鎏金重重点头:“没错!我大孙儿说得对!” 赵亦礼:“……”好的。 “孤狼脸上的那道长疤,是我砍出来的,但并非是在魔宫政变之后,而是在之前。”因为老婆的手已经被自己紧紧地握在手中了,一时半会儿应该跑不了,所以赵亦礼才终于鼓足勇气选择了坦然相告,“他曾来行刺过我,但本事不够,没能成功。” 月鎏金却疑惑不解了起来:“既然你都能在他脸上留下那么大一道疤了,说明你完全能够打得过他,那你为什么当初不直接杀了他?让他活着回去岂不是放虎归山?” 赵亦礼也是悔不当初:“那时我年轻气盛,仗着父王和母妃的宠爱便不知天高地厚,从未想到过要斩草除根,只想羞辱他,想让他这辈子都不忘掉从我这里讨来的苦头,所以才没有杀他,毁了他的脸之后就放他走了。” 赵小铭:“……”说你狠吧,你放他走了;说你不狠吧,你毁人家容! 月鎏金却越发不理解了:“你毁他容和直接杀了他不冲突吧?你要是想羞辱他,完全可以在杀了他之前先毁了他容,让他痛不欲生一次,然后再一刀干掉他,最后把他毁了容的尸体挂在人多的地方,比如你们魔宫的宫门前,照样可以达到羞辱的目的啊,还能震慑你的敌人,让他们对你产生畏惧心理。” 梁别宴:“……”嗯,还是那个熟悉的大妖尊。 除了梁别宴之外的其他人:“……”您真不愧是邪/教教主啊,手段太狠毒了! 赵小铭忽然有点儿汗流浃背了,赶忙劝谏:“姥、姥你别太激动,现在都已经是法治社会了,咱们不能动用私刑酷刑!” 月鎏金却说:“人仙鬼三界是法制社会,魔界是么?魔宫是么?齐鹤和他的暗卫能跟你讲究那么多法律教条么?而且你爸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是那个小坏狼先去行刺他的,这就说明这头小坏狼肯定是在齐鹤的授意之下去杀你爸的,意在要你爸的命!你爸不杀他,他就一定会杀了你爸。在咱们非人类的世界,古往今来皆是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我必须斩草除根,不然势必会被反扑。” 赵小铭哑口无言,根本没办法反驳他姥的话,因为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那头孤狼确实反扑了他爸,协助齐鹤害得他家破人亡。 紧接着,月鎏金就又对自己的女婿说了句:“你若想达到震慑敌人的目的,就必须比他还要狠毒还要肆无忌惮,让他畏惧你,不然他势必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迫害你。你当初年轻气盛,可以不计后果地放他一马,现在还可以么?你还能为了一时的潇洒和快意,不管你的老婆孩子么?再害得他们被你连累么?” 赵小铭愣住了,这才明白,他姥刚刚并不是在说气话和狠话,而是站在一位母亲、一位外婆和一位身经百战的强者视角,认认真真地跟他爸分析局势。 他姥这一生命苦,是一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大妖尊,比谁都懂得非人类世界的本质:弱肉强食。想要对付齐鹤那种不择手段的人,就只能够比他更不择手段才行。 他爸还是太善良了。 对于齐鹤那种没有道德底线的贱人,还是得用他姥的方式方法去对付才行! 第130节 赵亦礼也是在此刻才懂得了丈母娘的用心良苦,心怀感激地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谢谢妈。” 月鎏金却竖起了左手,用手掌对着赵亦礼的脸,冷酷无情:“你先别喊我妈,应了你的这一声妈我就要应了你身上缠着的那一堆恩怨是非,本尊已经不当王者很多年了!” 赵亦礼:“……” 反应好快的老太太。 梁别宴哂笑一声,显然是在幸灾乐祸,心说:你当她是吃素的呀?随随便便一声妈就能拿下她了?她套路人家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赵小铭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比起他姥爷那种感性又矫情的人来说,他姥活得可明白了! 月相桐却有点儿不高兴了,埋怨道:“那你不让我们家老赵喊你妈,他还能喊你什么呀?我是你女儿,他是我老公,他就相当于是你儿子呀!” 月鎏金压根儿就不吃这套,直接回了句:“我又没生儿子。”说完,就转身看向了被扔在一边的高途安,轻轻勾了勾手指,缠在高途安脑袋上的斧丝就松解了下来。 高途安的眼镜已经被斧丝崩裂了,两张镜片上都布满了碎裂的蜘蛛纹,但是在缠绕在眼前的斧丝被解除的那一刻,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就看向了赵亦礼。 可此时的赵亦礼,已经不再是他心中完美作品的模样了,丝毫看不出曾被改造过的痕迹。 高途安绝望又挫败地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功亏一篑! 月鎏金蹲在了高途安的身边,伸手拉下了挂在他下半张脸上的蓝色口罩,然后,将右臂搭在了曲起的那条腿的膝盖上,气定神闲地开口:“高医生,高城主,做个交易如何呀?” 高途安始终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应。 月鎏金也无所谓,自顾自地说:“当年我们女婿是主动来找的你,所以他这次所受的苦,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他的咎由自取,我们一家子也可以不和你计较。但你害死了那么多人,是官方的重点通缉对象,官方不可能不跟你计较。我们要是直接把你交给官方,你的结局肯定就只有死路一条,但如果你愿意配合我们将功补过的话,我们也愿意在官方面前替你说说好话,说不定你就能免除了死罪呢?” 但高途安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继续活下去的欲望了,因为他最在意的事业已经破灭了,完全处于了一种生无可恋的状态中,久久地闭着眼睛,十分无所谓地回了句:“死就死吧,杀人偿命,死刑是我应得。我确实罪行累累,也死不足惜。” 他的语气中竟然还透露着几分诚恳与认真,显然也是真的认为自己死不足惜。 他有理智,分是非,不然不会创立出一套督导城中居民遵循道德与法治的城规。但他又实在是太想在自己热爱的事业上有所建树了,所以,清醒又残酷地杀了人。他一直都明白自己是错的。 更何况,他赌输了,就应该挨罚,成王败寇这个世道的运转规则,任何人都不可以突破规则。 他只是遗憾自己功亏一篑,却从不怨恨阻拦、打断他的这一群人,因为他们是对的,自己是错的。 月鎏金也料到了他会这么说,因为高途安这个人,是个懂规则的事业型疯子,绝非那种胡搅蛮缠之辈:“我知道你现在是因为母体山的阵法被毁而心灰意冷了,你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成功地研究出那种可以令人脱胎换骨的手术了,所以你觉得活着没意思了,你没动力了,但是吧,有句老话说得好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已经是全六界的整容行业里最拔尖的人才了,我相信你只要能活着,未来就一定能够研究出更安全、更保险的手术模式,可你要是嘎一下的真死了,那才是真正的功亏一篑,这么多年来的学习和研究,不全都付诸东流了吗?” 高途安紧闭着眼皮微微颤抖了几下,似是被说动了一些,但并不多。 赵亦礼见状立即顺着他丈母娘的话往下说:“高医生,不管外人怎么评价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感激你的,是你帮助我改头换面,脱离了是非,让我得到了四十余年的安稳日子,所以你千万不能自暴自弃,在你们这个行业里,除了您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这一点。你的努力从没白费!” 高途安“蹭”的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颤抖的目光中闪烁着强烈激动之情:“真的么?你真的这么觉得?” 所有人:“……” 果不其然,对于真正搞事业的医生来说,患者的评价才是第一生产力! 赵亦礼果断点头:“真的,所以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未来继续在您的行业中发光发热,帮助更多像我一样被原始生活所困扰的人!” 高途安的双眼,一下子就变红了,久久地凝望着赵亦礼,眼中泪光不断地闪烁着,仿若势单力薄、坚持不懈之人,终于得到了来自上苍的认可! 许久之后,高途安再度闭上了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 赵亦礼也舒了口气,然后,看了月鎏金一眼,仿若是在问:妈,你看我刚才表现的行么? 月鎏金略一点头,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也不得不说,这孩子升级了系统之后,脑子都变灵活了,还变得有眼力价儿了,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儿。 月鎏金暗自欣慰了一番过后,再度垂眸,看向了高途安:“所以,咱们俩是不是可以继续谈论交易了?” 高途安睁开了眼睛,一边叹息着一边点头:“可以,您请继续讲下去。” 呦呵,还怪懂礼貌的。 并且还很识时务,听得进去道理。 妖尊大人都有点儿惜才爱才了,这要是放在踏天教的世代,她必定是要招贤纳士的! 可惜,时代不同喽。 月鎏金遗憾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如果我的猜测没错,你应该是借助了那个小石人的力量创造出来了另外八个时空的医院;也是借助了那个石人的力量,复活了这座五百年前的城池,又建造出了这个母体山;还是借助这个小石人的力量,对齐鹰进行了变形手术,将他改造成了赵亦礼。一切的核心都是那个小石人。你曾经之所以对外宣称你得到了真神的指点和馈赠,是因为那个石人向你传递出的信息如此,它对你说它是神族的遗物,是么?” 高途安点头,如实告知:“是。”又详尽地坦白道,“我用手接触到它的那一刻,眼前忽然闪过了一道白光,紧接着就进入了一片虚无幻象中,像是观摩了一场立体环绕式的电影一样,身临其境地观看到了它的所有记忆。” 月鎏金毫不意外,因为她早已知晓,第一个接触到圣物碎片的人,可以继承这块碎片本身的记忆——碎片不同,在世间漂泊的经历也就不同,所承载的记忆也就不同。 随即,月鎏金又问了句:“那块圣物碎片又是怎么和小石人结合在一起的呢?” 高途安:“我在幻境中看到的场景是它之前一直在人鬼两界交界处的裂缝中飘荡,后来有一只恶鬼试图从无忧城中逃窜,就钻入了裂缝中,刚巧撞上了它。那块石人当时是无忧城的守卫者之一,叫做玉女,负责监察恶鬼。感知到有恶鬼逃窜之后,玉女就启动了追踪阵法,强行将那只恶鬼追回了,但恶鬼体内携带有圣物碎片,力量无穷,被玉女吸回的那一刻就炸毁了玉女的脑袋,恶鬼也因此魂飞魄散了,圣物却被嵌入了玉女的身体内,和玉女结合成了一体。” 赵小铭和马走田同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怪不得当时的无忧城官方调查不出玉女脑袋被炸毁的原因呢,这谁能猜到罪魁祸首竟然会藏在玉女的肚子里? 玉女被炸毁后,金童玉女的阵法就失效了,马走田按照官方的要求把玉女的遗骸扔进了西四街的天坑里。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一点点地被垃圾覆盖、被世人遗忘。再后来,那座天坑就被官方给填平了,彻底将身怀秘密的玉女掩埋。直到途安整形医院建立,地基开挖。 月鎏金却还是有疑惑:按理来说,马走田才是怀揣着圣物的玉女的第一个接触者,它为什么没有继承圣物的记忆呢?而且,玉女明明早就被丢进了天坑里,为什么足足等了五百多年才出世? 但很快,高途安就解答了她疑惑:“正因为圣物和玉女石人残破的身体结合在了一起,所以它的力量也被限制了,因为玉女缺失了头部。” 月鎏金恍然大悟。玉女是用石头做的,比之鱼和画来说,石头的材质和玉石更加接近,又或者说,玉本就是石头的一种,所以圣物嵌入玉女的体内之后就自然而然地和它融为了一体,此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月鎏金一边点头一边分析着说:“于是,在往后的五百多年间,它开始努力地调动着体内为数不多可以被动用的那部分力量,又一点点地将自己的头部拼凑、修复齐全,身体完整了之后,力量才彻底爆发?” 高途安点头:“是的。” 月鎏金又问:“那你又是怎么得到那座玉女小石人的呢?看样子也不像是它操控了你,更像是你操控了它。” 高途安也不否认:“确实是我操控了它。”他从头讲述起了这一切的因果始末,“你们应该都已经熟悉了我的那座医院,我的个人办公室就在一楼,分内外两间,外面办公,内间是长年上锁的,里面储存着我从业多年以来的手术资料和研究心得,还有不少我所发表的论文周刊。” 月鎏金点头认可,确实如此,内间一进去全是架子,上面争取有序地摆满了纸质版资料,还有一些人体模型。可以说是一个小型私人档案室。 高途安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度开口时,语气中充斥着滔天的怨怒与愤恨:“那天深夜,我正坐在资料室里面整理研究报告,地板忽然开裂,那个石头人自己从地下钻了出来,脸上还挂着一副又诡异又恶毒的笑容,起初我很害怕,刚想高呼救命,谁知道它竟突然朝着周围的几个架子放去了几颗火球,我多年的研究心血在顷刻间付之一炬!它甚至还用火球砸毁了我的电脑!我的论文!我辛辛苦苦写了三年的论文!全没了!一个字都没了!那一刻我只想杀了它,我必须杀了它!我要把它碎尸万段,我要让它去给我的研究论文陪葬!” 高途安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在那一瞬间,我的心中就燃烧起了比眼前的大火还要旺盛的大火,直接抄起了放在架子上的那支作收藏用的手术刀,搏命与它缠斗了起来。起初我是打不过它的,但我只要一想到我的论文和我多年的研究心血全被它烧了,我就充满了复仇的力量,一刀比一刀狠得朝着它挥砍了过去,最终绝地反击,把它砍服了,然后它就听命于我了,或者说,听命于我的那把手术刀了。” 他们一家子人:“……” 就,怎么说呢,整个过程都透露着一种离谱又诡异的合理感。 又或者说,这事儿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不可能,但要是放在高途安这种事业狂魔身上,真是合情合理,整个逻辑链都严丝合缝的,找不到一丝破绽! 月鎏金愣了好几秒钟,才逐渐消化了高途安的话,然后迅速将缠在高途安身上的斧丝全部收了回来,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只要你现在能够将那个石人召唤过来,我就能保你不死!” 身为天庭十二神之一,这点权利,她还是有的。 “成交。”高途安也很干脆果断,说话做事绝不拖泥带水,当即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舞动了手中的银刀,在半空中划过了一道完美的弧线,同时大喝一声,“玉女,速来!” 月鎏金也从地上站了起来,调出听风刀的同时提醒所有人:“把各自的武器都拿出来吧,等会儿势必会有一场恶战。” 听外孙儿汇报完有关那三路人马的情况之后,她就猜测到了,那三批人马一定都是冲着圣物碎片而去的。 在今天之前,他们几家八成都已经到了几块碎片。碎片与碎片之间也肯定是着有联系和感召的,不然那群妖魔鬼怪们不可能每次都精准无误地定位到碎片的位置。 所以,玉女石人一旦被高途安召唤回来,紧随其后而来的,一定是那三批追着圣物而来的人马。为了争夺圣物,势必会造成一场恶战。 赵小铭弱弱地问了声:“那要是,没有武器的该怎么办啊?” 月鎏金这才意识到自己遗漏了这个关键细节,当即就补充做出了安排:“旺财照顾好小宝,至于小铭,该由谁来照顾呢?”她的目光在梁别宴和赵亦礼之间来回梭巡着,最终,定格在了赵亦礼脸上,好奇不已地问了句,“小赵呀,你的本领如何呀?够不够厉害呢?” 还不等赵亦礼开口回答呢,高途安忽然转了身,抬起手朝着赵亦礼抛来了一件小小的银器。 赵亦礼精准无误地将其抓入了掌中,低头一看,惊喜地发现竟是自己的储物戒,火速将其戴进自己右手中指的同时,发自内心地对高途安说了句:“谢谢你,高医生。” 高途安并没有回头,却语重心长,情真意切:“不客气,也不必对我道谢,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月相桐:“???”老娘还他妈活着呢! 紧接着,她又酸溜溜地看了一眼自己老公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他们的婚戒——真是没想到,我和你的婚戒竟然会有一天与其他人抛给你的戒指平分秋色。 赵亦礼却压根儿没往别的地方想,立即从自己的储物戒中掉出了那把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斩/马刀,然后,信誓旦旦地回复他丈母娘地问话:“妈,你放心,我虽然不敢自诩自己的刀术为世间第一流,但绝对不是孱弱之辈!” 月鎏金点了点头:“行,等会儿就期待你表现了。”然后,转头看向了自家老头子,“那小铭就交给你了哦,你可是得好好照顾外孙儿啊!” 骨刀都已经调出来了的梁别宴:“……” 赵小铭沉默片刻,满含同情地看向了他姥爷,努力安慰了句:“其实吧大爷,你都一把年纪了,还经常贫血,身体素质可能真的没有我的爸爸叔好,我姥安排你退居二线照顾照顾孩子也是情有可原嘛,为了你好!” 梁别宴:“……”你都不如不安慰我。 古往今来,主人的召唤都是最强驱动力,等待了不足五分钟,玉女石人就从那座半球状大山的山顶破洞中跳跃了出来,如同一颗灵活的弹跳球似的,每一次的起跳点都比之前距离他们更近一些,在半空中接连不断地抛出了几条完美的抛物线之后,定定地立在了高途安的面前,像是个向长官报道的听话小士兵。 过不多时,就有一群乌泱泱的人马穷追不舍地赶了过来,有些是沿着山脉表面追过来的,有些则是从山顶的那个洞口里面冒出的。 为首的那一位,身穿一袭纯黑色的西装,手持一柄沉重锋利的长柄大刀。 赵小铭都还没看清这人的脸呢,身边就骤起了一阵飓风,与此同时,一道极为耀目的紫色光芒如同流星似的速度急剧地从他的眼角余光中窜了出去。 漆黑的夜幕下,他最先看到的是一头紫色灵气凝聚而成的威猛猎豹,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野兽咆哮,那头猎豹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那位身穿西装的男人扑了过去。 在紫光的照耀下,赵小铭才看清了那个西装男的正脸。一道狰狞丑陋的刀疤斜劈而下,将他的面庞一分为二……是孤狼! 猎豹来势凶猛,孤狼在惊愕之余火速持刀抵挡,却还是没能挡下这头猎豹的强猛攻势,如同被泰山压顶了一般,他原本灵活腾跃在半空中的身体直接被它狠猛打压了下去。 但这头灵气化成的猎豹却仅仅只是第一击。 孤狼的双脚才刚落地,还没来得及站稳脚步,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就当头劈砍而下,孤狼火速使双手握住了刀柄,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横在了自己身前,咬紧牙关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去抵挡。 这一刀的冲击力却比之前那头用灵气凝成的猎豹还要猛烈。 两兵交击,只听铿锵一声鸣响,孤狼的双手虎口瞬间就被震裂了,当即皮开肉绽,同时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拼命强撑着,才堪堪挡下了那柄几乎已经要压上自己前额的斩/马刀。 对上持刀人双眼的那一刻,孤狼浑身一僵,目光中的阴毒与狠戾在顷刻间尽数化为了震惊与错愕。 那是一双极为黑亮矍铄的双眼,浓烈深邃的眉宇间充斥着无与伦比的桀骜不驯,看向孤狼的目光中,流露着不加掩饰的强烈恨意与杀气。 那头用灵气凝成的紫豹并未消失,不可一世的当空而立,气势十足地朝着孤狼身后的那群魔宫暗卫们发出了一声贯彻天地的咆哮。 所有人的脚步皆是畏惧一顿。 空气静寂了一两秒钟之后,不知是谁先大吼了一声—— “是、是齐、齐……” “是二殿下!” 赵小铭惊讶一愣,震惊他爸爸叔武功盖世霸气侧漏的同时,又被这些人对他爸爸叔的称呼震惊了一把。 他们竟然,还是喊他二殿下。 纵使已经过去多年,纵使魔宫风云突变,纵使被诬陷成了杀父弑君的十恶不赦之徒,却还是无人敢直呼他齐鹰的大名。哪怕是齐鹤的拥趸们,见了他之后,也照样得尊称他一声“二殿下”。 第131节 第103章 月鎏金也真是没想到, 他们的那个窝囊废女婿竟然会在一夕之间变得如此勇猛了,真是令人震惊又不可思议。 她转头就冲着梁别宴感慨了句:“这小子,好像也不是一点儿长处也没有。” 梁别宴不置可否, 依旧是一脸的冷漠。 月相桐却沾沾自喜了起来:“我就说嘛, 我的眼光肯定不会差!” 赵小铭一边紧盯他爸和孤狼的战局,一边点头:“这个新爸爸是比之前的那个好点。” 月相桐:“?” 就在这时, 一道软乎乎的, 充满了惊喜的小奶音忽然从大家下方的地面传来:“是那个小弟弟, 给我玩具的小弟弟!”说话的时候,小宝还高高地举起了一只小手手, 伸直了短短的食指, 朝着山顶的方向指了过去。 哪来的小弟弟啊? 月鎏金满目奇怪地顺着小宝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紧接着,瞳孔就震惊地放大了一圈。 又有一路追着圣物而来的人马从山顶的那个洞口中跳了出来, 为首的那一位, 是一个穿着一身大红大绿色锦缎面棉袄的白胖小男娃。 竟然是烛童! 年轻时, 月鎏金没少被烛童戏耍过,每次都被气得牙痒痒, 每次是抱着一种“本尊这次一定要把你剁成八百段碎蜡烛”的愤恨心理去追杀地烛童, 但这根狡猾的小蜡烛却每次都能逃出生天。 后来听说烛童被谛翎流放去修罗界的时候,她还幸灾乐祸了好久呢, 结果谁知道啊,这挨千刀的根小蜡烛竟然神通广大地从修罗界里面越狱了! 并且, 这已经是月鎏金自那块玉佩中破封而出之后第二次遇到烛童了, 第一次是在般般号上。当时这根小蜡烛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 竟然藏身在了般般号的甲板下面祭拜她的妖尊像。 但就算是这根狡猾的小蜡烛跪拜了她的神像,她也不能可能宽容大度地和他冰释前嫌! 月鎏金当即就抄起了听风刀, 飞身而起,风驰电掣地朝着烛童杀了过去,满目都是愤怒,眉目都狰狞了起来。 在看到月鎏金的那一刻,烛童乌溜溜的大眼睛中也在骤然间绽放出了强烈的震惊之情,几乎是和月鎏金在同一时刻开口,同时发出了一声充斥着震撼与惊愕的大吼—— “烛、童!” “月、鎏、金!” 紧随在踏天教身后追赶至此的最后一批人马来自杀神殿,为首的是一个长着满脸络腮胡的、虎背熊腰的壮硕男人。 听闻烛童吼出“月鎏金”的名字后,杀神殿的首领当即就顿下了脚步,狂喜又激动地定在了山巅,以一种看稀世珍宝的眼神盯着月鎏金,脸上逐渐升腾起了一抹阴森狞笑。站稳了身形之后,他迅速伸出了手臂,挡下了身后急于往前冲的手下们,不容置疑地命令一声:“不追了,打开传送门,撤!” 手下们皆大惊失色,立即有人问道:“为什么不追了?神使不会怪罪于我们吗?” 首领的目光紧追着月鎏金不放,被浓密的络腮胡覆盖着的唇畔边一直悬挂着诡异的怪笑,气定神闲,志得意满:“不追了,我们已经找到了比圣物还要能够打动神使的宝藏,将此宝藏出世的消息传回修罗界,定能够讨得神使的欢心与嘉奖。” 杀神在修罗界的信徒最多,而他们至高无上的神使,就是那个将杀神殿的种子带进修罗界传播的人。 她仅用了短短几百年,就将杀神殿的势力在修罗界内发展壮大了起来,一步一个脚印,从起初的人微言轻、力量微渺,到如今的位高权重、能与踏天教抗衡。 因为他们的神使虔诚地信奉着杀神,信奉亦正亦邪的神明力量,更信奉自己的虔诚终有一天能够打动杀神,借助杀神的力量替自己复仇。 神使最痛恨的仇人,就叫月鎏金,是踏天教最初的成立者。也正是如此,杀神殿才会和踏天教势不两立。 那个叫月鎏金的女人,毁了神使的一生。 一定是神明的赐予,一定是因为神使的虔诚打动了杀神,所以才会让他在这里代替神使遇到月鎏金。 对神使而言,圣物一定不是最重要的东西,月鎏金的踪迹才是。 首领命令,手下不得不从,立即从储物戒中调出了一盏黑色钢架的玻璃灯。 灯罩内散发着一小团漂浮不定的白色银光,却不是来源于灯泡或者蜡烛,而是一片悬浮在玻璃灯内的白玉碎片。 那是他们此前收集到的圣物碎片。 碎片与碎片之间是有着感召力的,也正是凭借着这块圣物碎片的指引,他们才得以精准地追踪到无忧城中。 而无忧城又是一座借助着圣物碎片的力量复生的城池,所以他们完全可以凭靠着自己手中所掌握的这枚圣物碎片的力量自行在现实时空和无忧城所在的时空之间来回穿梭,相当于拥有了一枚自行出入无忧城的钥匙。 闭合的灯罩上设计着一张小门,小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一团刺目的白光骤然亮起,又在顷刻间扩大了数倍,如同太阳散发出的巨形光芒一般在顷刻间笼罩了整片山顶,又像是忽然发生了一场极光爆炸,瞬间点亮了整座无忧城,由黑夜变成了白昼。 山下所有人都被这阵骤然强盛的白光刺得闭了一下眼睛。 但很快,光芒就暗淡了下来,白昼转瞬即逝,无忧城复又恢复了永尽暗夜的样子。 原本伫立于山顶的那批人马伴随着白光的消失而消失了。 赵亦礼手中的斩/马刀却始终抵架在孤狼横与面前的长刀柄上。孤狼双腿跪地,纵使拼尽了浑身解数也没能阻拦得下身前那柄距离他的头顶越来越近的□□,就连刚硬无匹的笔直刀柄都被斩/马刀的刀刃压制的微微弯曲了起来。 锋利的刀尖,甚至已经抵上了他的前额,划开了他的皮肤,一道殷红色的血迹一路顺着他的鼻梁和脸颊滑下,与斜横在面颊上的那道狰狞旧疤形成了一种交错之势,越发将他此时此刻的狼狈与难堪衬托的淋漓尽致。 赵亦礼却始终是神不改色,眼神无比凌厉,周身萦绕着肆虐的杀意,面色阴沉到几乎结霜。 无论如何,他今天都一定要亲手杀了孤狼! 孤狼的体力几乎不支,脸色时青时白,额角和颈间的青筋齐齐暴凸,后槽牙几乎都要被咬碎。 他身后的那群手下却无一上前帮忙,不是不想,而是自顾不暇。那头灵气幻化而成的迅猛猎豹将他们逼退至了山脚,如同玩弄老鼠的猫一样,会在忽然间随机选中一人猛扑过去,一口咬断他的脖颈。短短几个眨眼间,十几个暗卫之中就只剩下了一半的活人。 梁别宴的任务是保护好外孙儿,马走田的任务是保护好小宝,所以他们并不能够随意上前帮忙,以免会有藏在暗中的敌手忽然冒出来偷袭。 月相桐倒是可以随时出击前去,却左右为难地不知道该去帮谁,因为她总觉得,好像谁都用不上她,去哪都多余,但她要是一直愣愣地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干吧,好像也不合适。 于是,月相桐转头就看向了她爸:“我、我我我是去帮我妈啊还是去帮我老公啊?” 梁别宴冷静地分析着局势:“你妈暂时不用帮,她还能应付得来;那头该死的魔族猎豹,不用你去帮!” 月相桐:“……”你这两个“不用”,意思好像不一样啊! 聪明伶俐的赵小铭开始给他妈中译中地翻译他姥爷的话:“我姥的架让她自己打,要是连她都打不过,你去了也是白去,还给我姥添乱;至于我爸,这是私仇,你得让他自己动手自己复仇,谁去帮都不合适。”说完,他又看了一眼站在前方不远处的高途安,当作正面教材给他妈举例示范,“你看人家高医生多沉得住气,都那么在乎我爸了,也没上前插足我爸的私仇啊。” 月相桐:“???” 高途安的目光始终定格在赵亦礼的身上,眼神中流露着难掩的紧张和担忧——无论齐鹰是否恢复了原来的容貌,都是他今生今世最完美的作品,也是他最真诚、最信任他的病患。所以,齐鹰绝对算得他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不过在这时,赵小铭忽然发现了盲点:“不对啊,城规不是禁止打架斗殴么?现在一团混战,城规为什么没有出手制止?” 高途安没有回头,一边密切关注着齐鹰的战局,一边耐心回答齐鹰儿子的问题:“因为我暂时把城规撤销了。” 在他自己和月鎏金交战的那一刻起,就暂停了城规系统的运转。不然连他自己的行动都要受限。 高途安又分析道:“显而易见,那些人的手中也掌握着圣物碎片,但绝对不如玉女体内的那块碎片大,不然不会安分守己到现在。” 圣物的大小也决定了圣物力量的大小,和玉女融为一体的那块碎片最大,其中蕴含的力量也就最强盛,用它制作出来的城规系统也就最严苛、最难以被打破,所以纵使那三批人马手中都掌握着一块圣物碎片,也没办法和无忧城中的城规力量抗衡,只能和城内的普通居民一样老老实实地遵从城规的要求。 赵小铭了然地点了点头,前方的战绩也真是精彩缤纷瞬息万变,他转头就开始他妈做现场转播了句:“诶呦,就在我们这短短的三言两语间,那个小男孩竟然带着人撤退了,门都造出来了!” 月相桐没好气:“我自己能看到!” 烛童只简单地和月鎏金过了几招就选择了撤退,虽然他此番来无忧城的目的是为了搜索圣物碎片,但这任务也不是非完成不可,因为这项任务是月王交给他的,但他却心知肚明,月王最在乎的东西肯定不是圣物,而是月尊。 他当初誓死都不愿意加入踏天教的原因是他看不上月尊,觉得她心狠手辣不知慈悲;后来被流放至修罗界之后,才加入了踏天教,是因为月王在修罗界中救过他一命,所以他愿意为月王效忠。 所以,对他烛童来说,踏天教分两个版本,一个是在修罗界外,被月尊领导时期的;一个是在修罗界内,被月王领导时期的。他只听命于月王版本的,不听命于月尊。 再说了,他戏弄月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更不差这一次。 从储物戒中调出那一截与杀神殿的玻璃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包裹着一枚圣物碎片的红蜡烛同时,烛童又在顷刻间制造出了一个身穿青衫、身形修长的蜡人。 蜡人成型的那一刻,就变成了真人的模样,化为了一位年轻男子。他的肌肤白皙如玉,容颜俊美非凡,长发如墨般浓密,脸侧右耳的耳廓上,还配戴着一枚银光闪闪的水晶耳饰。 对上月鎏金目光的那一刻,男人轻轻地牵动起了唇角,朝她亲切微笑的同时,还极为亲昵地喊了她一声:“姐姐。” 月鎏金瞬间愣在了原地,心头顿时传来了一阵刺痛,眼眶也在顷刻间变红了……是秦时呀。 就在她黯然神伤的这一秒钟内,烛童就用他手中拿着的那支红蜡烛在半空中制作出来了一扇红色的蜡烛门,打开门的那一刻,冲着手下们大喝一声:“走!” 踏天教的人手本就距离烛童不远,在烛童和月鎏金过招的时候这些人也没有上前协助他们的掌教,因为,全都被月鎏金的样貌震惊到了——这不就是,他们平时天天祭拜的月尊么?! 他们从未去过修罗界,更没有亲眼见到过活生生的月尊。他们所属的教门,是修罗界外的踏天教分教,所有的分教教徒中,只有烛掌教一人来自修罗界。并且,自他们加入踏天教的那一刻起,就自动认定了一个事实:月尊已死。不然月王何必要求大家每年都定期祭拜她? 可如果,她真死了的话,眼前这个女的是谁啊? 月尊死而复生了? 那、那烛掌教怎么敢和月尊打呢?这岂不是以下犯上了么? 烛童的一声大喝,才让他们这群人从震惊与错愕中清醒了过来,火速朝着红烛门靠拢,如同一群倒退的流星似的,在顷刻间就跟随在烛童身后飞出了红蜡烛门。 月鎏金随即就清醒了过来,却没舍得拿刀砍蜡人的脖子,但也没能追得上烛童和他手下那批人。 眨眼之间,烛童就带领着自己的人马从那蜡烛扇门中逃窜了出去,还不等月鎏金追到跟前呢,门就关上了,发出了“波”的一声响,像是戳破了气泡似的,瞬间消失无踪。 连带着秦时的那个蜡人也在顷刻间化作了一摊蜡泥。 显而易见,她又被那根狡猾的小蜡烛给耍了! 月鎏金怒不可遏,被气得当空咆哮! 山下的操场上,梁别宴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怎么你砍我的时候就砍得那么干脆利落,换成秦时就舍不得砍了? 赵小铭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姥爷的脸色,实在是按耐不住内心的八卦心理,弱弱地问了声:“那个美男子,是谁啊?” 梁别宴没好气:“一个死绿茶!” “哦。”赵小铭心下了然,转头就煞有介事地对他妈说了句,“我跟你讲,这次你爸妈的婚姻绝对岌岌可危了,不仅有白月光小仙子,还有让我姥心心念念连蜡像都舍不得砍的男绿茶。” 马走田绝不让赵小铭的话掉在地上:“啧,真是没想到,老年爱情番竟然还能更新到四角恋这一集。” 赵小铭:“要么说呢,搞爱情这事儿,还得看老年人,太抓马了!” 马走田:“情节跌宕起伏的呢!” 感觉自己随时会变成单亲家庭小孩儿的月相桐:“你俩,闭嘴吧!” 赵小铭:“……” 马走田:“……” 嘿,你这人,真的是,之前不还一直跟我们俩一起追番的么?怎么突然就弃剧了?不能只看纯爱部分不看狗血部分吧?那有什么意思呢? 反正,你不爱看,我俩爱看! 三批人马转眼就只剩下了一批。或者说,就只剩下了孤狼一人。紫色猎豹咬死了所有魔宫暗卫。 为了保护妻儿,赵亦礼必须选择斩草除根,绝不能让孤狼活着去见齐鹤。 然而就在他的刀刃即将嵌入孤狼的颅骨之际,孤狼那张面目狰狞的脸庞上忽然浮现出了一抹极为阴险恶毒的笑意,死命抵抗着斩/马刀,咬牙切齿地开口:“二殿下难道就不想知道,陈贵妃和先王的遗骸,现今被放置在了何处么?魔君可是都替您好好保管着呢。” 赵亦礼的目光一僵,神情突变。 与此同时,一头赤目异兽忽然从漆黑的山林中冲了下来,气势凶猛地朝着那头紫色的灵气猎豹扑了过去。 马走田的神情一震,一眼就认出了是它弟弟! 第132节 赵小铭也认出来了,当即惊呼一声:“是狞兽!” 紫色猎豹联系着齐鹰的灵识,灵识又与意识相通,因为狞兽的偷袭和对父母遗骸的牵挂,双重干扰下,齐鹰不由有了一瞬间的分神。 孤狼趁机抬臂一振,成功将压制在自己刀柄上的斩/马刀推挡走了,同时调动灵识,电光火石之间就往半空中抛去了一面巴掌大的小铜镜,镜子的背面镶嵌着一枚玉白色的圣物碎片。 小铜镜子自行悬浮在了半空,眨眼间就变成了井口大小。异兽身形飞快,疾如雷电一般率先跳入了镜中,孤狼纵身一跃紧随其后。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平安无事地逃出生天,哪成想两道一绿一金的锋利光芒在镜子消失前的那一刻穷追不舍地射/入了镜内,一道是月鎏金发射的灵气箭,一道是梁别宴发的。 月鎏金既是为了干掉孤狼灭口,也是为了拿孤狼泄愤。在烛童那里受到的屈辱,全发泄在孤狼身上了。灵气凝成了一道箭矢,精准无误地击中了孤狼的心口。 梁别宴的那道灵气箭则精准无误地击中了孤狼的右眼,直接扎穿了他的眼球。 风云变幻突然,几乎只在眨眼之间,赵小铭看得目瞪口呆。 赵亦礼却始终没有回来,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手中握着的斩/马刀刀尖低垂,双肩无力的塌陷着,整个人看起来无能为力到了极点……我为什么,连父母的遗骸,都没有能力保全呢? 月相桐立即朝着自己老公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赵亦礼缓缓抬起了手臂,也抱住了月相桐,像是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伏在她的肩头失声痛哭了起来。 高途安长长地叹了口气,满目都是同情与悲哀。 全家也没有一人责怪赵亦礼的临阵失误,包括总是看他不顺眼的老丈人梁别宴。不消多想,一定是因为孤狼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了赵亦礼,并且这句话,八成和他死于非命的父母有关。将心比心,可以理解,人之常情。 赵小铭看着他爸,心疼地叹了口气,而后低头,无奈又困惑不解地询问了马走田一句:“你弟弟怎么会和魔宫的人混在一起了?” 马走田也是满心纳闷:“我也不知道啊,我俩都快两千年没见过面了。” 赵小铭一想,也是,现在马走田和狞兽的关系说不定还没它跟自己的关系好呢,问它这事儿等于白问。 等他姥回来之后,赵小铭又迟疑不决地问了他姥一句:“姥,咱们这一仗,是输了还是赢了还是打平手了啊?” 月鎏金不假思索:“那肯定是赢了啊。” 赵小铭一愣:“啊?不是吧,姥,你这么自信的么?人都跑完了,还赢了?” 月鎏金却说:“那咱们打架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杀人灭口啊,而是为了保护玉女,现在那群想要争夺玉女的人全被驱赶走了,咱们成功保下了玉女,可不就赢了么?” 赵小铭:“……”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但他还是超级担心:“那万一,他们以后回来打击报复我们怎么办?” 其实他主要还是担心魔宫那边,虽然孤狼肯定是不可能活着回去复命了,但还有一条狞兽呢。 马走田也在这时表达了忧虑:“我很了解我弟弟,它的心肠歹毒又不知悔改,不然当年烛龙神君也不会铁了心地要将它打入修罗界,所以不排除它去齐鹤那里通风报信的可能。” 月鎏金却反问了句:“狞兽认识齐鹰么?” 马走田:“呃、好像没理由认识。”要是认识的话,早顺着齐鹰的味道引领着孤狼去找他了。 月鎏金又问:“那它认识我外孙儿么?” 马走田:“嘶、好像也不认识。”不然在城楼门口攻击的对象就不只是它了。 月鎏金:“那它去找齐鹤通什么风报什么信?它顶多就是去跟齐鹤说说是我们一家子人把孤狼还有那群魔宫暗卫杀了,但它又不知道我们一家人里面到底有谁。再说了,齐鹤找魔宫暗卫搜集圣物碎片的行为本来就见不得光,一旦曝光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为千夫所指,还敢因为死了几个人来找我们一家子报仇吗?他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马走田:“……我竟无话可说。” 赵小铭:“……我也是。” 随即,月鎏金又耸了耸肩,浑不在意:“所以,怕什么呀,一头狞兽根本不足为惧,就算以后真有人找来报复咱们,那也不必过于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总不能因为还没发生的事就不过日子了吧?” 梁别宴也说:“来就战斗不来就踏踏实实睡觉,杞人忧天没有用,不如安安心心地过好当下的生活。” 赵小铭怔住了,不得不承认,他姥和他姥爷的人生观,是真的勇敢又豁达,从来不会透支焦虑。 马走田也是这么想的,与此同时,它也看出来了,这老两口子其实都是面冷心热嘴硬心软,纵使再不喜欢那头是非缠身的魔族猎豹,也没有因为他复杂的身世而将他逐出家门,反而还会竭尽全力地去维护他,更不会因为他可能会给他们带来麻烦而谴责、埋怨他,只会气定神闲地说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倒插门让他当的,真幸福啊! 最后,月鎏金又进行了总结性发言:“所以,这场战斗,咱们就是赢了!” 熟料,梁别宴却忽然冷哼了一声:“终于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了,可不就赢了么?” 月鎏金的眉头当即就是一拧:“嘿?死老头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没找你某仙子的麻烦呢,你倒开始先找我的麻烦了?!” 梁别宴:“我哪里敢?我又不是秦时,在你心里没有那么重要的分量和地位!” 月鎏金:“嘿?嘿?你开始倒打一把了是吧?胡搅蛮缠是吧?你到了人家某仙子面前也敢这样么?你也就只敢对我这么凶!” “……” 显而易见,某仙子和男绿茶之间的较量,开始了! 赵小铭和马走田默默对视了一眼,略有一些紧张激动和雀跃—— 真是没想到啊,狗血老年番,竟然这么快就开始更新了! …… 借用玉女的力量,从无忧城回归到现实世界之后,他们一家人就把高途安交给了官方。 面对着官方的审讯,高途安也没有辩驳或者抵抗,事无巨细地交代了出了自己这些年所犯下的累累罪行。 他杀人如麻,且手段血腥,按非人类世界的常规法律来说绝对是要遭受雷刑之罚,等同于死刑,轻则当场毙命,重则魂飞魄散。但念及他在最后幡然醒悟,在关键时刻协助月鎏金他们保护了玉女避免它被掠夺,又在出来后态度良好地自首,并主动上交了作案工具——玉女和手术刀——所以,可以稍稍地罪减一等,最后改判为了流放修罗界。 至此,黄泉街上有关那座废弃整形医院的灵异失踪事件终于全部被揭开了谜底。并且,根据高途安的交代,之所以要重新将赵亦礼召回,是因为施加在他身上的那股能够令他改头换面的力量只能维持四分之三甲子,也就是四十五年,到期后如果不继续进行能量加持,赵亦礼就会重新恢复原本的样貌。 至于赵小铭和赵亦礼曾在酒店门口听到的那阵神秘铃声,就是高途安为了召回赵亦礼而放出的,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听得到,只有身上携带着那股变形之力的人才能够听得到。 关于老范曾说得有人听到过那座废弃医院里传出过野兽嘶吼声,单纯是为了安抚赵小铭那颗脆弱的小心脏,免得他为了铃声战战兢兢。 虽说高途安也不能够确定自己所放出的召唤之音能不能离开黄泉广场,但他却十分确定,在未来的某一天,赵亦礼一定会重新回到黄泉广场,因为,赵亦礼当年就是从黄泉广场离开的,又或者说,赵亦礼本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高途安坚信,人在临终前会回到出生地是必然,因为落叶总是会归根。对赵亦礼来说,临终就是假身份到期。 刚刚被母体山“生”出来的时候,赵亦礼只是一个小婴儿。高途安先在无忧城中精心养了他三年,确保他身体上的各项机能都与正常人无异之后,才将他放回了人类社会。如同当初两人协商好的那样:如果手术成功,就让他离开,以新的身份,开启新的人生。 说真的,听完高途安的供词之后,赵小铭都有点儿感动了,站在审讯室外情不自禁地感慨了句:“养了三年啊,还是从嗷嗷待哺的婴儿时期开始养的,和父亲有什么区别?我甚至可以喊他一声表爷爷。” 赵亦礼:“……”你爸爸我竟无话可说。 月鎏金也说:“别的先不说,单就诚信这方面,高途安的信誉指数还挺高。他都已经将你视为他最完美的作品了,也没因此将你强行捆绑在自己身边、放在玻璃罩里天天去鉴赏,反而还按照约定将你放走了,让你去过正常人的日子。” 梁别宴:“而且就算是召回,也仅仅只是为了给你延长假身份的期限,还是无偿的。” 马走田总结性发言:“可能,这就是无私的真爱吧。” 月相桐:“???”那我算什么?你们说呀,我算什么?! 但不管她算是什么,高途安的案子,就此算是告了一个段落。 不过因此案而延伸的其他案件就不是黄泉广场的官方可以处理的了的事情了。 月鎏金也及时地将修罗界的封印可能松动了的消息通知了谛翎,至于谛翎该怎么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以及该怎么抓捕那群从修罗界里面逃窜出来的囚徒,那就不是月鎏金他们一家子人的任务了,而是属于谛翎和天庭集团的麻烦。 赵小铭却很担心修罗界的封印会被黑暗势力打破,导致世间邪祟横行从而导致他姥爷再度以身殉道。一从官方的办公大楼里面走出来,他就向他姥表示了这个担忧。 对此,月鎏金则云淡风轻地表示:“无所谓,你大爷他要是那么喜欢死的话,那就让他再死一次,再抛妻弃女一次,谁都别拦他,到时候我还得买一百万吨烟花围着修罗界大放一通好好庆祝一下!” 这话,必定是当着梁别宴的面说得,不然不至于如此阴阳怪气。 因为有前科在身,梁别宴简直不敢开口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因为他心知肚明,在月鎏金眼中,自己现在连呼吸都是错的。 但妖尊大人要是想找人麻烦的话,那必定是处处都能挑出刺儿:“你这死老头子怎么不说话了?为什么不说话?已经开始对本尊厌恶、对本尊不耐烦了是么?” 真是好大的一项罪状。 梁别宴惊慌失措,斩钉截铁:“我当然没有!”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我就是在故意找你的麻烦! 不仅如此,我还要没玩没了地找你的麻烦! 妖尊大人冷冷地哼了一声,又轻飘飘地叹了口气:“哎,我就知道,你的温柔和贴心呀,从来就不是对我的,真正温柔和贴心的人呀,也从来都不像你这样凶。” 她的意图是在暗指“某仙子”,结果,在梁别宴听来,却是另外一番意思,当即就冷了脸:“是啊,我哪里比得上你的右护法温柔贴心?” 嘿? 嘿? 你还开始厉害了是吧? 妖尊大人眉头的当即一拧,当着外孙儿和女儿女婿的面就开始和梁别宴理论了起来。梁别宴的神色始终清冷淡然,但是,对于妖尊大人的言语,他绝对是句句必有回应,无论是好话还是要赖话。 赵小铭低头,默默地和马走田对视了一眼,同时用眼神向对方传达了这样一种思想感情:果然,爱情番,还是得像老情侣这样,一边玩纯爱一边搞狗血才有看头! 月相桐则舒了口气,附在自己老公耳边,悄悄地说了句:“他俩虽然吵虽然闹,但好像感情又还行,不像是能离婚的样子。” 赵亦礼点头,摆出事实依据佐证他老婆的话:“咱爸妈都吵得那么不可开交了,还能抽空牵个手呢,应该不离了。” 要么说老年人心理素质好呢,一点儿都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一边针锋相对、谁也不让地互相谴责着“某仙子”和“男绿茶”,一边上演你的左手牵我的右手的暧昧戏码,还是十指相扣那种。 月相桐终于安了心,然后,又悄悄地在她老公耳边说了句:“要不咱俩现在趁乱赶紧走吧,再不走的话,就要带着赵小铭回家了!” 之前赵小铭一直是暂住在姥姥姥爷家的。因为那个时候的家庭关系比较特殊,比较紧张,所以她希望自己儿子能够介入调和,更希望儿子能够代替自己多陪伴一下老两口。 但现在,一家人终于团团圆圆和和美美了,她却又不想让她儿子回家了,原因无他,觉得他多余,影响夫妻之间的二人世界。 标准的卸磨杀驴。 驴还毫无察觉呢,一直在呲着大牙、乐呵呵地观看老年狗血爱情番。 赵亦礼却觉得这样做不太合适,对不起儿子,所以,在和老婆一起悄悄离开时,他满心都是对儿子的愧疚! 等月鎏金和梁别宴吵完架了,回过神了,才发现女儿和女婿已经偷偷地跑了,十分狡猾地把赵小铭这个大电灯泡留给了他们俩……难道他们两个,就不需要进一步地交流一下夫妻感情了?你们小两口才分开几天?我们老两口可是已经分开一千多年了! 但人都已经跑了,他们俩还能怎么办?追上去把孩子送回去?那多伤孩子心呀! 到底是隔辈亲,无论是月鎏金还是梁别宴,都舍不得让他们的宝贝大外孙儿受一丁点儿委屈。纵使觉得他亮到发光,也只能带着他回家。还有小宝这颗小电灯泡,也要一视同仁地带回家。 马走田没跟着他们回去,因为马走田是镇街神兽,明早还得值班呢。 赵小铭临走之前还依依不舍地跟他的财进行了一番含泪告别。 面对着好搭档的离去,马旺财自然也是依依不舍,泪眼汪汪地目送着他走出了黄泉大街的南大门,然后,转头就用尾巴擦干了眼泪,屁颠屁颠地朝着六街跑了过去,满心欢喜地去找它的小牛妹妹了。 其实,它是明天不用值班的,但小牛妹妹明天要值班呀,一值就是24个小时,多影响小牛妹妹的皮肤和身体健康呀! 神为护花使者,替小牛妹妹值班,它义不容辞—— 这,就是love! 伴随着马走田四足奔跑的欢快脚步,黄泉街上悄悄地刮起了几道长风,无声无息地将发生在此间的消息,吹到了遥远之地。 几日之后,修罗界内。 第133节 在踏天教总教的后山山巅,仿造着一座与妖界梧桐山山顶行宫一模一样的宫殿式建筑。 中央那片七彩湖的湖畔边,孤身伫立着一位身穿青衫、身形颀长的俊美男子,在他脸侧的右耳耳廓上,还佩戴着一枚银白无瑕的水晶耳饰。 那是举世无双的听海耳,世间仅此一枚,佩戴之,不仅能够令天生聋哑者的听觉和喉音完全恢复如初,还能够令其听觉比正常人更要灵敏数倍。 尚隔着数丈远,男人就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过了许久之后,一位教徒才火急火燎地跑入了行宫的大门,手中还捏着一截绿色的竹筒形状的蜡烛:“报!分教掌教烛童大人从外界传来了紧急消息!” 教徒毕恭毕敬地跪在了月王面前,双手将竹蜡呈上。 月王拿起了竹蜡,慢条斯理地取下了封口,用修长的两指从里面抽出了雪白的信函,打开,读完消息的那一刻,神情突变,惊愕、激动、狂喜—— 是姐姐! 是他的姐姐! 他的姐姐还活着,他的姐姐没有死! 与此同时,杀神殿位于修罗界的总殿之内,一位身穿白衣的女人神情阴郁地伫立在高大威武的杀神像前。在她雪白的前颈上,有三枚呈三角形的圆孔形旧疤,像是被三爪状的利器刺穿过咽喉一样。 殿堂偌大,烛光森森,暗影重重。 听完属下的汇报后,女人妩媚的脸庞上忽然绽放出了一抹期待了许久的痛快狞笑,一双狐狸中闪烁着锋利狠毒的光芒,开口说话时,嗓音却如同齿刀锯木一般粗哑刺耳:“哈哈哈哈!月鎏金,你果然活着,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啊!” 她就知道,月鎏金那种仅仅是为了能够让自己活下去,就可以不择手段背信弃义的卑鄙小人,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就会死掉? 祸害遗千年。 如今的事实也正如她所料,月鎏金不仅没有死,还三代同堂了……凭什么?!凭什么她那种践踏着别人的性命苟且偷生的恶毒之人可以幸福美满儿孙满堂?! 魔界,魔宫,宗祠内—— 孤狼右眼缠绷带,跪拜于大殿之上。那道绿芒虽然击中了他的心口,但好在他那天佩戴了护心符,才因此捡了一条命。 齐鹤身穿一袭暗黑玄衣,沉默无声地伫立在列祖列宗的排位之前,孤狼每向他汇报一句话,他的脸色就会越发的阴沉一分。 孤狼汇报完所有,久久不敢起身,前额一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 齐鹤也久久没有开口。从殿顶打下的昏黄色灯影将他棱角分明的面庞照耀得晦暗不明。 寂静无声的祠堂内,齐鹤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父王的牌位,一双阴郁的眼眸中充斥着怨恨与不甘。 突然之间,他怒不可遏地伸出了手,一把掀翻了老魔君的牌位,将其打翻在地。纵使如此,他还是难以自控地朝着那张死板无情的牌位怒吼咆哮了起来,歇斯底里,双目赤红: “父王,你满意了么?!他没有死,你最爱的儿子他没有死!” “哈哈哈哈,父王,你终于可以瞑目了是么?他不仅没有死,他还有妻有儿,幸福美满,你若是泉下有灵,一定还会像是我们儿时一样事无巨细地夸奖他吧?可你从来就没有夸奖过我,无论我怎么努力你都不屑一顾!” “父王!你为什么不爱我呢?你为什么只爱齐鹰不爱我?为什么?!” 第104章 生活就如同海上行船, 有波澜壮阔,就有风平浪静。 对于月鎏金他们一家子人来说,惊险刺激的旅途终于告一段落, 可以好好地消停几天了。 赵小铭继续上学, 但上得却不再是普通的人类中学了,转到了位于凡界a市的某所非人类中学的高三年级, 和其他非人类学生一起学习, 努力备战十个月后的大学入学考试。 梁别宴继续经营他的九重集团, 百忙之余,还得抽空辅导一下外孙儿的文化课和法术课, 就像是当年悉心教导那只小凤凰一样, 如今又孜孜不倦地继续教导他们的外孙儿。 月鎏金继续打理她的大酒店,但酒店大名改了,不再叫“铭铭大酒店了”, 起因于女儿和外孙儿之间的一场“争斗”。月相桐率先出击, 向父母表达了不满:“你们口口声声地说着爱我, 结果呢?却单独给赵小铭进行冠名!我那一千多年没爹没妈的可怜日子又算什么?你们就是不爱我!” 月鎏金和梁别宴一下子就愧疚了起来,商量过后, 决定把大酒店的名字改成“桐铭大酒店”, 争取一碗水端平。但谁知道,此举又引发了外孙儿的强烈不满:“取消我的独家冠名也就算了, 为什么还要无情又狠心地把我排在第二位?我妈是你们的小宝贝,我就不是了么?在她对你们爱答不理的时候, 是谁, 排除万难地来到了你们身边, 给你们送上了爱和温暖?又是谁,每天都能给你们的无趣生活带来惊喜和快乐?我的付出可都是明明白白的, 你们真的忍心视而不见么?” 月鎏金:“……” 梁别宴:“……” 真的是,一个酒店名字,也能闹成这样! 但老两口也看出来了,这碗水要是一直端不平的话,日子就一天不会消停。 又经历了一番严肃认真地探讨商议后,老两口决定,还是维持“桐铭大酒店”的命名,直白地向女儿展现她在他们心目中的重要地位:稳居第一。 但是在制作新门牌和新一批印有酒店名称的酒店用品的时候,老两口又特意让厂家把排列在第二位的那个【铭】字加黑加大加粗了,向外孙儿表明心迹,彰显他在他们心目中的重要分量:重点突出,一目了然。 月相桐和赵小铭这才全部满意了,终于双双偃旗息鼓。老两口的耳根也终于清静了。 平静地度过了几天之后,黄泉广场的官方却又找上了门,恳请月鎏金出手,帮忙处理一下高途安利用玉女的力量所创造出来的那八层时空和那座被复活的无忧城。 对此,月鎏金则表示:“处理案情后续是属于官方的工作内容,和我这种挂名杀神殿的小小文员没有关系,我一个快退休的老太太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处理的呀!” 但是吧,在她说完这几话后,不光官方的工作人员们觉得扯淡,就连赵小铭都觉得他姥这话说得有点儿过于离谱了,并且,还清晰明了地表现出了当代打工人对于工作的态度:不属于我的活儿,我一点儿都不会干! 除非,你给我点儿好处。 后来也不知道鬼界政府是怎么向天庭汇报的这件事,反正过了还不到一个星期,月鎏金就接到了日理万机的仙帝亲自给她打来的电话。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六点左右。梁别宴加班还没回家。赵小铭放假在家,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陪着小宝玩过家家……诶,再过一个月,就要送小宝去投胎了,他真是非常舍不得这个可爱的小妹妹,不想让她离开他们家,但没办法,她是人魂,必须要经历投胎转世。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他姥和他姥爷给小宝找了一户超级好的人家,物质和精神方面都双重富足那种,并且一定够确保小宝下辈子一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独生女。更令人高兴的是,这户人家就在a市本地,距离他们并不远,他以后要是想去看看小宝的话,可以随时去看! 赵小铭刚刚佩戴上一串小宝最新制作好的“宝石”项链,他姥就哼着小曲从书房里面走出来了,一看就知道心情不错。 “姥,我姥爷给你打电话了啊?”赵小铭好奇又八卦地询问了句,“说什么了你这么高兴?” “不是你姥爷。”月鎏金一边脚步轻快地朝着客厅走一边得意洋洋地回答说,“是你干姥爷,谛翎!” 啊?姥年狗血爱情番要更新到五角恋这一集了么? 赵小铭连忙追问:“那我干姥爷跟你说什么了啊?”竟然能把你哄得这么开心! “也没什么大事儿。”月鎏金也盘着腿坐在了地毯上,顺手就把小宝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到了自己腿上,“就是找我谈了桩生意。” 小宝一直在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手中的七彩绳结,可爱又稚嫩的小眉头微微皱着,看起来认真极了,励志要继续努力地再给她哥编出一条七彩项链。 赵小铭举起小镜子瞧了一眼,顺嘴询问:“什么生意啊?”截止到目前为止,他的脖子上已经佩戴了三四条五颜六色的项链;脑袋上还用五颜六色的小皮筋扎满了小揪揪;两只耳垂也没被放过,各贴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钻石贴纸;就连手指甲都被儿童专用的指甲油涂成了十根不同的颜色。 总结来说,镜子里的自己,就一个词可以形容:珠光宝气。 月鎏金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她外孙儿嘴唇上涂着的深紫色口红,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评价了,她说话不好听,容易惹得外孙儿不高兴,不如只说高兴的:“就咱们酒店旁边的那座废弃医院,你干姥爷问我愿不愿意承包?” “啊?”赵小铭惊讶地放下了手中小镜子,“只承包一座医院还是连带着它下面的八层空间全部承包了?” 月鎏金:“连带着无忧城一起全部承包,打造一个大型的集餐饮、购物、住宿、娱乐为一体的大型游乐场,弥补黄泉广场上没有游乐场项目的缺失和遗憾。” 随后,她又详细地向外孙儿阐述了一番设计蓝图:“咱们酒店旁边的那座废弃医院,刚好可以改造成游客服务中心和景区大门。它下面的那八层空间就改造成一个商场式的出入无忧城的通道,用扶手式的电梯传送阵连接各个时空,第一层和第八层设计成文创馆,卖点周边纪念品什么的,中间的那六层就改造成小吃街或者购物街或者花卉市场或者咱们大酒店的分店,增加收入嘛。至于最底端无忧城里的那座母体山,就是大型游乐场的选址地,在山上建造一个高端又豪华的无忧城主题公园,再把山脚下的城池改造成可以让游客闲庭信步、放松身心的韵味古镇,这一下子不就全齐活了么?而且多重空间的奇观多么难得一见啊?连宣传点都有了!” 赵小铭越听,眼睛瞪的越大:“天呐!那得多大个工程啊!” 月鎏金想了想,回答说:“就算是从今年开始动工,最快也得用个七八年才能竣工呢,而且无忧城内的居民都是活在五百多年前的,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行为意识都有些落后,官方肯定还要派驻人手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 赵小铭凭良心说了句:“其实我感觉他们的思想真挺端正的,高途安给他们定下的城规贼积极向上正能量。” 月鎏金却说:“但那个时候的无忧城是出于一种全封闭的状态呀,所以高途安才能够以个人的理念去管理一座城池。虽然城规也是为了督促城中居民去遵守道德法纪,可这些私人设定的纪律规定并不能够被外界认可呀,外界认可的还是现行通用的法律。况且官方已经知道了无忧城的存在,就肯定不能对城中的居民置之不理,更何况他们现在连唯一的管理者都没有了,要是放任不管的话,和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有什么区别?所以必须要努力让他们融入到现代话社会中去啊。” 赵小铭点了点头,感觉他姥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不过,还是有个小疑问:“既然那八层空间和无忧城都是玉女制造出来的,玉女不能再将它们变消失么?” 月鎏金:“可以,但没必要啊。官方又不傻,只要还有利可图,就一定会继续留着。” 赵小铭恍然大悟:“哦!所以我干姥爷才会给你打电话谈合作,他想让你承包那些空间,打造游乐场项目,进一步提高黄泉街的gdp,从而增加给天庭增加税收!” 月鎏金点头:“对哒!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古往今来的所有决策和运筹不过是围绕着一个“钱”字,不然你干姥爷为什么只收缴了可以操控玉女的手术刀而不收缴玉女?” 高途安将作案工具上交了之后,管理黄泉广场的官方就火速将玉女和手术刀打包封印交给了天庭,并详尽汇报了一切。但天庭却只收缴封印了手术刀,然后安排鹤秘书把面部已经被修复完整了的又加持了追踪和防盗法印的玉女给送了回来,重新放置回了母体山内部的心脏部位中。 玉女只听命于高途安的那把手术刀。没有了手术刀操控的玉女,和普通的死石头没什么区别。 并且,经官方反复确认,它体内的圣物碎片已经彻底和原石融为了一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被取出来了,所以也不必再担心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偷去,反正也不可能再和原先的圣物碎片拼凑成一体了。偷走它和偷走一块顽石没区别。 但为了保险起见,谛翎还是命人对玉女进行了净化,驱逐了圣物碎片所携带的邪气,又多加了一重封印在其上,牢牢地将它钉死在了母体山内,确保它不会再主动作恶,只做稳定维持那八重空间和无忧城的阵眼而用。 月鎏金又道:“你别看黄泉广场占地面积虽然大,但它现在主要向游客提供的却只有购物和餐饮这两项娱乐活动,而且大多数人逛完街吃完饭后就直接回家或转场别处玩去了,在黄泉广场里面留宿的游客只是少部分,想要进一步提高gdp,就必须进一步地扩大营业种类。他们早就想建游乐场了,规模越大越好,只是苦于没有场地而已。” 赵小铭彻底明白了这其中的利益关系:“那八层多出来的空间和无忧城刚好给他们提供出来了场地,但是工程项目实在是太大了,前期投入资金多如潮水,所以他们必须要找人拉投资!刚开始找了您,您觉得他们不够真诚,所以拒绝了,但是刚才我干姥爷亲自给您打了一通电话,提出了更优秀的条件!” 月鎏金点头:“是的,没错!”说完,又伸出了右手,五指大张,“他说,只要我愿意出钱投资这个项目,就让我占股百分之五十,并且后期绝对不会再有其他投资商和我分抢股权。” 赵小铭:“那剩下百分之五十股权呢?” 月鎏金:“天庭也出资,占股百分之三十;鬼界政府占百分之二十。只有我算是个人出资。” 赵小铭一愣:“那我干姥爷这意思,是想让您在前期投入大头啊,后续要过好多年才能陆续回本呢。而且这个项目工程量这么大,风险肯定也很大,中间有太多不确定性,什么时候能够正式投入运营都不知道,钱投进去之后,要过好久才能听到一声响啊,还是在运气好的情况下,运气不好项目夭折了,直接打水飘。” 月鎏金“切”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那不然你以为呢?谛翎那么精明的人,能干亏本买卖么?他现在就是以百分之五十的股权为诱饵,拉我一起承担风险,还让我承担大头!” 赵小铭:“那你答应了么?”其实他心里也挺为难的,不知道该偏心谁好了,毕竟,都是对他很好的长辈呀!但谁知道,他们俩之间竟然还互相算计呢? 哎,老年人,真是,抓马! 月鎏金却点了一下头:“嗯哼,我答应啦!” 赵小铭又是一愣:“啊?明知会有坑,您还往下跳?” 月鎏金:“可是这项目确实诱人啊,一旦成了,后期的回报说不定会比前期的投入要高上数倍,到时候我就赚大发了——所有的投资都是在赌!” 赵小铭想了想,还是决定提醒他姥一句:“姥,您手里现在虽然有些钱财,但也不能乱挥霍啊,这可是您积攒了一辈子的心血啊,万一您赌输了,可怎么办呀?而且那么大的项目,百分之五十的出资肯定不是小数目!” 对于外孙儿的关心,月鎏金超级感动,但身为大妖尊,她肯定不是鲁莽之辈,自有对策:“你放心,经商之道姥明白,古往今来,就没有一个成功的商人会用自己的钱办自己的事儿!” 赵小铭恍然大悟:“您要去银行贷款呀?” 月鎏金:“不,我也要拉投资,找合伙人,和我一起承担风险。” 赵小铭了然点了点头,舒了口气之后,询问道:“您要找谁啊?” 月鎏金:“当然是找那种钱多到花不完的人去当冤大头啦!” 她的话音才刚落,玄关大门就被推开了,梁别宴回到了家。 月鎏金的唇角,立即咧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欢迎光临”式职业假笑,和颜悦色地开了口:“您回来了呀?吃饭了没呢?” 赵小铭:“……”我好像知道,冤大头是谁了——早上还对我姥爷爱答不理呢,现在突然就热情洋溢了起来——姥,您的反差,有点儿太明显了,一看就有鬼啊! 梁别宴也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正在换拖鞋的动作猛然一僵,登时就紧张了起来,浑身都是紧绷的。 月鎏金把小宝放回了地毯上,从地上站起来之后,连鞋都没穿,就屁颠屁颠地朝着梁别宴跑了过去,主动伸出双手,将梁别宴挂在小臂上的西服外套接到了自己手中,态度良好又勤恳:“来,我给您拿!” 梁别宴:“……”记忆中,她上一次这么狗腿,还是住在万竹山的时候,在外面闯了祸,把尊芙的侍从揍了一顿,揍完才意识到自己惹事了,逃回家后指望着他替她去收拾烂摊子。 并且吧,凭借他对自己老婆的了解,他宁可她拔刀威胁着要杀了他,也不想面对她的讨好。因为,拔刀威胁他办事,说明这事儿还有拒绝的余地;一旦她连刀都不拔了,开始笑脸相迎,那就说明,这事儿,根本不能拒绝。 梁别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接开门见山:“有话,你就直说,我全答应。” 第134节 月鎏金当即欣喜若狂,却摆出了一副客气谦逊的嘴脸:“诶呦,那多不好意思呀~~”但也只不好意思了一秒钟而已,下一秒,就喜形于色地放声大笑了出来,仿若满天的钞票在向她扑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别宴:“……”我真是一点儿都没看出你的不好意思。 赵小铭:“……”我也是。 第105章 兴许是因为成功拉来了投资, 妖尊大人今晚的心情非常好,晚上一家人围在一张餐桌上吃饭的时候,她还主动地、体贴地为投资方夹了两次菜。 虽然投资方也心知肚明妖尊大人如此谄媚只是为了钱, 但对他关怀备至一点儿总比对他爱答不理强, 所以,梁别宴的心情也挺不错, 还终于获得了给妖尊大人夹菜的许可——以往在饭桌上, 他每次都会主动地将每道新菜的第一筷夹给妖尊大人, 但下一秒,妖尊大人就会一脸嫌弃地抄起筷子把他刚夹去的那口菜抛进他面前的餐盘里, 再冷飕飕地给他甩一句:“负心汉, 你休想通过这种谄媚讨好的低级方式获得本尊的原谅,本尊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但显而易见,妖尊大人的秉性千年未变, 还是那么的贪财爱财, 只要钱到位了, 什么都好商量。换句话说就是,钻进钱窟窿里之后就没再出来过。 赵小铭一瞧饭桌上的气氛竟如此之美满和谐, 就趁机向他姥爷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请求:“今天星期天了, 我可不可以不训练了,申请稍稍地休息一天?” 他姥和他姥爷同时开口答复—— 月鎏金痛快点头:“可以哒!” 梁别宴不容置疑:“不行!” 赵小铭很会投机取巧:“呃、我听我姥的, 因为我姥的眼睛雪亮,所以我姥才是一家之主!” 妖尊大人酷爱聆听谄媚之言, 那张嘴, 一下子又骄傲地撅了起来, 得意满满:“就是!就是!” 梁别宴:“……”还是那句话,这家伙, 天生昏君!逆耳忠言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溜须拍马的谗言佞语却听得比谁都认真,一个字都不会放过。 梁别宴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态度坚决地驳回了他们祖孙俩的单方面决策:“他还有不到十个月的时间就要去参加天庭大学的入学考试了,时间如此紧迫,怎么还敢轻易懈怠?他的竞争者们可都是削尖了脑袋拼命努力了几十年的,要是不抓紧不刻苦一些,怎么跟那些人比?” 不得赵小铭开口申辩呢,月鎏金就直接回了句:“那就不比了呗,反正人家都已经努力这么久了,咱们与其让小铭紧张焦虑,不如顺其自然。这次考不上就下次再努力,下次我们也有五十年的时间去准备了。” 非人类的寿命长,几乎所有大学都是时隔五十年才会开放一次招生考试。全六界排名第一的高端学府天庭大学亦然如此。 去年秋天,赵小铭的非人类混血儿的身份还没被解锁的时候,曾抱着一次凑热闹的路人甲心态去参加过一次天庭大学的报名测验,结果竟然凭借着逆天的狗屎运通过了玄学阵的海选,成功报考了天庭大学。 但在当时,谁也没把他这次的报名当回事儿,因为他那时的身份还只是普通人类中的普通高三学渣。按照正常的发展路线来说,以后除了前往人类世界中的高等学府中进修之外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也正因如此,他妈为了能够让他顺利地晋升大学,甚至不惜斥巨资给a大捐了一栋楼。 现在看来,这楼算是白捐了。 解锁了非人类身份之后,赵小铭的人生路线也发生了惊天大改变,首先就是不可能再继续以普通人类的身份去参加高考了,不过这倒不是因为他丧失了在普通人类中的发展资格,想去参加人类高考的话也行,但凡界大学的毕业证不一定会被其他界域认可——并非是因为其他界域歧视人类,而是因为人类大学的授课系统中不包含法术类课程,单凭一本毕业证的话,完全无法全方位地评估出一位非人类毕业生的综合素质。 所以,如果赵小铭以后还想去其他界域中发展一下的话,最好能有一本非人类大学的毕业证书,不然发展就会受限,哪怕是混娱乐圈。 赵小铭曾经的梦想是红遍人类世界,现在的梦想是红遍六界。为了能够使自己的业务能力更上一层楼,他必须要去非人类世界中的高端大学镀一层金! 但非人类的大学却比人类世界中的大学更难考,不仅要考文化课,还要考法术课。天庭大学更是难上加难。其他学校或许还能够通过人际关系或者捐款等手段获得入校名额,天庭大学却不吃这一套,铁面无私的很,只能凭借个人实力去竞争入学资格。 外加现在已经过了五十年一度的报名季,赵小铭就算是再想去报名其他学校也没可能了,只能被逼无奈地专攻天庭大学。 眼瞧着距离天庭大学的入学考试越来越近,除了拼命努力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去提升个人竞争力了。 但天天咬着牙努力也是真的累啊! 赵小铭现在就读的这所非人类高中虽然是住宿制的,但他是转学生,外加户籍还没从人类系统转至非人类,所以暂时办理不了住宿,只能当个走读生,虽然不用在学校上晚自习,但天天晚上回到家之后,照样得被他姥爷单独辅导着学习,今天狂补文化课,明天就得狂补法术课,属于脑力和体力的双重付出。 今天是周日,按照计划来说,今晚要补习的课程是灵气格斗,属于法术类科目中的一种。 月鎏金的教育理念比较轻松,顺其自然,外孙儿能考得上就上,考不上就拉倒,总不能因为考所大学把孩子逼疯吧?那多得不偿失啊? 梁别宴却持不同观点:“学海无涯苦作舟,又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天庭大学的竞争这么激烈,人家那些从五十年前就开始努力的学生还没喊累呢,他才努力了连五个星期都不到,有什么资格喊累?” 赵小铭:“……”你说的话虽然很有道理,但我不爱听。 他转头就看向了他姥,希望他姥能再多替他说几句话。 妖尊大人绝不让自己外孙儿失望,往小宝面前的小餐盘中夹了一只剥好皮的虾肉之后,她又进一步地阐述了自己的个人观点:“那现在考大学的最终目的不还是为了孩子以后的个人发展么?核心还是孩子本人,要是为了考大学把孩子累死了,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赵小铭疯狂点头,疯狂赞同他姥的话:“有理有据!有理有据!不愧是妖尊,太有远见了!” 月鎏金的嘴角再一度地疯狂上扬:“那是!那是!” 梁别宴都快被气笑了,心说:你小子真不愧是你姥的外孙儿,所有话都是只挑自己喜欢的听,要是放在一千年前,也妥妥是个昏君二代。 但梁别宴绝对不可能放任这一大一小两位昏君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沆瀣一气为所欲为,态度坚决地对自己外孙儿说道:“你后天还要跟着你爸一起去仙界改转户籍,一来一回至少耗费两天,我不信你在这两天之中还能见缝插针地学习。那两天就当是休息了,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能休,必须练习格斗术!” 赵小铭无话可说,又朝着他姥抛去了求助的目光。 但月鎏金这次却也有点儿无话可说了,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的宝贝大外孙儿能在往返仙界的途中见缝插针学习。到时候八成是舒舒服服地窝在自己的座位上开开心心地打一路游戏。 在这种前提条件之下,要是现在再不抓紧时间学学习,似乎真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要不、你吃完饭之后还是咬咬牙练一练你那不堪一击的格斗术吧。”月鎏金也不想打击孩子的积极性,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她不能睁眼说瞎话呀,“你现在这战斗力,还不如我们小宝呢。” 赵小铭:“……”姥,伤人了啊! 小宝却超级骄傲地扬起了下巴,小胸脯挺得高高的。 紧接着,他姥爷的补刀就来了。 梁别宴的语气淡淡的,却又狠狠的:“小宝还会操控灵气御物进攻呢,你现在却连格挡都练不好。” 赵小铭被狠狠地践踏了自尊心,双拳紧攥,咬牙切齿地开口:“我练!我练还不行么!” 晚饭后,一家四口来到了位于后院的训练场。 这片训练场原来是一座露天的家庭式体育馆,后来为了方便外孙儿补课,梁别宴连夜找工人把体育馆改成了训练场。 赵小铭换好训练服之后,就和他姥爷一起走到了位于训练场中央的格斗台上。 月鎏金抱着小宝站在了格斗台下方,密切关注着台上的训练情况。 梁别宴每次辅导外孙儿上法术课时,都会换上那一袭黑色的束腰劲装,连带着发型也会由现代式的浓密短发换成古式的束发高髻,这样看会让自己起来威严厉害一些,能给赵小铭带来一些震慑力。 赵小铭现在也已经学会了灵活使用储物戒以及利用储物戒换装——再也不用光屁股啦——但他还是更喜欢也更习惯于现代风的休闲运动式穿搭,每次训练时都是运动短裤配休闲短袖的造型。 今晚他穿了一条白色的阔腿运动短裤,搭配了一件宽松的黑色短袖t恤,脚踩一双白色的篮球鞋;身型高挑利朗,整个人看起来犹如一棵小白杨似的挺拔清爽;五官立体又明朗,目光灼灼意气风发,相当有朝气蓬勃的少年气。 一站上格斗台,赵小铭就从自己的储物戒中调出了一把训练专用的仿真式长刀。 这种刀的材质和规模皆和天庭大学在官网上所公布的考试专用用具的标准一致。这就意味着,到了入学考试当天,考生们是不被允许携带自己的私人武器进入考场的,打擂时所需的一切武器皆由校方提供,既是为了确保比试的公平公正,以防有家境较好的考生利用高端武器开挂,也是为了确保考生的安全,避免真刀真枪伤及学生性命。 校方还重点在考试注意事项中标注出了一条硬性规则:所有的比试皆秉持着点到为止的友善原则,凡伤及对手性命的考生,一律取消考试资格,且终身永不录用! 为了能让外孙儿提前习惯考场环境,梁别宴每次辅导他训练时的所持武器也是标准考试规格的仿真式长刀。灵气注刀的同时,他言简意赅地报出了今日的训练内容:“还是以练习格挡为主。”话音还没落呢,就在电光火石间抬起了手中长刀,朝着赵小铭挥砍了过去。 赵小铭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他姥爷到底是怎么出手的,脖子上就忽然挨了一刀,虽说没什么真实杀伤力,却还是火辣辣得疼,像是被韧劲十足的皮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 赵小铭当即就被疼了个呲牙咧嘴,五官狰狞地捂着脖子缓了好久都没缓过劲,还有些气急败坏:“你咋不喊开始就出招呢?这不作弊么?” 梁别宴又气又无奈:“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自己反应慢怪谁?我要是你的死敌,你小子的脖子现在已经被砍断了!” 赵小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愤愤不平:“行,我无话可说!”倒数第二个字还没说完,他就挥出了手中长刀,快如疾风,现学现卖,主打一个攻其不备! 但梁别宴的反应肯定比他快得多,轻轻松松地就挡下了他的偷袭,却相当满意地牵起了唇角,既不吝啬于批评也不吝啬于夸奖:“这一招打得非常好,速度和力道都很精准,进步很大,再接再厉!” 赵小铭的那张嘴,一下子就撅了起来,和他姥一模一样,不仅喜形于色,还形得厉害,然而还没等他多得意两秒钟呢,他姥爷又是一刀,直接砍到了他的右手手腕上。腕骨都要被打断了似的疼。右手一抽搐,刀也掉在了地上,冰冷又无情批评声接踵而至:“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你也敢分神么?不等你得意完,人家一刀就把你的手给砍掉了!” 赵小铭:“……”行,我的错,我反思。 赵小铭悻悻地揉了揉依旧在发疼的手碗,然后弯腰,从台面上拾起了刀,起身的那一刻突然朝着他姥爷发难,一刀朝着他的侧腹刺了过去。 其实他觉得自己的出刀速度已经很快了,但在梁别宴的眼中,和0.5倍速的慢动作没区别。 梁别宴不慌不忙地提刀抵挡,轻轻往外一推就击偏了赵小铭朝着他刺来的那把长刀的刀身,同时微微地朝着右侧一旋身,持刀的手腕也跟着一转再朝前一甩,直接就把赵小铭紧紧握在手中的刀给抽飞了出去。 哐啷一声响,赵小铭的刀飞到了格斗场外的地面上,他本人则尴尬地虚握着手僵在了格斗台上,甚至还维持着一条腿踏前一条腿踩后的出击定格动作呢。 梁别宴恣意潇洒地收回了手中刀,同时传授道:“这一招就叫做攻防兼备,在格挡下对手攻势的同时反将一军,令其丢盔卸甲,防无可防。前提是你的出招速递一定要快,夺刀时不能使用蛮力,而是要用巧劲儿,让你的刀身像是灵蛇绕树一般缠上对方的刀身,再灵活迅猛地一举将其连根拔起。” 赵小铭点头啊点头,受教颇多。这时,月鎏金也已经帮他将刀捡回来了,赵小铭赶紧走到了格斗台边沿处去接他姥送回来的刀。小宝还趁机对他哥说了声:“哥哥加油呀!” 赵小铭稳握手中长刀,重重点头:“哥会的!” 信心十足呢! 接下来的训练内容就是真正地以练习格挡为主了。 在双方对战的过程中,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核心都在于出招的速度,也就是所谓的肢体反应能力。反应越快,优势越大。尤其是在格挡这一项上,挡得越快越准,活命的几率越大。 为了能够让外孙儿形成条件反射式的肌肉记忆,提高他格挡的迅捷度,梁别宴也真是一点水儿也不给他放,铁面无私得很,辗转连击之间毫不留情。 赵小铭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抡着刀左挡右挡上挡下挡,胳膊都快抡成风火轮了,也没能成功地挡住几下。 如果说,他姥爷一共朝着他挥砍了一百刀,那么其中有九十九刀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并且他姥爷出刀的角度真的很刁钻,几乎就没有一刀是在他的预料之内呢,像是狂风中的混乱雨点一样来自四面八方,令他防不胜防! 一轮训练结束后,赵小铭浑身上下都是疼的,身上穿着的衣服都被刀气劈成一条一条的碎布了,脸颊上还都留下了几道红彤彤的细长刀印,看起来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梁别宴不苟言笑地说出“休息吧”这三个字的那一刻,赵小铭就把手里的刀扔了,然后,眨眼间就化成了一只小小的黑豹子,含着两泡眼泪,可怜巴巴地朝着他姥跑了过去,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虽然他现在的个人实力有些菜,但确实也有些天资,练习了还不到五周时间,就熟练地掌握了正确运行体内灵气的方式方法,终于摆脱了四不像的丑陋体态,可以随心所欲地在豹、龙、凤之间来回切换体态了,并且还能够自由地控制体形大小。 就好比现在,直接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小奶猫大小的猎豹,泪眼汪汪地从格斗台上扑进了他姥的怀中,然后就把毛茸茸圆滚滚的小豹头埋进了他姥的脖子里,用两只短短的前足扒住了他姥的肩膀,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整个小小的豹身都在颤抖。 月鎏金左手抱着小宝,右手抱着哭泣不止的外孙儿,可是给她心疼坏了,当即就朝着格斗台上狠狠剜了一眼:“死老头子!你下手就不能轻点么?这可是你亲外孙儿,又不是你死对头,你干嘛要那么狠?” 梁别宴却有着自己的教育理念:“现在我不对他狠,以后就有别人对他狠;现在我对他狠了,以后别人就不敢再对他狠。” 月鎏金无法反驳,毕竟非人类的世界只认“弱肉强食”这么一个道理,现在他们要是不严格要求小铭,以后小铭就要被别人欺负。 更何况,她当年也是在这个死老头子的无情摧残与折磨中成长起来的,虽然当时恨得牙痒痒,每天都恨不得杀了他,但后来想想吧,确实是严师出高徒。 但是身为爱面子的妖尊大人,是绝对不可能当面认可“死敌”的,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之后,她没好气地回了句:“我懒得理你!”然后转头就去安慰自己的宝贝外孙儿了。 小宝也在努力地安慰着不断哭泣的哥哥,伸出了一只小肉手,轻轻地抚摸着哥哥毛茸茸的黑脑袋,奶声奶气地开口:“没关系哒没关系哒,呼噜呼噜毛,吓不着,哥哥就是最棒哒!” 是的,没错,你哥我确实是最棒的。 但你哥我哭,并不是因为我信心不足了,而是,被打得太疼了…… 呜呜呜呜,火辣辣得疼啊,像是被用鞭子抽了一顿。 这要是换成真刀,我都得被捅成筛子! 伏在他姥怀中抽抽嗒嗒了好大一会儿,赵小铭才停止了哭泣,一双圆溜溜的豹眼中却始终蕴含着晶莹的泪水,嘴巴还瘪着,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月鎏金轻叹口气,心说:看来这孩子还是不太熟悉非人类世界的运转规则。 随后,月鎏金启用了密语传音,偷偷地为她外孙儿指点迷津:“格挡的本质是防守,是通过最高效的方式躲避敌人的袭击,并不一定要使用武器,只要你能够躲闪过敌人的攻击就算是成功。” 赵小铭眨巴眨巴眼睛,用刚刚学会的密语传音术回复他姥:“那我就算是赤手空拳的闪躲也需要非常快速度呀,不然还是得挨揍。” 月鎏金却说:“那他在地上打,你就往天上飞嘛;他追去天上了,你就往地下跑,管他什么外形模样呢,只要能够躲过敌人的攻击就行!” 第135节 赵小铭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随时变成其他形态?不一定非要维持着人类外貌打擂台?” 月鎏金反问:“你们的考试大纲里面禁止这样做了么?” 赵小铭思索片刻:“呃、好像没有!” 月鎏金又问:“那你姥爷说过不允许你在训练的过程中变成豹子龙或者凤凰么?” 赵小铭:“也没有!” 月鎏金:“所以说嘛,你不要被普通人类视角的思维模式拘泥,你现在是非人类,就要用非人类的视野去看待一切,用非人类的行为去做事,只要你能够凭借着自己的真本事获得最终的胜利,任何手段都是合情合理的!” 赵小铭醍醐灌顶,不断地点头啊点头,但很快,他就发现了整件事情的盲点:“按理说我姥爷早该看透考试大纲了啊,干嘛不早点给我说我可以在格斗场上变身啊?” 月鎏金很了解梁别宴的秉性,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她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梁别宴的人,所以,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他一直在等你自己悟呢!” 赵小铭:“……”他可真是一位、用心良苦又沉默寡言的姥爷呀! “行了,哭够了就赶紧回来,继续训练。”梁别宴冷酷无情的催促声骤然从格斗台上传来。 赵小铭无可奈何,用两只毛茸茸的小豹爪擦了把眼泪后,不情不愿地从他姥的身上跳了下来,落地的那一刻就变回了人形,还没忘记换身新衣服。正要往台上走呢,月鎏金忽然喊住了他:“等等,先别走。” 赵小铭的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姥:“怎么了?” 月鎏金催动灵识,将听风刀和刑天斧丝一起从储物戒中调出了出来,又抹去了自己附加在其上的灵识,递给了自己外孙儿:“别哭啦,从现在开始,这两样武器就是你的了,等会儿就用听风和斧丝痛痛快快地跟你姥爷打一场,既然他不仁,就休怪咱们不义!” 赵小铭当即就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气的同时,伸手反指向了自己:“给我了?真的都给我了?” 月鎏金重重点头,慈爱温和又笃定地回答说:“是的呢,从现在开始,它们的主人就是赵小铭啦!” 赵小铭:“……”呜呜呜呜呜!感动!感动!! 第106章 从赵小铭将自己的灵识附着在听风刀和刑天斧丝上的那一刻起, 就意味着,这两样上古兵器自此便易了主,生生不息、薪火传承至了新一辈人。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两样高端装备的加持, 赵小铭的信心越发倍增了起来, 返回格斗台的时候,腰板都比之前挺得更加笔直了一些, 整个人趾高气昂如沐春风, 就好像他现在已经是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武林第一了。 虽说大学的入学考试规定不能使用真刀真枪比试, 平时在学校里的训练课亦是如此,但却没规定说学生私下在家中练习时不能用真武器, 所以, 梁别宴这次也就没扫外孙儿的兴,难得网开一面,允许他使用听风和斧丝与自己对战一场。 梁别宴自己却依旧使用的是那种小孩子过家家式的模型假刀, 以免误伤外孙儿——训练的过程中让这小子吃点无关紧要的苦头可以, 但要是真的把这小子给伤了, 别说他自己心里该过意不去了,妖尊大人都能在一怒之下把他给杀了。 但梁别宴也没着急催促着赵小铭继续训练, 而是先认认真真地教授了他一番该如何正确地操控刑天斧丝。 刑天斧丝可攻可守, 上战场时,既可以当作一样独立的主攻武器, 也可以当辅助类武器,协助、配合其他武器一起出击或防御。 当作独立武器使用时比较简单, 一心一意地使用灵识操控就行;当作辅助类武器时却加大了操作难度, 需要主人一心二用, 将灵识一分为二,同时操控主武器与辅助武器。 就拿它的上一任主人月鎏金来举例子。她和敌人打斗时常用的主武器是听风刀, 斧丝在大多数时候只做协助而用,替她在作战的过程中旁敲侧击地偷袭敌人或加持自我防守。但你要是非让妖尊大人拿斧丝来当主武器杀人的话,她照样能以一敌千。 换言之,无论使用什么武器,自身实力才是硬道理,不然再厉害的武器到你手里也得变成破铜烂铁。 不过赵小铭虽然实力欠佳,但脑子确实是灵活,几乎所有的理论课程都是一点就透,基础操作也是随便试一两次就能简单上手,欠缺的只是实战和经验而已。在他姥爷给他演示、讲解的过程中,他也从不插嘴打断,不管有什么问题都是暂时先放在心里,耐心又认真地等他姥爷讲完之后才提出自己的疑惑。 之后他又在梁别宴和月鎏金共同的注视下,成功操作着刑天斧丝在半空中编织出来了一面巨大的银丝网后,基本算是出师了,然后左手缠着斧丝,右手握着听风,斗志昂扬地站到了他姥爷的对面,迷之自信地觉得自己现在甚至可以跟他姥爷打个平手。 梁别宴当然也能看出来外孙儿的迷之自信,并且还相当的熟悉这种自信,因为月鎏金当年,也是这么的迷之自信。还是那句话,这祖孙俩身上的那股臭屁劲儿简直一模一样! 不过,梁别宴肯定不能欺负小孩:“先让你三招。” 台下的月鎏金立即撇了撇嘴,不高兴地想着:嘁,才三招?一点儿都没有诚意,最起码得让我外孙儿十招吧? 迷之自信的赵小铭心里想的却是:害,你外孙儿我现在强得可怕,根本不用你让! 但是,既然你非要让我的话,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对站台上,没有尊老爱幼! 赵小铭率先朝着梁别宴发难。细长锋利的斧丝如同初春的犀利雨线似的在顷刻间便闪击到了梁别宴面前,寒光闪闪,威力十足。 梁别宴灵气注刀的同时横臂一抬,轻松自如地就挡下了赵小铭这一击。却只防不攻。但在刀身挡上斧丝的那一刻,他却又故技重施,先用刀身压制住了斧丝,继而迅速翻转手腕,让斧丝缠上了刀身,直接限制了斧丝的攻势,最后又猛然一扯,斧丝骤然紧绷。 赵小铭下意识地动手回拉,却没拉动,紧接着才意识到自己蠢了,动灵识就行了动什么手啊! 操纵灵识召回斧丝的同时,他果断朝着梁别宴挥砍出了听风刀。 让三招的承诺在,梁别宴这次依旧是只挡不攻。 按道理来说,模型假刀是绝对不可能和听风硬碰硬的。听风吹毛利刃削铁如泥,想要砍断一把假刀可谓是易如反掌。但有了梁别宴的灵气加持后,模型刀就能够和听风一决高下了。因为赵小铭注入听风刀内的灵气远不如梁别宴的强大,所以暂时无法将听风刀的优势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赵小铭的机会就只剩下最后一招了。 这一招过后,他姥爷就该反击了。 经过前两招的对决后,赵小铭已经清晰地认知到了自己和姥爷之间的实力差距,虽然有点气馁,但不多,因为他非常清醒自己现阶段的目标和任务是什么:学习、进步。 谁还不是从初出茅庐走到万山之巅的呢? 气馁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只会阻碍他进步的步伐! 赵小铭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着、分析着当前的局势:输是一定的,但输给他姥爷不丢人呀,别人想输给九重天神还没这个机会呢。所以,对他个人而言,真正的输赢并不是能不能够打败他姥爷,而是努力坚持不被打败。 所以,该如何利用最后一招的机会去延长自己战斗的时间呢? 电光火石间,赵小铭想到了他姥刚刚交代他的那番话,当即就挥出了手中刀,不假思索地朝着他姥爷的下盘挥了过去,但是在梁别宴持刀去挡的那一刻,赵小铭手中的听风刀又在忽然间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他果断化身为了一只金灿灿的凤凰,疾如闪电地朝着上方夜空飞了过去,自鸣得意地很:“嘿嘿,你抓不到我!” 抓不到,就打不败,就不能算他输! 这,就是智慧! 凤凰最善飞行,比龙还善飞,如鱼得水似的,赵小铭转眼间就飞到了夜空中,双翅开展,身姿矫健,金羽流光。 小宝立即扬起了小脑袋,小嘴巴微微张着,一双大大的葡萄眼瞪得溜圆,瞳孔又黑又亮,不可思议地盯着盘旋在夜幕之上的漂亮凤凰,超级惊喜地“哇”了一声! 月鎏金也扬起了唇角,眼角眉梢尽是骄傲:真不愧是我外孙儿,太像我了! 梁别宴也笑了一下,心说:你小子终于开窍了。 但既然已经开了窍,就该上升一些训练难度了。 伴随着小宝的又一次充斥着惊喜和激动“哇”声,一条金色灵气凝成的巨龙腾空而起,电光火石之间就飞窜到了赵小铭面前,威猛凶悍的硕大龙头正对着他,一双龙眼矍铄明亮、锋芒毕现。 赵小铭当即就被震慑到了,立即挥着凤翅朝后调了头,结果下一秒,竟然又对上了一条气吞山河、气势磅礴的黑色巨龙。 除了颜色之外,这条黑龙的身形和样貌皆与身后那条金色巨龙一模一样,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呀! 赵小铭直接懵逼了,小翅膀都快忘记该怎么扑棱了。 黑龙的龙目微微一弯,目光带笑,和蔼可亲地看着赵小铭,徐徐教导:“这一招,就叫做以灵化形,也就是以你的自身灵气幻化为你的本体原形,俗称‘本体灵’。相当于一种另类的分/身术,可以协助你在战场上进行攻防。” 赵小铭呆愣愣地消化了一会儿知识点,然后,提出问题:“我爸那天在无忧城母体山的山脚下,对付孤狼和他手下的那群魔宫暗卫的时候,是不是用的也是这一招?以他自身的灵气幻化出来了一头紫色猎豹?” 梁别宴缓缓地点动龙头:“是。”又进一步地解释道,“使用这一招时所消耗的灵力量巨大,需要灵核源源不断地供给灵气,同时还要使用你的灵识去操控你所幻化出来的本体灵,也就是所谓的一心二用,所以并非是所有的非人类都可以使用这一招,唯有强者才能召唤出自己的本体灵。” 赵小铭略有些汗颜:“可我现在还不是强者,还没那个能力去召唤出我的本体灵。” 他是三族混血,按道理来说,应该可以召唤出三种不同的本体灵。 但奈何他现在的实力实在是太菜,别说召唤本体灵了,就连刑天斧丝都没能做到熟练操控呢。 熟料,梁别宴却相当笃定地回了句:“现在不行并不代表着以后不行,我的外孙儿天资聪颖,资质非凡,日后必成大器!” “……” 哎呦,哎呦! 赞誉了,赞誉了呀哈哈哈哈哈! 赵小铭还有一点也和他姥一样,那就是不能听人夸,只要一被夸奖,立马就信心满满、洋洋自得了起来。 所以,在听完他姥爷对他的肯定之言以后,赵小铭的那只凤嘴,一下子就翘了起来,看起来要多傲娇就有多傲娇。 纵使在返回地面之后,继续在他姥爷流星飞雨般的攻势下练习格挡,又挨了一身火辣辣疼的刀印子,赵小铭的心里,依旧是开心自得的—— 未来可期呀! 我赵小铭,真是未来可期的很! 一直到晚上十点才结束训练。 回到自己的卧室之后,赵小铭先去洗了个澡,然后,就瘫倒床上不能动了,感觉自己像极了一条不幸被大浪拍到沙滩上之后又被大太阳暴晒了三天的咸鱼。 木乃伊都没他现在的肢体僵硬。 新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正在充电。旧手机和他的那身衣服一起消失在了他第一次变成四不像那天,被他周身忽然燃起的那一团熊熊灵气火烧成了灰烬。 连带着手机卡都是新办理的,但手机号,还是原来的那一组数字。 手机姐永生不死。 就在赵小铭刚要睡着之际,他的手机姐忽然发出了一声来信提示:“哦~我亲爱的混血主人,您的挚友给您发来了一条友好问候!” 语气,依旧是那么的贱兮兮,甚至还故意使用上了标准的英文翻译腔。 但赵小铭现在已经接受并习惯了他的手机姐,眼也不睁地就回了句:“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扰民?” 手机姐:“您的华。” 赵小铭:“……”你现在说话咋这么恶心呀? 赵小铭忍无可忍地睁开了眼睛,侧过脸,一脸无语地盯着静静躺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姐,严正声明:“我和小华之间的关系不过是萍水相逢,你没必要把我俩的关系拉这么近!” 手机姐也懒得再继续跟他维持虚假的客套关系,直接回了句:“你先别废话了,先说回复不回复小华吧。” 赵小铭先问了句:“他发了什么问候之言?” 手机姐工作起来还是认真负责的:“共计两条。第一条问你‘在么?’,第二条可能会令你有些震惊。” 赵小铭:“震惊什么?” 手机姐:“他减肥快成功了,截止到今天为止已经瘦了一百斤了。” “什么?!”赵小铭像是触电了似的,一下子就从床上弹了起来,“一百斤?!” 手机姐:“是滴,并且,就在你我洽谈之间,他又给你发来了一张照片,证明他的减肥效果。” 赵小铭立即从床头柜上拿起了手机,打开对话框一看,好家伙,印象中那个身形庞大仿若大象一般的小华整整变细变瘦了一大圈! 从三百斤减到二百斤,减出了质的飞跃啊! 赵小铭都有点儿钦佩小华了,立即回复了一句:【天呐!华仔,你也太牛太棒太厉害了吧!!!】 第136节 小华:【嘿嘿,谢谢铭铭哥的夸奖,但我现在的体重还是超标的,距离变成你那样的帅哥还有一定的距离。】 那,你要是想达到我这种标准,可能就有点儿难度了。 毕竟,哥的帅,无人能及! 但出于礼貌和个人素质,赵小铭还是相当友善友好地给小华提出了一个可以进一步变帅的小建议:【单纯的减重变瘦并不能够变帅,只是让你从虚胖变成不胖。身为男人,我们要的是strong的硬汉气质!所以,更重要的是练肌肉塑形!我觉得你差不多再减三十斤左右就可以开始撸铁塑形了,后续一边减一边塑形,减到140斤左右就可以维持了!】 小华超级感激:【哇塞!谢谢你铭铭哥!你总是会在我迷茫的时候给我提出优秀建议,我一定会按照你的指导再接再厉,绝不让你失望!我一定会变成帅哥的!】 赵小铭:【好的知道了睡去吧。】 小华:【晚安铭铭哥,好人一生平安!】 大好人赵小铭没再回复他,直接摁灭了主屏幕,重新把手机扔回了床头柜上,然而才刚刚将脑袋躺回枕头上,他的手机姐就给他来了句:“你这么大方的给他提出改造建议,就不怕小华瘦身成功之后帅过你么?” 赵小铭闭上了眼睛,气定神闲:“就哥这幅帅气的底子,硬得很,想超越我很难。” 手机姐阐明重点:“其实人家小华只是胖,但骨相和五官还算是端正的,而且他的身高也不矮,妥妥的属于潜力股呀,最关键的是,他姥家和你姥家刚好又是邻居,他以后要是帅过你了,他姥肯定又要来你姥面前吹嘘了。那个老太太就爱吹嘘她外孙儿,是咱们整个小区里面最爱吹的一个,就连住在对面山头上那个天天起早贪黑练习吹唢呐的李大爷都吹不过她。更更更关键的是,小华他爸,可是娱乐圈的金牌经纪人啊,这以后他要是帅进圈了,你可怎么办呀?” 赵小铭依旧是相当淡定:“就哥这身材颜值和家底,哪个不是一等一的好?这也就是我现在没进圈,进圈之后,有多少个竞争对手都不足为惧,成为六界顶流是迟早的事。” 手机姐点到为止:“那行吧,既然你这么自信,姐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嘁,我也不用你说。 真正的帅哥,从不担心自己会被超越,更不会吝啬帮助别人变帅! 手机姐闭麦之后,赵小铭的耳根终于清静了,长舒一口气之后,就准备睡觉了,然而就在他即将睡着之际,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收拾明天回家用的东西呢,又猛然惊醒了过来。 他爸和他的身份现在都不再是非人类了,所以都需要变更户籍。 后天一早,他爸就要带着他一起去仙界办理户籍更变手续,所以明天下午放学后就不能回姥姥家了。 比起早起来说,赵小铭还是更愿意熬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他强忍着满身的疲惫和酸痛,不情不愿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又走去阳台拿了个20寸小行李箱出来,然后就开始蹲在衣柜前往行李箱里塞这几天要用的换洗衣物。 塞着塞着,内心忽然生出了些离别前的不舍与伤感,情不自禁地对着他的手机姐说了句:“姐,你说,我这一走,我姥和我姥爷怎么办啊?孤寡老人,多寂寞多孤单多无助啊!” 手机姐淡淡地、狠狠地回了句:“废物,别想那么多,他俩现在巴不得你赶紧走呢。” 赵小铭不假思索,斩钉截铁:“那都不可能,我对他俩来说那就是天上的太阳和月亮你懂么?独一无二世间仅有,在他们最孤单的时候给予了他们温暖和爱!” 手机姐:“顺便还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的光明,把迷人又暧昧的暗夜照耀的通亮,比瓦数十足的电灯泡还要亮上一百倍。” 嘿? 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我姥和我姥爷还会觉得我在家里碍事么?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赵小铭哂笑一声,然后,气定神闲地回复他的手机姐:“不信你就等着吧,等我明天回到家之后,我姥一定会把你给打到没电!” 手机姐无语得沉默了一会儿,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了句:“你为什么从来就不会把事情往不利于你的那一方面想呢?” 赵小铭也有些不理解了,直接反问了句:“不利于我我它想干什么?” 手机姐:“……”哦豁,好有道理! 不得不说,这小子,在心态方面,也是个强者! 就离开两三天而已,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赵小铭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扣上了他的行李箱,然后丢进了储物戒中,刚准备上床,房门忽然被敲响了,开门一看,竟然是他姥。 月鎏金趁着夜深无人之际,悄悄地交给了自己外孙儿一项绝密任务,让他带回家完成,并承诺只要他能顺利完成这项任务,就给他一万块钱的奖金。 对赵小铭来说,这项任务实在是太简单了,当即就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一定能够圆满完成! 这一万块钱,他志在必得! 第二天是周一,赵小铭这种走读生晚上七点就能放学了。今晚还是他姥爷亲自开着车来接他放学、送他回家的。赵小铭感动得不行不行,还有点点心酸,感觉他姥爷肯定是因为舍不得他才会专程跑来接他送他。 这种忧伤的感觉,也真的很难形容,像是站在瓢泼大雨中弹奏肖邦……哎,老年人,失去了重要的陪伴,该怎么过日子呀! 但是他却不得不暂时离开他们老两口! 赵小铭独自一人伤感地坐在轿车的后座上,先用力地吸了吸发酸的鼻子,然后低头,强忍着眼泪在手机屏幕上打了一行字:【姐,我真觉得我姥爷和我姥离不开我,他们这几天会不会很难过很孤单很落寞啊!】 手机姐很是绝情在手机屏上浮现了俩字:【不会。】 赵小铭:【我知道他们肯定会,不然我姥爷平时那么忙的一个大集团老总,怎么会特意抽出时间来接我放学送我回家?他就是舍不得我,所以你不用说一些善意的谎言安慰我!】 手机姐:“……”真是求求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你姥爷只是单纯地怕你不回家而已! 到了小区门口,梁别宴停了车,轻叹口气,回头叮嘱外孙儿:“去仙界的路上注意安全,不管去到了哪里都在咱们家的群里报备一下,别让我和你姥担心。” 赵小铭更难过了,用力地点了点头:“嗯!”然后,含着两汪下了车,才刚把车门给关上,身前忽然起了一阵骤风,只听“嗡”的一声发动机响,他姥爷开着的那辆车,瞬间就变成了一道残影,电光火石之间就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独自在风中凌乱的赵小铭:“……走的、这么急么?” 手机姐:“你不懂成年人的爱,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赵小铭:“……” 用了不到十五分钟,梁别宴赶回到了家,走进家门的那一刻,身穿一袭性感黑色吊带裙的月鎏金就从客厅冲来了玄关,双目放光地看着他:“小铭回家了?” “嗯!”梁别宴一边点头一边脱鞋一边急切地扯领带解衬衫扣子,“小宝呢?” 月鎏金激动却又不敢大声说话:“睡着啦!”话还没说完呢,她就朝着梁别宴扑了过去,直接盘挂在了他的身上。 梁别宴稳稳地托住了月鎏金的双腿,一边和她难分难舍地接着吻,一边火急火燎地抱着她移步去了卧室。 时隔千年,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又开始啦! 赵小铭回到家之后,就分别给他姥和他姥爷打了一通电话,意在向他们表明自己现在已经安全到家了,无需担忧,但谁知道,竟然没一个人接他的电话,全是关机状态……心,微微的有点寒冷了。 但令人心寒的是,自己的家中竟然也没有丝毫温暖的气息,冷如冰窖! 他爸不知道去哪了,宽敞的客厅里只有他妈一人。 月相桐无可奈何地穿上了那一套好几天都没穿过了的、正经朴素的家具款睡衣,面无表情地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 赵小铭走进屋子里后,她无奈地撩起了眼皮,本想努力地朝着自己儿子投去一个充满母爱的温暖目光,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因为,这小子,实在是太闪亮了,瓦数太强了,像极了一个人形灯泡,走到哪都明晃晃的刺眼呀! 第107章 赵小铭用目光在宽敞的客厅里仔细巡视了一圈, 也没看到他爸爸叔的身影,就好奇地问了他妈一声:“我的那个帅气年轻的新爸爸呢?去哪了?” 月相桐无语:“什么新爸爸旧爸爸的?搞得好像你妈离了又再婚了一样!” 赵小铭两手一摊:“那你就说现在的情况像不像吧?” 月相桐:“……”我竟无话可说。 赵小铭顺手从茶几上拿起了一罐可乐,抠拉环的同时又问了一遍:“我爸到底去哪了?不在家么?” 月相桐叹了口气, 懒洋洋地抱着胳膊往沙发靠背上一靠:“怕你在学校吃不饱, 又跑出去给你买烤鸭了。” “天呐!感动!”赵小铭的心中瞬间就冒出来了一股暖意,将此前生出的寒冷驱逐了不少, “他真的和我原来的那个亲爸对我一样好!” 月相桐:“……”你小子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他不就是你原来的那个亲爸么?”月相桐又气又无奈, “你现在这个样子的爸也就是比之前那个样子的爸帅了不少、高了不少、身材好了不少、性格爽快自信了不少, 怎么就成新爸爸了呢?” 赵小铭:“……”你自己听听你这话,该怎么让儿子我往下接呢? 赵小铭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脸惆怅地看着他妈:“我跟你说, 现在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人觉得我这个爸爸和之前那个爸爸没有区别,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觉得不习惯不适应。你也别总是不把我爸换系统这事当回事, 刚刚我一踏进咱们小区大门就被保安大哥拉住了, 他直接问我‘现在住在你家的那个年轻帅哥是谁呀?’我根本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后来我从小区大门走到咱们家大门的这一路上, 又有无数个街坊邻居问我同样的问题,简直让我不知所措!” 月相桐却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他们问你你就直接回答呗, 实话实说, 他就是我亲爸!” “……” 显而易见,人, 一旦恋爱脑上了头,智商就会变为负数。 赵小铭不得不为他妈点破迷津:“咱们家现在居住的可不是非人类社区, 而是普通人类社区, 正常凡人谁会相信我现在的这个帅爸爸就是之前的那个不帅爸爸?凡人世界的整容手术可没有这么发达, 他们只会想,是你把我之前的不帅爸爸抛弃了, 又换了个年轻帅气的小鲜肉回来。” 月相桐的眉头瞬间就拧了起来:“小鲜肉?你爸是小鲜肉,我是什么?我看起来比他老么?” 赵小铭实话实说:“我尊敬的母上大人,您一直是那样的年轻美丽,但在咱们的凡人邻居眼中,您的年龄确实不小了,是一位有着十八岁儿子的美貌有钱少妇,而我爸,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他们自然而然地会联想到,他是您包养的小鲜肉。” 月相桐:“……”合法的夫妻关系,一下子就变得充满了背德感。 紧接着,赵小铭又重点强调了一句:“如果咱们的邻居们只是单纯地觉得您喜新厌旧抛弃糟糠之夫也就罢了,万一他们还怀疑是您亲手导演了一出《消失的他》呢?刚才可是还有不少邻居问我,你爸最近去哪里了?怎么忽然一下子就不见了?显而易见,他们现在已经开始怀疑咱们家发生了刑事案件啊,万一报警了怎么办?警察来调查,咱们该怎么做出合理解释呢?” 月相桐,无话可说。 赵小铭继续跟他妈分析事态的严重性:“而且非人类世界早就出台过明确的法律规定,无论什么种族什么地位,都不能在人类世界曝光真实身份,不能曝光非人类世界的存在,不然就要遭受重罚,距离咱们家最近的土地公公庙只有不到两里地,这可是天庭专门设置在人类世界的官方稽查点。到时候咱们的邻居们一旦报警,咱们一件三口的身份都会面临着被曝光的危险啊!” 月相桐越听,越觉得儿子的话有道理,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赵小铭时刻谨记着他姥交给他的任务,继续添油加醋:“所以,我个人建议,现在立刻马上就搬家,直接搬到非人类社区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月相桐却说:“你说的倒是轻巧,建造在人类世界中的非人类社区本来就不多,一个城市里面估计也就那么两三个,还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需要先向社区居委会提出申请,申请通过了才能在那个社区里面买房子,还得是有空房子的社区才行,不然你有钱都买不到!” 他们现在所居住的a市距离通往其他各界的渡口都比较近,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大型的位于凡界的非人类聚集地,非人类社区的数量相对来说比较多,但也没有多到人人都能买房入住的地步,所以在这里发展的大多数非人类都会选择和月相桐一样老老实实地扮作凡人,以普通人类的身份买房定居。 好处是总于有落脚之所了。坏处是时时刻刻都要小心翼翼地隐藏真实身份,以免被人类发现。 赵小铭当然明白他妈的难处,他这次回家,就是为了一万块钱……啊不,是为了贴心地帮他妈解决难处的:“你爸妈都在这里你怕什么?你找不到合适的房子,我姥和我姥爷还能找不到么?据我所知,他们俩现在住的那个非人类社区就是我姥爷的九重集团投资开发的,你要是想搬进去住,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么?” 月相桐:“那他也得有空房子给我住才行啊?我都结婚了,有自己的家了,可不想和爸妈住在一起,太不方便了!” 赵小铭用手摸住了下巴,缓缓点了点头,先赞同了他妈一句:“你说得对,你和我爸已经成家了,确实是需要自己的私密空间。我姥和我姥爷自然也需要自己的隐私空间。你们住一起确实不合适。而且据我所知,和谐家园社区里面的房子早就在开盘当天就全部售罄了。” 月相桐遗憾叹了口气:“所以呐,就算我找你姥爷要房子,他也得有才行啊。” 赵小铭的话风忽然一转:“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呢?他和我姥现在住的那个山头上一共建了两座别院,其中位置比较高的那一座就是他们俩现在正在住着的,还有一栋位于半山腰的别院是空着的,都已经装修好了,硬件设施一应俱全,你随时能拎包入住!” 月相桐一愣,惊喜不已:“真的吗?” 赵小铭点头:“那当然啦,你儿子我就是考察好了一切之后才回来跟你汇报的,反正他们那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咱们一家为什么不搬过去呢?离得还近,平时和我姥还有我姥爷见面也方便,难道你不想和自己的妈妈爸爸住得近一点么?” 当然是想的呀! 月相桐狠狠地心动了,却还有着顾虑:“我主要还是担心你爸不适应,你姥和你姥爷就没对他露出过好脸,以后离他们俩那么近,不得天天给他脸色看呐?” 月鎏金就知道自己闺女会有这个顾虑,所以才安排外孙儿回来劝谏的:“这个你放心,我已经问清楚了,我姥和我姥爷肯定不是针对我爸,他们俩只是单纯地针对那位娶了你的男人而已,就算我爸不是魔族猎豹,是神族猎豹,他们俩照针对不误,很一视同仁的,谁娶你谁就是拱白菜的猪,绝对不会差别对待任何一头猪。” 月相桐:“……”我竟无话可说。 赵小铭又说:“而且,你都不给我爸接触他们老两口的机会,怎么能让他们老两口对我爸改观呢?你就该让我爸近距离地去感化、去热情对待他们两个,才能让我姥和我姥爷看到我爸身上的闪光点。” 好像,也有一些道理? 第137节 月相桐的内心,再一度地动摇了。 咬着下唇,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月相桐点了点:“行,等你爸回来之后我问问他的意见,他要是不介意的话,咱们明天就能搬过去!” 赵小铭大喜过望,都已经开始在心里面放烟花了,因为,他很了解他爸:只要是他妈提出的意见,他就绝对不会反驳。所以这事儿只要他妈松了口,这一万块钱,就相当于进了他的口袋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他并没有把自己的喜悦表露出来,以防他妈趁火打劫。 赵小铭迅速举起了手中的可乐瓶,啜了一口汽水,用以隐藏自己止不住往上翘的唇角。 就在这时,月相桐忽然关切询问了他一句:“你姥和你姥爷最近怎么样了?” 赵小铭像是个没事人似的立刻作答:“挺好的呀。” 月相桐关心的重点则是:“感情方面也挺好的?没再吵架闹离婚么?” 赵小铭回想了一下过往几天之中他姥和他姥爷之间的相处细节,实话实说:“没吵架,但好像也没有那么甜甜蜜蜜如胶似漆,除了你爸答应给你妈当投资人那天你妈给他露出了笑脸,其余时间你妈对你爸都挺冷淡,爱答不理的,还总是喊他‘该死的负心汉’。今早我出门上学的时候,我姥还非常冷漠地对我姥爷说了一句:‘今晚小铭就不在家了,你早些回来,本尊还有些旧账要单独和你算。’” 月相桐忧心忡忡:立即追问“那你姥爷回复什么了么?” 赵小铭:“我姥爷的态度也很冷漠,眉头都没有动一下,语调淡淡地回了我姥一句:‘那你也早点从酒店回来吧,时间宝贵,我不想因为等你浪费。’” 最后,赵小铭又总结性发言:“看样子,他们俩是对彼此都有点儿不耐烦了,而且我刚刚进家门的时候,还非常担心地给他们俩各打了一通电话,结果却是关机,所以我猜测,他们俩现在应该就是在进行气氛严肃又冷酷的婚姻谈判,火药味十足,针锋对麦芒,各不相让的那种!” 兜里的手机姐:“……”可能是真的各不相让,但绝对不是在进行谈判。 月相桐的心,却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天呐,他们俩不会又打起来吧?” 赵小铭:“那应该不会,小宝还在家呢,他俩从不在小宝面前吵架打架。” 月相桐的表情却始终凝重,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托付给了自己儿子一个艰巨的重任:“你妈我太懂无父无母的滋味了,所以绝不允许自己变成单亲小孩,所以,妈希望你从仙界回来之后,能代替我去好好地劝劝你姥和你姥爷,千万别离婚。你的话他们肯定听,因为他们两个最爱的人就是你!” 手机姐:“……”你现在的担心都多余,还不如多担心担心你爹妈会不会生二胎呢。 赵小铭则重重地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向他妈承诺:“妈,你放心,儿子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说完,又抬起了右手,朝着他妈比了个五,“儿子也不坑您,您只需要给我五百酬劳,我就一定为您效忠到底。” 月相桐:“???” 月相桐猛然坐直了身体,气急败坏:“继子,你怎么好意思在这种严肃的事情上问你妈要钱呢?” 赵小铭眼也不眨,直接坐地起价:“你不答应是吧?现在涨到一千了!” 月相桐咬牙切齿:“你小子?” 赵小铭冷漠无情:“两千。” 月相桐:“……”好,好好好,你妈跟你心连心,你跟你妈动脑筋? 赵小铭也看出来了他妈的不服气,轻叹口气,循循善诱:“儿子我也不是为了坑你钱,是现在找你儿子办事儿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要是不设置收费门槛儿的话,根本忙不过来呀。而且您也别觉得我坑你了,我只收你两千而已,我姥找我办事儿可是一万奖金起步的!” 月相统一怔,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你姥找你办什么事儿了?” 糟糕,说漏嘴了! 赵小铭心头一慌,连忙掩饰:“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却是个秘密任务所以不能告诉你。” 月相桐微微眯眼,目光十分犀利地盯着赵小铭看了一会儿,看得赵小铭直犯心虚,连着喝了好几口可乐掩饰内心的慌张。 突然间,月相桐勾起了唇角,双手再度往胸前一抱,再气定神闲地往沙发上一靠,直接狮子大开口:“分我八千,不然我就不搬家,哈哈哈哈哈哈!”话还没说完呢,她就张狂大笑了起来——八千啊,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呀哈哈哈哈! 赵小铭也没想到自己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好意思掠夺你亲儿子的血汗钱呢?” 月相桐神不改色:“不答应是吧?涨价了,九千。” 赵小铭气急败坏:“你真是后妈!” 月相桐:“又涨了,一万。” 赵小铭:“……”好,好好好,儿子跟你心连心,你跟儿子动脑筋? 月相桐看出来了儿子的不服,却没解释,反而还明明白白地跟他算起了帐:“让我搬家的收费标准就是一万,但你不用给我一万,扣除我找你办事的那两千,到时候给我八千就行。” 赵小铭:“……”合着你找我办事儿,我还得倒贴你八千? 气的牙都是痒痒的! 也不得不承认,论起坑蒙拐骗和敲诈勒索,还是他妈更胜一筹。 赵亦礼拎着新鲜出炉的烤鸭回家时,赵小铭都已经快被气饱了,独自一人抱着胳膊坐在餐厅里生闷气;月相桐则正开开心心地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呢,赵亦礼走进客厅时,她还亲亲热热、温温柔柔地喊了声:“老公~你回来了呀~” 再扭头一看面无表情坐在餐厅里的儿子,赵亦礼就明白了,他们母子之间,八成是又发生了一场勾心斗角,输家一如既往的是输家,赢家一如既往的是赢家。 赵亦礼无声一笑,先将手中拎着的那一盒烧烤放到了月相桐面前的茶几上:“给你买的肉串。” 月相桐的心情是喜上加喜:“谢谢老公~爱你呦!”说完,还抬起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心。 赵亦礼忍俊不禁,俊朗的眉宇间浮现出了温柔笑意:“嗯,老公也爱你。” 独坐餐厅的赵小铭:“……” 咦,真肉麻,简直没眼看! 早知道不回家了! 随后,赵亦礼就拎着烤鸭去了餐厅,把打包袋放到了赵小铭面前:“给你买的,刚刚片好,趁热吃。”说完,便拉开了对面的餐椅,坐了下去,因为好长时间没见儿子了,想多陪他待一会儿。 赵小铭现在却还是对他爸还是有些陌生,总觉得好像换了个爸爸一样,先客客气气地说了声“谢谢您”之后,才开始动手从打包袋里面拿东西。 才刚刚卷好一张饼,他妈就捧着她那盒香喷喷的小烧烤来了,拿出来了一根烤五花肉递到了赵小铭面前:“妈请你吃一根肉串,咱俩和好行么?” 赵小铭突然特别想笑,但忍住了,不然会很没面子,面无表情地回了句:“不行。” 月相桐“啧”了一声:“嘿,你这孩子咋这么小心眼呢?” 赵小铭:“那可是八千!多大的心眼子也不能忍!” 赵亦礼奇怪地询问他们母子:“什么八千?” 赵小铭:“……” 月相桐:“……” 都要忘了,他们俩到底能不能分赃这一万块钱,最后还是得看另外一位家庭成员的意见。 母子俩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瞬间和好如初。赵小铭自觉主动地将自己手中那张已经卷好了烤鸭的饼递到了他妈面前,化身大孝子:“妈,您养育我辛苦了,这第一块饼,应该您吃。” 月相桐也将手中的肉串递到了儿子嘴边,化身慈爱母亲:“儿呀,平时学习辛苦了吧?诶呦,都累瘦了,多吃点肉,补补!” 赵小铭:“欸!谢谢您,我的好妈妈!” 月相桐:“不客气,我的好大儿!” 赵亦礼:“……” 自己的老婆孩子什么样自己心里清楚,不怕他们母子俩勾心斗角,就怕他们俩心连心坑蒙拐骗! 赵亦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严肃、认真又紧张地看着他们母子:“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情况瞒着我?” 赵小铭不假思索:“没有的事儿,绝对不会有,你可是我亲爸,我和我妈还能瞒你什么?” 月相桐也是满口否认:“就是,你可是我亲老公,我和你儿子还能合起伙来算计你么?” 赵亦礼:“……”那可太能了! 随后,母子俩又对视了一眼,开启密语传音—— 赵小铭:“我个人建议,暂时先不要告诉爸这个消息,等我们俩更改完户口从仙界回来再说,以防夜长梦多。” 月相桐:“行,我刚好可以趁你们父子俩不在家的这两天去和谐家园社区考察一下,盘点总结一下社区优势,这样才好有凭有据地说服你爸搬家。” ok! 可以! 就这么办了! 母子俩一拍即合达成了共识,两张脸上同时浮现出了一抹神秘又狡猾的微笑,看得赵亦礼背后发凉,感觉自己像极了一头待宰的羔羊……不过,应该不用担心这母子俩会合谋卖了他吧?毕竟是一家人。 晚上临睡前,赵亦礼还是没忍住询问了他老婆一句:“你会为了多少钱卖了我?” 月相桐嘴上回答:“傻瓜,我那么爱你,怎么会卖了你呢?”心里想的则是:一万,还得给你儿子分两千。 第二天一早,月相桐就开着车将他们父子俩送去了人仙渡口。 因为有般般号的惨痛经历在前,所以这一次,赵小铭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搭乘任何与船类有关的跨界交通工具,只要带船字都不行,哪怕是飞船。所以赵亦礼买了两张火车票,又考虑到赵小铭从小就娇生惯养的性格,他还特意买了两张高级卧铺包厢的票。 火车的航行时间也比其他交通工具的时间要长,搭乘般般号前往仙界只需要十个小时,绿皮车却需要十五个小时。 高级包厢的空间比较私密,内部设施也比较高档齐全,仿若一个小型的标间。一进包厢大门,正对面就是一扇宽大明亮的车窗,窗下一张桌子,桌子左边是一张上宽下窄的上下铺;桌子右边紧挨着墙壁的位置有一张软皮长条凳。大门右手边的位置是包厢自带的卫生间入口。 窗外依旧没什么好风景,依旧是一团团浓密到化不开的白雾。 赵小铭选择了上铺,也正如他姥和他姥爷所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之后,就拿出了游戏机,开始开开心心地打游戏,压根儿就想不到学习的事儿。 赵亦礼则坐在了下铺的床边上,拿出笔记本电脑放在了身前的桌板上,开始记录这个月的家庭入账和开销。先整理账单,然后分类记录,最后再预计下个月的支出项目,顺办把大小节日所需要的生活仪式全部计划安排一下。家庭资金的投资理财项目也需要操心关注,以便及时调整方案。天庭大学官方网站最近更新的招生考试信息更需要仔细研究,以防错过关键信息影响儿子入学考试。 花圃中的花需要修建了,需要预约。 家中的那几辆车也需要保养了,需要预约。 老婆的美容卡和健身课快到期了,需要去续约。 该换季了,菜谱也得更新一下了,冬天的菜品不适合春天吃,容易上火。 总而言之,无论他现在回归真实身份与否,家庭主夫的贤惠和淑德已经深深地刻进了他的骨子里——这个家,只要有他赵亦礼在,就不可能乱,方方面面绝对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条! 一上午一晃而过,赵小铭打游戏也打得有点儿累了,肚子咕咕叫,放下游戏机后,他探出脑袋朝着下铺看了一眼,发现他爸正在认认真真地对着电脑研究春日菜谱呢,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感慨了句:怪不得我妈不同意让你出门上班呢,你要是上了班,谁在家伺候她呀? 以前是放眼全六界都找不到这种老实本分又体贴入微的管家老公。 现在是放眼全六界都找不到这种英俊帅气又体贴入微的管家老公。 更不可能放出门了,在管家业内的核心竞争力太强,容易被别人抢走。 赵小铭喊了声:“爸,你饿不饿?” “还行。”赵亦礼没抬头,一直在研究视频里面那位大厨的切菜手法,“你饿了么?床头有二维码,可以扫码点餐。” 赵小铭却说:“我扫不上啊。”但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餐车好像离咱们不远,我准备去一趟,你要一起么?” 赵亦礼犹豫了一下,还是想继续研究切菜的刀法:“我不去了,你随便给我带份盒饭回来就行。” “哦。”赵小铭从上铺跳了下来,穿好鞋后,就打开门走出了包厢。 关上房门,赵小铭站在狭长的过道里左右看了一眼,看到餐车就在右边的那节车厢,立即迈开了脚步,朝着餐车走了过去。 第138节 现在正是饭点,餐车里面有不少乘客,几乎座无虚席。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诱人香味。 然而,就在赵小铭从包厢前的狭窄过道踏入两节车厢中间的衔接处那一刻,周遭的场景骤然变化了起来,封闭的车厢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灰蒙蒙的天空和大火焚烧过后的焦黑建筑遗址。 目之所及之处,皆是被烧成了焦炭的断壁残垣。 火势似乎才刚刚被熄灭,那些倒塌的、断裂的、漆黑的墙体、砖瓦和木梁依旧残余着滚烫的温度,丝丝缕缕地朝着上空飘浮呛人白烟。 赵小铭的脚步猛然一僵,整个人瞬间就麻了。他现在也不再是个单纯无知的普通人类了,轻而易举地就联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性——他进入猎人提前在车厢中布置好的幻境中了。 也就是说,他一脚踩进了一个只有他自己能看到能感受到但车里其他人都看不到感受不到也踩不进去的陷阱中! 下一秒,就有两个人从高高的焦炭废墟背后走了出来。 还全是赵小铭认识的熟人。 一个是他在般般号上结识的少年齐麟。 一个是明明该死却没死的孤狼。 齐麟今天也穿着黑色头帽卫衣,黑色运动裤,手中却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偏女相的漂亮面庞上尽显阴郁,看向赵小铭的神情极为复杂,带着强烈杀意,却又流露着难言的愧疚。 孤狼依旧穿着那套纯黑色的西装,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短马尾,前颈的狼头纹身巨幅凶狠引人注目,丑陋狰狞的刀疤斜横全脸。 但与此前不同的是,他的右眼上,多出了一片黑色的眼罩。 成独眼狼了。 右手中握着的,竟然还是那把被斩/马刀压弯了长柄的大刀,看来是咽不下这口气,始终怀恨在心,带着刀来报仇雪耻了。 赵小铭感受到了强烈的危险,整个人惊恐万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孤狼却牵起了唇角,假惺惺地朝着赵小铭笑了笑,还客客气气地说了声:“小殿下,好久不见。” 赵小铭:“……” 第108章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 也没见赵小铭回来,赵亦礼还当他是在餐车吃完饭后又直接坐在位置上开始打游戏了。 然而从床边站起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儿子的游戏机还在上铺扔着呢, 根本不存在在外面打游戏的可能。 赵亦礼奇怪不已, 内心还隐隐有些担忧,就准备去餐车找找儿子, 然而他就在打开房门走出包厢的那一刻, 周遭场景风云变幻, 顷刻间便由狭长封闭的火车过道变成了熟悉的魔宫。 明和大殿是历任魔君召集朝臣、处理政务的场所。 大殿正前方有一方纯金质地的豹头宝座,只有魔君才有资格稳坐其上。 也只有魔君才有资格身着以玄色衣料为底, 胸襟正前方绣金色豹纹图样的官式袍服。 赵亦礼在顷刻间就明白了一切, 果断调出了斩/马刀握于手中,目光极为冷厉地注视着端坐在豹椅上的那个男人:“我儿子呢?” 齐鹤不置可否。为了迎接久违的弟弟,他今日还特意穿上了那一套象征着身份的玄色绣金豹长袍, 居高临下地坐于王位之上, 以一种质问中夹裹训斥的冰冷口吻说道:“见了汝君, 为何不跪?” 他的身姿挺拔,面如冠玉, 不论是样貌还是脸型皆与弟弟齐鹰有七分像, 但他与齐鹰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眼神。 齐鹰剑眉星目, 眼神坚毅黑亮,从小到大都是恣意潇洒的桀骜不羁少年郎。 齐鹤的眼神却是极其阴郁的, 带有一股化不开的冰冷与疏离, 仿若漆黑雪山之巅的万年玄冰, 令人不寒而栗。 齐鹰,又或者说赵亦礼并没有理会齐鹤的挑衅, 攥紧手中斩/马刀的同时,再一次地厉声质问他:“我儿子呢?” 齐鹤的唇边却浮现出了一抹愉悦的微笑,气定神闲地将手肘支撑在了王座的扶手上,以曲起的右手手指抵住了下颌,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你是在问本君的侄儿么?现在八成已经被孤狼剁成肉泥了。” 赵亦礼的心口猛然一提,对儿子的担忧在顷刻间加剧了无数倍,但他却又不相信自家那小子真的会被孤狼干掉。 单拼武力,那小子绝对拼不过孤狼,但要是再加上智商和装备的话,他绝对能把孤狼给耗死。最起码能耗到他这个当爹的去救他的那一刻。 那小子天生命好,不仅头脑机灵,还拥有着一对举世无双的姥姥姥爷,谁要是想轻而易举的干掉他,还真没那么容易。 但赵亦礼却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面色沉冷,一字一顿地对齐鹤说:“那你就去给我儿子陪葬吧。”话音还未落,他就已经动了身,直接提着斩/马刀飞闪至了齐鹤面前,浑身杀气肆虐。 在赵亦礼动身的那一刻,齐鹤就调出了自己的武器,一柄长剑。飞身迎战的同时持剑横档。 两兵交击,铿锵?鸣响。 然而齐鹤显然是低估了弟弟手中那柄斩/马刀的威力,虽然成功挡下了他的那一击,双脚却在巨大的冲击力的作用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却了好几步,平尽全力才稳固了身形。 明明狼狈,但齐鹤的脸上还是绽放出了一抹畅快的笑容,目光森森地盯着弟弟那双近在咫尺的黑亮双目,戏谑开口:“真是没想到,你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苟且躲藏了多年,功法竟然没有丝毫退步。” “那当然是因为我的父亲教的好。”赵亦礼曾十分敬重这个哥哥,把他当做自己的至亲知己,最后换来的却是血淋淋的背叛和家破人亡。所以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对齐鹤提起一丝一毫的悲悯与同情。他也比谁都更知道自己这个好哥哥内心之中最在意、最无法释怀的伤痛是什么。 “我不像你,自幼被父王所厌恶所忽视,我的父王给了我十足十的父爱,我所掌握的武功刀法全都是他手把手一步一步教授与我的,所以齐鹤,你拿什么跟我比?凭什么跟我比?” 赵亦礼手持斩/马,冰冷坚硬的刀身死死地压制在齐鹤的剑身上,令其不得擅自挪动分毫,语气冰冷又无情,仿若一柄柄利刃尖刀似的接连不断地往齐鹤内心中的伤疤上捅。 “闭嘴!闭嘴!”在赵亦礼的话还没说完时,齐鹤依旧已经勃然大怒地嘶吼了起来,目眦欲裂地瞪着赵亦礼,布满了血丝的瞳孔中恨意毕现! 赵亦礼却没有就此罢休,不仅在骤然间加重了手下的力道,直接将齐鹤横档在身前的剑刃压在了他的脸上,还召唤出了本体灵,威武霸气的紫色猎豹气势汹汹地环伺着齐鹤,随时都有可能扑上前来咬断他的脖颈。 齐鹤把持着剑柄的那只手的虎口已经发麻开裂,纵使使尽浑身解数却也没能扭转自己被全方位碾压的败局。 他本以为,时过境迁,自己如今已经拥有了一切,是高高在上的魔君,而齐鹰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又苟且偷生多年,一定早就被磨灭了心志,断然不再会是他的对手。 可齐鹰终究是齐鹰,是父王最爱的儿子。父王将所有的耐心与关注全部倾注在了齐鹰身上,所以才成就了无人能及的齐鹰。 是父王的偏心,才导致了他不如齐鹰。 此时抵在脸颊上的剑身,如同父王当年甩在他脸上的文章一般冰冷难挡。 从小到大,无论他做什么事情,无论他如何努力,父王都是不屑一顾,看向他的目光中处处流露着不满,可若是换做齐鹰去做同样一件事,无论他最终取得了什么成果,父王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夸奖他,鼓励他。 齐鹰在万千宠爱中成长,自己从小到大所拥有的爱和关注远不如他。 赵亦礼自然也知晓这一点,所以他从小就对自己哥哥有种愧疚的心里,总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才让父王冷落了哥哥。他觉得哥哥很可怜很孤单,所以他总是试图去弥补哥哥,想要把自己心中的爱分给哥哥,但最终换来的,却是父母的死于非命。 不恨是假的,赵亦礼如今真是恨死了齐鹤,但更恨那个识人不清自作多情的自己:“父王早就告诫过我,你自小心胸狭隘内心阴暗,疑心病极重,无论别人怎么对待你,你总是会不平衡,因为你不知足,总是想要的更多。母妃也曾叮嘱我,让我多多远离你,可我不信、不听。你我虽不是一母同胎的兄弟,但我从小就将你当作亲兄弟敬重,可你又是怎么对待我的呢?” 齐鹤却毫无愧色,反而猖獗地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明明是你自己蠢,是你自己非要来信任我,还能去怪谁?父王从来就不爱我,认定我是那样不堪的人也无可厚非,但我齐鹤从不在意!从不!无论他怎么轻视我、不屑于我,现在的魔君也是我,继承他王位那个最厉害的儿子还是我!” 赵亦礼神情淡漠,冷冷启唇:“谋逆而已。”话音才刚落,他猛然抬起了手中长刀。 齐鹤的手上骤然一轻,然而还没得他松口气呢,斩/马刀又夹带着更加肆虐强劲的迅猛攻势再度从他的头顶劈砍了下来,与此同时,赵亦礼的嗓音再度在殿中响起,冷硬坚决、不容置疑:“你自称为君,实则不过是个杀父弑君的卑鄙小人,罪不容诛!” 斩马的凌厉刀风率先一步迎面劈来,齐鹤匆忙抬剑抵挡,又是铿锵一声响,刀剑再度相撞,然而这一次,长剑却没能成功挡下长刀,竟被斩/马一刀砍断成了两截! 开天辟地一般强劲的冲击力顺着手腕震荡至全身,齐鹤不堪重负,双腿一软,狼狈不已地跌坐在了地上。 下一秒,赵亦礼就将锋利的刀刃抵在了他的颈侧,再度厉声地质问他:“我儿子在哪?” 如同他的父亲爱他一样,他也深爱着他的儿子。因为他从小就知道,被父母的爱灌溉着长大有多么的重要,哪怕是被改头换面、丧失了过往记忆的那些年里,他也没有丧失爱人的能力。 齐鹤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慌张,反而气定神闲地朝着赵亦礼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你想见你最爱的儿子是么?我们的父王,也一直很期待着与自己最爱的儿子见面呢。” * 打死赵小铭,赵小铭都想不到自己竟然还会有以一挑二的这一天! 虽然很是愤怒,但却不得不承认,齐鹤那厮,是真看得起他呀——杀他这么一个小弱鸡,竟然还用上了两把宰牛刀。 自己的实力到底有几斤几两赵小铭心里再清楚不过,根本就用不着独眼狼出手,光是齐麟一个人就能把他干掉了。 但是身为大妖尊的外孙儿、九重神族的真正后裔,他绝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给自己的祖宗们丢人! 面对着敌方强烈的杀气与不怀好意,赵小铭战术性后退的同时果断从储物戒中调出了听风刀和刑天斧丝,嘴也没闲着,义正严辞地怒斥齐麟:“我们俩同生共死一场,我把你当亲兄弟,你竟然要来杀我,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齐麟的脸色一沉,直接举起了手中长刀,将锋利的刀尖对向了赵小铭的鼻尖:“谁跟你这种叛党后裔是兄弟?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诋毁本王!本王今天来杀你,是为了替我的父王铲除奸佞替天行道!” 赵小铭:“……” 你这关系割裂的还怪快的。 真不愧是在封建世家中成长起来的封建世子,思想时刻处于一种高度警戒状态,绝不会在外人面前给自己留下把柄。 但赵小铭心知肚明,自己今天要是想活命,就必须动摇齐麟杀他的决心,必须挑拨齐麟和孤狼的联盟关系。又或者说,必须动摇齐麟对他父王的忠诚。 周围焦黑的残垣断壁触目惊心。 空气中始终弥漫着呛人的烟熏味。 赵小铭一手持刀,一手缠丝,一边警惕着孤狼,以防他忽然偷袭自己,一边用语言的力量去动摇齐麟:“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承诺过我姥的事?那我现在就好好提醒你一下,我姥好心把你的灵核还给了你,你点头承诺过她,你欠我一条命,下次再见,你得还我一命!” 孤狼的神情中忽然浮现出了一抹怪笑,微微侧目,满含戏谑地瞧了齐麟一眼:“大殿下好像、从未在魔君面前提起过这件事呀?看来殿下您是有意隐瞒了您的父王,故意隐瞒了您的君主,窝藏私心。若是让魔君知晓了此事,您舅父谋反的罪名,可就更洗不清了。” 齐麟的呼吸猛然一窒,握刀的那只手不禁颤动了两下,竭力迫使自己稳定心神,看向赵小铭的眼神越发阴沉狠戾了起来:“那是因为我当初并不知晓你就是叛臣之子,我若是知晓,绝不会做出那种冲动的承诺,早就在那幅画里就把你杀给了!” 赵小铭的脑袋却越发飞速的运转了起来,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也足以他提取关键信息并进行推理—— 齐麟他舅舅在魔界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位高权重,在魔界也相当的有威望,也正因如此,齐鹤当初才会娶齐麟他妈并立她为魔后,通过联姻这种方式去借用齐麟他舅的力量稳固自己的地位。 但是现在,他这个舅舅竟然被扣上了谋反的罪名?树大招风了?引起齐鹤忌惮了?还是说,齐鹤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坐稳了魔君的位置,就准备卸磨杀驴了? 根据赵小铭对齐鹤的了解来说,卸磨杀驴的可能性更大。但齐鹤对齐麟和其母族的利用并没有就此终止,他要榨干齐麟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利用了齐麟想要救自己母亲和舅舅的心理,逼迫齐麟来杀自己。 八成齐鹤还许诺了齐麟,只要他能够把自己给杀了,就可以对他舅舅网开一面。 几乎是在短短几瞬之间,赵小铭就理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当机立断就对齐麟说道: “你就算是杀了我,你那个歹毒的父王也不会放过你妈和你舅,因为他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让你死,让你当他的替罪羊,他忌惮我姥和我姥爷!” “上个月我姥爷的九重集团在魔界的投资撤掉了百分之九十,让你父王好一顿焦头烂额吧?你猜为什么?因为你父王得罪了我妈!我姥的手段只会比我姥爷更狠,他不敢轻易得罪他们老两口才会要求你来杀我,好在事后推你出去当挡箭牌!” “因为他知道我是在爱中长大的,但你不是,没有人会为你复仇鸣冤,因为爱你的人全都被他挟持了!所以醒一醒吧齐麟,你的父王根本不爱你,他只是在利用你,你必须反抗他,必须挣脱他的摆布,不然就真的没人可以去救你妈和你舅了!” 齐麟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膛起伏不定,拿刀的那只手也越来越颤抖。 他的眼眶也逐渐开始泛了红,满目悲愤与凄凉。 赵小铭轻轻松松就能想到的利害关系,他又怎么会看不透呢?他只是不敢相信他的父王是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不敢相信他的父王从来就没有爱过他,更不敢相信他的父王竟然会把他推出来当替死鬼! 孤狼冷冷瞧了齐麟一眼,无奈叹息一声:“既然大殿下不忍动手,那就由属下代劳了。”话音还未落呢,他就如疾风一般狠戾迅猛地朝着赵小铭冲了过去,一刀劈向了赵小铭的头顶。 料想中,自己的大刀应当会像是劈豆腐似的将齐鹰的儿子从中劈开。 然而事实却出乎预料。 不仅仅是出乎了孤狼的预料,还出乎了赵小铭自己的预料。 在过去的那一个多月中,他姥爷训练他最多的内容就是格挡,甚至已经形成了肌肉动作,孤狼的大刀还没落下呢,他就已经把听风给抄起来了,精准无误地挡下了孤狼的一击。 孤狼神情一震,全然不可思议……这小子,上次在无忧城中遇到的时候不还是个只会躲藏在家长背后的不堪一击的胆小鬼么?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可能成功挡下他的一刀? 第139节 赵小铭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都有点儿被自己的威猛给震慑到了! 但谁也没想到,更威猛的,还在后面—— 孤狼的面色在瞬间变得铁青无比,心中羞愤又不甘。他杀不了齐鹰也就罢了,不信自己连齐鹰的儿子都杀不了!电光火石间便再一次地挥动了手中大刀,从另外一个更刁钻地方向不遗余力地朝着赵小铭的身体劈砍了过去。 但是对于赵小铭来说,孤狼这个出击的角度,根本抵不上他姥爷的十分之一刁钻,出刀的速度更是没法儿跟他姥爷,游刃有余地就又挡下了一击。 amazing! 赵小铭自己都懵了,难以置信地低下了头,满目震惊地看向了手中握着的听风。 其实他也就是挡的及时而已,注入刀中的灵气绝对没有孤狼的强悍,但奈何他的装备牛啊,是上古神族锻造出的绝世兵器,极大地提升了他的战斗力! 孤狼的神情又是狠狠一僵,目光中的震惊与错愕越发明显的流露了出来,就连齐麟都被赵小铭翻天覆地的实力变化震惊到了。 齐麟对赵小铭的印象还一直停留在般般号上。无论是在他们俩一起逃生的过程中还是侥幸从那副画中逃出之后,赵小铭表现得一直乏善可陈,胆量更是比老鼠还小,只是几具尸体都能把他给吓吐,没想到这才过了短短半年之久,他的进步竟如此之惊人……这就是,传闻中的二殿下的儿子么?虎父无犬子? 孤狼的脑海中也同样冒出了这句话——虎父无犬子。他曾听魔宫中的老人说过,齐鹰自年幼时起就天资非凡,甚至已经达到了无人能及的程度,无论是学文还是学武,任何东西都是一点就透一学就会,三日不见,就变化惊人。 孤狼内心却越发恼怒了起来。他还是不信,自己堂堂魔宫暗卫首领,还能打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小儿? 怒火中烧之下,他再度挥动起了手中的长柄大刀,如狂风暴雨般,接连不断地朝着赵小铭挥砍了无数刀。 赵小铭不敢分心,集中了百分百的精神去格挡防御,左挡、右挡、上挡、下挡,挡挡不空,挡挡成功,毫发无伤地挡下了孤狼朝他挥砍来的所有进攻。 也幸亏齐麟一直没有协助孤狼来进攻他,所以,赵小铭在格挡期间还抽空分出了一部分灵识去调动了一下斧丝,尝试着偷袭进攻,但最终还是由于业务能力不熟作罢了,只在孤狼脸上留下了一道小血口。 他现在还是只会格挡,不会进攻。 挡了大概有二三十刀之后,赵小铭不想再挡了,没意思,本来是想通过和孤狼的对战来提升自己的实战经验呢,结果谁知道还没在家里训练有挑战性。 哎,不过也不能怪孤狼太菜,只能说他姥爷太厉害,从而导致了他从训练初期就有了个超高的起点,一般人再陪他练他就看不上了。 赵小铭叹息一声,收起听风和斧丝的同时,直接化身为了凤凰,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凤鸣,昂首向着天空飞了过去,不为别的,只为了装逼,让逼王齐麟好好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strong哥。 无论是狼还是猎豹,都是陆地动物,根本不可能追得上翱翔九天的凤凰。哪怕孤狼化灵气为弓箭接连不断地朝着天空发射箭矢,也没能射中赵小铭身上的一根凤毛。 箭头还没接近呢,赵小铭就灵活地扑棱着翅膀躲闪到一边去了。 等装够逼了,赵小铭才从天空降落,在一座建筑废墟的最高点上重新化为了人形,曲分着双腿坐在了余温尚存但不至于烫屁股的焦黑屋顶,从储物戒中调出来了一盒百奇,从里面抽出来了一根细长巧克力棒,夹在了指间,气定神闲地抬起手,咬了一口,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用拇指掸了掸巧克力棒的端头,抬眸,将目光放向了幻境中的天边夕阳,相当惆怅,缓缓开口:“爸,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救我?你儿子我现在、可是危在旦夕呀!” 齐麟:“……”谁他妈危在旦夕吃百奇? 孤狼却彻底恼羞成怒了,总感觉这小子是在故意羞辱他,当即就飞身朝着赵小铭杀了过去,再度挥动了手中大刀。 然而这一次,他的刀却连赵小铭身前半米的距离都无法靠近。 像是一刀砍在了一堵看不到的高墙上,还是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赵小铭再度叹了口气,无奈之下,只好拉开了冲锋衣的拉锁,打开了两页衣片。 在他的冲锋衣内胆里侧的衣料上,密密麻麻地逢满了一个个圆片形的银色护身符,能在他受到攻击时及时地在他周身形成一个半径唯一米的防护罩。 一个就是一层防护罩。 他姥至少往他衣服上缝了一百个。 刚才提着刀陪孤狼过招,纯属是为了练习格挡,增强自己的实战经验。 在孤狼咬牙切齿的盛怒目光中,赵小铭得意洋洋地耸了耸肩,不慌不忙地把拉链给拉上了,然后,又将叼在嘴里的巧克力棒重新夹在了指间,默默地在心里作起了诗—— 慈姥手中线,游孙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唯恐被偷袭。 姥,爱您,笔芯! 第109章 “去给你儿子收尸吧, 父皇一定也会来给你收尸。”话音还未落,齐鹤就猛然抬起了左手。 伴随着法术的运作,连接着两片幻境阵法的通道豁然被打开了。 大殿侧方, 正对着齐鹤左掌的虚空中出现了一片旋转状的圆形风洞, 洞口另外一侧,便是赵小铭所在的那处火海废墟幻境。 仅仅是一斑窥豹似的一眼, 赵亦礼就认出了那片废墟幻境的原型为何:母妃的寝宫。 齐麟和孤狼的身影皆出现在了圆形的洞口里, 唯独不见赵小铭的身影, 不知是被挡在了洞口外还是被限制了行动,抑或是, 受了重伤生死未卜地倒在了幻境深处? 兴许是齐鹤的故意为之, 风洞又在骤然间迅速缩小,赵亦礼救子心切,立即提着斩/马刀跳进了风洞里。 然而在进入了这片废墟幻境之后赵亦礼才发现, 他儿子并没有像是他想象中的那样正在经历九死一生的危难考验, 不仅毫发无伤, 还美滋滋地坐在房顶上喝可乐呢。 起初,赵小铭只是在吃巧克力棒, 但吃着吃着, 又觉得有点儿干巴巴的噎得慌,就又从储物戒中调出来了一瓶罐装可乐, 扣拉环的时候,还不忘记友好地询问他的好兄弟齐麟一句:“你喝么?我还有。” “……” 说实话, 齐麟对赵小铭的感情很复杂, 一边羡慕着他、想成为他、变成和他一样的被全家人一起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孩子, 一边嫉妒着他、想拉他一起下地狱;一边把他当朋友当同生共死过一场的兄弟,一边把他当仇人;一边觉得他无辜、不该被上一辈的仇恨牵累, 一边又觉得他真该死! 他觉得被爱浇灌着长大的孩子就应该一生幸福到底,吃·肉文海·棠废文奇饿群八衣寺爸以六久六三又尖酸刻薄地怨恨天道不公,凭什么赵小铭可以活得那么轻松我却不可以? “你少和本王套近乎!”这是齐麟对赵小铭询问他是否喝可乐的回答,语气冰冷,咬牙切齿,“叛党后裔,果真手段狡猾!” 孤狼的面色更是愤怒阴沉,咬牙切齿地仰头而视,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肆虐的狠戾之气,看向赵小铭的眼神都已经快要凝成尖刀了——明明近在咫尺,但他却就是拿这个小子无可奈何! 堂堂魔宫暗卫统领,竟然还玩不过一个孩子,简直是奇耻大辱! 赵小铭却一点儿都不在意,无论是被齐麟扣上“叛党后裔”的帽子还是被孤狼用眼神狙击。 他先悠悠闲闲地啜了一口可乐,然后满含蔑视地瞧了孤狼一眼,有恃无恐地故意气他:“省点儿用你的那只独眼吧,再给那颗硕果仅存的眼球子瞪出来了怎么办?” 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孤狼心中的怒火在骤然间窜高了数丈,一刀便朝着赵小铭身下的那座被烧的只剩下了一副黢黑焦炭架子的建筑砍了过去,然而谁曾想,他手中的大刀才刚刚开始往下落,宽大刚硬的刀头竟凭空被切割成了无数片不规则的小钢块! 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清脆之响,断裂成无数块的刀头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接二连三地坠落到了地面上。 下一秒,一张用银色斧丝编织而成的巨幅大网才显露在了孤狼的面前。 他的大刀,就是被斧丝割断的。 赵小铭再度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这可不能怪我哦,我都没动手,是你先动的刀。” 刑天斧丝的威力无穷,锋利无匹。赵小铭自身的实力虽然不行,没有那个能力操纵着斧丝主动进攻,但他聪明,知道借力打力,明白什么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战术。 换句话说,他虽然没有那个力量操纵斧丝去主动切割孤狼的刀,但他可以借用孤狼自己的力量让他的刀被斧丝切割。 孤狼刚才要是不使劲浑身解数地去挥刀,斧丝网还没法儿那么彻底地分割他的刀头呢。 孤狼又狠狠地吃了一次闷亏,神色自然是越发的难看了起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 赵小铭却又悠悠闲闲地喝了一口饮料:“你也别总拿那种不服气的眼神看我,两军对垒的时候不仅仅需要实力,还需要一点子智慧!”说着,还得意洋洋地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脑子,“再说了,齐鹤那个贱人命令你来暗杀我之前怎么就不动脑子好好想想,我是谁?我可是赵小铭!赵小铭是谁?是大妖尊和九重太子的外孙儿!我还能赤手空拳的出门么?我姥和我姥爷能不操心我的安全么?我就算站着不动你也别想动我一根头发丝!” 孤狼双拳紧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黄口小儿,少自鸣得意,不过是凭借着歪门邪道才堪堪保住了性命而已,实则不过是碌碌无能之辈,若是没有那些护身符和几件好兵器加身,你早被大卸八块了!” 赵小铭却说:“瞧你这话说的,能得到护身符和好兵器不也是一种自身实力么?我姥和姥爷愿意给我,我就是命好那能有什么办法?运气本来就是实力的一种,我的起点就是比别人高,这本来就是事实,有什么值得被你嘲笑的么?我还没嘲笑你是走狗呢!” 孤狼:“……” 赵小铭又道:“我现在之所以能够平安无事地坐在这里和你唇枪舌战,也不是凭借着歪门邪道,而是我家人对我的爱。”其实这句话,本质还是说给齐麟听的。因为他不确定他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救他,万一孤狼和齐麟突然走了把他自己一个人扔在这个幻境中怎么办?所以他现在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尽快想出办法从这个幻境中逃出去才行。 只有动摇了齐麟对他父王的那份忠心,才能够加大他从这个幻境中逃生的概率。 “我家人教会我的在非人类世界中的首要生存之道是自我防护,而不是教我杀人。”赵小铭的语气坚定认真,抑扬顿挫,“我爸哪怕背负着血海深仇,也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一个字,更没有要求我替他去杀谁,因为他爱我,他知道生活在仇恨中有多么的痛苦,所以他才不会让我也生活在仇恨中,他只想让我远离是非。他也知道下一辈人是无辜的,所以他才会决定把所有的恩怨情仇全部拦截在自己身上,绝不让我沾染半分。他只是希望我平安幸福而已,这才是真正的父爱,而不是变成他手中的一把杀人的刀!” 伴随着赵小铭的话语,齐麟的呼吸再度沉重急促了起来。虽然,他也心知肚明赵小铭是在挑破自己对父王的忠心,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他的话,更无法说服自己他是在胡言乱语。 父王有许多孩子,自己虽然不是最受宠爱和重视的那一个,待遇却也比其他孩子强出不少,原因无外乎是因为他的舅舅是镇国大将军。 他也很明白大厦倾倒之后会发生什么。 舅舅一旦倒台,便树倒猢狲散,父王绝对再也不会如同以前那般讨好地对待他和他的母后。 可这偌大的魔宫之中,并非所有的孩子都如同他一般活得如履薄冰。 常贵妃和她的儿子齐鸣就是独树一帜的例外。 父王独宠常贵妃,比之当年先王独宠陈贵妃的盛况有过之而无不及。听母后说,是因为常贵妃的模样,酷似赵小铭的母亲。 父王最爱的儿子,就是常贵妃所生下的齐鸣。 但常贵妃却远不如陈贵妃当年那般安分守己。 听他的母后说,陈贵妃当年纵使圣宠在握,也始终是规矩低调的,从不敢忽略、轻视魔后的地位和权威,在魔后面前始终恭敬谦卑。常贵妃却不是这样。齐鸣也远不如当年的二殿下那般光明磊落洁身自好。 常贵妃常年恃宠而骄,曾当众顶撞过他的母后无数次。齐鸣更是一众皇子皇女中最顽劣不堪的存在,在他宫中负责服侍他的那群宫娥宫女们,就没有一个能逃得过他的祸害的,甚至还几度传出过宫女不堪折磨割腕自尽的丑闻。 父王常说二殿下品行卑劣恶贯满盈,可无论史官们怎么翻旧账,也翻不出二殿下的丑闻,甚至连八卦花边都没有,更未曾听说过二殿下像是齐鸣一般禽兽不如地虐待下人。 并且,无论是侍奉过二殿下的宫娥还是小厮,至死都无一人出卖过他,哪怕是遭受惨绝人寰的酷刑,也无一人开口供认二殿下谋逆,反而还要替他喊冤叫屈。 同为被父亲偏爱的儿子,二殿下比齐鸣强出了数倍,无论是在品格还是在威望。二殿下似乎也更像是被正统培养出来的储君,就像是流言蜚语里传说的那样……但他们的父王在登基前就曾不止一次地强调过,自己才是顺从先王的遗诏继承大统的皇子,二殿下是杀父弑君死不足惜的谋逆之臣! 可笑的是,谋逆之臣,竟也比齐鸣强出百倍。 可纵使齐鸣再顽劣再不堪,宫中也无一人敢顶撞他、责罚他,因为父王偏爱他。 赵小铭也曾在般般号上询问过他,问他的父王最宠爱的儿子是谁?答案就是齐鸣。可那时的他还是可以仗着舅舅的势力居高自傲的魔宫大殿下,出于骄傲的自尊心,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他也不想让赵小铭知道常贵妃和月相桐长相酷似的事情,觉得丢人,还替父王丢人,替母后丢人。 直至舅舅身陷囹圄,他才彻底看清了血淋淋的现实:父王不爱他,更不爱他的母后。 父王痛恨先王对二殿下的偏爱,却比先王更加的肆无忌惮。 父王借助了舅舅的权势登基为君,却又在坐稳了君位之后开始忌惮他的舅舅,唯恐外戚专权,上演了一场兔死狗烹。 他的父王,是个十足十的狼心狗肺之辈,根本不配为君,更不配为父! 想要救自己,救母后,就只能先让他的舅舅恢复自由! 齐麟下意识地攥紧了左拳,却再度抬起了右手,再度将刀尖对准了坐在屋顶上的赵小铭,依旧是一副与他不共戴天的冷酷架势:“你这种叛党后裔,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与我父王之间的关系。天地亲君师,我誓死效忠!” 却趁机用密语传音对赵小铭说道:“我要的只是挂在我父王脖子上的那把可以打开困魔牢狱封印的钥匙,我舅舅被他封印进在了困魔地牢里。” 赵小铭嘴上不屑一顾地回答:“随你便吧,封建帝国冥顽不灵的嫡长子!”却用密语传音回复齐麟的话,“你父王现在在哪呢?” 齐麟密语传音:“应该在和你爸交手。” 赵小铭:“……”你们这还双管齐下了? 随后,赵小铭密语传音:“那你就等吧,等我爸来救我,到时候你父王一定会紧随其后而来。” 齐麟密语传音:“你怎么那么笃定?” 赵小铭密语传音:“因为齐鹤一定打不过我爸,而我爸又一定会把我放在第一位,所以在关键时刻齐鹤肯定会打开这里的通道,逼迫我爸放弃杀他改道来救我——这,就是贱人惯用的诡计!” 第140节 齐麟:“……” 事实也正如赵小铭所料,没过多久,半空中就多出来了一个漩涡风洞,心急如焚的赵亦礼紧接着就跳了进来。 赵小铭大喜过望,直接从房顶上跳了下去,在半空中就变身成了一只奶猫大的毛茸茸的小黑豹,精准无误地扑进了他爸的怀中,后足蹬着他爸的衣服,前足紧紧地抱住了他爸的脖子,哭哭啼啼委委屈屈地喊着:“爸爸!爸爸!爸爸!你可算来救我了爸爸!” 赵亦礼立即抬手拖住了儿子的小身体,关切询问:“受伤了么?” 赵小铭小小的身体因哭泣而颤抖:“呜呜呜……没有。” 赵亦礼哭笑不得:“没有你哭什么?” 赵小铭情真意切:“我没有受过这种委屈!他们竟然想暗杀可怜无辜又弱小的我!呜呜呜呜这要是我姥和姥爷在场,他们都得死!都、得、死!” 赵亦礼:“……”确实,也有道理。 “行了别哭了。”赵亦礼和儿子对话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去警戒四周的对手,斩/马刀始终紧握在手,“找个地方藏好,剩下的交给你爸就行。” “哦。”赵小铭“呲溜”一下就钻进了他爸的外套里,然后在他的衣服里面调转了一下个头儿,只从拉锁的最上端露出来了一颗小小的圆圆的猎豹脑袋。并且,为了避免自己会在他爸和别人的战斗过程中被不幸伤及,他还用斧丝把自己给裹成了木乃伊,从头到脚只露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出来。 他甚至还给自己身上缠着的这层密密匝匝的斧丝起了个超级酷炫、超级江湖的新名字:银丝软甲! 赵亦礼再度哭笑不得了起来,低头看向了扒在他胸前衣领里的儿子:“这就是你找的藏身之处?” “昂!”木乃伊小豹子赵小铭点了点头,“离你近点我更有安全感。” 赵亦礼:“……”行吧。 齐麟和孤狼都没有轻举妄动。孤狼是因为失去了最顺手的兵器,又忌惮赵亦礼手中的斩/马刀,所以才没有选择主动出击。 齐麟则是因为他的敌对目标已经不再是赵小铭了。他已经看清了现状,与赵小铭势不两立不仅不能够救出自己的舅舅,还会被当成替死鬼。若想逆风翻盘,只能先让舅舅重获自由。 但其实,在赵亦礼出现之前,齐麟的心中还是有些动摇的,他对自己的父王还是残存着崇拜和爱戴,但是在赵亦礼出现之后,他彻底对自己的父王死了心。 传闻中的二殿下,并不如他父王形容的般身材矮小样貌丑陋,更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高傲自大。 二殿下的身姿挺拔高大,眉宇俊朗独绝,眼神是温和的,又是明亮的,看向他儿子的目光中更是充斥着不加掩饰的爱意。 但是他的父王却从来没有用这种充斥着温暖与呵护的眼神看过他。 父王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冰冷的、漠然的。 也是在这时,齐麟才明白了赵小铭为什么从不以自己是个“废物”为耻了,因为他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纯粹最宽厚的爱,所以他不需要逼迫着自己去变得出类拔萃,不需要拼了命地向自己的父亲证明自己多么的优秀。他不需要和其他人争抢父爱,不需要竞争资源,因为他的父亲只爱他一个。他的所有长辈们都只爱他一个。 他甚至可以在他的父亲出现之后直接龟缩在他父亲的怀中。 二殿下也心甘情愿为自己儿子遮风避雨。 他的父亲却从来不会这样对待他……对比二殿下对赵小铭的爱,齐麟彻底看透了自己父王的本质,绝望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握着长刀的那只手在不断地发颤。 突然间,那面原本已经缩小成巴掌大的漩涡风洞豁然变大了数倍,如同橡皮擦似的,同时擦掉了两个幻境阵的一半空间,将两个截然不同的场景严丝合缝地拼接成了一体。 齐鹤本以为自己会看到自己弟弟抱着他心爱的儿子的尸身嚎啕大哭的场景,熟料事态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的大侄子不仅没死,还美美地躲进了他爸的怀中。 孤狼这个废物,竟然连个孩子都拿不下! 齐鹤怒火中烧,面色铁青地朝着孤狼投去了盛怒的目光,气急败坏地开口:“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乱臣贼子拿下!” 孤狼心知肚明自己根本不是二殿下的对手,上次之所以能够从无忧城活着回来,不过是出于侥幸。 但面对着魔君的责问和催促,他不得不选择迎难而上,立即用灵气幻化出了一把长柄大刀,飞身向前冲的同时不遗余力地朝着赵亦礼挥砍了过去。 然而他才刚刚朝前移动出了一步,一头身形威猛的紫色灵气猎豹就迎面嘶吼着朝他扑了过来。他立即横刀去挡,却还是慢了一步,如同一位待宰的羔羊似的被猎豹扑摁在了身下。 这一次,赵亦礼也没再给孤狼逃生的机会,用灵识操控着猎豹,一口咬断了孤狼的脖子,当即血溅三尺。 孤狼的身体先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后来就再也不动了。一代魔宫暗卫统领,当场殒命。 趴在爸爸胸前观战的赵小铭当即就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感慨了句:本体灵竟然这么威猛? 不对,应该说本体灵是自身力量的化形,是本体的一比一复制粘贴。 本体有多厉害,本体灵就有多厉害。 显而易见,孤狼根本就不是他爸的对手! 他刚刚能逃躲得过孤狼的袭击纯粹是凭借着外力,和自身实力怎么样没有一点儿关系,但他爸却完全是凭借着强大的实力,赤手空拳地就干掉了孤狼。 那么问题又来了,那此前在母体山脚下,孤狼到底跟他爸说了什么才导致了他爸临阵失误啊?齐鹤会不会故技重施? 赵小铭不禁担忧了起来…… 杀了孤狼之后,灵气猎豹又低吼一声,转身便看向了齐鹤,唇边的毛发上还沾着温热的血液,不断顺着下巴往地面上滴。 齐鹤的面色越发阴沉了起来,咬牙切齿地盯着孤狼被咬断了喉管的尸体,暗骂了一声:废物! 但他却并不焦急,更不担忧自己的性命。因为他今日特地来此一遭,又大费周章地设置下两个连环幻境的根本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杀人灭口,而是为了刺痛齐鹰。 与其杀了齐鹰,他愿意折磨齐鹰,更想看着他痛苦,不然何必要安排孤狼和齐麟去杀他的儿子? 他就是要让齐鹰痛不欲生,要让父王最爱的儿子痛彻心扉! 齐鹤阴森森地狞笑了一下,再度抬起了左掌,张开五指,催动灵识。 不远处的焦黑废墟一下又一下地震动了起来,伴随着压在上方的砖瓦与木石的掉落,一具已经被烧焦了的、面目全非的炭状尸骸摇摇晃晃地从废墟底部站立了起来,继而又一步一踉跄地走进了众人的视野中。 伴随着焦尸前行的步伐,齐鹤的唇角逐渐牵了起来,面目极为和蔼地看向了自己弟弟,温声开口:“齐鹰,还认得你的母亲么?” 如遭雷击一般,赵亦礼浑身一僵,看向那具焦尸的双目瞬间赤红,布满血丝的瞳孔中充斥着无尽的错愕与悲痛……母妃! 赵小铭也是如遭雷击。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他的奶奶,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是以这种形式。与此同时,他忽然就明白了这片幻境为何是火海后的废墟场景了:当年,他的奶奶,就是死在了火海中。 齐鹤含笑的嗓音再度响起:“我的好弟弟,这两片幻境阵,就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阵眼就是你至亲的遗骸。是否破阵,你自己选。” 他的话音才刚落,身后的那座大殿场景的幻境中也传来了响动,那张象征着君王地位的金色豹椅忽然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一具面容肿胀青黑、身穿玄色豹袍的高大尸体骤然直立了起来,真正成了行尸走肉,一步一趔趄地朝着赵亦礼走了过去。 是老魔君的尸身。 唯有被毒死的人,才会是那样一副青黑肿胀的面色。 他被毒死在了明和大殿之中,死在了王位之上。 赵亦礼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泪流满面,歇斯底里:“父王!” 赵小铭的眼眶也开始泛酸了,说不上来的悲伤难过,也是真没想到,齐鹤竟然能够这么狠毒恶毒! 齐麟的心理防线也在顷刻间崩塌了,满目皆是惊恐与错愕——是先王,是先王!是父王杀了先王,真的是父王杀了先王!他的父王才是真正的谋逆之臣! 巨大的悲痛之下,赵亦礼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双腿一软便跪倒在了地上,泪眼模糊地望着父母死于非命的遗骸,无能为力到了极点,比千刀万剐还要备受折磨。 赵小铭从他爸的衣服里跳了出来,化为人形落了地,也是一样的不知所措。 齐鹤却心满意足到了极点,也痛快到了极点。他就是要折磨齐鹰,要让齐鹰痛不欲生。 这两片幻境也是由齐鹤一手所创,他自然掌控着自由出入幻境的玉匙,不用破除阵眼就能自行离开此地。然而就在他准备撤离时候,一柄银色的锋利长刀忽然从背后穿透了他的身体,染了血的尖锐刀尖直接从他的侧腹部穿了出来。 在齐鹤充斥着惊愕的表情中,齐麟毫无感情的冰冷声音一字一顿地从他身后传来:“你记恨你的父亲无情待你,可你又是怎么对待我的呢?父王。” 这大概,也是他今生最后一次喊他“父王”了。 下一秒,齐麟就夺走了挂在齐鹤脖子里的地牢钥匙,利用来时的入阵玉匙离开了幻境,顷刻间消失无踪。 赵小铭越发的目瞪口呆了……你们魔宫的人,对自己亲爹动手都这么干脆利落的么?我爸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才和你们这群变态格格不入! 第110章 事态的变化也真是出乎预料。 所有人皆是输家。 齐鹤当即就跪倒在了地上, 面容狰狞又痛苦,身体上还插/着齐麟“送给”他的那把刀,不断有殷红色的血液自他的唇畔溢出。 赵小铭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狠心谋杀了自己的父亲, 活该被儿子背刺! 然而出乎赵小铭预料的是, 齐鹤竟然没有当场毙命。 齐麟到底是年少,心中到底还是残存着对父亲的一丝亲情, 还是没有那份狠心和决心去亲手谋害自己的亲生父亲, 所以下手的时候还是留了情, 没有重伤要害,最终留了齐鹤一命。 齐鹤也从未想过, 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会在齐鹰面前背叛自己, 内心怒不可遏的同时,竟还生出了几分悲凉之感……父亲不爱,儿子不忠, 他这一生, 真是可笑。 齐鹰的儿子也会背叛他么?似乎不会。那个傻小子全然信任着他的父亲, 不假思索地就躲进了他父亲的怀中,坚信父亲会给他庇佑, 就像是齐鹰小时候一样, 总是时刻坚信着他们的父王一定会给他庇佑。 父王也确实如此,无论何时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齐鹰身后, 当他最强大的后盾。 父慈子孝,全让齐鹰给占全了。 为什么会这样?父王明明已经死了, 齐鹰再无靠山和庇佑, 为什么还是活得比他幸运? 不公平, 命运不公平! 齐鹤不甘又愤恨地闭上了眼睛,紧咬着牙关,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再度睁开了眼睛,面色越发的阴沉铁青,额角的青筋也越发狰狞突兀,看向自己弟弟的目光更是阴森狠毒,嗓音嘶哑又冷酷:“我是没赢,但也没输。是亲手毁灭了你父母的遗骸,带着你最爱的儿子离开这里,还是永生永世地留在这里陪伴着你最爱的父母,你自己选,我的好弟弟。”话音才刚落,他就利用玉匙离开了幻境,顷刻间消失无踪。 赵小铭这才明白了,眼前这两个紧密衔接在一起的幻境,其实就是利用了他爷爷奶奶死后所置身的第一个场景而造,又或者说,一切皆起源于他们的身体对这个世界的最后印象,所以,阵眼才会是他们的遗骸。 想要彻底消除这两个幻境,就必须先消灭阵眼,先消灭他们的遗骸……齐鹤要他们生前死于非命,死后也不得善终,还要逼着他爸亲手销毁自己亲生父母的尸体。 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歹毒狠辣之人! 赵小铭的胸膛之中猛然冒出来了一股滔天怒火,真是后悔自己没在齐麟捅齐鹤的时候冲上前去多补几刀! 他虽然从没见过自己的爷爷奶奶,对他们也没什么太多的感情,但是,他懂得人伦纲常和是非善恶啊,就算被齐鹤伤害的人不是他爸他也会因为道德和是非观而产生愤怒和同情心。更何况,受害者还是他亲爸。 再设身处地想一下,要是换做是他,父母死于非命就足够给他造成致命打击了,要是再看到他们在死后也不能入土为安,反而被制作成了阵眼,拖着死气沉沉地身体一步步地朝他移动,估计他能被刺激到失常发疯。 纵使赵亦礼没有失常发疯,也已经溃不成军了,情绪和理智双重崩盘,长久地跪在地上不能起身,泪流满面地望着父母的遗骸,整个人手足无措到了极点,目光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在他的记忆中,父王的形象一直是气宇轩昂、精神矍铄的,母妃则素来是明眸皓齿、温文尔雅的。如今却变成了这副面目全非的模样。 赵亦礼的内心备受折磨,如同万箭穿心,最终不堪重负地以头叩地,浑身不停地颤抖,沙哑的喉中不断地发出模糊呜咽之声:“父王、母妃……” 但是他的父王和母妃去没能再如同他记忆中的那般温和爽朗地回应他。 老魔君面容青肿的尸体和陈贵妃的焦尸一直在不断地朝着朝他们父子二人僵硬移动,喉中还在不断地发出凶狠的低吼声。 他们早已认不出自己最爱的儿子了。 他们现在只是阵眼,只会按照制作者的要求,如同杀人机器一般无差别地绞杀所有入阵者。 既然他爸动不了手,那就只能由他来动手了……赵小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果断调动灵识,召唤出了听风刀和刑天斧丝。 第141节 如同灵蛇绕树一般,细长锋利的斧丝瞬间就将陈贵妃的焦尸缠裹了起来,在赵小铭灵识的催动下,骤然紧绷,顷刻间就将陈贵妃已经碳化了的的焦尸绞成了灰烬。 与此同时,他又迫使自己朝着老魔君的尸身快走了几步,狠着心手起刀落,一刀砍掉了老魔君的头颅。 没有血溅出,头颅掉落在地,躯体轰然倒塌,犹如大厦倾倒。 赵小铭再度叹了口气,内心越发的五味杂陈。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他使用听风和斧丝“杀”死的第一人,竟然会是自己的爷爷奶奶。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等待了好大一会儿,幻境也没有随之消失,只有火场废墟这一侧的幻境逐渐变透明了一些,隐约能看到餐车里面的情形了,大殿那一侧却没有丝毫改变。 赵小铭这才明白了,只砍头是绝对不行的,必须要像是消灭陈贵妃的骸骨那般彻底消灭老魔君的尸身,阵眼才算是彻底被破除,不然还是无法打破幻境。 赵小铭再一次地在心里痛骂起了齐鹤,真是个禽兽不如的死贱人,竟然连一具全尸都不给留,也不怕遭雷劈!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赵小铭又无可奈何地朝着自己爷爷的尸骸伸长了左手,本是想放火烧尸,然而他的掌心才刚刚冒出一团紫气腾腾的魔焰,老魔君那颗青黑肿胀的脑袋忽然自行滚动了起来,骨碌碌地朝着自己的身体滚动了过去,重新和脖子拼接在了一起。 却接反了方向,脸朝后背,后脑勺朝着前胸的方向。 紧接着,他那副高大威猛的身体又在骤然间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狠戾嘶吼着朝着赵小铭扑了过去。修长的双臂高高抬起,十指狰狞大张,尖端的指甲细长乌青。 他明明是正身对着赵小铭的,脖子上顶着的却是长满了茂密乌发的后脑勺。 恐怖的冲击感十足。 赵小铭的那副小胆子瞬间就被吓破了,惊恐大喊:“爸救我!”的同时,原地化为了凤凰,“嗖”的一下就窜到了天上去。 下一瞬,老魔君就将他那副诡异的尸身对准了自己儿子,嘶吼着朝着他扑了过去。 儿子的呼救声使得赵亦礼清醒了几分,他痛苦地直起了上半身,绝望地朝着老魔君伸出了右手,闭上双眼的同时,一团熊熊烈火自掌心冒出,犹如凶猛长龙一般朝着老魔君奔袭而去。 紫色的烈焰瞬间就将老魔君的尸身包裹了起来,焚烧他的同时,也禁锢了他的脚步。 赵亦礼缓缓垂下了手臂,却始终不敢睁眼,始终泪流满面。 年少春风得意之时,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未来某一天,自己会亲手毁灭父王的遗骸,让他死后也不能入土为安。 火焰一点点地将老魔君的尸身吞噬,一点点地将他变成了如同陈贵妃尸身一样的焦尸。 逐渐炭化的双腿也无法再继续支撑高大的身体,又一次轰然倒地。或许是上天最后的悲悯,他倒下的地方,刚好就是陈贵妃遗骸残留下的那层灰烬所在的地方。他们生前经历了一世的身不由己,死后终于可以同穴而归了。 赵小铭这才敢从半空中降落,双脚落地的同时就化为了人形,继而迅速抬起了手臂,朝着孤狼的尸身放了一把烈火。不然等会儿幻境消失了,火车过道上就会忽然多出一具被野兽咬破了喉咙的尸体,到时候势必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将他们父子俩卷入无尽的麻烦之中。 虽然孤狼死的并不冤枉,他爸杀他合情合理,根本不怕灵官殿方面的调查,但就怕灵官殿深入调查双方的身份背景。这其中的牵扯可就大了去了。 首先齐鹤肯定是不敢主动曝光他爸的身份,不然一定会有人重新翻出当年魔宫政变的旧账,威胁到他的魔君之位。 可是又谁能够保证,灵官殿方面不会曝光他爸的身份呢?他干姥爷或许能要求灵官殿不对外公布案件细节,但却不能够要求灵官殿不调查这桩案子,因为灵官殿的本职工作就是调查案件。 这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仙界设置有顺风耳系统,其他界就没有了么? 他爸的真实身份一旦曝光,往后余生都别想再得到一份安宁,连带他自己都会成为众矢之的,还会连累他妈。 再说了,他们现在不就是想踏踏实实地过普通日子才会选择搭乘这列通往仙界的火车吗? 与其给自己留下隐患,不如直接毁尸灭迹,将麻烦扼杀在源头。 赵小铭现在已经逐渐理解了他姥行事风格的精髓:想在非人类世界存活,务必要干脆利落,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老魔君和孤狼的尸骸逐渐被火焰吞噬殆尽。火焰熄灭后,仅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层薄薄的灰烬。 阵眼被彻底摧毁后,幻境也彻底消失了,周身场景再度变回了火车内部。 身后是安静的高级包厢车节,身前是弥漫着诱人饭菜香味的餐车。父子俩此时正置身于连接着两节车厢的狭长过道处。 刚刚那个幻境阵中的时间流逝速度似乎和现实一致,之前还座无虚席的热闹餐车现在已经变得门可罗雀了。但供餐时间还没过,还可以去吃饭。 赵小铭真是饿了,几根巧克力棒和可乐根本就不能果腹,他还是想去吃扎实的饭菜,尤其是闻到空气中漂浮着的诱人饭香味之后。 但他却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饿了想去吃饭,因为他爸还没从巨大的悲伤中走出来呢,惨遭毒手、死无全尸的人又是自己的爷爷奶奶,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淡定样子,最起码不能该吃吃该喝喝吧?显得自己太没良心了。 可你要说他真的很悲伤很难过么?赵小铭也没有,因为他从出生起就没过自己的爷爷奶奶,和他们的感情还没和马旺财深,就像马旺财对他弟的感情还没对他的深一样,怎么可能产生无法割舍的悲伤之情?他只是有一些心酸和唏嘘而已。就算是难过,也是替他爸感到难过,而不是因为自己的爷爷奶奶。 不过,人生如戏,在世界这个巨大的草台班子里,一言一行全靠演技。 为了照顾他爸的感受,赵小铭拼命表现出了一副很悲伤很难过的样子,然而不停地咕咕叫唤的肚子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感受。 真的好饿啊…… 赵亦礼原本一直跪在地上,痛苦地躬着上半身,头颅低垂,肩膀始终无力地塌陷着,痛哭流涕到不能自己。直到注意到了赵小铭的肚子叫。 父母的遭遇令他痛不欲生,但他还有儿子。 赵小铭饥肠辘辘的声音提醒了他,他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活在魔宫中、在父王和母妃的殷切注视下成长的少年郎了。他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希望和责任。 他可以难过一时,但不能一直难过,不然怎么给自己的妻儿庇佑? 他的儿子饿了,却懂事的没有说出来,他这个当爸的还能没他懂事么? 父王和母妃,一定也不希望自己一蹶不振。他要像是父王当年一样,成为自己儿子最坚硬的后盾。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赵亦礼强行将心头的巨大悲痛压制下了下去,擦干眼泪之后从地上站了起来,对儿子说话时,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自然平和:“饿了是么?一起去吃饭吧。” 但他的嗓音却始终是低沉嘶哑的。 赵小铭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爸竟然这么快就调整好情绪了。在继续假装悲伤和赶紧去吃饭之间犹豫了三秒后,赵小铭非常不好意思地选择了后者……要不是因为真的饿到前胸贴后背了,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地替他爷爷奶奶默哀! 来到餐车后,赵亦礼点了两份盒饭,因为盒饭上的最快,可解燃眉之急。哪知道赵小铭一份饭根本就没够吃,又要了一份才终于吃饱了。 吃饱喝足回到包厢,赵小铭也没好意思继续玩游戏机。他爸一动不动地坐在了下铺边沿,微微侧头,目不转睛地看向了窗外。 但窗外又有什么好风景呢?不过是一团团化不开的灰白色浓雾而已。他爸看的肯定也不是雾。 赵小铭决定陪伴他爸,就坐在了对面的皮椅上。 他也能轻而易举地就观察到,他爸的眼神是呆滞且空洞的。一定是在想他的爷爷奶奶。 赵小铭心疼又同情地叹了口气,紧接着,他就又想到了血缘和感情之间的关系。 他对于与爷爷奶奶的悲惨遭遇只是同情却并不十分难过,是因为他从没和他们两个亲近相处过,没有培养出感情。但如果,换做他姥和他姥爷呢? 先是双双死于非命,他姥爷被坏人毒死,他姥为了救他妈自焚火场,然后又一起被制作成了阵眼,成为了两句面目全非的行尸走肉,最后他不得不亲手将他们俩烧成灰烬……哇,眼眶一下子就酸了,心里难受的要死,眼泪说冒就冒。 赵小铭忽然就想他姥和他姥爷了,擦干眼泪后,立即拿出了手机,一边翻着对话框一边非常难过地说:“我要给我姥打视频,我想我姥了。” 赵亦礼原本是没有反应的,但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他丈母娘和老丈人现在已经在他身上贴了无数张标签,包括且不限于:卑鄙的魔族猎豹,该死的魔族猎豹,是非缠身的魔族猎豹。赵小铭这通电话要是打出去了,再跟他姥和他姥爷讲一讲自己刚才单独出门之后差点儿被暗杀的遭遇,那么他的丈母娘和老丈人一定会在他的脑门上再贴上一张醒目的标签:【连个孩子都带不好的废物!】 赵小铭才刚准备摁下拨号键,一只骨节修长分明的手就从对面伸了过来,电光火石间就把他的手机给夺走了。 赵小铭愣了一下,一脸懵逼地抬头,不理解地看着他爸:“你干什么呀?” 赵亦礼不容置疑:“别跟你姥和你姥爷说刚刚发生的事!” 赵小铭更加不理解了:“为什么?不跟他们俩说怎么让我姥和我姥爷给我报仇?” 赵亦礼拼命斟酌着措辞:“嗯……影响不好,反正你也没受伤,何必再让他们老两口担心牵挂呢?” 赵小铭一想,也是,反正自己现在平安无事,干嘛要再给他姥和他姥爷心里添堵啊? 但他还是有些担忧:“我总感觉齐鹤那个贱人没那么容易死,他以后会不会卷土重来?” 赵亦礼认真想了想,道:“短期内应该不会了,他自己儿子就够他头疼的了,更何况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孤狼又死了,相当于失去了左膀右臂,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容易复原。” 赵小铭感觉有点儿道理,安心地点了点头,却还想给他姥打视频电话,他就是想他姥了。刚刚那番颅内幻想着他们俩死亡的画面实在是太真实,导致他的内心到现在还在难过。 于是,赵小铭就朝着他爸伸出了手,要手机的同时信誓旦旦地保证:“我肯定不跟他们俩说这事,我也不给我妈说,我就是想给我姥打个视频电话!” 只有见到活生生的姥姥,他才踏实。 赵亦礼这才将手机还给了儿子。 月鎏金刚刚走进酒店的大门,就接到了来自外孙儿的视频通话,哪知才刚刚点击了接听,她外孙儿那一声充斥着哭腔的“姥姥”就从听筒中传了出来,下一秒,赵小铭那张泪眼汪汪的脸就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月鎏金一下子就懵了,着急忙慌地询问道:“怎么了铭铭?怎么哭了呀?” 赵小铭吸了吸鼻子,呜呜咽咽地说:“我刚才看了一部电视剧,主角的爷爷奶奶全死了,全是死于非命啊!然后我就代入了一下,一想到你和我姥爷死了,我就难受得想哭,到时候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呜呜呜呜!”话音还没落呢,就悲伤到奔溃大哭了起来。 赵亦礼:“……”该哭丧的时候你小子一滴眼泪都不掉,不该哭丧的时候你瞎哭什么? 月鎏金:“……”你小子哭这么惨,一时间,姥都不知道是该去配合着你死一下还是该继续好好活着了。 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但月鎏金还是好好地安慰了自己大外孙儿一番,并斩钉截铁地向他保证,自己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就死掉,一定会陪他好久好久,最起码会陪他到他的孙子辈出生! 赵小铭这才安心了,挂掉电话前,还不忘了叮嘱他姥,晚上到家见了他姥爷之后,务必要让他姥爷给他回个电话。鉴于他姥爷有说死就死的黑历史,他必须要在他姥爷结束了今天的工作后对他进行一番深刻的思想教育。 月鎏金信誓旦旦地向外孙儿保证,一定会将他的交代落实到位。 挂断电话后,月鎏金就给梁别宴发了条消息:【咱外孙儿刚刚哭着给我打了通视频电话,你猜他为什么哭?】 梁别宴:【那头该死的魔族猎豹让他受委屈了?】 月鎏金:【不,那小子的心路历程没这么简单。】 梁别宴:【那是因为什么?】 月鎏金:【幻想咱俩全死了,孝心大发,贷款哭丧。】 梁别宴:【……】 梁别宴:【他怎么不把咱们俩往好了想呢?】 月鎏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但这么想你绝对是因为你这个负心汉有前科!你就是该死!王八蛋!】 梁别宴:【……】赵小铭那个臭小子幻想你死了,为什么最后挨骂的人是我? 第111章 列车抵达南天门机场时已经是晚上了, 户籍大厅早已下班,要等明天早上才能去办理户籍更换业务。 但赵小铭提前好几天就和他干姥爷约好了今天一起吃晚饭。 父子俩才刚一走下火车,鹤秘书就作为迎接贵宾的负责人出现了, 直接带着他们俩走了贵宾专用通道, 搭乘着早就安排好的高档私人专车去了酒店。 谛翎也确实挺关心赵小铭。大学招生考试的日子日益临近,所以在晚饭过后, 谛翎还特意抽查了一下赵小铭近期的备考情况。 文化课方面嘛马马虎虎地过关了。虽然赵小铭表现的不是很出类拔萃, 但谛翎对他的预期本来也不高, 毕竟,自己的干外孙儿肚子里有几两墨水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 只要能够达到他的预期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说明近期努力了,未来可期。 法术课是在酒店后方的大花园中抽查的。灵气格斗是最重要的一项考试科目。 赵小铭来之前也没想到他干姥爷会突然抽查他的学业,没带考试专用刀具, 就拿出了听风和斧丝去应对他干姥爷的考核。 谛翎在看到听风和斧丝之后, 先是诧异一怔, 继而满含感慨地笑叹了一声:“你姥竟然把它们俩都交给你了。” 第142节 赵小铭点头,略显自豪:“昂!我现在就是听风和刑天斧丝的新主人了!” 谛翎又笑了, 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说:“斧丝是陪着你姥白手起家的兵器, 和听风一起见证了她千百年来的荣辱起伏,竟如此干脆利落地就给了你, 看来妖尊大人真的很爱她的外孙儿。” 赵小铭一边感动着一边骄傲着:“那我姥,就是很爱我!” 谛翎又道:“那你可知这两样兵器的上上一任主人是谁么?” 赵小铭自信回答:“知道, 我姥爷!”又详细讲述道, “我姥说她当年根本不想要这两样东西, 是我姥爷非要追着她送,她才被逼无奈接受了。” 谛翎:“……”嗯, 果不其然又更新新版本了,你姥当年给你妈说的可是这两样兵器是她和你姥爷的定情物,俩人两情相悦,你姥爷一送她就收了。 至于这两样兵器到底是怎么从镇天玉尊手中流落到妖尊大人手中的,真实情况就只有他们俩自己知道了。 谛翎也没拿出自己的武器,仅是用自身灵气幻化出来了一把长剑,简单地和赵小铭过了几招,摸了摸他的底子。不出所料,依旧很菜,但好歹是有进步了,虽然只是从零实力到有微弱实力的进步,那也属于是质的飞跃了,说明拼搏努力了,未来还是可期的。 无论是人类还是非人类,对孙子辈的要求总是很宽容,不求他一骑绝尘的优秀,只要他平安健康快乐就是最大的满足,要是再添上一点儿努力,那就更棒了。 谛翎对小铭这些日子以来的微弱进步很是满意,又鼓励嘉奖了赵小铭一番,才带着鹤秘书离开了。 赵小铭和他爸赵亦礼直接留宿在了吃晚餐的这家五星高档酒店里。 住宿也是谛翎要求鹤秘书提前替他们俩安排好的,距离户籍大厅还不到二里地,步行几分钟就能到。 整整一晚上,赵小铭都是超级开心的,因为他干姥爷临走前对他的嘉奖是一个红包,里面装着10张面额为10金的天庭币,一金就是900人民币,10金就是9000,10张就是九万块钱! 哈哈哈哈,我赵小铭,就是命里带财! 然而他的开心却只维持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就戛然而止了。 去户籍大厅办理户籍更改业务之前需要先填写个人信息表格,在年龄那一栏中,赵小铭真实地填写了18岁,然而却被办事窗口的工作人员驳回了,并严肃要求他认真填写个人信息,不得年龄造假! 赵小铭无语,反驳说:“可我就是只有十八岁啊,我只出生了十八年啊!” 非人类小孩生长发育缓慢,不同种族的孩子发育速度也不同,但要是想长成和人类十八岁一样的模样,至少也需要个三百年。 唯独赵小铭是个例外。 他被改造了他爸的那股力量影响了生长速度,只用了短短十八年就长成了人类十八岁的样子,虽然现在那股影响了他的力量已经随着他爸的真身恢复而消失了,生长速度又回归了非人类的体质,但也不可能再变回非人类十八岁的样子,还是会以现在的外形样貌为基础,继续缓慢地生长发育,直到生长到人类二十岁左右的模样,外形外貌才基本定了型,余生不会再发生太大的改变。 窗口内的工作人员又低头看了眼赵小铭的信息表,然后,明明确确地对他说了句:“你是三族混血是吧?那你只能按这三族的年龄标准填写信息,魔族法定成人年龄是300岁,妖族500,神族、呃、我查查……哦查到了,刚更新的系统,900岁,你按照哪一族的标准填写都行,反正不可能是18!” 那我也不能平白无故地老好几百岁吧? 你要说这几百年我真真实实地度过了也就算了,关键是,我一天都没有拥有过啊! 赵小铭又急又气又无奈:“可我就只有十八岁啊!”为了证明自己,他还把那本从凡界带来的户口本递进了窗口里,“不信你自己看,我就是十八年前出生的,在凡界a市的妇幼保健院。” 工作员人看都没看,感觉赵小铭就是在胡搅蛮缠,但还是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魔族的法定成人年龄是300岁,妖族500岁,神族900岁,你准备按哪个标准来?真想让自己显得年轻点的话就选魔族标准,300不能再低了。” 赵小铭:“……”选300我还亏了282岁呢! 赵小铭绝不让步:“我不管,我就是只有十八岁!” 就在这时,旁边儿窗口来了一位抱着小婴儿的女士,替自己还在吃奶嘴儿的孩子办理户籍,工作人员问孩子多大,女士回答:“刚满十八。” 赵小铭:“……” 负责接待赵小铭的那位工作人员直接被气笑了:“看见没,人家刚满十八的还没戒奶嘴呢,你这么大一小伙子,非说你刚满十八岁,谁会信?” 赵小铭还是愤愤不平,直接给工作人员回了句:“你要是给我填十八,我也可以吃奶嘴!” 工作人员:“……”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恰在这时,赵亦礼办好了自己的业务,回来找儿子了。儿子却气鼓鼓地抱着胳膊站在窗口前生闷气呢,窗口内的工作人员也是一脸无奈。赵亦礼就询问双方怎么了。 工作人员一看这两人的外貌和气质就知道是父子,看向赵亦礼的目光中一下子就流露出了同情,然后抬起了右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非常委婉地回复了他一句:“特殊群体的服务窗口在二楼,那里家属可以代替办理业务。” 赵亦礼:“?” 赵小铭:“?” 最终,为不被定义为特殊人群,赵小铭不得不含泪选择了三百岁。 时间紧迫,赵小铭只向学校请了两天假,改完户籍之后父子俩就赶往了南天门机场,搭乘最近一班的交通工具返回凡界。 最近一班的交通工具还是绿皮火车。 赵亦礼又买了两张高级卧铺包厢的票。 返程途中倒是一路平安,没有遇到来时的那种突发状况,但赵亦礼这一次说什么都不会再让儿子单独行动了,只要走出包厢大门就时刻陪同在他身边。 赵小铭的内心却始终是意难平的,为了他那无端老去的282岁,气得连游戏都不想打了,从上车之后就开始抱着胳膊坐在桌边生闷气。 赵亦礼挺理解儿子的心情却又特别不厚道地觉得他特别搞笑,想了想,他从自己储物戒中调出了两幅棋盘棋子,摆放到了两人中间的桌面上,试着转移他的注意力:“下棋么?” 赵小铭看了看那两副棋,一副围棋一副象棋。他不会下围棋,但他会下象棋和五子棋,就点了点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先下的是五子棋。下了五局,赵小铭赢了三局,心情多云转晴。继续改下象棋,还是五局赢了三局,心情彻底明朗,感觉自己还怪厉害的。 开始第六局象棋对战的时候,赵小铭才发现自己所使用的红方帅棋的背面竟然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字:鹰! 赵小铭就好奇地问了他爸一句:“这是你小时候的玩具么?” 赵亦礼点头:“嗯。”又满含怀念地说了句,“你爷爷在世的时候,经常会陪着我下棋,每当这时,你奶奶都会坐在一旁给我们当裁判。”他的目光和语气间不由自主地就流露出了笑意,“但是你奶奶总是会包庇我,我总是能赢。” 赵小铭了然,这才明白他爸其实是为了哄他开心才陪他下棋的,之前赢的那几局八成就是他爸故意放水让他赢得,就像是爷爷奶奶以前哄他开心时那样。 也怪不得他爸是那个充满了糟粕制度的封建帝国里面的唯一一个正常人呢,因为他从小就得到了好多好多爱。 再反观齐鹤……可恨之人,是不是真的有可怜之处呢? 赵小铭忍不住问了句:“爷爷对齐鹤好么?” 赵亦礼沉默片刻,实话实说:“没有对我好,但也没有对他冷落到不闻不问的地步,安排给他传道授业的老师也都是最好的。” “但你不只有最好的老师,还有最好的父母。”赵小铭非常委婉地说了句:“所以我爷爷还是有些些偏心吧。” 赵亦礼无法否认:“嗯,你爷爷很偏心我,因为在你爷爷眼中,他、你奶奶还有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其他人都只是他的属下和臣子。” 赵小铭心想:所以我就说吧,封建帝制害死人,糟粕制度下没有真正的赢家,全都是受害者。也怪不得我姥和我姥爷总觉得你是非缠身呢,从小就嫉妒你的人太多了呀。 但这话,赵小铭没好意思当着他爸的面吐槽,毕竟要考虑他爸的感受。所以他只是顺着他爸的话继续问道::“因为爷爷对你的态度是父亲对儿子,但对齐鹤的态度却是帝王对臣子,所以才引发了齐鹤内心的强烈不满和嫉妒?” 赵亦礼叹息着点头:“嗯。” 赵小铭也叹了口气:“哎,归根结底还是一碗水没端平,端平了也不至于这样。” 赵亦礼想了想,道:“确实是这样,但你也不太了解齐鹤,纵使你爷爷把这碗水端平了,他照样会不满,因为他总是不知足。” 赵小铭耸了耸肩,回了句:“嗯,你了解,你了解你还跟他最爱的女人结婚生孩子?就他那种心眼不大的人不记恨你还能去记恨谁啊?” 赵亦礼的脸一下子就被气青了:“我不跟你妈结婚哪儿来的你?更何况你妈爱的人本来也只有我!” 赵小铭:“那我还能不知道这点么?但关键是齐鹤他看不清啊,他总觉得是你抢走了他所有的幸福。他还猖狂自大,总觉得我妈应该不可自拔地爱上他才是合理的。” 甚至还恬不知耻地让他妈去给他当小老婆。正因如此,他姥爷从无忧城出来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从魔界撤资。按照他姥的话来说就是:差点儿没把这老头儿又气死一次。 赵亦礼冷笑一声:“你妈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他。” 赵小铭的问题又来了:“既然你那么喜欢我妈,又知道我妈爱的人其实是你,当年她被齐鹤蒙蔽着跟他谈恋爱的时候,你就不着急么?不怕我妈那个恋爱脑一冲动真的嫁给齐鹤了么?” 赵亦礼紧紧地抿住了双唇,沉默着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向儿子透露了一个隐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我若直接告诉你妈,我才是她真正爱着的人,她不一定会信,齐鹤要是再一挑拨,她就更不会信了,所以只能先斩断她对齐鹤的信任,除了你干姥爷之外,也没人能管制的了你母亲,所以,当年,是我偷偷给你干姥爷送去了一封匿名信件,向他透露了齐鹤与镇国将军之妹关系交好的消息,才促使了你干姥爷一怒之下冲去魔宫棒打鸳鸯。” 赵小铭:“……”你们这帮魔宫的人,就互相玩心眼子吧,谁能玩得过你们呀! 但赵小铭还是得庆幸一下,幸好他爸有心眼子,不然现在就没他了。 到家又是晚上了,赵小铭只在自己家里睡了一觉之后就去学校上学了,晚上放学,是姥爷亲自开着车去接的。 嘿嘿,又可以去陪姥姥姥爷啦! 更惊喜的是,赵小铭一拉开车门就看到了他姥和小宝,大喜过望:“你们怎么也来接我了?” 月鎏金笑着回答:“想我大外孙儿了呗。” 坐在旁边儿童座椅里的小宝点头啊点头:“是哒是哒,想哥哥啦!” 赵小铭超级感动,还隐隐有些窃喜和得意:我才离开了短短三天而已,他们就如此的思念我了,就知道手机姐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这个家根本不能没有我! 赵小铭还从仙界给小宝带了许多零食玩具回来,让小宝超级开心,笑得合不拢嘴,乌溜溜的大眼睛都笑弯了,还露出来了一口整齐的雪白小糯米牙! 超级爱哥哥! 到家之后,赵小铭就去书房写作业了,梁别宴陪读加辅导。 月鎏金先带着小宝去洗了个澡,然后就开始哄小宝睡觉了,等孩子睡了之后,她就拿出了手机,继续和地府的投胎部门负责人沟通核对下个月小宝投胎的具体适宜,务必方方面面都要精确到位。 按规定人魂在投胎前三十天才会测算出具体的投胎时间。也就是今天。所以月鎏金才会一直和负责人保持联络。 精准的时间一出,该负责人就将文件发送给了月鎏金。 下个月十五号的晚上十一点三十八分六秒。 至于具体在哪儿出生,得看其父母的个人选择。 不过月鎏金和梁别宴早已提前做过了调查,小宝下一世的父母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在a市最高端的一家私人产科医院订好了最高档的生子服务套餐。小宝到时候八成就是在那家名为“圣宝乐”的私人医院出生。 消息一确定,月鎏金就下了楼,去书房通知赵小铭和梁别宴。 梁别宴舒了口气,终于不用再担心会有意外情况发生了。这对父母可是他和月鎏金千挑万选出来的,不仅原生家庭好,二人的夫妻感情也好,绝对能确保小宝一出生就被爱围绕。只要投胎的具体时间一确定,就说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不会再有其他竞争对手和小宝抢爸妈了。 赵小铭却有些难过,非常的舍不得,眼眶都有点儿红了:“小宝一投胎是不是就该把我们给忘了?” 梁别宴不能否认这一点:“是。” 明知不可能,但赵小铭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句:“就不能不让她投胎么?” 梁别宴轻叹口气:“她是人魂,不经历投胎转世的话,魂体会越来越弱。” 最终的结局就是消失。 赵小铭更难过了。 月鎏金也舍不得小宝离开,但她在这世间活得久,历经过无数场生离死别,所以看得更透:“小宝投胎之后虽然会把我们忘了,可她会拥有更多更多的爱呀,姥姥可以向你保证,她下一世的父母会非常非常爱她。” 梁别宴补充说明:“那对夫妻全是富豪家庭的独生子女,还是彼此的初恋,感情非常稳定,辛苦求子近十年才有了孩子,所以小宝一定在两家人共同的期待和希望中降生的,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她的世界就会被最赤诚的爱意包围。” 赵小铭的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不管怎么说,只要小宝来世能幸福美满,就是最好的结果。 “那我到时候能和你们一起去送小宝投胎么?”赵小铭问。 月鎏金想了想,说:“地府那边现在管理挺严的,我和你姥爷去送就够了,人太多不合适,不过你可以去医院迎接她,到时候她会从忘川彼岸的黄泉渡口坐着小船前往医院的小太阳渡口。” 赵小铭愣了又愣:“小太阳渡口又是什么?”听起来还怪可爱的。 月鎏金给外孙儿解释道:“投胎中转站啊。凡界每所医院的产科里面都设有小太阳渡口,投胎的小孩子们都要先乘坐小船去小太阳渡口,再由等待在那里的工作人员们核对投胎信息,然后一个领一个地将这些小孩子们送去给他们的来世的爸爸妈妈。” 第143节 赵小铭:“……”天呐,又涨知识了。 “那、那小宝到时候还能认出来我么?”赵小铭问,“我说的是刚到小太阳渡口的时候,她是不是已经喝完孟婆汤了?我去渡口迎接她,她不认识我了怎么办?” 梁别宴道:“放心,孟婆汤的药效没那么快。” 月鎏金:“至少要到孩子出生之后才会起作用。” 赵小铭点了点头,这才放心了。 三十天的时间不长,往后的每一天,赵小铭都很珍惜和小宝相处的时光。 一个星期后的某天晚上,马走田还跟着月鎏金一起回家了,不为别的,也是因为舍不得小宝。为此马走田还向黄泉街的官方请了一个月的假,准备给小宝当24小时全职旺财,天天陪她玩耍编辫子。 虽然在这一个月里没有办法替心爱的小牛妹妹值班了,但相信善良的小牛妹妹一定会理解它的! 又过了一个星期,赵小铭他爸妈搬家了。但赵小铭还是喜欢住在姥姥姥爷家,除了学习的时候。 月相桐和赵亦礼搬进和谐社区的当晚,月鎏金就按照事先承诺的那样给外孙儿转了一万块钱奖金。赵小铭收款之后,也按照事先承诺的那样给他妈转了一笔钱过去,却只转了五千。 月相桐先点击了收款,然后才质问他:【为什么少了三千?】 赵小铭:【只需要三千你就可以买我一世忠诚!】 月相桐:【这份忠诚我必须买么?】 赵小铭:【下次来活还带你。】 月相桐:【……行吧。】 第二天刚好是周末,天气还挺不错,赵小铭就带着旺财和小宝一起出了门,尽情地挥霍这用他的忠诚换来的三千块钱。 然而欢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三十天期限转眼即到,纵使全家人再不舍得,小宝也还是要去投胎。 小太阳渡口也有严格规定不能进入太多无关紧要的人员,容易影响投胎工作,所以,十五号晚上,只有赵小铭和马走田一起去了小太阳渡口,就这还是托了关系才拿到了两个宝贵的名额。 “圣宝乐”私人妇产医院位于a市的高端住宅区附近,周围环境高档又静谧,尤其是夜里,既没有市中心的灯光污染,也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很适合病患的调理休息。 临近晚上十一点,正片院区都静悄悄的。 来到医院门口,赵小铭和马走田先隐匿了身形,开了天眼,然后才进入了医院。不开天眼的话,根本看不到小太阳渡口和渡口的工作人员。 但是在打开天眼之前,赵小铭还担心自己会在医院里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不过万幸的是,这里是高档的私人医院,还是妇产医院,所以没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可怕鬼魂游荡。 妖气是绿色,魔气是紫色,神气是金色,使用不同灵气开天眼时视野中所覆盖的那一层颜色也不同。绿色和紫色都太像是阴间的颜色,所以赵小铭每次开天眼只选择金色滤镜,看起来还阳光一些。 根据他们俩提前掌握的资料,这座医院里面的小太阳渡口位于a座大楼5楼的最西侧。 一人一财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前往渡口。 a座大楼的5楼西侧是一条悠长的走廊。不开天眼的话,走廊尽头就是一面墙壁,上方开了一扇窗户,窗外就是半空;开天眼的话,走廊尽头没有墙壁,而是一座宽敞的码头,码头再往前就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忘川河。 此时正是深夜,忘川河面上的天空也是漆黑的,辽阔的夜幕上悬挂着一弓皎洁的银月,仿如一把流畅的弯刀。 走进码头之后,赵小铭才发现小太阳渡口的装修还挺可爱的,地板被涂成了暖黄色,墙壁则是浅粉色的,上面还挂着可爱的小太阳和向日葵涂鸦。实木搭建的天棚则被涂成了粉白色,上面还悬挂着许多盏吊灯,有黄色的太阳灯,白色的月亮灯,还有更多蓝色的星星灯。 一条木栈道从码头中央延伸进了忘川河里,不用多想,栈道尽头就是摆渡灵魂的小船停靠的地方。 也不知是他们俩来得太早了还是什么原因,反正一人一财抵达渡口的时候,工作人员还没来,夜风徐徐的码头上就只有他们俩人。 带着水汽的风拂过了赵小铭的发梢,他面朝无边无际的忘川河,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感慨了一句:“如此美好的夜晚,一定是在昭示着小宝的来生会非常的幸福美满!” “你小子倒是心怀大爱,比你那个变态姥姥强不少。” 赵小铭眉头一拧,不高兴地看向了脚边的旺财:“你咋能这么说话呢?” 马走田沉默片刻:“有没有一种可能,刚才那句话不是我说的。” 赵小铭:“……”惊悚了啊,财! 下一秒,更惊悚的就来了,桀桀桀的狞笑声骤然自他们俩的身后响起:“是你爷爷我说的!” 赵小铭:“……”救命! 马走田力证清白:“现在信了吧,我的嗓音明明比他的性感不少!” 赵小铭:“……”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关注这些?! 第112章 仅仅一瞬间而已, 赵小铭的后脖子上就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像是在突然间从温暖的室内被扔进了冰天雪地里。 马走田镇街神兽的头衔也并非浪得虚名,本就威猛的身形在顷刻间更变大了无数倍, 如同一头正准备战斗的雄狮似的低吼着转过身了, 咧嘴呲牙,面目狰狞, 目光极为凶狠, 震慑力十足。 但是在下一秒, 紧张肃杀的气氛就被马走田满含诧异的嗓音给打破了:“诶?咋是你呢?” 赵小铭一愣,也赶紧回头看了一眼, 胸膛内高悬起来的那颗心脏瞬间就落回去了一半:“你一个小孩子大晚上不睡觉不怕不长个子么?” 来者不是别人, 正是身着一身大红大绿绸缎衣裤、脚踩虎头鞋的烛童。 听闻赵小铭的话后,烛童那张白白胖胖的稚嫩孩童脸上瞬间就流露出了不属于孩童的狠戾表情,咬牙切齿地盯着赵小铭:“孙子你要是再敢喊你爷爷我一声小孩, 你爷爷我就扒了你的皮!” 赵小铭:“……”哇偶, 好凶狠啊, 和我平时在大街上看到的小狗狗吉娃娃一样凶,搞得人家心里还怕怕的呢。 马走田心里想得则是:果然, 不管什么玩意儿, 只要身材一小,就会显得很可爱, 哪怕是在发脾气。 为了使得自己也变得可爱,他果断催动灵识把自己的身形变成了小奶狗大小。 烛童还当这两人是被自己狂傲霸气的气场震慑到了, 当即就将两条白胖短粗的小胳膊抱在了胸前, 又往前侧方伸出了一只小小的脚, 斜歪歪地站着,表情狂战炫酷吊炸天, 嗓音却清清脆脆爽朗清澈:“孙子,不要以为你爷爷我现在没有直接对你动手就代表着我一会儿也不会对你动手,要不是看在那个女娃娃等会儿要投胎的份上,爷爷我早就把你给绑走了!” 面对着如此粉雕玉琢的烛爷爷,赵小铭无论如何也害怕不起来:“先不提你要把我绑走的事,先说说你咋知道小宝今天投胎呢?” 烛童冷笑一声:“因为爷爷我已经悄悄跟踪你很多天了,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 赵小铭惊讶不已:“跟踪我干嘛呀?” 烛童无奈反问:“你见哪个优秀的劫匪在绑票之前不事先踩点的?” 赵小铭:“……”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马走田很是好奇地问了句:“你为什么要绑架他啊?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吗?我百思不得其解。” 赵小铭:“???”财!你伤害到我了! 面对着马走田的提问,烛童沉默着思考了许久,最终,很是懊恼地回复了一句:“据我这么多天以来对这小子的观察,他身上确实没有任何可圈可点之处,让爷爷我亲自来绑架他实属大材小用。” 马走田:“就是说啊,所以我才奇怪。” 赵小铭:“……”行,好,都怪我太菜了,我对不起你行了吧! 烛童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我也是受命于人,没办法,混饭吃嘛,就得听领导的话,现在社会竞争又这么大,我也不得不向金钱低头。” 同为打工仔的马走田相当理解这句话中蕴藏的心酸和无奈,一边点头一边附和着说:“你说的也没错,赚的都是窝囊费。” 赵小铭忍无可忍:“来绑架我还他妈委屈你了?我还没喊委屈呢!” 烛童白了他一眼:“你小子委屈个屁啊,爷爷我就算是真把你给绑了回去也得好吃好喝地伺候你。” 赵小铭一愣,诧异万分:“为什么?你辛辛苦苦地绑我回去,不会就是为了请我上门做客吧?” 烛童:“差不多吧。” 赵小铭更不理解了:“那你直接请我不就得了?何必要粗暴地绑架我?” 烛童:“我要是直接请你,你肯定要跟你姥说,但你姥和我的关系并不怎么好,所以不一定会答应,就算你姥答应了,你姥爷也不一定会答应,因为你姥爷和我们月王的关系不好,而我们月王,恰好也不想见你姥爷。” 这句话的信息量好像有点儿大,赵小铭消化了好大一会儿,迷惑不已问了句:“月王、不就是我姥么?” “她是月尊,是踏天教上一任的领导者。”烛童明明白白地解释道,“月王是秦时,是踏天教现任的领导者。” 赵小铭又是一愣:“秦时是谁?” 烛童:“你姥曾经的右护法。” 马走田:“不会就是那个小铭他姥姥连蜡像都舍不得砍的美貌清纯男绿茶吧?” 烛童其实还挺明事理的,善解人意地回了句:“呃、你要是非用绿茶两个字形容我领导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咱们的立场不同。” 天呐!真的是他! 这瓜,一下子就变得劲爆了起来! 老年狗血爱情番持续更新中! 赵小铭兴奋激动,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秦时不是早就死了么?” 马走田:“对啊,所以小铭他姥爷对他的形容一直是‘死绿茶’。” 赵小铭:“死和绿茶都是重点!” 烛童:“……”巧了,秦时对宸宴的形容也一直是死狐媚子,死和狐媚子都是重点。结果谁知道啊,俩人竟然一个都没死。 赵小铭又补充说明:“我姥说当年她的右护法为了保护她,在危急时刻替她挡了一刀,当场就毙命了!” 其实烛童也不清楚当年这件事的细节,毕竟那个时候他还没加入踏天教呢,但根据他对秦时的了解,大概能猜出来他为什么会死而复生:“秦时是花妖,也可以说是树妖,因为他的原形是一颗白梨花树,只要生长在有土壤和水分的地方就不可能死。当年很有可能是因为你姥以为他死了,然后就把他给埋葬了,但他其实没有死透,只是看起来像是死了一样,被埋进土里之后就自行顺从着天性扎根于此了,不断从土壤中汲取水分和养分,慢慢地养好了自己的伤,等到身体彻底复原之后就从坟堆里爬了出来,重见天日!” 赵小铭:“……” 马走田:“……” 咋让你说的这么惊悚啊,成恐怖片了都。 但很快,赵小铭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可我姥说踏天教早就灭亡了啊,你们怎么还努力维持着运营呢?” 烛童:“你爷爷我早说了啊,踏天教分两个版本,被灭的是你姥掌权的旧版本,现在持续发展着的是月王在修罗界内重新成立起来的新版本踏天教。” 赵小铭和马走田异口同声,一个比一个诧异惊愕:“修罗界?!” 烛童点头:“淡定点,我们修罗界里面虽然落后,但真没你们想的那么可怕,现在都已经开始普及bb机了,马上就进入信息时代!” 早得很呢! 赵小铭也根本淡定不了:“你刚刚说是月王想见我,不会是想把我绑架去修罗界吧?!” 烛童实话实说:“那倒没有,修罗界容易进不容易出,出来的时候搞不好还会丧命,而且里面的治安也确实没外界好,法律体系还不健全,只信奉弱肉强食那一套,所以月王不可能让你去,因为你是月尊最爱的外孙儿,他不可能让你身涉险境。他就是想请你去我们在外界的分教坐坐,向你表示一下友好。” 赵小铭当即就舒了口气:“那来看,绿茶爷爷人还算是不错,怪明事理的。” 烛童:“确实,我把你是个废物的消息向他汇报了之后,他斩钉截铁地回复我说千万别让你进修罗界,因为你在里面根本活不过三天,到时候他还得浪费人手去保护你。而且吧,虽然你是月尊的外孙儿,但同时又是宸宴的外孙儿,他也不是很想看见你,眼不见为净。” 赵小铭:“……”我姥爷说的没错,他就是个死绿茶! 马走田却发现了奇怪的地方:“修罗界不是全封闭的么?你们到底是怎么互通消息的?那些和你一样的人又到底是怎么从修罗界里面逃出来的?修罗界不是只能进不能出么?” 第144节 烛童也没打算隐瞒,但就在他正准备回答问题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现在几点了?怎么这么安静?还没人来渡口接小孩儿么?就咱们三个么?” 经他这一提醒,赵小铭和马走田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赵小铭迅速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神情瞬间凝重了起来:“我们来的时候是十点半,现在都快十一点了,怎么还没工作人员来呢?” 马走田的听力异于常人,仔细聆听了一番过后,严肃又紧张地对另外二人说道:“我没开玩笑,现在整片医院院区里面,就只有咱们三个在发出声音。” 烛童:“其他人呢?” 马走田:“一点儿响动都没有,连个呼吸声都没有,安静到让我不敢相信这里是现实世界。” 这时,赵小铭忽然面露惊恐,猛然抬起右手指向了挂在墙壁上的那块钟表:“这、这表,怎么不动了?” 挂钟上的时间被定格在了晚上十点二十五整。 烛童像是明白了什么,立即跑进了医院走廊,在附近的几间病房内挨个查看了一遍,跑回来时,眉头紧拧,目光沉冷,语气格外严肃:“这座医院的时间被暂停了,所有人都被定格了,除了咱们三个。” 赵小铭迅速分析道:“因为只有咱们是十点二十五之后到来的么?” 烛童点头:“应该是这样。” 赵小铭顿时紧张了起来:“那会影响小宝投胎么?” 烛童:“肯定会啊!医院外面的时间又没被暂停,她还是会按时抵达渡口!” 赵小铭:“那该怎么办?影响投胎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么?我们到时候还能不能重新把她抱回家了?如果可以的话,耽误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烛童冷冷地打破了他的美好设想:“你想得美,咱们仨现在都出去不去了!” 赵小铭:“……” 马走田详细地解释道:“咱们现在被困在了某一刻的医院里,相当于进入了一个时空牢笼,除非打破这个禁锢,不然咱们就只能一直待在这里,而且人魂投胎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这次耽误了,下次可能就要再等一百年。每条人魂只有一次被上神点眉的机会,你姥爷已经给小宝点过一次眉了,不能再点第二次,所以小宝就不能够再继续留在咱们家里了,不然她的魂体会越来越弱,因为她已经不是阳界的人了。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这次投胎失败了,她就要被孤零零地困在地府至少一百年!” 赵小铭的心一下子就被揪了起来:“不行!不可以!她还那么小,怎么可以被孤零零地困在地府一百年?太可怜了不可以!必须让她去投胎!” 马走田:“她的投胎时间是十一点三十八分六秒,咱们就按十一点三十八分算。小船基本提前十分钟抵达,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在十一点二十八之前解决现在的问题!” 赵小铭的手表是和他一起在十点二十五之后抵达的医院,所以还是正常运转着的:“现在是晚上十点五十五,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三十三分钟却解决问题!” 小小的烛童双手负后,一边不停地在码头上来回走动一边焦急地说:“所以咱们现在必须要尽快的找到时间定格器。” 赵小铭并不想浪费时间,但不得不先问清楚:“什么是时间定格器?” 烛童快速解释道:“我们现在相当于进入了一个只可以进不可以出的困境阵法里,但困住我们的东西不是其他,而是时间。时间定格器就相当于这个阵法的阵眼,以这个医院为地理范围,把我们困在了十点二十五这一刻。只有毁坏阵眼才能打破阵法。” 文学素养超高的马走田又给赵小铭做了个简洁明了的形容:“就相当于有个人对这座医院的时间摁下了暂停键,咱们现在必须找到这个按键并摧毁它才能重新启动时间!” 赵小铭迅速消化并理解信息:“所以,时间定格器会是钟表之类的东西么?” 烛童和马走田异口同声地回答:“不一定,甚至都有可能是一坨狗屎。” 赵小铭:“……”我现在的心情也和吃了狗屎一样绝望。 非人类的世界,也真是,令人无法理解! 妈的! 赵小铭双拳紧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简明扼要地说:“这座医院里面一共有abc三座大楼,咱们三个分头行动效率最高!” 烛童却摇了摇头:“先别太着急,先缩小寻找范围。”话音还没落呢,他挥了一下右胳膊,白白胖胖的小手中瞬间就多出了三支小蜡烛:“阵眼之所以作为阵眼,是因为其内部蕴藏着巨大的能量,这里的时间定格器哪怕伪装的再好,也不可能逃脱这个本质。” 说完,烛童就分别往赵小铭的手里和马走田的尾巴上塞了一支蜡烛,又道:“进入建筑后,用你们自身的灵气火点燃蜡烛,烛苗摇晃得越厉害,就说明它受阵眼的影响越厉害。” 自身灵气也是能量的一种,因为灵气来自于灵核,灵核也是能量核。当两股力量互相靠近时,一定会产生互相影响的效果。可并不是这世间所有的阵眼都能够通过这种点蜡烛的方式检测出来,因为烛童所提供的蜡烛也是用他的自身能量幻化出来的,普通蜡烛根本达不到这种要求。 烛童又道:“我去c座,黑狗去b,废物你就留在a吧,先点一根做个参照。” 马走田:“……”喊他妈谁黑狗呢?! 赵小铭:“……”你喊马旺财黑狗也就算了,为什么喊我废物? 但时间紧迫,他们俩根本没空跟烛童计较那么多,赵小铭二话不说直接用自身的灵气火点燃了蜡烛,下一秒,明黄色的烛苗就哗啦啦地晃动了起来,像是空气中刮起了一阵猛烈的狂风,但关键是,此时的码头并没有刮风。 赵小铭看向了烛童和马走田:“感觉就是a了。” 烛童和马走田的感觉和赵小铭一样,但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俩还是拿着蜡烛跑去了c座和b座一趟,结果火苗晃动的幅度和频率明显都没有在a座时强烈,说明时间定格器绝对隐藏在a座里。 可这种点蜡烛的方式也只能大致确定一个范围,不能够精准探测具体位置,所以时间定格器到底在哪里,还得靠他们自己仔细地去寻找。 时间转眼就只剩下二十分钟了。 a座一共有九层楼,三人分头行动,一人寻找三层。赵小铭的任务区是四到六层。 他最先去寻找的就是所有和计时有关的东西,挂钟、电脑、手机、腕表等等,然而这些物件上面所显示的时间无一例外全部都被定格在了十点二十五整这一刻,根本无法分辨到底是伪装还是真的时间定格器。 才刚查完四楼,时间就只剩下五分钟了。 赵小铭焦虑不已地顺着楼梯往五楼爬,路经两节楼梯之间的缓台时,目光无意间瞥到了窗外。 漆黑的夜幕上,悬挂着一轮浑圆的月亮,如同一盏银盘似的漂亮。 每月中旬是月亮最圆的时候,今天是十五号,月亮也不可能不圆。 电光火石间,赵小铭灵光乍现,当即加快了上楼的脚步,一边三级并做一级地往五楼跑一边兴奋大喊:“我知道了!我知道时间定格器在哪里了!去码头,都快去码头!” 洪亮的嗓音在安静的楼梯间经久不息地徘徊着,贯彻着整栋寂静的大楼。 到了五楼,冲出安全安全通道后,赵小铭径直朝着西侧的小太阳渡口跑了过去。 在一望无际的忘川河上空,悬挂着一轮银钩似的月亮,仿如一把流畅的弯刀。 可今天的月亮,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像弯刀! 银月悬挂在天边,赵小铭试图以灵化刃,想用弓箭把它给射下来,但奈何学艺不精,灵气一团团地从手心往外冒,就是无法凝成形。无奈之下,赵小铭只好化身为了凤凰,直接朝着那轮明月飞了过去。 然而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个伪装成月亮的时间定格器,竟然还挺智能,像是有生命一样,远远就感知到了赵小铭要去抓它,还不等赵小铭接近它呢,就火速逃窜到另外一个方向去了,比赵小铭的速度还快。 赵小铭焦急地飞在空中,居高临下地朝着河面往,隐约能看到一只小小的木船正顺着漆黑的水流往小太阳渡口所在的方向缓缓漂泊。 尖尖的船头亮着一盏小灯,提灯的那个小孩,好像就是他们家小宝! 赵小铭心急如焚,越发加快了去追击假月亮的速度,然而这只狡猾的月亮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蚱一样,毫无规律的四处乱窜,速度还飞快,都要变成流星了! 赵小铭催动灵识,使用斧丝编织了一张大网,在假月亮又一次掉头逃窜之前成功预判了它将要逃窜的方位,一下子就把它给兜了起来! 如同捕鱼翁似的,赵小铭果断收网,却因为“鱼”的力气太大反被其扯着走了,无法自控地在夜空中来回乱窜了起来,像极了一只被狂风挟持了的凤凰风筝。 好在烛童和马走田来得及时。 烛童抬起双手直指当空,一座巨大的红色蜡烛牢笼瞬间从天而降,把赵小铭和假月亮一起罩了起来。 下一秒,牢笼就从夜空掉落在了码头上。 赵小铭差点儿没被摔死,眼前都开始冒金星了。 牢门打开的那一刻,身形庞大如熊的马走田就迅猛地跳入了笼内,一下子就把那只假月亮给踩了个稀巴烂。 月身碎裂的那一瞬间,一股古怪的香气就释放了出来,附着在了三人的身体上,但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这股转瞬即逝的香气出现的扑朔迷离,但三人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确保小宝顺利投胎才是最重要的! 时间定格器被摧毁后,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身后墙壁上的挂钟。 滴答、滴答、滴答……被暂停了许久的时间终于恢复了正常! 被定格了许久的渡口工作人员们也都在一瞬间如梦初醒。感觉就是在眨眼之间,时间就接近了接船的时刻,奇怪的很。可他们也来不及去思考那么多了,一个个着急忙慌地从办公室里面冲了出来。 寂静了许久的医院也再度恢复了正常的凡世喧嚣。 赵小铭重新化为了人形。 十一点二十八分,搭载着投胎人魂的小船准时抵达了小太阳渡口。 摆渡船向来是一批一批地送小孩,一船女孩多,下一船就男孩多。 今晚这一船来了五个小孩子,除了小宝之外,其余都是男孩。可爱的小宝坐在小船最前端,小小的手里提着一盏小夜灯。 传闻中,负责提灯的那个小孩,来生一定是人见人爱的万人迷。 看到小宝的那一刻,赵小铭他们仨简直是热泪盈眶! 小宝也很是开心,立即笑弯了眼睛,激动又惊喜地大喊道:“哥哥!财财!小弟弟!” 仨人却同时红了眼眶,真好,小宝现在还记得他们,更好的是,小宝终于可以顺利投胎了,终于可以去和她来生的爸爸妈妈见面了,虽然、代价是把他们忘了……可是她来生一定会被好多好多温暖的爱意包围着,她的爸爸妈妈一定一定会很爱她,她再也不会被抛弃了,她一定会一生顺遂,幸福美满,平安康健。 第113章 小船一停泊靠岸, 一条潜伏在水底下的大青鱼就从船后跳上了木栈道的尽头,落地的瞬间就化身成了一位身穿青色衣衫、慈眉善目的和蔼老婆婆。 这位老婆婆,就是负责在水下推动小船、护送着人魂们前往既定小太阳渡口的摆渡人。 无论人魂生前是何模样, 也无论他们死后曾在地府逗留过多少年, 一碗孟婆汤下肚之后,所有人魂的外貌和身形都会在一刻钟之内变回两三岁小孩的模样。 小宝原本就只有三岁, 所以她是这一船人魂中变化最不明显的一位人魂。 五个小孩的身上都穿着一件粉白色的短袖, 胸前分别印着五种不同的可爱图案;五个负责接引人魂的工作人员则统一身穿着一件暖黄色的短袖, 胸前也印着五种不同的可爱图案。 小宝的衣服上印着的是一颗红色的小太阳,那位衣服上也印着红太阳的漂亮小姐姐率先走上了前去, 屈膝弯腰, 将提着灯的小宝从船头上抱了起来,动作麻利又温柔。 小宝的投胎时间也是这五位小孩中最早的一位。核对完基础信息之后,那位小姐姐就迅速抱着小宝去找她来世的爸爸妈妈了。赵小铭他们仨一路紧随其后。 小宝妈妈的产房位于a座8楼。 前往手术室的途中, 小宝一直安安静静地趴在小姐姐的右肩, 眼眶微微却有些发红, 看向赵小铭他们三人的目光中充斥着不舍,小嘴巴一直难过地憋着。 她虽然年纪小, 但她能感受到离别的愁绪。 她还知道, 等她有了爸爸妈妈之后,就再也记不得哥哥、财财和小弟弟了, 也记不得姥姥和姥爷了。这让她很伤心。因为她真的很爱他们。 刚刚姥姥姥爷将她送上小船的时候,她都伤心到哭了, 因为她不想和姥姥姥爷说再见, 不想独自坐上陌生的小船, 感觉很害怕,就像是被曾经的爸爸妈妈抛弃时一样。 姥姥姥爷安慰她说, 他们不是不要她了,只是她必须要去投胎,所以他们不得不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他们还想向她保证了,新爸爸新妈妈一定会非常爱她,比他们还要更爱她,绝对不会抛弃她。并且,姥姥姥爷还说了,人的一生很短暂,稍稍过个几十年,她就会从可爱的小孩子变成可爱的小老太太了,倒时候他们还会去人间接她回来的哒! 她相信姥姥姥爷,相信他们只会分开很短的时间,但她还是很舍不得他们所有人。 从五楼到八楼的这一段路,好像是赵小铭这辈子走过的最短暂的一段路,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他们就从小太阳渡口转移到了手术室门前。 距离小宝的出生时间还有最后三分钟。怀抱着小宝的那位小姐姐很善意地在手术室门前停下了脚步,让赵小铭他们仨和小宝进行最后的道别。 赵小铭还想再抱抱小宝,就伸出了手,把小宝从小姐姐怀里接了过来,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以免影响小宝投胎的心情,强颜欢笑着说:“小宝,哥哥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但你放心,哥哥以后肯定还会经常去看你的!” 小宝紧紧地抱着哥哥的脖子,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却还是很不放心,稚嫩的小奶音中混合着闷闷的鼻音:“那你一定要去看我哦!” 赵小铭斩钉截铁地发誓:“骗你我是小狗!” 第145节 小宝却依旧是闷闷不乐的,含着两汪眼泪,呜咽着说:“还有财财和小弟弟,我也会想他们的。” 马走田的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也是强忍着才没哭,不假思索地就开了口:“宝你放心,我绝对每次都会和赵小铭一起去看你,从你小看到你老,等你变成幸福的小老太太的时候,我们还会一起去接你回家!” 赵小铭用力点头:“嗯!我们以后一定会一起去接你回家!” 小宝吸了吸红彤彤的小鼻子,再度点了点头:“嗯,我一定会乖乖地等你们来接我回家。” 烛童没有像是另外俩人那样热泪盈眶,又凭空变出来了一个蜡质的小白兔,捏在小小的右手中,一边冲着小宝挥舞着,一边信誓旦旦地说:“你喜欢小白兔是么?那以后你每过一次生日,我就会去送你一只小白兔。等你收到差不多一百只小白兔的时候,咱们就又能见面了。” 小宝超级喜欢小兔子,当即就破涕为笑了,激动又惊喜地说:“你真的会送我一百只小兔子嘛?” 烛童:“当然!你肯定是会长命百岁的,一年一只不就一百只了么?” 每一只小白兔都代表着他对小宝的美好祝福。 人生不过短短百年,每一次的离别也都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说话间,时间就只剩下最后的一分钟了,小姐姐不得不从赵小铭的怀中把小宝要了过来。 最后的离别时刻终究还是要来临,小宝还是没忍住哭了,一直在不停地朝着赵小铭他们仨挥手,依依不舍地向他们告别:“哥哥再见,财财再见,小弟弟再见……” 马走田和烛童都强忍着没哭。 马走田用尾巴代替手臂不断地朝小宝挥着,一刻不停地寄托祝福:“宝,别哭啦,你是去人间享福的,你下辈子一定会很幸福,所有人都会很爱你!” 烛童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朝着小宝挥了挥:“走吧,女娃娃,上辈子的你已经把苦都吃完了,这辈子就只剩下甜了,哭着离开,笑着回来,我们等你。” 赵小铭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继续抑制离别的悲伤,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了起来,一边难过又不舍地朝着小宝挥动着手臂,一边含糊不清地对她说着再见……来生的你,一定要快乐成长,幸福美满呀! 这世间充斥着离愁别哭,但好在这一次的离别是为了让小宝得到更多的爱。 在赵小铭他们仨含着眼泪的模糊目光中,小姐姐抱着小宝走进了产房大门,顷刻间就消失在了三人的视野中。 在产房外等待着的家属们看不见赵小铭他们三人,更看不到小太阳渡口的工作人员和她怀中的小宝。 十一点三十八分六秒,紧张忙碌了一整晚的产房内终于响起了一声洪亮的啼哭,如同阳光刺破了黎明,新的希望抵达了彼岸。 这对年轻的夫妇辛苦等待了十年才等来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妻子生产的过程中,丈夫一直寸步不离地陪同在侧。两人的手始终紧握在一起。 女儿降生后的那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红了眼眶,哭到不能自己,内心却充满了喜悦和激动。 给女儿剪脐带的时候,爸爸的手还一直在颤抖。 助产护士将孩子抱了起来,送去给妈妈看。妈妈越发的热泪盈眶,情不自禁地在女儿胖乎乎的可爱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他们的女儿,来人间这一遭,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来验证人间是值得的,所以,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将会是女儿最强大的后盾,一生爱她、关心她、呵护她,极尽所能地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绝不让她吃一丝委屈和苦头。她的人生只有会甜。 在产房外等待着的家属有六人,分别是孩子的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和太爷爷太奶奶。 产房护士将母女平安的消息送出去的那一刻,六位老人先纷纷长舒了一口气,继而就一个传染一个地红了眼眶,无一例外地喜极而泣了起来。 期待了许久的新生命终于到来,新的希望也随之而来。 这个小家伙,一定会在他们所有人的爱中健康成长,辛福快乐每一天。 妈妈和宝宝一同被推回病房之后,一家人又喜气洋洋地激动了好久。被粉色襁褓包裹着的小宝宝很乖巧也很安静,像是一件珍贵又精致的艺术品似的,让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后来某一时刻,爸爸无意间在床头柜上看到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蜡制小白兔,还当是院方送来的礼物,感觉挺可爱的,和他女儿的适配度很高,就将那只小白兔从床头柜上拿了起来,放在到了婴儿床的护栏一角。 亲眼确认了小宝已经得到了好归宿之后,赵小铭他们仨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病房。 才刚刚走出a座大楼的大门,赵小铭就又开始难过了,于是就以“我累了我走不动”了为理由一屁股坐在了楼前花园里的某张长椅上。马走田也是闷闷不乐,就一声不吭地趴在了赵小铭右边的椅面上。烛童有任务在身,也不能自己走,无可奈何地坐在了赵小铭左边的椅面上。 刚刚那个负责送小宝去投胎的小姐姐一从产房里面出来,就将小宝之前穿着的那件印有小红太阳的衣服送给了赵小铭,留给他做纪念。 此时已是深夜,医院里外都静悄悄的。高高的路灯自上而下地投射出了一束暖黄色的光芒,将赵小铭他们仨笼罩在了其中。 赵小铭从储物戒指中调出来了那件粉白色的小衣服,看着看着,就又睹物思人地哭了起来……真的好舍不得呀! 马走田原本还想安慰一下赵小铭,结果还没开口安慰两句呢,自己也跟着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最后就发展成了一人一财一起抱头痛哭。 烛童也真是没想到他们俩竟然这么能哭,长叹一口气之后,面无表情地将两条短短的小胳膊抱在了身前,无计可施地听着他们俩哭。 一人一财此起彼伏地哭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勉强止住了伤心的眼泪,烛童这才得到机会开口,直奔主题:“那个女娃娃现在已经投完胎了,你爷爷我也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了,你小子最好乖乖就范跟我回踏天教,不然爷爷真的会对你不客气。” 赵小铭的眼眶还是红热潮湿的,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身侧的烛童:“小宝才刚离我们而去,你就一点都不伤心难过么?37度的体温是怎么说出这种冰冷刺骨的话的?” 烛童持续面无表情,淡淡地,冷冷地回了句:“只有脑残才会认为蜡烛的体温是三十七度。” 赵小铭:“……”说话这么难听,我姥跟你关系不好也是有原因的! 马走田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吸了吸鼻子,然后也看向了烛童,重新续上了之前那个被时间定格器打断了的问题:“你说是秦时命令你来请赵小铭去你们踏天教的分教做客,可修罗界不是全封闭的么,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互传消息的?” 赵小铭也被提醒到了:“啊对!修罗界不是只能进不能出么?你们这群人到底是怎么从修罗界里面逃出来的呀?” 烛童双手抱怀耸了耸肩:“那还不简单,用圣物碎片呗。”也不见他伸手,一根红色的半透明状蜡烛就突然出现在了三人面前的半空中,如同羽毛似的忽上忽下地漂浮着。 赵小铭看到,这支蜡烛的内部还包裹着一块小小的、不规则的白色玉质碎片。不消多想,肯定是圣物碎片。 烛童继续说道:“圣物碎片遍布六界,其中也包括修罗界。这块碎片就是月王在修罗界中得到的,自那之后,这块碎片就为我们踏天教所用了。但现在呈现在咱们面前的这块碎片只是月王得到的那块碎片的一半,另外一半还在月王手中。我们就是通过碎片与碎片之间藕断丝连的特性互通消息的。” 说完,烛童就给赵小铭演示了一番,从储物戒中调出来了一张纸条和一根笔,在纸条上写了一行小字:【月尊的废物外孙儿就在我身边】然后,在赵小铭愤怒的目光中,他又凭空变出来了一截绿色的蜡制竹筒,将纸条封了进去,点燃那截包裹着圣物碎片的红蜡烛之后,将蜡筒放在了烛焰上。 电光火石之间,绿色的蜡筒就不见了。 但过了还不到五分钟时间,火焰上方却又忽然出现了一封信函,取下,打开后一看,洁白的信纸上用端正漂亮的黑色字迹书写着一句简短的话语:【小铭,你好,我是你姥姥的弟弟,秦时。】 赵小铭再一次地开了眼了,当即目瞪口呆:“竟然还能这样?不是,等等!”他忽然又发现了一个盲点,“你们手中有圣物碎片,其他人手中也有,你们就不怕发送信息的过程中碎片与碎片之间的信号错乱了,把你们的信件发送到别人的手里?” 烛童:“不会。因为我们所使用的这块碎片已经被月王降服了,就像是高途安降服了玉女一样,自那之后只为我们所用,不存在与其他碎片互通信息的可能。” 烛童又进一步地解释道:“所有的碎片都来自一个整体,所以的碎片与碎片之间都存在着吸引力和感召力,我们就是利用这种特性去寻找其他碎片的。但所有的碎片又都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谁能掌控它就能为谁所用,所以我们才会将我们所掌控的这块碎片切割开,分成了等大的两片,利用其中蕴藏的能量互通消息。杀神殿和魔宫的人也都是这么做的。” 赵小铭大概懂了,相当于把一个完整的大信号站拆分成了无数个小信号站,这些小信号站之间虽然能互相感知到,但绝对互不干扰。每一个独立的小信号站都只为自己的主人工作,私密又安全……能发现圣物碎片的这个特点并加以利用的人,也是真牛逼啊! 不得不说,修罗界里面全是鬼才! 马走田也是目瞪口呆:“你们既然能够通过这种方式互送信件,岂不是也能通过这种方式互相传送任何东西,包括人?” 烛童先吹灭了红蜡烛,才开口回答他们俩的问题:“按理来说是可以的,但一般来说都是外面的人往修罗界里面送东西,从里往外只能送一些小件的死物,比如纸张信件等,再大一点的东西就很难再被送出来,哪怕只是一只鸟。” 赵小铭:“因为修罗界外围包裹着的那一层只能进不能出的封印么?” 烛童点头,又详细道:“正因为封印是单向的,只对修罗界内部起作用,所以从外往里送什么都可以,哪怕是人。从里往外就要利用圣物碎片的力量了,而且送的东西不同难度也就有所不同,风险也是一样。死物比活物容易,小物件比大物件容易,所以从里往外送信是最简单的,几乎没有风险;送人最难,搞不好就会丧命。” 赵小铭先消化了一番已知信息,而后再度追问:“你手中所掌握着的这半块小碎片应该是你自己从修罗界里面带出来的吧?也就是说你从里往外出的时候外界还没有接应的力量,又是怎么利用圣物碎片逃出来的?” 烛童也没隐瞒:“因为你姥爷宸宴是最后一位血统纯正的上古神族,他以身殉道之后上古神族就彻底灭亡了,加持在修罗界外的那一层封印又是靠真神之力维持的,所以受到了一些冲击和影响,裂开了一道小口子,虽然不大,也就只有一根小拇指头那么宽,但圣物本就是打开修罗界封印的钥匙,所以在圣物碎片的加持下很容易就能够打开一条通往外界的通道,不过想从修罗界里面逃出来也没那么容易,因为封印的力量还是很强大,并且还是活的,流动的,时刻监视着修罗界,一旦发现有人试图从修罗界内部逃窜,就会对其进行无差别绞杀。” 赵小铭:“哪怕是用圣物碎片制造出来的通道也不能避免被封印发现么?” 烛童摇头:“不能,只能说圣物碎片会将封印的攻击之力降低一些,但却不能避开封印的耳目,该杀你还是会杀你,最后能不能成功出逃并活下来全凭你的个人本事。” 马走田清晰明了地做出总结:“所以能从修罗界里面逃出来的人,身上都具备三个特点:一、手握圣物碎片,不然无法从裂缝的位置打开通往外界的通道;二、有非同一般的实力和战斗力,不然早就死在了从里往外闯的途中;三、背后都有一股强大的势力,不然无法支撑你们在外界的活动。” 烛童点头,情不自禁地感慨了句:“没想到你这只黑狗还挺聪明。” 马走田当即怒不可遏:“再他妈跟你说三遍,我不是黑狗!不是黑狗!不是黑狗!是上古神兽,狰!狰!狰!” 烛童一愣,立即发问:“你和狞兽什么关系?” 马走田一下子就蔫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它是我亲弟弟。” 烛童:“狞兽也是逃窜者之一。” 赵小铭和马走田同时点头,异口同声:“我们知道,在无忧城见到了。” 烛童了然,继续说道:“据我们踏天教所掌握的消息,至今为止一共只有三位逃窜者成功地离开了修罗界,其余皆被封印绞杀了,其中一个就是我,我背后的势力是踏天教;另外一个是你们曾在无忧城中见到过的大胡子壮汉,他背后的势力是杀神殿;还有一个就是黑狗的弟弟狞兽,它背后的势力是魔界魔宫。” 马走田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忽略“黑狗”二字:“魔界怎么还在修罗界内有势力呢?” 赵小铭也很奇怪:“对啊。踏天教和杀神殿都是自修罗界内部发展起来的,魔界却一直在外部啊,怎么会在修罗界内部有势力?” 烛童却说:“谁说杀神殿是从修罗界内部发展起来的?杀神是仙界造出的十二大神之一,发源自仙界,后来才被杀神殿的那条死狐狸带进修罗界传播的。” “啊?杀神是十二神之一么?”赵小铭努力回想着他姥和姥爷带他去仙界旅游的那一次经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十二神具体都有谁了,就只牢牢地记住了一个财神和一个月老,“怎么感觉杀神在外界的存在感不是很高啊,我都没见过,因为外面拜得人少么?” 马走田见多识广,向他解释道:“杀神又名‘煞神’,亦正亦邪,来历不明,争议颇多,所以外面没人敢光明正大地拜,但实际信徒一点儿也不少,都是偷偷请回家里私下供奉。” 烛童点头,接着马走田的话往下说:“据我打探到的消息,在姜枣那条死狐狸将杀神的信仰带进修罗界之前,杀神信徒最多的地方是魔界,后来才被修罗界超越了。” 赵小铭:“那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个叫姜什么枣的,真是杀神在这个世界上最虔诚的信徒了。” 烛童不屑地冷哼一声:“就她那副被死鸭子踩了一样的破锣嗓子,杀神长八只耳朵都不一定能听清她说的话。” 赵小铭:“……”不得不说,这只小蜡烛说话,真挺损的。 马走田努力将扯偏了的话题拉了回来:“所以魔界就开始仿照着杀神殿的模式,从外部将自己的势力打了进去?” 烛童点头:“我们踏天教和杀神殿都是在修罗界内部发现的圣物碎片,然后选定人手,利用碎片的力量将其送出去,构成一条内外联络的通道;唯独魔界在外界发现的圣物碎片,再选定人手进入修罗界发展势力,然后再借助圣物碎片的力量从里往外出。但是修罗界进去容易出去难,所以魔界进去和出去的不是同一个人,让你弟弟占了便宜。” 马走田:“也就是说,我弟弟在修罗界内就投靠了魔界的势力?” 烛童再度点头:“嗯。”又道,“你弟弟没你这么实在,在修罗界内名声狼藉为祸一方,曾经还想来投奔我们踏天教,但被我们月王拒绝了;后又想去投奔杀神殿,结果又被那条死狐狸拒绝了,最后才去投奔的魔界势力。也是巧了,那个时候魔界那批人才刚刚在修罗界内部站稳脚跟,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弟弟心肠狠毒性情残忍,刚好符合他们的要求,就接纳了你弟弟成为了他们其中的一员。” 赵小铭情不自禁地看向了马走田:“财,你弟弟咋这么邪恶呀?” 马走田也叹了口气:“他从小就那样,但我小时候也比他好不到哪去,我们兄弟俩经常联手在凡界作乱,后来烛龙神君出手把我给降服了,在他的悉心教导下我幡然醒悟。后来我就和烛龙神君一起去劝降我弟弟,结果他不仅不知悔改,还和我们大打出手。烛龙神君看他冥顽不灵,就放弃了劝他向善这条路,直接将他打入了修罗界。” 赵小铭想了想:“所以他才记恨上你了,一见你就想杀了你?他觉得是你故意将烛龙神君引过去的,是你害得他被困在修罗界内数千年?” 马走田再度叹了口气:“应该是。不过他当年也确实是信任我,最信任的就是我。为了躲避烛龙神君,他曾东躲西藏过好长一段时间,确认是我才愿意出来的,只是没想到我会带着烛龙神君一起去,但我真是为了他好,我不想再让他四处造孽祸乱人间了,多行不义必自毙。” 赵小铭安慰自己的财:“他天生坏种谁也没办法,你已经尽力了,是他自己作死,怪不到你身上。” 烛童也点了点头:“狞兽确实是天生怀中,在修罗界也是赫赫有名的龌龊之辈,没有黑狗你善良实在。” 马走田:“……”你最后要是不喊我这一声“黑狗”的话,我真会觉得你是根明事理的好蜡烛。 赵小铭摸住了下巴,继续分析道:“魔界的那批势力连狞兽这类货色都能接纳,说明他们肯定都是一路货色,沆瀣一气而已。” 烛童:“并不是所有势力都和我们踏天教一样有底线和良知。” 赵小铭:“人家杀神殿也还行,也拒绝了狞兽。” 烛童冷笑一声:“杀神殿不过是蝇营狗苟做做样子。看我们月王先拒绝了狞兽,那只死狐狸才有样学样地拒接了狞兽,担心信徒会不满而已。” 赵小铭实话实说:“感受到了你们两家的不和。” 马走田:“有原因么?” 烛童耸了耸肩:“反正我们从没主动招惹过杀神殿,从一开始就是杀神殿主动来招惹我们的。” 第146节 赵小铭:“为什么呀?为了争夺在修罗界内的势力和权威么?” 烛童:“可能吧,不过姜枣那只死狐狸从骨子里就透着一股扭曲的阴暗劲儿,比你姥年轻的时候还变态呢,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一样,现在又开始神神叨叨地自称神使了,一坨屎还差不多。” 赵小铭:“……”你骂她就骂她,干嘛说我姥?! “不许你当着我的面说我姥坏话!”这是赵小铭的底线! 烛童就没搭理他,心说:有你这么一个傻白甜废物外孙儿,就是你姥这辈子最大的报应。 “你要是再说我姥坏话我就不和你玩了!”赵小铭又一次地表明了底线之后,才继续言归正传,“无论是月王的势力还是姜枣的势力,都拥有着自己的名称,一个踏天教一个杀神殿,魔界那边的势力叫什么?现在你们三方在修罗内是处于三足鼎立的状态么?” 烛童点头:“算是吧,但魔界和我们不一样,他们不要信徒,他们只占领土地和资源,所以他们没有一个很明确的名称。当然了,我们俩家也会抢占地土地和资源,不然无法在内部生存。” 赵小铭了然: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资源竞争,哪怕是修罗界里面也无可厚非。 赵小铭想了想,又问道:“魔界大概是从什么时候派遣人手进入的修罗界。” 烛童可以很明确地回答说:“在齐鹤登基为君之后。” 赵小铭心头一惊:“怎么又是齐鹤?” 烛童:“说明齐鹤的野心大呗,不安于本界领土,还想霸占修罗界的领土。” 赵小铭:“修罗界内的东西又不是说随随便便就可以运送出来的,他霸占了有什么用?” 烛童:“只要把修罗界的封印打开不就行了么?这也是我们两家的最终目标。” 啊? 打开封印?! 赵小铭和马走田同时倒吸了一口气,再度异口同声:“所以你们才会四处搜集圣物碎片么?” 烛童却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搜集圣物碎片不过是为了方便联络,和打开封印无关。” 赵小铭:“那你们准备怎么打开封印?” 烛童根本不隐瞒,也没必要隐瞒:“开天门啊。” 赵小铭:“天门是什么?” “不知道。”这就是烛童不隐瞒的原因,“修罗界内人人都知道‘天门开修罗界开’的预言,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天门是什么?在哪里?” 赵小铭尝试分析:“天门、天门,应该是在高处吧?山上?云层里?” 烛童摇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天道台上的这个预言都两千多年了,这么长的时间里足够修罗界内部的人上天入地地将整个修罗界翻找一遍,根本就找不到所谓的天门。” 赵小铭和马走田却又是同时一惊—— 天道台? 不是只有神域里面才会出现天道台么?自从神族被灭之后,天道台也随之消失了,可为什么修罗界内部,会出现天道台呢? “修罗界内部有神族么?”赵小铭不可思议地发问。 烛童:“没有。” 赵小铭:“那为什么会出现天道台呢?” 烛童没好气:“我又不是神族我哪知道?你是神族你知道么?” 赵小铭沉默片刻:“呃……必要的时候我可以不是,毕竟我是混血,人生选择有很多。” 烛童:“……” 天道台上的预言原话是:神裔开天门之日,修罗界解封之时 天门在哪不知道,但大概率是在修罗界外,因为内部没有一个地方像是天门,从古至今也从没听说过可以从箱子里面开锁的异闻。 但这世间的真神后裔,不过区区三人。 可这小子混血混得这么杂,还这么没用,感觉一点儿也不像是能开天门的人呐。 难不成关键人物是他妈?他姥爷? 绑架他们俩,可就有点儿难度了。 第114章 “你确定那个真的是天道台么?”赵小铭还是不敢置信。 将他所知, 天道台和神族一直是同生共死的关系,唯有神族存在的地方才会出现天道台。修罗界内绝对不可能出现神族,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天道台呢?还是那种会自行浮现出预言的高级天道台……总不可能是天道在逗着修罗界内的人玩吧? 但是吧, 根据赵小铭对天道的了解, 它虽然无情,但却有原则, 万事万物皆尊因果。也正是因为天道太有原则了, 所以才显得无情。所以也不存在天道逗人玩的可能, 缺少因果,不符合它的原则。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烛童以及修罗界内的人误将某座看起来比较高级的台子认成了天道台。 又或者说是因为—— “说不定是有人造假呢?”赵小铭认真分析着说, “在修罗界刚刚成立的初期, 有个人趁着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假造了一块台子出来,又人为地在台子上雕刻出了一条看起来很神乎其神的预言,故意误导你们所有人, 给你们不切实际的希望, 所以你们才找不到天门, 因为天门根本不存在,预言就是假的。” 马走田也更倾向于赵小铭的观点, 点头附和道:“不知道你们修罗界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反正早期的时候被流放进入修罗界的全是我弟弟那种心肠歹毒的货色,不排除有些人的内心就是比较阴暗, 故意给你们开六界大玩笑,就是想骗你们白忙碌一场, 躲在暗中看你们的笑话。” 赵小铭:“对对对, 我就是这意思, 有些人就是天生喜欢干这种损人又不利己的缺德事儿。” 烛童却相当笃定地回答道:“不可能。”又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们修罗界内的那个天道台, 绝对板上钉钉的真!” 赵小铭:“你咋这么确定呢?” 马走田:“你有证据证明是真的吗?” 烛童:“我现在没办法给你们拿出证据,但只要你们亲自去看一眼,就知道它绝对是无法被人为假造出来的。” 赵小铭和马走田异口同声:“为什么?” “因为那是我们修罗界里面最公正的地方。”烛童回答道,“天道台对谁都一视同仁,既不偏袒也不包庇,所以在我们修罗界里它又被称为‘公正台’,经常会有互相之间有纷争的双方上去约战,对战一旦开始,天道台就会自行封闭起来,台下的人只能看不能上台帮忙;台上的人不能中途弃权下场,除非一方认输,双方彻底明确了胜负之后天道台才会解封。” 赵小铭:“那不就是个擂台么?裁判就是那个台子自身,顶多就是公正了一点儿而已,怎么就能够确定它是天道台呢?” 马走田:“对啊,想做个绝对公正的阵法也很容易啊,别说现在了,就是烛龙神君还在的那个年代里的各种比赛都已经用上公正阵了。” 烛童:“那你们有谁见过可以落下天雷的公正阵?” 赵小铭:“……” 马走田:“……” 这个,还真没有。 烛童又进一步地讲述道:“一般敢上天道台的人,基本都是因为想得到一个公正,但这个公正必须靠你自己争取,天道台只是给你提供争取的机会,不至于让你走投无路。就拿张三和李四举例子吧,张三是个恶霸地头蛇,仗着自己爸妈在当地位高权重就为祸一方,带人抢了小老百姓李四的钱。李四去找张三要,张三不仅不承认,还倒打一把说李四诬陷他,并暴打了李四一顿。李四人微言轻,抵不过张三家的势力,走投无路之下就只能去天道台申冤,要求张三上天道台和他比武,输了的话就必须还他钱。天道台会自行判定一个人是否说谎,李四说谎的话直接降天雷;没说谎的话就会允诺李四请求与张三比武的要求,张三必须上场,不然就要接受天雷之罚。李四要是在天道台上赢了,张三就必须还钱,不然还要接受天雷之罚;李四要是输了,张三就不用还钱,继续逍遥法外。” 赵小铭:“……”嘶,这个天道台,怎么感觉又公正又不公正的? 马走田和赵小铭想的一样:“既然都已经可以检测出李四没说谎了,干嘛不直接罚张三?还让李四和张三比什么比?比输了吃亏的不还是李四么?” 烛童:“我刚才不是已经说明了么,天道台又叫做公正台,既不偏袒强者也不包庇弱者。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弱肉强食,所以天道台允许强者蚕食弱者;但世间又必须存在公正,不然何来天道?所以天道台才会为弱者提供这么一个申冤的平台,用来确保公正的存在。只要李四站上了天道台,无论输赢,都已经证明了李四没说谎,谁都知道张三抢了他的钱,已经还了李四一个清白和公道,但至于李四能不能把钱拿回来,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大千世界,强者为王,这是天道也必须尊从的规则。” 赵小铭沉默片刻:“那你要是这么说的话,这个行事风格它确实很……” 马走田时刻谨记着不让好搭档的话掉在地上:“很天道,有情又无情。” 赵小铭点头:“是的,慈悲又残忍。” 烛童两手一摊:“所以这怎么可能是人为创造出来的假天道台?我们修罗界里还能诞生出这种公正无私的大圣人?大圣人还会被流放修罗界?外面的众生还不够他普渡?” 赵小铭:“我竟无话可说。” 马走田:“我也是。” 烛童:“现在你们明白我们为什么确定它就是天道台了吧?” 明白倒是明白了,内心的困惑却更重了。 “我还是不明白天道为什么要在修罗界内设定天道台。”赵小铭实话实说。 马走田也是一样的困惑:“天道一直是和神族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在无神之境设神台,就很离奇,不符合天道万事遵循原则的行事作风。” 烛童猜测道:“或许是为了给我们修罗界的人留出一线生机呢?上天有好生之德,天道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修罗界里面的黎明百姓永生永世被困禁在封闭的牢笼吧?” “……” 虽然但是,你们当初到底为什么被流放修罗界你们一个个的心里都不清楚么?哪个手上不沾几条人命啊!谁敢放你们出来?让你们出来祸害其余五界么? 烛童看出了赵小铭和马走田所想,先冷笑了一声,而后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你们害怕我们修罗界一旦解封就会导致天下大乱,但你们真的不了解现在的修罗界。修罗界已经成立了数千年,内部居民早就和其他界域一样开始耕田播种繁衍生息了,治安虽然没有外界那么好,但为非作歹的人只是少数,更多的还是平凡过日子的普通老百姓。而且数千年来还一直不断地有人进入修罗界,给内部带去新知识新技术新时尚,所以我们不是蛮夷之地,我们也有城市,有学校,有商场,只是比外部落后了一点、混乱了一点而已。” 赵小铭不置可否:“所以你觉得里面和外面没什么不同,应该打开封印让修罗界成为真正的六界一员?” 烛童实话实说:“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再说了,天道既然已经允许了修罗界成为六界中的一员,为什么我们不可以自由与外界来往?我们修罗界里面也有很多孩子,却像是井底之蛙一样没见过世面,只知修罗界那一亩三分地,所学的知识也都是外面淘汰下来的那一套。可我们的这些孩子和外面的那些孩子又有什么不同么?他们为什么不能像是你一样天空海阔,自由自在地在各界各地旅行参观?就因为他们出生在修罗界,所以他们生来自带原罪么?” 赵小铭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承认烛童说的有道理,承认修罗界内确实存在许多无辜的老百姓,承认一直将他们封印着确实残忍,但是吧,修罗界内部鱼龙混杂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至今为止依旧有不少亡命之徒为了逃脱外界法律的制裁而逃窜入修罗界,还不断有重刑犯被流放入修罗界,一旦界门打开,把这些人全部放出来,不就相当于放虎归山么?外界不乱才怪! 里面的孩子是孩子,我们外面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我们的安全问题就不用考虑了? 但赵小铭也不能说烛童自私,因为立场不同角度不同,烛童在修罗界内生活了近千年,早已将自己定义成了修罗界人,所以说话做事肯定都是站在修罗界的立场。 “那你们踏天教还怪有社会责任感的。”这话是马走田说的,“为了黎明百姓而努力寻找打开封印的办法。” 烛童却说:“只是我自己这么想的,秦时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们的最终目标是一致的,外加他曾经救过我的命,所以我才会效忠与他。” 赵小铭了然,缓缓点了点头之后,又问了句:“是修罗界内所有人都希望打开封印么?” 烛童如实告知:“那也不是。大部分从外面来的人都希望重获自由;在本土出生的人则没有这么多想法,只想踏踏实实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但如果打开封印之后能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他们就愿意打开;也有一部分人担心封印打开后会引来其他各界对修罗界内部资源的争抢掠夺,所以强烈反对打开封印。总之各种声音都有,现在打开封印的呼声占据上风。” 马走田分析道:“你们三家代表着修罗界内的三大势力,你们的态度基本也就是修罗界内百姓的态度了。所以你们各家都在努力地从修罗界里面往外送人,建立内部与外部的联系,同时在外部筹建团队,寻找预言中的天门。” 烛童点头:“基本就是这样。里面找不到天门就只能去外面找了。” 赵小铭:“找到之后怎么开啊?你知道么?” 知道啊,但爷爷我不能告诉你。 爷爷我只需要牢牢地盯紧你们一家子就行了。 烛童神不改色地耸了耸肩,回了句:“不知道,门都没找到呢谁知道锁什么样?” 赵小铭:“……”好有道理。 马走田又问烛童:“你从修罗界里面出来多久了?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么?” 烛童轻叹口气:“出来好几百年了,一直没回去过。回去容易出来难啊,要经历九死一生,从里往外闯的时候被封印绞死才是常态。上次没被封印绞杀是我侥幸,下次还能继续侥幸么?” 马走田都有点儿同情他了:“也是啊。” 第147节 赵小铭也挺同情烛童的,有家不能回实在是可怜:“那你要是真想回去的话,麻烦么?封印会认出来你是逃窜者么?” 烛童:“那倒不会,因为我有圣物。更何况修罗界本就可以随便进入,利用圣物的力量送人进入更是易如反掌。就是进去之后的置身地点不太确定。” 赵小铭:“什么意思?” 烛童:“意思就是说谁都无法确定自己进入修罗界之后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就算是创造出修罗界的上古神族亲自来了也无法确定。修罗界外面的那一层封印虽然不阻拦进入者,但附着在封印上面的力量却是在一直流动着的,会影响进入者的行进路线,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偏他的方向。如果同时进去一队人的话,有可能一起出现在某片荒山野岭,也有可能完全被封印打散队形,散落在好几个不同的地方。” 赵小铭沉默片刻,有感而发:“你们修罗界,还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烛童:“你想去吗?想去现在就能送你过去。”话还没说完呢,他就使用那截包裹着圣物的碎片的红蜡烛在赵小铭面前制造出来了一扇红色蜡烛门,故意吓唬他,“打开这扇门,你就会进入美好新世界。” 赵小铭面无表情:“谢邀,你还是自己回老家吧。” 烛童笑了笑,又将门变消失了,重新将那截蜡烛放进了储物戒里。 马走田好奇地问烛童:“你上次在无忧城的时候也是这么离开的吧?” 烛童点头:“无忧城就是利用圣物碎片的力量制造出来的,碎片与碎片之间具有感召力,所以我们只要手握圣物碎片就能自由出入无忧城。但其实圣物的力量来源自上古神族,修罗界也是神族使用神力创造出来的,相当于一个巨型的无忧城,如果没有那层封印的话,手握圣物也可以随时自由出入。” 赵小铭想了想:“那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通过圣物碎片的力量进入修罗界的速度岂不是比通过那种界与界之间的传送阵还快?” 烛童没好气:“你当我刚刚造出来那一扇门是为了逗你玩呢?” 赵小铭大惊失色:“我的天,那我刚刚要是真手贱打开了现在岂不是已经出现在修罗界了?” 烛童:“那倒不至于,打开门之后你还得再走进去才行。” 赵小铭舒了口气:“谢谢烛爷爷您给我留出了手贱的余地。” 烛童:“不谢。”看在那声“爷爷”的份上,他又好心提醒了赵小铭一句,“但你要是遇到了杀神殿的那盏灯,可千万别犯贱,只要打开灯上的那扇小门,光就会溢出来,被光照到的那一刻你就算不想走也得走。” 好可怕! 赵小铭的头皮一下子就开始麻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果断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我这种没用的姥宝男还是早点儿回家吧。” 烛童一愣,惊讶不已地看向了马走田:“这个小废物对自己的定位竟然还怪清晰的?” 马走田点头,认可:“有自知之明是他身上最大的闪光点。” 赵小铭:“……”绝交,现在就绝交! 哼! 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赵小铭头也不回地就朝着医院大门迈出了脚步,内心暗搓搓地不服气着:嘲笑我吧,你们就尽情地想嘲笑我吧,等我回家之后跟我姥告完状,你们就知道姥宝男的厉害了! 马走田迅速从长椅上跳了下来,迈着四条腿,哒哒哒地跟上了赵小铭。 烛童也从长椅上跳了下来,倒腾着两条小短腿一路小跑着去追赵小铭:“臭小子脾气还不小,走那么快,爷爷我真诚邀请你去我们踏天教做客还不行么?” 赵小铭摆了摆右手,一边打着哈气一边说:“改天吧,今天真的困了,没精力去做客。”最后,又重点说了句,“我要早点儿回家找我姥!” 烛童追到了赵小铭身边,微微皱眉,抬起头去一脸狐疑地看向了赵小铭:“那你回家后应该不会跟你姥说咱来今天见过面这件事吧?” 赵小铭有恃无恐:“哼,怎么,你现在才知道怕我姥了?你计划绑架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呢?” 烛童勃然大怒:“我呸!你爷爷我怕谁都不会害怕你姥!是因为你烛爷爷我最近太忙了,你姥那个变态脾气又忒差,狂躁易怒,要是来找我的麻烦我还得浪费时间去应付她。” 赵小铭:“嘁,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所以被我姥记恨上,是因为你知道她太多秘密了,不杀你杀谁?” 烛童也很理直气壮:“那当年明明是她自己爱上的死敌宸宴,一边假惺惺地发着追杀令演戏给全天下看,一边暗搓搓地想着人家,还能赖我看出来了?” 哦豁! 这段剧情,是新的呀! 短短一句话,能让一个急着回家告状的少年和一头铁骨铮铮的神兽在一瞬间放慢了脚步。 此时三人已经走出了医院大门,朝右转上了向北延伸的那条笔直的马路。 头顶繁星满天。路两侧的花坛郁郁葱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味。 赵小铭一边慢慢悠悠地走着,一边假装惊讶地问着:“啊?不会吧?我姥不是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吧?” 马走田果断和赵小铭上演双簧:“就是,我们老板娘肯定不是那种人,绝对是你诋毁造谣她。” “你放屁!”烛童没好气地说,“你随便找一个踏天教当年的老教徒问问就知道了,你姥执掌踏天教的时期,你姥爷的名字是教内禁忌,谁提谁死。说明什么?说明爱之深才恨之切,爱得太深了才提都不能提。别人看不出来我还能看不出来么?随随便便捏个你姥爷的蜡像就让她原形毕露了。” 赵小铭一边摇头一边发自肺腑地感慨:“啧啧啧啧,真是没想到,我姥竟然也会为情所困。” 马走田总结:“老年人的狗血爱情就像海绵里的水,越挤越有。” 烛童又冷哼一声:“哼,还不止如此呢,你姥爷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直到现在踏天教里的各位老成员们还骂他死狐媚子呢,可有手段了,可会勾引你姥了。” 赵小铭大惊失色:“天呐?!真的假的?!我姥爷?狐媚子?!” 马走田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烛龙他侄子平时看起来挺正直的啊,一点儿也不像是那种妖艳贱货!” 烛童:“哎,人嘛,总是会有隐藏面对不对?他要是没点厉害手段,怎么可能让大妖尊对他念念不忘呢?而且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在他没去踏天教之前,月尊对谁都是一视同仁的好,直到他去了之后,就开始独占圣宠,自此君王不早朝。” 赵小铭满面震惊:“天呐!我姥爷在我心里的高冷人设崩塌了!” 马走田也只如此:“渣都不剩了!” 烛童掌握的八卦消息还挺多,也愿意和大家一起分享:“不止如此呢,你姥爷的手段还很硬呢,我听左护法灵颜说,当初她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去和你姥爷进行友好谈判,希望他不要霸占教主,结果你猜怎么着?你姥爷的态度非常猖狂且野蛮,恃宠而骄的很,根本不把她们放在眼里,还在事后装可怜找你姥告状,颠倒是非说她们几个组团霸凌他,让你姥好训了她们一顿。” 赵小铭马走田:“天呐!!!” 这剧情,太劲爆了!! 要么说谈恋爱还得看老年人呢,年轻人的爱情根本不会这么抓马! “所以绿茶爷爷是输在了手段不够强硬上是么?”赵小铭进一步地深挖八卦,以便在到家之后和他妈分享剧情。 烛童想了想:“可能是输在了太要脸上,毕竟我领导可说不出‘又不是我逼着她不去上早朝是她非要喜欢我’这种目中无人的话。” 赵小铭一边摇头一边感慨:“啧啧啧,真是没想到,我姥爷竟然是这种人!” 马走田也是一边摇头一边感慨:“啧啧啧,也真是没想到,烛龙神君他侄子竟然是宫斗冠军!” 烛童:“所以踏天教的老成员们讨厌你姥爷也是理所应当啊。” 赵小铭点头,表示理解,但那毕竟是他亲姥爷,他不得不替他美言几句:“可能是年轻的时候不太懂事儿吧,仗着我姥的宠爱就肆意妄为,现在年纪大了应该不会再这么猖狂了。” 烛童:“这话你不用跟我说,我和他又没过节,我就是个吃瓜的。” 马走田:“啊,那我也是。” 烛童:“不过该说不说,这瓜的保质期是真长啊,从一千多年前吃到了一千多年后,吃到他们家都生出第三代人了还没结束。” 第三代当事人本人·铭:“……”对不起,辛苦您了。 文学素养超高的马走田当即就打了个比方:“就像是我们现在正走着的这条路一样漫长无止尽,眼瞧着路口就在前方,可我们就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到。” 赵小铭和烛童同是一愣……别说,你还真别说,好像真的是这样! 从医院大门出来之后,他们就一直在这条路上走着,到现在至少走了十分钟了,可是路口距离医院大门也就不到五十米的路,十分钟爬也能爬到了! 但他们无论如何就是走不到。 身边的景物也一直在以一种很正常的速度不断向后倒退着,可他们三人所在的位置却始终处于路口和医院大门的中点处,没有继续往前移动分毫,像是走在了一台正在匀速运行的跑步机上,步数是有了,却一直在原地踏步! 意识到这一点后,三人立即停下了脚步,周围的景色也在同时停止了后退,一切都自然而然,安堵如常,却又显得各位的诡异。 此时此刻,整条马路上就只有他们三人。夜幕漆黑,万籁俱寂,道路两侧的长条形花坛郁郁葱葱,靠近马路的这一侧的花坛边上,间隔有序的伫立着十几根低矮的白色路灯。灯柱全是黑色的,灯头是仿古式的黑色钢架玻璃灯。 赵小铭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咱们不会、又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陷阱了吧?” 马走田:“不好说,先往后走几步试试。” 三人立即转身朝后走,结果也是一样。伴随着前行的步伐,周围的景色在不断后退,看起来是在照常前进,但实际上他们三个根本没有朝前走出一步,医院大门始终固定距离他们二十多米远。 “都停吧。”烛童率先停下了脚步,神情严肃地提醒各位,“还记不记得咱们砸碎那个假月亮定格器的时候忽然冒出来的那一股转瞬即逝的异香?” 赵小铭:“记得,怎么了?我们被那股香味标记了吗?”他脑子好用,但胆子小,于是越发的惊恐了。 马走田点头:“八成是,现在这条怪路上就只有咱们仨,说明笼子里只有咱们三只猎物。” 烛童用小手摸着了自己的小下巴,一边分析一边说:“那个假月亮定格器所制造出来的时间困局和这条路上的怪相应该是个连环阵法。那里的阵法暂停,这里的阵法就会顺时启动。目的应该就是为了逮捕某个特定的猎物,所以才必须先进行标记,然后才能精准抓捕。” 赵小铭一愣:“谁?谁是猎物?不会又是我吧?” 烛童反问:“不是你还能是谁?总不能是我和黑狗吧?” 赵小铭欲哭无泪:“救命!” 马走田怒不可遏:“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黑狗!” 烛童压根儿没搭理他俩,继续分析道:“他们应该是提前派人在暗中调查过你,知道你一定会尽全力地去确保小宝顺利投胎,所以才会故意在渡口悬挂时间定格器,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去破坏时间定格器,从而用香味标记你。只有被香味标记的猎物,才会在走出医院大门之后进入这条路上的陷阱。也就是说这两个连环阵法是专程为逮捕你而设。” 赵小铭更懵了:“逮捕我而已,需要这么麻烦的手段么?” 马走田也是满心疑惑:“对啊,他姥和他姥爷今晚又不在,他势单力薄的,何必这么麻烦?直接套个麻袋就能给他兜走了。” 赵小铭:“……”那也不至于那么简单吧! 烛童想了想,继续分析道:“可能是因为他们不方便露面或者不敢露面?我今天也是为了逮捕赵小铭而来,事先打听好了你会在夜里十点半左右来到这家医院等你家小孩投胎,所以才会专门在这里堵你。但我能打听出来,别人肯定也能打听出来,稍稍跟踪你几天就知道了。你还要上学,你姥和你姥爷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在你身边,跟踪你也不是难事。只是我对你没恶意,最起码不会害你,所以我敢光明正大地出来见你,但杀神殿的那个孙子对你有恶意,又或者说这个阵法比较危险,可能会波及到他自己,外加发现了我,所以躲藏在了暗中,连带着他爷爷我一起算计了起来。” 越说,烛童的脸色就越阴沉,语气也越低沉冰冷。 赵小铭却越发的懵逼了:“你怎么知道是杀神殿的人呢?” 马走田:“因为路边的灯么?” 烛童点头,那只红色的蜡烛已经攥在了手中:“之前出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刚刚发现不对的时候才注意到这些路灯的样式和杀神殿的那盏灯及其酷似。” 赵小铭紧张惊恐又百思不得其解:“我、我我也不认识杀神殿的人啊,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马走田目光锋利地看向了烛童:“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关键信息没告诉我们?” 烛童抿住了双唇,其实也只隐瞒了预言中有关“神裔”的部分而已,可杀神殿这么多年来不也是一直在外界寻找天门么?好端端地为什么要祭出那盏圣物碎片制成的灯?难不成是想把这小子送进修罗界里面么? 但如果,杀神殿的目的真是为了把赵小铭送去修罗界的话,今晚的一切怪象就全都说得通了:杀神殿的那盏灯不好控制,他们担心自己的人也会不小心被光照到,所以才不敢露面,只能通过连环阵法的方式去抓捕赵小铭。 可送这个小废物去修罗界,有什么意义么?为了寻找天门,还是因为有私仇? 烛童想不通杀神殿的目的,然而就在他正准备开口的时候,路旁的某盏灯罩竟自行弹开了一扇小门,强盛的白光在顷刻间溢出,骤然间便笼罩了整条路。 烛童迅速抬臂去挡,手中的那截蜡烛在顷刻间化作了一层红色护盾,替他挡下了白光的袭击。 几秒钟过后,刺目的白光尽数熄灭,寂静的马路上就只剩下了烛童一个。 原本伫立在花坛旁边儿的那些黑柱矮路灯也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伫立在马路两侧的白杆子高路灯。 距离他前方不远处的路口也开始有了车辆来往。 怪异的困境消失,世界恢复了正常,唯独赵小铭和马走田不见了。 第148节 烛童神情一僵,暗道不好,立即点燃了红蜡烛,给秦时送去了一封十万火急的信件。 几分钟后,修罗界内踏天教总部。 书房。 秦时从烛焰上取下了那封刚刚送来信件,打开一看,懵了,就在这时,书房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灵颜急慌慌地跑了进来,将一张崭新的纸张递到了秦时面前:“杀神殿刚刚下放的悬赏令,印在上面的这个小孩和姐姐的外孙儿很像,名字也一模一样,都叫赵小铭!” 烛童曾通过蜡烛向秦时他们传送过偷拍的赵小铭的照片。 秦时却丝毫不意外,把手里的信函递给了灵颜,轻叹口气:“你自己看吧。” 灵颜低头一看,也懵了,不可思议地将之上的话念了出来:“全员警惕,小废物即将抵达修罗界,外加一条黑狗?” 秦时再度叹息一声,哭笑不得地说了句:“好消息是,我们可能马上就要和姐姐见面了,她一定会来修罗界找她心爱的外孙儿;坏消息是,我们要开始和杀神殿抢人了,必须在杀神殿之前找到那小子,并确保那小子在姐姐到来之前是活着的。” 与此同时,修罗界中的某座青山山顶。 被白光笼罩的那一刻,瞬间天旋地转,赵小铭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洗衣机里,还是那种安装了十万伏灯泡的滚筒洗衣机里,卷得他头晕目张恶心想吐的同时,还刺得他睁不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灯光终于渐渐衰弱了下来,天旋地转的感觉也消失了,失重的感觉却骤然袭来,像是被人从高高的天空上扔了下去。 好在降落的时间不长,落地的时候,身下的地面还挺软和,没摔疼他。 但头晕目眩的感觉却始终在,赵小铭又闭着眼睛缓了好大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然后才发现,在他身下压着的其实是他的旺财。 财已经被砸晕了。 赵小铭赶紧翻滚到了一边去,然后跪在了旺财身边的地面上,一边摇晃它一边惊慌失措地大喊:“财!财!你不要吓我呀财!你快醒醒啊财!” 好几分钟之后,旺财才幽幽转醒,迷茫不已地睁开了眼睛:“咱们现在,在哪啊?” 赵小铭之前一直没注意周围环境,马走田一问,他才观察起了四周:“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我们现在在一座很高的山的山顶上。” 这种废话我用你说?! 马走田干脆自己站了起来,立于山巅朝着下方眺望,越望,心越凉。拔凉拔凉的那种。 他眼神好,能看到位于山脚下的城市,还能看到大街小巷的广告牌。 马走田闭上了眼睛,睁开,再看,再闭,再睁,接连四五次,才终于确认了当下的事实,欲哭无泪:“咱们两个,这辈子完了。” 赵小铭:“什么意思?” 马走田:“你猜猜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赵小铭:“什么?” 马走田再度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绝望不已地回答:“途安整形医院。” “什么?!”赵小铭一下子就从地上跳了起来:“高途安不是被流放修罗界了么?!” 马走田:“因为真正的强者,从不抱怨环境,所以,这里是……” 赵小铭的脸,瞬间惨白:“修、罗、界?” 第115章 月鎏金和梁别宴从地府返回家中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小宝去投了胎, 外孙儿和旺财又都还没回家,原本热热热热的家一下子就变得无比请冷了起来。 上了岁数之后呀,还是更喜欢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感觉。 月鎏金轻叹口气, 盘着腿坐在了客厅的地毯上, 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从摆放在角落处的那个玩具箱中拿出来了一个粉白色的小兔子玩偶。 这是小宝最喜欢的小玩偶。 月鎏金一下子就睹物思人了起来。说不难过是假的, 她也很舍不得小宝。感情这东西, 永远不可能在朝夕之间就轻易割舍。只要真心的喜欢和付出过, 无论活了多大岁数,都做不到干脆利落地遗忘和释怀。 梁别宴坐到了月鎏金身边, 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头。月鎏金身体一歪, 自然而然地就靠在了他的怀中,垂眸看着手中的小白兔玩偶,说:“咱们的小宝现在应该已经睡着了吧?被包裹在她爸爸妈妈精心为她准备的襁褓里, 所有的家人都对她爱不释手, 怎么看都看不够。” 梁别宴微微一笑, 温声开口:“当然。她会在最温暖的爱意中成长,幸福美满一生。” 月鎏金:“等她从快乐的小孩变成快乐的小老太太的时候, 咱们就能去接她回来了。” 梁别宴点头:“嗯。不是看过命簿了么, 她这一生的阳寿刚好一百年。弹指一挥间就到了。离得也不远,就在同一座城市里, 咱们还能经常去看看她。” 月鎏金的心里终于好受了一点儿,又算了算时间, 说:“等小宝再回来的时候, 咱小铭还没从天庭大学毕业呢。” 梁别宴却叹了口气:“先等他考上大学再说吧, 别小宝都过完一辈子了,小铭还在备战高考。” 月鎏金又气又笑:“哈哈哈, 死老头子你真讨厌!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小铭呢?要是让小铭听到了,肯定又该不高兴了!” 梁别宴也笑了:“你当我不希望他考上么?我比谁都希望他能一次就考上,不然还要继续在家里当几十年电灯泡。” 虽然月鎏金也觉得她的宝贝外孙儿在某些时候挺碍事的,但是吧,她还是更心疼自己的外孙儿呀:“那考大学多累呀,能考上就考,考不上换所好考的学校上得了,何必要非在天庭大学那一棵树上吊死。再说了,不上大学又能怎么样?既不缺吃也不缺穿的,只要他这辈子开心高兴不就行了?” 梁别宴冷哼一声:“你倒是知道心疼他,就是不知道推着他往高处走走。” 月鎏金没好气地嘁了一声:“你当谁都跟你似的铁石心肠?不光狠心无情地抛妻弃女,还狠心无情地对待你亲外孙儿!” 梁别宴:“……”怎么又赖到我身上了?我为了那小子的未来打算也有错? 不过他现在也算是发现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他们俩之间起了争执,妖尊大人就会立即开始翻旧帐,最后再把错误全归咎于他身上。 但这笔旧账,他确实是百口莫辩,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继续反驳她的话了。 梁别宴无奈一笑,叹息着回了句:“你也就只敢这么压迫我,到了你外孙儿面前怎么就不敢再继续厉害了呢?” 月鎏金振振有词:“那是因为我们小铭听话懂事儿还嘴甜有眼色,特别知道体贴人,哪跟你似的,十句话里面有九句都不让人高兴!” 换言之就是:谄媚讨好会拍马屁,深得昏君喜爱。 梁别宴哭笑不得:“幸亏他出生得晚,他要是生得早点,你们俩就是大昏君配小奸臣的标准组合。” 月鎏金没好气:“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地诋毁我们祖孙两个,本尊的眼睛雪亮得很,谁忠谁奸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梁别宴:“……”你能看出来才怪! 月鎏金又傲娇地哼了一声,然后抬起头来去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表盘,微微皱起了眉头,奇怪不已:“这都快凌晨三点半了,小铭和旺财怎么还没回家呢?” “可能是因为舍不得走吧。”自己的外孙儿自己还是比较了解的,梁别宴知道小铭那孩子善良感性又比较重感情,就猜测着说,“估计是在小宝出生之后又继续留在了病房里面,想再多看看小宝。” 月鎏金也觉得很有可能,但还是不太放心:“那这也太晚了吧?他不会是准备在医院里面待到天亮再回来吧?”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确实是有些太晚了。 梁别宴想了想,道:“要不咱们两个现在去医院接他?顺便去看看小宝。” 月鎏金不假思索地就点了头:“好!” 没有再多耽误一分钟时间,老两口说起身就起身,说走就走。 然而还没等他们俩走出家门呢,就遇到了一位不请自来的旧相识。 烛童已经焦灼不安地背着手来回不停地在月鎏金她们家大门口溜达许久了,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去敲门,哪知才刚刚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沉重的大门“嘎吱”一下子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烛童短短的小胳膊尴尬地悬在了半空,对上月鎏金充满了惊讶的视线的那一刻,他果断咧开了小嘴,呲着两排整齐的小白牙朝着妖尊大人露出来了一个心虚却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早啊!” 月鎏金先是惊讶一怔,继而就露出了狠戾的狞笑,瞬间就将锋利的银月刀握于了手中—— 死蜡烛,人间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本尊今天要是不把你砍成八百截,本尊就不叫月鎏金! 腾腾杀气扑面而来的一刻,烛童就腾空而起,如同一颗跳跳球似的迅捷灵活地在半空中来了几个后空翻,远离月鎏金的同时气急败坏地大喊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当爷爷我想来见你么?爷爷我可是好心来告诉你你外孙儿的消息的!” 月鎏金和梁别宴此番出门就是为了去找外孙儿,听闻烛童这话后,当即一僵,异口同声地急切追问:“小铭怎么了?” 烛童一直翻到了通往山下的台阶边沿处才停了下来,一双穿着虎头鞋的小脚谨慎地踩在最顶端的那层台阶上,与月鎏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语速极快地说道:“你外孙儿遭人埋伏了,现在估计已经和那条黑狗一起被传送到修罗界里面了。” “什么?”月鎏金浑身一僵,神色惊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他和旺财一起被人绑架到哪儿去了?” 梁别宴更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无法置信:“修罗界?你确定是修罗界?神族创造出来的那个修罗界?” 烛童:“呃、那也没有第二个修罗界了吧?不然杀神殿没必要祭出那盏灯。” “什么?”月鎏金再度浑身一僵,再一次地陷入了巨大的震惊和错愕之中,“你再说一遍什么殿?” 梁别宴倒是没怀疑自己的听力,但也是如遭雷击一般瞠目结舌:“杀神殿?天庭十二神之一的那个杀神殿?” 烛童没想到他们两口子会为了“杀神殿”这三个字震惊,内心微微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头,事无巨细地交代道:“对,就是那个杀神殿。他们在修罗界内部有一股势力,就这股势力安排在外界的人手把你们的外孙儿和那只黑狗传送去了修罗界。” 月鎏金脑子已经快要转不动了,满心都是疑问:杀神殿在修罗界的人为什么要绑架她的外孙儿?吃了熊心豹子胆么?修罗界自古以来就与外界不互通,里面的人又是怎么在外部安排人手的?他们又为什么要把小铭和旺财转送去修罗界? 梁别宴的心中自然也充满了疑惑,但他不是杀神本人,所以更冷静一些:“小铭和旺财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被转送走的?” 烛童言简意赅地将今晚发生的事情给他们两口子讲述了一下,最后总结道:“就是在医院大门口那条路上,杀神殿的那盏灯忽然自行弹开了,白光溢出的瞬间就把他们俩转移走了。” 月鎏金虽然着急担忧,但不慌乱,依旧保持着理智,目光骤然凌厉了起来,狐疑不已地质问烛童:“既然他们两个都被转移走了,你怎么还安然无恙呢?” 烛童就知道她会这么问,直接将那只红蜡烛调了出来,握在了小手中:“他们两个赤手空拳,无论如何也躲避不掉白光的照耀,但我手中的这根蜡烛里也包裹着圣物碎片,自然可以帮助我抵挡那道白光的袭击。” 梁别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所以你也是通过这只蜡烛和修罗界内部的人联系的是么?不只是你,所有从修罗界内逃出来的人都是通过圣物碎片和内部传递消息?” 烛童点头,也没必要再继续隐瞒下去了,于是又言简意赅地把自己是如何利用圣物碎片从修罗界出逃的、怎么使用手中的这截蜡烛和内部人员传递消息的过程给他们俩解释了一遍。 不解释清楚的话,也无法取得这老两口的信任。 为了验证自己的话是真的,烛童又从储物戒中调出来了一张信纸,用灵识操纵着隔空投送到了月鎏金的面前:“这就是我们的月王刚刚从内部传出来的信件。” 月鎏金半信半疑地从半空中取下了那张被对折在一起的信纸,打开的那一瞬间,身体再度狠狠一僵,瞳孔瞬间震惊放大——是秦时的字迹! 【姐姐,请您放心,秦时一定会拼尽全力去保护您的外孙。】 月鎏金惊愕又激动,但鉴于她曾被烛童戏耍过多次,所以还是不敢轻信烛童,按耐下内心的波澜情绪之后,她再度抬头,冷眉冷目地看向了烛童:“本尊凭什么相信你?造假对你烛童来说轻而易举,万一你只是想诓骗本尊前往修罗界呢?修罗界自古以来就是囚禁之地,有进无出,本尊要是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你,像是只无头苍蝇似的冒冒失失地前往了修罗界,往后余生岂非再也别想出来了?” 面对着月鎏金的质疑,烛童无所谓得很,直接摊开了两只小手:“信不信随你,看在那小子比较讨人喜欢的份上我才来通知你的,但你要是不愿意去修罗界救他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现在被人陷害流落到修罗界的人又不是我外孙儿。” 月鎏金无话可说,内心惶惶不定迟疑不决,一边是对外孙儿的关切担忧,一边是对烛童的怀疑。 可烛童若是真的在编造谎言,又为什么要特意扯上杀神殿呢?怀疑她就是杀神,但没有证据证明,所以故意试探她么? 梁别宴也在奇怪这桩事,认真思索片刻,看向了烛童:“我们家与杀神殿无冤无仇,与修罗界内的杀神殿更无交集,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暗算我们的外孙?杀神殿在修罗界内的主事人又是谁?” 烛童一脸无语:“我又不是杀神殿的人,我怎么会知道姜枣那只死狐狸是怎么想的?” 月鎏金的呼吸一窒,瞳孔再度放大了:“你说谁?姜枣?”是她认识的那个姜枣么? 烛童一愣:“怎么?你认识她?” 第149节 梁别宴也看向了月鎏金。 月鎏金的呼吸逐渐急促沉重了起来,眼神也越来越阴沉冰冷,一双凤目如刀般锋利骇人。深深地吸了一气之后,她先反问了烛童一声:“她的脖子上,可是有三个圆孔状的旧疤痕?” 烛童点头:“对。你怎么知道?你认识她?” 梁别宴瞬间就想到了一种可能:“以前的仇家?” 烛童恍然大悟:“那三个孔子是你用爪子给她戳的?怎么没直接戳死她呀?”心狠手辣的妖尊,竟然也会给自己留下后患? 月鎏金面色铁青,闭上了眼睛,再度深深地吸了口气,极度的愤怒之下,紧紧地攥起了双拳,咬牙切齿地开了口:“她是我年少时的旧相识,一条白毛九尾狐。当年我与她皆是被那群歹毒道士囚禁的妖物,被关在同一个笼子里。为了能够活着回家,为了能够再见娘亲一面,我们俩一拍即合决定逃跑,但没能成功,还是被那群歹毒道士们发现了。为了活命,我们一同躲在了一座漆黑的山洞中。她本想杀我,将我推出去当作投名状,但没想到我忽然开了天眼,发现了她的打算,然后我就把自己的右手变做了凤爪,先她一步下手捅穿了她的脖子,把她变成了我的投名状……后来那群歹毒道士就把我们俩分开了,但我没想到,她竟然没死。” 烛童了然,也毫不惊讶,杀伐果断才是妖尊的作风,不然她也活不到现在:“要是照你这么说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姜枣为了报复你,所以才命令杀神殿的人暗算了你外孙儿。”说完,又摊了一下小手,“现在你相信我的话了吧?我之前可不知道你和姜枣之间还有旧仇,不可能编出这么合理的故事。” 其实在听到姜枣名字的那一刻,月鎏金就相信了烛童的话。 小铭确实是被姜枣设计着被送去了修罗界。 月鎏金再度闭上了眼睛,眉头紧拧,满心都是懊恼和自责。自责自己连累了外孙儿,懊恼过去的自己不够狠不够毒,竟然留了姜枣一命。 梁别宴看向月鎏金的目光中却流露出了疼惜。年少时她的,吃尽了苦头。纵使已经过去了千百年,他还是会为了她初化成人时所遭遇的虐待而感到心疼。 “不怪你。”梁别宴握住了她的手,语气坚决,斩钉截铁地对月鎏金说道,“在那种生死攸关的情形之下,你只能那么做。小铭也绝不是被你连累的,你不必为此而自责。” 烛童犹豫了一下,还是好心安慰了月鎏金一句:“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杀神殿的人也掌控不了你外孙儿到底会掉落在修罗界哪里。那小子挺机灵的,身边还有只黑狗,一时半会儿的应该不会被杀神殿的人抓走。秦时他们要是努努力肯定会比杀神殿的人更快一步找到你外孙儿。” 月鎏金不置可否,睁开眼之后,看向烛童的目光沉着又坚定:“既然杀神殿的那盏灯可以将人瞬时传送至修罗界,想必你手中的那只红蜡烛一定也能。” 烛童:“能啊,你现在就要去么?但其实你也可以再等等,杀神殿那边既然绑了人,就肯定会给你下通牒,向你告知他们的诉求,到时候你还能和他们多盘旋一段时间,寻找打开修罗界的方法,这样你就没必要非入修罗界不可了。进去容易出来难,你可能会一辈子被困在里面。” 月鎏金却很清楚:“我没那个时间等通知,姜枣也不会告知我她的诉求,她只会直接把我外孙儿的尸体分成一块块地送还给我。” 圣物碎片无法从修罗界内传递活物出来,却能传递死物。 小铭若是落到了姜枣手中,结局就只有一个死。姜枣会把他碎尸万段。 月鎏金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即刻前往修罗界找外孙儿,于是便紧紧地握住了梁别宴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显而易见是要拉他一起走,但是,本着不勉强的原则,她还是问了梁别宴一句:“我决定要去,但修罗界有进无出,此番一去可能再也无回,你要和我一起么?” 梁别宴自然是愿意的,也紧紧地扣住了她的手,笃定而坚决:“我当然是要和你一起,但离开之前,我们似乎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月鎏金知道他在说什么,点了点头,拿出了自己的老年机,给闺女打了个电话。 凌晨不到四点,月相桐抱着老公睡得正香,突然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来电显示:妈。 “喂?”接电话的时候,月相桐连眼睛都睁不开,嗓音沙哑又困倦,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但下一秒,她就清醒了,鲤鱼打挺似的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震惊大喊一声:“什么?!” 赵亦礼也被吵醒了,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诧异又奇怪地看向了自己老婆。 月相桐那张美艳十足的脸上写满了“我不会是在做梦吧”这句话。 电话挂断了好久,她还一直保持着举着手机听电话的动作,整个人像是被石化了一样呆滞。 赵亦礼也从床上坐了起来,紧张又好奇地询问自己老婆:“谁打的电话?发生什么了?” 月相桐依旧处于一种巨大的震惊之中,缓缓地垂下了拿着手机的那只手,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老公,懵懵地开口:“我妈打来的电话,说我们一家人必须整整齐齐的在一起,无论到哪里。” 赵亦礼一下子就担忧地皱起了眉头:“妈这话感觉不太对,是不是遇到什么伤心事儿了?” 月相桐:“应该挺伤心的吧,因为她的宝贝大外孙儿被送进修罗界了。” 震惊的一方瞬间就变成了赵亦礼:“什么?” 月相桐:“但我妈没说发生了什么,只说让咱们俩别担心,小铭一时半会儿不会出事,然后给咱们俩二十分钟的时间收拾东西,二十分钟后和他们一起去修罗界。” 赵亦礼的脑子已经快要转不过来弯了:“现在就开始收拾么?” “嗯!”月相桐已经完全接受了现实,直接掀开被子从床上翻了下来,直奔衣帽间而去,一边小跑着一边浑不在意地说着:“管他去哪呢,只要我爸妈愿意带上我一起,去哪儿都一样!” 在修罗界外面过日子是过,在修罗界里面过日子也是过,只要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她就是开心的。 赵亦礼很赞同老婆的话,他也不在乎进了修罗界之后还能不能再出来,反正只要和老婆在一起,在哪待着都一样。更何况,他老丈人和丈母娘这次都愿意带上他了,说明他们已经认可了他这个女婿,即便是去修罗界他也应该义不容辞。 更何况,他儿子还在修罗界里面流浪呢,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找找他。 于是赵亦礼也迅速地追去了衣帽间,开始和老婆一起收拾东西,但刚刚收拾到一半,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咱们用不用跟干爸说一声?” 月相桐一边往储物戒里面猛塞东西一边说:“不用,我妈说了,她会安排人去通知我干爹,而且我妈还保证了,咱们以后肯定能从修罗界里面出来,因为已经有好几个人成功地从修罗界里面出来了,说明天道已经允许了修罗界与外界互通,不然逃窜出来的人早就被天雷劈死了,现在就是要去找办法打开修罗界的封印,这次咱们去就当是旅游了。我爸还说了,提前去打探一下修罗界内部的情况,等到以后真解封了,就让我负责集团在修罗界的市场拓展业务!”说完,又从帽架上拿了一顶竹编宽边帽戴在了脑袋上,展示给老公看,“怎么样?好看么?” 赵亦礼果断点头,满眼都是对老婆的喜欢和欣赏:“特别好看!” 月相桐心满意足:“也不知道修罗界里面紫外线强烈不强烈,还是提前注意防晒吧!” 二十分钟后,他们俩准时出现在了月鎏金和梁别宴家的大门口。 烛童已经用那截包裹着圣物的红蜡烛将通往修罗界的门变了出来,只需要打开那扇红蜡门,再走进去,就能抵达修罗界。 但烛童无路如何都想不到,这一家四口,竟然所有人都换上了一副春日旅游的休闲装扮。 梁别宴穿了件冲锋衣,赵亦礼穿着棒球衫,月相桐穿着小碎花连衣裙,月鎏金则穿着皮衣牛仔裤。 月鎏金甚至还赶了一回时髦,戴上了一副玫红色的黑框墨镜,一边指着那扇立在地面上的门一边问烛童:“修罗界内最近天气怎么样?我们穿的不会冷吧?” 烛童:“……” 我算是知道那个小废物为什么那么乐观了,你们这一家子,就没有一个心态不好的。 烛童迟疑片刻,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句:“你们确定天门一定在修罗界内么?我们可是早已翻遍了修罗界的角角落落,没有一个地方符合预言中的天门。” 月鎏金不是真神后裔,所以这个问题由她来回答没有权威性,于是就交给了梁别宴来回答:“既然天道台在内部,天门必定也在内部。因为天道已经允许修罗界已经成为了一个独立的界域,生死存亡皆由己定,不可能将打开修罗界的钥匙藏匿于它界。” 烛童不置可否,心说:要真是这样的话,杀神殿这次还误打误撞干了桩好事儿呢,把所有的神族后裔全部吸引过去了。 不过,也可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了的因果? 天道最注重的,就是因果。 月鎏金相当潇洒地推了一下墨镜,对烛童说道:“修罗界的封印不可能在朝夕之间全部被打开,不然天下会大乱,但如果你刚刚对我们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就说明天道已经认可了修罗界成为真正的六界一员,在不影响其余五界的稳定的前提下,封印彻底揭开也是迟早的事情。你这只小蜡烛就安安生生地在外面等我们一家人凯旋归来的好消息吧。” 烛童还是不置可否:“修罗界从成立之初就是被封印的状态,想解开哪有这么容易?天门也没那么好找,或许一辈子都找不到。你就不担心以后再也出不来了吗?里面的情形又十分复杂,三路人马各自为王,踏天教也早已不是你所熟悉的那个踏天教,你初去乍到,人微言轻,就不怕沦为别人的鱼肉吗?” 月鎏金一手与梁别宴十指紧扣,一手浑不在意地推开了那扇红蜡烛门,底气十足地回答说:“我月鎏金当年在乱世中单枪匹马的时候也没沦为鱼肉,反而还成为了刀俎,现在家人全在身边,就更无所畏惧了。” 第116章 修罗界的时间与凡界不同, 凡界此时正值最漆黑的黎明,修罗界却是晴朗的日上三竿。 一人一财心如死灰地在高高的山顶上呆坐了许久,才终于接受了惨淡的现实——他们俩现在, 已经自动成为修罗界的内部人口了。 外界的繁华再与他们无关, 从今往后面对的,就是封闭落后的复杂社会了。 人生就像是过山车, 大起又大落。 无情的山风早已吹乱了赵小铭的发型, 但是他现在, 连整理发型的心情都没有了,满眼都是生无可恋。 长长地叹了气后, 赵小铭伤感不已地开了口:“很奇怪, 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担心我会再也见不到我的家人了,我也不害怕我来到了修罗界,因为我很笃定我的家人迟早会来找我, 我只是很遗憾我的梦想不能实现了……财, 你说, 修罗界内能有娱乐圈吗?我还能完成出道的小梦想么?” 他抱着膝盖,屈膝而坐, 目光遥望着远方的天空, 内心一片茫然,像极了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马走田心累不已地闭上了眼睛, 无奈又绝望地回了句:“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出道的事儿呢?这还重要么?” 赵小铭却振振有词地反驳:“怎么不重要?人要是没了梦想, 就真的无忧无虑了, 我可不想当那种一辈子没有烦恼的富n代, 传出去容易被人说我不谙世事,我还是想当一个比较深沉的男人。” 马走田:“……”然后就深沉到修罗界里了?还不如继续在外面不谙世事呢。 赵小铭又叹了口气, 继续询问他的财:“再也出不去了,你就没有什么遗憾么?” 马走田一下子就被提及了伤心事儿,当即就叹了口气:“怎么没有?为了我那如落花和流水一般逝去的爱情。” 赵小铭一愣:“你什么时候拥有过爱情?” 马走田不乐意了:“嘿,瞧你这话说的,小牛妹妹不就是我宝贵的爱情么?我从今往后可是再也见不到我心爱的小牛妹妹了!” 赵小铭不想伤害他的财,但又不得不帮助他的财认清现实:“那只是你的单相思,双向的才是爱情,就像是我姥和我姥爷还有我爸和我妈那样的双向奔赴,你和小牛妹妹之间纯粹是你单方面地舔,人家牛猫咪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儿!” 马走田根本不信,义正言辞:“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玷污小牛妹妹对我的感情!”又斩钉截铁地摆事实讲道理,“你知道黄泉街上一共有多少头镇街神兽么?足足十八头,排除小牛妹妹之外,还有十七头,在这十七位人选中,小牛妹妹只让我帮她值班,只让我帮她买奶茶,只找我帮她排队买东西,还有,她们家咖啡馆里囤积的那些卖不出去的咖啡豆也只愿意对我打五折销售,其他人去最低也只是打八折,这说明什么?说明小牛妹妹只信任我一个,只对我一个人好,只觉得我最靠得住!” 赵小铭面无表情,无情开口:“不,这只说明了只有你愿意去当那个冤大头,还有,下次再送我咖啡豆的时候希望你先搞清楚那些咖啡豆过期没,我就说我之前为什么一喝咖啡就拉肚子呢,搞半天原来我喝的是人家店里卖不出去的陈年老豆。” 马走田又不乐意了:“嘿!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陈年老豆?人家小牛妹妹早就说了,那些咖啡豆没有一粒是过期的,只是临期而已,临期懂么?” 赵小铭根本不信一点儿,也懒得再和马舔狗掰扯那么多了,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咱俩一直在这儿待着也不是办法,先找个地方落脚吧,说不定我姥他们马上就来修罗界找咱们了。” 马走田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去没赵小铭那么乐观:“来找咱们的前提是知道咱们被送来了修罗界啊,不知道的话上哪儿找?” 赵小铭:“烛童不是没和咱们一起被那盏灯送过来么?烛爷爷那人其实还可以,蛮有人情味的,应该会去找我姥和我姥爷,向他们通知这个不幸的噩耗。” 马走田却说:“或许他只是没有和咱们俩一起降落在同一个地点而已啊?他之前不就说过么,修罗界外部的那层封印力量是流动的,会打散所有队形。” 旺财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赵小铭无话可说了,但他并没有因此而绝望,内心深处还是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的家人们一定会来修罗界找自己:“不管怎么说,咱们俩起码得先好好活着才能等来救援吧?一直在这荒山野岭上待着也不是事儿啊。” 马旺财认可赵小铭的态度,但它却比赵小铭思考的全面:“山下就有一座城,但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贸然进城,因为杀神殿那群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把你送来修罗界,最终目标肯定还是为了抓捕你,但他们也无法确定你来到修罗界后的落脚点,所以肯定会采取大范围撒网捕鱼的方式去搜捕通缉你。城市里面人多繁华,必定是重点监控区域,咱们只要一进去就会被瓮中捉鳖。” 赵小铭不理解了:“修罗界又不小,起码有千八百座城吧?人口流动性必然不会低,他们这样找我,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马走田:“只要他们背后的势力网够大,人手够多就可以。” 马走田又说:“你看不清山脚下的城市但我可以,他们这里的社会环境有点儿半现代化半封建的感觉,那是一座很标准的四方城,和烛童说的一样,城里楼房马路学校商场都有,甚至还有公交车和自行车,但社会环境确实落后,有点儿类似于我们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感觉,大部分还都是水泥红砖房,最高的一栋楼不超过七层,学校操场还是那种风一吹就刮沙尘暴的黄土操场,公交车也是极其落后的老式汽车。但行人的穿衣风格的跨度却很大,有和咱们外面都一样的那种时尚现代风格,也有几百、几千年前的古装打扮,总而言之风格非常迥异。但最体现修罗界封闭落后的一点就是这座城市的四周竖立起来了一圈高高的围墙,墙头还有瞭望台和垛口,像是古代那种城池,只是里面的建筑风格现代化而已。” 赵小铭愣住了:“那岂不是所有进出城市的人都要先经过城门?” 马走田点头:“我就是这意思,这座城不算很大,一共只有四座城门。想找人很简单,他们只需要站在瞭望台上把守住上空再安排人手在四座城门里外排查所有进出人口就行。” 赵小铭明白了旺财的意思:“也就是说,咱们不能进城,只能在城市以外的范围活动,不然进去就是个死。” 马走田补充说明:“大一点的村子估计也不行,人口密集的地方必然都会被盘查;离城市太近的村子也不行。咱们只能往偏僻的、人少的地方走。因为我已经在城门口的告示栏上看到了好几张印有你照片的通缉令。” 速度这么快么?完全是早就谋划好了啊! 赵小铭的心一下子又凉了,绝望不已地闭上了眼睛:“这和赶尽杀绝有什么区别。” 马走田:“本身就是在对你赶尽杀绝啊,不然何必将你绑架到修罗界?” 赵小铭忽然难过了起来,倒不是因为自己的无妄之灾,而是对旺财愧疚:“是我连累了你,他们的目标只有我,都是因为我才害你得也被困在了修罗界……” 马走田却浑不在意:“诶呦,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干嘛呀,反正来都来了,想那么多也没用啊,不如赶紧好好想想咱们俩现在该怎么绝境求生。” 赵小铭感动地点了点头,迅速集中了注意力,继续分析自己现在的处境:“现在已知修罗界内天下三分,杀神殿所掌管的那三分之一土地我肯定是不能去,去了就是个死;魔界更不用说了,要是让齐鹤那个变态知道了我在修罗界,他能把我也变成干尸送给我爸;至于踏天教,听起来是安全,但仔细一想,好像也不是很安全。” 马走田点头,与赵小铭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这么觉得,烛童向我们传递的信息是秦时绝对不会害你,但他不是真正的在乎你,而是在乎你姥,并且是在乎到极致的那种。他当年甚至不惜为了你姥而死,就算是又重新活了过来,逃进了修罗界里面,也还是在致力于重建你姥成立的踏天教,还自称为月王,用你姥的名字冠自己的名号……嘶,越想,越觉得他这个人的内心其实挺偏执的,投奔他不太可靠。” 赵小铭点头,双手拢袖,站在山风里总结说明:“我姥毒唯。这种人大抵是见不得我姥偏爱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除非我姥没有感情,谁都不爱,他心里才能平衡。” 第150节 马走田:“所以嘛,你要是落到了他的手里,肯定就该变成他牵制你姥的工具了,更何况你才是你姥现在最疼爱的人,你姥爷还是他最记恨的狐狸精,你觉得他看你能顺眼么?对你肯定是又爱又恨的,今天把你捧到天上明天就有可能杀了你,咱们俩与其去踏天教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活着,不如先找个人少偏僻的地方躲起来,最起码不用看人脸色,只需要熬到你姥和你姥爷来,咱俩的强就来了,就能高枕无忧了。” 赵小铭不能再赞同:“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马走田:“其实这座山就是离城市太近了,容易暴露咱俩的位置,不然一直在这里待着也挺好的。” 话音才刚落,身后就传来了大喇叭的扩噪声:“咻咻咻旅行社的各位朋友们请注意,这里山势陡峭,地面光滑,请您攀登时务必要注意脚下安全,谨防跌倒摔伤!” 赵小铭:“……” 马走田:“……” 离城太近就是不好,景区环绕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 为了赶在那群游客登顶之前离开,赵小铭果断化为了凤凰,马走田默契十足地跳到了他的后背上。赵小铭瞬时展翅高飞,顷刻间便隐匿在了洁白的云层中。 “咱们现在该去哪儿啊?”赵小铭一边迎风飞翔着,一边询问背后的旺财,“要不要先围绕着修罗界飞一圈,观察一下修罗界的地形地貌?” 马走田想了想,感觉这提议不错:“行。先熟悉一下环境也利于咱们日后的躲藏。” 说飞就飞,赵小铭立即开启了一场环修罗界飞行之旅。 凤凰舞翅的频率不高,看似是一直在平直不变的大张着翅膀,其实飞行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平稳地在天空中移动了百里。 根据两人在上空的观察,感觉修罗界的界域并不算大,应该只有三分之二个凡界大小,但它位于其余五界的边沿重叠之地,相当于五界的中心区域,所以内部环境和其他界域差别不大,有日月星辰也有山川河流,有森林大海也有沙漠雪山。 但可能是因为技术落后,这里的土地大多还保持着最原始的样貌,连绵广袤的茂密森林与蜿蜒曲折的河流占据了大面积的土地。 所有的大型城市都是以高墙围挡起来的。大部分城池内的建筑都已经完成了现代化的蜕变,楼房马路学校商场一应俱全;少部分城池则依旧维持着落后的古代样貌。 所有的四方城池都是依水而建。人口依城池而聚集。很少有村落孤零零地伫立在大地上。但也不虽没有居住在深山老林和沙漠深处的老部落。 赵小铭看不到这种独居的野人部落但马旺财能看到,分析的结果是:“这种应该就是最早一批被流放到修罗界的人,属于修罗老土著。” 赵小铭一边飞一边说:“要不咱俩也随便找个没人的深山老林子躲进去得了。” 马走田淡淡地,冷冷地回了句:“是你有野外生存能力还是我有?你可别忘了,你的神族老祖宗当年流放入修罗界里面的第一批邪祟,全是我弟弟那种心狠手辣的上古神兽,别的不说,单说我刚刚在沙漠里看到的那只长得像牛的蜚兽,咱俩加一起都不是它的对手。你再猜猜他为什么会住在沙漠里?” 赵小铭根本猜不到:“为什么?” 马走田:“因为它是吸水兽,走到哪里就会把哪里的水吸干,造成大旱,还会造成严重瘟疫,要是对上了它,咱俩就算是不被渴死,也得离奇得病而亡。蜚还只是其中之一而已,现在躲在深山老林里的野兽,八成全都是这种狠货。” 赵小铭沉默片刻:“我现在可能有点理解我的神族老祖宗们为什么要流放它们了。” 马走田轻叹口气:“修罗界没有被创立之前凡界真的很乱,妖魔鬼怪横行霸道,百姓民不聊生,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随时处于死亡的威胁中。修罗界创立之后,凡界的黎明苍生才开始逐渐安稳了下来。” 赵小铭:“代价是神族被灭,九重天消失。所以我现在想不明白的一点就是,既然天道不允许存在第七界,为什么不直接销毁了修罗界和其内部的邪祟,反而要销毁神族和神界呢?” 马走田:“为了罚神族啊,天下运转需要平衡,神族未经天道允许自创新界,打破了平衡,怎么可能不惹怒天道?” 赵小铭:“可天道不一直是赏罚分明的么?有罚就该有赏吧?神族虽然有错,但也确实是庇佑了天下苍生啊,怎么着也不至于落得个全族被灭的下场吧?不符合天道的原则呀。” 马走田:“这不是没给你们灭完么?还留了一脉呢。大发慈悲了已经。” 赵小铭:“……哦。” 真是好大的一项嘉奖哦,我都有点儿感动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但如果烛童说的都是真的,那就说明天道确实是允许了修罗界与外界互通。”赵小铭奇怪不已地说,“可是修罗界内部依旧存在着许多诸如蜚兽之类的凶兽,一旦解封的话,这些凶兽岂不是又要跑去人间作乱?” 马走田想了想,回答道:“据我刚刚的观察,现在那些凶兽的数量已经比最开始的时候少很多了。第一批被流放进修罗界的邪祟,都是以族群为单位被流放的。我记得我最早一次在凡界遇到蜚兽的时候,它们还是群居部落呢,仗着自己数量多才敢祸乱人间,群体行动不怕被凡人们反杀。可是我们刚刚路过那片沙漠的时候,统共也只看到了一只,说明它们现在已经处于一种濒临灭绝的状态了,而且距离那片沙漠不远处就有一座城池,它也不敢主动靠近,一直离得远远的,说明它们现在已经开始畏惧人群了,不敢再主动挑衅。” 赵小铭想了想:“因为自相残杀么?第一批被流放进来的全是狠货,内斗也不是没可能。那群上古邪祟们越斗越少,越斗越少,力量被削弱之后,就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让后来者居上了,形成了今日的天下三分之势。后来者也全都是非人类中的亡命之徒,自然要比凡界凡人要强硬的多。” 马走田:“可能吧,但也不排除那些上古邪祟的消失是天道有意而为之,为了开放修罗界做准备。反正就目前的形式来看,现在修罗界内部已经比最初始的时期安稳了许多,虽然社会环境还是没法儿和外面比,但最起码已经打破了我们对它们的刻板印象。” 赵小铭:“你对修罗界的刻板印象是什么?” 马走田:“茹毛饮血的蛮夷之地。” 赵小铭:“啊,那我想的可能比你强点。” 马走田:“你来之前是咋想的?” 赵小铭:“土地贫瘠水源稀缺,大片大片的干枯沙漠覆盖在贫瘠的地面上,天上飞的地上走的全是蛇蝎鼠虫以及我从没见过的各种奇形怪状的上古凶兽,被流放来这里的人为了躲避凶兽的攻击只能居住在山洞里,向地下挖掘洞穴,长年累月的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下世界里。但是地下世界通电,还拥有地下暗河,于是人们就在这里建立了一座深达百米的地下城,城市里散发着金属与科技的碰撞,摇滚乐与非人类的法术互相交织着,每天都在上演着资源的争抢和掠夺……我愿将其命名为‘修罗朋克城’!” 马走田:“……”拍末日赛博大片呢?我看你干脆也别出道当明星了,去当导演吧,能有前途。 凤凰的飞行速度极快,展翅之间就是千百里,说话间,赵小铭就已经驮着马走田飞遍了大半个修罗界。 然而上一秒他们下方的土地还是山川河流,下一秒就变成了无尽的雪白云层。 “诶?这是咋回事?”周遭的云层不断的反射着刺目的光芒,马走田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你又升高了么?” 赵小铭也很奇怪:“没有啊,我一直按照刚刚的那个高度飞的,突然一下子就进到云层里了。” 马走田:“你往下再飞飞试试呢?” 赵小铭立即照做,然而不管他怎么往下飞,四周的景色都没有再发生丝毫变化,只有层层叠叠的白云,像是潜入了无底的云海里。 赵小铭又往上飞了飞,结果却还是一样。 赵小铭生怕自己是闯入了什么幻境里,不敢再乱飞了,当即原地打转了起来,同时询问马走田:“现在怎么办?是继续往前飞还是原路返回?” 马走田:“谨慎起见还是撤吧。” 赵小铭果断往后撤,好消息是没过多久俩人就又重新看到了踏实的土地,说明没有闯进幻境里,是那块区域本就是由云层组成的。 位于非云层的区域往云层的区域看,能看到一片横梗在大地上的连绵起伏的广袤山脉,山脉如同一扇隔断,一边是正常的土地和天空,一边则是被雪白的云层填充满的世界。 赵小铭落在了那片山脉中的最高一座山的山顶,重新化为了人形。 身后是青翠葱郁的逶迤群山,面前是通天彻地的云海。感觉很割裂,像是突然走到了世界的边沿,被堵在了高耸的□□之下。 “这是怎么回事?”马走田也是奇怪不已,“尚未被开发的地图么?” 赵小铭想了想,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个位置距离仙界比较近,所以具有了仙界的地形地貌,仙界就是遍布祥云没有土地。” 马走田:“但人家仙界的祥云类似于土地呀,也不是铺天盖地的全都是,只有下半部分是,还能在上面搭建各种建筑。这里的云层却是全空间,遮天蔽日,也不像是能盖房子、能行车的那种很扎实的祥云,更像是一种只有虚影的结界,但不阻止你踏足,想进入的话你可以随意进入,只是里面除了云层之外什么都没有而已。有点像是【人-仙】隧道里的那种云雾,但这里的云层比那里的云雾雪白漂亮,体积也更大,看起来更圣洁一点。” 赵小铭微微拧眉,沉思片刻:“我觉得我们对修罗界的认知还是太少,靠自己探索观察可能也不太行,需要找当地人多打听打听。” 马走田:“但现在的关键不是要确保咱俩不被抓到么?” 赵小铭猛然一愣,如梦初醒:“你要不说我都快忘了咱俩正在被通缉呢。” 马走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密林:“也没听到有脚步声,应该是因为这里已经算是边界地带了所以人烟稀少吧?怎么着也不会有人埋伏在这里逮捕咱俩了吧?” 哪知话音才刚落下,一张巨网骤然从天而降,直接将他们俩兜头套了起来。下一秒,巨网就开始自行收缩了起来,在顷刻间就将他们俩裹成了两只动弹不得的大肉粽。 马走田惊恐大喝一声:“这是困灵网!” “什么是困灵网啊?”赵小铭努力挣扎却毫无效果,裹在他身上的网反而还越缩越紧了。 马走田却早就不动了:“不光束缚你的□□还束缚你的灵核,让你不能反抗变成瓮中之鳖,你越挣扎它的力量就越大,直到把你绞死!” 赵小铭瞬间就不敢动了,像是被石化了一般,连口大气都不敢再喘了。 紧接着,密林中才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一队手持兵器的人马从树影重重的深林中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位身穿红色抹胸长裙、外搭黑纱长罩衫的美艳女人。 她的皮肤白皙如瓷,五官精致如画,脚踩一双黑色短靴,雪白的右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弯月刀。 美艳女人在距离赵小铭差不多三步远的位置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网中人看了一会儿,倏尔勾起了红唇,眼梢微微挑起,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的猎物,嗓音如同眉宇一般纯澈清冷,如同溪流上的碎冰碰撞:“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赵小铭,只能怪你自己倒霉了,偏要往这种遍布眼线的禁地之中闯。” 赵小铭恼怒不已:“我他妈也不知道这儿是禁地啊!” 美艳女人:“那又能怪谁呢?只能怪你自己鲁莽。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不老实安分一点,偏偏要四处乱跑,不逮你逮谁?” 赵小铭:“……”你这个人说话真的很让人生气! 美颜女人又笑了一下,饱满红唇一开一合,语调缓慢悠扬:“不过倒是没想到,你比照片上长得还要俊朗帅气很多,尤其是那双眼睛,一看便知是月尊的外孙。神使大人要是见到了你,一定会开心,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的那双凤眼给挖出来,以解她的心头之恨。” 赵小铭:“……” 第117章 烛童的那只红蜡烛和杀神殿的那盏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推开门后, 里面就是充斥着无尽白光的世界,刺得人睁不开眼。 月鎏金和梁别宴率先启程,一同走进了烛门内, 紧接着, 俩人就像是一脚踩空了一般,失重感骤然袭来, 与强烈的晕眩感双管齐下, 完全令人无法把控自己的身体和行进方向。 起初, 月鎏金和梁别宴的手始终是紧扣在一起的,后来猛然遭遇了一股无法抵抗的巨力, 如同惊涛拍岸一般, 顷刻间就将两人打散了。 月鎏金也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感觉自己像极了一根被狂风席卷了的轻薄羽毛,前行的过程中始终身不由己, 风把她吹到哪儿她就只能去哪。 不知过了多久, 她终于落了地, 却始终是头晕目眩的,根本睁不开眼睛。又趴在地面上缓了好大一会儿, 月鎏金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从地上站了起来。 此时她正位于一座山林的边缘地带,脚踩潮湿松软的土地, 四周全是茂盛的树木,身后是更阴凉的山林深处, 身前不远处则是平整的耕地。 也不知现在是修罗界内的什么时间, 反正天色还是大亮着的, 栽种着庄稼的旷阔田地里还有不少老农在劳作。 有些老农身上穿着月鎏金较为熟悉的现代化装束,比如牛仔裤和短袖t恤;有些老农身上则穿着月鎏金非常熟悉的古代装束, 比如交领式的粗布麻衣和灯笼短麻裤。像是两群生活不同时代的人同时汇聚在了一起。 有些则是现代装束和古代装束混搭的造型,比如上身穿粗布麻衣,下身穿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运动鞋,头型却还是古时的束发装扮。 修罗界内居民们的穿衣风格,跨度还蛮大的……由此可见,这里的人们的生活习惯的跨度应该也很大,毕竟除了一部分本就出生在修罗界的土著民之外,其余全都是在不同时期从外界到来于此的人,自然携带着不同的生活习惯,有人坚守自我绝不改变,有人则与时俱进选择了改变,有人则两者交织。 月鎏金思索了片刻,换上了那身她更习惯的黑衣束腰劲装打扮,正准备走出树林的时候,眼见余光忽然瞟见了一座伫立在林间的小神龛。 脚踩黑色长靴的她不假思索地就朝着那座神龛走了过去,然后,在神龛中看到了自己的月尊像。 并且,这座神龛一看就知道是经常有人来祭拜的,里里外外都很干净,既没有泥泞灰尘也没有杂草树叶,龛前还供奉着几盘子新鲜的供品。 其中有一盘淡紫色的菱形水果月鎏金从没见过,就好奇拿起了一颗,随便在身上蹭了蹭就送到了嘴边,咬了一口。 恨不得给人酸到原地去世。 月鎏金的五官瞬间就痛苦地皱到了一起去,舌头都要被酸烂了,直接把那口果肉给吐了出来,又狠狠地将手中拿着的那颗果子给摔扔到了地上,不遗余力地踩了两脚,踩了个稀巴烂,气急败坏:“什么狗屁东西也敢拿来祭祀本尊?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光踩还不解气,月尊大人又一脚把那盘摆放在神龛正前方的淡蓝色菱形水果给踢翻了,身体力行地向那些信徒们表明一件事:本尊不爱吃,以后别摆了! 果子散乱的撒了满地,月鎏金转身就走,走出了几步之后,却又忽然返了回来,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两颗果子放进了自己的储物戒里,肚子里的坏水儿再度开始往外冒:哈哈哈哈,等见了梁别宴,我一定要骗他也尝尝这种果子,把他的牙给酸掉! 起身的同时她又摇身一变,变成了面部线条比较硬朗的男相模样,窈窕美好的女性身材也变成了修长挺拔的男儿郎身形。 既然这个地方出现了月尊的神龛,就说明这里一定是踏天教掌管的区域。 秦时和她的一些旧部下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月尊像雕刻制作得又那么惟妙惟肖,搞不好还会被信徒认出来她就是本尊。 第151节 但月鎏金暂时还不想那么快的暴露身份,所以才会选择变身男相。 从林子里走出来之后,她也没有选择向任何人问路,因为她心知肚明自己对修罗界的内部情况一无所知,一旦与这里的居民发生对话就会暴露自己初来乍到的身份,人心叵测,很有可能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月鎏金选择了自己探路。 她沿着田地的边沿走到了一条笔直的夯土大路上,路一端的尽头是山洞隧道,另外一端则向着远方的一座四方城池延伸了过去。 此时此刻来往于这条夯土大路上的车流行人络绎不绝,其中有步行的;有骑马骑驴的;有座马车的;有开小汽车的;有骑自行车骑摩托的;还有御剑御器或驾驭灵兽低空飞行的。总而言之,交通工具五花八门,百花齐放,热闹非凡。 月鎏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去那座高大的城池,但她不想化凤飞行,这样不利于她了解地面的具体情况。 正迟疑着该通过什么方式去的时候,一辆蓝色的三蹦子突然停到了她面前,骑车的是个穿着黑背心牛仔裤,脑袋上长着一对牛犄角的小伙子,大大的牛鼻子上还佩戴着一只银色的鼻环,热情洋溢地对月鎏金说道:“哥,进城是么?我可以捎你一截。” 月鎏金面无表情,粗声粗气地回了句:“收钱么?” 牛犄角小伙儿憨憨一笑:“就顺道的事儿,当然不收钱,反正我也要进城。” “那行吧。”月鎏金行动果断地跳进了后车斗里,身姿优雅地坐在了旁侧的车沿儿上,气定神闲地将双臂抱在了怀中,又笑呵呵地说了声,“看你老实我才信你的。” 牛犄角小伙儿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放心,我肯定不是骗子。”说完就拧动了车把手,三蹦子“突突突”地顺着夯土大路行驶了起来。 月鎏金一直在仔细观察沿途的环境。 这一路经过了许多栽种着庄稼的田地和村庄,规模有大有小,神龛遍布其中,供奉着的无一例外全是月尊像。 月鎏金更加笃定了自己早前的猜测:这一带确实是归属踏天教管辖。而且她还总结出来了一点:距离城池越近,村落的规模越大,人口越密集。 这里的农村建设也挺风格迥异,有些村子全是现代化的水泥小楼,有些则依旧维持着百年前的古代风貌,有些则是现代和古代混合的风格。 沿途她还看到了不少竖立在路边的告示栏,每一张告示栏上,都贴着她宝贝大外孙儿的通缉令。通缉令上印着的那张照片也不知道是谁给他拍的,呲着大牙乐得不行。 又经过了一张告示栏之后,月鎏金在心里叹了口气,故作好奇地问了那位正在开车的牛犄角小伙子一声:“路边怎么这么多通缉令?那小子是犯了什么事儿么?” 牛犄角小伙子回答说:“不知道,今天中午才刚刚贴上去的,这才过了三个小时不到大街小巷就全是了,但感觉应该不是个小人物,听说不止咱们踏天教在通缉他,杀神殿那边也在通缉他。” “哎呦,那这小子还真是个大人物了。”月鎏金半真半假地感慨了句,“不止兴师动众地找,还赏钱十万金呢。” 牛犄角小伙子:“可他长得也不像是很聪明的样子啊,那里看起来值十万金?” 月鎏金当即就不乐意了:“人不可貌相!你又没见过真人,光是看照片怎么能看出来人家孩子聪明不聪明呢?兴许人家聪明着呢,打小绝顶聪明那种,深藏不露而已!” 牛犄角小伙子想了想,回了句:“有可能。他要是没点儿硬实力的话,也不会被两大势力同时通缉。” 月鎏金:“……”他还真是,一点儿硬实力都没有。 紧接着,牛犄角小伙子就反问了月鎏金一声:“大哥您是从哪儿来的?应该不是本地人吧?平时没在这附近见过你。” 月鎏金想了想,回了句:“不是本地的,但不能告诉你我是从哪来的,因为我和雇主签了保密协议,替雇主来这里办点儿事。” 牛犄角小伙子先“哦”了一声,却又没忍住好奇地打听了句:“是进城办事儿?您不会是来催债的吧?” 月鎏金双手抱怀,稳稳地坐在车斗边沿,摆出了一副为难的神色,故意纠结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哎,算了告诉你吧,反正这儿离我们老家远,应该不会传到我雇主的耳朵里……”说到这里,她还故意压低了嗓门儿,神秘兮兮地说,“我呀,是来帮他抓人的,他老婆跟人跑了,打听到说跟野汉子跑来这座城了,就花钱雇我来抓她。我平时就是专门帮人干这个的——捉奸。” 说完,月鎏金就从自己的储物戒里面调出来了一张年代久远的画像,上面画着宸宴的女相。储物戒的保鲜功能很强,画像几乎没有老损褪色的迹象。 月鎏金将几乎崭新的画像递给了牛犄角小伙子:“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在附近见过这女的?” 牛犄角小伙子立即在路边停了车,接过画像看了一眼,情不自禁地感慨了句:“天呐,这女的也太好看了吧?” 月鎏金:“是吧?不然我雇主干嘛对她念念不忘啊,花重金也要天涯海角地去找他。” 牛犄角小伙子将画像还给了月鎏金,重新启动了三蹦子,边骑车边说:“这么好看的女人我要是见过的话肯定能够记得,没印象就是没见过,但只要见过她的人,肯定都能有印象。她要是真在那座城里,进城打听一下应该就能得到一些消息。但前面那座城真挺大的,一共有十四个城门呢,是我们这十里八乡最繁华的一座城了,要是只有你自己的话,在里面找人可能真不太容易,不过你可以去问问守城门的那些人,反正这事儿也跟他们没关系,随便给点儿好处费他们应该就能告诉你。” 月鎏金点了点头,回了句:“谢了啊。” 这条夯土大路的尽头就是那座城的正南方城门,牛犄角小伙子将三蹦子停到了靠东侧的路口:“大哥,你要进城的话就在这儿下吧,我不能从南门进城,城里路太堵了,我要去办事儿的地方距离北城进,所以我要绕到北城门进城。” 月鎏金愣了一下,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小伙子还真没问她要钱。 真不是骗子么? 还是准备等她下车后再突然大吼大叫斥责她坐车不给钱? 不过也无所谓,地痞无赖她见得多了,有的是手段对付。 “行,谢了啊。”月鎏金不动声色地从三蹦子上跳了下来,然后,那位长着牛犄角的憨厚小伙子就直接骑着三蹦子离开了,还没忘记朝着她摆摆手表示再见,顺嘴回了句,“真不用谢,顺路的事儿。” 月鎏金懵了,万万没想到,修罗界里竟然也会有如此实在的人。 原是极恶之境,在数千年的封锁中逐渐净化出了善土,孕育出了朴实单纯的黎民百姓? 所以,这才是天道允许修罗界解封的原因?善恶同存的那一刻修罗界就变成了真正的世间? 月鎏金呆呆地站在路边,盯着那位骑着三蹦子的牛犄角小伙的背影看了许久,直至他变成了远方的一个小点,再也看不清。 月鎏金轻轻叹了口气,收回了充满了感慨的目光,抬起脚步朝着南城门走了过去。 城门口却排着数条大长队,一半是机动车队伍,一半是非机动车队伍。显而易见,所有进城人员都要经受守门人的盘查。 城门外也伫立着许多张告示栏,月鎏金挨个看了一遍,果不其然,每一张告示栏上都贴着大外孙儿的悬赏通缉令,走近之后仔细瞧瞧,又发现通缉令最下方还特意备注着一句话:【可能还有一条黑狗与之同行】 无需多想,黑狗一定是马旺财。 月鎏金很了解自己外孙儿,虽然没有硬实力但却有些软实力,绝不会傻到往四面楚歌的繁华都城里钻。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马走田,一定会提醒他远离城池。 但月鎏金现在又不得不进这座城,因为梁别宴那个死老头子进城了。 在进入烛童的那扇红蜡门之前,他们俩就又将那条心有灵犀红绳拿了出来,系在了各自的手腕上,所以月鎏金能清楚地感应到梁别宴的位置。 她落地的位置距离这座城比较远,梁别宴的落地位置却距离这座城比较近,从地上站起来之后,梁别宴就直接进城了。 也不知道进城干嘛去了。 月鎏金排到了一条队伍的最末端,一点点地朝着城内移动。因为她现在是男装男相,又根据沿途所观察到的情况给自己编造出了一个合理的身份,所以很轻松地就通过了守卫的盘查,成功混入了这座名为“白昼”的城池。 城内的建筑风格和街道规划完全是现代化的气息,却是月鎏金不太熟悉的那种上个世界的老现代化设施,毕竟,那个时候的她还在玉佩里封印着呢。 所以说,城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天地。 城里的路也比城外的铺的好,城外是夯土大道,城内却是柏油马路,规划得四通八达井井有条,小轿车和公交车川流不息,穿着不同服饰的行人来来往往,目之所及皆是繁华的生活气息,和外界似乎也没有太大差别。 没有人御空飞行,应该是城规规定不允许在城内御空,容易造成安全隐患。 月鎏金按照红绳传来的感应,顺着繁华的街道一路朝北前行,走过两个红绿灯路口,朝东转弯,不久后便来到了一座大型书店门前。 书店一共有三层。 月鎏金一走进一楼大门,就看到了一位身穿白色古风样式的束腰交领长裙、身型极为纤细窈窕的美貌小娘子。 小娘子正站在一座书架前,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拿在双手中的一副纸质版地图。 非人类世界的地图也和人类世界的地图有所不同,看似是平面的纸张,但是在打开的那一刻,印在纸张上的地形地貌就会以一种半透明发光体的真实又小巧的形态浮现在半空中。 比如一张印有山脉的地图被对折成了三页,打开第一页的那一瞬间,印在这页纸上的那三分之一山脉就会以一种等比例缩小版的立体模样浮现在你面前,如果其中还流淌着河流或者瀑布,伸手一摸,还能感受到水流的冲击力。 全部将这三页纸打开的话,完整的山脉就会浮现在眼前。 如果觉得比例太小看不清细节,还能手动放大缩小。 此时,那位小娘子手中的地图上方正浮现着一座巍峨连绵的山脉和一堵比山脉最高峰还要高出许多的、密不透风的方块形□□。 月鎏金果断向着那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走了过去,伸手就往小娘子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在小娘子无奈看向她的时候,又在猖狂不已地在小娘子白皙娇美的脸蛋上掐了一把,志得意满:“小娘子~别来无恙呀?” 梁别宴:“……”一千多年都过去了,当街调戏妇孺的臭毛病怎么就是改不掉? 月鎏金却沾沾自喜,然后迅速从储物戒中调出来了一枚淡紫色的菱形水果,先往衣服上蹭了蹭,邀功似的送到了梁别宴的嘴边:“这是人家辛辛苦苦从树上摘下来的果子,你快尝尝,又甜又香,汁水还多,和梨一样!” 梁别宴却抿住了双唇,沉默着犹豫了一会儿后,终于开了口,却没吃果子,语调淡淡地对月鎏金说了句:“这是修罗界东部盛产的紫福果,口味极酸,类似于凡界的柠檬,常用来切片泡水喝。也不长在树上,而是藤蔓上。” 月鎏金的手,尴尬地悬在了半空,眉头却拧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甘心和不高兴:“你是从哪里打听到的这种不实消息?” 梁别宴忍着笑回:“地图上标注的。” 月鎏金:“……”我真是讨厌你们这种到哪里都先找攻略的聪明人,让本尊很没面子! 哼。 阴谋失败,妖尊大人讪讪地将那枚果子收回了储物戒里,心想:你不上当,总有人能上当,本尊迟早会骗到人的! 随后,妖尊大人就将双臂抱在了怀中,再也没对小娘子露出来一个笑脸,冷眉冷目冷声冷调:“你进城就是为了来找修罗界地图?”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梁别宴在心里叹了口气,同时点头,回答说:“看到了一辆运送图书的货车,就猜测城内应该会有大型书店,所以就来了。一般书店里面都会售卖地图。” 月鎏金了然,又指了指此时浮现在他手中那张地图上的山脉和□□,奇怪不已:“这又是修罗界的哪里?怎么一半的空间都是云?” 梁别宴:“地图上显示这里是修罗界禁地,封印裂缝的所在处。” 月鎏金意外不已:“烛童他们几个逃出来的地方?” 梁别宴点头:“地图上还有详细介绍。修罗界刚刚形成的时候,这里的空间并非是被云层充斥着的,而是正常的天空和土地,其间拥有山河湖海,也有百姓在此繁衍生息,但是从千年之前的某一天开始,这里的一切逐渐开始消失,像是被橡皮擦去了一样,取而代之的东西就是云雾。起初只是淡淡的薄雾,后来越来越浓郁,逐渐演变成了厚重的雪白云层,贯天彻地。” 月鎏金沉思片刻:“详细记录是从那一年开始的么?” 梁别宴:“我以身殉道的那一年。” 月鎏金点了点头:“看来那截狡猾的小蜡烛这次倒是没骗我们。你是上古神族最后一员,你的身死给修罗界的封印造成了一些影响,导致了封印裂碎。” 梁别宴:“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这片区域会被云层覆盖。通过地图来看,这片区域的占地面积并不小,几乎占据了整个修罗界的三分之一。” 梁别宴又说:“如果仅仅只是裂开一道缝隙,就让三分之一土地消失,是否可以说明天道不允许修罗界解封?可我刚刚又确实在地图上找到了天道台和印在上面的预言,外加已经有人成功地离开了修罗界,又足以说明天道允许修罗界解封。这两种结论完全背道而驰,不符合天道的行事作风。” 月鎏金耸了耸肩:“你不明白我就更不明白了,我又不是神族,哪知道你们的天道为什么要这么干?那或许就是因为天道觉得天空上裂开条小口子不好看呗,干脆就用云层挡着了,结果挡了一下没挡好,于是又添了一下,结果添这一下又没添好,然后又继续加云挡。挡了添添了挡,和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一个道理,最后就成了这样了。” 梁别宴:“……” 一如既往地喜欢胡说八道。 梁别宴索性不再和妖尊大人讨论这个问题了,不然他只会听到更多的无稽之谈。 书店还有其他顾客,虽然距离他们俩比较远,但梁别宴还是用上了密语传音:“来的路上看到那些通缉令了么?” 月鎏金点头,也用上了密语传音,无可奈何地回了句:“十步一大张,五步一小张,不出三天,整个修罗界怕是无人不知赵小铭。” 梁别宴:“他们越声势浩大,小铭就越不敢出现,咱们也就越难找。魔界迟早也会得到这个消息,到时候小铭可真就成众矢之的了。” 月鎏金沉思片刻:“你怀疑踏天教在添乱?” “我哪里敢?”梁别宴面无表情地合上了手中的地图,啪的一声,山脉和云层瞬间消失,“像我这种不重要的人,没资格怀疑你的右护法。” 月鎏金:“……”你这个死老头子,阴阳怪气的很,就不会好好地说句话! 月鎏金冷哼了一声,没搭理梁别宴的揶揄,摸着下巴思考片刻,回了句:“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我已一千多年没见过秦时了,不知晓他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但肯定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秦时了,他也不会再对我唯命是从,因为现在的踏天教不是我说了算,而是秦时。所以在没有找到小铭之前,我们还是尽量不要被踏天教的人发现,要是贸然前去,真就该受制于人了。” 梁别宴相当意外,挑起了眉梢:“哟,难得呀,今天的眼睛还真变雪亮了?” 第152节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月鎏金怒,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咬牙切齿:“王八蛋你就是该死!” 梁别宴:“……”夸你也不行么? 月鎏金又翻了个白眼,黑眼珠才刚刚回归原位,整个人忽然僵在了原地,如同被冰封了一般,声息全消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有再颤动一下。 梁别宴诧异一怔,登时就明白了什么——离魂! 他立即将手摁在了月鎏金的肩头,催动灵气在她的身体四周形成了一层防护罩,以防有孤魂野鬼占据她的身体。 好几分钟后,月鎏金的魂魄才回归躯体,因灵气消耗过大,她的面色在瞬间变得苍白无比,额角直冒冷汗,甚至无法再站得住脚,直接倒向了梁别宴,说话声音气若游丝,语气中却充斥着激动和惊喜:“我、我看到小铭了!” 梁别宴担忧不已地抱着她,同时急切询问:“在哪儿?” 月鎏金:“杀神殿!” 第118章 困灵网应当也是那个美艳女人的武器, 她只是随便勾了勾手,牢牢束缚着赵小铭和马走田的那张巨网就在顷刻间变化成了一根紧紧围缠在赵小铭和马走田身体上的长绳索。 绳索的另一端自行从圈圈层层的紧密绳身中钻了出来,如同一条灵活的蛇似的不偏不倚地飞向了女人的左手。 但女人也只是轻轻地将其抓住了而已, 随即就将绳子抛向了身边的一位下属:“先把他们俩带回咱们的分殿, 神使大人应当很快就会莅临。” “是。”那位属下立即将绳端缠到了自己的右手上,与此同时, 另有两名属下快步流星地朝着赵小铭和马走田走了过去, 用两只黑布袋子兜住了他们的脑袋。 布料还挺厚实, 密不透光。 脑袋被罩上的那一刻,赵小铭眼前的世界就变成了漆黑一团, 与此同时, 捆绑在身体上的绳子也被大力扯动了起来,强行牵拉着他朝前走。 赵小铭深谙“想活命就别硬装英雄好汉”的道理,立即迈开了脚步, 相当服从地跟着绑匪走了, 最起码可以少挨一顿打。 山路崎岖, 坎坷难行,但由于视线全被遮挡了起来, 赵小铭根本看不到脚下的路, 行进途中被石块树根绊倒了无数次,每次一摔倒, 身上就会狠狠地挨一鞭子,粗暴的呵斥声也会随之响起:“小杂种, 赶紧起来!” 赵小铭既不反抗, 也不破口大骂, 态度反而还谦卑低微到不行,每次都是一边不好意思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给各位添麻烦了!”一边努力挣扎着从地上翻起, 生怕自己起得太慢了浪费人家的时间。 但又正是因为他表现得相当良好,所以基本很少会有连着挨两鞭子的情况,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杀神殿的那群人见他如此之窝囊,自然而然地会对他产生鄙夷和轻蔑的心里,感觉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耗费太多的体力去对付一个没骨气的窝囊废。 换言之就是:跟这种不光不反抗还笑脸相迎的家伙较劲儿一点意思都没有。 月尊的外孙儿也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强势厉害,大大低于了心理预期,所以也提不起什么劲儿去挑衅。 可这一路又确实无聊,于是他们又产生了猫捉老鼠的阴暗心理,故意引着赵小铭往树上撞,故意看他的笑话。 深山老林中的树木自然很是密集,赵小铭几乎走几步就会撞上一棵树干,紧接着就会听到一阵哄堂大笑,笑声中半是嘲讽半是鄙夷,甚至还拿他下次撞树是在又走出几步路之后作赌注。 但无论被戏弄多少次,赵小铭都不会生气,每次都只是在面罩下发出一声赧然又尴尬的笑声,继续卑微如狗地给大家赔不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没本事,让大家看笑话了。” 马走田也是一样的谦卑低姿态。他虽身为上古神兽,五感极为敏锐,但奈何现在困灵绳加身,束缚了他的灵核,外加眼前被蒙着黑布,所以再也无法清晰地感知地面情况,走几步路就要被绊一跤或者撞树上一次。 那位身穿红裙的冷艳女人是杀神殿这支巡山队伍的小首领,始终行走在大家的侧后方,看似是在监控全队,目光却一直定格赵小铭的背影上,漆黑清冷的眼眸中同时浮现着多种情绪,有狐疑,有不屑,有好奇,也有探究。 少年的身形挺拔颀长,身上穿着的衣服从上到下皆是她从没见过的款式,又或者说,见过类似的,但没见过这么崭新的款式。 此时的赵小铭身上依旧穿着那套去送小宝投胎时穿着的衣服,薄款的浅蓝色牛仔外套搭配黑色休闲裤。近期凡界的天气在逐渐转热,所以他的牛仔外套是短袖的,里面穿了件白色工装背心;脚踩一双白色的篮球鞋。 由于山地潮湿泥泞,白鞋已经被染成了黄鞋。干净衣服也被摔成了脏的。 赵小铭的脖子里还戴着一根黑绳编织的项链,胸前坠着一枚银色的长方形片状配饰,银片背面光滑无暇什么都没有;银片正面刻着一位赵小铭最喜欢的动漫人物。 又一次跌倒在地后,赵小铭还是麻溜又迅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似的,但这一次,他却没再唯唯诺诺地连声道歉,而是以一种卑微的商量口吻对大家说了句:“各位大哥们,我脖子上挂着的这块是储物牌,里面贮存着不少金银珠宝,……哎呦我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在修罗界里面流通不流通,要是流通的话,弟弟我就自愿献给各位大哥了,不为别的哦,就是感觉自己这一路上给大家添麻烦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辛苦大家了,不想再给大家添麻烦了。” 马走田瞬间就明白了赵小铭的盘算,果断帮衬附和道:“我可以证明他的那个吊坠里有不少钱财,能堆成一座金山,而且里面不止储存得有金银财宝,还有许多外界最近正在流行的东西,比如最新款的衣服啊鞋啊饰品啊,手机平板电脑游戏机啊,小说动漫电视剧也有,甚至还有充电宝数据线和迷你发电机。” 金银珠宝到哪儿都是硬货,修罗界内自然也是流通的。 并且,对于修罗界内的人来说,外界正在流行的新奇东西可比金银珠宝更有吸引力。 杀神殿的那群人一听这话,不由自主地就有些心动,毕竟,这窝囊废小子的诉求又不是让他们放了他,只是“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了”而已,所以他们即便是收了他给的好处费,也不会违背神使的命令,只需要让他这一路走得舒服点、不再摔跤就成。 但却无人敢主动开口去回应赵小铭和马走田的话,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直跟随在队伍后方的那个女人。一直行进的脚步却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赫然彰显着他们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女人冷笑了一声:“你这小子倒是会混淆事实蛊惑人心。”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赵小铭,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的盘算,“你左右逃不过一个死,无论你是否愿意,你身上的那些宝物最终也还是会落入我们的手里,我们又何必要多此一举地与你做交易?神使大人恨你入骨,若是知道了我们私下拿了你给的好处,定也不会轻饶我们。” 不等她的那群手下们仔细思考这句话呢,赵小铭就又溜须拍马地开了口:“哎呦,无敌美丽超级漂亮的姐姐,这就是你误会我了,我从没想过要连累你们挨罚,我就是单纯地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了而已,我这种没什么用的废物纨绔,在这里走三步就要摔一跤,不光我自己难受,还拖累你们的行程,所以我无非就是想弥补一下对大家的亏欠,顺带着、也让自己和我的财走得舒服一些呗。” 马走田时刻谨记着不让赵小铭的话掉在地上,哪怕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对啊,反正这段路估计也就是我们俩生命中的最后一段路了,我们俩拿出点钱财换取一段没有痛苦的坦途也无可厚非吧?再说了,现在你们人少,分到手里的肉就多,等你们把我们带去了尊贵无比的神使大人那里,人还会少么?最后能分到你们几个手里的东西估计也剩不下什么了吧?” 赵小铭果断附和:“啊对!狼多吃到的肉就少,狼少吃到的肉就多呀,更何况,还是你们这一队人先发现我们俩的,要是不奸诈点儿先从我们俩身上捞取点好处,上头的人只会觉得你们老实好欺负,更不会给你们留下好东西了,以后还会变本加厉地欺压你们,把你们安排到比修罗界禁地更偏僻更荒凉的地带驻扎。不信你们就想,仔细想,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 不能想,根本不能想,越想越觉得他们俩说得好有道理! 几位手下瞬间就着急紧张了起来,生怕到手的鸭子飞了,一个个全都朝着那位美艳女人投去了焦急的目光。内心显然已经动摇到了极点。 女人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了起来。她心知肚明赵小铭和他身边的那条黑狗一定是在玩手段耍花招,可他们又确实狡猾,实实在在地把控住了人心的贪婪。她这次若是不允许自己的手下们从猎物身上获取好处,以后就别想再让他们对自己唯命是从。他们不会再信任自己,更不会再对自己忠诚。因为为她卖命无利可图。 女人狠狠地咬住了后槽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冷冷地对身边的一位手下说了声:“去把他脖子里的那个吊坠取下来。” 女人一松口,在场所有人皆舒了口气,包括赵小铭和马走田。 那位得到了命令的手下立即跑到了赵小铭身边,从他的脖子上取吊坠的时候,又无意间瞥见了他手上戴着的储物戒,贪婪心再度大作,却不敢擅自行动,而是再度看向了美艳女人:“这小子还有个戒指。” 女人却是清醒的,当即就发出了一声冷笑:“那你就拿走呀,到时候神使大人询问咱们这小子身上的好东西都到哪里去了,我看你怎么说!” 赵小铭抛出一枚储物牌就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储物戒,不然迟早会被这群打个小赌都要押上钱财的贪婪之辈全部夺走。 与其等他们反应过来动手抢夺,不如自己主动出击,其卒保帅。 所以赵小铭不假思索地就接着女人的话说道:“对对对,漂亮姐姐说的有道理,做事不能做绝,不然会引起怀疑。但我也理解这位大哥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心理,谁出来替人卖命不是为了让自己、不是为了让家里人过上更好的日子呀?就是不能操之过急而已。漂亮姐姐也是在提醒你。” 马走田:“确实嘛,非人类世界人人都佩戴有储物器皿,如果你们再把他身上唯一剩下的储物戒也拿走了,神使大人肯定该怀疑你们中饱私囊了,到时候你们就算把这两样东西全部交出来,神使大人也会怀疑你们私藏了一部分,这就得不偿失了。” 似乎也很有道理。 而且他们俩的说话方式,也确实让人听着舒坦。既不把人当作卑贱的牛马,还表示出了对他们为了生活奔波劳碌的理解。 那位手下果断打消了继续贪婪的念头,拿到吊坠之后就回到了女人身边,把吊坠交给了她。 吊坠上还附着赵小铭的灵识。但现在赵小铭的灵核被那跟困灵绳牢牢地压制着,所以女人轻而易举地就将他的灵识抹去了,附着上了自己的,又用灵识往这块储物牌子里探究了一番,确认赵小铭和他的那条黑狗确实没撒谎,里面装满了金山银山和数不清的新奇物件。 女人满意地勾起了唇角,将这块储物牌放进了自己的储物戒中,而后冲着赵小铭努了努下巴,对身旁的那位手下说道:“去把他们两个头上的布袋摘了,剩下的路让他们俩自己走。” 手下立即照做。 赵小铭和马走田终于又重见光明了,再也不用摸黑走路了! 接下来的路程,就平稳了许多,一人一财既没再摔倒过也没再撞到树上过,身边那群人的态度也好了不少,最起码没再故意刁难过他们俩。 钱没白花。 又或者说,钱花到哪里,哪里就会变舒坦很多。 赵小铭也不知道这群人到底要将他们俩带到哪里去,但这一路始终是往山下走的,途中也没再遇到过其他人。可那个女的刚刚又说了,这里是修罗界内遍布眼线的禁地,不可能没有其他势力的人马。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区域,是杀神殿占领的地带,只会出现杀神殿的人马。 又经过了一条横悬在高处的独木桥,桥下流淌着的山泉极为湍急,赵小铭小心翼翼地来到桥对岸之后,立即转身看向了队伍,相当关心地冲着那位身穿红裙的美艳女人喊了声:“漂亮姐姐,这根独木桥有点儿滑,你走的时候慢点,注意脚下。” 女人压根儿就没搭理他,轻轻一跃就从河那岸跳到了河这岸,身姿灵敏又矫健。 赵小铭也不尴尬,继续没皮没脸地跟人家搭讪:“嘿嘿,漂亮姐姐,你刚刚那一跳真的好厉害呀!” 孰料,女人竟二话不说直接抬起了手中的弯刀,将锋利的刀刃抵在了赵小铭的脖子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盘算,不过又是想妖言惑众。我也警告你,要是再敢耍花招,我就直接割断你的脖子!” 赵小铭竟然毫无畏惧地给她回了句:“呃,那也行,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在你这种绝世大美女的手中肯定比被人挖了眼睛再五马分尸强。” 女人:“……” 赵小铭就知道她不敢在神使到来之前杀自己,又纯良无害地眨了眨眼睛:“我也没想妖言惑众,我就是觉得你长得漂亮,所以想和你套套近乎,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哂笑一声,直截了当地回了句:“叫姜沐,可你知道了又如何呢?还能指望我能够放了你?” 赵小铭:“那我肯定不敢奢望这么多,我又不傻,更不可能为难你干掉脑袋的事儿,我就是想在临死前知道一下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惹来杀身之祸……我是真没的罪过你们尊贵无比的神使大人呀。” 姜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狐疑不已:“你真的不知道?” 赵小铭无奈回答:“我真的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修罗界内还有杀神殿。” 马走田果断帮衬:“这个我可以证明,他昨天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呢。” 姜沐冷笑了一下,揶揄嘲讽着说:“那看来月尊大人也是个要脸的人呀,自知年轻时行事卑鄙龌龊,所以对子孙后代闭口不谈,好继续当个道貌岸然之辈。” 赵小铭:“……”根本不可能,我姥无论是杀人还是放火都是光明正大的,才不屑于干那种蝇营狗苟的龌龊事。 但赵小铭也不可能蠢得直接反驳她,而是小心翼翼地反问了句:“那神使大人有子孙后代么?”他想打听一下自己还有多少仇家。 姜沐的目光锋利如刀,一字一顿,言语愤恨:“当然有,但是全被她自己掐死了,都是被你姥姥害的!” 赵小铭无语极了,心说:怎么什么事儿都能赖到我姥身上?我姥足足被封印了一千年,哪有机会逼着她去掐死自己的子孙后代? 不过赵小铭也意识到了这是个敏感话题,就没再继续往下问,果断换了个话题:“看来您对神使大人的过往很是了解呀,那您和神使大人之间的关系应该很不一般吧?” 姜沐也没有隐瞒,淡淡地回了声:“她是我的姑奶奶。” 赵小铭心想:那看来你姑奶奶也不是很喜欢你,不然不会把你往这种狗不拉屎鸡不下蛋的深山老林子里扔。 姜沐也不在意赵小铭怎么想,气定神闲地放下了持刀的那只手,盛气凌人地看着他:“我现在能与你说这么多,不过是可怜你是个将死之人,所以才想让你死的明白点。也不管你肚子里有多少鬼点子,只要落入了我们手中,就别想活着离开杀神殿。神使大人恨月尊入骨,因为月尊毁了她的一生,所以呀,你也不能怪咱们神使无情,要怪就怪你的亲姥姥去吧,是她连累了你了,你最该恨的人是她!” 赵小铭心说:果不其然是因为世仇。 因为杀神殿的那条死狐狸恨他姥,所以把他送来了修罗界,企图报复他姥。 但赵小铭一点儿也不怪他姥,更没觉得自己是被姥姥连累了,毕竟嘛,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他不能只享受祖辈的荫庇而不承担风险吧?世界上就没那么好的事儿。 弄清楚一切的缘由后,赵小铭就没再提及敏感话题,继续装疯卖傻插科打诨了起来:“诶呦,我姥那人的人品确实一般,不像是漂亮姐姐你这么讲道理,好歹还能听进去我说话,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应该有很多人喜欢你吧?不知道我下辈子有没有机会成为这其中的一员。” 姜沐压根就没回答赵小铭的问题,直接冲着身边手下命令道:“把他的嘴给我堵起来!聒噪!” 手下立即将刚刚用来蒙赵小铭脑袋的那块黑布塞进了赵小铭嘴里。 赵小铭这才终于老实了起来。不过也无所谓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想达到的目的也都达成了,没必要继续浪费口舌。 一行人又继续往山下走了两三里路,前方突然飞来了一只游隼鸟,落地之后变成了一位身穿灰衣的男人。 是姜沐刚刚派去通知总殿消息的手下。 游隼男来时比走时更匆忙,也更急切慌张,语速极快地对姜沐汇报道:“神使大人已经抵达咱们分殿了!” 姜沐面露惊讶,完全出乎了预料:“怎么来得这么快?” 游隼男:“我将赵小铭落网的消息发出后没多久神使大人就启用传送阵赶来了。” 第153节 姜沐了然,没再多言,立即催促众人赶路。 赵小铭和马旺财默默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的目光中读出了紧张和忐忑。 杀神殿位于禁地的分殿就在山脚下。 因着神使大人的莅临,此时的分殿热闹极了,里里外外全是信徒。 正殿门外更是重兵把守。 姜沐压着赵小铭和马旺财来到了正殿外,却被门口的守卫挡住了去路,守卫只允许赵小铭一人进入,连马旺财都被挡在了门外。 赵小铭身上还捆着困灵绳,非常狼狈地被门口的守卫推进了正殿的大门里,还不小心被门槛儿绊了一跤,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身后的大门砰的一声就被关上了。 屋内只点着烛火照明,一片昏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燃香味。 大殿正中,坚实方正的神台上伫立着一尊顶天立地的巨大神像,虎背熊腰,粗眉豹目,面如点漆,目光狰狞,唇围黑须;头戴着一顶黑色甲胄帽,磅礴威武的身躯上套着黑红色甲胄,手握两柄寒光闪闪的修长利剑,脚踩一双黑色长靴,由上而下地散发着一股凶神恶煞的彪悍气场,压迫感十足。 一位身形纤细婀娜、身穿纯白色长裙的女人正毕恭毕敬地站在神台前,双手举香,对着高大的杀神像拜了三拜,而后将香火插/进了香炉中,缓缓地朝着赵小铭转过了身,唇角情不自禁地牵动了起来,一双妩媚的狐狸眼中尽显畅快与得意。 是那双眼睛。 那双她痛恨了千百年的凤眼! 彻底转过身的那一刻,白衣女人甚至难以抑制地痛快大笑出了声来,嗓音却全然不如长相那般美艳动人,呕哑嘲哳至极,如同用锯齿割据朽木一般粗哑刺耳:“哈哈哈哈,月鎏金啊月鎏金,你想不到自己的子孙后代也会有沦落到我姜枣手中的那一天吧?” 语气中的激动与兴奋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她甚至笑红了脸,笑出了眼泪。 赵小铭却只觉得恐怖,瘆人,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都冒了出来。 姜枣笑够了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右手中瞬间就多出了一柄锋利的长锥。 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一千多年了。 她一定要像是当年月鎏金对待她那般,一下一下地捅穿她最爱的外孙儿的脖子! 长锥寒光闪闪,姜枣一步步地朝着赵小铭走了过去,眼神狠戾阴郁,缓缓轻启红唇,嗓音依旧嘶哑无比:“你姥姥当年为了自己能够活命,不惜用爪子捅穿她最要好的朋友的喉咙,用挚友的性命换她自己的性命。她将我扔给了那群禽兽不如的道士,自己却逃之夭夭安享太平,凭什么?她月鎏金的命是命,我姜枣的命就不是命了么?她那种不忠不义的歹毒之辈,根本就不配儿孙满堂,你赵小铭要怪就怪自己投错了胎,当谁的外孙儿不好,偏偏要去当她月鎏金的外孙儿!” 每走一步,她手中的长锥就紧握一分,手臂也就跟着高举一分。 赵小铭的脸色苍白,头皮已经被吓麻了,非常想立即从地上站起来逃跑,却因过度紧张和惊恐而难以动身。 但他怕的,并不是手握长锥的变态姜枣,而是那尊巨大的杀神像。 姜枣刚刚插在香炉中的那三根香早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就齐腰断裂了。 石雕的彩绘神像,在姜枣看不到的背后,忽然牵起了唇角,朝着赵小铭露出了一抹微笑,还俏皮地朝着他眨了眨眼皮。 看似很温柔,实则非常诡异…… 恐怖谷效应,比心理变态的疯子姜枣还可怕百倍。 赵小铭的那副小胆,瞬间就被吓飞了,嘴还被堵着了,喊都喊不出来,只能用眼神宣泄惊恐,瞳孔不断放大。 姜枣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还当月鎏金的外孙是因为畏惧自己才变得如此惊惧,越发兴奋得意了起来,浮动在唇盘的笑意肆虐而猖獗,仿若一位血气上涌的猎人面对一头待宰的羔羊。 等了千年,终于等到来了复仇的这一刻。 赵小铭的身体,忽然又开始剧烈颤抖了起来。 因为,那尊巨大的神像,竟然突然开始自行摇晃了起来,但这是在室内,根本没有风。 就算是有风,也至少得是十二级飓风才能刮得动这么沉重巨大的石像。 可这尊神像又确实是在越来越剧烈的自行摇晃了起来,还不是左右摇晃,而是前后摇晃。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一旁晃动它。 幅度也越来越剧烈,震得整座神态都在颤动,摆放在台子上的贡品香烛在某个瞬间哗啦啦地掉落了一地。 姜枣没回头之前,赵小铭还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尊石像持剑的右手,还一点点抬了起来……姜枣回头的那一刻,神像轰然倒塌。 姜枣惊慌色变,瞬时闪躲到了一旁。 赵小铭也生怕自己被压倒,电光火石之间接连往门口的方向滚动了好几下。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刚刚好,在他的身体撞击到门板的那一刻,神像倒塌在地,握在它右手中的那柄铁质长剑的剑尖,不偏不倚地划割开了捆绑在赵小铭身上的困灵绳。 力度和角度还都刚刚好,只割断了绳子,没割伤赵小铭的皮肉,甚至就连他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没划烂。 赵小铭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重获了自由……他简直是目瞪口呆。 也真是没想到啊,杀神这个人,竟然这么的明事理? 怪不得人家能成为新一代的神明呢,眼睛雪亮的很! 第119章 月鎏金有两幅灵识, 一副为妖,一副为神。 妖识是天生的,神识则是被谛翎塑了金身、立为杀神之后才生出的。 但她的这副神识又和梁别宴的截然不同。梁别宴是先天神, 属上古神族, 独占九重,受天道管辖;月鎏金则是后天神, 是天庭在上古神族灭亡后为了安定苍生而创造出来的新神明, 不受天道的管辖, 所以,月鎏金的这副神识更接近于仙识。 但她平日里却很少启用这副仙识, 因为她更喜欢自己妖的身份。 比起被称之为杀神大人, 她也更喜欢听别人喊她妖尊大人。 踏天教的信徒祭拜妖尊,杀神殿的信徒祭拜杀神,所以, 一进入修罗界, 月鎏金就感受到了两股截然不同的信仰之力。 但无论是哪一种祭拜的力量, 最终都会汇聚到她的身上,被她的灵核吸纳, 源源不断地转化为她自己的灵力。 这些信仰之力的来源也相当之分散, 遍布整个修罗界,如同星罗棋布, 能在同一时间统一感受到,却不能够在同一时间清楚地辨认出所有力量的具体来源。 比如有一千个人在同时祭拜月鎏金, 月鎏金能够同时感受到一千份信仰之力, 但若是想探究其中某一份力量的具体来源之地, 就务必要聚精会神地去捕捉那股力量的来源方向才能进一步地追踪溯源。 那时在书店,月鎏金正和梁别宴说着话, 突然听到了“赵小铭”的名字,血脉之间的联系也能让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外孙儿进入到了修罗界里某座杀神殿的势力范围之内,于是她果断选择了离魂,顺着意识中的那一线感召不断地附体杀神像。 她大概能感受到冥冥中的那股力量来自于修罗界东部,于是一路向东附体,在短短几分钟之内附体了无数尊杀神像,虽然消耗了巨大的灵气,但好在最终还是成功地寻找到了自己外孙儿的所在地。 果不其然是落入了姜枣的手中。 再晚来半分钟,她的宝贝外孙儿就要被姜枣给捅成筛子了! 月鎏金本是想着直接从神台上跳下去解救自己的外孙儿,但她却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杀神像的外形与自己的灵相截然不同,所以里子和面子无法完全融合到一起去,从而导致了行动受限! 若是她的肉身在场,或者附近有一尊与她的肉身极为相似的神像,她就能与其完美融合了,还能通过那副仙识在外部操控杀神像。 但她现在却身处神像内部,灵魂无法与神像融合就无身体支撑,力量大大被消弱,如同画地为牢一般被困禁在了石像里面,被困死在了神台上,连句话都说不出! 为了能够救自己的外孙儿,月鎏金决定拼死一搏。 虽然她现在的灵力不够,但灵魂本身也蕴含着力量。那是本源之力,是三魂六魄凝聚在一起的基础,一旦消耗殆尽,就意味着魂飞魄散。可月鎏金还是果断选择了消耗魂力,拼命晃动起了那尊巨大的沉重石像,使尽浑身解数地去抬动它持剑的右手。 为了安抚外孙儿那颗脆弱的小心灵,月鎏金又多耗费了一份力量去牵动起了神像的唇角,朝着外孙儿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和煦的微笑,还故作轻松地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就是不知道她外孙儿到底有没有被安慰到。 但感觉吧,好像是有点儿适得其反了,这小子看起来好像更害怕了。 石像手中的那柄剑虽然是钢铁打造的,但剑刃并不锋利,根本割不开绳索。 所以,在石像倒下的那一瞬间,几乎已经成为了强弩之末的月鎏金又果断地选择了以魂力注剑,不遗余力地调整着剑尖砍下的角度和方向,精准无误地划开了捆绑在赵小铭身上的困灵绳。 至于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月鎏金就不得而知了,因为在神像破碎的那一刻她的魂魄就被强行弹了出去。 由于力量消耗过大,透支过多,她的魂魄甚至已经虚度到了无法自行回归到肉身的地步,但好在修罗界内遍布月尊像和杀神像,时刻都有信徒祭拜她,信仰之力源源不断地补给着她,稍作休息了片刻,她就原路返回到了位于书店的肉身中。 但即便如此,魂魄上的亏损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恢复的,就好比大树伤了根部,需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彻地复原。 言简意赅地和梁别宴交代完情况之后,月鎏金眼前猛然一黑,直接晕倒过去了。 再次醒来已是三天后,在白昼城的某家旅馆里。 房间的环境和陈设依旧落后于外界几十年,但好在干净卫生,配套家具也都是齐全且崭新的。 月鎏金从昏迷中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梁别宴。 为了方便在城内行动,梁别宴依旧维持着那副美貌小娇娘的清纯女相,身穿的交领束腰长裙则从月白色换成了淡紫色。此时他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微微倾着上半身,举着左手拿着一块白色的湿毛巾给月鎏金擦脸。 乌黑的长发在脑后随意盘了个发髻,几缕轻柔的发丝自耳畔垂下,鹅蛋脸白皙小巧,眉宇清冷温柔,大写的贤良淑德。 并且,这么一看,女儿长得确实更像他,但女儿的妩媚和霸气绝对是随了自己——她的小妞妞自娘胎起就聪明,尽挑爹娘的优点和长处长。 不过,一想到女儿,月鎏金的内心又情不自禁地冒出了几分牵挂,也不知道她的小妞妞现在在哪里?但她却并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女儿会身陷险境俯仰由人,因为她的小妞妞从小就很厉害,独当一面不在话下,更何况还有赵亦礼那头是非缠身的魔族猎豹陪同。 外孙儿可能没什么硬实力,但女儿女婿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外孙儿现在应该也早就脱离险境了。 想到这里,月鎏金终于舒了口气,注意力再度集中到了床边的美丽小娘子身上。 因为体力透支的原因,她无法再继续维持男相,早已变回了本相,但这并不能改变妖尊大人酷爱调戏良家妇女的臭毛病,直接就从被子底下伸出了咸猪手,笑嘻嘻地摸上了梁别宴的脸:“哎呀哎呀,好体贴的小娘子呀,本尊真是好喜欢好喜欢你呀!” 梁别宴:“……”就没有一个正经的时候,一睁眼就开始耍流氓。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情不自禁地举起了右手,紧紧握住了她摸在他脸上的那只手,关切询问道:“感觉好一点了么?” 月鎏金点了点头:“感觉好多了。”但还是有点儿虚弱,魂魄之力透支过多,从内到外的虚,有种抽丝山倒的感觉。 脸色的苍白也足以证明这一点。 梁别宴动作温柔地给月鎏金擦完了脸,然后将毛巾放进了摆在床头柜上的水盆里,又询问道:“饿么?” 月鎏金却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哼,你只关心你自己关心的事,也不说关心关心你外孙儿,问问你外孙儿怎么样了?也不说问问人家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虚弱么?” 挑刺儿找麻烦的本事,妖尊虽来是一流的。 但梁别宴早已经习以为常了,立即按照妖尊大人的要求询问:“小铭怎么样了?你们在杀神殿发生了什么?” 月鎏金先详细认真地跟梁别宴讲述了一下事情的起因经过,然后整理结局:“神像一碎我就没法儿再继续附身了,外加那个时候我的魂力太过虚弱,必须尽快找个合适的物件附身才行,不然我就该散了,所以我就用仅剩不多的力量飘到了后殿去,那里还有一座小杀神像。信徒祭拜我的力量虽然不能弥补魂力,但却能弥补灵力,积攒了些许力量之后,我就立即赶回来了,还是借助于沿途的那些神像,一座接一座地附体。但我没看到小铭是怎么逃跑的,不过很确定他肯定成功逃掉了,因为我听到了姜枣气急败坏的咆哮。”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梁别宴却好像只听到了一句“不然我就该散了”。 轻描淡写的七个字,却惊心动魄,关乎生死。 差一点点儿,就魂飞魄散了。 梁别宴的心脏猛然一悬,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面色铁青,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冷声冷气地说了句:“你倒是不怕死!” “嘿?你还来劲了是吧?”妖尊大人的眉头瞬间就拧了起来,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当时那种情况你说我能怎么办?我除了祭出魂力之外也没有别的法子去撼动那尊神像了,我要是不去撼动那尊神像,不用剑割开小铭身上的绳子,你外孙儿就要被姜枣捅死了!” 梁别宴也无法反驳她。若是换作是他,他也会祭出魂力去救外孙儿。可他还是心有余悸,还是生气:“你是在拿自己的命去换小铭的命,你甚至已经做好了不再回来见我的准备。” 第154节 确实是这样。 但当时那种危机的情况下,也时间去思考那么多呀…… 反正本尊没错,本尊没有对不起你一点! 本尊依旧占据着道德的制高点! “那、那我不也是为了救外孙儿么?”妖尊大人依旧是理直气壮振振有词,“再说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不是活着回来见你了嘛?你当年可才是真正的一去不返,害得本尊伤心难过了好久好久呢!” 翻旧帐倒打一耙,也是妖尊大人极其擅长的手段之一。 梁别宴直接就被推进了道德的制低点,瞬间就哑口无言了。 月鎏金又冷哼了一声:“虽说本尊这次确实是有一点点地忽略你了,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呀,不及你曾经对我的千分之一!” 她向来是能言善辩满肚子歪理,梁别宴气极反笑:“行,好,都是我的不对,我还得给你赔个不是!” 月鎏金受之无愧:“本来就是,一个都不够,你得给我赔一百个一千个不是!不行,一万个!” 梁别宴:“……” 月鎏金斜眼瞧着他,得意猖獗:“无话可说了吧?心虚理亏了吧?” “……” 根本说不过。 梁别宴索性放弃了这个话题,不然还得再多倒贴她一万个不是,心累地叹了口气之后,他又猜测着询问了句:“是因为你当年要隐瞒身份,所以才要求谛翎给你立了一尊与你本相毫不相干的杀神金身?” 月鎏金点头:“嗯。因为那时我所创建的那个踏天教早已衰败了,想追杀我的仇家又有很多,所以我就让谛翎昭告天下说妖尊已被诛杀,这样我才好隐姓埋名,摆脱掉许多麻烦,桐桐跟着我也能更安全一些。但我没想到谛翎竟然会把我的杀神像造的那么丑,连性别都给我换了!” 好处是绝对不可能有人猜到现任天庭十二神之一的杀神大人就是当年叱咤天下的妖尊,就算是月鎏金她亲妈重新活过来了也不可能看出来,确实避免了不少麻烦。 坏消息是就连杀神本人都别想和自己的神像合二为一…… 月鎏金真是恼怒不已! 梁别宴的内心却再度产生了对妻女的愧疚与心疼……他不在的那段时光里,她真是吃尽了苦头。 月鎏金感受到了他的情绪起伏,因为他一直紧握着她的手……哎,真是个矫情鬼! “行啦,都过去啦!”月鎏金轻轻地晃动着梁别宴的手臂,果断转移了话题,“我昏迷了几天了?” 梁别宴如实告知:“三天。” 月鎏金:“修罗界内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有小铭的消息么?” 梁别宴在照顾月鎏金之余,也会出门探听一下外面的消息:“还没有小铭的下落,但三家势力的最高掌权人在三天前同时动身前往了修罗界的禁地。” 月鎏金:“为何?” 梁别宴摇头:“尚不知道。” 月鎏金仔细回想了一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救小铭时所附身的那尊杀神像,好像就在禁地附近。” 梁别宴呼吸猛然一滞:“小铭不会在逃出杀神殿之后又被别家势力抓到了吧?” 月鎏金也在担心这种可能性:“除了杀神殿之外,就只剩下了踏天教和魔界势力,若是踏天教还好,秦时看在我的面子上应该不会动小铭,魔界势力可就不一定了。” 梁别宴想了想,又迅速开了口:“也不知道桐桐和赵亦礼现在会在哪儿,但如果他们也打探到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比我们更快地前往禁地去寻找小铭。” 这话,既是安慰自己,也是安慰月鎏金。 “不过也有可能不是因为小铭,既然那片地带被称之为禁地,就一定有其特殊之处,三大势力同期前往也不足为奇。” 月鎏金却丝毫没有被安慰到,因为他们已经耽误了三天时间了,搞不好她的宝贝大外孙儿现在都已经被活剐了……诶哟,我可怜的铭铭哟! 月鎏金一个猛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现在就去禁地!”然而话还没说完呢,就因为起得太猛而导致头晕眼黑又倒回床上去了。 魂魄有亏损,身子还是虚。 梁别宴又急又气又无奈:“你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去?” 月鎏金铁了心地就要去找她的宝贝大外孙儿,谁拦她她就跟谁急,咬牙切齿地瞪着梁别宴:“那你就驮着我去!本尊也不管你这个死老头子是要变成驴变成马还是变成牛你都得驮着我去!不然本尊就宰了你!” 梁别宴:“……” 第120章 绑在身上的困灵绳被割开的那一刻, 赵小铭就变身为了一条威风凌凌的黑龙,吐出嘴里破布的同时,一头撞碎了紧闭着的大门, 在杀神殿信徒们的震惊眼神中, 闪电般迅速地飞向了高空,但也没忘记他的财。 好在马走田没被人牵远, 而是被绑在了门口的石柱子上。 赵小铭破门而出的那一刻就朝着他的财甩出了刑天斧丝。 银色的细长斧丝灵巧地缠绕上马走田的同时, 又以一股巧妙的力度割断了捆在它身上的困灵绳。下一秒, 马走田就像是一只风筝似的被斧丝牵上了天空。 一些列变故皆令姜枣猝不及防,回过神后, 她怒不可遏地追了出去, 然而她的双脚才刚刚踏出殿门,一个小小的铁盒子就从天空中落了下来,精准无误地砸中了她的脑袋, 与此同时, 赵小铭贱兮兮地喊声就接踵而至了:“外界销量第一的润喉片, 替我姥送你了,不用感激我, 都是我应该做的, my pleasure!” 马走田被稳稳地吊在半空,为了配合赵小铭的洋气用词, 它特意竖起了五条尾巴,朝着下方的杀神殿挥了又挥, 使用人类世界的国际标准礼仪和大家道别:“goodbye!” 姜枣面色铁青, 咬牙切齿, 目眦欲裂,滔天怒意顺着血液流淌, 浑身上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月鎏金的外孙儿,果然和月鎏金一样的歹毒狡诈! 但她却无计可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仇人之孙溜之大吉。 明明只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她就能复仇了! 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甘心! 更不甘心的是,月鎏金的外孙儿,竟然还可以化为巨龙。 那是上古神族的血统。 明明同为最低贱的妖物,月鎏金还比她心狠手辣百倍,可凭什么月鎏金可以贵为妖尊、可以被神族垂怜,她却要饱受屈辱和折磨? 凭什么自己的子孙后代只能是一群肮脏的蛇虫鼠蚁,月鎏金的后代却拥有龙族血统? 她们两人的起点,明明是一样的。同为笼中囚物。月鎏金却踩踏着她的性命逃出生天,不仅步步高升,还安享太平,没有得到丝毫的报应! 这公平么? 当年,在那座漆黑的山洞中,若是她下手快一些,心再狠一些,受尽折磨的人,是否就会变成月鎏金了?月鎏金如今所若拥有的一切是否也都会变成她的? 可惜,只差一点点,她手中的锥子就能捅进她的心脏里了。 每次都是只差一点点! 姜枣越发的意气难平了起来,胸膛内怒火中烧,如火山喷发一般摧古拉朽,嫉妒与恨意的岩浆彻地覆灭了她的理智,让她忍无可忍歇斯底里地咆哮了出来,嗓音嘶哑,凄厉刺耳,五官如恶鬼般扭曲狰狞! 姜沐一直守在大殿门外,巨龙破门而出的那一刻,她和周围的其他所有人一样,先是震惊错愕,手无足措,直至姑奶奶从殿内追出,她才意识到,那条龙可能是赵小铭。再朝着殿内看一眼,浑身一僵,内心的惊愕只多不少……杀神像,竟然倒塌了。 是杀神大人显了灵,放走了赵小铭? 还是说困灵绳对赵小铭无用,但他却一直装作被束缚了的样子,直到进入大殿之后,单独和姑奶奶接触时才不再伪装了?为了减低其他人对他的警惕心,为了帮他姥姥清理仇家? 如果是后者,那就说明赵小铭是个实实在在的心机之辈,但如若是前者……姜沐不敢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她一直坚守着的信仰会崩塌! 一定是因为后者,一定是因为赵小铭诡计多端! 姜沐回过神后,立即跑到了姜枣身边,搀扶住了她的手臂,焦急关切地询问道:“您没受伤吧?” 姜枣却一脸厌恶地甩开了姜沐的手臂:“滚开!” 众目睽睽之下,姜沐尴尬不已地僵在了原地,内心委屈万分,眼眶突然就泛起了酸。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姑奶奶会如此讨厌自己。可既然讨厌她,又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地跑到修罗界来寻找她和她的母亲? 母亲死后,她的亲人就只剩下了姑奶奶,可姑奶奶却一点也不疼爱她,对待她比对待陌生人还冷酷,甚至还将她赶到了禁地这种偏僻荒芜的地带。 姜枣却丝毫不在意姜沐的感受,不想多看她一眼,转身就朝着大殿内部看了过去。 混合着茫然与狐疑的目光穿越破碎的门板,投入了满地狼藉的殿内。 巨大的杀神像面部朝下倒地,早已四分五裂,变成了数块碎石,再无往日的压迫与威严。 可诡异的是,它持剑的那只右手,竟然高举过了头顶……一尊毫无生气的死像,又怎么可能自己将手举起来呢? 一定是有人操控它。 可除了杀神本人,又有谁能附身杀神像呢? 是杀神显灵了么?可她如此虔诚的供奉杀神信仰杀神,杀神为何不愿意帮她复仇呢?为何要放走赵小铭呢? 难道杀神也在偏爱月鎏金那种歹毒之人么? 姜枣坚守了数百年的信仰忽然就开始动摇了起来,内心骤然生出了绝望之感,整个人痛苦万分,红唇紧紧地抿了起来,目光麻木而呆滞,连神情中都浮现出了不甘与悲恸之色……这个世间,真就没有一丝公道可言了么?衷心的虔诚,也换不来报仇雪恨么? 姜沐一下子就看出了姑奶奶的失望和难过,纵然还在委屈,却更不忍心见到姑奶奶伤心,因为她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位亲人了,立即开口安慰道:“一定是因为赵小铭诡计多端在操控杀神大人的神像!” 姜枣不置可否,内心却非常认定赵小铭没有那个能力去操控杀神,但信仰这种东西,即便有所动摇,也不会在顷刻间就崩塌,不然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信念也会荡然无存,所以姜枣自愿选择了去相信姜沐的话,选择了自欺欺人。 更何况,赵小铭刚刚在殿内的神情举止确实反常,如果没有在暗中使用手段的话,何必要瞪大了眼睛死盯着杀神像不放? 或许,也真有可能是赵小铭在使用灵识晃动杀神像,并操纵着杀神像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割断了自己身上的绳索? 就在姜枣不断地进行自我说服的时候,另外一对巡山小队的队长忽然冲进了院子里,激动又兴奋大喊道:“神使大人!禁地云层中浮现了异象!” 姜枣振奋一僵,回头的同时厉声催促:“说清楚点!” 小队长单膝跪到了姜枣面前,垂首低头,毕恭毕敬又语速极快地汇报道:“虽说只是转瞬即逝的海市蜃楼,但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云端之上浮现出了两座高大巍峨的黛色青山,连接在两座山之间的是两扇紧紧闭合在一起的白玉大门,圣洁之极也庄重之极!” 姜沐呼吸一滞,喜出望外地看向了自己的姑奶奶,激动到难以自持:“是天门!一定是天门!” 姜枣也是满目的难以置信,在巨大的惊喜中呆滞了几秒钟后,她果断转身,再度看向了满地狼藉的殿内,扬起下巴朗声大笑了出来,感激激动又心有余悸:“杀神大人果然高瞻远瞩,突然显灵并不是为了阻止我报仇,而是为了帮我修罗界众生开天门!”言毕,再度开口,不容置疑地号令所有部下,“传令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把赵小铭那个小子给我抓回来,必须活捉,哪怕是砍掉他的手脚把他塞进大缸里做成人彘运回来,也必须要留最后一口气!” 赵小铭成功带着马走田脱离了险境,却不知道该飞往何处去。 修罗界对他们俩来说都是全然陌生的,又举目无亲,还在被四处通缉追杀,想随便找个地方藏身还真的挺难。 一人一财飞在天空中寻寻觅觅地考察了大半天,终于寻找到了一个可以藏身的风水宝地。 那也是一座葱郁的山脉,但并非荒无人烟之地,附近环绕着几个村庄,有寻常人家居住,所以一定不可能再是遍布眼线的禁地,也不可能存在威胁性命的凶兽,不然村民们不会选择在这附近定居。 但附近的这几个村庄的规模也都不大,站在村口一眼就能望到尽头那种,且距离最近的一座城池尚且还有七八十里地呢,证明活动在这附近的人流量并不多,极大地降低了他们俩被发现的概率。 一人一财一拍即合,果断选择了在此山中降落。 在丛林中落地的那一瞬间,赵小铭就再度化为了人形,还换了身干净衣服,黑色的冲锋衣配黑色的登山裤,脚上还踩着一双黑色的软底长靴。 裤腿塞进了靴子里,鞋带系得紧紧的,以防有蛇虫鼠蚁往自己的鞋袜里钻。 遗憾的就是他姥给他缝制的那件防御内胆没带在身上,因为凡界的天气热了起来,用不上保暖内胆了,他也懒得往储物戒里面放,就扔在了家里。 第155节 但谁也没想到他会在某一天忽然被传送到修罗界里冒险啊。 赵小铭长长地叹了口气,又赶紧把外套拉链往上拉了拉,拉到了尽头还不放心,又提起衣领往上扯了扯,就好像把衣领扯高一些就能杜绝毒虫偷袭了似的。 “财,你说,咱们俩该怎么开展荒野求生的工作呢?”赵小铭一手扯着衣领挡着自己的口鼻,一边朝着丛林深处走着,担忧不已地询问他的财。 马走田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开始努力认真地在地面上和空气里嗅闻了起来,神情和语气皆是诧异不已:“稍等片刻,我好像发现了一些很不可思议的端倪。” 赵小铭瞬间即收回了正在往前迈的右腿,紧张兮兮地环顾着四周,小声发问:“什么端倪?” 马走田似乎已经确认了什么,一边严肃地点着头一边沉声回答说:“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前方好像有一处刚被废弃不久的驻扎点,但至于为什么废弃我不知道,只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非常浓郁的血腥味,咱们需要走近瞧瞧才能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赵小铭可没那么大胆子,说话都开始打颤了:“必、必必须走近瞧瞧么?都已经血腥味浓郁了呀,一听就危机四伏,周围可能潜伏着野兽,咱俩去了不就是找死么?” 马走田却说:“万一是我判断有误呢?不去亲眼验证一下怎么知道到底危险不危险呢?我们要是真打算在这里藏身的话,肯定要把周边环境排查清楚呀。现在才刚来,第一时间过去看看,如果确定了这座山里真的有野兽出没的话,咱俩也能趁早就走。如果没有,不就万事大吉了么?藏得也安心。” 赵小铭没法儿反驳,但还是害怕:“你仔细想啊,财,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意味着什么呢?当然是意味着那里的血量很多很新鲜啊,就此可以推导出一点:造成这场惨绝人寰的事故的凶手并没有走远,咱俩现在要是去了,不是往枪口上撞么?所以咱俩干脆直接走得了,再另找一处地方藏身也是一样,保命要紧啊!” 马走田严肃地想了想,点了点头:“有道理,但我还是想去查看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对我们有用的东西,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站在这里别动,等我回来。” 话还没说完呢,马走田就迈开了四条腿,一阵风似的朝着前方的树丛冲了过去,赵小铭想拦都来不及。 这片林子里不光参天大树密集成荫,地面上的矮树丛也相当之茂盛葱郁。 马走田窜出去之后没过多久,赵小铭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只能看到一排接连晃动着的灌木丛。 此时已接近落日时分,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山林间更是昏暗阴森。 空气冰冷沁凉,令人不寒而栗。 周围树影重重,寂静无比,感觉哪哪都像是潜伏着凶狠野兽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小铭总觉得好像有人正在暗中窥伺着他。 忽然间,不远处的一片矮树丛突然发生了一阵转瞬即逝的晃动,赵小铭当即就冒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下意识地缩起了脖子,颤抖着嗓音,声音小小地喊了声:“财~~?” 无人应答。 山林间万籁俱寂。 就在赵小铭准备调出听风刀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马旺财撕心裂肺的惊呼声:“铭!危险!快跑!快跑!”然后,又发出了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啊!啊!啊!我要死了!铭!你要是有机会再见到小牛妹妹,替我告诉她我爱她!”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牛猫咪呢? 赵小铭绝对不可能自己跑,第一反应就是去救旺财,然而,就在他即将迈出脚步的那一刻,正前方的那片灌木林里突然滑过了一条黑色的长条形生物。 赵小铭看不到它的首尾,却能从灌木丛的缝隙间窥探到它的部分身躯。 此物粗长的身躯上覆盖着层层叠叠的黑色鳞片,锋利光亮。 此时此刻,它正在缓缓地,悄无声起地贴地蠕动着。 赵小铭的第一反应就是:丛、林、巨、蟒! 头皮一下子就麻了,却始终没有放弃去救他的财的念头,就是太害怕了,一点儿都动不了了,腿都迈不开,浑身上下都在瑟瑟发抖。 孰料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猛然瞥见了自己身体侧面的某片灌木丛,树丛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下一秒,一头漆黑威猛的庞大野兽就嘶吼着从其中扑了出来。 赵小铭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呢,就被扑倒在地了! 那一刻,他万念俱灰。 也真是没想到,死亡竟然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倒地的那一刻,赵小铭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大脑自行开启了一场回忆走马灯,从有记忆开始回想,一路从幼儿园闪念到了高中,幸福,满足,却又充满遗憾……再也见不到姥姥姥爷了,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要是知道自己死了,他们一定会很难过的吧? 就在赵小铭的眼眶开始发酸发热准备掉眼泪的时候,空气中竟然忽然响起了他妈充满了担忧的声音:“他怎么倒地上不动了?不会被吓死了吧?!” 啊??? wtf??? 赵小铭猛然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他爸的那张黑豹脸,惊喜激动又愤怒——呜呜呜真的是爸爸妈妈!但你们两口子到底在搞什么啊!!! 确认了儿子没被吓死之后,赵亦礼立即舒了口气,化为人形从地上站起来的同时,激动又喜悦地回了自己老婆一句:“没死,还活着,身上也没伤,好得很!” “那就行。”月相桐也舒了口气,重新化为了人形,和马走田一起从树丛里走了出来,心情相当不错,因为终于又见到了儿子,还是活蹦乱跳全须全尾的儿子,内心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路了地。 赵小铭震惊错愕又不可思议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先看了看他妈,又看了看他爸,最后看向了马旺财,登时明白了一切,怒不可遏又气急败坏:“我现在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马走田的解释是:“我一落地就闻见你爸妈的味儿了,所以我用上了‘不可思议’这个词来形容我发现的端倪。” 月相桐的解释是:“我和你爸也是刚刚在这片林子里落脚,我正栖在树上休息呢,你可来了,太出乎我的预料了,咱俩母子连心呀这是!” 赵亦礼的解释是:“我正在前面的小河边搭帐篷,你妈忽然密语传音说你来了。” 赵小铭依旧是愤愤不平,严肃谴责:“然后你们就合起伙来吓唬我么?有没有道德底线?有没有基本人性?有没有温暖亲情?我要去我姥和姥爷面前告你们俩!” 那可真是比告去司法部还严重。 月相桐立即狡辩道:“怎么会没有亲情呢?没有的话我和你爸也不可能来修罗界找你呀!” 赵亦礼果断补充:“就是,专程为了找你才来的!” 行吧。 赵小铭心里的气稍稍消了一点点,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拍着屁股一边趾高气昂地说:“但你们俩不要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我随时保留着告你们俩的权利。哼,得罪了我这种姥宝男,你们就相当于踢了铁板了,等我见了我姥,你们就会明白什么是仗势欺人了!” 月相桐:“……” 赵亦礼:“……” 真是小人得志啊! 如果你非要告状的话,那我们也不必很客气了。 月相桐非常冷酷无情地给赵小铭道破了现实:“虽然你姥和你姥爷也来修罗界了,但没和我们俩落在一起,所以现在没人能给你撑腰,就只能暂时委屈你一下了。” 赵亦礼:“河边还有一摞柴火,你要是闲着没事儿就去劈一下吧,晚上做饭还要用。” 赵小铭:“???” 月相桐:“跟着我俩,你得学会自力更生,眼里得有活儿,手脚得勤快。” 赵亦礼:“你妈说得对,咱们家不养废物,你得劳动。” 赵小铭:“……” 月相桐:“劳动完之后还得再抽空学会儿习,万一咱们在你入学考试前就从修罗界出去了呢?不能耽误学习进度啊!” 赵亦礼:“即便是在修罗界你也要有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绝不能放弃自己在学业上的追求。” 赵小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连书包都没带,学哪门子习?!” 赵亦礼:“这个你放心,我和你妈来之前就考虑到了。” 月相桐直接从自己的储物戒里把儿子的书包给调了出来,拎在手里沉甸甸的,力量感十足,因为里面满了知识:“全科课本和学习资料全都给你带来了,装在书包里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个大箱子没从戒指里拿出来,但绝对不会少你一页书!” 赵亦礼则从自己的储物戒里调出来了几十个造型不同但都装满了文具的笔袋:“差生文具多的优势在资源匮乏的修罗界就体现出来了,光你平时买的这些笔就足够你一口气写完三百张试卷,因为这些笔你大部分都没用过一次,墨水充足的很。” 赵小铭:“……” 实在不行,咱们一家三口就当没有遇到过彼此吧?我还能继续流浪! 马走田满含同情地看了赵小铭一眼,由衷而发地感慨了句:“当高中生真惨啊,哪怕变成了通缉犯也得备战高考。” 赵小铭:“……”破防!!! 呜呜呜呜呜姥姥!快来救救我!你快来救救我!呜呜呜呜呜我不想学习!不想学习! 第121章 月鎏金和梁别宴先出了城, 找了处人烟稀少之地,梁别宴化为了黑龙,驮着月鎏金飞往修罗界禁地。 但是在出城之前, 月鎏金也考虑到了自己的温饱问题, 毕竟三天都没吃饭了,饿得要死, 所以她在城里买了许多吃食带在了路上吃。 骑在梁别宴的龙背上, 吃得满手油, 还没东西擦,蹭自己衣服上吧又嫌脏, 于是就选择了往梁别宴身上蹭。蹭完继续吃, 吃油了再蹭。 本就坚硬黑亮的龙鳞被她手上的油蹭得越发增光瓦亮了。 梁别宴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的小动作,毕竟是自己的身体,他甚至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那几块鳞片上附着的粘粘乎乎的油, 膈应得不行又气急败坏:“你就不能拿张湿巾擦手么?” 月鎏金一边啃着油乎乎的烤乳猪一边理直气壮地说:“那人家不还得从储物戒里面调么?动用灵识不需要耗费灵力嘛?人家现在还虚弱着呐, 哪能浪费灵力去搞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梁别宴根本就不信她的话, 并心知肚明,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肚子里的坏水儿就没枯竭过:“调张纸巾能费你多少灵力?” “虽然不多, 但万一我就差这一点点灵力呢?万一我调出来湿纸巾之后灵力就体力透支了然后晕过去了怎么办?你飞得这么高,我会摔下去哒!”月鎏金依旧是振振有词, 并再度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嘁, 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活了两辈子呢, 还是一点儿都不会心疼人, 一点儿都不知道考虑人家的感受!” 说完,月鎏金又幽幽地叹了口气, 满含“无奈”与“心酸”地感慨了句:“哎,你也就是运气好,遇到我这种心胸大度善良温柔浑身上下都彰显着品行闪光点的好女人了气恶羣把一四扒仪6酒刘伞·整·理更·多汁源,不然谁会给你这种无情冷漠又不会关心人的负心汉当老婆生孩子?” “……” 真是能说会道啊。 梁别宴又气又笑:“你抹了我满身油,我还得给你道声谢?” “怎么能是满身油呢?”月鎏金一下子又来劲了,“不就抹了你几片龙鳞而已么?”说完,又伸出大油手蹭蹭蹭地往这几片龙鳞周围的那一圈龙鳞上抹了一遍,身体力行地表明态度:警告你,诬陷本尊的后果很严重! 梁别宴根本不敢想自己变回人形之后后背上能有多油。 那层沾在身上的油八成还会不断地散发着烤乳猪的油腻孜然味。 洁癖症一下子就犯了,梁别宴当即就不容置疑地对月鎏金说了声:“吃完就给我擦干净!” 月鎏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而是,相当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哼!” 梁别宴绝望不已地闭上了眼睛,千年过去,妖尊大人依旧是那么的不讲道理。 周围的云层洁白又繁密,黑龙不断穿越其中,威武的身躯时隐时现。月鎏金还会时不时地将手伸进厚重的云层里抓一把,虽然什么也抓不到,却还是乐此不疲……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年少时第一次坐上龙背的时候,她就喜欢伸长了手臂去抓白云,感觉像是在天空上摘棉花。 那时的她好像也就三四百岁,初成少女;梁别宴虽然比她大上个几百岁,但按照神族的标准来说,他那时也才刚刚成年不久。 转眼间两千年就过去了,他们的外孙儿都已经成年了。 月鎏金正在内心感慨着时间过的可真快,梁别宴忽然开口,对背后的她说了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当就是天道台的所在地。” 说话时,他还特意将飞行的高度降低了一些,落至了云层底端。 隔着一层稀薄飘渺的云雾,月鎏金看到了一片被高山环绕的平原。 在平原的中央地带,有一座圆形的青玉色高台。从高空看去,台子的面积似乎不大,但和周围的房屋树木一比较,就会发现实际面积其实一点也不小,几乎有凡界两个足球场那么大。 第156节 台子的四周还围竖着一圈高高的观众席。 观众席应当是后期搭建的,因为和台面的材质不同,是用原木和金属建造的。 台面的材质则更像是玉石? 一整块浑然天成的青蓝色玉石? 但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存在这么大一块完整的玉石呢? 离得太远,月鎏金看不仔细,也就有些拿不准主意,但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在太阳的照耀下,那块光滑的台面会反射金灿灿的流光,仿若一片澄澈洁净的湖泊,又像是一块镶嵌在大地上的圆形翡翠。 “下方那个青蓝色的圆形玉台子就是天道台么?”月鎏金好奇地询问梁别宴。 梁别宴点头:“应当就是,和九重天当年的那座天道台一模一样。但那不是常规质地的玉石,而是坚硬的金玉,哪怕是九重天雷劈在上面也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月鎏金又问:“天道台是天道创造出来的,那天道又是怎么创的?总不会是让自己从地底下生长出来吧?” 其实她也就是这么随口一问,哪知,竟然获得了梁别宴的肯定回答:“就是它自己从土里冒出来的。” 月鎏金:“……”搞半天还是自然生出来的农作物呢? 说话间,两人就已经从天道台的上空飞了过去,换个角度再看,平整光滑的青玉色台面上竟若隐若现地浮动着一行淡金色的流光字迹:【神裔开天门之日,修罗界解封之时】 看来那只狡猾的小蜡烛这还真的没有欺骗他们,天道台上真的浮现着预言。 月鎏金却再度陷入了沉思中,一边琢磨着这句话,一边问梁别宴:“神裔和天门都好理解,可却又都不确定……你觉得预言中的天门会在哪里?神裔又会是谁?” 梁别宴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过后,回答说:“在神族还没有被灭族,九重天尚未经受战火洗礼的那个年代,从仙界通往九重的那条路,被称之为通天之路,跃入九重的那座山门,被称之为天门。” 月鎏金愣住了:“那你这个死老头子为什么不早点说?咱们为什么不直接去仙界找天门?” 梁别宴:“因为上古时期的那个九重天早就变成九重大学城了,哪里还会有天门?更何况天门即便是在上古时代也是只存在于九重之境中,本就和仙界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月鎏金:“……”我竟无话可说。 梁别宴又详细解释道:“天道不会无缘无故地在修罗界内创设天道台,天道的行事风格又向来遵循因果原则,所以既然它将天道台设置在了修罗界内,那就可以假定修罗界就是九重天,而天门又只存在于九重天内,所以可以推导出天门只存在于修罗界内。” 月鎏金大概弄懂了这个道理:天道台和天门是一套组合拳,左拳和右拳不可能生长在两幅身体上。 想了想,月鎏金又问:“在你还是九重太子的时候,什么人才有资格开天门?” 梁别宴:“得到天道认可的人。”又进一步地解释,“对于没有被天道认可的神族来说,天门有形无实,可以看到但触摸不到,甚至无法接近。但对于已经被天道认可的神族来说,天门是既有型也有实的,看得见也摸得着,所以才有资格开天门。” 月鎏金再度点头,思索着说:“咱们之前在无忧城的那个相思幻境中就曾分析过,你虽然没上过天道台,但你也曾被天道认可过,所以你的那块本命玉一只是活玉,可你又身死过一次,天道又那么的刻板小心眼,所以直接把你的账号清空了,即便你后来又复活了,也得重新积累经验值,所以你的那块本命玉也就跟着死了,除非你再打一场王者局,再度获得一次天道系统的认可。” 梁别宴听得哭笑不得:“看来你最近没少陪着小铭打游戏。” 月鎏金:“哎呀我也不想打呀,但是小铭说他上学太忙没时间打,非让我帮他登录账号刷经验。我也很勉为其难的!” “……” 一个字都不信。 在吃喝玩乐这方面,你们祖孙俩就没有不一致的地方。 梁别宴无奈一笑:“行,你继续往下说。” 月鎏金言归正传:“但你的那块本命玉并没有死透,自行认了小铭为主,还用残存的力量保护了小铭一次,然后才彻地死透了。至于桐桐嘛,压根儿就和那块本命玉没有过接触,而且桐桐出生的时候上古神族已经彻底消亡了,没有人能够给她打造本命玉,所以她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本命玉,也就是说,其实你们三个真神后裔现在谁都没被天道认可过,谁都没有资格去开天门。” 梁别宴进一步地分析道:“若是换个角度思考的话,现在我们三人当中,唯独只有小铭拥有属于自己的本命玉。想要被天道认可,就必须持本命玉上天道台接受天道的考验。也就是说,现在也只小铭有资格登上天道台,去接受天道的考验。” 月鎏金一怔:“那开天门的重任不还是压到我外孙儿的身上了?开门之前还得先让我外孙儿去经受天道的考验,被天道认可了才行,不然就开不了门?” 梁别宴:“就现在的情况来说是这样。” 月鎏金的眉头当即就拧了起来:“那怎么能行呢我们铭铭才十八岁还小呢哪能肩负这种重任啊?那万一没经受得了天道的考验被雷劈了怎么办?多吓人呀?多危险呀?” 越想,越觉得后患无穷。 月鎏金可舍不得让她的宝贝大外孙儿吃一丁点儿苦头,斩钉截铁地命令梁别宴:“不行,绝对不行!等找到小铭之后你就赶紧把你的那块破玉给要回来,你去上天道台,不能让他上!” 怎么他不能被雷劈我就能被雷劈了? 梁别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问了句:“你怎么就不担心我会被雷劈呢?我还只有半幅骨头呢!” 他也不是不愿意替外孙儿上天道台,就是觉得这差别待遇有点太明显了,一点儿都不在乎他的死活。 月鎏金却振振有词:“你这个负心汉连死不怕还怕被雷劈?” 梁别宴:“……” 龙行速度飞快,不到半天的时间,梁别宴就驮着月鎏金飞到了修罗界禁地附近。 地图上显示,与禁地中的云层区域紧邻着的那条山脉名为“子今”。 子今山脉的占地面积极其旷阔,其内部地形地势更是崎岖复杂,自高高的上空往下俯览,能清楚地看到子今山脉是由一座又一座鳞次栉比的青山衔接组合而成,曲折离奇起伏不定,仿若波澜壮阔的海平面。 在子今山脉的西北区域,还斜横着一道天堑壕沟,如同被神明的斧头在地面上狠砍了一刀。 狭长的壕沟两侧尽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 此时正有一队浩浩汤汤的人马在穿越那条深邃的天堑壕沟。 为首的,是一位身穿青色长衫,耳戴银色配饰的俊美男子。 这队人马当中,有一部分是御器飞行,有一部份则是身骑灵兽而行,跟在队尾的最后一部分则是步兵阵。 所有人都将自己的武器握在了手中,严阵以待。 显然是一队正在行军的人马,不是在撤离战场,就是在朝着战场移动。 为首的那位俊美男子并没有御器,骑着一头白色的天马。 天马非马,外形更酷似一头白色的魁梧大狗,但头脸却是漆黑的,后背生着一双霸气的七彩羽翼,既可当作陆地坐骑,也可飞至空中。 此时已是黄昏,天边晚霞无限好。 月鎏金看到了那条天堑壕沟,也认出了秦时和几位旧部下,但却没选择去相认。 千年未见,改变的东西太多,贸然重逢,不一定是好事。 又或者说,她近乡情怯了,怕改变的东西太多,所以才不敢相认。 梁别宴自然也认出了秦时和另外几人,努力忍耐了一会儿,却还是没忍住,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了月鎏金一句:“他不是死了么?” 月鎏金没好气:“你什么意思?只许你自己重回于世,不许人家再窥天光?” 梁别宴冷哼一声:“听听,再窥天光,多好的遣词造句,只要一提到你的那右护法,满肚子的坏水儿瞬间变墨水儿。” 月鎏金:“……”论阴阳怪气,就没有人能比得上你这个死老头子! “那是因为本尊的肚子里本来就只有墨水!”月鎏金气急败坏地反驳道,“再说了,你什么时候见过本尊干坏事儿?本尊怎么就满肚子坏水儿了?你这人说话都不负责任!” 梁别宴淡淡地,冷冷地回了句:“鳞片上的油你给我擦干净了么?” 月鎏金:“……”呃,没有,都快忘了这事儿了。 再垂眸看一眼那几块龙鳞,蹭再上面的那层油都已经凝固泛白了。 月鎏金尴尬地吸了吸鼻子,开始假装自己很忙地左顾右看。 梁别宴又冷冷地哼了一声:“到了人家那里就是文韬武略,再窥天光,到了我这里就开始耍无赖,脏手抹油!” 月鎏金坚决不允许自己丧失道德的制高点,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本尊什么时候跟你耍无赖了?本尊不都说了吗,是因为本尊现在很虚弱,没有多余的灵气去调动储物戒里面的东西,本尊不是故意哒!” 然而,她的话音才刚落,下方的山脉就传来了一阵极其剧烈的地动之声。 应声低头一看,大地颤动,山石翻滚,飞禽四散。 一切的起源界来自于那条天堑壕沟。 在那支正在行军的队伍的正前方,一颗巨大的石头脑袋迅速从土地中冒了出来,没过多久,地面又产生了一阵更剧烈的晃动,伴随着两侧峭壁上的巨石掉落,一只庞大坚实的深灰色石头手臂骤然破土而出,如同雨后春笋似的竖臂向上,五指喷张,顷刻间整条石头胳膊就全部冒出了土壤,而后掌心朝下重重往地面上一摁,再度造成了一场更加剧烈的地动山摇。 紧接着,那个石头巨人就借助着手掌撑地的力量迅速从地底下爬了出来,磅礴魁梧的身型竟然比两侧悬崖峭壁还要更高出一些。 单是一只脚,就足矣将天堑中的所有人踩踏殆尽。 在这位巨大的石人的衬托之下,那队人马简直比蚂蚁还要渺小。 没想到,禁地的异动竟然将山石地公惊醒了。 秦时的神色猛然一凝,当即大喝一声:“全员撤退!” 然而他的声音才刚落地,队伍后方就传来了一声充斥着绝望的惊呼:“后面还有一只!” 秦时回头一看,这才看到来时的入口处竟然还冒出来了一只山石地母! 一公一母,前后夹击,危机四伏。 纵使摔全军拼死一搏,也难逃覆没之结局。 月鎏金自然也将这遭突如其来的变故尽收于眼底,当即就将银月刀从储物戒中调了出来,不假思素地从龙背上一跃而下,同时不容置疑地勒令梁别宴:“你去收拾后面那只!” 梁别宴:“……”嗯,让你拿纸给我擦个鳞片就是身体虚弱不能调动灵气,现在右护法遇到危险了,就不虚弱了,一下子全好了,不光能拔刀了还能御空飞行了。右护法可真是灵丹妙药呀。 梁别宴气急败坏! 但妖尊大人的命令,又不能不从。 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梁别宴不情不愿地朝着位于队尾的那只地母闪击了过去。 尚未接近那只山石地公,月鎏金就已经将手中的银月高举了起来,同时将海量的灵气注刀,源源不断地加持着刀身的威力。 即将落至地公头顶的那一刻,她果断手起刀落,气势凌厉地砍向了地公的头顶。 刀气如虹,肆虐又磅礴,从地公的前额开始贯穿,如同威猛雷电似的一路劈砍向下,顷刻间便将其连头带身一分为二! 但山石地公的危险并不在于它是死是活,而在于它的身形磅礴遮天蔽日,随随便便动动手脚,就能将无数人碾压至死。 通天高的两半石身皆开始摇摇欲坠,全都有朝前砸倒的趋势。 为了加快自己的速度,月鎏金化为了凤凰,竭尽全力地朝着天堑底部飞驰而去,落地的那一刻重新化为了人形,在地公石身即将砸向踏天教众人的那一刻抬起了双臂,化灵气为巨行护盾稳稳地抵住了地公的磅礴身体,咬紧牙关振臂一推,直接将其仰面推翻了过去。 伴随着又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地公的石身轰然倒塌,尘土飞扬之间,将半条天堑堵了个水泄不通。 月鎏金长长地舒了口气,虽然有点儿累,毕竟那个大石头人真的很沉,死沉死沉,推翻它相当费劲儿,但是,为了维护教主的尊严,月鎏金还是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双手,然后,腰身笔挺,相当潇洒地朝着后方众人转过了身去,衣袂翻飞,长发舞动,气宇轩昂。 本是没打算这么快和故人见面,但既然不期而遇,那就说明是天意,与其畏畏缩缩优柔寡断,不如痛快一些,热情一些,主动一些,也不枉当年的那份旧情。 对上秦时充斥着震惊的目光的那一刻,月鎏金就将双手负到了身后去,微微扬起了下巴,得意洋洋地勾起红唇的同时,还挑了挑眉梢:“小秦时,这么多年没见,想不想姐姐呀?” 无论隔了多少年,秦时在她的眼中,永远是那个才刚刚化形没多久,体瘦春衫薄的青涩小少年。 秦时目不转睛地望着月鎏金,整个人看起来呆如木鸡,却渐渐红了眼眶,内心五味杂陈,激动,喜悦,苦涩,心酸,还有些委屈。 委屈她遗忘了他这么多年,委屈她才来见他。 第157节 月鎏金摆够造型了,就笑意盈盈地朝着秦时走了过去,又特意从储物戒里面调了一包辣条出来,抛给了秦时,很是骄傲地说了句:“吃过没?外界最流行的小食品,特别好吃,我的那个宝贝大外孙儿可爱吃了,你尝尝!” 秦时接住了那包辣条,也确实是没吃过,姐姐给他的东西,不管喜不喜欢,他都会吃完,但“宝贝大外孙儿”这几个字,他却不爱听。 这时,人群中忽然想起了一道充斥着埋怨与娇嗔的女声:“哼,姐姐偏心,分明都是多年未见,眼中却只有秦时,只给秦时拿外面的好吃的!” 月鎏金一听这熟悉的音色就知道是她的左护法灵颜,当即就回了句:“那你肯定也有呀小灵颜,姐姐可没忘了你,姐姐还给你带好看的首饰了呢!” 紧接着,一连串的埋怨与娇嗔声就此起彼伏的传到了月鎏金的耳朵中,分别来自于小琵琶精、小古筝精、小荷花精、小梅花鹿精、小白兔精等等。 很好,都很好,大家都还在,都活得好好的! 以及,这种被莺莺燕燕围绕着争风吃醋的感觉,真是熟悉的烦恼呀,哈哈哈哈哈! 月鎏金的嘴,都已经要得意的撅到天上去了。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梁别宴那个死老头子怎么还没过来?对付个地母很难么? 抬起头去朝着队尾的方向一看,黑龙还在和地母缠斗呢。 真是个没用的家伙! 月鎏金叹了口气,当即就将银月刀重新握在了手中,飞身去支援梁别宴的同时不好意思地对大家说了句:“稍等片刻,本尊去去就来。”然后嗖得一下就朝着队尾飞了过去。 灵颜立即朝后扭头,目光时刻追随着月鎏金,但是在看到黑龙的那一刻,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起来,又面无表情地盯着黑龙看了一会儿,越看越气不打一出来,破口大骂:“狐媚子就是狐媚子,不管死了多少次还是狐媚子!” 小琵琶精果断点头附和:“就是,你们看他像是打不过的样子么?故意拖延战局而已!” 小古筝精:“故意吸引咱们姐姐过去!” 小荷花精:“让姐姐甩了咱们去救他,就显着他重要了呗,给咱们下马威呢。” 小梅花鹿精:“不过,他确实是有些手段,还很有心机,明明可以赢过地母但人家就是不赢,就是要等姐姐去救,这不一下子就英雄救美了么?姐姐就是喜欢这种会装娇弱的,姐姐还看不出来他装。” 众人一齐叹息一声……哎。 小白兔精一语道破天机:“不然咱们干嘛骂他狐媚子?还不是因为他每次都能矫情到姐姐心里去。” 众人:“……”有理! 第122章 夜幕降临, 山林深处漆黑无比,暗影重重。 清澈的河流边,月相桐和赵亦礼相依而坐, 一边聆听着潺潺的水声, 一边欣赏着漫天的繁星,一边腻腻歪歪地互相说着情话。 不远处, 赵小铭和马走田灰头土脸, 一个拎着斧头挥汗如雨地劈砍柴火, 一个接连不停地使用尾巴将劈砍好的柴火条堆垒成整齐的小剁。像极了两位被万恶地主压迫的可怜长工。 终于将所有的柴火全部劈砍完之后,赵小铭直接把手里的斧头给扔了, 双手掐腰, 气喘吁吁地看向了他那对依旧在没完没了唧唧歪歪的父母:“活儿干完了,能不能给我俩一口饭吃了?” 赵亦礼惊讶不已地看向了自己儿子:“这么快就劈完了?” 月相桐也是相当惊讶:“对啊,我怎么感觉你们俩才刚开始呀?” 赵小铭都要被气笑了:“我都已经劈了俩小时了!” 马走田面无表情地用尾巴尖指向了码放在河边的那一排整齐的柴火垛:“哪怕是放在封建旧时代劈了这么多柴火之后也会给口热汤喝。” “……” 行吧。 哎, 多了两颗电灯泡就是烦。 小两口不情不愿地分开了, 赵亦礼从河边抱起一摞柴火放到了帐篷前的炭炉边, 月相桐从储物戒中调出来了一口收纳箱,里面装盛着她出发修罗界之前从家中冰箱里搜罗出来的所有食材。 赵亦礼往炭炉中加柴点火的时候, 月相桐端着盆子去到了河边, 开始洗菜。 赵小铭和马走田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直接席地而坐, 争分夺秒地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休息时光。毕竟,谁都不确定这对周扒皮两口子会不会在突然之间又给他们俩安排新的劳动任务……哎, 还不如没遇到这俩人呢! 赵小铭依旧是满头满脸的汗, 浑身上下热得像是要自燃, 直接从储物戒里面调出来了一把扇子,火速给自己煽风降温。 不远处的帐篷前, 他爸已经将火点起来了。黑夜中燃起了一团金灿灿的明亮,相当的刺眼醒目。 赵小铭的安全意识很强,当即就提醒了句:“光线这么亮会不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不会。”赵亦礼将早就串好的肉串架在了炭炉上,顺便给自己儿子吃了颗定心丸,“我和你妈一来就在这附近设了个防护结界,只要有陌生人踏入结界范围,我们俩就能感应得到。” 赵小铭舒了口气:“那就行。” 这时,月相桐也洗好了菜,端着盆子回来了。当她坐在小板凳上切菜的时候,赵小铭决定跟他妈共享一信息,按照现在最时兴的话来说就是:对齐一下颗粒度。 “你和我爸从一开始就一直在一起么?”赵小铭关切地询问道,“我姥和我姥爷现在在哪你们知道么?” 月相桐一边低着头切菜一边回答说:“我和你爸还有你姥姥姥爷我们是一起来的修罗界,但被封印结界打散了。可能是因为我和你爸的手上系了心有灵犀红绳,所以我们俩降落的地点隔得不远,很快就找到了对方。但一直没找到你姥姥姥爷,不过你不用太担心,你姥和你姥爷现在应该也是在一起的,因为他们俩也系了心有灵犀红绳。” 赵小铭和马走田对视了一眼,百思不得其解:“我和旺财来的时候是一起降落在了同一个位置,根本没有被打散一点儿,但我俩手上没系红绳。” “嗯?”月相桐奇怪不已地从小案板上抬起了脑袋,思考分析着说,“难道我们之所以可以两两成双地降落在一起并不是因为心有灵犀绳?” 赵小铭:“可如果不是的话,咱们这种两两成双的队形的概率是不是有点儿太低了?” 马走田也说:“一对儿同时降落在一起可以说是巧合,三对都在一起绝不可能是巧合。” “或许是因为你们是真神后裔?”赵亦礼将铁盘上的肉串翻了个面,抬头看向了另外三位,猜测着说,“因为封印上流动着的力量来源于上古神族之力,监测到了是自己人,所以对你们网开一面了,没有打散你们的身边人。” 月相桐不可思议:“还能这样?” 赵小铭也是不可思议:“那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在修罗界内岂不是可以横着走?起码得给我开个高端金手指吧?”说着,还抬起了右手,朝着身前的虚空摊开了五指。 啪的一下,一颗金灿灿的果子不偏不倚地掉进了他的手心里。 赵小铭:“……”我艹,这么神么? 一家四口同时抬头,目瞪口呆地看向了赵小铭头顶上的那棵果树的树冠。 茂盛的枝头挂满了沉甸甸的金果。 月相桐再度看向了自己儿子:“你再把左手伸出来试试看呢?” 赵小铭立即照做。 又是啪的一下,一坨鸟屎精准无误地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赵小铭:“……”人,果然还是不能贪心。 月相桐恍然大悟,看向了自己老公:“我明白了,在修罗界内,天道对神族确实有些偏爱,但不多。” 赵亦礼忍俊不禁:“有总比没有强,起码还能有颗好果子吃。” 吃果子之前还得先去把臭烘烘的鸟屎洗掉。 赵小铭不高兴地把果子扔到了地上,然后去到了河边,用力地洗起了手上的鸟屎。 也不知道是因为被饿出幻觉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洗着洗着,赵小铭忽然在漆黑的河面上看到了两座悬立在云端的青色大山。 山与山之间,衔接着两扇紧紧闭合在一起的白玉大门。 玉门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除非找到通天梯,不然谁都别想一窥究竟。 忽然间,两扇紧闭的大门之间竟然错开了一道小缝隙,一颗小脑袋从门内探了出来。 那是个四五岁大的可爱小男孩,伸长了脖子朝外看,乌溜溜的大眼睛中充满了对外界的好奇与探究。 赵小铭懵了一下,赶紧闭上眼睛甩了甩脑袋。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虚影消失不见了,河面再度恢复了平静。 看来,人,还是得吃饱饭,不然总出现幻觉,怪吓人的! 洗完手之后,赵小铭赶紧跑了回来,然后就开始连声不断地催着开饭,催得赵亦礼和月相桐心烦。 好在肉串熟得快,为了堵上赵小铭的嘴,赵亦礼干脆将这把刚好考的肉串全部递给他了。 赵小铭也没独吞,分出一半给了他的财。虽然只吃了个两分饱,但好歹没那么饿了,也没那么害怕了,继续和他妈对齐颗粒度:“那你们到底是怎么来到这座山里的?” 马走田补充了一句:“有没有人知道这块地方是属于谁的势力范围?” 月相桐回答说:“根据我和他爸的观察判断,这座山的北面属于魔界的势力范围,南面属于三不管地带。” 赵亦礼接着说:“我和你妈起初降落的地点属于杀神殿的势力范围,大街小巷贴满了你了通缉令,我们俩很担心,想尽快找到你,但又不知道去哪找你,商量过后就决定去天道台附近碰碰运气,因为我们感觉天道台算是你在修罗界内最熟悉的建筑了,就猜测你应该会来,所以我们就来到了这里。” 赵小铭诧异一愣:“什么?你是说天道台就在这附近?” 月相桐也是一愣:“对啊,你不知道么?” 赵小铭:“不知道啊!” 月相桐比他还奇怪:“不知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赵小铭:“感觉这座山非常适合躲藏然后就来了。” 月相桐:“……”那还真是,撞大运撞上你了。 赵亦礼也是奇怪不已:“你飞来的时候就没在天空上看到天道台?” 赵小铭:“我也不知道天道台长什么样啊。”说完就看向了马走田,“你知道么?我烛龙太姥爷带你去过九重天么?” 马走田如实告知:“去过,但我也没见过天道台啊,而且那个年代的天道台和现在的可不一样,相当于神族的私有物品,和祭祀台一样神秘庄重,不是说谁想看就能看到的,也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的。” 赵小铭冲着他爸妈两手一摊:“看,真不知道!” 赵亦礼:“……”能在这儿等到你俩,纯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随后,月相桐和赵亦礼你一言我一语的给赵小铭和马走田形容了一下天道台的样子,赵小铭这才恍然大悟:“啊,原来就是那个圆形的青玉台!” 马走田:“竟然还围了一圈观众席,搞得我俩路过的时候还以为它是修罗界的春晚大舞台呢。” 月相桐:“……也就是说,上面浮动着的预言你们俩也都没看见呗?” 赵小铭:“呃,没有,我俩当时只看了一眼就开始讨论别的事儿了。” 月相桐:“到底有什么事儿能让你们俩连天道台都不屑一顾?” 马走田:“呃,那不是忽然想起来春晚了么,我说大锤八十,然后他非说大锤一百八,我说他记错了,一百八的是宫廷玉液酒,然后我俩就陷入了一场有关大锤价格的争论中。” 赵小铭点头:“是这样的。” 月相桐:“……” 赵亦礼:“……” 无话可说。 第158节 紧接着,赵小铭就又问了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天道台应该就位于这座山的南边,也就是三不管地带?” 马走田又仔细回想了一下来时所看到的地形地貌:“天道台刚好位于一块平原地带的最中心区域,四周群山环抱,易守难攻,按理来说不该是三不管地带,应该是兵家常争之地啊。” 月相桐点头,分析着说:“天道台象征着天道,天道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所在的土地被他人管辖呢?” 赵小铭明白了:“所以不是那三大势力不想争这块地方,而是天道不允许他们争,于是天道台所在的平原就成了三不管地带。生活在附近的居民是没有归属于任何势力的自由民,所以只有小型村庄没有大型城镇!” 月相桐点头:“我也觉得是这样。” 马走田又问了句:“我俩来的时候也没留意,这座山距离天道台大概有多远?” 赵亦礼:“五十里左右。” 马走田算了算:“以这个为半径计算的话,这片平原的面积也不小了,快得上凡界的一个小县城了。” 赵亦礼:“也可以将其看作是一个独立在各大势力之外的县城。” 月相桐:“又或者说正是因为天道不允许其他任何一股势力在自己的地盘内一家独大,所以才确保了天道台的绝对权威性。比如a去天道台状告b欺男霸女,b家大业大实力雄厚,a只是一个贫民百姓。那么b完全有可能在两人上台比拼前就找人干掉a。天道台为了确保比赛的绝对公正,就在平原上设定了一个安全区,只要a在赛前一直停留在这个区域,b就不能对他下手,不然天道就会对b给予天雷之罚。” 赵亦礼:“这个安全区应该就是以周围的这一圈群山为划分界限。” 马走田想了想:“那要是这么说的话,只要a在赛前一直待在安全区内,不光b不能对他动手,其他所有人都不能对他动手,直到a和b之间的比赛结束,不然就有可能被天道怀疑是b的同谋,被天道惩罚。” 月相桐点头:“我也跟附近的自由民打听过,就是这样的。” 赵小铭忽然间想到了他们现在所身处的这座山的北面:“如果以里外来划分安全区和非安全区的话,那岂不是想要上天道台伸冤的人也必须在安全区的范围内才能祈求天道的帮助?比如a想上天道台伸冤,提前被b发现了,b一路追杀a,a只有拼尽全力从山外翻到山里,才能被天道聆听到求助的呐喊?” 月相桐再度点头:“居住在这附近的自由民也是这么说的,你要先能够活着闯进天道台的势力范围,才能呐喊伸冤。安全区内是对弱者和正义的扶持,安全区外是对弱肉强食的尊重。” 赵小铭:“……”好好好,这很天道,有情又无情。 赵小铭轻叹口气,从储物戒中将自己那块从姥爷那里继承来的本命玉给调了出来。 仅有半个巴掌大小的墨色盘龙玉佩,放在手心里冰冰凉凉的,玉面上的光泽也早已不复存在,成为了一块粗糙暗淡的死玉。 这块玉认了他为主,又为了救他而死,所以,赵小铭想努力地尝试一下,看看自己还能不能再将它救活:“我姥爷说过,只要我经受了天道台的认可,就能把死玉变活玉,可我该怎么做才能被天道认可呢?在上古时期,天道台又是怎么给那些想要被认可的神族们出考题的呢?” 月相桐耸了耸肩,酸溜溜地回了句:“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连本命玉都没有。” “哦,那也是。”赵小铭把自己的那块本命玉贴在了脸上,宝贝似的蹭着,“毕竟我才是我姥姥姥爷的小宝贝,不仅拥有祖传的斧丝和祖传的刀,还有祖传的旺财和祖传的玉佩,多么的幸福呀~” 月相桐:“……”你小子! 你妈不发威,你当你妈是哈喽k。 晚饭一结束,赵小铭就感受到了来自愤怒的母亲的威力。 母上大人一声令下,他就开始悬梁刺股地学习了。 并且,不止学习这一天,是天天都要学。 月相桐和赵亦礼的打算是在这座山里常驻。与其漫无目的地去寻找父母,不如在天道台附近等二老来。天道台的性质特殊,月相桐坚信自己爸妈肯定会来次一探究竟。 在等待的期间,俩人还能去附近的山村里打探一些消息,但每次都是分开去的,要留下一人在山里监督赵小铭学习。 无论如何,学业肯定还是最重要的,绝不能懈怠! 于是乎,赵小铭又继续过上了早六点起床晚十点睡觉的糟粕作息时间。 月相桐和赵亦礼还实行了轮班制,上午由月相桐辅导赵小铭的法术科目,下午由赵亦礼辅导赵小铭的文化课,晚上是留给赵小铭的自习时间。马走田负责陪读。 又是一天早六点,天气,晴。 赵小铭的心情,阴。 吃完早饭,月相桐就开始给儿子上课了,今天教授的课程内容是以灵化刃。 以灵化刃是以灵化物中难度系数仅次于以灵化形的一种御灵操作。 对于修为深厚的非人类来说,以灵化刃却是最基础的御灵操作。 但赵小铭的灵核才刚刚被解封不久,所以以灵化刃对他来说可谓是比登天还难。 也不是说他不能用自己的灵气幻化出来兵器,他能。几乎是他妈一教他就掌握了以灵化刃的关键所在,无论大小兵器都能幻化出来,但就是不锋利,没杀伤力,哪怕是用力砍到树上也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换言之就是,灵气的凝结度不够,一打就散。 足足练习了一个上午,赵小铭才勉强可以用自己的灵气制造出来一把可以用来切肉的小匕首,但匕首的长度不能超过十五厘米,一旦超过这个范围,灵气就会分散,刀刃的锋利性就会被大大降低。 不过对月相桐来说,儿子仅仅用了一个上午就能取得这种从零到十五的进步已经很棒了,所以就没拖堂,吃午饭的时间一到就下课了。 但负责做饭的人却迟迟没有回来。 月相桐奇怪不已,还隐隐有些担忧,就对赵小铭说了句:“我去找找你爸,旺财你俩别乱跑,我俩马上就回来。” 赵小铭还在坚持不懈地练习以灵化刃呢,听完他妈的话后,他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了他妈一句:“我爸干什么去了?” 月相桐:“说是去东山外的那座村子里打听消息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山是北山。无论是北山外还是东山外都是魔界的势力范围。 赵小铭一下子就担心了起来:“我爸不会被魔宫的人发现了吧?” 月相桐却不怎么担心这个:“据我们俩这几天的打听和观察,齐鹤安排到修罗界的官员大部分都是老魔君的旧部下,他们本就是二殿下的支持者,就算是发现了你爸也不可能害他。” 赵小铭大概明白了:一朝天子一朝臣,齐鹤掌权之后就把先王的老部下全部清除出了魔宫系统。该杀的杀,不该杀的发配边疆。边疆就是修罗界。给他们的任务是在边疆开疆扩土。这样既能够确保自己的政权稳固,还能够在修罗界内安插眼线竟抢资源。 月相桐继续分析着说:“所以你爸应该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因为我没感应到他在奔跑或者战斗。” 他们的手上还系着那根心有灵犀绳。 月相桐又说:“他好像蛰伏在了一个地方,在观察着什么,但我也不确定,万一他是迫不得已才固定在了一个位置不能动呢?” 赵小铭明白了他妈的担忧:“那你还是快去看看吧,我和旺财在一起应该不会出事儿。” 月相桐点了头,转而就化为了凤凰飞走了。 赵小铭继续练习以灵化刃,但无论怎么努力,还是无法将有效刀刃的长度提升到15厘米以上。 越练,内心越挫败,心情越烦躁,成功率也就越低。 叹息声越来越大,神情也越来越焦灼,陷入了恶性循环中。 马走田见状立即安慰道:“其实你只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能够用灵气凝结成兵刃已经很不错了,大部分人别说学习以灵化刃了,就光以灵化物都要学个十天半月。” 赵小铭再度失败了一次,挫败感再度提高了一分,垂下手臂的同时,闷闷不乐地回了句:“可是我听我姥说,她当年都没教我妈我妈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以灵化刃,和我姥年轻的时候一样厉害,怎么到了我就弱化成这样了?学都学不好。” 马走田旁观者清:“因为你的灵核被封印过很多年啊。你姥姥和你妈一出生就处于非人类的世界,耳濡目染感悟得当然快。你人生的前十八一直在人类世界里,从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一切,所以和她们比起来你才是真正的从零开始,学得慢一点儿也无可厚非啊。” 赵小铭却说:“没来修罗界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来了之后我才发现,我真是太弱了,去哪儿都需要你们的保护,光一个人来保护我还不够,因为我总拖后腿。比如你,你已经够厉害了,是上古神兽,但跟在我身边照样会被我连累,需要再加上一个人才行,所以才导致了我爸妈每次外出都只能单独行动,遇到危险的系数就加倍了,因为必须要留下一个人来保护我。” 马走田继续开导道:“哎哟,你就是想得太多了,谁在新手期的时候不需要保护呢?再说也没人责怪你呀?而且凡事都不能急于求成,你才刚刚跨入非人类世界的大门,不可能一下子就变得很厉害。” 赵小铭叹了口气,依旧是闷闷不乐的:“我也没有想变得很厉害,我只是想拥有自己保护自己的能力,不继续拖累你,不让我妈担心我爸,不让我爸担心我妈,不让我姥姥姥爷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天天为了我上天入地的奔波。” 马走田还从没见过这么丧气的赵小铭,怪意外的,认真思考了一下,问了句:“你是不是因为这几天学习学多了所以压力大了?要不咱俩去山顶晒会儿太阳吧,你别继续练了,再给练抑郁了。” 其实赵小铭并不是因为学习而丧气,就是单纯地觉得自己太弱太垃圾给家人拖后腿了而感到愧疚和自责。 但晒晒太阳总是没错的,让自己经受一下阳光的温暖照耀。 赵小铭化为了凤凰,带着马走田飞到了山顶。 山头的阳光明媚,清风徐徐,一人一财直接平躺了下来,舒舒服服地枕着胳膊晒太阳。 阳光确实能驱逐内心的阴霾,赵小铭安安静静地晒了一会儿太阳之后低落的情绪就回升了不少,再度对自己充满了信心,攥起右拳直冲天空:“我,赵小铭,迟早有一天会变得天下无敌!” 马走田:“你一定可以!” 赵小铭充满了希望地设想着:“到时候我不光会以灵化刃,我还会以灵化形,同时召唤出三个本命灵,震、撼、六、界!” 马走田再一次斩钉截铁地对赵小铭表示了肯定:“你一定可以!”然而,他的话音才刚落,北面的山上就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呼救。 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孩。 赵小铭和马走田立即从山顶上坐了起来,惊慌失措的面面相觑。 山下植被密集,赵小铭看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就问马旺财能不能看到。 树木遮挡严重,马旺财也只能通过声音判断:“好像是有几头怪物在追那个女孩,但具体什么情况我看不清,我只能听到脚步声,女孩的体重应该很轻,体型比较单薄,因为脚步很轻盈,但却非常慌张急促,没有同伴,独自一个人在林子里跌跌撞撞地逃跑,那几头怪物也是直立起来用两足奔跑,体型庞大,脚步快而沉重,但它们喊出的声音却不是人声,有点像是狼和狗的结合,如果我的推理没错的话,应该是上古时期的野兽环狗。” 赵小铭慌张又无措:“吃人么?” 马走田:“不吃人它追人家女孩干嘛?环狗还好色呢……” 赵小铭更慌张了:“那、那那咱们去救她么?” 马走田也拿不定注意:“你爸妈设下的防御结界的范围在山的南边,咱们现在要是去救她,就冲向山的北面了。北面还不属于天道台的安全区,你将得不到任何庇佑。而且环狗的数量还不少,至少有五头,跟狼群似的,咱俩势单力薄,根本没把握赢,一旦过去就凶多吉少。” 赵小铭:“那咱们要是不去救她她不就死了么?” 马走田:“话是这么说,但你救人的前提是要先确保自己的安全吧?” 赵小铭无话可说,陷入了巨大的纠结之中。 去救人吧,可能会将自己推向危险。 不救人吧,那不就是见死不救么? 女孩惊恐绝望的呼救声还在持续不断地从山下的深林中传来。 马走田忽然又说了句:“她摔倒了……” 就这么一瞬间,赵小铭就不假思索地将听风刀和斧丝从戒指中调了出来,风驰电掣地冲下了山:“北边环狗多是因为我爸妈为了保护我在南边设定了结界,把环狗全部驱逐到了北边,于情于理我都该救她,不然我枉为九重神族,不配被天道庇佑!” 马走田几乎是同步和赵小铭一起冲下了山,威武的身躯在顷刻间膨胀数倍,咆哮着呐喊:“那就一起战斗吧!” 第123章 月鎏金一刀砍向了山石地母的前额, 并且这次已经有了经验,在地母被一劈为二的巨大石身开始摇摇欲坠之前就一脚踹在了它的前额上,直接将其朝后仰着踹翻了过去。 沉重石身轰然倒地的那一刻, 再度引发了一阵强烈的地动山摇。 过不多时, 堵截在踏天教队伍前后的地公地母的硕大石身就自行沉没进入了地下的土壤中。从哪来回归到哪里去。 被震荡到空气中的浓郁烟尘重新落回地面的那一刻,地公地母的石身也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唯独地面上残留的那几个土壤外翻的大洞可以证明它们曾在此地出没过一番。 月鎏金和梁别宴一同落了地。 梁别宴恢复了男性的本相, 面部线条棱角分明, 身形高大挺拔,身穿黑色束腰劲装, 脚踩黑色长靴, 乌黑浓密的长发干脆利落地高高束起,端得就是一个英姿焕发,俊逸独绝。 月鎏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略带不满地说了句:“你怎么换回男相了?本尊还是觉得你的女相更加娇媚动人。” 第159节 梁别宴就没搭理她这句话, 面无表情, 淡淡启唇:“妖尊大人在短短数分钟之内连诛两位巨人,相当之强悍威猛, 真是丝毫都看不出灵力虚亏匮乏之相。” 月鎏金:“……”本尊虽然有些心虚理亏, 但本尊绝不允许自己落你口舌! “修罗界内祭拜本尊的人有那么多,信仰之力无穷无尽, 本尊突然一下子就就好了也实属正常嘛!”月鎏金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梁别宴冷笑一声:“若是遇不到你的那位右护法, 你怕是也好不了这么快。” 月鎏金:“……”哎呦, 瞧你这话说的, 怎么还酸了吧唧的? “那本尊在情急之下爆发出一些惊人的力量也无可厚非吧?”月鎏金持续为自己狡辩道,“而且本尊救得也不只有秦时呀, 而是浩浩汤汤的一大队人马,无数条性命呢,本尊能见死不救么?不能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就是你年轻的时候常常对我唠叨的慈悲么?难道我说我救人还有错了?” 没错。 你月鎏金就没有错的时候! 梁别宴索性不再搭理她了,甚至都不再看她了,冷眉冷目地直视着前方,薄唇紧紧地抿着,都快绷成一条直线了。 月鎏金无奈不已,干脆直接去拉住了梁别宴的手,一边强行扯拽着他往前走一边不容置疑地说:“本尊的旧部都在呢,你先别跟我掉脸子了,先跟我去见见人呐,不然本尊会很没面子哒!” 梁别宴就像是扎根于此了,稳如泰山似的站着不动,斩钉截铁,言简意赅地回了句:“不去。”紧接着,又冷冷地说了句,“你的那群莺莺燕燕又不喜欢我,我去了干嘛?讨人嫌么?” 月鎏金:“……” 哎呦,这可真是,没完没了地争风吃醋了起来。 虽然有些烦恼,但妖尊大人还就喜欢这种被争风吃醋的感觉。 “你大可放心,没有人不喜欢你!”月鎏金斩钉截铁,信誓旦旦地向梁别宴保证,“谁要是敢不喜欢你,我就批评谁!” 梁别宴根本不信她的鬼话,一个字都不信,淡淡地哂笑一声:“你舍得批评谁?舍得对谁凶?你哪个都不舍得,除了对我这种不重要的小角色。” “……” 矫情死你得了。 但妖尊大人还就是特别喜欢他的这股不知好歹的矫情劲儿。 月鎏金一边摇晃着梁别宴的手一边好声好气地跟他商量:“那本尊不也是因为特别喜欢你才特别对待你的么?再说了,咱俩的外孙儿都那么大了,你还有必要计较这些么?你独冠芳华!而且咱们俩来这儿的目的不是找外孙儿么?你一直在这儿生闲气不纯属是浪费时间么?” 梁别宴心里面憋着的那口“闲气”消不了一点儿,但当务之急确实是去找外孙儿。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梁别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跟随着月鎏金一同飞身去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秦时早已下了马,跟随在其身后的部下们自然也无一例外地全都从坐骑或者灵器上下到了地面。 月鎏金的双脚才刚一落地,就迫不及待地询问了秦时一句:“你有我外孙儿的消息么?” 梁别宴就站在月鎏金身边,秦时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好像月鎏金身边压根儿就没人似的,目不斜视地只看向月鎏金:“暂时没有。” 月鎏金和梁别宴同时舒了口气。没有消息就是最大的好消息,说明三大势力同时动身前往禁地并非是因为小铭被抓到了,而是其他原因。 小铭还是安全的。 悬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月鎏金这才又问了句:“那你们为什么要兴师动众地前往禁地?” 秦时坦然相告:“据我们安排在禁地附近的人手汇报,三日之前的某一时刻,云层之上闪现出了天门。” 月鎏金和梁别宴同时一怔,皆是诧异万分,异口同声地追问道:“那扇门长什么样子?” 秦时还是只想看月鎏金,只回答月鎏金问题:“两座青山之间的白玉大门。” 月鎏金看向了梁别宴:“和你们九重天当年的那扇门一样么?” 梁别宴点了点头:“差不多。” 月鎏金了然,又问秦时:“闪现是什么意思?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秦时点头:“那日看到天门的所有人都是这么形容的,如同海市蜃楼一样转瞬即逝。” 月鎏金想了想,三日之前,不就是她外孙儿被姜枣抓到那天么?是因为小铭靠近了禁地所以禁地的云层中才出现了天门还是说只是巧合呢? 正在她疑惑之际,梁别宴又问了秦时一句:“在此之前修罗界内曾出现过类似的异象么?” 秦时根本不想回答梁别宴的问题,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表情就像是压根儿没听到有人在说话一样无动于衷,但月鎏金看向他的目光中也流露出了同样的疑惑,所以,秦时还是开口回答了这个问题,不过依旧是只面对着月鎏金:“从我来到修罗界之后,这是第一次。至于之前如何,我也不得而知。” 月鎏金缓缓点头,沉思片刻之后,又问了句:“所以你们三大势力同时前往禁地是为了争天门?” 秦时:“是。根据天道台上的预言显示,天门是修罗界通往外界的唯一出路,谁先得之,谁就能一统天下。” 秦时越说,眼眸就越黑亮,目光灼灼地看着月鎏金,兴奋又激动:“姐姐,当年我们踏天教可以一统妖界,如今就能够一统修罗。假以时日,等到天门大开,您照旧可以踏顶六界,翻云覆雨,重登妖尊之位!” 啊? 月鎏金顿时就有些懵了。 年少时的她不通人性,不知慈悲,满心想得都是如何扩大自己的势力,称强称霸,祸乱天下,但现在的她早已拥有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懂得了苍生疾苦,对滔天权势的渴望已经化为了乌有,所以秦时的这个回答令她非常的不知所措,甚至在一瞬间产生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然而还不得月鎏金开口呢,梁别宴就先冷哼了一声,毫不留情地开了口:“死了那条心吧,天门要真是能让你们这群人争上,也不至于千八百年才闪现一次。” 秦时的脸色猛然一沉,眼神凌厉,如刀似剑地盯向了梁别宴。 灵颜她们几人就站在秦时的后方不远处,自然也能够将梁别宴这句不冷不热的讽刺之言听得清清楚楚,无一例外的和秦时一样忿然作色,目光如炬,虎视眈眈地看向了梁别宴。 她们本就厌恶梁别宴,此番新仇加旧恨,更是将他视做了眼中钉和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气氛瞬间就变得噤若寒蝉了起来。 梁别宴却浑不在意,始终维持着一副冷冰冰的神色。 月鎏金赶忙打起了圆场,先笑呵呵地对秦时他们几人说了句:“哎呦,他不是那个意思,这个死老头子就是不会说话,我现在就批评他!严肃批评他!”说完,就强行拉着梁别宴去到了远处,又气又无奈地对他说道,“你说说你,人家好端端地也没惹你,你干嘛要冷不丁地说些难听话挑衅人家?” 梁别宴气极反笑:“我只是说了句实话而已,怎么就成难听话了?” “就是实话才难听呀!”月鎏金叹息着说,“他们已经在修罗界内生存了千百年,思维模式早就和外界脱节了,哪懂得什么天下秩序和社会法律?他们只知道掠夺资源和争抢机会,弱肉强食才是修罗界的生存本质,所以他们才要想去争天门。给自己博个机会没错。你说人家痴人做梦就是不对,就是难听,在人家听来就是羞辱!” 梁别宴冷笑了一声:“你少替他们想要祸乱天下的野心开脱,归根结底还是你留下的隐患,他们只是太过忠心,所以现在遵从着的依旧是你当年留下的教义:我过得不好,全天下都别想好,咱们一起水深火热,我还必须是最能搅局的那一个!” 月鎏金:“……” 回旋镖,镖镖致命。 但你,就算是看透了这一点,你也不能说出来,不然本尊的颜面往哪放? “你就是该死!”月鎏金试图逃脱个人责任的盘算失败,当即就恼羞成怒了起来,“仗着本尊对你的偏爱你就恃宠而骄胡作非为胡说八道,连本尊都敢诋毁诬陷了!离婚!本尊现在要和你这个王八蛋负心汉离婚!” 梁别宴:“……”什么臭脾气,说不过就离婚? 梁别宴紧张地抿住了薄唇,试图去拉月鎏金的手,再度开口时,语气也开始变得谦卑温和了,好声好气的:“我的意思是说,他们在修罗界内封闭的太久,陈旧的思想观念根深蒂固,尚未达到与外界互通的标准。假以时日,如果真的开了天门,还是需要你去正确引导才行,毕竟你的思想觉悟更高,是我等泛泛之辈很难企及的程度。天下和平还是需要妖尊大人您去守护。” 月鎏金不为所动,愤然甩开了梁别宴的手:“你少在这里亡羊补牢地拍本尊马屁,本尊根本就不吃你这套!” 梁别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脸色,再度尝试着讨好:“现在也不能够确定天门的闪现是巧合还是因为小铭的靠近,要不,我再变成龙驮着你去实地考察一下?” 月鎏金依旧是没好气:“要真是因为小铭的话,你去了又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小铭!” 梁别宴半是商量半是认真地说:“最起码可以确认天门的闪现到底是否和神族后裔的接近有关。如果我去了之后,天门也会闪现,说明只要是神族后裔靠近禁地都可以促使天门现行;如果没有的话,就只剩下了两种原因,这次的闪现只是巧合或者只有小铭这位固定的神族后裔靠近天门才会闪现。是巧合也就罢了,如果不是的话,那就说明唯独小铭才是天道认可的开天门之人,我和桐桐都不能代劳。” 月鎏金的心口再度提了起来:“那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们铭铭岂不是必须上天道台了?万一被雷劈了怎么办呀?” 梁别宴:“所以我说我们最好先去验证一下,如果不是非他不可的话,我就能把那块本命玉要回来,让我去接受天道台的考验。” 月鎏金不假思索地就点了头:“行,你被雷劈一下也没什么事,但他还小呢,不能遭这种罪。” 梁别宴:“……”嗯,我该死,我就能! 随后,月鎏金就回到了秦时那里,劝他先带兵撤退,回到总教等待她的消息。 秦时却不走,说什么都要在这里等待着月鎏金,一定要她和他一起回去。 月鎏金无可奈何,只好由他去了,然后就骑上了梁别宴的龙背,和梁别宴一同前往禁地的那片云层。 现实世界中的云层区域和地图上现实的大差不差,越过子今山脉之后,整块空间中除了白云就是白云,片片朵朵,层层叠叠,遮天蔽日,洁白刺目。 乘龙飞驰其中,见首不见尾,如同穿梭在无边无际的厚重棉花里。 在月鎏金的视野中,目之所及之处全是云,她甚至看不到身下梁别宴的龙身。 但是,从某一刻开始,聚集在他们周身的云层忽然变得淡薄了起来,如同被阳光稀释了,从厚重的云层变成了稀薄的云雾。 月鎏金终于能全须全尾地看到梁别宴了,正疑惑之际,梁别宴忽然说了句:“快看上面。” 月鎏金立即抬头。 高处的云层并没有被稀释,依旧是圣洁厚重,层层叠叠的祥云之上,伫立着两座高大巍峨的青山,山与山之间,衔接着两扇紧紧闭合在一起的白玉大门。 不等月鎏金开口催促,梁别宴就迅速朝着那扇门飞了过去,然而他才刚刚动身,位于高出的青山和玉门就在顷刻间消失无踪了。 真如同秦时所说,转瞬即逝的海市蜃楼。 围绕在两人周身的稀薄云雾再度变得浓密厚实了起来,像是合上了帘幕,再度遮挡了月鎏金的视线。 梁别宴的声音从下方的云层中传出:“看来只要有神族后裔靠近,天门就会闪现。” 月鎏金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梁别宴看不到她点头,就开了口:“那就说明不一定非要让咱们小铭上天道台,只要是神族后裔,就有开天门的资格。” “轰隆”一阵雷霆巨响,在刹那间震撼了整个修罗界。 月鎏金心头一惊,浑身一僵,不可思议:“这是怎么回事儿?” 梁别宴感觉这阵雷声有些熟悉,却也有些不太确定:“天雷?” 月鎏金:“天道为什么会突然降天雷?” 哪知她的话音才刚落,天地间就又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雷鸣声,震人心魄,贯彻云霄,经久不息。 月鎏金越发的目瞪口呆了起来,心道:修罗界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让天道接连降落了两道天雷? “回那道天堑鸿沟!”月鎏金迅速对梁别宴说了句,“秦时的消息网遍布修罗界,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梁别宴立即照做。 两人回去的时候,秦时的右肩上落着一只早已修炼成精的尖尾雨燕鸟,鸟腿上绑着信筒,专用来传递紧急消息。 秦时的手上,正拿着一张刚刚展开不久的白色信笺。他低头垂眸,目光凝重地盯着那张信笺上书写的消息看了许久,越看,眉头皱得越紧,锁出了川字纹。 由于消息太过突然太过震惊,秦时甚至都没有留意到月鎏金已经回来了。 月鎏金一从梁别宴的后背上跳下来,就冲到了秦时的面前:“发生什么了?刚刚那两道天雷是怎么回事儿?” 秦时的呼吸猛然一滞,紧张地抿起了双唇,担忧抬眸,看向了月鎏金:“姐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月鎏金的心头猛然一沉,梁别宴的神情也跟着一僵。 月鎏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问了声:“是、是和我外孙儿有关的么?” 秦时点头,将手中的信笺递了过去:“这是原封不动从天道台上誊抄下来的消息,小铭要上天道台,与一位叫齐鸣的少年对战。” 第160节 月鎏金的脸色一下就变得无比苍白了,心已经悬到嗓子眼,满心都是对外孙儿的担忧,根本就没接那张信纸,电光火石间就化为了凤凰,风驰电掣地朝着天道台所在的方位飞了过去。梁别宴几乎是在同时化作了巨龙,紧随其后。 秦时的手悬在了半空。 灵颜高仰着头,望着月鎏金消失的方向,轻叹一声,满含感慨:“看来姐姐真是爱她的外孙儿,要急哭了都……我们现在该去哪呢?”最后一句话,是对秦时说的。 秦时的手心忽然冒出来了一团火,将那张信笺燃成了灰烬,面无表情,冷然启唇:“当然是跟着姐姐走,去天道台,支援她心爱的外孙。” 第124章 月相桐才刚一进入位于天道台东侧的那座山脉的地势范围之内, 突然感应到了老公的动态:终于开始动身往回赶了。 反正离得不远,月相桐索性直接降落在了山林里,原地不动地等待老公来找她。 根据心有灵犀红绳传来的感应, 不出二十分钟, 老公就能出现在她的面前。 老公也一直在加速朝着她所在的位置移动。 然而才刚过去十分钟左右,月相桐突然感应到自己的老公又不动了……不对, 不是不动了, 好像是从一个高位跳进了低位, 横向缓慢移动了起来。 如果自己没有分析错误的话,他应该是从悬崖跳进了深渊里, 开始游泳了? 可好端端地正奔跑着呢, 怎么就突然开始游泳了? 月相桐不相信自己老公会那么无聊,闲着没事儿去突然去跳水玩。 难不成是因为,被追杀了?无路可走只好选择了跳崖? 月相桐在刹那间心慌意乱了起来, 再度化为了凤凰, 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赵亦礼所在的位置飞了过去。 从高空往下俯览, 能在山脉最荒无人烟的深处看到一座位于崖底的墨绿色深渊。 月相桐俯冲而下,在潮湿葱郁的岸边化为人形落了脚。 黑色猎豹也在此时从水中游上了岸, 嘴里还叼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这谁啊?”月相桐赶忙跑上前去帮忙, 把那位一动不动躺在岸上的男人从背面翻到了正面。 此人白皮肤,国字脸, 留着两撇八字胡,穿着深蓝色的冲锋衣和黑色登山裤, 脚踩一双黑色运动鞋, 背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 “不认识。”赵亦礼化为了人形, 头脸依旧是湿漉漉的,“回来的路上突然听到了他的呼救声, 然后就跳下来救他了。” 月相桐立即从自己的储物戒中调出了医药箱,打开后从里面翻出来了一个白色的塑料盒,上面贴着一个小标签:【溺水抢救必备】 打开塑料盒盖子的那一瞬间,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蓝色小精灵就从里面跳了出来,表情严肃语气极快地询问月相桐:“请尽快选择您要抢救的对象,不要浪费宝贵的时间。” 月相桐立即伸手指向了那个国字脸男:“救他,溺水了。” 医生小精灵迅速飞到了病患身边,展开了一系列紧急救援措施,同时提醒用户:“本产品为一次性抢救服务,并不保障百分百抢救成功,且无论成功与否,皆不提供后续服务。‘复活吧’小医疗在此提醒,建议您在使用急救产品的同时尽快联系专业医护人员,以确保患者的生命安全。祝您全家健康,幸福美满。” 月相桐和赵亦礼压根儿就没听这段充满了商业用语的客套话。在小医疗救治国字脸男的时候,月相桐继续询问赵亦礼:“你怎么才回来?” 赵亦礼:“我看到齐鹤了。” “啊、啊?”月相桐先是震惊,后是错愕,双眼瞬间就瞪大了,“你在哪儿看到他了?” 赵亦礼:“东山脚下的村子里。” 那里也是魔界的势力范围。 赵亦礼又道:“还有一群王公大臣随行,当时我离他们很近,为了避免被发现,就缩小了猎豹的身形,躲在了一户人家的屋顶烟囱后。” 月相桐越发的茫然了起来:“他来修罗界干嘛?不怕再也出不去了?不准备在魔界当魔君了?” “那谁知道,但外界最近几天应该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不止魔界来了人,其他各界也在往修罗界内增派人手,只不过齐鹤玩得大,亲自来了而已。”说着,赵亦礼就将手伸进了黑色运动外套的兜里,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小本子,又看向了躺在旁边儿地面上的那个国字脸男,“这是他的工作证,我在悬崖上面捡到的。” 月相桐接过来打开一看,愣住了,不可思议:“天庭杀神殿总殿副殿长,文青松?” 赵亦礼分析道:“来自天庭,显然是咱干爹派来的人手。” 月相桐看看了工作证,又看了看那个正在被抢救中的国字脸男:“还是副殿长呢,官职不低呀。” 赵亦礼点头,继续分析道:“我觉得应该是有利益驱使,所以各界才会蠢蠢欲动地往修罗界内增添兵马。齐鹤想要高回报,所以尝试了高风险,亲自上阵来到了修罗界。” 月相桐想了想,道:“难不成是因为他们都收到了修罗界要开放的消息,想要抢占资源和发展先机?可咱们都还没找到天门在哪呢,他们急什么?” 赵亦礼却说:“我们没有并不代表其他人没有呀。爸妈到现在还没有赶过来,肯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 月相桐点了点头,感觉有道理,正在这时,身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文青松一边痛苦地吐着水,一边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 复活成功。 忙碌了半天的小医疗朝着月相桐露出了一个标准的职业化微笑:“复活吧小医疗向您通知特大喜讯,本次抢救已成功,你无需再为了生离死别而担忧,最后,再度祝福您身体健康,幸福平安!” 说完,“嗖”得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自己是一次性产品,用完就没。 文青松一边咳着一边喘着一边努力从地上坐起,浑身上下挂满了淋漓水滴,但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朝着月相桐和赵亦礼拱了拱手,不胜感激:“谢二位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应该的。”月相桐将工作证还给了文青松,顺便询问了句,“你也是刚到修罗界不久么?” 文青松气急败坏地叹了口气:“一来就掉水里了,我还不会游泳,要不是遇到你们二位我……诶?你先等等啊,我确认一下!” 话才刚说到一半,文青松忽然调动了一下灵识,从背在身后的储物包中调出了两张照片拿在了手中,举到眼前对比起了图片和真人。 但被加持了最高级版本寻人咒法的照片的辨认能力比他强。文青松还在确认面部细节呢,照片上忽然浮现了出来两个发着绿光的大字和一个绿色的对勾—— 是她√! 是他√! 是他们啊! 文青松激动不已,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喜不胜收:“公主!驸马!文某我来此一遭就是为了找你们呀!” 月相桐当即就明白了什么,激动又兴奋地追问道:“是我干爹让你来找我的么?” 文青松:“是仙帝派我来的,但他给我安排的主要任务是协助我领导开展在修罗界内的□□工作,加强修罗界内部所有分殿员工的思想教育,帮助他们以及信徒们学习并巩固法治与法规的重要性,提高天下太平的安全意识性,为了日后的六界共通做准备。” “……” 真是好官方的一套话术。 赵亦礼微微皱眉:“你领导,不该是杀神殿的正殿长么?” 月相桐也是充满了困惑:“正殿长不该是杀神么?难不成杀神也在修罗界内?” “对,我就是来找杀神大人的!”文青松此前曾见过杀神大人一面,却被模糊了记忆,没记住杀神的长相,直至出发来修罗界之前,才被谛翎点醒了记忆,“杀神大人向来比较神秘,从未有人见过她的真容,但谁知道啊,她竟然早就以文员的身份在杀神殿内挂职了!” 月相桐的呼吸猛然一停,瞳孔震颤:“杀神殿,小文员?” 赵亦礼也是满面震惊:“杀神、不会是,咱妈吧?” 啪的一声响,文青松的左手手背拍向了右手掌心:“对,杀神大人就是你丈母娘!” 月相桐:“……” 赵亦礼:“……” 与此同时,北山北面。 少女的呼救声越发的绝望惨烈,赵小铭和马走田风驰电掣地冲下了山,电光火石间就冲向了环狗的包围圈。 第一次见到环狗这种物种,赵小铭不由有些惊讶,竟是人身狼头,浑身上下长满了土黄色的毛发,双腿直立行走奔跑,体形比成年的黑猩猩还要威猛庞大。 在一片灌木丛中,身穿黑裙的单薄少女被一头肌肉贲张的健硕环狗压在了身下,无论她如何挣扎呼救,都无法撼动压在身上的野兽分毫。 环狗吃人,环狗还好色,且侵犯对象不分物种和性别,只为泄/欲。 就在少女绝望即将之际,压在她身上的那头野兽突然不动了,再定睛一看,环狗长满了土黄色毛发的脖子上竟逐渐渗出来了一圈殷红色的血迹,下一秒,它的脖子就被齐平割断了,项上狼头逐渐与脖子错开了距离,吧嗒一下,掉落在了旁边的灌木丛中,滚了两下就不再动了。 大量的血液如同喷泉似的从那头环狗断裂颈部喷发出了出来,如同暴雨一般迅猛地滴落在了少女的脸上。 少女满目震惊,却不畏惧,仅仅是愣怔了两秒钟而已,就用力地将那具压倒在自己身体上的沉重尸体推倒了,迅速从灌木丛中坐了起来,充满了感激的目光急切地寻找起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一共有六头环狗,赵小铭用斧丝干掉其中一头之后,自然引发了另外五头的滔天愤怒与怨恨,在同一个时刻不约而同地朝着赵小铭嘶吼着扑了过去。 马走田暴吼一声,率先朝着冲在最前方的那头环狗冲了过去,一口咬断了它的脖颈,随之闪电般从那具尸体上一跃而起,再度扑向了另外一头环狗,咆哮着与其厮杀缠斗了起来。 剩下三头环狗,成三角形的包围之势密不透风地将赵小铭围困了起来,目光凶狠獠牙锋利,喉咙里还不断地发出震慑性的狠戾低吼。 赵小铭一手缠着斧丝一手握着听风,用灵识操纵着斧丝在自己的身体后方围成了一个夹角形的防线,继而抄起听风刀就朝着面前的那头环狗砍了过去。 环狗侧跳躲避过了一击,下一瞬便嘶吼着朝着他扑了过来。 但现在的赵小铭已经不再是那个才刚刚接触非人类世界的废物低能儿了,虽然尚算不得是什么高手,但基本的攻击力还是有的,飞身闪躲的同时一刀便砍下了这头环狗的脑袋。不过依然不敢懈怠,身后还有两头。 环狗的智商不低,差不多与人类九、十岁的小孩齐平。 在赵小铭持刀转身之际,那两头环狗已经绕过了斧丝围成的防线,同时朝着赵小铭飞扑了过来。 赵小铭大惊失色,闪念操纵斧丝,在那两头野兽即将扑倒自己的前一秒将他们俩紧紧捆绑在了一起,而后不假思索地手起刀落,一并削掉了两头环狗的脑袋……一些列行动毫无停顿之处,看似仓促慌忙,但其实也真的是一点也不冷静淡定,全是凭借着本能意识在行动,没有一秒钟的提前筹谋,生怕自己慢了一步被环狗咬死。 纵使环狗都已经死透了,赵小铭还心有余悸惊魂未定呢,一动不动地僵立着,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满心想的全是:天呐,这也太吓人了! 马走田那边也结束了战斗,一口咬断了环狗的咽喉。 至此,六头环狗全部被他们俩合力绞杀殆尽。 马走田也真是没想到赵小铭现在竟然都可以单杀三头环狗了,朝着他转身的那一刻,目光中就流露出了难掩的震惊和激动:“天呐,一挑三,你已经这么厉害了么?!” 啊,那倒没有。 之所以能一挑三,根本不是因为他本身的实力强悍,而是因为他姥给他的斧丝好用,像是开了外挂。 要不是因为有斧丝,他早被那两头环狗给撕成碎片了。 但是吧,话又说回来了,能操控好斧丝不也是一种本事么? 也不是人人都能把斧丝操控得这么溜吧? 赵小铭越想,越觉得自己牛逼,自信心重新回升至了最高点。 在马走田的赞美之声中,他不由自主地就撅起了嘴,连点着下巴都仰起来了,要多骄傲就有多骄傲——我,赵小铭,迟早天下无敌! “哥也没想到,哥竟然这么能这么厉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双手掐腰,放声大笑。 猖獗的像是个反派。 “谢谢你。”少女充斥着感激的清甜嗓音突然自不远处传来,“真的很谢谢你!” 第161节 赵小铭这才想起来还有外人在场呢,火速收敛起了那副猖獗的嘴脸,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处。 那是一个和他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女孩,其实穿着得是一条浅亚麻色的长裙,因为外面罩了一件宽大的黑色罩衫才给了赵小铭一种她穿着黑色长裙的错觉。 罩衫的宽硕大帽兜在女孩的头顶,将她的面容和五官遮挡起来了八分,赵小铭仅能看清一个弯小巧流畅的尖下巴和一条清晰的下颚线。 女孩从那片灌木丛中走了出来,双脚上踩着一双棕色长靴,身形纤细窈窕,身上的衣衫有些破损,有些地方是在逃跑途中被树枝扯烂的,有些则是被那头野兽撕烂的。 腰部的那道口子开的最大,女孩不得不用手将两片衣料紧攥在一起以免自己走光。 赵小铭感觉,这女孩的气质不像是普通人家出生的孩子,因为她身上没有流露出劫后余生的惊恐和瑟缩,她很镇定地就从那具环狗的尸体旁走了过来。像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很快就重新建设好了心理防线。 但她身上并没有储物戒或者其他储物器皿,所以没办法换衣服……不会是被流放到修罗界的贵族吧? 女孩好像也不怕他,脚步不停,不断地靠近自己,穿在身上的破衣烂衫不停飘摆。 像什么话! 要是让别人看到了肯定该误会我赵小铭了! 男孩子的名节,最最重要了! 赵小铭直接朝着女孩竖起了左手手掌:“停下,可以了,咱俩保持距离。”说完,就把自己的牛仔外套给脱了下来,朝着女孩扔了过去,然后转身,背对着女孩说道,“你先把衣服穿好。” 马走田也很绅士地背过了身,不再看那个女孩。 女孩愣住了,紧紧地抱着赵小铭扔来的牛仔外套,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挺拔的背影看了许久。 原本身体还有些紧绷,有些惊魂未定,但逐渐的,就彻底放心了下来,身体上紧绷着的肌肉也慢慢放松了下来,松开了紧攥在腰部的手,将赵小铭的牛仔外套穿在了身上,一颗一颗地系好了扣子。 赵小铭的外套对她来说十分宽大,下摆甚至已经接近了膝盖,完全不用再担心会走光。 “我穿好了。”女孩放下了系扣子的手,对赵小铭说道。 赵小铭这才又把身体转了过来,问了句:“你家在这附近么?” 马走田见状将身体转了回来。 女孩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纠结犹豫了一会儿,她缓缓地抬起了手,摘掉了戴在头顶的宽大黑帽子。 赵小铭和马走田这才终于看清楚了女孩的长相,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浓密的秀发,本该是个倾国倾城的妙龄少女,左半边脸上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蓝黑色咒文,乍看如网,细看如虫。 赵小铭当即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马走田也是相当震惊:“黥、黥刑?” 女孩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赵小铭一脸懵逼:“什么是黥刑啊?” 马走田:“就是在犯人的脸上刺字。” 赵小铭恍然大悟,心说:不会真是被流放到修罗界的贵族吧? 马走田又看向了那个女孩,进一步地询问道:“你脸上的这种黥刑,应该不是普通的咒法吧?是不是还会抑制你的灵核灵力?” 女孩再度点头,却没有因为纹在脸上的丑陋咒文而自卑怯懦,反而扬起了下巴,不甘示弱,气势十足地说道:“要不是因为被抑制了灵核,我也不至于沦落到被环狗欺辱的地步,哪怕手无寸铁也能单杀它们一群!” 如此气宇轩昂的女孩子,赵小铭越发笃定了,她肯定是被流放的贵族。 出于对她身上这份坚毅霸气的敬佩,赵小铭好奇地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回答说:“齐越,翻山越岭的越。” 赵小铭诧异一愣:“你竟然姓齐?你不会和魔界有点儿关系吧?” 齐越却丝毫不见局促和惊慌,对救命恩人坦然以对:“我是魔君齐鹤的女儿,因齐鹤怀疑我舅舅暗藏谋反之心,便将我舅舅打入了困魔牢笼,我哥哥为了救我舅舅,以下犯上重伤了齐鹤,齐鹤便将我母亲、我哥哥还有我贬为了庶人,流放来了修罗界。” 赵小铭:“……” 这一下子,形成完美闭环了。 只是没想到,齐麟竟然还有个亲妹妹?不过,通过齐越提起齐鹤时的冷漠称呼和语气来判断,她八成早就和齐鹤断绝父女关系了。 齐麟的舅舅就是她的舅舅,齐麟的遭遇就是她的遭遇。 齐麟都被逼至绝境杀父弑君了,齐越也不可能不恨齐鹤。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齐麟的妹妹,不就是我的妹妹么?是表妹还是堂妹? 赵小铭开始思考起了这个复杂的伦理关系,然后又特别奇怪地问了齐越一句:“根据我对齐鹤的了解,他才不是什么心胸开阔之辈,齐麟差一点儿就捅死他了,他怎么就没杀了你哥呢?而且你哥还知道他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比如,杀父弑君。 齐越却诧异不已:“你竟然知道这件事?你认识我哥哥?你还知道他叫齐麟?” 赵小铭点头:“昂,我俩可是过命的交情呢!” 齐越喜上眉梢:“真的?你和我哥哥真的那么好?” 赵小铭再度点头:“我可是亲眼看着你哥拿刀捅穿了齐鹤的身体!” 齐越微微皱眉,看向赵小铭的目光中逐渐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情绪:“那、那你就是、二殿下的儿子,赵小铭?” 赵小铭很是傲娇:“正是在下!” 齐越:“……” 原来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哥哥呀……有些失落,还有些遗憾。 轻轻地叹了口气之后,齐越才回答赵小铭的问题:“因为我哥哥释放了我舅舅,帮助我舅舅成功从困魔地牢逃了出去。我舅舅曾是镇国将军,手握百万兵权,哪怕再落魄,也有数万兵马对他忠心耿耿,天涯海角也会誓死追随他。所以,只要我舅舅一日不死,我母族的势力就一日不会倒台,我舅舅迟早会卷土重来,齐鹤怎能不畏惧?怎敢杀了我母亲和我哥哥?一旦我们母子三人死了,我舅舅便不会再忌惮什么,哪怕是鱼死网破也要与齐鹤抗争到底,到时魔界一定会内乱,齐鹤只会自顾不暇。” 赵小铭了然,缓缓点了点头,心想:怪不得齐麟当时一定要拿到困魔地牢的钥匙呢,只有确保他舅舅活着,他们娘仨才能活。 但死罪难免,活罪难逃,还是被齐鹤黥了面,流放来了修罗界。 “那你哥现在在哪儿呢?”赵小铭又询问道,“他怎么让你自己上山了呢?多危险啊!” 齐越回答说:“我哥和我妈在山下的村庄里摆了个馄饨摊,没时间和我一起来,我们也要挣钱,也要生活。我是来山上摘果子的,准备酿酒用。平时也没见有环狗出没,今天不知道怎么竟突然冒出了这么多头。” 她的语气很是自然平静,既没有自怨自哀,也没有愤怒不甘,只是在淡定地陈述事实,带着一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镇定坚毅劲儿。 赵小铭却听得五味杂陈……齐麟,那么高贵那么爱装逼的一个人,竟然摆起小摊买起馄饨了。 真是大起大落世事无常。 想了想,赵小铭对齐越说了句:“走吧,我送你回家,顺便去见见你哥。” 第125章 下山的路却没那么好走。 山脉之所以被称之为“脉”, 正是因为它的崎岖与绵长。 这还是一座巍峨葱郁的野山,树大根深,古木参天, 潮湿阴凉。下山的途中, 赵小铭他们仨路径了无数嶙峋怪石与深潭泥沼。 一刻不停地走了三四个小时了,竟然还没下到山脚。 赵小铭都已经快要被累死了, 也不知道齐越这么一个灵核被抑制了的瘦弱女孩子到底是怎么徒步爬上山的, 太他妈牛逼了。 其实赵小铭本是想直接变成凤凰或者龙, 驮着马走田和齐越下山,能节省不少时间和体力。但转念又一想, 齐麟那个人的心眼子比针眼子还小, 自尊心却比龙傲天还强,黥面之刑对他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更何况还抑制了他的灵核, 自己要是以一种很牛逼的非人类形态出现在齐麟的面前, 肯定会刺激到他高傲的自尊心, 导致他恼羞成怒。 赵小铭也不是为了向齐麟炫耀自己现在有多么的了不起才选择了去见他,单纯就是想去看望他一下, 向他表达一下自己对他的关心和支持, 毕竟是过命的兄弟。 所以,赵小铭才打消了变成龙凤的念头, 选择了和齐越一起徒步下山。 然而就在一行三人即将接近山脚时,马走田忽然特别奇怪地说了句:“据我这一路的观察, 并没有发现这座山里有环狗频繁出没的痕迹。” 赵小铭一愣, 似懂非懂:“什么意思?这座山里没有环狗的窝点?” 马走田点头:“环狗和狼一样, 是群居物种,但我并没有在这里发现它们长期定居的痕迹, 活动的足迹也不多,就连气味都很淡薄,像是才来此不久一样。” 齐越也说:“我们已经在山脚下的那个村子里定居了好几个月了,从没听说过这山里有环狗出没,之前我也经常来这座山里采果子摘野菜,每次都平安无事,唯独这次遇到了环狗。” 赵小铭沉吟片刻:“难不成是有人故意往这座山里放了环狗?那也太道德败坏了吧?这不是故意害人么?” 马走田:“那谁知道呢,修罗界内鱼龙混杂,出几个道德败坏的坏种也不稀罕。” 齐越想了想,道:“其实我们定居的那个村子还好,街坊邻居们都挺友善的,应该不会是我们村子里的人故意放的。而且环狗一旦下山,首当其中危害的就是我们村子,我想只要是个思维正常的人,应该都不会在自家门口埋地雷。” 言之有理,但,谁又能保证呢? 赵小铭叹了口气,由衷而发地感慨了句:“修罗界这个地方,还是太复杂了。” 马走田绝不让赵小铭的话掉在地上:“可不是么,人心不古,迷雾重重,大型剧本杀现场。” 又辛辛苦苦地走了一个多小时,直至即将落日黄昏,三人才彻底从大山里面钻出来。 与山脚衔接的地带是村尾。齐越家的馄饨摊在村口。 顺着烟火气息十足的乡间小路往村口走的时候,齐越对赵小铭和马走田介绍着说:“我们这个村子算是方圆百里最大的一个村子了,村口紧邻着一条东西向的大马路,每天过往的车流量很多,所以我们才会选择了在村口摆摊儿。” 赵小铭大概明白了,这座村子村口前的那条大马路类似于凡界的国道,来往期间的运输车辆络绎不绝,沿途的汽修店和苍蝇馆子就是专为这些货车司机而设。 尚未走到村口呢,赵小铭就先看到了那条大路,和凡界国道不一样的是,这条路上飞驰来往的不止有各种大小型货车,还有许多御器飞行和驾驭灵兽的人群。 越靠近村口的位置,路边摊位的数量越密集,卖什么的都有,像是个小型集市。 眼花缭乱的场景中,赵小铭一眼就认出了齐麟和他妈,因为只有他们俩穿着一身黑罩袍,宽大的帽子罩在头顶,将面部遮挡起了八分。 但修罗界内的居民们对此独特的穿搭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了。被流放来修罗界的囚徒多到数不胜数,受黥面之刑的罪犯时常有之。 “妈!哥!”齐越一走出村口就朝着位于东侧的某个摊位跑了过去。 赵小铭察觉到一点,齐越对齐麟和他们妈妈的称呼已经不再是“皇兄”和“母后”了。真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母子三人还真是怪坚强的,既享得了富也吃得了苦,并没有因为身份和待遇的巨大落差而自怨自哀、自暴自弃,反而坚韧地面对了现实,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了下去。 无论如何,只要是靠自己的双手吃饭,都不丢人! 小小的馄饨摊后面还摆着三四张简易的折叠桌,有两三位顾客正在埋首吃馄饨。 齐越和齐麟的母亲名叫虞鸢。 齐越一跑过去,虞鸢就诧异地愣住了,担忧又急切地询问道:“你身上穿得谁的衣服?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弄的?” 齐麟看向妹妹的目光中也充斥着关切和担忧。 齐越不想让哥哥和妈妈知道自己遭遇了环狗的围攻,以免他们俩揪心,就编造了个半真半假的故事:“我上山摘果子的时候遇到了野狼,逃跑的途中衣服被树枝刮烂了,还摔了一跤,差点儿就被狼追上了,但幸好遇到了一位好心人救了我,我身上穿得就是他给我的衣服,我还把救命恩人带回来了呢。”说完,就朝着赵小铭一伸手,“哥,你看那是谁?” 齐麟立即顺着妹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身体猛然一僵,瞳孔瞬间放大,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赵小铭咧开了嘴角,呲起了自己的大白牙,朝着齐麟露出来了一个极其热情的笑容:“嗨!我亲爱的兄弟!” 第162节 “……” 谁他妈跟你是兄弟! 齐麟对赵小铭的感情十分复杂,爱恨交加。时常觉得他这个人其实也还行,挺好的,是个有血有肉有福气的家伙;时常又觉得他这人真的很该死,明明什么本事都没有还傻到冒气,却偏偏命好,把世界上所有便宜事儿都给占全了! 尤其,是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更加不想看见光鲜亮丽的赵小铭,只会更加的衬托出自己的时运不济和贫苦寒酸。 仅仅只是一个瞬间,齐麟的羞耻心和自尊心就齐齐作祟了起来,血气一下子就上了头,被遮挡在帽檐阴影底下的脸颊又红又烫,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沉重急促了起来,胸口起伏不定,吐出的每一口气息都是热的。因窘迫而羞恼。双拳不由自主地紧攥了起来。 虞鸢也顺着女儿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目光接触到赵小铭的瞬间,就想到了一位故人,半是惊讶半是迟疑地询问自己的女儿:“这位是?” 齐越:“他就是赵小铭!” 虞鸢猜到了,果然是二殿下的儿子,和二殿下长得也是真像,一看就是故人之子。 但是,在她还是魔后的时候,其实很厌恶赵小铭,因为他是月相桐的儿子。月相桐又是自己丈夫求而不得、朝思暮想的人。 被齐鹤众星捧月般独宠的常贵妃就是因为长相酷似月相桐而独冠后宫,常贵妃的儿子齐鸣更是因此而倍受偏爱。 所以,虞鸢曾嫉恨了月相桐很多年,连带着她的儿子赵小铭也一起嫉恨着。她曾一度怀疑赵小铭是自己丈夫和月相桐的私生子……现在想想,很是荒唐,但这万般种种,不过是因为她太爱齐鹤。 他是她的丈夫。 直至齐鹤将她的亲哥哥打入困魔地牢,甚至心狠手辣地连她的孩子们都不肯放过,她才彻底看清了自己丈夫的真实面孔。 他从来就不爱她,他爱的只是她背后的权势,往日的缱绻深情不过是为了利用她的母族坐稳君位,然而在他座稳了君位之后,却又开始忌惮她的母族,于是便上演了一场浩浩汤汤的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他恨不得将她赶尽杀绝。 她虞鸢这一生,全都毁在了一个“情”字上,甚至还连累了自己的哥哥和家族。 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虞鸢牵了牵唇角,朝着赵小铭露出了一个苦涩中夹杂着感激的微笑:“谢谢你救了小越,阿姨很感激你。” 赵小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哎呀,也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虞鸢又满含慈爱地笑了笑:“时间也不早了,你要是不嫌弃就坐下,阿姨给你煮碗馄饨吃。” 赵小铭不假思索:“不嫌弃肯定不嫌弃!”他也真是饿了,迅速招呼着马旺财一起坐到了摊子后方的一张空桌子旁,却又特意冲着虞鸢说了句,“阿姨你不用请我吃饭我有钱,你也别只给我煮一碗,按照平时的正常份量给我煮十碗,不然我和我的财不够吃。” 马走田果断附和:“啊对,我俩饭量大!” 虞鸢明白他俩的好意,却只是心领了:“你要你不嫌弃愿意吃,二十碗馄饨阿姨也请得起。” 赵小铭赶忙摆了摆手:“不不不,你要非想请我吃,请一碗就够了,剩下十九碗我给钱!” 不等虞鸢开口呢,齐麟冰冰冷冷的声音就先响起了:“就显着你有钱了。” 面对如此阴阳怪气的话语,赵小铭先是一愣,转而就看向了马走田,开启了疯狂吐槽模式:“我就说吧,他这个人,到哪儿都是死装死装的,软的不吃硬的也不吃,你看她们一家三口,就他是个男的,还就他最小肚鸡肠唧唧歪歪,他妈跟他妹比他真实大气多了,就他这样的小心眼,迟早得乳腺增生!” 齐麟:“……”你这个家伙,是真的,该死! 虞鸢忍俊不禁,和和气气地回了赵小铭一句:“你别跟他一般计较,他从小就这样不识抬举。”说完,便转过了身,开始起锅给赵小铭煮馄饨。 齐越则跑到了小推车的另外一端,开始帮着妈妈包馄饨。 齐麟咬牙切齿,狠狠地瞪了赵小铭一眼,然后就不再看他了,闷声不响地和妹妹一起包起了馄饨。 齐越一直低着脑袋,看似是在专心致志地包馄饨,却偷偷地、难以抑制地牵起了唇角,因为她发现了哥哥的小动作:他将每一个馄饨都包得很大,往皮儿里面塞了好多肉馅。 其实,哥哥并不讨厌赵小铭,他只是拉不下来那个面子。赵小铭那个人吧,有情有义却又有点儿欠了吧唧的,所以才让哥哥对他又冷又热。 天边的晚霞灿烂,夕阳无限好,红色混合着金色,绚烂盛大又浪漫。 赵小铭坐在简陋的桌边,抬头遥望西天,情不自禁地感慨了句:“原来在修罗界里,太阳也是东升西落。” 马走田破天荒的没体现文学素养,而是提醒了赵小铭一句现实:“你从中午就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去,你爸妈肯定该担心你了,说不定正在四处找你呢。” 赵小铭一想,也是,赶忙对虞鸢说了句:“阿姨,你给我们煮两碗馄饨就行,剩下的十八碗我直接生馄饨带走,我爸妈还等我回家呢。” 虞鸢应了一声“好”,紧接着就奇怪地询问他一句:“你们一家子怎么也来修罗界了?” 赵小铭心酸地叹了口气:“哎,您别问了,提起来全是伤心事儿。” 虞鸢也就不再往下问了,没过多久,她就将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到了赵小铭和马走田面前:“趁热吃。” “好的,谢谢阿姨!”道谢的时候,赵小铭抬起头来,好奇又仔细地看了虞鸢一眼。离得近了,他也就能看清帽檐下的面孔了,发现齐麟和齐越其实长得更像妈妈。都和妈妈一样的漂亮。 只是黥在脸上的咒文使她的美貌大打了折扣。 真是一种好歹毒的刑罚,直接在颜面上的羞辱。齐鹤也真是一个超级大渣男,丝毫不顾及多年的夫妻情份。幸好他妈当年跑得快! 虞鸢也很认真仔细地看了赵小铭一眼,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充满感慨的微笑:“你和你父亲长得很像。” 赵小铭略有些诧异:“你也认识我爸?” 虞鸢点头,叹息一声:“当然,我们俩还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呢,差点儿就被老魔君赐了婚。” 赵小铭:“……”救命!这话可不敢传到我妈耳朵里! 虞鸢被赵小铭懵逼又惊慌的小表情逗笑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和你爸从小就互相看不上。” 将军之妹和未来储君,看似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实则有缘无份,谁也瞧不上谁,都是心比天高,却又都是命运多舛。 赵小铭这才舒了口气。 虞鸢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到了儿女身边,和他们一起包起了馄饨。 马走田用密语传音对赵小铭说了句:“你以后要是真出道了,你家的八卦,够养活全六界的营销号。” 赵小铭:“……” 我竟无言以对。 哎! 想了想,赵小铭也启用了密语传音,好奇地向马走田询问道:“黥在面部的咒文能去掉么?” 马走田密语传音回答:“能啊,但不好去。普通纹身还不好洗呢,更何况这种特制的咒文。不过,他们要是能拿到魔君印的话,就能轻轻松松地去掉了。” 赵小铭:“什么是魔君印?相当于古代王侯将相的那种玉玺么?” 马走田点头:“凡继承魔君之位者,自动拥有魔君印的支配权。魔君印也蕴含着能量,如同魔族圣物,其中所包含的一项权力就是宽恕魔族罪臣。所以只要齐麟能拿到魔君印,自己就能宽恕自己了,黥面说没就没。” 赵小铭无语极了:“那岂不是得先等齐鹤死了,然后再让齐麟当魔君才能拿到魔君印?” 马走田:“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赵小铭叹了口气:“齐鹤难杀得很,你这话等于没说。” 马走田:“……” 一人一财一边吃着馄饨,一边用密语传音说着话,挂在天边的夕阳不知不觉地就没入了地平线以下。 另外两张餐桌旁的客人们陆续吃完了馄饨,接连离去,也没有新的食客加入,小摊儿边仅剩下了赵小铭和马走田。 清清冷冷的生意,却是他们母子三人现在的全部,是谋生的手段。 赵小铭的内心再度五味杂陈了起来,说不出的伤感和心酸,感觉,她们好可怜。但,齐麟他们会觉得自己可怜么?好像也没有,如果的有的话,不会这么坚毅求生。她们的心中肯定还是存留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 所以,自己不应该认为她们可怜,这是对她们的贬低和不尊重。是对所有坚韧不拔、努力求生的人们的不尊重。 他应该敬佩她们,敬佩所有行至末路却依旧傲骨不屈、向阳而生的人们。或许,这也是天道庇佑弱者的原因所在。贫贱不移,威武不屈,风霜不败,才为天之大道。 夕阳终于落山,天色渐渐开始变得暗沉灰蒙。 夯土大路上突然飞驰而来了几辆改装版豪华赛车,一辆辆皆是顶配,车型流畅漂亮,极速转动的车轮荡起层层尘烟,看得赵小铭一愣一愣的,惊讶不已地对马走田说了句:“你说修罗界这地方不落后吧,它连个柏油路都没几条,但你要说它落后吧,竟然还有连我都没见过的高级赛车!” 马走田非常淡定地回了一句话:“不要小瞧资本的力量,哪里都有顶级权贵,拥有普通老百姓难以企及的优越生活条件。” 赵小铭:“……”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紧接着,更令赵小铭意外的就来了,那一连串五颜六色的豪华赛车竟接二连三地停到了馄饨摊前的路边。 驾驶室的车门陆续打开,几位身穿时尚衣着,打扮光鲜亮丽的少年们齐刷刷地下了车,不约而同朝着一位身穿深蓝色牛仔外套、黑色牛仔裤的少年围了过去。 这位被众星拱月的少年双手插兜,盛气凌人,脚踩着一双崭新的白色篮球鞋。 赵小铭认识那个款式的鞋,因为他也有一双,刚买的,某个奢侈品大牌的限量版,立即用密语传音对马走田说了句:“他们这帮人肯定也是刚从外界来到的修罗界,最起码为首的那个男的肯定是,你看他脚上穿得那双鞋,是仙界的一个顶奢牌子,刚刚发售的限量版,只有年消费超千万人民币的顶级vip客户才有资格参与购买,而且那家品牌从不做营销,不找代言人,纯私人定制高奢,我的那双鞋还是我姥爷给我买的呢……不过,我怎么感觉这帮人有点儿来者不善呢?” 马走田盯着为首的那个男孩看了一会儿,略带惊讶地回了赵小铭一句:“那个男的,跟你长得还有点儿像呢。” 赵小铭诧异定睛一看,嘿,还真是! 这帮人,也真是来者不善。 为首的少年始终保持着双手插兜的轻慢姿态,眼神阴郁又傲慢,下车后,直接走到了馄饨摊儿前,孤高倨傲,不可一世,仿如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所有人都要为他独尊。 赵小铭断定齐麟认识这个男的,因为齐麟在第一时间就站了出来,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挡在了身后,满目警惕和威慑。 少年却对齐麟的行为嗤之以鼻,像是高傲的上位者在看低贱下位者,眼神中流露着无尽的轻蔑与鄙夷,奚落的语气中还夹杂着一些无奈:“你们三个贱民,怎么还在这儿啊?本王昨天不都已经让人来通知过你们了么,从今天开始,不许在魔界的任意一处地势内逗留,容易脏了本王的眼。” 赵小铭一愣,和马走田对视一眼:本王?也是齐鹤的儿子? 齐越虽然被齐麟挡在了身后,却一点也不柔弱,不甘示弱地盯着主动来挑衅的少年,哂笑回之:“齐鸣,你知道什么是小人得志么?宫女就是宫女,哪怕不择手段地爬上了高位,也没能让她儿子改掉那副上不了台面的鄙贱之气。” 赵小铭:“……” 马走田:“……” 真是,信息量好大的一句话。 以及,你们封建世家的内斗,真的有点儿看头,跟看宫斗剧似的,还是零距离现场版的。 齐鸣的目光猛然一沉,面色瞬间铁青无比。他此生最恨的,就是别人说他母亲出身低贱,相当于变相羞辱他低贱! 但很快,齐鸣就释怀了,因为—— “被环狗轮流伺候的滋味好么?高贵的大公主。”齐鸣的语气中流露着难掩的卑劣恶意,目光如同毒蛇一般冰冷阴毒。 赵小铭和马走田同时一愣,同时明白了一切:那几头环狗是齐鸣故意放进山里毒害齐越的。 太歹毒了! 齐越自然也想通了一切,震怒到面红耳赤:“原来那几头环狗是你故意放的!” 齐麟和虞鸢同时一僵,同时惊慌失措地看向了齐越。虞鸢焦急又担忧地连声追问:“什么环狗?你刚刚不是说遇到的是野狼吗?” 齐越去没看向母亲,咬牙切齿地怒视齐鸣,呼吸沉重急切,胸脯起伏不定。 齐鸣冷笑一声,得意又阴森瞧向了齐麟和虞鸢:“我猜想,大公主应该是被那几头环狗伺候的太爽了才不好意思跟你们说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还没落呢,他就相当猥琐地放肆大笑了起来,围在他身后的那群少年们自然也是同类货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以当众羞辱女人、用肮脏的黄色手段诋毁女人为乐,更是以践踏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公主的自尊与人格而感到痛快和爽快。 一群男人不怀好意、不约而同地大笑了起来,以猖獗又淫/荡的笑容羞辱齐越,看向齐越的眼神中也逐渐流露出了居心叵测的侮辱和凝视。 就好像,齐越根本没穿衣服,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身裸/体,被他们围观糟蹋。 第163节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去形容那几个少年的目光,赵小铭觉得“视奸”这个词再合适不过。 禽兽们充斥着欲望的眼神就是会对受害人造成实际伤害,是一种精神上的践踏和羞辱。 齐麟愤然低吼一声,目眦欲裂怒不可遏地朝着齐鸣冲了过去,却被虞鸢拼命地拉扯住了,因为她们母子三人现在没有灵力,根本斗不过齐鸣他们,只能忍气吞声。 同时被数位男人以眼神和笑声羞辱,齐越羞愤难当,眼眶瞬间就红了,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流露出畏惧和不安的情绪,始终高扬着下巴,咬紧了后槽牙,绝不允许自己的眼泪眼泪掉下来,骄傲又坚毅地与齐鸣对视着:“丫鬟生的孩子果然不入流,整日只知道以取笑女人羞辱女人为乐,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低等货色!” 即便流露街头,她依旧满身傲骨,绝不会向鼠雀之辈屈服。 齐鸣最厌恶的,就是齐越身上的这股铁骨铮铮的傲气,因为他从不曾在自己的母亲身上看到过。他心知肚明,那是世家和身份给的底气,所以自己的母亲才没有。 可齐越明明都已经被贬为庶人了,顶着一张丑陋的黥刑面颊,凭什么还敢这么肆意猖狂地跟他说话?谁给她的底气和胆量? 他明明已经成为了魔宫太子,身份比齐越高贵得多,她为什么就是不怕他? 贱女人! 不知死活的东西,既然你不懂得什么叫做尊卑有别,那本王就帮你懂! 齐鸣恼羞成怒气急败坏,抬掌就要去扇齐越的脸。 然而他的手才刚刚高举起来,一只小小的不锈钢勺子就稳准狠地打中了他的手腕,造成了一股钻心的疼。 齐鸣当即就拧起了五官,痛苦地哀嚎了一声。 站在他身后的那几位少年同时抬头,惊讶不已地看向了小勺的来源,目光中还流露出了些许幸灾乐祸,仿佛是在说:你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得罪这位殿下? 整个魔宫之中,还有谁不知道齐鸣的性情歹毒和心狠手辣? 得罪了他,无异于自寻死路。 真是有好戏看了。 赵小铭却一脸无辜,坐在桌边,朝着齐鸣露出了一个不关我事的傻笑:“那个那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拿稳,勺子突然飞出去了。” “……” 鬼才相信你的鬼话! 齐鸣痛苦地捂着自己的手腕,咬牙切齿,目光狰狞地怒视着赵小铭。 孰料就在这时,齐麟忽然厉声厉色地冲着赵小铭怒吼了一声:“滚!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儿,哪轮得着你一个吃饭的外人看热闹!” 虞鸢也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赵小铭:“这碗馄饨我就不收你钱了,非亲非故的我们不需要你多管闲事,年纪轻轻的也别总想着帮人出头,你没那么大能耐,还是快回家找你爸妈吧。” 赵小铭心里明白,齐麟和他妈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为了和他划清界限,好让他赶快离开,以免被卷入是非之中。 马走田也在这时咬住了赵小铭的裤腿,用力地将他往大马路的方向扯,示意他赶快走,别多管闲事。马走田还闻到了一股很不妙的气息,所以更加急切地想要让赵小铭远离这块是非之地。 但赵小铭的屁股就像扎根在了那张塑料凳子上一样,无论如何也没有移动分毫。 他并不是在故意逞英雄,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能走,最起码现在不能。 齐麟他们母子三人被抑制了灵核,没有丝毫战斗力,自己若是一走了之,她们三个就只只有被齐鸣任意羞辱的份。 人人可以畏惧生死、漠视是非,但神族后裔不能! 神族后裔遵循天道,必须替天行道! 在齐鸣的眼中,赵小铭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又爱管闲事的贱民,和蚍蜉无异,冷笑着威胁道:“你要是不想死,就赶快滚;你要真想死,本王就成全你!” 赵小铭始终安如泰山般一动不动地坐着,面无表情地与齐鸣对视着。 马走田无奈又恼怒,越发加大了拉扯赵小铭的力度,干脆直接用尾巴缠住了他的胳膊,强行将他从凳子上扯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头赤眼黑身的野兽突然从一辆红色的赛车上跳了下来,直接窜到了齐鸣身边。它拥有类似大猫的身形,却顶着一张酷似人面的兽脸,目光歹毒地看向了赵小铭与马走田,阴森森地向齐鸣禀报:“我在无忧城里面见过这个男孩儿,他就是二殿下的儿子,赵小铭!” 此言一出,全员震惊。 齐鸣先是一僵,继而喜出望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齐鸣直接将自己的武器从储物戒中调了出来,兴奋大喝一声:“先把这三个贱民给我收拾了,至于叛党后裔赵小铭,本王要亲自诛杀!” 马走田担心就是自己弟弟会突然跳出来搅局,当即勃然大怒,震天嘶吼一声,身形在骤然间庞大了数倍,杀气腾腾地挡在了赵小铭面前,怒不可遏地注视着自己的弟弟,喉间不断的发出威慑性低吼。 狞兽自然不甘示弱,身型骤然变大数倍,厉声低吼着抵挡在了齐鸣面前,杀气腾腾地与马走田对峙着,眼神阴森又狠戾。 气氛在瞬间剑拔弩张,赵小铭也果断将听风和斧丝调了出来。 然而齐鸣身后那群败类的速度却比他还快,电光火石之间,虞鸢和齐越就被四个少年暴力地扑摁在了地上。母女两人的尖叫声骤然而起,惊惧万分。那群禽兽少年们却越来越兴奋,越发粗暴地撕扯起了她们的衣服。 齐麟勃然大怒、惊急交加,嘶吼着想要去救母亲和妹妹,却也被几个男人一起摁倒在了地上。无论齐麟如何歇斯底里地挣扎都没能撼动他们分毫。其中一人还特意扯住了齐麟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去亲眼目睹妹妹和母亲被扒衣羞辱的过程。 与此同时,另有两个少年打开了两辆赛车的后备箱,从里面牵出了两头被驯服的环狗,脸上再度洋溢起了猥琐又淫/荡的笑意。 其中一位少年还笑嘻嘻地拍了拍环狗的脑袋,然后,指向了被仰面摁倒在地上的齐越:“等会儿记得要好好地服侍咱们冰清玉洁的大公主,要是没让公主满意,就阉了你这头没用的东西。”话音才刚落,周围的那一群少年们就再度发出了一阵淫/荡低俗的爆笑。 齐鸣更是洋洋得意。只要一想到曾经高高在上的魔后和大公主即将被环狗这种野兽当街羞辱的画面,他的内心就痛快十足。 先在肉/体和精神上双重折磨她们,再让环狗把她们撕咬殆尽。 让齐麟目睹母亲和妹妹惨状,让他不能反抗,让他生不如死。最后,再让环狗去好好地“伺候伺候”大皇子。反正,环狗又不挑男女,照样能在大街上开齐麟的□□花。 再没什么手段能比这种手段更残忍、更能令他满意了。从身体到精神,从内到外,彻底摧毁他们母子三人。看他们以后还能不能再高贵起来。 哈哈哈哈。 齐鸣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来,内心畅快极了。 赵小铭却触目惊心,从来没想到,人竟然可以坏到这种地步……不对,齐鸣和他的那群拥趸们已经不配被称之为人了。即便化为了人形,却根本没有人性! 两位少年同时松了手,两头环狗兴奋地朝着衣不蔽体的虞鸢和齐越扑了过去。齐麟被摁在地上,双目赤红,绝望又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额角和颈间的青筋齐齐凸起。 赵小铭果断飞出了斧丝,本是想要去绞杀环狗,却突然被一柄似闪电般迅捷的银色长剑拦截了下来。 齐鸣轻轻松松地挽了个剑花,就将赵小铭飞出的斧丝缠到了他的剑身上,又电光火石间调转了剑峰,直击赵小铭而去。 赵小铭万万没想到齐鸣的身法竟会如此迅捷,当即持刀去挡,奈何齐鸣的修为高出他许多,两兵交击的那一刻,铿锵作响,巨力袭来,震得赵小铭虎口发麻,腕骨欲裂,甚至还不堪重负地往后趔趄了好几步。 他根本不是齐鸣的对手。 齐鸣比他厉害的多。 环狗已经扑倒了齐越和虞鸢的身上,在周围那一圈猥琐少年的挑逗下越发的兴奋了起来。 虞越和齐越不断挣扎,不断尖叫,却无济于事,仿若待宰的羔羊。 齐麟被死死地摁在了地上,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咒骂着,最后甚至开始哀求起了齐鸣,求他放过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然而齐鸣却无动于衷,反而非常享受这种被齐麟苦苦哀求的感觉……啧啧啧,你出生高贵又怎么样?高高在上又怎么样?是魔宫中王公大臣们最支持最好看的皇子又怎样?还不是被我践踏在了脚下?还不是要像条狗一样可怜巴巴地求着我? 赵小铭看在眼里,怒在心里。怒极之下,浑身上下止不住的发抖发颤。与此同时,他的内心还充斥着一股强烈的挫败与无力感……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的自尊被践踏,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妹妹和母亲被野兽羞辱么? 可是他,打不过齐鸣。 他甚至打不过这群人中的任何一个人。 他太无能太没用了,纵使满腹慷慨激昂,满腹路见不平,也无法改变分毫。 但他绝不能坐以待毙。 哪怕被欺辱的不是自己的朋友兄弟,他也不能袖手旁观,不然他妄为神族! 赵小铭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瞬间便将那枚墨色盘龙玉佩从储物戒中调了出来,对天高举,双目赤红,声嘶力竭地吼道:“真神后裔赵小铭,状告魔君之子齐鸣仗势欺人欺男霸女,祈求天道主持公道,允我与齐鸣上台一战,匡扶天下正义!” 此言一出,齐鸣等人先是一怔,继而就齐刷刷地发出了一阵充满了嘲讽之味的哄堂大笑——都什么年头儿了?怎么还有人信这个呢? 齐鸣更是其中笑得最厉害的那位,不仅笑弯了肚子,还笑红了脸,笑出了眼泪:“赵小铭啊赵小铭,你怎么能这么幼稚呢?这天下哪里还有正义可言?不过是处处弱肉强食,你竟然还去找天道告状?天道算是个什么东西?你还不如回家找你那个不要脸的骚货妈告状呢!” 其实,赵小铭也不知道自己这番举动是否会成功,因为他们现在不在天道台的掌控范围内。这里是弱肉强食的地带,任何诉求都是不可能被应允的。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赌一把,赌天道对真神后裔的偏爱与庇佑——其他人或许不能在安全区外申请天道的裁决,真神后裔或许可以呢? 然而事实好像让赵小铭失望了,度秒如年的等待着,天空却始终没有丝毫变化。 一切照旧如常。 赵小铭的神情中逐渐流露出了失落与不甘,齐鸣却越发得意猖獗了起来,抬手一挥,颐指气使地下了命令:“别等了,快让那两头环狗开始伺候大公主和魔后吧,咱们二殿下的儿子也还在等着看好戏呢哈哈哈哈哈!” 赵小铭咬牙切齿,双拳紧攥,浑身颤抖着怒视齐鸣。 齐鸣唇畔边浮现着的那一抹笑意却越发的肆意张狂了起来——真神后裔又如何?不还是无法撼动我分毫?天道不过是戏耍世人的说辞,傻子才会信! 齐鸣看向赵小铭的眼神也越发的猖狂阴毒:“若这世间真的有天道,第一个该死的就应该是你那个叛党爸和你那个贱人妈,你赵小铭也没那么高贵,什么狗屁真神后裔,不过是一个混了妖族血统的肮脏臭杂种!” 孰料他的话音才刚落,天空忽然响起了“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道银白刺目的天雷骤然落下,以一种开天辟地之势降落在了齐鸣身侧,威力十足,毫不留情地将齐鸣震出去了数十米远,还劈焦了他的衣衫和毛发。 那两头环狗更是被惊天的巨雷惊吓到了瑟瑟发抖的地步,如同两只落魄小猴似的,惊惧尖叫着跑出了人群,头也不回地逃远了。 齐鸣带来的那群少年们更是被突如其来的天雷吓到了目瞪口呆,一个个看向赵小铭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畏惧之色。 赵小铭则是大喜过望—— 在天雷落下的那块地面上,出现了两个焦黑的大字:【时间】 说明天道听到了他的祈求! 赵小铭刚要开口回答三天之后,马走田却抢先他一步开了口:“一个月!请求灵兽上台陪战!” 天道台申请对战的最长期限只有三十天。 赵小铭这才忽然清醒了过来,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势力和齐鸣之间还有差距,需要时间去提升实力,不然上台也是个输。 但是,他并不想连累马走田。 马走田看出了赵小铭的迟疑,无奈又笃定地劝说道:“不要以为我只是为了帮你,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和我弟弟之间,迟早要有个了解。” 赵小铭纠结犹豫了一会儿,满含感激地冲着马走田点了点头,然后,再度将手中的玉佩举了起来,对着天空高声喊道:“三十天之后,请求灵兽陪战!”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天雷再度落下,在围观众人越发震惊的目光中,大地之上多出了一个焦黑的字迹—— 【允】 第126章 雷声震耳欲聋, 接连两道天雷落下,在场所有人的双耳都产生了一阵尖锐的耳鸣。 银白色的巨型雷柱更是光芒刺目,从天而降的那一刻, 就迫使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 却还是难逃头晕目眩、短暂失明的结局。 被天雷的威力震飞数十米远的齐鸣更是狼狈不堪,重重摔落在地的那一刻, 一股殷红色的鲜血就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 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疼, 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一般。 赵小铭也是呆愣了好大一会儿,才从突如其来的震撼与感动中回神, 继而不假思索地就朝着虞鸢她们母子三人跑了过去, 果断朝着齐鸣的那些拥趸们举起了自己的墨色盘龙玉,狐假虎威:“不想死的都给爷让开,不然小爷我就让天雷劈死你!” 第164节 他赵小铭的威慑力或许没有那么足, 但天雷的威慑力却足以令人惊心动魄。 那些刚刚还在组团嘲笑赵小铭的猖獗少年们瞬间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大转变, 如触电一般惊慌失措地松开了被摁在地上的母子三人, 又不约而同地朝着身后退出去了数米远,皆对赵小铭避之不及, 目光中流露着难言的恐慌和畏惧。 摁压在齐麟身上的手和脚才刚一消失, 他就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母亲和妹妹跑了过去, 一边跑还一边脱衣服,先脱掉了自己身上的黑色罩袍递给了惊魂未定的妹妹, 正准备继续脱上衣的时候, 一件黑色的冲锋衣外套被扔了过来。 赵小铭从储物戒里面调出了自己的衣服。 齐麟先将外套搭在了母亲的肩头, 然后,满含感激地看向了赵小铭。 孰料就在这时, 一道紫色灵气凝成的锋利箭矢突然朝着赵小铭飞射了过来,电光火石间便抵至了他的面前,杀气腾腾的箭头正对他的眉心。 众人瞬间惊愕,毫无反应的时间。 赵小铭根本来不及去逃避或者抵挡,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又有一道天雷骤然而下,精准无误地击散了那支紫色灵气凝成的利箭,并再度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段震慑力十足的话语:【战前谋害对手者,杀!】 赵小铭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如遭雷击一般僵硬在了原地,额头上冷汗直冒……那支紫箭,差一点儿就射穿他的脑袋了,他差点儿就死了! 心有余悸的同时,他怒不可遏地看向了始作俑者。 是齐鸣。 齐鸣却也是满目的阴森怨怒,甚至比赵小铭还要怒不可遏,满心都是不甘与愤恨——天道凭什么不让他杀赵小铭?他可是魔宫储君,是身份显赫的魔界皇子,天道又有何资格来约束他! 赵小铭却明白天道的用意:既然他成功地在安全区外向天道求得了对战应允,那就说明,对于他自己和齐鸣来说,修罗界内已经不存在什么安全区与非安全区了。全境皆是约束区。只要他们俩一天不上天道台对战,就一天不能对彼此下手。 刚才的那第三道天雷是天道对他们两人共同的警告,再有下次,天道一定会毫不留情的诛杀破坏规则的一方。 思及至此,赵小铭的心中隐约有了盘算,气定神闲地牵起了唇角,得意洋洋地看向了齐鸣:“我还当你多厉害呢,结果却连我的头发丝都没能碰到一下,垃圾就是垃圾,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还是野鸟一只。” 齐鸣根本不经激,当即就怒火中烧了起来,手心中再度拧起了一把紫气流转的弓箭,不死心地对准了赵小铭,满目杀意,拉弓如满月。 然而就在这时,狞兽却忽然冲到了齐鸣面前,急切提醒加告诫:“赵小铭是在用激将法,目的就是让天道杀你,因为他根本打不过你,要是正大光明的上天道台对战,他必死无疑!” 狞兽也并非是因为对齐鸣和魔族忠心耿耿才特意提醒他,而是单纯地为了和赵小铭作对,给赵小铭使绊子,因为赵小铭是它那个好哥哥主人。 齐鸣醍醐灌顶,赶忙消散了手中的弓箭,心有余悸又羞恼不已,差点儿就中了赵小铭的全套! 马走田咬牙切齿地怒视着狞兽。狞兽回眸,对着马走田露出了一个阴险得意的笑容。 齐鸣面色铁青,双目赤红地盯着赵小铭,语气狠戾,一字一顿地开口:“赵小铭,你少在这里自命不凡,你的阴谋诡计再多,不过也只能保佑你多活三十天而已,三十天之后,本王一定会在神族的天道台上,当着修罗界所有人的面诛杀神族后裔!” 赵小铭却浑不在意,潇潇洒洒地将听风刀扛在了肩头:“话别说那么满,到时候谁杀谁还不一定呢,小丫鬟生的小垃圾!”说完,他又悠悠地叹了口气,故意用上了一种幸灾乐祸的目光去看齐鸣,“哎,别管我爸是不是乱臣贼子吧,但我爸确实是你们魔宫的二殿下,而且他就只有我妈这么一个合法老婆以及我这么一个好大儿,孤狼那种暗卫首领见了我还得毕恭毕敬地喊一声‘小殿下’呢,更别说你了。要是按照你们那种封建世家的规矩来算,你这种小丫鬟生的小垃圾见了我还得给我下跪请安呢!” 又是一次激将法,并且还精准无误地刺中了齐鸣内心最在意的痛点。 齐鸣再度恼羞成怒了起来,恨不得立即将赵小铭碎尸万段! 但这一次,他已经汲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强行将心头的汹涌杀意和滔天怒意按耐了下去,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过区区三十天,他齐鸣等得起! “那就走着瞧。”齐鸣朝着赵小铭露出来了一个阴测测的笑容,“咱们天道台上见。” 赵小铭依旧是浑不在意:“行啊,那就天道台上见,哥等你!” 等到齐鸣带着他的那群拥趸们驱车离开之后,赵小铭才不再装逼了,背后早已渗出了一层冷汗,整个人有气无力的,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 于是,赵小铭便将握在右手里的听风刀当作了拐杖,支撑在了地面上,另外一只手掐在了腰间,面朝西方,目光深邃地遥望着天际线处仅剩下的那一条混合着深蓝色的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能打过他才见鬼了。” 他完全能够认识到自己与齐鸣之间的实力差距……齐鸣那个人,虽然歹毒,却不是无能孱弱之辈,修为相当厉害强悍,当属同辈人中的佼佼者了。 他赵小铭倒是没有齐鸣那么歹毒,甚至还算得上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但他却是个没用的废物啊! 没有实力支撑的善良,只能称之为烂好心。 哎……质疑姥爷,理解姥爷,成为姥爷,却又没有姥爷那样的实力。 马走田自然也能够看清这一点,却还是选择了坚定不移地信任赵小铭,并慷慨激昂地鼓励道:“还有三十天时间呢,你的天资又不差,怎么就一定会输呢?不要妄自菲薄,我觉得你肯定能赢!” 赵小铭都要感动哭了:“财,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信任我……”但是,他也实在是有自知之明,“齐鸣都已经把以灵化刃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我才刚刚能幻化出来一个小匕首,这怎么比啊?我还不能带斧丝和听风刀上台。” 马走田突然就哑口无言了。 众所周知,天道台为确保比赛的公正公平,所以绝对禁止对战双方携带自己的武器上场,只允许使用自身灵气打斗,以免会有人凭借着高端武器胜之不武。 换言之就是,想要在天道台上当赢家,唯一的条件就是自身实力强硬,最起码要先熟练掌控以灵化刃这一技法,但赵小铭现在却才刚刚新手入门。 根本不可能赢……赵小铭满心都是焦虑和不安,但他绝不后悔向天道祈求对战的行为,绝不后悔对齐麟她们一家三口出手相助。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罔顾是非善恶,不能见死不救,不然他往后余生都会活在自我良心的谴责中。 突然,齐麟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赵小铭,谢谢你。” 他的语气认真而郑重,充满了感激。 赵小铭回头,看向了齐麟,发现齐麟的表情也很是认真诚恳,目光漆黑又深邃,神情笃定而专注。 虞鸢和齐越也都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一个身上裹着宽大的罩衫,一个身上穿着冲锋衣外套,皆是形容狼狈披头散发,但神情却不狼狈,纵使刚刚才经历了一场不堪的羞辱,纵使心有余悸,却依旧没有被击垮骨气和尊严,腰身始终是笔挺的,目光镇定又坚毅,丝毫不在意围观者的目光。 似乎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无法将她们击垮。 赵小铭忽然就明白了齐鸣为什么那么嫉恨她们母子三人了,因为齐鸣没有这份骨子里的尊贵傲气,却又特别希望自己拥有。 “小铭,谢谢你。”这声感谢,是虞鸢说得,“来日若是有机会,我们母子三人一定会加倍报答你。” 她的字句坚决,信誓旦旦。 赵小铭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一边挠着脑袋一边赧然地说:“哎呦,那倒不用,不用这么客气,而且吧……算了,先等我赢了齐鸣再说吧。” 赢不了就等于死,到时候说什么都不管用。 齐麟当然明白赵小铭的言外之意,不假思索地开了口:“我可以替你上台!” 赵小铭苦笑了一下,叹息着回了句:“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天道台不允许换人,我自己的仗只能我自己打,而且,我的这一仗也和你没什么关系,是我自己选择了上天道台。是我觉得我自己是真神后裔,所以我就应该替天行道,不是你逼迫着我去救你,我是为了成全我自己的良心,所以你不必为此而感到自责或者内疚。” 齐麟怔住了,从未想过赵小铭竟然会这么说。此前,他只是觉得赵小铭傻人有傻福,嫉妒他命好,现在才恍然发现,赵小铭从来就不是平凡之辈。 赵小铭胆小,但不怕事;怯懦,但不畏惧是非。 他心怀正义,坚守道义。 大妖尊与九重太子的后裔,也注定了不会是平凡之辈。 “你一定会赢的。”齐麟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小铭,斩钉截铁地开口,接连重申了两遍,“你一定会赢!” 赵小铭又笑了一下,这次是开心的笑:“谢谢你啦,借你吉言。” 话音才刚落,半空中就传来了他妈激动的声音:“是小铭!小铭在那里!” 赵小铭立即抬头,看到了一只金灿灿的大凤凰,凤背上还驮着俩人,一个是他爸,一个他不认识的国字脸男人。 月相桐落地的一瞬间就化为了人形,和赵亦礼一同朝着儿子跑了过去,急切又担忧地询问:“刚刚那三道天雷是怎么回事?” 赵小铭思索片刻:“嘶、呃,这个,我感觉我姥和我姥爷肯定马上也要被天雷的声音吸引来了,要不等他们俩来了我再讲吧,不然还得重复叙述一遍。” 月相桐:“……” 赵亦礼:“……” 你还怪会省事的。 紧接着,赵小铭就笑嘻嘻地搂住了齐麟的肩膀,兴高采烈地对他爸妈说了句:“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好朋友好兄弟,齐麟!” 弄得齐麟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完全没想到赵小铭竟然会这么热情。 赵亦礼早在火车上的那个幻境中就见过齐麟,并不陌生。月相桐却是第一次见,情不自禁地蹙起了眉头,目光中流露出了好奇和迟疑:“齐麟是?” “我的儿子。” 声音是从赵小铭和齐麟的身后传来的。 赵亦礼闻声抬眸,诧异一怔:“虞鸢?” 齐越也站在母亲身旁。 看到她们母子三人脸上都印着黥纹,赵亦礼就瞬间明白了一切:是齐鹤将她们流放来了修罗界。 月相桐也认得虞鸢,所以很快就猜到了齐麟的身世:齐鹤的长子。只是没想到,赵小铭竟然会和齐鹤的儿子成为好朋友。 真是造化弄人。 事态的发展也正如赵小铭所料,之后等了还不到二十分钟,漆黑的夜幕上就飞来了一龙一凤。 看到金凤凰的那一瞬间,赵小铭满心的委屈就再也绷不住了,眼眶说红就红,嘴巴说瘪就瘪——预备开哭。 月鎏金才刚化为人形落地,赵小铭就变成了一只小小的黑豹子,嚎啕大哭着扑进了她的怀里:“呜呜呜!姥姥!呜呜呜!姥姥!” 哭得月鎏金心里难受死了,还心疼的要命,眼眶都跟着红了,一边用双手紧抱着怀中的大外孙儿一边紧张地关切询问:“怎么了呀铭铭?怎么委屈成这样了?谁欺负你了么?” 赵小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用两条毛茸茸的前足紧紧地搂住了他姥的脖子,浑身都在发颤,又呜呜咽咽地哭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始抽抽嗒嗒地讲述起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照旧使用起了“添油加醋”和“搬弄是非”的叙事手法,将齐鸣本就恶劣的行径越发丑化了十倍还不止。 但这一次,熟知实情的所有人当中却无一人指责他添油加醋、搬弄是非,因为就算是赵小铭不夸大其词,齐鸣的实际所作所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月鎏金越听,脸色越冰冷阴沉,呼吸也越发沉重缓徐,听到最后,凤目中杀意毕现:“姥现在就去替你杀了齐鸣!” 赵小铭一愣,瞬间停止了哭泣,紧紧地抱着姥姥的脖子,着急忙慌地劝阻:“那不行,天雷会劈你的!” “姥才不怕天道!”月鎏金毫无畏惧,满目都是狠戾与不屑,“我不光要杀了齐鸣,我还要把他们全家老小一个不留地全给杀干净!” 言毕,她就准备飞身杀去齐鹤位于修罗界内的行宫,却被梁别宴用力扯住了手臂,强行将她拦了下来。 梁别宴的语气急切又无奈:“既然天道已经应允了小铭的对战请求,那么你现在杀了谁都没用,天道也不会允许你这么做,反而会将你视作小铭谋害对手的帮凶,不仅会降天雷惩罚你,还会惩罚小铭!” 月鎏金恼怒不已,焦虑又担忧:“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让小铭上天道台么?” 梁别宴也不想让外孙儿冒着生死危险上天道台和齐鸣对战,但是,事已至此,谁都无计可施:“天雷已降,约定已成,就没有退路,三十天后,小铭必须上台与齐鸣一战。” 月鎏金的眼眶猛然一酸,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 赵小铭也心知肚明自己绝不可能去当逃兵,认认真真地对姥姥说道:“姥,其实我现在并不怕上天道台,毕竟还有三十天呢。我告诉你这些事情,也不是想让你帮我出气或者帮我杀人,我只是想堂堂正正地为自己战斗一次,所以我希望的是你和我姥爷能在未来三十天里面好好地训练我,教我学习战斗,让我变得越来越厉害!” 月鎏金的心里再度开始翻江倒海地难受了起来,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的眼泪涌出眼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温柔又慈爱地朝着怀中的外孙儿笑了一下:“好,姥姥答应你,一定会尽我所能地教导你,让你越来越厉害,变得天下无敌!” 然而她心中的真实想法却是:三十天后,本尊的外孙儿要是没能从天道台上下来,本尊定要让全六界都给他陪葬! 第127章 齐鸣早已离去, 待他回到行宫后,定会向齐鹤禀告此事,北山脚下又是魔界的势力范围, 他们一家人若是继续久留此地的话可能会再度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在小铭与齐鸣上天道台对战之前, 任何麻烦的处理都是在浪费时间。 为了避免麻烦与冲突,一家人迅速回到了位于山南面的营地, 还带走了虞鸢她们母子三人, 免得齐鸣再卷土重来欺辱她们。 营地中却只有一顶可以住人的帐篷。 第165节 非人类世界里面的帐篷和人类世界的帐篷不同, 外观看起来虽然只有方寸大小,但进入之后却别有洞天。内部设置着空间阵法, 可以根据用户需求定制内部格局。就好比月相桐带来的这顶帐篷, 内部可以使用的最大空间面积为100平,可以根据自身的居住需求调节这100平方米的格局和功能,随心所欲地将其划分为三室一厅或者两室一厅, 需要几个厨房几个卫生间也可自己根据自身的实际需要自行设定。内里的家具也一应俱全, 可以随着空间格局的改变而改变。 但即便是设置出来了五室一厅, 100平方米的固定最大面积也不可能改变,还是无法容纳得下他们九人, 虽说挤一挤也能将就着住, 但却不方便,毕竟不是一家人。 好在梁别宴也带了一顶帐篷来, 内部可使用的空间还比月相桐带来的那顶帐篷大出不少,足有180平, 于是他们一家五口就将那顶面积小一点的帐篷让给了齐麟她们一家三口住, 自己住进了大帐篷里。 至于文青松, 则被他的直属领导连夜安排去出差了。 文青松是一位很有眼色的小伙子,知晓自己领导的为人比较低调, 不喜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杀神身份,所以才没有一上来就招摇过市地和领导相认,直至和领导一同回到了南山,他才抽空凑到了领导的身边,声音小小地说了句:“殿长大人,我是仙帝派来协助您工作的。” 毕竟是自己的副殿长,所以月鎏金尚且还记得文青松是谁,认真又纠结地思索了一会儿,她给文青松使了个“跟我走”的眼色,然后带着他远离了营地,去到了静谧无人的小河边:“你是什么时候抵达的修罗界?” 文青松如实告知:“今天中午才刚到。”然后又详细地讲述了一下自己不幸落水后被偶然经过的公主和驸马施手相救的经过。 月鎏金了然于胸,缓缓点头:“也就是说,我的女儿和女婿现在都知道我的杀神身份了?” 文青松顿感慌张,赶忙解释:“属下本是不想曝光您的身份的,但您的女婿捡到了我的工作证,外加我确实是着急找您,才不得不向他们二位告知真相的。” 月鎏金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语气和蔼地安抚道:“这个无所谓,不是什么大事儿。”紧接着,话峰却猛然一转,“但本神接下来交给你的这件事情,就是十足十的大事儿了,你务必牢记在心!” 为了彰显自己的威望,她甚至还将“本尊”的自称改成了“本神”。 文青松忙不迭地表态:“您请讲,属下一定牢记在心!” 虽然没什么必要,但月鎏金为了表明此事的隐秘性,还是使用上了密语传音。 文青松接收到消息的那一刻,端正的国字脸面庞上就流露出了难掩的震惊和错愕,但也没忘记使用密语传音:“什么?我自己去找姜枣?” 月鎏金双手负后,气定神闲地点头,继续密语传音:“本神与姜枣之间有恩怨旧仇,不适合直接与她见面,她现在又统帅着整个修罗界内的杀神殿,所以绝不能让她知晓本神的真实身份,不然她的信仰势必会崩塌。若是只影响她一人的信仰也罢,可修罗界内受她影响的信徒足有千千万。信仰的崩塌势必会导致信徒们的仇恨疯狂。到时姜枣若是率领着这些信徒们揭竿而起,修罗界内势必会大乱,就算真的找到了天门也开不得。” 文青松立即点了点了头,相当认可领导这番话,维护社会稳定确实是关键,更何况,仙帝派他来修罗界出差,不就是为了维护天下的稳定么? 修罗界内部稳定,六界才能共通;修罗界内部要是不稳定,就算是开了天门,另外五界也会联起手来再度封印修罗界,不然天下迟早大乱。 叹息一声之后,文青松再度向领导请示工作:“那属下该以何身份去应对姜枣呢?” 月鎏金:“就以你最真实的身份去,天庭杀神殿总殿副殿长。她若是怀疑你,你就拿出自己的工作证给她看。要是问你为什么去找她,你就照实说是杀神大人派你去的。她若是再继续刨根问底,你就再说是因为上面听说修罗界要开放了,特意派你来督导工作,为日后的六界共通作准备。” 文青松:“那她要是还不信呢?” 月鎏金:“那你就动用你杀神殿副殿长的神力证明给她看啊,你可是我钦点的副殿长,所以你可以代替我行使杀神的所有权力和职责,实在不行你就操控着杀神像让它从神台上跳下来当众舞一段,姜枣绝对会相信你!” 文青松当即就紧张地冒了满头大汗,诚惶诚恐地在心里说了句:舞一段,怕时不合适吧?着实有失身份呀! 但他也大概明白了领导的意思,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兢兢业业地回应:“好的好的,属下定不辜负您的厚望!” 月鎏金又想了想,最后提醒了文青松一句:“强龙不压地头蛇,姜枣一定会相信你副殿长的身份,但绝对不会对你言听计从,更不可能将自己的权力交付。她会表面曲意逢迎你,内里却还是我行我素,你也无需与她争执什么,摆着副殿长的架子与她逢场作戏就好,我也不需要从她手里抢回杀神殿在修罗界内的指挥权。最起码现在不需要。” 文青松却懵了:“那、那您为何安排属下去她身边?” 月鎏金:“我需要掌控她的动态,提前知晓她的安排,你替我监视着她就好,切记,万不可暴露我的身份!” 文青松重重点头:“属下明白!” 月鎏金又问:“对了,你身上携带小神像了么?” 那必然是要随身携带的啊! 不然还当什么副殿长? 文青松立即从自己的储物戒中调出了一尊拳头大小的、纯金质地的杀神像。 月鎏金抬手,叠起指头轻轻地在小金像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小杀神半合着的眼睛瞬间就睁开了,目光炯炯,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如有紧急情况,你直接对着这尊神像汇报就行。”月鎏金交代文青松,“本神能够听到。” 文青松再度点头,而后便令命离开了,连夜赶往杀神殿在修罗界内的总殿。 月鎏金回到了自家人所住的那张帐篷里。 180平米的空间被划为了三室一厅一厨三卫的格局。客厅的面积很大,真皮沙发前铺着一张米白色的地毯,一家人正围坐在地毯上,等待着月鎏金回来开家庭会议。 月鎏金盘着腿坐在了梁别宴身边的空地上,包括马走田在内的一家六口终于到齐。 在家庭会议开始之前,所有人都先和其他人共享了一下分开这几天里的个人经历以及自己手中所掌握着的最新消息。 月鎏金本以为女儿女婿外孙儿和旺财都一定会非常震惊于自己的杀神身份,结果谁知道啊,这几个家伙的关注点竟然全都是—— “什么?你竟然已经见到那个死绿茶了?”这句义愤填膺的话,是月相桐说得。 显然,身为女儿,她强烈抵至一切有可能破坏自己父母婚姻的不稳定因素。 月鎏金却有些不乐意了,严肃批评道:“你怎么能喊人家秦时死绿茶呢?你小时候人家还抱过你呢,而且人家秦时当初为了救咱们母女俩还挨了一刀呢!你这么喊人家不是恩将仇报么?论资排辈的话你还得喊人家一声舅舅呢!” 月相桐:“哎呦嘿,你还维护上了?你还为了维护他骂我?” 月鎏金:“……” 紧接着,梁别宴就发出了一声冷哼:“他可是你妈最在意最关心的右护法,谁敢当着你妈的面说他一句不好,你妈就跟谁急。” 月鎏金:“……”嘿,你这个死老头子,我舍不得冲着闺女发火我还舍不得冲着你发火了?! 月鎏金看向梁别宴的眼神已经开始杀人了,赵小铭见状果断舍身入局,拯救他姥爷于水火之中:“讨厌这种东西,就和喜欢一样,从来就不是单方面的,我姥爷虽然讨厌绿茶爷爷,但绿茶爷爷也讨厌他呀,不然他们那帮人为什么一直喊我姥爷狐媚子?” 什么? 狐媚子? 月相桐和赵亦礼的呼吸同时一滞,同时用一种震惊错愕又夹杂着些许好奇和八卦的目光看向了梁别宴,仿佛是在无声地询问他:天呐,您不会、真的干过这种以□□人的事情吧? 梁别宴的脸色猛然一沉,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看着赵小铭:“你听谁说的?纯属胡说八道!” 赵小铭两手一摊:“不是我在胡说八道,我听烛童说的,但烛童好像也没有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他也是听踏天教内的那帮老员工们说得。” 果不其然是那帮莺莺燕燕! 梁别宴一下子就攥紧了双拳,脸色铁青无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义正言辞地启唇:“纯属荒唐之言,我与她们之间无冤无仇,她们为何无缘无故地诋毁我?” 咦~一个字都不带信的! 包括马走田在内的家人们齐刷刷地将目光聚集到了月鎏金身上,期望能够从她那里得到最真实、最公正的答案。 月鎏金严肃地沉吟了一会儿,站在自己的角度,严明无私地公布真相:“其实是这样,当年,在他去踏天教找我之前,我对我所有的下属都是一视同仁雨露均沾,但是在他去之后,我就有些糊涂昏庸、有失公允了,所以才引发了秦时他们对你爸还有你姥爷的不满,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调节好双方的矛盾,和他们任何一方都没有关系!” 除了梁别宴之外的所有家人们:“……”如此怜香惜玉的君主,怪不得后宫里面能有那么多人为了您争宠呢! 梁别宴:“……”端水大师,你就端吧,谁能端得过你呀! “能不能聊一些正事了?”梁别宴并不想继续延伸“狐媚子”这个话题了,无可奈何地提醒道,“踏天教、杀神殿,还有小铭与齐鸣的对决,都需要仔细商议探讨。” 月鎏金:“踏天教和杀神殿暂时不用管,我还能稳得住。”又详细地对大家说道,“现在踏天教内的大部分人员都是秦时招揽过来的,只对秦时惟命是从,但秦时多少应该会卖我一个人面子,绝对不会在我不知晓或者不允许的情况下主动造成动乱。” 梁别宴:“杀神殿那边呢?” 月鎏金:“已经安排文青松去监视姜枣了。”说完,她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提醒了大家一句,“如非必要情况,不要对外人透露我杀神的身份,只有咱们自己家人知道就行了。” 赵小铭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好奇,问了姥姥一句:“是不想让姜枣知道么?” 月鎏金点头,如实告知:“一是担心她会一怒之下造成修罗界内的动乱,二是因为、我不想那么残忍的对待她。她若是知道了自己信仰多年的神明是自己最痛恨的人,一定会歇斯底里的崩溃。” 月鎏金又叹了口气,满含愧疚地看向了自己的外孙儿:“对不起,这次是姥姥连累了你,姜枣恨的人是我,为了报复我才将你扯进了修罗界的是非中,但姥姥却不能将她赶尽杀绝。” 当年在那个山洞中,无论谁杀了谁,最终逃出生天的那个人都会成为背信弃义薄情寡义的那一方。 虽然月鎏金从不觉得自己对姜枣下手有错,但对于那段萌发在艰苦岁月的友谊,却始终有着亏欠,不然,她当年也不能待灵颜那么好。 更何况,她现在还生出了怜悯众生的慈悲心肠,所以,她清清楚楚地知晓,姜枣之所以会信仰杀神,无非是因为绝望,因为经历了太多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和痛苦。 当时,她拿姜枣的命当作了自己活下去的投名状,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遭受了严酷惩罚,那帮歹毒的道士差点儿就将她虐杀致死。 无需多想,姜枣的结局只会比她更痛苦更凄惨。 所以,月鎏金完全能够理解姜枣对自己的恨意。如果换做是她,她只会比姜枣更恨。可她还是无法原谅姜枣对自己的外孙儿下毒手的行为,更不可能再给自己的外孙儿留下任何隐患。 若是没有生出怜悯之心,她一定会向是当年一样心狠手辣地对姜枣赶尽杀绝,但是现在,她却没办法再如同当年一般无所顾忌的杀伐果断。 怜悯之心,是对世人的慈悲,却是对自己的累赘。 “姜枣自称神使,在修罗界内的影响力颇大,若是只因个人私情就将她杀害,怕是会引起千千万信徒的不满,从而导致修罗界内部的社会动乱。”月鎏金满含歉然地对外孙儿说,“修罗界内不只有高位者,还有许许多多平凡无辜的黎明百姓。社会一旦动乱,受伤最大的还是百姓。六界共通的前提也是天下稳定。”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赵小铭完全能够理解他姥的顾虑和思量,认认真真地回答姥姥:“姥,你不用给我道歉,你没有任何错误。你当年杀姜枣的选择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现在不杀姜枣的选择是为了让修罗界里面的底层百姓好好活下去,哪一次的选择都没有错,都是处于自己的处境和现实的考虑,我理解你,并支持你,以及,爱你!” 说完,还举起右手错开拇指和食指朝着他姥的比了个心。 月鎏金的眼睛,一下子又红了,眼眶又热又酸……人那,真是越活越感性,再也不似年轻时那样铁石心肠了,外孙儿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让她热泪盈眶。 但是她的外孙儿,就是又可爱又体贴呀! “姥没白疼你!”月鎏金满心都是感动,信誓旦旦地向外孙儿保证,“姥一定会找到一个最佳的解决方案去处理姜枣这件事。” 赵小铭全然信任姥姥,当即就重重地点了点头:“昂!” “姜枣有儿女么?”这句话是月相桐问得,出自好奇,“如果有的话,她的孩子应该是跟我差不多大?” 月鎏金刚要摇头回答说自己也不知道,孰料就在这时,赵小铭抢先一步回答道:“根据我那天从她侄孙女嘴里套出来的话得知,她曾经有过子孙后代,但全都被她亲手掐死了!” 月鎏金诧异不已:“为何?” 赵小铭耸了耸肩:“感觉这事儿比较敏感,没敢继续往下问。” 也是。 当自己的小命被把持在别人手中的时候,多嘴等于找死。 月鎏金轻轻叹了口气,内心五味陈杂:“我们两个是同样的出身,她年轻时吃的苦头,只会比我多,不会比我少,她心里意难平也是应该的……哎,算了,不再提她了,她现在也不是至关重要的人物,反正未来三十天之内修罗界中谁都不能再对小铭动手,不然就会被天道定义成齐鸣的帮凶遭受天雷之罚,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商量商量怎么在短期内迅速提高小铭的战斗力。” 她的话音才刚落,梁别宴就回答说:“明天就从这座山里搬出去,搬到天道台附近去住,直接上天道台训练。” 赵小铭惊讶不已:“还能这样?天道台能让咱们上去训练么?” 梁别宴:“为什么不能?天道台本就是为了考验神族而生,是神族的附属,神族后裔自然可以上台训练。” 赵小铭挠头啊挠头:“但是那一圈围着的全是观众席啊,咱们训练的时候岂不是天天都要被围观?” 他倒不是不好意思被人家围观,而是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很菜…… 梁别宴却说:“你和齐鸣正式对决那天不照样得被围观么?不如提前适应适应被围观的感受,习惯一下万众瞩目的感觉,到时也不会觉得紧张了。” 赵小铭却还是很担心:“那我的战术不就提前曝光了么?这对我很不利啊!” 梁别宴:“……”虽然不想打击外孙儿,但是:“你先把以灵化刃学牢靠了再考虑战术问题吧!” 赵小铭:“……” 第166节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就将居身的帐篷挪到了天道台附近,连带着虞鸢她们母子三人也带上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选择了要庇佑她们,就庇佑到底。 但对于赵小铭来说,惊奇的一天并不是从姥爷带着他上天道台训练开始的,而是从见了他姥的那帮莺莺燕燕开始的。 这天万里无云,艳阳高照。 刚开始训练时,周围观众席上还没多少人,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阶梯形座椅上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多到赵小铭都开始紧张了,说话声音都开始打哆嗦了:“都是谁啊?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人呐!” 梁别宴:“北边坐着的是踏天教的人,南边杀神殿,东西两边鱼龙混杂,有部分魔界的人。” 赵小铭先朝北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中央位置的那个青衫美男,倒吸一口冷气的同时,由衷而发地感慨了句:“我的天呐,那个单耳戴银色耳饰的美男子不会就是绿茶舅姥爷吧?” 梁别宴忍无可忍地给了自己外孙儿一个冰冷的眼神:“还绿茶舅姥爷,你喊得到是亲!” 赵小铭:“……”看我姥爷这态度,那位美男子百分之百就是我姥的绿茶右护法。 “我姥不是让我妈喊他舅么。”赵小铭替自己辩解了句,“那我不就该喊他舅姥爷么?”说话的时候,他还用好奇地目光在北侧的看台上巡视了一圈,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舅姥爷身边坐着的那群环肥燕瘦各有特色的大美女们,不会就是我姥后宫里的莺莺燕燕吧?天呐,这、这这乱花渐欲迷人眼啊!姥爷你当初绝对是有点儿高明手段在身上的,不然怎么可能突破重围独冠后宫呢?哎,其实也不怪那些莺莺燕燕们针对你,这竞争确实是大!” 梁别宴:“……”少说两句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赵小铭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南面的看台,惊讶万分地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诶?那不是姜枣和她的侄孙女姜沐么?” 梁别宴闻言回头,奇怪询问:“哪两个?” 赵小铭也不好意思拿手指,只用语言形容:“坐在南边看台上最中间的那俩人,一个穿白色裙子,一个穿红色裙子黑色外搭,白色的是姜枣,红色的是她侄孙女。” 梁别宴看到了,却仅仅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就将目光收回了。他大概能够理解月鎏金对姜枣的复杂感情,所以他知晓,月鎏金绝不会允许其他人插手她与姜枣之间的事情。自己哪怕是再关心,也只能当旁观者,不然必定会惹恼她。 梁别宴也很了解月鎏金,她不是不接受她人授予她的好,她只接受自己认可的那份好。她也从来不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人,她有能力也更喜欢自己去解决自己的事。她不是因为强大而变得独立,是因为独立而变得强大。 梁别宴也没多说什么,收回目光之后,就开始催促赵小铭别再东张西望了继续训练。 赵小铭却有些无所适从,毕竟,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他绝望不已地问了他姥爷一句:“等到了正式比赛那天,人是不是只会更多?” 梁别宴大概预测了一下:“除了座无虚席之外,估计周围的天上还会飞着不少围观群众。” 赵小铭:“……”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这要是输了,可真他妈丢人啊! 梁别宴给赵小铭规定的训练时间是一小时一休,每次的休息时间为十五分钟。 在他们俩训练的时候,月鎏金就抱着毛巾和水壶坐在旁边的看台上,密切地关注着外孙儿训练,满眼都是怜爱和心疼;休息时间一到,她就会立即跑上台去,屁颠儿屁颠儿地追在外孙儿身后给他递水壶擦热汗。 当这么多人的面,赵小铭也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当姥宝男。面对着他姥的热切关心,每次都特别无奈,推三阻四:“姥,这么多人呢,你让我自己擦汗就行,还有,不用举着壶给我喂水,我自己能喝!” 月鎏金又心酸又无辜:“那姥不是心疼你么?你看你都训练那么久了,胳膊肯定该酸了,姥替你举着壶,你不是能省点劲儿么?” 赵小铭还是更想当一个独立自主的男子汉:“实在不行你还是去心疼心疼我姥爷吧,这都一上午了他还一滴水都没喝呢!” 月鎏金看都没看梁别宴一眼,眼也不眨地就回了句:“他不渴!” 口干舌燥、唇起干皮的梁别宴:“……”你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到我不渴的?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最后还是月相桐心疼她爸,跑上台子给她爸送来了一壶水。 秦时坐在北侧观众席正中央,自然能够台上发生的一切目睹的清清楚楚。月鎏金对待赵小铭的态度越热情讨好,秦时的目光就越阴沉冰冷。 灵颜她们几个就坐在秦时身边。秦时能够看到的东西,她们自然也能够看到。 又盯着台上的月鎏金看了一会儿,灵颜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呀,睥睨天下大妖尊,竟然还有这般卑躬屈膝的一面。” 小白兔精接了句:“她是真的爱她的外孙儿,连宸宴那个狐媚子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了,眼里全是那个臭小子。” 灵颜冷哼一声:“就这样那个臭小子还不知好歹呢。除了对他之外,姐姐可没这么奴颜卑膝地对待过别人。” 梁别宴对赵小铭的训练要求也十分严格,十五分钟一到就必须立即进入训练状态,想多休息一秒都不行。 事关外孙儿的生死,月鎏金即便再心疼,也不能耽误外孙儿的训练,二话不说就抱着水壶和毛巾离开了,不然一定会因为舍不得让外孙儿吃苦头而扰乱他们训练进程。这也她为什么一定要让梁别宴上阵而不是亲自去训练外孙儿的原因,慈姥多败孙儿。 时间转眼就临近正午了,月鎏金就想着提前回帐篷里面看看赵亦礼做了什么午饭,餐标不达标准的话就让他重做,反正不能亏了她外孙儿的嘴! 然而月鎏金才刚从观众席下方的通道口走出去,一道杀气十足的剑气骤然从后侧方袭击了过来。 月鎏金却没有持刀抵挡,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和意外情绪,就像是早有预料一般镇定自若,仅仅是身姿敏捷地旋了个身,就轻轻松松地将这一刀躲了过去,而后,轻轻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看向了身后。 姜枣身穿一袭白裙,手执一柄银色长剑,目光极为阴沉地注视着月鎏金,漆黑的眼眸中翻滚着强烈的恨意与杀意,仿若淬了剧毒的匕首。 月鎏金同情姜枣的一切但从不愧疚,也早已料到了她会来找自己对峙:“人活于世各凭本事,你恨我当年对你痛下毒手,但我若是不提前对你动手,遭殃的就会是我。我也从不觉得我赢了你,但你却输在了动作太慢优柔寡断,就像是你刚才的那一剑。我若是你,绝对不会等到对方察觉再动手,我会在你没有发现之前就干脆利落地结果你。你的优柔寡断也不过是因为你心知肚明自己不占理,所以你狠不下那个心对我痛下杀手,不然你怎么不敢向天道请求与我对战高台呢?” 姜枣的红唇已经紧抿成了一条直线,身体在愤怒和怨气的双重作祟下不断颤抖着,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开了口,嗓音一如既往的嘶哑难听,呕哑嘲哳:“当年我是输了,却不是输在了优柔寡断,而是输在了没有你月鎏金心狠手辣!” 月鎏金不置可否:“随你怎么说,你恨我也好,想杀我也罢,我随时奉陪,但别再拿我外孙儿泄愤,不然我休怪我杀你无情!” 她的怜悯之心是因爱而生,如果连最爱的外孙儿都没办法保护,那又何必再考虑天下苍生的安危?姜枣若是再敢对她的外孙儿下手,哪怕是天下大乱,她也要斩草除根。 姜枣却阴恻恻地笑了一声,言语间尽含鄙夷和讥讽:“我才舍不得杀你的那个废物外孙儿呢,我还得用他开天门呢,但我不杀他,他就能从天道台上活下来了吗?” 月鎏金可以忍受自己被轻视,但绝不能忍受外孙儿被轻视:“结果未定,你怎么就知道他不能呢?” 姜枣哈哈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志得意满到了极点:“月鎏金啊月鎏金,你是没长眼睛么?看不出来你的那个外孙儿到底有多无能多没用么?以灵化刃这么简单的操作,初出茅庐的垂髫小儿都会,他竟然苦练了那么久都没能凝成一把刀,台上无数双眼睛,谁看不出来你的那个宝贝外孙儿必输无疑?你猖獗一世又如何?与神族生了后嗣又如何?还不是得到了一个连蛇虫鼠蚁都不如的废物外孙儿?哈哈哈哈后嗣无能,就是你的报应!” 月鎏金没有理会姜枣的嘲讽与揶揄,语气坚决,一字一顿地启唇:“我的外孙儿,一定能赢。” 姜枣冷笑一声:“那咱们就等着瞧,到时候,我一定会亲眼看着你给你外孙儿收尸!” 说罢,便气定神闲地离去了。 她笃定了赵小铭会输。只要一想到月鎏金在不久后就会因为外孙儿的惨死而肝肠寸断,她就扬眉吐气。 月鎏金却笃定了自己外孙儿一定能赢,目光冷然地回过了身,下一秒,前方不远处的那棵白梨花树就变作了一位身穿青衫,耳戴银饰的俊美男子。 是秦时。 月鎏金的目光瞬间就变得柔和了,立即朝着秦时走了过去,语气温和地询问了一句:“有事?” 秦时微微抿唇,满目疑惑地看向了姜枣离去的方向:“姐姐和姜枣之间,可有恩怨瓜葛?” 月鎏金点头:“嗯,但你无需多问,更不要牵扯其中,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私人恩怨,与任何人都无关。” 秦时不置可否:“那姐姐可知晓姜枣的秘密?又或者说,姜枣并非没有软肋,若想对付她,简直易如反掌。” 月鎏金一怔:“什么意思?” 秦时:“据我所掌握的消息,姜枣身边有个属下名叫姜沐,姜沐一直喊姜枣为姑奶奶,但实则不然,姜枣的真实身份并不是姜沐的姑奶奶,而是她的亲姥姥。” 月鎏金懵了,满目诧异……不是说,姜枣把自己的子孙后代全部掐死了吗? 秦时看出了月鎏金的惊疑:“姜枣对外放出的消息是早已没有了子孙后代,但这不会过是她瞒天过海的手段,她当年也不是被流放来的修罗界,而是主动前来,为了寻找她的女儿和外孙女。” 月鎏金:“……”真是出乎意料。 秦时又道:“姜沐并非纯种九尾狐,混杂了黑蛇与白鼠的血统,所以姜枣刚刚才会故意嘲讽你说小铭连蛇虫鼠蚁都不如。她不过是气不过,嫉妒您而已。想要对付她也很简单,只需要毁掉姜沐,就能击垮姜枣。她只是表现出来了不在意这个外孙女而已,或许也是真的有些不喜,但绝对是视如命重的,不然不能为了她前来修罗界。她想打开天门,八成也是想把外孙女送出去。” 月鎏金:“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事?” 秦时:“当然是费尽了心思才调查到的。姜枣所统领的杀神殿与我教不死不休地缠斗了百年,我与她当然算是对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过我一直没有动姜沐,是为了留下这一招当杀手锏,但如果姐姐需要,我愿意亲手替姐姐……” “不需要。”月鎏金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与姜枣之间的恩怨,不需要任何人替我插手解决。她心里的苦和恨,我也都能懂。” 姜枣虔诚地信仰了杀神多年,杀神对她,自然也会有着垂怜。 秦时愣住了,全然没想到月鎏金会这样干脆利落地拒绝他。曾经的姐姐,也从不会像是如今一般犹豫不决瞻前顾后。 姐姐变了,变得有人味、知共情了,却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姐姐了。 姐姐与他之间,好像也生疏了许多。 这不是他所期待的重逢。 他想让姐姐变回来,变成原来的那个杀伐果断,爱恨分明的姐姐。 秦时的心思在转瞬间千回百转,但却什么都没说,仅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安分守己、毕恭毕敬地回了声:“好,秦时知晓了。” 月鎏金也就没再延续这个话题,毕竟还赶时间呢:“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家了啊,回去看看我女婿今天中午做的饭好不好,我外孙儿等会儿还要回家吃饭呢,都累一上午了!” 又是外孙儿。 除了外孙儿之外,姐姐似乎已经看不到别人了。 秦时下意识地咬紧了后槽牙,却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而后,温顺乖巧地回了声:“好,您先去吧。” 月鎏金没再停留,拔腿就走,然而才刚走出去还不到三步,秦时的声音却又忽然从背后传来:“姐姐,姜枣刚刚所言并非完全不无道理,您外孙儿的实力,似乎确实有些欠佳,但我这样说并非是为了嘲讽或贬低小铭,我的意思是说,这毕竟是生死攸关的事情,是否可以另寻他法,终止这场对战?或者说,让小铭直接向齐鸣认输如何?虽说丢人,但却可以保命。” 月鎏金停下了脚步。 她心想,秦时这样说,应该是出于好意,但这种好意,她并不接受。 月鎏金回头,看向秦时的目光冷然又锋利,语气坚决而笃定: “认输自然可以保命,但保得了这一次,保得了第二次么?他一旦认输,齐鸣他们只会认定了他是可以任人宰割的羔羊,换来的只有他们对他无休止的轻视和凌辱挑衅,齐鸣之类也会越发猖獗肆无忌惮。我的外孙儿从来不是为了自己而上天道台,他是为了伸张正义而上,绝不可能认输。他也从来就不是怯懦之辈,他一定能赢!” 第128章 一月时间转瞬即逝, 转眼间就来到了赵小铭和齐鸣的对战日。 这天依旧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然而一家人才刚走出帐篷,铺天盖地的乌鸦就如同席卷一切的黑色浪潮似的飞扑了过来,以一种遮天蔽日的势头将众人头顶的阳光席卷殆尽。咕呱咕呱的粗劣叫声贯满双耳。 下一秒, 漫天的乌鸦就变做了漫天的黑色羽毛, 密集悠扬地飘落而下,在地面上铺成了一行充斥着鄙夷和嘲笑意味的漆黑大字:【废物何必上台丢人现眼】 赵小铭无语的要命。 梁别宴面无表情地抬手一挥, 满地的乌鸦毛就在顷刻间燃烧殆尽了, 又眉目温和地看向了自己的外孙儿, 宽慰道:“别上心,不过是对手在赛前使得花招而已。” 赵小铭的心态倒是挺好:“嘁, 幼稚死了, 我才不会上心呢。” 齐鸣那种垃圾货色,要是不在赛前搞点不入流的小手段还不正常呢。 因为他们扎营的地方距离天道台比较近,所以附近有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大多数人的内心想法基本都和那行用鸦羽拼接而成的字体大差不差:不用比都知道谁会赢, 废物何必上台丢人现眼? 换言之, 大部分人都是不看好赵小铭的,认定他必输无疑。 此时此刻的观众席上已经坐满了乌泱泱的人群。现场情况也和梁别宴早前预料的一样, 除了座无虚席之外, 天道台上方的半空中还漂浮着许多御器或者御空的围观群众。 早在一月前,三大势力就已经开始着手抢占天道台周围的观众席位置了。 北侧的高台被踏天教占据了, 南侧属于杀神殿,东西两端则属于魔界势力。 秦时身边有几个空位, 是他特意为月鎏金预留出来的。 第167节 但月鎏金却从没打算坐在高台上观赛, 因为她根本就坐不住。事关外孙儿的生死, 她满心都是紧张和恐慌,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胆怯害怕过。 月相桐和赵亦礼也是一样。 所以他们一家人早就决定了置身高空去观赛, 一是看得清楚,可以纵观全场;二是可以在比赛结束后及时俯冲下去抢人。 天道台心怀慈悲,不允许对战双方在比赛的过程中击杀对方,但自天道台存在以来,死在台上的战败者却不计其数,因为天道台只规定了在比赛过程中不可杀死对方,却没规定比赛结束后不可。 所以战败者基本都是死于战后的清算。也有险胜者在胜负分明之后又被反杀的先例。 总而言之,双方一刻不下台,结局就一刻未定。 无论小铭和齐鸣这场比赛谁输谁赢,比赛结束的那一刻,两人绝对都是活着的,从台上抢人便成了关键。稍慢一步,身负重伤的输家或者侥幸获胜的赢家就都有可能被对手或者对手背后的势力进行最后的绞杀。 青玉色的偌大台面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粼粼流光。 【神裔开天门之日,修罗界解封之时】这一行浅金色的字眼在光滑无暇的玉质台面上若隐若显。 齐鸣和狞兽还没来,赵小铭和马走田率先上了场。 梁别宴和月相桐同时化为了两条威风凛凛的巨龙,驮着月鎏金和赵亦礼飞向了天道台的正上空。 上空原本也围聚着许多看热闹的人,但黑龙的气势实在威武磅礴,睥睨天下气吞山河,令人仅看上一眼就心生敬畏,所以那些人不由自主地就将正上空的位置腾让了出来,自觉退到了一边去。 杂乱的上空瞬间就变得敞亮清净了。 再无阻碍阳光的人群围聚,天空上的阳光如瀑布般力量十足地投射到了天道台上。 世界顿时就变得明亮了。 赵小铭抬头,朝着盘旋在头顶的那两条黑龙望了一眼,相当安心地舒了口气。 月鎏金面无表情地骑在梁别宴的龙背上,寒光闪闪的银月刀已经提前握在了手中。 赵亦礼也将自己的斩/马刀祭了出来。 一家人早已协商好了战术,比赛结束的那一刻,梁别宴和月相桐就俯冲而下去抢人,月鎏金和赵亦礼则负责清杀仇敌。 突然间,月鎏金的脑海中响起了文青松的声音:“领导,您放心,我已经打听过了,姜枣短期之内应该不会再对您的外孙儿产生歹意,更没有在赛后参与抢人的打算,她今天就是单纯地来观赛的,而且我觉得吧,她好像比您还担心您的外孙儿会死在天道台上。” 月鎏金诧异不已地用灵识回应:“为何?” 姜枣还能有那份好心?还能关心她的外孙儿? 文青松是通过那尊杀神小金人收到的回复,然后继续用灵识向小金人传递信息:“因为她非常想开天门。她真的是您的狂热信徒,非说杀神曾给过她明示,赵小铭杀不得。所以她笃定赵小铭就是那个唯一可以开天门的神族后裔,所以她才特别担心您的外孙儿会死掉。” 月鎏金:“……”她忽然就想到了秦时一个月前对她说过的那件事:姜枣是为了寻找女儿和外孙女而来修罗界,也是为了将外孙女送出修罗界而热衷于开天门。 那女儿呢?女儿去哪了?死了么? 月鎏金的心情再度复杂了起来,因为,她也是有女儿的人。 但现在并非是唏嘘感慨的时候,月鎏金迅速晃了晃脑袋,将姜枣抛之脑后,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下方的天道台上,不由皱起了眉头:“这都什么时候了,齐鸣怎么还没来?” 天道台只约束二人必须在今天完成比赛,却没规定具体时间。 对战双方何时全员就位,比赛何时正式开始。 赵小铭和马走田已经准备就位,只等齐鸣和狞兽上场,比赛就能开始。 然而齐鸣却迟迟没来。 梁别宴无奈地叹了口气:“拖延战术吧,为了消耗小铭的耐心和精力。齐鹤也没来呢。”他一边纵观全场一边分析着说,“东面的看台上有几排位置还是空着的,应该是给齐鹤还有齐鸣的母妃以及齐鹤手下的那些王宫大臣们预留出来的座位。” 月鎏金目光阴郁,冷冷地哼了一声:“要战斗就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战斗,总是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名堂算什么英雄!” 赵小铭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甚至都有点儿等累了,干脆直接盘着腿坐在了天道台上。 马走田也百无聊赖地趴在了台面上,无奈不已地吐槽了句:“怪不得上古时期的神族那么讨厌魔族呢,弯弯绕绕的不正当小心思太多了!” 赵小铭沉默片刻:“财,虽然我明白你等待的怨气,但你不能连我和我爸一起骂吧?” 马走田一愣,略有些汗颜:“不好意思,你为了正义而战的样子让我忘了你是个混子。” 赵小铭:“……”你还押韵上了? 但是凭心而论吧,旺财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 “魔宫里的人确实都很奇葩。”赵小铭长叹一口气,干脆直接仰面躺在了天道台上,脑袋枕着手臂,仰望着天空,像是在躺在家里的床上一样逍遥自在,“我爸就是因为不够奇葩才选择来我家倒插门的。” “也有道理。”马走田也仰面躺在了天道台上,和赵小铭如出一辙的闲适,然后,真情实感地说了句,“你姥爷就不该对咱俩进行人群脱敏训练,现在这么多人看着我,我竟然一点儿都不紧张,甚至无聊地想睡觉。” 赵小铭打了哈气:“我也。” 围观群众:“……”你们两个,这么逍遥自在的么? 不逍遥自在点也不行,因为齐鸣一直没来。 赵小铭和马走田一直从正午等到了黄昏,期间还趴在天道台上呼呼大睡了一觉,睡醒后天色都已经开始由白转黑了,齐鸣却依旧没出现。 赵小铭和马走田都又等饿了。 然而赵小铭才刚刚从储物戒里面调出来了俩肉包子,沉闷无聊了许久的观众席上突然产生了一阵骚动。 东面看台上的那几排空位陆续坐满了人,最中央的那张位置上,坐着的人就是齐鹤。 在齐鹤身边,坐着一位衣着华丽,容颜妩媚的女人。 赵小铭不认识这女人,却又觉得这女人非常面熟,因为,这女的,长得真的很像他妈……他妈拒绝了去给齐鹤当小老婆,齐鹤却又找了和他妈极其酷似的女人来当小老婆,不得不说,齐鹤是会恶心人的。 太恶心人了! 恶心得赵小铭连肉包子都不想再吃了,反胃! 就连马走田都忍不住说了句:“我不得不承认,齐鹤这个人,实在是太会给人心里添堵了,还招摇过市地把这女人带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对你妈爱得有多痴情似的。” 赵小铭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痴情个屁啊痴情,他就是贱,既羞辱我妈又羞辱我爸,给我全家喂屎!” 月相桐以巨龙的威武体态盘旋在上空,看向齐鹤的一双龙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赵亦礼也怒不可遏地握紧了手中的斩/马刀,另外一只手却温柔地轻抚在了龙背上,信誓旦旦地向老婆承诺:“这一次,我一定会亲手杀了齐鹤!” 虞鸢母子三人被安排坐在了踏天教的区域。 虞鸢的内心已经没有任何情爱上的波澜,不断翻滚着的只有入骨的恨意。 齐越更是无法释怀齐鸣那日当众对她和她母亲的羞辱,但她更恨的,还是自己的父亲,因为齐鸣的所有所作所为都是他默许的! 齐越紧紧地攥起了搭在腿上的双拳,手臂上根根骨节泛白,看向齐鹤的眼神中充斥着无尽的怨恨与杀意。若是灵核没有被抑制,她一定第一个揭竿而起杀父弑君! 齐麟看向齐鹤的目光也是冰冷阴沉的,比起恨齐鹤,他更恨的是自己当初的心慈手软,没能一刀捅死他! 在众人波诡云谲的思绪中,齐鸣携带着狞兽,洋洋洒洒地上了场。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齐鸣有以而为之,赵小铭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短袖,黑色运动裤,白色运动鞋;齐鸣却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白色运动裤,黑色运动鞋。浑身上下都和赵小铭截然不同。 但两人的五官却是极为酷似的,乍一看跟亲兄弟似的。 赵小铭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反感过自己这个类型的长相……什么东西啊,也配合他长得像? 齐鸣和狞兽一入场,天道台就自行封闭了起来。看台上的观众们不能下场助阵;台上的对战选手们不能提前离场,除非一方主动认输,胜负彻底分明。 并且,对于场外的围观人群来说,天道台上的声音和画面都是实时且真实的。但对于天道台上的两人两兽来说,天道台封闭的那一刻起,所处环境就变成了水晶球中的世界,静谧又梦幻。 嘈杂的声音消失了,四周的观众台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虚无。 就像是,世界被神明抹除了,仅留下了一张天道台。 又像是他们四个被从喧嚣的红尘中单独剥离了出来。 此番变化,也是天道台有意而为之,为了确保绝对的公正,以防台上的选手受观众席的干扰。 天道台封闭起来的那一刻,就意味着比赛正式开始了。 输赢胜负,各凭本事。 齐鸣相当气定神闲,唇盘一直挂着一抹盛气凌人的笑意,一副紫色的弓箭瞬时就在右手中凝成了,拉弓如满月,尖锐的箭头直对着赵小铭的眉心:“肮脏的臭杂种,三十天前没能一箭杀了你,现在杀也是一样。” 话音还未落,他就猛然松开了弓弦。 离弦之箭如流星般朝着赵小铭飞杀了过去。 与此同时,狞兽也嘶吼着朝着马走田扑击了过去,如猫般矫健迅猛的身型在顷刻间膨胀了数倍。 马走田果断迎战。他和他弟弟之间,也必须要有个了结了。 两头上古神兽迎面扑杀到了一起。 箭矢飞来的那一刻,赵小铭就抬起了双手,电光火石间就用金色的神气在自己的面前凝成了一面盾牌,成功抵挡下了齐鸣这一箭,然而却不曾想这一箭只是个诱饵,下一秒,赵小铭就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腾腾杀气,心头猛然一惊,不假思索地将自己化为了凤凰,展翅朝着上空飞了过去。 但即便如此,右边的凤翼还是被紫色猎豹的刚硬利爪抓出来了一道深刻入骨的淋淋血痕。 撕心裂肺的疼。 根本无法再继续张翅飞行,然而就在这时,另外一根紫气利箭接踵而至,赵小铭强忍疼痛,咬紧了牙关去闪身躲避。锋利的箭矢还是贴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在他的左脸上留下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右翅上的伤口也因这一番迅猛急切地躲避而进一步地撕裂开了。 剧痛难忍,赵小铭不堪重负,直接从半空中跌落了下来,落地的那一刻便化为了人形,裸露在短袖外的右臂上赫然多出了五道长而深的血痕,伤口处皮肉外翻,模糊一团,深可见骨。 殷红潮热的血液如同雨滴似的不断顺着赵小铭的右手手腕往青玉色的天道台上滴。 然而还不等赵小铭喘息一声,那头由紫色魔气幻化的猎豹就再度狠戾地嘶吼着朝他扑了过来。 在赛前,赵小铭也设想过齐鸣的修为强悍,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已经强到了可以以灵化形的地步……对自己来说,这场似乎已经是注定了的败局。 但赵小铭并没有轻言放弃,果断在左手中凝出了一把金色长刀,在猎豹扑来的那一刻迅捷旋身躲避,同时手起刀落,试图去劈砍那头猎豹。 然而就在他的刀刃即将砍上猎豹豹身的那一刻,紫气凝成的猎豹瞬间消失无踪了,下一秒,赵小铭的身体猛然一僵,两根紫色利箭同时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身体,一支箭矢贯穿了他的右肩,一支箭矢贯穿了他的左腹。 面前那头消失的猎豹也在顷刻间重新凝聚成形,长着血盆大口朝着他扑杀了过来,气势凶猛,兽牙锋利无匹。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突然从侧面扑来,及时将赵小铭推出了紫色猎豹的攻击范围。 是马走田。 下一秒,马走田就以一敌二的同时和紫色猎豹以及狞兽缠斗起了起来。 然而无论是紫色猎豹还是狞兽,都非等闲之辈。 猎豹身形硕大,爪力劲猛,不消片刻,马走田的身上就多出了无数刀深刻的血痕,狞兽伺机在侧,时不时的偷袭一番。 待到马走田又一次的和紫色猎豹扭打缠斗在一起时,狞兽突然从后方发难,猛然抬起了前爪,锋利修长的刚硬爪牙顷刻间便贯穿了了马走田的后颈。 马走田浑身一僵,下一秒,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狞兽对他的攻击却还不止于此,扑到它的身上又撕咬又啃食,还不断的用钢爪在它的身上戳血洞。 “马走田!”赵小铭痛苦地嘶吼一声,再度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却又一次地被紫色利箭射穿了身体。 第168节 在马走田与猎豹和狞兽缠斗的过程中,他曾无数次地试图从地上站起,然而却无一次成功,齐鸣就像是一只酷爱虐待老鼠的猫,手中的弓箭始终没有消失过,每当赵小铭试图着从地上站起,他就会不慌不忙地拉满弓弦,对着他的身体射上一箭,就好像赵小铭是一张靶子,但他从不直击要害,因为要是直接把赵小铭弄死了,就没意思了。 他还是更享受虐待猎物的快感,更想让所有人都好好瞧瞧,他齐鸣是如何正大光明地在天道台上虐杀神族后裔的。 哈哈哈哈哈。 神族后裔又如何呢?还不是照样被我当狗杀。 赵小铭满口鲜血,再一次地跌倒在地,赤红的目光满含愧疚地看向了马走田,眼泪汹涌,视野越来越模糊。 “对不起马走田,对不起……”赵小铭呜咽不止,身负重伤,每说一个字,口中都会吐出一滩血沫,“是我、太没用了……” 和齐鸣比起来,他根本不堪一击。 马走田也是气若游丝,浑身伤痕累累,血肉模糊,身下已经聚集了一滩热血,看向赵小铭的眼神极为虚弱,却始终清明,甚至还带着宽和的笑意:“不用说对不起,无论是遇到你当主人还是烛龙神君,都是我的福气。” 我可以死,可以问心无愧地去见烛龙,我会对他说,我舍命保护了他的侄孙。我报答他的恩情。 但你不能死。 你才十八岁,你还有大好时光。 马走田拼尽了浑身最后一丝力气,嘶吼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凶悍无匹地朝着齐鸣扑杀了过去。 齐鸣冷笑一声:“不自量力。”他再度举起了手中的长弓,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他眼中的那头已经成为强弩之末的黑色狰兽竟然迅捷灵巧地躲过了这一箭,落地之后又瞬时弹射而起,再度朝着他扑杀了过来。 比他想象中的要麻烦的多。 无奈之下,齐鸣只好召回了紫豹和狞兽。 紫豹的威力无穷,一击便将马走田扑倒在地,与狞兽一起围击猎杀他。 赵小铭痛苦不已地倒在血泊中,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胸中情绪激荡,悲愤交加,泪流满面,咬牙切齿。 自己真的,就这么无用么?连一场独立的战斗都无法胜任么? 没上天道台时,受家人的庇佑;上了天道台后,受马走田的庇佑,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被人保护,被人庇佑,从未真真正正地为自己而战过。 他的本事,真就这些么? 自己真的打不过齐鸣么?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走田为了保护自己死去么? 赵小铭绝望又不甘地望着上空,双目赤红,满嘴是血,突然发出了一声震彻云霄的怒吼。 天道台上空,月鎏金浑身都在颤抖,面目狰狞,却双眸赤红,眼泪止不住地流。 天道台东侧,齐鸣的生母常贵妃慵懒地依靠在齐鹤的怀中,舒心怡然地观看着台上的赛事,红唇轻勾,志得意满地开口:“二殿下的儿子,也实在是太无用了,比不上我的鸣鸣分毫,还不如路边的猪狗有能耐。”随即,充满了讨好和盘算意味的眼眸又灵巧一转,笑吟吟地看向了齐鹤,“鸣鸣若是帮您诛杀了乱臣贼子的后裔,可能得到您的赏赐?” 齐鹤志得意满地看向了盘旋在高空中的其中一条黑龙,笑答:“当赏,封为太子。” 孰料他的话音才刚落,观众席上突然爆发出了一阵震惊的哗然。 几秒钟之前,齐鸣再度朝着血泊中的赵小铭拉开了弓弦,这一次,他不打算再让赵小铭活命了,箭尖直至对准了赵小铭的太阳穴。 然而就在他即将松开弓弦之际,赵小铭忽然爆发出了一声怒吼,如同浴血重生的凤凰一般,势不可挡地翻身而起,一条金色灵气凝成的巨龙骤然从他的背后飞了出来,吟啸着朝着齐鸣扑杀了过去,从前往后地贯穿了他的胸膛。 一只绿色的巨大凤凰和一头紫色的威猛猎豹伴随着也金龙一同从赵小铭的身后闪现了出来,猎豹直奔猎豹而去,凤凰则如同离弦之箭似的朝着狞兽飞杀了过去,凤爪如钩,刚硬锋利,直接刺穿了狞兽的皮肉,将它高高吊起,转瞬间便将它带到了万丈高空,又骤然松爪,直接将狞兽扔了下去。 砸落在地的那一瞬间,狞兽便被摔成了一滩炸开的血泥。 赵小铭浑身是血,身上的白衣已经被染成了红衣,利箭穿过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冒血,但现在的他却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战斗上。 他要活下去。 他要救马走田。 他要赢,他要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堂堂正正地胜利一场! 一柄金色的锋利长刀瞬时就凝聚在了赵小铭的左手中,金龙贯穿齐鸣胸膛的下一刻,赵小铭就杀气腾腾地朝着他冲了过去,在万众瞩目中,一刀捅穿了齐鸣的腹部,鲜血淋漓的面庞上没有流露任何情绪,无悲无喜,无怒无笑,一双凤眼漆黑深邃,锋利而坚毅。 他此番,是为了正义而战,因为他是九重神族的后裔,必须要维护天下大义。 他从未杀过人,但他也是大妖尊的后裔,杀伐果断,是他骨子里流淌的血性。 此时此刻,不过是血脉觉醒。 在赵小铭的金色灵气刀贯穿齐鸣身体的那一刻,齐鸣的身体猛然一僵,满目错愕。随即,齐鸣又不可思议地低下了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赵小铭手中的刀……怎么可能呢?他这种废物,怎么可能绝地反击,打败自己呢? 他从小天资卓越,无人能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可能输给赵小铭这种人呢? 父王常说,二殿下是乱臣贼子,且天资低下,远不如父王。所以,赵小铭这种叛党后裔,也应该远不如他才对,怎么能够赢得过他呢?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但贯穿他身体的那把刀却实实在在地向齐鸣彰显着他的败局……不对,他不会死,他绝对不会死,天道不允许对战者在台上杀人! 只要他不死,就有机会一雪前耻,就还是高高在上的魔宫皇子,迟早还能够将赵小铭踩在脚下虐杀! 赵小铭似乎猜到了齐鸣所想,冷冷地牵动起了被血染红了的唇角,满嘴的鲜血刺目又骇人,语气更是冰冷万分,狠戾又无情,像极了年轻时的大妖尊:“你在天道台上杀不了人,但我可以,因为我是神族后裔,天道台是我证道的战场!”说完,他猛然后退一步,骤然从齐鸣的腹部抽回了自己的灵气长刀,下一秒,手起刀落,一刀斩断了齐鸣的头颅。 人头落地的那一刻,胜负明定。 齐鸣身死,两头缠斗在一起的紫色猎豹顷刻间便消失了一头,紧接着,金龙、绿凤和紫豹三头不同的灵气兽就齐刷刷地自动归位到了赵小铭身后。 赵小铭浑身浴血,气势傲人,一双凤目如刀似箭,凌厉非凡。 天道台的封印早已解除,一时间,却无人敢擅自上前,不知是畏惧从血泊中重新站起的赵小铭,还是畏惧他身后的那三头灵气兽。 赵小铭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从自己的储物戒中调出了那枚墨玉盘龙佩,高举在手中,直对苍天,双目赤红,满面血污,仰头高喊:“我,赵小铭,赢了!凭借自己的本事,赢了!” 吼出最后一个字的瞬间,他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眼前一黑,不省人事的昏倒在了地上,手中握着的那枚墨玉盘龙佩也滚到了一边去。 一道天雷骤然落下,精准无误地击中了那枚暗淡无光的玉佩,雷光消失的瞬间,玉佩复又变得流光溢彩了起来。 与此同时,青玉色的天道台上多出了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赵小铭,胜】 第129章 赵小铭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世界充斥着层层叠叠的祥云,在云层顶端,伫立着两座高大巍峨的青山, 山与山之间衔接着两扇紧闭在一起的白玉大门, 就好像门后有人居住,是谁的家园, 需要前去敲门, 主人才会来开门。 可是, 该怎么才能走到那两扇高悬于云端的白玉大门前呢? 赵小铭盘着腿,坐在地面上的一座高山的山巅, 捧着脸颊苦思冥想了好久, 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下一秒,他就把自己变成了一条黑色的巨型长龙,龙尾搭在了山巅, 龙头朝着玉门飞了过去, 然后把自己的龙下巴搭在了门口的白玉地面上, 大吼一声:“芝麻开门!” 这可是人尽皆知的开门魔法,要是连这道魔法都没办法把这道门喊开, 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门压根儿开不了, 是摆设,是死门! 过不多时, 赵小铭就听到门内传来了匆忙又急切的脚步声,心头一阵大喜:哈哈哈, 哥就说吧, 芝麻开门指定行! 但紧接着, 就乐极生悲了—— 玉门开启的时候,不是往里拉的, 而是往外推的,沉重的玉石门板被猛然推开的那一瞬间,“duang”的一下狠狠地撞在了赵小铭的龙脑袋上,直接把赵小铭给……撞醒了! 缓缓睁开眼睛,视野内铺满了灿烂明媚的阳光,充斥着无限的生机与希望。 赵小铭下意识地想从床上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了,浑身上下都被裹满了白纱布,四肢之中有三肢都被打了白石膏,像极了一具还活着的木乃伊。 鼻端还插着输氧管。 好在眼珠子还能转,赵小铭赶忙打量起了周围环境,发现此时此刻自己正置身于一间宽敞明亮又干净的病房中,床头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医疗仪器,通过无数条导管和电极线连接着自己的身体。 在迷茫中愣了好大一会儿,赵小铭才回忆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在天道台上赢了一场正义之战! 紧接着,他就想到了自己的财,努力地扭动了一下脖子,在隔壁床上看到了同样被裹成了木乃伊造型的马走田,一下子就安心了。 财活着。 自己也活着。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哈哈哈哈!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病房里怎么连个监护的人都没有呢?一点都不担心我、牵挂我、紧张我么?万一我突发了急症和并发症呢?很危险的呀! 赵小铭正在心里伤感矫情呢,病房大门突然就被推开了,月鎏金,梁别宴和月相桐一起走了进来。 没看到他姥之前,赵小铭也没意识到自己身上疼,看到他姥的那一瞬间,忽然就开始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疼了,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呜呜咽咽委委屈屈地喊了声:“姥姥!” 月鎏金的脚步先是惊讶一僵,继而就激动不已地朝着病床冲了过去,喜出望外热泪盈眶:“铭铭醒了!铭铭醒了呀!” 梁别宴和月相桐也在顷刻间就加快了脚步,惊喜又急切地走近了病床。 确认外孙儿确实已经从昏迷中苏醒了,梁别宴又猛然朝后转了身,着急忙慌地朝着门口跑了回去:“我去喊医生!” 赵小铭先看了看姥姥,又看了看妈妈,见两人都是泪眼汪汪喜极而泣的模样,一下子就安心了,不矫情了:我的家人们,还是在乎我的! 但还是有一点很令他奇怪:“我爸呢?” 月相桐吸了吸发酸的鼻子,一边用手擦着眼泪一边回答儿子的问题:“去教人家儿子怎么当皇帝了。” “啊?”赵小铭一脸懵逼。 “无奈之举。”月相桐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详细地给儿子讲述了一下在他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那天在天道台上,你当场将齐鸣枭首示众,齐鸣他妈,也就是那个常贵妃,直接疯了,一直在厉声尖叫着让你给他儿子偿命。齐鹤更是雷霆震怒。他的那群手下们自然也是蠢蠢欲动,都在等待着天道台解封的那一刻抢先一步上台去替他们的魔君报仇雪恨。所以,在天道降雷判决你胜出的那一刻,我们就第一时间冲上台去和魔界的势力抢人了。你姥爷和我负责抢你还有马走田,你姥和你爸负责杀敌,你姥杀光了齐鹤的那些亲眷,你爸当众斩杀了齐鹤,夺得了魔君印,然后将魔君印传给了齐麟,立了齐麟为魔界新君。” 赵小铭目瞪口呆:“啊?还能这样?” 其实赵小铭理解他爸为什么会选择立齐麟为新君的行为,因为他爸早就受够了侯门生涯,往后余生只想当一个普通人,绝不可能再继承魔君之位,却又不得不把齐鹤给干掉,魔君之位又不能空缺,所以最佳选择就是立齐麟为君。 齐麟是齐鹤的儿子,继承君位合情合理。 齐麟却又恨极了齐鹤,就算是继承了君位之后也不可能报复他们一家,还会对他们感激不尽,所以,齐麟就是最佳继承人。 他只是震惊于齐麟竟然能够顺利地继承魔君之位,魔宫的那群王公大臣们也能同意? 月相桐解释说:“如果是在修罗界之外,怕是不行,但修罗界内的大部分魔界官员都是老魔君的旧部,自然是对二殿下唯命是从。二殿下说立谁为君,他们就会拥簇谁为新君。而且齐鹤从外面带来的那些对他忠心耿耿的部下们基本也都在天道台上被你姥杀光了,残留的那一小部分人根本不足为惧。” 赵小铭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回了句:“那些老臣也都是被齐鹤流放到修罗界的,所以齐鹤的结局只能说是他自掘坟墓!” 月相桐点头认可了儿子这句话,继续说道:“但毕竟齐麟年纪小,不懂为君之道,所以这半个月来你爸一直在两头跑,白天去辅佐齐麟,晚上来你这里值夜班。” 呜呜呜呜,爸爸也还是爱我的! 赵小铭一下子就又变得幸福快乐了起来,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一件令自己都感到震惊的事情:“我竟然昏迷了半个月?!” “可不是么!”这句话是月鎏金说的,又心疼又心酸又后怕。 刚刚赵小铭和月相桐对话的时候,月鎏金就一直在滴滴答答地掉眼泪,越看外孙儿越伤心难过,感觉他真是受了天大的罪:“你都不知道,你姥爷那天把你从天道台上抱下来的时候你浑身都是血,怎么喊都喊不醒,像是要死了一样,姥都要被吓死了!” 话还没说完呢,就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要多悲伤就有多悲伤。 第169节 叱咤风云的大妖尊,也有脆弱敏感多愁善感的这一天。 月相桐赶忙搂住了妈妈的肩膀,安抚道:“哎呀,不要哭啦,小铭都已经醒了!”但说这话的时候,她自己的眼眶也是红彤彤的,眼泪直打转。她也是心有余悸的,那可是她的孩子呀。 弄得赵小铭都有点儿不知所措了,想过去抱抱她们俩吧,还动弹不了,幸好他姥爷及时带着医生过来了。 在医生给赵小铭做例行检查的时候,赵小铭也没忘记关心一下马走田:“我的财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回答:“挺好的,它比你醒的早,就是比较虚弱,现在又睡过去了而已。” 赵小铭终于彻底放心了。 医生的检查结果是赵小铭的各项生命指标都在稳定回升中,不出一个月应该就能痊愈。 待到医生走了之后,赵小铭才奇怪地问了他的家人们一声:“咱们现在在哪儿呀?修罗界第一人民医院么?” 家人们:“……”这孩子,经历了一番生死之战后,竟然还是那么的可爱。 也行,挺好的。 有钱难买傻人乐。 梁别宴忍俊不禁地回答外孙儿的问题:“不是修罗界第一人民医院,是踏天教的内部医院。” 月鎏金进一步地解释道:“你和马走田当时伤得都很重,一个比一个命悬一线,急需医治。秦时第一时间就来找了我,说踏天教内拥有全修罗界内最好、最先进的医疗资源,然后我们就将你们送来了这里,并暂居在了踏天教里。” 赵小铭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不过吧,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 按理来说,秦时救了自己,自己应该全心全意表示感激的,但现在的事实情况是,他的内心只有一半的感激,另外一半却是狐疑、警惕和惴惴不安。 秦时这个绿茶,是他姥的毒唯,心里眼里只有他姥,任何靠近他姥的人都可能会成为被他仇视的目标。 但是他姥自抵达修罗界之后就没有选择回归踏天教,显然是已经将过往全部放下了,不想重新卷入恩怨是非中,不想再接手秦时新成立的这个踏天教。这显然是秦时不愿意接受的结果。 但是他和齐鸣的天道台之战却成了秦时的契机。他身负重伤,秦时立即冒了出来,说踏天教内有医疗资源可以救他,他姥不得不选择归来踏天教,不得不重入是非之地……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以小人之心夺人家秦时的君子之腹了? 说不定人家秦时也没想过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他自己想多了。 而且在身体虚弱的情况下确实不能过度用脑,想着想着就困了。 赵小铭打了个大大的哈气,说了句:“有点儿困了,我要睡了。”然后就闭上了眼睛,说睡着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午夜了。 马走田也刚巧同时醒了过来。 一人一财共同保持着木乃伊造型,一起躺在并排的病床上,再度你一言我一语地插科打诨了起来,一个比一个能吹牛逼—— 马旺财说自己那天英勇无畏以一敌二置生死于度外,要是小牛妹妹在场,一定会对他产生比天还高比海还深的崇拜之情! 赵小铭说自己临危不惧越战越勇千钧一发之际涅槃开大,化三副本体灵护体,帅到炸裂,这也就是修罗界内的科技不发达,没人用手机录像,不然他一定能够凭借这段战斗视频一炮而红直接原地出道迷倒万千少女! 都恨不得把自己那天在天道台上的英勇表现吹到天上去,可谓是心态好到爆炸,丝毫都看不出来是刚从鬼门关处走过一趟的选手们,就是不提自己前半场被人家吊着打的事儿,一个字都不提,好像从一开始就压倒性胜利似的。 要是在他们俩吹牛逼的过程中忽然有个人冒出来问他俩:“你们俩既然这么牛逼怎么还会被送进icu裹成木乃伊了呢?” 他俩一定会非常默契统一地回答:“胜利之后回家路上有点儿兴奋了过马路没看红绿灯,不小心被车撞了。” 月鎏金和梁别宴一直寸步不离地守护在病房里,也没有拆穿他们俩的牛逼,面带笑意地安静聆听着,直到赵亦礼和月相桐带着虞鸢她们母子三人前来探望赵小铭和马走田,月鎏金和梁别宴才从病房里离开。 走出内部医院的大门时,漆黑的夜幕上已经挂满了璀璨繁星。 夜风徐徐吹拂,空气静谧凉爽。 踏天教总教址的内部环境几乎与月鎏金当年在妖界梧桐山山顶创建的那座踏天教一模一样,就连身后的这座现代化医院的位置也和曾经那间老医馆的位置分毫不差。 可月鎏金再度置身于此的时候,却全然不似当年那般逍遥自在。 哪怕是和梁别宴对话,也要谨慎地用上密语传音,以防隔墙有耳:“小铭总算是醒了,但进来容易,再想出去可就难了,感觉秦时、不想让我走,而且,这些天,他还总是对我说,等小铭痊愈之后,就可以开天门了,到时就能率兵杀出修罗界,如同千年前一样,让踏天教和大妖尊的威名震撼六界。” 梁别宴也是密语传音,叹息着回复说:“他不是不想让你走,也不是真心地想霍乱六界,他只是想让你变回曾经的那个叱咤风云的大教主,变回那个身边只有他的姐姐。” 月鎏金苦笑一声:“但那是不可能的呀,物是人非,变不回去了。”又戏谑地自嘲了句,“人心不可逆,变不回妖心了。” 梁别宴虽然不怎么喜欢秦时,但也没有故意诋毁重伤他,凭心而论地说了句:“他不是有野心,他只是太偏执了,一直把自己困在过去,一直坚持着你曾经灌输给他的信念和道理,可你变了,他却没变。他一直怀念、信奉着过去的那个大妖尊。” 月鎏金仰头望天,长叹一口气:“不怪他,是我的错,我引他入世,却没有好好地教导他。但是,我笃定,秦时不坏。” 梁别宴点了点头:“反正小铭已经醒了,你也不用再过度担忧了,这几天找个时间,跟秦时好好谈谈,他应该能听进去你的话。” “嗯。”然而,月鎏金的话音才刚落,脑海中忽然又响起了文青松的声音。 文青松的语气急切慌张又不知所措:“领导!杀神殿这边出大事儿了,姜枣的侄孙女姜沐失踪了,姜枣怀疑是您干的,要去找您算账!” 第130章 听完文青松的汇报后, 月鎏金的第一反应是:关我屁事?我自己的外孙儿我还操心不过来呢,哪有那个闲工夫去绑架你的外孙女? 但有的时候麻烦就是这样,即便自己不主动去找, 也会自行缠身。 姜枣这个人, 还就是爱找她的麻烦! 月鎏金心累地叹了口气,迅速在脑海中用灵识回复了文青松一句:“你先稳住姜枣, 我马上就过去。” 而后又用密语传音对梁别宴说了声:“我刚收到了文青松的消息, 杀神殿那边出了点事儿, 需要我过去一趟,你留在踏天教内, 现在就回去守着外孙儿, 千万不要让铭铭离开你的视线范围之内!” 梁别宴一听见“杀神殿”这三个字就意识到了此事必定和姜枣有关,但既然月鎏金不愿意说,他也就不强迫着问, 仅是用密语传音回了句:“嗯, 注意安全。” 月鎏金点头, 然而就在她刚迈开步伐正欲离去之际,梁别宴却还是没忍住问了她一句:“姜枣对你来说, 意味着什么?” 他并没有追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好奇姜枣这个人对月鎏金的意义。 月鎏金顿住了脚步。她并不意外梁别宴会提起姜枣,因为她知道他很聪明, 定会推测到此事和姜枣有关,她只是很意外这个问题。因为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姜枣对自己来说, 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 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么?肯定不是。 恨她、厌恶她、讨厌她么?也没有。只是有些无法释怀姜枣对自己外孙儿下毒手的行为。就像是姜枣无法释怀自己当年对她下毒手的行为。 还当她是、朋友么?不知道……但她们两人之间, 好像, 也没办法再继续当朋友了。 沉默着思考了好久,月鎏金才用密语传音回答了梁别宴的问题: “我不知道, 但我一直很清楚地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那天,是个很阴冷的天气,下了淅沥沥的雨,还夹杂着雪粒子,我们被那群黑心道士囚禁在铁笼子里,四面透风,我很冷。 囚禁我们的院子隔壁就是他们饲养牲畜的场地,空气还弥漫着臭烘烘的畜粪味,我们和那些鸡鸭猪狗也没区别,只不过我们可以化为人形而已,却没有得到人的待遇,甚至活得还不如禽兽有尊严。 我被一个五大三粗的道士揪着头发扔进了一个大笼子里,姜枣就在里面。我们俩从第一天起就被关在了一起。我真的很冷,应该是发烧了,浑身上下都很难受,抱着腿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了笼子一角,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是姜枣主动靠近的我,和我依偎在了一起,她身上很热,像是火炉,贴着她很舒服,但我还是不想说话,因为我是被那群该死的臭道士们拐骗来的,我痛恨一切陌生人,我觉得他们都不怀好意,最后还是姜枣主动开了口,很关心地询问我说:‘感觉好点了么?是不是不冷啦?’那一刻我好像真的不冷了,由内而外的热了起来。” 梁别宴了然,缓缓地点了点头:“相当于雪中送炭,所以是她让当时的你改变了一些想法,感觉世道好像也没有那么坏?” 月鎏金并没有否认这一点:“嗯。然后,我很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你身上这么热?’她说她是九尾狐,有很厚实的皮毛,所以不怕冷,她还说,她叫姜枣,生姜的姜,红枣的枣,都是暖性的食物,所以比其他九尾狐还要热,还说,我以后要是再感觉到冷了,随时可以去找她,只要抱一抱她就不冷了。” “要是按照人类的年纪来算,那时的我们还没有现在的小铭大,却相依为命了很久,在那段最痛苦最绝望的岁月中,只有她与我相伴,我们是彼此活下去的依仗,直到那次的逃亡……” 讲到这里,月鎏金的呼吸突然开始变得沉重艰巨了,双拳紧攥,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继续用密语传音讲述道: “姜枣提前准备了长锥,或许早就打算好了在危机时刻将我推出去当作挡箭牌,但我从没怨恨过她,我理解她,我想回家见我的阿娘和兄弟姐妹,她也想回家见她的阿娘和兄弟姐妹,我们都是穷途末路,唯有努力活下去才能重新和亲人团图。谁下手快,谁心更狠,谁就能活。最后我活了下来,我快她一步,用爪子捅穿了她的喉咙,在她绝望又怨恨的目光中,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拖出了山洞,我亲手将她交给了那群追杀我们的道士……” “再后来,那个大铁笼子里就只剩下我自己了,天冷的时候再也没人能够让我靠近依偎,但从那时起,我就不再怕冷了,后来,那群歹毒的道士们又开始让我和其他同伴们自相残杀,我从没心慈手软过。我杀了姜枣,才换来了我活下去,我要是死了,岂不是白白薄情寡义一场?我坚定不移地想活下去,所以我在血污遍地的斗兽台上赢了一场又一场,干脆利落地杀了一位又一位同伴,但是,每在我面前倒下一个人,我就会想起姜枣一次,想起姜枣那种绝望又怨恨的目光。我觉得自己好像,杀了她无数次……” 梁别宴大概明白了月鎏金对姜枣的感情,是年少时的相依为命、金兰之情;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之下所促成的愧疚;是遗憾,是痛恨,却也是庆幸。 遗憾那段不得不互相背叛的友情,痛恨姜枣将无辜的后辈扯入是非,却又有些庆幸,姜枣还活着。 姜枣存在的意义,对她来说,既是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烦,也是对年少时那段惨痛经历的救赎—— 为了能够活下去,她一步一步的,被逼成了杀伐果断的大妖尊,最痛苦的就是最先迈出的那第一步,杀害姜枣。 梁别宴长长地叹了口气,用密语传音回了句:“既然还能再见,就说明你们缘分未尽,去找她吧,多见一面就多得一份因果,不论结局如何,最起码能解一解你的心结。” 月鎏金抿住了双唇,怔怔地盯着梁别宴看了好久,然后突然上前,用力地揽住了梁别宴的脖子,对着嘴狠狠地亲了他一口,嘴都要给他亲肿了,看向他的眼神中尽是满意和喜欢:“本尊就知道,还是你最懂本尊,最贴本尊的心!” 梁别宴又气又笑:“现在才知道我好了?不是你拿着刀追着我满世界乱砍的时候了?” 月鎏金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哼,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负心汉懂什么?打是亲骂是爱,人家就是喜欢你才打你骂你呢?不然我怎么不拿着刀去追着砍别人呢?” 梁别宴:“……”你猜我信不信你的鬼话?怎么就不见你拿着刀去砍你的宝贝大外孙儿呢? 宝贝大外孙儿还一直躺在病床上对着齐麟他们吹牛逼呢。每吹一遍都有一遍的新高度。 齐麟他们母子三人脸上的黥纹已经用魔君印消除了,恢复了原本的漂亮容貌。 看在赵小铭对自己有恩的份上,齐麟才强忍着没打断赵小铭的吹嘘,虽无语但耐心地听着他吹牛逼,时不时地还会点点头,假装认可他一下。 赵小铭刚刚吹到自己是受到了神的指引才忽然开大了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梁别宴走了进来。 赵小铭一愣,奇怪不已地盯着他姥爷的嘴,关心不已地问:“你的嘴咋那么红?吃辣椒了么?还是过敏了?” 梁别宴:“……”你小子倒是观察入微! 病房内所有人的目光在一瞬间齐刷刷地汇聚到了梁别宴的嘴上。 梁别宴都已经开始羞耻了,耳尖都开始泛红了,恨不得原地消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强作镇定地回了句:“嗯,刚去吃了碗夜宵,辣的。” 赵小铭不可思议:“天呐,那得多辣的辣椒呀?” 梁别宴垂着眼眸回答说:“……反正、挺辣的。” 赵小铭:“那我姥呢?我姥去哪儿了?” 梁别宴:“摘辣椒去了,她觉得好吃。” 本该去摘辣椒的月鎏金却正在往秦时的书房走。 她总有种预感,姜沐的失踪和秦时脱不开干系。但也仅仅是预感而已,不确定,所以想去旁敲侧击一下试试秦时的反应。 虽然已是深夜,但秦时的的书房却还亮着灯。 房门紧闭,月鎏金并未直接闯入,行至门口,抬手叠指,轻缓客气地敲响了房门。 片刻后,秦时的声音才从门内响起,清冷沉着又言简意赅:“谁?” 教主的气势也拿捏的十足。 月鎏金不由在心里感慨了句:当年的那个小花妖,如今都可以独当一面了呀。 “是我。”月鎏金笑答。 门内立即响起了急切的脚步声。秦时匆匆从书桌后起身,忙不迭地赶来开门,语气中洋溢着热情和欢喜:“姐姐!” 第170节 如同年少时一般开心激动。 只要一见到姐姐,他就是开心的。 才刚将门打开,秦时就侧了身,把入口的位置让了出来:“姐姐快进,以后来找我也不必敲门,你我之间不必讲究那么多虚礼。” 月鎏金却没朝着门内迈步,微笑着朝着秦时摇了摇头:“太晚了,姐姐就不进去了,打扰你处理公务,也没什么大事儿,问你个小事儿就走。” 秦时:“何事?您只管问,秦时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月鎏金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时:“我听说姜枣的侄孙女、不对,应该说是她的外孙女,失踪了,你可有耳闻?” 秦时一怔,满目诧异地看着月鎏金:“难不成姐姐在怀疑我?” 惊讶的言语间还隐隐流露着些许委屈。 “我当然没有怀疑你。”月鎏金忙不迭地否认,“我只想问问你有没有收到什么消息或者线索?” 秦时不置可否,微微拧眉,奇怪不已地反问道:“姐姐与姜枣之间不是有着深仇大恨么?为何还会如此关心她的事?” 月鎏金叹了口气,苦笑一声,认真又详细地向秦时解释道:“我与她之间是有着深仇大恨没错,但仇恨的前提是金兰情深。正因为曾经彼此深切地信任过依靠过,才无法释怀背叛和伤害。她恨我理所应当,我对她也不能说是全然的问心无愧。往后余生也不求能重归旧好,只求我与她之间能够两厢安好,互不相欠。纵使她往后再有苦难,我也不想是因为我的原因造成的。” 秦时默然不语,呆呆地望着月鎏金,满目都是困惑与不解。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从前从没对他提起过姜枣这个人;想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对那么多人都有情;想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不能像是以前一样,只留他在身边,只信任他一人? 千年未见,姐姐心胸越来越大,在乎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他变成了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他只想让他的姐姐眼里唯有他。 月鎏金也没有催促秦时开口,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秦时却没有给出她想要的答案,他神不改色地启唇,斩钉截铁,信誓旦旦地回答:“我不知道。” 月鎏金也无法判断秦时到底有没有撒谎,但她更愿意相信他没有,相信是自己多疑了。 “行,我知道了。”月鎏金先舒了口气,然后和煦地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也早点休息。”说完,就转身离去了。 秦时站在门内,目不转睛地盯着月鎏金渐行渐远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心头莫名产生了一股惶恐感,忽然很担心、很害怕她这么一走就再也不会回头了,再也不会看他了,急切惊慌地喊了声:“姐姐!” 月鎏金停下了脚步,回头:“怎么了?” 秦时抿着薄唇,犹豫纠结了一会儿,问了声:“是姜枣将您的外孙儿送来了修罗界,这才导致了小铭身陷是非几度命悬一线,您就一点儿也不恨她么?” “恨啊,怎么不恨?”月鎏金实话实说,“我恨不得掐死她!” 秦时:“那您为何还要关心她的事?” 月鎏金想了想,说:“一码归一码吧,爱恨也都没有那么绝对,她之所以会对小铭动手,也是我们当年那段恩怨造就的结果。小铭无论是来到修罗界,还是上天道台,可能也都是天道的安排。因与果这种东西,本来就玄妙,和感情一样,我恨不得掐死姜枣,却又希望她能安好,能释怀过往,能放下一切,就像是我对自己的希望一样。” 有了一颗人心之后,她对这世间感情的理解也变得更深刻更细致入微了,再也不是只有爱恨两个极端,而是有了更复杂的人性和人情。 秦时再度沉默了。他也不知道是该庆幸姐姐的这种变化还是该遗憾。 他想让姐姐的眼里只有他,却又不想让姐姐伤心难过,更不想让他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难过。 他不想伤害他的姐姐,更怕姐姐怨恨他。 秦时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无奈地回了声:“我确实不知晓姜沐在哪里,但如果让我去找人的话,我可能会去星落河,那里地形复杂地势曲折,适合藏人,不过星落河凶险万分,我不希望姐姐去。姜沐也与您没有任何干系,您没有必要为了她身涉险境,您还有自己的外孙儿。” 月鎏金怔住了,神情复杂地盯着秦时看了一会儿,欲言又止了几次,最终却只是回了句:“好,我知道了。”话音还未落,她就变成了凤凰,顷刻间便飞上了夜空。 杀神殿总殿,姜枣手持利剑,杀气腾腾,怒不可遏几次三番地要往殿外冲,却无一例外地每次都被文青松给拉扯阻拦了下来。 文青松还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规劝:“神使大人,您先消消气,听我跟您从长计议,冲动是魔鬼啊,办不成任何事儿!” 姜枣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狠狠剜了文青松一眼,要不是看在他是杀神殿副殿长的份上,她早一剑把他给攮死了! 文青松区区一介文官,当然也怕姜枣会拿剑捅他,却时刻谨记着领导给他下达的任务,死死拉扯着姜枣的胳膊不放:“我理解您的心情,谁家孩子失踪了谁都着急,但您不能无缘无故地就怀疑人对不对?这要是怀疑的不对,侦查方向不就错了么?侦查方向错了不就是在浪费找人的时间么?所以您得冷静啊您!” 姜枣怒吼着回道:“除了她月鎏金之外谁还会有如此歹毒下作的心肠去对一个孩子动手?” 然而她的话音才刚落,大殿内就想起了一道冷冰冰的奚落:“诶呦,你竟然也知道对孩子动手是歹毒下作的表现?” 与此同时,一只金灿灿的凤凰突然从杀神像的肩头飞了下来,落地化为了人形。 也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时候飞到杀神像的肩膀头子上去的。 文青松大喜过望——是他的领导啊! 但是,身为专业卧底人员,他绝不能露出破绽,急声厉色地冲着月鎏金呵斥道:“来者何人?竟敢在杀神殿内撒野,简直放肆!” 姜枣就没那么客气了,一把推开了文青松,手执长剑,面色狰狞,咬牙切齿地朝着月鎏金挥砍了过去。 一把绿光流转的锋利长刀瞬间就在月鎏金的右手中凝成了形,侧身躲剑的同时手起刀落,一刀砍在了姜枣的剑身上。 哐啷一声响,姜枣手中的长剑瞬时断成了两截。 在姜枣惊怒交加的目光中,月鎏金不慌不忙地收起了手中的灵气刀,一脸无奈地看着姜枣:“你要是想找我帮忙找你的外孙女,就别给我搞胡搅蛮缠这一套。” 姜枣越发恼怒,一双赤红的狐狸眼几乎要喷出火来:“谁要找你帮忙?本来就是你干的好事!” 月鎏金瞟了一眼地面上的断剑,哂笑一声:“我月鎏金都要天下无敌了,至于干这种见不得人的鬼祟之事么?只有没出息没能耐的阴险小人才会牵扯可怜无辜的后辈!呸!” 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姜枣再度勃然大怒,手中瞬时凝出了一柄长剑,又一次朝着月鎏金挥砍了过去。 月鎏金这次却连躲都没多,仅有两根修长的手指头便夹住了姜枣的灵气剑,看向姜枣的目光越发无奈:“你要是想找你的侄孙女,就别再浪费时间,赶紧跟我走,不然你就等着给你侄孙女收尸吧!” 姜枣愤怒又不甘心地咬紧了牙关,死死地抵着手中长剑,目光复杂地盯着月鎏金看了好大一会儿,满心的怨气和仇恨终究是败给了对姜沐的牵挂和担忧,突然收起了灵气剑,面色阴冷地盯着月鎏金,恶狠狠地威胁道:“我的侄孙女今天要是敢少了一根头发丝,我一定会把你的外孙儿大卸八块!” 月鎏金就没搭理她,冷笑一声当作回应,而后变复又变成了凤凰,将金羽流光的丰沛凤翅伸展到了姜枣面前:“上来,我带你去,飞着快。” 姜枣惊讶一僵,意外不已,满目狐疑警惕地盯着月鎏金看了好久,冷冷开口:“你就不怕我突然在背后对你动手么?” 月鎏金语调淡淡地回了声:“你也得有那个能耐才行。” 姜枣:“……” 姜枣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却又无计可施,愤恨又不甘地爬上了月鎏金的后背。 待她盘膝坐稳了之后,月鎏金挥动了凤翅,带着她飞出了杀神殿,飞向了万丈高空,然后,才问了姜枣一句:“星落河在哪儿?” 姜枣浑身一僵,神色大变,火冒三丈,嘶哑粗糙的嗓音中充斥着无尽的担忧和焦急:“你竟然把姜沐扔到了那种地方去?” 月鎏金气急败坏:“你这臭老太婆讲不讲理?要是我干的我还能不知道星落河在哪儿?我是来好心帮你的,不是来受你指责埋怨的。你要是真觉得我不怀好意你就从我的后背上跳下去啊!” 姜枣哑口无言,但还是觉得,这件事,一定和月鎏金脱不开干系! 但其实月鎏金也不怎么在乎姜枣会怎么想,又催促着问了她一遍:“你要是真担心你侄孙女,就别再跟我怄气,赶紧跟我说说星落河在哪儿!” 姜枣不假思索:“往西飞,在修罗界西部!” 月鎏金立即调转了飞行的方向,以日行千里的速度朝着修罗界西部飞了过去。 高空的急风扑面,云雾重重。 姜枣的神色中尽显急切和担忧,心中对月鎏金的愤恨不减反增。她垂下了眼眸,冷冷地盯着月鎏金的凤头,咬牙切齿地开口:“人说三岁看老这句话果然没错,你从小就是个没有心肝的冷血货色,年纪大了之后,更是个心狠手辣的死老太婆。” 月鎏金冷笑一声:“对,专治你这种不知好歹、驰名双标的臭老太婆。” 姜枣:“……” 第131章 姜枣却始终坚信月鎏金绝不无辜:“你若是当真毫不知情, 又怎么会知晓姜沐在星落河?” 月鎏金一边展翅飞翔一边言简意赅地回答:“猜得。” 姜枣惊怒交加:“你……” 然而还不等她把这句斥责之言说完,月鎏金就没好气地截断了她的话:“你怀疑到我身上就离谱,也不动动你的那颗狐狸脑子想想, 我外孙儿都在病床上昏迷了半个月了, 今天中午才刚醒,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去针对你的侄孙女?我担心我外孙儿还来不及呢!还有, 要不是因为我外孙儿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 不然我才不会来管你这档子破事儿呢。你就是狗咬吕洞宾, 不识好人心!” 姜枣根本不相信月鎏金的话,冷笑讥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你竟然还有这幅好心肠呢?” 月鎏金反唇相讥:“那也比你强, 最起码我知道外孙儿失踪之后第一时间就跑来修罗界找他了, 你呢?你侄孙女已经失踪好几天了吧?你怎么才发现呢?发现之后也不说第一时间去找找她,而是先找我的麻烦,我看你还是不够着急, 真着急的话哪儿有时间和精力来找我的麻烦?!” 姜枣不吭声了, 像是被戳中了软肋似的, 一下子就陷入到了长久的沉默中,因为, 她无法反驳月鎏金的话。 在当长辈这方面, 她确实不如月鎏金做得好。月鎏金全心全意地爱着她的外孙儿,捧在手里怕摔了, 含在嘴里怕化了,而她对姜沐的感情中却夹杂着抵触和怨恨。 月鎏金也没再吭声, 一是实在懒得再跟姜枣吵架了, 二是大概能感受到姜枣的情绪变化, 所以选择了沉默,以免再往她心里的伤口上撒盐。 不足一个小时, 月鎏金就驮着姜枣来到了修罗界西部。 璀璨的银河之下,广袤的沙漠之中,平铺着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洲。 从高空俯览下去,绿洲的形状是一片椭圆形,像极了一枚镶嵌在黄沙之中的鸽子蛋翡翠,两条银白色的长河成十字形交叉贯穿整片绿洲,将其分成了四个部分。 两河交叉之处是绿洲的最中心点,一个巨大的、不断转动着的银色漩涡盘踞其上。 离远了看,银色的河水不断流动,闪闪发光,光芒星星点点,真像是有无枚繁星落在了河水中。 毫无疑问,这里绝对是星落河的所在地。 然而降低了飞行高度之后月鎏金才看清楚,原来组成那两条银色长河的成分不是水,而是沙子。一粒粒银色的细密沙子。 椭圆形绿洲外的沙子全是正常的土黄色,由河道口流进绿洲之后,转瞬间就变成了银白色,在中心点经历了一番旋转后,再由另外一侧的河道口流出去,复又会变成土黄色。 中间的那个漩涡似乎在整场变化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如同吸尘器一般先吸卷黄沙入河道,让沙子在自己的内部经历了一番盘旋流转后,再将其排放出去。 月鎏金低旋着观察了一会儿,奇怪地询问背后的姜枣:“这是怎么回事?” 姜枣目光沉寂地盯着绿洲中央的那团漩涡看了许久,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缓而慢地开了口,语气冰冷又低沉:“这里虽然叫星落河,但不是真正的河流,而是沙流,但那两条沙流中流淌着的银色沙子和绿洲外围的黄沙质地却不同。黄沙是死沙,杀不了人;银沙却是活沙,既吸血也吞骨,能吞噬一切活物。” 月鎏金明白了,这两条沙流不是死物,而是一种可循环流动的、银色细沙质地的活物,名为星落河。 紧接着,月鎏金又追问了句:“中间的那个漩涡是?” 姜枣:“星落河摄食的口器。沙漠之中也遍布生物,比如蛇虫蝎鼠,这些生物就是星落河的食物。口器不断地吸沙进来筛选食物,同时也在不断地将被筛选完成的纯沙运转出去,于是就形成了两条酷似河流的系统。” 月鎏金彻底明了,却越发得困惑不解了起来:“这种地方,怎么能够藏人呢?” 姜枣冷笑一声:“你问我,我问谁去?是我让你来的星落河么?” 月鎏金哑口无言,是她主动带姜枣来的星落河,但是在来之前,也没想到星落河不是河呀,她还以为姜沐被藏在了河道两岸的某个比较神秘的洞穴里呢。 姜枣已经对这个地方不抱希望了,刚刚之所以会选择跟着月鎏金来,纯属因为月鎏金的信誓旦旦,所以她还当月鎏金真的知道呢,结果月鎏金却连星落河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 简直是在浪费她的时间!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姜枣没好气地冲着月鎏金的凤头吼了声:“这件事你是干的也好,不是你干的也好,我现在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跟你算帐,更没有那个时间陪着你在修罗界里探险猎奇!” 第171节 但其实,她的心里已经有些认定了,这件事可能真的和月鎏金没什么直接关系,但绝对少不了间接关系,不然她又是怎么知道姜沐失踪这件事的呢? 月鎏金没有理会姜枣的斥责和揶揄,目光深邃地盯着那个巨大的漩涡看了一会儿,道:“漩涡下面一定还有空间,因为有部分沙子流下去了。”又斩钉截铁地分析判断着说,“这附近一定有通往下部空间的通道!” 姜枣不置可否,始终对月鎏金包含着警惕和敌意:“我凭什么要听信你的话?万一你是在故意引诱我下去呢?就算你没有暗算我的打算,可你又怎么向我保证姜沐一定在下面,如果她不在那里面的话,我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下去一遭?” 你这个臭老太婆还真是深谋远虑啊。 月鎏金都被气笑了,却没反驳姜枣的话,只是淡淡地,冷冷地回了句:“我什么都没法儿向你保证,信不信随你,下去不下去也随你,反正身处险境的人又不是我的宝贝大外孙儿,但如果失踪的人换做是我的外孙儿,无论我确不确定,都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下去一遭,以免我自己日后后悔。” 姜枣再度陷入了沉默中,紧紧地抿着双唇,犹豫纠结了好久,才妥协一般的开了口,嗓音粗哑低沉:“在这片沙漠的最西部,有一条地下暗河,是星落河往外排除体内废气流沙的通道,只不过……”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月鎏金无奈催促:“只不过什么?” 姜枣:“只不过那条地下暗河的地势非常低矮狭窄,根本无法飞行,河道也相当离奇曲折,行走极为艰难,稍有不慎就有坠河的可能。但是那种银沙根本不能沾身,它们是活物,相当于一粒粒细小的食肉虫子,比高浓度的硫酸还要危险,沾上去就是皮破肉烂。它们还会继续顺着伤口钻进你的身体里,甚至连你的骨头都会被啃噬殆尽。” 月鎏金的心头猛然一惊,倒不是畏惧于这种银沙的危险性,而是惊讶于姜沐还到底能不能活? 既然秦时说了,如果换做是他的话,他一定会来星落河找人,所以她笃定姜沐一定在星落河。秦时不会骗她。可星落河又着实凶险万分,姜沐如果真是被人强行送来这里的,就说明她当时可能已经丧失了战斗力和抵抗能力,又该如何躲避杀人的细沙呢? 她们很有可能根本找不到姜沐,永生永世地都找不到,银沙可杀人于无形;又或者说,找到了,但却是一具尚未被银沙吞噬殆尽的残破尸骸。 能够找到活着的、全须全尾的姜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有这个必要,冒着生命危险,下到暗河中去寻找一个可能已经不在了的人么? 月鎏金有些不确定了,因为,她也有自己的外孙儿啊。她还想多陪陪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儿呢。 姜枣也看出来了月鎏金的迟疑,因为月鎏金虽然一直在忽闪着翅膀,却只是在原地徘徊,没再继续往西飞半寸。 姜枣却破天荒的没有谴责咒骂月鎏金,因为她自己的内心也是摇摆不定。 姜枣再度陷入了纠结与沉默中,许久之后,才又开了口,发自肺腑地说了句:“我想救姜沐,但我不确定自己愿不愿意为了救她付出性命。我对她,没有你对你外孙儿的那份赤诚的爱,混杂了太多别的东西,要是为了救她让自己死了,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死得甘心。” 月鎏金的心头猛然一闷,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她鼓足勇气问了姜枣一句:“你有孩子么?” 姜枣的语气冷淡而短促:“有过,病死了。” 果不其然……月鎏金难过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又问了句:“是你自愿生的么?” 姜枣:“不是。”她又阴冷冷地笑了一声,“我没死,因为我被那帮该死的臭道士救活了,但我的嗓子废了,不再完美了,也就不符合他们对于稀珍药材的要求了,但他们又觉得直接杀了我太浪费了,毕竟辛辛苦苦喂养了那么久,所以,他们把我买到娼妓坊去了。” 月鎏金:“……” 姜枣的嗓音嘶哑、悲哀、低沉:“我的女儿就是在娼妓坊里出生的,我根本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我只知道她有蛇族的血统。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厌恶极了她,我觉得她是个肮脏的孽种,恨不得直接掐死她。但我有资格让她死,别人没资格,因为她是我生的孩子。妓坊的老鸨想把她买去黑市,给达官贵人当做炖补药的药材。老鸨对所有出生在妓坊的婴孩都是这么做的。我痛恨极了这种行为,因为我就曾被当作稀珍补药圈养了好久。老鸨要把我的孩子抢走,那一刻,我忽然爆发出了滔天的恨意和杀意,一举屠杀了整座娼妓坊,抱着我的女儿逃跑了。我逃回了妖界,把她送给了我的哥哥,然后我就离开了家,因为我不想再看到我的女儿,我打心底里的厌恶她,只要一看到她,我就会想到我在娼妓坊里遭受屈辱的那些日子。” 月鎏金终于明白了一切,明白了姜沐为什么会喊姜枣姑奶奶,更明白了姜枣对姜沐的复杂感情。有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和爱意,但也夹杂着厌恶和排斥。因为,一切都并非她自愿。 世间因果也无法逃避,欠了的债,终究是要还。 月鎏金长长地叹息一声:“如果你不想下去,就在上面等着我,我自己下去看。” 姜枣根本不信她的话,冷笑一声:“你月鎏金还会有这份好心?” 月鎏金没再浪费时间,直接往西飞去:“就当是我当初对你捅那一爪子的补偿,但我只是出于情分补偿你的啊,可不是真欠你的,你得分清楚这点儿,以后也别再怨我了,我也不容易。” 姜枣气极反笑:“你月鎏金贵为妖尊,还受真神垂怜,哪来的什么不容易?” 月鎏金没好气:“那你猜猜我当初是怎么从那群道士的手下逃出来的?” 姜枣:“那还用猜?你如此心狠手辣,自然是把他们全杀光了。” “这都是后话了。”月鎏金道,“你我分离的时候,我还没那么大能耐,但是那群道士,让我和其余的同伴们自相残杀,谁能胜利到最后,谁就能成为最昂贵的药材。我活到了最后,我在一场又一场的生死对决中变得越来越厉害。你我若是没有那一次的逃跑,迟早也会在斗兽台上生死相对,你能打赢我么?我当初之所以下手比你快,是因为我无师自通地开了天眼,我看到了你拿着长锥对准了我的胸口;我后来之所以能够屠杀那一整个门派,还是因为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以灵化刃。我的天资就是比你姜枣强。你我二人若是在斗兽台上相遇,你打得赢我么?你只会死得更彻底。现在你我二人还能活着相见,怎么不算是最好的结局?” 姜枣再度哑口无言了起来。月鎏金的每一句话都出乎她的预料,每一个字都令她无法反驳……她从未想过,那群歹毒的道士竟然会让她们这群妖物自相残杀。 若是真的上了斗兽场,若是真的自相残杀,她是绝对打不过月鎏金的。她必死无疑。 可她们现在却全都活了下来。 那日的携手逃跑,又怎么不算是成功呢? 可姜枣的心头却始终憋屈着一口气:“你月鎏金从年轻时就理直气壮,从不认为自己有错,现在变成个死老太婆了,更是越发的蛮横猖狂,也不知道你倒是怎么把自己给嫁出去的,真神就是瞎了眼了才会看上你!” 月鎏金不屑一笑:“我管他能不能看上我呢,只要我想要的人,我就必须得到,也不是本尊嫁给了他,是他嫁给了本尊,还有,你少用垂怜两个字来形容他对我的感情,他那才不是垂怜,他那是害了我!要不是因为他那个死老头子,我才不会有一颗烂好心,现在也根本不可能来管你这档子破事儿!” 姜枣冷哼一声,没再搭理月鎏金。反正这个死老太婆从小就不怎么好沟通。 然而,坐在月鎏金的凤背上,迎风招展,姜枣却忽然回想起了年少时的一件小事。 那一日,也是个阴雨连绵的天气,她们一起蜷缩在铁笼子里,捧着破破烂烂的碗,吃着难以下咽的馊饭。阴沉的天空中忽然掠过了一只飞鸟,月鎏金突然很小声却又很坚定地对她说了句:“等以后我们成功逃出去了,我就变成凤凰,带着你飞回家!” 现在,距离那时,已经一千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坐在她的凤背上飞翔。 时间可真是,又长又快,又不饶人。 过不多时,月鎏金就在下方的沙漠中看到了一片尖顶石林,一条银色暗河从其中最为高大的一根石柱的底部洞穴中流淌而出,汇聚进入了土黄色的沙漠中。 月鎏金在洞口外侧的黄沙土上落了地,待姜枣从她的凤背上跳下去之后,重新化为了人形,依旧是黑衣黑靴,玉冠束发,手中握着一把银月。 洞口确实低矮狭窄,无法飞行。 银沙河道的两岸地势也十分拥挤,无论是左岸还是右岸,都无法同时容纳两个人并肩行走。 月鎏金以灵气罩护身,蹲在洞外观察了会儿,伸手指着面前的那一截细长银河,再度询问姜枣:“这种细沙,是不是不会主动攻击人?” 姜枣:“一般来说是。你不会主动招惹它的话,它也不会攻击你。” 月鎏金了然地点了点头,从地上站起来的同时,将手中的银月刀扔给了姜枣:“你就站在这里等我吧,我自己进去看看,但不保证一定能给你找到人。” 姜枣诧异万分地接住了已被月鎏金抹去了灵识的银月刀:“你不用刀了?” 月鎏金:“你拿着防身吧,我不需要,但我不是送给你了啊,等我出来之后你得还给我,这是我们家死老头子送我的刀,我不能随便送人,他那个人的心眼子比较小。” 说完,月鎏金转身就往洞内走。 姜枣却忽然喊住了她:“月鎏金。” 月鎏金的脚步一顿,转身回头:“怎么了?” 姜枣迟疑不决地开口:“你、爱你的女儿么?” 月鎏金不假思索:“那我肯定是爱的呀!” 姜枣:“你为什么爱她?因为她是你生的,还是因为你爱她的父亲?” 月鎏金能理解姜枣为什么会问她这种问题,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回答说:“两者皆有吧,但最本质的原因还是出于对她父亲的爱吧。因为我和她的父亲相爱所以我先爱了她,然后才选择了生下她,而不是因为生下她以后才选择了爱她,那是对自己的逼迫和虐待,所以我觉得,你完全有资格选择留在洞外,你不必自责。我选择进去看看,是出于我对你的亏欠,所以我们都是为了自己,没什么值得被谴责的。” 姜枣忽然红了眼眶,没想到,时隔千百年,最能理解她的人,竟然还是月鎏金。 姜枣目不转睛地盯着月鎏金看了许久,沙哑开口:“我不知道我爱不爱我的女儿和外孙女,但是当我得知我的女儿和我的外孙女因为我女婿的牵连而被流放进入修罗界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来找她们。可是找到之后,我对她们也没多少爱,我还是很厌恶、很抵触她们。我只是想让她们好好活着,但并不想和她们有太多牵扯,直到我的女儿病故离世,那种怨恨的感觉,突然消散了很多,就好像我当初所遭受的那些屈辱待遇已经被她的离世带走了一样,所以,可能,我对我的外孙女,并没有那么厌恶,只是我习惯性地流出了厌恶。” 月鎏金明白了姜枣的意思。姜沐对她来说,应该算是一种别样的新生和生命的延续? 月鎏金回了句:“那就走吧,一起进去。” 暗河狭窄,幽深曲折,两人只能一前一后地相继通行,还要时刻提防着不能让银沙沾身。 不知在阴暗封闭的空间内行走了多久,眼前终于豁然开朗,一个巨型的球状洞穴出现在了俩人面前。 洞穴中央最顶端的上方,就是她们刚刚在半空中看到的那一个位于绿洲正中央的银色大漩涡。 银白色的细沙如同修长的水柱一般接连不断地自洞顶流落而下,在下方的地面上汇聚成了一片银色的流沙河。 月鎏金和姜枣进入的这个洞口,就是银色河水蜿蜒流淌而出的洞口。 洞穴四周的墙壁也不是光洁平滑的,其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不规则洞穴,看起来坑坑洼洼密密麻麻的。 这里空间大,月鎏金飞身而起,查看了几个附近的洞穴,回到姜枣身边后,很惊喜地向她分享了一个好消息:“这里应该是星落河储存食物的地方,相当于人类的冰箱。那些洞里全都是完整的‘食物’,有活物有死物,越高的位置活物越多。” 这就说明,星落河并不会立即将捕获的猎物绞杀,而是会像是人类一般将吃不完的食物贮存起来,并且还十分注重保鲜,并不会立即将其弄死,最多也就是让其陷入昏迷。 这也就意味着,姜沐还活着的可能性很大。 月鎏金再度变成了凤凰,载着姜枣,自下而上,一层接一层洞穴地查看了起来。 洞穴中存放的基本都是一些沙漠中常见的生物,比如蛇、蜥蜴、蝎子、蜘蛛老鼠蝗虫等;但星落河并不是纯肉食动物,而是杂食动物,因为月鎏金她们俩还在个别洞穴中见到了贮存成堆的植物。 还怪不挑食的,非常注重营养均衡。 越往上,洞穴中出现活物的概率越大,所以伴随着飞行高度的不断提升,月鎏金和姜枣的心情也就越来越轻松。最终,两人在最上层的一个棺材型洞穴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姜沐。 姜枣迅速从月鎏金的凤背上跳进了洞穴中,先伸手探了探姜沐的鼻息,确认了她还活着,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然而她才刚刚把姜沐背上自己的后背,一道银色的细沙忽然朝着洞口飞袭了过来。 月鎏金猛然旋身,大挥双翅,骤然扇出了了一股肆虐飓风,顷刻间就将那道细沙吹了个一干二净。 那知这一道细沙却仅仅只是个开始,下一秒,悬挂在洞内正中央的那道巨大的细沙柱子就幻化成了无数道细长尖利的细沙长箭,顷刻间万箭齐发,不约而同地朝着三人所在的洞穴发射了过来。 月鎏金果断飞入了洞内,双脚落地的同时便化为了人形,抬起双手的瞬间,一面绿光流转的坚厚盾牌便在掌前凝成了形,严丝合缝地抵挡在了洞口前,将所有的箭矢全部抵御在了洞外。 但即便如此,巨大的冲击力还是令她的双脚不由自主地朝后退滑了半寸。 攻击盾牌的细沙也在短时间内越聚越多,从起初的密密麻麻的箭矢变成了密不透风的厚重沙堆。 施加在盾牌上的阻力越来越大,仿如泰山压顶,月鎏金的五官也越来越狰狞,面红耳赤,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密的热汗。 “看来星落河这种生物还挺护食!”月鎏金一边死命抵挡着盾牌,一边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两句话,“估计咱们一进入外面的那座山洞它就发觉了,但却一直按兵不动,等待着瓮中捉鳖,说明还有一定的智商。” 姜枣背着自己的外孙女,不知所措地站在月鎏金身后,神情复杂地盯着月鎏金面前那堵密不透风的沙墙看了几秒钟,像是突然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猛然咬紧了牙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迅速将姜沐放回了地上,语速极快地对月鎏金道:“星落河每次进食的时候都会出现几秒钟的停顿,你让我出去,然后你趁机带着姜沐从洞顶飞走!” 啊? 月鎏金有点儿懵了。 姜枣红着眼眶,满含不舍地看了姜沐最后一眼,嗓音沙哑却坚决:“我不是个好母亲、好姥姥,我从没全心全意地爱过我的女儿和外孙女,但我还是希望,我的外孙女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就像是你对你外孙儿希望的那样。反正我年纪大了,也活够了,但她的日子还长着呢!” 月鎏金更懵了,坚难回头,看向了姜枣,满目都是不可思议。 姜枣再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容置疑对月鎏金说道:“你快让开,别再浪费时间了,我也不怪你了,这辈子能和你相识一场,我知足了。” “你本来就不应该怪我,是你先拿锥子准备扎我的!”月鎏金相当的没好气,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将她的那张嘴撅了起来,得意又傲娇,“还有,你这个臭老太婆也太瞧不起我了,我堂堂妖尊,还能对付不了区区一条星落河么?” 话音刚落,洞外就传来了一阵嘹亮的凤鸣,一只巨大的、绿光流转的灵气凤凰吟啸着冲出了洞顶漩涡,又迅速地在半空中调转了一次方向,雷击一般俯冲而下,重新没入漩涡的瞬间便炸开了花,强劲肆虐的暴力灵气顷刻间就将星落河的漩涡口器炸成了灰烬,连带着整片沙漠都被这股肆虐灵气炸得轻颤震动了起来。 最重要的口器器官一被摧毁,整条星落河也随之覆灭死亡了。 堵在小洞穴外的那座巨大的细沙堆也随之丧失了生命力,顷刻间就变成了暗淡无光的土黄色,如同流水般撒落在了地上。 洞顶也被炸没了。 外面的世界已经日初东方,一片欣欣向荣,天地间充斥着无限荣光与希望。 忽有一只飞鸟从灿烂辉煌的金色朝霞上掠过。 月鎏金撤销了灵气盾,转身看着姜枣,眼眶微微泛红,笑意却明媚盎然:“咱们已经成功逃出去了,我变成凤凰,带着你飞回家!” 姜枣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这个、死老太婆! 第172节 但她还是情不自禁地牵起了唇角,朝着月鎏金露出来了一个极其灿然的笑意,如同年少时一般满含赞成地点了点头:“好呀!” 第132章 月鎏金先将姜枣和姜沐送回了杀神殿, 然后又独自去赶了趟早集,买了许多刚出热锅的新鲜吃食。 回到踏天教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秦时。 书房的灯火一夜未息, 秦时却不是在处理公务, 而是在书桌后呆坐了一整夜。 月鎏金敲响房门的那一刻,他并未感到意外, 轻叹一口气, 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大步流星地去到了门口,为月鎏金打开了房门。 纵使秦时现在的心情十分凝重复杂, 但还是朝着月鎏金露出了一个和煦乖巧的笑容, 亲昵地换了她一声:“姐姐。”而后侧身,将进门的位置让了出来。 月鎏金却站着没动,神情严肃、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时看了好久, 看得秦时手足无措、无地自容。 就在秦时难抵重压, 正准备主动开口坦白之际, 月鎏金抢先一步开了口,严厉地诘问道:“黑眼圈这么重, 你是一晚上没有睡觉么?” 秦时诧异地怔住了。他本意为月鎏金会怒不可遏地责问他姜沐的事情, 孰知她却只是在责怪他晚上没有好好睡觉。 月鎏金对于秦时的反应也很是无奈:“你若是没休息好,就先去休息吧, 保证身体要紧,我下午再来找你。”说完, 就准备转身离开。 秦时却不想让她就这么走了, 慌张又急切地喊住了她:“姐姐!” 月鎏金脚步一顿, 再度看向了秦时:“怎么了?” 秦时不安地抿住了薄唇,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也因紧张在不由自主地握紧又松开, 纠结地沉默了好久,他才鼓足勇气,询问了月鎏金一声:“姐姐难道、不怪我么?” 月鎏金困惑皱起了眉头:“我为何要怪你?” 秦时还是选择了坦白:“因为、姜沐。” 是他将姜沐送进了星落河。 月鎏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去得还算是及时,姜沐已经没事了,跟着她姥姥一起回家了。”说完,又问了秦时一句,“你是不是不困?” 秦时回答说:“不困。我一直在等姐姐回来,等着姐姐、责罚我。” 月鎏金又气又笑:“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凶神恶煞的形象?动不动就罚你?” “当然不是!”秦时忙不迭地解释道,“只是我做错了事,姐姐罚我是应该的!” 月鎏金实话实说:“你这次确实做错了事,我也知晓你是在替我打抱不平,所以才会对姜沐动手,但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会误伤很多人。这次该挨罚的人也不是你,而是我。怪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没有清楚明白地告诉你我的想法,不怪你。” 秦时愣住了,满目惊讶与茫然。 月鎏金却没解释那么多,回头看了一眼东方的朝霞与初升的太阳,感叹了句:“今天的日出可真好看呀。”然后,伸手拉住了秦时的手腕,将他从沉闷压抑的书房中拉了出来,“别在原地闷着了,出来看看吧,外面的阳光很好。姐姐还买了好多好吃的,咱们可以一边欣赏着日出一边吃早饭,这就叫热爱生活!” 秦时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月鎏金拉着他往哪走,他的脚步就往哪去,像极了一个被大人拖行的懵懂小孩子。 月鎏金带着秦时去到了一座假山的山顶,将秦时摁在了一张石椅上,自己坐到了石桌的另外一侧,然后大手一挥,将她在早集上买的那些吃食全部摆在了俩人之间的桌面上,兴冲冲地对秦时说道:“吃吧,全是刚出锅的东西,新鲜的很!” 秦时越发的茫然困惑了,看向月鎏金的眼神中尽是不可思议。 月鎏金很是温和慈爱地笑了笑,认真又专注地看向秦时,语气温柔坚决:“有些东西呀,是永远不会变的,比如一年四季和一日三餐,再比如你与我之间的情分。无论世道怎么变迁,你永远是我的弟弟,唯一的弟弟。在姐姐的心中,你永远占据着最重要的一席之地,谁都不能取代你。” 秦时先是一怔,紧接着,就红了眼圈。 自从与姐姐重逢之后,他最害怕的,就是姐姐与他之间生疏了,唯恐姐姐不要他了,再也不关心在乎他了。他也曾怀疑过,恐慌,怨怒过很久。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底安了心,满心的恐慌与怀疑瞬间转化为了委屈和心酸。 月鎏金大概能懂得秦时的心理,更见不得秦时流眼泪。因为秦时本就美得倾国倾城,红着眼圈掉眼泪的样子更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谁看了谁都得心疼! 月鎏金一边在心里骂着自己真该死啊一边快速起身,走到秦时面前蹲了下去,卑微讨好连哄带劝带道歉:“是姐姐不对,姐姐该死!姐姐近几日疏忽大意了,忽略了你的感受,没能及时关注到你的情绪,姐姐给你道歉好不好?” 秦时泪眼模糊,目光却极为专注,嗓音沙哑哽咽,语气却笃定坚决:“姐姐无需跟我道歉,只要姐姐的心里还有我,无论这些年来经历了什么,秦时都甘之如饴。” 他不提“这些年来”这四个字还好,提起来的那一瞬间,就又让月鎏金联想到了他这些年来一定吃尽了苦头才在修罗界内重建了踏天教,想到了他当年为了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女儿挨的那一刀。 致命一刀。 全仰仗着他是花妖,才能够在土壤中重生。 但其实,当年她亲手将秦时埋葬之时,也不确定他到底还能不能在地下死而复生,只是抱着一种近乎于痴人做梦的心态去尝试的。 花妖重生,也需得近百年。百年间的变化可谓是天翻地覆。当年,秦时再度睁开眼打量这个世间的时候,一定是茫然且无措的。 那时的谛翎已经开始着手肃清八大世家的旧势力,对外宣称妖尊已死,踏天教再无容身之地。秦时一定是为了延续她所创的踏天教,才选择了来到了修罗界。 月鎏金的眼眶一下子就酸了,满含感激地看着秦时:“你我还能活着重逢,就是命运最大的恩赐,姐姐怎么会不珍惜你?自我家人全部罹难后,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怎么可能会忘了你?” 秦时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之后,终于重新露出了笑容:“只要姐姐还愿意将我当成最亲近的人,哪怕是让我再死一次我也心甘情愿!” “说得这是什么话?别总是把‘死’字挂嘴边,多不吉利啊!”月鎏金赶紧“呸呸呸”了三声,“苦尽甘来,咱们现在都得好好活着!” 月鎏金又语重心长地对秦时说道:“如今已天下太平,万般安定,无论是我对自己,还是对你亦或者是灵颜她们的期待也都和从前不同了。世道推着人走,世道变了,我们也得变。从前是乱世,我们要是不拼一拼,不搏一搏,只有死路一条。现在是太平盛世,我们只需要努力地守护着这份安稳就好。不往大的说,就往小的说,家和才能万事兴呀,所以,姐姐希望你们都能够好好活着,和和美美地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太平……这世道,颠沛流离了数千年才换来了如今的安定,要是再乱一场,那就太可怜了,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秦时怔怔地望着他的姐姐,更清楚明白地感受到了,他的姐姐变了,不再是那个一心只想着叱咤六界的大妖尊了,她变得温柔了、慈悲了,越来越像是宸宴那个优柔寡断的死狐媚子了。 他不喜欢姐姐的这种改变,倒不是说他不认可、不想要天下太平,而是因为姐姐的改变与宸宴那个死狐媚子息息相关。 都过去一千多年了,他还是打心底里地厌恶宸宴。 但是,他却也有些,欣慰于姐姐的改变,说明他的姐姐,得到了真正的爱。 他爱他的姐姐,希望他的姐姐眼里只有他,但他更希望他的姐姐能够开心幸福。 尤记得,宸宴刚刚以身殉道的那些时日里,姐姐每天都是一种行书走肉的状态,不哭也不笑,无悲也无喜,木人一样从早到晚一动不动地僵立在七彩湖边,谁的话都不听,谁的面都不想见,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直至后来的某一天,妖界内旷日持久的暴雪天气骤然停止,云开雾散,红日复升,七彩湖上的冰雪开始消融,他的姐姐、却崩溃大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几度晕厥。 融化的冰雪证明了地魔眼彻底被封印,宸宴再也回不来了。但他却害怕极了,因为他清楚明了地能感受到姐姐的无助和绝望,能深刻地感受到姐姐心中的巨大痛苦。 他不希望他的姐姐痛苦,他宁可宸宴那个死狐媚子死而复生,宁可宸宴永永远远地待在踏天教里面不走,也不想让他的姐姐痛苦。 他希望他的姐姐,能够一辈子开心幸福。 只要能够让姐姐安心,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姐姐让他安守太平,他就一定会安守太平。 “姐姐请放心。”秦时斩钉截铁,信誓旦旦地向月鎏金保证,“您只管去开天门,秦时一定会安分守己,为您是从。” 他没有保证说自己绝不祸乱天下,他只是保证对月鎏金唯命是从。日后月鎏金要是再想揭竿而起,他照样会选择和她一起祸乱天下。他信奉的从来就不是王侯霸业或者天下太平,而是他的姐姐。 月鎏金忍俊不禁,抬起手臂,像是秦时少时一般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姐姐知道了,谢谢你这么相信姐姐。” 两人一同吃完早饭之后,月鎏金就开始催促着秦时回去睡觉,赶紧把昨晚熬的那场大夜给补回来。 然而她自己却没回去补觉,而是迫不及待地去了踏天教的内部医院,心心念念地全是她的宝贝大外孙儿。 梁别宴却没在病房里守着,而是守在了病房门外。他身上穿着和月鎏金同款的黑衣黑靴,身形挺拔修长,宽阔的肩背抵着门旁的墙壁,劲窄的腰身微微离墙悬空,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了一起,双臂抱怀,面无表情地斜站着。 月鎏金奇怪不已地走到了他面前:“你在门口站着干什么?谁罚你站了?怎么不去里面看护外孙儿呢?” 梁别宴冷笑一声:“他正在里面当小昏君呢,哪儿轮得到我看去看护?” 你这个死老头子又阴阳怪气什么呢? 月鎏金懒得搭理他,直接朝着病房大门走了过去,隔着一道玻璃窗,看向了病房里面。 以灵颜为首的那帮莺莺燕燕们听说赵小铭苏醒之后,全都来看望他了,因为他那天在天道台上战斗的姿态,真是像极了年轻时的大妖尊,令她们不由自主地就爱屋及乌了起来。 人多到一张病床边都围坐不下,连带着旺财的那张病床边都围坐满了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绝色美人们。 放眼望去,花团锦簇,赏心悦目! 隐约还有对话从门缝里传出—— 灵颜:“你都不知道,你姥爷当年可猖狂了,丝毫都不把咱们姐妹们放在眼里!” 其余的莺莺燕燕们纷纷点头附和,怨声载道:“就是!就是!” 灵颜:“他没来我们踏天教之前,教主晚上的时间安排的一直好好的,初一来我这儿陪我下棋,初二去小兔子妹妹那里陪她赏花赏月,初三去小琵琶妹妹那里听她弹曲儿……一直到月底,所有人都雨露均沾,直到你姥爷来,独自霸占了我们教主不说,还特别高傲猖獗。我们低三下气地去找他,好声好气地跟他商量,希望他不要霸占教主,结果他转头就去找教主装可怜装柔弱,告状说咱们几个联手欺负他,让教主对着咱们大发了一顿脾气!” “天呐!我姥爷怎么这样?”木乃伊赵小铭的三观跟着五官走,实打实的小昏君,果断选择了和美女姨姥姥们同仇敌忾,义正言辞地批判道,“他简直太不懂事儿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装无辜告黑状也太过分了吧!” 木乃伊马走田也是三观跟着五官走:“争宠可以,但也不能不择手段呀!” 莺莺燕燕们纷纷点头:“是的呀!是的呀!” 月鎏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露面了,不然又该面对被大家争风吃醋的混乱局面了。怪不好应付的。 她默默地收回了搭在门把手上的手,又默默地往回退了几步,退到了梁别宴面前,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嘿嘿嘿笑了笑:“小铭和灵颜她们之间的相处还怪和谐的,本尊就不进去打扰她们了。” 梁别宴冷哼一声:“你也知道你的那帮莺莺燕燕们不讲道理?” 月鎏金的眉头当即就是一拧,不高兴地谴责道:“嘿,你这是什么话?人家到底哪一个人不讲道理了?人家哪一个都讲道理!就你最不讲道理!” 梁别宴:“……”我可算是知道你的那群莺莺燕燕们为什么不讲道理了,纯属上梁不正下梁歪! 梁别宴心累地叹了口气,而后言归正传:“杀神殿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月鎏金双手负后,眉飞色舞,重重点头:“当然!” 看她这模样,梁别宴就知晓,她的心结应当是已经解开了。 果然是解铃还需系铃人。 梁别宴舒了口气,又道:“秦时那边、” “也解决了!”月鎏金相当骄傲地抢答道,“本尊的弟弟还是很明事理的,聪慧万分,一点就透!” 梁别宴放心地点了点头,温声回道:“看来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小铭痊愈康复,就能去开天门了。” 然而肩负着开天门重任的天选之子却早就忘记了自己还肩负着“芝麻开门”的重大使命,彻底沉浸在了美女姨姥姥们的如花笑靥中,满心得全都是—— 嘿嘿嘿嘿,我姥,可太牛逼了,竟然能够把这么多各有特色的大美女们都全部聚集到了一起去。 嘿嘿嘿,当我姥的外孙儿,可真沾光啊,嘿嘿嘿。 第133章 非人类世界的医疗手段和人类世界有所不同, 除了常规的物理治疗手段之外,还有法术系的医疗手段。 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赵小铭和马走田就痊愈了。 下一步的任务目标:开天门。 然而在开天门这天, 他们一家六口却没有大张旗鼓地去开, 而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静悄悄地从踏天教溜出去了,低调的像是在做贼。原因无他, 就怕万一没能成功开门的话, 会引起别人的失望和自己的尴尬。 第173节 事情没成功之前, 还是别贷款吹牛逼了。 飞来修罗界之后,一家六口先落在了子今山脉最高峰的山巅, 静静等待了一会儿之后, 通天贯地的祥云顶端再度浮现出了两座巍峨青山。 白玉色的高大山门圣洁庄重又威严。 在场的三位神族后裔当中,唯有赵小铭是经受天道台认证过的神裔。按照预言的指示,天门肯定也是应该由他来开。所以梁别宴就让赵小铭先试试看能不能靠近那扇门。 “我和你姥曾经来这里试过, 但是我还没来得及向那扇门靠近, 它就消失了。”梁别宴道。 赵小铭点了点头, 然后化为了黑龙,从山顶向着云端飞了出去, 然而不管他怎么飞、在云层中的高度怎么提升, 他和那道山门之间的距离都没有丝毫变化,就好像他在往高处飞, 山门也在以一种同样的速度往高处飞;他提速,山门也跟着提速, 相对速度为零…… 身后忽然传来了姥爷的喊声:“回来吧, 再想别的办法。” 显而易见, 他们也看到了赵小铭这边的情况。 赵小铭立即调头回身,穿云破雾地回到了家人们的身边, 双脚落地的第一时间就吐槽了句:“那扇门跟耍着我玩似的,我追它跑、我追它跑,我加速追它加速跑,我根本追不上它!” 然而当他说完这句话以后,他的家人们的脸上却都流露出了惊讶和困惑。 赵小铭不明就里:“怎么了?我哪里说得不对么?” “不是你说得不对,是我们看到的和你经历的不同。”月鎏金给外孙儿解释道,“你说你一直在加速追它,但在我们看来,你飞到一半就飞不动了,看起来是在努力地往前往上飞,但却毫无进展,始终趔趄不前,像是你的面前挡着一堵看不见的空气墙。” 赵小铭惊讶不已:“可我真的一直在往上飞啊,我能感受到我身边的云层和空气在不断后退。” 梁别宴想了想,道:“那就说明直接飞向天门的这条路是行不通的,需要另寻他法,但这一次的天门没有像是前几次那样转瞬即逝,这期间唯一的变量就是小铭上了天道台,经受了天道的认可,说明我们的思路没错,小铭应该就是开天门的正确人选。” 月相桐思考着说:“既然小铭不能直接飞着过去,是不是说明,需要借助什么工具?打个比方说通天梯?” 赵小铭一愣,瞬间就回想到了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一场“芝麻开门”的梦境,登时醍醐灌顶,不假思索地便将那枚墨玉盘龙佩从储物戒中给调了出来。 经受过天雷洗礼的玉佩温润柔和、流光溢彩,从内而外的焕发着勃勃生机。 赵小铭抬手一抛,戏瘾大发,豪气万千地吼道:“去吧,我的龙,你将成为我通天的梯,开门的手!你将协助我称霸天下叱咤风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家人们:“……” 一时间,竟分不清楚这小子演得到底是正派还是反派……根本出不了道的台词水平。 墨色的玉佩在被高高抛至半空,顷刻间就幻化成了一条黑色巨龙,修长的龙尾搭在了山巅,威武的龙首风驰电掣地朝着位于云端的那道白玉山门飞驰而去,眨眼间就行至了门前,将下巴搭在了白玉地面上。 一条长长的神龙通天梯就这样如画卷般绮丽逶迤地展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赵小铭率先朝着墨玉色的龙梯走了过去,好搭档马走田紧随其后,然而赵小铭实打实地踩上了龙梯,马走田却踩空了,像是踩上了一道只有虚影没有实体的幻像。 “这是怎么回事?”马走田站在龙尾中,疑惑不已,“难道说只有神族后裔才能上去么?” 赵小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脸懵地看向了他姥和他姥爷。 老两口立即上前试了一下,结果也是一样,只有梁别宴可以踩上龙梯,月鎏金走进了有形无实的龙尾里。 之后月相桐和赵亦礼也试了一次,但这俩人腻歪,走到哪儿都要手拉着手,随时随地撒狗粮,看得赵小铭都要对“秀恩爱”这种可耻现象产生脱敏反应了,止不住地在心里唾弃他爸妈:真恶心! 但谁知道,还就人家俩走到哪儿都要手拉手的腻腻歪歪小两口一起成功地登梯了。 众人这才明白了天道的意思:神族后裔可选择性携带一位亲眷登天梯开天门,除此之外,闲人免谈。 还怪多要求和条件的。 赵小铭弯下了腰,把他的财从上抱了起来。为了方便赵小铭携带自己,马走田还特意将自己的体形缩小成了小奶狗的模样。 将马走田抱在了怀中之后,赵小铭就能带着他一起登梯了。 梁别宴和月鎏金也牵住了彼此的手。 月相桐和赵亦礼最先登梯,所以俩人走在最前方。 赵小铭抱着马走田走在他们俩的身后,真是遭了大罪了,被逼无奈地吃够了狗粮—— 登高的过程中,月相桐和赵亦礼的手就没松开过,始终保持着十指相扣的姿势,但是走着走着,就变成月相桐亲密地挽着赵亦礼的胳膊,娇滴滴地依偎着他的模样;又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赵亦礼用手臂揽着老婆的肩膀,亲密依恋地拥抱她的样子,还时不时地会互相掐掐腰拍拍屁股亲亲小嘴,跟他妈后面没人似的,一点儿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赵小铭和马走田只能选择性失明,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突然间,月相桐伸长了手臂,指向了身边的一片云层:“老公你看,那朵云像不像是一束玫瑰花?” 赵亦礼果断点头:“像!” 月相桐:“你觉得好看么?” 赵亦礼:“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就一定是好看的,我喜欢的也是一样。” 月相桐:“那你喜欢什么呀?” 赵亦礼笑答:“我只喜欢你,只喜欢月相桐。” 月相桐脸颊一红:“诶呀~讨厌!” 赵小铭:“……” 马走田:“……” 咦~恶心死了! 脚趾都开始抠地了。 真是不顾别人死活啊。 一句话都不想再听了! 赵小铭赶忙刹住了脚步,想拉大自己和爸妈之间的距离,结果却缩小了自己和后方老两口的距离,于是乎,又被逼无奈地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月鎏金:“你这个死老头子说什么下流话呢?” 梁别宴:“怎么,不是你先起得头么?只需你放火,不许我点灯?” 月鎏金:“哼,为老不尊!” 梁别宴轻叹口气:“要怪只能怪妖尊大人魅力无限,我实在是情难自持。” 月鎏金嗔道:“讨厌,就数你最坏~” 赵小铭:“……” 马走田:“……” 实在不行,我俩直接从这儿跳下去得了,反正活着也是受罪。 这一路,真是赵小铭和马走田有生以来走得最漫长、最痛苦的一条路,前有不顾别人死活疯狂腻歪的小两口,后有调情调到起飞的抓马老两口,一个比一个令人难以忍受,却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终于登顶的那一刻,赵小铭简直如获新生! 白玉山门近在咫尺,比站在下方仰望观看时还要高大庄重许多。 站在门前,震撼与压迫感扑面而来,赵小铭顿时感觉自己像极了一只渺小的蚂蚁。 身后的墨玉龙梯自行变回了玉佩,飞回到了赵小铭的手中。 梁别宴看向天门的目光中却充斥着无尽的怀念与感慨:“当年九重天的那道天门,和面前道扇门几乎一模一样。” 赵小铭将旺财放到了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走上前去,对着那两扇紧紧闭合在一起的白玉大门大吼一声:“芝麻开门!” 家人们:“……”你小子在干什么? 玉门纹丝不动,赵小铭还奇怪了:“诶?这门咋没开呢?” 月相桐无奈不已:“你倒是敲门啊!”她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儿子的智商了,“哪怕是敲不开,再推着试试呢?喊‘芝麻开门’有什么用?你觉得这门听过《哈利波特与四十大盗》的故事么?” 赵小铭懵逼了:“啊?这和哈利波特有什么关系?不是尤克里里和四十大盗么?” 月相桐也懵逼了:“啊?是尤克里里么?我怎么记得是哈利波特呢?” 其他的家人们:“……”阿里巴巴很难记么? 怪不得喊不开门呢,主角都没记住! 马走田一脸同情地看向了烛龙他侄子:“虽然但是,你闺女和你外孙儿好像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你们神族,可能真的要完了。” 梁别宴:“……” 梁别宴绝望不已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睁眼,严肃又不容置疑地看向了自己闺女和外孙儿:“你们两个,别瞎闹了,赶紧敲门!” 哦。 挨了一顿训之后,母子俩终于老实了。 赵小铭赶紧抬起了手,用力地敲响了面前的白玉大门。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那场梦境比较深刻清晰,所以赵小铭谨记教训,敲完门就跑,以免自己再被沉重的大门撞到。 一家人在激动又紧张的气氛中静待了三秒钟,一阵清风忽然穿山而过,豁然吹开了那两扇数千年来从未打开过的白玉大门。 门后的世界如同神秘的画卷般徐徐展开—— 水洗过一般的湛蓝色天空之下,无边无际的祥云为地,伫立其上的建筑群分为了内外两部分。 内为传统庄重的中式建筑群,一座座殿宇皆是四方对称、飞檐翘角、金瓦红柱,看起来既端正又富丽,大气又磅礴。 外围则林立着许多数不清的科技感高楼,楼体高大垂直,线条流畅刚硬,外立玻璃墙坚固洁净,灯带笔直明亮。楼体外围还搭建着层层宽阔的露台,其上栽种着大面积葱葱郁郁的绿化植被,飞鸟萦绕,像是将原始森林搬了过来,与先进的城市建筑结合在了一起。 放眼望去,内里的传统中式建筑群成方形,外围的科技感现代化建筑群成圆形,依旧遵循着外圆内方的传统设计理念。 天空上也飞翔着许多交通工具,有飞碟、飞机、汽车等比较先进的交通工具,也有刀、剑、祥云等比较传统交通工具。 总而言之,这里是一片传统感与未来感相结合的新天地。弃旧时的糟粕,取科技的精华。比门外的修罗界先进了不止一星半点,其繁华先进的程度完全可以与当今的天庭比拟。 开门之前,他们一家人也没想到门口竟然还会有一片新天地,但这还不是令他们最为震惊的地方,最震惊的是—— 门才刚一被打开,就有一群身穿古代传统朝服的男男女女们走上了前来,一个个皆是玉冠束发,玉带束腰,腰间还都佩戴着和赵小铭同款不同色的盘龙玉佩。 为首的是一位身穿玄色刺金色龙纹袍服的英气十足的女人,在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位身穿红色朝服的四五岁大的可爱小男孩。 众人来到赵小铭面前后,不约而同地、齐刷刷地跪拜了下来,毕恭毕敬声色朗朗地高喊道:“九重神族,拜见老祖!” 赵小铭:“???” 啊? 啊?? 啊??? 九重神族? 这门后的人,全都是九重神族? 可、可可是神族不是被灭族了么?怎么又多了这么多人? 第174节 赵小铭瞬间就石化了。月相桐和梁别宴也是一样。三脸震惊! 剩下三位,不是神族,内心没那么震惊错愕,但却也是极其惊讶和疑惑的。 赵小铭也受不了被那么多人齐刷刷地跪拜他喊他老祖,更何况,这里面辈分最大的人也不是他呀! 他转头就要往他姥爷身后跑,然而就在他即将迈开脚步的那一刻,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了那个跪在领头的女人身边的小男孩,感觉有点儿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情不自禁地就开了口:“小孩,你是谁?咱俩见过么?” 小男孩抬起头来,特别骄傲地挺着小胸脯:“我是九重太子!” 赵小铭:“???” 他震惊又懵逼地看向了他姥爷——现在有俩太子了,一老一少。 梁别宴迅速稳住了心神,走上前去,询问那个女人:“你们这里的世界是从何时诞生的?” 女人抬头,满目疑惑:“您是?” 赵小铭紧急介绍:“他是我姥爷,他才是真正的九重太子,宸宴!” 女人瞳孔瞬间惊讶放大,她身后的那群神族们亦是震惊激动——宸宴,活生生的宸宴,创世老祖! 众神再度齐刷刷地朝拜了起来:“九重神族,拜见宸宴老祖!” “……” 辈分一下子暴涨了无数倍。 梁别宴无奈:“都起来吧。” 女人谨遵老祖之令,立即率领着神族众人从地上站了起来。 梁别宴再度询问道:“你是谁?你们是从何时定居在此的?又是怎么知晓,天门今日会开?” 女人一一作答:“我是现任的九重神君。我们的世界大概是从一千三百多年诞生于此的,但不与外界相通。根据天道台上的预言显示,真神后裔开天门之日,就是我们九重天解封之时。” “九重天?”梁别宴再度震惊了起来,“你说这门后的世界是九重天?” 神君点头:“是的,九重神族的居所,九重天。” 梁别宴愣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后的世界呆看了许久,回身,神情复杂地看向了月鎏金,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他想起了曾经的那个九重天,想起了自己的亲族们。 月鎏金知晓,这家伙肯定又是多愁善感了起来,立即走到了他的身边,牵住了他的手,温声道:“一千三百多年前,大概就是,你以身殉道之后。天道赏罚分明,罚神族私自创设新界而灭神族,但又因为你们神族舍身取义庇佑苍生的行为而赐下奖赏,重新在修罗界内开辟出了一片新天地,重建九重天,重新孕育九重神族。” 所以,新神们才会尊称宸宴为创世老祖。 正因他的舍生取义,才换来了天道的怜悯,换来了神族的起死回生。 赵小铭听完他姥的分析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一切,但还是奇怪,又问了现任神君一句:“门外有个天道台,门里怎么也有个天道台?” 神君答复:“有神族的地方就会出现天道台。我们的九重天归根结底还是属于修罗界,所以修罗界内才会出现天道台,这不奇怪。只不过我们过去一直不能出天门,所以天道才会特意在门内也设置了一张天道台,暂时供我们使用。” “暂时是什么意思?”这句话是月相桐问的。 赵小铭怕他们不知道月相桐是谁,又紧急介绍了一句:“这是我妈,宸宴的闺女,你们的中祖。” 一群神族说拜就又要拜,月相桐赶紧出手阻拦住了:“行了好了我心领了,别浪费时间拜了,我急着出去,我儿子还赶时间回家复习考大学呢!” 赵小铭:“……”就非得在这么开心快乐惊喜难忘的时刻提考大学的事儿么?! 也真是气死个人了,我都已经混成九重小祖了,我竟然还得考大学! 神君以及她身后那群新神们的跪拜之礼戛然而止。神君迅速回答月相桐的问题:“暂时的意思就是说门内的这张天道台会在开门之后变成中控台,以便循序渐进地开放修罗界。” 神君又详细解释道:“我们虽然出不去外界,但却可以通过天道台观测到外界的情况。修罗界位于其余五界正中央的位置,所以通往外界的道路一共有五条,分别对应人、仙、鬼、魔、妖五界。但修罗界内的社会情况又比较复杂,远落后于外界,绝不可能一次性打开,不然绝对会引起天下动乱,所以,唯有稳中求进这一条路可以走,一边整顿修罗界内的野蛮落后风貌,一边循序渐进地开放通道。” 无论是新神族还是旧神族,始终坚守着的信念都是天下太平、苍生无忧。 梁别宴点了点头,也没再浪费时间:“带我们去天道台看看,试试看能不能先把我外孙儿送出去,还是考大学要紧。” 赵小铭:“?” 赵小铭并不想回家学习:“不是,我,那个,我可是天道唯一指定开天门的人选,怎么能够提前把我送走呢?” 梁别宴:“天门不是已经开了么?” 赵小铭:“……”我竟无言以对? 神君见状,也果断劝学:“小祖,无论如何,还是要以学业为重,望您三思!” 众神一起朗声劝学:“望小祖三思,以学业为重!” 赵小铭:“……”好、好好好! 他绝望不已地看向了他姥,乞求姥姥的帮助。 虽然月鎏金也想帮她外孙儿说几句话,但是:“他们现在人多势众,姥不方便表态!” 赵小铭:“……”行,好,i'm fine! 被提前送走似乎已经成了定局。 门内的天道台位于传统式建筑群的最中心位置,也是整个九重天的最中心位置。 搭乘祥云,前往天道台的途中,赵小铭的内心微微有些落寞,旷日持久的历险即将结束,令他倍感不舍,情难自持地对身边的姥姥说了一句:“刚刚接触非人类世界的时候吧,我觉得挺吓人的,好像生命危在旦夕,但时间长了,历练的多了,又觉得好像还挺有意思,能感觉到生命的热血和鲜活,现在要回家了,过平凡正常的日子了,竟然还有点儿失望,感觉无聊没意思。” 月鎏金完全能够理解外孙儿的这种落差感,语重心长地说道:“正是因为旅程的凶险万分才促就了普通平凡生活的弥足珍贵,也正是因为普通生活的无聊没意思才成就了凶险旅途的精彩纷呈。人生不可能总是一成不变的,正是因为变化多端,才丰富多彩。” 赵小铭:“那我以后还能有惊险刺激的历险么?” 月鎏金:“当然,只要你勇于挑战。” 赵小铭:“那你和我姥爷还能一直陪在我身边为我的旅途保驾护航么?” 月鎏金和梁别宴异口同声:“当然!” 赵小铭放心啦:“嘿嘿,那就好!” 提前回家学个习也无妨,不就考个大学么,哥能行!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赵小铭可以提前回家的时候,意外的事情来了—— 九重天的天道台,不,应该说是中控台,竟然还是需要赵小铭的那块玉佩去启动。 选定第一条开放通道的时候,赵小铭选择了仙界。 蹭的一下,来时的那道天门正对着的天边,竟又出现了一道一模一样的门。 开门人,再度启动。 赵小铭再度将玉佩抛至高空,大喝一声:“走起!” 黑龙冲天,气势磅礴。 天幕远阔,金光四射。 未来的道路,还有很长很长,充满了无限可能与挑战。 赵小铭看向了姥姥和姥爷:“出发?” 月鎏金和梁别宴忍俊不禁,异口同声:“出发,陪着你!” 外孙儿和姥姥姥爷的惊奇冒险之旅,永远未完待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