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师尊的定制版火葬场》 第1章 《献给师尊的定制版火葬场》作者:墙头发呆【完结】 文案 【修真界全员有记忆】【小短篇】【正文第三人称】 我叫霜棠,是一个流浪儿。 我有一个师尊,乃修真界第一人,芝兰玉树风华无双,是横亘于雪月间的第三种绝色。 我痴恋师尊多年。 师尊待我很好,但他不是一个守信用的人。 他捡我回家的那天,我问过师尊,会不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如果不能的话我就不跟他走了。 师尊对我承诺了。 然后师尊食言了。 我亲眼看着师尊为了天下苍生死在我的面前,连个尸身都不留给我。 —— 后来,疯了许多年的我强行逆转天时,带着整个修真界重生了,师尊自然也救回来了。 日子又回到了曾经,师尊待我更好了。 师尊又说会永远陪着我,再也不会丢下我。 但我不相信啊,好多年前师尊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我想啊想,想出了不会再一次被师尊抛弃的好方法。 ——死在师尊抛弃我之前不就好了吗。 ——阅读指南—— *he,师尊追弟子火葬场,两个癫子谈恋爱,不喜勿入。 *很爱写一些将皎月拽落泥沼沉沦的发癫文,逻辑已死,狗血当立。 第1章 如果能再见到当初抛下你的人,你会想做什么? 困在封印中时,这个问题霜棠想了无数年。 这要从很久以前说起。 那时候霜棠还是一个流浪儿,七八岁的年纪,颠沛流离,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都幻想着能拥有一个家。 突然有一天,他被捡走了。捡走他的人叫做醉月浮,是修真界的一位仙君。 仙君承诺会永远陪在霜棠身边,再也不让霜棠孤零零一个人。 于是霜棠拜入了醉月浮门下,唤对方一声师尊,有了一个家。从此吃饱穿暖,还能够修习仙术。 醉月浮是修真界第一人,芝兰玉树风华无双,被誉为横亘于雪月间的第三种绝色,爱慕者无数。而霜棠情窦初开,与醉月浮朝夕相处,又怎么可能不动心。 他爱上了自己的师尊。 醉月浮察觉到了霜棠的心思,却也没有生气。他太温柔了,像是人间一缕春风,对霜棠只有万般的宠溺。 霜棠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美好下去,就算师尊不接受他,但只要能够陪在他的身边,他此生便也再无奢求。 可是上古大魔突然出世了,生灵涂炭,无人是它的对手。 各宗门修仙者齐聚的一场商议中,醉月浮决定以身为祭封印上古大魔。 他素来是这样一个心怀天下苍生的人。 但其实也挺残忍的,他分明知道霜棠爱他入骨,没有他就活不下去,却还是能当着霜棠的面做出这样的决定。 霜棠长跪于殿前,不停磕头祈求师尊改变主意,血淌了满地也没能动摇师尊。 然后他用全宗门的性命威胁师尊,可是被师尊一剑刺穿了肩膀,那是师尊第一次对他动怒。 最后,霜棠入了魔,他囚禁了师尊,全修真界都知道了他肮脏有违人伦的心思。 可就算这样,他依旧没能拦住师尊。 封印既成,师尊死在了他的眼前。 师尊是个不守信用的骗子,霜棠又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本就濒临崩溃的霜棠彻底疯魔,最后冲进了封印中,一困就是上千年。 封印里面的日子暂且不提,回到最开始的问题。 如果能再见到师尊,会想要做什么? 最开始那几十年霜棠想,他会扑进师尊怀里哭,诉说自己的思念。 后来霜棠又想,他会怨恨师尊抛下他时那般决绝。 可是到了最后,时间实在是太漫长了,漫长到霜棠觉得自己疯了又清醒,清醒了又疯。 他忘了很多事情,只有师尊抛下他决绝离去的那一幕,一日比一日清晰。 他在封印前跪了一夜,雪很大,大到他的头发一夜全白。 当爱啊怨啊的都淡去,霜棠想: 他要救回师尊,然后死在师尊抛下他之前。 他什么都不再求,只是再也不要当被抛弃那一个。 也许是他这个人天生就冷血残忍,与魔也无甚区别。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年,霜棠与那上古大魔融为一体,蚕食了对方的力量,然后破碎了封印。 天道混乱,天时逆转,整个修真界都被他带着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师尊决定赴死的那一场商议的时候。 —— 醉月浮所在的昆仑宗是修真界地位最高的宗门,今日各宗门齐聚昆仑宗大殿,共同商议应对上古大魔的方法。 “师尊,求求您,求您换一个方法!” “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的,求您,实在不行的话让弟子去封印,弟子愿意替您去!” 巍峨广阔的大殿内,回荡着少年满是哭腔的凄切恳求声,还有一下一下沉闷令人心惊的磕头声。 周围各宗门的掌门长老乃至执教们不忍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殿下的弟子们也面露悲痛。 谁都不想看着仙君赴死,但要说最难过的,便是霜棠了,他与仙君师徒情之深,整个修真界都知道。 第2章 醉月浮一身雪衣,长身玉立,墨发用乌木簪半挽,璨金色的眼眸半敛,眉眼温柔清雅,是明月出尘的模样,仿佛与喧嚣红尘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他弯下腰,敛袖朝霜棠伸去一只修长的手,眉头微蹙,想要将人扶起来,“阿棠,你......” “铮——”似有幽远古老的响动突然传来。 忽而间,整个世界都陷入空寂,一切停滞。 然后又在天道规则下重新运转起来。 只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整个修真界一片哗然,殿下的弟子们惊疑不定,互相确认着不是他们自己得了癔症,而是他们真的回到了过去。 殿上的大能们同样错愕,互相试探。 最后,所有人都看向了同一处——跪在地上的霜棠。 封印内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霜棠在封印内度过了上千年,外界也不过是一年多。 破碎封印出来之后,霜棠不眠不休地尝试,想要逆转天时,修真界的人都看在眼里。 他们都当霜棠完全疯了,唏嘘不已,却没想到,居然真的成功了。 所有的人都是完全回溯到曾经的状态,只有霜棠不一样,他曾经被师尊笑夸比绸缎还好看的墨发早已全白,就连眉睫都变成了纯粹的雪色,仿佛那夜落了满身的雪,永不消融。 “月浮,真的是你吗?”昆仑宗的掌门小心翼翼询问醉月浮。 醉月浮的动作还维持在伸手去扶霜棠的状态,他停顿了许久,才缓缓眨眼。 他的记忆只到自己以身为祭构建封印的时候,如今看着眼前一头雪发的少年,竟是不敢去认。 霜棠缓缓支起身子,雪发无力散落,他抬头望向醉月浮,眸中清晰倒映出对方的面容。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有些陌生,甚至连师尊叫做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张了张嘴,太久太久没有说话,半天也只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于是又默默闭上嘴。 醉月浮怔怔看着霜棠。 突然,霜棠身体一颤,撑在地上的指节泛白,面色病态到几近透明,唇畔溢出鲜血,一滴一滴落在衣衫上,晕开刺目的血花。 体内的上古大魔开始躁动,应该是因为感受到了封印它的人的气息。 跟霜棠一样没有回溯到曾经状态的还有那只上古大魔,毕竟对方已经被霜棠给吞掉了。 一只手朝自己伸来,霜棠没有躲闪,任由醉月浮担忧地抚上自己的脸,小心翼翼替自己擦去嘴角的血。 醉月浮也终于与自己的小弟子对上了目光。 那双淡粉色的眸很平静,像是一潭空寂的死水,漾不开任何情绪,没有醉月浮想象中的怨恨,也没有他最熟悉的爱意,甚至没有重逢的欢喜。 但依旧很漂亮。 霜棠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潋滟含情目,如画海棠面,眉含绯艳,眼尾落一点红痣,哪怕没有任何表情,都像是染了满身的缱绻春意,平惹人心乱。 当初醉月浮就是因为霜棠那双像极了海棠花的眼睛,才给人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如今一头雪发,倒是更衬那一个“霜”字了。 醉月浮有些失神,在他的记忆里,自己与小弟子从未分开过。上一刻霜棠还跪在地上牵着他的衣摆哭着求他别走,下一刻,就已经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只从天道中得知是天时逆转,却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 待醉月浮回过神,霜棠已经离开了大殿。 霜棠循着模糊的记忆朝跟师尊共同的居住的山峰走去,一边走,一边缓缓回忆着。 他以前在封印里面想的,把师尊救回来之后,是想要做什么来着? 时间太久了,有点想不起来了。 彼时大殿内,各位大能正在跟醉月浮解释,之后的几年都发生了什么。 “阿棠的头发是因为上古大魔的力量影响吗?”醉月浮询问。 昆仑掌门欲言又止,最后是另一个大能轻声道:“是你去后,他在封印前跪了一夜,第二天头发就全白了。当时我们怕他想不开,就在远处守着。” 那时候的霜棠看上去几乎像是要跟全世界同归于尽,令人心悸。 醉月浮心口一窒,嘴徒劳地张了张,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个,月浮啊。”掌门突然开了口。 “......什么?” “我知晓这么问冒犯,但是......你对霜棠他,可有师徒以外的情意?” 见醉月浮怔住,掌门苦笑,“以前我们都斥责霜棠他罔顾人伦大逆不道,但之后那段时间,我们都想开了。” “管那么多世俗人伦作甚,都说修仙之人寿数漫长,但谁又能保证一辈子不出点意外。与其顾忌那许多以至于蹉跎了眼前人,倒不如顺从心意,免得落个人死了还有遗憾的境地。” “你走后,霜棠的样子我们都看在眼里。”掌门话语微顿,长叹一口气,满是唏嘘,“愧疚啊......” “所以若是你对霜棠也有情意,就无需顾忌,我们都会祝福你们的。” 另外的大能们也都轻轻点头,这其中有不少都是曾经极力反对的人。 掌门取出一枚留影石递给醉月浮,“我们把记忆都用灵力刻在里面了,你若是......想知道的话,就找个时间看看吧。” 醉月浮接过道了谢,转身要走,又听到掌门的声音传来: 第3章 “月浮,你从来不欠苍生什么,反而是我们欠了你许多,所以你没必要给自己添那许多责任负担的。” “你好好想想。” ...... 时至夜晚,醉月浮叩响了霜棠的房门。 他下午在殿内跟几个大能交谈,傍晚回到落星峰,却没敢来找自己的弟子。 耳边还回荡着掌门他们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霜棠。 他这一生都费心于守护天下苍生,儿女私情什么的,他真的不太懂。 “咔吱——”房间门被拉开了,霜棠看到醉月浮,垂眸行了一礼,咬字还有些生涩,“见过师尊。” 他穿着一身绯色的衣衫,雪发银睫,容貌秾艶,像个做工精致的人偶。 醉月浮目光停留了片刻,弯了弯眉,似乎是想要缓和两人之间僵硬的气氛,温柔笑道:“阿棠,怎么对师尊这么生分了?” 霜棠引着醉月浮在桌边坐下,给人倒了一杯茶,这才轻声道:“只是有些困倦了。” “你的身体可还好。” “没事的,谢谢师尊关心。” 醉月浮伸手去接茶杯,两人的指尖无意间相触,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在霜棠的手上,顺着上移,看到了一截苍白瘦削的手腕,在绯色衣衫的映衬下,透着病态的白。 他的手突然越过茶杯,握在了霜棠的手腕上。 心头微颤。 掌心的手腕冰凉又不堪一折,轻易就能圈住。霜棠整个人都仿佛只剩下了一把骨头,瘦弱到风一吹就能倒。 像是一个没有人要,也不会照顾自己,所以可怜巴巴的流浪儿。 随着目光一点点游移,落在那截被腰封勾勒的纤细腰肢上,醉月浮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跑偏。 在他赴死前的那段光景,阿棠彻底入了魔,趁他不备给他下了压制修为的药,将他囚禁于房间——就是如今两人所在的这间房间。 那是醉月浮一直有在努力回避的一段记忆。 那时他被玄铁锁链扣在床榻上,从药力中恍恍惚惚醒过来,惊觉身上的异样。 霜棠跨坐于他的身上,一点点褪去衣衫,露出大片的雪白。 春色入目,醉月浮立刻慌乱闭上眼,温雅如玉的面容上布满红意,颤着声让霜棠停下。 可霜棠攀上醉月浮胸膛,湿热的呼吸落在颈侧,温香软玉入怀,墙壁上身影交叠。 不该这样的...... 可最后,一双挂着铁链的骨节分明的手抬起落在了霜棠的腰肢上,修长的指节紧紧扣住,发了狠地往下用力。 那截腰肢纤薄柔韧,细腻如羊脂玉,轻易就能映出清晰的弧度。 水红纱幔,烛火摇曳,满室春色。 师徒之间将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一夜荒唐。 “哐当!”茶杯被醉月浮打翻在桌上,热气氤氲开,一口没喝的茶水淌了一桌,汇聚成一摊,然后朝地面落去。 醉月浮从那难以启齿的画面中惊醒,耳尖已然红透了,不敢看霜棠,只慌乱地取出锦帕去擦拭。 第2章 落星峰上终年如春,霜棠房前的院中,垂丝海棠开了一树又一树,花香伴随着习习夜风从架起了一半的窗户飘来。 有那么一片娇艳的花瓣盘旋着飘落在桌上,擦去了茶水的醉月浮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想法,捏起那花瓣,轻声道:“阿棠,师尊明日给你做海棠花糕吃吧。” 霜棠又重新给醉月浮添上了一杯茶,似乎是没有注意到醉月浮的异常,又或者是不在意,“好,谢谢师尊。” 他抬眸看着醉月浮,目光专注,醉月浮微微红了耳尖,温声询问:“怎么了吗?” 霜棠没有回答,指尖摸索上茶壶滚烫的壶壁,指腹一点点贴上去,瓷白的指尖很快就红肿起来,疼痛一阵强过一阵。 这样,他原本微蹙的眉才缓缓展开,甚至流露出些许欢愉,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慰藉。 想要做什么? 他在封印里面的时候想的,一件很想很想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只记得是与师尊有关,但具体的想不起来了。 突然,火焰撩烧的疼痛感减弱了,霜棠回过神来,撞上一对担忧不解的金眸。 “你在做什么?”醉月浮将茶壶推到了一边,“为什么要将手放上去?” 他捧起霜棠的手,那手依旧是冰凉的,但是十根手指的指腹俱都红肿不堪,传递着不属于人体的热意。 寻常人被热水溅到都会痛呼,但霜棠却神情不变,若非他无意间注意到,还不知道对方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霜棠被拉着在醉月浮身旁坐下,看着醉月浮用灵力替自己处理指腹的红肿,缓缓眨了下眼,“因为弟子有些困倦。” 醉月浮一怔,为这个回答感到不可置信,“所以你就这样......伤害自己?” 霜棠抽回了手,他雪白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濒死挣扎的雪蝶。 他咬字生涩道:“因为困,所以反应有些迟钝了,没注意。” 醉月浮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可是看着小弟子那双剔透的粉色眼眸,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分明在他赴死的前一刻,小弟子望向他的眸中都是只有灼烫的爱意,可现在......就仿佛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没有爱,没有期待,也没有怨,唯余平静温和。似乎过往的一切都化作云烟散去,连带着情绪都全然无踪。 第4章 “累了的话,就歇息吧。” 醉月浮抿唇,脑海中浮现掌门的话,“对了阿棠,你以前不是一直都想跟师尊一起去玉兰密林那边的秘境吗,你好好睡一觉,我们明日一块儿去好不好?” 结果霜棠眸中浮现一丝浅浅的疑惑,“秘境?” 这副毫无印象的神情令醉月浮一怔,骤然想起他亲手构建的那个封印。 为了将上古大魔囚禁在里面直至消亡,封印内的时间流速与外界相差了千倍,外界过去一年,封印里面便已经是一千年。那么漫长的年月,哪还会记得什么秘境。 分明他的小弟子从来是最害怕孤单的,小时候哪怕是一个人睡觉都不敢,长大了也时常要缠着他陪在一旁,不然就会红着眼眶用委屈的模样望着他。 可就是这样害怕孤独的性子,却一个人度过了上千年。 想到这里,醉月浮心脏突然像是被一只布满利刃的大手攥住,喘不过气来,密密麻麻遍布尖锐的刺痛。 他一时间甚至不敢直视霜棠的眼眸,慌乱错开了视线,哪怕那里面除了平静以外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情绪。 “对不起......” 他不敢想,那么漫长看不到尽头的年月,霜棠是怎么一个人熬过去的。 “是师尊的错,你若是怨师尊......” 霜棠正捧着温烫的茶水小口抿,烛火的光芒落在他的面上,睫羽曳落阴影,雪发随意披散,通身透着些散漫慵懒,看上去不像个少年人,倒似垂垂暮年。只不过眉眼依旧漂亮得惊心动魄,眼尾一点盈盈红痣,能叫最不通情爱的人都失了神。 听到醉月浮的话,他抬眸望过去,“师尊有什么错?” 这话不似反讽,竟是真的在疑惑,疑惑醉月浮突然间哪来的什么错。 醉月浮一怔,嘴张了张,好半天才低低道:“师尊丢下你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霜棠道。 “什么?” “有人陪着弟子。” 接下来不管醉月浮再怎么询问是什么人,霜棠都不说了。 静默半晌,醉月浮勉强扬起一个笑容,“很晚了,师尊哄你睡觉好不好,给你念话本听?” 霜棠却说:“弟子想看师尊舞剑。” 于是两人来到了院中,霜棠坐于石桌旁,看着师尊唤出灵剑。 醉月浮有那么多的爱慕者,人自是出尘绝艳。与霜棠的秾艶昳丽完全相反,他温柔清雅,是云间月、山巅雪,能叫挣扎于无人问津角落仰望月光的人一眼误一生。 分明月光只是一视同仁地照亮每一处,偶尔落下些许施舍。却总有不识好歹的人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独占了明月。 霜棠看着看着,目光就尽数落在了那把漂亮的长剑上。 银亮的剑身,白金色的剑柄,周围萦绕着淡金色的灵力。 很锋利,轻而易举就刺穿了他的肩膀。 除了师尊赴死的背影,霜棠第二记忆清晰的便是师尊赐他的那一剑。 因为剑刃实在是太锋利了,以至于霜棠开始只觉冰凉,直到师尊拔出剑、血涌出来之后才后知后觉感受到疼痛。 到底是肩膀被剑刺得更疼一点,还是心脏被师尊冷冽的目光瞪得更疼一点,当时霜棠分不清。 是自己卑劣,居然拿全宗门的性命威胁师尊,师尊不是他这样自私冷血又贪婪不知足的人,心怀天下苍生的仙君自然是会动怒的。 师尊已经很慈悲了,只给了他一剑而已。 这是霜棠在封印中进行了许多次的自我反省。 后来就没有反省了,在封印里面浑浑噩噩的霜棠开始怀念那把剑带来的疼痛。 醉月浮挽下最后一个剑花,收起剑势,走回霜棠身边。见小弟子趴在石桌上,一副发呆的模样,原本巴掌大小的脸因为压在手臂上,腮帮子鼓起一些,显得有几分嫩生生,不禁失笑,“在想什么?” “想看师尊的剑。” “剑有什么好看的?”醉月浮将剑递给霜棠。 霜棠一寸一寸缓缓摸过剑身,瓷白的指尖爱抚剑柄,目光专注无比。 若不是师尊在一旁,霜棠其实很想用这把剑对自己做些什么,比如重现当年师尊赏赐他的那一剑。 光是想象那样会带来的疼痛,他就控制不住身体的战栗,瓷白的面颊浮现红意。 霜棠垂着眼,雪睫眨动,突然就亲了那剑柄一下。殷红娇艳的唇瓣贴在冰凉的白金色剑柄上,色差吸睛,颇有几分活色生香。 醉月浮愣住了,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红了脸,“阿棠你这是做什么......” “弟子喜欢这把剑,很适合师尊。” 醉月浮轻笑着揉了揉霜棠的脑袋,“是吗,谢谢阿棠夸赞。” ...... 时间已经是深夜了,醉月浮将霜棠哄到床上,吹灭了烛灯,“睡吧,师尊会一直在这里陪你。” 霜棠乖乖点头,闭上眼睡去。 屋内安静下来,只余下清浅的呼吸声。 醉月浮在床头坐了许久,静静看着霜棠,伸手替人捻了捻被子。 有多久没这样陪着阿棠了? 除了最后那段荒唐的日子,他在知道了小弟子对他的情意之后,就很少应下陪对方睡觉的请求了,因为望见小弟子眸中的爱意,总有些不知所措。 阿棠还年轻,年少冲动实属正常,或许是自己之前的举动过于亲昵,才让阿棠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他这个师长生出了有违人伦的情思。 第5章 他是第一次带徒弟,带得还是一个从小养到大的小家伙,没有任何经验可言,自然也把控不住度。 当时的醉月浮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哪怕之后霜棠委屈巴巴朝他撒娇,也狠下心来不再答应那些寻常师徒之间似乎不会做的举动。 想着,等小家伙再长大一些,或许就改变想法了。 可是没有等到那一天,反倒是小家伙先入了魔,甚至不管不顾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将他囚禁。 直到那一刻,醉月浮才正视了霜棠的爱意,不再将其当做年少分不清敬仰与爱慕。 指尖撩起一缕雪白的发丝,触手冰凉柔顺。 醉月浮倾身,墨发从肩侧滑落。如玉的指尖轻轻抚上霜棠的眼睫,然后缓缓下落,在唇瓣上停留了片刻。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醉月浮敛下金眸,面色微红,慌忙收回了手。 又看了一会儿小弟子的睡颜,醉月浮取出了掌门给他的留影石。 里面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大多都与霜棠有关。毕竟在上古大魔被封印之后,修真界乃至人界就已经缓缓恢复了秩序,众人从灾难中回归正常的生活。 只有霜棠,永远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还有心上人。 “霜棠,回昆仑宗吧,要是你师尊还在,也不想看到你这副样子的。”掌门的声音在意识海的画面中响起。 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在画面中,醉月浮只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跪在他以身为祭构建的封印上,被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了满身。 身影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没有了生息。 醉月浮指尖轻颤,缓缓攥起在掌心。 几个大能不放心,就守在远处,不去打扰,但也不敢放任霜棠一个人。 哪怕对方做出了拿全宗门性命要挟师尊,以及囚禁师尊这等不顾门规罔顾人伦的劣事,但到底是醉月浮唯一的弟子,要是就这么自尽了,他们怎么过得去自己的良心。 霜棠就这么在大雪中跪了一夜,直到天际被染上了熹光,日光穿透厚厚的云层,落在苍茫的大地上。 霜棠终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醉月浮瞳孔收缩,指尖几乎嵌入掌心。 霜棠身上的雪扑簌摔落,下面的发丝已然全白。 分明是少年人,却白发苍苍。 他的背影过于瘦削,透着茫然与无措,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动物。蜷缩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不知道主人去了哪里,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曾经那个将他捡回家,承诺会永远陪着他的人抛弃了他,将他丢回这个冰冷的世界。 兜兜转转,他还是一无所有。 霜棠左看看右看看,没有找到想见的人。他没有哭,师尊不在,他哭给谁看。 醉月浮看着画面中那个无助的身影,喉咙发紧,身体发僵,有些喘不过气来。 最后,霜棠跌跌撞撞向封印里面闯去,大能们匆忙去阻止,但还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霜棠不要命地冲进去,没有一丝犹豫。 这天下爱慕醉月浮的人数不胜数,但能为了醉月浮倾尽所有的只有霜棠一人。 年少可能分不清什么是爱,但少年人一腔孤勇,凭那一份近乎天真的热忱,就敢为了在意的人孤身倾乾坤。 “师尊。” 霜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醉月浮这才回过神来。他眼眶通红,俯身搂抱住床上的小弟子。 “阿棠...阿棠......” 霜棠被抱了满怀,感受到师尊珍重的怀抱,没有去回抱,只是轻轻眨眼,“师尊有什么事吗?” 醉月浮抱紧怀中瘦弱的小弟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搂着霜棠的肩,许久才哑着嗓子道:“师尊以后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 但是霜棠没有对这句承诺做出什么回应,而是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您说要带弟子去秘境?” 霜棠其实没睡着,他一直在想,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他刚才突然想到,如果是跟师尊有关,自己这么喜欢师尊,那肯定是想要师尊一直陪着自己。 所以霜棠用漂亮的眼眸专注地望着醉月浮,“我们现在去吗?” 醉月浮怔愣,片刻后心跳加快了些许,带着喜悦。他揉了揉霜棠的脑袋,嗓音温柔,“现在是晚上,阿棠先好好休息,天亮后师尊先给你做海棠花糕,我们下午一起去秘境。” 那秘境里面没有什么天材地宝,它特殊的地方在于可以检验有情人,若是两人缘分深厚情意深重,就会出现一根缠绕着两人小指的红线,是谓红线入命。 有许许多多的道侣或者是有情人都会去那个秘境,只是至今也没有哪一对出现过真正的红线,都是些颜色寡淡的线。 以前霜棠一直撒娇想要醉月浮陪他去,但两人是师徒关系,醉月浮怎么可能答应,于是就一直没去成。 听到师尊这么说,霜棠点头,又重新睡了回去。 ...... 天色亮了,霜棠睁开眼,眸中并无刚睡醒的困倦,他看向床头。 没有师尊的身影。 霜棠在殿前的水榭坐下,安静地看着下方缓缓流动的清澈池水,里面还有几条红色的锦鲤,摆动着尾巴,搅出一串串的泡泡。 看了一会儿,霜棠灵力化刃串起了一条锦鲤,啃了一口。 饿了,先吃一条鱼垫垫肚子。 第6章 突然有灵力化作的传讯千纸鹤触及落星峰的屏障,霜棠打开一道口子接住飞过来的千纸鹤,化出水镜,上面出现一张端正俊朗的脸。 昆仑掌门洛汶看清对面的场景,愣住了,“霜棠,你怎么在吃锦鲤,还是生的?” 鱼身上的水珠打湿了衣衫,霜棠连肉带刺咽下,撩起雪白的眼睫,“有事情吗?” 洛汶一顿,“是这样的,你逆转了天时,那些曾经死于灾祸的人也都复活了,现在他们还有他们的亲友都想来当面对你表达感谢,还带了很多礼物。” 说话间,霜棠已经把一整条锦鲤都给吃了下去,连刺都吃掉了,一片鱼鳞都不剩。 殷红的舌尖舔过沾血的瓷白指尖,看呆了对面的洛汶。 他昨天才跟月浮说要好好对霜棠,今天霜棠就被虐待到生吃鱼了? 不说别的,对着这么一张惑乱众生的脸,月浮到底是怎么做到狠下心的。 不、不对,到了他们这种修为,根本就不会感受到饥饿,哪可能会是饿到吃鱼。 “我在等师尊,本来也没想救他们。”霜棠趴在水榭的栏杆边,卷翘纤长的睫毛敛下,捡拾起几片花瓣放入口中咀嚼,看上去懒洋洋的。 “师尊去给我做海棠花糕了——”/“可是月浮去除魔了,估计要傍晚才——”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然后又同时停下。 洛汶心头一颤,顿生不妙的预感,他好像说错话了。 “霜、霜棠你听我说,可能是我记错了,对,我记错了,月浮他就是去做花糕了,我现在去催催他。”洛汶结结巴巴。 “嗯,我知道了。” “哗——” 霜棠这次串起了三条鱼,捧着一口一口啃起来。 一会儿后,似乎是察觉到视线,霜棠抬眸,目光安静地看向洛汶,无声询问对方还有什么事情。 洛汶摸了摸鼻尖,试图替醉月浮解释,但是支支吾吾了半天也编不出句像样的理由来。 悄悄瞄向霜棠。 对方安安静静吃着手上的锦鲤,就这么理所应当地接受了师尊又一次在承诺会陪着他之后抛下他的事实。 看不出任何失落或是不虞,连多问一句的想法都没有。 第3章 就像洛汶说得那样,醉月浮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夕阳为天际抹上残红,将山峰都映上了金红色。 醉月浮刚要踏过屏障进入落星峰,一旁突然传来喊他的声音,“月浮,你过来一下。” 转过头,是洛汶,对方鬼鬼祟祟朝他招手。 “有什么事吗?”醉月浮走过去。 洛汶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答应了霜棠,给他做海棠花糕吃?” 醉月浮一顿,“嗯......” “然后你刚答应完就失约了?” “上古大魔消失之后有新的邪魔出现,虽然实力远不如上古大魔,但还是会有危害——” “其他地方的人又不是死的,仙门立在那里受人间最好的供奉就是要在这种时候出手,又不是什么生死大灾,他们自己不会除魔吗?”以前醉月浮去其他地域除魔的事情常有,洛汶还没有注意,但如今一了解,都忍不住替霜棠憋屈。 醉月浮垂眸,“我......给阿棠买了些吃食,阿棠他应该——” “不用跟我解释啊。” 洛汶拍拍醉月浮的肩膀,“你要是真的对霜棠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就趁早——” 话头一停,洛汶想起霜棠那不要命的样子,就算醉月浮拒绝又能怎么样呢,以前又不是没拒绝过。 这对师徒真的是......一言难尽啊,说是孽缘都不为过。 看霜棠之前那淡定的样子,怕不是早就预料到了。 醉月浮回了落星峰,踏过碎石板铺就的小道,走过红木桥,下方是在夕阳下波光粼粼的蜿蜒小河,小河在尽头汇聚成一片池,池面上像是闪烁着碎金子,亮晶晶的。 刚想要走进殿内,却在池旁的水榭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霜棠坐着水榭的美人靠,上半身趴在栏杆上,未束的雪发随意垂落。他脑袋枕在其中一只胳膊上面,看着下方的水面。另一只胳膊悬在栏杆外面,绯色的外衫滑落些许,看上去散漫慵懒。 听到醉月浮的脚步声,霜棠缓缓转过脑袋望向身前的人。 金红色的夕阳下,他原本雪色的眉睫都好似被镀了一层金芒,剔透的粉眸中倒映出醉月浮的身影。漂亮昳丽,像是流丽的琉璃。 醉月浮做好了被埋怨的准备,取出买来的吃食,“阿棠抱歉,师尊......” “鱼吃没了。”霜棠轻轻开口,仰头望着醉月浮,“我们再养几条吧。” 醉月浮一愣,目光下意识落向下方。 只见那清澈见底的池中,原本游来游去添几分生机的红锦鲤一条都不剩了。 “你、你把那些鱼吃了?”醉月浮突然想起刚才洛汶一脸复杂地对他说让他注意一下弟子的饮食,别吃生食,原本还不解,没想到居然是阿棠把池子里的锦鲤给生吃了。 霜棠眨眼,像是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惊人的事情,“因为有点饿了。” “那也不能生吃锦鲤啊。”醉月浮蹙眉,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阿棠你今天一直都在这里吗?” “嗯。” “抱歉......是师尊失约了。” 第7章 ...... 霜棠跟着醉月浮去了灶房,醉月浮要给他现做海棠花糕,吃完以后再去秘境。 醉月浮立于台旁,垂眸熟练地和着粉。霜棠就坐在一旁,一口一口静静吃着醉月浮买回来的小零嘴。 灶房内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醉月浮忍不住看向霜棠,对方这会儿正抱着一袋米花抓着吃。看上去说不出来的乖顺,像是一只被捋顺了毛的小动物。 突然就想起,以前他也经常因为各种事情而丢下小弟子,然后再买一些小玩意儿回来哄人。 阿棠每每都会一脸不开心地接过那些小玩意儿,然后扯着他的袖子委屈巴巴地撒娇,有时候真的生气了,就气鼓鼓抓住他的手,要他发誓没有下一次,不然就再也不理他了。 醉月浮发誓了,可还是经常做不到。 霜棠总是生闷气,却从来没有真的哪一次不理醉月浮,只要一看到师尊回来,还是会巴巴地缠上去撒娇。 哄霜棠从来只需要醉月浮一个简单的揉脑袋,有时候甚至霜棠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然后反过来逗乐醉月浮。 这一次醉月浮也习惯性买了吃食回来,可是霜棠却好像并不在意他的失约。 若不是他自己提起,霜棠似乎甚至不打算谈论失约的话题。 “阿棠。”醉月浮忍不住唤了一声。 霜棠抬起头,看向醉月浮。 “你不生气吗?”醉月浮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手微微收紧,“师尊明明答应了你的,结果让你等了一天......” 本以为会得到“生气”或者“不生气”的回答,可是霜棠却轻描淡写道:“一天而已,很快的。” 醉月浮怔住。 霜棠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平静得近乎淡漠,语气也是实打实的淡然。 好像本来就没有期待过醉月浮能够做到答应他的事情。 没有期待,自然就不会生气。 又或者说,等待一天对他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事情,与其他人等待片刻差不多,所以完全不会在意。 “弟子不是一个人,所以不会觉得孤单的。”霜棠捏了一颗米花喂进嘴里,视线从醉月浮身上移开了,转而投向灶台下烧着的柴火。 灵火蒸出来的花糕味道还是要比柴火蒸得差一些,所以醉月浮一直都是用柴火来蒸花糕的。 又一次听霜棠提到那个陪着他的人,醉月浮心中浮现一阵说不清的酸涩,很是在意。可是他一追问那个人是谁,霜棠又不肯说了。 封印里面怎么会有其他人,落星峰除了他与阿棠以外也不会有其他人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进来。 阿棠口中的这个陪着他的人到底会是什么? 醉月浮开始筛粉,准备将粉装入模具,然后再加上腌制好的海棠花瓣做馅料。 “花糕快好了,零食少吃一些,留点肚子。” “嗯。”霜棠盯着那火焰随口应下,抓起最后一把米花塞进嘴巴,然后丢下吃完的米花袋子,走了过去。 刺眼的火光映亮了他的眼眸,霜棠蹲下身,一眨不眨注视着跳动的火焰,突然伸出一只手探了过去,在火焰上一抓。 火焰被抓散,然后又重新聚拢,比滚水更高的温度灼烧着手指,霜棠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直勾勾盯着火,想要用手去抓住。 火光的映照下,他雪白的面颊透出了血色,单薄的身子轻轻颤抖,粉眸弯起了一个轻微的弧度。 好漂亮。 “你在做什么!” 厉呵声响起。 霜棠的手腕突然被一只修长的手扣住,一阵大力传来,轻而易举将他拽了起来。 手被高高拽起,他站立不稳,朝一旁斜斜栽了过去,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额头就磕在醉月浮的胸膛上。 霜棠这时才回过神来,他眨了眨被火光晃得有些涣散的眼睛。因为烟熏干涩,眼眶微微泛起红,眼尾绯艳,透出盈盈水光,衬得左眼尾那一点红痣越发艳丽,简直勾人心魂。 他茫然地抬眼,对上了醉月浮愠怒担忧交织的金眸。 雪色长睫颤动,一颗被火光刺出来的泪珠摔落,浸湿了醉月浮绣着雅致鎏金色纹饰的衣襟。 醉月浮一怔,扣着霜棠手腕的手收紧。 灶房内,柴火还在燃烧着,发出接连不断的噼啪声,一点点将热度传递给蒸笼上装着未成形花糕的模具。 霜棠乖巧坐在醉月浮身边,右手就被醉月浮捧着,丝丝缕缕灵力进入体内,带来清凉的感觉,将灼烧感压下。 但是被火烧要比被茶壶壁烫严重多了,原本瓷白的手指已经红肿发黑,多处撕裂血口,皮肤脱落,露出里面的血肉。 要是醉月浮再晚一些注意到,不知道要被烧成什么样子。这样的伤势,放到人间的话几乎已经是废了一只手了。 醉月浮小心翼翼给霜棠处理着伤口,最顶级的灵药涂抹上去,加上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让那骇人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等到皮肤只残留一些红痕,不久就能痊愈,醉月浮才停下了灌输灵力。 他原本温柔的神情不见,长眉蹙起,紧紧扣住霜棠的手腕,语气严厉,“为什么要这么做?” 霜棠的身子在细细颤抖,他此刻全身都蔓延着刺骨的疼痛。 师尊的灵力刺激到了他体内的上古大魔,两股力量在他的体内冲撞打斗,谁也不让谁。 第8章 听到师尊严厉的斥责,霜棠突然抬起脑袋望过去。 病态的绯红染在白皙的面颊上,靡靡艳色叫人心乱。额角沁出薄汗,打湿了碎发,卷翘纤长的睫毛颤个不停,粉眸涣散,里面倒映出醉月浮清雅温润的眉眼。 醉月浮看晃了神。 “师尊......”霜棠攀上醉月浮的胸膛,痊愈的右手与醉月浮玉白修长的手十指相扣,“弟子还想要......” 灶房内本就偏高的温度似乎进一步升高,柴火越烧越旺,海棠花糕已经散发出诱人的香甜气。 醉月浮被霜棠逼到了墙角,面红耳赤,不敢直视倚在他胸膛上的小弟子。好不容易拿出来的严师气势烟消云散,反倒像个被调戏的青涩书生。 “阿、阿棠你别胡闹,那种事不、不可......” 霜棠闻言垂下了雪睫,语调放软了一些,“就一点点。” 许久没能听到小弟子撒娇的声音,这突如其来的撒娇让醉月浮差点松口,但是想到小家伙是想要什么,最后还是红着脸拒绝了,“真的不可以的,阿棠乖。” “一点点灵力就行了。”霜棠回味着刚才那滋味,面颊上红意更甚,呼吸都变得灼热。 上一次被茶壶烫伤只是在表面,师尊的灵力也没有进入他的身体,他完全没有发现,居然能有这样的滋味。 醉月浮却是突然僵住,语调都变了些,“灵、灵力,阿棠你就是想要灵力?” 霜棠应下,眼巴巴望着醉月浮。 “......” 醉月浮耳根通红,不敢看霜棠,只是默默又传输了一些灵力过去。 两股力量果不其然又开始争斗,霜棠眼尾艳红,眸中出现了平静以外唯一的情绪,欢愉。 “唔,谢谢师尊。” ...... 这一番折腾,醉月浮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重新质问霜棠用火烧手的行为。 霜棠看向那依旧燃烧着的明亮火焰,“因为很漂亮,弟子看分神了。” 醉月浮看了那火焰好一会儿都没觉得有哪里漂亮,“阿棠,别对师尊说谎。” “没有说谎。”霜棠看向蒸笼,“师尊,花糕可以了。” 醉月浮看着霜棠,脑中浮现对方之前面颊泛红的异常模样,抿了抿唇。 走向那蒸了许久的海棠花糕,匆忙取出,可已经蒸过头了。 “不好吃了,下次重新做吧。” 但霜棠捏起一块花糕,吹也不吹,咬了上去。 见霜棠吃得还挺开心的样子,醉月浮以为没怎么蒸坏,便也捏了一块咬了一口。 “唔。”刚入口,醉月浮皱眉,勉强咽下口中那一小块,剩下的直接扔了。 他在和粉的时候分了神,竟是把盐当做糖放了进去,而海棠花馅料是甜的,一甜一咸吃起来极为怪异。 “别吃了。”醉月浮伸手去拿霜棠手中那一块。 霜棠却又咬了一大口,“可以吃的。” “这不好吃。” “可以吃。” 醉月浮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霜棠说得是可以吃,而不是安慰作用的“好吃”。 “阿棠你......很饿吗?” 第4章 从早上开始,霜棠将那池子里面一共九条大锦鲤连鳞带刺吃完了,然后又吃光了醉月浮买来的各种吃食,现在又开始吃花糕。 凡人一天都不需要吃这么多食物,更何况是辟谷了的修真者。 问话间,霜棠已经吃了两大块花糕下去,听到询问,眨了眨眼,低头看向自己平坦看不出任何进食痕迹的小腹,摇头。 身体当然是不饿的,只是有时候会突然脑中觉得自己很饿,然后控制不住想吃些什么。不用管是什么味道,只要是能放进嘴里的都行。 反正再奇怪再难以下咽的东西他在封印里面的时候都试过了,那种滑腻腻的还会蠕动的肉块,霜棠认为应该是不会有更难吃的东西了。 见对方还要朝剩下的花糕伸手,醉月浮制止,语气有些无奈,“别吃这个了,去秘境的路上师尊给你买好吃的。” ...... 夜晚的秘境也有很多人,甚至比白天的人还要多,毕竟很多的伴侣都喜欢在晚上一起出来谈情说爱,看看月亮数数星星吐露心扉什么的。 而且这处被称作姻缘秘境的秘境位于玉兰密林景色最美的地方,单纯来游玩欣赏风景的人也数不胜数。 旁边一汪清池,倒映着明亮的皎月,上面晶莹半透明的碧色灵莲朵朵漂浮,散发着沁人的花香,灵蝶翩翩飞舞,偶尔还会有只生活在玉兰密林的青纹白鹿过来喝水。 青纹白鹿只亲近深情之人,对于滥情花心之人厌恶无比,因此成为了不少情侣检验对方的方式。 霜棠与醉月浮的到来引起了极大的响动,两人外形实在过于突出,尤其是霜棠那一头醒目的雪发,在月色下泛着盈盈光泽,极为漂亮。 “是霜棠跟仙君!”一个女修士兴奋地戳戳身旁的朋友,压低声音,“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吗?!” 朋友也很兴奋,“应该是的吧,不然怎么会来这里,总不会是单纯来看风景的。” “我追了两年的感情啊,终于要有进展了,谢谢老天爷。”女修士虔诚闭眼,双手合掌,“信女愿吃斋一月,换霜棠跟仙君得一红线。” 不像一些对于人伦看得极为重要的修士,在知道霜棠对仙君抱有情愫的时候,这位女修士脑中第一反应是自己看过的那些师徒话本子,后来更是为了两人的悲情结局揪心不已。 第9章 但爱情的力量果然是强大的,倾倒天道规则然后逆转天时这种光是说说都让人觉得异想天开疯了的想法,霜棠居然真的做到了。 修真界与人界全都被带回从前,唯一的不同就是修真界的人因为有修为,更贴近天道规则,所以保留了记忆,而凡人则是没有记忆,也不会察觉异常。 好啊,太好了啊,现在霜棠一定是得偿所愿了吧,都跟仙君来姻缘秘境了嘿嘿嘿! 霜棠怀里还抱着一大堆的吃食,埋头认真吃着。 而醉月浮因为修为高深,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听得清清楚楚,耳尖不由染上了红意。 亏得发丝与夜幕遮掩,这才没有被其他人发现。 红线...姻缘......他与阿棠吗? 悄悄看向身旁的小弟子,对方垂着眼,眼尾的红痣被洒下的月光朦胧,少了几分艳丽,多了几分柔和。 这会儿吃完了油纸袋里面的炸糯米丸子,殷红柔软的舌尖舔上指腹,将上面沾着的料粉一点点卷入口中。 动作虽然不合礼仪,但看上去莫名的慵懒勾人,瓷白修长的指尖透粉,上面留下了道道湿痕,仿佛一树被雨露打湿的垂丝海棠。 甚至醉月浮注意到周围有人红了脸,直愣愣盯着霜棠看。 心中生出莫名的不悦,醉月浮抿唇,抓过霜棠的手,取出帕子给人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细细擦拭起来。 今晚进入秘境的人格外多,因为霜棠跟醉月浮进去了,秘境的规则是进入的人一起进行试炼,所以彼此是能够看到互相的进程的。 而且秘境并不限制进入者之间的关系,哪怕是朋友也能结伴进入,只是肯定拿不到姻缘红线 眼前的景色骤然变化,霜棠抬眸看向前方,是一大片清澈的湖水,上面每隔一段距离就漂浮起一朵青莲,而师尊就在湖的另一端。 “有没有搞错啊,居然是青莲台。”一旁有个青年咋舌,“这是目前秘境统计出来的最难的试炼幻境了吧,怎么霜棠跟仙君偏偏凑上这个,从来都没有人能通过青莲台的最后一关。” 青莲台里面的试炼内容每次都是随机的,并不会让人有提前做好准备的机会,但是经过统计,在不同类型的试炼里面,青莲台的难度是最大的,往往在最终试炼之前,参与试炼的人就已经全军覆没了。 他们一堆人可是都抱着目睹两人拿下秘境出现以来第一根红线的想法进入秘境的,结果居然是这么难的一个。 空中凭空出现用灵力构成的字: [幻境中禁用灵力、法器、丹药、符箓......双方于青莲湖中央汇合即为通关试炼。] [现在,请诸位登上青莲台。] 霜棠与对面的师尊对上了视线,见师尊已经踏上了第一朵青莲,便也跟着踏上自己面前的青莲。 如果能拿到红线,是不是就算完成一些自己在封印中的愿望了? [请如实说出自己对结伴进入秘境者外貌的真实看法,以及自己真正喜欢的样貌类型。] “一上来就这么致命?!”霜棠旁边不少人哀嚎出声。 甚至没过多久,就已经有人因为撒谎而掉下青莲台惨遭淘汰,只能在岸边等着所有人试炼结束才能离开秘境。 醉月浮一愣,下意识看向霜棠。 而霜棠已经作答完成了,他面前用灵力化作的字写着:[师尊很好看,喜欢师尊的样貌类型。] 秘境给予了通过,让霜棠踏上前面新的一朵青莲。 顿时,醉月浮面侧浮起浅浅的红意。他垂下金眸,但还是感受到了许多的目光,等着他的回答。 “我......”醉月浮眼睫轻颤,面上红意愈甚,清雅眉眼显出几分青涩,“阿棠也很好看......我、我没有什么喜欢的类型。” 周围的人暗暗起哄,这题简直就是给仙君他们白送的啊,这么两张完美的脸,哪里挑得出毛病来。 试炼还在继续:[说出对方最常做的事情。] 霜棠是第一个作答的,“除魔。” 醉月浮一愣,看着霜棠平静的模样,又想起自己今天才因为除魔而丢下小弟子一个人,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接下来的问题越来越刁钻,等到距离问问题这个阶段试炼结束,参与秘境的那么多人已经只剩下了二成。 甚至里面还有一半并非道侣或者情侣关系,而是朋友或亲人。 众人脚下的青莲突然缓缓移动起来。 霜棠被青莲带着来到了醉月浮的面前,两人面对面。 醉月浮刚想说些什么,突然瞳孔一缩,“小心!” 空中突然出现一道用灵力幻化成的尖刺,向着霜棠的心口刺去。 醉月浮修为被秘境压制,打不散尖刺,只本能地护在霜棠身前。 然而就在尖刺即将刺入心脏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缓缓消散。 青莲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动,只是秘境悄无声息将人带入了新的一层幻境。 尖刺的速度极快,没有给人留下任何思考的时间,但凡迟疑上一瞬,就再也来不及了。 这一次,考验的是双方是否愿意为了对方付出生命。 不是说一定要愿意为了对方去死才算爱人,只是秘境终究只是秘境,它只会用最极端的方式来检验,而检验出来的,便也是最极端的爱意。 霜棠依旧站立在青莲上,这一点没有任何人惊讶,毕竟豁命什么的,对方早就干过了,又怎么可能会通不过这个阶段试炼。 第10章 “呜呜呜,霜棠跟仙君都愿意为了对方付出生命,我好感动,这都不算真爱的话,还有什么算!”有试炼失败回到岸边的人满是感动。 “话别说太满,除了仙君他们,还有一对也通过阶段试炼了。”一旁有人幽幽提醒。 “那对不算,那是来看热闹的母女。” “所以你说......仙君对霜棠该不会也是父子情,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你闭嘴,那绝对是爱情,是爱情!!!” 这第二轮试炼将剩下的二成人淘汰得只剩下四人。 最终试炼缓缓开启。 [于幻境中寻到对方。] 这行字一出现,议论声四起。 “出现了,最难试炼幻境中的最难最终试炼,这真是一点机会不给啊。” 这个最终试炼,试炼者会先后失去记忆,改变容貌外形甚至性别被放入幻境中,另一半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从那些假的人中找到对方,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只有双方都能通过这个试炼,才算是成功。 在修为被压制的情况下想要做到,简直是天方夜谭。 众人在岸边目不转睛看着霜棠两人。 先开始的是醉月浮。 幻境缓缓展开,待到醉月浮睁开眼睛,周围已经变成了一座平凡的村庄。 “哈哈哈,你来抓我呀!” 几个小孩从他眼前跑过,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手上拿着玩具。 孩童的嬉笑声传来耳边,秘境模拟得十分逼真,看不出任何虚假的迹象。 众人猜测着霜棠会不会就在这几个小孩当中,但醉月浮看都不看就朝村庄别的方向走去。 幻境会抹去一个人的记忆,但抹不去真正的性格。 阿棠因为幼时的经历,从来不喜欢与旁人玩耍,甚至十分排斥抵触旁人。 绕着村子走了一圈,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二,最后醉月浮在一户人家的门前停下。 那里面的父母正在打骂自己的两个孩子,一个哥哥一个弟弟。 眼看着两人下手越来越狠,醉月浮蹙眉,出手拦住了他们。 “你是谁?”那父亲恶狠狠盯着醉月浮,“我们管教孩子,你插什么手!” 那母亲也冷哼一声,对着两个身上都是伤痕的孩子大吼,“滚过来!” 两个孩子中的弟弟倒退两步,用满是恨意的目光瞪着父母。而哥哥的手上捏着一块石头,看向父母的眼神同样狠戾。 他们都没有祈求醉月浮帮助他们。 醉月浮沉默了半晌,突然出手赶走了那对父母。 此刻,破旧的小屋内就只剩下了醉月浮与兄弟俩。 众人看出来了,仙君觉得霜棠就是这两人中的一个。 醉月浮温柔替两个孩童擦去脸上的灰尘,分别揉了揉两人的脑袋。 见两人警惕地后退,他突然问道:“我想要收你们为徒,你们可愿?” 看着眼前两个脏兮兮又可怜巴巴的小孩,醉月浮突然忆起了许多年前。 他遇到阿棠的那一天,是他刚刚出关,来到人间看看。 路过一条有些偏僻的小巷,里面突然跑出来两个满身是血的混混。 出于好奇,醉月浮走入小巷,在最里面看到了一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 八岁不到的霜棠手上握着一块磨尖的石子,上面沾满了血,有那两个想要抢夺他食物的混混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他力气比不过那些人,唯有一身不要命的狠劲,就算被欺凌,也要从对方的身上撕咬下一块血肉来。 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环境里,软弱只会得到变本加厉的欺凌,比其他人更狠更疯,才能保护自己。 小小的霜棠满身是伤,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从眼尾横贯到下巴的狰狞疤痕,不知道曾经经历过些什么。 他不管不顾身上还在淌血的伤口,取出怀中被揉作一团的食物,狼吞虎咽起来,几乎嚼都不嚼,只是拼命往嘴巴里面塞,往空落落的肚子里面塞。 那食物也不是什么多好的食物。 只是四个沾满灰尘脏污,被人丢弃的白菜豆腐包子,被小霜棠如获至宝地捡起来。 那已经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食物了。 醉月浮走上前去,小霜棠立刻做出警惕的模样,握紧了尖利的石头,恶狠狠瞪着他。 像是一头受了重伤的狼崽子,冲着敌人呲牙,想要保护自己。 醉月浮治好了小霜棠的伤,只是他没有带祛除疤痕的灵药,那道长长的疤痕将霜棠的脸割裂,看上去十分骇人丑陋。 醉月浮发现小霜棠的天赋特别好,不知怎么的就动了收徒的心。分明以往那么多天之骄子想要拜入他的门下,他都不曾同意,却看上了这么一个脏兮兮还野性难驯的流浪儿。 他温声问小霜棠,“我想收你为徒,你可愿?” 回忆与现实交织,记忆中阿棠的声音与幻境中那个哥哥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能保证永远陪着我,永远不丢下我吗?” 而那个弟弟回答的是:“你有什么目的?” 醉月浮笑了,将仅到他腰畔的“哥哥”抱进怀里,温雅的眉眼弯弯。 “阿棠,找到你了。” 霜棠对陪伴一词的理解极端而偏执,但同样,他也可以为此付出一切。 “咔——” 第11章 幻境破碎,周遭的一切都渐渐消散,只有怀中的人是真实的。 小小的身影拉长变大,脏兮兮的小脸变成了一张风华潋滟的惊艳面容,是由醉月浮一手养成。 望着那双琉璃似的粉眸,里面是自己的倒影。 呼吸间似有浅浅的香气,掌心的腰肢柔软纤细,醉月浮愣神良久,耳根处都蔓延开薄红,慌乱地松开人。 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醉月浮笑了笑,揉上霜棠的脑袋,“怎么样阿棠,师尊厉不厉害?” 霜棠点点头,“嗯,师尊很厉害。” 醉月浮金眸弯起,“那接下来该阿棠了,阿棠打算怎么找师尊?” “很简单的。”霜棠望着醉月浮,突然又开了口:“师尊,您会——” 霜棠的话还未曾说完,试炼已经开始了,幻境在眼前缓缓展开。 依旧是一个村庄,只是布局跟里面的人变了些。 岸边的人纷纷猜测着霜棠会用什么方法找到仙君,然而霜棠并没有去找人,而是寻了一块比较薄的石片,将其折断,弄出了尖锐的尖端。 一个男人带着几个小孩从他眼前经过,霜棠身影一晃。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而岸边的众人却是猛然寂静,瞳孔骤缩。 几人被石片撕裂了手臂,鲜血渗出,面上的神情惊恐无比,瘫倒在地上。看着走近的霜棠,开始不停求饶。 “不是师尊。”霜棠垂眸,雪睫投落的阴影下,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只听话语,都能感受到他的淡漠与平静。 他伸手抓住几人的头发,像拖动物件一样朝村庄内拖去,很快,几人的惨叫就将村庄内的人都吸引了出来。 然后,霜棠握着石片的手一抬,大量的鲜血如喷泉一般从几人被石片割断的喉咙中涌出。 刺目的血色渐渐将整个村庄都给染透,仅仅一半不到的时间,霜棠几乎已经将村庄内的人给杀了个干净。 分明他的修为被压制,与凡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但他出手狠戾,招招向着致命处去,让人发自内心感受到惊惧,根本做不出有效的反抗。 人命对他来说,似乎与路边的一棵杂草也没有什么区别。 血染红了雪白的长发,霜棠丢下新的一具尚且温热的尸体,眨去溅到睫毛上的血珠。 粘稠的鲜血在他雪白的脸上蜿蜒,粉眸波澜不惊地映出一地尸骸,霜棠一身火红的绯衣,站立于血海中。 只剩下三个人了,那是三个少年,他们没有求饶,而是恨恨看着他。 霜棠突然丢过去一把之前被某个村民握着的长剑,垂眸看着三个少年,道:“你们有两个选择。” “一,现在我放你们离开,不杀你们。” “二,捡起这把剑,我让你们杀了我,但同时你们也会死。” 话音落下,其中两个少年向村外跑去,而第三个少年毫不犹豫拾起长剑,刺向霜棠的心口。 但他刺歪了,剑刃只没入霜棠的肩头。 血缓缓涌出,浸湿了大红的衣衫,缓缓滴落在地。 霜棠垂眸,抬手握上那把长剑,掌心被割开,鲜血淋漓。 他轻轻弯起眼睛。 “师尊,找到您了。” 话音落下,幻境破碎,眼前的清秀少年身量拔长,熟悉的出尘眉眼出现。 那把长剑消失,但是霜棠身上的伤依旧存在,将脚下的青莲染出猩红。 分明两人通过了试炼,但是岸边的众人鸦雀无声,呼吸都不敢大声。 醉月浮怔怔看着霜棠,久久无法回神。 反而是霜棠想要接上之前没说完的那句话,“师尊,您会——” “阿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醉月浮紧紧蹙眉,“你怎么能那样滥杀!” 霜棠停顿,片刻后歪了歪头,仿佛带了疑惑,“那只是幻境。” “就算是幻境,你也不该这般放纵杀性。”醉月浮拧眉,“而且还用那么......残忍的方式。” 霜棠静静看着醉月浮,肩头与掌心还在传来疼痛感,让他变得十分清醒。 在封印里面的年月太漫长,长到令人绝望,唯有自我放逐自我麻木,才能不被无边的孤寂裹挟着彻底疯狂。 后遗症就是,他好像变得无法产生情绪,不管是喜悦还是难过。 只有在感受到疼痛时,他才能从这种麻木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心脏好像又开始跳动,听着师尊严厉的质问,霜棠面颊突然浮现两片绯红。 两人脚下的青莲已然靠近,霜棠扑进醉月浮怀中,紧紧抱住了醉月浮,仰头望着他。 “如果真的找不到师尊了,就算不是幻境,弟子也会这么做的,弟子一定会找到师尊。” 霜棠的眼尾染上艳红,粉色的眼眸痴痴望着醉月浮清雅温柔的面容,“只要是为了师尊,弟子做什么都愿意。” 分明是虔诚满是爱意的话语,传入醉月浮的耳中,却让他在一瞬间全身冰凉。 他不受控制地忆起曾经,他决意要以身为祭构建封印。 他的小弟子在长跪哭求无果的第二天,将数不清的宗门弟子囚禁,手上提着十几只手臂来寻他,身上还沾着刺目的鲜血。 霜棠说:“师尊,您不能丢下弟子,不然弟子就杀了他们。” 第12章 “先是这几个手臂的主人,然后就是其他那些贪生怕死的垃圾。” 醉月浮面色煞白,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弟子。 “唰——!” 白金色的长剑被主人唤出,指向了跟前单薄的少年。 霜棠却眼睛都不眨,朝着长剑走去,面上还挂着病态的疑惑,“师尊,为什么呢,您为什么要为了这些垃圾而丢下弟子?” 霜棠展开手臂,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将眼眶染得猩红,带着哭腔地质问醉月浮,“他们都想您赶紧去死,都在背后骂您懦弱,骂您为什么不立刻封印上古大魔,好让他们自己活下去。” “他们口口声声是为了天下苍生,可是弟子问他们愿不愿意为了天下苍生去死,他们却说这是您应该做的。” “他们都不在意您,只有弟子,只有弟子爱您啊,您为什么要为了他们抛下弟子?!” “只要能让您活下去,弟子可以做任何事的!” 醉月浮是怎么回答的? 他没有回答,而是一剑刺穿了霜棠的肩膀,用冰冷陌生的眼神注视着霜棠。 本就摇摇欲坠的霜棠几乎是挂在了剑刃上,随着剑刃的抽出,滚烫的鲜血涌出,他摔倒在地上,看着师尊走远,那把长剑上还在滴落他身上的血。 秘境中,长剑又一次指向霜棠。 醉月浮声音都带了颤,“阿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霜棠轻轻眨眼,双手握上那长剑。 绯色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纤细苍白的手腕,滚烫的鲜血顺着流下。 “弟子很清楚。” 雪白的长睫颤动,霜棠弯起眉眼,“弟子在履行属于自己的承诺。” ——你能保证永远陪着我,永远不丢下我吗? ——我保证。 第5章 被长剑指向的那一瞬间,霜棠浑浑噩噩的脑中浮现些许清晰的记忆。 他的确是只想要师尊陪着自己,想要向师尊诉说自己的思念......但那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只在刚进入封印的前几十年。 后来他就不这样想了。 他开始生出怨恨,不止怨恨师尊,还怨恨世上的一切。 握着长剑的手一点点收紧,感受着剧烈的疼痛,霜棠突然一笑。 醉月浮已经许久不曾见霜棠的笑脸,不禁晃了神。可是接下来霜棠的话又让他心头一窒,握着剑的手轻轻颤抖。 霜棠问:“您没有做到您的承诺,所以弟子想要替您做到,弟子有什么错?” 醉月浮答应了霜棠,永远不会丢下他,所以霜棠才跟着醉月浮回了家。 但这个承诺仅仅维持了十三年,在霜棠二十一岁那年,醉月浮永远丢下了霜棠。 是醉月浮食了言,却反过来指责相信了承诺的霜棠。 秘境内再无人说话,青莲湖渐渐消失,试炼结束,众人被送出秘境。 与此同时,一根色泽最纯正的红线出现,在夜色下十分醒目,两端缠绕在霜棠与醉月浮的小指上,将两个人连接在一起。 有一群等在秘境外面的人好奇询问之前进入秘境的人,霜棠跟仙君是不是成了。进入秘境的人一个个都不说话,面色复杂。 红线是出现了,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氛围下,总觉得有点嘲讽的意思。 ...... 落星峰。 洛汶听说了秘境的事情,匆匆忙忙来寻醉月浮。 “月浮你跟霜棠吵架了?” 醉月浮坐在白天霜棠坐过的水榭里面,静静看着下方的池水,听到洛汶的问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一直知道阿棠对旁人冷漠,这跟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我觉得这没什么。可是......阿棠他似乎,杀心太重。” 换做旁人说能能为对方做任何事,听起来都像是一句过于虚假的情话。 但从霜棠的口中说出,无人会怀疑真假,对方已经这么做过了。 道义、慈悲、苍生,这些从来都不在霜棠的眼中,霜棠只是痴痴追寻着醉月浮的身影,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事物能让他动摇。 本想劝些什么的洛汶听到这话,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当年霜棠一个人悄无声息囚禁了数不清的宗门弟子,这件事震惊了所有宗门,一时间,对霜棠口诛笔伐的人数不胜数,众宗门围剿,声势浩大到了让他这个掌门都心惊的地步。 可霜棠呢? 他完全不在意,他只知道,这么做能威胁醉月浮,让醉月浮不敢轻易丢下他。 最后,浩浩荡荡的宗门围剿还抵不过醉月浮那一剑。 要说霜棠弑杀,霜棠真不是什么以杀为乐的人,他只是偏执。 可就是因为过于偏执,让他能在有关醉月浮的事情上做出许多无法想象的事情,而且还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 霜棠没有完善的世界观,醉月浮就是他的全世界。世界要毁灭了,一个人是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洛汶深吸一口气,“月浮,都过去了,别再揪着过去不放了。” “现在霜棠就在你身边,你们还有很多的时间,他只听你的话,只要你不离开他,他不会做任何事情的。” 要不是上古大魔的突然出现,过去的十几年也没人发现霜棠的异常,只当是一个对师尊格外敬重依恋的弟子不是吗? 第13章 ...... “砰!” 桌上的东西被扫落一地,在地面摔得粉碎,发出刺耳的响动。 霜棠的房间内,猩红的雾气一点点蔓延开,其中一部分凝聚成了一只手的模样,掐在了霜棠的脖颈上,将人压在桌面。 “你心心念念的师尊就这?”那红雾发出了沙哑诡异的嗤笑,“我还当封印我的是个什么惊才绝艳的人呢,结果就是个优柔寡断的圣人啊。” 红雾化作的手越掐越紧,霜棠眼眶泛起湿红。他分明能轻易打散这红雾,却只是仰倒在桌上,任由窒息感蔓延。 许久,那红雾骤然一散,松开了霜棠。 “嗤,真没意思。” 霜棠躺在桌上,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到红雾开始汇聚,渐渐变作一个人形。 一个身量接近两米的男人出现,猩红的竖瞳,左边脸侧长着黑色魔纹,邪气的眉眼间皆是戾气,此刻正用满是恶意的视线盯着他。 尖锐的黑色指甲划过霜棠的面颊,划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线,鲜血一下子渗出来。 魔肆俯身,捏着霜棠的下巴,舔去那些血,微微眯起眼睛,“真想再尝一次你心脏的味道啊,真可惜,这里不是封印。” 见霜棠的眸中浮现欢愉,魔肆大笑起来,“你可真是个疯子。” 尖锐的指甲嵌入下巴,血汇聚成一条线滴落,魔肆拍拍霜棠的脸,“而且还是个眼光很差的疯子。” “居然喜欢那种可笑的圣人。” “刺啦——”霜棠的衣襟被扯碎,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膛,肩头还有着被剑刃刺入的伤口。 在他的心口处,蜿蜒攀附着一个漆黑的印记,那花纹诡异繁杂,但细看又会觉得熟悉。 正是上古大魔的魔纹。 霜棠自身做封印,将上古大魔魔肆封印在了体内,几乎可以说是融为一体。 魔肆指尖描摹着那纹路,一边肆意嘲笑,“你看看你这魔纹,再想想你干过的事情,你真觉得你那个圣人师尊会接受你?” 霜棠面色泛红,带着细微战栗的手抬起握住魔肆的手臂,猛地向下用力。 那尖锐的指甲便一下刺入心口,血从血洞中涌出,只差分毫就触及心脏。 魔肆顿了片刻,俯视身下的人。 一张海棠面,雪白纤长的睫毛上挂着因为欢愉而出现的泪珠,唇瓣殷红诱人,面颊绯红,呼吸中都好似带着馥郁的香甜气。 一副美人情动的勾人模样。 “师尊答应过我的,永远不会丢下我的。”霜棠轻轻道,眸中却并无多少情绪。 不知道究竟是相信了这句话,还是只是习惯了这么安慰自己。 “你是真忘了到底——”魔肆话语一顿,没有接着说下去。 按照这疯子原本一心求死的想法,他要是真说出去了,可就得被拉着一起死了,他现在跟这疯子可是共生的。 但是看到霜棠一副痴情到疯狂的样子,魔肆又觉得格外不顺眼。 当疯子就好好当,非要给自己弄个感情当链子锁起来,真是犯贱。 突然,耳边听到什么动静,似乎是有人朝这边走来。 魔肆看向处于晃神中没有察觉的霜棠,恶意于眸中一划而过。 “刺啦——” “唔......” 衣衫褪去,猩红的雾气侵入体内,将筋脉都撑裂,霜棠吐出一口血,全身雪白的皮肤染上薄粉,人因为汹涌的欢愉而细密颤抖起来。 “舒不舒服?”魔肆戏弄地勾了勾霜棠的下巴,看着他失神的双眸,勾起嘴角,“好好享受吧。” 红雾将所有血迹抹去,在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魔肆重新回到霜棠体内,心口的魔纹也渐渐淡去,仿佛从没存在过。 “阿棠你怎么了,师尊听到房间内有——” 话语戛然而止。 听到霜棠闷哼声而下意识匆匆进来的醉月浮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久久无法回神。 霜棠跌坐在地上,无力地靠着桌脚。 衣衫几乎完全滑落,春光尽泄,正对着醉月浮。 胸膛急促起伏着,面泛潮红,双眸涣散,俨然失了神。 让人脸红心跳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阿棠你......” 醉月浮怔怔盯着霜棠,红意自耳尖蔓延到脖颈,许久,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失礼地盯着小弟子看,于是慌忙转过身。 可是画面早就已经刻入脑中,不管怎么努力控制都不停浮现。连带着刻意遗忘的上一世的荒唐也被忆起,与如今的画面交织在一起。 喉结滚动,醉月浮垂下眼眸,指尖掐入掌心。 好一会儿,身后都没有动静。醉月浮轻唤几声也都没有回应,最后还是红着脸回了头想看看怎么了。 结果就看到小弟子脑袋倚着桌脚,人已经昏睡过去了。 雪白的长发凌乱披散在身上,面颊带着泪痕。修长白皙的腿露出来,破了好几处的大红衣衫只能堪堪遮住腰腹,松松垮垮挂在纤细瓷白的腰肢上。 醉月浮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上去,竟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渴望。 下一秒,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醉月浮慌忙闭眼,谴责自己怎么能有这样龌龊的想法。 闭着眼将人抱起,努力不去注意掌心的触感,小心翼翼将人放到床上,盖上被子,醉月浮这才睁眼。 第14章 复杂地看着床上的人,抬手替人理了理散乱的发丝。 他本想来寻阿棠聊一聊,却不想会遇上这么一幕。 取出灵药,将裹得牢牢的被子稍稍往下扯,露出肩头的伤口。 伤口完全没有处理过的痕迹,甚至好像还严重了一些。 指腹沾上药膏,轻轻触上那伤处。血迹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尤其是想到这是他自己亲手弄出来的伤口,指尖都在微颤。 阿棠真的瘦了太多,那锁骨格外明显,肩头也硌人,几乎摸不到多少肉。 当年在小巷中那个骨瘦如柴的流浪儿,在醉月浮身边养了许多年,却似乎变得更加单薄。 处理完肩头的伤,醉月浮又从被子里抓出霜棠的手,细细给人上药。 “怎么就直接往剑上抓......”醉月浮垂着眸,心疼地看着那几乎深可见骨的伤口。 霜棠握着剑朝他弯起眼睛的画面突兀浮现在脑海。 自从回来,阿棠一直都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有...... 醉月浮一顿。 只有在受伤的时候......阿棠才会有其他的神情,人也变得鲜活一些。 是巧合吗,还是什么?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醉月浮起身收拾起房间内的一片狼藉。 在替霜棠取一套新的衣物出来的时候,突然,醉月浮注意到了放置于衣柜角落的一颗留影石。 出于不知道什么样的心情,醉月浮将其拿了出来,注入灵力。 意识海中浮现画面,是在殿前的庭院中。 “师尊!生辰快乐!”霜棠扑进醉月浮怀中,面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醉月浮笑盈盈揉了揉霜棠的脑袋,“谢谢阿棠。” “弟子还给师尊准备了礼物哦。”霜棠故作神秘的样子,“师尊猜猜是什么?” 醉月浮眨眼,配合地猜起来:“唔,难道是阿棠给师尊做了糕点?” “不对。” 醉月浮又接连猜了好几样,都没有猜对,有些无奈地笑道:“师尊猜不到,阿棠快说吧。” 霜棠嘻嘻一笑,漂亮的眉眼弯起。 此时的霜棠还是一头墨发,衬得肤色雪白,面容秾艶却又满是少年气。 他半开玩笑:“弟子把自己送给师尊当礼物好不好呀?” 醉月浮一愣,屈起指节敲上霜棠的脑袋,“胡闹,不许说这样的话。” 霜棠鼓嘴,“好吧,那师尊您闭上眼,弟子给您拿礼物。” 醉月浮失笑,但还是依言闭上了眼。但是霜棠不放心,又一只手捂了上来。 看着这一幕,醉月浮眸中浮现笑意。他还记得这一次生辰,阿棠亲手做了许多漂亮的烟火藏在不远处,在他睁眼的那一刻点燃。焰火缀满夜空,整个昆仑宗都能够看到,第二天洛汶还一脸羡慕地来问他到底是哪里捡到的小徒弟,也想去捡一个。 然而,与醉月浮回忆中的不同,霜棠并没有立刻用灵力点燃烟火,而是悄悄地靠近他。 因为眼睛上捂着霜棠的手,醉月浮并没有发现异常。 也就没有发现,霜棠隔着手背,踮起脚尖轻轻落下一吻。 望着师尊俊逸温柔的面容,霜棠的目光在那线条优美的嘴唇上流连许久,白皙的面颊染上绯红,眉眼弯弯满是欢喜,这才点起了烟火。 “师尊生辰快乐!” 漫天的烟火绽放,映亮了少年青涩却昳丽的面容,以及热烈的爱意。 画面到这里就戛然而止,留影石黯淡下去。 “......” 醉月浮怔怔将留影石放回原处,晃神了好一会儿,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向霜棠。 霜棠的唇瓣很漂亮,不似醉月浮那般微薄,而是带着饱满的弧度,像是娇艳的花瓣,引得人想要一亲芳泽。 虽然同小弟子已经做过了最荒唐的事情,但亲吻却是还不曾...... 醉月浮缓缓倾身,发丝从脸侧滑落,金眸中倒映着弟子的容颜。 呼吸交织的下一刻,他猛然惊醒,红了脸。 慌忙背过身去,垂下眼眸。 看向小指,那里随着他的意动,浮现一根红线,将他与霜棠连接在一起。 自己同阿棠,究竟算是什么关系呢? 从前他将阿棠视如己出,认为自己亦师亦父,可后来...... 他的手分明是有掐在阿棠腰上的...... 第6章 霜棠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背景是看了一千年的猩红色,里面逡巡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魔物,还有......他残破的肢体。 他甚至还以一种奇特的角度看到自己脖颈断裂大半,失去呼吸倒在地上,被魔物啃食尸体。 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是久远的回忆。 霜棠觉得,画面还挺有美感的。 就是梦里感受不到疼痛,麻木的滋味让他很排斥。 阳光透过薄薄的眼皮照入瞳孔,霜棠缓缓睁开眼睛,便撞入一双不知道注视了他多久的金眸。 “师尊。” 醉月浮弯眉,“阿棠你醒啦。” 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霜棠支起身来,锦被滑落,身子露出来,醉月浮又连忙转过头,耳尖微微红了,“咳咳......师尊先出去给你准备早饭,你换一下衣服吧。” 醉月浮准备好了一些霜棠喜欢的吃食,回头就看见霜棠走了过来。 第15章 那一头缎子似的雪发依旧随意披散着,被走动时的风给微微撩起,折射着浅浅的光泽。 醉月浮心头微动,突然开了口:“阿棠,师尊替你束发吧。” 霜棠点点头,“谢谢师尊。” 然后霜棠就在摆放着各式吃食的桌旁坐下,乖乖任由醉月浮摆弄他的头发。 那长发的手感实在是很好,抓在手中滑滑凉凉的,醉月浮没忍住多拨弄了几下,这才开始慢慢的用檀木梳子替霜棠梳发。 从他的视角能够从上而下看到霜棠一口一口吃东西的模样,卷翘的睫毛偶尔眨动,巴掌大的脸庞上腮帮子微微鼓起,这才显出几分少年气来。 修仙之人的模样在修为到达一定程度之后就不会再自发改变了,霜棠天赋极好,被醉月浮捡回来后仅仅是修炼了十年左右,容貌便早早定格。 他生得偏稚嫩,骨架天生比寻常男子纤细上一圈,身量修长,加上那张漂亮的脸,看上去有几分雌雄莫辨。 糕点的碎末有稍许沾在那红润的唇上,被殷红的舌尖卷入口中,唇瓣便变得水润,仿佛在引诱人一亲芳泽。 许久,醉月浮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看小弟子看出神了,有些不自在地收回视线。 “阿棠。”他抿了抿唇。 “嗯。”霜棠侧过头,看向醉月浮。 醉月浮拢起一缕发丝,先将人的脑袋转了回去,然后才轻轻问道:“你昨晚......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若非觉得他作为师尊,问自己的弟子那种问题实在是太过奇怪了,醉月浮差点要问,是不是在...... 可又好像有些不对劲。 霜棠咬着手上的糕点,听到醉月浮的问题,神情也并没有什么变化,“没有什么事情。” 身上的伤口尽数消失,疼痛散去,霜棠又回到了平静的状态,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醉月浮微微蹙眉,“那你为何会......那副模样倒在桌边?” “......” 霜棠咽下口中的糕点,闻言抬手摸上心口,粉色的眼眸垂下,“在跟别人玩。” “别人?”醉月浮的眉蹙得更紧了,“落星峰上怎么会有别的人,阿棠你说得那个人到底是——” 话语顿住,醉月浮猛地一怔。 他又想起了昨日阿棠说得,封印中并不孤单,有人陪着他。 封印中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只可能是......霜棠过于寂寞,在脑中幻想出了一个不存在的人陪着自己。 想到这样的可能,醉月浮突然喉间干涩,拢着发丝的手慢慢攥紧。 霜棠也不接着回答,见醉月浮不说话,便又拿起桌上的吃食。 他看上去很饿,一口一口不曾停下来,一停下来就会感觉到充斥全身的饥饿。 霜棠不喜欢饥饿,那会让他好不容易遗忘在角落的幼时记忆又跑出来。 回到那个没有人陪伴,每天忍饥挨饿的小时候。 许久,醉月浮才又开口,“昨天的事,是师尊不好。” “阿棠你放心,师尊不会再丢下你了,以后一定一直陪着你,不会有找不到师尊的事情发生的。” 霜棠吃糕点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这是师尊的承诺吗?” 醉月浮轻声,“嗯。” 糕点被霜棠放回碟子里,他突然伸出左手的小拇指,“拉钩。” 醉月浮一愣,有些失笑,“好,拉钩。” 两人的手靠近,却又听醉月浮道:“洛汶说,上一世被阿棠你......关起来的那些弟子,对你还是颇有微词,也有不少人担心阿棠你会再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揉了揉霜棠的脑袋,“阿棠会听话的对不对,只要师尊陪着你,你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情的。” 小指正要勾在一起,霜棠却突然把手收了回去。 他又拿起了碟子里那块被咬了一半的糕点,塞进嘴里。 眼睫垂下,“嗯。” 醉月浮的手悬在半空,怔愣地看向他又开始不停吃东西的小弟子。 他说错什么了吗,怎么阿棠不想拉钩了? 但是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解答,醉月浮只能接着给小弟子束发。 将发丝都梳顺,又松松拢起几缕,随后从袖中取出了一支水红色的玉簪。 “喜欢这支簪子吗?”醉月浮将玉簪放在霜棠面前,温声笑道:“这是之前师尊想送给阿棠你的生辰礼物,是师尊自己做的。” 簪子通体是莹润的红玉,一头被人细致地雕刻上了海棠花的纹路,还有金丝镶嵌。不质朴,但也不会显得太过华丽,是恰到好处的艳丽,与霜棠的眉眼极为相称。 这支簪子是在前段时间做好的,本想在生辰的那一天送给霜棠。 可是上古大魔突然出现,打乱了原有的所有计划。 在霜棠生辰的那一天,霜棠自己来取生辰礼物了。 他将一手养大他的师尊囚禁在房中,给师尊下了药,做出了最大逆不道的事情。 “喜欢,谢谢师尊。” 红玉海棠簪挽起发丝,固定在了发丝间。霜棠回眸看向醉月浮,在簪子的衬托下,仿佛眼含春色,上挑眼尾的红痣愈发艳丽。 醉月浮看愣了,许久才红着脸移开视线,逃避一般提起了另一个话题:“阿棠,这一次的生辰,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霜棠眨眼,静静望着醉月浮,“什么都可以吗?” 第16章 “唔,只要师尊能做到的,阿棠想要什么都可以。” “弟子想要把师尊关起来。” 这话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醉月浮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 把他关起来......那不就是跟上一世一样...... 那些荒唐的场面又在脑海中浮现,醉月浮白皙的面容瞬时蔓延开薄红,指尖轻颤,“胡、胡闹......阿棠你莫要开这样的玩笑。” “弟子没有开玩笑。”霜棠看着醉月浮,“师尊不是说,只要弟子听话,就会一直陪着弟子吗。” 他垂眸,看向醉月浮的手,突然伸手。 瓷白透粉的手指与醉月浮的手交错,十指相扣,霜棠低下头。 温热柔软的唇瓣贴上醉月浮修长的骨节,小小的舌尖舔过,将那指节罩上了一层暧昧的水色。 醉月浮慌忙抽回手,然而在中途又被霜棠抓住,白皙如玉的食指尖被吮入弟子湿热的口腔。 霜棠坐在椅子上,高度刚好环抱住醉月浮的腰身。 他漂亮的粉眸撩起望向醉月浮,洁白贝齿轻轻叼住醉月浮的指尖磨咬,那指尖早已沾染一片晶莹。 “师尊,弟子想要灵力。”他含含糊糊道。 醉月浮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和,但通红的耳尖已然出卖了他,“那阿棠你先松开嘴巴。” 霜棠没有说话,但是一点没有松开的嘴巴表示了他的意思。 被那双没什么情绪但是漂亮剔透的粉色眼睛盯着,醉月浮呼吸微微急促,最后妥协地用这个逾距的姿势传输了一些灵力过去,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小弟子看上去那么喜欢他的灵力。 灵力入体,刺骨的疼痛又开始从心口蔓延至全身。霜棠原本雪白的面颊倏然浮现红意,眼眶也变得湿红。 他环抱住醉月浮,面颊就贴在醉月浮的腹部,滚烫的呼吸透过衣衫传到皮肤上,让醉月浮在一瞬间僵住了身体。 “阿棠......”他抽出手指,无措地在衣袖上蹭了蹭,蹭去那让人面红耳赤的晶莹。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传来,醉月浮低眼一看,霜棠竟是咬住他的腰封,正移动脑袋想要将其扯开。 “!” “阿棠不可!” 醉月浮这次终于推开了霜棠,慌乱地倒退两步,如玉的面容满是红晕,像是被染上了红墨的白玉。 他别开金眸,嗓音也有点沙哑,“别、别胡闹了......” 霜棠双手撑在椅面上,仰头望着醉月浮。 刚挽好的雪发被他蹭得有些乱了,衣襟也微敞,加上面上那春意,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同醉月浮发生了些什么。 他轻声问醉月浮,“师尊不喜欢嘴巴吗?” “那师尊喜欢什么姿势,之前那样吗,弟子可以自己来,一定让师尊开心。” “阿棠!”醉月浮被问得面色通红,脑中不受控制地出现那些难以启齿的画面,身体都热了起来。 他并非重欲之人,甚至基本没有出现过对于那种事情的想法。 可是这道口子一旦被打破,他甚至会在看着小弟子的时候想到那时候。 简直枉为人师。 而且加上霜棠那些单方面取悦他的话,倒显得是他这个做师尊的,故意哄骗年幼无知的小弟子做一些天理难容的事情...... 目光在霜棠红润的唇瓣上一晃而过,醉月浮红着脸闭眼转身,“阿棠你、你还是再好好想想要其他的什么生辰礼物吧。那个......师尊去想想中午给你做什么好吃的。” ...... 傍晚,霜棠的房间。 “你那师尊真是个废物。”魔肆嗤笑。 本来他被封印在霜棠体内,是察觉不到外界的动静的,但是只要霜棠一感受到疼痛,情绪出现波动,他就能透过封印的空隙观察到外界。 今天一感知,就感知到醉月浮拒绝了到嘴边的肉。 “怎么,你师尊没要了你,你很失望?”魔肆见霜棠静静坐在床边的样子,猩红的眸中猛地出现浓烈的恶意,突然上前一把捏住霜棠的脸。 尖锐的指甲掐住那雪白的两腮,划破了皮肤,流出鲜红的血。 霜棠身子轻颤,神情涣散起来,抬眸望向魔肆。 他被魔肆压倒在床上,脖颈也被另一只大手扼住。无法呼吸。 “你还是这个样子最好看。”魔肆手上越发用力。 “我看你就是投错胎了,你这种天生的疯子,怎么会是人类。”他欺下身去,一口咬上霜棠的颈侧。 在雪白纤细的脖颈上撕咬出一个疯狂涌出鲜血的牙印。 霜棠分明是能够挣脱的,但他没有,只是抬手摸了摸颈侧的伤口,沾了满手的血。 魔肆看着身下人痴迷的模样,像是被今天的事情激发了除了杀戮以外的兴致,突然指尖划破霜棠的唇瓣,欣赏着一颗颗渗出来的血珠。 “你师尊不想跟你做,跟我试试怎么样?” 说话间,他缓缓低下头,要去那唇瓣上咬上一口。 然而他还没碰到霜棠,一道凌厉的灵力打了过来。 魔肆侧身避过,灵力深深没入墙壁,直接穿透而出。 “你是何人?” 醉月浮立于门口,长剑已然唤出,冷冷地注视着魔肆,不复往日的温柔。 第7章 房间内的肃杀气在一瞬间蔓延开,魔肆却是突然不怀好意地嗤笑,“我是谁?” 第17章 “仙君应该是知道的啊,你的徒弟不是有跟你介绍过吗?” 醉月浮一顿,刚想说人满口胡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阿棠曾经不止一次对他说,封印中有人陪着自己。 他原本还以为是阿棠幻想出了一个不存在的人,可是如果换个方向想......那个所谓的人并不是真正的人呢? 封印里面不会有其他的人,但是却有他亲手封印进去的上古大魔。 只是上古大魔一直都以兽形出现,根本无人知道对方居然还有人形。 “看来仙君是想起来了?”魔肆笑眯眯搂住霜棠的肩膀。 “放开阿棠!”醉月浮抬手便是一道毫不留情的剑气。 魔肆挥出一道魔气,与那剑气相撞,磅礴的力量产生的余波将房间震得一片狼藉。 “怎么,仙君这是吃醋了?”魔肆嘲弄一笑,“也是,毕竟你的小弟子可是在封印中同我亲、密、无、间相处了一千多年呢,这可要比你陪着他的时间长多了吧?” 刻意加重的几个字让醉月浮心头酸涩,他下意识看向在床边坐起的霜棠,“阿棠,为什么上古大魔会在这里?” 修仙之人的自愈能力很强,霜棠唇上面上那本就是浅浅一道的口子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只余下殷红的血迹。 霜棠闻言道:“因为弟子将他封印在了体内。” “他就是你说的,陪着你的人?”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醉月浮心头一窒。 上古大魔嗜杀成性,与残忍虐杀与折磨生命为乐,万万不可能心甘情愿接受被封印,可为什么,对方看上去与阿棠的关系却......不一般。 不给醉月浮更多思考的时间,魔肆的杀性已经被挑了起来,两人缠斗起来,很快就因为房间内狭小,而打去了外面。 他们打斗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以至于落星峰外的人都注意到了动静,虽然看不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光是那恐怖的力量波动都让人心惊。 洛汶正在跟几个长老谈话,察觉到那灵力波动,面色一变。 “月浮这是在跟谁打,感觉动了真怒啊。” 魔肆的心口被一剑刺穿,但是对他来说并算不上什么致命伤。 醉月浮腹部被利爪抓得血肉模糊,魔气在一点点往里面腐蚀,但对于修为高深之人来说,这也算不得多致命的伤势。 “仙君这到底是想要为苍生除害,还是因为......”魔肆眯起猩红的竖瞳,面上浮现满是恶意的笑容,“觊觎自己的弟子,然后因醋生怒?” 醉月浮拧眉不语,握着剑又要上前,魔肆也魔气化作利刃。 结果突然,魔肆脸侧的漆黑魔纹闪动起来,他突兀地化作猩红的雾气,朝着霜棠的房间涌去。 霜棠强行将魔肆封印回体内,垂眸看向心口浮现的魔纹,那魔纹一闪一闪,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醉月浮回到房间,就看到那蔓延了整片心口的魔纹,“阿棠,若是杀了上古大魔,这个封印能解除吗?” 霜棠却突然抬眸看向醉月浮,“您为什么要杀他?” “他是上古大魔,杀了数不清的人。” “那些人不是都复活了吗?” 醉月浮一顿,“可是......” “弟子现在与他同生共死。”霜棠轻声道,“他死了,弟子也会死。” “这样,师尊也要杀了他吗?” 醉月浮怔住了。 他当然不可能让阿棠去死。 晃神间看向霜棠,却见霜棠指尖轻轻摩挲心口的魔纹,眸中是微不可察的依恋。 依恋? 自从天时逆转,阿棠看向他的眼中再也没有可往日那无法忽视的爱意与依恋,可如今,他却在阿棠看向上古大魔的眼中发现了依恋。 醉月浮攥紧了手中的剑。 “弟子替您处理伤口。”霜棠将醉月浮拉到桌边。 他伸手扯开醉月浮的腰封,朝里衣的衣带伸去,醉月浮回过神来,脸色微红,刚想说他自己来就可以了,脑中却突然响起魔肆说的话。 对方陪了阿棠一千多年,比自己陪伴阿棠的时间长的多。 自己想要杀了对方,究竟是对方作恶多端这个原因多一些,还是因为......对方与阿棠的亲密? 因为嫉妒便动了杀心,这还是自己吗? 拦着的手放了下来,醉月浮红着耳尖,别过金眸,“那、那就麻烦阿棠了。” 衣衫已经被血浸透,解开以后,里面的伤口触目惊心。 霜棠对这样的伤势很熟悉,曾经在封印里面,他每天身上都遍布类似的伤。 指尖触上那些盘旋的魔气,魔气便顺着进入了他的体内,然后归于心口。 将血简单擦拭,撒上药粉止血,然后再抹上顶级的伤药,便可以缠绷带了。 霜棠从自己的柜子里面翻出来一卷绷带,开始给醉月浮缠上。 醉月浮是坐在椅子上的,霜棠为了方便,就跪在了醉月浮的两腿之间,直起上半身,高度刚刚好。 只是缠着缠着,醉月浮面色越来越红, 从他的角度,垂下眸便能看到小弟子的头顶。对方缠到后面的时候人会朝他贴过来,身上那浅浅的香气便也进入他的呼吸。 加上这个过于暧昧的姿势...... 突然,霜棠指尖戳上那伤口。 第18章 醉月浮闷哼一声,喉结滚动,“阿棠怎么了?” 霜棠仰起头,粉色的眼眸直直注视着醉月浮,片刻后摇了摇头,接着包扎伤口。 瓷白纤细的手指抚在伤处,又疼又痒,视觉刺激十分大。 醉月浮为了岔开自己脑中纷乱的想法,将目光落向其他地方。 却又不受控制地落在霜棠的心口。 那衣襟还微微敞开,从上往下能够轻易窥探到里面的光景。 漆黑的魔纹减淡了一些,但是依旧能够看见。 那个上古大魔就这么一直同阿棠在一起,没有任何分开的时候。 想到这里,醉月浮心中就生出些愠怒来。 他素来温和好说话,甚少为了什么事情动怒,可现在却控制不住胸腔中的酸涩与不甘。 “阿棠你白日说得那个想要的生辰礼物,还作数吗?” 醉月浮突然开了口。 霜棠正好包扎好了伤口,闻言抬起头。漂亮的眉眼映入醉月浮眸中,让他心跳乱了一瞬,慌乱地错开目光。 “嗯。”霜棠应下。 一道灵力传讯出现在空中,是洛汶来询问落星峰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一化出水镜,对面就传来洛汶惊异的声音,“月浮,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我咳咳......”醉月浮岔开话题,“没什么,你是有什么事吗?” “就是问问刚才怎么了,你在跟谁打架?” “......无事,同阿棠练剑而已。” 听到这话洛汶一万个不相信,刚才那炸山的架势是练剑,唬谁呢。 但是不等他再问,醉月浮已经挥散了那道灵力,不欲多说。 复又看向趴在他腿间的小弟子,想起自己刚刚冲动之下说出来的话,脸开始发热。 关起来...... 阿棠竟是有这样的喜好吗。 时间已经是夜晚,房间内的气氛有些奇怪,醉月浮莫名的有些局促。 分明以往也经常同小殊在夜晚共处一室,可现在......感觉变了许多。 “师尊喝茶。”霜棠终于起身,替醉月浮倒了一杯茶。 这茶壶是新换的,之前的茶壶被两人打架给打碎了。 醉月浮也没有多想,正好他觉得喉间有些干涩,道了声谢就接过喝了几口。 然而,几个呼吸后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头有些晕,修为也在以一种飞快的速度跌落。 这感觉并不陌生,之前被阿棠下了药之后也是这个状态...... “砰!”手脱了力,瓷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水花四溅。 醉月浮错愕地看着霜棠,“阿棠你......”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失去了意识。 第8章 醉月浮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脑中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手腕上扣着镣铐,链条一直连接到床角的柱子上。 再下意识动了动身体,感觉到身上趴着什么,低下头一看,霜棠就趴在他的身上,正闭眼睡着。 这下,醉月浮终于回忆起来都发生了些什么。 他昨晚应下了阿棠想要的生辰礼物,然后......阿棠就在他的茶里面下了药。 真是胡闹。 这药并非是无法察觉,若是换做其他人来下药,醉月浮都不可能中了招。只是他对霜棠实在是太过没有防备,以至于有过一次中招还能再中第二次。 修为还处于被压制的状态,醉月浮有些吃力地撑起身体,在床头坐起身,垂眸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小弟子。 霜棠实在是太轻了,哪怕是整个人压在身上,都没有什么压迫感。 抬手揉了揉那个发丝凌乱的脑袋,链条被带得哐当作响。 霜棠被这响动吵醒了,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他仰起脑袋看向醉月浮,手臂还抱着醉月浮的腰,面颊蹭了蹭醉月浮的胸膛,声音有些睡醒后的沙哑,“师尊。” 醉月浮有些无奈道:“阿棠,师尊不是都答应你了吗,又不会反悔,你怎么又给师尊下药?还用链子把师尊锁起来。” 霜棠却是又蹭了蹭,“弟子喜欢这样。” “弟子会好好照顾师尊的。” 因为衣襟松散,霜棠的面颊直接贴在了醉月浮的胸膛上,没有任何的阻隔。 感觉到湿热的呼吸与细软的触感,醉月浮身体一僵,面色微微红了起来,“阿棠,你先起来。” “不起来,师尊已经被弟子关起来了,要听弟子的话。” 霜棠变本加厉抱紧了醉月浮,身子与人紧紧贴在一起。 两人都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里衣,身上的热意很轻易就传递到了对方的身上,也能够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轮廓。 突然,霜棠向下看去,粉眸眨了眨。 醉月浮脸红透了,慌乱地别过眼眸,音量都不自觉提高了许多,“阿、阿棠听话,先从师尊身上下来!” “师尊是想要吗?”霜棠问。 醉月浮哪里听得了这样露骨的话,耳尖通红,“不、不是的......” 不待他将话说完,霜棠已经调整了位置。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响起,霜棠低下头。 “唔!”醉月浮闷哼,白皙的面侧宛如被红墨熏染。 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抵上霜棠的脑袋,“胡闹......不许这样......停下!” 第19章 可是药效还远远没有过去,醉月浮一时间根本推不开霜棠。视线落在霜棠的面容上,那张昳丽的面容泛着漂亮的绯红,雪色的眼睫低垂,专心致志吃着“早点”,腮帮子被塞得鼓鼓囊囊。 霜棠五官精致,嘴巴也小小的,这分量过大的早点显然是有些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但他还是面不改色地努力往嘴巴里面塞,甚至隐隐有几分扭曲的欢愉。 眼眶被撑红了,眼尾的红痣愈发艳丽,粉眸中隐隐有生理性的水色。 似乎是感受到了醉月浮的视线,霜棠抬起眼眸。 一眨眼,便有晶莹的泪珠顺着面颊滑落。 醉月浮看怔了神,下一刻霜棠一咽,他手立刻撑在床榻上,手背上青筋分明,指节因为用力而泛了白。 许久,霜棠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早点,大口吞咽起来。 可还是有许多来不及吞下去的,顺着小巧的下巴滴落,甚至还有不少挂在了发丝眉睫上,将那张秾艶的小脸弄得乱七八糟。 “咳咳......”霜棠呛了几声,发丝凌乱,衣衫滑落露出半个雪白的肩膀。 醉月浮晃神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慌乱又羞耻地别过头去。 想要替霜棠擦一擦脸,又不知该如何下手,手僵硬在半空,脖颈都已经满是红意。 突起的喉结不住滚动,半晌也只吐出似是嗔怪的一句:“胡来......” 霜棠草草擦了擦脸,他的嗓音有些哑,问醉月浮,“师尊还想要吗?” 一边问着,一边手已经再一次握去,似乎只要醉月浮点头,他就会接着继续。 “不!不用了!”醉月浮手忙脚乱抵住小弟子又要低下去的脑袋,链条随之晃动,“阿棠你、你万不可再这么乱来了。” 听到师尊这样说,霜棠也没有坚持,转而扒起了醉月浮的衣衫,“那弟子替师尊换一身干净衣服。” “师尊可以自己来的!” 霜棠跨坐在了醉月浮身上,眼眸低下,“师尊只要陪着弟子就可以了,弟子会照顾好师尊的。” 他的语气认真,听不出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醉月浮只是愣神了片刻,就被扒拉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又换上一套整洁的衣服。 他脸色涨红,除了不好意思之外,还有一种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孩子照顾的羞耻感。 “师尊早上想吃什么?” 醉月浮羞耻到眼眶都微微红了,攥紧被褥不敢去看霜棠,“师尊不饿。” 霜棠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接着道:“糕点吗,或者包子,粥?” “......”醉月浮沉默许久,最后抿唇轻声道:“那就粥吧,做起来方便一些。” 于是霜棠就去熬粥了。 而醉月浮看着周围,就跟上一世一样,他又被锁在了阿棠的房间里面,修为被压制,手腕跟脚踝上扣着玄铁锁链。 锁链很长,完全不会影响行动,甚至足够他走下床在房间里面行动。 脑中又浮现刚才的场面,醉月浮呼吸微窒,脸再次开始发烫。 下了床,给自己倒了杯茶,刚想喝,却感觉不对,轻轻嗅了嗅,里面还有药。 阿棠这家伙,难不成是怕自己跑了,随时准备给自己下药? 随意看向一旁的书架,上面摆了各种修炼相关的书籍。醉月浮多看了几眼,却突然发现中间似乎夹着几本风格有些不同的书册。 好奇地取出来,当即就被书封皮上面的图案给吓了一跳。 那上面画得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男子。 这竟是几本龙阳册。 其中一本封皮上面两个人的动作就跟刚才阿棠给他......的一模一样。 醉月浮有几分羞恼地将书拍在桌上,轻声嘀咕,“阿棠这家伙真是的,平日里都在看些什么不正经的书。” 刚想要将书放回去,房间门却被推开了,醉月浮抓着书往书架上放的动作一顿,随即人都僵住了。 他这个姿势,好像是偷看被抓。 “咳咳......”醉月浮回过头,见霜棠静静看着他,手上还端着粥,不禁脸热,但还是努力板正了神情,“阿棠,以后不许看这种书了。” 霜棠将粥在桌上放下,“师尊不喜欢吗?” “弟子有努力在学习。” 醉月浮脸顿时更热了,“你学这种东西做什么?” “让师尊开心。” 醉月浮别过眼去,“胡闹,师尊不需要你学这种——” 话语戛然而止,霜棠突然靠近了醉月浮。 他手撑在醉月浮坐着的椅子上,腰肢微微下塌,脖颈仰起,口中叼着一颗看上去就汁水饱满的小番茄,就这么喂到了醉月浮的嘴边。 两人的距离无限拉近,都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霜棠的声音有些含糊,“师尊,吃水果。” 近距离对上那双漂亮的粉色眼睛,醉月浮红着脸,“你、你放下,师尊自己会吃。” 霜棠没有听,又接着向前贴近。 结果一只手抵在了他脸上,巴掌大的脸被挡得牢牢的。 醉月浮红着脸将那颗小番茄戳进了霜棠嘴里,然后给人一托下巴,强行咽了下去。 “不许胡闹。”醉月浮将人压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随后又看向桌上的粥。 霜棠在厨艺方面是真的没有什么天赋,只能说是一般般,粥的配菜都炒焦了,最后还放了一碟白砂糖。 第20章 醉月浮失笑,“师尊又不是小孩子,粥里不用加糖。” 然而在吃了一口那炒焦了的配菜之后,醉月浮默默端起粥碗喝。 喝完后又沉默了几秒,然后端起那碟唯一没有经过加工的白砂糖,尽数倒进了粥里。 总觉得阿棠的厨艺比上一世的时候更...... “下次还是师尊来做吧。”醉月浮有些无奈了,“也能做些阿棠你爱吃的。” 霜棠却是摇头,“师尊只要留在这里就好了。” “......” 醉月浮停顿了片刻,放下手上的粥碗,看向霜棠,“阿棠,师尊不可能一直这样待在你的房间的。” 闻言,霜棠直直看向醉月浮。 被那双粉眸这般专注地注视着,醉月浮恍惚间似乎又想起了前不久那荒唐的一幕,面侧开始发热。 “师尊是又要丢下弟子吗?”霜棠轻声问。 醉月浮一怔,“当然不是!师尊答应了不会再丢下你的,只是也总不能一直这样待在房间。” 想了想,醉月浮补充道:“就到阿棠你生辰的那一天好不好,到师尊陪你过完生辰。” 霜棠并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在那一天,取得是当初跟着醉月浮回来的那一天。 房间内安静了许久,霜棠轻声应下,“那您一定要陪弟子过生辰。” “嗯,师尊答应你。” 第9章 吃过那顿滋味一言难尽的早饭,并没有其他的什么事情做,醉月浮便随意拿了本书坐在桌边看起来。 手旁放着一杯重新沏过的茶,这一次里面没有再放什么乱七八糟的药,只有几片上好的茶叶。 突然,一本书压在手中的书上面,正是之前被看过的龙阳册之一。 醉月浮脸顿时又发热起来,“怎么了阿棠?” 霜棠神情平静,语气听上去也是波澜不惊,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是惊世骇俗,“师尊挑一挑,喜欢哪个姿势,晚上弟子服侍您。” “啪!”醉月浮惊得手上的书都摔在了地上。 半晌回过神来,当即将那不堪入目的龙阳册塞回书架,指节屈起敲了敲霜棠的额头,“胡说八道。” “师尊不喜欢吗?”霜棠望着醉月浮,“是嫌弃弟子技术不好?” “还胡说!” “那为什么师尊不想要。”霜棠替醉月浮续了一杯茶,“弟子以为,跟师尊已经是床伴关系了。” 这话更加石破天惊了,醉月浮险些没拿稳茶杯,“阿棠你都在乱说些什么,什么床、床伴......那种关系。” 他想说他们分明是师徒关系,怎么会是床伴那种乱七八糟的不堪关系。 可是话到嘴边,想起自己同阿棠做过的那些事情。 真的还能算是单纯的师徒关系吗? 前些日子的疑问又一次浮上心头,他与阿棠,如今究竟算是什么关系呢? 突然间,一个词浮上心头: 道侣。 “师尊?”霜棠唤了一声,眼眸中倒映出醉月浮泛红的面容。 “啊......什么?”醉月浮回神。 “您选好了是吗?” “选什么......”醉月浮一低头,错愕地发现自己手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本龙阳册,而自己的手指就随意落在其中一页上面。 霜棠仔细看着那一页上面两个姿势复杂的男子,波澜不惊却认真道:“弟子会好好学习的,一定会服侍好师尊。” “不用你学这些东西!”醉月浮脸几乎发起烫来了,他猛地合上册子,刚想要重新塞回书架,却又顿住,随后索性把书架上所有的龙阳册都取了下来,然后打算一把灵火燃尽。 结果直到运转灵力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的修为被压制了还没有恢复,使不出灵力来。 尴尬地静默了一会儿,醉月浮抢在霜棠说出“师尊很喜欢这些书”这种话之前先一步道:“以后不许再看这些不正经的书,师尊没收了,之后丢掉。” 房间内又一次陷入了宁静,醉月浮看着书。哪怕手腕与脚踝上还扣着那锁链,也并没有折损他清润的气质。 过了一会儿,一双手突然攀上肩膀,醉月浮一愣,回头,“阿棠?” 霜棠轻声道:“弟子替师尊捏肩。” 肩膀上的手动了起来,力度适中,也并没有做任何其他令人多想的举动,醉月浮便也随之去了,弯眉轻笑,“谢谢阿棠。” 这画面,若是没有之前的那些事情,看上去倒还真是一副尊师重道的模样。 那双手在肩膀上面捏了一会儿,便开始渐渐往下,捏起手臂。 最后手臂捏完了,醉月浮以为结束了,便打算让人休息休息别忙活了。 结果霜棠突然蹲下,姿势同之前蹲在他两腿之间的时候并无两样。 “阿棠?” 霜棠头也不抬,手捏上醉月浮的大腿,“该捏腿了。” 手臂与腿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醉月浮身体下意识绷紧,耳尖缓缓红起来,“腿......就不用了吧。” “师尊您看书就是了。” 说话间,霜棠已经从大腿捏到了小腿,感受到手下的肌肉微微紧绷,便多用了几分力。 这一番下来,出力的人没有觉得累,反倒是被按摩的人出了身薄汗,煎熬的模样比练了一天剑还累。 等到按摩结束,醉月浮忍不住轻轻舒了口气。 第21章 结果还没等他放松,耳边又传来小弟子的声音,“晚上弟子替您搓背——” “咳咳咳......咳咳......!”醉月浮一口茶呛进了气管,差点没能缓过气来,“不咳咳...不用麻烦阿棠了,师尊自己可以的!” 霜棠目光落向那四条看似手指粗细,实则刀剑砍不断,烈火烧不断,灵力也难震断的锁链,“师尊怎么自己洗?” 早上换衣服都是霜棠一根一根解开,才换好的。 听到这话,醉月浮越发无奈了,“师尊现在都使不出灵力,又不会跑了,阿棠你不用一直这样锁着师尊的。” 但霜棠显然是不愿意,只道:“师尊不愿意的话,弟子给您用净身术好了,就跟之前一样。” 也只能这样。 醉月浮轻轻晃晃手腕上那根链条,真不明白小弟子对这东西究竟是有什么执念。 分明用灵力就能够束缚人,偏生要用锁链。 很快,一天就这么无所事事的过去了。 修为被压制以后,作息也变得像是凡人,醉月浮未到深夜便觉得有些困倦。 然而等到躺到床上,看着十分熟练又自觉缩进他怀中的小弟子,那些倦意似乎又猛然间烟消云散。 醉月浮面色泛红,“阿棠,床很大,你可以不用这样挤着睡的。” 霜棠却又往醉月浮的怀中钻了钻,手臂环抱上醉月浮精瘦的腰身。 他一头雪发散落满床,几缕落在醉月浮的指尖,沾染了些许温度。 像是落雪在小心翼翼地汲取温暖。 霜棠眼睫垂下,脑袋埋在醉月浮的怀中,突然喃喃道:“师尊,您好暖和。” 血流得太多,身体是会变得冰凉的,知觉也会麻木。 那时候,就会幻想拥有一个取暖之所。 哪怕付出一切代价,抛下所有的原则与尊严。 醉月浮一愣,抬手搂住霜棠,“是阿棠你体温太低了。” “嗯。”霜棠回抱住,“那师尊替弟子暖暖好不好?” 似乎有一声无奈却宠溺的叹气声在耳畔落下,然而腰上的手却是缓缓收紧,将单薄的少年身躯拥入怀中。 源源不断的温暖隔着布料传递了过来,驱散了无处不在的冰寒。 ‘你真的相信你这个师尊的话?’ ‘相信他不会再丢下你?’ 魔肆的声音突然在意识海中响起,霜棠片刻的恍惚还是给了他挣脱封印的空隙,让他这会儿能够在霜棠的意识海中出声。 他的声音带着不屑的奚落,‘你的好师尊能丢下你一次,就能再丢下你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你这人可真是好骗啊,你的师尊只要动动嘴皮子,别的什么都不用做,你就这么死心塌地相信他了?’ 霜棠享受着师尊的怀抱,听到魔肆的话,许久之后才道:‘师尊把我捡了回来,把我养大。’ 他没有回应其他的,独独反驳了魔肆那一句“师尊别的什么都不用做。” 意识海中静默了良久,才响起魔肆一声嗤笑。 ‘知道一个没人性的疯子跟一个圣人谈感情会是什么下场吗?’ ‘不得好死。’ 似乎是察觉到了怀中人的异常,醉月浮低下眼,“阿棠,你在想什么?” 霜棠抬眸,与醉月浮对望,“师尊,您真的永远不会再丢下弟子的吧?” 醉月浮失笑,“阿棠不相信师尊吗,阿棠这么可爱,师尊才舍不得不要呢。” 怀中的脑袋一顿乱蹭,说话的震动弄得有些许痒意,还能感受到呼吸的湿热。 霜棠应下,“弟子相信师尊。” ...... 时间过得很快,明日就是霜棠的生辰了。 洛汶有传讯来问,要不要给霜棠大办一次生辰,但醉月浮跟霜棠都拒绝了,他们都不是喜热闹的性子。 醉月浮的修为已经彻底恢复了,期间霜棠有想要重新下药,但是醉月浮属实是对小弟子无缘无故递过来的茶有了些许心理阴影,这一次发现了。 他让霜棠放心,他是不会离开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些天醉月浮一直都陪在霜棠的身边,两人说是形影不离也没有问题。 这会儿,醉月浮正在忙活明日要给小弟子做得菜,先提前准备好一半,明日就能快些,这一次一定要给阿棠过一个开开心心的生辰。 他四肢上的链条是暂时拆了下来,但是腰上多了一条,另一端没有固定在什么柱子上,而是被霜棠握在手中,总之就是怕他跑了,让醉月浮哭笑不得。 突然,一道传讯的灵力在二人面前亮起。 此刻牵着锁链的场面实在是不合适给旁人看到,于是醉月浮并没有化出水镜,只是让声音传了过来,“有什么事?” 这一次不是洛汶,而是一位长老,他语气焦急,“仙君,后山饲养的灵兽突然死了一大片,检查时发现上面竟是有疑似上古大魔的气息。” “现在宗门内已经议论开了,怀疑上古大魔要重新出现。” “啪!”醉月浮手上的模具落回桌面,他下意识看向霜棠。 而霜棠则是垂下眼眸,指尖暗暗刺破掌心,封印随之松动。 可是之前恨不得跳出来跟醉月浮再打上三天三夜的魔肆这一次却是没有露面,而是在霜棠的意识海中笑道:‘你猜猜,你的师尊会不会为了几只灵兽离开?’ 第22章 第10章 “不是他。”霜棠对醉月浮解释道:“是之前打斗的时候泄露出去的魔气,他一直在封印里面,外面的人不会有危险。” 意识海中传来魔肆无趣的嗤声。 醉月浮看上去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对面的长老又道:“那些魔气似乎还盘旋在周围,能够侵入人体,很难祛除,不知仙君您是否有时间前来查看一下?” 灶房内安静了下来。 只有意识海中魔肆的笑声越来越响亮,满是看热闹的意味。 醉月浮为难地看着霜棠。 那上古大魔的魔气的确是难以快速祛除,若是长时间盘旋在一处,甚至会将整片土地都侵染,包括人与动植物。 之前跟上古大魔打斗,对方的魔气也从伤口处侵入了他体内,不过是被阿棠给抹去了。 毕竟阿棠封印了上古大魔,自然是能够轻易应对这些。 “阿棠,要不......”醉月浮欲言又止,金眸中浮现歉意。 霜棠指尖微动,静静看着醉月浮,“他们自己也能祛除的。” “为什么非要师尊您去?” 醉月浮顿了顿,“因为他们的修为不够,处理起来很——” “也只是慢了一些而已,但他们却习惯了一遇到问题就来麻烦您,因为他们知道您不会拒绝。” 说着,霜棠原本浅粉的眼眸竟是染上了几丝猩红,“既然这般无用,不如去死。” “阿棠!”醉月浮轻呵,“不许说这种话。” “弟子说错了吗?”霜棠直勾勾望着醉月浮,“享受着长老位置带来的好处,却做不出任何价值,还要来麻烦您。” “您本就是散修,您于昆仑宗并无任何责任,落星峰是当初的掌门为了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赠予您的,您从未接受过任何宗门任何人的供奉,您凭什么要替他们做那么多,就凭他们轻飘飘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一声仙君吗?就算是整个修真界都毁了又与您有什么关系,您又不欠他们,管他们去死——” “阿棠!”醉月浮加重了声音呵斥。 霜棠停下了话语。 另一头的长老听不见醉月浮与霜棠的对话,又喊了一声,“仙君?” “您不用去。”霜棠放下了手上的小小面人,“弟子去。”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灶房。 醉月浮怔怔看着霜棠的背影,待到看不见了,又落向桌面, 那个小小的面人已经被扯得支离破碎,只能依稀从造型看出是捏得霜棠自己。 轻轻叹了口气,醉月浮将那个面人小心翼翼捧起来,添了些面团进去,重新捏出形状。 另一边,霜棠来到了后山。 那边洛汶正在斥责那名长老,“都说了我能处理,你去找月浮做什么,不知道月浮在陪霜棠吗?” 那长老神情满是不赞同,“这件事不是小事,既然仙君能够更快处理,自然是通知仙君为好。至于霜棠又不是孩童了,离开仙君一会儿不会有任何影响。” 洛汶轻啧,他想起来了。 眼前这个长老就是对霜棠颇有意见的人之一,因为上一世霜棠经常顶撞他,后来还把他的三个弟子全都给囚禁了,提着的一堆手臂里面两只都来自他的弟子。 甚至现在他那三个完好无损的弟子就跟在身后,煽风点火。 后来他有去了解过,包括这个长老在内,那些被霜棠囚禁的人,全都明里暗里说过让醉月浮赶紧去赴死的言论,甚至有不少人还推波助澜,传播风言风语。 这种白眼狼的行为,他听了都一肚子火,更别说霜棠这个把师尊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 “从现在开始,没有本座的命令,谁都——” 洛汶的下令声被一阵动静打断,他回头,顿时一愣,“霜棠,你怎么来了?” 霜棠不语,只是抬手,将所有盘旋的魔气聚集到一起,然后那些魔气便都顺着进入了他的体内,被心口的封印吸收。 洛汶一惊,连忙拉开霜棠,“你疯了,怎么敢去吸收魔气的?” 霜棠的修为很高他知道,毕竟是能够打碎封印,而且还把上古大魔消灭的人,但是魔气与修真者是从本源上的对立,根本不可能在体内相容,这根本不是修为高不高的问题了。 然而霜棠的气息依旧很稳定,没有任何被魔气影响的迹象。 之前的长老昭山呵了一声,“说不定他本来就是魔,毕竟是仙君随便捡回来的,根本不知道来历。” 洛汶没有搭话,而是看着霜棠,“你师尊呢?” 霜棠淡淡:“峰上。” 洛汶了然,看这样子,两人肯定是闹得不愉快了,毕竟月浮那性子......就是没想到最后来的居然是霜棠。 “霜棠,那个上古大魔还没有消失吗,那你当初是怎么出封印的?”洛汶想了想,又解释道:“你跟我说一说,我好多做些准备,这样就不会再打扰到你跟月浮了。” 霜棠刚要开口,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魔纹浮现。 魔肆的身影渐渐浮现,在空中凝聚成人形。 随后,他像是觉得这样不够,又从人形变成了兽形。 一尊狰狞的庞然大物出现在空山,一时间,在场的的所有人都因为惊愕而失去了声音。 滔天的魔气席卷,将整个后山都给包围,魔肆大笑起来,俯瞰着下方的众人,“你们在找我?” 第23章 “魔......是、是上古大魔!”昭山面色惨白,一个趔趄跌坐在地,声音颤颤巍巍,“上古大魔还没死!!!” 洛汶的面色也白了些,但他还能冷静下来。 忆起那魔气是从霜棠体内出现,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霜棠......你该不会是,把上古大魔封印在体内了?” “是啊。”魔肆替霜棠回答了,声音里满是恶意,“你们要是想要彻底杀死我,就只能杀了他,不然我就是不死的。” “你们打算怎么做呢哈哈哈!” 洛汶深吸一口气,“霜棠,月浮知道这件事吗?” 霜棠抬眸,“知道。” 洛汶突然就明白了什么,之前月浮怕不就是在跟这上古大魔打斗,所以才会有那么大的动静。而后山这些魔气,怕不也是那时候泄露出来的。 霜棠看向空中的魔肆,“回来。” “你关了我那么久,我可是要憋坏了,让我杀几个人怎么样?”魔肆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人形。 这也让众人想起,最开始对方就是以人形出现的,上古大魔居然有人形。 可为什么以前从未曾表现出来,不然若是对方化作人形混入人群,恐怕醉月浮也没有那么顺利封印对方。 似乎是猜到了众人在想什么,魔肆轻蔑地嗤笑,“只有同类才配与我交流,你们这群贪生怕死的垃圾。” 同类.......不少人下意识看向霜棠。 魔肆捏住了霜棠的面颊,近两米高的个子让他将人完全笼罩在身影下,而后语调冰冷,“那边有几个你讨厌的人吧,让我去杀了他们怎么样,皆大欢喜。” 被那双猩红的竖瞳盯住,昭山跟他身后的三个弟子吓得身体哆嗦,手软脚软地往后爬。 魔肆就笑得更张狂了,“你们这群修真者啊,口口声声的人道、正义,但实际上呢?” “你们做出的贡献甚至还不如你们口中没有人性的疯子。” 鲜血从面颊被划破的口子里流出来,霜棠抬手扣上魔肆的手腕,“回去。” 感受到越来越强硬的封印之力,魔肆看着霜棠,忽而轻嗤,“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就回到了霜棠体内。 这一场看似声势浩大,但在封印的制约下,根本没能造成任何的伤害。 众人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再看看霜棠,神情都未变,甚至还敢跟上古大魔近距离对峙,仿佛面对的不是什么毁天灭地的恐怖存在,而是一只叛逆的宠物似的。 洛汶舒了口气,看上去那上古大魔师受制于霜棠的,并不能随意伤人。而霜棠......虽说冷漠吧,但为了月浮,也不会放任上古大魔伤人。 那就没什么大事了。 “打扰你跟月浮了吧。”洛汶歉意一笑,“你放心——” “唰——”长剑撕裂空气的声音。 霜棠剑指昭山,剑刃缠绕着猩红的灵力,看上去充满了不详。 强大的压迫感让好不容易站起身的昭山差点又腿软跪了下去。 被后辈威胁的羞辱让他怒火中烧,“霜棠你什么意思,是要对我这个前辈动手吗?!” 霜棠却是一言不发,剑尖在昭山的眉心、心口分别虚指,然后就收回了长剑。 转身离开了后山。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威胁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了,若是昭山再敢去打扰醉月浮,霜棠一定会杀了他。 杀人有许多种办法,明面上的杀人是最蠢的,修为高深者有无数种办法让一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道浓郁的魔气悄悄浮现,是魔肆在回到霜棠体内前悄然留下的。 当时霜棠因为与醉月浮的争执而导致封印不稳定,给了他做手脚的机会。 但他并没有试着去挣脱封印,而是藏起这一缕魔气。 如今,那缕魔气攀上昭山身后那三个弟子的衣衫,缓缓侵入。 第11章 霜棠回到了灶房,他这一去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醉月浮回头,问道:“怎么样?” “嗯。” 这个简短的回答让醉月浮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没有再去多问。 他能感觉到,阿棠的情绪要比原本更加冷漠,很明显,是他惹得阿棠不开心了。 毕竟是答应好了阿棠不离开的。 叹了口气,醉月浮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师尊来教阿棠做面人好不好?” 阿棠看向醉月浮,最后点了点头。 霜棠可以对着任何人冷漠,但是在面对着醉月浮的时候,有的却永远都是乖顺,或者依恋,不管醉月浮做了什么。 于是霜棠依言走到了台边,拿起一块和好的面团,一点点捏起形状来。 醉月浮也来到一旁,手上拿着面团,给霜棠一点点示意要如何捏出更细致的细节。 之前那个霜棠模样的小面人已经由醉月浮捏好了,他们现在捏的是醉月浮模样的面人。 “这里的衣服可以做得再薄一些。”醉月浮放下手上的面团,指尖点上霜棠手中的小面人。 他的指导已经很详细了,每一步都有照顾到,但是大概霜棠真的没有在厨艺方面的天赋,那双看上去纤细灵活的手在捏起面团的时候多少显得有些笨拙。 醉月浮看了一会儿,突然后从后面覆上霜棠的手,握着对方的手半引导地修饰起面人。 第24章 他比霜棠高出不少,这样的姿势看上去倒像是从后面搂抱住了人,胸膛与霜棠的后背紧贴,下巴抵在霜棠的肩膀上,姿势说不出的暧昧。 醉月浮也意识到了自己姿势的过分亲昵,脸色微微红了起来,但却没有松开。 他金眸垂下,搭着霜棠的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轻颤,喉结滚动,“这里要这样捏......” 阿棠身上总是带着浅浅的花香气......或许不算花香气,但是很好闻。 醉月浮不知不觉间就分了神,待到他意识回笼,感觉自己的嘴唇贴上了什么细腻温凉的地方。 金眸眨了眨,后知后觉如今的状况。 他竟是在恍惚间像个痴汉一样,在教导捏面人的时候亲上了小弟子的颈侧。 “!” 醉月浮被自己给吓了一跳,慌忙松开人,趔趄着倒退两步,原本如玉的面侧红得像是要滴血,“抱、抱歉阿棠......” 霜棠跟着转过身,粉眸一眨不眨望着醉月浮,把醉月浮看得脸愈发滚烫。 他怎么就同登徒子一样,做出那般轻薄之举。 然而不等醉月浮自己检讨完毕,霜棠突然有了动作。 他抬手解开腰封,衣衫便立刻松散。瓷白透粉的指尖在肩侧一拨,有一边的衣衫滑落臂弯,露出一大片的雪白。 醉月浮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那片雪白上,目光注意到雪地中的一抹粉,喉头微动,久久移不开目光。 “师尊是想在这里做吗?”霜棠轻声问道,“需要弟子都脱了吗?” 醉月浮好险按下那差点脱口而出的“需要”,羞耻地双手掩面,飞快背过身去不敢再多看。 “阿棠你这成何体统,快、快把衣服穿回去!” 霜棠声音依旧平平静静的,“弟子以为师尊突然亲过来是因为想要了。” “不是的......”醉月浮背对着霜棠,从后面只能看到他通红的耳根。 他羞耻得脸都快要烫熟了。 醉月浮啊醉月浮,你到底在做什么,就算你跟阿棠已经不是单纯的师徒关系了,你也不能这么......这么急色的样子吧。 但是阿棠真的好好看...... 身后好一会儿没有声音,醉月浮小心翼翼回头,看到霜棠已经穿好衣服了,这才松了口气。 结果就注意到霜棠的视线有意无意朝他脐下三寸的地方瞄。 醉月浮懂了什么,顿时羞恼,红着脸呵斥,“阿棠!” 霜棠倒是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样子,而是道:“师尊想要了随时跟弟子说,什么地方什么姿势,喜欢嘴巴还是别的地方,弟子都会好好服侍唔——” 剩下的话被醉月浮捂了回去。 这个灶房是待不下去了,醉月浮匆匆捏完面人蒸好,往霜棠手里一塞,就拉着人离开了灶房。 然而刚在水榭中坐下,打算放松一下心情,扭头就见霜棠正抓着面人轻轻舔过。 那面人是他的模样,殷红的舌尖同雪白的面人,色差十分明显。 吃也不好好吃,醉月浮指尖一颤,好不容易消去热意的脸又热了起来。 他脑海中控制不住地浮现了此前,小弟子用嘴巴给他...... 不能再想了。 醉月浮默默侧过身子。 没有人说话,水榭中便只剩下水流声、风声,以及偶尔灵鸟飞过的清脆叫声。 醉月浮看向下方的池水,里面一条鱼都没有,之前都被阿棠给吃掉了,他还没有来得及补上几条新的。 主要也是不敢补,万一小家伙又去吃生鱼怎么办。 “师尊。” 一片安静中,霜棠突然出了声。 醉月浮看过去,对方依旧珍惜地抓着那个面人,抬眸望着他。 “嗯,怎么了?” “弟子已经很久没有过生辰了。” 霜棠的声音轻轻的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听上去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实。 醉月浮一愣,随后心头弥漫上心疼。 他将霜棠抱入怀中,感受到怀中人单薄瘦弱的身躯,手上的动作又放轻了一些。 “阿棠,师尊以后每一年都会给你过生辰的。” “嗯。” 醉月浮轻轻拍着霜棠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哄人那样。 然而,异样的感觉突然传来,霜棠低下了头,环住醉月浮的腰身。 “!” 醉月浮一僵,呼吸乱了拍子,立刻提起霜棠的领子,将人给提溜了起来。 他面色通红,长眉蹙起,金眸中满是羞耻,“阿棠,不许这样!” 霜棠轻声,“弟子只是想让师尊高兴。” “师尊又不是什么好色之徒。”醉月浮恼羞地瞪了霜棠一眼,“才不用自己的弟子做这种事情。” 霜棠就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缩在醉月浮怀里。 好一会儿,醉月浮才打破宁静,问了一个问题。 “阿棠,你能压制住体内的上古大魔吗?” 在霜棠解决完魔气离开后,醉月浮其实有去询问洛汶,具体情况怎么样。 那上古大魔能够暂时离开阿棠的封印他是知道的,但是对方的自由度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而且......上古大魔同阿棠的关系,只要不傻,都能看出来不一般。对方不屑跟其他任何修真者交流,却能说出要为了霜棠去杀人的话。 第25章 哪怕知道两者一同在封印中过了上千年,肯定是会比较熟悉,可醉月浮还是觉得怪怪的。 那个封印里面,究竟是怎么样的? 听到醉月浮的问题,霜棠看过去,一语道破了醉月浮真正担心的地方,“师尊是担心弟子控制不住上古大魔,让对方脱离,或者担心弟子驱使上古大魔去杀人对吗?” 醉月浮一顿,“毕竟上古大魔太危险了......” “只要封印不松动,他就不能出来,也无法感知到外界。” “那之前,封印是为什么会松动?” 霜棠抬眸,粉色的眼眸中清晰倒映出醉月浮的模样。 清雅俊逸,温润如玉。 金眸中是对天下苍生的担忧。 “只要师尊不离开弟子,他就不会出来。” 醉月浮心下一咯噔。 他不想那样想的,可是阿棠这话听上去真的就像是在说......如果自己离开了他,他会让上古大魔把修真界搅得天翻地覆。 阿棠对生命从没有任何的敬畏与怜悯,杀人对阿棠来说从来不是什么需要犹豫的事情,就跟随手做了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一样。 所以上古大魔才会把阿棠当做同类。 两者在本质上,或许真的没有任何区别。 唯一的不同,是阿棠愿意受自己的管束,而上古大魔肆无忌惮。 ...... 醉月浮没有再多问,终止了这个话题。 时间也已经晚了,明日就是霜棠的生辰。 两人在床上躺好,霜棠一如既往钻进醉月浮怀中,紧紧相贴,不愿分开一分一毫。 醉月浮垂眸,轻拍霜棠后背,只觉得一点多的肉都没有,忍不住道:“阿棠,你该多吃些养身体的东西了。” 霜棠仰起脑袋,“师尊是觉得弟子摸起来手感不好吗?” 醉月浮面色一下子红了,“别胡说。” “那师尊觉得弟子好摸吗?” “别问这种问题......” “师尊比较喜欢摸弟子哪里?” “阿、阿棠!” 醉月浮脸皮子薄,又从来专心于修炼,在同霜棠......之前根本连想都不曾想过这种事情。 这种几乎跟调情一般的荤话听得他面红耳赤,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但是也不用醉月浮回答,霜棠已经自己开始回答了。 “师尊应该是喜欢弟子的腰的,之前也一直扣着不放,还喜欢捏——” “阿棠不要说了!”醉月浮只听得自己脑中名为理智的弦断“铮”一声绷断,几乎有热气从头顶涌出。 手忙脚乱捂住小弟子的嘴巴,将人的脑袋狠狠往怀里一压,醉月浮红着脸抿唇,努力稳住声音,“该睡觉了!” 第12章 金林峰。 昭山正在床上熟睡,突然,房间门上的禁制被打开,门被轻轻推开,有三个身影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你确定这老东西已经昏过去了?” “肯定的。” “好了,我们快找秘籍。” 这三个人是长老昭山的三个弟子,也就是上一世被霜棠囚禁起来的其中三个人。 他们一直看霜棠不顺眼,尤其是经过了那一次囚禁,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本来那醉月浮就要去死了,还拖什么拖,不就是怕死不敢吗,知不知道他这一拖又要有多少人死在上古大魔手里。 如果不是靠他们暗中推波助澜,那醉月浮指不定就不死了,到时候死的可就是他们。 他们有什么错,只是想活下去而已,那醉月浮那么强,就是要保护他们这些弱者的,强者为弱者死是天经地义的。 当然,更该死的就是那个霜棠。若不是打不过对方,他们一定要让霜棠也试一试生不如死的滋味。 本来以为这辈子是没什么机会报仇了,可现在机会来了。 他们居然得到了上古大魔的力量,那魔气盘旋在他们的灵脉中,只要他们心念一动,就能够操控。 一定是那上古大魔也恨极了将他封印起来的霜棠,所以选择将力量赐予他们,让他们去对付霜棠! 明面上肯定是不能动用魔气的,但是他们可以暗中用魔气来做一些事。 比如弄昏他们的师尊,找到一直以来昭山都不舍得教给他们的威力强大的独门秘籍。 大弟子环顾周围,“明面上肯定是没有的,这老东西防我们跟防贼一样,肯定是藏在了更隐蔽的地方,都找找有没有什么机关。” 三人找了许久,最后三弟子在书架上摸到了一处十分隐蔽的机关,轻轻一扭,一个小小的匣子从墙壁里掉了出来,打开一看,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秘籍。 “太好了,我们快走——” “你们在做什么!” 突然一声厉呵,房间内的烛灯猛地亮起。 三人身体一僵,缓缓看向床的位置。 昭山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用不敢置信的愤怒目光注视着他们。 大弟子暗道不妙,这个二弟子是怎么办事的,居然还说肯定弄昏了。 “好啊好啊,真是要造反了,居然敢偷我的秘籍。” 昭山怒火中烧,“给我跪下!我要把你们这三个孽徒压去审问!” 三人心头一凉。 审问,这就相当于当着全宗门的面揭穿他们做过的事情,他们一定会被逐出昆仑宗,以后也不会再有其他的宗门愿意收他们。 第26章 他们的修炼之路就彻底毁了。 不! 绝对不可以! 静默间,三人低下头,目光交接,皆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狠戾。 “怎么还不跪下!”昭山怒火更甚,“你们要造反了是——!” 突然有浓郁的魔气袭来,首先封住了昭山的喉咙,然后是四肢,防止惊动到旁人。 大弟子缓步走向昭山,“师尊,弟子们也不想的,谁让你咄咄逼人。” 二弟子也道:“若不是你藏着这么好的秘籍不舍得教给我们,我们也不会出此下策。” “别废话了,速战速决!” 三弟子直接用魔气刺穿了昭山的心脏。 昭山瞳孔开始涣散,带着满腔的不敢置信断绝了生息。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三个弟子会为了一本秘籍对自己痛下杀手。 在最后一刻,他不知为何想到了霜棠。 别人的弟子愿意为了师尊倾尽所有,而他的弟子却...... 昭山的尸体被甩落在地,三个弟子心脏剧烈跳动着。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其他的人知道。”大弟子深吸了好几口气,手指还在不住发颤,“快,用魔气掩盖我们的气息!到时候就说是上古大魔杀......不对,到时候就说是霜棠驱使上古大魔杀的,我们也是受害者!” “没错,就这么说!” ...... 天已经亮了。 霜棠睁开眼睛,就与醉月浮对上了视线。 醉月浮大概是早就醒了,不知道看了霜棠多久,眸中满是温柔的笑意,“阿棠,生辰快乐。” “嗯。”霜棠往醉月浮怀中缩去,面颊贴上胸膛,蹭了蹭。 湿热的呼吸落上皮肤,痒丝丝的,醉月浮耳尖微微红,揉了揉霜棠的脑袋,刚想将人抱起来换衣服起床,结果就看到霜棠的目光往下,落到他敞开的衣襟内。 那上面有一个浅浅的红痕,是昨晚弄出来的。 脸顿时更热了,醉月浮立刻坐起身,不自在地拉了拉衣襟。 “吃食已经大部分都做好了,阿棠还有别的什么想要的吗?” 霜棠也跟着支起身,雪发顺着肩头散落,铺散在床榻上。 他衣衫凌乱,露出了大半个雪白的肩头,皮肤光滑挑不出任何的瑕疵。 但是就在那一片雪色上,印着一个红色的痕迹,像是雪地上落下的红梅,十分醒目,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这像极了吻痕的痕迹很显然不是自己弄出来的,那就只能是旁人。 醉月浮一眼就看到了这个红痕,顿时红着脸别过金眸,不好意思直视。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控制力会有这般薄弱。 虽然只是浅尝辄止,但也已经彻底违背了往日的克制。 “只要师尊陪着弟子就可以了,不要别的。”霜棠回答了醉月浮的问题。 “好,师尊陪着你。”醉月浮轻笑 洗漱好,并没有其他的事情做,庆祝生辰的时间定在了傍晚,醉月浮索性带着霜棠练起了剑。 霜棠的本命灵剑是水红色的,上面刻着海棠花的纹路,很华丽。 “阿棠还记得师尊教你的剑术吗?” 霜棠握着长剑,面上没有什么明显的神情,但是能看出来是在思考,最后摇了摇头,“忘了。” 格挡、以柔克刚之类的技巧已然全部忘记,只剩下出自本能的杀戮技巧。 看着有些茫然模样的小弟子,醉月浮握着剑的手一顿,指尖掐了掐掌心,莫名的酸涩划过心头。 片刻后又弯起眉眼,“没事,师尊可以从头教,阿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于是醉月浮先示范了一套最简单的剑术,问霜棠看懂了吗。 霜棠点点头,也握起自己的长剑,想要复现那一套招式。 可是练到一半,手腕突然被握住,身后靠上来一具身体。 霜棠朝后仰头,醉月浮正好低头。 “阿棠,你这里不该向前刺,应该先格挡。” 霜棠眨了下眼,“可是向前刺可以立刻杀死对方。” “但那样你就露了破绽,会被伤到。” “很划算。” 醉月浮忍不住蹙起了眉,不赞同地用指节敲了敲霜棠的脑袋,“阿棠,师尊要的是你平平安安,你要做的首先是保护好自己。” 霜棠没有回复这一句,只是无声改了持剑的动作,看上去像是听了醉月浮的话。 醉月浮叹了口气,刚要松开握着霜棠的手,却突然感觉自己的另一只手被牵了起来,然后......往上一放。 低头一看,是霜棠抓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 掌心立刻感受到一截纤薄的腰肢,甚至还有下方的柔软...... “!”醉月浮立刻想要抽回手,可却被霜棠按住。 “阿棠......你这是做什么?”醉月浮红了脸。 “今天是弟子的生辰。”霜棠道。 “嗯,所以阿棠是想要还有什么想要的礼物了吗?” 霜棠轻轻点头,后背贴上一片温热紧致的胸膛,能够感受到主人一瞬间的紧绷。 “弟子想要师尊。” 醉月浮还等着想要他的后半句,是想要他做什么。 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霜棠的话已经说完了。 想要自己...... 顿时,醉月浮脸一片通红。 第27章 不等他做出回应,腰封一松,原本在他怀中的小弟子突然跪了下来。 这个姿势...... “!” 醉月浮立刻重新将人提溜起来,然后系好腰封,羞耻得声音都微微发颤,“光天化日的,阿棠你不可以这样。” “那去房间?”霜棠歪头。 醉月浮脑中忍不住浮现那样的画面,喉结都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但很快,他让自己清醒过来,嗓音有些微的沙哑,“阿棠,你为什么那么喜欢......” 下面的话难以启齿,但霜棠听懂了。 他用十分平静且理所当然的语气道:“书上说,这是留下一个男人最有用的方法。” 第13章 醉月浮起码怔愣了有好几个呼吸的时间,才理解过来霜棠这句话的意思。 心跳似乎都骤停了一瞬,他垂下金眸,怔怔地看向怀中的小弟子。 喉咙仿佛在一瞬间变得干涩,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什么有效的声音。 他一直以为,小弟子这些天的亲近是在对自己撒娇,是与自己的隔阂减淡了。 可他没想到,这只是他单方面的以为。 霜棠做了那么多,对他百依百顺,只是想要讨好他,挽留他,让他不要离开。 为此,霜棠可以抛弃一切的底线。 眼眶晕开热意,视线都似乎有些模糊,醉月浮握紧了霜棠的手腕,感受着掌心那纤细瘦弱的腕部。 说到底,霜棠似乎没有真正相信过醉月浮会永远陪着他。只是醉月浮那么说了,他便也乖巧地说自己相信,然后再努力去讨好醉月浮。 “阿棠......”醉月浮听到自己的嗓音沙哑,带着微微的颤抖。 “师尊不用你做这些,师尊不会离开你的。” “你相信师尊好不好?” 霜棠点头,“嗯,弟子相信师尊。” 那只被握住的手向前,环抱住了醉月浮,霜棠用面颊贴在醉月浮的胸膛前,雪白的睫毛眨动,粉眸中只有醉月浮的身影,“那师尊想要吗,弟子服侍您。” “......”醉月浮垂下眼帘,默然不语。 面颊被捏了捏,霜棠蹭蹭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看上去就是一个最为听话乖巧的弟子。 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夕阳摇摇欲坠挂在天边,将最后的金红色光亮洒落。 醉月浮将所有做好的吃食都端了出来,几十样不同的吃食摆满了花林里面的大石桌。 花林是海棠花林,在法术的维持下,常年不败,清风吹过就能带起几片娇艳的花瓣,香气拂面。 霜棠坐在桌边,手上捧着醉月浮新做的面人,是他的模样。小小的一个,但是十分精致,活灵活现的,还冒着热气,将他原本苍白的肤色都染上了红意。 醉月浮温柔的眉眼含笑,“阿棠,生辰快乐。” “谢谢师尊。” 霜棠将身旁石凳上的花瓣拂去,眼巴巴望向醉月浮,等着人坐到身边陪他。 醉月浮正要过去,突然震耳的钟声响起,传遍了整个昆仑宗。 这是只有在发生了重大事件的时候才会被敲响的钟声,除了此前出现上古大魔被敲响,以往被敲响还是门派内出现了叛徒,偷窃门派秘宝,屠杀了几十名无辜弟子,正在潜逃。 醉月浮的动作一顿。 “师尊。”霜棠轻轻唤了一声,静静看着醉月浮,是完全不在意那钟声的模样。 醉月浮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在霜棠身边坐下,笑了笑,“放心,师尊在这里陪你。” 钟声还在回荡,将原本宁静的氛围渲染出紧张的滋味,让人心生不安。 醉月浮袖中的联络石突然发烫,让他给霜棠夹菜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联络石上的灵力是洛汶的,但是对方为什么不直接联络,而要通过联络石这种相对来说并不算方便的联络方式? 这与直接联络最大的区别就是隐蔽,除了被联络的本人,其他人不会察觉。 洛汶是想要避开什么人吗? 待在他身边的......除了阿棠还会有谁,所以对方是想要避开阿棠。 为什么? 耳边还回荡着洪亮的钟声,醉月浮心头咯噔。 这钟声,该不会同阿棠有关系吧? 不会的......阿棠一直都乖乖待在他身边,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时候。 抱着一种逃避的心理,醉月浮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灵力注入联络石,查看洛汶用灵力镌刻在联络石内部的字。 [昭山以及宗门内共计三十四名弟子死亡,死因是魔气刺穿心脏。] [据调查,所有死者都与霜棠有过纠纷,皆受过霜棠囚禁。] [还有三名弟子被魔气入侵,奄奄一息,但是魔气难以祛除。月浮,是否真的是上古大魔出手还需要你来鉴定,先不要惊动霜棠。] “啪嗒!”手中的乌木筷子摔落在桌上,然后滚落在地。 “师尊?”霜棠转头看向醉月浮。 “阿棠......”醉月浮站起了身,张了张嘴,“好像事情挺严重的,要不师尊还是先去看一看。” 霜棠静静看着醉月浮,“可是您答应了弟子,一直陪弟子到生辰结束的。” “那阿棠你同师尊一起去好不好?”醉月浮想着,有他看着,阿棠应该不会乱来。 “弟子想过生辰。” 第28章 霜棠手上还捧着那个小小的面人,纤长卷翘的雪睫颤动,用醉月浮送的红玉海棠簪挽起的长长雪发披散在肩背,粉色的眼眸映出醉月浮的模样。 漂亮的眉眼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等人高的精致人偶,又因为过于单薄死寂而惹人怜爱。 “您就陪弟子到今天结束好不好?” 从时间回溯到现在,霜棠也就只提出了这样一类请求。 求醉月浮陪着他,求醉月浮不要离开他。 他面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眼尾那一点红痣又让人显得娇艳,漂亮且无害,像是一树需要人精心呵护的垂丝海棠,祈求着月光投落在他的身上。 可是醉月浮听到自己说:“阿棠听话,师尊很快回来好吗,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在所谓的苍生面前,弟子的生辰显得那么无关紧要。 哪怕弟子等这个生辰等了上千年,做出了所有能做的努力。 都比不过一句苍生。 月光只是平等地照耀着每一处,所谓的偏爱与承诺,也不过是自作多情。 霜棠缓缓眨眼,突然低下头,一口一口将原本珍惜捧着的面人咬入口中,慢慢地咽下去。 “师尊注意安全。”他轻声道。 没有再抬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霜棠只是一口又一口不停地吃着石桌上的饭菜。 好饿。 饿得记忆都有些恍惚了。 吃不饱,怎么都吃不饱。 “就算修真者胃口比普通人大,你再吃下去也要把胃撑破了。” 魔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一时刻,他抢走了霜棠手上的糕点。 醉月浮早就离开了,摇摇欲坠的太阳也落下了,月亮悬上天空。 霜棠双手抓住魔肆的手,去抢那块残缺的糕点。 他终于抬起了头,魔肆也看清了他的脸。 食物塞满了口腔,将原本没有什么肉的面颊撑起。 似乎实在是塞得太多了,霜棠的眼眶都微微泛起红。 魔肆一顿,手中的糕点就这么被抢了回去。 霜棠还在不停地朝嘴巴里面塞,不停地吞咽。筷子被丢到一旁,饭菜被手抓得汤汁淋淋漓漓。 一片狼藉,仿佛是快要饿死的流浪儿终于找到了食物,没有任何的仪态,同动物一样狼狈地进食,慢一些就要被抢走了。 “真没出息。”魔肆轻嗤。 “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他问。 霜棠没有任何回应的意思,魔肆却也一个人讲得不亦乐乎。 “我只是送给了三个人一份力量,别的什么都没有做。没有去影响他们的心智,没有去蛊惑他们杀人,甚至那份力量不需要他们付出任何代价。” “但是那些口口声声说着,他们要是拥有了强大力量就一定去保护众生的人,在得到力量后,毫不犹豫地杀死了教导他们的师尊。” “然后他们害怕事情暴露,又杀了许多的同门,想要把罪责推给你,把自己变成受害者。” “你说可不可笑,人类里面真的有好多好多这样的存在,比魔还要可怕呢啧啧啧,至少我们杀人都是光明正大,敢作敢当。” “你那个好师尊,就是去处理这件事情了。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你吗,因为他怀疑——” 一只苍白的手突然揪上衣襟,魔肆的话语戛然而止,转而用戏谑的视线看着眼前的人。 分明是少年的模样,却已经是满头白发。 衣服被汤汁弄脏,魔肆也不在意,而是坐在了醉月浮坐过的石凳上,猩红的竖瞳盯着霜棠,勾起唇角,循循善诱,“何必要在意那个圣人,不如同我去魔界,你的师尊做不到永远陪着你,但我可以。” “你本就不该是人类,你就该属于魔界,过恣意妄为随心所欲的日子。” 抓着衣襟的手越来越用力,透过布料攥进了掌心,鲜血淋漓。 霜棠哑着嗓音开了口,“师尊会相信我的。” 魔肆嗤笑,“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我信。”霜棠突然提高了音量,眼眶猩红,鲜血不断从掌心的伤口渗出,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信!” 魔肆猛地掐住霜棠的脖颈,那截纤细的脖颈在他的掌下显得那般脆弱,只消轻轻一折就会断裂,丧失所有生机。 尖锐的指甲嵌入皮肉,在颈侧划出血口,染红了雪白的皮肤。 世间最美丽的画面莫过于此。 魔肆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凌驾于杀戮之上的欲/望,让他浑身都因为兴奋而战栗。 在封印中的上千年,疯得何止霜棠,还有他这个魔头。 两个疯子相互依偎,用扭曲的方式从对方身上得到病态的慰藉。恨透了彼此,却又谁都离不开谁。 魔肆问:“那他要是不信呢?” 霜棠捧住魔肆的脸,将血液涂抹在魔肆布满魔纹的脸上,轻声呢喃:“那你就陪着我。” “一、起、去、死。” 第14章 天色已晚,繁星点缀在那一轮明月旁,花林中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魔肆与霜棠,一个掐着对方的脖颈,一个捧着对方的脸,呼吸交织,姿态暧昧,仿佛调情的爱侣。 却又好像会在下一刻毫不犹豫地杀死对方。 听到霜棠说要拖着他一起去死,魔肆突然大笑起来。 “绕了这么一大圈,你还是想起来了啊。” 第29章 “你这个疯子,辛辛苦苦把你的好师尊救回来,结果就是想要让你的好师尊看着你去死,我这个魔头听了都想说一声变态!” “怎么,得不到你的师尊,就想跟我同葬?” 目光落在霜棠的脸上,魔肆的笑声突然停顿了下来。 他似乎是喃喃自语:“感觉好像也不错......” 反正活了这么多年,早就活腻了,总要干点不一样的事情。 随手从霜棠手上抢来半块咬过的桃酥,魔肆咬了一口,随后呸一声吐掉。 “做得真难吃。” 精致的桃酥被嫌弃地丢在地上,摔得粉碎。 魔肆手掌一翻,掌心出现了一块魔气缠绕的血红色晶石。 “这是留影石,那三个人用我的魔气做了什么,都会记录在这里。”魔肆眸中浮现了看热闹的戏谑,“你是想现在给你的师尊呢,还是想看看你师尊的选择呢?” 霜棠伸手去抢留影石,结果魔肆猛地起身避过那只手。 他将近两米的身高,霜棠根本够不到。 魔肆垂下眼,本该充斥着恶意的血眸在落到霜棠身上时,却又好像多了些什么格格不入的情绪。 他抬手扣上霜棠的腰侧,感受到掌心的柔韧纤薄,没有一点收力地扣紧。 哪怕看不到,也能想象,那层衣物之下,蜿蜒晕染在雪白皮肤上的淤青。 霜棠吃痛,原本毫无波动的眼眸浮现愉悦,抵在魔肆心口的指尖缓缓收了力,似乎是在渴望着更多。 “不是说相信你的好师尊吗,怎么还急着要留影石?”魔肆嘲笑。 “......”霜棠闻言不语,手松开了一瞬,下一刻却又朝着留影石抢去。 “嗤!” 魔肆立刻收起留影石,低眼定定看着霜棠。 半晌,他突然沉声:“真想杀了你。” 霜棠却是轻轻弯起了眉眼,轻声细语,“那你也只能永远陪着我。” 石桌上一片狼藉,醉月浮悉心烧得饭菜做得糕点被吃的吃,掉的掉,热气早就散完了,寻不到一点温馨的滋味。 霜棠还是很饿,他摸了摸自己重新变得平坦的小腹,离开了落星峰,朝着魔肆所说的此刻宗门众人齐聚的大殿走去。 魔肆就一脸戏谑地跟在后面,指尖萦绕着浓郁的魔气,感应到留在那三名弟子体内的魔气,将自己的意思传达了过去。 看着前面人单薄的背影,勾了勾嘴角。 信任? 真是天真。 在圣人的眼中,只要是犯过错的人,都不可信,他们口中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是一句用来骗人的话。 一旦发生意外,错误就会被重提。 魔肆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或许是想要报复霜棠这个将他封印在体内的疯子。 毕竟对方什么都不怕,只有那个圣人师尊能影响到他。 可是他分明知道,对方说要拖着他一起去死不是开玩笑的。 “啧......” 峰下的大殿此刻聚集了许多的人,所有的长老、执教都到了,甚至还有不少的内门弟子。 而昭山的三名弟子正在接受丹符长老的治疗。 他们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受害者,咬牙用魔气把自己打成重伤,只剩一口气奄奄一息的模样,然后又将魔气释放出去引来旁人的注意,假装是运气好被刚好救下。 “不行,魔气已经彻底入体,仅凭我的修为无法将其除去。”丹符长老眉头紧皱,额角甚至因为长时间运转灵力而沁出了薄汗。 洛汶也皱着眉,他看向倒在垫子上哀嚎的三名弟子,心情复杂。 他不想怀疑霜棠的,但是真的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吗? 刚好死去的昭山长老昨天才同霜棠发生了矛盾,刚好死去的其他弟子,包括眼前幸存的三名弟子都是曾经说过不当言论被霜棠囚禁的。 要说这些还不足以让洛汶对霜棠产生明显怀疑,可能是有人陷害霜棠,但是那已经被月浮确认是来自上古大魔的魔气让他不得不这么想。 上古大魔被封印在霜棠体内,只有霜棠能控制上古大魔的行为,所以......若是没有霜棠的同意,上古大魔根本杀不了人。 一道身影靠近,洛汶抬头,是去处理残留魔气回来的醉月浮。 见醉月浮看向那三个弟子,洛汶轻声问:“月浮,你怎么想?” “......” 醉月浮沉默了片刻,接过丹符长老的位置,开始替三人祛除体内的魔气。 他的修为要比丹符长老高上许多,三人体内的魔气很快平息下来,一点一点地被灵力裹挟出来。 不等醉月浮说话,三人在魔气离体之后立刻翻身跪倒在醉月浮的跟前。 “仙君,仙君您要替我们做主啊,是那霜棠指使上古大魔对我们痛下杀手!” 大弟子涕泗横流,看上去是一派凄惨的模样,“我们知晓曾经与霜棠有过不愉快,却不想他狠毒至极,竟对我们这些同门下此狠手!” 二弟子跟三弟子也跟着不停磕头,“仙君,您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我们自知位卑言轻,修为也远不如霜棠,若是您不替我们做主,我们或许很快就要再一次遭受毒手!” 洛汶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们说,是霜棠指使上古大魔杀人?” 三人连连点头。 洛汶又问:“你们如何确定?” 第30章 大弟子回想不久前脑中感受到的上古大魔的传音,立刻挤出眼泪,表情恐惧,“回掌门,今日下午,师尊本来说要来检验我们三人的功课,可是我们在殿外久等不见师尊出现,于是就去屋内寻师尊。” “然后就刚好撞见......撞见那上古大魔杀死了师尊......”大弟子哽咽,泣不成声。 二弟子带着哭腔接下去道:“那上古大魔杀死师尊后发现了我们,然后、然后他说是来替霜棠处理看不顺眼的人,正好就差我们三个了,然后我们就被魔气攻击了。” 三弟子也红着眼眶附和,“若不是丹符长老感知到魔气前来,那上古大魔离开,弟子们肯定就活不成了。” “求仙君替我们做主啊!” 洛汶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醉月浮,“月浮,你怎么想的,你觉得霜棠他......” 醉月浮静默了许久,“我去找阿棠——” 话音未落,大殿口传来脚步声。 正是霜棠,还有他身后的上古大魔。 见到上古大魔,殿内众人下意识后退,而跪在地上的三人更是连滚带爬躲到醉月浮的身后,“仙、仙君您一定要保护好我们啊!” 只有他们知道,他们最害怕的不是那个跟他们达成了“共识”的上古大魔,而是被他们陷害的霜棠。 若是霜棠突然暴起要杀了他们,也就真的只有醉月浮能够拦住了。 在众人的注目下,霜棠一路走到醉月浮的面前,静静看着醉月浮,“师尊。” 醉月浮指尖微动,“阿棠,你跟师尊说实话,是不是你做的?” 霜棠轻声,“不是。” 醉月浮看向魔肆,“为什么那些死者身上会有他的魔气?” 魔肆回以一个挑衅残忍的笑容。 霜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是突然道:“弟子把所有的饭菜糕点都吃完了。” 这句话十分突兀,让醉月浮怔愣了好一会儿。 “很好吃,可是弟子还没有吃饱。”霜棠望着醉月浮,伸手牵住醉月浮的手,“师尊可以再给弟子做一些吗?” “阿棠你......”醉月浮回过神来,“等一下,现在要先把这件事情弄清楚,阿棠你——” “今天快要结束了,师尊陪弟子回去过生辰好不好,明天再说这些。” “仙君,他是在拖延时间,您千万不要相信他!”大弟子接收到魔肆的示意,立刻哭喊起来,“仙君您一定要替我们的师尊报仇,替那么多无辜的同门报仇啊!” 醉月浮抿唇,最后垂下了眼,“阿棠,这件事很重要,你先同师尊说清楚。” 霜棠抓着醉月浮的手缓缓松开,“所以师尊觉得是弟子指使上古大魔杀人吗?” 醉月浮沉声,“阿棠,只有你能控制上古大魔。” “弟子控制不了他。” “还跟他们解释那么多做什么呢?”魔肆突然从后面单手环住霜棠,低低笑起来,“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把所有对你出言不逊的人都杀了......哦不对,还漏了三个。” 话音未落,魔肆猛地抬手,一道魔气朝三人袭去。 醉月浮也立刻打出一道灵力,与那魔气相碰在一起,两两消散。 长剑出鞘,剑尖直指魔肆,后面是醉月浮冷冽的神情。 魔肆丝毫不惧,眯起血眸,“要不是大部分力量都被封印了,你这样的来十个我都能对付。” 上古大魔其实并不属于魔界,不属于任何一界,而是整个世界的负面力量所化,所以残暴弑杀且力量恐怖。 “魔”只是旁人给他冠以的称号。 殿内剑拔弩张,旁人大气都不敢出。 醉月浮看向霜棠,“阿棠,他说得是不是真的,你回答师尊。” 魔肆却是先笑了起来,散漫地挑上霜棠的下巴,“你都这么问出口了,回答还有必要吗?” “放开阿棠!”醉月浮神色冰冷,提剑朝魔肆攻去,两人下一瞬就缠斗在一起,力量的余波将其余人震得东倒西歪,一些修为不够的人甚至已经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最后是霜棠强行催动封印,将魔肆压制回来,这场打斗才算结束。 “不是弟子做的。”霜棠指向那三个跪在地上的人,“是他们杀的。” “你胡说!”大弟子身体轻微颤抖,“你这个魔头,你杀了我们师尊,现在还要诬陷我们!” 洛汶开了口,“那魔气是从何而来?” 大弟子生怕霜棠说出些对他们不利的话来,连忙抢道:“分明是他指使上古大魔痛下杀手,掌门,仙君,求您明鉴啊,我们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弟子,怎么可能有胆子能力去杀那么多人!” 霜棠面上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被这样污蔑,他看上去也依旧平静,只是看着醉月浮,轻声道:“是魔肆把魔气分给了他们,他们驱使魔气去杀的人。” 魔肆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啊,我才知道。” 没有在意魔肆的话,也没有再试图去要留影石,魔肆是绝对不可能交出来的。 霜棠问醉月浮,“师尊您会相信弟子吗?” 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疑问之所以是疑问,就是因为已经不再确定。 就像醉月浮问霜棠,是不是他做的。 就像霜棠问醉月浮,会不会相信他。 问出口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答案了。 第31章 醉月浮指尖掐了掐掌心,看着眼前小弟子似乎是期望的目光,张嘴想要说他会相信。 可是下一瞬脑海中浮现那死去的几十人。 那是几十条活生生的无辜性命,怎么能如此草率。 醉月浮很了解霜棠,正是因为太了解了,他才知道,自己的小弟子真的能做出轻描淡写杀几十人,或者让上古大魔去杀人的事情。 就像之前在那个村庄的幻境里面一样。 喉头有些干涩,醉月浮不敢与霜棠对视,他移开了目光,不去看那道瘦削的身影。 “阿棠......你等师尊再好好查一查。” 再查一查啊...... 魔肆笑起来。 霜棠松开了原本攥起的手,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像是有些茫然,环顾四周,都是对他警惕而视的人。 而那三个真正的凶手却是被他的师尊好好护在身后。 师尊永远都在护着旁人。 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欣赏了一会儿霜棠失魂落魄的神情,魔肆却又突然觉得了然无趣。 于是他取出留影石,打算递给霜棠。 然而霜棠突然朝前走去。 “弟子有一个方法可以证明自己。”霜棠轻轻道。 醉月浮一顿,“什么方法?” 猩红的灵力汇聚在瓷白的指尖,霜棠猛然朝大弟子袭去。 “啊啊啊啊——!” “嗤!” 伴随着大弟子的惨叫声同时传来的,还有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滴答、滴答...... 滚烫浓稠的鲜血顺着银亮的剑身在地面摔开血花。 霜棠一只手覆在大弟子的头顶,强行搜魂。 而腹部有一柄锋利的长剑深深没入,从后面冒出。 霜棠想,这柄剑真的很锋利。 也很凉,就跟一千多年前一模一样。 第15章 “月浮!”洛汶瞳孔骤缩。 大殿内,众人惶惶看着中央的师徒。 师尊护在别人的身前,一剑刺穿了弟子的腹部。 而弟子却......在笑? 醉月浮面色陡然苍白,他像是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 满目都是从小弟子体内涌出来的猩红,将那雪白的发丝都染开了血色,他握着剑的手开始轻轻颤抖,几乎要握不住剑柄。 “阿棠......师尊不是......不是想要伤你,师尊只是...只是......” 只是潜意识就觉得霜棠会杀人,所以毫不犹豫刺了一剑。 强行搜魂已经结束,大弟子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已然失去了意识。 搜魂会对魂魄造成不可逆的严重伤害,除非是处置罪大恶极的犯人,不然是禁止使用的。 记忆化作一枚灵晶,只要注入灵力就能查看大弟子的记忆。 洛汶第一时间注入了灵力,将事情的始末看完,神情凝滞下来。 从始至终,霜棠一句假话都没有说。 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相信。 理由也很简单,霜棠曾经做过相似的事情。 哪怕不去查看灵晶,光是周围众人的表情就已经足够让醉月浮意识到真相。 他怔怔看着霜棠,声音微颤,“阿棠,师尊......” 他想要将剑收回,却又怕血流得更快,一时间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目光落在霜棠弯起的眉眼上,看清了那双漂亮粉眸中含着的痴迷与欢愉,醉月浮心跳有那么一瞬停滞。 为什么,阿棠会是这样的神情? 阿棠不生气吗,不怨恨吗? “师尊。”霜棠轻轻唤了一声。 醉月浮却是不敢应答。 霜棠抬手握上前面露出的那一截剑刃,掌心被锋利的剑刃割开,深可见骨,疯狂涌出的鲜血将银亮光滑的剑身都给染红。 醉月浮手一颤,竟是趔趄着倒退了一步,手脱了剑。 霜棠垂着眸,痴痴望着自己身上的伤口。 师尊赐给他的伤口。 已经是第二天了,生辰结束了。 师尊还是没有陪他过完生辰,不过给了他一剑。 他也很喜欢。 长剑被唤回,化作点点白金色的灵力消散。 霜棠抬起头。 撞入一双通红的金眸。 醉月浮试了好几次才成功发出声音,他用灵力替霜棠止血的动作带着明显的颤抖,“阿棠,对不起。” “师尊以后一定——” “没关系的。” 霜棠轻轻眨眼,眸中扭曲的欢愉褪去,只余下无波无澜的平静,平静到看上去甚至是温和的样子。 他温声道:“师尊做不到没有关系,弟子可以代替师尊做到。” 不管用什么方式。 他不会让师尊有再次丢下他的机会。 “阿棠,师尊知道你怨师尊,你若是气不过,就刺师尊一剑、两剑——” “弟子才不会怨师尊。”霜棠扑进醉月浮怀中。 鲜血将醉月浮一身的浅色衣衫染红,看上去十分刺目。 醉月浮想要抱住怀中的人,却又怕碰到伤口。 “师尊。”霜棠仰起脑袋。 “......嗯。” “您喜欢弟子吗?” 醉月浮一顿,他知道小弟子问得是哪一种喜欢。 平日里的相处早就已经超出了师徒的界限,甚至红线都拿了一根,但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却还是第一次。 第32章 耳尖染上微红,醉月浮抿唇,专注地看着霜棠。 在所有人的无声注目下,他一字一句缓缓道:“喜欢,师尊喜欢阿棠。” 分明是曾经连梦中都在幻想的来自师尊的回应,但这会儿霜棠并没有任何期盼变成现实的喜悦。 他反而有些浅浅的疑惑,为什么师尊明明喜欢他,却不相信他,也不愿意陪着他。 他喜欢师尊,他就愿意为师尊做任何事情,可为什么师尊不愿意? 想不明白,不过这不重要了。 霜棠面颊贴在醉月浮的胸膛上,雪白的眼睫撩起,粉眸望向醉月浮,是一副最为乖巧温顺的弟子模样。 “那师尊跟弟子结契好不好,弟子想跟师尊成亲,想跟师尊永远在一起。” “就在这座大殿里面结契好不好?” 这座大殿? 洛汶下意识思考起这座大殿有哪里特殊的。 这座大殿其实是昆仑宗用来招待其他宗门客人的,并不是昆仑宗最正式的中央大殿,一般来说如果是有什么重要的大典,都是会去中央大殿举办的。 像是月浮结契这种能轰动整个修真界的大事,是绝对要去中央大殿举办才能体现重视。 可为什么霜棠要在这里? 霜棠很少来这座大殿,洛汶记得,霜棠第一次来这座大殿,还是因为...... 思绪一顿,洛汶不知怎么的后背发凉。 因为他想起,霜棠第一次来这座大殿,是月浮决定以身为祭的那一天。 霜棠磕头嗑得血染红了一片地板,又在殿前长跪不起。 换句话说,这座大殿简直是霜棠疯癫的开始。 这种不吉利的地方,霜棠为什么...... 醉月浮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被小弟子这突如其来的话给惊了一下。 结契......他跟阿棠? 面侧微微红了起来,醉月浮刚张嘴想说话,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是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魔肆。 他似笑非笑盯着醉月浮,意味深长,“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醉月浮拧起眉,冷冷看向魔肆,“我同阿棠的事情无需你多管。” 魔肆冷笑了一声。 最后,结契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就在下个月的吉日,会在这个大殿举办。 魔肆一直挂在脸上的不屑消失了一些,他定定看向霜棠,问了一句让其他人都不理解的话:“你就这么想拖着我?” 霜棠弯眉:“嗯。” “真是比你的好师尊信守承诺多了。” 讥讽地丢下这么一句,魔肆回了封印中,再没有任何回应,像是被霜棠给惹怒了。 醉月浮想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看到霜棠那骇人的伤口,最后还是选择先把人抱回了落星峰治疗。 主人公都离开了,洛汶等人终于把注意力分给瘫倒在地上的三人。 大弟子还在昏迷,另外两个弟子知道一切都完了,面色灰败。 他们还想要求饶,朝着洛汶不停磕头,“掌门,我们知错了,求求您......” “残杀同门,杀害师尊,陷害他人。”洛汶面上没有了一贯的笑意,语气森冷,“关入水牢,上噬魂钉,直至魂消魄散!” “是!”立刻有人上前,将三人架起,见两个醒着的人挣扎厉害,直接封锁了他们的灵脉,然后朝着水牢拖去。 落星峰。 醉月浮正在替霜棠处理伤口,最里面的衣服已经有一部分同那伤口黏连在了一起,撩开后又有鲜血缓缓渗出。 醉月浮的手在轻颤,上药的时候险些将药粉打翻。 最后霜棠接过了药瓶,自己给自己上好了药。 分明是那般狰狞的伤口,可他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除了苍白的面色,看不出任何受伤的样子。 想要去拿绷带,醉月浮连忙拦住,“师尊来吧。” 于是霜棠就乖乖停下手,“好。” 腹部的伤口的处理好,醉月浮又替人细心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然后开始替人处理掌心的割裂口。 上药的时候,醉月浮突然有些恍惚。 这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他替阿棠治疗手上的伤了。 时间刚回溯的那一晚,阿棠的手被烫伤。 灶房,阿棠的手被烧伤。 秘境,阿棠的手被割伤。 现在,掌心又被他的剑割得鲜血淋漓。 每一次,原本没有什么情绪的阿棠都会突然显得愉悦。 想到这里,醉月浮立刻抬眸,正好就看清霜棠弯起的粉眸,痴痴地望着血肉模糊的掌心,苍白的面颊都泛起些许红意。 顿时,醉月浮心下咯噔。 第16章 “阿棠......”醉月浮小心翼翼,“你不疼吗?” 霜棠摇头,“不疼。” 随着伤口被顶级灵药治好大半,霜棠的神情又变得平静,像是恢复了空寂的一潭死水。 醉月浮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他突然想起之前,阿棠捧着他的剑说喜欢。 究竟是喜欢那把剑,还是喜欢剑带来的疼痛? 洛汶他们都说霜棠疯了,让他平日里多照看着些。但他这些天下来,一直都没觉得阿棠有哪里不正常,只是话比以前少了许多。 这也正常,毕竟被关在封印里面那么久,性子总归是会有些变化的。 第33章 可现在,醉月浮意识到。 看起来正常,这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对他来说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以至于总是下意识遗忘,对他来说的一瞬间,对于霜棠来说究竟意味着多么漫长的一段时光。 许下承诺的人一走了之,留下最怕孤单的人独自在人间苦守。 不可能有人在暗无天日看不到尽头的封印里面待了一千多年还能维持正常的模样,就算是他自己,都不敢想象会变成什么样。 是因为麻木太久,所以开始渴望疼痛吗? 还是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强迫自己表现出正常的样子? 而且阿棠似乎总是很饿,一不留神就会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就跟幼时一样,因为饿怕了,所以总是在不停地进食。 醉月浮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的热意,鼻头酸涩。 没有去点破,而是勉强笑着揉了揉霜棠的脑袋,将那有些乱的雪发理顺。 他的嗓音带着沙哑,“阿棠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师尊给你去做。” 掌下的发丝冰凉,与雪无异。 曾几何时,他还夸过小弟子的头发很好看,像是最上好的墨色绸缎。 “弟子不饿。”霜棠摇摇头。 醉月浮手一顿,“可、可是刚才阿棠不是还说肚子饿吗?” “现在不饿了。” 霜棠倚在床头,揪着醉月浮的衣袖,“师尊,我们明天就结契好不好?” “可是大典还需要很多准备,衣服也还没有做。”醉月浮牵住霜棠的手,将那冰凉的手裹入掌心,“师尊想给阿棠一场最好的大典。” “不用那些的。”霜棠轻轻,“只要师尊在就可以了,万一下个月师尊反悔了。” “师尊不会反悔的。” “弟子想明天就结契。”霜棠又道。 他望着醉月浮,房间内暖色的烛火落入眼眸,却染不上丝毫的温暖。 分辨不出话中究竟是爱意还是埋怨,抑或什么都没有,霜棠只是再也不想颠沛流离。 最后醉月浮让了步,“三天好吗,给师尊三天时间准备大典。” “阿棠你相信师尊,师尊真的不会反悔,之后也会一直陪——” 承诺的话语突然顿住,熟悉的感觉让醉月浮发不出声音。 他好像......每一次都是这样对阿棠承诺的。 每一次都让阿棠相信自己,每一次都做不到。 醉月浮攥起手,悔恨在心中蔓延。 “没关系,只要结契的时候师尊来了就好。” 霜棠的声音几乎是温柔的,他认真专注地望着醉月浮,“师尊不用再跟弟子承诺别的,结契就好。” 不需要承诺。 不会再有人为了一句虚无缥缈的诺言去倾尽所有。 自不量力地将自己同天下苍生作比较。 总归是命如草芥,若是能死在被月光照耀的时候,何尝不算是永不分离。 其实霜棠跟醉月浮很像,两人都不相信对方。 只是,霜棠虽然不相信,却还是能压上一切去赌那一丝可能性。 醉月浮却要顾忌太多。 夜已经深了,醉月浮从后将霜棠抱入怀中,只感受到身躯冰凉。忍不住又将人抱紧了一些,想要把温度传递过去。 他能感觉到霜棠还没有睡着,只是一声不吭。 什么时候开始,他跟阿棠之间变得这么沉默? 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只记得以前,对着自己笑靥如花的小弟子。 发丝被撩动,霜棠转过身来看向醉月浮。 只见醉月浮正将两人的发丝编织在一起。 一黑一白,泾渭分明。 “咔嚓——” 轻轻的一声,编织在一起的一小缕发丝在尾端被割断,然后用细绳扎起,最后又取出一个红色的小香囊装进去。 醉月浮面色微红,轻声道:“师尊听说,这样的话,就能长长久久。” 他的嗓音温柔,专注对一个人说话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被那双澄澈的金眸望着,就会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是对方的全世界。 尤其是如今,醉月浮想要哄霜棠开心,那青涩却认真的模样,若是以前的霜棠,这会儿估计晕晕乎乎都要分不清是不是在梦里了。 香囊被塞进手中,霜棠才像是回过神来,愣愣地低头看过去。 “谢谢师尊。” 醉月浮笑起来,搂住霜棠,“等到结完契,我们出去玩好不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好。” “师尊记得阿棠很喜欢山下那家馒头铺的,到时候我们就先去多买一些,这样玩的路上也能吃。” “好。” “还有小玩意儿,阿棠你以前就喜欢买那些古怪的小玩意儿,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师尊都给你买。” “好,谢谢师尊。” 在醉月浮面前,霜棠总是温顺的。 就像一只小刺猬,用尖刺对着旁人,独独将柔软的肚子翻向依恋的人。 醉月浮越说兴致越高,他下巴抵着霜棠的脑袋,一句一句描绘着结契之后游玩的打算。 很美好。 可美好都是虚假的,跟一戳就破的泡泡一样。 霜棠就缩在醉月浮怀中,醉月浮说一句他应和一句。 但醉月浮不知道。 第34章 霜棠并不爱吃馒头,只是那家店的糙面馒头便宜,当初被捡回去的孩童不敢让他花太多钱,所以说自己只爱吃那家店的馒头。 霜棠也不喜欢小玩意儿,只是后来渐渐有了安全感的孩童想要试试撒娇的滋味,所以学着其他千娇百宠的小孩那样,小心翼翼向醉月浮提出请求。 他很好哄,不用锦衣玉食,不用甜言蜜语,可以居无定所,可以穷困潦倒,只要别丢下他一个人,他就能永远开心下去。 “阿棠?” 霜棠抬头,“嗯?” “你喜欢什么样式的......”醉月浮脸微红,“婚服?” “师尊想过了,虽然我们修真者结契不用像人间成亲那样繁琐,但还是人间那样更热闹,也显得更庄重,所以想要按照人间大婚的样子来。” “师尊决定就好。”霜棠轻轻。 “那绣一些金线海棠好不好?”醉月浮轻笑,额头与霜棠相抵,温声低语,“阿棠真的很适合海棠花。” “弟子也觉得。” 毕竟海棠在人间有苦恋的意思。 醉月浮不了解这些,听到霜棠的回答,轻轻笑出了声。 “那吃食呢,说起来师尊这些天研究糕点,学到一种四色方糕的做法,明天做给你吃吧。” “好。” 最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总之聊了许多。 没有任何矛盾之后的隔阂,霜棠对醉月浮依旧温顺乖巧,仿佛生辰当天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明明是霜棠提出的结契,可最后,反而是醉月浮开始期待,眸中皆是欢喜。 或许早就该这么做的,他想。 明明他也喜欢阿棠,若是能早些说出口,情况也许会不一样。 不过现在也还来得及,一切都在变好。 只要自己陪在阿棠身边,好好照顾阿棠,阿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不会再让阿棠受到伤害。 第17章 第二天一早,醉月浮就去做了新学的四色方糕,回来的时候霜棠刚刚睡醒。 到底是血流了不少,以至于睡得格外沉。 将方糕放到床头,醉月浮轻轻捏了捏霜棠的面颊,眉眼含笑,“阿棠,早上好。” “师尊现在要去布置大殿,阿棠一起去吧?” 本来这种事情交给杂役弟子就可以,宗门里面的酬劳是灵石,多的是人抢着干,但是醉月浮总是觉得不放心,还是亲力亲为的好。 霜棠缓缓点了点头。 他坐在床边,醉月浮替人耐心地梳理长发,然后又用簪子半挽起来。 “阿棠真好看。”醉月浮笑盈盈。 见小弟子没有吃方糕,醉月浮还以为是人刚睡醒没什么胃口,便将尚且冒着热气的方糕也带上了,方便一会儿吃。 两人朝着大殿去,路上也遇上了不少的弟子跟执教。 众人看着两人的背影,直到确定两人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声音,这才讨论起来。 “仙君跟霜棠感情真好啊,终于要结契了,怎么感觉我比两个主人公还要兴奋?” “可是昨天的事情你们没有听说吗,仙君不是还刺了霜棠一剑,怎么突然就......霜棠不生气?” “可能是我们浅显了,不懂这种高深的感情,霜棠可是为了仙君做了那么多,肯定是爱惨了仙君,怎么会计较一剑。” “怎么越听越别扭?” “话说不知道结契大典会邀请多少人,我也好想去看看啊。” “这绝对是修真界最盛大的大典了,一位是仙君,一位是比仙君还狠的狠人。” “关键还是师徒啊师徒啊,这才是最刺激的!” “咳咳!”执教咳嗽一声警告一群越讨论越偏的弟子们,“仙君跟霜棠的私事岂是我们能议论的,都给我去云阶加练两个时辰!” 顿时惨叫声一片。 而大殿内,醉月浮规划着大殿的装饰,华丽的大红绸缎被一点点挂上悬梁,流苏垂落,将原本显得清冷的大殿变得热闹喜庆。 洛汶也过来了,他看着醉月浮面上一直不曾褪去的笑意,不禁开口道:“第一次见到你这种有点痴的样子。” 醉月浮脸热,“隆重一些,阿棠应该会喜欢的。” “我怎么感觉是你更喜欢。” “咳咳......”醉月浮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 洛汶笑笑,“对了,霜棠呢,没跟你一起?” “阿棠在外面吃早饭。” 顺着醉月浮的目光看过去,洛汶看到一个坐在栏杆上面的瘦削背影,单薄得像是一吹就要倒。 长长的雪发垂落,偶尔被拂过的微风撩起,右手旁还放着一碟没有动的四色方糕。 霜棠背对着大殿,静静看着远处连绵的山峰,上面还有许多恢弘庄严的殿宇。 青山对白首,不知为何,洛汶突然有一种眼前的少年要一去不返的错觉。 片刻后,他压低声音道:“昨天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他没有跟你怄气?” 这事可不算是小事,换做旁人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但看这两人的样子,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醉月浮摇头,“阿棠说不在意,只要我答应结契就好了。” “这样吗......”洛汶皱眉,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自从听霜棠说要在这个大殿举办结契大典,他心头就一直盘旋着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第35章 “你知道霜棠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大殿举办大典吗?”洛汶问道。 醉月浮一愣,“不清楚,不是因为阿棠喜欢吗?” 一旁有捧着绸缎的杂役弟子匆匆路过,洛汶索性改成了传音:‘这个大殿是你当初决定...离开的时候所在的,霜棠在这里又是哭又是求的,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这里。’ 这话仿佛一棍敲在心头,醉月浮怔在原地。 是啊,这座大殿对阿棠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为什么...... ‘我倒是有想过,是不是因为天时逆转的时候也是在这里,所以霜棠觉得这里有纪念意义,但还是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 洛汶拍拍醉月浮的肩膀,‘我之前也同你说过,霜棠精神方面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稳定,毕竟......对吧,你要多注意一些,别刺激到他。’ 或许是觉得这个话题太沉重,洛汶又用轻松的语气开了个玩笑,“就跟养崽一样,小崽崽嘛,都是要长辈哄的。” “我会好好照顾阿棠的。”醉月浮抿唇。 “啊!”突然一声惊呼响起,一条大红绸缎被控制失误的灵力裹着飞了出去。 那名弟子连忙追着跑出去,想要把绸缎抓回来。 正在意识海里喊魔肆的霜棠察觉到动静回过头,那绸缎失去了灵力的支撑,在风的撩动下飘落在他的身上。 长却轻的绸缎如月光在霜棠的身上垂落,遮掩住了面容。 醉月浮这时也来到了霜棠的身前,见此,伸手将绸缎掀起,便与里面的霜棠对上了目光。 洛汶见状揶揄道:“你们这跟人间洞房的时候掀盖头似的。” 醉月浮的脸瞬间染上红意,不敢与霜棠对视。 目光不经意落在那碟方糕上,发现还是一动未动。 “阿棠,这糕点你不爱吃吗?” 霜棠将绸缎叠起来递给一旁慌慌张张的杂役弟子,闻言捏起了一块芝麻馅的方糕咬入口中,“爱吃。” 方糕已经凉了,不像之前那样松软,但霜棠看上去也不在意这些,一口一口将方糕都吃了下去。 这时,意识海里响起了魔肆的声音,依旧是讥讽与戏谑交杂,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马上就要被霜棠拖着一起死。 ‘知道吗,我想到了一个报复你最好的方法。’ 霜棠没问是什么,魔肆也没有要说的意思,而是突然换了一个完全不相关的话题。 ‘你那簪子真丑。’ ‘改天送你个好看的,你可别感动哭了。’ 丢下这两句话,魔肆又没有动静了。 只是在衣衫之下,霜棠的心口,漆黑的魔纹越来越清晰。 一天过去,大殿已经装饰好了,请柬也已经发了出去,修真界里面有名有姓的人全部都要来参加这场盛大的结契仪式。 剩下的两天主要是赶制婚服,力求做到完美。 终于,这场被全修真界关注的大典就要开始了。 昆仑宗的来客络绎不绝,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期待。 以前的他们是怎么都不可能想到,自己会这样祝福一对有违人伦的师徒,但现在他们只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虽然苦得不是他们。 虽然装扮是按照人间大婚的仪式来,但是结契的过程还是不一样的。 毕竟人间的三拜,放到这里,谁敢受醉月浮与霜棠的拜? 锣鼓喧天,绫罗纱幔高高悬挂,灵力化作烟火漫天绽放,大红大金的灵石不停挥洒,引来惊呼声一片。 仙鹤们在空中盘旋,引吭高歌,鸟雀们衔着花瓣洒落,将玉石的台阶覆盖成一条花路。 宾客们分列两侧,喜气洋洋地等待着主人公出现。 “阿棠。”醉月浮笑着向着霜棠伸手。 霜棠看向醉月浮。 往日总是一身浅色长衫的人今日也穿了红衣,束发的玉冠也是金红的,在清雅上添了华贵。 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似乎跌入了红尘,染上七情六欲。温柔俊逸的眉眼含着爱意,让人脸红心跳。 只可惜,红尘不是红尘。 是万丈深渊。 霜棠将手递给醉月浮,两人迈上台阶,一步步走向大殿。 恭贺声四起,喧嚣入耳,醉月浮牵着霜棠的手改为十指相扣,看向身旁的小弟子。 雪发红衣,一点朱砂痣,发丝间还挽着他送的簪子,原本总是苍白的面颊都氤氲着绯红,仿佛灼灼开放的一树海棠,漂亮得触目惊心。 是只属于他的阿棠。 脸越来越热,心跳越来越快,已经能听见自己心脏鼓噪的声音。 过了今天,他与阿棠就是道侣了。 洛汶主持着这场结契大典,他高声道:“交换玉佩!” 用灵力立了道侣契约,又交换了玉佩,结契便已经完成。 大殿内的众人安静下来,等待着两人诉说誓言,为这场盛大的仪式做收尾。 醉月浮垂下眼眸,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只是一字一句珍重道:“阿棠,师尊会永远陪着你,照顾你,这一次决不食言。” 再也不会让霜棠受委屈。 轮到霜棠了。 他望着醉月浮许久,眸中似乎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却又好像在某个瞬间爱怨翻涌。 他突然跪了下去。 众人哗然。 第36章 少年清冽的嗓音在安静的殿中响起。 “一叩首,谢师尊养育之恩。” 霜棠跪于地,上身直挺,双手并叠,与胸齐高,随后俯身叩首,雪发散落肩头。 一如多年前,被捡回来的孩童,对着师长恭敬行叩首礼,从此告别流离颠沛的生活。 “二叩首,谢师尊教导之恩。” 霜棠又叩首。 孩童在师尊耐心地教导下,识了字,修了仙法,懂了道理,长大成人。 看着跪于他面前的小弟子,醉月浮心头突然传来强烈的慌乱,似乎有什么他最害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他慌忙弯腰,想要将人拉起来,“阿棠,你不用这样——” 霜棠仰头,与醉月浮对望,面颊上的绯红愈甚,唇角突然淌落黑色的鲜血,醉月浮瞳孔骤缩。 他缓声:“三叩首。” “愿师尊万古流芳。” 少年俯下身,头重重叩于交叠的手背,再也没有抬起。 第18章 “啪!”刺耳的响声。 结契的玉佩从醉月浮手中摔落, 碎了一地,碎渣噼啪作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久, 跪于地上的人都没有任何动静。 醉月浮还维持着去扶人的动作,就这么僵硬在了中途,瞳孔涣散,似乎是所有的思维都在一瞬间被抹灭,无法理解现在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医师!快来医师!!”洛汶发着颤的呼喊声响彻大殿,“快!!!” 目睹了一切的众人一瞬间炸开了锅,怎么都没想到一场欢喜的结契大典顷刻间变成了悲剧。 霜棠为什么要服毒自尽?! 精通医术的修士们火急火燎赶上前, 小心翼翼将霜棠扶到正面,把脉的把脉,喂药的喂药, 所有保命的手段还有天材地宝全都用上, 只希望将人的性命留住。 可少年只是静静躺在地上, 黑色的血缓缓从他的唇畔溢出, 沾污了雪白的发丝, 也弄脏了那身大红的衣衫。 了无生息。 “没用了......”修为最高的那个医师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哆嗦, “这是...这是相思门,寓意相思无解,此毒也无解, 是世间最烈的毒药之一。就算是大能, 若是服毒人不及时排毒,两个呼吸间就会丧命。” “这□□明明已经失传了,他、他是从哪里弄到这个的......” 洛汶趔趄了两步, 怔怔看着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霜棠。 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他或许早该想到的,在霜棠向月浮提出结契的时候。 甚至在霜棠跪于封印前一夜白头时。 是怨恨月浮当初抛下他吗? 一个睚眦必报的疯子。 连自己的命都能用来报复。 让爱自己的人亲眼看着自己去死, 何等残忍。 对了,月浮! 洛汶猛地看向醉月浮。 醉月浮还僵在原地,神情空白,像是已经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从霜棠那里交换来的玉佩摔得粉碎,只剩下流苏光秃秃地躺在地上,显得悲凉又滑稽。 直到那几名医师叹息的声音入耳,他才僵硬地眨了下眼,瞳孔转动,落在霜棠的身上。 那血像是一柄刺刀狠狠刺痛了眼睛,也让他空白的思绪回笼。 茫然、恐惧、孤寂......骤停的心脏开始鼓噪,喘不过气来,眼睛酸涩。 “阿棠?”醉月浮轻轻唤了一声。 但是怎么可能有人回应他。 于是醉月浮又一声接一声的唤着霜棠的名字,祈求他的小弟子能睁开眼睛,笑着对他说是吓他的。 “阿棠,你别跟师尊开这种玩笑,师尊不喜欢......”醉月浮努力扬起一个笑容,无措又僵硬,“好了,师尊被你吓到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洛汶不忍地移开眼,“月浮你......” 醉月浮充耳不闻,他跪到地上,牵起霜棠的手,用温柔的声音哄着:“阿棠,别闹了,今天是我们的结契大典啊,你还没说对师尊的誓言呢。” “如果你不想说誓言也没有关系,我们不是约好了一起去人间游玩的吗,要买你喜欢的吃食,买你喜欢的小玩意儿,去你喜欢的地方玩。” “不是说,要师尊永远陪着你的吗?” 醉月浮絮絮叨叨说着此前跟霜棠的约定,小心翼翼地将已经冰凉的人抱入怀中。 霜棠骨架小,又没有多少肉。这些天明明一直都有吃很多,可人却越来越瘦弱不堪,轻飘飘的抱在怀里根本没有任何重量。 醉月浮不敢用力,生怕怀中的人就这么散架了。 明明当初将阿棠捡回来的时候,他发过誓,要将小孩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再也没有任何的忧愁。 可为什么到最后,成了这样? 霜棠的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枚交换来的玉佩,用力到几乎要把玉佩握碎。 那是他用自己的一切换来的。 流浪的孩童用自己仅有的勇气向醉月浮讨来了一个承诺,又用自己的余生去替醉月浮实现那个承诺。 一滴黑红色的血摔落在手背,醉月浮呼唤的声音消失。 似乎是在这个瞬间他意识到,他失去了自己的小弟子,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 眼泪在一瞬间疯狂涌出,光风霁月的仙君跪在地上哭得狼狈可笑。 “不要万古流芳......”醉月浮眼前一片模糊,几乎在呜咽,“阿棠,你睁开眼睛,换一句好不好,师尊不要万古流芳,师尊只想要你。” 第37章 “求求你了......” “求求你......” “不要丢下我......” 无人敢去打扰,不敢发出任何的动静,众人惶惶看着大殿的中央抱着尸身哭红了眼的仙君。 本该是喜结连理的一对道侣,上一秒还交换了玉佩,下一秒就阴阳两隔。 若这是霜棠的报复,那真的刀刀入骨。 “你这副样子可真好笑。”一道充满了讥讽的声音突然在殿内响起。 浓郁的魔气自霜棠的心口蔓延开,魔肆离开了封印。 众人惊恐,“上古大魔?!他不是应该跟着霜棠一起......的吗?!” 洛汶死死盯着魔肆,却发现对方的身形有些涣散,轮廓处是不停溢散的魔气,仿佛整个人快要消失。 “你快要死了,力量也应该消失得差不多了。” 魔肆却是满不在乎,“那又如何。” 他看向霜棠,在看清对方了无生息的样子后,猩红的竖瞳微不可察地缩了缩。 “死得可真干脆利落,差点没来得及准备。”他嗤笑一声,“就这么想跟我一起死啊。” 洛汶一愣,猛地想起了霜棠提出结契那天,上古大魔说过让醉月浮好好想想,又问了霜棠一句他们都听不懂的话。 “你......早就知道霜棠要......” 魔肆突然大笑起来,“怎么样,他的好师尊,永失所爱的滋味好不好?” “是不是永生难忘?” 醉月浮一动不动抱着霜棠,没有对魔肆的嘲笑做出任何回应。 “你难过?你有什么资格难过?”魔肆上一秒还在大笑,此刻就阴沉下了脸,“这不就是他经历过的吗?” “他都没哭,你倒是哭起来了?” “你可比他狠多了,你当初可是连一个尸体都没给他留呢。” 醉月浮的手颤抖起来。 “你要不也去找个下雪的地方跪个一晚上,然后再去找个封印待个一千年?” “你就只会哭?” 魔肆嗤了一声,尽是嘲讽与不屑。 周围的人想替仙君说话,可是张了张嘴,却没有一个人能发出声音。 他们所有人都经历过那段时光。 霜棠长跪不起,一夜白头,疯疯癫癫。 醉月浮还在的时候,他一直在哭求。可是醉月浮离开后,他再也没有流过一次眼泪,只是不要命的想要把人救回来,偏执到看不出人样。 霜棠是亲眼看着醉月浮化作封印消散的。 永失所爱,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押上的却是一生。 离开的人就离开了,被抛下的人像个囚徒困于人间颠沛流离,永坠深渊。 直到现在,醉月浮才终于明白,自己到底对霜棠有多残忍。 可就算这样,霜棠也给了他重新履行承诺的机会。 只是他又一次辜负了霜棠。 霜棠却直到最后,都没有对他说过一句怨言。 亦或者,那句万古流芳,就是对醉月浮最狠的诅咒。 魔肆眯起眼睛,只觉得醉月浮抱着霜棠的画面怎么看怎么碍眼。 魔气席卷,将霜棠的身体卷了过来。 温柔这个词对魔肆来说陌生至极,但他这一次还是勉强做到了没有弄伤怀里这具轻飘飘的尸身。 “把阿棠还给我!” 醉月浮的灵力近乎失控,磅礴的威压席卷整座大殿,甚至地面都开始剧烈颤抖,满殿的绫罗绸缎飘落。 为这荒凉添上了一抹鲜红。 剑刃撕裂周遭魔气,绞碎绸缎,疯狂、暴虐的剑气破空,直指魔肆的眉心。 被威压镇得单膝跪倒在地的洛汶心惊,当年与上古大魔大战,月浮都不曾爆发出这样的戾气。 视线落到醉月浮的瞳孔,洛汶后背发凉。 那双原本澄澈的金眸眸底,隐隐透出一圈猩红。 这是要入魔了。 魔肆的力量已经十不存一,根本不是醉月浮的对手。 但是他丝毫不惧,抱着怀中的人,在剑气刺入眉心的前一刻嗤笑,“你现在杀了我,就再也没人能救他。” “轰——!”澎湃恐怖的剑气被硬生生打散,将滔天的魔气撕成两半,没有碰到魔肆分毫。 醉月浮被剑气反噬,咳出一口血。 但他丝毫不在意,直直盯着魔肆,眼眶猩红,声音嘶哑,“你能救阿棠?” 魔肆低笑,“我恨透了他,把我囚禁在体内,不得自由。” “所以我要报复他。” “他这么怕孤单,死了都要拖上我陪葬,那我偏不如他的愿。” “我要把他拖回这个他最厌恶的人间,让他永永远远活下去,让他永远恨我,却报复不了我!” 说着说着,魔肆的血眸似乎变得更加猩红,魔气失了控,肆意翻涌。 他随手拆下霜棠发丝间那支红玉海棠簪丢到地上,簪子断成了三段,雪发随意散落。 随后,他看向醉月浮,满是恶意,“刺自己三剑,再跪下求我,我就救他。” 洛汶一惊,“月浮别信他——” “滴答、滴答、滴答......” 粘稠滚烫的鲜血顺着剑刃摔落,三剑毕,本就是大红的衣衫上看不出来,但是衣摆处已经在源源不断滴落鲜血,在地面汇聚成一滩滩的血泊。 “跪下求我。”魔肆重复了一遍,笑意讥讽。 第38章 第19章 在众人怔怔的注视下, 醉月浮跪了下去。 发冠摔落,发丝凌乱,血从唇角滑落, 不再有任何从前芝兰玉树的模样,向着此前憎恶的魔物下跪,像极了一个卑微可笑没有尊严的流浪汉。 他望向魔肆,哑着嗓子:“求你……救阿棠。” “哈哈哈哈!”魔肆狂笑,“对嘛,这才对嘛,这副摇尾乞怜的样子才适合你啊, 什么狗屁光风霁月,什么狗屁仙君,你还不如路边的一条狗!” “狗都知道要帮着主人咬其他人, 知道主人是最重要的, 你狗都不如!” “没那个本事做到, 就别张口就来, 怎么, 到处挥洒慈悲让你特别有成就感是吧?” “选择都是你自己做的, 搞得好像有谁拿刀逼着你选了一样。现在摆出这副后悔的样子给谁看,想要谁可怜你?他这个被你丢下的人到死都没说过一次后悔相信你,你倒是没用得很。” “废物东西。” 醉月浮一言不发, 任由魔肆嘲骂, 目光只落在霜棠的身上。 嘲讽了不知道有多久,魔肆感觉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弱。 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他这才停下辱骂,厌恶不屑地移开目光。 要不是留着还有用, 真想弄死这个恶心的圣人。 嗤了声,魔肆看向怀里的人, 眼神不明。 最后冷笑了一声:“果真是不得好死。” 他抬起手,残余的魔气尽数涌出,将霜棠包裹起来,魔肆指尖幻化出尖锐的指甲,刺入自己的心口,面不改色挖出了一颗漆黑的心脏。 他由世间所有的负面力量而化,心脏也只是本源魔气凝聚。 不就是逆转天时,他可是上古大魔。 虽然做不到像霜棠这个狠人一样带着全世界逆转天时,但是回溯一个人的年岁也是足够了。 就是不稳定,估计要在不同的年纪回溯好几次,才能稳定在如今的状态。 还挺想看看这个疯子小时候的样子的,是不是也这么疯。 看着霜棠的身影一点点没入魔气,魔肆笑了一声。 “我这个报复,你不得记仇一辈子。” 在封印的制约下,力量褪去,魔肆的身影彻底化作魔气消散。 只有最后那么一小缕魔气,化作一支黑红色的漂亮骨簪,静静躺在地上。 而被魔气包裹在里面的霜棠的身影开始不断变化,在那片封锁的领域当中,时光紊乱,裹挟着身影在不同的年月里面回溯。 天道的规则出现想要打断这种被它视作挑衅的回溯,可没等规则之力接触到魔气,就被醉月浮打散。 黑沉的雷云开始在空中汇聚,一如当初霜棠执意与天争,引来天道震怒。 刑雷的轰鸣声响彻世间,下方的众生惶恐不安。 醉月浮踉跄着提起长剑,剑气裹挟着滔天的灵力,撞上那落下的惊雷。 整个世界都仿佛只剩下璨金与深紫两种颜色,万物失去了轮廓,视野模糊。 “轰!!!” 漫天雷云被剑气撕裂,灼灼烈日都好似被湮灭在这无边无际的灵力中。 山川皆平,殿宇化作废墟,天道偃旗息鼓。 跪了一地的修士们惊恐看着以剑支身的醉月浮。 平生都是如月如玉的温柔仙人,长发散落,血气弥散,像是最疯的魔物。 …… 魔肆从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黑暗当中,那里是所有负面力量的汇聚之地,充斥着杀戮与疯狂。 而他作为负面力量的凝聚体,自然也只知道杀戮。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魔肆将那片黑暗撕出了口子,来到了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人叫他上古大魔,在他之前也有过同他一样的存在,不是被杀了就是自己陷入疯狂爆体而亡。 魔肆不喜欢外面的人,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要为天下除害的人让他觉得聒噪厌烦。 既然不喜欢,那就都杀了,这些人的惨叫声倒是格外悦耳。 他几乎血洗了半个修真界,还有大半个人界,然后开始觉得腻烦。 外面跟那片黑暗也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些蠢货。 有一天,一群蠢货里面出了个最蠢的蠢货,明明实力足够活得自在,偏偏愿意牺牲自己来封印他。 魔肆在被彻底困入封印之前,本来想仔细看看这个还算有些手段的蠢货,可是视线却落在这个蠢货后面的人身上。 那是一个看上去就年纪不大的人类,长得倒是很有姿色,比其他人都好看。 但魔肆注意的点不在这里,他注意的是那个人类的眼神。 疯狂、恨意、绝望,似乎要带着整个世界一起毁灭。 真有意思。 后来,更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魔肆在封印里面待了两年左右的时间,突然一个人闯进了封印。 就是之前那个人类,只是不知为何变成了一头白发。 换算时间,外面也就过了一晚上的样子。 封印里面的规则比较特殊,一片虚无,只能等待力量缓缓消散,除此之外无法死亡。 所以无聊的魔肆开始折磨这个人类。 砍头,挖心,拧断手脚,生啖其血肉…… 每一样能让其他人类惨叫求饶的折磨他都来来回回试了上千次,但这个人类都没有向他求饶过一次。 第39章 魔肆又开始觉得无聊,于是不再搭理对方。 结果没想到,这个人类反而主动来找他,眼神中流露出了恐惧与茫然。 对方宁愿日日被他折磨得生不如死,也不想要孤单一个人。 这个人类叫做霜棠,后来魔肆知道,对方的师尊就是那个封印他的蠢货。 有意思,一个蠢货养出了一个疯子徒弟。 魔肆就这样跟霜棠一起在封印里面过了一千多年,看着霜棠越来越疯,面上却越来越正常。 最后,这个弱小的疯子干出了他都做不到的事情。居然强行夺了他大半的力量,又把他封印在体内,打破封印不说,还跟天道干了一架,硬生生将整个天时逆转。 魔肆甚至怀疑了一阵子到底谁才是上古大魔。 魔肆自然是恨霜棠的,就像霜棠恨他一样。 但很可笑,他们谁都离不了谁,甚至会在见不到对方的时候想要找对方。 他们相互依偎相互折磨了太过漫长的年月。 魔肆想过无数种折磨报复霜棠的方法,但直到最后的最后,他看着那个为了一个蠢货而自己把自己给折磨死了的疯子。 想得却是:死了便宜他了,得把人拖回来。 而且,不是疯子,是蠢货。 果然蠢货只能养出蠢货。 自己才是唯一有脑子那个,不然怎么能想出这么绝妙的报复手段。 …… 距离结契大典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那日发生的事情传遍了全修真界。 明面上不敢讨论,但背地里,众人都在议论。 有的说霜棠只是单纯的不想活了,有的说霜棠是为了报复仙君,还有的说霜棠是彻底疯了…… 其中,认为霜棠是要报复仙君的人占了绝大多数,甚至洛汶都是这么想的。 既然上一世你在我面前离去,那这一世我也要让你看着我死去。 这很符合霜棠睚眦必报的性格,对于一个早就疯了的人来说,命也不过是一种可以利用的手段。 总归,霜棠一定厌恶极了这个人世间,甚至连醉月浮都留不下他。 也不知道把人救回来,到底是好是坏。 洛汶叹了口气,又开始想霜棠跟那个上古大魔到底是什么关系。 总觉得很复杂。 想不明白,比他看过的那么多曲折离奇的话本子还要曲折离奇。 一个月过去,霜棠还困在魔气中没有醒过来,或许是因为他不愿意回到这个世界,所以天时的逆转在他身上十分艰难,换做旁人当天就能醒来,他却直到现在都没能完成回溯。 而醉月浮就这么静静守在霜棠身旁,依旧是那身沾满鲜血的红衣,周围是已经化作废墟的大殿,还能够从坍塌的缝隙中看见许多大红的绫罗绸缎,无声诉说着那大喜又大悲的一日。 没有人敢去打扰醉月浮,就跟上一世无人敢去打扰跪于封印前的霜棠一样。 又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落在醉月浮的身上,将这世间都铺上一层冰冷的隔阂。 许久没动的醉月浮愣愣仰起头,惊落满身的雪。 他的发丝睫毛上也挂了雪,乍一看倒是像极了霜棠那白发雪睫。 这日刚好就是前世他离去的那天。 雪真的很大,而他就这么丢下阿棠一个人。 光是等待就这般煎熬绝望,那阿棠那时又会有多痛苦? 这一个月,醉月浮每时每刻都在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能忍心丢下阿棠。 因为觉得苍生比阿棠更重要。 因为觉得阿棠一个人也可以。 因为自己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因为被抛弃的人不是自己…… 醉月浮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刀子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痛,曾经他那些教导阿棠不要偏执的话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可笑。 是他把阿棠带回来,却又把阿棠丢下,然后又要求阿棠心平气和接受。 现在阿棠也不要他了。 旁人觉得霜棠是在报复醉月浮,但醉月浮知道,他的小弟子只是害怕再被抛下,所以选择了唯一能让自己心安的方法。 死在被抛弃前,就永远不会被抛弃。 疯子的想法,但醉月浮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理解。 人总是不懂珍惜,直到失去才又哭又闹说后悔。 阿棠被捡回来的时候才那么一点大,都知道要信守承诺,都知道要紧紧抓住自己在意的一切。 他活了那么多年,却像个白痴。 “阿棠……”醉月浮隔着魔气凝望自己的小弟子,眼底黯淡无措。 “师尊这一次真的不骗你,真的不会再丢下你了,你再给师尊一次机会好不好?” “求求你……” 第20章 魔气的包裹中, 霜棠面色苍白,了无生息。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欢喜的,从小颠沛流离受尽困苦, 好不容易遇到了醉月浮,有了一个家。 对方却又为了其他人丢下了他。 在霜棠的记忆里,最清晰的不是师尊陪伴他的画面,而是师尊每一次为了保护其他人而离开他的背影。 师尊总是试图向他灌输一些伟大的道理。 比如保护天下苍生,比如心怀天下。 但霜棠只是一个从小一无所有的流浪儿,光是活下去就已经用尽全力。在他狭窄偏执的内心里,只知道死死抓住自己拥有的, 不许任何人抢走。 第40章 他很自私,他只有那么一束光,分给别人的话他自己就没有了。 好在, 他最后死在了光芒的照耀下, 他抓住了那束光。 至少在他死前, 是他独占的。 …… 自己应该是死了的, 可为什么还能感知到周围? 霜棠似乎听到有一道声音在问他, 如果能重来一次, 他想回到什么时候。 重来一次? 昏昏沉沉,无法思考。 霜棠茫然地想着:那就回到小时候,没有遇到师尊的时候。 他接着做他颠沛流离的流浪儿, 师尊接着做那个光风霁月的仙君。 他也想当被师尊保护的天下苍生, 无需相识,不求偏爱,勿生妄念。只会在艰难生存的间隙听到其他凡人对仙君的传颂, 听说世上还有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仙人。 然后他百年之后化为尘土,仙人流芳万古。 岁月开始回溯, 守在一旁的醉月浮死死盯着不断激荡的魔气,“阿棠!” 然而那魔气并没有将霜棠放下,而是在下一刻消失无踪,连带着里面的霜棠也失去踪影。 只能察觉到是回溯成功,然后触动了空间禁制,传送去了不知何处。 洛汶正在跟手下的人吩咐宗门内的事务,顺带着又提了一嘴绝对不要去大殿废墟打扰醉月浮,不然要是被砍死打死了他不负责出钱办葬礼。 结果突然废墟那里爆发出惊天动力的灵力波动。 “什么情况,哪个找死的去打扰月浮了?!”洛汶吓了一跳。 被派去远远守在另一座山峰注意情况的执教匆匆赶来,面色慌乱,说话都颠三倒四的,“掌门不、不好了,霜棠见不……不见了!” “你说什么?!!!” 洛汶眼前一黑,差点朝后栽倒。 如今的情况下,霜棠不见了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已经完全不亚于出现了新的上古大魔,谁也不知道本就情绪极度不稳定的醉月浮会被刺激成什么样子。 看到希望之后又被破灭,可比一直绝望可怕多了。 “不对。”洛汶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霜棠不可能平白无故不见,毕竟还有那魔气围着,所以出现异动很有可能是因为回溯成功了。” “而不见了…不见了……对了!”洛汶眼睛一亮,“应该是回溯不稳定,霜棠被回溯到了其他的年龄,让月浮去霜棠以前在的地方找找!” 想通了这点,洛汶立刻想要去找醉月浮,但是执教说醉月浮已经离开昆仑宗了。 洛汶停下脚步,暗道自己真是傻了,自己能想到的事情,月浮能想不到吗,对方应该是已经在找霜棠的路上了。 “希望能赶紧找到人,然后带回来吧。”洛汶叹了一声。 他的小心脏可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醉月浮最开始先去落星峰找霜棠,但是并没有任何的痕迹。 霜棠这么多年固定待着的地方其实很少,就两处。 一处是落星峰,一处就是人间那无人问津的破旧小巷。 那条脏乱的小巷因为有一段檐能够勉强挡雨,所以很多流浪的人都会去那里暂住或者久住。 当初醉月浮就是在那里捡到的霜棠。 …… 霜棠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他被一个很好看很温柔的仙人捡了回去,他从一个凡人变成了仙门弟子,再也不用为了生存而困扰。 然后他喜欢上了那位仙人,再然后…… 再然后怎么了呢? 霜棠努力想,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而且甚至回忆不起仙人的模样。 但总归肯定不是什么好的结局,他这样的人怎么配仙人的垂怜。 想不起仙人的模样也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人吧,所以根本梦不出来。 小巷里,霜棠六七岁的模样,瘦瘦小小的,衣衫褴褛,浑身都是脏兮兮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满是伤疤与脏泥,但是不知为何多了一只簪子。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簪子,摸上去滑滑的,整体是黑色的,上面有暗红色的纹路,还刻了……应该是海棠花吧,他曾经在一户有钱人家的门外望见过他们满院的海棠。 他好喜欢那漂亮的花,但是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被门口的侍卫踹倒在地,然后赶走了。 像他这样的流浪儿到哪里都是遭人嫌弃的,是晦气的。 这么漂亮的簪子是哪里来的呢? 霜棠想不通,但是小心翼翼将簪子藏到自己的心口。 总觉得这样,好像就没那么寂寞了。 他感觉自己的身边少了个人,但是他明明一直都是一个人。 谁都不愿意跟一个流浪儿做朋友,更不会有人愿意收养他。就算是其他的流浪儿,也都拉帮结派不欢迎他,因为觉得他很吓人,不仅打架吓人,还因为他长了一双粉色的眼睛,像是怪物。 肚子好饿。 霜棠站起来,不在意巷出口边那四五个流浪汉,自顾自打算去捡一些别人丢下的东西吃。 他记得很清楚,那家馒头铺总是会丢一些做坏掉的馒头,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 刚走出小巷,被外面刺眼的阳光弄得微微眯眼。 耳边突然传来那些流浪汉的惊呼声,甚至还有那些摆摊、路人、客人的惊呼声,像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物。 第41章 “阿棠!” 阿棠是在喊谁? 哪怕这道声音就在耳边,霜棠也没有抬头看一眼,找吃的最要紧,他不想饿肚子,别人的热闹跟他有什么关系。 然而下一秒,他双脚离地被人抱了起来。 六七岁的小霜棠看上去就小小的一只,因为营养不良更是比同龄人矮了一截,被抱起来以后几乎是完全缩在了怀里。 霜棠全身紧绷,立刻抬手,将手上磨尖的石头朝这个抱着他的人挥去。 感觉到石头尖端划到了人,但是对方依旧没有放下他,霜棠警惕地看向对方。 然后就呆住了。 好好看的人啊...... 眼睛是金色的,可是完全不奇怪,反而让人觉得很温柔。 醉月浮的面侧被石尖划出了一道口子,有丝丝缕缕的鲜血往外面渗。 但他完全不在意,只是紧紧抱住怀中失而复得的人,眼眶通红。 “阿棠...阿棠......”醉月浮声音沙哑哽咽,“师尊好想你。” 又苦又咸的泪水打湿了霜棠的面颊,将他面上的灰尘都洗去了一些。 阿棠......是在叫他吗? 周围的人已经看呆了。 醉月浮一身红衣,踏空而来,周身灵力的光芒璀璨。 他们都是凡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口中喃喃着神仙下凡,看向醉月浮的目光中满是敬仰。 甚至还有不少人朝着霜棠投去了嫉妒的目光,明明是一个脏兮兮没人要的流浪儿,怎么入了神仙的眼。 “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霜棠回过神来,立刻拼命挣扎。 醉月浮身体一僵,怔怔看着怀里的孩童,“阿棠你不记得师尊了?” 为什么,分明之前的回溯,所有人都是留着记忆的。 为什么偏偏阿棠没有记忆? 看着怀中的人朝自己投来警惕与陌生的目光,醉月浮心头一阵阵抽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霜棠注意到这个人身上都是干涸的血,警惕愈甚,挣扎得越来越厉害,“你放开我!” 石头这一次朝着醉月浮的颈侧刺去,决绝狠戾。 醉月浮不躲也不挡,任由那尖石划破脖颈,鲜血涌出。 这是他欠阿棠的,他该受着。 霜棠挣开了怀抱,朝着远处跑去。 醉月浮没有去追,他在霜棠的身上留了禁制,随时都能查探到对方的位置,在霜棠遇到危险的时候禁制也会出现保护对方。 低头看着自己的模样。 满身是血,面容想来也是狼狈凌乱,肯定是吓到阿棠了,要先整理一下。 另一边,霜棠跑到了一处角落,这才停下来大口喘气。 他肚子很饿,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根本经不起这么剧烈的跑动。 握着石头的手在颤抖,不知道为什么,在伤到那个奇怪的人之后,他的心头就开始传来恐慌。 还有后悔。 他好像一点都不想伤到对方。 对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叫自己阿棠? 自己根本就没有名字。 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很多事情,周边那些流浪汉的脸也让他觉得陌生,甚至很多店铺的位置都变了。 是他前段时间发高烧,所以把记忆也给烧坏了吗?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霜棠便不想了。 对他来说,吃饱才是最重要的。 一点点摸到馒头铺所在的位置,刚好那老板随手丢掉几个焦黑干瘪的馒头,霜棠立刻抢在其他虎视眈眈的流浪汉前面跑过去将其捡起。 甚至来不及拍一拍上面的灰,就开始狼吞虎咽,一边往着远处移动。 那些流浪汉眼神凶恶,互相对视了一眼,就朝着霜棠追过去。 最后在小巷堵住了霜棠。 “小子,新来的?”那个带头的流浪汉恶狠狠,“你懂不懂规矩,这片地方是属于我们的!” “把吃的交出来!” 霜棠根本不搭理他们,埋头努力进食。 他嘴巴不大,甚至偏小,死命咬着手中的馒头,将腮帮子撑得满满当当。 那流浪汉见霜棠这样,顿时来了气,啐了一口,“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今天看老子不弄死你!” 那流浪汉人高马大,霜棠还没有他一半高,甚至手上还提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 霜棠眯起眼睛,杀意在粉眸中浮现。 他一边将最后的馒头塞进嘴里,一边手上已经握紧了石头。 他力气不大,个子小,灵活是他唯一的优势。 或许还有一个优势:打起架来不要命。 很矛盾,霜棠一边努力想要活下去,一边又不吝惜自己这条命,似乎随意死在哪里都可以。 曾经有很多人看他年纪小好欺负,想要抢他的食物,有的甚至图他的脸,想要对他做一些恶心的事情。 但所有所有想要对他下手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被他疯子一样的打法给吓跑了,再也不敢来招惹他。 像他这样的流浪儿想要活下去,必须要拼命。 第21章 醉月浮感知到禁制被触动, 匆匆赶来。 就看到几个捂着眼睛哀嚎的流浪汉,大量的鲜血从他们的指缝间涌出。 那不是他的禁制造成的,也就是说是阿棠弄出来的。 醉月浮看向巷子最里面, 霜棠握着石头,朝其中一个弯腰的流浪汉的喉咙狠狠捅去。 第42章 凡人的体质可远远不如醉月浮,脆弱的喉咙立刻被磨尖的石头割开,霜棠用手狠狠一搅,那个流浪汉不多时就断了呼吸。 他溅了满身的血,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上也沾满粘稠的鲜血,缓缓滴落, 几乎将那双粉色的眼眸都给映红。 像是一头凶狠的狼崽子,杀性毕露,不将敌人的喉管咬断誓不罢休。 剩下的流浪汉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 也顾不上眼睛的剧痛, 连滚带爬摸着瞎想要逃离这里。 “疯子, 疯子!”那个带头的流浪汉惊恐无比, 怎么都想不到他们几个人居然还弄不过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不就是抢你点吃的, 你至于吗! 为了一口吃的不要命了, 怎么会有这种疯子!!! 霜棠追到那个领头的流浪汉身后,石头尖端直接没入后心。 他力气不够,没能完全刺进去, 就又想要补上一下。 “啊啊啊啊!”领头的流浪汉惨叫声凄厉无比, 他被身上的剧痛、眼前的黑暗以及身后的疯子吓得腿彻底软了,像是蛆虫一样在地上蠕动,四肢并用却怎么都爬不起来。 “对不起,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我再也不敢!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我不想死呜呜呜......” 流浪汉哭得鼻涕乱飞,眼眶里面血不停地淌,甚至还在给霜棠磕头,看上去好不可怜。 霜棠神情未变,没有因为对方的求饶产生任何的犹豫,抬手就要重新刺下去,对方瘫软的姿势刚好方便了他动手。 然而突然一道金色的光芒禁锢住了他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霜棠立刻抬头,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边的醉月浮。 对方换去了那身沾满鲜血的红衣,换上了白金色的长衫,一头墨发也用白玉簪挽起,腰封上挂着玉佩,看上去清雅俊逸,像极了画中的翩翩如玉公子。 醉月浮特意换得这一身,这是他当年遇到阿棠的时候穿得那一身。 但霜棠显然没有去在意这个,他用力挣扎,却无法动摇那光芒分毫。 凡人与修真者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感受到了威胁的狼崽子嗞出尖牙,那双本该漂亮无害的粉眸只有戾气,“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有个还剩下一只眼睛的流浪汉见此立刻朝着醉月浮下跪,“仙长救命啊,救救我们,他是魔头,是魔头,他要杀了我们啊!” “您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 其他的流浪汉见此也瞎着眼睛求救,那名濒临死亡的领头的流浪汉更是在地上蠕动着哭求,求醉月浮救他们一命。 霜棠死死盯着醉月浮,没有去辩解自己为什么要杀人,只有对自己弱小的痛恨。 如果这个会法术的人要帮他们,那自己没有任何办法。 弱小就是原罪。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醉月浮松开了那光芒,然后将立刻要下死手的霜棠手中的石头夺下,转而蹲下身将人抱进怀里。 “有没有哪里受伤,让师尊看看。”醉月浮紧张地检查起霜棠的身体。 霜棠身体立刻僵住了,感受到一双温暖的手摸上自己,思绪都空白了一瞬。 从来没有人跟他这样亲近过,也不会用这样温柔的力道触碰他,不嫌弃他脏就不错了,才不会靠近他。 “你认错人了,我没有师尊,我也不是什么阿棠。”回过神来的霜棠推开醉月浮。 注意到自己将血沾到了对方浅色的衣衫上,顿时生出莫名的不自在。 那衣服看起来就很贵,比他的命还要值钱多了。 “你如果不是来救他们的,那就让开,我要杀了他们。”霜棠又重新捡起那块石头。 有流浪汉反应过来,立刻就要向外逃,结果巷口突然出现一道半透明的屏障,阻断了他们的生路。 “仙、仙长?”那个流浪汉哆哆嗦嗦转向醉月浮,脸色灰败。 醉月浮又一次靠近霜棠,想要伸手去摸摸小孩的脸,可是被拍开了。 忍下心中的酸涩,他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他们是不是欺负阿棠了?” 霜棠皱眉,“我没有名字,我不叫阿棠。” 他没有要回答醉月浮原因的意思。 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可以自己解决,哪怕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人一副关心他的样子。 他不喜欢将苦难说给旁人听,换来的怜悯与同情只会让他恶心。 虚伪。 但是霜棠不说,醉月浮也能猜到。 他曾经遇到阿棠的时候,阿棠就是因为被抢食物而跟别人打架。 侧眸看向那几个恐慌不已的流浪汉,醉月浮指尖亮起灵力的光芒,几道剑气斩去了那些人的双臂,然后将人丢了出去,引来街道上的尖叫声。 霜棠朝外走去,醉月浮立刻拉住人,“阿棠你要去哪里?” 霜棠冷淡:“把他们拖回来,杀了。” “他们没了手臂,很快就会死去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霜棠甩开醉月浮的手,“假惺惺的。” 醉月浮怔在原地。 霜棠匆匆出去,花了好大力气把那几个是他好几倍重的人拖回小巷,然后朝着每个人的喉咙捅了一下,直到他们彻底死亡,才收回了视线。 自始至终,醉月浮就在一旁愣愣看着。 他从小身居高位,更是天纵奇才,自三岁开始修炼,年仅十八就问鼎仙君之位,所有人对他都是恭恭敬敬,从没有人敢忤逆他,自然更不会有什么结仇。 第43章 他不会懂,留下一个可能活着的生死仇人对霜棠这样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只要对方有一分的可能性活着,那就有可能反过来害了自己的性命。 杀,一定要杀。 只有把仇人杀完了,把威胁杀完了,才能好好活下去。 曾经那些从霜棠手下跑走,说着绝对不会再来招惹他的人,霜棠也都是一个一个解决掉,斩草除根。 这座城镇本就不太平,昏官当政,草菅人命,根本不会管那些尸体,所以才会在阴暗处聚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 “你别再跟着我。”霜棠随意抹了把脸上的血,“我不叫阿棠,我也不认识你,你找错人了。” 明明才六七岁的年纪,看上去却是老成疏离。 醉月浮本来想着,他出手帮助阿棠,就可以拉近一些跟阿棠之间的距离,但是现在看来,阿棠好像更不喜欢他了。 原来在阿棠心中,自己是一个虚伪的人吗...... 醉月浮望着眼前小小的孩童,瘦弱、伤痕累累、衣衫破烂,眼眶微微红了起来。 阿棠不记得他也没关系,那样也好,让阿棠忘了那些难过的事情,重新开始。 这一次他将阿棠带回家,再也不会离开阿棠,他会让阿棠成为世界上最开心的人,阿棠想要什么都可以。 他蹲下身,与霜棠平视,朝着小孩伸出手,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轻柔一些,“我叫醉月浮,是修真界的仙君,我觉得你天赋很好,你愿意当我唯一的弟子吗,我会照顾你,陪着你,你以后再也不用为了任何事烦忧。”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小孩,脑中甚至已经想好了,一会儿要先带阿棠吃好吃的,再买一身新衣服。 干脆把整条街都买下来吧,送给阿棠,这样阿棠想要什么都可以直接拿。 这条街不够繁华,可以再去其他地方挑选。如果阿棠不喜欢修真界,那就留在人间,弄座城池送给阿棠,反正只要他想,就算是人皇也不敢有任何意见。 “不用了。” 霜棠轻轻的声音传来,沉浸在想象中的醉月浮顿时怔住。 “你、你不愿意?” 霜棠已经坐在巷角靠着了,他将自己缩起来,脑袋埋在臂弯里面,是一个休息的样子。 “不愿意,你去找别人吧。” 醉月浮呆滞了许久,心头蔓开慌乱,“为什么,当我的弟子不好吗,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他突然想到什么,又慌慌张张追问道:“还是说你觉得我在骗你,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会一直陪着你照顾你的,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的!而且我......” 霜棠缓缓抬起脑袋,那双粉色的眼睛静静望着醉月浮。 熟悉的空洞死寂的神情,让正在努力陈列跟他回家好处的醉月浮喉咙一紧,突然说不出话来。 孩童抱着自己的腿,缩在墙角,用紧贴墙壁来给自己一些安全感。 他的声音很稚嫩,只是说出来的话比许多大人都清醒。 “一直什么的,我不相信,我也不需要你对我承诺什么。” “你对我没有恶意我看得出来,但是我不想跟你回去。” “我一个人习惯了,就这样下去挺好的。” 心口的衣襟因为打架而散开了些,露出里面青青紫紫的皮肤,以及......一支黑红色的簪子。 醉月浮瞳孔一缩。 霜棠小心翼翼将簪子藏回心脏附近,不再搭理醉月浮,而是闷头睡了过去。 那支簪子...... 醉月浮一阵恍惚。 阿棠拒绝了他,却这般珍惜那支上古大魔留下的簪子。 明明没有记忆了,为什么...... 难道阿棠回溯到这个年纪,就是为了不要再跟他有任何牵扯吗? 就真的,不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了吗? 第22章 醉月浮没有离开, 霜棠闷头睡觉,他就默默陪在一旁。 浅色的衣衫被灰尘弄脏,但是醉月浮毫不在意, 就这么坐在霜棠的旁边,看着自己小小一只的小弟子。 人间已经接近冬天了,不似修真界那样可以用法术改变季节,这里已经隐隐透出寒意,吹过的风能够轻易带走人身上的温度。 醉月浮不受影响,但是霜棠身上的衣服单薄,起不到多少保暖的作用。他的身体很凉, 尤其是指尖,摸上去跟冰块一样。 这让醉月浮恍惚间脑中浮现结契大典那天,失去了气息的阿棠也是这样冰凉。 一阵恐慌袭来, 醉月浮用法术将寒风隔绝, 又将小孩抱进怀里, 让人靠着他, 将灵力缓缓传输过去。 霜棠并没有睡得很熟, 他也不可能睡熟, 哪怕已经很累了,但是还是立刻感知到了醉月浮的动作,然后睁开眼睛。 只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 然后就被警惕跟冷漠盖过。 年幼的狼崽只能用凶狠的样子来恐吓旁人, 保护自己。 “别碰我。”霜棠推开醉月浮。 “我不会当你的徒弟的,你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醉月浮心头一窒,面上还是带着温柔的笑容, “没关系,我不会勉强你, 你可以慢慢想,但是我会在这里保护你。” 霜棠面无表情,“我不用你保护。” 脑袋突然被揉了一下,霜棠莫名地生出一种想要蹭上去的冲动,但是立刻被他压了下来,心中越发警惕。 第44章 他为什么会对眼前的人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好像很想要依赖对方。 可是除了依赖,还有发自骨子里的不信任,不信任对方的任何话,尤其是说会永远陪着他的那些话。 明明是两种矛盾的感觉,可却同时出现了。 难道是对方用了那个什么仙术,所以自己才会觉得可以依赖对方? 想到这种可能性,霜棠立刻又朝着远离醉月浮的方向挪了挪。 醉月浮没有察觉异样,依旧用宠溺的目光望着小霜棠,“你还小,需要大人照顾的。” 霜棠不为所动,“不需要。” 醉月浮重复,“需要的。” “不需要。” “需要的。” “......”霜棠不再搭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扭过头想要继续睡觉。 一会儿到了晚上他还要去找吃的,必须要恢复体力。 但是醉月浮又将他抱进了怀里。 孩童的力量哪里能够跟仙君比,霜棠死命去掰那搂着自己的手臂,但是无法撼动分毫。 冰冷的眼神无法动摇醉月浮,霜棠的又拧又咬也只是让醉月浮揉了揉他的脑袋。 揉了满手的灰尘。 醉月浮掐了个净身术,脏兮兮的小霜棠立刻变得干干净净,身上那些血渍也都消失了。 这样神奇的一幕却没能让如今只是没什么见识的凡人的小霜棠露出多少惊讶的神情,他的情绪一直都很淡,就算是之前与人生死搏杀,也冷静得可怕。 挣扎着生存的人都是这样的,当活着都已经变成了一件需要用尽全力的事情,睁开眼睛要为吃穿住困扰,闭上眼要担心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多余的情绪对他们来说太过于奢侈了。 “你的衣服太薄了。”醉月浮温声道:“我带你去买新衣服好不好?” “然后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需要。”霜棠眼见着实在是挣脱不开这个人,索性闭上眼睡去,不想再跟对方有交流。 又一次被小孩冷冷拒绝,醉月浮笑容变得苦涩。 就算回溯了时光,但是霜棠潜意识里对他的抗拒还在。 因为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违背承诺,所以重来一次,阿棠选择不要再与他有任何关系。 宁可做一个朝不保夕的流浪儿,也不愿意再为了一个不负责任的承诺而让余生都过得战战兢兢。 阿棠救回他,还了师恩,将因果斩得干干净净,回来重新流浪。 现在是他死缠烂打。 不作数的...... 醉月浮垂眸,看向自己掌心的玉佩,是曾经霜棠握在手里的那一块。 因果才没有结束,阿棠的离开不作数的。 阿棠是同自己结了契的,是在修真界的见证下完成结契仪式的,他们是天道法则承认的道侣。 所以阿棠不能抛下自己。 醉月浮紧紧搂住了睡在他怀中的小家伙,灵力化作的屏障阻挡寒风,也封住了小巷的入口,不让任何人来打扰。 珍惜地享受着与小孩相处的时间。 失而复得的相处,每一分一秒都很珍贵。 ...... 霜棠是饿醒的,而呼吸间传来十分浓郁的香气,让他睁开了眼睛。 已经是傍晚了,天空一片金红。 “咕噜噜......”霜棠的肚子叫了起来。 “饿了吧,快吃点。” 那道烦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霜棠抬眸,发现自己还是被对方抱在怀里,甚至人已经坐在了对方腿上。 而他的面前是一张透明的亮闪闪的用仙术变出来的桌子,上面摆满了热腾腾的食物。 有大肉包子、松软的白面馒头、油光发亮的烤鸡、汤汁鲜香的卤肉、粒粒饱满的米饭......还有红艳艳的糖葫芦。 所有所有都是小霜棠在梦里想象了无数次味道,但都不可能吃到的食物。 就算是米饭馒头包子这些,他也只能捡一些脏的冷的别人不要的吃。 小霜棠看直了眼,口水不住分泌,肚子叫得更响了。 醉月浮看得心疼,压下鼻尖的酸涩,将食物又往霜棠面前推了推,揉揉小孩的脑袋,“吃吧,都是给你买的,想吃多少都可以,要是不够的话师...我再去买。” “......”霜棠转头看向醉月浮,粉眸中倒映出一副温润宠溺的面容。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个梦。 这个人好像跟他梦里的那个仙人很像,而且也说要收自己当弟子。 所以如果自己跟对方回去的话,就会喜欢上对方吗? 什么是喜欢,跟他喜欢食物一样吗? 小霜棠不懂这些,他对喜欢的理解就是占有,因为喜欢,所以要牢牢抓在手里,绝对不让别人抢走,也不许对方因为任何理由离开。 但他怎么可能占有这样的仙人。 所以他还是不要喜欢了。 霜棠又收回了目光,转回去看向那满满当当的食物。 醉月浮被看得后背都下意识挺直了,以为是小家伙动摇了,看在食物的份上打算跟他回去了。 说出来也好笑,多少人倒贴求着想要拜入醉月浮的门下,但他现在却在这里拿食物诱哄小孩子。 霜棠抓上了那些食物,右手烤鸡左手卤肉,大口大口往嘴巴里面塞,筷子就在一旁但他看也不看,吃的满手都是,狼吞虎咽,像是生怕醉月浮下一秒就后悔不给他吃了,所以要赶紧多吃一些,然后把这些食物的味道都牢牢记在心里。 第45章 小孩几乎没有尝过肉的味道,从来不知道原来热乎乎完完整整干干净净的肉这么好吃,好几次险些被噎到,吓得醉月浮连忙给小孩顺气,给人喂水。 他心下是欢喜的,阿棠接受他的投喂了,是不是接受他了,打算跟他回去了。 于是他一边看着小霜棠吃东西的可爱样子,一边温声哄道:“你跟我回去的话,每天都可以吃好吃的,想吃什么都可以,随时都能吃,吃到饱。” “而且还能睡软软的床,穿好看的衣服,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买给你。” 霜棠没有搭理醉月浮的话,只是闷头大口大口吃,直到他的肚子真的再也吃不下。 可是桌上还剩下好多吃的,霜棠不舍得,于是又想要往肚子里面硬塞。 醉月浮连忙抓住霜棠的手,“阿棠你不能再吃了,肚子要撑坏了。” 霜棠还是盯着那些吃剩的食物。 “我明天还会给你买的。”醉月浮心尖弥漫开细细密密的疼痛,在他没有遇到阿棠以前,阿棠一直都是过着这样的生活。 他还那么小,正该是被父母疼爱的年纪,却要为了生存竭尽全力。 因为颠沛流离,所以才会渴望有一个家。 一个家,首先要有亲人。 阿棠问过自己的,会不会永远陪着他。自己也承诺了,所以阿棠才跟着自己回去。 阿棠把自己当做唯一的亲人,可自己却把阿棠孤零零丢下。 看着怀中孩童瘦瘦小小的身子,后背一节节嶙峋的脊骨清晰可见,头发也是有些枯黄,全然不似曾经被养出来的光滑如缎。 “阿......你的父母呢?”醉月浮忍不住问道。 以前他也问过阿棠这个问题,但是阿棠没有回答,说不重要。 许是吃了醉月浮给的食物,肚中没有了难熬的饥饿感,霜棠对着醉月浮一身的尖刺稍稍收了那么一点点。 他淡淡道:“村子里的人说我的眼睛是怪物,给村子带来了不幸,所以他们把我丢掉了。” 醉月浮第一次知道小弟子的过往,怔怔看着对方。 明明是这么难过的事情,但小孩完全没有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陈述旁人的生平,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将自己的颠沛流离盖过。 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眶微热,醉月浮抱住霜棠,“别听别人胡说八道,你的眼睛很漂亮,我很喜欢。” 霜棠突然看向醉月浮,“你也跟那些人一样吗?” 醉月浮一怔。 “你喜欢我的脸,想要把我带回去当禁脔吗?” 让人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一个年幼的孩子口中说出来的。 醉月浮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不是的,你、你怎么会这样想!” 霜棠抱着腿,“他们不打算给我吃的,如果你做一次管三天的饭的话——” “阿棠!”醉月浮神情沉了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怀中的孩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怎么能这样轻贱自己!” 霜棠停顿了片刻,轻轻道:“两天的饭也行,反正我没有很讨厌你。” “阿棠!” “我不叫阿棠。”霜棠转过身,坐在醉月浮腿上与人面对面。 他的神情依旧平静,完全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荒唐的话,“你叫我阿棠,还想要收我当弟子,是不是因为你以前有一个叫做阿棠的徒弟?” 醉月浮喉咙发紧,发不出声音。 “你给我吃的,我可以做阿棠,也可以跟你做,但是我要一次一结,做完以后你就把两天的食物都给我,我不用很贵的,就外面的馒头铺就行,糙面馒头便宜,一文钱一大个——” 一滴还有些温热的水落在手背,霜棠停下话头,抬眸望向醉月浮。 那双很好看的金色眼睛里面满是眼泪,眼眶都通红了。 许久,醉月浮终于发出了声音,嗓音沙哑,带着颤抖,“你觉得,你自己就值几个馒头?” 霜棠眨眼,“你觉得太贵了的话,可以再商量价格。” “你怎么能为了一点钱就这样轻贱自己!”醉月浮紧紧拧眉,几乎是在低吼,“霜棠,你清醒一点!” 眼前的人似乎是生气了,但是霜棠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生气。 想了想,才大概明白了些。 “你这样的仙人,肯定从来不缺钱吧。”霜棠抓着那些吃剩下的食物不松开,“为了钱,为了食物,我这样的人是什么都能出卖的。” “我只是一个最下贱的流浪汉,有钱人家的狗都比我高贵一万倍,轻贱自己这个说法本来就不该用在我身上。” 看着醉月浮还在摔落眼泪的样子,霜棠摇了摇头,“哭会让人更饿更渴。” “又不会有人在意。” “不过你一哭的话,肯定会有很多人来关心你。但你在我这里哭有什么用,我又不会担心。” “所以一次两天可以吗?”霜棠问出了他唯一在意的问题,“我会配合你的喜好,喜欢小孩子也正常,很多有钱人都喜欢小孩子,你给我食物就好,如果你愿意给钱就更好。” “我...我会养你......”醉月浮哽咽着,一字一句,“不用你这样,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也会一直养你。” 然而霜棠的眼睛却一下子黯淡下去,抱紧怀里的食物,“那算了。” 第46章 “为什么......”醉月浮不懂,他真的不懂,为什么阿棠愿意轻贱自己来换一口吃的,却不愿意跟他回去让他照顾。 霜棠不答反问,“那你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养我?” “因为我在意你!” “是吗?” 霜棠扬起头,望着醉月浮,“可我觉得,你只是想要满足一下自己的善心而已。” “除开我很像你口中的那个阿棠以外,我只能想出这个解释。” “你说你会永远照顾我,你要怎么证明呢,你证明不了。” 醉月浮想要说话,但是又被霜棠打断,“你会说让我跟你回去,用时间跟我证明。” “然后你后悔了,丢下我,我就又是一个人,我又会回到现在的生活。” “但是因为过了好日子,我会很难重新适应现在的生活,我会想要更多,却过得更苦,或者直接活不下去。” 小孩轻轻下了结论:“我为什么要用我自己来替你证明你的承诺?” “......” 醉月浮艰涩:“我真的不会丢下你的。” “我不相信。” 霜棠目光平静,里面一潭死水,“我的父母能丢下我,其他人更会,我不会再给别人丢下我的机会。” “谢谢你给我好吃的。”霜棠看着怀中还有好多的食物,还未长开的稚气的眉眼弯起一个很小很小的弧度。 “你想的话,我现在就是阿棠,你可以在这里跟我做,也可以去客栈定个房间,但是房间的钱你自己出。” 第23章 最后, 醉月浮很没出息地逃离了小巷,步伐踉跄。 他甚至不敢与霜棠对视。 他又一次跟小弟子保证真的真的不会丢下对方,他说他可以立誓, 违背的话就遭受天雷之罚。 但是霜棠不相信,不管他说什么,霜棠就是不相信。 这就是报应吗。 曾经不管他说什么都会信的小弟子,现在连他的一句话一个字都不相信。 他到底要怎么才能让阿棠相信。 相信他真的不会再丢下对方。 醉月浮大可以强行将霜棠带回去,如今只是一个弱小孩童的霜棠根本无法反抗他。 但是他不敢,他连想都不敢想,要是从霜棠的眼中看见恨意, 他会怎么样。 天色变暗得越来越快,醉月浮游荡在街上,像个茫然的幽魂。 最后, 他还是忍不住悄悄回了小巷, 想要看看霜棠现在在做什么。 看不见霜棠他真的无法忍受一分一秒。 可是小巷内空空荡荡, 不见孩童的踪影。 醉月浮心跳骤停, 呆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给霜棠留了禁制, 连忙颤着手施法感知对方的位置。 霜棠去了另一处偏僻的小巷, 里面还有好几个年龄不一的流浪汉,或者说乞丐。 那些人的目光直勾勾落在霜棠抱着的那些食物上面。 这些在醉月浮眼中再廉价不过的食物在他们的眼中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有人蠢蠢欲动,但是注意到霜棠狠戾的眼神以及那握着尖石的手, 吞了口唾沫又暂时按捺下了冲动。 对于什么人好惹什么人不好惹, 或者是旁人对自己的情绪,他们的感知要比一般人敏锐得多,就跟霜棠感觉出来醉月浮对他没有恶意一样。 霜棠找了个空的角落坐下, 靠着墙壁。 他与其他的人看上去格格不入,因为他身上的灰尘污渍都被醉月浮除掉了, 脸蛋白嫩嫩,一点不像其他脏兮兮的人。 注意到这点,霜棠随手从地上抓了些泥跟灰,往脸上胡乱抹去,又将被醉月浮理顺的头发抓乱一些,衣服蹭脏一些。 不那么显眼才会更安生。 天色彻底暗了。 霜棠蜷缩起来想要睡觉,脑中却浮现了醉月浮的模样。 下一刻,他强行让自己不去想。 仅仅是一天,他就被那可怕的关怀给弄得心生渴望,去渴望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真讨厌。 醉月浮站在巷口,默默看着里面的小孩,徘徊着不敢走进去,最后靠坐在了巷口,守着人。 夜晚,霜棠又做梦了。 在梦里,他又变成了那位仙人的弟子,他依旧很喜欢仙人,而仙人也知道了他的心意,并且没有责怪他,仍然对他很好。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他并没有奢求仙人回应他,只要仙人在他身边就很开心了,再无所求。 梦中都是些温馨融洽的日常生活,直到天色微亮,霜棠醒了过来。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心口。 心脏跳得有些快,不是因为向往或是沉浸在梦中,而是一种莫名的抗拒。 抗拒接着梦下去,似乎再往下就会发生什么他最讨厌的事情。 取出藏在心口的那支簪子,霜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手中的簪子似乎周身围绕着丝丝缕缕红黑交杂的浅薄雾气。 但是细看之下又没有了。 轻轻摸了摸簪子,霜棠并没有将簪子挽到头上的意思,只是珍惜地看着。 突然,他似有所感看向巷口,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昨天那个人跟着来了。 本意是要把人甩掉的霜棠见此也没有多少意外,对方是会仙法的,找到他想来很简单。 对方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手中的簪子上,表情...... 第47章 霜棠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不然对方为什么一副委屈不甘又厌恶的样子,好像跟这支簪子有仇一样。 警惕的将簪子藏回去,顿时,对方的表情更幽怨了。 昨天吃剩的食物还被霜棠抱在怀里,虽然已经彻底凉透了,口感也差了很多,但这些只是对其他人来说,霜棠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周围的流浪汉们开始吞咽口水,有些人蠢蠢欲动,忍不住想要从霜棠这里抢一些食物。 但是还没等他们作出决定,身体就突然浮空,在茫然中被丢到了巷子外面,然后巷口就被一道流动着鎏金色光芒的半透明屏障挡住,无法进入。 “别吃这些了,我去给你买新鲜的,想吃什么?”醉月浮在霜棠跟前蹲下,温柔询问。 但是霜棠头也不抬,自顾自吃着,速度很快。 直到吃完了,肚子也微微鼓起来了,他才抬眸看向醉月浮。 “不用了。” 醉月浮微顿,复又轻笑,“那中午呢,我带你去酒楼吃好不好?” “你到底为什么要跟着我?”霜棠突然问出了口。 醉月浮一愣,看着眼前的孩童,干巴巴开了口,“因为我很喜欢你......” 说着,他又连忙解释,面色微红,“不是你想的那种,就是想要把你当做我的孩子养的那种喜欢。” 虽说前一种喜欢也有很多,但现在阿棠才这么点大,要是说出去了,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结果霜棠突然来了一句:“你儿子死了?” 这过于直白的话直接把醉月浮给问懵了,他跟阿棠哪来的儿子?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阿棠这是以为他的孩子死了,所以想要找个相似的小孩养起来。 “不是......” 霜棠也没有要接着问的意思,他起身,要离开这处小巷。 醉月浮连忙跟上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人贩子,正在尾随看上的小孩子。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醉月浮伸手去牵霜棠,但是手被避开了。 压下心头的苦涩,他轻声道:“我带你去酒楼吃好不好?” 霜棠已经寻到了食物,一大块被咬过的馕,估计是因为掉地上沾了灰,所以不要了。 他弯下腰去要抢在其他流浪汉或者是乞丐注意到之前去捡,但是手臂被抓住不让他继续。 “不要吃这些东西,对身体不好。”醉月浮蹙眉,随后他环顾周围,看到了一家生意很不错的酒楼,“我们去那里吃,把你喜欢的都点一遍好不好?” 但是他的手被挣开了,霜棠捡起那块馕,随意拍了拍灰就咬了上去。 他没有回应,但是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他不愿意跟醉月浮去酒楼。 这让原本因为昨天霜棠接受了他送的食物而觉得看到了希望的醉月浮一瞬间心头发凉。 他小心翼翼问霜棠,“你不想去酒楼吃吗?” 霜棠看了醉月浮一眼,却是道:“别把你的同情心用在我身上,我不需要。” 醉月浮着急,“我不是同情!” “不是同情是什么。”霜棠咬着馕,面颊鼓起,说话含含糊糊的,“你一看就是那种大善人,喜欢到处展示你的善心,见到别人有困难就想帮忙。” 醉月浮抿唇,“这样不好吗?” “反正对我不好。”霜棠狼吞虎咽吃完了馕,似乎是被噎到了,脸蛋皱巴了片刻,“要么一辈子都过好日子,要么一辈子都过苦日子,你非要让我中间过一段好日子,满足你的善心,对我来说你就是在害我。” 昨天的食物很好吃,霜棠忍不住吃了。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可能忘不了那样的味道了,所以在醉月浮问他要不要去酒楼的时候,他其实是渴望的。 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醉月浮愣神许久,才懂了霜棠的意思。 说白了,霜棠就是依旧不相信自己的话,不相信自己会一直陪着他。 不顾小孩子的挣扎,将人抱了起来,替人擦擦面上的灰,醉月浮垂眸,金眸中倒映出一张稚嫩却冷淡的面容。 他缓声,“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不愿意跟我回去,我就一直跟着你、照顾你、保护你。” “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跟我说,我都给你,你想要做什么,我也会替你做。” 金眸中,孩童沉默了片刻,突然弯起眼睛。 霜棠的面容很精致,此刻还没有像醉月浮初见时那样毁坏了容貌,若是打扮一番,要比精雕细琢的人偶还漂亮。 许久不曾看到小弟子笑脸的醉月浮陡然晃了神,愣愣看着怀中的人。 却见霜棠突然抬手,指向他的身后,那里有着一个穿着华贵的男子,挽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身后跟着八个仆人跟护卫,男子正在对着一些年纪十一二岁模样的乞儿嘘寒问暖。 霜棠仰起脑袋对上醉月浮的眼睛,“你说我想做什么都帮我,那你能替我杀了他们吗?” “所有人。” 第24章 随着霜棠的话音落下, 醉月浮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他缓缓询问:“为什么?” 霜棠定定看了醉月浮一眼,没有回答, 而是挣开醉月浮的怀抱,回到地上,自顾自朝前走去,头也不回。 似乎他本来就没有想过醉月浮会答应,只是为了甩开对方而故意提出了一个对方绝对不可能答应的要求。 第48章 哪怕没有了记忆,霜棠依旧很了解醉月浮。 只要他想,他可以是世界上最贴心懂事的弟子。 也可以是最能为难师尊的逆徒。 霜棠摸摸心口的簪子, 粉色的眼眸没有多少波澜。 救苦救难什么的,他不需要。 如果月光只是平等地洒落给所有人,转瞬即逝。那霜棠宁愿活在没有光芒的角落, 永远不要被照耀。 身后传来有些匆忙的脚步声, 醉月浮又跟了上来。 甩也甩不掉。 曾经是霜棠跟在醉月浮身边, 像一块儿甩不掉的小粘糕。现在彻底颠倒, 温柔如玉的仙君颇有几分死缠烂打的无赖架势。 一旁的路人都愣了, 呆呆看着一个容貌气质都不似凡人的青年绕着一个脏兮兮的流浪儿各种嘘寒问暖, 一副小心翼翼的讨好模样。 霜棠找了处没什么人而且挡风的角落坐下,醉月浮就立刻挨着他在旁边坐下,是明摆着要跟他跟到底。 小孩淡淡看了眼醉月浮, 低下头不去搭理。 他又拿出了那支簪子, 爱不释手地抚摸欣赏。在摸之前还特意将手在醉月浮干干净净的衣袖上蹭了蹭,蹭掉灰尘。 醉月浮:“......” 看着小弟子对这支上古大魔留下的簪子珍惜的样子,醉月浮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意, 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很喜欢这支簪子?” 霜棠不搭理。 醉月浮抿唇,随后从袖中取出了一支簪子, “这个送你。” 是曾经那支摔在地上成了三段的红玉簪,被醉月浮一点点修好了,在断裂处用金子裹住,又雕刻上花纹,看不出曾经损毁的痕迹,十分漂亮,看得出来修补人的认真。 霜棠看了一眼静静摆在醉月浮掌心的簪子,又收回了视线。 “我不要。” 醉月浮指尖轻颤,“你不喜欢吗......” 这两支簪子完全是两种风格,虽然上面都有海棠花的花纹,但是醉月浮的红玉簪通透温润,华丽却不艳俗,透着一股子清润。 而魔肆的骨簪光是看上去就有些邪气,上面红色的纹路乍一看简直像是沾染在漆黑骨头上的鲜血,连带着海棠花都多了些邪肆。 就跟两个送簪人的性格一样。 霜棠垂眸看着手上的簪子,指尖似乎被若隐若现的魔气缠绕住。 好一会儿才淡淡回了醉月浮的话:“不喜欢。” 似乎是感觉到醉月浮还要问,霜棠突然一拍醉月浮的手,那支簪子落在地面,磕掉了一个小小的角。 醉月浮怔在原地。 “一摔就碎的东西。”霜棠神情淡漠。 玉不比骨,经不起磕碰,漂亮却脆弱,是要被呵护照顾的,霜棠讨厌这样的东西。 就跟身处黑暗的人憎恨光明下的人一样。 向往会在嫉妒的滋养下扭曲,催生出毁灭欲。 爱意也会变成想要拖着对方一起堕落的恶意。 想要明月不再高悬,跌落污泥,永远回不去天空。 霜棠握紧了手中的骨簪,为自己心中突然涌出的戾气不解。 用骨簪的尖端刺入掌心,感受到皮肉被刺破,些许血珠渗出,感受到疼痛,霜棠这才从戾气中清醒过来。 看了眼掌心的伤口,粉色的眼眸透出微不可察的兴奋,面颊染红。 醉月浮小心翼翼拾起了玉簪,怔怔看着霜棠,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小孩爱惜护着骨簪的画面刺痛他的眼睛,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曾经霜棠与魔肆相处的样子。 阿棠是不是更喜欢那个上古大魔? 阿棠甚至想要跟那个上古大魔永远在一起。 阿棠是不是其实早就不喜欢自己了...... 指尖攥进掌心,醉月浮死死盯着那支骨簪,心中生出了要将其夺过毁成粉尘的冲动。 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在第一时间毁了这支簪子。 不可以。 阿棠是属于他的,是他一个人的,谁都不能抢走。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人间已经彻底到了冬天,甚至下起了雪。 霜棠这些天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他分明记得自己有藏着过冬的衣服,可是去找的时候,那片地方的建筑都变了。 曾经眼熟的那些人也都不见了,他常去的馒头铺虽然还在,但是摊主变成了一个年轻人,他认识的那个摊主老了许多,是那个年轻人的父亲。 最开始霜棠只当自己因为高烧导致记忆模糊了,但现在,他开始怀疑是自己忘了很多事情。 周围的人都变老了,只有他自己没有变,记忆也停留在曾经。 想到这里,霜棠侧眸看了眼依旧跟在他身边的这个叫做醉月浮的仙人。 他现在想的是:阿棠是不是就是他自己。 其实是自己失忆了,忘记了曾经发生过什么。而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师尊,还给自己取了名字。 所以自己才会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生出依恋的感觉,还因为伤到了对方而心悸。 但那种排斥感与不信任感也做不得假。 如果只是单纯自己失忆了,对方大可以直接坦白一切,没有必要装作新认识的样子。 之前肯定是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 醉月浮似乎是察觉到了霜棠的目光,他垂下眼,弯起金眸,“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第49章 霜棠收回目光,不做应答。 他不打算去探究之前发生了什么,潜意识让他感到抗拒。 或许他的梦是真的,他真的是这个人的弟子,他也喜欢上了对方,但想想后果肯定是很糟糕,不然他现在为什么会又变成小孩子的样子,还忘记了所有事情。 既然这样,他换一种活法好了,不跟这个人回去,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 霜棠想得很通透。 今日是难得的大晴天,雪停了,太阳光暖暖地洒落,驱散稍许寒意,霜棠在街边慢慢走着活动身体。 突然,他的目光被一家成衣铺给吸引了。 醉月浮跟着看过去,也是一顿。 那家成衣铺挂在最外面吸引客人的是一整套的婚服,大红大金,十分华丽,有不少姑娘家在路过的时候都发出惊艳声。 霜棠脑中突然划过零碎的画面。 耳边似乎响起喧天的锣鼓声,嘈杂的恭贺声。 有个人牵着他的手向前走,一身红衣。 然后是......五脏六腑被腐蚀的剧痛,意识褪去,手中却还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不甘、怨恨、恐惧、爱意......最后都变成了死寂。 头一阵阵疼起来,霜棠却觉得十分清醒。 假的,所有的美好都是假的。 只有孤寂是真的。 他只配孑然一身。 握住黑红色的骨簪,霜棠心脏的跳动加快,下意识摸向心口。 滚烫只是错觉。 但他为什么总是产生这样的错觉。 “在想什么?”醉月浮突然问。 霜棠握着骨簪不回答,心口滚烫的错觉越来越明显,烫得他心脏都疼起来。 实在是太疼了,霜棠蜷缩起来。 他有种感觉,只要他松开手上的簪子,就不会疼了。 但他还是死死握住。 似有若无的魔气从他的手渗入体内,流向心口,霸道却没有要伤害如今这具弱小身体的意思。 突然一阵大力来抢簪子,霜棠用力攥住。 “快松手!”醉月浮拧眉,“上面有魔气,会伤害你的!” 霜棠不肯松,哪怕疼得站都站不起来,还是死死握着,不让醉月浮抢。 但是他的力气怎么能跟醉月浮比,最后簪子还是被醉月浮抢走。 心脏的疼痛逐渐褪去。 醉月浮又急又怕,蹲下身要去抱小孩起来检查,“你没事——” “还给我!”霜棠抬头,额角沁出汗珠,一双粉色的眼眸满是敌意与怨恨,重重推开醉月浮要来抱他的手,“把簪子还给我!” 平静空寂的外壳被打破,露出了憎恨着整个世界的内里。 醉月浮被这怨恨的眼神看得心跳骤停,好一会儿才干巴巴道:“簪子上面有魔气会伤到你的,我是想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保护!”霜棠狠狠瞪着醉月浮,“我就是死了都不用你管,你把簪子还给我!” 死了都不用他管...... 一瞬间,小弟子服毒自尽的画面浮现脑海,醉月浮脑中嗡得一声,霎时一片空白。 璨金的眸底有一圈猩红缓缓渗出,醉月浮灵力开始暴动。 “那你想让谁管?”醉月浮眼眶蔓延开猩红,直直盯着霜棠,“让上古大魔管,想跟他一起死,想跟他永远在一起?” “阿棠你明明说过,只喜欢师尊的。” “你说过,要跟师尊永远在一起的。” “你为什么要选择他?明明他一直都在让你受伤,一直都在折磨你!” “师尊会保护你,会——” “我不要你管!”霜棠打断了醉月浮的话,扑过去抢簪子,“你不是我师尊,我也不是阿棠,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我讨厌你!” “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什么都要管,什么都干不好,恶心!” “咔——” 骨簪被灵力震成碎片。 霜棠抢夺的动作僵在半空,瞳孔缓缓下移,看向地上粉碎的簪子,下一秒,那些碎渣化作了魔气消失不见。 不见了...... “阿棠——” “嗤!” 尖利的匕首刺入手掌,穿透而出,然后拔出,鲜血疯狂外涌,在修长如玉的指节上蜿蜒。 醉月浮强行塞给霜棠防身的灵器第一次被霜棠使用,是为了报复他。 第25章 霜棠还不解恨, 匕首又一次深深刺入醉月浮的手臂,利刃将袖子割裂,在手臂上划出一道极长且深可见骨的划痕, 没有丝毫的留情或是手软,大量的血一下子将衣袖染透。 路人被吓坏了,尖叫着退后,不敢靠近两人,生怕惹火上身。 最后,霜棠握着匕首刺入醉月浮胸膛,距离心脏只差分毫。 “别再跟着我!”霜棠怨恨地瞪了醉月浮最后一眼, 转身离开了,连那把匕首都不曾带走。 闷头走了很长一段路,霜棠在无人的巷口靠着墙。垂下眼眸, 自己的指尖仍旧在轻颤, 那是一种发自本能的心悸。 霜棠几乎能够确定, 自己曾经就是对方的弟子。 不然为什么独独对伤到对方有着这么明显的反应。 下意识摸向心口, 但是没能找到那根熟悉的簪子。 心头一片空落落, 无边的孤寂感又席卷而来。 就好像他又变成了一个人。 第50章 那个人虽然这些日子一直都跟在自己身边, 但霜棠只觉得虚假,没有丝毫安心感。 对方随时都能抽身离去,说过的承诺他一句话都不相信。 才不会有傻子相信。 心口又开始抽痛, 霜棠蜷缩下单薄的身子, 双手揪住衣襟,齿尖咬破了唇瓣,尝到浓重的血腥味。 粉眸涣散, 欢愉与茫然交织。 心脏的疼痛很熟悉,似乎他曾经日日体会。 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自心口溢出, 在霜棠的眼前汇聚,霜棠死死盯着。 这就是那个人说得魔气吗? 魔气一点点凝聚,最后在霜棠的注视下,又变作了那支簪子的模样。 簪子立刻被两只小小的手紧紧抓住。 霜棠不知道这支簪子究竟是谁送给他的,也不知道什么叫做魔气,他只知道,这支簪子能驱散他的迷茫感。 让他感觉自己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虽然没有家的感觉,但这不重要,反正他本来就是居无定所四处流浪。 “小朋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突然一道男人的声音响起。 霜棠抬眸,是一个眼熟的男人,前些日子他就是用杀了这个男人做要求打断了醉月浮的话。 对方身边这次换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另一只手搂着一个看上去十一二岁模样穿得破破烂烂的小男孩跟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后面跟着许多侍卫。 霜棠不认识对方,但对方跟他记忆里过去的那个男人很像。 打着关心小孩的幌子,将小孩骗回家,然后各种欺辱,最后活活玩死。他身旁的那些人也并非不知情,反而帮着一起搜罗好看的孩童,用来献媚。 霜棠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就醉月浮那样的蠢货看不出来,总是把天下的人都想得无害需要保护。 那个男人看清了霜棠的脸,眼睛都发亮了。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小孩子,眼睛居然还是罕见的异色,这要是打扮打扮,绝对是极品! 于是当下他的声音更轻柔了,“你的家人呢?” 霜棠手摸索上口袋里尖利的石片,余光却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于是他又松开了手,对着男人乖乖一笑,“我没有家人,我是流浪儿。” 男人眼睛更亮,他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太可怜了,你这么小的年纪,过得一定很苦吧,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着,他或许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可信度,又拍拍身旁小男孩小女孩的脑袋,“你看,他们是打算跟叔叔一起回家的,叔叔很有钱,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你要是跟叔叔回家的话,他们就是你的哥哥姐姐了。” 话音落下,小男孩小女孩对着霜棠腼腆一笑,面上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 醉月浮恍惚了许久,才从霜棠怨恨的目光中缓过神来。 强行压下躁动的灵力与戾气,他朝着霜棠寻来,结果就看到前些日子那个男人正在关心霜棠,还想要把霜棠接回去照顾。 阿棠肯定不会答应的,不用担心。 “好呀,那我也要跟叔叔回家。”霜棠轻轻弯起眼睛,将手放在了男人手中。 醉月浮面色一瞬间苍白,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男人喜不自禁,又肥又油腻的手忍不住揉搓起霜棠的手来,连声道:“好好好,那现在就跟叔叔回家吧,叔叔一定把你...们都喂得白白胖胖的!” 捡到这么一个极品,男人的眼中已经完全没有之前的小男孩小女孩了。 不过最美味的自然要放到最后慢慢品尝,他要把这个小孩养多点肉,皮肤也养得细细嫩嫩再下手。 于是他牵着霜棠的手,转而让侍卫去带着那两个小孩,然后朝着自己的府邸走去。 他是这座城镇里面说一不二的掌权者,对外是一副仁慈的样子,对内,只要是他府邸内的人都是他的自己人,包括奴隶在内,都知晓他干得事情。 但是为了钱权,所有人都会替他掩盖,甚至还有人主动将自己家里容貌不错的孩童献上,来谋取利益。 这已经变成了一条完善的利益链。 一行人走过,男人注意到了站在一旁死死盯着他的醉月浮,注意到对方一身的血,眼中划过警惕,示意侍卫护在自己跟对方中间,哪来的疯子。 突然,醉月浮伸手去牵霜棠。 但是霜棠避开,转而朝男人身上一靠。 男人心头美滋滋,许是为了让自己的形象看起来更好一些,他朝醉月浮丢了一锭银子,“别是哪家的疯子跑出来了,怪可怜的,拿着钱再去买身衣服吧。” 目光在醉月浮俊美的脸上划过,男人心生嫉妒,又暗示侍卫在他离开后解决了这个人。 没有任何仇怨,但只要他看不顺眼,那就想杀就杀。 “阿棠!”醉月浮哑着嗓子,“你真的要跟别人走?” 霜棠头也不回,也不做搭理,反而对男人说:“我不认识他,他老是缠着我。” 男人这下更确定了,这就是个疯子。 他不屑地回过头,结果就撞上一双映出猩红的金眸,杀气四溢。 他吓得一哆嗦,原本想说的话都忘了,扭回头匆匆朝府邸走去。 这处又恢复了寂静,醉月浮怔怔看着霜棠离开的背影,眸底的猩红越来越明显。 第51章 “为什么不要我......” “我哪里不如他......” 他喃喃自语,眸光涣散,加上这一身刺目的血,像极了从哪里跑出来的刚杀完人的疯子。 灵力开始失控,从来深埋光风霁月之下的阴暗面似乎要破壳而出。 只要是个人,就有不可示人的那一面。 只是有的人选择坦然面对,有的人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要怪就怪你没钱没势,光有一张脸有什么用。”突然有声音传来 八个特意留下的人高马大的侍卫朝醉月浮围了过来,毫不掩饰杀意。 “到了下面你也别怪我们,谁让你让大人看不顺眼了,大人看上的人也是你能抢的?” 侍卫们丝毫没有即将杀人的紧张感,他们都不知道杀过多少人了,眼前这个青年看上去虽然不算单薄,但跟他们这种常年锻炼一身腱子肉的人完全无法比。 一副斯文书生样。 就算这个人的眼神很吓人,但是气势足有什么用,打架看得是拳头! 一边靠近醉月浮,领头的那个侍卫还嘿嘿笑起来,“等大人玩腻了,说不定我们又有机会尝尝味道。” “粉色眼睛可真从来没见过,脸还那么带劲。” 其他的侍卫纷纷应和。 然而下一秒,无法抵抗的力量压上身,八人直接趴在了地面,全身的骨头都开始咔吱作响。 被他们视作文弱书生的醉月浮一步步靠近,嗓音冰冷,“你们说什么?” 灵力萦绕在周身,明晃晃昭示着他修真者的身份。 侍卫们顿时吓得肝胆俱裂,若不是被镇压在地,此时绝对磕头求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上领头侍卫的头顶,在其余人惊恐的注视下,灵力乍亮,领头侍卫凄厉地哀嚎起来,不多时就失去了气息。 凡人根本不可能在强行搜魂中活下来。 “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啊!”眼睁睁看着领头的人七窍流血死不瞑目,余下七人涕泗横流,趴在地上一个劲求饶。 “我们都是替人办事的,我们也不想的,我们是没有办法啊,求求您放过我们,错不在我们啊!” 醉月浮翻阅完领头侍卫的记忆,眸底的猩红彻底凝聚。 该死,都该死! 凌厉的剑气划过七人的身体,七人的表情甚至还停留在求饶的阶段,但是身体却突然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块块的血肉,内脏淌了一地,头颅在地上滚动。 若是这时有人来到这里,定要被吓得不省人事。 就是洛汶来了,都不会相信这样残忍的场景是素来温柔的醉月浮弄出来的。 府邸内。 霜棠被安置在了一处十分奢华的院中,好吃好喝伺候着他,人洗得干干净净,衣服也换上了漂亮的新衣服。 那个男人看到走出房间的霜棠,被惊艳得不行,恨不得现在就好好品尝一番。 但是看着小孩瘦弱的样子又觉得会影响手感,这么得天独厚的一张脸,他可不能这么草草浪费了。 于是他让霜棠在这里待着,自己先去另外两个新找来的玩物那里寻欢,玩死了也无所谓,谁让他兴头正好。 霜棠坐在院中,没有去动那些糕点,而是低下头自顾自看着手中的簪子。 一旁的一个婢女见霜棠不吃那糕点,心生不满,那里面可是大人特意吩咐加进去的药,能让人一点点变成只知道求欢的傀儡。 要是这小孩不吃,她的工钱肯定会被罚没,说不定自己也要倒霉。 于是她没什么好气地拿起一块糕点要霜棠吃。 霜棠淡淡看了婢女一眼,拍开了那糕点。 手被拍疼,看着糕点滚落在地,婢女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她一下捏住霜棠的脸,指甲掐进了面颊,要把人的嘴捏开,“吃啊你!大人好心赏你的,你还不感恩戴德地吃下去!” “你到底吃不吃,你——” 逼迫的话语戛然而止,婢女瞳孔收缩,僵硬着向下看。 锋利的石片刺入衣衫,破开了她的腹部。 她惊恐地想要尖叫,脖子又被早有准备的霜棠勾住向下压,喉管顷刻间被割裂,再也发不出声音。 男人对霜棠很放心,不过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留个婢女看管就足够了,大不了院子外面再守个侍卫,完全没必要多加看管。 所以只要霜棠想,他很轻易就能逃离这里。 蹲下身扯下婢女身上的香囊,丢掉里面的香料,将婢女袋子里摸出来的以及男人给他的银子装进去。 然而就在霜棠起身的那一刻,惊恐声、惨叫声、呼救声在同一时间爆发。 然后,院门口有东西倒地的声音,一道人影就走了进来。 很显然,倒地的是那个侍卫的尸体。 霜棠淡淡抬眸,与醉月浮对视。 血,到处都是血,将那张温雅的脸都掩住了。 金色的眼眸猩红一片,长剑不断滚落血珠,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血脚印。 整座府邸一片寂静,只有堆积的碎裂尸体,汇聚成河的鲜血。 活了几千年杀过的人也屈指可数的仙君,如今一瞬便屠光了数百人。 求饶的、谩骂的、哭惨的......全都被杀得干干净净。 醉月浮定定望着霜棠,血渗入再看不出温润的眼眸,将最后一丝璨金色抹去,唯余血腥气。 第52章 霜棠突然笑起来,粉色的眼眸弯弯,里面却是嘲讽与戏谑。 “你这样比之前顺眼多了。” 第26章 醉月浮出生修真界曾经最大的修仙世家, 但是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母就离世了。 他的父亲是一个很善良很温柔的人,从小就教导醉月浮要心怀天下人, 救苦救难帮助其他的人。 而他的母亲是修真界上一任仙君,修为强大,就是性格有些淡漠。 两人很相爱,或许是因为性格互补,在醉月浮有限的记忆中,两人总是和和睦睦极少吵架。 唯一记得的那一次吵架,是父亲帮助别人弄得自己受了重伤。 母亲很生气, 生气父亲不为了她不为了他们的孩子考虑。 母亲说,只会慈悲的人永远无法成为合格的统领者,反而会带来混乱。 仙君说白了, 就是修真界的统治者。只是不像魔界那样残酷血腥, 需要踩着森森白骨上位, 但是依旧强者为尊。 而父亲说, 他相信人的本心不坏, 想要守护所有人。 然后母亲就不说话了。 因为母亲当初就是因为被父亲救下, 所以心生情愫,从此爱上了父亲。 但是后来,父亲为了救人而遇难了。 年幼的醉月浮跪在父亲的棺材前掉眼泪, 下一刻耳边响起许多人刺耳的尖叫声。 他回头, 只看到他的母亲倒下。 母亲的确是一个淡漠甚至冷情的人,父亲是她唯一深爱的人,所以在父亲离开后, 她也选择跟着离开。 同一天,醉月浮失去了他的双亲。 小小的孩童独自长大, 他财富滔天,天赋绝世,有着母亲留下的各种无法谋夺的顶级法器护身,无人敢轻视他,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并没有展露出多少恶意的獠牙。 除了没有父母,他的一生都顺风顺水,更是成为了最年轻的仙君,问鼎修真界。 但是后来,醉月浮的修炼陷入了瓶颈。 他很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的性子随了父亲,平和温柔,说得难听一些就是优柔寡断,过于天真。并不能像母亲那样用铁血手段镇压家族,镇压修真界。 所以家族各支早就散了,修真界也是各宗门林立,不似母亲在的时候那样,独尊仙君。 心境得不到突破,他的修为便也停滞不前。 醉月浮将自己关在曾经父母亲的房间,足足一年。 然后他想,他要把父母想做的事情都做到。 父亲修为不高所以总是受伤,但他修为高,既有足够的实力服众,也能够轻易救助他人。 彼时修真界因为曾经的仙君陨落而派系争斗,人间也是各国混战,年纪尚轻的醉月浮总归逃不了年少轻狂,他觉得他能创造一个不同于母亲管理下的太平盛世,他能够将父亲与母亲的想法结合起来。 时间过去了一年又一年,醉月浮觉得他做到了。 他的修为突破了瓶颈,修真界传遍仙君仁慈的美名,各大宗门在他的调和下握手言和,和平相处。 人间最终则是一国独大,人皇统治世间。 时间太漫长,曾经的少年人心性越来越沉稳,他忘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与想法,只知道自己是要守护天下苍生,他的意义就是守护。 再后来,一次出关,他在人间捡到了一个小孩子,小孩有一双很漂亮的粉色眼睛,他将对方收为弟子,给人取名霜棠。 醉月浮没有带小孩的经验,闹出了许多的笑话,但好在小孩自己就很懂事能干,除了粘人,从来不麻烦他什么,反而时常哄他开心。 渐渐的,小弟子长大了,每每看到对方,醉月浮都有满满的成就感。 直到他意外知晓了小弟子对他的心意。 惊愕、慌乱、无措,以及微热的面庞,醉月浮那一瞬心跳都加快了。 但他告诉自己,阿棠年纪这么小,分不清喜欢跟敬仰是很正常的,他顺其自然就好。 结果顺到最后,阿棠不仅没放下,还因为他以身为祭封印上古大魔的决定而入了魔。 弟子将师尊囚禁,与师尊□□好,多么荒唐。 再再后来,他的小弟子将他救回来,却被他逼得自尽。 兜兜转转,他好像还是走了父母亲的旧路。 父亲离开了,留下母亲一人。他离开了,留下阿棠一个人。 母亲殉情,阿棠自尽。 一败涂地。 醉月浮很想问问父亲,有没有后悔丢下母亲。 父亲没有经历失去的痛苦,但是他经历了。 所以他后悔了。 他曾经年少轻狂,认为自己有能力两者兼顾,认为自己可以顾及每一个人。 他的一生太顺利,轻轻松松就走到了常人终生可望不可即的高度。 没有经历过坎坷,所以他天真单纯,总是将一切想得过于简单。活了几千年又如何,心性甚至不如那些在人间苦苦挣扎摸爬滚打的苦难者。 守护一个人都已经很难了,更别提整个天下。 甚至就连他曾经沾沾自喜以为的,与母亲完全不同的方法,也不过是假象。 在他离开后的那一年多时间里,洛汶说修真界出现了许多作乱的人,造成了不小的动荡。 后来一调查,那些都是曾经靠求饶讨好卖惨被醉月浮放过的有过前科的人。 第53章 见能够镇压他们的人不在了,就都野心膨胀。 若是换做母亲,这些人会在最开始就被杀死,斩草除根,根本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情。 若是换做阿棠,每一个可能造成威胁的人,都不会有活下去的机会,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甚至人间,都必须以杀止杀。 一统人间最初的那位人皇手下性命无数,但他终结了人间数百年的战争,人间从此迎来太平盛世。 是非对错,哪里是他想得那样能够轻易理清楚的。 “滴答、滴答......” 血珠从剑刃上滚落,眼前的一切被血色覆盖,眨不去那层猩红。 看到安好无事的霜棠,醉月浮张了张嘴,却尝到满嘴的铁锈味。 他想说,还好你没事。 但他还没能用沙哑的嗓子说出话,霜棠先开口了。 “你这样比之前顺眼多了。” 话里讥讽的意味很明显,醉月浮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他收起长剑,小心翼翼地走近霜棠,想要伸手去拉人,但是看到自己手上的血,又默默垂了下去。 掌心手臂胸膛上的伤口还在,看上去触目惊心,十分狼狈。 醉月浮轻轻问:“那你可以不要讨厌我吗?” 忍着苦涩,他近乎是卑微地说:“我会努力帮你修好那支簪子。” “不用。”霜棠拒绝了醉月浮,“簪子已经修好了。” 醉月浮一怔,又明白了什么,自嘲地低下头。 魔气重新凝聚的确不难,何况是在被附着的人自愿承受魔气的情况下。 突然,他发现霜棠的神情有了些变化,直直看向他,似乎是带着疑惑。 在疑惑什么...... 眼前变得一片漆黑,意识逐渐淡去。 灵力反噬,心境动荡,几乎半步入魔,身上还带着不轻的伤,醉月浮能清醒到现在都已经是因为强撑着要确定霜棠的安全。 现在彻底脱了力,昏迷过去。 ...... 不知过去了多久,醉月浮的意识缓缓回笼。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牵住,耳畔还有熟悉的声音在唤他。 他不是昏倒在院子里了吗,怎么现在感觉像是躺在床上。 难道是阿棠没有丢下他? 冒出这个想法,下一刻醉月浮就自嘲地抹去。 怎么可能,不管有没有记忆,阿棠明明都厌极了他,一点关系都不想跟他扯上。 是幻觉吧。 “师尊,您醒了吗?” 轻柔带着满满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醉月浮一愣,下一刻睁开眼睛匆匆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少年模样的霜棠,一头绸缎般的墨发,眼含关切与爱意,漂亮姝丽。 第27章 发现师尊直勾勾看着他, 霜棠面颊微微红了些,“师尊,您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醉月浮怔怔,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棠......” “嗯,师尊有什么吩咐吗——” 话音未落,霜棠被醉月浮紧紧抱进怀中,力道之大,他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要被勒成两段了,喘不过气来。 突然间这是怎么了, 师尊总不能是想要把自己勒死吧。 说来奇怪,他之前刚打算去检查一下明天师尊生辰要放的焰火,但是还没来得及支开师尊, 一回头原本在他身旁的师尊就不见了, 整个落星峰都没有师尊的气息, 于是他就到处去寻。 结果峰下那些弟子长老们看见他以后都是一脸见鬼了的表情, 很诡异地看着他, 他问洛汶师尊在哪, 洛汶也支支吾吾的,最后才说了个地方。 霜棠还记得那里,是当初师尊捡到他的地方。但是怎么突然就去那里了, 都不跟他说一声。 他在那座没什么大变化的城镇里面乱逛, 最后在一处满是血腥味的府邸里面找到了晕倒的师尊。 被师尊身上的血给吓了一大跳,凭师尊的修为,怎么可能伤得这么重。 而且那座府邸里面的场景也挺惨烈的, 一具具尸体都四分五裂,上面居然带着师尊的气息。 总不能那些人都是师尊杀的吧, 开什么玩笑。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在颤抖,霜棠轻轻拍拍醉月浮的手臂,“师尊,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您会在那座府邸里面,还伤得那样重?” 听到霜棠的问话,醉月浮手一僵,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然后他越发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人,小心翼翼问:“阿棠,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做什么?” 霜棠答道:“弟子在准备师尊您明日的生辰呢,不是约好了的吗。” 原来是这个时间...... 醉月浮将头埋进霜棠颈窝,不让小弟子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眶。 有多久,多久没听见阿棠唤自己师尊了。 多久没在阿棠眼中看见欢喜了。 曾经他觉得习以为常的东西,直到失去才知道自己有多离不开。 “师尊?” 霜棠敏锐察觉醉月浮的状态不对劲,有些担忧:“您是不是伤口还在疼,弟子没有处理好吗?” 醉月浮摇头,没有抬头,只是抱住霜棠,恨不得就这么将人揉入骨血。 他的嗓子哑得厉害,带着掩盖不住的颤抖,偶尔还会泄露出几丝哽咽,“没事的......师尊没事......” “师尊只是...只是......做了个噩梦。” 第54章 若是能永远这样拥抱怀里的人,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滚烫的呼吸打落在颈窝,霜棠雪白的皮肤一点点晕染开红意,心跳开始加快。 是他的错觉吗,师尊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 明明在知道他的心思之后,师尊已经很少跟他有这么亲近的举动了。 试探着回抱住师尊,师尊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呼吸间都是师尊身上的气息,温凉的发丝覆在手背,霜棠向来体温偏低的身体被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缓缓沾染。 两人的身体紧贴,几乎能感受到彼此都乱了拍子的心跳声。 霜棠脸蛋红彤彤的,学着师尊以前哄他那样轻拍师尊的后背,“是什么噩梦啊,很吓人吗?” 实则心里想得是:师尊抱我了,师尊身体好热,师尊力气好大,可以再大一点! 至于在那座府邸里面看见的堪称地狱的场景,霜棠其实并没有任何触动,他唯一在意的点是为什么师尊会受伤昏倒在那里。 醉月浮没有回答,而是突然一字一句轻声道:“阿棠,师尊会永远、永远陪着你的,你相信师尊好不好?” 这话比起承诺,在此刻听上去莫名更像是要同心上人长相厮守的情话。 霜棠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师尊怎么可能对自己说情话,但是面颊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话变得越发红。 “嗯,弟子当然相信师尊啦,弟子要一直一直跟师尊在一起的。” 听到这样认真又毫不犹豫的回答,醉月浮眼眶的酸涩愈甚,手指攥紧了霜棠的衣衫,不敢抬头,不敢让小弟子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 他到底是有盲目,才会让这样全心全意信任依赖着自己的阿棠变得再也不敢相信他。 埋头许久,待到激荡的情绪平静下来,醉月浮才抬起头,望着自己的小弟子。 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生怕这只是他的一场梦,醒了就再也见不到这样的阿棠了。 这样言笑晏晏,而不是一潭死水,半醒半疯的阿棠。 哪怕知道阿棠总有一天会想起来一切,也期盼着这天可以迟一些,再迟一些,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给他一个证明的机会。 ...... 霜棠越发觉得自己的师尊变奇怪了。 据师尊说,那座府邸里的人是被魔物杀死的,魔物在被追捕的途中经过了落星峰。师尊一时不察,所以短暂失去了意识,被魔气操控。 这么一推理,师尊身上的伤岂不是那魔物操控师尊自残弄出来的,要不是魔物已经被处理掉,霜棠简直想把那魔物千刀万剐。 但是师尊似乎完全不在意那惨案,而是一直用一种他看不懂但是令人浑身发热的眼神看着他,不停喊他名字,就为了听他回一声师尊。 然后隔一会儿就要问他相不相信师尊会一直陪着他,一定要听到他说相信,然后再听他说永远不会丢下师尊,才会如释重负地抱抱他。 虽然他是很愿意喊师尊的,也愿意相信师尊,更愿意被师尊抱,但他很担心师尊是不是身上还有被那魔物影响的后遗症,心智好像变得有些不太对。 还是说那个昏迷后做得那个噩梦真的有那么吓人,把一向温柔淡然的师尊都给吓成这样。 就比如现在,时间已经是晚上了,霜棠想要悄悄去检查一下自己的焰火布置,明天给师尊一个大惊喜。 但是师尊寸步不离跟在他身边,说什么都不愿意分开。 “很晚了,我们睡觉吧。”醉月浮牵住霜棠的手。 手被牵住,再加上那令人浮想联翩的话,霜棠想要支开师尊的心一下子飞走了,红着脸看向师尊,满眼期待,“我们?师尊是想要跟弟子一起睡觉嘛?” 霜棠也就是这么问问,没抱任何希望。 但是下一刻,醉月浮温声应下,抬手揉上霜棠的脑袋,“嗯,师尊许久没有跟阿棠一起睡了。” 这一瞬间,霜棠简直像是被天上的馅饼给砸中了,人都晕晕乎乎的,直到被牵着手待到床边,师尊细心地替自己解衣带,才回过神来。 外衫被折得整整齐齐放到一旁,里衣有些宽松,微微露出半个肩膀。 霜棠呆呆看着宽衣解带的师尊,被那修长的身形给晃花了眼,热意一阵阵往脑袋上涌。 支在床边的瓷白手指微微蜷起,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师尊这是什么意思呢? 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思了,可现在居然要跟自己一起睡,就不怕自己半夜偷偷吃豆腐嘛。 不等霜棠想清楚,醉月浮已经靠过来了。 他搂住霜棠的腰,霜棠立刻身子都软了,轻而易举被师尊压进床榻,然后身上盖上被子,师尊凑后面抱上来,细细替他捻好被角。 两人的身上都只有一件单薄的里衣,身体紧贴,身体的温度与轮廓几乎毫无遮挡,霜棠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后背贴在师尊的胸膛上。 很热,还有心跳声。 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师尊的。 颈侧还有湿热的呼吸,搂在腰上的手微微收紧了些,霜棠有些痒,下意识缩了缩。 这真的不是梦吗,长大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跟师尊这么亲近过了,小时候显得温馨宠溺的姿势现在却是暧昧到远远过了师徒的界限。 “师尊......”宁静了片刻,霜棠窝在醉月浮的怀里,突然轻轻唤了一声。 第55章 醉月浮垂眸,“嗯,师尊在。” “您怎么突然......”霜棠蹭蹭醉月浮,“想要跟弟子一起睡呀?” “阿棠不喜欢吗?” 霜棠摇头,“就是,师尊您可以直接对弟子说,您是不是明天的生辰有事情不过了啊?” 他思来想去,也就只想到这么一个理由。 因为明天要失约了,所以师尊想着今天对自己好一点。 醉月浮一愣,“阿棠你怎么会这么想?” 霜棠转了个身,与醉月浮面对面,粉色的眼眸望着醉月浮。 醉月浮想要解释,但是颈侧蹭上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那绸缎一般的墨发与醉月浮的长发交缠,分不出彼此。 霜棠轻声,“没关系的,师尊有事要忙就去忙吧,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带上弟子好不好,说不定弟子能帮上忙呢。”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甚至霜棠都数不清发生过多少次。 师尊美名在外,每次发生些事情,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得都是来找师尊帮忙。 师尊又是个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的性格,所以每一次都会去。 霜棠以为自己会难过的,但是不知道怎么了,这会儿却没有想象中的失落,反而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跟他的一个无关紧要随时能补上的约定而已,怎么能跟别人比呢,师尊还愿意来哄自己就是在意自己的证明了。 脸侧突然被捧住,霜棠愣愣抬头,就撞入一双金眸。 那里面是他的身影。 也只有他的身影。 “阿棠,不是说相信师尊的吗?”醉月浮低下头,与霜棠相抵,声音微哑,“师尊哪里都不会去,就只陪着你。” 感受到怀中人那么一瞬间的僵硬,醉月浮心头一滞。 “......”霜棠粲然一笑,“相信,弟子当然相信。” “......” 心头似乎突然被浇上了一桶冰水,让四肢百骸都开始发凉。 他要是再看不出来阿棠只是在哄他,那就是真的傻了。 所以,很久以前其实就已经是这样了吗。 很久以前他就已经不再让阿棠信任了,但是就算心里不相信,阿棠还是愿意一次又一次给他机会。 霜棠打破有些凝滞的气氛,乖乖朝醉月浮怀里窝了窝,“那师尊快休息吧,伤口应该明天就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弟子给您做好吃的。” 手悄悄地牵住醉月浮一缕发丝,拢在掌心。 师尊的怀里好暖和哦。 当初捡他回来的时候天气很冷,师尊就是把他抱在怀里,他从来都没有被人那么温柔对待过。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第28章 时至深夜, 醉月浮睁开眼睛,看着缩在他怀中睡得正香的小弟子,小心翼翼坐起身。 霜棠似乎要醒过来, 醉月浮立刻指尖点在霜棠的眉心,让霜棠熟睡过去。 他要去将焰火布置上,再按照曾经阿棠的准备将需要的食材跟装饰都弄好,不能让阿棠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好在有那枚留影石,细节的地方也不会出错。 ...... 忙了差不多有一个晚上,直到天际泛起光亮,醉月浮才回到房间, 重新将小弟子抱进怀里。 埋进小弟子的颈窝间,手上收紧,直到身体紧贴, 再也没有一丝缝隙, 呼吸间都是小弟子的气息。 这样, 一直慌乱的心才能有那么一丝的安定。 阿棠...... 醉月浮垂下眸,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霜棠的颈侧, 辗转流连。 带着极力的克制。 但他没有注意到, 熟睡的法术已经失了效,被他抱着的人轻轻颤了颤,面颊染上了红。 天彻底亮了。 霜棠睁开眼睛, 就对上了醉月浮专注的目光。 “阿棠, 昨晚睡得好吗?” 霜棠立刻想起前不久,师尊以为他睡着,所以对他...... 顿时, 脑中晕晕乎乎,心跳疯狂加速。 “睡、睡得挺好的。” 师尊是什么意思呢, 这已经完全超出师徒之间的互动了吧,明明就是伴侣之间才会做的事情。 可是如果师尊对自己也有那种意思的话,为什么不跟他说呢,而是要晚上偷偷的。 霜棠快速思考,最后得出一个猜测:师尊该不会就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吧? 醉月浮发现小弟子看自己的眼神不对,便温声询问:“怎么了吗?” “没、没事......”师尊喜欢就好。 下了床,醉月浮将床细细铺好,一转头就看到小弟子在挽头发。 “需要师尊帮忙吗?” 霜棠点头,“好呀,要师尊帮弟子盘。” 醉月浮轻笑,伸手去接霜棠递过来的簪子,然后下一刻他的笑意就僵住了。 那支簪子赫然就是魔肆留下的黑红色骨簪。 醉月浮脑中嗡得一声。 半晌,他缓缓出声,“阿棠,这支簪子你......” 霜棠眨眼,“弟子从衣服里翻出来的,之前没什么印象,但是觉得挺好看的。” “乖,换一支簪子戴好不好?” 这个时候的霜棠对醉月浮向来言听计从,醉月浮想,小弟子应该不会再戴这支簪子了。 但他没想到,霜棠轻声拒绝了。 “弟子想戴这支簪子嘛,很喜欢。” 第56章 从不曾忤逆过师尊的弟子为了一支魔物送的簪子第一次拒绝了师尊。 醉月浮怔怔看着霜棠,金眸的深处隐隐又有猩红渗出,但又被他极力压制。 自从结契大典,他的灵力就一直在失控的边缘,只要心境一受到影响,就会被各种负面阴暗的思绪操控。 “为什么......”醉月浮盯着霜棠,嗓子有微不可察的沙哑,但还是努力做出温和的模样,“阿棠你喜欢这支簪子哪里,师尊觉得有些太妖异了,不太适合你。” 霜棠垂眸看着手上的簪子,鼓了鼓嘴,“就是很喜欢,说不上来,但是感觉很想戴。”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反正就是在看到这支簪子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不管是那漆黑的似乎是骨头的簪身,还是上面跟血一样的花纹,以及那显得有些诡异妖异的海棠花。 都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 最后,醉月浮还是默默接过了那支簪子,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盘在了霜棠的发丝间。 他不想也不敢再面对小弟子怨恨的目光。 漆黑的簪身在墨发间其实不是很明显,但若是换做雪发,就会格外契合了。 霜棠照照镜子,粉色的眼眸弯起,笑眯眯道:“师尊,弟子好不好看呀?” 醉月浮咽下苦涩,指尖几乎攥进掌心,“好看。” ...... 醉月浮忙了一晚上的成果很不错,霜棠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就算是偶尔在一些小细节上对不上,他也没在意,只当是自己布置的时候没弄好。 霜棠本以为师尊今天就是有事要离开的,但没想到直到晚上,师尊都一直陪着他。 真的就是寸步不离的那种陪着他,不管是去灶房做糕点,还是去水榭看风景,师尊都陪在他身边,没有一分一秒分开的时候。 霜棠都开始怀疑,师尊是不是真的被那魔物影响了心智,不然为什么突然间就表现得跟平日那么不一样。 “师尊,您真的没有什么事情瞒着弟子吧?”霜棠趴在水榭的栏杆上,直勾勾望向醉月浮。 醉月浮给小弟子剔橘子络的手一顿,随后轻笑,“师尊能瞒着你什么事啊。” 霜棠想了想,“唔,就比如您之后要去很远的地方,还不带弟子,或者您想要收新的弟子什么的。” 一瓣橘子被喂到嘴边,霜棠红着面颊咬入口中,吃了下去。 脑袋被揉了揉,师尊温柔的声音响起,“不要乱想,不会的,师尊说了会一直陪着你就一定会做到,也不会有其他的弟子。” 霜棠应下,张开嘴巴接受来自师尊的投喂。 本来今天是师尊的生辰,吃食应该要他来做的,但是师尊估计是嫌弃自己的手艺不行,最后还是亲自动手了。 夜晚的月亮在院中洒落莹莹光辉,桌上摆满各种吃食。 霜棠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心脏痛了一下。 但他很快按下这种异样,转而对着师尊笑道:“师尊喜欢什么样的生辰礼物呀?” 与留影石中差不多的问题,醉月浮轻笑,“阿棠送的师尊都喜欢。” “那弟子把自己送给师尊好不好?” 霜棠就是一声带着试探的玩笑话,但是下一秒他听到师尊说:“好啊,师尊很喜欢。” 霜棠愣住了,呆呆望着眼前的师尊。 醉月浮垂眸,牵住霜棠的手,“怎么了,后悔不想送了?” 扑通、扑通、扑通......心跳完全乱了拍子。 霜棠张了张嘴巴,却没能发出声音。 他想问,师尊这回答是什么意思。 是他想的那样吗。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没有勇气问出来。 最后,霜棠一笑,“其实弟子还准备了别的礼物,师尊您闭上眼睛。” 醉月浮深深看了霜棠一眼,依言闭上了眼,然后眼上又覆上来一只手。 “不许偷看哦。”霜棠嘱咐。 “好。” 看着近在咫尺的师尊,霜棠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那形状优美的嘴唇上。 哪怕睡得迷迷糊糊,他也还清晰记得,师尊亲吻在他颈侧的滋味。 痒丝丝的,酥酥麻麻的,让他整个人都脱了力。 要是能亲在嘴巴上,会更舒服的吧。 这么想着,霜棠一点点凑近。 唇瓣的距离越来越近。 但是最后一刻,霜棠惊醒,止住了动作。 真是疯了,他想做什么,作为弟子居然想要偷亲师尊。 甚至不能算偷亲,要是他真的亲上去,师尊怎么可能不察觉。 咬了下唇,霜棠要向后退。 但是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扣上了他的后腰,后颈也被手托住,向前压。 “唔?!” 唇瓣相贴的那一刻,霜棠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与清醒烟消云散,只剩下唇瓣上的触感越来越清晰。 师尊在亲他...... 被牢牢压入怀中,依偎在温热的胸膛上,后腰的手在缓缓摩挲,将霜棠摸得双腿发软。 呼吸被掠夺,禁锢着他的人不复温柔,近乎贪婪地索取着。 第29章 时间开始变得模糊, 耳边的一切声音都被隔绝在外,眼中、心中、脑中都只剩下眼前的人。 霜棠没有挣扎,乖顺地靠在醉月浮怀中, 任由师尊攻城略地。 第57章 腰畔的手也不知何时探入了衣衫,熟练地搭上小小的腰窝,扣住不盈一握的腰肢。 “砰——!” 烟花被引燃,于漆黑的天空绽放,漫天璀璨照亮了夜晚。 宗门的众人纷纷仰头看向烟花的方向。 洛汶叹了口气,与一旁的长老对视,满是唏嘘, “希望这两人能安稳下去吧。” 霜棠开始喘不过气来,但他还是攀在醉月浮的肩头,以一种献祭的姿态任由对方摆弄。 明明是心意得到回应, 明明是最期待的来自师尊的亲昵, 明明是等待了许久许久的事情。 但不知为何, 霜棠突然觉得眼眶很酸, 心脏也丝丝缕缕抽痛着。 不是喜极而泣, 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委屈与怨恨。 什么都没做的他好像是抢占了本该属于另一个自己的幸福。 似乎还有另一个自己蜷缩在看不到底的深渊里面, 宁愿沉睡永远不醒,都不想再回到这个孤寂的世间。 是将他拉出深渊的那个人重新将他推了回去。 让他体会了幸福,又将一切收回, 哪怕他倾尽了一切都留不住一丝一毫。 他跌跌撞撞向对方走了九百九十九步, 就在还差最后一步就能触碰到对方的时候,对方侧身避开,露出了身后的万丈悬崖。 记忆纷乱。 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眼前朦胧了一层水雾, 耳边鼓噪,可是心脏却似乎被浸入了死水中, 不管怎么努力都激不起分毫的波澜。 为什么要哭? 没人在意的眼泪不过是浪费。 师尊会在意吗? 如果师尊在意的话,为什么他哭了那么久,求了那么久,还是留不下师尊。 得不到偏爱的人没有资格哭。 数不清的记忆在脑中交织,头疼得好像快要炸开。 霜棠其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师尊。 想问,您丢下我的时候真的没有犹豫过吗? 想问,为什么您每一次都要骗我,骗我一次又一次相信您? 想问,您到底是爱我,还是可怜我? 但是他最后一句都没有问出口。 没关系,反正他要走了,在被师尊又一次丢下前先走,其他的都不重要。 雪色一寸寸染上墨发,霜落眉睫,氤氲了海棠色的眼眸,激不起波澜。 黑红色的簪子上魔气缠绕,撩起缕缕雪发。 搂着自己的人停下了亲吻,扣在腰上的手也似乎开始颤抖。 霜棠抬起眸,轻声问:“为什么?” 醉月浮惶惶看着眼前一头雪发的小弟子,“阿棠......” 霜棠的唇瓣上还染着水色,泛起红肿,就跟眼眶一样红。 泪水在里面弥漫,但最后还是散去,不曾变作泪珠摔落。 他轻轻问自己的师尊,“为什么要把我拉回来?” “我替您完成了承诺,您再也不会食言,我再也不会被您丢下,这样不好吗?” 醉月浮的呼吸紊乱,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 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声带像是突然被裁断了,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最后只艰难挤出几个支离破碎的音节,“不会再...丢下你了,真的......” 霜棠缓缓眨眼,眨去了眸中最后一丝泪光,还在燃放的烟火倒映入他的瞳孔,却只映出望不见的一片深渊。 “您每次都是这样说的。” 曾经的霜棠会与醉月浮闹脾气,会与醉月浮争执。 可是死过一次后回来,他好像已经不会吵架了。只是静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不再诉说更多。 醉月浮面色惨败。 霜棠很想就这么再次自我了断。 可是他摸向自己的心口。 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剩下一支簪子。 没有人陪他一起死。 没关系,他是一个很记仇的人,他会把那个讨厌的魔物找回来。 然后。 同归于尽。 ...... 修真界近来最大的两件事:一是霜棠自尽于同仙君的结契大典,二是仙君追着霜棠去了魔界。 魔界与修真界、人间并不相通,两方之间隔了极难打破的屏障,只会偶尔出现一些裂缝,让一部分没有多少智慧的魔物跑出来,真正的魔族基本不会出现。 但如今,先后跑过去了两位不得了的人。 醉月浮不比霜棠身上带着上古大魔的魔气,进入魔界多花了很大一番功夫。 刚一穿过屏障踏入魔界,眼前就是高悬的猩红圆月,无声挥洒着催发混乱的光芒。 脚下是红色的土壤,不过并非土壤原本就是红的,而是被血液染红。 这里似乎刚刚才爆发了一场厮杀,遍地都是魔族的残骸,血肉横飞,内脏淌落一地。 魔界与修真界完全不同,空气里面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放眼望过去,这片荒野上的树木都是狰狞的枯骨模样,仿佛一具具枉死的尸骸。 醉月浮走出了荒野,眼前出现了魔族的城镇。 弱肉强食在魔界得到了最淋漓尽致的体现,整个魔界像是一个圆,魔尊在最中央的宫殿,以魔尊殿为圆心,距离越远,生活着的魔族便越弱小,生存条件也更恶劣,走几步就能看到死去的魔族。 这是醉月浮从几个魔族口中得知的。 魔族们对外来的人有着统一的天然恶意,就如同灵气与魔气相碰撞,永远无法相容。 第58章 但是恶意没有用,生活在中外层的魔族在醉月浮手下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住,最后把魔界的基本情况交代得清清楚楚。 他们说,魔界近日新来了一位魔尊,血洗了整座魔尊殿,踏着曾经魔尊的尸体登上的魔尊之位,所有不服气的魔族的尸体都被悬挂在帝城最高的楼上,以最血腥的手段镇压了所有魔族,现在他们对这位信任魔尊心悦诚服。 那位魔尊白发粉眸,生了一张惊艳众生的美人面,据说不怕死的追求者已经能绕帝城十几圈。 听到这里,醉月浮就已经确定,阿棠就是那个新任魔尊。 于是他来到了帝城。 本以为会看到一座繁华的都城,但是却与醉月浮想得有很大的差别。 繁华的确是繁华,但是到处都是杀戮。强大的魔族身后跟着许多个弱小的魔族,用来给强大魔族发泄,或是吞食,或是虐杀,或是让那些弱小魔族互相残杀表演。 而其他的魔族都在叫好看热闹,没有任何一个魔族觉得哪里不对。 “魔尊来了!”突然一个魔族高声大喊。 顿时,原本混乱无序的魔族分列街道两侧,纷纷注视道路的尽头。 那里出现了一顶轿子,由四个两米多高的魔族抬着轿子,上面坐了一个穿着红纱衣的少年。 三千雪发散落,松松挽着一支黑红色骨簪,懒洋洋斜倚在轿沿,支着面侧的手臂上宽袖滑落,露出纤细的小臂。 少年未曾着鞋履,大红的衣摆下,一对白瓷玉般的足随着轿子的前进而轻轻晃动。 醉月浮看晃了神。 许多的魔族都将目光落在了霜棠的足上,猩红的眼睛中出现强烈的欲//望,但最后都小心翼翼将心思藏起。 他们纷纷跪下,拜见的声音响彻帝城,“见过魔尊!” 这样一来,没有跪下的醉月浮就显得格外明显。 霜棠抬起了眼眸,与醉月浮对上目光。 醉月浮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霜棠已经移开了目光。 没有因为醉月浮的到来而表露出任何的情绪。 他一抬手,就有五名高等魔族出列,再一次在轿前单膝跪地。 “说说你们的成果。”霜棠语气平淡。 第一个高等魔族俯首,“报魔尊,我在东边的城镇组织了一场叛乱,共计死亡一百六十九万人,” 他们在波澜不惊地将杀戮当做胜果,无人觉得不妥。 紧接着是第二个高等魔族,他头上长着漆黑向后弯曲的角,笑容张狂,“报魔尊,我于最外围的荒野制造了混乱,将北面所有的低等魔族屠杀殆尽,共计七百四十三万。” 这个数字一出,其余的四个高等魔族全都变了脸色。 果然,接下来的三人报出来的数字都远远不如这个长着角的魔族。 听完五人的汇报,霜棠朝着那个数目最高的魔族勾了勾手指。 “你叫什么?”他问。 长角魔族直勾勾看着霜棠,“血肆。” 霜棠的指尖动了动,雪白的眼睫眨动,“好名字。” “你想要什么奖赏?” 之前那几个胜出的魔族求得都是权力。 然而血肆朝霜棠跪下,再抬头时,充满了掠夺与欲望的目光落在霜棠的身上,他道:“我想要侍奉魔尊。” 是何种侍奉,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霜棠没有多少意外,放下支着脑袋的手,在轿子上坐起身来,瓷白的脚踩上抬着轿子的魔族的头顶。 顿时,吞咽的声音四起。 魔族本就是一个随心所欲的种族,欲望也格外重,不存在什么君子什么克制,唯一能让他们收敛行为的只有绝对的力量。 血肆直勾勾盯着霜棠踩在轿夫头顶的脚,哑着嗓子,“魔尊,我也可以替您抬轿。” 霜棠将面侧的一缕雪发撩过耳畔,缓缓开口,“但看起来有一个人不答应,你要是打赢了他,本座就答应你的要求。” 血肆眼中出现杀意,“是谁?” 霜棠抬手一指。 所有魔族都看向了醉月浮。 血肆站起身,毫不犹豫朝着醉月浮走去。 “杀!杀!杀!”起哄声爆发,魔族们自发围成一个圈,将血肆跟醉月浮围在里面。 只能有一个人活着走出包围圈。 第30章 魔界对灵力有着很大的压制, 虽然最后醉月浮还是胜了,将血肆的头颅斩落,但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身上血肉模糊。 醉月浮被带回了魔尊殿。 魔尊殿通体是黑红色的,用白骨堆砌成台阶,四处萦绕着漆黑的魔气,阴森冷寂。 霜棠坐在血池边的凉亭里,几个魔族小心翼翼伺候着他,替他梳发,替他剥水果, 替他按肩。 “阿棠......” “师尊是来惩恶扬善的吗?”霜棠淡淡抬眸,“弟子以为,师尊只会管人界与修真界的事情。” 霜棠在刻意地制造大规模的屠杀, 这从之前五名魔族的汇报中就能看出来。 一个魔族剥好了水果, 想要喂给霜棠, 但是手在半道被醉月浮打开了。 “你找死!”那个原本在霜棠面前显得卑怯顺从的魔族露出尖利的牙齿, 向着醉月浮撕咬去。 霜棠也不制止, 支着头看着两人。 最后那个魔族被刺穿心脏, 不甘地断了气息。 第59章 然后就有其他的魔族上前将这具尸体拖走,将地面处理干净,免得扰了魔尊的兴致。 死亡在魔界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当所有的人都是嗜杀成性, 就不会存在什么正义或是邪恶。 但是这对于魔界正常,对于醉月浮可不正常,他却这么毫不犹豫杀死了那个魔族。 “果然在师尊眼里, 魔族都是该死的,杀起来完全不会有负罪感。”霜棠趴在凉亭的扶手上, 懒懒阖眼。 “不是的。”醉月浮快步上前,握住了霜棠的手腕。 他看上去有很多话想要讲,但是在对上霜棠睁开的眼睛之后,却都哽在了喉咙里。 最后呐呐开口,“我只是......想证明不会再骗你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霜棠抽回手,“不用师尊浪费时间了。” 他抽下发丝间的骨簪,苍白的指尖轻抚簪身,被上面的魔气缠绕。 魔气已经不会再侵蚀他的身体了,本该在许多许多年前入魔的霜棠因为强撑着不甘要救回醉月浮,最终半疯不疯。 现在他彻底入了魔。 看着骨簪上面越来越浓郁的魔气,醉月浮心头浮现了不敢置信的猜测。 “你想要复活上古大魔?” 魔肆说到底就是各种负面能量的凝聚体,而魔界无疑是最合适的地方。 霜棠疯狂地制造杀戮,让魔界陷入混乱,死亡汇聚成最黑暗的能量,被他收集起来,尽数灌注给这支簪子。 “是啊,等他复活,弟子就可以睡觉了。” 要睡很长很长的一觉,再也不醒过来。 大殿内霜棠唇畔溢血的画面再次涌现,醉月浮还来不及想其他的,朝着那支簪子抢去。 魔气爆发,碰撞声震耳欲聋,周遭的魔族跪倒在地,七窍出血。 醉月浮被掐住了脖子抵在栏杆旁,而霜棠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他。 金眸的深处有猩红浮现。 在看清这样的变化之后,霜棠平静的模样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 “师尊,您要疯了。” 醉月浮死死盯着霜棠,哑着嗓音怒吼:“疯的是你!” “霜棠!我将你养大,教你修习法术,不是为了让你一次又一次轻贱自己的命!” 温柔有礼的仙人根本不会骂人,没有任何一个辱骂的词汇,只有语气凶了些。 静静听着醉月浮斥责自己,等到醉月浮终于累了,喘不过气来了,胸膛急促起伏着。 霜棠才轻声问道:“您教过弟子要怎么爱护自己吗?” 醉月浮只教过霜棠,要爱世人,要护众生。 似乎忘了,不管是霜棠还是他,也只是芸芸众生。 醉月浮怔忡。 ...... 魔界也会下雨,连绵不绝,沉甸甸的拍打在建筑上,将上面的血迹冲刷。 醉月浮看着那片混合了鲜血的红雨,眸底被映得血色一片。 倏然脚步声传来,他猛地回头,便有一少年撑着伞走回宫殿。白骨红纱做得伞,血水不断淌落,大红衣摆被打湿。三千雪发披散,血染发簪,犹如朱砂泼雪。 霜棠嫌速度太慢,所以每日自己也出去杀戮,再带着一身的血腥回来。 魔族是杀不完的,每一个死去的魔族都会归于魔界的核心,然后重新诞生。 他们没有父母,也不需要亲人朋友这种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霜棠真当是生错了地方。 “师尊还不打算回去吗?”霜棠看着醉月浮。 “我会陪着你。” “我很快就——” “如果阻止不了你,那我就陪你一起走。”醉月浮凝视着霜棠。 心有万千语,最终却只诉一言。 “师尊永远都陪着你。” 雨停了,红色的月光刺破云层。 魔界没有太阳,只有永夜。但月光也是能照亮万物的,虽然从金色变作了血色。 这一次霜棠不杀魔族了,他用不知何种方法捉来了许多个人类。 修真界的人类,人间的人类。 有醉月浮认识的,曾经被霜棠囚禁过的人。 有醉月浮不认识的,或许是霜棠随意抓的人。 此外,甚至还有洛汶。 光有魔族的负面能量不够啊,还需要其他种族的。 这些人类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洛汶一脸惊悚地看着霜棠跟醉月浮,想说些什么,但是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响。 入了魔的人是疯子,不管曾经如何皎月临风,最终都是疯子。 霜棠握住醉月浮的手,将人的剑举起来,对准地上那些人。 “师尊,您不是想要证明自己吗?” 少年温言软语,仿若情人之间的呢喃,“您救了他们,让他们多活那些年,现在到他们报答您的时候了。” “杀了他们,弟子就相信您。” 最后的一句话像是血色落入池水,将醉月浮眸中最后的一抹璨金污染,像极了天上的红月。 “轰隆——!” 天际落下惊雷,地面都微微颤动。 魔界近来总是大雨。 惊落贯穿天与地,像是露出獠牙的巨兽,撕裂了空间,将整片昏暗的天空照得刺眼。 雷光下,白金色的长剑刺入了一名仙门弟子的心口。 “唔唔!”洛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醉月浮。 第60章 疯了吗? 没有。 醉月浮从未有一刻此般清醒。 他守护过很多人很多事。 但是他年幼失去父母,长大失去爱人。 在人间的那处府邸,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看清那个男人身下两个失去了气息的孩童时,他有多恐惧,又有多庆幸。 幸好不是阿棠。 他因为自己可笑的仁慈放过了这个男人,却差点害了阿棠。 守护没有错,错在分不清该守护的对象。 错在自不量力,错在天真盲目。 然而在醉月浮要刺向第二个人时,磅礴的魔气将他的长剑打飞。 霜棠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自己憧憬仰望了一辈子的明月跌落。 那会显得他这一生的偏执像个笑话。 仙门中人是曾经诅咒着推波助澜醉月浮去死的那些人,普通人都是牢里捉来的死囚,改换了服饰。 修真界早就暗潮涌动,只要稍稍挑拨,就会战乱不休。人间这一代的人皇昏庸软弱,各地早有反抗军。 死亡是最容易的事情。 第31章 醉月浮红了眼眶, 他的瞳孔金红参半,卑微地祈求霜棠,“阿棠, 我没有犹豫,我真的会听你的,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替你做......你相信我。” 他的声音哑得嘲哳难听,带着哭腔,无措的想要去扯霜棠的衣袖。 怕霜棠又不要他了。 洛汶惶惶看着醉月浮如今半疯半癫的样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霜棠挥手让手下处理那些人,除了洛汶。 “师尊, 您这副样子跟我当初真像啊。”霜棠静静看着醉月浮。 在许多年前,霜棠跪在醉月浮面前不停乞求,求师尊不要丢下他。 又或是握着师尊贯穿他的长剑, 哭着说可以为师尊做任何事。 爱也好, 怜悯也好, 霜棠想求求师尊可怜可怜他, 不要让他一个人。 就像如今的师尊看他的眼神里面的乞求与恐慌。 “师尊, 您也挺自私的。” “就许您死在弟子的眼前, 不许弟子死吗?” “不守信用的是您,为什么遭报应的是弟子呢?” 困在封印中,还没失了神智的霜棠日日夜夜都在想这些问题。 他是个烂人, 是个不得好死的东西。 但是为了师尊可以陪着他, 他在作为弟子的时候从未伤过任何人,他将真正的自己牢牢藏起来,只将努力维持的乖巧懂事展现给师尊, 师尊喜欢什么样的弟子,他就成为什么样的弟子。 但是没有用啊。 “弟子也可以为您做任何事, 什么都听您的,弟子从来都可以。”霜棠捧住醉月浮的脸,两人的距离极近,心却远隔天涯,“但您为什么还是离开了呢?” 少年似乎是终于咽不下满腔的怨恨,这么轻声质问着自己的师尊。 醉月浮徒劳地张了张嘴,眼泪顺着猩红的眼尾滑落。 他又在用曾经自己没有做到的事情去要求霜棠做到。 “您现在也知道弟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霜棠弯起眼睛,“弟子刚才骗您的,弟子不会再相信您说过的任何一句话。” 说罢,霜棠离开了大殿。 洛汶小心翼翼看着被留下的醉月浮,想出声让人帮自己解开禁锢,但是一声都不敢吱。 很怕现在的醉月浮一剑刺过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洛汶被扣留在了魔界,失去压制,修真界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终于露出了锋芒,内乱不休。人间的战争规模也越来越大,人皇更换已成定局,为了登上顶峰,尸山血海在掌权者的脚下积聚。 只有当力量与手段兼具的野心家大权在握,这个天下才会平稳下来。 掌权者无能或是只有慈悲,断绝不了野心家的獠牙,混乱是无法避免的。 但是这些混乱都无法进入魔界,魔界在霜棠的血腥镇压下,就算是每天都有数百万魔族死去,也激不起一点波澜。 “阿棠,吃早饭了。”醉月浮将做好的早点端到霜棠的床边。 魔界的食材很少,都是些奇怪的东西,这些还是醉月浮跑去外界带进来的,带了许多,怕霜棠不够吃。 霜棠坐起身,看向那些早饭。 都是他喜欢的口味。 雪发从他肩背散落,衣衫也半落,大片的雪白映入眼底,醉月浮却没有移开目光,喉结滚动,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霜棠。 霜棠捻起一块海棠花形状的甜糕咬了一口,撩眸看向醉月浮,对方的眸中是灼热。 是他很少看见的神情。 毕竟师尊一直以来都显得清雅守礼,断不会有这样逾越的模样。 恶意在心中蔓延开,霜棠抬手,撩开衣衫,抓过醉月浮的手放在雪白的肩头,歪过头面侧贴上对方的手背。 感觉到那只手陡然的僵硬,霜棠咽下花糕,声音轻轻的,“师尊不是想要了?” 霜棠很瘦,醉月浮修长的手能轻松拢住他的肩头,将温暖传递过来。 本以为师尊会将手抽回去,然而那只手在僵硬了片刻之后,竟是一点点在他的身上摩挲。 温热的指腹抚上心口,感受着胸腔中的心跳。 指尖轻轻蹭过,霜棠一颤,面颊弥漫上本能的绯色。 “他在你这里住了那么久。” 醉月浮突然出声。 第61章 说得是被霜棠封印在心口的上古大魔。 “师尊难不成也想住?”霜棠随意问了一句。 结果眼前的景物骤然变换,一阵颠倒,他被醉月浮压倒在了床上。 心口传来刺痛,醉月浮咬在那片皮肤上。 咬得很用力,很快就有鲜血渗出来,然后又被湿热的舌头细细舔舐走。 霜棠眼尾氤氲开红晕,抬手环住醉月浮的后颈,并没有任何的抗拒,温顺承受着师尊给他带来的疼痛。 墨发倾覆在雪发上,温柔中又满是强势的强迫。 霜棠恍惚间对上醉月浮的眼睛,是他喜欢的金色,但是眸底有一圈退不去的猩红。 失控的欲/望似乎要将他吞噬。 若是死在这时候似乎也不错。 醉月浮似乎是察觉到了霜棠的想法,突然扣住霜棠的手腕,压过头顶,重重一口咬在霜棠的颈侧。 “唔......”霜棠身子细密颤抖起来,粉色的眼眸中浮现欢愉与痴迷。 一只手抚上他的面侧,霜棠乖顺地贴上去,用渴望的眼神望向醉月浮。 弄疼他就好,不需要多余的温柔。 温柔是所有人都有的,只有疼痛是他独有的,是师尊只给他一个人的。 只吃了一块的花糕凉透,但房间内的温度一步步攀升。 霜棠不喜欢师尊曾经那样温柔,粗鲁些好,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高悬天空的明月。 现在这样因为入了魔,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做出失控之举的师尊刚刚好。 红肿甚至破了皮的牙印到处都是,腰侧青青紫紫,眼尾一次次被逼出生理性的泪水,又一次次被吻去。 这是第一次,霜棠被动,而醉月浮主动。 原来滋味差别这么大。 全身都酸疼,但是霜棠没有露出任何难受的样子,依旧环着醉月浮,任凭他因为害怕而不断索取安全感的师尊搂紧他。 师尊总是这样的,在兴头上的时候对他特别特别好,许下各种承诺,等到冷静了,又做不到了。 愧疚是一种会让人失去理智的情感,也是一种很容易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去的情感。 对某人愧疚的时候,无法拒绝对方任何的请求,一旦愧疚褪去,错的就是提出要求的某人了。 霜棠分不清师尊什么时候是冲动,什么时候是认真。 就算之前师尊真的按他的话去做了,他还是不敢相信。以后说不定师尊就清醒过来了,这就又是一笔旧账,又能得到师尊一剑。 虽然很喜欢师尊的剑,但还是算了,还是复活魔肆,再拖着人一起死掉最安心。 对醉月浮的依恋与向往是霜棠永远都无法戒掉的坏习惯,唯一能遏制住这种飞蛾扑火一般的习惯的,就只有死亡。 这一天过后,醉月浮变得很忙碌,时常不见踪影。 霜棠只当对方开始后悔了,依旧沉浸在复活魔肆上面。 越来越多的负面能量被注入骨簪,魔气已经浓郁到化作了实质,霜棠伸手摸向那些魔气,能够感受到粘稠滞缓。 渐渐的,魔气有了雏形,中心隐约能够看出生物的轮廓。 这天,霜棠回到大殿。 里面没有任何的仆人,空空荡荡,显出孤寂。 霜棠要去唤人进来,结果原本昏暗的大殿突然亮了起来,金红色的温暖烛火将大殿照亮。 霜棠这才注意到,中央的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饭菜,还冒着热气。 一双手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温热的胸膛贴了上来。 湿热的呼吸落在颈侧,是醉月浮的声音,他说:“阿棠,生辰快乐。” 哦,原来今天是他的生辰啊。 第32章 一年前, 霜棠满心期待的生辰以他一个人静静吃完饭菜告终。 一年后,他的师尊又给他做了满满当当一桌子他爱吃的饭菜。 任由师尊替自己挽发,霜棠看着面前的饭菜, 轻声陈述着一个事实:“就算您给弟子过生辰,也没有什么意义。” 撩着自己发丝的手似乎顿了片刻,但很快又接着用温柔的力道替他梳理发丝。 将一支修修补补的红玉簪簪入雪发间,醉月浮垂眸看了许久,才缓缓在霜棠的身旁坐下,下巴抵着霜棠的肩头,温润的嗓音响起, “师尊知道。” “那您......” 醉月浮倾身,搂住人,将瘦弱单薄的少年揽入怀中。 他突然就道歉, “阿棠, 对不起。” 霜棠眨眼, 感觉到师尊的手覆上他的心口。 师尊的声音轻轻柔柔的, 似乎带了太多的愧疚, “师尊对你总是承诺的多, 做到的少,让你一次又一次失望,师尊是个大骗子......” 心口处传来疼痛,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刺入了心脏, 霜棠微微睁大了眼睛,想要低头看一眼,可是被醉月浮紧紧抱住, 脑袋压进颈窝间。 耳畔,师尊的声音还在响起, 一如既往的温柔,同初见那日一般无二。 “所以师尊想,自己要做那个等待的人,把许下承诺的机会交给阿棠。” 心脏的疼痛越来越明显,皮肤传来滚烫。来自另一个人的灵力源源不断进入身体,却没有任何的排斥,十分融洽。 终于,醉月浮脱力一般松开了手,他浅色的衣衫在心口处晕染开一大片的血渍,来自被撕裂的心口处血肉。 第62章 透明的灵力构成的丝线连接在他与霜棠的心脏之间,像是牵起了一座桥梁。 霜棠认得这是什么。 是邪修炼制活人傀儡的傀儡丝,被打下傀儡丝的人,从此身不由已,一切的一切都由主人操控,就连魂魄都得不到自由。主人要其生,那便生。要其死,那便死。主人的意愿就是傀儡唯一行动的准则,傀儡连自尽的能力都没有。 主人与傀儡,这大概就是永不分离最好的诠释。 炼制活人傀儡是极难的,像是醉月浮这样的修为,想要将其变成傀儡更是想都不用想。大概邪术的发明者也想不到,居然会有人自愿变成傀儡。 醉月浮艰难地弯起眉眼,“阿棠,生辰快乐,这是师尊送你的生辰礼物,你喜欢吗?” “......”霜棠不语。 “阿棠不喜......” “醉月浮,你是不是疯了?” 霜棠冰冷的声音打断了醉月浮的询问声,这是他第一次直呼醉月浮的名字,。 醉月浮一怔,心头惶恐,“阿棠,我以为你会喜欢的,我......” “滴答——”突然有温热落在手背。 醉月浮剩下的话堵在了喉咙,他看向霜棠。 一颗又一颗的泪珠正从少年通红的眼眶中摔落,他没有什么神情,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迟到了太久太久的泪水将面颊打湿,又顺着下巴全部落在醉月浮的手背。 “给我擦掉。”霜棠命令道,嗓音有些哑。 醉月浮就不受控制地抬起手,用屈起的指节轻轻揩去霜棠眼尾的泪珠。 “我饿了,喂我吃排骨。” 修长如玉的手捏起一块炖得软烂的排骨,另一只手托着滴落的汤汁,喂到霜棠的口中。 指尖被舌头舔过,醉月浮敛下眼眸,耳尖稍红。 这一顿饭,是醉月浮喂完的。 霜棠一直都没有说喜不喜欢这个礼物,但是一直都在使唤醉月浮照顾他。 一边使唤,一边还在哭。 像是要把这辈子欠下的眼泪都流干才罢休。 魔界这些天连绵不绝的大雨终于停了,明亮的红月高悬,刺破云层,光线成束,洒落世间。 魔族们发现,魔尊的身旁多了一个明显不是魔族的人类。 一身浅色衣衫,生得也是温柔俊逸,与魔界格格不入。 对方似乎是魔尊从外面抓来的傀儡,一举一动都只能听从魔尊的命令。 “杀光。”霜棠依旧懒洋洋倚在轿子上面,对着醉月浮吩咐道。 这种感觉其实很奇妙,醉月浮甚至不用自己分出心神控制身体,身体就会自发按照霜棠的命令去做。 与其说是他在杀,不如说是霜棠用精神力精细操控着他的身体。等到霜棠结束操控,他又能自主控制自己的身体,只是不能违背霜棠定下的准则。 比如在没有命令的时候不许离开霜棠两米之外,比如不许对着其他任何人笑,不许跟其他任何人说话...... 先不说傀儡无法忤逆主人的意念,醉月浮本身也没有想要违背这些听上去过于扭曲病态的要求。 杀光了那片区域的魔族,醉月浮回到霜棠身边,身上已经占了不少血,将浅色的衣衫染得一塌糊涂。 但是醉月浮没有在意这个,他的目光落在霜棠踩着抬轿魔族脑袋的足上。 霜棠换了个坐姿,衣摆下是一截白皙光洁的小腿。 察觉到那些魔族贪婪觊觎的视线,醉月浮心头出现无法抑制的戾气。他伸手扯下霜棠的衣摆,将那片雪白遮挡住,然后又轻轻握住霜棠的脚踝,将足抬起,放回轿上。 转头,剑气划过,那些用满是欲望的眼神盯着霜棠的魔族的脑袋就掉了下来。 看着这一幕,霜棠没有说什么,支着脑袋,眼神放空,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回到殿中,霜棠让醉月浮取好替换的衣衫,就去了温泉那里。 魔界也是有温泉的,而且温度还要比外界高上不少,泉水透着浅浅的水红色。 “阿棠......”醉月浮看着懒洋洋趴在边沿的霜棠,对方没有指挥什么,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霜棠抬眸,声音被空气中的湿热气熏得微微模糊,“下来,给我搓背。” 醉月浮面色微红。 又是一具身体进入温泉,漾开一圈圈涟漪。 霜棠眼神依旧放空,静静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前方。 哪怕泡在温泉水中,他的身体也热不起来。 后背有一双明显高于自身体温的手覆了上来,温温柔柔的,替他捏起了肩膀。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这片空间只有水流的轻微声响。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霜棠的面颊已经被热气熏红,脑袋枕着手臂,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 似乎有湿热的吻落在肩头,落在颈侧,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腰从后面被紧紧环住,压在池边。 霜棠给醉月浮下了很多禁令,但没有一条是关于不能对他做什么的。 或许是忘了,或许是觉得醉月浮不会主动做那些事。 水面漾开一圈比一圈激烈的波纹,霜棠瞳孔涣散,手攀上岸边,下一刻又被另一个人的手相扣,拖了回去。 “阿棠,永远不要离开师尊,求求你......” 带着湿气的呼吸落在耳畔,霜棠缓缓抬眸,视线聚焦在醉月浮的面上。 第63章 耳尖被咬了一下,霜棠眼尾便蔓延开愈发明显的红晕,粉色的眸中氤氲着水色。 醉月浮搂紧了怀中的人,埋进对方的颈窝。 声音轻轻低低的,“我们结过契的,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许是眼看着魔气汇聚得越来越浓郁,不安也越来越重。 醉月浮不知道还能怎么动摇霜棠,只能一遍一遍在霜棠的耳边祈求。 至少,别再丢下他一个人。 主人可以命令傀儡做任何事,自然也包括让傀儡独自活下去。 醉月浮不要尊严,不要自由,往日的一切原则都抛弃,只求能够留在霜棠身边。 就算真的不愿意在这个世间停留,至少把他也带走。 曾经那枚被霜棠紧紧攥在掌心的玉佩现在日日被醉月浮藏在心口,做一个自欺欺人的慰藉。 霜棠指尖动了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问醉月浮,“为什么我求了你那么久,你还是不要我。” 那时候的霜棠哭得几乎要瞎了眼睛,哑了嗓子,丢了性命,可都求不到师尊的怜悯。 真不公平,可只要师尊一哭一求,他就心软。 醉月浮答不上来,最后只是一声声说着对不起。 这个问题能有什么答案呢,问到现在,无非是霜棠自己不甘心。 又是一声对不起,又是一声祈求。 师尊就是这样的,吃准了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对他狠下心来,吃准了自己依赖他,吃准了自己好骗又不长教训。 泪水突然砸在醉月浮身上,比泉水还要滚烫,让醉月浮手足无措。 怀中的少年一开始还只是小声地啜泣,像往日那样努力忍着眼泪与委屈,把所有的酸楚跟痛苦默默咽下。 可是被师尊哄小孩一般拍了拍后背,霜棠突然就情绪崩溃了,漠然的外壳碎裂,像个孩童一样放声痛哭起来。 第33章 情绪就像是一座建得高高的楼阁, 自我封闭的人将窗户与大门一次又一次加固封锁,只让外人看到它华美的外壳,却不让人窥见内部千疮百孔的腐朽。 终于有一天, 楼阁崩坏了,碎裂倒塌一地。 霜棠这一辈子其实真的很少哭。 他颠沛流离的时候,为了活下去已经用尽全力,再也没有丝毫的余裕去为自己艰难的生活掉几颗眼泪。 他被醉月浮捡回去之后,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幸福,只要能够待在师尊的身边,就再也不会有难过的事情, 自然更不会哭了。 而当醉月浮永远抛弃他,亲眼看着爱到骨子里的人消散,霜棠所有的思绪也跟着破碎。会哄他会陪伴他的人都不在了, 他又哭给谁看。 所以在霜棠的记忆里面, 他只在求着师尊别丢下他的时候, 酣畅淋漓哭过一场。 然后他在废墟上建起新的楼阁, 加固起更加密不透风的牢笼, 把自己所有的情绪封锁, 留下一潭死水的外壳。 霜棠以为自己安全了,再也没有谁能让他撕心裂肺。 可他发现,师尊永远是师尊, 哪怕仅仅是一句话一个动作, 都能让他苦苦修筑的高楼顷刻塌坏,让他歇斯底里。 怀中的人哭得很厉害,眼泪像是决了堤, 没有一刻停下。 醉月浮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嚎啕大哭的霜棠, 无措地拍着对方单薄的脊背,却让对方哭得更厉害。 他要怎么安慰阿棠? 他有什么资格安慰阿棠? 阿棠后来的苦难都是因他而起,因他那不负责任的承诺而起,他们两个,说是孽缘都不为过。 云泥之别的身份地位,极端相反的生存理念,却因为混乱小巷的偶遇,彼此纠缠彼此蹉跎,最后双双不得善终。 最后,霜棠在醉月浮的怀中昏睡过去,说是哭昏的都不为过。此后,霜棠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醒过来。 醉月浮一直就静静地守在霜棠的身边,寸步不离。期间,洛汶有来找过他,但是他没有见。 大抵也就是说些外界的事情。 外界怎么样,死了多少人,纷争难以停歇,他都不在意。他只是一个软弱愚蠢的人,只想陪在阿棠的身边,生怕错过了一秒能够这样近距离注视阿棠的时光。 就算霜棠昏迷,但是魔气还是一日比一日浓郁,各界的混乱,无数生灵的负面情感,让深渊中的魔物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滋生壮大。 醉月浮守了多日,在一个深夜,霜棠有了意识。 他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而是静静感受着周围。 他的手被牵着,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耳畔有着清浅的呼吸声,偶尔还能听到一声轻轻的呢喃,唤着他的名字。 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总归时间不会短,周遭的气温都似乎变凉了不少。 霜棠睁开眼睛,醉月浮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金色的眼眸中盛满欣喜,“阿棠!” 他的嗓音都哑了,眼底是密密麻麻的血丝,看上去十分憔悴。 反倒是霜棠被醉月浮照顾得很好,哪怕昏迷了那么久,身体也没有一丝的不适。 霜棠抽回被紧握的手,醉月浮身体一僵,面上有苦涩一划而过,最后又被关怀掩盖,“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霜棠摇头。 “那......” “出去。”霜棠下了命令。 醉月浮似是不愿,但由不得他自己,在霜棠的命令下,他只能离开了房间。 第64章 指尖掐进了掌心,醉月浮垂着头,长睫染上湿意,曳落一道不甘的泪痕。 房间内,霜棠支着脸,静静看着房门外,一道身影十分清晰地印在上面。 他的师尊还是呆呆的,就算要偷听,也不找个好位置。 看向床头,黑红色的骨簪还在。霜棠拿起,挽起自己散乱的雪发。 “吱呀——”房间门被推开。 醉月浮立刻期待地看过去,但是那分期待在看清那只骨簪后消散,成了自嘲。 “师尊。”霜棠突然出声,他声音轻轻的,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语,“您爱弟子吗?” 醉月浮一怔,但没有犹豫,立刻就道:“爱。” 直到说出口,这个看似简单的字眼却突然变得滚烫,烫得醉月浮心尖唇畔灼热,需得咬碎了反复品味才知晓其中的滋味。 霜棠眨了眨眼,“什么时候爱的呢?” 这个问题醉月浮没能立刻回答,不是犹豫,而是他发现,自己竟是也不知道。 看上去,是在结契的时候,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情意。 可若真的要仔细分辨,在上一世,在阿棠给他下药之前,在知道了阿棠对他的喜欢之后。 若是真的不喜欢,阿棠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一点生气也无,甚至还沉沦其中。 只不过是心盲,高高在上地将弟子的情意打作年少无知,然后吝啬的不愿给予回应。 端着师尊的架子,愚昧无知的去教育弟子。仗着弟子的喜欢,就无所畏惧,因为太清楚不管自己怎么做,对方都会依赖自己,永远都舍不得离开自己。 最后,生生逼死了自己的弟子。 “......很早的时候。”醉月浮望着霜棠,垂眸苦笑,“对不起,师尊是个自以为是的人。” 如果他能早些认清自己的想法,是不是事情都不会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 “阿棠,我......” 想要解释些什么,可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除了翻涌的艰涩,再无任何只觉。 醉月浮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恬不知耻的癞皮狗,纠缠着分明已经厌弃了他的主人不肯松手,出尽洋相,丑态毕露。 但他仍旧不愿松开。 突然,霜棠开口了,“那您是不是该向弟子求亲了?” 醉月浮猛地怔住,霜棠的话轻轻的,似乎没带多少情绪,却像是惊雷在他脑中炸响。 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渴望而出现了幻听,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句完整的句子来。 “阿棠......你、我,你是说......” “上次是弟子向您求得亲。” 霜棠没有要多说的意思,丢下这一句,转身要去看看魔气的情况。结果手腕突然被扣住,紧接着是扑通一声。 转回头,醉月浮双膝跪在了地上,扯着他的手,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阿棠你嫁给师尊......你跟师尊成亲,我们结亲好不好?” 生了一张温柔面的青年紧张到脸通红一片,金眸期待又担忧地盯着跟前的少年,指尖冰凉颤抖,生怕对方说出拒绝的话。 霜棠垂眸,“师尊,求亲不用这样下跪的。” 醉月浮脸更红了。 “玉佩还给我。” 醉月浮手忙脚乱从心口那里拿出结契的玉佩,双手小心翼翼捧给霜棠。 原本冰凉的玉佩被醉月浮的体温染上热意,微不足道,却暖了霜棠的指尖。 太冷了,所以孤独的人相互依偎。 第34章 魔肆重新有了意识的时候, 已经是大半年之后了。 他刚一凝聚身形,还没来得及思考霜棠那个疯子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复活的,就听到几个端着各种东西匆匆路过的魔族仆人说着什么魔尊大婚之类的。 “啧!”魔肆立刻猜到了什么。 那个圣人好本事啊, 不对,明明是那人太蠢了。 然而魔肆在魔尊殿寻了一圈,终于在浅红色湖旁的凉亭中寻到霜棠时,却见醉月浮双眼紧闭,周身被魔气笼罩,陷入了昏迷。 而霜棠在一旁,一口一口吃着糕点。 察觉魔肆走来, 霜棠抬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又重新低下头吃糕点。 “我死了多久?”魔肆问。 “一年多。” “你要跟他成亲?” 霜棠咽下糕点, 看着身旁的醉月浮, “有可能。” 前提是师尊信守诺言。 师尊的身体是属于他的, 不管他让师尊去做什么, 师尊都只能照办。但是霜棠不满足, 他总在想, 要是师尊心里反悔了呢,心里想要丢下他了呢。 所以他把师尊放进了亲手构建的幻境中,里面没有危险, 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抉择。 逼着无法得知身处幻境的师尊在自己跟其他的人其他的事之间做抉择, 哪怕有一次犹豫或是选择了对方,师尊都会立刻醒来,霜棠也会解除傀儡契。 就像曾经霜棠在秘境中说得那样, 他爱师尊,他能够为了师尊做任何事。现在师尊也说爱他, 那师尊也要能够为他做任何事。 这才是霜棠心中的爱,扭曲、病态、自私。 他很想相信师尊,可是他又做不到相信师尊,只能用一些不可理喻的方法来验证。 来证明,他已经彻底把曾经仰望的明月牢牢禁锢在了怀里。 第65章 这么多天了,幻境快结束了。 霜棠吃完了碟子里面的糕点,倾身亲了亲醉月浮的面侧。 魔肆看到这一幕,莫名不爽地踹了一脚石桌,直接把石桌踹得四分五裂。 不过等他注意到被霜棠戴在头上的骨簪,又满是讥讽与恶意地笑起来,“要成亲了还戴着我送的簪子,你的好师尊没气死?” 霜棠不语,而是缓缓起身。雪发披散,红衣摇曳,粉色的眼眸倒映出魔肆阴冷的神情。 “轰!” 磅礴的魔气相撞,霜棠与魔肆打了起来。 两个都是疯子,就算到了如今互相救过对方一命的关系,下手也是招招朝着致命处去,以伤换伤,狠戾绝情,宁可肚子被划开也要在对方心口剜掉一块肉,大有要这么同归于尽的架势。 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越来越触目惊心,血已经把衣衫重新染了一遍,但是霜棠的面颊却是在苍白之上透出病态的红意,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魔肆也是失了控,杀意浓厚,完全不在意自己残破的身体,黑红色的雾气不断从他的伤口处溢散。 “知道吗,我早就想弄死你了。”魔肆嗤笑,声音冰冷。 “我也是。”霜棠声音淡淡,下手更狠了。 他们两个有什么时候是不想弄死对方的呢? 大概也就只有在对方真的死了之后,才会想着要把对方拖回来。 周遭的仆人们吓得匍匐在地,凉亭变成了一片废墟,淡红色的湖水四溅,自空中散落,像是下了一场大雨。 这场厮杀以醉月浮醒来而做了收尾,他通过了霜棠设下的幻境。 看着持剑护在霜棠面前的人,魔肆嗤了一声。 猩红的眼眸盯着霜棠,意味不明,最后甩袖离开,讥讽地丢下一句:“成你们那个破亲的时候别喊我。” 真晦气,早知道不救了,魔肆心想。 ...... 这一次的成亲仪式是在魔界举办的,不似曾经结契大典那般宾客满堂,台下并没有什么客人,只有分列伺候的仆人。 血红的绸缎在梁上垂挂,红烛燃烧,蜿蜒开丝丝缕缕香气。仆人们小心翼翼安静跪在地上,加上殿外的红月高悬,这场婚宴多少显得空旷诡异。 但是霜棠很喜欢,他没有邀请任何人。不需要所谓的众人祝福恭贺,他不需要他人的认同,他根本不想在自己跟师尊成亲的时候看见任何无关的人。 “阿棠。”醉月浮牵住霜棠的手,“你在看什么?” 霜棠从空荡荡的大殿收回视线,目光落在醉月浮的身上。 魔界的风格与外界相差了太多,大红的婚服上浅下深,像是大片大片的血液在衣摆处晕染开。 醉月浮的眉眼是温柔清煦的,却被眉心处坠下的红玉衬出几分艳色。 被霜棠的目光看得微微红了脸,醉月浮垂眸,“怎么了?” 霜棠摇头,“低头。” 醉月浮便不受控制地低下头,下一刻,一双手臂揽上他脖颈,温凉却柔软的唇瓣印了上来。 耳尖缓缓染上红意,醉月浮回抱住霜棠,将单薄的少年抱进怀中。 一只手托在霜棠的脑后,指尖触上温润的红玉簪,上面镀了不少修补用的金,但还是很好看。 “轰——!” 突然间,恢弘的大殿爆发出剧烈的响动,下一刻绸缎飘落,屋梁倒塌,大殿化作一片废墟,灰尘四起。 霜棠站在碎裂的地面,冷冷抬眸,与半空中的魔肆对上视线。 对方周身还弥漫着磅礴的魔气,很显然,就是摧毁大殿的罪魁祸首。 对方嗤笑一声,“送你的贺礼。” 霜棠指尖溢出魔气,就要去跟人打。 然而腰身突然被环住,后背贴上温热的胸膛,猝不及防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霜棠眸中的冷意在对上醉月浮含笑的眼眸时缓缓散去,听到他的师尊轻声说:“阿棠,师尊通过了你的考验,你还没有给师尊奖励呢。” 余光与魔肆对上,醉月浮很快就收回,笑盈盈看着怀中的人。 霜棠面上淡淡的神情看不出来,但是动作显然是不甘心,想要跟魔肆再厮杀上一场。 可是最后还是被醉月浮抱走了。 被埋在了废墟下的仆人们艰难爬出来,战战兢兢在魔肆阴冷的注视下整理废墟。 “砰!”几个仆人被魔肆拍飞到远处。 “嗤!” 那个圣人还长脑子了,看来这一年多没白活。 远远看了眼霜棠跟醉月浮离开的方向,魔肆扯扯嘴角,离开了。 这破魔殿他是没兴趣待,还是去别的地方多杀几个解解闷。 ...... “停、停下......” 层层叠叠的纱幔之下,一只手探出来抓住了床沿。 这只手纤细瓷白,关节处透出粉色,还笼着一层湿意,轻轻颤抖着。 随着那一声颤巍巍的停下,手总算颤得没有那么厉害了,可是呼吸声依旧急促。 距离成亲那一天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可是所谓的奖励一直都没有停过。 霜棠瞳孔涣散,原本温凉的体温早就已经变成了偏高的温度。指尖接触到纱幔外面的凉气,忍不住想要向外去。 但是腰还被按着,虽然醉月浮因为那一句带着命令意味的停下而不得已顿住了动作,手却没有松开。 第66章 “阿棠。” 霜棠恍惚抬眸,透过一层生理性的水雾对上醉月浮金色的眼眸,感受到其中的灼热,下意识晃了神。 对傀儡的操控不自觉出现断裂,抓在床沿的手猛然抓紧。 “唔......” 沙哑却依旧温柔的嗓音在纱幔中响起,带着盈盈的笑意,“师尊还想要奖励,好不好?” 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奖励自然要多讨一些。 好不容易挣扎出来的手又被扣了回去,纱幔晃动。 房间外,天空中没有一丝云,红月盈盈洒落月光,却在倒映于水面的时候折射出了丝丝缕缕的金色涟漪,与院中特意栽种的海棠花交相辉映。 又是一夜,房间内的动静终于停歇。 好半晌,轻微的水声响起,醉月浮抱着浑身是汗的霜棠在水池中细细清洗,然后又替人换好衣衫。 看着懒洋洋趴在桌边的小弟子,醉月浮揉了揉对方的脑袋,“饿不饿,师尊给你做糕点吃?” 霜棠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霜棠坐在院中,迎面儿过来的风驱散了身上残留的热意,让他昏昏沉沉的脑袋也清醒了许多。 醉月浮端着一碟刚做好还温热的糕点过来,捏了一块喂到霜棠的嘴边,看着小弟子腮帮子微鼓的模样,眉眼弯起。 院中海棠花枝叶繁茂,风吹过时簌簌作响。 “阿棠有想过离开魔界吗?” 见霜棠看过来,醉月浮笑着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师尊记下了很多的地方,都想要跟阿棠一起去。” “过几天吧。” 霜棠舔过醉月浮指尖,雪白的睫毛颤了颤,“腰疼。” 醉月浮一顿,回想起自己这大半个月的失控举动,面色又红了起来 。 “嗯,好。” 反正时间还有很多很多,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