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在鐘塔哭泣》 一、松饼的意外 真是可笑! 我轻吐一口气,看着对面那傢伙笨拙地准备打字机和录音带。他名叫『光正堂』,怪名,不是吗?从不见经传,我敢说,除了我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听过这个狗屁作家。 若不是他,我现在也不会坐在这儿了。 「小唐,相信我,我们会出名的。」瞧那鱉脚货自信满满的模样,真想上前给他两拳。 「搞定!开始吧。」 我无奈地叹息着,字句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对面那双不耐烦的眼神在我身上游移、催促着。好吧…。 「那是七、八年前的事吧?我刚进入私立松饼高级中学就读后…,咳。」 对方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毫无规律感的噪音快震碎我脑子般,我只好选择躲入记忆的深渊中,让往事一幕幕重现…。我将原本手中翻转、把玩的口袋型磁铁象棋收入上衣口袋。这外貌老旧的休间良伴我一直不捨更换,因为它不论是对我、或是对现在所要谈的故事都具有深远的意义…。 一、松饼的意外 在台湾中部偏远的山林里,有座地图上找不到的小山-『松山』。 佔山的半腰的橘红建筑是一所悲剧色彩的中学,里面所教授的全是背负各种悲剧负担的学生,也许他们家境穷困、也许他们自小失去双亲、也许他们是身心残障的同胞,纵然如此,他们也应有学习的权力啊,只要社会肯给他们机会…。 为了不让这些孩子失学,校长柳圣严得到教育部的补助创立这所私人学苑。 这里的孩子很公平,没有生来就幸福的。在这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们不用忍受外界不公平的待遇和眼光,只要肯努力,此处就是他们浴火凤凰的重生地。 时光流逝,创办五年后,这样的希望之地仍然发生了悲剧。 那是在我入学的前一年,同样六月这个时候,校园里正飘着微微细雨,那种看了令人忧鬱的雨。 阴霾的天空佈满浓密的雾气,舌尖舔起来雨滴也似泪水一样咸,似乎老天爷也在悲叹底下世间的无常、以及殞落的无数生命。 鐘楼的顶端围墙上,放着一张由记事本所撕下的一页,一粒灰黑色的石子压着使其不至随风飘去。石子的玄黑正配合着天空阴冷的色系,秀气的字在那张纸上述着: 『今天的天气真是使人烦闷,现在的我只是脑袋一片空白,我感觉自己像是隻迷失的羔羊,迷罔生命的意义。 难道我的人生就活在书本中吗?生命我想是需要更多的挖掘、及发现,至少我不愿意再成为被人操纵的玩偶,无法掌握自己…。 我感觉自己的生活就像是一幅五零年代的黑白照,全都是同样金属般冷调,这绝不是我所要的。 也许我的决定是错误的。生命之轮依然在运转,也许,解脱有很多种方式吧?反正那已不是我所能回答的问题了。唉…… 依茹』。 这短短几句话语,透露着对生命的无奈,而写下心中交杂纠葛的女孩,早已翻越顶楼的围墙,安静地平躺在一楼司令台的大理石地上。鲜红色的液体在四周流窜,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她那尚未闭合的眼。似乎是泪水吧?很快和鲜红如水乳般交融在一起。 在场的学生,有人奔跑,有人尖叫,也有人当场休克,不少看热闹的人围了过来。年轻人没见识过死亡,更无法猜透对方是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毅然离开週遭的亲人和朋友。 评头论足的观望者在教务主任和校长的威吓下被驱散。有人带着无趣或扫兴的表情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师长们擦拭镜片上的雨水,除了遗憾、叹息外,也无法激起其他的感觉。 我想没有人能真正明白死者的无奈及对生命的看法,因为他们再没有机会找人诉说,也许别人不愿聆听。那是个只能等待发掘的秘密,等待有一天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站在和她相同的位置,往下看,才能顿时明白过去所无法了解的一切…。 也许你以为每个学校多少都会有些学生因功课压力而自杀的个案,这件再平凡不过的自杀事件也无法引起更多关怀注目的眼神,也不可能使人正视教育的问题,不过却意外地使得这所默默无闻的三流校园声名大噪。 那是我踏入这所学校前一年的憾事,也是私立松饼高级中学歷史性的一天。 二、邂 逅 「惨了,今天的抽考又砸锅了,这期末成绩要结算下来,补考是免不了啦。」我吁了口气,将卷纸顺手揉了一团,准确地命中十步之远的垃圾桶。 「这是你自找的呀。明明已经快被当了,昨天上课还魂不守舍的。」在我旁边老唸着我耳痒痒、绑着马尾面貌清秀的女孩,是本班学艺干事-邱星亚。 我们是感情不错的朋友。她的聪颖贤慧是有目共睹的,其实我是很喜欢她,但许多因素让我无法进一步发展,这其中当然是有别的竞争者做阻碍。 「你以为每个人头脑都跟你一样好吗?我已经够努力了我,问题是时间永远不够用呀!」 「少来这套!今天国文课你在底下偷看的体育杂志交出来。」 「唉呀…。原来被你发现了。」望着星亚摊出的手掌心,我赶紧将包着体育週刊封面的a书压至书包最底层:「那本书放学就还给板狼了。」 「耶!?我倒不知他对体育也有兴趣…。」星亚皱了眉头。 教室里还留有我一个死党|班长刘帅德,他就是我说的阻碍。 我俩是最好的朋友,却也是情敌,品味相同、兴趣相同、喜欢的女孩也相同。 为避免这样的衝突毁了我们宝贵的友情,我俩早有共通的默契:绝不背后搞鬼,不在女主角面前放冷箭射彼此,一切只靠实力争取自己所爱。 最后的决定权在星亚手中。不为难、不强求,这般君子之争无论鹿死谁手都必须心服口服,不可心怀怨恨。 我们三人的友谊相当微妙,不是吗? 看他还在忙着收拾,好小子,机不可失。决定不等下去,打了声招呼便先和星亚并肩离开。 『勤学楼』是我们高一学生专用的教学大楼。学校的规画是各年级皆有一栋专属大楼,分别命名为『勤学』、『无倦』和『成功』。三栋楼就『勤学』是创校之初便有的老旧建筑,而『成功』则是前两年才兴建完成,供高三学长良好衝刺环境的优雅学习环境。此外学校还有四栋建筑,分别是男、女学生宿舍、图书馆所含的资源大楼及司令台旁的鐘楼。 三栋教学大楼平行而排,『勤学楼』又被垫在屁股底下,每次回宿舍经过学长们拥有良好通风、水电设备的优质环境,心中难掩醋酸的滋味。 往女舍穿越操场的途中,星亚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我说: 「这样好了,你先回宿舍吧,不要送我了。」 「怎么?」 「你不是老嫌唸书的时间不够吗?我在替你争取时间耶!」 「这…这怎么行呢?以前我每次都…。送你回去我比较安心嘛!」 「男﹑女宿舍来回差近半小时路程耶,等下到图书馆又要十五分鐘,你不能再把时间花在无意义的琐事上了。」 「但…我…。」我不死心,继续纠缠。 「你什么呀你?你要是敢给我留级,我就家法侍候,决不宽贷!」星亚的口气变得异常严厉,是该打退堂鼓的时候了。 「这样吧,期末考结束前我都不需要你陪。就这么决定!」 「太残忍了吧?」话未说完,星亚头也不甩的就走了,留下我孤零零一个。 唉,虽说我唐某人最忌树大招风,但这次看来不真拿出我隐藏已久的实力是不行啦,哼。双手插入口袋步上回宿舍的路,一路上哼着celinedion的『allbymyself』…。希望班上同学们可别被我吓到才好…。 位在穷乡僻壤的松饼私立高中是专为家庭失常下產生的问题学生所设立的,交通极为不便,可说到了与世隔绝的地步。 学校里的学生不外乎穷苦人家的孩子、单亲家庭或无父无母的孤儿,以及感化院出来的少年犯,只有少数例外。 校方为了方便统一管理,採军队教育管理,强制大多数的学生都住在学生宿舍里。就如星亚说的,男女宿舍来回相差半小时路程,这样的规画想必是校方担心学生私底下互通有无,製造两性伤害及社会问题吧? 不过防君子不防小人,这种楚河汉界般的设计只能赶走一些行动不便的残障学生,大多数的同志们仍抱着『天涯若彼邻』的雄心,如过河小卒般前仆后继者不计其数,期望能达成孔夫子之世界大同理想的地球村境地。 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校园男女问题,不过都被校方巧妙地处理掉,并未造成轰动。然而本来这所籍籍无名的三流学府,却因为一年前一位将升高二的学姐跳楼自杀而变得眾所皆知,所幸没有人因此慕名而来吧?我好像是第一个。 虽然发生学生自裁事件,但并不会带给本校负面的影响,因为本来已经没有人想来的学校,反而因此事而『威名』远播,不也是件好事?至少我是这么看的。 也许因曾经成为社会瞩目的焦点,校长大概觉得咸鱼有翻身的机会而想振兴学校风气,破天荒地招集各班班长成立班联会,并经由主席将讨论结果提给校长裁决,规定所有住宿学生都必须在晚上六点来图书馆参加自修,到十点才统一解散。其中八点到九点是休息活动时间,算是比较轻松的时段。 校长明订,在图书馆的自修室内,除了每小时一次的鐘响外,是禁止任何私人的计时装置,诸如手錶、闹鐘和扣机…等等。原因不外乎是怕同学们分心在其他与课业无关之事物上,这些莫名奇妙的制度还是到我们这一届才有的。入学的时间没挑对,真是倒霉…。 随着六点的鐘声响起,图书馆内吵杂的噪音顿减了许多,同学们陆续找定位坐了下来。自修室内每个人的座位都是固定的,一共划分为二十六个以英文字母编号的直行,每行七个座位。我赶紧搜寻编号g-5的桌椅,对号入座,要是比星亚晚到的话,她肯定会数落我一顿! 不幸的是,她每次都比我早出现。星亚坐在我左行前两排的位置(f-3)上回头朝我瞪了两眼。 「喂!你今天太恶劣了吧?」不知何时,我的死党已出现在我身旁的座位(h-5)上。 「放学竟然不等我就带着星亚先跑,你已经快要逾越背后搞鬼那条界线囉。」他说。 「唉呀!哪有那么严重,成功就是要挑准时机下手为强…。你想太多啦。」我对帅德说。 「嘿哟~这可是你说的哟,那我就不放水了。」帅德带着讽刺的口气,听了真不舒坦。 「去去去,有什么看家本领请使出来,免得输了不服气,说什么…让我?」 「对了,」他比手势要我耳朵贴近,并耳语:「方才我在图书馆一楼的教职员办公室门口遇见板狼,他要我见了你转告说:休息时间别乱跑,他会来找你。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吧。」 「啐,他能有什么事?」我想起书包底被压着的a书,若有所悟。八成是兽性又发了吧?板桥公车的一条狼-人称『板狼』的陈皓天其名号可绝非浪得虚名,其寝室床垫一翻开,可谓『两性教育推广中心』,资源库藏之丰恐怕非亲眼见识无法想像。我曾多方力图劝阻这迷途少年,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到自己也暗藏着『秽物』,不禁想起孟子的『近墨者黑』…。 此时那位坐在角落(z-7)身形『硕大』的高二学长,照例带着他阴鬱的眼神拿着点名簿清算到场人数。学校的规定是无故未到自修定位者扣处操行成绩一分,如学年全勤则可额外加分表扬。之前抗拒自习的男、女学生们曾企图以金钱、美色跟他攀关係,希望点名能放过他们一马,不过都是徒劳无功。 听说他父亲是个警官,这也难怪…。 学长走到两张几乎全学年都空缺的椅子(r-6,u-4)旁,只是摇摇头在簿子上画些记号,那两张桌椅的主人不参加自修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那两个位置是我们班的留级生和隔壁班一个骚货的。 刘帅德指向y-4,陈皓天的空位说:「奇怪,他在办公室前也不知晃些什么…。」他骚骚头问:「今天他不是旷了一整天课吗?搞什么,从入学就看他一副不想唸下去的样子…。小唐,你跟他比较熟,知不知道他是不是另有打算?」 「谁晓得那傢伙在想什么。」 哼,给此人扣上『最佳损友』的帽子的确适合。喔!不行,一个人迷路已经够糟了,我可不能给他带着也迷失了方向。主意打定,是该用心读书的时候了。 才刚翻开明天要考的国文课本,密密麻麻地每个字都刺痛我眼睛。反观身旁的帅德,心思已经在课文的字里行间流窜,前三强的学生果然不同。 想想也挺可惜,听说是联考那天身体出了状况,加上父亲似乎因经商失败酒醉驾驶发生车祸,导致半身不遂需要人照料。家中背负累累的债务无法提供重考的资金才使他失足跌入这里,这事着实令家人难过了好一阵子,不过他本人倒是看得很开:高中时期不过是学习的一条道路,路不论好坏,只要自己有心,一样还是可以走到终点。 仔细瞧他斯文白净的脸庞,骨架均匀的瘦高身裁,加上优异的成绩表现,难怪让隔壁班的阿美如此心仪。我想起自己有受人之託,便轻拍他肩膀: 「帅德,隔壁班的柳月美你认识吧?那个校长的掌上明珠呀,你觉得她…?」 「她要你试探我对她的感觉?」他坐直了看着我。 「噎…这…。」 「这事就不用劳您操心啦,我今天已经给了她答覆。」 「喔!?那结果咧?」 「你说呢?」他转头又埋入书中,唸了一句:「找个奇怪的女生拖延我好让你趁隙而入,带走星亚双飞?别傻了。」 他的话真是一针见血,识破我的诡计。嗯,不愧是死党。 我思虑良久,但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不打算放弃说: 「柳月美的条件并不差,也不是没有追求者…。如果你只是怕耽误了课业的话…。」 「听着!我知道这样讲有点伤人。」他抿紧下唇,强调了他严肃的态度:「我不属于这里。但既来之,则安之,我也没什么怨言,也尽量和大伙维持友好的关係,但仍隐藏不了一个事实:我和『他们』层次的不同…。」 「待会,你是说自认比我们高竿囉?」我打断帅德未完的话语。 「不…。重点是,我的对象必须是能和我相匹配的对手。所以我不可能答应跟那种肤浅的女孩作交往,你明白了吗?」 「总之你看不起这所学校和这里的学生,也看不起我。」听了真让人不高兴。 「不是你想得那样…。」 「你刚刚说的话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好,好。」他摊出双手作投降状:「你不服气?那就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你这话太过份了,亏我还把你当死党看…。」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也许我只把你当普通的朋友看待罢了。」 犹如木桩猛钉入我的胸膛般,我瞪大眼看着他低头贴近的脸,一种被淡忘的痛苦回忆瞬间衝入脑海中。我俩四目的火光对闪交锋着,直到扩音器的鐘声打断我们。 「god,七点了。天呀,竟然跟你这样瞎耗了一小时。总之,人必自重而人重之,我等着看你明天国文抽考的好成绩,别让我失望呀。」 「你给我听着。」我紧按他将转身的肩膀,狠狠地说道:「我这人向来行事低调,一直把真正的实力隐藏起来。但我唐智杰可不是那种可以被人看作病猫的老虎,明天你可别被吓到。哼!」 刘帅德耸耸肩,再度埋入书本中。 回头我打算如法泡製,学他将自己活埋在那堆白纸黑字里,这时才发现专心读书实在不是件易事,每个象形文字像有了生命,每个都跳出来拿棍棒敲击我脑袋似地,没多久我就耐不住这顿乱棒而昏死了过去…。 在脑海中浮现了许多交叠的幻影,往事如水波般飘送着…。 飘邈间似乎看到一双粗糙的双手将只有条陋布裹身才满月的我从社辅员工的怀中接过,那满是皱纹的脸孔挤了个微笑,走进了『月慈育幼院』那楮红色的铁门内。 那是我伴随『月慈育幼院』渡过五个年头时所发生的。 肥肥胖胖的小虫又有新玩意了,是台外形拉风的摇控车。我和小虫一向是孟不离焦的好友,他的父亲是什么公司的重要人物吧?常常带好吃的分发给育幼院的孩童,对我也相当照顾。我想,也许是因为我是小虫最要好的朋友吧。 看着他身旁挤满好奇的围观者,我挤了进去也想过过驾驭一流跑车的癮。 『不要。』他将遥控器藏到身后。 『为什么?』 『你每次都玩我的、吃我的。你都没有新玩具借我。』 『那…那是院长都没有买新的…。』 『我知道。因为你没有爸爸、妈妈,所以都不会有人买新玩具给你,这样我真是太吃亏了。你看人家奇奇都有拿新的弹簧鞋跟我换…。』 『但是你不是说我们是好哥们吗?』 『那是你有新玩具才这么说的。』 『对嘛!对嘛!什么都没有最没用了。白吃白喝讨厌鬼。』冬冬、小白、奇奇就这样在嬉闹中将我推开。 帅德所给我的打击似乎是旧事重演…。 不过当时深感委曲下,我并没有调头离开,我不能容忍这事就这样简单的了结。在砸烂他那宝贝的摇控车并送两拳看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后,老师把我丢进储物柜里锁起来。那次衝突殃及池鱼,冬冬、小白、奇奇都带着黑轮找父母报到。 晚上我从窗口看见院长老人家对前来的家长们频频低头道歉。那以后我便被孤立起来,不论是同儕或是院方。后来像是要丢掉烫手的山芋般,在我十二岁那年,院方想尽办法把我推给一对想领养小孩的木工夫妇,就是他们供应我来这所学校唸书。 那时想想自己书唸得不多,成绩本来就不行,所以公立高中联招落榜是养父母预料中事。好吧,随便一所私立学校捡来读也好,只要完成学业就行了。翻开私立高中名单,我能读的还不多呢!儘是些听都没听说过的学校。 咦?松饼高中?好像有印象?虽然当时不知道是从那里听来这校名,反正能让我留下印象的学校应该不简单。好,就这间了! 没想到随便报报就上,原来这所学校是专为家境不良有失学可能的学子所兴办,而我算是符合这资格。就学后才知道本校的名声从何而来,一定是新闻报导学生自杀惨案时留下的印象。 该死!虽然感到后悔,但反正也没别的选择。不少同学听了我叙述入学的原因还抱着肚子大笑咧! 至于就读后这所学校所给我的感觉可说是龙蛇杂处,但星亚跟我们不同,她是真正的好学生,以她的成绩,公立前几志愿都没问题。 其实星亚也是个孤儿,父母在空难中丧生,跟唯一的姐姐相依为命。也许是这点让我俩有同病相怜的情感吧,才会结下今天这个孽缘…。嗯,由于家境困苦,所以来这种非主流的学校,她可以拿到一笔丰厚的奖学金,而每次期考,她也稳坐龙头宝座,无人可憾动。奖学金就成了星亚的生活费了。 也因为这么一个异数的存在,使自以为鹤立鸡群的刘帅德始终只能绕着宝座週围跑,他也总算如偿所愿地找到一个可以和他相匹配的对手。 『啊呀!又是第二!?可恶…每次都差几分…。』几乎只要一有成绩单公佈,就会听到某人在底下嘰哩咕嚕…。 对诗、词写作极有兴趣的星亚担任学艺干事后,常常在中午或放学后要跑训导处广播演讲,或吟唱一些据说可以改造校园风气的近代散文、诗词精选。用意虽善,但很多人可不这么以为,特别是原本同时段的劲歌金曲点播被替换掉后。每当星亚传播福音,教学大楼嘘声四起是很正常的,不过比起刚开始有学生会对扩音器砸鸡蛋或朝训导处丢汽水罐相比,已好上许多。 『看,风气改善了吧?』星亚笑着认为一切归功于她精挑细选的词句将人潜移默化,我则认为是群眾已放弃无谓的抵抗。 也因为这种种因素使她跟我们的差异太大,虽然长得不错,但人缘始终好不起来,特别还有一群人将她视为拒绝往来户,这其中又以公认的松饼之花-隔壁班的江春丽为首。 『那女人自以为一副很有教养的样子,看了就呕。』春丽常说。 也许很多人会感到疑惑,和她差距甚远的我是如何產生今天的缘分。 我本来也对她没什么好感,但有一天四位高三学长不知是什么事对她不满(搞不好她的近代诗选真惹火了一些文革份子),跑来我们班上找她麻烦。 大家都知道学长不好惹,我们才不过高一菜鸟罢了,更何况星亚又不太受欢迎,所以根本没人上前帮她一把。后来学长搞得过火,竟要强行将她带走,看她在拉扯中挣扎着,我忍不住便上前阻止。 当场干上一架当然是免不了的,幸好国中就被人称作狠角色的我,一对四还不是很困难。 事后校方本来要把我们殴斗的五个人退学,所幸她帮我求情,才免除滚蛋的噩运。 从那时,我们彼此开始瞭解对方而结下了不解之缘…。 三、计画中的阴谋 「喂,起来啦,别睡了。」不知昏迷了多久,身旁有个声音将我的魂唤了回来。 「谁呀?要干什么?」我摇晃了下脑袋,将面前这厚重镜片下的脸孔瞧个清楚,那有菱有角的粗旷线条、满面的鬍渣,空白的脑子逐渐浮现出这脸孔的一切。原来是陈皓天这最佳损友。 「原来是板狼呀,干嘛呀?」我总算回过神来。 「你要不要跟我出去透透气?现在是休息活动时间耶。」 「活动时间?现在几点了?」好像不太妙,睡了蛮久的。 「刚才打过第四次鐘响,大概八点五分吧?」陈皓天所说的第四响是从放学后第一次鐘响-五点的那次鐘声算起,这样算来是八点没错了。 「该死,书都没唸到就已经两个小时过去。」现在懊恼也无济于事。 「别杵在这。跟我出去啦,我有点事想跟你讲。」第一次看到陈皓天严肃的表情,似乎有什么很要不得的事,见他五官纠结的脸好像得了肾结石一般。 反正我已无心读书,好吧!看看他想搞什么。 跟了他出去,走了一段时间,来到了操场。校园的操场很广,包括学校的后山,佔地应有千坪吧?但是从来没有好好规画建设过,往宿舍的都是泥巴路,操场上真是丛草密茂,大部分都过腰际了。 平常要在附近找到几条青竹丝真是家常便饭,学校还说什么『自然就是美』,这是环保﹑绿化环境等屁话,谁不晓得就是卡在一个钱字上嘛!纵然有政府资金补助,我看也进了某人的口袋。 晚上这里只能听到蟋蟀求偶的叫声,偶尔晚风拂过树林,欷颼的古木像围着擅闯禁地的人类嘲弄似地,不少人就在这时被突然跳动的蛤蟆或什么的给吓破胆。 据说后山有一部份改建前还是『乱葬岗』呢!就是早期贫困农家因无力安葬家人而把死尸随意丢弃的天葬场。当然这些都是学长耳传,也不知道是瞎编的还是有其根据…,现在早已不可考。 不过因为这种种因素,使得这里成为试胆大会的绝佳场所,也是男女约会夜游的热门地点(还不是为了吓女孩子)。不过平日倒鲜有人来,如果要搞些见不得人的事,这里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吶,你的宝典还你。」我从外套内抽出那本掛羊头卖狗肉的体育週刊,塞进陈皓天手中。 「耶?好东西呢,你不看囉?」 「狗屎!差点被这玩意害死。以后这种东西少拿来给我,就算哪天我求你,也绝不许借我。」趁着自己意志还坚决,先放下重话。 「唉,本把你当好朋友看,瞧你最近心浮气躁,想给你happy的说…。」 「不必。你的好意老夫心领了。没其他事吧?我得赶回去准备明天的国文抽考。你也蛮危险的,我看就别在外头打混啦,一起回去唸书吧。人家帅德都以为你不想唸,打算去干苦力咧。」 「拜託,我还需要唸吗?」瞧他一副神情自若的模样,真不知他这句话是暗示他有备而来、稳操胜券,还是回天乏术,再唸也是徒劳无功,准备坐以待毙。 唉,正如我前面所说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反正我劝也劝过,自认无愧于朋友道义,决定先自救要紧。 「喂,等等。小唐,我找你来是有别的事想找你讨论。」 我停下挪动的脚步,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你和星亚进展得如何?」沉默了一会,皓天率先打破四周的寂静。不过这并非我想听的话。 「我和星亚关你屁事呀?你把我找来该不会是来谈这个的吧?」 「不…。只是随便聊聊…随便聊聊…。」听了他的解释,我放下未握起的拳头。 「那有什么屁就放出来呀。」我实在没什么耐心,时间依然在走,国文一页也没唸…。 「你们亲热过了吗?几垒了?」我火大了,没握紧的拳头照样挥了出去,陈皓天倒早有准备地闪了开来。 「哇!这么大火?」 没错,我是火了,因为他问的问题答案就是:仍在打击位置。 我自己对此答案也是深感不满,但有什么办法呢? 星亚应该明白我和帅德的心意,却连手都不准我牵一下,更别说接吻了。哼,去她的『柏拉图式爱情』…。性爱、性爱,没有『性』,『爱』怎么持续下去?这些女人还天真的以为光是眉目传情,就能让人如沐春风般陶醉在无尽的甜蜜里。脑袋装浆糊呀,真是…@#$%&。 这对我来说是敏感的话题,而皓天刚刚已犯了大忌。 「不过寒暄一下嘛,其实找你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学期末成绩问题。」 「咦?」话锋倒转得挺快的,不过这话题真吸引了我的兴趣。 「我们都是快被当的边缘人,想这一年的大小考我俩互争拉拉队队长(倒数第一)的职缺,谁也不肯退让。我知道自己就算耶穌转生也製造不出奇蹟,你情况也差不多吧?」 没错,纵使来到这所学校,我还从未把心放在书上呢。 在这我学到不少打发时间的消遣活动,捉弄老师、偷窥女舍、校舍涂鸦…等,但烟、酒我还是拒其千里,因为这些都不是什么有益人体的东西,而陈皓天就不一样,什么都搞一套,他比我堕落太多了,我想这一部份也是出自他那正在因吸毒而坐牢的父亲所影响,想起陈伯母一个人在餐馆洗盘子赚取那微薄的薪水供应他唸书,竟得到这样的结果,一定会非常痛心的。陈皓天也知道这点,所以拼了命也不会让留级这种事发生。 「我央求许多老师在期末考放我一马,显然是没太大用啦!所以求人不如求己,我决定要搏一搏了。」 「你打算怎么做?」 陈皓天往四周张望了一下,确定四下无人后,靠着耳朵告诉我他的计画。 「吓!篡改期末成绩?疯了你!?」他疯狂的计画让我不由得大叫。 「妈的,起乩喔?叫那么大声要死哇?」 的确,我的音量太大了,尤其在四周一遍无人的寂静中。 「如何?跟我合作吧?我需要有人替我把风。」 「别傻了,抓到铁退学的,你可别把我拖下水呀。」开玩笑,好不容易有所学校可唸。 「不要?好,我是非干不可了,你不干也别把我抖出来哟!」 「喂喂喂,等等,此事非同小可,你想清楚呀…。」刘帅德曾说他看见皓天在教职员办公室旁鬼头鬼脑,该不会是这傢伙主意打定在勘察地形吧?看来不是随口说说的。得阻止他才行! 「别说了,到时我低空飞到『无倦』,而你却仍要在『勤学』那栋破大楼待上一年可别搥胸顿足喔。唉,本想带着好友一起过关的说…。」 他话语还犹在嘴际,立刻发现我俩身旁不远的草丛中似乎有动静。陈皓天整个脸色都变了,他紧张的顾虑是正确的,于是我俩赶紧趋前看个究竟,但眼前的景象却叫人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四、蛇蝎美人心 在朦胧的月光照映下,清楚地映入我们眼帘中的是一对半裸的男女,慢条斯里地将草堆上的衣物拾起穿戴。那女子染成褐色的波浪捲发、如凤眼般微挑的明媚双眸、那看似甜美其实毒辣的性感美唇,玲瓏有致的身材一举手投足间都能在寒风吹拂下带给周遭的男人们难耐的热量。像这种货色不用作他人想,本校是不可能有第二人的。不多说,一眼我就认出这狐狸精! 「春…春丽!?」当时呆住的我竟忘了回避这令人汗顏的场面。 那男女见了我们,倒也不慌不忙,在整理好衣服后,缓缓站起向我走来。 「怎样?唐智杰,你欣赏我的身材吗?」春丽指尖轻触着我的手臂缓缓上滑,脸孔也越来越贴近我的胸膛,让人清楚的听到她那热气腾腾的鼻息声:「哎哟?你还是老样子嘛,那么容易就脸红的跟苹果一样。瞧你胸口烫的。看来跟邱星亚在一起并没有让你成熟多少嘛。」 春丽直贴了过来,双手挽住我后颈,我视线像被她那溼润圆滑的双唇吸住,随着游移不定,而身体犹如石化,僵直地无法移动,任眼前的蛇发魔女梅杜拉宰割。我感觉到汗水自我额头顺流而下。 「这么闭数?我猜你和那婊子在一起这么久,肉都还没…,我看连汤都没喝到吧?」春丽猛然将我推开,顿时魔咒解除,我终于回復人形。 「你…你你…可别乱…乱说话哟。」嘴角仍有些颤抖,说起话来吞吞吐吐。 「交往这么久连你都碰不了她一下,她是自以为圣洁高尚还是想装处女那种闭月羞花呀,让人看了就想吐…。哼,这不是婊子是什么?真搞不懂你当初怎么会为了她而拒绝我…?」 见她那冷冷的目光,我猛然惊觉春丽之所以如此厌恶星亚,我该不会是导火线吧?我得赶紧把这团误会给解释清楚: 「春丽,你我之间的事情与星亚其实是没有关係的,我当时是…。」 「得了,我不在乎。」她调头回去挽着那方才同她在丛草间翻滚的男子,轻轻流出一抹带着寒气的微笑:「反正,我迟早扒下那贱人自比圣女贞德的假面具让你瞧瞧。相信我,她绝不是像大家以为的那般。对不对,老公?」 「对对对…。」那名男子敷衍地应付春丽亲密的招呼。 对方似乎不想被我们看清面貌,从刚才就一直背对着我们,不停地逃避陈皓天好奇的视线。不过在春丽的拉扯下,那人高马大的身影才逐渐走出黑暗,无可奈何地面对我们…。天呀!我简直不敢相信,搓揉了眼睛后再确认,竟然是我们班上的劳柏原!? 「果然是你…。」眼见这出乎意料的人物,陈皓天却像早已猜中般说着。 虽然有些意外,但想来也不无道理。春丽喜欢招蜂引蝶,而劳柏原也绝非安分守己的乖乖牌…。没想到她的『媚』力如此深厚,已能隔空取物,在我们班上偷人。 「小唐…。」劳柏原有点难堪地搔搔头开口:「刚才的事你就当作没看见,好吗?你也知道我不想再出状况,只要你们不把今晚的事说出去,我们同样也会忘掉你们俩今晚在此的密谈内容。这是约定,ok?」 「密谈…,什么密谈?」事到如今陈皓天还想打迷糊仗,简直不识抬举。 「还装蒜呀?」春丽笑道:「你运气不好,刚才你们研究篡改成绩的计画可都被我们听得一清二楚呢,呵呵!」 听到她这么一说,陈皓天的脸色整个铁青,全身抖擞地靠过来: 「等等,那件事跟我无关,一切都是唐智杰的主意,我并不打算参与他的计画。」 「妈的你…。」我怒吼。 「好啦,就别再互相推托啦,在我看来你们都有份。倒是如果你们真要改,记得顺便帮我们俩改一下,只是举手之劳嘛!还有,别忘了替今晚的事保密哟。」 「………。」完了,就叫陈皓天别拖我下水,没想到乌鸦嘴立刻成真。面对事情如此急转而下,我真是无语问苍天。狗屎! 「别跟他们囉唆啦,该闪了!」劳柏原在旁不耐烦地吆喝道。春丽拋给我和陈皓天一个飞吻便随劳柏原离去:「小唐、板狼,拜。」 我的脑子像被她灌入电流,痲痺了一时,难以动弹。有人说春丽是个掛上『高压危险』警示牌的发电机,这句话形容的真是贴切。 「小唐,春丽以前不是你马子吗?快去哄哄她,别让她说出去呀。」陈皓天紧抓着我的衣领摇晃着,殊不知我心头正烦,马上一手将他打掉。 「我跟她早就一刀两断啦!干!被你害死了我,早知道乖乖留在图书馆内看书,那会惹上这一身腥…。少碰我你。」 望着春丽渐行渐远的背影,再看看陈皓天,他似乎正在踌踀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吧。看来篡改计画只能作罢,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到时东窗事发,经劳柏原和江春丽俩人的加油添醋,别人还真以为我有份咧。啊~总算可以好好定下心回去看书了。 突然,陈皓天像是想到什么,朝我走了过来: 「你会不会忌妒…忌妒劳柏原?」 「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你?」突然被他这没头没脑的问题一问,不觉心慌意乱。 「因为你和星亚始终没有进展,而春丽又这么漂亮,看到劳柏原吃到你吃不到的甜头,所以你开始动摇囉。如果这时候再要你捨弃星亚去找春丽的话…。」 「开玩笑,那种女人就是被我看穿她的水性杨花,当初我才会避之唯恐不及。你等着看好了,半个月内,劳柏原只能躲在我们班的墙角哭泣,偷偷望着隔壁班的江春丽和她的新欢游走在我们班的窗口。那时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少来,男人了解男人。像春丽这种对手,有个一夜情也是值得的…。不然她们班的柳月美其实也…。」 「天呀,连校长女儿的主意你也敢打,你是『狼』,我是人,一隻禽兽哪里懂什么男人。不扯了,再搞下去没完没了。我要回图书馆啦,对了,别动阿美的歪脑筋哟,人家是帅德的。」 陈皓天对我冷笑一声,似乎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 其实他说得也蛮对。没错,我一直认为星亚如果能再放开点的话,我们对她的爱一定会更深,只可惜社会伦理道德给她的包袱太沉重了。 随着九点的鐘声响起,我一人独自回到了自修座。老天,星亚居然一步都没离开,还在猛k参考书上的习题。好学生就是不一样,也许在发展我俩进一步的男女关係前,我得先追上她的脚步才行,想到这只好惭愧地坐了下来。 「刚去那啦?不是要让我对你大开眼界吗?但你已经连续混了三小时咧!」刘帅德看到我回来,咬着原子笔笑着问说。 「别提了,想了就有气。板狼那傢伙…。」我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对于帅德,我从来不曾有过任何保留,虽然之前才有过不愉快的口角,但他还是我来到这所学校能听我倾吐心事的唯一人选。 他瞭解事情的脉络后点点头笑道: 「板狼这人也真是的,老是想走那些旁门左道。哈!倒是春丽居然和劳柏原有一腿,这事还挺新鲜的。不过依我看,你最好能跟板狼划清界线,我担心他这样胡作非为下去,可能会殃及池鱼喔。对了,你没有在生我的气吧?」 「呵~。」我苦笑:「你那样说也是为了我好,这半年多的时间都是你在听我说话,如果现在我却因为你第一次述说自己内心真正的感觉而难以接受的话,我这个朋友未免当的太失败了。忠言是有点逆耳,不过我可以听得进去。」 「我当时只是随口说说,没有恶意。不过听你这么讲,我很高兴。死党,嗯?」 见着帅德伸出的友谊之手,我报以紧握回应:「没错!死党!」 「剩下一个小时的时间,赶快拼一拼吧。你看,刚才利用你不在的时间,明天要考的国文重点都帮你画好了。」 他拍拍我肩膀。看着自己桌上摊开的国文课本已画上一条条整齐划一的粉红色萤光笔的痕跡,我内心真是无法言喻的激动。差一点,就因为一些小磨擦和误解,我也许会和这辈子最真诚的挚友仳离,演变成无法挽回的结局。我实在懊悔自己的无知和小心眼。 「还呆着干嘛?不是说要拿出隐藏已久的实力吗?」 「我看起来像随便讲讲吗?」我以毅然坚定的眼神回应。在我俩击掌互勉下,各自投入书本的世界准备为明天的国文抽考背水一战。在翻动书页时,一张对折的纸片飘落在我脚尖,我将它拾起,心想:不会是帅德夹给我的『应考锦囊妙计』吧?一翻开,杂乱的字跡写着: 『智杰: 我好难过,想找人谈谈,偏偏你休息时间又不在。 请在自习结束后来鐘楼找我,我在顶楼。 阿美留』 我惊讶地跳起来,伸长脖子四週张望试图搜寻柳月美的踪影,但整个自修室除了她那张空缺的椅子(c-3)外,找不到那熟悉的淘气笑容。显然她人并不在图书馆内。 「怎么了?」帅德仰望着急的我问。 二话不说,字条递给他看,没想到看完后他异常的冷淡说: 「这不关我的事。我也劝你老实把明天要考的课目唸一唸,别管他人的间事。放心,时间会治癒伤痛的一切。」 「你一点都不担心?你知道鐘楼不是好地方,以前曾经…。我想你多少觉得有点责任吧?」 「她在上头吹吹风,头脑想清楚就会下来。你瞧,星亚在瞪你,快坐下。」 他像安抚我似地拉我回到座位,星亚则在对面偏着头盯着我瞧,双手猛指课本,意思要我专心看书。我不好意思地再度翻开课本。但…,开玩笑,我现在哪里有心情看书呀?柳月美是我的朋友,而帅德的态度更让我觉得,她只剩下我一个人能关心她,如果连我都置之不理的话,她或许会感觉更加无助而做了什么傻事也不一定。 书摊开了,却一个字也进不了我脑里,如坐针毡般,我挨着等时间渡过…。 五、暴风雨的成形 谈起劳柏原在学校可是小有名气的人物,是公推的紈姱子弟,人不但喜欢找新鲜的乐子也非常花心,听说以前玩弄过不少女孩,这样嬉淫荒诞的渡日子,难怪会留级。 对,他就是我们班上唯一的留级生,以前曾跟他同学过的学长对他的风评也不如何,先前我提及校方解决的一些男女问题有一半出在他身上。这回若不努力扭转劣势,恐怕我和陈皓天要步上他的后尘囉。 劳柏原的父亲不但是市议院议员,更是全国前十大企业『康信建设』董事长,家境之优渥自不在话下。因为身旁总有花不完的钱,他的酒肉朋友可不少,在校外养了一群狐朋狗党经常聚眾滋事,校外的帮派械斗多与之脱不了干係。想必为人父的劳德康议员也常为了替自己的孩子擦屁股而感到头疼吧? 听学长耳传,去年曾见过他父亲到校同校长和导师会商,也许学校还收了红包吧,自此便对劳柏原的事多不闻问。毕竟身为议员的面子要顾,整个劳氏家族的名誉更不能败在这小子手上。 纵然已经留级一次,但仍无法叫他把课业看作回事,我认为劳柏原大概打算再泡学妹吧。 江春丽是学校另一半男女问题的根源,和劳柏原确有其共通点,对自己的长相相当自信,持才自傲,到处勾搭那些涉世未深的无辜男孩,一些甜言蜜语和小动作或许可以让人吃到短暂的甜头,但只要一用了真情下去,她立刻就毫不留情地给你难堪并转移目标。到时望着被榨乾的钱包懊悔自己错误的投资,然而人格、自尊和名声早已被破坏殆尽,说一切都无用了。 我初入学时也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当时大家对她的瞭解未深。记得那时一有空间就假借『学术交流(其实是借考卷、试题或作业互相抄袭)』为由往隔壁班上跑,只为了多看她一眼。当然以美女为狩猎目标的陈皓天必然不会缺席,我俩就在志同道合下成为不打不相识的好友,而春丽班上的班长,也是『学术交流』的接头人、校长千金-柳月美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结识的。 阿美明白我的用意,在她的帮助下我成功地搭上春丽,同时也得到热情的回应。 如今回想,我也不过是她眾多男友的一隅罢了。在无意间(其实早就察觉一些异象)知悉她还同时和许多不同的男人交往,盛怒之下我痛斥她一顿,惊觉到自己其实根本不被放在眼里,长痛不如短痛,于是决定分手。 不久因斗殴而结识星亚,我的目标也随之转移。 原本以为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并庆幸自己能跳脱出其他可怜男子被拋弃的宿命,不过事情没这么简单。 离开她这消息很快传遍全校尽知,可谓她征战旅途上的一个污点及笑柄,这下她顏面可掛不住了,大家都传说:春丽没想到也有被人甩的一天呀。 看得出她在找机会报復我,自己的名声不知道已被破坏多少了。唉,这种女人真是沾惹不得。到底是什么环境造就一个人如此恶质的本性呢? 关于江春丽的家庭及过去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也从不愿跟任何人提及,家长座谈会也未曾见其父母出席,就连专搜集美女私密档案的风流包打听-陈皓天也无法从校方弄到点蛛丝,真相就如同埋在迷雾重重的森林中。 柳月美说她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气,谁都得罪不起,我总觉得不像…。 另外她令我佩服的一点,即使已如此声名狼藉,每次仍有男人上鉤,相信自己才是她这一辈子唯一、也是真正遇到的新好男人。不知是对方太猪头还是她的手段真叫人折服。劳柏原和江春丽这次不管是谁受了伤,我都认为会是一次好的教训。 -------------------------------------------------------------------------------- 到了十点,我奋斗的怒火已完全败北。 「妈的,搞什么呀?完全不知道刚才那一小时我脑袋在想什么!」 此时的图书馆中已乱地跟叫嚣的市场一般,所有人都在收拾准备回宿舍。我捏紧字条,迅速将课本和文具丢入书包内,着急着想上鐘塔看看柳月美是否还好。 「喂!喂!」一隻手掌在我眼前招魂似地摇晃着,原来是星亚:「你这晚上看书还是摸鱼打混嘛,状况很多喔,不是睡觉、聊天,就是东张西望。耶?书没唸多少怎么满头大汗?不舒服吗?」 「我…我…。」 她拿出手帕替我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说: 「行不行呀你?一要你唸书就一副病奄奄的模样。等下叫帅德先送你回宿舍休息。」 「星亚,柳月美你知道吧?」 「怎么会不知道。是隔壁班的班长嘛。你不是跟她蛮熟的?」 「嗯,她好像遇到了点困难…。今天晚上我恐怕不能陪你回宿舍,我得先找她才行。你就先回去吧。」 「怎么,很严重吗?发生什么事了?」星亚看我这样,也跟着着急起来。 「时间不多,我无法细说。大致上是…。」 「小唐!」刘帅德站起来打断我的话:「如果你担心她,就快点去看一看情况。希望不会发生什么事才好…。我来送星亚回去好了。」 「呜…拜託你了。」心中虽不甘愿,但也无可奈何。 想必他心中一定沾沾自喜,为我放学带着星亚先走这事报了一箭之仇。 「到底怎么了嘛~?」星亚无辜地拉着刘帅德的袖口,但没有人肯给她清楚的答覆。我抓起书包背带直往图书馆外衝去,希望这点担搁没有发生任何难以挽回的悲剧。 鐘楼是我们校园里的地标建筑,离资源大楼的图书馆是两百多公尺不远的距离。虽然校园一片漆黑,但凭着微弱的月光要在平坦的操场找到一栋耸立的建筑并不困难,我立刻找到正确的方向。 站在司令台上仰望着这五楼高的黑色巨大四方锥状物,相信任何人都会感觉自己的渺小。楼顶的巨大时鐘早已损坏不能走动,永远停在三点三十五分的位置。一年前因课业压力下选择从这夸父塔上解脱的学姐曾被那手臂粗的分针勾住,因楼内的轴承耐不住重量而龟裂,从此便停止了运转。 校方并没有多馀的资金维修这古老的鐘塔,于是放任它指着这永远不变的时刻…。这事虽也是听说,但每当夜晚注视着这硕大黑影上永不运转的时鐘,彷彿时光冻结,不甘死去的灵魂围绕飘荡着,等待下一个来陪伴祂的孤寂旅人…。 一股寒气袭身,我打了个冷颤,立即围绕着鐘楼跑上一圈,好在,没有尸体,这下我已经放心一大半了。找到楼梯入口,我抓紧扶手往上直衝,突然一声物体坠落的碰然巨响惊动了我! --不会吧?好死不死,偏偏这个时候…!?-- 我就近探头从二、三楼间的窗口往下望,什么都没有。不管了,先上去再说。一口气跑上顶楼,才出楼梯间就看到长发飘逸的背影正倚着围栏注视着满天星斗。我总算放心地喘了口气,慢慢走近。 「阿美。」 「啊,智杰,我等你好久哩。」她一回头,脸颊上半乾的泪痕还在月光下闪耀着。 我赶紧想从身上抽出个什么替她拭乾泪水,可恨的是自己平时没有带面纸的习惯。她倒很率性地用袖口一抹,破涕为笑。我又看到那拋开烦恼的淘气微笑,心中的大石头也总算放下。 「我没事了,看到你来,我心情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会做什么傻事咧。不过…刚才掉下去的声音是什么?」 「是我的书包。你来看,」她拉着我靠紧围栏:「下面那个黑点,就是那个。怎样,把你吓到了吧?」 「简直是乱搞嘛你。」口里虽这样讲,但见她那开心的表情,我不自觉也跟她开怀地笑出声来。突然她前扑一步抱紧了我说: 「谢谢,谢谢你来看我。老实说,我刚才真的想翻过围栏下去…。」 「别胡思乱想…。」 「是真的。我好像能瞭解去年自杀的学姐的心情似地,从塔上看下去,那黑色的深渊和心情绝望的写照一模一样,心中的深谷像传出回音般招唤我:心中的空洞必须填满。 只要我跳下去,跌入这深渊谷底,空缺就能补满,生命也得到解脱。 正当我犹豫不决时,有个声音阻止了我,一个叹息声,像是女孩的叹息。那声音改变了我的想法,要我拿起书包丢下去,我照做了。 看着书包代替我去填补底下的深渊,在触地声响的剎那,我惊觉自己其实仍有很强的求生意志,方才的绝望感像梦境在甦醒时瞬间被驱走,我真的好傻、好傻。如果真要以死亡来解脱的话,可怜的书包已经替我结束过一次生命,现在的我是自己崭新的重生。」 「等…等等,你说什么…叹息?」看着阿美淡淡的微笑,我毛骨悚然地问。 「我不知道…,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让我确信,是那个未曾谋面的学姐遗留在此的憾恨和坚强的求生意志保护我不再重滔覆辙。或许这鐘塔并不像一般人所想的是个不祥之地,也许它反而是我们学校的守护灵也不一定。」 「喂…喂…。你是在故意吓我对不对?快走吧,被你这么一讲我待不下去了。」 「嘻嘻,男孩子这么胆小。」 柳月美紧抱着我的胳臂步下楼梯,尷尬不知所措下我急忙丢出个笨问题: 「ㄜ…这…阿美,你不是有什么事想找我谈吗…?」 「呵,其实也没什么。」她慢下脚步低着头:「你知道刘帅德拒绝我的原因吗?」 --像她这种肤浅的女孩…。--帅德的话回响在我耳边,但这么惨忍的事实叫我如何说得出口?搞不好会造成二次伤害…。 「不知道。」我说。 「这样呀…。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班联会招开时,全校各班班长首度被集合在一起。当时见他独排眾议向我爸提出改善升学率的『留校自习计画』就爱上他那与眾不同的气质、风范,甚至可以担当的气魄。后来听说他是联考失利才来到这的,自己爱上那样不可高攀的人真的是太自不量力了。 本来以为是他看不起我才拒绝的,但是他今天的回答却是…,他说:他已经有喜欢的对象。并道歉无法接受我的好意…。」 「唉,感情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想必帅德也顾忌到说实话会伤了她自尊,才以这个理由委婉回绝吧。 「我自认条件也不算差…。他说的那个女孩到底是谁?会是春丽吗?」 「不…不太可能吧?」我皱皱眉头:「要不就是他隐藏得太好,我察觉不出来。」 不知如何,我就是不想提到星亚的名字。 「算了。」她甩了下头发,烦恼都甩掉了:「找你来就是想问这个啦,你不知道也没关係,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也无所谓啦~嘻。啊…!」 阿美惊叫一声,我朝前头不远的一楼出口处看到那杵立的高瘦黑影,是刘帅德。他右手拎起一只摇晃的书包走了过来。 「我在底下捡到这书包,看了下名字。是你的吧,柳同学?」 「嗯…。谢谢…。」柳月美尷尬地从他手中接过,拋下我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鐘楼,彷彿逃命似地消失在我们的视界。 「阿美!…你怎么来了?不是送星亚回去吗?」我转头注视着帅德。 「星亚不放心,叫我来看看…。看来你这谈判高手还挺罩得住嘛,能把一个企图自杀的女孩劝下楼来,光这点你就有资格成为柳校长家的乘龙快婿…,还是跟我说的一样,她只是在上头吹风冷静冷静,是你想太多了?」 「相信我,幸亏我来了。」 「是,救世主。快下来吧,气温下降哩,这里越来越冷囉。来,我有个idea想跟你讨论讨论,咱们边走边聊。」 我跳下阶梯,刘帅德轻勾我的肩头说: 「你不是担心板狼吗?认为他若真干了篡改成绩这愚蠢的勾当会害了自己,而且春丽和劳柏原既然已经知道你们谈话的内容,难保不会把你拖下水…。我仔细想想,倒有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办法。你听听…,如此这般…若这样就那样…。嘿,两全其美,对吧?」 帅德越说越快,我却越是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帅德所提的是个过河拆桥、借刀杀人之计。我真不敢相信他城府之深、心机之重,这完全不像原本他给我的印象。 「理论上是还不错啦…。但…。」我苦恼地抬头看着露出自信得意笑容的帅德:「会不会太自私了点?弄不好,板狼可会恨死我,这样又少了个朋友…。」 「你这么在乎他?」他感到不可思议:「我看你人情包袱太多,像这个对你没什么益处的负担早点割捨、一刀两断。你知道我们两个为什么能成为死党吗?因为你有我欣赏的地方,那就是重情义,这是你跟他们最大的不同点!就拿今晚柳月美的事来说,你的反应我看在眼里,虽然我对一个初识的人无法付出像你一样的关怀。 老实说,你的个性我一清二楚,你『没办法』接受被好友欺骗、背叛的事实!」 我微低下头,帅德立刻紧握我双肩: 「看着我!如果你以为:你怎么样对待朋友,朋友就会怎么样对待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这世界不是这样运转的,当你替他们尽心尽力,背后反而被捅一刀,这种血淋淋的例子我见太多,举个你该记忆犹新的事:当春丽明说她听到板狼的计画时,你告诉我板狼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跟我无关,一切都是唐智杰的主意。』是不是这样?如果你仍要跟他们鬼混,又无法接受『被背叛』的感觉,有一天你会发现是你在替自己製造痛苦。」 轰!一道白光劈开黑夜,產生的巨响在空气中来回震盪着。 我呆立在原地,原本只以为陈皓天那不过是句玩笑话…。 「呵。」帅德见我这样子摇摇头笑道:「我今天是怎么了?话特别多…。快走吧,变天了,离宿舍还有段路呢。你看,毛毛雨。」 短跑一阵,我俩衝进宿舍的那步,门外顿时转为滂沱大雨。 「好险呀…。」我像想起什么似地,对帅德问:「对了,你应该会对我说实话吧?你会喜欢春丽吗?」 「???」他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惊讶,搔搔头:「不,不,我口味清淡,不喜欢太辣的四川菜,你怎么这么问?」 呵,我到底在想什么,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嘛。 人们常常回首过去,懊悔自己犯了不该犯的错误、忽略身旁带有警示的跡象,当时没有看出端倪的巧合,在事后才发现其实都有一定的道理痕跡可寻,所谓事出必有因。这个夜晚发生了这么许许多多不平常的事件,早已是个『大雨欲来风满楼』的警讯,而却没有人发觉其蹊蹺。望着门外雷电交加的风雨,我不知道一场风暴在乌云密佈的黑夜,逐渐成形…。 六、最佳损友 面对第二天的战果,我真不知该对星亚说什么,一早到晚所有的大小考没一个拿到好分数,尤其教国文的导师梅兰芝(陈皓天私底下叫她:『没奶子』,该死的飞机场)今天又大开道德经,好像书读不好就不是人似的,听得全班乱不爽。如果说能扁她的话,我和陈皓天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当然我们是早受不了她点名道姓不留给我们一点尊严的作风…。 「对不起,梅老师。请您出来一下。」 正当没奶子指着陈皓天的狗头和他手中那张十分的国文试卷骂得火热,校长柳圣严从门口轻咳一声,打断她的兴緻。在教室后头罚站的我透过窗户看到校长身旁还有一位银灰头发的中年瘦高绅士,像那样穿着体面的男子给人似乎相当地位崇高的印象,可能有在媒体露过脸吧?我总觉得十分眼熟。 他妈的真不公平,同样考四十五分,为什么我要罚站而劳柏原却没事呢?我以略带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他,意外发现原本阴鬱的他,脸上多了憎恨、厌恶的表情在他脸上交错着,不是对我。追踪他的视线发现:是对着校长那群人发出的。 没奶子和那名绅士不知聊了些什么,便偕同柳校长转入楼梯口消失,而我僵直已久的双足也总算得到歇息喘气的机会,唉,都麻掉一半了。这一去,没奶子未再回来,让教室嬉闹一片到下课鐘响。 「行事低调的唐先生,今天是怎么啦?不是要拿出隐藏已久的实力吗?」才刚下课,连躲都来不及,就被帅德逮到说了这句意料之中的话。 「唉,藏太久,一时找不到…。下次囉!」 「呵呵。怎样,关于我昨晚提的…?」 遭遇如此的挫折,我不得不考虑一下刘帅德的提议…。 -------------------------------------------------------------------------------- 「板狼…。出来一下,我跟你谈谈。」将陈皓天拉到鲜有人经过的走道上,我说:「你瞧见我今天的惨状吧?我考虑了一会儿,觉得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是该搏一搏。关于成绩的事,你打算怎么进行?」 「哈,总算想通了你。听好了…。」陈皓天突然闭紧了嘴巴,因为有一对男女的嬉闹的声音接近。 「哎哟?你们躲在这里干嘛?」来者原来是春丽和劳柏原,她见了我们倒也吃了一惊:「喉~!我知道了,是在继续昨天的密谈对不对?好死了你们…,被我逮到。」 「才…才不是咧!」陈皓天强辩。 我手心冒汗,因为刘帅德的计画唯一的阻碍就是这对狗男女。我正思索怎样打发这两个不速客,没想到他们也挺识趣的,劳柏原搂着春丽的细腰说: 「别逗人家了。老婆,我看这地方就让给他们吧。我知道鐘楼另外有个地下室更隐密,不会有人打扰…。」 他们说着说着便下楼去了,我和陈皓天对望一眼:此地不宜久留,决定转战『勤学楼』顶层的防火太平梯密商。 「这是我数日晚上在教职员办公室观察的结果。」陈皓天随手抹去阶梯上的灰尘,一屁股坐下。我想起他昨晚没有参加自习,果然是在勘察地形。晚自修缺席一次扣操行一分,这连续几天扣下来,可以确定他真的把希望赌在这儿了。 「你知道没奶子这独身的老处女是个工作狂,每晚九点教职员办公室都是她最后一个离开,不过最晚也才九点半左右。我的计画是利用八点到九点这段活动空档,先潜伏在附近伺机而动,只要她一离开我就潜入办公室内修改文件柜里头成绩单。你看,我连办公室锁头的钥匙都复製一把了。」 「你怎么弄到…?」我狐疑地看着他手中银光闪闪的新钥匙。 「这你别管。有志者事竟成,什么困难都有办法克服。但最重要的,我需要个人帮忙把风。」 「嗯…。」真的有这么简单吗?我怀疑。 这时楼梯间有脚步声回扬,我俩静下一听,发现是朝我们这个方向来的。 「呼…你们两个跑到这么高的地方干什么?累死我了…。」竟然是星亚!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我到处找不到你,柳月美跟我说看见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跑到楼上,我就知道绝没好事…,呼…。」 「找我干嘛?」 「干嘛?还敢讲,昨天千叮万嘱要你好好唸书,还拜託帅德监督你,结果今天咧?考那什么鬼分数,能见人吗?看你下课就逃命似地躲我…。ㄟ~板狼,不要藏了,背后的东西拿出来。」 「什…什么东西呀?」陈皓天紧握着掌心的钥匙含糊应付着。 「还装,你们躲到这交流黄色书刊对不对?你这大盘商…。昨天小唐看的那本体育杂志我越想越不对,两个不喜欢运动的傢伙突然研究体育?八成是…。只有这个解释啦,交出来我就不跟没奶…梅老师讲。」 「哪有…,这只是我家的钥匙而已…。」他松了口气,摊开手掌。 「奇怪?难道是我猜错了…?」星亚抓抓下巴。 「快要上课咧,我…先回去了,你们俩慢慢聊。」 陈皓天对我使了个眼神,逕自下楼去。 突然间,在不来不及反应时,她使劲扭拉着耳朵把我拖下楼说: 「昨晚事情的经过我听帅德说了,真难为你呀。虽然因此可对你今天的表现打马虎眼,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走,回教室去!」 「唉呀呀,轻一点…。」 确定陈皓天今天晚上的行动后,剩下的步骤便简单多了。 简而言之,帅德的计画是先怂恿他去篡给成绩:这点并不难,因为陈皓天的想法是最糟只有两种结局,一是成绩被当、留级。二是今晚失风被逮、退学,后者至少有一拼的机会。而我再利用其他空间的时间私底下以阻止不了的无奈态度把这事散播出去,成为人尽皆之的消息,这样做有助于东窗事发后能迅速跟他划清界线,而劳柏原和江春丽也较无法拿我做题材发挥。 最后等他干下案子后,我再站在检举者的立场,以大义灭亲的态度将他扒出来,当着全校师生无奈地对他说: 『板狼,我都劝了你好几次…,你就是不听,现在可好了…,呜~。』 当然他一定会挣扎地吼叫: 『不是我!一切都是小唐出给我的主意,是他叫我干的!』 但是,有谁会相信他?结局当然是他被踢出校门,而我则以『检举不法,剷除校园害虫』为名功过相抵,顺利升上高二,别了这些猪朋狗友。 天呀!越想越卑鄙,怎么会有人想出这么毒辣的招式呢?帅德这傢伙,不简单。 这样,我整天不断在这阴谋论中反覆思索,结果,一天的课又这样过去了。 「唉!又没上到课了,我在搞什么呀?不行,今天的晚自习非认真不可。」 就如往常一般,四点下课等星亚从训导处忙完后,我同样要送她回宿舍,但也同样吃到闭门羹。无所事事,没办法,只好自己先回宿舍,准备晚上要唸的教材。踏进『落日岗』,我发现自己的床舖下压着一本书刊和字条: 『小唐: 别忘了今天晚上的事哟!还有,这本是发烧的新货,摸摸看还热 呼呼的耶,给好兄弟打打气的祭品。 难兄难弟板狼』 「呵…,这傢伙…。」握着手中的黄色书刊,不禁感到有些鼻酸。一直到最后,他还是这么信任我…,完全不知道我将做对他多么残酷的事。也许他并不是个成材的人物,但却单纯地毫无心机。相较之下,处处算计别人的我们,即使功名显赫,也许才是真正可恶的坏人。最不愿被朋友背叛的我,竟然选择先背叛朋友…。 五点的第一声鐘声响起,暗示着今晚黑夜的到来,还有一小时…。我的心微微地抽痛,将书缓缓放回床舖下…。 -------------------------------------------------------------------------------- 图书馆寂静地跟墓园一般,整点报时的鐘声敲了第四响,高二那位壮硕的学长起身宣佈下课休息一小时,接着才慢慢演变成万虫鑽动的局面。 「喂!八点耶,跟我走吧?」今天难得是我自习最用心的一次,从六点开始,我就坐在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书本,虽然那些字母仍拿着棍棒追打我,但很快我便跟它们打成一片,眼看就要入神了,陈皓天突然跑来烦我。 「烦耶!去哪里呀?」 「去改成绩呀,没奶子大概九点多会下班,那时正是溜进办公室的好机会。早上才讲好的你该不会忘了吧?还是怕了?」见了我的犹豫不决,他又说:「放心好了,你只要帮我把风就行了,若真被抓到,你就说你是路过而已,我绝对不会拖累你。」 按照刘帅德的计画,这是个顺水推舟的好机会,我决定狠下心,照计画实行。 未料正当我起身欲动时,星亚突然插了进来: 「抱歉,板…陈同学,小唐学业已经一塌糊涂,我现在必须恶补他功课。你有什么事请自便吧,恕他无法奉陪了。」 「真没办法。」星亚改口不叫他『板狼』显然是要划清立场,陈皓天无可奈何只好摇头离去,我后悔想开口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就知道要来盯着你,不然谁知道你们两个鬼头鬼脑聚在一起会干什么蠢事。」 星亚教训的没错,我惭愧地低头不语,她则抓了空在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在九点前我就先坐这帮你温习一下期末考的重点吧。」太好了,星亚跟我一对一教学,这真是天上掉下的喜讯。我把握机会,贴紧她身旁,陈皓天的事当下拋到九宵云外。 然而好景不常,所谓的一对一马上就被刘帅德介入: 「星亚,你来得正好。这道不等式我解到这里一直遇到与条件式不合的…,这部份要怎么…?」 「啊…,这题呀。这里不能用交叉对消啦,应该把未知数平方…。」 「你们在说哪一题呀?」没人理我。 「星亚,我这题也不懂咧。」不甘示弱下,我挑出课本上看似复杂的一题。 「这题老师不是在课堂上讲解过了吗?你看你哟,又没专心上课。课本最后几页有解答,自己看!」 「喔…,是。」妈的,原来背后就有答案。 「那…,星亚,你瞧我今天这张二十五分的英文考卷,我都不会。帮忙订正一下吧。」 「啊!这我有。」这次换帅德开口:「我今天拿满分的英文试卷,正确答案就抄上面的吧。还有这本档案夹是这一週大小考的试卷订正。别说我不够义气哟,要什么自己拿…。等等,星亚,你这样做不对呀,这更号怎么开…?」 我皮笑肉不笑地接过厚重的资料:「好极了,这『正是』我所需要的,哇咧~感谢您呀!」 「…你看,如果因式分解这个算式,刚好可以凑成平方从更号抽出…。」 看着他们交头接耳,我根本是名副其实的电灯泡嘛!唉,既生瑜,何生亮?老天爷您真是太残忍了。 此时的心情已容不得我专心读书。奇怪的是,陈皓天居然搞那么久还没回来?真希望这个小时早点过去,让星亚快回到自己的座位。再看看他们俩个,妈的,帅德的左手怎么搭上她的肩膀,这简直荒谬到极点!不知情的人在旁一看,铁定会以为他们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班对! 虽说各凭本事,但他这样分明是挑觷嘛。 可恶,他正偷偷对我笑,我就知道!不行,我得找个机会跟他沟通、沟通。 「这题就是这样了。啊~好累喔。」不知过了多久,星亚伸展四肢,看着我:「好啦,轮到你了。哪一题有问题?」 「有、有、有!哈哈哈,你看,就这个…。」扩音器熟悉的旋律出现,这鐘声早不来晚不来…,我的笑容当场僵掉一半。 「唉呀,时间到了。我必须回座位,这题以后有机会再教你吧。」 「哈…哈…。九点了?时光飞逝呀…,好吧。」 帅德笑嘻嘻地头凑过来: 「我的好兄弟,哪边不会?问我也是一样的。」 「不用!」 「吃醋啦?唐某人的痛苦就我刘某人痛快ㄟ所在!」他嘲弄似的笑容让我想挥动拳头。 七、退学的危机 一个亲密相处的难得机会竟被自己最好的朋友砸锅,又不能说什么。这种感觉相信谁都心中难以平衡。看着星亚离去的背影,陈皓天就在我生闷气的当头突然出现在面前,刚好成为我发洩的对象,纵然他脸色不太好看,但我可顾不了那么多了,闢头就骂: 「改个成绩弄了一小时?干什么去啦?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刚刚…。」惊觉自己音量已大到引人侧目的我,才发觉陈皓天根本没在听人说话。这傢伙还真有点不对劲,脸色惨白,两眼无神,似乎受到什么惊吓。 「你怎么了?」我靠着他的肩膀问。 「我…我改成绩被逮个正着,没奶子说要退我学…我完了。」他泪眼汪汪,似乎快哭了出来。 「被抓到!?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呀,今天不晓得怎么搞的,都九点多了,好不容易等到没奶子离开办公室,我还以为她已经下班就溜进去,万万没想到才打开文件柜她就折回来了,然后…。他奶奶个熊,老天对我实在太不公平了,什么『有志者事竟成』都是骗人的…!」 看他伤心欲绝的样子,我也不多问了,只是这不幸让计画中检举他的这步棋失效。 也好,虽然期末考要真材实料硬上了,但至少不用背着良心出卖朋友,真不知这是喜是忧…。想想本身对安慰别人并不在行,只好让他一个人静一下,自己修正最近那一叠满江红的试卷…。 八、桃花劫 噹的一声十点了。 也许因为种种因素,今天终于能够全力以赴对抗那些困难的试题,时间也不再像以往漫长,咻一声就过了。哈哈,隐藏已久的实力总算给我找到了吧,看了四小时的书竟然一点都不累。 「智杰,能陪我去一下鐘楼吗?」才在收拾东西,柳月美突然从我背后出声。 「鐘楼?」 「我有事想找你谈谈。」 我略带顾忌地偏开视线望着星亚,她也正面无表情地收拾打理一切。 「但是…。」 瞧出面有难色的我,刘帅德自告奋勇跳了出来: 「小唐,别担心。我帮你送星亚回去,别说做死党的不讲义气哟。月美,你有什么心事、困难儘管刚他说,这自以为救世主的傢伙一定帮得上忙的。」 「喔,谢谢大侠『拔刀相助』,我想什么你都知道,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呀。」 「你可千万别跟好兄弟客气。」 --妈的,又给这傢伙得程。真是…--我脸色早已沉了下来,帅德这小子是装不懂吗?而且怎么说,柳月美到底该是他的责任,怎么不知不觉好像变成我好人要做就做到底…。 唉,我拎起书包,信步走向鐘楼,她跟在后头沉默不语,这我忍不住开口问: 「你…说要找我谈,是什么事?关于帅德那小子…?」 「先上楼嘛。」 「啊…?还要上去…,好吧。乱可怕的真是…。」 后面的发展真的是当初始料未及。十点过后没多久,才刚踏上鐘塔,突然间校园建筑内的千盏灯火俱灭,校园随即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所幸学生们都要回宿舍了,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不过在喧闹声中,女学生的尖叫此起彼落,格外刺耳。 「是停电!」 我才刚发出声音,突如其来的一股衝撞力将我扑倒,冰凉柔软的物体紧紧覆盖我的双唇,娇嫩的双手在我背部搓揉着。当我意会过来,身体早已不能动弹,阿美尖挺的双峰抵紧我胸口,我感到双颊发热发麻,简直像受惊的小动物般。 「智杰…。现在才知道,只有你真正对我好…。」 「阿美,别乱来。想清楚呀!」 「我喜欢你,难道…你对我没感觉吗?」 我知道她感情刚受到创痛,只是寻找可以转移她注意力、提供慰藉的对象,这时塞给她隻狗,她都会要。这种一时衝动所欠下的情债,清醒时双方都会悔不当初的,况且她又是校长的宝贝女儿,再这样下去,我等于玩火自焚。 必须立刻表明立场才行。我说: 「我也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你是知道的,所以…。」我松开她的手抽身说:「时间太晚了,赶快回宿舍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你就会希望今晚的事没发生过,别想太多,相信我。」 我拾起书包快跑下楼,躲过这次桃花劫还让我全身一阵酥麻。 --真要命呀~。-- 这时校园内灯火又通明起来,刚才的停电像是替刚刚荒唐的遭遇作掩护似地。这个夜晚就随着我不安的心情结束,躲回宿舍辗转难眠熬了好久才入眠,思绪杂乱的我根本不知道校园黑暗的某处同时间什么事正进行着。 不可思议的事件就紧跟着第二天的旭日,爆发在我们的校园内…。 九、意外的死者 太阳刚出来没多久,还不到七点,几名学生来滚带跑着衝进宿舍大喊: 「号外!号外!校园发生了兇杀命案了!」 声音有如空袭警报般,不断地传开,许多还窝在被子的同学探出头来,而我才正刷牙,听到这消息,也草草结束盥洗,换上制服赶来学校看看究竟。 学校停车场挤满了围观的学生,黄色的警示线围出一块梯形区域,附近停了两、三辆警车。我力争上游,鑽入人群的最前线,这时才见到平躺在血泊中的竟是…! 「死者姓名:梅兰芝,女性。年龄:四十六岁。单身、未婚。任职为该校之国语文老师及一年十四班导师。怎么样,医生?」 一身玄黑制服的警官拿着笔记本,站在我身旁边写边唸着。看到没奶子的尸体,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 --板狼!?不会吧?--为了退学而杀人,实在是太离谱了。 「嗯…,死因看来是心脏遭利刃直接刺穿,几乎是当场毙命。死亡时间从僵硬的程度做初步判断,应长达十个小时以上,遇害时间应为昨晚八点半至九点半间。现场存証照片若拍好就让我带回去做进一步检验吧?」 「麻烦您了,医生。」 咦!?那圆额亮顶的秃头老翁,不就是鼎鼎大名的法医『杨日榕』吗?电视上不是说他验尸都不屑戴橡皮手套的,没想到今天有缘亲眼目睹,我倒要仔细瞧瞧…。 没想到才想再凑近点,方才写笔记的警官回头把越线者驱赶出警戒区外,还要我快回去上课,别在此地逗留。 「呵…,上课?导师都躺在那了,还会有谁来帮我们上课?」 「你是一年十四班的学生?叫什么名字?」 「唐智杰…。」 那位警官原本拿出笔记本似乎想从我口中问出什么线索,却听到我响亮的名号竟呆了一下,还以为是字不会写,没想到他猛然抓紧我,向另一方向挥手大喊: 「探长、王探长。您要找的人在这儿,没想到会自己送上门呢!」 完全来不及反应这究竟是什么状况,一隻大手已重重压在我肩膀上。 十、出乎意料的兇手 「你就是唐智杰同学吧?」回头一看,对方是身宽体胖的近视眼,脑袋看来不怎么灵光,穿着棕色已剥落的仿皮外套,但镜片后冷峻的眼神直叫人寒毛直竖,好像是名便衣刑警。但…警察怎么会找上我?心中虽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点头承认。 「那好,请你跟我来,只是问点问题而已。」 被刑警从群眾中带走着实不太好看,许多无知的围观者以好奇的眼光在我身上打量着,想必大家一定都误会了。天呀,等一下回教室八成会引起一番议论。 刑警准备好一间只剩两张桌椅的空教室,挥手示意我坐下。 「呃…长官…我…?」 「我是刑事组探员王腾毅,目前是本人接手这件兇案的调查。希望你能充分配合警方的行动,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如果你知情不报被我查出来,保证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当然…当然…,一定配合…。」我嚥了口水,脸颊发烫。 「非常好,有你这么合作的市民,当警察就不用那么头大了。告诉我,兇手是谁?」 「啥?」 「没听懂吗?我问,杀害你们班导师-梅兰芝的兇手是谁?」 「这…问我怎么会知道?」 「想耍我呀你!」对方愤怒地连搥三下木桌,吓了我一跳:「刚才还他妈装一副很合作的样子,这么简单一个问题就不给老子我好好老实回答,看来是我没把开头的话讲清楚。同事都喜欢叫我『王干探』,你知道为什么吗?干!就是因为我的硬派作风,只要我想知道的答案,没有一次不被我给挖出来!所以你若以为我很好敷衍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他妈再问你一次,谁杀了你们导师梅兰芝?」 哇~塞,这探长给人的压迫感还真不是假的。我摇头。 「哇咧操!心中连个怀疑的名字都没有?」 「没…没有。」 「我看你他妈的把警察当白痴呀?我若不是嫌麻烦,早把你带回警局侦讯,在那边我王干探多的是办法干到你说真话。告诉你,我可是冷硬派的狠角色,千万别磨我的耐性,千万、千万不要…!」他语调渐渐放轻,彷彿暴风雨前的寧静:「我就破例给你个小小提示好了,昨晚你的某个同学,是不是有点…,嗯?嗯,想到了吗?」 「我不懂,探长。」我已经满身大汗了。 「老~周!准备辆警车,看来不带他回局里是无法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没问题,探长!」是刚才那名和法医记录现场的警员。 「等等,我想…。也许、有可能是…陈皓天,但我不确定…。」 「喔,陈皓天?这名字挺熟的…。他是谁?你为什么怀疑是他干的?」 「探长,难道你刚刚不就是指…?」 「喂!搞清楚,我可没暗指任何人呀。我只是说,不知有没有可能是学生干的,然后是你主动告诉我这陈什么天的,对不对?老周,记下了吗?警方盘询时证人主动指出可能的嫌犯姓名。」 「记下来了。」 可恶,这个王干探原来老早就知道兇手是陈皓天,但他还是非得从我口中套出来不可。但是,为什么独找上我?好吧,既然木已成舟,不渡河也不行了。警方对板狼的涉案已有定数,那我将事情来龙去脉全盘托出,也算不上出卖朋友,而纯粹只是个好市民的表现。至少我是这样安慰自己的…。昨天的一切、篡改期末成绩的计画、板狼失风被逮引发的退学危机…,还有那晚他精神状态表现出的恍惚。这样陈皓天行兇的动机已经很明显了。 原以为王干探听完会立即捉拿他的,没想到他只是低头深思,好像不以为然的样子。 「你可知道陈皓天动了什么手脚?」 「这…他说他才刚开柜子就被活逮,应该想耍什么把戏都来不及吧?」我不确定探长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不,事实上成绩已被修改过,经过逐项核对下,我们发现你的分数也被动了手脚。」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板狼存心拖我下水嘛!显然这也是警方找上我的原因。 「哼,全学年平均不及格的人,却能在最后几次抽考通通得到满分,这手脚做的太不自然了吧?下手的人必定是他妈没大脑的白痴。」他冷笑着:「除了你以外,劳柏原同学的成绩也被动过。」 「啊?劳柏原?」江春丽和他在那天晚上曾随口说了一句:如果真干了,顺手也帮他们一把。真没想到…。 「整件事是再明显不过了。尸体在校园发现,成绩遭到窃改,校外人士行兇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而且最有直接行兇动机的,也是那位被梅老师以退学威胁的学生。当然被害者校外的人际关係我们仍会清查,但犯人可以肯定是校内人员,也是我们锁定调查的重点。」 王干探转身向那绰号『老周』的警员拿来一个透明的塑胶袋,里面包装着一把沾满血、手工粗糙的匕首。 「看,这是遗留在死者身上的凶器,曾经见过吗?」 我摇头表示不曾看过类似的东西。 「其实我们已找过陈皓天问话,他否认行兇,但承认意图修改成绩,也提过退学的事。由于涉嫌重大,人已经被我们收押了,只是这案子还有些疑点,而且我并不认为他就是兇手。」 「虽然他是我朋友,我不该这么讲。但是,论动机或什么的,还会有别人吗?」 「不,如果说真的是因害怕梅老师告发他招致退学而杀人灭口,那这是临时起意的行兇,对吧?但从兇器、也就是这把匕首,我们发现几点可疑的事实:第一、匕首是手工自製的,水果刀的刀刃和两块半圆形的柱状木块以铁钉加胶带固定。第二、就是凶器上面并没有任何指纹。你懂吗?兇手使用自製凶器是不希望被查出来源,这可不是那种常见的超利小刀或美工刀,除非刻意准备,否则不可能随身携带着。」 「王探长,你的意思是…?」我似乎听出王干探的弦外之音。 「你好像开窍啦?没错,这根本是预谋好的凶杀案。而且以陈皓天那种货色,我不相信他在衝动下行兇,事后能冷静地擦去指纹并确定未留下任何痕跡。事实上就算真是他干的,我们也确实没有直接的証据。」 「经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难道他早就准备好要斩草除根? 「另外还有一件怪事,陈皓天坚称自己没有机会下手,但是成绩被改是不容争辩的事实。而且教职员办公室的锁是被撬开的,若真如你所说,他早已准备好一把复製钥匙,那这么做一点道理都没有。」王干探润润喉咙,继续说道:「这其中可大有文章,我认为『某人』杀害死者后蓄意嫁祸给陈皓天,但兇手为何要连你和劳柏原的成绩一起修改,这就是有趣的问题了…。」 「啊哈!兇手必定对陈皓天的计画瞭若指掌,只要从事先知道知道这消息的人中做调查,就能抓到真兇了!」我兴奋地提出自己的论点,没想到换来只是王干探的一丝冷笑。 「真那么简单就好囉,但这恐怕行不通,原因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为什…啊!」难不成连『那件事』他都晓得? 「呵,你以为我们怎么能那么快就得知整件事的始末?这全是拜你所赐呀。昨天你暗地在全校散播陈皓天欲图篡改成绩的消息吧?要不是你这么做,我们警方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住那么多的情报。若说谁想陷害他的话,没有人做得比你更明显、更彻底了。唉,兇手自以为高明,没想到却作茧自缚…,愚蠢。」 噩梦成真,警方果然知道『那件事』。刘帅德所谓『进退皆宜、坐收渔翁之利』的建议没想到现在反而害了自己。 王干探从大衣口袋中抽出一根万宝露,满脸自信,好像已经破案的样子。 「抱歉,我恐怕不太了解你的意思…。」 「别装了,其实你就是兇手,我说的没错吧?」点燃的烟突然横扫到我面前,他大声叱喝地说,着实吓人一跳。 「我!?别傻了,不…。」我赶紧连声辩解。 「哼,我们早就调查到,你在全校到处散播这件事,目的不外乎是为了事后嫁祸给他。」王干探丝毫不放松,指着我的鼻子又说:「依我推断,你得知陈皓天的心意后,欺骗他和你合作修改自己的分数,但又想到如果导师起疑而查对成绩,那所有的努力都付诸流水。既然这种事不容许发生,那唯一的解决之道便是除掉梅兰芝,而陈皓天就是最好的代罪羔羊。如今全校唯一知道你成绩实得分数的人已不再有开口说明的机会,陈皓天又替你顶罪。呵呵,想得真妙呀,这种幼稚低能的手法,你太小看我们警察了。」 「不!我不是兇手,那我为何要修改劳柏原的成绩呢?」 「还想赖?恐怕那是你的一点小小保险,将他扯进来只为了苗头不对时拿他当挡箭牌吧,就像你现在正在做的。哼,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劳柏原抢了你女朋友这件事吗?也许你怀恨在心,所以将他也拖下水。」 女朋友?想必他指的是春丽。 「之前我曾盘问过陈皓天:谁有可能陷害他?他猛一惊觉地告诉我:『是唐智杰,一定是他!』而一开始我试探你:谁是兇手?你也不假思索就指控他。这一切都够明显了吧?」 鬼扯淡,根本是套我口风嘛!王干探吸了两口手上的烟,一副老神哉哉的模样,看样子他打从心底就认定我是兇手。 「不,怎么会这样呢?你难道没调查过劳柏原或江春丽?」他们两个成了我脱罪的最后一线希望。 「哼,还想做垂死的挣扎吗?可惜事发当时他们俩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好,游戏到此结束,我要以涉嫌『预谋杀人』的罪名将你拘押,直到警方罪证调查收集完全为止。」 啊,我感到两眼昏眩,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完全失去控制。冰冷的手銬拴住我的双手,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不!等等,不在场证明!就在两名警员扭住我手腕时,我对着他大叫: 「兇案是几点的事情?是在八点半到九点半间发生的吧?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图书馆自习,有人可以帮我做证!」 「嘿…,你这不是自打嘴巴吗?我可没告诉过你行兇时间喔,马脚已经露出,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别再越描越黑啦!」 「你这个白痴。时间我是刚才听现场法医…。」 「他妈个王八羔子,你骂我啥?囉哩叭嗦地跟鸡一样,给我带走!」 两名员警强行把我拖出教室,而王干探却只是捻熄他的万宝露。 这鸭霸探长把我抹黑成这样,跟他去了警局还得了?顾不了太多,我一扭身顺势重踹其中一名员警的下体,再肘击另一名的腹部,趁这间不容发的空档拔腿狂奔! 「想逃?他妈的,我干!」 啊呀!冷硬的物体往我后脑沉重地一击,像是枪托…,但我已眼前一暗,跌入黑色的世界中,失去了知觉…。 十一、糊涂探长 啊,感觉头还是昏昏的,我隻手撑起身子坐卧着,感到一阵目眩向我袭来。轻触后脑的红肿处,令人痲痺的剧痛贯穿全身上下,差点又叫我昏厥。 「这里是那里呀?」望着四周阴暗的环境,看到上了铁条的门窗,原来这里是警局的拘留室。记得几年前被领养离开孤儿院不久,一次偷车被逮也来过类似的地方。那时养父到警局领我回去可大发雷霆,揍得我遍体鳞伤…。唉,不过这次可不是家长来签名道歉就可以了结的。 我坐定思索,开始整理至今所发生的事:没奶子为何被杀,又为何非拖我下水不可呢?没奶子被杀时,究竟有哪些人不在图书馆呢? 老师的死是为了成绩吗?这很有可能。拖我下水难道是想陷害我?或者整件事根本与成绩无关?最重要的事,当时谁不在图书馆内!我试图努力回忆昨晚整个自习状况…。该死,读书难得这么专心,週围的状况倒没注意到多少。坐在我身旁的刘帅德整个晚上都没踏出图书馆自修室一步,这我很确定。星亚那时来指导我们两个课业,直到九点,同样也是整晚没离开…,废话!星亚怎么可能,跳过、跳过!啊,对了,阿美不是有离开一会儿,上个厕所什么的,但那么短的时间…,虽然没能确定详细时刻,但她应该不到八点半就回座了吧?何况她是别班的,虽说没奶子有兼她们班的国文课…。不可能,她那开朗活泼的个性…,而且令她痛苦的是刘帅德又不干没奶子的事…。不是她,没道理。 那这样只剩下江春丽和劳柏原,他们俩晚自习从开学就缺席到现在,几乎从未出现在图书馆中。虽然我没特别留意,但相信他们昨晚绝不可能心血来潮、奋发向学,如果他们出现那可就奇了,一定造成骚动!我不可能没发现。 但王干探却透露他们俩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到底指的是什么? 「碰!」突然铁门应声而开,打断我纠结的思绪。 由于长时间习惯拘留室阴暗的环境,突然从门口照射进来的强烈灯光,直逼着我的双眼无法直视。 「出来吧,小子。」说话的是王干探。 门口站着俩位员警,另外还有一个着西装的银发中年男子,瞧他体面的衣着,好像蛮有地位的样子。 当我离开拘留室的剎那间,擦身而过的那名中年男子总觉得很眼熟。 「你的不在场证明我们查过,有人证明你案发当时未离开图书馆,因此现在已没理由扣押你了。」 王干探边说,我们上了警用厢型车,那位中年男子也跟了上来。 「搞什么嘛?为何不在拘押我之前查清楚?」我对着王干探一阵吼叫,他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低下头来。 「就种种跡象研判,加上警方认为已掌握了关键事实以及劳柏原的不在场证明充分,所有的箭头都指向你…。动机充分、散播消息的行为可疑,所以认为已没有调查不在场证明的必要,相信只要对你稍施加压力一下就能全盘招供…。」 「啥?警察都是这样办事的吗?」 「对不起,不好意思啦!」然而我并未从王干探语气中感受半点歉意。 「像你们这样瞎搞,不知弄出多少冤狱?」 「就算是我不对好了,但你想想我们警方一天要应付多少案件,绩效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为防范兇嫌因调查的担搁而脱逃,我们只好先忽略细节问题,以各种理由先扣押疑犯,事后再详查其犯罪背景及相关证据等…。为了让这些恶人伏法,这已是司空见惯的做法,你是少见多怪。」王干探头越来越低,脸也越来越红。 「绩效?我们谈的是无辜民眾的人权耶,在证据不全的情况下拘押,会对当事人的名誉、人格造成多大的伤害!真相想必比效率更重要吧?」 「是没错,但…。」 「你这探长脑袋是装什么狗屎呀?我看你们警察内部管理有很大的问题…。」被拘禁不知几小时的愤恨不断爆发,我指着王干探的狗头叫骂,完全不给他有喘息的机会。 终于,他恼羞成怒,吼叫出来: 「干!骂啥晓呀?别忘了你现在还是重要疑犯,弄了半天搞不好兇手还是你,神气个屁呀!他妈没干过警察就不要批评说我们的办事态度怎么样,要不然换你来做做看呀。跟那些狗屁民代一样,除了指责、抱怨说破案率太差,办案太慢,对我们真正费神耗力所侦破的案子却视而不见,没有半点肯定。好啦,现在为了达成民眾期盼的什么高效率、高破案率的目标而省略一些程序,又遇上你这种人说什么:真相比效率重要。我他妈的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我!操…。」 顿时,我被王干探的气魄所惊,良久,不知该说什么。他在发洩后冷静一会儿,仍是低头跟我道歉,当然自己说话也过分些,不好再说什么。 「关于…,劳柏原的不在场证明是怎么一回事?」我改变态度问。 车子发动,载着我们离开警局,在颠簸的泥土路上开往学校。 「关于这个呀,他…。」王干探搔搔头,朝那沉默不语的中年男子斜眼望过去,似乎有所顾虑。 「这位同学,难不成你是在怀疑我儿子?」那名中年男子终于开口。 对了,他是劳柏原的父亲。我就觉得很面善,兇案发生当天不是见他来过学校,跟没奶子和校长似乎在洽商某事。 「你放心吧,我儿子绝对跟这件事无关。」 王干探头凑了过来,对我耳语: 「他是市议员-劳德康先生,想必你该在媒体上见过才对,连我们局长都不敢招惹他,你还是客气点比较好。至于劳柏原的不在场证明实在不便透露,但请您相信我们的判断,他的不在场证明没问题。」 「相信你?可靠吗?」他对我的讽刺只能点头报以『信不信随你』的无奈笑容。 后来,从他口中得知劳议员在政治界的影响力极大,跟警政署长私交甚篤,尤其对警政部门的人事调动如升﹑降职都能擅加干预,所以成为警官巴结的对象。简单说,警察大多是他养的。 转眼间,松饼私立高中斗大的字印在我们眼帘,警车放慢速度停靠后,大伙陆续下车。 十二、分歧的推论 没想到校门已有人准备迎接。星亚一个箭步扑了上来,我将她抱了起。 --这样不知道算几垒呀?--心中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 我得意忘形地对身旁的帅德猛眨眼。他偏过头一副『受不了你』的表情。 「没怎么样吧?真叫人担心你耶,当警察跟我说你是兇案嫌犯,还来调查你的不在场证明,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帅德、柳月美和我能够证明你是无辜的。真不知道这些警察在想什么…。你没事就好囉。」 我对星亚的意外热情颇感兴奋,这就是所谓的『患难见真情』吧? 「担心我呀?那你不生我的气囉。」 星亚听后推开了我,抿着嘴说: 「哼,约定在先,你期末成绩还是得过才行,否则一切免谈。」 她假装生气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我不由地『噗嗤』笑了出来。 「哼,小小年纪的高中生就随便搂搂抱抱,难怪社会问题与日俱增。世风日下,学校的管理显然欠週全,身为议员的我得正视这种风气问题。」劳柏原的父亲在旁冷眼看着我们,说完便抽出手帕擦擦鼻子离去。 哼,讲那什么话,你儿子更过分呢!这个议员看了真不顺眼,校长还对他打躬作打揖呢。 这时刘帅德环顾四週问道: 「嘿,板狼还没出狱吗?坐牢感觉如何?被放出来是不是已经没有嫌疑了?」 「板狼?」王干探不解地问。 「喔,我是指陈皓天,那是他的绰号。」 「原来是指那小子…。他仍是重要嫌犯之一,基于调查的理由,我们还不能释放他,不过你们放心,我并不认为他会是兇手。」 「探长,如果把这两件事拆开来看怎么样?」刘帅德提出自己的想法:「我是说,假设兇杀和成绩的修改分别是独立的事件,也许成绩真的是板狼…我是指陈皓天他改的,而兇手却另有其人,你觉得怎么样?」 「你说的另有其人是指…?」 「我不知道。只觉得若因两件事发生在同一个晚上,就断定是同一人所为,未免…。请问一下,排除过多的联想外,警方有无掌握兇案和篡改成绩两件事之间关连的直接证据?」 「是没有…。」 「这就对了,学校停车场离校门颇近,和校外那片野地只有一道矮小的篱笆做区隔,也许事情发生的经过是这样的:陈皓天篡改成绩被逮,梅兰芝导师在声明要以退学做为处分后离去,来到停车场恰巧遇到潜入校园的窃贼匪徒,也许她顽强的抵抗引来歹徒杀念,就这样…。对了,老师身上的财物遗失了吗?命案现场被封锁,这方面的消息是我们学生所无法知道的。」 「嗯…,死者身上的皮包、金饰是被洗劫一空没错…。」王干探不太情愿地说。 刘帅德双手一摊,微笑地望着所有人,摆明『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的模样。 「对嘛!」星亚兴奋地叫着:「我就说怎么可能是学生做的,这根本是难以想像的事。班长说得有道理,一定是校外的流浪汉或什么人。这样可怜的板狼就是无辜的,可以把他放出来了吧,探长大人?」 「等等…,还有成绩被篡改的谜未解,陈皓天说他没机会下手,那究竟…?」 「事情一定是这样,」刘帅德又有高见:「板狼昨晚其实早已成功的动过手脚,虽然被导师逮个正着,他可能假装还来不及下手的可怜样骗过梅老师。现在既然导师已过世了,死无对証下他当然矢口否认,惟恐遭学校开除。不过他这么做反而误导警方认为兇手乃校内人士,相信只要跟他说明白,他一定会坦承这件事的。」 「嗯…,没错。依我们认识他这么久,那胆小鬼的确可能干这种事。」总算有我插嘴的馀地。 「哇塞!班长你好聪明哟,不愧是学校的金头脑,名侦探哟!」星亚垫起脚尖,开玩笑似地摸摸帅德头顶。妈的,这下换他得意了。 「不行…不行。两害相权避其重,被你们这么一讲,就算他没干搞不好也承认了。此外,除了兇案和篡改成绩这两件事外,昨晚你们学校还有第三件案子发生。」王干探环视震惊的我们说:「我就带你们去瞧瞧吧,虽说警方调查一切以保密为原则,但这件事纸包不住火,你们早晚会知道的。而且,我倒想听听你这名侦探怎么解释说这些都是独立发生的案件,一个晚上在同一地点发生三个独立罪案,这在机率学上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 王干探按着我肩膀带领大伙朝着学校的行政中心走去,那里和教职员办公室同属资源大楼的一部份。整栋大楼分三层,一楼行政中心、二楼图书馆和三楼的自修室-也就是我们每晚苦读的地点。 「有件事虽不知跟这次凶杀案有没有关係,但实在太巧,发生在同一天晚上。」 「喔?」 「你们可知道昨天晚上学校的教官室遭宵小闯入?」 我们都摇头。 「损失了些什么?」 「你们也知道教官室是专门保管学生遗失物的,所有的钱包、手錶、手机和呼叫器都不翼而飞。这大概是发生在昨晚十点五分吧。」 「手錶!?那我们的…?」我叫道。 王干探听刘帅德解释:由于学校的『维新变法』,禁止学生携带手錶、大哥大和呼叫器,对于违犯的学生则採集中保管,等他们放假回家才发放归还。而我那宝贝的g-shock因打算这次暑假回去才领的,没想到…,真是欲哭无泪哟。 「嘿,你们学校倒蛮军事化作风的嘛,跟我以前服役时的部队管理一样。这么说,那窃贼这次捞到的东西可不少囉,我就奇怪校方怎么会估计损失达四十多万之谱,原来如此。对了,你们昨晚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跡象?毕竟你们自习结束从上面下来会经过一楼,时间也差不多那时候…。」 大伙还是摇头。 「那…不是昨晚全校停电的时候?」我想起昨晚自习结束后不久所发生的大停电,当时我正跟柳月美在一块…。 我愧疚地偷瞄了下星亚,她没发现。 「没错,我们猜想:窃贼在得逞后要闪人恰巧遇到大批的学生从楼梯口下来,避免形跡败漏在情急之下用水浇淋教官室内的电源总开关上,造成全校电力短路,然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混乱中迅速脱逃。大约十分鐘后,你们有位略懂电工的高二学长来更换保险丝,才发现遭窃。」 「当时没报警吗?」 「不,学校认为这是学生所为所以不想张扬,怕有损校誉。但凶杀案的发生让人觉得事有凑巧,才提供给我们警方做为参考。」 「那你现在是要带我们去教官室囉?」星亚问。 「没错,所幸那学生没有弄乱犯罪现场,运气好也许还能採到指纹呢!」 这时我们一群人已来到教官室门口,里面像碰上大地震般真是有够乱的,两名穿白衣的警员正用奇怪的粉末採集指纹,另外还有个工作人员在现场拍照存证。 这时我瞧见办公桌上一台插电式数字电子鐘显示着:下午二点二十分。 「哇!都已经下午囉,你居然囚禁了我快半天了。」 「别紧张,由于停电的关係,部分的鐘都不准了,你要看墙上走电池的掛鐘才是正确时间。」 王干探指了指左边墙上一台指针式掛鐘。 「十一点四十分?」 「呵,还赶得及吃中饭呢。若没意外这一顿我请你,算是赔罪好了。」 这时负责採集指纹的其中一名警员走过来: 「这次採到近三十组的指纹,我看有的忙了。不过我猜一定半个有用的都没有,这些应该都是之前老师和学生所遗留下来的,有的在墙壁或书桌上,反而较关键的地方:如破坏的门锁、电源开关和窃贼用来泼水的塑胶杯上都没有指纹。我看这次又是白做工囉,探长。」 「嗯…,看来是戴手套作案了。」王干探沉思了一会,回头望着刘帅德说:「好啦,名侦探,说说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小弟王某愿闻高见。」 「这…这应该很容易解释吧,窃贼洗劫教官室,在切掉电源后逃跑被我们导师撞见,情急之下…。」 「不,梅老师的死是在八点半至九点半间。」我指出帅德所说的错误:「这我是无意间从现场法医口中听到的。也就是老师的遇害在先窃案在后,对吧,探长?」 「真的是这样吗?」星亚问。 「嗯,这点倒是忘了告诉你们。据我们推断:死亡时间确实是八点半到九点半间,名法医杨日榕的判断不可能离谱到提早半个多小时。这样你还有什么推论吗?」 「也许…,」帅德托腮思索,环顾着寻找灵感:「我想:窃贼昨晚九点潜入学校,下班回家的导师恰巧撞见而遇害。小偷杀了人虽然害怕,但也许他计画已久,不能因这点意外而入宝山空手归,所以仍然在十点行窃教官室,这样说的通吧?」 「你老是想扯到校外人士。」王干探冷笑:「那兇案算最迟九点半发生好了,小偷在十点前这半小时的空档做些什么?而且他又怎么对你们学校的情形瞭若指掌,竟知道教官室保管学生贵重物这回事和其地理位置?依我看,你们学校这么大,想要在不熟悉的情况下摸黑找到这间小小的教官室并不简单。」 「也许就因为不简单所以才耗费了半小时吧?或者,他经过一番良心的交战考虑了半小时…。」 「对呀,你也没证据証明我们的想法是错的呀。」星亚也跟着咄咄逼人起来。 「够了!事情不是你们想像的那么简单,小妹妹。警方在累积多年的办案经验里早已建立出一套通用的犯罪模式,现实世界的犯罪鲜少会出现这种跳脱通则的无厘头窃案。噢,天呀!我真是疯了才会听你们这些毛头小子鬼扯淡!什么『名侦探的推理』,真他妈『不耻下问』了我。再跟你们扯下去没完没了,就到此为止吧,你们赶快回教室吃顿中饭休息一下,下午还要上课,我不希望你们胡思乱想而荒废了学业。总之事情交给警方来办你们大可放心,小弟王某我对你们的諫言一定牢记在心、铭感五内,ok?快滚吧,还要我磕头下跪不成?」 「什么跟什么嘛!」星亚气得拉着我的衣袖往门外跑,帅德一脸丧气地尾随。 「等等。」他看看手錶,好像该履行约定了:「小兄弟,多留一会儿吧,我说好要请中餐的你忘啦?」 十三、所谓『无巧不成书』…… 我挥手示意要他们先回去,星亚火冒三丈地直奔教室,帅德则尷尬地表示自己帮不了板狼后也走了。 「对了,介绍一下,这是周猩猩警佐。周警佐,这是嫌犯唐智杰小弟,你已见过。」 --什么嫌犯…。-- 那位看来像王干探跟班的警员点头对我微笑,靠近我小声说:「早上你踢我『那话儿』现在还隐隐作痛咧。」 「感觉棒呆了对吧?」我笑道。 「真该死,竟然被你说中了。」他笑得更大声。 「他妈你们两个有病呀?老周,等会我要请这小兄弟吃顿饭,一起来吧。」 「不,我这有公家发的便当,免钱的,不如咱们各抱一个到视野好的地方啃吧?」 「有便当哟,太好了。」 就在他们俩一搭一唱间,便当辗转传入我手。 「这顿就当我请的,小兄弟,你们学校那边风景好带咱们去吧。」 看到外送便当,真令人作呕,同样的菜色,早就吃腻了。看到盒子印着斗大的字│『松堡王』差点没昏倒,跟在学校吃没两样,他要道歉一点诚意也没有。 「走,我们去鐘楼顶啦,那儿视野不错。」周警佐似乎对学校地理环境相当了解,的确,那里确实可以登高望远、将校园秀丽的山水尽收眼底。 「大家辛苦了,中午好好休息吧。」 王干探在示意其他警员收工后,便同我们来到鐘楼顶上。 「喂,探长。劳柏原的不在场证明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趁他父亲那狗屁议员不在,我赶紧追问。 「他…这…。」 「嘿,别忘了你欠我一个人情哟!」 「也不是说不能让你知道,只是风声传给媒体就不好了。我想你跟劳家公子同班同学也快一年,多少也知道一些吧,就是那种未成年男女之间大胆的交往…。」 「关于他『滥交』的事我是略知一、二。」 「烂香蕉?不…不,没那么难听,老实说,劳柏原那晚与一名女同学-也就是你的前女友江春丽在操场空地做不能搬上檯面的交往。这你可别说出去喔,媒体若对此事大作文章可能会对劳议员在政治界的名望產生不良影响,到时不只是我,很多人都会丢掉饭碗呀。」 「反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可以想像他俩在草丛翻滚的情形:「有证人吗?你该不会让这对没有不在场证明的狗男女互相替对方作证吧?」 「你讲话好听点行不行?我们警察又不是白痴,当然还有一名目击者然后才确立他们的不在场证明。」 「有目击者…?」 「二年十八班的周大杨,也是老周的儿子呀,所以可信度很高。老周传授了不少绝技给自己小孩呀,昨晚停电后更换保险丝也多亏了他儿子帮忙。」 「你儿子?」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坐在一旁啃便当的周警佐。他对我笑了笑: 「呵呵,说起来我跟这所学校也蛮有缘的,我那宝贝独生子唸这里,自己一年前也来过这查过案,所以特别了解这所学校的地理环境。」 「查案?什么案?」王干探反射性地问。 「就是一年前女学生跳楼自杀,我负责记录现场。」 「自杀?没有他杀的可能吗?」也许刑警干久了,那种对罪案的执着总让他以为平凡的事件背后也会有团黑雾,在我看来已到了偏执狂的境地。 「不可能。因为有留下遗书,而且鑑定笔跡无误,所以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这样喔…唉。」他好像非常失望。 「犹记那位女学生就是从我们吃饭的这鐘塔跳下去的。」 我站了起来靠在墙边的围栏上,这一看去全校风光一览无遗。 和夜晚截然不同的是,后山上的绿树青草在微风中摇曳,鲜明的绿在阳光照射下,闪出阵阵耀眼的金光,配合着万里晴空,面对这样的生气勃勃充满希望的美景怎么会有人寻死?想起柳月美前天晚上也差点做了傻事,若换成白天站在这,在阳光温暖的包围下一定就不会有轻生的念头。 唉,自杀的人其心态一向令我难以揣测。 「探长,那位学长是如何能替劳柏原和江春丽两人做不在场证明的?」 「昨晚八点到九点间,他离开自修室到操场活动筋骨、呼吸新鲜空气,算是不小心撞见一对男女学生正卿卿我我,难为情的他虽立刻回避那尷尬的场面,但好奇心驱使下仍站在远处观望到九点半才回去。」 「根本是偷窥狂嘛!这样也能冒着冷风看戏看一个多小时。」 「你在讲谁呀?」周警佐生气了:「我儿子是担心他们玩过火,发生强暴或诱姦未成年之情事,若情况不对,他会适时出面阻止。从小我就教他别放过身边任何可能引发罪案的小种子,他如此的表现算是对得起老子我对他的期盼。」 「就算是好了,那如何确定他见到的那对男女就是劳柏原他们俩?之前就相识了吗?难道不可能串供吗?」 「喂,你越讲越过份了你…!」 「好了…好了,我来告诉他。」王干探安抚差点对我拳头相向的周警佐,然后对我说:「我们拿出全校学生大头照让他找,他很快就指认出劳柏原。至于你担心的串供是不可能的,案发后嫌犯和证人都被隔离,而且警方在检验证词时会针对许多细节问题做追根究底的盘问,要双方的说词都能吻合才会成立这个不在场证明,而且经调查:事发前他们两人并不认识彼此,对吧,老周?」 「嗯…,没错。」周警佐顿了下说。 「所以说呢,小兄弟,警方在查案所用程序之严谨绝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这样的回答你可满意否?」 「也就是说案发隔离后,除了警员外,证人完全无法对外接触囉?」 「没错,你总算开窍了。」 「关于江春丽…,他也认出来吗?」 「不,只指认出男的,他说因天色太黑,女方那一头留长的波浪捲发又常遮住面孔…。」 「没看出来?都待那么久了,我看他八成只顾着模仿人家的肢体动作吧?」 「喂!你…,踢老子命根也就算了,但你一直污辱我儿子…。」 「够~了!」王干探打圆场:「你们是他妈当我不在这儿喔?胡来!这些都不重要,老周,早上我叫你派人调查的报告咧?」 「噢…,那个…。」他慌张地从口袋掏出笔记本翻弄着:「探长,这个验尸报告法医说要下午才能给我们。另外我按照您的意思请鑑识科派两组人员过来,关于兇案现场的鑑定,他们说好像还有一些疑点要解决,可能得多花点时间,但最晚下午三点就可以把报告赶出来。另一组是调查关于鐘楼现场的…。」 「鐘楼?跟这次事件有什么关係?」我打断周警佐的报告问。 「是这样的,本案一直有个问题存在,就是警方一直不能从你们口中确定事件发生的时间,你们的回答永远是:大概几点的鐘声响起过后不久发生的吧?这种无法确定的答案原因当然是贵校想统一全体学生作息及禁止携带手錶或个人计时装置所致,这也造成警方查案的苦恼。因为你们的时间判断完全赖以每小时的鐘响,我担心如果昨晚好死不死地恰巧学校的时鐘走不准了,那我们做的许多笔录全都变得连个屁都不值而要重新考虑,当然这也关係到你们的不在场证明是否有效。我这个人向来小心行事,绝不让任何意料外的状况影响我的调查。」 干到探长的警官果然是沙场老将、思虑周延。周警佐明白王干探的眼神示意,继续方才未完的报告: 「第二组鑑识人员运用极精密的计时器来矫对鐘塔内部的时鐘,确定该时鐘极为精准几乎分毫不差。他们还拆解内部的巨形齿轮盒做检查,丝毫没有被人做手脚的痕跡。同样从齿轮盒旁的电机组有埋藏地下管线直通学校各大楼,包括自修室和各教室的扩音器,这些线路也都正常运作,没有任何异常或动过手脚的跡象。所以说学生对时间方面的证词和笔录我们可以完全採纳。」 「等一下,如果有人动过手脚,事后又恢復原状,你们看得出来吗?」 我提出这个疑问显然让周警佐感到不耐,他厌烦地回答我: 「你就放心地相信警方调查方式会死呀?算我求求你,别再问这种笨问题了,你根本什么屁都不懂。你说的情况在『现实生活』中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鑑识组的作业可不是用眼睛随便看看而已,那是经由许多精密的科学仪器鑑定出来的结果,比起你那不着边际的推理来说,科学办案有效多了!就拿鐘楼的事来讲,鑑识人员要确定有没有人在他们之前进入地下室的齿轮管理室,第一步就是测量地面灰尘的散佈厚度及均匀度,只要有人曾踏进过这房间是绝逃不过他们的法眼。再来是观察齿轮盒的外观,从锈蚀痕跡和刮痕是否一致判断之前是否有人拆解过齿轮外壳。举例来说:螺丝帽在初次栓紧时会在钢板留下同心圆的螺纹刮痕,如果曾有人拆解后又组合回去,那第二次栓紧螺丝所產生的刮痕绝不会和先前的吻合一致,而外观的锈蚀痕也会像拼图少了一块似地產生无法对正的情况。」 老实说,我没想到警方的调查有融合这么多复杂的科学鑑定是我所不知道的,太真是令人惊讶。也许已看出我张目结舌的表情,周警佐只以草草一句作结: 「总之,鑑识人员跟我担保,鐘楼地下室的齿轮机房只有一年前因鐘塔分针轴承断裂学校曾请工人检查过,之后近一年没有人进出,而齿轮盒和地下管线更多达四、五年不曾有人碰过,锈蚀得相当严重。这样你满意了吧,大哥?」 「呵呵。」王干探轻笑:「别糗他,人家毕竟还是学生,知道的不多。不过小兄弟,这样给你上一课应该学到不少吧?以后千万不要作奸犯科,跟我们为敌是毫无胜算的。倒是你回去可以转告你那些同学,对警察要有信心,别想些有的没有的挖苦我们,麻烦帮忙宣传一下请大家合作啦。哎哟,说着说着肚子倒有点饿了…。」 我惭愧地点头,明白自己真是井底之蛙的浅见,警方的调查方式确实令人折服,劳柏原的不在场证明应该是没问题了。这么说来有嫌疑的只剩下板狼…,难道真是他干的? 「老周呀,你对这次窃案的看法如何?」王干探打开饭盒,含着满嘴饭粒问道。 「你是指教官室窃案和兇案间的关联?」 「没错。」 「我想犯人还是陈皓天吧,绕了这么一大圈可能只是他为了脱罪所佈的疑阵,想让人误以为梅老师的死是单纯的校外人士闯入校园的窃盗杀人,这招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不妨将调查重点先摆在失窃贵重物品的搜寻上,相信一定能在和那小子有关的地点寻获,到时可就罪证确凿、让他无从抵赖了。」 「目前看来也只有这样比较说得通。」王干探说完又挟口菜:「这方面就交给你主持,我从另一个观点来研究这整件事看能不能发掘意外的事实。搞不好真被那些小鬼说中,只是该死的巧合,某个邋褟的流浪汉。我真该回去翻翻黄历瞧瞧昨天是什么他妈的好日子…。」 是巧合吗?如果是就好了,板狼也能平安无事地回来…。但也太巧了吧?我慢慢进入沉思。 十四、非食用的香肠 「喂,你怎么不吃呀?便当会冷掉耶。」王干探解决完自己的,看着我摆在一旁的松堡王。 「不,我不饿。」王干探听到,伸手接过我的便当,露出兴奋的神情。 「那我帮你吃囉。」他胃口还真不小,看着一个身为探长的人居然对便当如此贪婪不禁好笑,那五短肥胖的身材果然其来有自。 「周警佐,等下带我去认识一下令郎,好吗?」我突然想到些什么,问道。 「你又想干嘛?质询他口供呀?」周警佐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开玩笑地问着,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周呀,随他啦,我看这小子应该是无辜的。」探长埋首于便当中,看不到他嘴巴,只听到声音从便当盒中传出。 「咦,连你都帮他说话,那我还能怎么办?好,等一会儿带你们去见见我那宝贝儿子,他希望将来也跟他老爸我一样当个威风四面的警官,探长您可要好好关照关照,我就先在此谢过啦。」 过不久,王干探扔掉饭盒,一伙在周警佐的领军下朝二年十八班走去。 -------------------------------------------------------------------------------- 「香肠呀,你爸来找你囉!」 一名女同学受我们委託,进教室通风报信,无意间竟叫出周大杨的绰号,我和王干探听了不禁笑出来,周警佐倒是面无表情。要不是王干探同我是一道的,他想必又要对我这公然嘲笑他宝贝儿子的小毛头发出不平之声。 不久后,一位看来孔武有力﹑身材短小的男同学走了出来。 「啊…,是他?」不敢相信,面前这位学长就是平常负责管制我们晚上自修出缺席人数的那位…。我真该早点想到的,听说这位学长的父亲是个警察,而当周警佐提及自己儿子也是本校学生时我就该有所联想。 我简单询问周大杨兇案那天晚上所见,他表示昨晚到操场散步时无意间瞧见到一男一女在操场的空地上做些令他『匪夷所思』的举动,好奇心驱使下走近一看,原来是在…,不!不!还没到『那种』程度,只是爱抚而已。既然如此,当然要立刻回避囉,只是他感觉那位女同学的举止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好像有点抵抗,倒是男的像要霸王硬上弓般…。也许担心会有意外发生,于是决定多待一会儿看看,准备情况一不对就出面阻止。大概九点快半吧,时间他无法肯定,总之对方似乎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我想是他觉得没搞头了),才放心地返回图书馆(应该是失望地回去吧?我猜)。虽然与对方互不相识,但事后警方要他指认时他可以非常确定其中那个男的就是劳柏原。 说词和周警佐方才告诉我的并无二致,由于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跟王干探就先行离去,留下周警佐跟他儿子话家常。 临走前,周大杨学长的最后一句话说: 「关于梅老师的死,我感到非常遗憾。她是位优秀的好老师,去年当我们班导师时,我受到她不少照顾,所以请你们务必捉到兇手。」 听到这句话不禁令我略感吃惊,但其后又有件引我注意的事。 就在周学长此话刚吐出嘴边,周警佐不知为何脸色大变,严厉的目光投注到他身上似乎在暗示着什么…,难道学长他说错了什么吗? 这诡异的小动作虽不知为何,但却给我强烈的印象。周警佐难道在隐藏些什么? 显然王干探并没有察觉,他只顾着寻找本校女生的芳踪。 「唉,现在的小孩发育真好,想起我家那黄脸婆相比…。唉,越想越伤心。」看他哀声叹息的模样,不知当初为何会进入这一行? 「这样吧,如果想见见你们那同学|陈皓天的话,可以带几个亲近的同学到校门口,大概五点左右我还会过来看看,顺道载你们去警局安排一次会面。」 王干探必须回去整理报告资料,我也该上课去了,在挥别后,回想刚才周大杨最后所说的话,令我惊讶的是:居然有人会认为没奶子是位好老师?真不可思议。老天有眼才会让她有今天这般下场…。又或者一年前她真的是个优秀的好老师?那是什么因素导致她变成昨日以前那种人人欲除之而后快的刻薄鬼呢?唉,八成是大家对他人的感觉都不同吧。 一会儿,我走进教室,轰天雷动的欢呼声响起,同学们纷纷涌上,东家长西家短的,殊不知我连中饭都没吃,早已经感到精疲力竭﹑四肢无力。想到学长的绰号,如果这时有香肠吃就好了…。 十五、劳氏家族的隐忧 板狼是个问题学生,他的座位当初被安排在讲桌前第一个位置,如今那张椅子静静地空了出来,相信对下午任课的老师是相当的刺眼。 一具尸体、一个嫌犯,这些听起来不切实际的名词如今确确实实的发生在我们班上、我们每日生活环境,这不仅让人难以想像,更带来不小震憾。下午原本由老秃驴主持的数学课应该是目无法纪地闹翻天,现在却平静地如进入教堂的弥撒一般,沉重的空气像凝结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大伙无法释怀的情绪不是来自导师的死,而是对那出尽餿主意却常带给眾人欢笑的板狼竟是警方逮捕的嫌犯感到诧然。 老秃驴对这件惨剧隻字未提,依旧在黑板上画出那不知所以然的几何图形、教授那呆板的学科。也许他想重新唤醒大家对他的注意吧,便点了同学上台答题。 「班长,这题证明你来。」 「啊?」没想到帅德也恍如回魂似地哑然,急忙翻动课本书页寻找进度,星亚偷偷指着页数给他『暗号』。 「怎么连你这么优秀的学生…?」 「咳,秃…甘老师,打搅您上课一下。」门外有人轻轻敲着教室木门,学生们不约而同地望过去。 「是,校长,有什么事吗?」 站在门口一矮一高的是校长和劳德康议员。老秃驴低头听校长耳语什么,一招手要角落神情肃然的劳柏原出去。 「好了,同学回过神来,没什么好看的,咱们继续上课…。关于这一题的证明你得先用毕氏定理…。」秃驴回头抓起粉笔,发出蟋蟋唰唰的声音。 正当全体学生都被莫名奇妙的三角关係打得七荤八素眼看就快阵亡之际,劳柏原巨大的吼叫声吓醒不少已倒在桌上的烈士。 「干你屁事呀!?就算是我干的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啪!好重的巴掌声…。 「你在跟谁说话?搞清楚,我是你父亲耶!」 「这…,议员先生,用不着对令公子…。」 「没你的事!这是我们父子间的家务…。」劳议员吼叫,可怜了校长这和事佬自讨没趣。 「打得好你…,我就等你下手…!」 啪!又是一掌。可怕…。 「当父亲的不能过问自己孩子的交友状况吗?你每次都叫我担心…。再问你一次,昨晚跟你在一起的女的是谁?」 「担心?你只担心你自己!妈的事怎么说?她病危的时候你在哪里?为什么不送她去大医院就医?只因为替你做慈善公益宣传参与捐血意外感染爱滋,你就觉得她见不得人吗?」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啪! 「自从你待在这学校给我惹了多少麻烦你知道吗?每次是谁在替你擦屁股、收拾残局?」啪!啪! 「说我不关心?亏你说得出口…。」啪!啪!啪!哇,超强火力连发…。 「哼,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自己的儿子。你只关心你自己!你可曾真正在乎过我或别人的感受?只是怕我们母子拖累你在政坛的发展…。我后来才知道你为了自己的私利曾把别人整得多惨,我认识某个学生是他孩子…。」 这段针锋相对的对话立刻引起同学们一阵哗然。 「够了,你!」 「还有去年梅老师也还不是因为你…。」 「混帐!给我过来!我在跟你讲话你这个做儿子的竟敢背对着我!」 「你根本就不配为人父,去死吧,你和你那黑心企业…。」 「回来!我叫你回来!妈的,你再跑你试试看…。」 「议员先生,请冷静…,等等我…。」 外头混乱的声音渐行渐远,总算到了曲终人散的地步,我们这些等候散场的观眾嘰嘰喳喳的讨论声瀰漫了开来。 「好啦,不要再吵了。我看大家也无心听课,那我们就来考试吧。」 埋怨、叹息声此起彼落,老秃驴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学艺,上来抄题目。」 「是,老师。」星亚没气地回答着。 接下来不用多说,在毫无预警准备下应考本来就是死路一条,加上少了板狼和劳柏原这两位火力支援,失去掩护的我以直落三的比数得到了『垫底王』的美誉,成为所有老师的眾矢所指。 「妈的,这样出其不意谁考得好嘛。」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鐘响,我将考卷厌恶地往垃圾桶一丢,没想到也失了准头,唉,管他的。 「藉口,都是藉口。平常就不准备…。」 星亚又要开始婆婆妈妈了,我赶紧转个话题: 「啊…,那个…。你们刚刚都有听到走廊外的对话吧?劳伯原好像说有位他父亲的世仇的儿子在我们学校咧,会是我们班上的学生吗?」 「不清楚,从没听他提起过。」帅德偏着头说:「他是留级生,也许指的是他去年的同学,某位高二的学长…。」 「也是有可能。」我点点头,突然想到今天下午和王干探的约定:「喔…对了。五点时你们要不要一起去探监?探长答应说可以让我们几个搭他便车去警局跟板狼会个面,去瞧瞧那傢伙适应得如何,他搞不好还要待上几年呢,这或许是最后一面了。」 「嗯…,但晚上的自习怎么办?」帅德说。 「哎哟,少去一次又不会怎样,以后也许就没机会了呢!」星亚掐着他脖子,帅德只好无条件投降。 这时像被什么打断似地,星亚看了下窗外,然后对我眨了眼。 原来是柳月美正在外头的走廊对我招手。经过停电那时短暂的亲密接触,老实说我看到她心里真的会发毛。 带着满脸的尷尬走过去,星亚就在里面,希望她不会做出什么太唐突的举动…。 「智杰…。」她双手微举像是要抱住我,我吓一跳赶紧退一步,她发觉了。 「对不起,上午我们班还在上课,没办法抽身去校门口接你回来…。」 「啊…,没关係,我没放在心上。」 「那么陈皓天也平安归来了吧?警察伯伯怎么会笨到把你们当犯人呢,简直太无理取闹了…,他们有没有对你们怎么样?常看报纸写什么刑求、逼供的…。」 「呵呵,讲到这个…,板狼要回来恐怕还要再等等吧…。」 「啊?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见我摇头,她难以置信地叫道:「难道真的跟春丽说的一样,犯人是他。警察也这么认为吗?」 「你别担心,只是还有一些争议没解决,他很快就会被释放的。负责这案子的探长说如果想探望他,今天下午上完课后可以带我们过去。你要不要参加?只是刘帅德会跟我们一道,你不怕尷尬的话…。」 「不了,帮我问候他一下就好。」她说:「给你猜,今天有谁来到我们班上,是春丽的母亲哟,我终于明白春丽这个性是怎么来的。她母亲姓江,叫江秀菁,春丽是从母姓的私生子。如果我没看错,她应该是…卖身女郎!」 「啥!?你怎么知道?」 「早上我爸陪同警察来班上问东问西的,主要是针对春丽的人际关係,弄得我们都不能上课。后来那警察要求我爸通知她家长说无论如何都要来学校一趟,我才见到她母亲都四十出头的人还浓妆艳抹、穿着曝露的迷你裙,一看就知道是在风尘中打滚求生活。酒家是不可能僱用这种上年纪的陪酒女,现在年轻女孩敢做的太多,所以我想八成是靠卖身…。 而且从春丽的反应也可探出一二,原来以前害怕失面子根本不准自己母亲踏入学校一步,今天她可气炸囉。呵呵…。」 「这并不好笑,阿美。」 「啊?我哪有…。」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梅老师不是也有任教你们班的国文课,你对她的感觉怎么样?你们班上有人对她特别反感的?」 「我是对她瞭解不深,只觉得她好像很喜欢找那些成绩不佳的同学的麻烦,你应该也吃了不少苦头吧?她好像还有洁癖耶。听我爸说:她相亲已经失败十几次了,都拖了那么久还没嫁人,也难怪脾气古怪了。这几年似乎已放弃结婚的打算,对男人改为一种病态的仇视,可能是更年期到了,常对学校男老师发飆,连我爸那老好人都遭殃,他最近正打算把她辞退呢。『那个老巫婆,现在只爱「钱」,以外都被她当仇人似的。』我爸常说。 所有老师里,不知为什么我爸最敬重的是那个教数学的甘家瑞老师,那秃子看来也没什么本事嘛,但他常说:如果学生都能向他学习就好了。真不知他是哪里得到宠爱,常让我爸给他方便…。 至于你说我们班有谁讨厌她…,我想大家对她都没好感吧。如果要推代表,那只有春丽了。她们俩常在课堂上发生口角,梅老师好像看她很不顺眼。」 「那你知不知道梅老师和我们班劳柏原的父亲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係…?」 「关係?不会吧,那个斯文的议员先生要搞外遇也不可能飢不择食…。」 「不,我没说是那种关係,也许有别的隐情也说不定。你刚才上课应该听到我们班外面的走廊那父子精彩的对手戏吧?呵呵…,那打蚊子般的巴掌…。」 「这并不好笑,智杰。」 「啊?失态…失态…。抱歉…,哈哈。」我说:「当时他们有提到梅老师一年前不知怎么了,还有说什么…有位同学的父亲被议员整得很惨。虽然不知道他们谈话的详情,但也许你可以从你父亲那套出什么…。我很在意这些,如果有什么消息一定要让我知道,拜託了。」 「没问题,但是你要报答我哟。」 「好了…好了。鐘响了,我要回去上课,多谢你提供的情报。」才刚要踏入教室,我想起什么地说:「阿美,帮我安排一下,明天中午我想找春丽私下谈谈。」 她感到困惑,猜不透我的用意。 十六、潜藏游移危机的校园 这天下午,王干探载我、星亚和帅德三人来到警局,引导我们进入一间空荡的隔间似乎是充作临时会客室的。没多久,那熟悉的声音胆怯、焦急地从不远处传来: 「拜託!我是无辜的,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放开我!」 板狼被两名警员扭进这小房间内,他一见着我,惊奇地叫道: 「小唐?你怎么没事,难道不是你干的吗?」 我摇头。王干探善解人意地退出会客室,留下我们这群和两名警员。 板狼拉长了脖子,紧张地问: 「那我呢?探长有没有说我什么?我是不是已经没嫌疑了?」 看他那拙样,我决定开个小玩笑: 「你呀…,探长认定你就是兇手,他说等案子一些欠缺的证据补齐后,就要立刻把你移送到检察官手上,让法官判给你个连环五星级无敌谋杀罪,大概可以关个十﹑二十年吧。」 他吓得双手摀住嘴巴,靠向我说: 「小唐,你就俯首认罪吧,何必陷害我呢?」 「你…!妈的,就算是损友也不是这个损法呀!」气死了,这傢伙居然在两位警官面前讲这什么话,分明要拖我下水嘛! 「啊,怎么会这样?我…。」听他颤抖的声音,眼中已有泪光,我忍住不笑出来,实在太有趣了。 突然间,他泪水横溅情绪失控地衝到星亚面前大叫: 「我没有呀!你们知道的对不对?星亚、帅德,你们去帮我跟探长解释呀!」 我觉得还没玩够,回了一句: 「我看王干探不是个好说话的人物,而且若你不是兇手,还会有谁?」 他头撇了过去,突然像爆发的野兽跳起来紧抓我衣领直喊: 「干!我把你当拜把的好兄弟,你居然陷害我!明明就是你干的!」 两名警员上前将他制服,他仍大吼: 「我再也不要待在这鬼地方了!你给我记着!」 他的剧烈反应蛮令人吃惊,看着他被扭出会客室,星亚认为我过分了些,要我把事情跟他解释清楚,但是我拒绝: 「都是他早上跟探长胡诌些什么,害我也在拘留室待上半天,这只是一点回馈罢了。别担心,这傢伙冷静后就会没事的,而且帅德不也认为这是校外人士所为,没多久他就会平安地被放出来。」 「没错,这只是迟早的事。」帅德对星亚说。 然而我却估计错误,板狼离开苦窑的日子似乎遥遥无期。整个案件在傍晚,王干探送我们回学校的路途上有着惊人的转变。 「什么?探长,你说…警方已经完全排除校外人士涉案的可能?」不仅刘帅德震惊,我和星亚也难以相信。 「没错。」王干探刚毅地握住方向盘,不带感情地说:「很遗憾是这样的结果,但这是千真万确的,兇手是学校内的人士这绝不会错,跟我当初的假设相同。」 「能不能请问探长,这样的推断基于什么理由?」星亚冷静地问。 「下午有两份报告出炉,验尸报告提到死者生前没有挣扎、抵抗的跡象…,心脏被刺穿,是当场毙命。」 「那么…,就不可能是我们先前以为的窃盗杀人了…。」星亚喃喃说着。 「怎么讲?」我和帅德同声问道。 「如果是我们先前所假设的,老师恰巧撞见正在行窃的小偷,那她一定会呼救、或转身逃跑…,」星亚慢慢分析:「但是完全没有挣扎的跡象,这说不通…。难不成是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被偷袭,犯人难道是熟人,所以她才失去警觉?探长就是以此推断兇手是校内人士囉?」 「呵呵,小妹妹你真是不能让人小覷,不过兇手是从背后偷袭,从死者身后双手环抱,反握着锐利的匕首硬生生地插入胸膛,所以你们导师在临死的一刻可能还不知道兇手的身分。」 眾人都露出厌恶的表情。 「不过这点虽可以说明兇手目的不为钱财,而是衝着梅老师来的,但若要指控我们学校的某个人理由还不够充分吧?或许是老师她在校外结怨…。」我说。 「所以我说除了验尸报告外还有另一份现场调查的报告,那就是导致侦推方向改变的关键。」王干探从助手座的置物箱抽出根万宝露,用点烟器点燃:「那份报告有个重大的发现:校园停车场旁不是命案发生的第一现场,早上发现的陈尸处其实已被兇手移尸过。」 「什么!?」我们都着实吃了一惊:「那第一现场呢?」 「在地下停车场内、她那部中古福特小汽车旁。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九点半之前,死者下班后走进地下停车场内,正准备用钥匙开车门时被埋伏等待的兇手从背后偷袭。兇手在行兇后,取走钥匙打开后车厢,将尸体先藏入里头,我们也在后车厢发现大量的血跡,与死者吻合。 十点后教官室的窃案发生,这可能是虚晃两招,想误导警方办案的佈置,但手法太拙劣了。我们在车子底下找到车钥匙,上面没有指纹,可以想见兇手戴上手套使用车钥匙而抹去死者指纹的举动。然而你们知道移尸到早上看到的停车场外的空地是何时的事吗?你们绝对猜不到。据法医推断是清晨五点左右,才接获报案的前两个小时不到耶!」 我们三个早已哑然失声,无言以对。对于这惊人的内幕,帅德也是过了许久才勉强挤出一句: 「就…就…就算是移尸过好了,那里和校外只有一道简陋的…的篱笆,外头的人想翻进来做这种事,应该…应该也是轻而易举吧?」 「不…,重点是兇手移尸行为背后的原因。」星亚说:「他这么做应该是要製造我们所见那种-好像是被校外潜入的窃贼意外杀害的假象而刻意让人发现尸体。如果真是外头的人所为,他倒不用如此大费周章。这么说,难道真的是校内的人行兇而企图掩饰囉?」 「你的头脑不错嘛,小妹妹。」王干探呼出一股浓烟,他自己倒是吞云吐雾,快活似神仙,后头猛咳嗽的人们可苦了,我赶紧将车窗摇下。 「但只是单纯的掩饰,兇手直接将尸体置放在停车场外就好,何必要藏在置物箱到清晨又搬动一次呢?怎么想都想不通…。本来这些资料要保密不能透露的,但我现在需要你们提供情报。」又飘来一阵貌似甜甜圈的烟雾,他倒是自以为高明,得意地赏玩着:「抽菸其实也是种品味人生的艺术,没嚐过这味道就是长不大的孩子。」 「你…咳…你自己留着吧…咳…。」我摀住鼻子,星亚猛挥手将烟雾打散,帅德把头伸出窗外寻求一点新鲜空气。 看我们这群活像困在火烧车求生无门的糗样,他总算扭熄香菸弹出窗外笑道: 「好啦,既然你们都知道兇手真正的目标是针对梅老师,谁知道她与校内什么人结下樑子,或你们看过她和谁起过争执?」 「学校内对她不满的学生可多呢。」帅德耸耸肩。 「啊!」我击掌叫道:「这件事不知有没有关联,我听说校长原本打算在近期内辞退老师她的。」 「小唐,你怎么会听说这种事?」星亚不可思议地问。 「听阿美告诉我的。」我对王干探补充:「十三班的班长-柳月美。」 「喔~,隔壁班那位校长的千金。」他顿悟似地点头。 我将今天下午从柳月美口中得到的情报鉅细匪遗地重述一遍,王干探听完若有所思地唸着: 「柳校长竟然没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我…。更年期所引发的性情大变?也许他是不想毁谤已亡故者的名声吧。这么说,你们导师身前还结怨不少囉,无论和同学、其他老师之间都有大大小小的磨擦…。嗯,这得仔细调查调查。不过我心中还有件悬而未解、无法释怀的疑问:那更改过的成绩。如果兇手真的只是为了佈置成窃盗杀人的假象,那成绩的更改又是为了什么?如果是陈皓天干的,为了逃避退学而杀人灭口再佈置成窃案…,是可以说得通,但凶器本身不像临时起意的犯人能准备的东西…。如果兇手另有其人呢…,那更没道理!我们一定还遗失某个重要环节…。」 夜间山野飘着薄雾,黑色的鐘楼身影如幽灵船般衝破雾幕陡然耸立眼前。我们不着边际的讨论在黑色天空中的寂静作结束,无论如何,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板狼的清白是我所坚信的,一切不过是时间的考验…。 其实,没有人猜到梅老师的死只是个开端,王干探所说的失落环节也在第二件命案后隐约地浮现。是的…,第二具尸体的发现是在今晚过后隔天晚上的事,是另一个悲剧的形成…。 十七、凋零的玫瑰 老实说,这一整天的课程除了仍无法摆脱死气沉沉的气氛外,却还发生一件令我痛心的事,那就是我和柳月美之间关係的决裂。十分鐘前,我当着隔壁班的学生赏了校长千金一记重重的巴掌,许多人发出惊疑的轻呼,我也对自己一时衝动的行为感到后悔,但是那确实是她应得的。 虽然心中的怒气未消,看着她摀着红通的脸庞,以那恐惧、怀恨的眼神离开,我不仅替自己的安危担心。留级与否已不是眼前的问题了,能不能继续待在这所学校可能都是个疑问,不知道校长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那模样会怎么想。 带着满身的伤痕走回自己班上,鼻血算是止住了,我知道很多同学都对我蹣跚的衣着和脸上的瘀青无法理解想跟我问个明白,也许看出我内心的烦躁,同我一起回来的刘帅德以班长之职把大家带到操场上体育课,空出教室让我得到短暂的清静。 「你怎么搞的,搬个体育器材回来像遇上抢劫一样?」 我并没有搭理星亚的关心,只想抱着头静一静。 半小时前,是隔壁班体育课接近尾声的时候,为了准备最后一堂自己班上的体育教学,我和帅德正搬运垒球用具和球棒,恰巧经过专为女学生体育服换装用的更衣室,里头竟意外地传出几个男同学的嬉闹,让我俩不由地驻足。 「干什么你们!走开啦!」 正感到纳闷,一个女孩抵抗的吼叫衝了出来,是我所熟悉的声音。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扔掉手中的器具,把门一脚踹开! 里头四个男子停下动作,不约而同地望着我和帅德,在他们包围下的春丽显得衣着散乱,脸上写满了羞辱和愤怒。 「我还以为是那个老师闯进来咧,吓我一跳。原来是隔壁班那怪小子和他们班长嘛?」其中一个身材高胖的开口,他叼根烟,看来像是带头的,其他人则阴冷地笑着。 是神奇叮噹四人组。我认得他们,这四个学生都是以前曾被春丽玩过甩掉的。 「你们在干什么?」我问。 「看不出来吗?这叫职业训练。你不是以前也被这婊子玩过吗?你知道她母亲是干什么的?是妓女呀,想不到吧。反正她出去也是要继承家业当隻鸡的,我们只是先教她学会待人接物之道,反正到头来还不是塞几百块臭钱就解决了。唉,以前怎么会被这隻母狗耍成那样呢?」 「技安,别跟他讲那么多啦。他跟我们的遭遇不同,他就是唯一甩了这婊子的那傢伙哟,我们的痛苦他是不会懂的。搞了那么久,裙子都扯不下来…。」 「大雄,你先压着。」那高胖指示底下戴着眼镜的瘦猴子,转头对我说:「要玩我们就让你加入,不然现在就滚蛋,你当什么都没看见。」 春丽把头埋在手臂里不肯看任何人,生平最恨以多欺少的我可火大了,当初也是因我这个性才帮了星亚。 「喂,小唐,不要惹事呀。」 我甩开帅德扯住我的手,从器材中抽出根球棒藏在身后走向那高胖: 「想找乐子是吧?试试看这个!」 碰!技安应声倒地,但反应快的他早以双手护住头部,并没有造成重创。 瞬间,阿福、大雄和小叮噹已从身后将我扑倒。 「春丽,你还呆着干嘛?快离开呀。」帅德叫着。 我奋力抵抗,好不容易拖住这些人渣才让她抓到空隙跑出去。 「真…糟糕。」刘帅德惊慌地拾起另一根球棒加入战局,但是不黯此道的他立刻被技安的一拳栽倒在地上。 「想打架呀?」技安硬是抢走他手中的球棒,一脚踏在帅德胸前让他无法动弹。看技安高举双手,对准帅德惊慌失措的脸孔使劲像一阵旋风般挥下棒子! 「哇~!」帅德闭紧眼睛惨痛地大叫,叫了半天却迟迟感受不到早该到来的剧痛。 早在千钧一发之际,我拿球棒勒紧技安颈子,在帅德毁容前用力将他往后拖倒在地。 近身肉搏的扭打,胜利的条件不再以技术为重点,完全取决于耐力和力量这两个要素。这方面他可比刚才那三个把我扑倒-现在却已不省人事的瘦猴子强多,让我一时间屈居弱势。 「可恶,爱管间事的臭小子。该死!」 技安连续两拳虽让我鼻血飞溅出来,招架不住的我却也看出情势已经扭转,露齿一笑说:「该换『我们』这边得分了。」 「啊?」他回头已经来不及,帅德一棒往他额头猛敲。 然而力道不够,他虽痛苦地跌坐在一旁,但显然还有馀力反扑。不给机会,再补他一棍。 帅德似乎心有馀悸,不放心下挥棒如雨,乱棒未歇地在他高大的身躯上招呼,终于我们听到焉焉一息的求饶声: 「别…别…打了。会…出人命呀,这…是有人…叫我这么做的…。」 「鬼扯淡。还想侃拖别人?」我接过棒子,补他屁股一记。 「喔!真…真的,是我们…班…班长。」 「阿美!?」 -------------------------------------------------------------------------------- 「是你叫人找春丽麻烦?」直衝到十三班的我,把柳月美叫出来问。 「啊…?那个…,只是…。大家以前…都对她很不满嘛,难得抓到点小辫子…。只是想给她点教训而已啦,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以前不也是很讨厌她?」 啪!那一巴掌就是这时候下去的。 「我以前都不认识你,今天才发觉刘帅德说的对,你是个肤浅的女人。」 如今独自坐在教室的我仔细想,发觉以前形容春丽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气的柳月美其实讲的是她自己。身为校长的独生女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学校不会有人敢开罪她,班长的职缺也是如此手到擒来。因为从没吃过苦,使她连追求帅德遭拒绝的小小打击都承受不了,竟然会想自杀? 她还以为春丽和自己是同一类型的人呢,我真该早点看穿她的真面目,当初若退避三舍也不会搞成现在这局面。真搞不懂,怎么只要跟女人扯上关係的事我都会惹得一身腥,真是…。 所幸我还有个星亚,但如果因这事被退学,也不晓得这段情会不会出现变数…。 正懊恼当头,有人拍拍我肩膀,是刘帅德。 「没事吧你?」 「还好。」 「你行事太鲁莽了,像更衣室的事我本来想拉住你,先去找教官或老师来处理的…。唉,没想到你跟个蒸气火车头般火烧得正旺,拦也拦不住,连我都被你拖下水了…。幸好最后我们能全身而退,那也就算了,但…,你连校长千金都敢打下去,我真是打从心底服了你了。不怕退学呀你?在私立学校可没什么道理可讲。」 「废话,当然怕啦。」我说:「我现在就在担心退学的事咧,但这是我下手以后的事了…。」 「我也帮不了你囉。自己都自身难保囉我…。」 「拖累你了,我很抱歉。」 他没有回答,只是仰着头看着天花板。 「小唐…。我知道你最恨被朋友欺骗,假设…,假设身为死党的我无意间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完全不是有意的…,你会原谅我吗?」 「怎么,你干了什么?」 「不…不,只是假设…。如果…如果…,你会原谅我吗?」 我不置可否,最后点了头。 「太好了。」他笑道:「所以你用不着道歉,不管这次的打架事件我会受到什么处份,我对你都绝不会有怨言的。因为我们是死党,昨天是、今天还是,以后也永远都是。不管遭逢任何磨难,我们都是彼此最能依靠的朋友,对吧?」 「嘿,没错。」我心情总算跟着好起来:「对了,今天下午怎么都没看到劳柏原来上课?」 「那傢伙不把学校当学校,中午以后就翘头啦,人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 「其实…,我在怀疑他命案那晚的不在场证明…。」 「怎么?你不是说警方调查的很确实吗?」 「话是没错,只是今天中午…。唉,当我没说吧。」 我痴痴地望着窗外,回想今天中午我和春丽之间的会谈…。 刚进这所学校时,司令台常是我中午栖息的场所。还未与这群好友打成一片前总是离群索居一个人躲在无人的角落,在他们眼中我可能是个孤僻、古怪,喜欢把玩手上那副骯脏磁铁棋盘吧。那暗红色的口袋型棋盘是在我十岁生日-其实是被院长抱进育幼院的纪念日时他老人家送的。我从来没有一次赢过他,但简单的几颗棋子却能组成万种变化这点就叫我深深着迷。我将院长视为比生父还要亲的慈父,虽然最后被迫离开了育幼院,但我并未怀有恨意,那是出于无奈,我知道的。 在离别的那天,他告诉我: 『小唐,你的棋艺其实进步很多,但你一直忽略了对手才无法击倒我。棋局就是另一种人生,它的变化万千,像芸芸眾生各有不同的际遇。你往往只注意自己棋子的步伐,设计自己的策略,而完全忽略你的对手同样也是个拥有生活经验的人,他的每一步一定有背景、动机和自己的道理,也许一时看不出来,但后续的发展你若能解读,便能先发制人。记住,即使同样两个人对盘,也几乎不会出现两次同样的棋局,因为每一次竞赛结束后,经验、实力的提昇是双方面的,也许你在败北后痛定思痛,改进上回的缺点再战却依然落败,那是你没有考量到对方成长的要素,他已经不是上一盘跟你对手的「他」了。 如果你能领略这点,相信便能立于不败之地,离开这儿后,在社会上遇到什么困难,记住我的话,表面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藏在背后的「真意」。』 趋近的脚步声打断我的思维,是我等待的人到了。 「哼,你找我来干什么?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难不成你这隻好马想吃回头草?」 「春丽…。」我从身旁拿出预藏的两瓶可乐,递一瓶到她面前:「我请的,算是谢谢你给我面子,能专程来这一趟。」 她稍有犹豫,但很快接受我的好意。 「听说你母亲昨天来过了。」 「噗!」她可乐从口中喷了出来:「什么嘛!你怎么知道?八成是柳月美那大嘴巴…。我就知道没啥好事,如果你想拿我母亲来取笑我那大可不必。我走了,可乐你自个儿留着喝。」 「取笑你,怎么会呢?」我说:「你觉得我比你幸运多少?」 「哼,没有双亲总比有个做下贱的妓女的母亲来得强吧?我连自己的父亲都不知道是谁,也许只是某个下流的嫖客罢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就因为这样,梅兰芝常找你麻烦?」 「你还提那死人干嘛。多唸几本书了不起呀,老师就可以狗眼看人低吗?我知道她打从心眼里觉得我妈骯脏,更瞧不起我,她死了活该!哼。」 「那你也这么觉得吗?」 「……。」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们虽然把我遗弃在街角的路灯下,但我从来没恨过他们。育幼院的院长常跟我说:人的行为背后都隐藏着一定的背景和动机。所以我相信他们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拋弃我,他们一定也是真心的想要养育我,但在许多无奈的理由下才做了这决定,认为我在别的地方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吧,所以我不恨他们。」 「你和星亚他们的出身都能获得他人的同情,而我呢?」春丽的泪水在瞬间决堤:「得到的只是耻笑和羞辱、还有什么?我以前对我妈的工作根本毫不知情,她总是骗我说她是小舞台剧的演员,所以每天才必须要…要那么多的装扮。我小时候也常自豪地向同学说:母亲将来会是个出名的演员。 国小五年级时,她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参加一次我们学校的园游会,我还记得自己是土风舞表演的小公主。不知道是谁认出了我母亲,风声就在同学和老师之间传开了,而我…我竟然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哼,演员…。原来只是会演戏给自己的孩子看罢了。 从那以后我就被全校的师生排挤,不得已只好转学。国中三年,情况并没有好转,好不容易熬到高中,虽然老师都清楚我的家世背景,但同学并不知道。原以为可以在这重新开始的…,没想到,才高一纸就包不住火了…,哼。」 她掏出面纸,轻轻将满脸的泪痕拭去: 「我根本就不希望诞生在这世界上,你一定也觉得我很下贱吧?完全遗传了母亲淫荡的本性,只会跟男人鬼混,这就像宿命一般…。」 「不,那不是你的本性。」她愣住看着我,我低着头说:「我也不认为你的母亲会是淫荡的女人,你只是在折磨自己而已。」 「你…你在说什么…。」她撇开头,我知道自己说的没错。 「那只是一种报復,对吧?我知道你一定还爱着你母亲,所以才会想利用玩弄学校男生的手段从我们这替母亲从男人那讨回失去的一点点公平和尊严。你也从没喜欢过劳柏原,对吧?想想看你母亲在仍要靠那种工作赚钱的恶劣情况下,选择怀胎十月将你生下,她是确实爱护着你呀。 听我说,将亲情和面子放在天秤上是完全不能平衡的。你跟我不同,既然还有唯一的亲人就该好好珍惜。我刚来这所学校时,这个司令台是我独思的好地方。我常看着学校那青绿的后山,心想有一天我能找到亲生的父母该多好。不管他们变得怎样,我都想见见他们,相信世界的某个角落,他们也用同样的心情盼着有这么一天吧。」 春丽沉默不语,将可乐一口饮尽后站了起来: 「你说得没错,我根本没喜欢过劳柏原,我恨男人,尤其是自以为花花公子的那种。那些垃圾自以为对女人很有两手,稍微讲两句好听的他们就服服贴贴,自比唐璜再世。那些蠢蛋,万万也想不到自己其实只是女人掌中的一颗子。哼,我就是想改变女人弱者的命运,他们活该!」 正走离司令台的她停了脚步对我说: 「不过,你不一样。其实命案那晚劳柏原一直想得寸进尺,我受不了跟他吵了一架,丢下他一个人跑了,所以根本没发生什么。告诉你只是希望你别跟其他人一样把我误会成那种女人。好了,谢谢你的可乐。」 「什么…?」 我怔了一下,想再追问些什么,但她已转身消失在我的视界中。 和她彼此打开之间的心结才发现,在我们面前的也只是个从小被世俗眼光伤害的可怜女孩,她得不到帮助和同情,只能武装自己来求自保,就因如此,我才更觉得柳月美的行为是无法饶恕的罪行,帮助她原本该是我们大家的责任。唉,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 十八、破解不在场证明 由于警方调查工作展开,许多地方都列为禁区,校方不得已只好暂停今晚的自习活动。我同以往一样,在草皮上漫步,看着那些活力充沛的学生在球场上挥洒汗水。对球类运动缺乏兴趣的我只喜欢在棋盘上找人捉对廝杀,未逢敌手的我如今少了棋盘就像没了饭吃,精神提不起劲。 日落西沉,天色已暗了下来。 「小唐。」星亚远远地从资源大楼跟我挥手,我迎了过去。 「真是的,我等好久。你怎么流了满身汗?」 「一下子耐性就磨光啦?今天训导处比较忙。对了,瞧你今天气呼呼地,体育课都不上了,怎么搞的?听说跟柳月美起了争执喔…。」 「没事的,你别瞎猜。」这件事还是瞒着她好,省得麻烦。 「没事才怪咧。算了,你不说我也懒得知道。」 我俩一起走回宿舍,一路上我出不了几个字,她也看出我的心事烦忧。 算是为了打破这窒息的寂静,她说: 「板狼该不会是杀害梅老师的兇手吧?」 「不,他虽然不是什么好学生,但还不至于做这种事。」 「那是谁做的呢?」 「天知道,现在连动机都很模糊,不过我有个直觉,梅老师的死应与成绩无关。」 「那改过的成绩…?」 「恐怕是障眼法吧?说真的,我完全不知道,刚说的一切我一点根据都没有,只不过…我心中却是有个难以释怀的疑点…。」 「怎么说?」 「是关于劳柏原的不在场证明。是这样的…。」 我将王干探和周警佐跟我说有关他和春丽两人的不在场证明验证的经过和周大杨学长的证词概略叙述,最后针对春丽中午所提的那句充满矛盾的话提出疑问。 「你是说,有人看到他们两个至少九点半以前都是在一起的,但春丽却说自己因细故便撇下他一人…。怎么会有这种出入呢…?」 「唉,我当时也没来得及问清楚,搞不好他们闹翻分手是九点半以后的事了。」 「对喔。」星亚偏着头说:「案发后就没再看过他们两人成双入对了,到底那晚发生了什么事…?」 约末半刻,她叫了一声,脑袋上像跳出个发光的灯泡,似乎有什么想法了。 「小唐,我们来证明板狼是无辜的,如何?」 「啥…,怎么做?」 她拉着我朝『无倦楼』跑去,那是高二学长的教学大楼,她在打什么主意? 「还记得昨天劳柏原和他父亲叫骂的对话吗?他曾说:『去年梅老师的事也是…。』你有没有想过,他已经留级一年,那他去年的导师会是谁呢?如果我没猜错,也许就是梅兰芝!走,我们去找个学长问明白。」 「就算是又怎么样?连续两年被同一个老师教到,这构成杀机吗?」 「以他父亲的势力而言,要让自己儿子从这所学校顺利毕业该不是件难事,但也许梅兰芝不买他们的帐,眼看着连续两年都要被同一个老师当掉,或许会心生怨恨也说不定。但重点是如果我的想法正确,那劳柏原的不在场证明就有问题了。」 「什么…,啊呀!」 像是突然间茅塞顿开,我明白星亚的想法。那个令人纳闷的眼神…,周警佐给儿子那警告的眼神和试图隐藏的事实!王干探口中所谓遗落的环节就是指这个! 就在这时候,鐘声在广大的校园中散播开来,把沉沦在复杂思维的我吓了一跳。 「七点了…。」星亚喃喃地说。 鐘声馀韵未完,不知为何,那声音令人不安,我的心不知在悸动些什么,像是黑幕背后暗藏的什么事将要发生了…。 就在鐘响停顿的剎那,一阵凄凉的哀号声穿过校园,音量虽然不大,但我和星亚确实都听到,不约而同地向声音的来源望去。 「是学校的鐘楼!」星亚直指着。 「妈的,快去看看。」 我一个箭步朝鐘楼飞奔而去,星亚难以跟上我也顾不得了。刚才的哀号仍在我耳边盘旋,如同恐怖电影的背景配乐般,演奏着诡异的旋律,不断回响…。 十九、致命的快感 十五分鐘后,凡事慢半拍的警察总算赶到鐘塔,这时鐘楼已人满为患,学生和老师间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我靠着围栏呼吸空气,无法接受眼前此情此景。 「警察,让开。」面对围观的学生,王干探拿出警徽驱离人群。 四周一阵哗然。 「怎么啦?」王干探抬头瞧见高掛在顶端梁柱的尸体也吃了一惊:「咦?啊!?是…江春丽?」 春丽眼球暴突、面色灰紫,满口的鲜血延着脖子顺滑沾满着全身,从她那肌肉紧绷的脸孔看来,根本不能相信她曾是松饼校花。无法瞑目的双眼,暴张的血盆大口,似乎有临死的遗言未说,想必死前一定有激烈的挣扎。 我头转了过去,实在看不下那凄凉的画面。 这时大批的员警从楼梯口接连出现,劳柏原的父亲-劳德康议员偕同周警佐来到,当他们俩人看到春丽的尸体显得异常讶异,劳议员甚至呼吸开始困难,抽出手巾摀住口鼻往墙边靠着休息。 「是…是自杀吗?」王干探指挥几名警员将上吊的尸首解放下,亲自查看。 「怎么会…?」星亚紧抱着臂膀,全身打颤。 自杀…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今天所受到的屈辱,可恶!神奇叮噹四人组和柳月美这五个人,我绝饶不了他们…,他们要替这件事负完全的责任! 我紧握着拳头,几乎让指甲陷进肉里。 「是谁第一个发现尸体的?」王干探环视眾人问。 一位素未谋面的高三学姐举起发抖的手,她就是我和星亚听到尖叫声的来源。 王干探盘问几个问题后为求确定地重覆: 「你说你因为想吹吹风而来到鐘塔,见到尸体后你没有碰任何东西?」 「没…没有…,我…我怕…怕都怕死…了,只知道叫…拼…拼命地叫…。」 「好好好,那你没看到遗书之类的东西囉?你说后来有两个学生赶来,一男一女,你们没试着将尸体放下抢救?」 「我…谁看都…都知道…没救了,我…才不敢呢。」 「那一男一女呢?」他顺着那歇斯底里的学姐手指的方向看过来:「啊,是你们。」 「你总算注意到了。」我说:「是星亚通知学校报警的,我留在现场也没发现什么不寻常的。这…这件事通知春丽的母亲了吗?」 「我派人去接,应该很快就到。嗯…,可怜呀,她痛苦到把舌头咬断,血流成这样…,死亡时间是一个多小时前,虽然还没让法医正式看过,但这资讯应该错不了。会是谁下的毒手呢?」 「啥?探长,不是自杀吗?」 王干探摇摇头说: 「没有遗书。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踏脚凳,她总不可能自己浮在空中吊上去吧?此外,脖子的勒痕有两条,横向的那条是致命的,另一条有点斜向后颈的是后来吊上去才造成的。简单说,她是遭人杀害再企图以笨拙的手法偽装成上吊自杀。从连踏脚凳都忘了准备这点来看,八成是一时衝动所犯下的临时起意杀人。」 「竟然有这种事…?」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春丽是被人杀害的…。」 「凶器用的是老旧的童军绳,这种东西要弄到手不太难,不过我会派人去查一下童军社团,也许会有什么发现。唉,你就别太难过了。我知道死者是你的前任女友,对吧?这样问也许有点冒失,但据我所知,她生前的异性关係似乎蛮混乱的,情杀的可能性相当高。这案子要破不难,但你知道她最近是否有跟什么人结怨?除了劳柏原外是不是还有其他追求者?」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根本一句也听不进。春丽怎么会被杀,这…。 见我低头半刻没出声,他只好摸摸鼻子说: 「唉,上一桩的命案还没理出个头绪,现在又冒出一个,这两件该不会有关连吧…。」 「探…探长,」星亚贴紧我身边缓缓开口:「关于梅老师的案子…,我们怀疑可能跟劳柏原有关,他的不在场证明恐怕另有玄机。春丽本然想向小唐透露什么的,也许和命案有关,会不会就因为这样…?也许…。」 「你到底想说什么?」 「探长,」春丽的死不能平白无故,我决定把新发现的事实说出:「我们的想法是:他的不在场证明恐怕是用钱买的。他父亲为了保护自己家族的名誉,收买了相关的人证,想将自己的孩子和这件事撇清关係。」 「荒唐!」王干探难以置信地摇头:「不可能,替他们作证的可是警佐的儿子呀!而且上次不是跟你解释过我们取证的程序吗?串供根本就…。」 「听我说,你调查了这么久,应该知道劳柏原去年的导师是谁吧?」 「是梅兰芝,挺巧的。」他点点头:「我有注意到这关联,别以为我未曾假设过杀人的动机也许暗藏在此,如果你们只是为了救你们的朋友而想对此点大作文章的话,我看就算了。对方可是有牢靠的不在场证明呢!」 「是吗?」我为了确定,再问了一次:「你确定梅老师是劳柏原去年的班导?」 「对啦!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那就是说,周大杨学长去年和劳柏原同班囉?」 「咦?」王干探是一脸茫然。 「唉呀,」星亚眼见他还无法领略其中的真意,着急地接口:「那天你们曾经去找高二的那个学长,难道没听他说过:『梅老师是位好老师,去年在她班上受到不少照顾…。』这句话吗?小唐就对这句话印象特别深耶,他说:『怎么会有人觉得她是个好老师…,想不通。』这么说来,学长去年的班导也是梅兰芝耶。你这个大探长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你们不是说他们两人在兇案之前素不相识、未曾谋面吗?」 「别开玩笑了,他们两人之间若真有这么重大的关联,在做证人盘询和调查时,绝不可能遗漏这种事实,而且老周对自己儿子的背景怎么可能会糊涂到这种地步?而且我确实不记得老周的儿子曾说过你所说的那句话,也许是我的漏耳风声,但…你真以为我们会忽略那么关键的事,那可就把警方瞧得太扁了吧?早说过证人隔离是不可能串供的…。这简直是一派胡言,荒谬!」王干探完全对我们的想法嗤之以鼻。 「呕!你…你…你这个猪头探…!」 我阻止星亚没有建设性的气话,冷静沉稳地说: 「探长,才这样就令你无法接受的话,那我现在要提出的假设恐怕是你想都不敢想的。周大杨学长作偽证,我认为案发当晚,他根本没在操场见过劳柏原和春丽两人,之所以可以在你们提供的照片中指认出来,是因为他和劳柏原一年前是同班同学,两人彼此早就认识。但为什么他无法指认出春丽呢?那是因为从未见过的关係。」 「说不通!即使真的串供,但案发后隔离,警方的盘询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过关。更何况,他为何要这么做?」 「虽然被隔离,但警方人员依旧可以跟证人接触,所以我认为…。」 王干探双眼瞪大了开来,他总算瞭解我们真正想告诉他的。 「你…你是说老周?」 「这也就是找上他当目击者的原因,因为有个警察老爸可以替串供预留空间。学长的偽证是受他老爸周警佐的指使,至于为什么这么做…。还记得你曾告诉我,劳德康议员的影响力深达警界内部,对人事的提拔有决定性的干预能力吗?我猜想周警佐早已被他收买,只要肯买议员的帐,等事情风平浪静,他在局里的职位可能一下就跳到你头上呢!」 他闷不吭声许久,最后还是摇摇头,觉得一切都太不可思议: 「不行,说警察教唆偽证、串供?太离谱了。而且刚你讲的都只是猜测,能拿出一点证据吗?什么都没有,就胆敢指着我们鼻子说内部有人收受贿赂、包庇罪犯?劝你这种话别到处乱讲,免得惹上麻烦!就到此为止,别再…。」 突然春丽身旁的一名小警员像是发现什么般呼唤着: 「探长,死者口袋中发现这张揉过的纸条。」 王干探撇下我们走过去,迅速从警员手中接了过来,全身凝结了一般动也不动。 我探头从他身后窥视到字条的内容杂乱地写着: 『春丽: 我想和你谈谈,六点鐘楼见。 爱你的柏原』 「我就知道!看吧,探长。事实摆在眼前。我注意到你掌握的资料都是经由跟班的周警佐和他身上那本小簿子得来的吧,不觉得这简单的案子竟会搞得让人摸不着边是有人在从中作梗吗?其实你一开始就被蒙在鼓里,相信我,如果你亲自去查证我们刚才告诉你的,一定会出现截然不同的结果,陈皓天他是无辜的!」 他看看我,视线又飘到角落边的议员,真不知在迟疑些什么,急死人了。 议员并未离开现场,他似乎在等待看王干探下一步会走什么棋。 不远处这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警员回报说:春丽的母亲江秀菁来到现场。 「嗯…,先找个女警去安抚她一下吧…,别让她见到自己女儿这般惨状,法医检体后带回去整理过,再让她来警局认尸吧,嗯…,就先这么办…。」 未料一名满面浓妆的妇女已从楼梯口冒了出来,她那墨绿色的眼线已随泪水溶解,沿着面颊滑落,看似马戏团表演结束后悲哀的小丑。 眼见自己女儿似乎有遗言未说的血盆大口,江女士张着嘴想叫些什么,但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往后踉苍两步跌坐在两名警员怀中。 「太太,请节哀。我们先送您下去休息吧。」 「…我…我的女儿…,怎么会…?是…是自杀吗?」 「ㄟ…这个嘛…令嬡的死似乎是他杀。」小警员说。 「他杀…?这…这…!是谁干的…?」 「目前还无法确定。目前只知令嬡有位交往中的男友,可能是生前最后见过她的人…。」 「是…是那议员的儿子…对不对?啊~!不该拿那笔钱的…,都是我的错…,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会出事的,呜~全是他…都是那个议员…。我不该一时…财迷心窍,竟失去了宝贵的女儿…呜~。」 劳德康看着正掩面痛哭的江秀菁,眼中闪过一抹惊恐的神色。身旁的周警佐像是意会了什么,急忙交待手下把伤心欲绝的她架离现场。也许担心她再乱讲什么,周警佐跟了出去,打算亲自安抚这位痛失爱女的母亲。 然而江女士的那番话已证实我心中的想法:劳柏原的不在场证明完全是其父一手安排、造就而成的。 王干探双眼半閤,神情虚无縹緲,像魂出了窍般,双手仍握着那张字条。事实已如此明显,他却呆立在这迟迟不採取行动。 我忍不住想催促他,后头有人抓着我和星亚的双肩制止了我们。那瘦高的傢伙,眉头紧皱一句话也不说。刘帅德是要我们先别轻举妄动、贸然行事。 「你…你们…。」王干探总算有了动作,他招来两名警员到面前,与劳德康四目相对交代说:「带一组人员下去,找到劳柏原并请他去警局一趟,要问他几个问题…,我是指『我亲自』。在此之前,不准有任何人跟他接触。明白了?去吧。」 我、星亚和帅德三人不约而同地互望一眼,点头微笑。 「不!不会是我家的孩子。」议员大人急的跳脚。 「议员先生,没人说是你儿子,我们只是想请他回答点问题,毕竟他也许见过死者最后一面。」 「回答什么问题?快收回你的逮捕令!」劳德康怒火快爆发开来。 「这不是逮捕啦。议员,不要让我难做嘛。」 「好,好…。敢顶撞我,这是你自找的…。就准备吃官司吧你,胡搞瞎搞,根本就不配做人民褓姆,我一定告的你翻天覆地!」 说罢,他转身愤怒离去,临走前又丢下一句: 「你准备干交通警察吧,保证让你一辈子翻不了身我。」 「抱歉啦,议员,公事嘛。」 劳德康头也不回地走掉,搞不好要找什么律师吧? 仔细一瞧,斗大的汗珠自王干探额顶滑落,他已浑身是汗,无奈地叹气。 「怎么办?」我问。 王干探耸耸肩: 「小兄弟,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够。」 我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已无意多谈,挥手阻止了我。随后他开始指挥现场的蒐证工作,并驱离在场所有围观的学生或无关人士。我自认属于相关人员,想多逗留一会儿,他却找来名小警察强行护送我们三人回宿舍,说什么我们会妨碍调查。星亚本来想抗议的说,刘帅德却拉着我们顺从指示离开,他说:「见好就收。」 我一时还无法明白这句话的含意。 离开这一刻,我回头望着王干探灰色的背影忙里忙外,能当刑警真是需要不怕劳苦的毅力,不由得令人佩服,那种能不畏强权的作风,现在社会已经很难见。 「你们太鲁莽了吧?」离开鐘楼已一段距离,刘帅德带着责备的语气说:「也许真如你们所说,周警官是收贿的贪污警察,故意知情不报。但你们难道没想过,既然议员有办法收买他,也许王探长也早跟他们是同一掛的,凭什么信任他?虽然我来晚了,但幸好结果好像不是这样,叫我白担心了一场…。 但如果真跟我想得一样,那你们两个这样毫无警觉地就把这么…这种惊人的发现全盘托出,不是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中找死吗?小唐,尤其你还带着星亚跟你冒着种危险…。」 「对不起,班长。」星亚一脸委曲:「是我先开口的,当时没考虑这么多…。」 「算了,没事就好。」 「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帅德?」我问。 「有段时间了,我一直被挤在人群外头。刚参加临时校务会议,所以很晚才到,好不容易才鑽到你们身旁。」 「临时校务会议?」 「嗯,是校长临时召开的,多数是老师参与,还有几位班级代表。像我和其他代表只是观看开会过程证明学校表决事务的透明化,没有所谓的一人操控或黑箱作业等情事,目的是取信于学生。说穿了不过是装模做样罢了,哼!校长所决定的事底下哪个老师敢提出异议?虽然以前至少还有我们导师敢跟他唱反调…。但是…我并没有决议的权力,相信我,真的是无能为力…。」 「你到底在说什么?」星亚紧张地问。 「这次开会是为了学生的去留问题。唉,板狼他…。」 我轻呼一声,心中有不祥的预感。他说: 「全体表决通过,板狼被踢出校门。明天决议案就会张贴出来,即日有效。」 「怎么会…?」我喃喃说着。 我和星亚简直不敢相信这消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原本以为像这种决定可以拖到学期结束才讨论,到时应该还有补救的方法可想,没想到…。帅德一句话也不说,和我们三人同杵立在操场的草皮上。 一阵风拂过我们三人,吹乱了星亚的头发,也吹乱了我的心思。帅德却像决定了什么般,篤定地走向我。 「小唐…,」他按着我的肩头,沉痛地说:「还有,你跟他也是相同的命运…。」 顿时狂风乱舞,我的五脏纠结在一起,產生剧痛。 二十、密室里的兇手 今天一大清早,趁着养父母还未起床,我着装稍加打扮,赶上第一班客运。 因为打架闹事而被退学,传到养父耳里让他气得摔翻家里的工作室,想到年近七十还叫他发这种脾气,心脏和血压不知是否承受得了,有点可怜…。不过我是不会同情他的,他甚至没问我打架的原因,还有…闹事是指什么事呢?反正在他眼里我就是不成材,错一定在我。既然他不问,我也懒得多说,被收养至今,我跟他们一点亲近的感觉都未曾有过。 养母苦口婆心地叫我跟养父道歉懺悔,跟他学着做木工,至少有个一技之长。哼,我那来这些间工夫?对她的话并没有多加回应。 那木工老头下了门禁,不准我踏出家门一步。算着三天过去,既然不愿跟着他学那些敲敲打打的东西,只好靠睡觉、打混渡过大半的时间,学校兇案的续集我也不得而知。 直到昨天晚上,星亚拨了一通电话过来告诉我:板狼今天会从警局出来。 我决定今天动身溜回去一趟。 唉,没错。正如我先前所担心的,退学真正的主因还是柳月美的事。在车上我注视着自己的右手掌,心想:真是隻招惹是非的烂手。 约过三个小时左右,我下了车,剩下的山路得靠双脚了。 天气还算不错,天空只有几朵散云自由自在地飘啊,空气里的微风传送着淡淡怡人的花香,是我以前从没注意到的。 嘿,我是怎么搞的,失去的东西才感觉到它的珍贵吗? 走了半小时的崎嶇山路,校园就在几呎之外,鐘楼高耸独立的形象再度映入眼帘中,我突然觉得,怎么明明近在眼前的东西却让人以为远在天边? 我想就算回到这里,但我已不再属于这校园里的一份子了。 很想进学校看看,不过吃了闭门羹,门口的管理员伯伯让我碰了一鼻子灰。 也罢,我蹲坐在门口边的大石头上,看着新买的手錶。快中午了,据我所知,陈皓天会在这时候结束他在警局短暂的作客。他一定还不知道自己三天前就被学校摒除学籍的事,等到回来这看到公佈栏贴的学生惩处告示,发现人事全非不知会是怎么样个表情…。 我返校的事并没有告诉星亚、帅德或任何人,一方面是临时起意的,二方面也是觉得有点无法面对他们。对于星亚,我只希望帅德能替我好好照顾她,说起来他俩也蛮配的,我就做个有成人之美的君子吧。 一切又回復原来的样子,向来孤独没有朋友的我只是来此会会那跟我同病相怜的傢伙…。 啊,说曹操,曹操到。 那辆银灰的二手国產小轿车在泥路上颠簸而行,是王干探曾经搭载我们去警局探视板狼的那辆。车才刚停稳,陈皓天那小子迫不及待地衝出车门,他见了我,嘶牙咧嘴地大笑着。 「啊哈~!这不是小唐吗?我凯旋归国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到场迎接呀?」 说着,他像离别多年重逢的兄弟般紧抱着我。这小子鬍渣长长不少,磨着我脸一阵刺痛,虽然看起来身形憔悴,但金鱼般的双眼充满重获新生的活力。 我早知道只有自己一个人会来,其他人跟他的交情其实并不深。 「嘿,好兄弟。」他望着我笑着:「就告诉你我是无辜的,不过我也从没怀疑过你,现在真相大白啦,果然是劳柏原那小子,我早就猜到!上次你们来会客时我说的都是气话,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好不好?」 我苦笑地点点头,看他兴奋地舔舔嘴唇,好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我真担心他克制不住,给我一阵狼吻,然后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干探这时从那台破车下来,对我微笑。 「我们还待在这干嘛?」陈皓天说:「走吧,一起回去上课。班上的同学见了我一定非常吃惊,我会大受欢迎的,真不知他们会准备些什么礼物…?」 「呵。教室里已经没有你的座位了。」 「什么…?你是说…我的座位调动过了,不再是老师面前的第一个位置?嗯,这倒是个好消息…,如果能调到排尾的话…。」 「不,比那个更棒。是你根本不用再面对老师那张臭脸了。」 「咦…?」 「你到现在还没注意到我跟平常有什么不同吗?没发现我没穿学校制服…?」 「对…对…对,我刚刚就想问你,怎么穿着便服,还这么骚包,目无王法啦你?」 「哈哈哈,校长那老不死算那个葱,才没放在眼里咧我。他现在根本不能拿我怎么样,我们两个操他妈都被退学了,他还能怎样,你说是吧?哈哈哈…。」 「哇塞,够种哟你!」他陪着我一起大笑,突然间发现不对说。 「等一下,你说退学?搞错了吧?你…你被退学这我可以接受,但是我什么都没干呀,只不过那群猪头警察弄错了,误把我当犯人关了几天而已…,这没道理呀。」 「再怎么说你也是意图篡改成绩的未遂犯,事情已成定局,不如苦中作乐…。」 「嘿,太恶劣囉,我才回来跟我开这种玩笑。」他张望四周,不知在找什么说:「我懂了,班上其他人一定都躲在附近等着看我出糗,想看我被吓得惊慌失措的模样。好小子,演得真像你,差点把我唬过去了。我虽然被关了一段日子,可是没有变笨哟。」 「那你自己进去看看好了。」我双手一摊让出校门的通路,他毫不迟疑地衝了进去。 王干探这时慢慢走到我身旁,同我坐在大石头上,他习惯地点燃根万宝露,徐徐地吐着变化多端的烟圈。 「嗯…探长,听说兇手真的是劳柏原囉?」我先开口。 「唉~。」他双唇摀成一大一小的口,想吹出个爱心状的烟圈,但是没有成功。 「春丽遇害那天就找不到他人,警方已展开大规模搜山。什么都没准备,应该逃不远的,不过如果他老爸有接应的话就另当别论…。唉,兇手是谁我也管不着,反正我已经被从这案子抽离出来,上头也不让我再过问这件事。现在案子的临时负责人是老周呀。老实说,我现在算请假休养,难听点就是已经被停职了。」 「怎…怎么会?」我讶异地说。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其实那天在鐘楼看到那女孩的尸体,我就隐约感觉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你也不需要同情我,我并不是那种刚正不阿的正义刑警,我也是收受过贿赂、会对上司勤拍马屁的烂警察。你知道那些警察中的正义使者人在何处吗?」 见我摇头,他弹掉烟灰,直指地面说: 「都在这下面。」 他猛吸一口,将烟蒂踩熄,吐了浓浓的一团白雾说: 「呵呵,正义刑警只是儿时的幻梦罢了,长大出了社会才发现,现实里它是『升迁无望』的代名词。你瞧我还能干到探长这职缺就知道我以前也做了不少亏心事。就老实告诉你吧,其实我在梅兰芝的兇案发生后就已经怀疑劳柏原,随即我就想到以前曾照顾我的劳德康议员,也察觉到这案子日后可能会加诸在我身上的压力,所以我选择逃避,当时才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你当嫌犯逮捕。说句实话你别生气,我当时真的希望你就是真兇,这样我就松了口气,不会有今天的麻烦。」 「你…!这怎么叫人不气坏才怪!」我跳起来。 「算了吧,事情都过去了…。其实你说老周指使自己儿子替劳柏原作偽证这事,还有他背着我隐瞒事实,我也早略知一、二了。不过当时我只考虑到自己,一直避重就轻,睁隻眼闭隻眼,我也明白这事不可能拖成悬案,为了想个进退得宜的法子,你可知道我失眠了好几个晚上? 唉,终于到了鐘楼又死了个女孩,这都该怪我没早点正视眼前的问题,而且当你们都看出老周的狐狸尾巴,我知道无法再逃避,是到了该做个了断的时候。虽然我已尽力而结局如此…,」 他抬头望着天空飘动的云朵说: 「但至少…至少我的心总算得到平静,剩下的就是等待宽恕,江春丽和她母亲的宽恕。」 「那你将来的出路打算怎么办?」我问。 「出路?」他苦笑道:「警察干了快十年,这才叫我转业是不可能的。放心,他们还没办法叫我走路,毕竟这案子我没犯什么大错。只是…唉,只是升官晋级是绝缘啦,在同事的排挤下也不可能有人跟我合作,更接不到什么好案子…。别提了,倒是你才该担心自己,不是被退学了吗,你又有什么出路?」 我耸耸肩,根本还没替自己着想过。望着头上片片飘过的白云和一架喷射客机的细小黑影,我心想:劳柏原这三天都躲到哪?也许在父亲的接济下早经由周警佐的掩护逃往国外了吧?说不定就在那飞机上…。 春丽,你含冤莫白地死去,难道就这样没有瞑目的一天吗?他又为什么要对自己最有利的不在场证人的你下这种毒手呢?难道是你改变心意想告诉我实情才害得你落得…。即使事情已演变至今,我依然相信真理会有来临的一天,兇手会伏法就范得到应有的制裁。 正当我和探长起身准备四处走走,数台警车带着刺耳的警笛声划破这寧静的山野,急停在学校门口。我俩以袖口阻挡迎面而来的飞沙走石,看见七、八个警员跳下车衝往学校里去。 王干探抓到最后一个落队的小警员问道: 「这么急急忙忙地干什么,发生什么事?」 「啊…,啊…。探长…,周警佐说不能透漏的…。」 「他妈的,你瞎了狗眼呀?搞不清楚喔,是他大还是我大?」 王干探的怒吼叫小警员吓得屁滚尿流,一五一十全招了: 「这个…,议员的公子找到了…,是学校老师报的案…。」 「什么!?」 一瞬间,我注意到后面的警车下来了一位卡琪西装的老头,是法医杨日榕!王干探跟我一样有不好的预感,不知什么时后,议员先生劳德康也冒了出来,先我们踏入校园。 王干探拉着我飞也似地衝进去:「跟去看看,快!」 举报的地点在鐘楼地下室的齿轮间。我俩尾随几名警员混入地下室,未料被劳德康从背后一把抓住。 「你们来这干嘛?不是已经没你的事吗,王探长?」 「呵呵,我只是来看看能帮上什么忙。不多说了,先看看令公子要紧。」 「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帮忙?我看调你到交通大队最能发挥你的长才呢,要不然清洁大队或水肥队搞不好更适合,让无能的警官能继续为社区服务也是件好事。」 王干探闷不吭声,拉着我鑽进地下走道旁。他低头对我耳语: 「这生儿子没屁眼的傢伙,就是被他搞鬼,一状告到我头上三级,害我现在什么都不是。换做两年前的我,早给他一拳管他是谁。妈的,真想给他点顏色瞧瞧。」 刚才挣脱议员,眼看就要到齿轮间时又被周警佐拦住。 「啊?」他虚情假意地笑着:「探长您不是操劳过度、在家休养吗?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呢?」 「我爱去哪里你管得着吗?」 「不是、不是。我是希望您能静心养身,不要再替这档子事操心了,这里交给小弟我就没问题啦。这里空气不好,探长您请回吧。」 「混蛋!老周,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啦!」王干探猛推他一把吼着:「连我的路你都敢挡?你给我搞清楚状况,区区一个地方小警佐,我可没把你放在眼里。闪开!」 「不。探长,上头的人已下令无关者不得过问案情,我只是公事公办,别逼我叫人强送你们离开。」 这时后头的议员急忙地往这方向行走,嚷着: 「喂,周警佐。不是说找到我儿吗?情况如何?」 「这个…。议员先生请您止步,事情有点复杂…,请等我…。啊呀!喂…!」 趁他分心,我和王干探推开他的阻扰直奔齿轮间。齿轮间门口有个高瘦的秃头男子在校长的陪伴下被警员盘询,仔细一看,竟是任教我以前班上数学课的老秃驴甘老师。 「老甘,我真是太对不起您了,竟让您碰上这种事…。」 我隐约听到校长满怀歉意地说着,真奇怪…。 没多想,直接踏入房间里,一股异臭迎面衝出,我不由地吶喊一声。 周警佐显然无法同时顾及两头,结果都扑个空,让劳德康也闯关进来。议员闻到异味,抽出随身携带的手巾遮鼻,不理会我们便抢第一个衝进门,果然他也发出哀凄的惨叫,跌跌撞撞地退倒在墙上。 「啊!这…这…!」 里头的劳柏原低着头,在房间中央的课用木製桌椅上斜坐着,垂落地面的右手食、拇指间捏着封信,由那股散开的恶臭看来,似乎已气绝多时了。难道,这就是罪魁祸首的下场吗?我心中泛起阵阵无法释怀的疑问。 二十一、最后的步骤 面对原以为逃亡数日的最后兇嫌之死,我和王干探不禁深感震惊。 发现尸体并报案的是教数学的老秃驴,根据他的说法: 他原本是想到隔壁的旧教材仓库寻找前几届留下可用的讲义,做为高三大学联考的考古题库。是的,原本这时候他该在办公桌前编订模拟试卷,但经过这房间门口时他闻到一股不寻常的异臭,原本以为里头或许藏有死猫或死老鼠,这之前也发生过的。为了避免这些脏东西滋生病菌,他请工友打开这锁上的铁门,然而钥匙却发生不了作用,因为这门不只是锁上,门后似乎还有别的东西挡住。 察觉有异的工友找来一根铁撬,勉强拉开一条只容寸发的细小门缝,这才发现门后把手部分被铁鍊缠绕数圈后用金铜的ㄇ字锁头锁住,同时他们也瞄见一隻无力垂落的手,难道有人在里面? 呼喊几声得不到回应后,慌张的工友决定留下老秃驴在现场,前去报警求援。 几名警员到达后用电焊将铁门的旋转栓烧断,将门强行踢开。 在确定死者身分后,警员以无线电回报这重大发现,并保护现场未遭破坏,直到刚才周警佐和我们来到现场。 一个小时候,名法医杨日榕验尸做出初步的推论,死亡时间约三天前,跟春丽被杀是同一天。由于尸体发现过晚,无法推知更详细的时间,只有等待尸体运回解剖,从消化器官和胃渣看看是否能得到更进一步的线索。 警员们开始对整个现场做蒐证工作,发现整个齿轮间除了我们进来的那道烧坏的铁门、铁门相对的那道墙壁底下有道只容老鼠通过的排水沟和连接电机设备通往外面的几条电缆专用的三吋口径塑胶管路外,并没有其他对外的通路,而铁门后面也有用铁鍊和大锁拴住,原状依然保持完整。要做到这种地步只有在这房间内,外人是绝对办不到的。 也就是说,在我们进来前,这房间是完全的密室! 密室?难道是自杀?王干探走向劳柏原的尸体,从他手中抽走信看,居然是遗书! 这下周警佐也阻止不了。 原子笔的字跡写着: 『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这两起校园凶杀案的罪魁祸首,就是我-劳柏原。 整件事的动机在于我对成绩不满,曾求老爸到校说情,没想到梅老师一口拒绝,加上去年也是被她当掉,因此怀恨在心。 一晚,无意间得知陈同学篡改成绩的计画,我心想可利用这次机会,篡改自己分数再除掉梅老师,嫁祸给陈同学。由于只修改两人的成绩太过于明显,所以我又挑了唐同学的成绩修改,想情况一不对就推卸给他。接着製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大功告成。 至少我的如意算盘是这么打的。 由于春丽和我形影不离,成为计画实行的绊脚石,所以当晚我藉故与她发生争吵,製造和她分开的理由,这样看起来比较自然,不会令她起疑。 事后她在不知情下帮我做偽证,我说事情不是我干的,只是不想惹麻烦而需要一个不在场证人,加上家父提供优厚的谢礼给她们母女,春丽答应了。 再者,我知道家父在警界的影响力,依他死要面子的个性是绝不会放着让我淌这浑水不管。果然父亲委託我去年同学的父亲-一个警察帮忙串供。 就这样,利用我跟周大杨曾经同班的关係,做好我的不在场证明。 一切都在我预料之中,按照剧本上演着。 正当我替自己的安排感到沾沾自喜时,事情开始出轨,呵呵,毕竟我想的太天真了。 原以为案子会很快结束,但警方却对陈同学的涉案產生怀疑,迟迟不做定论,而我的第二道保险措施唐同学也拥有不在场证明,我已开始担心。不过,至少我还有不在场证明这道护身符。 本以为进行地天衣无缝,未料春丽知道实情后,害怕被当成共犯,直嚷着要我自首,不然就报警。我无法劝阻,情急下便将她…。 杀了她后,我立即发现自己的立场困难,春丽临死前的惨叫又再我耳边重覆着。警方正四处追捕我,良心也不断地谴责。既然已走入死胡同,最后,只好选择死亡来结束自己…。 深感悔恨的劳柏原笔』 王干探在唸完后把遗书摺起,放在证物袋内交给旁边的警员。 「唉,为了成绩死了这么多人,值得吗?最后还不是送上自己的命。」 王干探深感台湾不良的升学主义,直是摇头叹息。 议员先生则完全不能接受事实地大叫: 「不!?这遗书是假的,分明是被兇手栽赃的!谁敢把我儿子当兇手,我一定请他吃官司,告他毁谤!该死的,全是无能的废物…。」 说完,劳德康愤愤地离去。当然,没有人把他的狠话当一回事。王干探此时对我做出胜利的手势: 「太好了,真相总算大白,不用当交警了,搞不好还会晋级呢。」 现场工作的重责交替至他身上,显然周警佐已无继续担任警职的资格。 此时的周猩猩已脸色发白,知道自己收贿作偽证的事被揭穿,不但工作不保,还会被提起公诉呢,前途愁云满佈。两名警员将面无血色的他带离现场,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的应证。 小警员这时在尸体旁找到瓶饮用一半的果汁饮料,招来大群贪甜的蚂蚁都全死在瓶口处,判断里面含有死者自杀所服用的毒素,果不其然,里面含有大量的巴拉松农药,看来是服毒自杀没错,然而我心中却有无法理解的地方…。 「咦?小兄弟,你从刚刚就一直不讲话,怎么啦?」 「没有,我只是……。」 「唉,也难怪,没顾虑到小小年纪就让你接触这些令人发指的…,身心难免受创,休养一阵子就好啦!」 他看我没答话,又说: 「不过你们也真行,可以发现劳柏原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将来如果有意愿欢迎你和那小女朋友一起加入我们警察的工作阵容。」 边说我俩步出了地下室,我想起这时也不知道陈皓天跑到哪,希望他还能承受退学的恶耗。 王干探自顾自地说道: 「他还算有点良知,知道在杀了那么多人后,以自己的死和告白做为这个杀人计画的最后一步棋,为这案子画上句点。」 数日来困扰我们的一切似乎就这样结束,临走前我回头望了那连接地下室通往无尽深邃的彼端,或许真相还埋藏在这无人知的背后。 「没错,这就是兇手策划的最后步骤。」我说。 二十二、是真亦假 「什么?你说劳柏原只是代罪羔羊?」王干探一脸诧异。 「我是想也有这种可能,当你看见尸体,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看他没反应,我只好提出自己的疑虑: 「从他死后留有遗书看来,应该是希望自己死后能有人发现。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把齿轮间铁门锁死,弄成密室,这样不是拖晚我们找到尸体的时间?」 「也许他想独自一个人静一静,不想别人打搅吧?也可能当时警方捉拿他,为了躲避警方,所以他才封死四週。唉呀,我们已逼得他狗急跳墙,背负着两条人命又找不出活路,这个人早就失去理智了,他爱怎么搞都有他自己的道理啦。」 他用手指在太阳穴划圈说。 「嗯,你这么讲也通啦,但我总觉得密室有特别的意义。」 「不懂。」王干探是一脸茫然,我已经看过他这表情不下数次了。 「我觉得密室是兇手用来强调:劳柏原是自杀!为了不让别人认为他的死是他人所为,所以兇手刻意弄成密室。不是很多推理小说都这样写吗?兇手虽然用心良苦,但这种不自然的行为反而让我起疑。」 他听完我的说明,直摇头说: 「这个…小说的世界怎么拿来和现实比。那兇手是如何製造密室呢?遗书又怎么解释?」 「密室之谜的谜底我还猜不透,但遗书有个疑点,恐怕是偽造的。」 「疑点?说说看。」 「就是里面写的那句『良心不断谴责,春丽死前的惨叫又不断在我耳边回响…。』这跟事实不符吧,我们都知道春丽死因是勒毙窒息,在那种情况下呼吸困难,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哪来的『死前的惨叫』呢?而且遗书里也没提到教官室的窃案和搬动梅老师尸体的真正原因。」 「呜…嗯…。」王干探撮撮下巴说:「的确…。不过也有可能这是他良心压迫下幻想出来的產物,死刑犯在行刑前常听到来自天上或地底传来的召唤,这种例子很多。不然也许春丽真的有惨叫过,在被勒住前,只是音量不大罢了…。」 他有点不以为然,只是拍拍我的肩膀: 「好,我瞭解了,这确实是个疑点。所以遗书真偽鑑定的工作我会格外谨慎,如果真的有作手脚的话,是逃不过显微镜和电子仪器的眼睛的。这样你放心了吧?」 我知道现在不管再怎么说,他都不会相信的。对他来说,能有这样的结局就该欢天喜地,其他都用不着多说。 「这样结局已经算最好的,别再胡思乱想,结案了。」 说的也对,既解不开密室,也没有别的依据,也许真是我多心吧,我对王干探点头微笑。 「赶快回家去吧,一有结果我就会到府上把剩下的后续报导告诉你。」 就这样,挥别了王干探。我看时间还早,正踌蹴着是否该回教室看看。 星亚的身影縈绕在我脑海中,不知她是否也同样惦记着我?跟那么优秀的她相比之下,我如今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学途断送,也不知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突然间,我和她之间的差距拉大了许多,其实差距早已存在,只是我一直忽略了而已,现在才觉得自己只是隻癩蛤蟆般…。 我决定还是别出现的好,低头朝校门走去,踢开地上挡路的小石子。 在我面前,地上有团人影,我抬起头,是个女孩。 --星亚…。-- 剎那间,以为看到谁了,这时才注意到熟悉的马尾变为及肩飘逸的长发,是柳月美。 跟她已形同陌路的我,低下头打算从她身边遶过,不过她没给我机会。 「怎么…?装不认识我?」 「啊,我没看清楚是你…。这时间怎么不去上课?」 「听说案子解决了,我爸正在和警察谈善后的问题,所以我偷溜出来看一看…。还在生我的气?」 「哼。没有,再见!」我踏出脚步,她却跟了上来。 「等一下,我承认对春丽的事是我太过份了。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跟我说有个屁用,你该跟她道歉的,但一切都太迟,人都死了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加紧脚步,想甩开这麻烦人物。 「喂,至少停下脚步听我说说话,好不好?我也很难过呀,特别是对你…。」 「别鬼扯了,你害得我还不够惨吗?」 「等等!」她拉住我衣袖,看着我双眼说:「难道你以为是我的关係,才害得你…?虽然你那巴掌让我哭了很久,但还比不上你离开学校的消息来得让我心痛,像你这样能让朋友真正感到关心的好人…。我并没有把打架及把你和我的事告诉我爸,是别人举发的,我本来也想劝说父亲的…。」 「别人?」 「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应该很清楚呢…。」话到了口边,她吞吞吐吐、支吾其辞,我抓紧她肩膀,反覆催促,终于…。 「是…是刘帅德呀…,他主动告诉训导主任的。」 「胡扯!骗人!」我怒吼:「你竟然还想把责任推给别人!?」 「是真的!你都被退学了,他却半点事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柳月美泪水在眼眶打转,难过我居然不相信她的话。 但是…,我最好的朋友,这样待我是为了什么…? 「你…你走了之后,呜~他和…和你以前的女友…之间的恋情公开,呜~已成为眾所皆知的校园情侣…。我到现在才明白他当时拒绝我所说的那句话:『我已经有另外有喜欢的对象。』是…是指什么…。」 --天呀!星亚!-- 世界彷彿在我四周崩落。是的,我们之间的爱情竞赛、他和星亚两人讨论功课的神情、别人觉得他俩登对的目光,还有…他那天曾要我原谅他可能会对我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 我离开学校对谁最有利?他是唯一的答案…。 很多蛛丝马跡,我早该察觉的!混蛋,信任朋友的我却从心底就否认这些可能…。 刘帅德曾说过的话又再度重现: --老实说,你的个性我一清二楚,你『没办法』接受被好友欺骗、背叛的事实!-- --看着我!如果你以为:你怎么样对待朋友,朋友就会怎么样对待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这世界不是这样运转的…。-- 二十三、变奏的情歌 「咦…?小唐…?」 星亚看到我,格外的吃惊。 下午四点多,放学后的教室寥无几人,只剩下星亚坐在帅德怀里,脸上露出甜蜜幸福的笑容,帅德在她耳边细叙温柔的话语。 两人双唇轻触,意犹未尽,已经忍耐到极限的我,猛然将教室门甩开,提醒他们这世界上并非仅存的亚当和夏娃两个人而已。 「唉呀,你可回来看我们啦?」帅德笑脸迎人,不慌不忙地向我走来:「怎么不先通知一声呢?害我们没什么准备…。」 难道他不知道我站在窗外观望了多久,竟还敢这样逢迎我? 不用多说,我用肢体语言表达心中见到老朋友的兴奋之情。 「喂!」他摔倒在地上,按着冒出泊泊鲜血的鼻樑:「你是怎么回事?」 「你还敢问我?退学这件事是你一手导演的对吧?混帐王八蛋!」 「不要!小唐!」星亚推开正要往他肚子一脚踹下去的我。 「星亚你…你该不会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吧?」我激动的说。 「噢,你弄痛我了,小唐。快放手!」 「唐智杰!」帅德站直身子,抹去满脸鼻血:「别难为她,这是我跟你之间的问题,与她无关,她事先并不知情。」 「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你,为了夺人之妻,竟然牺牲朋友我…。」 「夺人之妻?你错了,爱情的世界里没有对或错,更没有什么先来后到,只存在着要或不要这最基本的问题。别说我牺牲你,本来事情不会这样,是你自己把事情闹大、衝动打了校长千金一个耳光,难不成就要我跟你陪葬?一个人悲伤胜过两个人痛苦,我只是先求解套而已,如果你真当我是朋友,就该替我想想。」 「是呀,替你想…。那你替我想了吗?替我想的结果是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你别再假什么仁义道德,阿美早跟我说她并没有对这件事记仇,本来就不会去告我一状,分明是你先…。」 「废话,自首当然是要在别人告发之前先做的。既然学校非要有人出面对这斗殴事件负责,而你的成绩在我看来根本是回天乏术,不如让你换个环境重新出发,这才是个双方互蒙其利的上策。当然我得承认,对星亚的感情是这件事的催化剂,我早料到你一定无法谅解,本来想瞒着你,我们还可以继续做个最佳拍档,别忘了我们要成为一辈子死党的诺言…。」 「不要跟我提『死党』两个字!」我怒气冲冲地抓住星亚的小手说:「无论如何我今天都要带她走,绝不让她留在你身边,这辈子我不要再看到你!」 「唉呀~!」没想到星亚竟然抗拒着。 「放开她!我们两个都没有决定她去留的权力,让她自己选择。强迫的爱是得不到幸福的,这样的结果谁都没话说。」 我心中虽然极为不愿,但也松了手。带着怒火的眼神也变为悲怜的哀求,看着流着泪却低头说不出话的星亚。 「我…,我…。」她在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已是预料中的答案,我不由的笑了。 -------------------------------------------------------------------------------- 「哈哈,原来呀,星亚对我的感情只是『很要好的朋友』而已。」我将啤酒一股嚕全倒进胃里,将空罐丢入脚下的一片竹林。 「没错!」陈皓天已面色通红,略有醉意地喊着:「原来班上的同学都只把我当个可有可无的人物,亏我还製造那么多笑料给他们…,操!不值得,真不值得…。」 「喂~,你们两个,别喝了。」身旁的柳月美说。 「你管什么,你有被心爱的人拋弃吗?」说着,我又开了一瓶。 「对,你有被自己深爱的学校退学吗?」陈皓天呼应着。 「我………。」 已经晚上八点半了,我们三个提了一打啤酒坐在学校后山的山腰上,脚下是一片茂密的竹林,落差大概有十公尺吧。柳月美怕我们做什么傻事,是硬要跟来,反正我们也懒得管她。唉,原本拒菸、酒于千里的我认为将来婚礼喜宴是免不了要沾两杯的,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下破了功。 他妈的,老子我今天就大开荤戒、豁出去! 「板狼!身上有没有带菸?打一根出来。」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想通了。」 「喂,智杰!」阿美不高兴。 「烦咧,别在这边碍手碍脚。」我一把抓过陈皓天手中的黄长,点燃猛吸一口:「咳!咳…,咳…。干!这东西是做给人抽的哟,他奶奶的。」 我将烟蒂弹掉,倒在草地上看着高掛的弦月。 「阿美,来喝一口嘛。」柳月美虽然抵抗,陈皓天硬是要灌她啤酒:「不喝你来这干嘛?两个人喝多没意思…。来,喝!」 「不要!」噗一声,啤酒洒得他满身都是。 月亮的圆缺变化万千,真的是和人生的际遇像极了,只是生命的不可预料性更多…。听说月球自转和公转的週期相等,所以有一面是永远背对着地球,即使人类从发明望远镜观察它那么多年,却也只能看到表面,永远不知道它背后的秘密。 是呀,儘管你自认多瞭解一个人,表面的行为看来也是如此,但他永远都有你无法探知的黑暗面,只是你不知道罢了。自从育幼院和小虫鬩墙后,我孤立自己一阵子,也告诫自己:绝不能相信任何人。如今却又因一样的错误而失去一切,自己真是活该呀。 星亚在教室给我的答覆是: 『小唐,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也许是为了报恩吧,但那毕竟和真正的爱是两回事。我的选择是他,请你原谅我。还有,我买了一个全新的棋盘准备在你通过期末考顺利升级时送给你,看来是没机会了,你就现在收下吧。希望你还是能像上一副一样爱惜它并随身带着,就好像有我陪着你一样。如果你不嫌弃,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当好朋友的。』 报恩?这句话真是太伤我的心了,没想到自己竟如此不值…。 她最后的选择我早心里有数,跟她交往这么久,连牵手都很困难,而帅德竟轻易地在我面前吻了她,其实胜负早已定论,我不过是做无用的挣扎。 哼,我看着胸前口袋的棋盘,这种东西还留着干嘛?背弃我的女人送的东西,还要我当宝贝珍惜?他妈的门都没有!我愤恨地将它用力甩出,直落底下的竹林,传出稀稀落落的声音。 陈皓天摇摇晃晃,开始说醉话: 「阿…阿美…,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他往柳月美身上一倒,没命中而扑个空,栽在草地上发出鼾声,一动也不动。 擞擞身上鸡皮疙瘩,柳月美靠到我身旁说: 「关于春丽的事…,你原谅我了吗?」 「算了,你毕竟也是人,都会犯错的。你看我,错得最离谱,哪还有资格说你。」 「别这样讲嘛…。」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别再谈了。」 「你别这样鬱鬱寡欢嘛…。对了,你上次不是要我调查劳议员曾整过哪位学生的家长吗?告诉你,我爸一定知道些什么,我原本想从他口中探点风声,没想到他说:『问那么多干嘛,关你什么事,还不快唸书去!』好兇哟,然后他一整天心情都很差、很差。所以我猜…。」 「拜託!案子都结了,这事还管他干嘛?我现在只想耳根清静些,别吵了。」 「喔…。」 一切归于寂静,只剩下盘古开天地就有自然界风与草的对话,人类的情绪反应和大自然相比,真是再渺小不过的蠢事了。地球依旧运行,新旧生命的交接必不会为谁停下脚步,如果只是一个小小的伤痛就让人抬不起脚前进,那这个人就称不上勇者。 心思沉淀的我起了身子,看着脚底下的竹林,心中不禁后悔刚才无谓的衝动。 二十四、杀人剧落幕 回到家已半夜三更,养父的咆哮惊动邻里,但我可没心情陪他唱戏,房门一锁,任他在外头敲打,反正累了他自己会去休息。 接下来两天,星亚一直拨电话过来,起先不太愿意接,总是装不在家的我,没多久也屈服了。 她似乎还是想和我维持以前的友好关係,拿许多学校的趣事打头阵,巧妙地避开和帅德相关的话题。听她说,自从案子落幕后,学校的生活也步入常轨。我将对兇案所知的来龙去脉托出,同学之中出现一名杀人狂兇,这种结果真叫人难以想像。 星亚听完相当悲伤,她说: 「其实劳柏原并不一定是大家所想的那么坏。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只有在特殊的情况下才会流露出来。也许他真的非常悔恨自己以前所作所为,才有勇气以死亡做为赎罪的方式。我只希望…,大家不要就这样全盘否定他的人格…。」 我觉得这只是她的妇人之仁,毕竟那可是杀害多条人命的狂兇呀。 「小唐…,希望你有空还能来看看我…。其实…,我真的…。」 「别多说了。」 电话一掛上,日子好不容易復为平静,虽然我觉得生活顿失重心,不过这种感觉只持续没几天,原来认为兇手另有其人的想法也丢在脑后。 陈皓天在母亲的威逼下去餐馆开始他的学徒生涯,而我刚开始间得发慌,却死也不肯碰那些木头,不断找些无聊事来打发时间,日子也在虚无中渡过。 就在这时候,王干探的出现,有如替委靡不振的我打入一剂强心针。 「嗨,小兄弟,好久不见囉。」 算算日子,已经一个礼拜过去了。 「哇,你这老傢伙,说好来看我的,怎么拖这么久?」 「什么叫『你这傢伙』?要叫我大探长!」 「大探长?」王干探不知什么时后换了称呼。 「我现在是刑事组组长,怎样,惊讶吧?一不小心就晋级了。」 「你?晋级?」 连王干探这种人都可以封官晋爵,看他得意的样子,不由得替警界前途捏一把冷汗。 「责任更重,工作也就忙多了。你呢,过得如何?」 「呵,浑浑噩噩啦。」 中午王大干探经过养父的同意,请我到外头找家餐厅吃一顿。 人生地不熟的他大老远跑来,我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介绍了一家我早就想嚐嚐、却苦无机会的高级餐馆。虽然他面带难色,但自己多领了些薪俸,是该有点表现。 「好吧,就让你看看我除了工作尽责外,还有些什么优点。」 北京烤鸭?这道菜对我来说,只闻其名却从未有机会亲嚐,先点了再说。 王干探打开菜单,脸色铁青,点了几样小菜后说: 「我这次来是为了告诉你那件事善后的情况。」 「什么事?喔,想起来了。」 老实说,我早就把凶杀案忘得一乾二净。 「议员先生出了劳柏原这种孽子,加上他妨碍司法公正,阻碍调查和行贿,在政治界的地位已经一落千丈,对我们警政体系也失去影响力。哈哈,真是大快人心。还有,老周已被免除警佐一职,目前拘提调查中,他的孩子周大杨也被迫面临转学的命运,原本以成为一名优秀警官为理想的他,在父亲的阴影下也烙下一个污点,恐怕这辈子是没有进入警察大学的希望,真是可怜…。」 「喔?」我满嘴塞满食物。对于香肠学长感到同情,心想一定要拜访他一下。 「对了,那封遗书经查验,百分之百确定为劳柏原本人所写。如何?这应该解决你的疑虑吧?而教官室窃案在我们的讨论下一致认为是和兇案同时发生的偶发事件,纯粹巧合罢了。而移尸的原因想必是为了混淆视听的佈置,专案小组没有任何异议。」 「呵,我已经没在想这件事。那…那春丽口袋里的字条呢?」 「那个喔,由于字跡潦草,原子笔又有断水的跡象,重覆涂写了好几次,这部份的鑑定结果我们比较没有把握。不过,遗书的确定已是不容辩说的铁证,所以其他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看来的确是我多虑了…。」 嘴巴虽然这么说,但还是难掩心中的失望。 走出餐厅,王干探叫我有空可以去看看他。这些客套话说归说,但我明白警察工作的繁重,根本不会有时间理会我这毛头小子,就这样,结束我们简短的会面,我想以后大概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彼此吧? 这件凶杀案牵涉到的人还不少,许多人都遭到连累。在感慨之馀,我决定去拜访香肠学长,他也是个无奈将被迫离开学校的人,父亲眼看牢狱之灾是避不了,周家该如何维持以后的生计呢?毕竟他才是本案最无辜的受害人,我產生惺惺相惜的感觉。 二十五、推动轮回的手 「香肠!外找哟!」受我委託的学姐帮忙通报。 「黎雅芸,叫你别在外人面前乱呼我绰号的!」 「兇啥?香肠最不卫生了,臭臭…。!」看到学长受到一群女同学的嘲弄,想必兇案内情爆发也让他面子掛不住。 「真是…。」 周大杨学长低头有点抱怨地走出,但当他看到我时,不免惊讶: 「啊?是你?」 我上前打了招呼,表明自己的心意。 「听说学长您得离开这所学校了。」 「呵,没想到还有人会关心。」 他显得有点自怨自艾,走着,我俩来到了鐘楼。学长带我到楼顶上,也许他想在离开这所校园前再瞭望这里美丽的风光。我想自己能够明白他的感觉。 「当初老爸要我帮忙作偽证,我就警告过他可能会有今天的下场。但是他却只想拍议员的马屁,而不听我的劝告。唉,谁叫他是我老爸呢。」 我对他的哀鸣感到不平,一切都是劳氏父子搞出来的。 「其实从小我们的家境就不好,老爸本来只是个记录现场的小警员,正是一辈子升迁无望的那型,要不是劳议员一年前提拔他,让他干到警佐,否则哪有钱撑起整个家和支付我私立学校的学费。」 「就因为这样,你父亲才对他百一百顺囉?」 「嗯,从小没唸什么书的他也是为家人着想,原本他也将全部的希望寄託在我身上,望子成龙希望我能凭自己的本事在警界佔有一席天地。儘管拿的钱不够乾净,但为了让我能顺利求学,所冒的风险他丝毫未引以为意,结果虽然是两头空…。不过也许在你们眼中,他不是个好警察,但在我心底,却是个最称职的父亲!我希望你能明白这点,并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我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只知道现实真是残酷的,我想起院长曾说: 『每个人的做为背后都有他的道理和成因所在,你必须学会瞭解这点…。』 是的,没有人天生註定就是恶人,即使在他令人可憎的行为下,也有许多驱使他人格扭曲的成因,这些往往是现实的外力下所挤压而成。谈到行为背后的因素,我不禁无法接受劳柏原会为了小小成绩问题就引起杀念,这其中必有更深的牵扯在里头,一定是有某种背景因素的…。 「其实柏原那小子本来不是这样的人,说他杀了两个人,我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 周学长与我心有戚戚焉,曾跟劳柏原同学过一年的他该比我更了解背后的故事,我静听他述说劳柏原不为人知的一面。 「其实去年他的功课并不差,人也不是那么荒诞。」他说。 「那怎么会留级呢?」 「说来话长,应该是感情问题吧?去年他曾真心爱上和我们同班的一个女学生,当时对他们两人的结合,大伙全都一致看好,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再也没有比他们更恩爱的夫妻档了。」 真不可思议,一直以为劳柏原只是个花花公子的我,没想到他也曾有一段真爱。 「然而,他失去了那位心爱的女友后,个性就开始变得忧鬱、自暴自弃,拒绝与任何人接触。连曾是他最要好的朋友的我都无法再跟他交谈。」 「怎么发生的?那学姐甩了他?」 这意外的发展吸引住我,每个人都有其内心世界,而我现在正深入一位辞世的杀人兇手内心的阴影处,令我感到股莫名的兴奋,也许能解开始终困扰我:关于他犯下这些恶行的真正原因。 「不,那女学生过世了。」学长叹了口气。 「咦!?死了?」我叫道。 「就是去年因课业压力从我们现在站的地点跳楼自杀的那位学姐呀,你不知道吗?」 我睁大着眼摇头,太令人讶异了。 这时我有一种感觉,似乎背后有个无名的力量,推动着生命的轮回。这意外的连接点让故事情节峰回路转,却又好像早就安排好似的…。 「那位女学生去年在学校很有名气,成绩表现优异,从没人想过她会因课业压力走上绝路。那个女孩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温暖,在她周围的人都会不自觉被她那开朗又带倔强的个性感染,大家都喜欢叫她『阳光美少女小邱』,不知道你曾经听说过她的事蹟没?她倔强不服输的个性以前还和柳校长呛过,轰动一时呢。现在回想起来还很佩服她的勇气,当时她……。」 吓!我顿时张口结舌,整个呆住了。听完他叙述的往事,我似乎透视出这兇杀悲剧后所隐藏的真正动机以及促使它成形的背景,所有琐碎的事开始连成一线…。 「等等,学长。那位学姐自杀后,她有没有家人来学校?」 「唉…她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即使如此却还活得坚强地令人佩服。」学长看出我不寻常的表情便问:「喂,学弟。你怎么啦?」 --学姐是孤儿…。所以她死后一了百了,也不会有家人怀疑和过问…。--我心想。 「我想我知道这件兇案背后也许还存在的另一个真相…。」我自言自语道。 「啊?真相?」 这时才猛然发现自己太鲁莽了,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有无比的危险性。况且,还有许多疑点我还未解决…。 「我怀疑这件凶杀案早在一年前就策划好,兇手不过是照着剧本付诸实行罢了。」 「一年前?」 「没错,就在学姐跳楼的剎那,这首杀人夺魂曲便谱好音符,一直等待演奏的机会…。」 「那你是说…,兇手另有其人…?」 我摇摇头不答腔,手边还必须有更多的资料才行,事件的全貌已在眼前不远处。 「快!陪我到山下的县立图书馆,我要找一年前的剪报!」 「等等,我还有课要上…,你这是要干嘛…?」 学长他露出跟王干探一样的表情,一脸茫然,我只好催促说: 「别磨菇了!我要知道,一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二十六、歷史上的今天 「喂,学弟,这里。」周大杨似乎发现什么,我从一年前的旧报纸堆中探出头来。县图的剪报室资料堆积比想像的多太多,一会儿找来,还真是困难。 原来他找到的是一年前学姐自杀的报导,我看一下日期,是去年六月中旬。 六月十七日。 随便阅览一下,我便将它扔到一旁。 「怎么啦?你不就是要找这篇报导吗?」 「上面写的,都是我已知道的。现在帮我找,去年六月发生的各种大事。」 回答他的疑虑,我又埋首于报堆中。 「哪种大事呀?政治方面的吗?」 「也可以啦。」 「如果是指这方面,我倒知道一件。」 「喔?」我抬起头来,原来他讲的是去年六月中旬的省﹑市议员选举。 「当时劳德康以康信企业领导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形象参选时,我老爸是他的助选干部,所以我特别有印象。」 劳德康就是当时参选?我要找的应该就是这件事了。有了方向,我立即鑽入报堆,寻找当时的政论版。 翻了几星期的报纸,不出我所料,劳德康当选了,所以才有今天的势力。从这堆报纸中,我对选战的变化有了大致的了解。劳德康当时就是靠挖掘对手隐私,製造他人是非,藉而提高自己的呼声而当选,因此在社会上树敌无数。 当时他最大的敌手是另一位候选…人-竟然是校长柳圣严! 选战进行到白热化时,校长他私吞教育经费的传闻爆发,让他声望跌谷底而落选,事后虽证明此事只是有人恶意中伤的讹言,但为时已晚。 记者在此事的后续报导上揣测谣言乃劳德康手下散播,但一直苦无证据。 在不久的报纸有篇道歉啟事,说明那位记者因发表不实言论公然毁谤劳德康议员已被控告并失去工作,报社则愿意赔偿议员的名誉损失。 那位惹祸上身被革职的记者名叫甘…甘家瑞!?天呀,竟是任教数学的老秃驴?难怪校长会对他特别照顾…,看来是风波过后在学校安排职缺给他。 劳柏原生前和父亲间的对话所指的就是这件事,受害人指的应该就是校长,那报纸上写的劳议员中伤他人的事就是真的了。 柳月美说的没错,她父亲知道详情。但受到这种低劣的手段恶整,校长为何还对劳德康和顏悦色?这之中恐怕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这虽是令人意外的事实,但真正的重点是: 虽然劳德康袒护自己儿子,甚至为他作偽证,但这绝非出于爱子心切,他不过是怕自己有个败家子与兇杀事件有所牵连会动摇他在政治界的地位罢了。说穿了,他根本就是个忽视儿子幸福的父亲,一个彻头彻尾自私的人。我想这点劳柏原自己心里也非常清楚。 这时对于他,一股同情心却油然而生。 二十七、解开一切谜底之卷 回到学校,周大杨学长一直追问事实经过,我不能回答,只好耸耸肩装一问三不知,终于将他打发。 动机我已经蛮清楚的,但是兇手应该不可能做到才对呀。 到底是如何製造机会?还有密室和遗书之谜,是如何完成的? 劳柏原和没奶子的死,充满了谜。就在我陷入沉思时,下课鐘声响起,看手錶知道已经下午四点,等一下会有大量的学生从教学大楼各处蜂拥而出,我不想撞见熟人,还是趁早蹺头闪人吧。我原本是从后山处翻越篱笆进来,正准备循原路离去时,脑海中的记忆像被这下课鐘声所惊动,兇案发生后的一切,不断在脑海中重播…。 教官室的窃案…? 「有了,难道是这样?」我记起和王干探刚到教官室时,曾注意到一样东西。 衝出学校叫了辆计程车,我前往松山警署。一段糢糊的记忆,我现在必须去证实它。 -------------------------------------------------------------------------------- 「探长,有人要见您。」 经过一阵通报,王干探既惊又喜的走出来。 「咦?小兄弟,我叫你有空再来,你也来地太快了吧?难不成又要坑我一顿晚餐…。」 经过他热情的招待,我坐在他办公室喝着刚出炉的咖啡。 「你怎么跑来啦?家里的事没有你帮忙怎么办?」 王干探居然都喝这种调合冲泡咖啡?对于他低格调的选择,我不想废话多说。 撇开他的问题,我开门见山地表明自己的来意: 「你这有没有一年前松饼高中女学生自杀事件的档案?」 「应该找得到吧,做啥?」 「我想看看,那位已故学姐可能是我认识的某人。」这么说当然是誆他的,不久,王干探毫不起疑地抽出一份厚重的档案夹,里面收集的全是歷年在辖区内发生的自裁事件调查报告,大多没什么疑问就结案。 王干探比对我告诉他的日期:六月十七日。很快翻找到相关资料,递到我手中。 「据说她有留下遗书,也在这里吗?」我问。 「不,根据上面註记:遗书寄给她家属了,不过里面有影印的范本。」 打开档案,里面有那位学姐的黑白大头照。终于到了这一刻,我才目睹了这位串连整桩悲剧的关键人物之庐山真面目。读了一下影印的遗书范本,从这张范本,可以很清楚地发现,遗书是在某种横条笔记本上写好后撕下。左边有明显的毛边,这是撕过的现象,遗书的右上角也有一小块破损。 如果能见到原稿就更好了…。 我突然想起,劳柏原死后留下来自白一切的遗书,并没有对教官室发生的窃案做任何解释,然而这窃案我相信和兇案之间有所关联,于是我问: 「关于跟兇案同一晚上发生的教官室窃案,应该没有下文了吧?」 「没有。兇手畏罪自杀后真相大白,既然证实这两件案子没有关係,已不是我在管辖了。况且这种小窃案要抓到小偷的机会微乎其微,校方也不愿再追究…。奇怪,你问这些干嘛?」 「记得那天有警员现场拍照存证,我想看那些照片。」 王干探对我提出的请求深感讶异,反问: 「干嘛?你将来真的想干刑警哟,连窃案都有兴趣…。真的过得太间了你…。」 「我想我知道小偷是谁,请拿照片给我。」 显然这不属于兇杀组的管辖范围,王干探摇摇头,走出办公室,跟隔壁的窃盗组干员耳语几句,就拿着一份公文包回来。 接着,他在一张看来像收据的单子签了名,就把公文包丢到我身上说: 「喂,这就是你要的。」 我拆开公文袋,倒出里面的照片,一张张翻阅。 「希望他们有拍到。」我祈祷着,王干探则坐在我身旁,点燃根万宝露陪我注视着照片。 「有了!」我挑出其中两张,惊喜地叫着。 这两张照片是教官室的一景,一张是拍摄的内容是教官室的办公桌,另一张则是拍周围新粉刷过的米色的墙壁。 可怜的王干探完全看不出这两张照片所代表的意义: 「你看这些就能知道是谁偷的吗?」 「没办法,不过请你把这两张送我。」 「你在开什么玩笑,这是警方存证耶,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我不理他,拿着照片就走人: 「唉呀,借几天又不会死,再怎么说你也是刚立功的大探长,别人不会说什么的。」 王干探在背后叫着我的名字,但声音已越来越远…。 二十八、空中英语教室 再度溜回到学校,我整理一下所得的线索,直奔训导处。 如果我所推论的手法没错,在那里一定会留下些证据。 这个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半,学生都群聚在图书馆的自修室内。校园寂静无人倒给了我不少方便,这时候老师们也是准备下班,一楼的行政中心已没有几个人影。 到了训导处,我看见只剩下一位办公小姐正收拾着手提包,直接问她: 「请问在两个星期前,这里有没有捡到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小姐一脸迷惑。天呀!我恨死这种表情了,跟王干探在一起,我就受够他那左一茫然,右一茫然的鸟样。 「就是…就是学校发现有老师遇害的早上那天。例如,来路不明的录音带?或…。」 「你问这些干嘛?这个时间你怎么不去图书馆自习?」 被她这么一问,我傻住了,但马上又撒个谎: 「我之前来训导处时弄丢了一卷录音带,里面录的是我明天生物课要报告的内容,这关係到我学期末的成绩耶,这科已经快被当了我…,现在非找回来不可。我记得是掉在这里没错,拜託美丽的姐姐您行行好,救救我这在生死关头徘徊的学子吧,求求你…。」 应该去当演员的我展现出精湛的演技,紧张、绝望的眼波攻势软化了她。 「这样喔~,我找找…。」 好险她没察觉我已不是本校的学生,果然带了旧制服来应急是正确的。 过一会儿,那位小姐拿出卷录音带说: 「应该是这个吧?这一卷录音带前两个礼拜出现在训导处,我上班时看到,当时还摆在播音器旁的录放音机器中,奇怪,就算你不小心弄丢也不会放在里面吧?」 我一把抢来,直说: 「对,就是这卷!你听过没?」 「当时不知道是谁的,上面也没註明,所以我就放来听听,结果听了几十分鐘,根本是空白带嘛,什么都没有!你不是说有录什么报告吗?」 「空白带?那你后来…?」我不安地问,希望自己的预感是错的。 「后来我把它洗掉啦,拿来录我自己每天早上要听的空中英语教室广播。」 「啊…!被你洗了…!?」 「叫那么大声干嘛!自己东西不保管好,而且里面还是空白带,你能怪谁呀?」 惨了,我的推论无法证实,只好拿着录音带离去。小姐这时又在背后唸着: 「你那卷空白带很烂耶,一般空白带都有六十分鐘的长度,你那只有五十分鐘,害我录空中英语教学两节课都录不完整。唉,帮你找东西也不说声谢谢就走了…,被当掉活该。」 「咦?」这次并非没有收获,我找到了支持我推论的新证据。 就这样,信心重新燃起,我对自己的推论已经有绝对的把握。 这卷录音带使得部分的疑问获得解答,整个事件背后所隐藏的事实我已看出十之八九,果然跟我原先设想的一样,这次悲剧发生的动机和成绩是毫无相关,那纯粹是使劳柏原成为兇手的合理化手法。虽然还有密室之谜尚未解决,不过它背后所隐藏的第二层意义我也看穿,就是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尸体发现得越晚,越难正确估计死亡时间,如果我猜得没错,劳柏原的死其实是在春丽之前,兇手早佈置好由他承担一切的假象,接着才对春丽施加毒手。 我心想:那位过世的学姐如天上有知,对接连发生的这些悲剧不知会有什么想法…? 看透一切后,赫然发现自己在这恐怖事件所扮演的角色,原来我也是颗棋子。 我并非警方人员,可以不用揭开这一切,也没这个义务。 虽然对梅兰芝和春丽两人的死我还不清楚,还有很多细节也无法得知答案,然而我已不打算再追查下去,有时是非对错不是旁人可以轻易断定的,至少我没那个能耐。 如果警方本身对这个事件没有其他疑问,那也是老天爷的旨意,一切就到此为止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的答案我非知道不可,那就是星亚对我的感情。 我至今仍无法接受她所谓『好朋友』的说法,这是我最后扳回自己幸福并考验我俩感情的机会。也许知道答案后,我会永远消声匿跡,不再出现…,如果天意如此的话。到时我会衷心地在远处祝福帅德和她能共首白头、永浴爱河。 踏上寻求真爱之路,一切都是孤独的,我需要一个能告诉我解答的人。 二十九、天使心 校园的后山上有许多鲜为人知的秘密据点,那是我花了许多功夫去收集的。以前如果不想上课时,这些场所就是我一个人和大自然共处的好地方。这些是我的桃花源,逃避不愉快和现实的地方。 这些据点其中有一个深受我喜爱,那是后山一个平缓的斜坡,地上的草是那么地柔软,让人想平躺下呆望着蓝天浮动的白云,眼睛缓缓闭上,连微风的笑容你都能感受到呢。 这里有宽广的视野,正前方可以看到山丘上层层叠起的梯田和上头游走的农家及水牛。所有的动作都是那么慢条斯理,令人感觉他们心情的幽间自在,不自觉心情也会跟着放松下来。 刚刚的我确实是紧张的,正需要这种环境。 直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星亚接纳帅德这件事。也许他是比我优秀不少,但心里我是不肯认输的,这时才明白,所谓君子之争绝无怨言只不过是还没长大的我们幼稚的天真话罢了…。根本、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不可能…。 如果星亚她真的曾在乎过我-我相信她是的-,那她就该把她对我真正的感觉告诉我-一个诚恳的答案,而不是那天为了拒绝我而敷衍的藉口…。我绝不相信我俩只是『要好的朋友』那么简单。 今天我就是为此而来-知道一切,即使结果无法挽回…。 这个地方以前我带她来过一次,昨天打了电话约她中午在这见上最后一面,已经过了五分鐘,我相信她会来。 「嘿,小唐,你还真的在这里呀?我们差点迷了路说…。」 我转头发现那高瘦的身影,刘帅德正对我假腥腥。 我立刻板起脸孔。 察觉我不屑的眼神,他走过来说: 「干嘛这样看着我?不是说好不论结果如何都不能翻脸吗?你这样让我很难做耶,本以为你是为了我们的友谊復合才来的,你真太教我失望了…。」 「是呀,不翻脸…。那是今天结果如此你才有办法在这儿说风凉话,早说过不能耍阴的,没想到你会拿算计板狼的那套对付我。」 「喂。你们够了没,我们可不是来吵架的。」星亚从帅德身后出现:「对你们我很抱歉,因为我竟发生这么多不愉快的磨擦,如果时光能倒转,真希望我们三个谁都不属于谁…,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组合。」 她转头望着我说: 「你说有事要和我们谈,是什么事呢?」 「星亚…。我一直深信你不会是个欺骗、利用朋友的女孩,现在我还是这样相信,但我需要你亲口回答这个问题才能坚定我已对你动摇的信心…。其实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只是为了某个原因、为了藉由我和刘帅德亲近才跟我做朋友吗?」 「小唐,我不可能这样对你呀,别想太多了。」她面带忧愁地说。 「如果真是这样,那你选择帅德我没话说。我很愿意相信你…,但你得证明你真的把我看作最好的朋友,让我相信你。」 「你…你要我怎么证明?」 「告诉我实话。你不会隐瞒最好的朋友任何事吧?」 「当然。」她斩钉截铁地说。 「如果你真的爱着帅德,你也该让他瞭解你的一切。我已不确定以前认识的你是不是真正的你,亦或是你现在还在演戏,永远都想把我们蒙在鼓里…。」 「烦死人了!」帅德不耐烦地挥手:「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讲重点好不好,你要她怎么证明她没有对不起你?」 「我要知道答案。」我说:「我要听她亲口告诉我,为什么她要篡改我的学期末成绩?为什么要让我捲入这场风暴中?到底为什么她要这样对待最好的朋友?」 星亚脸色发白地瞪着大眼,刘帅德吃惊地叫着: 「胡说什么呀,你这样讲倒底居心何在?」 「小唐…,我…我不懂你的意思。」星亚嘴角微微一笑,但我看得出她的嘴唇不断地颤抖。 「他疯了。别理这混蛋,我们回去。」帅德搭上她的肩说。 「别走,我还没说完。其实老师、春丽和劳柏原都是你3杀的,对吧?」 「啊…,你…?」 转眼间,星亚已不再是我所认识的女孩了,从她的眼神,我只看到恐惧﹑怨恨。 「你才是这案子的真兇,对吧?」 我不想理会刘帅德横眉竖眼的抗议。她锐利的眼光扫过我的脸庞,似乎在寻找我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我失去勇气,低下头躲避她的目光,嘴巴则说着: 「邱星亚,邱依茹这个名字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 「她就是去年跳楼自杀的学姐,我知道你父母空难双亡,仅有个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如果我没猜错,邱依茹就是你亲姐姐吧。」 看着她无言地低头,帅德也略带吃惊地安静下来。终于,她开口肯定我的猜测: 「你是怎么知道的?」 「本来我是不会发掘这关连,没想到无意间周学长告诉我那位学姐的姓名,才有这个联想。后来我有到警署看过你姐的档案,证实我的想法,档案内亲属栏填的名字,就是你。」 帅德哑口无言,显然相当震惊。星亚露出满脸哀愁,泪光在她眼匡闪烁: 「没错,我只是不想回忆起姐姐的惨剧所以没告诉任何人。但是,我并没有理由杀害他们呀。」 「一年前你姐跟劳柏原是对情侣吧?也许还有过亲密接触。不巧当时正逢省﹑市议员选举,劳德康因为参选,惟恐自己儿子乱搞男女关係的丑闻爆发,证明他是个失败的家庭教育者而坏了选情,所以逼劳柏原和你姐断交,在伤心之馀你姐想不开便结束自己的性命。 痛失唯一亲人的你,决定来到这所学校为姐姐报仇。你小她一岁,又刚进这所学校,所以没人认出你,你也就隐瞒着和姐姐的关係。当初说为了奖学金进这所学校都是幌子,其实你心中早已盘算好了。 一直在等待机会的你,终于在那天帅德送你回宿舍的晚上告诉你板狼的计画时,我想你就发现机不可失吧?」 「等等,你这讲法未免太捕风捉影了吧…。」 不等帅德发出疑问,我又开口说: 「兇案发生那天晚上,你表面上跟我们一起在自修室唸书,其实九点以后你就离开了图书馆,把在停车场正准备回家的梅兰芝老师杀害。」 「鬼扯!」帅德猛一挥手,无法接受地叫着。 「杀害梅老师后,你不能让尸体立刻被人发现,只好先藏在后车箱中,马上再跑到教官室做偽装行窃的手脚,并且更改我们三人的成绩。第二天清晨再偷偷将尸体搬出放在大家都看得到的地方,就这样完成你的第一步。 正如你所愿,警方果真只把调查重点锁定在成绩篡改的我们身上而疏于防范,转移了警方注意力后,你就可以自在地进行杀人计画的下一步。 就在第三天放学后,你以假借彼此名义的手法先后约劳柏原和春丽见面,然后分别杀害,再将一切后果推给劳柏原承担。 因为你知道春丽死后,警方第一个怀疑的必定是劳柏原,如果他在被你杀害前先落入警察手里,那你替死鬼的计画不但会完全泡汤,事跡也会败露。既然不能冒这个险,所以一定是先杀害劳柏原,把他的尸体锁在地下室的齿轮间,将能让他背负一切的偽造遗书摆好,再把房间设法弄成密室,最后才除掉春丽。 就这样,法医虽说他们两人的死亡时间差不多,但事实上是劳柏原先遇害,春丽其次。」 帅德不耐烦似地说: 「你闹够了没呀?居然怀疑到星亚头上来了。侦探游戏把你搞疯了还是你无法接受退学的打击而精神错乱了,我看两者都有。小唐,你可忽略了一个大重点呀。别忘了,兇案发生那晚,我和你还有星亚一直待在图书馆自习,直到十点。 老师遇害时间是八点半至九点半间吧,那时她还来指导我们功课呢。可别说你不记得囉,你被抓到警局时就是我们替你在这段时间做不在场证明哟,不然你怎么还能站在这里伤害一个你得不到就想毁掉的女孩的名声?你说她怎么可能有机会杀梅老师呢?」 我摇摇头,望着沉默不语的星亚说: 「我想…这就交给你自己说明吧,如果你还把我们看作朋友的话…。」 「嗯…,我…我没有做…。」 她心虚无力地想反驳,真的令我感到失望,事情都到这田地了,她还不肯对我们坦白吗? 我只好说: 「那…抱歉了,你製造时间差的把戏已经被我看穿。」 「什么?」帅德看着星亚惊恐的表情。 三十、魔术戏法 「由于晚自习禁止私人计时器,所以我们一切的时间都是根据学校每小时一次的鐘声来判断。也就是包括五点的第一响算来,第六响鐘声就是十点,也就是全校学生自习结束的鐘声。 但事实上那天,你不知不觉就让我们在九点时,听到第六响的鐘声,也就是大家都认为十点的时候,实际上只有九点,就在大伙全然无所觉的情况下,自习比平常早了一小时结束。 自习解散后,你杀没奶子的机会也就形成了。」 「别开玩笑,鐘声怎么可能听错…。全校几百名学生都幻听了不成?」帅德一脸不屑。 「可以的,只要用这个就能轻易办到,而且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说着,我从口袋里掏出昨晚在训导处得来的录音带。 当星亚看到这卷录音带时,脸上的神色顿时崩溃。 「你果然还认得这卷录音带吧?」 「不…,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看得出星亚正尽力掩藏自己不安的神色。 「认不得了?这卷就是你拿来录製学校鐘声的录音带呀。」我说:「每天下午四点下课后,你都会跑一趟训导处,所以有机会把这卷录音带放在广播器上播放。 学校的广播设备有个特性,就是当校方在宣佈重要通知时,如果刚好遇到鐘响,机器内的电脑会自动将鐘声消音,以方便校方广播而不打断或干扰宣佈的内容。 就这样,电脑误以为你所播放的这卷录音带是学校所要宣佈的通知,于是自动将原本每小时该敲的鐘声消音,而我们所听到的,全是你预录好的鐘声。 这卷录音带只有五十分鐘,你录下一声鐘响后,将其它部份保持近五十分的空白,再配上播放机的自动回带功能重覆播放,这样我们每五十分鐘就会听到一声鐘响,而不是原来的每小时一响。 如此原本五点该响的鐘声变成四点五十分就打了,而六点的鐘声则变成出现在五点四十分。以此类推,这样我们每小时就被你偷走十分鐘,打第六次鐘响时就整整早了一小时,你就是这样偷天换日,把九点变成了十点。 一般人对每小时少了十分鐘根本不会注意,你就利用这盲点完成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那晚自习我还以为自己读书太专心,所以觉得时间过得很快,结果原来是这样子。如此也刚好能说明板狼偷改成绩为何会被逮了,当他以为八点而去现场埋伏,其实只有七点二十分,没奶子还并没有下班的打算。 而大家以为十点后不久的大停电和教官室窃案其实也是九点过后不久发生的。 其实你闯入教官室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烧掉保险丝,造成全校大停电。而教官室所失窃的物品不过是你的障眼法,好让他人以为这只不过是件普通的窃案。 正常情况下,学校在晚自习结束后就不会再有鐘声了,但是若让广播器继续播放这卷录音带,由于自动回带的关係,不久我们就会听到第七﹑甚至第八响鐘声,到时偽造鐘声的诡计将会不攻自破。这时训导处早已上锁,你又不能闯进去取回录音带,因为训导处没值钱的东西可偷,无故闯入只会让人起疑,说不定因此让人联想到播音器的秘密。 所以你甘脆闯进教官室造成断电,使广播器自动关机,当然录音带也就不会再播放下去了,即使后来恢復电力,广播器也不会动作。别人万万想不到,偷窃教官室的目的居然是为了远在另一端的训导处。 这个诡计之所以能成功的最大关键在于:图书馆和教职员办公室的扩音系统各是独立的,所以老师们根本不会听到鐘声。而到了晚上,教职员办公室也是学生禁止进入的地方,时间观念被误导的学生们也不会有机会发觉办公室的时鐘和他们所以为的时间有差距。当然,图谋不轨的陈皓天是唯一的例外。 由于无法取回录音带,所以你不免担心落入训导处人员手里,成为不利的把柄,所以只好做个赌注。由于这卷录音带有近五十分的空白,而你又是在鐘声刚播后不久将它关机,所以就算有人捡到后放出来听,起码也要听个四十多分鐘空白才能听到你录的鐘声,相信没人会无聊到听半小时以上的空白带吧? 果然,你赌赢了,训导处的一位小姐拿到后,听个十来分鐘就以为这是卷空白带,差点将它处理掉,幸好在他们动手处理前被我拿到,否则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这卷录音带的秘密。」 讲完这些,星亚已疲倦地失去抵抗的意志。我认为剩下的都不重要了,也不想多说,但是刘帅德却仍不死心的想反驳: 「哼!说的是很有道理,拿卷破录音带谁知道那里面录了些什么呀?说人家用假鐘声掩人耳目,拿出证据来呀。我绝不相信星亚她会做这种事的,那卷录音带你就放出来证明你说的是实话呀!」 拿出证据?当然不能把录音带放出来给她听了,放出来里面全是空中英语,岂不笑掉人家大牙?可恶的训导处小姐,害得我得另找证据了。 也许看出我的犹豫,他笑着说: 「我就知道,没輒了吧?你这个偽君子如果无法证明你前面所说的,我不但要你跪下来跟她道歉,而且这辈子永远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怎么样?」 三十一、把戏的底牌 没办法,我拿出从警署要来的两张照片: 「你看吧,这两张是警员们在教官室拍摄的存证照片,左边那张拍的是教官办公桌,右边则是旁边的墙壁。请你好好注意办公桌上的电子鐘,上面显示着:下午二点二十分,也就是十四点二十。再看右边这一张,墙上的掛鐘指针指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四十分。 同一个时间拍的照片,为什么两个时鐘时间不一呢?墙上的掛鐘是当时的正确时间,因为它使用电池,所以不受停电影响。但桌上的插电式电子鐘就不同了,停电使得它无法显示正确时间,没错吧?」 星亚和帅德并没有作任何反应,看来他们还看不出照片的奥妙。 「这种电子鐘有个特性,就是每当停电又回復电力后,它会自动归零,也就是它会回到凌晨零点零分的初始状态,然后又继续计时。 所以电子鐘显示:下午二点二十分。也就是当时距离前一天晚上回復电力的时间为十四个小时又二十分鐘。 好,当时正确时刻为上午十一点四十分,用这个时间减掉十四小时二十分可以得到回復电力的正确时间为:前一天晚上九点二十分。学长说他花了十分鐘恢復电力,也就是说,停电的正确时间为九点十分,而非大家所以为的十点十分。」 听到这,帅德脸上的血色尽失,我又復说道: 「停电在晚自习结束后发生这是眾所皆知的,所以这两张照片更是鐘声被动过手脚的铁证。」 帅德虽然着急了,但并不认输,又说: 「这…这两张照片是能证明时间被动过手脚,但不能证明是谁弄的,任何人都有机会将那卷录音带摆上播音机呀,这只是使我们所有人都失去不在场证明而已。搞…搞不好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在搞鬼,现在只是想推…推给让你心生不满的女孩,你才是兇手咧!更…更何况,劳柏原他亲手所写的遗书你要怎么解释?还有他自杀的密室又该如何解释呢?」 「还记得晚自习制度是从我们这届才有的吧?本来学校根本就没有什么自习活动,但是她为了实行这个杀人计画,必须想办法让学校实施晚自习。阿美曾告诉我说晚自习的建议是你跟校长提的。帅德,为什么你当初要提出这样的建议呢?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有人向你提出她的意见?而你是不是深深喜欢那个人而照办了?你自己告诉我答案。」 他退了一步,眼珠在我和星亚之间打转,似乎总算接受了事实真相。 「这件事你不要再狡辩了。我已去教务处问过:他们表示留晚自习是你和星亚刚进学校时提出的,包括其中的细节如:禁止所有私人计时器也是她说的。当时柳校长只觉得对学生有帮助就批准,殊不知他和你正为她恐怖的復仇计画做铺路。 星亚,记得刚和你认识时有四位高三学长对班联会不满跑来找你麻烦,原来就是他们不爽你让学校实行晚自习制度的关係。」 「那…不过是巧合罢了…。」没想到帅德还是执迷不悟。 「巧合?呵,没错,我确实无法解开密室之谜,劳柏原亲笔的遗书我也无法解释,事实上我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她是兇手。 但是星亚你要知道,我不是为了来揭穿你或看着你为此事付出代价,我只是不希望朋友之间有隐瞒和欺骗,更不能谅解你竟会为了达成目的而把我当成手中的一颗棋把玩着。故意修改成绩害我成为嫌疑犯之一,为的是想经由我口中得知更多警方办案的内情,并利用我将他们导到劳柏原是真兇的错误方向。现在才发现你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当着大家的面在作戏,这才是我真正痛苦的地方! 原本此行是因为我还相信你对我的友谊仍是真的,也许你会主动诚恳地告诉我真相,而不是由我来揭穿…,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泪水已无法抑制地流下,我痛苦地对她大声说: 「这一切的失望、背叛的痛苦伤了我多深…,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吗?」 我走向前紧紧将她拥入怀中紧抱着,情绪溃堤让我痛哭失声。 刘帅德颓然在草地上坐下,两眼木然地看着地上的小草。 星亚无奈地低下头问: 「整个计画最完美的地方就是劳柏原的畏罪自杀,这应该是毫无破绽才对。当警方都相信他的死就是这谋杀案的结局时,为什么你还认为有『真兇』的存在?」 「因为密室。唉,密室的手法让人觉得不自然。」我止住哭声说道:「密室除了暗示劳柏原是自杀外,还有另一个意义,为的就是拖延尸体发现的时间,好让法医无法发觉他是在春丽之前死去。」 「小唐你说的没错,他们全都是我下的手,我毫不同情他们。我不奢求你们还能原谅我,但其实你还不完全知道一年前真正发生…。」 此话一出,星亚和帅德的脸色变为铁青,我也顿时失去血色。 大批警员突然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其中以王干探为首,劳议员也在场,校长和柳月美同一群记者也跟在后同时冒了出来。 三十二、龟裂的人生 王干探上前来说: 「邱星亚同学,我现在必须以杀人罪嫌将你逮捕归案,请别做无谓的抵抗。」 原来警察早埋伏在这,就等她亲口认罪然后要围捕她。但…为什么他们会知道? 「唐智杰!你这个该死的王八蛋!偽君子…。」帅德愤怒地挥舞拳头,但马上被警员制服。 「小唐,你…,我是那么相信你,居然…!」星亚难以置信地推开我。 「不!我没有告诉警察,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邱小姐,小兄弟他的确没有出卖你,而是另有他人。」王干探刚开口时,周大杨从他身后走出来。 「学长!你…。」我叫道。 「抱歉,只有让真兇伏法才能使我老爸免除被起诉的噩运,我说过他是我眼中最优秀的父亲,为了救他我愿意做任何事。只是我也没料到真相会是这样…。」 王干探叼根万宝露耸耸肩说: 「前天周大杨跑来警署告诉我说:你似乎知道这案子另有内情却刻意隐瞒。所以我们就日夜不停地派人监视你的活动和电话通讯,当你约这小姑娘来到这空地,我们也随即佈下天罗地网,等待真兇俯首认罪。」 几名警员拿着手銬要带走星亚,劳议员则在所有记者面前吶喊着: 「看吧,真兇终于落网了,事实证明我死去的儿子是无辜、是被人诬陷的。」 看来这些记者是他找来的,企图要挽回自己在政坛上的声望。 「大家看呀,这个人面兽心的女孩才是杀人魔的真面目!我们劳氏家族都是清白高尚的人,只知道如何替民眾着想,绝不会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 星亚听见劳德康这么说,愤怒地挣开警员,衝下记者面前大喊: 「你们错了,全都错了!」 警员们衝上前想压制她,然而她不肯停止。 「你们错了,真正的杀人狂兇其实就是这位自称清白的议员!」 「你…你害死我唯一的儿子竟还满口胡言,毫无悔意…。我要告你毁谤、我要你替那些无辜的牺牲者偿命!」 「我才没有杀你儿子!」星亚对着所有人叫喊着:「大家听着,其实摆在你们眼前的并不是一件连续谋杀案,而是两件!一年前的女学生自杀事件根本是个幌子,我姐是被谋杀的!」 「啊!?」四周顿时发出眾人讶异的声音,包括我和帅德。 「鬼扯!警官,还不把她押走?」劳议员开始怒吼。 王干探走向他叫道: 「喂,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挥了?」他说:「说下去,邱小妹妹。」 王干探比手势叫星亚周围的警员先放开她。 在眾人沉静的目光注视下,她以手指整理散乱的头发,平缓了情绪开始叙述着: 「一年前,我姐和劳柏原不但发生肉体关係,事实上,姐姐当时已怀了四个月的身孕,面对日益增大的肚子,姐姐不得已只好求助于劳氏家族。 记得前一天晚上,她还告诉我说:『星亚,你放心吧。劳柏原是真的很爱我,他更不会弃自己亲生的骨肉不顾。明天他父亲会来学校解决我的困难,他是有名望的政治家,一定会妥善安排负责到底的。』 看着姐姐幸福的笑容,我也为她找到能託付一生的对象而高兴。然而没想到…万万没想到隔日就传来姐姐跳楼自杀的消息! 你这丧心病狂的畜牲,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杀死了我姐姐!」 「你…你别胡说哟!我…我要…要告你严重毁谤!」劳德康声音变得颤抖。 「我没有胡说,你让我姐姐死于非命后,偽装成自杀,接着又收买现场调查的警员并用钱封住学校老师的口,让这事的真相永无翻身的一天。那位被收买的警官,就是现在的周警佐,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能在一年前,由现场记录的小警员被你提拔升为警佐的原因。 听说姐姐居然是为了课业压力自杀的我,觉得事有蹊蹺而要求警察详细调查,然而因周警佐的阻扰下硬生生地被拒绝了。对事情略知一﹑二的导师│梅兰芝,也因贪财而收贿于你,变得完全不动声色。求助无门下,我只好决定自己来。 法律真是公正的吗?在法理管辖之外,仍有许多恶行不断地发生,有时候,报应必须以另一种形态出现。」 星亚怨恨的眼神完全判若两人,感觉就好像她四周燃烧熊熊炽燄般有着一股?热气。她以低沉的声音说着: 「我发誓要报仇,让这些无情无义的父子倍嚐我们姐妹所受的苦。然而我并不打算杀你,当初你为了前途而牺牲我姐姐,那我就要毁了你的政治前途,并且让你嚐嚐失去唯一亲人之痛的滋味,要你受眾人唾弃再也抬不起头。 不过我好像估计错了,你对自己儿子的死并没什么感觉…。 至于梅老师死有馀辜,身为肚子装满四书五经的教育者,竟然只因为钱财就遮掩良心隐瞒姐姐死亡的真相! 虽然春丽并没有直接的牵扯,但这荡妇淫娃死不足惜,做陪葬刚好。 最后劳柏原这负心汉自然不能放过。」 听完,王干探摸摸鼻子在吐吶云雾间说: 「恐怖的女孩。为了復仇已将灵魂出卖而失去理智呢。」 「恐怖?那种利慾薰心的人才更可怕!」 星亚怒视着劳德康。议员先生则提高音量,企图掩饰自己的恐惧: 「胡说,指控我杀人,你有证据吗?你姐死时有留下亲笔的遗书,这就是她自杀最好的证明!」 「有留下亲笔遗书就是自杀?那你儿子的死呢?」星亚发出微微的笑声。 「难不成真有密室杀人的诡计?」王干探说。 「密室杀人?你们真的那么认为吗?其实密室杀人一开始就不存在…。」 三十三、密室里的交谈 听到星亚这么说,王干探难以相信地伸长脖子说: 「不可能呀,当初警方检查那房间确实是密室呀。」 星亚低头从上衣内袋中取出一卷录音带: 「这卷录音带内有着议员大人谋害我姐姐的铁证,同时也可以解答你门所谓的密室之谜。这卷带子对我很重要,我一直贴身携带,没想到今天竟派上用场。现在,我要将它公诸于世。」 现场的记者接过那卷录音带,放入他们随身携带的录放音器材。 这时,现场的扩音器传出一男一女的对话声,原来是劳柏原和星亚: 「 男:『原来…你才是兇手?真没想到你竟然就是依茹的妹妹,难怪我总觉得有点像…。』 女:『没错,我姐姐那么爱着你,为什么…?』 男:『我能明白你对我们的恨有多深,其实我的感觉跟你是一样的!』 女:『你…现在想博取我同情太晚了吧?你们为什么要害死我姐姐的?』 男:『不!我没有!是…是我爸。』 女:『你…父亲?』 男:『去年,就在事发前一晚,我告诉家父依茹已怀有身孕的事,同时也央求他伸出援手,甚至接纳她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但是…。』 男:『没想到父亲听完,勃然大怒,要我立刻跟你姐断绝往来,还要我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怕对他当时的议员选举造成危害。』 男:『我当时真是泪声俱下地求他,还告诉他我约了你姐明天下午到鐘楼商谈,保证会给她满意的答覆。父亲听后决定依约明天去学校看看情况,我本来以为他终于了解我们俩人的至死不渝的感情,心底兴奋难止,万万没想到…。』 (男方伤心地哽咽着…) 男:『那天在楼顶,父亲先是拿出十万块要求你姐把孩子拿掉,并且保证跟我永远断绝往来。然而她说什么也不肯拿下孩子,并将我父亲的臭钱甩在一旁。当时我也在旁边,跪着求家父成全我们。』 男:『你姐个性倔强你也该知道的。她对我说:「柏原,用不着求你父亲了,我还以为他会是个坦荡的政治家,看来我们都错了。我们把这件事公诸于世,看他还能不能用钱就想息事寧人。」其实她只是说说罢了,但家父惊恐下为了阻止她,在一阵推扯中索性将她推出围墙,就这样结束了一切。』 女:『可恶,你们竟然…。那姐姐那篇遗书是…?』 男:『我当时眼见父亲所为,斥责他绝对逃不了法律的制裁,还告诉他依茹有写日记的习惯,所有的证据都记载在里面,而那本日记正好在我手里。然而他夺走日记,在里头找了一篇看似遗书的文章,撕下摆在楼顶就拉着我离开。』 女:『原来那篇文章是…?姐姐的日记为何在你那?现在那本日记呢?』 男:『那篇日记其实是前年依茹参加高中联考前心情低落时所写的,其实她当时根本没有任何自杀的意思。而你姐每次写完日记都会拿来与我分享,所以…,后来家父把那本日记烧毁了。』 听到这,我才明白,那位学姐的遗书的遗书为何会少掉右上角,想必是日记的日期被撕掉了吧。 女:『可恶…,你口口声声说深爱着她,那事后为何不揭发这件事?』 男:『我…我爸买通了很多人,包括警员和学校老师在内,我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而且不管怎样,他终究是我父亲呀,我不能…。』 女:『哼,你让她死得不明不白,以为把责任全推开就不用偿命吗?那瓶加料的果汁是为你准备的,如果你真感到对不起我们而懺悔,就用行动证明给我看,别逼我动用手中的刀子。』 (一阵轻轻的叹息声…) 男:『我…我并不是怕死。你以为这些日子我好过吗?依茹的死让我寝食难安、自甘堕落,成为最没出息的人,这些都是为了反抗我那可恶的父亲!事实上,我没有一天忘得了她。』 女:『算了吧,你以为我会信你?别再托托拉拉的…。』 男:『等等,春丽跟这件事无关,她也被你…?』 女:『对一个马上要从世界消失的人而言,你管得未免太多了吧。当初姐姐的死也没看你付出多少关心…。』 男:『我死后你打算怎么办?有把握脱离罪嫌吗?』 女:『管不了这么多,这个仇我非报不可。』 男:『我注意到你把我刚所说的话都录下来吧?你打算用这卷录音带揭发我父亲的恶行和他同归于尽吗?太傻了吧,你姐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葬送自己宝贵的生命。』 女:『………。』 男:『已经有一个好女孩因我而死,我μ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这一年来我过得痛不欲生,早就想结束这条烂命…。你走吧,让我来为这悲剧划上最后的句点。』 女:『别…别过来,你想干什么…!?』 男:『我会追随你姐的脚步,求她原谅我那时所犯下的错。你快离开吧,我要将这房间封死并且承担一切罪过。再见了,今天是我这一年来最感到欣慰的一天,能见到依茹的妹妹让我很开心。』 」 录音的内容停顿在此。当大伙听完这段对话,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已经非常清楚。 「这么说,劳柏原是代罪自杀囉。」 「没错,这就是密室之谜和亲笔遗书的谜底…。」我回答王干探。 难怪,后来在电话中和星亚谈到兇案的结局时她讲了些同情劳柏原的话,原来是因为他代罪自杀的关係,她是真的原谅他了。真相虽然大白,但眼看星亚被捕,还是令我极为懊恼,原本就是不想引发生这样的结果所以迟迟不肯将我所知的实情告诉任何人,没想到一切还是败在我手里…。 不消说,刘帅德恶恶地瞪着无脸面对他们的我。 这时面对脸色发白的劳德康,王干探弹掉烟蒂走向前不屑地说: 「抱歉了,议员先生,我很荣幸竟能有机会以杀人罪嫌逮捕你,咱们就别客气了。」 说着,他掏出一副银亮的手銬,没想到一个没注意下被劳德康挣脱! 王干探肥壮的身躯压了上去想制服他,却冷不防地被对方的一个过肩摔给翻了出去。头先着地的王干探,当场失去了知觉,不知何时,他腰际的手枪也没了! 眾警员见状立刻围上前,而劳德康甩开一名猛扑上来的员警,朝离他最近的星亚奔去。事发突然,星亚一时躲避不及被他从身后紧紧抱住。 等到看见已经来不及了,他亮出王干探的左轮手枪,抵住星亚的右太阳穴说: 「退后,任何人再靠近,我就轰掉这女孩的头!」 「星亚!」 帅德像子弹般以极快的速度弹射出来,我使劲挡住免得他的轻举妄动害了星亚。 「帅德、小唐!不要过来,他已经丧心病狂了!」 劳德康舔舔嘴唇笑道: 「丧心病狂?哈哈,要不是你们几个硬是跟我过不去,事情也不会演变成今天这局面。」 「混球,你逃不了的。」星亚对他又搥又踢,但劳德康丝毫没有松手。 此时周围的警员,每个都举起枪拿他的脑袋当靶子,只差一有机会,就会立刻扣下板机。 三十四、最后的鐘声 「议员先生,现场起码有十几支枪对准你,若你以为这样还能逃出去就太傻了,放下枪自首还有可能从轻量刑。」我对他叫道。 「你这小鬼,凭什么跟我说话?反正我已是失去一切的人了,地位、财富全败在你们手里,逃不逃得出去就赌赌看呀。」 眼见情况危急,回头一看,王干探居然还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时,劳德康拖着星亚往校门口退去,大伙都闭气凝神,不敢妄动。 他眼看就快要逃出去了,低着头对星亚说: 「你姐的死确实是我害的,没想到连她妹妹也将要死在我手上,这难道是你们的宿命吗?」 「你会遭报应的!」 「我才不信报应这回事呢,这个世界只存在弱肉强食和适者生存两个定律。看看你现在的处境吧,谁才真正有报应?」 就在这一瞬间,星亚猛烈挣扎,转身跟他互抢手上的枪。眾警员立刻围了上去,准备随时行动。我见机不可失,一个箭步向他们那方向跃身而去。 劳德康见我扑了过来,立即把枪对准我,这时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智杰!」在我看到枪管喷出强烈的闪光前,柳月美惊叫着我的名字。 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我的侧腹部感受到强烈的衝击,让我整个人左偏飞了出去。 我并没有中弹。 从右边把我撞开的是刘帅德,半身还悬在空中的我清楚地看到那一幕:他的后背穿出一个破洞,鲜血像泉水般从那向后喷洒出来。 「帅…帅德!」星亚失声地惨叫。 我落地滚了两圈,还未爬起又听到一声巨响传出,看不出谁中弹了。 「碰!」就在他俩争枪时枪口扫过腹部,又一声巨响。 「星亚!」我流着汗大叫,鲜红的血液从她的腹部喷洒出来,我见到这光景,顿时脑筋一片空白。 她全身无力,抓着劳德康的衣角慢慢滑落下来,倒在地上。 「她…该死的!」劳德康低头暗骂。 「议员先生,你已经无路可逃,请立即弃械投降别一错再错了。」一名警员对空鸣枪说道。 然而他并没有反应,双目呆滞动也不动,所有警员抓着手中的枪提高警觉。 突然也不知道他想瞄准谁,枪口举起胡乱一比,顿时如鞭炮般连续的爆破声和强光在瞬间包围了他,红色的液体像糖浆般洒了满地,子弹齐发不停地向劳德康身上招呼,不一会儿,一沱看不出人形的肉块,慢慢地倒了下去。 我飞奔到星亚身旁,把她扶起,这时还有一点气息: 「小…小唐,快看看…看帅德怎么样了…。」 柳月美扶起双腿无力的刘帅德走来,子弹打穿衣服由他腋下擦过并没有造成重伤。他按着腋窝下仍泊泊地流血的伤口,面色很是着急地看着躺在草地上的星亚。 发现他并无大碍,星亚放心地说: 「我终于…报了姐姐的仇了。」 我流着泪点头,嘴巴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一名警员将我推开,对她施以急救措施,救护车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星亚用沾满血的手指,擦拭着我的泪水说: 「不要哭,我…我很抱歉曾经利用过你…,你知道我…真的也不愿…意这么…。你能…能原谅我吗,小唐?」 鲜血从星亚的嘴角流出,我阻止她再继续说话: 「医生马上就来了,安静别动。」 「我…我送给你的那…那副象棋呢?你…你有…有没有带…着?」 「有…有有,你看,在这呢。」我拿出那副深蓝色的口袋象棋,不敢告诉她里面的棋子已少了五、六颗。 那天和陈皓天喝醉的晚上,后悔自己一时衝动的我后来一个人在竹林里找了半个晚上也没法子全部找齐。 「太…太好了,你还带着…,那你…你会原谅我吧…?还有帅德…,原谅我这辈子没…没有机会接…受你们对我的感情,你们真的对我很好、很…好,和你们一起是我最快…乐的回忆,也…也许来生还有机会,希望我们三人…能再聚在一起,永不分开…。」 连咳了几声,我知道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谈,决定让她讲完她想说的最后几句话。 「答应我,帅德、小唐…,咳!希望你们能再像以前一样,成为最好的朋友,不要因为我而…。答…答应…我…我…。」 「放心,我们一定会的。」帅德说完已泣不成声。 星亚的手从我脸上滑落,双眼闔上。医生赶到做急救和检查,最后也只能摇摇头。我紧抱着她还暖暖的身躯伤心欲绝,不愿接受这事实。柳月美倚着我,和我一起难过地流泪。 也许王干探醒来了,此时背后传来他的吼叫声: 「他妈的!敢揍我?来人呀,把劳德康给我抓起来!」 「我的枪咧?咦…?劳德康已经死囉?可恶,趁我不注意时偷偷死掉。」 帅德回头怒视无能的王干探,要不是他的闪失,星亚也不会就这样离开人世。 他拍拍身上灰尘向我们走来: 「咦?邱小姐怎么倒在地上?哇…血流这么多…。」 帅德用尽最后一口气站起来给他右脸颊一拳,开口骂道: 「混蛋!亏你还是堂堂一个探长,居然连四十多岁的老头都摆不平!星亚会死,这全都是你的错!」 王干探吃惊地抚摸脸颊,一会儿转为愤怒叫着: 「喂!疯了你这个臭小子,这可是袭警罪,我可以一气之下请你吃牢饭…。」 没有人在乎他暴跳如雷的吼叫。 我环顾四周的人群,记者们高谈阔论、兴奋自己得手事件始末的报导和最血腥的镜头,柳校长则和主任们研讨如何让学校和此事撇清关係并发表相关声明,周学长则早已黯然离去,柳月美和我对这些人麻木不仁的行为感到愤恨。 这时她陪我走到痛哭流涕的刘帅德面前说: 「谢谢你救了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吧?」 我伸出期盼友谊回应的手,但他相应不理。 「小唐,你知道我当时为了什么而代替你挨了这一枪吗?」他抹去眼泪沉痛地说:「因为我不愿你为星亚而死,我和她都不想欠你这个人情。真正能为她牺牲的只有我一个而已,为了保护她,这条命没了对我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两个谁对她的感情最深、她对谁比较重要,现在你都该看明白了吧?」 他挣扎地站起来,我想帮忙但他不肯接受。 「不用你来。就像憀先前所说的,你天真的以为怎么对待朋友,朋友就会怎么待你。告诉你,感情这种事是不可能扯平的。你总是想着不甘心自己吃亏、自己被欺骗,满脑子都是替自己盘算着,从没想过为朋友多牺牲一点而不求回报。如果真的爱一个人,不管她对你做了什么都无怨无悔,因为爱就是包容对方的一切,我对星亚就是这样!即使我也曾怀疑过她,但我仍会拼死保护她的,你明白吗? 至少你还有她生前送你的纪念品-那副象棋。而我呢,真的是什么都没了…。 今天这样的收场全是你自私的结果,因为这个理由,我绝无法原谅你。 虽然星亚希望我们能回復以往那般,但已经破碎的东西即使再沾黏起来还是有裂痕。我做不到,只能辜负她的期望了。唐智杰,你滚吧,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你,看到你只会让我心又再一次剧痛…。」 他扬起拳头,但又无力地垂下…。 刘帅德蹲在星亚身旁,摸着她的脸颊和散乱的头发然后转身离去,我心中感到阵阵凄凉,看来这次君子间的爱情竞赛很明显是我输了,而且从一开始就註定我失败的命运,因为他的爱是那么浓烈沉重的…。我不禁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永别了,帅德,我的朋友。 永别了,我最爱的星亚。 永别了,这所曾带给希望和欢乐的学校…。 这时,鐘楼的鐘声响起,为丧夺六条人命的兇案画下了尾声,而一年前,鐘楼被人误以为自杀的学姐,她的冤屈也在这声鐘响得以平復。我感觉自己的身影越来越渺小,越拉越远,而星亚纯真的笑容,却像白云般长存于天际之中…,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三十五、尾 声 「真没想到…。」 我从往事的回忆中甦醒,看着对面那业馀作家『光正堂』停下打字动作的双手。 「你怎么了?不把他写完吗?」我问。 「写…,当然要写。」他哀愁地说着:「认识这么久,到今天我才明白你为何从前都不肯跟我提及你的过去,没想到竟是如此令人动容的往事…。」 「屌光,那你现在也知道我为什么把这棋盘当作宝一般的爱护了?」 「明白、我全明白。我上次不该为了想开你玩笑而偷偷把它藏起来…。对了,那你说的那个校长的女儿呢?柳月美没跟你在一起吗?你们后来…?」他问。 「唉,她呀。」我放松自己往椅背上一靠:「反正我都离开学校了,能见到她的机会本来就不多。而且我至今还忘不了星亚,对她的罪恶感让我无法再接纳任何女孩,此后我甚至连朋友都不愿意交,直到遇上你这浑球。那次事件让我有种被所有人欺骗的感觉,所以早以篤定不再相信任何人,真没想到至今一晃眼已跟你在这个破屋簷下共事两年了…。怎么样,故事还可以吧?」 「真是…简直棒呆了!」他猛拍手。 「感动到你了?」 「太…太感动了。」他高兴地说:「最重要的是,读者一定会喜欢极了。早告诉你,我们一定会靠这本书出名,一定会的…。」 敲击声中,他的双手又在键盘上飞跃着。我无奈地叹口气…。 「屌光,什么时候换你写写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故事?」 「我看…免了吧,小唐…。那件事不好公开…。」 我笑着看着窗外晴朗的天空和外头穿梭的人群,我以手指轻轻抚?摸着这棋盘粗糙的表面,像是突破七年时光岁月的隔阂而触摸到那绑着马尾的小女孩,和她带着那七年来未曾改变的倔强笑容…。 「星亚…。」我喃喃地说。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