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桥人》 引子 终我们一生,都在寻找对与错之间的答案,从贩夫走卒的鱼肉人生,到圣贤达者的境界追求,时时刻刻都在寻找和摸索。最终,当我们不得不拖着疲惫的心灵和倦怠的肉体,承认其实神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并不是按照对错的逻辑,我们只有逐渐地放弃对于「对错」的执着,而慢慢去学会接受并服从游戏规则,以求在规则中达到给心灵的慰籍。 而今天,海晓就扮演着一个执行规则的人。 第一章 重逢的兄弟 纽约。布鲁克林区,幸福大道56街,越下吉他酒吧门口。快中午的阳光不算很热,透过云层的折射有些微微发红,让人有一种幸福的沐浴感。 「阮树,老子今天告诉你,你一个臭越南人带着一帮越南乡巴佬也想在幸福大道混,你问过我们兄弟没有?」 马路两边,双方人马相隔不到五米,越青(越南青年会的简称)的人数稀少,基本都站在酒吧门口保护着大门,越青会第三代会长阮树手里拿着一根球棒样的铁棍,估计是事出突然,其他人手里基本都是临时操起的凳子。 阮树兄弟大约都二十出头,老大阮树有一张坚毅而稍微又带些女孩子般靦腆的面容,老二大虾圆脸略带着艺术家的不修边幅,老三阿鬼很壮实,个头也稍微矮一些,有着典型越南人的彪悍和无畏。 华兴(华人洋行兴起会)的人整齐地分成四拨,呈45度包围着越下酒吧,显然准备充足,棒球棍、砍刀,也还真有人拿着双截棍。 左边约两米距离的路边上停着局里的悍马,海晓此时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手里拿着冰柠檬茶,透过挡风玻璃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开车的是老迈——纽约警署78分局专案组组长。 老迈:「你们说他们打起来谁会赢?」 「这还用问,当然是中国帮赢。」坐在后座的汤姆黑乎乎的,戴着个nypd(纽约警署)的帽子。 「我赌二块钱,越南人两分鐘之内被打趴下。」后座上的墨西哥人斯菲尔,鬍子拉碴一大把,还抠着耳朵。 「我跟两块。」柯里故意操着俄罗斯口音懒洋洋地举了举手。 老迈:「阿海,你说呢?」 海晓吸溜吸溜地把最后一口冰柠檬茶咽下去,回了一句:「单打独斗他们没有一个是越南几兄弟的对手,都是从小练泰拳的。」 汤姆:「废话,这是群殴、械斗,你以为你在看k-1大奖赛?」(k-1:知名自由搏击大赛) 海晓开窗,准确地把空杯子扔进前方一米的铁垃圾筐里,说:「我告诉你接下去会发生的情况,学院课程,形势分析,按照他们的性格,丧狗会冲在第一个,人还没到跟前脸上就会结结实实的60度角挨上一铁棍,他的惯性加上铁棍下来的力度,他的腿会先软,接着身子直接朝后、腿朝前地滑行到酒吧门口,阿鬼手里的凳子不会等他失去意识就会佔领他脖子朝上所有土地,然后你会看见越青的几个人手里拿着桌子冲出来把人隔开,冲在第二的李彪这时候肯定已经被一脚踢在蛋上跪着喘粗气,后面就不用我说了吧,华兴这帮人毫无斗志地四散,边跑边骂,局势基本会在二分鐘之内被控制,晚上他们会不会拿枪来扫射是另说,但这烈日当空的美国国土谁也不敢在这儿开枪——所以我赌二块50美分越青的人赢。」 柯里又举了举手:「啊,我跟二块半。」 海晓:「中国人出手大多都是为了钱,越南人则大多都是为了生存。」 汤姆:「你以为这是天方夜谭?越南李小龙?我不信,你这么说完全是因为我黑,你歧视我,我的智慧是非洲兄弟几千年的结晶,妈的,赤裸裸的歧视!」 柯里又要举手,立刻被边上斯菲尔打断。 老迈:「动手了,gogogo!」 阮树:「我们几兄弟在这儿无非是混口饭吃,我们和九爷也打了招呼……」 「混你妈了逼!你混饭吃,我们兄弟还吃个屁啊!」丧狗用棒子指着阮树劈头盖脸地骂。 李彪:「是啊,不如你们跟我们华兴混,早早把这破玩意关了,改成怡春院,天天哥几个来你们这儿混,你再从越南空运些西贡小妞来给我们泻火,哈哈哈哈!」 「是啊,老娘也天天来。阮树,老娘就纳你为妾,怎么样?哈哈!」二十岁就自称老娘,长得不赖,但妆化得和80岁似的「皮鞋姐」也来凑热闹。 四周哄哄的吵闹声中,阮树没有说话。接着,阮树笑了笑,右手向前,平伸,捲曲,做了个「来吧」的动作,四周一下安静了。 扳机:「怎么着?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阮树:「动手啊,都是废物?」 阮树指着丧狗:「就先送你这疯狗回去投胎!」 丧狗的脸一下绿了,幸福大道这一街角似乎也失聪了。眾人目瞪口呆当中,丧狗一声嘶喝,举着球棍冲了上去。 如果你和海晓一样也在这现场,你会发现物理学中有些关于时间的定律,严格地说其实并不那么准确。张大嘴的李彪、手正要抬起来发出「上」的指令的扳机、想把烟吐出来但是由于叼太久而粘在嘴皮子上的皮鞋,还被丧狗衝锋前、后脚跟扬起的沙子迷了眼。 灰尘中,你看见丧狗前脚已经迈到了酒吧前的马路砑子上,依稀可以看见阮树侧脸部肌肉线条一下子分明了,双手握着的铁管从脖子侧面夹着呜呜的风雷声,呼啸而至。这时,时间好像也回过神,音响效果回归的刹那,铁棒亲脸蛋的闷声之前,先听到了军用吉普特有的马达轰鸣声和急刹车的撕裂声。 硕大的一个铁垃圾筐横着飞过来撞在丧狗的后腿上,丧狗一下失去平衡地飞升了,手中的球棍飞到空中插进了一个从垃圾筐弹出来的冰柠檬茶的杯子里。 海晓从容地打开车门,伸手喊了一声:「卡!」 时间回归。 丧狗后脑先着地,球棒落在右眼上,还有几滴柠檬汁滴进了鼻孔里,扳机的手势从「给我上」回到了「且慢」,皮鞋的烟「呸呸呸」地落了地,李彪在张大的嘴合上的过程中转头看见了悍马上下来的五条大汉。 喊「卡」的汉子大热天穿着黑风衣,脖子上围了一条白围巾。 其实关于着装,海晓从分局出来前在更衣室里磨蹭了半小时,这并不能完全怪他,学院的车把他送回分局的时候,他还穿着那身参加毕业典礼的警用风衣,白围巾是他去特训的时候怕冷带的,虽然考虑再三,还是围上了。 海晓23岁整,他有着棱角分明的面容和雕像一般高挺的鼻樑,浓眉下的深邃眼神中,偶尔略带着调皮。 有点懵了的扳机指使着手下把已经懵了的丧狗扶起来。 李彪首先大喝:「活腻了?给我砍他们几个!」 扳机的手又准备发出「上」的手势,被眼尖的皮鞋姐一下拉住了。 微风轻轻地吹动,风衣汉子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白万,优雅地点上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不经意间,围巾挡住的胸前露出了闪着光的nypd警徽。衣襟轻轻一摆,风衣右侧腰间的勃朗寧九毫米自动手枪的枪把忽隐忽现。 风衣汉子右边的黑大个子提着一把拉脱式7连发散弹枪:「我们黑人兄弟上街干活都不用非洲原始武器,你们最好规矩点……」汤姆威风凛凛地说。 柯里举了举手:「我和墨西哥兄弟赌3块钱你们的腿跑不过我们手里的傢伙。」 老迈清了清嗓子:「在我们分区的管辖地,很清楚地规定不允许聚眾闹事,否则我有权立刻拘捕任何敢于对抗司法的人,另外,如果你们被查出不持有合法居住证件,将坐上今夜的头班飞机被遣返。」 扳机回过神,转头怒駡:「阮树,你这畜牲居然报警?」 风衣汉子抬起头对着大家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皮鞋立刻认出了他。 「海晓?他妈的几年不见,你会演无间道了?道上的兄弟还真不知道你是个条子,我算看错你了!」皮鞋虽然嘴上叫着,眼神里却显露出了焦急。 阮树把铁棍藏到身后,扔在地上向后踢去,接着到了大虾脚下,再一踢,没了踪影。 丧狗从迷糊中咳着醒来,随后挣扎着爬起来:「管你是不是条子,我照砍。」 警笛大作中,从60街转角开出来四辆蓝白相间的警车。停下车,车门打开,有钱的和有权的大爷们出场了。 大道之虎华兴幸福大道抗把子张震,他身后下车的是7二副局长威廉斯,这白人老头皱着眉,看了海晓一眼,做出了「搞他妈的什么鬼」的一个手势。 扳机来了精神:「老大这……」张震挥手打断了扳机的话,转头问威廉斯:「老威,你说这怎么处理?」 威廉斯很显然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解决自家的事情:「我们内部会处理,这个叫海晓的不懂规矩,新调来的。」 张震压低声音:「老威,我们的生意……」 「我们内部会处理。」威廉斯重复了一遍。 张震悻悻地看了海晓一眼,对扳机说:「还愣着干什么?想造反?还不给我走,手里都是什么,还不收起来?」 人来得快,走得也快,东西扔到一辆破烂麵包车里后,似乎所有人突然都变成了良民,你不得不佩服这些人能在瞬间从各个方向消失了。 张震上了路边的一辆凌志,从摇下的车窗口对海晓说:「阿海,好久不见啊,周日,唐人街,四海通海鲜城我给你接风啊,到时候你们俩兄弟一定要赏脸啊。10点哦,呵呵。」 「谢谢震哥,我一定到。」海晓给了他一个微笑。 「还有那个——」大道之虎指了指阮树。 阮树没有回答,手下进去以后他像一尊雕像般立在街角,沉静而带有他独特的反叛,海晓知道他在等待一些答案。 威廉斯看了海晓一眼,对老迈说道:「收队!」然后指着海晓:「到局长办公室报到,四点之前。」 78的车队也离开了。 中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有些温暖,海晓走上去伸出了手:「阿树。」 阮树握住了海晓的手猛然一使劲,抱住他,左手用力地敲着海晓的背:「斗马!」(越南俚语:他妈的) 海晓也拍了拍他的后背,感受着久别多年兄弟暖暖的温度。 阮树放开海晓时,可以看见铁一样坚强的阿树的眼眶红了。海晓鼻子一酸,想说句什么,这时,阿鬼、大虾一边一个地从后面抱住了他。 「海哥,你可回来了,我们都快以为你被枪毙了!」 如果不交待一下他们的关係,你会认为这是gay(同性恋)伙伴大聚会。事情基本是这样的—— 海晓9岁移民来到纽约,和一样是穷光蛋移民来的阮树几兄弟在一个破烂的黑人区大教堂旁边的楼上认识了。快乐、幼稚充满麵包屑和果酱的童年就这样在暖暖的布鲁克林阳光下过去了,大家都进入了反叛的少年时代,故事也从这里开始。 这一年,海晓和阮树14岁,阿鬼和大虾流着鼻涕整天屁颠屁颠地跟在他俩后边。 海晓的老子——一个具有远见的偏执、自大、狂妄、武断、伴有间歇性精神病的上海小知识份子。通过他那藏在小眼镜片后面阴暗的眼神,看出了阮树一家的黑社会底子和面子,强硬地把海晓从那间充满快乐的犹太小学接出来到处转学,以求避免他充满文学优雅气质的丰满番茄种子,种出来成了一个营养不良又歪着脖子的黄瓜。海晓抗战了两年之久,终于在不搬家的附带条件下屈服了,老老实实地答应好好上学。其中也是有秘密的,海老爸威胁——你这兔崽子再敢旷课装病不去上学,就打断你的兔崽子腿! 最终,海晓被他老子送到小义大利一个天主教私立学校饱受欺负,阮树则在穷学校称王称霸。 16岁,海晓青着一隻眼睛灰溜溜地回家被阿树看见,第二天,他们学校就上演了「四虎闹天宫」。 欺负过海晓的孩子都哭着回家找他们妈妈去了。接着海晓被退学,回家挨了一顿板子,被他那自认为是人类救世主、无比偏执、正直的父王骂成了狗,经典的一句话从此在伙伴间流传,那是父王赐他的称号——你这自贬身价的不上席的废物! 17岁,海晓、阮树和阿鬼逼着大虾的情敌,一个留着小分头、还有一头妙不可言的小卷的西班牙帅小子从二楼跳下去摔断了腿。海晓家损失了一万美金,他挨了一星期的板子,多了一个父王的赐号——不知自重的败家子! 18岁那年,由于海晓父王的忙碌,海晓最终得以选择自己中意的高中,当然,小匪徒们又聚集在了一起。 阿鬼头一次拉帮结派,被老校长联合几个警卫拉到办公室教化,突然消防铃大作,混乱间闯进几个操着阿拉伯口音的蒙面人,推倒了老校长,砸碎了玻璃,抢走了人犯。他们被处二周监禁,并以挑起种族主义仇恨被起诉,虽然最后以民事纠纷了事,也罚了半年社区义工,但这显然影响了海晓父王生意初成的喜悦心情。他人在欧洲,海晓没挨板子,但仍然被赐号——无可救药的逆子。并郑重警告海晓,回来必然有他的好看。 不幸的事情在他回来之前发生了。 阮树的父亲——越青的会长,被仇家算计身亡,失去理性的阮树公然在学校和几年不合的牙买加帮派大打出手,学校经常上着课,门被一脚踹开,紧接着拿出桌子下麵的棍棒,天天上演全武堂,大虾、阿鬼被抓,牙买加的达雅被抓并在少年看守所接受整容。 同年,达雅被放出,他们学校便上演了当时全美为数不多的校园枪击案,两幢教学楼开枪互射,当局如临大敌,封锁了街区,出动了esu(紧急勤务处,即特警队),只抓住了海晓,阮树他们都跑了,这一次他父王感受了他作为父亲的失职,调动了他所有的人脉,坚决把海晓和阮树兄弟分隔开,并直接送他去纽约特别执法训练学院蹲大牢,接受教化,并赐号——后悔生出来的东西。 四匪帮分家之前,海晓和阿树19岁,阿鬼17岁,大虾18岁。 四年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海晓不知道接下来会上演什么,只知道纽约也许更精彩了,并学会了一句话:你可以挑选游戏,但是不能挑选规则。 从越下吉他出来,路上给海晓思考的时间并不多。他推门进了局长办公室,局长、副局长都在,还有老迈。 里昂,一个全家世代都吃公饭的警官,一个被联调局(fbi)邀请升迁多次的优秀办案人员、经常在全美警官学校巡回讲课的犯罪教授、中情局颁佈的重大犯罪小组n组组长,放弃了所有升迁的机会,在他们这不算很大、也不算很重要的分区任局长。一头永远修整得很整齐的小短发,一身永远乾净笔挺的西装配警用风衣,年轻时候帅气的脸庞和四十多岁微微发福的小肚子,他就在沙发上坐着看月刊——《我们的故事》(员警内部刊物)。 「头儿。」海晓尊敬地打招呼。 里昂放下杂志,冲他笑了笑:「坐。阿海,其实你来之前,我收到过一些关于你背景的资料,还没来得及见你,威廉就派了你任务,今天也算是你第一天来我们这儿,『蓝衣家族』这个词你听说过吧(蓝衣家族:纽约员警对自己的统称号,表示团结一心)?我们应该给你开个舞会,本来定今天下午,但是我去了总部开会,这不,给了你第一个任务。」他顿了顿,要了杯咖啡,又问海晓,海晓说喝了一下午柠檬茶。 直觉告诉他,这精干的胖老头,比传说中的更厉害。 「你知道,阿海,我们这一行有句话,叫『你照顾我的后背,我必然照顾你的后背』(纽约俚语:互相关照大家合作)。」里昂喝了口咖啡不急不缓地说。 「威廉和中国城那些商会有些生意来往,这幸福大道也是生意范畴中的一部分,今天本来是要你去帮着去摆平那些越南孩子,也怪我,我还没来得及和他们说明,你和越南人的一些……怎么说呢,友谊。但是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和中国城那些生意损失算是家庭内部损失,我们会内部处理,我们也会替你照顾你的越南兄弟作为回报,我希望你也替我们做一些事情。」 「这是当然,头儿。你给我擦枪,我帮你上子弹。」海晓回了一句警校谚语。 里昂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用多说,孩子,欢迎你来到78,我要交给你的事情可能很棘手。」 海晓当然知道,这是他今天捡到大便宜后,必然要付出相同的代价。 「威廉,你说一下。」里昂拿起咖啡。 威廉斯显然心里不是很痛快,但是从他绝对服从的表情也能看出里昂在整个警届的影响。 「噢,是这样,fbi从很早以前就有一个计画叫做『守桥人』,什么意思呢?桥嘛,这边是黑道,那边是白道,说得明白一点就是桥樑,你懂吗?」他做了个联系的手势,继续,「这个和叫你去做卧底是两码事。不要误会,这个计画是在明面上,大家互相都知道。就是我们派出一些人常年和他们接触,有些重大的事情、决策,比如他们家族老大更新换代的谈判,我们派人去做个中间人,避免一些大规模的江湖仇杀,会议的时候代表我们投个票,做个见证,等等。另外,有些国际上的犯罪集团来我们这儿折腾,他们也会提供一些相关的线索,相互的,我们高级警官的上任也会徵求他们的意见。」 威廉点了一支烟,继续说:「哦,对了不要误会,这中间没有什么非法的勾当,一切都是正当的。你知道,这些年道上的人都纷纷转行做商业行会了,我们当然高兴,这个计画实行以后,整个纽约州的犯罪率都下降了。这就是游戏规则,你理解?」 四年警官学校的磨练给了海晓处变不惊的性格,也充实了他关于这个庞大帝国应有的一些资料,但是听到这件事情,海晓脸上的诧异还是写了出来。 里昂接过话:「孩子,很多细节的东西需要你自己慢慢去体会,一下子也讲不清楚,我们主要打击的是那些敢于公然挑战国家法律的人,而那些愿意合作、愿意为社会出力的,过去虽然有些不清晰的地方,我们也愿意给些机会,你懂了?」 「好了,长话短说,四年一届的纽约总局长两个月之内就要改选了,各区都有些提名,当然我还是不参选,我们分署主要的计画就是守桥人的人选,呵呵!」里昂笑笑,说:「这个你可能不知道,前面说过了,虽然我们选总局长,由于守桥人计画,各区推选的人都需要得到商会的支援,我们今年推的是一大楼的埃瑞克局长,相关需要的支援是『黑色天使基金会』,」他顿了一下,继续,「也就是小义大利社团,以前的黑手党。不要惊讶,过去的就过去吧,他们现在大多数人都做正当生意了。」 「好,请让我继续,我们派你去小义大利参与他们一些家族的事务,并争取他们对埃瑞克督察的支持,这对我和整个分局都很重要,你懂?这件事办得好,我会直接破格升你做探长,当然,这也有些你爸爸的意思,你知道我们和华商会那些人都很熟,你爸爸和他们都是朋友,也资助一些活动,他们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朋友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海晓头脑混浊但是清醒地出了署门,坐在车上开始整理。 整件事情唯一的漏洞出在他老子身上。里昂说他老子有些关係网,这个不假,但是任何人会为了他老子的交待而冒险让海晓这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去做这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扯淡了。为什么呢?他老子这个人是有朋友,但是他的朋友都恨他,都恨不得他早点滚蛋,这不是说他有多坏,而是他的个性。他就是那么一个不招人喜欢的人,一张嘴永远得罪人,尖酸、刻薄,你和他说事情,你永远不能发言,得到的大多都是教训,恰当点多是侮辱,讨论性的谈话大多都会以你被羞辱得无地自容作为结局——但是,他也有优点,那就是很正直,起码现在看来,做事一丝不苟。当然,如果没有这些优点,海晓相信他早就被扔进大西洋喂鯊鱼了。 好了,如果不是看在海晓老子的份上让他接手这个计画,那就很显然他们不想让这个埃瑞克警官当选,派个菜鸟去把事情搞糟,表面上支持实际上拆台。 想到这儿,海晓到处摸烟,他妈的这个蓝衣家族的事情远远比他想像的复杂。 海晓初步算了一下,最近有三件事需要解决。 一、和华兴的饭局。既然他老子的脸皮是狗屁,那照顾阿树和他就是狗屁,接下来的乱子都要海晓自己处理,分局摆平华兴的承诺自然也成了狗屁,但是他也许不会死得太难看,毕竟现在他也是有背景的人,这算是三件事里面最好摆平的。 二、四年前他们开枪打成筛子的达雅的表哥,表叔牙买加老黑们早在海晓毕业前就放了话:只要他踏出学院,他就要开始为自己的命祈祷。这又回到海老子的狗屁面子上,既然他的面子是狗屁,警署对海晓形成的保护伞也会理所当然的逐渐成为屁的一部分。 三、就是这个该死的守桥人计画。很显然这是一个套,海晓又不得不鑽,他捅了篓子,鑽了套子,再搞砸了生意,里昂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叫海晓滚蛋,那时候华兴收拾他,还不和撕卫生纸一样容易?名正言顺处理叛徒,无间道老海,顺道处理反骨仔阿树,当然最终会处理他那笑话老子,如果这也是他们计画的一部分,一石三鸟,天衣无缝,当然,海晓明白这些都是他自找的。 海晓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庞大骗局的开始,他无头苍蝇一样自己撞了进去,结果成了导火索,然后那帮老东西笑开了眉,天赐大傻蛋。到时父王必然会赐号——自掘坟墓的畜牲。 「老海啊老海,你的报应来了。」他对自己说。 第二章 天的过去,梦的顏色 纽约的十月在中午可能是暖暖的,但是到了傍晚依然会有丝丝寒气。海晓赶到越下的时候,整个店里黑洞洞的,毫无生气。他心中一惊,不会这么快吧?该死!出门的时候把枪放在柜子里了。 海晓把他那辆小吉普停在离酒吧十米远的地方,熄火以后稍微等了一下,观察了一下周围,几家餐馆依然有人进进出出的。 中午的事情结束以后,张震一定打点了周围。现在都恢復正常了,按理说他们如果再动手,周围的铺子也应该继续关门才对,但是如果没有出事,越下的这时候才应该是一天生意的正开始。 「妈的!妈的!」海晓咒駡着往后门摸过去,怎么一回来,所有的事情都这么操蛋。他身体紧贴着后墙,用手试探了一下,门没锁,海晓的心一下抽搐了,他最好的兄弟啊!海晓不敢迟疑,晚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活口。 心理一慌,脚步自然加快往里走,由于窗帘都拉着,里面黑漆漆看不清楚,当他进门后迈出第三步,眼睛适应了黑暗,面前出现人影的时候,海晓想起了教官的话。 「阿海,我们这一行不允许犯错,任何形势判断的错误、地理判断的错误、时机判断的错误都是致命的。没有重来的机会。」 「三不进」法条,第一条,前方没有视野禁止进入——当然这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试着寻找第一目标的时候,眼前「轰」的一个闪光,震撼弹!海晓心里明白,他立刻闭眼,争取减少眼球在黑暗中被闪烁灼伤的机会,左手下意识护住头部的时候,「啪」的一声,什么东西击中了他,湿乎乎的液体立刻顺着他的脸往下流,是血?这时候根本来不及反应自己什么地方受了伤,完了!他想,这时候任何一个方向的进攻他就会立刻交待在这儿。 「卡塔、卡塔……」 抠扳机了么?怎么光有撞针声没有枪响?刚才的震撼弹也奇怪,光是闪了眼睛完全没有轰鸣,这產品也太次了,学院扔出来那震撼弹会让你觉得脑仁都在颤动,海晓思索着。 ——灯亮了,耳鸣没有出现,出现的是「海哥!海哥!海哥!」的欢呼声,另外一块蛋糕砸在他脸上的时候,海晓明白了一个道理,极度悲伤的心情和极度快乐的心情,其实只是间隔一线,而情形呢,也是间隔一线,区别只是器材的使用罢了。 那场面十分尷尬,海晓弓子步左手护头,右手在腰间挫着手刀,表情狰狞,当然第一下那闪光不用说是相机,这歷史的场面又成了以后阮树一帮人要掛在墙上的纪念品。 海晓想把脸上的蛋糕扔回去缓和一下气氛,两瓶香檳毫不客气地喷射而至,他索性张开嘴去喝,这时,什么圈套、饭局、笑话老子、狡猾局长,全部烟消云散,代替的是激动。这就是兄弟之间的感情,粗鲁到你无法接受,又感动到你无法呼吸。 海晓吸了一嘴香檳,张开眼隐约看见阮树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摸过来,立刻张嘴全吐在他脸上,阮树怪叫:「海叔抓狂了!海叔抓狂了!dj!dj!」 爆硬版的着名枪花11月雨,电贝司代替钢琴的音符在屋里炸了开去,海晓大吼:「摇滚不死!」顺手抓过一个大胸妹,把蛋糕、鼻涕全蹭在她衣服上,然后跳上一张桌子,大声地怪叫:「我回来啦!」 开始左右甩头………… 阮树在下麵起哄:「太棒了,太棒了,海叔抓狂了!」 折腾得差不多,阮树让大家散了,说自家兄弟叙叙旧。 海晓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要了一杯柠檬茶,坐在吧台内侧。现在开始放柔情版的茱迪。 他感觉整个人放松下来了,什么也不必想,这就是家。从小这些兄弟给他的家,一个任何时候来,多冷的天,迈进门心就会暖起来的家。外面多少伤口、眼泪,人只要坐进来,立刻就会痊癒的家。 音乐声停了,皮鞋出现在门外,大咧咧推门进来,她那群小弟扫眉耷眼地等在门外。阮树过来拿了瓶啤酒坐在海晓边上,他俩看着她。 「海探长,小妹给你道万来了。」皮革有点没站稳,貌似喝了过来的。 「有屁放。」海晓显然对她今天中午出现在外面的举动很反感。 皮鞋脸上一阵刺痛:「海晓!我是华兴的人,你他妈的别忘了。」她的个性从小就是这么带刺。 「是,是,皮鞋姐,你身不由己。」海晓刺了她一句。 阿鬼在边上拿了个凳子坐在门口挡着外面的人。 「你欠我一个解释吧?」皮鞋有点拿不下来架子,带着情绪看着海晓。 「我也身不由己。」海晓回了一句。 皮鞋忽然转头对外面说:「黄毛,你们车上去等。」 (注:在纽约道上分为三个辈分,话事的是爷字辈,其左右则一律称伯,比如张伯、李伯,抗把子自称老大,左右则称叔,下面的纵队都称哥,各辈分称呼看地盘和道上名气,没有外人时候他们都以兄弟相称,当着会里的人马,阮树则坚持按辈分称呼,丝毫不得马虎。阮树目前自封为幸福大道56-60四条街的抗把子) 人走了以后,皮鞋的表情明显放松下来。 「当年那些事我也知道,但是你忘了小时候你说过,你一辈子都做道上的兄弟。」皮鞋有点没话找话地试探海晓。 大虾在边上推了皮鞋一把:「外面人都走了,还装什么呀,你和我们海哥的事情不是一年两年了。」 「哈哈哈!别装了,别装了!」大家起哄。 大虾:「怎么啦?现在当大姐了,来我们这儿有架子了,你忘了小时候怎么求我们海哥带你吃烤龙虾?让你干嘛你干嘛。」 海晓和阮树都笑了。 皮鞋看海晓笑了,一下子回过神来:「切!我有什么好装的,我皮鞋说一不二,他海晓说让我脱,我就在这儿脱,他想怎么玩,我奉陪到底。」说着,挑衅地看着海晓。 该死的dj立刻放了杜德伟那个贱歌:「脱掉!脱掉!脱!脱!」 皮鞋双手撑起了衣服看着海晓:「怎么了?不行了?敢玩快枪手么?我赌你3分鐘,我搞不定你,我包月下酒钱一个月。」 「皮鞋姐,我错了。今天刚回来和兄弟几个叙叙旧,你别来闹场行么?」海晓告饶。 「靠!」皮鞋一脸扫兴,「你现在真是不行了,小时候,你湿老娘一脸,还抓着老娘头发不放,都忘了?哎,没办法,人家走正道了,看不起我们了,人家是无间道海探长了。」皮鞋不依不饶。 「皮鞋给个面子,阿海累了一天,中午还让你们吓了,改天行么?改天我绑着他送你。」阮树说。 「你说的,阮树,你不会现在也像他一样吧?」 「算了,看你刚回来,今天就算了,老娘不奉陪了。」皮鞋找了个台阶下。 「皮鞋,华兴和我们的关係再僵,以后你也别掺合进来,行么?」海晓说了一句。 「海晓!道上怎么混还不用你教我吧。」皮鞋对于海晓的追问有些不耐烦。 「别忘了你也是中国人。」皮鞋说完,向门口走去。 阮树在旁边插话:「他是越南人。」 皮鞋背冲着海晓和阮树,右手伸了个笔直的中指,红指甲油上方少许脱落,她几乎没什么变化,就是妆越化越老气。皮鞋走到门口转身,问:「周日几点?我和你们一起去。」 海晓心里一暖,冲着她努了努嘴。 「切!谁稀罕!」皮鞋带上门,走了。 「哎!」阮树叹了口气,「她对你倒是真不错,可惜在道上混的姐妹越来越没有女人味,越来越疯。其实她中午来,我估计是想给我解围。」 「嗯,我觉得也是。」海晓喝了口柠檬茶,若有所思地说道。 阮树突然用杯子碰了海晓的杯子一下:「该说那句话了。」 「阮爷,这么多年了,你就别较这个劲了。」海晓有点慌。 「不行,阿海,咱们规矩不能坏啊。」 阿鬼那边来了精神,三个人围着海晓…… 「dj,你回去吧,明天早点来再收拾这些。」阮树说着。 海晓眼前的景象突然有些模糊了,那年,海晓抽泣着,青着一隻眼睛,一瘸一拐地回到家,没人在,院子大门打不开,他坐在台阶上抱着书包,把脸埋在书包上回想今天的事,又哭了起来。 「打你个中国佬!」后面一群墨西哥和黑人孩子在追他。 「阿海快跑!」幼齿版皮鞋姐稚声稚气地喊着:「我去叫人。」 海晓拎着书包跑着,却被书包带绊了一下,摔在路边,追上来一群他那蠢爸眼中的上等人的孩子又踢又打,海晓拿书包护着脸,但还是结结实实地被揍了。 懵懵然,海晓被皮鞋姐扶起来:「叫虎哥。」皮鞋稚声稚气地说。 痞子版大道之虎站在边上叼着烟,小屁版彪哥,丧狗好像还流留着青鼻涕。 「你认识我乾妹?」 海晓的头还是懵得有点站不住,皮鞋上来扶他:「叫虎哥。」 「虎……虎哥……」 「嗯,怎么啦?被打啦,谁没被打过啊,妈的,丢人现眼,你没报我的名号?」他努努嘴,「武街那几个水果摊都是我的,呃,我看的……」他纠正了下。 「你既然认识我妹,你就入华兴吧,以后谁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字,武街之虎。」 「行了,有钱么?交会费。」 「有一块多。」海晓回答。 「拿来。」海晓乖乖地把兜里的一块二十美分给了虎哥。 「嗯,我们走,皮鞋,你去把那几个筐收了。」虎哥吩咐着,然后给了丧狗一块钱:「去给我买几个那种义大利奶油饼乾。」 小屁版彪哥呵斥着皮鞋:「这憋三一看就没出息,你以后别和他混一起,丢华兴的人。」 皮鞋冲海晓挥了挥手,走了。 海晓茫茫然感觉有了靠山,把书包扶正继续朝地铁走过去。不料地铁门口站着鵪鶉几个人,当然也是上流社会天主教学校的孩子。他壮了壮胆,抬起头走过去。 「我让你过了么,小黄?」 「我……我是跟虎哥的……」话没说完,鵪鶉一拳打过来,海晓眼前一黑又摔在路边。 海晓右眼火辣辣地疼,贴在书包上,慢慢地感觉麻木了,他想睡一下,也许能梦到妈妈。 「阿海,下课啦?」阮树把冰凉的手伸到海晓脖子里,海晓被凉得一呲牙,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阮树。 阮树一下子把手收回去:「斗马!谁打的?谁打你了?」阮树揪着海晓站起来:「你现在带我去。」阮树怒喝着。 「都……都回家了。」海晓麻木不仁地说。 「斗马!斗马!」阮树显然怒了,「明天一大早你在这儿等我,记住,一大早。」 等阮树开了大门进去,海晓迷迷糊糊地拿钥匙开了他家小门,吃了个冷披萨,睡了。半夜醒了一次,上厕所的时候觉得小鸡鸡好像也有点疼。 早晨起来,海晓盘算着今天怎么弄,乾脆翘课算了。脑子还在转着一出门立刻被阮家三人组拦住。 「走,我们今天不去学校了。」阮树一脸坚定地说。 「真去?」海晓心里一惊。 「算了吧,他们人多。」海晓说道。 「算了?算了?放屁!走,别囉嗦,我怎么能让兄弟被打。」 出了地铁,阮树教海晓:「你上去认人,你就指,认好你就站在一边。」 「我有点怕……」海晓犹豫着说。 阮树站住,双手扶着海晓肩膀:「看着我,阿海。」海晓看着他。 「跟我说!我是越南人,你打我,我杀你全家!眼睛不要眨。」 阿鬼拿出把削水果刀,比划着,眼神兇狠。大虾冲海晓点点头:「不要怕!我们是兄弟。」 一道闪光,海晓看见了李小龙、霍元甲、黄飞鸿站在他边上。海晓突然感觉到有劲了,鸡鸡好像不疼了。 「走!他妈的,他妈的!」他大步往前走去 阮树捅了捅大虾:「阿海抓狂了,阿海抓狂了。」 到了校门口,那帮小子早上都在那嬉笑。海晓上去站在他们面前,他们轻蔑地看着海晓:「小黄回去有没有和你师傅学咏春?」 看门的西班牙胖老太太嗑着瓜子,坐在一个硬木矮脚板凳上,瓜子皮吐在了海晓脚上。海晓突然觉得脑子里有什么炸了,空白了,他狂吼着挥拳打在一个西班牙小子脸上。 「我是中国人!我杀你全家!」 边上另一个黑人小子立刻伸手过来揪海晓的衣领子,他手还没碰到海晓,这边一板凳生生地砸在他眉骨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神当时就失去了光泽,脑袋朝后撞在校墙上,接着另一个西班牙小子被大虾一脚踹在肚子上,瘫软了下去,鵪鶉当时就傻了,他想挪腿往学校里面跑,个子小两头的阿鬼一刀刺在他的后腿上,鵪鶉跪下去,抱着腿杀猪一样地叫,没叫两声,立刻被阮树另一板凳拍在脸上,然后举起来,用力再拍下去,一声闷响!硬木板凳结结实实地砸在胸口,你可以清楚地听到他喉咙气带着血涌出的嗝儿声,阮树扔了板凳又用力一脚半跳起来踩在鵪鶉脸上,鵪鶉这回只是哼了一声,人已经不行了。那边,阿鬼和大虾抬着路边的垃圾筐用铁底子砸一个黑人,砸完直接扣在那个黑人头上。 胖老太太嘴唇哆嗦地双手双脚并用地往学校里面爬。 「走人,你别去学校了!」阮树对海晓说。海晓应了一声,肾上腺素刺激得他腰上神经顶着他的心脏突突地跳,逐渐转移到胃里翻江倒海,一阵噁心。 阿鬼扶着高他一头的海晓往唐人街方向走去,街口遇上了张震一行人,丧狗明显没闹清楚形势,张口就问:「小子带钱了么?」 阮树眼神刀子一样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问谁要钱?」 张震则明显年轻时就显世故老成,问了一句:「你们哪里的?」话音刚落,立刻被阿鬼用刀指着脖子呵狗一样骂:「滚开!」 海晓一脸兇狠地往前走,看都没看他们,皮鞋藏在屁版彪哥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后来她告诉海晓,当时看着他的眼神,她人生就有了强暴他的衝动。海晓反问她:「阿树他们看起来兇狠多了,你怎么不说?」她答:「他们都是匹夫的兇横,你是儒雅中带着勇猛,我命中的男人。」 海晓为这句话吐了很久。 90年代后期的唐人街仍然乱糟糟的,各种林立满目的广告五顏六色地出现在各个大楼的侧面。随着往里走,唐人街似乎活了,卖螃蟹的大喝:「要买买一打!」卖水果大喊:「要买买一斤!」旁边餐厅小侍应不甘示弱地唱:「早茶半价!要吃吃三顿嘍。」 清晨的阳光打在海晓脸上,做上等人的阴影在阳光下逐渐缩小并淡淡地倾斜,然后被过往的行人踩在脚下。 阮树像走在自家后院似的拉一行人走小巷,三转两转到了一个画着越南文的餐馆门口停下,他们都饿了,海晓刚要往里走,阮树拉住他:「阿海,我们这儿有个规矩。」海晓耸了耸肩:「我懂规矩的。」 「不是这个意思。」阿树有点神秘,他给了大虾一个眼神,大虾立正,阿鬼立刻站在他旁边,他们齐声说道:「我们都是越南人,我们宣誓要为了越南人的荣誉和幸福奋斗!牺牲我们自己在所不惜。」 阮树看着海晓说:「你刚才的台词说得不对,你说你是中国人,但实际上你现在是越南人……」 「我是中国人。」海晓有点愣。 「我们是兄弟么?」阮树问。 「当然是!」海晓答。 「那你就是越南人!」 「我是中国人。」海晓明显心不在焉地看着餐馆里面的桌子椅子。 阮树有点头疼地抓了抓脸颊:「我们从小就在一起做兄弟对么?」 「对!我是中国人。」海晓仍然回答。 「斗马!」他有点失了方向。 「不行了,不行了,饿死了!我们越南人进去吃牛河粉了。」大虾嚷着往里走,阮树跟着往里走,阿鬼走上台阶看了海晓一眼。 「我是越南人?」海晓期盼地看着他们,一帮人笑了。阮树一挥手,海晓冲进了小店坐下来,大喊:「来一碗热腾腾的!」 …… 越下,阮树拍了海晓一下。海晓把杯子放下,把手放在桌子上。 「我是越南人,我宣誓要为了越南人的荣誉和幸福奋斗!牺牲我自己在所不惜。」 「我们都是!」大虾说着把手放在海晓手上,接着是阮树、阿鬼。 天空暗了下来,海晓被退学以后就转学去了阮树他们学校。 放学回家了,他喜欢他们这种小楼的气氛,进门就是院子,周围种得规规矩矩的公园草。隔壁楼邻居各种各样,左边是墨西哥,右边是黑人,他们这幢是亚洲人。 院子有个大门,进去以后是各家的小门,阮树家的小门里正在开饭。 阮雄:「树仔,你以后要当我们这个家,这些年你做得不错,知道去发展兄弟,这很好,我们社团要壮大,最重要的就是多收兄弟,多收有义气的兄弟。」他摸了摸阿鬼的头。 大虾问:「就像阿海这样的兄弟,对吧?」 阮雄叹了口气:「他们家环境和我们不一样,家里教育也不一样,他们是中国人,想法也不同,我担心你们兄弟最终走不到一起。」 「不会!」阮树回答:「他说了,他要做越南人,阿爸你不如收阿海做乾儿子?」 阮雄瞪了阮树一眼:「乱来。」 阿鬼说:「有什么?我和大虾不都是你乾儿子。」 阮雄叹了口气说:「我们都是一个村的,你们爸爸打仗时候走了,我答应他们照顾你们,阿海他爸爸还在,再说,他爸爸那种有学问的人怎么会让儿子跟我?」 阮树轻蔑地哼了一声:「他爸就是个笑话!」 「没规矩!」阮雄打了阮树头一下,「怎么这么说人家爸爸。」 「好啦好啦,吃饭,多吃菜,汤就好了。」阮妈妈在边上又拿上一盘春捲,而海晓家小门里面,海晓正在被他父皇训诲。 「成绩单呢?」海晓他父皇驴脸拉得很长,戴着眼镜,眼镜片后的眼神就像乾隆大爷看着小桂子。 「上周不是看过了吗?哪有周周都有成绩单的。」海晓努力地镇定自己。 「闭嘴!作业给我看,老师的批语呢?」他父皇大声呵斥。 海晓把画得一塌糊涂的作业递上去:「美国老师没有批语。」 「叫你闭嘴,你这是什么破学校?老师这么不负责任?叫你以后做上等人,去上流社会,你看看你成天和一些越南人混一起,一点出息没有。成绩一塌糊涂,做人吊儿郎当,以后你能干什么?废物!」 他父皇把作业本直接扔海晓脸上,开始了他的例常训话:「古语,汝等废物篮子,今后必将吃枪子……」云云。 海晓低着头,脑子里儘量想着别的。 如果这时摄像机在头顶,你会发现两种截然不同的家庭状况:阮树家破破的贫穷客厅里洋溢着一家人开开心心一起吃饭的情景,屋里堆着乱七八糟的三兄弟的杂物,墙上掛着一幅大虾画的歪七扭八的水彩画,一家人在郊外。三兄弟吃饭间互相用筷子比划着,阮妈妈拿汤给大家盛着。 摄像机稍微往左歪一点点,隔着走廊,另一扇门里面是装潢得还算不错的海家,收拾得乾净整洁,墙上掛着各种漂亮的装饰和欧洲油画,一个集教授、上帝、法官于一身的戴着眼镜的气质怪男正在喷着唾沫星子怒駡一个集委屈、痛苦、自卑于一身的可怜虫。 镜头转那边,那边阳光。 镜头转这边,这边暴雨。 镜头转那边,那边温情。 镜头转这边,这边冷酷。 镜头转那边,一家人在嬉笑。 镜头转这边,海晓的灵魂藏在他心底一个小角落,回忆着远在天边的故乡和街坊,虽然他的躯壳还在现实的深渊。 很小海晓就明白了幸福从来就不是能用金钱去衡量的,披着金衣、坐着马车回家的皇子,心灵却像乞丐一样卑微,而那边穿着补丁、走路回家的乞丐,心灵却像皇子一样富足。 那边吃好了。 「我们去看黑人跳舞吧。」阮树提议。 「没劲!路边都是。」大虾说。 「那你说?」阮树问。 「我们去找雪娜。」大虾兴致勃勃地回答。 「那个西班牙妞?有什么意思,我们又不喜欢。」阿鬼支持阮树。 「我喜欢啊,搞不好她有妹妹什么的。」大虾央求。 「好吧,好吧,阿鬼去叫海晓。」阮树无奈地答应。 阿鬼出去然后进来:「好像在被骂。」 「又被骂?!斗马,怎么天天被骂,骂的什么?自贬身价的不上席的废物?」 「哈哈哈……」 这帮畜牲一定在笑,海晓忍着眼泪幻想着,阮树一帮人扒着窗户偷看他。 「算了,我们进去只会给他找麻烦,我们自己去。」没义气的几个就这样把海晓拋下走人了。 海晓这边灰头土脸,饭也没吃,出门咚咚地敲着阮家门。 阮妈妈开门看见他,那带着浓重越南口音鸟语一样的英文:「晓晓,树仔他们出去啦,吃饭了么?」 海晓耷拉个脸没说话,用手抠着他们家门边上的墙皮。 「吃春捲么?」 海晓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吃了一盘春捲,喝了两碗牛肉汤,一大块越南猪肉包。走不动了,海晓躺在阮树床上翻他的东西。一张照片吸引了他,黑白泛黄。 矮矮的墙,砖瓦房门口,几个流鼻涕的土娃在一颗大树下面逗一隻狗,一个女孩子坐在边上怀里抱着一隻鸡。奇奇怪怪的佈景下面,一个女孩子扎了个辫子,笑得天真灿烂,戴了小布洋帽。看不太清楚长相,但是从头型上就能看出就是那几个兔崽子,只是这灿烂的女孩子是谁? 海晓思索着。 嬉笑声中,大版兔崽子们推门进来,阮树一把抢过海晓手里的照片:「喜欢我妹妹?我二叔的孩子,他们也该快来了。」 海晓没吭气,刚才那顿饭吃多了,有点疲惫,就想躺着。 「怎么不说话?」阮树若有所思地看着照片。 「你喜欢她,诺……嗯……」 「你娶她算了,就这样!等她来了你和她结婚,这样你搬到我这里,从身份上你理所当然就是越南人了,我爸也不会再囉嗦什么,你就是我帮的师爷(帮会里的军师)。就这么定了,那个皮鞋……」他吸了口气,「你不会要娶一个疯子回家,不可能,就这样。」 「你们干嘛去了?」海晓没理阮树。 「去看大虾情人的男朋友扒窗户偷鸡摸狗。」阿鬼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你的妞被人泡了?」海晓问大虾。 大虾明显没情绪:「法可他。(美俚语:干他)」 海晓来了精神,加上本来气不顺:「我们去揍他!」 大虾唉声叹气地说:「揍了也没用,他还不是第二天又上楼去。」 「把他腿打断!」海晓大喝,说完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以前还没这么干过,要说真打断,还真不知道从哪下手。 「听师爷的,」阮树沉着地说,「出发。」 他们三个出了门,海晓心一横,反正都有第一次。 布鲁克林,他们这一区的楼房基本都是三层或者四层,穿过幽铁卡路,在一个还算不错的三层公寓后门的消防梯下,他们发现了目标。 一个西班牙裔小白脸正隔着窗子快速地用西班牙文和窗户里的一个女孩说话,一行人在拐角偷听。 @#$%%amp;……佐罗……%^amp;*@@我曾祖父…… 偶尔夹杂几句英文。 「这不要脸的不会说他是佐罗的后代吧?」 「管他什么罗,上么?」 「等等。」阮树说。 「#$@amp;*^amp;屋里……骑马,我教你。」 「我的天……」阮树有些惊讶,「老墨(对西班牙后代的统称)真贱。」 「说的什么?说的什么?」海晓在后面问。 「亲了……亲了……」 大虾听到这儿就要往外冲,被阿鬼一把抱住还把嘴堵上,大虾挣扎着,海晓转身用力掐着他脖子捂着他的嘴,他发出「唔唔」的挣扎声,看来是真急了。 「等等,雪娜小妞不是住二楼?这是一楼。」 大虾停止了挣扎,海晓和阿鬼把手放开。 「一楼住的是个黑妞……」阮树回头说。 「他刚才在亲黑妞?」海晓一脸鄙视。 「也许他觉得美……」他开始爬楼了。(美式楼房凉台都会有消防梯从楼顶一直延伸到楼下) 「上!」海晓给了信号。 他到二楼翻进一个凉台,开始敲窗户。海晓一行人迅速到达,也翻进去。 西班牙小白脸一脸诧异:「干……干什么?」 「跳下去……」海晓指着楼下。 阮树一把抓住小西班牙的手扭到身后,阿鬼抓住他的腿。阳台门打开,鼻子边上有着小雀斑的雪娜一脸惊恐地看着海晓这帮匪徒。 「虾……安东尼?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在给你出气,」海晓脱口而出,「这玩意儿刚在楼下亲了一个黑妞,现在想上来占你便宜!」海晓顺嘴就说得很顺。 「哦no,你没有!安东尼!」 「像舔乳酪。」海晓立刻又添油加醋地说。 「你这个畜牲!」雪娜一巴掌扇过去,正好扇在已经半截腾空的安东尼身上,阿鬼顺手一推,安东尼惨叫着摔了下去。 雪娜看也不看一眼摔下去的安东尼,转头抱着大虾的脸亲了一下:「你真好,虾,我以前不知道你这么关心我。」 路上,大虾很激动。 「阿海,你真是太棒了,那场面处理得太好了。」 「这个效果我出门前就计画好了。」海晓恬不知耻地说。 阮树接话:「我早就说过阿海是师爷的料子。」 阿鬼问:「以后是不是就轮到你这傢伙天天爬楼了?」 哄笑中……小匪徒们回了山寨。 安东尼一家带着员警上门来的时候,阮树一帮子去了越下吉他给他爸爸送货,海晓在家门口被抓了个现行。由于雪娜的证词是安东尼动手打海晓,他朋友们自卫,这事情以海家赔安东尼家一万美金了事。 海晓在家里的地位更低了,在阮树家的地位却高了。被阮雄夸奖为「天生的道上好汉」,绝不会出卖兄弟。 …… 在回忆里,啤酒瓶都空了以后,大了的匪徒们决定今天先散伙。 从越下出来,海晓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他父皇开门的时候还是很高兴:「儿子!你毕业啦,你终于出息了!」 海晓抱着他说:「爸爸,让你操心了。」 其实海晓心里还是蛮辛酸的,毕竟爸爸希望他走的路他从来没让他如愿过。 「本来想和你喝一杯,儿子,看来你和你们长官都喝过了。」 「哦,我和阿树他们喝了一点。」 海爸爸的笑容凝结在脸上。海晓放开他,进了厕所,抱住了马桶。 昏沉的梦里,有一个看不清楚长相的女孩在海晓家门口拿着什么,苦苦地等待他回家,而海晓呢,不知道在哪,好像远远地从天上看下来。下雨了,女孩一脸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滴,海晓想张嘴叫「婷婷,婷婷」,空喊着,发不出声音。 第三章上 真爱是谁 早上局里通知海晓不用去了,资料都发他信箱了,局长留言:「抓住你升迁的好机会……」海晓列印了一份,去了越下。 越下白天卖一些西式速食,生意比较清淡。进门后,阮树递给海晓一张房卡。 「这是什么?」海晓问。 「皮鞋在夏日开了房,叫你赶紧过去,说慢了要你好看。」阮树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操,我不去,当我是什么?」 阮树有些诧异:「你在警校有女人?」 「没有!」海晓说。 「那怎么不去?别人等你四年了。」阮树又问。 「她前三年几乎月月去骚扰我,我能有个屁!」海晓回答。 「她回来和我们说,你们那管得严得很,什么都干不了啊。」阮树思索着。 「哦,我说呢,她怎么会不知道你当了条子,她以为你那是监狱,你被抓起来啦。哈哈哈,你们这闹得。」阮树恍然大悟。 「那你每次见她……」阿树问。 「都是在警卫室说两句,」海晓回答,「那种训练根本不是人干的,什么海豹、esu、还有三角洲都在那儿或多或少有训练课程,说了你也不知道。」海晓烦躁地答着。 「那你这四年?」阿树很诧异。 「都和手纸亲热了……」海晓尷尬地低声说道。 「这么惨……真难为你了海叔。那你还不去?你来我这干什么?你手里那些纸也硬点吧……」阮树忍着笑。 「去你妈的,这是资料……我烦着呢,楼上空着呢?我有案子。」海晓说完要上楼,阮树赶紧拉住他:「你等等,你等等。什么案子也得等,你和皮鞋怎么啦?你不要她啦?我这儿要不是靠皮鞋罩着点,早被拆了八百次了!」 「那你去……」阮树把资料扔在桌子上坐下。阮树立刻翻了脸:「你说的什么狗话,你再说一次,你再说一次我不揍死你。」 「你现在恐怕还真打不过我,你要不要试试?」海晓没好气地回答。 大虾过来拉开阮树:「有客人,怎么啦阿树?海哥,这回来才两天,小时候你们翻脸也没这么快啊。」 「你问他自己。」阮树还是很气。 海晓叹了口气:「我现在不能和皮鞋搅在一起,再说,华兴那么多追她的。」 阮树:「你还真不知道,这些年,皮鞋为了你根本不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往。那是华命九的乾女儿,道上谁敢动她?就有一次,唐人街他们店一个韩国客人喝醉了,拉住她要电话,只不过要电话,你知道下场么?下身被钉了铁钉,全身两块板子夹在一起,从长岛开船出去直接扔海里了,你说谁敢打她的主意?」 「我不是说这个……」海晓有些无奈。 「那你说的是什么?她是疯点,可是人好啊,你问问他们几个,谁见过这么义气的女孩?」阮树穷追猛打。 海晓叹了口气:「阿树,我不是不喜欢她,可咱们都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胡闹,我现在是替联邦政府做事,这些事绝不能掺杂个人感情,尤其是和华兴。虽然我这辈子不可能脱离道上的纠葛,可这已经这样了,我怎么能再放纵自己去瞎折腾。我现在做的事情,和皮鞋搅合上只能害了她。」 「他们叫你去做卧底?这帮畜牲……」阮树坐下,关切地问。 「不是,是什么不方便说。」 「阿海,你真的变了,他们给你洗脑了?我知道你考虑得多,但是以前你从来没有这么吞吞吐吐过。你和她在一块儿的时候她才多大?她十五岁生日那天,你当着全越青的兄弟就在这桌子上,你都忘了?」阮树有些失望。 「阿树,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做对不起你、对不起越青的事情,但是和华兴真的不能走太近,你忘了小时候,华命九怎么用皮鞋和我的事情要胁你爸?现在我再和皮鞋纠缠上,华老九他能不用这个做文章,去逼我,甚至逼你们全部?」海晓木然地回答着。 阮树没有说话……他们又都回到了时间走廊那纠缠不清的yesterday。 其实那天真正发生了什么、怎么发生的,海晓的记忆都是模糊的——烈酒、大麻、震耳欲聋的音乐,他只能从越下地下室内部会议室墙上一张打了马赛克的照片上回忆起零星的片段。照片上的皮鞋跪着,光着背,海晓站着抓着她头发,她整张脸和对着海晓的部分被一个大大的骷髏头和越青两个字挡着。 晚上的记忆是混乱的,夹杂着宣洩般的痛快,是模糊的热带丛林。可第二天的记忆却是清晰得如同雪原上的一隻苍狼。 早上七点,海晓抱着精光的皮鞋在越下二楼筋疲力尽地睡了,九点一个电话,皮鞋匆匆忙忙地起来,穿好衣服,用口红给睡梦中的海晓留了个记号,就走了。 十点,阮树起来去干活了。 十一点,阿鬼和大虾起来把所有光屁股的姑娘赶出了越下。 十一点十五,阮雄来到酒吧,开始电话联络会里的生意。 十一点三十,海晓起来,拿了把拖布帮忙擦地上的酒、大麻叶。 十一点四十五,阿鬼把越下大门打开,掛上了营业的牌子。 十二点整,门口来了一辆加长的林肯,在海晓站起来看着从来没见过的车的时候,阮雄把柜檯下面藏的巨蟒点357左轮拿出来放在手能够到的地方。 推门进来七个人。 为首的50岁上下,彩绘的走狮子图案的老式马褂,光头,很精神,上唇修剪得非常整齐的小鬍子带着威严,眼神透露出蔑视一切的霸气,手里拿了根龙头短杖。身边四个壮汉都要低头才能进门,西装没打领带,领口开着,全纹着龙。 海晓感到从未有过的压迫感从门口一直蔓延到酒吧内部。 阮雄低头叫:「九爷。」 这响雷一样的名号不是炸在了越下,而是炸在整个幸福大道。海晓往外看,穿流的街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车辆似乎都绕道了。 随后的三个人海晓都认识。 唐人之虎于海四,永远活跃在唐人街过年舞狮会的主席台上,看见他的时候基本都隔着几百兄弟。 华兴之虎吴望南,看见他的时候基本都是背影带着人马出去扫荡,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敞开的衣服下面那露出的一左一右两个枪把。 中城之虎马家诺,管理着华兴曼哈顿地区中城、上城所有钱庄生意,喜欢拎着一个长皮箱。有人说里面是华兴所有保险库的密码和钱庄的法律档,也有人说里面是改装过的7.62大口径ak94突击步枪。 一个保镖搬了个凳子过来,华命九贴着吧台坐下。 阮树捅了海晓一下指着后门,示意他快走,海晓的腿像被钉子钉在地板上一样挪不动,勉强扭头看了一眼后门,隔着窗帘都能看见不知几十口人黑压压地堵在门外。 「阿雄!这几年你做得不错,李老三那时代留下的烂摊子被你慢慢收拾起来了。」华命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多亏您照应。」阮雄答。 「明人不说暗话,我老九想收越青那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李老三是个纯粗人,就知道动刀动枪,我想从越南进点便宜货,他都跟我干上几个月,所以他开一个店,我砸一个!」那个「砸」字是从他牙缝里发出来的:「直到把他砸死,把他越南的供应点全部端了。」说到这儿,华命九叹了口气。 「哎,但是这样越南人也不肯卖我货,因为我不是他们的人。这一点我也知道,所以你上位,我没有动你一根汗毛。」华命九继续说道。 「九爷怎么会和我们这些小生意一般见识。」阮雄微笑了下,手底下离那把巨蟒只有一巴掌的距离。 「那是因为你懂得谈。」华命九凌厉的眼神落在阮雄脸上。 「……」 「你是个干大事的雄才,你不用谦虚。」华命九挥手打断了阮雄想要说的。 「但是你给我那些你们以前用来联络的越南货点,不是被泰国人买断,就是货量稀少,而纽约这里的越南人,也不肯好好地卖我的货。阮雄,你有你做人的原则,你不卖「白麵」,我理解,也不会勉强你,但是你搞得你们整个越青从此都不做这一行,对谁有好处?你们搞点走私烟、走私酒,那都是下贱人做的买卖。这些破酒吧,就算你们开得全美国到处都是,又能是多大的生意?更不要说你弄个什么越南移民中心,不知所谓,完全是浪费你的雄才,更是把李老三拼了几十年的码头断送。」华命九顿了顿继续说,「你以为你不做「白麵」,马路上就没有人卖?笑话!那些黑人、墨西哥人、俄罗斯人,哪个不卖?」 阮雄没有说话。 华命九顿了一下:「我今天亲自来是为了两件事。」 阮雄知道前戏已经唱完了,抬头等着这华人黑社会近三十年来最有影响力的人物说出他的要求:「先说好事,我是来认亲的。」 阮雄愣了一下。 华命九做了个手势—— 门推开,华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全师爷拉着华为婷进来了,全师爷基本看不出来他有多大或者多老,有些驼背,略低着头,也穿着马褂,带着圆墨镜,身边的华为婷打扮得像个公主,穿着旗袍,海晓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脸上乾乾净净的皮鞋姐,他有点看呆了。 皮鞋瞪了海晓一眼,吐了下舌头。 阮雄这时候心里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得不佩服华老九的老谋和沉着,这么些年的按耐,也许就为了等这一个机会。阮雄也明白,真正的猛兽是有耐性等待机会,也一定会全力捕杀机会下的猎物,丝毫不会出错。 华命九把龙头短杖交给了左手,立刻有保镖拿出一支切好的雪茄,给他点上。 他用力吸了一口,徐徐地说:「先话话家常,我有一个儿子,当年我是希望他走正路的,从小我惯着他,让他去最好的学校,找最贵的家庭教师,家族什么事情都不当着他的面做。他也算争气,考上了哈佛,毕业开了间贸易公司,那年我四十五岁,我给了他三千万,一心想让他的人生没有打打杀杀,做个快乐的人,做个清淡没有噩梦的人。」华命九叹了口气,接着说,「第二年他认识了几个法国商人,伙着些中东什么王去华尔街做什么石油期货,我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可还是由了他,没过多久的一个晚上,他醉醺醺地回家,一整晚就说三个字,都没了。师爷第二天去查帐,我给他的三千万,在那个什么狗屁交易所里面,几星期就变成了三万,接着就负了债……」 「我犯了老毛病,住了一星期医院,那个废物东西还去打了官司,你知道法院怎么判的吗?说他参与内线交易,操控石油价格,判了他十年大牢。我拼了老命把他保出来,人呢,却变得疯疯癲癲,现在还在新泽西一个医护院。我调集弟兄去法国、去中东,人都找不到。州长还来电话叫我规矩点,说我涉及国家安全,说什么外交因素不再给我发社团去中东的护照,」华命九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平稳了一下情绪,然后缓缓地说:「从此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白道、黑道,都是讲究实力,没有什么对错,没有什么公理,要变成狮子首先得变成兔子,学会了弱者的生存才能成为强者。」 「所以我让婷婷从小就在华兴最底层做事,让她看透这世间的一切,让她长大了成为能洞悉一切的强人。」 华命九停顿了一下,看着阮雄,沙哑的嗓音听不出来是否带有情绪。 「但是我放她锻炼并不代表有人能欺负她,她从来晚上九点以前都乖乖回家,昨天是她生日,也是她第一次晚上没有回家。她在祖宗牌位前面跪了两小时,我知道她来了你们这儿,但是就算师爷用家法她也不肯说是你们,可见她喜欢那个叫海晓的小子。」 华命九看了海晓一眼,接着说:「不要奇怪,婷婷有什么朋友,我一清二楚,哪年认识的,在哪认识的,认识的人什么家庭、什么朋友,婷婷的婆婆是华兴最红、最漂亮的香头。从小没有爸爸,她妈跑路回了台湾改了嫁,我不难为女人,华兴有的是钱,怎么会要别人替我们养孩子,她婆婆临终嘱託我,我绝不会让她李家最后一个人被人欺负。」说完这句,华命九放下手里的雪茄。 「你阮雄也算是纽约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的乾儿子配我的乾女儿,不委屈你吧?」 阮雄有些尷尬:「您言重了,但孩子们的事情我一般不插手。」 「他没有拒绝的资格。」 这句话听在阮雄耳朵里多少有些刺耳,这相当于说你阮雄、你整个越青都没有拒绝的资格。 阮树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杯茶递到海晓手里。海晓努力不让自己的手发抖,把茶递到华命九面前。 「九爷,喝茶。」 华命九看着海晓,海晓把头低下把茶举高。 华命九接过茶喝了一口放在桌子上,加重了语气:「我华兴,有很多规矩都是老祖宗定下的,到了我这一代,在美国,毕竟时代在进步,要是在香港,你们今晚上就得准备、明天就得完婚。我可以改一改,一、你们年轻人交朋友我相信需要一个过程,尤其是美国这种混帐国家,二、你需要凭你的实力证明你够资格做华兴的人、华家的人。你有六年,今年婷婷十五岁,六年之内你要做出一番事业,这六年华兴不会收你,也不会替你出头,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六年以后你要是证明你是真心喜欢婷婷,并且你在华兴之外闯出了一番天空,到时候我会给你们在拉斯维加斯完婚。一切都会是最好的。」华命九说完站起来,对全通天招了招手。 「师爷,立契。」 全师爷上前一步说道:「天成方,地成园,是为规矩。有规矩,画契为定,方为君子。」全师爷从怀里拿出一张似模似样的羊皮纸开始念: 「华兴红契1995年9月11日 华人洋行兴起会,总会,会长,华命九之女,华为婷为上方 越南青年会,总会,会长,阮雄之子,海晓为下方 立婚约契约日2001年9月11日 期间立十定: 一、从立契时日起,华兴本会任何分会不得收海晓为门下,契约日止; 二、从立契日起,海晓为试命期,必尽其能,考核日为契约日前一月; 三、从立契日起,海晓遵守华兴禁足令,不得结交任何非华兴指定女性; 四、从立契日起,华为婷遵守华兴禁足令,不得结交任何非华兴指定男性; 五、从立契日起,华为婷海晓双方见面需在华兴指定场所,亲友不限; 六、从立契日起,华为婷海晓双方任何一方违约,将执行家法,执行人吴望南 七、从立契日起,华为婷海晓双方任何一方如有不可抗力因素需解除契约,裁定人于海四; 八、从立契日起,海晓遵守华兴维家令,因为任何非华兴缘由丧命,其亲友代为承担维家令,契约日止; 九、考核日,晨9点正,海晓需到达华兴总会接受考核,考核人华命九; 十、考核日通过,契约将于华兴总会指定地点执行,执行人马家诺,见证人华命九,见证人全通天。」 全师爷停下,转身问皮鞋:「华为婷,你可接受?」 皮鞋看了海晓一眼,看见海晓一脸茫然,温柔的眼神变成了怒目而视。 「签字。」 皮鞋拿过师爷递过来的笔,在「上方人」的地方写下「华为婷」三个清秀的正书。 全师爷看了海晓一眼。海晓当然知道全通天不会问他是否接受,说了他海晓没有拒绝的权利。 海晓想过来拿笔,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这老头手像铁钳子一样,右手突然拿出一把巴掌大的纹龙柄的匕首,出手之快,海晓没来得及喊疼,左手中指指尖一块连皮带肉被挑飞,海晓张了张嘴,眼帘中出现的同样张了张嘴没喊出声的皮鞋。 「你是受契人,你要立血印。」全师爷冷冷地说完,拿着海晓的手指在羊皮纸上盖了下去。 接下来,三虎分别在自己执行的部分签了字,吴望南特别看了海晓一眼,海晓立刻明白了,如果他犯错,那么追杀自己的人就是这华兴内部家法的掌管者,华兴之虎——吴望南。 皮鞋匆忙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绢递给海晓。 看到这一幕,华命九闭上眼睛,用手摸着自己的光头。他并没有接着说出那些什么俗套的你伤我闺女心,我把你碎尸万段的俗话。张开的时候并没有看海晓一眼,他不允许感情出现在他接下来要宣佈的更大变动的现场。 「这第二件事,我今天是来收越青的。」 听到这儿,阮雄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恐怕不方便。」 他的「不」字刚说出口,四把枪从四个方向指住了阮雄。 全师爷不阴不阳地说:「九爷面前没人敢在他发命的时候说不字。」 华命九挥了下手说:「干什么?把枪收起来,阮雄,你还没有听我说的方案,也没有听我开出来的条件,不要着急回答。」 四把枪回了枪套,华命九继续说:「越青可以沿用你们自己的称号,你阮雄自己的店或者说你身边的兄弟及其手下可以不参与华兴的生意,但是你要给其他越南人自由选择的权利。」 阮雄没有说话。 「好!接下去,我要你做加入华兴的第一件事。把越青在布鲁克林的地盘向东推三十条街,不用担心,你要人,我给你调人,要枪,我给你运,兄弟死伤的安家费,全部归我华兴,地盘打下来归你管理,华兴抽四成红利。」 「呵呵,这三十条街,我不说你也清楚是块难啃的骨头,是老墨和牙买加人的前哨,也算是布鲁克林人口收入高一些的地区,你好自为之吧。」 华命九起身,三虎开了门,四个保镖两前两后,全师爷最后。 皮鞋老大不高兴,本来她的一天,她兴高采烈的订婚仪式,小女孩情竇初开,对于未来生活的憧憬、梦想,都变成了帮会间的交换条件,甚至说是威胁的手段。她有点哭咧咧,但又不敢真的掉下眼泪,她想留下,在海晓身上寻找些安慰,但是手被全师爷紧紧握着,最后,全师爷轻轻地压低声音对皮鞋说:「孩子,他们还有很重要的会要开,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我们走吧。」 皮鞋依依不捨地从全师爷推开的越下门中走出,接着消失在车门中,摇下的车窗在半截又被摇上去。车开走了,越下沉默着。阮雄从吧台后面走出来,坐在靠墙的一张圆桌上。海晓、阮树兄弟自知闯了大祸,谁也不敢过去。似乎过了很久,阮雄招手:「你们都过来,坐下。」 「这一天,其实早晚要来,由于他们的忍耐,我松懈了,这一切都是註定。」阮雄看着海晓。海晓把头低下,知道整个阮家要为了他的无知,去承担他们本不用去承担的东西。 「阿海,男人做事,自责是没有用的,你不要难过,我不怪你,要从中吸取教训。」阮雄拍了拍海晓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好啦,」阮雄敲了下阿鬼,「去把那瓶威士卡司令拿来。」 阮雄看着他们兄弟说:「男人遇见大事要喝一杯,外面马上来的风浪再大,孩子们,我要你们振作!做男人,不要眼泪,要死在风浪下,不要死在屋簷下。」 阮雄的身材并不高大,也并不魁梧,甚至还有些越南渔民的瘦小,但是这一刻海晓感觉到他像一面墙、一座山,一个可以扛住天的肩膀,这是他这一辈子嚮往的父亲的形象。从来没有责駡,没有教训,没有嘮叨,有的只是父亲那鼓励的眼神,和宽厚的手掌。 他们都哭了,阿鬼拿着威士卡,肩膀抽泣着替一家人倒着酒。 一家人猛烈地把酒倒入喉咙,感受着刀子一样的火辣顺着口腔流入身体,再慢慢地化成勇气涌上心头。阮树突然站起来:「阿爸,我们和他们拼了。」 阮雄把酒杯放回桌子上:「拿什么拼?你们出现在唐人街立刻就会被打成筛子,连掏枪的机会都没有,然后所有在纽约没有身份的越南人都会被抓去码头,做着他们中国人不做的苦力!你妈会被丢进海里,阿海的爸爸会失去工作,你想过这些吗?」 「你坐下,我要给你们上一课。做男人需要拳头,但更需要头脑。今天将是你们以后成长过程中最珍贵的回忆,我要你们回忆的不是屈辱,是成长!」 「好,我问你大虾,他们今天来干什么?」阮雄看着大虾。 「提亲?来抓海晓?」 「错。华兴是什么样的帮会,他们的老大怎么会兴师动眾来我们这里抓海晓这样一个连道上的兄弟都不算的小孩子?我们这样一个落败的还没有整顿好的江湖末流帮会?收起你们的自尊心,男人要敢于面对自己,至于提亲,那只是藉口。阿海你记住,不管那女孩子多喜欢你,她的命运永远不会掌握在她自己手里。」 「阿鬼我问你,你从华老九身上感受到什么?」 阿鬼犹豫了一下:「他很厉害。」 「是,在你们眼里他很厉害,但是他的厉害包含了很多东西,首先他很冷酷,他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情动感情。他讲他儿子的事情是为了告诉我们,他一生唯一的错误已经过去,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至于他说她多疼她乾女儿,是对我们的威胁。你们明白么?他是让我们知道,我们在江湖道义上处于劣势。这种人物不会多说废话,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一种资讯,都是一种进攻。然后他的厉害包含了他的无情,他可以无情地利用他的乾女儿,也许她乾女儿昨天的生日是他故意放任她在外面过,放任她在我们这里过,这就是他的厉害。最后,他的厉害包含了忍耐,他忍耐这些年我接手李三哥的位置,他忍耐我规定越青人不许沾毒品,他忍耐这些年越青占着他的地盘没有给他一分钱的红利,他甚至能忍耐他乾女儿十五岁就把身子给了海晓这胆大包天的混小子。我们要是普通人家你知道这后果么?他们不会来,来的会是推土机,来的会是站满柬埔寨枪手的卡车。他会高调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我们这儿推平,道上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被灭门,世界新闻频道会有我们发青的尸体的照片。这就是他的厉害,他会等到最后一刻,出手的时候,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而他也料到这些事情我不会知道,所以他倾整个华兴之力而来,我甚至来不及佈置。」说着他叹了口气,「佈置也于事无补。」 「阿树你学到了什么?」 阮树若有所思地说:「斗马!这真是个计画。」 「对,好一个万全的计画,别看他胸有成足,但他还是带了华兴最优秀的人,你什么时候见过华兴七虎排行前三的三隻一起出现过?你看他们的站位,四个保镖位置分前后,每个人负责盯着一个方向,三虎守着大门,后门起码50人,我们没有反抗的馀地。另外,他当然知道越南人寧死不屈的脾气,所有他们枪上的保险都是拉开的,几把枪对着我的时候,我看得很清楚,帮会谈判动不动就掏枪很正常,但是那枪的保险大多都是关上的,多数都是气氛需要,而今天,万一我拒绝了华老九,我们会立刻被毫不留情地扑杀——当着他满心梦想的乾女儿。」 「阿海,作为主角你学到了什么?」 「实力。」海晓脱口而出,他心里还是挥不去那人马,那气势,那压迫感。 阮雄欣慰地笑了,他倒了一杯,一饮而尽:「阿树有你这样的兄弟在身边,就算我走了,也会放心,阿树没有看错你。」 「你这两个字也许是脱口而出,也许是有感而发,但是这就是今天所有所有的关键。你看看你那卖身契,哪一条是公平的?你不能交其它女朋友,你也不能随便见你女人,当然未必就是你女人,华兴不收你,你要自己证明将来你够资格娶她,你的命还不是你自己的,最夸张的是,华兴不杀你,你自己如果不小心丧了命,那么我们都是你的陪葬,所有监督人、见证人、执行人都是华兴的,你甚至没有一份副本契约在手上,这就是实力,这就是实力的差距,你没有拒绝的权利,甚至没有不小心丧命的权利,无论你将来的成就是什么,考核的时候是谁裁定你,华命九本人。你的成就能超过他么?六年以后也许你刚学会不尿裤子。实力!实力这两个字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道是凌驾于任何法律之上的,这就是游戏规则,你可以挑选游戏,但是你挑选不了规则!」 阮雄给大家倒了酒:「孩子们,明天也许更坏,学会坚强,记住我的话,男人死在风浪里,不要死在屋簷下。记住你们四个是兄弟,一生一世的兄弟,这里就是你们的家,出门再说出门的事情,家里只有兄弟,只有家人!树仔,打电话叫些中国鲍鱼菜来下酒,咱们也高兴高兴。」 …… 第三章下 真爱是谁 当这些场面如同幻灯片一样在几兄弟脑海中掠过的时候,大家都沉默了。 海晓知道,凭心而论,皮鞋从来对他都很好,一心一意,也许因为早早就被华老九那老不死的扔在这华兴最底层的她,出奇的早熟、体贴,而他海晓呢?背负着太多东西,对自己的自尊、对朋友的内疚、对未来的不确定,从来不敢面对皮鞋的感情,除了偶尔的温存后,海晓会紧紧地抱着她,半夜都不许她转身去睡,大多数时候,海晓是冷漠的、克制的。而如今,他的身份、他的责任,更让这从未放开过的情感蒙上了阴云。 海晓打破沉默:「阿树,并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 「那都是你们中国人那些陈旧的条条框框,弄得你活得像个奴隶,越南人不会管这些,你应该做越南人。错了!你已经是越南人,应该有越南人的骨气。为了兄弟,我陪上这酒吧又算得了什么?你不能对皮鞋这样,这绝不允许!」阮树斩钉截铁地说。 阿鬼和大虾在边上附和:「是啊!我们从来不怕他们。」 海晓告饶:「算了,算了,咱们不说这个,我会考虑,让我上楼一个人呆会儿,我有资料要看。」 海晓上楼冲了个澡,想让被阮树他们勾起的回忆变清淡一些,他现在需要冷静的头脑,明天就是和张震的四海之约,下周有更重要的事情,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柔情。 看了两页,怎么也看不下去,眼前总是闪过皮鞋那清秀的面庞。心烦意乱,海晓把资料扔在床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楼下传来一首老歌: 那年你决定朝北而去而我却必须往南远行 你度过那条潺潺小河而我却翻越这座高山 经过多少年一切都已无法找回 你我却背着各自的疲惫是否该丢掉心中的累赘 擦乾这些年的眼泪别忘了当年你我的约定 希望能总有一天再次相聚 共同分享彼此过去的经歷再从头展现当年的豪气 那年你坚持往左的路而我却抱定往右的心 你走进那座茫茫城市而我却离开这片乡里 经过多少年这一切都已无法找回 你我却都背着各自的疲惫 是否该丢掉心中的累赘擦乾这些年的眼泪 忍了多少年的泪水从海晓眼角流下来滴在枕巾上,接着传来阮家三兄弟的合唱,声音参差不齐,却带着浓浓的感情: 别忘了当年你我的约定 希望能总有一天再次相聚 共同分享彼此过去的经歷 再从头展现当年的豪气 这几个畜牲只顾自己高兴,完全不管人家楼上人的心情。 听着赵传浑厚而高亢的嗓音,海晓的情绪几近失控,他忍着不让自己用被子蒙着头,他知道,蒙上了那后果就是深锁牢笼的思念猛兽般会立刻把他吞没。 门被推开,皮鞋红着双眼出现在门口。 「完了!」海晓心说,他绝望地大喊:「阮树!我要杀了你!」 皮鞋麻利地把鞋脱了,踢在一边,冲过来翻身骑在海晓身上,劈手就是一掌,海晓把手举在脸前,想护一下,皮鞋左右开弓,嘴里骂着:「你这贱货,我看你今天敢反抗!」说着用手撕扯海晓的衬衣。海晓知道,现在什么都晚了,这纠缠从她生日那天註定就是无法摆脱、无法逃避的,他把挡着头的手放下。 皮鞋看见了海晓脸上的泪痕,一隻还抓着他的扣子,另一隻手已经捂着嘴和鼻子,海晓把皮鞋揽了过来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他把鼻子埋在皮鞋的头发里,想起了小时候和她坐在桥边往水里扔石头。 小时候,海晓弄丢了她给他叠的星星,她不吃海晓给她赔罪买的雪糕,海晓每次从她家出来,她依依不捨的眼神和她每次去警校看自己,他给她匆匆而冰冷的背影,搞得她越来越疯,自己欠她太多。皮鞋带着哭腔,用手打着海晓胸口:「我恨你!我恨你!」 皮鞋弄乱了的衣服下起伏的胸口,让海晓有了反应,她似乎也感觉到了,抬起脸喘着气,边吻着海晓边含糊不清地呢喃:「我要你要我!」 海晓咬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去洗个澡,一身酒气,我要吃水果味的!」 教官的生存法则:当你情绪崩溃的时候,往往都是你人生最重要的岔路口,这时的选择影响的或许就是一生。 去他妈的吧!雷要劈下来的时候难道用手去挡? 海晓把自己扒了个精光,大字形躺在床上,皮鞋不到两分鐘出来,披了个浴巾,还湿淋淋的就把浴巾扔边上,疯狂地上来抱着海晓,海晓笨拙地回应着她的吻:「要舌头,要……」她沉重的鼻息,带着甜味,喘着粗气抓起海晓,送入她身体,她直起身子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指甲几乎掐进海晓肩膀,一阵痉挛,她把身子弓起来,又贪婪地抱着海晓的脖子:「我要……」皮鞋咬着海晓的脖子喘息着,海晓翻身把她压在床上…… 「轻,稍微轻点,」皮鞋狂乱地抱着海晓,她身体拼命地动着,「不,不要轻,我要你这四年欠我的都给我……都给我……给我……」 楼下的曲子换成了疯狂的重金属。 当海晓感觉她有些虚脱的时候,伏下头给了皮鞋一个温存甜蜜的小时候的性游戏。过程中她闭着眼睛,喘着气当然还要,还抓着海晓的头发不松手。 海晓筋疲力尽地和皮鞋并排躺好,问:「殿下,满足了么?」 皮鞋咬着嘴唇:「还好,只是今天还好……」她舔了下嘴唇,「晚上也要这样,以后天天都要这样……这四年完完全全地浪费了,我最好的四年啊,妈的!」皮鞋愤恨地说。 「给我拿点水,宝贝,我动不了。」 「阿树,来杯橙汁。」海晓扒着窗户冲下麵大喊。 皮鞋喝了一口,满足地叹了口气。 「你以前怎么从来没这么体贴过?这些招数你从哪儿学的?你在你们那色情培训学校是不是和哪个女老师有一手?你这混蛋。」 「我没有。」海晓靠着床背,看着对面屋顶上的鸽子,有种淡淡的幸福。 「你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温存地对过我。」 「是我不好,我一定会补偿你。」 楼下同一张专辑的歌声又响起: 当别人误解我的时候我总是沉默 沉默对我来说其实是一种反驳 当世界遗忘我的时候我一个人过 幸福对我来说其实是一种传说 当敌人越来越多朋友都离开我 当爱情变成一种负担却无法解脱 我不是沉默的羔羊我有话要讲 给我一点酒让我有勇气向你吐露我的悲伤 我不是沉默的羔羊我也有梦想 当明天太阳升起照在我的脸上 我一样能散发光芒羔羊也会怒吼 沉默是一种力量你是不是和我一样 在现实中学会坚强 这几个畜牲,不折不扣没心没肺! 海晓的心又刺痛,又温暖,他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一直在偷听。 「海海,现在就算让我死,我也愿意,你知道么?」皮鞋突然抱着海晓,呜呜地哭了起来。 海晓翻身抓着她,恶狠狠地说:「以后不许抽烟、不许说脏话、不许妆化得和鬼一样、不许再把自己弄得像个男人婆!」 皮鞋呜呜地抱着海晓:「还不都是你,你不那么对我,我能这么作贱我自己?」 女人的眼泪就是一种魔咒,任你心如金刚鑽,意如万年石,浑身穿着t9一套防弹衣,完全没用。只要一滴,你那些自认为是坚强的防备都和卫生纸没有区别,最可恨的就是刚上了床,你还软着,她就哗啦哗啦地进攻了。 「我发誓,以后我会天天对你好,绝不让你再伤心。」 「你说的?」 「我说的,绝不会了。」海晓柔声说道。 「那我还要!」皮鞋鼻子还瓮着就一把抓住海晓。 海晓当时汗就下来了:「姐姐咱们要有节制。」 「我不要节制,我就要这个!他妈的,你说的话还没有一分鐘你就反悔。」 「宝贝,不急于这一时,你看十二点了,阿树他们估计要等咱们吃饭。」海晓冒着汗告饶。 「我不吃!我就吃这个了。」她不撒手。 这命根子握在别人手里的滋味真他妈的是不好受,海晓心想。 「婷婷,你要为了咱们将来考虑,我要工作,有了成就才能通过你爸给我下的那狗套儿。咱们才能真正在一起。」趁皮鞋愣神,海晓立刻挣脱,顺手拿了那湿乎乎的浴巾遮住他自己。 「好吧,但是晚上你要来找我。」 「我来。」海晓已经开始体会到教官的话,这人生岔路口的雷一个不慎就劈下来了。 「我去洗澡,你要不要来?」 「我免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对我下毒手。」海晓微笑着拒绝。 海晓还在外面发着愣,皮鞋在里面喊:「没有浴巾。」 海晓帮她拿进去。一进去热气腾腾的皮鞋就猴在海晓身上对他又亲又揉,接着把海晓推坐在洗脸池上,故伎重施。 「把门关上,冷!」她嘴里含糊不清地捨不得吐出来,然后她弯下腰,手扶着墙,把后身对着海晓说:「你要出去可以出去了,人家要洗脸……」 海晓心说,我能出去么,差点折腾得把洗手间都拆了!皮鞋满足地鑽进帘子里面快乐地冲澡去了。 海晓捂着腰一瘸一拐地下了楼,坐在那儿可怜兮兮地问阿树:「有吃的么?」 阿树他们看见海晓差点把嘴里的啤酒吐出来。 「只有义大利面。」 「那多放两个牛肉球,海晓有点像刚从阿拉斯加挖矿回来。」 面端上来的时候,新鲜饱满,皮肤闪着光亮的皮鞋姐也下来了。她乖巧地坐过来,把双手缠在海晓腰间,头靠在他肩膀,海晓感叹这男人就是贱,这时候多想吃还得把筷子放下,右手抱着皮鞋问:「要吃么?肉球球!」 皮鞋坐直,夹起一个牛肉球,翘着嘴,送到海晓面前:「你要多吃哦,给你……」 阮树那边点了一支烟,把烟吐成一个烟圈,眼睛看着天花板。那表情就是在说,你开枪打我啊。 海晓现在顾不上他,狼吞虎嚥地吃了大半盘子面、番茄、青椒、洋葱、几个肉球,还剩下两个肉球,放下筷子,贱了吧唧地问:「给你新弄一盘吧。」 「切,我就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会不会给我留,会不会想着我,我不要新的,我就吃你剩下的。」 海晓也点了支烟,坐那儿看皮鞋优雅地咬着牛肉球。 「你一会儿是不是该回家了?我也干些工作。」 皮鞋突然把筷子扔了:「你休想赶我走,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出去以后也许就回不来了。」 阿鬼拿上来一盘烤虾,听到这儿叹了口气:「皮鞋姐,你要对海哥有信心,他不是那种薄情的人,我们都不是。」 「反正我不要,今天我要和他呆一起,以后天天都要。」 「刚才不是说了,我要为咱们将来努力,我要工作啊,宝贝!」海晓抱着她轻声说。 「那我去帮阿树弄酒……」 「不要。」那边斩钉截铁地说。 「你回家转转再出来,我们还有事情商量……」 皮鞋依依不捨地出了门,还不忘回头推开门再诅咒我说:「晚上你要是敢不在,我就在家弄个小人骂你三代,还有他们。」说完翻了个白眼走了。 海晓愣了会儿,转头骂阿树:「我这辈子肯定要栽她手里啊。」 阿树没有回答,好像有点感伤。 「这不也蛮好,我还是喜欢当年咱们一起的气氛,没有皮鞋,怪怪的。」阿树说。 「你呢?这些年你没有什么喜欢的?还是天天换?」海晓问。 「哪有你那种精力和一个女人耗?我不行,要哄,要陪,哪来的时间,最好就是当天的情,当天付款。」 客人陆续地进来,海晓起身上楼准备好好看看那些资料。 闻着皮鞋留下的香水味,他有些感伤,难道这就是爱?海晓问自己。她刚走我就开始想她了,以前似乎一直压抑着自己的这些感情,太多的东西自己不满,可是细细想来,这些都不是皮鞋的错,他迁怒于皮鞋是不公平的,你要好好补偿她。海晓对自己说。 海晓拿起电话,那边几乎是刚响就接了:「要干什么,你敢!!」 「不是,婷婷,我想你了……」海晓鼻子有点酸。 沉默的电话筒传来的是无声的抽泣:「我要过来。」她瓮声瓮气的。 「晚上……一定要你来。」海晓轻声说着。 「你真的变了,海海,好不真实。」那边幽幽地回答。 「以前我就这样,只是被掩盖了……」海晓无力地解释着。 「好了,不说过去,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证明给你看。」海晓安慰她。 「嗯……」那边心情似乎很好,「你喜欢我穿什么给你看?」 「哦,这个……我想想。」海晓拿着电话思索着,「噢,穿上你爸向我求亲的时候你穿的那身,噢,还有那辫子。」 那边咯咯地笑了:「你这贱人。」 「你要我穿什么?制服?」 「不要,我想想……嗯……要你和树他们很早去打架穿那身,学校的校服,就是那次,你还碰见我们,还有那破破的领带……要那个学生头……」她咯咯地笑着说。 「你真阴暗,」海晓也笑了,「我晚上给你弄烤龙虾。」 「嗯。」皮鞋似乎很满足。 「我掛了,我要看资料了。」海晓说。 「我—ai—ni—」那边小声说了句。 「我没听清,说什么?」海晓问。 「听不清算了……我7点到……」 掛了电话,海晓抱着有香味的枕头,翻开资料,逼着自己儘量不去想皮鞋那穿着旗袍的样子。 万和饭店,唐人街一座老式酒店的顶楼,华命九站在落地窗前,等待着什么。 门推开,全师爷走进来。 全师爷:「九爷您叫我?」 华命九:「那臭小子回来了?」 全师爷:「是,毕业的时候成绩还好,具体专业查不到,但是分配到了78分局。」 华命九:「那个?……」 全师爷:「是,就是守桥人计画,一切在您的预料之中,可能还更好。」 华命九:「那小子那两年是折腾得有点过分,不过这个结局很好,他在执法部门对我们的用处比当兄弟要重要得多。」 全师爷:「还不是您的策略和安排,凭他爸那些能量,他现在恐怕还在联邦监狱,他敢拿枪打esu的直升飞机,这小子,我真喜欢他。」 华命九:「他那个不是胆子大,是不知天高地厚。平常人,不要说esu,不要说直升机,你在警车前面掏枪试试看,立刻打成筛子。」 全师爷:「那是,咱们华兴的面子,当然最后还是靠您九爷的面子。」 华命九:「哎,还有那次,妈的,混帐小子冒充阿拉伯人,威胁要炸掉整个学校,你说这……简直混到了一个境界,」说着,华命九摸着自己的光头,「也许就是因为这些,我认为他是可造之材啊。」 全师爷:「当时他爸执意要送他去西点,您就是执意安排去鹰校,他将来要是从政岂不是对我们更有利?」 华命九:「那是他爸愚蠢,不瞭解他!你看海晓那个性,毕业后必然受到美国佬那套爱国情操的洗脑,美国佬这种到处惹事的,肯定会被派到中东,或者北非,然后这混小子性格决定的命运就成了一个替战友挡子弹的,装成一个盒子送回来,我们要一盒子灰有什么用?然后婷婷这辈子就完全疯了,下场比她婆婆更惨。」 全师爷:「还是您考虑得远啊,不过他的命……」 「我知道你看过他的命,是有条戎马线,但是他回到纽约,他的命怎么会由他自己掌握,哼!」华命九冷笑一声,「在这里就算阎王爷亲自要他,恐怕也得我点头。」 全师爷镜片后面完全看不透他真实的眼神。 「通天啊,我知道你深信那一套,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要他海晓走我华兴给他的路,他要去戎马也是为了我华兴戎马!」 「是,九爷。」全通天答应着。 华命九:「婷婷呢?有没有去?叫她打扮得漂亮点,晚上打个电话做做样子催她,她钱够用么?这几天让她好好地帮我抓住那浑小子。」 全师爷:「是……」 不知不觉六点了,海晓匆忙地出去到处找衣服。在一家旧衣店,还算合适地买了套样子老旧的私立校西服和旧领带,然后找了个发型店,把头发剪短,特别要求吹乱……要有龙珠时代的感觉…… 出来的时候,店长特别给海晓留了张名片和他说:「我们这里的形象设计一流,要是你们拍片子,整体的设计都可以来,」然后夸海晓,「你这个设计很好。」 海晓忍着笑,和他道别。 走回越下的路上,海晓在想不能天天这么胡闹,但是想到那些资料,那些要完成的任务,未知的明天,让他对今天的生命格外的珍惜。 一辆黑色凌志停下,开走了,那年的华为婷出现在地平线的这一头。 古朴的红色旗袍,绣着一隻昂首的凤凰,并没有扎辫子,而是把头发盘起来,上面插了一个古式的梳子形状的发卡,手里拿了个红色的小包包。她看见海晓,似乎故意地似笑非笑地迈着小步子,慢慢走过来,抬起的清秀小下巴,有些高傲,有些撒娇。 音乐又再响起: 当你出现在地平线的那一边 我几乎不能相信我的眼 在刹那之间觉得地转天旋 我知道我已经为你改变 当你出现在地平线的那一边 除了你我什么都看不见 在转眼之间你已来到面前 我们的距离不再遥远 一种心动的感觉好美好美 鼓起勇气无限终于来到你的面前 也许世界因为时间改变 爱在你我之间 虽然是匆匆一眼 珍惜每一个明天 你会在我的身边 我会在你的身边 海晓曾经认为巧合这种东西是很难存在于这个充满人为陷阱的世界,但是今天,同一个歌手、同一张专辑里面的三首歌,几乎完完全全地写照了他的心情,海晓不再能分辨真与偽,只是默默地祈祷岁月不要将今天的记忆带走,直到永远。 走过来的是华为婷,海晓心中真正爱的那个女孩,小时候偶尔会出现的,婉约、清秀、动人的眼神中埋藏着悲伤,但是永远不会表露出来,不管海晓对她多么不好,海晓伤心时候她会变成华为婷,拿华兴的年会彩纸给他叠星星,如果在家里受了委屈,她会让海晓带她去曼哈顿桥下,靠在他肩膀,对他说:「要永远坐在这里……」 海晓傻傻地看着她,她走近,冲着发愣的海晓摇摇手,她对海晓的傻像很满意。 海晓还没有回过神,想去拉她的手,但是又不想破坏眼前这美丽的油画。 海晓痴痴地看着她,看着她轻轻地靠近,抬起脚尖,双手抱着自己的脖子,大眼睛盯着他,然后慢慢抬起下巴,闭上眼睛,海晓捨不得闭眼,直到看不清她的面容,感受到她的鼻尖……一个轻柔的触吻落在海晓的嘴唇……海晓抱着她,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海海。」 海晓听见坐在桥边的华为婷叫着他,海晓背着个破书包过去坐在她边上,每次她叫海晓陪她来到这儿,一定是她受了委屈,不愿意回家。小小年纪又坚强,又脆弱,又忠诚,又想逃离。 华为婷叫海晓坐好,然后她趴在海晓的膝盖上,哭了会儿。海晓那时候还有点木訥,只知道学着大人摸摸她的头发,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 她哭完了,抬起头冲海晓笑了下,那种凄美每次都会让海晓心激灵激灵的。 然后她变戏法一样,拿出一管旧口红,看着海晓,给自己涂着,然后说:「这个是我从婆婆抽屉里翻出来的,」她对海晓努着嘴,「好看么?」说了一句,然后又对海晓努起来,海晓只闻到一股淡淡的水果香。 可能是觉得海晓看不清,华为婷乾脆用手支着海晓的膝盖,过分地把下巴靠得好近……一切的发生都是自然的,虽然那么不真实,但是却又那么清晰。初吻是寂静的,突然的,失聪的,没有丝毫情欲的,也几乎是失去时间的。 「你会娶我么?」 海晓分不清是哪个时空传来的问题,只好对着时间女神说:「会。」 女神拿出一块旧手帕,心疼地擦了擦他的眼角,和唇上留下的痕跡。 「老口红就是这样,碰一下就会掉顏色,讨厌,别和木头一样。」 …… 当灵魂回到海晓的身躯的时候,海晓被华为婷挽着,推门走进了越下。 阮树似乎匆忙地正做着什么手势。看到华为婷,他眼睛一亮,似乎很满意。看见海晓的时候,阮树用双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用头撞着吧台。 「斗马!」嘴里念着,「完全无药可救。」然后他敲了吧台一下,打了个响指。大虾过来,阮树指着海晓,大虾看见海晓的装束,也愣了一下,阮树用手做了个快快的手势。 大虾拉着海晓就往楼上走,海晓摊开双手看着阮树,阮树不耐烦地挥着手。大虾生拉硬拽地把海晓拉到楼上。他隐约看见越青的一帮人和华兴黄毛他们在一起和谐地喝着酒。 大虾拿出一套漂亮的马甲和洋服让海晓穿上,海晓抗拒说:「搞舞会我穿这个就可以,不要拿那些中古时代的东西给我啊。」 大虾很认真地说:「海哥,尊重下传统。」 海晓拗不过他,穿上。大虾帮海晓仔细打扮了下,看着也算有些少爷般的英气。 「咱们什么时候流行復古的舞会了?」海晓问。 大虾不做任何回答,直到他认为满意了。 下楼后,海晓看见华为婷被规定站在一边不能动,看见海晓,用手捂着嘴咯咯地笑了。海晓还来不及被迷住,就看见阮树匆忙过来打量自己上下,然后满意地鼓了鼓掌。 和阿鬼进了后堂,大虾让海晓站在华为婷边上,华为婷吐着热气,对海晓耳朵说:「你好帅。」然后把手指伸到海晓的手里抓住他:「要开舞会么,我喜欢这样的气氛。海海我好开心。」 海晓看着她笑面如花,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她把头依在海晓肩膀,又在耳边说:「你娶我的时候我就要这样传统的。」她还想说什么…… 「不要交头接耳。」大虾在一边呵斥着为婷,为婷听话地站好了,期待地看了海晓一眼。 海晓看得出她内心很喜欢这种,神神秘秘的传统聚会气氛。这时,大家安静了,海晓看见阮妈妈从厨房走了出来,穿得很正式。 阮树穿了套越南传统服饰,似乎很紧张,搬了个凳子,让阮妈坐下。 阮妈妈对海晓招招手,海晓过去亲热地叫了声阿妈。阮妈妈摸了摸海晓的脸,眼角有些湿润。 「我们搞这个很闹的,阿妈你会被吵到,你要不要先回去……」海晓话没说完,脑袋上就被大虾用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并呵斥:「安静。」 海晓隐约开始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接着阮树和阿鬼一左一右站在了阮妈妈两侧,整个越下安静了。 阮妈妈对着为婷招了招手,为婷走过来刚要叫人,大虾边上大声说:「跪阿妈。」 为婷开开心心地跪下。 阮妈妈看了为婷一眼,轻声但是很威严地问:「你愿意嫁入我们家做媳妇么?」 为婷肩膀一颤,不能置信地看了海晓一眼,海晓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乾脆把眼睛闭上。 「愿意。」 海晓听见她颤抖的声音。 阮树在边上说:「好了,可以开始了。」 大虾在边上似模似样地开始主持。 「根据我们越南风俗,婚礼仪式需要在突然的情况下举行,越突然,你们以后会越幸福。第一项,跪拜家长。」 海晓在为婷边上跪下。 阮妈妈对海晓说:「晓晓,你妈妈不在这里,这件事情我替你做主了。」 「好的,阿妈。」海晓低头应允。 为婷又把手伸过来要拉海晓,大虾呵斥:「不可以没规矩。」 为婷立刻缩了回去,她很紧张,低着头,微微有些颤抖。 阮妈妈开始用越南话说着什么,海晓想大概是媳妇的规矩之类的吧,还不时地用手摸海晓和华为婷的头。 大虾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隻活鸡,让屋里每个人都抱一下,表示大家都见证了这场婚礼,然后把捆好的鸡放在海晓和华为婷面前,先是阮妈妈摸了下鸡头,然后阮树、阿鬼、大虾、海晓和华为婷的手要求一起按在鸡头上,为婷肩膀已经开始抽搐,她用一隻手捂住嘴,努力地克制住情绪。 鸡被拿走了。 很快,从里面端出来一个中间有切成片的龙虾和甜酸酱的鸡肉拌饭,递在婷婷手里,她懂规矩地马上双手递给阮妈妈,阮妈妈吃了一口,递给海晓。 阮树在那边做动作,示意他们一人吃一口,海晓吃了片龙虾吃了一勺鸡肉拌饭,心里不禁惊叹,如此美味!递给华为婷,为婷幸福的表情在吃了一口鸡饭后表露无遗。 阮妈妈站起来,对海晓和华为婷说:「我代表大神赐予你们幸福,海晓、华为婷,正式在大神的看护下结为夫妇,无论贫富康病都要从一而终。」 阿鬼已经开始擦眼角的泪,阮树咬着牙,忍着情绪。 阮妈妈从兜里掏出一把系着红绸子的剪刀,海晓一阵紧张,她蹲下,在海晓的前面用力地插着地板,一路插到有那盘子鸡饭的桌子跟前,海晓想过去扶,立刻被阮树的眼神制止了。 阮妈妈站起来收起剪刀,走过来。看得出她很激动,海晓心想,当妈妈的都是这样吧。 海晓拉着为婷站起来,阮树示意,抱!抱! 海晓抱住华为婷。在阮妈妈说出「祝你们幸福」这句话的时候,华为婷再也忍不住,抱住海晓的脖子哭出声来。海晓刚想安慰,阮树那边哑着嗓子说:「哭是对的,符合风俗,哭是对的,她娘家人也得哭。」 大虾立刻过去,朝已经站好了的黄毛一行人比划,哭,哭,黄毛呲了呲牙,大虾递上去一盘子芥末,他们立刻都哭成了泪人,阮家对于这场景十分满意。 阮树过来领着海晓和为婷走过那剪刀插过的、已经避邪了的路,来到桌子跟前吩咐,你们要一人一半地吃下这个婚饭,等下还有汤和酒,也是一人一半。 接着口哨声、欢呼声立刻响了起来,大虾擦了擦眼睛拿了盘摇滚cd,没头没脑地就想往音响里面塞,被阮树一把抓住。阮树递给他一盘潮州音乐,接着外面开始响传统的中国炮竹声。 吃那碗鸡饭的时候,婷婷的手始终在桌子底下紧紧地抓住海晓,他们几乎是互相喂着吃好了。 大家都来了情绪,开始站起来互相劝酒,阮树他们过来要把海晓抬起来,为婷乖巧地坐到阮妈妈那里去陪酒去了。 折腾得大家都喝不动了,黄毛被抬了出去。 阮妈妈拿出来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古朴的玉鐲子。 「这个是我出嫁的时候家里给我的,我看他们三个是没有这种福气了,哎,晓晓,你既然第一个娶了这么好的姑娘,这个就给你了,阿妈明年就要抱孙子。」说完她给婷婷带上,然后拿出一把钥匙,「这楼上那间大一点的房子本来是给我的,但是我怕吵,一直还住在老房子,这间就给你们新婚用吧。」 海晓明白这时候任何拒绝的动作都是无意义的。 他拿过钥匙,过去抱住阮妈妈,亲了她一下,什么也没说。 海晓又被抬了起来…… 人的大脑是台非常奇怪的机器,很多场景在不情愿的情况下会逐渐模糊、混淆。 「哐!」敲打桌子和酒瓶相撞的声音,海晓在半空落下。 「哐!」十五岁的皮鞋敲打着吧台:「拿酒,拿酒,别他妈的那么磨磨蹭蹭。」 「哐!」海晓又被拋起来,大麻的效力让他昏沉沉的脑子体会着失重的快感。 「哐!」阮妈妈的身影逐渐模糊。 「哐!」灯光闪烁,海晓看见他自己在空中手里还拿着啤酒瓶子。 「哐!哐!哐!哐!givemeahuggivemearoll,givemeeverything,andleavetogo.」 海晓昏沉沉在空中看着自己,慢放的摇滚乐和时空让声音缓慢的发出哦-啊-啊-秃-乌-啊-脱-唔,海晓在空中指着皮鞋…… 「醒醒!醒醒!」皮鞋拍着海晓的脸,海晓昏沉沉地问:「怎么是你?你是谁?」 「……你这混球,我是你老婆。」又是一巴掌打在海晓脸上,这次有点痛。 「我们在哪……」海晓挣扎着睁开眼睛。 「洞房!」她没好气地掐着海晓的脸,「你行不行啊,这么扫兴……」 「我去吐一下……」海晓挣扎着想往洗手间走,发现这不是他们的屋子,昏昏沉沉地被拉过客厅转了个弯。 「哐!」门打开,海晓听见淋浴喷头哗哗的水声,他被推进去,湿着衣服在水里冲着,海晓在水里把衣服脱了,刚冲一下,立刻被拉出来,然后被干浴巾胡乱擦着。 屋里灯全部黑着,床头点着个小蜡烛。 海晓被推倒在床上,还觉得天旋地转,像在船上,眼前东西晃得厉害。皮鞋光着身子,声音颤抖地凑过来:「不许动,你要一直在下面……」声音充满亢奋。 「不要玩暴力,我头很昏……」 「嘘,不许说话。」她口齿不清地咬着海晓的脖子,胡乱地亲着。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坐上来,海晓一阵摩擦的疼痛,瞬间被湿润包围了。 「抓住我。」她把手伸给海晓,海晓抓住她空中伸过来的手,立刻感到她运动中的力量。 他眼前的这个恍惚的烛光,时而停下紧咬嘴唇,时而皱着眉头,随着烛光晃动…… 「抱着我,海海。」她带着哭腔。 她的身子是滑的,分不清是他们谁的汗。 华为婷不停动着的吻几乎是让人窒息的,最后她咬着海晓的嘴唇,一阵阵痉挛,从她身体传遍海晓全身,当一切结束的时候,海晓逐渐清醒了。 华为婷还坐着海晓,趴在海晓怀里,用一隻手抚摸海晓的脸颊。黑暗中只有疯狂跳动还没有停息下来的心跳声。 狂野撞击的声音变成轻柔的心跳的时候,她问:「你到底爱我们谁?」 「都爱……」海晓答。 「你更爱哪一个?」华为婷又问。 「我分不清……」海晓答。 「撒谎,从你眼神中你更爱她!」 「你不高兴么?你是谁?」海晓反问她。 「我不知道,这些年太痛苦,我不想做她,她不会偽装,不会释放心里的痛。」华为婷幽幽地答。 「别傻了,我爱你,不管你是谁,以前的海晓已经被你融化了。」海晓安慰她。 「你老是哄我,谁知道你会不会明天起来又露出原形。」她看海晓不说话,又问了一句:「你更想要我们谁?……」 「都想要,最好你们两个分开……我一起要……」海晓报復她。 「美得你,你做梦……」为婷打了海晓一下。 「对了,你还记得小袜子么……从小喜欢在我家玩的那个?」婷婷突然提起了一个他们小时候熟悉的另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没印象了。」海晓说。 「就是那个后来被他爸送去新洲读书的那个。你要想要,我可以带她一起,只要你开心。」婷婷傻傻地说道。 「别乱扯,我身体不好,一个都应付不了,还两个?再说我对这个没兴趣。」 「切,你真的不想?袜子和我说过,你们男人都喜欢那种!」 「她才多小就懂这个?你怎么不教她点好?」海晓有点惊讶。 「你看,你还是记得。」 「几乎记不得了。」海晓反驳。 「没事,就算你记得,你也不可能怎么样,除非我愿意。」 「你们俩在一起老说这个?」 「她好像有点怪……」婷婷咬着自己的指甲。 「怎么怪,同性恋?」海晓问。 「……嗯,好像有点,她老在我睡觉的时候摸我……」 「我的天……」海晓惊呼。 「我没有,我把她当妹妹,再说你那些年一直在里面,都是她听我哭,陪我哭。」 「什么叫在里面,我那是学校。」海晓说。 「就是在里面,想去找你,连个单独说话的房间都没有,什么狗屁学校。」婷婷掐了海晓一下。 「你不会和她……」海晓有点好奇。 「那倒也没有,你不会生气吧,海海,我们女孩子之间还能有什么。」 「我生什么气,她一个小丫头,能对你做什么。」 「你小看她了,她老亲我。」婷婷咯咯地笑。 「亲哪儿?像我这样?」 「她可比你会这个……毕竟她瞭解我们的身体。」 「我知道你也许会生我气,但是我想,我们以后也许就一直在一起了。我不想瞒你任何东西。」 「生气倒也没有,我知道你们家不会让你接触男孩子的。」 「我自己也不想……」 「好吧,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去把一个小孩子教坏的?」海晓对于自己女朋友有女同性恋朋友一时不知道怎么继续这个话题。 「就是你进去了。」 「我没进去……天哪!」 「就是你去上学了……」 「嗯。」 「然后有一次我去看你,你对我爱搭不理,旁边那个很壮的警卫还那幅眼神看我,就好像我就是一个你要丢掉的垃圾。週末她来找我,我就和她哭,你知道她都是住我那里。」 「然后你就引诱别人幼小的心灵?」海晓取笑她。 「不是,我们喝了好多酒,然后我就洗了澡,在床上哭,叫你的名字。然后她就过来亲我,开始不习惯,但是我把她当你,就还好,但是每次都会觉得好空虚。」 海晓心里一痛,紧紧地抱住华为婷:「都是我的错,我会好好补偿你。」 「后来我就开始装男人,她每週末都来,每次都搞得我很烦,但是又没办法,想你想得要死人。我不知道,袜子好像也喜欢你,每次那样,我叫你名字她都很亢奋。」 「你也亲她?」海晓问。 「我不行,我有点受不了,但是我用手帮她。就是那时候我叫你名字,她会很亢奋……我就怀疑她喜欢你,后来我问她,她说她就喜欢我。我们很变态么?」 「有点,但是我不会生气,我只会更疼你。」海晓爱惜地亲了婷婷一下。 「我觉得我有点对不起她,所以我想,有一天等你回来,我想你给她一次,但是要我在,你不能单独去找她!」 「我滚你妈的,我懂了,你这个贱人,你想我去给你还债。」海晓突然明白了,翻身坐起来。 「不是啦……好吧……也有点,但是你发誓你不想?」华为婷也坐起来有些窘。 「我不想!」海晓斩钉截铁地回答。 「一点不想?」华为婷步步紧逼。 「no,我对这个没兴趣。」 「其实她挺漂亮的,我觉得她更有女人味。」 「我不喜欢变态。」海晓有点烦躁了。 「也许她不是呢?一直和我一起,她也没机会交男朋友,后来我也不许她交。」为婷坚定地说。 「你比她更变态。」海晓骂。 「还不都是因为你,我有时候也觉得报復了你。」华为婷噘起嘴。 「……这样可不好,那以后怎么弄?」海晓有点发愁地问。 「我和她说过,你出来以后我就不能和她一起了。」 「这事可不好处理,皮鞋……咱们的麻烦现在已经够多了。」 「嗯,我知道,这个週末她回来,但是我一直和你一起。」 「她说什么?」海晓问。 「没说什么,就是说想来看看你。」 海晓立刻一个头两个大:「你觉得你心里是不是也有点喜欢她?」 「肯定没有,这个我分得很清楚,我知道有点卑鄙,但是没办法,和你一起是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只要你笑着,我不在乎我是不是哭着。她呢,完全就是只要我高兴,她怎么都可以。」 「她是同性恋,我操,肯定是!」海晓骂道。 「所以我们要对她好一些,起码别让她有被利用的感觉。」 「明明就是你利用她,好吧,其他方面可以,这个不行。」 「你看我们把她介绍给阿树行么?」海晓问。 「不行!!我不要她有别的男人。」华为婷瞪着眼睛回答。 「你怎么这么强的佔有欲,我的天!」海晓开始感到这个女人的可怕。 「我也不知道,烦死了,那些年我都快把自己弄疯了。其实你们男人有几个女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皮鞋咬着自己的指甲。 「嗯,好啊,我们学校倒是有几个大胸妹,我蛮喜欢。」 「啊!」话没说完,海晓立刻就被抓住,捏着。 「你试试,我看你敢再有这种念头……」 「咱别每次都用这种阴招行么?」海晓告饶。 「切,对付你这种就必须这样,谁知道你这几年是不是在里面和你们女老师女校长一类的,我就不信你能一直忍到今天,再说你那些招数是和谁学的?以前怎么从来没这么对过我。」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发誓你没有?」 「我发誓!」 「你发毒誓?」 「我发毒誓!」 「好吧,我不管了,反正以后你休想,除非是和我还有袜子。」 「我只要你。」海晓已经被这种诱导式的询问搞得精疲力竭。 「好吧,这件事暂时这样。」华为婷变成皮鞋姐开始说其他的。 「你从什么时候有了要我的念头?」皮鞋边摆弄着海晓边把头依在海晓胸口问。 「这个……不知道,大概是你爸和我求亲的时候。」海晓点了一支烟。 「胡扯,谁和你求过亲。」 「那你说是什么时候?」海晓反问。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那年我们刚认识时候。」 「你说那次我在唐人街看见你脏兮兮怪可怜的,给你棒棒糖?」 「嗯,就是吧。」皮鞋甜蜜地答。 「我的天,那时候你才多大,我可没有你这么变态。」 「你就是那时候开始的,我说你是你就是!」 「好吧我是……」海晓开始困。 后来皮鞋问什么海晓都说是,皮鞋也开始困。 第四章 殊途同归,兄弟同路 半夜海晓被压醒了,发现皮鞋执着地在自己身上睡着了。海晓把她推开,盖好被子,点了一支烟,抽完,觉得不困了。 走下楼,看见阿树似乎也刚起来,在吧台抽着烟。 「没累着?精神还蛮好嘛,你没睡多久啊。」阿树问。 「嗯,心里事情太多,觉得眼前这些幸福都那么的不真实。」 「十点那个事,我自己去算了,你别和我去了。」 海晓没搭理他,找了个烟灰缸。 「阿海,你现在是有家的人了。」 「闭上你的鸟嘴……」海晓回了他一句。 阮树笑了:「其实你骨子里面没变,假装高深莫测的,其实还是你。」 「你想我变成谁?胡志明?」 「你倒也想,别侮辱你祖国伟大的领袖。」阮树递给海晓一瓶啤酒。 「别扯了,带枪么明天?」阮树问。 「不带,带也没用,另外我觉得他们也不会真动手,他们要的是这些地盘,不是两个裹尸袋。」 「再加上你现在身份也不同了……呵呵。」阮树笑道。 「我倒是不会把这些当作筹码,这些反而是不稳定因素。谁知道华命九是怎么想的。」海晓对于做华命九女婿这件事情还是很有心理障碍。 阮树看了海晓一眼:「师爷,你现在冷静得有些残酷。」 「学校教会我的生存,求生的时候不需要其他情绪。说说这些年,你怎么和华兴闹翻的?」 阮树沉默了一会儿。 「你知道阿爸死后,我一直在寻找真正的兇手,老墨那帮子可能下了手,但是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我想来想去,华老九当时要阿爸给他打天下,应该不会是他,但是那又会是谁?你走以后,我越来越没有头绪,华老九倒是也没有逼我,不知道他卖的什么药,我也没再做他交待下来那些事情,东三十条街也打了下来。我一直忙着带着兄弟们活命,和华兴有些摩擦,但是华兴从来没有大阵仗对付过我们,一天到晚就是扳机、丧狗这些臭鱼烂虾,打也打不过我们,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让你难受难受。皮鞋总是来解围,打起来就里面捣乱,也就闹哄哄散了,张震就算要对付我也不敢自己出头,后来想出来找威廉那些洋鬼子,但是又赶上你回来,哎,这就是命。」 海晓看着阮树,别看他说得轻松,但是能感觉到这些年他的挣扎。 「你有什么打算?」海晓问。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华老九没有给我留下什么选择,要么就这样一直下去……早晚要正面开战,要么就合会。」 「你怎么会肯去和他低头?」 「我是不会,但是随着这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要开始为兄弟们计画。你知道大虾一直想去美术学院学画,阿鬼倒是信心满满的想做大事,但是目前咱们这条件就是生存,赚的钱勉强养活一些老人,他们的家庭。」 「现在不同了——」阮树话锋一转,「师爷你回来了,我觉得又充满了斗志。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又觉得看到了希望。」 阮树倒了一杯酒坐在海晓边上:「阿海,你是我们中间最有脑子的,我相信你一定会有你的办法。很多话在我们中间是不用多说的。」 「阿树,第一步我们要拿下幸福大道,不是右边三十条街,或者你周围这些铺子的保护费,是整个幸福大道。」 阮树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万和饭店,八点,正在用早餐的华命九叫来了全通天。 「九爷。」 「通天,你给阿南打个电话,叫他今天不要去,让张震那小子自己去,不许带枪。」 「是,九爷,也应该让张震知道下自己的本分。」 「嗯,不知所谓,要不是看在他爸的份上,这幸福大道我都不会给他,也看看海晓两兄弟的实力,力量不要太不平衡。」 「是,知道了九爷。」 九点半,海晓和阮树来到唐人家后街一家饭店门口。丧狗在门口,眼睛还青着。 「祝你们走运!」他没在海晓和阮树身上摸出枪,「上二楼,左边十二人年会桌。」 桌子边上坐着张震、扳机、李彪,旁边站着二十来个华兴的兄弟。海晓坐下的时候,听见「哗啦啦」拉门的声音,四海铁闸门被拉了下来,周围窗户上了窗帘。 「别误会,我不想别人打扰咱们兄弟的好气氛,」张震拿起茶壶给海晓和阮树倒茶,「我和四哥借了这地方就是为了咱们能单独谈谈。」 海晓没说话,他知道只有华兴办事,或者执行家法的时候才会这么做。 张震坐下,扳机开了腔:「阮树,当年大家曾经是一家人,我们对你爸也是尊敬的,也一起替华兴做了很多事,他的死我们都很难过,你的心情我们也都能理解,但是这样也不是办法。按理说,你是他儿子,你也应该同样的为华兴做事,但是你没有。你三天两头这理由那理由,」白麵」你不卖,摇摆丸你不做,你当你是什么?你真的是处男?」 旁边一阵哄笑。海晓和阮树依然没有说话。 「阮树,我和和气气地和你说,你别他妈的敬酒不吃罚酒,九爷他老人家也许能容你,但你别把他老人家的宽宏大量当成你不要脸的本钱。」说着他把茶杯重重地扔在桌子上。 阮树笑了。 这基本是他动手前的信号。 坐下的时候海晓就观察了这地方,一张大桌子,左边是二楼的栏杆,前面是栏杆,右边站着华兴的兄弟,别看他们人多,但是这种狭小的作战半径决定只够五六个人同时上来,海晓盘算了未必会吃亏。 「张震,我看你他妈的敢动我男人一根头发!」 海晓双手扶着桌子等待他动手,这时,楼下传来皮鞋砸门的声响。 阮树看了海晓一眼,他明白华兴最好的动手机会被皮鞋搅和了。 海晓盯着扳机,阮树盯着张震,扳机盯着阮树,张震闭着眼睛。 「你们里面的人听好,谁动了我男人,明天就是他全家的忌日。」皮鞋在铁闸门外歇斯底里地吼着。 张震闭着眼睛把头靠在椅背上,看得出来他被搅和得心绪不寧。 「啪!」二楼窗户破了,丢进来的是一隻红色高跟鞋。 扳机转头的一刹那,海晓和阮树站起来,一起使劲把桌子往前推,沉重的桌子带着刺耳的磨擦地板的声音,伴随着他们的吼声,把张震三人卡住在栏杆边上。 海晓拎起桌上的铁茶壶把反手打在一个刚冲上来的华兴小弟脸上,又正手砸在另一个冲上来的小弟头上。铁壶变了形的脱了手,他躲开一个正拳,把身子靠在圆桌上,踹开了面前的人。阮树一板凳砸碎在他身上,他抱着头仰面倒下,阮树手里剩下两个板凳腿,海晓翻身从桌子上下来,一脚踢在正要从桌子底下往外爬的李彪脸上,前面一个人一拳打过来,海晓无处可躲,左手挡了一下,右手抓住他的手腕,阮树的一板凳腿立刻到了,砸在他伸直了的胳膊上。 阮树一旦动手,下手就从来不会留情。看着前面那小子脸上痛苦的表情,海晓松开他的手腕,右手一拳打在他肚子上。这时候,两边都是不停冲上来的人,海晓举起一个凳子左右挥舞着,转身一个后踹,然后把凳子打在左手一个小子的下巴上,右边一把椅子结结实实地砸在海晓背上,砸海晓的那个人立刻被阮树用左手凳子腿还带着刺顶住胸口,往前推着,一直推到墙边,右手还顺便打飞了一个拿着球棒的矮个子,他们站在一起,背靠背。 捂着脸的彪哥终于从前面桌子下面站起来,随后,张震、扳机,四周被华兴的人包围了。 「你很能打,你跟我打。」扳机脱了上衣,指着阮树。 阮树哼了一声,扔了凳子腿,站到了扳机面前。 四周人围成一个圈,海晓立刻被好几个人贴上,张震拉了个凳子过来,坐下。楼下丧狗又带了十几个人冲了上来。 扳机是华兴每年举办的赤手搏击季军,看那一身腱子肉。扳机捏着自己的手骨,动了动脖子,冲阮树招了招手。 阮树双手一前一后双掌朝前,抬起了左腿膝盖,这就是泰拳最普遍的起手势。 别看这么多年总干仗,但是正经看扳机和阮树动手单挑还是第一次,海晓也来了兴趣。 扳机出拳很快,阮树左右躲开两拳,试探地一个正踹,扳机用右拳挡开了。扳机接着,左右,左左,右手勾拳,转身一个摆腿。阮树躲开几个刺拳,左边手肘挡住那个勾拳,身子前倾,没等那个摆腿踢到脸上,右肘已经打在扳机摆动的后脖颈子上,扳机由于右腿还在空中,挨了这一下,立刻脚步不稳,右腿刚着地,阮树左膝盖就到了,扳机立刻被动了,双手挡开这一膝盖的时候,脸上挨了阮树一个划着弧线的鞭腿,接着一个正腿,扳机从中心飞了出去,脸上还带着不能置信的诧异,那一膝盖刚落地就弹跳,右腿的腿速太快了,海晓心里暗叫:「漂亮!」 华兴人脸上明显都掛不住,丧狗刚想要群殴,这边四海的闸门被「哗啦哗啦」拉开,冲进来的是华为婷。华为婷身后是唐人之虎,四海酒家的主人——于海四。 华为婷冲过来就张牙舞爪地冲着张震去了,海晓一把抱过她,她在海晓怀里挣扎着把另一隻鞋扔了过去。 于海四扶起了地上的扳机,笑了笑。 「年轻人闹一下就好了,不要太认真。」于海四并没有带人,但是他出现在门口的刹那,华兴的兄弟都自觉地站好了。 零零散散趴在地上的小弟被扶起来,于海四走到海晓和阮树面前,拍了拍阮树:「后生可畏啊!」他讚叹了一句,「华兴少的就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别往心里去,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阿震这两年也有点不像话,以后再有事情,你给我打电话。好啦好啦,婷婷,你带他们去隔壁吃饭,我有话交待下。」 海晓当然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说了声「谢谢四叔」,拉着为婷走了出去。阮树不急不缓地走在他后面,海晓感到他的馀光一直在于海四的身上,于海四带着笑容的目光一直送到他出门。 万和饭店。顶楼的华命九放下了望远镜,笑着对全师爷说:「不过癮啊。」 「呵呵,」全通天笑了笑,「好久没看见九爷高兴了。」 「婷婷这丫头片子,一个人搅合了张震二十多人的斗志,好,好。阮树那小子也不错,那膝盖变化的一腿有些阿南的味道,好,好,有意思啊。今年的年会,你提前替阮树报个名,我要好好过过癮。阿南这年年的三腿一个,是真没意思了。」 全师爷呵呵地回应:「九爷难得的兴致啊。」 「看见他们两个,我就想起了咱们两个。当年闹九龙闹湾仔,唉,现在都老了,」华命九从落地窗前走过来,坐下,冲全师爷招了招手,「通天,坐。你说这老天是公平的,给了你勇武就不会给你智慧;给了你智慧,你的勇武就会差一些,咱们两个就是你有谋,我有勇。他们两个就是,海晓善于动脑,阮树则能打。要不是这阮树手里这越青,我真想收他们两个到华兴,不过这也说明他们的性子坚毅。唉,好啊……」 越下。华为婷正拿着红花油在给海晓涂他后背的一些淤肿。电话响了,全通天电话里简短地说明希望阮树多去瞭解幸福大道的生意、店铺等等,方便大家以后的合作,然后客气了几句就掛了。 阮树看着海晓,海晓笑了笑:「意料之中,华兴必然对张震在幸福大道的成果很不满意,希望逐渐由你接手,但是这个过程可能会有些麻烦,毕竟你还是越青,最终你们要有一个谁服从谁的问题,当然,张震那票人暂时会服从华兴的大方针,但是这个梁子恐怕是就这么结下了。」 阮树仍然看着海晓:「这是不是就是你阿海说的第一步?」 海晓点了点头:「这就是我们,准备抬起腿,至于迈出去会怎么样,则谁也无法预料。」 阿鬼神神秘秘地拿了一个罎子出来:「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海晓没转身,头也不回地说:「酒……还能是什么?」 阿鬼有些扫兴,但还是接着问:「好吧,那树哥,你猜猜这是什么酒?」 大虾想把鼻子凑过去,立刻被推了回来:「no!no,no,不能闻。」 「你从阿妈那里偷的?」阮树问。 阿鬼微笑不答。 「好吧,河内椰酒?」 「不是,再好一点!」阿鬼怀里抱着那个罐子。 「西贡那种豌豆酒?」 「也不是,但是接近了。」阿鬼一隻手抱着罐子,另一隻手推着大虾的鼻子。 阮树有些惊讶:「不会吧?你从哪里弄的?给我看!」 「西贡桂花香!」阮树拨拉开还在傻笑的阿鬼:「见鬼,真的是桂花香。」 他要转头叫大虾的时候,大虾早拿来五个碗。 「我去弄点烤虾,你们先喝。」大虾好像也很兴奋。 海晓背上涂好了红花油,转身看了那罐子一眼,黑黑土土的上面画着越南文:「酒不就是酒?难道这个是你们越南国酒?」 大虾拿了一盘子乱七八糟的吃的上来,华为婷立刻抓了两隻烤虾在手里。 大虾给大家倒了酒,阮树拿着碗,很有感情地说:「这并不是什么名贵的酒,但是对我们几兄弟来说,这个是世界上最好的酒。我们小时候住在西贡边上的一个小村子,村子里大家每次过年,都会拿出这种桂花香。我们那时候很小,只被允许喝一点这种酒,然后就被撵到小孩桌上喝水果酒或者咖啡酒,所以我们都很馋这桂花酒。有一次过年,阿鬼偷偷把我们桌上的甜酒换成掛花香,然后大家喝醉了,直到大虾装鸡去和另外一隻鸡斗,才被发现。」 「阿海,来,我们喝酒!」 这种酒没有浓浓的香气,它带着米酒的甜味,一些若有若无的桂花味,并不像北方传统的白酒一样辣,也不像南方的黄酒那样呛,它有着一种特有的香醇。 「很好喝。」海晓转头看为婷,她也正捧着碗,呼扇呼扇的大眼睛看着海晓,看海晓看她,就把脸凑过来,在海晓耳边说:「海海,你以后也要学酿这种酒给我喝哦,暖暖的……」阮树他们一起咳嗽…… 看似香醇的酒,却非常上头,几碗下肚,大家都沉默了,阿鬼拿出来庆祝的酒却勾起了大家各自的心事。 阿鬼放下碗:「我们都像小时候一样大声说出自己的愿望,怎么样?我先说!树,我们以后要做华兴那样大的帮派!你做华命九,阿海做全通天!我们统一纽约黑道,以后让他们华兴去给我们打天下,我们坐在车里到处视察,然后风风光光地回越南,在西贡买最大的楼养老!」说完他又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们一定会实现!」阿鬼说完指着大虾:「到你,你说……你要什么?」 大虾也端起酒:「雪……雪娜……我要带她去巴黎,我要开画展,在巴黎最好的展馆。我要我的画掛在所有人的客厅。」说完也把酒一饮而尽。 「没意思……从小就听你说这一套,现在就是多了一个雪娜而已。」阿鬼又指着阿树:「树哥你说,你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 阮树喝了一口,缓慢地说:「我要做阿爸那样的人,让所有在美国的越南人拿上身份证,不用再去码头,不用再去车衣厂,要他们都过上体面的生活。」 阿鬼说:「这个简单,只要我们做了纽约的老大,到时候还不是可以把所有的越南人都发展成兄弟,他们自然不用去码头了!阿海,你说……你要什么?」 海晓放下碗,转头问为婷:「婷婷你要什么?」 华为婷皱了皱眉:「我不想说,你们会不高兴。」 海晓安慰她:「没关係,这个是他们村的许愿酒,你说了愿望就一定会实现,不用管我们会不会不高兴。」 「真的?看着我。」婷婷噘起嘴。 「真的,我保证。」海晓拍了拍她的脸颊。 「我只想和你过平平静静的生活,不要再有今天这种担心,我们可以一直平平静静、开开心心地到老。」说完她看着海晓。 海晓心里一痛,为婷已经完全不像以前的为婷了,还是说她本性就是这样。长在最大帮派中的孩子却希望一生过平静没有担心的日子。海晓轻轻地抱过她,让她把头依靠在自己肩膀。 「我呢……嗯……」海晓思考了下,「我想我希望帮你们做好你们想做的,当你们都做了老大之后我就退休,在你们大楼边上买个小楼,把我爸妈接来,和婷婷一起,婷婷可以开开心心,我自己呢,嗯……我只要每天可以去找你们就好了。」 「呃……你前面说得很好,后面什么自己的小楼,你当然和我们一起住大楼。你和为婷姐……呃……不对,和嫂子住顶楼。」阿鬼说完颤颤悠悠地去抓那个罎子,被阮树先抓住了手。 「喝得差不多了。阿鬼,我们不能光喝酒,明天还要做事,今天可以了。」 「我……我要喝……」阿鬼挣扎着,然后被大虾和阮树扶了进去。 为婷开始收桌上的东西。海晓点了一支烟,躺在床上,等着为婷洗澡。 海晓真的想他们都成为黑帮老大么?他不知道,但是他心里隐约感到,这条路走下去,他们兄弟也许会逐渐走不到一起。海晓其实很简单,来到美国,其实和阮树一样,希望自己爱的人都能过上幸福富足的生活,为此他们不懈地努力着,但是命运把他们一次又一次推在生命的漩涡和波浪中。 华为婷披着浴巾,盘着头发出来,关了灯,把浴巾扔在边上的椅子上,第一次没有动手动脚,而是乖乖地过来枕在海晓胳膊上。 「怎么了?小荡妇,今天没有心情?」海晓转身抱着她,右手抚摸着她头发。 「我很担心……」她趴在海晓怀里,用手挠着海晓。 「你担心我们?」 「嗯……我担心你们会走不到一起,我担心我会影响你们兄弟感情。」 「乱说,怎么会。」 「我不知道……海海,我这一辈子都在华兴,从小就看他们打打杀杀,以前是担心我乾爹,现在是担心你。你回来了,好不容易我觉得找到了幸福,我怕我最终会失去你,我真的好怕!你不知道,今天我醒来,看见你们不在,我都要发疯了。我叫乾爹给我们些钱,我们找个小地方开个店好不好,你不要去做员警了,也不要去做兄弟了(道上黑帮分子)……」 海晓沉默了。 「对不起,海海,我也知道你们男人要做你们的事情,我就是忍不住,我就是会害怕……以前都不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好怕……」说完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海晓只能慢慢哄她:「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去当员警,更没有想过去当兄弟……我小时候是希望当个科学家的。这就是命!」海晓叹了口气。 「宝贝放心,我会好好活着,到我们可以开个小店的那一天……」海晓轻声地说。 慢慢地,华为婷不哭了,她洁白的后背裸露在月光下画着一道完美的弧形。当海晓用手轻抚她的后背,慢慢地她开始轻微的喘气,身体发热。 「又来了,你不是没心情么?」海晓说。 「我不管,我要!」她开始手脚不老实,「你要补偿我,谁让你今天不乖……让人家操心……」 阮树独自在楼下吧台想着什么,听见楼上的床响,他打开了抽屉,翻出一张老cd放了起来。 天逐渐亮起来,一丝阳光逐渐照在这栋三层小楼上。 一楼的吧台放着半瓶没喝完的啤酒,二楼几个房间睡着沉思的阮树,春梦的大虾留着哈喇子,手比划成枪在梦中piapia的阿鬼,三楼一整夜不敢转身、还被口水淋湿了酸疼胳膊的海晓,和不管不顾猴在他身上的华为婷。 万和饭店。 「通天啊,你觉得这个决定有问题么?」华命九问。 「这个是您战略佈置,我只看清楚一些。」 「你看清楚哪一些?」 「阮树目前的局面是个死局,要么他放开越青,要么就和我们死拼,目前咱们的情况很多东西都要处理,越青成为地下的威胁恐怕也不利。」 「很好,说下去……」 「表面上阮树治理越青一塌糊涂、停滞不前,但这都是由于他周边的环境造成的,一隻周围有一大群狮子的老虎再勇猛也无法发挥它的长处,而需要每天疲于奔命。再者,这海晓的回归无疑给了越青一个强大的背景和后盾,目前再和越青做任何正面、背面的衝突,我们只有得不偿失,也不符合您安插海晓这个执法部门棋子的整体战略。」 「嗯,你说得很好,但是这婷婷能抓住海晓么?这步可能是个冒险。」 全师爷笑了笑:「您看人不会有问题,再说我看过他的命,他这一生有三个女人,但是只有一个是有名分的,这一个无疑就是婷婷。另外,海晓这种个性绝不会是那种会拋弃结发妻子的人。还有,别看阮树掌管着越青,但是实际上海晓才是越青的策略制定人。我们抓住海晓,时间长了自然就抓住了越青。」 华命九接过话:「通天啊,在海晓这步棋上我们绝不能出错,这步错了,整个拿下纽约的计画就错了。这整个的战略我想你也看得很清楚了,最后一点,你们谁也不知道的,就是阮树的身世,这世界上,除了美国政府,那就是我和阮树的妈妈知道。这一步棋,就是我的王棋。」 第五章 谁是白道而谁又是黑道 来到一大楼(纽约员警总部,都叫他一大楼),经过5分鐘的等待,一个清秀的黑人沙展带海晓来到了埃瑞克分局长的办公室。 埃瑞克?李?威尔森,这名字给海晓的威武形象在看见他本人之后未免让海晓有些小小的失望。眼前这个带着忧鬱眼神和浓浓文化气息的老白脸,如果说他是某学校老师,海晓认为会更恰当。海晓端详他的时候,他也端详着海晓,两人相视一笑,海晓说了句:「早上好,长官!」埃瑞克摆了摆手:「坐。」 「茱迪,咖啡,」埃瑞克按了下呼叫,「一杯黑的,你呢?」他问海晓。 「普通就好。」海晓答道。 「给他一杯黑的加糖,喝点不加奶的,你试试。」 「好的,长官。」 「叫我埃瑞克就好了,我相信我们要一起共事一段时间,不要太拘束,这会影响你的思路。」 一个美得可怕、雕像一般、几乎和海晓个头一样的义大利制服美女端上来两杯咖啡,长发披肩,微笑下有着单边一个小酒窝。海晓强迫自己立刻低下头不去看她的胸部,接下去腰身,臀部…… 男人都是犯罪型的,海晓深刻地体会过这个道理,看到了就难免会去欣赏,欣赏了就会想去佔有,不达目的不甘休,尤其是混帐美国人,胆大不要脸。 埃瑞克坐在海晓旁边,眼神如刀,问:「你自製力很差么?孩子……」 「有些差,我不喜欢冒险,长官,哦……埃瑞克……」海晓逐渐感到了这个老白脸强大的压迫感。 「我喜欢直率的孩子,很好。」 「你对于我们这个家族和计画瞭解多少?」埃瑞克一点都不废话。 「几乎一无所知。」海晓答。 「hmm……你是属于被命运支配型的?这样不好。」埃瑞克喝了一口咖啡。 「身后有枪,我在崖边,要跳下去才知道下一步。」海晓说道。 「无力的小人物?求生欲望下的蚂蚱?这不像你们中国人的作风,更像柬埔寨或者越南人。」 如果这老傢伙没看过我的资料,那完全就是一个有着神一样预判能力的人。海晓开始逐渐改变他对眼前这个有着忧鬱眼神的老卷毛的看法。 「好吧,那你对黑天使基金会的组织架构有什么瞭解。」埃瑞克问。 「你问的是新洲义大利?还是小义大利?」海晓反问。 埃瑞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很少人能从资料里看出他们内部的问题,这至少说明你是一个用心的人。好吧,我对于更高级的职务并没有太多的兴趣,但是和天使基金确实有些事情需要了结,『守桥人』,看名字你也能理解,很多东西需要你慢慢去体会,你参与了守桥计画,你就不会参与我们自己的调查行动,这些是为了让计画更单纯一些,你不瞭解,你就不会有该不该说、或者该对谁忠诚的顾虑和挣扎,我现在需要你做的就是,天使基金的一些会议的出席,一些记录,可能还有些琐碎的事情,让大家的关係拉近一些。我会叫茱迪协助你,你们各有长处,祝你们合作愉快。」 埃瑞克只说他要说的,只表达他需要你知道的,这样的人必须做到该走的时候立刻就走,要适合他的节奏。海晓明该这个道理,起身告辞。 门关上后,埃瑞克拿起桌上的材料开始看了起来,他习惯自己的第一认知,不受任何东西影响的第一观感。 下楼并没有看到茱迪,直到门口,一辆黑色宾士二门车「嘀嘟」的响了一下警笛。 专用警车?这东西不多见,家里很有钱的定做,或者局里很重要的人物。 海晓打开车门坐上去,从香水味,你可以瞭解两个女人是多么的不同。婷婷的很清淡,她喜欢那种亚洲式的清新的,带有水果香的,原野一般的丝丝味道。虽然她人有时候是那么疯狂,但是你能感觉出她骨子里的矜持、平静、优雅。 茱迪车上的味道则充满了丛林感,野性,甚至带有侵略的,成熟、真实。 「茱迪?米拉。」她伸手。 「海晓。」海晓伸手礼貌地握了下。 「我不喜欢你们局长的做事风格,」她的开门见山让人有些尷尬,「这次选举很重要,怎么会派你这样的菜鸟来,你工作还不到一年吧?」 海晓没有说话,把安全带系好。 「就算再忙,也应该派一个起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过来,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希望你能把这件事情做好。」强大的引擎让没准备好的海晓后仰了一下。 她开得很快。 「不要问你不需要知道的,不要做没有交代你做的,目前就这样,你的任务会由我每次给你,今天我带你去见他们内部一些决策人员,希望你的嫩不会让他们反感。」 海晓没有回答。海晓知道在一个很自我的人面前,你的任何话都是多馀的。 车穿过唐人街,在一家义大利餐馆门口停下。 小西西里,并不起眼的装潢和招牌。门口却站着几个黑西装红领带的彪形大汉,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来吃饭的地方。茱迪下车,海晓跟在身后,她从局子里面出来后换上华丽的皮装,配着她披肩的长发和鲜艳的口红,怎么看都不是一块当员警的料。海晓则成了她鲜明的对比,穿着牛仔裤,警校里面发的蓝色毛衣,头型古怪。 茱迪看海晓的眼神明显带着鄙夷。 大汉们走近了看着都有点胖,面容也不那么可憎了,倒是有几分憨厚,看见茱迪他们开始吹口哨。 「看哪,这是谁来了?」领头的一把抱住茱迪,义大利人喜欢动不动就抱在一起,这点让海晓有点烦躁,也不管脸上有没有鬍子、口水,贴在一起来来回回。 「你爸爸好么,莉莉。」 「都很好,谢谢你,约翰叔叔,我带来个朋友,和你们认识一下,保罗叔叔他们在么?」 「哦,都在都在,进去吧。」 「小伙子,你这身有点土,」约翰大叔拉住海晓,「你这一看就是条子,你不能穿成这样,你要穿点我们这些——」他比划着指着他自己和周围那些大汉:「这样你以后在这里出入才不会碍眼。」他友善地拍了拍海晓。 进去以后,发现里面正在搞家族聚会,跳舞的、唱歌的、打檯球的、扔飞镖的,完全没有去华兴那种帮会里面的门派气势,倒像是什么正当机构的聚餐。 穿过聚会的大厅,茱迪带着海晓来到了一间类似会议室的房间。里面几个穿得很休间的中年人在间聊,看见茱迪,他们放下手里的啤酒,除了坐在中间位置上的,其他人都过来拥抱茱迪。 「莉莉,看见你真好,今天是家族聚会,你应该带你爸爸来。」 茱迪笑笑:「他昨天感冒了,下一次好啦。今天有朋友要介绍给你们。」 义大利人这种场面和中国人完全不同,他们不讲究排场,不讲究卑尊,好像普通家庭一样,除了坐在那里的家长保留着一份内敛,其他成员则完全都像家里的叔叔舅舅。通过资料上的照片,海晓知道坐在桌子主席位置上的就是老大保罗,他微笑着不动声色,等待着茱迪过去亲吻他,左手很热情的高个子壮汉是「钳子」阿兰,手里拿着遥控器的西装络腮鬍子是「军师」亚博,右边一个胖得离谱的小平头是「帅哥」本森,他边上拿着本杂志身材适中的刀疤脸是卡特,没有绰号。 阿兰过来打开海晓伸出的手,拥抱了他一下,说:「家族欢迎你,不要这么拘禁,他们让你来,你要和我们亲热才能做好事情,」 「好的,阿兰。」海晓微笑作答。 「哦,小傢伙做了他的家庭作业。(美:表示查阅了资料)」阿兰满意地拍了拍海晓后背。 他把海晓带到保罗跟前的时候,保罗仍然在观察海晓,有点走神。 「保,保?」阿兰在边上轻声叫保罗。 保罗没理他,站起来指着海晓对亚博说了几句义大利语。亚博有些差异,然后紧盯着海晓。 「小匪徒,我认识你。」保罗走近,气氛有点紧张。阿兰在边上说:「你认识他?你失散多年的表侄子?可他比你帅多了!」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 亚博用手势打断了大家,随后说了一句:「差不多,应该就是他。」 大家都安静了。 保罗一字一句地说:「你就是那年校园枪击案里面站在顶楼、用双枪打esu直升机的那个胆大包天的小混球。」 气氛很尷尬,海晓不知道怎么回答。 刀疤脸过来,仔细看着海晓:「那天我们就在这儿聚会、看电视。天哪,真的是你,我们都一直希望认识你。」 保罗推开他:「废话,全美国也找不出几个敢在楼顶向特种部队开枪的,后来新闻停止了转播,我们以为你肯定已经被打死了。」保罗挥了挥手,叫大家进来。 「我们要为这个大胆混小子喝一杯。」 海晓人生第一次体会到干坏事的名气带来的好处。 一窝蜂涌近来一大批人,海晓转头看见茱迪,她几乎是不能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 海晓手里被硬塞了一瓶啤酒,接着听见屋里有人大喊:「打死那帮员警,也!!砍死他个婊子养的!」 茱迪十分尷尬地站在一边,正当这些人争着过来要和海晓喝酒,门口的保镖头子约翰进来低声在保罗耳边说了几句,保罗立刻打了个响指:「东尼到了,开会。」 外面的人都撤走了,里面只剩下黑手党这几个老大,海晓还有茱迪,随着门被推开,几个保镖拥着个瘦老头走近来,保罗一行人立刻站起来,尊敬地叫着:「教父。」 茱迪则走过去,亲吻老头的戒指:「教父。」 资料上说,目前黑手党是这个叫做东尼的瘦老头是教父,他住在新泽西,而保罗则住在小义大利,掌管纽约的事务。虽然资料里面说得不明确,海晓还是感觉到现在的黑手党实际分成了两个派别,虽然一致承认东尼是教父,但是显然这只是避免流血衝突的一种方法,实际纽约的生意都归保罗管,而保罗正在进行漂白作业,东尼还是走着老一套路线。今天看到他们的见面,海晓心里更清楚了些,保罗这些人没有架子,在一起就像是公司老闆和员工之间,东尼则完全不同,板着脸,喜欢人亲吻他的戒指。 就坐后,茱迪递给海晓一个本子,然后站起来:「下面我就不能参与了。」 走出去的时候,茱迪回身,意味深长地瞥了海晓一眼。海晓心里骂着:「这招没用,以为我是小处男?」 阿兰刚要张嘴开海晓的玩笑,想起东尼在边上,立刻把嘴边的话和微笑都咽了下去。 东尼坐下仍然板着脸:「上次和你们说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对不起,教父,我们不能接受,现在这样其实也很好。」保罗答道。 「现在这样不符合家族整体利益,保罗。西西里人不会这么做生意。」东尼板着脸看着保罗。 「教父,现在时代不同了,我们也要有些变化啊,哦,另外您的收入并没有减少,我们所有的收入都按照过去一样每年给您分红。」保罗继续说。 「可你们这些小王八蛋完全不把我当回事,我什么决策也参与不了。」东尼一隻手拄着拐杖,一隻手指着保罗。 「您的确年纪大了,需要休息。」保罗婉转地说。 「小兔崽子,你忘了谁教你打枪,谁教你踢足球的?」东尼把拐杖扔过去,「现在就嫌我老?」 大家笑了…… 「东尼叔叔,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只不过您那套是有点过时了。」 海晓在本子上记录下:家族会议2000年10月8日,无利益衝突,家族经营理念交流,教父对于权力的留恋与新生代老大自有理念的分歧。 东尼还板着脸,停了一下,然后说:「杰克那麻烦怎么办?」 保罗说:「我们不能插手,现在不能和联邦政府作对,很多事情要靠他们。」 东尼显得有些洩气。 「看在上帝的份上,他是你西西里的表哥,家族的一员。fbi那些人下午就会去抓他,让他自首,我们再想法保他出来。」保罗出主意。 「该死,我的话还不够明白?他不能自首,真见鬼,如果要他自首我来这干什么?」教父东尼挥舞着自己的手杖。 「可是东尼叔叔,我们不能协助他跑路,如果我们这么做,fbi的人会马上封了我们,还有一些不合法的生意,家族利益会受到损害。」 「那就找他们商量,那个该死的守桥的呢,他们不就是专门负责协助我们的吗?」东尼问。 「东尼叔叔,他们从不让步,你是知道的,他们顶多会在协商的时候给出一些好的条件,但是第一步还是要去自首。」 「法克!(美:操)」 东尼这时候看见了海晓:「小子,你是新守桥人?你听好,我给你一个位址,你下午去,你把这件事情办好,我的人不能进监狱,你办不好,埃瑞克那件事就完全吹了,你叫他去见鬼!」 保罗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东尼叔叔,这事情太棘手,这个时候他参与进去,也许会搞砸了我们和他们之间的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东尼老头摆了摆手:「就这样,我走了,叫你妈妈週末回新泽西吃饭,你可以不来。」老头气呼呼地前拥后呼地走了。 「你叫海晓?这名字绕嘴,以后我们叫你比利。听着比利,你不需要参与这些事,我叔叔那边的事情都是坏消息,不要让这些影响我们的关係,下午我请你去我们上城的一家俱乐部,顺便吃晚饭。茱迪那妞不适合你,太野,我给你挑些纽约艺术学院的,你不要被她弄昏。」 「我不会,谢谢你,保,我先回去一下,我们电话联系。」海晓微笑着回答。 海晓穿过大厅的时候,热情的义大利人又鼓掌又吹口哨,海晓儘量不让自己美得屁颠屁颠地走出了这家名字叫小西西里的餐厅。 「嘀嘟!」那辆两门专用警奔,闪了一下前警灯,这种特别製作的车都有一个开关,打开了,车灯就会变成红蓝色警灯。 海晓坐上去,带着墨镜的茱迪正在抽「绿盒子」(纽约一种薄荷烟)。她飞快地把车开到了一家义大利裁缝店,指了指:「去拿你的制服。」 海晓出来的时候严辞拒绝了那条金边红领带,拿了一条还算暗色的条纹领带系上。坐上车的时候,茱迪叹了口气:「不看你的头型和正面,侧面看你和义大利人没有区别,尤其是你有我们的鼻子。」 海晓没有搭话,拿了一支白万,抽了起来。 「我爸爸也是西西里人,不同的是他年轻时候是个军人,是埃瑞克局长的朋友,上一个守桥人。本来我要接班,但是埃瑞克叔叔觉得我不适合这个工作,说我太感性。也许他是对的,希望你是合适的人。」 海晓在想,女人都是外表动物,看见你形象变了,她们态度也跟着变。 茱迪友好地开了音乐,问海晓要听什么。 「京戏。」海晓答。 「没有……也不懂。」她没好气地放了一段带着女人喘息声音的粉红小猪专辑。 一路上,她看着海晓,皱着眉头:「如果你真的像他们说的是个敢开枪打esu直升机的人,你就应该喜欢这些不守常规的艺术。」 「我是个性格分裂者。」海晓有点不耐烦。 「我们走着瞧,比利,我倒要看看你那李师傅面孔下到底藏着什么!」下车时候她说了句。 海晓发现一个道理,无论这个女人的外表多么吸引你,一旦发现个性格格不入的时候,再漂亮的脸蛋也会瞬间失去魅力。 埃瑞克办公室里放了两盒披萨,看见海晓到了,他指着披萨说:「今天我们就迅速吃吧,你好像接了棘手的事情?」 海晓把东尼要求他去的地址和名字给了埃瑞克。 「杰克在今年七月从北非的一家航班回来的时候被联调局在机场带走问过话,由于是联邦机构,我们也并不知道详情,只是听说涉及一些违禁品,但是具体是什么联调局的人并没有多说,这件事义大利人一直耿耿于怀,杰克似乎也并不知道他涉及了哪些违禁品,上个月,两个联调局的人开车在去新洲义大利的路上被卡车撞翻,并遭近距离射杀。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目前都怀疑是杰克做的,随后就对杰克展开了通缉,东尼和杰克都认为这个事情是栽赃,由于联调局插手的案子我们一般是要求不过问的,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血,我也建议你吃了东西立刻啟程,想法劝说杰克自首,你知道,这些黑道人物在被逼急了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海晓拿起桌上的披萨,直接向埃瑞克告了辞。 走的时候埃瑞克说了句:「活着回来,我感觉不好。」海晓愣了一下,他接着说:「不要捲入衝突,不要逼太紧,这些人有时候会非常偏执,我相信你,去吧。」他忧鬱的眼神中露出一丝鼓励的微笑。 海晓拿着披萨上了茱迪的车。 海晓知道埃瑞克的担心,黑道人物往往在精神紧绷的时候会殊死一搏,脑子一热,才不会管你外面有几支枪,他就是知道自己要衝出去,这种感觉他也有过。 「你有风度么?你怎么不抱着那盒子去死?」茱迪开着车,愤愤地骂着。 海晓回过神,发现怀里紧抱着那盒披萨:「对不起,脑子里都是这案子。」海晓把披萨打开,拿了块虾仁多的递给她,茱迪没搭理海晓。 「要我喂你么,警官?」 茱迪白了海晓一眼,吃了三块,海晓把剩下的六块全部干掉,满意地靠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前面打开有柠檬茶。」茱迪吃饱了,心情也好了一些。 一路上,她挑了轻快的本土乡村音乐、木吉他、沙锤、南部口音的英文,夸张地还带着口哨。这女人走极端,海晓心里想着。 离新泽西那个地址两条街左右的时候,他们感觉出气氛的异样。在看了证件以后,新泽西巡警要求茱迪放慢车速,到了那幢二层楼洋房门口,发现联调局比他们快得多,荷枪实弹的探员早已经包围了这个住宅,一个西装探长正在对房子喊话。 「杰克,把手放在头后,慢慢走出来,你不可能有机会逃走。」 「滚你妈!」里面回应。 「杰克!形式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在有人受伤之前,你最好老老实实出来!」 一隻凳子从里面飞出来,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茱迪上去给了他证件。 「nypd(纽约警署)?这是fbi的案子,我们不需要什么pd的人来帮忙。」西装探长牛逼哄哄地斜眼看着他们。 「我相信我能说服里面的人。」海晓声音不大但是显得充满自信。 「听着,小子,我们有自己的谈判专家,我再说一次,这是fbi的案子,里面那个杂碎杀了我们两个人,你们给我站一边去。」 「我有他家人的话要传达给他,你在这里喊没有任何作用。」 牛逼西装男迟疑了一下,放下扩音器,对海晓比划着:「十分鐘,你有十分鐘,有背心么(指防弹背心)?」他摸了摸海晓身上。 「这件不行,去换上我们的。」 联调局的人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虽然都是群自大的猪,海晓心想着。 换上沉甸甸二层钢板的fbi防弹衣,又上了两块肩甲:「十分鐘。」西装男继续对海晓比划着,然后递给他一个对讲机。 茱迪拿过扩音器:「杰克,我们的人没有武装,正在进去,不要开枪。」 杰克应该是熟悉茱迪的,但是他没有回应。 海晓高举双手进了屋,里面的一个小弟手拿散弹枪贴墙站着,指了指楼上。 二楼沙发上坐着一隻笼子里的黑熊,你从他张开的嘴和兇狠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处在爆发的边缘,他用手里那把长枪管史密斯左轮指着海晓:「楼下的是莉莉?」 海晓点了点头。 「那你就是新的守桥人?你能为我做什么?」他神情放松了些。 海晓把手放下问:「有烟么?」 海晓思考着,这时候任何一句话都会引起他情绪的崩盘,尤其是「我来带你自首」这样的话。 海晓点上对方的肯特,问:「你的车在哪儿?」 杰克摇了摇头:「四周都封锁了,我的车在两条街以外,我们必须和他们拼了,逃是逃不掉的,我没杀那两个员警,他们这是想置我于死地。」 「硬拼不是办法,杰克,东尼让我保住你。」海晓设法让他情绪稳定,并且自己否定逃跑的极端想法。 杰克听到东尼的名字,冷静了些:「那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听着杰克,我来的目的就是保住你,做到这点,你必须要配合我,外面那些人恨你,如果你做任何极端的处理,我们两个都会被射杀,这不符合家族利益。」 海晓把自己放在黑手党的立场,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沉着。 杰克点了点头。 「如果你够冷静,你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跟我出去,我会保证你的安全,后面的事情,我会和东尼处理,我会协助你们找到,你是无辜的证据。」 杰克迟疑着,眼中闪烁着怀疑和挣扎。 「如果你死在这儿,你就是毫无价值的。你的案子就结束了,家族也会一直背着这个罪名,所有利益都会受到损害。」 也许是海晓天生就具备匪徒的气质,他的劝导成了匪徒之间的推心置腹。 杰克被打动了,他把枪递给海晓。 海晓站起来对着对讲机说:「嫌犯已经解除武装,我们将从正门走出。重复,嫌犯没有武装,我们将从正门走出。」 心情放松下来的时候,海晓从视窗发现,不远处徘徊着两架直升机,机身上写着fbi,但是并没有联邦员警的大标志,飞行的高度也不像警务任务那种巡逻和戒备的绕圈,而是一种预备和稳定的姿态。 「是esu?紧急警务小组?可地面没有他们的指挥。」 特殊员警学校的训练,让海晓心中升起预警的第六感。 海晓让杰克的两个保镖把散弹枪从视窗扔出去,缓慢地到了门口,杰克站在海晓身后,海晓再一次拿起对讲机。 「我们马上要出来,重复,没有武装,没有武装。」 那边传来清晰的茱迪的声音:「收到,请慢慢走出来,双手高举,完毕。」 海晓打开前门,门开了。海晓高举双手出现在门口,耳机里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女性冷静声音:「绿灯」。 杰克出现在海晓后方。 「绿灯?」海晓心中一震。 杰克的头缓慢地从海晓身后闪了出来。海晓抬头看见了其中一架直升机的侧门是开着的,一个长长的枪管带着两个支架握在一双深蓝色带着口袋衣服的上臂中。 一刹那,海晓立刻明白了,他猛地双脚蹬地,身体重重地撞在杰克的怀里,杰克失去重心,向门里倒去,海晓向后撞的时候手拉住了门把。 这时候枪响了,面前一道气流几乎擦着海晓的面颊,贴着门缝,打在二楼楼梯上,木屑嘣了海晓一脸。 海晓和杰克都倒了地,听见枪响,外面那些探子没头没脑地零碎地开了几枪,立刻变成大规模的扫射。杰克的两个保镖还来不及反应就在屋内被打得弹跳着缓缓仰面倒下。 海晓右手压着杰克,左手寻找对讲机,看见楼梯上点50的弹孔,海晓确定了,那架直升机不是esu更不是fbi,是海豹,这也不是一个fbi的逮捕行动,是军事行动。 「别动,别出声!」海晓呵斥杰克。 海晓心中暗谢fbi对话机强大的接收功能,让他捕捉到了这射杀前的绿灯,只有特种部队指挥中心下达开火指令会用这个词。 当四周纷飞的子弹和木屑纷纷掉落的时间转回现实,海晓听见茱迪在扩音器里面歇斯底里地大喊:「停火!停火,要求立即停火,嫌犯没有武装,我们有警官在屋子里。」 门被撞开,真正的esu小组扛着盾牌冲了进来,有四个人死死地压着海晓和杰克,随后杰克被上了手銬,带了出去。 茱迪过来扶起了海晓,海晓一言未发,走上车隔着车窗看着杰克,杰克同样看着他。他们心里都很清楚,那直升飞机上的狙击手是要就地射杀他们,另一边的西装男在和一个压低帽子的风衣人说着什么,说完风衣人匆匆地走了。 海晓在车里把fbi防弹衣脱了,扔出车外。 茱迪则还在外面对那群fbi大喊大叫,联调局显然没把她当回事。茱迪上了车还摇下玻璃,对着外面喊:「这事儿不会就这么完了,咱们内务处见。」 西装男过来捡起地上的防弹衣,似乎很无奈地看了海晓一眼。 茱迪发动引擎,带着强大的摩擦地面的声音,把车开走了。 「你没事吧?」茱迪问。 「我没事。」海晓心不在焉地说。 我该相信谁?海晓思考着,这个枪局里,谁知情谁又不知情? 「这帮狗娘养的,早就知道他们不会把我们当人,他们的案子才不会管我们死活。」茱迪还在骂着:「你很勇敢,我收回我对你的评价。」 茱迪转头看了海晓一眼。海晓把身体靠在座位上,看着窗外,回了一句:「我们需要知道杰克被关押在哪里,他还会有危险。」 「什么?你是说他们不是走火,是故意的?我以为是哪个冒失鬼走火后引起的扫射。」茱迪有些茫然。 这个女人有点傻,怪不得没有派她去守桥。海晓现在一点都不奇怪了。 「以防万一吧,我们还是需要知道他的关押地点,我好和天使基金的交流。」海晓不想去解释那个绿灯信号,他要等待看清楚谁是白道,而谁又是黑道。 「你说得对,海晓,我会办妥,以防万一。」茱迪看海晓的眼神已经带了一些佩服。 海晓把窗户摇下来,他让新泽西的风吹进车里,吹散这桥两边的迷雾。 埃瑞克准备了两杯苦咖啡,海晓的那杯稍微有些糖。 「你一定在想,你现在要相信谁?」埃瑞克坐在海晓边上。 「我不知道,长官。」 「我瞭解得不太清楚,你躲开的那一枪是从什么方向射过来的?」埃瑞克问,「孩子,你需要相信你的团队,这样你才能在这一行做好。」 海晓犹豫了一下,如果他不能相信他的顶头长官,那么他也就不必再做这个工作了。 海晓喝了口咖啡说:「现场有两架标识不明的直升机,至少有一架里面有海豹特别战术小组,开枪的是狙击手,目标不是我,是杰克。但是他们会射杀我——假如我挡了狙击镜的话。」 「你能判别他们是海豹?而不是三角洲、绿贝雷、或者其它什么机构?」 「我不确定,埃瑞克,但是陆战部队都会通过一个掩体来找到射击的位置,只有海军陆上行动组习惯于在直升机上开枪。」 「看来鹰校这两年习惯于混合训练。」埃瑞克沉抑了一下说,「很好,你在鹰校的训练有助于你参与这项复杂的计画,守桥总部派你来,也许你反而能给他们惊喜。」 埃瑞克忧鬱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担忧:「特种部队的人混在fbi里面……」埃瑞克沉默了。他拿起电话:「茱迪,查一下杰克在北非期间有什么资料,给咱们情报局的朋友打几个电话。」 「海晓,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之前不要下结论,也不要去猜测和你本身任务无关的事情。」 到了78分局的时候,老迈叫住了海晓。 「老迈,嘿,怎么样……」海晓拍了拍他。 「阿海,说实话,你让我们吃惊了,我们当时对你有两种猜测……」 海晓微笑地等他继续。 「要么你是一个帮派小混混,有些背景,为了洗清什么来我们这儿;要么你是一个菜鸟,年轻,刚毕业,对于未来无所适从。可这两个你都不是,阿海,也许你有运气,也许你是愚智的,但这些都藏不住你的眼神。我看好你。」他把头微微向右,右手放在胸前,大拇指向左,微微停顿一下,给了海晓一个典型的美式员警大拇指,随后又给了海晓一个鼓励式的微笑,转身走了。 他们都很有个人魅力,这就是美国员警。 海晓摇了摇头,推门走进了里昂局长的办公室。 里昂坐在那里,凝视着海晓。良久,他叹了口气:「你信命么?阿海。就是你们中国人那一套。」 「嗯……还好,」海晓回答,「有些事情确实不受你我掌控。」 「我喜欢看你们中国的一些书,包括毛泽东的一些东西,对于你们中国人说的『不要站错队』这个哲学理论,我很有体会。」 海晓等待他说完,并开始思考。 「我和埃瑞克并没有私人恩怨,也没有个人衝突,我之所以没有选择支持他,是因为我们和中国城的朋友有一些生意来往,而他们支援的是李虎,哦,这个你不知道,李虎是曼哈顿中城分局局长。我派你去支持埃瑞克,原本就抱着你会把事情搞砸而我又不必负责的态度。」他说完看着海晓。 「他们有一些什么东西和义大利人有恩怨或者其他什么,我从来不过问,李虎有他自己的管道。」 海晓被他的坦诚击中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很惊讶,却又不愤怒,这说明你预知了我的意图。很好,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你惊讶我和你坦诚地说出这些?不要惊讶,因为我要对你的能力和位置作重新评估了。这次的投票有三方,内部角逐的已经结束,胜出的是埃瑞克,李虎可能就要让位了,所以两大社团的支持显得对李虎相当重要。华先生支援的是李虎,这个任何人改变不了,东尼原本是希望看热闹,然后交换一些条件,但是你的出现让这件事產生了变数。如果东尼支持了埃瑞克,李虎就落选了,但这也未必是坏事,我从来就不喜欢李虎,这个嘛,你慢慢就知道了。李虎这个人呢,怎么说好呢,有些粗鲁。哦,这并不是指他的个性,是他人性上的东西。总之呢,如果埃瑞克胜出,我希望78还能和他保持着良好的关係和管道。」 如果说埃瑞克是带着忧鬱眼神淡泊的人,那么里昂就是一个带着灵敏嗅觉的激进的人。 临走时他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海晓:「这个送给你爸爸,这是中国城商会老唐的一点意思,你爸不肯收,他让我拿给你。你知道你爸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出了门,想了想,决定回家一趟。海晓拨了越下的电话。 「哈罗,越下吉他。」阮树的声音响起。 「是我,我家宝贝呢?」海晓问。 「在忙,海探长,你回来吃饭么?」阮树答。 「我回家一趟,估计不回来吃了。」海晓说。 「回去干嘛?挨駡?哈哈哈,你确定你能吃上饭?」阮树幸灾乐祸地说道。 这畜牲,海晓不想搭理他:「别废话,我要和我家宝贝说话。」 「喂!」为婷那边甜甜的声音。 「哈尼(美:亲爱的),我要回家一趟,不回来吃饭了。」 「哦,那你几点回来呀?」为婷有些撒娇地问。 「九点左右,我会想你的,你乖乖帮阿树弄店里生意哦。」 「嗯呢,你早点回来,我去忙了,亲亲。」 海晓冲着听筒「么么」的时候,那边传来阮树的声音:「嘿!你真噁心,我给你留点吃的吧?你确定你能吃上饭?」 海晓一怒,掛了电话。 「哈嘍?哈嘍?阿海?……大虾,还是老样子,阿海回来吃……」阮树交待。 到家后,海晓他父皇手舞足蹈地在家听莫札特,神叨叨地坐在沙发上冒烟,手里打着拍子。丁阿姨正在厨房做着饭。介绍一下,她是海晓父皇的爱妃,苏州的一个老师,海晓还是蛮喜欢她的,虽然有着苏州小女人的种种爱算计的毛病,但是海晓还是蛮喜欢她,她无数次的从父皇的藤杖下解救了海晓。 父皇看到海晓进门,心情更好了,嘴里还哼哼唧唧,用眼神瞟着海晓。 海晓拿着盒子颤颤悠悠地走过去。 「拿来。」他威严的呵斥了一声,打开,是一块镶着鑽的西铁城表。 他父皇皱着眉头:「你哪来的钱买这么贵的东西?」 「啊,这个是分局领导送的,啊,这个……」海晓看见他爸就慌慌张张,就心里发毛。 「你们分局领导会送你东西?胡说八道,到底是什么?」他长驴脸一下子又拉了起来。 「这个是中国城老唐托我分局领导送你的。」海晓开始感到压力。 他父皇的嘴立刻张得老大。 「你这混帐,我从小让你学好,不要去和那些越南人混一起,你看看,好不容易你有一份正当职业,你又学着去收人家什么东西?让你做上等人,并不是要求你要挣多少钱,是要你做个正直的人。」他吐沫星子飞溅在海晓脸上,开始用手指点着海晓的头。 「爸,不用这么上纲上线,这是美国,也许人家只是好意?你如果不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就当交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好啊,你不是经常去唐叔叔那里演讲经济学那套狗屁。」海晓毫不客气,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没主意的扎辫子小奴才了。 父皇脸上带着不能置信的表情:「你……混帐东西!!!要你来教训你老子?」 抬起手的时候,突然发现海晓现在已经比他高一头,当然腰里还别着枪,衬衣领子上「nypd」几个银线绣的大字也很有威慑力。 「宁清,寧清,」丁阿姨听见父皇的怒吼,连忙从厨房赶出来,「马上要吃饭了,你这是干什么?」 海晓和他父皇俩僵持不下。 父皇连盒子带表「咣当」一声扔在了门口,海晓弯腰去拣,顺道开门。 父皇在里面怒駡:「不成材的废物。」 海晓觉得脑子上的青筋咚咚地跳,深呼吸,平息着自己的情绪。他整理下礼品盒子,抬头看见了对面阮树家的小门。(成年以后,阮树三兄弟都搬到酒吧楼上去住了,阮妈妈怕吵,自己住在这里,偶尔阮树他们会回来。) 海晓毫不犹豫地敲了门,既然他不领情,这东西也不能浪费。 「晓晓?」阮妈妈看见海晓十分高兴。 「阿妈,我还有任务,过来看我爸,这个给您。」 阮妈妈打开盒子,一惊:「这个多少钱啊?这么贵的东西!」 「阿妈,你拿去用好了,这个是我们头儿给我爸的,他无福消受。」海晓觉得已经受够了那偏执老毛球的气。 「啊?你们又吵架了?晓晓你要听你爸爸话,他很有学问,他不会害你。」 「好啦,阿妈,他那个人你知道,我没时间去对付他,这个你留着用,或者卖掉给自己买点什么。」海晓说完抱着她亲了一下,开门走了。 也许这就是人生的模式,他爸一生都是这样,他寧可用一切来维持他自身的一种对生命的尊重,丝毫不越过自己的道德底线,可能有时候他的倔强和严肃是那么令人反感,他保持着他精神上的富足。 阮妈妈随和,无私地用手里能用的一切支持着阮雄,阮树父子经营的越青,她不会去过问钱从哪里来,可能这也是一种幸福,去守护自己爱的人,无论对错。 海晓回到越下还很早,他们刚刚开饭,为婷嘴里含着筷子,转头睁大眼睛看着海晓。本来想冲上来,但是被边上一个西班牙雀斑女孩子拉住亲亲热热地说话。 「嘿,雪娜。」海晓脱了衣服坐在桌子边上,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抢阿鬼已经夹到碗里的春捲。 阮树从厨房出来,端了个盘子,上面是拌牛肉。 「你送阿妈那个表要8千多美金吧?你又把你爸的东西拿出来给人。」 「那又怎样?他无福消受,还不允许百姓过上幸福生活?」海晓含糊不清地咬着春捲。 「我让大虾明天拿去卖掉,补充会里的经费了哦?」阮树把盘子放在雪娜和为婷跟前。 「随你们大小便,快点,我要吃那个猪肉包,好饿……」海晓嘴里填满了东西。 「斗马!大虾,海叔要吃那个辣椒多一点的!」他冲着厨房喊。 第六章 沉默,但是已经不是挣扎的羔羊 早上起来费了牛劲才掰开为婷紧抓不放的手。接了个电话,里昂通知海晓去皇后大道员警俱乐部。 这是一家由退休警官出资修建的娱乐设施,包含一个健身房、一个小型射击场、小型综合保龄球加檯球室。海晓到大堂后拿出他的警官证,马上被带到二楼一个会议室。 这个vip会议室四面墙上掛着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油画,一个椭圆形的会议桌,主席位置大咧咧坐了一个韩国人,穿的西装笔挺,留着很奇怪的小分头。如果不是他的大圆饼子脸暴露了他的身份,海晓真的会认为他有几分英气,英气中带着彪悍。 海晓从小心里就有阴影,对于韩国人很惧怕。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他去街口买水果,被一个一脸横肉的韩国老闆大声粗暴地用韩国话呵斥,原因是他拿了苹果,后来改主意去买了柳丁,把苹果留在了柳丁的位置。他指着海晓的鼻子大声怒斥,说的什么海晓一句没听懂,吓得撒手扔了柳丁掉头就跑,随后被一个柳丁砸了脑袋。从此,那张横肉吐沫星子四溅的脸经常出现在梦里。 话说这张大桌子,左手位置坐的里昂,看见海晓进去,他招手,海晓过去坐在他边上。 「头儿!」海晓打了声招呼。 「阿海,这个是李虎总局长,我们纽约的主管。」 他站起来伸手:「你好,海晓,我和你们中国城的朋友都很熟。」他意味深长地加重了「中国城」几个字。 海晓礼貌地握了一下,坐回座位。 埃瑞克推门进来,茱迪拿着个笔记本走在后面。 茱迪看见海晓,飞快地垂下眼帘。这一幕立刻被里昂抓住,他微笑了一下。海晓假装没看见,低头喝了口咖啡。 招呼过后,里昂开了腔:「本次会议由总局书记官茱迪?米兰纪录。」 茱迪并没有多说话,拿起桌上的会议电话开始拨,响了两声,全通天的声音响起:「哈嘍!」 「全先生您好,我是总局书记官茱迪?米兰。我想就纽约市员警总局长和特别检查官人选,询问下贵商会华先生一些意见,您能代表他回答么?」 「可以,我们推荐李虎局长。」全通天的回答低沉而简洁,随后掛了电话。 海晓看了眼李虎,他并没有多馀的表情,只是稍微点了下头。 茱迪又拨了另一个电话,良久,东尼声音显得疲惫又苍老。 「莉莉你好,这件事情我思考了很久,在我说出我的决定之前,我想告诉你们我的一些想法。」 「请您继续。」茱迪声音不急不缓。 「我已经老了,对于家族越来越依赖,希望以后的一些日子能让孩子们留在身边……」 海晓隐约开始觉得杰克的这次事情打击了这义大利老派教父心中最脆弱的部分。 「你们知道我们义大利人很在意家庭、家族、荣誉。我不希望我的家族背负一些我们并没有做过的事情。这些年李虎局长照顾了我们的一些生意,也安排了我们和华兴的一些合作,对此我表示感谢。」 茱迪开着会议电话并没有任何发言。 「但是去年的一些合作,令我的家族蒙上了不白之冤,还让我的一个孩子为此付出了代价,我并不想埋怨任何人,我老了,这个时代已经不属于我了。希望你们能善待我的孩子,作为我的决定,我退出这次选举,并把家族所有生意都交给我的侄子——保罗?里纳昂。上帝保佑美国。」说完他掛了电话。 原本面容缓和的李虎一下绷紧了脸。 会议室显得异常寂静。里昂还是很轻松,似乎这次选举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埃瑞克忧鬱的眼神中多了些疑虑。 李虎的神态则带着些愤恨、惊讶、怀疑。 茱迪打破了僵局:「按照程式,东尼退位,联系他推荐的下一位选举人。」说完她开始拨保罗的电话,响了一声,很快保罗拿起电话。 「保罗你好,我是总局书记官茱迪?米兰。我想就纽约市员警总……」她没有说完立刻被保罗打断:「我知道,我们一致推选海晓先生,他的气质和脾气很适合这个位置,也会在将来和我们有更愉快的合作。」 电话那边传来阿兰一帮人的哄笑。海晓嘴里的一口热咖啡完全喷在李虎前面的笔记本上。 茱迪连忙回话:「对不起,保罗,海晓并不在我们的选举名单上,请按照选举名单选择。」 保罗咳了一下:「好吧,我们推选埃瑞克局长,祝你们好运。」说完掛了电话。 里昂站起来,伸出手:「祝贺你,埃瑞克,我们内部的推荐在上月底就已经结束了,你是我们内部定的人选,那么这次商会只要不反对,你就当选了。再一次祝贺你。」 李虎顾不上对海晓发火,他已经完全不在状态。他站起来,也说了声:「祝贺你,希望以后合作愉快。」说完立刻推门走了出去。 关门的一刹,海晓感受到他在门外刀子一样的眼神刻在自己身上。 里昂又客套了两句,最后说:「海晓是我们分局最优秀的守桥计画人,也祝你们合作愉快,海晓我会破格提升你做探长,报告我会立刻递上去。」说完他拍拍海晓,也开门出去了。 茱迪则显得很愉快,她拥抱了埃瑞克一下,接着她过来抱住海晓,亲了一下。 她像个小女孩般雀跃:「我原本认为,他们扣留了杰克,东尼叔叔一定会有顾忌地选李虎,真没想到东尼叔叔直接退出了。这下这些韩国人傻了眼。」海晓伸出手的时候,埃瑞克一脸沉思:「海晓,你需要立刻出发。地址我会发到你手机上,这件事还没有完。」 海晓想起门板夹缝中李虎刀子一样的眼神。 纽约上洲,春风州立监狱。 这里关押着很多轻型犯,什么小偷小摸、偷看隔壁大妈洗澡、虐待流浪狗、公共场所吸食大麻等等,看守并不严密,犯人们也基本上循规蹈矩,但是偶尔也会有重型犯人临时关押到这里等待转移,杰克就是其中一名。被控告「一级谋杀、袭警、私藏枪械、拒捕、大规模有组织犯罪」等十几项重罪。 杰克像往常一样吃了午饭悠间地在电视厅里看着新闻,这个电视厅有两个出口,其中一个是通往操场的,这扇门是关着的;另一扇门是通往监狱各自房间的狭长走廊。杰克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布希在演讲关于如何加强司法执行力度,好更加全面地保护美国人民的幸福生活。 海晓和茱迪出现在监狱大门口,出示证件以后,一个狱警告诉他们在接待室等候。 等了半天不见杰克出来,海晓闲极无聊地透过玻璃窗看外面的风景,一帮老墨清洁工站着、靠着、躺在长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这时,一辆垃圾车开过来,停在路边,一个老墨看了看手錶,对着同伴耸了耸肩,海晓也看了看表,一点三十分。他不太清楚垃圾车具体应该来的时间,但看这些老墨的反应,这车应该是来早了。海晓用手敲打玻璃窗,打着拍子哼着不成调的国际歌,然后对着那些清洁工做着「起来,起来」的手势,那帮老墨对海晓伸了个中指继续晒太阳。 茱迪奇怪地看着海晓,对他偶尔的疯狂举动不能理解,稍后她在海晓耳边说:「省省好么?在学校你挑动阿拉伯人的仇恨,在这里你唱歌鼓励清洁工造反,你到底想干什么?」说完她自己笑了,然后又坐回凳子上看报纸去了。 一个下了车的垃圾工吸引了海晓的注意力,多么有气质的垃圾工啊,笔直的身板,噔噔噔的脚步,走下来以后轻蔑的眼神看着那些老墨,就像一隻豹子看见一群树袋熊,再看那站姿,脚还有着稍息的动作,左脚略微向外,拿着扫帚好像拿着m4a1(特种部队的步枪)。 这个垃圾工也太有气质了。 海晓调侃的笑容逐渐有些凝固,他看看那几个老墨,东倒西歪,看看那个垃圾工笔直地站在墙边一个监狱的侧门,看看那几个老墨帽子歪戴的,拿在手里转圈的,躺在椅子上遮住脸的,而那垃圾工戴得很正的帽沿上要是写着美国陆军几个字,他丝毫不会意外。最主要是神态,那几个老墨眼神总是在监狱门口出现的女家属身上转来转去,还不时地摸摸自己的鸡鸡。几张脸的表情多么一致的带着淫笑。 但是那个垃圾工,目不斜视地站着,脸上丝毫没有任何表情,手里提着那个扫帚。 监狱侧门开了,垃圾工转身看了眼车上的司机,侧身进了监狱。 一丝预警闪过海晓的心头,教官的话响了起来:「你们要记住,任何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你们要随时紧绷着神经,任何不寻常的情景都要立刻做出反应和思考,不能有怀疑,如果有怀疑那就是会有意外。」 海晓转身进了接待室,开始催那个狱警:「人呢?十分鐘了,从非洲赶过来也应该到了。」 「我不知道先生,他们去带了,也许您要见的人正在洗澡,你知道我们这里很民主。」 海晓用手敲着自己的下巴,转身看了一眼那停靠的垃圾车,还没有熄火,并没有要停在路边的意思。海晓侧身挡着后背的镜头,压低声音对着预警说:「开门!」 「您说什么先生?」他话没说完,立刻被一支冰冷的9毫米全自动顶在他腰上。 「迅速点,我的枪经常走火。」海晓把枪紧贴着自己的肚子,顶着他的腰,从后面看,好像他俩在亲热地谈话。 这狱警明显是见过世面的,看见海晓的眼神,立刻拿出钥匙乖乖地开了门,并且主动走在前面替海晓挡着枪口,茱迪察觉了情况的异样,站了起来。 看见门开了,他们往里走,后面一个黑胖女人站起来抗议:「这不公平,他们凭什么能进去?」 茱迪立刻掏出证件,对着那黑女人,然后用身子挡着海晓后背的视线。 「见鬼的员警。」那黑女人嘀咕了一句,坐下了。 「往前走,带我去杰克那边。」海晓低声说。 海晓在中间,狱警在前面,茱迪在后面。海晓断定这狱警经歷过枪击场面,不敢转身,立刻把枪收了起来。路过几间警卫室,狱警都期盼地看着里面休息喝咖啡的救星们,可救星们看着他们该打牌打牌,丝毫不为所动。 海晓低声问:「这里去犯人区和你们边上那个侧门去犯人区哪个近?」 「当然是那个侧门近,先生。」 海晓盘算着时间,看见前面一个写着红色字体的警铃手把。 杰克发现整间屋子里面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并没有意外,还是看着新闻。 一个垃圾工出现在长走廊那扇门的时候,杰克天生的警觉让他起身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的垃圾工。 垃圾工微笑了一下,用手折断了扫帚,拿出了藏在里面的一把匕首。杰克转身就跑,当他发现通往操场的门已经被反锁的时候,感到冰凉的刀锋从后腰直插进来,没有立刻的疼痛感,似乎插入肾脏的时候还有微痒的快感,立刻,他跪了下来,匕首拔出来的时候剧烈的疼痛让他张大了嘴,喊不出声,垃圾工不紧不慢地用一隻手勒着他的脖子,刀锋贴在了大动脉上。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急促的警铃响了起来,垃圾工手一抖,刀刺进了脖子。 海晓拿出证件对着四周赶到的警卫大吼:「有杀手进了犯人区,立刻封锁所有出口,我们需要立刻找到犯人杰克?里纳昂。」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看见杰克躺在血泊里,地上有只被折断了的扫帚。 茱迪过去捂着杰克的伤口,大喊:「医护人员在哪!快,医护人员!」 海晓提着枪带着一帮饭桶无间道赶到侧门的时候,当然,那个垃圾车已经不见了。 他和茱迪站在门口,看着浑身包着纱布的杰克被抬上紧急救护车呼啸而去。 茱迪问海晓:「又是你的训练课程让你发现了这个杀手?你是怎么辨别杀手的?他们身上有杀气?」 「我分辨不出杀手,但是刚才进去侧门的那个垃圾工明显是个军人,和那天直升飞机上的一样,都是军人。」海晓掏了一支烟说,「茱迪,我需要你看紧杰克,不能再出事了,我需要回分局一次。」 「好的比利。」茱迪回答。 「海晓!」海晓瞪了她一眼:「我好好的有个中文名,叫什么比利。」 「海晓是个订了婚的男人,比利没有。」 「不许查我的资料。」海晓有些恼怒。 「工作上我需要知道我的拍档。」茱迪狡猾得像只狐狸。 「茱迪,我不适合你。」海晓希望她知难而退。 「是么?你那么确定,你指床上?我知道你们中国人很保守。但这无所谓,我会调教你」。茱迪不为所动。 海晓闭了嘴,指了指手錶。 「要不要我帮你叫个车?」茱迪上了她的二门奢侈车。 海晓掏了支白万,对她做了个快走的手势。 过了一会儿,他短信茱迪:「务必二十四小时看好杰克,切记!切记!」 海晓电话叫了一个电招车,开车的俄罗斯人穿了件二战时期的军大衣,洗得很乾净,看起来30多岁,军大衣后背夸张地印着列寧的头像。让海晓想起了小学语文老师经常喜欢的曲子——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不知不觉他吹起口哨,本来开着收音机听球赛的俄罗斯人关了收音机,和他一起吹起来。 车开到78,已经快四点了,俄罗斯人下车,递给海晓一张名片:「伙计,我很喜欢你,欢迎你来我们社团坐坐,你的曲子吹得很有感情,我们会很合得来。」说完他把车开走了。 名片上写着:「列寧格勒復兴会,作战指挥员,伊万诺夫斯基。」 第二行:「红色电招车。」 又是一个社团组织……天哪,我这辈子很吸引道上的兄弟么?海晓摇了摇头。 海晓推门进了里昂的办公室:「头儿,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埃瑞克口风很紧,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一些情况?」 里昂正在看份什么东西,看见海晓笑笑:「阿海,你在这行日子还太潜。不可否认,你天生是干这个的材料,但是你还太不入门,我什么情况也告诉不了你,我知道你的怀疑,是的,很多事情看起来的确明目张胆,但是你有证据么?或者说,你可能拿到你想要的证据么?你拿到了以后,能顺利起诉么?」 「我不明白,头儿,那要我们干什么?」 「慢慢来,收集证据,把你要对付的人的背景弄清楚,把可能会成为绊脚索的人都列入一张名单,一张一张钉在墙上,桌子的抽屉里要塞满他们的罪证,不能着急,不要去恨他们,不要让任何事情影响你的判断力。好啦,你回去吧,下周棘手的事情会越来越多。」 从78出来,海晓心里充满了挫败感。是的,里昂说得很对,他一点都不入门,对付李虎这样有背景、有组织的狡猾老虎,他必须冷静。 进了越下,所有不快一扫而空,阿树在吧台自己听着慢摇滚,很高兴。阿鬼和大虾去送货了,婷婷在楼上摆弄她那些项鍊戒指,像个小女孩一样。看见海晓,她指着左边耳朵,又指着右边耳朵,翘起小嘴。 「啊,右边的好看点。」海晓说完脱了衣服,准备去厨房偷春捲。 拿了盘春捲,海晓坐在阮树边上:「週末我们去海边烧烤吧,好久没去了。」 「行啊,再不去天就很冷了。」楼上传来「咣」的一声,皮鞋拿着海晓的手机冲下来:「海晓你这个混蛋,我就知道你好不了几天。」 她把手机扔过来,提着包冲出了越下。 海晓和阮树来不及反应,越下的门「咣」的一声撞上了,海晓连忙看自己的手机。 茱迪的短信:「我会吃掉你的,小饼乾,希望他们不会让我失望……」 「小饼乾?」阮树一脸幸灾乐祸,「很狂野嘛,美国妞?你那个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小饼乾了。你看看你,那些年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回家前不知道删短信。什么大香蕉、熏香肠,这类短信我不知道替你删过多少。」 「阿树,我这次真的没有,这个是……哎,算了,我不想解释。」 海晓霎那觉得一个平静完整的家对于一个男人是多么重要,他心神不寧地在想怎么去解释这个,那些年他的确太对不起婷婷,一下子让她相信自己不太容易,他犹豫地拿着电话的时候,华家的电话显示在银幕上。 「哈嘍?」海晓战战兢兢地接起电话。 「阿海?我是全叔叔。」 「啊,全叔,你好。」 「来家里吃饭吧,九爷想见见你。」 「啊,这……好的,马上来。」 阮树皱着眉头:「他们什么意思?现在还想搞这一套?我和你去。」 「好了,好了,树爷,我老丈人叫我,你别操心。」其实海晓心里一团乱麻,现在这局面,华老头不知会为这种事和他怎么样?海晓冷静了一下,出了门。 阮树追上来:「一个小时你不来电话,我带人过去。」 海晓说了句:「等我电话,不要胡来。」发动了吉普。 万和饭店。 看见在大堂喝茶的阿南彪悍的身影,海晓还是有些紧张,不管他现在身份如何,这些人的威慑力从小就深深地印在了他们心里。 十九层的电梯门口站着华命九的两个保镖,正要搜海晓身,被全通天叫住:「没规矩,叫海哥。」 两个保镖明显认识海晓,就是四年前那个被堵在越下的毛头小子,还是不情愿地叫了声「海哥」。海晓硬着头皮跟全通天进了十九层——华兴老大的独立酒店别墅。 华老头家海晓是偷偷来过的,小时候他们都出去办事的时候婷婷带他来过,海晓还在她房间里亲过她,拉着窗帘,黑着灯,然后混在饭店服务生里又偷偷地溜了出去,偷鸡摸狗的程度…… 看着还是没什么变化,清一色的旧上海红木傢俱,客厅餐桌正中央坐着骄傲自大的华老头,看见海晓他矜持地微笑了。海晓一脸奴相的还是被小时候的阴影包围着。 婷婷梨花带雨地坐在左手的位置,看海晓进来更是忍不住抽泣起来。 镇定,镇定。 海晓顺着华老头的手招的方向过去,坐在右手。扫眉耷眼地看了婷婷一眼,低头作认罪沉思状。 「阿海啊……」 「是,九爷。」 老东西明显对海晓的态度很满意,你看他笑得。 「男人花花草草其实很正常,没什么关係,你心里疼婷婷我们都知道,那个义大利女人我们也查过,她就是那么个脾气,你来之前我已经讲给婷婷了,不要有压力。」 海晓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抬眼皮看了为婷一眼。脚下却结结实实挨了为婷一皮鞋。挨了这一下,海晓心里反而踏实了。 老东西叫我来是公事,不是摆阵仗。海晓心想。 华兴老虎吴望南在楼下悠间地喝茶,明显没有收拾他的意思。 心里踏实了,脑子自然就开始转了。 「九爷,您放心,我绝不会做对不起婷婷的事情,如果有,您随时叫南哥家法处置我,我毫无怨言。」 桌子底下又挨了一脚,这一脚明显是「打是亲骂是爱」的,没有刚才那一脚的狠劲。 老东西眼睛眯成一条缝,对着全通天说:「上菜,通天,你也来吃点。」 华命九喝着茶,等待着送菜的老妈妈,并没有多馀的语言。无非是鲍鱼粥、鱼翅拌白饭、三黄鸡这老三样,海晓年轻时候偷摸进来没少吃,如今毫不客气地还吃了点鸡油炒芥兰。 「阿海,今天我有些正经事和你商量。」华老头开腔了。 海晓当然知道,这华兴家的家宴可不是白吃的。 「您请说,九爷。越青的事情,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不过我会按照您的意思转达。」海晓脑子基本完全转开了,进来的是韦小宝,吃饱了的是许文强。 万和的饭菜还真是不错。 华命九收起了笑容:「婷婷,你去看会儿电视,我和阿海聊几句。」 为婷走后,全通天给海晓倒了一杯铁观音,不阴不阳地拍了拍他肩膀,站在了华命九右手位置。 「阿海,我们这一行并不好做,你别看华兴每天风风光光、呼风唤雨,你知道这后面我们打了多少硬仗?远的布朗克斯的俄罗斯人、布鲁克林的牙买加人、墨西哥人先不说,就说这隔着几条街的义大利人,动不动就和我们开战,尤其是这两年,他们不自己动手了,净找一些苏格兰、爱尔兰军队偷渡分子。我们基本上过不了新泽西,过去就是火拼。光纽约上城今年一年大大小小的衝突,华兴就赔上37条弟兄。」华命九顿了一下,接过全通天递过来的雪茄,点上。 海晓喝了口茶,开始让自己进入状况,思索着华老头这前序的含义。 「阿海你知道这道上的生意,无非就是毒品、女人、军火,现在利润大、风险小的就是」白麵」。前几年我兴师动眾地和越青争的不就是泰国的货源,可是金三角那地方谁说了都不算,泰国人、柬埔寨人、越南人都有自己的军队在那儿,货价越抬越高,到了咱们手里,恐怕也赚不了几个钱。阿海,我老了,华兴的希望就是在你们年轻人身上,你是我的女婿。我说这些给你听,无非就是希望你明白家里的生意,将来总有一天你或多或少要参与进来。」说到这儿,眼神一转,直视着海晓,等他的回答。 华命九这招叫投石问路,他需要知道海晓是不是最终会和他一条心,他这么低调地推心置腹,在你不设防的心里正在为他考虑家庭產业的时候,冷不丁地出一个题目,如果海晓回答不当,马上就会处在下风。和华命九谈话就是打仗,要时时刻刻记住这个道理,他所有的话都是或大或小的进攻。 「当然,九爷,只要是家里的事情,我会尽全力去做,婷婷的家就是我的家。」海晓的回答滴水不漏——你希望我站在队伍里,我就告诉你我必然会站在队伍里。 华命九并没有露出欣慰的表情,这回答是基本的门票、基本的诚意,大家都懂。 这头一招,无非就是决定个高度,大家要站在什么位置上谈。 「近两年,我找到了一个新的货源,这是通过一些韩国朋友介绍认识的。华兴庞大的经费支出都靠了这个资源,当然这个货源我们也不是白拿的。作为回报,我答应支持韩方的推荐人李虎连任本次纽约警署总局长和特别检查官。」 海晓心里一下子明白了。 里昂一开始和华老头搅和在一起,把他送去小义大利做守桥人,无非就是希望他这胜算接近于零的人去助选埃瑞克,然后他们助选的李虎先拿一票,然后海晓没头没脑地让义大利人杰克送了命,东尼大怒之下必然也投李虎,就算杰克不送命,押在李虎关係更硬的联调局手里也是一张好牌,这样就算内部推举的埃瑞克,两张社团票三比二,李虎必然拿下这场选举。 也许前面那一系列栽赃的事情,都是李虎他们的铺垫,好让关键时刻埃瑞克的倒楣螺丝丢进去就啟动。可没想到,千算万算还出动了海豹战术小组,被海晓糊里糊涂地折腾了,最终逼了东尼退出,保罗接手。保罗一心一意的漂白路线自然是投给了白道背景更明显的埃瑞克。 这人算不如天算的结局真打破了华兴和韩国人的如意算盘,而华兴发现扔过去的螺丝其实是一个扳手的时候,华老头及时地找了他海晓,他想怎么去补救呢? 华命九看着海晓叹了口气:「阿海,这个错误我们不会再犯,本来想晚一些再让你进入我们的计画,但是没有佈置的计画,你突出的表现让华兴已经输了一棋,我们不能再输第二棋,所以我决定,以后所有的计画都要你来参与,你必须明白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这样你才能执行华兴的战略。」说着,华命九把一个信封递到海晓面前,「这里面有我需要的资料,阿海,这些资料对于华兴今年的发展很重要,你做得好,越青在道上地位的提升就是近在眼前的事情!」 海晓思索着,拿过信封。 一个保镖进来在华命九耳边说了几句,华命九笑了一下,说:「这就是我喜欢你们几个的原因。」他站起来,走到落地窗,然后冲海晓招了招手。海晓走过去,看见阮树带着人,在万和门口和吴望南对峙着。 「糟糕,我忘了给他电话。」海晓心说。 吴望南环抱着胳膊在门口,四周跟着华兴的兄弟,他笑着对阮树说:「你真的很有种。带着三十几人就敢来万和闹事。我可不是张震,你最好搞清楚。」 阮树并没有接他话,只是指着饭店说了一句:「海晓。」 吴望南被阮树的态度激怒了。 「阮树,你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要走,得需要九爷放他走。」 「去你妈的!」后面不知道哪个兄弟喊了一声,马上,越青的人开始鼓噪起来。 华兴立刻围上来一百多人。 吴望南把手伸开,拦着身后的人:「好,阮树,我也很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少份量。」 吴望南指了指身前的空地,这回轮到华兴的人在身后助威:「南哥!南哥……」 阮树往前迈了一步,站在指定的地方,摆好了手势。吴望南身子猛地往前一倾,阮树机警地退了一步抬起膝盖。吴望南笑了一下,还没能等大家反应过来,右腿一个正踹,接着左腿点地闪电般空中踢出三腿。 阮树躲开前两腿,一个后肘打在吴望南第三腿的脚踝上。吴望南落地,拍了拍右裤腿:「好重的肘,好,再来。」接着双手撑地,低转身左扫腿,阮树微跳了下躲开扫腿,吴望南起身右鞭腿,踢在阮树挡住头的左臂,吴望南看着转身的左后摆腿,突然收招,变成了一个跳膝盖撞向阮树,阮树连退两步,吴望南正要向前,突然从阮树头顶飞出一个身影,李小龙一样怪叫着,老鹰一样张开双臂的一个飞腿,吴望南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好双臂十字挡在眼前,这一脚很重,吴望南虽挡住,还是退了两步,没想到立刻一个胸前正踹,马上又连了一个转身后踹,前后两腿几乎一气呵成,逼得吴望南又回到他起身的万和门口。 越青的人立刻开始用手里的棍棒敲打周围的车身,大叫着:「鬼哥!鬼哥……」 华兴的人立刻围了上来,情况一触即发。这时,万和的正门打了开来,华命九走出来,海晓跟在身后,偷偷冲着阿鬼伸了个大拇指。 「玩玩可以,不要伤了和气。」华命九对已经站在身边的吴望南说。 「是,九爷。」 接着,华命九转身对海晓说:「好好对婷婷,交代你的事情要办妥」。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回了万和。 越青的人明显觉得今天很有面子,先是阮树带着大家在万和——华兴的老家门口鼓噪,接着阿鬼三腿逼退华兴之虎,然后道上最有权力的华命九亲自送海晓下楼,像和家人道别一样,这无疑已经向道上宣佈,越青的位置又提升了。他海晓基本已经通过了这几年的测试,可以正式迈入华家。 越青的欢呼声中,阿鬼被抬起来,海晓和阮树的目光却落在一辆林肯上,车上坐着马家诺和于海四。马家诺面无表情,于海四感受到他们的目光,以微笑回应。 大家提议去四海酒家庆祝,海晓想了想,拨了保罗的电话。保罗爽快地答应眾人去他那里聚餐并叫阿兰和亚博来招待。 看得出,阿鬼今天很开心,义大利人的热情感染了他,阿鬼大着舌头过来坐下,对海晓说:「海……海哥,我阿鬼……这……这辈子……最高兴的就是除了树……还……能和你做兄弟,跟着海哥真有面子。」 阮树拍了他头一巴掌:「少喝点。」 婷婷很低调地陪着大家喝酒,阿兰特意过来和婷婷喝了一杯,然后和海晓喝了一杯,明显是替茱迪打探前阵。 海晓不去四海吃饭而来了西西里,是要向道上传达一个资讯——越青不是华兴的附属品,并不是所有事情都随着华兴的意思。 当然,除了传达给道上的兄弟的资讯外,最重要是给一些老大的资讯,华兴和黑基会的关係很曖昧,并不像以前一样了。海晓虽然代表越青,但是和华兴的关係是天下皆知的。华兴是否会转而和黑基会合作呢? 万和十九层。 「九爷,他们去了西西里。」 华命九摸着自己的光头,在落地窗前沉默不语。 良久…… 「通天,华兴能打的太多了,随便找一个都能对付好几个黑人,可是会用脑子做事的人太少了,现在的世道已经不是光靠拳头就能打天下的了。」华命九说道。 「海晓去西西里的意思想劝咱们放弃和高合(高首合作社)的生意,转而和义大利人合作?九爷,我从心里并不相信那些韩国人。我想您也是,也许我们真应该想想是不是还要和他们继续下去。」全通天站在一边说道。 「通天,我何尝不知道李虎的狡猾和金老头的混帐,但是现在这货,只有他们边界那边种的我们能平价拿到,华兴这么多的兄弟,一下子转行恐怕你我都没有这样的精力了。」华命九唏嘘道。 全通天没有再说话。 皇后区暮色大街一家高级夜总会vip包间。 高首合作社,会长金陡鐘正在招待着纽约员警总局长的李虎局长。与其说招待,不如说伺候。李虎坐在大沙发上,金陡鐘低着头在边上,几个浓妆艳抹的韩国女人在边上卷着雪茄麻(一种加入大麻的古巴雪茄)。 「正军哥(李虎在韩国时的名字),越南人去了西西里。」金陡鐘在边上小心报告。 李虎没说话。 「正军哥,叫华兴想办法的那批军火您看会不会有风险?现在姓海的那小子和义大利人走得很近,会不会出乱子?我让正从去把他做了?」 李虎一杯啤酒立刻泼在金陡鐘脸上:「笨蛋,用脑!用脑!」说完用手掌扇着金陡鐘的脸:「想……你把他做了,埃瑞克会不会找我们麻烦?」又一巴掌:「想……华命九现在敢得罪你?他得罪你他和谁买货?妈的,废物!」李虎站起来拿纸巾擦了擦手:「走了。」 李虎走后,一个瘦高脸上有一道一道疤的青年走进来。 「老大。」他尊敬地低头叫金陡鐘。 金陡鐘一个啤酒瓶子砸在他脸上,他动也不动。几个舞女吓得立刻丢了手里的东西跑了出去。 「老大,您不要生气,正军哥这次没选上心情不好。」 那边立刻又一瓶子拍过来,「啪啦」粉碎在这青年头上。 「去把回票城去探亲的兔崽子们都叫回来,马上开战了。混帐东西!」 疤痕青年走了出去,金陡鐘阴着脸坐在沙发的一角,包间的灯逐渐暗下去,金陡鐘的脸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海晓看看表,时间不早了,他们如果还要折腾只能随他们去了,增进下感情也没什么不好,他拉着婷婷先走了。 第七章 陨落前的天空 开车回去的路上,海晓和华为婷都很沉默。 「你甩了我吧。」华为婷哀怨地说。 「我甩了你也没用,註定我走这条路,没得选择。」海晓回答。 「当初你不认识我有多好。」婷婷把脸扭过去。海晓叹了一口气:「婷婷,就算你乾爹再怎么逼我、利用我,他还是你乾爹,是我们的家人。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互相赌气,我们要想下一步怎么办,你乾爹和韩国人那票生意是很危险的。」 「我不懂,我就是想和你好好在一起。」 「算了,和你说也是对牛弹琴。」海晓叹了一口气。 「切,你最近老和那些义大利人混在一起,乾爹都和我说了,他们就是好人?我看还是韩国人好,起码他们不会鼓动什么韩国女人来追你。」 「我去……你怎么现在这么庸俗?」 「你已经开始嫌弃我了?我从小就这样……呜呜……我早知道你一直都嫌弃我……」华为婷自怜自哀地哭了起来。 海晓想闭上眼,可他在开车,前面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个白人老太太,海晓一个刹车。那老太太走过来,用拐棍敲车窗。 「你一看就是喝酒了。」老太太用拐棍指着海晓,海晓心情烦躁地看着她。 「我是当老师的,我能分辨好孩子和坏孩子的区别,你一看就是坏孩子。」 老太太核桃皮一样的皱纹让海晓想起还在国内时候,他的一个小学老师让他把服气的「服」字抄写一万遍,理由就是因为海晓对她罚海晓把上星期作业抄十遍不服气。 海晓晚上小心翼翼地数那一万个字数到三点,他妈陪着他,第二天发现老师看也没看。 「咚咚咚!」老太太的拐棍又在敲海晓的玻璃。海晓摇下车窗劈手夺过那拐棍,老太太张大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你拐棍呢老东西,为人师表的一点教养没有!」 老太太嘴张得更大了。 「这拐棍干嘛用的?你老实告诉我,你离婚多久了?」老太太下巴马上要掉到地上了。 「你是不是……」这边华为婷立刻用手捂住海晓的嘴,避免他更恶毒的话说出口。 「对不起,他喝多了,奶奶。」婷婷抢过拐杖递给老太太。 海晓则用手做了个手枪开火的动作指着老太太,松开了刹车。 看着反光镜中老太太用手在胸口画着十字,海晓邪恶地笑了。 路上他们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到家后为婷去洗澡了,海晓拿了杯啤酒坐在吧台,想华老头交给他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十一月的纽约虽然是很凉的,但是政府机构内的暖气还是非常充足。海晓来到一大楼分配给他的一个仓库隔离出来的小办公室,在地下一层最北边的一个小角落,当然,最初他们给海晓的座位是很好的,3楼中央地区,被海晓以工作保密理由拒绝了。埃瑞克夸他心细,其实海晓是有自己的想法,越是要干不可告人的勾当,越要躲开那些天生鼻子很尖的一大楼干探们。 打开电脑,密密麻麻开了二十多个视窗排列在电脑银幕下方,然后打开了倒数第三个——一大楼警用系统。这样随时有人闯进来海晓能切换任意视窗,她也发现不了,特别是茱迪这样的人随时有可能进入他的办公室。 进入员警内部系统,海晓找到了一大楼邮政服务,大型包裹,接着输入十一月一号到三十号的到货名单,一百多页,排除了那些普通包裹,排除了礼物、杂志,剩下的需要三级以上流览密码,还好,海晓正好是三级,接着排除了一些色情杂志、情趣用品。普通警用装备更新,海晓较有兴趣地流览了下明年的一些枪械,九毫米、史密斯、勃朗寧、t4-t6防弹衣,发现还是那些,没什么花样。最后剩下二十个重大待定包裹,都是指定保安公司或者一大楼警务邮政负责运送的,海晓开始仔细流览标籤,掠过眾多联调局机密罪证装箱材料、死者尸体、炸弹装卸物,一个未知属性但是接收处是「一大楼esu(紧急警务服务)警备处」的标籤告诉他,就是这个了。 五级流览密码,海晓来之前早料到这类的资料光凭他的级别是进不去的,来之前他黑了一大楼书记官茱迪的邮箱,拿了她的密码,这个蠢女人的密码wp1978411,还是个牧羊座。 真见鬼!和我一个星座!海晓心里骂到。 海晓输完密码回车的时候听见门响,立刻切换视窗,来到反黑组材料页面,下面二十多个密密麻麻的视窗立刻堆积在一起,然后把脚放在桌下接线板开关处。 门开了,进来的是茱迪。 看着她火辣辣的眼神,海晓心说不妙。茱迪穿了件紧身员警衬衣,系了条浅蓝领带,一件淡蓝色短裙,腿光着,手里拿了个小包。她声音有些亢奋:「我来看看你在干嘛。」情绪貌似很好,茱迪看了下四周的狭小的环境。 海晓身后有一个独立洗手间,九平米的小办公室,桌子、椅子,然后三角形的拐角还有几个堆积的纸箱子,她飞快地闪进了洗手间。 海晓站起来,把门打开,想着最坏的结果就是她出来可能会动粗,门外总有来往的人。打开门,海晓四处张望寻求救兵,可是没有,这一层除了分给海晓的办公室,周围都是仓库…… 在海晓盘算着怎么对付她的时候,她又很快地闪了出来。 海晓看着茱迪解开的衬衣扣子,心说不用猜,胸衣扣子必然也是解开的。茱迪闪电般地用腿向后踢上了门,把海晓的椅子推进桌子下面,海晓后退着还没来得及考虑要不要也动粗,茱迪就上来抱住他,海晓跌在他办公室拐角的纸箱子上。 茱迪坐上去,胸前扣子开到很低:「要是你喜欢,我可以亲亲你,或者你也可以在这里要我,我带了小雨伞,你要是不喜欢用也没关係,我喜欢你这样乾净的小男孩。」说着,她开始用手撕扯海晓的领带,但是没过几秒她立刻停了手,一个东西撩开她的裙子顶住了她的小腹,那是海晓藏在脚踝上的另一支9毫米伯莱塔。 这下换海晓转身,她坐在箱子上。 「你真暴力,海晓。」茱迪脸色潮红还喘着气,抬起脸,胸口的起伏几乎就要跳出衬衣。 「我也可以亲亲你,茱迪,但是会留下伤口。」 为了避免尷尬,海晓把枪收起来,儘量和顏悦色地对她说:「茱迪,我不习惯在办公室做这些,更不习惯女人主动,好么?再说我更喜欢老一套的一些什么互相瞭解的过程,你很迷人,但是这不是一个好时候。」 茱迪期盼的眼神变得暗淡、失望,慢慢变得恼怒。 为了避免接下去她愤怒地踢电脑、摔门,坏了自己的事情,海晓立刻走过去慢慢替她系好胸前的扣子,整理好她的裙子。系扣子的时候轻轻用力地捏了两把,然后奉承她:「你真棒。」 她脸色缓和了很多:「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海晓用身体挡着电脑萤幕,儘量让自己显得对她身体很有兴趣但是需要克制的表情。 「现在真的不是好时候,茱迪。」 茱迪走过来抱住海晓的脖子,海晓知道再拒绝必定会激怒她,只得轻声说:「轻一点,我喜欢轻一点的。」茱迪听话地闭上眼睛,轻柔地在海晓嘴唇上留下了一丝口红,然后在海晓耳边说:「我喜欢你这一套,阿海。」然后拋了个媚眼开门,转身说:「你想好,我走了,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心情再回来。」 「暂时不要回来了。」海晓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这他妈的叫什么事!搞这鸟无间道的谍中谍,还差点让女员警强姦了。海晓觉得他的人生被糟蹋了。妈的! 海晓长出了一口气,点了一支白万,吸了一口,重新打开那个有着茱迪登陆密码的视窗。不得不承认,茱迪火辣的身材是非常棒的,还有那个轻吻。吐出的烟雾消散的时候,眼前就只剩下机密的资料。 收件人是杜温——一大楼军械处文书,就是那个第一次带海晓进楼的清秀黑人沙展,负责人是李虎。这韩国佬要黑吃黑?海晓心里暗骂。打开目录,海晓不禁吹了一声口哨。看看这目录,这才叫武器。 轻型枪械目录: 以色列改装小口径沙漠之鹰1000支 以色列改装巨蟒点357左轮1000支 威尔史密斯纪念版快速转轮500支 mp5s-二消音大弹夹战术衝锋枪3000支 重型枪械目录: 改装德国制g36s-一短巧突击步枪3000支 改装德国制g36s-a轻机枪1000支 改装德国制g36大汉战术突击型1000支 瑞典改造特别psg-98s狙击步枪1000支 还有各种震撼弹、神经摧毁弹,价值超过一亿美金的军火,可以组装一个5000人的特别员警部队了。 发货日期是三天前,到货日期是后天早上七点。负责运货的是美利坚大船货运公司,到港口后的是硬车保安公司押送。 海晓抄写了一份具体资料和船线路航程。 关了员警系统,海晓开始上网搜索大船货运的资料,只有一个网页,所有入口都需要客户名和密码,联系方式没有,位址在佛罗里达,迈阿密。这他妈的按照水滸的说法叫「劫皇粮」啊,这可不是小罪,抓住要砍全家脑袋的。是是,这是在美国,不用砍全家脑袋,但是必然判你个二百年徒刑,终身不得假释,海晓开车去往华兴的路上在想,自己还真不是黑社会分子,看看这些黑子弹们干的什么勾当?他和阮树干的那些哪赶得上这万分之一。 万和饭店十九层。 华老头看着这些资料很高兴,然后他问海晓:「以你训练过的知识来说,我们假如要这批货,从新泽西出发劫取好么?」海晓摇了摇头:「新泽西出发赶到外海恐怕天都亮了,最好是从大西洋城走,这样你们能在三点左右赶上运货的船。」 还假如?海晓心里骂,你们不就是想打劫人家么? 「九爷,这批军火价格不菲,必然有护航保安公司,这风险是不是太大?」 华命九呵呵地笑了下:「阿海,我们敢干这买卖,当然就有把握吃下他,再说了,美国人怎么会料到有人敢在美国海域打劫皇粮?所以我打赌,这些什么大型货运公司的保安也就是那么回事。你知道奥瑟将军么?」他话锋一转,问海晓。 「奥瑟?那个又种罌粟、又走私军火的古巴叛军头子?」 这老东西要和叛军一起打劫美国政府?海晓忍着没有问,当然,高深莫测的华老头也没有说。 「阿海,你叫越青的兄弟在长岛港口等着搬搬运运就好了,你们就做做后勤,明天我请你和阿树去大西洋赌城玩玩。」 华命九很有把握,海晓可一点没有,他可是知道美国佬的厉害,出门后海晓连忙电话他同期毕业的、后来去了海豹小组的一个朋友。 「老约……」 「嘿,老海,怎么样?还好吧?」 「你怎么样?在海豹。」海晓问。 「这个消息我不能分享给你。」约翰在那边犹豫了下说。 「……好吧,我问你些事情。」海晓忍着气。 「你不能问我任何关于我工作和任务的,我也不会说。」约翰回答得很官方。 「我滚你妈的!约翰,我想出海钓鱼,我需要些装备!」海晓对这个刚毕业就拿腔拿调的老同学有些不耐烦。 「哦,对不起老海,你知道我们这儿很严。」约翰有些尷尬。 「好啦,好啦,我要去潜水,我想弄一套你们训练时穿的那些保暖的皮衣,哪里有卖?」海晓故意装得很老土。 「那不是皮衣,那叫潜水服,你在纽约?纽约上城141街有一个渔夫装备专卖,你去那里看看,哦,对了,那里也有些特别的东西,如果你知道我的意思,嘿嘿。」 时间紧迫,海晓赶到渔夫店,不起眼的小门面进去之后有着出奇大的内堂。 里面一些穿着迷彩服的人走来走去在看东西,海晓挑了套潜水小组类似的装备,准备付款的时候老闆问他:「我这里是俱乐部形式的,只对内部会员,你有会员证么?」 「没有。」海晓尷尬地说。 「不现实,能介绍你来的一定是会员,你有证件么?」 海晓想了想,拿出来警署的特别小组证件。 「嗯,这个就没问题,你买那个是给一般人潜水的,我介绍些东西给你。」 他拿出另一款型号,这裤腿上还真有海豹小组的字样,接着他又拿出一些目录,包括望远镜、海风测试仪等等。海晓被强买强卖地塞了一大堆东西,最后老闆问他:「你有专用武器持枪证么?」 海晓连忙说:「不了,谢谢,办事的傢伙我都有。」 「你确定你不要看看我的东西?」 「不了,不了,今天买得够多了,我已经走不动。」海晓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推辞着。 「下次再来,介绍朋友来,一定要内部人哦。」老闆亲热地告别。 在开往大西洋城的路上,阿树问海晓:「你神神秘秘搞的什么名堂?」 「相信我,伙计,这件事你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得多,你要兄弟去搬的什么货?」 「外星飞船残留物?」阮树调侃道。 「是的,一些从火星运来的温室种植武藤兰。」海晓没好气地回答。 「阿海,我知道你不会让兄弟们去冒险,但是你至少要告诉我,你这次行动是什么?」阮树又问。 「我这样说吧,华老头让我带上你,关于细节,我想目前两个帮会的关係,他会把你要做的告诉你,至于我,我根本不想让你参与这件事。」海晓回答。 「很危险?比你在房顶和特种部队对射还危险?」阮树好奇心很大。 「不具可比性,好了听着,你好好开车,我要看资料。」 海晓打开从内部拿到的大西洋城附近海域、海滩巡逻以及海湾守护队的巡逻时间表。 到了大西洋城的时候,两人来到西贡大酒店,这里的赌场都是按照城市命名的。一楼到三楼是赌场,四楼有一些娱乐场所,六楼以上是客房。赌场里面的烟和饮料是免费的,只需要适当地给侍者一些小费。 他们在一个包厢里找到了华命九、全通天和吴望南。 华命九正在玩百家乐,看见海晓进来,他扔了牌,站起来,给了发牌的侍者一张1000美金的筹码,走了出去。 「谢谢九爷。」侍者立刻收好牌,在这间屋子的出口放了个关闭的牌子。 全通天拍了拍海晓:「你和阿南跟我走,让九爷带着阮树去玩玩吧。」 这边,于海四带着保镖接走了华老头和有些拘谨的阿树。海晓冲他微笑了下,和全通天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全通天不露声色地带着海晓走出西贡场,慢慢走在海边岸上的木板地。 「阿海,这次的行动对会里很重要,阿南会带着一些帮手去,你只需要在岸上接应,不用下水,噢,你不要担心,阿南是香港飞虎队的前队长。他从小就在香港华兴做事,后来出了一些事情,他才来了纽约华兴。他的身手你放心。」 吴望南没有说话,不过即使全通天不说,光看他彪悍的身形就知道他一定是受过军事训练的人,想必他在香港做的是和自己一样的角色,后来跑路来了纽约。海晓思索着。 他们到了海边一个小山丘上的私人游乐场,外面是大转盘赌博,类似那些电视猜字游戏。一百多人坐在露天下注、吆喝,主持人在上面脱口秀一样地转动着转盘。 一行人直接走过内门,保镖只是看了全通天一眼,海晓停下等待搜身,吴望南则直接进去转身看着他,眼神好像在说:「土鳖,这是我们自己的地盘。」 海晓无可奈何地跟了进去。上了二楼坐在靠窗的阳台上,吴望南去酒吧拿了三瓶啤酒,全通天摆了摆手,独自坐在靠外的桌子上。大家都没有说话。 陆陆续续从一楼走进来一些穿着各式各样的大汉,有些还带着女伴。 全通天做了个手势,吴望南打开了一楼外侧的一个仓库的闸门,大汉和女伴们直接走了进去。吴望南站起身,对海晓招了招手。 进入仓库以后,大汉们飞快地脱下奇怪的装束,换上统一的美海军制服,接着从各自的旅行袋里拿出早已放好的自动武器,一个留着小鬍子操着浓重西班牙口音的矮子走过来,自我介绍:「我,齐尔纳多中校。你好,吴先生。」 吴望南指着海晓,对他说:「海晓,地面接应。」 齐尔纳多握了握海晓的手,指着仓库中心一个写字台说:「让我们开始吧。时间不多,明天下午我们要赶回基地。」 乍一看,还真会以为这个是美军什么反恐指挥中心,似模似样,有对讲机、侦测仪,指挥台上已经放好了的地图、航海图、座标。 四周站满了全副武装的美军士兵,但如果仔细观察,很明显的,盗版光碟和正版光碟的区别就出来了。士兵们站得东倒西歪,衣服很旧,好像洗得也不怎么乾净,男兵女兵互相讲着粗鲁的玩笑。有的大汉衣服很不合身,皮带系不上,乾脆就不系了。 雇佣兵! 直观的反应告诉海晓,这些人就是华命九提过的奥瑟将军的部下,看来他们是玩真的。海晓开始逐渐感到紧张。 当齐上校和吴先生坐下开始讨论行动的时候,海晓不得不说这雇佣兵上校可绝不是吃素的。 齐上校指着外海域说:「这里一小时会有一班巡逻艇,3点整的船是我们自己人替换的,行动结束他就会回古巴。这样从2点30开始到4点30两个小时空档,所有行动必须要在这个时间段内完成。根据海先生的资料,目标货物会在3点15分左右到达,我们在目标海域会有一艘货船拋锚等待,我查了一下这个大船货运,基本查不到资料,可能是新註册的,保安资料也查不到,不过这里是美国内海,不会有太重型的护航队伍,自大的美国佬不认为有人会在家门口打劫他们的货物,但是以防万一我们的货船上有预警系统,任何超过三十米长的舰船出现在附近海域都会通知。顺利的话,我们登舰到佔领只需要15分鐘。我想三艘小型炮艇足够了,就算有一艘警备舰护航,我们准备了些老式鱼雷,当然,我不希望搞出太大的动静。人员这样安排,这里的三十人会和我一起分坐三艘我们自己改装的炮艇,吴先生会乘坐快艇到我们停好的货船,那里会有20人随时可以调动。整个行动我会负责指挥,这里和我们的货船上都会有单独频道的对讲机,我会及时通报你们进展。行动结束了以后,我们会按照协议取走我们应得的一半军火,剩下的会分成十份送回这里和长岛码头。那里我的人会把货物通关,接下来我想你们会有人接应。就这样,有问题么?」 吴望南耸了耸肩看着海晓,海晓犹豫了下问道:「上校,我们这里说的是价值一亿美金的军火,还是美国员警官方的物资?我希望大家都谨慎行事。」 齐上校笑了笑:「年轻人,我们和美国佬打了20年的仗,你不用担心,就这样,出发。」 齐上校带着人下了楼梯,进入了这房间下面的通道,通过银幕,海晓看到这座山丘上的私人赌场下面是空的。在一个庞大的内山洞,上校带着他的人上了三艘约10-15米长的改装渔船,渔船本来应该放大掛鉤的地方放了mk60蝰蛇3管机关炮。 看着他们出发,吴望南伸出手和海晓握了一下,然后走下去上了艘快艇。 海晓怀着又激动又忐忑的心情等待着银幕上信号的接通。大约三十分后,吴望南接通了雇佣货船上的卫星电视,海晓看到吴望南冲镜头摆了摆手,然后把镜头对准南边的海域等待着。 在海晓开始犯困的时候传来带着丝丝电流的吴望南的声音:「目标出现,所有单位准备。」 海晓看了看表,3点11分。 银幕中逐渐开过来一艘约排水量2000吨左右的货船,银幕上不太清楚的画面上闪着白点,天气还算不错,雇佣货船开始打求助信号。 大船货运的船并没有警惕地减慢速度缓缓驶入镜头,海晓听见电台那边传来对话:「椰子树海运103号货船呼叫友船,引擎故障,请求机械维护,完毕。」 缓缓地,对面传来一个澳洲口音的船长回答:「收到,请核对船隻身份。」 经过一连串电码声,对面船长打开对讲机:「机械人员在10分鐘后坐舰装艇到达,请放下扶梯,完毕。」 午夜深沉的大西洋海面上,平静无风,这倒楣的大船公司并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命运是什么。 吴望南举起一支狙击枪,开了夜视镜。当货船停稳的时候,海晓清楚地看到,三个红点快速地从三个方向左舷、右舷和船尾接近货船。甲板上巡逻的保安人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顺着鉤锁爬上来的雇佣兵一匕首扎进了喉咙。二层哨塔上的守卫倒是有些机警,但是黑漆漆的夜里,再机警的豹子也逃不过猎手的狙击镜,他被吴望南准确地一枪打中头部,手中的m4步枪高空落下掉入平静的大西洋。接着一队身穿海军制服的蒙面大盗们冲入指挥室,对讲机传来「一号区二号区安全」的回答,不到十分鐘,货船已经被控制,海晓从银幕中看见有些尸体被直接扔进海里。这时,海面上起了风,丝丝电流中传来呜咽的哭声,似乎大海在为这黑暗中的罪恶唱着悲歌。 事情出奇的顺利,齐上校那边简短地说了句:「谢谢华先生的合作,我们纽约见。」 机械吊臂很快地把华兴分成的货物吊了过来,古巴人开着他们的战利品朝公海驶去。吴望南则指挥着古巴货船朝说好的新泽西棕树港口的分装点驶过去。 「海晓,纽约见。」吴望南的声音很欢快,说完关了卫星电视。海晓的银幕变成一个亮点,逐渐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海晓心里有很深的不安感,这个行动太顺利了,说不上什么地方,海晓心里的预警又浮现了。 他走上二楼的时候,全通天正在和华命九通话。 「九爷,一切顺利,阿南开着小车正去新泽西,老计画在纽约见。」 全通天看见了海晓,亲自去拿了两瓶啤酒,递了一瓶在海晓手里。 「阿海,你这次立了一大功,我们喝一杯。」 海晓有些心烦意乱,喝了一口冰啤酒,冰冷的液体顺着口腔流进胃里的时候,一阵强烈的痉挛让他连忙放下啤酒:「我出去透透气,全叔,这里有些闷。」 「呵呵!」全通天笑了笑,「你太紧张了,难免,第一次行动都会这样,走,我陪你出去玩两把转盘。」 两人穿过人群,来到一个空桌子上,全通天要了一个号码,开始下注。已经快五点了,这私人会所门口的大转盘还是有上百人在赌,主持人已经换了一个。 当几辆没有标志的黑麵包车出现在山脚下,并以很快的速度向上驶来的时候,海晓知道出事了。他拉起全通天,立刻往屋内跑去,全通天一时没反应过来,没等他说话,进屋的时候,已经可以听到直升机翅膀的嗡嗡声。 「有没有第二条路?」 全通天不愧是老江湖,立刻反应过来。 「后面山地车有小路回西贡场,李虎出卖了我们,你去哪儿?」全师爷看见海晓提着包往仓库跑。 「我去接应阿南。」 「太危险,阿海,那边情况我们不清楚,你和我快点回去西贡场。」 「全叔你先走。」 这时已经听到轮胎急刹车的摩擦声。 全通天看着海晓的背影,只得朝后山跑去。外面嘈杂一片的时候,海晓顺着楼梯下到这山丘内的船库,停泊处可以并排停放五艘渔船。 洞口是个人工瀑布,内部堆放着各种焊接、切割工具。海晓解开一艘小型快艇的缆绳,点了火全速朝外海奔去。 吴望南乐呵呵地站在驾驶室,看着黑漆漆的洋面。边上的李彪递上一支烟:「南哥,这票买卖下来,我们是不是又可以集体在大西洋城玩一个月不用干活了?」 吴望南笑了:「那当然。这可不是小数目,送了货你们就放假了。」 「南哥,你说我们后面会不会有海岸警卫队的追?」 「怎么会追我们?古巴人劫了他们的货,赃物都在那艘船上,朝公海去了,怎么可能追我们?他们又不知道我们是谁。计画就是让古巴人引开那些闻风而来的条子船,要么给他们那么多货干什么?转舵!转舵!」吴望南敲了一下开船的小弟,「前面那么大一个岛看不见?」 小弟咧嘴傻笑:「光听南哥和彪哥聊天了。」 货船减速,缓慢地绕过了这个巨大的岩石岛,慢慢地,视野中又出现了一个巨大障碍物,由于吴望南的船是熄灯行驶,只开着微光,完全靠航海图,很多岛屿是要很近才能看得清。 「海怪?」李彪打趣,「这里可离百慕大不远了。」 吴望南没有说话,皱起了眉头。 驾船的小弟正要转舵绕行的时候,「哐哐哐」,几道巨大的光柱照在了这艘货船上。接着,一颗照明弹从天空升起,这时候大家都看清了,对面是一艘巨大的导弹巡洋舰。与其说这种重型舰具有强大的攻击能力,倒不如说他们具有强大的心理威慑力。想像一下,吴望南这边的货船大约长45米,眼前这艘巡洋舰足足有200米长,20来米宽,巨大的探照灯就像从天空中照下来,在他面前好像吴望南的船随时都会被压得粉碎。 不容这边反应,直升机的轰鸣声已经响在头顶,巨大扩音器开始喊话:「这里是美国海军,你们涉嫌参与恐怖活动,全体人员双手放在头后面,走到甲板,反抗者会被就地射杀!」 当直升机上的绳索快速落下,突击队员顺着绳索下降的时候,船尾绑的快艇上,吴望南拿出刀子切断了缆绳。马达响起的时候,已经上船的突击队员立刻朝这个方向扫射,来不及趴下的华兴小弟立刻中弹。吴望南把头俯下,手握着方向盘,朝新泽西海岸开去,后面立刻追上两艘炮艇,上有直升机,后有炮艇,吴望南此刻的心里是绝望的。 李飆捂着肚子上的伤口,逐渐失去知觉。 绕开刚才那个岛,吴望南加速,想要逐渐拉开速度稍慢一点的炮艇,「突突突!」机关炮的声音响了,打在身边出现巨大的水花,立刻让吴望南没有了视野,当前方快艇迎头撞上的时候,他来不及转舵只好跳船,轰!轰!两声巨大的爆炸声音,吴望南天旋地转地落入冰冷的大西洋。 爆炸引起的水波重重拍打在吴望南的身上,一阵眩晕,往下沉去。他勉强想往上游的时候,落下来的巨大甲板碎体砸在他左臂上,臂骨断裂带来的巨大疼痛让他吐出了几口胸腔中储存的氧气。 「完了!」吴望南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苦涩的海水涌入。 当最后一口氧气吐出来,冰冷苦涩的海水就要涌入逐渐失去意识的吴望南的鼻腔的时候,一个蛙人出现在旁边,氧气吸入软口塞进他嘴里,这个蛙人抓住他右臂,向深处游去。 不知经过多长时间,吴望南被拉扯着上了岸的时候,有人拍打他的脸:「阿南!阿南!振作!」 吴望南勉强睁开眼,看见海晓朦胧的身影,接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八章 局中局 海晓扶着体温一直在下降、脉搏微弱的吴望南来到了新泽西hoboken的一处华兴藏身之地。抓了一个无执照阿三医生看过吴望南后,他立刻来到大街上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拨通了茱迪的电话,海晓需要知道目前基本的警戒情况。 「哈嘍,海晓?你声音怎么这么不清楚?华兴出事了!」 「有什么情况?需要我做什么吗?」海晓儘量让自己冷静。 「李虎局长发出了特别检察令,吊销了华兴旗下所有娱乐场所的执照。他控告华兴参与海盗活动,并和今天早上新泽西外海的一宗军火劫持案有牵连。」 「华兴那边不是一直和李虎很好么?我也是被指派黑基会,而没有牵扯华兴,怎么他们闹翻了?」海晓尝试着从茱迪嘴里瞭解更多的消息。 「谁知道,今天一大早,法院就发来了拘提令,要求拘提华兴之虎吴望南。你那个小女朋友不是和华兴很熟吗,你看看能不能找到资料。哦,海晓,我相信你在这个事情上分得清楚轻重。埃瑞克要求你参加局里的特别会议,今天下午四点。」说完茱迪掛了电话。 海晓想了一下,给全通天发了一条短信。 「全叔,谢谢你介绍的泰国妞,我们在很隐秘的地方,不要让婷婷知道!」 海晓相信,凭全通天老江湖的经验,他能理解这条短信的意思。 果然,过了一会儿,全通天发来短信:「阿海,男人偶尔风流没啥关係,九爷让你高兴过后回万和吃饭,为婷那边我会打招呼,你放心。另,把泰国妞送回去吧,在纽约早晚被婷婷发现!」 海晓关了电话,找了一个酒店大堂。开始静静地思考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 首先,李虎黑吃黑,吃自己。货是他负责的,他叫华兴安排人半路劫取这批军火,然后又出卖了华兴。他这么费劲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白白一批到手的货不要,还和多年的合作伙伴翻脸,日后必然会正面开战。他这次不惜赔上老本也要对华兴下重手,为的是什么? 经过这么大的事情,埃瑞克和内务处必然会调查自己,看茱迪的反应,他们目前并不想打草惊蛇,行动很可能只是在埃瑞克层面,而茱迪叫自己四点回去开会,不去就证明自己在潜逃,立刻就能摸出华兴插手了军火这个案子。想到这里,海晓起身打算先安排吴望南跑路,然后赶回纽约,还好现在才十点不到,有的是时间。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海晓回到了他的藏身处——汽车旅馆。 阿三还是很负责的,替吴望南处理了断臂,看起来心跳平稳,正在输液。海晓给了阿三两百美金,打发他走路。 不等吴望南输液结束,海晓立刻拔下管子,把疲惫不堪只剩下半条命的他摇醒。 「阿南振作,我们没有时间了,我需要知道当时的情况!」 吴望南挣扎着坐起来,要了一支烟。看着海晓苦笑了一下,他拿着烟的手在颤抖着,勉强地把头抬起来。 「是水上护卫队?海岸守护队?水上员警?」 吴望南摇了摇头:「是军方,海军。他们是要射杀我们,船上估计没有活口。」 「什么?你没有看错?又是军方?」海晓克制着,压低着嗓音,追问着:「有标志吗?他们穿着军装?」 「还要什么狗屁标志,那么大一艘巡洋舰,我难道瞎?战鹰直升机上二话不说,突击队跳下来就朝我扫射,这还要标志?」 「操!这李虎什么背景?你们怎么和这样的人一直合作?」 「九爷的事情和决策我们是不过问的,但是这李虎我们还知道一点,他是个非常有办法的人,他在这位置上四年了,除了总统本人,军政界要员他都很熟。海晓,你一定要通知九爷小心,这次李虎是要除掉我们。」 「好了,阿南,我有分寸,你只能休息到晚上,夜里我安排你跑路。」 「去哪儿?台湾?」吴望南问。 「必然不能回那边,我安排你坐货车去加拿大。时间不多,我要赶回纽约,我会和你联络。」 海晓匆匆离开hoboken,叫了一部电召,回了唐人街,他去了后街一家按摩院。没有给任何人打电话,他知道至少需要三个小时的睡眠,他才能熬过来接下去的会议。 三点整,服务生叫醒海晓。他冲了个凉水澡,来到街角和阿树他们经常吃饭的地方要了一碗火车头。 这绝不是巧合了,从杰克被抓到监狱行刺,到现在的海军截取华兴的船,都是军方在插手,李虎必定在背后策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海晓想。 走进一大楼,海晓立刻被两个手持内部调查处证件的人拦住了。海晓没有说话,和他们来到7楼。在内务处听询室隔壁的会议室,坐着几位高级警官,没看见有埃瑞克。 茱迪一脸不爽地坐在边上。海晓被要求坐在靠门的位置等待听询。 四点整,埃瑞克忧鬱的眼神中略带疲惫地走了进来。 「可以开始了。」坐在首席位置上的一个乾瘦老头发了话。 「海晓,这次会议应李虎特别检查官的要求召开,我们怀疑你洩露了一些属于警署内部的机密资料,导致纽约警署紧急警务处的武器装备被抢匪劫取。我们会问你一些问题,你必须据实回答,本次会议所有内容都会被录音,你所有的证词都可能会在将来的法庭上对你不利。我们会根据内部处理条例对你进行为期一周的调查。」说完,他按下了边上的录音设备,示意他边上的书记官开始记录。 「海晓,请回答,十一月七号到九号这一段时间你在哪里?」 海晓冷静地答道:「我在大西洋城和朋友玩两手。」 「整整两天?我们有记录显示,你的信用卡在新泽西叫了电召车。」 「嗯,后来我和一个朋友去了hoboken。」 「你的朋友叫什么?怎么能证明你们在一起?」内务处问。 「泰国的舞女,具体我并不清楚,电话也没有,我也不能证明我们在一起过。这个是华兴的全通天介绍给我认识的。」海晓的回答滴水不漏。 瘦老头看了下手里的资料接着问:「我们有记录显示你非法进入过茱迪?米兰警官的邮箱。你为什么要窃取米兰警官的邮箱密码?」 海晓迟疑了一下,看见茱迪愤怒的眼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我想看看有多少男人给她写情书。」海晓恬不知耻地回答。 会议室一些骚动,茱迪难以置信地看着海晓。埃瑞克并没有看他,他低着头在看手里的一些资料。 「海晓,你认识吴望南么?」内务处的人继续问。 「认识。」海晓答。 「你能告诉我们,你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什么地方么?」 「我们一起找了女孩子,他说他会去度假,去哪儿并没有告诉我,可能会去西班牙吧。」海晓答。 「海晓,请你提供最后一次和吴望南的见面地点和相关人物。」 …… 长达一小时的询问并没有什么花样,海晓的回答都是在路上已经计画好的。最后他被要求接受测谎。 关于如何应对测谎仪,在学院的时候,海晓曾经和一帮同学在一起专门研究过这个课题。大家后来一致认为,最难对付的是测谎人员给你设下的问题情绪圈套,而不是机器本身。海晓到现在还能回忆起,那段日子他们经常互相拷问的情形。 测谎的是个地中海发型、四十多岁的白人。 测谎前,他与海晓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例行谈话,他装作很友善地问海晓工作的问题,局子里他的人事关係,尝试着带海晓走进一个狼外婆似的甜蜜问话环境,然后他试图弄清楚海晓处理问题的一个大致态度的时候,海晓反而给他下了一个圈套,让他误解海晓是一个很偏执的控制狂。很多问题他只要求海晓回答是或不是,也有些问题他会允许海晓胡搅蛮缠,接下来就变得很有意思了。 「你喜欢米兰警官?」地中海男低着头看着仪器,并拿笔在出来的电图上画着。 「也许喜欢,也许不喜欢,我有时候很难分辨我自己对女人的感情。」海晓撇着嘴回答。 「那你为什么偷看米兰警官的信箱?」地中海问。 「我虽然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她,但是我不允许其他男人给她写信,这绝不允许!」 在说这个的时候,海晓脑子里浮现了李虎的大饼子脸强行去亲吻茱迪的镜头,立刻,他的呼吸急促了,心跳加快,一脸要开枪杀人的表情。 地中海皱了皱眉头接着问:「你认识的吴望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没文化的香港打手。」海晓一脸轻蔑地说。 「那你为什么会帮助他逃跑?」 「真该死,你难道闹不清楚?我帮他买票是因为他欠我钱,他老婆更是一个悍妇,如果让她老婆知道我们带着小妞去大西洋城,结果是什么你分析不出来?」海晓一脸义正言辞地撒着谎。 地中海很无奈,接下去的问题无论他事先希望设下什么假设性问题,都被海晓搅和了,最后他们都很疲惫的时候地中海突然问:「埃瑞克叫你帮助劫持李虎局长的装备,是要让李虎丢失货物而背上责任,然后破坏总局长连任竞选么?」 海晓一下震惊了,突然反应过来,他们要对付的根本不是自己,最终他们是要把埃瑞克拉下马。这时,他洋洋得意的心情一下子没了。 他又问了一遍的时候,海晓反应过来,连忙回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收到任何埃瑞克局长的指令。」 「请简单回答是或者不是。」地中海严厉地又问了一遍。 「不。」 当海晓思路回到大脑里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这一分鐘他的心跳、血压、手指汗腺都完全不正常了。 「好的,谢谢你的合作,海晓警官,我的问题结束了。」 内务部的乾瘦老头在门口冷冷地看着海晓。 海晓由于连夜的奔波,体力已经消耗殆尽。加上刚才的询问,几乎有些站不稳,茱迪连忙上来扶住他。海晓知道圈套已经踩了进去。坐下要了杯热水,喝完下了楼。 埃瑞克没有叫海晓去他办公室,海晓精疲力竭地到了一大楼门口,想不清楚要去哪儿。 目前不能去华兴,那么也不能回越下,安排阿树他们去接货的那些人不知道是否收到消息已经撤走,在这些没有搞清楚之前,我不能出现。海晓心想。 海晓几乎完全肯定他的所有通信、行动都在监控之内。 茱迪从后面叫住海晓,问他要不要去她那里吃饭。海晓精神状态已经恍惚了,跟她上了车,又迷迷糊糊下了车,进了一栋公寓,接着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海晓睡得很死,第二天下午醒来的时候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电话了一下多伦多那边的朋友,得知吴望南半死不活地在一个森林小木屋养伤后,海晓去了万和。 全通天正在大堂喝茶,看见海晓进来,连忙走过来,示意他上楼。 华命九还是老习惯,站在落地窗前思考,海晓拿了杯茶,坐在边上。 「阿海,人生中很多事情都不能如意。」华命九的声音缓缓地传了过来,「我们不能选择我们的道路,我们最终不能和我们爱的人走到一起,我们不能安排我们的孩子,我们替家族安排的生意最终不能顺利地进行。」 「这可能是华兴最艰难的日子,海晓,我很高兴为婷选择了你,你重情谊,我多想让你和为婷立刻完婚,从此你们不过问家族的生意,可以做一些你们想做的事情。」华命九的语气伤感而脆弱,华命九慢慢走过来,坐下。 「谢谢九爷,但是现在我们需要帮助华兴度过这些的日子,您不用担心我和婷婷,等这些都结束了,我会带婷婷去个安静的小镇子。」 华命九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良久,当再睁开的时候,他又恢復了平常那个叱吒风云的江湖老大。 「阿南怎么样?」华命九问。 「我安排他去了加拿大暂避风头,他受了些伤,没有大碍。」 「很好,阮树那边的人我都安排回去了,这件事并没有牵扯他们。婷婷那边,通天说你去帮会里订购些古董,也不用担心。李虎这一次的行动是安排了很久的一个局,前两年,他利用手里的职权和缉毒处的关係,大力地打击了金三角货源,最后我们的货被迫都明里暗里地被韩国人拿了,他也得到了我支持他连任的一票,而这四年,他很多的暗箱操作恐怕都会在他下台后逐渐浮出水面,其中的水深恐怕连你做梦都不会想到,所以他这一次必须保住连任。而他这次突然掉头对付我们,我想是和韩国的高合社有关係。仔细想想,纽约这两年的货源都是他们和朝鲜边界种的,我们负责销售,假如我们垮了,韩国人丝毫不会费力地拿下我们所有皇后区的客户,加上本来他们就提供的货物,如果我猜测得不错,马上,华兴的资金链就会出问题,上一批的货款今天还没有到账。」华命九顿了一下,「我想你知道华兴旗下所有娱乐场所的执照都已经被吊销了,这预示着我们马上会失去皇后区,皇后区会变成战场,80年代的地盘争夺又会开始了,而华兴这十年并没有培养像样的年轻人,当年第一线的人马现在都老了,都没有当年的斗志了。」 海晓没有接话,等待华命九说出他的方案,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华命九是什么人?他绝不会就这样任由韩国人蚕食他的地盘。 「阿海,华兴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我要你去做一件事情。」 「您说,九爷。」海晓点头答应着。 「你去安排一个我们和黑基会的高层会谈,地点就放在大西洋城,西贡场。我要和义大利人和解,美国的」白麵」生意,我立刻退出,很多年前义大利人要求入股我的赌场,你告诉他们,我现在可以考虑了。包括亚洲的赌场,他们愿意都可以介入。我要什么,他们知道。」 华命九的成功,最关键的地方就是他的决断力。他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立刻做出他认为对于整个家族最有力的决定。平常海晓看到的老谋、深沉、残忍都不及这一刻他看到的决断,他像传说中的北欧海怪卡肯,关键时候毫不犹豫地丢弃自己的触手,好能更快地蛰伏在海底,等待报仇的那一天。 告别了华命九,海晓开车往越下驶去。 整个越下并没有什么异样,反而被华为婷逐渐打理得有声有色,各种小装饰佈满了整个越下。 「海海,有没有偷古董回来给我们?」 为婷过来就往他身上粘,海晓紧紧抱着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后怕,万一他回不来怎么办?海晓不敢想像婷婷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阮树在吧台后面看了海晓一眼,示意他出门再说。 海晓亲了为婷下,说:「我和阿树去买点东西,你好好看店哦。」 「嗯呢,快点回来。」说完,她又雀跃地忙去了。 海晓和阮树坐在地铁站边上的长椅,相互沉默着。 「有时候我真怕,阿树。以前都不会,现在我怕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为婷会撑不下去。」 「你没事吧?」阮树问。 「这次华兴遇上大麻烦了。」海晓点上一隻烟,「那天搬货的兄弟呢?」 「于海四早早就把他们接去了四海吃早茶,一直吃到下午,又和黄毛他们喝多了。」阮树回答。 「华老头和你说了什么?」海晓又问。 「他就是说希望我接触华兴的生意,以后多帮华兴做事,还没来得及细谈,好像纽约就出事了。道上这两天都在传,华兴被联邦政府吊销所有娱乐执照的事情,皇后区所有的夜店都关了。你们到底惹了什么麻烦?」阮树反问海晓。 海晓叹了口气:「华老头被韩国人算计了。我们去拿一批货,结果被条子堵了。」 他儘量轻描淡写。 「就这样?这点事情怎么会折腾这么大动静?」阮树的表情明显不相信。 「好啦,别问了,总之华老头被算计了。」海晓忧鬱地看着远方。 「我们怎么办?」阮树问。 「这还要问?你的狗屎运来了。赶紧招兵买马吧,咱们手里能用的有多少人?」海晓问。 「算上一些大叔有四十多人吧。」阮树回答,又问,「要招多少人?」 「怎么也要百来口人,还不算一些跑腿的。」 「我们现在手里的走私烟酒买卖用不了这么多人,也没这么多经费。」阮树有些奇怪地问。 「经费你不要操心,下周自然有钱打到越青帐上。幸福大道宣佈给你已经是早晚的事情,现在你需要计算整个布鲁克林的地下赌场生意。」海晓回答。 「搞得这么大?以前没想过啊,咱们人手里面也没有能干这些的。」阮树挠挠头。 「去唐人街招点人,别老是越南人那一套。用越下酒吧的名义打些广告,叫大虾去弄就好了,他读书读得比你们认真。」 阿树犹犹豫豫地回了越下,海晓则拨通了全通天的电话。 「全叔,我安排越下早点在布鲁克林做准备,你看有问题么?」 全通天立刻回答:「没有问题,阿海,你做得很好,先不要去招惹韩国人的水果生意,先把越青的地盘做大。」 「我知道全叔,越青目前人手可能少一些。」 「我叫黄毛从这里带二十人过去,不够你那边自己招。我週一打些经费到越青帐上,还是李老三留下的那个帐户么?」 「啊,不是了全叔,我叫婷婷回家一次好了。」海晓回答。 「嗯,好,阿海,越青的事情别牵扯你太多精力,你把义大利人那边的事情做好,就这样,好好干!」全通天掛了电话。 海晓又抽了一会儿烟,想着在华兴这次的大波浪中,怎么能最大地把阮树和越青推出来。 当二十万美金打到越下账上的时候,阿鬼起了一个大早,帮海晓把车洗了。这就是他表达感谢的方式——朴实的越南人。 海晓叫住他还要去打水的身影:「阿鬼,我们是兄弟,我为越下做事是应该的,你不需要为我洗车。」 「海哥,我们是兄弟,我给你洗车也是应该的。」阿鬼耿直地笑着。 「搞什么飞机,你赶紧去帮大虾弄招人的事情,我的车不要你弄。」海晓打了他脑袋一下,阿鬼傻笑着走了。 中午,海晓来到西西里,保罗一帮人正在吃饭。 「比利!小匪徒,看看这个小匪徒,把我们茱迪弄得神魂颠倒。你来找保罗叔叔有什么事?」保罗站起来拥抱海晓。 「保,我需要和你单独谈谈,有些老朋友让我给你些生意上的合作建议。」 保罗看海晓很认真,摆了摆手,只留下了亚博。 「好了,小匪徒,你带来的合作建议最好让大家赚钱,噢,另外杰克那事情要多谢你,他虽然还在医院躺着,但是估计没事了。」 「没什么,杰克的事情是我份内的,今天我想说的是你们和华兴的生意。」 保罗和亚博交换了下眼神:「继续,小匪徒。」 「华命九希望和你重新谈赌场的生意。」海晓说完盯着保罗,看他的反应。 保罗听到这个消息半天没有说话。海晓盯着他,他盯着海晓。保罗转头对亚博说了几句义大利话,亚博耸了耸肩帮,并没有回答。 「看来华兴和韩国人闹翻了的事情是真的,但是我现在未必就有兴趣插手大西洋城那边的赌场行业,我纽约的地下赌场都快收了,你知道,比利,这两年我一直在做正行。」保罗回答得很谨慎。 「真的完全是正行?你在上周和俄罗斯人打得一塌糊涂也是为了正行?保,认真想想,这件事对于家族没有坏处。」海晓脑子飞快地转着,寻找着保罗的突破点。 「小匪徒,你知道你要我做的是什么?这意味着我要和华兴站在一条线上,那么李虎就会天天盯着我的屁股,所有华兴的敌人就会变成我的敌人。比如你这个小混球,很多年前就和他们干过仗的牙买加人。」保罗很快地说出他担心的地方。 「保,你不和华兴合作,牙买加人就会亲你的屁股?你布鲁克林的赌场,最常抢你的难道不是他们?难道是犹太人?」海晓反击。 「是的,他们仍然会抢我,但是他们谁都抢但不会特别抢我,假如我和华兴合作,那么他们就会特别抢我,你明白么?我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在布鲁克林和布朗克斯同时和两个家族开战。比利,我现在已经儘量减少非法生意在家族里的比重,东尼那边基本上已经退出大西洋赌城的生意,我虽然很有兴趣,但是相比要我把我纽约建筑行业的生意和华兴合作,我真的需要好好考虑。」保罗拿起桌上的咖啡。 「保,如果我能替你摆平布鲁克林的牙买加帮派,而你和华兴一起对付上州的俄罗斯人,这样你觉得呢?不要现在回答我,保,我要你仔细想想。」 海晓留下一个很大的问号给保罗后,走出了西西里。 时间紧迫,要办的事情太多,海晓马不停蹄地开车去了78,在调查结束前,他一大楼的办公室暂时不能用了。推门就看见老迈和一个胖胖的墨西哥女警调笑。 「老迈,我正要找你。」 「嘿老海,你那边的事情怎么样?最近外海那个劫案炒得沸沸扬扬,不会是你干的吧?」老迈打趣道。 「是我,被你发现了?我准备推翻美国政府,你要不要一起来?」海晓笑了笑回答。 「你找我就是为这个?我胆小。」说着老迈举起双手。 海晓过去拍了他一下:「说真的,我有些资料想问你下,能和你边上的白雪公主借用你会儿么?」 老迈和海晓出了局子,来到对面的一个咖啡厅。 「布鲁克林的地下赌场你熟悉么?」海晓买了两杯咖啡过来坐在他边上。 「有案子?」老迈问。 「嗯,需要些知道内行的。」 「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这个人对这方面比较熟悉,他叫『踢踢』。」老迈拿过咖啡喝了一口。 「老黑?」海晓问。 「不是老黑就不能有这么有个性的名字?」老迈皱了皱眉头。 「哦,也不是,只是老黑喜欢这样的名字比较多。」海晓撇了撇嘴。 「好吧,是老黑。」老迈无奈地交待着。 「他大概在康尼岛边上活动。」 虽然海晓他们几个从小在黑人区长大,但是要说黑人嘻哈文化他自知他们真的还不入门。 在当时那个年代看到脖子上掛金链子、戴金表,甚至镶金牙,那么基本上可以肯定这是个黑人兄弟,当然在中国很早期的时候,海晓印象中的港商也喜欢戴大金链子、金表,但还不至于镶金牙,可后来几乎绝跡了。来到了纽约特定的布鲁克林黑人区,他又发现了满街的金饰店,和满街的戴着黄灿灿首饰的黑兄弟,当然还有夜总会门口那镶着金牙的黑保镖。 黑兄弟们喜欢说,这是一种黄金文化,代表嘻哈。 后来海晓和阮树一直尝试着去弄懂嘻哈文化,好更愉快地和黑人兄弟们打交道,但是发现嘻哈文化在不同人嘴里的解释是不同的。有人喜欢把衣服割成一条一条,然后管它叫嘻哈;有人喜欢用各种布把头包成不同形状,然后叫嘻哈;还有人喜欢用各种铁环把身上有洞没洞的地方都穿上,没洞打出洞来,然后叫嘻哈。最后海晓烦了,他建议略过嘻哈这一层,一帮人穿唐装,身上纹龙,戴阿炳圆墨镜,效果反而倒好了,黑兄弟们认为他们才够嘻哈。 当时整个纽约黑社会分为几大块,黑人和老墨基本算是一家,他们大部分生意都集中在布鲁克林;中国人算一家,大部分集中在皇后区;义大利人算一家,大部分集中在曼哈顿;俄罗斯人则没有固定的活动区域,布鲁克林、布朗克斯都有一些。 义大利人基本已经脱离了街头帮派的模式从事更大的买卖,比如开建筑公司、控制行业公会等,以黑色天使基金会(前身是黑手党)为代表 中国人介乎于街头买卖和大宗生意之间,偶尔也会干一票。以华兴为代表 俄罗斯人从开车行开始,目前也把手伸向了建筑业,知名的团体就是列寧格勒復兴会,最近折腾得比较大。 黑人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以在美国出生的黑人为主,他们一边开唱片行,一边做非法生意,东海岸唱片是他们中间最大的。另外的移民黑人和老墨则基本停留在干一票上,比较松散,牙买加巫术算是他们一个比较大的团体。 而阮树的越青就需要在布鲁克林的牙买加黑人手里把地下赌场这生意拿过来。 海晓在一家名叫「闹闹」的夜总会门口把车停好,这家夜总会一看就是典型的黑人饶舌歌手俱乐部。门口三三五五,有群嘴里叨念不清楚、手在空中挥来挥去的黑墨团体。 他们被保镖拦住了。 「我们没有请李小龙,你们不属于这儿!」门口的保镖明显带有敌意。 海晓拿出证件说要找踢踢。 「听着,你们这些该死的员警,我们按时缴费、按时交税,你们不能三天两头就来找麻烦!」 「伙计放松点,我们来找踢踢谈些生意,不找麻烦。」海晓把两手平摊在他面前手掌翻了一下(纽约一种表示不带武器的方法)。 保镖无奈地对着对讲机说了下,带他们进去了。 里面的音乐震耳欲聋,还弥漫着一些劣质香精的味道,穿过二楼走廊,两人进了后台一个包厢。 黑人们还是很有气派,里面佈置得相当豪华,几乎又是一个独立的小舞厅。那个被称作踢踢的大胖子坐在长沙发上,黑胖子白西服,这年头净流行些邪门的装扮。海晓摇了摇头。 海晓出门穿的夹克,里面是警用运动衣,就差把条子两个字写脸上。阮树则穿唐装,一身师傅装扮,踢踢明显对这两个人的装束搞得摸不清楚状况,皱着眉头问:「现在条子都练武术?我好怕怕。」 「我是78的海晓,老迈是我朋友。这个是越青的阮树,他不练武术。」海晓毫不废话。 海晓很清楚,黑人和牙买加人是不和的,虽然都是黑人,但他们互相看不惯。黑人认为自己更有文化、更有特色、更有内涵,他们认为牙买加人是一群还没有完全进化好的野蛮人、暴徒;牙买加人则认为黑人忘本,一群小崽子充老大,搞的什么嘻哈音乐不知所谓。相对来说,牙买加帮派更敢干,更经常地出现在各地干一票,也更经常地洗劫各种不分肤色的夜总会,当然包括黑人的。 踢踢一听说海晓要帮他对付牙买加人,非常痛快地答应把他夜总会对面的一个废弃地下赌场卖给阮树。 就这样,一星期后,越青阮树的第一家地下赌场开业了。保罗答应了华命九的建议,用天使建筑有限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换取华兴大西洋城赌场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这象徵着华兴和黑基会正式合作开始。 这一星期韩国人没什么动作,但是到了週一,一大楼内务处行动了。 马上十二月了,纽约的天气变得越来越冷,海晓缩在被窝里,不想爬起来,上周太累,像打仗一样,希望这周运气会好一点,他蒙着被子想。自从毕业以后,世界好像变了,麻烦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还好,越青已经逐渐打开局面了,週末阿树的赌场也开业了。 电话响了,接听,茱迪那边声音非常低落。 「海晓,你的测谎报告结果出来了。」 海晓心里一惊,几乎已经把这个事情忘了。上周忙得一塌糊涂,都没来得及去和埃瑞克开会。 「有什么情况么?」他问。 「内务处说你的调查要继续,暂停你所有的职务,并宣佈埃瑞克涉嫌洩密,也必须接受调查,可能会失去竞选总局长和特别检查长的机会。」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搞这一套?你们没有办法么?」海晓问。 「目前没有,假如埃瑞克在这个时候被内部调查,那么就意味着下週五的内部正式投票他不能出席了,李虎将会宣佈他弃权。」 海晓心情有些沉重地掛了电话,李虎的狡猾和强大是他完全不可想像的,一环套一环的计画,自己好像一直被动地鑽来鑽去,从这个套子里出来马上又进另外一个套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海晓在十点半赶到了华兴,想看看华老头有没有对付李虎的办法,毕竟他比较瞭解李虎。 今天华命九的心情显得格外的好,坐在沙发上喝茶,而没有去落地窗边上沉思。 「阿海,你来得正好,你帮我看看这台新送来的电脑,我准备学学,以后也走正道了,呵呵。」 海晓打了个招呼坐下,厨房送来一杯西洋参茶。 「阿海啊,义大利人那件事你办得很不错,没想到保罗那么痛快就答应了。虽然咱们现在赔钱,可是有了这两成的天使建筑股份,我想凭咱们这些年的关係,明年华人社区的生意还不都是咱们做了,这钱可能少赚很多,但是风险也少了很多。妈的,咱们也学学那些义大利人,摇身一变成了正道买卖人。」 海晓微笑不语,心里很清楚,华命九这是苦中作乐。现在的华兴一下子失去了六成的收入,还不包括那些停运的夜总会和可能面临的皇后区地盘之争。 「好啦,说说你来干什么?」华命九抬头问道。 「我想和九爷商量下怎么对付李虎。」海晓放下茶杯淡淡地说。 华命九听到这里,逐渐收起了笑容,站起身,又走到落地窗跟前。 「华兴现在投鼠忌器,不但上了他的套,帮他设计了埃瑞克,还因为娱乐执照的事情完全被动,李虎手里有的是资料对付我们。就是因为这些,所以他知道这次就算利用了我,我也拿他没办法。我自认为是江洋大盗不择手段,可是比起李虎,我真是自愧不如。不过这些也暴露了李虎一个问题,他这么着急,无所不用其极地要拿下这次连任,说明他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东西埋在过去那几年的总局长位置上。我想你们那个78分局出了名的里昂局长肯定知道不少,只不过他无意与李虎为敌。但是阿海,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早晚要选队伍,我想这个道理里昂知道得非常清楚,只不过他在观察,他想在选择之前,判断出最好的位置落脚。下週二,法拉盛故国烤肉馆被李虎包下招待,週五要参加选举的各大警署要员,还有几个参议员,里昂也会去,我想他们会在那个时候定出怎么对付埃瑞克,你去看看吧,情况我就知道这么多,有没有办法就看你了。」 出了万和,海晓按照茱迪给他的地址,找到了长岛埃瑞克的家。 埃瑞克开门看见海晓并没有吃惊,请他进去,继续修剪自己的盆栽,看不出任何停职接受调查的情绪在他身上。 「海晓,你认为一个人应该怎么给自己定价格?」埃瑞克边修剪他的盆栽边问。 「埃瑞克,我没有太听懂你的意思。」海晓有些迷惑。 「海晓,每个人都有个价格,只不过要求的支付方式不同,有些人是金钱,有些人是权力,有些人只是需要你付出感情。你认为你给自己定的价格是什么?」埃瑞克没有转身继续发问。 「我想是感情吧,长官。」海晓回答。 「商人总是会因为出价高的客户出卖出价低的客户,江湖人总是因为感情好的兄弟出卖感情不好的老大,是么?」 埃瑞克的问题直观而刺痛,简单的话语却直白地点到了人心最深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长官。」 海晓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什么地方出了错误,让这个有着忧鬱眼神,神一样判断能力的埃瑞克察觉他就是那个出卖情报的人。 「根据资料,那艘货船上有一些华兴的人,那么他们在追捕唯一跳船逃生的人。这个人我想就是吴望南,而能在冰冷的外海水域救起吴望南的人,是个必须受过严格训练和海豹蛙人一样的特种人员,而这类人员中能去救吴望南的人,不会难找吧?」 海晓没有说话,静待埃瑞克继续出牌。 埃瑞克去倒了两杯咖啡,话锋一转:「华兴不会自己去劫我们的装备,他们不需要这么大的风险,一定是谁在后面承诺了保护,或者有交换条件。从突然间韩国人掉头对付华兴来看,李虎是想借华兴拉我下马,如果我没猜错,你的测谎是被转圈设计了一堆问题,然后突然问我是否参与了,你回答不上来,被判定说谎,然后我理所当然地被调查,接着失去竞选资格。」 「是的长官,这一切都如你的判断,但是目前我们要怎样才能走出这个残局?」海晓问。 「海晓,和李虎这样的对手下棋,你需要先思考他的下几步动作,不要按照一般的道德理念去思考他、猜测他,那是不管用的。我调查他已经两年了,我们内部也有人怀疑他参与洗钱、走私、毒品等等,但是都毫无进展和头绪。他总是会有办法化解你的调查或者有上边的人帮他出面,或者你根本无法取得相关的证据。就我个人而言,我对于总局长和检察官的位置,并没有太大兴趣,但是我们内部有声音要李虎下台,我才被推了出来。从现在看来,李虎竭尽一切手段要连任,说明他需要这个位置隐藏更大的东西。下週二,警政界的要员们会在故国烤肉馆聚会,我想那个时候也是李虎希望的内部人选重新决定的时候,海晓,你不要担心我的调查,我会设法保留竞选资格。我需要你週二设法瞭解目前有多少人站在了李虎一边。」 「至于外海那个案子,由于守桥人这个计画,很多事情道德都在边缘,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你最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埃瑞克在意味深长的结束语中送海晓出了门。 既然埃瑞克和华老九都提到了故国烤肉,海晓决定整个週末都泡在那里了。 周日晚上,他毫无头绪的时候,坐在边上的一对夫妇的争执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不在这里吃饭!」老妇人愤怒地抱怨。 「怎么了?亲爱的,你不是很喜欢吃中国菜么?」老头子耐心地哄着。 「这不是中国菜,这是韩国菜,他们吃狗肉!你能想像么?他们吃狗肉!」 「不会的,你不要看那些小道报纸乱说。韩国人很友善,怎么会吃狗肉?不要闹,我叫点那种石头碗米饭加蔬菜给你?」 「不!我绝不在一家吃狗肉的餐馆吃饭。」 老头子似乎毫无办法,拨通了一个朋友的电话。 「嘿,麦迪,我带着老伴在一个韩国餐馆吃饭,她又闹脾气了,我叫她平常不要去看那些小报纸,她就是不听,现在居然告诉我,说韩国人吃狗肉。你能相信么?我们楼上的朴先生是个很和善的人。」 停了半晌那边电话似乎说了什么。 「什么?你再说一次?天哪……」老头子掛了电话。 「亲爱的,我们走,你是对的,这些该死的韩国人是吃狗肉。」 看到这里,海晓微笑了。 美国人对于狗的热爱是你不能想像的,他们把狗当作家庭的一份子,甚至把狗像人一样对待。吃狗肉,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吃人肉。 海晓带着邪恶的笑容走出了故国。也许没找到情报,倒是他找到了对付李虎的办法。 万和饭店一楼。 黄毛和他几个华兴的小弟抓着头,听着海晓要的东西。 「等等海哥,这答录机啊、数位磁带啊都好弄,这瘸腿流浪狗去哪里弄?」 「纽约这么多流浪狗收容所,你不会去找找?」海晓不耐烦地骂,「认真听!还有啊,那半截爪子,要带着毛的,晚上排演一下。」 经过週一一整天的安排和排演,週二,海晓穿上了学校发他的毕业警服,然后去了那家当初给他设计龙珠发型的店要求给画妆成老墨,然后搀扶着花一百美金请来的黑西哥老爹,走进了故国混在了一群警官以及家属中间。目前的景象一片和谐,小孩子们跑来跑去,太太们在一起间扯,先生们拿着酒交头接耳地说着这次选举的事情。 警官甲:「我看李还是不错的,看看去年我们那些破烂装备,再看看今年。」 警官乙:「嗯,是啊,乖乖,那把以色列改装的沙漠之鹰,太棒了。」 警官丙:「真老土,谁用那东西啊,一开枪整个纽约都听得见,你应该看看那些快速转轮收藏版的史密斯,那些才是极品。」 海晓冷笑着继续等待着好戏的上演。 八点整,当李虎走上台开始讲话的时候,大家基本上已经把桌上的东西吃光了。 「今天我要谢谢大家能来参加我们这个选举聚会,我虽然出生在韩国,但是我的心属于美国,过去这些年,要多谢我的朋友的支持,我也为了纽约做出了很多事情……」 「我的狗肉汤呢?快点,怎么还不上?」台下的一个路人突然大声吆喝了一句。 李虎停止讲话,不能置信地看着台下说话的这个韩国装束、手里拿着叉子的怪异男人。 海晓看了眼坐在前面的警官太太们,她们小小的有些交头接耳,接着走过来一个类似侍者的人,用半熟的韩国英文大声说:「快走,我们这里今天狗肉都卖光了。」 一阵譁然,在大堂前方的桌子上响起。 李虎皱起了眉头感觉事情不对,突然从厨房传来很大声音的狗儿的凄惨叫声和呜咽,紧接着,一隻浑身是血的狗瘸着一条腿从厨房冲了出来。 警官太太们一阵惊呼。 「站住!」黄毛一身大厨装扮手里拿着菜刀,在后面追着它,海晓等狗儿跑到他身边,突然站起来,瘸腿流浪狗看见海晓,很高兴地扑了上来弄了他一脸番茄酱。 海晓拿腔拿调大声地呼喊:「哦!天哪!」紧接着黄毛一把揪住流浪狗,抓了出去,留下满脸「血」的海晓(其实是番茄酱),海晓转身抓住一百美金的老墨大叔,用力掐他,然后嘴里叫着:「爸爸,爸爸这太可怕了,我不要当员警了,我们回家!」 警官太太们又是一阵惊呼,毫不夸张地说,一些带来的孩子已经在哭了。 老墨大叔站起来,狠狠地看了李虎一眼,掺着海晓往外走。 李虎已经反应过来,立刻对边上一个高首会的人使眼色,这个人立刻上台拿起麦对这大家说:「对不起,有人栽赃陷害。」话没说完,脚下踩着什么东西,摔了一跤。站起来一看,是黄毛出来的时候抹了香油的半截带毛的狗爪。 台下的太太们再也忍不住了,拿起背包拉着孩子就往外走,其中一个警官刚说了声「等等,」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他太太一记耳光。立刻,识相的先生们匆匆告别也走出了故国。海晓在车子里拨通了他一个报社朋友的电话,简短地说了两个字:「发稿。」然后啟动了汽车。 第二天,纽约时报一个专栏作家报导了这一晚在故国的情况,题目叫做「蛮荒惊魂记」。 对应的版面有另外一个专栏作家的稿子——「韩国人请不要解释你们为什么吃狗肉」,里面还有些夸张的韩国狗肉屠宰场的照片。 海晓心情十分满意地拿着报纸坐在越下吧台,心想,我看你敢出来做任何解释。 是的,他这招太毒,毒到现在大家根本不会关心昨晚上是否有人陷害,而只认定一点,那就是,韩国人吃狗肉! 华命九电话响起。 「九爷好!」海晓心情愉快地拿起听筒。 「兔崽子,你真有一套啊,晚上我请吃饭。」 週四。一切都在海晓意料之中,迫于太太和孩子的压力,大多数想要转而投票给李虎的警官们,电话都暂时不在服务区了。 週五的正式内部投票可想而知,李虎惨败。现在只要埃瑞克的内部调查结束,立刻就会宣佈当选为2001年纽约员警总局长和纽约州特别检察官。但是目前局面并没有乐观多久,华兴在皇后区的夜总会由于长时间的停业,位置立刻被韩国人开的韩式舞厅取代,更多的年轻人去了他们那里,更多、更便宜的毒品开始在韩式歌舞厅中销售。很快,华兴的资金链发生了问题,皇后区人手削减的同时,华命九要求在华兴转型的时候,不要与高合社发生大规模的衝突,少数小弟零散的衝突由于得不到会里的支持,都以失掉地盘告终。不到一个月,高合社已经控制了皇后区大多餐饮业的保护费。夜总会更是完全走了韩式路线,水果摊、报摊工会完全地由韩国人控制——华兴完全失去了皇后区。 华兴内部会议中,华命九要求华兴各虎儘量克制,等待埃瑞克正式上任,一定要忍过2000年底,不能出事。 和义大利人的合作逐渐开始,于海四亲自出面和关係熟络的一些公司签订了建筑合同,主要是布鲁克林的一些老房子拆迁,一些小型商业区综合市场的兴建。 马家诺带着从皇后区撤出的弟兄与义大利人一起,在布朗克斯和俄罗斯黑帮疯狂开战,地铁中、餐馆里、公共汽车站,到处都是弹痕累累的尸体,来自旧车臣的俄罗斯人又狠又硬。 连续两周的大规模火拼立刻招来了大批联调局探子,由于海晓还处于停职状态,联调局只能採用老办法,停了双方帮会在布朗克斯的生意和据点,要求一切等李虎任期结束,埃瑞克上任,而越青的第一个赌场还在打广告的时候,就被人半夜在墙面用牙买加巫术符画下了死亡记号。 2000年的耶诞节马上就要到了,海晓兄弟都有着强大的来自未知危险的压迫感。 第九章 旧日的仇人 晚上七点,万和十八层华兴内部会议。 华命九还没有出现,全通天坐在师爷的位置上,接下去,是唐人之虎于海四、中城之虎马家诺、大道之虎张震,当然少了吴望南。零碎绕着圆桌,还坐了七八个堂口的老大。看华命九迟迟没有出现,马家诺说话了:「全叔,你知道我们一直跟着九爷,从来都是我们出去扫荡别人,从来没有被扫荡过啊。」 于海四没有说话,低着头喝茶,张震在边上鼓噪:「是啊,这些日子真是窝囊透了,要我说,咱们把人马都开到皇后,和那帮韩国人干了。我真不信,他们能守着暮色街一星期。」几个堂口的老大也随声附和:「是啊是啊,我们从来没有怕过他们。」 全通天淡淡地说:「皇后区的娱乐牌照被收了,」白麵」生意现在不做了,弟兄们的安家费从哪来?以前我们是靠李虎,现在和他翻脸了,所有事情都要重新规划,急什么?」 马家诺自顾自接着说:「这下可好,皇后区的生意都落在韩国人手里,我还要带着人去帮那些义大利人,咱们皇后区自己的生意没法打理,义大利人和俄罗斯人开战,我们去做后备,还好每次我都带着大伙晚到,要不然损失大了。四哥你倒是说句话啊!」马家诺用手捅捅边上的于海四。 「说说说,说什么说,我们多大年纪了?你以为还是20年前我们在香港?我们几个除了阿南,谁不是四十朝上了?九爷叫你管钱庄,不就是心疼你老骨头了?现在叫你去帮义大利人,又不需要你自己开战,还看不起别人越青那些人,你看看我们年轻人里面有像阮树那样的?更不要说像海晓那种会用脑子做事的。」说完,他看了一眼张震,几个堂口来的大叔都低下了脑袋。 「哎呀,四哥,你怎么净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阿震挺好,不比那帮越南兔崽子差啊!只要九爷一句话,我带着阿震和兄弟,晚上就杀漠河斯去……」马家诺明显地不服气。 「坦克啊,你就省省吧,皇后区归我管,我都没有着急,你急什么?」 马家诺还要说,一阵脚步声,华命九拿着龙头短杖出现在会议室,立刻大家安静了。华命九缓缓坐下,看了一眼四周慢慢开了腔。 「最近我们出了一些乱子,阿南到现在还在外面下落不明。你们着急地喊打喊杀有用么?」白麵」的生意我早就不想做了,现在正好转行做正道生意有什么不好?现在所有事情都会难一些,那又有什么?能比我们刚从香港来的时候难?在还没有看到新的总局长和检察官上任前,任何人不准出乱子!」 华命九声音不大,但是随着他把龙头杖放在桌子上的一刹那,所有决定都已经做出了…… 小义大利城,西西里饭店。 保罗靠在电视柜上问大家:「我们是不是应该和俄罗斯人停火?华兴的人马能接应上么?」 钳子阿兰胳膊上还缠着纱布说:「这些俄罗斯佬太难对付了,尤其是那些车臣过来的,次次必定和你拼命,这还不像前两年和华兴开战,有时候还坐下来谈谈,这些俄罗斯疯子进门就扫射,根本不说话。」 亚博坐在桌子边上拿了个本子,算着帐。 「从长期看,大西洋那边赌场的收益的确很可观,华兴中国人拿来的建筑合同也确实有吸引力,但是我们的确不能再和俄罗斯人开火了,起码现在不行,我们毕竟已经不走以前的老路了,经过两周,我已经联系不到愿意来纽约的枪手了。道上都知道上两周死了多少人,更不要说联调局那帮条子现在盯我们盯得很紧,守桥的那个小混蛋现在也帮不上忙。俄罗斯人还是源源不断地出现在各种场所,这样下去不妙。华兴那边的人倒是的确每次都来,但是问题是我们的场子都是我们自己人在看,他们人手到了的时候,基本上都完事了,帮不上太大的忙。」 「本森,布鲁克林那边得生意怎么样?」保罗转头问一边坐着的胖本森。 「牙买加人没什么动作,越南人新开了个赌场,看样子是准备在布鲁克林和老黑们开始了。」 「好吧,那个俄罗斯佬叫什么?鲁里啦里……什么来着?」 「乌里。」亚博纠正。 「对,那个乌里,给他打个电话,必须停火了,也给华老头去个电话,说和俄罗斯人暂时停火,另外叫那个小匪徒比利来吃饭,我要知道他在布鲁克林的安排。」 …… 康尼岛,钱叔叔俱乐部。马上要开张的地下赌场,上面是个摇摆舞厅,阮树和阿鬼在给新来的兄弟们开会,大虾在算着帐。小飞兴高采烈地到处看着新搬来的二一点桌子,七张牌檯子等等赌具,海晓拿着笔在一张图上鬼画着。 他需要好好给自己算一下纽约目前黑社会家族的势力分佈。 资金实力最雄厚的还是小义大利那些自认为很绅士很臭屁的罗马人后裔;华兴第二;俄罗斯人开车行,控制些工会也有钱;老黑和老墨靠着掛唱片卖」白麵」的生意也算有点钱;牙买加人还完全停留在地下党的原始阶段,干一票分一次钱,应该是最穷,当然,这不算他们自己,他们还在借华兴的钱度日;高合社完全是未知数,以前从未出过头。 要说人员装备,必须说俄罗斯人现在是最强势的,和希特勒一样,华兴、黑手党上两周都傻了眼,红军无所不在,无孔不入地端着枪。道上消息说,俄罗斯人出场的都是正规军,好像整个前苏联军队在给他们做后盾。上週六最夸张的消息是,几辆林肯上下来二十来票穿着皮大衣拿ak的老毛子,进了义大利人的俱乐部,走的时候还扔了一颗手榴弹。当然,就是这颗手榴弹最终把联调局的大批条子招了来,封锁了布朗克斯两家族所有的场子。 据资料说,全纽约到处跑的电照车只要是俄罗斯人开的,百分之六十都是復兴会的,那么就是说有三百多人。 然后就应该算是华兴的人员够数。阿南虽然在树林里面歇着,但是他手里还有三十多口。华兴最精锐的人马留守在万和,马家诺也不是省油的,虽然手下老傢伙多一点,算算也有三个堂口四十多号人分佈在曼哈顿一些钱庄中,于海四看似低调,整天在他四海酒家坐着喝茶,但是以前整个皇后区是他在打理,虽然皇后区以前是最太平的,但是地方大,到处都要人看着,多了不说,八十人四个堂口总是拿得出来的,但是这些人就没有什么战斗力了,跑腿打杂的多。最后就是这幸福大道的张震,李彪的人手都在上周掛了,包括他自己,皮鞋带着黄毛投靠了海晓,剩下扳机、丧狗二十多口人,基本都是废物。但是你这么算下来,还是挺吓人,华兴一出场还有近两百人。 义大利人中间的歹徒多数都在新泽西,纽约剩下的都是合法人员,他们要做事,都是出钱买枪手。在纽约的义大利黑份子不超过二十人,可调动人手在一百人左右。老黑和老墨比较松散,他们有一个东海岸娱乐文化公司,有那么十几个乐队,其中假唱真卖粉的大概七八支,也就是不到一百人。牙买加人也应该是他们得一半,但是由于没有固定据点,海晓基本掌握不到黑人们的资料。至于越青,算算黄毛带来的二十多人加上越青原本的四十多人,也算近百。 算完人数怕大家走进一个误区,在这里有必要解释下目前的家族开战。如果大家脑海里浮现香港古惑仔电影里面那种动不动就上百人马路上对砍,那必须叫停了。家族对抗不是学生帮派斗殴,基本上大家都是在谈,气氛需要也会拍桌子,拿出枪来比划,实际上老大们都在背后计算好了自己想要的那份,在这个家族谈判联调局都要派人插手的年代,大家都是讲生意、讲利润了。如果必须走到了动手这一步,也不会通知你什么地点,多少人我们对砍。都是计画好,调集人手突击对方一个防守相对薄弱的地点,给对方生意上造成损失。傢俱打烂、客人打走、看场子的做掉,来来往往看谁先受不了,回到谈判桌上。就算你不肯回到桌子上,最终联调局的条子也会逼你回到桌子上。 所以在布朗克斯的火拼中义大利人吃不消了,俄罗斯人没多少场子,基本上都是电照车生意,义大利人的场子多而且装修得好。俄罗斯人开车到门口,下车就砸,砸了就走。你堵上他,他最多赔上几条人,但是他堵上你,你这地方至少一个月不能开业。老牌的家族都不愿意进行大规模的火拼,他们很多生意都定型了,开战的风险太大,有时候寧可少一点利润,不到最后一刻老大们不会下达全面开战的命令。 可能也是最终的矛盾没有指向自己。纽约黑道有句老话,大衝突总是爆发在小帮派。而纽约这2000年末,越青这个小帮派正在承受着纽约大风雨来临前的小颶风。 海晓还在画着大家地盘图的时候,黄毛提着电话慌里慌张地跑过来:「海哥,夜……夜来香……出事了。」(注:夜来香,华兴在布鲁克林幸福大道的场子,目前是由张震在打理) 「慌什么?夜来香能出什么事?慢点说。」海晓把手里地图放下,脑子还在想着现在纽约的家族地盘范围。 「三十多个牙买加帮的现在正在夜来香!」黄毛一脸慌张。 那边阮树听见,和阿鬼走了过来。 「搞的什么鬼?阿树你电话问下越下。」海晓话没说完,电话响起。 婷婷那边焦急的声音响起:「海海,出事了。」 「我知道,你别慌,立刻把越下打烊了,门锁起来,我晚点给你电话。」海晓掛了电话立刻问黄毛:「现在什么情况?牙买加人在里面打起来了么?」 「还没有。但是夜来香那边电话说,他们都拿着傢伙。」 「给张震打电话啊,愣着干什么?」 「震哥电话打不通,四叔陪九爷去了大西洋城,坦克叔带人去上城义大利人那边了。」 「妈的,我们也不好出面啊!海晓用铅笔敲着脑袋,这样,你叫夜来香没身份的先从后门走,砸了就砸了吧,我帮你叫条子过去。」 「海哥,不能叫条子,夜来香有货!」黄毛一脸焦急。 海晓立刻反应过来,牙买加老黑怎么没上他们这儿,反而去砸夜来香,原来是有生意来往,没顾上和他们的私仇。 「阿树,你手里能调动多少人?」海晓问。 「大概二十多人,都是自己人,华兴来的都回去上城参与义大利人和俄罗斯人的停火谈判去了。」 「黄毛,去准备车,我们立刻过去。」海晓吩咐道。 黄毛看见海晓点头,立刻飞跑着出去了,毕竟夜来香是他长大的地方。 由于身份,海晓不能出现在没有指定他去的黑道衝突现场,海晓另外开了一部车停在离夜来香远一些的地方,拿了个夜视望远镜偷窥着。 …… 扳机和四五个人在一地玻璃渣中间躺着,一个老黑把扳机架起来,为首的老黑立刻一拳打在扳机脸上,扳机半边脸都是血,眉骨似乎也被砸烂了,眼皮耷拉着,鼻子和嘴角还不停地滴着血。 「货钱呢?扳机。」为首的老黑把脸转过来,海晓认了出来——博加,他们仇敌达雅的表哥,据说关了两年,刚放出来。 丧狗在边上似乎还能说话:「我们在拿的时候就给了。」话没说完,立刻被边上的一个老黑一棍又打倒在地上。 「你们和我们拿货,怎么能只给那么一点?」 「我才知道,你们现在和韩国人拿不到货了,所以价钱涨了。我不和你废话,你们这里所有的货我都拿走,现在他们都姓黑了,然后包房里的中国小妞也得和我们走。」 「哈哈哈……」牙买加老黑们似乎兴高采烈。 「给我把这中国人的地方砸了。」博加指着吧台和大堂的卡拉ok电视。 就在牙买加老黑门要动手的时候,阮树的声音响起。 「博加,好久不见,你没死在监狱里面,让你出来了?」阮树推门进来。 门边上的一个老黑叼着大麻正在傻乐,被阿鬼一个侧踹在腰上,斜飞出去,撞在边上门柱,立刻捂着腰瘫软了。博加刚转过身,立刻被一个球棒顶着喉咙,老黑们从四周包围上来。 这时,从门口冲进来二十多个拿着各式棍棒、砍刀的越南小个子,反而把老黑们围在里面。博加退了两步,认出了阮树。 「阮树?听道上说你们投靠了华兴,没想到这是真的。」 博加耍嘴皮子的时候,眼睛明显在四处张望,外面看车的人没有警告,说明都被放倒了,里面这二十多人,外面不知道有多少。 「阮树,我和你的帐还远远没有算完,还有那个海晓,你替我告诉他,我早晚宰了他,让他下去陪我兄弟。今天我们还有生意,我们走。」博加意识到目前局势先走出夜来香再说。 「走?」阮树冷冷笑了一下,一点没有让路的意思。 「我让你走!」 阮树突然双手握着球棍,用大头狠狠地顶在博加的肚子上。阿鬼手里的铁棍立刻毫不留情地打在博加的膝盖上。 越青的这二十多人都是经常跟着阮树和华兴干仗的,这夜来香的地理位置太熟了。 别看黑人人多,体格健壮,人高马大,但是和越南人比起来,明显欠缺灵活,尤其是这种室内械斗。越青的傢伙们第一时间都招呼在了老黑的头上、脸上、膝盖上。 老黑们被堵在一团,不乏黑胖子被踩在脚下。海晓现在只能看见黄毛拿着个铁椅子,谁出来立刻就给脑袋上重重一下,里面太混乱根本看不清,他知道这基本上结束了。 博加踉蹌着跑出夜来香,看越南人没有追,也没敢上自己的车,和后出来的黑人们一溜烟地跑了。 海晓下车进了夜来香,扶起扳机,用威士卡把毛巾弄湿了,把扳机脸上的血擦乾净,扳机一阵呲牙咧嘴。 「怎么回事?」海晓毫不客气地问扳机。 「海哥,别和九爷说,我们和黑人拿货,震哥经常在外面赌,这夜来香也得运作啊。」扳机带着哭腔。 「阿树,我们走了,他们自己会收拾。」海晓沉默了半晌,决定把这烂摊子留给华兴。 扳机连忙挣扎站起来:「谢谢海哥,谢谢树哥。」 海晓到了门口,转头说:「扳机,纸包不住火,我可以不说,但是我劝你最好准备准备,华兴的家法,你比我清楚。」说完,海晓带上了门,把一脸绝望的扳机留在了狼藉之中。 回到越下,婷婷一如既往地在看购物电视,女人有时候对于小装饰品的执着真可怕。 海晓亲了亲目不转睛、手里拿遥控器、嘴里计算价格的首饰狂人皮鞋姐,带上了门。 大堂里乌烟瘴气光着膀子的越青男们在喝酒庆祝,海晓拿了瓶啤酒在后门坐在了阮树边上。 「张震垮了。」海晓喝了一口,看着对面楼里剩下的几盏灯,不由得心生感慨。 张震。这个名字曾经响彻幸福大道,而夜来香,多少年一直是他们嚮往的大帮会生意。可今夜的夜来香、绝望的扳机、不知所踪的张震,这就是江湖——风云变色一夜间。 「阿海,接下去我们要怎么办?」阮树双眼有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海晓喝了一口酒,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时候阮树的心思和自己一样。曾经多少年,他们在张震、扳机的阴影下讨生活,而突然这强大的拦路虎倒下了,扳机在血泊中绝望哀求的眼神,同是江湖人,大家心里都有些深层次的悲伤。 我们有一天会不会也像他那样?大家心中都有相同的问题。 「明天把越青关了,不要再对外做生意,里面东西都收了,以后越青就是我们开会的地方,很快,夜来香就是你的了。」海晓喝了口酒放下对扳机的怜悯,说:「阿树,这个世道,他不垮,我们就没有出头之日!」 阮树没有说话,拿起瓶子和海晓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一大早,全通天的电话就响了。 「阿海,昨晚上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们表现得很好,九爷的意思是把夜来香交给婷婷经营,你多照顾些,你觉得有问题么?」 「没问题,全叔。」海晓没有一句多馀的话。 全通天那边沉默了一下:「多提防下牙买加人,有必要的话可以先下手。」说完掛了电话。 全通天的意思很明确,幸福大道归越下了,对道上来说,夜来香给华为婷天经地义,老子给女儿的,但是海晓、阮树都清楚,海晓是条子,不可能直接参与黑帮生意,这就是说,阮树成了打理夜来香生意和幸福大道的抗把子。 至于牙买加人,华命九下达了全面开战的命令,他不能让道上觉得什么人都可以洗劫他。韩国人有李虎他可以忍,义大利人现在是合作关係,他可以忍,而牙买加人敢来砸店,如果不做出反应,那么华兴很快就会成为大小街头帮派下手的对象。 中午,保罗来电话要海晓去西西里谈谈布鲁克林的情况。 临走时,海晓要求阿鬼低调低调再低调,现在事情太多,很有可能一触即发,不要办酒席,不要搞开幕仪式,所有事情都低调处理,然后上了车。 茱迪在西西里一个人喝着闷酒,海晓没空搭理她,他知道茱迪心情肯定很不好,埃瑞克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海晓现在几乎分不清谁不是黑道,好像一刹那所有人都多少和黑社会有关係。小时候他们兄弟眼里的世界是黑白的,是那么简单,好人是好人,坏蛋是坏蛋。随着日子一天一天长大,他们的世界开始有了色彩,女孩子红色的内衣,厚牛皮纸袋里面绿色的美金,似乎一切都开始多姿多彩,但是为什么他们没有了小时候那种单纯的快乐,这难道就是成长的代价?上帝给了你一种快乐,却无情地永远地拿走了另一种。 「比利,昨晚上的事情我听说了。我想你知道,俄罗斯人在考虑我们的停火协议,我可以调一些人手去布鲁克林帮你。」 海晓坐在义大利人的会议室,很疲倦地开始惯性思考。 义大利人当然不指望他或者越青,甚至华兴能拿下布鲁克林的牙买加帮派。很简单,牙买加人没有固定据点,你不能像家族全面开战一样,有整体的消除计画,他们到处都是,混跡在黑人和老墨的居住区,随时都有可能又有一票人冲出来砸了你的生意,而如果开战,那么来的就是拿着衝锋枪的牙买加老黑,你干不掉他们,他们早晚都会有机会干掉你,且最关键的是,一旦到了生死存亡的阶段,美国黑人的态度就会变得模糊起来,不能再相信他们。那么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华兴和黑基会都要对老黑们开战,唯一的办法就是海晓只能要选择队伍了,他是不是要彻头彻尾地做一个黑道,要彻底控制布鲁克林,就必须利用78分局的关係和人手搞一次大扫荡,只有白道的大爷们知道老黑的具体情况,可这条路他要走,那就不能回头了。 「比利,人早晚要选择你支持谁,你天生就是道上兄弟的料子,你不能指望和条子们穿一双袜子,还和我们永远喝一杯酒,得到我们的支持。」 海晓看了一眼保罗,没有说话。 海晓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临,身份上他是一个员警,特殊执法学校的训练完完整整地告诉他,他的职责就是一个执法人员,联调局的「守桥计画」是让他利用黑道的信任能更好地控制他们,其结果还是去做一个好员警,一个忠诚的执法人员,而骨子里呢?他又是一个黑道。他最爱的女人是华兴老大的女儿,他最好的兄弟是越青的抗把子。是的,如果说李虎黑吃黑劫皇粮那档子事情不能让他有良心上的不安,那么这次利用员警消息和人马去説明一个家族剷除另一个家族就是彻彻底底地背叛了他自己的准则。沼泽这片泥潭的意思就是,你无意识地踩了第一脚,接下去的第二脚很有可能就由不得你了,开始可能是叫你去偷资料,接下去就是叫你拿枪去杀人,然后呢?魔鬼的交易是无休无止的,他要答应保罗么? 海晓闭上眼睛脑子一片混乱。 要他想办法栽赃牙买加人,然后再利用他78的同僚,这件事对于海晓来说,不难,但是海晓必须要考虑他自己的道德准则了。他想起了埃瑞克的话,他到底决定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人生就是这样诡异,当你为了一件事情拿不定主意,不知道选择什么的时候闭上了眼睛后,睁开的时候,却发现另一条路已经不见了。 保罗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保罗说了几句,掛了电话看着海晓。 「我看你没机会考虑了,牙买加人刚刚开枪扫射了夜来香,你先回去看看吧。」 海晓冲出西西里,手脚冰凉地发动了吉普。 当海晓掏出证件推开挡在他面前的78分局同僚往里冲的时候,老迈拦住了他:「别慌,别慌,人都在医院,这里已经没人了。」 老迈克的眼神充满了悲伤,他顿了一下说:「刚才汤姆正好在边上……」 「你不会说汤姆……」海晓脸色苍白地问。 「是的,越青的阮正鬼摆宴席在夜来香庆祝,汤姆说过来看看热闹,正好碰上牙买加的枪手,当场殉职,斯菲尔重伤还在医院。」 海晓赶到手术室门口时候,正好看见医生推着一个车子出来,对等在外面的阮树摇了摇头。 阮树把手捂住了嘴,阿鬼走到拐角拿头用力地撞着墙角,大虾茫然地坐在椅子上,鼻涕流在衣服上丝毫没有感觉。 海晓走过去掀开单子,小飞那还满是稚气的苍白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海晓盖上单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闭上眼睛,转过身。 小飞比他们都小几岁,由于身体瘦弱,一直被安排在越下做一些零活,小飞没有父母,是阮雄在一个偷渡货船的货舱里发现的,一起偷渡的几个人已经硬了。从小他们就把小飞当弟弟,他很机灵、很勤快。他们经常都出去玩了,他还在越下干着活;他们出去打架,小飞帮他们准备东西;他们带马子回来,小飞给马子们拿酒。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赚够钱回越南,孝敬从小养大他的奶奶。 也许江湖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小飞今年17岁,一个完全可以做梦的年龄,却永远地在梦里不会醒来了。 阿鬼看见海晓,过来抓住海晓的手,往自己脸上扇:「海哥,我该死,我该死啊!」 阮树过来拉开他,让他把头靠在身上哭喊着。 楼梯上,老迈搀扶着一个黑人老妇走上来,海晓认出那是汤姆的母亲,紧接着冲上来的是斯菲尔的太太。 一场火拼结束的时候,带走的是兄弟,留下的是兄弟破碎的家庭、破碎的心。 海晓扭头看见阮树眼神时候,他知道保罗让他做的那个决定,这一刻已经不由他自己决定了。 四点,78分局里昂办公室,大家都沉默着。办公室里就三个人,海晓、老迈还有里昂。 「好啦,阿海,不要自责,这件事和越青并没有太直接的联系。」里昂宽慰他。 「我们现在手里有线索么?牙买加帮派?博加?」 海晓点了点头。 里昂压低声音说:「听着,我要你们两个把这狗娘养的找出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哪怕把布鲁克林整个翻过来,我要这个杂碎。」 海晓电话越下,大虾还在哭哭啼啼,一把被阮树抢了电话。 「我会去查,阿树。」 「我知道你会,答应我,查到了先告诉我们,不要让条子先去。」阮树声音坚决而充满冷酷。 「我知道,我有分寸。」说完,海晓掛了电话。 老迈换了便装走出局子,示意海晓上他的车。 「阿海,这件事我们打算低调处理,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老迈说。 「低调?我没听错吧,在纽约枪杀员警是天大的事情,所有局子里的资料都会拿出来,要抓他们太容易了,你这低调处理是什么意思?」 老迈把车窗摇上,叹了口气:「阿海,你刚来78不久,你还不瞭解我们做事的风格。我们抓他没用,当时情况混乱,两辆车谁也说不清车上几个人、几把枪,更不要说具体辨认了。所以抓回来按照我们的经验最终都会无法起诉,所以头儿的意思并不是要抓他们,这件事由我们来做,所以我说要低调,你懂了?」 海晓默默地拿出一支烟,点上。 「如果你为难,你可以不参与,我会理解。」老迈看着海晓。 「我不为难,老迈。开车吧。」 海晓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命?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江湖事江湖了,人生就是这样。每当你自己认为自己可以选择、有选择的时候,事情的结果往往是相反的。你真的有选择么?或者上帝真的安排了你选择的馀地么?是的,也许你有,但这选择的代价是什么?你真正能付得起这选择的门票么? 看海晓沉思,老迈缓缓地说道:「阿海,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像你,刚毕业,雄心勃勃地自以为能干出一番事业,可是你知道,有多少杀人越货的狗娘养的,抓进去,无法起诉,放出来又继续作恶,而我们毫无办法,他们乐呵呵地在每个角落贩毒、强姦、杀人,而你我却毫无办法,你听见我说的了么?毫无办法——起码曾经毫无办法。」老迈补充,「而汤姆,这样一个优秀的孩子,兢兢业业每天做着他分内的事情,毫无怨言,然而结果呢?马上就会变成一个箱子,埋在地下,而杀他的兇手现在就逍遥在法外,还可能继续作恶,你管这叫公平么?」 一个急转弯,边上的一个墨西哥花花公子开着车窗伸出中指,刚想骂句什么,但是看见老迈的眼神,立刻减慢速度低调地把车开走了。 「感谢上帝,他把我送到78,让我认识了里昂局长,一个能真正伸张正义的员警,一个好员警。在这里他教会我正义必须得到伸张,如果法律伸张不了,那么我们就自己去伸张!」老迈像个愤青一样一路喋喋不休地教育着海晓,然后把车开到了踢踢的说唱夜总会门口。 「跟着我,机灵点。」老迈下车,拿出枪,检查了下子弹,往前走去。 看门的刚要阻拦,立刻被人高马大并且粗壮的老迈一把揪起来扔在一边。 进门后,大堂经理应该是通过摄像头看见了这一幕,立刻堆笑着迎过来:「迈克,我的兄弟,什么风把你吹过来的?踢踢不在,我带你去找点乐子怎么样?」 「少废话。」老迈一把推开这饶舌黑经理,自顾自向上走去。海晓跟在后面感觉出老迈雄壮的条子黑道作风,某种程度上还带有合理的条子黑道的气势。 老迈一把推开踢踢包厢的门,正好看见踢踢抱着一个白妞,正在调笑。 「你在躲着我?黑鬼。」老迈过去抓着白妞的头发扔到一边,然后抓住踢踢的脖子按在沙发上。 很明显,包厢里的这些人都是认识老迈的,没人敢过来劝。 「听着黑鬼,你有三次机会回答我的问题,博加在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踢踢尝试挣扎,但是在老迈的粗壮手臂中毫无办法。 「回答错误!还有两次机会。我再问一次,博加在哪?要我提醒你么?你要是惹我生气,从明天开始你会看见整个78分局的车都停在你门口。」 「老迈,老迈,冷静点,我不知道博加在哪儿。」 「再次回答错误!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老迈转头对包厢内的几个保镖说:「你、你、还有你,给我滚蛋,在外面等。」 保镖们出去以后,老迈放低声音:「最后一次,我不管你说不说,我立刻就走,我可以当你没说,但是博加会当你没说么?我明天就签署博加的通缉令,他会怎么看你,我想你心里有数吧。」 老迈松开踢踢的脖子,在一边坐下:「这最后一次机会我给你点时间。」 「听着老迈,你起诉不了他,他出来会把我们都干掉。」 「你不需要操心这个。你还有最后10秒。」 「ok,ok,」踢踢告饶,「我可以告诉你,但我希望你想清楚,你到底要对付的是谁。」 「你什么意思?这事儿还有别人插手?那更好了,你给我写一个名单,位址都写清楚。」 可怜的踢踢估计现在想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 老迈拿着名单一脸凝重地走出了踢踢的夜总会,上了车。 「阿海,踢踢虽然疯但是他不傻,两天之内如果我们不能把他们都抓住,踢踢立刻会跑路,踢踢一旦跑了,也就是变相地说明了我们要抓博加,他们的党羽也会立刻离开纽约。所以,我们必须要有个周密的计画和人手,就在明天晚上。你回去叫越青的人也准备下,我们需要儘量多的人手。明天中午我去找你,就这样。」 据老迈说,名单上的人一共有八个,藏身在三个地方,都属于牙买加帮会。 有三个枪手在砖头街的一个废弃车库里面,半夜十二点整,随着一声巨响,车库门被撞开,全副武装的特勤小组冲了进来,里面的牙买加帮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匆忙地开了几枪,立刻被特勤小组的mp5衝锋枪打成了筛子。 作简报的时候,老迈特别强调,里面的罪犯极度危险,并且配有武器,要特勤小组安全第一。特勤小组的人都不傻,谁都知道自保的最好方法就是充足的火力。结果就是一车库的匪徒都装在袋子里面被抬出来,当然包括那三个枪手 另外两个枪手和一些牙买加帮会的人在码头上的一个大渔船里。老迈亲自带了人,摸上了船搜查出两包」白麵」,然后渔船就自己往外海开去了,至于枪手和黑帮份子,老迈说没看见。没关係,这份报告里昂看都没看就签了字封了档。 最后就是博加自己的住处,在一个十二层公寓的八层。博加还有他表叔——牙买加帮的老大扣扣其和几个保镖。行动开始时候,所有路都是堵死的,条子们在楼里大喊大叫,博加一行人只能冲上顶楼,希望从那个唯一的逃生路线——大烟囱后面的檯子跑掉。很不幸,当他们打开了顶楼楼梯,气喘吁吁地跑到烟囱后面,看见的不是通往另外楼层的楼梯,而是四个戴着面具的枪手。 「博加你好,」海晓脱下面具,「听阿树说你问我好?」 阿树也脱下面具,手里拿着改装后带消音器的乌兹衝锋枪。 「这算什么?」博加绝望地大喊,「你们一起设计我?该死的狗娘养的条子!」 楼下到处都是警笛,博加的怒吼根本没人听得见。扣扣其想殊死一搏,抬手的一刹那,阿鬼手里的乌兹吐着长长的火焰,倾泻而出的子弹瞬间打爆了扣扣其的头颅。接着,阮树、大虾的枪也响了,近距离的扫射,可以清楚地看到博加身边的保镖身体弹跳着,胳膊抽搐着倒了下去。 最后海晓举起枪,对着博加说了声:「问达雅好。」 9毫米全自动在博加眉心中飞快地鑽了一个洞,博加的生命瞬间离他而去,缓缓跪下,接着倒在楼顶。 阿树扔了手里的枪和面罩,带着阿鬼和大虾从另一面下楼了。 海晓留下观察了一下周围情况,在支援到达前他从楼梯下去,按照地址来到了博加的房间。他在翻出华兴帐单的时候,突然发现一条熟悉的银链子压在华兴帐单下面,海晓心脏一阵狂跳,如果他没看错,这是阮树父亲阮雄生前一直戴着的一条项鍊,只不过坠饰不见了。他飞快地拿了帐单和项鍊,消失在走廊。 当然,海晓的同僚们发现博加他们在楼顶因为分赃不均互相火拼都掛了,都没有多说。 当大家看到那条银链子的时候,眼睛都湿润了。找了这么多年,杀父仇人终于死在了几兄弟的枪下,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但是他们却又知道,这并没有回答最终的问题,是谁在背后策划了阮雄的枪杀?当年是谁指使牙买加人杀害了阮雄?而华兴的订货单中,不但有张震的纪录,还有马家诺的。考虑再三,海晓决定先把帐本压下,以后看情形再拿出来。 接下去的一星期,牙买加帮的大部分人分别以毒品、非法持有枪械被陆续抓获和起诉。布鲁克林的牙买加帮派就此悄然而逝,没有人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当然,出卖了兄弟的踢踢也没有落下好下场,他的尸体被一个清洁工在一个公寓的地下室发现,死的时候是被割了舌头。 保罗按照地盘又划了三个赌场给越青,以表达他们对于牙买加帮消失的谢意。 在一场大雪中,大家迎来了2001年的新年。 第十章 人性的弱点 在外海一艘豪华赌船上的一个包厢里面,有三个人正在喝着威士卡。其中一个正是最近消失了的李虎,另外两个中,稍微高一点的人,显眼地戴了一枚有老鹰标志的戒指。 「李虎,最近的事情会里内部都听说了,部长要求我们转告你,最近所有的事情都要低调处理,马上大选了,任何事情我们都不能冒被民主党那票媒体抓住把柄的险。你这几年做得很好,也给老鹰会带来很多的效益,部长的意思是,只要总统连任,立刻帮助你竞选参议员,所以纽约警署就暂时交给民主党吧,我们有更大的计画要做……」 …… 2001年1月12日,白天,海晓在一个教堂参加了汤姆的葬礼,晚上去布鲁克林公墓祭奠了小飞,埃瑞克则在一片掌声中就任了纽约警署总局长的职务。同时海晓接到短信,他被覆职了,警署要他13号一大早去一大楼报到。 茱迪似乎在大堂专门为了等他,深色的正装外套,头发打着卷落在肩膀上,让人眼前一亮,她并没有兴高采烈地上来拥抱海晓,只是冲他做了个鬼脸,示意海晓和她一起进电梯。 「你如果晚上肯请我吃中国大餐,我就原谅你偷看我的e-mail。」电梯里只有他们俩的时候,她过来在海晓耳边轻声地说了一句。她只比海晓低一点点,贴近的时候海晓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海晓强装镇定地嗯了一声,要知道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让自己不去想入非非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而埃瑞克也并没有想像中的情绪,在海晓祝贺他的时候,他只是礼貌性地拥抱了海晓,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坐下了。 咖啡上好了以后,茱迪挨着海晓坐下了。 「我会恢復华兴的娱乐执照,但是有一个条件,他们不能在皇后区和韩国人开战,今年不会是一个安定的年份,既然华兴改行,我想起码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埃瑞克淡淡地说。 「埃瑞克叔叔,中国人和义大利人都做正当生意了,牙买加帮消失了,祝贺你上任第一天就收到这么好的礼物,纽约更平静了!」茱迪情绪很好。 埃瑞克没有回话,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阿海,我本身是不支持守桥人这个计画的,执法就是执法,让社会表面上变得平静和他实际上变得平静是完全的两码事,这表面的平静终会导致矛盾的大爆发,但是既然司法部有这个计画,我只是做一个合格的执行者和监督者,你能明白么?」 海晓点了点头,思考着埃瑞克话里的含义。 是的,认可黑社会的合法经营最终会让老大们逐渐抑制不住自己的欲望而干出更出格的事,这一点他认可埃瑞克的观点。埃瑞克也在提醒他,不要做出太出圈的事情。 「我在任期内会提案否决守桥人这个计画,希望最终得到批准的时候,中国人和义大利人真正能做上正当生意,但是在这个计画还存在的时候,我想你协助我做几件事情。」 「好的长官。」海晓点头。 「移民局可以继续发给那些俄罗斯人学生签证,虽然那些学生都已经老得看不懂英文字母了,但是我不能允许持有学生签证的俄罗斯人拿着枪在我的管区内闹革命,你必须去和俄罗斯人把这一点说清楚,还有义大利人。我如果再发现他们的帐户中有支付给黑枪集团的款项,我就封了他们的基金。」 海晓拿笔一一记下来,这就是新官上任。 「中国人必须把他们自己的人管好,我不允许最近再出现流血事件,不管谁先动手,华兴的產业是在明面上,这一点他们自己清楚。最后就是东海岸的嘻哈音乐公司要注意他们的印刷行不再允许砖头厚度的唱片进出,如果要继续守桥人这个计画,那么必须保证守桥的能正确执行他们的职责。」 看来老黑们利用印刷厂提炼」白麵」这生意以后也做不了啦,海晓继续记着。 「阿海,过去这几年可能是纽约员警史上最黑暗的几年,我们自己人参与黑社会、参与贩毒、走私不计其数,虽然表面上极端案件减少了,但是实际上埋下了更大的隐患,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当你决定当一个员警时候,你内心最初的衝动和梦想。」 我是被逼的,海晓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但是当他抬头看见埃瑞克坚定的眼神,他的心还是震动了一下。 「就这样,阿海,我希望你能真正做出选择和决定,你要做什么样的人,你的决定不光会影响你自己,也会影响你身边的所有人,我希望你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海晓怀着沉重的压力走出了一大楼。 埃瑞克的上任无疑会给纽约带来一次暴风雨一样的变革,有些人也许已经准备好了,有些人会慢慢地接受,有些人会重下街头,有些人却怀着生死未卜的心情走向未知的路途。 回到越下,进门被婷婷从后面抱住亲了一口。这水一样温柔的女孩,她重新出现在海晓生活的时候,他的天是蓝色的。 「他们呢?」海晓问。 「阿树和阿鬼去忙了,大虾在楼上画画。要吃东东么?」为婷翘着小嘴。 「不吃了宝贝,大虾怎么这么有心情?」海晓问。 「不知道哦,他这两天蛮高兴。」为婷回答。 海晓亲了亲蹦蹦跳跳的为婷,上楼推开了大虾的房门。 屋里乱七八糟,堆着顏料画笔,从小海晓就知道大虾喜欢画上几笔,只是没想到这么大了,他还是如此的有情调。 他画的是布鲁克林康尼岛码头上一个手持鱼竿的背影,快乐的孩子在身边走来走去。原本应该快乐的画境,不知为什么让海晓的心情抹上了一缕忧伤,也许是画中的天气,也许是那个手持鱼竿的背影。 大虾聚精会神地上着色,丝毫没有感觉到海晓的存在。 是的,大虾认为越青的事业上了轨道,离着他们兄弟的梦想越来越近,他可以抽时间做一些他喜欢做的事情了,可这是不是就预示着,他们这群各自有着不同追求和梦想的兄弟早晚会分道扬鑣? 海晓轻轻关上大虾的房门,走回了自己房间,拿了瓶啤酒在凉台上看起了资料。茱迪的电话响起。 「哈罗,老套男。」茱迪调笑。 「哈罗,小荡妇。」海晓反击。 那边咯咯地笑起来:「你欠我的那顿中国大餐可以先欠着,晚上有人请我们吃法国大餐。」 「噢?谁这么有善心。」海晓问。 「俄罗斯朋友,你准备下,我等下来接你。」说完她在轻笑中掛了电话。 一个驱魔人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不要尝试你心中的疑虑而和魔鬼交谈,因为最终你会喜欢上魔鬼,虽然最初你是那么恨这种邪恶的生物并深信着上帝,但是最终你会被俘虏、丧失自己,在地狱的烈火中结束自己。 海晓知道,茱迪就是这个要进入他内心安静庄园的魔鬼。 当茱迪那辆二门警车停在门口的时候,华为婷注意到了开车的红发墨镜,也闻到了危险气息,她坚持把海晓送出门口。 看见为婷送海晓出来,茱迪走下车,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阿海的同事,我叫茱迪。我会经常来接阿海,希望没有打扰你们。」茱迪藏在墨镜后的挑战立刻被皮鞋姐抓住了。 「你好,我是海海的老婆,我不介意你经常来,你不会打扰我们,不需要客气。」 为了避免黑白两道的大姐大在烈日当空就拿把枪火拼,海晓只好挡在他们中间。 「宝贝,晚上有个会议,不要担心,我会很乖。」海晓一脸贱相。 海晓亲了亲华为婷,她很僵硬,眼睛一刻不离茱迪,皮鞋姐的表情也一直停留在她抬起的下巴上。 海晓无奈下上了茱迪的车。茱迪墨镜后的眼神一直盯着左后视镜,而后视镜中的皮鞋姐也一样地盯着她。 「看在上帝的份上,开车吧。」海晓闭上眼睛靠在座位上。 「你害怕了?」茱迪有些幸灾乐祸。 「任何魔鬼的试探让我主守护着我躲过危难。」海晓念了一句在天主教学校学会的经文。 「天哪,你读过圣派克?」茱迪一脸惊讶地转过来。 「同志,你能好好开车么?莫斯科的汤等下就凉了。」海晓拿过一本杂志掩盖他的心烦意乱。没料到,这是本女性美容杂志,他翻开的那页上正好有夸张火热的义大利女郎内衣广告。 「我操!」海晓扔了杂志。 魔鬼咯咯地笑着加快了车速。 …… 当看到上来的蜗牛、洋菜汤等,海晓立刻倒了胃口,他总觉得有股子机油的味道。这法国菜古怪的气息,海晓从很小就很讨厌。 「我们的红军同志呢?」海晓厌烦地推开他面前一道柠檬奶油鹅肝。 「怎么了,不爱吃?」茱迪关切地问海晓,然后给他倒了一杯红酒。 餐厅本来播放的曲子突然变了,手风琴和木吉他伴随的柔和的音乐响了起来。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首前苏联歌曲有着一股慑人魂魄的力量,海晓心情逐渐平静了。没有华丽的配乐,没有奇怪的中央乐团,更没有噁心的美声唱法,一个声音低沉的俄罗斯人静静地唱着这首歌。海晓闭上眼睛轻轻地哼起这首曲子。 当他眼睛睁开的时候,面前坐着两个穿着休间装的俄罗斯人,他认出其中一个曾经开车送过他,伊万诺夫斯基,那个名片上写着列寧格勒復兴会的人。 「请原谅,我不想打断你,这首曲子很美,她总让我想起我们遥远的祖国,情感是装不出来的,音乐总是能拉近人们之间的距离,不是么?我叫乌里。」 这个五十岁上下,有着浓厚俄罗斯贵族气质的中年人礼貌地举起了酒杯。 「海晓。」海晓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 「你知道么?我一直很喜欢中国男人,深沉、富有感情,但从不外露,你们总把苦难埋在心里。不像我们那里的俄罗斯小子,浮华、缺少教养,吃一点苦就埋天怨地。莉莉,你很有眼光,我都被你身边的这个人打动了。你爸爸好么?」 乌里举起杯子又和茱迪碰了一下。海晓没有说话。 别被这种看似轻松的气氛愚弄了,这个乌里曾经是车臣驻守军队的司令员——一个毫不留情的指挥官。 「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请你们去莫斯科,那里我有很多朋友,要是度假,没有比莫斯科更合适的地方了。你知道,只有莫斯科你才能吃到最好的黑麵包,当然还有鱼子酱。」 「谢谢你乌里,假如我有假期,我一定会好好拜访下莫斯科。」海晓举了举酒杯。 「让我们先吃饭,怎么样?海晓,我给你叫点俄罗斯燜小牛肉。」乌里微笑着说。 这家餐馆看不出背景,但是他们的俄罗斯小牛肉做得非常好吃。海晓用麵包圈蘸着牛肉汁吃了两大盘。 「我预感我们会有一个好的合作,海晓,你喜欢我们的音乐,你喜欢我们的食物。」乌里的优雅很难让人把他和军人联想起来。 海晓放下盘子,叫了杯冰镇黑啤。 「好吧,让我们听听,山姆大叔对我们这些外国人有什么新的要求。」乌里微笑地看着海晓。 「乌里,很奇怪,你们几乎不参与」白麵」生意,你们不做赌场,就是靠着电召车和一些地產生意,在纽约这个环境复杂的地方发了家。」 海晓喝了一口醇厚的黑啤,乌里微笑着点了点头。 「但是我们确实需要你们低调一些行事,最近在上城的一些枪击事件,怎么说呢?有些过于碍眼,我们新上任的警察局长希望你们控制下成年学生签证的申请,以及不合法枪支的使用。」海晓微笑着说出了埃瑞克的要求。 「就这样?这么简单?」乌里拿起酒杯。 「是的,就是这么简单。不要有暴力事件,联调局那帮探子立刻会从你们眼皮底下消失。」 「好吧,我说说我的困难,可以么?」乌里很有风度并且态度谦卑。 「请讲,我很乐意帮忙。」海晓放下酒杯。 「上城149街区要兴建一个城市花园,我想你知道,这些生意本来一直是我们在做,也准备好兴建的一切,但是到土地协议的时候,那个乌克兰来的地產商突然撕毁了合同,并把整个生意都交给了义大利人。海晓,你知道我们并不是吝嗇的生意人,我们为了这个项目,从俄罗斯请了最好的设计师,进口了最好的原料、最棒的人手。我们按照合同要进行施工的时候,那个地產商说义大利人买了这块地,我们不用再做了。你替我想想我要怎么办?杀了那个骯脏的乌克兰人并不能挽回我们的损失,不是么?我们需要那块地,义大利人不能用卑鄙的手段抢走这些属于我们的生意。我们不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好的,现在需要我们停火,我想我尊重你们执法机构,但是,能否也给我们一个解决方案?如果硬要我们退出,我可以不计较,但是那些从俄罗斯来辛苦工作的孩子们怎么办?我不敢保证他们也会像我一样。」 乌里是典型的以暴制暴的崇尚者,他很低调地说了他的问题后,摆在海晓面前的逻辑就是——义大利人抢了他的生意,如果没有一个说法,那就要干到底。 是啊,面对不同国家的移民,不同的意识形态、做事风格,难怪联调局想出了这么一个守桥人的计画——这活儿越来越不好干了。 「乌里,我想我需要几天时间收集一下资料,然后我再告诉你这件事情我们能否帮上忙。谢谢你的晚饭,我得走了。」海晓起身告辞。 「谢谢你,海晓。我保证我的人会规规矩矩直到我们能坐下来把这件事谈妥。」乌里站起来送海晓。 上了车,茱迪发动了车子转头问海晓:「要我送你回去,还是去我那边坐坐?时间还早。」 「你那要是有另外一块地可以给老毛子盖房子,我还真不介意去坐坐。」海晓没好气地答。 「阿海,我喜欢你这样的工作态度,你和我爸爸很像,虽然他比你聪明。」茱迪咯咯地笑了。 「好吧,说说你那聪明的爸爸为什么辞职不干了?」海晓看着车窗外问道。 茱迪第一次叹了一口气:「有机会我想他会亲自讲给你听,那是一些悲伤的故事。」 很明显,海晓不合时宜地提起了茱迪的父亲搅和了茱迪的心情,载他回越下的路上,茱迪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推门进去,大虾正在弄牛肉河粉,阿鬼和阮树还在新开张的赌场忙活着。 海晓喝了杯柠檬茶,上楼睡了。 去保罗那里之前,海晓回到一大楼,查了查149街那个建筑专案,1999年开始准备,2000年4月开始清理周边的土地和许可权,8月停了工,最终所有权被黑色天使基金会旗下的罗马兴建公司买走了,接下去就是一连串的工地破坏,最终导致了前两周的上城大火拼。接着海晓又查了下最初的土地所有权,那个倒楣的乌克兰建筑公司没有特别的资料,但是,海晓注意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公司的註册地在迈阿密。和那个大船运输公司一样,海晓做了个笔记,关了电脑,走出了一大楼。 保罗听见149街的项目,明显很恼火。 「真该死,我并不知道那个天杀的乌克兰人本来打算把那块屁地卖给俄罗斯帮,要是知道,我才不会插手。本森,你那个亲戚给我们找了不少麻烦。」 在保罗问本森的时候,大胖子低下头,海晓察觉到亚博和阿兰脸上都露出不屑的表情。 「好吧比利,我承认,这件事我的确很不光彩地採取了一些不公正竞争的手段,但是这一切都是生意,我花钱买下来,我当然希望它能兴建,最终取得利润,你明白么?我并不会因为开始什么可怜蛋投了资,我会心存愧疚。虽然这些俄罗斯人不好弄,但是早晚他们会放弃。这就是生意,ok?」保罗把拿在手里的纸巾捏成一个团狠狠地扔到身边的垃圾箱。 「你认为这件事最终能得到妥善解决?」海晓问。 「当然了,比利,难道不是?你们的工作不就是保护我们这些合法的投资?」提起那个花园项目,保罗心情明显不美丽。 「你看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么?当然你没有,我建议你去看看,然后我们再谈。」海晓给了他的建议。 「什么意思?我去看这些干什么?」保罗一头雾水。 海晓留下自信的保罗,起身告了辞。 义大利人太不瞭解这些苏联解体后的俄罗斯帮派,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失去国家的悲伤,把俄罗斯人逼急了他会拿起枪和你干到底。 2001年才刚开始,这日子还怎么过?海晓在马路上叹了口气,朝着唐人街走去。 …… 全通天和往常一样,在万和大堂里喝茶。 「全叔。」 「阿海,布鲁克林那边做得蛮好啊,慢慢来。我们的娱乐执照解禁了,现在一切都需要低调,要等咱们其他东西上了轨道。布鲁克林那边没有什么麻烦吧?埃瑞克那边有什么要求?」 「要求我们低调行事,毕竟我们的產业都在明面上,现在打起来太吃亏,忍一忍。」海晓坐下点了一支烟。 周围的保镖都已经熟悉了海晓的存在,主动倒了茶。 「当然,九爷是做大事的人,他知道什么时候出手,什么时候应该忍耐。快过年了,我会打一些款子去越青那边,大家开开心心过了这个年,今年是你们这些后生好好努力的一年。」 「谢谢全叔,我有些事情想请您帮忙。」 「哦?说说看。」全通天问。 海晓把义大利人和俄罗斯人为149街的事情说了一下,全通天在过程中一直低头喝茶,没有插嘴。 「全叔,按照这个情形,俄罗斯人如果拿不到那块地,早晚会和义大利人在干起来,那时候我们难免又被搅进去,咱们手里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让俄罗斯人盖花园的?」海晓问。 「阿海,你考虑得对,如果他们再开战,我们必定会被要求派人手去上城,现在韩国人这边还没有解决,实在不适合再树另外一个敌人,我帮你问问坦克,看看他那边有没有办法。你做得好,这样也可以改善我们和俄罗斯人的关係。」 「那麻烦全叔了,过年我带婷婷回家来过。」海晓点头答谢。 「好啊,你和婷婷的事情也该定一定时间了。哦对了,能不能想办法叫阿南回来?如果风头不紧了,别让阿南在外面过年了。」全通天叮嘱海晓。 海晓起身告辞,全通天送他到门口。 「阿海,149街那个事情,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你去查查花园盖好以后是做什么用途,或者是给谁的,我们要帮忙也要弄清楚这背后的关係。」 这些日子忙得昏天黑地,开车回家的路上,海晓突然想独自喝一杯。路过下东城一条斜着的街道,他想起拐角有一个酒吧,停了车子,推门进去要了一杯啤酒。 隔着酒吧玻璃正好可以看见东河,小时候他和阮树一起往河里扔过石头,也拉着为婷的手在河边玩闹过。这条河直通大西洋,他们曾经开玩笑说,以后万一欠了华兴的钱,就从这里跳河游到大西洋然后跑路。 想想做梦一样近10年过去了,越青的小屁孩们一个个走向了自己的生活,现在华兴反而要给他们匯钱,希望他们能过个好年。这难道就是命?註定这辈子和华兴脱不开关係? 海晓拨了越下的电话。 「哈罗。」阮树接了电话。 「阿树,帮我叫婷婷。」 「你回来吃饭么?」阮树问。 「哦,不了,我想和婷婷在外面吃。」海晓心情很好地说。 「在外面吃什么啊,回来吃吧。外面东西不乾净。」阮树不厌其烦地每次在大家回来吃饭的问题上纠缠着。 「你怎么现在像你妈一样嘮嘮叨叨,快叫我老婆,我们在外面要过二人世界。」海晓不耐烦地催着阮树。 「宝贝?」皮鞋从阮树手里抢过电话。 「来下东城斜街,亲爱的,我们在东河边上吃烛光晚餐。」海晓说出了计画。 「真的?老公你真好。」皮鞋兴奋地立刻掛了电话。 海晓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散去,突然门口传来哐的一声,门被一脚踹开。 「都趴下!」冲进来几个蒙面手持散弹枪的青年。 「都他妈的老实点,把手掏出来和钱包一起放在桌子上。」一个戴面具的高个子大声喊着。 海晓在犹豫着要不要掏枪,盘算了下形式,决定看看再说。 如果你在纽约居住过,你就知道这种情形很多见,而电影里那种看见歹徒立刻掏枪的情形反而很少见。为什么?很简单,试想一下,海晓掏出枪大喊:「员警!」这句话刚出口,立刻就会被一发散弹轰掉他整个手臂,还不要说飞溅的流弹会立刻打在他边上那个瘦老头的脸上。 衝动只能让你和更多无辜的人丧命,海晓四周看了看,寻找可以藏身的掩体。 进来一共四个人,两个人把守着酒吧门,一个人拿枪对着他们,另一个开始挨着桌子拿钱。 海晓的目光落在斜对面一个紧绷身体的黑人青年脸上,他很紧张,看见海晓看他,他嘴型吐出「我是条子」几个无声的字,然后慢慢朝后腰摸过去。 海晓立刻用手势制止他,并掀开衣领露出衬衣上的nypd标志,他用手比划了个四枪手,然后用手指着自己的眼睛,再指向四周。年轻的黑人员警迟疑了一下,慢慢把手抽了回来。 海晓再次用手比划着,只能等抢匪出门才能掏枪。年轻的黑人员警点了点头。 这种情况只能把可能的枪战触发点设在门外。在屋内,结局只有两个,一、匪徒、平民、员警,都被打死,二、抢劫变成人质劫持。 这时,就在其中一个枪手挨个搜查钱包的时候,突然,一辆凌志和一辆麵包车急刹车停在了门口。吴望南执法堂大头德带着人出现在门口,大头德摆了摆手,几个人跟着他进入了酒吧,其它人都在门外。 门口两个蒙面人明显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把枪对准大头德。 大头德对正在搜刮钱财的高个子匪徒招了招手,高个子匪徒战战兢兢走过去。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高个子匪徒脸上。 「给我摘下来。」 「德哥,我们也是没办法啊!」高个子匪徒脱下面罩苦着脸,「我们也得吃饭啊,现在粉也不让卖,皇后区也不让去,我们连找小姐都要赊帐了,德哥!」 「还不闭嘴?大麻仔,我看你是疯了,没钱就可以抢自己的地盘,把枪放下。」 里面三个人刚把枪放下,立刻被大头德带来的人一把抓住扔上麵包车。 「大麻仔,你好彩南叔不在,我今天给坦克叔(马家诺绰号)面子。你先和我回四海,回头等坦克叔回来处理。真他妈的吃了炸弹!不知所谓。」 海晓连忙把头低下,防止他们认出来,然而还是晚了。大头德在环扫四周的时候,立刻看见了他。 「我操,完蛋。」海晓心里骂着。 「海哥,你怎么在这儿?」大头德立刻过来要和他打招呼。 海晓冲大头德使眼色,看了看那个年轻黑员警。大头德明显没有发觉。 说时迟,那时快,这年轻黑条子立刻掏出枪对准大头德:「员警!不要动,还有门口那几个。」 大头德很惊讶地看着海晓,他门口的小弟立刻把五把枪对准了这小黑牛犊子。 海晓摆了摆手,但是摆完就后悔了,大头德小弟识相地放下枪,但是这黑人员警来了劲。 「你!你也举起手,走过去,把手放在头后面。我怀疑你们团伙抢劫,你们可以保持沉默。」 这场面是相当尷尬。 海晓首先当着他员警同僚的面被黑道分子尊敬地叫大哥,接着又当着他黑道兄弟的面被他的员警同僚用枪指着,指控团伙抢劫。 大头德相当镇静地看着他,用中文对海晓说:「海哥,要是你有麻烦,我可以立刻帮你处理他,不会有人察觉。」 「不要用中文对话。」小黑牛犊那是相当的激动,好像立刻就能破获一个犯罪集团。 「不要激动,把枪放下。」海晓尝试让这个年轻勇猛的员警冷静下来。 「阿德,没关係,不要把事情搞大,我来处理。」海晓用中文回答。 「不要说中文!」黑员警又立刻转身用枪指着海晓:「你站到那边。」但是话没说完,立刻被大头德的一把枪顶住脑袋,海晓拿走了这可怜员警的枪,对大头德说:「你们走吧,我来处理后面的。」 黑员警相当鄙夷的眼神看着海晓,对着他吐了口口水。 海晓没理他,拨了茱迪的电话。 十分鐘后茱迪赶到。 「我是一大楼重案组的茱迪?米兰,这是我的证件。」茱迪高调得差点把证件贴在这年轻员警的脸上。 海晓把枪交还给了这个黑人员警。 「看到了?都是误会。忘了刚才那一幕吧,他们内部的问题。没有人员伤亡,这不是很好么?」海晓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脸。 「你认为这很好?你们都认为这很好?黑道分子抢劫然后走了,我们身为员警什么都没做,你们认为这很好?你母亲真应该为你骄傲,你的警徽真应该为你骄傲。」说完,年轻富有正义感的黑人员警他整了整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 海晓看着他的背影,心生感触。是啊,酒吧被抢第一时间并没有打给员警,而是打给了他交纳保护费的黑帮,这真不知道是文明的进步还是退步。然后讽刺的是,到达的黑帮分子一枪没开就顺利地收拾了歹徒,然后还尊敬地给原本应该出手的员警行礼。难道这就是地下规则?难道这个世界的地下规则已经逐渐代替了法律?海晓不敢往下再想。 茱迪耸了耸肩,问海晓:「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海晓刚要解释,突然发现街对面的华为婷宇宙大变身成了皮鞋姐,然后用可以杀死人的目光紧盯着他和茱迪。 「法克!(美俚语:操)」海晓脱口而出。 「什么?」茱迪顺着海晓的目光看到了皮鞋姐非常女人看女人的眼神。 「噢,约了人,那我走了,亲爱的,我们办公室见。」茱迪扭搭扭搭地上了车,然后给了海晓一个飞吻。海晓连忙抓住要把鞋扔过去的皮鞋姐。 「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又被我抓住你和这骚蹄子眉来眼去,我操!」皮鞋姐大声咒駡着。 当然,什么烛光晚餐的心情全被搅和了,海晓只得灰溜溜地上了车,慢慢地往家开去。 「宝贝,刚才出了点乱子,茱迪过来帮忙。」海晓尝试着找个话题。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不要看到你们在一起。」皮鞋拿着海晓送给她的红色小包包乱打海晓的脸。 海晓一路挨着揍,歪七扭八地把车开回越下。 进了门,下车前就整理得很好的衣服,皮鞋姐高昂着头,蹬蹬蹬上楼去了。接着,海晓衣服领子也扯了,头发乱着,一脸丧气扫嗒嗒地推门进来。 「怎么搞得这么狼狈?」阮树过来要给他整理领带,海晓用手推开。 「别别,别见外。」阿树又过来,海晓又用手推开。 「哎哎,不雅不雅。」大虾也过来。 「我要吃鱼香肉丝。」海晓耷拉着眼睛。 「好吃吃……」 在一整晚被皮鞋折磨后,海晓精疲力竭地爬起来,挣扎着开车到了四海,进门大吼:「来两大腕鱼翅!」 大头德看见海晓立刻迎上来:「海哥,那条子后来没麻烦吧?」 「那条子倒是没什么,我老婆后来来了,妈的,少废话,快快,弄两碗鱼翅,我要补一补。」大头德摇着头忙去了。 海晓上二楼,坐下以后看见马家诺还没有来领大麻仔,大麻仔一个人在角落里喝着粥。 不一会儿,门口一阵嘈杂,然后马家诺和于海四带着一群小弟一起进来了。 铁闸门哗哗地拉了下来,海晓知道要执行家法了。 大头迎上去:「坦克叔,冒犯了。南叔不在,全叔让我暂时领着兄弟们执行家法。」 马家诺哼了一声,问道:「大麻呢?」 那边大麻仔看见马家诺,马上一溜小跑过来:「老大我在这。」 「吃饭了?」马家诺问。 「吃,吃了。」大麻仔抬起袖子擦了擦嘴。 马家诺笑了下,突然变脸,抬起腿一脚踹在大麻仔胸口:「你这王八蛋!吃了他妈的雄心豹子胆丢尽了我的脸。」 大麻仔挨了一腿爬起来,低着头慢慢跪下,在一旁等待执行家法。 海晓在楼上静静地吃着鱼翅拌饭,他无权插手,也无心插手这一切。 大头拿了根藤杖过来,又拿过一张类似当年华命九给海晓立的契的东西,刚要开始念,被马家诺劈手夺下。 「念什么念!」马家诺吼道。 大头愣了一下,脸上立刻挨了马家诺一记耳光。 「你是什么东西,阿南在都要买我几分面子,你算个屁,要当我面家法我的人?」 海晓放下碗,点了支烟继续看着这一切。 「阿德,还不给坦克叔倒茶?」于海四在边上发话了。 大头德不情愿地去倒了杯茶,双手朝上低头递给了马家诺。 马家诺接过茶喝了一口直接扔在边上的桌子上。 「大头德,你要闹清楚,四哥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的人就是他的人。别看你是执法堂的,你现在划给四哥,就是四哥的人,也就是我坦克的人。你这点都搞不清楚还他妈的装什么执法堂?我问你,华兴定的接班人是谁?」 「坦克叔和四叔,四叔让出来,现在只有坦克叔你一人。」大头不情愿地回答着。 「好,你现在明白你为什么不可以抓我的人?嗯?以小犯大,你简直都闹不清楚你是什么东西。」马家诺越说越气。 大头德明显不服,站在一边不出声。 海晓知道大头德想说什么,没敢说——华兴家法,老大犯法和入门同罪。 也许是目光太炙热,马家诺感受到了,抬头看见了二楼圆桌边上坐着喝茶的海晓。于海四也抬起头。 「兔崽子,你怎么放外人进来?」马家诺又要抽大头,被于海四抬手抓住了手腕。 既然看见了,海晓站起身,在二楼楼梯上停了一下,点了一支烟,走了下来。走到跟前,海晓点头打招呼。 「四哥,坦克哥,我路过吃饭,不凑巧没想到你们开会,我离得远,还真没注意到,真是失礼了。我不打扰了。」 于海四乐呵呵地:「阿海啊,你们在布鲁克林做得不错啊,华兴就是少你们这样的后生仔。」 马家诺哼了一声,然后拍着大头德的脸:「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看的不要看,要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于海四马上打圆场:「阿海,别介意啊,你坦克哥从小就是这个脾气,疯疯癲癲。替我问婷婷好。」他说完拉住海晓,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这个你拿去过年给兄弟们喝酒。」 海晓当然是客客气气地接了过来,然后他拍了拍大头德:「阿德有空来越下吃饭。」然后从边门走出了四海。完全不理马家诺抓狂的眼神。 老的还没死,小的就要着急作威作福充当家人,这就是中国人最大的问题,歷来如此。看来把吴望南弄回来是华兴目前的首要问题,所以全通天叮嘱自己。 「没有了阿南,这底下的势力就不平衡了。」 皇上的锦衣侍卫没了,将军们难道会造反?海晓溜溜达达地朝一大楼走过去。 在外海军火那个案子上,可以说海晓和埃瑞克都是心知肚明的,他没有明着点海晓,海晓也没有明着承认,那么其它人呢?可能都怀疑海晓和这件事有牵连,也怀疑吴望南,但是问题是李虎下台了,谁还会接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案子来办? 海晓仔细地回想了下那晚上进出那间私人赌场以及离开的过程,周围赌徒太多,就算有卫星,就算当时凑巧照到那个范围,他们也分辨不出海晓和普通赌徒,不要被好莱坞间谍大片骗了,好像他们随时都能拿出你的照片来指证你,那是胡扯——模糊不清的图像是不能作为法庭当堂证据的。 美国是这样的,你知道我犯事,和你有证据证明我犯事是两个概念,就算你梦见了、算到了、十八代祖先都让你抽籤抽到了我偷了你家那只会下蛋的老公鸡。你没有证据,你光拿嘴说是不顶事的,丝毫不能阻拦我把那只肥美的公鸡放在锅里煮成汤,喝下去,然后再变成肥料浇灌你家菜园园。美国话说,油砍肚拿醒阿宝伊特(youcandonothingaboutit),意思就是说「你拿哥毫无办法」。 我很贱么?海晓心想着,但是这没办法,美国司法。 没有人看见他出没在外海,或者吴望南,没有人可以证明他看了那些资料,再说停职调查的时间已经过了,现在就是内务处要自己想办法找证据,他没义务配合了,海晓心说,除非他们拿到法院的拘捕令,当然他们拿不到。想到这儿,海晓得意地吐了口烟圈,上了楼去。 当然这不能算完,埃瑞克不是只普通的狐狸,他是一隻眼神忧鬱的老狐狸,海晓到现在都还闹不清楚他对自己的态度。得谨慎,海晓告诫自己。 到埃瑞克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他送两个穿着风衣的权威机构(对于美国政府人士的统称)人士出门。 「哦,阿海,来,我正要给你打电话。」 「我问你,华兴内部是不是出了问题?联调局电话收到线报说华兴最近要计画洗劫唐人街的一些餐厅和酒吧,是不是华兴的资金链出了问题?要重操旧业了?」埃瑞克问道。 海晓坐下,拿起茶几上的一块小蛋糕塞进嘴里。 「也不完全是,华兴就算再穷也不至于去抢自己的地盘。」海晓含着蛋糕含糊不清地说。 「要不要我给你叫一盘炒牛河粉?那蛋糕是昨天的。怎么了?他们现在连饭也不给你吃?」埃瑞克看着吃相夸张的海晓。 「对不起长官,这蛋糕长得太诱人了。」海晓舔着自己的手指说。 「你这浑小子。」埃瑞克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吴望南,华兴的内部规则执行者,现在还不知所踪,所以华兴内部对于很多事情的分歧无法处理,我想这个情况恐怕会被持续放大。」海晓把盘子上的蛋糕渣倒进嘴里。 「茱迪,茱迪,」埃瑞克对着呼叫器喊道,「给海晓弄点咖啡,他噎到了。」 「你什么意思?这些东西必须叫吴望南回来处理?」埃瑞克问。 「这个……我想吴望南那案子不是还没有结,他现在回来不好吧。」 海晓恬不知耻地装出一幅公正面孔,还睁大了眼睛。 「省省、省省,你这副嘴脸在我这不起作用。」埃瑞克飞快地把另一个盘子里剩下的蛋糕从海晓面前的茶几上拿走。 「长官,当然,我不能明说,华兴的确希望吴望南回来,但是我们不希望么?」海晓盯着埃瑞克手里的蛋糕说道。 「老虎链子断了,不要修?让他出来咬个鱼死网破?那块蛋糕,长官如果你不介意……」海晓指着埃瑞克拿走的盘子。 埃瑞克毫不客气地把蛋糕塞进嘴里,他拿起一张餐巾纸擦了擦手,然后看着海晓说:「我在想!」 茱迪端着咖啡进来,看见海晓盘子空的,埃瑞克桌子上的盘子也空了,然后埃瑞克鬍子上还有点蛋糕屑。 「那个好像是昨天的。」茱迪看着他俩。 「咖啡,谢谢。」海晓拿过咖啡,喝了一小口,闭上眼睛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还有蛋糕么?」海晓问。 「没有!」茱迪没好气地走了出去。 「女人。」海晓耸了耸肩。 「哦,埃瑞克,俄罗斯人那边那块地的事情我在查,争取能让华兴从手里的合同能划出一块,他们和义大利人都同意停火。」海晓说。 埃瑞克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着他的办公桌。 「为什么不能达成世界和平?」埃瑞克咕噥了一句。 这时,埃瑞克桌子上的电话响了,海晓站起来:「长官我先走了,我会把整个情况的报告发到您的信箱。」 埃瑞克拿起电话:「一大楼埃瑞克……」 海晓关上了门,微笑地走向电梯。 说了一阵,埃瑞克掛了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茱迪的呼叫器。 「是的,埃瑞克。」茱迪的声音传来。 「嗯……那个……」埃瑞克吞吞吐吐。 「是的……有什么事么?长官。」 「昨天那种蛋糕……」 「……」 海晓拨通了加拿大山区一个守林人的电话。 「小鸟,哦不对,那只麻雀可以回家了。」然后就掛了。 这种事情不能认真地和他们谈,那些一脸正经的美国老条子,你只能推测他们目前的处境。埃瑞克刚刚上任,手里的事情多得他都想自杀,海晓完全能看出来,李虎留下的这些烂摊子有多难搞。这时候,如果唐人街再大乱,加上俄罗斯人和义大利人的事情,他心里那团乱麻马上就会点着。所以他只能无奈地看着吴望南回来,起码他眼皮底下能有一个安静的后院——唐人街。 出了一大楼,海晓赶紧把大衣裹好,这天空似乎又飘起了雪花。马上过年了,又可以像小时候一样看华兴的舞狮表演了,也许还可以和婷婷在河边放放炮。 海晓点起一支白万向唐人街走去。 第十一章 蜀中无大将,后事已难料 1月22日,除夕前一天,唐人街大多数商铺都在门口掛上了喜庆的年画,有的还掛上了特别的各地装饰品,以求个新年的好彩头。 武街拐角靠近码头后街有一家卖首饰工艺品的小店,有一对公公婆婆,公公叫魏阿三,婆婆叫宁彩霞,是老一代移民,已经在唐人街居住了三十多年,有一个儿子常年在外走海运。店铺靠着做游客的生意,公公婆婆还算过得富裕。过年也常常请街坊邻居吃饭,儿子也月月寄钱回来。这家店铺也当然划在华兴范围内,月月交纳八百的卫生费,当然华兴也偶尔有人打扫下街道,阻止下流浪的坏黑人出没,大家相处得也算平安。但是人就怕没有背景,尤其是在这地下规则横生的唐人街,因为你没有背景,就意味着就算坏了规矩也没人替你出头。 而这片街道归一个叫做马家诺的老大管理,老大有一个小弟叫大麻仔,这个小弟有个恶习——喜欢赌两把,谁又没有恶习呢?但是就怕有了恶习又结交了一群恶友。 老猫街潮州牛丸麵馆。 大麻仔:「他妈的!烂赌波,你说这日子怎么过?这马上就过年了,阿梅看上一个坠子,我这还欠着掌柜哥一笔钱,丢!今年真他妈的霉透了。」 烂赌波:「反正都这样了,不如干一票。」 「干?怎么干?前两天刚被坦克哥骂过,他说最近要低调,真操他妈了,怎么低调这个词最近这么流行?」大麻仔扑的一声吐掉了嘴里的牙籤。 烂赌波:「拐角魏老三那家首饰店,你觉得怎么样?」 「你还说,阿梅就是看上那家的一个坠子,要一千两百块,妈的,真想去给他们一窝端了!」大麻仔自己说完,摸着脑袋笑了。烂赌波拿起了电话。 话说张震,当年的大道之虎,幸福大道的抗把子,自从夜来香归了越青,他这就是寡妇无子还累死了老黄牛,日子基本已经没法过了。当然,进出各种场所大家给面子还叫一声虎哥,但是真正肯和他来往的也就是大麻仔、烂赌波这类了。不用我多说,你已经猜到了。 是的,在周围店铺都打烊了的时候,他们猫三狗四的一群人晚上八点多来到了这家叫做彩霞珠宝的小店。 魏伯正准备打烊,抬头看见了大麻仔。 「大麻哥,您来了,坦克叔最近好么?」魏老头很识相地拿出一个红包。 啪的一声,被大麻一巴掌打开了递过来红包。 「老东西,拿这些破烂你就想打发我们兄弟?看看我身后这是谁?」 「虎哥?您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魏老三那是老江湖,立刻指着自己店里的首饰,「要不要挑一个给嫂子拿过去?」 张震穿着一身旧西服,一头乱发。 「少废话,魏老三,下午来你店里看坠子的阿梅你总认识吧。」 「梅姐?我怎么会不认识,红满天的梅姐?梅姐下午来过么?」 「哎,老东西你还不认帐,下午阿梅来买你这一条坠子,回去一看是假的。你说这个事情怎么办?你他妈的坑到我头上来了,你也不看看谁罩着这条街。」 魏老三一看这劲头,知道真正的麻烦来了,冲里面的宁阿婆摆了摆手。 这时候,门口站岗的几个烂仔逐渐靠拢把门口的视线挡住了。 「老东西,那个鑽石坠子至少值两万。我也不管你多要,你拿五万现钞出来,我们三兄弟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你要是敢废话,我立刻一把火烧了你这破杂货店,然后华兴家法伺候你这卖假货的。」说完,大麻仔得意地笑了,似乎为自己能想出这一举两得的主意很是满意。 是啊,华兴的确有一条规矩:谁卖自家人假货,哪只手给的货就剁哪只手。 魏老三一脸惨白,扑通一声跪下:「虎哥,我什么地方得罪了您,还请您明言啊,千万别和我这老头子开这种玩笑啊。」 「我他妈的哪有时间和你这老棺材板在这儿穷斗?别废话,要钱还是要手?」大麻仔铁了心。 烂赌波上来一脚踢在魏老三身上,魏老三瘦弱的身子立刻倒在柜檯前面。宁阿婆从里屋跑出来:「别打我老头子,别打。我给你们,我给你们!」 烂赌波正要抬脚踢宁阿婆,门口一阵推搡,看门的几个烂仔被打倒在地,一个人走了进来。 其实你要说魏伯完全没有背景,也不是。他们有一个孙子参了军,常驻北非维和,这个孙子有一个同学,这个同学就是大头德。刚才魏伯的手势就是叫宁阿婆拨大头他们家电话。 大头走进来,扶起了倒在地上的魏伯夫妇,转头用手指着大麻仔:「大麻,你他妈的别太夸张!」这时你可以看到他脑门子上青筋闪现:「华兴执法堂只要还有我大头,就不能让你这王八蛋无视家法。」 「我操,怎么又是你啊?德哥!咱们互相给口饭吃行不!我这次不告诉坦克叔,你他妈的赶紧给我让开,我今天就是要这破店关门,谁的面子也不给。」大麻挑着眉毛撇着嘴。 这时,海晓在马路对面越南牛河粉店的二楼靠窗第三次死命地拉着要往下冲、脸已经气歪了的皮鞋姐。 「放手,要出人命了你他妈的没长眼睛?我从小在宁阿婆店里买东西。」 「你说第三次了,你下去没用。」海晓抓住皮鞋揽在怀里,眼睛还看着对面楼下。 「那我也不在这儿冷血坐着看热闹,你他妈的放手!」 「大头不是傻子,他肯定有后招,别急别急!」海晓用手挡着皮鞋的挣扎,盯着楼下的动静。 「好好,我不下去,你放手。」 海晓放开皮鞋,皮鞋一把抓过电话要拨。海晓抢过来:「哎呀,大姐,你打的什么电话叫人,这不是添乱么?你不慌打。好好,我带枪了,你老实坐着,我答应你,要是出事,我在这儿就开枪,行了吧?」 皮鞋瞪了海晓一眼,不说话,但是眼神焦急地盯着楼下。 张震点了支烟靠在边上阴阴地抽着,等着看热闹。 这边烂赌波一看大麻够硬气,来了劲儿,一隻手朝大头推过去:「给老子滚……开……啊……」 手刚到眼前就被大头反手抓住,边上卡塔一声,一支点三八左轮立刻捅进了烂赌波的嘴里,敞开衣服露出歌舞妓纹身的豹七出现在旁边(华兴吴望南手下执法堂管家法,大头是会法)。 「烂赌波,好久不见啊。」豹七用力地把枪顶着烂赌波的牙床,往后顶去。 「把枪放下。」门口传来马家诺的声音,不大的店铺瞬间被兄弟围满。 豹七把枪从烂赌波嘴里拔出来,在烂赌波衬衣上擦了擦收起来,站到大头身边。 「不用你,我给坦克叔打的电话,我要看看坦克叔今天怎么说。」大头盯着大麻一字一句地说。 马家诺明显喝了点,心情很好。 「干什么,干什么?都要造反?马上过年了你们这帮兔崽子怎么不安生一点。」 「操,大头德,你没事给我打什么电话,出、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四……四哥非让我过来看,妈的,凳……凳子。」手下立刻端了一把椅子给马家诺,马家诺一屁股坐下。红着脖子吼道:「快说,这搞的什么名堂?今天老子好好给你们断一断……嗝儿……」 「坦克叔,魏老头卖假货给大麻的马子,被我们发现了,上门讨个公道,这大头没事找事。」 「啊……阿震,你也在?」马家诺转脸听见了张震。 这边魏阿三,本来看见中城之虎马家诺以为可以摆平了,但是逐渐看出这中城之虎不但毫无老大风范,反而酒气熏天,放下的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大头带来的七八个人早被马家诺身边三十多人挤在了一边,剩下大头和豹七孤单地站在店内。 这边张震又在煽风点火:「坦克叔,谁不知道您是华兴铁定的接班人,魏老头在您的地盘卖假货就是不给您面子啊。我看大麻他们要点损失费也没错,这假货店也早该拆了。」 「没……没错,我听阿震的。魏老东西,你他妈的找死!」马家诺口齿不清地指着魏阿三。 「砍……砍了他!」四周立刻有人递上来一把砍刀,烂赌波这还捂着嘴就拿起砍刀,要往大头身上招呼。 砰! 一声枪响,烂赌波立刻被近距离三八左轮的后坐力震得整条胳膊向后甩去,砍刀脱手,哧的一声扎进大门边上的木框里,还微微地颤抖着。 大头站得笔直,豹七拿着枪指着大麻。烂赌波捂着胳膊不能置信地看着豹七。大麻被枪指着表情目瞪口呆。张震一刹那下意识地用手挡着头。马家诺手下被大胆的豹七惊呆了两三秒后才立刻掏枪,瞬间,七八支枪从不同方向指向了大头和豹七。马家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立刻把酒醒了,他歪着脖子看了一眼插在门框还在晃动的砍刀。转过脸的时候,醉猫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后的眼神充满了杀气。 「哪只手开的枪?」马家诺掏了一支烟,淡淡地问。他感觉到尊严受到了挑战,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开枪还打中了他的手下。马家诺点着了烟,伸出手,边上立刻有人递过另一把砍刀。 「说话,哪只手?自己伸过来。」 「坦克叔,华兴会法,管辖之内不得恃强临弱,华兴家法,老大犯法与入门同罪。你今天包庇手下强抢魏伯的首饰店,我大头今天就算死在这儿,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啊?」马家诺站起来,「你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我他妈的真没听清你说的什么鸟屁家法,这家法我怎么没听过?这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谁说的?」马家诺站起来用刀指着大头:「谁说的?」他已经丧失理智地大喊。 马家诺的神经绷到了极点,他这样的偏执狂,现在任何一个触发都会让他挥刀砍过去。 「我还真不信有人在我面前还要说家法,我再问你一次,谁说的?谁-说-的?」 「我说的。」一把低沉的声音响起。 随着脚步,三十多口齐刷刷纹着龙、敞开领子的大块头从街口走了过来,走在前头的还吊着膀子扎着绷带,但是两个腋下露出两个银色枪把,久违了的华兴之虎——吴望南。 马家诺张大了嘴:「吴望南!吴望南!」他喊了两声吴望南的名字。 「啊!」马家诺突然扔了砍刀,抱着脑袋大声嚎叫。 他手下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纷纷上去扶他。 马家诺推开上来扶的手下,用手指着吴望南:「好!好!好!今天我们就了结一下新仇旧恨,给我砍他们。」马家诺挥手发出了上的手令。他手下犹犹豫豫,正有几个人要往前冲。 「站住,都住手。」边上一辆黑色林肯里面下来于海四和他几个保镖。 「干什么?坦克你喝多了?还不扶坦克叔去休息?醉成这样,让街坊看笑话?」 马家诺的手下一看见于海四来了,好像看见了救星,立刻收起砍刀,过去扶着马家诺。 「下去啊,海晓用手推着脸色从铁青变成惨白的皮鞋姐,怎么不下去了?」 吴望南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阿南,给我个面子。」于海四掏出枪,走过去,毫不犹豫地对着已经躺在地上的烂赌波连开四枪,然后看都不看一眼烂赌波,把枪交给身边的保镖。 随着枪声抽动身体的烂赌波,睁着双眼不能置信地看着唐人街的天空。 「结束了。今天我替你执行家法,阿南,烂赌波挑唆大麻抢劫老街坊已经伏法。」于海四看着吴望南。 「大头,阿豹,我们走。」吴望南转身,执法堂的人让开一条通路。 于海四盯着吴望南的背影,手指着地上的烂赌波:「大麻,你把这里整理乾净。」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红包,交给手下:「去拿给魏伯压惊,说华兴于海四赔罪了。」 看完这一幕,海晓给皮鞋姐倒了一杯茶,说道:「压压惊,皮鞋姐。我早说了,大头不是傻子,他有后手。那么大的头,脑容量一定不小。你说你着急往下冲什么?你说你下去,这场面你处理得了么?你下去还不是给你爸添乱?再说了,我知道阿南已经回来了,他离这么近,怎么可能不来。」 皮鞋姐噘着嘴,一脸不服气。 下面人逐渐走光的时候,海晓结了帐,带着惊魂未定的皮鞋姐回了她娘家,准备第二天吃年夜饭。 两人开门进她房间的时候,海晓开窗户向上看了一眼,虽然视角不好,但是还是能看见华命九的身影站在十九楼落地窗旁边。 皮鞋姐满心不爽,躺在床上,冲海晓吼:「还不去洗澡?老娘很不爽,妈的,收拾不了他们我还收拾不了你?」 海晓坐在靠窗的茶几边上静静的思考:「宝宝,你去弄点茶,我想和你谈谈。」 「谈个屁,我不痛快,等我高兴了再谈。」 「你爸可能会有危险。」海晓点了一支烟,吐了个烟圈。 「什么?」皮鞋姐坐起来。 「去去,穿点衣服,然后烧水,我慢慢和你说。」海晓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皮鞋噔噔地披了个浴袍,跑去厨房了。 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人参茶过来了:「你不要吓我,我爸怎么了?」 「你先说说马家诺和于海四的事情给我听听。」海晓拿起茶杯说道。 「我印象中,很小的时候被乾爹带回香港,住在九龙,那时候四叔和坦克叔就经常来我家,南哥才刚去飞虎队。96年他们那边好像和英政府的一些生意出了问题还是曝了光,我不太记得了,牵扯到很多警界的人,乾爹这才举家搬迁到纽约,我们都跟了过来,南哥后来被革职。华兴基本上所有人马都来了纽约,中国只有台湾的台北虎和澳门虎留下了。」 「马家诺从小就和阿南不合么?」海晓问。 「南哥总觉得坦克叔又抽又赌,也不好好管教手下,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记得吧,老在桥那边看见南哥。」 「嗯,他在干嘛?」海晓继续问。 「他那时候老抓坦克叔的人,乾爹没说给我听过,不过我在街上长大,大概知道一些,坦克叔和我哥很好,老是带人去帮我哥在学校打架,好像后来有一些人跟了我哥去开公司,然后拿了公司的钱去赌,南哥把那些人都家法了,就是带着阿豹去的。」 「所以马家诺一直对阿南又怕又恨?」海晓眼睛盯着窗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魏阿三的店铺。这里能看见,华命九在上面更能看见。 「嗯,再说说你爸。我看你爸精神头很好,怎么就定下了接班人?」 「其实,乾爹自从我哥那件事以后就一直有退隐的心思,他本想等我哥生意上了轨道,就把华兴交给四叔和坦克叔,他去抱孙子。谁知道我哥被法国人和那些中东骗子耍了,变得疯疯癲癲,女朋友也吹了,我哥那个女人就是有点像茱迪那样的,是法国人,哼!」说完婷婷白了海晓一眼,海晓假装没看见,继续问。 「那么为什么于海四要让出接班人的位置?我看你乾爹的意思不怎么放心马家诺,所以才让两个人接华兴,于海四看不出来这一点?」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曾经听全叔说过,南哥武勇出身,欠缺帅才,有一些谋略但是太死板,所以要去执法堂;那么四叔呢,有大将之风,有谋略,但是中年丧妻无子,没有争强之心,只想混过晚年,很可惜,只能做看家之用;坦克叔呢,是鲁莽、好胜、做事没有原则,但却是现在华兴剩下的人里面唯一还有斗志的人。」 海晓沉默不语,华命九还是中国人那老一套,凡事只是相信自己人,所以无奈之下,目前可用的人里面只有马家诺可以接班。阿南不是当老大的料子,执法没问题,但是放大层面要做决策就不行了。于海四呢,未老先衰,整天就缩在海鲜城,看看赛马,喝喝茶,吹吹牛,有事情出来做个和事佬。马家诺虽然自大、好胜,但是野心十足,现在这局面确实需要这样的干劲,没有干劲,你具备再好的品质等于白搭。但是问题是,华命九现在还能驾驭得了这股干劲么? 楼上十九层,全通天端过一杯茶。 「九爷,坦克最近是不是有点过分?今天阿南要是没回来,你说咱们就任由他这样下去?」 华命九沉默不语。 十八层,为婷看着海晓半天不说话。 「哎,你倒是说话啊,我乾爹怎么有危险了?」 「我也不知道,我乱说的,我总感觉华兴现在的局面,你爸有些力不从心,有些就是感觉而已,没什么根据。」海晓掐了烟说。 「哎呀,吓死我了,好啦,好啦,你到底要不要尽你的义务?你不要我去敷面膜。」华为婷靠在门框转头上露出哼的表情。 「你去吧,我心有点乱。」 「那我敷完面膜呢?」华为婷不甘心。 「哦,那时候大概心就不乱了。」海晓无奈地说。 早上,海晓把睡觉喜欢把口水流到别人身上的皮鞋姐小心翼翼地挪开,穿了衣服上了十九楼。华命九坐在客厅看报纸。 「阿海,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婷婷没起吧?」 「还没起九爷,我起得早,上来看看您和全叔。」海晓说道。 「还叫什么九爷,你和婷婷的事情也应该定了,以后你就叫乾爹吧。」 海晓笑了笑:「谢谢九爷,叫习惯了,一时恐怕改不过来。」 华命九放下报纸:「明天初一,我们年年都有的年会,我给越青一个位置,你带他们来玩吧,有些事情我想也是时间改变一下了。阿海,我想听听你对于你们几兄弟的评价。」华命九微笑着看着海晓。 海晓一愣,本来想找机会和华老头聊聊对华兴现状的看法,没想到他一开口问自己这个。 「不要紧阿海,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华命九拿起茶杯,鼓励地冲海晓笑笑。 海晓沉抑了一下,思考着这几个人。是啊,他也从来没有正式地对他们几兄弟有一个评价。 「嗯……从阿树说起吧。他做事冷静、果断,性格坚毅,从他不到20岁就挑起破散的越青就能看出这一点。阿树是一个有着远大志向的人,也许九爷您看不起,但是他希望能带领所有美国的越南人过上温饱不愁的日子,并且他内敛,他内心有的主意并不会轻易地表达出来。我想重情义这个就不用说了,要说缺点,阿树身上的担子过于沉重造成了他缺少活力衝劲不足;阿鬼呢,衝动、偏执,但是做事一丝不苟,我想论勇武他不比阿南差,他做事很少思考,完全听阿树的,他认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底,耿直,怎么说呢,心灵非常纯粹的一个人。缺点么,思维太单一、死板,再就是性子太急;大虾,怎么讲呢,我很喜欢他,他性子单纯,多愁善感,办事很踏实,让人放心,真的不像道上的兄弟,就是太优柔寡断,太脆弱,承受能力差一些吧,大概就是这样。」海晓抬起头看着华命九。 「你对你自己有什么评价?」华命九的眼神咄咄逼人。 「没有什么远大理想的小人物吧,我只想我的兄弟能出人头地,我能赚些钱,供养父母妻儿,平安快乐。」 「是这样么?」华命九微微讶异地看了海晓一眼。 「你并不像一个在美国长大的孩子,还是你故意在我面前很谦虚?」华命九突然收起了笑容,「阿海,我不会看错你,你的兄弟肯为你出生入死就说明了你是一个什么样特质的人。我想你逐渐接手华兴。」华命九一字一句地说。 不等海晓张大的嘴合上,他站起身缓慢地走到落地窗跟前,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目前的身份还有你的资歷都并不适合接手华兴这个位置,但是你毕竟会是我的女婿,并且我相信你的几个兄弟完全够资格扶持你在纽约干出一片天空。其实,由于你的背景你更适合在暗中掌控华兴,而阮树则更有条件成为华兴下一代的话事人。」说到这里,华命九叹了一口气,「但他毕竟是越南人,道上和家族的兄弟不会服他。坦克这些年做的事情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能够顶替他,而且我也知道,就算有阿南在,有一天坦克接手了这个位置,他也会变得毫无节制,阿南最终会无法控制他,而过多的树立敌人,华兴最终会毁在他手里。」 海晓想起一大早想和华命九谈的话题,完全早被他自己想清楚,并且他比自己想得远,看得也比自己透彻,是啊,这就是做了一辈子老大的人。 「在明天的年会上,我会宣佈老四空出来的华兴接班人选由你推荐,一方面暗示了大家你会是我定下的接班人,一方面由于你守桥人的身份,你的推荐也会得到白道的认可,而最终你是否要自己接手这个位置,还是要让你的兄弟出来替你做面上的事情,就看事情的走向了。」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么?阿树几兄弟盼望的出头之日,仔细想想这也不是偶然的,先是张震经营的幸福大道一塌糊涂,而海晓被派了「守桥人计画」并和义大利人维持了良好的关係,然后韩国人的突然发难让华兴失去皇后区,接着经营的转变让华兴内部很多人无法适从,马家诺为首的激进派的重上街头让华命九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可这迎面而来的到底是机会还是深渊?恐怕连上帝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这时候,全通天的声音打断了海晓的沉思。 「九爷,菜都订好了,现在叫阿南么?」 「嗯,叫阿南来吧,顺便去把婷婷叫起来。」 这顿早茶海晓吃得索然无味,婷婷兴高采烈地说要去逛街,嘰嘰喳喳地说着要买什么买什么。 华命九安排阿南来,阿南心领神会。吃了饭,阿南主动提出送海晓和婷婷去逛时代广场。阿南的老婆叫芳嫂,比海晓大不了几岁,她陪着婷婷去逛了,剩海晓和阿南坐在长椅上。 「还没来得及谢你。」阿南伸出手。 「这有什么,要是我在那船上,你也会过来帮我。」海晓拍了拍他。 「执法堂算上我一共三十七人,你看要不要我叫阿德带一些人去帮你?」 「暂时不用吧,越青人手还够用,慢慢来好了。最近我感觉你们的事情会有点多。」海晓点了一支白万。 「你是指坦克?」阿南轻蔑地哼了一声,「他也就是干点偷鸡摸狗的事情,你放心,我看着他呢。阿海,你看要不要安排执法堂和越青的人吃一次饭?你的兄弟以后我想会慢慢融入华兴。」 「好啊,我想就初三吧,初二越青可能内部会吃一些饭。初三好了,在夜来香,我请客。」海晓点头答应。 「这女人逛街最烦,阿海你会打檯球么?」阿南提议。 「不如去打游戏机?」海晓提议,「我记得有个打枪的很刺激,走……」 除夕,阮妈妈过来给大家做饭,为婷乖乖地做了一个好媳妇,打下手,收拾东西。海晓则没有过多的和大家说华命九的决定,只是说华兴请大家去参加明天的年会。 阿鬼显得格外开心,边喝酒边不停地说着:「咱们现在有一个夜总会,三个赌场,也算是大帮派了吧?海哥。」 「我不知道,要看你怎么给我们定这个『大』的定义,咱们还欠着华兴的经费呢。」海晓提醒阿鬼,他不希望阿鬼过早的有华兴那种帮会的浮夸。 「是啊阿鬼,现在我们还没赚多少钱呢。」 「赌场生意还没稳定下来。」大虾在边上插话。 「去去去,我听海哥说呢,你插什么嘴。」阿鬼拿胳膊肘顶大虾。 阮树则微笑不语。 除夕就在大虾和阿鬼的喧闹中到了十二点。 婷婷拿出准备好的蛋糕和蜡烛,让大家许愿。当大家都双手合十安静下来等待鐘声的时候,海晓默默地许愿,希望他们兄弟永远不要分离。 1月24日一大早,一行人来到唐人街万和饭店,饭店门口早早搭起了檯子。他们按照台下桌子上的名称找到了越青,万和的服务员立刻端上瓜子、花生、茶水。不一会儿,看见于海四带着人坐到另一张桌子,马家诺和张震也到了。十点,全通天代表华兴讲话,感谢各界这一年的支持云云。 主席台上,华命九穿着他那身走狮子图案的唐装,华命九身边一个保镖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青年长得很像华命九,略带书生气,只是眼神带着疯狂,充满仇恨。 华为婷拿了一碟子花生在给这个青年剥着。 随着鞭炮声响起,敲锣打鼓的舞台上出现了吴望南,一身唐服拿了个狮子头,台下一阵喝彩。 吴望南随着鼓声把狮子头举高,然后来回摆动,演起了年会舞狮,台下又是一阵喝彩。吴望南一个空翻,狮子头拿在手中,接着又套在头上,海晓看见狮子头落下的时候,砸了一下他右臂,吴望南双腿一颤,勉强支撑住。海晓知道他的伤还没完全好,他捅了捅阿鬼,示意他上台,阿鬼犹豫了一下,在几兄弟的鼓励中,走到台下。 华兴和一些华人商会的头领一阵疑惑,锣鼓声停了下来,但华命九并没有阻止的意思,阿鬼转身看了大家一眼,海晓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他点点头,跑了两步,一个空翻直接从台下跳到台上,台下立刻传来一阵喝彩,锣鼓声从新敲响。吴望南把狮子头递给他,自己拿了个绣球,两人合力开始传统的舞狮子。吴望南手里的绣球左右摆动,时而弹向空中,阿鬼的狮子头则无论什么位置一直对着绣球,节拍和角度都恰到好处,台下传来阵阵喝彩和掌声。 海晓转头看了看阮树,阮树微笑着鼓掌,给他弟弟加油。隔着阮树的头隐约看见一个穿唐装的侍者提着茶水向主席台走去,从来没有看见越青的人在华兴的年会和阿南一起表演,台下华人商会也被这一幕感染了,不禁站起来,鼓着掌。 这时,舞台上的狮子舞也结束了,阿南向大家拱手拜年,阿鬼有些矜持地站在一边,阿南立刻抓住阿鬼的手举起来,海晓一桌子人也站起来,给阿鬼鼓掌。 那个提着茶水的侍者走上了台阶。 这时,主席台上华命九站起来,来到麦克风前。吴望南拍了拍阿鬼,阿鬼走下了舞台,华命九略带沙哑的嗓音出现在扩音器。 「今天是初一,2001年的第一天,我很高兴看到越青的后生仔也来到了我们的年会。」 台下的人都站了起来。 「这表明一个新的时代就要来临,我呢,代表华兴在这里宣佈几件事——」 华命九看着海晓,微笑出现在他脸上,当他转过目光刚要说话的时候,巨变发生了。 那个拿着茶水的侍者把茶壶扔向站在左面的保镖,立刻从衣服里拿出一把枪,近距离朝着华命九后背连续开了五枪。刹那间台下一片大乱,呼喊声、扩音器的嗡嗡声、枪声乱作一团,华命九缓缓地朝前摔倒在了主席台下。 台上那个侍者这时早被四周的乱枪打成了筛子,吴望南从远处跑过来扑在华命九身上,华为婷手里的盘子打翻了,跪着爬到主席台边上哭喊着:「爸爸,爸爸……」 海晓来不及做出反应,呆在那里,眼前的混乱中,他捕捉到于海四张大了嘴,伸出手,好像要接住已经从主席台上跌落的华命九,马家诺闭上眼睛低下了头,轮椅上的则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阿鬼从一边跑过来,茫然地问:「怎么办?怎么办?」 海晓清醒过来:「快快,叫救护车,电话,电话!」 阿树拿起电话拨911,海晓立刻冲到主席台护住为婷,为婷看见海晓:「海海……」一句话没说出口,立刻泪流满面。 「不要怕,不要怕!」海晓跪在地上抱着她:「保镖!」海晓大喊。 「围成圈!围成圈!」海晓指挥着四周蜂拥而上的执法堂人员,「背朝内,面朝外,360度,快!以九爷为中心。」 警笛和救护车声响起,毕竟华命九在纽约是个人物,大批探员立刻赶到并封锁了现场,救护车载着华命九呼啸而去。 两个小时后,华命九被推出急救室,海晓扶着指甲几乎已经掐进他肉里面色惨白的华为婷赶紧走了上去,医生摘下口罩:「还没有度过危险期,五颗子弹取出了四颗,包括打中心脏的子弹,脊椎上位置太危险,要等下一次手术。」 「九爷……九爷……」马家诺这时出现在楼梯,他快步冲过来,抚着华命九的床,大声呼喊着。边上的吴望南立刻拉住了马家诺:「坦克!克制一下,九爷没事。」 医生被马家诺的呼喊打断了一下,然后继续说:「我们会二十四小时看护,也需要一位元家属在,随时可能会有危险。明天下午会做第二次手术。」 在安排了华为婷留下之后,海晓立刻开车赶往一大楼。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可能意味着华兴立刻会有大的变化,保罗已经打了三个电话,他都没有接。 这一切太突然了,海晓脑子一片混乱,尝试思考这些日子以来的蛛丝马跡。 埃瑞克早在办公室等他,海晓一进门埃瑞克立刻发问:「华命九人怎么样?」 「还不好说,明天还有一次手术。」 埃瑞克看着他,海晓知道他想问什么。 「会是谁?」要知道回答这个问题太难了,华命九作为华兴的话事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他死,可能是韩国人,可能是义大利人,甚至可能是布鲁克林的老黑。 「会不会是华兴内部的人?比如想坐华命九位置的人?」埃瑞克问。 「马家诺恐怕还没这么大的胆子,他已经是华兴的接班人,更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冒险。要知道华命九如果死了,那么没有交接的马家诺等于什么都不是。」海晓回答。 这时茱迪走进来:「枪手的身份查出来了。叫冼查,是越南人,没有身份,在码头做黑工的。」 一阵沉默。 「这正是我担心的。」埃瑞克说。 「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枪手的身份。」海晓对茱迪斩钉截铁地说。 「我同意,茱迪,在海晓没有查明原有之前,把枪手身份设为机密。」 「海晓,你要立刻回越青,注意华兴的动向,不能有大规模的衝突。有任何事情,你可以调动78的警力。」埃瑞克点点头鼓励着海晓。 回到越下,大家都非常沉默。 「皮鞋没事吧?」阮树问道。 「嗯。」海晓拿着啤酒坐在桌子边,理不出头绪。 阿鬼明显对华兴毫无感情:「海哥,这件事我们都很难过,但是毕竟这是华兴的事情,我们也无能为力,这些不会影响我们吧?海哥……」 「不好说,我们只能看看,如果华命九撑不过明天,那么很有可能华兴内部就会大乱。我们需要人手看好我们手里的生意。」海晓回答。 「你的意思是华兴会收回夜来香?」阿鬼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现在这已经是越青的地盘了,他要收回去那只有开战。」 海晓瞪了他一眼:「你说这都是混话,我们所有的事情现在都是毫无保障的,夜来香还在华兴名下,不要说夜来香,就是咱们新开的那几个赌场,也还没有办好手续,还是在义大利人名下。如果华命九明天掛了,那义大利人会不会立刻和咱们翻脸,这完全都是未知数。不要一天到晚就知道讲打讲杀,用用脑子!」 海晓情绪有些失控,阮树走过来,拍了拍阿鬼:「不要惹师爷,现在他要想很多东西。」 阿鬼看见海晓发火,但是海晓说的这些他也听明白了,呆坐在一边不出声了。 海晓站起身:「我晚上得去医院看着,华命九不能出事。这两天不要搞活动,回家和阿妈吃吃饭,一切等我回来说。」 海晓路上开得很快,拨了吴望南的电话。 「阿南,九爷那里是否都是自己人?」 「是啊,楼上楼下有六十多人,大多是执法堂的,也有些坦克的人。」 「这样,阿南,你把楼下的人都撤走,留下大头、豹七,还有你贴身的几个兄弟,护住九爷这一层,楼下我调一大楼特勤处的,这样安全些。」说完海晓掛了电话。 埃瑞克当然知道华命九目前安全的重要性,调了两组特警小组给海晓。 海晓给为婷买了点吃的,亲自把两个小组的警力佈置在所有能出没的地方,楼顶还特别设置了狙击手和望远镜观察员。 弄好这些,他精疲力竭地把医院警卫室的人赶走了,自己坐在里面看着监控器。 吴望南给海晓买了披萨,过来对他说:「阿海,你的忠心,九爷活下来一定会看得到。」 吴望南又怎么会理解,华命九的安全是各方利益的集中点,海晓当然不希望他死,但是海晓更知道他活着对所有人的价值。 海晓晚上和吴望南轮流看着监视器,到凌晨他睡着了。 早上九点,吴望南摇醒海晓:「阿海!阿海!出事了!」海晓一个翻身坐起来:「怎么了?九爷有危险?」 「坦克带着人去越下了。」 「什么?」海晓一惊,完了,枪手身份被洩露了。 吴望南接着说:「我的人电话说,好像查出来那个枪手是越南人,坦克知道后立刻带了华兴一百多人现在正在去越下的路上。」 「我要去看看,阿南,你能叫你的人不要动么?」 「我当然不信你们的人会刺杀九爷,但是这关头华兴的人都很激动,我只能尽力,你先走吧,这里我盯着。」吴望南回答。 当大批人马重重把越下围起来的时候,阮树三兄弟还在睡梦中。 咚咚的砸门声。 阿鬼从床上跳起来,摸出枕头底下的左轮。下楼,看见大虾和阮树开了门,马家诺带着人蜂拥而入。 「把枪放下。」阮树对着阿鬼说。 马家诺拿了把椅子坐下:「说得很对,把枪放下。我坦克今天来,肯定要给你们一个说话的机会,为什么要对九爷动手?」坦克坐下仰着脸问阮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坦克哥,我们现在和华兴合作,怎么会对九爷动手。」阮树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还要抵赖?别以为就只有海晓是条子,我们认识的条子多了,海晓算个屁!枪手是越南人,叫冼查,在码头做黑工,就是你们越南人做的那几个码头!要我提醒你?李老三当家的时候越青就是从那几个码头运『白麵』。」马家诺指着阮树劈头盖脸地质问。 阮树一下子被说懵了:「枪手是越南人?怎么可能?」 「阮树,别说我没有给你机会说话,有什么遗言?」 马家诺说出「遗言」两个字的时候,周围十几把枪瞬间同时对准了阮树三兄弟。 「好,既然你们没有要说的,那我就送你们上路。」马家诺站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夸!夸!夸!几个街角同时整齐跑步出来几排拿着盾牌、头戴防弹盔的员警,瞬间包围了华兴的百来口人。 老迈拿了个喇叭大声说着:「你们涉嫌非法集会,立刻放下武器!重复,立刻放下武器!」 海晓在一辆车里焦急地拿着望远镜和步话机,这该死的守桥人规则让他无法直接涉入这种衝突。 「稳住他们稳住他们!」海晓对着步话机大喊。 里面马家诺似乎料到会有员警来,无动于衷地继续说着:「2001年大年初一,越青冼查行刺华兴总会会长,华兴马家诺今天为九爷报仇,还望道上朋友作个见证,我今天就是要当着条子的面宰了你们几个扑街仔。」说着马家诺举起了枪。 一辆二门警车一个急刹车停在了门口,全通天从车上下来。大喊一声:「坦克!把枪放下!」 「操!」马家诺听见全通天的声音,只得垂下枪口然后闭上眼睛,咬牙齿切齿地吐出几个字。 「你们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 「坦克,九爷还没死,你来这干什么?越青现在和我们合作,谁让你带着人随便就来到越青的地盘?你当华兴的家法是什么?」 全通天毕竟是华兴几十年的师爷,无论在江湖上、还是在华兴内部都有着无比的分量。 「全师爷,这枪手是越南人,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了,我杀了这三个小子有什么不对?不杀了这些越南小子,以后华兴怎么在道上立足?」马家诺歪着脖子质问全通天。 「坦克,就算要报仇,也要问清楚,你杀了他们,真凶是谁就完全查不出来了,现在九爷还没有醒过来,谁也不能擅自动手。任何人擅自动手,都以华兴家法处置,他们三个跟我走,我会安排执法堂等九爷醒来统一调查。」 「还不让开?」全通天墨镜后面的眼睛盯着马家诺。 不用马家诺说话,华兴的人自然给全通天让出一条路,全通天招了招手,阮树迟疑了一下,还是带着阿鬼,大虾和全通天上了一辆车,接着在那辆二门警车的开道下开走了。 海晓这边放下望远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早知道光凭着78分局的防暴员警根本治不了马家诺这群暴徒,他们铁了心就在你面前开枪,你再怎么样也于事无补,事后自然有人出来替马家诺认罪,所以他叫茱迪飞车去接了全通天来处理。 真他妈的险! 「喂喂,阿海,剩下的这些你想怎么弄?」老迈步话机里的声音响起。 「给我全部打断腿!」海晓大喝。 「啊?」老迈那边被海晓的气势镇住了。 「妈的,还能怎么办,我要给全通天那些人面子,操,让他们走吧。等等,按规矩扰乱治安是不是该罚点钱?」 「嗯,是。」老迈那边肯定地说。 「操,狠狠地罚他们!」海晓怒喝。 马家诺一帮人没了出师的理由,自然没有了斗下去的意志。 一个个乖乖靠墙拿出了身份证,马家诺还想耍点大,叫手下替他拿,立刻被两个身强力壮的老黑按倒在车上,并大声呵斥:「老实点!!」 「没错,就是这个,好好修理下他,再放他走!」海晓对着步话机补充了一句。 他不能太过分,毕竟全通天买了他的面子,但是马家诺这次已经在海晓的生死谱上画了华丽的一笔——他要他兄弟死! 「很好,我们慢慢走着瞧。看看到底谁先死。」海晓咬牙切齿地诅咒着。 第十二章 分崩离散的殞落帝国 阮树一大早来到夜来香,客人们基本上都走光了。剩下黄毛带着服务员在打扫,打了个招呼后阮树叫了份早餐,进了一间包厢,他想起海晓的话:「这间夜总会从归属上来说,还都是划在华兴名下,越青分六成红利,目前布鲁克林的三家地下赌场,越青分四成,义大利人和华兴各分三成。就目前来说,经营慢慢地上了轨道,但是如果华命九扛不过去,那么一切利益的平衡点就会被打破,华兴会乱成一团,义大利人会不会翻脸?」就像海晓说的,一切都是未知数,在这样的局面下,他是不是该为越青多考虑下。 海晓是他亲密无间的兄弟,不要说从小一起长大,不要说经歷过那么多的风雨,但是毕竟现在大家都长大了,海晓有他自己的立场。如果华老头死了,越青要和华兴开战才能保住现有的生意,他知道他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可海晓的决定又会是什么? 阮树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他实在不愿承认他已经不瞭解海晓了,但是现在他确实已经不瞭解海晓的想法了,他觉得海晓变了,难道他真的让那些该死的条子洗脑了?以前海晓虽然是师爷,但是什么事情也都喜欢冲在一线,和他们兄弟一起体会着生命的刺激,可现在呢?什么事情都看不见他,只是知道他在安排。海晓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如果让他选择,华兴、越青、还有他的条子生涯,哪一个对他来说更重要? 「斗马啊!为什么要长大!」阮树被自己的想法折腾得心烦意乱。 「树哥,你的早餐。」黄毛推门进来。 「黄毛,先别走,我问你,你觉得你在华兴开心点,还是在我们这儿开心点?」阮树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黄毛挠了挠脑袋:「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从小就跟皮鞋姐,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应该是在这开心点吧,在这里安定一些。」黄毛补充。 「我出去了?」黄毛看阮树若有所思,问了一句。 「哦,我没事了,谢谢。」阮树举了下咖啡的杯子。 是啊,这句话是真心话,这里安定一些。比起华兴越青安定多了,打打杀杀的日子看来大家都不愿意过,可这安定的局面能维持多久呢?越青还是没有自己的產业,这种深层次的不安全感一天一天地折磨着阮树。 小义大利。 「保?」亚博叫着保罗。 「那浑小子还没有回你电话?」 保罗沉着脸:「他妈的,这小混球,阿兰那边有什么情报?华命九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应该是没掛,但是危险期还没过,具体情况就不知道了,目前也就是知道这些。」亚博回答。 「好吧,你和那些韩国人说,晚上我同意和他们谈谈。」 亚博没有多说话,走到一边拿起了电话。 新泽西一家疗养院。 「坦克哥,这么做合适么?」开车的魷鱼问后排坐着的马家诺。 「什么合适不合适,都什么时候了,他妈的难道看着老不死的咽气?我们不要做准备?」 张震拍了拍魷鱼:「把车停好,不要多问了,坦克哥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 马家诺一行四人走进了大门。张震问清了华为强的医生,走向电梯。 「你是威瑟医生?」 戴着眼镜手拿医疗簿正在看的一个中年白人有些诧异地看着推门就进来的几个不速之客。 「你们是?」 「哦,我们是华为强的家人,我们来接他回家。」 「昨天不是才送回来吗?他情绪有些不稳定,刚吃了药。」 马家诺有些不耐烦:「我是他表叔,要接他去家里参加宴会。」 威瑟感觉出这些人不好对付,长年的职业生涯让他养成了敏锐的嗅觉,特别是这个地方疗养的多是暴力精神病…… 「哦,好,登记一下就可以了,我需要些证件,还有华为强的监护人签名。」 张震去前台办妥了手续,回来对马家诺说:「可以了。」 「要注意点什么?」马家诺问。 「技术上说,他这些年基本上是稳定的,当然每天他都会说那几句话。」 「哪几句?」张震问。 「我杀你全家,追你到天涯海角。」威瑟看着马家诺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马家诺忍不住笑了。 「就是这些?这些我们经常说。真没见过世面。除了说这些,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他智商情况怎么样?」 「基本上就是在那发呆,高兴的时候会按照要求做个体操什么的……」 经过简短的交接,一行人带着华为强走出了大门。 「阿震,你和大麻带着阿强坐在后面,我坐前面好了。」上车的时候马家诺说。 华为强面无表情地坐上车。 「阿强,我是坦克啊,我们带你回家。」马家诺转过身子对夹在大麻仔和张震中间的华为强说,华为强眼神冰冷地看着马家诺,没有说话。 「他妈的,开车,开车。」马家诺被这双冰冷的眼睛看得毛骨悚然。 海晓拿着望远镜站在医院对面的楼顶,身边是esu特警队的狙击手。他神经绷得很紧。 华命九被推进了手术室,华命九的生死左右了目前脆弱的平衡。如果华命九不能活着被推出手术室,那么这半年来计画的一切都成了泡影,马家诺掌管的华兴会重新变成一个街头帮会,埃瑞克无奈之下会把华兴从守桥名单内撤除,这意味着联调局会展开大量的搜证工作,然后华兴的庞大架构会逐渐被一个一个送进州立监狱,而义大利人呢?会收回他们的合作协定,越青则会被清洗。 这是海晓无论如何也不想看见的结局。虽然最终联调局还是会通过谈判,定一个能维持这地下王国稳定的交易,但是这过程是避免不了血淋淋的各种衝突。 其实谁都能看出,纽约自从埃瑞克上任就不能避免一场洗牌,海晓只是希望多争取一些时间,好让越青能在这风暴来临前多拿到一些筹码,而华兴年会的枪击事件无情地把这一切的争取全部推倒了悬崖边上,赢得一切和失去一切往往就差一步。 海晓的心情就像一个抱着一块浮木的溺水者,眼看就到岸边了,这块浮木却失去了浮力。只要再坚持一步!海晓祈祷着,华命九只要活着说出他海晓是另一个接班人的推荐者,哪怕后面的争斗还要残酷,只要拿到这张门票,阮树一家的命运就会变得不同。 这时,望远镜中手术室的门口的灯亮了。 大虾的心情是复杂的,他开着车带着阿鬼把他们在布鲁克林三个赌场应收的账分别存入了越青、华兴和黑基会的户头,然后在一个超市门口停下,阿鬼下车去买了一些水果,准备一会儿给阿妈送过去。 这些日子眼看越青有机会成为一个像样的帮会,他马上就可以看着他的兄弟出人头地,而他自己呢,也终于可以离开,做他喜欢做的事情,甚至他都计画报考伦敦艺术学院,九月开学也许就能远离这一切。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和阮树说,直觉告诉他,阮树会理解,海晓也会理解,甚至都会去送他,但是阿鬼呢?从小他们感情最好,睡一张床直到来到美国,最难的就是和阿鬼说这些,他不能看着阿鬼眼中的不舍,不能看着阿鬼拿起酒瓶转身走开。但是最终也许他们都会理解,也许一切都会变好,大虾告诉自己。但是他真的能离开么?能放下这一切去寻找自己的路?他不知道,他从没敢认真地去想这一切。人真的有选择么?再一次,这个问题浮现在他脑海,也许有,但是年会上那一声枪响却让这个选择离他越来越远。 「开门啊,发什么愣。昨天不才去过雪丽她们家。」阿鬼抱着一堆东西踢着车门。 「你就不能绅士一点?我在想东西。」 「有什么好想的,你怎么现在变得和海哥一样,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行我们就重新开始。再说了,咱们现在也有人有枪,干嘛要怕他们?我阿鬼从来就没有怕过他们。」说着,阿鬼把东西放到后座,然后从座位底下拿出一把新买的白朗寧十三发,大弹夹自动手枪。 「法可的木奥!(fuck』emall,美:让他们都去死)」大虾摇了摇头,发动了车子。 这时,对面开过来一辆黑人车,饶舌音乐放得震耳欲聋,当车子经过大虾的车子的时候,黑人们故意放慢了车速。当两辆车子并排的时候,阿鬼能感受到黑人们仇恨的目光。阿鬼手里握紧了那把勃朗寧。对面车子缓缓地摇下了玻璃,一刹那,阿鬼几乎就可以认定马上会有乌兹衝锋枪伸出来,他咬紧了牙准备举枪,对面车窗里面伸出一隻黑黝黝的胳膊,戴满大金戒指的手上拿了一支雪茄,掸了掸烟灰,然后摇上玻璃又缓缓地开走了,对方是茶色玻璃,阿鬼和大虾看不见车里的人,但是他们能肯定车里的人的眼睛一刻没有离开过他们。 大虾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车里坐的应该是东海岸唱片那些老黑,他们和牙买加人的关係你是说不清的,否则踢踢不会被做掉,尸体扔在下水道。如果不是因为越青目前背后有华兴,恐怕刚才早就开枪了。 这一刻,阿鬼无比清晰地体会到实力,只有实力才能给与他安全感,也只有不懈努力追求这种实力才能满足他的人生。 大虾看着座位上心跳起伏、手里紧握着勃朗寧自动手枪的阿鬼,感受到的却是心中的选择离自己却越来越远了。 法拉盛故国烤肉馆。 金陡鐘正坐在一张桌子上给保罗倒酒,亚博较有兴致地端详着面前的铁架子上滋啦滋啦响的古怪蔬菜和肉片。高首社的第一打手车正从站在一边。 「保罗先生,我想现在华兴的情况你也看得很清楚,而我也知道贵社团和华兴的大西洋赌场的一些合作专案都已经上了轨道,但是这些都是建立在华兴有一个完整、稳定的条件下產生的,一旦华兴出了事情,你们的投资还有保障么?」 金陡鐘阴阴地笑着,给保罗倒完酒,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他有些洋洋自得地把一隻脚抬高踩在了自己的椅子上,一隻手不自觉地要去摸那只没有穿袜子的脚。 保罗觉得一阵反胃,强忍着把目光转开,勉强客气说道:「华命九并没有死,我们在大西洋的投资也不见得就会有风险,金先生指的保障是什么呢?」 金陡鐘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奸笑着把腿放下。 「华命九并不需要死,但是他只要失去了作为华兴决策者的能力,华兴上下就会一塌糊涂。你不瞭解中国人,我瞭解,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能共度风险。你不必今天答覆我,你马上就会看到华兴乱作一团,底下的人都会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找出路,出卖家族利益,而华兴已经是那个要倒塌的大厦了。哈哈哈!」老金看了一眼车正从,忍不住自己笑起来。 「那么金先生又能给我们家族什么呢?当然,到了最后我们关心的还是家族的利益。」在一边的亚博放下折腾了半天也拿不起来的筷子说道。 「华兴旗下所有產业,除了华命九答应分给你们的两成,我再加两成,当然,这个是我们顺利接手华兴的生意之后,另外,华兴占你们股份的建筑行业我们不插手。」 亚博看了保罗一眼继续问:「那么具体点,你们需要我们做什么?」 「很简单,不要插手接下来我们和华兴的事情,当然在适当时候表现出你们对我们的支持。」 保罗对于老金模棱两可的要求皱了皱眉头。 老金继续说道:「保罗先生,就像我刚才说的,你不必今天回答我,但是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们会亲自来我这里要求和我合作。哈哈哈!」金陡鐘又看了一眼边上的车正从,似乎在等待后者会心的笑容。 车正从低着头,金陡鐘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送保罗出了故国,金陡鐘伸出手,保罗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了握金陡鐘整个晚上都不停抠脚的手。 「快,快,湿纸巾。」保镖拉开车门,保罗上车后迫不及待地问开车的阿兰:「快!」 亚博递过一张带着柠檬味道的湿纸巾,保罗拿着拼命在手上胡乱地擦着。 「谢特!」(shit美俚语:见鬼) 「再来一张!」保罗大喊,亚博把整个盒子递了过去。 「他妈的真可悲,风度翩翩又有气魄的华命九怎么可能就被这样一个北朝鲜土鳖给算计了,这怎么能叫人相信。」保罗愤愤不平地骂着。 「南韩。」亚博纠正。 「见鬼,你看他那副样子像是从小吃正经食物长大的么?」保罗把纸巾扔到窗外,「我操!」 「他们的背景是李虎,李虎的背景是老鹰会,老鹰会的大部分成员都是共和党现执政团体的重要人物。」亚博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他妈的会不知道?我他妈的只是难以相信。恶!」保罗把手伸到鼻子跟前,立刻下意识地把脸转过去,他妈的真难以置信。这傢伙让人倒足了胃口。 「好了,保罗,别像个小孩子一样,好好想想,我当然也不会相信凭刚才那个金,怎么会能收拾了华兴和华命九,但是如果李虎在背后操作着这一切,那么这些解释都合理了。我想我们现在不需要李虎这样一个敌人。」 「嗯,我要好好想想。」保罗摇下窗户,把手放在窗外让风吹着。 「等等,等等,亚博你刚才握他的手了么?」保罗突然发问。 「哦,我?当然没有。」 「我操!你这sob!(美:婊子养的)」保罗痛苦地拿起纸巾盒子扔了过去。 加长的宾士车像蛇一样在高速上歪七扭八地开着。 海晓站在康尼岛海岸边上的长木板路遥望着大西洋。 「今天的天气很好啊!」海晓咬了一口热狗自言自语地对自己说。只有在这海边,他才能让自己获得片刻的平静,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么?海晓又咬了一口。他真想渡过眼前这片沙滩,走入一望无际的大西洋。也许这样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在这冬季深蓝色冰冷的水里。他深深地呼吸着海边吹来的带着些许海草味道的海风,也只有这海风能将他满胸的闷气带走。 阮树拿着一打啤酒来到边上,递给海晓一瓶,他理解现在海晓的心情。这片沙滩是他们孩童时代的乐园,他们经常旷整天的课就为了来眼前这片沙滩上堆城堡。 「还记得那年夏天我们在这儿摔跤,然后看见两个女孩子走过,我们跟着人家一直走到家,也没敢上去搭訕么?」海晓喝了一口酒,问阮树。 「呵呵,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回家路上一直在说你喜欢黑头发那个,还拿人家和皮鞋比较。」 这时,沙滩上走过一对情侣,大冷天互相依偎着,对着远处的海水指指点点。海晓和阮树都沉默了,良久,目送着这对情侣走出了视野。 「华命九没有死,但是人还在昏迷。医生说危险期度过了,脊椎的子弹虽然取了出来,但是由于伤害了中枢神经,华命九后半辈子都要坐轮椅了,噢,左半边身子也有可能失去知觉。」 阮树并没有接话,他并不像海晓一样对华兴充满感情。 海晓叹了一口气:「我们还是需要盟友的,不是么阿树?何苦一定要在心理执着,他是中国人你是越南人,这么大一个纽约,我们自己是无法在这个地下王国生存的。」 「阿海,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这海滩烤肉、彻夜喝酒、谈天说地,大家都发誓,以后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背叛,唯独不能背叛这份兄弟感情?」 阮树没有接海晓的话,反而看着大海说起了童年往事。 「阿树,我们之间是怎么了?难道我当了条子就一定会成为叛徒?难道我娶了华为婷就一定会出卖越青?我当然不会忘记,不光是那些烤肉。我还没有忘记小时候你们怎么陪我,怎么去学校帮我打架,你们在我被我爸罚不准吃饭的时候怎么带我去越南人的地方聚餐,我当然不会忘记,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海晓有些光火,但是从他的话语中还是能感受到他浓浓的感情。 阮树把瓶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阿海,我也不知道这段日子是怎么了,我觉得一切都变了,我没有了我们小时候那种快乐,虽然阿爸走的时候越青很穷,但是我们兄弟是快乐的。现在越青慢慢有钱了,我反而觉得一切都变得遥远起来,有了夜总会有了赌场,兄弟多了起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变了,我疑神疑鬼、患得患失,老是担心这一切都是虚幻的,华命九随时会收回这一切。我总是梦到你穿着警服站在一条河对岸冲我古怪地笑,特别是年会上华命九中枪倒下的那一刻,我觉得世界几乎坍塌了。阿海,我压力好大!我不能对阿鬼和大虾讲,但是我真的压力好大!」 海晓转过头,发现阮树握着瓶子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他努力平復着自己的情绪,看着远方。 「我们都希望越青成为像华兴一样的帮派,但是目前我们手里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是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以前,我们几兄弟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大家突然都怕得要死,怕黑人来砸店,怕赌场亏钱,怕华兴翻脸。以前我们遇上看不惯的事情,立刻就冲上去,现在呢?赌场门口有老墨抢路过的大妈,我们都别过脸,生怕招来事情招来条子。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努力得来的,你一直在帮我们、在计画,可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这一切和想像中的太不一样,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现在想说什么。」 海晓慢慢地从地上拿起另一瓶啤酒,打开递给阮树,然后自己拿了一瓶。 海晓完全能明白阮树的感受,就像阮树也明白他的。他们都是小孩子的时候,还都是小混混的时候,虽然阮树从他爸爸手里接过了越青,但那时候的越青已经只剩下一个酒吧和些许烟草生意。三兄弟经营着这小店面还算安稳,然后他海晓回来了,随之带来的这一切也许是迈向天堂的钥匙,但是何尝又不是开啟地狱大门的魔咒。他们曾经豪气干云地说,拿下幸福大道、拿下布鲁克林,但当这一切真正到来的时候,他们却又都无所适从,却又想回到那一个小店,几个兄弟的无忧无虑的日子。 人总是在又矛盾又憧憬中慢慢适应生命的安排。 「阿树,不要怕,就算天塌下来,我们兄弟一起扛。」海晓缓缓地坚定地说。 阮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衝动,这就是互相扶持的兄弟。小时候海晓是爱哭鬼,被黑人欺负了哭,被爸爸骂了哭,被皮鞋气了也哭,阮树总会安慰海晓说:「不要怕,天塌下来兄弟一起扛。」而现在呢?轮到海晓转过身对他说这些话。 阮树别过脸,从地上拿了一瓶啤酒。海晓同样地拿起剩下的啤酒两人一饮而尽,然后同时用力地把空瓶子扔向远处的大海。 一早,海晓接到全通天的电话,他起床匆匆洗了把脸,下楼开车来到了万和饭店。 「全叔,九爷安全么?」海晓来到十九层坐下就问。 「九爷还没苏醒,情况应该稳定了,阿南和执法堂在医院,你不用担心。我找你来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下。」 「您说。」海晓看着全通天凝重的脸色,意识到可能出了问题。 「15是每年华兴所有堂口开会的日子,纽约二十八个堂口的老大都会来,台北堂和澳门堂也会派代表前来。每年这个时候会定下华兴一年的计画、规则,今年恐怕会有一些问题,我想你今年替九爷主持。」 海晓没有说话,他知道一定有变故等着他去应付。 「坦克去新泽西把阿强接走了。」全通天叹了一口继续说道,「其实这一天早晚会来,只是我们都没料到九爷的日子来得这么快。」 海晓一惊:「不是说九爷没事么?」 「现在也许是没事,但是九爷的状况已经不能再作为华兴的决策人了。华兴也许马上就会面临一场腥风血雨。我想华兴的十五会议,下一届龙头的提名按照你们规则是需要守桥人在场,也需要守桥人的投票,这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让你成为守桥人,并和婷婷相恋,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华兴的最大利益。」 海晓知道,别人的命运却又一次把他推到了风浪的边缘,他这个一辈子想做小人物的梦想却怎么也拗不过生命的大潮。 「按照华兴的规矩,下一届接班人必须由本届话事龙头提名,并由龙头本人或者龙头家族的人亲自交接龙头杖方算生效,噢,就是九爷拿的那根,生效后纽约二十八堂口和台北分堂、澳门分堂只听话事龙头的最终决策。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九爷希望你来指定下一届龙头,然后等你退役亲自接任华兴龙头话事,那么现在你能指定的人选就会是阮树,华兴有传男不传女的规矩,这件事上婷婷帮不上忙。阮树是越南人,在美国这个规矩倒是可以改定,唯一的问题是怎么能让越青成为华兴的分堂?这个事情就要你去想办法了。如果你顺利地说服越青加入华兴成为华兴分堂,接下去就是怎么能让华兴三十堂堂口投票半数能支持越青,然后就是坦克,我想他没有这么大胆公开反对九爷的意思,但是私下他会做小动作。这次他接了阿强回来就是为了万一九爷过世,那么华家能交接龙头杖的人就是华为强,这些都要小心。至于纽约其他家族,义大利人的态度古怪,昨天大西洋场子的经理打电话给我,义大利人派了很多人手去了大西洋城,说是为了保证九爷在医院时场子的安全,哼,我看他们也是蠢蠢欲动。你要注意,我们和俄罗斯人的过节起源和义大利人的结盟,这次龙头改选也需要和他们打些招呼。至于东海岸唱片的老黑倒是井水不犯河水。最后就是韩国人,李虎这段日子没有消息,我想就是在等一个机会,一定要注意他们的动向。阿海啊,道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你必须做好每一个准备,所有你计画好的情况都会在最后一刻由于你的一点疏忽而前功尽失。切忌。」 几番叮嘱后,全通天送海晓出了万和,最后说道:「阿海,你的安全不会有问题,没有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韙在这个时候动白道的代表,但是阮树就不会那么幸运了。一切以大局为重。」 …… 在海晓匆匆忙忙地在纽约各大家族中间奔波游说的时候,马家诺偷偷在初八召集了自己管辖的堂口和于海四管辖下的堂口,美其名曰过年大家聚一聚,实际上是投石问路。 长岛一个花园别墅门口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子,花园别墅客厅里密密麻麻坐满了人。马家诺坐在正中的位置,华兴纽约堂口除了吴望南的执法堂几乎都到齐了。 「今天诸位肯来,是给我坦克面子也是给四哥面子,」马家诺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在华兴也不少年头了,很多兄弟是从香港就在华兴,也有些兄弟是在纽约加入的华兴,不过在我坦克眼里,所有兄弟都是一视同仁的,不会分老资格新资格。」 马家诺站起来:「九爷的事情我想大家都听说了,但愿关二哥保佑九爷福大命大,但是华兴的下一代龙头话事也应该推举了,大家知道我是华兴定下的接班人,现在华兴是多事之秋,我坦克愿意出来带大家走出困境。」 底下一片交头接耳,于海四低头喝茶,没有说话。 下面皇后区的一个堂口老大发了问:「坦克哥,我们当然知道你出名的讲义气,但是目前这个情况,咱们皇后区都没了,兄弟们连个发财的地方都没有,九爷又一直忍让,到现在出了这样的情况,坦克哥,你倒是说说你会怎么办?」 「是啊,是啊,坦克哥,你给兄弟们指一条路……」下面一片附和。 坦克示意大家安静:「这个我早已经想好,就看你们愿不愿意。」马家诺看大家都没有了声音,徐徐说道:「我会和韩国人合作。」 底下一片譁然,马家诺立刻又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听我说完。现在的条子总局长叫埃瑞克,是个食古不化的义大利人,而海晓那兔崽子又和他走得很近,导致九爷决定退出「白麵」生意。但是九爷说退出就退出,不能怪我坦克有意见,我们兄弟吃什么?」 下面有开始点头的。 马家诺接着说:「依我看,我们以前和韩国人关係不错,拿的货也很便宜,那李虎局长也很照顾我们,有什么不好?非要搞得得罪了李虎,没收我们的牌照,最后大家都他妈的喝西北风?」 「是啊,是啊,坦克说得没错。」交头接耳又开始。 「我认为能做龙头老大位置的人,最关键是要能让兄弟们赚到钱!所以如果大家一致同意推举我坦克,我一定会保证大家,皇后区原来的场子都原封不动地回归你们各自堂口,每週和以前一样会有人把货送上门,你们自己分的那份,我坦克再你们加一成,就是说你们自己留下四成,只需要上缴六成。」说完,马家诺停下看着底下这二十多堂的抗把子们。 法拉盛的王深井说话了:「坦克你说得轻松,那吴望南能让我们这么干?九爷是现在出了事情,但是按照规矩,没有推选交接之前,全通天是华兴的带话事龙头,我们这么干不合规矩啊!」 「王神经,你他妈的真是神经老糊涂。我说了我们现在就要干么?我当然是要等推选交接完毕,那时候他吴望南还不是要听我坦克的。你们看看院子里的是谁?」说着马家诺哗的一声拉开了对着院子的窗帘,草地上一个护士推着轮椅,华为强在轮椅上眼光看着远处,毫无表情。 马家诺哗地一下又拉了起来。 「阿强这些年都是我在照顾,每週我都接他来这度週末,就算九爷去了,他在地下也要感谢我坦克给他料理后人!好了,废话我不多说,十五那天推举我的留下吃饭,觉得心里没把握的,我给你们时间回家考虑。」 趁堂口眾老大商议的时候,马家诺转过身轻声对张震说:「等下记下走的人的名字然后交给我。」 …… 海晓皱着眉头在越下喝着冰柠檬茶,折腾了半天才把为婷哄睡着了,海晓想着这几天的收穫,就是没有收穫,大家的态度比他想像的要谨慎。乌里听着天鹅湖请他喝着威士卡,正事没有谈一个,全是在说美酒、油画、女人,最后海晓问了句乌里对于华兴推选下一代龙头话事的看法,乌里的回答颇令人寻味。乌里说:「狐狸搬家的时候,老鹰总在头顶巡视,看看有没有留下的腐肉可以吃,而恶狼会在搬家途中埋伏争取夺走狐狸的家当,老虎会半闭着眼睛看清楚狐狸搬到了什么地方,再慢慢打算。」 「你说他妈的这俄罗斯佬怎么这么难弄?想想就一肚子气,倒是黑手党的保罗痛快,他明确答覆,对于未来几个月华兴所有事情他都不希望插手,很明显了,他认为华兴要出事,话说到前面,别找我帮忙,我不管。妈的!东海岸的老黑,人没见到,很拽地留了个口信,黑兄弟们不管其他的人生意,其他人也不要来干涉黑兄弟的生意。我操,早晚要收拾他们,他们还以为这是李虎的时代?现在就是没空去理他们,咱走着瞧!」海晓愤愤地骂着。 「怎么了海哥,又偷偷骂谁呢?」阮树推门进来把大衣扔在椅子上,去拿冰啤酒。 「这屋里暖气怎么这么足?海哥你不热?」 「烦着呢。」海晓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 「说来听听,华兴内部一锅粥了?」 「你别幸灾乐祸,我这儿正好有事情和你商量。你对于把越青合併成华兴的一个堂口怎么看?」海晓冷不丁地问阮树。 「斗马,这个不妥吧。我们现在怎么说都是独立社团啊,当然名份上是。」 「你自己也知道只是名份上,你借着华兴的钱,每月给华兴上缴分成,经营着华兴的场子。」 「海哥,事实是这样,但是这并不代表说,我们就彻底变成华兴的一个堂口,这有点……」 「要是我说能让夜来香彻底划在你名下呢?现在商业上都讲收购。」 「你以后还是越青倒炕(.com美网站尾码名)只不过前面加一个华兴越青倒炕,没有什么区别啊,都因特耐时代了,这个你也该学学。」 「你是说夜来香整个给咱们了?」阮树眼睛一亮,随之又有点犹豫,「但是这叫越青堂,怎么也好像低一级。」 「阿树,我不开玩笑,你好好想想,这是一个机会,名称叫什么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以后越青就有实实在在自己的生意了,夜来香连土地带房子怎么也值100多万吧。」 海晓丢下使劲思考的阮树,上楼睡觉去了。他还没有打算把推选龙头的事情告诉阮树。事情太多,他怕阮树承受的压力太大。 海晓在半梦半醒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听见楼下几兄弟的争辩。 「阿鬼,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讲究收购,以后我们就是越青倒抗你懂不懂?」 「树哥啊,这怎么行啊,大虾你去劝劝树哥。」 「这个……阿鬼,我觉得树哥说得也不错,不就是个名称嘛,虚的,夜来香可是实实在在的生意啊,哦对了,树哥,你说那个什么倒抗两个字什么意思啊?」大虾问。 「这个你都不懂,真老土,这个……这样,你去问海哥,我和他仔细说了。」 「哦……」 第十三章 十五大会 13号早上一大早,海晓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哈嘍。」 「我阿南,九爷醒了。快点!」 海晓一下子清醒了,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叫醒为婷,万一有状况,他不想为婷经歷这些生离死别。 海晓飞车赶到医院的时候,看见马家诺、于海四都在走廊等着,吴望南和豹七、大头站在特别护理区门口。海晓走过去和马家诺打了个招呼,马家诺用下眼皮看了一眼海晓,没有作声,于海四倒是亲热地拍了拍海晓:「医生在里面,我们在这儿等等好了,你们那怎么样?」 门打开,全通天冲海晓招招手,马家诺正要往前走,全通天制止了马家诺:「九爷只要见海晓一个人。」 海晓随着全通天走进特别护理区,穿过几个荷枪实弹戴着钢盔蒙面的特警队员,来到了华命九的房间。 「我们可以单独谈几句么?」全通天对医生说。在医生出去以后,全通天走到满是仪器、全身插满管子和电线的华命九身边。 「九爷,九爷,阿海来了。」 华命九闭着的双眼似乎早已厌倦了世间这一切,得到的回答只是边上心电图的滴答声,和氧气输入的轻微哧哧声。 海晓看着眼前这曾经叱吒江湖的黑道老大,心中无限感慨。当你还在华兴十九层的时候,外面站着的都会是真心跟随你,为你打拼的兄弟,可是现在呢?外面站着的兄弟还有多少希望你能站着走出这间病房? 海晓轻轻地把手放在华命九插着吊瓶的手上。 「阿海,九爷醒了一阵子,但是身体太虚弱,可能还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刚才他醒来说,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追查兇手上,不会找到的,他希望你能指定华兴下一代龙头话事人选并辅佐他好好地重新振兴华兴。」 「我会的,」海晓点点头,「请九爷放心。」 「阿海,还有一天就是十五,下面的路会很不好走,坦克他们在会上会要求替九爷报仇,我会配合你压下这一切,剩下的就要你自己去努力,要记住,你兄弟和你的未来都掌握在你的手上。当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我也想回乡下过些平静的日子。」 全通天长嘘了一口气:「好了阿海,你先把白道的招呼打好,这个月会是很难熬的一个月。我知道越青要什么,我会把手续办好。去吧。」 海晓走出走廊,吴望南的期盼、于海四的疑惑、马家诺的妒恨,在这不长的走廊,海晓却感觉好像要走一辈子,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副墨镜戴上,上了电梯。 走出大门,海晓看见了茱迪的二门警车。 「阿海,上车,」茱迪帮海晓打开了车门,「你不准备请我吃你们中国人那种白色圆面球?」 「那叫元宵。」 「我不介意它叫什么,我吃过,有汤里面有馅,有点像餛飩。」 「那个应该是明天吃,好吧,好吧,你去唐人街买点,送到埃瑞克办公室,我在一大楼的厨房煮给你们吃。」 海晓到埃瑞克办公室的时候,埃瑞克正准备吃早餐。 「埃瑞克,不要吃这些了,我叫茱迪去买了我们那种白色圆面球。」 「哦,是么?你是说元宵?」 「是的,元宵。马上就会送过来。」 「好吧,我正好有点吃腻了这些该死的三明治,说说华命九的情况。」 「华命九还没醒,哦,据说醒了一阵子,明天华兴十五大会,要推选下一届龙头话事,华命九留话,要求我推举阮树。」 埃瑞克从桌子边上站起来,走到沙发边上说:「阿海,我来给你讲讲守桥人的歷史好了。」 海晓有些诧异,埃瑞克并没有和他讨论华兴接班人的事情,反而要说起守桥人的歷史。他拿出一盒白万打开,点了一支,等着埃瑞克这个永远不按理出牌的上司开始他的谈话方式。 「1990年11月29日,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第678号决议,限定伊拉克在1991年1月15日前撤出科威特,并授权联合国成员国在1月15日后可使用武力将伊拉克逐出科威特。1月16日海湾战争全面爆发,也正式拉开了各种恐怖主义向美国本土进行袭击的序幕,当然这还不包括,世界各地美国大使馆经常被邮件炸弹问候,停泊在港口的舰船会被自杀式袭击等等。1991年到93年这三年,光美国本土遭受炸弹袭击就达到200多起,媒体披露的,没有披露的,在纽约,我们多次关闭自由女神像,说是维修,其实是由于军方警告会有炸弹客的袭击。」埃瑞克顿了一下继续说道,「94年李虎正式向总部提交了守桥人计画报告,当然最初遭到了各界的一致反对,理由很明确,美国政府不和犯罪分子做任何形式的交易和妥协。随后95年的纽约公车袭击案件和地铁毒气威胁,让警署和联调局足足折腾了一年,年底,守桥人计画在联邦调查局的监督下正式开始,并交由78分局的里昂局长主管。守桥人计画分成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由我主管的有组织犯罪协调部门,就是目前你经手的,黑社会老大选举,或者他们内部一些事情,需要我们出面説明解决的,避免他们流血衝突的,或者协助他们漂白的;另一个部分就是里昂主管的国际恐怖主义协调,这部分从来没和你提起过,因为你的歷练和等级都不够。这部分就是在我们提供相应的合作之后,地下王国的管理者们需要相同的协助我们,在这方面我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线索确实比我们多得多,毕竟恐怖主义潜入美国的管道和方式都是他们所熟悉的。不得不说守桥人计画还是取得了一定的成功,美国各大城市受袭击的概率和威胁都降低了,但是有得必有失,不是么阿海?这四年我们有效地抑制了国际恐怖主义和国际大型犯罪对美国本土的威胁,但是失去的呢?员警和联调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黑暗,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那个派去和魔鬼作交易的人最终会不会也变成魔鬼。员警涉黑、员警贩毒,甚至员警勾结军方走私军火,都在这个计画的遮盖下进行着。由于这个计画,很多优秀的警探和联调局的特别调查员心灰意冷,很多犯罪就在这个国家安全的华丽外壳的保护下赤裸裸地进行着,我们失去的不只是人员,更多的是信心,对于法制的信心,对于这个国家的信心。其实我们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些才是恐怖组织真正希望达到的?」 「给我一支烟。」埃瑞克吁了一口气,接过海晓递过来的烟。 「我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相信,你最终会成为一个好员警,我相信你分得清员警和罪犯的区别,所以当你推举阮树作为华兴下一代龙头话事,我必须要你明白,你的目的是什么?帮助并最终让华兴真正成为正当的生意机构,而不是让你的兄弟成了老大而继续他们的犯罪生涯!」 「阿海,我知道这个界限和界定是很难掌握的,但是我对你有信心。我不需要和你嘮叨细节,我只要你知道你的大方向!」 埃瑞克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像一柄无形的大锤敲打着海晓的胸腔。 「我分得清么?」海晓问自己。他不知道,但是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他的上司对他的期许和盼望,自己会让他失望么? 「元宵来了。」随着一声呼喊,茱迪出现在门口。 埃瑞克点上烟,微笑着对海晓说:「好啦,阿海,去给我们露一手,看看你煮的中国元宵的水准。」 …… 「哎,你今天怎么又灰溜溜无精打采啊?」阮树看着毫无精神下班走进越下的海晓,劈头盖脸地问。 「我靠,好像你比我都烦,你有什么好烦的,难道白道比黑道还难混?」 「我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还是勇敢留下来?」海晓有气无力地唱着。 「你怎么又烦又骚啊?」阮树有些奇怪。 「你们都不懂我的心啊。」海晓扔了衣服,靠在椅子上。 「谁不懂你的心?我看你他妈的是又活腻歪了。」皮鞋从楼上蹬蹬蹬地下来。 「这就是命啊!」海晓哭丧着脸。 晚饭后,海晓走到后门坐在台阶上冲屋内大吼:「阮树,滚出来陪我喝一杯。」阮树微笑地摇了摇头去拿啤酒。 三楼窗户打开,皮鞋把脑袋伸出来:「不要叫我看见那个小骚货给你发的短信!」 海晓哭笑不得,再次冲屋内大吼:「快点拿酒!」 女人就是这样,他们永远不懂男人在外面拼搏时内心的挣扎,他们总是认为男人和他们一样,心烦都是为了感情,女人一生感情走向会佔据全部的思考时间,而男人呢?对生命的走向会佔据全部的思考时间。 「阿树,最近的事情一直很多,他妈的自从我回来以后,就没有吃过一天安稳饭。」海晓喝了一口啤酒,「明天就是华兴十五大会,会推选下一代龙头话事资格。」 「不要说,让我猜猜,他们会推选马家诺,你会推选吴望南。」 「no,阿树,我要你併入华兴就是要推选你做为下一代华兴华事人资格。」 「你在和我扯淡?」阮树一脸诧异地看着海晓。 「我像是在和你扯淡么?」海晓放下啤酒看着阮树。 「你是说真的?no……nonono,阿海,听我说,我知道,你从来都是把我们当生死兄弟,但这……这件事不行。越青的事情我都没搞定,光这些夜店赌场就忙得我头晕脑胀,更不要说整个华兴的生意,再说了,我是一个越南人,他们怎么会服我?no……no,这肯定不行。」 「你现在怎么像个娘们儿?婆婆妈妈,嘰嘰歪歪的,听我说完。」海晓说。 「华命九现在在医院,就算他醒过来这辈子也就在轮椅和昏睡中度过了,他希望我指定你作为华兴下一代话事,然后加上我的白道背景,慢慢地辅佐你,把华兴内在外在的敌人都清除,我退役以后接手华兴——但是我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做华兴的老大。我希望你能一直做下去,我来帮你。有整个白道的守桥计画在给你做支撑,你有什么好怕?」 阮树沉默了。 后门开了,阿鬼拎着一袋垃圾出来,看见我们他笑了一下:「聊什么呢这么高兴?」然后他把垃圾扔进了后门外的大铁垃圾箱,开门进去时候说:「啊……树哥,其实,我觉得海哥说得很有道理。」 「斗马!」阮树怒喝,门立刻关上,阿鬼溜了进去。 「阿树,我推举你作为话事人资格,并不代表你就能成为话事人,但这总是一个开始不是么?华命九也不是生下来就懂得怎么运营这么庞大的华兴,我们还需要得到华兴各堂口的支持,我知道这会是非常难得的一件事,但是事在人为不是么?我回来以后哪件事情不难?拿下幸福大道不难?剷除牙买加人不难?可我们不都做到了?」 后门内皮鞋问阿鬼和大虾:「听到什么了?海晓这混球是不是又和那个义大利小骚货搞曖昧?」 「真没有,皮鞋姐,他们在商量我们内部的事情。」 「我不信,走开,我自己听。」 「别别,皮鞋姐,我们也想听。」 「阿海,我要好好想想,你知道我接手阿爸的这些生意只是想让越南人走正道,远离那些打打杀杀,能让我们村子和其他村子来美国的那些人过上安稳的日子。」 「这不是一个更好的机会么?你能帮助更多的人走向正道?不光是越南人,还有中国人。想想那些更大的画面,阿树,唐人街安居乐业,大家都安分守法,人人都有学上,卖「白麵」的改卖避孕套,年轻人互相恩爱,不好么?」海晓严肃地把手放在阮树的手上。 「我滚你妈的蛋!」阮树把手甩开,「阿海,现在别和我开玩笑。」 「咣当!」后门不堪重负,三个人摔了出来。 大虾侧面着地,用手护着头。阿鬼狗吃屎,背上的皮鞋用手按着他脑袋。 「额……今天有点热,额……我的意思屋里暖气太热……」皮鞋訕笑着站起来,走进屋子,回头看了一眼海晓:「哼!」 阿鬼揉了揉脖子,立刻又被阮树按倒:「去拿两个板凳,鬼鬼祟祟,要来就大大方方地来!」 大虾坐在地上拿起一瓶啤酒。 「树哥,海哥说得很好啊,我们可以帮助唐人街那些孩子,让他们都去学画画。」 「斗马!」阮树抬起胳膊,做出我扇不死你的手势。 「阿树,你要好好想想。我知道,你从小就希望你们村子的小时候帮我们烤鱼的陈伯、丁伯那些人晚年能过上不愁吃喝的日子,但是到现在他们还在领美国政府的救济,还有多少这样的年纪大了的不能去码头做苦力、也不拿不了枪的老人家?我们这一个夜总会、几家赌场能养活么?我知道你过年的时候算过帐,现在我们赚的钱远不够,帮助那些和你阿爸一起偷渡来美国的上了年纪的人,更不要说更多的在美国的越南人。」 「首先你要把这个饼烤大,然后大家才够分,对么?」 「阿树,再看看越南的姓,不都是和中国人一样?」 「你把华兴看作一个公司,不要看成一个帮派,有机会让你把这个公司做好,这样大家都有学上,卖「白麵」的都去……」 「stop!(美:住嘴)」阮树做出告饶的手势,「阿海,我明白了,别说了。」 阿鬼拿着凳子出来,坐在一边:「我可以说么?海哥。」 「你说吧。」海晓拿起啤酒。 「其实这个并不难,树哥,首先我们有了资格,然后我带着那个华兴很能打的、现在做了海哥狗腿子的什么南,把那些敢和越南人做对的都做掉,然后推举你做华兴老大,然后我再带着后来加入我们做了海哥狗腿子的,加上上次海哥叫来的白道武装狗腿子,把纽约敢和我们做对的什么义大利人、俄罗斯人统统做掉,这样我们就是纽约的老大,接着我在带着……」 「海海,我要洗头,你上来啦……」婷婷恢復了她自己,在三楼打开窗户嗲声嗲气地喊道。 海晓立刻站起来:「这样,你们先谈,我老婆叫了。」他走进门的时候对阿鬼说:「你的想法很好,就这么干!」海晓竖起了大拇指,对阿鬼挤了下眼睛。阿鬼也对海晓竖起大拇指,点了点头。 门关上了,阿鬼要继续说,但是看到阮树和大虾的眼神,马上闭了嘴。 「哦,好吧,你们先说。」 「我乾爹是永远好不起来了是么?」婷婷光着身子湿着头发,转身红了眼睛。 「宝贝,我就是那么一说,好让阿树他们答应我,你乾爹没事。」 「你骗人!乾爹一定是好不起来了。」婷婷没头没脑地哭了起来。 「宝贝你怎么这么情绪化?你乾爹没事。」 「海海,我们去乡下开个小店好不好?我不要你最后和乾爹一样。」 「又来了……」海晓觉得他马上就要抓狂了。 楼下,阿鬼很兴奋地说:「树哥,你放心,我会让唐人街那些人都变成黑社会,做我们的兄弟,小孩子都不去上学,那些现在卖避孕套的都必须去卖」白麵」!」 海晓刚喝进嘴里的一口啤酒噗地一声吐到了华为婷刚擦乾净的后背上。 「你要造反?」皮鞋大怒,「还不上床给我舔乾净。」 …… 又一次精疲力竭地海晓从床上爬起来,匆忙地刷牙洗脸,从华为婷留着口水的枕头边拿到了自己的衬衣,下楼拿了一块冷披萨饼。 「我要赶紧走了。」他对在吧台发呆的阮树说了一句。 「阿海,我们决定,按照你说的做。」阮树看着匆忙地海晓说。 「我知道,你们没问题的。我要赶紧了。」说完,海晓关上门跑了出去。 在路上开着车,海晓一直在想事情。 「坦克哥,你看现在九爷还在医院,我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再和你争。」 「不行,太软弱。」海晓对自己说,他抓着方向盘,努力模拟着会上会出现的一切状况。 「根据全叔的建议和九爷留下的话,我决定推选阮树。」 「不行,这样显得太没主见。」海晓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红灯。 「这样,坦克,我们做个商量,我有一个人选……」 海晓把车子停在万和楼下,想了一阵子,又发动车子开到了茱迪曾经带他定做西服的地方。 「比利!」好客的义大利裁缝立刻上来拥抱他,「小鬼,今天你要什么?」 「嗯,帮我找找,有没有我能合身的黑西装,要那种类似联调局,但是又不会太条子的,要有黑道分子的洒脱,但是又有权威机构的正式,哦,还有领带,不要那种花里胡哨的义大利牌子,找一个法国牌子给我。」 「比利,你越来越有品位了,是不是我们的小莉莉教你的?」 海晓走后,裁缝拨了保罗的电话。 「保,小匪徒拿走了一套以前老米勒那种样式的西服,我看他已经有点样子了。」 「嗯。」保罗电话那边答应了一声掛了。 海晓到了万和大堂的时候,大家都已经上去了。 来接海晓的吴望南有些着急:「阿海,这种场合你不应该迟到。三十个堂口的人马都到齐了,在六楼,我现在陪你上去,由于你没参加过这样的会议,所有的礼节你跟着我做!千万不能马虎。今天,澳门虎张思庭的表弟张忠和台北虎卫战龙的女儿卫初静都来了,他们在会里的威望都很高,不要留下不好的印象。」 「另外你应该穿唐装,这样显得更正式……」 海晓用手势制止喋喋不休的吴望南:「阿南,不要慌,我知道要怎么做,走吧。」 海晓跟着吴望南走出了电梯,眼前出现的是一块牌匾,「天赐我道」四个大字掛在一个巨大的会议室门口。 吴望南递给海晓一张纸条,示意他先看,然后自己走到会议室门口大声念道:「华兴执法堂华兴之虎吴望南,请会。」 会议室两边戴着无常面具的保镖手里抱着执法杖,其中一个上来搜了吴望南,没有发现武器后,拖长了音唱道:「入——会!」 吴望南低头双手合十做了一个十分复杂的手指手势,然后走入。 海晓看了眼吴望南递给他的纸条,上面写着「华兴十五大会特别邀请人、华兴资格推举人海晓,然后小字,请会两字要分开念,请字要轻,会字要重!」背面则写着华兴会议手势的要领。 海晓微笑了一下,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边上的垃圾桶。他站在会议室门口,不紧不慢地说道:「警务一大楼海晓。」 保镖犹豫了一下,刚要过来搜身,海晓已经快步走入,跟上了吴望南。吴望南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全通天,全通天正座,毫无表情。 进了会议室之后,可以看见硕大的会议室正中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桌,圆桌周围坐满了穿正装的各堂口老大,他们面前都有一个红木牌子上面写着姓名。四周古朴墙面上掛着中国水墨画的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图。 会议桌和入口中间立着一个祭台,檯子上是一尊一人高的青铜镶玉,关公持刀像。 吴望南从保镖手里接过三炷点燃的薰香,双手拿香贴着脑门,冲关公深深地三叩,然后举过头顶,双手大拇指向上挺得笔直说道:「关二哥见证,吴望南到会。」随后十分尊敬地低头把香插入香炉。入座前,他拱手叫了声「全叔,」然后和在坐的于海四、马家诺等打了招呼,坐下后他十分紧张地看着海晓。 海晓接过香,略微低头地拜了一下,就把香插在吴望南香的边上,海晓低头拜关公的瞬间,腰上立刻露出了闪亮的警徽和一个黑色9毫米自动手枪枪把。 会议室一片譁然,要知道在关二爷面前露出武器是黑道礼节的大不敬。 马家诺轻视带着嘲讽又有些幸灾乐祸地哼了一声:「不知所谓的小兔崽子。」 于海四则有些迟疑,皱了皱眉头,大多数堂口老大都露出有些激怒的表情。吴望南头顶冒汗地看了一眼全通天,后者毫无表情。 海晓摸出一副墨镜戴上,大踏步地走入,坐在会议室空着的主席位置边上有一片红木写着「海晓」两个字的位置上。 全通天低沉的嗓音响起:「锁门。」 门口的保镖立刻关上会议室大门,并拿起一把龙头锁由内锁上了这会议室的大门。 全通天刚要宣佈会议开始,海晓伸手打断了他,马家诺再也忍不住,站起来骂道:「我操,你他妈的什么东西,一点规矩不懂,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他妈的扑街仔,你坐下前,应该叫全叔,应该叫我坦克叔,还有四叔!扑街的东西,连自己辈份称呼顺序都他妈的搞不清楚,就凭这一点我就能叫你立刻滚出这会议室。」 全通天咳了一声,示意马家诺坐下,由于十五大会的重要和规矩,马家诺哼了一声:「我倒看你这小畜牲到底要说什么,你再说错一个字,我管你是不是九爷的女婿,我立刻按家法制你。」说完,坐下恶狠狠地看着海晓。 下面多数堂口的老大立刻带着看热闹的表情看着海晓接下去要说出什么能够替他自己解围的话。 海晓靠着椅背,用右手指关节轻轻地敲着桌子,缓缓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天我来,并不代表华兴,也不代表黑道,进门前我就说了,我今天代表联邦执法机构,纽约警务处一大楼——」他顿了一下,「来主持这次会议。」 海晓加重了「主持」两个字:「所以马家诺,你要注意你的语气,另外不该你发言你要安静,你又以为你在什么地方?二十年代的香港?」 海晓掏出一包白万,慢慢拿出一支,在桌子上顿了顿过滤嘴,立刻,边上一个年纪相当、涂着淡黑色唇膏、一身中山装的清秀女孩给他点了火,女孩前面的牌子写着「台北卫初静」。 海晓吸了一口,冲着马家诺吐出了吸入肺中已经淡白了的烟雾说道:「你们可以开始了。」 马家诺瞠目结舌地看着海晓说出了一个字:「你……」立刻哑了。 于海四低头喝茶,并在桌子底下拍了拍马家诺的腿。全通天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吴望南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全通天等堂口的老大们把眼珠子都收回眼眶里后,说道:「九爷由于年会上的枪击,现在正在静养,现在九爷请白道指派海晓来主持这次会议,希望大家明白,现在年代不同了,我们办事的方式也需要改变,毕竟这是在美国,我们过去一些老的方式、老的做法,逐渐都需要些改变,我们和白道的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坦克啊,你也要学学了。」全通天微笑着点了马家诺一句。 马家诺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海晓墨镜后面的双眼紧闭着,他知道自己的太阳穴在砰砰直跳,这冒险的第一步棋暂时走对了,这是他早上在车上苦思冥想的结果。他明白一点,这样一个级别的会议和谈判,必须上来就有压倒对方的气势和策略,如果没有,就会被一直牵着鼻子走,而如果你在一个群体中的威望和掌控力明显不足的时候,那必须放弃转求其他地方的突破。白道这个身份,是海晓一直惯性思维后的忽略,但是这个时候却又那么恰当地跳入了海晓的场景。从这一刻起,另一个身份的海晓已经在他的身体里逐渐地发芽了。他走对了第一步,现在必须考虑如何在接下来推出越青和阮树。 全通天继续说道:「今天的会议,我想先大致商议一下华兴今后的方向,我想年前大家都知道了九爷放弃了「白麵」买卖,决定转入正行,大家可以发表下意见。」 卫初静首先说道:「这个我代表台北堂和我父亲赞同,毕竟时代在进步,我们需要跟进,我们也需要为行会里的下一代开始考虑,连义大利正宗本土的黑手党都考虑转行了,我们为什么不呢?我父亲希望明年竞选台北县议员,我们今年就打算要完全退出台湾的「白麵」买卖和逐渐淡出非正规生意。」卫初静的声音好听而优雅,发言也十分简洁。 「静姐说得对。」在桌子另一边的澳门张忠说了话,虽然他年纪比卫初静大很多,由于都是分堂第二代,所以他以道上的称呼叫卫初静。 「我代表澳门堂和我大哥也赞同,现在澳门回归了,而中国政府的管理方式要严得多,『白麵』买卖固然赚钱,但是风险非常大,还可能影响我们在澳门的赌场牌照,所以我们也退出。」 全通天看了看马家诺。 马家诺哼了一声:「你们一个搞房地產,有着台湾政界保护,一个有大型赌场,你们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那我们这些兄弟吃什么?谁不知道我们华兴来美国一开始是怎么起家的,现在说不卖就不卖,我随便,但是我手下的兄弟你们管养活?」 海晓把烟掐在烟灰缸里面说道:「华兴以前的『白麵』买卖在李虎还是局长的时候,我们不瞭解,也并不想就此发表意见,但就美国宪法来说,『白麵』买卖是重罪。目前联调局给出的最好方案是,任何愿意放弃『白麵』买卖的家族,在申请其他正当行业时候,我们给予关照和三年减税的优惠政策,当然,这是内部协议,另外自从埃瑞克?李?威尔森局长上任以后,守桥计画中的资讯换取货物免查这一部分从此不再生效,如果我们查出纽约任何家族中海运、空运的货物里面有违禁品,将会交由缉毒处处理。」 海晓十分官腔地发表了纽约警署的立场,就是说今年,没有人的货物可以免检,摆明瞭毒品走私将不是睁一隻眼闭一隻眼的局面了。 (注:纽约州严禁任何毒品麻醉品买卖,但是守桥计画中有一条资讯换取货物免查:守桥计画124项决议,提供大型国际犯罪集团资讯和相应合作的家族,将获得相应的海、空货物免查时效。) 「我操,话都让你们说完了,这会我看别开了,赶紧宣佈华兴解散改卖海鲜不就完了么?还讨论个屁,这不是明摆着不给我们兄弟活路么?」马家诺把双手一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全通天摆了摆手:「投票。」 按照辈分,于海四、马家诺、吴望南、张忠、卫初静各算三票,其他分堂口算一票,白道代表海晓和华兴龙头代表全通天各算五票,纽约其它二十七堂各算一票,保镖收取各自投票后交由全通天计算。 同意票二十三大票数:吴望南、张忠、卫初静、海晓、全通天十九票,小票数各堂口共四票; 不同意票二十二大票数:马家诺,三票,小票数各堂口十九票; 弃权票七票大票数:于海四三票,小票数各堂口四票。 全通天看了看,宣佈结果:「华兴正式退出『白麵』买卖,『白麵』列入执法堂会法条例。」 马家诺似乎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哼了一声没有过多的反应。拿出手机发了个短信给张震:「把今天投弃权票那四个堂给我找出来,比比看是不是那天吃饭没留下的。」 全通天继续说:「谢谢关二哥的照顾,华兴生意得以继续到今天,并定下以后的策略,华兴将朝着正当生意的方向发展,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推举华兴下一代龙头话事的资格,资格确定后正式选举将在五月五号,华兴创会日进行。由于华兴歷来规矩定下来的资格人有两个,这一代是于海四和马家诺,于海四由于个人身体原因去年就退出了,现在资格人选只有马家诺,为了遵循歷来华兴的规矩,九爷的意思是由海晓来推举于海四空出来的人选。」 会议室一阵骚动,马家诺冷笑着说:「还用这样么?直接说他海晓是另一个接班人不就完了。他一个臭条子凭什么做我们华兴的龙头人选,没错,他有条子们给他撑腰,但是我看条子们也未必答应他来做华兴龙头吧?笑话,我看这回你姓海的怎么做,是不是要把你的条子辞职报告先写好啊?欢迎海探长加入华兴,对了,你辞职以后那还凭什么来华兴指手划脚啊?真他妈的乌龟不认识自己本来是王八。」 马家诺的几各堂口一阵哄笑。 海晓笑了笑,笑容还在脸上的时候,他手里的烟已经由中指弹了出去飞向马家诺的眼睛,马家诺猝不及防,立刻用拿茶的手一挡,茶泼出来杯子盖鐺的一声掉在地上,马家诺站起来脱口而出,「我操」两个字刚出口,一柄黑漆漆的枪洞就在眼前。海晓拔枪速度之快骇人听闻:「你操什么?你说出来我听听?」 海晓脚蹬着桌子,椅子靠后了两尺,他还是靠在椅背上,但是腰里的9毫米手枪已经到了手上。海晓把墨镜扔在一边,露出的眼神漆黑得吓人,突然,大家都感觉现在坐在那儿的和刚才走进来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你敢!」马家诺瞪着海晓,但是他人已经不敢动了,手里拿着半杯茶,站在那里。 「我有什么不敢?坦克,你再说一个字你看我敢不敢。」海晓把警徽掏出来咣当一声扔在桌子上:「看清楚,条子没了,我现在就想一枪打死你,你能怎么样?」 「道上的道理你是真不懂?这屋里谁有枪谁发言,你活这么大这个都不知道?」 「我从小就跟九爷,道上谁不知道?扰乱十五会场者死,华兴的规矩你不懂?我不提条子这档子事,就说华兴,全叔说了,九爷让我今天主持会议,你三番五次闹场,我现在就以华兴十五会议家法一枪打死你。」海晓慢慢站起来,这时仿佛大家都有一种错觉,海晓眼内的眼白都不见了,只留下漆黑一片。 会议室鸦雀无声,于海四看着海晓,他也未料到今天海晓吃了什么,如此文武全才。 吴望南叹了口气,有些自愧不如,海晓从机智和胆识上确有他的过人之处,他有联调局那帮条子的装逼儒雅,又有黑道分子的流氓匪气。 全通天则第一次感觉到海晓已经超出他的控制和判断范围了,他开始吃不准海晓下一步要干什么了。 四下的堂口被海晓这一扔烟头,拔枪的迅速震慑住了,都在想要是我,能这么快而且一气呵成地拔枪对准目标么? 就在大家僵在一起的时候,台北卫初静轻轻地笑了声:「哎呀海哥,快把枪收起来,都是一家子,我也早就听说你和我为婷妹子的婚事,我还说等会儿找她带我逛纽约呢。四哥,你也不说说坦克哥,年纪这么大了还一点不收敛,我这当小辈的都看不过去了。」 于海四心中暗骂:「你这嘴插的!」 但是这场景就像天平中本是平衡的两端,只要有人轻轻一拨,那么这天平只能朝着这个方向迅速倒下去,再说他深知道这种黑道游戏的玩法。他海晓今天敢掏枪和你赌,他必然有开枪的勇气,关键问题是你敢不敢和他赌。这么近的距离,无论打中哪,马家诺这辈子就是废了,而这场面你还拿他没办法。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想到这里,于海四站起来,伸出手说了话。 「阿海,不要义气用事,坦克今天扰乱会场是他不对,你给我一个面子,我保证接下去他不会再乱说话。把枪放下,把枪放下。其他我们再商量,看看阿海的提议是否有他的道理。」 于海四毕竟是老江湖,他留了一手,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其他人说的,说完,他求助地看着全通天。 全通天把头低下端起茶杯,于海四心理一震,全通天的这个肢体动作表示他默许了海晓可以开枪执行家法,一下子,于海四平静的心理状态被打破了。 海晓的馀光也捕捉到了全通天的这个肢体动作,他用枪对准马家诺的头部,大拇指慢慢地拉开了撞针。 「停!」于海四立刻大声说,「好,海晓,我代表我下属的分堂和坦克的,答应你说出的龙头人选,他和坦克将公平竞争。」四下堂口看着海晓和于海四,虽然没有声音,但是都知道海晓已经赢了这个赌局。 首先,海晓掏枪的气势震慑住了马家诺,接着他激烈的言辞把马家诺推向了一个下风的道德位置,接着卫初静肯定了海晓的家法制高点,最后全通天肯定了海晓的可执行性,这时候就看你要怎么赌?你够胆,你赌他不敢开枪,你继续反对他的说法,这样你能拿回这会议的发言资格,但是如果你继续下去,而他开了枪呢?但是这筹码的两边太不对等,海晓无非失去他员警的职业,以后可以全职混黑道,也未必就是坏事。屋里这些谁也不会指证海晓杀人,海晓还不会坐牢。全通天大不了落一个见死不救的不义名称,可他全通天老不死的一把年纪了怎么会在乎这个,说不定还是安排好的,找机会除掉马家诺。而这边呢?马家诺脑袋上就会多一个洞,这于海四的太上皇梦想就完全破灭,以后就再也没人挡在前面干坏事让他乐享其成。 当然,海晓也未必会真开枪,开了枪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很多布了局的东西要重新佈置,但是海晓本来就没有一切,他不存在失去一切的心理障碍。可他于海四呢?这么多年蛰伏在背后,指挥着马家诺,现在华兴的一切只要他不投弃权票,所有东西都可以是他的,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最后他永远的弃权票能推马家诺这个有枪没脑子的人上檯面,然后他踏踏实实地接手华兴,做他的太上皇,如果马家诺脑子上要多了一个洞,他就真的失去了全部,这个赌局赢面再大也绝不能赌。 海晓微笑着把枪口又推进了一尺,突然胳膊一抖,「砰!」海晓嘴里发出一声枪响。 大家身子跟着一抖,于海四咬紧了牙关,马家诺的茶杯掉在桌子上,瘫软下去。全通天只是抬了抬眼皮,没有发言。 海晓把枪缓缓地撤回来,扳上了保险,一脸杀气地对于海四说:「没有下一次了,四哥!」 于海四咽了一口唾沫,一刹那,他感到了海晓身上的杀气。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就像他忽然看到了海晓的内心,海晓是希望开这一枪的,他并不是有没有勇气开这一枪,而是他权衡再三决定不开这一枪。于海四突然发现了海晓是个有着自我毁灭性格特质的人,以前对他的一切评价可能都要推翻了,他身上一刹那多了越南人的兇猛,寧为玉碎不为瓦全,海晓今天要杀马家诺的眼神,深深地烙在了于海四的心里。 海晓是一个真正的可怕敌人,甚至超出了华命九。华命九是阴险深于谋略,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先佈置好的,你要说什么做什么都在他的掌握之内。海晓则是天生的,他有着野兽一般灵敏的判断力,在一刹那他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准确无误地掌握这牌局中敌人细小的一个紕漏,然后释放所有的力量都打击在这一点上,让你猝不及防,根本掌握不了他的动向,从心理上你就败了,你甚至不敢和他对阵,于海四觉得他的汗从脑门子往下流。 「阿……阿南,扶坦克下去吧。」于海四听见自己有气无力地说出这句话。 海晓把枪还了套,并把桌上的警徽重新套在了皮带上,可能由于肾上腺素分泌过盛,他沙哑着嗓子说道:「我代表越青宣佈,加入华兴,成为华兴的一个分堂,以后就叫越青堂,并且我指定越青之虎阮树成为华兴龙头话事的资格之一,五月五号正式参加华兴龙头选举,就这样,我没有其他事情了。」说完海晓离座。 吴望南挥了挥手,保镖立刻开了门口的锁,任海晓远去。 全通天咳了一声:「这也是九爷的意思,从此华兴多了一个分堂,少了一个敌人,没有什么不好,我看这件事就不需要再投票了。今天暂时就这样,中午万和有十五的聚餐,个别事情个别堂口再进行讨论吧。阿静你来,我要和你爸爸通个电话,阿忠你也来。」全通天也走出门口。 剩下一屋子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还沉寂在今天的这场拔枪赌局里。 对于全通天今天最大的收穫并不是成功地推选出阮树,他准备了很多备用的计画,不愁所有人不就范。他最大的收穫是马家诺背后的于海四终于露出了他的意图,对于这整个佈局上的紕漏,他要重新计算和安排。海晓虽然一时镇住了于海四,但是毕竟他还太嫩,他赢在锐气而不是谋略,很多东西还是需要安排的。 全通天叹了口气,按下了电梯。 第十四章 特别行动局 埃瑞克正在办公室观看他们早在华兴会议室内装的摄像机传回来的录影。他反復地倒带,回到海晓拔枪那一刻前的五分鐘,他仔细地观察着海晓脸上的表情。 他还是不能确定海晓掏枪的那一刹,是因为思考再三走出的一步棋,还是由于本身压力过大,遭受马家诺一再嘲讽產生的崩溃结果。但是无论哪一条,这似乎都是当时解决越青併入华兴并提名阮树的唯一选择。有一条埃瑞克可以确定的是,海晓的角色转换基本已经成形了,他知道以白道代表的身份震慑了华兴十五会议,那场面的处理可以给80分,也许这机智和冷静也带到了掏枪那一刻,但是那眼神、胳膊抬起的一条线和紧握着的手枪,还有一刹那脸部突然分明了的线条,这些都不是能装出来的。 埃瑞克闭上眼睛喃喃自语着:「海晓,海晓,你到底在想什么?」 「带子拿到了。」亚博对保罗说道。 「放来看看。」保罗放下手里的刀叉,把剩下的义大利番茄汁肉球推到一边,一边的阿兰和本森也搬了凳子倒骑在凳子上坐到了一边。 「字幕不是很清楚啊,亚博?」 「保,你还要怎么样?这已经是最好的效果了。这是自己人弄的!」 「好了,好了。别说话,这中国人说话鏗鏘有力的,蛮有意思。」 「薯条?」阿兰迪给亚博,哦谢谢亚博拿了一根。 「给我一点。」本森隔着桌子伸出胖胳膊。 「哇唔,这小子动作真快。」阿兰嘴里含着薯条口齿不清。 「停!倒回去,这段太快字幕看不清,这小匪徒要干什么?」保罗看到海晓掏枪,盯紧了银幕。 反復看了几遍之后,大家都没有说话。 「这是意味着中国人内部要全面开战了么?」一阵沉默后,保罗问亚博。 亚博耸了耸肩:「根据我的认识,不会,起码表面上不会。中国家族和我们不一样,他们表面上还会维持和谐的关係,甚至还会一起喝酒、逛夜总会。」 「hmmm……华兴的财务状况现在怎么样?」保罗重新拿起刀叉。 「华兴虽然现在资金链有所缺口,但是还没有伤到筋骨,大西洋城赌场并没有受到影响。目前的情况,虽然马家诺在管理中城的地下钱庄,但是华兴所有资金和產业还都在华命九名下,一天没有进行龙头话事的交接,马家诺就算想提前动武,他一个子也拿不到,他和他下属的堂口就会变成街头帮会。」 保罗拿起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把最后一个肉球咽下,说道:「就要出事了,这2001年还真他妈的不是好年头。」说着把纸巾揉成一团扔到桌子上。 长岛别墅,于海四站在二楼窗前,看着草坪上坐在轮椅中的华为强,楼下不停地传来打砸傢俱的声音。 「等坦克发疯好了,带他上来。」于海四对张震说道。 「是四哥,噢,全通天来电说,暂停所有的地下钱庄高利贷生意和货品抵押,说等年度盘点后再说。」 「嗯,好。」于海四点了点头,随后冷笑道,「全通天,我看你是不是真有通天之能。」 过了一会儿,马家诺折腾够了,跟着张震上了楼。 「四哥。」马家诺站在一边,眼中佈满了血丝,一看就是整夜未睡。 「四哥,我一定要亲手宰了那小子,四哥你一定要帮我,没有人敢这么不给我坦克面子!!」 「没有人,没有人。」马家诺目光呆滞地嘴里不停叨念着。 于海四叹了一口气,把目光从华为强身上移开,转过身。 「坦克,我说了多少次,你一天没有拿到龙头杖,你还只是坦克。要忍,要忍,你说你在会上居然要被卫老五的闺女说风凉话,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想想,低调一点?」 「四哥,那么多兄弟在,我怎么能让海晓那扑街的耀武扬威,指手划脚?结果呢?你让人抓住把柄,全通天那老不死的就是想海晓开枪打死你,你看不出来?」 于海四哗地一下拉上窗帘。马家诺低下头,不敢看于海四。 「算了,坦克,现在不是衝动的时候,你调好人马听我指挥,晚上帮我约高合的金陡鐘,我们要加快行动了。」 铃铃铃……铃铃铃……海晓翻身迷迷糊糊拿起电话。 「哈嘍,我们的小红军还没有睡醒?我是乌里。」 「乌里,真是抱歉,这两天有点忙。」海晓慢慢爬起来去洗手间关上门。 「没关係,阿海,我知道你们家族这两天开会,我要恭喜你和你的兄弟有了华兴龙头的资格。」 「谢谢,谢谢乌里。」海晓摇晃着自己脑袋,昨晚和阮家兄弟几乎喝到凌晨,他需要些放松。 「阿海,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很忙,加上中国新年,我并没有麻烦你,但是生意还是要继续,不是么?现在你的事情都顺利了,老乌里的花园你不会忘了吧?或者你无能为力,我也完全会理解,但是我也是有客户的,而我的客户在催我,只要你能在你的上司面前解释一下,我想我完全有能力自己和义大利人谈谈。老乌里一样会感激你的感慨和友谊。」 海晓一手拿电话,一手捂着脸,坐在马桶上:「乌里,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来想想办法。」 「好吧,阿海,我喜欢你,我再给你三个星期,希望你珍惜老乌里的友谊,就像他珍惜你一样。」 「卡塔。,」那边收了线,海晓突然觉得头痛欲裂,昨晚的酒劲现在上来了,他丢了电话,抱着马桶哗啦呼啦地吐了起来。 「你说一个人可以承受多少压力?」78分局的局长办公室里,里昂问边上的老迈,老迈耸了耸肩:「头儿,你是说阿海?」 「我看他能行。」还掉着一隻胳膊的斯菲尔摸了摸自己的鬍子。这小子眼神里有种天生打不死得劲头。 里昂转头问柯里:「你说呢?现在再加上俄罗斯人那档子事情,你说他会不会坚持不下去?」 柯里撇了撇嘴:「不好说啊,头儿,你看我们是不是适当地帮帮他?汤姆走了,我们将来也需要一个好手来填补他的位置。」 里昂笑了笑:「还不是时候,恐怖分子和黑道分子可不是一个概念,海晓他还没有准备好,他还太嫩,他的人性还太乾净。」 威廉斯推门走进来:「头儿,码头上那批雷管和炸药的线索查出来了。」威廉斯把一打资料扔在桌子上,「是一个叫『天使圣战』的组织,根据道上提供的线索我们查到了他们洗钱的地方,cia(中央情报局)那边没有这个组织和基地本部的任何通讯记录,应该是一个独立行动小组。」 「华兴的钱庄?」里昂问。 「是,其中有几笔较大的款项是通过华兴的电脑洗钱通道流出来的。」 「日本人那边的情报呢?」里昂问。 「还是那个叫刀太郎的孩子的事情,天命组的人说看不到他回日本,不会再告诉我们一个字。」 「真他妈的,那小兔崽子现在人在哪?」里昂问。 「暂时没查到,人手不够啊,头儿。」柯里答道。 里昂用手敲着脑门叹了口气:「好吧,柯里,你给你老乡乌里去个电话,问问他那个破花园的事情,叫他最近不要添乱。威廉斯,你给埃瑞克打个电话,把海晓调回来两周,让海晓去找那个叫什么头太大的日本毛孩子。」 「刀太郎,头儿。」柯里纠正。 「好啦好啦,你们专心干活,也考验考验海晓,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是个好手!」 海晓在一大楼药店买了点阿司匹林装在兜里,上了楼。 「阿海,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埃瑞克不等海晓屁股坐热,立刻把一袋资料扔到海晓面前,海晓刚要打开,埃瑞克制止了他:「这个是你回家看的,你告诉我,你昨天,掏枪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么?」 「我的天,你在华兴会议室装了虫子?(美:员警术语窃听器或者录影机)」 「何止会议室?每一层都有,回答我的问题!」埃瑞克看着海晓的眼睛。 「等等等等,华为婷的房间有没有?」海晓紧张地看着埃瑞克。 「我们对女人隐私和你的光屁股照片没有兴趣,好了,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埃瑞克紧盯着海晓,「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好吧,有。」 「你们这些天杀的!」海晓不能置信地看着埃瑞克。 「你不要紧张,那个镜头在你们还是小的时候有一次,被你用什么脏水泼了,就一直没换过。现在,回答我的问题,这是命令!」 「我不知道埃瑞克,那应该是直观的反应。」海晓回答。 埃瑞克盯着海晓半晌,然后说:「有个新的任务给你。」 「还有新任务?你是觉得我现在不够忙?马上苏联人就打到罗马了,老大!」 「行了阿海,乌里那边我们暂时给你拖着,你去把这是事情办妥。」 「真的?」 「少废话,这个袋子里是一个叫做土肥原刀太郎的孩子的资料,我们相信他现在在纽约,他爸爸现在就在假日酒店焦急地等待接他回日本,你需要把他找出来并安全地交给他爸爸。」 「那……」 「不要问!」埃瑞克用手势打断了海晓的问题,「我们和日本一些公司有资讯来往,你只需要知道这么多。好了,茱迪会去帮你。我有点……怎么说呢?心烦,海探长,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你可以出去了。哦另外,甩掉联邦密探,我不想他们在这个事情上搅和。」 「他还烦?我操!」海晓一肚子气,边走边骂。 「阿海,别这样,我陪你去吃点圈饺怎么样?」茱迪笑盈盈地等在大门口。 「元宵!我懒得和你废话,现在去假日饭店,等等,我要先打个电话。」 海晓拨通了为婷的电话。 「宝贝……」 「啊!怎么了?几点了?」华为婷婷的声音明显还没有睡醒。 「我要问你点事情,你记得小时候我在你家和你打过架么?有没有用水泼过什么东西?」 「啊……我想想……哦!还说,有一次你要亲我,我那时候还小,推了你一把,然后把茶打翻了,弄得镜子上到处都是,还把我给你折的星星弄湿了,我记你一辈子! 「哦宝贝,我不是故意的,再说小时候都是你强吻我……那个……我们那时候没有……」 「当然没有,你想什么呢?」 「没事了,亲爱的,回头我要回你家整理点东西,就这样,我去忙了,爱你!」 「喂喂!这个死鬼!」华为婷莫名其妙地被掛了电话。 茱迪一脸不耐烦地等在车里:「阿海,你刚才说去哪?」 「假日饭店,找一个日本人。」 海晓和茱迪走进假日的大堂,正好看见一个穿得很正式、圆头圆脑的三十多岁、明显探子模样的人很干练地对领子上的麦说了句说什么,然后朝门口走来。走过茱迪身边的时候,他上下仔细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茱迪,口型是希望吹声口哨,但是还是忍住了,随后他斜眼看了一眼海晓,走出了大门。 茱迪轻蔑地哼了一声,凑到海晓耳边说:「真的,告诉我,你们同胞见面都是这么不客气么?」 海晓淡淡地说了一声:「刚才出去那个他,绝对不可能是中国人。」 按照房间号,海晓按了门铃。 看了海晓和茱迪的证件,一个四十多岁、穿很整齐西装很笔挺裤子的日本帅大叔立刻对着海晓一个鞠躬:「海晓君,我是土肥原正信,请多关照!」 「不用客气,土肥原先生,我们坐下谈吧。」 「根据资料,你的孩子是从北海道一所高中被拐带走的?」海晓问。 「是的,他的祖父,我的父亲十分着急,家里就这一个男孩,还等着他继承家里的农场,所以派我来想法寻找太郎,并带他回日本。」 「你们有没有收到相关的要求?比如仇家的信?绑匪的要求赎金等等?」 酒店楼下的一辆不起眼的蓝色麵包车里,有三个人正戴着耳机听着楼上的对话。 「约翰,刚才进去那两个是员警?」 「我知道,嘘,尊重一下,他们正在替我们作问讯工作。」圆头圆脑的三十出头青年指挥着另外两个探员。 下楼的时候,茱迪有些不高兴地问道:「凭什么他不我向我鞠躬?」 「走的时候他向你鞠躬了。」海晓回答。 「那叫点头,凭什么礼物没有我的份?让我看看里面是什么。」 「哎呀,不要闹,肯定是米酒!我在想事情。」 「米酒要那么大的盒子装?」茱迪又伸手。 「好了好了,拿走,是你的了。」海晓不耐烦地把手上的手提袋递给茱迪。 「见鬼,果然是米酒,还是两瓶……」 「很明显这个大叔没有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什么地方有问题?家里富裕的农场主三代被拐骗,爷爷託付爸爸出来找宝贝孙子,很正常啊。」 「对,然后绑匪没有任何赎金要求带走了孩子,还把孩子卖到了美国,而家里人没有任何根据就直接怀疑孩子被卖到了纽约。」 「那你说呢?你有什么高见?」 「我还不知道,但是我肯定这个家庭不是普通的什么农场主。」 「阿海!」茱迪那边叫他。 「发什么骚?我在想事情!」 「这袋子有点重……」茱迪拎着袋子,穿着高跟鞋,彆扭地走在后面的时候,两个高个子风衣男拦住了海晓。 「fbi,我们可以上车聊两句么?」其中一个掏出证件。 茱迪觉得这一天,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忽视。 上了那辆不起眼的蓝色麵包车,海晓看见了那个大咧咧从酒店门口走出去的胖子。平心而论,其实也不是很胖,只是有些许圆润,那鼻子、嘴巴都是肉乎乎的。 「你好,我是联调局特别探员约翰?崔。我想问,纽约警署在我们的案子里面干什么?」 「你们的案子?我没听错吧,这是纽约,我们的执法地盘,所以这是我们案子。」海晓盘算着,联调局这些人不是吃乾饭的,他们掌握了多少资料。 「如果有国际洗钱和国际人口买卖,这就不是你们的职权范围了,海警探!」 「对……对不起。崔探员,你的姓氏,你应该是中国人吧?」茱迪边上看了一眼海晓插嘴。 「哦,我不是,我出生在韩国,请问这个和这案子有什么关联么?」崔约翰问道。 海晓得意地看了一眼茱迪:「没有,崔探员,她只是随便问问。」 「我怎么觉得你们有事情瞒着我?」崔约翰把他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根据你们到处动手脚的习惯,我们没有机会瞒着你什么。」海晓微笑着说。 崔约翰看着海晓,海晓看着崔约翰。 「或者这样,我和我的同事不太一样,如果你慢慢瞭解我,我并不是那么的fbi。你知道,我们可以协同调查,如果你愿意分享些你知道的资料?」崔约翰把身子靠在车内沙发上。 「好吧,我想你们已经先查了一阵子,你不妨告诉我,你们知道些什么?」海晓问。 「暂时没有头绪。」崔约翰迅速答道。 海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很遗憾,如果你没有资料和我们分享,我想我们要去忙了。」 海晓下车后迅速在一张纸上写了四个中文:更换房间。 「茱迪,找人把这个交给那个帅大叔。」 「他看得懂中国字?」 「这么说吧,茱迪,我们和日本人分享一些文化。」 海晓回到一大楼的狭小办公室,茱迪笑盈盈地坐在曾经推倒过海晓的纸箱子上面。 「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这样的空间。怎么说呢?更二人世界,你不觉得么阿海?」茱迪拋过来一个媚眼。 海晓把茱迪从纸箱子上拉起来,按倒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茱迪,我要你帮我查些东西。」 「说吧,蜂蜜。」茱迪小脸蛋緋红。 「根据资料,这孩子从小喜欢音乐,就从这开始,你查查,纽约高中里面哪所学校有摇滚乐队背景的?」海晓在边上指挥。 「所以你不认为是绑匪带他来的纽约?」茱迪问道。 「根据他父亲那一板一眼的个性,我认为这孩子是从家里跑出来的,至于原因,我觉得可能是不愿意继承家业。而我有种感觉,这个日本小孩子特别是见过他那个严肃而呆板的父亲后,我觉得这孩子喜欢比较叛逆一点的音乐,比如摇滚乐。」海晓回答。 「纽约一共就没有多少日本人,我觉得查起来应该不难。」海晓在椅背后面指挥着茱迪。 「为什么不是嘻哈音乐?」茱迪问。 「好吧,茱迪,我认为这个小孩子可能和我小时候的某些遭遇有些相似,嗯……我小时候喜欢摇滚乐,你懂么?有些旋律的,这样能让我在悲伤的时候,心灵受到安慰,而不是嘴里呜鲁不清的那种」。海晓答道。 「我看看,大概有16所有着空气吉他、摇滚晚会、各种嘻哈派对。」茱迪慢慢查到。 「他既然是逃出来的,找找那些街区便宜的,他不会有很多钱租房子。」海晓轻轻用手点着茱迪的椅背。 「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了。」茱迪转头看着海晓。 「哪个?」海晓喝了一口咖啡。 「拉菲耶高中。」茱迪回答。 「噗……」海晓立刻捂着嘴,咖啡从他的鼻子和手指缝流出来。 「你怎么了?」茱迪关切地拿过桌上的纸巾,递给海晓。茱迪突然想起了什么,飞快地敲打着键盘,掉出一张图片,图片上的学校其中一个教学楼的楼顶,四周飞着直升机,楼顶中间站着一个手持双枪的十几岁少年,正在对天空怒吼着。 「年轻的海探长,我的天,我一直想看到这张鼎鼎大名的照片,我真傻,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过去查你学校的资料?」茱迪得意地转头看着,闭上眼睛咒駡海晓。 「我们都有荒唐的少年,不是么?甜心!好了现在要工作,查查最新的入学名单。有没有叫做土肥原刀太郎的,这名字有点难拼。」海晓把茱迪转过来的身子推正,「既然他们家并不像开农场的,他也未必姓土肥原——这个姓,不适合他父亲那种严肃而坚决的眼神。」海晓在后面看着萤幕。 茱迪转头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对于日本人姓氏也有一些研究?」 「我读过一些日本资料,都是讲日本战国时期的,土肥原的意思是肥沃广阔的原野,这是个典型的世代开农场的姓,但是我看不出那大叔身上有憨厚的农民气质,好了,继续找,把新学生的照片都调出来我看看。」海晓答道。 排除了肥头大耳的黑胖子、油头粉面的墨西哥小奶油、满脸都是毛的俄罗斯孩子,剩下几个亚裔孩子里面,又排除了名字拼写简单的中国孩子和韩国孩子,一张清秀留着长发的叛逆照片出现在他们眼前。 「打开。」海晓说道。 申请背景上出现了英文申请表格和日文原件,海晓把他认得的念了出来:「京都莆田高中一年级生,源武刀太郎。」 「这解释了一切,」海晓冷笑着,「为什么埃瑞克给我这个案子。」 「你又从姓氏上看出来他们家是干什么的?」茱迪疑惑着回头看着海晓。 「我是从埃瑞克的态度里面看出来的,再加上那些鬼鬼祟祟的联邦密探,当然,加上他的姓氏。」 「他是日本黑社会?」茱迪试探着问。 「多么复杂难懂的问题被你猜到了。」海晓讽刺茱迪。 「嘿!你自己来,你那么有本事。」茱迪推开键盘。 「啊,我拼写不好,电脑也不是太懂,这点你比我专业,茱迪警探。你看我去给你买一杯咖啡怎么样?」 「去吧。」茱迪头也不回地说。 海晓拿着咖啡回来的时候,茱迪已经关了电脑。 「你请我吃饭,我帮你把他儿子的资料给他老爸,然后我们早上去看热闹。」茱迪手里拿着列印出来的学校地址。 联调局望远镜中出现了海晓的身影,马上茱迪出现在身边,并用手挽住了海晓的胳膊。海晓犹豫了一下,没有挣脱。 探子对约翰说:「看来你喜欢的那个妞喜欢她的拍档。」 「别废话,看紧他们。」约翰说完拿起电话。 …… 回到家,海晓没有搭理黄毛一伙正喝得烂醉,阿鬼在表演双截棍,大虾在一旁傻笑。他上了楼,在拐角楼梯窗户看见了在后门沉思的阮树,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上楼,阮树也许需要些自己的空间。 毫无疑问的皮鞋姐正在看购物电视,计算着价格。他过去抱住华为婷,亲了一下。拿着资料走向了阳台。 他拿起一罐啤酒,喝了一口,他需要仔细想想这些日子中混乱的纽约。 首先,78分局越来越不像一个正经的员警机构,一开始,这些东西并没有进入海晓的思考范围,但是逐渐的,无论是埃瑞克嘴里的国际犯罪协调部门的神秘,还是上一次除掉牙买加帮派78展现出来的无比强大的行动能力和调动权利,或者从始至终,你去78几乎看不到一个正常员警机构杂乱,请不要误会,这并不是指正常的员警机构会是乱糟糟的。但是看看一大楼边上的分局,进进出出的探员押着各式各样的嫌犯,门口停着的警车、摩托,不停地有呼啸而出的执法队伍和车顶灯。再回头看看78分局,这些普通局子里的特徵几乎一点都看不到,然后局子里的探员们几乎看不到他们有在出任务,大办公室内几乎所有人桌子上永远都有厚厚的资料。最后老迈这些人,表面上他们和普通员警一样嘻嘻哈哈,但是总觉得他们身上多了点什么,和他们出去,你永远不会感觉到普通执法人员那种谨慎,反而他们有着一种独特的近似于黑道分子的特质,无所畏惧,好吧,反过来看无所畏惧这个特质,如果他们并不是因为本身无所畏惧而无所畏惧,那就只有一个方向来解释这些——某些机构给了他们可以无所畏惧的执法权! 海晓合上了资料。源武刀太郎,一个叛逆的十几岁小孩子,翘家来到美国追求自己的梦想,埃瑞克要他放下手里的一切配合78把他找到,那么78那些人到底要从源武家弄到什么样的情报呢? 「海海,我要洗澡澡!」皮鞋姐貌似满足地定购了她要的东西了。 海晓把剩下的啤酒从阳台上倒下去,立刻缩回了头,慢慢带上了阳台门。 「斗马!我看见你了!」阮树的怒吼从楼下传来。 第二天一大早,海晓来到了拉菲耶高中对面地铁桥上。他站在桥上一个不显眼的角落拿出了望远镜,观察着校门口的日本大叔。 陆续的男男女女、黑黑白白、胖胖瘦瘦的主流文化人们拎着手里还算是书包的东西勾肩搭背地来到了学校门口,等候进入机场一样的安全检查。海晓微笑了,这所高中是全美十大危险高中之一,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区的犯罪率高,看看来上学的都是些什么孩子,黑人里有布鲁克林王者,墙街男孩两个校帮会,俄罗斯人有自己的黑俄罗斯,韩国人有汉城天空,华兴的大道之虎张震以前在这里有专门的招收人手的小分部,而越青呢?阿鬼到现在还有自己的嫡系人马每年在十二年级生里面找他要的人手。但是从掌控度上来说,这个高中基本上是一个黑人学校,黑人数占了学校的一半以上。让人怀念的的少年时代,海晓到现在都还能记得,他们一群人蒙着面冲到校长办公室把校长推倒在地上时,校长脸上的表情。 母校,甜蜜的母校。 海晓很快在排队的孩子中找到了他的目标。那身日本式的中山装校服并不是主要,典型的手插口袋歪着脖子的站姿也不是,是他黑外套后背的几个红字:美国制霸。 小兔崽子!海晓听见自己嘴里的咒駡。不得不承认,他嫉妒了,当年他和阮树再大胆妄为也从来没有想过把征服美国这样的字眼写在身上。 看你老子不扇死你!望远镜中,海晓看见日本大叔朝他的目标走了过去。 「太郎,请跟我回家。」大叔微微地鞠躬等待着少年的回答。 「混蛋!」一声响亮的耳光扇在大叔的脸上。 「谁让你跟我到这里来的?」 海晓放下望远镜,掏出一包白万,茱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在边上接过望远镜。 海晓远远地看着排队等候检查的队伍,和门口两个高大的警卫吐了一个烟圈,叹了一口气。 「所以,那个大叔并不是他爸爸。」茱迪也放下望远镜。 「我想应该是他们家族里面管家一类的人员,日本黑社会是世界上最讲究等级的地下王国之一。」海晓又叹了一口气,然后骂了一句:「操!这下这活儿累了。」 「怎么了?」茱迪奇怪地问。 「这还不明显么?本来我想至少这小混蛋在门口会挨一顿胖揍,然后他老子会抓着他的头发拉他去机场,然后我们结束任务。现在看来,把他送回日本这活儿是完全落在我们身上了,很明显,那个日本大叔在他们家族的分量不足以叫这臭屁小子干任何事情。」 茱迪又拿起望远镜,问:「他很个性的衣服上几个方方正正的字是什么意思?」 「不要……不要问。」海晓用手势制止了茱迪的问题,朝楼梯走过去。 「嘿,你去哪?」茱迪在后面叫他。 「去请教他的废物跟班怎么对付他!茱迪,你去查查这个大叔叫什么?至少要知道他在他们家族的角色。我去买点早餐,妈的,这将是很长的一天!」海晓朝一个早餐咖啡厅走过去。 「小兔崽子,我不叫你吃尽苦头,我就不是你海大爷!」海晓嘴里嚼着熏肉三明治恶狠狠地诅咒着,茱迪把手机萤幕递到海晓面前:「这是78你的同僚传来的资料,附加文字资讯,恭喜你很快进入状态,知道这个活不好干。这名字怎么读?海探长。」 海晓看了一眼萤幕上的资料:「鬼塚正信。」 「我还没有翻页,阿海,你认真点看,先别吃。」茱迪伸手去夺海晓手里的三明治。 「他是家族保镖长,我不用看了。」 「啪」的一声,茱迪按住了海晓的三明治:「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他们的姓氏就那么讲究?这个姓氏又是什么意思?」 「鬼塚,鬼的坟墓,以这个为姓就是说世代看守鬼的坟墓的人,古代基本上是忍者现代,就是黑道家族的保镖长。 茱迪眼睛眯成一条缝:「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以前在日本住过?还是你就是日本人?」 「你知道么?你又暴露了你自己,茱迪……看着我,我像是那种没文化的野蛮种族么?」海晓没好气地又拿起三明治。 「不是太像,你为什么会这么说?」茱迪感觉到了海晓的怒气,小心翼翼地问。 「好吧,日本人的姓氏都是在他们祖上自己认为自己很有想法给自己起的。在明治维新之后我说他们很有想法是因为,住在山边上的就叫山下,家里有棵松树的就叫松下,家里有麦田的就叫田边,住在渡口的就叫渡边,还要我继续么?」 「阿海,你不喜欢日本人?」茱迪打断了海晓,严肃地看着他。 「你他妈的说对了,我不喜欢日本人。」海晓把手里的三明治扔到桌上。 「阿海,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很有思想、很正直的人,没想到你这么狭隘。」茱迪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们炸了你们的珍珠港,不要告诉我你一点感觉都没有。「海晓愤愤地说。 「那件事和我们要办的这个案子有什么关係?我不敢相信,你会让你的个人感情影响你的判断力。」茱迪看着海晓。 海晓看着茱迪,后者毫不退缩地看着他。良久,海晓把目光移开。 「好吧,我承认我有点偏执了,这些个人好恶的东西我不应该带到工作中来,我也不知道我最近怎么了,总是很心烦易怒。」海晓摇了摇头。 「可能是压力过大。」海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哦,可怜的宝贝。」茱迪过去把海晓的头揽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海晓的头发。海晓闭上眼睛,反思着自己莫名的情绪失控,突然觉得不对。 「等等……等等……你在占我便宜。」海晓挣脱茱迪的怀抱。 「阿海,我占你便宜?你把头靠在我的……胸部!」 「我没有要求靠过去的,你又在使你那些伎俩!」 「阿海,我真不敢相信,我只是试着安慰你!你最近压力是过大。」 「如果这不是在早餐店,是在酒店,你会对我动手?茱迪!」海晓嘴里说着,但是眼神却有些克制不住地看着茱迪的胸部。 「阿海!阿海!」茱迪叫着海晓。 「什么?!」海晓回过神来。 「你有点流鼻血……」茱迪指着海晓的鼻子。 「咳……咳……」 这时,鬼塚正信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早餐店里,并用一种过来人的眼神看着海晓。 「法克!」海晓心理骂着,但立刻解释说,「这里有点乾燥、闷热。」 鬼塚正信微笑地点点头。 「我去下洗手间。」海晓知道越解释越糟,立刻拿了手纸,仰着头快步跑向后面。海晓并不相信自己是那种没有克制力的小青年,他对着镜子擦拭了自己的鼻血。 本来想说一句「阿海,暖气太足了」,但是脱口而出的是「阿海,谁的更大一点?」 海晓把湿了的纸巾扔向镜子中的自己…… 海晓洗了把脸,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信大叔正在吃一块鱼沙拉三明治,边吃边拿到眼前看着,好像在疑惑,这个味道……嗯……很棒? 茱迪张嘴笑盈盈地看着他,然后用舌头轻轻舔了一下上唇。海晓转过脸,不去看她。对着麵包师说:「再来一份熏肉三明治,噢再加一份火腿沙拉汁的吧,给那个女士。」 正信大叔边吃边小心地儘量把麵包渣掉在纸巾上,茱迪优雅地把沾了沙拉汁的手指轻轻放进嘴里小吮一下。海晓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没有了胃口。 「嗯……鬼塚先生,我们需要些更细节的资料,好让我们能帮你带走他。」 「哦,所以你们都知道了?」鬼塚正信放下手里的三明治。 「哦,是的,我们知道你们不是村夫,你也不是孩子他爸,孩子也不是被拐带来的,你愿意合作一些,好让我们能更好地做我们的工作么?」 鬼塚正信犹豫了一下,拿出一包日本牌子的香烟点上,缓缓地说道:「这孩子从小我看着他长大,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他生错了家庭。刀太郎的爷爷源武神藏是日本最大的黑社会组织天命组的组长(黑帮老大的日本名称),天命组是一个叫大原章孝的工人在日本二十年代左右在大阪码头作搬运工时候成立的,当时是为了更好的向船运公司索要薪金,后来逐渐发展到抢劫货物、走私鸦片等。二次大战后,大原章孝在一次衝突中丧生,其后由当时组里最有威望的源武神藏和源武信佑两兄弟接手管理,在日本战后美国军队驻扎在东京等地。两兄弟借着给美军运送补给物资的机会,慢慢地发展成当时的日本核心,成员超过1000人的庞大帮会,几乎统一了整个日本黑道。70年代着名的东京六本目大枪击事件,让天命组一度受到解散的威胁,日本警视厅大规模地抓捕所有天命组成员,源武神藏带着年幼的儿子源武忠男躲避到了北海道一处荒芜人烟的乡野,隐姓埋名。源武信佑则留下继续维持并缩小了天命组的活动范围。几年后,日本政府着重于经济的发展,慢慢地又放宽了对于黑道的整顿,而源武信佑派人去接他哥哥的时候,源武神藏却已经厌倦了打打杀杀的黑道生涯而希望安心地带着儿子做一个渔夫。简短的交接仪式后,源武信佑成了天命组正式的第二代组长。然而好景不长,进入80年代末期,日本各式各样的黑道组织雨后春笋一样在街头树立,源武信佑在要对付各大新势力的同时又要小心天命组内部的不合,终于在一次宴会中被刺身亡。源武刀太郎就是出生在这样的背景下。当家族的信使带着消息来北海道请源武神藏出山的时候,刀太郎才三岁。源武神藏回到东京看着破败的天命组和家破人亡弟弟的遗孀,非常自责,认为自己当年要不是为了一己的清间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他毅然立下了家族成员永生不得脱离天命组的命令。在源武神藏的铁腕和重新联络了的美国驻军机构的支持下,天命组重新装大了起来,最后的江湖大会源武神藏更是在65岁的时候亲自在会上邀请仇人决斗,并用武士刀刺穿了仇人的心脏,这时候源武刀太郎十四岁。可想而知,源武神藏的个人魄力和力量在道上取得了压倒性的威望,天命组也重新获得了江湖老大的位置。但是在这打打杀杀的十年,谁也没有时间照顾年幼的源武刀太郎。刀太郎十五岁报考高中的时候正式向家族提出要离开日本,寻求自己的人生。在大家都认为年轻人闹小脾气而没有在意的时候,刀太郎在一个黑夜爬上了开往纽约的三菱电视货船,还带走了当时日本第二大黑社会、关东十三组老大的独生女儿,小岛美智子——他家人给他指定的妻子。震怒的源武神藏立刻通知所有人向道上发佈刀太郎和美智子将要完婚,现在正在日本某地祈求神灵,保佑二人和家族的兴旺。回来后立刻会在富士山举办婚礼,而关东组也会正式和天命组结盟。随后,源武神藏切断了他管辖内所有日本黑道、亚洲黑道和美国军情机构的一个极端重要行动的消息互换,并给鬼塚下了死命令,看不到刀太郎和美智子,不要回日本了,自己在美国切腹。」 海晓「滴」的一声关闭了车上电脑,揉了揉太阳穴,鬼塚正信并没有交待是什么重要的跨国行动,这联邦机构库里也并没有记载,这又牵扯上另一个日本女孩,难怪联调局那些探子狗头狗脑的。 海晓拨通了78局长办公室的电话,这是另外一个78分局让人费解和疑惑的地方。接通后首先要输入警徽号码和个人代码,接着电脑录音的声音响起:「78分局您好。请输入您需要找的部门分机号码和通信码,请用井号键隔开。」 输入后,电话接到另外一个人工接线员的手里:「您好,海警探,为了证实您的身份,请回答最后一次您和78分局同事见面时候的时间和地点。」 「上週二,78地下停车场,老迈。」 「请稍候。」 「阿海,有什么进展?」里昂的声音响起。 「找到了那孩子,现在还牵扯一个日本女孩,同样是黑社会背景,同样是偷渡。」 「我并不奇怪,他家里人能接走他们么?我给你准备了海关档,可以的话明天晚上的飞机,你亲自护送他们回日本。」里昂问道。 「头儿,那小子很难弄,他家派来的是保镖,恐怕亲情劝慰那一套不会起什么作用。」海晓答。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阿海,这小子必须儘快回到日本。另外,你必须甩掉联调局的探子,那些东西只能给你招来一批苍蝇一样的记者,然后我们合作方在日本的顏面就会丢尽,更别指望他们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情报!」里昂指示。 「头儿,我只是个地区执法者,他们是联邦探员,你得给我更硬一点的东西。」海晓有些问难。 里昂那边犹豫了一下后,说:「好吧,来拿你的第二套证件,听着小子,我不知道你是否已经准备好了,你最好证明给我看,否则不但你,还有你的越南兄弟、华兴兄弟都会因为你的无能而惹上麻烦。」 「卡塔!」那边收了线。 「这婊子养的自大杂碎!」海晓惊讶地举着电话,里昂这强硬的语气还是第一次。平常那个笑呵呵的墙头草一样的警察局长形象一下子不见了。 海晓推门进了78局长办公室,看见熟人都到齐了。威廉斯首先说道:「阿海,我们之前有些误会,现在我想你也慢慢明白了我们的工作。原本这个部门和这个证件是要经过很长时间的考核,和一些复杂的手续才能交接给你,但是很遗憾,现在没有那些时间了。老迈,开始吧。」 老迈指了指边上的国旗,让海晓站过去:「我念一句你跟一句。」 「我宣誓……」 …… 经过长长的宣誓词,柯里说了句「恭喜你」,然后老迈把一个印有美国执法标志的盒子递给海晓。 「这个只是你的暂时部门证件,我们随时可以收回,你要明白。柯里你说一下。」里昂在他座位上坐着指挥。 柯里咳嗽了一声:「阿海,我们部门并不是表面上的那样是个员警机构。」 「我慢慢看出来了。」海晓笑答。 「请严肃,海晓。」里昂完全没有了第一次见面那种柔和、商量的语气。 柯里继续说:「你目前的级别只需要知道,我们是联邦犯罪调查机构的一个分支,叫做soa,特别行动局。好了,回到目前的案子上,说实话,我们有些焦头烂额。日本人需要给我们的一个情报,是我们需要拿去和一些特别组织交换的一个情报,具体内容你不需要知道,但是,这个特别组织的情报是有关于今年基地组织针对纽约市的一个极大威胁的恐怖行动,所以这个对我们很重要。目前我们人手有限,只能让你去执行这件事。这个孩子很重要,他必须在不被外界知晓的情况下送回日本,动用你手里的一切资源,越南帮派、华人帮派,我们不管,绑架、恐吓手段我们也不管,我们只要结果!这个对我个人和这个国家都十分重要,不要搞砸了。」 海晓回到车上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证件和一个特别武器许可证,证件由一个银质徽章和身份照片两部分,武器许可证则只有照片。 海晓放下警徽,拿起武器许可证,上面写着「持有此证件的执法人员可在美国、加拿大、墨西哥境内配备小型、中型和一些重型手持武器,型号根据美国军队最新的年度武器配备清单。签署机构,美国国防部」。要知道,普通员警只有小型手持武器的佩戴许可。这个许可证直接证明了soa这个部门的不一般。 海晓放下盒子,吹了一声口哨,对付一个日本孩子,用得着么?他对自己说。 回到拉菲耶高中的时候,已经快到开午饭的时间。鬼塚正信在他们吃早餐的咖啡厅等待着,茱迪正对着镜子补妆。 「海晓先生,有好的办法了么?」 「比我想像中要容易,我提供几个办法,你给我意见。」 「最简单有效的是,我会安排人在他书包里藏毒,然后我的大批同事会出现,按倒他,戴上手銬,我会亲自拿着海关档送他回日本。」 「这个恐怕不容易,海先生,刀太郎走的时候拿走了家传的鬼正,一把忍者刀。他的个性是绝对不会屈服的,哪怕会有枪指着他,这样可能会有不必要的伤亡。」 「哦,对,该死!我忘了他有一个60多岁还能耍日本刀的爷爷。好吧,这样呢?我安排人在他一个人的时候,用狙击麻醉弹放倒他,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东京热乎乎的家里,这样怎么样?我费点事,你们心疼点,但是有效。」 「海先生,你恐怕还不瞭解这孩子的个性,他留下的书信里面说,如果用暴力强制送他回日本,他将在醒来的时候切腹。」 「我的天,你们日本黑社会看不住一个毛孩子?他只要到家在你们手上还不好办?」 「对不起海先生,这件事我不能答应,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我知道他的个性,即使一辈子监禁他,他也不会快乐。」 「组长他老人家也不会快乐还他妈的挺麻烦,好吧,b计画,让他自己知难而退,这个要花些时间。以他的个性,我看用不了多久就会把学校里的黑人惹毛,在他吃了很多次苦头之后,他的日本女朋友也许会去医院看他,我安排些假黑道老黑去绑架她,然后我再安排你些人手,在一个地方把她从老黑手里救出来,这样他会满心感激你,然后我想你再劝说他回日本恐怕也不难?」 鬼塚正信皱着眉头,茱迪则微张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海晓。 「是有点卑鄙,但是也许有效?」海晓看着鬼塚正信。 「海先生,我感谢你为了这孩子费这么大的脑筋,但是恐怕这个也行不通。首先,我也肯定他会和当地的一些孩子处得不好,但是如果出事情,我去帮他,在日本黑道的观念里面以我们的地位来说这是正常的,他不会对我心存感激,也许有,但不足以让他回日本。但是如果有人绑架了他的女人,虽然我救出她来会让他很感激我,但是也同时是他的奇耻大辱——没能保护自己的女人,他会立志杀了全部参与这件事情的人,反而让劝他回日本变得更难。」 「别说了,」海晓打断,「我应该想到这一层,如此只能用最后一种方法,让他对美国本身绝望。首先,我会安排些人在学校门口羞辱他,歧视他是日本人,然后我会安排你去见校长,为他抗议受到种族歧视,但是校长看见你以后会立刻让他退学,理由是他是不良少年,会给学校安全带来威胁,这样加深了他心目中讨厌美国人的思想,然后我再安排些人举着珍珠港的牌子欢送他退学,最后他沮丧地到了家的时候,我会找人和他房东谈话,明天他就会被赶出门,和他可怜的女朋友露宿街头,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当然你出现了,不用我再说下去了吧?」海晓看着鬼塚。 鬼塚正信沉默了半晌:「你不是员警。」 茱迪斩钉截铁地说:「他绝对不是。他就是个卑鄙的小丑。」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们女人懂个屁。」海晓转头反驳茱迪。 「见你的鬼去吧!」茱迪扔下手里刚拿起的菜单,掉头走了出去。 鬼塚正信朝海晓鞠了一躬:「谢谢你,海先生,这孩子的事情就拜託了。」 「没关係,鬼塚先生,这是我的工作,噢,另外不要在意我的拍档,她有些正义感,你知道美国人都是这样的,很假正经。」 「不用多说,海先生,我懂,要不是我们的事情紧迫您也不会用这样的方法,您把这个放在最后一个办法就知道你也不愿意这样去做。只有一个问题,就是我去见校长的时候,怎么能让校长相信太郎他是不良少年,我要做些特别的事情么?穿着上?」 「哦,这个你不需要操心,我会安排好,你只需要照着我的话去做就好了,我的一些朋友和我自己可是和这个学校的校长关係不一般。马上快中饭了,我去打几个电话安排一下。」 电话了阮树之后,阮树听到关于他们母校的事情,毫不犹豫地带着一帮人就赶过来了。 简短的安排之后,好戏上演了。 午饭时间到了,学生们陆续地走向学校食堂的入口。刀太郎背着一把电吉他,手里拿着个本子,似乎正在记录着什么,满心欢笑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似乎自己想要的新人生就这样开始了。 突然,从边上跳出来几个染着头发的奇装异服的小子,对着他做着各种鬼脸,然后骂道「小日本,滚回日本去吧,这里是美国」等等,然后还夸张地冲刀太郎转过身拍着自己的屁股。 海晓和阮树站在边上一桩楼房的顶楼,不动声色地看着刀太郎充满愤怒的眼神。就在刀太郎大吼一声冲上前的时候,一个粗壮的黑人警卫出现,拦住了刀太郎。 「不准打架!」警卫站在了刀太郎和几个小子中间。 「他们侮辱我!」刀太郎指着那几个突然站直、不再说话的小子。 「我没有看见,我只看见你突然冲上来,听着,这里是学校,不准打架,或者马上开除你!」 刀太郎倔强地挣脱了警卫,狠狠地看了一眼那几个黄毛手下的小马仔,继续往咖啡厅走去,但是显然已经失去了兴致,他把手里的本子放进了口袋。 这时,一脸愤怒的正信大叔突然走上来和警卫理论,刀太郎看了一眼正信大叔,犹豫了一下还是制止了正信大叔。接着,他们的日语对白海晓完全听不懂,但是他不需要懂,因为台词都是他交待给鬼塚正信的。 「太郎,我明白了,这里是美国的学校,我相信他们不会歧视你,我立刻去校长那里投诉。」 「别管我的事。」刀太郎倔强地说完,径直朝咖啡厅走去。 正信大叔则由警卫带到了校长室。经过简短的抗议后,秘书递上来源武刀太郎的资料。乾瘦正经的黑人老校长拿起眼镜,仔细看了刀太郎的资料后,严肃地对鬼塚正信说:「对不起,源武先生,我对您孩子的事情感到惭愧,我代表学校向您道歉,我会亲自处理这起事件。」说着,他走过来握着鬼塚正信的手说:「源武先生,您的孩子是个有着音乐天赋的天才,我读了他的背景资料,我很高兴他能在我们拉菲耶高中就读。」 鬼塚正信有些满头汗地想,这事情完全不是海晓预料的那样,但是他还是就海晓安排他的步骤说了下去。 「校长先生,请打开窗户,这样您可以看到一些同样遭受过歧视的学生就在对面楼房上抗议,这些学生是太郎最好的朋友。」 黑人老校长迟疑地打开窗户,拉开窗帘,看见了对面房顶上站着的四个人,一瞬间,他立刻认出了这些人——大晴天、阿鬼和大虾站在两边给海晓和阮树打着黑伞,阿鬼那残忍嘲弄的笑容仍在嘴边,老校长的表情凝结在脸上,嘴巴慢慢地张大,站得笔直的海晓和阮树右手同时慢慢抬起,然后迅速地冲老校长伸出了笔直的中指。 「我的上帝!」老校长脑海里迅速浮现了多年前这四个小魔鬼在学校里天天闹事,到处打架,学校玻璃几乎没有一块是完整的,总有头破血流的学生家长上门质问他,甚至警卫都怕这四个魔鬼。然后有一天,有三个人蒙着面冲进他的办公室推倒了他,并冒充阿拉伯人要炸毁学校,只不过就是因为他扣留了他们其中一个闹事的!终于老天开眼,在一个倾盆大雨的午后,联邦执法机构的英雄们开着直升机和那个叫海晓的对峙后,从天而降的神兵抓走了他,海晓的党羽也从此消失不见,为此,他曾默默地在办公室感谢主的恩赐长达一年。而现在,这些魔鬼就站在窗外!而他们的朋友更要来我的学校就读。 不!这绝不允许!! 鬼塚正信看着老校长变戏法一样的苍白脸色,慢慢地转过身,然后哗的一声拉上窗帘,并且有些哆嗦地激动地对他说:「滚出我的办公室……」 鬼塚正信有些尷尬:「这……刚才您还说……」 「警卫!」老校长已经歇斯底里地大喊。 刀太郎没过多久就立刻被警卫请到办公室,接着拿着东西被请出了学校大门。刀太郎一脸委屈,失落、愤怒、失望,但漫无目的地朝街口走去的时候,突然看见了鬼塚正信,而鬼塚的眼神几乎是崇拜着看着街对面一个正在交待着一群员警的年轻西装高个子探长。这青年探长有着东方人的雕刻一样的侧面和一个义大利的高挺鼻子,高个子探长转身同样看到了他,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看了看三楼的校长办公室,又看了看表。 刀太郎看着海晓的脸慢慢露出了微笑,海晓看见刀太郎的表情,得意的心情逐渐没有了,他心说坏菜了。 刀太郎转身就跑。 「抓人!」海晓毫不犹豫地大喊。 瞬间,员警包围了刀太郎,刀太郎没有挣扎,只是指着海晓对抓他的员警们说:「我要和他说几句话。」 海晓无奈,招了招手,示意刀太郎上边上的一辆黑色吉普。 「所以,你就是我爷爷的美国的骯脏朋友?」 「嘿,注意你的言辞小子,这里不是日本。」 刀太郎双手被銬着,靠在沙发上慢慢一字一句说:「叫他们都出去。」 海晓示意78的两个同僚下车。 「我知道我爷爷在美国有很多类似你这样的朋友,我也知道他会想尽一切办法逼我回日本,所以我准备了后手。」 海晓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六岁的毛头小子。 「我写了一封信,存在一个电子信箱,我隔一段时间需要去延迟一下信的发出指令,如果我不去延迟,这封信就会发到你们着名的美国abc新闻。上面记载了我的故事,包括我偷渡到美国,包括美国密探们为了一些不知名的理由和我爷爷做生意,并把我送回日本,当然还有美智子,我会立刻和她取消婚约,并告诉日本黑道,我侮辱了她,然后甩了她。反正这个婚姻是他们安排的,他们自己需要吃下这个苦果。」 海晓的脑门已经开始流汗了。不用说,这个消息会是那些三八电视台最喜欢连续播放炒作的消息,接着,日本黑道会因为家族名誉的受辱而大打出手,不要说这消息会破坏整个soa(特别行动局)的计画,还会让整个情报部门蒙羞。 海晓开始佩服这个日本少年的决心和决绝,甚至带着残忍。 「好了,你现在明白了,除非我自己愿意,否则谁也不能送我回日本。现在请打开我的手銬。」 海晓打开手銬,并给刀太郎开了车门:「别得意,小子。咱们日子还长哦!」 「看你的证件,你应该姓海,海警探,请帮我拿一套正常的护照和入境档,我想我要是有麻烦你也不会开心,对吧?还有,我喜欢这个学校,我要在这儿完成我的音乐创作。」说完,刀太郎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朝地铁站走过去。 海晓拿起电话,茱迪那边愤怒的声音响起。 「你这让人噁心的垃圾袋,你卑鄙的计画得逞了?那可怜的孩子被送走了?」 「茱迪,我搞砸了。」海晓沮丧的声音传过来,「我根本不应该出那种餿主意,我道歉,茱迪,宝贝,你能帮帮我么?」 茱迪那边从未听见过海晓如此失落地求她,立刻心软了。 「好吧,你在哪?」 「那个咖啡厅。」 到了的时候,海晓和正信大叔正在一起唉声叹气地喝着啤酒。 「怎么了?阿海。」茱迪坐过去小心翼翼地问。 当海晓告诉了茱迪,刀太郎是怎么用局子和家族的名誉和还有他未婚妻的声誉作赌注的时候,茱迪脸色变了。 「这小兔崽子是应该被送回日本!」 「好了,现在我们需要重新计画。茱迪,你去联系一下我们移民局的朋友,我需要一些正经的证件,我现在要去学校劝劝老校长。」 校长办公室门被打开的时候,老校长正手拿着耶穌十字架祷告,看见海晓,他咽了一口唾沫,正要呼喊警卫,海晓露出了腰里的警徽。 「你……怎么可能会是员警?」老校长颤抖的声音响起。 「我也不想,布莱克先生,这就是命运,我后来被送到老鹰特别执法学校学习。毕业后……」 老校长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打断了海晓的话。 「我不会相信你的鬼话,我不管你有什么背景,你和你骯脏的朋友永远不会被允许踏入学校一步!」老校长愤怒地看着海晓。 海晓的表情变了。 他阴沉着的双眼刹那间变得黑云密佈,他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一字一句地说道:「老东西,这不是请求。我可以瞬间招来300探员包围你这破学校,所有的学生都会被搜查,我也会拿着法院的搜查令重新来到你这破地方,然后捣毁你所有的破烂傢俱,最后你就给我滚到一边和你的学生抱头痛哭吧!结束的时候,我会亲自保证在你的学校搜出一公斤的纯」白麵」和两百支枪械,留给你的只会是黄色的员警封锁条。」 「你不能这么做。」老校长捂着心脏,喘着气看着海晓的头上逐渐长出的两个尖角。 海晓吸了一口烟,吐在老校长脸上:「你可以赌一赌。」说完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这漫长的一夜所有人都没有睡好,海晓梦见自己下了地狱。老校长梦见了天堂,上帝告诉他,他无能为力,因为海晓就是撒旦本人。 第二天一早,已经转暖的三月末,天空中开始出现海鸥,树叶发着绿芽,熙熙攘攘的学生开始慢慢出现在拉菲耶门口。海晓和茱迪一人一个望远镜,站在地铁桥上的一端,看着眼前的画面,突然,一隻白色的海鸟掉落在大门口不远的地上挣扎着。可怜的小鸟双眼不知道被什么人用黑布缠住了,发出阵阵哀鸣,挣扎着飞起来,又撞到边上的树叉摔下来。望远镜中走过一个中国孩子,想过去解开,但是立刻发现了街道对面的两辆车和一些高大的黑人青年,和他们身边站着的一个化着吸血鬼妆的白人少女。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别过脸走开了。接着路过的孩子无一停下脚步,都快步地转过头走开,留下那可怜的小海鸟慢慢地就要走在马路上。这时,一把电吉他出现在镜头中,小鸟顺着电吉他爬到了少年手中。少年些许捲曲的长发下,有一张倔强又清秀的脸庞。他把小鸟放到嘴边亲吻了一下,慢慢解开小鸟头上的纱布,小鸟一刹那展开了翅膀,呼啦啦地飞向了蓝天。 少年露出了微笑,重新背上了吉他,根本不理会马路那边黑人的呼叫。海晓放下望远镜,紧锁的眉头舒展了,茱迪把一隻手伸过去握住海晓的手。 校长办公室手拿耶穌十字架、不停对这孩子比划和念经的老校长停了手,慢慢地转过身拉上窗帘,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坐下,慢慢地把十字架放进口袋,闭上眼睛。 马路对面的黑人们从车后备箱拿出了棒球棍,吸血妆少女走在他们后面,眼看人行道红灯就要结束,已经一闪一闪随时要变灯了。 第十五章 暴风雨来临前的一大家子梦想 「所以你就打算拿着望远镜在这儿看热闹?」 「那我应该干嘛?」海晓重新举起望远镜。 「看在上帝的份上,去帮帮那孩子,至少电话一下你那些朋友。」茱迪说着伸手去抓海晓的望远镜。 「天哪,你们女人为什么就这么急性子!」海晓用手挡开茱迪,「你要错过好戏了。」 「我早应该知道,你和你们华兴那些冷血打手没什么区别。哦,还是有,至少他们能打。」 海晓对茱迪的嘲讽无动于衷,仍然手握望远镜。 人行绿灯亮了,走在前面的健壮黑人足有一米九,后面跟着四五个高中黑人孩子,一群人冲过马路。 「叫你呢,小子!站住!」 刀太郎背着电吉他没有停下脚步,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黑人们快步往前走,路过校门口一棵大树的时候,穿着风衣的鬼塚正信从树后闪了出来。 「你疯了?滚开!」大高个黑人用棒球棍指着鬼塚正信。 「你餐馆的盘子洗完了么?就来这里装李小龙。」高个子黑人用一隻手拿球棒指着比他矮两头的鬼塚。 鬼塚正信的手慢慢伸进风衣,黑人们谨慎地后退了两步。突然,鬼塚正信掏出手来,双手做着握刀的动作,然后一个力劈,他双臂伸直两个拳头一上一下地落在一起,就好像手里真的有一柄武士刀,而刚才那一劈已经砍掉了对手的脑袋。高个子黑人在鬼塚正信的手掏出后还是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但是看清鬼塚手里并没有武器后,他嘲弄地笑了。 「搞什么?耍马戏?小矮个,还不给我滚开。」说着,他拿着球棒毫不客气地朝鬼塚正信的胸前捅过去,就在球棒马上触及鬼塚胸前的一瞬间,鬼塚的风衣打开了,他双手飞快地握住了什么,高个子黑人只觉得手中一轻,一股寒气逼人,没有人看清鬼塚是怎么出手的。 一把比他球棒长得多的武士刀挥过来的一刹那,已经斩断了棒球棍,他手中只剩下个棒球把,这明晃晃的刀尖离他喉咙只有一釐米的距离。刀尖下的喉结伸缩了一下,咽了一口吐沫,高个子黑人一隻手还握着球棒把,身子已经僵在那里不敢乱动了。 小脸苍白的茱迪放下望远镜,问海晓:「他是怎么把那种刀藏在风衣里的?」 「那刀没有刀鞘。」海晓拿着望远镜,头也不回地说。 对面停的两辆车中的第二辆车门打开,下来四个二十多岁的戴着金首饰的黑人,一个留着口子形鬍子的黑人掏出一把点45口径的手枪,飞快地拉了一下枪膛,跑着横穿马路来到鬼塚身后,拿枪指着鬼塚正信的后脑,其他三个人跟随在他身后。 「听着,丰田,你不知道你在和谁耍把戏。」鬼塚正信头也不回地紧握着刀,双目紧盯着他眼前的目标。 「放下刀,我只说一次。」拿枪的黑人大拇指拉开了枪栓。 突然,一颗篮球从远处飞过来,落在对峙的双方不远的地方,一弹一弹地滚到他们脚下。拿枪黑人身边的三个同伴迅速掏出怀里的手枪转过身,阿鬼嘴边掛着毫不在乎的微笑,穿着套头衫,走过来。 「把傢伙放下,不要对着我的朋友。」阿鬼微笑地说道。 「你他妈的又是谁?你又凭什么觉得你能发言?」 阿鬼转头用下巴示意黑人们看街角。一辆白色麵包车停在那里,驾驶位置上的阮树,手里拿着烟悠间地吸着,不时把手伸出来,把烟灰弹在窗外。麵包车中门被人拉开,里面儼然坐着五六个手持散弹枪和ak47的越南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黑人们。 「先把武器收起来。」阿鬼指着口字形鬍子的黑人。 鬼塚正信慢慢垂下刀,打开风衣把刀掛在风衣左侧一个特製的环扣上。刀身贴着风衣垂直立在内侧。 黑人们也收起枪,站到一起。这时,对面两辆车中的第一辆摇下车窗玻璃,伸出一隻满是金戒指的手打了个响指,口字形鬍子黑人跑过去,里面的人对他说了几句什么,发动了引擎把车开走了。 口字形鬍子慢慢走回了,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都把武器放下。 「我是麦非,东海岸唱片的麦非。我们和越南人一向没有过节,」麦非明显受到金戒指的指示,还算低调,「这学校是我们的,这个街区是我们的,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我想请问越青来我们这儿做什么?」 「我不管你是谁,刚才那孩子谁也不能碰。另外,这学校也不是你们的,从来就没是过,不用谈,要动手你就来!」 麦非沉默了一阵子,然后说了句:「不要太肯定,我们有的是机会见面。」说完,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黑人们也跟着他走了。化着吸血鬼妆的少女,眼神似乎还在找刀太郎,被高个子黑人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 转过街角,麦非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阿鬼。 海晓叹了一口气,阿鬼毫无谈判经验的口气,一句话就把黑人们推得没有选择馀地,和东海岸这层窗户纸这下算是捅破了。鬼塚正信看黑人们都走了,转身对阿鬼微微鞠躬。 「您是海晓先生的同事?谢谢。」 「什么同事,海晓是我大哥。」阿鬼大咧咧地答道。 「大哥?海晓先生不是员警么?」 「啊,这个嘛,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总之你家孩子的事情包在我们身上了。」 海晓把望远镜的视角移到联调局那辆看起来普通平常的蓝色麵包车上。他们一声不响地停在那里,摸不清楚他们想干嘛。 放下望远镜,海晓拿起电话,有三个未接电话,分别是吴望南、华为婷、埃瑞克。海晓犹豫了一下,回拨了埃瑞克的电话。 「阿海?」 「是的,埃瑞克,我这边不是太顺利,小朋友有点个性,另外有一群痱子(feds,美:联邦机构警探)在这里偷窥。还没闹清楚他们想要什么,更别说甩开了。」 「阿海,华兴昨晚出了一些事情,马家诺管理的三个中城钱庄昨晚分别被劫,初步估计损失三千万美金左右。吴望南在支援的过程中受了些伤。」 海晓没有说话。 「阿海,你在吗?」 「是的,长官。有进一步消息么?」海晓的声音很低落。 「暂时没有,我们的特勤小组封锁了现场和消息,联邦密探们还没有到。另外华命九昨晚醒来后,脑部有中风的现象,恐怕很难復原了,」埃瑞克停顿了一下,「阿海,不要自责,即使你不出这个任务,华兴的事情你也无能为力。」 海晓放下电话,把头枕在手臂上,趴在地铁桥上。 吴望南并不算是他的兄弟,华兴也并不算是他的家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种深深的愧疚感由远至近地涌上心头。全通天相信他,吴望南认为他是华兴的希望,而在华兴这些日子最需要他的説明的时候,他却在这儿做「保姆」。 「阿海,你没事吧?」茱迪察觉出海晓的异样,过来把手放在海晓的肩膀上。 「我没事,我需要回一次78。」海晓说完,疾步朝地铁桥下走去。 春天的纽约,有一番别致的景象,天空万里无云,由于是港口,天空时常飞过一群群海鸥,社区花园经常会有老人用麵包喂着到处聚集过来的海鸟,偶尔也会有流浪猫狗来一起用餐。 海晓加快了车速,他需要寻找一个答案,他刚刚被调走,华兴就出事了,也许只是巧合,但是他需要给他自己在人性的某个层次有个解释,好摆脱这困扰了他很久的内疚。 幸福大道,夜来香。 大虾在门口指手划脚地对黄毛说:「这里要有广告,这里要有牌子。」 拿到了地契以后,大虾决定把夜来香真正装修成自己喜欢的风格。夜来香的白麵包停在了门口,阮树一群人下了车。 阿鬼跑过来,拍了一下大虾的后脑:「画家,今天我们把东海岸那群黑鬼教育了,就是上次在超市门口要拿枪对我们比划的那帮。那天他们没拿枪对我们比划啊,想也不行!」阿鬼又要拍大虾,被大虾躲开了。 「谁也不能在心里想着用枪对着我阿鬼!」 「偏执狂。」大虾转过身继续和黄毛说装修的话题。 阮树兴致不高地打开门,走进了夜来香。 阿鬼和大虾交换了下眼神,跟了进去,走到他们专用的包厢,阮树电话叫了些外卖。 「阿鬼,从小到大我说过多少次,你就是不听。说话要给别人留馀地,要给整个局面留馀地。」 「树哥,我们都带着傢伙出来了,有什么好怕啊!最近一段日子受够了这鸟窝囊气,我想明白了。」阿鬼接着说道。 「想明白什么了?」大虾插嘴。 「人生就是这样,到处都是危险和挑战,与其每天提心吊胆,不如每天把傢伙准备好,这样活着才像条汉子,越南汉子。」 大虾在边上给阿鬼鼓掌:「阿鬼你最近吃什么了?」 阮树没有答话,阿鬼的一番豪言壮语似乎有着那么一点道理,但是他又觉得有些不妥,至于是什么地方不妥,他没有想出来。黄毛拿着午餐走了进来。 「坐下一起吃吧。」阮树帮黄毛把吃的放好。 「树哥,华兴好像出事了。」黄毛坐下后帮他们摆好筷子。 「怎么了?华老九掛了?」阿鬼迫不及待地问。 「那倒没有,听说是中城华兴的钱庄被抢了,三个钱庄都被抢了。」 「现在的华兴可不是以前的华兴了,家门口都能被抢。」阿鬼说着风凉话。 阮树没有理阿鬼,转头反问黄毛:「黄毛,你说华兴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黄毛挠了挠头:「我不知道,树哥。但是听我华兴一些朋友说,都是因为九爷年纪大了很多事情过于忍让,被韩国人趁虚而入,背后捅了一刀,把好多生意都抢走了,华兴现在好多堂口都对九爷不满。」 阿鬼来了精神:「我说什么来着,树哥你看见没有,每天提心吊胆的华老九还不是要被人做掉!我看他就是没有做到每天准备好傢伙,咱们越青可不能范这样的错误。」 「吃饭,吃饭。」阮树拿起了筷子。 78分局,局长办公室。 里昂用手摸了摸自己整齐的小鬍子,慢慢说道:「阿海,每年鹰校都会送毕业生的资料给我们,亚裔的、非裔的、西班牙裔的。你在亚裔毕业生中的表现并不是最好的,我坦诚地说,选中你就是为了让你这没什么经验的菜鸟去搅局,我并不希望埃瑞克当选,从个人角度上我欣赏他,甚至仰慕他。他有着一颗孩子般执着的心,但是就专业角度,我不希望他当选,他是那种会竭尽全力去追求他理想中执法环境的人,但是他缺少对于这个社会、这个世界的认识。」 里昂走过来,坐到海晓对面的沙发上。 「如果所有事情都按照法律执行,纽约早就被极端主义分子炸成废墟了。你要和狼作战,就必须学会他们的战斗方式,适应他们的思考习惯。天不遂人愿,命运把埃瑞克推到了这个位置上,而你呢?也存活了。在这过程中,我不得不说,我发现了你有一些从其他优秀学院派身上看不到的特殊东西,这些东西正是我们需要的。独立思考能力,你甚至会去质疑你的顶头上司,当你遇到你认为不合情理的状况,但我不会给你任何的解释。海晓,我会教你一种思维方式,能不能解决你的问题,就看你自己了。」 里昂停顿了一下,点了一支烟继续说。 「每当你遇到一个难题,或者说一个你目前解决不了的事情,你就把自己解放出来,把你自己想成马路上一个不相关的路人,再回头看这些事情,你会发现这些思路都清晰了。拿目前华兴的事情做个比方好了,如果你还是你自己,你会落入无穷无尽的情绪陷阱,是的,你叱吒风云的岳父现在可能生不如死地躺在医院,对你寄有期望的家族正在慢慢走向末路,希望以后跟随你的兄弟被打劫,这一切都让你去自责,去内疚自己为什么不能把事情做得更好,而正是这种情绪让你的正常思维陷入僵局。如果换成一个和这些事情不相干的人,比如我去思考这件事,我会觉得华兴垮了没什么不好。在这个机会上,也许你另外一帮兄弟能抓住而得到更好的发展,你们中国人不是经常讲江湖?我的印象中,这些有水的地方总是有波涛,总是会翻滚。这么说可能是有些冷酷,可这不就是人生?你的人生里你能对得起一切东西么?你能让所有人都皆大欢喜?不可能,海晓!路人的思考模式就是在一个谜局里迅速在自己的队伍里站好。对于其他队伍里的人和事,你只需要一种情绪,就是冷静地寻找他们的弱点,耐心地等待出手的机会,不要有一丝的怜悯,因为这些怜悯根本不值钱。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冷静地观察这个迷局中的变化,放下你的自责情绪而好好想想你怎么在这个局面中获利。如果说埃瑞克和里昂代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和思维模式,那么,他们也同样代表了执法机构中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关于那个孩子,海晓,我们恐怕没有太多的时间,你需要儘快想办法解决,我们等不到他读完一学期就会慢慢发现自己不适应美国。至于华兴,老楼不倒下,新房子永远盖不起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出门后,海晓坐上车给吴望南拨了一个电话。 「阿南,昨天的事情我听说了,真是抱歉,现在帮不上什么忙。」 「没事,阿海,条子的活本身就不好干,我理解。」 「现在有什么我能做的?」 吴望南犹豫了一下,说道:「暂时先这样,阿海,很多事情我相信是内部的,你的立场不会允许你介入。全叔去台湾了,他希望安排好退路,带九爷去台湾休养。」 「华兴五月的选举你有什么打算?」 「毫无头绪,阿南,你有什么好主意?」 「日子太紧,什么主意都白搭。本来全叔希望最后去劝于海四和他的堂口,现在看来,基本上这些事情都是于海四在后面折腾出来的,看看全叔能不能在台湾和澳门找到更多的支持吧。」 「你的意思是现在和于海四他们翻脸得不到大多华兴的支持?」 「是啊,阿海,看九爷的现状,所有人都会为自己打算,咱们又抓不到什么具体的东西拿家法制他们,等全叔回来吧。」 「你的伤怎么样?」 「皮肉伤,没事,我养两周就行了。你叫阮树他们自己小心,这年头不好,对了阿海,你相信『附身』这类的说法么?」 「什么附身?」 「没什么,我随便说说,那就这样,阿海,有消息我给你电话。」 一种暴雨将至的低气压突然让海晓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他茫然漫无目地开着车,当心情逐渐平復下来的时候,海晓抬头看见了熟悉的海边木板地。他停好车子,买了两听啤酒和一个热狗,走到一个码头边上。 「老海别洩气,还没到最后一步,还有希望!」海晓咬了一口热狗。 「要唱首歌么?老海,来嘛别害羞,发洩一下,唱首什么歌好呢?」海晓把剩下的热狗一口气塞进嘴里,打开一罐啤酒。 「好好想一下,要唱什么,为什么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想唱什么就唱什么呢?」海晓继续自言自语地喝了一口啤酒。 天空有些许云彩挡住了阳光,这时,电吉他的声音响起,海晓看见了刀太郎。 源武刀太郎就在不远的地方,身边坐着一个穿着牛仔裤、白t恤衫的日本女孩,正在用日文说着什么像鼓励着刀太郎,刀太郎微笑着冲女孩点点头,吉他声渐渐变得熟悉。正当海晓犹豫着这熟悉的前奏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刀太郎用蹩脚的中文唱起来。他似乎经常高吼而稍微有些撕裂的嗓音,伴随着女孩稚气未脱的轻声合着。 天生你是个 不屈不挠的男子 不需修饰的面孔 都不错 风霜扑面过 都不可吹熄烈火 几多辛酸依旧他 都经过 海晓闭上了眼睛。 不管身边始终不停有冷笑侵袭 你有你去干 不会怕 即使瑟缩街边依然你说你的话 那会有妥协 命运是你家 刀太郎似乎并不太熟悉这个曲子,接下去的歌词似乎有些唱不出的时候,边上传来了海晓的声音。 从没埋怨 苦与他同行 迎着狂雨 伤痛的灵魂 不经不觉里独行 刀太郎回头看了一眼海晓,随后转头紧握住吉他弹起来: 天生你是错 长于水深火热中 可惜他根本未知 只苦干 温馨笑面里 太多辛苦的痕跡 今天即使他受伤 都不觉 随后三个人都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不管身边始终不停有冷笑侵袭 你有你去干 不会怕 即使瑟缩街边依然你说你的话 那会有妥协 命运是你家 从没埋怨 苦与他同行 迎着狂雨 伤痛的灵魂 不经不觉里独行 海晓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一刻他突然觉得刀太郎很像小时候的他。这首黄家驹早期的《命运是你家》说出了他们的共同点,某种程度上,他、阮树、刀太郎,甚至吴望南都是这样的人。 音乐是一种神奇的东西,他能瞬间把一些不在一个平行线上的灵魂拉到一起,不再陌生。 海晓在刀太郎身边坐下,把手中另外一罐啤酒递给刀太郎,刀太郎不客气地接过来打开喝了一口,递给了身边的女孩。女孩子喝了一口,有些羞涩地坐着冲海晓点了点头。 「我妻子小岛美智子。」刀太郎做了介绍。 海晓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双手撑着自己看着远方的大海。 「所以你不打算劝我回家什么的?」刀太郎打破沉默。 「我去买些零食。」美智子知趣地站起来,朝木板地上的小店走过去。 「不谈工作,现在是午休时间。」 「海哥,我能叫你海哥么?」刀太郎安静的时候有一丝乡下少年的纯朴。 「海哥,我并不是不喜欢家里的安排,我和美智子也很相爱,但是我希望我能安排我自己的人生。即使和美智子结婚,我也希望能自己作主,不用和那些大人一起,那么多仪式,那么多规矩,我和美智子就是希望无拘无束地生活。」 海晓感触地叹了一口气,掏出一包白万:「这个就不给你了太郎,不是什么好东西。」 「其实我也很想我爸爸和爷爷,也很想北海道,但我不喜欢东京。」 「其实纽约和东京没什么区别吧,我是说和北海道那样的地方比起来。」海晓插嘴。 「纽约没有他们的嘮叨,没有什么都安排好问也不问一句的无礼。海哥,我想成立自己的乐队,走自己的路。在东京我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我只能走爸爸和爷爷安排好的路。」 美智子拿了两包薯片和一些其他零食走了回来。 「你们现在住在哪里?」海晓问。 「离学校不远,租了一间地下室,虽然很小,但是美智子打扫得很乾净。」 「这样吧,太郎,我们先不提你回东京的事情,但是毕竟你爷爷和我老闆认识,我想儘量让他们都放心,你搬来和我住吧,至少我能知道你们是安全的。」 「可以么?」刀太郎有些惊喜,他飞快地用日文和美智子说了些什么。美智子张着大眼睛看着海晓。 「好啦好啦,不要那样看着我,现在就走吧,回去收拾东西,鬼塚先生那边我去帮你们说说。」 「那就麻烦了,海哥。」刀太郎站起来,拉着美智子冲海晓深深地鞠了一躬。 唉,海晓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美好的东西人们总会试着去保护,却不去想着接下来可能遇上的风雨。 刀太郎的行李很简陋,倒是美智子大包小包有一些女孩子的东西。到越下的时候,没人在家,海晓让刀太郎住到了他和华为婷以前住的二楼。 海晓让刀太郎他们先收拾,自己下楼给鬼塚正信拨了电话。 「海晓先生,你好。」 「鬼塚,我把刀太郎接到我家暂时住下,这样他的安全我可以照顾一下,回日本的事情我们慢慢想办法。」 「是的,海先生。」 「你有什么要安排的?」海晓问。 「没有,海先生。」鬼塚的态度有些奇怪。 海晓掛了电话,反应过来,鬼塚被联调局的人扣押了。海晓拨通了78分局麻烦的电话系统。 「找下老麦。」 等了一会儿,老麦的声音响起:「阿海,有麻烦?」 「那孩子我接到我这里住,先保证不出事,然后再商量回日本的事情。」 「真有你的阿海,你确实有些办法,你找我干什么?」 「他们家保镖被联调局的人抓了,对,就是那个鬼塚。」 「阿海,刚夸了你,看来你还是太嫩。对付联调局那些人,一定不能给他们好脸,这些人从来就是不知节制,蹬鼻子上脸,你看我的吧。你在哪儿?」 「我在家。」海晓回答。 「你等着,我带人去接你。」老麦掛了电话。 不一会儿,老麦开车到了门口。 「怎么就你一个?」海晓上车讶异地问。 老麦努了努嘴,海晓朝后看去,一辆加长子弹头式警用运兵车,隐约看见开车的大汉蒙着面。 「我靠,不用这样吧?」海晓有些担心地问。 「是的,必须要这样,必须一次性地让他们知道,不得介入我们的案子。阿海,有些事情你要知道,就是对付官僚机构,你必须比他更官僚!更强势!尤其在这个事情上,现在不阻止他们,马上就会有fbi发佈会,我们会被搅和得一团糟。」 在布鲁克林一个不起眼的社区里面,一个墙皮都花了的破烂小别墅里。鬼塚正信在一间空旷没有傢俱的屋子里被銬在一个桌子后面的椅子上,崔约翰和他的两个手下正在讯问鬼塚。 崔约翰拿出一打照片。 「这是去年底我们的卫星照片。大货箱、运输船、迈阿密港口卸货的日本船工、大阪号的日本船首文字。接着,大船运输的船首文字,不同的运输船,同样的大货箱。这个是上周的,崔约翰又拿出一打照片。两个日本孩子背着大包小包,大阪号的日本船首文字,船长护送小孩子下了船。」 鬼塚正信看了几眼闭上眼睛。 「好吧,我提醒你一下,鬼塚先生,那批货价值大约一亿两千万美金,你们的大阪运输接到的美军日本基地的订单,货送到迈阿密,随后货物从迈阿密到纽约的路上被劫持。虽然有情报说古巴叛军装扮成海盗截取了这些货物,但是也有情报显示纽约华人黑帮头子华命九也参与其中,不要告诉我你们天命组和中国地区的华兴没有商务来往,这案子显然有内部人员参与,最后交给军方处理,到现在军方没有给我们一点资料。感谢你们,上周你们组织唯一的继承人源武刀太郎乘同样大阪运输的货船来到纽约,被我们的监视卫星拍到了。然后我们查到有人以小岛美智子的名义在曼哈顿註册了一个电器公司,註册资金是两百万美金。再说说这两个孩子现在在哪?海晓家里住着,海晓是谁?华命九的女婿。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不要告诉我是巧合,我从来不相信巧合。让我想想,你们伙同华兴和古巴那些匪徒抢劫了我们的军火,但是货物不太好出手,钱也没有顺利的管道回到你们天命组,所以你们的继承人来到纽约,华兴负责接待,然后把钱洗到他们名下。最后开始你们的跨国联合犯罪?」 鬼塚正信目瞪口呆地看着崔约翰。 「被我说中了是么?那不妨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需要知道的,我在法官面前替你说说话,让你有生之年还能回日本养老。」 「不是,先生,我觉得你可以去好莱坞发展。」鬼塚正信表情严肃地说。 崔约翰一巴掌拍到桌子上:「你以为这很好笑?我马上就可以用偷渡罪名起诉你们天命组的宝贝孙子,我会抓他去我们的太平岛监狱,然后我会召开记者招待会,和他们说刚才那些都是你告诉我的,然后我们国际分部东京的探员会亲自问候你的老闆。你猜猜你的结局会怎么样?好吧,我替你说,根据你们日本人的规矩,少主子被关押在美国,由于涉嫌恐怖主义活动,不准假释,你将被罚切腹。」 崔约翰得意洋洋地说:「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和谁耍把式,联调局的权利和可动用的资源是你想都想不到的。」 就在崔约翰得意洋洋地把一张张照片重新收拾好的时候,别墅的大门传来「咣」的一声巨响,接着,全副武装的蒙面大汉们从各个方向冲了进来。崔约翰的两个手下还算矫捷地刚拔出枪,就被mp5战术衝锋枪的镭射瞄准器对准了头部。 「放下枪,放下枪。」吼声不绝于耳,四五个红点同时出现在他们三个的眉心。 「自己人,自己人。」崔约翰有点慌了手脚,示意手下放下武器。 「我们是联调局的特别探员,我现在会慢慢掏出我的证件,请不要开火。」崔约翰说着,手慢慢打开衣服,希望露出腰间的fbi徽章,但是立刻被冲上来的一个蒙面戴钢盔的大汉一枪托打倒,并迅速按住,用软銬把双手在背后卡死,其他两个手下也同时被放倒。 老迈正气凛然地走进了屋子,海晓跟在他身后。 「海晓,你知道袭击联邦探员是多大的罪么?」崔约翰看见海晓大怒。 老迈示意别动队员把崔约翰扶起来。 「soa特别行动局,我是文森探员,他是海探员,你能解释一下你和我们的人证在这儿做什么吗?」 崔约翰看见soa的证件脸色迅速软了下来,有点像斗败了的胖公鸡。 「国土安全局也在插手这个案子?」 老迈示意别动队员带其他人出去。当屋子里只剩下老迈、海晓、崔约翰三个人的时候,老迈把崔约翰扶到凳子上,拿出一把大钳子贴近他的鼻子和顏悦色地说:「崔探员,非法绑架、非法囚禁、虐待,你知道你的前途立刻就会结束在这儿么?」 「你想怎么样?」崔约翰完全没有了刚才上风的气势。 「我想你还有你那些联调局的同事离我的案子远远的,这个屋子里面所有的资料都归特别行动局所有,以后也不要再把鼻子伸到我们的地方来,我就当今天没见过你们,我说得够清楚么?」 「但是我总要有个解释,对局里。」崔约翰无奈地说道。 老迈叹了一口气:「我给你两条路,我的局长会和你的局长解释这件事,我们会指控你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破坏了我们的案子,这些都是我们的——」老迈指了指地上散落的资料,「或者我们不插手,你自己想办法找个藉口,告诉你的局长,案子结束你查不到什么东西,你自己选。」 「可以把我的手銬解开了么?」崔约翰想了一会儿无奈地说。 老迈用大钳子把软銬夹断。 「崔探员不要往心里去,这些都是公事,希望你明白,很多东西涉及国家安全,我无法让你带走,也不能给公眾造成一些没必要的恐慌。」 海晓、老迈、鬼塚上了老迈的车,别动队员们上了子弹头把车开走了,留下三个联调局的倒楣蛋在屋里沮丧着。 把鬼塚送回旅店,简短地交待了下刀太郎的情况后,鬼塚表示了感谢。 海晓下楼和老迈往78开去。 「我们会不会和联调局结仇?」海晓有点不安地问。 「笑话,你去打听打听所有联邦机构谁和联调局没有仇?他们自大、偏执、丝毫不顾别人感受,不管你在这案子上付出了多少心血,他们一来,毫不客气地就请你滚蛋。如果不是现在我们直接归国防部,还不知道要吃他们多少苦头。」 「当然,他们也不是全都是混蛋,」老迈语气稍微有点缓和,「但是阿海,这些都是公事,在这上面讲的是主导权,如果你不够硬,最终你拿不到案子,没有资料,你的下场会更惨,所以有时候寧可混帐一些也要拿到主导权,有了主导权,接下去的事情会好办很多,这个慢慢你就懂了。有了案子,你的机构才能生存,阿海,记住这个道理,联邦政府每年的消减条例可绝不讲情面。当然,这都是黑暗的一面,你要往好处想的话,也只有我们能够对付那些恐怖分子。好啦,看看那些资料有什么我们能用的。」 海晓翻开资料看了一会儿,慢慢合上了。 「幸亏我们拿到了这些资料,老迈,有很多有用的资料,对了,关于军火那个案子咱们瞭解多少?」海晓心虚地希望试探下老迈。 老迈意味深长地笑了:「你指什么?阿海,关于你的那一段?我们都不知情。」 「老迈,如果把我当队伍里的自己人,起码应该告诉我点吧?」海晓有种命根子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 「回去让头儿告诉你吧。」 到了里昂办公室,做了简短的报告,并把资料递给了里昂。里昂看了会儿资料,沉默了一会儿说:「去简报室吧。」 里昂和老迈把海晓带到走廊尽头一个特别的电梯,接着下了地下二层,一个需要指纹加眼球扫描才能开啟的会议室。 与其说是会议室不如说更像一个小型电影院。一个大萤幕下有着一排排的座位,边上有许多海晓叫不出来名字的仪器。里昂在第一排坐下,老迈和海晓坐在他边上。里昂拿起一支烟点上。 「96年之前,我们这个部门并不叫做soa,我们只是国土安全局下属的一个行动机构,没有自己的名称。要感谢李虎,他提出了『守桥人计画』,显然,执法机构的决策层不想把所有权力都交给李虎,所以,这个计画交给我们负责。埃瑞克局长分认计画中的国内部分,也就是和我们的线人们保持良好的关係,一旦线人们有了情报,我们分局就开始行动。最初我们还是非常严谨地按照执法程式那一套,将可疑分子遣送,或者引渡,但是后来慢慢发现这样的做法收不到成效,因为这些人渣总会找到其他的方法重新带着更隐秘的爆破装置回来,将更多无辜的平民送向死亡。99年我们获得了自己的分局名称soa,并获得行动称号『十五行动』,配备了自己的专用卫星,也有了特别的执法权力,就是在特定的案件范围内,可以调动一切执法机构的力量,包括有限的军事行动小组。如有必要也可以直接报告国防部,获得跨国行动能力。当然,这些都是绝密的资料。海晓,现在时间不多了,我们可以调用的人手也有限,所以你在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被应召入伍了。是的,准确来说,我们并不属于执法机构了,我们是特别的军事机构。我们也没有辜负国防部和总统的信任,两年内,我们破获和剷除的极端恐怖主义小组比cia和fbi加起来的都多,能成为十五行动的一员,你应该感到荣幸。」 里昂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萤幕上立刻出现了一张张清晰的卫星照片。 以一张海晓歪头看转盘的大特写拉开了序幕,海晓鬼头鬼脑地跟着全通天走在大西洋赌城海边的木板地上,一些赌客样子的人陆续走进一个转盘赌场的后门,接着军用小艇开向外海,小艇上坐满了荷枪实弹的美军士兵,当然,这是那些古巴雇佣兵。接着出现吴望南紧握狙击枪的照片,接着劫船、调货,一艘夸张的导弹巡洋舰出现在银幕上,接着爆炸、跳船,那天所有的一切就像幻灯片一样出现在银幕上。 海晓的心情从尷尬到沮丧到心惊胆颤。 里昂「卡塔」一声关闭了银幕。 「海晓,我无意对你展开调查,但是我也希望你知道,我需要你把你所学的一切毫无保留地用到这个机构,并严格地保密你所知道的一切,任何问题出现,我不会拿恐怖主义起诉你,你会直接以叛国罪被处决,当然,这是由于你没有时间再被送回鹰校进修的下策,不要有被威胁或抓住小辫子的感觉,我们谁又没有小辫子被山姆大叔(美国政府)抓着呢?好了,歷史课结束,现在老迈给你作作简报关于,现在这个案子。」 老迈清了清嗓子,慢慢说道:「两年前,我们收到一个匿名组织的线报,都是关于极端主义小组潜入美国的,成功破获了其中几个以后,他们在去年给出了一个重大袭击的情报。根据情报,这次袭击是基地组织策划了很多年的,破坏力相当于当年的珍珠港,应该就在今年的国庆,也就是七月四号,但是要求我们相应地用一些调查去换。这个组织声称有一艘日本的沉船,上面有日本在二战时期从他们国家带走的一些对于他们民族非常重要的文化古物,他们需要知道这个沉船的地点,好方便他们去打捞。随后,我们通过日本的美军基地联系上了天命组,经过一年多,他们终于有了消息,那么交换条件是所有美军相关船业的运送物资的合同,也就是联调局资料里面的大阪运输,当然,他们的小孩也是从这个线路上跑到美国的,那200万美金是女孩子的妈妈的私房钱,显然她是知道自己女儿要和源武走,无奈之下给孩子的学费。至于那些武器,李虎是不是安排了一次黑吃黑,军方是否有人参与,李虎在总局长这个位置的几年的确上上下下被他搅得乌烟瘴气,但这些不在我们的职权范围之内了。」 「回到咱们这个事情上,就在我们费了劲把美军基地的条件都谈妥,要求他们去签这些合同,而美军给了他们几个单子也算满意的时候,源武刀太郎带着小岛美智子爬上大阪运输开往纽约的货船。源武神藏知道了自己的孙子翘家之后极其震惊,最终取消了合同,而要求我们必须低调且不被外人知道的情况下保证他的孙子和孙媳妇能安全回到日本,这里牵扯日本黑道的联姻和合併。你现在看到了,我们已经在悬崖边上了,现在日本人不要合同要孩子,军方却在催我们赶紧把合同的事情搞定,他们好开始年度的补给运输计画。日本人在催着他们的时间表,那个神秘组织在催我们要地点座标换情报,国防部在催命要我们赶紧查出今年这个大的恐怖主义袭击计画,这该死的买卖一开始就註定是赔本的。我们又不能和军方说日本人不要这运输合同了,这可是我们付出了很大的情报和其他代价说服军方採用天命组的货船。现在局里的其他人都在拼命替军方干活,好拖延合同签订的时间,但是军情处那些人可不是吃乾饭的,他们早晚会发现这些问题。」 海晓擦了擦头上的汗,报告了这两天策划的一切关于刀太郎,以及刀太郎可能会有电子信件曝光给媒体的威胁。 「这个兔崽子要是好弄他就不会是源武家的孙子!好了海晓,我不需要知道细节了,我只需要知道结果。海晓,我们时间不多,给你两周时间必须把孩子送回日本,当然秘密的,也不能让任何媒体知道消息。」 海晓到家的时候,阮树正在吧台电话联系着越青的生意。 「那两个孩子呢?」 「被大虾抓到他房间去看他那些画去了,他们在假装文化人聚会。」 一会儿,大虾满意地下来了:「他们很喜欢我的画,我去做饭了。」 海晓笑着摇了摇头,上楼发现为婷不在家,这些日子又没有好好地陪她,海晓自责地想,估计她去医院看她乾爹了。 就在快开晚饭的时候,哭红眼睛的华为婷进门了,后面跟着一个同样哭红了眼睛的古典型美女,穿着黑色的长裤和白色的衬衣,披着一件外套,拉着个旅行箱。 阮树看着海晓撇撇嘴,阿鬼和大虾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让人看一眼就会充满怜爱的古典美女。 海晓突然想到这是谁了,他的「no」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皮鞋姐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上楼!」皮鞋带着命令的口气。 海晓灰溜溜地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她们上楼了,留下阮家三兄弟像一休一样抓着脑袋想不出所以然。 「海哥……我是袜子。」 「我……我知道。」海晓有些结巴。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海海从小就喜欢你,所以你放心,他绝不会反对你住在我们这儿的。」皮鞋斩钉截铁地插嘴。 海晓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说了句:「我们这儿有些简陋。」 袜子眼圈红了,她的小眉毛微微皱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美。 「海海,小静的爸妈在新洲一次车祸中去世了,」华为婷的眼圈也红了,「她已经无处可去了,我知道这样做也许你会生气,但是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流浪,海海,我们要给她一个家!」 华为婷看着海晓,下巴微微颤抖着,雷小静把头靠在华为婷的肩膀上。 「海海,我乾爹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们俩现在就只有你了,如果你不要我们,我们就……」华为婷站在那里,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这种招数叫超必杀,没有任何一种东西能破解,海晓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投降,完全地交出指挥权。 「好啦好啦,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宝贝。」海晓狡猾地说了一个「你」。 「我们——」皮鞋姐不依不饶地看着海晓。 「当然,你们。给我点时间去适应好么?不要哭了,我去帮弄饭菜。婷婷,你帮小静收拾下。」 海晓带上门,长嘘了一口气,走下楼梯,看见三张几乎一模一样的有着奇怪笑容的脸。 「阿海,这个……」 「不要问!」海晓心烦意乱,「今天吃饭的人恐怕有点多。」 「不要去做饭么?」海晓指着厨房,看着阿鬼和大虾。 「阿树,我完了。」海晓坐在吧台,看着阮树说道。 「你把你老婆最好的朋友勾搭了?然后她们两个现在一起对付你?阿海,你帮帮我好么?晚上千万别把这拆了,咱们不容易……」阮树担心地问。 「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阿树。」 「那怎么了?」 「我……」海晓话还没有说出口,皮鞋姐拉着袜子妹下了楼。 「阿树,可以吃饭了么?我的宝贝快饿死了,我陪她去买点东西。」 「皮鞋哪来的妹妹?」阿树回过神来。 「我……我也不清楚,也许是什么表亲的。」 「那你慌什么?你老婆的妹妹能把你怎么样?还是你小时候对别人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我很清白,阿树,只不过我不适应三个人在一起生活。」海晓放弃了解释。 「我觉得很好啊,我很喜欢一大家子住在一起,阿妈嫌我们闹,从来不爱来,但现在你领养那两个日本孩子,再加上皮鞋她妹妹,我们又一大家子了,阿海,我记得你小时候也很喜欢这种一大家子的生活啊。」 海晓拿了杯柠檬茶坐在一边发愁去了。 这男人是非常奇怪的动物,他们可能会背着自己老婆和美女调笑,并乐在其中,但是如果自己老婆把一个女人弄到家里脱光指着这女人,命令你必须去做一次,这男人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的,这就像受罪。 饭菜都摆上桌的时候,皮鞋嘻嘻哈哈地拉着羞涩不爱说话的袜子妹回来了。海晓指着刀太郎介绍给大家。 「这个是源武刀太郎,边上的是他订婚的妻子小岛美智子,在我们这里暂住。」 「请多关照。」刀太郎大方地拉着美智子站起来向大家鞠躬。 「我说一下。」皮鞋站起来。 「今天我们一大家子在一起吃饭我很开心,海海也很开心。」 海晓低头等待被宣判。 「这是雷小静,我从小的好朋友,她会在这里长住,我想大家没有意见吧?」 三隻拨浪鼓一样的头摇的表情也那么一致。袜子有些矜持地低头微笑。 「还有一件事情,为了避免你们乱打歪主意,有件事要宣佈一下——就是小静是海海的二老婆。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也商量了很久,最终达成在一起生活的……共识。」皮鞋咬文嚼字地看着大家的反应。 海晓恨不得有个洞让他鑽下去,他拿起一隻鸡腿假装啃起来。 「海海?」皮鞋用手敲打着桌面。 「哦,」海晓假装猛然清醒,放下鸡腿,「我没有什么意见,我们家婷婷说了算。」 皮鞋用手指着鸡腿,海晓把鸡腿放在雷小静前面的盘子里:「吃……吃饭吧。」海晓已经乱了。 雷小静笑了一下,把鸡腿递给皮鞋:「婷婷你吃吧,有些油。」 阮树三兄弟张大嘴下巴快掉在地上,他们看着海晓,海晓慢慢站起来,拿了个盘子挡在头上朝洗手间走去。 刀太郎很疑惑,悄悄问大虾:「你们中国黑社会可以这样?娶两个老婆?但是好像海哥不是很开心?是不是中国男人在家里地位不高?」 「他们中国人,我们越南人一直没有搞懂过。」大虾拍了拍刀太郎肩膀。 「我懂了,如果是这种地位,两个女人一起管着男人,可能是不会太高兴。」刀太郎若有所思地回答着,美智子捅了刀太郎一下。 那边,海晓拿着盘子从洗手间出来了,似乎洗了把脸,回了神。坐下用筷子叨了两个春捲,给了华为婷一个,给了雷小静一个。 「这才乖!」皮鞋掐了海晓脸蛋一下。 那边美智子也叨了一个春捲,微笑地放在刀太郎的盘子上。 「小兔崽子你别得意,现在这些都是暂时的。」海晓恶狠狠地用筷子指着刀太郎说。 雷小静好看地笑了一下,低头夹起些酱牛肉,放在华为婷盘子里,又夹了些放在海晓盘子里。 晚餐在一种舞台剧的气氛下结束,罗密欧和茱丽叶上楼去适应他们的新家了,狼外婆带着灰姑娘也上楼了,留下小红帽和三隻小猪收拾碗筷。 「其实我们后来慢慢看出来了,是皮鞋姐娶二房,不是你娶二房。」大虾说。 「我是不是把她惯坏了?」海晓放下碗筷坐下。 「绝不能放任自流,」阮树插嘴,「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你在你家就没有地位了,当然,从小我们就知道皮鞋是什么样的女孩,倒是不担心她做出什么来,但是阿海,一个男人在家里的地位很重要啊。」 「没错,树哥说得对。」大虾和阿鬼在边上随声附和。 三个人折腾半天,给海晓出了很多古怪的主意,例如逐渐克扣皮鞋的零花钱,但是后来发现这些都不适用,皮鞋各方面都很强势,谁知道皮鞋从娘家带过来多少私房钱。最后大家都叹气了。 「海海睡觉觉了!你在干嘛?」皮鞋在三楼趴着楼梯喊。 「我们能偷看么?海哥。因为现在你完全弱势了,和小时候不一样,我们真的很有兴趣……」 「我他妈的真斗马!不敢相信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海晓不敢置信地看着大虾。 「他们也想看。」大虾指着阮树和阿鬼。两个人双手合十期盼地看着海晓。 「听着,我是认真的,我的生活可能会变成一团糟,你们都知道,好不容易我和婷婷最终能在一起有了安稳的家,现在这乱子出来我根本不知道这会朝哪个方向走。我真的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种生活,每天可能有不同的女人,但是心里总是空荡荡的。真的不想,也不能!」 「算了,别闹了。他是认真的,」阮树开了口,「收拾东西,还不赶快?」 海晓推开门进去,两个女孩似乎很开心,在床上嘰嘰喳喳说着小时候的事情。 海晓心慌意乱地洗了澡,擦乾头发的时候他对自己说:「阿海!听着,你的生活朝哪个方向走就完全取决于你的克制力。」接着他拿凉水洗了脸,穿了睡裤推开门,走入了黑漆漆的卧室。 「你要睡中间么?」皮鞋忍着笑。 「真的不了,宝贝。我睡边上就好。」 海晓躺下的时候,身边的皮鞋过来抱住他,在他耳边轻柔地说:「怎么了,海海?我们会吃了你么?」 袜子用被子蒙住头,躲在皮鞋身后。 「我让你选,你睡中间,还是静静睡中间,你睡中间你可以转身抱着我睡,静静睡中间你要抱着哄她睡,我不介意。」 犹豫了一下,海晓翻身躺到了中间。 「平躺。」皮鞋命令海晓。 袜子乖巧地把头靠过来枕在海晓的臂弯,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到了海晓的胸前。 「你想怎么要我们?」皮鞋有些沙哑地喘气问海晓。 「我们不能再回到以前,婷婷。」海晓挡开皮鞋越来越不规矩的手。 「切,你还敢说以前,不知道谁偷偷溜进我们家,说要给我们两个讲故事,整晚手脚都不老实。」 袜子轻轻地笑了,她光着身子卷成一团依偎在海晓怀里。 「咱们别说那一段,再说那时候我也没得逞过。」 「废话,那是在我家,你怕我叫,我爸就在楼上,再说那时候我们才多大,也不让。」 「心虚了吧?那时候是谁啊说我们抱在一起其实没什么?」 「小袜子还信了你的鬼话,不知道被你占了多少便宜,一晚上就听你在那翻来覆去睡不着。」 看海晓不说话,皮鞋转而安慰他:「其实都没什么,海海,我们愿意,现在都愿意的,那时候也愿意。我生命中没有什么不可以和静静分享。好么?海海,别不要我们。」 「婷婷,我们能最终走到一起真的不容易,这样一个家,当然,袜子来了我也很高兴,但是我们真的不能回到以前,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胡闹了。我也真的希望袜子能和我们永远住一辈子,但是,袜子总也要有一天找到她生命中的那个人,不是么?」 说起小时候,海晓的思路反而清晰了,充满情欲的空气逐渐消散了。 「在鹰校那四年,我自己想清楚了很多东西,也从教官那里学会了很多东西,人生如果你不去珍惜它,它是不会反过来珍惜你的。」海晓轻轻地在黑夜中叙说着。 「那几年我过得像一具空荡荡的灵魂,你每次来看我,我都不敢面对你的感情,因为你的家庭、你乾爹、华兴、越青等等,后来我毕业了,我们终于可以拋开一切在一起,你不知道我有多珍惜这些,我又有多恐惧。那些日子,我躺在学校的床上,眼前就是你,但我又总是做噩梦,梦见你爸开枪打死我和阿树,我不能去想你,但是我又克制不住的每时每刻不在想你。活着就像没有灵魂,失去了力气,力气都在思念你的时候用光了。」 皮鞋用手抱住了海晓的脖子开始无声地抽泣:「别说了,那些都过去了,海海,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我知道,那些日子你也很痛苦,都是袜子在陪你,我会好好对袜子,好好照顾她。如果她没有找到那个属于她的人,我们就一起老死。」 雷小静在黑暗中拼命地点头,泪水顺着鼻子流到下巴,流到海晓的胸口。 「怎么一点动静没有?」坐在楼下拿着啤酒和花生的大虾问另外两隻。 「海哥不会有病吧?不像啊,皮鞋姐刚来那时候天天闹地震。」 阮树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是长大了。」 「你在说什么树哥?你的意思是海哥现在年纪大了?不行了?要是你你会怎么办?」 「他已经和我们不是一种人了。」阮树有些伤感。 「你怎么越说越像海哥的口气?解释解释,这变成软脚虾和我们是不是一种人有什么关係?」阿鬼问。 「要是我们三个其中任何一个都会毫不犹豫地先折腾三天三夜再说,因为我们生命没有目标,我们现在只是活着,任何能摸到的快乐,我们都不会放手。海晓已经不是了,他有他生活的目标,他不愿意去冒任何险了,他也不会再让其他因素去打乱他的生命步骤了。」阮树喝了口啤酒回答。 大虾若有所思地拿起啤酒,阿鬼还是一脸茫然。阮树站起来笑笑,用手弄乱了阿鬼的头发,进屋去了。 海晓整整一晚没有睡好,皮鞋像往常一样,梦中又踢又踹,一会儿翻身手直接扔到海晓脸上。袜子则睡得像个婴儿,一直在海晓的臂弯中梦囈着,好像一生终于有一个男人可以依靠,她吝嗇地不肯转身,身体紧紧贴着海晓。 海晓在怜悯和忧鬱中酸着胳膊过了一夜。 第十六章 豺狼的背后永远会站着老虎 早上,海晓轻轻抽出已经麻木了的胳膊,洗漱完毕下了楼。阮树盯着他看了半天:「你没睡好?」 「嗯,两个人都打呼嚕磨牙流口水。」 「咱们楼上的确没有多的房间了,阿妈的屋子你住着,你以前的屋子,你的两个小孩住着。没办法。」 「嗯,我知道,我慢慢想办法。今天我懒得去上班了,我得想想怎么送那日本孩子回家。」 「我去拿球杆,咱们去打两盘怎么样?」 「难得你这么有兴致,好啊。」 海晓上楼推门,悄悄去阳台拿了球杆出来的时候,听见一声呻吟。袜子紧闭着眼睛,轻皱着眉头,咬着嘴唇,像是竭尽在忍受着什么,两个膝盖顶着被子,两隻手紧抓着被角,皮鞋在被子里侧抱着她,头在伏在她胸口。 袜子一隻手放开被角,膝盖突然合拢,用手去档着什么:「不要,婷婷!」但是好像又忍受不住,张开了的膝盖轻轻抖了一下:「嗯……轻一些……」 这时,她张开的眼睛看见了海晓,「啊」一声尖叫,用被子挡住了脸。 「婷婷你好讨厌!」 被子里传来华为婷咯咯的笑声。 「我来拿球杆……」海晓尷尬地赶紧出了门。 海晓脸色难看地下了楼:「怎么了?你怎么脸色发白?」 「没事,可能贫血,有点头昏,咱们去打球。」 「婷婷,这样不好吧,海哥会不会生气?」雷小静一条腿压着被子问华为婷。 「切,是他要装圣人,我看他能忍多久。他是我男人,没人比我更瞭解他!」 「对不起婷婷,我不该来,给你们惹麻烦了。」雷小静低下头把头埋在枕头里。 「说的什么话?你早该来的,现在你能去哪?再说我也很想你。」 「你有了男人怎么还会想我,哼!」雷小静翘起嘴。 「傻子,不一样,我爱他,就像他是我的全部,但是我也爱你,宝贝,就像你是我的一部分。」华为婷说着过来把袜子抱在怀里,「说实话,你想要海海么?」 「讨厌,不要问我这样的问题。」 「好啦,你还有什么不能和我说?我的男人就是你的男人,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要他?」 雷小静把头埋在被子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你这个小荡妇心里肯定想着我们家海海。」华为婷拿起一个枕头朝雷小静打去。 「是你硬要问我的!我看你是偷窥狂,你就想偷看。」雷小静也拿起枕头咯咯笑着和华为婷对打起来。 海晓心神不寧地被打了三比零,放下了杆子去买啤酒,阮树无趣地找边上的美女打去了。海晓拨了华为婷的电话。 「干什么?圣人。」 「那个……你们在干嘛?」海晓没话找话。 「我们在洗澡。」 「我去假日开个房好不好?你来找我?」 那边笑了起来:「哎呦,你也多忍几天啊,怎么一下就投降了。」 「好啦,我错了,你来不来?」 「不来,来就和袜子一起,要不你就当忍者,我帮你在家里买点软绵绵的手纸。」 「婷婷,你来吧,我就是想和你聊会儿天。」 「哈哈哈,这招数都用上了,我来了就走不了,来了以后你会说,其实抱在一起也没什么。」那边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总得尽你当老婆的责任!华为婷!」 「可以,晚上随便你要,但是袜子要在边上看着。」 「卡塔!」海晓掛了电话,接着收到一条短信:「海海,你快回来,我们两个在等你,我们想和你说会儿话!哈哈哈!」 海晓心烦意乱地把手机放进口袋,拿着球杆走进幸福大道拐角的游戏厅。那边阮树已经换了姿势,从后面抱着美女在教她打球。 「都是牲畜!他妈的!」海晓转身走到游戏厅另外一边。 玩了一会儿游戏机,海晓没精打采地走回越下。进门看见小岛美智子正在跪着擦地板。 「你在搞什么鬼?让人家看到还以为我们虐待你!快起来,不用这么戏剧化吧。」海晓过去拉美智子。 「没关係的海哥,在家里我也要做这些的,你收留了太郎和我,我应该帮你们收拾的。」 「不……不……不用,不用这么搞。」海晓硬把美智子拉起来,去吧台给她拿了一杯橙汁。 美智子突然捂着嘴,跑进洗手间。海晓在门口听见美智子在里面干呕着。等美智子出来,海晓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美智子鞠着躬说:「对不起,我失礼了。」 「你怀孕了?多久了?太郎知道了么?」海晓连珠炮一样地发问。 「大概两个多月,在日本的时候就知道了。太郎说要是孩子在日本生下来,长大一样会被安排去做黑社会,所以他带我来到美国,希望孩子从小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 「这样会很麻烦,小美,你们没有身份,我给你们搞的临时证件不能超过一年,就算孩子出生在美国也不能当作美国公民对待,而你们家可能会和源武家结仇,你想过么?」海晓拉着美智子坐下,认真地和美智子说。 「不如这样呢?我送你们回日本,等你们两家结盟的事情告一段落,孩子也平安落地,以后我再帮你们申请留学,来美国,这样不好么?」 美智子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海哥,我不知道,从小我就和太郎一起长大,家里早早就安排了我们的婚事,我只是想和太郎在一起,伺候她,做一个好女人。家里的事情我不懂,也管不了那么多,太郎他对我很好,但是他很倔。他决定的事情,我们恐怕很难改变。是不是我们住在这里不方便,你要赶我们走?」美智子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海晓。 又来这一套,海晓闭上眼睛心说,这全世界的女人似乎都是从一个师傅那学会的招数。 「小美,我怎么会赶你和太郎走?只是你们要为孩子考虑,将来万一你们两家开战,他不会有一个好的童年的,没有祖父、祖母疼爱的孩子会是一种缺憾。」 美智子又沉默了。 「呤呤呤!」美智子的电话急促发响了起来。 美智子拿起电话有些疑惑:「海哥,这不是太郎……」 海晓抢过电话:「哈嘍?」 「我不管你是谁,还要再想看见这日本小崽子,晚上9点叫那帮越南人到东国王高地旧车厂来。」然后啪一声掛了电话。 「小美,你先在家,太郎和一些朋友在一起,回日本的事情,回头我们再慢慢聊。」 海晓匆匆跑出门,到游戏厅,一把拉过还在乐悠悠和美女玩耍的阮树。 「出事了,可能是东海岸那帮人抓了刀太郎,让我们去旧车厂。」 阮树愣了一下:「老黑们动真的了?」 「还说不准,我去安排一下,你集中些好手等我电话。」 海晓拨通了老迈的电话。 「老迈,刀太郎被劫持了,还说不准是谁,让我们晚上去东国王高地的旧车厂。」 「真他妈的见鬼,这节骨眼上不能再出事。说了要什么没?」 「什么都没说,就是要我们晚上过去。」 「是东海岸那帮子?」老迈问。 「现在还都说不准,但是就算不是他们,也肯定使他们默许的,整个东国王区都是他们地盘。你来局子里,时间不太多,我们要先弄清楚是谁在这后面捣鬼。」 海晓急匆匆赶到简报室,只有老迈和柯里在。 「阿海,东海岸那票人不是很好对付,他们开娱乐公司,认识一些参议员,黑人们把自己的资源会看得很紧,他们资助竞选,经常接那些他们资助并当选了的黑人参议员去他们的小岛折腾,当然少不了他们娱乐公司的女孩。所以一般情况下,我们和dea(缉毒处)都儘量不去他们的地方,因为动不动那些参议员就会以种族歧视来找我们麻烦,汤姆活着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组织一次行动扫平东海岸唱片。」 「我们刚才电话过一些内线,活跃在那一带的帮派大多都属于东海岸唱片。没人知道晚上会有什么事发生。」 「咱们得跑一趟,阿海。去把衣服换了,街头一点,地下室都有。柯里你去也,这身太条子了。」 等他们三个从78出来的时候,就和经常在街上跳舞、贩毒的混混没有区别,当然年纪稍微大一些,更有威慑力。 开车回到着名的国王高地,眼前似乎又来到了90年代。海晓、阮树都是在黑人区长大的,虽然他们从来没有喜欢过那个地方,但是毕竟曾经的童年时代都是在那里度过的。和几年前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这里是4号、3号和l号地铁的中间地带,也就是布鲁克林的心脏,国王三角,在这里是名副其实的红灯区,四面不管新墙旧墙都被画得一塌糊涂。街角总有三三两两的十几岁小青年手里提着答录机,摇头摆尾地互相比划着。 大白天的街道上你都能闻到一股大麻的味道,海晓一行人穿着套头衫,衣服连带的帽子把脸深深地藏在里面,和普通毒贩没有什么区别。海晓脖子上沉甸甸的金链子搞得他很烦躁,他们四处张望着,走路摇摆着肩膀。 「滴嘟!」一声警笛,前面三个黑人立刻分头跑了起来,海晓认出了其中一个,迪。 小时候他经常来找阮树他们玩,因为长得瘦小,正宗的老黑们都不爱搭理他。 「跟着他。」海晓做了个手势,一行人快步跟到了追迪的警车后面。在这一带巡逻的员警都不是吃乾饭的,马上,两辆警车在一个楼房的后角堵到了迪,海晓走过去敲了敲玻璃,对着里面警惕得像军犬一样的巡警露出了警徽。 「把那两个跑的也带来,我们就在这里面问话。」 海晓一行人走进楼后,两个巡警正把迪按倒在墙角,从上到下搜了个精光。 看见海晓一行人的装束,其中一个员警立刻把枪对着他们:「手拿出来!」他高喝,另外一个员警立刻对这肩膀上的步话机询问:「走进来三个嫌犯,请支援。」 「自己人。」那边简短地说了一句。 就在老迈询问走过来的员警这一片的管区情况的时候,另外两个街头流水线(街头零散卖毒品的)也被押了过来。 「我们先接管吧,这是我们的线人。」老迈最后对巡警说了一句。 巡警们走了,剩下海晓一行人和楼后墙角的三个小毒贩。 海晓走过去像黑人一样伸出手说了句:「最近怎么样,老狗?」然后把帽子摘下来。 迪犹豫了一下:「海?……我的天真是你,黑鬼,你走起来了?」说着他过来,握住海晓的手。(纽约黑人把所有人都叫黑鬼,管你什么顏色,一律以黑鬼称呼,受街头文化影响,有时候白人也互相称黑鬼,意思就像是哥们儿) 迪指着海晓对他另外两个同伙说:「这个海从小我们一起长大的,坏子弹黑鬼!小时候我们一样都是小混混,大麻都不会抽。现在看看人家,这大金链子,这戒指,甚至那些条子都尊敬他。」迪好像是小黄鼠狼,在一群老豺狼中间认出了表哥一样兴奋。 海晓摘下一个戒指扔给迪:「我们需要些消息,老狗。(类似于黑鬼的街头叫法)」 「没问题,哥们儿,你想知道什么?没人比我们几兄弟更瞭解这街道。」迪接过戒指,戴在手上,把手举在眼前来回看着。 海晓示意柯里带走迪的两个同伴以后,掏出一支烟。 「东海岸那些死胖子最近怎么样?」 「东海岸有很多死胖子啊,你要知道哪个的消息?」迪有些摸不着头脑。 「最能折腾的那几个,这片儿能管事的。我们有些生意要做。」 迪挠了挠脑袋:「这片儿以前归踢踢管,还有一些牙买加人,踢踢掛了以后他的地盘都归麦非了,麦非是金手指的人,金手指大家都知道,是布鲁克林王手下最能干的。」 「有一个很高的黑鬼边上跟着一个白人姑娘,妆化得和吸血鬼似的,这些人都在哪儿混?」 「你是说六尺和玛丽亚?」迪有些疑惑地回答。 「大概是吧,他们最近在折腾什么?」 「六尺昨天在小拐角酒吧说起过,这几天要对付一个带刀的日本人,好像是这样,当时我在嗨,好像听的是这样。」 「还有什么?」海晓问。 「其他就不知道了,海,你还不知道,他们不太和我来往,我就在这街上凑合活着。」 「好吧,我这样说,假如六尺一帮子要是想对付谁,或者抓了谁,一般都会在什么地方?」 「海,你不会和六尺他们结仇了吧?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最好离他们远一点,他们很有背景,六尺的老头是布鲁克林一个法官,玛丽亚的家里更有背景,听说是议员!我们这儿经常有出事的,只要电话六尺,人过不了多久就能放出来。玛丽亚他们更夸张,总是在高中找一些漂亮的女孩子,听说送到天堂岛去。没人敢管。海,听我的,别去惹他们,也许你现在有些背景,但是惹了他们,你的那些背景都不一定能活着。你看你现在不是混得挺好,算了,何必和自己生命开玩笑?现在六尺和玛丽亚都跟着麦非,说是麦非在罩他们,实际上只不过是麦非在陪他们玩,真正有势力的是玛丽亚,玛丽亚家里和布鲁克林王很紧,如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如果他们知道我和你说过什么,我会和踢踢一样最后被发现在下水道的。海,听我的,老黑不会骗你,小时候你们罩过我,我记你们一辈子,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 迪说起布鲁克林王的时候,脸上带着恐惧,好像那些人随时会出现在他背后。 「我能随时找来300特勤队员,把这破烂街道和东海岸那些死胖子掀个底朝天。」海晓微笑着对迪说。 迪愣了一下,接着大笑:「真有你的,阿海,我差点就信了,300特勤,哈哈哈,你比小时候幽默多了,」随后他恢復正经,「阿海,你和老黑吹吹牛比没关係,但是也要看哪个老黑。最后你千万别当真,你真把自己当成大人物去招惹六尺你就傻了,你不会这么傻的我知道。小时候我看见过树的爸爸贿赂员警,现在很明显你们继承了他那一行,你们比我有前途,好好珍惜吧,将来发达了,你还能拉我一把,如果六尺抓了你马子什么的,你只能认了,别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命搭上。」 海晓盯着顽冥不灵的迪,心想,什么样的强大压力能把一个人洗脑成这样。 「好吧迪,我说实话,六尺没有抓我马子,他只是抓了我一个小弟,我想通过朋友花些钱,你知道,不想伤了和气,如果你帮忙少不了你的好处。」海晓换了一种方式。 「呵呵,这才对,这才是我哥们儿,聪明的做法就是这样的。我带你去找个朋友,也许他能帮忙。」迪咧开嘴笑了。 「低调一点,迪,这赚钱的机会不是每天都有,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午饭后我带着钱来找你。」海晓说道。 「当然阿海,多一个人多个分钱的,这道理我懂。午饭后我在拐角酒吧等你。」 海晓走出楼后,做了个ok的手势,老迈拍了拍警车,随后两辆巡逻车一前一后都开走了。 「有什么线索?」老迈问。 「线索比较零乱,但是我有办法了。」 「说说看。」老迈靠着墙观察着周围,柯里拿出一支大麻点上,远处看就像三个癮君子聚在一起享乐。 「基本上这个事情和东海岸那帮脱不开关係,在东海岸这样大的名声和压力下,没有人能在他们地盘上做这种事情而不通告他们。」海晓慢慢说出了他听到的资讯。 「继续说。」老迈从柯里手中接过大麻吸了一口。 「我打算佈置一下,找到六尺的时候抓住他扣押了,即使晚上阮树他们找不到刀太郎,我想也能拿六尺和东海岸那些人来个交换。」 老迈沉默了一下:「好吧,也只有这样了,阿海,这件事不能搞砸了。」 「已经搞砸了,老迈。如果我们没有决心把刀太郎弄回来,估计咱们马上就都在锅里煮熟了,我们必须像黑道份子一样思考,务求儘快达到我们的目的,没时间再去展开调查,慢慢找人了。还有一个小时午饭,安排人手吧。」 老迈看着海晓,半晌说了一句:「你毕业了,这次行动你策划吧,回局子,要什么队伍、什么人你想好。」 开车回去的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各有各的心思。 天空逐渐阴沉了,纽约春天的第一场雷雨就要来了,海晓拿了一张纸在草画着,不时地看着车窗外的天空逐渐暗下来。 「我想六尺这样的小孩,经常去的地方应该就是俱乐部、娱乐厅一类的。白天可能没什么生意,会是毒贩的休息场所,地面要四组人,两组看好前后门,两组在摸清情况以后冲进去。空中要两隻鸟(直升机)支援,再要一个6人狙击小组。装备要求都消音,都有镭射瞄准。给我个纽扣摄像机,我进去的一路会把影像直接传送到你们的器材车上,要求你们在10分鐘之内准备妥当,随时可以行动。行动口令『我是魔鬼』。」 「交火规则?」老迈问。 「黄灯。」海晓回答。 (注:在特种部队行动里面,交火规则是指双方有任何情况下的碰面应该採取的手段。一般分为三个级别,红灯是指对方如果开火,你才可以开火;黄灯是指对方如果有掏枪或者有威胁行动,你就可以开火;绿灯是指即时射击,只要对方是佩戴武器的怀疑对象。) 老迈看了看表:「好了,地下配备室,出发,你要的人员会在30分鐘后在你200米范围内准备好。」 海晓看了看天,加了一件风衣,开着他的黑色吉普停到了迪所说的拐角酒吧门口。 进去以后,看见迪正和一个嘻嘻哈哈的黑人低头说着什么。 「啊,你来了,我以为你要耍兄弟呢,阿海。」 「这个是老狗强尼。」迪指着他身边的三十多岁、穿戴古怪的黑人说。 「强尼,这个是海晓,我老邻居,他没问题,从小在也在这街上长大的,后来搬走了。他朋友可能有点麻烦,想见见六尺。你知道我的意思强尼,他们有些纸(指美钞)想……」 「不用说了,我不需要知道。」说着强尼伸出手,海晓痛快地拿出200美金折好,平压着从桌上递过去。 「只有一条规矩,就是注意说话的口气,六尺是个很暴躁的人,他随时都可能翻脸,我们谁也不想出来的时候装进一个黑袋子里面,听懂了?」 「是的,伙计。」海晓微笑地答道。 经过九转十八弯的在楼里面转来转去,强尼和迪来到一个社区楼群里面的三层独立建筑门前。这是一幢独立的小楼,二楼没有窗户,一楼正门是一个大铁栅门,一看就是那种类似嘻哈舞厅的俱乐部。 天空更加阴沉了,强尼骂道:「光阴天不下雨,真他妈的有点不吉利。」 「好了,海晓,进去以后不要多说话,问你的时候你再说你的情况。」 强尼敲了敲大门。 「谁?」 「老狗强尼,带些朋友来和六尺谈生意。」 铁闸门边上的小门打开,出来两个大汉开始挨个搜身。没有发现武器后,强尼和迪走在前面,海晓和柯里在两个大汉护送下走在后面。 进门后可以看见舞厅和酒吧,现在白天没什么人,坐着零零散散腰里别着枪的黑人在打牌,或者睡觉。海晓故意走路时甩着肩膀,让衬衣上的纽扣摄像机能更清楚地看清周围的地形和情况。 一个满头小辫子的黑人迎上来。 「强尼,好久不见,你带来什么赚钱的买卖么?」小辫子拍着强尼的肩膀。 「呵呵,呶,我后面这两个要和六尺谈些事情。麦非好么?在忙什么?」 「麦非约了人在旧车厂谈些买卖,具体我也不知道,上楼吧,六尺在三楼。」小辫子拥抱了一下强尼,指着楼梯说道。 海晓耳机里传来老迈的声音:「地面人员三分鐘后到位,狙击手正在寻找目标,鸟已经停泊在上空。」 海晓不动声色地继续跟在强尼后面上了三楼,走进了一个有保镖看守的软皮包起来的门。进门后是一间办公室,桌子后面坐着六尺,六尺身上坐着玛丽亚,两人正在抽一支大麻。一个手持散弹枪的黑人坐在沙发上看杂志。 「嘿,六尺,老兄好久不见。」强尼过去想要和六尺打招呼。 六尺用手势制止了他,指着沙发示意他们坐下。 由于是阴天,办公室里面开着灯,海晓转了一圈,才坐下。这一圈应该已经把这办公室360度都拍到了。 六尺拍了拍玛丽亚的屁股,后者坐到另外一边翘起腿看着电视抽大麻去了。 「有什么事情,强尼?最好是好事,我这几天心情不是太好。」六尺后仰靠在座位上。 「当然了六尺,我这个朋友有些生意,让他自己和你说吧。」 「我很喜欢你们的嘻哈音乐,充满了对这个不平世间的讽刺,每一首说唱都是一个故事。我这么和你说吧,尤其是你们东海岸出版的音乐,怎么说呢?灵魂音乐,充满了反抗,充满了个性。」海晓微笑着开了腔。 「说下去,很有意思。」六尺皱了皱眉头,想弄清楚海晓希望说什么。 耳机里传来老迈的声音:「地面小组到位。」 海晓清了清嗓子:「我也同样喜欢黑白混血的孩子,也同样那么有个性,充满了两个种族的优点,智慧,那么优雅。我可以想像,你们二位以后的孩子一定会是个杰出人物。」海晓继续微笑着。 「呵呵,」六尺咧开嘴,露出一颗大金牙,「我喜欢你这个朋友,强尼,很有意思,很有意思。」 玛丽亚则有些疑惑地看着海晓,海晓冲她微笑了一下。 「狙击手到位,目标锁定,完毕。」海晓耳机里传出狙击小组的报告。 「虽然……」海晓叹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杂志。 「虽然什么?」六尺咧着大嘴,呵呵地看着海晓。 「虽然生下来以后他的厚嘴唇子和暴凸的眼珠子,也会口齿不清地唱着一些狗屁嘻哈音乐。」 强尼和迪微笑的脸色一下变了,六尺咧着的嘴还没有合拢,不能置信地表情看着海晓。 「嘿嘿嘿,老兄,不要开玩笑,」强尼站起来,连忙摆手,「他可能不是这个意思。」 手持散弹枪的黑人已经站起来,黑洞洞的散弹枪口就指在海晓头上。迪也站起来,慢慢往一边挪去,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海晓飞溅的鲜血。 强尼看见这架势,闭上了嘴,在一旁站着不知所措。海晓拿起杂志慢慢地举高档住了脸,似乎要挡住什么。 「我就是这个意思。」随后他淡淡地说。 面前的黑人猛地拉了一下散弹枪,强尼和迪把脸别了过去。 「啪啦!」玻璃碎裂的声音传来,手持散弹枪的老黑目光变得呆滞,他的眉心中间出现一个黑洞,接着慢慢地仰天倒下去,额头上喷出的鲜血溅在海晓高举的杂志上。 「啊——」玛丽亚一声惨叫抱着头躲在沙发的一角。 目瞪口呆的强尼和迪还没有说出话的时候,「翁」一声,整个楼的电闸被关了,阴沉的天空下同样阴沉的屋子里,六尺急忙拉开抽屉拿枪的手停下了,他发现自己胸前有一个红点,抬起头的时候由于窗外的光线他看清了,暗下来的天空开始慢慢有雨点落下,几束红光由远处穿过濛濛的雨幕落在他的身上。 「你到底是谁?」六尺一脸惊骇地问。 「我是魔鬼。」海晓放下了他遮住脸挡开刚才黑人喷射血跡的杂志。 一声巨响从楼下传来,伴随零星的手枪枪声,震撼弹爆炸沉闷的声响和大量沉重的脚步,办公室门被打开,一个黑人保镖捂着还在冒血的脖子摔进办公室,张大的眼睛看着六尺仰面倒在地上。 柯里知道情况已经被控制,站起来踢开门口黑人的尸体,重新把门关上。海晓掏出一支烟点上。 「我需要知道,东海岸哪个杂碎绑架了我的朋友?」 第十七章 坍塌的空间,坍塌的一切 阴沉的雨天,屋里同样阴沉的光线中隐约还看得见缓慢从尸体后脑流下来的血跡,而因为背光而显得更加阴沉的海晓的双眼,只有嘴上的烟还一明一暗地闪烁着。 门外一切都安静了,好像整个世间只剩下了这个屋子里面的人。屋内静得可怕。 「我再问一次,我的朋友人在哪?」 「我……我……我不知道,人是金手指抓的,我就是帮忙开车了,我真的不知道。」六尺惨白的嘴唇哆嗦着。 「抓人。」海晓吐出两个字,门被推开,全副武装手持消音衝锋枪的特别行动队员枪上的战术手电筒照亮了屋内。六尺、玛丽亚被套上黑头套,强尼站在那手脚冰凉,迪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你说的都是真的……」 海晓站起来:「对不起了,迪,这两天只能委屈你去我那里。」 上了车,海晓对老迈说:「时间不多,我们得立刻趁那女孩还没有回过神,立刻审讯她,也许不必交换就能查出刀太郎被关押的地方。」 漆黑的审讯室不停传出女孩子的抽泣,隔着玻璃,海晓能看见头戴黑罩的玛丽亚不停地哆嗦着,是时候了,海晓拉开门进去。 头罩被掀开,海晓打开了一盏小灯。玛丽亚感觉自己被关在什么地窖,眼前的桌子又老又旧,好像还有老鼠爬过的痕跡。 「啊……啊!啊!!」玛丽亚歇斯底里地惨叫。 「真可怜,一个富家小姐沦落到阶下囚。」海晓对于玛丽亚的惨叫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说着,他拿出一包百万,在桌子上敲着。 玛丽亚的惨叫慢慢变成哭喊,她的双手被銬在椅子背后。海晓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递给玛丽亚,玛丽亚别过脸去。 「我没有恶意,你只需要告诉我我要知道的,我会立刻让你走。」海晓轻声说,接着又把烟递到玛丽亚的眼前,玛丽亚张嘴咬住,吸了一口,慢慢冷静了下来。 「好了,现在让我们谈谈,可以么?」海晓柔声细语,像是在哄孩子。 越是这样,玛丽亚越觉得恐怖,她脑中浮现无数恐怖电影中的情节,片中就是这样的地窖,也是这样温文尔雅的魔鬼站在眼前。 「我只是想让我的朋友平安回家,就像你的朋友也希望你能平安回家一样。」 「金手指说会送到布鲁克林王那里,只有那里条子是不会去的。」玛丽亚完全投降了,她哭丧着脸,只是希望这一切赶紧结束。 「你有地址么?」 玛丽亚点了点头。 海晓冲着墙上的玻璃打了个响指,玻璃后面的柯里去拿了笔和纸,走进来给玛丽亚解开手銬,玛丽亚在纸上写了地址。 海晓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脸庞,玛丽亚一哆嗦。 「别怕,就像我说的,我只是要我朋友能平安回家,你饿么,想吃点什么?」 「我很冷,可以叫一碗餛飩汤给我么?(美国的中国速食餛飩,就叫餛飩汤)」 「好的,马上就来,再给你叫个牛肉炒芥兰?」海晓友善地继续说,「但是如果我发现这个地址是假的,或者我的朋友不在里面,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对么?」 玛丽亚忙不迭地点头。 出了询问室,看见老迈正好也从另一间关六尺的询问室出来。 「长岛?」 「是长岛。」老迈回答,「简报室,时间不多。」 「你打算怎么办?」老迈问,「布鲁克林王的地方都是私人產业,不是我们说去就可以去的。阿海,要动他,即使是我们也需要提前向法院申请搜查令,否则就等着没完没了的官司和诉讼吧。」 「不用,我有办法,越老奸巨猾的人,这种问题越好解决,反而不用什么特别的手段,人手佈置好就可以。把咱们的数码相机给我,我去准备些照片。这些人马基本够了,狙击手都调去旧车库那边,以防那边有问题。柯里你戴着头套和我来。」海晓拿着照相机回到了询问室前面的玻璃镜子。 玛丽亚狼吞虎嚥地正在吃餛飩,看来是饿了,加上惊吓过度。 海晓拍了一些照片,接着来到六尺的询问室。 「戴上头套进去,拍些惊悚的。」海晓对柯里说。 完成这一切后,海晓拨了阮树的电话:「时间没有变化,我的人会开车去接你们,柯里会告诉你行动的细节。哦,叫婷婷想法稳住美智子,陪她打会儿扑克什么的。」 回到简报室,老迈已经准备好了地图。 「这是一个大型花园别墅,佈满草丛和树林中间有带游泳池的二层洋房。」 海晓做了简短的安排后说:「老迈,我们从正门走进去,只是需要和他谈谈就好了。」 「只是谈谈?」老迈疑惑地问。 「相信我老迈,只是谈谈。」 「我们兵分两路,老迈你和我走,柯里你带着狙击组去旧车库。」 「我们会先到,柯里。你们先等在旧车厂门口附近,等我和老迈的消息。」 「对下表,现在7点整,出发。」 经过大约40分鐘的车程,海晓把吉普停在别墅门口,和老迈下了车。 海晓按了电铃,一个门卫模样的人出来。 「有什么事?」 海晓拿出证件:「我们只是想和德尔先生聊两句,不多耽误,10分鐘就好,有些生意。」海晓给了门卫一个友善的微笑。 门卫拿起步话机询问了一下,打开了铁门。 走到别墅正门,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海晓和老迈上了三楼来到会客室。一个穿红色昂贵西装的四十多岁黑胖子在自己家里戴着墨镜,拿着个拐杖。他几乎都没有正眼看一下海晓和老迈,自顾自地在酒吧倒了一高脚杯的红酒,在眼前晃着,不时地凑到鼻子跟前闻一下,然后晃晃悠悠地来到海晓二人面前坐下。 「管家没有告诉我,你们二位是哪里的?我不太喜欢晚上被打搅,你们最好有重要的事情。」 海晓刚要拿出证件,但是随之被眼前傲慢的布鲁克林王挥手制止。 「无所谓了,国土安全局和特勤处的人都经常去我的小岛,任何证件都唬不了我。以前经常有你们这样的毛头小子拿着各种花里胡哨的证件来我家,后来逐渐少了,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海晓微笑着问。 「因为他们都被下放着去做部门清洁工了。哈哈哈!」布鲁克林王德尔自顾自地大笑起来。 海晓没有说话,拿出一打照片放在他们中间的茶几上。布鲁克林王带着嘲弄的微笑拿起照片,但是笑容立刻凝结在了脸上。 照片中的女孩头发凌乱地坐在一张破椅子上,眼中带着泪痕,接着一张是她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外卖罐子喝着混浊的汤水,这汤水中间隐约能看见面片之类的残留物。接着一张大特写,一个高大的黑人男孩张大着嘴,喉咙上平放着一把军用砍刀,一个蒙面人正抓着他的头发。然后是蒙面人手拿一个大号的钳子硬生生地夹住男孩的金牙往外拔,男孩痛苦的表情展露无遗。 德尔放下照片摘下墨镜,露出公牛一样兇狠的眼球。 「听着,小子,你们刚才犯了你们人生中最大和最后一个错误,他们在哪儿?告诉我,也许我会考虑让你们活着走出去。」 「多么苍白无力的威胁,如果我是你,我会好好考虑我自己的处境,而不是对你尊贵客人乱吠。」海晓悠间地拿出一包烟,老迈拿起布鲁克林王的墨镜:「不错嘛!」说着戴到自己脸上,然后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 布鲁克林王德尔怒极反笑了,他儘量着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知道,眼前这两个小子既然这么大胆的敢来到他家拿着照片威胁他就一定有后招。 「我看不出这两个孩子和我能有多大的关係,你们要赎金恐怕来错了地方。」德尔阴沉着声音说道。 「我们没有打算要赎金,」海晓掏出一支烟点上,「这些照片只是告诉你,你需要安静下来并闭上嘴,听听我们要说什么。」 「你们要说什么?」德尔朝他的沙发右侧挪了一下。 「如果今天我的要求得不到满意的答覆,我会毫不留情地把这两个倒楣孩子的脑袋割下来快递给他们父母,我想道格拉斯法官和鐘斯参议员会很荣幸地来询问你事情的真相。当然,我对你将来可能的说辞都毫不在乎,因为我知道,不管你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再支援你,你的仇敌会一个一个找上门,让你的生活生不如死,还不用说那些被你拐卖的女儿的父母们!」 德尔的额头上逐渐渗出汗珠。海晓猜得没错,越是老奸巨猾的人,越会思前想后。看似和他无关的两个孩子恰恰是他事业成功的最关键,他资助了他们的父母,反过来他们的父母保护了他的產业,如果这两个孩子出事,都不用仇人找上门,光是孩子的父母就会因为失去孩子后的疯狂仇恨而整死他。 德尔继续往右挪了一步,接着手飞快地按到了一个呼叫钮上面。 「你们以为你们能够活着走出去?只要我按下这个按钮,我的手下就会冲进来,打死你们其中一个,剩下的一个我会慢慢折磨,他会求我问那孩子在哪儿。」德尔疯狂的眼神看着海晓,似乎要进行最后一搏。 「那为什么不按?」海晓没有一点阻止他的意思,「怎么了?老狗,年纪大了,一点冒险精神都没有?」 海晓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望远镜,递给德尔:「看看你的窗外,你随时可以叫人进来,我丝毫不介意。」 布鲁克林王狠狠地抢过望远镜,朝海晓手指的方向看去。 首先出现的是两架怪鸟-64武装直升机,隐约能看见直升机里坐着的全副武装的特别行动队员,接着看见黑压压俯着的头戴钢盔的蒙面大汉,手持各种自动武器,就在他家四周围的草丛中。 德尔是见过世面的,他放下望远镜,慢慢走到酒柜打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拿着酒杯回来的时候,手已经有些微微颤抖。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到底是谁?」 「b.a.g」海晓悠间地答道。 「什么bag?这是什么部门?」 「badassguys,withguns(带枪的大坏蛋的简称)」海晓幽默地解释了一次。 「你们要什么?」布鲁克林王被这降临的无妄之灾搞得乱了方寸。 「我们有个朋友的孩子被你扣留了,这个朋友对我们至关重要,我们必须让这个孩子平安回到家,不是明天,不是下周,就是今天。」说着,海晓突然变了脸色,「你知道么?我突然改主意了。如果今天我朋友的孩子回不了家,我的人会立刻冲进来,这个房子里面一切活着的动物都会被射杀,然后我会把那两个小崽子的尸体埋在你的院子里,然后我会调集所有资源,所有的证据都会指向你,虽然那时候你已经冰冷地躺在停尸间。相信我,我有这个决心。」海晓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蹦出最后几个字。 「等等,等等,我没有扣押过任何的孩子,我发誓,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布鲁克林王深知这两个人来头不小,看见那两架怪鸟他心里立刻就有了数,不是军方机构根本调不动这样的直升机,最多是黑鹰通用型,但是他怎么也搞不清楚,军方干嘛要对付他? 「我再提醒你一次,你有个手下叫金手指,他今天有没有带人来过你家?黑鬼,我的耐性是有限的。」 「等等,等等,汤玛斯,汤玛斯!」德尔冲门外叫道。 管家进来:「先生您要什么?」 「金手指今天带人来过么?」 「没有先生,只是送来一个箱子,说是给您的礼物,我叫人抬到地下室了。」 「快带我们去。」德尔站起来,拄着他的拐杖,似乎真的站不住了。 来到地下室,打开地上的箱子,刀太郎满脸血污地躺在那一动不动。 「我的上帝,这是谁?」管家脸色苍白的喊着,「这和我们一点关係都没有。」 海晓把手放到刀太郎脖子上还能感到微弱的脉搏。 「快快,担架!」海晓对这领口的卫星步话机喊道。 院子里的保镖也明显是见过世面的,眼看冲进来人物的装备,立刻乖乖举起了手。稍有犹豫的,立刻被迎面一枪托砸得立刻跪下,接着马上被枪管顶着后脑生疼地按倒在草地上,上了军用软銬,而不是手銬。 昏迷不醒的刀太郎被抬上担架,坐着特别行动队的车呼啸而去。 「我想是你们谁绑了我朋友的孩子都不重要了。」海晓对着丝毫没有了张狂气息的德尔说道。 「你们不妨内部先商量下然后等我电话,我今天不难为你了,你欠我的我回头会慢慢向你要,当然,我的孩子没事了,我会放你那两个孩子走,但是和他们家解释的工作,你需要提前准备好。」说完,海晓带着人踩着昂贵的草坪走了出去。 「不抓他倒是少了些麻烦,但是你肯定他不会耍花样?」老迈上了车问。 「他耍花样之前,肯定会先对付给他找了这么大麻烦的手下。」 「我们等他杀了人,抓他个双重罪名不是更好?看他的表情,他不会等到明天的。」 「我们只需要找人看着他就行了,当然,带着相机。」 「海晓,你简直就是天生的坏蛋的料子。」老迈摇着头说道。 「要感谢里昂,这些都是他教的,乱局中保持冷静,放下一切只考虑怎么获利。」海晓不无讽刺地回答老迈,说着把钥匙扔过去:「你开吧,我有点累。」 「感谢上帝,我们不是敌人。」老迈绑好安全带。 海晓拨通了柯里的电话。 「这边安全了,你那边怎么样?」 「可能会有问题,阿海,我不太喜欢我现在看到的,地面全是我们自己人。」 「什么叫我们自己人,我们是谁?定义一下。」海晓有些纳闷。 「我不知道,阿海,联调局、缉毒处,可能还有烟草局!」 海晓一下坐直了:「多少人?」 「看不清,我想四十多人也许,可能更多。」柯里答道。 「阮树在哪?」 「带着你们那些兄弟在车厂门口等时间。」 「叫他回来,案子结束了,不需要更多麻烦。」海晓预感大事不妙。 「阿海,你的越南兄弟都很有个性,他把耳机摘了,我看他不准备听我的。」 「操!」海晓掛了电话,对着老迈大吼:「快快!那边出事了!」 「树哥,还有多久?」阿鬼手持ak-47问边上的阮树。 「5分鐘,别慌,进去以后看清楚状况,阿海的人在外面掩护,火力上我们不会吃亏,但是注意地形。」 「太好了,树哥,我早就想好好教训下这些拽得不行的老黑。从今天起,要叫全纽约道上都知道咱们越青是什么角色!」阿鬼在一边兴奋地说。 「主要是要救刀太郎,当然,借机会教训下老黑也没什么不好,但是时刻注意要找出刀太郎。」 「好啦,知道了,还有多久?」 「2分鐘。」阮树示意大家准备。 这时,在唐人街某处的一个旧货舱,一群蒙面人也正在等待时间。 「2分鐘,装好东西准备出发,分三路,a组b组,点火,看清楚执法堂人都出去之后,神经毒气弹,30秒后c组进入,不留活口,最后才是燃烧弹,顺序不要错。对表90秒,60秒,ab组出发。」 货舱门被打开…… 时间到,旧车厂内一个黑人按下了开门按钮。 铁闸门缓缓向上升起,阮树一行人出现在门口,阮树双手持点357巨蟒站在当中,阿鬼、大虾一人一把ak-47站在左右,他们身后站着十几个二十来岁越南青年,或持手枪或持散弹ak。 麦非也带着二十来人在距离30米左右的车厂内部,手里多拿着乌兹衝锋枪,有少数几支hkg3。 「就站在那里,别动了!」麦非在里面大声喊道。 「我们的朋友在哪儿?」阿鬼扯着嗓门喊道。 「什么朋友,还这么老土,我们都说货物!」 「去你妈的!」阿鬼正要开骂,被阮树拉住。 阮树示意阿鬼不要说话:「好吧,随便你们叫,我们的货物呢?不要耍花样。」 麦非指了指双方中间一个一人高的大箱子:「你们要的货物都在里面。」 阮树迟疑了一下,但是还是叫阿鬼上去看看。 「如果里面没有刀太郎,我们就开火,你藏在箱子后面,我们这里分开,藏到那几辆旧车后面。 阿鬼慢慢走向前,回头看了一眼阮树,阮树点点头,阿鬼搬开了箱子的扳手。 一刹那大家全傻了眼,一人多高的箱子里面装的各式各样的药丸,整包整包的」白麵」装满了箱子,阿鬼转头不知所措地看着阮树。 麦非举起手里的一个手提电脑:「钱我收到了,数目正确。很荣幸和你们做生意。」 「什么?」阮树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天空中传来大声的扩音器声音:「这里是缉毒处,联邦调查局,放下武器,你们被包围了。重复,放下武器,你们被包围了。」 瞬间,背后不知道从哪里冲上来穿着厚实防弹衣的胸前写着fbi、手持自动武器的探员,立刻把阮树一行人包围在中间。海晓和老迈在不远处拿望远镜看着这一切,大家都沉默了。 武装直升机里的指挥不合时宜的传来询问:「等待指令。响尾蛇(空对空导弹)已经锁定对方飞鸟。」 问第二遍的时候,老迈无奈地回答:「退后,重复,退后,解除锁定。」 一阵沉默后,老迈拍了拍海晓的肩膀。 「我们不能和联邦政府交火,你是知道的,我很抱歉,阿海。」 海晓举着望远镜一言不发,眼看着地面的特勤队员把阮树、大虾、阿鬼一个个押进联调局的专用车。 海晓放下望远镜,闭上眼睛。一刹那,今天整个行动顺利的兴奋和那种运筹帷幄的自信一扫而空,代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沮丧。 「能保他们出来么?」海晓靠在座椅上问。 「要看这水有多深,要闹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咚咚咚!」柯里在敲窗户。 dea(缉毒处)副署长桑尼对身边坐着的李虎说:「好傢伙,刚才我们被锁定了。」 李虎笑了笑:「他们说到底还是执法人员,这个食物链最底层的执行者,他们不敢对自己人开火,他们那些所谓的教条也不允许。」 「好了,收队。」 「黑人里面我会给你一个名单,打勾的你以非法拥有武器和贩毒起诉,打三角的放了走。」 「真有你的,老李,这一箭三雕,这下子连东海岸的地盘你都接收了。」 布鲁克林王的别墅,德尔正指着一个满手都是金戒指的高个子黑人大吼:「你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么?军方的人差点把我这拆了,你这个畜牲!」 金手指大约不到四十岁,高大得像一隻黑猩猩,嘴角有针线缝过留下的印跡,他正带着怜悯而残忍的笑容看着他眼前的老大。 德尔突然明白过来,大叫着:「天哪,你是故意陷害我。阿里!阿里!」 门推开,他的心腹阿里没有进来,反倒进来了一个高瘦的脸上有一道一道疤的韩国人。 「你是谁?」德尔绝望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灰色西装的年轻人。 「我姓车,车正从。」说着,手上的手枪伴随着消音器的噗噗声吐出了火舌,死神就在瞬间降临了,德尔一生的狡诈慢慢地变成一幅一幅影像,最后缩成一个亮点消失在他已经瘫软在地板上的瞳孔里。 华为婷、雷小静带着美智子赶到医院的时候,刀太郎已经没事了。 「要注意修养。」医生正在叮嘱海晓。 「太郎!太郎!」美智子哭喊着跑过来。 「嘘,嘘,没事了,没事了,」海晓抱过美智子,「他需要安静,没事了,不要哭,你进去看看他,轻一点。」美智子泪流满面地点点头。 海晓强打起精神,微笑着对走过来的皮鞋姐说:「干嘛哭丧着脸,我又没事。」 皮鞋嘴唇一阵颤抖:「海海,他们烧了我家,万和没有了。」说完,她扑在海晓怀里哇地一声哭出来。 救火车、警车的轰鸣中,唐人街几处着火,但是最大的火警是从街角一个20层的酒店传过来的,万和在黑夜中就像一根树立在桌子上的火柴,满身都是火焰,不时劈里啪啦的响着,从楼顶还往下掉落各样的招牌、霓虹灯。 海晓把车停在他们经常吃饭的越南牛河粉店楼下,他指示华为婷:「你在这别乱跑,我去看看。」 华为婷用手捂着鼻子,转过身靠在雷小静身上,不敢再去看眼前这曾经伴随她20年的家。海晓穿过马路,对着阻拦他的巡警亮了一下证件,但还是被两个消防员拉住了。 「你不能过去,火势没有被控制,现在还很危险,随时会有东西落下来。」 一大楼的格林兄弟来走过来,拍了拍海晓:「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目前毫无办法。」 「不管是谁,这里面肯定有燃烧弹一类的化学助燃剂,目击者说,火势是在几十秒鐘之内就烧起来的,还听到一声大堂的引爆声音。」 「人员呢?这里面有很多华兴的员工。」海晓问。 「在这个楼烧起来之前,唐人街好几处失火,华兴的人应该都在外面,但是如果在里面的,恐怕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 「阿南……阿南!」海晓已经顾不上一大楼探子们的眼神,绝望地在火势中喊着。 眼前一黑,海晓觉得突然精疲力竭,有人扶住了他,昏昏沉沉的,他被扶回他的黑色吉普。 女人们今天并没有互相仇视,华为婷平稳了一下情绪对茱迪说了声谢谢。 海晓靠着吉普坐在地上,感觉自己就像在战场,被火光点燃的空气中佈满了硫磺和烧焦的残梁断壁的味道。 「海海,我们回家吧。」华为婷蹲下轻轻拉着海晓的衣袖,带着哭腔说,「我害怕。」 海晓站起来,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万和饭店,上车发动了吉普。就像是这寂静无声的夜,寂静无声的吉普车中也渐渐没有了哭泣,几十分鐘的车程就像开了一辈子。 回到越下,黑漆漆的店面毫无生气。 华为婷冲到门口拍门:「阿树开门,我们回来了,阿树!」 海晓停好车,过来拉开华为婷,拿出钥匙。 「阿树他们呢?」华为婷抓住海晓的手,「阿树他们呢?」 「他们去办些事情,婷婷别这样,等下我给你煮点饺子吃好不好,我们先进去。」 「你骗人,你骗人!」皮鞋姐突然狂吼起来,「他们是不是死了?他们是不是都死了?」 「啪!」一巴掌落在皮鞋脸上。 「你他妈的给我振作!他们没死,我们谁也不会死,在杀光那些混蛋之前我们谁也不能死!!」海晓抓住皮鞋的肩膀摇晃着。在海晓的狂吼中,皮鞋的泪夺眶而出。 「海海,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们走好不好?我们离开纽约,我不要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我没法再过这样的日子。」袜子在后面捂着嘴转过身。 这一夜很安静,除了皮鞋姐偶尔发出的一两声抽泣,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直到黎明,哭累了的皮鞋在海晓怀里睡着了。雷小静蜷曲着身体,把自己埋在海晓后背中一个暖和的地方也睡了。只有海晓还睁着眼睛,他瞳孔中还是燃烧着的火光,他闭上眼睛那团火却在整个身体中烧了起来。 暮色大街,汉城夜总会的vip包间里。 金陡鐘正在给李虎沏茶,于海四带着坦克坐在沙发上抽着雪茄。 「那些越南人,关不了多久。」李虎喝了一口茶对于海四说。 「为什么,李先生,这么大金额的毒品案子,还不能治死他们这些王八蛋?」 「联调局那些很臭屁的探子虽然让人倒胃口,但是他们的确不是吃乾饭的,马上他们就能查出来,那些打到老黑帐户里的钱并不是越南人的。我缉毒处的朋友最多只能拿一份假证明说那些毒品是真的,但是联调局要东西的时候我们是拿不出来的,那些货昨晚就已经被金手指的人拿走了。别忘了,昨晚上我这边的行动只是为了配合你们能顺利地烧掉万和。不过,虽然警方拿他们没办法,你们黑道却可以把这些东西当证据,说是越南人抢了你们的钱,用你们的钱和黑人买毒,然后烧了你们的大楼,这些全都可以栽到他们身上。」 「李先生,让那些越南人放出来不妥吧?」马加诺在边上着急的插嘴,「毒品治不了,那些枪械总是真的吧,在美国私藏自动武器是重罪啊。」 李虎有些不高兴,但是还耐着性子给马加诺解释。 「首先,全美国的检察官对于起诉拥有武器这件事都已经厌烦透顶了,谁没有枪?谁家里没有几支枪?再说了,如果那些越南人被关着,那个叫海晓的会像疯狗一样到处咬,反而会让我们下一步计画不好执行,要知道,78分局还是有一些背景的。于海四,叫你的人放心,我有整盘计画。」 于海四做了个手势叫马加诺闭嘴。 李虎继续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用不了多久,78那些人就会用上面的一些关係要求我放人,我不管他什么理由,我会和他们做个交易。我会放人,但是条件是他们必须老老实实!任何差错,我都会紧抓不放,并且拿他们上面的担保人问罪,而好戏在后面,听好!你们华兴要立刻在道上宣佈和越南人全面开战,理由很简单,他们是这些事情的罪魁祸首。曼哈顿的钱庄是他们抢的,饭店是他们烧的,怎么栽赃不用我教你们了吧?黑道不是员警,不讲证据,也不会到处调查。这样,你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对越青在布鲁克林所有的產业进行伏击。义大利人不会再和越南人做生意,我会叫黑人们也加入战局,用不了一个月,越青会彻底消失!听懂了?与其把老虎关在笼子里养得越来越兇残,不如把他的牙齿爪子都拔掉放出去,让他们饿死在丛林里。还有那个叫海晓的,欠了一屁股人情债以后,缩手缩脚,他会替我们看着越南人,而毫无办法。等我们拿下整个皇后区和布鲁克林,就等于拿下了纽约。谁都知道,这两个地方是纽约毒品买卖最大的市场,布朗克斯的俄罗斯人会乖乖和我们合作,至于义大利人,他们早已经不是这个游戏中的一份子,我有更好的办法对付他们。」 「好啦,就这样,下个月的选举结束后,所有华兴產业划归你们二人名下。那三千万,下周会拨一千万给你们做经费,我还有事情安排。陡鐘,好好招呼下华兴的朋友。」说完李虎开门走了出去。 整整三天,海晓除了去医院看看刀太郎之外,就是到处走动,寻找放出阮树几兄弟的可能性。老迈也动用了一些关係,最后缉毒处的人也发现毒品买卖证据不充足,不能起诉,把海晓推给了联调局。 联调局倒是痛快,要求78提供一些他们需要的情报,纽约非法武器处的检察官内部要求78分局担保。海晓明显还不够资格,里昂叫威廉斯出面内部做了担保。 78分局派车去接了阮树和越青一帮人回来,先留在78的临时关押处,等待档的批復。 78里昂办公室。 「阿海,刀太郎可以下床了,鬼塚正信来电话,说他同意回日本,这件事你办得不错,解决了局里的大麻烦,但是你要记住,这是你的份内工作。我肯帮你完全是你,因为你表现出一个优秀的行动局探员具有的决断力和智慧。」里昂抽了一口烟,继续说,「你发现没有,阿海,你聪明,你具有强大的临阵指挥能力,但是你还是太嫩,不善于计画,不用我说你也能看出来,这整件事都是别人仔细规划好的,你慢慢往里鑽,替别人扫清了道路,然后最终你的人掉进圈套,你还要去想办法解救。」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还远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东海岸的德尔死了,金手指现在接管一切,你也不用去费心调查了。刀太郎回日本以后,我们会很忙,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等待你去做。把你那些江湖朋友都放下吧,这次他们能出来,你欠我的。你听懂了?」 海晓沮丧地点点头。 「很快就国庆了,我要你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接下来的调查中,任何不在计画中的事情你都不要再插手,如果我发现你的那些朋友捲入什么暴力衝突,我会亲自送他们去无涯岛监狱。」 海晓点点头。 (注:无涯岛监狱,美国关押没有假释权力的重刑犯的监狱,监狱中最轻的刑罚是70年) 「我放你一星期假,这段时间我要去一次亚洲,处理那些情报交换的事情,我回来的时候你最好把自己准备好,接下来的日子会是你这辈子最艰难的。」里昂看海晓脸色苍白,转而安慰他说道。 「海晓,这个案子如果顺利结束,我就会对你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只要你不过火,我不会太过问你朋友的事情,埃瑞克也不会。你懂了?」 里昂桌子上的电话响了。里昂拿起,接听了一下,然后只是简单地说了句「谢谢」就掛了。 「档批復了,你去领人吧,记住我的话,不能出差错!」 「谢谢头儿。」海晓终于听到好消息,连忙站起身,开门走出去。 到了关押室,老迈和柯里正拿了几盒子披萨饼。阮树他们完全不像是罪犯,反倒是像来串门,毫不客气地拿了披萨,大虾和柯里还称兄道弟地聊起来。 出了门,阮树一反常态地叫大家都低调各自回家,别搞什么派对了。 刚回到越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黄毛电话就响了。 那边,皮鞋从楼上冲下来,挨个抱阮树几个人,他们转头尷尬地看海晓时,海晓脸色难看地掛了电话。 「婷婷,我们出去走走,你在家看电视,晚上我们再喝酒。」海晓招了招手,一行人出了越下。 「操,自由真好啊,终于出来了!」阿鬼在一边没心没肺地喊着。 大虾乐呵呵地没说话,海晓走在前面,朝幸福大道地铁后面的小桥走过去。到了桥边,海晓点了一支烟,看着桥下的杂草石头良久没有说话。 「华兴的万和饭店被烧了。」海晓吐出一个烟圈。 「烧就烧吧!」阿鬼没心没肺地说了一句,立刻被阮树敲了一下脑袋:「斗马,你就不能闭嘴?」 「黄毛来电话,叫我们小心,昨天马加诺在道上发出了消息,说阮树为了抢华兴话事人的位置抢了华兴的钱庄,烧了万和,证据就是,他们说和黑人买毒品那些钱正好是三千万,说越青自己不能有这么多钱,还拿了一些带子说,抢钱庄当天监视录影带的。」 「去他妈的!」阿鬼首先就急了,「他们中国人自己抢中国人,这事情想回头扣在我们头上?别做梦了。要死大家一起死,谁也别想冤枉我阿鬼!」 阮树没有说话,靠着桥准备听海晓接下去更坏的消息。 「我说了多少次,要你们很多事情不要自作主张,那天你们要是带着耳机听柯里的安排,这些事情都不会出。」 「还说那些有什么用?不是为了救你的朋友?」阿鬼不耐烦地还嘴。 「现在怎么办?」阮树没有理阿鬼,转头问海晓。 「现在你们这叫做内部假释,看起来检察官没有起诉你们,这些是78分局和他们交换的条件,就是说,不能再有麻烦,不能再有任何衝突,否则包括我、我们立刻会被抓。越下所有的生意会被官方封锁,那时就彻底完了。现在只能忍一忍,等风头过去,再慢慢和他们算帐。我会找人看着夜来香,但是地下赌场我们只能先放弃了。」 「放弃?才刚上轨道,海哥,很多兄弟等着吃饭呢,」阿鬼脾气越来越暴躁,「你怎么就那么怕他们,大不了拼了啊。」 海晓现在已经没力气冲他发火,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拼?你怎么拼,道上都是些分不清是非的毛头小伙子,加上现在黑人也等着收拾我们,义大利人搞不清楚状况,只会缩回去,我们怎么拼?你们今天去拼,几条人过去连人家毛都没摸到,立刻就会被条子抓上车,然后我给你们担保那些朋友就等于丢了饭碗,然后咱们没有人手,没有地盘,我也被开除,没有背景,这是你要的?」 「那你说怎么办?海哥,我知道我们中间只有你能想出办法,但是看看华命九,一辈子想办法的人都栽了啊,海哥!」 「先避避吧,起码不能让条子再找到理由抓我们,人只要还在外面,办法都能想得出来……」阮树开了口。 「阿海,我们听你的,你安排吧,我们一辈子的兄弟,我们相信你。」阮树扔掉手里的烟,拍了拍海晓。 「你们先去南边玩玩,我有些同学毕业去了洛杉磯警署,我处理下手头这些事情,然后带婷婷她们来找你们,我们玩一阵子散散心。这些年你们也没有好好出去玩过了吧?佛罗里达什么的,也许再去去迪士尼。」 阮树拍手说:「好,就这么定了,走吧,回去收拾一下。」 「树哥,现在出去玩?这……」阿鬼还要说什么,被大虾一把拉走了。 第二天一早,海晓开车把阮树一行人送到机场后,去了鬼塚的旅馆。 「什么时候走?」 「今晚,谢谢你,海晓先生。」 「没什么,一路顺风吧,我就不去送刀太郎了,我这边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我们明白,随时欢迎你来东京。」鬼塚送海晓出门后,紧紧握了一下海晓的手。 看了看表,海晓决定立刻去找保罗吃中饭。还没等海晓把车开到小义大利,茱迪的电话响了。 「阿海,你们布鲁克林的赌场刚刚被抢了,埃瑞克叫你来一大楼。」 「我现在没心情听他嘮叨,你就说没找到我。」 那边沉默了半晌,说:「好吧。」就掛了电话。 海晓逐渐明白了里昂的话,这些全都是事先计画好的,也许计画了很久,只不过刀太郎的出现给出了导火索。 首先,看似绑架刀太郎的行动,其实指向了黑人们的旧老大,德尔。当然,他们料到海晓很快就能找到刀太郎的位置。在海晓佈置人马的时候,背后那些人也在佈置人马,在越青的主力都被调走去旧车场,海晓关了电话去救刀太郎的时候,那些人突袭了唐人街,瓦解了华兴老势力最后的栖息场所。然后黑人老大贴心的手下都被安排到旧车厂和越南人一起被一锅端,黑人们的反骨仔金手指带着自己人做掉了德尔,拿下了东海岸。越青的骨干被抓,解除武装放出来,立刻陷入早就安排好的被动陷阱。如果你在店里,那就被打死,打不死也会因为重新捲入暴力,然后和海晓的担保一起了账,在监狱中度过馀生。假如你走了狗屎运不在,那道上的人就更清楚了,你畏罪潜逃,在道德上你从此立不住脚。很清楚啊,你越青这些人一向自命清高,如果你不心虚,你跑什么?只要你再出现,他们随时找人做掉你,不必对谁解释。 你还想着五月华兴大选你能去竞选什么龙头话事,这一切都随着第一脚踩进陷阱而宣告狗屁了,这样看来,金手指那些人应该是在里面参与了一手,马加诺也跑不了。义大利人会不会也在里面有一手? 海晓突然觉得谁也不能相信了,他把车调了头,即使没有一手,义大利人现在能做什么?他们绝不会趟这浑水。去找他们不如回家等着看他们会不会找自己,海晓想着,掉头朝越下开去。 不能再相信任何人,要冷静观察事态的发展,海晓告诫自己。 到家后,发现华为婷带着雷小静去买衣服了,估计准备好好在南边玩一阵子。女人真是幸福,天塌下来也不用多管。 吃了块冷披萨,海晓等着可能会出现的状况,果然,电话「滴答」一声有短信。 茱迪的短信:「阿海,保那边让我转告你,他很抱歉,但是为了家族的利益,他不希望被捲入这场江湖仇杀,他退出你们的生意。他会把剩馀的资金打入你的帐户。」 连电话也不打,就这样告辞,海晓冷笑一声,这就是江湖,这就是人性。 接着收到了乌里的短信:「海晓,谢谢你的帮助,义大利人放弃了花园的合同,我们可以开工了。对于你们家族的事情,老乌里很抱歉,再次谢谢你的友谊。」 现在似乎全纽约都老实了,都紧握着自己手里的东西,然后坐好,看华兴五月唱大戏。 第二天,当海晓开着车去银行处理赌场最后的款项的时候,上帝最后的玩笑降临了。 人往往都是这样,在你认为一切都坏得不能再坏的时候,你已经在悬崖边上了,然后对自己说,现在还能怎么样?还能有人出现再推你一把么?这时候,这块老悬崖边上的石头寿终正寝,突然它就松动了,它就掉落了。 华命九醒了,华为婷急急忙忙赶到医院,看到她已经不能说话的老爸,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婚纱,华为婷咽下眼泪匆匆买了婚纱,穿好。而华命九这叱吒一生,华人歷史上最大帮会的龙头,握着女儿穿上婚纱的手,在一丝微笑中心脏停止了跳动…… 第十八章 灰色的末日天空 不同的肤色却有着相同命运的一些人,在海晓往医院赶的时候,多多少少都察觉了些什么。 保和往常一样在小义大利看着新闻,偶尔接接电话,从今天早上起来,他就觉得心烦意乱,喘不上来气,心律不齐。 「她妈的,阿兰,阿兰!」 「怎么了?保。」阿兰拿着球杆跑进来。 保捂着心脏:「给我拿片阿司匹林,他妈的,我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你应该少吃那些高热量油炸的东西。」阿兰拉开一个柜子翻着零散的药品。 「你他妈的又以为你变成了谁?我亲爱的母亲?」保把桌子上的花瓶一挥手扫落到地上。 「你今天怎么了?保,悠着点。你搞得我想不起来那该死的药放在哪了。」 亚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华命九死了,今天早上。」 乌里心情很好地在他的二楼小温室摆弄着他那些小花草,他养了世界各地送来的一些各式盆栽,他特别地为了他的竞争对手们种植了一些别出心裁的东西,比如他从西西里岛找人买来的雏菊,代表义大利人。 「你可真淘气,怎么也不听爸爸的话。」乌里像对待孩子一样,帮这棵雏菊,修剪着叶子,「最后还不是乖乖的投降了?」乌里脸上带着笑容,轻轻地闻了一下,把雏菊放好,他走向代表华兴的君子兰。 「你知道,我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每次看见这棵君子兰,乌里就像看见华命九。乌里拿起君子兰,仔细地看着它,它发现一片很大的叶子正是春天却泛黄,边缘已经有些乾枯了。乌里用左手食指把那颗叶子挑起来,右手拿起修剪刀,正要剪掉那个叶子的时候,手却一滑,右手的剪刀刺到了他的左手食指上,接着手一松,花盘掉落在地上,啪啦一声摔得粉碎。 乌里扔了剪刀,抱着食指愣在那里,看着地上碎落的君子兰。 保镖优金科,跑进来:「老大,你没事吧?」 乌里还是盯着地上已经碎落的花叶,良久。 「准备一下,我们可能要有个葬礼要去参加了。」 埃瑞克像往常一样在办公桌前沉思,他想着这些日子乱了套的纽约,想起了茱迪的父亲老米勒,一个优秀的军人、优秀的警探,却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辞掉了工作。又想起了海晓。不知道命运会把这个孩子推到什么地方。他闭上眼睛用手揉着太阳穴。突然他睁开了,一丝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纽约又要出事了么? 里昂在香港街头走着,打着电话安排着前往东京的机票和行程,晴朗的天空突然一个响雷,就这样下起了大雨,像是在怀念那个曾经从这里走出去的不世梟雄。 里昂抬伸出手接着雨水,瞬间他浑身湿透了,里昂放好电话,若有所思地抬起了头。 李虎站在办公室背对着视窗,他来回踱着步,刚关上的窗户,自己慢慢地又打开了。李虎心烦地走过去又把窗户关好,可是当他走回办公室中央的时候,那扇该死的窗户又慢慢地打开了,还伴随着一股凉凉的晨风。李虎这次再没有在过去,他看见窗帘后面有一个影子,背着手,通过他的窗户遥看着唐人街。 李虎腾地站直,掏出枪:「转过身子,转过身子!!」他对着窗口若隐若现的影子吼道。 门打开,警卫冲进来:「什么事,长官?」 「有人在那窗帘后面。」李虎拿着枪指着他的窗户。 「这儿什么也没有,长官,只不过起风了。」警卫过去替李虎关上了窗户,走了出去。 李虎双手冰凉地呆坐在座位上,他把椅子掉头对着另一侧的电视。他不敢转身,因为他知道,警卫出去的那一刹那,那个人又回来了,这次就站在他桌子前面! 海晓忙了一整天,精疲力竭地回到家。华为婷哭累睡了,雷小静在陪着她。所有人电话找海晓就是要说一件事,无论如何看着阮家兄弟,华命九三天后举行葬礼,万万不能出事。 吴望南发了个短信,全通天会马上赶回来。他知道抢劫的事情和越青无关,但是还是叮嘱了华命九的葬礼不能出事,请海晓帮忙,语气冷淡而公事话。 第二天,埃瑞克给了海晓一个名单,全是要出席华命九葬礼的各界要人。 下午,随着门被推开,海晓这时候最怕看见的三个人回来了。 「怎么不多玩些日子?」海晓心说,怕什么来什么。 「你怎么不来找我们?」阮树扔下行李反问。 「所以你们都知道了?」海晓看着阮树。 「所以这么大的事情,你不打算告诉我们?」阮树又反问。 「等等,等等,你不会是要计画什么吧?」 「我们去会议室吧。」阿鬼扔下东西,朝地下室走去。 海晓意识到事态严重,拿了包烟,跟着朝地下室走去。 「听我说,你们刚放出来,现在这个时候,绝不能再出错。」 「那怎么办?一辈子像狗一样躲着到处藏?我们现在还有什么?赌场没了,夜来香天天有条子看着,谁还敢来?烟草生意我们也不做了,现在我们除了拼一下还能怎么办?」阿鬼情绪激动地喊着。 「一切都可以重来。生意没了可以在做,保那边回头等风平浪静了,可以再谈。只要人活着。」海晓尝试说服阿鬼。 「怎么重来?现在道上的人都认为我们是反骨仔,没人会听我们解释,没人会在乎就算我们重新开始,还能和以前一样么?在华兴赶尽杀绝以前,我们要先动手。」阿鬼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别说了,阿海。我们已经决定了。」阮树插嘴。 「阿树?你怎么也会这么想?你的律师事务所的梦想怎么办?」 「阿海,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是阿鬼是我兄弟,他如果已经决定了要这么干,我别无他法只有支持他。我不会拋下兄弟。」 「海哥,我们一起干吧。」大虾在边上期盼的看着海晓,「我们都是兄弟。」 「你们打算怎么做?」海晓无奈地问道。 「我们要出动所有人,在华命九葬礼当天做掉华兴所有当家的,如果那帮韩国人也在,顺道也送他们走路。」阿鬼阴沉着脸说道,「这样也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否则,这件事永远也解决不了,我们永远都要躲着他们!」 「你疯了?阿鬼?当天至少会有300条子封锁所有车队经过的地方,你们怎么下手?再说,你怎么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了人跑掉?道上以后谁还会支持我们?」 阮树摆了摆手:「我想到一个方案,阿海,你看看行么?」 「我知道,当天一定会有政商界的人参加华命九的葬礼,加上黑道人会很多。但是他们总要结束葬礼在一起吃饭。我们当天会按照中国的习俗,拿着狮子龙头什么的走在车队前面。当然,他们检查以后不会发现有什么问题,道具都是乾净的。他们讲完话以后,会在一起吃饭。根据华兴现在的辈份,全通天会招待那些生意上的和政界的人去四海酒家。万和已经烧了,于海四会带着道上的人去老寧波吃饭,唐人街除了万和,只有老寧波有这么大的场地容纳这么多道上的老大们。在回去的路上,我们会把装狮子和龙头的箱子换上我们准备好的箱子,这个箱子里面都是武器,条子们重点保护的都是那些商界政界人员,老寧波这边不会有什么员警,我们从后门进去,在他们吃饭的时候,他们会拉下大门包场,这正好可以一次把我们要做的都做掉。我们会换上唐人街那些衣服,蒙上面,事后他们都会认为那是为了争老大位置的火拼。阿海,你觉得怎么样?」 海晓脑子一片空白,这计画完美无缺,就像他本人能够想出来的。是的,进入送葬队伍的所有东西都会经过检验,他们在回去路上换箱子,不会引起注意,也没错,政商界的人不会和黑道一起聚餐,华兴会在四海招待白道的人,而黑道这么多的人马也只有去老寧波吃饭。那里又偏,如果关上大门,在里面动手,外面根本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海,我知道你会很难做,我们不会怪你,我们都可以理解,经过这么久的兄弟,我们都长大了,都有各自的路要选择。我不要求你和我们一起去,我只是希望你别挡在我们面前。」阮树语带讽刺地说。 海晓已经顾不上阮树口气里的讽刺和不满。 「如果老寧波也被安排条子了怎么办?华命九的葬礼是大事,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在所有地方安插人手,以保证当天的安全。」海晓作最后的挣扎。 「有条子,我们就连条子一起做掉,来几个做几个!」阿鬼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们完全丧失了理智,阿树!杀条子?可和黑道火拼不是一个概念!纽约你们还不知道?什么事情死一个条子,全纽约的员警都会上街,翻开所有垃圾箱找那个枪手。还记得汤姆的死?收拾牙买加人出动了多少人马?阿树,杀一个条子,他们会在抓住你们的时候当场处决你们,不会有丝毫怜悯。这风险太大!阿树,我们再冷静下来想想其他办法?」 「阿鬼,站起来,海哥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和大虾去准备了。」说着往楼上走去。 剩下阮树和海晓两个人的时候,阮树叹了一口气:「阿海,人生真的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么?也许有,这件事上我也有其他选择,我可以不参与,让阿鬼自己去做,但是这选择的代价是什么?我会从此没有兄弟,而如果阿鬼出事,我孤独地一辈子活在自责中?我怎么面对阿妈?我都无法面对我自己。这个选择的代价我承担不起。阿海,对不起,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但是这就是人生。」说完阮树走上了楼,留下海晓一个在地下室绝望着。 整夜无法安睡的海晓起床后在心惊胆颤中看着,越青的骨干在越下进进出出。 「他们要在我爸爸的葬礼上干什么?」敏感的皮鞋姐拉过海晓,在一边盘问。 「什么也干不了,宝贝你放心,我会看好他们。」 「你骗我!不要骗我海海,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不能再出事!让我平平安安送乾爹走,然们我们离开纽约好不好?」 「好好,宝贝不要哭了,我去想办法,你去休息一下,明天还要早起。」 早上10点出殯,海晓5点就睡不着了。他爬起来,阮家兄弟早已不见。 海晓开车来到还漆黑一片的唐人街,已经看到大批探员在佈置路障、黄线。海晓坐在路边六神无主,选择就在眼前,刚刚讨论过的人生选择就在眼前。 两条路。 他如果选择放任阮树他们动手,结果谁都很清楚。这一天会死很多人,海晓不敢想明天以后的纽约会有多大的风雨,但是如果阮树兄弟在这次交火中丧生,那么海晓知道,这辈子他就会活在内疚和悔恨中。 如果他选择阻止阮树,结果也是明显的。他可能会失去这些从小长大的兄弟,阮树兄弟也许今后再无出头之日,他海晓一样要活在混乱的记忆和痛苦中。 怎么选?怎么选? 海晓理不出任何头绪,走向了一个特勤组一样装备的在路边指挥佈置的人。 「一大楼,海晓,今天会很忙阿。」海晓掏出证件打招呼。 「是啊,今天会他妈的是个很长的一天,伙计,不好意思,请问你负责哪一块?因为你看得出来,我们很忙。」 「我协助埃瑞克局长,负责安全,你大概说说今天的佈置好么?」 「哦,是这样,大概200多制服(指穿正装的员警)在车队中间和周围,楼顶有狙击小组,四周有特勤组的车。路上是这样,中午吃饭会有4个小组在四海酒家。老寧波那边会有2个小组。」 海晓心理一惊:「黑道他们自己吃饭,我们也要调那么多人手?」 「嘿,谁知道他们这些黑道会不会在吃饭时候,为了争老大的位置大打出手?」这个年轻特勤耸了耸肩膀,「安全第一,不在乎那点人手。」 一个小组在酒家里面,外面有备用车辆和一个后备小组,一旦发生任何事情,马上会有支援。 海晓微笑了一下:「好吧,和埃瑞克局长说一下,看看还有什么问题?」 他转身的刹那,觉得他已经失去了另一个选择。 …… 七点,埃瑞克已经在办公室。 「埃瑞克,我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你必须要保证我一些事情,我才能告诉你。」海晓推开门一分鐘也不想耽误。 …… 四海酒家二楼,于海四问马加诺:「阿强那边没什么吧?恢復得怎么样了?」 「还可以吧,还是不怎么说话,但是起码他能听懂话了,不像那阵子,木头一样。」 「其实我更希望他像木头一样,他清醒了,我心里总有些不安。」于海叹了一口气说。 「就他那废物样子?从小就废,做点生意还能让人耍了,可真不像老东西的儿子。」马加诺一脸不屑。 「好了,坦克,今天送走老傢伙,下周就宣佈提前选举。等了这么多年,别再这事情上出错了。」于海四叮嘱。 「放心,四哥,我知道怎么做。」 九点整,随着一丝阳光慢慢落下,唐人街两边逐渐站满了前来送行的人。车队的第一辆加长林肯出现,阮树一行十多人抬着两个箱子出现在武街。 全通天带着圆墨镜,迟疑了一下,叫吴望南带人去检查箱子。 「全叔,阿海是我们从小的兄弟,他去照顾安全了,我们也想尽些力。」阿鬼在边上说。 吴望南看见箱子里的狮子、龙头、鼓等等东西,有些感激地看了阮树一眼。 「没事,全叔,是舞狮的傢伙。」 全通天点点头,让华兴的兄弟让出一条路。阮树一行人拿着各式道具,在车队的最前面敲锣打鼓地走了起来。 车队行进得很缓慢,两边有很老的老头子组成的乐团,吹奏着低沉的安魂曲。 头三辆车过去以后是吴望南、于海四和马加诺三个人抬着华命九的遗像。后面缓慢地跟着灵车,华为婷坐在全通天边上,眼神在人群中寻找着海晓。 灵车后面是送葬的亲友。华兴所有堂口都到齐了,包括台北的、澳门的,一百多人。张思庭兄弟抬着一个花圈,写着永远的大哥。卫战龙父女抬着一个花圈,写着精神永存。接着是保罗带着阿兰、亚博和义大利人,抬着英文写的天堂的羔羊。乌里带着尤金科抬着英文花圈,永远的友谊。 再往后是韩国人、黑人,统一穿着黑西服,带着黑墨镜。抬着各式各样的花圈,浩浩荡荡跟在灵车后面。接着又是三辆加长林肯,车队前后都有骑着高头大马和重型摩托的员警开道。路边人群中也站着穿黑西装、戴耳机的联邦调查局安全人员。 经过近一个小时缓慢的路程,到了曼哈顿东河边上搭好的一个主席台。 车队停下,华兴的人把华命九的遗像放到了檯子上,经过简短的休息,主席台上,全通天沙哑的嗓音宣佈:「九爷,华命九的告别仪式开始。邀请各界代表上台讲话。」 在诸位华人代表分别上台感谢华命九一生对唐人街社区的建设和贡献时,阮树一行人悄悄地走进边上的一个仓库,拉下大门,换衣服。仓库里的小弟穿上防弹衣,和一些平常的中国样式服装,还有口罩。 阮树一行人分别换上了防弹衣,把口罩塞进口袋,检查了箱子里面枪械的子弹。看了看表:「快11点了,我们出发。」 「不要慌,」阮树和大家说,「今天成功了,所有我们以前受的委屈都不算什么了。任何在行动中丧生的兄弟,我会好好照顾他的父母。」 阿鬼在一旁犹豫、兴奋和紧张,双手不停地在出汗。 「走吧。」大虾按了墙上的开关,仓库门缓缓地开啟,阮树和阿鬼走在前面,后面小弟抬着两个箱子。 街头阳光充足,这个仓库就在东河边上一条侧马路临街,大家用手挡了挡刚出门不适应的阳光。当阮树把手放下的时候,看见了海晓。 海晓一身正装,写着nypd几个大字的防弹衣穿在警服外面,手里拿着步话机。 「阿树,放下箱子吧。我询问过了,所有酒家都有4组以上的特勤,你们没有机会动手。现在放下箱子,回头吧。」 当阮树看见逐渐从街道两头包抄过来的特勤组和穿着警用风衣的埃瑞克,他脸上的表情反而放松了。 越青的人迅速打开箱子,拿出各种武器。而两边的特勤组也站好位置,手持mp5战术衝锋枪。 「你出卖我们?!」阿鬼拿着一把乌兹对着海晓,「我从来没想过,海晓你会出卖我们!」 阮树并没有去拿武器,他很坦然地站着,和眼前这一辈子的兄弟对望着。 海晓声音颤抖,他掏出了警徽和配枪,扔在地上:「放下武器,阿树,跑不掉的,回去吧。只要你们肯回去,我给你们当人质。我保证你们安全,假释的条件都还有效,放下武器吧,算我求你。」海晓高举两隻手。 「别往前走了!」阿鬼颤抖着,手里拿着乌兹对着海晓吼道。 「放下枪,阿鬼,放下枪,都结束了。只要放下枪,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当没发生,我们内部都商量好了。相信我,相信我。」 阮树的目光从海晓的脸上移到街道两边的全副武装的特勤组身上。他把手放到阿鬼紧握着的乌兹上,慢慢压下去。 看到他们老大示意放下武器,身后的越青骨干们也慢慢放下手里的武器,毕竟如果有选择谁也不想去拼命。 海晓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正要走上前去安慰他的兄弟,阮树脸上露出一丝谅解的笑容。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长空,阮树的笑容凝结在脸上,他左胸一团血跡逐渐扩大,身子慢慢向后倒去。 「no!!!……」海晓张大双臂似乎想挡住身后未知方向射出的子弹。 阿鬼不能置信地看着倒在身边的阮树,啊!!!!他抬起手扣动扳机,乌兹吐着长长的火舌子弹近距离宣洩而出。 海晓只觉得像有一柄大锤重重敲在身上,巨大的震盪力连续地敲击着防弹衣,他踉蹌地朝后倒去,前胸疼痛得不能呼吸。他眼前模糊一片,这时候不能昏,他挣扎着甩掉身上沉重的防弹衣,四周枪声已响成一片。 「停火!停火!」海晓挣扎着站起来,去抢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上来带着面具的反恐特警手里的枪,接着他右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枪托。他身体失去平衡,脑子嗡的一声,朝前倒去。空中传来扩音器中李虎的声音,埃瑞克带来的特勤人员有些茫然地看着阿鬼背上的阮树,顺着两个楼中间的小胡同朝东河跑去,李虎的人毫无顾忌地开枪扫射着,不时有越青的人仰面或者俯衝着倒下。大虾掩护着阿鬼的身影,也被流弹击中,他踉蹌地又往前跑了几步,想跟上阿鬼,但是接连的中弹让他缓慢倒在东河边上的人行道。 不远处,主席台上的人都被这边突如其来的枪声惊呆了。保罗看见了在地上挣扎爬动的海晓,闭上了眼睛。乌里的目光带着一丝怜悯看着阿鬼背着阮树,不时地从后背留下血跡。华为婷不顾一切地要往这边跑,被全通天和吴望南死死拉住。 海晓被一隻脚踩着,后脑被枪顶着,趴在地上,只有眼睛能往前看。 阿鬼腿上瞬间中了一枪,身边剩下的两个越青的人迅速用身体挡着他的路线,接着,这两人也中弹倒下,阿鬼在河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他愤怒的双眼中有着泪痕。 「海晓!!」他怒吼着抱着阮树跳入东河。 海晓半边脸麻木的嘴角流着血,他伸出一隻手想去拉前面跑过的反恐特警队员的脚,但是后脑立刻又挨了一枪托。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海晓梦见一列火车在海底宾士着,黑漆漆的海底,到处都是落入水中半浮着的尸体。海晓别过脸,看见检票员埃瑞克,四周坐着的阮树兄弟像是根本不认识他。火车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庞然大物的追赶,没有目的地在黑暗深渊一样的海底开着。 海晓发着高烧,反反復复在床上说着胡话。 …… 暮色大街。 李虎在包间里询问着他一个手下:「尸体呢?」 「找了很久,没有发现尸体。可能顺流被冲进海里了。」 「必须找到尸体,要不你就跳到海里去捞!」 三天后,华为婷在得到医生的肯定答覆后,签上了妻子的名字。接海晓出了院,海晓坐上车不发一言,默默地看着窗外。 到了越下,华为婷打开门,雷小静在大堂内拖着地,看见海晓进来,嫣然一笑。 海晓微笑作答。华为婷看见海晓的笑容,心里石头落了地。转头刚要夸雷小静有办法,却不想海晓走入吧台,坐在阮树平常坐的地方,手刚触到阮树平常喜欢放cd的抽屉,眼泪已经汹涌而无声地流了下来。他就那样坐着,闭着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滴在手上,那情景让人心碎。 雷小静扔下拖把,捂着嘴跑上楼去,倒是华为婷坚强了许多,他给海晓到了一杯热茶,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海晓当晚坚持要睡在一楼大厅,说是要想事情,无奈两个女孩只得搬了被子枕头到大厅。 第二天起来,华为婷到处找海晓,刚打开后门,眼前的景象让他魂飞魄散。海晓坐着,嘴里含着他的点45勃朗寧,双手倒拿着枪。 「你疯了?!你死了我们怎么办?」华为婷冲过去夺下枪,没头没脑地对着海晓又踢又打。 海晓始终没有表情地坐在那里,最后他哭起来,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我知道我不能死,我知道我不能死!我就是恨我自己不能死!!」他站起来摇摇晃晃进了屋。 海晓本来虚弱的身体又开始发烧,人的神志也逐渐模糊起来,一会儿说听见阿鬼回来了在厨房做饭,一会儿说阮树在后门叫他拿啤酒。 华为婷掉着眼泪毫无办法地看着这一切。 第四天,阮妈妈来访,把这一切推向崩溃的边缘。 阮妈妈进门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进了厨房,海晓在大虾的房间摆弄着画笔,和他幻想中的兄弟说着话,絮叨着小时候的事情。猛然间,他闻到了熟悉的牛肉汤的味道。 海晓跑下楼的时候,阮妈妈已经走了。海晓跌坐在楼梯上,用手抽打着自己的脸。 「都走了,你们都走了,干嘛留我一个人在这深渊。带我走吧,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海晓揪着自己的头发。 华为婷走过来,在海晓身边坐下,把海晓的头揽入怀里。 「我们没有走,我们都在,海海,你要振作起来,阿树他们也许在某个地方为你加油。」华为婷平淡的语调里面透着无限的悲伤,「你要好好活着,海海,只有这样你才能对得起兄弟,你要好好活着,照顾阿妈。」 海晓在华为婷的怀里逐渐安静下来。他站起来用衣袖擦了擦脸,走到桌子跟前,拿起米饭开始吃东西。 「怎么办?婷婷。他现在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前两天还好,每天蹦蹦跳跳说着胡话,现在整天一语不发,只是吃饭睡觉跑步。」 「给他一点时间,你不知道这个家对他的意义,我没见过他爸,从他嘴里,他爸就是一个混蛋,遇见事情就知道骂、埋怨,根本不是男人。大起来以后,他一直把阮树他们家当成家,他所有努力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他娶我也是把我娶回这个家,现在并不是他,只是几个兄弟走了,他为之奋斗的家没有了。他需要一些时间康復。」 四月十五号,海晓起了一大早,他轻轻地亲吻了还在熟睡中的华为婷和雷小静,洗了澡,穿上他毕业时那身漂亮的警服和风衣,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二人,下了楼。 …… 在长岛于海四的别墅,华兴所有堂口的人都到齐了。全通天坐在首座,身边是面带微笑的华为强,桌子两边依次坐着华兴五虎。澳门之虎张思庭、台北之虎卫战龙、唐人之虎于海四、中城之虎马家诺、华兴之虎吴望南。其馀堂口老大们围坐在周围。 全通天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我们内部在于海四的要求下提前进行选举,今年的华兴大家都看得到,出了很多事情。九爷也在上周去世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选出下一任龙头话事,带领大家走出目前这个困境。华兴两位候选人今天只来了一位,按照规矩,我们等一炷香的功夫,如果不来就宣佈他弃权。」 吴望南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在週边坐着的张忠和卫初静看了看窗外,似乎在期盼着奇跡。 一大楼特殊装备供需处,海晓拿出了soa的证件,然后微笑着递出了一张清单。柜檯后面的员警看了单子撇了撇嘴:「帐单邮寄给您么?海……晓?」他念着证件上的拼写。 「不,邮寄给78分局的里昂?威道格。」海晓微笑答覆,「我帮你写下来。」 「哦,燃烧高爆手雷?今年开始只有军事基地供应了,我们这没有了。普通高爆手雷可以么?」 「可以。」 …… 别墅里,边上一个小型贡台上的玉制关公读春秋前面的香很快燃尽了,奇跡并没有出现。 「越青堂越青之虎阮树放弃本次选举。」全通天的声音响起。 马家诺站起来,他身后的堂口立刻响起掌声。 「诸位兄弟,你们放心,我坦克说一不二,我立誓必定带领华兴重振以前的辉煌。」马家诺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大声地对四下说道。 吴望南低下头,卫战龙和张思庭看在眼里,互相对望了一下没有说话。 「大家都知道,这么多年我坦克为了华兴出了多少力,可这些都是值得的!我不会辜负诸位对我的期盼。」说着他拱手向四周行礼,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于海四拍了拍他,示意他坐下。 全通天那边丝毫不带感情地说:「虽然这次会议简陋,但是规矩不能坏。坦克,进行交接吧。」 华为强脸上仍然带着一丝微笑,他看着马家诺似乎也在为他高兴。 全通天拿出一个盒子、一把纹龙匕首和一碗酒放在华为强面前。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华兴这象徵最高权力的龙头短杖交接仪式。 华为强打开面前这个古朴、镶着玉石的盒子,拿出了华兴传会之宝,华兴龙头杖。 …… 海晓停了车,拿起身边准备好的一个长方形的装满鲜花的盒子下了车。他伸了伸手,感受到阴沉的天空逐渐开始落下零星的雨点,由小至大,还不时伴有闪电。 「阿树,你们来送我了么?」海晓对着天空呢喃着,天空中也似乎响起了小时候黑人区破教堂老牧师的祷告—— yea,thoughiwalkthroughthevalleyoftheshadowofdeath,iwillfearnoevil;foryouarewithme;yourrodandyourstaff,theycomfortme.youprepareatablebeforemeinthepresenceofmyenemies;youanointmyheadwithoil;mycuprunsover.surelygoodnessandmercyshallfollowmeallthedaysofmylife;andiwilldwellinthehouseofthelordforever. (译:耶,冥冥中,我走过死亡阴影中的峡谷,我不怕任何恶魔,因为您在我身边,您的法器和法仗他们宽慰着我,您在我的敌人面前为我准备了一桌盛典。您用油轻涂了我的额头,并装满了我的酒杯,瞬间仁慈和宽恕会伴随我的回忆走完我的一生,最后我会永远长眠在您的神殿里平静而安详。) 海晓在雨中迈开脚步朝着不远处的大门走过去。 …… 华为强拿起短仗,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当大家都在等待他站起来,开始华兴交接仪式的时候,华为强的眼睛睁开了。一刹那,屋里的堂口老大们都有了一丝错觉,坐在那里,脸上逐渐消散了微笑的似乎是华命九本人,而不是他的儿子华为强。眾人似乎就要看到他要伸手摸自己的光头了。这时,华为强站起来,拿着龙头杖,脸上掠过一丝嘲弄的笑容。 于海四隐约觉得不对,马家诺站近了些伸出了双手,脸上充满了得意的笑容。 「哐!」别墅的后窗突然被强风吹开,一道闪电划过半边屋子,伴随着一声焦雷,眾人打了一个寒颤,都朝那扇窗户看去。 「阿!!」一声惨叫从马家诺嘴里传出,眾人清醒过来的时候,马家诺的右掌被纹龙匕首深深的钉在桌子上。 瓢泼的雨声落在突然黑下来的天空中,雨气佈满了整间屋子。华为强犹如鬼神一般站在屋子中,身边的全通天墨镜下不带一丝表情。马家诺惨叫着,左手抓着匕首的柄,不能置信地看着华为强,于海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住了。 阵雷过后,华为强独特的似乎带着无限疲惫梦醒般的嗓音说话了。 「坦克,你不该烧掉万和。老头子走了多久了?」华为强问全通天。 「整整七天了。」全通天回答。 「我这些年,你们都以为我疯了、傻了,其实我只是一直在思考,思考这个世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华为强拿着短仗,背过手,「后来我慢慢发现一个问题,这个世道没有对错,有的只是无情的现实,于是我困了,我睡了。」 华为强疲惫的声音像是在梦囈,自顾自地说着。眾人都觉得丝丝的寒气从后脊樑慢慢升起来。 于海四脑子一下乱了,整个棋局中间他总觉得算错了什么。他算错了真正隐在他身边、天天可以听他们谈话的一个疯子,这个疯子时而沉思。时而傻笑,时而眺望远方。而今天他醒了,也许他早就醒了。于海四快速地把手伸进后腰摸枪,却发现左边太阳穴早就顶着一把巨蟒,吴望南的双枪之一。 华为强看着于海四,手从背后拿出来的时候,换成了左手拿杖,而右手多了一把左轮。 「四哥,从小我敬重你,你重义气办事公正,四嫂走的时候,我哭了一整夜。现在看看也不能怪你。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是老头子太相信你,是他的骄纵养成了今天的你。他走了,你不要下去陪他么?」 「强哥,强哥,这些都不是我愿意做的,你一直在,你知道都是韩国人逼我,他们拿便宜的货……」于海四近乎哀求的眼神碰撞了华为强死神一样冰冷的目光,喃喃地说不下去,闭了嘴。 「我今天以华兴第四代龙头身份执行家法。于海四、马家诺,勾结外帮,杀害同门,害死龙头,烧毁家產,当诛不赦。」 「强哥,别……」于海四伸出手想挡,一声枪响,子弹穿过他的手掌带着他当太上皇的梦想进入他睁大的眼睛,穿透了后脑,破碎的眼球和破碎的梦,在滴答的血跡中一起破碎了。 马家诺停止了惨叫,他顾不上还被钉在桌子上的右手,扑通一声跪下来。 「强哥,我错了!」马家诺哭喊着。 「执法堂!」随着华为强的呼喊,四周突然出现了豹七,大头等人,重重包围了于海四和马家诺的堂口。 吴望南收起了枪,默默地战到了华为强身后。 「所有四海酒家旗下财產和所有马家诺的分堂下的财產全部归华兴本部所有,明天正午在东河岸边,马家诺需按照家法以心祭天。我现在该去看看老头子了。」华为强说完把手枪和龙头杖交给全通天,在吴望南张开的伞下往门口走去。 …… 汉城夜总会。包厢里彻夜狂欢,喝得醉醺醺的金陡鐘对李虎说:「正军哥,咱们的中国小弟们也快出结果了吧?华兴马上就在您的手下了。」 李虎笑呵呵地说:「是啊,找人去门口看看,把车正从那小子从东河喊回来,先别找尸体了,今天有了消息,咱们先再一起庆祝。那些中国人现在也应该来了。」 是的,人来了。一个人影在雨中逐渐走近了。 海晓带着满脸的雨水,在阴暗的天空下像一个虔诚的祭祀,手里拿着那一盒子花,走到了这个暮色大街最大的夜总会和娱乐场所门口。 高合会的保镖打开门,示意海晓进来。 「阿树让我问你们好。」海晓抬起脸,手里的盒子一下撕碎了,花瓣飞的满天中,一把七连发散弹吐出火星。左边的保镖立刻飞了出去,接着,右边的保镖只剩下半张脸仰面倒下,血跡溅了海晓一身。 海晓脸上带着笑容,又冲着大厅站着的另外一个准备逃跑的保镖一发散弹,他被打得俯衝向前滑去头撞在墙边。 海晓闪身进了楼梯边上的洗手间,重新把散弹枪装满,聆听着周围上来的脚步声。掏出一颗手雷,拉了指环,在手里握了三秒,扔了出去。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海晓闪身出来,他右手拿着七连发自动散弹,左手拿着手持双管散弹,左右开弓,大厅内立刻到处都是倒下的血跡斑斑的尸体。 看看大厅没有活口,海晓走向电梯,按了三楼,接着把子弹装满,手持散弹重新放进后腰,双手拿出手雷。 电梯在三楼停下的时候,门才刚刚打开,外面等待的高合会正准备朝里面开枪。两颗手雷一左一右扔了出来,电梯门合上朝二楼落去。 海晓在二楼电梯内又按了三楼,然后下了电梯,他朝着一个在楼梯口探头探脑看三楼的高合会人员背后开了一枪,随着那个人应声摔到楼下的时候他走上了楼梯,他听见三楼有人冲着电梯疯狂地开枪。 等枪声停下来,他闪身出现,双手分持散弹,不紧不慢地一下一下扣动了扳机。 一脸恐惧的高合会枪手们看着这个一身是血的地狱来客,手中的散弹枪不停喷出火花,每一次喷射都有一个同伴血肉横飞地倒下去。 金陡鐘酒醒了一半,他慌里慌张地和李虎顺着走廊逃向另一边的防火梯。但是恐惧加上酒精让他步履蹣跚,李虎根本不管他,一个人跑在前面拨打着电话。 一身血跡的海晓从烟雾中出现了,金陡鐘踉蹌地贴着墙。 「别……别开枪。」 「轰!」金陡鐘觉得脚下一轻,左腿膝盖一下隻剩下残破的裤腿。他杀猪似的撕叫起来,摔倒在地上,下意识地用手抓住自己断开摔在一边的脚。 海晓手里的枪又响了,金陡鐘握着左脚的右手连胳膊带握着的左脚一起飞了出去。海晓没有理张大了嘴只剩下出气的金陡鐘,他快步朝防火梯跑过去。 李虎觉得有一丝热流顺着裤子不受控制地倾斜而出,他顾不上哆嗦的双腿,顺着防火梯爬上了楼顶。 楼顶有四个机房,形成四方形,海晓冲着另一边喊道:「别藏了,你再藏今天也难逃一死!李虎像个男人!出来面对我。」 李虎缩在一个机房后面哆嗦着,楼下警笛大作,他呼叫分局反恐小队来了。顺着鉤子爬上三楼的反恐小组瞬间出现在三楼楼顶。李虎大喊:「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海晓顺着他的声音立刻就开枪,散弹打在墙上蹦得水泥到处都是。 反恐小组的人立刻还击,训练有素的反恐小组可不是高合的枪手。几隻mp5同时吐出火舌瞬间淹没了海晓。海晓被强大的弹衝力掀翻在地,右胸、左腹和左腿多处中弹。他咬着牙,爬到一个机房的墙后面。 「杀了他,开枪打死他!」李虎歇斯底里地喊着。 海晓眼前已经看不清了。李虎那边的特警仍然朝他藏身的地方开着枪。 「阿树,我就要来找你们了。」海晓气若游丝地摸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空中由远至近穿过雨幕飞来两架怪鸟-64。 来不及换上特别行动局服装的军人还穿着海军陆战队的服装,就空降在离海晓不到40米的房顶另一边。 「开……开枪!」李虎抢过一把mp5冲海晓藏身的墙角猛烈地扫射着。 「停火!立即停火!」直升机的扩音器大声呼叫着,「重复,楼顶有美军机要人员,立即停火!」 「突突突……突突突……」这边的反恐小组一点没有停火的意思。 老迈放下呼叫器,拿起对讲机:「你们要和美军交火?yes?那我满足你们。」 「开火!」老迈吼道。 「突突突……突突突……」mp5还在雨中响着,突然这边降落的陆战队员手中的xm-8和gamp;k突击步枪响了。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随着重型武器的巨大枪声,那边立刻没了声音。 「shit!(美:我考)他们来真的,停火。」队长立刻指示手下缴械。反恐小组尷尬地从掩体后面扔出武器,站起来,走出。 陆战队员在机房墙后发现了嘴角掛烟和一丝微笑的海晓。 「医护兵!」领头的队长喊到拿着医护箱和电击器的医护兵冲过来。 「快快,心脏復苏!!」 「兹-碰-」海晓的身体随着电流抖动着。 海晓觉得自己在天空,正飞向一束光,那束光是那么温暖、那么安祥,他迫不及待地往前飞,在那似乎迎接的光环中寻找着他的兄弟。 「兹-碰-」一股力量在把他往下扯,海晓挣扎着。 …… 华为婷拿着电话焦急地在屋里等待着,她起床找不到海晓,发现衣柜开着,海晓的毕业装不见了,就知道要坏,立刻拨了自己小本本上茱迪的电话。 经过漫长的等待,电话响了,茱迪的声音传来。 「海晓被送到一大楼警务急救中心了,你不要着急,有进一步的消息我通知你。」说完掛了电话。 …… 小义大利,阿兰拿着一块披萨饼问亚博:「我们是不是该帮帮那小混蛋?」 亚博耸耸肩:「你问保。」 「保,这样下去,这小子会和老米勒一样。杰克那件事情他做得还是不错。」 保罗皱着眉头:「好吧,打几个电话,看看情况,我确实也不希望他死。需要的话你跑一趟……」 几天后,海晓从警务急救中心转移出来。车子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开着。78分局被整体指派了一个紧急任务,老迈拜託他朋友送他去纽约军事基地在那里养伤。 车子开到一个岔路被停在中间的一辆麵包车挡住了。瞬间,下来的枪手包围了医护车。一个高瘦脸上有一道道刀疤的年轻人过来打开医护车的后门,里面坐着两个举起手的带口罩的医护人员,他们前面放着两个担架,其中一个上躺着海晓,带着氧气面罩,另一个带着口罩,打着吊瓶夜半死不活的。 「我叫车正从。」车正从说着慢悠悠掏出枪,枪响了,血却从车正从的头上喷了出来,阮树坐起来,摘掉口罩:「你以为做掉我兄弟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举着手的阿兰瞬间从座椅下方拿出自动步枪。 海晓仍然昏迷不醒,这次他梦见了小时候的海滩。他、阮树、阿鬼、大虾在戏耍着,幼齿版的皮鞋姐坐在一边堆着城堡。 后记 纽约海军基地,唐纳?乔巴上将正在会客室和一个越南妇女说话。 「树仔这孩子,从小就脾气倔,他一下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唐纳先生,您给他一些时间。」 「我能理解,他是这个世上我唯一的孩子了。你放心,谢谢你,你应该叫我爸爸,你是我儿子的妻子,你既然找到了我,我不会让我孩子的家人再受苦。」 阮妈妈点点头。 「所以,客房休息那个孩子就是我孙子要我照顾的好朋友?」 「是的,他叫海晓,是树仔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好吧。」上将站了起来,「我去安排些事情,你就暂时住下吧。你在这里,我孙子才会经常来看我,不要推辞了。」 终我们一生,我们都在寻找对与错之间的答案,从贩夫走卒的鱼肉人生、到圣贤达者的境界追求,时时刻刻的都在寻找、摸索,最终当我们不得不拖着疲惫的心灵、倦怠的肉体,承认其实神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并不是按照对错的逻辑,我们只有逐渐的放弃对于对错的执着,而慢慢去学会接受游戏规则、服从游戏规则,以求在规则中达到给心灵的慰籍。 而今天的海晓在规则中沉沉地睡去不愿醒来。 纽约在这充满变数但是又充满希望的暮色中落了幕。 【第一部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