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猫任务》 第一章 海龙王 (1) 2012/6/29星期五基隆崁仔顶渔市场清晨3:00 往天上看，整个天空都笼罩着深邃的黑，要不是有几颗星星偶而闪动一下，都不觉得天有高度了。而整个基隆都已睡着，只剩下渔市场的人们最有精神。 还没踏进渔市场，就能闻到一股比海洋还要海洋的味道，咸咸的、淳淳的、腥腥的，虽然不是很好闻，但闻久了却会让人上癮。这个味道是浓缩的海洋，比海洋还要香醇、甜美，如果大海出了一款精华液，一定就是这个味道。 一阵又一阵人声鼎沸袭来，在本该寧静的夜晚之中，声音显得特别响亮。说话声、糶手(糶手，介在买卖双方之间的仲介者。)的拍卖声、笑闹声、搬东西发出的声响、轮车滚动的节奏、汽机车的引擎声、发电机的马达声……所有的声音加起来，震动着市场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人的脑袋，每一个声响都奋力地打到天上，引发出一股特别强大的活力，满满的好像快要爆炸了。 活力到处散佈，成为市场里几千几万盏的灯泡，排在街道的两旁，像是点点的火花，光是暖暖的金黄色，高高低低，错落有致，让人感觉漫游在星星里面，亮得快睁不开眼。目光所及，到处都是摊位，满桌满地一箱箱、一篮篮的渔货，数以万计的保丽龙箱、铁製盒子、塑胶篮，里面装着各式各样活跳跳的鱼虾海鲜。半空中的金色灯泡若是圣诞灯饰，那么一箱箱的渔货就像是摆在圣诞树下面的礼物，堆成丰盛的小山，大家都想把它们带回家。 人群之间不时有人高举双手挥舞招揽客人，有些人蹲蹲站站检查地上渔货的鲜度，某些人弯着腰搬运东西，一边推着满是鲜鱼的篮子，一边闪着人一边前进。一道道人影在灯光中交错来回，层层交叠，此起彼伏，严密而连续，成为股股浪，冲刷着整个市场，冲刷着翻遍了整个大海的渔货，让整个渔市场热闹的都快被浪打翻了。 走在嘈杂、拥挤的人群里，王龙带着他的大儿子王锦雄，还有掌管厨房的许、廖两位师傅到渔市场买货，把市场从头走到尾，一路细细地检视整个渔市场的每一个角落。后面还跟着两个厨房学徒，手各推着一辆大推车紧紧跟着，推车上已经装了许多生猛海鲜，一箱海鱺鱼上面放着一箱红目鰱，旁边放着皇帝鱼，上面叠着好大一箱九孔和小鲍鱼，另外一台推车放一条大旗鱼，还有一大篮的樱花虾，推车把手上还掛着各式各样的海鲜，但是两个学徒知道时间还早，开来载货的两台车也才装不到一半，等一下还有的搬呢。 王龙走在最前面。王龙，人如其名，十分威武，身高一百八，皮肤黝黑，年纪五十八，体重近九十，壮得跟一条黑鮪鱼一样，打扮随意，显露壮硕身材。与身材相比，头显得小小的，但是长相粗獷，当初老天爷製造他的时候好像是在赶时间，所有细节都稜稜角角，来不及打磨出一些圆弧曲线，尤其是鼻子，宽广又方挺，充满男性权威，搭配两条粗黑的剑眉和全部向后梳齐、上油的阿哥仔的发型，剪得四角四方、梳得瀟洒帅气，染得一根白发没有。最重要的是那一对虽然小，但是黑白分明的眼睛，警觉性十足，闪闪发光，似怒似笑，看起来高兴又好像带着忧伤，让人有一种看不透、摸不清的感觉。一分神秘、二分英俊、三分野蛮，四分豪爽，全基隆没有人不知道他，王龙就是全基隆排名第一的生猛海鲜餐厅「海龙王」的大老闆，人称：「龙王大仔」。 「臭小囝，今仔日你头一次来市场，给恁爸卡顶真，好好啊学。」王龙操着一口闽南语，带有深深的威胁警告意味。 「啊──嗯──呜──」王锦雄正好白目地打了一个大哈欠。 王龙一个眼神立马杀了过来，吓得王锦雄赶紧闭上嘴巴。可是王龙已经瞬间暴怒了。 「给恁爸卡认真耶！你自己都是要做老爸的人了！莫在这边给恁爸丢人现眼！」宏大声音灌进耳朵，王锦雄瞬间耳鸣了起来，馀音在四周回盪，附近二、三十个人都猛然把眼神投射过来。王龙一个眼神反杀回去，每个人脖子突然向四面八方转开，继续做原本该做的事。王锦雄瘪了个嘴，向后头两个师傅作作鬼脸。 许师傅和廖师傅也是无奈地笑笑。这个王锦雄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二十五岁的小伙子，身材高挑精瘦，浓眉大眼搭配光滑有弹性的小麦色肌肤，长得一表人才，除了遗传到王龙的英俊，还遗传了一条比王龙还要挑剔、难伺候到极致的舌头，王锦雄对于海產没有半点知识，用眼睛看，连花枝和透抽都分辨不出来、白糖和食盐也时常拿错。但是无论什么料理，一旦吃进他的嘴巴里，就像送进了解剖室，经过严密的分析和品评，食物新鲜与否、芡粉是不是放太多、糖是不是少加了、醋是不是走味了、九层塔是不是放过冰箱，这小子一试便知。 可惜王锦雄个性懒散又没主张，好色、好玩又乱花钱，整天只知道跟他那群狐群狗党出门鬼混、亏妹，可是出了门又爱跟人家争强斗胜，总是会掛了綵回家，以不受教、爱闯祸而闻名乡里，进出警察局已经像是逛夜店一样频繁，早就成了家常便饭。还曾经因为喝醉酒，嫌餐厅的东西难吃，和厨师互殴，之后在警察局，又因员警订购的便当太难吃，进而大闹警察局。王龙私底下总是对许、廖两位师傅说：「可惜了这条喙舌。」 王锦雄的爸爸，王龙，一生之所以可以称霸基隆，这个以海鲜闻名于世的港湾之都，除了天生豪爽的个性交了很多朋友之外，靠的就是长年以来对于各种海鲜深厚的知识。王龙父亲早早就去了，为了照顾母亲，从十一岁开始进厨房，跟着许多办桌师傅拜师学艺，最后拜在一个传奇的老师傅手下，因此厨艺非凡。他也跑过船、捕过鱼，除了一身扎扎实实的烹飪技术，对任何鱼產海鲜，王龙可都如数家珍、胸有成竹，只需一眼就知道鱼的新鲜与否和一切的身家背景、如何料理。但就是这个儿子不争气，却又天生有条好舌头，让王龙虽然是一肚子气，却又捨不得放弃，既是王龙的心头肉，又是王龙的心头刺，对王锦雄又是溺爱、又是严厉，总是想着让王锦雄多磨练个几年，未来要把餐厅传给他。这些事情也和许、廖两位师傅商议多次，两位师傅都是看在眼里的。 两个师傅看了小老闆的这张鬼脸，一时语塞，内心五味杂陈。后头推推车的两个小徒弟则是别过脸去，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第一章 海龙王 (2) 「龙王大仔，我们刚刚看的蔡仔他们兄弟的货，就欲开始拍卖了。糶手欲过去了。」廖师傅赶紧管转移话题。 「姓蔡的他们会等我，免烦恼。头前好像有不错的海鰻。廖仔，我们看一下再过去，等时间差不多，再提醒我一下。蔡仔那边，彼一条toro真讚，廖仔稍等特别注意，一定要买到。」 「许仔，锦雄先交乎你，你看卡紧耶，不要让这个臭小囝作怪，这个憨慢子，啥都不会，先教一些基本的就好了，不要讲太难他听嘸啦。」旁边的摊位老闆正在下货，看到王龙，赶快热情推荐。「龙王大仔，今仔日的石斑最新鲜，野生的，你来看。」老闆快速打开前面地上的保丽龙箱，王龙蹲下身去翻看。王锦雄转过身对许师傅笑一笑。 「今天是人家第一次喔。许仔，麻烦你了。」王锦雄两手放在身前，学着电影日本艺妓，故作娇羞，恭敬地对许师父微微的鞠了一个恭。 许师傅、廖师傅，从小就是王龙老闆的玩伴，也才小王龙两、三岁，也都五十五、六岁了，是王锦雄的父执辈，许师傅平常在厨房也是威严十足，最爱跟徒弟说些尊师重道的道理，在业界之中德高望重，没人敢得罪，突然被一个小伙子叫成「许仔」，现在连表情也都五味杂陈了，嘴巴发出「呃──呃──啊──啊──」的声音，却答不出话。廖师傅在旁边挑起一边眉毛，斜着眼睛看笑话，后面两个学徒忍住笑，肩膀抖个不停。 「廖仔，你的徒弟怎么抖成这样？是不是太冷了。」王锦雄手往两个徒弟一指。两个徒弟「噗」的笑了出来，放开推车紧紧摀住嘴巴。 王龙猛地跳了起来！「啪！」的一声，猛力拍了王锦雄的后脑勺，一个踉蹌，向前跨了好几步，撞开了两个路人，头差点摔进一大箱的刺海胆里面，要是跌了进去，一张帅脸至少得肿两个月。王锦雄蹲在地上抱着后脑勺，哀哀叫个不停。 「臭小囝！『许仔、廖仔』是你叫的吗？叫师傅！许师傅！廖师傅！听有嘸！」王龙一阵暴吼，声波所及，吓得附近五、六十个人都躲开了，在拥挤的人群中清出一小片空地，久久没人敢靠近。 王锦雄不甘示弱，低着头回呛王龙：「头壳不要乱打啦！若是咬断喙舌，你赔得起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龙心想，要是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舌头断了，那这个人就真的一无是处了，盯着自己的手，正在沉思着以后不知道要打哪里才好。一个人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来，直直走到王锦雄的前面，停了下来。一双华丽的窄筒雨鞋出现在王锦雄的视野当中，王锦雄不禁抬头，一脸衰小样被人看光光。远远看去，好像王锦雄被那个人打得很惨，蹲在他的前面抱头求饶一样，让情况愈显狼狈。来人瞄了一眼王锦雄，眼睛直直看向王龙。 「嗯──，王董，你还是这么大声嗓啊！」说话的男人面目白净，西装笔挺，头发梳的僵硬服贴、丝毫不乱，长长的鼻樑有点左弯，两条法令纹从鼻翼向下延伸，在下巴两侧勾画出两块垂垂的肉，眼睛眉毛细细长长，带着一副细框金边的眼镜，看起来阴阴的，声音低中带尖，一口闽南语说得柔柔软软，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王龙看到他，再看看蹲在地上的王锦雄一副窝囔样，眉头原本已经很皱了，一瞬之间皱到像是被刀劈出来的，下一秒眉间又立即舒展开来。 「哈哈哈，师兄啊！这么巧！」王龙开心迎接他，但是音调明显和平常不太一样。王锦雄回头看看老爸，王龙一个眼神，命令王锦雄躲到后面去，王锦雄赶快站起身跑到许师傅的旁边。 「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师兄啊！王董。」语带轻蔑，轻轻顶了一下金框眼镜。说完从背后扫描了王锦雄全身，眼神停在王锦雄的鞋子上，眉毛挑了挑。 许师傅顺着眼神看去，原来王锦雄穿着球鞋来渔市场，鞋袜都已经脏成一片了。来渔市场就是要穿长筒雨鞋，这可是常识啊。许师傅赶紧走到前面，替他挡一下。 「这是什么话，师兄就是师兄，走到兜位，你拢是我的师兄！」王龙说道。 「我哪有这款的福气，有得作你的师兄啊──。说到底还是你最有福气啊。你看──，王董你的儿子就是不同款，这么早就陪着爸爸做伙来市场，真是有孝心内──。鞋子又漂亮……」 王龙看了一眼王锦雄的鞋子，脸上杀气瞬间来去。 「师兄，我这个不孝子，四处给我惹事。说来歹势，今天可是头一次来市场，盐和糖都分不清，连煎铲都没拿过，以后可要师兄你多多照顾啊。锦雄，来！叫大伯！」 「大伯你好。」王锦雄别过头去，小声地偷问一下旁边许师傅「他是谁啊？」 「你不知道吗？他是刘永权，他是你爸爸的师兄，同门学煮菜，同年开餐厅，『海景天』连锁餐厅的老闆，已经竞争了三十年的死对头，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关係特别差……。嘘。你旁边站好，千万不要插嘴。」许师傅压低声音偷偷的跟王锦雄说。 刘永权似笑非笑。「怎么安奈说呢？王董你的儿子都这么大汉了，虽然他从来不管家里的生意，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不过，我听说王董你马上要抱孙子了，不是吗？不是已经怀上两个月的身孕了吗？这么努力传宗接代，怎么可以说是不孝呢？」说完得意洋洋，王龙脸色铁青，刀劈出来的眉头果然不是错觉。 「不是再过两天就要喝喜酒了吗？我看满月酒也不远啦，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小姐，有荣幸可以嫁入王董你家呀。」刘永权乘胜追击，鼻子一抬，眼睛一瞟，气得王龙握紧了拳头、涨红了脸，就快爆发了。 许、廖两位师傅心底一惊：这可踩到王龙的痛处了。这一个星期来，王龙家里和餐厅，掀起来好大一阵风暴，全都是因为王锦雄在外面花天酒地，搞大了一个夜店妹的肚子，还是一次中枪。一个礼拜前带回家，算到今天已经正好两个月的身孕，刘永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竟然可以知道得这么详细。因为这件事，王锦雄差点被王龙赶出家门，那时候这个浑小子才知道事态严重，最后王锦雄以「从今以后要在厨房专心学习、好好认真工作、努力学习经营餐厅」为条件，王龙这才没把他和夜店妹赶出家门。再加上王龙自己和现任的「同居人」也是……。许、廖两位师傅不愿意再想下去了… 好险夜店妹的肚子还不算太大，为了掩人耳目，王龙决定让两个人马上结婚，婚期就订在两天之后。王锦雄今天之所以会来渔市场，一是要开始学习有关于市场的一些事务，二是要採办宴席要用的食材。王龙一个星期前还为了这件事情想杀人，今天被刘永权这个对头一提，还提得这么难堪，王龙生平最爱面子，许、廖两位师傅一左一右已经准备好随时要架住王龙，两个眼神向后招呼，两个徒弟立即知道事态严重，紧张地放下推车，也在旁边准备拉住他们的老闆。 王锦雄知道大事不妙，吐吐舌头，向后转就想遁入人群。正要逃脱之际，被人群中一隻手推了回来。 「王锦雄，你要去哪里？」 迎面走来一个臭脸男子，差不多与王锦雄年纪相仿，稍矮了一点，头发披披掛掛、半长不短的，几乎遮住了左眼，虽然乱，但是看起来还满有型的。他其实长得不差，斯斯文文，有几分俊秀，但是脸上的表情就是很不协调，好像随时闻到一股臭酸味又同时吃到三条咸鱼，摆出一张苦情的奇葩脸。王锦雄一时觉得这张脸很眼熟。 「…王锦雄，知道我是谁吗？。」臭脸男忽然一问，王锦雄更是两眼空洞，心里就是觉得这个人他有见过……好像在脸书上……是谁的脸书呢？王锦雄大脑快速运转、查找资料，却一无所获，就是想不起来好像在谁的脸书上见过他的照片，几秒之间不知道已经累死了多少脑细胞。 「…好像…不知道…」王锦雄有点尷尬。 臭脸男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继恩。」刘永权把臭脸男唤过来，跟王龙介绍。 「这是我儿子，刘继恩，两年前国外回来的，蓝带主厨，国外好几个料理比赛第一名，一等一的高手，最近要回家里来帮忙了。但若是要比孝顺的话，还是锦雄孝顺，郎才女貌，儿孙满堂啊。呵呵呵呵──。」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恭喜师兄，恭喜、恭喜！后继有人！。继恩是吧，真是一表人才…呃…相貌堂堂……」人比人气死人，王龙想起王锦雄才在学拿菜刀呢，刘永权的儿子已经这么厉害。这脸可丢大了，勉强说了句称讚的话后，表情生硬，懊恼地一时说不下去了。 「爸！你这话就说得太假了…」王锦雄正要出言取笑刘继恩的臭脸表情难看，刘继恩一个眼神杀过来，王锦雄一时停止动作，好像快想到他是谁了，但终于还是没想起来。 眼看情况不对，廖师傅赶紧说：「我刚刚看到蔡仔他们兄弟的鱼要开始拍卖了！要赶快过去了。」 「我们走吧！」王龙领着大家转头要走。 刘永权也和王龙走向同一方向。「听说蔡仔他们兄弟捕到一隻不错的黑toro，我们正好顺路。」带着儿子，还有人群中的一个搬货的小徒弟也跟了上来。 「是吗？走吧。」王龙若有所思。 第一章 海龙王 (3) 王龙和刘永权一言不发，越走越快，暗自较劲；许师傅和廖师傅，害怕王龙会随时爆发，随时警戒地跟在王龙身后；刘继恩杀气腾腾的一隻眼睛死盯着王锦雄，充满压力的眼神迫使王锦雄愈走愈歪，想离刘继恩愈远愈好。三个小徒弟各推着一台推车，倒是说说笑笑，都很熟的样子，跟在最后面，交换两个老闆的八卦。 走进姓蔡兄弟的摊位，糶手的助理把磅秤拿在身边，手上端着一本小笔记本，拿着一隻五块钱的原子笔在那边抄抄写写，糶手和助理已经在作最后的确认，蔡氏兄弟远远看到王龙走过来，马上上前热情招呼。 「龙王大仔，你总算来了，刚刚你来看了一轮，还迟迟不过来我还以为我们兄弟这次抓的你不满意咧。」蔡大哥看到王龙，终于放下心来。他弟弟也在旁边笑呵呵。 「哪会啦！你们兄弟抓的我尚信任，品质尚好。刚刚我就看到你后面那条黑toro，我一看就知道绝对是今年最好的黑toro。」 蔡二哥也赶紧搭腔。「那是当然的，王董厝里要办喜事，就是要有这一条这么高尚的黑toro，咱们都有收到王董你的喜帖，里面的黑toro，一定要用我抓的这一条才够高级，才可以搭得上王董的身份嘛！」姓蔡的两兄弟除了希望等等卖个好价钱之外，也想要争取以后给「海龙王」餐厅固定进货的机会。 王龙开的海鲜餐厅，从来没有固定的渔货来源，王龙总是觉得，这样子鱼的品质比较难控制，三十年来，王龙总是要亲自到渔市场来挑鱼，偶尔交给手下的两位老师傅来处理，就算他们也是几十年的老经验，王龙还是不放心。总是希望餐厅买的每一条鱼都要亲自看过，这也是「海龙王」之所以是全基隆最厉害的海鲜餐厅的重要因素。 刘永权在旁边竖着耳朵，细长的眼睛在金框眼镜之下愈瞇愈小，蔡大哥在和王龙说说笑笑之间，突然发现刘永权也在旁边，而且脸色非常难看。 「刘董也来啦！啊！真是稀客，怠慢、怠慢…」蔡大哥正努力想要寒暄几句，正好被糶手打断。 「开始喔，开始喔！」糶手大声喊了，四周的人马上围了过来，进入战斗位置。今天的糶手是有三十年老经验的陈桑，是基隆渔会最厉害的老手，眼光准，叫价快，他的助理是个新手，站在旁边战战兢兢的。 陈桑拉过起一小篮白鯧鱼：「四斤，四百五。」 王锦雄问许师傅：「四斤才四百五十块！怎么这么便宜？买下去。」 「他说的四斤，是指这一篮白鯧鱼一共重四斤，每一斤四百五十块开始叫卖。而且是台斤，不是公斤。」 王锦雄恍然大悟。 「四百五十、四百五十、四百五十、四百五十、四百五十。四百、四百、四百，要嘸？四百、四百、…」 「怎么降价了？」王锦雄又问。 「没人喊，就是会降。」许师傅又说。 陈桑继续喊。「四百、四百、四百、百一、百一、百二、百三、百三、百三…」 「怎么又变便宜了？变一百块！还十块、十块又涨上去了。」 许师傅再答「『百一』是在说『四百一十』，『四百』省略不要念，这样比较快。慢慢升上去，是因为有人喊价了。」 「谁在喊？没看到阿。」 「不用喊出声音，只要眼神跟糶手对到一下，糶手经验丰富，自然会帮你加价。」 「喔──喔！」王锦雄两眼一亮，突然觉得很有兴趣。 「百三、百三、百三、百三、百四、百四、四百四十五！」 王锦雄又问：「这次怎么变成只加五块了？」 许师傅倒是很有耐心：「因为一开始喊四百五十没人要，但是喊到四百四十还有人加，所以加个五块，基本上不超过最先没人喊的四百五十，懂了吧？」 「喔──喔！」王锦雄赶紧默记下来。 陈桑把整个篮子的白鯧鱼装在塑胶袋里，交给后面一个的一位太太。助理手上拿着一本小单子，按了按计算机：「一千七百八十块。」那位太太付了钱之后，助理马上开了一张单子，撕下来交给那一位太太。 「他拿的…？」王锦雄还没问完，许师傅马上接着说，「他拿的是渔会那边统一的传票，要作记录，像是卖了多少鱼，用什么价钱卖出，这样渔会那边才知道行情，还有所有的这些渔民捕了哪些鱼，跟每日渔货的状况。」「喔──喔！」看到王锦雄认真的表情，许师傅心里暗自开心。 陈桑拿起一箱红魽：「三斤零八两，二百。二百、二百、二百、百一、百一、百一、百二、百三、百三、百三，没了喔…」王龙看了陈桑一眼，没人注意到。「百四、百四、百四、百四、百四、百四、没了喔…好。」被王龙买下来了。 陈桑拉过一篮七星鱸，「三斤十二两，百三。百三、百三、百三、百四、百四…」包括王龙，附近的买家陆陆续续又买了很多东西，只有刘永权动也不动，什么也没买。 四点半一到，终于到了最后的压轴，一整条背部蓝黑、腹部白色，硕大的黑鮪鱼，连陈桑这样子的老手都打从心里兴奋起来，黑鮪鱼的价钱可不一般，喊起来特别过癮，两隻眼睛发光，虽然已经快要凌晨四点半了，精神却好到没话说，喝杯水，舔一舔嘴唇，蓄势待发。王龙倒是没什么动静。旁边的很多人也骚动了起来，想必是姓蔡的这一对兄弟通知来的人，大家都是衝着这黑鮪鱼来的。 「二百五十，八百」 「一千六！」刘永权瞬间出价，还是翻倍出价。陈桑瞬间呆住一秒。其它的买家都被吓了一跳。 王龙斜眼看看他，嘴角笑了一下，再向左转头，继续看着刘永权，右手捏了捏右耳耳垂，谁都没注意。 「千六、千六、千六、千六、没了喔？没了喔？…」陈桑以为出到这个价钱没有人会再加价，却是看到许师傅跟他对上了眼。「六百五、六百五、六百五。」廖师傅也对他点了两下头。「千七、千七、七百五、七百五、千八、千八、千八、搁有嘸？搁有嘸？搁有嘸？」许师傅和廖师傅不停出价。「八百五、八百五、八百五、千九、千九、千九、九百五、九百五……」刘永权本来想一举标下黑鮪鱼让王龙难看，看着王龙正盯着地上看，好像无心出价了。其他也不知道哪来的买家却不断出价，刘永权心想：反正只要不是王龙买到就可以了。但是内心又觉得没有挫挫王龙的锐气，有点不甘心。 王龙突然高喊：「二千七百五！」 许师傅和廖师傅突然高声吶喊：「好！漂亮！还是龙王大仔有气魄！」在旁边拍手叫好，王锦雄、早就放弃的的买家，还有旁边看热闹的人，在许、廖两个师傅的带领下，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鼓掌起来。一时欢声雷动，王龙好像一个大英雄一般，接受大家的欢呼、掌声、口哨声。 「二千七百五、没了喔？没了喔？……」 「二千八！」刘永权大声高喊用力之大，原本整整齐齐的西装头掉下了两搓头发披在额头上。 现场一阵安静。只剩下陈桑的声音。「二千八、没了喔？没了喔？……。好！」 刘永权双眼充满着喜悦，近似发狂。 王龙重重摇了摇头，一副失望的样子，只差没有搥胸顿足。 助理按了按计算机：「七十万。」刘永权毫不迟疑拿出现金交给助理，手里只剩十几万，心里想这一条黑鮪鱼虽然不值这个价钱，但是让王龙婚礼办不成黑鮪鱼宴，就是划算啦！正心满意足要过去嘲弄王龙几句。糶手助理从后面里拉出另一条比较小的黑鮪鱼，王龙和其他的买家都全神贯注准备好要出价了。 「两百，一千」 刘永权当场傻眼，两条法令纹抖得让金框眼镜从歪曲的鼻樑上滑了下来。 第二章 晨泳 (1) 2012/6/29星期五况秋桂家清晨5:00 「嗶、嗶，嗶嗶嗶嗶！」 床头边上的闹鐘突然响了起来，况秋桂被吓得张大了眼睛，连肩膀也触电似的抖了一下。其实她不应该被吓到，因为她早十分鐘前就已经醒过来了，床上的棉被也都已经折得像豆腐一般方方正正。 此时况秋桂一个人在微微黑暗的房间之中，全靠床边檯灯一点灯光微微照明，况秋桂长得瘦瘦高高，满头白发略长、微捲，剪得整整齐齐，皮肤白皙，脸上虽是保养得宜，但还是有不算少的皱纹了，可是还是看得出来十几二十岁时应该是个清新可人的姑娘，三、四十岁时是美丽动人的美女，现在也依然犹有馀韵。况秋桂站得直挺挺的，原本正要朝着房间边墙上，一个拉上深红色窗帘的窗户走去。她身上穿着齐脚踝、长版的尼龙睡衣、双手拄着鈦合金四脚助行器。况秋桂身上的睡衣也是上了年纪了的，睡衣的袖口、衣襬环绕着蕾丝，领口的蕾丝上还缝着珍珠光泽的塑胶珠珠，但是光泽也已经斑驳，露出下方黑灰色的塑胶。原本应该是白色的睡衣，经过四十年的洗涤，也已经泛黄，原本胸口还有几个立体花朵的设计，但是十年前被烘衣机洗掉了，这是况秋桂最喜欢的睡衣，她当年亲手裁作的，现在眼力大不如前，看不准针眼，没法再作，这几年来也就剩这么一、两件还能上身了。手上的鈦合金四脚助行器是住在美国儿子送的礼物，上窄下宽，握把软硬适中，可以对地面稳定地出力，两侧之间又有横桿相连，结构稳固，质量轻、强度高，完全依照况秋桂的身型尺寸设计，特别在美国订作的，是一般助行器的十倍价钱，双手不用特别出力，还可以兼顾锻鍊功能。 况秋桂已经离床铺有两、三公尺远，她想到自己总是比闹鐘早起，却每天都忘记把闹鐘先按掉，总是要走了这么一段路之后再回头，忍不住对自己的记忆力小小发了脾气。「啪」的一声，拍了自己脑袋瓜一下，细长、捲曲的银白头发在床头灯的反光中震出一片涟漪，带有皱纹的嘴角却向上扬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嘲笑一下自己。 「唉呀。老了真讨厌！」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闹鐘上的数字搭配着声音的节奏，闪烁着刺眼的红色led光芒，毫不疲倦地叫个不停。 其实不去理它，十五分鐘后闹鐘的鸣叫声就会停止了，只是快到况秋桂晨间运动的时间了，这是每天的例行活动，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鐘，要是被这个讨厌的电子「嗶嗶」声打扰了，整天都会静不下心，骨头痒痒的、肌肉涩涩的，全身上下都不舒坦。她也想过不要再把闹鐘定时了，反正闹鐘比她还晚起，从没叫醒过她，但是又怕错过这个一天只有一次的晨间运动时间。 她还是决定回头把闹鐘关掉，而且虽然闹鐘声音不大，但是她也不想有任何机会吵醒住在四楼，也就是楼上的嘮叨的外籍看护，玛莎。如果吵醒了玛莎，她珍贵、美好的早晨就会被无止尽的碎碎念不断攻击、扫射然后再轰炸，直到整个早晨都被打成灰烬为止。 况秋桂缓缓踏步移动，身体摇摇晃晃，助行器左右支撑，在地上踏出半个圆形顺利地转过身来。她年轻时训练过度，膝盖不好，动作比较缓慢，虽然台大医院骨科的许医生说只要换个人工膝盖就没问题了，但是况奶奶不愿意麻烦女儿、儿子来照顾她，其实她更不喜欢许医师，报纸上写许医师身为骨科权威，外表道貌岸然，私底下包养小三，打老婆，是个无耻小人，虽然许太太出来否认一切，可是况秋桂就是知道许太太说谎，况秋桂就是有这个能力。她总是说：「别看我走得慢，但是我脑袋转得快，我知道我要去哪哩，直直地走过去，不用拐弯，无论我跟谁比，我比谁都快！」推託着不去做手术。 况秋桂向着床铺走了几步，两隻手熟练地将四脚助行器高举过头，再使劲往下一砸，一隻脚正中闹鐘按钮，闹鐘的鸣叫声在「5:05」的字样，就这几个简单动作，就已经花了五分鐘。闹鐘的黑白简约塑胶外壳经过多次攻击，已经龟裂，今天这一砸，闹鐘总算喷飞出了一些塑胶碎片，老奶奶砸着开心，把四脚助行器再度被高举过头，又往下砸，这次把龟裂的最严重的地方敲了一个小洞出来，黑色塑胶碎片喷到了枕头上。 「哈哈！」况秋桂发出得意的笑出声。 两脚踏出另一个半圆形，拄着四脚助行器再度转过身去，面朝着拉上窗帘的窗户直直地走去，不拐弯。俗话说：千里之行，积于跬步。况秋桂总算是到了窗户前面，两手放开助行器，抓住窗帘的中央。 「唰」的一声，暗红色的窗帘被拉向了两边。 原本昏暗的房间却染上了一片清晨特有的蓝光。整个房间好像被灌了水一样，像海一样的蓝。 况秋桂伸出双手推开窗户，眼睛瞇地小小的，缓缓适应光线，慢慢张开眼一看，从三楼的窗台望出去，整个基隆市区像是沉到了海底一样，比海还要蓝。 七十三岁已经笑得跟十七岁一样。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隻史上最大隻的帝王蟹。帝王蟹的身体比汽车还宽，再加上错落有致的八隻蟹脚，前前后后规律地摆动，头上高举一对大螯，开开合合使劲地挥舞，像个威武的将军，好像他的前方有数百万的兵马供他指挥调度一样，威风八面，非常气派；螃蟹四周被一隻巨大的鰻鱼围绕，鰻鱼狭长的身体灰中带黑，到处延伸、环绕成三个圆圈，帝王蟹就装在地一个圆圈里，鰻鱼流线滑溜，光亮鲜嫩，眼睛圆滑透亮，发出光芒，鱼鳃一闭一闔，正稳定规律地呼吸着；鰻鱼围住的第二个圈，捲住一隻超大隻的龙虾，龙虾的头围惊人，就算三个壮汉也抱不成一圈，看起来肥美多汁，非常好吃的样子，两隻龙虾触鬚不停摇摆晃荡，大龙虾的肚子不断来回地捲曲放松，龙虾背后甲壳也随着伸缩自如，看起来生猛有劲、无与伦比；鰻鱼的第三个圈，圈住了一隻八脚章鱼，章鱼头又大又圆又鼓，像一个大气球，上面两个眼睛转来转去，活灵活现地非常可爱，八隻触角像螺旋桨一样，贴在头的下方旋转着，一下向左、一下向右，不停循环，像是一艘大飞船；旁边还有衣柜大的雕鱼，鱼鳞闪闪动人；椅子大的明虾，横排成一列、引擎盖宽的九孔，嘴里还会冒烟；砲管粗的小管；直升机大的花枝…… 第二章 晨泳 (2) 这些海洋动物，都驻足在一间占地五百坪的两层楼建筑物上，和况秋桂的住家只有一条大马路之隔，这栋建物一楼幅员广大，前方大厅虽说只有一层楼高但也有五公尺，二楼内缩，而高矮之间，大厅屋顶像是一个特製的平台，海洋动物就在这个平台上栖息着。况秋贵从马路对面的三楼房间望出去，正好看得一清二楚。 一片蓝光中，况秋桂心满意足地一个一个跟他们打招呼。 「蟹将军！您早！」 「小鰻，今天还是这么有精神在游泳，不错。」 「龙虾大哥，每天都做仰卧起坐，真是勤练呢！」 「章大头呀，怎么？忙的手忙脚乱的？不然我来帮你吧。」 「雕鱼小姐，这身衣服好看。」 「九孔哥，引擎又冒烟啦，快去修一修吧！」 「小管，你还在清砲管。」 「花枝，等着出任务吗？。」 况秋桂表情时而严肃、时而和蔼、时而害羞、时而豪迈、时而热络、时而冷淡……。每打完一个招呼就一边开心呵呵笑，笑得眼角都出泪了，只好用缝着雷丝边的睡衣袖子擦了擦，擦完，深深地吸一口气，一边手臂向前抬起，手顺势举高向腰侧向下抓，然后往背后一推，转动肩膀再把手抬高，向前方直直伸去，接着换另一隻手，伸直、下抓、转肩、抬高、伸直、下抓、转肩、抬高……。就好像在游泳一样。况秋桂嘴巴张大，大口换气，换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手也不停滑动，就有如正在换气。况秋桂三不五时会闭上眼睛，好似真的漂浮在大海里游泳面那般陶醉。 自由式游完了换蛙式，蛙式游完换仰式，仰式游玩换蝶式。额头出了好几滴汗。况秋桂运动得很满意，随着早晨的凉风，笑得更深了。 「喀、喀」巨大龙虾的下面，发出轻轻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 「唉呀，海猫呀。」况秋桂小小惊了一下。 马路对面二楼阳台边上，龙虾头下方的大厅屋顶上，躲躲藏藏地出现了一隻全身黑的猫咪，体型比一般的猫咪小了一点，猫咪的头圆圆扁扁，全身只有额头和鼻樑是白色的，两个眼睛在白色的毛皮里好像闪着银色的光，鼻子也反射出一点光泽，好像很湿润健康的样子。两隻尖尖的耳朵从圆滚滚的头中翘了起来，没有什么肩膀，上半身窄窄斜斜的，两隻大腿粗粗的，下半身宽宽胖胖，还有一条长长捲曲的尾巴，全身都是无可挑剔的黑，就是一张黑白脸特别突出、可爱。这时候小黑猫躺在屋顶上，非常愜意地滚来滚去，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在二楼阳台边的屋顶上，自顾自的玩得很开心。 看到小黑猫，况秋桂头发正好被风吹到嘴角，况秋桂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些。 「海猫你又来了！」 「明明就是一隻猫，还跑到海里面来溜达。看看这附近……」眼神扫瞄了一圈巨大海鲜。「……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一定是这么想的，还是很想要离开，到属于海猫的地方吧？」况秋桂苦口婆心地说，音量不大，但是清晨很安静，想必黑猫应该听得清楚。 「已经看到你好多次了，想必你也看到我很多次了吧。我每天都在窗户旁边游泳，你也每天在屋顶上滚来滚去，我们真是有默契。其实我知道，还是草地上最舒服，是不是呀？」虽然她问着话，但是小黑猫还在屋顶上滚过来滚过去。没有要理人的样子。 「说实在的，海猫还是应该待在海猫该待的地方，你是这样想的是吧？」猫咪又滚了一圈。但是况秋桂侧着耳朵，假装小黑猫有回应的样子，不时点点头，蹙蹙眉，若有所思。 「喔──，嗯嗯，噢，你说自己的事情只有自己知道啊？你这嘴硬的傢伙……」 「……不过倒是说得很有道理。」 况秋桂深深点了点头。 「可是啊，想要回去是骗不了人的吧？只是都过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回去有没有办法适应呢是吧？你的猫咪朋友也都不支道怎么了……所以你只好在这里晃荡晃荡，海猫你说是吧？」嘴角笑了起来。「是啊，是啊，这也是没办法的……」 「我们都已经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看到你能够这么活泼健康，我也实在是为你感到很开心。你保养得比我好多啦。我只能在这边游泳而已，想当年我的自由式是最快的，潜水我也是一把好手……」 「但是偶尔来这么复习一下也是很高兴呢！好像回到当年一样是吧？海猫。」小黑猫趴在那边，休息一下，好像很认同在她说的话一样。她整理一下头发，小黑猫又动了起来。 「看来海猫还是要继续下去才行呀！」况秋桂迎着凉风，满意地笑了。 小黑猫跑到巨大的龙虾头下面躲起来。 「海猫你呀……呵呵呵。」 太阳从远方的山峦之间上升了一些，天空慢慢变白，不再像海底这么蓝了。望了一眼，阳光刺着况秋桂的眼睛，不很舒服。 大马路的那一头缓缓开来一台冰柜车，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绕过还在沉睡的一栋栋建筑，在她正对面建筑旁边的停车场停了下来。车门打开，驾驶座走下来的是隔壁餐厅的老闆王龙，另一边下来了一高个子是他儿子，王锦雄。王龙注意到她。 「况姐早啊！」一声大喊，惊醒电线桿上一群鸽子，啪啪啪地飞了起来。「况奶奶早。」王锦雄也道了早安。 「早！」况秋桂也笑了笑，挥挥手。一低头，发现有一个人在她家旁边的巷子里向前窥视。 随着窥视的人的眼光向前望去，只看到王龙父子拿着遥控器等着大门的铁捲门缓缓上升，大门的上方，一块霓虹灯作的巨大招牌，上面写着「海龙王」三个大字，面积之大，一直向上延伸到那一群巨无霸海鲜中间。 第三章 鱼小偷 (1) 2012/6/29星期五海龙王餐厅下午2:50 「海龙王」餐厅，佔地五百坪，两层楼钢筋水泥建筑，外墙使用原色大理石磁砖，非常大气，内部装潢乾净简单，二楼是住家、八房三厅带一个大仓库。一楼挑高五米，是给餐厅营业用，向前延伸为一个独立的柜檯大厅。整体建筑乾净舒适、稳重大方。但是王龙觉得不够气派，五年前，用自己独特的品味，花了三百万，在大厅的上方，作了一隻又一隻的巨无霸海鲜，螃蟹、龙虾、鰻鱼、九孔、花枝……。外型逼真、排列复杂，非常霸气，内含钢材骨架，微电脑动作控制、虽然显得财大气粗，还把原本建筑的美感都糟蹋了，但是却成为了着名的观光景点，意外地受到欢迎。加上海產新鲜，厨艺精湛，新闻媒体争相报导，还有和黑白两道关係的加持。从餐饮业列强势均力敌的基隆猛地窜出头来，成为基隆第一名、当红的海鲜餐厅。 从一进入中午时刻「海龙王」生意就好到快翻了，一台一台的汽车和游览车，带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家庭，或者是来基隆玩的国内外旅客，川流不息地一直朝店内前进。许师傅领着他的一班二厨负责蒸煮炒炸的部分，无论是台式料理还是川菜、粤菜、江浙菜，许师傅统统会作，道道精彩。廖师傅和他的几个徒弟负责生食的生鱼片、寿司和凉拌的冷盘、拼盘，手法俐落、技术高超。外场服务员里里外外忙着点菜、传单、上菜、摆桌、清洁、买单…。忙进忙出。餐厅里面美食佳餚遍佈，客人们酒酣耳热，气氛如同庆典一般热闹，厨房里则已经像是战场，刀光闪闪、火焰四窜、人声吶喊。而王龙穿梭在两者之间，一方面要负责看菜、试试味道，还要到席间跟朋友、兄弟、政要打招呼，乐此不疲。 负责管理餐厅外场的是王龙的「同居人」，老闆娘，黄美芸。黄美芸今年才四十三岁，整整差了网王龙十五岁。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大儿子锦雄、二儿子秀雄，身材还是保持得很好婀娜多姿，双眼带媚还会勾人、放电，瓜子脸上一条皱纹没有，一头长发乌黑柔顺，打扮得十分妖艳美丽。她从来不穿外场製服的套装，总是要去买一些华丽的长礼服，不是前面要露事业线，就是后面要露出整个背部甚至两侧腰身，再不济至少总要露出两个肩膀，反正就是要露就对了。可惜年轻的时候不懂事，跑去纹了眉毛，再加上美感经验不足，衣服总是豹纹、虎纹、斑马纹，这类的动物纹路，她的美丽总是得不到衬托，她最喜欢今天身上穿的这件斑马纹薄纱礼服，是价值八万的lv名牌精品，但是在她身上愣是看不出价值。而黄美芸安静时虽美，可是笑的时候嘴巴张得又大又歪，像是马嘴，说起话来劈哩啪啦、口沫横飞，整体而言是个带着三分俗气的美女老闆娘。 王龙的元配太太，早在快四十多年前就离开了，和王龙结婚八年肚子都没动静，王龙倒是觉得没什么，但是却招王龙妈妈的讨厌，家里争执不断。但是离婚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王龙带回了被王龙搞大肚子的黄美芸，元配觉得自己无能，再加上黄美芸非常厉害，每天话里带刺刺激她，明里暗里、街坊邻居到处造谣生事，没两个月，元配收拾了包袱行李就回了娘家，至今没回来过。但是至今没离婚，害得黄美芸也没办法结婚。 黄美芸自开店以来都是笑盈盈的，那张笑歪的嘴也总是说个不停：「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今天的鮭鱼讚！今天早上才抓的，作沙西米最好。」「来来来，乾杯！」「我哪有什么保养秘方啊！啊不就是多吃海鲜囉──」「鰻鱼点的好！给你晚上乒乓叫！」「吃饱了？今天的菜怎么样啊！」「改进、改进，马上改进！」「你满意就好。有空再来啊！」「一共是六千八百元。」「李总──谢谢你的小费啦！」黄美芸时不时帮忙点菜、招呼客人，在大厅迎接客人，结帐送行，忙得不亦乐乎。忙了半天，低头看一看錶，已经两点五十分了；再看一看餐厅里面，虽然人还是不少，但是也没几桌在点菜了。黄美芸从柜檯的抽屉里面拿出一小叠文件。眼睛左右扫描看了几秒，看着、看着，眉头皱了起来，嘴里唸唸有词，一脸不悦。按了一下对讲机到后面会计室：「邱太太出来看一下柜檯。」 黄美芸自己拿着文件穿过餐厅，穿过一道帘子，走过上菜准备区和几个服务员交代几句，就要到后面的厨房。用力推开厨房大门，差点迎面撞上一个端水果的男服务生，打翻了整盘西瓜，西瓜还差一点掉到黄美芸的裙子上，但是她屁股一扭、裙子一闪，竟是连滴西瓜汁都没滴到。 「头家娘、头家娘，歹势、歹势。下次我会注意的…」服务生吓了一跳，赶快道歉。 「你还敢有下次呀！真正会被你们这些死婴仔气死喔！走路要看路！要是把我撞到，受伤了怎么办？那我的工作谁来作？你来作？」黄美芸忽然气得大骂，嘴也不歪了。廖师傅从洗手间走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从黄美芸背后给服务生使了个眼色。 「啊，廖师傅…，你还什么事要我作吗？」服务生赶进锦求救。 「快去送水果，上完水果帮我买包菸回来。现在。」服务生如释重负地重新端了一盘西瓜送去了，而且大家都知道要廖师傅根本不抽菸，等等他可以出去悠悠间间转个两圈再回来。黄美芸听见廖师父的声音在身后，快速转了过来，斑马纹的裙摆转了好大一圈，千钧一发之际差一公分打到旁边地上丢堆肥的脏水桶，但一如以往，就是没碰到。 「廖师傅，您辛苦了。今天天气这么热，沙西米檯那边真的是有够忙的，今天有够多人点沙西米，我们餐厅喔，完全都要靠你廖师傅了啦。说到我家这间『海龙王』，就是沙西米最有名，每天都在招呼客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大家都嘛是衝着你廖师傅的手艺来的，不只是沙西米啦，还有那个握寿司，不愧是有到日本去过，五星级餐厅的主厨，每一次我看到你舞动那一把沙西米刀，我就……」嘴又歪了。 「头家娘你太客气了啦。」廖师傅赶紧打断她，如不快点插嘴，恐怕会没完没了。 「你要找锦雄喔，他说一大早去渔市场累得要命，刚刚又在厨房帮忙了很久，跑去房间睡觉去了。你可以去二楼找他。」 「我不是找锦雄啦。廖师傅，刚刚说到你的手艺真的让人好钦佩……」 「老闆娘，你是要找龙王大仔吧？我刚刚看到她跟许师傅到停车场后面抽菸啦，你在现在可以去那边找他。」 「啊，对、对、对，龙哥在后面是吧。廖师傅，多谢你了。不愧是我们海龙王，最好、最重要的师父，我跟你说我上次我到那一家号称很有名的餐厅，里面作的握寿司根本就不行，饭都黏成一团喔，跟廖师傅你完全美没法度比……」黄美芸又再讲了三分鐘，终于转身离去。廖师傅甩甩脖子，发出「喀、喀」的声音。 走过刚经过中午尖峰时刻脏乱不堪的厨房，再走过后院满地都是肥皂水的洗碗区，黄美芸把文件架夹在腋下，两隻手一左一右撩着的长裙裙摆，穿着高跟鞋，屁股扭来摆去，卖尽风骚，裙襬像是有生命一般，闪闪躲躲，竟然是连一点脏污都没沾到，途中教训了边洗碗边聊天的欧巴桑一顿，还骂了在洗碗区遮雨棚下面偷懒顺便打啵、谈恋爱的厨房学徒和女服务生。 走出后院大铁门，远远的看到许师傅一个人蹲在停车场边抽烟，地上放了一个烟灰缸，里面塞了几根烟蒂，明显是王龙抽的，更后面就是垃圾场，用两个加盖大垃圾箱放置垃圾，避免动物翻找。黄美芸走上前去。 「许师傅，您辛苦了。今天天气这么热，厨房那边真的是有够忙的，忙到不行喔！不管天气是多么热，大家热炒是一道点过一道，越吃越顺口，我们餐厅喔，完全都要靠你许师傅了啦。我们餐厅后就是热炒最有名，每天都在招呼客人我哪里会不知道，大家都嘛是衝着你许师傅的手艺来的……」嘴更歪了。 「头家娘，你是不是要找大仔。他说要去楼上房间小睡一下，你赶快去，赶快去！不然大仔睡着了，想把他叫起来可就费事了。」许师傅显得很着急。 「许师傅，多谢你了。不愧是我们海龙王…」 「客气了、客气了，老闆娘你快去吧！」许师傅果决打断黄美芸。 「唉哟！许师傅你才是客气了，啊我就先来去了喔。」 许师傅吐了好大一口菸。 第三章 鱼小偷 (2) 黄美芸回头走过洗碗区，在厨房通往洗碗的区的出入门旁不远有一扇铁门，正是通往二楼住家的后门，前门和柜檯大厅相连接，但是自从大厅装了铁捲门之后，进出反而变得很麻烦，大家比较少在使用前门，从后门进出已经多年了。 上了二楼走去，走过大客厅，经过王锦雄的房间，房间门没关，他在渔市场、厨房忙了一整天，早睡得跟条猪一样，进去帮他盖了被子、关了门。经过厨房、餐厅，再往卧室走去，打开房门，王龙刚洗过澡，身体还没乾透、头发还湿湿的，穿着内裤正想躺到床上睡觉，黄美芸看个正着。 「你先给我停下来！」黄美芸大声怒吼。王龙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得定在当场，一隻脚已经伸到棉被里面，整个人躺进去也不是、把脚抽出来也不是，整个人有如石化一般，好不尷尬。 黄美芸绕过kingsize的床舖，从掛在墙上的六十吋液晶电视前经过，再走到一张舒适的双人沙发后面，一个落地花瓶的旁边，伸手拉开进一个欧洲新艺术风格的五斗柜中拿出一条膨松柔软的大浴巾，往回走，王龙眼睛跟着她，在宽敞的房间里绕来绕去，直到她又站在自己眼前。 「唉呀！龙哥，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一定要把身体擦乾、头发吹乾才可以上床，你现在身上半湿不乾的就跑去睡觉，小心会感冒喔。」大大浴巾轻轻的披在王龙身上，让他坐到床上，手抓着浴巾，轻柔且快速地把他身上的水珠全部都擦乾，再把浴巾披到王龙头上，把他头发也擦乾。 「对！对！对！是我忘了，我的错，我的错。」王龙显得有些紧张。 「你的错？这哪里会是你的错呢？其实说到底，全部！全部！全部都是你的错！你的错！你的错！」黄美芸又突然发飆了起来。 「都三十几年了，你跟那个不会生的破女人，都已经分开了四十年了，你还不跟他离婚！每个月还要寄钱到她家也就算了，那个贱货每个月还把钱退回来，你知道会计那个邱太太，每个月都要帮你收一次信，她每次看我的那个表情啊！都在耻笑我！他们根本没有人把我当做老闆娘！呜呜呜！」说着黄美芸哭了起来。 王龙一直呆坐，没有反应，头上还披着大浴巾。 「呜呜！他们大家都看不起我！都在背后耻笑我！你看看这些服务生还有洗碗的那些太太，根本连正眼都『不屑』眼看我，不屑，恁祖妈我才不屑他们！他们一定就是在嘲笑我，没名没份，还帮你白生了两个儿子，他们还故意要激怒我，害得我每天都要骂他们，骂得形象都没了，全部的人都在陷害我！但是我还是要骂！到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在间餐厅的老闆娘！」 王龙心想，都是因为黄美芸时常随便发飆，大家不是「不屑」而是「不敢」正眼看她吧。而且餐厅上下员工基本上都很勤快守本分，没人会故意去惹这个疯狂的老闆娘来讨骂挨的。 「尤其是许仔和廖仔，就是你的那两个好兄弟，我对是说尽好话，他们根本连听都不想听我说，每个人都嫌我烦，他们两个人一定是认为我没资格跟他们说话，全部都是你的错！当初我在茶店上班，你来送货，是我一看到你就煞到你，你看我的眼神，我也是看得懂！我叫你多喝一点…，说起来也有一点是我的不对。谁知道，一次就怀上了王锦雄。真是天公疼憨人啦！」 其实黄美芸是王龙看过最聪明又会算计的女人，跟「憨人」一点干係也没有。最重要的是还爱王龙爱到疯狂。 「许仔和廖仔从小跟着你长大，他们什么都知道，都是你的错！都是你跟他们说的，他们再跟别人说，结果大家都知道，这全都是你的错！让我在这里被人看不起啦！呜呜呜！」妆都哭花了。 王龙知道，黄美芸把自己被灌醉进而怀孕的这件事情，他从来没有跟许仔、廖仔两个好兄弟讲过。这件事情是王龙的妈妈讲的，当初王妈妈虽然厌弃原本的太太生不出孩子，但是更讨厌这个茶室出身女人，反而心疼起原本的媳妇来了，看到黄美芸到处乱讲话欺负她的媳妇，更是怒不可遏，所以才积极地到处宣传她的诡计，当时王家在王龙的努力之下，赚了不少钱，未来一片光明，王妈妈就到处宣传黄美芸是个为了钱，想尽办法嫁进她们家的贱女人。但是王龙不敢把这件事跟她讲，因为黄美芸一直到妈妈死后都很敬重妈妈，让她知道这件事恐怕会崩溃得更严重。 「啊啾！」王龙假装打了一个大喷嚏，还「咳！咳！咳！」地咳嗽了起来。 「唉呀！你感冒了是不是？」黄美芸显得很心疼，泪水虽然还掛在脸上，但是怒气瞬间消散。她赶紧让王龙躺在床上，帮他盖上棉被，把大浴巾丢到沙发上，快速地跑到五斗柜旁的壁橱里面找了条小毯子，盖在王龙的肚子上。王龙看到黄美芸终于冷静了下来，微微吐了一口气。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美芸，你有东西要给我看？」指了指黄美芸腋下的那份文件。 「对啦，对啦，你不说我都忘记了，这是这几个月，还有前几年，餐厅进货还有销售统计报表。」美芸把文件交给王龙。 「我最近发现厨房进货进得的比较勤，我特别去查了一下，上个月进货的量和贩卖出去的金额不太成比例，而且跟往年的帐比起来，好像就是少赚了那么一点点。」一边擦去眼泪一边说。 「我后来去问过负责备料的那些学徒，他说上个月每次打开冷冻柜，感觉鱼总是少了几隻。虾也少了几隻。有时候一些比较大型的鱼，会出现被抓过还是挖过的痕跡，最后都只能切掉不用。他们说可能是运送的过程有撞到，可能是一开始他们也没发现，所以也没当一回事。」 王龙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心下佩服她的心思细腻与爱錙銖必较的生意精神。「所以你觉得呢？」一直再翻看文件。 黄美芸边想边走进房间最里面，浴厕旁的她个人更衣梳画间，脱掉上衣，迅速换上一件豹纹连身洋装，然后才开口。 「我觉得…，一定是手底下的那些人喔，手脚不乾净啦……」拨弄穿衣服弄乱的头发，顺便补个装。 「…不可能。我们餐厅连学徒都有薪水，薪水也不错。想要吃鱼，我们自己也有供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学徒也都很熟，而且家里有什么困难只要跟我讲，我们都会帮忙，像上次那个黄仔，借他二十万到现在还没还，每天还不是来上班打扫，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在我们餐厅上班，缺钱直接说，不可能有人会笨到偷东西……」语气斩钉截铁。 黄美芸心里很爱也很敬重她丈夫，除了还不跟他结婚这件事情以外，其他的事情王龙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她绝不回嘴。最后补了口红，从梳画间出来。 「会不会是有外面来的小偷？或者是有猫…？对喔！很有可能是猫，不然谁敢来偷我们『海龙王』的鱼？」王龙可是黑白两道通吃，连大哥级的都敬重，何况是小偷，看到王龙都会怕。「一定是有臭猫来偷东西吃！小偷要偷，也没有用挖的、抓的这样偷的。一定是猫！我越想就越觉得是猫！」 「……不会吧……」王龙说的很迟疑，却让黄美芸的推论更添信心。 「龙哥你放心，交给我处理。你快睡啦！」 黄美芸打断对话，要让他休息，关上所有的灯，拉上窗帘，准备下楼。但王龙已经过了睏劲，打开电视来看，转来转去，看到广告正在推广无线电视数位化。突然想到一件事。 「美芸，秀雄在家吗？」 「在啊！我刚刚有听到他在房间哈哈笑，可能在上网。你找他喔？」 「是啊。我之前不是买了好几台什么机上盒，叫他把全家的电视都装起来。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在弄，不然再过几天就没电视看了！你去跟他说，叫他今天快点装一装。」 黄美芸离开卧房走到对门王秀雄的房门，房间传出儿子嘻嘻哈哈的声音，还有akb48的歌声，好像还装成女生的声音在说话，自己笑得非常开心。她轻轻转动门把，又是锁上的，黄美芸已经好几个礼拜没进儿子房间了。之前都是直接打开门进去，偶尔会被念一下，最近要是如此都被骂，应该是儿子不耐烦了，干脆天天锁门，或者是自己一个人在……。「这个二儿子，每天宅在家里敲键盘，买电子產品、用手机、看日本什么美少女团体的mtv，已经二十二岁了，唉──。」黄美芸在心中碎碎念了一番。王秀雄实在是宅得让黄美芸特别担心。但是也是对他特别疼爱，至少不像他哥哥每天闹事，比起来已经很好了。敲敲门，里面的笑闹声瞬间静了下来，akb48的歌声倒是更大了一点。 「谁？」 「儿子，是我啦！你在干什么？可以进去吗？」 「妈喔，耶──不行耶，那个我现在不太方便，我跟正在跟…自己玩，玩电动啦。妈你找我什么事？我现在很忙啦？」 「啊──，没有啦，你爸爸叫你赶快把家里电视的机上盒装一装啦。你爸爸说今天喔，今天就要装好喔。」 「没问题啦！妈掰掰。」 「好，掰掰，啊──那个，就那个」黄美芸突然显得支支吾吾。「有脏衣服、脏袜子、脏被单……、脏内裤…的话，要拿出来洗喔。」 「好啦、好啦！掰掰、掰掰！」 「才刚刚放暑假，你哥哥后天又要结婚了，不要熬夜喔…」 「掰掰、掰掰、掰掰、掰掰！」 黄美芸有点自讨没趣的走下了楼梯，又烦恼又无奈，走到半路遇到刚刚被他迁怒的哪个男服务生正好买菸回来。服务生正想回头跑掉，却被逮个正着。 「你！你过来！你去给我找找，市面上有没有卖什么驱猫器、驱猫药还是樟脑丸还是什么录音带、捕兽夹。都去给我买来。我今天就要。」 「我们餐厅有猫吗？我好像没看过啊？捕兽夹也太夸张…」 「我说有就有，叫你买就买，谁是老闆？是你、是你？还是我。叫你去你就去，废话一拖拉库，我说你一句，你应我十句…」黄美芸又歇斯底里了起来。服务生拿了钱赶紧跑去买东西了。 第四章 猫不见了 (1) 2012/6/29星期五况秋桂家晚上7:15 在一楼吃过晚餐后，况秋桂从客厅缓步走到楼梯前，楼梯扶手已经拆掉，装上了一整条的轨道，轨道上稳稳当当地停了一台楼梯升降椅。况秋桂平时在家穿着简单，以单件式的连身长裙装居多，正值夏天，身上穿得是一件蓝色带碎花的真织长洋装。她手搀着四脚助行器，慢慢的把屁股移动到座椅上，「噗」这一声坐下去，两隻脚平稳踩在踏板上，下面就是楼梯的台阶。先把安全带系上，再把四脚助行器抬起来，放到到大腿上，拨弄一下长裙，免得捲到捲到齿轮里。坐椅扶手掛着一个遥控器，拿起遥控器往面板上方，画着向上箭头的按钮轻轻按着不放，楼梯升降椅就开始缓缓上升。这也是她美国的儿子送的礼物，直通三楼，花了六十几万。 况秋桂不喜欢待在客厅，一吃饱就想上楼。这栋四十几年的老房子，多亏了儿子花钱整修，装潢得明亮大方，住起来虽然方便、合适，但是对于况秋桂这个老奶奶来说，还是以前的老模样住得舒心。幸亏当初把他三楼的房间维持原样，不然现在这把年纪，想要一个怀念旧日时光的地方都没有。 她的看护，玛莎，中等身材，皮肤黑黑的，长得就像是个菲律宾人，正在吃着水果看电视。玛莎做事勤快又认真，两个人刚吃饱就已经把餐桌整理好了，她也把况秋桂照顾得很好，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但是这个人就是有那么点我行我素，自从她快一年前办了一隻网内互打免费的手机，一整天跟她的姐妹们嘰嘰喳喳讲个不停，还把手机外壳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水鑽，整天拿着，爱不释手，她可以一边讲着水鑽手机，一边：扫地、拖地、洗衣服、炒菜、晒衣服、看韩剧、骑机车买菜、跟况秋桂聊天，一心二用简直神乎其技。再看看她今天晚餐煮的菜：虾酱空心菜、凉拌洋葱丝、薑黄茄子、香茅木瓜排骨汤、乾炸猪肝拌椰汁、酸豆拌虾仁、昨天剩的咖哩鸡，还有况秋桂坚持一定要有的豆腐乳，玛莎的手艺倒是一等一的好，全都是道地的菲律宾口味，煮得香喷可口，况秋桂也不挑食，她年轻的时候去过一阵子菲律宾，基本上还吃得惯，只是每天这样吃，玛莎倒是很开心，思乡的情绪一扫而空，但是时间长了，倒是害得况秋桂自己开始想家了。 玛莎整天大概也只有七点到七点半，这半个小时之间是绝对不会讲手机的，她改讲电话。况秋桂的女儿，如瑛，每天一定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楼梯升降椅刚刚转过二楼，客厅的电话就响了。况秋桂故意停下来偷听。 「太太你好。很好啦！大家都很好。太太你不要担心啦！」 「有啊，都嘛吃三、四碗饭，蛤，你问的不是我喔？怎么，你说阿嬤喔？」 「也都有吃，吃很多呦。」 「喔，我想想。我炒了空心菜、洋葱、茄子还有排骨汤、煎猪肝、豆子拌虾仁、鸡肉和豆腐乳。」 玛莎的国语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说话的技巧绝对是一流。 「我哪知道什么台湾的口味，没有很会煮啦，哈哈哈哈哈！都是太太你会教育的说…」 况秋桂坐在二楼楼梯升降椅上，低声笑骂道：「嘿呀！好你个骗子…」 「她都有很喜欢。不要担心。有，有。有出去运动，出去给太阳烤，站起来走走…」 「新的睡衣？喔──。我记得，我都有记得，可是阿嬤都不穿，她要穿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件……」 后面的部分几乎是每天都要重复的了。况秋桂逕自把升降椅按到了三楼。 到了三楼轨道尽头，把座椅两侧的把手一按，升降椅转正面向前，放下两隻脚，正好踏在地上，放下四脚助行器，解开安全带，撑着助行器站起来，缓缓走进房间，关上门，房间里窗户、窗帘紧闭，关上门，摸黑走到梳妆檯旁边的椅子前坐了下来，手再向前摸去，拉动檯灯的拉绳，镜子里面的况秋桂整个人亮了起来。 从上衣口袋拿出钥匙，插进梳妆檯最大的抽屉上的钥匙孔，把抽屉打开，里面放了一台十七吋的asus笔记型电脑还插着滑鼠，旁边还有一台红色的老旧卡带式收音机，外表的金属壳装都生锈了，看上去已经有点年代，以及一把老花眼镜。笔记型电脑也是美国的儿子买给她的。把老花眼镜戴上，笔记型电脑和收音机放在梳妆檯上，把梳妆檯侧边弟一个没上锁的小抽屉打开，里面满满的是传统卡带，一卷一卷用奇异笔写着不同歌手的专辑名称，都是十几年前从黑胶唱片转录过来的，况秋桂手指在卡带上画来画去，终于选定了一卷《我没有错──涟漪》专辑，正好是〈那天晚上遇见你〉这首歌，前奏像弹珠一样活泼地跳动出，接着从收音机里面传出的凤飞飞俏皮的歌声。 那天晚上遇见你 你的风采叫人迷 想要和你诉情意 可是我没有勇气 我只好眼巴巴望着你 只见你对我笑瞇瞇 使我心里甜如蜜 也使我心里乱如蚁…… 机器虽然老，声音却是特别带了一股怀旧的气息，四、五十年前的歌听起来还是那么清晰动听。 「呵，老的东西还是不错的！」说着把自己逗乐了。 再打开笔记型电脑的萤幕，笔电桌面是一大张邓丽君的照片，况秋桂笑吟吟地，去点选一个资料夹，里面都是民国六、七十年代以前最红红歌星的照片：美黛、青山、婉曲、阎荷婷、王幸玲、谢雷、张琪、白嘉莉、崔苔菁、姚苏容……。况秋桂好似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脸上都是笑容。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打开chrome瀏览器，跳出很多国外新闻报导的网页，都是之前瀏览到一半的。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电话响了，但是这都在预料之中，如瑛只要跟玛莎讲完电话，打探了一下最近的情况，马上就会再打一次家里的电话，来跟况秋桂聊聊天，好像给玛莎的电话从来没发生一样，停止拨放卡带，接起电话。 「喂──妈妈最近怎么样啊？」 「如瑛呀！很好、很好、都很好！你家里面里都好吗？」 「都不错呀，益民工作很顺利快升职了。浩浩读大二、芊芊也读高二了，功课都很好，平常读书、考试都不用我担心。」 「有遗传到妈妈的聪明！」 「妈妈可是遗传到外婆的聪明呢！」 「呵呵呵！那倒是。」况秋桂听得很高兴。 「妈，原本这个礼拜我们要回去陪你，不过益民明天突然要去南部开会，益民说难得有机会，要带全家去垦丁玩水。」 「你们没两个礼拜就会回来一次，你们都有工作要忙，其实可以不用那么常回来。放心去玩吧，去玩吧。」 「在台北和基隆又不远，不麻烦。上次拿过去的馒头还好吃吧？这可是台北这边很有名的馒头。」 「不错，配豆腐乳好吃。」 「妈，你也太常吃豆腐乳了吧，对身体不太好耶，太咸了。你三餐有没有正常吃啊？我都很怕玛莎煮的菜你吃不习惯，不过她煮的菜都是我亲手教的，我想应该还过得去吧？」 「女儿，你教她煮的菜自然是煮得好吃，可是那也要她肯煮才行，她每餐都煮菲律宾菜给我吃。也不是不好吃，但是吃久了总是会腻味，还是家乡的口味好吃……」抓着了机会，况秋桂趁机告状，偷掀玛莎的底。 第四章 猫不见了 (2) 「不会吧！这个玛莎煮什么菜都会跟我报备，我听着都觉得没问题啊。」玛莎的诡计奏效了。 突然间，房门下方的门缝，闪过一个影子。况秋桂看见，赶紧压低声音。 「…如瑛啊，我觉得玛莎一直在监视我，这小妮子怪怪的……」 「这…，不会这样吧？是不是又在房门口看见影子了，玛莎住在四楼，要上去一定会经过你房间的呀……」如瑛有一丝不耐。 「真的，我没骗你，她现在就躲在我房门口呢！」 「………」一阵沉默。「妈，你不会还在为那件事记仇吧？」口气带着质疑。 想起那件事，况秋桂对这个玛莎，有的时候气到头冒烟，有的时候忍不住笑出来声来。那件事是发生在两年前，况秋桂的71岁生日，女儿、女婿、两个外孙，都到他家来帮她庆祝，做了一大桌好菜，都是她最爱吃的，那一天真是高兴，还从衣柜深处拿了一罐十五年陈绍，开来给大家喝。现在手上拿的助行器就是她美国的儿子寄回来的礼物，况秋桂马上把手上拿的旧拐杖放到一旁，女儿、女婿知道他喜欢听歌，送了他一台高级的cd音响，只是因为唱片不多，所以不常用。两个孙子送了卡片和自己作的饼乾，虽然烤得有点焦，况秋桂吃了之后，还是讚不绝口，给了满分评价。 最让人惊喜的，就是玛莎，那是她来工作的第二个月，与况秋桂还没什么交集，却准备了一份礼物要送给她，这一份小小的意外，帮整个生日餐会小小加了几分温暖，气氛变得特别的好。撕开包装纸，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装着一个闹鐘，就是现在床边的那一个闹鐘。 玛莎指着闹鐘向她开心的说：「阿嬤，你现在用的那个鐘乱『鏘鏘鏘鏘鏘』，有点坏掉，太吵了！玛莎睡不下去晚上。生日你今天，我给你送鐘，这样玛莎晚上睡觉很ok！生日快乐！」 「送终！」况秋桂气得闹鐘拿起来甩过去，被玛莎接住，再把旧拐杖也用力丢过去，砸烂了蛋糕。差点没气得昏倒。最后跟玛莎解释了「送鐘」的意义，玛莎还一副「这是我国语不好，不能怪我」的表情，心不甘情不愿的跟道了歉，再加上原本的闹鐘是真的坏了，时不时会乱响，实在颇为困扰。最后况秋桂付给玛莎五十块钱，当作是买的，消消恶运，终于把这个讨人厌的闹鐘收下。 「呵，呵」想起每天早上都要痛揍这个闹鐘一顿，况秋桂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笑声对况秋桂来讲没什么，对如瑛来说，就认为是她心虚了。 「妈！在玛莎来之前，你已经赶走了四个看护，你每一个都说怪怪的，在暗中监视你的行动，在你房间放窃听器，害我还要跟人家编一大堆有的没有的理由来解释，仲介公司那边都快把我列到黑名单了！我看其实根本没有这回事吧，都是你在疑神疑鬼、发神经，再这样下去你就要搬来台北跟我们住了喔──。这样正好啊，免得我在台北还老是担心，那我下星期就把玛莎请回去，把你接过来喔……」语言之中忍不住带着威胁的口气抱怨起来。 况秋桂在基隆住了几十年，这个地方靠山面海，住着就是舒服。当初要不是她执意坚持，早就被迫搬到台北去了，她实在是不想让女儿、女婿添麻烦。因为工作还有婆家的关係，他们也不能搬来基隆。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接受条件，条件就是要请个看护来照顾她，若是没了看护就非得搬到台北了，这下况秋桂可没筹码了。 「好吧好吧！是我疑神疑鬼，发神经──。玛莎人很好，菲律宾菜更是煮得好。」门缝又闪过一个影子。「应该是玛莎下楼去看电视吧。」况秋桂现在也只能这样说服自己了。 「嗯，没事就好啦！玛莎的经歷真的很不错呢。」她没听出来况秋桂话里的玄机。「突然要去垦丁，明天一大早就要出门了，那我先去整理行李了喔，你自己保重喔。晚安囉！」 「好──。叫益民开车小心一点。晚安，再见喔！」 「再见。」 掛上电话。「碰！」的一声，房间的大门突然打开，有一个矮矮小小，身材挺结实的女人站在门口，走廊的灯光在她的脑后，让人看不清楚她深褐色的脸，可是看到她身上穿的套装，还有脖子上的项鍊，透着光更显五彩繽纷、非常俗气，和刚刚吃饭时一样的打扮──就是玛莎没错。况秋桂下意识打开装着录音带的抽屉，抽屉底部，录音带的深处似乎看到一把小枪……。 「阿嬤！你在干什么？」 正要把抽屉关上。「阿嬤，抽屉里面有放什么东西吗？」 况秋桂笑笑，尷尬地拿出一个大大的扁酒瓶，上面还贴了一张老旧的贴纸，上面印着五、六零年代的风格的一把小手枪，下面写着「掌心雷」三个字。 「阿嬤想要偷喝酒喔，不行喔。啊，今天有收到你的信呦，我忘记拿给你了。」 「喔、喔。原来如此，啊，那就进来吧。」闔上笔电萤幕。眼睛不敢离开玛莎半秒鐘，直直盯着她。 玛莎把四、五封信件放在梳妆檯上，拿起扁酒瓶摇一摇，大概只剩一口的量，打开来一口喝掉，再放回桌上。 「阿嬤！要做什么事再跟我说呦，嗝！」酒味漫出来。 「好、好、好、好。去吧、去吧。」趁玛莎出去的时候，重新倒转播放录音带。凤飞飞的歌声再度响起。 把整叠信件拿起来看，前两、三张都是一些房地產、超市卖场的广告传单。底下是一个珠光粉红色的信封，撕开爱心贴纸打开来，是一张大红色的喜帖，是对面海龙王海鲜餐厅老闆王龙的大儿子，王锦雄要结婚了，这婚礼办得仓促，连喜帖都是前两天才寄到，况秋桂不禁笑了笑，王龙和王锦雄都是她从小看到大的，这场婚礼照说是应该要去，但是想想自己走起路来不是很方便，就把喜帖放到一旁去了。 底下是一张摩斯汉堡的广告传单，传单下面还有一封信，连寄信人、寄件地址都没註明，除了家里的地址，只写上「况秋桂收」，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一看，上面手写的钢笔笔跡，横式书写着： 敲─敲─。小姐。你好～你好～，这里有很多你最想要的好东西，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过我这一关。试试看。过关─一切好谈，没过关─就再见。你可以，这样～那样～无论怎样，作吧。对你─也对我。这是一个好机会，快去进行，不要怕。你办得到。 敬祝成功，顺利～ 此非垃圾信件，请将此信件转交给本人，若否─请销毁。 ──你最想要的～祝福── 写于～2012─06，29。 况秋桂歪着头看了十秒，突然瞳孔放大，把张明信片凑到老花眼镜又看了十秒前，用力地在看一次，手拉开梳妆檯侧边最第二个小抽屉，在一堆化妆品深处，拿出一把铁製双眼望远镜，猛地站了起来，拉开窗帘，从望远镜望瞪大眼睛向对面海龙王餐厅看去，上上下下到处扫描、寻找，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看了半天，最后拿下望远镜。 那天晚上遇见你 你的风采叫人迷 想要和你诉情意 可是我没有勇气 我只好眼巴巴望着你…… 虽然凤飞飞唱着这样的歌词，可是况秋桂表情坚定地看向前方，一副充满勇气的样子。 「海猫！不见了！」惊讶又兴奋。 第五章 来电 (1) 2012/6/30星期六海龙王餐厅二楼（王龙家）清晨5:00 王秀雄眼睛红红的，头上戴着一个红白相间的「beats」牌耳机，面对着的大萤幕上，正播放着五、六十个akb48的美少女，正穿着比基尼，跳着可爱又性感的舞蹈。王秀雄房间里的佈置也全部都是akb，墙上掛着akb的海报、柜子排列着akb的唱片、书桌上摆着大岛优子的饮水杯，书桌的透明垫下面，放的是满满的akb人物写真收藏卡，连枕头套和被单都专门去找人印上，松井珠理奈的肖像和渡边美优纪的比基尼等身大写真。除了房间角落放了一台室内健身脚踏车，其他部分到处充满了桃红、粉红等糖果色浪漫气息，从色彩上看，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男孩子的房间，但从内容看，百分之百是一个男孩子的房间。 转头一看时鐘已经早上五点了，快把耳机拿下来，从衣柜里拿了衣服、内裤就往房间外的浴室衝去，一出门口，头刚好撞到王龙粗壮、黝黑的手臂，王龙倒是没怎么样，王秀雄反而被巨大的二头肌弹得退后了一步，自己的房门正好关上，屁股又撞到门。 「唉哟！爸，你没代志站在这里干什么？」 王龙刚刚上完厕所，正站在窗户旁边向外看去。 「早上才起来洗身躯啊？又整夜没睡？你妈妈也已经起床了，正在房间换衣服。你快点去冲一下，你妈就快准备好了。」 「爸，谢谢！」语气充满了感激。 王秀雄和哥哥不一样，没有遗传到王龙的身高和外貌，长得矮矮小小皮肤白白嫩嫩的，长得一点也不太像王龙，倒是是像妈妈，长得很秀气，只是脸庞稚气了一点，眉宇之间也没有丝毫神经质的感觉，虽然已经二十二岁，看起来还像的高中生。王秀雄在浴室里快速冲了个冷水澡提振了一下精神，换了衣服走了出来，也不过花了三分鐘，这就是小个子的好处，省水、省电、省瓦斯。 王秀雄一走出浴室，还看到王龙站在窗户旁边向外看。 「阿爸，你在看什么？」 「你看隔壁。」 王秀雄顺着王龙的眼光向外看去，隔着餐厅巨大海鲜招牌的龙虾鬚，外面的天空、建筑物、大马路、还有远方的山跟海，全部笼罩在清晨蓝色的光之中。再仔细看，看到对面公寓的三楼，王秀雄抬来一边的眉毛，对于眼前的景像感到又好奇又怀疑。回头看了看王龙，王龙的表情和他一模一样，他们再转头看向前看去，僵在原地，动也不动，他们看到：况秋桂拿着望远镜朝他们家猛看，上下看、左右看，整栋房子、一砖一瓦都被看遍了。 「况奶奶不是每天早上都……」王秀雄问。 「都在窗户前面游泳吗？……」王龙顺着说。 「怎么今早上看起来好像……」王秀雄又问。 「怪怪的……」父子两个一起说。 各自沉默了几秒。 「爸，虽然说在窗户前面游泳也是怪怪的，但是况奶奶今天…」王秀雄忍不住又说。 「特别怪…」父子两个又一起说。 黄美芸打开卧房的门，走到他们身后，脚步轻盈，没有人发现。 「你们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声音娇滴滴的。 王秀雄寒毛一竖、王龙抿起了嘴巴。 「大扫除！」黄美芸突然高声尖叫。 「你们知道嘸？明天就是锦雄要结婚的日子，你们知道有多少亲戚朋友会来嘸？餐厅这么无间，早上要去市场，上午还要看着备料，中午开餐厅营业，下午还要再看着备料，晚上又要再营业，之后还要顾着店里的打扫跟算帐。家里面乱的跟什么一样，被亲戚看到，还以为我黄美芸，不会持家，没资格当一个妈妈，没资格当一个家的女主人！」黄美芸又想起他没有跟王龙结婚的事，想到要见到许多的亲戚朋友，神经紧绷到了极限。 王龙和王秀雄和快点转过身来，看见黄美芸长头发绑了起来，身上穿着一件休间裤，上衣是选举的时候里长送的t-shirt，当初的候选人现在已经抓去关了，跟平常的妖娇打扮不一样，一副弄脏也无所谓的样子。黄美芸把眼光移向王龙，他穿着一条运动短裤，身上穿着一件吊嘎，脖子后面还披着一条毛巾，看起来全副武装马上准备要大扫除的样子，黄美芸透露着讚许。王秀雄身上穿着t-shirt，上面还印着akb48的标志，下半身只穿着一条小内裤，头上披着毛巾，头发还湿湿的。黄美芸两隻眼睛在两个人身上看过来、扫过去，对着王龙点点头，用手摸了摸王秀雄的湿头发，嘴巴「嘖」一下。 「去穿件裤子，把头发弄乾，马上过来，要开始大扫除了！」 王秀雄赶紧跑进房间穿了裤子。王龙赶紧跑去阳台准备打扫的东西。 「锦雄咧？」黄美芸大声询问，但是没有人回答，发觉到他还没起床，快步走到王锦雄的房门口，激动地敲着房门，发出「碰！碰！碰！碰！碰！碰！」的声音。 「王?锦?雄！赶紧给恁母啊起床啦！」继续敲。碰！碰！碰！碰！碰！碰！「大?扫?除啦！」。碰！碰！碰！碰！碰！声音之大，王秀雄捂着耳朵也挡不住，想跟王龙一样到后面阳台准备东西顺便避难，发现连窗外的况奶奶也拿着望远镜直直地看过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怎么一大清早就闹得这么大声。早晨安静，想必况奶奶也被敲门的巨响惊动了。 敲了将近一分鐘，王锦雄才睡眼惺忪的打开房门，慢慢的朝厕所移动，黄美芸还在后面对着他碎碎念。 「锦雄！你给我快一点喔，你要知道我们今天、明天，两天都很忙喔！我们这个忙不是为了有什么好处吶，还不是都为了你，三天前寄喜帖、这个礼拜要办桌，为了你要结婚你给我认真一点！吃了饭马上开始打扫！你爸爸今天中午餐厅的事已经全权交给许师傅和廖师傅两个人处理，下午之后，结婚的东西要送过来我们只有半天、半天喔，要是半天打扫不乾净，那是丢你的脸，可不是丢我的脸喔！」 厕所的门关了起来，只听到「噗──噗──噗」上厕所的声音。 碰！碰！碰！现在换敲厕所的门了。 王秀雄嘴里啃着吐司，扳着手指算来算去：海龙王，佔地五百坪，二楼是一个大仓库和住家，八房三厅，扣掉二楼没有柜檯大厅内缩的空间，后面阳台和小花圃的部分，还有一个大仓库，虽说比起一楼，二楼上是小了不少。但是还有巨大的海鲜招牌，算一算要打扫的也有二百五十坪，实在是豪宅等级。都还没开始作，光是想想就累了。 吃完早餐大概六点，全家都开始动作起来。 黄美芸首先分配工作： 王龙负责打扫巨大的海鲜招牌。这原本是有专门的人，会连同整个餐厅的建筑物外观跟招牌一起打扫，日期是每个月一号，也就是明天，结婚当天，但是明天太忙了，哪有时间给人家在屋顶上洗澡招牌、洗墙壁，只好取消，可是招牌累积了一个月的灰尘就只好自己洗了。 黄美芸自己负责打扫二楼的厨房和二楼餐厅。其实她很少在楼上煮菜，准确地说是很少煮菜。总是麻烦餐厅的厨师煮菜给他们吃，或是王龙亲自下厨，几乎都是在楼下餐厅解决，早餐也都是买现成的土司麵包，厨房里的厨具、橱柜根本跟新的一样。只有自己黄美芸知道，她所谓的整理厨房，是要把厨房弄得乱一点，再拿餐厅的一些用剩的材料，炒几盘菜放到冰箱，看起来好像她天天煮三餐一样，免得在亲戚朋友面前丢脸。 王锦雄因为是最后上完厕所的人，所以负责扫厕所、浴室。再加上打扫的清洁公司原本也每个月一号来，王龙取消了清洗建筑物跟招牌的人员之后，也顺便取消了打扫公司，本来想说家里还算乾净，应该不成问题，谁知道黄美芸会发一隻毛，突然要再婚礼前一天搞什么大扫除。 王秀雄负责打扫一前一后两个客厅，两个客厅其实还算乾净，基本上都是王秀雄一个人在使用，这两个客厅，一个堆满了很多电玩、游戏光碟、电影dvd、漫画。另一个小客厅散落许多akb48影音光碟、相关杂志、写真。王秀雄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要把这些东西搬回自己的房间，再把两个客厅的家具陈设、各种用品的灰尘擦一擦，拖拖地、擦擦窗户、撢撢瓷器，事情也算不少。 第五章 来电 (2) 上午9:00 「铃──铃──铃──」客厅的电话忽然响了。王秀雄快把电话接起来。 「喂──。请问你找谁？」声音听起来就像个小孩。 「喂──？麻烦请找海龙王餐厅负责人，王龙，王先生。」听起来是个操着标准国语的男人，不时还听到翻动文件和办公室的嘈杂声。 「请问你哪里找？」 「基隆市卫生局，食药科，我姓陈。」 「麻、麻烦稍等…」 王秀雄拿着电话赶紧跑出阳台，找到正在打扫的王龙，只见满是肥皂泡泡的地上还放了两、三隻支脏兮兮的长柄刷，还有一桶深灰色的肥皂水，巨大招牌才打扫了一半，王龙一边抽着菸，正在跟许师傅通电话，跟他交代许多餐厅的事，其实认真打扫起来早该打扫好了，但他还是放心不下餐厅，这已经打的是第十通电话了。 「爸，卫生局找你。」眼神中有点看好戏的感觉。 王龙把嘴里叼着的香烟丢进肥皂水里熄灭掉，露出奇怪的表情接过电话。顺便把王秀雄赶回去打扫了。 「喂，我是王龙。」 「王先生你好，我是基隆市卫生局，食药科，稽查大队队长，敝姓陈。」 「陈队长？请问稽查大队找我有什么事？」语气警戒。 「王先生不要紧张，日前我们接获通报电话，有人检举贵餐厅所贩卖的食物，曾受到动物污染，恐怕受到细菌、病毒的感染，而贵餐厅并未及时处理，我们特别打电话过来，跟您作个电话调查，不知道您现在有空吗？想请教您几个问题。」 王龙的餐厅一向管理优良，平常和卫生局关係也都很好，稽查大队找上门来这还是头一遭，可是王龙想到黄美芸，怀疑猫咪偷吃鱼的事情，一时之间却也不敢反驳。「难道真的有猫」王龙心里这样想。 「有空是有空，可是我们餐厅里好像是没看过猫仔。」 「猫？我并没有说是猫啊，你怎么会想到猫？」 想不到对方连一个问题都还没问，王龙倒是把自己推向嫌疑之中，王龙心里暗自「嘖」的一声。 「嗯──。这个…，搁再怎么说，我们海龙王也是一间海鲜餐厅，若是说有什么动物会进来搞乱的话，我就想说，当然会是猫最有可能啦！哈。哈。」好不容易想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王先生虽然有人检举，但是我今天打这通电话只是要做个确认，请你放轻松，就算在你们餐厅有看见过猫，你也不代表你们的食物有被猫咪污染过，这两个情况是不一样的。」陈队长也听出王龙的紧张感，赶紧做出说明。 「没错。」王龙镇静下来。 「王先生，我确实也想请问一下你是否在家里或是附近看过猫咪啊、老鼠啊、流浪狗之类的动物？」 「附近是有看过，但是我们餐厅里面绝对没有，这一点我绝对可以肯定，我们可是每个月都有请专门的清洁公司来做整体的打扫。一隻…老鼠也没有。」 「那屋顶上呢？你要知道，猫咪和老鼠只要家里附近有电线桿或是电线可以提供攀爬，从你们家屋顶跑进去再离开也不是件难事，再加上餐厅也是开放式的空间，应该是防不胜防吧。所以你有没有在你们家屋顶上看过猫咪或老鼠呢？」 王龙个性老实不喜欢说谎，几年前餐厅确实有老鼠出没。虽然陈队长的咄咄逼人也让他不是很爽，但总是不愿意发作，惹怒公家机关。 「陈队长，我跟你说，老鼠确实是有看过，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自从我们请了捕鼠公司把全部的老鼠抓光，加上每个月花钱请专业的打扫，每天下班之后还请五个清洁欧巴桑，我想是没餐厅可以有办法作得更好了。还有，我花了几百万买的冰箱、冰柜、运送车，都是最好的，还定期保养。我敢给你保证，我们还龙王餐厅不仅是全基隆最好的餐厅，还是全台湾老鼠最少的餐厅。」王龙说得冷静自信，压抑不爽的心情。 「喔──。是吗？是这样子的吗？那猫呢？」陈队长继续问下去。 「房子里连老鼠都没有了！哪来的猫！」龙王有点压抑不着了，转头看到旁边清洗道一半的招牌。 「房子里没有猫，那屋顶上有猫吗？」陈队长不屈不挠。真正激怒了王龙。 「我们家屋顶上有螃蟹！有龙虾！有雕鱼！有九孔！就是没有猫啦！」一阵怒吼声音大的吓人。 「呃──。唉呀，那今天就先问到这里好了，我们会抽时间过去调查一下，这都是例行性的，贵餐厅绝对是没有问题的，请王先生你千万不要在意。打扰了，再见、再见…」陈队长吓得想快点掛电话。 「麻烦稍等一下，请问是谁检举的……」 「……」 「是不是姓『刘』？」 「啊？不是，绝对不是，检举人绝对不姓刘。」陈队长说完，赶紧掛上电话。 「绝对是刘永权！」王龙心想。 王秀雄刚从房间里补完眠，偷睡了三十分鐘，懒懒地走出房间，正要继续打扫，客厅电话又响了。 「喂──。请问你找谁？」 「喂！你这个姓王的浑小子，你把我的孙女搞大肚子，你这个王八蛋！我这个孙女可是掌上明珠啊！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你糟蹋了，你说你要娶她？你什么东西？……」一个沙哑、低沉老奶奶的声音，一接起电话就劈头骂个不停。 「喂、喂、喂、喂！不、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要找我跟哥哥，王锦雄吗？我是他弟弟喔！」 「什么？什么、什么弟弟。哥哥是个王八蛋，弟弟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去！你哥哥不在家吗？」 「在、在、在！」想不到自己也被骂了，说话都结巴了。 「马上叫那个浑小子来听电话！」王秀雄拿着电话衝到浴室去，门却反锁着。 「哥、哥、哥。哥！」手不停敲门。 「什么事啊？」王锦雄打开一个门缝，他在厕所里面玩手机，从头到尾根本没在打扫。 「哥！你老婆的阿嬤找你…」 王锦雄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脸部表情好像抽蓄不止。 「阿、阿、阿、阿嬤，我、我、我、我根本就不知道她还有什么阿嬤。」结巴得非常厉害。「说我不在！」 「…我已经说你在了。」 王锦雄看看手机，已经快要没电了。 「叫他打我手机！」 「好！」王锦雄把自己反锁在浴室内，没一分鐘，手机就响了，他深吸一口气按下通话键。 「姓王的你浑小子，把我的孙女搞大肚子，你这个王八蛋！我这个孙女可是掌上明珠啊！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你糟蹋了，你说你要娶她？你什么东西？」这一次声音更可怕简直像巫婆，王锦雄吓得嘴唇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浑小子，我问你，你家有没有养猫？我孙女对猫过敏，会过敏你知道吗？就是全身会起红斑、红疹、发痒！要是你敢亏待我孙女，我绝对衝过去狠狠揍你一顿！你家到底有没有猫，你说！」王锦雄被这个突来的其来的问题搞得莫名其妙，却也吓得不敢不回答…… 第六章 调查 (1) 2012/6/30星期六况秋贵家上午11:05 手机的那一头传来黄美芸高谈阔论、得意洋洋的声音。 「…………所以说呢，开一间好餐厅没有别的办法，我就是要做到消灭各种不利因素，就像你刚刚提到的，像什么野猫、野狗会来捣乱，我跟你说，我们这次要小处着手，大处着眼，像我最近就觉得好餐厅里面好像有猫咪出没，偷吃东西，可是我们海龙王餐厅里面都还没有看过一隻猫喔，就布置了樟脑丸啊、声波驱猫器啊、驱猫药啊，我本来是要放几个捕兽夹，但是我们餐厅的服务生说这样太残忍了，我这个人对于下属的意见，我都不会看不起，一定会慎重考量之后，採纳好的建言。这就是我怎么样经营一家numberone的餐厅的方法啦！钱小姐，不知道这样的内容你满不满意，够不够写咧？」 「非常谢谢黄小姐您的分享，虽然您已经重复多次了，也快访问一个半小时了，但真的是受用无穷…」况秋桂双手轻轻捏住鼻子，发出比平常高而尖锐的声音，还带了点鼻塞，听起来很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整个人已经很累了，想要快点作结，不过说没两句就被打断。 「……我跟你说，我还有很多多年累积的这个经营哲学跟理念，这个都是你花再多钱都买不到的经验谈。钱小姐，我要接下来讲的喔，我看更值得写进你的专文里面。你说你们公司的杂志，专门访问一些成功女性和名女人，是上流社会必读的专业杂志，请问一下你今天帮我做的专访是什么时候才会出刊哪？」 「黄小姐您不用担心，等我们杂志出刊之后能绝对会将您的报导连同杂志寄到府上，这里就不用担心了，不好意思…」 又被打断。 「这真是太好了！我们的顾客还有我的姊妹淘们一定会非常钦佩我的，我跟你说，我还有很多…」 「黄小姐不好意思我想我们的访问内容已经太丰富了如果下一期杂志还有需要的话会再和您联络的非常谢谢您的分享。再见！」况秋贵一口气说完快速掛上电话，马上吸了好大一口气，头发都乱了。 「呼──呼──。花了我快两个小时口水。」说着气喘不止，放下连接着充电器，直发烫的htc智慧手机，拿起望眼远镜旁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 书桌桌面上摆了好几大张白纸，纸上写得密密麻麻的，虽然写的很多，但是都不是文字，而是满满一整大张纸的速记符号，有的符号被圈起来，有的符号被加上了底线。况秋桂坐在书桌前面，左手拿着红色、绿色的原子笔，右手则拿着蓝色的笔正在书写，快速地把刚刚和黄美芸的最后一段对话也都记录下来。写完之后拿红色的笔在各个关键的地方圈了几个圈，之后再换绿色的笔，画上几条线。喃喃自语的说： 「这个黄美芸，她也坚持她没看过餐厅里面出现任何一隻猫，不过昨天晚上用望远镜观察的结果，她确实是在餐厅外围的各个角落，都摆上了各式各样的驱猫器材，一般没有看到任何猫咪的人会做出这样的行动吗？」 手拿着笔，扶着下巴，低头想了一下。 「正常人基本上应该不会有这样子的行为，可是她却不是一个正常人，这么多年来都还没法跟王龙结婚，来自亲戚朋友、四面八方的压力，让黄美芸变得神经兮兮、非常嘮叨，一下笑、一下哭情绪起伏非常大，有一点不正常。海猫呀！若不是已经被她处理掉了，就是跟她没关係。但是他的防猫行为也才不到十二小时，整体而言，在海龙王的机率非常高，她有关係的机率也不低。可是那些陷阱影响的机率却会随着时间慢慢增加。海猫，这要小心啊。」 况秋桂陷入几分鐘的沉思之后，又在纸上用绿色的笔写下了几个符号。 「相对而言王龙就显得十分可疑了，我都还没提到任何问题他自己就先提到猫，几乎是第一可疑的对象。可是之后的谈话，却是相反，显得十分自信，以王龙的性格，竟敢怒骂我假扮的卫生局公务员，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发脾气这可不像王龙。海猫…会和王龙有关係吗？确实值得再推敲。」 用红色的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符号。 「相对而言，王锦雄的嫌疑就没那么高了，我装成他未来老婆的阿嬤，把他吓得一愣一愣，对话里面可以感觉出来，他跟他未来的老婆根本没什么感情，简直可以说只有一夜情，王锦雄倒是很愿意负责任，娶她的心意可以说是源自于满满的愧疚感，我从小看他长大，也真是可怜的孩子。可是他却不确定在餐厅里面有没有看过猫，还说半夜上床尿尿的时候曾经听到猫叫，这就十分可疑了，不过最后还说为了我的孙女，愿意把所有看到的猫都赶走。在被长辈胁迫成情况下，所说的话可信度非常高，虽然只有粗略搜查的必要，但是却大大增加猫的存在机率。」 拿起蓝色的笔，在之前的纪录上圈起了几个符号。想了一下，又拿红笔画了几条线。 第六章 调查 (2) 看了看整张纸，况秋桂显得很满意，低下头来想了一下，点点头。举起左手把大拇指压住左边的鼻孔，食指抵住下嘴唇，中指向脖子延伸，从右侧喉咙旁的胸锁乳突肌向上滑动，往声带压过去。 「王同学、王同学。你好，你好…」调整一下手指的位置，测试个几次。「王同学你好。」再发出声音，听起来就像一个三十岁年轻的男人的声音，低沉但是明亮。 右手拿起手机，拨了号码，把手机夹在右侧脸颊和脖子之间，快点拿起蓝色的笔，笔尖指着白报纸空白的地方，要再接着做纪录。 「嘟──嘟──嘟──嘟──。喀啦。」 「喂，请问你找哪一位？」是黄美芸接的电话。 「你好，麻烦找王秀雄，王同学。」 「你哪里找呀？」 「这里是学校辅导室，我姓郭，校方有一些关于暑假的访谈调查，经过全校的抽籤，要麻烦王秀雄，王同学，接受我们五分鐘的访问。请问他在家吗？」 「在、在、在。郭老师是吧，你稍等一下喔。」黄美芸走了好长一大段路到王秀雄的房间，可见王龙家很大。黄美芸对于刚刚讲完电话的况秋桂完全没有认出声音来，让她趁这个时候松了一口气。听到敲门的声音：「秀雄，你们辅导室的郭老师找你喔，快出来拿电话。」开门声。「谁？」「辅导室的郭老师啦！你昨天又熬夜！之前就交代今天要大扫除了，你还熬夜，扫没两下就偷跑到房间来补眠，真是…。电话拿去。等一下我再跟你说妈妈接受专访的事喔！呵呵呵。」黄美芸显得心情很好，交完电话就离去了。 「嗯──。喂？」 「王同学你好，我是辅导室郭老师，校方有一些关于暑假的访谈调查，你是经过全校的抽籤抽出的受访对象，需要你的回答，耽误你五分鐘时间。」 「好啊，没问题。」声音显得很轻松。 况秋桂听见王秀雄关上门，躺在床上的声音，还传来不曾听过的日文歌曲，歌声甜腻，应该是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女生所唱，王秀雄不时也以鼻音跟着哼唱。 「请问一下暑假两个月的假期你有什么规划呢？有没有做一些特殊的计画？」 「……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规划，就在家里玩玩game，看看dvd。」 「没有想要做什么户外活动吗？例如说出去爬山、到海边游泳之类的。难得的暑假待在家里太可惜了。」 「也还好啦！我平常就不是很喜欢出门。」 「这样你的暑假假期运动量会不会不够，有很多学生都是在暑假之后就发胖了起来，或者是在家里整天看电视，使用电脑、手机或其他3c產品而导致近视加深。你有没有养什么宠物啊？如果能够养一隻宠物在身边，不只会和缓情绪，陪宠物玩耍也会增加运动量，对身体很有好处。」况秋桂直接切入主题。 「呃。是吗？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我房间有一台脚踏车，我都会边看电视边运动，没担心过发胖的问题。」王秀雄没回答到宠物的题目。 「那你什么时候要开始写暑假作业呢？」 「现在放假还没两天，我根本还没把暑假作业从书包里面拿出来咧！」 「这次学校所出的暑假作业与往年相比，份量减少了许多，校方是希望可以增加许多学生休间活动的时间，许多作业的设计都和接触大自然或者是户外活动有关，如果暑假过得太宅的话，可能没办法完成囉？」况秋桂才不知道现在的暑假作业是什么回事，不过既然王秀雄还没看过暑假作业的内容，她就顺势瞎掰下去。 「其中有一项美术作业，希望同学在暑假之中饲养或者出门去观察一些动植物，然后用绘画或是摄影的方式记录起来，如果你要做这项作业你会选择什么样的动物呢？」 「有这种作业？」王秀雄很是质疑。「可能──是鱼吧！毕竟我们家是开海鲜餐厅的。哈。」 「呵、呵，那真是太方便了！可是这样子就和我们校方鼓励同学出门去走一走的原意有所违背了。其实我建议你可以画一画附近的野猫啊，猫咪是很常见的动物，如果选一隻黑猫来画，画起来简单又方便又有造型，你最近一定看过一些猫咪在你家附近走动吧？」 「呃。有走动吗？我倒是没注意。呵呵。不过听你说起来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想我会考虑一下。」 「那你们家开海鲜餐厅，请问你有没有看过…」况秋桂发现门口似乎有动静，一时停顿。 「阿嬤！吃西瓜！」玛莎在门外大喊。 王秀雄充满疑问。「…有没有看过阿嬤吃西瓜？」 「王同学今天就先访问到这里我这边突然有急事那我们就下次再电话联络把剩下的访查全部都完成好了，掰掰！」况秋桂吓了一跳，迫不得已只好再使用机关枪式的方式来结束这次调查。还没等王秀雄回话就把手机掛掉了。 「不用了！咳、咳。」发出的却还是男人的声音，赶快把手指从鼻子、嘴唇还有喉咙拿下来，咳了两声调整一下。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声音总算正常了。 「阿嬤，快中午了，吃饭再来叫你呦。」玛莎说完下楼梯去了。 况秋桂顺了一下呼吸，缓过气来。 纸张原本已经空白的部分，已经用蓝笔写满了新的速记符号记录了所有对话，她又用绿色的笔画了一些重点。沉思了几分鐘。 「这个王秀雄，每次提到有关于宠物或是猫的话题，都没有正面回应。这…海猫，不是和他没关係，就是他一定知道什么事情。看来王秀雄的嫌疑也不小。」又沉思了几分鐘，拿红笔写了几个符号。 况秋桂拿起望远镜，又对着王龙她家看了几眼，拿出空白的一张纸，参考她的那一大张刚刚书写的资料、电话中听到的声响，还有过去的经验，况秋桂试着建构出海龙王的平面图，一支笔来来去去，俐落的线条已经将大致的房间、客厅、厕所、阳台、厨房都勾勒出来了。 拿起望远镜再看一眼，发现旁边巷子里窥视的人又出现了，是同一个人，那个人跨坐在机车上，过了一阵子拿起安全帽骑上机车走了，在戴上帽子的瞬间… 「阿嬤！吃饭！」 听见玛莎叫吃饭的声音，况秋桂又思考了起来。 「我看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对付『玛莎』！」 况秋桂重新拿了一大张纸，用三色原子笔重新书写了起来…… ---------------------------------------------------------- 今天过年，大家新年快乐！喔耶！ 第七章 吉时已到 (1) 2012/7/1星期日海龙王餐厅上午11:38 王锦雄躺在床上已经累瘫了。 虽然说今天是王锦雄结婚的大日子，但是为了要赶在新娘子肚子还没大起来之前结婚，本就没有充裕的时间准备一切。而今天还是订婚和结婚一起办，仪式一个赶过一个，马不停蹄。要在一个早上完成所有应该完成的仪式，时间非常仓促。 一大早起床，王锦雄就忙着穿上礼服，把自己打扮得西装笔挺。 马上跟着妈妈一起确认聘礼和红包数量。餐厅里面放着一个又一个的上了红漆的木盒，里面放着要给新娘子的十二礼，头饰、耳环、化妆品、洋装到丝袜等，从头到脚，都是几天前就买好的；另外还有成套的金饰，也放在玻璃框盖子的木盒里；两份拜拜用的礼香、礼炮、礼烛、寿金；祈求甜甜蜜蜜、白头相守用的冬瓜糖、桔饼、糖果、冰糖和祈求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桂圆、瓜子；还要准备无数的红包：开门的人包一个、点蜡烛的人包一个、牵新娘的人给一个、奉茶茶杯下面压一个、媒人也要给一个……好像包红包不用钱一样。全部的东西都用红纸包得红红的，堆的到处都是，王锦雄数得头昏眼花。除此之外还要酒、麵线、半隻猪、活鸡六隻、鲜鱼六条……。好险有黄美芸熟识的长辈照应，不然哪记得了这么多。 出门之前先祭拜祖先，把全部的聘礼搬上车，之后全家加上亲戚朋友，开三台车往新娘家出发。距离新娘家一百公尺的时候就要停车放鞭炮。 把全部的聘礼搬上五楼公寓，大家已经满头大汗，好险礼饼早就先送到了，不然真会搬到虚脱。一进门就给开门的人一个红包，双方的人全部坐下，有人带着新娘子过来奉茶，之后进了房间，又再走出来收茶杯，大家把红包压在各自使用的茶杯之下，动作之快，椅子都还没坐热就要进行下一个仪式了。锦雄和新娘交换戒指，新娘子坐在椅子上，脚踩着小凳子，黄美芸替新娘戴上金饰，戴的时候黄美芸还说错新娘的名字，场面尷尬到不像夏天了。新娘的妈妈帮王锦雄戴上金鍊子之后，大家赶紧拍几张照片，吃几碗汤圆，大家就离开了，一出门，王龙就拿了一个叫作「十二帖」的东西，叫王锦雄回头拿给新娘的爸爸，说是要叫他们来吃喜酒用的道具，本来想叫王秀雄跑腿就好，结果非得要王锦雄亲自去才行，只好再爬五层楼。 这样订婚才算结束。接着进行结婚的仪式。 这么一大票人回到海龙王餐厅，把王龙、黄美芸放下车，还有退回来的饼和三隻鸡也搬下车，王锦雄再带着媒人、花僮、伴郎开着车新娘家附近绕一圈，再开车过去新娘他家。快到达的时候又要放炮，新娘那边也放炮。车子停在门口，王锦雄本来马上要下车，被媒婆阻止，远远走来一个小男生，手上端着两颗橘子，替王锦雄开了车门，小男生立即赚到红包一枚。大家再爬五层楼。 新娘被牵出来，原本的礼服已经换成结婚用的白纱，交到王锦雄手上，王锦雄打了一个大哈欠，差点被新娘瞪死。他赶紧将捧花交到新娘手上。两个人一起跪别新娘的爸妈，照习俗来说，新娘应该要哭得很惨，不过新娘从头到尾也没哭。新娘的爸爸将新娘的头纱盖上，扶着他们站起来，他爸爸表情也是平平淡淡。 媒人一手拉着新娘的手臂，一手撑着黑雨伞帮新娘遮天，之后王锦雄才能上车。车一发动，新娘从车窗丢出一把扇子，当然，扇子上面绑着红包，新娘的弟弟快去捡起来，赚到红包一枚，新娘的妈妈跑出来泼了一盆水，然后又放炮了。 这次换新娘家的人来到王锦雄家了，互相放炮之后，王锦雄这边也派出小男童端橘子去帮新娘开门、要红包，开门之前还要踢一下门。一下车还要有人帮忙撑黑雨伞。「是有着么怕晒黑吗？」王锦雄心里想。 进了家门，王龙带头向祖先烧像拜拜，王锦雄和新娘再向王龙、黄美芸行礼，再互相行礼，新娘子才带到王锦雄房间、入洞房。刚刚端橘子开新娘门的小男生，被带进来在床上跳来跳去，新娘的弟弟又进来转了一圈，又领到红包一枚。最后媒人端进来两碗甜汤圆，一碗有六颗，先吃了三颗，交换碗再吃完。结婚仪式也完成了！亲戚朋友都从房间退出去，到客厅聊天去了，都等着接下来准备开宴。 王锦雄躺在床上已经累瘫了。 「amy，帮我倒水…」 「不要叫我amy！叫我艾妮。吕艾妮！」新娘子自己掀开头纱，满脸不悦地瞪着他。王锦雄想起订婚时打了一个哈欠差点被瞪死。赶紧翻过身去，背对着吕艾妮。 想当初，王锦雄在夜店认识吕艾妮的时候，也就只知道她叫作amy，当晚经过一次……之后，间隔一个月没连络，也都一直记得她叫作amy，直到十几天前在夜店门口遇到，吕艾妮跟他说自己怀孕了，已经快一个多月了，那时候才知道她叫作吕艾妮，认真说起来，「吕艾妮」这三个字还没进到深层记忆里面呢！ 「…还有，先生，现在是谁怀孕，是你？还是我。你去给我倒杯水来，人家我很累了，还要我倒给你……！」她的口气半分带着三分撒娇、三分发怒、三分不耐烦，还有一分不知道什么东西，王锦雄一时觉得这种口气好像哪里听过，但又想不起来。 王锦雄站起身来，有气无力地走到新买的梳妆檯前面倒了一杯茶，自己先喝了一大杯，然后换一个杯子，再倒了一杯给吕艾妮。 「吸管啦！」吕艾妮不耐地用手指了一圈她脸上完美的妆发，最后停在涂着漂亮口红却摆出难看表情的嘴唇上。王锦雄实在懒得出去面对大家，只好在房间里到处找吸管。 第七章 吉时已到 (2) 王锦雄回头看一下吕艾妮，心想，当初遇见这个女孩子纯粹是一个巧合。当初时候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吧台旁边讲电话，旁边还坐着几个女性朋友，她的其中一个朋友还是王锦雄的国中同学，曾惠如。曾惠如和她的其他朋友在旁边聊天，这个女孩子手机讲着讲着，忽然哭得乱七八糟，当时打量着这个女孩子，长发乌黑飘逸、皮肤白的跟上过烤过漆一样，还透着光，身材虽然不算高挑，但是比例好的不得了，目视之下有：32c、23、33。眼睛带着泪水，一付温柔体贴、可爱动人的样子。王锦雄跟身边的朋友打个招呼之后，一个人走上前去搭訕，那个漂亮女孩说她的名字叫做amy，随便讲两个笑话amy就觉得好开心，笑中带泪让人看了好心疼。曾惠如也很识趣，在amy的耳边说几句悄悄话，带着其他朋友离开了。amy点了酒来喝，王锦雄帮她买单，也陪着她喝。amy不过喝了半杯vodka，却好像变了一个人，说想要跟他玩一玩，只是玩玩而已不用担心。刚好正中下怀，两个人当晚就在饭店…… 王锦雄是出了名的不负责任加花花公子，第二天早上他向餐厅订了早餐，还付了房钱到中午，完全就是像电影演的一样帅气、瀟洒地离开了事发现场。之后amy也是从来没联络过，确实也只是玩玩而已，让王锦雄也没多想，就在他几乎要忘掉这件事的时候，就在夜店门口再次遇到amy，本来王锦雄还以为她想要跟他再来一次，没想到吕艾妮带来的是晴天霹靂。 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情况下，只好把吕艾妮带回家，爸爸差一点把他赶出家门，妈妈则是差点昏倒，最后以继承家业为筹码，才免于流落街头的下场。想到这里，王锦雄不由得全身打了一个冷颤。 王锦雄本来想吕艾妮长得那么漂亮、身材又好，实在是没什么好挑剔的，可是过没两天就发现他的个性非常差，什么都要用最好的，完全不把钱当钱，花起钱来比王锦雄还要海派。王锦雄曾经问过她，是不是因为不想要嫁给他，或是怎么样的原因才让她一直花钱洩愤。想不到吕艾妮的回答是：「怎么会，我最喜欢你了，能够嫁给你，我真的好开心喔！我想要买一个lv的包包。」让王锦雄听了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吕艾妮的这些行为，爸爸，王龙也是看在眼里，但是他心里最在意的还是王锦雄肯静下心来，用心学习厨艺、继承他的餐厅，不辜负了那条神明赐的舌头和师父传承下来的手艺，只要王锦雄能有一技之长，等于有了金山银山，吕艾妮挥霍一点，王龙这个公公也不是很在意，而且还有妈妈，黄美芸在，王龙根本不担心，妈妈讨厌死这个烂媳妇了，她自己当年灌醉王龙，大着肚子进家门，这二、三十年来连个名份也没有，又怕别人的间言间语，但是又要摆出一副老闆娘的样子，弄得精神有一点分裂，想到同样的事情又发生在儿子身上，不知道街坊的三姑六婆不知道又要说成什么样子，黄美芸的神经可说被逼到了崩溃边缘。但是王龙和黄美芸其实是情投意合，吕艾妮却只是个拜金的狐狸精，对他儿子一点也不贴心，黄美芸化崩溃为力量，故意处处跟她作对，首先她剪掉了王锦雄的附卡，这改变了一切。 「吸管啦！」吕艾妮还没喝到水。王锦雄从回忆、思考之中被迫面对现实。他发现垃圾桶里面有一个饮料店的700cc茶饮杯，是前天晚上喝的，上面还插着一隻吸管，趁吕艾妮没注意到赶紧抽了出来，甩一甩，再把抽屉快速打开、再马上关起来。 「找到了！」快速的把吸管丢进吕艾妮的茶杯，露出一个微笑。 吕艾妮露一脸怪样子，用牙齿咬着吸管，嘴唇撑开，小心翼翼的不把自己口红弄花，缓慢地喝水，不间断地发出「嘶──嘶──嘶──」的声音，像……，王锦雄不禁想，像蛇一样。看着、看着，他不自主地睁大眼睛、张开嘴巴，像一隻傻青蛙。 「今天怎么好像没有看到你阿嬤？」王锦雄没话找话聊。 「阿嬤住在台南，不方便赶上来。」 「喔。呃──，你放心我们家没有猫。」 「真可惜。」 「喔。……？」 「……」 两个人之间几乎无话可聊，短暂的沉默好像紧紧地塞满了整个房间，把时间都结结实实地卡住了，感觉就像已经过了好多、好几个世纪一样。房间的气氛变得十分的凝重，空气也凝滞了，让王锦雄好像快要窒息了，完完全全喘不过气来。 「我快喘不气了！」吕艾妮站了起来，王锦雄以为这是他们头一次的心有灵犀。「这件婚纱好紧喔！」王锦雄又洩气了。 其实仔细看，是可以看得出来吕艾妮的肚子已经凸了出来，只是这件婚纱巧妙地用蕾丝花朵遮掩了过去。吕艾妮走向窗户，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漫不经心地向外看去。突然把快速地把窗户关上、窗帘拉起来，神色紧张地转头看着王锦雄。 王锦雄正想问她发生什么事。房门正好被打了开来，两个伴娘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伴娘就是曾惠如，跟吕艾妮初次见面时也在场的王锦雄的老同学。 「艾妮！」两个伴娘显得超级兴奋的，但是吕艾妮的表情却还没有恢復过来，曾惠如看吕艾妮很不对劲的样子，吕艾妮又给了曾惠如一个眼神，两个伴娘就联手把王锦雄赶了出去。 王锦雄不知道要去哪里才好，妈妈带着很多人在参观她刻意弄乱的厨房，没办法到弟弟的房间去睡一下，而且小客厅那边又塞满了人，更没办法到较远的爸妈卧室去休息，王锦雄又嫌客房灰尘多，最后只好再躲进浴室里面，玩玩手机，顺便打打瞌睡，消磨到宴会开始了。 第八章 ACTION (1) 2012/7/1星期日况秋桂家上午11:39 那一台红色的老旧收音机转到了广播的频道，男主持人以充满磁性的声音介绍着： 「各位亲爱的听眾朋友，在今天这个美好的礼拜天，我们要在空中为您播放的是怀旧国语老歌的特辑，一连三个小时全部都要播放一九六零年代以前令人怀念的国语专辑、电影配乐，都是我数十年以来所珍藏黑胶唱片所转录的，首首经典、曲曲动听，今天听到本节目的听眾朋友有福了，我们将一起进入时空的回廊，回到那美好甜蜜的时光……」 况秋桂穿着一件宽松的睡衣，坐在梳妆檯边上，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专心听着主持人沉稳悠扬的声音。 「谈到一九六零年的时候，我正要高中毕业两年，正读大二，想起那一段追女孩子的青涩日子，还有那段努力读书的珍贵时光，生活之中还有各式各样精彩的歌曲陪伴，就算已经隔了这么多年，每每想起来还是觉得青春洋溢，好像那一段青春岁月就在眼前，那种充斥着幸福的感觉，让人好想永远停留在那一刻…」况秋桂也微微点头表示赞同。「接下来怎样播放的歌曲就是，如今还活跃在歌坛、歌声依旧嘹亮，青山，永远的长青树，在一九六零年代的代表歌曲〈幸福在这里〉： 我的幸福在这里 因为这里有你 从此不再寻万里 我不愿再分离 虽然远方更壮丽 我只要和你相依 秀丽的远方 不及 和你在一起…… 况秋桂闭上眼睛，听得如痴如醉，享受着音乐里的每一个音符。连房间的旧喇叭锁被玛莎转开，发出声响都没发现。 玛莎手上端着饭菜站在房门口，静静看着况秋桂人陶醉在音乐之中，脸上表情有一些迟疑。况秋桂虽然年纪一大把了，但是到了吃饭时间总是坚持要到一楼餐厅，今天一大早吃完早餐，却说膝盖不太舒服，午餐让她端到房间里吃，还要早一点煮，这可是玛莎来家里两年来的头一次，免不得觉得很奇怪，一靠近房间门，却听到房间传来音乐声，打开门来一瞧，却看到况秋桂像老样子一样坐在梳妆檯前面，穿着睡衣一边梳妆整理一边听音乐，不过今天听的却是广播，而不是他抽屉里的卡带，这也是一件稀奇事。 「阿嬤……」玛莎轻轻呼唤，却没回应。 「阿嬤……」稍微大声一点，况秋桂眼皮也没动一下。 「阿嬤！」大声叫唤。 「唉哟！」况秋桂吓了一大跳。「玛莎！你怎么都不发出声音呀！想吓死我是不是…」 「阿嬤，我已经叫了你三次了呦，你都没反应。阿嬤，你在听什么音乐？那么专心呦，我都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久了。阿嬤，吃饭，吃饭。」玛莎把餐盘放在梳妆檯上面。 「你不要在这里打扰我，出去、出去吧！」况秋桂把收音机转大声了一点。 这时候青山的歌刚好播完了。主持人又继续聊天。 「青山大哥的歌声果然令人陶醉，我相信今天节目的所有听眾也和我一样，一听到我们的节目，幸福就在这里，为什么呢？因为今天是长达三个小时的特别节目，从早上十一点到下午两点，将用一九六零年代以前的音乐，带你坐上通往时光的列车，回到那美好的年代……」 「阿嬤，我看你的膝盖根本没有不舒服呦？你根本就是想要听这个特别节目嘛！阿嬤你最喜欢这些歌的对不对？呵呵呵。刚刚看你好享受在听呦。呵呵。」玛莎笑得很开心。 「你不要在这里打扰，出去、出去！」况秋桂感觉害羞了起来。 「好、好、好。」玛莎说着就转头要走出房间，让她一个人慢慢享受。 况秋桂从后面叫住她。 「你也听到了，这个节目到下午两点，这段时间你都不要进来打扰我，等会儿我吃饱饭，这些碗盘就先搁着不碍事，你也就先别进来收了，免得打扰我听歌。」 「好、好、好。」玛莎正要关上房门。 「你顺便把门锁锁上，我知道你有钥匙，但是你总爱随便跑进来，多一道锁好提醒你不要来吵我！」 「好、好、好。」一隻手从房门外伸进来，把喇叭锁按下去再关上门。 况秋桂闭上眼睛，仔细聆听。听到玛莎的脚步声已经远去，广播主持人接着又说了。「我们现在要把时间往前一点点，下面要为您带来的这首歌曲，来自一九五九年电影《歌迷小姐》的插曲，曲调非常俏皮、活泼，又充满了当年都市男女在爱情之间的可爱况味，请听，刘韵、张莱莱带来的〈偷偷摸摸〉。」 你为什么偷偷又摸摸呀，偷偷摸摸跟人去拍拖， 况秋桂快速脱下睡衣，里面早就穿好了一件高领开琵琶襟的短袖长旗袍，真丝裁缝而成，吸汗、透气，夏天穿最好，一身湖蓝镶黑边，看起来稳重、高雅。 你瞒着我呀，你躲着我呀，偏偏你又遇到我， 难道你还不认错？ 快速地上了粉，搽上赭红色口红，与湖蓝色的旗袍相映其趣。 什么叫做偷偷又摸摸呀，偷偷摸摸难道就算错？ 快速将头发梳理整齐。拿起发簪向上一盘，发型既随意又好像是精心设计。 你自己想呀，你自己说呀，你要不是去拍拖， 怎么你会遇到我？ 再戴上一串珍珠项鍊、一对珍珠耳环，和银色的发髻相映生辉，闪闪发光，再拿了一个银色缎子的小提包，戴上银色的手环式腕錶，况秋桂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贵气起来。 你拍拖呀，不许我拍拖，你还要骂我错。 我没错呀，你也没有错，拍拖呀算什么。 把笔记型电脑的萤幕开啟，拿出一个网路摄影机的镜头，放在窗台上，面对着马路对面的海龙王餐厅照过去，所拍摄的画面都显示在笔电萤幕上。将电脑里面早就设定好的滑鼠控制程式打开，萤幕的游标就像有生命一样自己动了起来，每隔十秒鐘就将摄影机所拍摄到的画面传送到况秋桂的手机里，检查一下手机，影像都进来了。 香港地方那个不拍拖呀，那个不是偷偷又摸摸。 我也不说你，你也不说我，姊妹两个都不错， 把小提包掛在撑着四脚助行器上，撑着走到房间门前，用大拇指压着喇叭锁的锁钮，无声地将门打开，走出门去，再无声地门关起来。 明天一块去拍拖。 第八章 ACTION (2) 这时候玛莎应该是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边看着电视边吃饭，况秋桂心里这样想着，屁股急着坐到楼梯升降椅的座椅上，动作虽然快速，但是轻柔，不发出一点声音。原本应该系上安全带，但是解开的时候会发出一声金属的「喀鏘」声，所以她直接把四脚助行器抬起来，放到到大腿上，安全带也不系了。手伸到座椅两侧的把手一按，升降椅转换方向，两隻脚踩在踏板，悬空在楼梯台阶上。拿起遥控器，往面板下面的按钮按着不放，楼梯升降椅就开始缓缓往一楼下降。 下降的过程中，她一直仔细的聆听，全神注意一楼有没有发生什么不一样的动静，走走停停，花了好一阵子才快到一楼，在距离一楼还有七，八个台阶的时候，她就下了楼梯升降椅，因为升降椅运转时多少还是会传来低频的马达声，她可不想让玛莎听见。 下了楼梯升降椅，况秋桂按下两边的按钮，将座椅转向上楼的方向，回復到放在三楼的样子。再把掛在四脚助行器上的银色小提包拿了起来，小提包里面放了一大捲打包货物专用的红色打包带，打包带是全新的，在提包里面来来回回地摺起来，整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从皮包里拿出一段红色打包带出来，把它舒展开来，调整成大约两公分宽。拿起升降椅的遥控器，在「向上」的按钮上方，把打包带绕个几圈，并在下方打一个牢固的蝴蝶绳结。 拉开提包外面的一个小拉鍊袋，拿出一颗绿色心型的水鑽，大约有一公分宽半公分厚，这是昨晚吃饭的时候，趁着玛莎不注意，从她镶满水鑽的手机上抠下来的，手机上的水鑽少说也有两、三百颗，像手上拿的这个一样的，红的绿的加起来也有十几颗，而且贴鑽製作的时间久了，水鑽也开始有掉落的跡象，少了一颗，根本不会被发现。 把绿色心型的水鑽切割面向下、平整面向上，塞进打包带和「向上」的按钮之间塞进去，正好按下按键，楼梯升降椅发出微微的引擎声，向上爬升，袋子里的打包带左、右、左、右规律地被拉了出来，丝毫没有阻碍，跟着向上，况秋桂一手轻轻抚摸着打包带让其顺利地向上被拉去，没过几分鐘，打包带就被拉过二楼，迈向三楼。感觉已经没有任何牵引的力量了，况秋桂缓缓出力向后拉，让从一楼到三楼的打包带绷得紧紧的，再猛力一抽，三楼升降椅摇控器下的蝴蝶结瞬间解开，况秋桂两手快速绕圈，把所有的红色打包带整整齐齐地再度收到银色小提包里。 拄着助行器走下楼梯，动作慢的跟乌龟一样，终于一声不响地踩到了一楼的地面，况秋桂正站在楼梯前面，左边通往餐厅，右前方再过一个小拱门，大门就在眼前。缓步走到拱门下往客厅一瞧，玛莎果然是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重播的连续剧一边吃饭，沙发背对着大门，况秋桂只要慢慢走出去绝对不会被发现，况秋桂向前踏了一步，随着电视发出的声音，听不到一点脚步声，安静的像猫一样。就在这个时候客厅的老爷鐘，指针正好指向十二点整，「噹──噹──噹…」地响了起来，况秋桂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在鐘声的掩护下，转头躲进餐厅里面去。 突然间电视的萤幕消失了，萤幕上只显示「类比无线电视讯号已关闭！」，下面还有密密麻麻的一堆说明文字，突然间客厅非常安静，传来马路上的车声和鸟叫声，玛莎睁大了眼睛，嘴里还掛着几条香拌木瓜丝。 「类…比无线电…视讯…号已关闭，不能看了吗？」玛莎回过神来，拿起遥控器按个不停。但是每一个电视台的画面虽然不一样，但是却出现相同的字幕：类比无线电视讯号已关闭！ 「唉呀！我怎么忘了这件事！」况秋桂在心里想着，躲在餐厅，轻轻踱了一下脚。今天是北部类比无线电视讯号断讯的日子，从以后都要看数位电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打乱了况秋桂的计划。「我不该忘的！」又在心里责备了一下自己。 玛莎根本不管什么讯号不讯号的，虽然会说国语看得懂国字，但是玛莎素日对这个新闻根本是而不见，电视就是拿来看的，她从来没怀疑过电视还有不能看的一天，她完全不能够了解这句话背后的意涵是什么，只知道电视不能看了。 「不能看了……不能看了……。不能看了！」玛莎把手上的饭碗用力的放到玻璃茶几上。玛莎最喜欢看一个闽南语主播报新闻，她认为这个主播长得很有气质、闽南语讲得特别好，她都是看电视跟着主播才把闽南语学得这么好，比中文好太多了。所以她叫况秋桂都称作「阿嬤」而不是「奶奶」，「奶奶」会让玛莎想到胸部。 玛莎作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上拿起他镶嵌满水鑽的手机打给他其他的菲律宾看护朋友，用菲律宾语和朋友快速地交谈，一边谈话一边焦躁地在一楼踱来踱去。听着玛莎就要踱进餐厅，况秋桂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躲进厨房，第二个选择就是顺的餐厅另一边通道，可以通往客厅沙发区。厨房虽然隐蔽，但躲进厨房就是死路一条。况秋桂一瞬间选择走过通道，移动到沙发区，正踏进通道，眼角馀光就看到玛莎从楼梯前方的走道走向餐厅，好险视线被她的水鑽手机挡住，差点就要被看到了。 玛莎焦急地跟朋友嘰嘰喳喳、嘰嘰喳喳，途中还进了厨房倒了杯饮料，况秋桂庆幸自己的决定，说着、说着，玛莎又从通道走到沙发区，况秋桂只好拄着助行器陪着她绕圈圈，又回到了餐厅。 没几分鐘玛莎就发现了事情的原因，拿着手机往楼上衝。况秋桂趁着这个机会向门口前进，虽然拄着助行器，但是行动却不慢。玛莎跑到二楼，况秋桂也快到门口了。 「阿嬤！」原来玛莎是要去三楼找况秋桂帮忙，但是突然想起刚刚的交代，玛莎在二、三楼的楼梯间那边犹豫不定。好险这段时间让况秋桂缓过气来，惊吓之馀，赶快拿起手机一边拨打家里一楼的电话，一边开门要出去。玛莎听到楼下电话响了，只好跑下楼来接。况秋桂缓缓关上大门，玛莎正好跑进一楼客厅接起电话。 「喂！你找谁？」玛莎气喘吁吁。 「喂…？…是…我啦！阿嬤啦……」况秋桂更喘，靠在门外一旁的墙上。 「阿嬤！电视不能看了！怎么办！」 「我知道啦！刚刚广播里面有说，电视变成数位的了，要再买个机上盒才能看，我现在广播节目听得正开心，知道电视要停播，怕你来烦我，等一下你吃饱饭，自己垫钱先去3c用品那边买买看，买到回来自己装，装好了电视就能看啦！要拿发票啊！」 「喔，好，知道了，拜拜。」玛莎迫不急待掛了电话。 「海猫任务开始了…，一定把你找出来…」况秋桂把手机收到包包里，撑着助行器，脚步坚定地过了马路，往海龙王餐厅赴宴去了。 玛莎衝上四楼房间拿钱，在三楼升降椅前面，捡起一颗自己手机脱落的绿色心型水鑽。 第九章 新人入席 (1) 2012/7/1星期日海龙王餐厅中午12:23 男女双方的亲戚朋友不断地涌进餐厅，停车场都快停满了，原本停车场门口放的两个交通三角锥，其中一个都被不小心撞烂，成了满地橘红色的碎片了。原订是十二点开席，但往往都是在十二点半才坐定，王龙、黄美芸经营餐厅这么久，自然是习以为常，王龙穿着笔挺的西装，腰细膀宽，帅得不得了，黄美芸从保险箱拿出三十万的镶鑽白金项鍊、耳环，戴到身上闪闪动人，更添美丽，一头乌黑长发盘在脖子后面，也是俐落大方，就是穿上一件新买的、价值十万块、老虎纹的礼服，却又添了俗气。两人都别上主婚人的胸花，十分体面地分别在桌间到处走动，和客人说笑谈天。 餐厅里到处佈置了各式各样的粉红色和香檳色的汽球，并组装成的气球拱门、气球塔，显得可爱又繽纷；到处还有四、五十盆架高的鲜花花束摆在场中，白百合搭配粉红玫瑰和黄鶯满天星，色彩粉嫩浪漫、花香清新高雅，让喜宴好像是办在花园一样。每桌桌面还放了一小盆花，花盆里还放着两隻小熊玩偶，玩偶身后上面插着一根长长的棒子，棒子的上方是被粉红色爱心框框起来的新人相片，因为真的太仓促了，根本没时间请人拍婚纱，加上是奉子成婚，连生活照也没有，如果仔细看的话就可以发现，照片是王锦雄和吕艾妮穿着租来礼服，在餐厅二楼王龙家里拍的。 王龙在自家餐厅办婚宴，发出了八百张请帖，办了八十桌，使用了三个大宴会厅，要是每一个人请的人都来，那就刚好满座，可是参加婚礼总是会携伴，怕的就是人家抽不开身来参加、坐不满，所以才发出了这么多帖。这次婚宴不收礼金，实在王龙也不缺礼金的贴补，再来因为办得仓促，再收礼金恐怕更没人来，好在王龙人脉广、面子大，生意上来往的好友、地方政要、黑白两道的大哥…，很多人都是推辞了其他约会或生意，特别前来参加，义气相挺，让王龙不至于失了面子。王龙眼看大约坐了九成，再看看手錶、时间也差不多了，远远看到况秋桂一个人拄着助行器走进宴会厅。 「况姐！」王龙赶上前去扶着她。 「小龙，恭喜啊！」 「我们当邻居这么多年了，您的这番风采我好久都没看过了，小时候就觉得你实在是个美女，到今天还是这样觉得！」王龙由衷地说。 「呵──，你过奖了！」况秋桂笑得有点害羞。「当初你流鼻涕天天『况小姐』长、『况小姐』短的，真是人小鬼大！那时候我就跟你说，差十五岁，差太多了。我现在都是老太太了。」 「哈哈。别让美芸听到啊。」想到当时年纪小，不知天高地厚追小姐的往事，王龙笑得开怀。况秋桂从掛在助行器上的手提包中拿出一个红包要给王龙。 「况姐，我不收礼的！」 「这是我的心意。」……两个人推辞了一阵子，最后王龙拿过红包。又塞回况秋桂手提包里，说是祝她长命百岁，才结束了这场红包太极推手。 「吚──？况姐，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啊？那个玛…什么的外劳呢？怎么没来照顾你？这……」 「别担心，是我叫她不要跟的，你也知道玛莎嘮叨，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想要喝点酒，故意把她支开的，免得耳根不清静，你不要担心。」 「哈哈哈哈哈！况姐想喝酒，这有什么问题！」笑得豪爽，震得况秋贵耳朵痛。 王龙扶着况秋桂四处看看有没有空位，这时候刘永权父子走进餐厅，刘永权走在前面，顶着一丝不苟的僵硬西装头，金框眼镜后面依然是细长锐利的眼神，远远就盯着王龙，薄嘴唇带着冷笑，不怀好意地直直朝他走过来；刘继恩跟在后面，没被头发遮住而露出来的一隻右眼，眼珠在餐厅骨碌骨碌地转个不停，好像满肚子的坏主意，可是眉头深锁、表情歪曲，脸看起来比市场遇到那天更臭了。 王龙远远看到刘永权带着刘继恩来，心中也是惊讶，虽然有发喜帖给他们，不过他没想到刘永权真的会来。对着王秀雄招招手，把他叫过来，带着况秋桂去找位子坐。 「位置找比较前面一点的，今天那个外劳没来，好好顾着你况奶奶。」 「秀雄都长这么大了，真乖。」把王秀雄揽到身边。「怎么年纪轻轻就长白头发？」况秋桂他从头上抓下一根白色短发。 「没有吧？真的有耶！」王秀雄看到白头发不得不承认。「可能是熬夜的关係吧。」接过白发收到口袋里。「况奶奶跟我来。」 王秀雄扶着况秋桂离开王龙，刘永权马上补上位置跟王龙说话，刘继恩一张臭脸跟在后面。 「王董，不简单啊，我看你这场婚礼，从媳妇见过爸妈，订婚、结婚，放帖，到开桌出菜──，不超过十天呀──。不愧是全基隆第一流的餐厅──，第一流的师傅啊！实在是快，我自叹不如──」话说的忸怩作态、酸度十足，直踩王龙底线，刘永权法令纹扭曲成讨人厌的角度，倒是很配合他歪掉的鼻子，不过说的都是事实。旁边四、五个人都转过头来，一脸期待地准备看好戏。 「哈哈！师兄说这个话实在是客气了，想当年师兄你的『海景天』餐厅才真正是基隆第一，前几天在崁仔顶市场遇到师兄你，我就知道以后谁是基隆第一，这就很难说了！师兄你的厨艺，无论是谁都佩服。」大嗓门让附近几桌的人都转过头来。 「嗯──？」面对王龙的奉承，刘永权表情松弛了一点，还是保持警戒。 「谁不知道三年前，发生的那一场意外呢？师兄也实在是被牵连的，都是因为海边姓林的进的货不新鲜，谁知道那一批红蟳都没包好，不知道是被蚊子叮的还是按怎？结果五、六十个警察食物中毒，局长、副局长、副局长的儿子和新娘仔、侦查队长、双方家长，全部送医院。现在就不一样了，师兄你亲自上渔市场选货，我看你的餐厅未来一定是越来越好啦！哈！哈！哈！哈！」王龙放声大笑，震得旁边几个人都捂住耳朵。 「你…你…你…你…」刘永权被反将一军，气说不出话。当初他的餐厅和王龙也是旗鼓相当、各有千秋，刘永权还开了好几家分店，店数是现在的两倍，为了节省人力，渔货都是向固定厂商进的，想不到疏于管理，才发生了这样的惨剧。在发生过食物中毒事件后没两个礼拜，王龙的餐厅推出一系列的创意古早菜，把当年他们师傅来不及传给他们的菜作了出来，大获好评，从此天平倾倒，再也没法恢復了。 「你不知道，上个月金龙大仔跟他的小弟们来办桌吃饭，跟我聊到这件代志，说实在，真正是怀念，想不到一箱红蟳就把基隆的警察变成烙屎狗，他们那时候的生意实在是说有多好作，就有多好作。实在是有够怀念的啦！哈！哈！哈！哈！」说完向附近的人看了过去，大家也都掩嘴偷笑。 「你…你…你…你…」刘永权法令纹不停颤抖，抖得眼镜都歪了，拳头紧握。 王龙，向前走了一大步，把嘴巴靠在刘永权的耳边，嘴唇轻轻开闔。 「师兄，今仔日这个场子是我的，不要太超过，你的底，比我烂得太多了。」声音细微，连身后的刘继恩也一个字都没听见。 第九章 新人入席 (2) 刘永权气到牙齿紧咬，突然身体向后一倾，右手向上挥拳，朝着王龙下巴的方向攻击过去，拳头还没举到胸口，王龙左手一横，手掌下挡，又把拳头压了回去，刘永权身体只能向前一倾，左脚也挪动了半步。然后王龙右手像前一伸，握住刘永权的手，大力地上下摇晃，像是在热烈地握手，王龙随即哈哈大笑。 「哈！哈！哈！师兄果然有肚量，师弟我这样开玩笑都不生气啊！来！来！来！马上就要开桌了！快找位置坐吧！厨房里面还有些事情要我去看一下，失陪。」说完，用手摸了一下鼻樑，缓缓转身离去。 黄美芸远远看着，早就察觉事情发展的走向似乎不太妙，早早就已经在王龙后面等着随时出来圆场，刚刚火爆衝突一触即发，但是事情发生得很快，除了几个道上兄弟和黄美芸那么熟悉王龙的人，却也没人看出刚刚王龙是怎么挡下这一拳的，都以为是刘永权很有风度地，主动伸出手来和王龙握手。 黄美芸这时候看气氛很僵，刘永权愤怒夹杂着恐惧，脸色惨白，嘴唇抿得和纸一样的薄、眼睛瞇的像跟针，不只法令纹，全身都在发抖。刘永权的恐惧黄美芸就没看懂了，王龙适才在刘永权面前摸了一下鼻樑，就是因为刘永权的鼻子就是小时候想动手打王龙，却被反击，才被揍歪的，当时鲜血直流，刘永权想起来馀悸犹存，一滴汗延着左歪的鼻樑，从鼻头滴落到地上。黄美芸赶紧走到前面来。 「师兄来，真是好肚量，来，这边请。」黄美芸托一下刘永权手肘，把他往旁边带开，才走没两步，刘永权转过头来，指着王龙大骂。 「你这不要脸的贼仔，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在搞鬼，我一出事，你出师傅的菜，你用偷的，你用偷的菜……」激动得全身震动，头发一丝丝散落在额头上。王龙回头露出奇怪的表情。黄美芸赶紧把刘永权带开，他还「贼仔、贼仔」骂个不停。 黄美芸把刘永权和刘继恩带到位子上。刘永权已经平静不少。 「来，师兄，这边请坐。」黄美芸拉开两张椅子，也是这桌最后两个位子。位子虽然没有很靠近主舞台，算是在会场的中央，但是很接近红毯，是很不错的位子。刘永权勉为其难的坐下来。屁股才沾到椅子，马上把桌上摆的出菜顺序表从一旁正在看的老阿公手上抢过来。刘继恩也跟着坐在爸爸的左边，对于爸爸刚刚失控和咒骂，还有关于自家餐厅的食物中毒的经歷，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很冷漠，好像不干自己的事一样。才刚坐下就一直抖脚，一隻右眼在餐厅里面到处扫描，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年轻人，骑机车来的？」左边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但是视线被头发挡住，一时没有察觉，吓了一跳，赶紧把脸看过去，看到况秋桂就坐在旁边。 「呃──。是……」刘继恩感觉莫名其妙。 「有心事啊？」 「呃──。没有。」头马上又转回原位。 「年轻人有心事是瞒不过我老太太的。」语重心长。一旁黄美芸看到况秋桂坐的这一桌，只有旁边这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你是师兄的…？」 「呃──。儿子。」眼睛没看黄美芸一眼。 「你叫？」 「……刘继恩。」 「旁边的这一位是况奶奶，是我们的老邻居，今天她一个人来，你帮阿姨多照顾一下况奶奶好不好？」 「呃──。」刘继恩再看了况秋桂一眼。「………好。」 「况姐也在。」刘永权现在才注意到况秋桂，不等况秋桂回话又去看菜单，况秋桂对黄美芸笑笑，小小声地说：「小刘这个人就是这样」。 黄美芸也笑笑，表示认同。看到主持人正要登台，时间差不多要开桌了，赶紧告辞，往主桌的方向走过去，正好王龙也从另一边走过来，同时拉开椅子坐下。王龙跟对主持人对到眼神，主持人马上走上台。大家都安静下来。 「各位亲爱的来宾朋友大家好，我是专为大家快来幸福的主持人，我叫peter，大家好。」大家传来稀疏的掌声。 「我知道已经十二点半了，废话不多说，马上欢迎新人进场。」宴会厅内的灯稍微暗了下来，四周的喇叭马上响起了浪漫的音乐，左右两盏探照灯照在宴会厅的白色大门上，大门打开，马上看到王锦雄挽着吕艾妮的手走在红地毯上。王锦雄才刚起步就踩到吕艾妮身上穿的白色婚纱裙，害得她绊了一下，王锦雄要伸手去扶，却差点把新娘头上的白色蕾丝头饰给扯了下来，吕艾妮一时气急败坏，远远看她的嘴型，似乎骂了句不好听的话。 「这个开头真是不妙啊……」在场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这个想法。 王锦雄做了一个鬼脸，脸上表情有点窝囊，吕艾妮也赶快收敛起不悦的表情，露出洁白的牙齿和尷尬的笑容。新郎、新娘总算是顺着红地毯慢慢的向前走，坐在红地毯两旁的喜桌，桌上都有两、三篮的玫瑰花瓣，新郎、新娘一走过去，大家都一把、一把的花瓣往新郎新娘丢过去，走到一半时，况秋桂也丢了一把；刘永权一直在研究出菜表，头都没抬起来；刘继恩动都没动，一隻眼睛瞪得老大，快瞪出火了。 终于走完红地毯新郎新娘站在舞台上，主持人请双方家长上台一起敬酒之后，大家传来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就是我们海龙王餐厅，所献上的高级声光震撼饗宴！」主持人说完，忽然宴会厅里面的灯光全暗，四周音响放出很多古典、壮阔的音乐，天花板的夹层中，不同顏色的灯快速变换。接着屋顶的中央忽然喷出许多乾冰，在宴会厅的中间形成了一个小颱风，白色的烟雾不断旋转，转成一个大圆形，从中间向外射出许多绿色的雷射光。四周的投影机同时啟动，投射出许多天空、海洋、山林、花鸟的照片，最后雷射光在舞台上方写出一个「囍」字作为结束。 当灯光再度亮起时，服务生们已经高举着菜，站在宴会厅四周，同时上红地毯，站在地毯两侧，在各自走向服务的桌前，整齐划一地开始上菜秀；当灯光再度亮起时，刘继恩就不见了。 每个人都开始吃饭喝酒，海龙王餐厅上的菜也是新鲜美味，每个人都吃得非常开心，就只有刘永权从头开始嫌：「这个龙虾煮太老了…」「生蠔薑放得不够，腥！」「…干贝的味道没有煮出来，糟蹋了。」只有看到黑鮪鱼生鱼片的时候连骂都骂不出口了。虽然他一边骂个不停，却还是细细品嚐仔细研究，同桌的人被他烦得扫兴、却又逗得有趣。 吃了快三十分鐘，吕艾妮到后面新娘专用休息是换了一套桃红色的礼服回来，主桌的人站了起来，两方家长带着新人，一桌一桌开始敬酒。敬到了中间，整桌的人都拿着酒杯站起来敬酒，况秋桂也赶紧站起来，但是坐了太久，膝盖有点乏力，王锦雄赶紧扶助她，况秋桂一手搭在王锦雄手臂，虽然吕艾妮没有要扶她的意思，况秋桂还是一手轻轻搀着吕艾妮的手腕。 「况奶奶，你没事吧？」王锦雄赶紧问。 「没事、没事。脚麻了。」 「况姐，你坐着就好了，客气什么呀。」王龙扶着况秋桂回坐，况秋桂放开王锦雄和吕艾妮，也道了谢。王龙跟大家介绍。 「这一位是况秋桂，况姐。这是我们的老邻居啦！不只是我小的时候，锦雄，秀雄小时候也都多亏了况姐照顾。」大家都喝了一口酒，吕艾妮喝的是果汁。 「是啊！要不是况姐教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带孩子呢？」黄美芸说。 「所以你现在会带孩子了？」刘永权看看王锦雄又看看吕艾妮的肚子，从头到尾都坐在椅子上，酒杯只装一半，乾放在旁边，丝毫没有要祝福的意思。黄美芸脸色一变，王龙怕她发作，赶紧向亲家介绍刘永权。 「这一位是刘永权，我师兄，小的时候一起和师傅学手艺，基隆、台北、宜兰到处都有连锁的『海景天』餐厅，就是我师兄经营的，在基隆市无人不知的大老闆、有钱人，生意成功，作人慷慨啊！来，我跟你乾一杯！」王龙这番话刘永权听着顺耳，拿起酒杯啜了一口。 但是黄美芸客就忍不下去了，她最不能接受人家批评他儿子，马上反唇相讥。「师兄，你的儿子哪去啦？刚刚我才嘱咐他要帮我照顾一下况姐，他也答应了，没想到才没五分鐘就什么人也没看到了，说话不算话，这款的年轻人，没用。你家的那个，跟我家的这个怎么比喔──？」 「哼！」刘永权不是很痛快。 况秋桂以长辈的身分出来缓颊。「锦雄我是知道的，敦厚善良、身强力壮，人品自然也是没话说。我刚刚也和刘家的公子聊了一下，继恩嘛！也是不得了！蓝带主厨，料理比赛冠军，有才华，又有爸爸这么大的公司给他作后台，未来也是无可限量，好，两个都好。」 突然新娘子的酒杯掉到地上，洒得地毯湿了一片，但是地毯缓衝，酒杯没破。吕艾妮突然前后摇晃，站立不稳。 「amy你没事吧？」王锦雄快点扶助她，手上的酒杯也掉了，砸到地上的那个酒杯，两个杯子都破了。况秋桂也伸手去抓住她的手腕。 「我高跟鞋绊一下，有点扭到。」吕艾妮脸色发白，咬着嘴唇。 王锦雄赶紧扶她，要送往后面的新娘休息室。「我要躺一下…去房间…」吕艾妮又说。王锦雄带着她穿过厨房，从后门上了二楼新房。其他人本来要也去二楼，但是被吕艾妮阻止了，说她没事，躺一下就好，等他们走出宴会厅，伴娘跟了过去帮忙。 王龙领着大家坐回主桌，刚一坐下，抬头一看，刘永权不在位子上，正走出宴会厅。 第十章 突击 (1) 2012/7/1星期日海龙王餐厅下午13:43 况秋桂刚刚花了将近二十分鐘从宴会厅的中央，穿越宴会厅，揭开帘子走过上菜准备区，趁着服务员送菜厨房大门被推开的时候走进厨房，通过厨房，和许师傅打了招呼，遇到王锦雄说新娘子没事。找到厨房通往和洗碗区的出入门不远，那扇通往二楼的铁门。她拄着助行器，掛着银色小提包晃来晃去，慢慢地走，一路上还必须假装在讲手机，而且讯号很不好，「喂！喂！喂！」地喊叫。让况秋桂表演出到处找讯号的样子，以方便四处移动，大家尊敬她是长辈，又和王龙交情深厚，都给她方便，中途还有三、四个人扶着她走了好几段路。 况秋桂拉一拉门板，铁门没上锁，打开铁门正要往上走，却看到旁边洗碗的一群欧巴桑正屏气凝神地坐在小矮凳上、围着七、八个铝製大水盆洗碗盘，连着水盆的水管开的小小的、大家的动作轻轻的，碗盘、筷子进出大水盆，竟是一点水花也没溅出来，动作轻柔缓慢，不发出一点声音，一点都不像餐厅里面非常忙碌的洗碗区。况秋桂看了觉得奇怪，一般洗碗欧巴桑都是边聊天边动作，只求动作快，不怕碗盘摔，但是这一群姊妹洗碗，水声、聊天声和碗盘碰撞声一样都没听到。况秋桂慢慢地靠近过去，发现每一个欧巴桑脖子都歪了一边，耳朵朝着后院的方向伸得长长的。 「……姐妹们……你们怎么啦？…不敢发出声音啊？」况秋桂也压低声音，怕吓到她们。 「唉呦！是秋桂姐啊。」欧巴桑一回头发现是况秋桂。「嘘──」一隻手指放在嘴唇前面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秋桂姐…，有人在那边吵架，精彩的呢…」 「…吵什么这么精采呀…？」 「呵、呵…新娘子的前男友来了…」另一个欧巴桑说完，又继续专心聆听。况秋桂也马上往墙边一站，不直视后院，耳朵却也朝着后院的方向伸得长长的。竟然听见刘继恩正在大声质问一个女孩子。况秋桂从掛在助行器上面的银色手提包上拿出一面镜子，假装补妆向后看去，一个女孩子站在后院的铁门旁边，一手摀着脸，铁门外就是停车场和垃圾场，看穿着那个女孩子应该是新娘子的其中一个伴娘，刘继恩在他身边烦躁地踱过来、踱过去。虽然有点距离、还有厨房的声音干扰，不过仔细听，勉强可以听得清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刘继恩恨恨地说着。「艾妮不是跟我交往得很顺利吗？怎么突然和王锦雄那个痞子结婚了，还怀孕了，到底是在搞什么？听说他们认识那天你还在场，你为什么不阻止，明明知道艾妮正在跟我交往，我是她男朋友、她是我女朋友，这都不对啊，你…为什么你……」刘继恩双手摊开在脸前晃来晃去。 况秋桂对王锦雄的整个事件都听街坊邻居说得一清二楚，立刻了解到这个伴娘就是王锦雄的同学，当初在夜店遇到的那一位曾惠如，上个礼拜在公园亲口从曾妈妈的口中听到的：「我们家惠如跟我说……」的版本中，况秋桂就知道有曾惠如这号人物，只是从来没看过她的长相。 「我不是…不是早…当初跟你说过了…吗？就是因为你…没钱…。你不要问了，我刚刚还被艾妮打了……」曾惠如说得吞吞吐吐，一手摀着脸，紧紧靠着铁门。 「你该打！…但是，我、我只是不想靠我爸爸，我喜欢西餐，我到巴黎读书，蓝带厨艺学校毕业，我怎么会…怎么会没钱？而且我得过美食比赛冠军，还在餐厅当主厨，我的未来一片看好，怎么会没钱？」两手一摊，语气激动又非常无奈。 「那时候你说出国读书的钱，是自己打工赚的，冠军奖金才两万块、餐厅的主厨？什么餐厅，不过就是一间小小的西餐厅…你就是很穷啊！」说着好像自己也要哭了。「艾妮家里虽然没有很有钱，但是她爸爸妈妈宠她，什么都要用最好的…，这你也知道，你就是太…没钱了…」 「两万块是欧元！而且我赢了两个比赛，有四万欧元！台币是一百五十万，原本薪水每个月也有五万块，和存款加起来快要两百万！我才二十七岁，这样还嫌少吗？艾妮想要什么东西我有不买的吗？包包？鞋子？衣服？化妆品？我快要出书了你知道吗？有电视台要请上节目作菜你知道吗？知道吗？」像正在洩气的气球一样，在四周快速转来转去，不停对空气提出询问。 「你…你最近不是餐厅被开除了吗？你还说呢……」曾惠如手还捂住一边脸颊，怯怯地问。 「我没有被开除，只是老闆叫我休息。这还不是因为艾妮要结婚，我根本没办法工作，我爱她，她却要结婚了，要是你爱的人要结婚，不是嫁给…不是娶你，你也ok吗？」已经带着哭腔了。 「所以你才回到你爸爸的餐厅帮忙几天？我到刚刚才知道『海景天』餐厅是你家开的，你从来没说过你家这么有钱，大家都不知道……。那时候在夜店遇到王锦雄，他是我同学，我知道『海龙王』是他家开的，我不过就是提醒了艾妮一下，谁知道、谁知道…后来会变成这样？都是你…什么都不说才…才搞成这个样子的…」虽然海龙王生意好、口碑好，但是海景天是连锁餐厅，算起来赚的钱是比海龙王多，只是最为人称道的却还是海龙王。 「『海景天』是我爸爸开的，又不是我开的，很重要吗？有钱的是我爸爸，不是我！为什么我和一个人交往要提到我爸爸呢……」 「还有那个浑蛋，竟然夺走了艾妮的……啊──啊！真是禽兽……。我们的爱是那么纯粹，都是那个浑蛋……」 「……」 刘继恩蹲了下来，一隻手覆盖住唯一露出来的右眼，另一隻手从口袋拿出一个戒指盒。「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就要求婚了吗？然后艾妮就消失了一个月，一个礼拜前就怀孕了，今天就结婚了，这算什么？我们甚至还没有分手，你知道吗？呜──呜──！」戒指盒紧靠在额头上，开始痛哭。「我要去找她，我要把她抢回来……」伤心欲绝，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第十章 突击 (2) 知道刘继恩带着戒指来参加婚礼，况秋桂内心也是一纠，旁边的欧巴桑也轻轻叹了一口气。曾惠如终于把手从脸颊上拿下来，从手拿包里拿出一包面纸，递给刘继恩。况秋桂发现曾惠如脸上有一个红得发烫的五指巴掌印，连带着整个脸颊都是肿的。 「唉──真可怜呀…」洗碗的欧巴桑听着叹气声不断，一个欧巴桑还流了两滴眼泪。「……不过锦雄娶的这个新娘子也太………」欧巴桑突然噤声，她们也不太敢在餐厅里面议论老闆家里的事，各自默契地低下头来认真洗碗，再度传出碗盘碰撞声。「秋桂姐，你是要去哪里呀？」「我脚痠，王龙让我去楼上躺躺。」「喔，秋桂姐我扶你上去吧。」「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况秋桂转身上走向铁门，上了楼梯。 到了二楼非常宽广，上楼梯首先看到的是通往仓库的大门；右边则是高雅整齐的装潢，打扫得乾乾净净的客厅，往里面走是一条走道，隔了几个房间、浴室和厨房，中间是餐厅，又是一条走道，又有几个房间，又一个小客厅，最后面是阳台，阳台外是放置巨大海鲜招牌的一楼柜檯大厅屋顶。 八房三厅，到处都是房间门。况秋桂站在客厅，闭上眼睛，回想一下自己所画的平面图，两隻手在空中左右前后比来比去，认真地要分别出王龙家的方位位置。张开眼睛，胸有成竹。忽然远远的看到有一个人影从一个房间，闪进另一个房间里面。 「那个应该是王龙的房间，王龙和黄美芸应该还在楼下，还有人在二楼？」王龙的房间在最深处，距离况秋桂非常遥远。「嘖，看来还是先解决锦雄的事再说。」况秋桂自言自语。 走过客厅到了第一条走廊，再往前是餐厅，右手边紧黏餐厅的这一间明显是厨房，厨房旁边的这两间都是浴厕用的塑胶门，都是厕所。厕所对面有两个房间，其中一个应该是王锦雄的房间，况秋桂慢慢走近靠近的房间过去，「叩、叩、叩」敲了门没反应。打开门里面全是乱七八糟的一些杂物、一包一包的垃圾、坏掉的电器和大型家具。「呵呵，原来黄美芸说的大扫除就是这样扫的。」况秋桂心里想着好笑。 拄着助行器走过去旁边的房间，细微地可以听到「噗、噗、噗」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晒棉被时拍打的声音，一边有微小的声音骂着「…早知道就不要…就好了…」「…没想到他更有钱…」「…都是惠如害我的…打死她…」。况秋桂听了一阵子之后「叩、叩、叩」轻轻地敲了门。 「又是谁？我不舒服！不要进来！」是吕艾妮的声音，口气不太好。 「新娘子，你还好吧？」况秋桂的声音变得沙哑、低沉，完全不是自己的声音。 「你谁呀？」 「我是刚刚在楼下的老奶奶，你就是敬酒的时候在我们那一桌扭到脚的，你还记得吗？」沙哑但是清晰。 「…老奶奶？…嗯，是你啊，你有事吗？」 「我不过就想进来给你看一下，顺便包个红包，在结婚当天扭到脚可不吉利，包个红包让你压压煞。」 「喔──。请进吧！」口气好了一点。 况秋桂推开门把走了进去，门一打开就撞到一个枕头，向里面走，看见新房里面到处乱七八糟，原本放在梳妆檯上的枣子、花生、桂圆、瓜子都已经散落地满处都是，椅子也翻倒了，贴着囍字的床头檯灯也翻倒在地上，棉被皱成一球，另一个枕头在垃圾桶旁边，垃圾桶应该是被枕头打得翻倒，垃圾画成一个圆弧，垃圾旁边是弄湿了一大块地板，是从桌子上打翻的茶壶流下来弄湿的。从这情形还有东西散落的情况，况秋桂一看就知道刚刚新娘子一定大发雷霆地在砸东西。看着吕艾妮正坐在床上，膝盖上放着一个抱枕，上面还有拳头捶过的痕跡，想必刚刚在门外听到的声音是这个枕头发出来的，吕艾妮面带着微笑，但是没有能够掩盖住杀气腾腾的感觉。况秋桂走进去，带上门，反锁。 「老奶奶好。」声音有点发抖。 「我把锦雄当作自己的孙子一样，我可以叫你孙女吗？」 「呃，可以呀。」 况秋桂跨过满地的东西，用脚或用助行器踢到旁边，慢慢走到床边，坐到床上，靠在吕艾妮的右手边，手伸到掛着的手提包里面找了一阵子，拿出原本要给王龙的红包，放在自己的手上。吕艾妮马上伸出右手要拿，况秋桂趁机握住她的右手臂，另一隻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 「孙女啊，奶奶跟你说句话，结婚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绝对不可以潦潦草草、糊里糊涂，有时候，你以为嫁进了好人家，其实后面的日子可难过了，公公不想理你、老公对你没感情、婆婆到处说你的坏话，害得连邻居都看不起你，你这日子…要怎么过呢？这些事情你都没有想过吧，这样不叫苦什么才叫苦，有钱，不一定过的是好日子，没钱，不一定就会过苦日子，整天想着钱，日子却没认真过，那个才叫做苦。又苦又笨，奶奶跟你说的话你有听进去吗？」况秋桂话说得很慢，吕艾妮只想把红包拿到手，用力把手抽回来，打开来看，里面装的是六张千元大钞加上六张百元大钞，看了十分满意。 「废话什么呀！」拿到红包，恢復不耐烦又愤怒的表情。 「奶奶年纪大了，总是会说一些有的没的，你年轻，难免不爱听，倒是奶奶我还有一句话要说：『你怀孕三个月了，不是两个月，孩子不是王锦雄的。』」 第十章 突击 (3) 吕艾妮倒吸一口气，惊讶得眼睛要掉出来。 「你乱讲！」 「……艾妮呀，之前奶奶扶了你一下，手正好搭在你的脉上，匆匆地替你把了一下脉，就发现你的喜脉太明显了，现在又仔细替你把了脉，两个月的脉象没有这么强，这是要三个月身孕才有的脉象，你和王锦雄虽然是认识的第一天就……。但是到现在，不过认识两个月，怎么会诊得到这样沉稳的脉，艾妮，听奶奶的话，不要骗人了，现在老实说，都还来得及……」况秋桂娓娓地说得十分恳切。 「你、你这个疯子在说、说什么！」声音又尖又大，但是明显动摇。 「……艾妮啊，你这个谎很难圆的，王锦雄的爸爸王龙好面子，又不懂得女人，这才被你轻易骗过去了，可是只要去医院稍微检查一下，照个超音波，没有看不出来的，再不然，孩子生出来了，带去验个dna，一切都清清楚楚，你骗过了一时也没办法骗一辈子，到时候人家跟你较起真来，你脱得了责任吗？到时候就算人家要告你，你完全脱不了身呀！」温和带着强硬。 「真的会这样吗？我以为………」吕艾妮沉默下来。「你少骗人了，孩子就是王锦雄的。」突然激动起来。 「孙女呀，奶奶跟你说，只要你自己马上去跟王锦雄说！奶奶保证，姓王的这家人绝对很开心，反而不会怪你，王龙当场就可以把事情搞定，也给你爸妈一个台阶下。可是过了今天，王家的亲友都走了，事情再爆发，谣言四起，王龙可丢不起这张脸，到时候对你完全不用留情面了……那就算你今天硬是要嫁给王锦雄，孙女呀，你也是不会快乐的。」 「………」吕艾妮露出苦恼的表情。 「不然你明天和奶奶一起去医院作检查，这很明显，连我都骗不过，何况是医生，你是骗不过医生的。」 吕艾妮陷入思考。 「可是我现在已经骗过他们家了，你又能拿我怎样！」态度轻蔑、自负。 况秋桂陷入思考。 「……奶奶跟你说，其实我知道孩子是谁的，是刘继恩的！」 「你怎么知道刘继恩！你……」 「奶奶刚刚来的时候听到他和你的伴娘正在讲话，他爱你很深呀，刘继恩在楼下哭到不能自己，哭得人心都酸了。奶奶知道，你是害怕生下孩子之后，生活过得不好，要帮孩子找个好人家，所以你怀了刘继恩的孩子却不敢告诉他，这是人之常情，你说是不是？这是大家都可以理解的，孙女呀，你看你，想说王锦雄家世好，其实刘继恩的背景更优秀，今天你才知道她是『海景天』的少东吧！你看看你摔了满地的东西，不就是后悔了吗？」 「我、我才没后悔！……」口气就是后悔了。 「……你放心，奶奶在楼下听到刘继恩说的话，他对你感情真的、真的非常深啊！他现在带着戒指就在楼下，刘继恩说几个月前本来是要和你求婚的，今天他带着戒指来，就是还有要娶你的意思，你现在跟刘继恩说，孩子是他的，他一定会原谅你的，他在楼下说得那么伤心，要是他知道孩子是他的，刘继恩一定会再拿出戒指跟你求婚的……」 「…他真的会再娶我？」吕艾妮低声自语。 「一定会的。」语气坚定。 「真的？」 「真的。」 「因为你怀的真的不是王锦雄的孩子，是刘继恩的孩子，你告诉奶奶这是不是事实？」 「…没错…我怀的不是王锦雄的孩子。…是刘继恩的。」吕艾妮显得很高兴，内心豁然开朗。 「…可惜了…，你怀的孩子，应该也不是刘继恩的……」况秋桂摇摇头，缓缓地说。 「什么！」吕艾妮再次惊讶得肩膀跳了一下，眼神都瞇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奶奶我刚刚在楼下听到刘继恩说的话，他话里有一段的意思，应该是在说：王锦雄是夺走你…初夜的禽兽，那时候你的伴娘不置可否，我马上就瞭解了，你和刘继恩根本没有……关係。你应该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但是就不是王锦雄也不是刘继恩……」 「……」 「奶奶给你一个机会，你自己去跟王锦雄把事情说清楚，趁着事情还好收拾……」 况秋桂从手提包中拿出她的htc智慧手机，萤幕上显示一个录音程式的麦克风图示，还有一条音波正在抖动。伸出手指按了一下麦克风图示，关闭录音功能，音波也回到一直线…… 「机会只有一次，等等见到王锦雄马上说，…不然奶奶我，只好自己去说了。」 吕艾妮漂亮的脸蛋纠结了。 「记得，马上说。」 背后传来急促地敲门声。「艾妮你没事吧，王锦雄还在楼下等你，还有一半的客人还没敬酒呢！」 况秋桂从床上站起，扶着助行器慢慢地去开了门，让门外的两个伴娘把愣住的新娘子带下楼。 忽然远远地传来打闹声音，是王龙房间的方向，况秋桂滑了几下手机之后，又传来一声巨大的爆裂声，况秋桂放下手机快过去看看情形。 王秀雄也从前面的房间探出头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第十一章 混乱 (1) 2012/7/1星期日海龙王餐厅下午13:50 王龙走到前面柜檯大厅，发现柜檯空无一人，正觉得奇怪，会计室今天负责看柜檯的邱太太和李小姐从洗手间的方向走过来，裙摆、鞋袜都是水溅湿的痕跡，她们各拿着一条手帕手忙脚乱地到处擦着。 「怎么了？」 「龙王老闆，不知道哪来的人恶作剧，把所有厕所洗手台的排水孔都用纸巾堵住，还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流得到处都是，都流到外面来了，我已经让人在打扫了，现在大致上已经控制了，谁那么缺德啊！」邱太太气直跺脚。 「所以你们两个都离开了？」 「是啊──。」邱太太看了李小姐一眼。李小姐警觉地马上走进柜檯查看收银机，迅速点了钞票。 「没少。」李小姐松了一口气。 「你们离开柜檯多久了？」 「我们在厕所处理了快二十几分鐘了…」邱太太和李小姐互看一眼。「我还是去调带子来看看好了。」李小姐说就要离开了。 「嗯？」王龙感觉有一阵风一直吹到脸上，但是身后大厅的电动门还关着，风向不对。「不用看带子了，你们忙吧！。」王龙叫住李小姐。 王龙朝着柜檯后面走过去，转个弯就是通往二楼家里的楼梯，大步走上楼梯发现铁门没关，风是从楼上吹下来的。前门本来应该都是锁住的，但是为了让亲朋好友上上下下比较方便，所以就打开了，没有上锁。 王龙走进这边的小客厅，眼睛慢慢扫瞄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状，正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多疑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房间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王龙直直地朝房间走过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脚步声，房间里瞬间没了动静。 王龙打开卧室的门走进去，房间里面乱成一团，明显被翻找过的痕跡，隐藏式的壁橱都被开啟了，里面原本排得整整齐齐书本、生活用品现在都散落地乱七八糟，一旁的写字桌上，本来各种文具排列地整整齐齐，现在也已经乱成一片，抽屉里的东西也都翻到桌面上还有掉落到地板，文件资料四处散落；衣柜无论上层、下层全部被打开，所有摺好的衣服全部被丢在地上，掛着的衬衫、西装全部被丢到床上，堆成小山，原本放在床上的枕头、棉被则是丢在地上，连床罩都拆下来、弹簧床也被移动过，歪歪斜斜地。 王龙表情自在，发现房间最后面的洗手间门没关好，洗手间旁边的是黄美芸自己的独立更衣室和梳化妆空间，里面放的都是黄美芸的衣服和化妆品，门关地紧紧的。王龙走到床边，把外套脱下来放在床上、拿下领带，摆得整整齐齐，捲起白衬衫袖子，松开领口下三颗扣子之后，脚步毫不犹豫走向黄美芸的梳画更衣间。 打开门，打开灯。里面也是凌乱不堪。衣服、化妆品散落，还倒着几隻衣帽架。王龙走到中间，面对着唯一紧闭的一个衣柜，眼珠子却向后面瞟。 「师兄，出来吧。」 突然身后一个专门放大衣的落地柜里面，一大排名牌大衣的后面窜出一道人影，拿着一根掛衣棒往王龙的脑袋打了过去，正是刘永权。王龙向右边跨了半步，左边肩膀向前倾，顺时鐘转了一圈，掛衣棒只擦到王龙背后的衬衫。刘永权一击不中，身体向前衝去，煞不了车。 王龙绕到他的身后，右手一把抓住他的西装后领，刘永权本来向前衝，忽然止步，身子猛然一震，金框眼镜从汗湿的歪鼻梁上滑下，掛在鼻尖。 「师兄。你莫太超过了！」杀气充满全身。 刘永权满头大汗，原本整齐的头发已经全乱了，金框眼镜被躲在衣柜里闷得都是蒸气，镜片雾濛濛的还带着额头滴下的汗珠，瞇瞇眼睁得老大，挤出好几条抬头纹，身上的西装经过刚刚翻找的动作，整件都汗湿了，整个人恐惧、紧张加愤怒混在一起，肩膀上掛着黄美芸的丝巾，头发还缠着黄美芸的性感内衣，狼狈得乱七八糟的。 刘永权掛衣棒向后一戳，王龙身子一歪，棒子打到王龙腰边，左手一缩、胳膊一夹，掛衣棒抽不出来了。刘永权腿向后往要害一踢，虽然他不会什么功夫，这一脚踢的虽然狼狈，并没什么威力，还是准确瞄准要害让王龙不得不向后退一步，刘永权手放开掛衣棒，趁机脱掉西装外套，终于挣脱了王龙，掛在鼻尖的眼镜也终于掉在地上。王龙为了闪开刘永权的那一脚，身子已经向后倾，右手刘永权又被挣脱，瞬间身子失衡颠了一下，又向后踏了半步。刘永权转过头来扯回西装，王龙左手胳膊夹着掛衣棒朝刘永权打过去，没打中人，倒是勾到他的西装口袋。「啪」的一声，口袋勾破，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从西装口袋掉在地上。这本书少说也有二、三十年，上面沾了许多污渍、油渍，还有些微火烧过的痕跡。 王龙和刘永权同时看着地上的破书，瞬间又互看一眼，王龙的表情充满愤怒和疑惑，眼神锐利、眉头深锁，粗黑的剑眉在左右向上扬起；刘永权脸上被愤怒和害怕所佔据，眼神慌乱、咬牙切齿，两条法令纹颤抖个不停。 王龙回头看了一眼，在眾多衣柜、衣帽架的最里面，有一个小型保险箱，里面放了很多黄美芸的珠宝，像是一个海盗的宝藏箱，里面有一个被打开的空盒子，也是破破旧旧的，就是原本放书用的。王龙心想「一定是美芸拿首饰的时候忘了关」一个分神，「乓！」刘永权踩破了自己的眼镜，捡起了书向外跑到房间，被满地的杂物绊了一下。王龙丢下掛衣棒，不急不徐地右手从地上抓起一支衣帽架，也走到房间，刘永权正要开门逃走，王龙把衣帽架举起与眼同高，左脚往前用力一踩，像射标枪一样，衣帽架朝着房门飞去，刘永权原本握着门把，门已经开了一半，衣帽架直接打爆门板，门把瞬间脱手，房门「碰！」地发出一声巨响后立即关上，门板破了一个电锅大的洞，衣帽架卡在洞的正中间。刘永权手掌疼痛又出不去，只得闪到一旁。 刘永权快要尿裤子了，死命把破书抱在胸前。 「刘永权！你在衝啥！」王龙全身都要冒火了。 「…靠，你莫过来…你这个小人，…贼仔！」刘永权快速转动门把，门已经变形再也打不开，把破书塞到西装裤被皮带束住，快速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朝着王龙丢过去，王龙从半空中挡下一个闹鐘，「噹」一声撞到墙上，零件散落四周。 「我？刘永权！是你偷我的物件，还说我是贼仔，你才是真小人。」王龙缓缓向前逼近。 「若无你怎么会有这本菜谱！是你从师傅那边偷拿的，贼仔、贼仔！」又捡起许多东西，一件一件全部朝着王龙扔过去，只见王龙一拳打碎茶杯、一掌击落笔筒、一手接住水晶摆设放在旁边、脖子一歪闪过遥控器，脚向前一踢打爆花瓶。 刘永权缩在墙边，上半身缩成一团，两脚也已经无力地摊在地上，眼看王龙巨大的身躯已经逼近眼前，紧握的拳头高高举起，王龙的功夫在基隆是没人不知道的，一阵痛揍在所难免，刘永权惊慌恐惧到了极点，只好用力闭上眼睛，可是嘴里还是不停咒骂。 「王龙，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卒仔！。偷师傅的菜谱。难怪师传没教的菜你都会煮，这本菜谱是师傅亲手写的，你当年就是个混混、垃圾！师传是可怜你，想不到养老鼠咬布袋，竟然收了你这个烂货当徒弟，偷菜谱，害师兄，你、你、你…啊──啊──啊──」想着快要被打，刘永权不自主地尖叫起来。 第十一章 混乱 (2) 「啊──啊──啊──」刘永权尖叫个不停，叫了快要一分鐘都没事。「啊……」刘永权偷偷张开一隻眼睛「啊？」刘永权竟然看到王龙坐在床上看着他笑。 「师兄，你误会我了。」语气和缓。 「臭小囝…你又要搞什么鬼……。」声音颤抖着。 「师兄，你自己把菜谱拿来看。」语气和缓。 刘永权迟疑了一阵子，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是两条腿不听使唤，瘫在地上，抖个不停，两隻手撑了一下，又跌坐回下来，只好从裤头抽出破破的菜谱，书上面写着菜谱两个字，刘永权没了眼镜，坐在地上，脸快近得快黏到书页上面，翻阅了起来，一字一句都不放过。 房间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缓慢的脚步声还搭配着助行器的声音。 「王龙你没事吧？你在跟谁打架呀？」况秋桂的脸从房门上的洞望了进来，只能看见王龙，看不到坐在门旁边地上的刘永权。 「况姐，吓到你了，抱歉、抱歉！」王龙抓抓头，赶紧站了起来。 房门上的洞里跑出另一张脸，是王秀雄。刚刚是他先跑去扶况秋桂，两个人再一起走回来看看状况。 「爸！这个洞是你打的啊？我刚刚就看到了，打赢了吗？」 「哈哈哈哈哈！我王龙打架还有打输的吗？你们后退一点。」王龙从床上站起来，走到房门前，抓着衣帽架，先用力向前推再猛力往后拉，把衣帽架拉了出来，但是门已经变形开不了了，王龙手握门把用力转动的同时也向外推，整扇门都被王龙拆了下来，笑笑地把门靠着墙摆好。 「这个门太差……。况姐你来的正好，客厅坐，我有事要请你帮忙。秀雄，帮我把况姐扶到沙发。」王秀雄赶紧扶着况秋桂走到旁边小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倒是坐不住，赶快跑去看王龙在做什么。 王龙走回房间，先走到更衣室捡起一边完全破裂、一边佈满裂痕的金框眼镜收到口袋，再走回房间，套上西装外套，在地上整理被弄乱的文件中，拿起一个塑胶l夹。抓着刘永权的一隻手臂，用力将他拉起来，半扶半拉地把他丢到沙发上，刘永权的脸还是黏在菜谱上，认真投入地看，丝毫不管王龙对他作什么。王龙绕过况秋桂，也坐了下来。把塑胶l夹交到况秋桂手上。 「况姐，我知道你吃过公家饭，这个东西请你看看。」 l夹上面印着一个性感的日本美少女，穿着黑色猫耳装，黑色比基尼搭配白色澎澎裙，躺在一大堆色彩繽纷的糖果道具中，下面写着「板野友美」。 「王龙…这是………」况秋桂不能理解。 旁边王秀雄赶紧抢过l夹。「这是我的耶！爸！你怎么随便拿去用啊，害我觉得少了一个，这是一套的，找了好──久喔。」， 「我看你丢在客厅，以为你不要了。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给况姐看看。」 况秋桂接过一叠纸，翻开来仔细，王秀雄也在后面偷看了一阵子，王龙在桌上泡了一壶茶，给大家都倒了一杯。大家安静了快五分鐘。 刘永权翻过菜谱最后一页，脸神充满疑问和惊讶，忘记没戴眼镜，伸手去戳，却戳空。 「这一本…跟我的…都一样……」刘永权揉着太阳穴，不敢相信。斜眼看了王龙。王龙看向况秋桂。 「况姐，你可以说明一下这叠纸你看到什么吗？」 况秋桂点点头。 「这叠纸应该是小龙写的菜谱，从这些纸张有的用的是影印纸，也有几张用的是广告传单，从纸的新旧程度，还有传单上映的日期来看，菜谱最早的书写应该有七、八年了。」况秋桂拿出一张pizza的广告传单，特惠日期2005的二月。还有一张泛黄的影印纸。「这厚厚一叠的菜谱，从字蹟来看都是王龙写的没错，中间还有很多失败的纪录，应该是王龙经过长期的试作、实验，自己慢慢想出来的三十几道菜色。小龙，我说的有错吗？」况秋桂看着王龙，王龙也点点头。 「哈哈哈！不愧是况姐、观察入微，几乎全部都说对了，这是我花了八年的时间，整理的菜谱，但不是我自创的料理啦，我没有这么厉害可以想这么多东西，而是重现师傅来不及传下来的菜，靠着我的记忆还有舌头，应该都有九成以上的相似度。我已经在脑袋里面想了十几年想说要来作这件事，直到八年前才动手写，三年前大致完成。」 「三年前！不就是……」刘永权想起自己三年前红蟳食物中毒事件后，王龙马上的餐厅马上推出马上一系列的创意古早菜。「难道那是……」 「哈，师兄，那个只是巧合啦。我就觉得很奇怪，我跟你说我煮出了师傅的菜，想说你那个时候这么悽惨，虽然说我们没有特别好，但是师兄弟一场，想说邀请你过来吃饭，想办一桌给你打气，你还不来！后来师兄你就完全不睬我了，也不认我这个师弟，偶尔遇到还一直找麻烦。到今天我才知道，你是以为我偷了师傅的菜谱，那可真是冤枉！」王龙笑得很自在。 刘永权赶快把菜单拿过来看，看了第一道菜，写得密密麻麻、涂涂改改，果然如况秋桂所说，都是王龙的心血。 「……师弟……是师兄错了……」刘永权一时尷尬不已沉默下来。 「师兄知道就好啦！哈哈哈！」王龙本来就是豪爽的人，误会只要解开，绝不再追究。 刘永权默默地翻到第二张王龙写的菜谱继续看下去，但是视力模糊，笔跡潦草，看得很吃力，王龙从口袋里拿出眼镜，让王秀雄拿给刘永权。「师兄慢慢看。」刘永权露出感激的表情，把菜谱放在膝盖上，戴上眼镜。王秀雄突然把破破的那本旧菜谱还有王龙整理的那一叠新菜谱都抢了回来，交到王龙手上。刘永权大吃一惊。况秋桂掩嘴偷笑。 「师兄，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想学？到我的餐厅办个几桌，自己边吃边学吧！哈哈哈哈哈！」王龙哈哈大笑。 「唉呀！」刘永权错失机会懊恼不已。「你是什么时候叫你儿子抢东西的？我都没听到！」 刘永权看向况秋桂，她边笑边说。 「就在刚刚王龙泡茶给秀雄的时候说的悄悄话，王龙天生就是个大嗓门，说得其实很大声，小刘你太专心了，也就你一个人没听到而已。」 刘永权叹了一大口气。大家都笑得非常开心。 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小姐从楼梯爬上来，喘吁吁地走到上楼。「龙王老闆，老闆娘急着找你，要你赶快去第三新娘休息室一趟。」 「…发生什么大事？美芸还要找我来处理？」 「老闆娘没说，只是叫你赶快过去…」 「第三新娘休息室？今天那里不是没人用吗？」 「我不知道，老闆娘只叫你立即过去。」李小姐说。 「好。我马上就过去了。」转头看向大家。「师兄，继续吃吗？」 「吃，怎么不吃。」刘永权站起身来。 况秋桂也想要站起身，腿还没伸直，一时膝盖无力，又在沙发坐了下来。 「我有点累了…让我先在这休息一下。」伸手揉一揉膝盖。 「况姐你慢慢来，我们先下去了。秀雄你在这里陪你况奶奶，拿条毯子来。等况姐脚好一点，你再扶着况姐下来。还有，把这些都锁回保险箱去。」 「好。」王秀雄忙着拿所有的菜谱去锁。 王龙让李小姐陪着刘永权慢慢走，先一步快步下楼梯走到柜檯大厅，从旁绕过宴会厅，转了一个弯，从吕艾妮用的第一新娘休息室前走过，中涂好像听到她和伴娘正在吵架。再把没人使用的第二新娘休息室关好门，马上到了第三新娘休息室。打开门，休息室中黄美芸赶紧转过头来，脸上看不出来是开心、慌张还是生气。 「龙哥………」黄美芸一时语塞。 「怎么了？」王龙看着休息室里面，王锦雄一脸开心又惊讶地看着他们。 「我不用结婚了！孩子不是我的！」笑得下巴都要掉了。「是amy她阿嬤跟我说的！」眼睛发光。 「阿嬤？她阿嬤没来呀……」 王锦雄拿出手机，点了一下「amy阿嬤」的讯息纪录，里面写着： 王锦雄，真是对不起，我的孙女骗了你，她怀的孩子不是你的，一切的事实都在附件的录音档中，你可以打开附件，并让你父母亲也来听这段录音，他们自会处理。等等我孙女见了你，就会把一切的事实跟你说，如果她什么都没说，最坏的打算可以公布这个录音。我很抱歉。 附件：2012-7-1-01.wav 「amy什么都没说。」王锦雄马上拨出录音档来听，并把手机调到最大声…… 第十二章 猫 (1) 2012/7/1星期日海龙王餐厅下午14:10 况秋桂坐在沙发上等着王秀雄，他刚刚在王龙的房间里把菜谱收到保险箱中，现在正走到王龙门口。 「况奶奶，等一下喔，我拿条毯子让你的膝盖暖一下，应该就不会酸痛了。」说完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拿钥匙开门。进了房间把门关上了，还听到喇叭锁锁上的声音。王秀雄拿着毛毯出房，又有上锁的声音，交给况秋桂。 「秀雄真乖。」况秋桂摸一摸毯子，摸到几根软软的毛，拿到眼前一看是几根白色的毛，约莫五公分长。 「秀雄你有养猫啊！怎么毯子上都是猫毛？」况秋桂把毛拿到王秀雄眼前。 王秀雄一把抢过来，收到口袋里。 「这个……不是…猫毛…是白头发啦………」王秀雄愈说愈小声，手不自觉地摸了一下鼻头。 王秀雄是况秋桂从小看到大的，是不是说谎，根本逃不过她的眼睛， 「果然是猫，你有养猫啊！况奶奶我最喜欢猫了，你养在哪里？让况奶奶看看。」 「这个……」王秀雄有点犹豫。「可是你不能跟我妈讲喔。」王秀雄双眼发亮，迫不急待跟况秋桂分享。 「没问题。」况秋桂爽快答应，马上被带到旁边王秀雄的房间。 无论是墙上、桌面、窗户、床单、文具、摆设，房间里面到处都是美少女的照片、海报、月历、扇子、dvd…。整个粉红搭配糖果色系的房间，让况秋桂看的目不暇给，但也惊讶这是大学二年级生的房间。 「哪个是你的女朋友？」况秋桂打趣的问。 「希望是这一个……」王秀雄指着墙上松井珠理奈的海报，松井珠理奈打扮成熟又不失可爱，小露酥胸又不显得随便。 「眼光不错。」况秋桂称讚他，王秀雄显得很开心。 王秀雄走到一个五斗柜的前面，最下层的抽屉是半开的，王秀雄弯下腰，小心平稳地拉开来，里面有躺着一隻胖胖的猫，耳朵翘翘圆圆的，像两个香包一样掛在头上，脸像被打了一拳，整个扁了下去，连鼻子也是塌的，鼻子下方两块鬍鬚垫，长出几根鬍子，也颇有气派。两隻眼睛圆圆大大的，像是嵌进了两颗大弹珠，眼睛和鼻子几乎连成一条直线，一副看起来非常不爽的黑道老大样子，不过不是穿黑西装，而是全身遍佈着软绒绒的白毛。 「牠叫作『臭臭』，因为脸很臭。公的」王秀雄开心地介绍。 「唉呀，怎么会那么的可爱呀！」况秋桂弯下腰去摸摸臭臭。想不到臭臭一点都不怕生，伸出爪子跟况秋桂玩了起来。「你怎么会有这隻猫？」 「呵呵，其实这隻猫不是我养的啦，正是我们系上养的『系猫』，因为放暑假了，所以没人照顾。本来应该是系秘书负责带回家养的，但是今年暑假她要出国跟女儿住，所以开会的时候就票选我来养了。」 「为什么会选你呀？」况秋桂手指不规律地晃动着，完全吸引了臭臭的注意力，两颗弹珠大眼目不转睛地，一直用前脚扑她的手指，粗粗圆圆的尾巴摇晃个不停。 「因为，大家都说我们家鱼最多，不用买饲料。而且我都宅在家，呵，我自己想想也觉得挺合适的，呵呵。还有班费赞助。」王秀雄无奈地抓抓头。「为了让臭臭习惯我们家，我提早一个多月就把牠养在家里了，还会偷割店里新鲜的鱼肉煮给他吃。好险他都吃得很习惯，原本他可没有这么肥喔，呵呵。」「是不是啊！臭臭臭臭、臭臭臭臭。」王秀雄发出像是可爱女生的声音跟臭臭玩。 况秋桂心想，难怪在假装成记者打给黄美芸的电话当中，她提到因为有猫咪偷吃东西，所以才布置了很多防护装置……。 她拍拍自己的大腿，把不规律地晃动的手指举到下巴，臭臭马上跳到她腿上，况秋桂趁机抱住他，抱在手上玩。 「哇！好厉害喔！臭臭竟然给第一次看到的人抱抱，不可思议！」王秀雄对这个逗猫绝技讚叹不已。「教我、教我、教我！」 「好──。改天教你。不过……」况秋桂皱了皱眉头。「你是不是还养了一隻小黑猫？」 「小黑猫？没有呀。」王秀雄歪着头一脸怀疑。 「……。我每天早上做运动的时候，每天都会在你们的屋顶上看到一隻黑猫，可是两天前不见了？我想说是不是被你们抓去养了？这隻黑猫每天陪着我做运动，我可是很疼他的，就突然不见了…真是奇怪？」语气中尽是烦恼，让王秀雄听着也不捨。 「应该没有吧？哪里的屋顶，我真的从来都没看过。」 「就是海龙王招牌下面的屋顶。」朝着外面一比。 「没有吧……。不然你带我去看看。」 把臭臭交给王秀雄抱着，况秋桂撑着助行器慢慢走向阳台外，一楼柜檯大厅屋顶上「海龙王」巨大海鲜招牌。巨大海鲜招牌下面完全没有黑猫的踪影。 「就在这……」况秋桂对着巨型龙虾的下方一指。「两天前还在的，怎么昨天就不见了。」 况秋桂把臭臭抱过来，让王秀雄到处去看一看、翻一翻，连猫毛、猫屎、猫味都没有。走回到况秋桂身边，正好看到况秋桂把手机收到手提包里。 「况奶奶…你真的没看错吗？」王秀雄不禁怀疑起来。 「真的就在这……他都从龙虾的下面跑出来，一直滚来滚去的，全身都是黑毛，只有额头和鼻子的『t』型部分是白毛。应该没错呀…」 「t型部分是白毛…。t型白毛，t型……。噢！呵、呵、哈哈哈哈哈！」王秀雄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掩着嘴巴笑个不停。「呵、呵，我知道小黑猫在哪里了！」 「在哪里？快点、快点，带况奶奶去看呀！」况秋桂心急又开心。 第十二章 猫 (2) 「好，况奶奶，跟我走就对了。呵、呵、呵。」王秀雄把臭臭放回房间，锁上门之前，臭臭「喵、喵、喵」地发出不捨的声音。王秀雄扶着况秋桂，两个人穿过二楼，从况秋桂原来的上来的路径走回一楼，绕过洗碗区，往后院的大铁门走出去，刘继恩和那个伴娘早已经不见人影。走出后院大铁门，经过地上一个塞满烟蒂的烟灰缸，往更后面停车场围墙挡住的地方走去，到了垃圾场，两个大垃圾箱里里外外堆满了垃圾。 「小黑猫就在这里。」王秀雄用指着一个黑色大垃圾袋。 「啊？难道！」况秋桂吓了一跳。 「呵、呵。况奶奶不用担心。」王秀雄笑着慢慢解开垃圾袋，拿出一大把黑色老旧的电缆线，互相纠结缠绕在一起，足足有两三个篮球体积这么大。「况奶奶，小黑猫就在这里。」 「哪里？」况秋桂充满疑惑。 只见王秀雄抓着电缆线东绕绕、西扯扯，慢慢地把缠绕着的电缆线缓缓拆解开来，渐渐拉成一条长长的电缆线，但是电缆线到了中间，有一个部份纠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像小葫芦的形状，葫芦比较小的那一端，左右还被打了两个结。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条长尾巴连接着猫小小椭圆的身体，下宽上窄，斜斜的肩膀上面还有一颗圆圆的头，两个结正好形成两个尖尖的小耳朵。 「像不像？」王秀雄开心的问。 「像是真的很像，可是…我看到的小黑猫，额头和鼻樑是白的？你拿的这个可是全黑的……」况秋桂表情惊讶，但是又不禁怀疑。 「那是因为还有这个。」王秀雄把黑猫形状的电缆线翻了过来，发现头的部分有一个白色塑胶零件，其中左、右、下方各突出了一个银色的金属缆线接头，刚好形成一个t型，原来小黑猫脸上白色的部分，是一个天线插头公，是用来把家里所有的电视缆线连接起来，好一起接到天线来接收电视讯号，t型的三点上各有一个螺丝，看起来就像是两隻闪闪发亮的眼睛和一个湿润反光的鼻子。况秋桂看了哑然失笑。 「呵、呵、呵。」王秀雄也跟着笑，一边解释。「况奶奶，好几天前我爸爸叫我装数位机上盒，我顾着跟臭臭玩，一直拖到前天下午才装，装完顺手把所有的天线、缆线也收一收。刚刚我们在二楼找了半天，我才突然想到，那一天收的缆线，刚好有一坨打结在这个招牌下面，还有一个白色t字型的零件，我才想通，原来况奶奶要找的猫咪就是这个。」 「唉呀…我真是老眼昏花了……这个是缆线，不是猫，这怎么会搞错了呢？这……」况秋桂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着脸都快红了，接着又叹息不已。 「老了，老了！一条缆线被我当成了黑猫，这一错还错了好多年，我想说怎么无论一年四季、刮风下雨，我每天早上都能见到这隻黑猫，还在屋顶上滚来滚去的，现在想起来应该是被风吹的…风吹的……。我还以为这隻猫自得其乐，玩得可开心了……，嘖、嘖、嘖……老了……老糊涂了……」况秋桂说着好像丧气了不少。 「况奶奶，只是看错而已，你还很硬朗呢！只是需要配副眼镜了……喔──喔！」王秀雄又突然想起什么。「难怪了……就是因为我前天下午拆了缆线，况奶奶你昨天早上找不到小黑猫，所以才会拿着望远镜在我们家看过来又看过去的，对不对！」 「啊！你发现啦……唉呀，昨天一早起来找不到黑猫，心里急得不得了，只好拿着望远镜到处找了……」况秋桂摸摸王秀雄的头。「秀雄啊，你去拿把剪刀来，这隻小黑猫陪伴我也好多年了，我想把他剪了带回家……」 「没问题！」王秀雄马上拿了剪刀把小黑猫完完整整地剪了下来，还问要留多少长度当尾巴，况秋桂说，留长一点，她要绑在助行器上带回家。 把小黑猫绑带助行器上之后，况秋桂显得特别放心，笑呵呵的，王秀雄扶着她，一路谈笑一边往回走，走到洗碗区，正要和洗碗的欧巴桑们再打声招呼，突然那五、六个洗碗的欧巴桑全都从眼前跑进了厨房，衝向宴会厅去了，况秋桂叫住一个跑得比较慢的欧巴桑，询问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况姐，是你啊！快来、快来！刚刚偷听到龙王老闆和廖师傅在说话，说今天不娶新娘子了。这场婚事当作没发生过。现在正要宣布，我们也要去前面凑凑热闹呢！况姐，你快来！很精彩的！」说完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况秋桂听到这个消息很镇定，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转头一看，王秀雄整个人非常兴奋，也想要跟去凑热闹的样子。 「况奶奶……我们快去看。」眼光讶异又充满期待。 「好。」况秋桂气定神间。 他们穿过厨房，走过上菜准备区，洗碗欧巴桑、端菜的服务生、没事做的厨房学徒都挤在一起，看到王秀雄带着况秋桂来了，赶快让出一个位置给他们。微微揭开帘子偷看，整个宴会厅都尽收眼底，比况秋桂的座位视野还要好。 看到许师傅、廖师傅还有原本在柜檯的邱太太，带着几个服务生，走向吕艾妮的爸爸、妈妈和亲戚朋友说了几句话，接着他们纷纷站了起来，在邱太太的带领下，从宴会厅另一边的小门出去了，在场的其他宾客发现这个奇怪的举动，有一点骚动。 许师傅、廖师傅回头走上台，站在舞台的两边。王锦雄站在舞台后面的中间，看起来紧张带着一丝丝的开心，旁边陪着她的妈妈，黄美芸藏不住笑意看起来春风满面，一手搭着儿子王锦雄的背替他打气。王龙从主持人的手上接过麦克风，一派从容稳重，走到舞台前面，把麦克风装到架子上。 「咳…各位亲戚朋友大家好！」 全场都静了下来。 「大家平常都这么忙，今天特别来这里让我王龙请，实在是我王龙的光荣……」 「龙王大仔，客气了！」几个王龙的朋友已经喝得半醉，站起身来大声答应着王龙。 「其实今天请大家来的目的，本来是为了我儿子锦雄的婚事，但是刚刚他们两个少年人已经决定…不要结婚了…」台下整个宴会厅忽然发出很多小小的惊呼声和快速交谈、询问的声音，骚动不已，听起来是像是把绿豆到进锅子里那般的声音放大了数千倍，细碎、绵延却又响亮，充满整个空间，打断了王龙说话，大家都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刚站起来的几个人也缓缓地坐了下来。 「哈哈哈！」王龙大笑三声震得大家耳朵痛，顺利抢回发言权。「这都怪锦雄，我们家锦雄年轻不懂事，常常在外面闹事、黑白来，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我们家锦雄交了太多女朋友，不小心认错人、求错婚了……」 所有的听眾有点傻眼了。 「……刚好吕艾妮小姐其实有自己的男朋友，正好双方感情上不太顺利，一时赌气就答应了，没想到不到两个人根本不相爱，才要结婚第一天就闹翻了，刚刚吕艾妮小姐又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因为和锦雄之间本来就是清清白白，我们两方面就决定不要将错就错了，乾脆取消这件婚事。幸好艾妮的爸爸妈妈都是十分明理的人，都尊重少年人的决定──取消婚礼。这场婚礼正式取消。……呼──」王龙头偏过麦克风，轻吐一口气。 「喔──喔？」台下的宾客充满疑问地被强迫接受这个说法。王龙重振起精神，笑容满面、容光焕发。 第十二章 猫 (3) 「虽然事情变成这样，但是今天发生了一件让我比娶媳妇更为开心的事，那就是我儿子告诉我，他认为煮菜、开餐厅非常有趣，他很有兴趣，从今以后还是要认真地学，我和许师傅、廖师傅听了都很开心，我决定！就把今天的婚宴，改成我儿子锦雄的『拜师宴』了！来人啊！上酒！」 黄美芸满脸开心，似乎有点喜极而泣，激动地连拍了王锦雄好几下，拍得他都快站不稳了。 王龙说完向后退了几步，许师傅、廖师傅一左一右地靠过来，主持人拿回麦克风，一个服务生双手拿着端盘，端过来一瓶酒高粱酒和四个酒杯，又有三个服务生，搬了三张椅子上到台上，王龙、许师傅、廖师傅分坐下来，黄美芸轻推王锦雄，他笑笑地赶紧走上前去，对着王龙跪了下来，再站起来端了一杯酒给王龙，接着许师傅、廖师傅也重复同样的动作，三个人手上各拿一杯酒，右手朝王锦雄一比，服务生把端盘拿近给王锦雄，他也拿了一杯，跪在的王锦雄地上一口喝掉，喝完，最后轮到三个师傅同时喝下。 黄美芸小小声提醒王秀雄说：「叫师傅啊。」 「师傅！」王锦雄笑得非常开心，三个师傅爬起椅子走上前，把王锦雄扶了起来。 「礼成！」主持人拿着麦克风很机灵地大喊。全场也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餐厅的声光秀在没有关灯的情况下再度开始，声光、乾冰、雷射，所有的宾客把本来是来参加婚礼的这件事都忘了。 身边的欧巴桑、服务生、厨房学徒早就衝到宴会厅里面去看热闹了，现在正站在旁边忙着拍手叫好，大声地恭喜王锦雄，尤其是王秀雄早就笑着、跳着衝到舞台上面，帮哥哥大声喝彩去了。 况秋桂独自一个人转身，走过厨房要绕过停车场，走到停车场一半时，看着绑在助行器上面，银色手提包旁边的小黑猫，轻轻的说：「任务结束。」解开小黑猫电缆线尾巴，高举过头拿在手上，面对着马路对面三楼的窗户晃了几下，再绑回原位，神采奕奕地笑了笑。 往回家的方向走去，正要出停车场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喊叫。 况秋桂停下脚步，耳朵竖得尖尖地，往停车场中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大太阳下，吕艾妮穿着新娘礼服，挡在一台机车前面，机车想要向前，但是吕艾妮从各个方向阻挡，不让机车前进，机车上的人带着安全帽，况秋桂看了很眼熟。脱下安全帽，是刘继恩。 「刘继恩！你给我停下来，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虽然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但是，我爱的一直都是你！你真的不接受我吗……」吕艾妮大声地恳求。 「………」 「我听说你今天带了戒指来……我知道你心里也是爱我的，你现在把戒指拿出来跟我求婚，我一定会说『我愿意』的，继恩你说好不好？」低声下气地发出甜死人的声音。 「………」 「拿出来！把鑽戒拿出来！」又变得暴躁起来。 「拿不出来了……」 「为什么？难道你不是爱我的吗？」泪眼汪汪。 「我之前一直是爱你的，可是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说，原本以为我没钱，但是却是个很好削的凯子，后来你知道自己怀了孕，是你和一个喝醉了的朋友怀上的，那个人连工作都没有，如果你刚怀孕的那个时候愿意跟我在一起，我是会接受的……。但是，王锦雄出现了，你说他是一个有钱的凯子，比起我这个没钱的凯子更好削，你马上行动，不跟我见面，只差一点就成功了。你今天才知道──我更有钱。你就又要回来了？吕艾妮……你真是很…差劲……」刘继恩说得冷峻，面无表情。 「……你怎么知道……是惠如跟你说的…是惠如！」吕艾妮像被电到一般。 「没错，有一部份是惠如跟我说的，另一部分，是我求惠如帮我问你的。刚刚你跟惠如在新娘休息室里面所说的，都是我求她帮我问出你的真心话，我都全部都听到了，我就在隔壁间。不只听到你对惠如说的话，还听到隔壁的另一个房间，传出你被录下的声音！我把事情串连起来，就什么都知道了！」依然没有表情，但是语气带了一丝丝激动。 「怎么会……」吕艾妮眼睛张得大大的。 「你不是想要戒指吗？拿去！」刘继恩从西装口袋中拿出一个黑色绒布的戒指盒，丢在给吕艾妮，赶紧接了起来打开来一看，戒指盒里面只装了一个旧旧破破的小纸片，上面印着一个名牌包，明显是从杂志上撕下来的。根本没有什么戒指。 「…这是！戒指呢？我不要这个！」吕艾妮慌张又心虚。 「我刚刚在停车场看到一个厨房的学徒和一个女服务生正在后院里面，女生送给男生一罐运动饮料，两个人亲了一下，又去端盘子了…。他们的笑容是在我们身上没看过的，我就把戒指送给那个学徒了。而这张纸就是你给我的所有东西……我一直收在皮夹里…。我现在就全部都还给你了……」 况秋桂看着，觉得刘继恩脸上那副好像闻到臭味的怪表情已经不见了，看起来很爽朗、自信，甚至可以说有一点帅。 「要是我也可以找到一个，像那个服务生一样好的女孩子就好了…」刘继恩再次戴上安全帽，转动油门，扬长而去。 吕艾妮愤怒地把戒指盒丢向刘继恩的背影，掉在马路上，杂志上撕下来的小纸片被风吹得不知道哪去了。吕艾妮一转身，看到况秋桂，漂亮的脸蛋突然睁大眼睛，瞳孔缩小，表情扭曲变形看起来非常可怕。眼光扫射到旁边有一个老旧的橘色的交通三角锥，两手握住尖端，将三角锥抬起过头来朝况秋桂猛衝过去。 「都是你！」吕艾妮高声尖叫！ 况秋桂表情镇静，膝盖微弯，身体微微下沉，吕艾妮握紧三角锥对着况秋桂的头猛力下挥，况秋桂向后一跳，顺势把鈦合金四脚助行器抬了起来，三角锥打在四支脚的中间。助行器左右都有横桿，况秋桂两隻手臂向旁边挥动助行器，银色手提袋和电缆小黑猫也在空中摇动着。三角锥底座被横桿勾住，向外甩，飞到十五公尺外的地方，碎成好几片。 吕艾妮嘴巴张得老大，况秋桂看着轻盈地落地。况秋桂突然发现远方的天空有一个物体飞向吕艾妮，在阳光下还发出红色、绿色的闪光，直直撞上吕艾妮的肩膀，吕艾妮一时受痛，加上情绪激动，突然软脚慢慢地昏了过去，况秋桂赶忙扶助她躺在地上，看了一眼到底是什么东西飞过来。底上是一支手机，旁边到处散落了很多水鑽，包括几颗红色、绿色的心型水鑽。抬起头来望向马路对面三楼自己房间的窗口，一道人影倏忽即逝。况秋桂赶紧帮吕艾妮把了一下脉，所幸母子无碍。 「又抓到了……」况秋桂快速拿出手机确认，低着头露出微笑，眼里闪烁光芒。 第十三章 结案 2012/7/8星期日况秋桂家清晨5:30 房间里，窗帘只露出一个缝隙，晨光照在况秋桂身上，况秋桂端正地背对着梳妆檯坐着，面对自己的床铺。 「……以上，就是整个『海猫任务』的经过。」况秋桂表情严谨、声音鏗鏘有力。 床铺的角落十分阴暗，床边昏黄的檯灯照亮下，床铺上似乎坐着两条人影，另一个人似乎站在旁边。 「嗯、嗯，十分详尽，我们还有一些问题要发问，请你扼要且详尽地回答。」低沉沙哑的男人声音说到。 「是。」况秋桂简短回答。 「所以说你花了多少时间，破解了我们寄给你的任务指令？」另一个男人发出斯文的声音问到。 「大概，二十秒。」 「怎么破解的。」斯文的声音再问。 「当初那张信上所写的文章，可以分为两个部分。第一层是字面上的意思…」况秋桂说着从膝上拿起那张手写信，信上写着： 敲─敲─。小姐。你好～你好～，这里有很多你最想要的好东西，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过我这一关。试试看。过关─一切好谈，没过关─就再见。你可以，这样～那样～无论怎样，作吧。对你─也对我。这是一个好机会，快去进行，不要怕。你办得到。 敬祝成功，顺利～ 此非垃圾信件，请将此信件转交给本人，若否─请销毁。 ──你最想要的～祝福── 写于～2012─06，29。 「字面上的意思就是，让我迅速去执行一项任务，如果任务成功了我就可以得到我最想要的东西。第二层意思是由标点符号来表达，整篇文章的标点符号，单独列出来是……」况秋桂拿笔写在一张纸上： ──。。～～，，，。。─，─。，～～，。─。，，。。，～，，。──～──～─，。 「一共可分为『破折号?、曲线符号、逗号、句号』四种，如果将所有的破折号当作『横槓』、所有曲线符号当作『横槓加一空格』，所有的逗号当作『圆点』、所有的句号当作『圆点加一空格』，就可以写作……」况秋桂再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 --..--.....-.-..--..-......-..-.-------.. 「这是摩斯密码，翻译出来是：『getthecatinseafood』，按照语意来阅读就是『getthecatinseafood』，『抓住海鲜中的猫』。」 「另外，当初收那叠信件的时候，还夹杂了一张摩斯汉堡的传单，是我在破解密码之后才发现的深意…」 「呵、呵。」斯文声音的男人发出笑声。 「咳、咳、咳、咳！」沙哑声音的男人尷尬地连忙乾咳。 一个女人的声音问道。「很好──，二十秒，非常迅速……。你认为你有完成任务吗？你抓到我们要你抓的那隻猫吗？」 况秋桂稍微闭上眼睛思考一下。 「我不知道我是否已经完成任务，其实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应该抓住哪一隻猫。」又张开眼睛。「所以我採取的方法，就是把所有可能的选项都一网打尽。」稍微顿了一下。 「在了解任务内容之后，我马上开始寻找猫的踪影。首先，我想到的第一隻猫，就是对面海鲜餐厅屋顶上，由电缆线纠结而成的那一隻小黑猫，那一隻黑猫也身处在各种海鲜之中，符合任务指令。虽说是最容易取得的，但是如果行动拖延至星期一，垃圾车将垃圾清走，则是增添很大的困难。」况秋桂语气很沉稳，看了一眼掛在助行器上的电缆小黑猫。 「可是这一隻黑猫并非真正的猫，围绕着它的海鲜也非真正的海鲜，可能无法完全符合指令。且在我用望远镜观察的过程中，餐厅中忽然放了很多驱赶猫咪的工具和药饵，我便开始怀疑海龙王餐厅之中，至少有一隻真正的猫，藉由电话的调查，我认为王秀雄最有嫌疑，再藉着参加婚宴，进而找到了王秀雄从系办公室带回来，暂时饲养的『臭臭』。臭臭，就是我抓到的第二隻猫。」况秋桂拿出一张和臭臭的自拍照，况秋桂很开心，臭臭脸很臭。又换了一张由房间窗口的网路摄影机拍下，洗出来的照片，可以远远地看到况秋桂在王龙家的阳台上抱着白色的一隻猫。 「而在参加婚宴的过程中，意外发现，即将嫁给王锦雄的『吕艾妮』所怀的身孕月份不对，所以用电话调查王锦雄时所假装的，吕艾妮阿嬤的语气，录下吕艾妮的口供，使其计划失败，吕艾妮背弃前男友刘继恩，又欺骗王锦雄，我认为可以算是「偷腥的猫」，又要嫁入海龙王海鲜餐厅，勉强可以符合『getthecatinseafood』的任务指令……」况秋桂按了一下手机，拨放出吕艾妮的自白片段，同时拿出一张照片，是网路摄影机拍下的，吕艾妮昏倒在地上的照片。 「我本以为，吕艾妮本是最后一隻猫……却还有一隻猫，是不小心抓到的，那就是『玛莎』，一隻偷偷摸摸的间谍猫。一直以来我一直怀疑玛莎在偷偷监视我、要加害我。在任务当天，证实她果然并非一般人。我执行任务时，之所以架上网路摄影机来拍照，原本是为了做纪录之用，在吕艾妮对我展开攻击的时候，明显地拍到有人对着窗外投出手机……」换上一张照片，画面中间一隻黑色的手臂，丢出一隻闪着红、绿光芒的物体，况秋桂拿出一个夹链袋，里面满是散落的红、绿色的心型和各式水鑽，与一隻破碎、龟裂的手机。 「任务前一天，我自行录製一个长达三个小时的广播特别节目，刻意让玛莎不要打扰，为的就是顺利进行任务，结果玛莎应该是识破了机关，闯进了我的房间，正好看到我受到攻击而出手帮忙。她能够将手机拋掷超过二十公尺，且准确命中目标，在不造成立即性的生命伤害下使其昏倒。有这样的技术和信心，此人相当不简单。所以玛莎，以及我之前所接触过的所有菲律宾外籍看护，都是来保护我的，而非加害我。我进一步的预估，玛莎和下一个任务有密切的关係。」 「哈、哈、哈、哈、哈哈哈！利害！」低沉沙哑的男人忽然大笑。 「咳，咳！」黑暗中女人用咳嗽声打断他的笑声。「其实你的任务目标只有一隻，就是王秀雄从学校带回的『臭臭』，没有想到我们要你抓一隻你却抓了四隻。而且几乎没有让任何人起疑，『海猫任务』非常成功！」 旁边站着的，发出斯文男声的男子，走到中间，正对着况秋桂。 「因此，我将行使国家所赋予我的任命权。重新任命你，况秋桂，为──国防部，海军司令部，军事情报处，秘密行动侦查组，特别侦查干员。在我宣读完成之时，任命立即生效！」。 况秋桂站起身来。举起右手伸到眉上，有力地敬了一个礼，高跟鞋在地上发出清脆响亮的一声。 再一起 (完结) 况秋桂放下敬礼的手。 从容绕过助行器走到窗边，打开窗帘，让早晨的光照进整个房间来。况秋桂身穿纯白洋装，头发梳了一个完美的包头，一个转身裙摆打起浪花，美丽动人地跑向床铺的方向。 床的那一边的三个人，都和她一样年纪。 一个长得虎背熊腰，顶着一个大光头，两道银白色的眉毛却很浓密的男人，从床上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况秋桂的腰，把她抓到半空中，转了一大圈才把她放下来。 「秋桂，欢迎归队！」嗓门不输王龙。 「哈、哈、哈！谢谢你！」况秋桂笑得合不拢嘴。 旁边坐了一个矮小、发胖的老太太，也笑瞇瞇的站起来不停鼓掌、欢呼。 「秋桂！几十年不见了。你还是这么瘦……，恭喜你也通过考验归队了！」况秋桂和她手抓着手，相视笑个不停。 一边站着一个瘦高男人，身穿西装，头戴礼帽，还留着两撇鬍子，打扮得斯斯文文的，瘦高男人走上前去正要说话，门外面却跑进四个人影，其中一个就是玛莎，另外三个人也都是明显的菲律边长相，也都向况秋桂点了一个头。 「阿嬤，你真是让我佩服。我们都是奉命来协助你们四位的。」况秋桂开心的脸稍为严肃了一点。「所以说我们的新任务和菲律宾有关囉？…这也就是你为什么一直要煮菲律宾菜的原因了吧。」 「没错。是为了让你们可以先习惯。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我们必须马上要去菲律宾，别忘了你的酒瓶。」况秋桂从第一个小抽屉拿出一把枪，还有印着「掌心雷」的扁酒瓶，笑笑地交给玛莎。 矮胖的老太太又握着她的手。「我们身边每个人都有跟了一个看护探员，只有你能把他们抓出来，你太厉害了。」激动地感觉都要哭了，眼眶里都是泪，只差没流下来。 「你们等等，我都还没跟秋桂打招呼呢。」瘦高男人走上前去，握着况秋桂的手，缓缓鞠了一个恭，轻轻抬起她的手，微微地吻了手背一下，「秋桂，欢迎归队。」 况秋桂看着他。 「谢谢你，海鹿！」眼神很温柔。 回头看着矮胖的老太太。 「还有你海鸭！」眼神很欣慰。 再看着银色眉毛的壮汉。 「和你，海熊！」眼神很淘气。 况秋桂闭上双眼。 「这就是我最想要的……」 「你知道吗？」海鹿轻声的说。「其实我们给你的任务，最重要就只是要抓住一隻猫……就是你，海猫。」 海猫流下眼泪。 「我知道。」海猫说。 (完) (后记) 大家好我是圆角，我写的第一篇小说「海猫任务」已经连载完毕了，谢谢大家的支持，好开心喔。 我写这篇小说是因为有一次在家里健身，脱掉眼镜运动，放下哑铃，一抬头突然发现对面公寓的旁的屋顶上有一隻小黑猫，个头小小、圆圆的，一动不动地等在一个角落旁，感觉超可爱的，兴奋地赶紧抓了眼镜戴上，想要看个清楚，结果竟然是一大团缠绕打结的电视天线，还是有线电视的电缆线(我直觉是电视天线)，感觉又糗、又好笑。我心想，自己怎么像一个老奶奶一样，眼睛这么花，竟然会看错，内心偷偷涌出一阵尷尬，那时候已经全面使用数位电视机上盒了，心理防卫之下，又不禁埋怨对面的人，电视天线已经没用了，怎么也不清一清，害我看错，一时间想法涌上心头，想要写一个老奶奶、还有看错小猫咪的故事，就发展成现在的这一篇海猫任务。 这篇故事在题材上算是一篇侦探故事，探案过程也算是一篇冒险故事，有一些些刺激、趣味和动作，希望你喜欢啦！ 侦探的部分，一共有两个谜题，一个是况奶奶、一个是小黑猫，神秘的况奶奶本身既是一位侦探，也是一道谜题，随着逐渐接近小猫咪的过程之中，况奶奶的深藏不露也渐渐曝光，最后两个谜题同时揭开，这是我想要创造的双重乐趣。 而「海猫」这两个字，是这篇故事最大的误导，况奶奶在调查的过程之中常常会说到「海猫」这两个字，误导读者认为海猫是对小黑猫的暱称，但是海猫其实是况奶奶自己的外号，况奶奶不过对自己说话、自言自语罢了。让人认为况奶奶真的在找猫，而忽略了猫咪出场、存在的不自然，同时也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线索：小猫咪消失的时间点，小猫咪消失的日子就在全面使用数位电视的前一天，王龙叫王秀雄装上数位电视机上盒之后。呵呵，这都是我认真安排的桥段，感觉还满巧妙的吧(得意)！ 而我在海猫任务之中的书写，尽量使用的是一种小电影的描写方式，在况秋桂和海龙王餐厅的人们之间切换，为的就是要像一台摄影机一样呈现每个人的行动，隐藏目的，让不同的行动成为线索，隐藏的目的变成引导或是误导，也像是对读者的挑战。 看完了结局，如果再从头看一次这篇故事，或许会再发现很多感觉无意间出现的细节，当时都直接被忽略，但却都是指向最后结局伏笔，重新发现之后，或许会有另一番乐趣喔。 最后还是谢谢大家的观赏，你的观赏都是对圆角的鼓励，海猫任务这篇中篇小说到此结束了，很多眼尖的读者都看得出来还有续集吧。但是续集还在筹画、酝酿当中，完全还没有动笔呀！不过应该是会写出来的，但是发生在菲律宾，还要做点功课才行，不能贸然下笔，就请大家多多期待了。大家若是绝得故事还不错的话，也帮我分享给大家，让我的文章可以被更多人看到，这样我就很开心了，再说一次：谢谢大家啦！ 圆角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