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 01罕见的雨 又下雨了。 厉桃拂衣起身去开窗,外边零星几点的顿闷碎雨声变得清晰入耳。 说来也怪,这座城常年阴怨缭绕不见天日,不知为何从前几日起竟一直下起细雨,众鬼皆疑,胆小鬼恐慌说莫不是有异变发生。 厉桃伸手接住窗檐滴落的雨珠,手指碾了碾,湿润凉意散开,沁入心脾。 是了,这是自然界的雨。 院里青沥横生的石路淋得湿亮,阴潮雾气里漂浮着少许地底阴祟。 抬头望向天际,墨色浓云挤压着天空,沉的仿佛要坠下来。 上边依旧是窒息般的灰暗,散发着诡异,不看还好,一看感觉这罕见的自然雨中又弥漫着压抑阴冷。 这样的环境,如何生存。 所以这座死城里只有鬼,各种鬼,数不尽的鬼,嗷嗷陶叫的鬼,消散又聚形的鬼。 而鬼也是分等级的,最高级别是厉鬼,顾名思义,永世不得超生的鬼,上不了天堂也下不了地狱,消灭不了也活不成,只能以虚无形态存在被人遗忘的时间空隙里。 厉桃是城里独一只厉鬼,不知自己从何来,也没有前世记忆,生活在这已有两百年。 两百年,说长也不长,说短,它很长。 睡醒无数觉后身边依旧是原样,死寂,安静,孤独,只有头顶那片暗淡惨白与无尽黑暗轮流交替,预示时间的流逝。 庭院里长有一颗桃树,是鬼城里唯一鲜活的生命,自厉桃第一次睁眼,它便在这了。 千秋更迭,四季轮回,她看着桃树由一抹绿长成千万片叶,由繁花似锦到硕果累累,虽不会说话,但也觉得因这棵树的存在,漫长鬼生中并非十足孤寂。 可就在前月初春,桃树隐约呈现枯死迹象。 厉桃寻鬼医来看过,鬼医说城里邪祟之气过重,哪怕是一株草都难以存活,而桃树本性属根,需要吸收纯净的天地灵气生长,能在这扎根上百年,已是难得。 厉桃站在不再焕发生机的树干前,手里结印以消耗自身为代价不断输送鬼力,试图为其延长一丝寿命,谁曾想一节枝干直接咔嚓一声断到面前。 厉鬼只会索命,无法医治。 姣好面容流露哀戚,厉桃摸向早已不再跳动的胸腔,感觉到了些许难受。 有东西在这时闯进来。 木门被急促的推开瞬间,上面旧铃铛象征性哑声叮了一下,把她从枯木上引望过去。 定睛一看,一个眉目清秀的男人扶门站立。 他一头短发,容颜俊俏,穿着粗衣布裤,右手腕系着一根红绳,上面栓着一块圆形桃木,身后背着一个烂布包、看着很沉,不知装些什么东西。 没有腐烂味,也没有怨念阴气,竟是个带有生气的活人。 厉桃看着凭空出现的大活人怔楞许久,脑子里努力搜刮记忆也判断不出是哪来的,来人一脸茫然又错愕,应该是机缘巧合误闯进了这个空间。 男人试探性发声:“...姑...姑娘?我不知怎地就到了这座城,找好久也没能出去,你可知离开的...” 方法两字从嘴里成型,未来得及发音,院子上空忽暗下来。 一群不知死活的小鬼,闻到活人气息想大快朵颐进食一番。 男人急忙从包侧掏出一枚黄铜镜,镜面朝上对准那群小鬼,嘴里念念有词。 厉桃看到他手上的道家结手印,才知道原来是个小道士。 虽不着道服,也未留长髻,但周身气派正,松形鹤骨,道风盎扬。 城中各种妖魔鬼怪都有,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然,如今一群低阶小鬼围在院子上,不过是碍于院主厉鬼身份不敢贸然进犯罢了。 小道士却以为是黄铜镜起了作用,拍拍胸脯放松下来。 头顶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厉桃嫌烦,手一挥,聚起一团浓雾把它们冲得哇哇叫,各自四处逃散。 小道士刚把镜子收进包,见状,不由得愣住,说话也变得磕巴。 “姑娘,你...” 桃树枯死致使心中悲凉,刚才为其续命又消耗不少力量,身体顿时有点疲惫不堪,厉桃转身进屋不愿多费口舌。 活人身上流淌着鲜血,出现在鬼城就是个香饽饽,也是个大麻烦,过不多久就会被众鬼吞噬殆尽。 刚掀开屋中碎帘,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挪动声,她侧身望去,见小道士抱着破包、贴着门边探出一张脑袋朝屋里东张西望。 他身材高大,猫着身做出此番举动,略显好笑。 屋子里一片漆黑,上月新来的灯芯鬼为示讨好之心特意送来几具灯台,说是叫火树银花,点起来可漂亮。 可惜厉鬼天生属于黑暗。 又一阵窸窸窣窣声音,小道士在包里翻找东西,过不多久,一束光从门口照进来直映厉桃侧脸。 大概是面无表情又惨白的脸吓到了他,光束抖了一下,下一秒又稳住,稍微往旁挪了一点。 “姑娘,很抱歉贸然打扰,城里那么暗,你院门转角又站着一个红衣女人,虽然我信奉社会主义,但这样一路被紧跟着难免也有点慌,可否在你这...呆一会。” 有几个词厉桃没听懂,但也勉强能理解大致意思。 她不言语,碎帘放下,上面珠子互相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寂静环境里显得异常诡异。 隔一会,碎帘又噼里啪啦响起,不过明显是被小心翼翼撩起又轻缓放下的声音。 这小道士倒是胆大,敢一个人进厉鬼的屋,厉桃躺在床上无声心想。 如此,愿意呆便呆着吧。 城中荒凉,无边阴风吹过又消散,未成形的鬼到处乱飘嚎叫,只有这一方庭院稍显寂静。 小道士抱着破包坐在远方缺了一角的案桌旁,一路逃亡虽狼狈疲倦至极,却也不敢闭眼,强撑着精神警惕注意着周身动静。 细雨渐大,小道士拿捏不准院主人的心思,见她倒真不管自己躺在床上静睡,耳朵里听着大雨带进来的风有一阵没一阵吹打珠帘,渐渐地也控制不住催眠声、耷拉下眼皮伏在案桌上沉沉睡去。 黑暗中一人一鬼的呼吸交融互换。 02定契约咒 许是力量消耗过多,又许是突来的活人气息驱赶走不少寂寥,厉桃感觉这一觉睡得踏实又舒适。 再醒来已是傍晚,翻过身,一眼看见庭院正中站着一抹红。 阴雨带起迷雾,厉桃眯眼仔细辨认了一下那道隐在雨雾中的朦胧红衣身影,想起之前小道士说有个红衣女人一直紧跟身后,现一看原来是住在对面巷的亡女。 亡女生前是未婚妇,丈夫曾是岐国主帅,在新婚前夜领命远赴平乱,红衣去,白衣还,她便在丧葬上跟着殉了情,一缕魂困在这座城,只要见到俊俏男子便认定是自己夫君并要与之拜堂成亲,是只极难缠的鬼。 厉桃只见过亡女两次——这是第二次,上次闲着无聊扮成男相路过对面巷,被一袖子掳进门差点拜了堂。 此时亡女双手交迭静立在院子里,一袭红嫁衣破烂不堪,头上盖着发旧褪色的破盖头,没有鬼见过盖头下的脸,上次厉桃与之激烈交手时也未曾见过,那红盖头仿佛是焊在头上一般。很明显,是冲着小道士来的。 窗外的天呈现墨黑色,惨青的光映进来、恐怖至极,小道士抱着破包趴在案上依旧睡得正香,丝毫不知危险降临。 厉桃原本打算袖手旁观,后心中思索一番,觉着此事虽与自身无关,但好歹是在自身地盘上,坐视不理怕是有损威风。 于是走上前用脚踢了踢人。 小道士睡得没心没肺,迷糊中呓语几句,把头摆换方向继续睡。 天逐渐黑下来,到最后那点惨白光也消失不见,亡女开始碎步向屋里走来,嘴里发出幽怨声音,“夫君,妾很想你。” 睡得没心没肺的人被这声音吓一激灵,爬起来哆嗦着乱躲,“她怎么进来了,这这这...” 厉桃看他伸手往包侧掏,心猜又想拿那块破镜子出来,先行一甩袖子呵斥退后。 亡女看似在碎步走,实际上位移很快,小道士退到厉桃身后的瞬间,红袖已袭到跟前。 厉桃聚起雾屏抵挡,不曾想连同人一起反被格退几步。 耳边一声小心,腰间环上一双手紧抱住她躲过袖击,可亡女的另一只红袖又紧跟着缠过来。 局面一下子变成三角拉扯,小道士手紧搂住厉桃的腰,亡女红袖缠在他手腕处,三方力道互相牵制。 小道士脖子上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还是落了下风,搂着她被红袖一同卷过去。 厉桃在空中借力,双手结印,屋子里凭空涌升黑雾如利刃般切断了紧裹在小道士手腕上的红袖,随后带着人安然落在背后。 蓦然想起上次与之打斗时,亡女似是害怕光亮,于是手里聚气往四周一挥,数盏火树银花倏地燃起。 厉鬼点燃的火自然是青色状,这么一来映得屋子里更恐怖。 亡女速度肉眼可见放缓,随后一动不动站着,嘴里不断唤着夫君二字掀衣下跪,再也没动过。 小道士傻了眼,愣愣地:“这...这...姑娘,她这是...” 厉桃皱眉转身,不满道,“还不走?” “外面都是鬼,我不敢出去。” “是吗,我也是鬼,还是城中最凶厉鬼,你怎不怕。” “比起城里...我觉得还是姑娘正常些。” 至少长得没那么吓人。 听到此,厉桃猛地凑近他,脸裂开成两半,眼珠也掉出来一晃一晃地左右摆动。 “正常,你说的是这个吗。” 小道士呼吸僵住,待她恢复原状,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我在城中遇到一盏灯芯鬼,它拿走了我的东西,作为交换告知只有桃院这里能得到庇护不受伤害...我便冒昧寻来了。” 厉桃伸手扯了扯他抱着的破布包,小道士吓得立马闭眼。 “胆小鬼。” 说完,背手朝门外走去。 “姑娘,你去哪。” 厉桃努嘴示意去看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亡女,“我可不要面对她睡一整晚。” 小道士想象了一下画面:睡觉时有个穿着红嫁衣的女鬼跪在面前,指不定还随时会幽幽来一句‘夫君,妾好想你’,心中恶寒,连忙跟紧在后。 “姑娘,那我们今晚到哪休息。” 厉桃停住脚步,食指点了点他胸膛,纠正道:“是我,没有你,再跟着就把你吃掉。” “可是,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敢独自在这。” 厉桃不理,她是厉鬼,又不是好心肠的人。 小道士见其态度冷漠,不由得更着急,“姑娘,算我求你,请帮帮我,我包里还有些许物件,你看得上的话可以做交换。” 院里那截枯桃木还静躺在地上,厉桃俯身抱起,打算给它买一副好棺材葬了。 小道士见状急忙拦住:“如果救活这棵桃树,姑娘能否助我离开。” 厉桃迟疑了一会,不太信。 “请相信我,我在大学修过植物学科,有把握将它救活。” 又是奇奇怪怪的话,厉桃心中思考一番,还是将信将疑,最后决定签订鬼契。 “你身上可带有最重要的东西。” 小道士点头,在包里左翻右翻,最后想起什么,着急举起右手,“这根红绳上的桃木是祖传下来的,一直传到我这一代都没有腐坏,相传得过大师开化,算得上祖传家宝,千金难买。” “拿过来,闭上眼。” “啊?” 小道士犹豫一番,将红绳取下放进厉桃伸出的掌心里。 黑雾从地面涌起围笼俩人,红绳慢慢升起、冒出白光。 “你叫什么名字?” “...谢椿。” 厉桃默念一遍谢椿二字,又道:“我叫厉桃,你要记住。” 随即拉过谢椿的手,十指交叉,念契约咒。 “诸鬼在下,吾以此绳,与其成契,非死不断。 待仪式完成,红绳落下紧套在女子白皙右腕上。 厉桃睁眼,一字一句道,“治不好桃树就是骗我,定让你下十八层地狱。” 小道士郑重点头,睁眼后却哀嚎出声,“你怎么戴上了!” 厉桃拨弄着那块小巧桃木,细细把摸一番发现竟是精心雕琢过。 上面花纹图案并不复杂,中间镂空形状似心,以穿绳方式紧密连接缠绕,细节精美,玲珑别致,果然是个好宝贝。 “定了契,东西自然归我。” “可是...这是我未来媳妇才能戴的...” “未来媳妇,”这又涉及到厉桃盲区,“是什么?” “就是...人啊。” “那鬼不能戴吗?” “能...但是你戴了,我...” “没什么但是,”厉桃打断话,“本厉鬼既不怕桃木,也不怕符咒,除了本身消耗,没有东西伤得了吾。” 不懂小道士为何如此崩溃,但这块桃木却是让厉鬼心情大好,摆摆手示意人跟上出门寻住处。 “姑娘,要不还是把桃木还我吧。” “除非契约消失,不然取不下来。” “那契约什么时候消失。” “等你治好桃树,然后离开这座城的时候。”“所以姑娘有法子离开这里?” “没有,没有鬼离开过这座城,人也不行。” 小道士彻底急了,“那你不是在骗我吗。” 厉桃不以为然,“你救活桃树,我保你性命,怎能算骗?” “......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得在这!” “是这样。” “..你不讲理..快把桃木还我..” “聒噪,把嘴闭上。” “......” 一人一鬼走进雨雾,幔幔细纱笼盖哀愁的人影,旁边厉鬼却是悠闲哼起不着调的歌。 03同睡一榻 黑夜是众鬼的狂欢,一些在白天见不得光的弱鬼都会选择晚上出来活动。 今晚鬼城里某条街极其热闹,因为有个活人光明正大走在上面,他长相俊俏,身上气味香醇,闻着甚是诱鬼。 谢椿受过亡女跟踪和厉桃的故意惊吓后,对各种奇形怪状的鬼怪大致能做到见惯不惯,他紧跟在厉桃身边,一路上都在为永远离不开这座城而垂头丧气。 厉桃第五次聚起黑雾打走一群饿死鬼,察觉身后还是鬼鬼祟祟跟了不少,一时间后悔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好友姬老娘在城中开了间鬼坊,可以称得上是鬼城里数一数二的繁华地,凭着彼此不错的关系,厉桃一直在那留有一间私房,今晚打算去凑合一宿。 只可惜,今年没了姬老娘最爱的桃子。 鬼坊大门前飘着一堆冒绿光的灯笼,厉桃伸手打下一只引路,进门前,特意嘱咐要跟紧,别稍不注意就被别的鬼抓了去。 说完,见人略显紧张,厉桃径直牵起他的手紧扣在一起。 谢椿掌心温暖,那是独属于人的特有恒温,十指相扣瞬间、心房受到触动,如百年寒冰瞬间化解,心里涌上贪恋握的更紧了。 很奇怪,明明是刚相识不久,却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这双手自己曾牵过无数遍。 厉桃想,大概是孤独久了,所以渴望人身上独有的温暖。 作为鬼是无所谓的,但谢椿却有点别扭,手心触及皆是冰冷,冷热相融的瞬间他条件反射瑟缩躲了一下,很快被对方握得更紧、不容拒绝。 一路上遮遮掩掩进坊上楼,到房间看见只有一张大床后,更别扭了。 厉桃伸伸懒腰,解下外衣打算休息。 谢椿见状急忙背过身,商量道:“姑娘,能不能再开一间房,男女授受不亲。” 背后不屑嗤笑一声。 “你怎知我就是女人,鬼的形态万千,我修为高,或许是男身幻化也不一定。” 这下谢椿的脸直接绿了,比窗外映进来的绿灯笼光更胜一筹,憋了半天,再次提议道,“那你还是把红绳还我吧,人生大事真不能玩笑。” 厉桃不理,戴着红绳的手一挥在床周围设下一道透明圆圈,侧身道,“今天鬼力消耗过度,只能设有这么大一个结界,你若是不好意思同睡,半夜被哪只鬼掳了去我可不管。” 说完,率先上床躺着。 谢椿欲再说些什么,见厉桃一脸疲惫极快入睡,话咽了下去。 修为高的厉鬼不用休息吃喝,但如果法力消耗过大,就得像凡人一样沉睡恢复。 作为鬼城里实力数一数二的高手,厉桃遇到过不少想通过吞噬自己进而提升修为的对手,但即使战败,也会在几年、或者几十年后重新聚形去报仇。 她是唯一只可以做到重聚身形的鬼,也因此出名而让其他鬼惧怕敬畏不已。 但没鬼懂得不断聚形后的孤独,在无尽岁月中,只有庭院前那棵老桃树倾听厉鬼的寂寞与悲凉。 春去秋来,落叶归根。 未曾想有一天,老桃树的生命也会消逝在漫长不知尽头的鬼生中。 最孤独的那只鬼,一直都是自己。 * 这间房设有一扇窗,内外仅由一扇薄薄的纸糊隔绝,窗外是阴森可怖的绿光,张牙舞爪、密密麻麻的狰狞黑影趴在窗面上发出刺耳的叽叽咕噜声,谢椿磨蹭着不肯上床,回头见厉桃睡得一脸安然,心想那些鬼怪不敢闯进来多少是因为房里有个厉鬼威慑力在,于是放下心闭眼打坐默念护身神咒。 不念还好,一念感觉窗外聚来的邪祟更多了。 他看着那个结界圈,最终妥协躺在床的最旁边,不断催眠自己尽快入睡,睡醒一觉就能回到正常世界中。 厉桃第一次与活人共睡,对其身上体温有着极大贪恋,一人一鬼最开始在大床两边各自躺着,后来她睡得迷糊便寻着温暖源头乱滚缩进一处怀里。 自我催眠的谢椿腾地睁眼,耳尖红透,呼吸也顿时紧张起来。 他不敢大动作,悄悄抽了抽被压着的右手,谁曾想因紧张而升高的体温更吸引了身旁厉鬼靠近,双手直接环上自己脖子搂住。 女子皮肤瓷润如玉,通体冰冷的触感环在颈间让谢椿紧了呼吸,他的下巴就抵在她头上,距离太近,阵阵香味在呼吸间钻入鼻中,不似寻常的女子香,而像枯木焚烧后的烟草灰,带着黑色与禁忌。 空气顿时变得稀薄,不得已,谢椿只能往旁边挪,而他一挪,厉桃便跟着靠过来。 结界能有效屏蔽外界声音,他能清楚听到厉桃的呼吸声。 她之前说自己是厉鬼,厉鬼也会有呼吸吗? 谢椿望着床幔顶暗自想,谁知后来竟一夜无眠。 他被挤在床边沿,稍再翻一下身便会掉下去,右边则是女子娇俏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熟睡。 本来一切相安无事,可天蒙亮的时候,外边打响几声鸡鸣,他起了晨间反应。 谢椿盯着腿间鼓起的那一坨,暗骂千万别惹事。 可惜他的小兄弟并不通情达理,反而是反向较劲勃大,顶起小帐篷。 谢椿闭眼默念清心咒,数遍后总算是抚平些许欲火,偏偏那处又比身上任何一地都烫,于是那双冰凉的小手循着温度不安分盖了上去,还握住了。 迷糊中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弹了一下,软软地,后面又变硬。 厉桃动了几下,手心无意识握着揉搓膨胀的物什,越揉越烫,于是不自觉握得更紧,直到后面又陷入无边沉睡,手才松了力道。 谢椿憋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等到那双作乱的小手消停,才敢大口无声吐出染上情欲的热气,脑子里全是胯间巨物被隔着裤子、冷热交替揉搓的爽意。 他看着全程无意识的始作俑者,腿稍往旁边动了动,只是小幅度的挪动,胯间被压头的昂首巨物便跟着左右晃了两下,龟头渗透出些许黏腻,沾染上布料。 谢椿抽出自己被压着的手,缓着心头那股吊着的、不上不下的感觉,心想真是要命。 04他是我的 姬老娘来敲门时,厉桃才懒散醒来,睁眼先看到顶着黑眼圈坐一旁打坐的谢椿,脑子迟钝了会,后知后觉才想起自己昨天收了个小道士在身旁罩着。 活的,有气息,会说话,最重要的是身上暖。 不错。 门乓乓乓持续响着,力道越来越重,姬老娘敲久未见开,粗着公鸡嗓喊着:“老妹啊,醒了没,有事找你帮忙。” 厉桃整理好衣服,随手一挥撤走结界,绕过一直装透明的人去开门。 “何事。” 姬老娘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羽毛衣,敲门的手顿在半空,大脸先往里张望,“听说你身边跟着个大活人.....” 厉桃大大方方侧开身,指着闭眼打坐的谢椿说,“这呢。” 谢椿原本竖着的耳朵听到这话,眼皮抖了一下。 “哎哟~~”姬老娘搓着手走近,“还是个男的,可真俊呐。” 说完,伸手想捏两下。 谢椿眼掀一条缝看见尖爪朝自己伸来,装不下去了,嗖地一下起身躲到厉桃身后,嘴里不知又在神叨着什么奇怪咒语。 厉桃暗自偷笑。 “瞧瞧,还怪会害羞呢。” 姬老娘扭着身子走近,拉过厉桃正经询问:“怎么回事啊老妹,身边带个活人在鬼城可是个大麻烦。你不知道,昨晚鬼坊里里外外都围满了小鬼,东飘西撞吵了一晚上。” 厉桃摇头,她昨晚在床周遭设了结界,鬼力消耗过度又睡得沉,所以对外事一概不知。 “我跟他签了鬼契。” “害,签就签...什么???” 姬老娘反应慢,听清后立马尖叫起来,她本体是只芦丁,尖叫起来音调洪亮刺耳,谢椿难受捂住耳朵。 “你怎么能跟一个凡人签鬼契。”姬老娘拉过厉桃,苦心劝道:“他在鬼城是活不久的,听姐的,把人给我,阿姐替你解决了这个麻烦。” 厉桃抽开手,拒绝了姬老娘的建议,淡淡道:“他是我的。” 一旁闷声不吭的谢椿听到这句话,耳尖又红了,同时一记肚子饿声猝不及防响起。 从昨天到现在滴水未进,凡胎肉体实在是熬不住。 他不好意思摸了摸空肚。 厉桃了然,打断姬老娘想继续说的话,让她去叫店里鬼小二做一些吃食来。 片刻后,谢椿看着盘里蠕动的黑虫,忍不住呕了一声。 厉桃也受不了这些糯叽软绵的家伙,主要是还长得丑,看着更碍眼了。 “有没有给人吃的。” 姬老娘靠在门边挑着指甲,无奈道:“这城里就没有活人能吃的东西。” 厉桃:“...” 说来也是。 城里多是邪祟鬼怪,即使有人类的吃食,也是沾满阴气,活人要是吃下去,指不定也成鬼了。 谢椿揉了揉隐约发疼的胃,如果早死晚死都得死,他想晚死一点,于是有气无力说道:“有人间的食材吗,我亲自去做。” 姬老娘听罢,领着一人一鬼去了食库。 有倒是有,只不过... 谢椿看着发黑的鸭子,忍住恶心上前闻了闻,还好不臭,也没有蛆虫。 厉桃看着他拎鸭子进后厨,跟上去守在一旁。 后厨空无一鬼,主要是白日活动的客鬼不多,所以姬老娘的坊子在这段时间基本不用运作,但也得提防些。 谢椿去掉鸭子一些腐烂部分,剩下的砍成小块加水进锅炖汤,一切准备就绪,差火。 他想起鬼怕火。 厉桃站一旁看人满脸忧郁,指间聚着一小团雾,随后转化成青色幽火,问道:“需要这个?” 谢椿愕然,啊巴着嘴嗯了一声。 很快,鸭子肉炖熟。 没有油盐跟其他调料,谢椿也不挑,就着清汤把肉吃完。 厉桃看着他狼吞虎咽样,心想凡人跟鬼不同,吃住行都要讲究仔细着,还要提防被哪只鬼掳走,不由得伤神叹了口气,心想明知这是个大麻烦,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留下人呢。 可转念一想。 那又怎样,他身上暖啊,还是个活的,能动能跳能笑能说话,这辈子出不了鬼城只能陪在自己身边。 念及此,又觉得捡到了一个宝贝。 很值。 饭饱过后,姬老娘又拉过厉桃神秘兮兮打商量,问能不能把这个人类借给自己用几天。 厉桃沉浸在捡到宝的喜悦里,随口问一句:“作何用?” “啧,”姬老娘提起这件事就头疼,“还不是我那个小妹,年纪轻轻不学好过早地跟鬼厮混,昨晚刚生了蛋,结果死活孵不出来。鬼医说她结合太早,修行不够,得靠外法帮才行。” 厉桃看一眼谢椿,疑惑道:“他一个人类,能干些什么。” “孵蛋啊。” 谢椿听罢,寒毛直竖。 厉桃嘴角抽了抽,姬老娘继续道:“在凡间啊,芦丁孵蛋都是要靠体温孵化,这偌大的鬼城,莫说有体温的了,就连正常天气都罕见,上哪找去。这不,刚好你带着个活人来,缘分呐~” 厉桃看着浑身写满拒绝的谢椿,又看一眼满脸期待的姬老娘,内心挣扎了一下,最后硬着头皮答应了,同时一把捂住谢椿要反对开腔的嘴,直接化成一团黑雾拉着人回房,身后留下姬老娘尖声。 “那就先谢过老妹了咯咯咯~” * 房里。 厉桃松开捂住谢椿的手,慢悠道,“别慌,并非真要你孵,只是答应了姬老娘卖个人情。” “你有别的法子?” “嗯,将我身上大半鬼力渡过去支撑它作为破壳的力量即可,稍后沉睡几个时辰便可恢复。” 谢椿见她一脸习惯的表情,猜想过去这几百年是不是也都这么过来的。 他清一下嗓子,不自然道:“其实…我也不是不答应...” 厉桃饶有兴趣撑起下巴,打趣道:“你知道怎么孵吗,要把蛋放屁股底下哦~” 谢椿:“...抱怀里不行吗。” “不行。” “...” 厉桃想象了一下小道士把蛋放到屁股底下孵着的场面,忍不住偷笑出声。 她一身黑衣,两眉秀长,双眸清亮,容貌既不张扬,也不放肆,如同江南水乡里的一场大雾,朦胧且柔和,笑起来时习惯用半袖遮面,白皙脸面上仿佛施了一层桃色胭脂。 谢椿看到厉桃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笑,眉眼垂下时,长长的眼睫毛跟着颤动,好似扇在了他心上,有那么一会功夫楞住眼。 厉桃见人盯着自己出神,咳一声别过脸正色道:“那鬼医对姬老娘的粗嗓门与纠缠不休一向是躲避不已,所以话只说了一半哄鬼。据我所知,这颗蛋光靠体温孵,估计得要好几年才能破壳,但也还是要劳烦你帮个小忙。” “...你说。” “姬老娘说那颗蛋是昨晚下的,我估摸着应该已经沾了地底不少阴气,我是厉鬼,同属阴,能将黑雾幻化成青火把那个蛋烤熟...不是,是孵化出来,但这颗蛋现在就如蚂蚁般弱小,我怕它承受不住我的鬼力。你身上刚好有阳气,到时候我会抽取借用一些进行中和。” 最后那句听着有点像女鬼在哄骗男人准备吸食身上阳气,但谢椿却是十足相信她不会害自己,问道:“需要我要做什么。” 厉桃眨巴眼睛,眸色更亮了,略显狡狭直勾勾盯着男人。 “抱紧我。” 05第一次吻 晚上,姬老娘小心翼翼把那颗蛋抱上来,厉桃开门瞥一眼,果不其然圆蛋周围环着几缕阴气,于是先谢椿一步接过掂在手里。 “哎哟,老妹,”姬老娘伸手护着心疼道,“你可悠着点,别摔了。” “放心,劳烦阿姐在门口守着,我不能让他单独一人。” 姬老娘捂嘴咯咯笑:“没问题咯,毕竟是你男人。” 谢椿脸薄,一听这话耳尖又泛红,厉桃瞧见立马伸手捏了一下,触到那点温热,收回的手指搓了搓,心里美滋滋乐着,像抹了蜂蜜。 黑雾将圆蛋托浮悬空,厉桃双脚一盘坐地毯上吩咐道:“准备开始了,记得抱紧我。” 谢椿红着一张脸单跪在她身后,犹犹豫豫伸手搭上肩膀。 “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闻言,他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似地环住那道瘦薄肩颈搂抱进怀里,就像昨晚厉桃抱着他睡觉时那般紧。 冰冷身子贴上火热胸膛,隔着衣服,耳边能听见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 鲜活,炙热。 “真好。”她喃喃道。 谢椿没听清,以为是吩咐自己干别的,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需再搂紧点,离得太远抽取阳气会影响孵化。” 谢椿搂得更紧了,下巴搭放在厉桃柔软颈窝处,看着她手里捏决操控着黑雾,正想问要如何抽取自己身上阳气时,怀里人突然转过头、双唇稍错开贴了上来。 猝不及防的吻。 谢椿脸爆红,忘了呼吸。 厉桃吻住人后,伸出舌头撬开闭合牙关,冰冷小舌往里卷住男人木讷舌头轻吮了一下,随后他周身开始浮现淡淡白光。 唇舌交换间,不知谁的一声轻喘入耳,听着十分暧昧。 厉桃把嘴里吸取到的一缕阳气吐进黑雾里,将谢椿周身白光也悉数引过去,扭过头继续专心孵化那颗蛋。 谢椿则没那么淡定。从接吻开始到结束,整个人呈现石化僵硬,脑子里全是舌头相吮时的柔软触感。 心跳得更快了,如同战场上敲打的擂鼓。 厉桃后脑勺紧贴在他肩左侧,里面频率一分不漏全传递过来,她闭眼细细感受一番,发现他体温更高了。 于是忍不住又紧靠了些,像回应她似地,身后人也将手臂再收紧了些。 厉桃把那缕阳气融进黑雾里,随后慢慢注入圆蛋中,另一些则包裹在蛋壳外面,不一会包裹在外的那些黑雾瞬化成幽青色火焰。 谢椿看着那颗浮在空中裹着幽青色火焰的蛋,感觉是要将它烤熟,而不是孵化。 “这颗蛋比想象中还要脆弱,不可操之过急,可能需要时间比原来还要久。” 确实久。 他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 厉桃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地,轻笑道:“腿麻就换个姿势,又不是不给你动。” 谢椿同她一般双腿盘起坐下,只是这样一来,距离就拉远了些。 他想了想,盘起的双腿改为向两边撑开,伸手搂住了厉桃的腰,胸膛继续贴上后背,下巴换了个姿势角度重新埋进女人颈窝。 坐得近,贴得紧,厉桃感觉屁股后面有一坨软绵绵东西撞了自己一下,随后又被主人以极快的速度退开少许。 虽隔着衣服,但那触感...为何有点熟悉。 厉桃轻缓一口气,撇开脑中乱七八糟的杂念,彻底静下心来孵化这颗蛋。 * 孵化时间太久,连守在外边的姬老娘都打起了盹,喉咙里咯咯作响,头有一搭没一搭垂下又抬起,就在换了个方向继续瞌睡时,门吱呀一声响起。 姬老娘立马清醒,看见先出来的是谢椿,忙上去询问道:“如何,成功了吗?” 谢椿把手里裂了一条缝的圆蛋递过去,“厉桃说,最后一步还得亲生母亲来。” 因为芦丁会把第一眼看到的认作自己母亲。 姬老娘小心捧过那颗蛋,激动道:“多谢多谢,哎哟,有孙儿抱喽。” 说罢,不忘从门缝里往房间瞅一眼,“我老妹怎么没出来。” 谢椿:“...她休息了。” 姬老娘又拉着他的手连声感谢,最后在谢椿提醒要抓紧时间后才屁颠屁颠扭着腰离开。 谢椿关上房门,回身看见侧靠在桌旁的厉桃脸上泛起疲惫、身子软绵绵地没力气,没多想,自然而然走过去抱起她放到床上。 “累了就睡。” 厉桃陷入沉睡进行恢复便会失去对外界的感知,今早起来见人眼圈泛黑,误以为他昨晚没有上床休息而是打坐了一整晚,所以这次是在清醒状态下要求,“你跟我一起睡。” “厉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已经亲了。” 谢椿“......” “可我...”他看着那双狡黠的眼睛,先一步败下阵,“我得先洗个澡。” 厉桃才想起,凡人是要洗澡的,不然身上会有一股难闻的馊味,当即唤了楼下鬼小二抬热水拿换洗衣服进房。 房间够大,床对面的屏风后便是大浴桶,谢椿看着冒着热气的浴水,还未说话就被厉桃先行打消想法,“如果不想被别的鬼掳走,就别想着我出去,”随后躺上床背过身,不在意道:“洗吧,不看你。” 但不看是一回事,听不听却又是另一回事。 屏风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房里静悄悄地,这声音反而突出。 谢椿想,昨晚围在窗面上吼叫的那些小鬼怎么都不见了踪影,只能顶着尴尬加快速度冲洗,不一会就穿好干净衣物出来。 他眉眼舒朗,身材修长,即使是一袭发黄旧白长衫穿身上,也遮盖不住一身轩昂,反而有种不真切的美感。 厉桃别过眼,用鬼力帮他把那头湿漉的短发烘干,接着同昨晚一样在床周围化出一道结界,随后让出位置。 “睡吧。” “好。” 谢椿穿不惯长衫睡觉,刚应下拢衣躺上去,厉桃已经沉了呼吸。 他收回伸出准备要抱她的手,闭眼平躺入睡。 隔一会,浑身冰冷的鬼翻了个身,紧接着循人身上温度靠过来。 谢椿抬起手臂,把她悄悄搂紧进怀里。 06大宅恶斗 厉桃恢复对外界的感知已是后半夜。 她在深睡中总觉得暖意离得越发远,无论怎么贴近都感受不到之前的温度,周遭反而是熟悉的寒意阴森。 于是伸手去寻谢椿掌心,结果触到一片阴硬粗糙,心里顿觉得大事不妙,睁眼一看,身边的小道士不知所踪,一个白纸片扎成的死人替代了他原本位置,还学着谢椿的姿势伸手抱着她。 厉桃顿时大怒,眉间寒意凝结,心里啐骂一声把白纸人投掷到地上,聚起青火烧了个干净。 哪条不要命的鬼,敢把她男人掳走了。 厉桃静下心来细想,能神不知鬼不觉趁她虚弱破掉结界的鬼不多,但细数起来,十个以上也数得出。 身旁早已凉,不知谢椿是何时被掳走,但手腕上的红绳桃木未断,说明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鬼城是个无边无际的城,没有城门跟城墙,有无限的空间,却无法走到尽头,要在短时间内寻到谢椿,只有一只鬼能做到。 来不及多想,她连忙飞身回小院、挥手灭了所有的火树银花。 灯灭瞬间,亡女伴着那独有的幽怨声慢慢站起,随后碎步往外走。 后半夜是鬼气盛行时刻,亡女速度比之前更快,她一路碎步“走”,厉桃一路循着那道“夫君你在哪,妾好想你”的声音紧跟其后。 两鬼一红一黑,降落到一座大宅子面前。 亡女在大宅门前弱了声音,明显对这座宅子里的主人稍有畏惧。 厉桃盯着这座宅子,心想这下真摊上大事了。 鬼城中有众鬼公认的四大禁区,并把这四个地方编成了口诀:桃院有厉鬼,城东矗大宅,西边乱葬岗,往里是地狱。 城东矗大宅说的就是面前这座宅子,里面住着很特殊的一位,众鬼称之为半人半鬼。 不知何时而来,从未见过真面目,也没见其踏出过这座宅子,传言半人半鬼戴着一副面具,面具之下,是比鬼还可怕的面容,靠进食鬼胎修炼。 鬼之间有恩怨互相争斗,却不祸及未成形的胎,否则将自毁其身,万劫不复。 但里面这位半人半鬼却是修炼得日益强大。 厉桃闭眼默探,宅子周围聚着的尖锐怨气源源不断袭向脑海,越往里,便越深,扭曲探不到尽头。 可怜的小道士,也不知有没有吓破胆。 若放在平时,单打独斗找上门肯定能行,但她现在尚未完全恢复,加上对半人半鬼的虚实不明,要救人实属有点艰难。 厉桃看着旁边的亡女,心想若她能助一臂之力,定有胜算。 可亡女止步不前的模样已经表明不会主动进宅,除非,有更吸引她的东西... 厉桃叉腰来回踱步,突然脑子里灵机一动,手往自己面前一挥幻化成上次的男相。 下一秒,怀里立马扑进一鬼。 “郎君。” 这么做实属有些不厚道,搁以前,指不定要被千刀万剐,但此时也顾不上其他,厉桃搂住亡女的腰,柔声道,“我在。” 亡女得到回应,盖着红盖头的脑袋四处张望着寻地拜堂。 厉桃强行摁住她的头,哄骗着,“乖,妾可想我。” 亡女点头,盖头下传来幽咽的声音,“夫君,妾好想你。” 鬼生第一次感到罪大恶极,厉桃强忍住罪恶感,“吾...也想妻。” 她隔着红盖头胡乱在亡女脸上抹几下擦掉啼哭的眼泪,问:“妻可愿与我进宅。” 没有回应,厉桃思索一番,换了个方法问,“妻可愿意与我进宅...拜堂?成亲?” 怀中女鬼停住,随后点了点头。 * 亡女一直低声怨哭,死靠在厉桃怀里不撒手,导致两鬼行动极度不便。 厉桃捏诀尝试将宅院里的浓重黑气驱散,但总有不知从哪冒出的无尽黑气补上。 硬闯不是办法,每个鬼都会在自己地盘上设有阵法或结界,小道士生死不明,万一触到反而会打草惊蛇消耗时间。 不得已,她只能抱着亡女从宅子一处偏角飞进去,形象俱显狼狈。 但厉鬼一向能伸能屈,此时也不在乎这些脸面。 里面比预想的还要大,黑气掩盖所有屋子,只有此处离得远的偏角怨气平平,各檐角挂着几盏灯笼,冒出零星几点的光。 落地后,亡女停止哭泣,厉桃以为是受这几丝光的影响,谁知她竟松开一直紧拉着的手,独自往宅子东北向走去。 厉桃心猜莫不是感探到了东西,于是不动声色跟在后面。 果不其然,穿过一个中型院子,在第三个屋里有两根红蜡烛燃着,冒着幽幽绿光。 亡女俱光畏火,却唯独不怕红烛,碎步走到烛前,红袖一甩,把厉桃也给扯过去。 厉桃心想,本厉鬼带你来是办事,不是真要拜堂成亲,于是手指在背后悄悄一弹,黑雾一袭而过吹灭了那两盏红烛。 亡女返身往外走,很快寻到下一处红烛。 在灭掉第十盏红烛后,宅院里黑气消散大半,大致能看见建筑总体轮廓。 厉桃才明白这些红烛就是半人半鬼设下的黑气杀阵,被她跟亡女在机缘巧合中破掉了。 闭眼默探,这次在宅子最深处准确探到两道气息,至纯至净的那道是谢椿,另一道邪净掺杂的则是半人半鬼。 亡女站在原地犹豫不敢往前,厉桃把缠在手腕处的红袖一拉,强行带着往里赶。 两鬼降落在宅子正中央,看见红绸布装扮门窗,露天大院摆满桌椅,上面没有饭菜,摆满成堆的蜡烛,映亮每个角落,气氛安静又诡异。 厉桃原以为半人半鬼把谢椿抓来是要吸食精气或吃掉,谁曾想是这么一副局面。 妥妥的摆鬼婚宴。 亡女倒是兴奋得很,尖着嗓子喊着“一拜天地”。 厉桃把手上的红袖切断,刚往前走两步,脚又缠住,亡女不依不饶、硬要她跪下同拜天地。 主院后面是大堂,厉桃准确感知到谢椿在里面,手下不再留情,容貌恢复成原样,震开亡女的同时手里结印聚起黑雾,强行破开大门结界往里冲。 刚进门就一脚踩发胎阵,这群密密麻麻的变形生物全是半人半鬼吸食过后炼化的胎鬼,此刻正张牙舞爪对厉桃发出进攻尖叫。 厉桃无力与之纠缠,用黑雾把亡女卷进来,不一会,亡女幽怨声与胎鬼的厉声尖叫交杂在一起,两种声音异常尖锐恐怖刺耳,自己则趁机脱身往大堂飞去。 她曾在书老鬼那见过此等邪恶法子。 半人半鬼摆冥宴,上瞒天地神仙,下请地方恶鬼,以此为媒与人类成亲,最后孕育结晶。 这结晶,要么是至纯至净的人,要么就是邪恶至极的厉鬼。 如此离经叛道之事,会让天地发生异变,如此便可寻获机会助其离开鬼城,又或者修为达到最高境界,不必再苦苦寻找鬼胎进食。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谢椿都会死,厉桃断不容许这等事发生。从定契完成那刻起,他就是厉桃的人,生死只由她说了算。 已经记不清上次发怒是什么时候。 活得太久,就会慢慢消磨掉一些本该有的情绪,比如开心,委屈,或者愤怒。 但此时,她真真确确感受到一股杀意从胸腔散发。 厉桃很少聚雾成剑,在鬼命不保时也未曾想过用剑保护自己,只觉着大不了再沉睡恢复一次。 这次不一样,雾剑连续打出结印,威力比寻常增强百倍、用力往前掷去。 大堂瞬间倾塌,碎屑噼噼啪啪扬了一地。 灰尘四处扬起,尘土中有一处散着白光,待到彻底平静,她看清那处半人半鬼的结界。 半人半鬼从床边站起,它身形怪异,一边高一边稍低,一半健壮一半娇小。 而那可怜的小道士,裸着上身、毫无生息平躺在床,旁边小鬼正吸食着他身上人气、源源不绝传向半人半鬼。 厉桃剑指半人半鬼,愤怒从胸腔喷发上头顶,简直要把整个鬼身燃烧。 “你,碰了他?” 半人半鬼扭头扬高了下巴,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敌人得意地笑。 这意味不明的暗涵挑衅,彻底触发厉鬼戾气。 “既如此,去死吧。” 手背相对翻转结印,黑雾化成的剑又分化成无数把、直刺半人半鬼面门。 猝不及防的一招把结界劈开一条缝,结界像碎玻璃一样裂开,半人半鬼的面具也被横切成两半。 作为鬼,以为没什么东西让自己有所震撼,但看到半人半鬼真面目后还是着实惊了一把。 这竟是一个雌雄同体。左边身材魁梧,为男相,半边脸只有嘴巴;右边身材娇小,为女相,鼻子跟两只眼睛挤在另半边脸,形状怪异。 先动手的是半边男身,它径直伸出手臂,五指一收,一股强力把厉桃吸过去,半边男掐着她喉咙,手上一用力,骨骼全碎,直接咔嚓一声把脖子扭断了。 厉桃身体一软,跌倒在地瞬间身体消散成黑雾,最后聚形在半人半鬼背后。 原本想搞个偷袭,谁知半边女身竟迅速向后扭转,上下两只眼睛咕噜咕噜转动,一只婴儿血手从女相肚子里钻出直掏厉桃双眼,厉桃掌心汇力迎击,力量相碰,各自弹开。 半人半鬼弹到院子里同亡女纠缠打斗,而厉桃借着被击飞力道在半空翻身,越过谢椿时伸手把他拉进怀里,一人一鬼齐摔在远处。 这一猛摔,倒把人摔醒了,他剧烈咳嗽两声,大吸一口气坐起来。 厉桃一只手压在男人屁股底下,看他一脸茫然不知所措,怒道,“屁股挪开。” 谢椿转头见到来鬼后惊喜不已,一把紧搂住厉桃哇哇激动大叫,“厉姑娘?你这是来救我来了... “鬼话,我不来谁来。” 闻言,谢椿哽了一下,“你不知道这妖怪有多可怕,我把师傅教的那些结手印统统用了个遍,一点用都没有。这不男不女还硬逼着我结婚,比亡女还恐怖。” 厉桃白眼一翻,心想你那些破法术连未成形的小鬼都无法驱散,对付这种级别的鬼简直是个笑话。 一下子又想到什么,推开人左瞧右瞧,不确定问,“你该不会真跟这恶心东西交欢了吧。” “呸,小爷宁死不屈。” “那你...” “要不是那女鬼放出肚子里的血鬼吓人,我也不至于晕过去。但是你放心,我一直在拖延时间,拜堂都是装过去没拜成。” “哼。” “你别哼,啥都没发生,最多是被看了上半身子。” 闻言,厉桃才仔细瞧他没穿衣服的上半身,就这么赤裸裸露在眼前。 这么一看,身材还挺好,肩膀宽厚,腰间有力,腹部结实。 看得厉鬼脸一红。 谢椿脸侧刚被划破一道小口,此时正不断往外渗血,厉桃咽了咽口水,最终没忍住把唇印上那道伤口,伸出舌头舔掉血丝。 冰冷柔软的舌头触上肌肤,男人身体僵住,耳朵泛红,喉结上下动了一下。 一丝腥甜味入喉,厉鬼眼睛逐渐变得猩红。 谢椿看着眼前狰狞面孔,双手扣住她肩膀,神色掩盖不住担忧,“你怎么了。” 厉桃笑了笑,不敢让人看到愈发可怕的面容,低头小声说,“别看,很可怕的。” 谢椿强行捧起她的脸,眼神坚定,“我不怕。” “让你闭眼就闭。” “不。” “你真是...” “...桃木戴在你手上...不管你是谁,我都不怕。” 厉桃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怔住,未来得及思考,劲风袭来。 她立马掌心相碰,双手上下扭转,右手往后在小道士身边打出结界,左手聚雾拴住鬼胎脑袋。 “呆在这,等解决完这恶心东西就带你出去。” 厉鬼双眸赤红,杀意彻底爆发。 半边男单独与亡女缠斗,半边女则是以更怪异的姿势扭转在男身背后,操纵肚子里的胎鬼不断探出脑袋袭击。 有亡女暂时拖住半边男,厉桃单独对付这母鬼便轻松许多,她躲过胎鬼一击,在下次伸头袭来的时候,特地漏出破绽让其咬住肩膀,快相碰时旧技重施消散成黑雾飘到半边女面前,手上快准狠掐住胎鬼躲在里面的身子,把它生拖硬拽拉了出来。 活生生进行了母体分离。 黑色的血溅出,半边女发出凄惨的叫声,胎鬼则发出婴儿般的、尖锐的啼哭。 厉桃手化雾剑往胎鬼身上一刺,胎鬼在地上抽搐几番,最后没了气息,母子连心,半边女身子挣扎几下,与半边男的连体处撕开,也倒了下去,半边男抓着亡女的红袖,动作僵住。 不出她所料,胎鬼是控制半人半鬼的源头。 厉桃平复着身体里不断涌动的杀意,侧身去看结界里的谢椿,见人一脸惊恐,默默把沾满黑血的手往后藏,后又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血,想往那走,两三步后停滞不前,心想还是吓到了。 他说不害怕,是假的。 想到此,自嘲笑了笑。厉鬼什么时候会关心一个人类的心情,真是越活越回去。 谢椿在结界里一脸焦急抬手不断拍,奈何出不来,只能干等着。 未等厉桃抬手撤走,结界因鬼力突然削弱而自动消失,她看到男人惊恐睁大的双眼,附着惊叫。 低头一看,一双利爪直穿胸口,把那颗黑色死寂的心脏抓了出去。 大意了,半边男竟然没死,心脏要是被捏碎,可能又得沉睡几十年才能恢复过来。 结界消失,谢椿朝这边飞奔而来,中途被亡女给截了去。 这没良心没鬼德的东西,把人卷成粽子往还未灭掉的几根蜡烛前走,嘴里兴奋念:“一拜天地。” 谢椿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挣扎着往前爬。 她虚晃着身子看见那双眼睛,里面是担心?还是因为害怕? 未平复的杀意涌起释放,厉桃反手把半边男身体捅穿,伸手接过掉下的心脏,又一脚往上反踢,把半边男的脑袋扭了三百六十度。 那颗脑袋在脖子上跟陀螺似地转了两圈,最后咕噜咕噜滚到地上。 刚把心脏放回心房,谢椿已经被亡女打跪在地上跪了第一拜。 在俩人要拜第二拜高堂的时候,厉桃化身黑雾串到中间,眼睛红透,单膝跪地把谢椿的头拽了起来,另一只手死摁着亡女的头不放,恶狠狠说道:“想拜堂,本厉鬼满足你。” 说完,再次幻化成男相,把亡女的头抬起,又迅速狠摁下,两鬼同时连磕三个头。 “天地见证,红烛为媒,三拜礼成,以后我就是你夫。” 旁边的谢椿嘴巴被红布堵住,目瞪口呆。 厉桃把亡女推开,往远处指,“现在,滚。” 活脱脱一副欺负了良家妇女但又不负责的恶棍形象。 身体消耗过度,整个鬼已经是摇摇晃晃状态、无法再维持幻形,在亡女收走谢椿身上的红袖幽幽哭泣跑掉后,厉桃恢复成原身,眼一黑倒了下去。 07人间烟火 醒来时躺在桃院床上。 床边不知何时新装有帘子,料子是鬼城里珍贵的白纱,柔软细腻垂垂而立,隔绝外面干扰的同时也阻挡了视线。 身子一动,胸口立马传来剧烈疼痛,厉桃试图聚起黑雾,发现力量依旧散失严重。 既如此,为何会这么快醒来? 她尽量汇力于心脏缓解不适,起身掀开白纱帘,发现火树银花全点燃,屋子里不似往日黑寂,亮堂堂地照瞎鬼眼,这下连睁都睁不开了,抬袖半遮眼才勉强看清屋内场景。 这一看,鬼魂都惊出来。 也不知谁鬼大胆,竟敢在厉鬼地盘上放肆,把屋内布设全换了。 房屋正中摆着一张花梨石大案,案上整齐摞放着木质茶具,旁点一盏熏盘,烟丝渺渺散发淡淡草药味,闻着像杜松。 墙四周用木漆重新简单刷过,间隔倒挂枯树枝,其中掺杂几朵萎了的不知名黑色野花。 其他各处也均添不少物件,连睡觉的木板床都装饰过。 风里浸透着流连不去的阴气,穿过两扇珠帘,越过琳琅叮当响珠子,在地板上巡游一会,最后俯首在厉桃裙摆,掀起一角弧度。 她站在屋内正中央,脑子依稀忆起一个词叫...人间烟火味... 虽不知用来形容此景恰当与否,但屋子不再寂寞冰冷,变得拥挤反而温馨许多,让厉鬼嗅到一丝温暖。 原以为醒来又是大梦一场、不知何年,如今看来,所有事都是真真确确存在发生过,也不知那蠢笨小道士在何处,在她沉睡这段时间是否还活着。 厉桃挥手灭了几盏火树银花,眼睛正常适应后、捂着疼痛胸口走出屋外,顿眼一瞧,好家伙,破败小院也打理得整整齐齐。 原先用旧朽木拼成的院门换成了斑点竹木,院中央挖有一渠,似是作积攒雨水用,此刻里面正汪着半口明镜。 石路弯曲,青苔横生,通往四处,顺着短小曲径走,靠近桃树的地方新搭有一座简陋木屋,此刻谢椿就在里面忙活着。 鬼城里阳光稀缺,天气好也只有惨白惨白的光映照,厉桃看着谢椿干净修长的背影,恍惚产生幻觉。 他蓦然出现在这座城,似是故人来,阴风拂过的刹那,却又如过路人,只是在这暂留脚步。 一声咳嗽没憋住从喉咙里冒出来。 男人惊奇转身,“你醒了!” “你在...咳...干什么。” 他举了举手里的木勺,“煲汤。” 厉桃看着锅里杂七杂八的东西,疑惑道:“你会炼制孟婆汤?” 谢椿尬住,把她扶到新打造的木凳上坐着。 “只是普通的汤。” 厉桃搭上他的手借力,不料在短出一截的袖子处摸到一道刚结痂不久的嫩疤,心中骇然。 “手怎么回事。” 谢椿连忙收回去。 “伸出来。” “没事...就普通伤口。” “在宅子里受的伤?” “...嗯。” “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口?” “没了。” 厉桃不疑有他,叮嘱道,“活人血在鬼城是最滋补的东西,一定不能让其他鬼闻到。” 谢椿认真点头。 锅里冒泡发出噗噗噗响声,他把还烧着的柴火退了出去,盛出两碗汤,前一碗先递给厉桃。 手上捧着热汤,疼痛胸口注入不少暖意,厉桃摩擦碗边缘、好奇轻转悠里面汤水,“这就是你们人间的汤?” “小心烫,”谢椿端着另一碗坐到旁边,透露些许无奈,“我不敢离你院子太远,附近又找不到食材,这些是姬老娘送来的。” “姬老娘来过?” “不只如此,还有其他鬼也来过。” 在鬼城,厉桃除了跟姬老娘关系好,跟其他鬼可没有什么交情,一时以为是趁自己虚弱来欺负人的,怒火中烧、拉着人便要去报仇。 狠话还没说出一句,胸口倒是疼得呼吸不上。 谢椿连忙否认,厉桃见人一脸心虚做了错事模样,板着脸让他老实交代。 那晚着急寻谢椿,并未注意到身后跟有几个多事鬼,厉桃带着亡女进了半人半鬼的大宅后,它们跑去城中大肆宣扬,当里面发生决斗时,宅子一公里外已经聚满各种各样的鬼。 看好戏的,期待能给自家孩子报仇的,还有就是刚抱了大腿担心厉桃战败没鬼再罩着它们的。 几炷香后,亡女低声怨哭先跑出来,隔不久,谢椿抱着厉桃从大宅里现身。 那时她身形接近消散,谢椿抱着怀里越来越轻的身子,手足无措痛声喊着谁能救人。 一些饿死鬼没忍住想把谢椿拖走饱食,被另一些站在厉桃这边的手下鬼阻拦,他人还没走出门,众鬼已经开战。 后来是姬老娘听到消息,及时赶到把一人一鬼带回桃院,又送来几套衣服与少许凡人能吃的食物,谢椿翻开破包,送了姬老娘一只桃木簪子。 第二天,灯芯鬼送来几盏新做的火树银花,他又从包里掏出一个稀奇玩意作为交换。 这下不得了,大大小小的鬼都来院门口排成长队送东西。 谢椿一看这阵仗,傻眼了,自己可没有这么多东西交换,只挑些有用留下。 厉桃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凑近逼问,“你是不是允诺了什么。” “我承诺以后你会罩着它们。”谢椿有点愧疚,“是不是给你添了麻烦。” 厉桃朝天翻白眼,想把人绑起来揍一顿,厉鬼身份地位何等高贵,怎可如此滥用。 后转念一想,凡人需要吃喝拉撒,鬼城里东西又匮乏,不这么做恐怕没等自己醒来就已经死翘翘了。 念及此,还是原谅了。 碗里的汤变温,她看谢椿喝完,把自己这份递过去。 “你不喝吗?” 厉桃摇头,“本厉鬼不需要这些东西。” 谢椿把碗放下,表情是少有的认真,许是看出人的疑惑,她大方摆手,“有什么想问的,都问了吧。” “...你心口...还疼吗?” “劝你最好先问正事。” “哦。” 应完这一声,好久都没有下文,她不耐烦用脚踢了一下发呆人的屁股,谢椿被踢得一翘趔,险些坐不住。 “其实是有很多东西想问,但又觉得还是算了。”他叹口气,脸上神色呆楞,“只是没想到真有穿越这种事,还发生在自身上。” “那由我问你。” 旁边人立马正襟危坐,竖起耳朵听。 “你从何而来。” 谢椿挠头,努力组织语言。 “这件事说起来奇怪,我从21世纪来——就是你没经历过的一个年代,今年二十一岁。前二十年就不说了,太复杂你肯定听不懂,但是二十一岁这年,也就是来到这个地方之前,我是一个小道士,拜呈远山寺静明道长门下已修炼有三年,后因家族原因,不得不下山归俗。” “然后呢?” “然后...”谢椿神色迷惘,“就到了这里。” “......” 见她一脸无语,又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很奇怪...到这里后就丧失了一些记忆,脑子里所有东西发生错乱,总感觉遗忘了很重要的东西,以至于拼凑不出完整的前因后果。” “那你来之前身处何地。” 谢椿撑着脑袋想了想,蹦出两个字,“医院。”,接着补充,“就是你们古代看病的地方。” “你病了?” “不,我是去探望一位故人,现在想不起是谁——但我的心告诉我,这个人对我很重要。” “有多重要。” 谢椿一时语塞,眼睛偷瞟到厉桃戴着红绳的右手腕上,小声说,“应该没你重要。” 厉桃把桃木举到人眼前,“那这个对你很重要吗。” “这块桃木是祖上传下来的,到我这已是第五代,家里把这个视为传家宝,也当成以后找媳妇的信物。” “媳妇是什么?” 又闷声不吭,厉桃再踹了他一脚。 “就是一生一世的妻子。” 气氛一下子璇昵起来,这下轮到厉桃噤声了。 用一块破桃木当定情信物,他家里人脑子指定不正常。 一阵阴风吹过,厉桃身体未好,疲惫感很重,脑袋有点沉,谢椿连忙用手捧住她的脸,“你是不是还没好。” “困。” “加上今天,你足足睡了有三天。” 厉桃皱眉,这是沉睡最短的一次,总感觉哪不对劲。 谢椿脸上也显疲倦,尤其是眼睛下那两个黑圈,比青眼鬼还青。 在厉桃沉睡的这几天里,他并不好过。 谢椿扶她回房休息,见她躺下后放下一旁帘子,外面光线隔绝,狭小空间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女子肌肤白皙如瓷,嘴唇苍白而无血,眼里猩红之色未完全褪去,仔细瞧着甚是恐怖,但她又纤细得可怜,仿佛下一秒便要消散,浑身透露着破碎与凄凉。 厉桃重伤后的脆弱、无助,此刻全显露出来。 “需要我陪着吗。” 谢椿不太好意思问,但直觉告诉他,她需要。见她点头,往床边坐下,碎碎念:“今天天气好,我准备研究下治疗桃树的法子,等你睡着便出去。” 暖黄色的火树银花散漫浮着错落光影,透过白纱镀上谢椿侧脸,多一分薄情寡义,少一分聊胜于无。 厉桃与生俱来就属于黑暗,此时却在黑暗里嚼出几分温度。 “桃院设有结界,一般的鬼进不来,勿用害怕。” “知道。”谢椿将手覆盖上她眼睛,柔声道:“闭眼睡。” 女子眉眼在温热掌心下舒展开,厉桃把脸颊蹭进他手心,意识开始模糊,临睡前不忘说:“我很快就醒...” 她怕谢椿一个人孤独。 08厉鬼落泪 接下来的日子,一人一鬼静呆在桃院里。 谢椿初来乍到经历那么多鬼事,心里难免接受不了,消极颓废一段时间后选择接受现实逐渐振作起来。 他最近专注于干两件事,一是医治桃树,每天吃过饭就拿着自制木锹在树底下到处挖,厉桃不知他此举用意为何,但承诺过一定会治好桃树,所幸由得人去;二是打造木床,他晚上睡觉不敢离厉桃太远,经常趴在床边或者在地铺将就,久了身体吃不消。 而且,一人一鬼相隔太近,总会有些暧昧摩擦发生,谢椿觉着拉开点距离或许就能减少那些不可告人的羞事发生。 厉桃沉睡时间逐渐减短,醒来闲着无事就靠在门边看谢椿在院子里忙碌。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过着,天气时而小雨,时而阴风,跟过去的几百年没什么不同,却又有所不同。 谢椿住在桃院里,也逐渐住进厉桃心里。 漫漫鬼生不再苍凉寂寥。 但鬼城天气多变,城里阴气最盛那几天,谢椿生了一场大病。 起初只是咳嗽,到某天清晨,直接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厉桃握着谢椿的手,发现他身上温度烫得惊人,但不敢乱向他输送鬼力,怕人跟老桃树一样折了。 无奈下只好去求助鬼医。 鬼医对凡人的病也束手无策,只告知城中瓷器铺住有个净瓶鬼,前身是寺庙里菩萨手中净瓶,或许能帮上忙。 于是厉桃带着谢椿在城中一间间瓷器铺搜寻,找到净瓶鬼时,它正躺囊盒里打盹,厉桃拽着瓶顶上那株柳枝把鬼摇醒。 净瓶鬼疼得哇哇大叫。 “大胆大胆,我乃菩萨手中净瓶,世人皆要向我供奉香火,谁人如此无礼。” “姑奶奶我乃城中厉鬼,再大呼小叫一掌把你拍成稀碎。” 净瓶鬼捂着头上柳枝不敢出声。 “鬼医说你会治病?” 它头上那株柳枝摇摇头,厉桃手里聚雾,柳枝又立马竖起狂点头,嘴里噼里啪啦冒出一大堆话,“不会治病但能净化一些低微的邪气 祟气 恶气 我看这位公子周身萦绕黑气 应该是凡胎受到鬼城里的阴气影响 我可为其驱除一二。” 厉桃不耐烦道:“赶紧。” 净瓶鬼走到谢椿身边,拔下头顶上柳枝在他头上左绕三圈、右转三圈,不一会黑气从头顶冒出,被柳枝悉数吸收净化。 面色看着好了一些,人也没那么烫了,却还是昏迷。 “怎还未醒。” 净瓶鬼把柳枝插回头上,慢悠悠道,“他日常吃食全是鬼城里的东西,有不少邪气沾入五脏,严重侵蚀凡胎肉体,我只能为其驱除周身黑气,体内邪气还需其他方法医治。” “何法。” “需寻得回灵草。” 厉桃单手叉腰,恶声恶气道:“你当本厉鬼好糊弄,回灵草乃提升修为之用,他虽是一个道士却毫无法力可言,要什么回灵草。” 净瓶鬼捂着头顶上柳枝窜离三米远,生怕眼前这位姑奶奶给折了,一害怕说话语速就飞快。 “姑奶奶有所不知 我前身虽是菩萨手中净瓶可以炼化邪恶之气 但现在实属是法力低微且在鬼城中纯净之力受到压制 所以才需要回灵草助一臂之力。” “此草何处有。” “在药王毛鬼手里,很多鬼都从它那交换。” 厉桃手里聚雾成绳,把净瓶鬼头顶上的柳枝吊了起来,手里聚雾淬炼成青火,威胁之意爆满。 “药王毛鬼在哪。” 净瓶鬼往下狂拽柳枝,连声哀叹:“我不知道...” 看着净瓶鬼闭眼求饶的贪生怕死鬼样,谅它是真的不知,不敢骗自己。 于是冷静下来思付一番,心里想着法子。 若真去寻药王毛鬼,桃院断是不能住的,厉鬼一不在,背地里不知有多少双鬼眼在盯着,谢椿定会被搅得不安稳,当机立断用黑雾捆着净瓶鬼,带着谢椿往姬老娘鬼坊飞去。 在鬼城里,姬老娘面子最大、消息也最灵通,去那最为稳妥。 净瓶鬼一路哇哇大喊,厉桃把人妥放到床上后封了它嘴巴。 “别吵吵嚷嚷。” 净瓶鬼呜呜点头,再三保证。 手指轻缓抚过谢椿的脸,他睡得沉,眉宇间笼罩着黑气。 厉桃起身在床边设下一道结界,为防止出现上次那种意外,在房门口又设下一道,依旧不放心,干脆在鬼坊里里外外设了数十道结界,然后把所有的住鬼全赶了出去。 姬老娘气急败坏找上楼,让把住客都找回来,一听到她要去找药王毛鬼,更加不准,大着嗓门急嚷嚷。 “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人鬼恋呢?上次那个小道士为保你身形不散不惜割腕取血。这次他不过是生个小病,你就听那个净瓶鬼诓话去找药王毛鬼,老妹啊,听姐一句劝,别去,这凡人死便死了,那药王毛鬼就是个贼,惹了不少仇家追杀,不怕威胁又狡猾得很,难缠咧。” 厉桃刚想向姬老娘打探消息,听完后脑子里轰然作响,不可置信转头发问:“你刚才说,他用自身鲜血救我?” “那可不,你与半人半鬼恶斗后陷入昏迷,小道士嘴对嘴喂了你好几碗鲜血,那味道几乎引了全鬼城的鬼围在桃院结界外,小道士只能把火树银花全点燃,整日整夜不敢睡,后来还是我送去止血的东西跟吃食才勉强撑下来。” 他一介凡人,胆小又没有法力,在鬼城生存尚艰难,众鬼围院那几晚,该有多害怕,又是如何强撑着熬过来。 厉桃猛然捂住心口,里面心若刀绞,如潮水般的痛楚袭来,不觉中脸上滑落液体。 属于人才有的眼泪,竟出现在厉鬼身上。 厉桃下意识用手抹掉,尝了一口,无色无味。 姬老娘还在劝着,见厉鬼落泪,也惊住,嘴巴大张着,“老妹,你脸上这是...眼泪?” 拗不过她,姬老娘只好抖开穿着的羽毛衣翻阅上面记载的每个住客信息。 药王毛鬼踪迹不定,偏在半年前包下了鬼坊的地字一号间,住上有三月之久。 地字间住的都是上等贵客,一年到头没几个鬼能做到包下几月之久,姬老娘怕手下鬼做事毛糙,便亲自充当药王毛鬼的管家。 谁知后来这位贵客竟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还顺走店里不少宝贝,姬老娘才知原来招了一个鬼毛贼。 每个住客在入住前都会递交自身一丝鬼气作为押金,姬老娘把记录药王毛鬼的那根羽毛拔下来给厉桃,让她循着上面鬼气或许能找到一丝踪迹。 厉桃拿着那根羽毛左翻右翻,无从下手,旁边净瓶鬼又呜呜挣扎起来,似有话要说。 厉桃挥手解了它嘴巴上封着的黑雾。 “我可以循着这丝鬼气找到药王毛鬼...” 在人间,前来供奉菩萨的信徒不计其数,求财求子求前途更是数不胜数,菩萨难以分清每个人供奉的香火为何目的,所以只能由手中净瓶吸收香火,再由净瓶对丝丝缕缕的烟气逐一分晓,最后布施法力。 净瓶鬼把那根羽毛插在头上,双手合十,不一会那缕鬼气便萦绕成一根指引线落入厉桃手中。 厉桃面无表情拭去泪痕,攥紧那根线,身体开始幻化黑雾,待黑雾从脚席卷而上,又扭头对净瓶鬼道:“照顾好他。” 净瓶鬼连连保证:“放心放心,我能隐匿凡人身上气息,只要您在明日天黑前赶回来他一定安然无恙。” 姬老娘O着个嘴,也不再劝了,只让她放心去。 劝没用,依对厉桃性子的了解,既已决定,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救这个小道士。 可最后还是不放心嘱咐了一句尽力而为,勿要逞强。 自这个小道士出现后,厉桃身上鬼力频繁流逝,姬老娘怕她遭到意外硬碰硬又受一身伤。 后转念一想,鬼是不怕死的,更何况厉桃还是只顶级厉鬼,就算不幸战败消散也能重聚形于桃院。 姬老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许是看见厉鬼落泪,又想起鬼城里那句传言,一时慌了心神罢。 09割腕真相 鬼城里多为黄墙黑瓦,巷口暗道更是错综复杂,大到一座宅,小到一块石缝,皆有可能成为鬼的栖息地。 凛冽阴风吹过,飘飘然有一种高处不胜寒之感,指引线靠鬼力驱动,厉桃站在高楼檐角,等着指引线引往下一个方向。 她利落跃下街道,见指引线散开,估摸着药王毛鬼就在附近区域。 漾着阴冷孤寂的青石板嗒嗒作响,砖墙旧色斑驳,缝隙中冒出滋滋恶寒阴气,连鬼影都不见一个的街道上,唯一袭素黑衣女子在迷蒙中踽踽独行。 这片是鬼城偏地,住的大多是潜心修炼鲜少问世的高阶鬼怪,药王毛鬼原先不过是一阶低级小鬼,能隐匿在此,说明其修为已不低。 回灵草能短时间提升一部分修为,可惜属性纯净,很少有鬼能融合,净瓶鬼说需得寻得最净透的那一株才有效。 厉桃闭眼默探,感受到附近只有几个骷髅头在巷道里乱窜,其余鬼气波动不大,便燃起青火一路往里探寻。 又一阵阴风吹过,眨眼间,前方站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正一蹦一蹦往这边跳。 若说鬼城里最大的群体,莫过于僵尸为主,它们不属于妖魔与鬼怪,也不与城里这群鬼为伍,单独群居在乱葬岗附近,以血为食,怨为力。 可今晚真是见鬼了,厉桃想,乱葬岗的僵尸怎么会出现在这。 这玩意太过恶心,嘴里还有恶臭,厉桃不得不退到一旁避让,却不想僵尸双手僵直停在半空,随即一跳,腐肉脸转向她。 这是一具绿僵,尸体散发的尸气与身体为绿,跳跃极快,不怕火,唯独只怕阳光。 “嗟嗟嗟...好香。” 绿僵把头凑近厉桃,它嗅觉奇佳,在她身上闻到了一丝属于凡人的血气,刚张嘴想咬上那截脖子试试有没有血液流出,却不想被隔空一个黑雾巴掌拍到地上。 “什么玩意,又丑又臭还敢靠近姑奶奶。” 厉桃一脚踩上绿僵背,鬼力压制它动弹不得。 “嗟嗟嗟...” 绿僵双手平趴在地上打挺挣扎,僵尸牙哒哒哒上下咬合。 厉桃嫌烦,手里捏起黑雾把它绑在半空,“我问你,有没有见过药王毛鬼。” 绿僵凌空扑腾几下,意识到实力悬殊后放弃了反抗,“它偷了乱葬岗里的不朽骨骇,老大正在找这只鬼...可是我迷路了。” 僵尸还会迷路,厉桃更鄙夷这恶心家伙了,后又想起什么,问道:“药王毛鬼要不朽骨骇作甚。” “不朽骨骇...嗟嗟...” 绿僵修行不够,说话隔一句便嗟嗟两下,厉桃听了个大概,勉强了解到其中缘由。 僵尸属于三界六道众生之外,能够拥有永生,却也要付出无法投胎转世的代价。 但不朽骨骇却有这个能力,当修炼到僵尸王境界,就能借助不朽骨骇找回前世魂魄进行投胎转世。 鬼城是座奇怪的城,里面的妖魔鬼怪只能消散或者永存,从未听过能投胎转世之说,厉桃想这群没脑子家伙估计被哪只鬼的胡话诓了。 但也不多说,将计就计套出了药王毛鬼的躲藏所在,随即用黑雾把绿僵粘在了巷子墙壁上。 找到药王毛鬼时,僵尸王正与之打斗得厉害。 厉桃隐匿在黑雾中静观其变,随意一瞥,好家伙,这药王毛贼把人家僵尸王睡的棺材和墓碑都偷来了,怪不得受到追杀。 看了一会,发现药王毛贼的实力竟与僵尸王不相上下,而她要寻的那株最净透回灵草就插在那块巨石墓碑上,晶莹剔透散发着淡白光泽,在打斗劲风中左右摇晃。 厉桃不敢多耽搁时间,趁乱化雾飘到碑前伸手采了便走。 脱离了回灵草的加持,药王毛鬼很快战败,它回头一瞅偷窃者,指着厉桃极快地说:“城中厉鬼,她身边带有一个凡人。” 这句话成功止住了僵尸王的致命一击,而厉桃原本化雾远走,听到后义无反顾折身回来,雾剑直接斩了药王毛鬼的头。 她脚踩鬼贼断颅,睨着僵尸王厉声喝道:“吾身边是有个凡人不错,但若敢来犯,这就是下场。” 说完,怕耽搁时间,当下把回灵草带回鬼坊。 回到鬼坊时,见各层结界皆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谢椿依旧浑身滚烫躺在床上,净瓶鬼说他中途醒来过一次,呢喃几句话,又昏睡过去。 净瓶鬼还问媳妇是什么意思,厉桃脸一热,揪着头上那棵草让它赶紧把人治好。 净瓶鬼把柳枝拔下,插上回灵草,双手合十念经咒。 不一会,谢椿体内黑气尽数而出,被净瓶鬼手里的柳枝吸收净化,厉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见脸色完全恢复正常直至悠悠转醒。 手抚上额头,温度已经降了下来,但喉咙久未进水嘶哑得厉害,净瓶鬼自告奋勇下楼取水,房间里只剩下一人一鬼。 谢椿意识依旧模糊,不确定眼前是谁,疑惑开口叫出那两个字。 厉桃握着温暖的手,拇指在手背轻缓摩擦着,感觉耳根发烫,低低应了一声。 净瓶鬼自觉把取来的水净化了一遍,厉桃扶起尚且虚弱无力动弹的人,先喝一口再嘴对嘴渡过去。 一来二往,碗里的水喂了大半,人也清醒一点。 “厉姑娘...”谢椿轻声唤着,却再无后话。 他想说对不起,又她添麻烦了。 自谢椿第一次吃鬼城的食物,身体就出现了不对劲,心脉那总有一股滞气淤堵不散,长久后会出现浮现恶心与呼吸困难。 在这座城里,随意一只鬼就能致人于死地,谢椿深知自己的渺小与脆弱,所以尽量注意保护自身去降低不适,以免厉桃又为自己担忧费心。 他每天都控制着对食物的摄入,在吃食里也尽量掺杂一些药材,闲暇之余还会练习道家强身健体功法,原本一切都掌握在正常范围内,偏偏体内阴气还是与日俱增。 这一切都源于人类与厉鬼每晚的同床共枕。 厉桃是城里阶级最高的鬼,寻常鬼尚且惧怕她身上阴气,更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区区人类。 在她与半人半鬼后恶斗陷入沉睡恢复的第一晚,他发现她身体会出现冒寒现象,特别是在晚上,脸上直接呈现冰冻薄片,像块万年寒冰,而越是冷,身形消散得越快。 不得已,谢椿只能点燃屋里所有火树银花,然后解了衣服上床抱着她,想用自身体温抗衡她的消散速度。 前一晚还有用,到了第二晚,消散症状更快了,谢椿抱着她的时候,好几次都搂到一片虚无。 自己终归是凡人,厉桃鬼力消耗过度又被重伤,这一点温度只能暂时缓解,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但如果能找到对鬼来说拥有绝佳温热滋补的东西,那么定能保住身形。 而这东西,只有自己身上有。 谢椿找出一把钝器义无反顾割了手腕,他掌握不住力道,一开始只割有浅浅一口,冒出一缕血丝。 不够,他想,至少得积攒一碗才行。 于是手上下了重力,这一次,血流不止。 第一滴血落入碗里那刻,腥味立马招来了附近小鬼,接着是第二波,第三波...... 厉桃在院外设有一道生死结界,除非她身形彻底消散,否则无鬼能破。 一层又一层的妖魔鬼怪聚集在桃院结界外,它们不断撞击着屏障,犹如烟花绽放爆炸,持续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谢椿不清楚这道结界有多坚不可破,当时只焦急该如何把血喂给快要变成虚无的厉桃。 他摸着厉桃的脸,发现有一段时间身体会维持正常形态,有一会又变成虚空,在掌握虚与实交替的一个时间规律后,谢椿喝下自己的血、混着体温喂给她。 外面鬼怪叫嚣索命,谢椿跪坐床边,虔诚祈吻着他的妻。 谢椿怕死,但那一刻只想厉桃活过来,其余的,都无所谓。 他遗忘了脑中的一段记忆,也不知上天安排自己来这座城的目的,还在冥冥中让厉桃成了他媳妇。 机缘巧合也好,误打误撞也罢,谢椿都接受。 他爱上了她,这一点,很确定。 所以在厉桃醒来后,没有再拒绝过她夜间无意识的越界亲近,直到一天偶然察觉到身体严重不对劲苗头,才下决心打造木床与之分睡。 10她看见了 谢椿大病一场后身体虚弱很多,与之前在院子里那个活力少年天差地别。 此时靠在厉桃肩头,见她一脸沮丧,故作轻松安慰道,“没多大事,就是发了场高烧,在我们那吊个针便可痊愈。” 可这是鬼城,不是他生活的那个年代,凡人生命脆弱得连一只蚂蚁都不如。 谢椿抬手擦走她脸上脏污,在醒来的那几次中隐约得知她去寻药,不由得又满脸心疼。 厉桃看着谢椿滑落袖子间露出的那只伤疤手腕,胸口发堵,心房有东西止不住要破壳而出。 一人一鬼在姬老娘那里修整过夜,第二天一早回了桃院。 净瓶鬼是城里唯一有净化能力的鬼,厉桃怕谢椿再生病,就把它一起带走。 当事鬼自然不情愿到桃院当手下,受强势威逼利诱后才勉强答应。 谢椿身体好后又开始动活,老桃树周围钉满木桩子,他说桃树长久缺水缺阳光,根受到了腐坏,只能暂时挖除腐烂部分,保它余下生命熬过这个冬天,等明年开春,可以在断掉的那截层面上尝试嫁接延续生命。 厉桃对这些话半知半解,却又不想表现自己一无所知,故作恍然大悟样子竖起拇指。 净瓶鬼头上多插了一根回灵草,一开始总离得十万八千里远睡在桃树根旁,在某天尝了谢椿做的饭菜后,巴不得能一直留下来。 厉桃看着厨房里吃相优雅的谢椿和狼吞虎咽的净瓶鬼,疑惑凡人东西当真如此美味? 净瓶鬼一边抱着野鸭腿啃,一边含糊不清不清说道:“以前在菩萨手中时经常闻到人间烟火味,但因为要潜心修炼,从不敢私自尝一尝,现在当鬼没那么多禁忌,可算是尝到味了。” 谢椿则是笑意盈盈,像往常般递来一双木碗筷,这次厉桃没再拒绝。 但她不会用筷,夹了好久都未曾尝到一口,心里发毛直接用手去抓。 谢椿握住那双伸出去的手,用自己筷子夹了一块肉递到她嘴边,示意张嘴。 发黑的鸭肉被谢椿用特殊香料腌制处理过,去除掉了上面附着的、鬼城里那股腐肉与发烂味,肉质虽不新鲜,但用炙烤方式烹饪,烤透后冒着丝丝熟烟热气。 筷子上沾有谢椿吃过的痕迹,带着属于人的味道,虽是间接触碰,但厉桃还是心里泛羞,张嘴小口咬下去。 很香。 好吃。 谢椿用拇指拂去她嘴角油渍,净瓶鬼头上柳枝跟回灵草分别垂下来挡住两只眼睛,嚷嚷着非礼勿视。 饭后天色还早,厉桃在旁见人从大桶里盛清水洗碗筷,本想伸手帮忙,结果被谢椿端着木盆挪开了。 制作这些碗筷不易,他不想又被掰成两半。 厉桃不满掐了一下他的腰,男人闷哼一声,脸有点红。 待到昏暗时刻,天际又乌蒙一片,似有大雨之兆,厉桃看着近来一直频繁下雨的天,心想实在是蹊跷至极,但还没想出怪异源头出自何处,净瓶鬼从屋里跑出来嚷嚷着火树银花点不燃,大概是没灯油了。 谢椿正打算去屋后沐浴,听完立马神色紧张。 众鬼围院那几晚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后面的日子里,只要天一黑必定要点燃所有火树银花,把整个屋子连带小院都照到通亮才安心。 厉桃见人提着木桶与衣物踌躇在原地,右手食指呼地一下燃起一簇青色火苗,拉着他往屋后简便木房走。 走到洗漱地,谢椿反而支支吾吾抗拒,“今晚不洗了。” 厉桃不同意。 她喜欢谢椿身上沐浴后的清冽味,闻着舒心,再说,桃院要是随便一个鬼都敢闯,她这厉鬼在城中还怎么混。 净瓶鬼吃撑,无聊晃悠着头上两根草趴在桃树边打盹,厉桃翻掌聚起黑雾一卷,把它拉到面前命令:“你陪着进去。” 小道士:“......” 净瓶鬼:“......” 木房窄小,内有一块破布做隔帘,谢椿在最里面洗浴,净瓶鬼捧着一盏火树银花背着人靠坐在门后,它一吃饱就困得厉害,头上两根草都耷拉下来了,还是尽职尽责捧着灯座,厉桃则隔着门往火树银花上输送鬼力照明。 由于正对着谢椿,透过门缝能清晰看见里面人影一举一动。 脱衣,蹲身,起身,浇水。 水珠子刷地一声从男人头顶浇下,顺着碎发,脖子,肩,胸膛,最后到精瘦有力的腰... 谢椿洗得不太自在,心里全是不久后怀里将要搂住的柔软身子,一整天极力压制的身体欲火在这时候复燃,他背过身悄悄用手疏导几下胯间之物,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再舀水浇灌上身体,掩住喉间声音。 厉桃每晚都会无意识循着温度睡到他床上,一开始谢椿克制拒绝过,但越是推脱,后面却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会在熟睡中压制他动作,非得摸到、握紧他身上那处最滚烫的地方才老实睡去,所以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谢椿都拒绝不了厉桃在夜间的肆意动作。 他是个正常男人,面对柔软身躯投怀送抱,多少克制不住心里那些龌龊,于是选择在每晚洗浴前念着厉桃的名字、先行一步解决一次胯间欲望,这样夜间抱着她睡觉就没那么难受。 今晚却是有点艰难,不敢撇眼去看门外那道无法忽视的视线,一边心里默念清心咒,一边不着痕迹结束清洗。 厉桃清楚自己对谢椿身上的温度有着极大贪恋,也知道自己会在半睡半醒间起身去睡进他怀里,手摸向他最炙热、最柔软却又最坚硬的部位... 除了鬼力消耗过度后会陷入昏睡对外界毫无感应外,厉桃其余正常时候都会存在着感知。 她知道那是什么,但从未在意过。 而就在刚刚,谢椿穿衣时,她看见男人胯间那一根粗长巨物被强硬塞进了裤子里,过程中还弹了几下。 别过脸咕咚一声咽下口水,里面间断传来淅淅索索穿衣声掩盖住了门外微乎其微的声音。 在男人洗漱完出来前,她先行跑回屋子里,明明是厉鬼,此刻呼出的气却是滚烫的。 11hhhh 新打造的木板床摆在不远处,鬼力点燃火树银花,青色火焰照得屋子沉寂压抑,不再呈现以往温暖。 谢椿擦着短发走进来,坐在自己床边。 睡觉时人鬼中间会拉起一块隔帘,加上白纱,可以完全挡住两边,但今晚... 厉桃看着帘子那边的人影,久久未躺下。 对面窸窣掀开被褥,轻声问,“厉姑娘,你睡了吗。” 里间闷闷回应:“还未。” “早些歇息。” “好。” “晚安。” “...晚安…” 她看着那个影子躺下,平躺的姿势,脸朝这边侧着。 许久,谢椿又起身,叫了一声,“厉姑娘。” “......” “厉姑娘?” 厉桃发呆,没应。 下一秒,地板上响起急切脚步声,第一道帘子呼地被掀开,紧接着是床边轻薄白纱。 面前投下阴影,厉桃回神猛然抬头,四目相对,她看到了那双眼里的着急担忧。 “你...” “我...” 厉桃手指无意识搅着衣袖,心跳如雷。 “我以为你不舒服。” “瞎说,本姑娘可是厉鬼...” 俯视角度,能看见里衣下隐约显露的身体,还有那抹半浑圆,幽暗下显得异常地白。 谢椿深吸气放下白纱,胯间绷得难受导致表情有些不自然:“那...早些睡。” 见他要走,厉桃胡乱找了个借口:“不习惯这个青色灯光,总感觉心里不舒服。” 谢椿咳嗽两声,说:“稍等,我去把它们熄了。” “可是你....” “无事。” 屋子里漆黑一片,这下连影子都见不着了。 心里莫名发堵,在谢椿过来拉上白纱时突然抓住他的手,带有些祈求意味。 “今晚,可否陪我一起。” 不吭声。 就在厉桃以为对方要拒绝、准备把手抽回来,谢椿反握住她的手,轻缓应了一声,“好。” 窗外闪电划过,雷声紧随其后,刷地照亮半片屋子,厉桃侧躺在床上,谢椿则趴在床边,俩人挨得很近,呼吸滚烫。 她看见黑暗中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手摸上去,整个人都是烫的。 要是放以往肯定担忧他是否又病了,但今晚不一样,因为她感觉自己也是烫的。 嘴唇,脖子,身体,呼吸,哪里都滚烫。 又一阵闪电闪过,谢椿避开厉桃的眼睛,心中有愧躲着沉默,而厉桃则用力一拉将人扯上床。 “厉姑娘!” 厉桃缩进那道有体温的厚实怀抱,软声道:“想要你抱着。” 男人身体僵住,后轻轻环住细腰,下身却是退开少许,颇为无奈叹气,“这不太妥。” “为何?” “男女...授受不亲。” 又是这句。 “可你之前都没有拒绝我。” 身体又贴过去几寸,谢椿连忙后退,手钳住女人腰间不准再动。 “今晚不一样,厉姑娘,我....” 俩人沉默。 “我每晚都会无意识循着温度睡到你怀里,你也从未拒绝,只在第二天醒来前把我抱回床上,今晚却是一推再推不肯接受。” “...厉姑娘...” “你说那两个字是妻子的意思,可你究竟...” 窗外雨势渐大,闪电划过时,照亮厉桃苍白的脸,还有眼尾晶莹。 谢椿伸手为其拭去那抹潮湿,被扭头躲开,在下一个雷声响起前际,他把她双头摁着在头顶,脑袋猝不及防侧压下来,紧接着唇覆盖上温热柔软。 雷声与闪电猛烈之际,一人一鬼接吻。 一开始是蜻蜓点水般的温柔,到后面逐渐失控,辗转深入,愈发粗暴。 谢椿劲大勒得她喘不过气,舌头交缠、吮吸,仿佛藤蔓一样紧紧吸附在一起,津液来不及咽下,悉数流下嘴角,最后又被他舔舐干净。 趁着辗转间隙,谢椿保持最后理智结束这一吻,听着自己彻底失控的心跳,与她额头相抵,呼吸急促不断解释,“不是的,厉姑娘。” “......” “第一次相见,我便对你一见钟情。那时初到鬼城,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推开院门见你站桃树下发呆,身形消瘦,一身黑衣,背影萧瑟又孤寂,那是历经了百年轮回才有的沧桑与悲凉。那时我便在想,这女子到底是何许人。” “......” “后来你转身,苍白的脸孤傲又清冷,再后来默许我进屋休憩,制止了一路跟随的亡女,虽凶巴巴地又有些不近人情,还故意把脸裂成两半吓人,又骗我签订鬼契。但在姬老娘鬼坊里,你我同睡、一直无意识循着温度滚进我怀里紧抱住不放时,我能感受到你内心无尽的孤独与凄凉,想着一定要暖回怀里这具冰冷身子。” “......” “被半人半鬼抓走后以为会命丧大宅,心里却莫名相信你会来救我,后来你真的来了,义无反顾,不死不休,身形差点消散。从那时开始,我便完全动了心,大病时,你又为我取回灵草。一桩桩一件件、谢椿无以为报。” “......” “厉姑娘,我喜欢你——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喜欢你,也想娶你。” 这一番话句句真心、字字肺腑,厉桃心中酸涩退散,刚才的话听进去了,又没听进去,良久,径直凑上来反吻住人,害羞回应道:“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谢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缓腹部囚着的那团火,想挪开身却迟迟舍不得动作,只能闭眼再缓缓,忍耐克制道:“厉姑娘,我忍耐力一天比一天差,你不要...再撩拨了。” 厉桃不知事态严重,偏要靠在他怀里不肯放手,“那你今晚陪我睡。” “不行。” “为什么?” 谢椿身上烫到冒热气,手心也湿着汗,下半身硬起的阴茎强行挤入她腿间摩擦。 硬硬地,比火山还烫。 “会控制不住,就像...这样。” “控制不住又如何。” “......可能会伤到你。” 厉桃不信,倔性子张嘴咬上他凸起的喉结。 一声闷哼,随后是极度压抑的粗喘,暴雨如注,男人眸子在黑夜里却像燃着的一团烈火。 天边雷炸开。 谢椿伸手钳住她下巴再次吻得喘不过气,手挪到肩膀褪下薄衣,凉气刚盖上皮肤,立马又被温热的唇沾湿,衣物摩擦声音越来越紧,到后面一件件掉落床沿。 厉桃身体里涌出一股奇怪感觉,麻,酥痒,带着一丝渴求。 而谢椿满脸透红,鼻尖聚着一颗汗,下一秒,那颗汗滴落进白皙胸脯沟中,脸埋下去含住起伏的胸乳,牙齿轻咬住红梅顶尖。 厉鬼身上冰冷,活人则带着炙热,一冷一热交替,融化两颗生死心脏。 手顺着她腹部一路往下摸进腿间,指头轻碾上那处地方,厉桃再也抑制不住喉咙里的难耐呻吟,手骤然抓紧底下铺垫,一股前所未有的酸胀感涌上来,让她忍不住蜷缩起身子。 她平时说话清冷,带有些厉鬼该有的跋扈凶悍,刚才那一声则相反。 微颤的哭腔柔软动听,像被人堪折的雪霁。 听得谢椿手上力道又重一分,指尖顺着那道湿润缝隙探了进去,窄小甬道里紧致无比。 “烫...” 厉桃身子瑟缩了一下,忍不住并腿躲开,大掌把她摁了回来,迟疑着没到最后一步。 刚才手指探进去的时候,紧致甬道里是冷的,就如她身上般一丝温度也无,作为现时代人,谢椿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当宁采臣。 他喘着粗气伏在她肩窝里做最后的挣扎。 “厉姑娘...” “嗯?” “我...我可能...就是,没经历过这种事,不知道会给你带来什么后果...” 入眼一片漆黑,如她的眸子般幽暗。 “谢椿,”厉桃轻声念着他名字,很轻很轻,语调近似虚无,“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真正成为你的妻子。” 她不想再经历轮回孤独,即使有一天谢椿注定会离开,至少今晚是无憾的,能牢牢抓住且不会随岁月消逝。 意志本就在摇摆不定的悬崖边缘,这句话无疑是踹了他一脚直落悬崖。 “...我尽量快些。” 撂下这么一句,谢椿把她身上衣物彻底剥了个干净,沉甸甸的充血阴茎压在阴唇上蓄势勃发,等待着主人最后声令下。 巨物滚烫,谢椿有意照顾着她感受,即使是刻意放缓速度抵进,厉桃还是忍不住瑟缩。 “嗯~好大好烫...” 谢椿安抚亲吻她额侧,以为是不舒服,稍退出了些,只剩半根在里面缓缓抽动。 “难受就说,我停下来。” 厉桃摇头,手拥紧男人后背,腿夹紧暗示着索要。 甬道里湿滑冰冷,像一张含满冰块的小嘴在紧紧吸吮着器根,谢椿脸上布满豆大汗珠,雷电交加间,映出淋漓隐忍的俊脸,在厉桃夹紧的那一瞬紧着一颗心挺腰直入到底。 “啊~好烫...” “嗯...有点胀...谢椿~啊……” “谢椿...慢一点...我有点...额嗯~” 厉桃双腿蹬着床面,眼尾潮湿转变成泪珠,巨大快感使她说不出完整话。她说了,他没听,只顾耸动着臀部狠狠抽插,魔怔般沉迷进足以绞杀他的无边性事中。 急速摩擦带来无尽快感,厉桃初次尝试到人间欢爱滋味,如滋如味,愉悦且上瘾。 肉柱外壁经络与内壁胬肉良好契合,凹凸相补,一次次摩擦的致命快感让其濒临虚脱,腹部一缩直接到了高潮。 谢椿摁着她的腰闭眼缓冲阴囊要开闸迸射的冲动,被夹得闷哼,哄着:“别动,乖一点,我很快好。” 刚才途中一直在喊着烫,估计是受不了人体温升高的双倍温度,如果射进去,她会更受不了。 他不忍心,打算等高潮劲过去里面松一点后抽出来外射。 一人一鬼情浓之际,一双小手覆上厉桃手背,她整个人处于无力思考状态,以为是小道士,便反手与其十指相扣。 后知后觉又感知到这双手过于冰凉细小,未等出声,床边先冒出一道熟悉幽叹, “夫君,妾好想你。” 谢椿未抽出的阴茎刷地破开软肉,滚烫浓精淋漓直射到底,屋内响起女人撕裂般的一声娇喊,惊飞院周围停歇的夜乌鸦。 12有情则合 上次在半人半鬼宅子一别,亡女没再露过面,厉桃自然也没想过有关她的事,却不曾想此鬼只是白天不敢出门,晚上惧怕桃院内能亮瞎鬼眼的火树银花。 恰巧今晚屋内一片黑暗,便寻来了。 偏偏赶上这种时候。 厉桃一只手与亡女十指紧扣,另一只手搭在谢椿身上,清晰感受到男人的滚烫肌肤在听到亡女幽叹后急剧发凉成冷汗。 他反应快一步,火速拉过被子盖在彼此身上,再伸手去捞掉落在床边的衣服。 厉桃也急忙甩开亡女的手,缩进谢椿怀里,由他手忙脚乱给擦拭然后穿上衣服。 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停歇,剩下闪电嚣张蔓延天空,亡女盖着红盖头,一袭红嫁衣在雷电白光映衬下恐怖至极,一动不动蹲在床边,隔一会就冒出一句“夫君。” 厉桃只好裸出一只手臂捏决聚雾成链,把亡女暂时“请”到远处。 她发誓,这几百年都没这么狼狈过。 屋内再次亮起青色的灯。 亡女俱光,厉桃只点燃半盏火树银花放在远处。 净瓶鬼被大雨淋得狼狈不堪,原本在屋脚将就,瞧屋内亮灯便壮起胆子进来,躲在谢椿旁边。 它见厉桃与谢椿衣衫杂乱,有两件还穿错在对方身上,跟亡女面对面坐着,左看看右瞧瞧,竖起两个食指对着戳了戳,大胆出声。 “你俩...” 而亡女一直掩袖低声痛哭,仿佛某鬼做了天大的、背坏伦理道德的事。 厉桃只感觉一个脑袋两个大。 谢椿脸色更差,此时胸腔里怨气跟亡女不相上下,清了清嗓子一脸无奈问,“这可如何是好。” 厉桃看着亡女,摇头表示没有办法,总不能像以前一样点亮全部火树银花镇住让其在屋内跪一整晚吧。 先不说亡女对谢椿也有小许恩情在,就论厉桃上次幻化男相硬扣着人家的头拜堂成亲,再加上刚才当场抓包她与小道士在床上翻云覆雨,真觉得鬼生罪大恶极。 还在斟酌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净瓶鬼突然从谢椿身后串出来,扯下亡女腰间挂着的玉佩拎到灯前仔细端详。 “奇怪,这块玉佩上次见时还是红色,现在怎么变白了。 厉桃跟谢椿注意力也被引过去。 还真是,之前亡女穿红衣佩戴这块同色玉佩,不仔细看很难注意到,现在却呈现白色,通体晶莹。 净瓶鬼在玉佩上弹了两下,佩面发出清脆响声,像是敲击玉石和冰块发出,还带有回音。 厉桃思考或发呆时候喜欢用食指敲桌子,听到这声,动作一顿。 谢椿接过玉佩仔细翻看,发现上面雕刻的是龙纹凤形图案,因光泽瓷白,在幽光环境下同样熠熠生辉,精美异常,于是断定道:“这是阴阳佩。” 厉桃跟净瓶鬼皆好奇凑过去,“何为阴阳佩。 “我也是在一本异物志上偶然看到的,‘阴阳相隔,有情则合’,有情人生前定情信物,死后便成了阴阳佩,如果双方依旧深爱着彼此,不管在哪,都能找到对方。” 厉桃看着坐在对面的亡女,拿过玉佩往面前晃了两下,玉佩相碰发出清脆响声,亡女抬头茫然叫了声“夫君”。 厉桃若有所思看着这块玉佩,心里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亡女死活不肯离开,夜已深,为了让谢椿睡足有精神,厉桃默许亡女当晚在桃院住下,跪坐在自己床边。 净瓶鬼则跟谢椿一起躺木板床上,想到他肯定难以入眠,厉桃悄悄用黑雾化成绳牵在他食指上。 对面很快拉紧两下。 一人三鬼就这么怪异共处一室到天亮。 暴雨过后是更为灰沉的天,罩在头上压抑万分,晨间阴气也重到难以呼吸。 谢椿习惯早起在灶房里忙碌,突然急剧咳了几下,厉桃在屋内听见后立马飞过去查看情况。 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刚只是被烟气呛到了。 厉桃又唤了净瓶鬼过来瞧,确认是真没事后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净瓶鬼双手合十念净化咒,周遭空气清新不少,但很快被城里的阴盛鬼气蔓延过来。 “奇怪,”净瓶鬼不解发问,“我到鬼城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怪异的天气,” 没完没了下着雨,天际也压得越发低,仿佛触手就能碰到。 厉桃也抬头望天,自谢椿莫名出现在鬼城前后,异相越发明显。 亡女白天不敢出门,一开始只扶着门眼巴巴看着厉桃在灶房里用饭,望‘夫’欲穿,但有段时间院内一丝光也没有,雾蒙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她便趁机走了出来,腰间玉佩被阴风吹得叮当作响。 谢椿立马挪凳子离开三尺远。 厉桃觉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昨晚睡前她想过把鬼打晕送回对面巷,但每次想下手,听着那如泣如诉的哭啼声,心里又一软。 饭后,谢椿见亡女对自己毫无攻击性,大发慈悲做了把宽厚纸伞让她撑在头上挡弱光,这样即使有光也能自由行动。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决定,因为有纸伞遮挡光线的威胁后,亡女变得更黏厉桃了。 鬼城虽也有四季,但由于常年没有阳光,四季中便少了夏季这一分节,而在剩下的三季中,秋冬又比较长,所以时间跟凡间完全不同。 谢椿来鬼城也有三四月余,厉桃寻思着过段时间便是中元节,鬼城天气估摸着也会更阴冷,便带人出门去做几件厚衣物与被褥。 一人三鬼收拾妥当出门。 谢椿手牵着厉桃,肩上蹲着可以隐匿活人气息的净瓶鬼,如果厉桃另一只手没有打伞的亡女拉着的话,他心情会很好。 城中只有一间做衣服的铺子,开在胡同巷里,店主生前专门给死人做棺材寿衣等丧葬阴奉之物,手艺精湛,众鬼都给面子尊称一声老奶。 厉桃把谢椿拉近了些以免碰到门口胡乱挂放、摇摇欲坠的纸扎人头,率先进门朝里面唤了一声“老奶”。 片刻后,里门吱呀一声打开,苍老古怪的声音从门缝里泄漏出来,“何鬼,何事。” “是我,”厉桃恭敬出声,“来寻您帮忙做几件衣裳。” 老奶露出脸,面容枯槁,眼珠浑浊,勾腰驼背拄着一根拐杖。 “早听说你身边带着一个凡人,没想到会找上老婆子,鬼是用不着衣裳的,你是为这活人而来?” “正是。” “ 我这只做冥衣,活人穿上,怕是会有厄难。” 厉桃想了一番,也是,哪有活人穿冥衣的理? 但谢椿不以为然,坦说道:“无妨,我不惧。” 老奶听罢,颇为欣赏说道:“你这凡人倒是有趣。先进来吧,老婆子虽只会做冥衣,但也可为你俩做一套。” “我俩?” 厉桃疑惑问道。 老奶点了点头,古有冥婚陋习,它生前给不少未婚男女做过白喜衣,但眼下鬼城里物资匮乏,布料也没有鲜艳的红,只剩下几匹发霉的旧黑白布。 厉桃问过谢椿意见,见他并不嫌弃,便劳烦老奶帮忙做几套。 但凡人保暖,还得需棉花填充。 这又是一个难题,姬老娘鬼坊里的被子都全是用鸡毛填充,现又该去何处寻棉。 苦恼之际,老奶轻飘飘冒出一句,“乱葬岗那群僵尸的棺材里有。” 只要僵尸族新添一名成员,僵尸鬼便会来寻老奶打造一副棺材作为幼儿床铺,它们那存有不少凡间东西,棉花这类自然少不了。 谢椿听到僵尸二字,颤声发问:“为何还会有僵尸。” 他可以克服对各种骇人鬼怪的俱意,但对僵尸却是打骨子里冒出噩梦。 厉桃握紧他的手安慰道:“不怕,它们常居乱葬岗一带,鲜少进城。” 这话说得也不对,因为她想起前不久才见过僵尸王,当时还对它发出了胆敢来犯便诛杀的警告。 13定情信物 厉桃亲手给谢椿量过尺寸,又跟老奶委说几句让帮忙先做着,待寻到了棉花再送过来。 回桃院后,净瓶鬼呜呀呀跑回桃树上休息,厉桃坐在院里摇椅上看谢椿在桃树周围忙活,亡女形影不离跪坐在旁,厉桃看着伏在膝盖上的红盖头,寻思着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她伸手解下亡女腰间那块白玉佩,心里想起谢椿说的话。 定情信物... 厉桃腾地坐起抬起右腕,想起红绳上这块桃木也是定情信物,谢椿给她的定情信物。 “如果双方依旧深爱着彼此,不管在哪,都能找到对方。” 既这样,如果哪天谢椿离开了这里,她也能寻到他吗... 厉桃叹了口气,心想不过是谣言罢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亡女在鬼城呆了那么久,不也是没能找到她夫君吗。 更何况,没有鬼知道离开这的法子。 她很庆幸这一点,却又无比纠结。 谢椿在鬼城里生存过于艰难,连最基本的生存物资都难以找到,背地里又有不少鬼眼睛盯在身上,如若有一天自己再陷入长期沉睡,他该如何活下去。 或者,自己历经百年再醒来时,谢椿已老死。 想到这,厉桃又暗自忧伤起来,她发觉自己越来越多愁善感,情绪波动也大,心口总感觉有东西在动,但每次一摸,那颗心脏依旧死寂沉沉。 谢椿绕桃树检查了几遍钉下的木桩,发现这个方法可行性还是挺高,待到来年春,天气好的话,桃树便能复苏。 他知道这棵树在厉桃心里的重要性,她也解释过,自己原本无名无姓,后因鬼力厉害,打架从未落败,生活的院子里又有唯一棵鲜活的生命扎根在,所以给自己取了简单粗暴的名叫厉桃,外号厉鬼。 起初谢椿不明白厉桃为何会有呼吸、心脏与完整形体,后一听她解释,才明白此“厉鬼”并非是自己常识中所知道的“厉鬼”。 他在道观接受课业时了解到不少玄学,那时只当是一种新奇,并未当真。 而现在一想,或许厉桃是独立于这座城之外的某样东西,只因某种原因被困于此,所以才能做到不断消散又聚形。 夜深人静时,谢椿会不断尝试去回忆到这座城前的所有记忆,偏偏就是缺失了一角难以补全,以至于对找寻离开路径十分束手无策。 在之前,他是一定要离开的,但现在... 自己虽不属于这座城,可心已经留在了厉桃那。 他心疼这个不断经受孤独与死寂的女子,心疼他未来的妻。 她不该饱受任何苦难变得灰蒙蒙地,而是该拥有健康快乐与幸福,背后有靠山,有避风港,有精神支柱,有陪伴,有他。 他分不清自己何时爱上厉桃,或许是每个夜晚她执着地向自己靠近,又或者是她刀子嘴豆腐心一次又一次救自己于生死。 又或者是一直爱着、从未变过,不管相隔何地,他的心始终牵引着自己去寻她。 一人一鬼,在这鬼城里都孤独至极,所幸后来在一起了,他愿意,她也愿意。 孤独与孤独融合,成了“我们”。 谢椿从树后探头望去,见厉桃躺在摇椅上昏昏欲睡,兀自摇了摇头,继续检查剩下的几个木桩。 这棵老桃树甚是巨大,需十人合围才能抱完,谢椿绕着桃树走动,伸手摸了摸主躯干,发现里面已经完全枯死,树皮脆脆地,可能哪天一道雷劈下来便会成一堆木屑。 从来到这座城那一天起,天上的雨便很少停过,按理来说上了百年的老树不该在短瞬间极快枯死,起码也会有一两年的缓冲过程。 实在是蹊跷。 谢椿望着这棵树,隐约觉得能找出一丝线索,但院门口的一声砰响打断思绪,像某种飞行鸟类撞击屏障声音。 往门口望去,并未发现异常,而厉桃与其他两只鬼也毫无反应,想来是自己听岔了。 谢椿赶走脑子里的疑神疑鬼向厉桃走去,灶房里还存有不少菜,得抓紧时间吃,不然在阴雨天气下本就腐坏的菜会更加腐坏,他打算问问她今晚想吃啥。 还有,想吻她。 温热的唇盖上来时,厉桃便醒了。 亡女还伏在膝盖上,她捏了个决用黑雾把鬼暂时束缚住请进屋,少了打扰,跟谢椿在躺椅间吻得缠缠绵绵、不分彼此。 谢椿唇舌带温,不断含着冰冷唇瓣探进去搅弄甜津,厉桃双手压拽在脸侧,被动承受谢椿逐渐深入的吻。 青天白日,一人一鬼也不敢胡来,一吻餍足结束,她听到谢椿性沉的嗓音,“今晚想吃什么。” 厉桃抬腿夹上男人的腰,以挪动身子为遮掩假装蹭了一下某部位。有点硬。 “你饿吗。” 问得有点多余且心不在焉。 “嗯。” 厉桃有点失落放下腿,心里期待落空。 谢椿吻了吻她嘴角,答非所问却意有所指。 “天还早,不合适。” 原来他知道自己刚才所想,厉桃有点不好意思别过脸,装糊涂:“不合适什么...” 谢椿直接用半勃的阴茎隔裤顶了一下她小腹,嘴里简单明了两个字蹦出。 “操你。” “......” 晚饭做的红烧肉,谢椿看着抢肉吃的一人一鬼,偏心把自己那份给了厉桃,净瓶鬼头上两根草竖得比尺子还直,哭嚷嚷着不公平。 每次做饭都有它净化食材,功劳堪比过天。 厉桃把肉夹过去,刚放到碗里,谢椿又夹了回来。 “它吃了不少,不能惯着。” “...好像是我吃的比较多。” “无妨,多吃点提前补一补,不然怕你晚上受不住。” 净瓶鬼头上两颗草垂下来,好奇发问:”什么受不住,我也受不住,我也要补。” 厉桃迅速把肉塞进净瓶鬼嘴里,一挥手把它送回桃树上,然后镇若有词肯定地说,“受得住。” 谢椿收拾碗筷不经意哦一声,打水去洗了。 厉桃白天找过灯芯鬼,可对方说近来一直下雨,天气潮湿产不出够格的灯油,于是晚上只能用鬼火将就。 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深,屋外分不清是小鬼嚎叫还是阴风卷席,屋内青幽幽一片,鬼火忽隐忽现,明灭不定,谢椿伸手拢了拢身上衣服挡风,一旁是苦思冥想的厉桃,腿上趴着拿伞挡光的亡女。 原想着用火树银花的光镇住亡女,却不曾想谢椿做的那把伞成了破绽,一人一鬼想行房事未遂。 “要不,”厉桃清理一下嗓子,“还是把鬼送回对面巷吧。” 谢椿敞开腿坐,望了望顶着擎天柱的裤中央,毫不犹豫点头表示赞成。 “顺带把她的伞收了。” 话落,却不想亡女腰间玉佩先叮当响了一声,随即她茫然抬头喊了一声“夫君。” 与此同时,谢椿又一次听到了院外某种东西撞击屏障的声音,他下意识往那个方向看去,话脱口而出,“什么东西...” 厉桃没反应过来,巡望过去,入眼一片死黑,别无他物。 “我似乎听到了院外有东西在撞击结界。” 厉桃不以为然,“错觉。” 结界一旦有波动,主人定是第一个知晓。 厉桃以为人又病了,伸手去摸他额头,确认一切正常后,又以为是这两天没灯油导致他不习惯所以产生紧张,便安抚性亲了亲他嘴角,憋笑打趣道:“莫怕莫怕,今晚你同我睡便是...” 那声音过于清晰频繁,仿佛无数鸟类在扇动翅膀用利爪发出攻击,谢椿一脸严肃,十分肯定院外有东西试图破坏结界,因为那已经形成了十分清晰的声音入耳。 厉桃刚想伸手去收亡女的伞,睡在桃树上的净瓶鬼火速飞窜进屋,一脸惊恐未定磕磕巴巴说着,“袭击,结界遭受袭击!!!” 14结界破碎 几百年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厉桃脑子随结界破碎轰鸣作响。 谢椿听到僵尸两个字,脑袋发懵、手脚直颤,抱紧了跳到怀里的净瓶鬼,无措后退几步。 来者是上次见过的那只绿僵,它一蹦一跳进院,率先闻到了活人气息,瞬间把僵尸王交代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哒哒哒着牙就要进屋扑咬吸食谢椿的血。 谢椿只见一个浑身冒着恶寒绿液的骷颅向自己跳来,未待那玩意进门,厉桃先行挡在面前,怒喝“放肆”,随后手里黑雾将其打飞。 绿僵背部落地又弹跳而起,厉桃化雾为剑斩断了它左右双臂,一脚踩上它胸前,利剑直击而下的同时声音威压十足,“我有没有跟僵尸王说过,若敢来犯,诛!” 绿僵听到僵尸王三字,脑子清醒了会,僵尸牙上下哒哒哒似想说些什么,可惜被厉桃一击索命斩断头颅。 厉桃看着断头的绿僵,久久未回过神,直到谢椿自后抱住她,把她的不安与无措全拢在怀里,小心护着。 “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几百年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谢椿,我...” 厉桃禁掉了后面那句话,她不敢说刚才对绿僵发出的那致命一剑,几乎是用尽全身鬼力才得以成功。 可按正常来说,对付这种级别的僵尸,根本不值她调用所有鬼力,为何会如此。 谢椿把她的头按靠在胸前,明明他自己对僵尸怕得要死,哪怕是已经断头毫无危险的僵尸,他也还是打骨子里散发俱意不敢去看一眼。 但他最后还是克服俱意出来了,因为看到了厉桃背影流露出的脆弱与无助。 “别想那么多,只是个意外而已。” 厉桃伸手回抱紧谢椿,不言语。 净瓶鬼看着紧依偎在黑夜中的俩人,摸了摸鼻子,确认安全后又继续溜回树上睡觉了,亡女跟在后面走出院子,惘然看着远处天,嘴里依旧是那句“夫君”。 * 第二天一早,姬老娘火急火燎从鬼坊赶过来,见到白纱后衣衫不整同睡一榻的一人一鬼,O着个嘴巴咯咯笑不停。 “哎哟喂~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说完便出去在院子里等着。 谢椿先动身起床,不自在扭了扭腰,然后看着半遮脸躺在里面的厉桃,亲了亲她脸颊,柔声说道:“姬老娘来了。” “我知道。” 看着她脸上不自然红晕,不免心生担忧,“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有,”厉桃紧了紧双腿,悄声道:“里面...流出来了...” 昨晚亡女不知为何突然走了,厉桃心不在焉拉着谢椿一同上床休息。 刚经历突发事变,一人一鬼各怀心事,到后面不知是谁先吻上来,又不知是谁先脱的衣服,总之自然而然就滚到一起了。 谢椿做完后帮她清理过身子,却不想自己射的深,最里面液体到早上才慢慢流出来。 手探下去摸了一下,还好,不是很多,拿过放在一旁的湿帕温柔给她擦拭。 青天白日,厉桃没了那个胆子,不好意思闭紧腿,“我自己来就好...” “没关系,况且有些液体可能还得用手辅佐引导,否则过不多久又会像这样自己流出来。” “......” 谢椿已经跪坐在她腿间,缓慢伸了一根食指进去,厉桃吸气,紧了紧穴壁。 “放松,别吸。” 听到这句话,厉桃想起昨晚他也是这般,在自己耳边难耐说着“放松”、“太紧了”、“再夹就要射了”之类的话,心生羞耻哦了一声,深呼吸敞开自己的腿,任由谢椿手指在里面扣弄。 只不过,怎么感觉阴道内液体越弄越多... 姬老娘在外面等了片刻,久不见厉桃出来,扯着嗓子嚷嚷,“老妹啊,别赖男人身上了,我有重要事与你说。” 净瓶鬼坐在一旁啃着昨晚剩菜,鼓着腮帮说道:“昨晚折腾了一夜,估计是起不来了。” 听此,姬老娘神秘兮兮凑头过去,“他俩啥时候开始的,我竟不知...” 净瓶鬼嘿嘿直笑,刚想八卦给姬老娘听,头顶上那两颗草被厉桃拽了起来,然后拎到一旁坐着,吓得它立马闭嘴了。 姬老娘尴尬咳笑两声,随后正色道:“乱葬岗出事了。” 谢椿洗漱完径直进了灶房,停了手里动作听她们谈话。 “何事。” 厉桃先隐去昨晚那只绿僵找上门被她斩杀的事。 “具体事由尚不清楚,但听城里多事鬼说,昨晚乱葬岗里那群僵尸似乎是遭到了不明袭击,一夜之间几乎全族覆灭...” “鬼城里发生小打小闹是常有的事,但各族群一向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何鬼贸然发动大规模争端?” “这就是奇怪之处,今早鬼城里几个前辈进去探了,但目前还没找出是何缘由,我看呐,迟早得有大事发生。” “......” “对了,还有一事,过不多久就是鬼节,我寻思着大家伙难得有缘分相遇,不如来我鬼坊一聚,你看如何?” 净瓶鬼头上两根草竖起来表示赞同,厉桃下意识望向谢椿,刚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俩人心照不宣避开相撞的目光。 送走姬老娘后,厉桃心不在焉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几次欲言又止,连饭都吃得食不知味。 谢椿伸手往她眼前晃了晃,唤回想事出神的厉鬼,率先挑明道,“你是不是在想,昨晚自己鬼力突变,与我有关。” 厉桃急忙摇头,但一时又不知要说些什么,只得又沉默下去。 “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谢椿说,“你不必觉得自己有错。” “瞎说,昨晚只是本厉鬼疏忽让那只绿僵钻了空子,与你何干。” “媳妇,你的眼睛不会骗人。” “......” 隔很久,厉桃才闷闷出声,“对不起,我不够好。” “为何这样说。” “因为在出事后,我竟第一时间把原因归在你身上,我...我不配与你在一起。” 谢椿被她赌气式的自责逗笑,“这有何干系,说明你爱我。” “这不是爱。” “这就是爱,女孩子生气时候,总会先把责任怪在自己最亲近的人身上,因为爱,所以才毫无理由式撒泼。” “你怎么知道。” 谢椿接着笑,“因为你以前......” 他被自己这句脱口而出的话吓到,厉桃亦是。 “因为你以前...好像经常这样。” “瞎说,本厉鬼之前与你都不认识,你怎知我以前怎样。” 谢椿喝了一口汤,默不作声把话题中断岔开。 那是一种感觉,他感觉厉桃以前经常对自己赌气撒泼。 所有东西都可以遗忘,唯独感觉不能。 比如,走在路上会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见她熟睡想凑上去吻她,习惯性摸她的脸,拂她的眉... 这不是跟她确认关系后才有的,而是第一次见面后,便有的感觉与习惯,并且他能确定,这是一种长久的养成行为,以至于一见到她,便会不由自主唤起那些习性。 但他还无法对厉桃说出自己完整来历以及这些对她的习惯性。 他还需要时间回忆脑子里断掉的那截记忆。 15西乱葬岗 西边乱葬岗,往里是地狱。 乱葬岗是所有鬼都害怕的地方,据说最深处能与地狱连通,还有鬼传言穿过乱葬岗底部能到达异世、获得解脱。 三百年前,乱葬岗里冒出一只地狱犬进鬼城大肆猎杀,许多鬼因此丧命,连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可惜那时厉桃正与一只鬼厮杀完不久,身形消散于虚无,未曾得见。 许多高阶鬼因放下恩怨联手诛杀地狱犬而丧命,场面颇为惨烈壮观,厉桃身形重聚醒来后,鬼城里已是天翻地覆,她失去了很多对手,在两百年后的鬼生里愈发寂寥。 众鬼因那一战保持和平安宁,也对乱葬岗这个地方避之不及,后不知从哪冒出的僵尸一族占据了此地。 用过饭后,厉桃坐摇椅上思前想后一番,决定亲自前往乱葬岗一趟,倒不是关心姬老娘所说之事,而是想顺一些东西回来给谢椿。 她本意是想瞒着谢椿快去快回,谁知被洗完碗的人抓个正着。 昨晚之事尚未弄清,谢椿不放心她一人前去,捞起能帮忙隐匿气息的净瓶鬼抱在怀里随厉桃一起出门了。 乱葬岗在城西再往西接着继续往西,鲜少有鬼接近,沿路走来途径荒凉阴深,一人二鬼站定在入口道前看着几只缺胳膊少腿的硬僵来回蹦哒,厉桃嫌这玩意太过恶心,拉过谢椿退到一旁避让,而后习惯性闭眼默探,察觉到乱葬岗里有很强的尸怨气萦绕,几乎快溢到入口。 而活僵,几乎全无。 “里面...” “怎么了?” 厉桃重复几次默探,确认无一活僵后才睁眼。 “那会姬老娘说几乎是全族覆灭,我还不信,如今看来确是如此。” 究竟是何种鬼,竟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把僵尸灭族。 厉桃拉紧谢椿的手嘱咐道:“里面情况不明,你需得跟紧我。” 随后又弹了一下趴在他肩头打瞌睡的净瓶鬼,“勿要松懈,一定要隐匿好他的气息。” 净瓶鬼吧唧吧唧嘴,头上回灵草蹭地竖起郑重点头。 入口道往里走是成片墓堆,墓碑与棺盖纷掀在地,里面躺着不少未来得及修炼成功的干尸,放眼望去一片狼藉。 厉桃聚起黑雾炼成青火,牵着谢椿穿过墓堆来到僵尸王的居住地,相比前面东裂西开的杂乱墓堆,这块区域稍显整洁,厉桃四处寻望一番,在一口巨棺里找到了它们堆放用物的地方,凡间之物应有尽有,可惜沾有尸气,需得让净瓶鬼逐一净化后才能使用。 谢椿怀里抱着净瓶鬼,心头泛起疑惑,“昨晚那只绿僵突然造访桃院,或许是另有隐情。” 厉桃忙着挑拣东西,头也不回地说:“不管有什么隐情,只要对你心存恶念,就必须死。” 更何况它破了厉桃下的结界,如若这件事传出去,必会招惹滔天麻烦。 净瓶鬼双手合十净化谢椿身遭尸气以免他身体受到侵蚀,赞同说道:“没错没错,只要对道长哥哥心存歹念的都得死。” 正往棺材里挑狐裘披风的厉鬼听到那两个敏感字眼,眼刀倏地杀过来,“你叫谁哥哥。” “道长啊。” “不准叫他哥哥。” “凭什么。”净瓶鬼不满嚷嚷,“他又不属于你。” “我跟他亲过抱过睡过,他就属于我。” “我也跟道长哥哥睡过一晚,他现在还抱着我呢!” “你!!!” 谢椿一脸头疼地看着老是动不动就斗嘴的两鬼,握住厉桃伸过来要揍净瓶鬼的手,轻缓俯身放到唇边吻了吻那截瑕白手腕,柔声道:“它就一小孩,老是计较作甚。” 随后捂住净瓶鬼的眼,宠溺地摸向她后脑勺,扣住,在唇上极快地亲了一下。 “我是你的。” 他说。 气焰腾天的厉鬼瞬间娇羞,抿了抿刚与他接触的唇。 净瓶鬼头顶两根草垂下来挡眼睛,不满道:“你俩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当着鬼面亲亲亲抱抱抱,有辱斯文。” “关你何事。” “道长肯定是被你下了蛊,如此俊俏又多才多艺的郎君怎么就看上你这么凶的一个婆娘。” “再多嘴把你打碎。” “打吧打吧,打碎我道长生病就没得治了。” 净瓶鬼就吃中这一点,才敢在厉鬼面前越来越大胆。 厉桃威胁性对它攥了攥拳头,听谢椿的话不跟它计较,背过身去继续挑东西。 她全挑最贵最厚实的拿,谢椿看着堆放成一座山的物品,不免有些愕然。 “是不是拿得有点多……” “不多,等天冷这些才勉强够你用。” “这些都是人间之物,不知它们从何而得。” 厉桃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按理凡间的东西到不了鬼城,除非...鬼城有能连接尘世的通道。 想到这,厉桃猛地看向谢椿,如果真有此通道的话,那他岂不是...能找到回家的方法。 到时候就会离开她。 自从跟谢椿跨域那道人鬼界限后,自己变得越来越敏感,时不时就担忧他有一天会离开自己的事。 厉桃脑袋摇成拨浪鼓,企图把那些糟糕想法全丢出去。 她才不管呢,谢椿是厉桃的,他说过会陪着自己,哪也不会去。 谢椿跟净瓶鬼一脸莫名其妙看着她冥想又摇头,好笑道:“你又在想什么。” “不告诉你...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去吧,出来这么久又饿了。” 谢椿点头,走上前准备搬运那座山堆,厉桃制止他的手,“这是作甚?” “搬东西,不然怎么带回去?” “不用麻烦,”她把人推到身后,“交给我。” 随后双手结印聚雾,雾气涌上时眉心微不可见皱了一下,低头看一眼所结手势印,十分肯定自己没用错。 厉桃闭眼凝神,企图先把周围雾气控为己用,谁知雾气依旧飘浮零散,丝毫没有听使唤的意思。 一瞬间来了气,双眼变得猩红,周身散出鬼力压迫。 净瓶鬼受这道恐怖力量影响不受控制颤抖起来。 谢椿不明所以,看着净瓶鬼头上两片叶子左右旋转缠绕成一团,忙拍了拍它的脸,谁知净瓶鬼头一歪晕了过去。 黑雾开始聚集,随后受厉桃引导裹住那堆东西,最后卷成一团龙卷风,刷地一下冲上天远走了。 厉桃撤下结印手势,往前踉跄了一下,吓得谢椿急忙拉住她。 “怎么了。” “...没事...” 厉桃摆手,悄悄别过头深吸一口气压住胸腔里的东西,看着受自己鬼力压迫晕过去的净瓶鬼,心想竟要动用力量压制才能驾驭经常使唤的雾。 莫非自己身体真出问题了…… * 回到桃院后,谢椿进灶房洗菜做饭,厉桃在那堆东西里二次挑挑拣拣,抽空把委托老奶做衣服要用的东西给送了过去。 鬼老奶佝偻着腰接过,临进门前叫住她,意味不明说道:“厉姑娘,你身上人气似乎比上次见时更明显了。” “人气?” “是,就是独属于凡人的气息。这种东西不会出现在鬼身上,更何况你还是城里最高阶的厉鬼,所以老婆子想问下你近来可有感到不适。” 在鬼城,众鬼看似相安无事,实则每天都有不少鬼之间互相吞噬,如果自己露出异常,那么桃院将会受到对谢椿垂涎已久的群鬼来犯。 厉桃看着鬼老奶浑浊的眼,抬头傲睨,不满它明目张胆的打探,“并未。” “那就好,”鬼老奶稍低了身,“听说僵尸族一夜间遭受覆灭,不知厉姑娘到乱葬岗取物时,可有发现事由?” “与本厉鬼无关。” “是了,厉姑娘鬼力超凡,自然不会担忧任何事。这些东西我先收下,不出意外的话,还能给你们做一套喜服,到时通知你来取便是。” “喜服?” “就是凡间男女成亲时所穿的衣饰。” “何样?” 老奶神秘摇头,不再多言,拄着拐杖进门了。 厉桃兀自想象了一下,许久想不出具体模样,打算回去问问谢椿。 想到不久能跟谢椿穿喜服,突然心情大好,走出门前用手弹了弹门口挂放的纸扎人头,一路哼着歌回桃院。 16她的异常 鬼城萧瑟,加上一群未成形的鬼总喜欢到处乱飘嚎叫,白天街上几乎看不见鬼影,一直持续到鬼节前后城里才闹哄起来。 “七月半,鬼乱串”, 这几天是鬼城的重要节日,众多鬼都会出门寻个热闹,连那晚突然消失的亡女也在街上露了面,然后撑着伞回了桃院。 不过对谢椿来说,这个节有点瘆人。 厉桃本想带着他一起到外面热闹热闹,但又想到凡人在这天最受欢迎,指不定一出门就被哪个鬼缠上拐走,不得已只能打消念头,早早用过饭后闷在院子里乘凉。 谢椿又给桃院添了不少物件,虽简陋些,但好在实用。 他给桃树加固上新架子,顺便帮净瓶鬼在树上做了一个笼,方便它睡觉。 厉桃躺在摇椅子上悠哉悠闲前后晃,亡女跪在旁边,红盖头依旧伏在她膝盖上。 除去谢椿经常跟亡女“明争暗斗”、净瓶鬼惹她发火外,这日子过得还颇有一家四口的味道。 城中不知哪个大户鬼家在放烟花,这在鬼城是难得一见的场景,众鬼在城中心兴奋地呜呜呜吼叫,声音直透桃院。 厉桃忍不住起身远看,净瓶鬼胆小,抱着头上两颗草飞窜进屋,谢椿也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站着发愣。 鬼城烟花没有人间的绚丽多彩,取而代之是能让一些鬼适应的灰青色,对他来说并不好看,但是也会勾起对人世间的思念。 厉桃转头盯着谢椿的背影,在这众鬼狂欢之日,他一个人类是那么地孤单寂寥,如同这几百年来的自己。 她走过去牵住那双带有暖意的手,依偎进男人宽厚怀间,参差不齐的温度相染融合,一人一鬼静看灰青色烟花燃放。 快到尾声时,谢椿急忙闭眼,“在人间,放烟花时许愿会实现。” 厉桃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看他双手合十、一脸虔诚,所幸也跟着照做,心中默念。 “希望谢椿得偿所愿。” 烟花一下燃尽没了声,厉桃歪头见谢椿睁开眼睛,忙问他许了什么愿。 “保密,说出来不灵。” “那你猜我许了什么愿望。” “恩...”谢椿装作深沉样子,“今天晚饭能吃到红烧肉。” “噗嗤。” 净瓶鬼不知何时出屋,趴在亡女肩上毫不留情嘲笑一声,厉桃甩了条雾链过去,把它捆起来上下甩动。 “敢笑你姑奶奶我,活腻歪了。” “道长说得没错,你就是天天惦记着红烧肉。” “还不是收了你这么个饿鬼,天天抢肉吃。” “我乃菩萨手中净瓶,才不是什么饿鬼...哎哎,姑奶奶我错了,饭都要吐出来了,快放我下来。” 厉桃冷哼一声,在净瓶鬼甩上半空时雾链突然消散,它哎哟一声掉到躺椅上,揉着屁股起身。 “姑奶奶,好歹等落地再放啊,疼死我了...” 厉桃不可置信抿唇,翻掌看了一下自己手心,随后收握成拳。 * 晚饭在鬼坊用食,姬老娘特意提前两天闭店,清空了所有住客,单独邀请桃院一人三鬼来作客。 考虑到谢椿吃不了鬼坊里的食物,加上他自己又会做菜,晚饭重任便自然而然交给了他。 谢椿进后厨忙活一通,最后做出一大桌子菜。 亡女不用饭,坐一旁等候。姬老娘第一次偿他的手艺,嘴里食物塞到腮帮都鼓起来,好吃到鸡尾巴都翘立,还说要把鬼坊里的鬼厨都辞了,直接聘请他来当厨子。 谢椿捧着碗尴笑,见厉桃没怎么动筷,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她碗里。 “再不吃就被净瓶鬼消完了。” 厉桃牵强扯嘴一笑,把那块肉夹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未待咽下,谢椿又夹了一块过来。 “我吃不了怎么多。” 谢椿纳闷,“你平时能单独吃三碗。” 厉桃“......” “可是有哪不舒服,你老是走神。” 厉桃戳了戳碗里的肉,自己动手夹了一块鸭肉给他,“没有的事...先吃饭。” 见她有意岔开话题,谢椿也不再深问。 饭后依旧是谢椿主动洗碗,净瓶鬼在一旁净化水源,厉桃站着后厨门口全神贯注盯着他,见他手滑不小心碰掉一只碗,下意识弹出一记黑雾过去。 黑雾比落碗慢了一步撞到灶台上,厨房里响起瓷器碎裂声。 厉桃暗自咬牙,不信邪继续弹出一记,这回倒是及时并且也准了,直接打到净瓶鬼脑门上,它哎哟一声后仰摔进水桶里。 “呸呸呸。”净瓶鬼连吐好几口水,头上两根草扒上捅边缘,然后瓶身借力翻了出来。 谢椿一脸无奈看向厉桃,后者无辜眨巴眼睛,“我不是故意的。” “......” * 谢过姬老娘的款待,一人三鬼准备回桃院歇息。 鬼坊前便是正道,来时走这条路引起不少鬼怪注意,现已值深夜,路上不知名鬼怪会更多,厉桃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绕近路走偏道。 净瓶鬼趴在谢椿肩头好奇发问,“为何要改走道?” 厉桃抿嘴,言简意赅回答,“安全。” “我能隐匿道长身上气息,寻常鬼根本无法察觉。更何况还有亡女在,就算遇见高阶鬼也绝不敢公然同你动手,为何要走偏道,还想着在来时路上买几只丝帕回去垫睡呢。” “要买你自己去买。” 话落,见净瓶鬼一脸无语看着自己,才意识到刚才说了蠢话。 它一旦跟谢椿分开,谢椿便会成为这条街上的活靶子,到时候便不只是提防几只鬼那么简单。 “非买不可?” 净瓶鬼郑重点头,“我们瓶身鬼最看重自己栖息处,道长哥哥给我制了一个笼子,理当要买最贵重的巾帕装饰。” 厉桃头疼扶额,一脸无奈道:“那便去吧...” 随后又严肃提醒,“不准叫他哥哥。” 谢椿一向依厉桃,所以对走哪条道都无意见,只是她今晚实在反常,感受到自己原本牵着她的手被挣开,随后改为十指相扣形式与自己紧紧相扣,一副如临大敌严肃样,忍不住出声。 “你今晚...” “什么事都没有,”厉桃打断他的话,催促着,“赶紧买,买完就回去。” 谢椿又见她往净瓶鬼头顶瞥了一眼,似在确认回灵草有没有发挥作用,然后才紧拉着自己的手往前走。 17永远都真 屋里点着火树银花,一片亮堂。 谢椿洗漱完进门,发现亡女的伞收放挂在墙壁上,而厉桃坐在床边,视线对上时特意往旁边挪了挪位置,明晃晃暗示着。 他原地站立想了许久,而后蹲坐在厉桃面前,双手覆上她手背轻缓摩擦,“你今天一直在隐藏自己的不安,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厉桃偏头不敢看人,“没有的事。” 谢椿凑近,眼波在火树银花映照下流转溢放,“你撒谎的时候,说话语调高低起伏不平,并且不敢与人直视。” 底下的手骤然拽紧衣裙,厉桃干脆把头偏过去,不肯再搭话。 “自桃院结界破碎那晚后你便一直如此,经常失神发呆,又或是暗自胡思乱想不肯与我说。”谢椿把她的手捧上自己的脸、轻缓蹭了几下,“如此倔强不听话,偏偏又对你无可奈何。” 不忍心说重话,更不忍心打骂,只能暗自跟着焦虑。 他来鬼城已差不多接近半年,最初的黑色短发早长过耳,虽剪理过几次,但都是把前面修短,而脑勺后面现已能扎起小揪。 厉桃伸手理平那几处翘毛,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你的头发又长了。” “你喜欢的话,我把头发留长。” 厉桃立马摇头,也不说喜欢或是不喜欢,只是兀自摇头。 保持原本样子便好,他不用为自己刻意去改变,他就是他,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该属于哪里,就属于哪里。 “今晚...要与我同睡吗。”她问。 谢椿犹豫了一下,摇头,继而解释,“并非是我不愿,而是发现你我两次同欢后,你的身体乃至鬼力似乎都受到了影响——虽然没有十足证据证明,但直觉让我偏信很大原因是因为这个。” “...你都知道了。” 察觉她周身不安蔓延,谢椿亲了亲她嘴角分散情绪,“所以近段时间还是保持一些距离为好,我不想你因我再受伤...而且我们尚未成婚,前两次所作所为已是对你极不负责的唐突。” 厉桃老脸一红,其实谢椿说的这些她都明白,他那么俊俏清秀的一个人,家教自然不会差,但今晚真的只是想抱着他睡,绝没有想过其他事...... 拍了拍自己快熟透的脸,一些潮湿淋漓记忆附上脑海,好吧,厉桃承认其实有想过...... 一人一鬼静静躺着,床边白纱并未放下,这样转头就能看到彼此的脸,心里安稳踏实。 都没有睡意,面对面望着。 “要不,你继续跟我说说那个世界的事吧。” “媳妇想听哪方面的。” “那里有妖魔鬼怪吗。” “没来到这座城之前,我从不信那些奇物怪谈,但现在说没有的话,大抵可能还是有的吧,只是正常人看不见。” “你师傅有没有教过你斩妖除魔?” “只教过一些基本术法手势...但来这后遇到危险试过几次,似乎并没有用。” 厉桃想起他初到桃院时掏出那块破镜子驱散小鬼,不由得笑出声。 谢椿见她笑,也跟着笑。 “媳妇笑起来真好看。” “是吗...比你们那的姑娘好看吗。” “我原本的世界,有很多不同的人类,肤色各异,风俗各异,长相也各异。在我生长的那块土地上,有很多个民族,每个女孩都是独一无二的。但在我心里,媳妇最好看。” “真的?” “真的,你冷脸时像天山上未化开的雪,清冷又孤傲。但有时候又像个无忧无虑的女孩,纯真又稚气。” 厉桃翻身,面朝上叹气,“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我,在鬼城,所有鬼都对这个厉鬼身份心存俱意。” “你虽是厉鬼,却爱吃红烧肉。” 某厉鬼又悄悄红了脸,小声道:“因为我从未吃过人类的食物,未遇见你前不需进食任何东西,遇见你后一切都变了,我似乎能逐渐感知到痛苦、快乐、甜蜜......也对一些事有了渴望。” “师傅讲道时说过,世间万物皆有情,无情无爱之人会对活着没有欲望,然后感到无尽孤苦与黑暗...” “以前我最期盼的事就是桃树结果子,结很多很多的果子,要好几天才能采完。我采完后会分给城里的一些鬼,但除了姬老娘真心喜欢外,其他鬼都是迫于畏惧假心假意收下,所以几乎交不到朋友,除姬老娘外,桃树陪伴我最久,同历经无数个四季轮回,没想到有一天它也会离开。” “...... “不过没关系,”厉桃兴奋举起双手,“现在有你陪着我,还有姬老娘...嗯...老是跟我作对的净瓶鬼...暂时有一些误会导致一直黏着我的亡女,我并不感到孤寂。” 她转过头,因期待眼里亮晶晶地,“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吗。 她看见谢椿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的脸,眼光温柔如水、缠绵眷恋,烛火闪耀间却是充满哀伤。 从今天见到烟火的那一刻起,他便在想家,想念原本生存的世界,厉桃再次感受到了,他本就不属于这座城,不该如此自私强行把人留在这个萧瑟荒芜地方,是她想得太美好。 即使,她是如此地渴望跟谢椿永远在一起。 察觉到身旁突然的落寞,谢椿手伸上来想摸她的脸,被扭头侧身躲开。 “媳妇...” “突然就困了,还是早点睡吧。” “你不开心。” “没...” 喉咙突然哽咽塞住,她转身咬唇不准泄出声。 谢椿忙起身上前抱住她,不知所措道:“好好地,为何哭了。” “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谢椿心疼拭去她白皙脸颊上滚落的泪珠子,“不哭,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吗。” “可你不属于这里,你有家人,有朋友,有牵挂的人,而我不过是只厉鬼,不值得你一辈子留在这。” 他用手拍着厉桃后背顺气,柔声道:“可你是我媳妇,即使再想念原来的世界,也做不到抛弃你离开。” 猜她又想问,“真的吗?” 快一步承诺,“永远都真。” 随即捧住她的脸取笑:“还自称厉鬼,哪只厉鬼像你这样哭得像个小孩。” 厉桃来气,手往男人胸口一捶,谢椿假装受伤,滚回自己床铺上,双手交迭于脑后,颇有一股花花公子的痞味。 再次躺下,厉桃侧身看他,呢喃着:“真困了,想睡觉。” 嘴上虽这样说,脑中却是依旧思绪万千。 “好,媳妇晚安。” 他说过,晚安就是爱你的意思。 因这一句话,顿时思绪又通透了。 “晚安。” ———————— 作者有话说: 还需走几章剧情才do 18城出鬼将 鬼节最后一天,天气急剧转冷,身为厉鬼不受影响也感受不到外温变化,只是注意到谢椿近几日老是喷嚏不停,夜间睡觉也时常听到他身体无意识发颤哆嗦,于是带人往鬼老奶衣铺走一趟,想问问所托之事进度如何。 作为酬谢,谢椿做了几份菜食同去。 鬼老奶手脚很快,防寒被褥衣物基本完工,但喜服比较繁琐,目前只做到一半。 当然这件事是厉桃拉过鬼老奶悄悄问的,她暂时还不想让谢椿知道,然后偷瞄了一眼里间挂着的那两套衣裳,光是瞥见那一角红色都足以窃喜不已,回桃院路上走路一蹦一蹦哼歌,牵着谢椿的手围着转圈圈,心情不是一般地好。 净瓶鬼趴在谢椿肩头昏昏欲睡,一路上被那道走调哼曲折磨得不堪入耳,头上两片叶子捂都捂不住。 “姑奶奶,能不能别唱了。” “你可以不听。” 谢椿在一旁笑出声,立马被厉鬼掐了一下腰,“笑什么,难不成跟这破瓶一样嫌我哼得难听。” “不敢。” “不敢的意思就是,你唱得难听,但是道长不明说。”净瓶鬼看热闹不嫌事大补了一刀。 厉桃听罢,赌气松开他的手,转身看见前方街道有一影子站立,雾气遮挡,影子身形若隐若现,身上红衣突兀,风吹过,响起一阵不知名的清脆声。 再看那鬼头上万年不掀的红盖头,除了亡女还能有谁。 谢椿跟上厉桃脚步,主动牵回她的手,认错式地握紧,最后十指相扣,也看见了前方红衣女鬼,斟酌一番低声问道:“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亡女有些奇怪。” “有,”厉桃停下脚步想了一会,“但是说不出来。” 亡女嘴里除了“夫君”二字,从没说过其他话,加上一直盖着红盖头,看不清的面容下更令人难以揣测。 没走几步,亡女主动向这边靠近,厉桃把谢椿拉至身后,周身警戒,“不对劲。” “怎么了。” “以往亡女见到我,嘴里会先唤一声‘夫君’。” 而此时亡女只碎步向这边移动,并无任何声响。 厉桃一手横在谢椿面前紧护着,另一手单结印,还没聚起雾,头顶上空蓦然飘过几只叽叽哇哇叫的小鬼。 她抬头看,心想哪几个喝高了不怕死,大白天往她头顶上吵。 刚想挥走它们,净瓶鬼突然紧张指着远处天空,“好像...出事了。” 厉桃跟谢椿顺着望去,这可不得了,城中混乱一片,大量的鬼到处涌现惊慌失措乱窜。 刚才只顾着和净瓶鬼拌嘴没注意到,现在一听,鬼叫声混杂不绝。 肯定是出事了,否则在平时众鬼不会出现如此大规模的慌乱。 她随机抓过一名水鬼拉到面前询问,水鬼哆嗦着身子,咕咚咽下口水,“回大人,城中不知从何处冒出几只恶鬼在大开杀戒,好多鬼都被吃掉了。” 厉桃皱眉,心想何鬼那么大胆敢挑起事端,除非...不是住在城中的鬼。 “可看清那几只恶鬼何样。” “看清了,看清了,头戴盔,身披甲,手执长矛,生前像是将士。” 将士? 一般将士生前皆为良士,即使是冤魂也可直接入轮回,断不会存留在这座城中,且鬼城中从未出现过鬼将。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堆各种奇形怪状的鬼往这边逃串,有几只想从厉桃身边经过,被一记刀眼吓退另走一道。 她抓过谢椿紧张的手,安抚道:“莫怕,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 谢椿用力回握她的手点头。 “城中可有鬼与之对抗?” “鬼力高阶的鬼皆在合力对敌。” 厉桃闭眼向城中默探,竟探不到那几只鬼将的底。 “鬼将在何处?” “听说是鬼坊。” “哪里?” “鬼,鬼坊。” “姬老娘可有逃出来?” “这...小人只是在水渠里生活的小鬼,听到有恶鬼大开杀戒跟着逃串,其他并不知情。” “无用。” 厉桃将水鬼甩出去,顿时对姬老娘的安危焦虑不安,看着谢椿欲言又止。 谢椿比她更急,催促道:“快去救姬老娘。” “不行,越是这种时候,越得要在你身边。” “姬老娘对你我都有恩,现在生死不明,你更要去。” “可...” “我是你男人,本该顶天立地,而不是拖后腿,我答应你,会保护好自己。” 厉桃纠结一番,咬牙狠心下决定。 前不久灯芯鬼又送来许多灯油,她迅速把人带回桃院,拉着谢椿进屋后,让他点燃所有火树银花,院里院外全亮堂起来。 又把人安置在案桌前坐下,掏出床底装着满袋子回灵草的布袋,把里面所有回灵草全插到净瓶鬼头上,它法力瞬间提升到顶,瓶身透亮闪着光。 “一定要照顾好谢椿,谁敢乱闯直接净化。” 净瓶鬼抱着头上的一堆草猛点头。 照例在屋内屋外乃至桃院两公里内都设有一层又一层结界,厉桃才稍放心,临走前抱着人亲了一下,“不要出院门,我很快回来。” “要小心。” “好。” * 亡女在后面一路跟回了桃院,依旧要形影不离地黏在身边,厉桃抱着她一路飞身赶去鬼坊。 桃院外聚了好几堆前来寻求庇护的鬼,见到她皆恭敬称呼一声“大人”。 厉桃无暇顾及,心里盼着姬老娘平安无事。 街道一片狼藉,一些商鬼摆的摊子全掀翻在地、杂乱不堪。 厉桃在鬼坊前落地放下亡女,四周一片漆黑寂静,杀气萦绕,亡女安静站立,突然甩袖卷住从鬼坊里飞出的一只长矛。 这只长矛虽锈迹斑斑,但仍锋利无比,且杀气沉重,亡女袖子卷住时发出嗡嗡嗡的震响声。 下一秒,红袖被震碎,长矛直冲亡女面门,千钧一发之际,厉桃聚雾成链,在长矛要刺穿亡女红盖头时牢牢锁住,叮地一声制在地。 鬼坊因打斗变得破烂不堪,六层楼被毁了两层,还剩四层摇摇欲坠、将倒未倒。 沉重的铠甲声踩踏地面,厉桃拉着亡女后退,一道身材魁梧黑影从鬼坊二楼跳下,咚地一声在两鬼刚站立的地面处震出大坑。 是一名鬼将。 它扔掉手里拿着的不知哪只鬼的断臂,捡起长矛挥舞,摆出战斗姿势。 “姬老娘在哪?” 鬼将不语,头盔下的眼眶燃起青色火焰,挥动长矛向前袭杀,厉桃同亡女一左一右跳开,红袖与雾链分别卷住长矛两端。 鬼将身形魁梧,行动全靠蛮力,厉桃可以随时聚雾成形又消散,加上亡女时不时在旁用红袖干扰,它很快落下风。 厉桃瞅准时机跃上长矛尖,借力一弹,单手结印往鬼将眼睛里扫去。 鬼将眼睛里的那团青色火焰被封住,漆黑一片后停止了攻击,正当厉桃以为就此结束时,街道尽头传来一声马蹄响。 一匹马从迷雾里飞踏直奔而来,周身带着未来得及散去的黑雾,将鬼咻地一声翻身,一将一马齐齐跃入黑暗。 19初雪成亲 城里出现鬼将这件事非同小可,加上鬼节过去,街道上更凄凉,众鬼都躲在各自栖身处,连晚上都很少出来飘荡。 鬼坊损坏严重,姬老娘靠密道逃命受到不少惊吓,便暂时在桃院住着,同厉桃共睡一塌,因受不了灯光,屋子里便灭了火树银花,亡女则趁机进屋,每晚跪坐在床头与厉桃执手共眠,谢椿把木床搬到了另一个小隔间,因外边阴寒又下雨,净瓶鬼跑进来跟着凑合挤一起。 小小院落,愈发拥挤。 没过几天,总有鬼慌言慌语说半夜听到乱葬岗里隐约有马蹄声,一下子城里鬼心更是惶惶。 谢椿也变得有些不安,加上姬老娘鼾声响天,近来都是夜不能寐,厉桃瞅着他眼底越来越青的颜色心疼得不行。 这一早,净瓶鬼在院门口靠着打瞌睡等早饭,眼睛迷离,视线里突然多出几个模糊凶神恶煞的鬼影,它惊醒哇哇唧唧大叫跑进院子。姬老娘同谢椿在灶房里学习厨艺,拿着个大木勺探头,厉桃躺在摇椅上扭头望去,看见院门口站着四个黑脸壮汉——魑魅魍魉。 它们早隐匿于鬼城各角落安心静修、不问世事,现在突然出现,怕是情况不妙。 谢椿在院里布了桌,桃院里一人四鬼坐一边,魑魅魍魉坐另一边,双方气势压迫谁也不让谁。 “近来鬼城里不太平,我们四个想找厉姑娘商谈一些事。”魑首先开口。 “四位前辈客气,我也察觉到城里怕是要有变故发生。” “前几天城里出现鬼将,这是距上次乱葬岗里出现地狱犬后,几百年来最让鬼不安的事。”魅说。 “四位前辈有何看法。” 魉接着开口:“百年前出现地狱犬,城中德高望重前辈皆献身于那战,当时厉姑娘正在沉睡重新聚形,未见过战况之惨烈。自后城里众鬼安分团聚许多,但如今突生此等之事,为以防万一,还是提前采取措施为好。” “何措施。” “合力封印乱葬岗。” 厉桃坐直身子,若有所思。 姬老娘穿着布围裙坐最旁侧,出声道,“百年前那一战后,城中四大鬼王深入乱葬岗腹部,说是要寻地狱犬出现的源头,但都殒身于里,四鬼王消散后,鬼力在乱葬岗深处形成一道封印,保了鬼城这几百年的平安。现听四位意思,莫不是要合伙进乱葬岗深处加强封印。” “正是如此。” 深入乱葬岗...其实厉桃存过这个想法,孤寂几百年总会忍不住寻求一些新鲜事去做,以前无所畏惧,但现在...她转头看坐在右边的谢椿,发现男人正皱眉盯着自己,随后薄唇微掀,吐出两字。 “不行。” 魑魅魍魉“????” 姬老娘“......” 净瓶鬼“护妻了护妻了” “乱葬岗深处凶险,她不能去。” 魑:“一介凡人,众鬼容忍你在城里生存已是看在厉姑娘面子上,莫要太嚣张。” 魅:“鬼城里从未有凡人出现,你来此不到一年,城里天气就极端恶劣多变,现又生出如此变故。” 魍:“若真追究起来,你怕是难逃干系。” 魉:“来历不明之凡人,有何资格在此参与论事。” 厉桃看着谢椿发怒的脸庞,心里却是甜蜜得不行,嘴角痴痴发笑。 净瓶鬼眼见气氛不对,想开口缓和一下免得打起来,嘴巴张了张最后又闭起来,抱着头上一堆草躲姬老娘身后去了。 谢椿展臂揽过厉桃,坚定不移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魑魅魍魉:“凭什么。” “就凭,”谢椿顿了一下,而后一字一句咬重道:”我,是,她,夫。” 魑魅魍魉:“什么?????” 姬老娘:“咯咯咯...” 净瓶鬼:“没错没错,我可以作证...行过夫妻之事...不过只有两次...” 一直跪坐在左侧的亡女:“夫君。” 净瓶鬼跟亡女不出声还好,一提就变得尴尬了,一人一鬼不自在别开脸。 魑魅魍魉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未举夫妻之礼,却已行夫妻之事,多少有违鬼理道德。 况且自古以来人鬼殊途,厉桃又是城中顶尖厉鬼,若是动情必会受到影响,而鬼城现正是需要用到她鬼力的时刻。 谢椿态度坚决不让步,见他少有地发怒,厉桃也就未曾应下,商议封印乱葬岗之事就此中断,魑魅魍魉臭着脸走了,说是改天再议。 四鬼走后,姬老娘立马收拾包袱,说是要到一位老相好家借住几天,顺带把净瓶鬼和亡女也强行打包带走了。 出门前凑到她耳边悄咪咪道:“别听那几个黑脸大汉的鬼话,既已有了夫妻之实,就该一起多睡睡享受世间极乐,这几天挤在你这也不好意思,是该给你们留出一点空间。” 厉桃看三鬼拎着大包小包离开,揉了揉发酸的眉心。 谢椿收拾完碗筷出来,院子只剩下厉桃一个人,她站在周围打满木桩的桃树面前,伸手摸上一碰即脱落的树皮,坦然道:“它看起来比之前更糟糕了。” 谢椿自后抱住她轻吻脸颊,“我答应过你会治好这棵树,来年春,你就能它看到恢复生机,以后的每一年也都会像过去一样硕果累累,到时我与你一起采摘。” 随后又补充,“除了姬老娘,其余鬼一概不送,留着给你酿桃花酒,酿够整年的量。” “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喝吗。” “我一定会在。” 厉桃嘴角扬笑,静拥片刻,额头上突然滴落一丝水,她伸手擦掉不在意道,“约是又要下雨了,快些进屋。” 谢椿不动,他身材修长,腰背挺直,整个人英姿焕发、气质非凡,抬手接过面前落下的那一片晶莹,薄片晶体融化在手心,留下一小滩水渍。 “不,”他抬头望天,“是雪。” 灰暗的天空厚重压抑,寒流随之席卷而来,漫天的阴霾笼罩着这座四方桃院,阴气横扫风雪直扑廊檐之下,掀起一人一鬼的衣袂一角。 这场雪来得突然,厉桃警觉桃院有东西靠近,侧目望去发现是鬼老奶派纸扎人送来的喜服。 “谢椿,”她拉了拉男人的手,目光描绘着他的高鼻薄唇,最后落进那双黑眸里,“我们成亲吧。” 她要跟他一起,谨以初雪共白头。 20HHHH 城里物资缺乏,厉桃在扫荡乱葬岗里的东西时特意挑了最好的料子送去,虽不如人间精美决绝,但好在鬼老奶手巧,做出来的喜服煞是好看。 房梁挂朱绸,窗户贴双喜,桃院枯树斑驳,四墙院落朦胧。 没有十里红妆、凤霞披冠,也没有四方来客,一人一鬼用仅有的红绸把院子简单整理装饰了一下,忙碌到傍晚用过饭,之后各自换上喜服,点红烛,拜天地。 厉桃面容白皙精致,没凃粉,只簪了一只谢椿亲手打造桃木簪在脑后,嫁衣朴素,她却毫不在乎,只满心欢喜与心爱之人三扣同拜。 之后谢椿掀盖头,又喝过合卺酒,仪式才算完成。 她望着同穿红喜服的男人,韶光流转,衬出他俊非凡、洁净出尘,心里感觉不真切道:“这下,我们就是彻彻底底的夫妻了。” “是。”谢椿答,俯身侧头吻她,“你以后就是我娘子。” 厉桃想了会,“还是更喜欢听你叫我媳妇。” 这是他那个世界的叫法,她一直想去那里看看,可是去不了,所以只能从谢椿所描述中幻想勾勒出那个世界的大致模样。 谢椿依她,宠溺道:“媳妇。” “在那个世界,我该唤你什么。” “唤我...老公。” “老公?好奇怪的词,没有郎君好听。” “那便唤我郎君。” 厉桃噗嗤一声笑,随后歪着脑袋,像只刚修炼出世的狐,用不太熟练甚至有些拗口语调唤出那两个字,“老,公。” 谢椿凝视着她精致小巧的脸,娥眉含春,皮肤细腻温润如玉,红烛衬得更加明艳灵动、娇艳若滴,情动下又俯身一记深吻,之后克制着自己结束,彼此唇间牵扯出一根银丝。 “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洞房花烛了。” 这话直白,听得谢椿呛了一口气,前两次的冲动差点给她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即使今晚是成亲之夜,他还是犹豫着。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谢椿喉咙发紧,看着厉桃褪去外衣,漏出胸前那半抹浑白,艰难偏过头。“会对你有影响,不可。” “如果是我想呢。” “也不可。” “我们拜过堂,已是夫妻,新婚之夜怎能不进行夫妻之事。” “都不可。” 谢椿干巴巴说道,余光瞥到她要解下最后一件薄纱里衣,伸手极快拉住,厉桃比他更快,摁着大掌在胸前,那里一片冰凉细腻。 谢椿立马握拳,却在下一秒感受到了某处似乎有一丝轻微跳动,不可置信扭头看厉桃,不确定道:“你,你的...” “心脏,它在跳。” 谢椿愕然,神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蹲身上下摸着厉桃的脸,急切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可有哪不舒服。” 厉桃则比他淡定得多,表情空茫,垂眸含笑,“没有,我很好。” “但是...我也不知道,谢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里第一次有了跳动。” 厉桃有些无措指着自己胸口,其实她早就感受到了不对劲,直到鬼老奶变相试探鬼力那次才发觉胸腔有了跳动,只是那时不是很明显。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谢椿与她不断的牵手,接吻,含情对视,每一声的“晚安”“我爱你”中,那颗死寂心脏开始复苏。 不敢流露出来,也不敢让谢椿知道,只敢在夜深人静时刻悄悄摸向那处,放轻呼吸感受频率跳动。 感受到爱时,血肉开始生长。 谢椿摸她的手,依旧一片冰凉,扯过被子盖上面前曼妙裸露身体,语无伦次道:“没事,没事,你别怕。” “我并未怕过,是你一直在害怕。” 所以不肯同房同睡,躲避着最坏的结果。 “谢椿,其实遇见你那一刻起或许就注定了会是这样。可是没办法,我爱上你了,什么结果都认。如果上天有意让我们在未来某一天分离,并且无法阻止这个结局,至少,让我不要有遗憾。” “......” “我很想你,想你抱着我,亲吻我,像前两次那样进入我。” 占有我,拥有我,彻底告诉我,厉桃是你的。 谢椿不言语,眼波流转间已明白了一切,下一秒把她拦腰抱起抵在床上。 男人气息席卷皮肤,细碎的吻随之落下在耳颈引起一阵阵酥麻的战栗,温热指腹随即点火燎原,衣衫褪尽,带着灼热的手摩擦在肌肤上,不到片刻厉桃已是气喘吁吁。 谢椿放过她泛红的颈,啄了两下娇唇,并未深缠,舌头卷着湿意一路往下,直至含住那一枚红珠。 牙尖轻磨两下尖端厉桃便不行了,扭着腰躲,谢椿不准,擒住细腰、手扶紧后背靠向自己,有几缕不懂事的头发搭在起伏曲线上,谢椿置之不理,只略有些粗鲁拂至一旁,唇短暂离开后接着开始了更为肆虐的吮吸。 第一次俩人在雷雨夜皆冲动了过头,没尝到情事的完全甜头,今晚或是日子的不同,谢椿格外细致,也格外粗鲁。 克制不住力道在她身上留下印记,还恶劣在印记上多咬了几下,使得那片痕迹更深。 谢椿目光灼灼欣赏独属于他的这具身子,咧嘴笑道:“待会先叫老公还是哥哥?” 厉桃羞了脸,贴近男人身子、把脸埋进那温热怀里,不料腿触到一块坚硬,她抬起膝盖蹭了蹭,谢椿愉悦哼叹了两声,手伸进她腿间摸到外阴只有些许滑腻,狠下心道:“我用手先帮你适应一下,否则待会疼。” “不会疼....啊嗯!不行~疼~” 壁肉紧吮着伸进去的那根手指,谢椿已经能想到自己器根进去会是怎样的销魂,嘴上打趣她刚才的话:“不是不会疼吗。” 打脸太快,厉桃一时没想到辩驳的话,闷着声忍受谢椿的手指在自己身体里扣弄。 才刚适应,他又加了一根进去,把里面本就紧的空间压缩了一个层次,厉桃“啊”地一声叫,被谢椿单手扣住脑袋吻了上来。 “呜唔...谢,谢椿~” “新婚之夜要叫老公。”谢椿喘着气答,“或者叫哥哥,我都爱听。” 都爱听,也都受用,只要是她叫,他便愈会兴奋,心里凌虐欲望也更强。 谢椿手上动作不停扣弄着她身体里处,厉桃不经事,很快情动一片,液体夹不住直流湿了他一手。 “不要了,手出去,出去~” “都还没开始,怎能说不要。” “呜~前两次不是这样的,你坏...” 谢椿失笑,前两次是顾及着怕吓到她,便规规矩矩按照传统姿势做,厉桃没经历过,自然不懂一个男人骨子里藏着的、无止无休的坏劲。 只有她想不到,没有谢椿做不到。 21HHHH 前戏做得久,厉桃软了身子舒服得只顾喘,完全没空理会谢椿腿间的胀痛。 她抬了抬要被磨出火的大腿,避开硬物下一次摩擦,哭诉道,“难受。” “那我进去。” 话落,别开她虚合的双腿,未待厉桃应声,勃起阴茎找准入口刷地顶进去,一发入底,毫不留情塞满挤入藏在最里处的胬肉,逼得厉桃凄厉大喊了一声,好不可怜。 她的腿原本半抬环在谢椿腰上,被一记深入软了力气,双腿堪堪滑下,又被男人大掌捞起来折迭在胸前,就着这个姿势开始律动。 厉桃哑着声拍他腹部,让慢一点,轻一点,谢椿不理,嘴封住求饶声,只许破碎娇喘泄出。 津液在口中交换,来不及咽的悉数流下嘴角,谢椿舌头缠得她紧,厉桃小穴缠得他紧,上下都紧,哪里都爽,与前两次体验完全天差地别。 厉桃身体开始发烫,小穴里不似以往冰冷湿滑,而是变得温热一片,紧缩着胬肉狠狠绞着性器,有几次顶得深差点被吸着出不来,谢椿哑着声音哄她放松才得以继续抽动。 腿压在胸前,男人胸膛随之压上,手揉搓着那两团软肉玩得不亦乐乎,偏偏底下又是毫不留情顶着,上下完全极端,久了厉桃受不住开口求饶,见谢椿没理,哭唧唧装可怜说腿麻,他这才换了姿势把她抱起做。 厉桃哪懂得什么姿势,全靠男人带动频率上下起伏,面对面相拥坐着小穴里反而更紧,不一会没控制住龟头爽意,摁住细腰固定,挺臀冲刺刷地射进深处。 相拥着缓了一会,后知后觉想起什么,谢椿伸手往她穴里扣,焦急问道:“有没有被烫到。” 刚才做上头没考虑到这一点,如今稍冷静下来,想起前两次射进去时她都被烫得哆嗦抽搐。 厉桃制止男人的手,嘤咛几声,随后娇着声音回,“不烫相比前两次,这次反而很舒服。” 她已经能适应他的温度,浑身冒着说不清的舒爽。 谢椿叹气,看来她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而且似乎是朝着正常人方向发展,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见人又忧心忡忡,面容犯愁,厉桃拥住他身子,紧贴着不肯放开,软肉胸脯也贴上男人手臂,“不要担心我,说不定这是好事。” 谢椿把手搭在厉桃的腰上,低声说,“别乱动。” “噢。”厉桃应了一声,缩进他怀里,紧接着自己的小腹又被什么硬硬的东西抵住,没有机会看,下一秒被谢椿紧搂住,炙热的吻落了下来,“说了别乱动。” 然后把她双腿稍抬了些,未疲软的阴茎挤进去,龟头在外阴摩擦挤压,大有破竹而入的意味。 厉桃不明白这是何姿势,只害羞想躲,被突然抬高了一只腿斜插入。 “啊~嗯啊怎么怎么可以这样~” “哪样。”谢椿含着她的耳垂故意问。 “就是,你应该在上面才对” 谢椿被这句话逗笑,她所历经的情事少得可怜,自己又是她第一个男人,自然得多教点有关这方面的知识,还有姿势。 “原来媳妇想在上面,”说罢,把厉桃拎起来一转变成了女上男下姿势。“这样舒服了吗。” 厉桃下半身还与谢椿紧连着,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到坐了他腹部上,手无足措呆着不敢动,穴里含弄粗硬的性器,试着扭了一下想起身离开,腰间那双手禁锢不准起来。 “试着动一下,媳妇。” “我我不会呜呜~谢椿,不做了,我不想做了~” 见她有些害怕,谢椿手上用劲带着她抬腰然后坐下,嘴里引诱着,“像这样就好,宝贝~嗯…屁股抬起来再坐下去。” 难以言喻的快感在体内累积,谢椿只带着起坐了几下,厉桃便懂了,太沉迷以至于没注意到谢椿早已悄无声息撤开了手,含笑看着她吞吐着自己的阴茎。 “媳妇很棒,学得很快。” 厉桃没听见,凭着感觉起起坐坐,感觉体内有东西在快速层迭积压到了极限,却迟迟没突破那一个口。 “谢,谢椿我想停下,难受,想停下。” 谢椿无辜摊开手,然后交迭在脑后,“我没动你,宝贝可以自己停。” “我停不下来~好难受,谢椿~快帮帮我~” 不是停不下,而是快到高潮点,身体开始无意识索求,所以遵循本能一直保持可以让她爽颤的姿势律动。 见她实在是可怜,谢椿手把上细腰协助放缓频率,在厉桃缓住身体里那股快感后,他突然死摁着她的腰往下坐,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顶弄起来。 厉桃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忽地变成急喘,声调失常尖叫着挣扎,身为厉鬼却又有着超凡的鬼力,在这一刻却失了所有力量,任凭谢椿擒腰顶撞,身子左摇右摆无处可依,只得失力趴伏在谢椿胸膛。 “慢点,慢点~我受不住了” “慢点啊~谢椿~” 谢椿坏心狠拍了一下她屁股,不满道,“说了新婚之夜要叫老公。” 可那两个字实在是拗口别扭得很,厉桃被撞得支离破碎话都说不完整,生理反应下换了一个词,那两个字脱口而出。 谢椿没听清,忽地停了动作,手摸上伏在自己肩头的脑袋,偏头问了一句,“你刚叫我什么。” 厉桃缓不过气,蚊子般呢喃了下,“哥哥~” “慢点好不好,求你了。” 这两声实在是又娇又脆,让人心里凌虐欲望直线飙升,也不管她受不受得住发了疯摁着腰猛操。 厉桃没想到会突然来这一出,破了音喊叫,不管不顾挣扎,片刻后身体里的快感积压满,蹦地一声破碎,她没控制住自己高潮喷了谢椿满腹。 尚在高潮的穴道又湿又紧,谢椿被夹得龟头一缩,差点交代了出去。 不等厉桃适应缓冲,捞起那截细腰翻身呈跪趴姿势挤开腿又顶了进去。 未闭合的穴口冒着热气,里面还敏感收缩着,哪经得起如此深、重的姿势,厉桃只觉小腹一紧闯进一截巨物,摸了摸,那里顶起一个弧度,按下去硬突突地且酸胀不已,于是彻底被吓住,哭着嗓子往前爬。 谢椿察觉到她身体泛出被侵入的恐惧,俯身抱紧了人安慰,“不怕,不会伤到你,这个姿势更舒服。” 厉桃不信,手推着身后男人喊着走开,微不足道的力气只让阴茎退出少许,之后又随着谢椿施加的力道顶了进去,小腹重新鼓起一个弧度,厉桃哑着嗓子不断叫喊。 “哥哥~不要了,好胀,我害怕呜呜~太大了,肚子要坏了~” 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的哥哥,谢椿忍不住软了心,可心软,鸡巴硬,安慰了片刻也不见管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捞起那具娇软身子发了狠继续操。 阴茎强硬抵开她身体里最嫩花苞,厉桃彻底被刺激到,挺了一次身子瘫下去,之后再也没力气支起来,哭得嗓子都哑,哥哥两个字叫得嘶声力竭,也不见身上男人再有丝毫心软。 她平趴在床面,谢椿就势俯压撑在两边,洁白光滑的背撞上坚硬胸膛,没一会哭没了声,魂都丢了,双腿被迫抬起,任由巨根在小穴里为所欲为。 不知过了多久,谢椿才舍得酣畅淋漓射出来,她被翻了个身平躺,累到一丝力气也无。 总算是结束了,厉桃闭眼心想。 殊不知谢椿眷恋亲了她一口,撂下一句,“先让你休息一下。”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她已经无力思考也不想管,很快闭眼沉睡。 这一觉睡得浑噩,迷糊间感觉身体又被压住,腿再次分开,那根不知疲惫的可怕巨物又挤了进来。 厉桃胡乱推着,喊着,求着,丝毫不见男人心软回应,反而用衣物系带把她双手绑了起来,带领她开拓体验新姿势。 院落外停歇的乌鸦被搅得一夜无眠,想不通桃院里那只嚣张厉鬼被谁收拾服帖,叫得那么无助惨烈。 22封印 朔风四起,寒意刺骨,呼啸北风从城上空略过,却卷不走城里铺天盖地的厚重阴霾。 寒鸦抖了抖身上落雪,跳着脚昂首在冷冽枝头上孤独嘶哑鸣唱,声音随阴寒冷风直扑进屋,将珠帘掀起一角,随后钻进躺在床上受白纱隔绝外界的厉鬼耳中。 艰难翻动后感觉浑身酸痛无比,厉桃嘤咛一声后被人扶起。 “喝点水。” 温润嗓音在耳边响起,她舔了舔嘴唇,倒不是很干,但喉咙哑得紧。 谢椿把她抱在怀里,大掌抚上娇小脸颊,愧疚轻问:“你睡了快两天,身体可还有不舒服?” “累...” 比以往任何一次大战累,手指头都抬不起。 “要不要吃点东西。” 厉桃没回,又偏头睡熟过去。 谢椿替她掖好被角,拿碗起身,刚掀开白纱,清楚听见床上传来几句嘀咕。 “外面冷,你记得披上斗篷...” 后面还有一个哦字没发出音。 男人嘴角无声勾起笑,放下手中刚掀起的碎帘,细细碰撞声沉进厉桃呼吸里。 而厉桃罕见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也是一片雾,但没有鬼城里阴黑,而是白茫茫无所尽头。 白光乍现,她看到了谢椿,一副青涩模样的谢椿,手上牵着一位女子,俩人走在林荫路道上,厉桃看不清那女子长相,但能明显感受到此人身上神色忧郁,厌世感极重。 梦境如走马观灯略过一盏盏浮现,谢椿似乎在极力开导挽救着那女子,带着她去过很多地方,俩人一起见过花开、听过潮浪,在海边拥吻起舞。 到最后画面一转,那女子自杀放弃了自己生命,而谢椿抱着鲜血直淋的尸体无助痛哭,直至冰冷... 厉桃从未见过他如此绝望痛楚,不由自主抬脚想走过去,结果院子里一阵吵闹声搅醒了梦镜。 姬老娘带着净瓶鬼回来了,在院门口撞上了再次找上门的魑魅魍魉。 魑魅魍魉带着刻不容缓语气要厉桃出面去封印乱葬岗,而姬老娘嚷嚷着先去救半路被拐走的亡女,两拨鬼在院门口吵得不可开交,谢椿则披着厚斗篷一脸淡漠站在中间,对两边争吵之事都置之不理,坚定着要让厉桃休息。 厉桃揉着酸痛疲惫身子走出去,摆手示意停战。 姬老娘见魑魅魍魉吹胡子瞪眼噤了声,忙上前扯嗓嚷叫着,“妹啊,我们本不想回怎么早打扰你们,但去我那老相好路上,亡女被突然闯出的一匹马拖走了,不得已我们才返回来。” “马?” “是咯,眼里冒着绿光的马,那蹄子哒哒响直向我们撞,可骇鬼呐。” 未待厉桃思考,魑魅魍魉跟着出声,“乱葬岗里异动声越发明显,众鬼皆惶恐不安,甚至有作妖者趁机搅混水公开自相残杀提升自身实力。为今之计,只能在乱葬岗先下一层封印让众鬼安心。” “她身体不好,哪也不能去。” 谢椿撑着亡女那把纸伞挡厚雪,一阵寒风吹来,他发丝微动,表情和缓平静,瞳孔里像是揉进了雪意在里头,格外清冷,语气不容置疑。 “小子,你未免太猖狂,鬼城何时轮到一个人类作主。” 暴脾气的魉耐心耗尽,鬼爪一翻猝不及防直冲谢椿眼睛,被厉桃及时聚雾障格挡,她拉着吓退几步的谢椿,神色瞬间阴寒。 “前辈,有事好商量,若再对他动手,勿怪我不客气。” “鬼城异变,保不准就是因为他...” “与他无关,”厉桃狠声打断,眸中温色具无,“他一介凡人,还能毁天灭地不成。万事皆有定数,无尽轮回总有裂缝出现,为何总要将过错推到弱小者身上。” “那你可知他从何来,又所谓何事?” “她不知,”谢椿将挡在身前的厉桃拉回与自己同站一线,“我自己也不知,但有一件事我十分确定,那便是爱她。” “人鬼殊途,你们这是违背天理。” 姬老娘也不服这四只鬼的无礼,叉着腰上前帮腔,“我说你们四个怎么回事,别以为有点修行就了不起,这俩口睡一个窝里过日子没妨碍到你们,为何非要来打扰。” 旁边净瓶鬼头上两棵草狂点,跟着应和:“就是就是。” 厉桃耐心告急,不愿多做口舌之争,拉住欲再辩的谢椿,对四鬼威赦道:“封印之事勿要再争,我去。” 说完,转头牵住谢椿的手,“我知你心意,但若城里真发生百年来都未曾有的变故,怕是我也难以护你周全。若实在担忧,你随我一起去,可妥?” 谢椿不说话,眼里担忧溢满,寒风吹过,眨眼瞬间里面又柔和一片。 他一向拿她没办法。 姬老娘看着眉目传情的一人一鬼,扯过厉桃担忧问亡女怎么办。 厉桃想起有鬼说半夜听到乱葬岗里隐约有马蹄声,思考后坚定道:“先去乱葬岗。” 出门前又拉着谢椿进屋,盯着他往身上多加了几件厚衣裳,确保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不受寒冻才放心。 净瓶鬼原本赖在谢椿怀里,但厉桃怕瓶身冷到他的手,把它拎上了男人肩头,让它自己趴着。 而她也是冷的,特别是那双手,堪比寒冬腊月的霜块,也没让谢椿牵着,只化了一根雾链连在彼此手腕。 姬老娘见厉桃把谢椿护得像个鸡崽子,不由得咯咯出声,“我说你俩再磨蹭下去,本来就黑的鬼城更黑了。” 魑魅魍魉四鬼好面子死活不进院,像四根柱子矗在院门口,厚重落雪盖了一身,只剩四双黑不溜秋眼睛滴溜溜地不耐烦在转。 街道上全是厚重积雪,一脚下去鞋袜全湿,原本厉桃可直接化雾带着大家直行,但她暗自探了一下自己鬼力,发现浮动得厉害,为避免消耗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魑魅魍魉在前面开道,姬老娘紧跟在中,厉桃带着谢椿走最后。 她特意照顾着谢椿,暗地里化雾障悄悄护住他全身衣物以免沾湿受寒,行程缓慢,魑魅魍魉又一次停下来等待,继而冷哼嘲讽道,“拖后腿还是趁早滚回去。” 谢椿不理会四鬼偏见,手腕转动把雾链一圈一圈卷过来,直到拉上厉桃的手,紧握住冰冷,后又改为更紧的十指相扣,与之并排走一起。 沉闷的气氛里,时间被无限拉长,不知走了多久才到达入口道,不同于上次,乱葬岗里已是黑雾遍布、看不清前方之路。 魑魅魍魉先行进去,厉桃单手结印,待驱走一层黑气后,脱下身上外衣把净瓶鬼裹住,让谢椿紧抱在怀里。 “里面雾气重,你跟紧我。” 后四个字已经成了她对谢椿的绝对叮嘱。 “上次来还未见如此浓的雾气。” 谢椿沉吟,眉头微皱,比起厉桃对自己的担心,他更怕待会她要消耗过多鬼力。 厉桃边走边闭眼默探,渐渐地脚步停缓,拉住谢椿止步,“我竟探不到里面情况...” “可是有异变?”姬老娘胆小,紧贴在她身旁轻问。 厉桃摇头,与谢椿十指相扣的手更紧了,掌心是他传递过来的温热,一直暖到心,“说不上来,小心为妙。” 魑魅魍魉在僵尸王睡的巨棺前停步,厉桃与谢椿走到时,四鬼正在研究那块巨石墓碑,黑雾盘旋缭绕碑身,众鬼见不到巨碑顶端与完整模样。 “怎么有块碑在这...”魑用黑指甲刮了刮墓碑上面的刻字,“奇怪,这块墓碑似有些不同。” “碑文不是鬼城里的字,仿佛来自另一世界...” 魅也凑上去,雾大,它只能把眼睛贴紧瞧看。 姬老娘见状也翘着个屁股挤上去,利眼睛眯着看了会又退出来。 “看不懂,我未见过上面的字。” 厉桃透过魑魅魍魉四鬼身形间隙瞄了一下,隐约记得好像在哪见过这块巨石墓碑,脑子里突然冒出四个字,紧接着脱口而出,“不朽骸骨。” 众鬼皆向她投去惊讶目光。 “厉姑娘识得此物?” 厉桃点头。 上次谢椿大病,她去寻药王毛鬼撞见了僵尸王与之厮杀,后因她采走回灵草,药王毛贼鬼力急剧削弱落败,而久居乱葬岗不出的僵尸一族似乎就是为这块墓碑倾巢而动。 而恰巧在取回灵草前厉桃抓过一只绿僵问路,得知了不朽骸骨的用途。 那时她并未在意僵尸一族视若珍宝的不朽骸骨为何物,如今才反应过来是眼前这块巨碑。 她松开谢椿的手,换成雾链与他手腕连接,走上前摸了摸上面巨碑上面字迹,心中思索,转而看向谢椿,后者点头证实了她内心所想,“上次我们来取物时,此处并未有这座巨碑。” “并且我上次所见之碑,并未有如此庞大,一眼望不到顶。” 也就是说,现在乱葬岗里有除了这一人几鬼的不知名东西存在,并且很有可能是为不朽骸骨而来,又或许已经研究过了不朽骸骨,只是暂未成功。 “勿要理会,尽早完成封印离开。”厉桃不想谢椿陷入险地,中指弯曲,两只手腕交叉,嘴里默念鬼咒,“四位前辈,我待会先把黑雾驱散,劳烦你们在旁护法,一旦雾气退散,不论有什么东西出来务必要结阵困住。” 魑魅魍魉:“明白。” 厉桃右手往前汇出鬼力,翻掌向上慢慢收拢,浓厚雾气悉数聚集在掌心,最后成一团小小的黑雾。 随着浓雾消散,乱葬岗也渐渐显露出原样,谢椿看着那块巨碑拔地而起,足有几十米高,树立在正中央,碑上写满密密麻麻的繁文,自中部往上,贴有数不尽的符咒,在雾气退散那一刻,碑文周围显露一道结界。 “这...这是...” 他脑中对碑文似有相识,但一时说不出所以然。 厉桃忙着控制手中雾气,无暇顾及其他,顺着问:“怎么了?” 回她话的是魅,“这块碑竟是灵锁,专门把鬼锁在这座城,也能抵御从异世界过来的其他东西。鬼城没有边界,出了城便是无尽的黑暗走不到头,是因为我们在的这个空间被灵锁钉死了。” 听到“异世界”三个字,厉桃当即心绪大乱下意识看向谢椿,一人一鬼视线相撞,还未开口说话,魑魅魍魉分别两两站在她身后做四个阵守,厉桃站在最前成了阵眼,封印阵即将形成时,巨碑上突然传出一阵玉佩相撞的清脆声。 这一声实在是过于清晰入耳,厉桃抬头看,心中骇然。 巨碑顶端显现十名鬼将,中心围着一名红衣主帅,红衣主帅双手双脚连同腰间与脖子都被灵锁牢牢捆住、动弹不得,而十名鬼将手执长矛,各骑战马腾空挑着灵锁要将其刺断。 其中一名听到动静,挥动长矛直刺而来,速度之快,几乎是瞬间闪现向谢椿所站地。 23身死 变故一瞬间发生,厉桃脑子出现空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化雾飞身挡在了谢椿面前。 来不及结印抵挡,锈迹斑斑的长矛直接穿透心脏,难以形容的剧痛蔓延全身,她脱力撞上谢椿胸膛,净瓶鬼受波及甩飞在地,矛尖接着钉进谢椿肩膀,红黑液体交杂,一时分不清是谁的血流了一地。 疼痛如滔天巨浪席卷,全身都叫嚣着剧痛、撕心裂肺侵蚀着心脏,厉桃从没有如此痛过,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如糜烂的桃子瘫软在地。 长矛从她胸前刺穿,串着谢椿肩膀,最后将一人一鬼紧钉在地。 净瓶鬼呜呀呀滚了几大圈后被姬老娘抖开羽毛接住。 魑魅魍魉缺了阵眼,封印久久无法结成,眼看第二名鬼将冲下来,它们只好各自散开,刚成形的封印就此破裂,反噬力量贯穿到四鬼身上,余下力量将远处姬老娘与净瓶鬼还有冲下来的鬼将一齐掀飞。 温热液体从肩膀涌出,无法抑制的疼痛席卷谢椿所有思维,脑中麻痹了一瞬,过后剧痛遍布全身每一根神经。 他亲眼看见厉桃飞身挡到面前,看见那只长矛刺穿她胸口、带着她身体朝自己撞来,黑色的血从厉桃胸口源源不断冒出,染湿他厚重衣服,最后蔓延到黑色土壤里,渗进深处。 谢椿试着抬起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几次都是徒劳,他嘴唇发白颤着音,却始终得不到厉桃的回应。 “媳妇...别吓我...” 他颤着手想去拔那根长矛,手臂青筋暴涨却撼动不了这柄武器丝毫。 寒风凛冽,他肩膀处的鲜血因用力向外蔓延,厚重衣服下已全身冷汗,头发湿漉漉胡乱贴在额头上,血污染透了他的脖子。 谢椿将毫无生息的厉桃紧抱在怀里,眼中充满了无助与极致的痛苦,喉咙里发出嘶吼。 “啊!!!!”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不管大事小事,他一点用都没有,每次要连累厉桃舍命相救。 如果他的到来是注定给厉桃带来灾难,谢椿宁愿自己就此死掉,至少,至少,至少厉桃还是那个不论受多重伤都不会感到痛苦、不会消散。 她可以好好活着,不用担心自己离去,不用受自己影响经历复杂情感,也不用时刻注意警戒保护自己安危。 她是自由的厉鬼,不该受任何东西所困。 “媳妇,你回一句我好不好...” 满是血污的手摸上厉桃的脸,独属于凡人的浓重血腥气息刺醒了厉鬼意识,她恍惚着去摸谢椿肩膀,碰到那枚锈迹斑斑、钉进彼此身体里的长矛,“我没事...咳...就是心脏,有点疼...谢椿,我们要赶紧离开这,我将它拔出来,你忍住...” 但她力量流失严重,已经无法支配仅有鬼力,五指虚虚握住,用尽全身力气只撼动长矛一寸,她听见谢椿极力忍耐的一声闷哼,心软松了力气没能将其拔出来,最后同谢椿一齐昏死过去。 姬老娘被破碎封印打出一半原形,披头散发咯咯咯跑上来,“妹啊,你怎么样!” 厉桃虚弱呼气说不出话,试图拔长矛的那只手与谢椿无力搭在一起,大有同死在一起的决心。 魑魅魍魉四鬼同冲下来的几名鬼将缠斗在一起,见厉桃无声躺在谢椿怀里,一时也愣住了。 在众鬼心里,厉桃可是绝世厉鬼,怎会如此脆弱。 姬老娘不知所措竖起尾部漂亮鸡羽毛,将藏在里面晕过去的净瓶鬼放下,学着厉桃的样子拎起它头上那两根草左右摇晃,急得快要哭出来,“快醒醒醒醒,怎么办,这俩快不行了,可我不知道怎么办。” 净瓶鬼被摇得头晕目眩,艰难出声:“别...晃...要死了...” “别死,别死,快醒来。” 看着口吐白沫的净瓶鬼,姬老娘狠心给了它两巴掌。 巴掌响得清脆,净瓶鬼瞬间意识清明,睁眼看到昏死过去的厉桃跟谢椿,急忙道:“止血,快止血。” 随即从瓶身里抽出厉桃上次给的所有回灵草,同姬老娘合力拔出那枚长矛后,双手合十念观音咒。 但谢椿肩胛骨几乎被刺裂成两半,血已经流了大半,再怎么止也无济于事,净瓶鬼急了,浑身透亮闪着光,把会的所有咒法都念了一遍,瓶身开始出现丝丝细缝暴裂。 谢椿勉强被救了过来,手腕微不可见举起一弧度,嘴里模糊念着 “救她” “血” 几个字。 魑魅魍魉敌不过鬼将,但也讲道义没扔下这边的一人三鬼,趁着击退鬼将空隙跳过来围住,看着厉桃胸口冒出黑血,瞠目结舌,“怎么个回事...” “别问了,赶紧离开要紧。” 姬老娘抖着身子现出原形,一左一右架着厉桃跟谢椿作势就要飞走。 魉挡住鬼将再次袭击,怒道:“这几个纠缠不休,想走谈何容易。它们鬼力强猛,怕是只有厉姑娘能与之匹敌。” “一个个地就知道厉姑娘厉姑娘,没看见她受重伤了吗。” 姬老娘也怒,鸡翅膀羽毛一扇,给暴脾气的魉扇了一大鼻窦。 “厉鬼是不会受重伤影响的,除非她已不再是厉鬼。” “你!!!” 姬老娘气急,与魉内斗不下时迎面受了鬼将一棍子,打得半边翅膀羽毛脱落。 双方再次陷入恶斗,姬老娘抖开层层羽毛将重伤昏迷的一人两鬼紧紧护在身下,鬼将长矛刺得它半伏地痛哭,“妹啊...我就说厉鬼不能动情,这下好了,大家伙都要死在这...” 净瓶鬼一把鼻涕一把泪抹着,它瓶身快碎,只能捡起外层破裂的碎片搂住,在伸手去够比较远的一块时,一只苍白沾满血污的手摁住了它。 鬼将刺穿姬老娘羽毛,矛尖钉在厉桃侧脸边,她伸手顺着握住,随后折断了矛柄。 净瓶鬼泪眼模糊看着厉桃抬起头,她眼眸暴红,几乎要溢出血,唇边猩红一片,似是刚进完食的吸血猛兽。 而旁边的谢椿,左手腕被尖牙咬破,本该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被吸食殆尽,手腕血管外露,犹如被刀割断的牲畜喉管。 他半睁着眼,眼球浑白,半边肩膀碎裂,血肉模糊成一片,明明该是痛苦至极的扭曲模样,偏偏嘴角温和噙着笑,满脸爱意看着厉桃刚趴着的地方。 净瓶鬼扒拉着爬过去,手未把上谢椿脉搏就知道人已失血过多断气了,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24换命 凛冽寒风席卷苍茫大地,一座座墓碑疯狂摇晃,尖锐呼啸声不绝于耳,暴雪肆虐下,一袭黑衣厉鬼跪坐其中,在天地间显得悲凉而萧瑟。 耳边虚鸣,厉桃听见净瓶鬼在哭,还有魑魅魍魉与十一名鬼将的交手厮杀吼叫。 风猎猎响,自己呼吸是那么清晰,胸腔里红色心脏跳动,抨击着耳膜,膨胀收缩下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仿佛自己刚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雪模糊了眼睛,她明明已经死了,她记得自己已经死了。 厉桃凝聚身体里的鬼力,发现力量溢满爆膨,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控为己用。 她茫然睁眼,身旁是四脚朝天重伤昏迷的姬老娘,挪了一下视线,又看见净瓶鬼扶在一个雪人身上痛哭,它瓶身都快碎了,却还是倔强着施观音咒,而厉桃一眼就看出了那人已气绝。 有什么东西汇聚到胸口,她捂着那块发现疼得厉害。 心脏怎么会跳那么快,又为什么会那么疼。 厉桃看着那个快被雪淹盖的男人,手足无措跪爬过去摸他的脸,她慌急了,以至于说话磕磕巴巴牙齿直打颤。 “谢...谢椿...” 谢椿静静躺在白雪里,身上狐裘暗红散发着腥味,面容平静仿佛正在入睡,可死亡气息弥漫拢盖全身,如这凛冽寒风般凝结。 “谢椿,你怎么睡在这,地上冷待会你又生病了...” 净瓶鬼头上回灵草逐一枯萎,它泄力瘫软在地,瓶身应声破碎只剩鬼魂,已无力再施观音咒。 “道长哥哥...呜呜呜呜...” 厉桃扶起谢椿,手触到被鬼将长矛刺裂的半边肩膀,掌心所及一片烂肉碎骨,寒雪浇盖,碎掉的尸体组织靠凝结的冰块连接在一起,像一团冷冻的腐肉。 她怕谢椿疼,手立马收回来,小心翼翼扶起他的头靠在自己膝盖上,谢椿的头很快歪向一旁,厉桃又扶正,泪水糊了眼睛看不清他的脸。 厉桃又去寻他的手,发现他的手比自己还冷,上面结了一层霜,寒意直窜进她心脏。 “身上怎么这么凉,谢椿,你是不是冷...没关系,我抱着你,我们回桃院去...我给你盖被子...” 话在摸到那截手腕后截然而止。 他左手腕两根血管破裂,像被什么尖牙动物活生生撕咬而碎,然后从那处伤口源源不断吸食他身体里的血液。 厉桃看着那截断一半的腕口,脑子里记起姬老娘把她跟谢椿护在羽毛下,谢椿用尽最后力气把自己手腕咬破然后塞到她嘴里,那块皮肤下是鬼城里最滋补养元的东西,化成厉鬼的她在失去意识情况下,求生本能张嘴用尖牙撕咬他的手腕汲取鲜血。 他用自身全部鲜血换她的命,亦如同半人半鬼大战后快要消逝那次一样。 “为什么要这样做..谢椿...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知道自己会死吗...”后又想起什么,立马抓过净瓶鬼,声音接近癫狂,“你上次救过他,快救他!” 净瓶鬼呜呜摇着头,“没用的...我试过了,没用...” “怎么没用!你不是菩萨手中的净瓶吗!你上次救过他这次为什么不行!!!” “凡人靠血活命,道长身上的血已全部流尽了呜呜呜...” 魑魅魍魉在与十一名鬼将交手中渐落下风,终抗不住出声道:“还请厉姑娘出手相助。” 厉桃充耳不闻,一遍遍抚过谢椿的脸擦拭血污与泥垢。 “对不起...”她喃喃道,“我不该把你带来...” 可即使把人留在桃院又如何,自上次结界破碎,厉桃已无力再结起与自身共生死存亡的结界,归根到底是她执意与谢椿越界,导致自己鬼力消散造成如今结局。 她早已护不住谢椿,只是自欺欺人、故作强大撑着而已。是她自私,妄图要得到谢椿的全部,想把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魑魅魍魉已有两鬼落败,鬼将冲破四鬼束缚朝厉桃砍来,净瓶鬼瞪大眼哑声,这一道力下来,鬼魂不死也散。 长矛极快落下,劲风把厉桃头发扬得张牙舞爪,她自顾自俯身吻了一下谢椿冰封冷冻的唇,长矛被周围腾空出现的雾链卷住停滞在头顶一寸。 “去死。”她喃喃道,“都给我死!!!去死啊啊啊啊啊啊!!!” 惊人的力量从厉桃体内喷涌而出,铺天盖地的鬼力横扫天地落雪,她周围全是浓厚的黑雾,高昂鬼气直冲云霄,强大压迫摧毁了四周墓碑,瞬间夷为平地,连魑魅魍魉也没能幸免为之颤抖。 厉桃在谢椿尸体旁布下牢固结界,黑雾自脚下席卷,下一秒破雾而出,手中雾剑带着凌厉杀气直斩鬼将头颅,有的鬼将未来得及反应,尸身还骑坐在战马上头颅已滚落在地,眼里青色火焰熄灭,最后变成骷髅头。 厉桃来到灵锁下纵身一跃飞上灵锁,手中雾剑直指红衣主帅喉咙。 红衣主帅一身戎装,本是银色的柳叶甲褪去烁烁金光,发丝枯黄破败,即使已在历史洪流逝去,眉眼里依旧藏着兵戈铮然。 他被灵锁束缚折磨得快身形具裂,声音枯老,“我来找我的妻子。” “你杀了我的丈夫。” 红衣主帅闭眼摇头道:“他同我一样不属于鬼城,只要你肯帮我,我有法子救他。” 厉桃不信,血红的双眸嗜血般狠厉,“可他受过的伤,遭过的痛,我得讨回来。” 雾剑自手中化成雾矛作势砍向红衣主帅肩膀,灵锁结界反弹抵挡其中,霎时玉佩碰撞响起,厉桃听见了亡女的声音。 “红衣等夫白衣还,夫君战场魂未归,百年同心千年同结,只为有情再相见...” 曲子从亡女口中缓缓唱出,她站在灵锁下,腰间阴阳佩发出清脆的玉珏声,刚被厉桃斩杀的十一名鬼将死而复生,头颅接上身躯,齐齐单膝跪地。 “夫君”,幽幽叹息自红盖头下发出,“妾在这。” 厉桃看着亡女出现,抓散雾矛悬空质问,“你真有法子救他。” 红衣主帅点头,“需得你出手先帮我破掉灵锁。” “怎么做。” “阴阳佩合二为一能产生一股力量,可助我打破灵锁禁锢。” 但灵锁周遭结界强大,以至于亡女一直都无法靠近红衣主帅,在鬼城中唯有厉桃一鬼有力量打破。 她跃身落到亡女身旁,亡女雷打不动一直牢盖在头顶的红盖头赫然滑下,整张脸苍白无比,空洞双眼流下两行血泪,朝上伸手想要抓住什么,这么久以来终于说出除‘夫君’外的话,“求你,救他。” 厉桃扯过亡女腰间半块阴阳佩,面容狰狞,眼睛猩红,双手结印集聚全身鬼力撞击灵锁,两股恐怖力量相撞对峙,气流滋滋作响。 “破!” 厉桃加重鬼力压迫,大喊一声后灵锁结界自外而内应声碎裂,最后砰地一声化为虚无,阴阳佩升起与红衣主帅腰间另一半契合,白光乍起,灵锁结界反噬弹向她狠狠砸落地面。 反噬威力巨大,厉桃趴在地上腾地从喉咙里吐出一口血。 殷红的,同谢椿身体里一样的血。 属于人的血。 她怔怔看着那摊血,忽地哭笑出声,手脚并用爬向谢椿把头靠近他胸膛。 “别怕... 我不会让你死的...” 25离开 天寒地冻,常理下尸体变化并不会那么快,偏偏鬼城里阴气盛重不断侵蚀同化着凡人躯体,短短一天谢椿皮肤上已泛起尸斑,俊俏的脸也变得青紫乌黑。 谢椿安详躺在屋内床上,厉桃烧开水提到床边,学着谢椿每次情事后给她擦拭身体的动作,给他拭净了脸,又将身子洗净,最后穿上一层层厚衣服保暖。 “冷不冷我给你暖暖” 厉桃拿起他的手轻搓着。 净瓶鬼没了实体,魂魄轻飘飘浮进来,出声提醒:“大家都在院里等你。” 厉桃俯身虔诚吻向谢椿乌黑发紫的唇,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盖好,自言自语道:“我出去会,马上回来。” 院里坐着红衣主帅与亡女,姬老娘在,魑魅魍魉也在,桃院外好多鬼都在,个个屏气凝神等着厉桃出现。 厉桃破掉灵锁结界后,红衣主帅利用阴阳佩断掉了灵锁钉死鬼城空间的力量,一个黑洞漩涡赫然出现在巨碑中部,众鬼摸不清由头,等着厉桃出面商议。 红衣主帅说黑洞漩涡是通往异世界的渠道,可以穿越回到自己本来的地方,又或者找机会投胎转世,可糟糕的是灵锁损坏严重,很有可能中途出现异常坍塌,得让高阶鬼在众鬼穿越灵锁时用鬼力维持通道稳定。 厉桃的鬼力是鬼城里几百年来都不可匹敌的存在,在众鬼心里自然而然成了唯一选择。 她拢了拢身上披风,喉咙发痒咳嗽几声,“你说能救我丈夫,也是这个法子?” 红衣主帅点头,“他只是在这座城里失去了生命,只要及时回到原来地方便能安然无恙。” 这就是绿僵所说的不朽骨骇之力,能逆转时空,众鬼可找回前世魂魄或者进行投胎转世,谢椿则可以回到他原本的世界。 厉桃闭眼探了一下体内鬼力,淡淡道:“我还需一些时间恢复,你们先各自回去收拾东西,明日齐聚乱葬岗开启灵锁,我为大家护法离开。” 众鬼叽叽喳喳一下子沸腾起来,纷纷朝拜跪谢,厉桃嫌烦,挥手让散了。 院子里只留下净瓶鬼、姬老娘以及亡女夫妇。 “那你呢。”姬老娘问,“我们都走了,谁为你护法。” 厉桃摇头,“我有能力自保断后,你且放心离去。” 说完,兀自打了一个喷嚏,红衣主帅若有所思看着她,欲言又止。 * 晚上气温低,厉桃点燃屋内所有火树银花取暖,她看着淡黄色火焰发呆,随后躺到谢椿身边。 谢椿的手冰得骇人,厉桃将其放入自己心口取暖。 “冷就抱紧我,我身上暖算了,还是我抱着你吧。” 厉桃转身搂住他腰腹,鼻端呛进一股腐肉尸臭味,但她并不在意,而是将人抱得更紧。 “谢椿,我身上有温度了,跟你一样的温度。刚点了火树银花,颜色是淡黄色的我也能感受到外边的寒冷,是真的很冷,怪不得你会生病,我感觉喉咙有点不舒服,头也有点晕,可能也要生病了” “睡觉前我进灶房看了一眼,但是我不会煮饭,勉强做了一点吃食填肚子,现在有点饿,原来饥饿滋味如此难受。” “还有啊明日大家就能离开鬼城了,它们都很高兴,我也很高兴,到时候我会把你一起送回你原来的世界,你现在先睡一觉,醒来就是原来的样子了。” “唔你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呢,真的好想去看看。不过我去不了了,所以你自己回去吧。” “你回去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记得我,不记得也没关系,你来鬼城受了那么多苦,想起肯定会不开心。你说过,人应该要天天保持开心,所以还是忘了我吧” “” 厉桃断断续续说着,直到泪水模糊双眼,喉咙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无助缩在谢椿怀里,像个年幼的孩子。 她没有前世记忆,去不了其他地方,她还骗了姬老娘,因为她现在逐渐变成了会流血、会感到寒冷饥饿、拥有五感的凡人,在彻底变成人之前,身上剩余鬼力只够帮助众鬼离开,根本不足以支撑自己独自通过灵锁。 她注定要永生永世呆在这座城,背负无尽孤独与折磨。 * 众鬼背负行囊排着长队依次进入灵锁。 厉桃身上穿着厚衣裳,身披斗篷悬空漂浮在巨碑中部,耳边是煞煞作响的风声,黑洞漩涡形成裂缝,将进入的鬼吞噬送往各个不同地方进行投胎转世。 厉桃脸上蒙着面纱,拒绝了众鬼的感激与道别,急促催着抓紧时间。 低阶弱小鬼先行,高阶鬼力深厚者排后,厉桃看着助她一臂之力的高阶鬼逐一收手朝她鞠躬离开,她悄悄舔去嘴角流出的一丝血迹。 姬老娘与净瓶鬼迟迟不走,在底下哭着舍不得厉桃,厉桃闭上要落泪的眼睛装作没听见,一言不发继续结印。 红衣主将命手下鬼将把哭闹不舍的两鬼架起推进灵锁通道,随后牵着亡女一同进去,临走前单膝跪下朝厉桃叩拜。 “厉姑娘,珍重。” 厉桃点头,用身上最后鬼力结印固定住灵锁通道,飘下身站到谢椿旁边,她细细抚过爱人的脸眷恋不舍道:“呐,大家都走了,你也要准备了。” 黑雾把谢椿身体托起,他四肢无力垂下,脑袋也闭眼歪垂着,厉桃上前替他理了理衣裳。 谢椿漆黑头发扬起,一张脸青紫布满黑色斑点,厉桃拉过他的手把红绳桃木解下戴到他手腕上,不舍吻了吻他额头,喉咙苦涩,好半晌才无法抑制哽咽道:“契约消失了,定情信物还你,你现在睡着可能找不着家,它同你一齐来鬼城,会带你回去。” “谢椿,”她乌黑如墨眼里盛着笑意,“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吧。” 灵锁通道开始坍塌,厉桃松了些手,笑着笑着就哭了。 “晚安。” 在通道彻底坍塌前一秒,她彻底撒开手,任由人卷进灵锁的黑色漩涡中。 天地苍茫,萦绕鬼城百年的迷雾黑气彻底消散,刚破晓的天光自厉桃身后腾起与之融为一体。 她怔怔站立原地许久,慢慢蹲下抱住双膝,悲哭出声。 26完结 又是一年春。 一觉醒来,厉桃在院中看到了冒着绿意死而复苏的桃树。 树边搭建的桩架子在寒冬中悉数断裂,零零散散混在一起。 谢椿与鬼城里的鬼都离开后,这座无形囚笼更加萧瑟,偌大院子只剩下厉桃一人,鬼力耗尽后她彻底变成了凡人,独自渡过了寒冬,靠着顽强毅力熬到了开春。 雪弥漫下落消融,风吹了又散,雨下了又停,木门上的旧铃铛发出哑声,她以为是谢椿回来了,转头看院门依旧紧闭。 那个清秀的小道士再也没有出现,回想那段时光就像须臾数百年来做的一场梦。 厉桃进灶房拿菜篮子出去觅食材,她还是不会做饭,但求生本能会让人在最困难时刻想尽办法活下去。 少了乌泱泱的鬼,城里空气变得干净透明,加上临近开春,在路边就能找到很多野菜,她计划着要努力精进下厨艺,这样能活得更久些。 开春第一个月,厉桃在姬老娘废弃的鬼坊里遇见几只野鸭子,可惜失去鬼力抓了半天也只是扯下几根鸭屁股毛,最后不得不放弃。那几只鸭子却跟回了桃院赖着不走,东晃晃西转转十分满意这一小小院落,大有长久住下的意味。厉桃也不排斥驱赶,毕竟活物能缓解心里不少孤寂。鸭子在灶房里落了窝,不久下鸭蛋,圆滚滚一颗。厉桃想起谢椿做过一样叫蛋炒饭的东西,照葫芦画瓢用鸭蛋炒了野菜,味道出奇好吃。 开春第二个月,厉桃把桃树周围的架子拆了当柴火,攒着可以用很久,顺便整了一下院子里的杂草。桃树长得很快,几场蒙蒙细雨过后,细长枝条开始冒粉色花苞,几天内全部开放,散发淡淡清香引来蜜蜂跟蝴蝶在周围环绕,翅膀震动花瓣落下飘在厉桃肩头,她心情大好跑进屋翻找衣服,换上了仅有的一身红色衣裳跳舞。那是她跟谢椿的婚服。 开春第三个月,花落尽,桃树长出叶子,细长细长地一簇簇挤在枝干上,底下是即将成形的果实,又是几场春雨过后,桃树开始结果。厉桃从屋中取了菜篮将其采摘存好。谢椿教过她酿桃花酒的方法,也告诉过她桃肉晒干可以储存一整年。因有几颗长得边缘,她不小心踩空从树上掉下去,摔了腿,好长一段时间没能自由行走。即使如此,厉桃也还是想尽办法生存活下去。 在谢椿走后的那个冬天,厉桃想过自杀,但想到身体里流着爱人的血顿时又舍不得。 这是谢椿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为爱而死太简单了,她要活着。 * 凛冬的雪夹着血腥味,周身是无尽的寒。 肩膀碎裂,手腕咬穿,死亡分很多种,而谢椿所经历的是无比缓慢过程。 他感受到厉桃唇瓣附在自己手腕大动脉上的吮吸力,源源不断鲜血从那处流逝,意识模糊混沌之际,心想至少自己没再一次连累厉桃。 净瓶鬼在哭,他听见了,他想再看看厉桃的脸,可是黑暗袭来。 谢椿想,自己就这么突然死了,连个像样的道别都没有。 希望厉桃不要怪他,也不要生气,更不要伤心。 为他,不值得。 哭声还在耳际,他感觉自己轻飘飘地半浮在空中,有人拉着他的手不放,呢喃着像在道别又像在挽留。 周围无边无际的黑暗瓦解破碎,一点光亮透了进来,紧接着无数光从缝隙刺入。 谢椿微翁动嘴唇试着去控制自己嘴巴说话,艰难喘息着,滚动喉咙间发出几个气音,吐出的字微弱而混乱。 “...别...哭...” 吐字不清,模糊难辨,他连说好几遍才制止住女人哭腔。 世界安静了一瞬,随后又陷入嘈杂,有人急促起身向外面喊着什么,还有人俯下身来与他额头相贴,强行掀他眼帘探巡。他偏过头去躲那刺眼的光亮,手指微不可见动了动,随后努力睁开眼。 一张张面孔挤在一起看得人头晕眼花,缓了一下,耳朵里虚鸣声退去,看着凑在最前泪眼婆娑贵妇,下意识张嘴喊了一声:“妈...” 这一声气息足,贵妇听完卸下紧绷的肩膀恨铁不成钢道:“你还知道叫妈,死东西,割腕殉情时候这么没想过妈...” 谢椿眼睛失焦虚盯着天花板,恍惚了好一会,“我这是...怎么了...” “还问,你还知道问...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呜呜呜” “...媳妇!!!”谢椿猛地起身,病房里的人皆吓一跳,贵妇哭声猝不及防咽住呛到喉咙。 “厉桃呢,她在哪!” “什么厉桃,”贵妇咳几声,“一醒来就胡言胡语,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乱葬岗里的厮杀记忆还历历在目,谢椿拔掉身上大小医疗管赤脚往地上蹦。 医生都惊呆了,忙上前拦,他一把拂开,情绪上来激动痛吼,“起开,我要去找我媳妇!!!” 贵妇见状,受刺激哭得更大声,嘴里一边喊着“造孽”一边死抓着谢椿病服衣角不放。 “好不容易醒来,你这又是受什么刺激啊老二,那女孩早去世了,难不成你还要再为她自杀一次丢下亲妈吗...” 谢椿脑子轰隆响,拎不清楚状况的他扶住贵妇手足无措问:“谁去世了,谁,叫什么?” 贵妇见鬼似地看他,以为伤到了脑子造成失忆,直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下子竟晕了过去。 谢椿急忙扶住人,脑子里乱如麻。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医院醒来。 厉桃呢,还有净瓶鬼姬老娘亡女... 谢椿不可置信退步,看着自己裹着纱布的右手腕,宽病服袖里掉出一样东西。 一根红绳,上面栓着一块桃木。 记忆如洪水涌上来,谢椿捂着剧痛脑袋泪流满面跪坐在地,无力捶着地面崩溃哽咽。 * 这天,厉桃照例出门去寻食物,颇为意外收获满满一篮子野果与野菜,回来路上刚好路过乱葬岗,没忍住进去看了一眼。 坍塌的灵锁巨碑恢复成原有形状,碑身破败长满青苔像只怪物。 她伸手抚过上面刻字,依旧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椿教过她很多东西,唯独没来得及教识字。 那时他严格要求厉桃先细细学会一些基本厨艺与普通人的生存技能,总说来日方长,但唯独没想过最后会被自己连累身死,夫妻分离。 厉桃兀自神伤叹气,悔恨当初偷懒满脑子想着与谢椿耳鬓厮磨,没能将所教东西学完整,否则也不会生活得如此艰难。 谢椿在冥冥中铺好了路,是她自己葬送。 鬼城四季依旧紊乱,走出乱葬岗回院已经天黑。 灯芯鬼那里存有大量火树银花,前段时间厉桃抽空搬了一些过来,但不敢奢侈浪费,为节省着用只能在暗淡光圈范围中瞎摸耗子简单炒了一个蛋,紧接着烧水去木房洗漱。 临睡前习惯性对身旁空气道一声晚安,随后躺下独自渡过漫长黑夜。 起初厉桃会出现崩溃与痛哭,后来历经过无数个这样安静死寂夜晚,心性在漫长时光中磨得越发沉稳。 更何况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孤身一人的漫长岁月,相比几百年前,她现在还能依靠与谢椿生活的那些美好记忆渡过,所以并不觉得糟糕。 * 谢椿理清所有事情那天,家里给他办了出院手续。 身体是好了,但自由依旧受限制。 他看着别墅里面无表情守着的保镖,心里无奈叹气。 远山寺是当地有名道教名派,谢椿借着派内弟子要回教礼师的由头获得暂时自由。 静明道长平日里素不与人来往,早年心性浮动气傲,为静心悟道便独自一人搬去了后山,却意外收了谢椿做徒弟。 他问过谢椿为何屏蔽尘世甘愿入道,谢椿只答四字:“逆天改命。” “逆何天,改谁人之命。” “逆生死规律,改我妻子之命。” 道家对待生死持“贵生重命,坦然面对”态度,少见有人如此逆反,静明道长当场拂袖冷脸而去,可耐不住谢椿家大业大位高权重,现代教派终是受了世俗掺杂影响,静明在各种压迫下勉为其难收了这个徒弟。 谢椿富家子弟出身,山上生活艰苦,他硬生生抗了下来,一待就是三年。 有不少人问过他既逆天改命,为何不入佛,反而遁道,谢椿很认真回答,“做和尚是要剃光头的,她不喜欢。” 静明道长一身青衣道袍站在后山阶梯尾,看着谢椿背着大包小包东西爬上来。 昨夜下过雨,长阶陡峭湿滑,谢椿气喘吁吁爬到顶,放下东西行礼,“师傅。” 静明摸着下巴三根胡须,鼻腔里轻哼出音,“还知道回来,下山那么久也没个消息。” 后山偏僻荒芜,三面是悬崖峭壁,进出需穿过山洞,洞后犹如世外桃源,有着一座不知何年代的小寨,静明道长搬来后将其修改补打一番,平日里自己种菜养家禽,过着自给自足生活。 谢椿拜师后跟着住在这里,除了静心悟道修行外,平日里杂活以及饮食起居也全落他身上。 寨后有一老桃树,谢椿下山前正值暮秋,回来已是第二年初春。 静明说这颗桃树在今年开春便不冒芽了,估计是大限已至,命不久矣。 最近教内有授课,后山离得远,为了授业方便静明要到前山住几天,临走前吩咐他留下守寨,顺便把寨内打理一下。 谢椿颔首,送走师傅后径直去了屋后查看那颗桃树。 灰褐树身略微弯曲垂向地面,苍劲树干几乎找不到丝毫有关生命的迹象,整棵树透着与周围春色格格不入的衰败感。 谢椿修过植物学科,此刻却脱离了科学思想,脑子里想着另一件事。 厉桃院子里也有这么一颗桃树。 树下有一座墓土,没有墓体,只有墓碑,上面只刻四字:吾妻之墓。 谢椿在碑前怔怔站立许久,指间触及碑身,想起在乱葬岗里灵锁上的碑文与面前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 谢椿解下手腕上的红绳桃木抵在掌心,抚上树干闭眼想象自己身处桃院里。 让我再见见她, 他把头抵上去,魔怔般许愿。 * 春天多雨,只在灶房吃个饭的功夫,外面又飘起了濛濛细丝。 厉桃放碗去收晒在院里的桃肉干,衣角被风带起溅上不少泥泞,她忙着收篮子进出屋内无暇顾及。 收完最后一篮桃肉,厉桃进屋简单擦了擦身上湿雨,发现手腕上不知何时划破,冒出一丝丝珠血。 雨渐大,她坐窗前处理伤口,看着喜雨的鸭子嘎嘎嘎从灶房窜出,在院中央积攒雨水的汪渠里抖着翅膀飞快扑腾。 厉桃伸手接住窗檐滴落的雨珠,望着檐角天际发呆,想起谢椿就是在这样一个雨天而来。 以前日子孤寂,她总不信爱能永恒存在,世上会有个人爱她至此,但现在后悔了。 可惜,她再也无法见到谢椿。 风吹过,斑点竹木的院门没闭紧,被风吹得前后扇动哐哐响,上面铃铛哑声响个不停。 厉桃听着那骤急的铃铛声,心脏疼得厉害,无法控制眼泪任由满面,为自己,也为谢椿。 脑子突然想起谢椿的脸,他的笑,他的声音,伏在自己身上的情动与喘息。 厉桃起身去取亡女的纸伞,出屋缓步走到桃树下,风吹叶落肩身,脚下是溅入泥泞的花瓣,她静立在树下入了神,像是在想念某个人似的。 风阵阵袭来吹乱了院中桃树,仅有几瓣花骨偏偏飘落,好似在等这阵风。 厉桃将手抚上树干,就像另一个人也曾用手抚摸过这里。 刚包扎好的伤口被飘雨浸湿,里面血珠稀释,杂着雨水顺着树干流下。 与君别时树,今见难如故。 恋君不见君,相思化成木。 美好的开始,最后抵不过时空相隔。 让我再见见他,哪怕一面也好。 雨停了,风还在,鸭子站渠弯里歇息,院门口吱呀吱呀响着,最后变成急促脚步停留撞响了哑铃铛。 厉桃持伞转身望去,来人一身青色道服,身资挺拔站在那,一如初见模样。 他笑吟吟伸出手, “媳妇,我来接你回家。” 完结后的碎碎念又来了~ 又一本完结~ 这本掺杂了很多元素,但由于作者在很多方面的专业知识以及了解度不够,写文时将很多地方进行了修改,(比如有关邪祟鬼怪的设定),所以有些内容可能会与大家正常认知中的有出入。 大家看完图个乐呵就好,勿要考察追究(鞠躬感谢) 这篇文最初大纲是:女孩由于从小家庭情感的缺失患上严重抑郁症,即使后来有幸遇见一个十分爱她的男孩弥补也依旧没能好起来,在一天晚上没控制住自己放弃了宝贵生命,而男生为了她终生不娶。 恰好俩人之前去过一个寺庙,偶然发现了后山宝地,女孩说希望能跟他一辈子生活在这,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可惜她没能等到那天。 那时只是个模糊想法,恰好电脑在旁边,于是开始熬夜敲字。 最初敲出来的是篇be小短文,后面加了内容续写成如今篇章,文中结尾he是因为掺杂了有关架空以及穿越等诸多加持元素在里面,但如果放在现实社会,这本依旧是个大be。 文中谢椿入道教真实原因就是看中了远山寺后山的那块地,在爱人死去后,他执意拜入静明道长门下修炼,并亲自刻下一块墓碑在老桃树底,全文故事由此而展开 可如果没有那些元素支撑,所有一切不过是谢椿的幻想罢了,他只是在某天做了个梦,梦醒后依旧是原样。 但生活已经够苦了够累了,再写be怕自己先扛不住,所以心软强行逆转原稿写成了he 文中有些句子以及词汇引用自网络,发的时候忘记标注了,大家看到的话帮忙提醒下,有空我会逐一修正,感谢! 下一本还没定要开啥,太忙了,为生活奔波很难受,完全没有自由支配时间,开文怕成了坑遭骂哈哈哈~(不过还是会克制不住继续开,主打一个叛逆) 啥都写,有时候偏爱有病/黑暗/偏执题材,感谢大家包容作者稚嫩又坑的文笔,以及送的留言还有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