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来说鬼》 今夜来说鬼~夜半鬼敲门 楔子 老人家明明说「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那现在他遇到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柳昱面露惊恐地蜷缩在客厅的角落,大门的入口处传来一声一声强力的捶击,铜製的门板往内严重凹陷,上头清楚地出现一个一个拳头大小的印子,能把足足有十公分厚的门板打成这样,可以想见门外绝对不可能是人类。 「开门,快开门呀——」 凄厉的苍凉鬼唱从门外一声声传入,鑽进柳昱的耳中继续发酵,他全身抖动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苍白的脸色可媲美一旁雪白的墙壁。 柳昱颤抖的手指重复按着手机上的拨出键,萤幕上一次又一次显示号码拨出的讯息。只是不知为何,那明明说不会关机的傢伙,此刻却转接到语音信箱。 「该死的司马昂,你搞什么鬼,再不接电话就准备帮我收尸吧!」柳昱愤愤地咒骂着,额头上淌下大滴小滴的汗水。那扇可怜的大门已经有扭曲变形的跡象,估计对方以这种力道持续下去,半个鐘头内那看似坚固的门板就会报销了。 就在这时,柳昱感觉脚底下一片湿湿黏黏,他僵硬地垂下头,地板上不知何时已流淌一地骇人的红,倒映着血腥的色泽。血不断地从大门下的隙缝汩汩流入,上头冒出一个个血泡,每个血泡都上浮现着一张狰狞的人脸,他们睁大眼睛,诡譎的目光牢牢锁在柳昱身上,看得他背脊一股凉意窜升。 反射性地,他抓起抱在身上避邪的东西砸了出去,护身符、十字架、经文、圣甲虫,甚至还有据说教宗加持过的圣水……可那些鬼脸非旦丝毫没有惧意,反而猖狂地笑了起来,阴沉的冷笑中充满了不怀好意的味道。 忽然间,窗外一道闷雷闪过。室内的灯光虚弱地晃动几下后「啪」的一声熄灭,不只屋子里,从阳台的窗户往外看,整个社区、不,偌大的城市全笼罩在黑暗里。 同一时间,门板像发出一声如同哀嚎的声响,悽凉地倾倒在地,一道浑身是血的身影握着长刀走入,刀尖上隐约可见不明液体滴落。 柳昱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两眼泪汪汪的看起来好不悲惨,为什么会这样?他才二十五岁,正值青春年少,而且是个外表俊俏、个性善良、从不欺负小动物,有抱负、有理想还会按时缴税的良好青年,虽然有时候会有点小奸小恶,可也不至于有这么可怕的报应吧! 看着那骇人的身影越来越近,柳昱试图想要逃离,可手脚不停使唤的僵硬,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见凛冽的寒光自前方逐渐逼近,他绝望地闭上双眼,脑海中闪过一张英挺且嚣张到过分的脸。 如果没有主持那个广播、如果那天他没有到办公室,最重要是如果司马昂那该死的混蛋没有坚持找他搭档,这些鬼根本就不会找上门,他要是不幸掛点了,回魂日当天一定会回来找他算帐。 第一章 新节目企划 时间往前拉一个星期。五月十三日下午,绵绵细雨下个不停,潮湿黏热的空气瀰漫整个城市,让人有种全身都快要发霉的感觉。 地点是某间广播电台的会客室,一名身穿西装、头绑马尾,脸上带着墨镜的男子坐在沙发上,神态优间地喝着咖啡,偶尔视线还不时看向外头经过的飞鸟。男子的名字是司马昂,职业是天师,俗称道士,当然更有很多人称之为神棍。 虽然很难想像,但法律并没有规定硕士毕业、身材高挑、外貌英挺的男人不能从事这个行业,可儘管如此,仍有很多人为他的选择深感惋惜,认为他应该去从刺更有价值的工作。不过他本人倒是十分胜任愉快,因为在灵异节目大受欢迎的时代,他不必去收妖抓鬼,也会有大把钞票主动送到门口。 而且,虽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实际上具有合格律师执照。换句话说,他还有另一个赚钱的工作,就是律师。 当然,这只是题外话而已,套句楼楼下情节大婶看到他就说的话,人帅做什么都吃香。像他今天就是被邀请来谈论新一季要播出的广播节目。 题目是啥他记不太清楚,隐约好像有说鬼两个字,因为觉得很蠢因此只有匆匆瞥过一眼,更何况又不是出自美女的邀约,让他的兴趣和热情大打折扣。 「因此我们希望能够邀请您担任特别嘉宾,和另一位主持人配合……」坐在司马昂前方的壮年男子满头大汗说着,被彻底漠视的感受让他很不舒服。若不是上头再三指名一定要请动司马昂担任嘉宾,他实在巴不得闪得远远的。 「请问说完了吗?」司马昂扯动唇角,说了他进门之后的第一句话,不是他不想释出善意和礼貌,只是看着对方开开闔闔的肥大双唇,使他联想到两根香肠,看了很是反胃。 「就、就是这些了,您应该可以配合吧?」壮年男子擦去头上的汗水,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第三个!」司马昂微微一笑,没头没尾地说道。 「啥?」壮年男子露出一脸呆滞的表情,傻傻地半张着嘴。 「我说您已经是第三个来找我的人了,张製作。」司马昂双手交插在胸前道:「既然贵电台这么有诚意,我再拒绝就太不给面子了。」 司马昂这话让张製作的的脸色好看了不少,忙不迭地道谢:「谢谢,真是太谢谢您了。」 「不过,」司马昂看着张製作兴奋的脸孔,不怀好意地提高音量。坦白说,不久前张製作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脑里,只要价钱合理、并且配合他「小小」的要求,他就没有意见,「你应该知道我的个性,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张製作一听,连连点头。司马昂那龟毛个性是岀了名的,说好听叫力求完美,难听点只有两个字——刁鑽。 「所以我有个要求,就是我要亲自挑选搭档的主持人。」司马昂笑开一嘴洁白的牙齿,那迷人笑容却让张製作有种看见恶魔在眼前的错觉。 司马昂提出的要求让张製作一时愣住,在他有限的记忆中,电台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正当他犹豫着是否要请总机找来高层稍做沟通时,一群年轻人打打闹闹地从旁经过,那开朗的笑声让会客室中的两人不约而同由透明的玻璃窗看了出去。 司马昂本来只是好奇扫了一眼,可是看见人群中一名短发、身高一百七十左右、穿着洗白的t-shirt和牛仔裤、背着类似军用背包、有着一双圆圆大眼睛、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看起来开朗又活泼,约莫二十出多的年轻人后,眼中似乎瞬间有道光芒闪过。 天呀!气场弱、八字又轻、还是灵异体质,他有生以来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经典,真是太经典了! 「司马先生,您说什么经典?」张製作扶了下眼镜,认真看着那群早就不知看过多少次的工作人员,无比好奇地询问。 司马昂这才发现他竟不知不觉把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不自然地乾咳了一声,指着方才他注视的那人问道:「请问那个是谁?」 张製作看了他指的人,得意的咧开了嘴:「那是我们情歌精选的主持人柳昱,前年刚开始负责节目,就创下了收听率第一的佳绩。他是我们的镇台之宝,只要是他主持的节目都必定大受好评。」 他加油添醋地说起柳昱是自己读研究所时认识的大学部学弟,当初可是独具慧眼才挖掘到这块瑰宝,费了很多心血好不容易使他愿意加入广播界。要不是有他,也不会有今天的柳昱。 「是吗?」司马昂听着他炫耀起那段如何慧眼识人才的过去,瞇起眼缓缓地加深笑容,意味深长地看着张製作,后者顿时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您、您不会是想找他当主持人吧!不可能,肯定不可能。」张製作感觉自己的额角又开始大量冒汗。 「不可以吗?」司马昂的声音很轻,却让人有种倍受威胁的感觉,「我说了要自己挑主持人,我的条件只有这个!」 「可、可是……我答应过他,不会让他主持灵异节目的。」张製作霎时变得结巴起来,眼神左右飘移不定。该死!怎么谁不选,刚好选上柳昱呢! 当初入行的时候,柳昱就告诉他自己八字很轻,不能接触任何和灵异有关的东西,他当时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现在要他怎么开口呀! 「记得我说的吧!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我保证他当主持人的话,收听率一定会再创新高。」那是当然的,孤魂野鬼都凑进来了,收听率不高才怪!司马昂有几分坏心地想着。 「但是——」张製作还是有点迟疑,毕竟再怎么说,柳昱都是他的学弟,万一真出了事可怎么瓣? 「放心,有我在他死不了的。」司马昂拍胸脯做出保证,在心里悄悄地添上一句,但会不会被吓到我就不敢保证了。 「总之,我会准时到场。但如果我的搭档不是那位柳昱先生,我可不知道节目会怎么样喔!」司马昂朝他眨了眨眼,帅气地挥手走了出去,留下张製作一个人在会客室里苦恼地抱着头。 *** 「我不管什么原因,绝对不可以!你杀了我,我也不会答应的!」 柳昱愤怒的咆哮从办公室紧掩的大门传出,还伴随着重物坠地的声音,外头的工作人员互看一眼,脸上全都是惊愕的表情。 拜託,那是谁?是柳昱耶!他们圈子里的三好先生,脾气好、礼貌好、个性好,入行几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现在这位好好先生居然在生气,简直是爆炸性的大新闻,几个不怕死的更是 悄悄把耳朵贴了过去,想听听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学弟你别这样,就当是我拜託你。上头很重视这个节目,可以说是这一季的重头戏呀!」张 製作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那样子让柳昱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弱小。 深吸了一大口气,柳昱努力让自己的口气温和点:「学长你应该记得当初和我的约定吧!」 「我、我当然记得。」张製作捣蒜似的猛点头,从不生气的人喷起火来有多可怕,他算是彻底 体会到了,以后打死他都不会再犯柳昱的底线。 「那你现在推我主持这节目,是想要你学弟我早死早投胎吗?」柳昱收起一脸怒容,掛上阳光般的笑容,笑得让张製作右边眼皮直跳,他和柳昱认识超过七年以上,很清楚他笑得多灿烂,惹火他的人就有多倒楣。 想到这里,张製作几乎是半哀求地跪在椅子。他可没忘记过当年自己不小心惹火了柳昱,结果莫名奇妙拉了一个礼拜的肚子,还以为是自己得了什么绝症。事后才知道,原来是柳昱每天带来孝敬学长的「饮料」都加了料,从此之后他对这学弟是「敬鬼神而远之」。 「我哪敢呀!这一切都是那个叫司马昂的天师的错,是他指名要跟你搭档,还说如果不是你他就不做了。你想也知道高层的态度,怎么可能听我一个小製作的话。」秉持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张製作把所有的责任都往司马昂身上推,虽然有点不道德,但这难题的确是司马昂提出的,他可绝对没有冤枉对方。 柳昱挑了下眉,没好气地问道:「你难道没有告诉他我的体质状况吗?你不是说他是一流的天师。」 拜託他柳昱的八字可是岀了名的轻,不要说鬼故事,光是听到一个鬼字,就足以让他做上三天的噩梦,而从他嘴里说出的故事只有带上点灵异性质,绝对会在真实世界中发生,现在居然有人坚持要他主持午夜灵异广播,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张製作嚥着口水,身体下意识往后拉出安全距离,「我发誓我绝对说了,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学长?」柳昱看着他频频倒退,升起一股冒火的感觉。他有预感,接下来的答案肯定会让他非常不爽。 「司马昂说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你当主持人的话,收听率一定再创新高。」张製作将那段话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果然看见柳昱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三分鐘后好不容易掛上的微笑又破功了。 「x的,那混蛋!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能负责吗?」柳昱高分贝的怒吼再次传出,更多小耳朵出现在办公室大门附近。 「他说,」张製作鼓起勇气道,「有他在,你绝对死不了。」 柳昱沉默几秒,接着像炸毛的猫似地跳了起来,握上门把就要往外衝:「什么叫死不了,我要去杀了这自大的傢伙!」 「学弟冷静,我求求你冷静一点呀!」张製作从后方用力拉住他,一想到柳昱杀了司马昂上社会版头条,节目就必须停播;电台收入受到影响,被当成罪魁祸首的他就可能会被炒魷鱼,他就忍不住落下了珍贵的男儿泪,「算我求你,我上有高堂,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子。你可千万不要衝动,要是出事连累了我,那可怎么瓣?」 柳昱触电似地停下动作,转过身用一种好像看见外星人的眼神打量他道:「学长,我记得你是孤儿没错吧!而且你和雅寧姊还没有结婚,哪冒出的小孩?麻烦你说谎也打个草稿。」 「不好意思,说得太顺,连续剧台词就冒了出来。」张製作尷尬地抓了抓头,不过那不是重点,「但事情真的很严重,这可是本季上头最看重的节目,假使搞砸了我真的要回家吃自己,你就勉为其难通融一下,佛家不是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学长求你了。」 「我同意也没用呀!开播以后要是出了意外,你还不是一样倒楣。」柳昱毕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语气不再如开始那样坚持。 张製作见事情似乎有了曙光,赶紧亮出了他争取到的王牌——加薪。柳昱没啥不良嗜好,最大的弱点就是爱钱,他早打听到这学弟最近刚买了新车,正处于赤贫阶级。 他刻意压低音量,小声地在柳昱耳边说道:「其实我偷偷听高层说了,这次的节目要是做得好,製作小组一律加三成奖金,你真的不想主持吗?」 加三成奖金! 柳昱眼中冒出了火花,内心盘算着三成奖金是多少钱,他已经吃了两个星期的泡麵,就快要受不了了。 想到热呼呼的晚餐,柳昱的口水几乎要落了下来,他一反先前拒绝到底的态度,双手按在张製作的肩膀上:「学长,请一定要把节目交给我主持,我会努力的。」 这下鱼可上鉤了,张製作暗自得意着,表面上却相当为难地说:「可你不是怕自己八字轻会出事,这样真的好吗?」 「安啦!学长不是说有天师在场,不会有事的啦!」柳昱接过节目企划,嘿嘿笑了几声走出办公室。 张製作看着关起的门,脑中浮出另一个同样难缠的人,突然感到好奇,这两个人碰在一起,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应该会相当精采吧! 第二章 初次合作 柳昱今天非常非常地忙,从早上开始连一口水都没办法好好得喝,因为今天是他的新节目《今夜来说鬼》第一天开张的日子,他整天忙着和工作人员挑选精采的灵异故事。 不过现在他觉得自己有想要杀人的衝动,因为那位号称是他搭档的司马昂先生正凉凉地坐在一旁看报纸,甚至还有甜美可人的工读生小妹抢着送来香浓的咖啡和点心。如此天差地远的待遇未免落差太大了,让他心里极度不平衡,忍不住每隔几分鐘就狠狠朝那人瞪一眼。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不想承受对方热情眼光的洗礼,原本打算彻底无视的司马昂终于捨得抬头看了柳昱一眼。 「我说司马先生,」柳昱挑了下眉道,「我记得您和我一样都是主持人,难道您不需要参与讨论吗?」 本来在一旁窃窃私语的工作人员全都静了下来,表情很是戒慎恐惧。虽然礼多人不怪,但用在柳昱身上却是恰恰好相反,一旦他用敬语和你说话,就表示被点名的人要倒大楣了。 「柳先生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司马昂露出足以迷死无数女子的笑容道,「我是嘉宾,你才是主持人喔!」 「这样呀!看来是我弄错了。」柳昱扩大脸上的笑容,脸颊露出两个小酒窝,「不过还是请移动您的贵脚,来给我们一点建议。」 被这么一说,司马昂的报纸也看不下去了,走到柳昱身侧拿起他们精挑细选的故事翻看,每看一页就讚许地点了一下头。 「如何?」柳昱不等他开口就迫不及待地问,这些可是里面他觉得最可怕的故事。 「看起来似乎很有意思呢!」司马昂点眼神带了一丝讚许。 「大师也觉得很不错吗?」听到自己挑选的故事受到肯定,柳昱的双眼亮了起来。好像小孩子被夸奖似的,敌意退去不少,连称呼也变得不一样了。 司马昂看着他的笑容,忽然觉得眼前的傢伙长得挺像他小时候养的仓鼠,看起来说不出的可爱,而他向来最喜欢欺负小动物了。 不怀好意地勾起唇角,司马昂一本正经说道:「我觉得有趣,是因为你挑选的那些故事……全部都是真的,真的有鬼。」 真不亏是气场弱、八字又轻的人,简直可以媲美灵异雷达,让他来挑说不定还没有这么准。 「你、你是在开玩笑吧?」不知是哪个工作人员小声地问上一句,柳昱也瞪大了眼睛,无比惊恐地看着他,身子似乎还抖了一下。 「我的样子像开玩笑吗?我是个天师,我的专业可不允许我拿这种事开玩笑。」司马昂的表情无比认真,却换来周围阵阵的抽气声,柳昱傻傻地愣在原地,下一秒手上的资料全被丢了出去。 实在太有趣了! 司马昂看着他的反应,努力压抑差点衝出口的笑意:「你好,容我正式地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司马昂,是个天师,你们可以叫我司马大哥。另外我也有的律师执照,若是有人需要法律諮询,我也有提供特殊服务,看在大家认识的份上费用可以打八折。」 「呃……我是这次的主持人……我叫柳昱。」柳昱看着对方伸出的手呆了几秒,才回神赶紧握了上去。 就在两人手掌相碰的瞬间,司马昂冷不防一个用力将他扯了过去,附在他耳边近乎呢喃地低语道:「很高兴认识你,小昱儿。你看起来非常的……有趣。希望我们两人能够合作愉快,我迫不及待广播赶快开始了。」 司马昂说完,身形一晃,优雅地走到中庭去抽菸,只剩下柳昱石化般地站立着,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司马昂你这王八蛋!什么小昱儿、大昱儿的,我可是个男人,别用那种娘娘腔的称呼来喊我。」柳昱扯开喉咙大骂,可罪魁祸首已经走了老远,只剩下一群无辜的工作人员看着他们疑似被调戏的主持人,在他的怒火中害怕地瑟瑟发抖。 这位司马昂到底是何方神圣,短短不到四十八小时,就让他们一向好说话的柳主持发两次大脾气,以后的生活还怎么过呀? 一群人你推我、我推你的对看了几眼后,负责音效的李正贤硬着头皮走上前,扬了扬手中的牛皮纸袋,那里面装着他们刚才抢救回来的资料。 「学、学长,刚才司马大哥说这些灵异资料都是真的,那我们还要用吗?」 李正贤是小柳昱两届的直属学弟,两人是打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邻居,从国中开始就和他同校。他至今还记得当年国一新生入学的时候,有个不知死活的笨蛋缠着柳昱说鬼故事,柳昱无可奈何之下随口说了一个女生厕所的鬼故事,结果那年的女性新生有半数以上全部见鬼,一群人带去集体收惊。 「扔掉!」柳昱咬牙切齿地说,被司马昂这么一提,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影响,他看着那些资料总觉得似乎有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可、可是学长,扔掉的话晚上的广播就要开天窗了!只剩下三个小时,我可弄不出替代的资料。」李正贤整张脸都垮了下来,为了小命着想,他一点都不希望让柳昱朗读这些故事。但是其它资料都因为被柳昱嫌弃送进碎纸机了,临时也生不出来呀!这下子念也是死,不念也是死。 「那你还问我做啥,不是说废话吗?」柳昱口气极度恶劣地回答,他不知有几年没发火了,真该感谢司马昂让他想起自己还会生气。 「但是学长的体质——」想到柳昱那可怕的体质,李正贤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他真的不想因为工作而捐躯呀! 「怕什么。」柳昱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反正那傢伙不是说自己是天师,天塌下来也要他给我顶着,既然他敢指名我,那我死也要拖个垫背的。」 李正贤望着自家学长眼中充斥的杀气,明哲保身地选择闭嘴,默默退回后方的人群,脸上的表情很是诡异。旁边有人悄悄问他现在状况如何,他苦着脸道:「你们觉得酷斯拉对战大金刚会发生什么结果?」 「应该是旁边的人倒楣吧!」某个不知死活的傢伙插口说道,那句话怎么说的,神仙打架小鬼灾殃。 「是呀!所以我们死定了。」李正贤可以预料到接下来的日子将会过得非常精采。 *** 后续发展果然像李正贤预测的,仅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因为柳昱显然和司马昂槓上了,整个彩排过程中从头到尾都和他持相反的意见,可以说只要司马昂同意他就反对到底,倒楣的工作人员夹在这两人中间,几乎是疲于奔命,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不过眾人心底一致认为是柳昱单方面的无理取闹,因为司马昂自始至终都笑容以对,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让眾人想站在柳昱那边都觉得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另一方面,对于柳昱的不配合,司马昂一句抗议的话也没有,而是不着痕跡地加深了嘴角的弧度,本来他想在广播室贴护身符和佛珠,都是因为考虑到柳昱的特殊命格,但是那人显然不怎么领情,让司马昂有点期待他见鬼时的反应。 这么折腾了老半天,好不容易等到正式开播,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才稍稍舒了口气。因为柳昱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不管前一刻有任何不满,一进入工作状态就会像换一个人似的。 果然他一踏入广播室,立刻收起之前和司马昂针锋相对的态度,和观眾介绍起特别嘉宾时,谈到司马昂的语气,说有多亲切就有多亲切。尤其是那声司马大哥,若不是他们从门外看见柳昱剎那间闪过咬牙切齿的纠结表情,还真以为这两人感情有多好呢! 而司马昂也努力跟上柳昱的话题,他幽默风趣,谈话间带了几分詼谐,竟让整个灵异节目沉重的气氛冲淡许多,两人虽在互动上有些生涩,却极有默契,才开始几分鐘收听率居然衝到了25个百分点。 但这是表面上的假象,司马昂之所以会努力营造轻松气氛,是因为从柳昱开始念第一个故事后,整个广播室里就笼罩着一股沉重的气氛,不但温度极速下降,同时空气中还飘起一股若有似无的异味,甚至隐隐听见有人似乎在空气中哭泣的声音。尤其是当柳昱念到飞舞人头的传闻时,他甚至看见十三层楼高的电台窗外,竟然真的出现了一颗齜牙裂嘴的女人头。 为此,司马昂对进广播室的人是自己而深感庆幸。因为他压根不敢想像如果一个普通人和柳昱搭档,碰到这一连串的事件,会不会吓到心脏病发作当场死亡,看来他似乎太低估柳昱对鬼魂的吸引力了。 忽然,司马昂脑中快速闪过其中的一份资料,那并不是什么乡野传闻或都市怪谈,而是真实的杀人命案。据说是十五年前,一名叫范源的黑道老大让人砍死后阴魂不散,小弟看见他拿着刀到处寻找仇人,变成道上的一则恐怖传闻。听说,他直到现在还没达成心愿投胎。至于为什么一直没有找到仇人,司马昂认为这鬼死前应该根本没看见兇手的长相。就算是鬼,活着不知道的事,死了一样不会知道。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倘若柳昱讲了这故事,他实在没把握会发生什么事。他可没有忘记自己在张製作面前说了会保柳昱平安,要是明天报纸头条是「名主持人意外惨死家中」。他的招牌可就硬生生砸了! 想到此处,司马昂不动声色地拿笔写了几个字悄悄朝柳昱递了过去。暗示对方如果爱惜小命,最好别提那件事。后者看完纸条笑开了嘴,两个漂亮的酒窝看着格外显眼,那笑容让司马昂感到心惊肉跳,有种不详的预感冉冉升起。 可还没等他想清楚,话题又换到了他身上,司马昂赶紧接着柳昱的话尾往下谈。然而,他心里隐隐有股莫名的不安,深怕柳昱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不过柳昱似乎有听进他的建议,关于那个黑道大哥的故事一个字也没有提起,眼看节目即将步入尾声,他不禁松了口气。 就在时间进入倒数五分鐘,柳昱突然转头对他眨了眨眼睛,司马昂没来由感到一阵恶寒,接着他听见柳昱那低沉、充满磁性的声音,透过耳机缓缓传了出来。 「在节目的最后,告诉大家一个连司马天师都觉得可怕的灵异故事,这是一个被砍死的黑道老大的鬼故事,故事开始于十五年前的一个夜晚……」 当柳昱说出那个黑道老大的名字时,司马昂感到整个空间剧烈地晃动了起来,一股狠戾并盈满恨意的怨气随着他读出的故事一点一滴成形,那是个枉死的鬼,而且是非常强大的那一类。 如此惊人的怨气,柳昱自然不可能没有发觉,他脸色顿时发白,声音微微地颤抖着。司马昂见状,将手探入口袋紧握住事先准备好的符咒,预防有任何意外发生。 但说也奇怪,来股怨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几分鐘后就散去了,就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这让司马昂心中的不安更加扩大,根据他多年来的工作经验,那鬼恐怕不是消失,而是强大到足以掩盖自己的气息,很有可能是个厉鬼。 「这位惨死的黑道老大被人发现的时候,头和身体分得老远,身体在暗巷一角;头则是在隔了五条街的臭水沟内,还有被野狗啃咬过的痕跡。他双眼瞪得老大,眼珠充血,似乎死不瞑目地瞪着前方,当警方把他的头颅和身体放在一起时,他眼中竟流出了两行血泪!从那之后,不时有人看见一隻无头鬼一手握着刀、一手提着自己的脑袋,在阴暗的巷子中徘徊。」 这个时候节目也刚好画下了尾声,一确定麦克风已经关闭,柳昱立刻整个人虚脱得瘫倒在桌上,他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连抬起一根手指头都有些吃力。 放任自己半死不活的模样半晌后,柳昱才慢吞吞地背起自己的背包往外走。不料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黑影倚在门口,害他一颗心差点蹦了出来,若不是即时认出那人是司马昂,他可能会丢脸地大喊「有鬼」。 「你不回去,站在这里想当门神吗?人吓人可会吓死人的。」柳昱语气不善地开口,不是他不想和司马昂好好相处,而是一想到他是造成自己现在这么痛苦的罪魁祸首,态度就怎么都好不了。 司马昂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直到柳昱的耐心快用尽的时候,他才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布包丢给他。 「这是什么?」柳昱愣愣地接住那布包打开,里头赫然是一尊五十元硬币大小的玉雕观音像。他困惑地揉着眼睛,他们俩的交情没好到让司马昂送他礼物吧! 「护身符,避鬼用的。」司马昂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他现在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说不定柳昱会因为他的任性而惹上麻烦。 「这东西……应该用不着吧!我从来都没有遇过……还……」柳昱结结巴巴地说着,司马昂莫名 展露的好意让他感到错愕。 「相信我,你很快就会看到鬼了。」司马昂简明扼要地回答,那肯定的语气让柳昱忍不住把玉像往他头上砸去。 柳昱两颊因生气而鼓了起来,气呼呼地骂道:「你才看到鬼,你全家都看到鬼,你这该死的乌鸦嘴。」 看着柳昱因气愤而恢復血色的脸孔,儘管被玉像打中,司马昂心情却忽然好了许多,小动物果然还是要充满活力才会有趣! 第三章 暗夜惊魂 拖着疲倦不堪的身体,柳昱一回到家整个人就瘫软在床上。他就着卧倒的姿态伸长手臂拉开床头柜,打算翻出几片柚子叶洗澡,深知自己体质的他,从小的时候开始,便很认真收集长辈口中所有可以趋吉避凶的方法,迷信程度一度被大学室友笑是生在现在的古代人。 找出自己要的东西,他从衣橱翻出了几件乾净的衣裤进到浴室,将浴缸装满水后试了下水温放入柚子叶,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温热的水流在皮肤上扩张的毛孔间流动,霎时彷彿有种奇特的力量,洗去了他一整晚累积下来的不适感。 伴着提升的温度,水蒸气慢慢扩散开来。浴室里笼罩着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柳昱放松身体,放任自己飘浮在水面上,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整个人在水的拥抱中似的。 或许是一整天精神都处于紧绷的状态,泡着泡着他竟不知不觉睡着了。半梦半醒间,他听见外头好像传来敲门的声音,他拿起摆在一旁的手錶,时间不偏不倚正好是午夜十二点。他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印象中自己没有会在这个时间出现的朋友。 应该是有人按错门铃了吧! 柳昱想着又缩回了水中,泡在水中的感觉很舒服,让他懒洋洋地根本不想起身。 因为迟迟没有人理会,门铃声渐渐停了下来。就在柳昱以为对方离开时,却又响了起来,而且来得又急又快,这下柳昱自然没法再不理会,匆匆忙忙把衣服套在身上,从浴室跑了出来。 当他来到门前的时候,刺耳的门铃声却突兀地停止了,那不像是停止按铃,倒像是有人从中强硬地切断。 柳昱疑惑地从门上的猫眼往外看,走廊上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他抓了抓头,转身想走进卧房休息,可是前脚才刚踏入房中,门铃声又响了起来,他重新来到门前往外看,走廊上依旧一个人也没有。 同样的情况循环几次之后,柳昱的火气也冒了起来,他不再如先前从猫眼往外瞧,而是直接衝到门口一口气将门打开。虽然铃声还没停止,门外却依旧什么都没有,这时他眼角馀光看见了转角逃生门处好似有个黑影闪过。 兴许是气晕了头,柳昱一时竟完全没考虑到对方是小偷的可能性,不假思索地朝那黑影追了过去,奇怪的是当他推开逃生门的时候,门外并没有任何人影,就连楼梯口的灯也都是暗的。 正在他惊疑不定的当下,轮子滚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柳昱转身一看,竟是楼下的老奶奶推着中风的老爷爷的轮椅在走廊上散步。 「老奶奶,这么晚还没休息呀?」柳昱虽然觉得两人出现的时间有些奇怪,还是热情地和两人打招呼。 「我家老伴不知道为啥吵个不停,我只好推他出门走走。」老奶奶看见他,脸上堆满慈爱的表情。 「时间都这么晚了,老爷爷精神还真好呢!」柳昱笑着说道,老人家夫妻感情好,在他们大楼是出了名的,许多年轻人都自叹不如。 老奶奶叹气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刚才他看起来就很不安呢!一直吵个不停,我真有点头疼。」 「大概是身体不太舒服。」柳昱走上前握住老爷爷的手,「老爷爷你要多休息,身体才会好喔!」 原本歪着头的老爷爷此时忽然瞪大了眼睛,拉着柳昱的手大喊:「走,年轻人快点走,这个地方不能住了!来了,要来了!」 「老爷爷你在说什么?」柳昱无法理解老人的意思,纳闷地看向老奶奶。 「你,不好……非常不好!」老爷爷力道奇大地掐住他的手,「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那个就要找上门了……不想死就快点离开,那个很危险,非常危险!」 老爷爷说完一大串话,放开了柳昱的手,又恢復先前的姿态,柳昱和老奶奶对看着,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柳昱只得尷尬地摸摸鼻子和老人家说了声晚安,一步一步踱回自己屋子。 可走了几步,他猛然意识到刚才的场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此时一阵冷风呼地吹来,前几天警卫说的话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你听说了吗?上礼拜六,四楼a座的老爷爷才在医院过世,隔天早上老奶奶居然也在睡梦中离开了!两个人感情真好,连往生都约着一起走。」 柳昱缩了下肩膀,身体微微地发抖,如果老爷爷和老奶奶都已经死了,那和他说话的那两个人,难道是…… 他僵硬地慢慢回头,老奶奶还推着老爷爷站在原地,老奶奶见他停下脚步,亲切地朝他挥了挥手,柳昱在这一刻发现了一件被他忽略的事:老爷爷和老奶奶的脚都不甚清晰,看起来像是半透明,而且他们这一楼也没有逃生门! 想着想着,柳昱不禁恐惧了起来,莫名的恶寒顷刻自脚底一路窜升到头皮,顾不得礼貌不礼貌的问题,他拔腿一路跌跌撞撞地跑着,不到几公尺的距离,却满是恐怖、压抑的气氛,安静得令他想放声尖叫。 好不容易颤抖着双手打开房门,他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速度飞快地将铁门和大门关紧,每一道锁都仔细地锁了起来,就连看似没啥作用的铁鍊也紧紧栓上。 等待所有步骤完成,柳昱才有如跑完马拉松一般地虚脱着滑坐在地上。激烈的心跳声狂乱地难以平息,冷汗与止不住的泪水同时落了下来。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受到明显的恶意,那强烈的存在感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幸好他的动作够快,否则他就会看到一隻拿着长刀的鬼,残忍地劈开拦阻他的老爷爷和老奶奶的鬼魂,提着自己的人头,一步步朝他走近的画面。 不过也幸好他没有看见,否则柳昱肯定会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沦为那鬼虐杀的对象。 *** 回到房间里的柳昱完全无法入睡。他并不害怕那对老夫妇,但就如老爷爷所说的,他也感受到有个不怀好意的东西溜进了这栋大楼中,那东西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强烈恐惧,远胜于他所经歷的任何一次灵异经验。 柳昱关上灯,躲进被窝里。想快点入睡,可眼睛每每才刚闭起又忍不住睁开,感觉黑暗中似乎有什么随时准备朝他扑来,脑中不断播放着不久前老爷爷鬼魂抓住他手的一幕。还有司马昂的那句「你很快就会看到鬼了」让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不安,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就是像这样吧! 柳昱开始有些后悔,没有留下司马昂送给他的观音玉像实在是一大失策,即使那傢伙讲起话来一副欠揍的德性,但毕竟是个知名天师,他所持有的玉像说不定多多少少真有点避邪作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整个房子瀰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静得有些可怕,柳昱耳唯一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都市夜生活的吵杂、夏日的虫鸣鸟叫,彷彿都蒸发消失了。 突然,长长的咯吱声从外传入,柳昱虽然整个人包在被窝中,还是听出那是有人试图从外开啟铁门的声音。而且那声音既清晰、刺耳又近在咫尺,似乎就是从他家的铁门发出的。 柳昱跳了起来,三步併两步地衝到客厅,看见铁门的锁正一点一点被打开,门和墙壁间慢慢露出了一条细缝。他脑中一片空白,反射性衝到门前,像电影一样用全身力气压住大门,迅速将锁一一重新锁牢。他直觉现在开锁和之前按门铃的是同一个人……但真的是人吗? 如果是小偷或强盗开锁失败被发现的话,根本不可能这么有「礼貌」地敲门,而大半夜的也不可能会有人这么无聊地专程跑来恶作剧啊! 柳昱秉住呼吸,和先前一样从猫眼往外看。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看到人或走道,映入眼中是一片诡异的红。但随后他便刷地一声跌坐在地上,环住肩膀不停地颤抖。因为他发现,自己看到的是一颗血红色的眼珠子,当他往外看时,那人也正透过猫眼看进屋里。 似乎知道门锁无法顺利打开,那人不再浪费力气开锁,转而开始轻敲门板。「叩!叩!叩!」规则而毫无温度的敲门声让柳昱瞪大眼睛,瞳孔急速地收缩、牙齿因恐惧上下打颤。 那人似乎并不打算离去,一声接着一声,十分有耐性地敲着。敲门声就像爪子一般,在柳昱心头一下一下抓挠着,他索性将屋内所有的灯打开,并开啟音响播放佛经,好冲淡那股盈绕在心头浓烈的阴森感,门内庄严的诵经声和门外诡异的敲门声,就这样在静夜中形成异样的对比。 谁来救救他?这么大的声响为什么没有任何邻居注意到,难道只有他听得见吗?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终于停了下来,柳昱抵着门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弄出一点声响,又把门外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给引回来。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确定没有任何动静,才悄悄打开了一条缝往外看。 就那么一瞬间,锋利的刀子趁隙劈了下来,柳昱终于清楚地看见门外的东西,那是个一手握着长刀,一手提着自己脑袋的无头鬼,就和他在广播中所提到的黑道大哥的鬼魂一模一样。 柳昱又惊又惧地赶紧将门靠紧,对于自己为了逞一口气,而无视司马昂的警告说出那个鬼故事懊悔不已,早知道这隻鬼会兇到这种地步,就算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说的。 突然地,音响的电源线不明究里烧了起来,佛经的朗诵声剎时中止。接着电视自己打了开来,没有任何画面、只有一片白色的雪花,柳昱战战兢兢走上前,哆嗦地想切掉电源,可手才碰触到遥控器,寒透人心的尖叫和凄厉笑声,就从电视里传了出来。同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这次不再是规则的轻敲,而是如要破门而入般用尽全力疯狂又激烈的重击。「砰!砰!」的巨响让柳昱一颗心高高吊了起来。 「拜託你快走吧!你的死和我一点关係也没有,我只是个广播主持人,求求你离开,不要缠着我!我会烧纸钱给你的。」柳昱抱着头,鑽到沙发前的长桌底下,双手合十对着门的方向祈祷着。但很显然这隻鬼绝对不缺钱,因为回应他的是更猛烈的衝撞,以及铁门来回碰击大门和墙壁的「哐啷」声响。 而电视里传出的声音,也更加阴沉恐怖,凄惻惻的鬼嚎飘盪在屋内,不断催残着柳昱随时要崩溃的神经,画面上的雪花,慢慢掺杂了一点一点的红色,就好像鲜红的血。 柳昱低下头看着地板,整个上半身都埋在膝盖上,目光完全不敢往四周张望,深怕看到什么不想看到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快被这鬼给吓疯了。更惨的是节目才刚刚开始,他实在无法想像若是没有在主持期间被鬼玩死,等节目结束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会受不了而自杀也说不定。 大门的撞击声与电视里的鬼嚎声,交织成一个恐怖至极的画面,绝对足以媲美任何恐怖电影的场景,柳昱就在这骇人的气氛中,悲惨地坚持了一整夜。 好不容易熬到清晨五点多,当第一丝曙光从窗外照进屋内时,周围的骚动终于平静了下来:电视自动关起、门外的敲击声也随之消失,整个空间无比寧静,好像不久前让人惊骇的一切,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 柳昱长长吐了口气,衝入浴室用冷水快速洗把脸后,飞快地换好衣服离开大楼,也不敢到地下室开车,随手在路边拦了一部计程车。 经歷这恐怖的一夜,他连一分鐘都没有办法再待在那屋子里,虽然那是他的家,但潜意识里他已经将那里和禁地画上了等号,试问有谁会愿意住在有鬼魂拜访的屋子里呢? 第四章 闹鬼 当柳昱出现在公司的时候,上至长官同事、下至清扫的大婶都吓了好大一跳,因为他们压根没法把眼前这一头乱发,两眼顶个黑眼圈,下巴鬍渣没刮的男人和柳昱平时清爽开朗的模样联想在一块儿。 「我的天呀!学长你昨晚干啥去了?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李正贤一看见他,扯着喉咙鬼叫了起来,差点没把天花板给掀开,「你不是半夜跑去做贼了吧?」 「神经。」柳昱懒懒地朝他望了一眼,整个人萎靡地缩成一团,他现在很累,没心情也没力气和这疯子瞎闹。 他才想打个盹,张製作碰巧走过,看见他狼狈的模样一双眼几乎要掉了出来,衝上前扯住他的衣领摇晃道:「小昱你搞什么,就算走邋遢路线也不需要这样吧!看起来半分美感都没有,万一让粉丝看到了,你好不容易累积的人气就全毁了。」 「美你妈个头!」柳昱被他这么一摇,整个人一阵晕眩袭了上来,胃中酸水上涌,只觉说不出的难受,火气也窜了起来。佈满血丝的双眼散发出厉气,狠狠地瞪着他,像要把人看出一个洞来。 「我、我开玩笑的,你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张製作摄于他骤升的怒气,松开手小心翼翼往后退了两步,柳昱的样子有点可怕,好像随时会衝上来扭断他的脖子。 「还不都是你的错,」柳昱眼珠子一转斜斜朝他瞪去,「我都说了我不接那啥劳子广播节目,差点就让你给害死了。」 「学长,你、你不是真的见、见……」李正贤惨白着一张脸,关键的那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广播不过才开始一天而已,柳昱的体质未免也夸张得太过分了。 「我早就说过很危险,你们就是不听呀!」柳昱没好气地抱头,他以前也遇过灵异事件,不过看到鬼的都是别人,他顶多高烧不退罢了,这么深入的接触还是第一次。 「那该怎么办才好?总不能把节目停掉呀!」张製作头疼地皱眉,昨晚的收听率可是创下新高,上面的人绝不可能喊停的。 「镇、镇定点,不如……我们请司马大哥……提前过来吧!」李正贤乾笑两声,怯生生地建议,不知为何听柳昱说自己见鬼,他也有种凉颼颼的感觉,好像温度在一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柳昱听见司马昂的名字,轻轻挑了下眉,一句话也没说,脸色看起来毫无情绪,很是平静。这反应让另外两人心里震了一下,他们差点忘了某人疑似对司马昂极度反感呢! 「学长,你是不是在生气呀?」李正贤试探性地问,就怕柳昱突然变脸,这几天他冒火的次数实在太频繁了。 「我为啥要生气?」柳昱有些莫名奇妙地回答。 「因为你好像很讨厌他。」李正贤和张製作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他们可没忘记昨天柳昱那明显针对司马昂的态度,那表现绝对和喜欢搭不上边。 「但那傢伙是天师呀!」柳昱理所当然地说道:「更何况他不是说过会保障我的生命安全,现在出了事情当然要请他负起责任。」 柳昱在说到「责任」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两人听在耳里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估计柳大主持被鬼吓着的这笔帐,已经算在司马昂的头上了,他们不由得默默地他掬了一把同情泪。 不过同情归同情,张製作还是打通电话把司马昂请了过来,毕竟如果连电台都受到柳昱体质的影响而闹鬼,事情可就严重了。 可老天爷似乎没听见他的心声,就在他掛断手机的同时,后方传来惊慌的尖叫声,三人不约而同回头一看,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他们员工餐厅里和蔼可亲的厨房大叔,此刻正握着菜刀凶神恶煞地走在大厅,而且遇人就砍,有好几个人已经负伤倒在地上。 但目标显然并不是那些人,因为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落在柳昱的身上,脸上的表情好像恨不得要将他给大卸八块似的。 「小昱,你哪时得罪了陈叔,他看起来火气很大呀!」张製作看着来人泛青的脸色,推了推柳昱的肩膀小声地问。 「我不知道呀!」柳昱茫然地摇头,根本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他好些天没见过陈叔了,哪有可能得罪他! 「学长,有时候无意识的伤人才是最可怕的。」李正贤好意的提醒他,瞧陈叔的表情,活像是柳昱杀了他全家似的。 柳昱听他这么说,认真回想了起来,可还没等他想明白,陈叔已经举着白晃晃的菜刀来到他们前方,眼看要当头劈了下来。 「学长,快跑——」眼看危机当头,李正贤潜力爆发出来,身子滑垒般向后退开,跟着伸手拉了他一把,柳昱踉蹌着往一旁退了数步,险险躲过脑袋搬家的命运。 他们这才注意到陈叔的脸色苍白得有些暗沉,皮肤上还出现一点一点的斑点,颈部青筋向外凸出,双眼呈现混浊的状态。 「我的妈呀!陈叔怎变成这副模样。」柳昱不顾形象地发出惨叫,差一点就因腿软自己往菜刀扑了过去。 「别叫了,先逃再说啦!」李正贤像老鹰抓小鸡似地揪住他的衣领拖着人就往外跑,再怎么样柳昱也是他的学长,总不能眼睁睁看他在自己眼前被人乱刀砍死。 两人跑了一小段后,猛然意识到似乎少了点什么,回头一看,瞧见张製作可怜兮兮地瘫倒在地上,裤档下方似乎还有可疑的黄褐色液体流动。 「学长,你快点起来,会死人的!」眼看陈叔手上的刀逐渐朝张製作逼近,柳昱顾不得会伤了嗓子,扯开喉咙大喊。 「我也想,可是身体动不了。」张製作哭丧着脸道,刀锋离他的头皮只剩几公分的距离了。 见状,柳昱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拿起一旁的椅子衝回去,使劲朝陈叔头上砸下。 椅子应声碎裂,鲜血从陈叔的额头流了下来,但他并没有晕厥,而是丢下菜刀转过身,两手狠狠掐住柳昱的脖子,往上提了起来。 柳昱挣扎着想摆脱对方的钳制,但被高举的身子根本无法施力,旁边的人也不敢上前救他。渐渐地,他感到入气少出气多,痛苦地翻着白眼,再继续下去恐怕就要不行了。 *** 就在柳昱以为自己会英年早逝的关头,一道人影即时窜入,抬手往陈叔眉心一点,只见一道黑气尖嚎着从他天灵处奔出,跟着陈叔松开手,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谢、谢谢。」柳昱按着喉咙一阵猛咳,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差一点他就要去和阎罗王问安了。 「别客气,举手之劳。」那人朝他咧开嘴,淡淡地笑了两声,赫然是司马昂。 原来他接到张製作的电话,觉得柳昱的情况比他想的严重许多,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没想到遇到早晨上班的塞车潮,幸好没有耽搁到救人的时间。 「司马大师,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人为何会变成这样?」张製作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边往厕所移动边急急忙忙地询问。 「没什么,就是鬼上身而已。」司马昂燃起一根菸悠哉地抽着,看了眼忙着给地上一群伤患包扎的同事,转向柳昱说道:「小昱儿,我说过吧!你很快就会见鬼了。」 柳昱一脸阴沉盯着司马昂,若不是考虑到对方刚救了他一条小命,他真想一拳揍过去,而司马昂面对他杀人的眼神,仍是毫不在意的吞吐着烟雾。柳昱很想挑高半边的眉毛表达鄙视,可惜因整晚没睡头疼得要死只能紧皱着眉角宣示不满。 「不过,学长虽然很容易引发灵异事件,但是从没碰过这种事,为什么……」李正贤不知何时摸了回来,心有馀悸地发问。 「任何事都有第一次,习惯了以后就会好点。」司马昂说得很轻松,语气甚至有些「你日后还会遇到」的意味,让柳昱有种很想揉死他的衝动,被吓一次不够,还来呀? 「别用那种眼神瞪我,」司马昂嘖嘖地摇头,「谁叫你的八字那么轻,以前没找上你纯属运气好。」 「司马大师,那小昱会不会有危险?」张製作整理好仪容后又从厕所跑了回来,一脸忧心忡忡地问。 柳昱觉得有些感动,这学长平日虽然老是压榨他,但还是有些良心的。 「如果他死不了,还可以拿来炒作新闻,收听率说不定会再上升。」张製作说完剩下的话时,柳昱抄起一旁的菸灰缸,思考着该从哪个角度砸下去不会出人命。 「哇!製作这点子不错,知名电台主持人广播灵异节目活见鬼,肯定会造成轰动。」一旁李正贤连连点头,全然忘了先前的惊恐遭遇,也跟着认真地和张製作讨论了起来,柳昱沉着脸站在一边牙痒痒地看着他们。 「不好意思打断你们的谈话,不过,找我帮忙是要收钱的,时间到了喔!」司马昂笑了笑,扬起了手腕上的錶。跟师字辈的人谈话可是很贵的,不管是律师、医师还是天师,都一样要收费,他记得自己的费用好像是一个小时五千。 「大师别这样,你是修道人要慈悲为怀呀!」张製作哀嚎着恳求他,他们只是领人薪水的,哪有那么多钱呀! 「学长你别求他,难看死了。」柳昱鄙夷地说道,一个大男人在那装可怜,看起来真是不舒服。 「是呀!真的不用求我,」司马昂拍了拍柳昱,铁口直断道,「反正小昱儿,你的命也只剩下三天了。」 这话一出口,柳昱的脸色变得和纸一样白:「司马大、大哥,你是在开玩笑的吧?」 「你看我的态度像吗?」司马昂熄掉手上的烟,正色地看着他,「小昱儿你瞧你的样子,印堂发黑、两眼无神、嘴唇发青,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再加上那隻鬼在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砍你一刀,你以为自己现在很安全吗?」 「等等,那鬼不是被你给赶走了吗?」柳昱脸色又白上几分,戒备地看向四周,被陈叔那么一吓,他觉得现在每个人似乎都有被鬼附身拿刀砍死他的可能性。 「谁说我把他赶走了?我只是让他从被附身的人身上离开而已,那位大哥可是还在你附近打转呢!只不过不晓得躲在哪就是了。」司马昂好笑地看着他道:「你要知道那种含恨而死的鬼,怨气都很重,不达到目的是不会罢休的。若我没猜错,你昨晚应该过得很刺激,半夜鬼敲门的滋味,可不是人人都能体会的。」 回想起昨晚的遭遇,柳昱觉得自己能活着真是奇蹟,不过他还是有个地方不懂:「说那位黑道大哥鬼故事的人又不是只有我,他为什么专找我麻烦呀?」 「我不是说过了,因为你八字轻好欺负嘛!」司马昂理所当然地说道,「如果我是那隻鬼,应该也会找你。」 柿子挑软的吃,这点阴阳两界都是一样的。 「可是,如果不是你要我当那广播节目的主持人,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所以都是你的错,你应该要负起责任!」柳昱指着他气急败坏地骂,要不是这傢伙,他根本不会惹上这身麻烦。 「错、错、错!我本来打算负起责任的,是你昨天拒收我送的护身观音玉像,那鬼才会这么快找上门,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司马昂取出口袋中的观音像把玩着,表情看起来很是无辜。 柳昱的肩膀垮了下去,整个人看起来很洩气,半晌后双眼闪着光芒,脸上堆满諂媚的笑容。 后悔了是吗? 「我不要!」不等柳昱开口,司马昂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他昨天可是良心发现,才把自己近年来一直带在身上的观音玉像送给他,这笨蛋不领情就算了,居然拿观音玉像砸他的头,他司马昂可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要不你开个条件,当作救我的代价行吗?」知道自己理亏,柳昱摆出了低姿态求救,他心里感觉得出司马昂人就是嘴上不留情其实心地不坏,否则也不会主动把观音玉像送给他。 「这样好了,给我十万我就帮你趋鬼。」司马昂朝他伸出手,两眼变成了闪亮亮的钱字。 「呃,」柳昱倒退一步,訕訕地道,「不好意思,我没钱。」 「那你就等死吧!」司马昂得意地露出森白的牙齿,柳昱吃鱉的模样让他有种报復成功的快感。 第五章 意外 虽然说着要他等死,但柳昱勉强也算是他半个同事,而且站在职业和操守立场,既然有人有危急生命的可能,司马昂自然是没有办法真的放任不管,于是等到晚上广播结束,他硬是找了个理由将柳昱拖上了车。 「请问,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们要去哪里?」看着将自己半拖半拉上车的男人,柳昱很难笑得出来,不经本人同意就随意控制他人行为,司马大律师这应该算是绑架吧了! 「当然是在救你,莫非小昱儿还想今天晚上继续和那鬼相见欢不成?」司马昂手指一下一下轻敲着方向盘,嘴里仍是不饶人地捉弄着柳昱。 柳昱一听,双眼发亮道:「所以你现在是要去我家帮忙驱鬼吗?而且还不收钱。」 「你想得美,」司马昂屈指朝他额上弹去,「只是让你在我家暂时住上几天。那鬼连续几天找不到你,也许会放弃自动回到地府去。」 「可我自己也有房子,为什么要去住你那?」柳昱按着发疼的脑袋,小声嘟囔着,因为观音玉像事件,让他这个本来应该是被害人角色的立场变得很薄弱,连说话都大声不起来。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住你那吗?」司马昂冷笑道,「别忘了那隻鬼对你屋子可是很熟悉的,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大楼门口等你回家了。」 想到有隻鬼在大楼门口等他自投罗网的场景,柳昱不自觉缩了下脖子,他可没忘记那隻鬼撞门的力道有多大,要是那样的力道一刀劈在他身上,没死恐怕也去了半条命。 「但我去你那住,那隻鬼就没有找上门的可能吗?」照司马昂的说法,那鬼似乎记住了他的气味,难保不会追着他的味道跑过去。 「我是谁?司马天师耶!」司马昂自负地拨了下额前的瀏海道,「我住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任何防备,当然是设有厉害的阵法让孤魂野鬼无法随意靠近,就凭那种货色还想造次,也不去照照镜子。」 真是个骄傲又自恋的傢伙,懂不懂谦虚两个字怎么写呀? 柳昱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转头想讽刺他几句,就在这瞬间忽然愣了一下,因为他从后照镜看见一个黑色的点,正以高速在朝他们逼近当中。 他怀疑是自己因疲倦產生幻觉,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往镜中看去,发现黑点似乎比刚才更清楚了一些,不,是朝他们「走」近了一些,那黑点的模样儼然像是个半透明的人形。 「小昱儿,你怎么不说话了?」发觉副驾驶座上的人突然安静下来,司马昂不禁纳闷,他还有点期待柳昱会对他吐嘈呢! 剎那间,车子重重晃了一下,跟着车顶似乎往下陷了一些。司马昂感到整个空间被某种庞大而恐怖的怨气所笼罩,那惊人的恨意才过一天,却已膨胀了数倍。 司马昂看了眼车顶,一手依旧按着方向盘,另一手根据他利用特殊管道所查出那鬼魂的生辰和忌日掐指一算,双眉登时紧紧皱了起来。看来这柳昱除了八字轻、气场弱之外还要加上特别倒楣:他先前的判断似乎有些错误,那鬼并不是厉鬼,而是所谓的摄青鬼。 在他们这一行中,将鬼的顏色和等级简单分为五个类别:青、红、黑、黄、白。白,白衫鬼,刚死不久的鬼魂;黄,黄页鬼,死者死因和物质有关;黑,黑影,通常都是一些因恶病或鬱鬱寡欢致死的人,或是一些枉死而怨气重的鬼找替身时出现的形态;红,厉鬼。枉死或因感情问题致死的人就会变厉鬼;青,摄青鬼,鬼中法力最高者,能吸人灵气、令人短寿,还能化成人身,穿墙过壁,也可以在日间现身。 一开始司马昂仅以为那鬼魂是厉鬼,因为一来摄青鬼数量极少,二来也必须具备各种条件才有可能產生,却没想如此轻易就让柳昱给遇上了。 「小昱儿把眼睛闭上、憋气!」认出那鬼的本质后,司马昂急急大喝出声,同时将自己的外套盖在柳昱身上,他手边没有足够的法器可以对付摄青鬼,只能想办法隐藏住他的气息。 「我、我……」柳昱上下排牙齿激动地打颤,惊恐地看着眼前放大的人头,他明明努力地想照司马昂的话做,偏偏这个时候全身上下都不听使唤。 车窗外,那摄青鬼正提着自己的头倒垂而下,惨白没有血色的头颅透过玻璃打量着里面的情况,柳昱被他暗红色的眼睛瞧得浑身发毛,差点尖叫声就要脱口而出。 「嘘!」司马昂即时伸手堵住他的嘴,压低音量说道:「别怕,你身上有我的外套,只要你不要太大口吸气,他就感觉不到你的气息。」 「我……我也想,可是没办法呀!」柳昱哭丧着脸说,他现在呼吸因恐惧而急促,根本无法控制。 眼见那鬼越贴越近,开始试图想要破窗而入,司马昂猛得弯下身,一把吻住了柳昱。 这是……被占便宜了! 柳昱瞳孔霍地瞪大,呆滞了一分鐘后回过神来使劲将人推开,手肘却一个不小心按到车窗的按键,手边的窗户就这么降了下来,鬼头立刻顺势想趁机挤入。 「你这笨蛋在搞什么!」 没想到自己牺牲色相,竟换来这样的结果。司马昂心里一急,气愤地大骂,赶紧伸手按一旁的控制键,在这种时候把窗户打开,不是等于自己开门欢迎鬼进来,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明明是因为你……」 柳昱小声嘟囔着,话未说完立即被探入的鬼头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左靠去,正好撞上了司马昂手臂,他一时打滑方向盘往右直转到底,车子轮胎登时失去抓地力,在马路上连转了几圈。 司马昂心脏险险跳了出来,取出符咒强势逼退摄青鬼,费了很大的劲好不容易才让车子平稳下来。就在这时,斜后方衝出了一个小女孩,他为了要避开那女孩,结果车子暴衝飞出道路,重重撞上了安全岛,更弹起来翻了两圈。 柳昱的额头撞上了挡风玻璃,被割出一道五公分的伤痕,剧烈刺痛蔓延开来,他只觉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就莫名失去了意识。 和他相比,司马昂的状况好多了。虽然全身疼痛,但还却没有明显的外伤,他吃力地解开安全带,用尽力气爬出后,将柳昱也拖了出去。 路边的便利商店店员见发生车祸,赶紧打电话报警,司马昂一直支撑到目睹救护车来到现场,才放心地晕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柳昱慢慢地醒来过来,他觉得浑身痠痛,身体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你……还活着呀!」沙哑低沉的男声从旁边传来,他想起和他一同撞车的司马昂,挣扎地转过头去。 那个摄青鬼平行飘浮在他上方,断掉的头颅举到和他头平高的位置,爬满血丝的双眼满怀恶意地看着他,大张的口中露出锯齿状的利牙,而那隻握刀的手上不断有鲜血淌下,不远处的地板上躺着司马昂的尸体,脑袋和身体被整齐地切成两半。 「啊啊啊——」令人作噁的血腥味充斥鼻间,柳昱整个人触电般跳了起来,用尽残存的力气嘶吼着,声音之大连他自己的耳膜都有些发疼。 忽然,柳昱感觉有人大力摇动着他的肩膀,跟着耳边传来叫唤他名字的声音,这才彻底惊醒过来。他用力地眨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看见司马昂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英挺的脸上佈满明显的倦意。 「你总算醒了,我去请医生过来。」司马昂见他睁开眼,挤出一个勉强算是微笑的表情后走出了病房。不知为何,柳昱看着他的背影有种沉重的滞闷感,他想喊住司马昂,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医生很快就来了,详细地对他做了许多检查,在确定只是轻微的脑震盪,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允许他办理出院手续。 手续的过程中,不断有护士小姐掩唇看着他和司马昂窃窃私语,那样子让柳昱有些好奇,他趁着司马昂去开车的时候偷偷地问了一位看起来比较「正常」的护士小姐,那名护士小姐边偷笑边悄悄告诉他,司马昂昨天照顾了他一整个晚上,连眼睛都没闭过,所以一群小女生都在猜测他们是不是有超友谊的情愫,还十分认真地询问他两人究竟是什么关係。 护士小姐的话让柳昱脑中浮现出车祸前那短的不算是吻的吻,然而画面却转为了火热的法式深吻,让他两颊不自觉染上可疑的红晕。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他用力的摇晃脑袋,将脑中诡异的场景驱逐出境,认真反省起当代媒体对年轻人的不良影响,真不知现在的小女生都在想些什么。 办好出院手续后天已经黑了,柳昱有些庆幸当天是星期六,不需到电台主持节目,否则让人看到他此刻包着纱布的模样,怕又要在电台引起另一番骚动了。 这次,车子顺畅地一路开到司马昂家。那是相当昂贵的高级住宅区,司马昂领着他进屋后,从抽屉内翻出了几件乾净的睡衣,毫不客气地将人一把推入浴室,浴室很大,是乾湿分离的。外边是厕所,里面是独立的淋浴间。 「快点给我去洗澡,你身上的消毒水味道难闻死了。」司马昂捏着鼻子、表情厌恶地开口,他可不希望自己家充满医院的气味。 告诉柳昱哪个是热水后,司马昂转身就想离开,可才踏出一步,就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人用力抓住。 「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要我帮你洗澡吗?」司马昂有些无奈地开口,他的工作应该不包含保母这一项吧! 柳昱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外露的手臂全无血色,身子轻微地颤抖着,「你可不可以在外面等我,我一个人会怕。」 司马昂顿时眉头深锁,有种想一口回绝的衝动。柳昱似乎没听过传闻,所以才能对他这样毫无防备。他喜欢的是……同性! 「拜託!」柳昱双眼湿润润地看着他,软语哀求着,「医生说我有轻微的脑震盪,你就这么狠心放我一个人,不怕会发生意外吗?」 他以前一个大学同学家里的浴室就是这样设计的。听说有次洗澡,他同学看见有人推门进来上厕所,以为是女友正想抱怨几句,结果从帘子看出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咧嘴对他微笑。那人吓得脚底一滑撞上浴缸,在医院住了一星期。 司马昂很想告诉他,这屋子里鬼应该是进不来的,但看柳昱那无法再受到任何刺激的表情,出口的话就自动换了内容,手也不受控制地从外头拉进一张椅子:「你放心,我就坐在这里,你慢慢洗……」 看着柳昱因安心而笑出的两个酒窝,司马昂忽然有想撞豆腐自杀的衝动,他的原则似乎在遇上柳昱之后,就开始接二连三打破,这显然并不是个好现象:「朋友」对他来说不是件好事。比这更糟的是,他似乎并不想将柳昱当成朋友! 「司马大哥,你心情好像很不好,请问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吗?」柳昱瞄了瞄他暗沉的脸色,怯怯地发问。 冲了热水后体内沾染的邪气淡去,他也慢慢恢復了精神,很快注意到司马昂脸色有些不对劲,他没有太多的优点,其中之一就是感觉敏锐。而被救了几次之后,柳昱对司马昂的评价和先前早有天壤之别,也不由得多了些关心。 「你说什么?没事赶快洗澡,一觉起来就好点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司马昂并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扳起脸催促着他的动作,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几天之后就不会有什么交集,谈太多也是没有意义的。 要是会轻易被唬住,这人就不是柳昱了,他关掉莲蓬头,整张脸凑到司马昂眼前道:「我说你是不是在生气呀?表情变得好可怕。」 「与你无关。」毫无防备地被人接近,让司马昂有些慌了手脚,不觉往后退了一步,不得不承认柳昱的五官对他而言非常的有杀伤力。 岂料他脚底一滑居然摔倒在地板上,更尷尬的是想伸手拉他的柳昱也没踩稳,两个人狼狈地跌成了一团,竟恰巧是一上一下引人遐思的诡异姿态。 「小昱儿,我对骑乘式没兴趣,麻烦你快点起来。」司马昂揉揉疼痛的脑袋,推了跨坐在他身上的柳昱一把,某人现在还是光着身子的。 「我.不.要!除非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了,否则我绝不起来。」柳昱果断地一口拒绝,大有威武不能屈的气势。 两人四目对望,僵持了片刻后,司马昂感觉体内的血液快速往身下集中,别开视线挫败地叹了口气,「我认输了,你让我起来,我就告诉你我心情不好的原因。」 柳昱见目的达成,嘿嘿笑了两声,乖乖从他身上爬了起来,还不忘好心地拉了他一把。 第六章 往事回忆 两人都洗过澡后,柳昱自动自发地跑到客厅的沙发上坐定,而司马昂则上半身打赤膊,只套了一件低腰牛仔裤,就走进厨房从冰箱中拿出两罐啤酒。 将手中的一罐啤酒递给柳昱,司马昂点了根菸坐下来,他轻轻瞇起眼,似乎在想着该怎么开口,他已经记不得最后一次不是因为工作和人聊天是什么时候了,更不要说提起自己的事情。 他曾经以为这件事自己早就已经忘记了,没想到经柳昱问起才发现一天也没有遗忘过,只是压进了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 「你真的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反正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司马昂压低音量,试图隐藏住话中的情绪,「从哪讲起呢?严格来说其实不过就是一个人在我面前死了而已。」 「是你的情人吗?」司马昂的声音很平静,但柳昱还是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那是一种极力压抑的悲伤。他想,死去的那个人,一定在他心里有很重的地位。 「是远比那更重要的人,」司马昂笑着,但神情比哭还难看,「那人是我的堂哥,也是我在这世上最好的朋友。」 司马昂深吸口气,开始说起他的往事—— 司马家是来自香港,歷史悠久的道术世家,而我司马昂是司马家的异数。自从出生那天就受到严重的排挤,因为我是个不祥之人,我母亲在生下我之前就已经死了,我是尸体所生下的孩子,也就是所谓的鬼胎。 从小时候开始,我就莫名遭受兄弟姊妹的欺负,就连长辈也禁止我修习一些高深的术法,我不像是司马家的一分子,像被就近看管的犯人。 只有我的堂哥司马耀愿意和我亲近,对我来说司马耀是除了父母之外,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亲人,这个人却因为我的缘故,丧失了宝贵的生命。 事情发生在我大二的那年,我和几个同学一起去参加登山社的旅行,我一直都知道深山自古以来存在着许多山野精灵,只是从来没想过那些古老的存在有一天会夺走人的性命。 一切都只是因为好玩! 我们在爬山的过程中,看见一个外貌有些像猴子脸,却和人类小孩差不多的怪物。我的同学觉得有趣,就拿棍子和石头去打牠,结果一不小心把那怪物给打死了。 我看见尸体时就隐隐感到不妙,因为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古籍中记载的山魅的小孩,于是我立刻提出警告并希望大家能够赶紧下山回家,可在都市长大的年轻人根本不相信这种山野传闻般的存在,我甚至被当成譁眾取宠的人而遭到奚落。 我虽然冷漠,并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在明知有危险的情况拋下一群普通人不管,是怎么样无法做到的。于是我放弃离开,决定留下来试着保护其他人的安全。 就在那天晚上,大家睡得正香的时候,帐篷外突然传来了几声怪异的叫声,所有人都被惊醒了过来。几个胆子大的同学自告奋勇去察看,可过了很久都没有回来,正当我们讨论着要不要再派人出去,几个人影从外头奔了回来,但是没有人觉得高兴,因为那几个回来的同学,头都不见了! 大学生们哪里遇过这种事,纷纷吓得哭了起来,我曾试着想要带同学下山,但山魅似乎不打算放过我们,牠们在山里用迷雾设下了屏障,不管我们怎么走,都会绕回扎营的地方,而且只要一不注意,便有人受到攻击。一开始,上山的总共是十二个人,到了第二天傍晚仅剩下七个人。 「怎么瓣?我不想死在这里。」 不知是谁先哭了起来,气氛慢慢有失控的趋势,我知道自己的术法不行,努力想向山下求救,不料我的父亲那几日恰巧出国了,司马家其他的人完全不理会我的死活,只有司马耀不顾家人反 对进入了山中。 如果我能够预知会发生什么事,哪怕是死我也不会让司马耀上山的,但可惜人往往没有办法知道命运会如何发展。 身为司马家年轻一代的精英,司马耀轻而易举的击败了因失去爱子陷入疯狂的山魅,并且破解了山上遮蔽出路的迷雾,成功救出受困的大学生们,然而我们并不知道,山魅其实是群居的种族。 在我们以为得救,满心欢喜地坐着司马耀的车下山时,忽然数十隻山魅从山林里一跃而出,疯狂追击着我们的车子,尖长的爪子在车窗和车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抓痕。 司马耀并不想与牠们纠缠,因此将油门急催到底,想加速摆脱山魅。车子开得虽快,牠们的速度也不慢,还不断攀折树枝砸到车上,对车子的前进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出口就在眼前,一片混乱之中,有个女同学被山魅扯住了头发,想从车窗的开口将她拖出去,司马耀见状赶紧施展术法逼退山魅,可那女同学虽然得救了,我们的车子却因为失去控制而直直撞上山壁,滚落到山脚下。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所有人都从车里拖出来,然而司马耀的肺部竟被突出的铁桿给刺穿,伤势相当严重,我们勉强替他减少了伤口的出血,但救护车不知为什么迟迟没有赶到,等我们背着司马耀走进山下的医院,他已经因大量出血而失去了意识。 儘管医生极力的抢救了一整个上午,也曾经一度好转转入普通病房,但到了晚上,司马耀的伤势忽然急速恶化,医生完全还来不及抢救,就一命呜呼了。 那件事对我的打击很大,我为此和司马家彻底决裂,并且不顾任何人的拦阻开始研习高深的术法,因为我不希望再看到有任何人死在我面前。 司马昂讲完故事后,转头望向窗外,他并不是个让人会和软弱联想在一起的人,可此时柳昱看着他的侧脸,不知为何有种心疼的感觉。 *** 「所以你才会紧张地照顾了我一个晚上,因为那个时候在你脑中我和那人的形象重叠了。」柳昱低声开口,带了几分恍然大悟。 看着重要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心里一定很痛苦,柳昱忽然有些庆幸,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体质让他不幸,但和司马昂相较之下,老天爷对他还是厚爱的,至少没有人因他特异体质招来的鬼魂而惨死。 「也许吧!」关于这一点,司马昂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当时医院里有很多护士在场,可他就是无法安心,彷彿只要自己一离开,躺在病床上的人就会从世界上消失。 柳昱盯着他看了半晌,眼中有无数情绪流窜,那好像在观察什么的眼神,让司马昂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还没等他开口问对方在想什么,柳昱忽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坦白说,我本来一开始觉得你满讨厌的,但你现在看起来比较像个人!」总是用欠揍的说话方式应付每一个人,其实是他自我防卫的面具吧! 司马昂脸色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你喝醉了吗?尽是胡言乱语,我本来就是个人。」 「no、no,」柳昱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几下,「我只是觉得你现在比较像个有血、有肉的平凡人。」 「那我应该感谢你的夸奖囉!」司马昂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他担心柳昱是个天大的错误,这 人的恢復力比他想的还要好太多了。 「不用太感谢我喔!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柳昱得意地咧嘴,司马昂看他这德性,心中升起一种错觉:若是柳昱有尾巴的话现在恐怕就要翘起来了。 「你这人呀!给你三分顏色就开起染房来了。」司马昂望着那要冒出的两个酒窝,忍不住伸手用力捏了捏柳昱的脸,后者大声呼痛,整张脸万分委屈地皱成一团。 柳昱泪眼汪汪,口齿不轻地控诉道:「尼欺负偶。」 「有吗?反正我是个讨厌的傢伙,欺负你很正常。」司马昂看着他的表情,半点愧疚感也没有,面对柳昱的时候他的劣根性好像特别容易作祟。 「真是小心眼又爱记恨。」柳昱揉揉自己的脸颊低声抱怨着,随后想起什么似地问道:「对了,你刚说你后来研习高深的术法,以你的个性想必不可能放过害死你堂哥的那些山魅吧?」 「这个当然,我自认并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司马昂说话的同时,舌尖轻舔了下唇,看起来有几分嗜血的味道。 柳昱瞧着他的动作感到背脊发凉,不觉大口吞嚥着口水,「那你……对牠们做了什么?」 「我杀了牠们。」司马昂语气平淡地彷彿在谈论天气一般,「我用了三天时间杀光那座山上所有的魑魅魍魎,一隻也不剩下,包括一些没有杀过任何人的精怪。」 司马昂只用了简单的几句话,可柳昱却不自禁打了个冷颤,他好像见到眼前这人浑身是血,站立在山林中的画面,而地面上还散落了许多尖牙、利爪、全身是毛、似人非人的怪物尸体,鲜红的血从树叶上缓缓滴落,就像刚下过一场血雨。 「好像有一点……残忍。」柳昱试着在脑中寻找适当的词汇,他并不想指责司马昂,因为转换了时空、地点,也许他也会做出一样的事。 「怕了吗?」司马昂注意到他发抖的身躯,带着些许嘲讽的口吻,「那么等事情结束后就快点离开,毕竟我们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别忘了你就是因为我才会被摄青鬼追杀,想活命就离我越远越好。」 趁我还没有对你起更深心思之前,毕竟我本就是个不祥的存在。 「其实,」柳昱抓了抓头道,「也没有那么糟,我只是一下子有些适应不良而已。」 司马昂捻熄了菸,斜睨了他一眼道:「你没听懂吗?我告诉你这件事的目的就是要你知道,和我扯上关係是没好处的,很可能会和我堂哥一样被我害死。」 「可是……可是你不是说不会让任何人在死在你面前,所以我应该很安全吧!」柳昱眨了眨眼睛,他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可是很有自信的。 「你不懂,所谓的鬼胎就是不祥之人,光和我在一起你就有可能会没命的。」柳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司马昂不禁有几分恼怒,难道他不怕死吗? 「可最近救我的都是你呀!照我说你不是不祥之人,而是我的贵人。」柳昱嘻嘻一笑,他最讨厌的就是有些人喜欢把简单的事复杂化,想那么多头不会痛吗? 司马昂没有答话,但盯着他的一双眼几乎要掉了出来,怎么会有人可以乐观、天真到这种程度,实在令人好奇他大脑结构是由什么组成的。 「我想你一定是小时候被排挤,所以下意识把自己当成了悲剧角色,你会有这么负面的想法,都是因为没有朋友的关係。」柳昱陷入自己的想像情境中,自顾自地分析着,然后非常阿沙力地拍着他肩膀道,「为了治疗你心里的创伤,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朋友了。」 柳昱风马牛不相及的结论,让司马昂顿时傻眼,下一秒失控地大笑了起来。朋友啊,虽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但就目前而言,似乎也不错。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就不反对了。」司马昂露出一口白牙,「不过房租还有驱鬼的费用可得照算喔!」 「别这样啦!我俩什么交情了?」柳昱尷尬地笑了几声,他不早就说过没钱了吗? 「没钱,就用肉偿吧!」司马昂不怀好意地将他细细从头到脚瞄上一回,那眼神看起来像路边的怪叔叔。 「司马大哥,我不好这口的。」柳昱双手环住身子,扭着腰往旁边挪了一大段。 「你想得美呢!」司马昂从鼻子哼气道,「我不缺床伴,缺鐘点佣人,你就好好用肉体劳动来付钱。明天早上我要吃火腿蛋,火腿煎双面,蛋要半熟,七点准时上桌!」 「司马大哥——」 第七章 斗鬼 自从车祸之后,所有人都看出司马昂对柳昱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一方面毫不客气地使唤他,另一方面却每天接送他上下班,一时之间两人的「新同居」关係,成为电台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八卦,眾人都对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何事好奇得要死。 「我们是朋友,司马大哥是个好人喔!」这是柳昱单方面的说法。 「他是我家的房客兼台佣,载他只是顺路,因为那笨蛋睡过头会鬼吼鬼叫,很吵。」这是司马昂的官方说法。 「司马大哥,我可以自己上下班,真的不需要载我。」 「这可不行,」司马昂冷笑道:「万一你不幸让那鬼给砍死,我的费用可就泡汤了。」 以上对话从两天前开始频繁地出现,几乎每天早晚都会发生一次,对此柳昱非常不满意,他可是一个大男人,哪需要有人这么跟前跟后的,实在太丢脸了。 可抗议的话往往才说两句,就在司马昂的冷笑声中消音,因为严格来说,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都是柳昱的错。 某天吃宵夜时,司马昂偶然提起追杀他的并不是普通的鬼魂,而是极为凶恶的摄青鬼,结果柳昱忽然抬头问他:「司马大哥,既然这黑道大哥的鬼魂如此厉害,那玉观音像能挡得住他吗?他会不会已经找到你的房子了呀?」 柳昱话才说完,只听「唰」的一声,他脖子上绑玉观音的红绳毫无预警地松脱,佛像掉到地上,头和颈项的部位断成两截,就像被人用刀切开似的,断面还隐隐有红色的液体渗出。 跟着窗檯外冒出一股人形的黑气,狠狠撞击着玻璃,玻璃上的阵法虽将他逼退,但整个房子受到馀力的影响剧烈摇晃着,给人一种彷彿随时都要崩塌的感觉。 「你这白痴刚在想什么!」司马昂在玉观音破碎的瞬间就变了脸色,他本来就担心摄青鬼的法力有可能突破他的护身观音和法阵,没想到柳昱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 柳昱垮着一张脸,神色很是无辜地往司马昂身旁缩,「太过分了……不是吧?这是犯规啦!我又没说鬼故事,他怎么可以出现。」 「因为你刚才说话的时候提到了明确的主词,拜託你知道自己的体质,就少说点废话。」司马昂气急败坏的低吼着,有种想直接把柳昱一把掐死好省麻烦的衝动。 而在两人争执的期间,外面的黑气并没有因阵法的阻拦而退缩,慢慢地将体积缩小,继续朝玻璃上衝撞,那在柳昱眼中看似毫无章法的撞击,却让司马昂大大的吃了一惊。 因为那摄青鬼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一点,那恰巧是破解他所设下阵法的唯一弱点,由此可见这鬼生前恐怕不是个普通人,甚至可能学过一点法术,这或许也是他在死后成为摄青鬼的原因之一。 只见窗外的黑气越来越亮,阳台的窗户竟逐渐出现裂痕,悠悠冷风从缝隙间灌入,周围的气温也急速的下降,不出几秒鐘的时间,两人都明显感受到空气间有股暗流分别向他们俩袭来。 司马昂早有准备,手捏剑诀即时挡了下来,可那黑气极为狡猾,趁着他挡下攻击的瞬间,飞快地窜到了柳昱身旁。 柳昱感觉眼前一抹黑影闪过,那无头的摄青鬼已经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腐烂的人头被提在手上,半吊在外头的眼珠子发出诡异幽光,破碎的衣服缠绕着黑色的气流,几道明显的破损处清楚地看见底下化为白骨的身躯。 那鬼的双眼透着兴奋之色,空间的另一隻手高高举了起来,一把长刀在手中缓缓地浮现,有别于一般常见的那种锋锐光泽,黝黑的刀面上是点点暗褐色的斑纹,几道诡异流光不停的翻转,悲惨凄厉的哀鸣不断传出,那是曾死在这口刀下鬼魂的惨叫,直直穿透柳昱的耳朵进到灵魂深处。 柳昱心中剎时被无边无际的恐惧所填满,他转身想跑,身体却在不知不觉中呈现僵硬的状态,竟一步也无法移动,只能看着那刀子当头一吋一吋落下。 「小昱儿!」司马昂一声惊呼,双手快速结印,他放在客厅墙上那柄被柳昱当成装饰的古朴青铜宝剑脱鞘而出,发出阵阵清亮的龙吟,白色剑气顷刻充斥整个空间。 黑、白两股力量相互衝撞,发出宛如金戈交击的巨大响声,空气中的寒意明显地缩了一下,柳昱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白光下升上淡淡暖意,身体的控制权立刻又掌握在自己手里。 摄青鬼明显愣了几秒,似乎没想到自己的攻击居然被拦阻下来,但很快他又提起刀扑了过来,柳昱还来不及反应,已被笼罩在一片刀光之中。 司马昂伸手将人拉至自己后方,从怀中挑出一面青铜八卦镜拋向空中大喝道:「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八卦镜中即刻射出一道光华,与青铜剑的剑气相互缠绕,变成了一隻五爪青龙,青龙抖动身子和长刀上的黑色刀芒对在一起,两者都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响,柳昱虽然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是碰撞的声音依然让他头痛欲裂。 僵持的局面只维持了短暂的时间,黑色的刀芒在青龙强大攻势下,渐渐开始消散,摄青鬼也察觉情势不对,没再继续往前推进,而是开始后退。 可青龙一个旋身,堵住了他的退路,黑色光芒被白色剑气所包围,有如蒸发般不断消散,摄青 鬼刀上环绕的黑色鬼气发出噗吱噗吱的声音,就像是鬼魂在地狱中被丢入油锅穿烫所发出的声音。 摄青鬼那腐烂的身体在白光照射下,不断冒出黑烟,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一个篮球大小的球状物,眼看就要完全消失了。 这时变数突然发生,一道黑色流光从摄青鬼身上分散而出,直直沿着司马昂指尖穿进他的手臂里。 黑色气息很外爬上了司马昂的肩膀,他的整条手臂迅速红肿,没几秒肌肤就变成了骇人的紫黑色。 他脸上露出痛苦的模样,急忙以左手结出一道法印打在鑽入时形成的细小伤口上,只见他手臂上青筋外凸,隐约可见有两股气流交战着,好一会儿后司马昂口中吐出一抹腥红,跟着一摊黑血也从伤口被逼了出来,几滴落在地上,让地板都遭到腐蚀。 而那险被消灭的摄青鬼,则趁着司马昂无力控制青龙的空隙,化作烟雾逃走了。 *** 回忆起这件事,柳昱不免看向司马昂包着层层纱布的手臂,他的伤势似乎很严重的样子。虽经过处理,但好得非常地慢,皮下组织还有发炎、化脓的趋势,很是让人忧心。 「你的手臂真的不需要去医院请医师处理吗?」柳昱小声地询问司马昂,他刚才见司马昂眉头皱了一下,肯定很痛。 「去医院也没用的,」司马昂轻轻摇了摇头,「这是鬼毒,一般的医生是没有办法处理的。」 「可是你的伤口……」柳昱有些害怕若是不好好处理,那隻手说不定就必须截肢了。 「没事的,我认识一个人,他应该有办法。」司马昂脑中浮现出一张冷峻而严肃的面孔,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这种程度的鬼毒,对他而言可以说是小菜一碟。 柳昱一听,面露喜色地道:「那太好了,等广播结束后,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我觉得你还是别去的好。」司马昂的语气很是为难,「那个人对因为自己疏忽引来鬼怪缠身的人向来没有好感,若是他问起我受伤的原因,恐怕会很麻烦。」 他这么一说,柳昱也就不再坚持,毕竟司马昂会受伤有一半要算是他的错,虽然一开始是司马昂设计他担任主持,但对方也曾好心提醒他不要说那个黑道老大的鬼故事,是他一意孤行才会把鬼给引出来。 「那你先走吧!」柳昱看了看剩下的时间表,对外头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手势,暗示司马昂要先离开,「等等的节目我一个人就可以主持,你早点去才不会耽搁太晚。」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些鬼给吓到了的缘故,柳昱现在对于晚上在外行动可以说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身为司马昂的「同居人」,他自然也希望对方不要在外面逗留太晚。 「能够早点去是很好,但你一个人走夜路没有问题吗?」司马昂不太确定地问,那摄青鬼表面上虽然被他打伤,但严格来说并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说不准他前脚一走,那鬼后脚就杀来了。就像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引爆。 「放心,我会请正贤送我回去的。」柳昱指向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某人,「你不是说有他在可以暂时让鬼魂不会靠近。」 这几日司马昂出于好奇,研究了柳昱周遭人士的命格,发现和他一起长大的李正贤,是个运气强到连鬼都会退避三舍的人,柳昱之所以能够平安无事活到现在,算起来多多少少和他沾了一点关係。 司马昂盯着他好一会儿,像是在观察他是不是真的没有问题,然后从怀里挑出一张符递给柳昱道:「你记住等等下班后立刻回去,绝对要在十二点前踏进门内,否则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另外这张符放在身上,千万不要遗失,也不要帮任何人开门,就算你看见门外的人是我也不可以。」 他住处的阵法已经重新啟动,除非里面的人做出邀请的表示,否则任何不被认同的人或其它生灵,都不能踏入其中。但比较麻烦的一点在于摄青鬼很擅长偽装,若是他改变外貌,凭柳昱一个普通人不可能分辨得出,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杜绝他做出蠢事的机会。 「你不用担心,我是笨了点,可还有危机意识,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的。」柳昱象徵性地摆了摆手,要不是知道司马昂从前的故事,他还真无法把现在像个老妈子一样喋喋不休的人和其它人口中又帅又酷的司马昂联想在一起。 「唉!」司马昂重重地叹口气,露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道:「我就怕你太笨,把自己给笨死了。」 面对眼前「前科累累」的傢伙,他真的很好奇柳昱的父母究竟是怎么把他养大的。 「好歹朋友一场,就算是事实你也不需要挑明,很伤自尊心。」柳昱不服气的抗议,连续多日下来让司马昂一天一个笨字的骂,要是想不笨也很困难吧! 「你记住,既然想当我朋友,就给我好好活着。要是死了,我就把你打到魂飞魄散。」司马昂目露兇光地恐吓,乍听之下很惊悚,可柳昱的解读却是完全相反的另一层意思。 这句话其实是在说:「我不希望在有任何朋友死去,所以请你好好活着。」 人有些时候,无法把心情坦率地说出口,但真正的朋友不管相交多久,都能够了解对方真实的心意,友情珍贵的地方便在此。 这个时候,从耳机传来节目即将继续的播音和开场前的音乐声,李正贤从外敲了几下,嘴形无声的道:「两位,节目要开始了,司马大哥再不出来,就没机会了喔!」 司马昂不放心地又对柳昱叮嚀了几句,才快步走出广播室,来到门口的时候,他大掌鼓励地拍了下李正贤,用非常敬佩的口吻道:「真是太辛苦你了,晚上麻烦你把柳昱送回去。」 李正贤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脸狐疑地抓了抓自己的头道:「奇怪,司马大哥干嘛一副我劳苦功高的样子,送学长回去是很辛苦的工作吗?」 他以前也常常送柳昱回家,只要放了人就可以离开,比起其它一些爱使唤工作人员的大牌,可实在好太多了。 「不知道呀!会不会是昱哥又惹上了什么麻烦?」一旁被询问的工作人员也很纳闷,这几天那两人看起来神神秘秘的,好像有什么事刻意隐瞒着旁边的人。 不过他们也没有烦恼太久,因为广播一开始就立刻投入了工作,把这件事情给忘得一乾二净。 只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后方的角落,有个泛着青光的黑色影子蜷曲在柱子后方,那影子的轮廓是个有些模糊的人形,手上提着一个球状的物体,那物体露出两个红色的光点,兇恶地看着柳昱。 第八章 高人 离开电台后,司马昂开着车来到市郊外围的一间民宅,那是栋非常古朴的红砖瓦房,入口处立着一座似龙非龙的石像,旁边栽种五、六棵桃树,门口还悬掛着一个葫芦。 整体造型看来就像是小说、电影中隐世高人居住的地方,而这里也的确存在着一个特别的人,一个在阴、阳两界都享有盛名的人物,也就是司马昂真正开始修习术法后的指导人——顏伟。 顏伟是近代修道界的传说,从司马昂知道这人的存在开始,关于他的各种故事从来都不曾停止,有人说他曾经阻止过灭世、有人说他打败过堕落的古代神明、有人说他可以操控地府鬼神, 但司马昂唯一肯定的是,他是个非常寂寞的人,因为他曾不止一次看见顏伟望着远方露出孤寂的眼神。 将车子停妥后,司马昂并没有直接踏进院落,而是恭恭静静地对着大门的石像鞠了个躬,在普通人眼里那只是简单的摆饰品,但他很清楚里面沉睡的是曾陪伴在女媧身侧的神兽白螭。 「还不快进来,你在门口磨蹭什么!」一个雄浑而低沉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说话之人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司马昂听见那人开口,不敢再拖延,快步走入屋中。里面的设备极为简陋,仅有一张床、一个茶几和几张椅子,不过司马昂很清楚修练到顏伟这个地步,这些外在物质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顏伟立在窗边,手上拿着一本书正在翻阅,见他进来微微点了个头,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绷带上。 「好久不见了,前辈。」司马昂弯腰朝他行了个大礼,本来按照两人的关係他应该要喊声师父,可顏伟怎么样都不肯答应,所以他只好用前辈两个字来称呼。 「你招惹了什么东西?」顏伟手上的书指向司马昂的手臂道:「这隻手差点就要废了。」 「您发觉了呀!」司马昂苦笑道,亏他还特地在绷带内侧画下符咒,没想到一点效果也没有。 顏伟冷冷地道:「那么强烈的鬼气怎么可能盖的掉,你一下车味道就已经飘进屋里了。」 「真是抱歉,很不好闻吧!」普通人闻不到鬼的味道,但对于一定程度的修道者而言,那味道是恶臭难当的,而且越强大的鬼味道也越难闻。 「有时间多嘴,还不快把伤口露出来。」顏伟挑了下眉,脸上出现不豫之色,既然知道味道难闻,就该知道不要让那气味在屋里逗留太久。 司马昂听话地举起袖子,将上头的绷带一圈圈拆了下来,隐藏在底下的肌肤红肿得非常厉害,伤口也开始流出红白交杂的浓水,虽然他当场逼出了些许毒气,但手臂肌肤上仍残留着一些黑色 的气体,那气体不断在他体内进行破坏。 顏伟只瞧了一眼,表情霎时凝重非常,他只是用指腹轻碰触伤口,司马昂脸上便血色尽褪,额头上冒出大量冷汗。 「去採十枝桃枝,再把我掛在门口的葫芦拿进来。」顏伟皱眉想了想后,对他吩咐几句,转身走向床边的一只木匣。 司马昂虽好奇,但也不敢多问,照他吩咐至门外将物品採齐,等到他准备齐全重回屋内,就见顏伟坐在椅子上,桌上放着一把糯米,手上握着类似手术刀的小刀。 「袖子捲起,将手放在桌上。」顏伟接过桃枝和葫芦,示意他将手放在靠枕上方,并按住他的手正色道,「等等逼毒的过程会很痛,你最好小心一点,免得伤了舌头。」 司马昂深吸口气,郑重地点头,顏伟见他似乎已准备好,也不再多说什么,口中念动着驱邪的咒文,将糯米整齐地舖在手臂上,司马昂整条手臂感到一股火辣辣的疼痛,好像随时要燃烧起来,没有多久糯米就从原本的白色变成了黑色,而底下的肌肤则呈现焦黑。 顏伟见状又换了一把糯米,如此往返十多次,在确认肌肤表层已全数焦黑后,才用小刀将最后一次铺上的糯米连同表皮小心地刮了下来,露出底下粉嫩的肌肉,司马昂忍着痛咬紧牙关,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整个空间里异常寧静,彷彿连空气也受到气氛的影响而凝滞。 顏伟的动作很是熟练,短短数分鐘司马昂手臂上所有的糯米和表皮都被刮除,随着那些东西离开身体,一股黑气也跟着飘出,仔细一看还有一些残存的黑气,顽强地滞留在他体内。 顏伟看着那丝黑气发出一声不屑的低哼,手执起桃枝一下一下抽打在司马昂手臂上,司马昂却并未感到丝毫疼痛,反而觉得很舒服,好像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片刻过后,顏伟手上的桃枝打烂了,他换过另一隻桃枝再次抽打起来,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急,鼻尖都淌出了汗水,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十隻桃枝都被打烂,顏伟这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司马昂只觉手臂一阵麻痒,像是如有东西在肌肤中翻滚一般,接着一声宛如气泡破裂的声音响起,那最后的黑气不堪忍受桃枝的灵气,终于从他体内窜了出来。 那黑气慢慢聚拢,隐约可见是一张男人的脸,贪婪的目光眷恋地盯着司马昂的手臂,似乎仍伺机想要衝回去,可想而知司马昂的血肉对他而言,是多么美味的补品。 顏伟显然一直在等待这一刻,在黑气凝聚成形的瞬间,飞快打开了手上的葫芦,强大的吸力从葫芦中发出,司马昂清楚看见葫芦口出现一个黑洞般充满吸力的漩涡,那黑气还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那股莫名出现的力量给吸了过去。 在黑气尽数被收入之后,司马昂听见葫芦中传出一声凄厉惨叫,他看向葫芦的眼中满是好奇,但最终什么也没问出口,几年的相处下来,从顏伟身上他学会一件很重要的事——凡事不要太过好奇,否则会自招祸端。 *** 彻底解决司马昂的问题后,顏伟倒了一杯热茶给他,温润的茶香随着温水进入喉中,五脏六腑好似被一双看不见的手轻柔抚过,全身笼罩着说不出的舒畅感。 「现在该说了吧!这毒是怎么来的。」见司马昂脸色好上许多,顏伟这才开口询问他伤势的来由,以他对的了解,司马昂是不可能如此轻易受伤的,更不要说中了鬼毒。 「我一个朋友招惹上了一隻鬼。」司马昂不敢有所隐瞒,将自己和柳昱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胡闹!」顏伟听完之后,手掌重拍了一下桌面,身上散发出浓烈的怒气,「你既然已经看出那个人是特殊体质,怎么可以让他主持这样的节目,不是陷他于危险之中?」 「我是想着有我在一旁,应该不至于发生什么问题,所以……」司马昂语气中带上几分自责,点明柳昱当主持人的确带着一些想看好戏的心态,却没想到情况竟会这么严重,他也是很认真地补救。 「人命岂是让你拿来试探自己能力的东西,你忘了当出求我教你道术时说过的话吗?」顏伟口气严厉地斥责,让司马昂的头都垂到了胸前,当初顏伟答应教他的条件只有一个:永远不得利用道术做出伤害他人的行为。 「前辈我知错了。」司马昂低着头,整个人几乎要贴到桌面。 顏伟瞪了他一眼,话锋一转接着又骂道:「还有你那朋友是怎么搞的,脑袋不灵光吗?明知不可以说的事情还要说,想自杀也不需要这么做……」司马昂嘴角抽了一下,不禁庆幸自己坚持没有让柳昱跟来,不则以他的个性,怕是不会乖乖挨骂的。 深知顏伟的脾气,司马昂不敢回嘴地任他一句接一句数落着,好不容易等到骂累了休息的空档,司马昂赶紧表示自己以后决不敢再犯同样的错误,顏伟的怒气这才稍稍紓缓了下来。 看出他有反省的意思,顏伟也不再继续指责他,将话题转到了那隻伤人的鬼身上:「你说说看你们究竟是惹上什么样的鬼,怎么会有强烈到具有腐蚀性的毒气。」 「如果我没有看错,那应该是一隻摄青鬼。」司马昂语带几分保留地说,到现在他还是很难相信那是一隻摄青鬼,因为此类强大的鬼魂,通常地府都会严加看管,不会让他们在人界游荡。 「这就难怪。」顏伟理解地点了点头。就算是他在司马昂的年纪,也没有把握可以轻易消灭一隻摄青鬼,这样看来他只是中了些许鬼毒,倒该算是表现得不差了。 「不过,你父亲不是送了你两样法器,若是加上法器的力量,想消灭那鬼应该是绰绰有馀的。」顏伟想起他曾在司马昂家中见过的东西。 父母爱子女是天性,司马昂虽然和司马家反目,但他父亲还是私下送了儿子两样礼物:那柄青铜剑和八卦镜,随便一样的法力都足以让任何妖魔鬼怪魂飞魄散。 司马昂听他问起,脸上出现愧疚的神色道:「是我一时轻敌,没想到那鬼居然为了脱逃,不惜将自己的灵体切割,才会让他给打伤。」 灵魂切割的风险极高,所以一般鬼魂即使面临被消灭的危险,也不一定会这么做,由此可见那鬼的心肠相当狠辣,连对自己也是毫不客气。 「看来要想消灭这鬼并不简单,你要有拼命的准备。最好是能知道他要什么,让他自动离开。」顏伟瞇起眼想了想说道,司马昂的术法比起一流高手并不逊色,但在实战经验上差了许多,这就是他和摄青鬼实力上的差距。当然他也不是不能帮忙,但若是自己介入,司马昂就失去了进步的空间。 「您不用担心,我会靠自己的力量解决这件事,毕竟追根究底这是我自己惹出的麻烦。」他的想法司马昂也是清楚的,不过他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请顏伟帮忙,因此也并不在意。只不过有件事恐怕就必须麻烦顏伟了,但问题是他该怎么开口。 「怎么,你的表情看起来很为难,还有其他的问题吗?」看出司马昂欲言又止,顏伟乾脆自己开口询问。 「晚辈辜负了前辈的好意,您多年前送给我防身的观音玉像,坏了!」司马昂说着从口袋中取出用来装放玉像的小布包,里头放置着自颈处断裂开来的观音像。 「坏就坏了,没什么好在意的。」顏伟无所谓地挥挥手,玉像本来就是给他护身的,人没事就好了。 「我是想请问前辈,能否再送我一样可以防身的物件。」司马昂不好意思地开口。 以你现在的功力,应该已经不需要这种东西了吧?」司马昂的要求让顏伟很是困惑,但数秒后脑中灵光一闪,随即明白了过来,「你是替你那位朋友求的吗?」 「他是我少数的朋友之一,我希望他平安。」司马昂坦白地承认,在顏伟面前他没有什么不能说,这人就像他的另一个父亲。 「喏,拿去。」顏伟取出一个小硬块状的东西递了过去,是一个古铜色的长生锁,上头还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咒。表面上看似平凡无奇,却透着很强的法力。 「谢谢前辈。」司马昂感激地接过,别看这仅是一个长生锁,里面包含了顏伟不少心血,光是那些咒文,就足以让大多数的鬼怪望之却步。 「谢什么,」顏伟淡淡一笑,「你这小子几乎不交朋友的,现在好不容易认识了一个,怎么也得帮你留住呀!不然你前辈不就白叫了吗?」 顏伟的话让司马昂心头流过一股暖流,他感觉得出对方话中并无任何虚假,就在他想说点什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时,忽然感觉胸口传来阵阵刺痛,竟是他设在自宅周围的法阵被强行突破了。 见司马昂脸色大变,顏伟多多少少也猜着了原因,不待他开口便打开了门要他速速离去。 司马昂再次朝他行礼后,火速衝上了停在一旁的轿车,顏伟看着他远去的车尾,浅浅地勾动唇瓣,这还是他在司马耀死后第一次看见司马昂这么在意一个人,真是个好现象呀! 不过,他眨眨眼,难得泛起八卦的心思。朋友,真的只是朋友吗? 第九章 鬼来电 当顏伟正专心替司马昂趋毒的时候,柳昱就缩在他屋里的沙发上看着有线电视播放的电影,一部还算有名的日本鬼片——鬼来电。 不过柳昱并不是因为喜欢选择这部片子,而是因为电视台的长官希望他能够多看一点相关节目吸收「新知」,对此他可是不知抗议了多少次,仍然没有任何成效,最过分的是那些人知道他排斥看鬼片,为了确保柳昱遵从他们的建议,还会不时来个随机抽问,让他根本无从做假。 「啊——」 伴随一声拔高的尖叫,柳昱抱着身上的棉被,双手摀着眼睛从指缝中看向电视画面,每次听见影片中出现手机铃声响起,他就会和片中演员一齐放声大叫,幸好这大楼每层只有一户人家居住,否则估计有邻居会以为司马昂屋子里发生了命案呢! 看着看着,柳昱不由转头看了看身旁的手机,脑袋里不受控制的思路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如果鬼来电的故事有真实蓝本的话,想杀他的那隻鬼该不会也可以透过某种方法打电话给他。 脑中念头才一动,电话铃声就突然响了起来,柳昱吓了好大一跳,险些把一旁的手机摔在地上,几秒后才发现响起的并不是他的手机,而是司马昂家的室内电话。 吁了口气的他,坐在沙发上继续看着电视,毕竟这里不是他的房子,他也只是寄住几天,主人不在的情况下实在不好去接室内电话,万一不小心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也挺麻烦的。 反正没有人接自然就会掛断,若有事对方会再打来。 他这么想着,心里也踏实了起来。反正司马昂要求他做的事里,可没有负责接电话这一项。 可电话另一头的人似乎很急,电话铃声持续响着,一直没有要掛断的跡象。柳昱听了约十多分鐘后,渐渐觉得有些厌烦,索性将电视音量调低,走上前接起了电话。 「学长,我是正贤!」 电话一接起,他连上头的来电号码都没来得及细看,就听见李正贤的声音匆忙地传了过来,他似乎很喘的样子,经由话筒还可以听见街道上人、车的声响。 「你不是早就回家了吗?」听见马路上的吵杂声,柳昱不禁纳闷,他进屋至今也有十多分鐘了。李正贤婚结得早,老婆年初给他生了个胖娃娃,每天下班就赶着回家抱儿子,可现在都快十二点了。 「别提了,」李正贤叹了口气,语调很哀怨,「我都快到家了,才想起今天製作交代有份资料要记得给你,只好又开车折回来了。」 「忙什么,也不差这一晚的时间,明天再给我也是一样呀!你这傢伙是蚂蚁转世的吗?未免勤奋过头了。」柳昱忍不住取笑了他几句,就为了这种事大半夜还在路上跑,真是难为他了。 「事情没做完要我怎么睡得着,我和学长可不一样呢!你那么好睡的习惯,不是每个人都学得来的。」李正贤也不客气地回酸他几句,两人认识的久,说起话来几乎是百无禁忌。 「那你现在开到哪了?我有点想睡了。」柳昱揉揉眼睛,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就在前面巷子口,五分鐘后麻烦你下楼签收囉!」李正贤嘿嘿笑了两声。 「我不要!」柳昱毫不考虑地一口回绝,司马昂有交代,过了十二点绝不可以踏出大门,他又不是笨蛋,怎么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你既然都来了,就帮我送上来吧,司马大哥家在7楼a座。」 「你的意思是要我直接进社区吗?」李正贤小心翼翼地问着,不知在警戒些什么。 「当然呀!反正楼下警卫又不是没见过你。」柳昱理所当然地说道,自从他搬来后,司马昂家就几乎成了他们的第二个讨论室。 「我真的可以进去吗?」李正贤彷彿要确认什么般又问了一次,尾音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低沉。 「你在龟毛什么,不要浪费时间啦!快点给我进来。」柳昱被问得有些烦了,并没有注意到那细微的差异。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我马上就来找你。」话筒中的声音忽然一沉,变成了柳昱全然陌生的男性嗓音,那声音中透着形容不出的阴森,柳昱听在耳里顿觉全身都要冻结。 他心脏猛地缩紧,手一松,话筒就这么掉到地上,可另一头的人驀地大笑了起来,那笑声一声接着一声,笑到让他头皮阵阵发麻。 不怕,肯定是李正贤和几个播音员间来无事拿他来恶作剧,鬼怎么可能会打电话呢! 柳昱轻拍着胸口自我安慰,捡起话筒掛了回去,然后看向萤幕上头显示的来电号码,打算回拨狠狠教训一下对方,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这可是基本常识。 不看还好,这一看他全身都僵在原地,来源号码并不是熟悉的国内电话,而是整整十三个零,也就是一般坊间谣传拨通之后就可以和亡者通话的地狱电话。 柳昱跪倒在地上,一剎那他浑身的毛孔都炸了开来,身子不住地发冷,根本不敢猜想刚才和他讲话那人的真实身分,他的心失序地狂跳起来,想站起身腿却软得使不出半分力气,他几乎要晕厥过去,神智却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醒过。 那句「我马上就来找你」清晰地在耳边回响,柳昱觉得自己正被无边无际的恐惧所吞没,他试着按下司马昂的电话,得到的结果是转接到语音信箱。 他感到自己的听觉豁然灵敏了起来,彷彿可以听见从巷子口那一点一点逼近的脚步声,墙上的 时鐘滴答滴答地走动,长、短针慢慢往十二的位置靠拢,柳昱的心跳又快了几分,他没有忘记之前发生诡异的事情时,都恰巧是在十二点左右。 脑中浮出了一个影子,他忆起那个想要取他性命的摄青鬼,没有任何理由,他直觉得认为,来 找他的恐怕就是那一隻鬼,而且他还该死的向对方发出了欢迎进入的邀请。 「该死的司马昂,你怎么还不回来?」柳昱忿忿地叨唸着,他从没有如此期盼能够见到一个人过。 *** 不过,柳昱还是存有一丝希望,也许真的是恶作剧电话也说不定。 就在这时候,电话又响了起来,柳昱因害怕而不敢接听,直接将机器切换成自动答录机的模式,叮的一声轻响过后,他听见了李正贤爽朗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出。 「学长不好意思,你休息了吗?我刚回到家,结果发现有一份张製作要我转交给你资料忘在我车上,我本来要帮你送去的。但是宝宝临时发高烧怎么样也降不下去,我们现在全家都在急诊室。」 说话间,医生和护士的叫嚷声还有婴儿哭声断断续续地由话筒传来,隐约还有几声救护车的笛鸣,为他的话做了明确的见证。 「所以我没办法去你那,资料可能要明天才能给你了,你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千万不要生我的气呀!等宝宝身体好些我再请你吃饭……」 他匆匆把话说完,很快就掛断了留言,柳昱感觉自己像被拋入了一个深深的湖底,整个人不断地往下沉,他双手抱住自己,浑身剧烈地抖动。 那恐怖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他的移动快上许多,而且越来越靠近,柳昱眼前好似浮现出一幅奇特的画面:一隻提着自己脑袋的鬼,缓缓从街道上走到了司马昂居住的大楼前方,然后举高手上的头颅看着大楼,露出阴森的笑容。 他赶紧翻出司马昂给他的符纸,却发现符纸在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沾上了水气,上头的墨跡全糊在一起,根本认不出原来的模样。 柳昱心里暗叫糟糕,撑着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走进客房中取出他平日上班从不离身的背包,从夹袋中拿出零零总总十多样物品,那些物品种类繁杂、东西方皆有,全是各国用来避邪的物件。 这些都是知道柳昱体质的朋友从世界各地送来的礼物,有些已经跟了他七年以上,他并不指望真能逼退那隻鬼,毕竟那可是连司马昂都感到棘手的摄青鬼,但至少能够让他稍微安心一些。 竖起耳朵,电梯移动的声响透过墙壁传了过来,他的呼吸也跟着加快。在电梯门开起的瞬间,一股不安的情绪霎时升到了最高点。 电话里曾经听过的恐怖笑声响起,由远而近地从墙外透了进来,然后柳昱听见门口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柳昱、柳昱!开门,我来找你了,快开门呀!」 鬼魂似乎无法直接进入,只是在门外持续呼喊着,柳昱死命摀住耳朵,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深怕又被当做邀请他进入的暗示。 这隻摄青鬼显然没多大耐性,才喊了两、三分鐘,就开始敲打门板,最初的力道还算轻,只比敲门重了一些,但慢慢的他使出的力气越来越大,可怜的门板逐渐有晃动的趋势。 而且这隻鬼的能力似乎比先前去柳昱家的那一次又高出许多,没多久门板上就开始出现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印子。 柳昱白着脸,疯了似地狂拨司马昂的电话,可每一通都是转接到语音信箱,他看着眼前已有些变形的大门,有种我命休矣的感觉。 更惨的是一滩红色的液体不知用什么方法从门缝流了进来,液体上冒出一个一个的水泡,每个水泡上都是一张骇人的鬼脸,他们裂嘴笑着,尖锐的笑声在屋内四处回荡,彷彿一根鑽子在耳中不断地鑽动,震得柳昱耳膜发疼。 柳昱惨叫着将手上的避邪物一样一样丢出,可却没有达到任何的效果,反而使那些鬼脸笑得更为得意,像是在嘲讽着他的无能为力。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几声雷鸣响起,整个城市竟陷入了罕有的大停电,周围一片黑暗,只剩下零星几盏紧急照明灯残留的微弱光线。 失去了光亮,摄青鬼的恶意更加猖獗,柳昱的心整个凉了,他想自己说不定等不到司马昂回来,就会先变成一具尸体。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体质很特别,却没想到有天会被自己给害死,虽然人生在世,没几个人会知道等在前方的是什么,可是不甘心呀!他才活了短短二十几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生命中重要的片段,宛如走马灯般从眼前闪过,他想去义大利参观教堂、想去埃及看看金字塔,也想去走一回万里长城,这些事一直都没有做呢……以前总是想等到有时间再去,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没有时间了。 人就是这样,老想着等到某个时候在去做些什么,却没想到那个时候往往是不会来的。 血水不断涌入,浸湿了他的衣角。他突然有些安慰自己的父母过世得早,不需因为他的死而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慟,只不过有点对不起司马昂呢!他们才刚刚变成朋友,希望他不要又造成司马昂的伤口才好。 「碰!」的一声巨响,大门终于不堪负荷地倒了下来,一个泛着青光的鬼魂握着刀大步走了进来,那鬼魂的身上缠绕着一圈浓烈的黑色怨气,刀锋上还有血珠缓缓滴落。 柳昱认出那把刀是先前他和司马昂对决时被破坏了的刀,可那现在看起来完好无缺,竟然丝毫没有损坏。 摄青鬼提起自己的头环视了屋内一圈后,无声地咧开了嘴着朝柳昱的方向走近,柳昱感觉得出他全身笼罩在一股噬血的喜悦之中,甚至迫不及待想将自己劈成两半。 摄青鬼举高手上的刀,来到他的前方,柳昱原本以为自己会失声尖叫或因惊吓过度晕厥过去,可看着近在眼前的兇器,却发现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脑中只剩下一大片的空白,原来当人的恐惧达到顶点的时候,知觉也就变得迟钝了。 「我要把你的头给砍下来!」鬼头得意地狂笑着,摄青鬼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一手扯住柳昱的头发让脖子清楚地露出来、另一手将刀子来回比划,双眼充血发红,渴望着鲜血飞溅而出的画面。 柳昱放弃地闭上眼睛,等待疼痛降临的那一刻,听说砍头的技术不好的话会很痛,他只希望这鬼的动作俐落些,让他可以少受一点罪。 第十章 谈判 奇怪的是,柳昱竟迟迟等不到疼痛降临,他困惑地睁开眼,见到司马昂擒着一抹微笑出现在他身旁,手上的青铜剑不知何时已逼退了摄青鬼。 「你……」出乎意料的发展让柳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深怕是自己出现幻觉。 司马昂伸手在他额头一弹,道:「小昱儿,你不是说自己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怎么人家找上门却一点反抗精神都没有,哥哥我好伤心呀!」 「反抗什么,我刚才浑身无力呀!」司马昂的出现让柳昱心中的求生意识重新升起,身子也不再软绵绵的。他手脚并用,快速缩到司马昂后方的安全范围中。 对面的摄青鬼鬼头怒吼一声,对这个一再妨碍他的活人感到无比愤怒,恨不得将他抓住撕成两半,但他似乎对上次交手所受的伤害有所畏惧,并没有盲目地採取攻击,而是张着那双腥红的眼睛寻找可乘之机。 司马昂将顏伟所给的长生锁塞到柳昱身上,一圈金色的光芒顿时将他包围起来,就像是一层隐形的防护罩,他细看了数秒鐘露出满意神色,这才转头对一旁的摄青鬼道:「你也看到了,这傢伙是我在罩的,先杀他还得先问我同不同意。」 「不过区区一个小天师,你真以为自己阻拦得了我吗?」摄青鬼的表情很是不屑,上次被打伤是因为一时大意,否则以这人浅薄的道行,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司马昂冷哼一声道:「你可别忘了就是你眼前这个小天师,打得你差点魂飞魄散,那晚你杀不了柳昱,今天我一样会让你嚐到失败的滋味。」 「狂妄的小子,看我把你们俩一起杀了。」摄青鬼听他这么说,周身的黑色气流猛烈窜动起来,司马昂见状丝毫不敢大意,因为他知道这是摄青鬼发怒的前兆。 果然下一秒,摄青鬼纵身跳了起来,眨眼间庞大身躯已出现在司马昂上方,手中刀子笔直朝他头顶劈落,司马昂赶紧举剑抵挡,重力加速度加上鬼的力量產生强大的衝击,让他手臂一麻,青铜剑差点落到地上。 幸好司马昂早有防备,在身形晃动的瞬间八卦镜立即丢出,顿时数百道白光如利箭般射下。摄青鬼没想到他动作如此迅速,大吃了一惊,畏于八卦镜的法力急忙往后跃开,但白光还是照到了摄青鬼的左腿。 只闻「啊」的一声尖厉鬼叫,摄青鬼左腿处冒出阵阵白烟,整条腿竟慢慢分解消失在空气中,只剩下一条腿支撑着他的身体。 「你居然打散了我的魂魄,我要你付出代价。」摄青鬼厉声大吼,颈部断裂之处赫然爆出大片血雾,往四面八方散了开来,整个大厦随即晃动起来,墙壁上开始出现龟裂的痕跡。 接着空气中传来鬼魂哀嚎悲泣的声音,无数断手残足、肚破肠流模样的鬼魂们纷纷从外飘入,整个空间瀰漫在无边鬼气之中,一时间简直可以媲美百鬼夜行的场面。 柳昱原本看两人对打看得津津有味,猛然见这么大批鬼魂涌入,登时有些慌了,「司马大哥,这怎么回事?为何突然冒出这么多鬼!」 司马昂凝神观望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该死,这鬼利用他的血为引,唤来方圆百里内所有鬼魂,这下麻烦大了!」 「那该怎么办?」柳昱好不容易恢復血色的脸又变成惨白,他可不是司马昂,随便一个鬼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你闭上眼睛,握紧手上的长生锁,不管听到什么都别管。」司马昂不慌不忙地吩咐,从口袋中挑出一个夹链袋。 柳昱听话地闭上眼睛,双手握得死紧,指关节处因过度施力而有些微泛白。 司马昂看着他的动作,好笑地摇了摇头,将手上夹链袋中的物品往地上一洒,周围满满铺了一地红豆,他手捏法印大喝道:「恭请天兵天将,六丁六甲蒞临此地,神兵火急急如律令。洒豆成兵!」 转眼间地上红豆幻化成天兵天将,和屋中鬼魂打成一团。满室内只见光芒不断闪动,惨叫一声接着一声,让人听在耳里几乎要胆颤魂飞。 鬼魂数目虽多,却不是眾天兵天将的对手,很快就被一一消灭,此时如果有人探头往外看,一定会感到非常讶异,因为满天到处可见青光繚绕,一时足可蔚为奇观。 没有多久,原本数量庞大的鬼魂飞快减少,残留下来的也不再恋战,寻找可以脱逃的空档,可那摄青鬼并没有露出丝毫愤怒或恐惧的神色,甚至还诡异地笑了起来。 司马昂感到有些疑惑,开起天眼细细一看,发现从摄青鬼身上冒出许多肉眼难以察觉的白色丝线,那丝线密密麻麻地遍布整个空间,彷彿有生命般缠绕住那些被打散魂魄的鬼魂,贪婪地汲取他们剩馀的生命力量。 摄青鬼身上的力量似乎比先前又提升了不少,包覆在他外围的黑气显得更加浓烈,几乎已经快盖过身上青色的魂光。 司马昂挑了下眉,瞬间明白。摄青鬼委实十分狡猾,他召集这些鬼魂并不是想要他们来帮他的忙,而是想趁机夺取其它鬼魂的能量:简单地来说,他是把司马昂当作帮助他夺取能量的工具。 想通这点后,司马昂赶忙收回洒豆成兵的法术,少数倖免的鬼魂发现情况有变,立刻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可司马昂还是慢了一些,摄青鬼的力量已经比先前高出一倍不止。 他身体整个膨胀起来,足足有两百公分高,庞大的灵压从身上发出,狠狠地朝司马昂衝撞而来,后者顿觉胸口一滞,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突然静下来的气氛,让柳昱敏锐地查觉似乎有什么不对,可他深怕让司马昂分心,因此虽然心里焦急万分,仍然遵照他所说的闭紧眼睛。 *** 一人一鬼相互对峙,但谁也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动作,因为在没有把握彻底消灭对方之前,任何轻举妄动的行为都是不智的行为。 寂静的空间内,所有细小的声音都那么清晰,每一个声响都在刺激着彼此最大的极限。 僵持约半个鐘头后,司马昂额角开始淌下汗水,虽然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但这种精神上的损耗事实上比任何比斗过程都来的累人,堪比一场马拉松比赛的程度。 大力地深吸口气,司马昂只觉精神和肉体的承受度都已濒临极限,就在他下定决心,哪怕对方再没有丝毫动静他也要发动攻击的前一刻,耐性不佳的摄青鬼终于再也忍不住,抢先一步狠戾地朝他扑了过来。 真是天助我也! 司马昂心中一阵窃喜,不禁感谢着上苍保佑。他打算採取的方法本就是以逸待劳的策略,若是被迫必须主动攻击,只有三成的胜算,他还暗自忧心失败的机率过高,对方莽撞的举动却替他解决了难题。 他强忍还击的衝动按兵不动,直到摄青鬼来到他前方仅十步左右的距离,他这才取出藏在背后的八卦镜拋上半空,配合手中青铜剑高喝道:「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白光和剑气相互缠绕,五爪青龙再次于半空出现,牠感受到似曾相识的气息,昂首发出怒吼,庞大气流自龙身涌出,竟生生将力量提高的摄青鬼逼退几步。 摄青鬼气得怪叫数声,也不甘示弱地聚拢身上的黑气,但见黑气逐渐靠近、匯集,跟着不住左右扭动,没有多久居然凝形成一尾既长又无比粗壮的黑色蟒蛇。 一龙一蛇对视数秒,然后宛若宣战般地互相低吼,顷刻就缠在一起扭打作一团,两者彼此虽然都无实体,但并不因此使得牠们受到的伤害降低,每一次的相互衝击,他们双方都可以清楚感受到两隻动物受伤哀嚎的愤怒咆啸。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青龙渐渐地站了上风,四隻锋利爪子压制住对方的腰部。儘管如此,那蛇异常狡猾,青龙依旧无法准确攻击对方的七吋,反而是那蛇不时翻转身子,企图咬嚙牠颈部的逆鳞。 青龙自非凡物,从成形以来几时有过如此狼狈的经验,怒火陡然窜升,攻势变得更加猛烈,但同时却也不小心把弱点暴露了出来。那蛇趁机拉长身子,朝他颈上咬去,青龙虽及时发现、避开了致命伤,肩颈处还是被生生扯下了块肉来,疼得牠张嘴一阵怒吼,目光显得无比愤怒。 可那黑蛇一击得逞,左闪右躲,不住攻击青龙无法顾及的位置,不一会儿青龙的伤口逐渐变多,压制黑蛇的力量也慢慢减弱,那蛇口中发出嘶嘶的声音,彷彿是得意的笑声。 司马昂眼神暗了几分,使劲用力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吐到了青龙身上,剎时青龙周身光芒大作,龙鳞上端放出点点金光,宛如一颗小太阳在青龙体内炸开来,亮得黑蛇一时睁不开眼,扭动的蛇身停滞了数秒。 就这么短暂的剎那,青龙已然张嘴一口咬中黑蛇的七吋,黑蛇痛苦地哀嚎,奋力摆动身体,却怎么也无法从青龙口中逃脱,很快整个身躯就被咬得粉碎,只剩一团黑气在原地飘盪,摄青鬼脸色一懍,急忙要将黑气收回,不料金龙大嘴又是一张,竟将那黑气吸入口,全数吞了下肚,末了还得意地打了个响嗝。 摄青鬼仰首怒吼,表情显然气愤到了极点,他脸上突然出现白、黄、红、黑、青五种顏色相继交替,看起来骇人至极。司马昂心知对方恐怕是在消化方才吸收的能量,丝毫不敢大意地朝青龙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青龙听见呼唤,没等那摄青鬼作出下一步动作,粗壮的尾部一捲,如同坚固的绳网般锁住了他的魂体。 「放开、放开我!」摄青鬼的鬼头放声嘶吼,暴凸的双眼充血发红,满是怨恨与不解,「你为什么要妨碍我?」 「你藐视阴阳两界规范滥杀无辜,身为修道之人,我有责任阻止你,这是替天行道!」司马昂双手背负身后昂然而立,乍看之下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我不服!」摄青鬼的语气相当激动,从怀中挑出一面模样精巧的黑色小旗道,「我领有阎罗王所发下的黑旗令得以返回阳间復仇,你阻拦我就是违反阴间法条,我不服气呀!」 司马昂细细瞧了眼那旗子,确实是曾听顏伟说过几次,五色旗令中的黑旗令。他心中猛地一震,暗中命令青龙将箝制的力量放松些,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道:「纵然你握有黑旗令,又与 柳昱此人何干?他并不是杀死你的兇手,要报仇也不该找上他。」 摄青鬼咬牙道:「兇手若非是他,何以我会对独独他有所感应,你这一番话分明是狡辩推衍之辞。」 司马昂淡淡一笑道:「正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的命格都不尽相同,柳昱恰好便是那少数容易招来鬼魂的体质。而且经过这几日尾随,你应该也隐隐感觉得出来自己根本从未见过他,心中早已察觉不对,只因怨气过重寧可错杀也不愿错放。」 司马昂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见摄青鬼并未做出任何反驳,他知道自己说中了对方的心思:「再者你已经死了十五年,而柳昱的年纪却不过才二十出头,就算他曾经见过你,当时也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哪有能力杀你。」 「你说得似乎有几分道理,但我又怎么知道他和我当真毫无瓜葛,光凭你的几句言词能代表什么?」摄青鬼一出地府,就感受到柳昱的存在,心中早已认定他是兇手,而鬼魂的执着远比活人来得更加厉害。 「这很简单,我可以帮你找出真正的兇手。」 第十一章 旧地重游 我可以帮你找出真正的兇手! 司马昂这话一出口,不仅是摄青鬼愣住,就连原本被勒令闭上眼的柳昱,也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彷彿他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言论。 但这番话的确也算是匪夷所思,毕竟当年可是出动了大批警力都无法找出兇手,更何况事隔多年连证据都烟灭的现在,司马昂一个小小的天师能够做得了什么? 「你真的有办法找出兇手吗?」摄青鬼的声音微微颤动着,似乎是因这消息而情绪激烈地起伏,柳昱觉得他眼中好似多了些原本没有的东西。 司马昂自信地咧嘴道:「不过是施展些雕虫小技,有何不可?」 如果是其他人或许真的束手无策,但这摄青鬼运气好,碰上的是他们司马家的人。在他们司马家的术法中,就有一种类似时空倒流的方法,虽然司马昂已经和家族脱离关係,但这法术还是略有涉猎的。 当然这并不是真的可以让时空倒流,而是藉由读取周围景物中残馀的记忆,帮助当事人重塑当年的时空和场景。 「可是这要怎么做?你和我年纪差不多,你又怎么知道十五年前那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存留到现在。」柳昱困惑地问,司马昂并不比他大上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估计司马昂也不会有多清楚;那摄青鬼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显然也充满了疑问,甚至还多了一丝警戒。因为这件事对他而言相当的重要,关係到他能否放开人世的眷恋。 司马昂笑了笑道:「我的确不知道有什么是十五年前就存在的东西,甚至我也不知道他是在什么地方遇害。」 他这话一说完,摄青鬼稍微收敛些的杀气又猛地爆发出来,而且较先前来得更加旺盛。 「所以才需要这位摄青鬼先生为我带路。再怎么说,那个地方在哪?附近有什么样的景物?没有人会比他这个当事人更加清楚。」司马昂恍然未觉空气中的波动,自始至终维持着同样的笑容,倒是柳昱看着摄青鬼不断变换的神色,内心为他捏了把冷汗。 「哼!」摄青鬼冷然一声,「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对鬼来说,让天师或和尚这类生人知道他死去的地方,相当于把弱点亲手交到对方手上,对他们而言是极为不利的行为,因此摄青鬼虽感觉得出他没有恶意,可多少还是存着些微的犹豫。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顏伟你总信得过了吧!」司马昂见他面带怀疑,立即搬出顏伟的名号。 顏伟这个名字,在阴间远比阳间来得更有震撼力,因为鬼魂比活人更加了解他的一切,包括他隐藏在顏伟这个皮囊底下,更让人惊愕的那足以让世人喧腾的名号。 果然摄青鬼听见顏伟的名字的表情立即温和许多,勉强挤出些许笑容低声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係?」 司马昂侧着头顾做思索状,随后耸耸肩道:「严格来说是没有任何关係,但宽松点看应该勉强搆得上一点师徒关係吧!」 「证据呢?」摄青鬼相当直接地问道,「这世间沽名钓誉的人太多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司马昂对柳昱招了招手要他靠近些,然后指着他握在中的护符道:「我想你该感觉得到这上面庞大的力量,这就是证据。」 摄青鬼看了看他,又看着那护符半晌,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说谎似地,沉吟片刻后才缓慢地开口道:「我愿意相信你,现在请松开我,我带你到那个地方去。」 司马昂点了下头。一弹指,青龙鏗地轻响变回青铜剑,缩回了墙上的剑鞘中,重获自由的摄青鬼神色复杂地看了司马昂和柳昱一眼,转身飘出了屋外。 司马昂看出他是在带路,一把抓住柳昱跟着追了上去,两人一鬼在夜晚城市的巷道内奔走着,路上的行人看不见摄青鬼,只觉两个大男人大半夜拉拉扯扯走在路上,看起来说不出的怪异。 儘管耳中听见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但司马昂此刻可没间工夫去注意这些,对他而言跟上摄青鬼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因为鬼魂移动的速度很快,一个疏忽很可能就会失去摄青鬼的行踪。 摄青鬼大概也明白这情况,因此每前进一段路,就会稍微减慢速度让他们可以跟上,如此走了约莫一个鐘头,摄青鬼终于在一处小巷子内停了下来,不再继续走动。 那巷子对他们两人来说都不陌生,因为就位在市政府的附近,不远处还有一间警察局,若不是有苦主在前方带路,实在很难想像居然有人会挑这种地方行兇。 司马昂虽然充满疑惑,但仍是闭上眼睛,试着感应周遭的气息变化,在他的灵识与附近的磁场合而为一的瞬间,察觉一股隐晦的血腥之气从某个区块的底部冒出,那是有人曾经被杀死在此, 心口的最后一滴血参杂怨恨而滴落留下的气味,不管时间过了多久,只要冤屈不曾平反,就永远不会散去。 司马昂走到他所感应到的那个地方,然后站稳脚步看向那摄青鬼:「如果我感觉得没错,你就是死在这个地方吧!」 摄青鬼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垂下了头,从侧脸的角度望去,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一丝哀伤,司马昂对他的举动并不感到惊讶,这在他的工作中是很正常的现象,乃是所有的鬼魂在重回自己死去的地方时都会出现的反应,司马昂没有出声打断他,因为他知道摄青鬼正在回想着自己曾经在人世生活的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摄青鬼终于抬起头,伸手指向旁边一盏贴满各式广告单的老旧暗黄路灯,用怀念的口吻道:「我记得这盏灯,十五年前我经常靠在这盏灯下抽菸。那天晚上我也是这样一个人站在这里,然后我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当我转头的瞬间,忽然颈部一疼,脑袋就被人给砍了下来。」 *** 「麻烦你站到这灯底下,做出和当年一样的姿势,然后试着在脑中重建当年的场景。」司马昂听完摄青鬼的话后,请对方站到灯下,重复当年的动作。 摄青鬼虽有些不解,但还是配合着做出同样的动作,跟着缓缓闭上眼睛,司马昂等了几秒,见他脸上的表情出现一丝微妙的变化,取出符纸往灯管上用力一拍。 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周遭景物剎时缓慢產生异变,时光一点一点往前倒流,街道回新、野草变成了盆栽、老树刚冒出新芽、一旁用铁丝搭起的大网也变成矮小的红砖围篱,就连那盏几乎要熄 灭的路灯也又变得明又亮,黄澄澄的灯光有种温暖的感觉。 「这里是……过去吗?」柳昱记得小时候曾来过一次,脑海中还有些薄弱的印象。 司马昂没答腔,简单点了个头,他和摄青鬼的双眼都专注地看着巷子口,他们所观看的是路灯的记忆,所以虽然他让摄青鬼和路灯產生共鸣,但在事情发生的时间点上还是会有些许的落差。 静静等待好一会儿后,一个人影慢慢踱步走了过来,那人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嘴上叼着一根菸,整体感觉很是烦躁,左手臂上纹一隻黑色的蛇吐着红信看起来很是吓人。 那人绕着灯柱来回走了好几圈,下垂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大半脸孔,让人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可从摄青鬼全身紧绷的气息看来,应该可以确认是他本人无误。 「你记得你这时候在烦恼甚么事情吗?」司马昂看着这情形,禁不住开口询问,说不定他的死,就和烦恼的事情有所关联。 摄青鬼用力皱了皱眉,脸上呈现迷惘之色:「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鬼魂有可能会失忆吗?」柳昱看他的模样不像在说谎,压低音量偷偷询问司马昂。 「不太可能,」司马昂轻轻摇了摇头,「我没听过鬼魂失忆的事,不过有几起类似的案件。」 「类似?」柳昱的音量不由提高了一些。 「有点像是我们说的创伤症候群,」司马昂解释道,「多半是生前最后一刻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所以选择性遗忘了某些事。」 两人交谈间,摄青鬼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过去的自己,彷彿要将那存在于过去的影像看穿似的,他一手按着头,表情看起来很是痛楚,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东西? 这时空气飘来一股香甜的气息,那是女人身上经常会闻到的香水味,他们看见那人的身体震了一下,但是没有转头。 来者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子,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烫着一头大波浪捲发,脸上画着超出年龄的浓妆,一件黑色薄纱洋装低到了胸口。 女子走至他身后,轻柔地喊了一声,那人叹了口气,将口中的烟吐到地上,缓慢地转过身,女子朝他露出一抹娇媚的笑容,整个人柔若无骨地靠了上来,可那人却往一旁退了开来,好似要和女子保持距离。 可女子不依不挠地又靠了过去,丰满的上身有意无意地磨蹭着,那人眼中露出厌恶的神色,不知对她说了些什么。女子神色一僵,表情一剎那间变得很是尷尬。 忽然,女子瞪大了眼看向他身后,虽然只是一瞬间,但眼中出现了恐惧的神情,那人也感到不对劲,正想回头,一把刀狠狠地从身后劈下,他的脑袋就这么被砍了下来。 杀他的兇手走上前,一脚将他的人头远远踢开,几隻野狗叫了几声,衝上前争夺着那颗头颅,边咬边跑,一下就不见踪影。 这时兇手又往前几步,整个人出现在灯光下,他们看见兇手赫然是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五官和摄青鬼有几分神似,他伸手紧紧抱住眼前的女子,眼中尽是满满的爱怜。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摄青鬼抱头,疯狂地笑了起来,「是他,居然是他。」 「看样子你似乎认识那个杀死你的兇手。」司马看着他的反应,平静地开口。如果他猜得没错,那兇手就是他失忆的原因。 「我当然认识他,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摄青鬼自嘲地笑道,「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没有人比我和他的关係更加亲密。他、他是我的儿子呀!」 随着摄青鬼记忆恢復,两人一鬼倏地回到正常的时空,鬼大部分是没有眼泪的,那些常掛在脸上的血泪只是他们变化出来展现自己情绪或是吓人用的,可是现在他脸上却掛着两行真正且清澈的泪水。 原来那女子是他的情妇。因为他长年在外奔走,鲜有时间陪伴年纪才二十出头的她,或许是深闺寂寞、又或许是年龄相近,等到他发现时,自己的情妇居然和儿子有了姦情。 他又气又羞,赏了情妇一巴掌后怒不可抑地夺门而出,独自到此思考该如何善后。他的情妇深怕他报復,一路尾随祈求他的原谅,可他根本不想看到那女人,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儿子深知他的个性,害怕他可能採取的报復手段,居然抄了把刀悄悄跟来,趁着他和那女人说话之际,一刀把他给杀了。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呀!」那摄青鬼又大笑了数声,猛然挑出黑旗令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司马昂吓了一跳,慌忙阻止他道,「莫非你不想报仇了吗?」 摄青鬼垂泪道:「那是我自己的孩子,你说这仇能报吗?我该怎么报呀?」 司马昂和柳昱互看了一眼,谁都没有开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样的发展他们也是无话可说。 「罢了!罢了!一切就这么算了。」摄青鬼一声长叹,不再理会他们两人,逕自转身,就这么拎着自己的头颅越飘越远,在惨淡的月光下,格外有种苍凉的味道。 柳昱看着他飘远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闷闷的,苦苦追寻的兇手居然是自己的儿子,那感觉想必很不好受吧! 正当他恍然之际,忽然一件外套当头罩了下来,好不容易才把那外套扯下,只见司马昂站在路灯旁伸着懒腰,脸上掛着轻松的笑容道:「终于解决了,回去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第十二章 意外的结果 但事情往往都会有出乎意外的发展,当两人回到司马昂的住所时当场傻了眼。门口竟来了大批员警,还有几个带着手套的鑑识人员来回进出,彷彿是在办案似的,而他的房东就站在一旁,看着他的眼神有说不出的诡异。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司马昂走上前纳闷地询问,他不懂些警察为何涌到他的住所。 「我是xx分局小队长陈亮,请问你就是住在这屋子的房客吗?」一名看似带队的警察见他走近,主动靠了过来,语气中充满了敌意。 「我就是,有什么问题吗?」司马昂惊觉对方来意不善,说话间多了一分戒备。 陈亮从头到脚打量了他几秒,霍地取出手銬往他手上一銬道:「看不出你外表人模人样,居然是个变态,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长官,你可以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吗?」司马昂看着那手銬,双眼不悦地瞇起。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陈亮没好气的说道,「你自己瞧瞧你这屋里是什么样子?满地的血跡还想要装无辜吗?」 「长官你听我说,那不是活人的血跡,那是……」司马昂努力想说明那血跡的来由,可那小队长压根就不给他机会。 陈亮斜眼睨着他道:「我劝你省点口舌吧!你这血多到夸张,都从天板渗到楼下去了,而且屋里的家具和墙壁还有被刀砍过的痕跡,你要说没事有谁会相信,你还有什么藉口,就留着到警察局里去慢慢交代清楚。」 可恶!如果被抓到警局,那些傢伙肯定会大做文章。 想到他那群亲戚的嘴脸,司马昂厌恶地皱眉,不死心地喊着一旁的房东道:「黄伯,我和你租了这么多年的房子,你应该清楚我的为人,麻烦你说几句公道话呀!」 那唤做黄伯的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凌乱不堪的房子道:「年轻人,不是我不帮你,你自己瞧瞧这房子,要我说些什么呢?」 「你应该很清楚我的工作,我怎么可能杀人呢?你别听人说了几句就被骗了。」司马昂有股无名火在肚子里翻滚,除了天师外他还有律师的身分,哪会做知法犯法的事。若他真做了什么,也绝不会让人有机会发现。 「我也不想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只是个租房子的老人,日子还是得过。」黄伯叹了口气,一语双关地说着,司马昂听完后住了口,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类似的状况以前也有过一两次,看来是司马家的那几个笨蛋又在找他的麻烦。 果然他转头一看,楼梯间有几个鬼祟的身影缩在那里,其中一人的样貌和司马昂还有几分神似。 司马昂不说话,柳昱却是个据理力争的人,只见他发挥平常主持节目的口才堵得那些要抓人的警察哑口无言,气得他们差点要以同伙的罪名将人一同移送法办。 「小昱儿别说了!」司马昂扯了几下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多嘴,然后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柳昱眼神看似不放心地看着那些警察直摇头,但在司马昂的坚持下,他还是闭上了嘴。 摆平柳昱后,司马昂悠间地挑了根菸,不慌不忙地吸上几口后道:「长官,在你回警局前我能不能打通电话。」 「想打就打吧!这个情况就不管你找谁来,都帮不了你的。」陈亮懒懒地哼了几声,为表示尊重他的人权还特意退到一边,司马昂拿起手机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楼梯间的人影,想看戏他就让他们看个痛快。 手机响了几声很快就接通,只见司马昂压低声量和另一头的人急促地交谈,他们说的似乎是少数民族的方言,柳昱虽站在他身边,却从头到尾一句也听不懂。 很快地司马昂掛断了电话,表现出愿意与警方全力配合的态度,陈亮对此很是得意,认为司马昂终于认清无法脱罪的事实,柳昱虽很焦急,但见司马昂的态度从容,所有到口的话都硬生生嚥了下肚。 就在警方带着司马昂到大楼门口,准备将人押回警察局侦讯时,却见一辆警车自马路另一头飞奔而来,自上头走下两名男子。其中一名西装笔挺、佩阶三线三星,脸上带着一副墨镜遮住了半边面孔;另一名身穿改良式黑色唐装,胸前别着法务部法医研究所的工作证。 陈亮见到那两人呆愣了几秒,但还是快步上前和对方打招呼,虽然只遇上过几次,但他一眼就认出穿西装那人的阶级明显比他高上许多。 「学长好,请问来这里有事吗?」陈亮行了个简单的举手礼后,向那人有礼地询问。 那人摘下眼镜,指了指司马昂道:「这个年轻人不是什么杀人兇手,麻烦还请放了他。」 陈亮皱眉道:「可他屋子里血跡斑斑,应该算是现行犯,恐怕不能随意放人,就算您是学长也……」 此时穿着黑色唐装的男子冷冷说了一句话道:「他勉强算是我的徒弟,不可能是什么兇手。」 「请问你是……」陈亮看他的眼神有几丝不悦。 顏伟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姓顏,有什么问题吗?」 姓顏、在法务部法医研究所工作,陈亮听完之后双眼剎时亮了起来,如果是他所听说的那个人,可是非常有名的人物。 他脑中快速地转了几下,在手下诧异的目光中解开了司马昂的手銬,口里直道:「既然是顏法医的徒弟那就是自己人了,误会误会。」接着转身指着楼梯的那几人,「把那些胡乱报警的人押回去做笔录!」 那几个人见情况直转急下,表情顿时变得很是诡异,一阵青一阵白的,和司马昂模样神似的人更是跳了起来,指着他骂道:「司马昂你这浑小子做了什么,居然怂恿警察抓我们,我绝对不原 谅你的,要是不给你点教训我司马鸣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司马昂笑了笑走近道:「我亲爱的堂哥,麻烦下次想整我前多用点脑子,人脑太久不用也是会生锈的喔!」 「混蛋,我一定要把你加在我身上的耻辱加倍奉还。」司马鸣火气旺盛,恨不得狠狠给他一拳,他一直都讨厌这个堂弟,只要看司马昂过得好,他就浑身不舒服。 然而这一次还没等司马昂回话,忽然天降大水将司马鸣淋成了落汤鸡,原来是柳昱看不下去,拿起一旁打扫人员忘记收起的水桶泼了过去。 「你是哪冒出的疯子,找死是不是?」司马鸣在司马昂那讨不了好,早就一肚子火,现在被这么一浇,所有的气都往柳昱身上撒去。 「找死的是你吧!我这叫替天行道。」柳昱在旁看着早憋了一肚子,气鼓鼓地瞪着他,「怎么一桶水不够是吗?我可以多送你一些。」 「你——」司马鸣双手紧握成拳,巴不得往他身上揍去,却被他身后的人给拦住,司马家是有头有脸的家族,事情若是闹大了丢不起这个脸。 「哈哈……吃鱉了吧?这里都是警察,只要你动我一下,我就告你伤害。」柳昱双手插腰得意地大笑,司马鸣看着周围的警察,愤愤瞪视着他,后者还不知死活地对他扮着鬼脸。 「好了,知道你了不起,快点走,我快累死了。」司马昂朝顏伟点了个头,半拖半拉地扯着柳昱进到车中,再让他搅和下去,说不定司马鸣会被这人给活活气死,虽然他会少很多麻烦,但恐怕不是件好事。 *** 「阎王好送,小鬼难缠。」的道理,司马昂算是彻底的体会到了。 被拖上车后,柳昱一张嘴兀自喋喋不休骂着司马鸣,用辞之丰沛让司马昂听在耳里自叹不如,能 想得出这么多种类骂人的台词,柳昱也算得上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葩了。 好不容易骂到口乾舌燥,柳昱这才终于停了下来,却见司马昂双眼相当「火热」地看着他,看到 他浑身都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 「请问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柳昱怯怯地发问,他适才骂得太过起劲,却忘了那些人是司马昂的亲戚,不知道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得罪到他。 「不,你说得真是太好了,这是我听过最精闢的骂人演说,简直是完美。更不要说你教训我堂哥的画面,足以让我永生难忘。」司马昂说着朝他竖起了大拇指以示嘉许。 「呵呵,」柳昱被他这么一夸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其实这也没什么,就像玩动物棋一样,象吃狮,可是耗子吃象。像我这种没身分、没背景的小人物不怕丢脸,反而最难招惹。那傢伙识相的就不要再给我出现,要是他胆敢再来找你麻烦,看我修理得他满地找牙。」 柳昱从小就没啥兄弟姊妹,最看不起的就是欺负自己家人的人,更何况司马昂现在还是他的朋友,司马鸣的举动可以说是犯到了他的大忌。 司马昂无奈地摇头道:「我说,你这个人呀!就某种层面来说,还真是天下无敌呢!」 「哼哼!见识到我的厉害了吧?」柳昱咧开了嘴,嘿嘿地笑了几声,心情不由得大好。 「是是,你厉害,很得意是吧!好一隻了不起的骂人老鼠。」司马昂伸手捏了捏他脸颊,他方才可是一颗心提得高高地,别看司马鸣外表看起来没什么,他平常可是有在练空手道的,万一他豁出去一拳揍了下来,那些警察恐怕还拦不住他呢! 「喂!你怎么这样讲话,我才刚帮你出完气耶!」被叫老鼠的那位当场万分不服气地反驳,抗议着自己的援助物件缺乏礼貌。 「我可是很认真在夸奖你,不是你把自己比做老鼠吗?我这是顺应民意。」司马昂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逗弄柳昱对他来说,可是调整心情的好方法。 「去!」柳昱没好气地斜眼瞪他,噘起嘴不满地看向窗外,这讨厌的司马昂,之前怎么会觉得他很可怜呢?根本是错觉、错觉! 一边埋怨自己多事,一边看着外面飞逝而过的街景,柳昱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景物看起来十分眼熟,而且越看越有股说不出的亲切感。 「喂!」他转头不情愿地喊着司马昂道,「你不是说累了,现在是要上哪去?」 「当然是去你家呀!」司马昂理所当然地说道,「你该不会在我家住了几天,连回自己家的路都不认得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回我家的路,」柳昱道,「我的问题在于你到我家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你家休息呀!」司马昂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因为帮你弄得无家可归,你不会忍心让我露宿街头吧?」 柳昱看着他的表情,不自觉缩了缩脖子用力地摇头:「当然不会,司马大哥愿意屈就寒舍,是我的荣幸。」 「只不过,」柳昱吞着口水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地址,我记得我没有告诉过你呀!」 「是你学弟告诉我的,」司马昂毫无内疚感地出卖了自己的线民,「你住我那第一天他就给我了,就是怕你和我个性不合会偷偷溜回自个儿家去,大半夜一个不当心被鬼给砍死。」 「李正贤!好你个叛徒。」柳昱恨恨地低声咒骂,他第一天去住司马昂家时,两个人可还没有和解,他这个做学弟的居然就背着学长投向敌方阵营,真是无耻至极呀! 司马昂侧过头,看着他猛然变得狰狞的面孔道:「你确定我真的可以去你家吗?呃,你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不欢迎呢?」 「怎么会呢?」柳昱立刻恢復笑容道,「我不是说了,你能来住我家,可是我的荣幸。」 开什么玩笑,以司马昂的个性,如果他敢有意见,肯定会被当场揉死,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最好乖乖听话。 「但是……」司马昂有些踌躇地道,「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乐意,我有点不放心呀!」 「相信我,那是你眼花了。」柳昱咬牙切齿地道,「我拜託你,一定、绝对,要来我家暂住。」 司马昂停下,笑得无比灿烂地道:「那真是太好了,以后我的吃、住就都交由你负责了,小昱儿。」 「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昱傻傻地点了个头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被誆了,「你住在我家我就是房东,为什么还要负责你的饮食,应该大家轮流才合理吧!」 司马昂闻言沉下脸,驀地贴近他眼前道:「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你欠本天师的抓鬼费用和先前的住宿费可是说好用肉偿的,你不是想要抵赖吧!」 「司马大哥,咱们都什么交情了,你能不能不要算得这么清楚呀!」柳昱苦着脸道,他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脱离奴隶阶级了。 「交情归交情,公私要分明。」司马昂正色道,「你就认命吧!」 「拜託,别这样啦!」为什么住到自己家里,他还是得继续扮演台佣的角色? 「休想!」司马昂从鼻孔喷气道,「我这个人向来讨厌有人拖欠费用,你就努力还债好好争取重新做人吧!对了,我明天早上要喝粥,三个小菜,一颗荷包蛋,蛋要半熟记清楚了。」 「司马大哥——」 柳昱哀怨地喊着他,却发现自己不敢说出半个不字,从这天起两人不平等条约下的同居生活就此展开。柳昱终于发现,在这个世界原来有种比鬼更让他觉得可怕的存在。 尾声 一个半月后,柳昱不经意地扫过报纸头版,看到一个足足占了三分之一版面的新闻。 那新闻的标题是:黑道老大发狂杀妻,跪求亡父原谅。 内容描写某个地方的年轻黑道大哥,不知为何突然跪在地上朝无人的角落不住叩头,叩到额头血跡斑斑,口中喃喃念着:「老爸我该死,我不该害死你的。」他的妻子想阻止他,他却疯了拿地往她身上猛砍,足足砍了三十一刀,法官研判他精神耗弱,被送到精神病院管制。 不知为什么,柳昱看着这新闻,脑中却浮出了摄青鬼落寞的背影,他想虽然摄青鬼没有取他儿子的性命,但这样的惩罚说不定远比死亡还要来得更加严重。 放下报纸后,柳昱细细回想这件事的始末,脑中瞬间闪过报应两个字,几句久远前读过的古谚不自觉脱口而出:「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万事劝人休瞒昧,举头三尺有神明。鬼神可敬不可諂,怨家宜解不宜结。」 今夜来说鬼~鬼童 楔子噩梦惊魂 这里是什么地方? 柳昱困惑地皱眉,他分明记得自己好端端地躺在床上,眼前却是一片被浓雾所覆盖的世界,满目苍茫什么也看不清。 是梦吗?然而这冰冷的温度是那样的真实,让他浑身毛孔都颤抖着。 他迈开步伐茫然地往前走,可不管怎么走所见都是相同的白,那透着绝望的荒芜不断向四周延伸,一切没彷彿有尽头那般。 莫名地颤慄感瞬间萌芽,脚步声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无比响亮,就好像他是踩在一张铁皮铺成的地板上。虽然是自己造成的声音,听在耳里诡譎的令人头皮阵阵发麻。 又往前走上几步,他听见东北方传来细细的哭声,那声音微弱而稚嫩,听起来像是孩童的哭泣声。 柳昱不由自主的受到吸引,朝着声音来源走去,驀然他感到肩膀沉重了起来,有隻手悄悄爬上了他的脖子。那手感觉很小,推测应该是五、六岁大的孩子,但肌肤的触感竟有如枯乾的树枝那样纠结龟裂,同时散发出沉重且冰冷的气息,有如从地狱最底层爬出。 「嘻嘻!大哥哥,陪我玩。」 一个小男孩的声音恍惚地飘过耳边,让他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那声音是破碎的,如同是被人用刀子切割过一样,一听就不是活人会有的声音。 强烈寒意延着那隻手爬满柳昱周身,他的身体一剎间冷得好似要变成冰块,就连血液都几乎要停止流动。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他不由在心底喃喃唸起佛号,随即感觉空气中有什么发生了改变,他发现那隻手动了一下,缓缓地缩了回去,森寒的感觉渐渐退去,温度也跟着一点一点回升。 柳昱嘘了口气,有种得救的安心。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因为温度竟是不断持续上升,而且有越来越热趋势,他的额头上开始有大量汗水淌下,鼻间甚至嗅到了若有似无的烧焦味,他突然害怕了起来。他依然肯定自己应该是在作梦,可这梦为何如此不安。 没有多久,强烈的灼热感包围住他,那不是被太阳照射的热度,而是非常烫人的那种,至少有六十度以上。 柳昱突然慌了起来,拔腿拼命得跑着,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只是一个劲往前跑,身体宛如有自主意识般,怎么也停不下来。 片刻之后,他听下脚下传来「吱」的一声,跟着刺痛从脚底板窜了起来,他弯下弯一看,热气迎面扑来,一阵黑烟正从脚边冒出! 地面是火烫的,他的两个脚底板被烧个焦黑,那地板温度奇高,简直可以媲美火炉的炉面。 先前抓住他的手又冒了出来,攀爬在他背后,这次隐隐带了些恐惧和不安的情绪,他不懂自己为何这么想,但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好热啊——我喘不过气——放我出去——真的好热啊!我以后会乖乖的——求求你!放了我!救命——救命啊」 背后有东西掉了下来,缩成一团在地上来回滚动着,柳昱好奇地端下观看,那是个身材娇小的男童,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肌肤佈满不正常的深红,还有些地方呈现焦黑的痕跡。 「小弟弟,你、没事吧?」虽然感到恐惧,但见这情况柳昱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我好热,救我,救救我!我以后会很乖的,再也不顽皮了。」小男孩带着哭腔,慢慢将头抬了起来,柳昱一见到他的脸,惊恐的倒退数步,那孩子整张脸是平的,眼皮、鼻子、嘴唇全都被切了下来,眼窝处只剩下两个焦黑的大洞。 「大哥哥,你为什么不救我?我好难受呀!」小男孩双手撑着身子,朝柳昱的方向爬来,他的手脚趴在地上,人肉烧焦的臭味清晰可闻。 柳昱看着他不断逼近,差点就要惨叫出声,就在这时他怀里司马昂送得长生锁猛得迸出金光,刺眼的光芒如利刃划破整个空间,他瞧见那孩子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接着就和白雾一起消失了。 柳昱揉着发疼的额角艰难地睁开眼睛,窗外一片明亮,时鐘指向八点四十五分。 第一章 梦兆 今天是假日,司马昂睡得比平日晚上许多,身负煮饭大任的柳昱自然也就睡得晚些。可不知为什么,从踏进厨房开始,司马昂就看见他不断打着哈欠,还好几次险些把菜刀往手上切,让司马昂看得胆战心惊。 「小昱儿,你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双眼浮肿、心神不寧,昨晚没睡好吗?莫非是跑出去做贼了?」观察一段时间后,司马昂放下手上的财经杂志困惑的问。 他在这住了半个多月,发现柳昱这个人习惯不错,几乎是一沾枕就睡着,每天精神都好得不得了,这副委靡不振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没事啦!」柳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恍神了,赶紧用力捏了下脸颊想提振精神,不料一个不小心动作过大,手肘反倒撞上水槽边半开的碗柜,剎时三、四个盘子掉到磁砖上碎了一地,他反射性弯下腰想收拾,却不小心又碰倒了一旁的汤碗,整个厨房霎时乒乒乓乓声此起彼落,好不热闹。 「嘖嘖!弄成这样还说没事,看不出小昱儿你还真爱说谎。」司马昂调侃了几句上前去,将人从一团混乱中拉了出来,柳昱现在这样子若是继续待在厨房,天晓得晚点会发生什么事?没准连房子都会给烧了,他只是要对方抵债,对柳昱的小命可没半点兴趣。 「谁说谎了!?」柳昱用力翻个白眼,愤愤地抗议道,「我才没你那种无聊的恶趣味,况且我干嘛非得事事都要和你报备。」 显然最近言行被看管得很紧的某人跳了针,隐私、隐私,人是有隐私的,这个人懂不懂呀!自从搬进他家后就问东问西,比他家老妈还要烦,说穿了不过是个房客,最多……加上债主和救命恩人的身分而。 「哼!」看出柳昱在心默默问候着自己,司马昂挑眉露出一抹冷笑,「翅膀硬了是吧?居然敢嫌我烦。我可是看你脸色苍白、眉心泛着黑气所以好意多问上几句。你若是不想说也无妨,只是若再发生上次那种状况,你就自个儿保重!别忘了,人命可是很脆弱的。」 司马昂有意无意的提起摄青鬼的事件,让柳昱顿时脸色发白,身子颤了几下,指尖也有些发冷,那么恐怖的遭遇要是多来几次,他肯定要英年早逝了。不过,要他说出来还真有点不乐意,若是让司马昂知道他一个大男人竟被噩梦给吓的睡不折,说不定会被笑上好几天,那可是很没面子的。 柳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生命安全和面子问题间很认真地挣扎,如果是别人问起他一定立刻回答,可现在问的是司马昂呀!是那个以欺负他为乐的傢伙,当然要好好考虑清楚了。 司马昂见他一副天人交战的表情,也不再追问,回到椅子上悠哉地继续看杂志,同时凉凉补上一句,「对了别说我没提醒你,如果又沾惹上另一个世界的灵体,最好是早点解决,否则后果……。嘿嘿,你懂得。」 「司马大哥,如果真有事发生,你不会见死不救吧?」柳昱听在耳里不禁嚥着口水,双眼很是无辜的看着他。 「我是那么冷血的人吗?」司马昂正气凛然的昂首,一副捨我其谁的架式「不过到时候我可是要收钱的!」他将手撑在下巴上算道:「抓鬼一次十万,我救了你三次是三十万,你借住我家五天一天六千,住宿费是三万,总共加起来是三十三万。」 「不过以你撞鬼的速度,数目大该会不断上升,说不定一辈子都还不清,所以你要是有碰到什么怪事,最好趁早说,我可以少收点钱。」 「别这样嘛……凭我们的交情,不收钱好不好?」 「谁跟你谈感情呀?」司马昂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像给鸡拜年的黄鼠狼,「我的行情可是很贵的。」 柳昱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央求道:「拜託,通融点好不好,我没钱了啦!」 他这个的薪水大部分都贡献给司马昂的债款了,还得要支付房贷,哪有多馀的钱再应付新的开销呀! 「这样吧!」司马昂抬起手上的錶道:「给你十分鐘,有话快说,超过时间我就要开始计费了。」 「哪有什么事,不过就是作了场噩梦罢了。」柳昱小声地嘟囔着,他不过就是容易招鬼了一点,司马昂何必彷彿草木皆兵的样子,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问个不停,还老拿要收钱来威胁他,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司马昂本来只是想捉弄捉弄他,到也不是很肯定真有什么问题,可耳尖的他一听到柳昱自言自语的内容,脸上带些戏謔的表情立即收起厉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柳昱被他突来的严肃态度下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说我昨晚做了个噩、噩梦。」 被司马昂的态度吓了一跳,柳昱连换气都忘了,飞快地将昨晚所作的噩梦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司马昂边听边紧紧地皱眉,两条眉毛几乎都快要绑在一起。 「你这个呆子!」柳昱才说完,司马昂就在他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这个梦怎么看也不像是单纯的噩梦,也只有你会完全不当一回事,你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柳昱抱着头,两眼盈着水气抗议道:「我从小到大都做这类的梦,哪知道是有问题呀!你不能拿你的标准来要求我,这样很不人道的。」 司马昂叹口气,揉着发疼得太阳穴道:「我们中国人认为,梦乃元神之游,可知未来之境,而魂魄乃元神之主,魂宿于目,也就是眼睛,所以能看见白天景物,魄宿于肝,所以才会夜梦。」 司马昂这段文诌诌的话,听得柳昱万分吃力,他花了数分鐘的功夫才完全牺牲,转换成白话文的意思就是:人在作梦的时候,会受到元神的影响,重现白天所看到的景物,更有时候甚至带有些微的预知或示警作用。 也就是说他昨晚所作的那个梦,很有可能是在警告他危机即将来到的意思,进一步解释就是,柳昱又要倒大楣了。 *** 「不是又有事发生了吧?」柳昱口头上平淡的问着,实则内心却怕得要死,整个人不自觉地直往司马昂的附近缩去,什么面子问题都全被拋到脑后了。 司马昂没有理会他,闭上眼睛摆出沉思状,这是他遇到难题时贯有的动作,能够帮助他在短时间内集中精神。 柳昱虽对他的举动充满疑问,但也感觉得到司马昂似乎是正为他的噩梦而苦恼着,因此乖巧的坐在一旁不敢出声,双眼直盯司马昂前方的杂志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不知是天气还是其他因素,柳昱坐着坐着双眼慢慢地沉重了起来,整个人被浓浓的倦意所包围,他感觉头有些晕沉,好似下一刻就要跌入梦乡。 忽然,他听见耳边好似冒出了小孩子的嘻笑声,柳昱心头猛然一震,反射性站了起来,身后椅子因他突来的动作往后一倒,引起砰然巨响。 「怎么了?」司马昂张开眼,双目狐疑地看着他,对他的举止感到很不谅解。 柳昱略显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恐,上下排牙齿不住颤抖着,「你没有听见吗?刚才有小孩子在笑的声音。」 司马昂怪异地眼神看着他,很轻很轻地摇头。刚才他一直在柳昱身旁,可是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照这种情况看来,如果不是柳昱神经过敏,那么显然状况不太乐观。 就他看来关键性问题有两个,第一对方是怎么知道柳昱的,第二对方是如何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和柳昱「沟通」,这都是必须尽速了解的疑点。 抬手在柳昱肩上安抚性地拍了两下,他沉着脸拿起话统走到客厅阳台,这样的案例他捉鬼至今还没有遇过,必须和有经验的人讨教才行,而他第一个想到的求助对像自然就是顏伟。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顏伟听完他转述的内容后亦是沉默了许久,类似的情况他也没有遇过,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童鬼和他之间有什么关联,但柳昱至今未婚,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却得不出一个合理的结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柳昱的麻烦跟那个出现那他梦中的童鬼脱不了关係。 「对了,或许和那个也有关係。」顏伟想起他前阵子心血来潮和司马昂要过柳昱的八字研究,想了解他的体质究竟有多特别,当时命盘上显示他今年严禁收别人送的礼物,否则会有大麻烦。 「也就是说只要柳昱不随便收别人的礼物就没事了吗?」司马昂确认地问道。 「这也很难说,」顏伟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毕竟『送』的形式有很多种,未必会以我们熟悉的方式呈现,你还是要他多加小心吧!」 顏伟的话让司马昂心头彷彿压了一块大石,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他平时虽喜欢捉弄柳昱,但却是打心底把他当成了朋友,不免因此而替他的安危感到忧虑。 司马昂脑中思绪纷乱,怎么也静不下心来,随口又和顏伟谈了几句,就掛了电话回到屋里。 「你的脸色不好看,这次的问题很严重吗?」柳昱一见到回到屋里,立刻就开口询问。 司马昂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我有哪里不对吗?」 他为了避免引起柳昱不必要的恐慌,进门前偷偷看过镜子,脸上的表情明明就和平时一样呀! 「诺!」柳昱朝他脚边指了指道:「因为你这个人很轻微的洁癖,不管在屋子或阳台一定都会穿不同的拖鞋,可是你居然把阳台的拖鞋的穿进来了,肯定有问题。」 司马昂低下头,发现自己真如他所说把阳台的拖鞋给穿进屋里,神色霎时很是尷尬,脸上肌肉僵在一起,看起来有几分诡异。 柳昱看着他僵硬的表情,叹口气道:「事情有多麻烦你就直说,我已经做好心里建设了。」 见司马昂拿着电话走到阳台,他就多多少少猜到情况不妙,虽然他并不知道司马昂是在和谁交谈,但是经歷摄青鬼一事后,就算他再迟钝,也慢慢开始注意到自己很容易引发一些不寻常的事物。 「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你最近要多注意点,不要收来路不明的东西。」考虑到柳昱的接受度,司马昂避重就轻的说道,那些复杂的疑点留着让他研究,柳昱的脑袋不适合装那些东西。 「这是为什么?」柳昱微蹙起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问,礼物和他的梦有什么关係。 司骂昂烦躁的点了根菸叼在嘴上道:「你还记得上次替我趋除鬼毒的那位前辈吧!」 「就是那位穿着唐装,表情很严肃的那位。」柳昱想起上次司马家的人报警来找麻烦时,现场 出现了两名男子,事后司马昂告诉他其中一名就是他口中很厉害的前辈,而柳昱的印像只有对方穿着唐装而已。 「他前一阵子问了你的命盘去研究,发现你今年有个大麻烦和收礼有关,我们推测你做的那个梦也许是和此事有所关联。」司马昂转述了顏伟关于柳昱今年运势的说法。 「那就是说我不要收礼,就不会出大问题吗?」柳昱张着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发问,可惜底下因为昨晚没睡好有层黑眼圈,反而显得很是吓人。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可实际上就不知道了。」人生中充满了变数,谁也不知道「意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这便是为什么有时候人即使能够预知命运,却无法改变最终的结果。 原来如此,听起来很简单嘛!」柳昱格格地笑了起来,让司马昂微微一愣。 「你是没听懂我刚说的话吗?」司马昂微温道,柳昱的粗神经远超过他的预期。 「可是还是有可以避开麻烦的方法不是吗?那就不算太糟了。」柳昱没心没肺地笑着,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模样。 「我真是败给你了。」司马昂撑着头,露出一脸无奈地神情,这傢伙不久前分明还怕的半死,没几分鐘又像是没事人似的,真让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不过……一抹淡淡的温柔从他眼底滑过。有自己在,万万不会让他出事的。 第二章 惊魂 广播电台6楼会议室里,不时传出几声诡异的笑声,有种阴风惨淡的气氛回绕着,营造出生人回避的感觉。不过不要害怕,这里并没有闹鬼,而是一间很普通的会议室,如果硬要说有哪里不寻常的话,那就是这里是柳昱「今夜来说鬼」广播节目工作人员讨论节目内容的地方。 自从上次柳昱讲鬼故事导致陈叔被鬼附身的事传开后,电台人员看到他就自动闪得远远的,所以为了避免祸害到无辜路人或是造成电台的人员伤亡,他们在上层主管授意下集体被赶进了会议室里 「司马大哥,拜託请您一定要仔细的,千万不要再挑到有问题的故事了。」办公室里李正贤将一整叠影印下来的资料堆在司马昂的面前,双眼充满冀望的看着他。 虽然说上次的闹鬼事件让他们的收听率大放异彩,但这种玩命的举动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的,收听率固然重要,但小命也很珍贵。 「有这么严重吗?」被强制请出挑选小组的柳昱远远地趴在桌面上哀嚎,「那鬼是找我麻烦,你们根本没事,为什么我不能挑故事?」 眾人一听,同时转头对他由鼻中发出一声冷哼,眼神中的不屑和鄙夷意味十分浓厚。 「学长,」李正贤推了下眼镜,万分严肃地看着他道:「你别忘了陈叔被附身时挥刀砍伤了十 五个人,有八个现在都在这个房间里,至于陈叔本人还躺在加护病房中。而你这个被找麻烦的重点人物,根本一点伤都没有,你觉得我们会认同你的话吗?」 其他工作人员一致重重点头,还有人刻意亮出了手上还没拆下的纱布,凝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赤裸裸的不信任。 柳昱闭上嘴默默缩回角落,有种心灵受创的感觉,他又不是故意要引鬼来的,有必要这么排挤他吗? 他朝司马昂头去一个求救的眼神,可那位应该要助他一臂之力的「同居人」正埋头努力地挑选资料,根本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自然也不会发现柳昱正悄悄地对他挤眉弄眼。 眼见求助无门,又被工作人员们所排挤,无事可做的柳昱只好缩在角落翘着二郎腿当大爷,名正言顺地靠着墙壁打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讨论的声响慢慢安静了下来,柳昱睁开眼睛,赫然发现会议室里空荡荡的,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原本吵杂的人群好像蒸发般,全都没了踪影。 「这也太过份了吧!竟然离开都不叫上我。」柳昱哀怨地喃喃低语,主持人做到像他这样,大概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悲哀。 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不知是剩下一个人的缘故还是受到心理作用影响,他忽然觉得这间会议室有种阴暗的感觉,就连踩在地毯上的沙沙声,好似都透着莫名地诡异。 一阵突如其来的恐剧从内心的某个角落窜出,眼前这再熟悉不过的环境不知为何竟让他感到不安和陌生,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心底吶喊着,要他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身后放置资料的铁柜中传来异样的声响,他好奇地走了过去,看见里头摆着一个四方盒子,外貌很像是礼物,上头还有一张未属名的卡片,盒子正微微地晃动着,声音就是从盒子发出。 柳昱清楚自己不该碰触那盒子,可却有股莫名的感觉催促着他,要他走上前去将盒子打开。 一阵天人交战后,他终于忍不住偷偷掀开盖子往里面瞄了一眼,可也就是这么一眼,让他整个人腿软的跌坐在地上,盒子里装的不是礼物,而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最让柳昱感到骇然的是,那并非随便一个路人甲、乙、丙、丁的头颅,而是他,柳昱的人头。 那人头满脸是血的和他对看,两颗眼珠子不断地转着,然后朝他笑了起来,一个既阴森且邪恶的笑容! 柳昱吓了一跳急忙想关起盒子,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却整个翻倒在地上,人头顺势从里头滚了出来,他心头一惊紧紧贴到了墙上。 人头在地上弹了几下,左右滚动后一路滑到了他脚边,朝他翻着白眼,裂开的血盆大口像是无底深渊,不断地笑着,那笑声森寒无比,让柳昱听着全身直发抖。 他一脚用力将那人头踢至房间另一端,扭开了门就往外衝,可一出了房门他就愣住了,因为外头并不是他熟悉的走道,而是一个全然陌生且看不到尽头的长廊。 可没有时间让他细想,身后已经传来人头恐怖的笑声,柳昱顾不得长廊究竟通往哪里,爬腿就往前拼命的跑。 跑着跑着,柳昱双腿开始因疲倦而酸软,可后方不断逼近的声响让他连一秒鐘都不敢停留,正当他开始感到体力不济之时,眼前竟又出现了另一扇门,柳昱为了躲避身后紧追不捨的人头,不假思索地推门衝了进去。 进入门中,柳昱顿感一阵灼热袭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中型的瓷窑,窑中火焰熊熊燃烧,温度似乎高达快一百度,燻得柳昱不住地冒汗。 忽然他听见窑中好像有断断续续地呻吟声,他疑惑地走到窑洞口往里看,差一点就要惨叫出声来。 他看见里面有一个浓眉大眼的小男孩被丢在火中,火焰在他身上残忍地烧着衣物都已烧成碎布,几乎也有多处地方被灼伤。 那孩子和他目光相对,双眼流露出哀求的神色,双手撑着身子艰难地想往外爬,张口喊道:「大哥哥救救我,好热,好痛苦。」 柳狱又惊又怒,想不通是何人竟做出这么残忍的事,他曾听说古人用活人铸剑,但用小孩来烧窑,为免太过恶毒。 想到此处,柳昱愤恨难平地伸手探入窑中,想将那孩子从火堆中救出,可在他的手触及孩子身上时,那孩子脸上天真的表情消失,转而浮现出不属于孩童会有的狡诈,反手抓住柳昱手握用力一扯。 柳昱对他全然没有防备,竟就这么被他给拖入了窑中,火舌宛如有意识般捲了上来,惊人的高温烧得他次痛,禁不住惨叫出声来。 *** 炙热的高温烧得柳昱开始头脑昏沉,知觉也随着燃烧的烈焰逐渐消失,胸口因滚烫的空气而发疼,呛得泪水不住从眼眶滑下。 这就是被烧死的感觉吗? 柳昱迷迷糊糊的想着,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救他,说不定他会就此变成一具焦炭呢! 「学长、学长你快醒醒。」 「小昱儿别睡了。」 半晕半醒中,柳昱感觉身体被人用力地摇晃着,有人在喊着他,那声音很耳熟,原来他是在做梦吗?可是他身体很重,不要说睁开眼睛,连动根手指头都有困难,彷彿被看不见的枷锁拖向某个望不进底的深渊。 忽然,柳昱感到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不是谁对他挥了一个巴掌,接着有什么东西在巴掌落下得瞬间被打了出去,他摀着脸吃力地睁开了眼睛,身体很难受,所有骨头彷彿都要散了。 「你怎么样?」司马昂的模样很是紧张,他从没想过柳昱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状况,其他的工作人员也都围了过来,十多双眼睛同时盯着柳昱,让备受关注的某人感到十分不自在。 「不过就是个噩梦……」柳昱才刚说了几个字,猛然伸手突兀地拉住了司马昂的手,冷汗从额头一滴一滴落下。 司马昂呆了一下,不解地随他目光看去,见到柳昱右大腿牛仔裤露出的肌肤,出现一小块烧伤的痕跡,跟着渐渐地扩大开来,不过几秒的时间中,已经爬满了他整隻右脚。 「小昱儿!」司马昂被这景象吓住,一时竟做不出反应,柳昱抓住他手的力道加剧,脸上血色全数褪去。 「好……热,好……疼。」柳昱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跟着就开始打颤,肌肤的温度滚烫无比,像有火在烧一样炙人,与左脚同样的痕跡蔓延开来,左脚、肩膀、颈项全都爬满密密麻麻的伤口,还可以清楚闻到空气中有股肉品烧焦的味道。 「司马大哥……痛!」柳昱连话都说不完整,只能扯着司马昂的衣袖,不断地哀嚎、呻吟,一旁工作人从没遇过这种事,全都不知该如何是好,随着伤口的增多,颈子、脸颊也出现了烧伤,柳昱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那模样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小李,想办法按住他的身体,还有小心不要让他咬伤舌头。」司马昂急吼着要李正贤想办法不要让柳昱继续挣扎,太大的刺激让他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咬伤了舌根。 眾人一听都涌了过来,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压住柳昱的身子不让他继续乱动,柳昱的惨叫一声大过一声,若不是有良好的隔音设备,现在恐怕已经有人衝进来了。 趁着眾人压住柳昱的空档,司马昂迅速从背包中取出本来打算晚上主持节目时喝的矿泉水,然后将符纸化成灰混入水中,对准柳昱的嘴就要灌入。 符纸的灰烬飘浮在水面上,看在眼里似乎并不是那么的卫生,柳昱只瞄了一下就不住地挣扎,但司马昂此刻以管不了那么许多,扳住柳昱的下顎硬是灌了进去。 掺杂异物的水让柳昱一阵反胃,只觉得说不成得难受,可他身体实在太痛,仅能含着泪艰难地将水一口口嚥了下去。 喝完水后,柳昱感觉腹部有奇怪地声响,没有多久强烈的噁心感衝了上来,旁人还来不及扶他去洗手间,他便张口吐出一滩泛着腥臭的蓝黑色液体,液体中还可以看见些微暗红色的血块。 将脏东西吐出来后,柳昱的呼吸渐渐平顺下来,疼痛的灼热感也慢慢消失,不过忍耐的过程中消耗了太多气力,让他一时半刻间仍是虚脱乏力,软倒在椅子上不停的喘气。 没有多久他身上的焦痕一点一点消失,恢復成原本的模样,司马昂检查了一遍发现他肌肤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司马大哥,」李正贤低低换了一声,「学长他现在没事了吗?」 虽然柳昱常常遇上怪事,但这种情况是第一次,让他不得不替柳昱感到忧心。 「我不确定。」司马昂不是很肯定的开口,他不打算说谎,对于柳昱这次的麻烦,他心里可以说是一点底都没有。 李正贤还想再问点什么,却见柳昱抬起手朝司马昂挥了几下,司马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柳昱走去。 「你不是说不收礼物就没事,我刚差点连命都没了。」虽然疼痛已经停止了,可是刚刚的记忆还留在脑子里,柳昱觉得骨头里仍有股酸酸的错觉。 「我才想问你怎么回事?连睡个觉都可以出状况。」司马昂压低音量叨唸着。 「那个孩子又来了,」柳昱还住肩膀瑟瑟地说道,虽然两次呈现的样貌有些不同,但他可以感觉得出应该是同一隻鬼,只是他不明白的是,那个孩子为何要把他拖进窑中。 「也许他是希望让你感受到他曾经歷的痛楚。」过早死亡的孩子往往还来不及学会对与错的分别,他看过许多幼小的童鬼希望得到关爱,却不懂该怎么做,甚至不明白自己的行为会伤害到别人。 「我不喜欢这样,」柳昱闷闷的回答,「那种感觉很不好,火焰包裹住我的身体,温度很高,浓烟呛得我无法呼吸,想求救声音根本传不出去,简直就是被世界给遗弃了。」 柳昱的心情很糟,这种「感同身受」的体验一点都不有趣,有几分鐘的时间他以为自己会被活活烧死在火中,虽是做梦但那肌肤接触到的灼烫感却无比得真实。 司马昂苦笑,想安慰他却不晓得该说什么,而深深困扰他的是那童鬼为何可以接近柳昱,一次又一次。 第三章 多出的故事 被那梦这么一折腾,整个下午柳昱的精神都不是很好,整个人委靡不振地瘫在桌上,直到节目播出的前十分鐘,被张製作硬是灌了几罐提神饮料,看起来才稍稍好上一些。只是那略显苍白的脸色,瞧着仍是有几分吓人。 「学长,你脸色好差,现在这状况,有办法主持节目吗?需要找人代班一晚吗?」李正贤私底下不只一次地问过他,偏偏柳昱仅是用无神的双眼望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多说,弄得他好不尷尬。 可正主儿不发话,问的人问过几次也就不再继续,但其实不是柳昱不想回答,而是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这个广播节目播得如火如荼,如果临阵换人的话一定会引来观眾的投诉电话;再者,柳昱在这工作上投入了大量的心血,请人带班能不能讲得和他一样精采也是个大问题。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看熟手上的资料,确保节目能够在无任何意外的情况下平安的播出。 对于这一点,他是很感谢司马昂的,经由专业人士挑出的资料就是不一样,虽然一样是以鬼故事为主轴,但杀伤力和他所选的相比大大降低了不少,至少柳昱觉得他不会看着看着,就和先前那样背脊一阵发凉连说话都感到困难。 饶是如此,眾人看他的眼神却是一刻也不敢松懈,张製作更是早早联络好另一名主持人,以便万一柳昱无法主持广播节目,可以紧急採取应变措施,防止节目开天窗。 不过当节目一开播,他们就发现这样的担心显然是多馀的,因为在柳昱走进广播室握住麦克风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充满电,神采飞扬、谈笑生风,和下午那要死不活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这晚讲得是数则和凶杀有关的灵异故事,只见他妙语如珠的发挥超水准的讲述技巧,引领听眾走入那诡譎离奇的故事之中,就连在后方配合的工作人员,都听的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彷彿自己就站在凶案现场,感受着里面那阴森恐怖的氛围。 「哇!昱哥的表现真好,不亏是王牌主持人,一点都看不出受过惊吓,水准和平常一样,不,是比平常还要好。」新来的某位女工读生一边听着柳昱的故事发抖,一边讚叹的说道,看着柳昱的目光闪闪发亮。 「是呀!真的很厉害。」 「果然王牌就是不一样。」 其他的工作人员也纷纷点头负荷,脸上露出崇拜的神色,只有李正贤表情不是很自然的站在一旁,脸上半点笑容也没有。 「小李,昱哥讲得不错呀!怎么你看起来反而更烦恼。」和他熟识的播音员阿德察觉异状,压低音量小声地问。 李正贤摇头道:「你错了,其实昱哥现在的状况很糟,搞不好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拿着麦克风说话之所以看起来和平时一样,是因为对他而言这已经是种类似本能的行动,就像是刷牙、洗脸那样,就是闭着眼睛他都可以完成。」 「真的吗?你不会是在誆我吧!」阿德张大眼睛,难以置信的说,柳昱的态度看起来很自然呀!他看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唉!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没有亲身体验,你是不会了解的啦!」李正贤语重心长的皱眉,有些事情是不能光看表面的,柳昱中学的时候有次傍晚去收衣服,看见一隻女鬼坐在衣架上,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把所有衣服都整理好,大家夸他胆子大,结果他其实是吓到脑袋一片空白,连自己刚在干嘛都不知道。 而在广播室里,司马昂正在亲身「体验」柳昱的状况到底有多遭,他虽然面带笑容的坐在主持人的座位上,但膝盖以下都不住地发抖,双眼茫然而失焦的看着资料,机械性地从口中转换为听眾喜爱的内容。 儘管听似完美,可他本人的意识却是一片浑沌,说穿了不过是顺从着惯性的行为而已。 因此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知道自己必须说并且不得不说。在这种情况下,出口的故事简直是极尽恐怖之能事,本就特殊的体质彻底发挥,居然将周围百里之内的孤魂野鬼全数吸引了过来,其中一隻最过分的女鬼甚至还趴在司马昂的肩膀上对他挤眉弄眼,让他险些忍不住想要出手将她打个魂飞魄散。 更恐怖的是这些鬼魂满满充塞着整间广播室,场面之壮观远超过任何恐怖片的场景,大量腐烂的内脏和污血,不断自半空中啪搭啪搭的掉落,令人作噁的尸臭味,让司马昂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此时此刻他打心底由衷庆幸一般人看不到鬼,否则这么数量庞大的「观光团」怕是足以让外头的那些工作人员吓死十多次不止了。 司马昂在心底默默数着柳昱说出的故事,他每说完一个故事司马昂就感觉压力稍为减轻了些,他从没有这么期待完成一项工作过,此时此刻待在这狭小空间中的每分鐘,彷彿都是种无形的折磨。 好不容易等到柳昱说完最后一个故事,司马昂正想要对外面比个收尾的手势,却见他那叠资料居然多出了一张,竟然还有一个故事。 司马昂愣了一下,转头带了点谴责意味的看向工作人员,用眼神质问究竟是谁没有经过他同意增加了故事,可眾人一致困惑的摇头,每双眼睛都清楚写满了疑问和不解。 绝对不可以让柳昱唸那个故事! 不知为什么,强烈的不祥预感袭上了司马昂心头,他急忙转头想要制止柳昱继续唸出那个故事,可是就在他要张口的那一刻,柳昱忽然转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绝对称得上是嫵媚的笑容。 司马昂头皮发毛的看着他,一时间整个人如遭电击似就这么呆住了,等他终于回过神了,柳昱那独特又有些沙哑的磁性嗓音,已经从耳机中传了出来。 「现在要告诉大家的是今晚的最后一个故事,发生在十二年前,江西省的一个偏僻小村庄里……」 *** 故事的主人翁叫宝儿,是个五岁大的小男孩,他的父亲是一个製作瓷器的工人。 製瓷在江西一带是很普遍的营生,这里自古以来就出產大量的瓷器,几乎每隔几户就有一家靠 在窑场製瓷为生,可是要做得精美、做得好,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办到的,宝儿的父亲就是属于没有天分的那种人。 本来没有天分也没什么,还是有一些粗活可以给那些手工不那么精美工人忙活,但自从升產开始机械化后,很多以前靠人力的细活都慢慢被取代了,许多人也因此失业。 宝儿的父亲也是在这波打击下失业的可怜人,自此失业后他就像变了个人,每天在家里酗酒、打老婆小孩,整个家里弄得乌烟瘴气,最后宝儿的妈受不了跑了,只剩下宝儿和他爸过日子。 宝儿他爸受到很大的刺激,从他妈妈离开以后变得疯疯癲癲,每天都一个人缩在屋子里喃喃自语,后来有一天晚上他出了门足足有三天没有回来,就在邻居们都以为他发生意外准备报警,他才又回到了家里。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父子俩都没有出过大门,一直到半个月后宝儿他爸喜孜孜的捧了个精緻的可爱的娃娃瓷像进了省城,竟然高价卖出而且被城里的大工厂找了去,再也没有回来过。 可是却没有人知道宝儿去了哪里,他们家的破房子也就这么荒废着,可渐渐地开始有人在半夜听见小孩的哭声,甚至有人在半夜看见一个小孩从屋里探出头来,那孩子全身焦黑,像被火烧过 一样。 村子里的人又惊又怕,怀疑房子有不乾净的东西,后来有人大着胆子闯进那破屋里,在小小的窑中发现了布料烧焦的痕跡还有残留的毛发,吓坏了的村人找来警察,化验的结果发现那些都是属于宝儿的。 后来警察抓了宝儿的爹,他又哭又笑的告诉人们,他将宝儿推进了窑里,那个让城里人惊艷的娃娃,就是用宝儿当原料烧出来的。 柳昱在说故事的时候,所有人都听见一阵细细的、微弱的哭泣声响起,就像是小孩子的呜咽声,他们又惊又怕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几个人大着胆子试着想直接切入广告,可每个人的身子都像被定住似地无法动弹。 整个广播室附近,都笼罩在一片森森鬼影之中,分明没有地震,可四周的器具却都在晃动着,还有一些纸、笔、杯子之类的东西浮上了半空中。 同时十多双眼睛都看见明亮的空间中,突兀地出现了一颗一颗青绿色的火球来回飘盪,那透着幽芒的绿光有种震摄人心的力量,似乎便是老一辈人口中常说的鬼火。 「怎、怎么会这样?」 一干人等全都傻了眼,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他们想尖叫、想逃跑,可问题是节目还在进行中呀! 司马大哥你快点想办法呀! 几双饱含求助目光的眼神射向司马昂,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暗暗叫苦,因为是来参加广播节目的关係,他那些对付妖魔鬼怪的法宝都没放在身边,要拿什么来驱鬼呀?更不要说现场还有个超大型的磁铁呢! 司马昂迟疑之间,广播室对外的玻璃窗上出现了无数细小裂痕,他还没反应过来,玻璃已经裂了开来,化为许多锋利的碎片射向内中的两人,工作人员惊恐的摀住眼睛,深怕看见『惨案』发生。 电光火时间,司马昂一手拖过柳昱,跟着身子敏捷地往后一翻滚到了桌子底下,玻璃碎片尽数插进了墙上,柳昱靠在司马昂身上嘻嘻哈哈地笑着,彷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挣扎的想爬起身,继续说着刚才的故事。 「够了,不要再说了,已经结束了懂吗?广播时间结束了。」朝外头的工作人员打出结束的手势,司马昂摇着柳昱的肩膀大声怒吼。 「结束了?」柳昱怔怔地重复着他着最后一句话,神色看起来很是迷惘,「可是故事还没有结束,我还没有说完……」 「你还要说!」司马昂气得拉起他的衣领,「你看看这个地方,都快要变成鬼屋了!」 「鬼屋,这与我何干?他们可不是我带来的。」柳昱又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容中竟带上了几分女子的娇柔,司马昂这才发现他双眼中,居然重叠着另一双瞳孔。 「你根本不是柳昱!你是什么人?为何可以附在他身上?」司马昂沉着脸看着「柳昱」,冷冷地质问,他身上有顏伟送得长命锁,寻常鬼魂是接近不了的。 「我是谁?」柳昱瞅着他,轻轻拨了下头发,声音带出几分娇媚,「我并不人,而且我已经活了很久,久到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人们称呼我这样的生灵为妖,但可以肯定我并没有伤害你朋 友,只是用了个简单的法术暂时进入他的神智,因为有人拜託我,利用这身体的主人把故事说出来。」 「你说得是谁?」司马昂表情很是难看,似乎有人想利用柳昱的体质,为了什么原因? 「这个故事的主角只有三个人,你说有可能是谁呢?」柳昱幽幽地说,那声音中带着一丝怜悯。 「那人为何要这么做?」司马昂双手握得死紧。 「我也不知道,」柳昱摇了摇头,「她救过我,我只是想报恩,其他事情与我无关。」 「那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是不是可以离开?虽然你的出发点没有恶意,但还是对他人造成了伤害。」就算没有恶意,侵入他人神智,还是会对身体的主人造成影响。 「放心吧!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走,不过小心点,这只是刚刚开始,我不伤害你的朋友,不代表别人不会。」柳昱衝着他又是嫵媚一笑,身子晃了晃无预警的倒了下来,一股青烟从他的天灵裊裊飘了出去。 司马昂赶紧伸手将人接住,发现柳昱闭着演一动也不动,他吓了一跳赶紧检查他的生命跡象,却听见柳昱发出了微弱的鼾声。 这时以李正贤为首的几个工作人员担心两人的安危从外探了进来,司马昂将手指放在唇上,朝他们比了个禁声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弯腰抱起那肇事的祸首往外走。 后方,一群被扔下的工作人员,目瞪口呆的目送两人离开,脑中同时浮现出相同的惊叹号:画面很和谐、动作一百分,不过……那是传说中的公制主抱吧!这两个人,啥时进展如此迅速了。而且,那粉红色的背影是怎么回事,想闪瞎他们这群单身狗吗?谁说他们没有一腿的,出来老子绝对不打死你。 司马昂自然不会知道他们内心的吶喊,只是俯视那睡得浑然不知发生何事的人轻轻弯了弯嘴角,眼中流淌着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宠溺。 第四章 遗忘的礼物 天空很蓝,云很漂亮,但是柳昱一点都笑不出来,现在是早上六点半,李正贤带领着一票工作人员浩浩荡荡的跑进了他家来,顺便还带来了高层的特别命令。 这次的见鬼事件闹得很大,惊动了不少电视台的高层,甚至连媒体似乎都收到了消息,上面下了命令要他们想办法「自行」解决这次的混乱,否则节目就要无限期的延后,而损失则由他们平均分摊。 「要我们自行解决这事,否则就成担损失,那些人有没有搞错!」李正贤才刚说了几句话,柳昱就整个人跳了起来,还非常不文雅的把嘴里的牛奶喷了出来,而且不偏不倚正好正中他对面的司马昂。 「小昱儿,你皮痒是不是?脏死了!」司马昂阴森森地瞪着他,口气中有着明显得嫌恶,一大早就被人打扰,让他的火气烧得很旺。「还有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开会,我根本不是工作人员吧!」 司马昂手一环,双眼扫视在场眾人,看得他们一个一个垂下头去,实在是司马昂的存在感太重了,让他们不由得依赖起他来了,压根忘了这人不过是个路过打酱油的。 不过他们不开口,不代表就没有人敢开口,这世上不怕死的人还是有人在,只见柳昱衝进浴室捧出毛巾,讨好地凑了过来。 「司马大哥,好歹大家也相处一个月,你应该会帮忙吧!」拉长的尾音带上一点撒娇的意味,那諂媚的德行让人不忍直视。 司马昂看了他一眼,淡定的伸出三根手指头道:「三个月。」 「一个月吧!大家都这么熟了。」柳昱一如往长不死心地哀嚎。 「两个月!」司马接过毛巾优雅地抹着脸道:「这是我的底线,再吵就不管了。」 「两个就两个月吧!」柳昱嘟囔着,腮帮子高高鼓了起来。 「呵呵,使用者付费呀!我可是很贵的。」司马昂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请问,两位在说什么呀?」李正贤好奇的问着,嗅到了几分八卦的味道,这模式看起来怎么都像是主人和宠物的对话呀! 「没事,」司马昂缩回,看似戏謔的眼中透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小李有些事情不要太好奇,小心好奇心会杀死一隻猫喔!」 李正贤身子没来由抖了一下,往旁边退了几步,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那现在回归正题,我要你们想想柳昱今年内有没有收过礼物!」司马昂转向眾人正色道。他昨夜和柳昱讨论了一整晚,他们一直假设的情况都是柳昱还没有收到礼物,因此认为那鬼能够找上门的情况很不合理,但如果礼物实际上早就已经被收下来了呢? 之所以要柳昱不能够随便收礼物,是因为接受那个礼物的同时等于变象接受对于所给予的一切,不管好或不好、有形或是无形。 「请问这件事和闹鬼有关係吗?」一名工作人员抓了抓头,举手像司马昂发问道。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不过相关性很高。」司马昂说着烦躁地随手点了根菸,自从摊上了柳昱的事后,他的抽菸量就大幅提高了。 「高扬你问这做啥?」李正贤正扯了扯他的衣袖,高扬是他的助手,平常几乎都不太说话的。 「因为,」高扬靦腆地笑了笑道:「我记得年初的时候不是曾经发生过一个诡异的礼物事件吗?昱哥还被吓的半死呢!」 他这么一说所有的工作人员包括柳昱在内全都有了印象,年初的时候有人寄了一个暱名包裹给柳昱,因为没有任何属名让柳昱感觉很不舒服,随手丢进了垃圾桶。可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那个礼物又出现在同样的位置,而且接连好几次都是同样的情况,甚至有一次柳昱特地带到离公司大老远的地方丢弃,那礼物还是自动回来,最后他没有办法,只好将礼物收了下来。 会自动回来的礼物,难道这诡异的礼物,就是这一切事件的源头吗? 司马昂想起先前顏伟所说的话,心头猛得震了一下,开口问道:「那礼物长得什么样子?你放在哪里了?」 「我不知道呀!」柳昱摇了摇头道:「不晓得为什么,我收下那礼物后一点想拆开的感觉都没有,所以就把东西随手塞在柜子里,可后来我就没有再见过了。」 「如果是那礼物的话,好像是被收到资料室的柜子里了。」李正贤想起前几日他似乎在会议室的柜子里看过一个盒子,当持他还因为好奇打开了包装看过里面的东西,「里面放着一个男娃娃的瓷像,穿着件红肚兜,胖呼呼地很是可爱,有点古代金童玉女的模样。不过就是没办法让人喜欢,总觉那笑容太过阴森显得有些诡异」 「你是说那个盒子那天之前都没有打开过吗?」听见里面放着的是一个小娃娃的瓷像,司马昂感觉心中的疑点似乎被逐一落实,口气不由急了起来,「那盒子外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的吗?」李正贤想了想道:「那盒子的包装纸内侧写了很多蝌蚪形状的符号,有点像是司马大哥符纸上的字样。」 听到这里柳昱也感觉到了一丝怪异之处,毕竟这个月来司马昂对他做得思想教育还是有起一点功用的,虽然不希望自己的猜想正确,但他还是颤抖的问道:「你记得你打开盒子是哪一天吗?」 「就是上个星期六晚上呀!」李正贤不假思索的道:「那天我走得晚,整个资料室剩我一个人,我听见像是小孩子哭声似地声响从柜子发出,一打开就看到那个礼物盒,然后大脑白茫茫一片有些恍神,等我回过神那盒子已经被我拆开来。」 重重叹了口气,柳昱转头看向司马昂,从对方眼中读出类似的无奈,看来那礼物果然是有问题的,不过因为柳昱先前一直没有拆开,所以那童鬼被封在里面出不来,李正贤拆开包装,正好等于同意童鬼出来的意思。 柳昱走上前拍了李正贤肩膀几下道:「学弟呀!我今天总算知道什么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队友!」 「什么意思?」李正贤很是不解地眨眨眼睛。 「没事,不过今天晚上还请你带我们去看看那个礼物吧!」 司马昂不自然地扯了惹唇角,看来不只柳昱,就连他的工作人员思考方式也很与眾不同,一般人听到诡异的哭声应该会先逃跑,哪里还会去找声音的来源呢? *** 晚上十一点,好不容易等到所有的广播节目的播放完毕,工作人员也纷纷下班离开,李正贤这才领着两人来到资料室。 门一打开,一股微寒又带点迷濛的冷气扑面迎来,视线顿时有些雾雾的,给人被水蒸汽或是沙尘遮蔽双眼的感觉。 「奇怪平常不会这样的呀!」李正贤喃喃低语打开灯往内走,双手在眼前挥了几下好似这样就可以让视线有所改善,司马昂拉着柳昱跟在他身后,心中对这突来的冷气隐隐升起一丝警惕。 资料室里放了很多东西,一箱一箱的纸箱里全是歷年的企划还有以前的档案卷宗,旁边的铁柜中则是过去广播节目的收录cd,物件之烦杂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眼花撩乱。 柳昱草草望了混乱的环境一眼,懒散的性子发作,直接放弃寻找的打算,一手插在腰上另一手戳了戳李正贤道:「喂!学弟,你说的那个盒子在哪?」 李正贤四处张望,才刚张口正准备要说话,忽然资料教天花板的灯泡闪了几下,原本明亮的光线变得昏暗晦涩,跟着细小的、微弱而轻微地啜泣声从某个角落幽幽传出,让柳昱霎时从头到脚毛了起来。 那个哭声,非常的耳熟,他觉得不可能会听错的,和前几天做梦时所听到的似乎是同样一个声音。 「这、这声音是哪发出来的?」柳昱颤抖着身体,整个人往司马昂身旁偎过去,一张脸白的足以媲美墙壁。 「好像是从那边的柜子里面吧!」李正贤的声音也有些不稳,膝盖似乎微微颤动。 「我过去看看,你们两个别乱动明白吗?」司马昂将柳昱推到李正贤附近,搬开杂物走到发出声音的铁柜前方,铁柜里面有个盒子不住晃动着,呜咽声就是从里面传出。 司马昂打开铁柜,将盒子从里面取了出来,柳昱透过昏暗的光线看过去,视线触及盒子的瞬间身子差点软倒在地上,出现在他梦里面的礼物盒,就是现在司马昂首上拿的盒子呀! 无视柳昱惨白的面容,司马昂缓缓将盒子打开,里面如李正贤所说,放着一个很可爱的娃娃瓷像,胖呼呼的身子穿着见小肚兜,造型看起来充满了喜气,可是现在那娃娃的五官却整个皱在一起,看起来好似非常难受的样子。 「呜呜!好热啊——放我出去——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一声声凄楚的哀号,从那小小的瓷像中传出,三人听在耳里,感觉心头闷得难受,而其中又以柳昱的感受最为鲜明,因为他在梦中真实地经歷过那种感觉。 「司马大哥——」柳昱听了几声呜咽,忍不住开口喊着司马昂,口吻中带上一丝哀求的意味。 「不要担心,是正常现象。」司马昂望了他一眼,瞧见柳昱那张想什么都写在脸上的面孔,立刻猜出他心中想得是什么平淡地开口。 听见是正常现象后柳昱便不在开口,司马昂曾经对他说过那童鬼不断喊热的原因,是因为枉死的鬼魂每隔一段时间会不断重复着死前痛苦的场景,现在他们恐怕是正好碰上了那童鬼死去的时辰。 可是他们两个明白,却不代表每个人都会明白,例如现在在场的第三个人。 「哇!这娃娃是怎么回事?」李正贤看着正露出痛苦神情的娃娃,惊愕的张大了嘴,「现在科技有这么进步吗?」 司马昂和柳昱同时翻了个一个白眼,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毫无智慧的问题,乾脆佯装没有听见,两双眼睛紧紧盯着那个瓷偶。 李正贤见两人都不理会他,心知自己肯定说错了什么,尷尬地挠了下脸颊,也跟着专心看着那瓷像的变化,一直间周遭异常安静,天地间似乎只剩下童鬼的啜泣和三人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童鬼终于停止了哭泣,司马昂拉开旁边厚重的窗帘布,让月华的银辉照在手中的瓷像上,柳昱走上前去伸出手,轻轻碰了瓷像一下,下一秒他们清楚地看见瓷像的身子轻轻晃动了几下,跟着一股淡淡的青烟从上头飘了出来。 青烟在屋里绕了一圈,然后慢慢地在墙角凝聚成形,那是一个娇小的、衣不蔽体的孩子,如同柳昱见过的那样,身上还有一道道被火烧伤的痕跡。 那孩子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他们,目光中盈满了害怕和恐惧,双手环绕住自己,儼然是一种自我防卫的姿态。 「你们是谁?宝儿想娘,宝儿想回家。」童鬼的声音又轻又脆,很是讨人喜欢,听着人心里狠狠地纠了一下,那父亲是怎么样的狠心,竟伤害这么小的孩子。 「宝儿,你已经死了,也没有家了,这里已经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司马昂深吸口气,弯下身让自己和童鬼齐高,半哄着解释。 要让半大不小的孩子知道什么是死,并不是件容易的死,理智提醒司马昂最好的做法是他应该立刻收了这童鬼,但他却下不了手,因为那孩子两颊有对和柳昱一模一样的酒窝。 「你、你骗人!」宝儿抽抽噎噎地瞪着他,他记得爹爹说娘会回来,还给他买了新衣服、新玩具,可为什么他睡了很烫很烫的一睡,醒来就什么都变了,这里是哪里,他好怕。 「我没有骗你,」司马昂直视着宝儿道:「你忘记了吗?被火烧伤的疼痛感,你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很久很久了。」 「坏人,你是坏人,宝儿讨厌你。」宝儿看着他,一张嘴张得老大,像是想哭的模样,双手握拳想朝他身上捶打着却扑了空,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柳昱有些看不下去,不顾李正贤拼命摇头阻止,插到两人中间道:「司马大哥别这样,他只是个孩子。」 司马昂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反而是宝儿望着他大大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衝上前抱住柳昱的大腿。当然没有办法真的碰到,只是象徵性的圈住而已。 「大哥哥我记得你,我在睡觉的时候一直看见你,你是个好人喔!」 宝儿飞扑的动作让他吓了一跳,但随后那依赖性的举动却让柳昱的心整个软了下来,他央求的说道:「司马大哥,这孩子根本不知道死是什么,我们先把他带回去,再慢慢告诉他好吗?」 独自身处在陌生的地方,又每日承受着火烧的痛苦,真的太可怜了。 「随你,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后悔。」再怎么天真可爱,这宝儿也是个冤死鬼。 司马昂耸耸肩,无所谓的将手上的瓷偶递了过去,柳昱朝着宝儿友善地招手,宝儿开心地一笑,像出来时那样化成一股青烟又鑽回了瓷偶中。 就在这时,大楼十二点的报时鐘响了起来,李正贤走上前拍了拍他们肩膀,示意两人时间不早该准备离开。 当他们走出资料室的时候,一名上了年纪的妇人从他们身旁走过,当她看见柳昱怀中的瓷偶时,眼中闪过一抹怪异的光芒。 「那人是谁?」司马昂瞄了一眼和他们反方向的陌生妇人敏感地开口。 不知怎的,老妇人给他一种不安的感觉。那感觉他这辈子目前为止只有过一次,就让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 「你说六姑呀!」李正贤看了看妇人的背影道:「她是晚班打零工的清洁妇,听说是偷渡来台湾的没有身分证,没有办法找到工作,老闆看她一个人没有家人陪伴很可怜,所以安排她在晚上大家下班后来清扫环境,薪水虽不算高却可以维持生计。」 「嗯!」司马昂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原来是个清洁妇,莫非是他太敏感了…… 然而,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一时疏忽,后来差点要了柳昱的命。 第五章 童鬼 顶着一头鸟窝似地造型,柳昱慵懒地在被子里磨蹭着,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是舒服,让他浑身通畅的都快要呻吟起来,他美滋滋的睁开眼睛,打算好好舒展一下筋骨,可才一开口,满心喜悦就化作一声拔高的尖叫。 只见宝儿把自己缩成球状,就一颗脑袋在他床上左右滚动,一脸无辜地和柳昱对望,压根对自己造成的视觉衝击毫无所觉。 「已经两天了,小昱儿你还没习惯呀!」同样披散头发、穿着睡衣的司马昂从外面探头进来凉凉的说道,十足一副看好戏的表现。 柳昱大力拍打的胸口,没好气的瞪着他,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管长相再可爱,有谁能忍受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一颗头在棉被上跳呀跳的。 「所以我不是说过你会后悔的吗?对了,赶快出来做早餐,我肚子饿了。」司马昂很没良心的拋下一串话,悠悠哉哉地晃了出去,坐在餐桌前一边看着报纸一边等着吃早餐。 「该死的混蛋,吃吃吃,早晚吃死你!」柳昱碎碎地骂着,不理会兀自在他床上碰碰跳跳的宝儿,上身睡衣一脱,游魂似飘进了厨房,可悲的发现自己对厨房的工作似乎越来越上手了。 「大哥哥,饿!」 在他打开冰箱想拿食材出来的瞬间,宝儿的身影忽然从冰箱另一头穿了出来,柳昱毫无预警再次惨叫出声,脚底一滑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他白着脸看着宝儿,后者同样回以他一脸的苍白。 心知宝儿全然不懂自己做错了何事,柳昱只能无语地咬了咬下唇,手忙脚乱地弄出两人一鬼的早餐,然后默默地端到饭厅,宝儿身形一闪开心地领走自己的那一份,没多久客厅就传出电视机打开的声音。 「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慢羊羊,软绵绵,红太狼,灰太狼。别看我只是一隻羊,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天空因为我变得更蓝,白云因为我变得柔软……」 数分鐘后,柳昱家的客厅里,充满斥着喜羊羊与灰太狼的主题曲,宝儿,那个小小的童鬼,坐在沙发上,为里面可爱的卡通人物笑得人仰马翻,整个房子也随着他的笑声而热闹了起来。 那天他们带着宝儿回来,一进屋里司马昂就板着脸开始教育童鬼什么是「死」,他那严厉的表情让宝儿身子惊恐的不停地发颤,似乎随时都要哭出来一般。 好不容易等到司马昂终于教育完毕,宝儿就死命地揪着柳昱的衣服怎么样都不肯松手,柳昱安慰他许久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后来想到小孩子都喜欢看卡通,就开了卡通频道给他看。 事实证明卡通是了不起的发明,不管对哪个时代的孩子都是非常有效的,宝儿才看了五分鐘就格格地笑了起来,全然忘记被司马昂给严格「教导」过的事,加入了电视儿童的行列。 「虽然宝儿很可爱,但这样下去我真得受不了了。」柳昱吃了几口早餐,就整个人无力地瘫在桌上,两天,才两天时间他就快被吓出心脏病了。 司马昂喝了一口咖啡,很是悠哉地道:「怎么?后悔带他回来了。」 柳昱点点头,无力地按着到现在还快速地跳动的胸口道:「我怕再多来几次,我的心脏就要报销了。」 「不怕,」司马昂根本不怎么把柳昱的抱怨当一回事,埋首看着报纸动都没动一下,「多被鬼吓几次可以促进新陈代谢,有益身体健康。」 「司马昂这恶魔!你一定会下地狱的!」柳昱怒气冲冲地跳了起来,想也不想地扯住对方的衣领,好歹他们也算是室友,就不能发挥一下同胞爱吗? 「习惯就好了,不要忘了小鬼是你提议带回来的。」司马昂试图抢回自己衣领,淡淡的提醒着对方别忘了自己做得蠢事,所以他一开始不就警告过了,要他别后悔呀! 「我哪知道会这么麻烦。」柳昱小声地嘀咕着,他当时以为童鬼的情况和那个摄青鬼一样,只要知道死因就可以重入轮回,谁知小孩子和大人不同,还有些烦琐的手续要处理,听司马昂说全部处理完要半个月的时间,在那之前这小鬼都得住在他家了。 「早跟你说过了,谁叫你不听话。」司马昂冷哼了两声,他可是已经尽过告知的义务了,会发展成这样都是柳昱自个儿的错。 「司马大哥别这么无情,要不你想个法子收了那个小鬼好不好?」柳昱不安好心的算计起正开心看着卡通的宝儿,之前难得的善心全都不知跑哪去了。 「收了他!?这怎么行,人家宝儿又没有做什么坏事,总不能硬来吧!」严格来说那童鬼也就害过柳昱一个人,不过这傢伙眼下生龙活虎的,勉强也只能安个杀人未遂的罪名。 柳昱垮下脸,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道:「那这可怎么办,我不想每天被鬼吓啦!」 半个月也就整整十五天的时间,一想到还得忍耐这么久,柳昱就有想撞豆腐自杀的衝动,没想到难得一次好心,会害自己处境如此的悲惨,偏偏看到宝儿那可爱又天真的模样,再大的不满也都说不出口了。 「你就认命吧!反正那个小鬼充其量也不过就是在你附近兜转罢了。」司马昂说着没啥实际作用的话安慰着柳昱。 「可是……」柳昱可没忘记过宝儿似乎不怕那个长命锁,「要不,我去你房间睡好不好?」柳昱忽然想到宝儿不敢进入司马昂的房间,两眼发光的询问。 「搞什么鬼,你不是有自己的房间吗?我可没有和陌生男人同床共枕的习惯。」司马昂想都不想得一口回绝,丝毫没想到柳昱可是这房子的屋主。 「呜呜,我们俩都什么交情了,你怎么忍心拒绝人家,真是无情呀!」柳昱唱作俱佳的说道,硬是从眼眶挤出了几滴鱷鱼眼泪。 「真想进我房间过夜?没问题,先付钱吧!」司马昂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或者说,你想当我的枕边人?这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毕竟……」 「司马大哥——」 司马昂带了几分顏色的戏謔,让柳昱面皮顿时充血泛红,看不出是羞的还是气的。 *** 「大哥哥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呀?为什么要钱?还有枕边人是什么意思?」在柳昱一片哀嚎声中,宝儿的脑袋忽然从餐桌上穿了出来,又黑又大的眼睛乌溜溜直转,好奇的看着他们。 「shit!」柳昱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和宝儿对上,整个人双腿一软重心不稳得往前摔,偏偏他手上还扯着司马昂的衣领,就这么狼狈地撞在了一块儿,可悲剧还没有结束,那可怜的椅子因为负荷不了两个大男人的体重当场瓦解,两人登时在地上滚成一团。 「好疼。」柳昱憋着嘴揉着因和司马昂对撞而红肿的额头,表情很是哀怨,宝儿又吓到他了,这样下去还没等到宝儿去下面报到,他就得要先去和阎王泡茶聊天了。 「比较痛的人是我吧!」司马昂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被当成肉垫、后脑勺和地板亲密接触的人是他好吗?而且……为什么又是这种姿势呀!「麻烦你快点从我身上起来,否则我会以为你对 我有非分之想。」 「呸呸!谁对你有非分之想,我还寧可是跟个大美女好不好。」柳昱抱怨着从他身上爬起来,转过头鼻腔却热不争气的涌上一股热流。掌心还残留着方才肌肤的触感,不得不说司马昂的身材……还挺诱人的。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宝儿意识到自己好像闯了祸,垂着头缩在桌角,目光中看起来似乎很害怕,「不要打我,宝儿会乖乖听话。」 「谁说要打你了,我可没虐待小孩的兴趣。不过,」司马昂伸出手用力捏了捏他的脸蛋,「下次又让我看到你在屋子里乱窜,我就狠狠打你屁股。」 宝儿一手揉着脸,一手按着屁股戒备的看着司马昂,在他心里认定这人和危险是画上等号的,明明他没有办法碰到其他人,其他人顶多也只能看到却碰不到他,可是司马昂却可以碰到他,甚至可以打他,真是太可怕了。 「你干嘛吓唬他,宝儿又不是故意的。」看见那张小脸挤成一团的委屈模样,柳昱消失的正义感又冒出了头,意正严词的指证某人的不当行径。 「很好,感情你忘了自己方才说过什么?」司马昂目光鄙夷的看着他,是谁抱怨着小鬼似处乱鑽吓到他?又是谁问可不可以收了宝儿?现在他到成坏人了。 「我错了……」柳昱摀着流淌可疑液体的鼻子,乾脆地低头道歉,这算是同情心泛滥吗?他还真是一对上宝儿就没辙了。 「恩!」司马昂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他的道歉,然后转头看向宝儿道:「忘了问你,刚才突然冒出来有什么事?」 「这个!」宝儿很吃力的用法术将柳昱放在客厅的手机变到餐桌上,「这个东西一直在响,哥哥不是说如果响了要叫你们吗?」 柳昱接过手机一看,一滴冷汗冒了出来,上面显示有十六通电台的未接来电,他猛然想起今天早上和工作人员约好了要开讨论会,居然被宝儿一吓全都忘记了。 瞄向墙上的时鐘,已经比预定时间延迟了半个鐘头,柳昱感觉自己的耳朵非常非常的痒,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偷偷骂他。 「该死,要赶快出门了!」柳昱随手把没吃完的吐司塞进嘴里,顾不得餐桌上凌乱的碗盘,将鞋子套到脚上,拖了司马昂就要往外衝。 「等等,你急什么?」司马昂大掌一探,将人给拦了下来。 「你这是发什么神经,我开会迟到了。」柳昱转头火大地怒瞪着妨碍他出门的人,司马昂这是搞什么鬼? 司马昂并没有受到影响,心平气和指着他身上的装扮道「我当然知道你要迟到了,不过穿这样出门可以吗?」 柳昱呆了半晌,这才想起自己起床今都还没有梳洗过,头上还是一头乱翘的头发,全身上下就穿着一条低腰的牛仔裤,刚才若真走出大门,只怕会引来不少注目的眼光。 「司马大哥你怎么不早说呀!」 柳昱恨恨地瞥了眼不知何时已衣装笔挺的某人,风风火火地衝回房里,唏唏嗖搜一阵乱翻,老半天后又把头从里面伸了出来。「喂!我的衣服呢?」 「洗衣机里。」司马昂无奈叹气,虽然说洗衣、煮饭是柳昱的工作,但这人生活习惯实在太差,没累积到一整篮就不肯洗,常常是他闻到异味受不了,好心的帮忙,否则恐怕早就连一件乾净的衣服都没了。 「全洗了?!那三天前洗好的呢?」柳昱跳着脚叫个不停,他本来想穿那件格子衬衫的,才穿了过三次呢! 「你要是敢再穿着有味道的衣服坐在我旁边,我就一脚把你踹下车。」司马昂咬牙切齿地开口,不是他有洁癖,而是柳昱的生活习惯实在太糟糕了。 「什么有味道,那叫男人味你懂不懂呀!司马大哥你落伍了。」柳昱不知打哪翻出一件t-shirt往身上套,一手拉过包包掛在肩上。 司马昂冷冷扫了他一眼道:「就你这脏鬼样还一肚子歪理,哪天把你扔进浴缸里,说不定可以洗出一层油!」 「抗议!」柳昱扒了两下头发反驳道:「我是懒不是脏,你这是对我名誉上的毁谤。」 「迟到的傢伙就少说点废话,你又浪费了五分鐘了。」司马昂说着打开门把人给一脚踢出去,他可不希望因为柳昱飞车的关係,被勤劳的员警们拦下来开罚单。 「你这人不会轻点吗?好歹我也是屋主……」柳昱的抱怨声从外头传入,但被半掩的门挡住了 大半。 司马昂看着飘在门口目送两人出门的宝儿,手掌像揉小狗似地在他头上搓揉了几下低语,「我们现在要出门了,你在屋子里可千万要乖,不要做一些无意义的事,否则你会后悔,明白吗?」 那声音虽轻,却富含警告意味,让宝儿身子不由震了几下,他忙不迭地点头,丝毫不怀疑司马昂所提出的警告,虽然有些懵懂,但他分得出司马昂和柳昱是不一样的。 确定宝儿听进自己的话后,司马昂露出满意的微笑追上柳昱的步伐,只是他此刻万万没有想到,关起的大门之后,真正的麻烦已经悄悄到来了。 第六章 杀念 两人离开之后,宝儿又回到客厅继续看着他喜欢的卡通,他手舞足蹈的随着电视上的人物跳动着,神情看起来很是欢乐。 忽然,屋子入口处那面大镜子发出了怪异的光芒,跟着从镜中传出铃铃铃的铃鐺声,那声音传入宝儿耳中,他身子重重晃了几下,脸上的表情已没有在柳昱和司马昂面前的那种天真,他离开电视,缓缓飘到了镜子前方。 镜面升起一层朦胧的雾气,跟着如水似晃动了起来,半透明的平面下,竟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乖孩子,你做得很好,终于成功到达那个人身边了。」一个苍老而暗哑的女声穿透镜面发出,从那语气听起来显然对宝儿寄住在柳昱家中的事非常开心。 「可是宝儿不喜欢这里,宝儿比较想待在您的身边。」宝儿撒娇的朝镜面磨蹭,可见两人的关係绝不寻常。 「你胡说什么,」那声音的主人听着语气变得有些生气,「你可知为了这一天,我花费了多少心血。」 一开始她把宝儿附身的娃娃当成礼物送给柳昱,柳昱却怎么都不肯收下,差点把她给急死,好不容易用了手点手段才逼柳昱收下,却没想到柳昱迟迟不肯将盒子打开,差点就要功亏一簣,还多亏了那个叫李正贤的人好奇心作祟打开了盒子,否则她的计划怕是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够成功。 「您别生气,宝儿知道错了。」宝儿见那人生气,重重拧了自己手臂一把,「宝儿再也不敢了。」 「想要我不生气,你就要乖乖听话,我所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懂了吗?」那声音严厉地说着。 宝儿不敢开口,怕又触怒了对方用力地点着头,一张粉嫩小脸涨得通红。 「知道就好,你要是听话我怎么会兇你呢!」那人见吓着了宝儿,声音和缓了几分,「现在我吩咐你的事,要好好记清楚。」 「您儘管说,宝儿一定会照做。」宝儿毫不犹豫地点头,多年来他早已习惯听从那人的话。 「我的命令很简单,」那人停顿了几秒道:「找机会杀了那个叫柳昱的人,不管用任何方法!」 「杀、杀死柳昱哥哥!」宝儿愕然地张大了嘴,好像石化似地僵在了半空中。 那人淡淡的说:「你现在的表现是不愿意吗?」 「不、不,我没有,宝儿不敢。」宝儿尖叫着分辩道。 「那就照我说得去做,」那人沉声道:「我这么多年来保你魂魄不散,不都是为了这唯一的目的。」 「可是,」宝儿囁嚅地看了镜子一眼道:「柳昱哥哥是个好人,他对宝儿很好很好,宝儿喜欢他,宝儿不想要杀他。」 这话一出口,气氛明显凝滞了几秒,彷彿要杀人的厉光从镜中射出,宝儿抖了抖身子,害怕地往后飘了几步。 「好人?你这蠢东西。」镜子里响起讽刺的冷笑,「你不要傻了,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好人,所以人都是自私自利的。他对你好是因为你看起来没有威胁性,一旦他知道你并非像外表这么单纯,就会要他旁边那个有法力的男人打得你魂飞破碎。」 「不会的,柳昱哥哥是好人,他不会害我。」宝儿大声反驳着,嘴高高嘟了起来。 空气中忽地响起轻脆地巴掌声,看不清发生什么事宝儿脸上已印着一个清晰的五指印,「他不会害你!他和你再亲,有你父亲亲吗?连你父亲都会害你,这世上还有谁是可以信任的?」 父亲两个字一出口,宝儿原本可爱的五官瞬间扭曲变形,一股力量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屋内的摆 设都随之震动,墙上的画框难以承受剧烈晃动,落在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父亲,该死,杀!我要杀了他!」宝儿的身体变成红色,霎时膨胀了数倍宛如一颗巨大的火球,双眼发出骇人的幽光,进入了暴走状态,若不是他还有意识自己此刻是在柳昱家里,恐怕一屋的东西都要给破坏光了。 「你给我冷静一点!」镜子对面那人皱了一下眉,口中喃喃不知念着什么,没有多久蓝色光芒从宝儿眉心冒出,将他整个包裹在其中,蓝光像水般化去了宝儿身上的异样,恢復他乖巧可爱的外貌。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宝儿静止了几秒后,察觉到自己刚才似乎有些失控,眼中闪过惊慌。 那人并没有将焦点放在方才的意外上,而是冷酷地重伸了一次她的命令,「想办法杀了那个叫柳昱的人,他对你起了同情之心,你想要杀他不会是什么难事!」 「但、但是……」宝儿紧咬着下唇,状似为难地摇着头,他不想杀人,为什么要逼他杀人呢?他听得很清楚,在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喊着,不可以杀人,那是不对、错误的行为。 「你这孩子不是才说过会乖乖听话,不会违抗我!才一眨眼就忘记了吗?」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伴着几声激动咳嗽传出,镜面上驀然溅上一抹带着血腥的嫣红。 看见那红色,宝儿脸上出现忧虑的神色,他贴在镜子前面,努力想看清另一头的景像,「娘!您不要生气,宝儿杀人就是了,您要宝儿杀谁宝儿就杀谁,只要您不要生气就好。」 「我也不想逼你的,」一隻手隔着镜面,轻抚着宝儿的脸颊,「可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呀!我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才找到和你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人,只要杀了他你就可以復活,不需要继续忍受被火焚烧的痛苦」 她实在没有办法忍受那着宝儿日復一日重复同样的痛苦,那孩子是他怀胎十个月才生下的宝贝,他的每一声哀嚎,都像刺在她心上那样难受,为了让宝儿从苦难中解脱,她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 宝儿不要怪娘心狠,我也知道柳昱是个好人,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选他当目标,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我离开之后,你该怎么办呢? 这世间的母亲都可以为孩子做任何事,因为孩子是娘的骨血,是做娘的心头肉! *** 看着镜子另一头快哭出来的宝儿,那人的心头痛得无比难受,她知道柳昱和司马昂正在替宝儿寻找到地府报到的方法,但她不想这么做。 那个孩子是枉死的,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那是因为他的恨意被震压住罢了,像他这样的鬼魂到了下面势必要吃很多很多的苦,更不要提宝儿还杀了人,杀了他自己的父亲。 不管原因是什么,父子位于五伦之一,弒父都是很严重的罪刑,她真的很害怕,根本不敢想像什么都不懂得宝儿会面临什么样的责罚,他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而已呀! 枉死城里那么黑、那么暗,还有兇恶的鬼差,她的宝儿被关在那种地方,会很害怕的呀! 她不只一次后悔过,自己不该拋下宝儿逃离那个家,都说了虎毒不食子,她根本想不到那个没人性的东西会把宝儿推进窑里烧,可怜那孩子就那样活活被烧死,呼天喊地求助无门。 她得知噩耗赶到现场时,就看见宝儿化为厉鬼,一手扭下了他父亲的头,鲜血溅满了周围的墙壁,宝儿张大了嘴一口一口啃蚀着已失去生机的躯壳,那狰狞恐怖的样子,她几乎无法和宝儿乖巧、听话的模样联想在一起。 她记得自己哭着衝上前去,想要抱住那个已经失去自我的孩子,却被宝儿的手一挥,撞上了旁边的横樑,身体很痛,却怎么样也比不是内心的疼痛,宝儿大概是杀红了眼,谁也认不出来,膨胀数倍的身子将她凌空拎了起来,拋沙包似的在空中乱扔。 当时她全身骨架都要散了,口中满是腥红的味道,可她什么也没做,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宝儿,如果这是宝儿给她这失职母亲的惩罚,那她心甘情愿的承受。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楚传入她耳中,断掉的瞬间其实并不难受,真正的痛楚是在之后的几秒鐘才开始,但是宝儿想必比她更难受,其他人或许看不见,然而她可以听到那孩子的心在无助地哭泣着。 后来她就失去了意识什么也记不得,等她醒来时宝儿已经消失了,她全身包着纱布躺在医院里,她疯了似地打听宝儿鬼魂的下落,但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是被刻意放在医院门口的,院方人员发现时,除了她之外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失去宝儿的行踪让她连着哭了三天三夜,不管医生和护士怎么安慰都没有用,她双眼哭得红肿,差一点点就要瞎掉了。 就在她心灰意冷打算自杀去找宝儿时,一个意外的访客出现在医院里,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那是一个女人,一个有着一头银发、非常漂亮的女人,但她不知道那女人究竟是不是人,因为那女人给她一种很魅的感觉,魅到骨子里的那一种。 女人对她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她,她只看了一眼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那是宝儿的瓷像,是她的宝儿呀! 可她也发现事情不太寻常,宝儿好似被人给封住了困在瓷像的里面,出不来也无法和她说话。 她疯了似拉住女人询问,女人告诉她宝儿没有大碍,只是被人给封住,那天她晕过去之后,有个云游的僧人经过,顺手把宝儿给收了,是女人趁僧人不注意把宝儿偷了出来。 「求求你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她拉扯着女人的衣袖哀求着,甚至不惜朝她跪了下来。 女人阻止她,苦涩地说出没有办法帮她的原因,女人并不是人,而是山里的一隻狐妖,她虽然知道封印该如何破解,却无法碰触那个封印,只有和宝儿拥有相同命格的人,才有办法将他释放出来。 后来狐妖算出她们要找得人在台湾,于是用了一些方法让她偷渡来台,为了找出能够破解封印的人,她在医院里埋伏了十几年,终于在一堆婴儿中遇上了她要找的人,就是柳昱!于是她想尽办法出没在他身边,却怎么样也无法靠近,一直到柳昱成了名主持人,才有了把宝儿送到他身边的藉口。 而在这段等待的漫长岁月中,那隻狐妖也帮了她不少忙,她一开始以为对方心怀不轨,后来才知道狐妖是来报恩的,她小时候救过一隻被猎户伤了脚的小狐狸,小狐狸就是那狐妖的真面目。 狐妖当时因为才刚度完天劫奄奄一息,所以才会被猎户射伤,如果不是她碰巧经过,恐怕就要成为第一隻好不容易度劫却被剥皮的狐狸了。 狐妖的名字叫媚雪,是相当罕见的雪狐,或许是因为救命之恩的缘故,媚雪对她非常的好,什么都不曾瞒她,不仅教了她一些法术,甚至还让她随意翻阅自己收藏的典籍。 可当她开始阅读那些典籍后,她的想法慢慢改变了,她不只想要解开宝儿的封印,她还想要让他復活,她明白那样的想法是逆天的,可她管不了这么许多,对她而言唯一重要的只有宝儿。 虽然很残忍,不过只要柳昱死了,她的宝儿就有机会重生,所以一定要坚持下去,哪怕宝儿恨她、怨她,她也不会停手。 总有一天你会懂的,宝儿,你会明白娘是真心的为你着想,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 阴狠的目光中隐含着一丝爱怜,她强压下自己想将宝儿拥入怀中的衝动摇晃手上的铃鐺,铃鐺声传入宝儿耳中,他脸上像一开始那样闪过茫然的神色,身上散发的气质也慢慢產生了变化,又恢復成那个无辜天真的模样。 「记住,你没有看过我,今天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不管谁问起你都要这么说,明白吗?」她仔细叮嚀着同时要求宝儿跟着复诵一次,在目标达成之前她不允许有任何的差错。 宝儿听话地重复一次后,她脸上浮现难得的笑容,就快了,离她计划的实现越来越接近。 那人挥了挥手,宝儿飘回到电视前继续观看着,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痴痴地看着宝儿的身影片刻,影像才渐渐淡去,慢慢地消失不见,只馀下无尽地空虚。 第七章 夺珠 解除和宝儿对话的术法后,那人轻轻地嘘了口气,在不破坏司马昂法阵的情况下进入,耗费了她很大的精力,可她才放松几秒,就感觉到身后多出了另一人的气息,而且是她非常熟悉的气息。 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自嘲地裂了裂嘴,她缓缓地转过头,魅雪就站在她身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她,那眼神充满了指责和失望。 「你什么时候来的?」那人苦笑的看着魅雪,声音因一丝愧疚而显得更加低沉沙哑,她本来没想要这么快摊牌的。 「从你开始和宝儿说话的时候,我就已经来了。」魅雪应该是笑着的,可那表情却比哭还难看,她多希望自己今天根本就没有来过。 「那真的够久了,」那人低低吐出一声叹息,「够让你听见我计划的所有事情了。」 「为什么?」魅雪往前踏了一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唆使宝儿杀人?我们明明说好只是解开宝儿的封印,你这样是错的。」 她淡淡扫了魅雪一眼,仰天大声笑了起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不在乎,也不想管,除了我的宝儿,别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你疯了吗?」魅雪不住地摇头,「你想夺走的事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呀!你以为上天会允许吗?做出这样的事,一定会受到惩罚。」 「所以你不会帮我的,对不对?」那人看着眼前脸色难看的狐妖幽幽地道,动物要修成仙首要条件就是不能杀生,因此她从来就没想看魅雪会同意她的做法。 「这是当然,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犯下那么严重的罪过。」魅雪想也不想的回答,虽然那天她对司马昂说柳昱也许会有危险,可那只是她的猜测,没想过会变成事实。 「也就是说你要背叛我吗?」那人垂下了头,让人看不轻她脸上此刻的表情,可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背叛?你不觉得这罪名太重了些,我只是做我该做得事。」媚雪沉声道,一个银白色的光球在她掌心翻转,他们妖族修行困难,也更知道遵守天道法规的重要。 「你真的不能站在我这一边吗?」 「对不起,有些原则是不能够妥协的。」 那人又是一声轻叹,朝魅雪望去的眼神复杂而纠结,「既然你选择与我为敌,那就不要怪我,小雪!」 最后两字虽轻,但喊出口时魅雪的身影重重晃了一下,眼中出现一丝的迷惘,她没有忘记过自己还是隻小狐狸模样时受伤被眼前人所救,对方就是如此称呼她,那不过是她漫长生命中的一小段,分量却沉重的让她无法忽视,可儘管如此,她仍是咬着唇一步一步的朝那人走去。 就像那人重视宝儿一样,魅雪也重视那人,因此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復的境遇。 然而紧跟着回忆而来,是一股带着青草味的浓烈香气,魅雪不慎吸入了些许,立刻感觉头一阵晕眩,四肢痠软无力,竟是连要维持人形外貌都变得十分困难。 「你对我做了什么?」魅雪皱着眉,浑身难受地看着她,「这个味道,你居然用菖蒲来对付我!我们是好姊妹呀!」 魅雪摇着头,无法接受眼前的情况,她是这么相信眼前的人,没想到居然……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那人转过头避开魅雪带着指责的心痛眼神,「你早该猜到会变成此种局面,打从你警告了那个天师开始,就该猜到有可能出现。的发展」 「你怎么……」魅雪想说点什么,可身体却使不出半分力气,她不明白和司马昂的对话,是如何传到了这人的耳中。 「你想问我怎么会知道是吗?」她看着倒在地上的魅雪,唇瓣淡淡地扬起,「因为我在你身上放了传声虫,那虫的用法还是你教我的呀!传声虫可以让我知道你去过哪里?说过什么话?」打 从她的计划开始,她就认定魅雪是她最大的阻碍,不管是谁只要妨碍她都必须消失。 魅雪双腿需软地瘫倒在地上,抬起的头无力地看着前方,口中莫名地溢出几声苦笑。 真像呀!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似乎也是类似的情况,只是魅雪比谁都清楚,这次当年的小女孩已经不在了。 「你不要怨我,要怪就怪你太相信我了。」那人走了过去,轻抚着魅雪那从初次见面就不曾衰老的面容,感叹似地低语,「你忘了吗?我是人,人是会变得。」 「那你想怎么做,杀了我吗?你忘了这些年我是怎么帮你的。」魅雪脸上仍是笑着,口中却尝到了咸咸的苦涩。 那人脸上出现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你说的没错,我很感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这十几年都是你在照顾我,如果你可以一直装做不知道就好了,为什么你要揭穿我的秘密?为什么你不能继续装做没有看见?」 魅雪想开口,可一隻手指轻轻抵在了她唇上,那人执起她的银发,用低哑的声音接着说道:「我本来不想伤害你的,但就差那么一点点了,为了我的寳儿,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 魅雪看见她手上,拿着一根针筒,兽类敏锐地嗅觉让她闻出里头装着麻醉性的药物,她瞪大眼睛,惊恐地扭动身子,想要躲开那让她害怕的东西,但她闻了菖蒲的味道,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看着针头一点一点鑽入她的肌肤,感受着冰凉的液体在血管中流动。 药效很强,不到五分鐘她的视线就开始模糊,那人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魅雪,脸上带着残忍而陌生的微笑,她想伸手拉住她的「好姊妹」,可那人却冷酷地退了开来,任向来爱乾净的她倒落在骯脏的地板上。 失去意识前,她感到脸上一两道水渍滑下,那么冰、那么凉,冷到了她心底的最深处。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魅雪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明亮的月光从窗外照入,带着一丝妖异的红。 她艰难地试图扭动身躯,赫然惊觉自己竟出了原形,而且身上所有法力全数消失,她又惊又怒,挣扎的力道大上许多,顿时下肢传来椎心刺骨的剧痛,她转头朝后腿看去,脚踝的位置汩汩流淌着鲜血,将那白色的毛皮染成了不忍目睹的鲜红。 「不要试了,我可以肯定你绝对没有办法动。」冰冷无情的嗓音唤起她的注意,那人就坐在她前方不远处,用一种让人发寒的眼神看着她。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恨恨地低吼,疼痛伴着愤怒渗入了骨骸深处,让她分不出痛的是脚还是心。 「也没什么,不过为了怕你逃走,封了你的法力,断了你的脚筋罢了。」那人状似无奈地地扯了下唇角,走上前温柔抚摸着她的毛皮,「虽然不想杀害你,但还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你究竟还想做什么?」阻止她的行动、不让她帮助柳昱等人,难道还不够吗? 那人笑了笑,指着半开的窗户问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六千年一次的九星连珠,你体内的狐珠法力将会升到最高点,相当于一隻天狐,那珠子中蕴含的法力,足够活死人、肉白骨。」(天狐:一千年以上得到升天的狐狸) 「你、你不会是想……」魅雪眼中出现强大的恐惧,那是从她修鍊出人形后就不曾在有过的感受。「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狐珠可以让死人復生,我明明……」 记载那方法的古书,她一直都藏在房里,更是从不曾提起过,为了就是怕被有心人所利用。 那人还在抚摸着她的毛皮,那动作又轻又柔,可凝视她的眼没有丝毫暖意,「因为你太相信我了,连自己的房间都让我随意进出。」 如果不是偶然发现那一本书,她也不会產生可以让宝儿復生的念头。 「原来一切都是我自找的。」魅雪看了那人一眼,目光有些模糊,她不该想报恩,不该进到人类世界中,打从一开始她的出现就是个错误。 那人没有理会她,而是瞇起眼望着天际逐渐灿烂的星空,表情深邃而悠远,「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过你的命是我救的,你愿意用任何方法来报答我。」 「我已经报答你了,这些年我做得远远超出你给予的。」魅雪忽然笑了,一隻狐狸笑是很奇怪的事,但是她停不下来,因为一停下来,她的心就会变成碎片。 「既然如此那就再帮我一次吧!下辈子我会还给你的,所以给我好吗?把你的狐珠给我好不好?」那人用宛如孩子般的语气哀求着,媚雪感觉全身血液彷彿在这一刻全数冻结。 「你就这么想要我的狐珠?」魅雪还在笑,可是,话却是那样的冷,那样的冰。 那人没有避开她的双眼,儘管被那目光刺得难受,「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求你,拜託。」 「是呀!你仅求过我这一次,」魅雪僵硬得点了点头,「一次就够我什么都不剩了!」 「魅雪我不要你的命,我只想要你的狐珠。」那人冷冷的,再一次地重复。 「你知道狐珠是什么吗?」狐眼里留下两行艳红,那是痛到极点的血泪,「那就是我们狐族的内丹,你可知为什么世上没有无内丹的精怪?」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内丹相当于精怪的心脏,失去内丹就意味着死亡!你索取我的内丹,却说你不想伤我性命,天底下有这般可笑荒唐的事情吗?」魅雪嘲讽地大笑起来,尖锐声响震撼着那人耳膜。 那人脸色一变,面容苍白到近乎透明,她的手在颤,全身都不住控制地抖动着,「你骗我,书上没有写到这一点,你是在骗我对不对?想用这种方法逼我放弃。」 「书上怎么会没有,只是你没看完而已,那本书的最后一页清清楚楚写着,失去狐珠的狐精,唯一的下场只有死!」 「我、你……」那人显然受到极大的打击,松开抚摸她的手往后连退了数步,衝入隔壁房中一阵翻动,没有多久神色茫然地走了回来,手上握着一本几乎散页的古册。 「如何,现在你想要我的内丹吗?」魅雪问。 那人大力摇着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魅雪看着她在屋里来回踱步,偶尔朝她瞄了极复杂的一眼,整个气氛是那样沉闷,像是有隻看不见的手,牢牢扼住了彼此的咽喉。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魅雪一度以为她要放弃,那人终于深吸了口气,握住放在一旁早已染上血的刀子,缓慢而坚定的朝她逼近。 「这就是你的决定,你还是要我的内丹!」魅雪的声音带上一丝哽咽,眼神除了痛苦还有怜悯,「就算一切都如你所愿,宝儿也不一定能够復活,那个方法只有万分之一的成功率。」 「至少那是一个机会,我要赌赌看!」因为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前方的路会粉身碎骨,也不能停下来。 泛着冷光的刀,在月照下闪着银辉,可持刀的手在抖着,抵在白狐的胸口,竟有些刺不下去。 「想要,我送给你。」魅雪猛一用力,整个身子出乎意料朝刀锋撞了上去,「我的命是你所救,现在还给你。」 那人尚未反应过来,锋利的刀子已将白狐胸口整个剖开,一颗明晃晃的珠子从里头飞了出来,散发出美丽如珍珠的光泽,她伸手接过那渴望着的珠子,可心头却没有期盼已久的喜悦,胸口某个地方空荡荡,有些无法呼吸。 魅雪的身躯颓倒在地上,刀子还插在尸体上,黑大的眼珠子中印着那人的倒影,那里面没有恨,有得是无边无际的牵掛。 那人撇过头,避开那双不肯闔上的眼睛,好似这么做可以让自己好过一些,须臾过去,狐身慢慢变微透明,化为一簇簇青绿色的火焰,消散在天地之间。 第八章 割喉 宝儿变得很奇怪,不仅是司马昂连柳昱都感觉到了,自打那天之后,他不在随意于屋内穿梭来去,却变得异常黏人,几乎柳昱在家的时间除了看卡通外都暱在他身边,让凭空多出一个小尾巴的柳昱感到极度的不适应。 原本以为只是暂时的现在,但在同样情况持续长达一周后,以下的对话就这么產生了。 「宝儿是怎么回事,最近一直跟着我,做起事来很不利索呀!」柳昱不只一次趁着宝儿看电视的空档抱怨。 司马昂想了想咧嘴道:「这大概是心理学上所谓的雏鸟情结,你就多耽待一点。」 柳昱跳了起来,指着司马昂的鼻子,「有没有搞错,他出来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明明是你,跟着我做啥?」 「可他做梦时梦到的人又不是我。」司马昂两手一摊,很不厚道的道:「况且鬼是你带回来的。」 然后……就是一场撕逼大战,当然最后赢家,永远都是司马昂。谁叫柳昱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呢! 这天早上,柳昱醒来意外的发现他的「同居人」居然不在房间里,他将整个屋子绕了一圈后,才在大门上找到司马昂留下的字条,上面写着他昨天半夜被找去抓一隻恶鬼,所以不需要准备他的早餐了。 柳昱看完字条后,口中发出开心的欢呼,终于一天早上不用面对那个挑剔的傢伙,让他乐得不断哼着歌。 草草吃完早餐,他做个简单的健身操后,一路手舞足蹈的进到浴室梳洗,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的关係,就连一向潮湿的浴室空气似乎也让人感觉清新了不少。 洗过脸,柳昱将刮鬍泡均匀的抹在下巴,热敷软化鬍子,然后拿起刀片小心翼翼的刮除着,虽然现在电动刮鬍刀十分便利,但他还是倾向最原始的方法,周围的朋友、同事不只一次警告过他 这种做法很危险,但他却认为这是一种男子气概的表现。 柳昱刮着刮着,冷不妨从镜中角落一个黑色的影子急闪而过,他吓了一跳手上一滑,刀片差点在脸上画下一刀,幸好力道不够,只有出现一条淡淡的红痕,否则就要掛彩了。 他白着脸转头,想看看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分心,这才注意到宝儿不知什么时候一声不响地飘进了浴室,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青中泛白的面容透着一丝诡譎的波涛汹涌。 若是司马昂在现场,估计立刻就会察觉异常,但柳昱这人素来就少根筋,心里嘀咕了几句,却仅是挑了挑眉对着童鬼正色道:「宝儿你想跟着我没关係,但不可以无声无息的冒出来,否则很容易发生危险的。」 若是在平时宝儿听他这么说,多半会笑开了嘴大力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可今日他却一反常态沉默地垂下脑袋,那模样让柳昱心头升起一丝异样。 「宝儿、宝儿。」他试探性地又喊了两声,可宝儿依旧垂着头没有理会他的打算,他虽感到奇怪,但碍于赶着去电台还是转回镜子前方,拿起刀片打算继续手上未完的工作。 当柳昱指间碰触到刀片的瞬间,他从镜中的倒影看见宝儿将头抬了起来,用一种阴森的眼神打量着他,那目光既幽暗又深沉,不像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会有的。 柳昱霎时疑惑地愣住,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宝儿双眼发出红色光芒,身子升到和他肩膀齐高的位置。 「宝儿,你、你想做什么?」柳昱看着宝儿此刻样子,不自然的吞着口水,生物本能让他嗅到危险的味道。 宝儿没有说话,格格地笑了几声,将手放在他握着刀片的手上,一种透骨的冰寒随着神经传达到大脑,柳昱反射性地想缩回手,却惊恐地发觉身子竟失去了控制。 他张口想叫,可声音好似被什么鯁在了喉咙里,一声也发不出,只能看着宝儿像玩弄人偶似地,来回摆弄他的身体。 这么过了数分鐘,宝儿似乎渐渐玩腻了,他的目光移到柳昱手中握着的刀片上,柳昱不知他想做什么,可大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只见宝儿将手抬起,放在下巴上,柳昱握刀的手也跟着抬了起来,刀片锋面在他肌肤上游走,有点麻痒,还有更多难以言述的慌乱,驀然宝儿手上微微施力,割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伤口不大,但是却很深,鲜血立刻冒了出来,血腥的气息大大鼓励了宝儿,他愉悦地笑了起来,就像看到有趣的卡通时那样。 但这仅是开始而已,宝儿扬手又是一刀割下,距离上一刀往下移了几公分,同样溢出了鲜血,跟着一刀接一刀,无止境的往下切割,汩汩流出的血,将他脸上的泡沫都染成了红色。 伤口很痛,痛到近乎麻木的地步,柳昱大口大口喘着气,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个在一旁笑得残忍而噬血的童鬼,真是他所知道那个天真可爱的宝儿吗? 或许是痛,又或许是失血的原因,他的视线开始朦胧,大脑也开始出现晕眩感,光是站着就耗尽他所有的力气,可饶是如此他却无法瘫倒在地上,因为身体的主控权并不在他的手上,柳昱虚弱地看着宝儿,双眼充斥着不解。 宝儿无视他的疑问,用手指在他颈上虚画而过,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期待,「这是最后一刀了,从这里割下去你就解脱了,会喷出很多很多的血喔!」 他看着已经使不出力的手,在宝儿控制下软软地摆在颈上,底下应该是颈动脉,割下去估计小命就没有了,如果他还清醒就应该想办法逃命,可悲惨得是身体根本就像不属于他的一样,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听使唤。 眼见刀片越来越接近脖子,柳昱不敢再看闭上眼,想像镜面被血染红的模样,还真是凄凉的死法呢! 钝痛一点一点蔓延,敏锐的感官通知着他肌肉正缓缓的被割开,眼看他小命就要没了,浴室的门突然被人粗暴地撞开,司马昂从外面衝了进来。 宝儿看了司马昂一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交互变换,突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两眼一翻失去了意识,柳昱最后的印象,则是自己拉住了司马昂的衣袖,喊了一声「好疼」。 *** 当李正贤代表电台工作人员赶到医院时,就看到司马昂铁青着脸坐在病床边,一旁还有那天晚上见过的童鬼焦虑地来回飘动,空气中的气息很微妙,即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感受到一种火花一触而发的气氛。 柳昱躺在病床上,麻药的止痛效力使他仍处于晕睡之中,严重失血的结果让他脸色很是苍白,从下巴到脖子,包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绷带,有些像木乃伊的模样,眉心因不明原因紧皱成一团,明眼人一看就知睡得并不安稳。 司马昂一手紧握住他的手,另一手遮住了脸,脸色并不比床上的柳昱好上多少。那骇人的一幕不断在他眼前播放,当他进到浴室时,浑身是血的柳昱彷彿和那人死前的影交互重叠,刺眼的红满满流了一地,那脉搏是那样微弱,只要在慢个几分鐘,呼吸和心跳恐怕就停止了。受伤的不是他,可在瞬间抵在胸口的痛直直达到了心脏。 他想都不敢想,柳昱就这么死去的可能,先是母亲、接着是疼爱他的堂兄,他已经承担不起这样接二连三的失去。 柳昱、柳昱、柳昱,那一刻,他猛然意识到,这简单的两个字,不知几时已牢牢刻在了心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李正贤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在平淡的状态,医生的判断是柳昱有自残倾向,可是他对此很是怀疑,因为柳昱根本不像是个会寻死的人。 「想知道?」司马昂森冷的语调提高了几度,双眼看向宝儿的眼神散发出浓浓的杀气,李正贤几乎以为他会把童鬼当场歼灭,「问那个小鬼,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是你做得!」李正贤诧异的回头询问宝儿,虽是问句口气却无比肯定,仅管纳闷那么小的孩子为何要伤害柳昱,但一段时日相处下来他更清楚司马昂是个有证据才开口的人,只要他说出口的话多半都是事实,「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我……」宝儿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他只记得听到柳昱很开心的说着司马昂不在家可以偷懒一天不用煮早餐什么,接着脑中一道白光闪过,就啥也不记得了。等他恢復意识的时候,就看见柳昱被推入急诊室,而司马昂的上身则沾满了血跡,看起来无比狼狈。 「你以为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推洩所有的责任吗?」李正贤极力压抑的怒火述地冒了起来,外人或许不知道,但周围的人都晓得他可是把柳昱当成亲哥哥看待。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呀!而且一想头就好疼。」宝儿万分委屈的嘟起嘴,他已经很努力回想了,可记忆似乎有一块被不明物体给遮蔽住,一试着用力回想头就觉得犯疼。 宝儿说话间,一阵尖锐地疼痛又冒了起来,他忍不住双手握拳,用力搥打自己的脑袋。 「头疼!」李正贤冷笑道:「这样彆脚的演技你也装得出来,你以为所有人都这么好骗吗?」 「小鬼说得是真的。」司马昂凝视宝儿的目光并不友善,可仍把他拎到自己附近,一字一句对李正贤解释,「我查过宝儿的意识,他对柳昱没有杀意,可灵体似乎被人动了手脚,应该是有人控制他来杀柳昱,不过我还查不出他能够伤害柳昱的原因。」 光是收下礼物还不至于能突破顏伟在长命锁上所下的禁制,一定有什么被他所忽略,只是天下法门何止千万要查出也不容易。 「那至少让这小鬼离开,他待在昱哥身边我不放心。」李正贤沉吟片刻,对司马昂提出建议,宝儿此时就像颗不定时炸弹,充满了不确定的危险。 「不行,」司马昂摇摇头一口回绝,「若现在赶走小鬼,对方就会发现我起疑,我还需要用小鬼引出那个神秘的藏镜人。」 如果打草惊蛇,难保对方立即痛下杀手,对柳昱目前的处境,没有任何的帮助。 「那昱哥的安危怎么办?」李正贤口气很是不满,就算司马昂道行在厉害,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在柳昱身边,这次是运气好没有伤及要害,谁能保证下次可以平安无事。 「赶走小鬼危险也不会消失,对方在暗我们在明,至少现在我们还知道该提防什么。」宝儿确实有问题,但最起码看得见,有形的风险总比无形的风险好上一些。 「可是……」李正贤听着总有些不放心,司马昂说得道理他明白,但实际运作起来真得没有问题吗? 司马昂严肃地道:「不管你怎么想,我都已经决定这么做,别忘了『捨不得孩子套不得狼』。」 「你这是拿昱哥的命来冒险呀!」 「我相信他会支持我的作法。」司马昂说着低下了头,柳昱不知何时醒过来一双眼在两人中间来回转着。 「昱哥你醒了。」李正贤怔怔地道,他没想到柳昱醒得那么快。 「吵成这样死人都可以从棺材里爬出来了。」柳昱没好气的低语,撑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可才一动伤口就疼得难受,看样子伤的不轻,司马昂、李正贤还有宝儿都挤了过来,三双眼睛忧心的看着他。 柳昱清了清喉咙,确定声带没有受损后拍了拍李正贤的肩膀,「司马大哥说得没错,他毕竟是专业人士,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而且,」我相信司马昂。 未出口的话卡在喉中,眼神却已表露无遗,他相信司马昂,就这么简单。 在以为自己会死去的瞬间,他脑中浮现的不是父母朋友或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事业,而是司马昂放大的怒容。当下,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而他向来是个随心的人。 「但命只有一条,万一……」 「真死了也是我的命,怨不得别人。阎王要想收我,喝口茶也会噎死;若是他对我的小命没兴趣,枪抵在胸口也死不了。」柳昱烦躁地说着,拉过被子罩入自己的头,「你们都出去吧!伤口很疼,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人,尤其是宝儿。他晓得宝儿应该不是有意的,因为那时候的宝儿和平常完全不同,简直像换了一个似的,但是现在他的心很乱,就像一团毛线纠结在一块儿。 二十几年平淡的人生,忽然莫名热闹了起来,可偏偏是一种他不喜欢的方式。 两人一鬼如他所愿退出了房间,还给柳昱一室的安寧,但他们彼此都知道这样的安寧只是一种假象,只有想法子抓出幕后黑手,才能彻底解决这件事。 第九章 禁咒 柳昱的伤在医生坚持下隔离休养了一个星期,好不容易才终于转移到普通病房。 因为主持人不在导致广播节目处于停播状态因此间来无事的工作人员知悉,每日按时轮流到医院蹲点探班,一时间本应寂静无声的病房好比菜市场般热闹。 「麻烦你们安静一点,这里是医院!」 在不知第几次招来护士的白眼后,原本静静坐在一旁处理网路闹鬼事件的司马昂终于起身,一手一个将还赖在病房的人给丢到走廊上,并对一干人等下达了逐客令。 「等等,昱哥都没赶我们,为什么是司马大哥赶人呀!」李正贤拖着大门门板死活不肯放手,挣扎着说出探病人士们的心声,这间病房的主人明明是柳昱呀! 「因为,你们吵到我工作了。」司马昂给了他一个白眼,之后阴惻惻地目光扫过每张想反驳的脸孔,一股森寒气息随之弥漫开来,为了抓那隻躲藏在网路中的鬼,他已两天两夜没闔眼,对噪音的忍耐力降到最低。 看着他双眼下方清晰可见的淡淡黑影,李正贤聪明的闭上嘴往后退开,不要得罪人,尤其不要得罪快被工作玩死的人。 可惜他忘了一件事,这世上最多的一种人叫做小白,而且正是他们工作人员中最不缺的一种。 「司马大哥,休息是为了走更长的路,我们打扰你工作是为了让你能够暂时休息呀!」不知何时顶替立李正贤位置的高扬不怕死地说着,继续努力想挤回房里,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他们虽时常碰在一起,可却没和柳昱说过几次话,这次可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 「说得真有道理,」司马昂不怀好意的露出一口白牙,双眼露出赤裸裸的杀气:「你要是再不走,我保证你以后的时间都可以在休息中渡过。」 充满威胁的话语让数颗冷汗顺势滑了下来,气温顷刻间下降了好几度,原本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忽然间有了危机意识,尷尬笑了笑后,关上房门一个接一个火速撤离现场。 「司马大哥别这样,他们是我同事。」柳昱从棉被里探出半颗头抗议,好像他才是室主吧!而且连续一週的禁闭,他已经闷得快发霉了。 「病人就给我好好休息,吵什么。」司马昂哼了一声,冷冷地瞅了他一眼,忽然若有所感得转过头,眼神冷厉的瞪着房门,好似跟那门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怎么了,门外有问题吗?」柳昱看着他骤变的表情好奇地发问,不会是哪个鬼怪不长眼,跑到这来闹事吧! 还没等司马昂回答,门就被人推开,两名男子从外头走了进来,为首那人穿着浅色西装,五官深邃而立体,和司马昂有几分神似,正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司马鸣,只见他大摇大摆的走进门,完全无视于两人难看的表情。 「有什么事出去再说?」司马昂挡在他身前低语,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以他对司马鸣的了解,后者一旦出现便意味着麻烦到来。 「有这个必要吗?」司马鸣衝着柳昱恶意地笑了笑,「我可是专程来探望你这位受伤的朋友,毕竟上次我可是被他好生招待过。」 「探望我?」柳昱不屑地睨了他一眼,口气中满是讽刺,「我看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想看我死了没有吧?」 「随便你怎么说,」司马鸣满不在乎的耸肩,转头看向司马昂,「不过我最近倒是听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鬼魂们谣传着司马家的弃儿收了个童鬼在身边呢!不知是不是有这回事?」 司马昂脸色一暗,沉声道:「是或不是都与你无关,你若只是想要看戏的话可以离开了!」 「哼!我可没有那么无聊,是二叔听人说见到你在医院出没,要我来看看是怎么回事,不过现在看来你估计一时半刻是死不了的。」司马鸣冷哼了一声,要不是看在那些老人的面子上,比起看司马昂有没有出事,他更想和对方打上一架。 「你这傢伙,开口闭口都是诅咒人,就不能说点好听话吗?真怀疑你的血是不是冷的。」司马昂听着不在意,一旁的柳昱到是躺不住了,他总觉得这人简直是来触眉头的,若不是身上有伤,他一定会向上次一样想法子修理司马鸣。 「小昱儿别理他。」司马昂一手摀住柳昱兀自骂个不停的嘴,虽然柳昱的关心让他感到一股暖意,但柳昱再怎么说也是个普通人,惹火司马鸣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随你,反正又不是骂我。」柳昱翻了个白眼,索性将棉被盖到头上,认真地执行他的『装睡』计划。 和司马鸣一起来的少年也上前走了几步,拉了拉司马鸣道:「哥我们不是来吵架的,讨论正事比较重要。」 司马鸣不自然乾咳了几声,将少年推到司马昂面前道:「有事你自个儿和他说,我才懒得管。」 「哥你别这样。」少年有些无奈地喊着司马鸣,然后转头朝司马昂道:「好久不见了,二堂哥!」 「你是……」司马昂瞇起眼打量了半晌,不确定的道:「你是小凛,司马凛吗?」 「没想到二堂哥还记得我。」司马凛双颊有些微红,似乎不太习惯和人说话。 「你不是身体不好,怎么跟着这傢伙到处乱跑?」司马昂挑了下眉,看向司马鸣的眼神充满了浓浓的鄙夷。 「不是我哥的错,是我坚持要跟来。」怕两人又吵了起来,司马凛赶紧开口解释,「前几天晚上我在空气中感受到不寻常的波动,似乎是来自狐族的残馀意识,我试着解读从中得到了二堂哥的名字、瓷偶、童鬼,还有一丝似乎和我娘教过的咒杀很相似的气息,所以我想也许可以帮上一点忙。」 司马凛是司马鸣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的父亲在一次前往东南亚泰缅地区时认识了他的母亲白灵,白灵是一名降头师的女儿,懂得很多稀奇古怪的术法,所以司马凛从小学得东西就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你是说咒杀!」司马凛这么一提,司马昂脑中不解的环节霎时豁然开朗。是呀!若是正常情况下一般的鬼怪或术法是不可能突破顏伟设下的防护,但若是咒杀就不在此限制,因为那本就是旁门左道的阴邪术法。 *** 「没错」!司马凛用力地点头,「我以前曾经听母亲说过许多咒杀的方法,其中有一种就是控制童鬼杀人。这种方法和养小鬼与柳灵儿很像,不过是必须先用死者的骨灰重新塑造人像,然后将想杀死之人的生辰八字还有指甲或是头发和人像放在一起,让童鬼熟悉对方的气息,再伺机取走那人性命。」 「那对于这人像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司马昂挑了下眉询问道:「譬如说一定要是用泥像、木像或是陶瓷之类的物品做成。」 司马凛想了想,轻轻地摇头道:「印象中好像没有特殊的限制,只要是塑成人形并且可以和骨灰融合就可以了,由于製造方法非常的简单,只要懂得咒语就,算是初学者也可以轻易使用。」 「原来如此。」司马昂表示理解的点了下头,看样子宝儿的父亲似乎误打误撞得做了件意想不到的蠢事。 「不过,」司马凛嚥了口口水接着道:「这个术法因为施行容易,所以限制也格外严格许多,其中最重要的一项规定就是施术者和死者必须是血缘至亲的关係。」 为了不让人们滥用术法的力量,所以往往首创之人都会在使用上设下种种的藩篱,而且越是容易运用的法门,在先天条件要求上也就越是严苛,这个术法的限制也是同样的道理,因此儘管司马昂也曾听说过这类型的咒杀,一开始却不曾往这方向想过。 「你说得我大致听明白了,只是为何童鬼会针对我这朋友攻击?」关于咒杀司马昂并非完全陌生,可宝儿只针对柳昱攻击,却没有伤害过其他人,这点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因为这是一种用来取代对方存在的术法,童鬼所杀的人必须和他有相同的命盘,而当童鬼杀死他的时候,也就等同得到取代对方存在这世上的资格。换句话说,如果有办法让童鬼復活的话,这名復活的童鬼也就可以利用对方未尽的寿元活在人世间。」司马凛就自己所知的部分解释,每一个用词都浅显易懂,却让人听得冷汗直流。 这种术法早期是某些偏远地方的民族让意外早夭的孩子重生的方法,多半都是操纵童鬼杀害路过的单身旅人,但是因为作法太过歹毒而受到修道界同声谴责,以致于后代修鍊者大量减少,后来更因此渐渐失传,只有在某些民风特殊的地方,还留有少数相关的资料记载。 「虽然说年代久远可能导致记载不完整,但你母亲是否曾经提起过任何破解的方法?」司马昂不死心的问,仅管机会渺茫,但既然知道柳昱对自己来说有特殊的意义,那他就不允许任何人夺走柳昱的生命。 司马凛神色为难地皱了下眉,但还是从背包中取出一本褐色的手札翻看着,那是他母亲帮他整理好的笔记,里面清楚记载了她年轻时研究过的旁门法道术法,堪比一本修道界非正规术法的百科全书。 他认真地一页一页细细翻找着,一时间只听见沙沙的声响在病房中不断响起,空气中铺陈着一种沉闷的氛围,彷彿只要再增一分,就足以让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司马昂几乎想要叫他放弃查找时,司马凛终于抬起头来,脸上浮现出欢悦的神色道:「找到了!我找到了!」 「快说,是什么方法?」司马昂又惊又喜地拉住他问道。 「我娘的笔记上说,这童鬼是根据和他鬼灰放置在一起的生辰还有血气来追踪要杀害的对象,想要阻止他杀人最快速、简洁的方式,就是想办法把两者分隔开来。」司马凛根据他母亲的手札细细解说。 童鬼一旦失去那人的气息,就等于失去了攻击的目标,可这么做也需要承担极大的风险,就是童鬼可能会因此进入狂暴的状态,甚至将所有出现在周围的生灵都当成杀害的对象。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用这个方法,虽然这种拿人命当赌注的作法,确实很适合你。」司马鸣听到此处冷冷的插嘴,不忘嘲讽地加上一句。 「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因个人好恶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死,这就是我和你们不同的地方。」司马昂转头反讽,要算帐大家一起来,他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傻子,司马傲的死让他学到很多原本不懂的东西。 「随便你吧!不过你以为兇手会傻傻地让你破坏他苦心安排的计划吗?恐怕那个人形塑像此刻早已不知去向了。」 「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像你一样蠢吗?我早已在那上头设下禁制了。」司马昂不屑地笑了几声,他一开始就在塑像上下了咒语,除了他以外的人谁也无法随意碰触那塑像,就算兇手找到也没有用的。 「可是,今天晚上是新月喔!」司马凛怯怯地提醒,司马家的血缘有一个地方很奇怪,只要到了新月的夜晚所有的法术都会大打折扣,而现在已经下午四点了。 「该死!」司马昂脸色一变,暗骂自己居然忘了如此重要的事情,顾不得司马鸣等着看好戏的模样,打开门快步往外衝,他的自尊绝不容允因自己的失误出任何的紕漏。 「我、我说错了什么话吗?」司马凛看着司马昂突然衝去离的人影,转头愣愣地问着司马鸣。 「没事,和我们无关,明白吗?」司马鸣揉揉他的头,嘴角因司马昂离去时难看得脸色而扬了起来,对他而言司马昂的烦恼,就是他人生的乐趣。 「可是,不需要帮忙吗?……」司马凛整张脸揪成了一团,感觉有点奇怪,二堂哥离开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好看呢!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问题。」司马鸣板着脸说领着自家小弟往外走,帮忙?哼!那小子越忙他就越开心。 「哥,我已经十八岁了,才不是小孩子!」司马凛抗议的声音,从缓缓闔上得门外传入。 终于安静了! 见司马家的人都离开了,埋在被子里的柳昱轻轻嘘了口气,不料下一秒房门完全关起的瞬间,房内所有的灯顷刻间全数熄灭,黑暗如潮水一般涌上将柳昱团团包围,随即一双惨白而无血色的小脚,出现在他枕头边。 第十章 着魔 司马昂将油门催到底一路狂飆回柳昱的住所,沿途不断听见行车导航关于测速将的提醒,他可以想像那罚款数量会有多么惊人,但此刻他没有办法去考虑那么许多,他唯一的想法只有尽快解开那瓷偶上的咒法。 柳昱会死,想到这一点,他就完全无法忍受。 外头还是一片明亮,离天黑还有一小段时间,刺眼阳光虽已减弱但仍是热到足以让人晕头转向,可就在司马昂衝进大楼的那一刻,白昼忽然瞬间转为黑暗,他立即感觉到刺骨的寒意贯体而过,冰冷的空气像把锋利的刀,一下一下的割在身上,那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似乎有人不希望他解开针对柳昱所下的咒法。 「这种程度就想阻止我,未免太过天真了。」司马昂凛然一笑,无视那强劲的风刃,一步步朝大楼内走近,额前的刘海被切了下来、脸颊出现了数道红色的割痕,可他并没有因此而出现丝毫的动摇,眼中的神色反而更加坚定。 顏伟,他最尊敬的那个人曾经告诉过他:人生,要碰到动心的人,本就难能可贵,一旦遇到了哪怕有再多磨难,也千望不要放开对方的手。他不知道未来如何,可当下,他知道柳昱就是这个人。 大楼内的灯光闪动着诡异的波动,青绿幽光宛如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幽冥鬼火,平时守在门口处的警卫不知怎地全没了踪影,整栋楼死寂般的沉静,彷彿成了一座空楼,只有不知从哪窜入的风在楼层间呼呼作响,像是踏入了不属于人世的空间。 越往里面,空间似乎渐渐出现扭曲的现像,流动的气流开始转趋冷凝而沉重,淡淡地宛如鬼唱的呜咽一声接一声地弥漫开来,呼吸随着奇特的声响而急促,心脏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司马昂口中喃喃念诵道德经稳住混乱的心神,脚步缓慢却沉稳的往前走,莫名的雾气笼罩住前方的道路,等到进入大楼内部时双眼几乎已经无法视物,同时附近游荡的鬼魂好似也受到暗处那股不明力量的牵引,一一聚集了过来,对「入侵者」进行干扰。 他们的双眼呈现赤红色,显然已经失去理智,疯了般一个接着一个扑向司马昂,好几张破碎、变形的脸孔不断贴上前来,腐烂的碎肉随着移动啪啦啪啦地散落,空气中被冰冷而带着血腥的恶臭所填满。 「无量威光自在大天尊!」司马昂紧泯下唇瞠目高喝,声音形成巨大的声波将靠近的鬼魂们弹了开来,可眾鬼非但毫无恐惧的反应,反而瞪着他齜牙裂嘴发出尖锐的嘶吼,似乎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是被人控制住了吧! 司马昂看着丧失自我的鬼魂,眼中出现不忍之色,这些鬼魂平常偶尔会和当地居民擦肩而过,是一些善良无害的地浮灵,没想到居然被当成有心人利用的目标。 「冤孽呀!」他一声低叹,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两三下摺成纸鹤的模样,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点在鹤头,霎时鹤身发出点点金光,乍看下像是一颗小小的太阳。 那纸鹤就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散发出温和的光芒照射在周遭鬼魂们身上,鬼魂们受到那光芒的抚慰,脸上流露一丝迷惘,眼中的渐渐消弥,狰狞和安详的神情在脸上交互出现。 司马昂见状朝纸鹤吹了一口气,跟着口中喃喃念着指引亡灵前往地府接引的咒语,只见纸鹤的翅膀上下拍打几下,有如被灌入生命似动了起来,朝西边的方位飞去,鬼魂们摇摇晃晃地飘浮着,跟在纸鹤后方追了过去。 眾鬼离去后,整个鬼气瀰漫的空间顿时清朗许多,虽然仍是被层层迷雾笼盖,却隐约可看到几许光亮,司马昂常常吐了口气,感觉包覆身躯的阴寒气息淡去不少。 「好、好!仙鹤引路,亡者西行,不亏是司马家的人。」黑暗中苍老而沙哑的嗓音响起,跟着有一点烛光由远处亮起,逐渐朝司马昂靠近。 「我已经猜到你的身分,你应该就是宝儿的娘,所以不要再装神弄鬼了,有我在你的计划不可能会成功的。」司马昂朝声音来源的方向喝道。 「年轻人有信心是好事,可过多的信心就变成了自大。」伴随几声咳嗽,一个苍老的妇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肌肤乾枯而毫无光泽,看起来不像是人到像是地狱深处的恶鬼。「你说是不是司马大师?」 「你就是宝儿的娘!这怎么可能?」司马昂看着从黑暗中走出的身影声音不自觉拔高了好几度,眼前这人正是司马昂曾在电视台见过的妇人,李正贤说她是电台打零工的清洁工六姑!只是她此刻的模样和那日相差甚多,若不是她喊了那声「司马大师」,司马昂一时恐怕还认不出来。 「为什么不可能?」六姑嘴角扯动了一下,表情像是哭又像是笑,「我等了十几年,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如果不是在电台做清洁工作,我怎么有办法把瓷偶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放在他桌上、怎么办法拿到他的头发?」 「可是,你平常……」司马昂觉得自己的舌头像打结似的,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他记得工作人员曾经说过,六姑对柳昱格外的亲切,好得让人眼红的地步,要不是年龄兜不拢,几乎要被怀疑是母子了。 「那都是演戏呀!为了我的宝儿,我必须表现出一副和他很好的样子,才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已经成功了,你为什么要妨碍我呢?」六姑幽幽的说,声音轻的有如叹息。 「放弃吧!有我在,你就不可能成功的。」 「可是现在你不在他身边,就是我动手最好的机会,而且你也离不开了。」六姑目光流转,发出几声尖锐刺耳的笑声。 「你这是什么意思?」司马昂从她的话中嗅出一丝不寻常的端倪。 「你没有发现吗?」六姑很是得意的说,「打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不是阻止你找出那个瓷偶,而是困住你的行动罢了。虽然你和家族闹翻,但是你毕竟流着司马家的血缘,我并不想和你们司马家的人为敌,只是想困住你的行动而已,现在你的双腿应该已经无法移动的吧!」 司马昂大吃一惊,却发现双腿不知何时失去了行动能力,像被灌了铅似的沉重,他又气又怒的骂,「你这个自私自利的人,你眼中还有法律吗?你真以为用这种方法让宝儿復活,他就会感激你吗?」 「那些是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只要宝儿活过来我什么都愿意做,你也不要想离开这里,就和我一起欣赏柳昱的死状吧!」六姑恶毒的说着,手一挥迷雾慢慢聚集起来,竟然形成了一面由水蒸气组合而成的镜子。 *** 只见上头有浅浅的阴影浮动,像是一个一个小小的黑点,没有多久黑点越来越多,画面渐渐清晰了起来,司马昂看见柳昱放大的影像,出现在水镜的正中央。 他坐在病床上,瞪大双眼睛恐的看着前方,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好似有什么无法置信的东西出现在眼前。 水镜的画面往后移动些许,将整个病房的景像头映照出来,司马昂这才看见他的棉被上飘浮着一双白色的小脚,宝儿飘在半空中和他对望着,眼中露出不怀好意的光芒,和他们所认识的宝儿简直判若两人。 不,或许该说这才是真正的宝儿,因为他们所见到的一直是他母亲用术法封住暴戾那一面而表现出天真乖巧的假像,此时那透出嗜杀邪气的双眼,才是沾染过鲜血的鬼魂才会有的眼神。 此刻宝儿的手上,拎着一颗被扭断的脑袋,鲜血从他手上滴到柳昱的病床,不过那人头的眼睛还乌溜溜直转,司马昂认出那人头属于住在先前死那病房中的鬼魂。 柳昱显然被吓得不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的程度足以媲美重病的患者,若不是胸膛可以看出明显的起伏,司马昂还真怕他就这么被活活吓死了。 宝儿似乎对自己造成的「效果」很是满意,整个人又往柳昱逼近了些,他害怕得拿起掛在颈项的长命锁想将宝儿吓退,可柳昱大概忘了宝儿并不害怕那样东西,长命锁反而被宝儿抢过砸到了墙边。 柳昱的身体缩了一下,想必是非常害怕的缘故,司马昂眉头死死的皱着,努力想挣脱六姑设下的咒术,可是他越是心急,身体就越是无法动弹,他看见宝儿伸出手放在柳昱的脖子上,蓝黑色的指甲慢慢变长,只要稍一用力柳昱的脑袋就会和那鬼一样被拧了下来。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柳昱张开嘴,不知对宝儿说了些什么,宝儿的动作硬生生停了下来,眼中出现一丝迷惘、混乱的神色,歪着头好像陷入了沉思的模样,一张脸挤成一团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估计是柳昱说得话触动了他残留意识中的某个点。 「呵呵,看来宝儿还有些微的良知,恐怕你的计划要落空了。」司马昂的语气有几分得意,看不出柳昱还挺有一手的,不知他究竟说了什么,居然能够唤回陷入杀戮状态的鬼魂的神智。 「哼!你以为老太婆我就没想过这可能性吗?小子好好看着。」六姑冷冷一笑,举起手用来地摇晃着,几声清脆铃声自她手上银鍊传出,那声音中隐隐有种魔性,可以刺激灵魂中残暴的那一面,司马昂感觉血液流动的速度加快,整个人竟有种渴切想见血的衝动。 而水镜那一头,宝儿受到的影响显然更大,他双眼充血发红,方才的迷惘和混乱已经消失,全身散发着黑色的煞气,还有一股强烈要至人于死的狠戾。 如此明显的转变就算柳昱神经再大条也感觉到了,他从床上跳了起来死命往房门衝去,可他才一动作,宝儿就已经出现在他前方,一口阴森鬼气迎面朝他吹来。 柳昱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的景物都不再真实,迷糊中他感觉有人牵着他的手飞了起来,他的身子越升越高,眼看就要到达云层上方,满天星斗像一伸手就可以触及。 他低下头,整个城市就在脚下,万家灯火一闪一闪,有如自天空落下的星光,他看到下面有很多人在看着他,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他看见电台里张製作正在忙着写企划、李正贤躲在厕所和老婆讲电话,他还看到了司马昂,他扯开喉咙朝他大声叫喊着什么,可是他完全听不见。 看到司马昂,他的心微微跳了一下,彷彿有甚么被自己给遗忘了,可下一秒他就将之拋到脑后,一种解脱般的自由充斥着他的灵魂,他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似乎在没有任何事能够束缚他。 「该死,你对他做了什么?」司马昂双手握拳怒吼着,镜面上他所看到的影像和柳与此时的感受相差十万八千里。 他看着柳昱身手敏捷地站到窗台外,整个人在风中左右摇晃,站得那么危险,只要想到再往前走上几步,那人就会从那里掉下去摔成一摊肉泥,他的心脏就紧张的好似要衝出胸膛。 六姑裂开嘴,露出一个乾枯丑陋的笑容道:「这就是所谓的幻杀,你们这些自许正道的修道之人是不会使用的,一旦中招的人会在幻觉中看见自己最希冀的人、事、物,然后自取灭亡。」 两人交谈同时,柳昱又往前走了一步,半个身体几乎有些摇摇欲坠,司马昂秉住呼吸,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要像小女孩一样尖叫出声来。 忽然他看见了柳昱的眼睛,他的瞳孔缩小成一粒米般的大小,两颗眼珠子是一大片的漆黑,司马昂心头一懍,那是很不妙的状态,柳昱不仅是陷入幻觉而且还有着魔的现像。 就在这时候,推门而入的护士发现道柳昱的异状放声尖叫,保全迅速的衝进了病房,其中一人小心的沿着窗簷爬了出去,大声喊着柳昱的名字,并且用力扳动他肩膀,想把人拉回安全地带。 谁知柳昱平时看起来身材纤瘦,这时力气却大的惊人,那保全人没拖回来,还险些脚底一滑掉了下去。 旁边的人看的心焦,一时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想办法在底下铺上软垫,可那窗户往下足足有十层楼高,就算掉在垫子上,可很难保证完好无事。 宝儿拍着手,在一旁开心的又叫又跳,引导着了柳昱又往前走了一步,他的半隻脚已经踩在半空中,只要再往前一点,他就会粉身碎骨。 「拜託你住手,现在还要机会,求求你就此停止吧!」司马昂再也无法承受的朝六姑哀求着,那是一条命呀! 六姑无声的张大了嘴,手上银鍊又是一摇,柳昱脸上浮现出如梦似幻的笑容,整个人倒栽葱似地从窗台掉了下去。 第十一章 变数 「不,不该是这样的。」 司马昂摀着脸跪倒在地上,喃喃的无声低语,地面受到他情绪波动影响剧烈震动了起来,一股抑鬱的躁动以他为中心往周遭延伸开来。 柳昱死了,在他的保护下死了,他才刚刚感觉到自己的心是活的,甚至来不及让对方知道,就又失去了重要的人。 不可原谅!杀,他要杀了这个害死柳昱的人。 司马昂从指缝狠狠地瞪向六姑,一双眼红得吓人,充斥着满溢的疯狂与仇恨。 「你想做什么?」六姑看他的眼神没了先前的戏謔,多出了几分惊惶,虽然她无法相信,但确确实实感受到这个年轻人在看到柳昱坠楼的瞬间,法力居然大幅提升,竟一下子就远远超越了她十多年累积的成果。 「你不该动他,我要让你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司马昂发出一声惊天怒吼,两旁的墙壁受不了狂暴的力量开始浮现龟裂的痕跡,天花板上的灯管也一个一个应声破碎,就连用来阻止他行动的术法也在剎那间被衝破。 「你破了我的术法,这怎么可能?」六姑张大了眼,难以置信的摇头,她曾私底下做过研究,就是修行比司马昂多出好些年的修道人,也没有办法在顷刻间就衝破这个术法。 司马昂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进,脸上掛上一抹森冷的笑容,「这都要感谢你呀!你杀了我重要的人,刺激我的负面情绪,让我力量大幅提升,我现在非常的想要杀人,而你就是我的目标。」 对于体内所充斥的暴戾之气,司马昂并不感到陌生,这种感觉和他当初因司马傲的死被愤怒冲昏头杀死满山魑魅魍魎时相同,受到伤害的灵魂不乱吶喊着要寻找宣洩管道,若是平时他可以轻松的压下这样的情绪,然而此刻他只想放纵自己的情绪大肆报復。 「这、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六姑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逼得连连倒退,眼中出现慌乱的神色,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对这名足可当自己孙子的年轻人感到害怕,司马昂的身上看来乾乾净净,可她却有种好似见到对方立身在血海中狂笑的错觉。 修罗,两个字霍地在脑中闪过。这个年轻人,是天生的修罗。 「你知道为什么司马家的人想尽办法排挤我,可我离开司马家后他们却又无法对我完全置之不理吗?」司马昂扯动唇角,露出俊美却如恶魔般冷酷的微笑。 六姑脸色难看的摇头,恨不得能够和他拉出更长的距离,虽然很淡可她从司马昂身上嗅到一股血腥味,那是从骨髓最深处透出来的味道。 「怎么了,我还没说你就感到害怕了是吗?」司马昂嘲讽地笑了笑,弯腰凑到她耳边低语,「那是因为我是鬼胎呀!」 关于鬼胎,并不只是他当初柳昱说的那样单纯,事实上凡是鬼胎体内多少都藏有特殊的力量,那力量一旦爆发出来会对人间造成恐怖的危害,所以司马家的人才会对他既恐惧又排斥,可碍于责任感又不好对他的事视若无睹。 当年他对魑魅魍魎大开杀戒的时候,司马家的人就曾经想利用那机会除掉他一劳永逸,若不是他父亲从中周旋,再加上顏伟出面干涉,这个世上早就不再有司马昂这个人了。 「你在说谎,司马家明明对外宣布说已经除掉了鬼胎,你……」六姑语无伦次的说着,一看就知道受到很大的打击。 「你看我在这里就该明白了,那是一个谎话。」司马昂皮笑肉不笑的拍拍六姑的肩膀,后者双腿一软倏地跌坐在地上。 司马家铲除鬼胎一事曾在修道界喧腾一时,可那其实只是一个可怜的父亲为了保住独子所撒下的谎,不管是什么原因,司马昂犯下杀戮重罪是事实,刚好那时候司马家确实死了一个人,于是顺水推舟司马家的『鬼胎』就这么彻底消失了。 六姑颤抖的手指指着司马昂的鼻尖道:「没想到身为名门大派的司马家居然会说谎!」 「没错,我也觉得很纳闷呢!」司马昂边说边将手按在那在如树皮般枯燥的颈项上,「不过怎么样都和你没有关係了,因为死人是不会多话的。」 「什么!?」六姑还没有弄清楚他话中的意思,放在脖子的手指驀然收紧,整个人被凌空提了起来。 「不,我还不能死,放过我,放过我!」六姑扭动身子惊骇的大叫,她的计划只差一点,只要让宝儿吃下狐珠,那孩子就可以復活了,她不能在关键时刻死去。 「我不久前也是这么求你放过我朋友,可你并没有理会不是吗?」司马昂挑了挑耳朵,手上的力道缓慢而持续的加重,「带给他人绝望之人,最终也将自己品嚐一手酿造的苦果。」 六姑感觉空气一点一点流失,胸口像火焚般的痛苦,她使劲踢打着司马昂想逃离对方掌控,如果就这么死了的话,她不惜杀死魅雪、修练邪术,就毫无意义了。 「求求你别杀我,我不想死呀!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别在现在杀我,一天,不给我半天的时间就够了。」六姑用力扳着他的手,想争取一丝丝的空气进入肺部,真的不甘心呀!机关算尽,只剩下最后一步,却是迎来这样的结果。 司马昂恍然未闻地欣赏着她垂死挣扎的模样,看着六姑在濒死的边缘感受窒息的痛苦,让他心底深处破掉的那个地方获得了满足,他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血债就要用血来偿。 司马昂仰视着她血色尽失的脸庞道:「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你就用死来赎罪吧!我会用你的血当酒来奠祭柳昱的魂魄。」 话说完司马昂用力一握,空气中传来颈椎骨头一寸寸瓦解的声音,六姑的舌头长长吐了出来,眼看就要没气了。 「喂喂!司马大哥,你关心我我很高兴,但没事别随便把人杀死好吗?」 突然,后方不远处传来有些无奈地声音,司马昂一转头,诧异的松开了手,六姑更是傻傻的看着那人,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那个倚在墙边笑得一脸靦腆,脸上还浮着两个酒窝的人不是柳昱是谁?而更让人吃惊的是宝儿居然乖巧的飘在他身后,丝毫没有水镜中呈现出的兇残模样。 *** 「你,没死!」司马昂看也不看瘫倒在地上的六姑一眼,走到柳昱面前在他脸颊上用力捏了几下,猛地将人一把拥入怀中。太好了,是温热的。 柳昱红着脸让他抱了片刻后,才埋在他怀里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想反正死定了,于是死马当活马医对着宝儿拼命的念着心经,他听着听着脸上露出痛苦的模样,然后就突然恢復意识了。」 「原来如此。」司马昂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的作法,当时的情况绝非柳昱说得这般轻松,但对方没有细说他也就不再追问,只是……,「我分明看见你从窗台摔了下去,那又是怎么回事?」 「你说那个呀!」柳昱吐了下舌头,「是我和宝儿演得一齣戏啦!如何?我的演技很棒吧!」 宝儿告诉他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母亲监视着,所以他们就反过来演了一齣戏,让六姑以为计划成功了。 「是、是,非常完美,连本天师都让你唬过去了。」司马昂哄小孩似地揉揉他的脑袋,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看到柳昱毫发无伤的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暴乱的情绪奇蹟似地稳定了下来。 这厢两人正在相见欢,另一头六姑的表情可就像哑巴吃黄莲般的难看,她双目忿忿不平地瞪视着自个儿的宝贝儿子,竟像是恨不得将他给生吞活剥。 「宝儿、宝儿!」六姑无法接受的猛摇头道:「你居然欺骗我,我是你娘呀!我所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你。」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亲儿会背叛了她,噬心的恨火让她的本就丑陋不堪的面容更加的可怕,似乎从人变成了活生生的鬼。 柳昱嘿嘿两声,一手插在腰上一手指着她问道:「别说得这么伟大,你所做的事真是为了宝儿着想吗?你在动手之前曾经问过他的意见吗?你有没有想过宝儿想不想要这样活着?没有人有资格决定别人的命运,即使是父母也没有这样的权利!以爱为名的伤害,才是最残忍的。」 犀利的一番言论令六婆哑口无言,可她仍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固执的坚持已见,「说得好听,不过是唱高调罢了。宝儿只是个孩子他懂什么?我是他娘,我当然有权利替他决定一切,你区区个外人,有啥资格过问我的家务事。」 「家务事!」司马昂冷哼一声道:「你别忘了这个人可险些被你的『家务事』给害死,你说他有没有资格过问。」 六姑被他堵得无话可说,一肚子怨气没处宣洩,又看见宝儿缩在两人身后,一肚子火灯时冒了上来,「没出息的东西,我才是你娘,那两人和你一点关係也没有,还不快给我过来。」 宝儿看看柳昱和司马昂,又转头看了眼六姑,彷彿下了极大决心般深吸了口气,又朝两人贴近了一些,然后声音带了点幽怨和愤懣,「您、您一点都不像以前的娘,娘温柔、体贴又善良,对我说话一向轻声细语,更不会要我去杀人,您不懂吗?您做的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我早就死了,是个彻彻底底的鬼。」 「没有意义的!」六姑气到了集点反而笑了起来,两行带着鲜红的眼泪怵目惊心掛在她脸上,「好、好,说得真好,既然你不要我这个娘,我就当从没有生过你,你就和他们两个一起消失吧!」 六姑话一停,反手无预警的一掌袭在自己胸口,鲜血顿时自口中喷出,瀰漫在空气中的邪气感应到血腥的气息,大量朝她涌了过去,她整个人霎时被黑暗层层覆盖。 「不好,六姑这是要把自己魔化了。」司马昂看她的模样发出一声惊呼,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自然不怕,可现在还有柳与这个普通人在场,就不得不小心谨慎了。 「那你还不快出手阻止,抓鬼除妖可是你的工作。」柳昱鼓励性地拍拍他肩膀,理所当然的说道。 司马昂瞪了眼似乎开始习惯驱使他的某人,「你以为我不想吗?但她现在还是个人,按照修道界的规定我不能对一个人类出手。」 他虽然不担心有人拿这事来找他的碴,却也不希望无故惹来一身腥,所以麻烦还是能避则避。 「那该怎么办?」柳昱头疼的问道:「难道我们只能站在这里等她变身完毕来要我们的命吗?」 司马昂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那些所谓的前辈对此事异常顽固,不管他们年轻一代怎么抗议都没有用,一句「规定就是规定一个字都不能改」,把所有反对声浪都给镇压了。 「不如,让我阻止她吧!」宝儿怯生生的嗓音响了起来,两人不约而同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不可以,太危险了。」柳昱想也没想得一口回绝,六姑现下可是六亲不认了。 「可是她是我娘呀!虽然我不喜欢她现在的样子,可是她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宝儿你并不需要有罪恶感,」司马昂蹲下身放柔语气说道:「你母亲的错误和你没有关係,她是她,你是你,明白了吗?」 宝儿稚嫩的脸庞浮出超乎年龄的成熟,「大哥哥你们都是好人,我也懂你们说得话,儘管我气她、不愿认她,可她终究是我娘,与其让她一错再错,不如让我亲手将一切画下句点。」 「宝儿你别做傻事呀!」不详的预感让柳昱大喊出声,宝儿朝他绽放出一抹相遇至今最为灿烂的笑容,然后他身形一晃就这么消失了。 数分鐘后,他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六姑的前方,两人还搞不清楚他想做什么,他的手指聚拢成剑状,贯穿了六姑的胸膛,再收回时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就躺在他的掌心。 「为什么?」六姑双眼圆睁,不解的看着自己仍在跳动的心脏,眼前的一切以远远超出他的认知。 「您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所以就到此为止吧!所有的罪孽都留给我,您不要再犯下任何的错误了。」宝儿抚着她的脸眷恋的说。 他知道自己恐怕要受很严重的刑罚,但他并不后悔杀死母亲。弒母无论阴阳两界皆是重罪,可如果唯有死亡能够终止母亲的罪孽,那即使重来一次,他也甘之如飴。 第十二章 鬼差 宝儿出乎意料的举动让两人愕然地沉默了,整个空间除了混乱的呼吸声,只剩下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的声响,良久宝儿才抬起头,露出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大哥哥我这么做可以吗?这样母亲是不是就可以从痛苦中解脱了。」宝儿双眼溼润地看着司马昂询问,他想哭可是眼泪怎么都流不出来。 「你做的很好,你已经很努力了。」司马昂摸摸他的头以示奖励,做出这样的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他无法想像,但他可以肯定就算是自己也无法做的比宝儿更好。 「可是,」柳昱看着六姑的尸体,欲言又止的道:「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在地府受刑的时间长短是不同的,你不会后悔吗?」 之前司马昂就说过,宝儿因为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到地府后必须面对百年的刑罚,现在他又杀死自己的母亲,那刑罚怕因此不知要延长多少倍了。 宝儿淡淡一笑道:「我小时候曾听村里一名老和尚说过父母恩重难报经,母亲怀胎十月生我,我活着她时候她日夜耽忧,每每我有病痛她就寝食难安,我做了鬼她又想尽办法要让我重生,就算她的行为有千错万错,都是出自一颗爱我的心,我只恨不能早日让她解脱,怎么会后悔呢?」 「要是你的母亲能够好好与你沟通,事情也就不会搞成这个结果。」司马昂有感而发的说道,宝儿的娘为了自己的儿子什么都愿意做的确很伟大,可她却忘了每个人都是有父母的,柳昱也同样是别人的儿女。 「我想是她可能把宝儿死去的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了吧!」柳昱回想起往日六姑总是会拿着一张泛黄的婴儿照给同事们看,口中得意的说着那可爱的婴儿是她的独子,或许这个可怜的母亲内心里不断苛责着自己,认为是因为她离家出走,才会让宝儿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司马昂叹口气,正想说点什么,却感到一股森寒的阴风吹来,随即是铁鍊拖拉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柳昱脸色一变惊慌地看着司马昂,不会是又有什么鬼怪跑出来了吧? 还没等司马昂开口,宝儿便拉了拉柳昱的手道:「柳昱哥哥你不要怕,来得不是什么坏东西,是我的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柳昱一头雾水的重复着宝儿的话,甫一抬头却吓了好大一跳,只见两个穿着暗色衬衫、手提笔记型电脑的男子站在他前方,乍看之下很像是阳间公务员的打扮,只不过后面拖了两副带着枷锁的铁鍊,看起来有几分好笑,而且他也真的笑出了声。 「柳昱不得无理,这两位可是牛头和马面。」司马昂没想到他的神经会如此大条,赶紧开口制止柳昱。 「无妨,我们在地府也常被同事取笑。」牛头好脾气的笑了笑,倒是一旁的马面狠狠睇了柳昱一眼,让柳昱瑟窣地缩着脖子躲到司马昂后方。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感到很抱歉。」司马昂恭恭静静朝对方九十度鞠躬,马面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些,但仍是板着脸显然很在意柳昱的笑声。 牛头有些不自然的乾咳了几声道:「真不好意思,我兄弟的脾气就是这样,两位别放在心上,只是不知今日要带走的魂魄在什么地方?我收到消息有两个鬼魂,可这里似乎只有一个。」 牛头说话同时,马面已打开了笔记型电脑连线地府和有关单位褐对亡者身分资料,「死者方宝儿,江西瑶里人,被火焚而死,享年五岁。死者苏六姑,江西瑶里人,被杀身亡,享年八十七岁。」 司马昂指了指宝儿,又指着地上六姑的尸体道:「两个都在这里,只是不知为什么这女鬼迟迟滞留在躯体中,可能要劳烦两位费心。」 牛头听司马昂这么说皱了下眉,细细端详了六姑的尸体后喝道:「大胆亡魂还不速速离体,以为有狐珠本官就收不了你吗?阎王要人三更死,岂可留人到五更。」 只听他大喝方毕,六姑尸身随即剧烈晃动着,好似有两股无形力量在彼此抗衡,马面见状本就不善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手上铁鍊朝六姑尸身甩去,只听一声凄厉惨叫,一抹半透明的魂魄被生生从躯壳中拖了出来,那鬼魂有一张和六姑完全相同的容貌不是六姑是谁,同时一颗圆亮的珠子从尸体上飞了出来,被牛头顺手收入袖中。 鬼魂一离体,飘至半空居高潮司马昂和柳昱扑去,双眼充满戾气,手中鬼爪暴增,竟是想即刻将两人毙于手下。 「大胆恶鬼,竟然还想伤人。」马面铁鍊又是一挥,那枷锁宛如有灵性般自动打了开来,朝六姑颈项用力扣下,六姑连闪数次都逃脱不得,很快就被枷锁给牢牢銬住。 说也奇怪,枷锁上身的瞬间,六姑所有的挣扎都停止了,她僵直地飘在原地,表情地看着前方,两眼失去了神采,整个鬼看起来失魂落魄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柳昱小声向司马昂问道。 「那枷锁上被施了极强大的咒语,可以让戴上的鬼魂茫茫然而无所感,听话的和鬼差到地府报到。」 眼见成功收伏了六姑,牛头满意地在电脑上打了签收两个字,然后在六姑和宝儿身上各盖了一个章,那章看起来普通,其实是置入型的gps装置,只要有鬼魂企图脱逃,都可以马上查到对方的行踪,是地府近来最热门的发明。 确认一切引魂手续都完成后,牛头高喊一声「啟行」,和马面两人一左一右引领着六姑和宝儿离开。宝儿因为是自愿报到,所以并没有被銬上枷锁,他每飘一小段,就回头朝两人用力挥手,表现出离情依依的模样。 柳昱看着他越飘越远,心头也感到浓浓的不捨,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虽然多少有些不便,但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把宝儿当成了家人,要是他有弟弟的话,也许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 鬼差离开之后,六姑设下的术法轻易的就被司马昂解开了,虽然看似过了很长的时间,但实际上不过是过了一、两个小时而已,外头天色才刚刚暗下来,还可以看见些许的晚霞。 两人相偕回到柳昱住处后,双双筋疲力尽的瘫倒在沙发上,长时间精神处于紧绷状态让他们好似跑了数圈马拉松般,全身上下半分力气也挤不出来。 良久,体力恢復了五成的柳昱终于开口,问出他一直放在心底的疑问,「你能不能告诉我,宝儿究竟为什么可以伤害到我?」 他对司马昂口中那位前辈所做的长命锁可是充满了信心,哪晓得这次居然完全没有发挥作用,若是不搞清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他可没有办法安心。 「我还以为你忘了,可看来你的记忆似乎挺不错呢!」司马昂淡淡的说着不知是夸讚还是挖苦的评语,起身回房中翻找了好一会儿后,才拿了一个木盒走了出来。 木盒上密密麻麻贴满一层又一层的封条,上头所话的符文咒语光看就让人眼花撩乱,司马昂花了半个鐘头才将那些封条完好无损的撕下,将瓷偶从里头取了出来。 柳昱拿过那混着宝儿骨灰做成的瓷偶左右翻看,怎么样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那瓷偶看起来很平常,他实在瞧不出哪里有问题,愣了几秒后忽然想到几年前市面上很流行的一种磁铁娃娃,据说底座是可以拆开来的。 回想着那种娃娃打开的方式,柳昱拿着那瓷偶左右摇晃着,可是不管他怎么摇,底座都好端端地黏在上面,没有分离的情况,仔细的检查之后上面似乎也没有可以打开的机关。 挫败的垂下头,柳昱发现自己的似乎没有可能看出这瓷偶的秘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司马昂。 感受到对方热切的目光,司马昂嘖了一声拿从柳昱手中拿起那尊瓷偶,就再柳昱以为他会用什么特殊方法将打开时,却见司马昂一个抬手将瓷偶狠狠往地上砸去。 只听喀啦一声巨响,那模样精巧的瓷偶随即被摔成了两半,头和身体登时分了家。 柳昱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呆了几秒,这才急忙跑上前去将瓷偶的碎片给捡了起来。 他将瓷偶下半部翻过来一看,意外发现偶的中央竟然是中空的,那范围大约是个一元硬币大小的洞,柳昱就着灯光往里头望,里面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柳昱好奇心大起,不知打哪找来一根镍子往里头翻搅着,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把东西挑了出来,是一张捲起来的长条型纸条,纸条黏得很紧,里面似乎还包了别的东西。 司马昂寧了下眉,好心地开口建议道:「到此为止,我是你就不会再继续往下看,你想知道的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我想要用我的双眼,确认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我是这件事中最大的受害人。」柳昱对这件事难得的坚持,司马昂见没法说服他放弃,耸耸肩逕自回到房里准备隔日的工作,他最近刚接了个大案子,过几天就要上法庭了。 柳昱一个人坐在客厅,小心翼翼的用镍子把纸条黏接触一点一点剥开,随着纸张慢慢摊平,他赫然发现那是一张黄色的符纸,里面还有一小搓头发、贴着柳育生辰八字的草人,和一个被白布缠绕起来的物品。 柳昱用剪刀将布条剪开,随即一股恶臭迎面传来,里面是一隻全身毛被剃个精光,开肠剖肚的死老鼠,尸身上还有不明的白色虫子在来回蠕动。 强烈的噁心感衝击着他的大脑,柳昱放声尖叫后按着腹部不受控制的乾呕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刚准备开始工作的司马昂被他的惨叫吓了一跳,火速从房间里衝了出来。 「这、这怎么……」柳昱指着那堆东西,好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符纸、头发、草人那些他都可以接受,可那死老鼠是怎么回事呀?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双腿发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他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噁心的东西。 「真是,所以我不是要你不要看了吗?」司马昂嘘了口气,打桌上的东西全都扫进木盒里,一股脑丢进了垃圾桶。 有些偏远地区的咒杀术为了加强咒语的效力,会添加一些带着怨气的死物,当他看到那纸张黏贴的方式时,就猜出六姑用的正是这一类的术法,所以才会制止柳昱继续研究,现在这个结果应 该算是好奇心杀死一隻猫吧!不过柳昱不算猫,应该是隻仓鼠才对,司马昂看着他鼓起的脸庞坏心地想着, 司马昂莫名浮出的笑容,让柳昱感到很不愉快,虽然他不可能知道对方脑中在想什么,但从那表情看起来觉不是什么好事,他恶狠狠瞪了司马昂一眼后,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当晚柳昱做了个十分血腥的噩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隻老鼠,被人绑在解剖台上开肠剖肚的做成了标本,包在白色布卷里塞近一个阴暗的地方,过程他不断地尖叫、挣扎全都徒劳无功。 隔天开始柳昱病了整整一个星期,照司马昂的说法他是被那死老鼠的煞气给衝到了。 尾声 这一天用过晚饭,司马昂和柳昱难得都在客厅中活动,柳昱百般无聊的转着电视,恰好转到东森幼幼台正在播放喜羊羊与灰太郎,他脑中不禁浮现出宝儿的身影。 「司马大哥,」柳昱喊着坐在一旁观看阳宅照片的司马昂试探地问,「少了宝儿这房子突然变得好安静,我真是觉得不习惯,不知道宝儿现在过得怎么样?」 「不知道。」司马昂瞥了他一眼想都没想的回应,他就猜柳昱肯定会问起宝儿的状况,果然一点都没错。 「拜託,告诉我啦!」柳昱用恳求的眼神望着他,有圆又亮的眼睛用力眨呀眨的。 「一个大男人装什么可爱,丑死了。」司马昂嫌恶地皱眉,两手在他脸颊恶劣的揉捏,「天机不可洩漏,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天机,我还炸鸡、烤鸡、麻油鸡、乌骨鸡。」柳昱跳了起来,气呼呼地过身背对着他,「好歹宝儿也和我们住过一段时间,你这没感情的冷血动物,不想说就算了,哼!」 司马昂瞅着他的背影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就是因为柳昱这重感情的个性他才不想说得。宝儿的心地虽好,可他杀了自己的父母终是事实,那个孩子恐怕必须为自己的行为在地狱受很久很久的刑罚,这要他怎么说得说口呢! 而且,司马昂的眼神忽地沉了几分,刚才说话时,他看见柳昱的印堂发红、人中带青、天灵附近隐隐有黑气盘绕,近日怕是要犯「桃花劫」了,甚至对象可能不是人! 今夜来说鬼~桃花煞 楔子鬼新娘 柳昱咳得很厉害,他从几天起就开始发烧,整个人晕沉沉,虽然吃了药,但情况一直都不是很好。 这让他感到很困扰,沙哑的嗓音根本无法好好主持节目,偏偏他的体质又属于那种平常不生病一旦生病就来势汹汹,没躺个十天半个月,是很难康復痊癒的。 此刻,柳昱感觉自己的头好像要炸开似地疼得难受,喉咙更是像有股火在烧似地,节目进行的时候虽然没有感觉,但稍一放松被感冒药强行压制的病毒就开始作祟,让他有种想哭的衝动。 偏偏今天又是週末,工作人员都各自有活动,就连司马昂也因为要参加一场商业聚会而缺席,团队中十来个人,竟是没人有多于时间送他回家,柳昱叹口气拿起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叫计程车,几分鐘后还是放下了。计程车的费用偏贵,对他这个赤贫阶级来说实在不划算。 他忍耐着阵阵晕眩感开着车上路,敞开的窗口灌入大量冷风让因生病而过高的体温微微下降,使他稍稍舒服了些,而且值得庆幸的是这晚的路况不错,一路上街灯都非常的明亮,让他不至于因视线不明而增加驾驶的难度。 车子往前行了十多分鐘,前方的景物忽然变得有些陌生,眼前赫然出现一条冗长的隧道,可在柳昱印象中他所住的社区附近,似乎并没有新增这样的建筑物。 他困惑地皱了下眉,许久才想起自己似乎在前一个路口转错了弯,看来感冒并不只是迫害了他的喉咙,顺带连脑细胞也受到了荼毒。 柳昱手曲握成拳,在自己脑门轻敲了一下,怎么在这节骨眼上开错了路,看来不知何时才能到家了。 忽然,他眼角瞄到马路对面有个一身艷红的女子,扭动着纤细地腰身慢慢走了过来,手上似乎还握着个白花花的物饰,柳昱看不真切,却感觉那东西质料轻柔,似乎是条手绢。 待人走近了些,在车灯的照射下,他发现女子穿着一身艷红的凤冠霞帔,模样像是古装中的新嫁娘,红色头巾向上掀起,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水嫩的瓜子脸上是精緻的五官,活脱脱像从古画中走出的美人,柳昱看在眼里一时竟有些痴了。 驀地,那女子似乎感觉到柳昱的视线,转过头衝着他娇媚一笑,柳昱感觉全身血液似乎都衝上了脑门,脸颊剎时感觉火辣辣的,温度似乎又一口气上升了好几度。 女子继续往前走,一身的红在夜色中突兀却又意外融入,彷彿她本来就是这夜景中的一部分,此时一阵风吹了过来,女子一时不察那手绢被风颳了起来,直直落到柳昱挡风玻璃前方。 「可以请你帮我捡那条手绢吗?」女子瞅着他柔柔地开口,他们间隔一段不短的距离,可那鑽入他耳中的声音无比清晰,有如耳语一般。 柳昱也不知自己是着了什么魔,竟真的打开车门拾起那手绢朝女子走了过去,他越靠近女子越感觉空气冻得骇人,冷到让他直打哆嗦,可他心头感觉不到一丝恐惧,甚至从心底不断涌起想和那女子亲近的慾望。 女子从他手上接过手绢,嘴角似笑非笑地轻扬,柳昱鼻间嗅到香甜的脂粉味,整个人迷迷濛濛的晕了。 不知过了多久,柳昱在寒风中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方向盘上晕睡过去,车头离隧道口的墙壁只差一点点,险些就要撞了上去。 他想起昏迷前所见到那名女子,抬起头四处张望,可周围空荡荡连个车影都没有,又哪里会有人呢? 看了看车上的鐘,竟已是凌晨一点四十五分,他记得自己离开电台的时间才十一点半,没想到居然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他病糊涂睡在车上吗?那么那个女人是真实出现过还是他的幻觉呢? 难以解释的现象让柳昱陷入了恐慌,他打开车门从里面爬了出来,车外新鲜的空气让他感觉好过一些。 这时,柳昱听见了嗩吶吹打的声音还有一些缓慢敲击的鼓声和号声由隧道内中传来,那声音衝击着他耳膜,彷彿一隻无形的手在他心底一下一下地搔着,他忍不住好奇地走了过去。 只见一队人马敲敲打打的从隧道另一端走了过来,人人身上都发出青绿色幽光,他们穿着象徵喜庆的衣服,排成单向纵队,一个挨一个的走着。中央,是八个人抬着一个大红色的轿子,轿顶盖着黑布,由几名乐手分持乐器领路,队伍后方还有人抬着各种箱子,上面有点点亮光闪动,柳昱瞇起眼细,那是一支支燃着的香。 整个队伍无声无息的前进,每个人都面无表情,感受不到一丝的生气,此时一阵风呼地吹过,将那帘子掀了起来露出轿子里头的模样。 柳昱这才看清那轿子是用纸糊的,轿内正放着一张女子的照片,那女子正是他晕睡前所见到的红衣女子。 「新郎官接人囉!」 走在最前头的喜婆衝着他咧嘴一笑,直直地朝柳昱的方向走了过来,明明是喜庆的大红,却说不出的阴森诡譎。 「不是我,我不是什么新郎官。」柳昱下意识的摆手否认,可那媒婆恍然未闻,依旧领着迎亲队伍朝他走近,那渗人的笑透着一股寒意冻入骨髓。 眼看着那些「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柳昱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什么也顾不得得尖叫起来,感冒加上恐惧的双重作用,让他眼前发黑,就这么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第一章 阴婚 柳昱醒来的时候人是在警察局里,好几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他一度还以为自己闯了什么大祸,几番询问之下才知道他是被好心人「捡」到警察局的。 原来那隧道附近每天早晨都会有几名清洁人员前往打扫,其中一人看见柳昱倒在地上时吓得腿都软了,还以为是有人被谋杀后弃尸在那里,急忙打电话报警,警方赶到现场后发现他似乎只是晕厥过去,可又担心是否涉及强盗案的可能,所以就将他带回警察局暂留了。 柳昱仔细回答警方的侦讯后,感觉头疼的比前一晚更严重,估计是躺在地上吹了一晚夜风,使得感冒病毒益发的猖獗了,他看着手机迟疑着是要自己开车回去,还是要请他的「室友」前来帮忙。 可还没等他决定好,冷不防一个小女孩的童音冒了出来,「喂,你有电话,你有电话。」 柳昱心脏猛得一缩,差点要跳了起来,尖叫险险出口的时候才想起那是自己的手铃声,他不禁感到万分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听电台的工作人员的话将手机铃声设定成人声。 顾不得其他人投以好奇的眼光,柳昱手忙脚乱的按开通话键,他的手机中每个群组的铃声都不相同,若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铃声是似乎专门配给司马昂的。 果不其然,他手机一接通,就听见激动的怒吼声从另一头传来,「柳昱,你这个笨蛋跑哪去了?居然一整晚都找不到人,你知不知道昨晚是什么日子,你想死吗?」 司马昂昨晚聚会结束后在外县市发现一名绿毛殭尸,他正要追捕殭尸时却不知为何突然心神不寧,结果让那殭尸趁机逃跑,打电话给柳昱又怎么样也不到人,让他急得快抓狂了。 「昨晚,昨晚是什么日子!?」柳昱一头雾水的反问着,最近因为感冒的关係很多事情他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自然对司马昂提过的事也没什么印象。 「你这个笨蛋,」柳昱才刚问完,司马昂又是一声怒吼传来,「昨晚是农历七月十五!一年一度鬼门开的大日子。」 被这么一吼,柳昱混顿的大脑出现短暂的清明,他顿时想起昨天早上出门前,司马昂特别交代他当晚是中元节一定要早点回去,可他烧晕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 「算了,你在哪?现在!」稍稍冷静下来后,司马昂口气不善的问道。 「警、警察局!」柳昱结结巴巴地回答,他可以想像司马昂现在的脸色有多么难过。 「你在哪里等着,我立刻就过去。」司马昂重重叹了口气似乎早已预料到似的,不再多説什么匆匆忙忙掛掉电话,柳昱看着没了通话声地手机愣了几秒后,拎着背包来到警局门口的台阶旁坐了下来。 他看着前方来来往往的车辆,脑中不自觉拨放起昨晚遭遇的场景,直到现在他还想不通自己到底遇上了什么,也不知那红衣女子究竟是人是鬼。 约莫十五分鐘后,一道尖锐地剎车声响起,司马昂从一辆计程车上跑了下来,并不是他不想开车,而是他的车子在摄青鬼事件中撞毁了,目前除了前往电台时偶尔开柳昱的车外出,多数都是搭乘大眾交通工具。 「小昱儿,你还好吧!」司马昂快步走到柳昱面前,一把将人拉起前后检查,然后紧紧皱起了眉,虽然生病的人阳气本就虚弱,但要像柳昱这样连头和肩膀阳火都受到影响的状况,却是十分罕见。 柳昱见到他脸色不善,心中猜到一丝端倪,不禁苦笑道:「真是糟糕,看来我八成又惹上麻烦了。」 「你这傢伙从认识开始,哪天没给我惹麻烦?」司马昂说着举手朝他脑袋上用力敲下,却在肌肤碰触的瞬间讶异的变了脸,「我的天呀!你在发烧。」 「大概快要四十度了吧!」柳昱说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一软,整个人摊在他肩膀上,刚才还勉强维持清醒的神智此刻彻底沦陷,他清楚自己绝对没有受虐体质,可看到司马昂那带着愤怒的表情,却让他没来由一阵安心。 司马昂挫败地道:「你到底有没有神经?发烧烧过头是会死人的,你这温度都可以用来煮开水了。」 「呵呵!」柳昱虚弱地乾笑了两声,「对了,警方帮我把车子牵到了对面的人行道旁,拜託你把我平安送回家。」 旁边有个人在,就是晕倒也可以安心吧!他想着,双眼慢慢沉重了起来,失去意识前,鼻中充斥着是司马昂身上清爽乾净的肥皂香。 「喂,你别说晕就晕呀!」司马昂用力拍打着他的脸颊,虽然身材纤细,但柳昱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他扛起来很吃力的。 司马昂扶住他几乎软倒的身躯,双手吃力地在他口袋里挑找着车钥匙,却因他身上惊人的高温双眉又是一紧,柳昱浑身发烫,整个人像要烧起来似的,若再不降温真的要出人命了。 他像扛麻袋般将人往警方好心替柳昱移来的车子走去,打开车门将人给塞入后座,随即自己往前走向驾驶座的位置。 就在他要打开车门的时候,一阵风吹了过来,风中隐隐送来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这是,鬼气!」 一般来说鬼魂大都害怕警徽上的正气,因此鲜少来到警察局周遭徘徊,即使是有天大的冤屈,也很少会有例用,因此司马昂不免对这胆大包天的鬼魂感到些许好奇。 他往鬼气飘来的方向走了几步,看见在警察局左前方有个偌大的纪念公园,公园入口处种了一排枝叶茂盛的巨大榕树,其中最为高大的榕树底下飘着一个女鬼。 女鬼撑着一把纸糊的黑伞,身上穿着大红的霞帔,脚下踩着精製的绣花鞋,头发有些散落但看得出上头顶着凤冠,一望便知是旧时传统女性结婚的装扮,一双眼幽幽地凝视着前方,说不尽地哀怨哀愁。 这显然是个想嫁人的女鬼,可这鬼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驀非她想找的人在附近吗?? 司马昂顺着女鬼的视线看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柳昱的车上,他忽然有种奇怪的猜想,那女鬼难道是被柳昱吸引来的吗? 他往前又走了几步,想要设法证明自己内心的猜想,不料一个不小心踩到地上的塑胶袋发出了声响,那女鬼发现自己好像被人看见了,扯开嗓子发出一声尖叫,倏地不见了踪影。 司马昂见那女鬼消失,耸了耸肩膀踱回车边,俗话说:「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但赔钱的生意没人会做。」又没人请他收那女鬼,他犯不着自惹麻烦,更何况车里还有个病人等着处理呢! *** 司马昂并没有照柳昱说得将他送回住处,因为他自问自己并没有照顾病人的能力,所以儘管他相当厌恶医院内的那股气味,还是把柳昱送进了医院。 柳昱晕睡得非常彻底,医生连续替他吊了三次点滴都没有任何反应,他的意识沉入了黑暗而没有一丝梦境的世界里,为了让身体早日復原而努力着。 至于电台方面,本日恰好改成转播亚洲球赛新闻的特别节目,<今夜来说鬼>暂停播出一次,因此并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针对这点司马昂不知该称讚柳昱的运气是还是不好。 柳昱这一觉足足睡了一个日夜,等他清醒过来已经是隔天早上,身体相较之前轻松了不少,虽然四肢还是有些乏力,但已没有了晕眩、发烧和喉痛声哑的症状。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司马昂抱着手臂靠在床边打盹,一双剑眉因医院的消毒水味而皱成一团,窗外的日照洒在他的侧脸上,少了平日那偶尔出现的隔阂多了几分天真、阳光的气息。 司马大哥看起来很帅呢! 柳昱的目光贪恋的顺着阳光一点一点在司马昂五官滑过,最近每一次住院,照顾他的人都是司马昂,仅管对方多多少少是出于害他必须担任灵异节目主持人的愧疚,但严格来说司马昂所做的早已超出他对柳昱所造成的精神伤害,哪怕他老是嚷嚷着要柳昱用劳动的抵销欠他的抓鬼费用,可是一有危险他往往也是第一个出来救人的。 而是他眼中偶尔一闪而过的情愫,更是一次次撼动着柳昱的心,他知道自己不是同性恋,唯独对司马昂这个人渐渐有了感觉。 这么想着,心底深处的某个位置深深地柔软了起来,他拉起一旁的外套,想要盖在司马昂的肩膀上。 司马昂本就没有睡得很熟,感受到柳昱的动作随即睁开了眼睛,见他两颗眼珠子,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禁不住打趣,「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该不会是突然发现我是举世难得的大帅哥,决定改变性向爱上我了吧!」 柳昱一张脸瞬间红到了耳根,支支吾吾地辩解,「少、少胡说,我只是突然觉得你是个好人罢了。」 「喂喂!你这傢伙别太过分了,亏我大老远千辛万苦把你扛到医院,居然一醒来就对着我发好人卡。」司马昂挑了下眉,恶狠狠地揉捏着他的脸颊,他看到柳昱的时候心脏可是真真实实差点跳了出来。「真搞不懂你如何办到的,总有法子创造出吓死人不偿命的惊喜,你真嫌自己命太长就去自杀,别老给人添麻烦。」 「偶也不想呀!」柳昱嘟囔着道:「不就是因为感冒头脑不清楚开错了路,然后莫名奇妙的看到一些怪事,接着就被吓晕了。」 「怪事!?」听见柳昱话中有话,司马昂收起戏謔的表情正色地问道:「你这人神经可大条了,一般的灵异事件未必能够吓得晕你,你昨晚看到了什么,还不快点给我说清楚。」 感情那女鬼的出现根本就不是巧合,而是…… 柳昱挣扎了一下,从被窝里爬了起来,神秘兮兮地朝门口看去,他住得病房目前只有他一个病人,但偶尔也会有医护人员进出,可他不希望这些和鬼相关的话题让医院护人员听见,被他们当成神经病看待。 司马昂知晓他的顾忌,起身将房门关了起来,柳昱这才放心的把遭遇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全说出来,司马昂越听,表情越是难看。 柳昱看他不说不笑,心头隐隐有些不安,「怎么了,不是真的又幸运中奖了吧!世界哪有那么多鬼?总不会运气好到全让我给遇上了。」 司马昂苦笑地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猜你昨晚八成就是见鬼了,照你所见那红衣女子应该是某个代嫁的鬼新娘,而那些面无表情的人,就是替她送嫁的行伍。」 「你说的莫非是民间习俗中的冥婚。」冥婚,也有人说是鬼婚、阴婚,柳昱小时候曾经见邻居举办过,只是当时婚礼的感觉并不像昨晚那么阴森诡异。 「你小时候所见到的应该是改良后的阴婚,传统的阴婚确实比较偏阴没有错。」司马昂试着用浅白的话语解释,「毕竟那本来就是未成年人天折后,家中父母或长辈老人们为他们择偶完婚的仪式。 阴婚大多出现在封建社会有钱人家,遵行一道严格的程序。未婚男、女死亡,其父母要托「鬼媒人」说亲,然后进行占卦。得到允婚后,便替鬼魂做冥衣,举行合婚祭,将男、女并骨合葬。由四个人抬着一个出殯用的影亭,内掛新娘的照片,前有单鼓、单号、单嗩呐吹奏引路。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当然除了迎娶仪式是阴婚中不可少的,还要搭棚宴请,门前亮轿。「新娘」的照片或牌位由送亲太太捧出交给娶亲太太,放入喜轿。到男方家后由娶亲太太把「新娘」牌位或照片取出放入喜房的供桌于「新郎」的并列,再由娶亲太太代为给神明上香叩拜,就算拜天地了。「合杯酒」、「子孙饺子」「、长寿麵」也要供于「新婚夫妇」的牌位或照片前。日后再选个宜破土安葬的好日子,女方起灵按指定的时辰葬入男方坟的旁边,并且两个棺柩要安上槽帮,才算「夫妻」併骨合葬。 因为举行的人家多半不希望太过引人注目,所以迎亲时间大半分都选在晚上,这可以说是在现在已经极难见到的事,没想到居然让你给遇上了。」 「可是,走在最前头的那媒婆称呼我为新郎官,而且一直朝我的方向走来。」柳昱回想起那放出青光的恐怖婚嫁队伍全身就毛的直打哆嗦,特别是那鬼媒婆口中的「新郎倌」更是让他双腿发软。 「恩,也许你所见到的并不是阴婚!」司马昂有些艰难的开口,这是他最不希望的可能,「以前女子嫁人并非都在自家附近,有些必须翻山越岭到很遥远的地方,有时难免会遇上盗贼,这些意外惨死的女鬼身亡后还是念念不望嫁人一事,碰到某些特殊日子会在晚上和婚嫁队伍一起出现,寻找出嫁的夫家。」 「我应该不会有事吧!」柳昱闻言大口地猛嚥着口水,他一点都不想跟女鬼有任何关係。 司马昂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这很难说,以前也不是没有女鬼爱上夜归男子的案例,而且听那媒婆的说法,女鬼似乎是看上你了。」 如此看来他之前在警局前所见到的女鬼,说不定就是那轿中的鬼新娘,正在寻找她看上的新郎。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烧香拜佛祈祷那女鬼忘了你。」司马昂按着他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你最近小心点,谨言慎行呀!别忘了我之前说过,你最近犯「桃花煞」!」 女鬼,也是一种广义的桃花呀! 第二章 鬼客临门 因晚归而撞见冥婚行伍的意外,让柳昱安分了一段时间,有好几个晚上都不敢在外头逗留。但他是那种典型「好了伤口,忘了疼的人」,眼见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很快又活蹦乱跳的乱窜,将司马昂的忠告全都拋到脑后,甚至因为这件事让他萌发奇想,打算以冥婚为主轴,作一个新的鬼故事专题。 「这不太好吧!万一出了事情,可怎么办。」作为少数听说柳昱撞鬼的人,李正贤对这事可以说是百分之两百不讚同,他可不希望在广播节目中弄出一个鬼新娘来,上次童鬼引起的鬼火现象,至今还有许多人念念不忘呢! 「小李这叫噱头,你懂不懂?要是那女鬼真来了更好,我搞不好还可以请她和观眾说几句话呢!」或许是因为总是化险为夷的关係,柳昱的胆子不知不觉变大了,鬼看起来似乎也不再那么害怕。 「但是……」李正贤头疼地看着他,柳昱不怕不代表他们其他人不怕,没事自然最好,可万一出了意外谁负责呢! 其他工作人没有说话,但全都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司马昂,柳昱的脾气他们都很清楚,一旦他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就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可是他们不想跟着玩命呀! 他这次成救世主了吗? 司马昂看着柳昱口沫横飞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上前拍拍他肩膀,「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作比较好,现在是鬼月,要是真把那女鬼引来了,怕是很难善了的。别忘了你可是她的新郎候选人。」 冥婚也分成好几种,若对方只是想找个地方有人祭拜神主牌位还好,怕就怕那鬼是想找个丈夫下去作伴,那就是非出人命不可了。 柳昱露出白皙的牙齿灿笑,「司马大哥道法高深,不过是区区个女鬼怎么可能难得倒你是吧!」 「你以为给我戴顶高帽子就有用吗?」司马昂从鼻中喷出一声闷哼,「我劝你趁早打消这念头,否则女鬼找上门的话,我可不会管你。」 「怎么这样,好歹我们也是同居人关係呀!见死不救太不人道了。」柳昱嘟起嘴抗议,他就是因为有司马昂在才敢玩这么大,要是司马昂真插手不管,那可怎么办才好。 「别以为撒娇就有用,一个大男人老用这招丑死了。」司马昂使劲掐了下他脸颊意正言辞的说,「总之这次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自己想不开把鬼引来,我是不会帮任何忙的。」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柳昱好,柳昱那无法无天的性子就是让身旁人惯出来的,若是再没有人制止他,终有一天会闯下大祸。 「要不我退一步,不说现在发生的真实故事,改说古代的案例行不行。」柳昱换了个方式央求,既然说真人真事会引鬼上门,那他找个歷史久远的传说,总可以了吧? 「你真那么想说冥婚的故事吗?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风俗呢!」司马昂有些无奈地看着柳昱,照理来说以柳昱之前的处理方式,遇上这种事应该是闪远远的,怎么这次却一反常态还主动要以冥婚为题做广播特辑,实在很不合理。 「这是我的工作,自然想做到最好囉!」柳昱露出一脸真挚的笑容,可不知为何司马昂感觉那笑容似乎不是那么的诚恳。 正在他困惑之际,李正贤悄悄递了一张纸条给司马昂,他看了眼上面的内容,登时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 原来柳昱之所以突然变得如此积极,是因为前几个月收听率上升拿了不少奖金,所以希望这个月也能够再创新高,看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用在柳昱身上,还真是无比的恰当呢! 「喂,司马大哥,你怎么不说话?」柳昱见司马昂忽然没了反应,忍不住喊了他一声,真是奇怪,他最近见到司马昂发呆的频率似乎变高了。 发现自己竟不小心陷入思绪中,司马昂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环视周围的工作人员,「既然柳昱坚持要说,那我也不好表示意见,毕竟他才是主持,我只是请来的嘉宾,于情于理我没有立场干涉他的行为。」 他这话一出口,柳昱两眼顿时发出光芒,认识司马昂这么久,他第一次觉得这傢伙真是上道,不知他是怎么转了性。 司马昂看着他一脸兴奋模样,心底暗自偷笑,跟着话锋一转,「所以如果发生了任何问题,都是我们柳大主持人的错,大家申请伤亡津贴时可别找错对象喔!」说完还不忘对柳昱眨了两下眼睛。 柳昱整张脸垮了下来,别人听不明白司马昂话里的意思,他可是再明白不过,这人是再警告他不要乱来,否则后果自行负责,可是他好不容易来找到新题材,哪可能这么简单就放弃呢! 柳昱眼珠子乌溜溜转了几圈,心中已有了对策,剎时只见脸上写满了大大的笑容道:「太好了,既然司马大哥不反对,那我这就去挑故事,相信今晚的收听率一定会很精采。」 目送柳昱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其馀人纷纷用略带指责的眼神看着司马昂,他们是要他帮忙阻止,司马昂怎么可以助紂为虐呢! 司马昂两手一摊,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他相信柳昱绝对听懂他的意思,不过是刻意装傻罢了。 「算了,司马大哥本来就没有义务要阻止柳大哥胡来,我们就不要勉强他了。」一直低着头的高扬开口打破了滞闷的气氛。 「说的也是,和昱哥住在一起才是真正辛苦呢!」 「今后也请多多指教了。」 工作人员纷纷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后,陆续走出了会议室,今晚广播的主题已经决定,接下来就是资料的收集了。 发现自己被贴上受害者标牵的司马昂轻轻地摇了摇头,在没人注意到时嘴角诡异地上扬了几分,就在刚才柳昱眉飞色舞的说起想以冥婚为新的主轴时,他看见有个年轻男鬼充满兴趣地趴在他背上,想必他现在一定觉得全身痠痛吧!不过司马昂一点都不打算处理那男鬼,就当是给柳昱一点小小的教训,虽然某人不一定会有感觉就是了。 *** 时间是晚上九点半,柳昱和司马昂相偕走进了广播室,两人商量好先由司马昂介绍关于冥婚的大小习俗后,再换柳昱接着讲几则发生在古代的相关案例,整个流程听起来十分完美,可司马昂脑中却浮现不可能如此顺遂的想法,或许该说是直觉吧! 果不其然,倒数二十分时先是电压器莫名奇妙的烧坏,必须移到其他楼层的广播室;跟着麦克风测试时,音效处理员又不断听见怪异的啜泣声;就连好心来探班的张製作,也差点被毫无原因倒下的音箱砸到,一时间鬼影幢幢,整个工作团队好似被一股不祥的氛围所围绕。 随着无法解释的意外一件件发生,柳昱嚥着口水,目光有些不安的看向司马昂,或许冥婚这个点子,真不是什么好主意。 司马昂耸耸肩,一副他也无可奈何的模样,他不早就说过了吗?用这个题材万一发生问题,他可是一概不负责任的。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的逼近,柳昱烦躁的在狭窄的广播室中来回踱步,就算他愿意改变内容,可现在情况也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如果在平常他可能会向司马昂求助,可一今日也不知为何他看到司马昂就觉得肚子火,竟是无如何也拉不下脸。 忽然他感觉一股尿液窜了上来,匆匆交代几句话赶紧衝进洗手间,开播前的时间非常宝贵,每一分每一秒都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迅速解决完无法免除的生理需求后,柳昱在洗手台前低着头冲洗双手,同时泼了点水在脸上,想藉由清爽的舒畅感让自己放松一些。白色的洗手台上方是个喷水池样式的水槽,上头还有个尿尿小童的雕塑,,那是他们老闆年初才请人重新设计过的造型,据说是名家手笔,可他实在看不出任何的美感。 轻拍两下脸颊,柳昱抬头望向镜子想整理下仪容,冷不防倒抽口气往后退了一大步,惊恐瞪着前方的洗手台和墙上那面镜子。 只见清水还在不断地流进水槽里,可镜中倒影的槽却早已注满了水,甚至有水已经溢出到地面,而水槽内正咕嚕嚕地冒着气泡,一团黑呼呼地东西慢慢从排水孔的位置冒了出来,他仔细一看竟是大量蠕动的发丝。 驀然那东西三百六十度翻滚,露出隐藏在底下的另一面,赫然是颗模样尚称精緻的女人头。那人头脸上画着三、四十年前的装容,一双眼睛对着他眨呀眨的,有些发紫的嘴唇微微开啟,「小哥,你就是那个说要找女鬼上广播节目的主持人。姊姊我看起来适不适合呀?」 女鬼的声音酥酥柔柔,听起来并不恐怖,可柳昱两腿却有些发软,他只是开个小玩笑,怎么女鬼真的跑来了?如果现在告诉对方他是在开玩笑的,不知道女鬼能不能接受。 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女鬼脸上出现温怒的神色,「你应该不是和一些无聊人士一样光是嘴巴说说而已吧!我最讨厌那种人了,前天我才让一个乱说话的灵异节目主持人出车祸,别以为开鬼的玩笑就不用负责。」 她说话同时,柳昱脑中浮出早上娱乐版的新闻:知名灵异节目主持人坚称为闪避一夜行女子撞上电线桿。该不会就是这位鬼小姐的杰作吧! 柳昱身子抖了一下,艰涩地开口道:「可是我要访问得是冥婚的鬼新娘,你看起来只有一颗头呀!」 这时,柳昱感觉后面有人拍了他一下,他僵硬的转过头,一具没有头的女尸不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身上还穿着件红色绣牡丹滚金边的旗袍,衬托出她勉强算是曼妙的曲线。 「如何,这样你该没话说了,我身上的礼服可是阴间最有名的裁缝手工缝製,当年花费了我不少银纸呢!」女鬼张嘴笑得很是得意,嘴角列了开来直直延伸到耳下。 「真、真的很漂亮,想必有不少爱慕的鬼吧!」柳昱笑得很是勉强,因为那鬼手正向铁箍般紧紧按在他背上。 「嘻嘻!小哥该不是被姊姊的美貌迷住了。」女鬼听着他的讚美笑得好不开心,鸡爪模样的鬼手抚上了他的脸庞道:「看你这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模样还挺对姊姊胃口的,要不我甩了家里那老鬼和你成亲如何?」 「这、这不太好,我听说破坏别人家庭是要遭天谴的。」柳昱苦笑着回应,这种天上掉下来的艳福他实在无福消受。 可女鬼根本没理会他微弱的抗拒,头从水槽飞了起来装回颈子上,整个身体像没骨头似黏了上来,双手亲暱地篓住他的脖子,「别这么无情呀!你不喜欢我哪一点?姊姊可以改的。」 柳昱极力压抑着差点要脱口而出的尖叫,脑中跳出一句宛如肥皂剧的台词「你喜欢我哪一点,我可以改的。」 眼看女鬼的嘴就要亲了过来,强烈的尸臭味醺得他忍不住想吐,关键时刻厕所的门被推了开来,是司马昂。 他双手环在胸前,口中叼根烟悠哉地抵在门口道:「小姐,男女授受不亲,你表现的太过热情,有些人可是无福消受。」 「你、你……」女鬼一见到司马昂,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慌张且恐惧。 司马昂平淡有礼地微笑道:「又见面了鬼小姐,可以请你把那位柳先生还给我吗?广播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少了主持人我会很困扰的。」 虽然那女鬼换了样子,但他一眼就认出对方是上次在广播室对他摇首弄姿的女鬼,上次没有收拾她,这次司马昂到不介意给她一点教训。敢对他的人出手,莫非嫌鬼生太无聊了。 女鬼怪叫了一声,万分不情愿地松开手,柳昱重获自由,一溜烟地逃到门口,习惯性缩在司马昂身后。 司马昂看着他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地瞅着女鬼,「虽然你已经死了,但我要提醒你,地府前阵子通过性骚扰防制条例,所以现在人和鬼都一样禁止性骚扰,你刚才的行为正介于触法边缘。」 女鬼用彷彿要吃人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司马昂数秒,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化成清烟消失,临走前还不忘对柳昱拋了个媚眼。 眼见女鬼离开,司马昂转身缓缓走出厕所,柳昱快步地跟了上来,口中喃喃抗议,「喂喂!你刚跟那女鬼胡说什么,什么性骚扰,我可是个男人,怎么可能被性骚扰?」 「是吗?」司马昂懒懒睨了他眼不知何时被女鬼解开的领口,眸中充满鄙夷的味道。 第三章 鬼亲行伍 回到广播室后,柳昱深吸一大口气努力地调整心情,试图让自己从恐惧中平静下来,进入最完美的状态。 可外面不知怎么回事竟起了一阵骚动,他从玻璃往外望去,一个个工作人员的表情都显得很不自然,口里好像在彼此争论着什么,他脑中不禁產生了疑问,可还没等柳昱探头出去问他们又发生什么意外,李正贤已经灰着脸打开门走了进来。 只见他眉头深锁地走近柳昱座位旁,压低音量对他说了几句话,柳昱马上脸色一沉,那神色是司马昂从没见过的难看。 「出了什么状况?」司马昂靠了过来皱眉询问,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次的问题非常的严重,不是换广播室或麦克风就可以轻易解决。 「没有了,」柳昱坐在椅子上茫然地摇头,两眼失神地回答,「资料没有了。不知道是谁那把些资料误当成废纸放进碎纸机,现在全部都变成纸屑进资源回收桶了。」 「什么!你在开玩笑吗?」司马昂也大吃一惊,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工作人员对广播资料的重视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每份资料即使使用过,还必须在完毕后建档整理,怎么会出这样粗心的紕漏? 「那不是重点,」李正贤看起来很是烦躁,「问题是我们临时没有替换的东西,张製作已经急得快疯了,这下该怎么?」 柳昱重重地啃咬着下唇,另外两人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明明只过了一分鐘,等待却使时间像是经歷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正当李正贤开始忧虑广播节目是否将要开天窗时,柳昱终于下定决心地开口道:「我想待会儿还是按照原本预定的流程用冥婚当主轴,由司马大哥做开场,顺便讲一、两则社会新闻争取时间,故事的地方由我负责想办法。」 李正贤点了点头退出了广播室,准备节目开始的前制作业,倒是司马昂不太放心的问道:「你,没问题吗?」 他可没忘记柳昱被那女鬼吓到脸色发白的模样,那些故事真的都还记得清楚吗? 「放心吧!这可是我的工作。」柳昱嘻嘻一笑,拿过纸笔涂涂抹抹,似乎是在写什么的样子,司马昂没有打扰他,重新在脑中编排着自己要讲述的内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以他要负责的时间增长,内容自然也必须做部分幅度的修改。 5、4、3、2、1。 伴随着倒数计时的读秒,紧张的气氛升到了最高点,两人都不是第一次主持这个广播节目,但却是第一次面对流程失去控制的局面。 节目一开场,柳昱一如往常做着简短的前言开场,他的语气虽像往常般平静,但司马昂还是听出他的声调在每个字的尾音微微地颤抖着,而他自己的情况也没比柳昱好到哪去,握着麦克风的掌心一下子就被汗水浸得湿湿黏黏,差点要滑落到地上。 幸好冥婚的内容和风俗并不太过复杂,而司马昂在工作上偶尔也曾接触过相关事务,因此虽然内容临时有所改变和增加,解说起来仍算是得心应手,从媒人介绍、放定、婚嫁迎娶到迁坟合葬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比较困难的是所谓社会案例的部分。 在现在台湾社会,大家虽不认为冥婚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却也不是那么普遍,再者人人都不愿意自己的亲人在公开场合被拿来当茶馀饭后间聊的话题,他几乎是绞尽脑汁,才勉强挤出了两则具有代表性且曾上过社会新闻的冥婚报导。 在讲述的过程中,司马昂甚至一度因对于报导内容有些遗忘,而出现短暂中断的现象,幸好有工作人员一旁同步查询相关档案,不时拿着大字报在窗外提点,加上柳昱及时以幽默的口吻插入话题,才让几个小错误有惊无险的度过,不知吓死了一干相关人等多少脑细胞。 等到好不容易将话题权转回柳昱手上,司马昂整个人几乎是形象全无的当场瘫软在桌上,就好像是被卡车碾过似的疲倦不堪,他压根没想过短短二十分鐘的讲谈,居然会比他抓鬼一天一夜还来得耗费心神。 看着柳昱掛上和平常相仿的笑容接过麦克风,司马昂不得不承认瞬间有种心头巨石落地的感觉,儘管柳昱老是一副糊里糊涂又容易闯祸的样子,但一进入他的专业领域,却能够带给旁人说不出的安心。 儘管如此,柳昱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深深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张製作的表情简直快要哭出来了,没有人能够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内容。 柳昱特有的沙哑嗓音随着麦克风传入司马昂耳中,一字一句都无比清晰,可他一时间感觉大脑似乎失去了对文字的组合、理解能力,他挑了挑耳朵从玻璃窗往外看,见到其他人和他同样一脸呆滞。 「各位收音机前面的听眾朋友大家好,我是<今夜来说鬼>的主持人柳昱,在此我要先向全国听眾至上最高的歉意,因为我这里关于冥婚的灵异事件资料在广播节目开始前就全数被意外销毁了。」 「快阻止他!」 「昱哥发疯了吗?」 广播室外的工作人员听了几句立刻变脸,不断敲打着玻璃,试图阻止他继续这个话题,可柳昱好似没有看见般接着往下说,同时转往司马昂方向的脸上浮出一抹带着自信的浅浅笑容。 司马昂虽不知柳昱有何打算,但这笑容却让他感受到奇特的魔力,于是他做了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透过玻璃朝外面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广播是属于柳昱的舞台,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该如何在这里散发光芒。 柳昱眼中对他流露出感激的神色,咳了几声清清喉咙后道:「不过请大家不要就此转台,否则绝对是你的损失,因为在我脑中仍存在着许多精彩有趣的故事。今日我要为各位带来得是一则真人真事的冥婚故事,故事就发生在这几天,地点则是在我脚下的这个城市,台北!」 *** 故事的主角是个很普通的年轻人,我们称他为a。 a因工作性质的缘故,经常必须很晚才能够下班,这日正逢农历七月鬼门开的日子,a像往常那样工作到十一点多才离开公司。他宿舍的位置离公司并不远,可或许是因为感冒缘故开错了方向,一路驶到了附近重划区新盖好的高架桥下。 由于周围没什么住家,虽然两旁路灯照耀,可整个区域笼罩着种阴森的感觉,好像不知从哪里会冒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眾生,a的身子不由自主缩了一下,掉转车头想离开这让他感到头皮发麻的地方。 就在他打算倒车的那一刻,眼角馀光看见马路对面好似出现一个红色的人影,a好奇地瞇起眼细看,发现那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只是那女子给人的感觉很奇怪,照理说单身女性很少会这么晚独自出现在无人的偏僻地段,更不要说那女子的穿着也不太寻常,怎么会有人大半夜穿着凤冠霞帔走在路上,看起来就像是个要结婚的新娘子模样。 那女子缓缓地朝往前走,此时一阵风吹来,她手微微一松,握在手上的丝帕被风吹了起来,不偏不倚落在他车窗前方。 正常情况下a应该会感到恐惧而驾车逃离现场,可他也不知自己是着了什么魔,居然特地下车捡起手怕还给那名女子,那女子转头对他盈盈一笑,他鼻间嗅到一股脂粉的香味,剎时失去了意识。 等a清醒过来时,赫然发现自己竟是坐在车子里,见到那女子的记忆似乎只是一场梦,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嗩吶吹打的声音,他看见一行穿着红衣的人抬着一顶轿子由远而进,后面还有几个箱子,像竟是婚嫁的队伍 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在半夜迎娶新娘,一直好奇多看了几眼,这时帘子好似被一隻看不见的手掀了开来,他这才发现那轿子并不是真的是用纸糊成,而里面则放着一张照片,那照片竟是他先前见到的红衣女子。 a吓白了脸,油门催到底飞快的开离现场,可不管他车子开得多快,那队伍都已固定的距离尾随在他车后,甚至一路跟到了他家门口。 隔天他在信箱里收到了一封泛黄的信,信上写着某某人家的姑娘看上了他,七天之后照招他做女婿,从那天起他每天都看见那花轿的行伍出现在家门口,偶尔还会见到那穿着嫁衣的女鬼飘在窗外对他招手。 不过短短几天工夫,a的身体就变得很差,整个人瘦得只剩一层皮包骨,不认识的人看见还以为是见鬼了,就在他觉得自己即将要精神衰弱自杀的时候,一个忍不下去得朋友硬拖着他去拜访了一位法师。 那法师只看了他一眼就不住摇头,说他是让一个出嫁途中意外身亡的鬼新娘给看上了,想要拖他到地府上作伴。 后来a透过法师请来菩萨和那女鬼谈判,几经周旋才总算捡回了一条小命…… 柳昱的故事才刚说完正要切入广告,整个电台大楼忽然瞬间跳电,周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下一秒广播室外传出了尖锐地惨叫声。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司马昂牙齿颤抖着询问,不过并不是恐惧,而是勃发的怒气。 「前半段我前几天的经歷,后面是编造出来的。」柳昱战战兢兢的回答,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你这个笨蛋。」司马昂眼珠子一翻,抬手往他脑门上重重敲下,「要你尽量不要说年代接近的冥婚故事,就是怕你把女鬼给引来,这下好了你不但说,还把自己当成了主角,你真这么想死吗?」 「什么意思?」柳昱愣愣地问,司马昂说得话他一句也听不明白。 「你自己看吧!」司马昂没有回答他,而是伸手指向了广播室的玻璃外面。 漆黑之中,工作人员发抖的缩成一团,只见一队身上泛着青光,穿着红色喜庆衣服的人排成单向纵队,一个挨一个穿透大厦墙壁走了近来,几名乐手吹奏着乐器在前方引路,队伍中央是座八人大轿,后方还有人抬着嫁妆模样的箱子。 队伍笔直的走到广播室门口才停下,花轿的帘子掀了开来,里面走出了一个身穿凤冠霞帔的女鬼,她的脸色比墙壁还要苍白,将一身的喜气衬成了骇人的血色。 「有缘人,我终于找到你了。」女鬼来到广播室门口一挥手,门自动弹了开来,她缓缓潮柳昱飘去,脸上浮出带着梦幻色彩的笑容。 「你、你找我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你,充其量也不过捡、捡到你的手帕一次而已。」柳昱口齿不清得说着,素来伶俐的舌头此刻像打结似,连说句话都很困难。 「手帕!?」女鬼停顿了一下,手掩着唇瓣焦羞地笑了起来,「那手帕没任何意义,我找你才不是为了那个,我们很早以前就见过面了呀!你不但买下我,还夸我漂亮呢!」 女鬼话一出口,包括司马昂在内每个人都用一种谴责的眼神看着他,原来女鬼不是被鬼故事引来,是有其它的原因呀!更有些人小声地说: 「看不出来昱哥是这种人。」 「该不会是弄大人家的肚子不认帐,所以女方自杀后来找他吧!」 「拜託你们别跟着瞎起鬨好吗?」柳昱几乎要抓狂的对女鬼说道:「这位小姐我不管你怎么死的,我根本不认识你,更不可能买下你,算我求你不要缠着我了。」 「你忘记我了吗?」女鬼的身子朝柳昱贴近,手指轻拨着他额前的刘海道:「你讚美我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你的手指是那样的温暖,我可一刻都没有忘记你过,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再过七天我就要做你的新娘了。」 「我可不可以不要呀!」柳昱哭丧着脸道,女鬼恍然若觉地继续笑着,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耳朵。 一旁的司马昂终于有些看不下去,轻咳了一声道:「这位鬼小姐,这里是公眾场合,请你自重。」 「本小姐的事还轮不到你这小小的天师过问,你以为我看不出你那污齪的心思吗?」女鬼将脑袋一百八十度地旋转向司马昂的方向,充满恨意地睨了他一眼眸中满是挑衅,跟着手又在柳昱的胸膛上摸了一把,「亲爱的你等着我,很快我们就是夫妻了,我保证没有人可以妨碍我们。」 女鬼说完,也不等柳昱做出反应,自顾自地飘回轿子中,一行人就像来时那样,穿过墙壁消失在夜色之中,而随着鬼魂消失,大楼供电也恢復了正常,唯有司马昂拳头握得死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第四章 古画幽魂 「污齪的心思吗?」司马昂看着女鬼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他不否认自己对柳昱存有异样的情愫,但还轮不到一个女鬼来置啄。至少在这场感情中他和柳昱都还活着,但鬼新娘一早就失去了参与的资格。 「司马大哥,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吧!」柳昱见司马昂迟迟没有反应,忍不住大力拍了拍他肩膀,「那女鬼刚才说了,七天后想拖我去作伴呀!」 「那不是你自找的,我还想恭喜你心想事成呢?」司马昂点亮毒舌技能毫不客气的挖苦他。看来自己实在太照顾他,竟让他连鬼都不怕,好,真是太好了。 之前帮他是因为出于害柳昱陷入危险的愧疚心态,既然有人拼命想往死胡同里鑽,那他这个旁人又瞎操什么心。 「喂喂!别这么冷血,好歹大家目前同住一个屋簷下,你忍心看着我去死吗?」柳昱扯住他衣袖央求道,「见死不救可不是君子该有的行径。」 「no、no,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听过没有?」司马昂手指轻晃了几下,「首先不要忘了我们事先说过,今晚发生的任何事你都要自行处理;再者我比较喜欢当小人胜过君子。除非,付钱。」司马昂手掌一翻,掌心朝上摊平。 「呜,你根本是藉机报復顺便想压榨我微薄的薪水吧!」早已摸透某人个性的柳昱恨恨地道: 「你这个死要钱的傢伙,明明都已经身价破千万了,还老和我计较这点小钱。」 「笑话,世上哪有人间钱多的。」司马昂理所当然的反驳,「也不想想看自认识以来你给我添了多少白工,收取一点费用本来就很合理。天师也是人,要花钱吃饭的,免费的慈善事业,不干!」 司马昂不怀好意的笑容让柳昱顿时头皮发麻,他嘴里小声地嘀咕着从皮夹里挑出一张十万元的支票给司马昂,那是他前一阵子收到的股票红利,本来想要用来补充干扁的荷包,这下又泡汤了。 「早就叫你别惹麻烦,不是说了请我出手很贵的吗?」司马昂一边收下支票一边无奈地摇头,好似自己是逼不得已才收下钱的,让柳昱恨地牙痒痒,正想损他几句,却见下一秒他收去脸上戏謔的表情,神色变成工作时惯有的严肃。「既然要我帮你处理那女鬼,那你至少得交代清楚你们的关係。」 虽然女鬼所说的内容让他感到有些可笑,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毕竟鬼的执着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能有什么关係!」柳昱觉得自己快要被这莫名奇妙的事情给搞疯了,「你该不会也相信那女鬼的话吧?我每天都在电台忙见忙出,那有时间去买、买女人呀!」 看着柳昱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司马昂认为他说得似乎也颇有道理,这段时间相处他发现柳昱实际上是个很宅的人,每天就是公司和家里两边跑,根本没有什么休息活动,那有可能有那美国时间去认识女鬼呢? 「不、不好意思我可以打个岔吗?」两人讨论的正起劲时,忽然一颗脑袋挤入两人之间,打断他们的对话,吓了柳昱一大跳,「再十分鐘大楼就要清空,我们要熄灯了。」 原来是警卫在巡逻大楼,发现这层楼的灯还亮着,于是进来请人离开,免得断电后他们被关在里面。 「真是抱歉,我们现在立刻离开。」柳昱瞄了眼墙上时鐘,这才发现他以为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居然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鐘,外头的人早就走得差不多了,连忙收拾东西急急拉着司马昂离开。 两人快步搭乘电梯往地下停车场走去,脑中仍在想着那女鬼原因不明的一番话,就在进入地下室时,后方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和呼喊声。 「司马大哥、昱哥,你、你们两个等等。」 司马昂和柳昱闻声转头一看,见李正贤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那样子看起来似乎跟了一小段路。 「这么晚了你不回去跟着我们做什么?」司马昂困惑地挑了挑眉,李正贤自从儿子出生后就变成爱家的新好男人,每天一下班就飞快往家里衝,现在这时间看到他还挺稀奇的。 「我、我是因为刚才那个女鬼,才来找你们的。」李正贤喘着气道,他刚才开车回家的路上都在想那女鬼的事,总觉得那女鬼的衣着打扮好像在哪里见过。 柳昱听了大口吞着口水道:「拜拖你想到什么就快点说吧!我可不想被拖去和女鬼作伴。」 「这个……」李正贤口些为难地看了柳昱一眼道:「我想那女鬼并没有说谎或认错人,昱哥你,真的有买过她。」 「你说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发出惊呼,不过一者是震撼一者则是讶异,四目相望双眼都是惊骇的情绪,李正贤所说的话就像是投下一颗威力十足的炸弹,让他们好不容易淡定的心绪又陷入混乱。 见柳昱一脸不解的模样,李正贤心知以他「不在意的事情隔天就忘」的个性,估计是怎么样都想不起来了,于是叹口气道:「我知道昱哥是肯定没印象,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我把事情经过说给你们听就是了。」 感觉出李正贤并不是在开玩笑,他们点了点头各自牵了车,在附近街道上找了一间二十四小时的网路咖啡馆。大城市就是有这样的好处,不管时间多远,总会有店家开着。 三人随意点了些东西坐下后,李正贤这才看着柳昱问:「昱哥,你记不记得我们去年年底去过什么地方?」 「去年年底?」柳昱抓了抓头道:「那么久以前的事我哪还有印象呀!」 「那这个,你总有点印象了吧!」李正贤说着将手机放到桌面上,萤幕上出现一张柳昱比着胜利手势的照片,后面是一张半个成年人大小的古画,画中是一队成亲的行伍,轿帘被风掀起,露出内中一张美丽的容顏。 柳昱看了看道:「这个不是我们去鹿港老街时拍得照片,很正常呀!有什么问题吗?」 李正贤指向柳昱身后的古画,「你们仔细看看那画中的女人。」 司马昂听他这么说,拿起手机贴到眼前细看,顿时忍不住叫出了声,「我的太上老君,画中的这女人,不就是今晚出现在电台的女鬼!」 *** 「虾米!」司马昂的话让柳昱口中的茶差点喷了出来,他一把抢过手机盯着那画面看,眼珠子几乎要掉了出来,画中那身着嫁衣的女人就如司马昂所说得,和女鬼长得一模一样。 在强大震撼的衝击下,柳昱脑海中少得可怜的记忆终于被翻了出来。去年年底公司举办了一次鹿港的全体员工旅游,他本来不想去参加的,但是被李正贤和张製作一人一句好说歹说的给劝了去。 柳昱还记得那天天气有点些阴,天空飘着细细的小雨,他因为不想被雨淋湿,所以并没有和其他人四处间逛,而是拉着李正贤一起在老街的街道上间晃,参观一些在大城市中已经消失或是难得一见的老旧店家。 当时他们两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条偏僻的巷弄,古老的青石板弥漫一股岁月陈旧的年华,孤立的店面独自站在街角尽头,柔弱的暗红色光芒,从不慎明亮的店铺中透出。 那红光像是一条丝线,一点一点在心头縈绕,轻轻地洒出诱惑的种子,吸引着过路人往店铺走去。 那家店的大门是轻掩的,门板由紫檀木雕成,屋簷处掛着一串样式古老的鏤刻风铃,牌匾上则是由年代久远到已经有些斑驳脱落的篆书写成的大字—古蕴斋,很显然一看就让人猜想是家骨董店。 当时两人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毕竟对于这种昂贵而且充满歷史的东西他们是不懂得,但就在他们迟疑的瞬间,门从里面打了开来,一位穿着水色滚银色边旗袍,挽了发髻插着隻木兰银簪,斜斜地落下了一缕青丝的女人浅笑着走出,手指上还带着精美的珠宝指套,乍看之下像是从过往时光中走出的古代仕女。 「两位先生不进来吗?」她抽着古早时期的大烟袋,一双明媚的眼朝两人一扫,绵腻的嗓音直叫人苏到骨头里,他们顿时忘了原本的想法,傻傻地顺着她走了进去。 店里的摆设一看就知道是有年代的,连他们这样的外行人都可以感受到上头岁月的痕跡,屏风、瓷器、傢俱彷彿都张口,对一个一个进入的客人诉说着属于它们的故事。 只是里面的光现并不明亮,偌大的空间里仅靠着雕花木桌上的烛火,摇曳着微弱的萤光,一旁兽形香炉中,裊裊轻烟形成淡淡薄雾,勾勒出一种浪漫、奇幻的感觉。而再往里面,每走一小段就有一层素色纱帘,让人看不真切却又充满遐想,脑中不由想起欧阳修的词「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内中贩卖的商品并不多,但件件都是有考究的精品,举凡唐明皇出巡的象牙雕塑、清乾隆喜爱的法瑯貔貅还有徐悲鸿的国画,每一件都足以称得上珍宝两字。 柳昱和李正贤两人看得津津有味,连呼吸都不敢太过大力,深怕一不注意损伤了眼前古物。突然,柳昱觉得背后好像有道目光盯着他,他转过头发现墻角处掛着一幅古画,画中是一队行伍,数名随从簇拥着一顶轿子往前行,轿帘往上掀起露出一张带着凤冠的娇顏,柳昱看着她,感觉那双眼睛彷彿会说话般,直直望进了他心坎里。 柳昱不知自己着了什么魔,轻抚着那画连说了三个「好」字,二话不说挑出皮包要求买下那幅画,那女老板起初是不卖的,后来禁不起他再三恳求,开了一个非常低的价钱,那价钱比路边的仿画都便宜的多,于是柳昱想都没想就买下来了。 李正贤手机中的照片,就是柳昱为了庆祝买到喜爱的收藏品而拍下的纪念照。 「那么那幅画现在在哪里?」司马昂听完柳昱的记忆回溯后问,他觉得这次的女鬼恐怕和那画脱不了关係。 柳昱道:「从买回来之后就一直放在客厅里,直到前一阵子因为空气过度潮湿,才收进储藏室。」 那画并不是画在纸上,而是掛轴式的绢画,因此无法放在画框里,只能曝露在空气中,柳昱心疼它受潮收了起来,因为时间差的关係所以司马昂才没有见过。 司马昂看了看手錶道:「那女鬼只给你七天的时间,过了午夜十二点就算是新的一天,我看我们现在立刻赶回去看那幅画到底有什么古怪。」接着他递给李正贤一张千元大钞,「今天晚上我请客,找得钱改天再给我。」 被拖着一起离开的柳昱一脸愧疚的朝李正贤,快步跟上司马昂的脚步,虽然这人说风就是雨的态度专制了点,不过他也深知自己现在每一分鐘都是在抢时间,自然不敢有什么怨言。 进入储藏室的时间是十二点整,那门一开啟柳昱就感到有阵阴风从脚落吹出来,冷得他浑身直打囉嗦,同时耳中听见嗩吶的吹奏声伴着哀怨凄绝的女子哭声响起。 两人顺着声音的方向找去,果然在墙上见到那幅绘着婚嫁队伍的绢画,只见画中原本模样娇美的女子此刻变成了面无血色、容貌惨淡的女鬼,那些行伍的人们个个脸色发青、身上多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嘖!看来这画像上的怨念还真重,你怎么会就这么买下来呀!」司马昂看着绢画不住摇头,这么浓重的鬼气,真亏柳昱受得了。 「可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呀!我该怎么瓣才好?」柳昱哭丧着脸看起来十足的可怜,他难得买个古物怎么就这么倒楣中奖了呀! 「所以我不是早就告诉你,来路不明的古物不要乱买,这次我也帮不了你,你就安心的去吧!逢年过节我会给你烧纸钱的。」 司马昂口中喃喃说着无实质帮助的话语,柳昱正想表示自己不该不听他的警告,却越想越不对劲。 「等等,你什么时候叫我不要买古物了!」 「咦!我没说过吗?」司马昂纳闷地抬高一边的眉毛。 「废话,那时候我根本不认识你。」柳昱咬牙切齿的说,若不是需要司马昂的帮忙,他还真有种把人盖布袋的衝动。 「没关係,」司马昂状似怜悯地拍拍他,「就当是买个教训,明年七月我会作法事请你上来喝茶、聊天的。」 柳昱恶狠狠地瞪着他,认真思考是否要一拳打掉他脸上那可恨的表情,突然他眼前的绢画剧烈晃动了起来,跟着从画布上流出许多暗红色的黏稠液体。 「这不会是血吧!」柳昱的声音因为拔高,听起来有些尖锐。 司马昂伸手沾了一些放到鼻前细闻,然后看着柳昱沉默半晌后道:「你说得没错,这的确是血!」 整个空间霎时静得没有丝毫声响,紧接着是一声高昂的惨叫,划破午夜的沉寂。 第五章 鬼店 隔日天方亮,两人就开着车上了高速公路,他们经过一晚的讨论后一至认为既然那幅绢画出自鹿港老街的古董店,那么那间店的女老闆或许会知道画的来歷。 柳昱坐在车上,表面看似平静其实心里一片混乱,绢画滴血的画面不断出现在眼前,瞧着外面那些不断快速向后移动的树木,彷彿见到无数张牙舞爪的鬼影衝着他狰狞微笑。 司马昂见柳昱不说话,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也不特别搭理他,只是专心看着路面,可他脑中丝毫没有间着,详细把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重新整理,试着想找出头绪。 到鹿港的路程并不算长,不过是四个多小时的时间,两人下车的时候才上午十点多,许多店面都还没有开始营业,因此和柳昱上次来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但他的记忆在某些时间点还是挺不错,只见他带着司马昂在大街左拐右绕,没多久两人眼前就出现一间模样古朴的建筑。 这次整个店铺的外观比上回看起来更加老旧,匾额上斑驳的烫金大字透出不为人知的颓废。门一样是虚掩着,但这一次那女老闆却是斜倚在大门口的躺椅上,身上一袭青紫双色镶边的凤仙装,半瞇着眼悠悠的抽着水烟。 「老闆你好,请问还记得我吗?」柳昱走到女人跟前有礼的询问,不管看多少次,他都觉得对方身上有种奇特的存在感,好像是人又不是人。 「你终于来了,」女老闆睁眼瞅着他,似乎一点都不讶异柳昱的出现,「我等你很久了。」 「你早就知道柳昱会再回来?」司马昂看着女老闆微微皱了皱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女老闆随手拨了下垂落的发丝道:「我不但知道他会回来,还知道你们想要问什么,不就是那个绢画中的女人变成鬼了嘛!」 「说!你有什么目的?」司马昂眼中闪过一丝戒备,这女老闆让他有种奇特的熟悉感,她的身分绝不只是表面上看到得这么简单。 「放轻松点,不需要这么紧张,我和你一样,都是徘徊在阴阳两界的人。」女老闆朱唇微啟,笑得既美且艷,「你应该能感觉得出来,我并不是人,事实上我是个鬼,而且是个鬼差。不过我和其他鬼差不同,我专门在人间贩售古物给予他们有缘之人。」 「不会吧!我到底走得什么运呀?」柳昱一听不禁翻了个白眼,有种想昏倒的衝动,居然买个东西可以撞鬼,这种小于万分之一的机率也能让他碰上,老天爷是不是太「厚爱」他了,没准他该去买这期的乐透才对。 女老闆被他的模样逗乐了,单手掩住唇瓣轻笑,「你不用怕,我不会害你的,若是我想要害你,你现在还有命站在这我说话吗?」 「若你没有想害他,那么为何要把有问题的捐画卖给他?那绢画中的女鬼又是怎么回事?」司马昂将柳昱推到身后沉声质问,如果此地有鬼差镇守,女鬼便没有可能肆意妄为,除非获得对方的许可。 「我说了,这里的古物只贩售给有缘之人。他既然与那幅古画相互吸引,就表示女鬼和他之间存在独特的因果,」女老闆平静的回应,没有因司马昂不友善的态度而不悦。她,并不是他们的敌人,也不想与他们为敌。。 「能否麻烦你说清楚一些。」感觉出对方没有恶意,司马昂的态度也较先前和缓许多。 女老闆长长吐了口气,转头环视店铺内的物品,「在你们眼中这是间很普通古董店,但你们可知这里头真正卖出的并非是古董,每件古物里头都藏有一个或者数个心愿未了的魂魄。」 「什么意思,这里面明明全都是古董呀!」柳昱因她的话好奇地探出了头,圆圆的大眼睛用力眨了几下。 「你再好好看一次。」女老闆说完将手中的水烟朝店里挥了一下,一道细微的光芒闪过,里面的摆设缓缓出现了异状,每件物品的上头都出现淡淡的影子,有得是一个、有得是两个,甚至有五六个影子,都被一条细到肉眼难以察觉的绳子和物品绑在了一起。 「妈呀!你、你居然卖鬼。」柳昱瞪大眼睛瞠目结舌的说,一不小心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错了。」女老闆摇头道,「我卖得并不是鬼,而是连系他们的因果,就如你和那女鬼一般。在这里的鬼生前都有一段尚未了结的缘所以无法投胎,我的工作就是负责协助他们结束在生时的因果,帮助他们重新步入轮回。」 「这么说,柳昱就是那女鬼未了的因缘囉?」司马昂想起那女鬼看到柳昱时所说的话。 「不,他完全是个意外,虽然他与画之间有些微的羈绊,但我真正想要的客人严格来说并不是他。」女老闆投往柳昱的眼神很是无奈,「你应该记得当时我一开始并不同意把画卖给你的,事实上就连你能够进到这间店,也是一种偶然。」 鬼差所开得古董店在阴间有另一个称谓叫鬼店,是只有受到前世因果牵扯的人,才能看见并且进入的店铺,那天柳昱和李正贤之所以能够来到这里,纯粹是因为空间发生了些微的扭曲,才会让两人意外闯了进来。 「既然是如此,你为什么还会把绢画卖给他呢?」这一点就是司马昂怎么都想不明白的地方。 「因为我发现他和那女鬼,还是有一点点因果关係的。」女老闆顿了一下道:「几年前网路流传过一篇文章《今生你嫁的人,就是前世葬你的人》,他和那女鬼的缘分,就像是那故事中替女尸盖上衣服的人,他们之间确实有存在着因果,只是和女鬼有姻缘纠葛的人不是他。」 柳昱和女鬼间的牵绊,并不强大到足以影响对方重新投胎,但那天他却闯入店中而且开口要求买下那幅绢画,这样的发展是千年也难得出现一次的特殊情况。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现在那女鬼认定她要找得对象是我,站在道义上是不是你应该想点办法?」虽然是自己坚持想买那绢画,但她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毕竟自己并非那女鬼真正要找得人。 「你放心,我既然把事情告诉你们,就不会打算袖手旁观,不过两位也在门口站了许久,要不要随我进入店里喝杯茶呢?」女老闆说着优雅地站起身来,推开店门往里面走,两人这才发现整间店不知何时已改了模样,里面多出了一个雅致的茶室。 *** 女老闆引他们入店坐下后,为两人泡了一壶雨前龙井,那入口回甘的甜味让他们从一早开始就紧绷的神经紓缓了许多。 柳昱足足喝了两杯茶后才开口问道:「你说不会袖手旁观,那是不是可以请你去把那女鬼带回店里呢?」 女老闆表情为难地开口道:「不是我不想,而是她已经离开店里,就不属于我的管辖范围。」人界有人界的律法,鬼界也有鬼界的规定,就算是鬼差也必须遵守。 「那该怎么办?她给柳昱七天的时间,现在只剩六天了。」司马昂的神色有些焦急,他和鬼打交道的时间久,知道他们的执着远比人来的可怕。 女老闆道:「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只要解开女鬼的误会,让她知道柳昱不是她要找得人就可以了。」 「解开误会不难,只是该怎么做?」怕就怕那女鬼根本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 「我不会要你们真去找那女鬼说理,而是要你们找出她真正该嫁的人。」女老闆斟酌着词句,「那绢画是她出阁当日,父母为留念而请画师绘製,可惜她还没到夫家的途中就遇上土匪身亡,如果你们能找出她当时要嫁得对象,事情应该就能够自然化解。」 「但对于她的身分背景我们一无所知,该从哪里查起?」除了那幅绢画以外,柳昱对那女鬼可说是一无所知。 「所以你们才需要我不是吗?」女老闆笑着喝了一口茶,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本薄薄的记事本递了过去,「诺,这是那女鬼的生平资料,你们看完后应该会有帮助。」 「怎么不是电脑?我上次看到牛头马面出现时可是带着笔记型电脑耶!」柳昱看着那传统的纪录工具愣了一下,他还以为地府已经全面进入电子化时代了。 「那是最近五十年才开始的,那女鬼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当年的档案还是纸本资料。」女老闆淡淡地解释。 儘管地府的发展比人间快了近百年,可清末民初的时候还不时兴用电脑呀! 双方交谈间,司马昂已经将那册子翻了开来,一行行墨水写下的字跡逐一从纸张浮现出来。 萧云柔,河北省淮安人,生于清溥仪三年,当地举人萧然独生女,与广东盐商卢继光的独子卢海幼有婚约。 然十四岁那年,她却与寄居家中的远房表哥许成暗萌情愫,甚至私下互许终生,没想到被家人发现,她被下令禁足而许诚则被赶回乡下,半年后就传来许成因病逝世的消息。 她伤心欲绝想投河殉情却没死成,意外被一个路过的年轻人所救,事后才知道那年轻人就是经商路过的卢海,自此一颗芳心全寄在未婚夫的身上,满心期待嫁为人妇的日子。 十六岁时,她坐上花轿从河北嫁往广东,出嫁当日父母请画师绘下绢画一幅做为纪念。本以为她从此将要展开一段新的人生,不料途中遇上抢匪,萧云柔不怨受辱极力反抗,挣扎被乱刀砍伤丢入河中活活淹死,死后因心愿为了无法投胎,因此进入鬼店之中。 其未婚夫卢海闻萧云柔死讯后终生为娶,于二十五岁外出反家时被马贼所杀,尸身焚为骨灰供后人贡于家中祭拜,二次大战后卢家后人移居台湾,现居高雄左营一带,骨灰罈也已葬入坟中…… 而在记事本后半部,还会有三张素描的人像画,女子属名是萧云柔,另外两名男子分别是许成和卢海,其中许成的画像竟和柳昱的模样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这就是所谓的因果吗?」柳愈看着记事本的内容低语,原来这就是他看到女鬼的画像时,会莫名受到吸引的原因。 「可若是依上面记载判断,该名女鬼生前是个痴情的人,怎么会忘记自己未婚夫的模样?」司马昂对此有些百思不解,之前说过摄青鬼那样记忆错落的鬼魂是少数,那萧云柔的鬼魂又是怎么回事? 「我想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了。」女老闆似叹息般地呢喃,她在这个地方看过许多鬼魂从一开始的充满希望等到绝望,最后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却仍殷切执着于生前的最后一点心愿。 可鬼魂也曾是人,所以也会有人的习性,当他们的记忆开始模糊,就会加上自己的主观意识来做詮释,这种情况下真相或多或少都受到些微的扭曲,所以才会需要鬼差来帮助他们。 「那女鬼,好可怜呀!」柳昱擤了擤鼻子,感觉眼眶涩涩的,如果他是那女鬼,大概也会想找到自己的丈夫吧! 「小昱儿,我劝你多馀的同情暂时收起来,别忘了她现在想要你的命。」司马昂白了他一眼,转向女老闆问,「我已经知道他的后人住在高雄,但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他已经投胎该怎么办?以那女鬼执着的程度,恐怕真的会为了成亲而杀人,那还是有人会丧命。」 作为一个天师,防止鬼魂肆意伤害生者,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责任,因为他拥有常人所没有的「能力」。 「不,」女老闆的双眼变得有些晦暗,「他绝对没有投胎。因为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前往地府报到过。」 卢海的鬼魂死后就人间蒸发,不管鬼差用什么方法都找不到他,所以萧云柔才会日復一日的等待,最后连自己到底在等什么人,都记不清楚了。 「哦!这么看来此次的事情愈乎远比我想得还要复杂许多,」司马昂指节一下一下轻敲着桌面,「如果不是当时我还和柳昱不认识,还真要怀疑这是不是经过巧妙设计的偶然。」 寻找未婚夫的女鬼、意外闯入的前世情人、莫名消失的男鬼,三者串联起来,却怎么看都不像是意外,就像早知道自己和柳昱会认识的一连串有计划的预谋。 女老闆困窘地扯了几下嘴角,表情看起来有些不自然,可一句话也没说,反倒是柳昱纳闷的开口,「什么意思,这是和我们认不认识有关係吗?」 「没什么,只是开开玩笑罢了。」司马昂皮笑肉不笑的回应,想设计他帮忙不打紧,不过事后的代价可是很昂贵的,没有人规定「顏伟的徒弟」就该要和师父一样对鬼界充满「善意」,很不巧他最讨厌的就是鬼! 「呵呵,你想太多了。」女老闆笑容瞬间变得僵硬,打死她也不会承认,自己确实知道了两人迟早会相遇的事实,毕竟她最擅长的就是「因果」。 柳昱并不是「前生埋了那女鬼」的人,可司马昂却是「前生埋了柳昱」的人,因果往往就是这么奇妙。 第六章 卢家眷村 由于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在高雄,两人估算了一下时间认为当晚恐怕是没办法赶回电台主持节目,于是柳昱在路旁找了个话亭打电话回电台,请李正贤通知张製作找人替他代班。 一听柳昱和司马昂双双同时要请假,话筒另一头当场炸翻了天,各种疑问争先恐后的丢了过来,他起先还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回应,但到后面被问得有些烦了,索性直接切断了通话。 而在他通电话时,司马昂也没有间着,只见他点起身上携带的符纸,跟着口中念念有词,请来了一隻鬼仙。 这鬼仙是他以前替政府处理乱一处葬岗坟地时偶尔认识的「同行」,生前乃是日据时代一位小有名气的风水师,据说在世时和义贼当廖添丁是好友,两人都很厌恶欺压台湾人民的日本人。 可他不像廖添丁一样有功夫能够济弱扶倾,因此总是埋怨自己没用,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当时的日本总督请他去家中看阳宅,他趁机乱摆一气弄得总督家里乌烟瘴气、人仰马翻,那个日本人一气之下就安了给乱党的罪名把他给拖去枪毙,还不准家人替他收埋,只能用蓆子草草捲起,丢在乱葬岗某处。 当然这是他个人单方面的说法,实际上关于这件事的谣传可以说是眾说纷紜,但暂且不论他是弄错了为自己辩解开脱还是确实有心恶搞,他在风水堪舆能力上的优秀表现还是受到大眾推崇的,司马昂在他帮助下,成功完结过不少案子,一人一鬼间发展出一种奇特的友谊。 于是,事情的发展就是,这厢柳昱刚通完话一转头,就看见一个留着小平头、穿着中山装、带着黑框眼镜的鬼魂倏地从地底下鑽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风水罗盘对着司马昂摇头晃脑,若是忽略绿豆般大小还有些狡诈的眼睛,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本来是差点尖叫出声的,可一看到司马昂熟门熟路的和对方打招呼寒喧,一副老乡见老乡的模样,几乎出口的声音硬生生都吞了回去,改口道:「啊!请问这位鬼、鬼先生是什么人?」 「他是我请来帮忙的风水大师,你可以称他为罗先生。老罗,这位是我的同居人兼房东,柳昱。」司马昂简单的替两人作介绍。 「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位被女鬼缠上的倒楣人吧!」罗先生飘到柳昱前方扶了下眼镜,打量了许久肯定的说道。 「这你也看得出来吗?」柳昱讶异的张大了嘴,莫非他被女鬼追婚的事情已经鬼尽皆知了。 「傻子,我刚才把事情经过全都和他说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你觉得我们谁比较有被鬼缠上的可能?」司马昂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这傢伙最近似乎有往越来越笨方向发展的趋势。「言归正传,我刚才说的那件事情,你听完后有什么看法?」 罗先生沉思了一会儿道:「如果依我来看,这个叫卢海的人的死因可能并不单纯。」 照常理来说,人死后都是要入土为安的,没理由将尸体火化以后却把骨灰供在家里,甚至连逃难来台都不忘带在身上,除非有什么不能让那骨灰罈离开的理由。 「有没有可能他其实不是被马贼杀死,而是被人给害死的,而这个兇手就是卢家自己的人。」柳昱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忍不住脱口而出。 罗先生讚赏的点头道:「你这推论的机率很高,根据我这么多年来在鬼界打滚的经验,这种家族内部斗争的案子,可以说是不胜枚举,而且犯案之人还特别害怕报应,弄的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手下的人一天到晚鑽狗洞四处寻找失踪鬼口。」 「可是那女鬼差的记事本上并没有这样的记载。」司马昂一字不漏地背出自己在记事本上所见到的内容。 「不是我说你,你的想法还是太单纯了一些。」罗先生不怎么同意的道:「你毕竟是阳间的人,她好歹个鬼差,虽然说想借你的手帮忙,可终归有一些事还是不方便让你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官。欺上瞒下,不管阳间还是阴间都同样的。」 「那你有什么好建议?」司马昂问。 「如果我是你的话……」罗先生眼珠子转了两圈,「就去察察看那家人住得地方附近有没有什么风水地理,会埋下去之后会让死者无法超生。」 假设他们对卢海死因的猜想得没错,那么设计杀害他的人势必会恐惧受到报復,自然不会希望死者的魂魄有重见天日替自己申冤的机会,而且为了不让他人误打误撞放出卢海,定会把他放在可以就近监视的位置,以保证自身安全。 「那就拜託你替我先去找找,女鬼给得期限就快到了,我们时间有限。」这就是司马昂请他来的另一个原因。他们是人只能依赖交通工具代步,无法像鬼魂一样眨个眼就飞到目的地,可从鹿港到高雄中途时间势必有所耽搁,他们必须把握每一分一秒。 而且鬼和鬼之间自有他们沟通的方法,说不定可以更快速提高找到卢海的机率。 「帮你是没有问题,不过……」罗先生挑眉一脸疑惑,「你一向不是标榜绝不做白工,这次怎么转性了?」 他还记得几年前司马昂写了张状纸上天庭告了十殿阎罗一状,原因是判官忘了把请他办事的尾款付清,那时可是闹得天上地下风风雨雨,一时间司马昂这个名一时风头无限。 司马昂裂嘴露出一口白牙道,「我是呀!可这小子欠了我一屁股收鬼的债,他要是死了我找谁讨去?」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不希望柳昱死,但这点目前他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包括柳昱在内。 罗先生听后理解地点了点头,跟着手掌一摊伸向司马昂,「你要做白工我没啥意见,但我的钱你可别想赖呀!」 「又要钱?」司马昂眉头死死揪成一团,「我上次不是才给你烧了两亿,怎么一下就没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罗先生咋了一声道:「鬼和人其实除了形体之外没啥不同,只要生活就得花钱。而且现在物价上涨,阳间通货膨胀,连带阴间也受到影响跟着倒楣,我一个人无所谓,可我老婆、孩子总得过日子。」 「知道了、知道了,」司马昂摆摆手道:「你快点去帮我察一察,大不了这次回去我再烧个两亿给你,外加一栋别墅、两辆跑车。」 罗先生一听脸上顷刻堆满了笑容,朝司马昂竖起大拇指,「呵呵!老哥我就是欣赏你这脾气,爽快又直接,我现在就去那儿看看,顺便找几隻鬼打听打听,结果保证让你满意。」 话辅停,罗先生在原地转了一圈,柳昱只觉一阵风从眼前掠过,再一睁眼那罗先生已经没了踪影。 *** 事实证明司马昂请罗先生帮忙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当他们赶到确切地点时才发现,卢家后人所居住的地方位在山区的一个眷村,村里的人有半数以上都姓卢,因此他们的墓地范围很大,如果仅是他们两人去找得话,少说得花上一、两天的时间才够。 幸好在罗先生和他那些在地鬼朋友的帮助下,这个问题轻轻松松就解决了,老旧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地图上,被罗先生密密麻麻的做了许多标记,柳昱只看了一眼就觉头晕眼花,可司马昂却笑得非常满意,那神态有如他收到一比上千万的巨款似的。 但是台湾总归是有法律的地方,就算司马昂再怎么嚣张,也做不出光天化日下挖人祖坟的行为。商议之后,他们决定临时找间旅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到晚上,再趁着村人都睡着偷偷溜出去。 罗先生推荐他们住在村子入口处三里的「安靖旅舍」,那旅舍虽不能和大城市相比,但看起来舒适整齐,最重要的是「乾净」,他说这话时候颇有深意的朝柳昱看了看,那眼神让柳昱从头毛到了脚底板。 注意打定,两人佯装成观光客走进旅馆,一进门便看到楼梯转角旁,有个半圆形的柜台。 柜檯后方坐着位六十多岁的老婆婆,白花花的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包头,身上穿着还挺时髦,一点都不显老气,甚至比许多时下的年轻女孩看起来还有魅力,想来她年轻时该是个大美人。 「住房吗?两个人一千五百块一天。」老婆婆推了下眼镜端详他们片刻,这才缓慢地开口,「从城里来的吧!」 司马昂没有答话,淡淡点了个头算是回应,从口袋里挑出几张钞票放在柜台上。 老婆婆接过钱,从抽屉里挑出一张表格道:「两天共是三千,先收你押金五百,身分资料自己登记一下,我这没有包餐点,想吃什么自个儿出去,前面巷子左转有不少小吃店。」 司马昂看着填写身分资料的表格犹豫了一下,他是来挖坟的,总觉得写真实资料似乎不太好。 忽然,手上的笔被抽了过去,柳昱朝他诡异地笑了笑,接过资料刷刷地写了起来。 姓名:张同 性别:男 年龄:三十二岁 户籍地:台北市 身分证字号:bxxxxxxxxx 司马昂看着上面的资料,嘴角抽蓄了一下,柳昱填得资料并不是假的,但也不是真的,这人居然把同事的资料拼拼奏奏弄成了一分,让他看着有些哭笑不得,只希望那些人永远不要知道才好。 填妥资料后,老奶奶瞄了几眼收进抽屉,拿起墙上掛着的一大串钥匙领着他们上楼。 房间的位置在三楼,大概是十五坪左右,里面有两张单人床、一张长沙发、一个镶镜大衣柜、还有架彩色电视,从窗口看出去风景不错,将周围的街道、行人看得很清楚。 两人各自挑了张床休息,司马昂似乎是开车开累了,头一沾枕就开始打呼,却是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 女鬼生前的故事像电影般一回又一回在脑中重复播放,他怎么想都觉得很是可怜,低低叹了口气,感觉胸口被滞闷的感觉所充斥,就好像是有块隐形的大石压住那样难以喘气。虽然没有了记忆,但好歹是前生曾经爱过的人,哪怕最终有缘无分,还是希望对方能够得到幸福。 可现在静了下来,除去初见时的惊艷,他心底隐隐升起一丝奇异的违和,认真探究起来自己对那女子的情感仅像是欣赏一样美丽的艺术品,并任何没有恋爱的成分。反倒是…… 悄悄看向沉睡中的司马昂,感觉胸口小小的脏器莫名激动了起来,就算柳昱再迟钝,也知道哪个才是心动的感觉。他真的爱过对方吗? 忽然,他耳中听见一阵「鏗鏗鏘鏘」的怪异声响,彷彿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击或敲打着墙壁、玻璃一类的东西,他起先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并没有在意,可那声音仍在继续,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柳昱困惑地起身,往声音来源处望去,声音是从半开的窗户那发出来的,他将头探过去往外看,窗簷边上站了一排血淋淋的鬼头。 那些鬼头瞪大了眼睛,像珠鍊似地一个拴着一个,圆睁的双眼向外暴秃,兇狠地看着他,柳昱呼了口气,身子往后跌坐在地上,他不明白眼前的鬼头是怎么回事。 「你逃不掉的。」 「你必须死,只有你死了我们才能投胎。」 「认命吧!一切都已经注定。」 鬼头一个接一个开口,冰冷的表情面居高临下压迫着他,他想叫、想求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想他知道鬼头的身分,他们应该是陪那女鬼一起死去的送嫁人员,可那女鬼该找得人不是他! 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为首的鬼头惨淡一笑,吐出暗哑的声音,一说话便有有血从他半开的口中流了出来,「我们想投胎,谁都无所谓了,只要你成为新郎,我们就可以解脱。」 「不——我不想死。」柳昱拼命的缩着身子,努力往后退,鬼头一一从窗台挤进来,慢慢滑落在地上,一个挨着一个绕着柳昱围成了圈。 一百多年了,他们总算看到一丝曙光,他们等得太久太久,久到早已没了原则。鬼头裂开嘴,一起朝中央的柳昱扑过去,森白的牙齿磨擦着,发出「喀吱喀吱」的咬合声。 柳昱试着寻找空隙,但却没有可以逃跑的空间,他挥动双手大喊着,「不要过来,放过我,我不是你们要找得人。」 鬼头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时间,跳起来张口咬住他的手臂,柳昱吃痛用力的挣扎,他掛在身上的长命锁随即发出光芒把人头给弹了开来,但投胎的渴望远大于他们对长命锁的畏惧,随后又好几颗人头铺了上来,卡在柳昱手上怎么都甩不掉。 他不断扭动身躯,大声惨叫着,长命锁的光芒也瞬间增强数倍,下一秒他忽然感觉腰部传来一阵钝痛。 疼痛中他猛然张开了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去,昏昏沉沉中从床上滚到了地板,腰正好撞上床角,正是他刚才感到疼痛的地方。 「吓死我了,还好是梦。」 柳昱长长舒口气,仰头灌下一大杯水才感觉好些,他目光再次移到司马昂熟睡的脸上,那人显然睡得很沉,并没有让他製造的声响给惊醒。 窗子依旧开着,风不断从外面吹入,使得屋内保持清爽和舒适的空气,可因为到了傍晚,温度变得有些凉,柳昱打了个哆嗦伸手想将窗子关上,不料在手臂抬起瞬间一丝痛感涌了上来,他捲起衣袖一看,上面出现好几个淌着血丝的牙印。 他呆愣愣地看着伤口半晌,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鬼头攻击的事情,并不单纯只是梦而已。 只是……罗先生不是说这间旅舍很乾净? 柳昱莫名打了个寒颤,压根不敢想所谓不乾净的旅舍会是什么模样。 番外 前世 缘之所初 他的名字叫许成,生来就是个药罐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偏偏是长房的长子嫡孙,宗法规定必须继承家业的人。 所以从小到大每个人都盼着他死,他的祖父母、父亲母亲乃至兄弟姊妹,无数双眼睛张着,就等他嚥气的那一刻。 哪知他竟是个命韧的,哪怕早是一脚踏入了鬼门关,那口气仍是硬拖了十多年。 本来他想,自己这一生估计就这么要死不活的过了,却在一次前往姨母家时认识了名唤萧云柔的远房表妹。 那表妹是个年轻活泼的,没事总爱缠着他,他起先是拒绝的,后来却默默地纵容了她的接近,因为他在她身上看见了久违的生命力,那是他这个长期病魔缠身的人所没有的。 两人的关係日益亲近,虽双方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但男女七岁不同席哪怕是亲生兄妹也一样,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远亲,于是下人间开始传出了流言秽语。 他知道表妹是订过亲的,也知道女子名誉的重要,于是自请搬到乡下,只带了几个僕人与家里断了联系。 刚开始的日子是愉快的,相较于过往少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度过了生命中最轻松的岁月。 特别是那人的出现,更让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喜悦。 那人是一名江湖剑客,故宅与他比邻而居,某天他在门口发病晕倒时,恰好被那人给接住。 第一眼的印象,是两潭深水般看不见尽头的眸子。 他们的身分背景相差悬殊,性格却意外的投契,他总是安静地听着那人描述外头山川大地的风貌,然后在心底勾勒出一副副锦绣风华。 那人说:「等你把身子养好,我带你去看看这大好山河。」 而他只是笑,娘胎里带出的病症,哪有这么简单。 况且,有些人根本不希望他好。人人都说久病成医,他又岂喝不出自己的药里多了点东西。 之所以没说,是因为心累,对他来说活着太累了。反正那些东西,也不会立刻致命。 但这些话他不会说,任何人都不会,那是他打算带到棺材里去的秘密。 后来,那人出了一趟远门,将近一年多都没有回来,他的身体也在疾病和各种药物的侵蚀下,一点一点出现了衰败。 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一天只醒来一两个时辰,有时两三天醒来一次,连僕人都说他命不久已。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平时压根没有半点火药味的人,却为那句话发了老大的脾气,甚至遣散所有的僕人。 人人都道,许家少爷这是在等死。只有他自己晓得,远了这些人,他才能再多活几天,他想那人,想着死前能再见他一面。 死亡是什么感觉? 许成到来临的那一刻还有些茫然,只觉浑身发冷,意识陷入恍惚,满心满眼却全都是那人的身形样貌,相识不过三年竟彷彿过了一辈子。 没有花前月下,没有甜言蜜语,所有人都以为他喜欢的是表妹,只有他知道自己爱上的是个男人。 只是可惜了,他没有回来,到自己死前这样的心思都来不及告诉他。 弥留之际,身子突然感受到温暖的怀抱,然后是有些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咆啸。 他吃力的睁开眼,仍是那两潭深水,只是隐隐泛着红光,那人的嘴唇开开闔闔,遗憾的是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清楚。 驀然,有水珠落在他脸上,许成露出一抹飘渺的虚无,原来那人对他也是有情的。 来生,他想若能有来生,他会好好活着,贪生怕死的活着,活得比谁都健康,在那人身边活着…… 第七章 所谓鬼打墙 大概到了晚上八点左右,司马昂唤了不知为何发呆的柳昱一起出门用餐,可一顿饭吃下来,却见柳昱面上若有所思,东西也吃得极少,似乎在烦恼着什么。 「你是怎么了,下午没好好休息吗?」司马昂看了看他才吃了几口的汤麵面露困惑。柳昱的食欲向来极好,1餐吃三大碗饭都没问题。 「我——」柳昱张开口,才说了一个字又闔上了嘴,他不知该怎么和司马昂说被鬼头袭击的事情,毕竟他到现在还无法肯定自己是不是在作梦,可若是不说得话…… 「小昱儿,我劝你想活命就要把遇到的事都交代清楚,就算你觉得不重要,说不定其实影响很大。」看柳昱欲言又止的模样,司马昂立刻猜到他该是遇到了什么事,而对方瞒着自己没有告知的举动,使他的脸色登时一沉,这人忘了他们现在同在一条船上吗? 「鬼头!」柳昱从齿间挤出了两个字。 「什么?」司马昂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呆愕地停滞了几秒。 「今天下午我看到了很多颗鬼头,和那女鬼一起死去的那些人的头颅出现在窗外,口口声声说只要杀了我他们就可以投胎,还扑过来在我手臂上狠狠咬了几口。」柳昱的口气像极了受到委屈的孩子,还不忘捲起袖口让司马昂看见那几个带有血丝的牙印。 「居然有这种事,长命锁没发挥作用吗?」司马昂面露讶异之色,未及思索便将手探入他领口,霎时听见两旁传出阵阵抽气声。 但此时他哪还理会得了旁人眼光,一个使力将锁片从柳昱衣中拉出,两人一看那长命锁,双双眼中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那由顏伟亲自加持过的长命锁,竟有半块呈现焦黑状,若非是从柳昱身上取出,根本无法想像会是同一片锁片。 「哇!这、这未免太夸张了。」柳昱失声叫了起来,司马昂曾说过这长生锁有护身挡灾的作用,现在变成这个模样,可以想像那些攻击他的鬼魂有多么兇恶。 「看来这事情比我想的困难许多。」司马昂敛起笑容,声音略带了些苦涩,「是我太蠢,把一切瞧得简单了。」 他一直以为只要解决女鬼的问题,事情就可以圆满的话现句点,却忽略了那些同样被镇压多年的鬼魂的心情,他们不像那女鬼有个可等、可想的人,甚至可以说是被迫无法重入轮回,心中不甘和怨气之强烈可想而知。他们提前对柳昱出手的原因,恐怕是耽心自己自己这个天师会帮柳昱逃脱这次的「冥婚」,让他们多年的等待落空。 司马昂的神色让柳昱的心凉了半截,身子明显地颤抖着,「我,是不是会死?」 「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死,但是我们得立刻行动。」要让女鬼和那些鬼魂放弃杀死柳昱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卢海的鬼魂,而他们必须把握时间,因为怀有执念的鬼与一般鬼不同,很快就会再度出现,而且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司马昂说完顾不得还没吃完的晚餐,拉起柳昱往回旅舍的方向走,由于年轻人都离开山里进入了大都市,入夜之后街道上几乎见不着什么人,再加上山村的灯光少,几乎都是靠月光认路,倒是颇有几分阴森的感觉。 两人延着马路慢慢走着,一抬头轻易就看到了「安靖旅舍」的招牌,那牌子是整个村庄最亮的,不管站在哪都可以看到,就算是不知道村里的道路,也不用怕会迷路。 微光下,两人的脚步在寂静中回响着,为了有效运用时间他们走得很快,已经算是用上了竞走的速度,可走着走着,司马昂忽然「咦」一声,看着前方的招牌,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吗?」听见身后莫名没了声响,柳昱头皮一麻转头询问,下午那些鬼不是又来了吧? 「我们走多久了。」司马昂将人拉近了点道。 「大概十多分鐘,有哪里不对吗?」柳昱睁大眼,想看清司马昂是怎么回事? 司马昂看着他,嘴唇动了一下,脸色凝重得吓人,「我记得来的时候,路程只有五分鐘左右。」 柳昱一怔,马上意会到他话中的癥结。如果从旅舍到小吃街只有五分鐘的距离,那他们应该早就已经到目的地了,可那明晃晃的招牌还在前方大剌剌地掛着,距离看起来却一分也没减少。 「难道是……」柳昱纠结了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背脊冷汗直冒。 「我们遇上了鬼挡墙。」司马昂语气肯定的说,看来那些鬼魂对投胎的渴求比他想得还要急迫,压根不把他这随行的天师放在眼里。 「那该如何是好?」柳昱的声音多了一丝焦急,刚才司马昂把随身的物品都放在了旅舍里,现在身上可是没有任何法器,等于是赤手空拳上战场。 司马昂额头上冒出冷汗,一句话也没说,眼中有股犹疑不定的神色,若是平常他自然是不怕,但身旁跟了个柳昱,包围他们的鬼魂数量又不少,让他着实感到吃力。 渐渐地,四周的景物一点一点被浓雾覆盖,能见度越来越暗,使人从脚底一路麻到了脑门。跟着,无数绿色的光点冒了出来,围绕在两人身旁,数量缓慢地增加。 「不用躲了,我知道你们的身分,有什么冤屈就当面说个清楚,杀人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司马昂见状硬着头皮挺胸挡在柳昱前方,凛凛目光直直看向浓雾深处。 「和你说有什么用?你也帮不了我们。」 「你们这些天师都是满口谎言的偽君子,当年那个傢伙也是这么说得。」 「不要浪费口舌,把你身后那人交出来。」 「你是想将我们骗出来消灭吧!」 眾鬼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口吻中充斥满满的敌意,司马昂甚至能感受到一道道螫人的目光。 「我以三清祖师的名义起誓绝没有任何恶意,还请各位给我一个能够好好谈话的机会。」司马昂也不生气,耐着性子和鬼魂们周旋,他隐隐有种奇特的直觉,也许他无法解开的几个谜团,可以藉由和这些鬼魂沟通得到解答。 *** 似乎感受到司马昂话中的诚意,鬼魂们不再出言讽刺,而是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冷风捲起附近地上飘下的落叶在漆黑的空中舞动,乍看像是满天飞舞的纸钱。 良久,一声低低呻吟响起,接着柳昱听过的暗哑嗓音传出,「你既然这么有诚意,我就给你见见我们的样子,瞧瞧我们那因误信他人而得到的悲惨模样。」 话一说完,围绕着两人的浓雾淡去,露出隐藏在背后的模样,柳昱这才看清方才他以为的绿色光点,赫然是一双双发出幽光的绿色眼睛,十多颗鬼头将两人团团包围,不怀好意地瞪着他们。 下午的时候因太过慌乱,柳昱根本没好好看那些鬼头是怎么回事,现在有司马昂在旁边,他就放心大胆的多看了几眼,没想到这一看倒是让他本就吃不多的晚餐差点全吐了出来。 那些鬼头的模样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他们并不像其它鬼魂以死亡瞬间的模样出现,而是处于一种动态的悽惨模样,脖子上不停低落的鲜血、从口中断断续续吐出的鲜红、剖开的大脑持续流出的白色黏液,柳昱光是看就觉得难受。 「这是怎么回事?」司马昂显然也对他们的样貌感到十分吃惊,但让他更讶异得是另一件事,「你们的身体呢?」 一般来说鬼魂虽然可以让头颅或四肢和身体分开,但多半不会距离太远,可这里的鬼魂很明显只有头却不见半个身体,透露出不寻常的讯息。 「我们已经没有身体了,就连头都是用残存的魂魄勉强聚集而成的,所以我们恨呀!这世界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我们必须承受这些?」那鬼头喃喃地说着,强烈恨意于他眼中孳生、扩大,每说一句就有无数鲜血自他口中溢出,在他下方是一滩由血聚成的泥泞。 「简单来说就是有人打散了你们的魂魄是吗?」司马昂从鬼头的话中找出了端倪。 「那个人渣,他可是个天师,居然做出这种事,我恨,我恨!」鬼头的两颗眼珠子因怒火而充血泛红,好似连眼球都要滴出血来。 「你能不能说清楚些,究竟是谁害了你们?是杀死卢海的兇手吗?」柳昱插口问道。 「杀死卢海的兇手?」鬼头重复他的话,随即疯了似地狂笑了起来,那笑声让两人嗅到浓浓的不安。「我告诉你们,根本没有什么杀死卢海的兇手,那傢伙可是到现在都还活着呀!打散我们魂魄的天师,就是他找来的,他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牲。」 「什么?!」这下不仅是柳昱,连司马昂都大吃一惊,鬼头所说得和他们从鬼差那里探听的情报完全不同,这中间肯定有一方说了谎,可到底是谁?又为了什么目的? 「你们没办法相信是吗?」鬼头嘲讽地裂开嘴道:「我就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你们……」 原来卢家之所以和萧小姐定亲,为的是他祖父曾做过提辖,所谓朝中有人好做事。可辛亥革命成功后,萧家也随着满清政权的消逝而没落,无法在商场上对卢家有任何帮助,于是卢家另外替独子卢海找了一个姓宋的千金。 可当时萧家坚持两家早有婚约,取出婚书要求卢家履行婚嫁协议,卢家不愿吃上官司,只好採取怀柔手段让他们先将人送来,再想办法取消婚约。 可这卢海外表看起来斯文有礼,却是个心肠狠毒的人,他因为担心萧云柔的出现会破坏他和宋家千金的婚事,竟买通盗贼在他们前来的山路埋伏,杀光了他们所有人。 可怜他们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即使身亡还是将新娘送到了卢家门口,卢海因为怕事情被揭穿,找来了一个有名的天师想要消灭他们,他们虽侥倖逃过一劫,可受创的魂魂受制于鬼新娘的执着无法投胎,只能随她扛着花轿四处飘泊,不知过了多久被鬼差发现,和那鬼新娘一起被封在了出嫁时所绘的画像中。 那惨遭背叛的新娘因为受到太大的打击,记忆產生了扭曲,忘了遭受背叛的场景,记忆停留在上了花轿准备到婆家的片段,他们曾试着想换起她的记忆,却没有办法只好这么拖着,好不容易柳昱的出现让她让她想起自己嫁人的心愿,虽然男主角不对,但为了投胎他们也就将错就错了。 「你说得很清楚,但我没有办法完全相信,因为和鬼差给我的资料实在是天差地远,」司马昂说道这里顿了一下,环视在场的鬼魂后继续道:「所以我想和你们谈个交易。距离鬼新娘给出的日期还有五天的时间,我会想办法把卢海给找出来,在这之前请你们先不要伤害我朋友,可以吗?」 既然卢海是最重要的关键人物,那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他找出来,不管用什么方法。 那鬼头瞇起眼专注地打量着他,像是在思考他话中的可信度,那专注的眼神彷彿要把司马昂看出一个洞来,就在柳昱以为对方铁定不会同意的时候,那鬼头终于开了口。 「那如果七天时限到了,你还是找不到卢海呢?」 他们花了百年都找不到那人,眼前的年轻天师真能有办法吗? 「若找不到卢海,那我随你们处置。」没等司马昂回答,柳昱已经做出回覆,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相信司马昂一定可以找到卢海,不论有多么困难。 「哼!我就暂时相信你们,希望你们真能够把他找出来。」 那鬼头想了想后,表示同意的往后退了开来,慢慢隐去了踪影,其他鬼头见状虽心有不甘,也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 只听空气中响起一连串好似泡沫破掉的轻响,接着他们眼前带了些灰濛的幻境出现裂痕,银白的月光从那细缝中涌入,将寒气袪除开来,周围景物也逐渐恢復了正常。 柳昱这才发现,他们早就已经回到了旅舍的门口,柜台边的老奶奶正探头往外看着他们,对两人堵在门口却不进屋的诡异行为,投以匪夷所思的眼神。 第八章 替身草人 两人回到房内,你看我、我看你,好不容易等到十二点,自窗口望出去家家户户都开始熄灯,整个眷村慢慢暗了下来,鼎沸的人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夜晚特有的虫鸣。 司马昂这才推推柳昱,作贼似地踮着脚尖悄悄地下了楼,从车里取出挖坟必备的道具后,躡手躡脚地前往和鬼风水师罗先生约好的地方。虽然已经从鬼头处听说卢海没死的消息,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必须亲眼确认,毕竟这关係到柳昱的生死,况且那幕中说不定藏有什么玄机。 凌晨的风吹着有些萧瑟,捲着落叶低低在地面盘旋,似乎是察觉到他们的行动要低调进行,本该彻夜嘶鸣的昆虫意外地禁了声,四周渺无声息,一种奇异的寂静氛围团团围绕着他们。 暗处,虽然看不见实体,但彷彿有无数双眼睛偷偷观察着他们,像是对这两名外来人深夜在外徘徊感到好奇,仅管没有恶意,可那被窥伺地感觉仍让人感到寒毛直竖。 约莫一盏茶时间,两人顶着浑身鸡皮疙瘩来到了村外坟地附近,罗先生老早就等在那里,倚着树干悠哉地抽着七星,那烟还是司马昂下午特地烧给他的。 罗先生看见他们走近,热情的挥了挥手,不料力道一个没拿准,整隻手臂倏地飞了出去直扑柳昱面前,后者的脸色剎时白了一下。罗先生尷尬的抓了抓头,飞身第一时间将手臂接回身上,动作快如闪电,彷彿方才所发出的意外只是幻觉。 二人一鬼粉饰太平的乾笑几声,简单寒喧过后司马昂和柳昱依照罗先生的指点开始认真挖掘起来,两人一左一右从午夜月兔高掛挖到清晨金乌升起,足足工作了七个小时,两条胳膊又痛又麻,连抬起都有些吃力。 可怪异的是两人几乎挖遍了所有罗先生觉得可疑的坟地,却除了几具毫不相干的棺材,愣是什么也没见着,若不是罗先生和司马昂熟识,柳昱真要以为他们遇上了个鬼骗子。 「你确定是这几个地方吗?」司马昂抬起头气喘吁吁的看着他,眼神写满了不满。 「喂喂!我是谁?可是鼎鼎大名的风水师,你居然质疑我的专业,实在太过分了。」罗先生一听司马昂说得话,顿时吹鬍子、瞪眼睛的跳了起来,整个头发上衝,乍看下颇有几分怒发衝冠的味道。 「可是……」柳遇瞧着被挖得坑坑疤疤的地面道:「这里面确实什么也没有呀|!」 「不可能,我是照你们给得资料找,除非是你们自己资料有问题!」罗先生的反应还是很大,他绝不允许有人质疑他的专业。 「这资料当然是有问题的,不然我找你帮忙干嘛?又不是吃保撑着嫌钱多。」司马昂翻了个白眼,脸上神色极度无奈。 两亿的冥币折换成阳间纸钞,可也是个不小的数字呀!若不是临时想不到方法,他犯得着花这一大笔钱吗? 罗先生尷尬地挠了挠头道:「也许是他们请来的风水师功力比较差,所以看得没我清楚,自然而地点然就会有落差了啊!」 听他这么说,柳昱本来是想反驳的,但仔细想想,不得不承认他话中还有几分道理,只是周遭卢姓亡者的墓地几乎都挖过了,可除了几具棺材和白骨,那有什么骨灰罈的影子,或什么可疑的东西。 罗先生很是无辜地耸耸肩指着前方最后一处貌似有些荒废的孤坟道:「那是我找到的最后一个水穴风,若是仍没有线索,我也没法子了。」 两人拎起工具很是无奈地往下挖掘着,本来以为会和先前一样徒劳无功,可挖着挖着,却从土中传出一声轻脆地金属撞击声。 司马昂和柳昱互望一眼,双双丢下手上工具用手翻播土壤,果然在棺材底部的位置发现了一个暗黑色的小瓮,瓮口上还贴着一张符纸,那符纸上的咒纹是司马昂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这图案好特别,和你平常画得都不一样呀!」柳昱好似发现新大陆般的说着,拿起黑瓮上下翻看着,司马昂看着他的动作觉得有些不放心,正要开口阻止他,不料柳昱一个不小心,竟将瓮掉在了地上。 两人一鬼同时脸色一变,紧张得看着那瓮口冒出了淡淡的烟雾,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可老半天过去,除了一开始的烟雾外,没有出现任何变化,最后司马昂索性走上前去,将那破瓮给拾了起来,却发现里面果真如鬼头所说并没有类似任何骨灰的粉末,仅有一个乾草札成的稻草人,上面有一大片乾涸的暗褐色液体,还写着卢海的生辰八字。 「这是什么东西?」柳昱一头雾水的将稻草人拾起,充满疑问的问着司马昂,不知是不是他太过敏感的缘故,那草人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似乎充满了邪祟之气。 「该死!」司马昂接过草人,口中数地标出一连串脏话,「卢海这混蛋居然用替身术诈死,难怪鬼差和怨灵用尽各种方法都找不到他,因为他的确根本就没有死。」 「什么?居然连地府都敢骗,这傢伙好大的胆子。」这次不只是柳昱,连罗先生都吓了一大跳,偽造生死的刑罪在所有罪状内是重中之重,大多数的生灵连想都不敢想的。换句话说,也表示卢海肯定是做了什么害怕承担后果的事情,让他连死亡都不敢面对。 「哼!」柳昱从鼻中发出一声哼道:「我猜这个卢海肯定是个大混蛋,不然根本不需要躲躲藏藏的,那些鬼魂说的绝对是实话。」 「只是……」罗先生双眼盯着那草人道:「若他没有死,这么多年来是怎么过的?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又能凭空消失到哪里去呢?」 「让我想想。」司马昂说着双手环在胸前缓缓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的思路通畅起来,所有的事情都应该有合理的解释,就算是和灵异的不分扯上关係,也必有其源头。如果卢海并没有死的话,依照那些鬼疯狂寻找的程度,他势必是将自己藏在这个世上的某个地方,而且还做了防范措施,那究竟…… 司马昂脑中光一闪,猛的睁开眼睛拉住柳昱的衣领道:「小昱儿,我问你有什么地方最适合安置老人,又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的?」 「这还用想吗?老人院不就是最里想的地方。」柳昱想也不想的回答。如果想要藏起一棵树,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树放进一片森林里。 话一出口,现场立即安静了下来,,老人院确时是个非常里想的地方,很少有人会特别去调查一个神智不清的老人,只是台湾的老人院少说也有几十家,茫茫人海该从何找起? *** 「我们不知道,但我想有鬼是知道的。」罗先生突然双手一拍,兴奋地说道。 「你说有鬼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柳昱不明所以的问,连鬼差都找不到卢海,一般的鬼怎么会知道他躲在哪? 「你说的是卢海的后人吗?」司马昂想了想瞬间明白了过来,卢海既然没有娶萧云柔,八九不离十便是和宋家小姐成了亲,看他们努力维持卢海秘密的作法,目前当家一脉自然还是落在他子孙身上。 柳昱为难地皱眉道:「这方法听起来很不错,可若是我们贸然闯进卢家质问他们卢海的下落,说不定还没问出任何事就会被警察给以私闯民宅的名义抓起来了。」 「这个不用担心,」罗先生插话道:「我记得我那些鬼朋友说卢家的二爷葬在前面的高级墓园里,也许我们可去打听看看,说不定会有线索。」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两人在罗先生的引领下来到了墓园。 此刻天色快亮了,只有零星几隻鬼在那飘来飘去,罗先生简单和他们点个头后,远远就看到前方有个异常雄伟的建筑。 那坟不亏是当家的坟墓,宽阔的水泥建地足足比其他坟墓宽敞许多,虽然因家道不如从前兴盛而堆积了灰尘和杂草,可从那精巧的设计还是可以感觉出卢家的财力。 罗先生因为考虑到鬼界的礼貌,所以并没有陪他们往内走,两人穿过一个拱门状的设计后,看到一个椭圆形的墓碑,下方有一道五、六格的阶梯。 「请问有人在里面吗?」往前走到阶梯前方,柳昱试着朝墓碑方向喊了一声。 仅管知道就算有回应也不会是人,但柳昱还是用人来称呼对方,听起来比较习惯一些。 两人稍稍等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的鬼魂从内中飘了出来,他面色倨傲,一双狭小的双眼很是瞧不起人的在他们身上游移,那带着算计的眼神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卢家二老爷,你好。」司马昂站到柳昱前方,朝他非常正式地鞠躬。 「你是天师,有什么事情吗?」中年男鬼声音听似平淡,彷彿没有什么起伏,可望向司马昂的双眼透着戒备,显然平日里见过司马昂的同类不在少数。 「我想知道卢海现在人在哪里?」司马昂豪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 他看见那中年男鬼的身子震了一下,眼中有不明的光芒闪过,但很快就消失了,「我父亲早就已经死了,这点连鬼差都确认过了,不管你们来问多少次,我都是同样的答案。」 中年男鬼不自然加快的语气,透露出一丝心虚的感觉,但司马昂并没有直接揭穿他,而是默默地挑出从黑瓮中找到的稻草人。 「虽然很遗憾,但我想这应该不是你父亲吧?」司马昂用手指拎着那稻草人在男子面前晃了几下,中年男鬼一张脸变得很是难看。 「你竟然擅自动了别人的坟,真是太可恶了。」中年男鬼气愤地指着他们,鬼脸顿时化为扭曲变形的骷髏,黑色眼洞中燃烧着两簇象徵愤怒的火焰。 下一秒,从两旁冒出许多穿着家僕衣物的鬼魂冒了出来,眼露兇光的瞪着两人,柳昱脸色白了一下,反射性拉住司马昂的衣角。 司马昂环视着鬼群道:「欠债还钱、欠命还命,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他害死了萧家小姐和陪嫁的人,以为能够当作什么都没发声吗?就是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我劝你还是坦白说出他的下落。」 「就算他有错,但我发过誓绝不说出我父亲的藏身之处,」中年男鬼陌然道:「你想知道,就得先打赢我们。」 「喂喂!你太过分了,现在是仗鬼多欺负我们人少就是了?」柳昱探头出来不满地抗议,当然如果他不是缩在司马昂身后,会更有说服力。 「那又怎么样?」中年男子得意地道:「这个世界谁有能力,谁就有资格说话,不想死就滚出去,这地方不欢迎你们。」 「看样子想要善了,是我太过天真了,你就别过我出手太过毒辣。」司马昂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从怀中挑出缓缓八卦镜,清晨的署光聚在镜面上往周遭反射开来。 那光线看在两人眼中并不强,但对于那些鬼魂来说就全然不是这回事,只见他们口中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哀号,身趋开始出现焦灼的痕跡,还有些能力较差的鬼已经疼得在地上打滚。 「如何,现在可以告诉我卢海在哪里了吗?」司马昂笑的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可手上的镜子却一刻也没有间下来,每隻鬼都让他给好好「照顾」了一翻,现场仅能用哀鸿遍野来形容。 中年男鬼起初还嘴硬怎么也不肯说,但随着惨叫一声高过一声,他脸上高傲的姿态终于粉碎,求饶的举起手,「拜託你住手,我说、我说就是了。」 「早这样合作不是很好,何苦要伤了和气呢?」司马昂立即笑容满面的收回了八卦镜,彷彿方才整个这些鬼魂死去活来的人不是他似的,「还请告知我们,卢海人上哪去了?」 中年男鬼沉重地叹息,「家父多行不义,因果循环我早就知道会有今天,不过他是我父亲,于情于理我都要替他挡一挡。今日我是挡不住了,也该是他孽缘终了的时候,他人就藏在花莲的老人之家,你们去找他吧!」 「你没有说谎?」 「骗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既打不赢你们也躲不了,」中年男鬼口气很是沉重,「只不过我父亲已经中风卧床多年,而且脾气古怪又口不择言,就算你们找到他,怕也没什么用了。」 「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我的目标就是把他找出来,到时候天理自然会还给受害人一个公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莫言不报,时候未到。」 司马昂说着和柳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卢家墓园,按照那中年男鬼的说法卢海显然已经受到了报应,但这仅是初步的恶果,等到那些受害鬼魂找上门,他所必须面对的将是百倍、千倍的復仇。 第九章 卢海 为了不引起遭动,他们赶在第一声鸡啼前,将被挖开的坟墓一一填平恢復原状,匆匆回到旅馆。 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到天亮,司马昂立刻根据中年男鬼提供的线索上网搜索花莲老人之家的资料,随后捏造了一个假的身份,偽装成卢海的远房子姪辈打了通电话到花莲老人之家。 经过一番隐晦的旁敲侧击,他从护理人员口中证实卢海确实是住在那个地方,只是他早已改了名不叫卢海,而是卢琛。 据说卢海今年已经一百零六岁,中风瘫痪在床十几年,子孙也都不愿理会他,每天只能像个活死人般地躺在床上,偏偏却还死不了,接电话那人在话筒中频频叹气,说真不知他这样活着是福气还是遭罪。 司马昂听在耳里不住冷笑,他当然死不了了,因为阴界早已当他是个死人,他自作聪明佯装死亡逃避鬼魂索命的方法,同样也让自己变成了「黑户」。果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悲之处。 不过他并不打算多管间事,毕竟这是驴海自己的选择,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引导鬼新娘找到他的新郎,让所有受到牵连的鬼魂获得自由,顺便保住某人的一条小命 原本柳昱是打算想一起跟去的,毕竟卢海的生平如果能够搬上节目,绝对会引起很大的噱头。可张製作一听他又打算再请假,差点隔着话筒哭了出来,光是一个晚上的客诉电话工作人员就已经接到手软,再让他继续请假,电视台大概就要被砸了。 柳昱见这阵势也不好继续请假,和司马昂商量了一下,两人决定分开行动,柳昱搭高铁赶回台北上班,司马昂则负责到花莲去把卢海给找出来,已终止这场闹剧。 从高雄到花莲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当司马昂找到老人之家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他向住口处的警卫打了声招呼,没多久一个修女就匆忙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修女是老人之家的负责人,姓陈,大家都称呼她陈修女,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从她三十岁接管老人之家的营运开始,卢海就是这地方的病人,他生性古怪从不予人交谈,对人充满了戒心,就连对自个儿的儿孙也没给过多少好脸色,久而久之来看他的人自然也就少了许多。 自从五年前他中风整日躺在床无法动弹,脾气更加暴躁易怒,甚至还对看护人员出现了污辱性的言语,愿意接近他的人也就更少了。而且他还有个很奇怪的习惯,在脖子上掛满系着红绳的符包,任何想要碰触的人都会受到攻击,曾经有一个义工因为不小心拉扯到他的护身符,被他生生咬下了一大块肉。 陈修女边说着边领着司马昂在老人之家中走着,那里面很安静,三三两两的老人静静聚在一起,或坐在草坪上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或偶尔有一两声大笑或者大哭,还有些人低低叨唸着想回家,更多的是双眼凝视着远方,像是在怀念远方的亲人又像是在凭弔消失的岁月。 时间的流逝在这里极为缓慢,一分鐘似乎抵上了外界的五分鐘,沉重的空气压得司马昂喘不过气来,虽不至于死气沉沉但却没有什么活力,就像是看着夕阳逐渐落下的感觉。 他们越过中庭的草坪,走入一间水泥色的楼房,走廊很宽阔,打扫的纤尘不染,地面是全黑的大块方砖,墙面刷得雪白,给人一种强烈的压抑气息,两侧併列一间间的病房,房门外表是铁质的,也是白色,上面还有一扇铁窗。这里住得是一些需要特别看管的老人,他们因为被儿女拋弃或其他因素被医师认定有攻击性倾向,需要隔离处理。 半开的门后传出老人不堪入耳的怒骂还有几声细碎地哽咽,司马昂看见陈修女双眉出现一条细痕,下一秒一个年轻女孩子掩着面从里面跑了出来,将门「砰」的关了起来。 「唉!又一个可怜的孩子。」陈修女叹着气轻轻摇头,司马昂从半开的小缝往内瞧,一个老人躺在床上,脸上的皱纹就像是乾燥的树皮,可一双瞇起眼露出兇光,口中还不乾不净地咒骂着跑出的护士。 「老人家的精神看起来,似乎挺好的。」司马昂浅浅地勾起嘴角,让自己的情绪看起来处于高昂的状态,他是以亲人的名义来探望卢海的,自然得表显出关心。 「是很不错!」陈修女苦笑着道:「以一个百岁高龄的老人来说实在太好了一点。」说着她的青筋跳了几下,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这一切都要感谢你们的照顾,」司马昂握着陈修女的手,表现出十分感激的样子,「能让我和他说上几话吗?」 「你想和他说话?」陈修女听着便是一愣,「可这不合规矩呀!而且他的记忆越来越差,根本不认得什么人了。」 之前司马昂打电话来时只说想看看卢海的近况,可没提过要和他说话,他们曾答应过卢海,不经过他允许就不让任何人见他,虽然她对眼前这年轻人颇有好感,但是…… 司马昂见状从眼眶中硬挤出了几滴眼泪道:「我母亲是他最小的女儿,早年一直住在国外,所以我从小就没见过他老人家几次,去年我母亲过世,再三交代我一定要来看看他,我拜託你就让我和他说点话,算是成全我一片孝心……」 看司马昂说得可怜,陈修女的心有些软了,她支开附近的工作人员后将门打开,对司马昂说道:「你既然有这孝心,我也不好阻拦你。只是我不想进去,他那脾气我们可受不住,你就自己到里面和他好好说些话,十五分鐘后我会再回来的。」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司马昂有礼地说,朝她行了个礼,陈修女笑了笑后转身走了开来,口中喃喃自语没想到那么讨人厌的老头,竟有个如此有礼貌的孙子。 看着陈修女的身影慢慢自转角隐去,司马昂脸上疏离有礼的笑容一点一点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恶意的神色,犯罪之人都会有报应,他体内鬼胎的血液正在蠢蠢欲动,等着看卢海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逃,能逃得了多久呢?举头三尺有青天;人可欺,天不可欺。 他手指轻弹,头顶上的灯光瞬间闪了几下,身后多出了大大小小数个圆形的黑影,十多双泛着青绿色幽光的双眼在阴影中闪呀闪的,射出足以将人烧成灰烬的熊熊恨火。 找到了,他们终于找到那个杀人兇手了! *** 由于得到陈修女的「默许」,所以司马昂在没有任何顾忌下大摇大摆的走入了病房,卢海的房间摆设很是豪华,有床、柜子、音响还有电视,若不是四周那纯白的顏色,几乎让人以为这是间高级套房。 司马昂来到床边时,卢海正低着头不知碎语着什么,他因为中风的缘故左半身无法动弹,但做些简单的动作还是可以的。 兴许是心中有鬼,卢海年纪虽大听觉却异常灵敏,一听到脚步声即刻抬起头来,用戒备的眼神盯着莫名出现在他房里的青年。 「你是什么人?」沙哑的嗓音从老人口中发出,让人联想到乾涸已久的河床。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司马昂翘着脚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似轻柔地声调却透出令人无法反抗的威严,「重要的是,你是谁?你真的只是卢琛吗?」 「你在胡说什么,」卢海霎时瞪大了双眼,注视他的眼神像看到鬼似地,颤抖着手拿起一旁的物品就朝司马昂身上砸去道:「滚!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你现在就给我离开。」 杯子的碎片擦过司马昂额角,划出一道红色的血痕,可他恍然未觉地笑着,刻意地靠在老人耳边,「离开!这恐怕有点难度,我可是专程来找你的,你该不会忘了自己曾经欠下过什么?你还记得萧云柔吗?」 「你到底……」卢海颤抖着指着他,脸上被赤裸裸地恐惧所填满,这个青年口中尖锐的语气刺痛了他,就像把锋利的锥子毫不犹豫地穿戳他心底深处多年来都不敢想起的秘密。 「我呀!」司马昂低低笑了几声道:「我是你的报应、因果,是来向你索债的人。」 「什……么……」 「看看四周,你不是真忘了自己是谁吧?我可是替你带来了不少老朋友呢!卢海。」司马昂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温柔而轻缓,却让躺在床上的人浑身发冷。 随着熟悉的名字出口,卢海枯瘦的身子抖动如风中残烛一般,下一秒房内景物跟着发出变化,一颗接着一颗的鬼头,逐一出现在病房内,怨毒的目光狠狠地瞪视着他。因为稻草人替身的法术被破解,鬼魂们的目光不再受到矇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存在,祂们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不要过来,走开,全部给我走开!」卢海一手放在颈项上方握住衣领上外露的一圈红色物体,一手朝半空中胡乱挥打着,口中歇斯底里地发出尖锐的嘶吼。 「请问,有问题吗?」一名看护听见卢海的叫声从外探头进来,可普通人正常情况下是看不到鬼魂的,再加上卢海平时对他们并不友善,所以那看护只看一眼,就在司马昂温润的笑容下红着脸退了出去。 「可惜呀!看来你的人缘不怎么好呢?」见看护离开,司马昂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鬼头将卢海团团包围,那种復仇即将成功的喜悦,让他似乎也跟着沸腾起来。 可不知为什么,那些鬼头在来到他床边后就停了下来,好像有堵看不见的墙挡住了他们,让他们无法在往前靠近,鬼头气得在原地蹦蹦直跳,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卢海见鬼头无法靠近他,脸上惧色渐渐退去,得意的笑了起来,「哈哈哈,你们动不了我的。你们活着的时候拿我没辙,死了也一样是没用的废物。」 「是吗?」司马昂挑了下眉,微瞇的眼细看着他的颈子,促不防一个箭步走上前去,大手一身朝他颈子抓下。「区区几个护身符就想避开天道轮回,你未免太天真了。」 「你想干嘛?」卢海一见他的举动,惊慌失措的叫嚷起来,本就惨白的面孔登时血色全无,「不可以,不可以碰呀!」 只见司马昂慢条斯理地缩回了手,掌心上赫然握着一大捆红绳,红绳底下系着来自各个不同宗派、宫庙的护身符包,数量之多儼然到了难以估算的地步,难怪他死活不让人碰到了。 「啊啊啊——还给我,快把东西还给我。」卢海伸长手毕慌张的想要把符包抢回,一个重心不稳从床上跌了下来,乾扁的手指还不死心的拉着司马昂的小腿,「求求你还给我,我有很多钱,全部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还给我,我还不想死呀!」 司马昂冷漠地裂开嘴,居高临下残酷地看着他道:「你以为钱是万能的吗?这世上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你就好好品尝自己亲手酿下的苦果吧!」 说完他嫌恶地看了眼手上那堆护身符,随手将东西从窗外丢了出去,神明应该是保护善良的人,而不是掩护作恶者的罪行。 「哈哈哈,我要吃了他。」 「挖出他的心脏,看看那是什么顏色?」 「该死……,你该死呀——」 鬼头带着欢愉的咆啸一涌而上,失去护身符的阻挡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鬼魂的復仇,他们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一口锋利的白牙。 卢海跪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彷彿这样一来就可以自欺欺人的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鲜血从那些鬼头的断颈还有眼、耳、口、鼻处流出,浓稠还带着腐败的恶臭,落在卢海的身上。 卢海的双眼圆睁,瞳孔因恐惧而扩大,过大的刺激让他的身体產生痉挛,还有呼吸不整的现象,他大口大口的喘息,可空气似乎怎么样都进不了肺部,只能像隻缺水的鱼似地痛苦挣扎。 「小心点!别这么快弄死他,好好享受復仇的快感。」司马昂朝鬼头们冷笑地丢下那句话后,点了根菸慢慢走出了病房,临走前还不忘将门给关起来,掩盖住那一声接着一声凄厉的吶喊。 约莫十分鐘后,坐在办公室中和陈修女间谈的司马昂听见外面传来了看护的惨叫声,没多久有人来通知卢海被人发现陈尸在自己病床的地板上,双眼牢牢盯着天花板,看样子似乎是被活活吓死的。 司马昂表现出一副哀痛欲绝的模样离开了老人之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神祕青年在转身时嘴角是微微上扬的,但这一切还没有结束,对卢海来说他的赎罪才刚刚开始。 想来他在地狱的日子,必定会精采万分,真是令人期待。 第十章 迷梦 和司马昂相比,柳昱的情况显然并不乐观,虽然女鬼口头上说七天之后要嫁他为妻,但自从他和司马昂分开回到台北之后,几乎每天晚上一闭上眼,女鬼就会准时出现在他的梦里。 「来,柳昱,你过来呀!」 轻轻柔柔地嗓音,从雾濛濛地彼端传来,柳昱看见一双美丽的眼睛凝视着他,含痴带怨,眼角下方有一颗凄美的泪痣。 一时间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在哪里?只一个劲朝那声音来源走去,那声音彷彿透着一股奇特的魅力,让他忍不住想伸手拥抱住那看不清的人影,哪怕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每每从梦中惊醒,这样的想法都让柳昱惶恐不已,他不只一次告诉自己不要受到女鬼的蛊惑,可偏偏闭上眼睛,所有的理智就丝毫不存,那嗓音有如包裹糖衣的毒药,散发出罌粟般让人沉沦的诱惑。 「或许是因为她与你前世的有缘吧!」 针对柳昱无法抗衡女鬼的诱惑,熟知内情的李正贤是这么解释。男人嘛!对于美色的诱惑总是难以抗拒的,所以才会有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只是这样的经歷对柳昱来说简直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不过才短短两日的时间他就整整瘦了一圈,每到夜里他外表看似熟睡实则整夜作梦不断,梦中情景虽记不真切,可全都充满那女鬼一顰一笑,睁眼之际彷似仍浮在眼前。 柳昱对自己说不要在意,可越上是这么想着,女鬼在他心里的份量就越重了起来,存在她眼角眉梢的哀愁若有似无却又摄人心魂,让他渐渐忍不住生出想伸手抚平她脸上伤慟的衝动。 幸好梦中总有一条河,不远不进幽幽地挡在两人中间,河岸边开着满满地红花,一望无际的灿烂,宛如是绵延不尽向远方燃烧的火焰。 他每次一站到河岸边,就自动停住了脚步,冥冥中有声音从花海中发出,警告他不可以再往前去,那花并不大,捲曲成优雅的弧度,但却没有叶子,放眼看去找不到一丝绿意。 这就是彼岸花吗? 柳昱看着那陌生而妖异的花朵,内心某个地方隐隐触动,河面其实并不宽,若是他愿意一跨就过去了,但胸口有个东西滚烫着,那个护身的锁片用惊人的高温提醒着他,阴阳有别! 「很漂亮吧!」注意到他的目光,女鬼很轻很轻地勾起了唇角,「这是地府唯一不属于黑白顏色的东西,可惜是不幸的花。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生生相错。」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她说话之时,有风轻扶而过,青丝如墨、红衣胜火,像是柳昱在绢画中初见她的模样,仍是那样的美,美得令人屏息。 「生生相错……为什么?」被女鬼眉梢的哀伤所感染,柳昱打破沉默说了三晚来的第一句话,当然他的声音很轻,宛如自言自语。 「大概,是因为捨不得……」女鬼低低回应,似低吟似叹息。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世上又有几人能够捨得呢?」柳昱声音轻不可闻地道。 捨不得过去,放不开曾经,以至于驻足原地,无法往前,却连心心念念的人是谁,都早已记不清,仍执着在等待两个字上。 可怜的女人,柳昱垂眉轻叹,你可还记得自己为何等待? 「那你呢?」她抬眼,翦剪秋瞳中映着雋永的忧思,像一潭深水,引人步步陷入其中。 言语在这一刻被吞噬殆尽,柳昱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捨得、捨得,若能捨得,一开始他又怎么会被绢画所吸引?可过尽千帆,他终不是该陪她了却情债的人。他与她,纵是模糊了兄妹之情的界限,也绝非是男女之情。那怕曾有一瞬的心动,亦不过是惊鸿一瞥的错恋。 「我知道,你对我并非无情。」 那女鬼似乎读出了他的心思,缓缓向前涉水而来,拉起他的手放在那雪白的掌心上握住,跟着唇瓣样上扬起,绚丽如三月烟花。 鬼魂该是没有体温的,可当下柳昱感到一股热力从肌肤相触的部位传来,烫的炽人。 「我好寂寞。我苦等了十多年,别人双双对对,而我只有一个人。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女鬼施加了些力道,拖着他举步向前,柳昱没有挣扎,他的心在动摇着,就这么跟她一起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是自己疼爱过的妹妹。 他的双脚踩上了水面,因为女鬼牵住他的关係,柳昱整个人飘在河上,没有激起一点涟漪,他低下头一看,发现那河水虽流动缓慢,却异常的深邃,不是常见的湛蓝,而是不尽底部的黑,他的倒影印在河中,显得模糊不清。 他又往踩进一步,却猛的停下了动作,水面的倒影发生了变化,上头的人不是他,而变成了卢海。 一段属于过往的记忆慢镜头的播放,他看见卢海轻搂着萧云柔的腰,折下枝头一枝初绽的海棠插在她鬓上,然后附在她耳边不知低语了什么,她莞尔一笑搥打着男人的胸膛,面颊上娇羞无限。 柳昱双眼有些酸涩,感觉整个身子轻飘飘的,似要飞起来一般,可下一秒水面的人变了,他看见一个俊朗的剑客对着古装的自己露出微笑,那笑容柔得像是可以滴出水来,转过头那张脸赫然是司马昂。 他胸口忽得一痛,彷彿有团火在燃烧,周围一切疾速地褪去,美丽的女鬼、黑河还有那无尽的彼岸花。 柳昱从床上惊然坐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胸口还隐隐作痛,他将锁片从衣服前襟里挑了出来,原本半黑的长生锁已是一片焦黑,再认不出本来的模样。 他呼了口气,放任身躯又倒回床上,心头兀自砰砰地跳着,悸动的氛围还存留在空气中,久久难以散去。 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很美的梦,过了那条河和她在一起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他犹豫了,正因如此锁片才能再将他救回,当他看着河中司马昂的倒影时,柳昱彻底明白了女老闆说过的话,缘分的确有深浅的不同。 梦再美,终究只是一场梦而已,最重要的是他们彼此都不是对方想要的梦,萧云柔要的是卢海,而他…… 此时,不知是谁家的音响轻飘飘地传来了一首歌: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捨不弃。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默然、相爱,寂静、欢喜。(仓央嘉措《见与不见》) 柳昱听在耳里,有些痴了。 他突然很想见到司马昂,迫切的想。 *** 驀然,门被人从外撞了开来,李正贤披头散发地从外面衝进来,不料被地上杂物绊倒,脚底一滑狼狈地扑倒在地上,摔了个标准的狗吃屎。 「你这是搞什么鬼呀?」柳昱看着他的窘样莫名一愣,很难得升起的那一点风花雪月地情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抱着肚子毫无形象的大笑了起来。 「喂喂,学长你也太没良心了吧!我可是担心你的安危,才弄成这样的。」李正贤从地上爬起来,一脸不高兴地抗议着。 要不是因为担心柳昱的生命安全,他犯得着在柳昱的客厅守门吗?他家里的大床可是又软又舒服,哪像外面那张沙发睡起来硬梆梆,害他全身骨头都快散了。 「真、真是对不住呀!不过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还以为你见鬼了。」柳昱好半天才止住了笑问道。 「我见鬼!?」李正贤受不了的翻了个大白眼道:「应该是你见鬼吧!柳大主持。」 刚才他在客厅睡得好好地,突然电灯闪了几下熄灭了,接着一阵怪异的阴风从窗子鑽入在客厅里 盘旋,然后附近所有的狗都吹起了狗锣,同时窗外锣舞喧天热闹非凡。他一睁开眼,就看见那日在电台见过的鬼新娘花轿,穿过墙壁从外头飘了进来。 李正贤吓了一跳,正要大喊出声,那女鬼已掀开连子从花轿中移了出来,她转过头就那么轻轻巧巧地瞧了他一眼,他就感觉全身像被巨石压住似地无法动弹,喉头也挤不出任何声音。 那女鬼见状满意的浅浅一笑,拉起裙襬、穿过门板优雅地飘入了柳昱房中,李正贤听见房中传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心头很是焦急,恨不得能衝进房中去阻止那女鬼伤害柳昱,可他身体却不听使唤,怎么也不能移动分毫。 时间随着诡异的气氛流动着,柳昱的囈语透过门板进入李正贤耳中,他听不清楚柳昱究竟说了些什么,却感到气氛极不寻常。 就这么僵持持了许久后,他看见柳昱房中大放金光,紧接着那女鬼神色仓促地从房中退出,目光狠戾地瞪了门板一眼,心不甘情不怨地坐回花轿中,他只觉又是一阵狂风大作,下一刻身体就恢復自由了。 「你的意思是说,方才那女鬼……就在我的房里。」柳昱嚥着口水,双手下意识抚上了自己的颈子,那女鬼色诱失败没恼羞成怒要了他的一命,真是太幸运了。 「我的好学长,你不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吧!」李正贤叹着气很是无奈地摇头,这人的神经这么大条,到底是什么做得? 他衝着柳昱直皱眉,又想要埋怨两句,可两眼一落在他脸上,一下子就给惊呆了。 印堂发黑、双眼毫无光泽,这么恐怖的脸色,像极了偶尔恐怖电影上出现的鬼魂,哪是正常人该会有的脸色。 李正贤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在柳昱的额头上摸了一把,顿时一个透心凉,简直就像是摸到了冰块,他嘴唇发白,上下排牙齿打起了颤。 他曾听说过:「印堂发黑必有殃。」现在柳昱可不只是印堂发黑,甚至已经开始发冷,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躺在太平间内的尸体。 李正贤露出一抹苦笑地道:「学长,司马大哥还不回来吗?看这情况实在是不太妙耶!」 就算如司马昂说他阳气旺盛百毒不侵,但也只是个普通人,那女鬼光是伸出一隻手指头就足够撵死他了。 「那傢伙不知跑哪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提起这事柳昱就哀怨了,明明说好要保持联络,可司马昂却不知为什么把手机给关了,让他想抱怨都找不到人。 李正贤瞪大眼睛道:「你开玩笑吗?明天就是那女鬼说的第七天,司马大哥不在,岂不是等死了?」 「嘘!」柳昱忙不迭地摀住他的嘴道:「你小声一点啦!万一被那女鬼听见我们找不到司马昂,说不定她立马就折回来了。」 这几天只是司马昂人不在,那女鬼就天天来找他报到,万一让女鬼发现他们跟司马昂失联了,没准她等不及七天的时间,就来要了他的小命。 「应该不至于吧!」李正贤不怎么确定的回答,听说鬼魂和活人不同,在思想上很死心眼,既然说了七天,基本上是不会提前的。 「你确定吗?」柳昱斜眼瞄着他,随手指向房内不知何时大开的窗户,若不是那护身符发挥功效,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自己从窗户跳下去了。 李正贤张口想说点什么让气氛轻松一些,冷不防一阵强风窜入,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随及天花板上的灯无预警的熄灭,整个空间顿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学长你的乌鸦嘴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灵呀!」 「我只是假设,假设啦!」 两个大男人哇哇乱叫着,半瞇着眼睛在黑暗中抱成一团,深怕下一秒就会看到那女鬼从哪个阴暗的角落冒出。 半晌过后,天花板的灯又亮了起来,同时门口传来有人按电铃的声音,两人互望一眼,肩併着肩走到客厅开门。 门外站着柳昱这栋大楼的警卫,他看着两人脸上堆满了歉意,原来刚才的「停电」事件并非是女鬼的杰作,而是他在做检查时不小心按到了电源。 听他这么说柳昱和李正贤大大松了口气,送走警卫后双双跌坐在沙发上,墙上时鐘显示现在不过才凌晨十二点半,正是适合睡眠的好时间,可经过这一连串发展后,两人此刻完全没有半分想闔眼休息的意愿,因为他们的睡意已经全数被吓跑了。 既已没有睡觉的打算,他们乾脆挤在沙发上你一言我一语的间聊着,即使话题很是枯燥又没什么营养,但总比睡不安稳担心受怕好上了许多,而这样漫无目的的谈话,居然也让他们不知不觉撑到了早上。 当清晨的阳光从落地窗照入时,没发觉时间流逝的两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第十一章 错落的记忆 不管人的意愿如何,时间的流动从不因任何人而停止,一转眼时间已到了晚上10:35,再二十分鐘就到女鬼所说七天的期限。 可协同柳昱一起播报广播节目的工作人员一个一个都是眉头深锁,因为他们那位神通广大的司马天师先生,至今仍然是下落不明,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现在人到底在什么地方,就好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昱哥,要不我们所有人陪你一起回去吧!人多好办事。」年轻的工读生妹妹看着墙上滴答滴答走动的时鐘,好心地问。 「还是我们陪你到庙里过上一夜,我听老人家说鬼魂进不去庙宇的大门。」高扬跟着建议。 柳昱是个好人,平常对他们和善又没有架子,工作人员都很乐意能帮他的忙。 「不用了,这种事情不是人多人少可以解决的。」柳昱苦笑着摇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就看老天爷的安排了!」 现场一阵唏嘘,皆不知该说点什么,却见柳昱已经拎起背包迈步往外走,那略显落寞的背影,看起来透着几分孤寂。眾人相互对望,急急忙忙跟了过去,就算帮不上任何忙,陪着他坐坐电梯、说说话,也是好的。 一群人鱼贯的往电梯走去,门一打开柳昱抬脚便跨了进去,后面的人紧接着想跟上,不料电梯门却突兀地关了起来,将柳昱和所有人阻隔开来,他愣了一下,伸手试着按了下开门键,可不管怎么按电梯都没有丝毫动静。 「真是人倒楣喝水都会噎到。」柳昱无奈地自我解嘲着,他早听说这大楼的电梯偶尔会有故障的倾向,怎么这刚巧偏偏在今天给遇上了,感情人运势低时连电器都欺负他。 小小地哀怨了一会儿,他按着电梯上的紧急铃响和管理员取得联系,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不管他怎么按另一头都没有反应,彷彿他独立于世界之外。这让柳昱心头涌上了一丝的异样不安,他们大楼的管理人员素来以负责闻名,没道理会对他的联系视而不见。 忽然,电梯倏地动了起来一下子飞快地往下掉,柳昱起初还以为是一楼的管理员开始进行维修所以让电梯下降,可电梯到了一楼后门并没有打开,又向上窜升到顶楼,来来回回数次完全没有停下的跡象,他将每个楼层按钮都按了一次希望能使电梯停下,可仍是一点用都没有。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冷气的温度已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变得冰冷,让他有种置身在冰库中的错觉,接着电梯的灯管线路出现怪异的吱吱声,然后光线随之熄灭,只剩下紧急照明设备在阴暗中发出微弱的幽光。 柳昱环住自己的身躯往角落缩去,低头不敢看电梯内三面围绕的镜子,以往他总是很得意公司大楼的电梯内有三面镜子可以方便调整服装仪容,可现在他巴不得里面一面镜子都没有,因为那镜子中的倒影虽然是他本人,可看起来却是既陌生又邪恶,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 而且更惨的是,那些镜子由于放置角度的缘故,会產生无数层层相叠的倒影,就好像同时有十几个人,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观看似地,使柳昱头皮发麻的想哭。 「嘻!嘻嘻!」 密闭空间内陡然冒出女子的笑声,那是柳昱熟悉的声音却又添了一分难以形容的诡异,他脑中豁然开朗,瞬间明白这电梯的『意外』根本就是某位女鬼的杰作。 「你,要杀就杀,不要装神弄鬼。」被女鬼搞得有些神经衰弱的柳昱,一时间忘了所谓的恐惧破口大骂,就算是等着被杀也有人权,鬼就能够这么玩弄人吗? 「什么装神弄鬼,我就在你的头上呀!」轻轻柔柔地嗓音,伴着一滴水珠落下,柳昱伸手一抹,指尖感到肌肤沾上了黏稠的触感,一个非常不愉快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他僵硬着身体慢慢抬起头来,在头顶上方通风孔的附近,一身凤冠霞披的萧云柔就飘在那里。 可她的面貌已非先前柳昱见过那样美艷动人,而是狰狞恐怖到令人手脚发软的样貌,只见她身躯泛白、肿胀像水浮尸一般,漂亮的脸庞被人洩恨似地砍出一道道的刀痕,从左胸到腹部有条长十几公分的伤口,鲜血正从伤口处一滴一滴往下落。 「你……我……」柳昱膝盖无力的晃动几下,咚的一声跪倒在地,他以为自己已经对女鬼免疫,可没想到对方会用如此惊人的「造型」登场。 「我的样子,好看吗?」女鬼飘到柳昱身旁,浅浅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应该是迷人的,可她脸上的刀痕被肌肉一拉扯,嫩肉从内往外翻了出来,看着说不出的骇人。 「你的样子很、很特别。」柳昱大脑快速转了一遍,勉强找出了两个不会激怒女鬼的字眼。 「你果然是爱我的,」女鬼闻言笑得更加开心,伸手轻轻搂住他的脖子,「你说过不管我变成什么模样,都愿意娶我为妻。现在七天的时间已经到了,你也该陪我一起到地府做对鬼夫妻。」 女鬼说话时,整个身子都朝他贴了上来,浓浓的血腥味呛的柳昱胃部翻腾难奈,他一时忍不住抬手将女鬼推了开来。 看着自己被推开的身子,女鬼很是错愕地呆住了,瞅着柳昱的神色很是复杂而悲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你嫌弃我,你还是嫌弃我了,你们这些男人果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女鬼的头发一根竖了起来,暗黑色血水从七孔汩汩流出,修长的手指变成扭曲的鬼爪,朝柳昱扑了过来。 「你、你冷静一点,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完全没有呀!」柳昱一边躲一边吶喊着,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女鬼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只是接二连三地挥动泛着黑青色光芒的利爪。 「我已经不在乎你爱不爱我了,你曾答应要娶我为妻,现在我就要你兑现你的承诺,和我到阴间做对鬼夫妻。」女鬼的利爪低进柳昱的脑门,他感到锐利的寒风扫过,想必却无路可退,只能绝望的闭上眼睛,并且在心理问候起某人。 司马昂你这天杀的混蛋,老子要死了,你人究竟跑哪去了! ***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破!」 就在鬼爪距离柳昱只剩一厘米距离时,电梯缝口射入银色强光,跟着门被从外强行打开,随后响起他期待已久的男性嗓音。 女鬼被光芒弹开,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一举爪又要朝柳昱扑过来,但没等她再有动作,周围竟冒出数十颗鬼头,将她团团围住,阻拦了她的行动。 「让开,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别想要阻止我。」女鬼怒睁着眼,淌血的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她认出这些鬼头都是和她同行惨死的陪嫁人员,他们应该是同一阵线,她不懂这些鬼为何要妨碍她。 「醒醒吧!萧小姐,你要找的人不是他呀!」挡在女鬼前方的鬼头暗哑的开口,既然已经找到罪魁祸首,没理由要拖累无辜的人。 「他是我的丈夫,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你们是怎么了,难道那个男人允诺给你们什么好处吗?」 为什么要阻止她?为什么?为什么? 两度受到挫折的女鬼形貌疯狂地嘶吼,她可以忍受司马昂的妨碍,但这些鬼头的行为让她愤怒难消,她顾不得曾一起被封印的情谊,尖锐地鬼爪兇残地朝曾经的同伴挥出。 在女鬼和鬼头对峙的时候,柳昱看准时机手脚并用的爬了出去,颤额额地躲到司马昂背后,女鬼察觉到他的动作登时火气更旺,看向司马昂的双眼充斥怨毒的情愫。 那是她的新郎,鬼差说过她可以带对方到地府完成未了的因果,这人偏偏处处与她做对,甚至还存了别样的心思。不可原谅,她要杀了他,把这该死的天师撕成碎片。 「把他还给我,他答应过要娶我,这是他欠我的,你不能违反阴间的律法。」女鬼瞪着司马昂阴惻惻地说道,整个空间中所有物品都因她的情绪而震动着,那沉重的气压远胜于那些鬼头所展现过,就连司马昂都感到一丝难以喘息。 「律法确实不能违反,问题在于他不是你该找的目标!」压下衝上喉头的腥甜,司马昂放慢说话速度一字一字地道:「你仔细想想,你的记忆是完整的吗?新郎究竟是不是他,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如果他真是你在等待的人,那你为何要等上七天?」 「我……」女鬼被司马昂这么反问,气燄顿时矮了半截,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司马昂说得没有错,虽然她口口声声说柳昱是她在寻找的新郎,但她心理却有个地方空荡荡地,好似缺一角的拼图,不论她怎么想始终得不到答案,可她不愿意也不想承认,彷彿这么一来她的世界便会就此崩塌。 见女鬼脸上出现一丝犹豫,司马昂把握机会记会往下说道:「其实你很清楚自己要找的人是谁,你只是不愿意想起来,因为你无法接受自己所爱的人,竟然会背叛你。」 司马昂的话像利刃一下一下狠狠切刻着女鬼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她应该已经没有知觉了,可胸口那闷胀的感受,却让她刺痛难耐,彷彿连灵魂都破裂开来。 女鬼闭上眼睛,一段段分散地回忆凌乱地在她脑中闪过,一个看似陌生可又有着难以形容的熟悉感地男子持续地浮现,那人抚着她的脸庞轻柔地喊着她的名字、那人摘下花朵插在她的发鬓、那人许下承诺说要许她为妻,一幕一幕清晰无法,宛如昨日才刚刚发生。 最后,浮现的画面是眩目的红,不知打哪冒出的盗贼追杀着她和婚嫁的队伍,她又惊又怕呼喊着他的名字求助,驀然发现站在远处的那道身影是那样的眼熟,他像是看戏一般冷冷地凝视着,瞧着那群贼人将她逼上了绝路,断气前她清楚听见贼人喊了他一声:「少爷!」 或许是遭受背叛的记忆太过痛苦,所以她欺骗自己是被抢劫地盗贼给杀害的,然后带着惨死的陪嫁人员敲锣打鼓以鬼妻的姿态,出现在他家的门外。 那人根本没想到她竟会再次出现,于是编出了一套愿意冥婚迎娶她的谎言,选择遗忘部分记忆的她因为盲目地爱情傻傻同意了,没想到他竟找来了某个自称是天师的傢伙,想要将她和其他冤死的鬼魂打得魂飞魄散,幸好有个好心的鬼差将他们的灵魂封在她出嫁当日父亲请画师绘製的绢画上,才保住了他们濒临消失的魂魄。 连续两次的打击让她彻底忘记了那人曾存在过的记忆,意识中只剩下自己希冀嫁人的渴望,执念随着时间逐渐攀升,在见着柳昱的那刻达到了巔峰,前生曾倾慕过的兄长不知不觉取代了那人的容貌,成为了她「记忆」中的新郎。 女鬼缓缓张开了眼,身上了戾气随着记忆的恢復慢慢平静了下来,着柳昱的眼神不再是爱恨参杂的强烈情感,而是淡淡地惆悵、忧伤以及无尽的欲语还休。 「我、我想起来了,」「滴答」一声轻响,一滴泪珠悄然落在地上,女鬼脸上滑过两行清亮的泪痕,「原来如此,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欺骗我自己。」 「你,想起真正在等待的那个人的名字了是吗?」柳昱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是我对不起你,这一切其实与你无关。」女鬼幽幽清吟,「我耗尽我身,想念那没有来的人;我的心不復是心,如今成深谷。(註和泉氏部短歌)但这从头到尾都是个谎言,我等得那个人根本就不打算回来,不过我会找到他的,哪怕岁月悠悠,这次我不会再忘记。」 若情是债,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也要那人清偿。 「如果你还想找那个负心人,倒也无须去到那么遥远的地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司马昂突兀地开口道,女鬼和柳昱同时疑惑地看着他。 「如果你还想找那个负心人,倒也无须去到那么遥远的地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司马昂突兀地开口道,女鬼和柳昱同时疑惑地看着他。 「你是什么意思?」 司马昂不慌不忙举起随身的八卦镜,口中念念有词的开闔,没多久一缕幽魂从镜中飘了出来,那鬼魂惊慌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容。 那张脸的五官已被岁月的风霜所沾染,但依稀可辨认出少年时的风华,女鬼看着他全身激烈地抖动着,青白的唇瓣艰涩地吐出了两个字「卢海!」 第十二章 另一种圆满 「你们这些无礼的东西,想对我做什么?快点放我离开!」卢海的鬼魂从八卦镜中被放出后,摆出一付高傲地姿态忿忿怒吼着,儼然已将死前所受到的教训飘之脑后 「放你离开没有问题,只不过有个人很想见见你。」司马昂看着眼前健忘的灵魂不怀好意地勾动唇角努努他的身后,露出饱含算计的笑容。 装神弄鬼。 卢海冷哼一声,正欲转头,却听见后头传来女性颤抖的呼唤声,喊着早已被他刻意隐藏的名字,而那嗓音这么多年来一直被他给埋在内心某个角落,那是他一手编织的罪、难以拋弃的梦饜。 「云柔,你、你为何会在这里?你应该……」卢海转过身剧烈地颤抖,眼中承载无比的恐惧,他明明请人将她打得魂飞魄散,这是怎么回事? 「应该已经不存在了是吗?」萧云柔自嘲地勾了下唇瓣,所有被遗忘的记忆此刻通通都鲜明起来,「可是我捨不得你呀!所以我回来了,从地狱的最底层爬回来,来带你一起离开。」 她缓缓往前移开,半透明的柔荑抬起,轻抚过卢海的脸颊,那该是多么柔情似水的一幕,可被碰触的那方却大声地惨嚎了起来。 「不,我不要和你一起去,我不要下地狱,走开、走开。」卢海一边倒退一边尖叫着,萧云柔看着他忽地笑了起来,她笑得又苦又涩,不明白自己从前怎么会爱上这样的一个人,冷血自私、薄情寡信。 那凄哀的面容让柳昱和司马昂不约而同移开视线不忍再看,萧云柔没有哭,可那样子比哭泣更让人难受。 她的头发伸长,将卢海牢牢地缠住,「为什么要逃?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说过要娶我的。你忘了吗?在那烟花飞扬的季节,你搂着我的身躯,喊我名字的声音是那样温柔,你说得每一句话,我从来都没记过。」 那听着就虚弱无力的誓言,曾经被她视为漫长黑暗中唯一的明灯。可叹的是她以为自己是蝶,却原来是愚蠢扑火的飞蛾,连死路都是自己掘来的。 「闭嘴!闭嘴!」对比萧云柔的悲凉,卢海失控地尖叫了起来,本就苍白的鬼影更显虚幻,「我根本没有爱过你,我要得只是你父亲的权势和地位,当清廷灭亡你也就失去了价值。无知的女人,你究竟想做什么,都已经死了还不滚远一点,为何要阴魂不散地缠着我。」 「当然是因为爱你呀,」萧云柔的声音飘渺而悠远,听起来那样的不真实,「你说你不爱我。但我们的婚约是过了明路的,天地为证日月为鑑,我一直在等,从初见之时就等你来娶我为妻,现在我们都死了,不如就倒阴间去做对鬼夫妻吧!」 萧云柔说着,长发慢慢加了力道,一点一点将卢海往她的方向拖来,卢海死命地扭动着,可两人法力的悬殊差太多了,在萧云柔的鬼魂面前,他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你这疯女人,放开我!你只不过是我眾多的玩物之一,我根本不想和你在一起。」卢海极力挣扎着,转向司马昂大喊道:「你那个司马什么的不是天师吗?快帮我摆脱这个女人,我可以给你钱,很多很多的钱!」 「第二次了,」司马昂看着他冷笑道:「卢先生这是你第二次拿钱和我谈条件。」 「什么?」 「从今天起你该利用漫长的时间好好学习一件事,钱不是万能,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用钱收买的。」司马昂轻叹,「至少,我并不缺你这笔钱。」 长发越收越紧,卢海离萧云柔只剩咫尺的距离,此时的萧云柔不是狰狞恐怖的恶鬼,而是柳昱初次在夜色中见到的,美丽的新嫁娘,红衣红裙在半空舞动,恰如彼岸河畔带着魔性的红花。 「你可还记得情人庙吗?」她无视于他的反抗,雪白地藕臂还住他的颈项,半个身子倚在他的胸膛,宛如耳丝鬓磨地情人那般轻轻地开口,问出一段遥远时空中的旖旎风光。 那年七夕,他难得路过萧家,两人相约一起外出踏青,他穿着一袭青衫,俊雅的风采迷了她的心魂,而她黄衣翩翩,恰似花间舞动的凤蝶。 他牵着她的手,来到附近小镇上着名的一间庙宇,那庙中供奉的是一对古时很有名的情侣—司马相如与卓文君。那庙没有名字,当地人口而相传都称之为情人庵。 在庙门口的梁柱上,提着一对看似浪漫又让人不寒而慄的对联:情人双双入庙来,不求儿女不求财,神前跪下起个誓,谁先变心谁先埋。 那时究竟许了什么愿,脑中已没了印象,可那对联硬是在心底生了根,怎么样也忘不掉。 现在该是兑现的时候了! 「神前跪下起个誓,谁先变心谁先埋。」喃喃复颂着记忆中的对联,萧云柔冰冷至极的唇缓缓贴上了他,「你既已变了心,那就该承受处罚才对,在神明面前发过的誓,谁也赖不掉。」 萧云柔说着,指尖在地板上轻轻一画,电梯的地面上赫然出现一个圆形的大洞,从洞口往里望,可以看见一口滚烫的锅子,内中沸油翻腾,无数鬼魂在其中挣扎,底下有熊熊火焰燃烧,竟是直通第九层油锅地狱。 「不、不,我不要下去,我不要!」卢海往下看了眼,叫得比先前更加惨烈,他看见那口锅中有数张熟悉的面孔,竟是当年他找来得抢匪还有那名天师,他们撕心裂肺地嚎哭着,延着锅缘想往外爬,可才一探出些许,就被鬼差用类似叉子的东西给戳了回去。 「像你这样的人,就该到这种地方去。」萧云柔看着那炙人的油锅幽幽地说,「可我捨不得,我居然还对你捨不得。」 「那就别让我下去,我求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虽然我不爱你,但你是爱我的呀!你忍心看我受苦吗?」卢海又惊又惧地哀求着,他被那景像吓得胆裂魂飞,不知羞耻地提起萧云柔对他的爱意企图换取一丝机会。 「你说得没错,我真得很爱你,所以我们一起下去吧!我陪你一起。」萧云柔凄楚一笑,驀然抱住他猛地往洞中一跳,所有人、鬼都为之一愣,没有人想到她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只听「噗通」声起,惨叫和溅起的油花同步响起,然后洞口慢慢收起,彷彿从来不曾打开过。 *** 在萧云柔和卢海双双消失后,鬼头逐一发出的光亮,彷彿自无形的枷锁挣脱而出,然后自天边滑下一道白色的光弧,像是一道由白光组成的拱桥。 「喔!我看到了,那是接引的光路。」 「我们终于可以投胎了。」 「光,好美丽的光呀!」 鬼头们喜极而泣,一个一个发出欢呼跳上了白色光桥,他们边走边潮司马昂露出感激的笑容,等待已久的解脱,总算是到来了。 柳昱看着他们顺着光芒往上跳,距离越拉越远,只剩一点一点的黑影,他知道自己应该要替他们重入轮回感到高兴,可他心头沉甸甸,没有一丝搆得上喜悦的情绪。 萧云柔,那个温柔、美丽却又悲惨的女子,终究没有走出情关的牢笼,选择了最让人心痛的了结。 「你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意吗?」一旁的司马昂注意到他神色有异,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很满意,看到他们能够重生是件好事。」柳昱的声音有些无力,「可是我高兴不起来,有那么一点的,遗憾。」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希望能够帮助她,让她露出幸福的笑容,就像他们初识的那个时候,那天晚上在黄泉河上,他从水中看到的,不仅是那两个人的过去,还有自己的那个部分。 「忘记吧!柳昱。」司马昂扳过他肩膀,难得正经地喊了他的名字,「不该想起的事情,就把它全部忘记。生而为人,本就存有各式各样的遗憾,任何的故事都无法尽善尽美,因为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更何况……」 他低头望着电梯内略显焦黑的地面,当那两隻鬼掉下去时,他清楚看见萧云柔脸上浮出了淡淡的笑靨,那笑容虽然酸涩却透着幸福的气息,也许那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因为卢海永远都属于她了。 一杯水是甘是苦,只有喝过的人知道,世人只知甲之良药乙之砒霜,可甲之砒霜何尝不是乙之良药。 「两位都没事吧!」 听从司马昂的话守在远处的工作人员见四周安静下来,纷纷涌上来对他们表达关心。 「没事,不过电梯的状况就不太好了。」司马昂摇了摇头,指向面目全非的电梯内部,估计很长时间这台电梯都会「休假」了。 工作人员们顺着他指得方向往电梯瞧了一眼,非常有默契地点头,看来他们老闆近日将会收到一笔相当可观的帐单。 简单和眾人寒暄了几句,司马昂以「身体不适」为由搀着全身几乎无力的柳昱离开电梯大楼,当两人来到停车场的时候,他们意外遇上了一个以为不会出现的人物。 「哈囉!两位辛苦了。」轻快地语调从靠在车边的人影口中传出,两人先是一呆,随后藉由微弱地灯光认出来人的身分,居然是那名喜欢穿古装的鬼差女老闆,而且这次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唐装肚兜和薄薄的纱布。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司马昂口气不善地皱眉,完全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不知是谁口口声声说不能离开那间鬼店,导致他们俩人忙得焦头烂额。 「帅哥,别火气这么大呀!」女老闆乾笑了几声道:「我是来这里执行任务的。」 「任务?」司马昂轻挑了下眉,语气中大有对方不好好解释就不善了的意思。 「唉呀!不就是那几颗鬼头吗?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女老闆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道:「不过我没想到萧云柔会陪着那男人一起下油锅,未免太笨了。」 「是很笨,」司马昂点点头附和,「不过和某个说低劣谎言的鬼差相比,她好太多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说谎?」 他查证过那本手册上所记录的内容,有一半全都似是而非,尤其是关于柳昱和萧云柔真正的关係,更是被刻意的扭曲,让他对这名美艷的女鬼差充满怀疑和戒备。 「司马昂你在说什么?」柳昱狐疑的问,女老闆说谎?他怎么什么都没有发现。 司马昂拍拍他肩膀,暗示他不要开口后,朝女老板重复一次他的问题,「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刻意接近我们?」 女老闆怔怔看着他们数秒,长嘘了口气道:「你果然很聪明,不亏是那个人选中的人。很抱歉我说了谎,但我必须说谎,因为鬼差不能处理自己亲人的问题,可我想帮她,我有私心。」 「亲人!?」柳昱一时忍不住惊呼出声,在他短暂的前世记忆中并没有和女老闆相似之人。 「四世前她是我的母亲、三世前她是我妹妹、二世前她是我的女儿,我们是好多世的亲人,直到她选择轮回而我成为鬼差之后才分开,我看着她被逼入绝境,内心痛苦无比却碍于地府规条什么也做不倒。所以我设计柳昱,走进鬼店里,想替她争取一丝机会。因为我知道你们两人终会相识,而你司马昂,并不是个全然冷血无情的人。」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儘管结局或许不尽完美,至少将那场悲剧画下了一个句点。 「你就不怕我狠下心插手不管吗?」司马昂沉下脸问,他不喜欢这种被算计的感觉。 「耀说你不会,因为你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女老闆极有自信的微微一笑。 一旦被他归入自己人的范围,就断不会撒手不管,尤其对象是柳昱,她看的见他们两人之间有生生世世的因缘。 「你认识我堂哥,他在什么地方?」乍听到熟悉的亡者名字,司马昂脸色剎然一变。 「他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因为你是他最珍惜的弟弟。」女老闆说着也不理会两人听完的反应,慢慢往停车场出口移动,「我和你们见面主要是想说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等等!」见她要离开,柳昱急急出声喊住对方。 「还有事吗?」女老板转头望向他。 「云柔,她以后会幸福吗?」 女老闆吹了口气,半空凭空冒出此刻应掛在柳昱房间的绢画,画面上迎娶的队伍已经消失,剩下一顶偌大的红色花轿孤伶伶地立着,半掀的连子露出里面新娘美丽的容顏,而角落还多了另一张哭丧的脸,贺然是卢海,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中,确实在一起了。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女老闆轻笑数声,念着佛謁逐步远去,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身影与夜色再也分不清了。 结尾 「司马中原大师说过,人是活着的鬼,鬼是死去的人。那我是什么,不过是慢慢时光之河中,一颗渺小的顽石。感谢各位对今夜来说鬼的支持,本单元广播到此告一段落,我是主持人柳昱,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支持,我们下次再见。」 在鬼新娘之后,又是一连串有惊无险的事件后,今夜来说鬼的广播节目终于在工作人员提心吊胆中完美落幕,无事一身轻的柳昱美滋滋请了一星期长假打算好休息几天,顺便理一理自己你在和司马昂之间剪不断里还乱的关係。 可还没等到他开口,就看见司马昂大包小包的物品在客厅堆满一地,竟是一副要搬家的模样。 「你……这是在做什么?」柳昱的声音透着几不可闻的轻颤,那件件的行李在他看外刺眼极了,竟莫名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搬家呀!」司马昂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理所当然的回答。「本来就是暂时的合作关係,现在节目结束我若继续借住在这还挺奇怪的。正好前几日找到了适合的住处,我想在你这打扰这么久,还是尽快搬走的好。」 「你、你真要搬走!」柳昱一时转不过来,险些咬到自己舌头,这段时间日日见到这个人,他不知不觉早已习惯了屋内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当然,这里又不是我家。」 司马昂的回应相当直接没有半点的迟疑,直接的让柳昱莫名鼻头发酸,看着司马昂的背影,似乎一股衝动在他心底翻腾咆啸着要他将人留下,可那声音却生生卡在喉头怎么也吐不出。这人本就是来借住,他们非亲非故,自己有什么资格和立场留他。 柳昱难得的沉默让司马昂感到困惑,纳闷的转头瞅了他一眼,「你居然没有欢呼?该不会是捨不得我吧!」 「你少臭美,我巴不得你立刻就滚。」柳昱从鼻子喷气,反射性的驳回司马昂的话,他怎么可能会捨不得,最多是有一点点小小的感伤而已,只有一点点。 司马昂见状嘿嘿笑了两声道:「没有就好,我还真怕你爱上我的美色哭着要我别走。不过以后一个人住可要小心点,别又随便招惹鬼魂,毕竟像我这么善良的天师可是很少见的。」 换了平时,柳昱肯定因这话毫不客气的吐槽,然而这一刻他却只是怔怔看着眼前的人,放任胸口的苦涩不断蔓延,气氛在这一瞬间诡异的有几分曖昧。 只是还没等这曖昧发酵,门铃就响了起来,司马昂一打开门几个搬家工人便从外面走入,抬起地上的行李便往外搬。 他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行李一件件消失,看着那个男人将备用钥匙摆在玄关上,看着对方关起门走出他的世界。说不出心理是什么滋味,那种感觉比以前刚出道时被人在设计抢走他的节目还要难受。 那夜柳昱坐在沙发上,发了一晚上的呆,他头一次发现熟悉的空间大的令人害怕。 几天后,他就看见搬家工人抬着行李走进隔壁空了多年的房屋,或许是突来的寂寞使然,他看着进进出出的工人,不知哪根筋不对首次萌发想和邻居打声招呼的想法。 他随手削了点水果,暗自编排了一番说词后,等工人离去便抱着一丝期待上前按了隔壁的电铃。 可惜这样的心情仅维持到门打开而已,看着从里面走出的人,柳昱敦亲睦邻的情怀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强烈想杀人的衝动。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咬牙切齿地问着,一副恨不得将那人拆皮剥骨的口吻。 「不是说搬家吗?」那人耸耸肩,口气中没有半点心虚,违湿的发披在肩上衬着半开的衣襟看起来很有居家的感觉。 柳昱双手紧握成拳,牙齿上下磨蹭,「所以你所谓的搬家,就是从我家搬到隔壁。」 所以这人根本就没离开,那他这几天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难过。 「小昱儿,距离是一种美感呀!你不觉得久别重逢特别的感人吗?」那人咧嘴笑了笑,伸手拨乱他的头发。 「感人你去死!」柳昱怒吼一声,衝回自己屋内忿忿地摔上门,之前那些心动一定是错觉,司马昂这傢伙果然非常让人讨厌。 而外头的长廊上,回响着司马昂自言自语的呢喃,「嘖嘖,小昱儿还真是可爱,连害羞的模样都这么与眾不同!」 于是乎,两人的孽缘以令一种方式继续延续下去,当然柳昱的还债条款也无限期的延长了,你听。 「司马昂你这混蛋,不要随便跑进我家的厨房!」 番外二起于误会(微h有肉) 感情,其实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有很多时候它的源头,往往只是一个不经意的误会,却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呜,疼死我了,怎么回事,全身都好像要散了一样。」 柳昱摀着发胀的脑袋缓缓坐起,澈透的阳光温柔的照进屋内,将大片的落地窗染上炫丽的金黄。 等等,落地窗,他住的地方可没有什么落地窗呀!。 他瞪大了眼,瞬间从床上惊恐第一次地跳了起来,眼前的房间该死的熟悉,熟悉到让他想到了某一个人。 但,随即他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号,发软的双腿猛力的撞在地上,牵动后方某个难以啟齿的部位,疼的眼泪立刻夺眶而出。 「刚一醒来就弄出这样大的动静,看起来你体力还真是不错呢?」 房门忽地打开,司马昂带着几分调侃地站在门口,他似乎刚从浴室出来,身上只简单地披着一件浴袍,肌理分明的健美胸膛大咧咧的裸露在外。小麦色的肌肤上淌着几颗顽皮的水珠,看起来……格外的秀色可餐。 这意外的一齣美男出浴图让柳昱剎时感觉心跳加速,整个人莫名的发烫,彷彿要烧起来一般。 「真是热情如火的眼神,莫非昨天晚上我没有餵饱你。」司马昂走近附在他耳边曖昧低语,温热的呼吸掠过他耳垂,换来后者触电般的轻颤,「以新手来说,你的表现值得夸奖。」 「什么意思?」柳昱圆圆地大眼傻傻地眨了两下,热情如火、餵饱、新手,这是啥外星语言,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司马昂没有说话,曖昧的目光像条小蛇似在柳昱身上滑动,最后停留在他身上的……被子。 柳昱愣了几秒,低头掀开了被子,脸一下子就绿了。 只见他那比普通男性白上许多的肌肤,宛若画布印上了无数大大小小青紫色瘀痕,情色的让人口乾舌燥。 「卑鄙,」他抬手颤声的指控司马昂,「你居然趁人之危。」 虽然心底对司马昂是有好感的,可他还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少男,这人实在太可恶了,简直是禽兽呀! 「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才是受害人好不好。」司马昂一脸比竇娥还冤的表情,万分委屈的脱下浴袍。「昨天晚上可是你主动扑上来,对我上下其手的呀!」 下一秒,目睹浴袍底下的春光,柳昱当场就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那隐藏在袍子底下的战况比他身上还要严重百倍,青紫色的吻痕密密麻麻佈满他的胸口、腰侧和大腿,几乎没有一块肌肤是完好的,而背后更是爬满一道道鲜红色的血痕,火辣的让人难以招架。 妈妈咪呀,柳昱登时连耳朵都红了,这样的丰功伟业已经不是禽兽,是禽兽中的禽兽。 他低下头默默地反省,早就知道自己对司马昂有慾望,没想到居然强烈到这种地步。 而那人,还在沉沉地望着他,戏謔的神色已经褪去,取而代之是淡淡的恐惧和寂寞。 「你不会始乱终弃吧?」 那一闪而逝的不安狠狠地刺痛了他,情感直接跳过理智掌控了言语权,「我会负责的,以后你 就是我的人了。」 说完,他踮起脚尖,猛的稳住了司马昂。 反正,柳昱模模糊糊的想着,昨晚都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而且,司马昂吃起来的味道,挺美味的。 一个月后,两人再次滚上了床。 司马昂细细亲吻着身上的人,脸上表情温柔地像要滴出水来。 「别害怕,我会很温柔的。」他手掌在柳昱身上轻抚着,从乳尖、小腹、滑过茂盛的草丛,最后来到浑圆双丘的神祕入口,试探性碰了几下。 柳昱几乎是立刻绷紧了身子,虽然有过一次经验,不过毕竟是酒后运动,那种羞耻感和清醒是无法相比的。 「我怕。」 他闷哼一声,长长的睫毛剧烈抖动,美的如蝴蝶的翅膀。 司马昂抹了抹床头的润滑剂,笑着在迷人的縐摺处轻轻揉按,「你是第一次,我会轻一点的,我保证。」 第一次! 柳昱错愕地睁大眼,一下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 「咦,我们不是做过了吗?我屁股还痛了两天。」司马昂明明说自己对他霸王硬上弓呀! 「我们是发生了关係,」司马昂点头,语气中带了点可惜,「只是没有做到最后一步,谁叫某人在紧要关头睡着了。至于你屁股疼,大概是因为从椅子上摔下去。」 他没有兴趣对一个醉鬼出手,却也不妨碍他塑造一个既定的事实,毕竟喜欢的东西就要尽快牢牢地握在掌心。 「你这个骗子。」柳昱气红了眼,抬腿就要把人踹下床。亏他还以为占了对方便宜,自责了好久呢! 「呵呵。」司马昂顺势抓住他的腿,腰桿一挺深深埋入他的体内,骗子就骗子,只要结果好就行了。 没给柳昱太多挣扎的机会,司马昂狠狠的律动了起来,将柳昱所有为出口的咒骂都化作一声声呻吟,直到后者满脸写满疲倦沉沉睡去,才结束这种迷醉的疯狂。 漫漫长夜,司马昂却没有半点睡意,就这么一直一直凝视着柳昱熟睡的面容,胸口是难以言述的满足。 亲爱的以后还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