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作剧》 1.雨天 我高中时班上有位特别的学生,他性格内向,不擅言词,有时想到什么自认有趣的事,还会随便找个人攀谈,偏偏他跟人说话总是能把话题牵扯到,诸如:这人那样做是错的,这是他的报应他活该、我们现在的世界就是地狱...久而久之,班上的其他同学,有跟他说过话的不再愿意跟他交谈,没有跟他说过话的听了关于他的传闻后,也尽量避免与他单独相处,减少被他逮到的机会。 升到高三后,几乎每个班级的人都在避开他了,情况已失控到无法控制,谣言越传越夸张,虽然不曾有过言语或肢体上的霸凌,但我想同学们的反应,终究造成了他心中的沉重压力,也是间接导致后续一系列灾难的元兇。 我也是兇手。为了自身的利益,我甚至做了比其他人更过分的事。我跟他并不熟,同班三年我们唯一的交集,是在学测前两个月左右,雨下的特别大的那天。 我们学校的图书馆离教室比较远,再加上下雨走廊上到处都有小水洼,踩的大力点整隻脚就都湿了,所以大多数人都不会挑这种天气来图书馆,但我正好相反,我正是那少数人特别喜欢在这种时候去图书馆。 因为我喜欢在这种时候图书室里的寧静,整个图书馆像散发着一股神祕久远的气息、还可以顺便文青一下,想像整个图书馆都是我的。 可是那天不一样,我进去后就看见一个人背对着门、在图书室的另一端站着,有点意外竟然已经有人在里面了,看他也穿着校服我就没放在心上,只是微微惋惜我寧静的图书室时光就这样泡汤了。 我边走进去,边瞄了一眼手机传来的讯息,等我再抬头看,那个人竟然消失了! 我愣了一下,环顾了好几次图书馆却都找不到那个人的身影,只好自己安慰自己,一定是看错了,我看到的不是人是窗帘,但随便挑了一个位置坐下后,看得书的内容却读不进脑子里,心里总有个疙瘩在,一直回想起进图书馆时的那幕,失去了继续看书的兴致,就想提早回教室,临要踏出图书馆前,却因眼角馀光瞥见的一张海报止住脚步。 海报写着大大的标题『图书馆二楼的红色门徵文活动』,我认真搜索了一遍记忆,的确没有关于这扇门的讯息,但这实在太奇怪了,我进高中这么久了,都要毕业了竟然不知道图书馆二楼还有一扇门,而且还是红色这种鲜艳的顏色,那应该是很显眼才对,我怎么会对它没有一点印象? 好奇心驱使下我踏上前往二楼的楼梯,去看看那扇门长什么样子,如果有灵感我想尝试着参加那个徵文比赛。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所以每天有那么多梦想夭折、亚当跟夏娃要面对伊甸园外的黑暗,而你如果总继续这样不顾后果的行事,那么你总有一天会明白什么叫做后悔。” 时间过太久我想不起是谁对我说的,但我想他一定很了解我也很关心我,我应该将他的警告牢记在脑海里,因为若是我在那时想起他的话,我绝不会落得如今的地步。 再见到他时,我一定要好好的向他表答我的歉意,如果我想起了他是谁,如果我能离开这... 到了二楼我看到了......刚进图书馆时看到的背影,可是「那个人」当时站得位置却绝不可能在几秒间到达二楼,我觉得当下的气氛实在太过诡异,以致于我直觉得想逃跑,但那个背影我越看越觉得眼熟,双脚像突然被钉在那儿,我无法移动我的脚步,「那个人」缓缓的转过身,我才看清了那人到底是谁。那竟然是班上被排挤的「他」,他正在哭泣,眼睛已哭得红肿,全身像淋过雨一样湿透了,还有水滴正从他衣服上往下坠,他也看见了我。 我原以为第一时间他会选择遮掩自己的狼狈,然后尽快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但完全相反,他惊慌的朝我衝来、用力抓住我的手,而我由于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来不及反应,就这样被他捉住了,怎么甩也无法将他的手甩开,之后就听到他开始说:他是门的守门人,如果他的消息洩露「那边」就会趁他虚弱攻打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会陷入危险之类的,听到的当下我只有:「原来传闻都是真的,他真的是个怪人。」这样的结论,刚好这时上课鐘声响了,我如蒙大赦一般,松了一大口气,为避免被人知道我跟他待在一块,而且还讲过话,我只想赶紧摆脱他,就敷衍的答应不会说出去。 我深怕他说要一起回教室,就一路用跑的衝回了教室。我至始至终都没过问过他为什么会是那个状态,甚至连基本的安慰都没对他说。 现在,每当回想起我是以那样的态度丢下他一人在图书室里,我就会想:「当时的他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我像碰见什么不乾净的东西一样,跑离他?」这个问题注定是无解的,但以我自己的角度来想,我认为他当时看到的一定是个冷漠、丑陋的背影。 "以为自己躲过了一劫,不曾想原来大劫根本还在背后虎视眈眈;以为这只是无心吹过大海里的一阵风,吹过后不过就是引起几波涟漪,不曾想这竟是一颗精心计算过,才投进池塘里的大石头,终将掀起一阵大潮,将湖水一鼓作气,全部掏空。" 我以为我们的相遇是一个意外的插曲,过没多久,就会随时间流逝被渐渐淡忘,直至没有人记得它,我不曾想到这将会是一切脱轨的开始。 2.红色的门 那时的大雨一直持续下了好几天,奇怪的事伴随着那场大雨在我身边拉开序幕。那天之后当我独自一个人时,就会听到水声,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滴…滴…滴…,有时那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在我身后,离得很近像是在刻意提醒我,它存在。 我也曾怀疑过也许是这是谁无聊的恶作剧,但我每次一转头声音也会随之消失,剩下的只有我一人和空无一人的房间、教室,根本没有其他人。 刚开始几天,我尝试着忽略这奇怪的现像,可是情况只是越发的严重,水声变成无时无刻不在,我观察其他人的反应,他们的表现都像没听见那个水声,没有人提出疑问。 之后连我的身体状态也遭受影响,我开始失眠、头晕,反胃,精神时常恍惚,跌倒、割伤等更成了家常便饭,就几天功夫全身上下瘀青无数,有些伤连怎么出现得我都想不起来了。 即使如此,我也不愿告诉别人,因为比起这些我更害怕别人把我当成疯子看待,我瞒着家人和朋友,自己私下里去求助过寺庙和教堂,情况却未有好转,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些折磨,心里慌得厉害又很无助,脑中浮现了一个人选,我做出了决定--我要去找「那位同学」 我找他当然不是为了聊天,我是去找他理论。 那时我大概真的疯了吧,我有什么资格找他理论?就连马上道歉都无法弥补我的过错了,那时害怕的我,求助无门时却想起了他,将连对家人都不敢说出口的话,对着讲话次数一隻手就数得出来的他全说了出来。 也许潜意识里,我早已信任他,又或者,我是打从心里的看不起他,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所以不把他视为威胁。 最有资格埋怨这一切的明明是他,但他只是站在那低着头不发一语,默默的听着我怪罪遇到他后有多衰、抱怨这一切发生在我身上有多么的不公平,他没有对我说的话做任何表示。 他就只是那样,默默的站着。直到我说完,他才对我说:「我可以帮你,」我还没来得及为这突来的惊喜高兴,听到他接下来的话我就开始迟疑了,「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你要做我的朋友,我不指望你站出来替我讲话,我只是想要你能像我刚才一样,偶尔,听一听我说话,这样就够了。」最后一句他说的特别小声,还带了点抖音,与其说是要求,我觉得那听起来更像是乞求,明明需要帮助得是我。 他该多么孤独了才会想和我这样的人当朋友,我当时却没有任何的感触,我只是在心里衡量利弊,最后得出了结论:「好,我答应你。但前提是,不能有任何第三者知道这件事」免得以后难跟人解释,最后那句话我放在心里没讲出来,当作自己施捨给他的面子。 可笑我还要他的帮助,却在那儿自以为是的在心里面嘲笑他的处境。 他很高兴的答应了,并且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从来不知道他还会那样笑,看起来特别温暖,也特别憔悴。 我们约好了,要去他说过的「那边」--另一个世界,而图书馆的那扇红色的门就是通道。 他说我的问题是因为另外一个世界的某个东西引起的,所以要去到另一个世界才能解决,但当我追问是什么东西时,他却含糊其辞,没法准确的解释,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我虽然觉得不靠谱,但又不想往后都过着日日被水声折磨的日子,若是过着那样的日子我大概也活不长了。 我们又到了图书馆的那扇红色门前,这时我才真的看清了它的全貌,它的红是鲜艳的血红色,没有门框就像是画在二楼的墙壁上得一幅画,有股说不出的古怪,门上立体的东西就只有门把,门把从墙上独立出来,倒是整扇门我唯一看得顺眼的东西。 他往前一步,更靠近门一点,然后开始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唸了一长串的「话」,听着,似是某种咒语,又像是跟谁在对话。 等到他停下,门突然发出强烈的红光,接着自己缓缓的往内打开,门内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通道,露出些许的光线,但对于整条通道来说微弱的可忽略不计。 要进入通道前,他又回头叮嘱我一遍,要跟好他的脚步、不要东张西望,在里面一旦迷失他也无法救我之类的,他意外囉嗦的个性使我感道有点不耐烦,但也有股淡淡的…喜悦。 我才知道,原来我也很寂寞。我害怕说出来的真正原因根本不是被看作疯子,而是,说出来后才发现身边担心我的人,一个也没有。 我们在通道中走了很久,周围一直是昏暗一片,我手紧抓着眼前唯一能看见轮廓的--他的衣角,脚步与他一致,深怕真的迷失在通道里面。 不知多久以后,前方的光线变得明亮起来,他的脚步快了些许,想来他也跟我一样受不住通道内的压抑了,我赶紧跟上他的步伐。 “依赖,要在相处后才能產生的。因为它需要建立在信赖的基础之上。越信赖对方,能產生的依赖感越强。能產生的背叛感也越强。” 离出口越近,我的心情不自觉得变得有点激动,既期待看到有别于原本世界的事物,又担心前方得未知与危险。没想到出来通道后看见的「那个世界」的景色却是-- 3.人善被人欺 我没想到出来通道后看见的「那个世界」的景色却是--红。 满目的血红色,遍及我视野能及的所有地方,扎的眼睛生疼。草原和大树、远方的城堡和动物…全部都是一致的鲜红。 我常常幻想有一天,我能脱离原本在的世界,去到别的世界,一个陌生的、可能跟原本世界一样无聊的世界,但却能提供我一个全新的开始,我的未来会充满无限的可能性,而不是像现实生活中,那样的……失败。 不该是这样的,我终于有机会到别的世界了,却是从一个地狱脱离后,又到了另一个地狱。 我对眼前的景象心生胆怯,但他却在这时只说了:「我去勘查一下这里的情况,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就丢下我一个人站在那,超级傻眼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 可惜那时没人跟我分享当时那种无助又极想吐槽他的心情。他竟然连情况都不确定就把我带来了?! 「呵,真是可笑。他果然就是那种不靠谱的傢伙,根本不值得我放在心上。」 我当时这么想过,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后悔过很多次,如果能再次看到那么冒失的他,我愿意付出全部。我才是最没价值的人……会有人记得我吗? 因为一个人待着,我开始做其他事情来分散注意力,以免太过紧张,没多久我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我抬头看向天空,「原来天空中有太阳啊,出通道后太震惊了都没发现,」我这样想着,「比原来世界的还要大、还要亮,难怪觉得很温暖。幸好太阳还是正常的。」那样熟悉的温暖,让我找回了身体的温度,心里的不安渐渐被安抚下来。 还在感叹着,却有一隻手很不识趣的伸来遮住我的眼睛,刚刚跑去勘查的他回来了,但一回来就做这么扫兴的事,要我不生气都难。 我刚想开口质问他的不负责任,他先我一步开口说了:「不能直视它,会很危险,」他用食指指着上面,「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我只在家族的书里看过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并没有实际来过;在不确定危险程度时,两个人一起行动太显眼了,我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他神情认真的盯着我,我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什反应,也忘了问,一直盯着太阳会有什么危险?最多也就是视力受损吧,但这至于说是「危险」的程度吗?而他没得到我的回应,脸上的笑容变的尷尬僵硬。 看来他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还算蛮会讲话的。我觉得对他有点改观,也没刚才那么生气了,就打算帮帮他,当做他消耗的那些体力的回报。 我首先打破沉默:「不是要帮我解决水声的问题?既然都勘察好了还不快点带路,真是浪费时间,在拖下去天都要黑了。」说完后,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事,特别伟大、特别善良的那种。而他则是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我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这个异世界中唯一一座的城堡。 那是座非常巨大的欧式古堡,即使相隔的很远也能清楚看见它的轮廓;临近城堡下,更是能张显出它雄伟瑰丽的气势,但问题在于它不仅顏色是血红的,相较旁边景物它的红还更加浓厚,如同鬼堡一般,我想任何正常人类都不会想进到里头。 不幸的是,能解救我的方法据说就在城堡内,因此我不得不跟着他前往那座--红的似血的古堡。 好在去古堡的路上非常平静,不知是否该归功于他事先的勘察工作或尚可称许的领路能力。总之,我们的确比预期的快了许多就到达古堡外围,由于他说要我本人亲自前往才能顺利将我的问题解决,所以我儘管心中不愿,仍然跟着他踏上横跨护城河的木桥。 虽说是桥它却没有扶手,更像一块摆在那的木板。踏上桥后往桥下看我才发现,河也跟太阳一样是正常的,比起原来世界的更加美丽,散发着淡淡晶莹的蓝光,清澈的能看见底部,使人喜爱的想将之收藏起来细细观赏。 走在前面的他发现我盯着河看,就要我别再看了,专心走路,免得不小心掉进河里。 也许是人们常说的「外国的月亮比较圆」的心理在作祟吧。在我看来,太阳跟河都要更大更亮更美了。 这座城堡的设计很奇怪,原先我以为城堡的构造就是,一条护城河、一道城门,中间也许有街坊市集或草坪,再来就是城堡本体。我们却足足通过了八道城门。虽然门上的花纹一道比一道华丽,但门上那越发鲜艳的红却越来越使人内心颤慄。 每到达一道城门前他就需要唸一句咒语,听起来近似中文里的:「圣罗埃西斯」,若仅止于此,我也不会留意到他的状况,偏偏每唸一次,他的脸就会失去一些血色,到了最后一道门唸完后已是苍白如纸。 4.质变 到最后一道门唸完咒语后,他的脸色已是苍白如纸。我实在无法继续假装没看见。 这傢伙完全没顾虑到自己的安危,总是只想着别人,也不会为自己多想想。他就是个可悲到让人觉得心疼的傢伙。 他的体力也连着血色一起消逝了,身体摇摇晃晃的,每走一步似乎都要费吃奶的力气、要喘好几口气歇一些时间才能接着走,觉得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我提议要背着他走完剩下的到城堡的路。 起初他是怎么也不同意的,直到我对他说:「如果你比我先死了,我一个人该怎么活下去?我又该怎么回到原本的世界?我才不要在这种鬼地方度过我的馀生。就算最后我真的成功了,没有一个见证我成功的人,那还有谁能跟我分享喜悦?」 他才停下一直喋喋不休说着这样于礼不合、要是被看到有多丢人的嘴,涨红着脸趴到我的背上,而我则是早在他说那些话时就蹲在他前面等着他了。 在他趴上来前,我曾回头看他一眼,我看见了他坚定的眼神,就像是在诉说:「我一定会把你安全的送回去,相信我!」儘管脸上得红晕并未散去,但就是让人莫名的信任这双眼睛的主人。 他比想像中还要轻很多,明明在我背上,但轻的像是剩一张皮,轻的可怕。原先他就是一个较瘦矮的人,我想应该每次健检后,他都会被寄过瘦的警告单。 以一位正在长身体的高中男生来说,他瘦得极不合理;他的身高不高,大概167左右吧,在加上内向、特殊的性格,他在学校的形象更加阴沉了。毕竟人们对于跟自己不同的人事物,都很容易自行增加对其的自我评断,原来的我就是那么评断他的。 在一起经歷了这段经歷后,我想我不会再用那种眼光去擅自评断他了,因为他昰一个愿意跟我这种人交朋友,愿意为了朋友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的傻瓜。 这样轻的的重量让我不禁皱起了眉头,我估计这也跟他身体突然变虚弱的事有关。 再稍微走一段路后,我们终于到达城堡的大门前,值得庆幸的昰,这扇门不用念咒语,要不然我就不会进去了。 如果还要念咒语,那我乾脆打道回府。他的牺牲我都看到了,我不想继续装做没看到,与其让他为了救我死去、我失去这个来之不易的朋友,倒不如回去原本的世界,我们做彼此的朋友。 也许我很快就会被那水声折磨到死,但至少死前我们都是快乐的;换个角度想,说不定我努力一点,后来就会习惯有水声在旁边的日子。有朋友就是不一样,我觉得我充满了勇气,能面对任何困难。 「幸福得来不易,往往知道的越少,越是幸福;距离,让人无法看清彼此,却也能有一种美,因为,看不清所以能够想像他很美好,又或者想像他很不好,从而选择接近或远离。选择了接近有接近要付出的代价,是好的相逢、是不好的相逢,只有自己知道;选择远离纵然能避开伤害,却会对他人造成伤害,错过了相逢的时机。输的人是谁,还未有定论。」 当我走到城堡的大门前,门就开了,我们之中并没有人碰到门,但它就这样往内缓缓的打开了,如果不是背上还背着个人,我应该会拔腿就跑。 里头全是黑的,看不见任何东西,即使外面的阳光照射进去,里面如同黑洞一样的吸收掉了所有光亮。这疑似恐怖片情节的大门,在这时开啟就好像它早就知道我们的到来,像是…它知道了我心中的想法,不愿放我们离开,思绪刚想到这,里面的灯光却偏偏在这时亮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王座,位在一条宽大且高长的楼梯之上。王座上面坐着一位起码有十公尺高、穿着鎧甲的巨人,不过,除了巨人以外,其他东西是一样的血红色。 其实我也没在期待什么,只是眼睛看久了红色会很不舒服,多少会想看见别的顏色,我的要求其实不多,真的。 巨人坐在王座上,脸看来是外国脸孔,端坐着不说话,尽显威严,如在告诉整个天地,他才是王。 感受到动静,他往我们这看过来,尔后,嘴角微微扬起,使牠严肃的脸不那么吓人。巨人用一位慈祥父亲,看着出门许久终于回家一趟的儿子的眼神看着我--背上的他。 身分转变太快,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而「他」只是让我将他放下来,放下「他」后,我发现他如同得到能量补给一样,身体站的笔直一点也不像刚才那个病懨懨的人。 那时的他明明站在我身旁,可是我却觉得他离我很远。那是一种感觉,没有理由,我就是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巨人开口对我们说:「欢迎,远道而来的访客,一路到这里辛苦了。吾名为赤丹,以我们世界的规矩,希望你能称我为赤血界主。现在,请先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我们稍后再来谈吧。」看到西方的脸孔说出标准的中文,有一点点的,适应不良。 赤血界主的话音刚停下,两排的女僕旋即各从王座两旁井然有序的走出,将我们各自带往分配到的房间,从将他放下后我就一直盯着他看,期待着他给我一个解释,但「他」仅在分开前说了句:「好好休息一下吧。」从头到尾,一眼也没有看过我。 我在那座城堡待了三天,那三天内我享尽了我这辈子从未感受过的殊荣与待遇,他们待我的感觉犹如我是最至高无上的,赤血界主送我无数金银财宝,饮品食物餐餐不同,无一例外的符合我的口味,每个人对待我时的恭敬态度,更是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三天中我跟他只有在晚餐时间才能见到面,晚餐之外的其馀时间,我把整个城堡都逛遍了也没找到他。 要不是晚餐时,他的表现恢復正常,我没再感受到那天分别前奇怪的陌生感,且当我问他早上怎么都没看见他,他也都能回答出来,我都要怀疑他被绑架了,或者调包了。 分别当天,我独自在房里想了许久,然后我想通了。 5.临别礼 我想通了。不管他是谁他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我不用去管他的身世背景,反正跟我当朋友的是他本人,不是他的家族。 所以当天晚餐时间我私下去找他时,「他」只让我再等一等,没有其他解释,我也选择无条件相信他。我没料到这样的信任,竟反而给予别人趁虚而入的机会,我失去自由,他从此失去一切。 在第三天的晚餐结束后,一切突兀的迎来结尾。晚餐的餐盘都被僕人收下去后,我打算回房休息一下,才刚站起来,就听见了坐在对面的他开始放声大笑,笑声很宏亮,整个城堡似乎都回盪着「他」的笑声。 可是那种笑声一点也不像会是从他口中发出来的,像是从更远的地方的某人那传来,感受不到愉悦,充满了危险疯狂的气息。让人一听就觉得,发出笑声的人绝非一个正常的人。 这并不是那个害羞靦腆的人会发出的笑声。 听着太瘮人,我开口想叫他停下,「他」的笑声却戛然而止,整个交谊厅霎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随后明亮的烛光变得昏暗,「他」抬起他的头,眼睛直视我的双眼,眼神却不如往常那般带着微微的怯意和温暖,变得很…陌生,那是如同野兽一般的眼神。 我知道他已经不是他了。 「他」开口了,说出我最不愿面对的现实:「你不是一直很在意是什么陷害你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害你过的那么悽惨的东西,就是你的自私。你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是你为了让班上排挤的目标从你身上转移,把别人变成了笑话。那场恶作剧,让他变成班上排挤的新目标,他全听见了,你跟别人说他的坏话时,没发现他本人就在旁边吧?他太善良了,善良的懦弱,将那些人看异类的眼光都隐忍下来,但我可看不下去,他是我的,没人能欺负他」我震惊于他竟然什么都知道了,但又疑惑,那他为何要帮助我?我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这种感觉就跟第一次在图书馆,看见他的背影时一样。 「他」停顿几秒,充满挑衅的看我,然后继续说到:「我在他最需要帮助时,接近他,得到了他的信任,成为他最依赖的人,诱哄他召唤我来捉弄你,让你也变的孤立无援,他还能多个朋友。只是没多久他看到你被欺负的那狼狈样就心软了,我想要做的可不仅仅是捉弄的程度,你要付出损坏我的东西的代价。」 「他」盯着我,慢慢站起身,绕过交谊厅的长桌走向我,边说着:「召唤恶魔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一般来说代价应该是召唤者的性命,」听到这我紧张的想挣扎,开口对「他」说不要那么做,却只是徒劳,「但我可不是那种死板的恶魔,况且我还有一个更好的祭品--你。」 话一说完「他」打了一个响指,我的身体又恢復了动弹,我马上开口道:「都拿去,灵魂还是身体,不管是什么你都可以拿去,只要,只要你答应我你会放过他。」 「真是可笑,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你的灵魂早已被罪恶玷污,变得丑陋不堪。你,什么也不是,最多也就能当燃料燃烧几天罢了。」 说完「他」猛的衝向我,将手穿进胸膛、捉住我的心脏,鑽心的痛向我袭来,我痛得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我只记得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圣罗菲西斯,这就当作你对他做的那些事的代价,也是他最后给你的礼物。」 6.终局 「靠近后才知道,原来被投进池塘里的,不是一颗大石子,湖水不是因大潮而掏空。那是一颗迷路的太阳。它光芒四射,只要靠得太近就会被灼伤。」 我的心死了,就如同池塘没了池水,水下的泥巴曝露在空气中,水份蒸发乾涸,没有新的泉源补充,情感和记忆力每日衰退着,现在的我只剩下这些与他相处的些许回忆。 那天晕倒之后,等我再醒来就已经被关在这颗「太阳」里,手上、脚上都没被镣銬限制,也不会感到飢饿,但我无法走出这块空间,我知道我已经不是完整的我了。 我不清楚「他」--恶魔,为什么不杀了我。以那天「他」说的话来判断,应该又是他救了我,也许他们之间进行了什么交易。 被关在里头的这段日子里,我知道这颗「太阳」其实不同于人类世界,它类似于这个世界的焚烧场,专门吸收各个世界的残渣,也就是尸体或是被拋弃的生物,收集起来,燃烧他们的身体当作这个世界运行的养分,将灵魂分离分送到护城河,血液则是顏料,是这个世界之所以是血红色的原因。 被传送至护城河跟太阳,几乎可说是外界生灵到达这个世界的最后宿命。长期接触外界生灵的生命能量—灵魂,使它们易与外界生灵產生共鸣,对于外界的生灵有莫大的吸引力,心志稍微不坚定者,甚至可能迷失自我。 「太阳」还能监测是否有外界生物入侵,充当城堡的第一道防线,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我别盯着这颗「太阳」吧...那是他在保护我不被发现。我又被他保护了,我还真是没用。 我处在一个透明的空间之中,我呆在里面出不去,别的生物也进不来,我就只能这样日復一日的看着那些生灵被送进来后,当作燃料被活活烧死。 他们之中有些人会发现我,请求我的帮助,我从最初极力想方设法施以援手,到后来的无奈绝望,日日抱头痛哭。直到现在,我已麻木了,不再为外界的事物產生情感。我连自己都救不了了,我还能救谁? 我依然想念从前的日子,即使呆版无聊,若是能再选一次,我一定不会再度成为加害者,不会将自己所受到的痛苦,转移到别人身上。 只是已经没有如果了。 我很快就会连这些回忆也失去,这个让我免于被焚烧的空间日渐薄弱,我想直到我想不起自己是谁的那天,我的身体就会被焚毁,我的灵魂会被投入护城河之中成为千万甚至千亿个等待灰飞烟灭的灵魂之一。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只祈求有人能在人类世界中想起我,希望他能好好的活下去,并且记得曾经有我这样的人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哪怕是因为憎恨才记得也没关係。 「如果我们能早点认识彼此该有多好。也许我们错过的不只是道歉的时机,我们还错过彼此,好好的活下去,要比我活的还要长久。憎恨什么的,还是算了吧,那不适合你。」我抬起头对着正在燃烧我所在的空间的大火说着,「我说的你听见了吗?我的朋友」或是叹息或是自言自语,不知不觉我早已泪流满面…… 「…我是谁?为何我会在这里?他能来救我吗?他又是谁?不管是谁拜託来救救...」未说完的话,被淹没在熊熊烈火之中。 ----------------------------------------------------------------------------------------------------- 一个富丽堂皇的大殿中,有两个人在里头说着什么,时不时的还会笑出声来,似乎在话着家常,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儿子与父亲聊天、和乐融融的画面--前提是如果其中一人不是巨人、大殿的顏色不只有血红色。 巨人坐在巨大的王座上,身高至少十公尺,身前还飘浮着五个水球,分别倒映着,人类世界图书馆那扇红色的门、上次到访城堡的人的教室、在城堡住的那间房间、异界通道的出口,以及「太阳」里的景象。 看见访客被大火吞噬的一幕,巨人对着站在冗长的阶梯下的人类开口道:「那个人类的身体终于处理好了。今日即是你的重生之日,吾之子。吾赐你艾尔克雷姆之名,愿你成为「未来之红」,带领我族迈向世界之巔。我将那人的灵魂接给你处理了,丢进护城河还是粉碎随你便。」 阶梯下的人类长着东方的面孔,眼睛的顏色却不是寻常的黑色。「他」的右眼是血红色,眼神疯狂而嗜杀;左眼是澄澈的蓝,带着微微怯意和温暖。 两种不同出现在同一人身上,使「他」一言一行都透着违和感。「他」开口了,说出来的声音与「他」的外貌极不相符:「是的,父亲。父亲,孩儿还有一些疑问,不知可不可以向父亲寻求解答?」 巨人点头示意「他」直接开口。 「他」问出心中疑惑,心中却已有八成的确信:「那场大雨是父亲的杰作吧?也只有父亲才能做到无视协约随意施法的程度。」 巨人回答到:「不,吾并无法毫不顾忌协约的内容,所以只能藉由操纵短时间的天气来助你。协约的力量的确强大,当初答应你去人类世界就是因为你信誓旦旦的保证,会把协约的问题解决。现在协约已经处理好了?」 「是,父亲。这具身体的原拥有者就是末代的守门人,解决他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现在人类世界拥有守门者血脉的人,除了这个末代守门人,其馀皆对守门这项枯燥职业,敬而远之,惟恐一辈子被绑在门的附近,靠着家族分配的微薄薪俸度日,所以就算现在马上进攻人类世界也没人可催动协约来约束您了。」 「很好。这次你做得不错,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皆可说与我听,就当成是给你的奖励。只是你该解释看看,为何迟迟不粉碎了末代守门人的灵魂?那个可恶的守门人家族,若不是他们使诈,我们侵略人类世界的脚步,也不会停滞不前。人类本性狡诈,应尽早除之,以免发生变卦。」 「父亲请您放心,他为了救朋友,跟我进行了血契「圣罗埃西斯」-奉上我最鲜红的血。所以他会陪伴我,不管几个世纪、不论是要度过几亿年,以契约之名,永远无法背叛我。」只在心里,「他」偷偷唸着:以朋友之情,他答应过我,他会陪着我….就算是为了他的朋友,他也不会独自死去。而我不会让他知道,他的朋友已经不存在的事实。 「我向您保证,万年之内会成为九大世界最强的恶魔,继承父亲您的名号,代替我的那些没有意志,自我堕落的兄弟姊妹们继续活下去。哪怕拿自己进行血祭,我,艾尔克雷姆会使我族登上世界之巔,届时将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挡我。」声音坚定而自信,这是艾尔克雷姆—併吞人类世界、七千年后的未来使九大世界闻之丧胆的恶魔,所立下的誓言。 「艾尔克雷姆,你又为何要对那个访客施下「圣罗菲西斯」-奉上他最鲜红的血的禁咒?」 「因为我是赤血界主的儿子,恶魔艾尔克雷姆,没有人能损害我的东西,谁碰了就要付出代价;并且,我与这个末代的契约还差一些血液才能完善,那个傢伙是契约的媒介,正好适合拿来充数。」 「至于对末代守门人的处置,希望您全权交予我处理,我想以此作为这次的奖赏。我觉得这个末代守门人很特别,在人类贪婪的世界中,即便是原本灵魂较清澈的守门人一族的灵魂,也会有杂质。」 「但他就像全球只一双的限量版球鞋,没有一丝杂质存在他的灵魂里,很值得收藏,然后--用一生的时间让它染上恶魔的气息。」 巨人略作沉思,最后点头答道:「罢了,你若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只要拿捏好分寸,我就不会多加干涉。」 巨人所关心的,刨根究底,只有族群的利益和自己本身的利益,其他一概不值得他花心思。儿子又如何?若是危害到他的利益,大不了再找一个来便可。 「谢父亲恩准。父亲若无其他吩咐,孩儿这就先行吿退,去处理那个人类的灵魂了」 得到父亲的允许,「他」躬身行礼,毫无破绽的转身走出大殿,待确定不会被父亲发现,「他」还是放任那隻善良的左眼流下悲慟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