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生子》 第001章 过阴人 一九八九,那个农村女人生孩子都是大命换小命的年代,我是被人从娘肚子里生剖出来的。 那天傍晚,我爹忙活了一天回家,发现我家门户大开,房间里也没开灯,漆黑一片,毫无往日的烟火气息,并且,黑漆漆的屋内,还断断续续的传出一两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声。 我娘当时正怀着我,可算起来还不到生产的日子,屋内怎么会有孩子的哭声呢? 我爹一边怀疑听错了,一边进屋,开灯,灯光下,屋内的一幕让他心胆俱裂! 只见我娘浑身是血的坐在椅子上,头软绵绵的歪向一旁,瞳孔放大,双目暴凸,肚子被利器切开了一个大窟窿,羊水混合着血液流出了好几米远,五脏六腑耷拉了一地, 而我,就在那摊血淋淋的内脏中蠕动着,不时发出一两声无力的啼哭! 我娘是被人杀死的,她的双手被反绑在椅背上。 我爹说,我能活下来实属奇迹。不足月被剖出母体不说,当时还被凶手用一张红色的细网给网了起来,那网不知是何材质,异常结实,我爹连割带剪了半夜,才将我弄了出来,而帮我清洗身上的血污时,我爹更是大惊失色,他发现在我的囟门上,竟然还插着一根牙签粗的银针! 将那么粗一根针刺入一个婴儿的囟门,那凶手八成是要置我于死地!却不想我命硬,没死成。 不过经过那一番折腾,我虽是侥幸活了下来,身体却很弱,体重只有四斤多点的我,整日昏昏沉沉,不断的发烧,酗睡,到最后水米都喂不进去,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为了让我活下来,我爹想尽了法子,大医院去过不少,土方子也用了很多,可我竟是眼见着不行了。 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说我娘死的惨,死后舍不得我,要带我走。 还有人说我犯“百日凶关”,养不活。 许多人可能都听说过,某地某户人家的新生儿,夜里被棉被活活捂死,被睡熟的家人压死,或者因为父母一时疏忽大意,被猫、狗、蛇、鼠类咬死等等,诸如此类事件,就是犯‘百日凶关’注定那孩子百日之内必死。 我爹听人这么一说,抱着我乱了分寸,最后才想到了我的外公。 外公是‘过阴人’。 说起‘过阴’,有些人可能会想到神婆、神汉请魂上身,让阴阳两隔的人可以交流。 实则不然,召唤死者灵魂附身与人对话,那只是走阴,很多人都能做到。真正的过阴人天下也没有几个,过阴人不仅能跟鬼魂交流,还可随意出入地府,命令鬼差。例如北宋的包拯,他日断阳,夜断阴,可以招魂断案,取证阴间,就是因为他有过阴人这样一个身份。 还有传言说,每个过阴人手中都握有一本阳世众生的生死簿,阳世之人一一记录在册,其生其死全捏在过阴人手中。 我爹便想着让外公过阴去问问我娘究竟遭了何人的毒手,问问我是否真的寿数将尽。 我娘属于远嫁,爹抱着我赶了百十里路,才到了‘临河镇’的外公家。 外公从爹手上接过我,高兴的嘴都歪了,可他乐呵呵的盯着我端详了片刻,忽然“咦”了一声,随即掐指一算,面露惊色蹙眉问爹:“这孩子怎么来的?” 爹并没来得及告诉外公母亲的遭遇,现在听外公这么问起,想必是看出了啥,于是便将我出生时的状况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听爹说完,外公勃然大怒道:“难怪我看不透这孩子的命数,原来是未足月被剖出母体,先天有缺,八字不准,这是遭了人的算计啊!” 一听遭人算计,爹倒吸了一口凉气,只道是:“我们素日里本分做人,与人无仇无怨,什么人如此歹毒,这般算计我们?” 外公摇头道:“但凡出生遭人算计者,自身必然有特别之处可为人所利用,但我看不透这孩子有什么特别,猜不透害人者目的为何,我要去那边问问我闺女,究竟是那个龟孙子敢害她性命,算计我外孙,不要命了吗!” 外公说罢,将我递还给父亲,自个直挺挺往床上一倒,过阴去了。 那一次,外公一去就是三天,期间醒过来好几次,可他又过去了,如此七进七出,再醒来时他喷出了一大口鲜血,面色铁青,眉头皱的似能滴出水来。 爹问外公怎么了? 外公叹息道, 他在阴间找不到我娘的魂魄,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娘的魂魄被人藏了起来,或者已经魂飞魄散,六界无存了。 外公只告诉了爹这些,关于他几进几出阴间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何会吐血?这些外公只字未提,他只是让爹将我留下,说我如此虚弱,是因未足月被取出母体,先天不足,针刺囟门,元气有伤,需要正气养着,而外公家供奉着三清祖师像,常年香火不断,正气十足,可佑我平安。 自那以后,爹便把我寄养在了外公家,也正如外公所说,我的身体日渐好了起来,不出几个月,便与正常孩子无异了。 关于这一切,都是在我记事后,爹来看我时与我说起的。但我却从来没有见过外公过阴。较于过阴人,外公更像个道士,能掐会算,平日里也替人看个风水,破个邪啥的。 真正见识到外公过阴,是在我九岁那年。那件事,还得从大头的死说起。 大头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跟我同龄,平日里我俩一起上学,一起掏鸟,摸鱼,好的跟一个人似得,可没想到,大头竟然莫名其妙的死了。 大头的死是我最先发现的,那可真是邪了门了。 那天夜里我睡着觉,忽然被冻醒了,我心里暗自纳闷,这七月的天咋还这么冷呢,跟寒冬腊月里似得。我缩着脖子下床找被子,当我抱着被子转身上床是时候,眼角忽然瞥见窗外立了个人影儿! “啊!谁……” 深更半夜忽然看到窗外有人,那感觉,差点没给我吓死!我不受控制的惨叫出口。这时,那人影慢悠悠的转过了头来! “大头,怎么是你?你他娘的深更半夜不睡觉,站我家窗户底下干啥?”看清来人是大头,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有余悸的骂道。 大头没搭腔,而是冲我招了招手,那模样在示意我跟他出去。 “出去干啥?” 我挺纳闷,不知道这大半夜的,大头要带我去哪儿,不过看他神秘兮兮那样儿,我忍不住好奇,披了件衣裳就跟了上去。 大头脚步奇快,一路往东很快出了村子。 我小跑着跟在后面,心说,村东不就是‘临河’吗?大头来这里干什么? 临河是一条大河,河宽四百多米,一面依山,一面临镇,临河镇的人要出去,就必须要越过临河。 之前临河之上有一座岌岌可危的老桥,几乎无人敢在上面行走,出去基本都靠坐船,后来上面看好这一片有山有水,风景秀美,便决定在此开发旅游项目,出资要修建一座新桥。 不过据说这几天修新桥发生了几桩怪事儿,大人一再告诫我们不准靠近河边,大头有啥事不能白天的时候来吗? 这么一琢磨,我便想叫大头停下来,可抬头一瞅,我心里咯噔一下,这黑灯瞎火的,哪还有大头的影子! “大~大头?你在哪儿?” 我破着音儿喊了一嗓子,等了半天,大头愣是没个回音儿。我这才觉得今晚的一切有些诡异。 首先,我家夜里睡觉都是锁门的,大头如何进的我家?再者,在家之时我惨叫的那么大声,理应将外公惊醒啊,可他咋没听见?难不成我今晚~撞邪了! 不敢往深了想,脑子里不断的告诉自己,赶紧往回跑,玩命的跑。可关键时候我那两条腿不争气,直接软的跟煮过的面条似得,不仅走不成道儿,还失了力,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就在我要吓尿了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吱呀,吱呀’的声响,那声音像是风吹动破旧的木门,又像是两截晃动的木头产生的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听的人毛骨悚然! 我战战兢兢的就着月光循声望去,发现不远处的树底下,依稀有个人影在荡阿荡,我瞅了半天才瞅明白,那竟是大头在荡秋千,树干随着他的晃动吱呀作响。 一见这光景,我气不打一处来,爬起来冲着大头就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骂:“大头,你个龟儿子,半夜三更跑这鬼地方,就他娘的为了荡秋千,这给你爷爷吓的……” 话没说完,我已经跑到了大头的跟前,也是在那一刻,我整个人僵住了! 奇怪!大头荡秋千的两边,怎么没有绳子相连?没有绳子,他是如何荡起来的?!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大头忽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继而,他漫不经心的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我往他脖子上一瞧,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脚下一软,又坐地上了! 大头的脖子上,竟然套着一根麻绳,麻绳将他的脖子勒的像个葫芦的腰,他挂在麻绳上随风晃荡着,月色下他双目圆瞪,面色寡白,舌头伸出了半尺长,分明一副吊死相,哪还是刚才那个活生生的大头!那刚才我看到的…… “妈呀!鬼啊……” 我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叫,连滚带爬的往回跑去。 第002章 鬼遮眼 那一刻,我的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跑回家去,只要回到家,外公一定会保护我的。 跌跌撞撞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的我上气不接下气,累出了满身大汗,汗水把衣服浸的湿哒哒贴在身上,夜风一吹,冰凉刺骨,冻的我上下牙打架,浑身哆嗦。 可奇怪的是,我身上越冷,胸口处就越热,热的像我怀里踹了个小火炉,让我忍不住伸手往怀里摸了一把,这一摸,我将外公小时候给我挂在脖子上的一块玉佩抓在了手中,与此同时,我的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阵潺潺的水流之声。 咦?怎么会有水声? 我猛然驻足,定睛细看,眼见的一幕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竟然站在临河之中,目及之处尽是波光粼粼,河水已然没过了我的胸口,若不是我及时停下,后果不堪设想。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怎么回事?我分明是往村子的方向跑的,怎么鬼使神差的跑到河里来了?这他娘的太邪门了,难不成我被鬼遮了眼? 在这之前,我虽然没有真正的见过鬼,可自小跟着外公,对邪魅鬼祟之事听闻甚多。 外公曾经说过,人在夜间行走在偏僻地段时,因为胆怯或者心虚等原因 ,身上的能量气场会降低,而这时,一些枉死不能正常转世的恶鬼便会趁虚而入,制造幻象,让人在行进中遇到不可思议的障碍物,比如路上忽然出现一堵墙,一块巨石,一颗大树等挡住正路,然后再在悬崖峭壁,深潭湖泊等地,幻化出一条平摊大道来干扰行人的视觉,思维,让人在不知不觉间踏上那条路,落入致命的陷阱,以此来捉替身。 临河涨水之季,水势急湍甚箭,猛浪若奔,经年下来也淹死过不少人,我八成就是遇到捉替身的恶鬼了! 这么一想,我转身就跑,生怕水下忽然出现一只鬼手抓住我的脚腕,将我拉入水中。 可一转身,我傻了眼! 身后河面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座桥!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要修新桥,便将老桥爆破了吗? 这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外公,老村长,连同村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拼死阻止,说老桥拆不得,一拆准出事。 最后那几个老头以阻碍重点项目建设为由,被请进局子里喝了一下午茶,再出来的时候,桥已经炸了。 现在老桥炸了,新桥未修,河面上怎么可能会有桥呢? 我生怕自己看错了,使劲眨巴了眨巴眼睛,再看,那桥依然在,不仅桥在,桥的一端还出现了许多人,那些人有男有女,多是老者,他们手里都提着一盏白色灯笼,衣着打扮也很怪异,清一色对襟盘扣唐装,头戴瓜皮小帽,更怪异的是他们走路的姿势,直挺挺不看道儿,眼睛勾勾的看着前方,脚下没有一丝声响,就连他们手中提着的灯笼,也丝毫不见晃动。 我一瞬不瞬的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就像在看一场无声的黑白电影,看了半天我忽然发现那些人的打扮怎么这么眼熟?在哪儿见过呢? 看着青衣小帽的众人,我陷入了沉思,苦思冥想了半天,我的脑中轰然开窍!那~那不是寿衣吗! 因为外公的职业关系,我曾跟着他参加过不少白事,也见过几个死人,人死后就穿着那种衣服! 饶是我见识再短,此刻也猜出桥上走着的是些什么东西了。 我狠狠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充斥着全身每一个毛孔。 这时,桥上一个老头发现了我,它盯了我片刻,阴测测道:“有个生人,好像能看见我们。” 老头这话一出口可不得了,桥上所有的鬼都停下脚步,看稀罕一样向我靠拢了过来。 借着众鬼手中灯笼的光亮,我看清了它们的样貌,那脸无一例外,全都煞白煞白的,如同纸糊上去的一般,眼眶乌青,嘴唇血红,在白色纸灯笼的映照下,端的诡异。 我几时见过这种阵仗,直接吓了个魂飞魄散,脚下一软,一个跟头栽进了水中。 冰冷的河水压了下来,瞬间涌进我的腹腔,我试着挣扎了几下,完全使不上力气。完了,要死了,胸腔的氧气一点衣点的抽离,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我即将失去知觉之时,一只大手一把将我拉出了水面,接着,一个焦急万分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程缺,快醒醒,程缺……” 那个声音无比熟悉,是外公,外公终于来了。 我费力的睁开眼睛,正对上外公那张焦急的脸。 见我醒来,外公明显松了一口气,问道:“程缺,你没事吧?” 我猛咳了几声,吐出了几口水。想说句没事儿,张口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今晚所受的惊吓,在见到外公的那一刻,全都化作眼泪决堤而出。 “没事了,别怕,跟外公回家。”外公摸摸我的头,打着手电,牵着我的手往河堤上走。 这一走我才发现,河面上的那座桥不知何时竟又不见了。 “咦?那桥去哪儿了?”我抽抽搭搭的问道外公。 听了我的话,外公身形一滞,一把板过我的身子,面色严肃的盯着我急问道:“桥!你看到桥了?什么样的桥?” 我不知道外公听到桥为何那么激动,可还是一五一十道:“我看到了,一座看上去很老旧的拱桥,上面还有好些穿着寿衣,打着灯笼的鬼。” 听我说完,外公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蹙着眉头道:“坏了,阳桥倒,阴桥立,这老桥一拆,阴桥又出现了,阴桥一出,村子里必将出祸事啊!” “什么阴桥,阳桥?”我盯着外公一头雾水的问道。 “阴桥就是……” 外公说了一半,猛然闭上了嘴巴,再开口时已然岔开了话儿:“你小子还没告诉外公,这深更半夜你是怎么跑这里来的?” 这话题转移的我措手不及,不过基于我对外公的了解,他只要一岔话儿,那不管我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不过外公这么一问,我倒猛然想起了大头。 今晚经历了一系列的诡异事情之后,我竟分不清大头是真的死了,还是我被脏东西迷惑之后产生的幻觉。我希望是后者,希望我是被迷惑了,等天一亮,大头还会背着书包趴在我家门口扯着嗓子喊我去上学。 许多时候,人的希望总是太过理想,而现实又太过残酷。 我这儿刚想完,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嚎啕大哭之声,那声音我听的真切,正是大头他娘。 大头是真的吊死了,也不怪我将大头的死看成了荡秋千,大头上吊的绳子离地只有一米多点儿,还没有他的身高高,按说那个高度不足以吊死一个人,可大头是蜷曲着双腿吊死的,那模样像是一只被人提着脖子的鸭子,加上月色不明,夜风一吹,晃晃悠悠那样子真跟荡秋千没啥两样。 大头他娘将大头的尸体抱下来时,他蜷曲的双腿都掰不直了。 他娘搂着他撕心裂肺的哀嚎,“儿啊,儿,你有啥想不开的不能跟娘说吗?为啥非要寻死,你这么走了,让娘往后可怎么活啊……” 人生最悲惨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大头一家对着大头的尸体哭的死去活来。我在一边跟着泪流满面,心中充斥着说不出的难过,昨天还一起玩耍嬉闹的好友,今天竟天人两隔,这一切突然的让人措手不及。 悲痛的同时,我心中生出了满腹疑问。 我跟大头从小一起玩大,他的性格秉性我最了解,活泼开朗,没心没肺,但有一点,他实际上是非常胆小怕疼的,我们学校里打个预防针,他都能在厕所躲上一节课,要让他蜷缩着腿上吊,那他得抱着多大的求死之心才能做到?又或者说,大头真的是自杀的吗?他为什么要自杀?昨晚他的鬼魂为何会跑去我家叫我?他叫我出来为了什么?是想跟我最后告别?还是舍不得我,想带我一起走,故将我引进了临河? 望着大头僵硬的尸体,我百思不得其解。 …… 在我们这里,人们认为养不大的孩子都是上辈子欠下的债,这辈子他们化作短命鬼来讨债了。 早些年,对未成年就夭折的孩子,人们会用煨红的火钳痛打其尸体,或用刀斧砍剁,堆柴焚烧,最后将尸骨埋在穷山恶水间,在其埋骨之处盖上一个小簸箕,意盖住不让其再投胎,再回来讨债。 这几年,对待未成年就死去的孩子虽不再那么残忍,却依然不能停灵,不能立坟,所以大头当天便草草的落了葬。 本以为大头之事就这么告一段落了,谁知,落葬第二天,又出事了。 那天一大早,街上忽然传来一阵惨绝人寰的惊叫,我从睡梦中被惊醒,披了件衣裳就跑了出去,街上,我看见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大头下了葬的尸体,不知被谁给挖了出来,拴着脖子悬挂在了他家大门框上!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大头浑身上下除了头,脖子以下部位的皮肤被剥了个一干二净,红白相间的筋肉连着脉管,血糊糊一片,映衬着他那张惨白的,表情惊悚的脸,真是要多渗人有多渗人! 第003章 它们回来了 “这他娘的是哪个畜生干的?对付一个孩子算啥,有种冲着老子来……” 大头爹看着儿子血肉模糊的身体,跪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大哭大叫,大头娘嚎的直接背过了气去。 大头年近九十的太爷爷呆呆的望着大头的尸体出神,半天后他长叹一声,抹了一把浑泪儿,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到我跟前,问道:“程缺,你外公呢?我找他有事儿。” 说起外公,我还纳闷呢。外公昨天就出去了,临走时在我的房门上贴了一张符,还嘱咐我夜里不管谁叫都不能出去。有了前一晚的经历,我自是打死不敢出去,好在昨晚一夜无事,外公也一夜未归。 我给太爷解释了一番,告诉他等外公回来了,我第一时间去通知他。 不想那老头还挺倔,非要去我家里等着,我拗不过他,便由着他去了我家,如此,太爷从天刚亮,一直等到月上中天也没有等到外公。 外公在十里八乡颇有名气,不少人远道而来请他去看事儿,所以对外公几天不回我早已习以为常,可太爷明显等的不耐烦了,拄着拐杖在屋里来回的走趟趟,晃的我两眼发花,最后我实在熬不住,跟太爷打了声招呼,就先回房间睡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天光大亮,起床,伸个懒腰出门一瞧,外公还没回,太爷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老头也真是够执拗的,不知道他找外公究竟有啥事儿,问他也不答。 “太爷,醒醒,太爷……” 我怕他那把老骨头睡在桌子上不舒服,就想叫他去屋里睡,叫了两声没回应,我轻轻推了他一把,不想这一下竟将太爷给推倒了,看着硬邦邦倒在地上毫无反应的太爷,我惊得魂飞天外,闷哼了一声撒腿往外跑去! 刚跨出大门口,“砰”的一声,我狠狠的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来人被我撞的趔趄了两步,上来照着我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臭小子,你慌里慌张的干嘛去?” 我看清来人的那一瞬间都快哭了,“外公!外公,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快点回家看看吧,大头他太爷爷死在咱家了!” “你说什么?!” 听了我的话,外公的脸色一变,一步跨进了家门。 我紧跟在外公身后,也走了进去。 太爷是溺死的,溺死在桌子上的一个粗瓷水碗里,一碗水溺死一个人,这比大头蜷缩着腿吊死更加不可思议,可这是事实,太爷满是褶皱与老年斑的脸被泡的浮肿,泛白,嘴微张着,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对自己的死充满了不甘。 外公检查了一下太爷的尸体,随即面色凝重的走向我的房间,望着我房间的门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顺着外公的目光看去,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外公贴在我房门上的那张符纸,竟不知何时烧掉了半截。 “外公,这~这是……有鬼!” 看着那符,我惊悸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跟着外公耳濡目染多年,对符我也了解一二。 画符之人道行越高,画出的符威力越大,鬼物就越难以接近,反之,鬼物若比画符之人强大,符挡不住它,便会自燃。 外公的本事我心中有数,他画的符都被烧成这熊样了,可见昨晚有一个多么强大的阴鬼想闯入我的房间! “程缺,回头我去学校给你请个假,这几天你就别去上学了,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外公面色凝重的嘱咐了几句,转身去香堂将佛龛里供奉的一个黄布包取了出来。 黄布包里包着一把枣木剑,打我记事起,剑就一直与三清像一起接受供奉,从没使用过。 据外公说,这枣木剑取自泰山之巅一株千年雷劈枣木之树心 ,属天然灵物,能驱邪避凶,通神达灵。 外公取出沉甸甸的枣木剑递给我道:“拿好这个,外公不在的时候若有东西闯进来,你就用这剑将它往死里砍。” 听外公这话音儿,像是要出去,我一手拿着剑,一手紧紧的抓着外公的袖子,眼巴巴道:“外公,你要去哪儿?带上我呗?” 家里刚死了一个人,还有厉鬼想要害我性命,我一个人在家多不安全啊! 外公看透了我的心思,照着我的脑袋又是一巴掌:“瞧瞧你那怂样,大白天的你怕啥?我去处理你太爷的事儿,下午就回来。” 外公找了几个人,帮衬着将太爷的尸体抬走了。 我家跟大头家是邻居,他家有丧事,去帮忙的人多,熙熙攘攘我听的清楚,所以白天的时候我真没感觉害怕。可左等右等,等到天都黑透了,外公还没回来,我开始慌了。 每个人对黑暗都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尤其我经历了一连串的恐怖事件之后,总感觉黑暗里藏匿着一个恶鬼,那个恶鬼前晚想将我引进临河淹死,昨晚想闯入我的房间杀我,谁知道它今晚再想啥损招来对付我…… 我越想越害怕,心砰砰直跳,总觉的恶鬼会从某处钻出来。 最后吓得不行,我跑进外公房间翻出一摞黄符,围着床密密麻麻贴了一圈儿,抱着枣木剑上床钻进了被窝里。 印象里我好像没得罪过鬼啊,为什么有恶鬼三番五次要害我? 太爷死的那么蹊跷是意外吗?会不会是昨晚那个鬼没能进入我的房间,便迁怒在了太爷的身上,将他杀了? 还有大头,大头的死因究竟是什么?如果说他是自杀,那他死后尸体为何被人挖出,剥皮悬挂于门框上?这看起来更像是仇杀。 再就是外公这几日行踪神秘,他都干啥去了…… 躺在被窝里,脑子里止不住的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想到了几点,我竟睡着了。 心里不踏实,觉睡的也不安稳,迷迷糊糊中总是做噩梦,一会是太爷爷拄着拐棍儿在我家屋子里来回转圈圈,拐棍儿与地碰撞的声音不断的敲击着我的耳鼓,他怎么走都走不出去。一会是大头被剥了皮的尸体吊在我床上方的屋顶上,晃晃悠悠的荡秋千,甩了我一脸黏糊糊的血。 我觉得很不舒服,抹了把脸,湿漉漉一片…… 啊!血! 我一下子惊醒,猛然坐起。摸了摸额头,大汗淋漓,再摸摸旁边,外公还没回来。看看窗外,漆黑如墨,不知到了什么时辰。 一阵莫名的恐惧感袭来,我一把将枣木剑抱在了怀里,心说,这都啥时候了,外公怎么还不回,不会出啥事了吧? “开始死人了,阳桥一倒,他们回来了。” 就在我心中忐忑不安的时候,外屋忽然传来了一句幽幽的说话声。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差点没给我吓死,一颗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儿,堵得我呼吸都困难了。 这啥情况啊?谁在外面?是人是鬼? 阳桥?这词爷爷也说过,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回来了?他们又是谁? 我抱着枣木剑哆哆嗦嗦的听着,外头却又半天没了声儿。 就在我怀疑是不是我太过紧张,产生了幻听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第004章 桥倒气数尽 “老程,你说老桥倒了,是不是表示临河镇气数将尽了,这么下去,怕是还要继续死人啊。” 听清这说话的声音,我心下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我还当是谁呢,感情是老村长正在跟外公聊天啊,这俩老头啥时候回来的?黑灯瞎火也不掌灯,是想吓死我吗! 老村长年近八十,早已从村长的位子上退下来多年了,可因为他在职时间较长,期间也为村里办了不少实事,所以退下来后大家还一直尊称他一声老村长。 只是老村长这话是啥意思啊?什么老桥倒了,临河镇的气数就尽了,一座破桥能关乎整个临河镇的气数?这也太扯犊子了吧?” “老桥是被强制推到的,临河镇气数要降下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不可能因为此事这么快就死人,我怀疑,这两起死亡事件都是人为的。”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一直没吭声的外公忽然开腔说道。 “人为?”老村长倒吸了一口凉气,疑问道:“难道不是他们回来复仇了吗?你看出了什么端倪?” 外公沉声道:“杀人者那晚并不止想杀大头,他将我引开,又控制着大头的鬼魂将程缺引到了临河,如果不是我温养了几十年的那块玉佩在关键时刻唤回了程缺一线清明,现在他恐怕也遭遇不测了。” “没有杀死程缺,凶手并没有善罢甘休,他在我昨天去找张道墟时,又遣厉鬼来我家想害他性命,幸好我提前在他房门上贴了一张符,程缺才幸免于难,只是老李头未能逃过一劫。” “就凭这个,你就断定是人为的?他们也完全可以做到这些啊。”老村长反驳。 外公肯定的回答道:“鬼多讲究因果,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它恨我们便会直接对付我们,即便它们怨愤难平,要报复到后辈子孙身上,也不会耍啥调虎离山的手段,不敢露面儿……玩心机让人防不胜防的多半是人。” 听了外公这话,我才恍悟,原来村长口中的‘他们’指的是鬼!不过听外公那话音,“它们”跟外公,老村长之间好像有啥恩怨,村长怀疑它们回来杀人了,外公却说杀人者不是鬼,是人…… 外公跟老村长的话我虽听的云里雾中,不过有一点倒可以确定,大头不是死于自杀,那杀死大头的人究竟是谁呢? 老村长跟我有着同样的疑问,他问道外公,“如果是人干的,你认为会是谁?” “唉!” 外公重重的叹了口气,没搭话儿,想来他也正为凶手是谁而烦恼。 见外公久久不语,老村长自顾推测,“难道是它们的后辈子孙中有知情者,如今回来报复了?” 说完他嘬了嘬牙花子,又推翻道:“好像也不对啊,当年参与此事者都是道门中人,大家发誓不会将此事对外说出,修道者最重口舌之报,应该不会违背当初的誓言,它们的后辈子孙又如何会知晓此事?” “事无绝对,凶手曾控制着大头的魂魄将程缺引了出去,用鬼遮眼之法差点将程缺害死,并控制着厉鬼来闯程缺的房间,这说明凶手会道术,能控制厉鬼代表道行还不浅。”外公沉声说道。 听了外公的话,老村长深吸了一口气,“照你这么说,凶手也是道门中人……可这~这也说不通啊!老程你说,这事会不会是咱们想复杂了,老李头跟他孙子的死或许只是个意外,跟当年的临河之事根本没啥有关系。” 外公苦笑了一声,道:“三天死俩,蜷腿上吊,溺死碗中,尸体被剥皮,这一切你觉得都是意外?” 老村长被外公问的哑口无言,‘砰砰’直磕烟袋锅子,随后,一股呛人的旱烟味伴随着老村长的咳嗽声飘了进来。 咳了一通,老村长还不甘心的说道:“就算这事不是意外,也不表示它就跟当年那事有关啊,也许是他老李家得罪了高人,也许凶手杀人是为了练啥邪术……” “我说你这把年纪,怎么倒学会了自欺。” 外公不耐烦的打断了老村长的话。 “哪有那么多也许,若只是为了修炼邪术,他怎敢对程缺出手?当我程不悔是摆设吗?凶手三番五次对付程缺,这摆明了是在挑衅我,我这一辈子的作为自个心中有数,除了临河那件事之外,我无愧于谁,所以我认为凶手定是冲着当年之事而来……” 外公跟老村长你一言我一语,我虽搞不清前因后果,却也总算听出了个大概。 总的概括下来就是:当年在临河,一些修道者一起偷摸的干了一件事儿,那事还不占理,这回村里莫名死人了,外公怀疑当年那群占理的人来找他们算账了。 外公这人我很清楚,他除了长的丑点,看起来不修边幅外,实际上是个非常正直磊落的人,我想不出他能干出啥亏心事儿…… “咦?老程,你说那凶手会不会是专门冲着程缺而来的……” 我这正瞎捉摸呢,老村长一句话拉回了我的思绪,听他提到我,我连忙支愣着耳朵听了起来。 “你忘记这孩子的身世了吗,凶手可能是……” 老村长像是知道我在偷听般,后面的话音压得低低的,我愣是一句都没听着。 “这……” 老村长不知道说了啥,外公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面又没了声儿。 这给我急的,躺在床上抓耳挠腮的,凶手可能是啥啊? 老村长提到了我的身世,难不成凶手是当年将我从娘肚子里剖出来的人?他得知我没死,追到这里杀我来了? 对于杀我娘的凶手,我是恨之入骨的,很小的时候,看到别的孩子被娘揽在怀里,依偎着娘撒娇,我就躲一个人无人的角落里幻想我娘的样子。 娘是什么样儿的呢?娘的声音一定是柔柔的,手软软的,怀抱很温暖的,身上香香的……可不管我怎么想,到最后我想到的都会是娘死时的模样。 爹说娘被杀时双手是被反绑在椅背上的,那也就是说,娘是以一个最近最清晰的距离,眼睁睁的看着凶手剖开了自己的肚子,看着自己鲜血澎溅,体内部件七零八落的滑出,看着我从她的腹中掉在了地上……这何其残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娘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与绝望! 想的多了,便生出了恨来,我恨杀死我娘的凶手,恨他让我出生就失去了母亲。 孩提时期,是整个生命结构的基石,在那时候播下什么样的种子,日后便会收获什么样的果实,而我心中从小就有一颗仇恨的种子,我不断的告诫自己,我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身上就背负着血海深仇!我长大了一定要报仇! 为此,我不止一次请求跟外公学道术,可外公都拒绝了,他说修道者小为修心养性 ,大则为天下苍生 ,而我心中仇恨太重,身有戾气,道术到了我的手中,稍有差池便会成为一把杀人的利刃,故不肯教我。 “老程,你说程缺那天不仅看到了大头的鬼魂,还看到了阴桥?” 半天,老村长没头没脑的冒出了两句话儿。 在得到了外公确切的肯定后,他又道:“这孩子的阴阳眼封印不住了啊。” 我有阴阳眼!老村长的话让我大吃一惊,难怪那天我看到了鬼。 外公道:“是啊,封印不住了,没想到以张道墟前辈的道行,才封了他九年。” 听外公这话意,我的阴阳眼还是与生俱来的,只不过打小就被封印了,之前外公提到他这几天去找了张道墟,难道就是为了我阴阳眼的事儿?外公为什么要封印我的阴阳眼呢…… “找到张道墟前辈了吗?他怎么说?”老村长问道。 “唉,他当年留下的地址早已人去屋空了。”外公叹了口气,言语中有些无奈,又道:“这么多年过去,算起来他应该也有一百多岁了,在不在人间尚是个未知数啊。” “要我说这就是天意,程缺那孩子天生灵觉敏锐,异于常人,你不能一味地压制,你应该教他道术,这样一来,遇到啥事他即可自保,你程家也算是有了个传承。” “唉,我的事情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程缺虽叫我外公 ,随我姓程,可实际与我并无半点血缘关系,并且他……” 第005章 五弊三缺 外公后面又说了什么我实在听不进去了,我整个人像是遭了一记闷棍般,脑子里‘嗡嗡’作响。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从小将我养大的外公不是我的亲外公?! 我打小被寄养在外公家,外公一个爷们即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尿的把我拉扯大。小时候他将我扛在肩膀上戏耍,大手牵着我的小手走街串巷出摊算卦,夜里在灯底下笨手笨脚的给我缝衣裳,在我上学后每天早上天不亮起床给我做饭,我还曾无意间听他跟人说起,这孩子从小没有妈,在我这里不能再受着委屈…… 诸如此类的事情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外公对我的付出不比任何一个父母少,我受到的呵护也不比任何一个孩子差,可他怎么会不是我的外公呢?这怎么可能? …… 这一晚,我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各种信息量大的我无从思考。而我的心里则像是被塞进了一个秤砣,压的我即痛又无法呼吸,以至于鸡鸣时分,老村长终于离去,外公推门而入,看到呆愣愣抱着枣木剑坐在床上的我时,还以为我受了啥刺激变傻了。 外公盯着我打量了半晌,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小心翼翼问道:“程缺,你小子这是怎么了?” 我看着外公张了张口,话没说出,一撇嘴哭了起来,那一刻的感觉,就像是自己被最亲爱的人抛弃了,心里有着天大的委屈。 外公略一琢磨就知道发生了啥事儿,他叹了口气,坐在床沿上摸了摸我的头道:“这事你既然知道了,外公也就不瞒你了。” 这话说完,外公顿了顿,像是一时不知道再从何说起。半晌他问我:“外公曾是个过阴人,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我点点头,外公是过阴人之事他自己从未跟我提起过,小时候我偶尔问起,他也是缄口不言,或者岔开话题。 但我还是从旁人口中听说了不少外公过阴的事迹,其中,给我印象最深刻也让我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还是大头的太爷爷跟我说起的。 大头太爷爷年纪大,见闻广,肚子里装了好些神奇的故事,我跟大头没事的时候经常缠着他给我们讲讲,有一次他就讲到了过阴人。 太爷爷说,过阴人不是后天练就的,而是天生的,就像上苍赋予某人一种特殊的能力。 所有的过阴人都有几个共同点,其一,他们生下来是不会哭的,按常理说,不哭的孩子养不活,但过阴人非但能活下来,还比其他人都聪明。其二,过阴人都相貌奇丑,太爷爷说那叫天生异相。其三,所有的过阴人出生时都伴有异事发生,外公出生时也不例外。 太爷说,外公刚出生那会不哭也不闹,就瞪着眼睛看着一屋子的人,看了一圈后,他居然开口说话道:“街里死了个人,死了个光腚儿。”说完又把眼睛闭上了。 一个新生儿突然开口说话,而且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与大人无异,所有的人都吓坏了,可这事毕竟稀奇,有人又惊又惧的同时还真就跑去看了。那人刚跑到街里,忽然听见一阵嚎啕大哭之声,一打听,可不就是死了个老头吗!那老头是夜里死的,啥衣裳没穿,光溜溜的身子。 外公出生能言,可断人生死之事一下子就在村子里传开了,村民们都说我太婆生了个妖孽,要不是当初我太婆拼死护着,我太公就将外公丢进山里自生自灭了。 可奇怪的是,自打这事之后,外公就再也没开过口,就这样一直到他五岁那年,才慢慢的跟正常孩子一样说话。也是在那之后 ,外公的家中每年都会死一个人,以至于外公还没满十岁,就全家死绝变成了一个孤儿。 村子里的人都说外公命硬,克死了满门。 可说来也怪,自打外公成了孤儿后,他竟然奇迹般的能掐会算了,不仅可以帮人问生死问题,还可以看风水,算命数,并算的奇准。 太爷说的这件事让我感觉既神奇又难以置信,我不敢问外公,便偷摸的问了村里的几个老人,他们的说法跟太爷说的大同小异,所以我想,外公的出生即便没有那么传奇,也定是不同寻常的。 我看着外公,不知道从来不肯提过阴一事的他,为何忽然问我这个问题。 并且外公说话时用了‘曾经’二字,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外公现在不是过阴人了吗? 外公垂目像是陷入了回忆般无声了半天,再抬头时他叹道:“人们只知道过阴人天赋异禀,却不知我们背负着极大的因果,所有的过阴人‘五弊三缺’必占两条。五弊指的是:鳏、寡、孤、独、残。三缺缺的是“金钱,权利与性命。我便占了孤,独。” “我早年克死至亲,成了孤儿,后也无妻无子,光棍一条,可在我年近四十岁的时候,机缘巧合下收养了一个孤儿,那个孤儿就是你的母亲,所以从血缘关系上来讲,你我并无瓜葛。” 说完,外公盯着我,我也紧张的盯着他,那一刻我的心中是忐忑的,生怕在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外公会将我扫地出门。 盯了我片刻,外公认真道:“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一直以来我对你娘视如己出,也将你视作我的亲外孙,你小子现在知道了这事,心里不会打算着不要外公了吧?外公养了你这么些年,可还指望着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说后面那几句话的时候,外公的神情语气竟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真像是害怕我不要他了一般。九岁的我被他那样‘噗嗤’就逗乐了,一边乐还一边掉眼泪儿,最后自个都觉得我那样儿有点傻缺,便搂过外公负气般抹了他一身大鼻涕。 外公见我终于破涕为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可再一看我围着床沿贴了一圈的黄符,顿时露出了一幅肉疼的表情,一把将我拉了过来,照着我的屁股就是两巴掌,“臭小子,这可都是我供养了多年的灵符,一宿让你给我作出来了,你这是想造反……” 关于我跟外公的血缘关系,是我自己多心了,外公并没有跟我生分,该疼的时候疼,该打的时候也毫不客气,并且自那天起 ,外公开始教我道术,他说老村长说的没错,教会了我,往后有点啥事我起码可以自保,毕竟他不能护着我一辈子。 接下来的几天,村子里来了一波警察,大头的爹妈终于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选择了报警。警察来后找我问了话,又取证,又拍照的好一通忙活,最后也没说出个啥。 老村长则天天往我家跑,从他跟外公的谈话中我了解到,他们在等,等待凶手的再次出现,也等着给当年临河之事一个了结。 如此一连等了一个星期,凶手没等到,修桥工程那边却出事了。 那天下午,外公跟老村长在抽烟喝茶,我在旁边看《道德经》,我家的门忽然‘砰’的一声被推开了。接着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喊道:“程~程伯,您~您老快去瞧瞧吧,临河那~那边出事儿了!” 我这人打小好奇心就重,也特别爱凑热闹,尤其这几天听外公跟老村长总提临河之事,对临河我是抓心挠肝的好奇。可不管我怎么问他们 ,那俩老头都跟商议好了一样,啥都不跟我说,这下我一听临河出了事,整个人弹簧一样‘噌’就跳了起来,大声的问道,“出啥事了?临河出啥事了?” 来人是现任村长王建中,他看了一眼火烧屁股似得的我,又看了一眼坐在桌前依旧喝着茶水,不动如山的外公跟老村长,一时竟哑口无言。 看外公他俩那副淡定的样子,像是早就算准了这一出一般。 可他们能沉得住气,我不行啊,我着急的问王建中:“到底出啥事了?” 王建中没搭理我,径直走到外公跟前,跺脚,急道:“程伯,死~死人了,请您过去给瞧瞧吧。” 外公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不急不躁道:“死了人不是应该报警吗?找我干啥?” “您有所不知,这人~死的太邪乎了。”说到这里,王建中猛的打了个哆嗦,继而支支吾吾又道:“邪乎事儿还不光这一桩,其实自打桥爆破那天开始,怪事就接二连三的发生了……” 第006章 人祭 “哼,出了事儿想起找我了?” 外公冷哼一声打断王建中的话,怒道:“当日我们几个老头子怎么跟你说的?我们说老桥不能拆,要修新桥可以以老桥为根基,接着修筑。 可我们好说歹说,几把老骨头就差给你跪下了,你偏生不听,还一个电话给我们都送局子里去了,现在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我管不了。” 听外公说的这么决绝,王建中一幅又悔又恨的表情道:“程伯,这~这事他也不能赖我啊,修那桥上头都是有规划的,我说了也不算啊。” 说完他见外公依旧无动于衷,又看向老村长道:“伯,您在我这位置上待了大半辈子,您给程伯说说,这上头下来的指令,是我这芝麻绿豆的小官说改就能改的吗?” 老村长冷笑一声,不咸不淡道:“你甭以为我不知道,这桥是上边让修的不假,可实际不是已经被你跟你那啥亲戚承包了吗?你不就是怕在老桥的基础上修建新桥,费时费力还少挣钱吗?” 老村长如此直白的一番话,说的王建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最后他一幅懊悔的表情, 苦哈哈哀求道:“程伯,不管咋说,这事关人命,您不能不管啊。” 外公实际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对王建中存了气,可人命关天的大事,只要是在能力范围之内,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外公跟老村长递了个眼色,二人同时站起来往外走去,我一看这光景, 立马屁颠颠的跟了上去。 路上,老村长问王建中:“临河到底出了啥事儿?你仔细给我们说道说道。” 王建中一幅沮丧的表情道 :“这事要说还得从老桥爆破的那天开始说起。众所周知,老桥建成距今已有五十多年了,桥面窄,没有扶栏,多年下来早已破烂不堪,成为了一座危桥。” “可就是这么一座看似风一吹就能倒的危桥,我们接连爆破了五次它却愣是屹立不倒,当时我们只当是炸药填少了,猛加剂量最终把桥给炸了。” “老桥一炸,新桥开工,可谁曾想这一开工麻烦来了,这桥怎么也修不下去 ,不是塌方,就是有人受伤,落入河中,不仅如此,守夜看建筑材料的老徐头,半夜甚至还见了~见了鬼……” “哦?是什么样的鬼?什么时候见到的?” 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外公,听王建中说到这里似乎来了兴趣,打断他问道。 王建中说:“事情发生在前天半夜,据老徐头说,他那时正在工棚里睡觉,忽然就被一阵奇怪的声音给惊醒了。” “那声音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哗啦,哗啦。’迷迷糊糊中老徐头还以为工地上来了偷材料的贼,于是他爬起来透过门缝往外瞧。” “借着月光,他看见从临河里走出了一大群人,那群人打扮怪异,有穿着白色宽大囚服的壮年汉子,有穿着多少年代前的破衣烂衫的老头老太太,还有一些瘦弱的跟豆芽菜似得小孩,那群人排着长队,手和脚都被铁链束缚着,前面有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手持铁链牵着他们,随着那些人的逐渐靠近,老徐头惊讶的发现那群人全部表情木纳,浑身是血,并且,他们走路的时候全都是惦着脚尖的,除了铁链的哗啦声,其它没有一丝儿声响。” “以前村里老人都说鬼走路脚后跟的不着地的,那么这群人……” “老徐头这么一想,胆都快下破了,好不容易撑到天亮,直接卷铺盖走人,说啥也不干了。” 说到这里,王建中眼巴巴的看着外公,似乎希望外公能说点啥。 外公听完,面色沉重的跟老村长对视了一眼,二人眉头都皱的似能滴出水来。 凭直觉,我感觉外公跟老村长从王建中的描述中知道了些什么。 “那个老徐头,有没有说拿铁链锁着那些鬼的是什么人?他可认识?”外公蹙眉问道王建中。 王建中略一思索,摇头道:“他只说是个穿黑色斗篷的人,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老徐头是那个村的?叫什么名字?”老村长也插嘴问道。 “后屯弯的,叫徐大义,是个老光棍儿。”王建中答完,又问道:“伯,你打听他干啥?他反正是不干了,咱们还是解决眼前的事情要紧。” “眼前这事又是个啥情况?”没等外公他们开口,我迫不及待的抢先问王建中。 王建中支吾了一番,这才道:“那天老徐头被吓疯了,说话时也没避讳人,有几人知道了他夜里见鬼这事,就给传了出去,加上之前接二连三的出事,这下工人们谁都不敢开工了,没办法,我表哥就从市里请来了一~一个先生。” 说到这里,王建中偷偷的瞟了外公一眼,见外公没啥表情,这才接着说道:“那先生来后围着河滩转了几圈,说但凡修桥必先祭桥……” “那你们祭桥了?如何祭的?” 听到这里,老村长忽然一把抓住王建中的胳膊,表情激动的打断了他的话。 老村长突兀的样子将王建中吓了一跳,我也纳闷他为啥会忽然变的那么激动,直到外公拉了他一把,朝他轻轻的摇了摇头,老村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撒开了手,示意王建中继续说下去。 王建中继续道:“那先生还说,若是不祭桥,桥神会生气,桥就修不好。为此我们连杀了三天大牛,香烛纸钱烧了一车,好一番祭拜。你还别说,这么一番折腾之后,还真就能顺利动工了。” “原本我以为这下总不能再出岔子了,可谁曾想,刚安生了两天,干完了一些琐事,真正往河里打第一根桩的时候,却怎么也打不下去了,非但打不进去,施工队每往下打一下,桩底下都会传出一阵怪叫声,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的叫声,又像是人的悲鸣,特别诡异。” “没辙,我们又把先生请了来,先生来后就命令人将桩往下打,打了两下,他听了下那怪声儿,看了眼桩的位置,将我跟表哥拉到一旁角落里, 说这水下面有一个厉害的东西,它不同意我们在此修桥,劝我们还是算了吧。” “我们一听这话急了眼,这桥虽然被我们承包了,可从选址到规划,那都是经过上头拍了板的,怎么可能说算了就算了,算了我们跟上头也没法交代啊,于是我们就求着先生给想个解决的法子。” “那先生似乎有些为难,后来表哥许诺他,只要他想法子将这桩打进去,就给他大价钱。” “那先生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悄声说道,既然牲畜祭桥不管用,那就送个人下去!” “一听先生这话,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那不是让我们杀人吗?我一口否决,我王建中虽然爱财,可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杀人害命的事我不干,也没那个胆儿。” “可那先生说,只此一计,别无他法,若不这么做,这桥修上十年二十年也修不起来。” “那你们最后听他的了?”老村长问道。 我听老村长的话带着颤音儿,似乎特别紧张,再看外公,他也蹙眉盯着王建中,等待着他的回答。 王建中摇头道:“我没有答应这事,先不说这法子好不好用,首先我就不太相信那先生的话,这桩打不进去送个人下去就能打进去了?这根本就不科学吗。” “我不信,可我表哥却对先生的话深信不疑,表哥工程做的大,交际面比较广,还曾在香港待过,那地方的人特别迷信,表哥也跟着沾染了一些,于是表哥就问先生,如果要人祭的话,应该怎么做?” 那先生道:“这个好说,待我寻个方位,你安排个人在那里上工,河里的东西自然就会拉他下去,到时候再动工就万事大吉了。” “第二天,先生拿了一个罗盘,在河滩上转悠了半天,后又坐船进了河里,可还没等他寻好方位,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然刮起了一股黑色的旋风,那风柱有十多米高,四五米粗,平静的水面跟着翻腾了起来,水柱腾起老高,水点子跟下雨似得劈头盖脸往下落……”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岸上众人惊恐万状,有胆小者甚至跪在地上磕起头来,好在这妖异的一幕来的快,去的也快,约莫两分钟就退了去,周围又恢复了之前的清明,可此时再看河面上,只剩下了一条孤零零的船,那先生不见了! 第007章 打生桩 “那先生掉进河里淹死了?”我问道。 “应该是淹死了,这事发生的突然又邪性,大家都吓坏了,没人敢下去救人,我们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他上来……” “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事?”外公问道。 “不是。”王建中摇摇头,随即面有愧色道:“我原本是想报警下河捞人的,可表哥阻止了我,说那先生死的正好。” “我不明白他那话是什么意思,就问他此话怎讲?” “他说昨晚他跟一个专门承包大工程的老板打听过了,那老板说但凡大工程开工,多数都得死人,尤其是水利工程,因为水属阴,阴处多邪灵,修桥便是破坏了邪灵的栖身之所,它们不同意,以致在建造期间时常会出现很多邪乎事,因此必须找一个生人丢下去用作镇邪,说那叫“打生桩”。 如此这般,那个亡灵便肩负起了扛桥,守桥的重担,这样桥才会修的顺利,修好后才会异常结实。” “对这玄乎其玄的说法我表示不信,表哥就给我举例说,有名的‘海珠桥’当年修建的时候就使用了‘生桩’,所以它被日本的飞机轰过,被国民党的大炮炸过,却依然屹立不倒。” 王建中这番话听的我直咂舌,问外公道:“真有这么一说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外头那么些盖大楼的,得死多少人啊?” 外公没搭话,老村长却给我解释道:“‘打生桩’是中国古代一种秘传的建筑方术 ,并不是以讹传讹,在一些比较难施工或者比较邪门的地方,确实是会采用类似的方法的。” “就拿修桥桩打不进去来说吧,有经验的施工者遇到这事,可能会装扮成乞讨者,以自家贫穷,无衣可穿为由,去人家乞讨旧衣裳,讨回来后将衣裳钉在桩上,桩就打下去了,不过被讨要衣裳那人,很快也就要死了。 还有的人在修桥的地方放个大红包,谁捡了那红包,用了里面的钱,魂魂便也被招去守桥了。” “ 类似的习俗还有“踩桥”跟“塞水口”像有的桥,无论修的多好,多结实,可用不了多久就会坍塌,或者频发事故,这就需要有人踩桥,有道行的先生会选择一个人在桥上走一遭,然后先生在桥下叫那人的名字,如果那人答应了,魂魄便被留下了 。‘塞水口’则是 在洪水为患,防洪堤坝经常决堤的地方,往堤坝的排水口内塞一个活人,那样堤坝便会变得特别结实。” 老村长说完摸摸我的头道:“程缺,爷跟你说这些,也是在提醒你,不要同情心泛滥随意施舍给人一些贴身之物,不要贪心捡拾路上的贵重东西,听见不认识的人叫你更不要随便答应,总之,过于蹊跷的事情不要去理会,往后你跟着你外公学道术,这些事情说不定啥时候就能碰上。” “嗯,我记住了爷。”我随口应付着,脑子里却一直不断的回响着‘特别结实’四个字。 之前王建中说,破烂不堪的老桥爆破了五次都没倒,最后不得不猛加炸药,才将其炸垮,难不成修老桥的时候就用了‘打生桩’之法? 外公算是道门中人,他肯定懂这些,他之前说这辈子做过的最有愧于心的一件事,就是临河之事,难不成那时候修桥也遇到了困难,而外公便给出了‘打生桩’这么个点子,才将老桥修起? 而现如今,老桥倒了,被压在桥下的冤魂出来了,老村长才一直念叨:“老桥一倒,它们回来复仇了!” 这么一想,我忍不住偷瞄了外公一眼,他面色凝重,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印证了我的想法。 王建中还在说道:“这事真被表哥给说着了,那先生一死,怎么都打不进去桩很顺利就打了下去。” “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还是很高兴,心想,终于可以顺利开工了,可谁曾想,打第二根桩的时候,那个怪声音又出现,桩又打不进去了……” 王建中说到这里,脸色变得特别难看,沉默了半晌,他才幽幽说道:“这次,表哥提议再送个人下去。” “我坚决反对,这死了一个人了才打进去一根桩,再死人还有意义吗?可表哥说这事不用我操心了,他找人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一次事半功倍。” “表哥说完就坐船走了,我不知道他要去找谁,想什么办法,可在没想到办法之前,这工程是干不下去了,我给工人放了两天假,今天下午我为这事愁得慌,转悠着就去了河边,可没想到~没想到我竟然在河滩上发现了我表哥的尸体……我越想越觉得这事太过诡异,就直接跑您这儿来了。” 王建中说完,面如土色的问道外公:“程伯,您说这临河之中到底有什么邪魅鬼祟,您之前再三阻止我,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对不对?” 这王建中简直问出了我心声,我也正心心念着这事呢,于是眼巴巴看着外公,希望他能回答。 不想外公根本不愿多言,他敷衍道:“去看看再说吧。”话毕,快速的往河边走去。 王建中还不死心,紧追上外公的脚步,问道:“ 程伯,这些天各种事情发生的我心里都虚了,您就给我交个实底儿,这桥究竟能不能修起来?” “这桥必须得修起来。”外公语气酌定的说道。 “可这……这咋修啊!” 王建中无奈双手一摊,重重的叹了口气。 外公没有搭话,脚步不停的往河滩上走去。 河滩上一个人都没有,想来大家多少都知道施工队发生的事情,没有人敢来触霉头。 王建中径直将我们领到河边,指了指一具脚在岸上,头在水中的尸体,面色蜡白的退到了一旁,一幅害怕的模样。 外公跟老村长胆儿贼肥,俩人对视了一眼,一人拉着一条腿就给尸体拽了上来。 我看到了一张肿胀的几乎看不清五官的脸,那脸上还有几道恐怖的伤口,伤口被水泡的往外翻愣着,露着深处粉红色的肉,有几条叫不上名字的虫子,在那肉缝中蠕动…… 看到这一幕,我的胃里忍不住一阵翻腾,赶紧捂住嘴巴,退到了一边去。 外公跟老村长的心理素质极好,他俩面无表情的盯着尸体打量,外公甚至还蹲下身子开始查看尸体,查看了半天, 起身目光深邃的面对临河,眉头紧蹙道:“死了有两天了,算起来该是他走的那天,直接没出临河就丢了性命。” 说罢,外公幽幽道:“这该来的总会来啊。” 听了外公的话,老村长张了张嘴,想要说啥,最终却化成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外公一直是个很乐观的人,我从没见他为什么事烦心过,可这些天,他天天攒眉蹙额,悒悒不乐,我实在想不通,究竟是啥事将外公愁成了这幅模样?如果真的是有鬼杀人,那凭外公的本事,直接将那鬼除去便是,如果是有人在暗处捣鬼,他大可以报警寻求庇护,实在不行,我们爷俩出镇子躲躲,就是走街串巷的打卦算命也饿不着我们啊,他何至于如此烦恼? “程伯……”王建中见外公久久不语,上前一步唤了他一声。 外公缓过神,再次弯腰从尸体上取了一撮头发,指甲,另外脱下了死者外套,又问道王建中:“他叫什么名字?你知道他的生辰八字吧?” 王建中点了点头,说了个名字,随即背出了一串数字,外公记下,道:“找几个人把死者抬回去吧。” “我表哥他~到底是怎么死的?”王建中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得罪了河里的东西,至于具体死因,我今晚找它来问问。你去准备些祭品,要整猪,整鸡,整鱼,再准备些香烛纸钱,要多。” 外公嘱咐了一番,王建中领命而去。 王建中刚一走远,老村长就忧心忡忡道:“前几天咱们试图招大头跟老李头的魂来问问事情的始末,不想没招来,今晚这魂能招的到吗?” “招到招不到总要试试。不过我想好了,今晚即便招不到建中他表哥的魂,我也要设法跟它们沟通。” 老村长点头道:“对,总是要去面对的,拖下去不是个办法,希望能有个折中的法子。” …… 外公跟老村长说了几句,我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他们这是要跟临河里的东西交涉了啊,看来今晚有热闹瞧了,说不定…… “程缺,你回去吧,你在这里太危险了。” 我这儿正美滋滋的想着,老村长忽然一句话打断了我的美梦。 “我不回去,外公已经答应教我学道术了 ,我要在这里学习。” 我斩钉截铁回绝的同时,偷偷的看了看外公的表情,因为我知道,只要外公不想让我在这里,他就是打晕也会把我扛走的。 不想外公今天竟对我格外开恩,让我留了下来,而他自己则回去准备晚上用的东西了。 河边只剩下了我跟老村长,老村长席地而坐望着临河出神,我也学着他坐在了河滩上。河水缓缓的流淌着,夕阳西斜,映照的河水闪动着明亮的粼光,像是有人在河中洒下了一层碎碎的金子,煞是好看,可这美丽的外衣下,又隐藏着什么秘密呢?今晚一切是不是会见分晓? 第008章 道士拜鬼 不久后河滩上来了一波人,将王建中表哥的尸体抬走了。 这之后外公也回来了,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大包,拿着一捆浸湿的芦苇杆儿,我知道这芦苇杆儿是扎招魂的草人用的,包里估摸着装的应该是法器。 王建中开着三轮车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我一看,好家伙,连祭品带纸钱,这货拉来了满满的一三轮车。 “程伯,这猪,鸡,鱼都是现宰的,香烛纸钱我跑遍了镇子上的商店一共凑了这些,您老看够不够?”王建中一边将东西往下卸,一边问道。 外公说声够了,帮着他卸车,我跟老村长也上去帮忙,将所有的东西都卸了下来。 “程伯,没我啥事了吧?要没事我就先走了,待这地儿我老感觉瘆的慌……” 王建中面带恐慌的问外公,在得到外公的应允后,开着三轮车疯也似的跑了。 招魂需要等到午夜子时。午夜子时跟中午午时,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刻,那两个时间段最适宜孤魂野鬼出没,招魂也最容易招到,可又因为子时较于午时更加安静,所以子时是招魂的最佳时机。 看到这里有人或许要问了,说子时阴气最重众所周知,午时是一天中日头最旺毒的时刻,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会是阴气最重的时候呢? 其实,正午跟子夜一样,都是阴阳交替之时,就拿黑白环抱的太极阴阳鱼来打个比喻,它有两个交集点,互相牵扯,是阴阳转替,亦是阴阳交合,道家常说的阳极必阴,阴极必反就是这个意思。 这是天地间的大气数,而最容易感知到天地气数的莫过于人的身体,人们都知道,除夜里子时,中午是人神经最困乏的时刻,需要休息,午睡,这就是阴阳交替给身体造成的感知。 在农村,很多老人都会嘱咐孩子,中午不要靠近河边,不要到人迹罕见的山上去,那便是怕被中午出现的邪魅鬼祟缠上,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也会发现,中午的出事与死亡率远比其它时段高很多很多。 这个我且说这些,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查一下。 时候还早,外公也不急,他在一堆祭品中查看了一番,见没有遗漏后,从包里掏出了一条鸡腿递给我,自个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摊开芦苇杆扎起草人来。 我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望着那堆的跟小山似得祭品犯嘀咕,我曾经见过外公招亡魂,招魂仪式简单的很,扎一个草人,点一柱清香,燃一刀纸便可将魂招来,有时强制招魂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外公念叨一番,魂魄就来了,这招个王建中的表哥,咋还搞的这么隆重呢? 我在外公身旁席地而坐,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外公道:“这些香烛纸钱不是为了招魂用的,而是为了敬河里的东西。” “敬河里的东西?” 我低声重复了一遍,心说,河里的东西都害死人了,为何还要敬它呢?难道那东西道行高深,连外公都不是它的对手,所以想着先礼后兵?又或者外公还在为当年所做之事理亏,给人赔礼道歉来了…… “这鬼跟人,从心理上来说其实的一样的,怕的不是你跟它动硬,人鬼同样有血性,急了眼大不了拼上性命。” 我这正瞎想呢,老村长忽然没头没脑的开了腔,说完他看着我问道:“程缺,你知道人跟鬼最怕什么吗?” “最怕什么?”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还真想不出人跟鬼共同害怕什么。 老村长吐了口烟圈道:“最怕敬,人受到尊敬,言行举止就会变的谨慎,谦和。鬼受到敬重,就会有所收敛,不好再为非作歹。所以往后你要对世界万物心存敬意,这样,全世界就会对你宽宏,仁慈。” 老村长的话听的我一愣一愣的,半天我反驳道:“爷,你这都是啥歪理邪说啊?照您这么说,杀人放火的大恶人受到人的尊敬,就会放下屠刀,恶鬼索命我给他烧些香烛纸钱,它就会放过我咯?” “呦呵?老程,你瞧瞧你这外孙,还挺会强词夺理!”老村长捅了外公一把。 外公编着草人,头都没抬道:“老张,你说徐大义看到的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用铁链锁着众鬼的人会是谁呢?” 外公这话题忽然一下就岔到了奶奶家,我愣是反应了半天,才想起徐大义就是看工地见了鬼的老徐头。 不过一说起这话茬,老村长倒来了精神,他将烟杆子往肩膀上一搭,道:“之前我还想跟你说这事呢,那穿黑色斗篷的人,孤身一人能擒住那么多鬼,道行定然极深,你说他是敌是友?抓那些鬼意欲何为呢?” 外公摇头道:“我也在琢磨这事儿呢,如果是友,他为何不来寻我们?如果是敌,那我们怕是多了一个强大的对手啊,至于他抓那些鬼……” 外公说到这里沉吟了片刻,后道:“这样吧,今晚若不出意外,赶明我去后屯弯找下那个徐大义,问问他那晚的详细情况,或许他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到时是敌是友我们找到他便知。” …… 夜越来越深了,坐在河滩上,听着外公跟老村长的对话,我虽不尽了解,却也感觉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老村长跟外公二人聊了一通,草人便编好了。 外公将王建中表哥的衣裳穿在了草人身上,将一张‘回魂符’贴在了草人的前胸,一张‘归身符’贴在了后背,头发指甲等物藏在了衣服里,然后将草人插在了一根毛竹竿上,看了看天际,道:“时辰差不多了,开始吧。” 老村长点点头,起身点了一柱清香,以河滩为香炉插下。 外公则挑起草人,独自一人走到河边,边走边唱诵招魂咒:“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荒郊小路,庙宇山林,山野坟场,河中水处……凡听我唤,速速归来……” 黑漆漆的夜里,伴随着潺潺的水流之声,将外公的声音衬托的异常哀婉又虚无缥缈。 我觉得瘆的慌,死死的抓着老村长的衣角,紧张的四处张望着,生怕王建中的表哥突然从某处幽然无声的飘出来。 可外公顺着河沿走出去老远,招魂咒唱诵了七八遍,我还是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看着逐渐燃尽的香,老村长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他叹道:“果然如我所料,招不来啊。” 一炷香燃尽了,外公走了回来,摇了摇头。 “老程,现在你还认为大头跟老李头的死是人为的吗?要我说,他祖孙二人跟王建中的表哥一样,都遭了它们的毒手,它们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怨恨,一朝得以宣泄,定是丧心病狂到连同他们的魂魄一并吞噬了。”老村长压低嗓音唉声叹气的说道。 外公摇头道:“王建中表哥的魂魄没有被吞噬,我感知到了它的存在,就在这河中,它听到我的召唤,想出来却又出不来,八成是被它们控制住了。” 老村长沉默了片刻,一挥手道:“那请它们上来吧。” 外公点点头,放下草人去摆弄祭品。 牲畜摆上,外公打开了他背来的大包,拿出几个酒盅,一瓶白酒,另外还有筷子,香炉,烛台…… 我站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外公包里装的竟是这些玩意儿! 我还当是装的法器呢,这样看来外公今晚好像什么法器都没准备,那待会河里的厉鬼要真上来了,我们岂不是只有任其宰割的份了吗! 原本有外公跟老村长在身边,我是一点都不害怕的,外公的本事我心中有数,而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老村长实际也有两下子,可他们不带法器,只想凭借这点祭品跟鬼交涉,万一人家鬼看不上这点东西,想抓个活人下去呢? 这么一想,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王建中他表哥的死相,我心里忍不住一阵哆嗦。 一切准备妥当,外公与老村长对视了一眼,道:“开始吧。” 老村长点点头,随即俩人‘噗通’一声跪在了河滩上,面对临河斟酒,点蜡,燃起了大把的香,烧起了成垛的纸钱,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乡亲们,老少爷们们,这么些年委屈你们了,你们的付出别人不知,我程不悔心知肚明,我代表整个临河镇,代表当年参与此事的道家众人,给你们磕头了。” 外公对着临河大声的喊,喊罢,竟真的对着临河磕起了响头来,那头磕的落地有声,‘砰砰’直响! 我杵在一旁傻了眼,外公他们可是道士啊,道士是干啥的?捉鬼拿妖的啊,现在怎么反倒拜起鬼来了?就算那些鬼当初被外公他们刻薄了,也不至于行此大礼吧?这整的跟孝子贤孙似得!到底是啥情况啊? 老村长跟着外公一起磕头,响头磕的震天动地,鲜血长流。 我看的触目惊心,可见外公他们那虔诚又郑重其事的样子,我又不敢打扰他们,只能在旁边一头雾水的看着。 一连磕了几十个响头,老村长直起腰跪对临河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今日阳桥倒了,你们自由了,你们若想投胎,我张守一为你们超度,你们若不想投胎,我为你们修祠筑庙,让你们享受香火供奉,你们若怨恨难消,今天尽可发泄在我的身上,将我抽筋剥皮,挫骨扬灰我不会有半句怨言,但请你们万不要伤及无辜啊……” 老村长这话刚说完,忽然一阵刺骨的阴风凭空而来,一地纸钱随风纷扬而起,在离地三尺之处狂打起了漩儿! 第009章 独赴临河 看着纷纷扬扬的纸钱,老村长蹙眉沉声道:“老程,它们不肯收!怎么办?” 外公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仰头对着半空喊道:“各位乡亲,你们究竟想要什么?给我们个话儿,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有违天和之事,我们定尽全力而为。” 外公话音刚落,河滩上阴风大作,纸钱乌泱泱一股脑往我这边涌了过来 ,我被纸灰层层笼罩,呛了满口满鼻,冷的瑟瑟发抖。 这阴森诡异的一幕吓得我魂都飞了,边咳着边歇斯底里的喊叫:“外……外公,这是怎么回事……快……快救我!” 外公并没有立刻救我,而是对着我的方向抱拳道:“诸位,当年发生的事情,这么多年一直如一块沉重的大石压在我们的心上,可当时的情况大家都清楚。这么些年来,参与当年之事的人,寿数将近时都会选择回到临河赴死,这一是为赎罪,二为替换大家去投胎转世,三为解开心中那幅沉重的枷锁。我们犯下的罪孽我们愿意一力承担,也会尽全力去弥补,还请诸位有什么怨恨尽管冲着我们来,不要伤及无干之人。” 外公话音刚落,一个阴测测的女声忽然在我耳边响起,“哼,老杂毛,你们一个个说的大义凛然,当年为何不代替我们去死?” 我被这凭空出现的声音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头慌乱的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可漫天纸灰,连个鬼影都没有看到。 这时,那个声音又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是无干之人?当初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打着为天下苍生某太平,为临河镇求安宁的幌子,干着杀人害命的勾当时,可曾考虑过我们与那事有何干系?你们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 女鬼的声音越说越凄厉,言语之中充满了怨毒,这不仅让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女鬼形象。 听了女鬼的话,外公跟老村长跪在地上,一时竟无言以对。 “怎么?老杂毛,无话可说了吗?哈哈哈……你们不是问我究竟想要什么吗?我就想要这无干之人,感受一下我们当年经历的那种绝望与痛苦!” 女鬼恶狠狠的说完,围绕着我的阴风打着旋儿退走了,与此同时,临河河心处,幽幽的升起了一盏白色灯笼。 走了?就这么走了吗? 缓了半天,我浑身哆嗦着往外公的身边爬去,直到抓住外公的裤脚,这才感到了一丝安全。 外公没有理会我,直勾勾的望着那盏白灯笼出神。 “外公,那~那是什么?”我爬起来,轻唤了一声,问道。 “引路灯”。外公幽幽的吐出三个字。 引路灯我并不陌生,在我们这里有讲究说,人死后头七,是要返家探视的,头七那天晚上,死者的家人会在大门口挂起一盏纸糊的,上书‘冥’字的白灯笼,名曰‘引路灯’以此灯指引阴魂顺利返家,不会迷失在外。 而头七一过,那盏灯便要拿到死者坟上烧掉,意为死者照亮去往阴间的投胎之路。 那天我看到阴桥的时候,阴桥上的众鬼手中都提着一盏白灯笼,那便是引路灯。 此刻阴桥未出现,诺大的临河之上却出现了这么一盏灯,难道是刚才那个女鬼? 我想问问外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转脸发现外公正在一瞬不瞬的盯着我。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种说不清道明的情绪,有纠结,有不忍,似乎还有一丝决绝。 我被他盯的心里一阵发毛,忍不住问道:“外公,你~你为啥这眼神瞅我。” 外公摸摸我的头,指着河面上的白灯笼道:“程缺,你划着船去那盏灯处待一个晚上,天亮之后外公去接你。” “啥?”我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我一个人划船去河心?外公,你~你开玩笑的吧?” 外公摇头道:“你刚才不是都听见了吗?它点名要你去。” 我刚才都吓蒙逼了,哪顾得上听,现在外公这么一说,我才在脑海中将女鬼说的话回顾了一遍。 她说要让无干之人感受一下她们当年经历的那种绝望与痛苦,这里与当年之事无干的人可不就是我吗! “我不去,我不去……” 我连连后退,生怕外公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丢到船上。 “老程,要我说还是算了吧,程缺还是个小孩子,咱们再想想其它……” 老村长替我说好话儿,可他话未说完忽然顿住,目光望着临河呆住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河上看去,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河面上,阴桥又出现了,古老的拱形老桥上,一群穿着寿衣,提着灯笼的鬼机械的走着,一切幽静无声的像一幅会动的黑白画,诡异的让人窒息。 外公望着老村长叹道:“你说,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法子?难道要将它们全部杀掉,然后再将当年之事重演一遍?或者你我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任其发展,这样你我心中能安吗?” 听了外公的一番话,老村长不再替我求情,他愁眉不伸的望着河面,久久未语。 一时间,耳边之余潺潺水声。 我站在距离他们几步之遥的位置,看着外公跟老村长单薄的身形,心中万般滋味。 外公七十多岁,老村长年近八十,这个本应颐养天年的年纪,他俩却一再为临河之事忧心忡忡。 我虽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此刻看着他们瘦巴巴的身架,不再比直的腰身,以及还在流血的额头,我心中鬼使神差的竟生出一种沉甸甸的情绪,像是一种责任,一股热血,当然,也可以说是一时冲动,总之我觉得我应该替他们分担些什么? 最终,我挺了挺胸脯走上前,“外公,我过去。”我说。 外公一愣,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盯着我,显然没有想到我会主动说出这话。 外公这么一看,我又有些怂了,吞了口唾沫梗着脖子问道:“我~去了,是不是会很~很危险?” “会有一定的危险,不过你放心,外公会保护你的。” 说话间外公将一个薄如鳞片,中间镶嵌着一块小石头的东西塞进了我的手中,道:“你把这个带上,待会它要为难你,你就将这玩意含进嘴里,往河里跳。” 我心说,我跳啥跳啊,那可是河心,离岸几百米呢,就我那点狗刨的本事……再说了,人家可是水鬼,我一跳岂不更没活路了吗? 我将那东西揣进兜里,心想,权做个心理安慰吧。 河滩上有许多船,外公替我解了一条,我上了船,对外公挥挥手,大有一幅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夜黑沉沉,天空中的那轮弯月不知何时被云遮住了,我机械性的滑动着船桨,心中那点突如其来的冲动,早已被冷风吹的烟消云散,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毒蛇一般爬上了脊梁。 要接近那个灯笼,就要穿过阴桥,小船很快划到了阴桥底下,桥上阴风阵阵,鬼影重重,我在桥下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我跟它们是一路的,此时正在与它们一同赶赴阴间。 这个想法将我吓了一大跳,我甚至想掉头将船划回去。 可就在这时,忽然一阵阴风吹来,船随风而动,径直往河心飘去。 近了,更近了,看着距离我越来越近的灯笼,我仿佛看到了我人生的终点。 船停在白灯笼处的那一刹那,一团浓到粘稠的黑雾,带着凛冽刺骨的寒意将我包围! 瞬间,我像身处在冰天雪地里,寒气如针刺入我全身的每一个毛孔,直抵心脏,冻得我寒颤连连,牙齿嘎嘣嘣打颤。 我记得外公说过,冤魂恶鬼皆因阴气不散,郁积而生,散则成气,聚则成形,气越黑越重者,表示积怨越深,越阴越寒者戾气越重,眼前这团阴气浓重如墨,阴寒刺骨,怕是一只特别强大的厉鬼。 我紧紧的抱着肩膀,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头埋在膝盖里,瑟瑟的发抖,我不敢看,存着鸵鸟的心态,等待着厉鬼对我的最终宣判。 不知过了多久,阴风散了。 怎么回事?莫非它走了?难道今晚叫我来只是为了吓唬吓唬我? 想着,我怯怯的抬头一看,那盏飘荡在水面上的白灯笼不知何时居然出现在了船上,借着灯笼的光,我看见船头背对着我坐着一个瘦弱的跟豆芽菜似得小女孩! 在这阴森恐怖的子夜时分,在停在河心的小船上,忽然出现一个小女孩,这让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肯定不是个人,难道这就是那个女鬼?可我听那女鬼说话的声音,分明是个成年人啊,这怎么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我警惕的盯着她,一瞬不瞬。 半天,她幽幽的转过身来…… 第010章 转世 饶是我早有心理准备,女鬼转过头来的那一瞬间,我还是头皮一麻,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苍老,皮肤皱巴的像一团一辈子都没洗过的抹布,左半边脸似乎受过什么重创,覆盖着一块巴掌大的狰狞伤疤,左边那只眼睛也是瞎的,右边那只雪白的眼珠子则爆凸在眼窝之外,那模样好像要从眼眶里迸出来……这么狰狞的一张老脸,与那小女孩的身材搭配在一起,即违和又惊悚! “哈哈哈……那老杂毛当真是心狠手辣,竟舍得自己的孙子前来送死!” 女鬼发出一阵凄厉的大笑,随着面部肌肉的抽动,那张狰狞的脸愈发显得凶神恶煞。 这景象实在太过恐怖,我几乎要吓死了,当时心里也不知道咋想的,嘴里竟不假思索的念叨起‘阿弥陀佛,无量天尊,观音菩萨……’各种我能想到的神统统念叨了一遍。 “哼!不自量力!” 女鬼看起来特别愤怒,那张皱巴巴的脸气的挤成了一团,一步步的向我逼近 。 “你~你不要过来……” 我以手撑地慢慢的往后退,后退,心里却把外公骂了八百遍,外公这个坑孙货,不是说好会保护我的吗?现在哪儿去了…… 正骂着,忽然只觉手下一空,我一个趔趄栽进了临河里! 我呛了一口,随即大量的水涌进了我的腹腔,挤压着我的心肺,我无法呼吸 ,拼命的挣扎,可一切都是徒劳,很快我就失去了力气,身子沉沉的坠落入无尽的黑暗中。 我这是死了吗? 不对,如果我死了,为什么我还有感觉,我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难道关键时候外公将我救了起来? 我努力的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外公,而是一双明亮的,笑盈盈的大眼睛。 那双大眼来自一个清瘦的,头发乱蓬蓬的小女孩。 “你是谁?”我问她。 可一张嘴,我吓了一跳,自我口中发出的竟是一阵‘哇哇’的哭声! “娘,娘,弟弟又尿了!” 小女孩一边喊着一边跑了出去,剩下我一个人在屋里一脸懵逼。 这啥情况啊? 就在我一头雾水的时候,一个女人跑了进来,她提起我的双脚,竟给我换上了一块尿布,然后嘱咐跟在她身后的小女孩道:“枝子,看好你弟,娘洗衣裳去了!” 这下我大概明白了。 我掉进水里后肯定是淹死了,然后投胎转世到了这户人家。 这一发现让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我程缺才九岁啊,我还没来得及孝顺外公,还没为我娘报仇就死了,这死的太憋屈了。 不过我听外公说过,人死之后是要先去地府受过的,等受完过,判官再根据你前世的作为送你进入六道轮回,六道分别有‘地狱道,恶鬼道,畜生道,阿修罗道,人间道跟天道’。 可因为人在世时杀生食荤,口舌是非,色欲,贪念等等原因,由人再转世为人的极少,除非是那种大善之人,才能享受到再世为人……不想我不仅没去地府受过就转世成人了,还带着前世的记忆,这也算上天待我不薄啊。 这一世,我有一个土的掉渣的名字‘狗娃’。有一个对我极好的姐姐‘枝子’,爹娘都是庄稼人,淳朴善良,家中不算富裕,可一家四口倒也其乐融融。 可不想在我三岁那年,大难来了。 老天爷两年没下一滴雨,河都干了,河底淤泥裂着大口子,地里庄稼更是颗粒无收。 如此天灾下,家里的粮食入不敷出,我们家的窝头里开始加野菜,以减少粮食的食用,盼着靠一点余粮挨过荒年。 可饥荒年间多土匪,人都疯了,强横点的开始搜刮抢掠,仅有的一点余粮也被抢了。 我爹气不过,去跟那群土匪理论,被那些人给捅死了。 那年头,家里没了男人,没了粮,日子几乎就没发过。 娘让姐姐看着我,自己漫山遍野去找吃的。婆婆丁,苦菜,树叶儿,玉米芯,糠团子,树皮……只要是吃不死人的,我们几乎都吃了。 可那些玩意只撑肚子不管饱,无论吃多少,都还是觉得饿,没营养。 不到一个月下来,我们吃的脸都绿了,一个个瘦的皮包骨,走路打晃,脚底下像是踩着棉花。 有一天,我跟姐姐在家久等母亲未回,我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第二天姐姐牵着我在一个山窝窝里找到了母亲的尸体。 母亲是从山上滚下来摔死的,满头的血,手里还抓着一把蚂蚱菜…… 母亲死后,七岁的姐姐,用她瘦弱的肩膀担负起了照顾我的重担。 村子里是实在没有吃的了,时值荒年,野菜也少的可怜,树皮被剥光树都死了,甚至连耗子窝都被人给掏了…… 照这样下去,留在村子里面必死无疑。 于是姐姐带上了两个碗,牵着我跟着乡亲们走出了村子,准备去富裕的地方讨口饭吃。 我虽然拥有九岁孩子的心智,可奈何我只有三岁孩子的身体,一个整日里忍饥受饿的三岁孩子,单凭步子走,一天走二三里地已是极限。 而骨瘦如柴的姐姐根本背不动我。如此不出一日,我们便脱离了队伍,跟几个没爹没妈没力气的孩子一起,被人们甩在了身后。 自那以后,我们几个孩子一起,遇山挖野菜,遇村讨饭,遇地偷庄稼,运气不好时候我们四五天只靠喝水充饥,饿极了的时候我吃过蛇,蜗牛,蚂蚁,那种大大的蚂蚁最好吃,放嘴里一嚼,肚子里是酸的…… 如此饥一顿饱一顿,时间到了冬季的时候,我们一群七个孩子,饿死的还剩下了仨,我,姐姐,还有一个叫拴柱的六岁男孩。 那年头,人命贱如草,路上随处可见尸体,饿殍满地。 有些胆大的人甚至还吃死人,我就看见过一群两眼放着绿光的人,围着一堆火,火上架着一条人的大腿,肉香扑鼻。 这之后不久,天上下了一场雪,大雪封地,路是没法走了,我们在一个村子里找了一间破屋子住了下来。 地上冷,我们垫上草,没有衣裳穿,姐姐带着我们去死人身上剥,那些衣裳跟尸体冻在了一块儿,我们一度剥的手都失去了知觉。之后我们像个小丑一样 ,穿着不合身的衣裳挨家挨户的乞讨,出去一天,手脚冻得像萝卜,却十有八九空手而归。 我应该怎样去描述那种日子呢?我改了又改,可我笔触清浅,无法写出那种艰难与绝望。 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夜里,我躺在草堆里捂着肚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耳中忽然听见一阵‘咯嘣,咯嘣’的咀嚼声,那声音好像是从拴柱那儿传来的。 在那个舌根子都发硬的日子里,这声音对我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我小心翼翼的爬起来,心里侥幸的想着,他有好吃的或许能分我一点儿。 月光洒在雪上,映照的屋子里格外的亮堂,我就着那光,看到躺在地上的拴住正抱着一块土坷垃在啃,他满脸通红 ,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他啃的小心翼翼,细细的嚼,然后慢慢的吞咽下去,那样子像他手中捧着的不是土坷垃,而是一条肥美的鸡腿。 他的牙齿间沾满了泥土屑,我看的牙碜。 我裹了裹衣裳,捂着肚子躺回了草堆里,眼睛里忍不住落下泪来。 拴住从前天就开始发烧,我知道,他怕是不行了。 隔天一早,拴住死了,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腹大如鼓,他是撑死的…… 姐姐摔了拴柱讨饭的碗,挑了一块锋利的碗茬,围着拴住的尸体转圈圈,我知道她的想法,她实在太饿了,那一刻,我十分恨我自己,如果不是带着我这个拖油瓶,姐姐不至于掉队,她跟着村子里的那些大人,说不定能讨到一口冷饭吃。 姐姐最终没下得去手,她将拴柱埋在了雪堆里。 拴柱死后我也开始昏迷,偶尔的醒来,看人也是重影儿,我觉得我的灵魂在虚空里飘荡,我知道,我怕是也要死了,我感觉上天跟我开了个玩笑,让我转世为人,却又让我受这般疾苦,早知这样,还不如投生畜生道来的自在…… “狗娃,狗娃快醒醒,看姐姐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姐姐雀跃的声音,接着我被扶了起来,一口热腾腾,香喷喷的汤灌进了我的口中。 是肉的味道,熟悉又恍如隔世的肉香味。 姐姐不会去割死人肉了吧? 我心里想着,又张开了嘴巴,大口大口的吞咽了起来。 管它什么肉,能填饱肚子就行,在饥饿面前,人性不值一口吃的。那些说风凉话的,都是没真正的挨过饿。 一碗汤水下肚,身上暖了一些,我终于有了睁开眼睛的力气。 可在我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对上的却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那脸的主人是我的姐姐。 姐姐为了不让我饿死,独自一人去杀了一条大狗。 那年头的狗不好抓,一来人饿的没劲儿,跑不过它。二来狗都是吃过死人肉的,不怵人,你抓它它还想着抓你呢。 那条狗最终被姐姐杀死了,可姐姐也因此被狗啃掉了半张脸,姐姐的左脸血肉模糊,血在脸上冻成了冰渣子,并且,她瞎了一只眼睛。 左脸有伤?瞎了眼睛?这一切怎么那么熟悉? 我蹙眉思索了一番,脑子里‘轰’的一声,姐姐的形象瞬间与临河船上的女鬼形象契合! 第011章 临河旧事 这一发现让我不寒而栗,我满眼惊恐的望着她,双手撑地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去。 “狗娃,你怎么了?狗娃……” 姐姐试图过来拉我,可走了几步,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顿住了脚步,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嘤嘤的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姐姐的样子为什么会跟女鬼重合,可看到她哭 ,看着血水混合着泪水自她的指缝里流出,我的心像刀绞一样疼,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她是个坚强的女孩,母亲死后,我们相依为命,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她却从来没有掉过一滴泪,她一直怀揣着希望,她说老天爷总不能一直不睁眼,我们也总会有长大的一天,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自打闹饥荒一来,有什么吃的她总是让我先吃,无论我们走到哪儿,她都牵着我手生怕与我走丢了,她自己才七岁,却仿若一个母亲般尽全力照顾我,自己则瘦成了皮包骨,面黄肌瘦,脖子老长,走路打晃…… 这么一想,我忽然就释然了,即便她就是女鬼又如何?她没有害我,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我,这一世她就是我的姐姐,是我最亲的亲人。 “姐姐。” 我轻唤她,去拉她的手,她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 苦苦的熬过了冬天,春天的时候,我们姐弟二人都瘦成了豆芽菜,并且姐姐的脸上,留下了一块巴掌大的狰狞伤疤。 我们又开始了流浪,拿着破碗,从一个村穿越到另一个村,从一个镇走往另一个镇,鞋磨破了,脚上磨出了水疱,水疱破了,变成了一层厚厚的老茧子,可我们一直抱着希望,希望有一天我们会长大,过上吃得饱穿得暖的生活。 夏天,我们走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是一个沿河的村子,那条河很大很宽,并没有干枯。 大旱两年,流浪了一年,我们终于走到了一个有这么多水的地方。 我跟姐姐起初很兴奋,可随即我发现那个村子里的天与地,给人的感觉很昏暗,我一度认为是我的眼睛饿出了问题,可后来我发现那个地界确实有问题,那里的天空中像是覆盖着一层霾,将青天白日遮挡的黯淡无光。 那里的人行为非常怪异,白天的时候多不出门,夜里却分外活跃,夜里街上随处可见有人胡言乱语,状如疯子。 并且村子里的人精神气色都很差,那种差跟饿出来的差不一样,他们眼神涣散,眉目间灰里透黑。 我记得曾经在外公的一本相书中看过这种面相,相学中称那为死气,这镇子上的人身上为何有死气?他们分明都是活人啊。 这个村子让我感到特别的压抑,压抑的像一个通风不畅的大箱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我跟姐姐决定快点离开这里。 我们沿着河往下走,途经的几个村子无一例外,都是一样的情况。 更让我惊讶的是,随着我们的行走,我发现沿途的景致越来越熟悉,最后我确定,我们身处的地理位置是临河镇! 现在的年份是五十年代初!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投胎的过程中遇到了时空错乱,导致光阴回退了五十年,但按照现在的时间算起来,五十年代临河镇大同村的村长还是老村长,而外公肯定也在村子里……这么一想 ,我欣喜若狂。 我拉着姐姐直奔外公家而去,外公家的房子是没翻新前的老房子,门上挂着一把黄铜挂锁,外公没在家。 我在外公家门口等了一会,不见外公回来,便拉着姐姐在村子里四处转悠。 外公村子里的现象比其它村子更加严重,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上一片死寂,我溜达了一圈,一个人都没见到,整个村子仿佛是一个空村。 这是怎么回事? 走着,琢磨着,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临河。 在临河边上,我终于见到了人,一大群人。 其中,和尚道士装扮的人占了一多半。另外还有手脚被铁链锁起,身穿囚服的囚徒。有风烛残年的老头老太太。有瘦弱的,脏兮兮的小孩子。我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得有三四百。 我的眼神在人群中快速的搜寻着,很快就发现了外公,虽然外公很年轻,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过阴人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长的丑。外公长脸,大耳,脸上还长了几颗大痦子,在人群中格外的显眼。 “外公!” 见到外公,我兴奋的忘记了今夕何夕,跑过去习惯性拉他的衣裳。 可扑到外公身上,我惊讶的发现,我的手竟从他的身子穿了过去,我根本就碰触不到他! 我大吃一惊!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不甘心,又试着去碰触旁边的人,同样的结果,我碰不到他们!这里除了姐姐,所有的人都像有型无质的雾气,只可见其形,不能碰其身! 我惊讶的如同半截木头呆呆的杵在那儿,看电影一样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心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我看到的是海市蜃楼? “不悔,人数够了吗?”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个白须白眉,手持拂尘的老道士走到外公跟前,问道他。 外公摇头叹道:“不够啊,河宽四百二十米,需要一百四十人,现在只有一百三十八人,还差两个。” “咦,这两个孩子那儿来的?” 这时,旁边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忽然看向我跟姐姐,指着我们疑惑的问道。 外公盯着我跟姐姐端详了一番,随即掐指一算,幽幽道:“天意,天意啊,现在时辰快到了,就他们两个了。” 外公话音刚落,接着过来两个人就拉我们。 姐姐似乎意识到了危险,拽着我就跑。 可我们两个饿的一句话都要分成两截说的孩子,哪还有跑的力气,趔趔趄趄跑了两步,就被人抓住拉到了人群里。 这时,那个白须白眉的老道士走到众人前面,对众人拱手作揖,讲起话来。 “诸位乡亲父老,贫道乃茅山弟子张道墟,你我同逢乱世,方圆千里三载奇荒,处处土贼盘踞,村庄之逃亡一空,乡镇皆杀人而食……临河镇因处于灾荒地下游,饿殍,白骨顺河道漂流而下,孤魂野鬼依附水而生,导致此地鬼门大开。” “鬼门一开,临河之上出现了一座阴桥,阴桥直通鬼门关,是阴阳两界相互交汇的必经之路,人死之后从阴桥而过去往阴间投胎,阴间之人通过此桥可来阳世,虽说阴阳两隔互无瓜葛,可一个地界常年有阴鬼通行,一来二往便会影响这一地界的气数,使之成为一处阴地,阴地则会引来各种邪魅鬼祟等阴物,最终导致妖孽横生,致使这一地界不太平,这一现象若不及时制止,假以时日,整个镇子,数十万人口将不复存在……” 原来此人就是张道墟,当年封印我阴阳眼的人。 听了他的话,我明白了镇子上发生的事情,难怪整个临河镇的人气色都那么差,原来是鬼门大开后众人被阴邪之气侵了体。 张道墟又说了好一通大义凛然的话,最后他眉头紧蹙,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道:“道教众人,心系天下苍生,我们不能眼见临河镇众乡亲死绝,不能使这一片地域变成一片死地,所以我们要建一座阳桥压制阴桥……” 说到这里,张道墟顿了顿,面上露出一抹不忍的神色,半晌才又开口道:“阳桥不是那么好建的,要用人的阳气,要有牺牲……需要三步一个生人葬身于桥下,方能挽救……”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三步一生人?难怪外公刚才说桥宽四百二十米,需要一百四十人,原来是要将这一百四十人葬于临河,以建阳桥,那我跟姐姐岂不是也要…… “我们不想死,你们这群臭道士。” “老杂毛,你们若真心系临河众生,何须说这么多大道理?自己去死不就得了?” “呸!让老子垫桥,老子宁愿吃枪子。” “呜呜呜呜,我想回家……” 张道墟话未说完,人群中就炸开了锅,有哭的,有骂的,还有苦苦哀求的,场面悲惨万分。 姐姐则一把将我搂在了怀中,我感受到她小小的身躯在涩涩的发抖,一直乐观坚强的她,这次害怕了。 我并没有害怕,这一刻,我心中一个巨大的疑团解开了。 我知道,我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就是让外公跟老村长一直无法释怀的临河旧事!不想我再世为人,正好亲历了这一切,还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外公参与的事情,最终报应在了他最疼爱的外孙身上。 不管众人如何痛哭哀求,都没能改变这一事实。 张道墟面对众人双膝跪地,语气悲痛道:“乡亲们,为了临河十数万百姓,对不住了。” 说罢,他磕长头不起。 众道士也都学着他的样子,纷纷跪下给众人磕头。 这之后,我们一百四十人,一个个被绑负着双手拉上了一艘艘船里,一个个大活人被推下了水,这一天,临河之上绝望的哭嚎之声久久回荡。 “狗娃,别怕,闭上眼……” 这是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话音未落便被丢下了水, 随后是我。 水下,姐姐拼命的挣扎,想往我的身边游,我也想游到她的身边,再次牵着她的手。 奈何我们的双手被绑着, 之间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我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水中我看不清她的眼泪,但我知道她哭了,我听不到她的声音,可我知道她一定在呼唤我,她盯着我,目眦尽裂,唯一的一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要迸出眼眶,那眼神中有绝望,有恨意,还有不甘…… 第012章 一桩一道士 姐姐的眼神逐渐涣散,她死了。 她挺过了饥饿,熬过了严冬,熬过了伤痛,最终却死在了临河,她小小的身架躺在水底,枯黄的头发随水飘动,眼睛瞪着,死不瞑目。 这一年姐姐八岁,却瘦弱如一个六岁的孩子。 看着她的样子,我肝肠寸断。 “姐姐!你别怕,我这就去陪你,下辈子,咱们还是姐弟,咱们一起投生个好人家,再也不吃这样的苦了。” 心里想着,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滚滚而落。 过了许久,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心里一惊,我还没死吗?怎么回事?莫不是我又投胎转世了?这他娘的还能不能让人消停会了! 我睁开眼睛,看见了漫天繁星。 卧槽 !这次投胎的人家不会连间茅屋都没有吧,这磕碜! 我心里暗骂了一通,四下打量了一圈,发现我竟然在一条船上,船头还坐着一个瘦弱的,面目狰狞的小女孩。 “姐姐!” 我一咕噜爬起来,脱口而出,随即一愣,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我根本就不是什么投胎转世了,这一切都是女鬼的安排。 它说要让我这个无干之人感受一下当年她所经受的恐惧与绝望,于是我成了它的弟弟狗娃,跟她一起经历了那场饥荒与生死。 像是认证我的猜测般,女鬼盯着我幽幽开口道:“你刚才是在我的回忆里。” 顿了顿,她又说道:“那是我跟我弟弟的一生,村子里闹饥荒,我们一路讨饭到了临河,却不想平白被那群老杂毛抓去害了性命。临河冤魂一百四,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人生,却都终止在了临河。自那一天起,我们被桥压着,不能投胎转世,不能动弹分毫,唯有过往在我们的脑海里不断的闪过,一桩桩,一幕幕,经年累月后仇恨疯长……” 女鬼呆呆的望着河面说着,凄凉又悠远的声音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看着她瘦弱的跟豆芽菜似得身板,枯黄的头发……心如刀绞。 此刻,我知道了我之前是在她的回忆中,我们实际相处了还不到一夜,但我却感觉我真的与她相依为命了四年,经历了短暂又凄惨的一生,对她有一种亲人般的感情。 “姐姐……” 我唤她,后面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眶酸的厉害。 她没看我,月光下,我看见一行请清亮亮的东西自她眼中滚落。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跟一个女鬼静静的坐在船里,我的心中没有害怕,有的只是百感交集。 这一刻,我分外理解女鬼对外公他们的恨意。这一刻,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许多人,许多事物,我们不能凭第一感觉给予好或坏的定论,应该站在他们的角度,看他们经历了怎样的过程。 晨光欲晓的那一刻,女鬼打破了沉默,它道:“你回去跟那老杂毛说,要想化解当年的恩怨,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救回其它的守桥鬼,它们被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抓走了,只有我一人侥幸逃脱。第二,一桩一道士。我要让那些老杂毛也尝尝无辜冤死,魂魄被压在桥下五十年的滋味!” 女鬼说完,起身就要离去。 “等等!”我叫住它。 “你还有什么事?”她背对着我问道。 “大头跟太爷爷是~是不是你们杀死的?当初遮了我的眼,将我引进临河的是不是你?”我小心翼翼的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不是。”女鬼斩钉截铁的回答。随即又道:“那个被风吹下河的臭道士,跟那个负责修桥的胖子是我杀的,他们跟当年一众老杂毛一样心肠歹毒,想要用人祭,想残害无辜,该死!” 女鬼愤愤的说完,化作一团黑雾散去。 “姐姐!我望着虚空轻唤了一声,回答我的只有临河的水声…… 东方破出一缕微光,将淡青色天空中镶着的几颗残星映衬的黯淡无光,我坐在船头,迎着清晨略寒的风,一股强大的失落感袭上心头。 “哗啦!” 就在我望着河面发呆的时候,船下忽然传来一阵破水之声,接着船身一晃,一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嗖’的一下子蹿进了船舱里。 “啊!什么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将我吓了一跳,我不动声色的将船桨抓在了手中,一脸戒备的看着来者。随时准备出击。 “臭小子,瞎叫唤啥,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外公!”我惊呼一声,定睛细看,可不就是外公吗。 “外公,你怎么来了?”我狐疑的问道,并没有放松警惕。这船距离河岸二三百米,就外公那把老骨头能游的过来?我不太相信,心说,莫不是又撞了鬼? “我昨晚跟着你一块过来的。”外公一边说着,一边拧衣服上的水。 “你一整晚都趴在船帮上?”听了外公的回答,我惊讶的问道。 外公点点头,淡淡道:“外公答应要保护你的。” 听了这话,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外公,我眼眶一热,差点掉出泪来。外公这么大的年纪,竟在冷水中泡了一夜。 可我随即一想女鬼跟它弟弟的死,心下又对外公生出了一些怨来,于是将船桨一丢,坐在船头望着河面沉默不语。 外公想来知道我经历了什么,给我解释道:“当年临河镇的状况你也看到了,这里出现了一个鬼门关,若不及时压制,后果不堪设想。” “鬼门关没有特定的位置吗?为什么会在临河镇出现?”我垂着头问道。 外公道:“自然是有特定的位置,像巴郡,广西,崖州等地都有鬼门关的特定入口。可若遇到战争,荒年,瘟疫等死人无数的天灾人祸,导致某地阴盛阳衰,死人多过活人之时,阴间便会在这一地界大开鬼门,方便一众死者的鬼魂进入阴间。”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外公又接着说道:“一个地界经年有鬼通行,阴气便会加重,阴气重不仅会影响到生人,还会引来一些阴性体质的东西,例如山精野怪,孤魂野鬼,因为这类地方最适宜它们修炼,生存。” “邪魅鬼祟一多,鱼龙混杂,有些不遵循天地法则的妖鬼,便会附在人身上捉弄人,吓唬人,有些更是直接吸人精气,食人血肉,久而久之会造成混乱,至最终灭绝,所以道教众人决定镇压阴桥,截断众鬼通往阴间的路,让它们另择道而行。” “所以你们就将一百四十个大活人推下河中,坐了冤死鬼?”我不咸不淡的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刻薄的味道,我还在为狗娃跟姐姐的死耿耿于怀。 外公蹙眉盯着我,问道:“程缺,你整日缠着外公教你道术,现在外公答应了你,假以时日,你也会是一个道家中人,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了这件事,你会如何解决?是希望看到整个临河镇居民死绝,整片大好河山变成一片死地?还是会选择牺牲一百四十人,保临河镇安宁?又或者,你认为这一切都与你无关,选择不闻不问?” “这……” 我被外公问的一愣,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摇摇头 ,如此沉重的选择,让我一时无从回答。 见我久久不语,外公又道:“一百四十条人命不是个小数目,当时我们去了监狱,找了近七十名死刑犯,还有那些老人,他们为了换些钱粮帮子孙度过荒年,自愿去死,再就是一些流浪的孩子等,那些人,我们都逐一给他们算过命数,无一例外,他们都是命数将近之人。包括最后那个女孩跟她的弟弟,就算当日她们不死在临河,不出三日也会饿死街头。” 外公的话听的我鼻子一酸,姐姐跟狗娃为了生存苦苦挣扎,最终却还是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可就算他们真的饿死了,死后也可以去投胎转世,可被丢进临河,他们的魂魄只能被压在桥下受苦。”我争辩着,虽然我有些理解外公他们当年的作为了,可我还是忍不住替女鬼姐弟俩说话,因为我觉得她们更无辜一些。 外公半天不语,最后他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道:“这么些年了,我一直为这件事内疚,自责,夜深人静时,我的脑海中总浮现出那天的一幕,她们怆天呼地的样子,怨恨又绝望的眼神……可我并没有后悔,如果此事放在今日,让我重新选择,我还是会选择让他们去死,这就跟打生桩是一样的道理,很残忍无道,恐怖骇人,可牺牲一人能换回多人的平安,这便是最好的选择。” 黎明如一把利刃,破开了沉默的灰白,迎来了第一缕晨光,晨光洒在外公的脸上,映照着他满是褶皱的面部格外的坚定。 我撇了眼外公,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于是低下了头去。 外公摸摸我的头,道:“你一定也认为,外公嘴上说着凛然正气的话,实则做着道貌岸然的事情对吗?就如它们所说,既然我们心系临河百姓,何不舍了自己的性命护他们周全,而是要去牺牲那么多的无辜之人。” 我很讶异外公会这么说,这其实正是我心中所想,却又不好问出口的事情。 外公解释道:“实际,那老桥上附着我的一魂一魄,不光是我,但凡参与当年之事的道家众人,都在阳桥上留下了一魂一魄。” 外公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第013章 生魂镇 我记得外公曾经跟我说过,人有三魂,少一者呆滞,少二者难醒,三魂具散其人亡也。人有七魄,越少越弱,少魄者难免体弱多病,恶疾缠身。这外公一下子少了一魂一魄,怎么看起来还与常人无异呢? 我狐疑地看着外公,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外公看了看亮起的天,拾起船桨,一边将船往岸边划,一边给我解释道:“修道者的魂魄较于常人要强大很多,所以少一魂一魄从外表上是看不出什么的,但实际对自身还是有很大损耗,比如修为会随之降低,寿命会缩短等。” “那你们为什么要将一魂一魄留在桥上,这其中有什么说道吗?”我问道外公。 外公点头道:“这是修建阳桥必须要走的一步,道家称此为‘生魂镇’。生魂顾名思义,就是生人的魂,也只有活着的人的魂魄才算得上生魂,而生魂的阳气是最重的,只有生魂之阳才能镇压住阴桥。” 外公越说我越觉得糊涂了,又问道:“那既然用了‘生魂镇’,为什么还要牺牲那一百四十个人的性命呢?” 今天我的问题实在是有点多,这要搁在以往,外公铁定早烦我了,可今天外公特别有耐心,他给我解释道:“阴桥是通往鬼门关的路,是属于阴间的路,不是谁随便想在阴间路上建一座桥,就能建的起来的。” 外公说完,又给我打比喻道:“王建中现在建的桥你看见了吧?三天两头出事,不是有人受伤,就是桩打不进去,就拿临河上平白起的那阵邪风来说,那就是阴间在作祟……” “可是女鬼说,那个城里来的道士是它杀的,怎么跟阴间扯上关系了呢?”听外公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他,反驳。 外公摇头说:“你认为以一个冤死鬼的道行,能在朗朗乾坤下兴起那么大的风浪吗?它们能做到的,也只不过是那道士落水后,在水下拉住他的脚而已。” “可如果是阴间作祟,为何那个道士一死,一直打不进去的桩忽然就打进去了?”我又问。 外公道:“这话你问到了点子上,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儿。那个道士一死,桩就打了下去,是因为他起到了垫桥扛桥的作用。” “垫桥?扛桥?” 昨晚一夜未睡,又经历了一场轮回,一场生死,我现在的脑子特别的疲惫,听外公讲了那么多,我感觉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的看着外公。 外公见我一脸懵逼相,想了想又道:“我这么跟你说吧,那个道士没死前桩打不下去,是因为桩打在了阴桥上,后来他一死,桩顺利的打了下去,是因为他垫在桩低下,桩打在了他的身上,由他扛着,担着,他就相当于阴桥与阳桥之间的一个间隔,使阴阳两桥忽无感应,你明白了吧?” 我点点头,“好像有那么一点儿明白了。” 想了想,随即我又问道:“女鬼之前跟我说,它们被桥压着不能投胎转世,不能动弹分毫,原因是不是也是因为它们在用魂魄承担着阳桥?” “对。就是这个意思。”外公点点头,接着又道:“那一百四十人起到了垫桥,扛桥的作用,如果没有他们,那桥一辈子都修不起来。” “而桥修好后,就需要用生魂镇了。懂这些的人常说,宁杀十个生人,不抽一缕魂,若从普通人身上抽魂取魄,那就好比抽走了他们的一缕元神,轻则导致他们浑浑噩噩,体弱多病,重则痴痴傻傻,恶疾缠身,那样比杀了他们更加残忍,于是我们就想到了用修者的魂魄。” “那次,张道墟前辈亲自出马,遍访名山大川,寻找归隐的修者,走遍了各地的道教佛寺,寻求肯舍魂魄镇阴桥之人,最后召集了二百三十八名修者,牺牲了一百四十位无辜之人的性命,历时四个月,终于将阳桥修好,压制了通往鬼门关的路,重还了临河镇一片安宁。” 听外公说完,我彻底明白‘阴桥,阳桥’是怎么一回事儿了。也终于明白外公这些天为什么而忧虑了,百般周折建起来的阳桥如今倒了,阴桥又出现了,那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临河镇又会邪祟百生! 想想在女鬼的记忆中,我看到的临河镇的样子,天地不明,户户昼伏夜出,人人满身死气,被邪祟附身状如痴癫者随处可见……难怪老村长说阴桥一倒,临河镇的气数就要尽了…… 一番瞎想下来,岸就清晰了,远远的,我看见佝偻着背的老村长在对着我们挥手,整整一夜,他都等在那里。 我又看了一眼外公,外公的身上还在往下滴着水,湿漉漉的衣裳紧紧的包裹着他的身体,愈发显出他的苍老与清瘦,他干巴巴布满老年斑,满是筋疙瘩的手握着船桨,一下一下的划着,目光却顺水而下,眺望着远方,眼神虚无缥缈,似没有聚光点,又似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 “程缺,你没事吧?可担心死我了。” 船刚一靠岸,老村长就迫不及待的跑了过来,他拉着我在他跟前转了个圈圈,发现我没啥事儿之后,这才问道:“那女鬼让你过去都干啥了?有没有为难你?” 我摇摇头,将事情的始末粗略的跟老村长说了一遍,最后又道:“它临走时让我转告你们,要想化解当年的恩怨,必须做到两点。” “哦?那两点?”老村长一听有化解的余地,面上一喜,迫不及待的问我。 “一,救回众守桥鬼,二 ,一桩一道士。” 我将原话重复了一遍,老村长听后,收起了笑模样,转脸看向外公问道:“老程,它真是这么说的?” 看到外公点头后,老村长一拍大腿道:“临河宽四百多米,得打多少根桩,这要一根桩下压一个道士,那又得死多少人……” 长吁短叹了一通,老村长望着外公道:“老程,咱们一退再退,错也认了,头磕的跟孙子似得,态度低的都快钻进临河底那淤泥里了,它们还这么强硬,我看咱也别跟它们商议让它们继续守桥了,它们被压了五十载,一朝得获自由身,哪肯再同意被压,咱们还是直接把它们抓了,‘困鬼符’一贴,强行压下去得了。” 听了老村长的话,我顿时为众鬼感到不公起来,指着他跟外公喊道:“哦哦,我知道了,难怪你们对众鬼的姿态这么卑微,给人家烧香磕头,感情你们还想着利用人家,让人家继续扛桥啊!这么说,你之前的说的帮助它们转世投胎,修祠筑庙啥的,都是唬人家的!” “你小子咋呼啥呢!小点儿声。”老村长毫不客气的在我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没好气道:“不然你说该咋办?难不成再往河里丢一百四十个生人?” 我被老村长一句话问的哑口无言,虽然我挺替那些鬼感到悲哀,可让它们继续扛桥无异是最好的选择。 这时,自打上了岸就很沉默的外公道:“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硬来,当年之事毕竟是我们对不住它们,谁平白无故丢了性命,又被压了五十年也得有口怨气,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被抓的鬼救出来,再跟它们好生商议此事。” 老村长一摊手,无奈道:“这倒也是,不找回被抓走的众鬼,就是想来硬的都硬不起来,不过你说那个穿黑色斗篷的人会是谁呢?他为什么要抓那些鬼?是见临河上忽然多出那么多鬼,怕它们作恶抓了它们,还是想阻止我们修阳桥?” 外公摇头,“这个说不准,咱们先回去吃口饭,吃完饭我去趟后屯弯,找那个徐大义打听打听,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点线索,不然这事可真是无从着手了。” 老村长道:“后屯弯我就不去了,我得回家歇歇,人到了年纪不服老不行,我这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我看了一眼老村长,这一夜熬下来,他的气色确实很差,终究是快八十岁的人了,这些天忙里忙外,也够难为他的。 …… 外公跟老村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就回了村,之后告别,各自回家。 回家后外公换了一身干衣裳,接着去灶间生火,烧水。我则摘了一把青菜,爷俩合作,很快煮了一锅素面。 折腾了一晚上,给我们都饿够呛,俩人狼吞虎咽一人吃了两碗。 吃完,外公一抹嘴,道:“程缺,昨晚累坏了吧,今个儿你在家好好睡一觉,睡醒把碗洗了,外公出去下。”说完去了院子里,推着他那辆破二八自行车就往外走。 我自然知道他要去后屯弯,连忙屁颠屁颠跟了出去,拽着车后座儿,死缠烂打要跟着去。 我这人既爱凑热闹,好奇心又重,我特别想知道抓走众鬼的是什么人。 昨晚那女鬼的本事我见识过了,阴风阵阵,鬼气滔天的,想来其它的鬼跟她比起来也不会差,可那个穿黑色斗篷的人,竟能以一己之力抓获一百多个鬼,那道行一定高的没边了,我得跟着去打听打听啊。 外公被我缠的不行,最后无奈的答应了我,我一个起跳坐在了自行车后座上。 “哎呦!” 屁股落在车座上的那一刻,裤兜里有个什么东西硌的我生疼,我痛呼一声,伸手从兜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第014章 护身符 那是我独赴临河之时,外公塞给我的那个薄如鳞片,中间镶嵌着一块小石头的玩意儿。 当时天黑心里又怕,我也没来得及细看就踹兜里了,现在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我才发现那个薄如鳞片的东西,在太阳底下竟能发出金灿灿的光芒,看起来挺值钱的样子,只是镶嵌在鳞片中间的那块小石头,表面凹凸不平,黄不溜秋,简直影响美观。 看了一通,没看出啥门道,我问外公:“外公,昨晚你给我这玩意是什么?有啥用啊?” 外公一边‘吱呀,吱呀’踩着自行车,一边漫不经心道:“那是鬼屎跟鱼壳,你拿好,可千万别丢了。” “鬼啥鱼啥?”外公说那俩词太生僻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外公给我细说道:“中间那块小石头,实际是一种罕见的菌类,古书中称它为鬼屎。鱼壳则是鲤鱼‘跃龙门’后脱下来的壳。你可别小瞧这两样东西,这可都是万金难求的宝贝。” 听了外公的解释,我‘噗嗤’一声就乐了,“外公,你逗我呢吧,就这点东西还万金难求,还鲤鱼跃龙门,你以为这是电视里演的啊。” “这个你还真别不信,年深月久有了道行的老鲤鱼,那都是要跃龙门的,不过龙门可不是电视里演的那种,在大江大河里杵着一座金光灿灿的门,龙门实际指的是鲤鱼的脑门,修炼到一定境界的鲤鱼,那脑门都是凸出来的,境界越高凸的越高,最后就会裂开。” “说白了,跃龙门就是鲤鱼脱壳,而人们之所以将鲤鱼脱壳称作‘跃龙门’是因为它们脱壳后就不再是鲤鱼了 ,有人说脱壳后的鲤鱼会变成龙,飞天而去。有人说会变成一方小仙,比如井龙王,河神啥的,民间曾有不少人在井底,或者大河中见到过金光灿灿,嘴宽须长,似鱼似龙的怪东西,那可能就是鲤鱼脱变的。” “脱了鱼壳的鲤鱼究竟变成了啥没人说的清楚,但它蜕下的鱼壳却是个宝贝,那上面沾着鱼多年来修炼的灵气,可避水,即使水性再差的人身上带上它,都能入江河而不沉,入大海而不溺,所以昨夜外公才会让你遇到危险往河里跳。” 听了外公的话,再看看酒盅口那么大的鱼壳,我心说,如果真如外公所说,那往后我再跟其它孩子游泳比赛,铁定不会输了。 这么一想,我心中一阵窃喜,紧接着又问道外公,“那鬼屎又有啥讲究?” 外公说,“鬼屎是一种生长在尸体上的菌,这种东西对生长环境有很高的要求。它生长的地方不仅要有尸体,尸体还得多 ,尸体不仅要多,还必须是阴湿都具备的地方,像埋在低洼处的万葬坑,排水不好的乱葬岗等地,年岁久了才会滋生出这东西。” “这东西刚生出来那会是活得,状如蘑菇,呈黄褐色,无头无尾,无足无翅,却能移动,从一具尸体移动到另一具尸体,靠食尸体的阴气,以及墓穴里的湿气活着。但它们跟所有的菌类一样,寿命很短,一个月左右便会死掉,死后萎缩成小小的一团,状如石头,活人如果将其含在口中,便能抑制人的生气,让鬼感觉不到人的存在。” 我翻来覆去的看着手中其貌不扬的鬼屎,狐疑道:“这东西真有那么神奇?” 外公道:“那是自然,昨晚我能安然无恙的趴在船帮上一夜没被女鬼发现,就是因为我口中含了这东西。” 听了外公这话,我立刻把鱼壳鬼屎挂在了脖子上。 外公早年给我的那块玉佩,在临河换回我一线清明之后,中间便出现了一道裂痕,外公说那是它替我挡了灾,再留着也无用了,于是我将它埋了,现在正好带上这个护身符,以后再遇到鬼啥的,我起码可以躲躲,不过这玩意的出处有点恶心,名字也有伤大雅,我得给它取个好听点的名字…… “咦,程缺。” 我这儿正天马行空的给鬼屎取新名呢,外公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了我一声。 听到我答应后,他道:“你小子以后再见了鬼,可千万不要念经了,对于没有功力的人来说,见了鬼念经是最最愚蠢的行为。” “为啥?”我不明就里的问道。 外公呵呵笑道:“这就跟你见到一个匪徒,告诉他你要报警一样,这不明摆着挑衅它,惹它上火吗!” 听完外公的解释,想想昨晚我在船上对着女鬼念经时,她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我满头黑线,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 从我们村子到后屯弯约莫五里路,我跟外公一路闲话,不知不觉间就到了。 后屯弯村口,有几个老头倚在墙根底下抽旱烟,旁边几个中年汉子围坐在一起打牌。 “呦!程先生,您老来了。” 我跟外公刚进村,就有个中年男人跟外公打起了招呼。 打招呼那人我认识,好像叫徐虎。前不久他爹过世,他去我家请外公给他爹选块风水宝地,当时外公没在家,还是我招呼的他。 外公跟他客套了两句,随即跟他打听徐大义家的位置。 徐虎一听我们找徐大义,道:“程先生,他家有点偏,不太好找,还是我带你们去吧。”说罢,他牌也不打了,起身就要给我们带路。 徐虎挺热情,外公也没推辞,将自行车往墙根处一倚,跟在他身后就走。 “哎吆,这个徐大义啊,他终于肯请您来看看了,早些年我们都劝他找个先生来给瞧瞧,他偏不信那个邪,现在都这把年纪了,看了还有啥用,晚咯……” 徐虎一边走,一边自顾说着。 我听他那话里的意思,好像徐大义家里一直不太平,他当我们是为那事而来的。 “这徐大义家发生啥事了?”我问道。 “你们还不知道?”徐虎为我们的不知略感惊讶,随即絮絮叨叨的给我们说了起来。 “早些年,徐大义家也是红红火火的一大家子,他父母生有两子一女,姐姐到了适婚年龄出嫁走了,随着兄弟二人逐渐长大,父母开始给他们张罗着盖新房,好讨媳妇。” “可是自打他家那个房子盖好,家中就开始不断的出事,先是他出了嫁的姐姐在婆家受气回了娘家,她娘说了她两句,她一时想不开,就在娘家上吊自杀了。” “姐姐死后,他娘一直为这事耿耿于怀,觉得是自己害死了闺女,结果没出一年,也在悔恨中投河自尽了。” “他娘死后没出三年,徐大义的爹,好好的一个老头儿,忽然就被竹子刺穿胸膛也死了,并且死的特邪,穿透他胸膛的竹子是完好的,没有被砍过,也没有一丝缺口,他就那么被串在竹子中间了,跟本身就长在那上面似得,徐大义兄弟二人砍了竹子,才把他爹的尸体弄下来。” “几年的时间,家里就死了三个人,还个个都是凶死的,村里人都猜测他家盖那房子压了啥厉害东西,劝他兄弟去找个先生来给瞧瞧,看到底是房子不好,还是老一辈坟山的风水出了问题。可他们兄弟二人不信那个邪,整天就知道埋头干活,想着好生赚钱,讨房媳妇。” “可他家一连出了这几档子凶事儿,就近村里人家的姑娘一打听,都不敢嫁给他们,如此过了七八年,兄弟二人商议着家里不能绝后啊,不如先给哥哥买个媳妇,也好传宗接代。” “就这样,兄弟二人拿出这七八年的积蓄,给哥哥买了个外乡媳妇,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媳妇在他家过了两年就跑了,不仅没给他生下一儿半女,据说临走还卷走了他的全部家当。” “徐大壮的哥哥想不开,某天上山割猪草,把自己的脖子给割了,死的时候血流满地,见着的人说是可渗人了。” “这之后徐大义直接跟变了个人似得,啥活也不干了,整天就是提着马扎子坐街上晒太阳,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认命了。” “他这一颓废就是小二十年,家里没的吃的,就东家要一碗,西家蹭一顿,后来村子里看他可怜,就给了他一个五保户的名额,他才不至于饿死。” 听徐虎说完,我一阵唏嘘,家中遭此变故,这徐大义也是个可怜之人啊,“可他真有你说的那么懒吗?前几天他不是还去临河桥那儿看工地了吗?”我问道徐虎。 徐虎道:“看工地他也不着调,看了两天就跑了回来,死活都不肯再去了,看见没,那就是他家。”徐虎指了指前头一座房子,又道:“他懒不懒待会你去他家看看就知道了。”说罢就去敲门。 徐虎‘砰砰’一通敲,门里半天没点动静,他于是扯开嗓子喊:“叔?叔,你在家吗……” “会不会是出去了?”我看着外公,猜测道。 “应该不会,你没见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吗?” 外公皱着眉头说道。 我们又敲了一会,门里愣是没个回应,外公的眉头越皱越紧,我心中也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别敲了,可能出事了,闪开。”外公将我跟徐虎往身后一拉,自己飞起一脚‘咣’的一声,直接把门给踹开,一个箭步进了院子,直奔屋里跑去。 第015章 金锁喉 我一边惊讶外公的身手如此利索,一边紧跟其后跑了进去。 屋门也是从里面插死的,外公推了一下没推开,也没墨迹,直接一脚给踹开了。 门一开,一股浑浊的骚臭味扑鼻而来。 “这~啥味儿啊?”我一把捂住鼻子站在屋门口止步不前。 外公却像是没闻到一般,在外屋看了一圈,然后直接推开了里屋的门,随即,他站在里屋门口愣住了。 一看外公那表情,我就知道出事了,憋着气儿走过去伸脖子往里一瞅,心里咯噔一下! 里屋地上横着一个老头的尸体,尸体满脸惊恐之色,那俩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嘴微张着,裆下黄呼呼的一滩…… “这~这……” 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徐虎看到这一幕,吓的‘这’了半天愣是没‘这’出一句囫囵话来。 “这个人是徐大义吗?”外公问他。 徐虎满脸惊恐的点了点头。 外公走进屋,蹲下身子在尸体上摸了摸,叹道 :“还是温的,咱们来晚了一步啊。” “程先生,他~他是咋死的?这看起来不是寿终正寝啊,不会他家这~这屋子真有啥问题吧?”徐虎小声的问着,眼神恐惧的在屋子里来回瞟,好像这屋子里会忽然冒出个鬼来,弄的我的神经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他是吓死的,不知死前看到了什么东西。” 一听外公说人是吓死的 ,徐虎那脸立马就白了,他腿肚子打颤道:“这~这徐大义也没个亲人,我去村委通知下,让大伙帮衬着处理一下身后事,程先生,我~我先走了啊。”说完转身欲走。 “等一下。”外公叫住他,问道:“他家这屋子当年是哪家工匠给盖的?” “这都多少年的事了,我也不清楚。”徐虎说完,脚底抹油开了溜。 “外公,这徐大义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咱们来找他的时候他死了,你说这事是不是太巧了?”看着徐虎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我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外公正在检查徐大义的尸体,听了我的话,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露出一抹赞许的神色,点头道:“以我推断,徐大义那晚应该看到了凶手的真面目,凶手知道我们今天要来找他,所以选择了杀人灭口。” 我点了点头,觉得外公说的有道理,可随即我又想到,我们要来后屯弯是昨天晚上才做的决定,这事没有别人知道,凶手又怎么会知道呢?难道凶手……想到这里,我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难道凶手是老村长!老村长就是抓走众鬼的黑衣人?!” 听了我的话,外公面上波澜不惊。 我能想到这一点,他显然早就想到了。 我不甘心,又问道,“外公,你觉得老村长会不会是凶手?或者他跟凶手是一伙的,不然事情怎么会这么凑巧。” 外公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慢吞吞的转起了圈子,一边转一边回答我道:“我也想到了这点,可我思来想去,老村长并没有抓那些鬼的动机,没准是我们被人监视了,我们的一举一动皆在别人的掌握之中。” 一听外公这话,我一阵心悸,忍不住往院子里瞟了一眼,生怕墙头上趴着个偷窥的脑袋。 外公看我心惊胆颤的样子,道:“我也只是打个比喻,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真相有千百种可能,总之往后你也多留个心眼,不要随意相信任何人。” 我点点头,听外公那话意,对老村长还是有所怀疑的。 “外公,你说凶手是怎么进来杀人的?如果说是控鬼杀人,这大白天的鬼应该也不敢出来啊,如果是人杀的,这门的从里面反插死的,窗户上又都有窗棂,人是如何进来将徐大义吓死的?”我问出了心中第二个疑问。 外公摇头道:“这个我没法回答你,这世间奇淫巧术多了去了,邪门外道之人杀人的手段数不胜数。”说到这里,外公长叹了一口气道:“现在唯一的线索断了,事情也越来越扑朔迷离,看来,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强大的对手啊。” 外公的话听的我心中分外沉重,之前还有老村长跟他并肩作战,现在老村长敌友不明,外公不仅失去了一个战友,还得小心提防着他,往后这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想到这里,我忽然又替外公感到委屈,老桥一倒,一系列事情接踵而至,外公为此事几乎目不交睫,衣不解带,这么大的事情,关乎整个临河镇身家性命的事情,就这么全压在了外公一人肩上,外公这般年纪,如牛负重,连个帮衬都没有…… 我越想越心酸,忍不住抱怨道:“外公,你为临河镇付出这么多,也没个人知道,暗处还存在着未知的危险,你图个啥啊?自这事一来,你整日愁眉不展,我都多久没见你笑过了,以前咱爷俩多自在……” 说到这里,我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呦呵,男子汉怎么还哭上了?怂样。” 我听的出外公语气里的故作轻松,心里酸的更厉害了。 “好了,别哭了,外公明白你的心思,可身为道家人,遇到这种事情理应鞠躬尽瘁,这是本分,不为其它。” “你想啊,假若我不管这事,他也不管这事,那不就等于眼见着临河镇衰败吗?那世间要这修道者还有何用?外公做这些虽然累点,也有危险,可什么都不做我心难安啊。”外公说完,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外公很少这么语重心长的跟我说话,长这么大,第一次外公不是摸我的头,而是拍了我的肩膀,这让我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 我抹了把泪,道:“外公,往后我帮你。” 对于一个只有九岁,什么都不会的孩子,这话说出来没啥实质性的意义,可这就是我此刻的心里话。 外公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抹欣慰的神色。随即继续在屋子里来回转了起来,外公一会儿钻床底,一会儿敲灶台,一会儿又仰头望着房梁…… 我心下好奇,忍不住问道,“外公,你这是找什么?” 外公没有立即回答我,又寻了一通,他踩着一个马扎敲了敲正对着屋门口的那面墙壁,招呼我道:“程缺,你给外公找个趁手的家伙来,外公要把这墙拆开看看。” “拆墙干什么?”我不明就里的问道。 “找东西。” 一听找东西,我第一反应就是莫非这墙里藏了宝贝?可随即我又否决了这一想法,就徐大义家家徒四壁这样,能有啥宝贝啊。 四下打量了一圈,我从屋门后拎了一把锤子递给了外公。 外公接过锤子,“咣咣”就往墙上砸,砸了没几下,墙壁外那层泥土脱落,内里竟露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窟窿来。外公将手伸进去,自那窟窿里摸索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黄铜质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密封很好的小油纸包,包里包着一张古旧的黄裱纸。 外公打开那张纸看了一眼,冷哼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阴毒至极!” 我在下面急的不得了,惦着脚尖嚷着:“什么东西?外公,快~快给我看看。” 外公下来,将纸递给我,那是一张奇怪的画,画上是一座东倒西歪的房子,房屋门大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屋内唯一的一口灶还是塌的,看起来颓败不堪,在那副画的旁边,还弯弯曲曲写了两行字,我瞅了半天,愣是一个没认出来,最后忍不住问外公:“这是什么东西?” “程先生,您还在里面吗?” 外公刚要说话,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喊道,是徐虎的声音。 外公答应了一声,门外陆续走进来几个大老爷们,是村子里找人来给徐大义收尸了。 一众人等也不知听徐虎说了啥,一个个畏畏缩缩的进来,七手八脚的将徐大义的尸体裹进了一床破棉被,抬着就跑。 人死了,线索断了,我们留在这里也没啥意义了,众人一走,我们也随即离开。 这时的天已经快晌了,回家的路上,我旧话重提,问起了画的问题。 外公说:“那幅画是咒人绝户的东西,徐大义一家死绝,全是拜那东西所赐。” 外公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就这么一张画,就能咒人绝户?” “那可不是普通的一张画,首先画的内容很明显,房灶都倒了,屋里没人,代表着绝户的意思。其次那画摆放的位置正对着屋门口,正屋门口是一间房子的气口,财气,运气,生气全都自此而入,而在正对气口的位置摆放东西,能关乎整个家的运道,摆好了家业兴旺,摆不好则家破人亡。” “而将这画有特殊符咒的画装在金属盒子里,垒砌在墙内,这在道术中被称作‘金锁喉’术,意指锁住了这家人的气口,生气进不来,浊之气散不出,日子一长,这家自然就衰败了……” 自打外公决定教我道术以来,遇到这些事他总是给我讲的特别详细,像是要把自己毕生所学一下子都教给我。 外公从一幅画讲到了鲁班的厌胜术,从屋门气口讲到了风水八卦,一路滔滔不绝,最后一宿没睡的我,搂着外公的腰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以至于什么时候到的家,怎么下的车,我都不知道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是被王建中给吵醒的,这货在门口扯着嗓子喊伯啊伯。 第016章 去阴间 我一咕噜爬起来,心说他咋又来了?不会又出啥事了吧? 这几天我被一系列事情搞的神经紧张,有点风吹草动心里就往不好的方面想。 我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外公已经给王建中开了门。 王建中拎了两瓶酒,他进屋将酒放在桌子上,开门见山问道:“程伯,临河那边的事处理的咋样了?明天可以动工了吗?” 外公摇头道:“还不行,得再等等。” “这要等到啥时候?”王建中愁眉苦脸的问道。 “这个不好说,事情有点棘手,我也在尽力解决。” “这可如何是好?这样下去延误了工期我可是承担不起的啊!”听了外公的话,王建中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来回踱起了步子。 现在,我瞅着王建中就上火,牺牲了那么多人,费尽百般周折才修起来的老桥,让他一炮给炸了,他还好意思来我家找外公。越想越生气,我冷哼道:“要不是你当初不听我外公劝,现在大家何至为这事发愁!” 王建中满脸懊悔道:“谁曾想修个桥还能出那么些邪乎事儿,要早知道这样,这活打死我也不敢接啊!现在可好,工程还没开始,命都搭进去了两条,还有好几个伤者躺在医院里……” “事已至此就别说这些了。”外公打断他的话,道:“还是想想解决的办法吧。” 王建中双手一摊道:“还能有啥办法?实在不行,我还是把这事如实报上去,再找几个证人,让上头另外选址吧。” 外公一听王建中这话,连忙阻止道:“万万不可。桥必须修在那个位置。” “可这桥要咋修?一天天的拖下去我这也拖不起啊!” “你们工期到什么时候?这桥预计几个月能修好?”外公问道。 王建中道:“工期截止到年底,如果修的顺利,预计三个月就能修完,可您也知道,咱们这儿一到冬天就上冻,一冻这工程就不能继续了,所以我们预期十月底完工,今天已经是七月二十五了,再不动工,或者冷天来的稍早点儿,今年这桥就修不起来了。” 听王建中说完,外公沉思了片刻,道:“给我五天时间,五天之内我把这事解决了。” “如果解决不了呢?”王建中步步紧逼的问道。 外公语气坚定道 :“肯定能解决。” 王建中听外公说的那么肯定,道:“那成,伯,我回去等您好消息。” …… 王建中走了,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迫不及待的问外公想到了什么解决的法子。 外公一筹莫展的摇了摇头。 “那你还跟王建中保证五天,看你信誓旦旦的样子,我还以为有谱了呢。”我失望的说着。 外公没说话,我看着他的眉头又皱了几分,面上的皱纹也更深了。 我坐在桌前托着腮发愁,现在怎么办呢?一点线索都没有,根本就无从着手,还谈啥解决啊。 想了半天,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外公,你为什么不找当年参与这事儿的道家修者,一起拿个主意呢?” 外公道:“当年那些人中,我几乎是最年轻的,五十年过去,我都七十多了,他们十之八九都过世了,就算有寥寥在世者,也不知身在何处。” 说完,外公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又道:“其实就是王建中不炸桥,老桥也顶不了多少年了,桥上的生魂日渐减少,等我们这些剩下的一死,生魂一散,单凭一百四十个扛桥鬼,是守不了几年的。” 外公的话让我大吃一惊,我原本以为只要找回它们,跟它们谈妥了让它们继续守桥,便万事大吉了,“那既然这样,我们找它们回来还有什么意义啊?” “人总有一天会死,我们不能因为明天会死,今天就不活了?能争取一天是一天,或许某天事情就出现转机了呢。”外公说道。 我没有外公那种侥幸的心态,我垂头丧气道:“会有什么转机?就算众鬼再守桥五十年,那五十年后呢?再五十年之后呢?鬼门关一天不关,临河镇就永远在危险当中。” 外公听我说完,点头道:“倒是这么个理,实在不行……实在不行那就让鬼门关上!” 让鬼门关上! 我心说外公好大的口气,如果真能让鬼门关上,五十年前又何必牺牲那么多人…… “老程,你要去阴间!” 我这正瞎琢磨,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响起,接着老村长自外面走了进来。 心中对老村长产生了怀疑,便希望从他身上找出蛛丝马迹,我盯着他好一番端详。他跟往常没啥两样,进门后就跟进了自己家似得,大刺刺往桌前一坐,习惯性提起茶壶,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道:“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走那一步,毕竟你现在在阴间……” 说到这里,老村长看了我一眼,直接略过这句话,道:“去了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外公跟老村长话说一半留一半的对话方式,这几天我算是领教了,并且每次还都卡在点上。这就跟看一个大揭秘的电影,关键时候‘咔’停电了一样,胃口吊的人抓狂。 我知道外公有过阴人这么个身份,那么他能进出阴间不足为奇,可老村长说的那半截话是啥意思啊?毕竟外公在阴间怎么了? 我竖着耳朵等听下文,不想外公没往下接,而是告诉老村长徐大义死了。 “啥?死了!” 老村长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吓死的,我们去的时候他的尸体还是温的,刚死不久。”外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盯着老村长淡淡的说着。 老村长惊讶道:“怎么会这么巧?你们刚去人就死了,难道~有人跟踪我们,了解我们的行踪?” 我看着老村长的面部表情,他那惊讶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难道这件事真的与他无关,凶手另有其人? 外公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怀疑的。徐大义一死,线索断了,王建中那边给了我五天的期限,如果我在这五天之内不能让工人顺利开工,他就上报,另选建桥的位置,如果那样,阴桥就彻底无法镇压了。” “五天!”老村长一拍大腿,“这没头没绪的,五天能他娘的干点啥?” “去阴间。”外公一字一顿的说道。 “可是……” 老村长想说些什么,话说了一半又打住,唉声叹气道:“说不定这几天事情会发生转机,再等等看吧。” 外公点了点头。随即又道:“我这两天要出去一趟,程缺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就让他先住你那儿吧。” 老村长答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程缺,这事没解决之前你先别去上学了,在你村长爷爷家好好看看书,功课别落下了。”外公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我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外公这是让我监视老村长呢。 嘱咐了一番后外公就走了。 我问他去哪儿?啥时候回来?外公只说去见一个老友,其它啥都没说。 外公走后,我抱着枣木剑,背着书包跟在老村长屁股后面去了他家。 老村长家就他自己,他老伴多年前就去世了,唯一的一个闺女嫁到了外地,小时候外公出门看事,夜里不回时,经常将我放在他家,所以我对他家很熟悉。 想想外公跟老村长,那可是大半辈子的老友了,老村长对我也很好,有啥好吃好喝的都踹兜里,去我家时带给我吃。所以打心底来说,我不希望老村长是凶手。可徐大义的死又数他嫌疑最大,让我们对他不得不防。 在老村长家这一晚,我几乎一夜未合眼,耳朵一直听着隔壁那屋子的动静,可整整一夜,老村长呼噜打的震天响,连尿都没起来尿一泡。 一直到天亮鸡鸣时分,我才沉沉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老村长没在家,屋外桌子上给我了留了饭,和以往一样,稀粥,鸡蛋,小咸菜,简简单单却让我感觉很温暖,我想老村长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我洗了把脸,刚想吃饭,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嘤嘤的哭声与叫骂声。 谁家在打架? 本着爱凑热闹的本性,我抓了个鸡蛋就往外跑。 门外不远围聚了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跟看戏似的,我们村子里两千多口人,估计得来了五分之一。 我仗着自己个子小,从人群中挤了进去,一看里头的情况,我顿感无趣。 我这还当啥事儿呢,感情是袁木匠跟他婆娘又打起来了。 袁木匠家两口子吵架那是经常的事,我们都司空见惯了。 袁木匠爱喝酒,脾气暴。他媳妇也不是好惹的,那婆娘五大三粗,瞅着比袁木匠还壮实,整天不干活,就知道打牌。 他俩这喝酒的厌恶打牌的,打牌的看不惯喝酒的,所以经常打架,打起来两口子谁都不服谁,厉害的时候都动家伙。 可今天反常的是,袁木匠对着他媳妇日娘捣老子的骂,不时还上去踹上一脚,他那泼辣媳妇愣是不还手,还坐在地上嘤嘤的哭,这倒是个稀罕事。 难不成他媳妇干了啥亏心事了? 第017章 命数 “你这臭娘们,马勒戈壁,老子让你去打牌,打你麻痹……” 袁木匠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一边口无遮拦的骂着,一边往他婆娘身上扑着打。 旁边,袁木匠一家子的两个兄弟拼命的拉着他,袁木匠年近八十的老爹,拿拐杖戳着地,颤着声儿道:“住手,快住手,别打了,赶紧去找人要紧啊……” “你他娘的家里啥活不干,光看两个孩子你给老子看丢了,今天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给老子去死!”袁木匠指着媳妇恶狠狠的骂,完了一脚将她踹倒在地,甩开拉他的人的手,分开众人就跑。 他媳妇也爬起来,哭着跟在他身后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小宝,翠儿……你们在哪儿啊……” “这都找了一宿了,人来人往的,要在村子里早该找到了,怕是出村了。” “出了村子倒也好,就怕……唉。” “袁木匠这婆娘就该打,一个妇道人家,不好生看孩子光打牌,她难道忘了他家这俩孩子来的多么不容易了吗?” “唉,这也不能怪她,早年那事她……”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我逐渐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昨天袁木匠去外村干木匠活了,她媳妇在家看着一对五岁的双胞胎儿女。结果她领着孩子上街,看到打牌的就犯了牌瘾,把孩子往旁边一搁,凑堆打牌去了,等她打完再找孩子的时候,才发现孩子没了! 昨晚村民们帮衬着找了一晚,没有找着,老来得子的袁木匠急了眼,当街将他婆娘一顿胖揍。 “大伙再帮衬着找找吧,我求求你们了。”袁木匠的老父亲弓着身子对着众人连连作揖。 “行,袁老爷子,没事儿的,您回去等着吧啊。” 都是一个村的,一家有事百家忙,大家劝说了袁老爷子两句,就三五一群奔向不同的方向帮着找孩子去了。 这么多人都去帮忙,我也不好一个人搁这儿杵着,便寻思着也跟着大伙一起去找找。 “程缺,你来,来……” 我这迈步刚想走,忽然听到老村长在身后叫我。我扭头看见他正在向我招手,便连忙跑过去跟他凑成了一对儿,问道:“爷,你给掐算掐算,咱俩去哪个方向找能找着那俩孩子?” 老村长往我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还找啥找啊,那俩孩子十有八九找不回来了,找回来也是个死,你就别跟着去凑热闹了,赶紧回家学习去。” 老村长的话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道:“爷,你这话啥意思啊?你怎么知道孩子死了?” 老村长一边走一边说道:“此生就是无子命,纵是强求也不得。早年我给袁木匠推演过八字命理,他命中无子,即便有了孩子也养不活,这都是命。” 自小,我对鬼神,风水等事非常信服,可唯独八字命理这玩意我想不通。 我跟在老村长身后问道:“爷,你说世间有几十亿人,同一时间出生的多了去了,他们的八字相同,那命运也应该是相同的。可古今中外,为什么那么多八字相同的人,命运却截然不同呢?” 老村长撇了我一眼道:“你想学这个?” 我摇摇头道:“这事我琢磨好久了,就是想不明白,今天话赶话赶到这儿了,我正好问问您。” “就拿我们班来说吧,班里就有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男孩儿,可那俩人的命运却有着天壤之别,一个家境好,学习好,前不久父母在城里买了房子,直接转去城里上学了,另一个父亲是残疾,还有个傻娘,他智商多少有点遗传傻娘,成绩很差,家中一贫如洗。” “还有咱们村的建民,建国哥俩,他俩可是一对双胞胎,命运差异却巨大,哥哥建民虽然死的早点,可他死时在外头有了百万家产,光工厂开了好几个,可弟弟却在家养猪,这个又怎么说?” 一并问出两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我看着老村长,等待着他的回答。 老村长想了想,道:“建国和建民哥俩,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在同一间屋子里出生,按理来说他们的命运应该相同。” “可一个人一生的食禄多寡,在呱呱坠地的那一刻便已注定了!他们兄弟二人同时出生,食禄相同,而建民早早的赚够了钱,每天华衣美食,住高楼,开轿车,把一生的食禄都提早享用完了,所以年纪不大就死了。而建国整天节衣缩食,消耗的食禄颇为有限,所以迄今还健壮地活着!” 我挠挠头,蹙眉道:“还有这种说法,我以为相同八字的人的,命运轨迹都是相似的。” 老村长笑道:“命运轨迹有些相似,但不是一样,譬如三个相同八字的人这一年走霉运,那么有的可能失去工作、有的可能破财,有的可能生病,霉运的时间相同,但是具体什么霉不一样……命数这东西太深奥,爷要一下子跟你讲太多你也理解不了,这样吧,我给你举几个小例子。” 说着话儿就到了家,老村长泡了一壶茶,往桌前一坐,给我讲了两个命理故事。 “话说清朝皇帝乾隆爱微服出游,有次他下江南时遇到了一个妓女,他俩翻云覆雨之后,乾隆饶有兴致的要了那个妓女的生辰八字,妓女在纸上写下了‘己巳,己巳,己巳,己巳’乾隆皇帝一看大惊,这个八字竟然和皇后娘娘的八字一模一样。” “ 那时候,乾隆皇帝就有了跟你一样的疑惑,这同样的八字,为什么一个贵为皇后,一个却贱为妓女呢?这简直是云泥之别吗。” “乾隆带着这个疑问回了京城,回京后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他,为了弄清清楚这件事,他特发皇榜昭告天下,谁要是能解他所惑,便赏金千两,解不对就杖罚一百。” “皇榜一发,全国各地的算命高手纷纷来到了京城。结果没有一个人测得出,一个一个的算命先生被打得遍体鳞伤。” “ 后来这件事被‘香山寺’一位修为很高的老道得知,未免同道再受罚,他化做一个算命先生来解这个八字。” “他一看这个八字就说,此八字为四脚蛇,蛇出头为龙,皇后在家排行是老大,故贵为皇后,蛇藏于尾,便什么也不是,所以就贱为妓女了,不过她们都有幸跟龙尊共眠,也为贵也,乾隆听后心悦诚服,将千两黄金赠给了那个老道士。” 听老村长讲完,我若有所思道:“爷,您的意思是八字还要与出生家庭相匹配,才能算的准对吗?” 老村长道:“你莫急着发问,我再给你说一个。” “明朝皇帝朱元璋,从一个乞儿拼到皇帝的位子实属不易。当上皇帝后,他深恐和自己同命之人来夺他的位子,就下令把那些与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全部抓起来杀死。” “后来他抓到到了一个外地的养蜂人,朱元璋大感不解,亲自审问,一问才知那人养了十三箱蜂,相当于他管了十三省布政司的税收,原来那人只是养蜂的皇帝,而他则是掌管天下的皇帝,朱元璋从此放心,不再抓人。” “这~”听老村长说完,我一时无语。 老村长讲的这两个小故事都很好理解,可要把它们跟命数联系起来我又懵了,这说明什么呢?相同八字的人命运似相同,却又完全不同。 我琢磨了一通 ,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大惑不解的问老村长:“爷,命数这么复杂,你们是如何给人算命的呢?” 老村长认真道:“人禀天地灵气生于一时,不同的地域,不同的省份,当地的阴阳,五行,气候,民风,阴天晴天,气场等等,都能影响人的命数。比如南方今天太阳高照,北方雨绵绵,那南北二地出生的人,命运又会有所不同。还不止这些,家中运道,祖上阴德等都关乎着一个人的命运,所以,真正的命数不是算出来的,而是跟解题一样,一步一步的推演出来的,这个极其晦涩难懂,许多人穷其一生都摸不出门道。” 我点点头,这确实是一门玄而又玄的学问,“爷,你能推断出袁木匠命中无子,是不是也算是个中高人?” 老村长摇头道:“爷也只是略懂皮毛,真正精通推演之人,可算天地大数。” 我不知世间是否真的有能推演天地大数之人,但我听了老村长的一番话,觉得他肯定也有两下子,有心让他帮我推演一下,可一想到我天生八字不准,又丧气的作了罢。 “小宝 ,翠儿,你们在哪儿,倒是答应娘一声啊……” 街上,袁木匠媳妇还在喊,声音里带着哭腔,听起来透骨酸心。 我抱着一丝侥幸问道老村长,“爷,你说袁木匠命中无子,那他闺女还能找回来吗?” 老村长摇头道:“够呛,他命中原本是有一女的,奈何他不知足,非想生儿子,可一连生了六个都‘见花谢’这次估计也只能落个没儿没女的下场了。” “见花谢?” 这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忍不住问道老村长,“爷,见花谢是啥意思啊?” 第018章 破胎借命 老村长给我解释,“见花谢又称‘包花’,有的父母生下头胎小孩,到第二胎生下之后,头胎若不到四岁,便会天折,再生下第三胎之后,第二胎若不到四岁,又会夭折,无论生多少,只要前头那个孩子不满四岁,都会死,这便是“见花谢”。” “这……这也太玄乎了吧?生一个死一个,这啥原理啊?” 老村长笑道:“要说原理吗,挺简单,就是有一个魂魄赖上他家了,又因为他袁木匠这辈子只有一个女儿的命,所以,每生下一个孩子,前面那个孩子就会死,然后魂魄再入主到新生儿的身体,继续做他家的孩子。” “那魂魄为啥非得做他家孩子呢?”我疑惑不解。 老村长道:“儿女是债,讨债还债无债不来,那孩子既然赖着不走,肯定就是上辈子跟他家有牵扯。” “那如果第一个孩子过了四岁呢?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我又问。 老村长点头道: “前面那个孩子如果过了四岁,父母再生的孩子就养不活了,总而言之,家中只能有一个孩子。” 我又问道:“那为什么非得过四岁呢?有什么说道吗?” 老村长说:“四岁之前的孩子,眼睛是透亮的,能看到许多大人看不到的邪魅鬼祟。并且他们的身子没长成器,魂魄不稳,在特定的条件下会离体跑掉,这就是为什么小孩容易掉魂的原因。四岁之后的孩子逐渐长成,眼睛也慢慢看不见那些东西 ,魂魄稳定了,也就不能随便离体死掉了。”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后来一想,“这也不对啊,如果袁木匠家只能有一个孩子,那他家的一对龙凤胎是咋来的?” 说起这事,老村长的眉头皱起了几分,他道:“袁木匠家这对双胞胎来的蹊跷,当年我跟你外公怀疑他们破了人家的胎,借了人家的命。” 我一阵发懵,“这破胎借命又是什么?听起来好像不是啥光明磊落的事啊。” 老村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道:“破胎借命是一种很恶毒,卑鄙的手段,有的地方,小孩恶疾缠身,久病不愈,家人就认为孩子的魂牌已经跑掉,投胎到其她孕妇的腹中,这样就需要去破孕妇的胎,也就是用邪术将孕妇肚子里孩子的魂魄,转移到自己家孩子的身上。这种仪式过后,孩子的病一般都会好起来,可孕妇肚子里的胎儿无异就成了死胎,或者失了心智。” 听了老村长的话,我大吃一惊,“袁木匠家那俩孩子就是这么来的?” 老村长摇头道:“我也只是怀疑。袁木匠家传宗接代的观念极重,生不出儿子誓不罢休,当年他媳妇十年连生了六个女娃,均是见花谢,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意外,直到死到第三个孩子,袁木匠他爹才觉出不对劲儿,找到了你外公,让你外公给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你外公给他掐算了一番,告诉他不要再生了,他家就是一个女孩的命,再生多少都是白遭罪。” “他不信,又来找了我,我给他推演了一番,与你外公所说一致,让他回家好生将女孩养大,不要在做无用功了。” “可他们还是不死心,想男孩子想红了眼,接着生,接着死……” “最后他们家不知道听谁说,这女孩是个讨债鬼,如果不将讨债鬼镇住,就是生多少都是她托生的,还说讨债鬼都养不大,养到她讨够了债就走了,到时候讨债鬼一走 ,袁木匠两口子也老了,想生生不出来了,那他们不仅晚景凄凉,袁家也随着绝后了。” “袁木匠听信了这话,他决定对付这个‘讨债鬼’。” “咱们这里早年对付讨债鬼的手段你听说过吧?将早夭的孩子用刀斧砍剁,点火烧尸,或将其丢弃荒野,任野狗抢食,蚁虫啃咬等等,意为吓唬它们,让它们不敢再来投胎。” “对付‘讨债鬼’的手段虽然残忍,可终究是对付一具尸体,但他袁木匠对付的却是刚出生的婴孩。” “在他媳妇生下第六个女孩后,脐带刚一剪断,他就迫不及待的从稳婆手中把孩子抢了过去,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他媳妇意识到不好,拖着虚弱的身子就追了出去。可她一个产妇哪能追的上袁木匠,当她在一个山沟里找到袁木匠的时候,袁木匠已经用一把铁锨将刚出生的小婴儿铲成几截了。一边铲还一边骂,我看你还敢不敢再去我家投胎……” “那一刻,袁木匠疯了,满脸狰狞,一身的血,他将那个婴儿剁成了肉泥,又堆柴焚烧,最后将骨灰埋在穷山恶水间,用簸箕盖住,让她再也无法转世投胎了。” “袁木匠的媳妇见到这一场景也疯了,是真的疯了,她一疯就是好几年,好了之后性情大变,一个好脸子也不肯给袁木匠,家务事一概不插手,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后来逐渐迷上了打牌。” “那之后七八年的时间,袁木匠的媳妇一直没怀上,袁木匠四处求医问药,求神拜佛,折腾了好些年,后来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子,四十多岁了,竟然怀上了一对双胞胎。” “当时我跟你外公都觉得这事蹊跷,人的运可以随着后天行善积德去改变,但这个命是很难改的,他袁木匠一个女儿的命,怎么可能怀上一对双胞胎呢?” “就在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袁木匠带着大礼来求我,让我帮她媳妇肚子里的孩子破胎借命。” “我很诧异他能说出‘破胎借命’这四个字来 ,因为破胎借命是正道人所不齿的邪术,一般没有人去用,更不会去提,他一个木匠会知道,肯定是得到了什么人的指点,那么这对双胞胎的来历,肯定也是用了什么逆天的手段。” “我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打死都不肯说,只是跪下来磕头求我破了他媳妇肚子里的胎,再借其她孕妇腹中孩子的命来,寄于他媳妇腹中孩子的身上。” “这种伤天害理,有违天和之事,我自是不会去干,后来他也去找了你外公,被你外公断然拒绝。” “我跟你外公虽然没帮他,可他那对龙凤胎还是顺利的生了下来。与此同时,村里田顺的媳妇也生了一对龙凤胎,女孩一生下来就是死的,男孩长大后是个傻子,所以我们怀疑,袁木匠最终找到了肯帮他破胎借命之人,借的就是田顺家那对双胞胎的命。” 听老村长说完,我心中愤愤难平。 田顺家的那个傻儿子叫田六,五岁的孩子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囫囵,流哈喇子,尿裤裆,见谁都傻呵呵的笑,有时候还自个跑我们学校垃圾堆里捡垃圾吃,特别可怜。如果田六真是被袁木匠破胎借命给害成这样的,那这袁木匠可真是够阴毒!” 看出了我的气愤,老村长抿了一口茶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世上,没有谁能欠下谁的,你看,现在他自个的孩子不也丢了。” “只是这因果不应该直接报应在袁木匠身上吗?可怜了那两个孩子。”我小声的嘀咕着,一想到五岁的孩子因父辈作下的孽死了,心中便有不忍。 老村长长叹一声,吟诵道:“人心生一念,天地必有知,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他害人儿女 ,报应最终落到他儿女的身上,这就是因果。” 理倒是这么个理,可我还是可怜两个孩子,“那俩孩子就算是死了,也该见着尸体吧?咋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呢,爷,你觉得他们会在哪儿?”我问道。 “老村长,你在家吗?” 还没等老村长回答我的问题,门外忽然传来一句颤巍巍的声音,接着袁木匠的爹袁老爷子,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袁老爷子的身体平日里挺硬朗,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他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憔悴,眼窝子深陷了下去,头发全白了,握着拐杖的手都在不停的发抖。 “程缺,你在这里?你~你外公去哪儿了?” 袁老爷子知道我外公没在家,显然是刚从我家过来,他找外公跟老村长,必定是求他们帮着找孩子。 果然,还不待我回答他,他就迫不及待的拉着老村长道:“老村长,这次你可得帮帮我啊,你快点给掐算掐算,我该去哪个方位把孩子找回来,这都两天了,我们找遍了大街小巷。寻遍了周围的村村坳坳,能找的地儿大伙都找了,可就是没找到俩孩子的下落,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袁老爷子急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老村长将他按坐在一把椅子上,语重心长道:“老袁,你能来找我,想来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了吧。” 老村长这一句话,仿佛抽走了袁老爷子的元气,他整个人晃了两晃,差点栽倒,好不容易扶着桌子才稳住了身形。 “唉!我当年不该不听你们的话啊,上天给了我孙女六次投胎到我家的机会,最后却……我悔啊……” 说到这里,袁老爷子捶胸顿足,浑浊的眼中泪潸潸而下。 我们谁都没有打断他,任他哭够了,老村长这才道:“我要找人得晚上,你回去等着吧,天一黑我就过去。” 第019章 招魂 “爷,晚上也带上我呗。”袁老爷子一走,我就磨蹭老村长。 老村长不像外公说一不二,他经不起我的软磨硬泡,就答应了晚上带上我。 吃过晚饭,约莫九点钟的时候,我们出发去了袁木匠家。 袁木匠家大门开着,院子里亮着灯,显然是为了等我们。 我一进院门就看到他家的水井是掀开的,一根红绳耷拉在井沿上。老村长走到井边拽了拽,自井下拽出了一块磁石。 在我们这里有这么一种说法,若有人失散,即悬磁石于井口,磁石吸铁,犹如慈母招子,磁石悬井,失人自归 。 然而有人试验过,这一方法并没有卵用,这只是一种风习,连个偏方都算不上,现如今袁木匠家悬磁于井,看来是实在想不出办法了。 袁老爷子听见我们来了,赶紧出来将我们迎进了屋子。 袁木匠跟他媳妇都在家。他媳妇眼圈通红,面色浮肿,目光呆滞的望着某一处出神,袁木匠则蹲在墙角,抱着头沉默不语。 我可以理解袁木匠老来得子又失子的痛苦心情,可一想到老村长说他为了生儿子,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肉,破胎借命之事,我又觉得他不值得同情,一切全是他咎由自取。 “起来,没看到你叔来了吗?”袁老爷子拿拐杖戳了袁木匠两下。袁木匠这才抬起头,蔫头巴脑的叫了声叔,招呼我们坐下,沏了一壶茶水来。 老村长并没急着喝茶,他对袁木匠道:“你去准备一些香烛纸钱,朱砂毛笔,另外找个香炉,再准备一只双冠子的公鸡,我要算算两个孩子在哪个方位。” 袁木匠记下后去办了,老村长又趁此机会跟袁老爷子要了小宝跟翠儿的生辰八字。 香烛纸钱那些东西村子里的商店中就有,鸡更好说,各家都养着,虽然双冠子的少点,但也不是啥稀有品种,袁木匠不多时就用自己家的鸡跟邻居家换了一只。 东西准备妥当后,老村长自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黑不溜秋的龟壳。 路上的时候老村长跟我说了,说这龟壳是所有卜卦物件中,最为灵验的器。 大禹时,洛河中浮出神龟,背驮”洛书”,献给大禹,大禹依此治水成功,遂划天下为九州,定九章大法,治理社会,因此,龟被古人视为灵兽。 阴阳学说,天圆地方,乌龟的背甲隆起像天,腹甲平坦似地,仿佛背天负地一般,所以,乌龟又被认为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据说在古代,帝王可用龟壳预知国事,战时,天灾,乃至整个王朝的兴衰存亡。 老村长将龟壳摆在桌上,点起一支蜡烛,然后拎过公鸡,拿起菜刀往鸡脖子上一抹,鲜血自公鸡的腔子里喷涌而出。老村长提着还‘咕咕’挣扎的公鸡,凑近龟壳,任温热的鸡血把龟壳喷了个遍体通红。 做完这些,他用火钳夹起龟壳,放在蜡烛上烤了起来。 随着‘滋滋’的声响,空气中弥漫出一股鸡血的腥臭与焦糊味,我不知道老村长干什么,一瞬不瞬的盯着。 烤了很长时间,鸡血干了,颜色变得焦黑,龟壳也开始往外冒黑烟的时候,老村长才将龟壳放在桌上,拿起毛笔蘸着朱砂,飞快的在龟壳上写下了小宝跟翠儿的生辰八字。 说来也怪,八字刚一写好,‘咔嚓’一声硬物断裂的脆响,龟壳竟然裂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出现在龟壳的一侧,老村长看了一眼,道:“卦象显示,孩子在西方。” 听了老村长的话,我挺吃惊,我认为小宝跟翠儿最有可能掉进临河中淹死了,所以才会一连两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他们怎么会跑到西方去呢?西方是村子里的坟场,山陡岭峭,路窄难行,不死人不上坟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到那儿去,大宝,小翠两个五岁的孩子是怎么跑去的? 袁老爷子也感到很惊讶,他问道袁木匠: “那儿你们去找过了吗?” 袁木匠点头道:“找过,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 袁老爷子看了一眼老村长。老村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卦象不会有错,往那边去找肯定能找到孩子。” 说完他指着桌子上的香炉道:“让孩子的娘亲捧着香炉往西南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喊,等什么时候将孩子的魂喊来,我们就能跟着他的魂,找到他身处的位置了。” 说完老村长不忘嘱咐:“这香炉中的香万不能灭,一炷烧完必须接上另一炷,这香是烧给路上的孤魂野鬼的,万一灭了,有的孤魂野鬼没享用到香火,就会拦住孩子魂魄的路,孩子的魂来不了,我们也就找不到他们了,明白了吗?” 老村长说完看了一眼袁木匠的媳妇。 袁木匠的媳妇还是那副近乎痴傻的表情坐在那儿。 “臭婆娘,叔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袁木匠冲上前就想拽她头发。 此时,袁木匠的媳妇忽然猛的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瞪着袁木匠,她的目光中有怨毒,有仇恨,那样子像是恨不得将袁木匠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袁木匠被她的目光镇住了,高高举起的手竟忘了落下来。 他媳妇起身,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自他身边走过,双手捧起香炉往外走去。 走出村子,袁木匠的媳妇开始喊了起来:“小宝,翠儿,回来哟……你山上不能去,山上有大虫,你水里不能去 ,水里有恶鬼,老鸦捉人背脊筋,虫虫蚁蚁把人啃,世上只有娘最亲,娘盼小宝翠儿归……” 这是我们这里喊魂的一套说辞,袁木匠的媳妇声音嘶哑,喊声中带着哭腔,喊得肝肠寸断,在这寂静的荒郊野外显得异常凄凉。 我听着有点害怕,一把拉住了老村长的衣裳。 老村长手中拿着一个罗盘,一路走一路不停的看着,如此走了半个多小时,脚下的路愈发崎岖难行,路边满是灌木荒草,不知名的动物藏匿在暗处发出一阵阵诡叫,受了惊的鸟不时自我们身边扑棱着翅膀飞走…… “爷,咱们会不会找错地方了?再往前走可就是坟场了。”我看着黑漆漆的前方心虚的问道。 老村长看着我,一脸戏谑道。“不让你来你偏要来,现在怕了?” 我老实的点点头,说不怕那是扯淡,谁半夜三更来这种地方不害怕啊?我都快吓尿了。 老村长道:“那更得进去练练胆儿,往后你学了道术,这些地方免不了来。” 说着话儿就走到了坟场边上,坟场外围种植着一圈松树,或许是心理作用,穿过那片松树,我就感觉一阵阴冷,像是气温忽然下降了几度,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偷瞄了一眼其他人,看到袁木匠拿着香的手也在发抖。 这一路上,袁木匠的媳妇负责喊魂 ,袁木匠就负责点香,每一炷香快燃尽时,袁木匠就把下一炷香点上,可自打进了这坟场,袁木匠点香的速度都快跟不上烧香的速度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香炉里的香燃烧的格外的快,香的顶端都窜出了火焰头,蓝幽幽的,特别诡异。 “叔,这~这是啥情况啊?”袁木匠问道老村长,声音都吓得变了调儿。 老村长波澜不惊道:“没事儿,是鬼吸香火,继续点。” 我一听老村长这话,整个人直接狗皮膏药一样贴在了他的胳膊上,这香头都吸的烧起来了,得多少鬼啊! 袁木匠没比我好到哪儿去,整个人都吓哆嗦了,要不是为了找孩子,估计他早撒丫子跑了。 倒是袁木匠的媳妇让我不得不佩服,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面不改色,依旧捧着香炉撕心裂肺的喊啊。只是在这坟场里,她的喊声听的人毛骨悚然。 香炉里的香越烧越快,最后点的香就跟点的纸似得,直接不熄火,一路呼呼的就烧到了底,不仅如此,随着香的快速燃烧,我们身边忽然刮起了一阵阴风,阴风冰冷,瞬间吹起了我一身鸡皮疙瘩。 袁木匠直接吓哆嗦了,手里的火柴怎么都划不着了,他两眼巴巴的望着香炉里越来越短的香,嘴里喊着:“叔……叔……” “哼,得寸进尺,不识抬举!” 老村长冷哼了一声,抓起一把纸钱往空中一洒,怒吼道:“尘归尘,土归土,娘亲寻儿心里苦,一柱清香借路过,三两冥钱权作礼,尔等取之速速走!” 老村长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却字字铿锵有力,像滚雷一般,声声不绝,像是其中蕴含着强大的内力。 老村长这话一说完,阴风戛然而止,坟地内瞬间恢复了一片死寂,就好像刚才那阵阴风根本就没起过似的,香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我长呼了一口气,拍着‘砰砰’跳的胸口,对老村长挑了挑大拇指,心说老村长的道行看起来很高啊。 这片坟地是村子里的祖坟,除了未成年就死了的孩子,跟凶死的人不能进祖坟外,村里世代的死者几乎都往这里埋,所以这片坟地很大,可我们走了半个多小时 ,一直从坟场头走到尾,也没找到小宝跟翠儿的魂。 坟场后面是一座山,翻过那座山就是邻村的地界了。 袁木匠望着那黑漆漆的山道,“叔,您确定咱们没找错地儿吗?小宝和翠儿两个五岁的孩子,不可能走这么远啊。” 老村长没有搭腔,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手中的罗盘,幽幽道:“终于来了!” 第020章 童子应地 “来了?在哪儿呢?”我四下打量了一圈,周围空无一物。 “现在香可以熄了。”老村长嘱咐了一声,随即从兜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手电,照着罗盘,凑到我面前,指着上面的一根针对我说:“你看到这根针了吗?这是子午针,我在这上面动了些手脚,子午针能感应到小宝跟翠儿的魂魄,我们只要跟着子午针走,就能找到他们了。” 听了老村长的话,我终于明白他这一路来捧着个罗盘干啥了 ,我看了看子午针所指的方向,道:“是上山的位置,看来他们真的在这山上。” 老村长点点头,一挥手道:“上山。”说完,首当其冲,大步流星的往山上走去。 我们沿着子午针指着的方向,上了一条小路,在小路上走了不多会儿,那根针忽然变了个方向,指引着我们拐了个弯,直接往旁边山林里走去。 这座山因为在坟地后面,平日里也没有个人来,以至树木疯长,野草半人多高,我个子又小,一步迈进去,草比我都深,同时脚底下也没谱,碎石,凸起的树根,各种藤蔓,稍有不慎就会跌倒。我们走的很慢,小心翼翼。 林子越深处越是难行,再往深了走,直接就没法落脚了,老村长在前面开路,我跟在后面心里直打鼓,心说,就这鬼地方,莫说是小宝跟翠儿两个五岁的瓜娃子?就是我自个估计都进不来,他们如何会到这里来呢?难道是被什么歹人带到这里给害了?可也不对啊,如果有人走过这里,踩踏的痕迹总该有吧……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最后琢磨着,今晚不会又遇到鬼遮眼或者什么鬼把戏了吧?毕竟临河之事还没完,有一个对我们行动了如指掌的杀人凶手,一直在暗处虎视眈眈……又或者,老村长将我们带到此处有什么目的,毕竟今晚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叔,咱们这么走对吗?这里根本就没有路啊。” 就在我脑子里天马行空瞎猜测的时候,袁木匠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老村长头都没回,胸有成竹道:“孩子的魂魄引着我们来这里,肯定不会错,不过……” 说到这里,老村长顿了顿,声音小了几分,又道:“不过你们两口子要有个心理准备,孩子……孩子肯定是没了。” 说完,老村长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我偷偷瞄了一眼袁木匠夫妻,袁木匠头垂的低低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袁木匠的媳妇眼神恍惚,一脸木然,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我们沿着子午线走了将近俩小时,就在我认为今晚铁定是着了道的时候,忽然感觉眼前豁然开朗,我抬头拿手电筒一照,发现我们终于走出了林子的范围,在我前面有一座小土岗。 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终于出来了,这是什么地方? 四处打量了一圈,我发现我们在山腰的位置,自这个位置放眼望去,可见临河之水波光粼粼,抬头,漫天繁星,皓月当空,加上徐徐晚风,还真是个视野开阔的好地方。 老村长看了一眼罗盘,说:“到了,就在这一范围内,我们分头找找吧。”说罢,他拿着手电筒自顾往一个方向找去。 袁木匠夫妻二人也各奔一了个方位开始寻找,原地只剩下了我自己,我看了眼黑漆漆的天,以及周边密密麻麻的林子,愣是没敢单独行动,最终颠颠的跟在了老村长的屁股后面。 这个土岗不大,也没啥乱草树木遮挡,我们四个人四把手电,很快就将这一区域找了个遍,可很失望,我们什么都没找到。 “怎么回事?分明就在这里,怎么会没有呢?”老村长蹙眉盯着罗盘直嘬牙花子。 我凑过去一看,原本一直指向一个方向的子午针,来到这里后竟跟风车似得,滴溜溜打起了转转。 老村长收起罗盘,用手电四下照了照,垂首琢磨了一番,道:“地面上没有,十有八九在地下,咱们仔细找找地下,看看有没有动过土的痕迹?” …… 这次真被老村长给说着了,一番寻找之后,我发现某处地面土壤松软,有近期挖掘过的痕迹。我们几人七手八脚好一通挖,最后在一米多深处挖出了两具小小的尸体。 小宝和翠儿紧紧的闭着眼睛,身上光溜溜的,一件衣裳都没穿,口鼻,头发里全是泥…… “宝……翠儿,我的孩子啊……”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亲眼见到孩子的尸体时,袁木匠还是崩溃了,他瘫倒在地,哭的肝肠寸断。 袁木匠的媳妇惨叫了一声,直接昏死了过去。 看着两个孩子幼小的尸体,我心中难忍悲痛,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这之前,我想过他们可能从山上摔下去跌死,可能会被野兽咬死,我想到了十数种死法,却没想到他们会赤身裸体被埋在地下,这也就是说,他们是被人给害死的。” 显然袁木匠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一边抱着孩子的尸体痛哭,一边破口大骂:“是谁?是哪个龟孙子害我一双儿女!有种冲着老子来……我若知道,一定将你千刀万剐!啊……” 袁木匠昂天咆哮,充满心痛与愤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下经久回荡。 这椎心泣血的一幕,在我的脑海里跟不久前的一幕重合。我想起了大头的尸体被人从坟里挖出,剥皮,挂在门框上时,大头爹跪地痛哭的一幕,同样都是被害,同样都是孩子,这一切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凶手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我看了一眼老村长,想问问他,听听他怎么说。 老村长正踱着步子四处转悠,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 ,他忽然停住脚步,恍然大悟状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被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吓了一跳,问道:“爷,你咋咋呼呼的知道啥了?” “程缺,你看这小土岗有什么特别吗之处?”老村长手一挥,不答反问道我。 “特别之处?”老村长的话问的我一愣。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四下打量了一圈,然后摇摇头老实道:“我~没感觉有啥特别之处。” 老村长还不死心,又问道:“那你看这里跟其它地方比有什么不同?比如跟咱们来的路上比。” 他这么一问,我还真觉出不同来了,“上山的路上荒草遍地,荆棘横生,遍地乱石,这里却无树无石,草虽生的茂盛,却很浅,很规整……” 说到最后,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忍不住问老村长:“爷,同在一座山上,为什么会出现一块与其它地方截然不同的地呢?” 老村长见我终于看出了不同,摸摸我的头道:“因为这里是一处真正的风水宝地!” 真正的风水宝地?老村长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对于风水宝地一词我并不陌生,十里八乡经常有人来找外公看风水,寻宝地。 我也曾私下里问过外公,那么多人都要找风水宝地,风水宝地有那么多吗? 外公告诉我,风水宝地只不过是民间对阴宅习惯性的称呼,去选地看风水,实际就是去看看那个地方有没有煞气,是不是死地,对后辈子孙有没有不好的妨碍等,而真正埋进去人,后辈子孙就能成龙成凤的那种宝地非常稀少,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拿着手电四处照,想见识见识这真正的风水宝地什么样儿,可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啥名堂,这里除了不生杂草,视野开阔外也没啥大的特别。 “你看这个小山岗像什么?像不像一尾鲤鱼?”老村长见我一头雾水,用手电照了几处,指给我道:“这是鱼头,那是鱼尾……” 经过他这么一提点,再看之时我大吃一惊,这个小土岗的形状,还真像是一条形神兼备的鲤鱼,有头有尾,越看越是活灵活现。 老村长又道:“此风水跟‘金盆育鲤’的地形颇为相似,只是‘金盆育鲤’四面环山,而这里却是三面环山,一面望水。” “咱们站在这里看,正对上蜿蜒至远方的临河,在风水中,水为财,财自门前过,后代想不富裕都不行,而河对岸宽阔,由此望下去,有一种俯视天下苍生之势,这是一种官运,最最关键的一点是,鱼遇水则活,你看这个鲤鱼,它正冲临河高昂着头,作跳跃状,鱼跃进河,便如龙入水,百年之后葬在此地之人,后辈子孙必定飞黄腾达。” 说完,老村长唏嘘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临河镇,竟有这是一处比‘金盆育鲤’更难得的风水宝地。” 结合老村长的一番话,再看此地,真是越看越不俗,我一边感叹大自然孕物之神奇,一边又犯了糊涂,忍不住问老村长:“爷,凶手为什么会将小宝跟翠儿的尸体,埋进如此难得的风水宝地内呢,这么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老村长点头道:“凶手这是在应地。” “应地?”我重复了一遍,不明就里的问老村长:“这应地又是什么意思?” 老村长给我解释道:“应地就是将一对赤身裸体的童男女活埋进地里去,一年之后,如果此地长出一棵树,树上生出两枝,一枝开花,一枝结果,那么这里就是一处绝佳的宝地。” 说完他又道:“以我推测,点穴这人也是个半吊子,他觉得此地风水好,但又不敢确定就是一处宝地,所以才找了小宝跟翠儿来应一应地。” 我点点头,脑子里思索着,‘懂风水又不精通风水的半吊子风水师,会是谁呢?” 第021章 跟踪老村长 在老桥被推倒之前,我不知道老村长也会道术,现在算上老村长,我们村子里会道术的,好像也就他跟外公两人? 昨天下午小宝跟翠儿丢的时候,老村长正在我家跟外公说话,他没有嫌疑,那么害翠儿跟小宝的半吊子风水师会是谁呢?难道是外村的人?我对外村懂风水的人不了解,这个得等外公回来之后问问他。 “狗屁的风水宝地!我倒是要看看谁敢葬在这里,谁他娘的要葬在这里,我袁天河掘他祖坟,杀他满门!” 我跟老村长的对话,也全听进了袁木匠的耳朵里,他跳起来,如一头愤怒的狮子,恶狠狠的吼着,我从他紧握的双拳,以及太阳穴上跳动的青筋可以看出,他的心中愤怒到了极点。 只可惜,袁木匠没有等到宝地葬进人的那一天。第二天傍晚他就死了。 上午的时候他就孩子之事报了警,警察来备了案,看了现场,好一番检查。 可说句不好听的,我们镇子上的那些警察,基本就是些摆设,小案子人都不报警,报警的他们都破不了,这件事最后跟大头的案子一样,不明不白了。 下午袁木匠重新将小宝跟翠儿落了葬,孩子葬下之后,他回家抄起一把菜刀,骂骂咧咧就去砍他媳妇,怨他媳妇没看好孩子,才导致了孩子的死亡。 他媳妇也狠毒了他,冷笑一声骂道,“当年算命的都说你命中无子,你偏生不信,我好生人家的闺女嫁到你家,给你做了产宰的母猪,十年生了六个死了五个 ,你还不死心,为生儿子不惜杀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破胎借命丧尽天良,现在你倒有脸说起我来了!你还我闺女的命来!”说罢,摸起一把铁锨,一铁锨砍上了袁木匠的脖子! 铁锨锋利的刃巧巧的砍断了袁木匠的大动脉,那血跟破了的水管子似得,哗哗的往外喷。 袁木匠的媳妇红了眼,一铁锨不解恨,直接手起锨落歇斯底里的砍了起来,就跟当年袁木匠砍他闺女一样,砍的鲜血迸溅,血肉横飞,场面残忍到不忍直视,旁边围观的人愣是没一个敢上去阻止,没几分钟,袁木匠就死的透透的了。 这之后,袁木匠浑身是血的媳妇跑到了田顺家,跪在田顺家大门口‘梆梆’的磕起了响头,一连磕了十几个,磕的头破血流,最后她顶着满脸的血跑去临河,一头扎进了河里,再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这三天的功夫,袁家五口死的只剩下了袁老爷子,袁老爷子晚年丧子丧孙,悲痛的哭晕过去好几次,再醒来时他整个人像是傻了,倚在炕头上,口中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我终于也尝到这种滋味了。” 因为这句话,外头人们纷纷议论,都说袁老爷子早年肯定做了什么孽,才导致袁家后代死绝,自个儿晚景凄惨。 这一些都是我听别人说起的,袁木匠跟他媳妇的死我没见着。昨晚为了找小宝跟翠儿,我几乎一夜没合眼,白天的时候我在家里补觉,一觉醒来这些事情就发生了。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很震惊,震惊之余我又了然。想想昨晚袁木匠媳妇看他时那种恶毒的眼神,以及听到孩子死后那种木然的神情,我想就是袁木匠今天不向她挥刀,她也是抱着必死的心了吧。 不过有一点老村长推断的没错儿,袁木匠家的双胞胎,确实是破胎借命得来的,借的就是田顺家那对双胞胎的命,袁木匠命中无子硬是强求,末了,弄了个全家死绝,这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因果。 我在袁木匠家找到了老村长。 袁老爷子整个人几乎废了,躺在炕上瞪着眼望着屋顶发呆,院子里的两具尸体没人管,老村长跟几个好心的村民找了几块薄木板,将就袁木匠的那套家伙事儿,笨手笨脚的在做棺材。想袁木匠坐了大半辈子木匠,临死连个正经八百的棺材都没混上。 老村长的精神气色非常不好,眼圈乌黑,满脸疲惫,整个人看上去很萎靡。 我劝他回去睡一觉,毕竟他也将到耄耋之年,一天一夜不休息,身子骨铁定受不了。 老村长摆摆手拒绝了,说袁老爷子家缺人手,他在这里帮衬一把,实在累了就在袁老爷子家眯一会儿。 老村长执意不回,我便自己回了他家,半天无话。晚饭老村长没回来吃,我自己凑合着吃了点,之后想着上床看书,可上了床,抱着书我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心里乱七八糟想的全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后来我干脆把书一合,闭着眼睛将这些事儿一桩桩,一件件的捋顺了起来。 我从大头的死想到将我引进临河的鬼,从太爷的死想到临河一众守桥鬼被抓,从被吓死的徐大义想到被活埋在风水宝地的大宝跟翠儿…… 大头跟太爷的死太过蹊跷,并且死后魂魄不知所踪,外公曾经说过,这种情况不是魂魄被藏了起来,就是魂飞魄散了。 普通人不可能藏人魂魄,更没有使人魂飞魄散的本事,能做到这两点的人,肯定懂道术! 徐大义的死最好解释,看到了凶手的真面目被灭了口。杀他的凶手能凭一己之力抓住那么多鬼,定是道术高强之辈。 而小翠跟大宝是被略懂风水的人害死的,懂得风水,那多半也是道门中人。 这么一捋,我找出了一个共同点,每一桩事件背后的凶手都会道术! 那么,这些看似无关的死亡事件,会不会都是一人所为呢?不然,鲜少有凶死之事发生的村子里,为何会扎堆的发生死亡事件? 可这个会道术,又心狠手辣的凶手会是谁呢?他杀徐大义,小宝,翠儿都是有原因的,可他杀大头跟太爷又出于什么目的? …… 绕来绕去,想的我脑仁都疼了,也没想出个嫌疑犯来。如此也不知想到了几点 ,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开门声。 我心说,老村长终于回来了。 可我等了半天,老村长也没进屋,只有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这时我才警惕起来,心说,莫非来人不是老村长?家里进贼了? 这么一想,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悄没声的爬起来掀开窗帘往外瞅。 悉悉索索的声音是打西厢房传来的,里面黑咕隆咚我看不清状况,不过我基本可以断定里面的人不是老村长,如果是老村长,在自个家他为啥不开灯呢? 西厢房里放的都是杂物,也不知道那人在找啥,可甭管他找啥,我都不能让他得逞啊,老村长不在家,这门我得给他看住了。 想着,我悄没声的下床,四下打量了一圈,抄起一把笤帚,掂了掂,太轻,最后在门后面找到了一根一米多长的钢筋,这个挺趁手,我便拿着钢筋猫着腰悄悄的往外走去,想着给那贼一个出其不意,一钢筋撂倒。 可还没待我走出屋门口,西厢房里的那个人就出来了,看清那样的样貌之后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嗨,竟然是老村长,这给我吓得。 我拍了拍胸口刚想叫声爷,可我忽然发现老村长不太对劲儿! 他背上背着一个麻袋,麻袋里头也不知道装了啥,鼓囊囊的,并且他直接没进屋,只是往我那屋望了一眼,然后蹑手蹑脚的出了门,轻轻的又把门给关上了。 奇怪,老村长鬼鬼祟祟的这是干啥去? 我略一琢磨,心里咯噔一下!他不会真是凶手,或者跟凶手有什么瓜葛,现在要去做啥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吧? 这么一想,我提着钢筋就跟了出去,想着看看他到底搞什么鬼。 老村长走的挺快,也很谨慎,出门后一路往西,直到出了村子才打开了手电。 我不远不近的跟着他,走上了一条窄小的山路。 偏僻的山路分外沉寂,也极其难行 ,借着天上那轮毛月亮,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跟了一段,心里不免打起了鼓,老村长走的路竟然是昨晚我们走的路,这路通往坟场,难不成老村长要去那儿。 这么一想我的腿就有些软了,昨晚鬼吃香火的一幕还清晰如在眼前…… 我生出一种想折返回去的冲动,可回头一看,月色下黑压压的群山,如同一个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我忍不住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刚才跟出来的时候一鼓作气,也没觉得害怕,现在才发现我连回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看着前方一点灯光如豆,我甚至生出一种冲上前去找老村长的冲动 ,在我的心底深处,对老村长还是有很大的依赖的,毕竟我叫了他这么些年的爷,从小到大,我一直当他是自己人。 可想想徐大义的死,我最终压制住了那股子冲动,老村长既然鬼鬼祟祟的出来,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他的行踪,我现在跑上去找他,不仅暴露了我跟踪他的事实,还有可能惹得他恼羞成怒,杀我灭口。 算了,既然已经跟到这里了,今晚就豁出去看看他究竟要干啥。 我心里给自己打着气,将脖子上挂的鬼屎摘下来含在口中,心一横,继续跟了下去。 第022章 挖坟背尸 硬着头皮又跟了一段儿,前方忽然一黑,老村长手中的手电灭了!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就是‘我被发现了?’ 这么一想,我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钢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老村长突然自某处偷偷的绕到我的背后,背地里给我一下子。 静静的等了一会,老村长没过来,手电的光也没再亮起,四周一片死寂。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发现我失去了老村长的行踪。 老村长消失的让我措手不及。 他在前面走的时候,我跟着他,心里起码觉得这荒郊野外还有个大活人,现在老村长不见了,这山中只剩下了我自己,我如同漂在茫茫人海中的一叶扁舟,顿时失去了方向。 老村长去哪儿了呢?我怎么办?是该继续往前走,摸着黑去寻他,还是转身回去? 我心里很清楚,我只有这两种选择,可回去天黑路远,往前不远就是一片坟地,无论选哪条路,我都迈不开步子……我开始后悔,后悔一时冲动就跟着老村长跑了出来…… “砰砰……” 就在我们进退两难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砰砰的闷响声。 这突兀的声音吓的我身形一紧,差点尿裤子,握着钢筋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砰砰……” 声音还在继续,就在前方不远处,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好像……好像是有人用镐头刨地的闷响声。 等等……有人!一定是老村长! 这么一想我有点小激动,立刻循着声音找去,果然,我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老村长的身影。 怕惊动了他,我没敢靠近,找了一处灌木丛猫了下来。 就这天上的毛月亮,我看到老村长拿着一把镐头,弯着腰正在奋力的刨坑! 看着老村长的行为,我大惑不解。 他这大晚上的,鬼鬼祟祟,翻山越岭就为了来干这个?随即又一想,莫不是这地下埋着啥宝贝?他偷偷摸摸挖宝来了? 我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心里一边骂着这老头子不地道,挖宝不叫上我,一边一瞬不瞬的盯着,看看他要挖的究竟是啥宝。 老村长刨了没一会儿,又自麻袋中拿出一把折叠铁锨开始挖……这连刨带挖了十来分钟,他把手中的家伙事一丢,掳了掳袖子跪在坑边,一把就从坑里拽出来一个东西。 我瞪着眼睛使劲儿的瞅,可因为距离远,光线暗的关系,我还没看清楚是啥,老村长就把东西给塞麻袋里了。 我心说:‘啥玩意儿啊?瞅着个儿还挺大,要是金银,古董,玉器啥的,得值老鼻子钱了……’ 我这正瞎琢磨呢,看见老村长又换了个地儿开挖了,我去,莫不是宝贝还扎堆! 我蹲在一边看的眼馋,心说我要也参与进去就好了。 这次老村长挖的比较慢,挖一阵就停下来擦把汗,我隔着他有二十来米,可还是听见他呼哧带喘的声音,看来是累的不轻。 又挖了小二十分钟,老村长趴在坑边将坑里的东西提溜了上来,他真是累坏了,东西拎出来后直接放在了坑沿上,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点起一锅子旱烟,吞云吐雾的抽了起来。 我睁大眼睛仔细的看着老村长挖出的东西,那东西挺大,长短约莫一米,圆滚滚的,还有个头…… 还有个头! 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 老村长挖出来的东西是~是个人! 哦,不,确切的说,是两具小孩子的尸体…… 我被自己这一发现狠狠的吓了一跳,大脑就像受到了电击一般,很长的一段时间,精神处于半痴半呆的状态,一片空白! “咳咳……” 半天,老村长咳嗽的声音换回了我的思绪,我看着他,烟锅子明灭不定的光映照着他的脸,松垮垮的脸皮,沟渠似得的皱纹,深陷的眼窝子……那么那么陌生。 抽了一袋烟,歇息的差不多了,老村长拎起地上那具小孩的尸体塞进麻袋,将沉甸甸的麻袋往肩上一背,打开手电,顺着一条羊肠小道往山上走去。 他走出去很远,我才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我全身都在发抖,手心里黏黏糯糯都是汗。 我跟着老村长走上了一条熟悉又难行的路,那条路通过坟地,最终去往那块风水宝地。 现在我大概猜到,老村长挖出的两具尸体就是小宝跟翠儿,因为早夭的孩子不做棺,不立坟,不入祖,所以袁木匠才将他们埋在了坟地外。 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老村长身后,老村长走走歇歇,两个孩子的尸体加起来少说也得六十来斤,再说了‘死沉,死沉’外公跟我说过,这背死人比背活着的人要沉的多,俩死孩子也真够老村长喝一壶的。 我想不通,老村长为什么要把他们的尸体挖出来,背去风水宝地。 开始的时候我猜测他可能就是杀死孩子,将孩子埋进宝地‘应地’的凶手。可反过头来一想也不对啊,如果他真是凶手,那昨晚他就不会大费周章,带着我们去找孩子了,那个鬼地方,他若不说,袁木匠估计这辈子都找不到。可他既然带我们找回了尸体,又费劲的将尸体背回去,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呢? 想不通我便也不想了,毕竟马上就到目的地了,到时,一切自见分晓。 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路,因为老村长走走停停的关系,我们愣是走了半晚上,老村长直接累成了狗,后来几乎是走两步歇一步,麻袋也不背着了,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才拽到了那个小土岗。 上来之后,老村长将麻袋往旁边一丢,一下子躺在了地上,气喘如牛。 老村长看起来累极了,我注意到他的整个身体跟筛糠似的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喘息中带着老年人特有的那种‘呼哧’声,像是嗓子里卡了一口上不来又下不去的老痰,并且他精神气特别的不好,很萎靡。 老村长年纪虽大,可平日里身子骨很硬朗,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样子,像是一个即将大去的老人,我真害怕他下一秒,眼睛一闭就死这儿了。 躺了大概有五分钟,老村长就颤巍巍的爬了起来,扛起铁锨在小土岗上来回踱起了步子,一边踱步嘴里还一边念着:“五行之数欲推详,全凭时长作主张。天地循环皆一理,知君否泰定阴阳,乾为首、坤为腹、震为足……” 老村长迈一步,念一句,步伐之间距始终如一,他絮絮叨叨的走了半天我才恍然大悟,他这应该是在丈量什么方位。 围绕着整个小土岗丈量了一圈,最后老村长在某处停了下来,自语道:“应该就是这里了。”说罢挥锨就挖了下去。 我注意到他停的地儿是鱼嘴的位置。根据这些年我对风水了解的皮毛,我觉得那里应该是这个风水宝地的‘穴眼’。 老村长背着两个死孩子来挖穴眼,难道是要把他们埋进去…… 我趴在旁边草丛里天马行空的猜测着,我甚至想,下一刻,他或许会再从那儿挖出一具尸体。 可我的猜测永远比不上老村长给我的震惊,将近一个小时之后,老村长竟从那深坑里捧出了一个西瓜大,圆滚滚的东西来,我瞪着眼睛细看,生怕他捧出的是个人头,可我看了半天,发现那竟是块石头。 老村长抱着那石头反反复复的看了半天,最后哈哈笑道:“果然如我所料啊!太好了,太好了……” 老村长一连说了几个太好了,捧着石头的样子欣喜若狂。 我不知道他为啥高兴成那熊样,月光下,那石头除了看起来圆点儿之外,我也没看出有啥特别啊。 老村长抱着圆石头爱不释手的把玩了一番,之后又蹲进坑里,自坑中一连抱出了四颗石头,个个大如西瓜。 上来之后,老村长席地而坐,颤巍巍的取下别在腰里的烟袋锅子,轻轻的往圆石头上敲去。 他这么一敲我才发现,那石头很脆,不,那应该不是石头,而是一块土坷垃。 老村长敲的小心翼翼,像是里面装了啥宝贝,生怕敲碎了。 敲了半天,西瓜大的土坷垃球变成鹅蛋大小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它竟然会发光了,光线如薄薄的雾气,虽然很弱但柔柔白白的,看起来很真实,像黑色天幕中的那轮毛月亮。 “我去,这究竟是个啥玩意儿啊?难不成是夜明珠!如果真是夜明珠,这可是五个啊,老村长这下子发了!” 就在我趴在草堆里眼红的时候,让我始料不及的事情又发生了,老村长捧着那珠子看了一番,竟然开始撕扯了起来。 随着他的力道,我发现那个珠子竟然是软的,再看他撕扯的那种感觉,那珠子分明就是一个茧!白色的大茧! 那个茧很有韧性,老村长撕扯了一番没能扯开,最后不得不从麻袋里拿出一把刀子,将茧剖了开来。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老村长从茧中拿出一个又白又亮的东西,然后一张口,把那东西丢进嘴巴里吃了! 第023章 黑衣人 吃完那个东西后,老村长盘膝闭目打起坐来。 风水宝地下,藏在土坷垃里的大茧,会是个什么东西呢? 我趴在草丛里想,想着想着,就想起外公曾经跟我说起的一件事情来。 外公说,但凡灵宝,或者非凡之地,七步之内必有异兽或者异物守护。 比如长成人形的人参旁边常盘踞有毒蛇,如果有人试图挖参,毒蛇就会取他性命。再比如千年太岁头上生着一层奇毒的褐色菌,状如尘土,不知道的人碰之必死,这就是为什么人们说不能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这茧出自风水宝地,白光闪闪,很是不凡,难不成茧中的东西是啥异宝? …… 老村长打坐片刻后,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我发现他的气色好了很多,身体不抖了,面上那种萎靡之态几乎也没有了,像是蔫了的禾苗,浇上了一场大好的雨水,又缓醒了过来。 这似乎更证实了我的猜测,这茧中之物定然不凡,对人体有大补之效。 这一发现让我眼馋的紧,想着我要能弄一个回去给外公吃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延年益寿。 精神气变好了老村长没有再剥另外几个茧,而是将小宝跟翠儿的尸体自麻袋里拽了出来,然后又自麻袋中拿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后,将剩余的四个土坷垃装了进去。 这之后 ,他开始摆弄拿出来的那些东西,我看了一下,他带来的东西还真不少,好几捆蜡烛 ,香,还有一个状似小锅,但比小锅要小很多的容器。 我大气不出的盯着,心想,今晚的一切谜题,终于要见分晓了。 小宝跟翠儿落葬时穿了衣裳,摆弄好那些东西后,老村长先是将他二人身上的衣裳扒了去。 就在我认为,他会将赤身裸体的两具尸体,重新埋进风水宝地的时候,老村长忽然拿起了旁边的刀子,一刀往翠儿的脸上切去!然后他面无表情又熟练无比的切下了翠儿的下巴,随手丢进了旁边的一个容器里!然后又挥刀向她的下半身…… 在翠儿的身上割了几处后,老村长手中的刀又划向了旁边的小宝…… 我狠狠的打了个哆嗦,感觉他的刀子是切在了我的身上,我身体里的血液,因为恐惧急速的冷却,冻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攥住,窒息的厉害。 午夜时分,寂静阴森的山中,一个将近耄耋之年的老人,在切割两具孩子的尸体,并且这个老人还是我熟悉的,一直很亲,也很敬重的爷爷! 之前我虽然怀疑老村长,可没有真凭实据之前,我内心还是偏向他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的,可没想到他现在竟…… 这一发现让我既心痛又恐惧!恐惧到整个身体像极了秋风中晃动的枯叶,控制不住的颤抖。 就在我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老村长忽然猛地回头朝我藏身的方向看来,目光犀利,似乎发现了我的存在。 我吓得大气不敢出,心说完了,完了。 老村长在村子里威望颇高,受人敬重,他平日展现在众人面前的 ,也是一幅老好人的形象,今天他不为人知,丑陋阴狠的一面被我发现,他一定会恼羞成怒,杀人灭口的,今晚我怕是没活路了。 我心里砰砰乱跳,陷入了无尽的绝望。 可我显然多心了,老村长并没有过来查看,他只是蹙了蹙眉头四下打量了一通,然后拿出一捆白蜡烛点上,开始用蜡烛的火头烧装有小翠跟小宝的肉的容器。 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趴在那里呆呆的看着。 一把蜡烛呼呼的燃烧着,老村长又拿出一包不知名的东西洒进了容器内,片刻,容器内的肉飘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有点油腻腻的香,又有点淡淡的腥膻,那味道让我觉得恶心,我屏住呼吸,拼命的压制着想吐的冲动。 可气味这种东西是无孔不入的 ,它环绕在整个小土岗上,钻入我的鼻腔,我的心肺,我感觉这坐山上所有东西,树木,泥土,都在散发着那种让人窒息的味道,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死亡,溃烂,失去生机…… 可老村长似乎很享受那种味道,他不时的探着鼻子朝着容器内深吸一口,然后闭上眼睛,面上出现一种很享受的神情。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老村长就是一个变态,他道貌岸然的皮囊里,实际住着一个疯狂的恶魔,疯狂到半夜三更跑到荒郊野外割尸烤肉。 他烤肉干什么呢?难不成是吃?今晚我受到的刺激太大,他即便是真吃,我也不会感到有什么惊讶了。 我趴在草堆里心想,等这个老变态吃完这口死孩子肉走了,我就赶紧下山离开村子,住到我同学家去,外公一天不回来,我就一天不回村,这老东西太吓人了,跟他住在一起,他不定啥时候丧心病狂就把我杀着吃了。 事实证明我又想多了,老村长这货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蜡烛烧了好几捆之后,他并没吃肉,而是又点起了一把香,然后将容器倾斜在香的上方,往香头上倒了些许液体。 那液体一滴在香上 ,香不仅没熄灭,反而窜出蓝幽幽的火头,‘呼呼’的燃烧了起来,袅袅的青烟随之而起。 老村长赶紧探过头去,深深的吸气,吸气,明灭不定的香火映照这他在烟雾缭绕中的脸,我看到他表情陶醉的似要飘起来。 昨晚鬼吸香火的一幕在我的脑中一闪而过, 我惊呆了,老村长他~他竟然也在吸香火! 香火是拜祭鬼神的,老村长一个大活人为什么要吸香火呢?难道他在修炼什么邪术,或者他根本就是个~是个鬼! 这么一想,我顿觉毛骨悚然! 老村长一边将容器里的液体往香上倒,一边贪婪的吸,直到一捆香吸完,他把东西往旁边一丢,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这时再看老村长,他整个人都变的不一样的,双目炯炯有神,面上精神饱满,就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少了很多,精神气十足,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就在我暗自琢磨老村长用了啥邪法,可以顷刻间化腐朽为神奇之时,老村长冷不丁的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跟昨晚一样,似乎蕴含着内力,听进我耳中如雷声滚滚,经久不绝。 我吓得冷汗直流,他果然发现我了,这可如何是好? “哼,有胆子来,没胆子出来吗?再不出来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老村长冷哼一声,语气微怒的说道。 怎么办?怎么办?出去还是不出去…… 思想斗争了一番,后来我干脆把眼睛一闭,心说,反正横竖都是个死,我就是不出去,你他娘的要杀要剐自个儿过来吧。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 我这正保持着鸵鸟心态在这里等死呢,忽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我耳中响起。 难道这里还有别人! 我兀自睁开眼睛,往外望去。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一个身穿黑色斗篷,帽檐压得低低的的人,自旁边草丛里走了出来。 “你是谁?”老村长盯着来人冷冷的问着,随即又道:“你就是抓走临河众鬼的黑衣人?” “是又如何?”来人云淡风轻的说着。 老村长冷哼一声,压着怒气问道:“你抓走临河一众扛桥鬼有什么目的?老李头跟他的孙子是不是你杀死的?这个两个孩子也是你埋在这里应地的?” “是,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不想你坏我好事,竟然将这两个孩子挖了出来。”黑衣人恨恨的说完,忽然口气一转,嘲讽道:“没想到啊,德高望重的老村长,竟躲在无人之地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件事儿要是被村子里的人知道,啧啧,你这一辈子的英明……” “哼,既然被你发现了,那你就去死。”老村长恼羞成怒的打断了黑衣人的话,整个人一跃而起,挥刀就往那人身上刺去。 黑衣人反应迅速,身子往旁边一闪,躲过一刀。 老村长身手敏捷,一招不中,步步紧逼,刀刀带着风声,要置黑衣人于死地。 黑衣人看起来并没有跟老村长过招的打算,他‘蹬蹬’后退,退到一定的程度后,忽然自怀中摸出一个东西,往空中一抛,嘴里快速的念道:“天门闭,地门开,冤魂聚,厉鬼来,此地若同幽冥地,黄泉路上亡者回……” 黑衣人絮絮叨叨的念了一通,周围突然刮起了狂风,荒草被吹的东倒西歪,这风来的突然,带着滚滚的阴气,顷刻间就到了眼前,阴气凝聚,最后化成了一个足足有三米多高的巨大鬼魂,鬼魂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老村长 ,在黑漆漆的夜里 ,仿似两盏沾了血的红灯笼! “……阴牌请阴灵,阴灵听号令……杀!” 黑衣人杀字一出口,那个阴魂发出一声咆哮,往老村长的身上扑去。 老村长显然没想到黑衣人上来就来这一手,他一怔,随即转身就跑! 可人怎么可能跑得过阴魂,那个阴魂瞬间将老村长包围,浓滚滚的鬼气中,老村长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响彻四野。 我听的毛骨悚然,牙齿咯嘣嘣彼此打架,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 老村长很快没了动静,黑衣人又念叨了两句,那个巨大的阴魂一下子没了踪影,周围恢复一片安静,若不是老村长躺在不远处的地下一阵阵的抽搐,我甚至以为刚才发生的那一幕都是幻觉。 “哼,就凭你也想杀我!不自量力!”黑衣人走到老村长身边,冷哼一声,在他身上狠狠的踢了一脚。 老村长整个人看起来痛苦不堪,他的身体不断的痉挛,嘴角全是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几次张嘴却没说出啥,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好像进的气都没有出的气儿多。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谁?好,那我就让你死后做个明白鬼,哈哈……”那人大笑了两声,慢慢的拉下了斗篷的帽子! 第024章 吴老道 看到黑衣人面目的那一刻,老村长似乎特别的惊讶,他努力的举起手,指着黑衣人,哆哆嗦嗦道:“你!怎~怎么会~会是~你……”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老村长的全部的力气,说完,他的手沉沉的坠了下去,头一歪,死了! 老村长的头正好歪向我这边,我看到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在为临死前看到的一幕感觉不可思议。 “哼,你怕是做梦都没想到会是我吧!”黑衣人说话间开始脱衣服,一边脱一边自语道:“反正现在程不悔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你就替我被下这个黑锅吧,哈哈……” 听到这话,我心中大惊,他竟要嫁祸给老村长! 这个人会是谁呢?通过老村长临死前说的话可以推断出,凶手肯定是他认识的人,老村长认识的人我跟外公多半也认识。 我将我们认识的人快速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实在太多了,我根本无法确定,我现在就希望凶手能转过身来让我看一眼。 凶手脱下衣服,将衣服穿到老村长的身上,然后径直离去,这个过程中他愣是没回一下头。 凶手走了,老村长死了,我趴在草堆里,心中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 有目睹老村长惨死的心痛,有见到了凶手的震惊,有未能看清凶手庐山真面目的遗憾,有我还活着的侥幸,但最多最多的还是害怕。 看着不远处死不瞑目的老村长,以及没了下巴,脸部血肉模糊的小宝跟翠儿,我的心整个揪揪成了一团,不停的缩动着。 许久后,我试着活动了一下整晚都一个姿势趴着的身躯,这才恍然发现,我出了一身的大汗,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我想站起来,可我的腿软的像棉花,根本不听从大脑的指挥,无奈,我只得继续趴在地上,一直等到了黎明的来临。 一缕微光终于破开了夜幕的黑暗,光给了我无限的勇气,我拖着疲惫的身体爬起来,看看小土岗上的尸体,狠狠的打了个哆嗦,撒丫子就往山下跑。 “程缺……程缺你在哪儿……” 我连滚带爬的跑下山,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那声音特别的熟悉,是外公! “外公!我在这里,呜呜呜……外公……” 听到外公的声音,我终于敢放声大哭。 听到我的哭声,不多会,外公就飞奔而来,从小到大,但凡我一哭,只要外公听到,都会第一时间赶来。 “程缺,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外公一脸担心的拉着左右看了一番,见我没啥大碍,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问道:“你村长爷爷呢?我回来的时候好像听到了他的惨叫声,我当时还以为听错了,去他家一看,门开着,你们都没在家,就找到这里来了,你们晚上来这里干什么?他是不是出事了?” 外公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我哽咽道:“老村长他……” “哎呀,老程,你倒是等等我啊,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跑起来比兔子还快,有失风度,真是有失风度啊。” 还不待我回答外公的问题,一个五十岁左右,着一身肥大的对襟粗布衣,看起来邋里邋遢的半大老头,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跟外公讲起了风度。 我看了眼邋遢老头,又不明就里的看了眼外公,心说这人是谁啊? “这是……” 外公张口刚想给我介绍,那老头就凑上前来,围着我转起了圈圈,一边转一边上下打量,一边打量还不时的点头,嘴里自语着:“嗯嗯,不错,不错……” 我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一个劲儿往外公身后躲,心说,他干嘛这么看我啊?这神情就他娘的跟老农在集市上挑牲口似得。 看了半天,他似乎也看够了,笑眯眯道:“程缺,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我一愣,脱口而出道:“你认识我?” “我当然认识你了,我小时候抱过你,你还尿我一身呢,哦,对了,你的名字还是我给取的呢!”老头得意洋洋的说着。 “啥!你就是给我取名字的那个…… ” 后面不好听的话我没说出口,但我还是气鼓鼓的瞪了老头一眼,他这取的啥破名啊,‘缺’字也能当名字用吗?我这从小到大,因为名字这事没少被小伙伴们笑话。 老头一点被我嫌弃的觉悟性都没有,拉着我滔滔不绝的自我介绍道:“我叫吴远之,跟你外公是老相好……哦,不对,跟你外公是老朋友,你往后可以叫我外公,也可以叫我爷爷……” “你一边去!”外公一把将吴远之推开,道:“这是吴老道,外公请来帮忙的。” 我点点头,心说外公咋请了这么个人来帮忙啊,这人看起来一点都不靠谱,也不像有能耐的样子。 “程缺,老村长到底怎么了?”外公焦急的问道。 我吸了吸鼻子道:“老村长他死了,就在山上!” 外公听了我的话大吃一惊,道:“怎么回事?快带我们去看看!” 我点点头,一边前面带路,一边将事情的经过跟外公说了起来。 当我说到老村长割下童尸的下巴,用蜡烛烤的时候,外公倒吸了一口凉气。 旁边的吴老道则道:“他那是在炼尸油,将尸体特定部位的肉割下来,放在容器里,用白蜡烛烤,烤到一定的程度后,就会有尸油渗出来了。” “据说,自年轻少女尸体里提炼出来的尸油,抹在女人的身上可旺桃花,外国人都用那玩意制香水。自孩童尸体中炼制出来的尸油可延年益寿,而婴儿的尸油则最为灵异,接受供奉后可以替人达成很多愿望。不过关于尸油,咱们这边使用的人太少,那是东南亚那边的一种邪术,没想到老张竟然练上了,啧啧……” 吴老道唏嘘了一番,又问道我:“那老张头炼尸油干啥了?” 我接着将老村长往香上滴尸油,吸香火的事情说了一遍。 外公听后蹙眉思索了片刻,长叹一声道:“我最近一直为临河之事奔忙,竟然没有发现老村长的寿数到了,难怪他的身体时好时坏,坏的时候精神气色那么差,原来他已经是中阴身了。” 中阴身我曾经听外公说起过。 许多人可能遇到,或者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临死前的人,能看到一些死去的亲人,打个比喻,有个老头将要死了,他可能会指着某处说对你说,看,我的老伴儿来接我了,或者会对着空气,叫某些已经死去的亲人的名字。 那其实不是他产生了幻觉,而是他真的看到了鬼,人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下时,既能看到阴间的人,又能看到阳间的人,那便是中阴身了。 “可中阴身的人,不都是处在弥留之际快不行了的人吗?老村长的精神气虽然时好时坏,但他看起来跟活人没啥区别啊。”我问道外公。 外公想了想道:“我猜测,老村长之所以还能支撑着身体,做正常人能做的事情,是因为他强行用术法将自己的魂魄囚禁在了身体中,让自己成为了一个活死人。” “可他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的,因为此法有违生死大道,所以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他的魂魄便会自动离体,魂飞魄散,最终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如果不想魂飞魄散也不是没有法子,如果能用特殊的手段,让太上感应感应不到他的存在,魂魄便能安然度过四十九天之期,安然活着了,所以我想,老村长烧尸油,吸香火的行为,应该就是啥特殊的手段吧。当然,我也不敢确定,毕竟这种事情我也只是听说,连见都未曾见过。” 听外公说完,吴老道一拍大腿,叹道:“这老张糊涂啊,他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呢?我们修道之人,难道还看不透生死吗?生死轮回,无穷无尽,有生就有死,有死才有生,这有啥吗,为什么他非要走这一步!” 外公摇头道:“以我这么多年来对他的了解,他并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他这么做或许是有其它的原因吧。” 吴老道说:“什么原因?难不成临河众鬼真是他抓的?他在筹谋啥逆天的大事儿?” “不是,那些事情都不是老村长干的……”我出口替老村长辩解,随后将黑衣人如何杀害老村长,又嫁祸给他之事,一五一十跟外公和吴老道说了一遍。” 外公听后半天没说话,垂首似乎在思索什么。 吴道长想了想问我道:“你没看见凶手的正脸,那你有没有发现他身上有啥特性?比如有没有残疾啥的。” 我摇摇头,那时候我都快吓死了,哪还顾得上看那么仔细,“我只看到他挺高挺瘦的,听他说话的声音,年纪应该也不轻了。” 说完我想了想,又对外公说道:“老村长认识那个凶手,并且听老村长临死时说的话,以及惊讶的表情,他应该对凶手很熟悉,并且完全没有想到凶手会是他。” “一个认识的,看上去不可能是凶手的凶手,会是谁呢?”外公蹙眉低声自语着。 吴道长看外公愁眉紧锁的样子,道:“我说老程 ,你就先别瞎琢磨了,咱们先去现场看一下,或许凶手留下了啥线索也说不定呢。” 第025章 土中有兽 说着话儿我们就到了小土岗。 小土岗上并排着三具尸体,小宝跟翠儿的脸上没了下巴,身上也被割了几块肉去,看上去血腥恐怖。 外公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随即蹲在老村长的尸体旁,将他身上的衣裳扒了下来,拿在手中仔细的观察了起来。 吴老道则四下打量了一圈,随即瞪大眼睛惊呼道:“鲤鱼上水!” “鲤鱼上水,穴在鱼嘴,水流入口,富贵悠久,经商发横财,学业登金榜,人丁繁衍昌盛,绝佳,绝佳宝穴啊!” 吴道长自言自语的絮叨着。 我在一旁听的大吃一惊。 之前,老村长看出了这是一处风水宝地,但却只说出与金盆育鲤相似,并不知详情。可吴老道只是打眼一看,就说出了宝地的名字,及一应效应,这是不是说明,吴老道的道行比老村长要高的多呢? 我看着吴老道邋里邋遢那样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吴老道似乎看出了我心思,他嘿嘿一笑道:“风水相术那是我的强项,但若论道术,我比你外公还差了那么一丁点儿。” 吴老道说完,见我不理他,便自顾围着小土岗转起了圈圈,当转到鱼嘴处老村长挖的那个深坑前时,他探头往里看了一眼,俩眼珠子一咕噜,然后抻着脖子四下寻找了起来,一边找还一边嘬牙花子。 找了一圈无果后,他指着那个坑问我:“程缺,那坑是谁挖的?挖的时候有没有挖出啥~奇怪的东西?” 一听吴老道这话,我瞬间想起了老村长挖出来的那几个土坷垃,感情他在找那个? 关于那几个土坷垃,来的路上我没跟外公他们说起,在老村长的死,以及黑衣人出现等一系列重要事情中,我的脑子自动把土坷垃这等小事给屏蔽了。 现在一想,那东西里的茧银光闪闪,定是宝贝,我不能便宜了这吴老道啊。 这么一想,我一下子跑去老村长的麻袋前,一屁股坐在了麻袋口上。 吴老道一幅我看穿了你的样子,目光贼贼的盯着麻袋道:“那里头装了啥?给我看看。” “不给看,那东西是我的。”我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呦呵,还那东西,你小子还挺识货,你知道那东西是啥吗?” 我摇摇头,随即又点头道:“那是吃了能延年益寿的宝贝。” 吴老道一怔,随即道:“吃了!这是谁告诉你的?” “老村长啊,我见他吃过,原本萎靡不振的他,吃完之后精神大好。” “啥!那玩意他竟给吃了!”听了我的话,吴老道露出一幅肉疼的表情,拍着大腿道:“哎呀这个老张啊……吃了!这~这他娘的让我说点啥好呢!” 我看吴老道差点捶胸顿足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没吃完,这里还有,那东西到底是啥?” 听我这么说,吴老道面上一喜,随即又双手一摊道:“这个不好说,你得先给我看看。” 我狐疑的看着他,心说他不会是忽悠我吧,这吴老道贼眉鼠眼的,瞅着不大靠谱。 “你看你还不信我,这每一处风水宝地,年深月久后都会孕育出灵气所结之物,比如出帝王将相的龙脉,地下会孕育出九枚太极卵,每一颗太极卵都有使人起死回生的神效。有的地下则孕有奇石美玉,或者一汪水,一块植物的根茎……但无论是什么,都是天然灵物。所以你不给我看那东西,我也不敢确定是啥啊。“吴老道一本正经的给我解释。 “吴老道说的都是真的,你给他看看吧。”外公宽慰我,他已经检查完了老村长的尸体。不过看他那一筹莫展的样子,应该是没有找到线索。 既然外公都这么说了,我就把麻袋打开了。 四个圆滚滚的土坷垃露了出来,我抱起一个,沉甸甸的。昨晚天黑没看清楚,这青天白日下再看,那土坷垃竟是由好几种颜色的土组成的。 “这是五色土,在古代,皇家祭祀土地神时,会用五色土修筑祭坛,这不仅包含着人们对土地的崇拜,也寓含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意。一处好的风水宝地内,必然会有五色土,这预示着一种天地大势 。”吴老道适时的给我解释,随即自我手中将土坷垃接过去,细细的看了起来。 看了一番没看出啥门道,他接着又闻又添又晃荡,好一番探究后蹙眉道:“这里头会是啥呢?” 我想起昨晚老村长敲开的那个土坷垃,道:“里头是一个白色的大茧。” “茧?” 吴老道重复着,跟外公对视了一眼。 我又道:“有鹅蛋那么大,还会发光呢,老村长将那个茧割开后,自那里面拿出一个东西吃了,吃完之后气色较于以前好了很多。” 听我说完,吴老道垂首思索了一番,随即眼睛一亮,道:“莫非这里面有异兽?我曾自‘地经’中看到过这样一种说法,说有的宝地中会孕育出通灵异兽,但十分稀有,千处宝穴中难见一处。” “异兽?会是什么呢?”外公疑惑道。 看他们一个个那副纳闷的样子,我在一旁急道:“是什么敲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吴老道连忙阻止我道:“这个万万不可,如果里面是奇石灵玉,敲开便罢了,可若真是异兽,没有了灵地的孕育,再破坏掉这层壳,它们百分之百必死。” “那咋办?咱们就这么干看着?” “我看还是将它们埋回去吧,在这个末法年代,生出个异兽来着实不易。”外公说道。 “那不行,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能说埋回去就埋回去吗?”吴老道一口拒绝。想了想又道:“咱们将它养起来,异兽必定有非凡之处,若真能生出来咱们就赚大了,到时候给程缺,程缺他……” “呃,咳咳……” 外公忽然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吴老道的话。 吴老道一怔,看了我一眼,随即闭了嘴。 我意识到后面的话外公肯定不想让我听到,这种情况出现过好多次了,只要一说到我,他们就自觉的压低声音,或者直接闭嘴,我身上到底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他们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呢? 我曾经就这事问过外公,可外公缄口不言,我知道外公的性子,再往后我虽然好奇,也没再问过了。 外公看了我一眼,转而问吴老道:“你确定要饲养它?这东西可是需要天地灵气才能孕育出来的,再说了,孕育一个异兽少不得千百年光阴,谁知这东西在地下才几年,万一你养它一辈子,它都没有破壳而出,那可就是白养了。” 吴老道想的倒是挺乐观,他呵呵道:“啥事都讲究个缘分,这东西今天让我们遇见了,就是有缘,说不定养它个一年半载的它就出来了。不过咱们先说好,你得帮我养,把你这些年积攒的天才地宝都奉献出来,我那点家底你也知道,仅凭一己之力怕是养不起。” 外公点头道:“那都是些身外之物,你都拿去。” 就这样,吴老道收养了那四块土坷垃,我不知道那土坷垃里到底有啥,不过说来也怪,若将一块灵玉放到土坷垃旁边,过几天去看那玉就会碎成渣渣,吴老道说,这是玉的灵气被里面的异兽给吸收了。 不过这异兽并没有如吴老道所说,养个一年半载就破壳而出,他一直养了它们近十年,土坷垃都没啥动静。 为了养活它们,吴老道吃了老鼻子的苦,大江南北的寻宝贝,行里不敢接的凶险活儿他接,只为能多赚点儿钱买灵物,他还跟所有认识的道友借天才地宝,借到最后,欠了一屁股债,熟人见了他就两件事儿,一件是找他要债,一件是怕他借东西,躲着他走……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咱们还是先说眼前的事情。 为了避免袁老爷子再受刺激,外公没有将小宝跟翠儿的事情告诉他,而是直接将他们埋在了小土岗上。 老村长的尸体被抬了回来,毕竟他还有个女儿,这身后事得他闺女给拿主意。 在等他闺女来的这个空档,我们帮衬着在老村长家收拾东西,我在老村长的枕头底下收拾出一封信来,上书:“程不悔亲启。” 我将那封信给外公,打开,信中寥寥几句。 开门见山道:老程,徐大义一死,你开始怀疑我了,咱们好友多年,你一皱眉头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是清白的,对你,我未曾有过丝毫隐瞒。但有件事我说不出口,其实,七月中我的寿数就到了,我临死做了有违大道之事了,我为了留下来,用了禁术,关于那个禁术这里我就不多说了,不光彩,可你知道,我张守一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只是放心不下临河之事,老桥一倒,老李头就走了,这事不简单,我若再走了,这么大的事儿全落在你一人肩上,你扛的累,我想帮你担着点儿,咱俩多少还能有个商议不是。其余,没啥好说的了,就是说不出口的话留个信给你。张守一,七月二十五晚,草于灯下。 这封信的日期是外公走的那一晚,信写的很潦草,语句也有些混乱,信纸皱巴巴的,好像被人团过,最后又摊平折叠好装了起来。 我可以想见老村长写这封信的时候,心情一定是乱七八糟的,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呢?是被好友怀疑的心酸?是生命逝去的无奈?还是临河之事的一筹莫展?又或许都有。 我抬眼看了一眼外公,外公的眼圈有些发红,眼睛有些潮湿,他将信狠狠的攥在手心,幽幽道:“临河之事,我程不悔担的来。” 第026章 等程不悔死了再说 外公说老村长已经魂飞魄散了,所以也无所谓停灵一说了,在跟老村长的闺女商议后 ,老村长第二天一早就出了殡。 我手提着一只篮子,里头装着满满的一篮纸钱,一边走一边将纸钱往空中抛洒。送殡的队伍排出了半里地,村子里的人家几乎都来了,有的送上一刀纸,有的送上两捆香,有的暗地里抹着泪儿…… 老村长是个老好人,早年为村子里务实,退休后谁家有难处,他也总会在第一时间伸出援手,大家都记着他的好。 老村长如果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一定很欣慰,可他却看不到了…… 我边走边泪流满面,脑子里一遍遍的浮现出老村长佝偻着身子,在临河摊上等了我们整整一夜的情景,他一直将临河之事当成我们的事,而我们却怀疑了他…… “小六,你咋跑这儿来了?你在干啥?” “娘,我要捡纸玩,好多纸……” 就在我为怀疑老村长之事感到愧疚之时,忽然被旁边稚嫩的说话声吸引了注意力。 我扭头一看,说话的人竟然是田顺的儿子田六,他手中抓着一把自地上捡来的纸钱。 我感觉特别的诧异,小六这个傻小子,五岁了我从来没听他说过一句囫囵话,这会他咋会叫娘,还会说话了呢? “这个不能捡,不吉利的!” 小六的娘一把夺过小六手中的纸钱,丢在了地上。 小六这下不干了,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喊道:“我就要,我就要……” “嘘……” 小六娘嘘了一声 ,一把捂住了小六的嘴,生怕别人看见般,目光贼贼的往周围瞟了一圈,然后抱起小六飞快的跑了。 小六趴在他娘的肩膀上,眼睛叽里咕噜的乱转,很精神的样子,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痴傻样儿。 “咦?这孩子好了?” 旁边外公低语了一句,望着小六消失的地方,默默出神。 沉思半晌,外公问我:“程缺,你说袁木匠的媳妇临死前,曾去田顺家大门口磕响头?” 我点点头,不知道外公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那田顺他们家是如何回应的?”外公接着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事我是听别人说起的,自己并没有真正的看到。”我摇头回答。 “那事我看到了。”这时,旁边一个老太太插上了一嘴。她道:“那天袁木匠家婆娘去田顺家门口磕响头,我正好在他家门口晒太阳,袁木匠的媳妇‘梆梆’的磕,磕的那血哗哗的流,我们看着都疼,周围有人想拉她起来,可一向为人和善的田顺却说,甭管她,让她磕,她欠我们家的别说是磕几个响头,就是要了她的命也不为过。他说完,袁木匠的媳妇就去跳河死了……” 听老太太说到这里,我皱起了眉头,如此说来,田顺一家好像早就知道了袁木匠‘破胎借命’之事啊,那么…… 细想来,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悄声对外公道:“莫非小宝跟翠儿是田顺杀的?目的是为了报当年‘借命’之仇?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都是田顺?” 这话说完我自个都不信了,他田顺就是一个庄稼汉,这些年脸朝黄土背朝天,咋看也不像个懂道术之人啊!再说那凶手的个头挺高,他田顺顶多一米七,这从身高上来看就不可能。 外公略一思索道:“田顺家的孩子出生都五年了,若他早知道袁木匠破胎借命之事,估计早就找他算账了,不会等到现在,我推断,一定是近期有什么人跟他说了此事,所以他才会知道,并且那人还医好了他家孩子的病。” 我点点头,觉得外公说的有道理,“可会是谁跟他说的呢?难道是凶手?” 外公摇头道:“这个不好说,从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中,可以看出凶手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我觉得他没有那么好心去告诉田顺这件事情,还帮他医好孩子。除非……除非凶手抱有什么目的。” “要不咱们直接找田顺问问?”我提议。 “不可。”外公摇头,“你没看到小六他娘的样子吗?显然小六不傻了这事儿,他们不想让人知道,那我们去问也问不出什么,反倒会打草惊蛇。” 我急道:“那该怎么办?这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说不定问出一丝一毫,咱们就能抽丝剥茧找到凶手了。” 直觉告诉我,小宝和翠儿的死,或多或少跟田顺有点儿关系。而外公跟王建中约好的五日之期,眼瞅着也过去三天了,再找不到凶手,找不回一众扛桥鬼,那啥都晚了? 这时,一直没插上嘴的吴老道忽然拽了我一把,低声道:“明着不行咱就来暗的呗,你甭跟着出殡了,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你去跟踪刚才那个孩子,看看能否找到啥线索,回来跟我们汇报。” 我一琢磨,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看了一眼外公,外公点点了头道:“你小心点儿,遇事别逞能,回来跟我们说。” 得到了外公了应许,我把篮子交给外公后离开了出殡的队伍,一路小跑追着小六母子而去。 小六娘抱着孩子走的慢,我追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了她。 此刻她正走在一个无人的巷子里,捂着小六嘴巴的手早已放了下来,小六还搁那儿吵着要纸,他娘连哄带吓道:“小六听话,那东西不能要,那是给鬼姑婆的东西,你要拿了那个,鬼姑婆晚上就会来咬你的手指……” 就在小六被他娘哄得一愣一愣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自巷口跑了过去。 小六他娘眼尖,招手喊道:“他爹……回来,小六找到了,找到了……” 跑过去那个人果然是田顺,他退了回来,火急火燎的跑进巷子,一把从媳妇怀里抱过小六,在他屁股上轻拍了一巴掌,气道:“你咋跑出来了?爹娘不是跟你说不能往出跑吗!”说罢又问小六娘:“他乱说话了吗?” 小六娘摇头道:“只是捡了个纸钱玩儿,没说啥。” “哦,那就好!”田顺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继而低声道:“六 ,爹再跟你说一次,往后别瞎往外跑,就是跑出来也不准说话,要想说咱等程不悔死了再说,听到了吗……” 田顺的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在我头顶炸响,‘轰’的一声,炸的我脑子里嗡嗡的,半天都回荡着那句:‘等程不悔死了再说……死了再说……’ 田顺跟他媳妇走出去很远,我才机械性的跟了出去。 田顺抱着孩子回了家,关了门。 我在距离他家不远处的一颗榆钱树底下蹲着,那一刻,我的脑海中还是一片空白。 半天之后我才反应过来,他要置外公于死地! 不,不对,他田顺估计还没那个本事……一定是医好小六的那个人,嘱咐他们不让小六出去乱说话,继续伪装成一个傻子,一直伪装到外公死。 而他这么做的原因 ,最有可能就是害怕外公发现小六不傻了,由此察觉出端倪,从而一点点调查到他的身上。 这么一想,我心下舒坦了一点儿,没想到他千叮咛万嘱咐,小六却自个儿跑去我们面前说话了,这或许就是天意。 在榆钱树底下想通了此事后,我溜达到了田顺家门前 ,想听听他们在家说啥,可墙高院深,我啥都听不着,围着他家房子转了几圈后,我无奈的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心说等等看,或许待会儿小六自个又跑了出来,到时我套套他的话儿。 我在田顺家附近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一直等到天过了晌,肚子里唱起了空城计,也没见着个人出来。 摸了摸咕噜叫的肚子,我心说,要不先回去吃口饭,把上午探听到的消息跟外公汇报一下,完了我再过来盯着。 “吱呀!” 我这儿刚想走,田顺家大门忽然开了。 我连忙躲在树后面,偷偷往外看。 只见田顺的媳妇提着一个饭盒出了门口,四下打量了一圈后,她关上门,快速的往村后走去。 我远远的跟在她的身后。 田顺媳妇儿七拐八拐的出了村子,走上了一条通往山上的路,我心说她这是去哪儿啊?提着饭盒,应该是去给什么人送饭吧?可送饭咋送到野外来了? 我这瞎琢磨着,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座破庙。 我们村这庙里住的可不是啥神佛菩萨,而是住了一个叫花子。 没有谁说得清那叫花子是啥时候来到我们村的。 据说在很多年前,破庙里还有香火的时候,有人来庙里烧香,供品刚摆上,就有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自神案底下钻出来抢供品吃,那之后,这庙就成了那小孩的栖身之所。 小孩不是总是在庙里,春夏秋的时候,他十里八乡的讨饭。他啥都讨,柴米油盐,破衣烂衫,他把讨要来的东西都储存在庙里,冬天的时候就在庙里过冬。 那小孩不痴不傻,再长大些的时候 , 村里的好心人看他整天乞讨度日也不是个办法,试图介绍个工作给他,可他人懒,说活干着累,没有要饭来的自在。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个庙荒废了,小叫花子也老了,现如今估摸着也得六十来岁了,难道田顺媳妇来给他送饭? 第027章 唤鬼术 这次真被我给猜着了,田顺媳妇径直走进了庙里,几分钟后再出来,手中空空的,饭盒不见了。 田顺媳妇顺着来路回了村子。 我趴在路旁灌木丛里心下犯了嘀咕,她为啥要来给这老叫花子送饭呢?莫非这老叫花子就是医好小六的人?是凶手……难道他不止叫花子这一重身份,这么多年,他一直深藏不露? 这么一想,我也没敢靠近那庙,直接脚底抹油蹿回了家,跟外公他们汇报去了。 回到家,我将所遇之事跟外公说了一遍。 外公听后也很吃惊,“莫非真是他?我几乎怀疑遍了村子里所有的人,唯独没有想到他,他一个从小要饭到大的叫花子,怎么可能会道术呢?” 吴老道说:“这人不可貌相,他会不会道术,咱们去会一会他便知。” 外公点了点头,道:“迄今距五天之期还有两天,也只能这么做了,他若是凶手最好,咱们一举将他拿下,逼他交出一众扛桥鬼,若不是……” 外公说到此顿住。 我想起他之前说过的去阴间之事,知道万不得已之时,外公会选择走那一步。 从外公跟老村长提到‘阴间’二字时的神情 ,我猜想,去阴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如果事情简单,外公也不至于等到今日才做此打算。 白天去庙里找人过于招摇,外公跟吴老道选择晚上行动。 之后他们一直在忙,外公准备了一应法器,就连吴老道这个不着调的老头,都沐浴更衣焚香后,一本正经的画起了符,我看他们一个个严肃的样子,忍不住问外公,“需要准备那么多东西吗?那叫花子有那么厉害?” 外公不答反问我:“你知道凶手控制的那个庞大的鬼魂,是什么东西吗?” 我摇摇头,想起那个巨人般高大,鬼气森森,双目血红的鬼,还忍不住一阵后怕。 外公道:“那是用‘唤鬼术’召唤来的群鬼。凶手以一块鬼牌之力,将几里,甚至十几里内的鬼魂召唤,聚集到一起,驱使它们替己行事。那是一种强大的邪术,只有达到一定道行的人,才可锤炼鬼牌,召唤众鬼,而道行越高者,召唤来的鬼数量就越多 ,越强大。” 说到这里,外公还给我举了一个例子,他说:“多年以前,曾有一个正派老祖,不知自哪儿得到了一本古书。那古书中就有锤炼鬼牌之法,老祖依照古书记载锤炼出了一块鬼牌,那块鬼牌异常强大,可遣方圆两百里内的阴鬼为己所用。” “拥有了鬼牌后的老祖性情大变,扬言要以天下邪教之人的血祭洗鬼牌,要以邪养正,以杀证道!” “之后,他靠着一块鬼牌开疆扩土,攻略下一个又一个教派,杀害了无数人的性命,他所过之处阴风肆虐,鬼气滔天,神佛噤声,妖魔悲嚎,正气荡然无存。” “当时,他所行之事在正邪两道掀起了轩然大波,实为两道不可容,若继续留他在世上,日久必成祸患。于是,互不两立的正邪两道最终连手,出动修者千余人,大战三天三夜,才将其除去。” “那之后,锤炼鬼牌之事便被正邪两道所不齿,锤炼之法也被道派内的大能之辈销毁,往后即便再有人练,也只是摸着石头过河,顶多能控制十只八只的鬼魂便了不得了。可这次的凶手不简单,他能一次擒获一百多个扛桥鬼,十有八九就是动用了鬼牌,而能用鬼牌控制那么多鬼,不是有什么际遇得到了锤炼鬼牌之法,就是悟性高,道行深,凭一己之力摸索出了门道。” 外公说到此,表情沉重道:“三五个鬼好对付,十几二十个鬼就需要费一番力气,假如百十只鬼聚集在一起,那便是一场血战。所以,我们不得不做好万全的准备啊!” 听了外公的话,想想老村长面对那个巨大鬼魂时,转身就跑,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我赶紧去将枣木剑拿了出来,抱在了怀里。 准备了整整一个下午,吃过晚饭,九点多的时候,我们出发了。 外公没有拒绝我要跟着的要求,我也想到了这其中的缘由,如果凶手真强大到能杀死外公跟吴老道,那我即便不跟着,最终恐怕也难逃一死,倒不如直接带着我,不死还能长长见识。 那庙距离村子不远,不多时我们就来到了近前。 小庙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破的关不严的门,透过门缝可见里面黑漆漆一片,老叫花子八成是睡下了。 “程缺,你退后。” 外公低声说罢,跟吴老道对视了一眼,两人上前‘咣’的一脚,直接把那破门给踹了下来。 门一倒,外公立刻打开手中的手电,往屋子里照去。 小庙不大,一目了然。 屋里就跟破烂回收场似得,中间摆了一尊佛像,佛像头上搭了块油腻腻的抹布,锅碗瓢盆罐头瓶儿摆了一地,看不出啥颜色的衣服一堆,还有一床乌漆墨黑的铺盖在东墙根处,可铺盖上却空无一人。 “人不在,莫非他知道我们怀疑到了他,跑了!”吴老道蹙眉头说道。 外公没搭腔,一步迈进门去,在屋子里搜索了起来。 我也跟了进去 ,屋子里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有点像受了潮的霉味,又有点臭豆腐或者臭脚丫子的味儿,我捂着鼻子打量了一圈,一眼看到铺盖旁边放着的一个饭盒。 “外公,就是那个饭盒,今天晌午田顺的媳妇送过来的。”我说道。 外公看了眼饭盒,继续在屋子翻找了一圈,最后看着吴老道摇头道:“不像是修道之人。” 我明白外公的意思,但凡修道者,家中必常备有香烛,香炉,木剑,神佛之类的东西,可老叫花子这里,唯一的一座佛像头上还搭了快破抹布,修道者会对佛像如此大不敬吗? 吴老道将铺盖卷掀了起来,又翻了翻那堆破衣烂衫,最后他围着那座佛像打量了半天,道:“这里所有的东西上都落了一层油灰 ,唯独这佛像上面干干净净,显然经常擦拭啊。” 外公听后也走过去端详,端详半天他倒吸一口凉气,用手电照着地下道:“看,这地下有挪动过的痕迹,说明这佛像时常被推动。”说着,外公双手抱着佛像一使劲儿,竟然将那佛像推离了原地! 佛像一推开,我目瞪口呆,下面竟出现了一个倾斜的洞口,洞口内透出一缕微光。“难道老叫花子在下面?” “下去。” 外公简短的说了两个字,首当其冲钻进了洞。我跟在外公身后,吴老道垫后。 说实话,我并没有感到多么害怕,不管去哪儿,只要有外公在,我都觉得心里特踏实。 洞挖的不高,我走尚且需要低着头,外公他们只能使劲的弯着腰,好在我们走了没一会前面便豁然开朗,我们进入了一个跟普通房子差不多高的洞穴,与此同时,我鼻间嗅到了一股香火的气息。 洞里面点了一根蜡烛,却不见人。 就这蜡烛的光,我看到洞的一边有一张条案,条案上有一个佛龛,佛龛内供奉着一尊不知名的石像,一炉香在石像前袅袅的燃烧着,条案前还有一个蒲团。 看到这一切,我心中了然,那老乞丐果然是修者! 这洞中除了这张供桌之外,还有两排木架,木架上密密麻麻,摆的全是成人拳头大小的泥坛子,每一个坛子上都贴着一张黄符。 就在我纳闷这一排排的坛子里头装的啥时,外公跟吴老道几乎异口同声惊呼道:“藏魂坛!” 我问道外公,“藏魂坛是什么?” 外公还不待回答我,架子后面忽然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程不悔,没想到,你竟然找到了这里!”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一把抓住了外公的衣裳。外公望着声音传出的方向,问道:“你到底是谁?”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一个人自架子后面走了出来,我看清,果然是那个老叫花子! “怎么?没想到会是我吧?在你们眼中,我就是一个只会摇尾乞怜的臭要饭的对不对?” 老叫花子边说着话儿,边打量了我们一圈,我看到他看我们的目光中充满了仇恨,最后他恶狠狠的目光停在了外公身上,似一把利剑,透露着重重杀机。 外公不卑不亢的回瞪着他,问道:“临河众鬼是不是你抓的……” “是,不仅那些鬼是我抓的,李老头跟他的重孙子也是我杀的,还有后屯弯的老徐头,袁木匠家的两个小娃娃。” 没等外公问完,老叫花子自个就全认了,他说的漫不经心,那感觉就跟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好像几条人命在他的心中无足轻重。 他那副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让我火冒三丈,我忍不住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杀大头?他哪儿得罪了你,你不仅杀死他,还将他剥皮悬尸,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你太残忍了!” “哈哈哈……残忍?”我愤愤不平的一番话,在老叫花子听来如同一个笑话般可笑,他哈哈大笑一通后,忽然怒吼道:“我残忍?我这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谈何残忍!” 听老叫花子这话意里,似乎与大头之间有啥瓜葛,我一头雾水的看了眼外公,外公略一思索问道:“你跟当年临河之事有何干系?” “哼,程不悔,你果然忘了!”老叫花子冷哼了一声,恶狠狠道:“也罢,既然今天你们找到了这里,那咱们之间就做个了断吧!” 第028章 因果 老叫花子几乎是用吼的说出这句话,说完他停顿了一阵,默默垂首,似陷入了回忆,半晌才继续道:“我跟临河之事确实有关系,临河冤魂中有我的爷爷也有我的父亲!” “五十年前我九岁,时值荒年,我们一家七口,爷爷奶奶 ,父母 ,以及一对年幼的弟妹,逃荒到了‘江城’。 “我们这一家子老的老幼的幼,几个月颠簸下来,赶到江城时个个都已饿了个半死,尤其奶奶 ,已经生命垂危。我父是个孝子,为了让奶奶吃上口饭,不得已抢了路边摊子上的两个窝窝头,不想被摊主抓住,不依不饶,我爹因此入狱,爷爷去跟他们理论,也被一并带走。” “偷两个窝窝头算不得啥大罪,我们都想着最多关两天就放出来了,于是我白天在监狱附近乞讨,晚上在监狱门口等着他们。可不想第二天夜里,我爹跟我爷爷手脚上拴着铁链,浑身是血的跟一群人被带上了一辆卡车,那个带走我爹跟爷爷的人,就是李老头跟你程不悔!” “我预感到事情不好,扒在卡车上颠簸了大半夜,跟着你们到了临河镇,才知道我爹他们被当成了死刑犯,抓到这里要镇河修桥。” “当时临河边上, 聚集了很多的道士,和尚,一个个慈眉善目,仙风道骨。我一个个跟你们说我父亲我爷爷是冤枉的,我跪下来求你们放了他们,我给你们磕头磕的至今额上还留着疤!” 老叫花子说到这里,激动的浑身颤抖,他指着自己脑门大吼道:“可你们呢?你们没有一个人理会我,最终将我赶去远处,将我父亲,爷爷丢进了河中!” “在那个年代,你们知道杀死一个家庭中的两个男人意味着什么吗?那意味着这个家的天塌了,意味着把一家老弱妇孺逼上了绝路!原本就奄奄一息的奶奶,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直接一口气没上来,去了。母亲也于当天夜里抱一对年幼的弟妹,投河自尽!” “我们家,因为你们两个臭道士毁了!那一刻我便发誓,我一定要报仇,要将你们杀死。于是我辗转回了临河镇,成了临河镇上一个要饭的。” 老叫花子说这些话时,目光一瞬不瞬,始终盯着外公,似能喷出火来。 “当年那些死刑犯都是监狱里安排的,我跟老李头只是去给他们算了命数,负责将他们押运到临河,并不知其中有冤假。” 对当年临河之事,外公本就心存愧疚,听老叫花子说完,下意识就解释。 我也曾在女鬼的梦中经历过那个年代,在那个人命贱如草的年代,生出个冤假错案实属平常,可能监狱中的死刑犯不够,或者其他什么原因,监狱中的负责人,就用老叫花子的父亲跟爷爷,两个外地逃荒者顶了包。 “我没有告诉你们吗?我没有求你们吗?可你们谁听过我一句解释?”老叫花子咆哮。 外公沉默无语,当年冤死的人及家属怨恨外公他们这群修者,可外公他们当时却是为了顾全大局,对于这笔陈年旧账,真是怎么算都算不清。 这时,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吴老道开口道:“当年临河之事我虽未参与,但也知其前因后果,如今,你也是一个修者,应该知道你父辈他们当年的死,是出于什么原因吧?你难道不能理解程不悔他们,对整个临河镇百姓的一片苦心吗?” 老叫花子面上一冷,怒道:“我理解他们?他们谁又理解我!这么些年,我如一条野狗,东家讨衣,西家讨食,遍尝人情冷暖,受尽白眼嘲讽,这一切都是拜他们所赐!实话告诉你们,我学道术不像你们有那么大的理想与抱负,为天下苍生,为黎民百姓,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杀你们,为我爹跟我爷爷报仇!” 老叫花子咬牙切齿的说完,外公叹息了一声道:“冤有头债有主,究其因果你恨我们我能理解,哪怕你直白的告诉我们,要为你的父辈报仇,要要了我们的命,我想我跟老李头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你为何要报复到后辈子孙身上,一个孩子他有何错,你将他……” “你们当年害我父辈之时,可曾想过我有何错!我惨死的弟弟妹妹又有何错!”老叫花子粗暴的打断了外公的话,凶狠的道:“当年参与此事之人,事后几乎都离开了,临河镇只剩下了你,老村长,跟李老头,可单单杀你们三个,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 ,我于是想到,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让他死,而是让他生不如死,我要让你们都断子绝孙,于是我先杀了那个叫大头的孩子,还剥了他的皮,当我看到李老头老泪纵横的样子时……哈哈哈……” 说到此,老叫花子放肆的大笑起来,笑声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百转千回,听的我毛骨悚然。 我想起那晚我被引进临河之事,若外公没有早一步赶到,我可能不止会被淹死,死后八成也会被抽筋剥皮,悬尸于门。 如此一想,我狠狠的打了个寒颤。 老叫花子对外公,太爷的恨已入骨,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外公直接跳过此事,问他:“你报复我们事出有因,可你无儿无女,风水宝地与你无用,你是替何人寻的风水宝地?要杀袁木匠家一双儿女应地,他袁木匠可是与你无仇无怨吧?” 老叫花子皱着眉头看着外公,似乎不想回答。不过最后他还是道:“罢了,看你们死到临头,我就告诉你们让你们做个明白鬼。那风水宝地我是替田顺的父亲,田老爷子寻的。” 我注意到,老叫花子说到田顺父亲时,不仅用了田老爷子一词,还做了个抱拳的动作。这说明他很敬重田顺他爹。 田顺他爹就是个庄稼汉,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老来瘫痪在床,未见有啥特殊,这老叫花子为何会如此敬重他呢? 老叫花子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问,他道:“我虽然是一个要饭的,但也是有仇必报,有恩也必还。想我初来临河之时,正值荒年,差点饿死街头,是田老爷子用一碗稀粥救回了我的性命。我老叫花子无以为报,只好医好他的痴孙,再在他的晚年之际给他寻块宝地,佑他子孙昌盛。” “不过,我对风水之术知之甚少,觉得那里应该是一处宝地,又不敢确认,于是就想到了‘童男女应地’之法。至于我为何选袁木匠家那对儿女应地,这是他袁木匠咎由自取,我想其中缘由不用我解释,你们都清楚吧?” 外公听他说完,轻哼道:“好一个有仇必报,有恩必还,如果真是这样,那徐大义岂不是死的太冤枉!” 说起徐大义的死,我看到老叫花子的脸上闪过一抹愧色,不过也只是片刻,他道:“要怪就怪他时运不济,撞破了我的事情,不过他死的不冤,我虽杀了他,也间接替他抱了灭门之仇,算起来,我们之间互不相欠。” 老叫花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一头雾水的看向外公。 外公垂目略一思索,倒抽一口凉气道:“你的意思是说,当年给徐大义家下了绝户咒,种下金锁喉的人,是老木匠袁老爷子?” 老叫花子轻哼了一声道:“程不悔,你果然聪明!” 听到这里,我也基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天自徐大义家回村的路上,外公给我说过,在古代,木匠代表着三教九流中的技艺,他们经常挑着两个装有工具的箱子,孤身一人周游四方揽活,就像现今社会底层的卖工人员。 一个人在外不容易,为防万一,他们也都有技艺防身,其中最为神奇的就是木匠的祖师爷鲁班传下来的‘鲁班术’。 鲁班术分上下两册,上册以正法、治病为主。下册则以整人小术、符咒为主,有些甚是阴毒。 如果木匠师傅在工作中遇到房主故意刁难,或完工后主家克扣工钱等事时,就会用‘鲁班术’给主家使坏,轻则使房子结构不稳,影响运道。重则使其变成凶宅,家破人亡。所以那天在徐大义家,外公才会问道徐虎,徐大义家房子是哪家工匠盖的。 如今看来,当初给徐大义家盖房子的工匠,就是袁老爷子,他不知在盖房期间遭遇了何事,便给徐大义家下了绝户咒。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了老村长曾经说过的话,人生在世,没有谁能欠下谁的,袁老爷子当初害人满门皆灭,今日自家同样儿孙死绝,我想无论当年因为何事,他现在一定都是后悔的,不然他也不会一直重复着那句‘我终于也尝到这种滋味了’。 如此,这几件事情的因果都明白了。 老叫花子盯着外公,轻蔑道:“现在该知道的你们都知道了,就让我送你们上路吧!” “慢着!”外公抬手阻止他,盯着架子上的众多藏魂坛问道:“临河众鬼都在这藏魂坛中?” 老叫花子一怔,随即道:“哦,我倒是忘了,今天你主要是为临河之事而来。桥垮了,你程不悔又有机会展示你的正义了是吧?不过我很遗憾的告诉你,并没有。” 说到这里,老叫花子拿起一个坛子,漫不经心的把玩了一番,手一松,坛子落地,‘啪’的一声脆响,裂开,内里空无一物。 “那些鬼去了哪里?”外公一字一顿的问道。 第029章 拼杀 “哈哈哈……”老叫花子得意的大笑道:“那些鬼,它们全都被我给超度了!” “什么!你……” 外公气的一句话没说上来,面色在老叫花子的笑声中越沉越黑。 我听了这话也大吃一惊,如果老叫花子真把众鬼给超度了,那桥还他娘的咋修啊! 老叫花子似乎很享受看到我们这幅样子,他笑道:“程不悔,你知道我为何要超度那些鬼吗?我就是想看到你眼见着阳桥修不起来,却又束手无策的样子!所以我才一直没有杀你,留你到今日。不想你自个儿不惜命,竟跑来送死!那我也只好成全了你!” 说完这话,老叫花子手一抖,将一块火柴盒大小,漆黑如墨的东西抛向了空中。 我猜想,那应该就是外公跟我说起的‘鬼牌’。 老叫花子手上快速打出一串奇怪的手诀,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念动,我清楚的看到一股股鬼气自四面八方涌来,跟那天在小土岗上一样,强大的鬼气在空中渐渐凝聚成一个张牙舞爪的巨大厉鬼,厉鬼如出笼之猛虎,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伴随着咆哮声,阴风四起,洞中蜡烛的火头猛然一歪,熄了! 此刻,整个洞中亮着的,就只有那只厉鬼的眼睛,那双通红又阴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外公,在这迫隘的空间中如两盏血色灯笼,映照的人毛骨悚然,我不自觉地狠狠打了个寒颤。 这时,老叫花子忽然双目一瞪,手指着外公呵道:“给我杀!” 他话音刚落,巨大的鬼魂如一阵疾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外公身上扑来! “程缺,去通道里等我!” 外公说话的同时,狠狠的推了我一把,将我推到了通道中!他则挥动枣木剑,一剑劈向厉鬼! 外公手中之剑一挥之下,剑气竟化成了一道紫芒,紫芒并不耀眼,但是此时,在鬼气森森的黑暗中,却显得格外醒目! 剑气快若闪电,带着开山裂石之势,劈头盖脸向厉鬼斩去! 厉鬼似乎对外公手中的剑有所忌惮,不敢硬接,迅速的闪去了一旁。 前面我说过,鬼是由阴气凝聚而成,散则成气,聚则成型。若是普通的剑,是完全伤不了它们分毫的,所以道家多有自己祭练的法器,而没有法器者,基本都用桃木或枣木剑。 外公这好歹有把枣木剑,吴老道那儿磕碜的连把木剑都没有。他躲躲闪闪的将下午画的一摞符,可劲儿往厉鬼身上打,通过他那些符打在厉鬼身上的力度,我基本可以确定,吴老道这货就是跟着来打酱油的。 厉鬼不断的变换着各种形态往外公身上扑,外公也不怵他,挥剑如雨,剑剑带着肃杀之气,逼迫的厉鬼节节败退! “哼!还小看了你!” 老叫花子见状冷哼一声,吼道:“众阴灵听令,散!” 随着他一声厉喝,巨大的鬼魂瞬间分散成百十只小鬼,它们一个个青面獠牙,团团将外公围住。 外公冷笑一声,长剑一挥 ,紫色剑芒对着众鬼拦腰斩去,砍瓜切菜般分分钟就灭了十几个小鬼。 吴老道对付厉鬼不行,遇到这些小鬼,总算有了施展身手的余地,他手中的符纸不断飞出,很快将身边几个小鬼打的魂飞魄散。 众鬼聚集在一起之时,犹如捆绑在一起的一把筷子,很难折断。可一旦散开,数量虽多,在外公眼中却也如蝼蚁般不堪一击,几个回合下来,小鬼们被杀的七零八落,哀嚎不止。 我在一边看的心潮澎湃,恨不得上去跟着外公大干一场。 老叫花子在则一旁气的咬牙切齿,他低声骂一句‘该死’之后,竟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来。 我以为他要亲自上阵跟外公拼命,刚想给外公提个醒,不想老叫花子一刀切向了自己的手腕,登时 ,血不要钱一样呼呼的流了出来,一股脑往‘鬼牌’上流去,顷刻间便将鬼牌染了个遍体通红。 “天门闭,地门开,冤魂聚,厉鬼来……以我之血,解你封印,以我之名,唤你回归……” 随着老叫花子的声音,我眼睁睁的看见鬼牌中渗出缕缕黑气,黑气逐渐凝聚成一个巨大厉鬼的轮廓。随即,无数鬼影从四面八方往洞中涌来,全部汇聚到了厉鬼的身上。 看着乌泱泱的鬼影,我的手脚无比冰冷,但后背又有汗渗了出来,阴风吹过,被冷汗浸湿的衣裳紧紧的贴在后背,我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心不免揪了起来,为外公捏了一把汗。 无数的鬼影合聚成一个更为强大的厉鬼,它咆哮着,龇牙咧嘴往外公身上扑去。 外公挥动着枣木剑,剑剑不遗余力,可这次,枣木剑再砍在厉鬼的身上,剑芒直接被鬼气掩盖,根本就奈何不了它。 厉鬼发出一阵猖狂的笑声,瞬间将外公包围…… “外公!” 看到这一幕,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老村长被厉鬼包围的情景,大叫一声,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 吴老道一瞅这光景,也急了眼,大喊一声‘老程’催动着符咒一股脑往厉鬼身上打去。 可就以吴老道那稀松平常的道术, 之前那只厉鬼他都对付不了,何况是这个。 符纸打在厉鬼身上,就跟给它挠痒痒似得,最后厉鬼八成嫌他碍手碍脚,伸出一只庞大的鬼爪子,一巴掌将他抽墙上了。 吴老道跟个锅贴一样撞在了墙上 ,‘砰’又落在地下,他闷哼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看来伤的不轻。 “娘的!” 吴老道咒骂了一声,用袖子抹了把嘴,趔趄着爬了起来,又想往上冲。 可刚走两步,他忽然顿住,扭头看向了老叫花子,冷笑了一声,自腰间抽搐一柄短剑,倏忽间往老叫花子身上扑去。 我多么希望吴老道这一剑能将老叫花子杀死啊,如果将他杀死,厉鬼无人控制,外公或许就得救了。 可吴老道这货实在太让人失望了,他扑到老叫花子身前时,老叫花子轻而易举的一闪,他直接刹不住车趴地上跌了个狗吃屎! “哼!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不过既然来了,也别走了!”老叫花子轻蔑的说着,慢慢的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我看一眼被厉鬼包围,不知是死是活的外公,再看一眼命在旦夕的吴老道,眼泪哗哗就下来了,心说完了,完了 ,今晚我们都得死在这儿了。 “府君告下,万鬼敬听,魂沉长夜,魄滞幽冥,普告酆都,徧彻幽途,今日遣汝,火急现形……急急如律令!” 就在我以为必死无疑之时,洞中忽然响起一阵黄钟大吕般的吟诵声,我又惊又喜,是外公的声音! 外公的声音似乎蕴含着内力,字字铿锵有力,带着袅袅余音,不绝于耳。与此同时,一道黄光冲破层层鬼雾,直冲天空,穿透土层消失不见了! 我看的分明,发着黄光的东西是一块小木牌,那是外公用了一下午的时间雕刻而成的,其上纹路似字似符,极其繁琐,当时我问外公那是什么,外公只说是对付厉鬼的法器,并没详细解释。 木牌一出,下一秒,我耳边忽然出现了奇怪的声音,像是有无数匹战马在奔腾,无数的将士在怒吼,似乎有千军万马正在往这里赶来! 伴随着这些声音,一阵阴风带着剧烈的鬼气吹过,洞中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冻得我一个劲的打哆嗦。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缩着脖子目瞪口呆的看着。 老叫花子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甚是惊讶,高高举起的匕首竟忘记了落下。 吴老道本事不行,逃命倒是挺快,他趁老叫花子愣神的空档,直接一个驴打滚,滚到了安全的范围之内, 然后连滚带爬的蹿进了通道内。 “爷,这~这是发生啥事了啊?”我低声问吴老道。 “嘘,别吱声,你外公搬救兵来了!”吴老道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随后在我身边趴了下来。 “嗷吼……” 老叫花子的厉鬼发出一阵低沉的嘶鸣,血红的双眼兀自睁大,透露出一股恐惧与不安。 外公趁此机会逃了出来,略显狼狈。 老叫花子则眉头紧蹙,不知在想什么。 随着阴风阵阵加剧,一片强大的阴气凭空显现,瞬间将整个空间遮蔽的跟锅底一样黑。这一刻,我终于真切的体会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样子,我的一双眸子,此刻仿佛成了摆设,丝毫不见。 “程不悔?是你!”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那声音很大,却又很不真切,像来自天边的滚雷,带一丝愤怒,但我听的出,更多的却是惊讶。 外公布波澜不惊道:“是我,给我除去这个厉鬼!” 外公的语气霸道的不可思议,他竟在命令来者!我简直无法想象,连一只厉鬼都对付不了的外公,居然敢这样对看起来比厉鬼还要强大的存在说话! “哼,你当你是谁?你已不再是以前的程不悔了,还敢这样指使我!”来者的语气非常不善,伴随着它的说话声,阴风加剧,似乎在表达着它此刻的愤怒。 我吓的瑟瑟发抖,手不自觉的抓住了吴老道的手,生怕那个看不见的存在,一怒之下把外公给杀了,我感觉到吴老道也出了一手心的汗,显然也紧张到了极点。 可外公依旧不卑不亢的说道:“近来我会去阴间,今晚你先除去它,否则待我日后解开封印……” 第030章 疑团重重 外公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却带着十足的威胁意味。 我趴在通道内听的一头雾水,听外公这话意, 他的身上有封印,封印解开后貌似会很厉害。 封印这东西我多少知道点儿,就是用五行、符箓,太极八卦,法器等方式封镇住某物,而对于被封印者来说,时间是静止的,道行也同样被压制。 可封印不是道家之人对付邪魅鬼祟的一种手段吗,外公的身上怎么会有封印呢? 就在我疑惑不解之时,黑暗中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要去阴间?” 这次那个声音小了很多,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思考。 片刻之后,浓墨般的鬼气潮水般退去,空中逐渐呈现出一个人形。 那个人身穿一套古代甲胄,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而在它的身后,则整齐的站立着一排排兵马,个个甲胄裹身,手持长矛,数量之多将整个空间塞了个满满当当,一直延伸到了土层里! 我看的瞪目结舌,这~这都啥啊?不会是阴间的军队吧?! 我看了一眼外公 ,心说外公也太厉害了吧,一块木牌,几句咒语,竟然把阴兵给召唤来了!不仅如此,他还敢命令鬼将军,外公究竟是何等身份? 那个鬼将军个子没有老叫花子的厉鬼大,却带着一股磅礴的气势与威严。它看了外公一眼,随即飘到那个厉鬼上方,缓缓的抬起手,一道道鬼气组成一道道黑色的气流,从它的手掌倾泻而下,直冲向厉鬼。 老叫花子的厉鬼似乎吓傻了,它瑟瑟发抖,身体似乎承受着千斤重担般,竟缓缓的跪了下去,最后匍匐在了鬼将军的脚下,乖的如同一条哈巴狗! 我目瞪口呆,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厉鬼,就这么臣服了! 鬼将军收拾完厉鬼后,转脸对着老叫花子冷哼道:“阴间之鬼也是你等凡夫俗子可以随意召唤、操控的!不知死活!” 说罢,一挥手,匍匐在地的巨大鬼魂倏忽飞起,反扑向老叫花子,瞬间将他包围! “啊!啊……” 老叫花子如同老村长一般,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抗,就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叫声在地下洞中格外的刺耳。 “住手!留活口!”外公对着鬼将军呵道。 鬼将军一挥手召回了厉鬼。 此刻再看老叫花子,已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做完这一切,鬼将军对外公一抱拳,道:“程不悔,希望你不要食言。” 外公道:“我程不悔说话向来……” “咦?” 外公话未说完,鬼将军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我的身上,他先是一怔,随即眉头皱起‘咦’了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让他惊讶的东西。 紧接着,他带着一阵阴风倏忽飘到了我的身前,伸出右手,一把向我抓来…… 我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跪在地上‘噌噌’往后倒退! “住手!” 外公爆呵一声,一下子挡在了通道口,冷声道:“他是我的外孙!谁敢动他!” “外孙?” 鬼将军蹙眉重复了一遍,显然不相信的样子。随即又道:“程不悔?多年之前你七进七出阴间,打伤鬼差,舍弃职位,就是为了他?你要知道,他根本不……” “闭嘴!” 外公如一头愤怒的狮子,勃然大怒的咆哮了一声,生生截断了鬼将军的话。 鬼将军看了外公一眼,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我,冷哼一声道:“你好自为之!” 说完,也不等外公回话儿,他带着厉鬼,率领一众阴兵转身而去,顷刻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洞内又安静了下来,外公将瑟瑟发抖的我拉出通道,揽在怀中,摸着我头道:“程缺别怕,没事儿了,没事了……” 我感觉到外公整个人都在发抖,他似乎很紧张,又或者,他在害怕,他说的那句没事儿是在安慰我,又似乎在安慰他自己。 我不知道那个鬼将军为什么要抓我,但我从它惊讶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它一定在我身上发现了什么。 鬼将军想说什么呢?我根本不……我不怎样? 和以往无数次一样,外公又那么迫不及待的打断了未出口的话。 我想问问外公,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问了也是白费唇舌。 不过从鬼将军的话中我明白了一件事情,当年外公七进七出阴间,吐血而归,是因为跟鬼差打了起来,原因竟是为了我! 鬼差还说,外公因为我,舍弃了在阴间的职位。 难道传言是真的,过阴人真的在地府有职位,可随意出入地府,命令鬼差? 只是外公为何会为我舍弃职位呢?当年我一个新生儿,跟阴间有何瓜葛?外公何至于为了我打伤鬼差?难不成当年我真的寿数尽了,外公从鬼差手中把我的魂魄抢了回来? 可现如今,外公已然没有了职位,他为何还能召唤阴兵? 我看得出,那个鬼将军虽然面上对外公不服,却不敢忤逆外公,外公所说的话它都一一照办,外公究竟何德何能? …… 今晚,凶手找到了,一直困扰着我的好些疑团解开了,可解开那些疑团的同时,我似乎又陷入了一个更大的疑团当中…… 沉寂了片刻,各自平复了一下心情,吴老道打开手电跑出通道,直奔两排架子上的‘藏魂坛’而去。 外公安抚般拍了拍我的肩膀,也走了过去,与吴老道一起将坛子一个个打开。 单凭名字,我基本猜到,这藏魂坛十有八九就是装鬼魂的坛子。而外公跟吴老道那么迫不及待去找,一定是认为临河众鬼就藏在那些坛子之中。 可他们打开了所有的坛子,内里皆空无一物。 外公跟吴老道对视了一眼,面上满满的尽是失望。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叫花子,看到这一幕虚弱的笑道:“程不悔,我~早就告诉过你……临河众鬼都~都已被我超度了,你~~你还妄图有什么奇迹发生吗……” “你一个人,仅凭这几天的时间,根本超度不了那么多鬼!快说,你将它们藏到哪儿了!” 老叫花子说一句话约莫用了一分钟,他真是快不行了,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外公生怕他忽然死了,打断他的话,急急的问道。 老叫花子轻蔑道:“程不悔,你……未免太狗眼看人低了,我为什么超度不……了它们?今晚你若不请来阴兵,照样得~得……咳咳……” 说到这里,老叫花子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胸膛里像是装了一个风箱,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才继续接着道:“你~照样得死在我~老叫花子的手中……” “未能亲手杀了你……我不甘啊!不过~不过这样你就可以亲眼看着阳桥修不成,看着~~整个临河镇变成一片鬼蜮,看着你们当年所……所做的一切功亏一篑,这是~是不是比杀了你更让你……让你……痛苦……” 老叫花子死了,临死双目死死的瞪着外公,似乎等待着外公回答他的问题。 “老程,这~这现在怎么办?”吴老道双手一摊,望着老叫花子的尸体无奈的问道。 “只得走最后一步了。”外公轻叹一声说,末了又嘱咐道:“我不在的日子里,帮我照顾好程缺。” 外公的声音很轻,听起来虚无缥缈,带着一股托孤的味道,我鼻子一酸,莫名生出一种生离死别的伤感。 “你放心。”吴老道信誓旦旦的拍了拍外公的肩膀,反手又揉了揉我的头发道:“咱们走吧。” 外公点点头,转身刚欲走,手电光扫在了佛龛里的石像上,他忽然顿住了脚步。 紧跟在外公身后的我,一头撞在了外公的身上,我摸着鼻子问道外公:“怎么了?” 外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径直走到佛龛前,将那石像拿在手中细细端详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老程?这石像有什么不妥吗?”吴老道疑惑的问道。 外公将石像递给吴老道,拿手电照着,蹙眉道:“老吴,你看看这尊是什么像?我怎么好像从来没见过?” 我也踮着脚尖凑上去看了起来。那石像不高,约莫三十厘米,白须白眉,一身黄袍,头戴黄色冠簪,双手叠在一起,手心朝上置于膝上,打眼一看,跟‘太清道德天尊’颇为相似,可近看却又有很大的差别。 要知道,但凡供奉,皆有说道,奸淫轻浮不能雕于像上。众所周知,正神都是神态庄重,安详的,使人一眼看去,心下就油然而生一份庄严与敬畏之感。 可老叫花子供奉的这尊石像,虽然看上去就是道家之人,但面上的表情却很孤傲,带着一幅轻世傲物,唯我独尊的气势,仿佛世间只他一人高高在上,俯视苍生,其他人皆匍匐在他的脚下,对他俯首称臣。 “这啥像啊?莫非这尊像本身就没雕好,老叫花子外行,就给请回来了?”我随口推测着。 外公摇头道:“不可能,这石像的神情惟妙惟肖,一看就是精雕细琢出来的。” 说到这里,外公疑惑道:“这老叫花子究竟师从何处?莫非这石像是他门派的祖师爷?” 外公的话同样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按说一个叫花子,怎么可能会道术呢?他肯定是拜入了何人门下,那他的师傅会是谁呢? 第031章 灯灭人亡 老叫花子虽然十里八乡的要饭,却一直都住在村里这破庙中,如果他有师傅,这五十年中总该有人见过吧,可我从来没有听谁说起过,记忆里,他好像一直独来独往。 我摇摇头,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心说,老叫花子现在反正已经死了,还管他有没有师傅干嘛?就算他有师傅,他都六十岁了,他师傅估计也早入土为安了。 我抬头看看外公,外公低眉垂目,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 “哎呀!老程!这~这石像我见过啊!” 就在这时,一直皱着眉头抱着石像端详的吴老道,忽然一拍大腿,惊呼出口! 我被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你在哪儿见过?这石像是哪家祖师爷?” 吴老道抓耳挠腮道:“这……这我一时还没想起来,不过这石像我瞅着特别眼熟?我铁定在哪儿见过,可是在哪儿呢……” 我翻了个白眼,对吴老道这个老不靠谱的,我也是无语了。 外公却当了真,催促着他好好想一想。 吴老道这货又拍着脑门想了半天,最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他将石像带了出来,说是回头好好研究研究,或者找个圈里人问问。 出来后,外公将破庙里的佛像重新挪回原处,盖住洞口,如此,那个地下室便成了老叫花子的坟墓。 临走时,外公看了一圈庙内破烂不堪的摆设,叹道:“其实说起来,这老叫花子也是个可怜之人,他讲因果,仇报恩还,可冤冤相报何时了?他为了仇恨,整整蹉跎了一生。程缺,你说他这样值得吗?” “不值得。”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说过之后,我才发现外公正意味深长的盯着我。 我一怔,随即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才恍悟,外公这是话中有话。 老叫花子仿佛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映照出了我的影子,他被仇恨牵绊一生,我的心中同样深埋着仇恨的种子,他学道术为了报仇,如今我也走上了为报仇而学道的路,那么,多年之后,我会不会成为他,那是我想要的人生吗? “唉!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想他殚精竭虑的颠簸,苦煞了心,饱受煎熬,最终却是虚度,这人啊,要坚韧,但不要太过执着,想这破庙之外,风清月白,旷野之中,清风习习,他老叫花子可曾认真的感受过?” 吴老道也是好一番感慨。可我觉得,这实际都是说与我听的。 我抬起头,弯月如镰,繁星万点,心下恍惚生出一种说不清道明的感觉…… “走吧,回家。”外公拍了拍我的肩膀。 乡野小道,一路无话。 这些天,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我都不记得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回到家,往床上一躺,眼皮直接粘在了一起,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想起来了!老程!这石像我小的时候跟师傅去……”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 半梦半醒之间,我恍惚听见了吴老道与外公的对话,话音里,二人皆是惊愕。 我只当是做了一个梦,翻个身又睡了过去,再醒来,已到五天之期的最后一天! 外公跟吴老道早就起来了,二人面上尽显疲色,眉头紧锁。 我知道外公今天就要过阴去了,我想起那天他说过的话,要让鬼门关上。 我不知道在阴间没有了职位的外公,如何凭一己之力让鬼门关上,但我觉得那肯定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 这一天,我们就跟商议好了一样,谁都不提临河,不提过阴之事。这一天,外公跟吴老道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天,做了满满的一桌子菜,鲜少喝酒的外公还破天荒地开了一瓶酒。 屋子里袅袅升腾的菜香气扑鼻,外公一个劲儿往我碗中夹菜,我却没有丝毫食欲,我心中泛着隐隐的不安,我不想去想,也不想说出来,更不敢去问外公,但我真的感觉,这就是我跟外公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下午的时候,王建中来问临河桥动工之事。 外公无奈的摇头道:“伯已经尽力了,你若等的起就再等上几天,若等不得就另行选址吧。” 王建中满脸遗憾走了,不知心中作何打算。 他走之后,外公插上了门,回屋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老旧的大木箱。 别看那个木箱又破又旧,里头装的可全是宝贝。 外公这些年替人看邪、破事,积攒下了不少钱,外公将钱全换成了天才地宝,道书孤本,古物古玉等,装在这个大木箱子里。 外公在木箱里翻腾了半天,最后打箱底拿出七个老旧的铜制灯盏,细细的擦拭了起来。 我寸步不离的跟在外公身边,一肚子话想说,一肚子疑问想问,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后我故作云淡风轻问道:“外公,这灯盏是干什么用的?” 外公道:“这是七星灯,用来续命的。” “续命?给谁续命?”我疑惑。 外公边擦拭边漫不经心道:“给我自己续命,外公这次去阴间,全凭这七盏灯活命,若七日之内灯不灭,外公的寿命可再增十年。” “那~那若是灭了呢?”我吞了口唾沫 ,梗着脖子问道。 “若是灭了……”外公顿了顿,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我道:“灯在人在,灯灭人亡,若是灭了,你就找个地儿把外公给埋了。” 埋了! 我一听这话,脑子里‘嗡’的一声,嘴一撇,扑到外公身上哇哇哭了起来,憋了一天的伤感情绪,这一刻得以宣泄,且一发不可收。 “外公,你别去阴间,呜呜……咱们不管这破事了……我不要你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呜呜……” 我搂着外公泣不成声。 外公任我抱着哭了很久。 最后边上的吴老道看不下去了,他将我拉开道:“别哭了,有七星续命灯你怕啥,你外公不会有事的。” 我吸着鼻子看着外公,多么希望他跟我说一句‘我不会有事儿的’那样我心下也好有个底。 外公摸摸我的头,看着我道:“程缺,你还记得前几天,外公跟你说过关于过阴人的事情吗?” 我点点头,盯着外公,不知道他为啥忽然扯到了这个话题。 外公道:“我们过阴人身上有很多特性,除了天赋异禀,五弊三缺之外,我们从懂事开始,就知道自己何时会死。” “过阴人其实本就是阴间之人,我们在阴间都有职位,来阳世也都是背负着使命的。像相貌丑陋,五弊三缺,与家人相克等等,这些实际都是为了斩断我们的情感,以免我们被红尘牵绊,误了使命。如此,待业满之后,我们就该回去了。” “外公的业早在八年前就满了,也就是说,外公在八年前就该回阴间了,可就在我做好回阴间的准备之前,你爹抱着你找到了我。” “那时的你刚出生没几天,那么小,那么软,如同一只奄奄一息的猫崽子,魂早已没了,仅剩两魄。” “可在我抱过你的那一瞬间,虚弱的你居然睁开眼睛对着我笑了,那个笑容触动了我心底的柔软,我就觉得啊,咱爷俩有缘分,我得救你,我要将你养大。” “你八字不准我看不透你的命数,可人的生死皆掌握在阴间人的手中,于是我过阴去找到了你的魂魄,再抢回你魂魄的同时,打伤了一众鬼差。” “回来之后,我让你爹将你留下,使你魂魄归体后,我便用这七星续命法,给自己续了十年的命。之后又用各种手段遮蔽了我自身的气机,使阴间之人找不到我……” 听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外公从不过阴的原因,也明白了昨晚鬼将军见到他时,为何会那么惊讶。 外公继续说道:“如今,十年之期将至,又赶在我为鬼门之事,必须去阴间这个节骨眼上,所以,此去是个未知数,外公跟你说句实话,我回来的可能性不大,这七星续命灯,也只是给你们个我是死是活的信儿。但即便外公回不来了,那也只是我去了本就该去的地方,没什么好难过的,你明白了吗?” 听了外公的话,我心中又有一部分疑团解开了,可我却更加难过,外公为了我,竟做了那么多。 打伤鬼差,舍弃职位,那外公此番是以什么身份回去?是阴间的犯人吗?回去会不会受到惩罚…… 外公看着一脸眼泪鼻涕的我,又道:“如果外公回不来,你要好好上学,勤习道术,不要……” 外公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嘱咐,可说到一半,他忽然又停了下来,拍拍我的肩膀笑道:“我的程缺长大了,有些话外公就不说了,往后你要听你吴爷爷的话,知道了吗?” “老程,你咋变的这么婆婆妈妈了,跟个娘们似得,程缺交给我你就放心的去吧。” 吴老道八成试图打破这沉重的氛围,语句故作轻松,当然,他也可能就那么没心没肺。 我撇着嘴看了一眼吴老道,顿时觉得如果外公此去不回,我跟着吴老道,往后的人生就太几把扯淡了! 这么一想,我又扑进外公的怀中大哭了起来。 …… 即便有再多的难过与不舍,也改变不了外公要去阴间这个事实,当天晚上,外公便过阴去了。 第032章 过阴 外公脱鞋上床的时候,再次嘱咐吴老道一定要照顾好我。 我看了眼蹲在地上摆弄鞋子的吴老道,心里哇凉哇凉的。 我不知道外公为什么要将我托付给他,以我这几天对吴老道的了解,他以前就是个走街串巷算卦。看风水的先生,四海为家,连个老窝都没有,道术稀松平常,人邋里邋遢,一个人流浪惯了,日子得过且过,性格大大咧咧,虽然有些小聪明,但多数时候不靠谱。 “老吴,你在干啥呢?”外公蹙眉看着吴老道问道。 吴老道将外公的鞋子摆成一正一反,拍拍手一本正经道:“我听说鞋子的摆放,决定过阴人的生死状态,过阴时,鞋子必须是一正一反的,如果全部弄正,过阴人会苏醒过来,如果全部翻过去,过阴人就会死掉。” 听了吴老道的话,外公不屑道:“那是走阴人的一套,在我这里不管用,想知道我的生死,你只需看七星续命灯即可。” 外公说罢,往床上一躺,道:“我说一盏你点一盏,点好之后我就去了。” “外公,你可不可以不去……” 我虽心知外公去阴间已成定局,但还是紧紧的拉着他的手,抽噎着,一遍又一遍的哀求,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抒发我心中无以言说的万千情绪。 见我抽抽搭搭那样,外公在我后脑勺上轻拍了一巴掌,怒容强面道:“男子汉哭起来咋还没完没了了?又不是生离死别。” 我一听外公这话瞪起了眼,吸着大鼻涕急问道:“不是生离死别?这么说~这么说你会回来?对吗外公?” 外公道:“床底下那个木箱里的东西,都是外公留给你的,里面有些道书,你依照书中好好修习,等你修炼到一定的境界,即便外公不回来,你也可以去阴间找外公了。” “活人也能去阴间?”我惊讶的问道。 外公点头道:“只要你达到一定的境界,莫说阴间,三界九天任你去。” 我不知道这个世间是否真的存在高来高去之人,可我却认真的思索起了外公的话,民间有很多神婆、道士都能走阴,跟死去的人交流,这似乎说明阴间真的是可以去的。 外公趁我愣神的功夫,把手从我的手中抽了出来,平躺在床上对吴老道说:“膻中穴点贫狼星灯。” 外公说完,吴老道连忙在七盏灯中挑出一盏,拿起一张提前备好的黄符,口中念叨了几句,一抖手,符着了。吴老道用符火将命灯点起,端端正正的摆放在了外公的胸口处。 “泥丸穴点禄存星灯……丹田炁穴点武曲星灯……海底穴点天罡星灯…… ” 外公一边说,吴老道一边点,眼见着一盏盏的灯亮起,我的心跟着悬到了嗓子眼,手心里捏了一把汗,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外公。 “大陵穴点文曲星灯。” “老程,我可点了啊。”吴老道拿着最后一盏灯问道。 外公没说话,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床头上方的位置,眼眶通红。 我顺着外公的目光望去,那儿挂着一个老相框,里面镶着几张我跟外公的黑白合影。 吴老道叹息了一声,点起最后一盏灯,放在了外公的手腕上。 外公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外公去了。 他的身子在慢慢的变凉,先是手脚,脸,四肢,到最后,只有心口处还存着一丝温热。 吴老道告诉我,过阴就是这个样子的,手脚冰凉如死人,等魂魄回来,体温就恢复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跟吴老道寸步不离的守着外公,实在困得不行,就趴在床沿上打个盹,猛然醒来就迫不及待去看七星灯,生怕灯灭了。 我忐忑不安,却抱着一份侥幸,时间每过去一天,侥幸就多一分,直到第六天夜里…… 屋子里静悄悄,灯光昏暗,我一瞬不瞬的盯着命灯,七天之期将至,只要再熬过今夜,外公就会醒过来。 可什么事情,不到最后一刻,都无法预料结果,黎明到来之前,火头一直很旺的命灯,忽然晃了几晃,尽数熄灭! 我想到过这种结局,可事实真的发生时,我还是难以接受,我如同一个瞎子瞪着眼站在黑暗中,手足无措。 “外公,你醒醒,你快给我起来……” 半天之后,我疯了一样扑到外公的身上,哭喊,撕扯他的头发,抽打他的脸,外公花白的头发被我撕下了一把,巴掌扇的我的手都疼。 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宣泄此刻心底的那种恐惧,我多么希望跟以前无数次我叫外公起床一样,他会打着哈欠伸个懒腰睁开眼睛,可外公就跟一截木头桩子一样,一动不动。 “程缺,你别这样,你外公已经死了!程缺……” 吴老道开了灯,跑过来拉我。 我狠狠的甩开他的手,跑去灶间取来火柴点灯,可说来也怪,任我怎么点,那灯就是点不着。 我将火柴跟七星续命灯统统摔在了墙上,趴在外公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我感觉外公的身体越来越凉,最后,连心口处的丁点温热也荡然无存。 绝望,最深层次的绝望将我包围,从小到大,我从未像此刻这般惊慌和恐惧。 泪湿透了天。外公死后第二天,大雨倾盆,如同我决了堤的思念。 雨一下就是三天,丝毫没有停的意思,三天的停灵期已到,即便我再如何不舍,外公也要入土为安。 这几天,我一直在哭,吴老道一直在奔忙,他给外公做了棺材,寻了墓地,我们于第三天早上,冒雨将外公落了葬。 外公下葬后,我就魔怔了,躺在床上,一会儿觉得外公在厨房给我做饭,烟火之味袅袅入鼻。一会又仿佛听见他在喊:“程缺,作业写完了吗,没写完别往外跑……” 家里的每一寸地方,都充斥着我跟外公的回忆,我们的欢声笑语,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刻骨铭心,不可磨灭。 吴老道每天早上给我做饭,饭做好放在床头,自己出门,一去就是一天,每天都是天黑后才回来,我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也懒得问。每天就是哭,睡。 如此过了六七天,那天早上,破天荒地的吴老道没出去 ,他端着一碗色香味皆无的面条放在我床头桌子上,站在床前看了我半天,随即递过一面镜子往我面前一放,道:“程缺,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蓬头垢面,双目红肿,憔悴不堪。 吴老道放下镜子,坐在床沿上叹息一声道:“爷知道你舍不得你外公,所以这么些天,爷一句都没说你,也是给你平复的时间。” “人这一生,是一条长长的路,一路走来,有人陪伴,有人离开,生死离别,总是要去面对的,每个人都是如此。经历过后你应该去接受,去体会,去成长,而不是不吃不喝,一味逃避,强行的想着过去,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 吴老道语重心长的跟我说了一通大道理,最后拍拍我的肩膀道:“你明白爷跟你说的话吗?” 我点点头,道理我懂,可情绪难以自控,一想到往后的路上没有外公,我便如同一个迷失在黑暗中的孩子,惊惶无措,没有了方向。 吴老道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他道:“你还有我,我答应你外公照顾你,就是豁出去命也会将你照顾好,再说……再说你外公他并非凡俗之人,说不定,他会在下一个路口等你。” 我歪着头想了想,吴老道这句话似乎很有深意。也很有道理,外公本就是阴间之人,他的死只不过是回家去了,而我待道术提升后也可以去寻他……这么一想,我心下舒服了点儿。 吴老道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端起面条道:“吃点吧,吃完跟爷出去看看,外头有情况了!” 我接过碗,拿筷子挑着面条问道:“什么情况?” 还没待吴老道回答我,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火急火燎的吆喝声:“吴先生在家吗?哎呦,不好了,我家也出事了!” 伴随着说话声,村东李婶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吴老道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急道:“出啥事儿了?” “我家孩子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您快去给看看吧。”李婶话没说完,拉起吴老道就跑。 看着他们匆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我暗自纳闷,口吐白沫不是应该去医院吗,咋来找吴老道了?这吴老道啥时候会治病了? 不对,李婶刚进门的时候,好像说了句‘我家也出事了’她用了个“也”字,这是不代表其他人家出过事儿了。 我又想起吴老道刚才说的那句‘外头有情况了’顿觉这事蹊跷,我得跟出去看看。 想着,我掀起被子下了床,趿拉着鞋就追了出去。 外面的天雨过未晴,阴的厉害。 我刚跑几步,忽然,一个黑影不知打哪儿蹿出,一下子挡在了我的身前。 “啊!什么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的我闷哼一声,生生止住了。 第033章 女鬼求助 停下来定睛细看,挡住我去路的竟然是一只野兔。 “我艹,吓死老子了!” 我拍着砰砰跳的胸口,骂了一声,伸脚就想把这不知死活的兔子踢出去,可脚刚抬起,我忽然觉得不对劲儿啊。 众所周知,野兔的警惕性都是特别高的,莫说是见了人,就是有点儿风吹草动,它都吓的没命跑,眼前这只兔子胆咋这么肥呢?不仅不怵人,还跟我大眼瞪起了小眼。 不过这么一瞪我才发现,这兔子还真特别。 一般兔子的眼睛都是淡淡的红色,这只兔子的眼睛却是通红通红的,跟血染的似得,看上去特别邪异,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 我想起大头爷爷曾经给我们说起过的一件事情,他说:“人要在野外坡地,路边草丛等地方,看见一只羊,兔子,或者猫等眼睛通红的动物,一动不动,即便你去抓它,它也不跑,随便你抓,那么,那种动物千万不要去碰,更不要宰杀,吃肉。否则,你怎么对它,它日后便会怎么对你。 当时我不明白啥意思,问太爷,太爷给我们解释说:“比如你伤了它,隔天你也会受伤,你打断它一条腿,第二天你断手断脚在所难免,你若将它宰杀吃了,那你也就必死无疑了。因为那种动物,都是天亮未能及时避阳的孤魂野鬼,迫不得已上了夜行动物的身,以此熬过白天,你若对它不利,它日后定会报复。” 而最容易被上身的动物是猫跟兔子。像狗和鸡那种阳气特别重的动物,它们是不会上其身的。 另外也有一些坏心肠的小鬼,常会用此法害人性命,比如你开着车出去,突然发现车前面有一只兔子,跑的不急不慢,走几步就停下等等你,于是你觉铁定能追上它,着了魔般的踩着油门飞快的追,那么,很负责任的告诉你, 最后你的车子会突然自由坠落,掉进深沟,水渠等地,生还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太爷还说,像这种情情况,事故多发地段最为常见。 难道我眼前这只野兔,就是被鬼上了身的兔子? 这么一想我一阵紧张,同时又暗自庆幸,幸好我这一脚还没踹出去。 我怯怯的望着野兔,往旁边靠了靠,想着从旁边绕过去。不想这时,让我更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那只兔子说话了! 不对,不是它张口说话,而是自它身体的方向突兀的传出一个声音来,“你们上当了!” 这凭空出现的声音吓的我一哆嗦,撒丫子想跑,可我忽然又觉得那个声音无比耳熟,在哪儿听过呢? “你家周围有禁制,我进不去,只能在这里等你。” 就在我绞尽脑汁的想这声音我在哪里听过的时候,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为它所说之话惊讶的同时,终于想起了那声音的主人是谁。 “姐姐!” 我一激动,脱口而出。 姐姐二字刚一出口,我又猛然闭了嘴。 那个声音是女鬼枝子的声音不会错,我在她的记忆里待过,受她呵护,承蒙她照顾,自觉对她有一份感情,可追本溯源,我只是不过是她的一个出气筒罢了,她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我经历临河众鬼死时的那种痛苦。我将她当姐姐,她却只是把我当成仇人的外孙。 这么一想我又有些心酸,我望着那只野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她来找我是为什么,难道因为外公跟老村长没能救出那些鬼就死了,它心生恨意要把帐算到我的头上? 我脑子里胡思乱想之际,女鬼忽然又说道:“临河众鬼并没有被超度,你们上当了。” “你说什么!” 女鬼的话让我大吃一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亲眼看着外公跟吴老道打开了所有的藏魂坛 ,里面空无一物…… “难道是老叫花子骗了我们?他为什么要骗我们?在那天那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节骨眼上,他骗我们出于什么目的?” 我脑子里飞速的想着,脱口问出一连串的疑问。 “有人来了。” 女鬼小声的说着,往墙角处的角落里跑去。 我也赶紧跟了过去,不然让人发现我在大街上跟一只兔子说话,说不定以为我疯了呢。 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之后,女鬼开口道:“自从你们离开临河之后,我偶尔会跟着你们,他们所做的一些事,我也看在了眼里。” “你跟着我们?”我很错愕,问道:“就附身在一只兔子身上?” “有时是兔子,有时是猫,否则白天的阳气会冲撞我。”说到这里,女鬼又补充道:“其实你外公跟早就发现我了,只是没告诉你。” 我挠挠头,外公究竟有多少事瞒着我。 女鬼继续说道:“那晚我跟着你们去了破庙,听老叫花子说了超度临河众鬼之事,后来我因为忌惮他的鬼牌,早早的离开了。” “不想我在回去的路上,竟然看到了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 “我特别惊讶,开始我也觉得老叫花子就是黑衣人,这怎么又出现了一个黑衣人呢?我心下生疑就悄悄的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临河畔那座‘姑娘山’上,我感受到了浓浓的鬼气,那鬼气我很熟悉,五十年来,我每时每刻的沉浸在那种鬼气当中,是临河众鬼的气息,它们就在那座山上,并没有被超度。” 听完女鬼的话,我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你看到那个黑衣人是谁了吗?姑娘山那么大,众鬼被藏在哪儿?” 女鬼的声音沮丧道:“没有,那人道行很深,到了姑娘山之后,他冷笑一声让我出去,他实际早发现我了。我见情况不妙,当机立断,一头扎进了临河,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第二天,我本想来将此事告诉你,可你们家大门紧闭,房屋周围不知设了什么禁制,我进不去,只得在门口等你,一直等到今天。” 想想女鬼在门口等了我那么多天,我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道:“你~为何不直接告诉吴老道呢?” 女鬼道:“你外公已经去阴间了,老村长也死了,临河桥也另行选址了,那~那我们临河这些鬼,已经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说到此 ,女鬼的话音里有些酸楚,顿了半天才继续说道:“没有了意义,我们这些鬼的存亡,也就不会有人顾及了,再者说,我跟那个吴老道素无瓜葛,找他他怕是也不肯帮我。” “但你不一样,在跟你相处的时间里,我感觉你是一个心地善良之人,所以……所以我想求求你,帮我把那些鬼救回来,这么些年在河底,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相伴,我们已经如一家人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去死。” 说完,女鬼生怕我不答应一般,又道:“那天我说的一桩一道士,实际~实际是气话,这些年怨气难消,你也知道……可我不是那种狠心之人,我……” “姐姐。” 女鬼后面的话说的有些语无伦次。她能说出这些,姿态已经放的很低很低了,我打断她的话,郑重道:“我尽力帮你。” 说完我自嘲的笑笑,“不过你也知道,我不会道术,那个吴老道的道行也是稀松平常,所以我不敢保证能将大家救出来,我只能拉着吴老道尽力而为。” 女鬼沉默了一番,有些不甘心道:“你不能去求助其他人吗?” 求助? 我摇摇头,“现在除了吴老道,我一时还真想不出我认识的人中,还有谁会道术。” 女鬼说:“单凭你们二人肯定是应付不了,你看看现在的临河镇,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 “临河镇怎么了?”我一头雾水的问道。 “你看看临河镇这天,这地,还跟以前一样吗?”女鬼问道。 天地? 我蹙眉扬起头瞅了一圈,阴气沉沉,天地不明……等等,这一切怎么这么熟悉!想到这里我一怔,画面跟我在女鬼的记忆里,初到临河镇的一幕契合。 这一刻,老村长跟外公的话不断的在我脑海中回荡,“老桥一倒,临河镇气数尽了……鬼门一开,邪魅鬼祟都会聚集而来,久而久之,此地妖孽横行……”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就开始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外公此去阴间没能让鬼门关上。说明临河镇要完了! 难怪吴老道这几日天天在外面跑,难怪李婶家孩子口吐白沫会来找他,那孩子指定是着了什么邪祟的道了。 想到这里,我急道:“姐姐,你先回去,我去找吴老道商议一下。” 丢下一句话,我匆匆忙忙的往李婶家跑去。 李婶家门户大开,屋子里聚集了不少的人,我分开人群进去,看到李婶的儿子躺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抽搐,口鼻底下一滩的白泡泡,跟抽羊角风似得,他爹怕他咬了舌头,将他的口中塞进去一块手掌厚的木头。 “都让一让,让一让,吴先生,水来了……” 这时,李婶分开众人,端着一碗水跑了进来,递给了吴老道。 吴老道伸手接过,放在桌上,随后从兜里掏出一包针来。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一瞬不瞬的盯着。 只见吴老道将一根针放在了水碗里,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针竟然漂浮在了水面上,不仅如此,它还跟陀螺一样,在水面滴溜溜的打起了转转。 这是什么把戏? 就在我看的瞪目结舌之时,那转的起劲的针忽然一个急刹车门,停了下来,针尖直直的指向了某个方向。 吴老道猛地抬头往那个方向看去 ,轻哼一声道:“竟在这里 。” 我顺着吴老道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第034章 初乱 那根针所指的方向,是李婶家西墙上挂着的一个竹篮,竹篮后面有个墙洞。 早年,我们这里盖房子,都会在墙上留一个四四方方的墙洞,方便夜里点蜡烛啥的,后来村子里不经常停电了,墙洞便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 此时,透过竹篮可以看到李婶家那个墙洞里,有一只白毛的黄鼠狼,那黄鼠狼四肢朝上躺在里面,就跟抽了风似得,四条腿不停的抖动。 我看看黄鼠狼,再看看躺在地上抽搐的小顺,感到匪夷所思,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人抽抽就罢了,黄鼠狼怎么也抽抽上了?而且细看之下,这黄鼠狼抽抽的频率,跟李婶的儿子小顺抽搐的频率一模一样。 “原来是这个畜生闹得,我打死你!”小顺爹一见这光景,四下一打量,抄起一根擀面杖就要往黄鼠狼身上砸。 吴老道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低声道:“不要冲动,你忘了田老四家的孩子了吗?待我先问清缘由再说。” “老道士,你别多管闲事。” 吴老道话音刚落,我感觉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忽然响起。 是的,你没有看错,那个声音不是听到的,是我感觉到的。屋子里很安静,那个声音似乎响在我的脑海里。 我还没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吴老道冷哼一声,对着黄鼠狼的方向道:“你不在山中好生修行,跑到户里作乱,倒说我多管闲事?知趣的速速离去,别不自量力,自毁修行!” 听了吴老道的话我很诧异,显然他也听到了那个声音,好像那个声音就是来自墙洞里的黄鼠狼。 “哼,就凭你也敢跟我斗?”黄鼠狼的声音又响起,带着一丝轻蔑, 一丝不屑。 吴老道不卑不亢道:“我念你修行不易,对你好生规劝,你既不知悔改,那就不要怪我让你身死道消!” 说罢,吴老道自怀中摸出一张符,作势欲打。 本还四脚朝天,满腹不屑的黄鼠狼,见吴老道当真掏出了符,‘嗖’的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躲在了竹篮后隐蔽的角落,尖尖着嗓子喊道:“你敢打我,你就不怕二爷找你算账吗?” 吴老道眼神镇定,朗声道:“黄二爷最是讲道理,子孙盗取农户家的鸡鸭,它都会让子孙以命相还,今天这事你若说不出个前因后果,我不介意带你去见二爷,我倒要看看,黄二爷它是帮理还是帮亲!” 黄鼠狼听了吴老道这话,探出一个脑袋盯着他,贼贼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不知道在琢磨啥。 “娘。”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抽搐的小顺,从地上爬起,满身狼狈的扑到了李婶的怀里。 黄鼠狼琢磨了一通,看着小顺道:“我一直谨遵二爷教诲,从不与人为难,是他先冒犯了我,我气不过,便对他小施惩戒。” “喂,它说你得罪它了,你怎么得罪的它?”我用胳膊肘子捅了小顺一下,悄声的问道。 小顺八成是吓傻了,愣是没个反应,倒是李婶听了这话一瞪眼,道:“得罪谁了?谁这么说的?” “黄鼠狼啊,你没听见?”我奇怪的问了她一句。 李婶一头雾水的看着我,似乎不知道我在说啥。 倒是吴老道听我这么一说,惊讶的看了我一眼,随后满面欣喜,附在我耳边轻声道:“爷早就听你外公说你小子灵觉敏锐,异于常人,不想你竟强大到能听到它说话了,要知道,这可是许多人修炼几年都达不到的水平啊。” 我听了吴老道的话一怔 ,才知道原来其他听不到黄鼠狼的话,难怪他们都一脸懵逼的看着吴老道自言自语。 吴老道说完,转而问小顺:“你这两天得罪过黄鼠狼吗?” 小顺趴在李婶的怀里,眼神看上去有点儿呆,应该是受惊过度了 。 “小顺,吴先生问你呢,你快说,别怕……” 在李婶好一番安抚下,小顺才怯生生的开口给我们讲起了其中的缘由。 昨天,小顺的爹娘下地干活回来的晚,小顺放学回家没带钥匙,就坐在家门口等着。 等了没有一会儿,他忽然听见院子里有敲盆打碗的声音,‘叮叮梆梆’声音很混杂,毫无节奏,像是不懂事的孩子拿着棍子在乱敲。 小顺感到很奇怪,家中没人,是谁在敲盆打碗呢? 抱着好奇心,他把院门推开一条缝隙往里看去,所见一幕直接把他惊呆了。 只见院子里有九只黄鼠狼,全部后爪着地人立而起,排着整齐的队伍在院子里兜圈圈。 队伍前后各有两只黄鼠狼敲着破盆跟碗。中间则有四只黄鼠狼抬着一个破铁筢子,铁筢子上则坐着一只头顶红布头的黄鼠狼,这家伙,浩浩荡荡的,那架势,就别提有多么滑稽、可笑了。 “哈哈哈……” 小顺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新鲜又滑稽的事情,一时竟笑的直不起腰来。 他一边笑一边捡了块石头,隔着墙头丢进去打它们,院子里的黄鼠狼队伍受了惊,丢下破铁筢子迅速逃了个无影无踪。 听小顺说完,黄鼠狼仰着头看着吴老道,一幅占理的样子道:“昨个是我闺女出嫁,大喜的日子,大好的时辰,都被这小子给搅和了,你说我应不应该教训他?” 吴老道是谁?走遍大江南北的算命先生啊,那要论起嘴皮子,绝对不比任何人逊色,他不急不缓道:“你这倒还占理了?你咋不说你闺女私闯民宅呢?再说了,莫说在小顺自个儿家里,即便在大街上,在坡地里,一个孩子冲你孙女丢块石头,你就将他往死里整?我看你这都修成白毛了,少说也得百岁有余,竟连这点度量都没有?” 吴老道给黄鼠狼这一通说啊。也就那黄鼠狼生了一脸的毛,不然那脸上准的青一阵红一阵的。 吴老道说完,见黄鼠狼半天没吱声,又道:“你现在气也撒了,是自个儿走呢,还是带着我去找黄二爷理论理论?” “吴先生,不能就这么放它走了啊?这东西记仇,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我看不如将它打死,省的它再作乱。 小顺爹听了吴老道的话,立刻提议,手中握着擀面杖的手紧了几分,随时准备出给它一棍子。 黄鼠狼的尾巴直直的竖起,背拱着,一双滴溜圆的眼睛眯了起来,一幅狡黠的样子盯着吴老道,很显然,它并未将小顺爹放在眼里,它怕的是吴老道会忽然发难。 看它那样,我心下基本有了谱,吴老道若肯出手对付这只黄鼠狼,应该是可以将它除去的。我个人也比较支持小顺爹的意思,打死它一了百了。我想但凡在农村待过的人,几乎都知道,黄鼠狼是一种特别小心眼的动物,睚眦必报,今天我们若放了它,明天它不定惹出什么乱子。 不想吴老道菩萨心肠,一挥手道:“你走吧,好好珍惜道果,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作乱了。” 黄鼠狼听了这话,仿佛得了特赦令,它后爪撑地站了起来,跟人似得对吴老道连连作揖,之后‘嗖’的从窗户钻了出去,几个跳落间没了影儿。 黄鼠狼虽没打死,小顺好歹是治好了,小顺娘留我们在她家吃午饭,吴老道婉言谢绝,最后小顺爹将一个红包塞进了吴老道的兜里。 一出李婶家大门口,我就迫不及待的将女鬼跟我说的事情,全部跟吴老道说了一遍。 我原本以为,吴老道听到此事会大吃一惊,不想听完之后,他竟是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 我蹙眉盯了他半天,问道:“怎么?这事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吴老道点头道:“嗯,知道有几天了。” 我刚想埋怨吴老道知道情况不告诉我,可一想前几天我的状态,话到嘴边又变成了,“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等。” 吴老道简短的回了我一个字。 “等?等什么?” 我不明就里的问道。 “等鬼门关上,或者等临河镇灭亡。” “咱们就这么干等着,什么都不去做?”我问道。 吴老道双手一滩,道:“你说就咱俩这人微力薄的,能干啥?再等几天,实在不行爷带你跑路。” 看吴老道那没出息的样,我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要跑你自个儿跑,我不跑,故土难离,这里是我家。” 吴老道打击我:“你留在这儿干嘛?等死?你没瞧着村子里已经乱了吗?” 乱了? 我往周围打量了一圈,正好有个人担着一担水自我身边走过,前方不远有两个老太太在哄孙子,十字街上聚集了一群人在打牌,除了这天和地昏暗点儿外,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哪儿乱了?” 吴老道拍了拍我的头,叹道:“你虽灵觉敏锐,但这里少根筋啊,村中变化如此明显,你竟完全看不出来?” 吴老道看我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大手一挥道:“你看这花木不旺,鸡狗不鸣,山野精怪跑去户里作乱,对我出言威胁,丝毫不怵,而我堂堂一个道士,却不敢将它如何,这难道还不够乱吗?” 第035章 一出戏 听了吴老道的话,我又四下打量了一圈。 现在是八月,前两天才下了一场雨,花草树木应该还是繁茂的时候,可路两旁的花木好像受了霜打的样子,叶片沉沉,蔫头巴脑。有人家门前拴了条狗,那狗在地上刨了一个大坑,蜷缩在潮湿的泥坑内瑟瑟发抖…… 吴老道望着吆五喝六打牌的人群,摇头叹息道:“尘世间,人虽为万物之长,灵性却远没有花草树木,鸟兽虫鱼来的敏锐,像某地地震前夕,昙花严冬鼓苞,冒雪开放,之后一夜枯死。村民家中畜生或撞墙,或投河,集体自杀,只有人,不到最后一刻不知道灾难来了。” 说到这里,吴老道话锋一转,问我道:“程缺,你说这世间的山水及其万物,为人而生,为人而存,为人而用,为人而灭,人却为何没有它们有灵性呢?” 我一怔,“这么高深的问题,我哪儿知道啊!” “因为人身在红尘之中,柴米油盐,儿女情长,功名利禄……被万千的俗事牵绊,掩埋了那份灵性。而万物皆为自己而生,无牵无绊,无拘无束,故能第一时间感受到危险的来临。” 我点点头,“好像是那么个理,那我们要不要告诉村民,让大家伙早做打算?” 吴老道点头道:“你去说吧,告诉他们村中妖孽横生,让他们赶紧收拾细软跑路。” “我这么说他们会信吗?”我嘟嚷了一声,白了吴老道一眼。 吴老道一摊手道:“所以我说不到最后一刻,人们不知道危险来了,不过事情还没到那种不可收拾的地步,咱们等等再说。” 我一听这话心里一动,“爷,你这话啥意思?难不成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吴老道说:“你忘了?咱们还有一张底牌。” “什么底牌?”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底牌吗?我们不是以已经山穷水尽了吗? 吴老道做贼般四下打量了一圈,低声道:“你外公。” 不说外公还好,说起外公我心底不免又是一阵心痛。 外公这都去了小半个月了,也不知道在那边怎么样了,传说中地府有十八层地狱,内有百种残忍的刑罚,外公这个背叛者会遭受怎样的惩处呢? 吴老道看出了我心中的难过,拍拍我的肩膀道:“你放心,你外公肯定没事的,我跟他……” 吴老道说到这里,突然闭嘴,四下望了望,低头匆匆往家走去。 “你跟他怎么了?喂,你等等我……” 我跟在吴老道身后一溜小跑。 回到家,关上门,吴老道倚在门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你们怎么了?你跟外公之间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我瞪着他问道。 吴老道又恢复了如常的样子,一边背着手往屋里走,一边摇头晃脑道:“不可说,不可说,到时你自然会知道。” 我心中认为,像吴老道这种吊儿郎当,邋里邋遢的人,心里铁定是存不住事儿的。于是我不遗余力的问他,撒娇,哭,磨蹭……可我使出了浑身解数,他硬是守口如瓶,我才知道,合着他也挺有自己的原则。 我丧气的坐在桌前生闷气。 吴老道去了灶间,生火,做饭,不一会端上两碗面条来。 看着那面条,我苦着脸问他,“你除了煮这种连葱花都不放,盐放的齁死个人的面条,你还会做啥?” 吴老道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也知道,爷以前四海为家,没做过这些,你就凑合着吃吧。” 一想到往后我跟着吴老道,一天三顿就吃这清汤寡水的面,我死的心都有了,最后无奈,我自个洗手下厨炒了两个小菜。 外公虽然疼我,却也不惯着我,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教我洗衣,做饭。我的衣服向来是自己洗,外公不在家时,我都是自己做饭吃,现在想来,外公那么早教我学会自立,或许就是在为他某天忽然离开做准备。 吴老道饭做不好,吃的倒挺多,那吃相,就跟抢似的,一边吃还一边挑着大拇指夸我。 我被他夸的心里飘飘然,加上看他这些天也确实瘦了许多,于是我一冲动,就大包大揽了往后做饭的活。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吴老道所谓的不会做饭,就他娘的是个坑,就是为了坑我往里跳……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一番风卷残云后,我问吴老道,你刚才跑啥啊,那模样就跟后面有人追你似的。 吴老道抹了一把嘴,道:“不是人,是鬼!一个鬼附身在一只黑猫身上,一直跟着我们,是我太大意了。” “会不会是姐姐。”我想起女鬼说过跟踪我们的话,推测道。 吴老道摆手道;“铁定不是,我们被人监视起来了。” 我一阵头大,“你这一会被鬼跟踪,一会被人监视,这到底是人是鬼?” 吴老道低声道:“是人,那个抓走临河众鬼的黑衣人,所有事件的始作俑者,他派出了鬼监视我们。”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监视我们?现如今外公死了,就咱俩这样的还能有啥作为?有监视的必要吗。” 吴老道往外瞥了一眼,低声道“他监视自然有他监视的目的。咱俩往后谁都别提这事儿,你外公临走前虽在房屋周围设下了禁制,但那人的道行深不可测,想进来也不是啥难事,万一让他知道我们察觉了他的行为,说不定会,咔!” 吴老道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子,我一缩脖子,咽了口唾沫道:“你怎么知道那人道行深不可测?你知道那人是谁对不对?” “我……” 吴老道听了我的话,一拍脑门,满脸无奈道:“程缺,你外公说你有三大毛病,一,爱凑热闹。二,爱瞎琢磨。三,爱刨根问底。爷今儿算是领教了。你看要不这样吧,咱爷俩先说好,爷再告诉你最后一个关于他的问题,其余的你都不要问了,问多了对你没好处,我也不会再说了,成不?” 我想了想,吴老道话既然说到了这份上,想必我真是问不出啥了,于是点头道:“成。” 吴老道往前探了探身子,小声道:“一个风水宝地埋进去一个人,需要五年的时间才能对后代产生效应,一个地界即便气数尽了,要没落最短也需要三年的时间,可为何鬼门关才开了一个月,临河镇就眼见着衰败了呢?” “为什么?”我问道。 “因为有人利用阳桥倒,鬼门开这件事,在整个临河镇坐了手脚,加剧了临河镇衰败!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人为的,从阳桥倒下的那一刻开始,到大头,太爷,老村长的死,到小六好巧不巧的,正在我们跟前开口说话,一直到后来老叫花子浮出水面,你外公死去等等一系列事件,都只不过是有人在背后导演的一出戏。” 听了吴老道的话,我直接懵逼了,那脑子里就跟被人塞进去一个囫囵个的大馒头似得,一时真是消化不了。 吴老道看我那样,附在我耳边道:“爷再附赠给你一个消息,那幕后之人做那么多的原因,是为了让你外公死。” 外公虽然已经死了,可听到让外公死这种话,我的脑中忍不住还是‘轰’的一声,半天无从思考。 呆愣了半晌,我问道:“他那么厉害为何不直接杀死外公,这般费尽心机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吴老道给自个倒了杯水,问道:“你认为你外公是那么容易杀死的?” 我认真的想了想,如果单凭自身实力,外公都不是老叫花子的对手,可外公能调来阴兵啊,阴兵战力如何我不知道,可单单一个鬼将军,抬手间就灭了一个厉鬼,如此看来,外公还真不是好对付的。 “那他为什么要要置外公于……” “停,你的发问权利已经用光了。”吴老道抬手阻止了我的话,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水。 我瞪着吴老道,这货就是个坑啊,早知道我还不如啥都不问呢,现在可好,除了没有得到最终答案,心中疑惑反而更大了。 “有些事爷不是不告诉你,实在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别急,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见分晓的。”吴老道见我没精打采,劝了我两句,随后又道:“咱俩再出去瞧瞧还有谁家出事儿了,帮着处理一下,可别再跟田老四家那孩子似得,被折腾死了。” “田老四家的孩子死了?哪个?是不是田麻子?”我大吃一惊的问道。 吴老道一怔,点头道:“嗯,面上是坑坑洼洼,八成就是你说那麻子。”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田麻子是我同学,因为小时候得了某种慢性病,常年吃药引起过敏,身上生了好多赖疮,疮好了之后,面上留下了坑坑洼洼的疤痕,我们一群孩子背地里就给他取了‘麻子’这么个外号。“他怎么死的?好生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吴老道道:“也是被黄鼠狼缠上了,鬼门一开,此地阴气大盛,一只自称黄二爷的老黄鼠狼,带着它的后辈子孙跑到此地蹭阴气修行来了。” 吴老道这一说,我想起在小顺家时,那只白毛黄鼠狼拿‘黄二爷’威胁过吴老道,当时吴老道说起黄二爷,言语间也满是恭维。 “难道那个黄二爷很厉害?”我问道。 第036章 黄二爷 吴老道点头道:“那黄二爷据说有千载道行,已修成人身。” 我不懂什么百年道行,千载道行的,我直接问吴老道,“你要跟它打起来,能有几成胜算?” “胜算为零。莫说是那个黄二爷 ,就是今天那个白毛的,真要打起来,能不能赢的了它还是个未知数。” “啥?你连个百年道行的小妖都打不过?”我惊呼,“难怪你那么轻易就放它离开,我还真以为你菩萨心肠。” 吴老道嘻嘻笑道:“就是能打的过我也不敢打啊,我怵它黄二爷。” 我满头黑线“你说你这是有多怂,你这功夫是有多磕碜吧,我~我以前还真是高估你了。” “爷就是个算卦看风水的,功夫那玩意会一点儿防身就行,关键时候还得靠脑子。”吴老道指着自己的头,脸不红心不跳道:“你没见那个白毛的走的时候还给爷鞠躬了吗,黄鼠狼那玩意多狡猾啊,都被爷的气势给镇住了,在它心中,指不定把我当成啥得道高人了,你瞧瞧爷是不是颇有几分高人的风范?” 吴老道说完,在我跟前嘚瑟着转了两圈。我懒得陪着他吹牛,言归正传道:“你还没说田麻子是咋死的呢。” 吴老道给我讲道:“这事要怪还得怪田麻子自己。” “话说这黄二爷活了千载有余,那子孙后代多了去了,这次拖家带口自深山老林搬到临河镇,那队伍是浩浩荡荡的。” “这兽跟人一样,多了就鱼龙混杂,啥心性的都有,有重修行的,趁此机会可劲的修炼。又胆小怕事的,躲在林子里不敢露头。可有个别生性顽劣的,则仗着有个活祖宗就无法无天了,跑去户里敲盆打碗的娶媳妇,跑到村子里干偷鸡摸狗的勾当。” “那天有只黄鼠狼就跑去田老四家偷了一只老母鸡,要知道,黄鼠狼个头比鸡还小,不可能拖着一只比自己重的老母鸡翻墙跳跃,所以它们偷鸡的时候,都不会把鸡咬死,而是用牙齿咬破鸡的脖子,使鸡在又惊又疼中拼命的扑棱翅膀,而它则趴在鸡背上控制着鸡的方向,直到拖到自己的窝里之后,才咬死吃掉。” “田老四家丢了鸡很是生气,在家骂了几句。” “这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黄二爷耳朵里,黄二爷是个很死板的老妖精,它护着子孙后代,但也不容许子孙后代为非作歹,所以那天,它命手下小妖咬死了那只偷鸡的黄鼠狼,丢在了田老四家门口,表示赔罪。” “要说这事要这么了了也就罢了,可那个田麻子偏生多事,他愣是顺着那鸡血,找到黄鼠狼的窝去,给人一家老小连窝端了。这回黄二爷不依不饶了,非得要让他抵命。” “就因为这个,黄鼠狼直接就给他杀了?”我问道。 “直接杀了?直接杀了还好了,你知道他田麻子怎么死的吗?” 我摇摇头,“怎么死的?” “哎呦,他死那叫一个惨啊。”说起田麻子的死,吴老道面上露出一抹不忍的神色。 “开始的时候他用头撞墙,用手抓自己的身体,那十个指甲,跟篦子似得,一把下去指甲缝里都带着肉丝儿,抓的浑身鲜血淋漓,这还不解恨,最后他自己用刀一刀一刀的割自己肉,一边割一边痛的哇哇大哭,就那么自己一刀刀把自己凌迟了,你是没见着那场面,死后尸体都不像个人样了,身上好些地方都露着白骨茬茬,地上满是自己身上割下来的肉片片,血在地上都积成了洼……” 说到这里,吴老道打了个哆嗦,好像又想起了那血腥残忍的一幕。 吴老道描述的绘声绘色,我听的毛骨悚然,“这事是那黄二爷干的?” 吴老道摇头道:“不是它亲手所为,是有个几百年道行的黄鼠狼出面,控制了田麻子的心智,不过那都是经过黄二爷默许的,用它的话说,一报还一报,田麻子灭了它子孙满门,它本应让田麻子全家偿命的,后来我苦苦哀求了它半天,他这才只杀了田麻子解恨。” “不就打死了一窝黄鼠狼吗,还得抵命!这~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人吃肉,杀鸡,杀猪,捕鱼,这些跟杀窝黄鼠狼有啥区别,如果因为这样就得抵命,那世界岂不是乱套了。”我为田麻子鸣不平,感觉他的死真是天大的冤枉。 吴老道感叹道:“怪就怪那些鸡鸭鱼没有那么个活祖宗,怪咱们临河镇没个能压得住事儿的高人。”说道这里,他又嘱咐我,“这话你在家里说说便罢了,出去可千万别说,若传到黄二爷耳朵里,你怕是有苦头吃了。” “哼,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仗势欺人!”我愤愤的说道。 吴老道道:“人家黄二爷不那么认为,它说了,在它那儿众生平等,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好一个睚眦之怨必报。”我小声的嘟嚷着。 吴老道又说,“其实这些都只不过是黄二爷的片面之词,依我看,它其实就是在立威,这临河镇阴气一重,邪魅鬼祟来了不少,不光他黄仙来了,狐、白、柳、灰、也来了一些,可这里数它二爷子孙多,又良莠不齐,它怕遭其它几大家仙欺凌,故上演了这出惨剧,让其它几大家知道,它黄家不是好欺负的 。” “不就一群畜生吗,还这么些道道。”我撇撇嘴。 吴老道一边倒了一碗水,一边说道:“待会出去,畜生长畜生短的这些话你可千万别说了,现在的临河镇已今非昔比,说不定一只过街的老鼠,道行比爷都高,万一得罪了它们,那咱爷俩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咱还出去干啥啊?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我垂头丧气的趴在了桌子上。 “别介啊,在家也没个事儿,爷带你出去长长见识,只要它们不作乱,咱不多管闲事,走,走……” 吴老道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我,端着一碗水就出了门。 出门之后,吴老道打兜里摸出一包针,取出一根放在了水碗中,那针很神奇的在水碗中漂浮了起来。 在李婶家的时候,我看过吴老道使这把戏,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来得及端详,现在我看得分明,那针就是普通的缝衣针,可这针为什么会浮起来呢?啥原理?” 我问道吴老道。 吴老道一边端着水碗往前走。一边给我解释道:“这是晒天针,普通绣花针经过加持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我很好奇,“这东西是如何加持的?” 吴老道说:“在每年的夏天,太阳最旺毒的六七月份,将针拿到太阳底下暴晒,太阳落前将其收回,用黄布包好埋进香灰里,接受香火供奉,如此白天晒,晚上供,七七四十九天后,便成了可追踪灵体的法器。” “那时,拿一个碗,里面放些清水,将针放入碗中,遇阴气针就会浮起,遇灵体,它则会像指南针、罗盘那样转动,而如果一个地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这根针就会沉入碗底,比罗盘还好用。” 说到这里,吴老道又补充道:“你别看这玩意小,它除了追踪邪祟之外,放在家中也是一件镇宅的宝贝,可以驱邪化煞,懂行的人买房子的时候,会带着晒天针去看新居,以此测试房子干不干净……” “咦!爷,转了,转了!” 吴老道话未说完,碗里的针忽然转到起来,我惊呼一声,一瞬不瞬的盯着。 晒天针转了两圈后,直直的指向了某处。 我跟吴老道下意识的就往那儿看,一看之下,我整个人猛的打了哆嗦! 在不远处一眼荒废的水井中,露出一个畚斗大的褐色蛇头,那蛇下半截身子都在井里,也不知道有多长,不过单看那头,少不得十多米,那蛇一双红色的眼睛冷幽幽的盯着我们,分叉的蛇信子不停的吞吐…… 蛇这玩意在乡下不少见,可这么大的,我还是头一回见着,我腿肚子一软,吴老道一把搀住我,连拖带拽匆匆就走。 “娘的,这~这也太渗人了!”走出很远,我才敢停下脚步,心有余悸的拍着砰砰跳的胸口呼出了一口气。 “是老柳家的,临河镇多山多水,它偏跑到村子里修行,八成也不是个善茬,不能招惹,不能招惹……” 吴老道像是在跟我说,又像是告诫自己。 继续往前走,三三两两的小兽类发现了不少,有道行的我们又发现一只黄鼠狼,跟一只躲在无人老宅里的大刺猬。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刺猬,跟一口锅那么大,背上的刺有我小拇指那么粗,我们看到它的时候它同时看到了我们。 那刺猬盯着我们看了一通 ,竟用它那短小的后爪撑地,站了起来,两只前爪对着吴老道连连作揖,似乎有求与他。 吴老道一瞧这光景,拉着我转身就跑! 我被吴老道的行为整的莫名其妙,一边跑一边问道:“你跑啥啊?那刺……” “不要瞎说!” 我话未出口,吴老道兀自一声厉喝,同时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 第037章 大器晚成 吴老道手劲儿很大,这一捂差点没给我憋死,他连拖带拽拉着我跑出去老远,这才将我放开,一幅心有余悸的样子拍着胸口道:“我的小祖宗呦,往后你再见着这些东西,可千万别开口说它们是啥了,那是非常忌讳的,刚才你那句话要是说出了口,惹怒了它,那往后咱爷俩怕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我被吴老道捂的气恼,本还想埋怨他几句,可看他那样,又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埋怨的话咽回了肚子里,问他:“什么意思?” 吴老道说,“那刺猬对我连连作揖,是在跟我讨封呢,你要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它是刺猬,那它这辈子都修不出人形了,你说它会不会生气?”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低声重复着,点了点头。 动物讨封这事外公曾给我讲过。 其中一个故事是这样的 :说有一天中午,一个老农干完农活回家去,走到一片高粱地头时,忽然从高粱地里走来了一个三岁娃娃高的人形怪物,那怪物穿着一件破褂子,盖住了手脚,头上戴着一个大斗笠,将脸遮了个严严实实,不过它的身后却拖着一条火红火红的大尾巴,怪物出来后,对老农鞠了一躬,呵呵笑道:“大哥,您看我像啥?” 老农吓了一大跳,任谁在这荒郊野外,猛然间见着这么个东西,估计都得吓够呛,于是老农一哆嗦,道:“我~我看你他娘的像个鸡巴。” 那怪物听了这话火冒三丈,一把扯下头上的斗笠,撕破身上的衣裳,嘶吼一声钻回了高粱地里。 老农看的分明,那竟是一只火红毛色的狐狸。 山野多精怪,老农只当是小妖拿他寻开心,也没当多大回事儿。 不想当天夜里便出事了,老农那媳妇半夜忽然就发起了疯来,光着身子就跑了出去,拉都拉不住,出去后坐在大街上又说又唱,说自己是南山修了近千年的狐狸,本想借人之口讨个封赏,好化成人继续修行,却不想老农说它像个鸡巴,这一句话,使它修为大损,很难再化成人形,它这一辈子也算是毁了。 自那之后,那老农家中就非常的不顺当,老伴疯了,天天跟他打架,那滋味,似乎恨他恨到了骨头里。儿媳妇生了个孩子,生下来就长了一张狐狸的脸……大家都说那是狐狸来报复他们家了。 关于讨封这类的故事我听过好几个,多半就是这么个套路,不过也有懂行的人,碰到这样的事情,就说它们像人,像仙,给了它们封赏,日后它们修为长进后,会回来报答封赏它的人。 “爷,你刚才为啥不给它封一个呢?它既然讨封,道行定然不浅了 ,你要说它像个人,它真成了人,在目前这种混乱的情形下,说不定它还能照应照应咱们。”我说道。 吴老道答道:“人乃万物之灵,出生后自带五百年道行,所以才能封赏动物。而世间动物有了灵性,想要更深层次的修炼,就必须得先化人,因为人的身体更容易吸纳日月精华,天地灵气,所以有些动物就找人讨封,想走捷径。” “可殊不知,世界万物都有自己的生存规律,修行也一样,是没有捷径可走的。” “心志坚定的兽类,在深山老林内修行百年即可通窍,再修行五百年达到小成,可口吐人言,但要化成人不仅需要千年道行,还需渡九天雷劫,只有度过雷劫的妖兽,才会被天地认可,假以时日可修成正果 。” “可有些心志不坚,吃不了修行之苦的兽类,便想投机取巧,依靠鬼伎俩走捷径,比如吸取人类的魂魄,找人类讨封等。并且跟境界越高的人讨封,它们的收益就会越大。刚才那个刺猬向我讨封,就是看出了我是修道之人。” “可如果我封了它,实际就是害了它,它未得天地认可,空有人形,就是再修千载万载,也修不成正果了。不仅如此,我若开口一封,与它之间便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它日它行善还好,若为恶,我便会跟着沾因果,轻者道行削减,重者两者都要遭受天劫的惩罚。” “你知道的,爷那点本事稀松平常,我怕我不封它它难为我,所以拉着你便跑。” “咳咳咳……” 吴老道话音刚落,一阵老人的咳嗽声突兀的自我们身后响起。 我条件反射性回头一看,身后并没有人,只有那只大刺猬趴在路旁稀稀落落的草丛里。 这货咋跟着来了?难不成因为讨封不成要收拾我们? 我四下瞟了一眼,正合计逃跑路线呢,那刺猬忽然开口道:“道长的话老朽都听到了,是老朽一时糊涂,叨扰道长了。” 它说话客客气气,并不像是要逞凶的样子。 我看了一眼吴老道,吴老道对它拱手道:“你已能口吐人言,假以时日必能度雷劫,成人身,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那老刺猬叹了口气道:“不是老朽吃不了修行的苦,说来惭愧,老朽在深山老林中修炼了很久,我已经不记得自己自多少年前就能口吐人言了,或许有一千年,或许有两千年,也或许更久,我眼见着后辈子孙的修为一个个超越了我,而我却连个人形都化不出来,今日我跟道长讨封,也是实属无奈啊。” 修了两千年没修出个人形!我心说,这老刺猬可真够可怜的。 吴老道想法估计跟我差不多,他满脸同情的看着老刺猬,嘴角抽动了半天,愣没说出一句安慰话来。 “唉!”老刺猬重重的叹了口气,满腹怅然道:“也不知道老朽这修行究竟哪儿出了岔子,九天雷劫它咋就是不来?别的动物都怵那雷劫,生怕一个霹雳落下来,身死道消,可老朽做梦都盼着九天雷劫,那怕它将我一下劈死,也好过我这数千载苦修不见长进……” 老刺猬估计自己郁闷惨了,竟跟我们絮叨起了个没完。 这回,连向来伶牙俐齿的吴老道,都不知道该说啥了,最后憋半天,只憋出四个字,“大器晚成。” 老刺猬跟我们絮叨了半天,才回老宅子修行去了。 这之后,我跟吴老道端着碗,溜达着继续往前走。 村子里的状况比我想象中要好的多,虽然小动物多了点,可有道行的并没见几个,这让我心下稍安了一些。 不过吴老道说,这是因为现在是白天,妖怪敢出来,但鬼祟之类的惧阳气,不敢露面,晚上的时候,村中肯定会是另一番景象,并且这一切都只是初期,再过一段时间,妖邪之类越聚越多,阴气越来越重,大白天鬼也敢出来了。 我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村中大白天妖鬼横行的模样,忍不住寒毛直竖。 我们从村西走到村东,又去了临河桥那儿。 河边堆放着很多建筑材料,因为前几天阴雨的关系,怕水的都用塑料布盖了起来,偌大的河滩上不见一个工人。 算起来,自外公过阴到现在也有半个月了,前段时间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得王建中,早就应该另行选址建桥了啊,可这咋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上头还没批下来? 我摇摇头,管它什么原因,事情已然到了今天这步田地,桥修与不修跟我还有什么干系? 我在河边慢慢的溜达,溜达到一滩黑色纸灰前驻足,那是外公跟老村长烧给临河众鬼的纸钱,二十多天过去,风吹雨淋后纸灰已滋渗进河畔的泥沙里,即将消失,可我的记忆却依旧那么鲜活。 外公跟老村长双双跪在此地,磕响头磕的头破血流的情景在我脑海中闪过,外公一夜趴在船帮上,浸在冷水中,老村长撑着中阴身望眼欲穿的在这里等了我一宿……那一桩桩,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奈何回忆清晰,人已不在。 河畔有风吹过,面上传来一阵凉意,伸手一抹,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吴老道说的对,逝者已逝,我不能总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我擦了把泪,回头一瞅,吴老道还在我们初来的地方,一动不动。 他在干什么? 我心生疑惑,跑了过去。 只见吴老道正望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出神,而他手中端着的水碗中,漂浮着的晒天针,正一动不动的指着那座山的方向。 那正是女鬼说的姑娘山,紧贴着河,山根没在水中,山势陡峭,很难攀爬,平日里几乎没有人上去。也正因如此,那山上的风景很原生态,峭壁上生着各种灌木,山水树木相辅相成,煞是好看。不过很显然,此刻,那座山上不干净! 女鬼说过,那个黑衣人跟一百多个扛桥鬼就在那座山上,那人千方百计置外公于死地,又囚禁众鬼,最终目的到底是要干什么? “爷,咱们要不要上去看一看?”我提议。 吴老道瞥了我一眼,不咸不淡道:“不要命了?” “他若想要我们的命,会留我么到今日吗?他既然不杀我们,我们上去看看又何妨?”我说道。 吴老道轻哼一声道:“不杀我们是我们很安分,可要上去,看到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恼羞成怒之下,你认为会留我们活口?” “那人到底是谁?”我问道。 我听吴老道这话意,对那人似乎还挺熟悉。 吴老道摇摇头,一言不发。 我白了他一眼,一个人回味着他的话,‘见不得人的勾当。恼羞成怒……’ 我忽然想到,那天我跟踪老村长,见到老村长挖坟背尸时,也曾想,我撞破了他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恼羞成怒会杀我灭口。那是不是说,姑娘山上的那个黑衣人,平素里也是个正人君子? “那人我认识吗?”我锲而不舍,继续问吴老道。 吴老道无奈的看了我一眼,道:“算认识吧。” 第038章 出事了 得到吴老道这个答复之后,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我知道我问了他也不会说,便自个在心里瞎琢磨。我认识的人中,谁最有可能是黑衣人呢? 我琢磨了一圈,也没想出个可怀疑的人选。 …… 隔天,我提议去上学,这样算下来,我几乎快一个月没去学校了,我学习成绩尚可,但也经不起这么拖。 可吴老道说,在这件事情没有彻底解决之前,我不能去上学。 一来,他怕我有危险 。二来,我跟在他身边,要有个啥紧急情况,他也能在第一时间带着我跑。 就这样,我整日跟着吴老道在村子里转悠,今天去东家跟黄鼠狼谈判,明天去西家赶个蛇,驱个鬼,再没事时,我俩就端着水碗,带着晒天针在街上瞎溜达。 果然如吴老道所说,村中邪魅鬼祟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阴气随之越来越重,有阴阳眼的人打眼一看,就能发现村中乌烟瘴气。 如此半拉月下来,因为阴气冲体的关系,村子里的人气色开始变差,一个个萎靡不振,地里活都懒的干了,聚堆打牌的也不打了,多数躲在家中睡觉,一天下来,街上鲜少见到几个人。 可要到晚上出来看,那可真是热闹,街上随处可见影影绰绰,有山精野怪,也有孤魂野鬼。 吴老道这货本事不济胆儿挺肥,每晚都含着鬼屎拉着我出来转悠,美曰其名给我练胆儿。 可我知道,绝对不是练胆那么简单,吴老道似乎在观察什么,每晚都必走到临河畔,看一看阴桥,望着姑娘山瞅上一番。 我问他看啥,他一会摇头说,自己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一会蹙眉自语道:“难道是我的推断出了错?” 我不知道吴老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他几次无果后我也懒得再问了,每晚例行公事的陪他出来走一遭。 村中鬼气越来越重,某天夜里我跟吴老道出来时,忽闻一只狗的呜咽声,那只狗的声音仿佛是一个导火索,它一开腔,两只,三只……不多时全村的狗都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狗哭, 我反正碰见过几次,记忆最深的一次是六七岁的时候,邻居家爷爷病重那几晚,外公养的一条老狗直冲着他家啼哭不止,那声音特别像人,很凄惨的呜咽,还流眼泪。 那时外公告诉我,狗能看到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尤其是老狗,它平白无故的朝着一个方向啼哭,不是看到了灵体,就是那个方位有人要死了,这邻居老头活不了几天了。 果不其然,没两天,那个爷爷就去了。 这会,全村子的狗这么一哭,那动静,就跟大半夜碰上了出殡的队伍似的,凄楚又渗人,听的我毛骨悚然,又隐隐不安。 我问吴老道: “爷,这么多狗齐哭,莫不是要死人了?” 吴老道说:”这些狗从前些天吓的瑟瑟发抖,到今夜放声悲鸣,是它们崩溃了,如果说它们之前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阴气散去,重回自然,那么这一刻它们绝望了,预感到死期到了。” 我们这里还有句老话,‘狗哭莫如听鬼哭’,意思就是说狗一哭家中必出祸事,后果比见鬼还可怕。 今夜,全村的狗这么一哭,村子里的人坐不住了,有当晚起来一棍子将其打死的,有心肠软,将狗赶到了街上去的。 可不管怎么做,这一村子的狗哭真的很邪门,加上最近村中多邪事,饶是村民们再后知后觉,这会也察觉出不对劲儿了。 隔天一早,大家就开始忙活,有的在门口挂镜子,有在屋檐底下插桃树枝,压五帝钱……各种正法,土方子都用上了。最后也不知道是谁组织的,每家每户又出了些钱,买来了一大堆的香烛纸钱,各种供品,在大街上祭拜。 祭拜之时,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来了,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撅着屁股磕头,祈求各路神明保佑村户平安。 村民们烧了纸,心理上有了安慰,一个个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殊不知,在大阴大邪之地,大灾大难之年,连神佛都是闭眼的。我跟吴老道站在不远处看的分明,在香烛纸钱燃起的一瞬间,无数鬼影自四面八方蜂拥而至,抢钱争香火,乱作一团。 是的,临河镇的阴气已经重到白天小鬼都敢出来了。 如此没出两天,村子里开始死人,年纪大的经不起阴气冲撞,接连去世了好几个,街上天天有出殡的,哭声一片,纸钱漫天,景象甚是萧条。 还有身子骨弱的人,声称见到了鬼。家中有幼儿的人家,孩子时不时哭的撕心裂肺…… 村民们终于意识到,他们烧香磕头没有发挥效用,于是,有远亲或者有去处的,都收拾行囊出去暂避,没走的则家家大门紧闭,村中大白天一片死气沉沉,恍若空村。 夜间却更加热闹了,出门走一圈,就跟在阴间赶了个集似的 ,街上乌泱泱的,啥邪魅鬼祟都有 。 邪祟多了,总有那么几个道行深的,我感觉即便我们有鬼屎遮蔽阳气,也还是被它们窥破了身份,暗处似乎总有几双眼睛盯着我们,盯的我心惊胆颤。 回家后我忍不住跟吴老道提议,“以后咱们晚上别出去了,怪吓人的。” 我虽然不知道吴老道每夜必出有什么目的,但接连出去半个多月,我从他眉眼之间的失望可以看出,他实际没有任何收获。 “再等个三五天,三五天后若还是这种情况,那也是天意如此了,爷就带你离开。” 吴老道说这话时,在收拾他的行李跟我的衣服,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三五天后的形势。 “爷,你到底在等什么?你就告诉我吧。”我终于忍不住再次问出口。 吴老道看着我眼巴巴的可怜样,摸了摸我的头,叹道:“不是爷不告诉你,只是爷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是啥话?”我不明就里的看着吴老道。 吴老道给我解释说:“黑衣人用逆天的手段,使临河镇在短短月余的时间阴邪齐聚,这一定是有什么目的的,那接下来他肯定会有所行动,爷就是在等他后面的动作,可他却迟迟没有动静,在这种环境中,我们耗不起,多呆一天就会多一天的危险,他若再无动作,咱们只好离开了。” 听完吴老道的解释,我明白了他的用意。 我是真不想打击他,可我憋半天没憋住,直言道:“爷,不是我说你,就你那两下子,就算知道了黑衣人下一步的动作,你能如何?拿着你那短剑找他拼命去? ” “嘿你小子,瞧不起爷?告诉你,爷既然这么做,就已经想到了应对的法子,只要他有动作,你就等着瞧吧。” 吴老道虽然不太靠谱,但鬼点子还是蛮多的,我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来了兴趣,问道: “你又想到啥主意了?” “这不能告诉你,到时你就知道了。”吴老道卖了个关子,将收拾好的行李放在床尾,打了个哈欠,对我挥挥手道:“睡觉去,睡觉去。” 吴老道太会吊人胃口,每个问题都会卡在关键时候闭嘴,让我有无限瞎琢磨的余地,却又琢磨不出个名堂。 我气鼓鼓的往外走,刚走出吴老道的房间,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喊声:“道长?道长你在家吗……” 那声音苍老,不急不慢,我一听,这不是那个老刺猬的声音吗,半夜三更的它怎么来了? “道长,请开开门,让我进去……” “爷,它来干啥了?” 我看着吴老道低声问道。 吴老道摆摆手,示意我不用怕,他对着门外郎声道:“来者何人,有什么事情?” ”是老朽,要出事了,老朽想进道长家中一避。”老刺猬语气诚恳的说道。 “出啥事了?” 我低声重复着,与吴老道对视了一眼。 吴老道这家伙,一听出事了,面上露出一抹激动的笑容,唯恐天下不乱般,颠颠跑去给老刺猬开了门。 我猜想他大概以为黑衣人有动作了。 老刺猬慢吞吞的爬了进来,人立而起,抱着前爪对我们表示谢意。 吴老道回了一礼,急问的:“你半夜赶来,可是出啥大事了?” 老刺猬道:“暂时没有出啥大事,只是老朽近日来心神不宁,惶惶不安,总感觉要出大事了。这整个村中乌烟瘴气,唯有道长家中有高人所设的禁制,最是安全的,故而老朽请求前来一避。” 听了老刺猬的话,我特无语,合着它这是来了第六感,以为要出事,就跑我家来了,这货看起来咋比吴老道还不靠谱呢! 吴老道也瞪了眼,可既然已经让它进来了,总不能再将它赶出去。最后吴老道一挥手道:“得,您老看这家中哪儿最安全,就在哪儿避着吧。” “多谢道长,那老朽自修行去了。”老刺猬再次跟吴老道道谢,随后四下打量了一圈,爬到南墙根底下缩成了一团,不多时,鼾声如雷。 我满头黑线,这就是他所谓的修行?也难怪它修了几千年没修出个人形! 不过还真别说,这老刺猬的第六感还真是挺准,两天后,村子里真的出事了,我不知道那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第039章 众妖齐聚 那天夜里,我跟吴老道照常出门去,到了街上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儿。 原本阴气冲天,鬼影重重的村中,状况似乎好转了许多,阴气没有前几日重了,鬼怪似乎也少了一些。 第一次察觉到这些的时候,我没当会事儿。 可第二天晚上,街上鬼怪一下子少了大半,原本被阴气遮的黑沉沉的天空中,居然破天荒地能看出月亮的轮廓了。 “爷,你没察觉村子里的鬼怪少了很多,阴气也没那么重了吗?”我问道吴老道。 吴老道点点头,望着姑娘山的方向,轻哼一声道:“察觉到了,看来他终于开始收网了。” 收网? 听了吴老道这话我一怔,随即想到,既然这些邪魅鬼祟是黑衣人用逆天之法引来的,那可不就是他撒下的一张大网吗。 “可他撒这一网的目的是什么?那么多的鬼怪与阴气,旦夕间都去了哪里?” 吴老道摇头表示不知,随即又仰头望着天空道:“不过,用不了多久,就会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吴老道说的很对,又过了三四天的时间,街上几乎见不到鬼怪了,阴气散去,许久不见的太阳露出了脑袋,连晒天针都破天荒地的沉了底,此时已入秋,凉风习习,叶落飘飘,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惬意与祥和,村民们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一切按部就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临河镇恢复生机 ,这总归是好的,我希望不要再生变故,一直这样平平安安下去。 吴老道不再拉着我出去,他每天在家喝茶,跟老刺猬聊天。 吴老道就一话唠,老刺猬性子不急不躁,却很健谈,道术不咋地,对修道却有一番独特的见解,加上毕竟活了那么些年岁,见识渊博,聊起来那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这一人一兽唠起来没完没了,空留我在一旁百无聊赖。 这天傍晚,我正坐在窗前发呆,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砰砰’的敲门声。 “程缺,去看看是谁?”吴老道自个儿喝着茶水,指使我。 我答应一声,跑去开门,门一开,我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吴老道听到我的喊声,火烧屁股一样跑了出来,可当他看清门外的一幕时,也惊的目瞪口呆。 敲门的是那天我们在井中看到的那条大蛇,它直立着上半身趴在我家门口,身后那尾巴拖出去老长,巨大的蛇头上,一双冷幽幽的眼睛盯着我,看的我汗毛根根竖起,冷汗直流。 那天在老井中看到它时,隔的那么远,又只看到了个脑袋,便将我吓得够呛,现在如此近距离的见到,给我的视觉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我的心中一阵窒息,随即以手撑地屁滚尿流的往后倒退, 一边退一边惊呼,“爷~爷……” 吴老道一把将我拉起,老母鸡护小鸡般将我护在身后,瞪着那大蛇,厉声呵道:“你想干什么?” 我知道吴老道这是强作镇定,他那只在背后拉着我的手微微颤抖,满手心都是汗。 “道长见谅,惊吓到你们了,不才道行尚浅,不能幻化成人,只得拖着这幅身躯来叨扰道长。” 大蛇也能口吐人言,是个中年汉子的声音,粗声粗气。它话虽然说的客气,但很生硬,听得出平素里很少与人交流。 吴老道放开我的手,似乎松了一口气,问道大蛇:“你为何而来?” “村中生变,恐遭殃及,唯道长家中尚安,故求来此一避。”大蛇简直惜字如金,三两句话表明来意之后,一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吴老道,似乎在等他给个答复。 前几天老刺猬预感到村中生变,求来此一避。现在村中鬼怪稀少,阴气散尽,还会有什么变故呢?再说了,即便真有变故,让这个一条渗人的大蛇住在我家……我想想就打哆嗦。 吴老道估计跟我差不多想法,盯着大蛇半天没吱声。 “我看就让它进来吧,你们不能以貌取~取兽,它虽然生的有些吓人,却也是条性命,外头现在那形式,再晚一步它怕是命都没了。” 就在吴老道踌躇不定的时候,老刺猬慢吞吞的自屋子里爬出来,开口替大蛇说情。 这老刺猬在我家一住就不走了,连睡觉的地儿都自作主张从南墙根下搬去了灶间,还指使吴老道给它垫上了一筐草,看那滋味打算常住。这货不仅登堂入室,现在还能替我们拿主意了,一点都没把自个儿当外人。 大蛇看着老刺猬,点了点沉甸甸的大头,似乎是向老刺猬仗义出言表示感谢,又似乎在说老刺猬说的对,再不放它进来它的命就没了。 “程缺……” 吴老道扭头看向我,很明显知道我害怕大蛇,不敢擅自做主,让我拿个主意。 不过这似乎也表明,吴老道心里已经同意大蛇进来了。 我怯生生的打量着大蛇,密密麻麻的鳞片,汽车轮胎那么粗的蛇身……越看越吓人。 大蛇似乎知道决定权在我的手中,朝着我的方向微微的点了点头,似乎在哀求我,最后像是怕我害怕它,慢慢的俯下身子,贴在了地上。 看着大蛇那副可怜巴巴相,我心生不忍,这好歹也是一条命,又有了道行,千百年苦修不易,我虽害怕,可也不能眼见着它身死道消啊,它虽长的吓人,可实际跟老刺猬是一样的,应该不会伤害我…… 我心中好一番自我安抚,最后点头道:“那~那你进来吧,但咱们有言在先,你不能进屋。”这已经是我最大的极限了。 “多谢小友。”大蛇对我出言道谢,然后缓缓的爬动,穿过门槛,出溜着进了我家,那长长的蛇身,好一会才全部进来。 我看的肉颤心惊,死死的拉着吴老道的衣角。 大蛇很有自知之明,进了院子后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盘成一团,安静的伏了下来。我这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转身刚想关门,忽然一个急促的声音道:“慢着。” 我一怔,探头往外看去,门外空空的,只闻声不见人,我知道一定又是妖鬼之物,下意识想将门快速关死。 可有个黑影比我还快,箭一般从某处窜了出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我家门口。 我定睛细看,那竟是一只火红毛色的黄鼠狼。 黄鼠狼身上站着泥土草屑,毛上湿湿黏黏,细看之下竟是血,这只黄鼠狼受了伤。 “黄二爷!” 吴老道看着门外的黄鼠狼惊呼出口。 那黄鼠狼身子一抖,变戏法一样竟在我面前变成了一个老头,老头一袭白衣,长发在头顶挽了个髻,颇有仙风道气,不过就是衣上沾血,略显狼狈。 那老头对吴老道一拱手,道:“正是老朽。” 我看的目瞪口呆,这就是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的黄二爷?这就是妖精变人?平日里听说是一回事,这会亲眼所见,简直太匪夷所思,太神奇了。 好一会我才想起,以前听老人说过,变成人的妖精那屁股后面都拖着一条大尾巴,我歪着头瞅,然而黄二爷身后啥都没有,看起来跟我们平常人一模一样。 “黄二爷此次前来莫不是也为避难?”吴老道上下打量了它几眼,开门见山的问道。 黄二爷坦言道:“正是,那山中之人术法太过骇人,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今日侥幸逃脱,见道长房屋周围有禁制,故前来寻求庇护。” 说完,黄二爷像是怕我们不同意般 ,又道:“今日道长若肯助我,他日之日,必将相报。” 吴老道又看了我一眼,征求我的意见。 我双手一摊,转身回屋去了。 看得出,这个黄二爷在几个妖精中道行是最高深的,但我却对他印象最差,它杀害田麻子一事太过残忍,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可吴老道货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 ,最后他还是将黄二爷给放了进来。 不仅黄二爷进来了,后来又来了一个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小老头,说是个老鼠精。 这下子我家可热闹了,不包括大蛇,加上老刺猬,正好凑了一桌。 看着跟吴老道喝茶的它几个妖精,我觉得很不真实,这些传说中的东西,竟在我家扎堆了。五大家仙来了四个,现在就差个狐狸精了,要再来个狐狸精,我家就成妖精大本营了。 不过有件事情我挺纳闷的,吴老道说过,外公虽在我家房屋周围设下了禁制 ,但那黑衣人若想进来,也不是没有办法。它们这些老妖精,为什么都认为躲在我家是安全的呢? 吴老道一边给大家添茶,一边问道黄二爷,“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弄的?” 说起身上的伤,黄二爷很是气愤,它道:“山上那人不知用了何等妖术,或法器,使我家中但凡有修为在身的子孙,皆如着了魔一般,不受控制的自主往那山上走,我同样也被那妖术控制了心神,好在我道行深些,心存一线清明,硬伤了自己,用疼痛换回理智,这才侥幸逃脱。” 吴老道听后,嘬着牙花子琢磨了一通,又道:“你是说,他是用什么东西控制着你们,自动往山上去的?” 黄二爷点头道:“正是,我都没有见到他本人,就已经中招了,能施如此邪术者,修为必已登峰造极。我怕他再施此术,只得到道长家躲避几天,再想法子将我那些子孙救出。” 听了黄二爷的话,吴老道点头道:“难怪,难怪那么多邪魅鬼祟几天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全都被他控制,召唤了去!那是何等手段?” 第040章 凡有重宝 必生异像 对于吴老道的问题,大家沉默不语,估计谁都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手段,强大到可以操控那么多的邪魅鬼祟。 我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问道:“你们就是因为怕被那东西控制,才躲的到我家来的吗?” 黄二爷默默的点了点头。 老鼠精则道:“前几天晚上,我正在街上瞎转悠,忽然感觉一股莫名的召唤力操控着我,让我不自觉的想往反的方向走,我回头一看,好家伙,大街上乌泱泱的妖魔鬼怪,全都像被勾了魂似得,神情木然的往一个方奔去,我意识到事情不对,强自镇定心神,使出看家本领打了一个洞钻入地下,这才躲过了一劫。” “我觉得这事不简单,一时不敢出来,在洞中躲了几天,不想待我再出来时,惊讶的发现村中竟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阴气竟然散尽,妖魔鬼怪尽无,就在我一头雾水的时候,正好看见黄二爷身上带着伤往这边跑,便跟了过来,想问问究竟发生了啥事儿,若真出了事,大家在一起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老鼠精虽已修成了人形,神情却还极似老鼠,说话的时候眼睛骨碌碌直转悠,最后盯在了黄二爷的身上。 黄二爷道:“我哪里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我本住在百里之外的深山中,某日忽然感到此方有极强的阴气,很适合我们太阴之体修行,便第一时间带着一众子孙赶了过来,在山中寻了一处洞穴居住了下。” “咱们生在这个末法年代,找到一处如此好的修炼之所并非易事,所以我趁此机会勤加修炼,鲜少出来。不想这才修炼了没几天,就听小崽子们在洞外怯怯的唤‘祖爷爷’,我对后辈子孙管教甚严,平日里,除了特定的几个徒儿跟我汇报情况之外,余者谁都不敢私自打搅我的修行,那些未开心知的小崽子,更是连我修炼的场所都敬而远之,这回怎么敢在洞外唤我了?我心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出去一问,才知我的子孙中,但凡开了心智的,皆被山上那人控制抓走,我听后很是生气,想去救它们……” 黄二爷说到此处,一摊手,丧气道:“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又是一阵沉默,大家各自不知在想啥。 黄二爷看看老刺猬,又看看老鼠精,面带焦急道:“你们可曾听说有什么法器,或者道术这般厉害,可控制妖鬼的心神。咱们现在应该想个什么法子,将小的们救出来啊?” 面对黄二爷的问题,老鼠精嘻嘻笑道:“此来临河镇我是孤家寡人,本想先来探视一番,如若此地当真适合修行,再带子孙前来不迟。” 黄二爷眉头皱了几分,又看向了老刺猬,老刺猬咳了两声,慢吞吞道:“说来惭愧的很,老朽因修行上出了岔子,多年没有长进,在族中年纪虽大,威望却不高,故没有子孙后代追随。” “老常,你呢?”黄二爷冲着院子里喊了一声,显然是问道大蛇。 半天,大蛇瓮声瓮气的回道:“我亦是只身一人。” 问了一圈,合着就他黄二爷拖家带口来的。 “这~这……唉!怪我考虑不周,害了它们啊!”黄二爷叹了一口气,满面自责。 这时,半天没说话的吴老道开口问道:“那你们三个孤家寡人倒是说说,你们此次来临河镇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还用说吗?自然是为借助此地阴气提升修为,早日修成正果。”老鼠精想都没想,第一个回答。 吴老道又看向老刺猬。 老刺猬道:“老朽想借这滔天阴气打破桎梏,提升自我,修成人身。” “我也是。” 破天荒地的,大蛇都学会抢答了,只是惜字如金的毛病没改。 吴老道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事情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你们还都不肯说实话吗,难道你们还认为,单凭你们一己之力,能在临河镇有什么作为?” 吴老道的话听的我一愣,他什么意思啊?难道除了修行之外,这几个老妖精还有其它的目的? 黄二爷跟我一样,一头雾水问吴老道此话怎讲。 吴老道没有直接回答黄二爷,而是继续问其它三个,“既然你们都说是为借阴气而来,那此刻阴气散尽,此地已成普通地,你们为何还要躲入我的家中,而不是速速离去呢?” 吴老道几句话问的众妖哑口无言。 看它们一个个那样,好像此次前来真的有其它目的。 半天,老鼠精打破了沉默,它嘻嘻笑道:“道长明见,我确实是存了些小心思的,既然今天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一个多月前我路过此地,发现此地竟有一座阴桥连接鬼门关,一个地界常有阴鬼出没,假以时日必将阴盛阳衰,我便留了下来,想等阴气大盛之日,提升修为。” “在我的推断中,此地由阳变阴至少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可不想,我才等了不几日,此地突生异像,阳气骤降,阴气忽起,不几日,阴气又忽然散去,众妖鬼被莫名控制了心智,我就猜想,此地八成有重宝即将出世。” “道家有句老话你们应该都听过吧,但凡有重宝出世,必有异像先生,现在异像如此明显,虽然危险,但我还是选择留在此地,想继续观望观望。” “我也是因此等在此地,看能否有幸撞上机缘。”老鼠精刚解释完,外面大蛇的声音再次传来,显然它一直在听大家谈话。 我忽然有些同情大蛇,同样是妖,其它三个坐在桌上喝茶,唯有它因为生的吓人,只能蜷缩在院子里。不过同情归同情,要让它进来,我是万万不敢的。 吴老道点点头,又看向老刺猬,老刺猬清了清嗓子,道:“不是老朽不肯说实话,只是我也在观望,不知那传言是真是假,说出来恐大家不信。” 吴老道一听这话瞪起了眼,问道:“哦?有什么传言,你倒是说来听听。” 我看着吴老道的模样,忽然觉得,他将几个大妖都放进来,实际就是为了套它们的话儿呢。 “那个说来话可长了。”老刺猬说到这里,顿住,双目盯着桌上的茶水,似乎在思考该从何说起,半晌它道:“临河的事情我都知道。” 我一怔,随即想到,它指的应该是阴桥通往鬼门关一事。 吴老道点点头,示意它继续往下说。 老刺猬接着道:“你们应该知道,一个地界发生天灾或者战争等,导致死人众多之时,鬼门会大开之事吧?” 我点点头,这事我早听外公说过了,这老刺猬东拉西扯的,它究竟想要说啥啊?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古天灾人祸不断,战争伤亡更是不计其数,鬼门随时在死亡惨重之地开放,方便孤魂野鬼进入阴间,可为什么他处的鬼门,在众鬼全部进入之后会关死,或者有特殊情况时,镇压也是一次性封死,唯独临河镇这处鬼门,需要要三番五次镇压呢?” 老刺猬抛出这个问题之后,看着我们,似乎在给我们思考的时间。 我还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一想倒也是,如果每个发生过灾难的地方,鬼门一开就关不上了,需要用人命镇压,那阴阳两界岂不早就乱套了吗? 我看了一眼吴老道,吴老道跟我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他问老刺猬:“你说临河鬼门三番五次镇压,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除了五十年前那一次,之前此地鬼门也开过?” 老刺猬点头道:“已经开过几次了,每开必有人出面镇压,每次镇压的牺牲都会很大,但早年鬼门开的不频繁,几百年一次,故而鲜少有人知道,唯独上次,镇压距今才隔了短短的五十年,便压不住了 ,所以我怀疑,应该是那东西即将要出世了。” “那东西?”我蹙眉自语。 吴老道则急急的问道:“是什么东西?” “先天道太上老祖的鬼牌!”老刺猬一字一顿的说道。 闻听此话,我心中大吃一惊。 我不知道‘先天道太上老祖’是谁,但我一听到鬼牌二字,便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外公跟我说过,多年前有一个正派老祖,曾锤炼出一块异常强大的鬼牌,依靠那块鬼牌,可遣方圆两百里内的阴鬼为己所用,他以一块鬼牌之力,开疆扩土,杀人无数,所过之处神佛噤声,妖魔悲嚎……难道那个正派老祖与老刺猬口中所说的‘先天道太上老祖’是同一个人? “你所说之人,可是当年正邪两道千余修者连手,才将其除去的道派老祖?”吴老道问道老刺猬。 老刺猬点头道:“正是!今日的临河镇,就是当年千余修者大战太上老祖的战场。” 老刺猬话音刚落,吴老道倒抽了一口凉气,震惊之色显于面上,半晌后才可磕磕巴巴问道:“不~是说那鬼牌,与祭练鬼牌之书全~全部已经毁去了吗?” 老刺猬道:“他们这么说,只不过是为安人心罢了,实际这其中另有隐情。” …… 第041章 隐情 “什么隐情?”我跟吴老道异口同声的问道。 老刺猬道: “当年,太上老祖一往无前,操控着鬼牌,途经之地孤魂野鬼,山精野怪皆被他所控,为他所用,他一番杀戮下来,麾下邪魅鬼祟不计其数。” “正邪两道之人为除去他煞费苦心,合千人之力在此地布下了一个庞大的杀阵,埋伏在此,待太上老祖行至此地时,他们迅速启动杀阵,将太上老祖及一众鬼怪,还有他们自己,一并困入阵中,来了一场不死不休的血战!” “他们血拼了三天三夜,大战之惨烈老朽就不形容了,最后,那一战以太上老祖之死告终。” “太上老祖一死,众人面对上了另一个难题,太上老祖率领的几十万阴鬼该如何处理?” “ 一个一个的超度显然不现实,尽数杀死有违天和,任其散去又因数量太过庞大而不放心,唯恐它们会在附近村中作乱……最后由大能之辈出面,将一众阴鬼送去了阴间。” “送去了阴间?如何送的?”吴老道惊讶的问道。 “打通了鬼门关!”老刺猬回答。 老刺猬的话再次让吴老道倒吸了一口气,问道:“全凭人力打通了鬼门关?” 老刺猬点头道:“正是,那是此地第一次大开鬼门,可不想请神容易送神难,鬼门这么一开后,便关不上了,没法子,后来便只得镇压!而随着年深月久,镇压之力日渐稀薄,鬼门自主又会开了。” 听到这里,我明白了鬼门的真正来历,我忽然想到,这件事情外公知道吗?外公本就是阴间之人,按说应当知道此事吧?可我怎么从未听他说起过? “当时镇压也是用了这么多条人命吗?”吴老道听老刺猬说到这里,忍不住问道。 “没有,在那个年代,天地灵气还没有遭到大肆破坏,道佛两教较于现在多的多,加之大家都重修行,能者大有人在,镇压之法也全屏法器,道术。而不像现世,道行高深者无几,有也寥寥几个或归隐山野,或大隐于市,无处找寻,剩下那些半吊子想封印封印不了,迫不得已只得用禁术,邪法,牺牲人命。” 半吊子,禁术,邪法几个词我听着刺耳,当年镇压阴桥的一幕我在女鬼的回忆里亲历,手段不磊落,称之为禁术邪法不为过,可当年那么多修者,竟都只被老刺猬称作半吊子,那真正的能者该是什么样子呢? 我脑子一开小差,老刺猬就说到了阴牌之事,它道:“送走众鬼,镇压了鬼门之后,便是寻找太上老祖的鬼牌,以及那本锤炼鬼牌的古书了。” “太上老祖虽是正邪两派合力所除,可正邪终是两股永远拧不到一处的绳,太上老祖一死,两派便因寻找鬼牌之事产生了分歧。” “以正派之人的意思,邪教不应参与寻找鬼牌之事。” “对于玄门正宗来说,邪教是野的,裨的,所修之法本来就是搬不上台面的旁门左道,若鬼牌被他们寻去,私吞,那说不定几年之后又会出现一个太上老祖。” 对于这般说法,邪教自然不服,有人站出来反驳道:“鬼牌虽邪异霸道,但归根究底终是一件上乘法器,那本古书就更有研究的价值,若被正派之人寻去,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练成什么逆天道法,那对邪教也是一大威胁,更何况,太上老祖最初就是正派之人,不也因为一块鬼牌在手,便性情大变,大开杀戒了吗。所以为防止此事再次发生,鬼牌应由邪教寻找,或参与寻找。” 两派因为此事僵持不下,最后剑拔弩张,眼瞅着一场大战又要上演。 大战太上老祖两派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伤亡惨重,实在不宜在这个节骨眼上兵戎相见,最后大家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正邪两派各派出两人,两人一组互相监督,共同寻找,找到之后当着众教徒之面毁去,以安人心。 就这样,他们派出四个道行高深的修者,在临河镇开始了长达几个月的搜寻。可最终,鬼牌与那古书全都没有找到,大战之后它们全部消失不见了。 最后为安人心,迫不得已,只得由几个最高层人员制造了假的鬼牌古书,在正邪两派一众修者面前销毁,方平息此事。 “原来如此。”听完老刺猬的话,吴老道低声说了一句,随即又问,“这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老刺猬道:“我亦是早年听同类说起的,那次大战它受到了殃及,修行中莫名被鬼牌控制了心神,跟着就走到了此处,不过因为它走的慢,被阻隔在了杀阵之外,从而见证了这一切。” 说到这里,老刺猬补充道:“它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们还都只是修行了几百年的小妖,它且说,我且听,说完它走了,我也没太往心里去,更不会去探究此事是真是假,直到千年以后,我的修为始终停滞不前,我便琢磨着依靠外力外物打破这种状况,于是我走遍很多地方,寻找奇珍异宝辅助修行,最后走到这里,正好遇到鬼门大开,阴气浓郁, 便在此修炼,直到不久后鬼门被封印,我才恍然发现,不知不觉间,我竟然来到了正邪两派大战太上老祖的地方。” “想起当年它跟我说的话,我在此地找寻了一番,虽然没有什么发现,但我还是留了心,过几年就会来此观望,希望撞见机缘。” “你想要得到鬼牌?那可是大邪之物!”吴老道惊呼。 老刺猬像模像样的趴在杯子边喝了一口水,小短爪子一挥,道:“什么大邪不大邪的,像咱们修炼道术,有修者用道术为民除害,有的却用此为非作歹,关键还不都在于使用者本身吗?鬼牌能遣鬼,也能聚阴,我就想用它来聚集阴气,好生修炼,早日脱去这层皮,化成人形。” 老刺猬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老鼠精,又看了一眼黄二爷,圆溜溜的小眼睛中满是艳羡,不过随即它又长叹了一声,愁眉苦脸道:“不过现在看来,即便鬼牌出世,也没有老朽啥事儿了。” 在这几个妖中,老刺猬的年龄是最大的,修为却是最浅的,既然老鼠精跟大蛇都是为重宝而来,那它老刺猬好像确实没戏了。 我又看了一眼黄二爷,这货低眉垂首,似在思索。 思索片刻,它一拍大腿道:“原来如此!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是重宝生出的异相呢?我还只当这一切都人操控的……对啊,试问世间又有何人有那么大的本事?” 我黄二爷那脑子还停留在上一章呢,我都怀疑这货是怎么修成人身的,黄鼠狼那个个都精明的紧,唯独他的脑瓜子好像慢了一拍,若不论修为,以他这智商,在家族中绝对是拖后腿的。 不过智商低并不代表傻,我从它跃跃欲试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鬼牌之事它显然也想插上一脚。这样看起来,老刺猬跟大蛇估计是没戏了,不知这黄二爷跟老鼠精的道行谁高谁低…… 我心中自顾推断了一番。可吴老道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知道,我还是将事情看的太片面。 吴老道说:“既然你们能推断出此地有重宝即将出世,其它人肯定也能推断的出,我猜想,这周围一定还有其它大妖,或者道家高手窥探,再加上山中那个黑衣人,到时你们几个连手,怕是也难有什么作为。” “是啊,重宝难求啊!可不管怎样,既然来了总是要试试的,玩意机缘到了呢。”老鼠精说道。 它的话得到了其它几个大妖的认可,当下便决定几人连手一搏。 大家说着话儿,不知不觉就到八九点,我肚子开始咕噜噜叫了起来。老刺猬也嚷着饿了,指使我去做饭。 “你这老家伙,人形没修成嘴倒挺刁,还吃人食。”吴老道这些天跟它混的熟了,说话偶尔没遮没拦了。 老刺猬一本正经道:“我倒是想出去寻活食,可现在这节骨眼上,我也不敢出去啊。” 黄二爷这老妖果然是一饭之恩必偿,这饭还没吃呢,他就自身上摸出一个晶莹剔透,状如水滴的小玉坠,往桌上一放道:“我不白吃白住,我这里有一块灵玉,作为报酬。” 那玉看品相就价值不菲,又被黄二爷贴身带着,肯定是个宝贝。 “那贫道就不客气了。”吴老道一见玉坠两眼放光,一把抓过去。转而问其它几个大妖:“你们的呢?” “老朽向来两袖清风,身上并无贵重之物。”老刺猬一幅清高的样子,但摆明了就是白吃白喝。 老鼠精则不屑道:“不就一块玉吗,改天灰爷我去给你们倒腾些,那都不是事儿,今天就先欠着了。”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吴老道跟老鼠精拍了板儿,转身去了里屋,喂养他自风水宝地带回来的那几个土坷垃了。 “我不吃饭。” 半天,大蛇的声音自院子里传来。大家一怔,随即‘噗’全乐了。 “你不吃饭你不住宿吗?” 老鼠精笑着冲外头吼了一嗓子。 大蛇直接没声了。 我忍俊不禁,心说大蛇这家伙虽然长的吓人,可实际还是很耿直的。 第042章 张道墟 吴老道出去买了些现成的吃食,我随意抄了几个小菜,人妖一桌跟抢似得,瞬间风卷残云。 吃饱喝足后大家便各自休息了。 吴老道的床腾给了老鼠精跟黄二爷,他抱着被子来跟我挤,他来的正好,我正一肚子的话要问他呢。 吴老道熄灯躺下后,我张口叫了声爷,却发现竟不知该从何问起,脑子里乱的厉害。 吴老道似乎明白我的心思,低声道:“老刺猬说的话给你震惊很大吧?” 我轻嗯了一声。 吴老道又道:“我跟你一样,也非常震惊,看来我还是想偏差了,我也想到了鬼牌,认为黑衣人在这山中,锤炼了一块自己的鬼牌,操控这一切目的是积阴气练什么邪术,不想竟是太上老祖的那块鬼牌要出世了,那块鬼牌的力量太过骇人,若出世就被他控制,可就是个大麻烦了。” “如果他真能操控鬼牌,那岂不是第二个太上老祖要诞生了吗?当年正邪两道都找不到的鬼牌,他是怎么找到的?”我疑惑的问道。 吴老道半天没吱声,似乎也在思考,一直到我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才轻声道:“或许像老鼠精说的那样,他机缘巧合撞上了 ,又或者……” 吴老道说了几句,忽然又闭了嘴,好像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推断下去了。 我是一个很善于思索的人,虽然我年纪小,可许多事情在我不断的思考中,总能梳理出一些头绪,可这一次,我彻底的懵了,脑子自动屏蔽,啥都想不明白了。 吴老道也说:“不琢磨了,纵使有万般推测,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都是无用,我们就耐心的等着吧。” 我点点头,忽然想到黑暗中吴老道根本看不见我,于是轻‘嗯’了一声。 这之后,我们谁都没再说话,可翻来覆去的谁都睡不着,总觉得心里有事儿。 如此辗转反侧了半宿,我终于憋不住了,问道:“爷,事情已经到了今天这步田地,你就告诉我那个黑衣人是谁吧,我知道了又不能怎么样 ,这有啥好藏着掖着的。” 其实我就是没话找话,随口一问,我真没指望吴老道会回答我,可不想这次吴老道竟然松了口。 他道:“不是爷不想告诉你,爷本身就是个存不住事儿的人,只是你外公叮嘱我,让我不要跟你说这事。再说,我们谁都没见着黑衣人的正脸儿,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推断,推断这玩意你也知道,很多时候不靠谱……” “不靠谱我也想知道,你们究竟怀疑谁了?”我打断吴老道的话,迫不及待,又紧张的问道。 吴老道沉默了一会,一字一顿的吐出三个字,“张道墟!” 我一愣,随即问道:“就是当年主持临河之事,还封了我阴阳眼的张道墟?” “正是。”吴老道回答。 “你们会不会搞~搞错了?” 我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答案,张道墟我在女鬼的记忆里见过,对他的印象很不错,他颇具仙风道气,对人说话也很中肯,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那种很正派的人。外公之前跟老村长谈及他,名字前面都会给他加上‘老前辈’三个字,可见对他的尊重,可这兜兜转转,咋就怀疑到他头上了? 吴老道幽幽道:“我也希望不是他啊,那么好的一个人……可他~他的可能性最大。” “那你们是凭借什么怀疑到他头上的?” 吴老道说:“从老叫花子供奉的那尊石像。当日我就看那石像特比的眼熟,却实在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回来之后我琢磨了半晚上,才恍然想起,张道墟家中也有这么一尊石像。” “你去过张道墟的家?”我听吴老道前面的话,好像他跟张道墟认识,现在再一听,他们之间好像还挺熟。 吴老道答道“我师傅跟他是老友,小的时候时常会带我去他家。他为人和善,脾气特别好,我很喜欢他,每次去他家也不客气,调皮捣蛋,翻东找西。” “有一次我钻进了他家香堂,他家的香案跟师傅家的不一样,师傅家的香案就是一张普通的桌子,而他家的下面则带着一个橱柜,并且橱柜上还挂着一把锁,香案上又正好放着一把钥匙。小孩子吗,对越是藏得严密的东西,好奇心越重,于是我打开了橱门,惊奇的发现,橱内也供奉了一尊石像,我当时没当回事,看过之后又把橱门给锁上,这事过后便忘了,直到那天半夜我才想起,老叫花子供奉的石像,跟张道墟供奉的一模一样。” 听吴老道说完,我想起那晚我们自破庙回家后,我半睡半醒间,听到他跟外公很惊讶的在讨论着什么,当时我只当做了一个梦,现在想来,那是吴老道跟外公说石像的事儿呢。 我可以想象外公跟吴老道当时惊讶的心情,如果没有那尊石像,他们可能这辈子都怀疑不到张道墟的头上。 “可你们也不能因为这一件事情,就推断他是黑衣人吧?一尊石像能代表什么?这些可能都只是巧合,老叫花子或许跟张道墟并不认识。” 我觉得因为一尊石像怀疑一个人,实在太过草率,忍不住反驳了两句 。 吴老道说:“我跟你外公也想过这些问题。我们想的远比你想象的要远的多。” “要知道,供奉神像是非常讲究的,例如正统的修道者,供奉的必然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或太清道德天尊。’像那种无名无姓的神像,被供奉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某些小派教的开派老祖,他们非佛非道,创有自己的门派,但凡门内弟子,皆以他为天,生前敬他,死后塑成像供奉。” “因为老叫花子有自己的鬼牌,我们因此想到了当年锤炼鬼牌的老祖,你外公认为那尊石像就是那个老祖,而老叫花子之所以供奉它,十之八九是他的门下的弟子。” 听了吴老道的话,我略一琢磨,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种石像只有门内弟子才会供奉?” 吴老道说:“对,所以我们怀疑老叫花子跟张道墟是同门。并且,他极有可能是老叫花子的师傅。” “张道墟是老叫花子的师傅?!”我重复着吴老道的话,“有这种可能吗?老叫花子对当年参与临河之事的人恨的牙痒痒,他会拜张道墟为师?” “这一点我跟你外公也没想清楚,这其中可能有什么内情吧。但他一个叫花子,不可能平白就学会了道术,学会了锤炼鬼牌,这一切,肯定是有人教他的,他又跟张道墟供奉着同一个祖师爷,并且当年老叫花子初来临河镇之时,张道墟也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以不放心鬼门关之事为由,时常去临河畔转悠,所以我们怀疑,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收了老叫花子为徒……” 吴老道絮絮叨叨的给我讲了大半个晚上,我明白了,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们怀疑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张道墟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目的是为了让外公相信,临河众鬼已经被超度,想关鬼门只剩一条路,那就是死,去阴间。 至于张道墟为何要置外公于死地,吴老道先前的推测是,‘张道墟在锤炼鬼牌,想以鬼牌积阴鬼之气练什么邪术,怕外公查到他的头上,坏了他的好事,所以才想要外公死,可要想杀死外公,实际也不容易,所以他就一步一坑,让外公自己回了阴间。’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吴老道跟外公的推测,所以许多地方经不起推敲。吴老道经不住我一问再问,今夜把这些全都告诉了我。得知这一切之后,我生出了一个最大的疑问。 我问吴老道:“既然你跟外公都已窥破了这一切,外公为什么还要去死,而不是直接召唤阴兵,杀进山中 ,将张道墟除去,救出那些鬼,重修阳桥呢?” “嗯?你说啥?爷刚才迷糊过去了,有啥事赶明儿再说吧。” 我问了一通,得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答复,我自然知道吴老道没有睡着,他揶揄我,只是不想回答我这个问题。 九十九拜都拜完了,就差一哆嗦了 ,我能让他就这么糊弄过去? 我不依不饶的问,踢他,揪他胡子,最后吴老道被我折腾的没辙,道:“我要说是为了你,你信吗?” 我一怔,“我怎么了?这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到我身上了?” 吴老道叹道:“那天我也是这么问道你外公的,可他啥都没告诉我。” …… 为了我?竟然又是为了我! 我想起那晚在破庙下,鬼将军见到我时惊讶的模样,他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外公打断的话,他临走时看我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以及鬼将军走后,外公抱着我微微发抖的样子,外公到底隐瞒了我什么? 一夜未合眼,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吴老道在天麻麻亮的时候终于睡了过去,可他还没睡多会,只听外面大蛇忽然惊呼一声:“快~快出来看!有变故了!” 第043章 冥贴 大蛇的声音激动中带着惊讶,与以往波澜不惊的样子大相径庭。 我知道肯定出事了,一骨碌爬起来,趿拉着鞋就往外跑。 黄二爷跟老鼠精跑的更快,我一开屋门,就见那俩货嗖蹿进了院子,与此同时,老鼠精焦急又略带兴奋的声音问道:“有什么情况?哪儿……” 老鼠精话音未落,黄二爷倒抽了一口凉气道:“是那座山的方向,有阴气。” 我跑到院子里,往姑娘山的方向看去,透过院墙,可以看见姑娘山的山尖,山尖上有淡淡的黑雾缭绕,晨光中,如一滴在清水中散开的墨,透发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看来老朽所料不错,鬼牌真要出世了。”老刺猬激动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 我一回头,“妈呀”一声惊叫,蹬蹬后退了两步。 “你~你不是不会变化吗?!”我盯着老刺猬喝道。 老刺猬这货忽然变得跟个柴火垛那么大,杵在我身后,我一回头正对上它的肚皮,生生吓了我一大跳。 老刺猬呵呵笑了两声,道:“老朽不会化人,但变幻个大小还是没问题的。” 我往后退了两步,看看蹲在墙头上的黄二爷跟老鼠精,再看看人立而起比我家房子都高的大蛇,和坟包那么大的刺猬,只觉一阵无语,这都些啥啊?我家都快成动物园了! 一直平静的姑娘山终于发生了变化,丝丝缕缕的往外透发着阴气,几个老妖精认定鬼牌要出世了,全都聚集在院子里,一瞬不瞬的盯着,想在第一时间赶去分一杯羹。 吴老道盯着姑娘山看了一番,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思索了片刻后,他背着手回了屋里,关上了门。 咦?他干什么去? 我看着吴老道的背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以往要是遇到啥事,他铁定得说点自己的看法,今天他怎么成闷葫芦了呢? 如此一想,我跟他身后推门而入。 吴老道正趴在床底下找什么东西,抬头一看是我,悄声道:“把门关上。” “爷,你找什么啊?”我瞧他神神秘秘那样,没来由的跟着紧张了起来,关上门,蹲在他身边小声的问道。 吴老道把外公留下的那大箱子拖了出来,在里头翻找了半天,最后找出了一个空白的信封。他自信封中掏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紫蓝色纸张,打开,道:“找这个,你去把墨跟毛笔给爷找来,爷要写封信。” “给谁写信?”我一边将墨倒进砚台,一边问道。 我知道吴老道肯定不是给普通人写信,但凡装在这个木箱里的东西,那都是宝贝,即便一张纸也不例外。 吴老道拿毛笔蘸足了墨,道:“爷要搬救兵了。” 话毕,落笔,他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太上老祖鬼牌重现,八方云动!”几个字。 这几个字吴老道写的特别的慢,好像笔重千斤,写完额上竟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写完之后,吴老道抹了把汗,吹干墨迹,划了根火柴直接就给那纸点上了。 火苗忽起,瞬息间地上落了一撮纸灰。 烧完,吴老道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得意的笑道:“现在我倒要瞧瞧,谁还能得到那鬼牌。” 我看二逼一样看着吴老道,这货发神经啊,写这么一张纸一烧就搬来救兵了?这不扯淡吗! “爷,你这信是写给鬼的?即便是写给鬼,你也得落个款吧!”我揶揄他。 吴老道看着我嘻嘻笑道:“这回还真让你给猜着了,这信就是写给鬼的,你忘记咱们的底牌了吗?” 底牌? 我脑子一动,忽然想起,那天自李婶家出来的路上,吴老道告诉我,我们手中还握有一张底牌,那张底牌就是----外公! 一想到这里,我心中一阵激动,急忙问道:“这信是写给外公的?外公会回来?” “嘘!小点声。” 吴老道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往门外瞟了一眼,生怕外头那几个妖听见一般。 我吐了吐舌头,难忍雀跃,又小声的问了一遍。 吴老道点头道:“你外公临走时给我留下了这张‘冥贴’,让我时刻关注临河镇的形式,将黑衣人的最终目的查明之后,便书与冥贴之上,烧掉,他在阴间便会得知。这也是前段时间,我为何天天拉你出去转悠的原因了。” “这么神奇?那是什么纸?”我惊呼,随即又脱口而出道:“有了这东西,以后我岂不是能给外公写信了?” 我刚兴奋的说完,吴老道当头就给我浇了一盆凉水,“这纸只此一张,应该是阴间的东西,爷以前从未见过,并且在其上书写需要修者的内力,以爷这点功力,也只能勉强写那几个字。” 我一阵失落,不过随后一想,用不了多久外公就会回来了,心中顿时又感觉很开心,很期待。 开心了半天,我才忽然想起吴老道刚才说的那句,‘我看谁还能得到鬼牌’。听吴老道这话意,他不想让鬼牌落入他人之手啊。 “爷,你莫不是也想要那鬼牌?”我歪头盯着吴老道问道。 吴老道一摆手道:“爷要那大阴大邪之物有何用?可爷虽不要,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落入别人手中,那东西存在世间终是个祸害,若为歹人所得,必将又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所以必须要毁去才行。” “啊!老常, 你倒是使点劲儿啊!” “二爷,你别撸我尾巴……” “鬼牌果然霸道!” …… 就在我和吴老道在屋里说话这空档,院子里忽然传来几个大妖杂乱的喊叫声。 “发生什么事了!” 我跟吴老道异口同声出口,随即对视了一眼,开门跑了出去。 看到院中的一幕我惊呆了,大蛇正用它庞大的身躯卷着黄二爷,死死的往后拖拽么。黄二爷则揪着老鼠精的尾巴,往后拉,老刺猬直接蜷缩成一团,抵在墙根地下。 看它们一个个那样子,就跟拔河比赛似得,可实际它们的对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吴老道看着姑娘山的方向,幽幽道:“是鬼牌,它又在吸收阴气了!我猜想,它想要重出世,可能需要大量的阴气相助,它之前释放阴气引来那么多鬼,妖,又操控它们进山,目的应该就是为汲取它们的阴精为己所用。” 吴老道说完,看了看拼死抵抗的几个大妖,补充道:“不过这次也太过霸道了,连你外公布下的禁制都阻隔不了它了。” 吴老道话音刚落,个头最小的老鼠精发出一声惊叫,不受控制的往姑娘山飞去,接着是黄二爷,大蛇,最后老刺猬跟喝醉了酒一样,竟自个开门就往外跑,摁都摁不住。 吴老道看着老刺猬渐行渐远的背影,道:“它们都被控制了心神,据说太上老祖的这块鬼牌,可控两百里内的妖鬼,看来传言非假啊。” 四个早上还踌躇满志,要一起夺得鬼牌的大妖,这晌午还没过完,就被鬼牌给控制心神,自个送上门去了。 不止黄二爷它们四个老妖,门外不时都有兽类,或者一道道黑影飘过,看来很多道行深些,前几天躲过一劫的邪魅鬼祟,今儿个都遭了秧。 那种情况持续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才平息,我们家安静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我有点无所适从,我瞪着桌子上未来得及撤去的四个茶杯,心说:“这鬼牌知道释放阴气将周遭的鬼引来,也知道汲取阴气助自己出世,它莫不是有自己的思想,知道如何做有利于自己?” 我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吴老道。 吴老道点头说:“有些年深月久的宝物是可以通灵,有自己的意识的。”说完他还给我举了一个小例子。 说在一个秋天,地里种的麦子刚没过脚背的时候,有个老农发现自家的麦子有被兽类啃吃,踩踏的痕迹,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有放羊的路过田埂啃了口,也没在意。后来再去看,直接整块田的麦子都被糟蹋了,而且只糟蹋了他家的,其他人家的一点儿事都没有。 老农很气恼,当是平日里得罪了什么人,人家给他背地里使坏呢。于是当天夜里,他就扛上一杆子土枪,猫在地头等着,想看看到底是谁糟蹋他家庄稼。 老农趴在地头等了半夜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看到地里来了两匹通体雪白的马,那两匹马在他家麦田里撒欢戏耍,你追我赶,时而低头啃两口麦子。 “原来是你们两个畜生!” 老农看清状况后怒吼一声,同时开抢就朝着一匹马打去。 白马挨了一枪,三蹦两跳蹿到地埂头就不见了。 老农背着枪回了家,心说,这下你们总不敢再来了。 第二天,老农在街上跟人闲聊时说起了此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事被另外一个老头听去了。当晚那个老头抹黑带着铁锨,锄头到了老农家的麦地里,在那两匹白马消失的地埂上挥锄头就挖。 没一会的功夫,老农自地下挖出了一口箱子,打开,里面满满登登的装了一箱珠宝,而在那箱珠宝中,赫然有两匹通体雪白的玉马,一只的大腿处还稍有裂纹。 其实,夜里糟蹋麦子的两匹马,就是那玉马年深月久后通了灵,幻化成真马的模样出来耍了,可惜第一个老农不知这其中的关窍,错失了一场大机缘。 第044章 八方云动 吴老道给我讲完这个小故事后,又道:“鬼牌是先天道老祖所锤炼,虽邪异,却是一件大法器,又在此地藏了数以千年,这么些年它吸天阴地精,势必早已通灵,会做出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听吴老道说完,我点了点头,这些天见多了稀奇古怪的东西,对于法器通灵这种说法,倒也没啥不能接受的。 百无聊赖的在家待到傍晚,我忍不住问吴老道:“爷,你说老刺猬它们几个会怎么样?会死吗?” 我虽然跟几个大妖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觉得它们并不坏,况且它们苦修那么多年不易,要真就这么身死道消了,着实可怜、可惜。 吴老道轻摇了摇头,片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道:“走,咱爷俩上街上看看?” “看啥啊?现在这种情形敢出去吗?”我白了吴老道一眼。 “这有何不敢?鬼牌能控制妖鬼,又不能控制人,再说我们又不去那山上,走吧。”吴老道说完,拉起我就走。 出了屋门口,往姑娘山上看了一眼,我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不到一天的功夫,姑娘山上的阴气又重了许多,乌泱泱笼罩在山头,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透发着一股强大的压迫力。 村中倒是跟往常没啥两样,有放牧归来的老农甩着鞭子,有些户里烟囱中冒着袅袅青烟,阵阵饭菜香味传出,一切如常, 好像早上跟现在的一幕,大家都未曾察觉。 我问吴老道,“普通人看不到姑娘山上的阴气吗?” 吴老道点头道:“对,像这样的气,只有开了眼的人才能看到。” 我注意到吴老道的话中带了‘像这样的’四个字,忍不住又问道,“难道还有其它的气?” 吴老道给我解释说:“世界万物皆有自己的气场,地有地气,人有人气,但那些气只有开了‘天眼’的人才能看到。” “天眼跟阴阳眼不是一回事儿吗?”我挺惊讶,以前,我一直将两者混为一谈。 “那自然是不一样,阴阳眼只可辨阴阳,观阴气,鬼气类。而天眼除了阴气外,还可以观人气、地气、或者事物之气,比阴阳眼要强大一些。” “那你这是阴阳眼还是天眼?”我盯着吴老道问道。 “爷这是天眼,前些年爷都是用肉眼看一切,近几年天目初开,才能望气。” “那地气跟人气是什么样子的?”我边走边问。 “样子吗……” 吴老道歪头想了想,道:“人的气多在头顶,紧贴囟门的地方,内里有一层扎实的光层,边缘有过渡的光,那光代表着一个人运气的吉凶。” “比如一个运气极好的人,一眼看去,能看到他的头顶发出红色,或黄色的光晕。而运气很差的人,发出的则是黑色或灰色的光。那种光晕实际也是人自身的气场,气场越强大的人,光便明显一些,不过多数人的气都不是很清晰,也都是平常的白色。” “地气也是如此,凶地会呈现出黑色的气团,就跟你现在看到的阴气差不多,打眼望去,给人杀气腾腾的感觉。 “而如果是宝地 ,吉地,则多呈现红、白、黄三色,红色地出官贵,白色的地发人丁,黄色则代表财运,据说还有紫气,那是龙脉才会发出来的光,出皇帝,不过那种,爷还从未见识过。” 听完吴老道的解释,我由衷的对他挑了挑大拇指,道:“爷,看来这些年你走南闯北,也不都全凭坑蒙拐骗,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啊!” “那是当然。吴老道被我一夸,胡子都乐的翘了起来,可随即他反应了过来,照着我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道:“合着你小子一直以为爷是江湖骗子!” 我揉了揉被打疼的后脑勺,道:“爷,你给我瞅瞅,我头上的气是啥色的?” 说起这事,吴老道皱起了眉头,半天道:“爷其实早就给你看过了,你~比较特殊,头上什么颜色的光都没有。” “这是为何?”我惊呼,合着我没人气儿。 吴老道摇头道:“这种情况爷以前没遇到过,不过我想,这八成跟你的出生有关系,你外公道行比我深,不也同样看不透你的命数吗。” 吴老道的话让我有些失落,一时无语,埋头前行。 “叮当……” 走了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声,像是有人在摇铃铛。 我刚想回头看,手腕忽然一紧,吴老道抓住我,一把将我拖向路旁,一边靠边行走,一边声若蚊蝇道:“别回头,别说话,走。”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吴老道紧张兮兮的样子,也没敢多问,任他拉着我往前走。 “ 叮当”声越来越近,不多时,两个和尚自我们身边超越了过去。 打头的那个老和尚着一身红白两色的袈裟,小和尚穿一件灰色普通的僧衣。 看穿着,他们好像跟普通的和尚没什么区别,怪异的是那老和尚手中拿的禅杖,那禅杖的顶端竟然镶嵌了一颗骷髅头,骷髅头的眼窝子里镶着两颗红宝石,双耳侧则各挂了一个铃铛,随着老和尚的行走,铃铛叮咚作响。 这诡异的禅杖,配上老和尚那身打扮,看起来很是邪妄。 两个和尚走远后,吴老道才松开抓着我的手,长呼出了一口气。 “爷,你在怕那两个和尚?你认识他们?”我疑惑的问吴老道。 吴老道点头道:“此人名为鬼如来,很是厉害,冲撞不得。” “鬼如来?”我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名字取得蹊跷?鬼跟如来本是两个不相交的个体,在他这咋还组合到一起了?” 吴老道望着鬼如来消失的方向说:“此人行事亦正亦邪,性格喜怒无常,偏向极端,善时菩萨心肠,恶时又极度凶狠暴戾,道上人就给他取了‘鬼如来’这一称号。今天他出现在此地,定是为鬼牌之事而……又来了一个,看来此番来人真是不少。” 吴老道话锋忽然一转,望着旁边说道。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顶轿椅远远的朝我们的方向而来。 轿椅由四个打扮的很奇怪的仆人抬着,他们穿着唐装,戴着瓜皮小帽,脸色全都如纸般寡白,但是在这么寡白的脸上却有两块红斑,不单如此,就连那嘴唇也涂抹的血红,看上去触目惊心。 最怪异的是这几个仆人走起路的样子,轻飘飘一脚点在地上,蹿出两步来远,接着又一脚点在地上,又飘两步,那感觉好像他们是踩在棉花上,看起来很邪异。 我看了一眼吴老道,吴老道悄声道:“看见没?那抬轿子的全是纸人,就连那轿椅也是纸糊的……” 说话间,那轿椅已经飘了过来,我看到轿椅上坐着一个干干巴巴的老头,老头穿着一身粗布衣,拿着一根特长的烟杆子,那打扮,跟我们村里那些整日提着马扎子,蹲在墙根底下晒太阳,抽旱烟的老农差不多。 来者似乎听到了吴老道的话,走到近前时笑眯眯的对我们抱了抱拳,吴老道回了一礼,二人皆未说话,轿椅飘忽而去。 我望着远去的轿子,半天才回过神来,问吴老道,“这~这是啥法术?这老头你也认识?” 吴老道摇头道:“不认识,不过我曾听人说,奇门界有一位老前辈,出行用纸人抬轿,手持一杆老烟杆儿,我猜想,此人八成就是那位老前辈。” “奇门很厉害吗?”想想那纸人纸轿,我忍不住问吴老道。 吴老道点头道:“奇门在易学数术中是最神秘,最高深难懂的一门奇术,修炼者不多,有幸修成者更是少之又少,传言修至大成者可撒豆成兵,剪草为马,隐身遁形,役使鬼神。” 说到此,吴老道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认为,前几种是奇门术法,那所谓的隐身遁形,则是他们利用了九宫、天干、地支等布的阵,隐藏了自身,蒙蔽了别人的眼睛。例如三国时期的诸葛孔明,他便精通奇门之术,他曾以一人之力,布下一个变幻莫测,威力无穷的八卦阵,以此吓退了东吴十万精兵……” 吴老道一边走,一边给我讲,他讲的很详细,我觉得他跟外公一样 ,都想把自己懂的,会的,尽数教给我。 边说边走,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临河,站在河边往姑娘山上望去,除了那乌泱泱的阴气外,还可见不少人影,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有这么多人悄悄的来了,我想起了吴老道在冥贴上写的后四个字,‘八方云动’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爷,不然咱们也上去看看?”看着那么多人,我心里痒痒,于是提议。 “轰隆……” 我话音刚落,山上忽然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隆声,像是一记凭空而来的闷雷 ,带着长长的余音,吓了我一大跳。 伴随着‘轰隆’声,一道黑茫冲天而起,如一柄利剑冲上高天。 “这就开始了?”吴老道嘀咕了一句,随即一把拉住我,道:“走,上山!” 第045章 被困阵中 姑娘山紧依着水,平常没人上来,连条道都没有,我跟吴老道手脚并用往上爬。 爬到半山腰我大吃一惊,山腰往上的草木竟尽数枯死,山中无一只鸟兽,枯叶遍地,几天前还清静秀美的山峰,一下子变成了一片生机全无的死地。阴气则似乎成了形, 丝丝缕缕的环绕在我身边,冷往骨头里钻。 爬了很长时间,前面赫然出现了一大群人,目测得有千八百人,也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么多人争夺一块鬼牌,待会免不得一场大战!”我看着人群感叹。 “这里面真正强横的人就那几个,其他人就算能拿到鬼牌,最后也是徒做嫁衣,成全了别人。不过这次他们都打错了算盘,嘿嘿……” 吴老道不怀好意的笑了两声,一屁股坐在了一块大青石上,手一袖,吊儿郎当的盯着众人,大有一幅看热闹的架势。 夜幕降临,滚滚黑气冲天而起,将整片星空遮蔽了个严严实实,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威势,充满了肃杀之气。 “布阵!” 异像一显,前方一个老道忽然大喝一声。 “糟糕,快跑!” 那老道的话音刚落,刚才还优哉游哉的吴老道突然起身,拉起我火烧屁股一样往山下冲。 “爷,你干嘛啊?我这还想着看热闹呢。” 我对着吴老道大喊 ,山上其他人皆不动如钟,我真不知道吴老道这厮突然发什么神经 。 “爷也想看热闹,可爷没想到他们会布阵啊,布了阵就如同在这一区域设下了结界,外头的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啥情况,里面的人也甭想出去,到时众人只能在阵中拼个你死我活,咱们呆在这里岂不是找死吗?” 吴老道一边趔趔趄趄的往山下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给我解释。 “那岂不是跟当年大战太上老祖一样,在此布下杀阵,不死不休?”我问道。 “对,所以咱爷俩得赶紧逃出去,免得受到牵连。” “嗖……” 吴老道正说着话,耳边只听‘嗖’一声利箭破空的声响,接着一面三角小旗‘噗’一声,插在了我们前方的地上,旗杆尽数没入山石之中。 “娘的。 吴老道骂了一声,松开我的手,扑上去就想将小旗从地下拔出来。 可他的手刚碰到旗子,身体忽然像触电般,弹出去一米多远,四脚朝天摔在了地上。 顾不得疼,吴老道一骨碌爬起来又往上扑。 这次他还没碰到小旗,四周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此风和阴风不同,这风中带着一股清新的气息,吹的人心底一阵畅快,仿佛要吹散笼罩在整座姑娘山上的阴气。狂风过后,山上恢复了一些清明,星辰阴阴现于苍穹之上。 “阵成了,完了,完了……” 吴老道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说了几个完了。 “完了?爷,你意思是咱出不去了?就因为这面小旗子?” 吴老道默默的点了点头。 那小旗为三角形,旗面黄色,周围镶着齿状红边,旗上一面书有”敕召万神”四个字,另一面写了一个隶书的”令”字,那字我曾见外公写过,所以认识。 “这玩意真的有那么厉害?”我有点不太相信。 吴老道说:“这是令旗,是布大阵的重要法器,令旗插入阵眼中,伴随着咒语,大阵就启动了,你要不信可以往前走走试试,保证无论你怎么走,都走不出大阵的范围。 “那咱们怎么办?”我问道。 吴老道很没出息的说道:“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爷只得带你找个隐蔽的地儿躲躲了。” 说完,起身,吴老道拉着我就要往犄角旮旯钻。 这时,人群聚集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冰冷的说话声:“今日我派老祖重宝重现,与你等有何关系?识趣的速速退去!” 一听这话,吴老道脚步猛然顿住,半天叹道:“是张道墟的声音!果真是他啊,先不躲了,去看看吧。” 我从吴老道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失落。前面他曾说过,他小时候很喜欢张道墟,经常去他家玩,二人之间想必是有一些感情的。 我想,即便吴老道早怀疑凶手是张道墟,但在没有真正落实的那一刻,他应该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推断是错误的,而这一刻,侥幸破灭。 我跟吴老道刚走近人群,就听一个满是不屑的声音,冷嘲热讽的说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张道墟张老前辈,如果我没记错,张老前辈应该是茅山派弟子吧?这何时竟拜在了先天道门下?” 黑暗中有人举着火把,借着火光,我看清了张道墟的面目,我很讶异,他的容貌跟我在女鬼回忆里见到的没什么差别,五十年的光阴,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你等休得多言,此刻离去,或还有一线生机。” 看得出,张道墟并不惧怕众人,他的语调听来很平静,实则透发着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势,好像根本不屑与众人多言,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身上的这种气势,跟我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谦和,正气,清净高远。可现在的他,样貌未变,浑身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能的磅礴大气,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看着眼前的张道墟,我竟一下子想到了老叫花子供奉的石像,对,就是那种不把一切放在眼中,唯我独尊的气势,跟石像上竟是如出一辙,难道先天道修的术法,能影响到一个人的气势? 这时,之前说布阵的那个老道士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对张道墟说道:“你反出师门也好,为得邪器讹言谎语也罢,千年前祖师留下遗言,命后辈监视此地,若鬼牌出世,当竭尽全力夺得,不为一己私欲,而是为天下苍生着想,毁去此牌,绝不能让这等邪物留于世上。” 老道的话说的大义凛然,但实际我看得出,今日来人中,很多人不想鬼牌被毁去,而是想据为己有。 可老道这话一出口,却没有人反驳,显然大家都知道,张道墟是争夺鬼牌路上最大的绊脚石,都想先合众力将他除去。 “哼,就凭你们几个?”张道墟冷笑一声,又道:“当年你们祖师都不能奈我何,更何况是你们?不自量力!” 说罢,张道墟的浑身忽然散发出大量的阴气,一幅要大开杀戒的架势。 在这战况一触即发的节骨眼上,吴老道忽然扯着嗓子喊道:“张伯伯,我是远之,吴伯恩的徒儿,吴远之啊!张伯伯,您还记得我吗?” 吴老道这货不知道又发了哪门子疯,在大家都以张道墟为敌,对他虎视眈眈的时候,他竟跑出来认亲了,声音还那个大啊,生怕别人听不到似得,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俩身上,我能感受到,众多的目光中带着杀机。 张道墟也看了过来,他面上波澜不惊,似乎根本就不认识吴老道。 我心说,这下坏了。吴老道这个老不靠谱的,他的张伯伯根本就没打算认他,其他人却又都将他当成了张道墟那边的人,我俩今天怕是没好了。 张道墟身上的阴气越来越强盛,很快就将他淹没在了其中。 “轰隆隆……” “嗷吼……” 与此同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那声音很混杂,似是兽吼,似鬼啸,又似万马奔腾! 我循着声音望去,所见一幕让我目瞪口呆。 张道墟的身后一大片阴气滚滚而来,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时掀起的尘浪,细看,阴气中还有星星点点的红光…… “程缺,快走!” 我还没看明白那阴气究竟是怎么回事,吴老道趴在我耳边声音凝重的说了两声,拉起我就往远处狂奔。 黑灯瞎火的山上,脚下尽是碎石,枯草,脚底下一点谱都没有,刚跑了两步,我一个趔趄就摔倒在了地上,摔的我眼冒金星。 吴老道似乎急了眼,一把把我抓起来,扛在肩头就往黑暗里冲。 我趴在他的肩膀上往身后望去,终于看清了阴气中是些什么。是妖,那些邪异的点点红色是妖的眼睛,还有鬼,各种大妖,鬼怪,带着千军万马之势,洪水般卷向众人,大地都在颤抖,杀气冲天! 这下我明白了,像黄二爷、老刺猬它们并没有被杀死,而是被控制了,就跟当年一样,太上老祖持鬼牌控制着几十万妖鬼大肆杀戮。 我的心‘砰砰’直跳,我原本以为,鬼牌出世会先沉寂一段时间,没想到,它还没出世就已先招兵买马了,千八百人对这乌泱泱一大群妖鬼,这一仗还用打吗?直接等死得了。 “臭小子,你薅爷头发干嘛?痛死我了,快放开!” 我这正胡思乱想,吴老道忽然龇牙咧嘴的大喊,我一怔,这才发觉因为紧张,我正死死的抓着吴老道的头发。 吴老道扛着我跑了半天 ,终于找到了一块大石,那大石上裂开了一条不宽的缝隙,吴老道拉着我硬是钻了进去。 吴老道毕竟年纪不老小了,扛着我跑了半天,这会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挤在吴老道身边,忽然觉得吴老道很机智,忍不住对他挑起大拇指,赞道:“爷,你那声‘张伯伯’叫的简直太对了,希望张道墟能念在你这声伯伯上,待会放我们一马。” “他~他根本就不是张道墟!”吴老道粗喘着说道。 “什么!”我惊呼,“这怎么可能?我看的分明,他跟当年林河畔的张道墟长的一模一样!” 第046章 噬主 吴老道说,“他那副身躯是张道墟的没错,可实际他并不是张道墟。” “为什么这么说?他不是张道墟是谁?”我惊讶的问道 。 吴老道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我认为,他就是鬼牌!” “什么?!” 我一惊非小,在我的想法中,鬼牌它就是一个东西,即便它通了灵,有点儿自己的小思想,那跟人也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他咋还成了张道墟了呢? “爷,你~你这想象力也忒丰富了点吧,你说张道墟被邪魅鬼祟附了身, 这些我都能接受,可你为啥非说他是鬼牌呢?” 吴老道不答反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突兀间叫他‘张伯伯’吗?” “难道不是你见他实力最强,想提前跟他套套近乎,以求关键时候他会手下留情?”我回道。 吴老道摇头道:“自然不是,因为我听他说了一句话,他说‘当年你们祖师都不能奈我何’,你注意到了吗?他用了一个‘我’字,如果他是张道墟,会这么说吗?” 我细想了一下,张道墟好像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吴老道说的似乎也有那么点儿道理。 吴老道接着又道:“所以我就叫了他一声。张道墟跟我师傅是很好的朋友,小时候对我也极好,我觉得,就算他脱离了茅山派,拜入了先天道门下,见到故人 ,表情总该会有一个吧?可你也看到了,他的眼神波澜不惊,似乎根本就不认识我。凭借这两点,我推断他不是张道墟,而是被鬼牌控制了心智。” 我承认吴老道说的挺有道理,可我的脑子里却拒绝接受这个结果,如果张道墟真是被鬼牌控制了,那我们之前的推理又当作何解释?难道兜兜转转,抓走一众扛桥鬼,算计着让外公去阴间的人,还是老叫花子?又或者,是鬼牌……不,那太扯淡了。 我自个儿瞎琢磨了半天,黑暗中,吴老道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一阵紧张,随即低声埋怨他: “爷,你一惊一乍的干啥?不知道现在一点风吹草动,都让我心惊肉跳的吗?” “程缺,爷忽然想到了一个大问题。” 吴老道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真的想到了啥了不得的大事儿,弄的我一下子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我吞了口口水,梗着脖子问道:“啥大问题?” 吴老道说: “我想到了先天道的太上老祖。” “这都啥节骨眼上了 ,你还想这些有的没的。”我揶揄了一句,又问:“太上老祖怎么了?” 吴老道说:“太上老祖本是一个正派的老祖,可自打他依照古书锤炼出鬼牌后,性情却忽然大变,凶残跋扈,杀虐成瘾。你想,一个被人称作老祖的人,那心智启是说变就能变的?所以我猜想,他当初八成也是被鬼牌控制了!” 我大惊失色,“鬼牌噬主?有~有这种可能吗?” 吴老道点头道:“法器能自由择主,也能噬主,这种事情自古有之,《抱朴子》一书中,就记载着这样一个典故。 说一个铸剑的师傅,一心想为自己打造一把宝剑。于是他根据书中记载,采五山之铁精,六合之金英,择良辰吉日开炉锻造,然而,烧炼了许久,那些采集来的金铁却怎么都不能融化。铸剑师焦急之下想到了祖上留下的一个方子。‘神物之化,需人而成’。于是他便寻了一对童男女丢进冶炉中,顷刻间,金铁融化成铁水,他铸就了一把摧金断玉,削铁如泥的宝剑。 后来,皇帝听说了此事,让他将剑呈上一观。 皇命不可违,铸剑师只得将剑奉上。 皇帝终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也没觉得宝剑如何,看过之后就命宫人将剑拿了下去。 铸剑师久等皇帝不归还剑,便去宫中讨要,皇帝命人将剑取来还他。 可去取剑的人却空着两只手回来了,说铸剑师的剑已混入众剑之中,因为形状都差不多,不能辨识哪把是他的。 无奈,皇帝只得叫人将所有的剑都抬过来,道:“剑是你亲手所铸,你自己找吧。” 铸剑师走上前去,左看右看,都是一个样子,自己也辨不出究竟哪把是他做的了,急的直跺脚,情急之下他想起了那对童男女,便对着众剑大声喊那两个孩子的名字,说你们的主人在此, 还不快快出来! 铸剑师叫声未绝,一把剑倏忽飞起,直直的刺进了他的胸膛,将其一剑刺死。 讲完,吴老道给我解释说:“因为铸剑师以人铸剑,所以剑上附了怨念,怨念就会噬主。因此我猜想,当初太上老祖锤炼鬼牌之时,可能也用了如血祭,人祭,魂祭等特殊的手段,又或者,他铸鬼牌时选用了什么特别的材料,致使鬼牌有自己的神识,从而反噬了主人。” 吴老道说完,我脑海中又闪过张道墟的影子,他身上那种唯我独尊的气势,跟太上老祖像上那种俯览苍生的气势,几乎一模一样,之前我还以为,先天道所修的法门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现在想来,好像正对了吴老道的推测,他们可能同被鬼牌控制,那种气势实际的是鬼牌的气势! 我正想着,忽然感觉身边的吴老道一个劲儿往我身上挤,都给我挤的呼吸困难了。 “爷,你挤我干……啊!” 我不满的推了吴老道一把,余光一瞥,猛然发现石缝外面,竟耸立着一个庞大的黑影!我吓得脱口就‘嗷’了一嗓子。 不喊还好,我这么一喊,黑影听到我的声音,‘嗖’一下子转过了身来。 我看到了一双通红的大眼睛,那眼睛跟两盏灯笼似得,泛着冷冷的光,盯着缩在石缝里的吴老道跟我。 那是一条大蛇,身形比借宿在我家的大蛇还要大上许多,光那脑袋就有簸箕大。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心说这肯定是被鬼牌控制的老妖,它怎么跑这儿来了?难道那边的大战结束了? “嘶嘶……” 大蛇看到我们后,似乎想把我们吃掉,它使劲把头抵在石缝上,用力的往里钻,奈何它的头太大,根本钻不进来,急的它将长长的蛇信子伸了进来! 虽然隔着一个吴老道,我还是感受到了丝丝凉意,我甚闻到了大蛇口中的腥臭味。我吓得瑟瑟发抖,使劲儿往后缩,恨不得能钻进墙壁里,一边缩一边战战兢兢道:“爷,怎么办?怎么办啊……” 聪明如吴老道,这回也没招了,他丧气道:“能咋办?现在这种情况,听天由命呗。唉,爷糊涂了,一门心思只想躲,却没有想好退路。” 吴老道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手臂,打大蛇伸进来的蛇信。 被打了几下后,大蛇怒了,大脑袋往后一缩,改变了策略,甩头就砸。 那大头,就跟个大磨盘似的,带着一阵劲风,势大力沉的砸在了大石头上。 “砰”的一声闷响! 一阵稀里哗啦,碎石泥土落了我满头满脖子。 我们藏身的这块大石还挺结实,没有被击碎。 “嗷吼…” 一下没吧我们砸死,大蛇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咆哮声,再次往大石上撞来…… “砰砰!” 它每撞一下,大地都会发出一阵颤动,越来越多的碎石劈头盖脸的往下掉,照这个趋势下去,很快大石就得崩碎,我跟吴老道都得成为大蛇的口中餐。 “程缺,你在这儿别动,也别出声,爷出去将这畜生引开!” 在这节骨眼上,吴老道轻声嘱咐了我两句,就要往外挤。 “不行,爷,要死一起死。”我一把将吴老道拉住。 吴老道摸摸我的头,轻声道:“爷答应过你外公要照顾你,不能食言。”说罢挣脱我的手往外钻去。 听了吴老道的话,我的眼泪刷就下来了,我再次扑上去拉住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死死的往后拽着,呜咽道:“爷,你不能去,你去了我怎么办啊……” 虽然一直以来,我心里将吴老道归为不靠谱的一类,嘴上对他也是没大没小,可外公走后,我已经将他当成了我的依靠,我的亲人,我又如何能看着他去死。 吴老道没说话,却是牟足了劲儿往外钻。 他是一个成年人,而我只是个九岁的孩子,饶是我拼劲浑身的力气,也是拉不住他的,这一刻,外公离开我时的那种感觉,再次袭上心头,恐惧,惊慌,无助…… “轰……” 就在这时,大蛇再次发出重重的一击,乱石穿空,我被震的五脏六腑都一阵翻腾,与此同时,我只觉的背后一空,整个人顺势就往后倒去。 我拉扯着吴老道,本来就是往后使劲儿的致姿势,这一倒直接借力使力,拉着吴老道就滚进了一个未知的空间里。 那感觉那应该是一个山洞,或者是一个通道,黑暗中我看不清楚,只觉得坡很陡,我滚得很急,身子底下的碎石硌的我生疼,不过我还是很侥幸,终于不用被大蛇吃掉了。 如此滚了一会,只觉头上一阵剧痛,我撞上了一块大石,紧接着没了知觉…… 第047章 绝望的黑暗 “程缺,你快醒醒,你别吓爷啊……”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吴老道焦急的声音在呼唤我。 我皱了皱眉头,额上生疼,用手一摸,黏黏糊糊的,八成是血。 “程缺,你醒了!”见我动了,吴老道的声音中难掩激动。 我睁开眼睛,四周黑的像锅底,啥都看不见。“爷,这~这是哪里?”我问道。 吴老道把我搀坐起来,道:“这里是姑娘山的山腹,大蛇撞穿了山壁,我们掉了下来,你没事儿吧?有没有受伤,或者哪儿不舒服?” 吴老道一边问,一边在我身上摸索。 “头磕破了,没啥大事儿。”我不以为意的说着。 此刻,我心中的庆幸大过了疼痛。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在刚才那种必死无疑的节骨眼上,我们还能活下来,这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哦。没事就好。” 吴老道听我说没事,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身旁,有气无力道:“这下好了,咱爷俩就在这里躲着吧 ,等上面的事情平息了,咱们再出去。” 听了吴老道的话,我脑子里生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我们该怎么出去? 记忆中,往下滚落的路很陡峭,加上外头那大蛇还在发了疯似得撞击,这回那洞口估计也堵上了,加上又在这样一种没有照明条件的环境中,想要出去想来也非一件易事。 我问吴老道。 吴老道轻声道:“先歇息下,待会找找出路。” 吴老道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这一番惊心动魄的折腾下来,我想他应该是累坏了。 吴老道一歇息就没了点,我偶尔轻唤他两声,他‘嗯啊’的回一声,那声音迷迷糊糊的,似乎正处在半梦半醒间。 人身处在一个陌生,安静,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是很容易生出恐惧、不安的情绪的。我想,那种感觉应该不少人都经历过,心突突的跳,手心里汗津津的,总感觉黑暗中藏匿着什么恐怖的东西,它就在我的身后,或者挂在我的头顶,在死死的盯着我,对着我露出诡异的笑容,可我却什么都看不到。 我一只手紧紧的拉着吴老道的衣服,心里期盼着他快点儿醒来。 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心里觉得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吴老道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我忍不住了,心说这没心没肺的,咋啥情况下都能睡着呢? “爷,你快给我起来。” 我没好气的推了吴老道一把,不想,这一下子竟将他给推倒了! 我一怔,心里‘咯噔’一下! 这一刻,我想起了太爷,当初我也是这么一推,他便僵硬的…… 我赶紧打住这种可怕的想法,摸索着扑到吴老道身上,叫到:“爷~爷,你快醒醒……” 我听到我的声音带着颤音儿,浑身抖的厉害,我顺着吴老道的身子往上摸索,摸到了他的脸,他的脸很温热,鼻子里还有呼吸……等等,这是什么? 我摸到吴老道的鼻间湿湿的,黏黏的……我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哆哆嗦嗦的将手放在自己的鼻间一闻,充斥进鼻腔的,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爷!”我惊呼,“你怎么了,你这是伤哪儿了?爷……” 我一边叫着,一边摸着吴老道的脸,口,鼻,额头,全是黏黏的湿意。 我的心凉了半截,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黑暗中我虽然看不清吴老道的样子,但我可以想象,他一定伤的很重。 “爷爷,你醒醒,呜呜……” 我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撕扯自己的衣裳,我将衣裳撕扯成布条条,摸索着往吴老道头上包。 我的心痛的缩成了一团,他自己分明受了这么重伤,却连吭都不吭一声,还坚持着将昏迷的我唤醒,而我醒后却问都没问他一句,我分明听到他的声音那么虚弱,感觉他那么累,可我为何那么大意…… 我哭着撕碎了一件衣裳,将吴老道的头包的像个大粽子,只留着口鼻,我走到他的身后,将它扶起,让他依靠在我的怀里。 黑暗中,听着吴老道沉重的呼吸,感受着他微弱的心跳,我的心中生起无边的绝望,那种绝望甚至胜过外公死时的绝望,因为我正在感受着一条生命的点点流失,却无能为力。 “不。我不能让吴老道就这么死在这里!” 我将他扶坐起来,双手插进他的咯吱窝下,咬牙拖着他,往黑暗中一步一步的挪去。 吴老道的身体压得我身体发颤,我走的深一脚,浅一脚。在这样的黑暗中,我漫无目的,没有方向,我也不知道我能将吴老道拖到哪里,我只是不想把他留在这儿,我不能什么都不去做,哪怕我做的一切毫无意义,我也不甘心坐在原地默默等死,我受不了那种惊慌与恐惧! 我走的很慢,几乎就是一步一挪,走了不多会就累的大口的粗喘,可我没有停下,也不再哭了,我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只要我活着,就要拖着吴老道走下去,或许,前面还有希望。 黑暗中,数不清多少次碰壁,多少次跌倒。碰壁了我绕过去,跌倒我再爬起来,手臂上传来巨大的酸痛感,但我依旧咬着牙坚持…… 这个洞似乎没有尽头,我也不知道我走了多久,走的头晕眼花,嗓子冒烟,就在我体力透支,浑身哆嗦的厉害,心中升起一缕放弃的念头时,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抹微弱的光亮。 我像是迷迷糊糊间忽然被人泼了一瓢凉水,整个人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 有光!这岂不是说明我们出来了! 这一想法激动的我差点跳了起来,眼睛里却有热泪溢出,我终于成功了,如果现在出去,吴老道说不定还能有救! “爷,你再坚持一会儿,咱们马上就回家了。” 我小声的说着,拖着吴老道,奔着那抹光就走了过去。 …… 然而,我还是搞错了,我以为的柳暗花明,实际只是一场万劫不复而已。 在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吴老道拖进一个洞腹时,我看清了那抹光亮来自源于一根白蜡烛,而在那蜡烛的旁边,则站着一个熟人,那人着一身道袍,白须白眉,看起来颇有仙风道骨,可他身上,却散发着一种大气磅礴气势! 是张道墟。 他盯着我,一瞬不瞬,目光中似乎带着万千的清晰,有贪婪,有探究,有惊喜…… 我不明白他为何会用这这么复杂的眼神看我,我也盯着他,问他:“你究竟是谁?” “我是太上老祖,是张道墟,也是你。”他看着我,缓缓的说道。 “是我?你什么意思?我看你就是那块鬼牌!”我厉声呵道。 这一刻,我没有害怕,事到如今,我已是抱着豁出去的心态了,大不了就是个死。 张道墟看着我,饶有兴致的笑道:“你也可以说我是鬼牌,毕竟那也是我曾经的一个身份,但今天过后我就会成为你,你是一个最适合我的宿主。” 他的话让我大吃一惊,曾经的一个身份?那他最初的身份是什么?听他这话意似乎要控制我,他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他从一个人的身上,辗转到另一个人的身上,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想起‘目的’一词,我忍不住质问道:“老叫花子是你的徒弟吗?临河众鬼是不是你抓的?你为什么要算计我外公?” “哈哈哈……” 张道墟发出一阵狂妄的大笑声,好像我这些问题,是一个好笑的笑话。 笑罢,他道:“徒弟?哼,就凭他也配,他只不过是我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至于临河那些鬼是我抓的,目的你们应该也都想到了,就是为了让你外公去阴间。程不悔那个老东西,他留在这里只会坏我的好事!”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做这些有什么目的?”我问道。 “你就那么好奇?既然那样,我也不啰嗦了,等我寄宿到你的身体里,我就成了你,那么,关于我的事情,你就全都知道了。” 张道墟说完,盘膝而坐,有大量的黑气自他的身体里往外涌出,张道墟的脸上忽然布满了痛苦,接着他浑身的肌肉开始萎缩,皮肤开始变得干瘪,褶皱,几分钟后,一个看起来只有六十来岁的老头,样貌变得枯槁如一具干尸。 那些自他身体里涌出的黑气,则慢慢凝聚成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气团,向我飞来! “爷,咱们怕是回不了家了。” 我对昏迷不醒的吴老道轻声说着,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轰隆隆……” 就在这时,地层深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隆隆之声,那声音似天际的滚雷,又似地下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响声很大,骇人至极。 我睁开眼睛,看到乌泱泱的阴气平地而起,阴气中,隐隐可见一大队人马,那些人全部穿着寒光闪烁的古代战衣,手持长矛,杀气冲天! 是阴兵! 我心中一喜,阴兵来了,那是不是外公也来了呢。 黑气团似乎很惊讶会发生这一幕,它一怔,转而如一道闪电,带着破空之声迅速向我冲来! 然而,有一道黑影比它还要快,那个黑影电光火石般挡在我的身前,同时一个熟悉到让我热泪盈眶的声音响起:“哼!敢动我的外孙,去死!” 外公!真的是外公来了,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刻,外公来救我了! 我既惊又喜,忍了许久的眼泪汹涌而出。 第048章 大战 黑色气团来势太猛,眼见着就要撞在外公的身上。 它似乎很忌惮外公,一个抽身迅速撤离。接着,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程不悔!你竟然还能回来?你明明犯了冥规……这怎么可能?” 气团的声音中满含着不可思议,它似乎认定外公去了阴间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外公冷哼一声道:“我不回来,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是吗?既然人世间难免徇私枉法,阴间又以何自清?我程不悔有那个本事 ,即便犯了冥规,谁又能奈我何?是你想的太过简单了!” 外公霸气的说完,忽然话锋一转,道:“今天是你乖乖就范,跟我回阴间去,还是要我亲自出手捉你回去?” 外公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带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似乎一点都没将黑色气团看在眼里。并且外公用了一个‘回’字,回阴间,难道这黑气团原是阴间的人,或是阴间的什么东西? “哼,想让我回去,没那么容易!” 黑色气团说话间,迅速的飘回了张道墟的身体,张道墟干瘪的身体,居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接着他快速的念了几句什么。顷刻间,我的耳中传来的一阵“隆隆‘作响之声。 我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所见场面震撼人心,只见数以万记的邪魅鬼祟自一处通道中,洪水般席卷而来,乌泱泱的一大片,又似一道钢铁洪流,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 “哼,用这些阴物与阴间对抗,不自量力!”外公丝毫不怵它们,轻哼一声,身形一闪,风驰电掣的向张道墟冲去。瞬间,两团黑影打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跟外公一起来的大队阴兵,跟众多邪魅鬼祟展开了激烈的拼杀。 瞬间,强盛的鬼气汪洋一般汹涌了起来,带着一股强大的杀念席卷一切,那种澎湃而出的能量似乎能直接将我掀飞出去,我心惊肉跳的拖起昏迷不醒的吴老道,艰难的将他拖进了洞穴深处。 虽然我躲得足够远,可耳中还是充斥着蛮兽的怒吼声,惨叫声,鬼哭狼嚎声,那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在洞中百转千回,凄厉阴森,直听的人灵魂战栗,宛若身处在地狱之中。 “轰隆隆……” 大地在不断的颤动,我也受到了波及,高处不时有碎石屑落下,落在我的头顶,造成一阵痛意。 黑暗中,我摸索着找了一处墙壁根蜷缩着,将吴老道的头护在了怀里。 吴老道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我摸摸他的头,厚厚的包扎布上有些潮湿,显然血还没有完全止住。 这一刻,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抱着吴老道在黑暗中安静的等着,我不知道我会等来什么,或许一会外公就会将我们救出去,或许等来的是洞穴坍塌,我们被埋在姑娘山中,再难见天日,又或者,我等来的是吴老道的死…… 我想到了许多结局,或生或死,此刻我都已经麻木了,可我没想到,我等来的是四只妖。 是老刺猬跟黄二爷它们,我不知道是鬼牌的刻意安排,还是巧合,它们四个将我围了起来,借着大蛇眼中的幽光,我看到它们对我虎视眈眈。 “黄二爷?灰爷……” 虽然我知道它们被控制了心神,可还是忍不住唤它们,希望能换回它们的一丝理智。 可显然,我想多了,它们不仅没有回应我,大蛇还一个俯冲过来,一口衔住我的胳膊,将我提溜了起来。 吴老道自我的怀中跌落在了地上,他本就有伤,是否还能经得起这一跌。 “爷……你放开我。 我惊呼了一声,手握成拳,对着大蛇连踢带打,拼命的挣扎。 大蛇没有放开我,也没有吃我,它衔着我的力道似乎很有分寸,既不会弄伤我,又不会让我挣脱,然后它带这我,迅速的往通道深处走去。老刺猬它们则跟在大蛇身后,一幅保驾护航的架势。 我自然不会傻到认为它们是在救我,它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多半是经过了鬼牌的授意,可它们这是干什么?要将我带到哪儿去?难道…… 我想起了刚才鬼牌跟我说过的话,它说我是最合适它的寄主,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说我是最合适的,但我觉得,它或许是为了此事而来? 难道它又在算计着逃跑?跟千年前一样,太上老祖一死,它独善其身躲进了姑娘山中,任正邪两派高手都没能将它找出,这足以说明它有逃生的本事。那此时它遣大妖来抓我,该不是想逃跑后直接寄宿到我身上吧? 当然,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推断罢了,它或许还有别的目的,可不管它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不能那么轻易让它得逞。 “救命啊!外公快来救我……” 如此一想,我扯着嗓子拼命的喊了起来。 我喊了半天,嗓子都喊破了,声音却都淹没在了妖喊鬼嘶声中。 就在我百般绝望之时,通道深处忽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接着,一阵杂噪的脚步声响起。 我听的分明,是人的脚步声,应该是上面的那些修者,鬼牌将大军召唤回洞中,他们得以抽身,便到了这里。如此一想,我心中一阵振奋,又大喊起了救命。 黄二爷、老鼠精它们似乎意识到了威胁,一个个冲身上前,将大蛇挡在身后,做好了应战的架势。 人群很快赶了过来,人数比我想象中少很多,我打眼估计了一下,也就二十几人,借着火把的光,我看到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沾着血,带着伤,异常狼狈,单看那样子,就可以预见方才的一战有多么的惨烈。 “救命,各位前辈救命啊!” 我望着众人,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哀求着。 “小友,我来救你。” 说话的是我跟吴老道来时路上,遇到的那个用纸人抬轿,拿烟杆子的奇门老者。 他说着话儿从兜里摸出一张符纸,开始用手撕了起来。 撕符纸?这是啥情况?在我的印象中,符纸不都是贴的吗? 我这正想着,奇门老者忽然将撕碎的符纸往空中一扔,然后双手快速的结了一个手印,冲着空中一指,喝道:“去!” 他话音刚落,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在黄二爷它们面前,忽然出现四个跟真人一般高的纸人,纸人的身体边缘,甚至还能看到纸张因为撕扯留下的毛边儿。 我看的目瞪口呆,这就是奇门奇术?简直太神奇了!只是这几个纸人看起来弱不禁风,能抗打吗? 像是为了给我长见识一般,我刚生出这个念头,纸人就动了。 它们一步步的逼近了三个大妖。 黄二爷直接现了原形,一只火红的黄鼠狼‘嗖’的跃起,伸出锋芒逼人的利爪,一把往纸人身上抓去。 不想,那么锋利的爪子抓在薄薄的纸人身上,就跟抓在牛皮上一般,根本不能伤及它分毫。 老鼠精似乎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发出一阵悠长刺耳的尖叫声。 “不好,它在搬救兵!” 一个老道听到老鼠精的叫声,喊声不好,抖手一张符就打了上去。 老道一出手,又有几个人加入了战斗,一时间,法器的破空声不绝于耳。 这光景下,大蛇只得将我放下,加入了战斗。 我得以脱身,赶紧找了一个墙根猫了下来。 打斗中,老刺猬那货最怂,看到有人向它逼近,它竟直接缩成一团蜷缩了起来。 我一阵无语,这货跟三只大妖在一起,充其量就是个凑数的啊。转而又一想,不对啊,既然已经被控制了,那即便它本事再不济,也应该上去当炮灰啊,这货咋还知道自保…… “嗷吼!” 我正觉得老刺猬不对劲儿时,只听身后传来了一阵兽吼声,回头一看,我一阵头大,就见几十只山精野怪,冲着这边狂奔了而来,有蛇有狐,有山魈,还有我从未曾见过的兽,一时间一股妖气肆虐八方。 “阿弥陀佛,既然今日无望得到那鬼牌,贫僧就多取它几颗妖丹吧。” 说话的人是‘鬼如来’,他念了一声佛号,一步上前。 鬼如来浑身浴血,我注意到,那么多人中,就数他身上的血最多,几乎看不出袈裟的颜色,整个成了一血人,他将禅杖往地下一杵,霎时,地下陷了一个深坑,与此同时,一道血色光芒自禅杖顶端那个骷髅头的眼窝子里溢出,妖异异常! 众妖带着千军万马之势奔到近前,打头的是一条水缸粗的大蛇,我蹙眉看着,越看越觉得它就是袭击我跟吴老道的那条大蛇。 “阿弥陀佛,孽畜,贫僧来降你。” 鬼如来语气虽平静,出手却一点都不含糊,他话音刚落,手中禅杖突兀的飞出,带着一道耀眼的红光,往大蛇头上砸去。 禅杖对上来势汹汹的大蛇,但听‘噗’一声闷响,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一瞬间,已经没入了大蛇的脑中。 登时,一股鲜血喷发而出,空中像是下了一场血雨,大蛇吃痛大吼,庞大的蛇躯就地翻滚,卷起飞沙走石,有道行浅的小妖,直接被他庞大的身躯碾压致死,它滚动了几分钟 ,最后瘫软在地上,似乎没有了力气。 这时,鬼如来平静的上前,一把将禅杖拔出,右手迅速的探进禅杖刺穿的那个血洞里,在大蛇头内搅动了几下,扯出一个滴着血 ,散发着幽光的珠子。 我猜想,那可能就是妖丹。 民间传说,修炼年岁久了的妖兽,身体里面都有一颗珠子,我想妖丹应该是妖兽经年累月修成的道果。 鬼如来拿到妖丹后,哈哈大笑两声,张开大口,竟一口将妖丹吞了下去! “吼!” 瘫软在地的大蛇见到这一幕,一怒而起,发出一声不甘又怨毒的咆哮声,接着,又如一根煮过的面条,软软的砸在了地上,它死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我看着鬼如来嘴角的血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终于知道吴老道见到他为何要绕着走了,此人性格果然酗血跋扈,且修为高深,看那大蛇的外形,少不得近千年修行,但也只是一招,便死在鬼如来的禅杖之下。 击毙大蛇,吞掉妖丹 ,鬼如来周身戾气更胜,他手持禅杖冲入众妖之间,来了一场血腥的恶战,他专杀道行深的大妖,杀妖取丹,血肉横飞…… 我躲在一旁正看的紧张,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山呼海啸之声,接着一阵疾风吹来,那滋味,像是我背后有一辆疾驰而来的大车,正要撞向我。 怎么回事? 我惶惶不安的回头看去。但见两道黑影冲近我的面前,有一道稍快一点点,来到近前后一下子就钻进了我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