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入警门》 第1章 医院谜案 每天一到早晨八点钟,街上人如潮水般往这个城市各个角落拥挤,大量的汽车堵在红绿灯前排成长队。鸣笛声夹杂着行人的喧闹,让人心里不由得涌出一种烦躁感来。尤其是其中一辆黑色的大众汽车,更是在堵车时不停地按着喇叭,让周围的司机反感极了。 一位车主终于忍不住了,摇下车窗来对着那辆车破口大骂起来:“你丫的瞎按什么喇叭!没看见大家都堵在这等着呢吗!” 这一骂倒不要紧,车主看清了黑色大众里坐着的司机:一个三十出头的帅气青年正坐在驾驶座上,修长手指在不耐烦地敲打着方向盘,更重要的是,这名青年的身上穿着c市刑侦大队的警服。 这下刚刚破口大骂的司机立刻灰溜溜地钻回了自己的车子里,再也不敢说话了。 c市刑侦大队的大队长严君黎由于路上堵车,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 倒不是说他身为队长会担心迟到被扣薪水,应该说,他所担心的问题比扣薪水还要严重得多。 路口的红绿灯终于由红色变成了绿色,路口的汽车陆续前进。黑色大众也总算离开了拥堵的路口,一路往前开去。 往前走了没多久,一栋醒目的建筑物就出现在了严君黎的眼前,上面用正楷大字写着“c市治安警察局”的字样。还没下车,严君黎就重重地叹了口气,感到头疼起来。 刚推开挂着“刑侦科”牌子的门,嘈杂的声音就传入了严君黎的耳朵。 “你来啊,谁怕谁!不知道昨天晚上喝酒的时候怂了的是什么人呢!”一个满脸横肉的胖警察唾沫横飞地大声喊着。 “谁说我怂了,我不过是不和你们一般见识!再说了我们是人民警察,工作为先,赌博本来就不对!” 和胖警察争吵的人,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青年,看上去还只是个大男孩,正因为愤怒而涨红了一张娃娃脸。而周围的人不是一脸事不关己,就是捧着咖啡在一边起哄看热闹。 “哈哈哈,我说小鸿,你分明是打牌打不过我,还扯什么大道理。我看你就是空有一张研究生文凭,真正到这时候又有哪里能用得上呢,啧啧啧。”胖警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又喝口茶,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不知道哪个人忽然大喊了一声。 “哎!严队来了!快快快,都赶快回到位置上去!” 一瞬间,刑侦科的警察们“呼啦”一声作鸟兽散,端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该看资料的看资料,该喝茶的喝茶。只有李鸿还杵在原地,紧着一张脸,抿着嘴唇,面露不甘。 严君黎阴沉着一张脸走进刑侦科的办公室,办公室里一片死寂,空气凝固了一般压抑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可每个人都装作和自己无关而满脸漠然。 “石立泽!”严君黎怒不可遏地把胖警察的名字喊出来,将手里的资料摔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上班时间不干正事和同事吵架,喝酒赌博?这是身为一名刑侦科警察该干的事情吗?小鸿,连你也跟着他胡闹一气?还有你们,上一件案子的报告呢?领导明天就要,今天怎么连个影子都见不着?成天除了喝酒闲聊,你们还干什么了!有没有一点人民公仆的样子!” 屋子里半晌没人吱声,一会儿不知是谁说了句:“上一件案子连破都没有破,怎么写报告啊。”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说:“上上个案子,还不是一样。” “严队,算了吧。”叫石立泽的男人也叹着气说道,“大伙儿都心知肚明,咱们干或者不干,事情还不都是一个样,何必非要费劲呢。” 就在严君黎张嘴想要再说什么时,刑侦科的门忽然被敲响了,一个小警察探出头来。 “严队,局长找你。” 严君黎只好压下了一肚子的火气,跟着那人走了出去。 严君黎所在警局管辖下的c市,是一个治安很差、罪犯横生的城市。白天繁荣和平的假象掩饰不了夜幕降临以后浓重的黑暗。偷窃、抢劫、贩毒、谋杀……没有人比严君黎更加清楚,这些令人痛恨的暴行就在人们眼皮子底下发生着,可他身为一名刑警,却无力阻止。 c市的犯罪率向来在全国城市中名列前茅,甚至有“连政府都放弃的城市”之称。没有人知道究竟为什么一个三线小城市会有这么高的犯罪率,更不要说近几年来c市的黑社会堪称肆虐,几乎掌控了整个“地下世界”,每每将警方耍得团团转不说,更有不少黑警不遗余力地为他们卖命……而对于这样令人痛恨的现实,更加可悲的是,绝大多数警察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刑侦科已经至少连着三起案子都没有破获过了。 严君黎的内心充满了绝望。 “小严啊,新案子。”直到局长开口说话,严君黎才回过神来认真听着。局长像是刚刚挂了一个电话,脸上因为愁苦而显得皱纹更加明显了,“明海医院一个外科医生的尸体被人发现,鉴证科刚刚出发,基本确定了是谋杀案,就拜托你带人跑一趟了。” “好,我知道了。”严君黎应了一声,就准备转身离开。就在这时,局长突然又将他叫住。 “小严,麻烦你了。” 多年以后的严君黎再想起这句话时,感觉到局长的话里应当是另有深意的。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句话仿佛成了某种预言,正是局长这句平常的期待,从此开启了严君黎这一生中崭新的篇章。 明海医院位于c市最繁华的路段之一,是c市唯一的一所三甲大医院。平时人就多得要命,到了哪天有专家门诊的时候,人更是挤得爆棚。而今天则出现了十分壮观的一幕,所有要看病的人全都被拦在了外面,一些人好奇地踮起脚,想要看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警车在围观者们引起交通堵塞之前及时赶到了,一些小警察连忙跑去疏散群众,而严君黎从车上下来之后就直奔医院里面。李鸿晚了严君黎一步,赶紧关好车门追了上去。 “谁死了来着?”李鸿追到严君黎身边和他并肩走着。 “外科的主刀医师,名字叫王建树。案发现场是在……我猜就是那边没跑了。”严君黎指了指一个方向,李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群医生和护士都堵在一间房间前,一个个带着惊恐又好奇的神情,把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还没等两个人走近,就听见一个声音粗鲁地大喊起来: “是你!不用狡辩了,肯定是你杀死了王医师!你肯定是嫉妒王医师的才学!你——” 严君黎皱起眉头,和走在自己身边的李鸿交换了一个眼神,只见医院的外科室前前后后围了许多人,都面露恐慌。严君黎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向最外围的人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警徽。 “刑侦大队的,这是怎么了?” 周围的人立刻一阵唏嘘:“警察来了,是警察!” 紧接着,围着的医生护士们都自动散开了来,露出了包围圈中心争吵的两个人。 其中怒气冲冲地大吼着的是一个年轻人,穿着白袍,上面写着“内科”两个大字,胸前挂着名牌,写着他的名字“王建设”。尽管他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说的话可并不好听。 而被他吼的那个人,身上穿的白大褂和别人不同,上面写着“主刀医师”四个字。这位医师长相十分普通,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没什么特点,甚至看不出他是三十岁还是四十岁。他被对方这么吼着,也不过是微微垂下眼帘,跛着脚试图离开他的纠缠。 严君黎眼尖地读出了医师胸牌上的名字:“杨文彬……” “让开让开!都围在这里干什么!请不要破坏罪案现场!”好在严队长怔神的时候,贴心的李鸿抢先走上前去,将争吵的两个人拉开,刑侦队这才得以鱼贯进入了杀人现场——外科医师王建树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明显要比旁边几个办公室大一些,严君黎环顾四周,办公室里有一张长沙发、一张用以检查病人的高床、一套办公桌椅和门口的一株盆栽,整体来讲算是整洁。但门口的盆栽此时被弄翻了,花盆碎在地上,泥土撒了一地,弄不清到底是案发时被弄翻的,还是刚刚被围观和争吵的人不小心弄的。 而死者——王建树医师的尸体就瘫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张着大口,双目圆瞠,似乎死不瞑目。尸体穿着的白大褂敞开着,里面是一件简单的套头羊毛衫,就在羊毛衫的中间靠左的位置,氤氲着一团血迹,已经变得暗红。 严君黎走到桌子前,拿起了桌上一个翻倒的杯子。杯子里盛的咖啡已经全洒在桌子上了,甚至还有一些滴到了尸体的衣服上,可能是死者死前的挣扎所导致的。随后他环顾房间,目光停留在了墙角一个监视摄像头上,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喊叫给打断了。 “警长!警长!警长你听我说啊,我知道凶手是谁!” 严君黎转过头,从人群中挤进来冲他喊叫的正是方才大喊大叫的内科医生王建设。 第2章 奇怪的监控 “不是说了吗,无关人员别随便闯进来。”严君黎有些恼怒地看向王建设。 “不是,警官,你听我说!凶手除了杨文彬不可能有别人了,杨文彬他早就对我哥图谋不轨。我哥出事的前一天他们还有过争吵,我哥因为他的腿骂了他几句,差点没动起手来。今天他就一气之下把我哥给杀了!”王建设还在大吵大嚷着,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伤心,眼眶通红着。 严君黎头疼起来,连忙抬起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好、好,我没说不听你说话,但你能不能说清楚点?从头开始说。杨文彬是谁?你哥是谁?” 看来王建设这个人的语言表达能力也不怎么样,他站在那里满头大汗地说了半天严君黎也没听懂他到底想说些什么。还是一旁站着的一位年轻人开了口。 “警官,王建设是王建树医师的弟弟。”年轻人说道,“他说的杨文彬,是跟王建树医师一样在外科工作的主刀医师,两个人的办公室就在隔壁。” 严君黎把目光再次转向那名叫作杨文彬的医生身上,杨文彬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眼睛看向这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由于王建设之前提到过杨文彬的腿,严君黎还多注意了几眼,似乎杨文彬的腿是有些跛的,但他却固执地站着,丝毫没有一点要找地方坐下来的意思。 在年轻人的帮忙解说下,严君黎总算是搞清楚了怎么回事。原来,这名年轻的实习生名叫顾衍,是死者王医师的实习助手。而名叫杨文彬的医师,与死者同为外科的主刀医师,似乎与死者生前有些矛盾,而死者的弟弟王建设则一口咬定这个杨文彬是杀害死者的凶手。 “你就是杨文彬?”严君黎转过身来,这个相貌平平的医生让他忍不住想猜测他的年龄。虽然他的长相并不显老,可是他的表现实在太过沉稳,表情也不似其他人,十分冷静。 “我是杨文彬。”医师点了点头,目光与严君黎相交。 那一瞬间严君黎有一种错觉,他好像从这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医师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特殊的东西。 这时一直在察看尸体的李鸿从尸体前直起腰,对严君黎说道:“严队!死亡时间大约在昨天夜里两点到四点之间。死者死于心脏刺穿,伤口很小,但是很精准,一击毙命,当场死亡。凶器应该是解剖刀、手术刀一类的工具。” “在医院里谁能拿得到手术刀或者解剖刀?”严君黎转过身来向房间外的医生护士们询问道。 顾衍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小心翼翼地说道:“呃……这个,大概医院里每一个医生护士都能拿得到。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那除了医生和护士以外的人呢?”严君黎问道,“比如来看病的病人?” “可能性不太大。”一名护士摇了摇头,“医院这么大,楼层结构也挺复杂的,放医疗器械的地方并不好找。另外那附近也有保安,看到无关人员闯进去会拦下来的。” 严君黎了然地点了点头,下了结论:“那么,凶手十有八九就是医院里的医生或护士了。” 人群中立即传来一阵骚动,大家都带着闪烁的神情看向彼此,生怕自己身边的人就是杀人凶手。 “那么,”严君黎转过了身,“昨天晚上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是谁呢?” “昨天晚上八点钟,不值夜班的人就都回家去了。”一个护士开口说道,“昨晚外科值夜班的就是王医师,还有他的助手顾衍。内科值班的医生就是王建设医生。” “那么其他科呢?” “医院一楼只有外科和内科,其他科和外科室不在一层楼上。如果别科的医生下来杀人,必须要经过电梯或者楼梯,那样门卫室的大爷一定会注意到。”杨文彬接口说道,“并且晚上九点以后,医院为了安全起见,上下电梯都需要门卡,即使是病人也必须要持有门卡的人带领才能上下。门卡的记录一查便知,因此别科的医生下楼来杀人的可能性很小。” “那么杨医师,昨天晚上凌晨,你在哪里呢?”严君黎锐利的目光投射在杨文彬身上。 “……我,昨天晚上并不是我轮班,所以我在家里睡觉。” “有人可以证明吗?” “没有。”杨文彬摇摇头,“我是独居。” “什么在家睡觉!你分明就是趁这个机会杀了我哥以报私仇!”王建设大吼大叫起来,食指直指着杨文彬,“你根本没有不在场证明!” “王建设,那你呢?”严君黎皱起眉头。 “啊?我什么啊?” “你的不在场证明呢?” “我……我当然是一直在办公室里写工作报告,一步都没有出过门!” 严君黎笑了起来:“你一步都没有出过门,岂不是也没有人可以提供你的不在场证明了吗?” “这……这……” “那么你呢?”严君黎把头转向了助手顾衍,问道,“昨天夜里你在做什么?” “我……当时应该是一个人在资料库整理资料。”顾衍低下头思考道,“啊,对了,两点半的时候我出来倒了杯咖啡,当时前台的张护士应该看到我了。” 在一旁的张护士一听立刻想了起来,点点头说:“对,我记得,正好是两点半的时候,我看见他从资料室里出来,他还和我抱怨整理资料累得慌,我就让他整理完以后可要跟王医生要奖金。唉,没想到今天王医生就……” 严君黎点了点头,扫过面前的几个人,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到了杨文彬身上。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严队!你过来一下!” 是他刚才派去调查监控录像的石立泽。 “怎么了?” “不好了……那个,那个监控录像,实在是太奇怪了,你得过来看看!”石立泽一张脸憋得通红,似乎想解释又解释不清的样子。严君黎只好离开王建树的办公室,跟着石立泽走了出去。 监控录像的画面上是王医师的办公室,时间是案发前,王医师正在镜头底下翻一翻资料,喝一喝茶,这段动作一直持续了五分钟左右。随后,王医师站起身来走出门外,看上去像是要去解手。随后画面里就变成了空的办公室,这段画面持续的时间比较长,大概有二十多分钟的时间,于是工作人员干脆按了快进。 “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没有监控摄像头吗?”严君黎插嘴说了一句。 “本来是有的,但是上个月坏掉了,也就一直没有人管。”工作人员解答道。 “严队,你快看快看,马上就要到重点了!”石立泽催促道,于是严君黎的目光又重新放回了监控录像上。 二十多分钟的空白后,身穿白大褂的王医师又回到了画面里,坐了下来,开始翻书。就在严君黎已经开始感到不耐烦的时候,画面突然一阵雪花,然后变得一片漆黑。 “这是怎么回事?是凶手干的?” “不是的,只是监控系统老化了,偶尔就会出现短路,一般只要过几秒钟就没事了,不过……”工作人员有些为难似的,不再说什么,只是指了指屏幕。 时间的确很短,黑屏的时间不到十秒钟,画面就又重新清晰了起来。可是屏幕上呈现的画面却令所有人大惊失色。 屏幕里的王医师已经面部僵硬,毫无生机地死在了椅子上,胸前渗出鲜血来。 “这……这,这怎么可能?”严君黎一下子站了起来,“中间只有不到十秒的时间,凶手居然来无影去无踪地杀死了王医师?而且凶手怎么可能会预料得到短路的精确时间,再来到办公室杀人呢?他是上帝不成!” 第3章 杨文彬 过了一个上午,案子也丝毫没有什么头绪。警察们查了门卡的记录,从值夜班开始到下班之前并没有楼上的人下楼的记录,也就是说,嫌犯只能是一楼的医生和护士。剩下的时间里,严君黎花时间和院长、主任和医院里不起眼的护理人员聊了聊天,得到了不少的信息。 首先是王建树其人,工作的认真程度没有人否认,包括院长在内,都十分认可他的工作态度和成绩。但是他脾气似乎不太好,时常因为某些小事发火,而且吵起架来很不客气,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傲慢的人。私下和同事的关系处得并不好,可要说谁能和他结怨到要去杀他的地步,又想不出来几个。再说他的弟弟王建设,恶劣的性格和他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是奇怪的是兄弟俩却不怎么吵架,感情也挺不错,因此王建设似乎不太可能杀自己的亲生哥哥。然后就是助手顾衍,顾衍很年轻,据说是大学还没有毕业就跟着王医师实习了。王建树虽然性格恶劣,可是对顾衍却很好,甚至是明显地偏袒这个孩子。而顾衍对王建树也像对自己的亲人一样依赖,据说他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当即就哭得泣不成声。 这样看来,最有嫌疑的人还是杨医师杨文彬了。 杨文彬的性格孤僻,喜欢独来独往,同事们都不怎么了解他,只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出了意外,跛了一条腿。而王建树医师一向很不喜欢杨文彬,似乎是认为他一个残疾人居然和自己坐到一样的位置而心有不满。据外科的小护士们说,经常看到王医师和杨医师吵架,而王医师气极的时候总能说出一些十分难听的话来。并且王建树和杨文彬同为主刀医师,而现在的外科主任已经年迈,还有一年就要退休了。如果王建树死了,主任自然是杨文彬来做。王建树的死,对于杨文彬来说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 严君黎站在明海医院楼下,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着了叼在嘴里,深深地吸一口,又吐了出来。 “严队,又抽烟啊,对身体不好的。”李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笑着说道。 “啊,小鸿啊。这不是想案子,没根烟我脑子转不动。”严君黎拍了拍这个自己队里年纪最小的警员,“这案子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看最后还不一样是石立泽一帮人团团转上几天,最后无功而返,随便写上几个字当作报告交了差就是了。”李鸿扁着嘴,一看表情就知道还是在为之前的事情闹别扭。严君黎的心里一痛,因为他绝望地想到如果再这样下去,这话就会变成真的了。 “小鸿,你不能这么想。不过是几次失败而已,就把你这样百年出一个的天才都给打败了?”严君黎厉声说道,“不努力怎么知道破不了案子,就算真的破不了,我们的身份也不允许我们有一点纰漏,知道不知道?” “是,长官!”李鸿立马像模像样地敬了个礼,然后笑了起来,“严队,我有时候真是特别敬佩你。他们总说,严队这个人,先是刑侦大队长,然后才是严君黎,今天我算是信了。” “小鬼头甭油嘴滑舌的。”严君黎叼着烟,一巴掌拍在李鸿的后脑勺上,吐出一个烟圈来,说道,“说正经的,案子。” “我不油嘴滑舌,我这嘴里面都好几天没油水了,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严队,咱去吃饭吧,边吃边说!”李鸿笑嘻嘻地说。 两人在附近一家小面馆坐下来,由于穿着警服,周围人看他们的表情都怪怪的,这两人倒也不在意,就聊起案子来。 “就我们今天见到的嫌疑人来说,王建树的弟弟和助手似乎都不太可能杀王建树。也许还有别的相关人员,但是就目前看来,那个杨文彬是最有嫌疑的。看起来就古怪得很,而且还是个瘸子,之前还和王建树有过节。” “嗯,没错,不过就算凶手是他,监控的那十秒又怎么解释呢?”严君黎的表情又沉了下来,想到那诡异的一幕,觉得身上都冒出了鸡皮疙瘩,“任是什么人也做不到那样的事情啊。” “严队……你说,该不会是鬼怪杀人吧?”李鸿忽然一脸很害怕的表情,“不是都说医院里面闹鬼多吗?又是半夜死的人……” “小鬼,胡说什么呢!这世界上哪有鬼怪!要有也是装神弄……”严君黎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吞了下去,李鸿奇怪地刚想问怎么回事,就看到了面馆门口进来的人。那不是杨文彬又是谁呢。 “咦,他怎么……” 杨文彬没有穿白大褂,严君黎险些没认出他来。这位医师穿着普通的格子衬衫,看上去倒比在医院时年轻了许多。他脚步轻盈,熟门熟路,看样子应该是常在这里吃饭,在点了一碗面之后,他的眼睛向这边看过来,明显是看到了他们两个人,可他一愣之后又把脸转了过去,想要装作没看见。 怎么能让你得逞? 严君黎当下就直接站了起来,露出好像跟对方很熟的笑容热情地向医生的方向招手:“杨医生!这边这边!哎呀真是太巧了,居然会在这里遇见您哪!” 杨文彬端着他的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脸的尴尬。这下子再也没法装作看不见了,他只好端着面坐到了严君黎对面。微愠的眼睛看向得意的眼睛。 “严队长,好巧。” “是啊是啊,好巧啊,那什么,杨医生平时就经常来这里吃饭吗?”李鸿赶紧接上话茬,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杨医生根本就没有想吃这一套的意思。 “严队长,李警官,我知道你们怀疑我是凶手。不仅是你们,医院里所有人都怀疑我,可我要告诉你们,我并不是凶手。”杨文彬轻轻地把手里的碗放下,面色如常地说道。 第4章 深入 杨文彬的单刀直入让对话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严君黎看了李鸿一眼,也决定不再多说废话。 “这也是当然。你见过有哪个凶手自己承认自己是凶手的吗?” 严君黎这句话的语气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威胁了,但看上去懦弱的杨文彬反倒没有丝毫害怕的意思,反而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c市的警署无能我早有耳闻,可是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无能。” 说实在话,杨文彬的语气不温不火,笑容也恰到好处,可这句话就是让人觉得十分恼怒。 “你——你说什么呢!”李鸿被这句话气得站起来,又被严君黎使劲按了下来。 “听他说完。”严君黎抬了抬下巴,示意杨文彬继续。 “你们身为刑警,真的仔细注意过罪案现场吗?”杨文彬挑起一筷子面送进嘴里,轻描淡写地说道,“应该说全医院里最不可能犯案的一个人就是我。” “这话怎么说?” “因为我是个瘸子,我根本不可能抱得动王医师的尸体。” 严君黎和李鸿交换了一个眼色,前者继续问道:“为什么你要抱王医师的尸体?” “因为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王医师根本就不是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的。”杨文彬的眼睛里多了一丝神采,嘴角微微上扬,又带着一丝蔑视的意味,“王医师是瘫坐在椅子上死去的,又不是趴在桌子上死的,为什么他桌子上的东西都被碰得乱七八糟的?” “那当然是因为他和凶手搏斗的时候碰翻的。”李鸿道。 “当然不是。你们有仔细看过尸体的衣服吗?不光外面的白大褂平整,连里面的衬衫也没有一丝褶皱。这说明他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杀的,根本就没有挣扎,更谈不上搏斗。”杨文彬淡淡道,“可是虽然尸体的上身衣物平整,衬衫的下摆却有一部分本来应该塞在裤子里的,扯了出来,并且裤子周围有皱褶。这就是尸体被人移动过的证据。凶手抱住尸体的腰部将他整个抗在肩上,正要放在椅子上时,尸体的手臂却将桌上的杂物打翻了。如果这些还不足以证明的话,你们注意到桌上那只翻倒的咖啡杯了吗?” “咖啡杯?” “咖啡杯的杯口朝里,咖啡也洒在尸体面前,说明咖啡是从外向里被碰倒的。如果是挣扎或搏斗,死者坐在椅子上,手臂一定是向外推,那么咖啡杯怎么可能倒得那么奇怪?” 严君黎稍稍一想,立刻明白过来,面也不吃了,立刻站起身:“小鸿!走走走,回医院去!” 李鸿还杵在那里没想明白,就被严君黎直接从座位上拽了起来。 “哎哎哎,严队!面还没吃呢!” 而被独自留在座位上的杨文彬只是笑了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把第二口面挑起来,送进嘴里。 回到罪案现场的严君黎一行人经过仔细检查,发现就如同杨文彬推理的那样,从细节上发现了许多破绽。咖啡杯的倾倒方向很奇怪,不像是受害者碰翻的。而死者的衣服皱褶也果然像杨文彬说的那样另有古怪。那么第一案发现场的问题就要重新讨论了。这样一来,之前的假设被全部否决,嫌疑人也要重新确定才行。并且,如果办公室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这个案子就更加地扑朔迷离了。因为明明王建树黑屏之前就坐在办公室里,黑屏之后就只剩下了一具尸体…… 想不明白,还是想不明白。 严君黎走出王建树的办公室,站在走廊上环顾四周。从王医师的办公室出去,隔着一条过道就是外科手术室。明海医院不是什么三甲大医院,手术室和外面的走廊也就只有一门之隔。再向里走,除了各个看诊室以外,最尽头就是顾衍证词中的资料室,据说他在案发时正一个人在里面整理资料。从外科室出来,穿过一楼大厅,对面就是内科室。但是如果要从内科室到外科室来行凶,要经过前台的服务窗口,也就是说一定会被前台的张护士看到。 如果说杨文彬不是凶手,在内科室值班的王建设也难以行凶,那么难道说凶手是顾衍吗?可是顾衍有什么动机呢?何况他还是三人中唯一一个拥有不在场证明的人。而且,杨文彬真的不是凶手?他为人古怪,行事诡异,刚才面馆里的一番话就像他刻意证实自己的清白一样。就算他不是凶手,他是不是知道什么隐情呢? “所谓嫌疑人,也不仅只有我们三个人而已。” 正在严君黎发愣的时候,一杯热茶忽然递到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头,发现面前的人正是杨文彬。 杨文彬还是一如既往的一脸平淡的神色,看不出情绪上的波动。虽然因为杀人事件的发生,外科室暂停运行一天,但杨文彬仍然穿着白大褂,俨然医者的模样。 “谢谢。”严君黎接过茶,道了谢,心里琢磨着这个奇怪的人,并且提高了警惕。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杨文彬微微一笑,指向对面内科室的方向:“你刚才往那边看,想必是在思考王建设杀人的可能性。但是随后你又想到,如果王建设从内科室走到外科室来,一定会被前台的张护士看到。但是如果张护士愿意为王建设做伪证呢?” 严君黎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 “我是他们的同事,虽然我比较独来独往,但日久天长也会听到一些绯闻。当然,绯闻不足以做证据,严队长,您有进过王医生的办公室吗?” 严君黎摇摇头,身为队长他往往只是派部下察看这些地方,自己并不怎么勘察。 “王建设的办公室里有一面小镜子,我看见它在那里有一阵子了。王医生又不是gay,镜子肯定是给女人准备的。王医生结了婚,可是他老婆从来没有来过医院。今天早些时候,王医生的白大褂上沾了一些口红,和张莹护士用的颜色一模一样。” “这么说,张莹护士和王建设医生有奸情?”严君黎挑起眉来,“可就算是这样,只能说明张护士也许会给王建设做伪证,嫌疑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别看王建树那个样子,他也是不容许自己的弟弟和别人偷情的。之前因为这件事情对张护士大发脾气,甚至威胁她要动用关系把她炒掉。所以如果说动机,张莹护士也是有的。” 严君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微笑又变成了出声的笑,手里端着的茶杯都开始抖起来。 “你笑什么啊。”这回到杨文彬皱起眉头,有点不安地问,“难道我的推论有错吗?”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严君黎眼含笑意,“只是你太厉害了,俨然比我还更像个警察啊。说真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医生罢了。”杨文彬微笑道,“而且还是案件的嫌疑人。信不信我的分析也是你自己的事情。” “你看起来是挺普通的,我甚至都看不出来你有多大。”严君黎饶有兴趣地看向对方,“可是你——” “头脑聪明,对吧?”杨文彬不以为意,“我无意逞英雄,不过是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罢了。” “不,我是想说,比起你绷着个脸的样子,笑起来要好看多了。你要是个姑娘,我肯定就看上你了。”严君黎弯着嘴角道。 杨文彬一怔,瞪着严队长,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一甩袖子愤然离开了,留下严君黎得逞似的笑声在身后。 第5章 合作 杨文彬是个人才。 严君黎敢以自己队里所有的饭桶起誓,杨文彬绝对是个人才。 甚至他可以说,杨文彬可能要比他手下的任何一个警察都更加心思缜密,观察力强,推理力强。无论他是不是凶手或案件相关人,都是一位难得的奇才,这让严君黎更加怀疑杨文彬行凶的可能性,不然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杨文彬居然愿意屈才在这么一个小医院里。 “杨文彬,杨医师!” 杨文彬跛着脚,所以即使他再想甩掉后面那个跟屁虫,也总是无果。训练有素体能一级的严君黎怎么可能随便就让猎物逃走呢? “杨医师,你觉得监控录像究竟是怎么回事?”严君黎追上去问道。 “我怎么知道。” “那你觉得几个嫌疑人里面最有动机杀人的会是谁?”严君黎有耐心地继续问道。 “我不关心。” “那你觉得第一案发现场在什么地方?” “我——”即使好脾气如杨文彬,也受不了严队长的一再盘问,忍无可忍地转过身来,“严队长,您究竟是问问题还是审犯人啊!” “不是问问题也不是审犯人,我这不是来请教的吗?”严君黎依然是笑眯眯的样子。 “请教?”杨文彬目光如炬,愤怒地说道,“什么时候刑侦大队长要来请教一个瘸腿的外科医生了?原来如今刑警已经没用到这种地步了啊!”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沉默。杨文彬有些忐忑不安地望回去,心想也许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太重了,正想要开口道歉时,却被严君黎给打断了。 “是啊,如今的刑警正是没用到如此地步了。”严君黎却只是耸了耸肩,似乎并不在意杨文彬的冒犯,掏出一根烟,点上火,抽一口,“杨医师,相信你也都看得见。警察们在罪案现场,聊的不是案子而是足球队,坐办公室不是写报告而是喝酒打牌。c市是个连政府都放弃的地方,没有人想好好当个警察,不过是混饭吃而已。” “那在这个政府都放弃的地方,严队长又为什么要当警察呢?”杨文彬的语气里,不得不说带着一丝嘲讽。 “就和杨医师做医生的理由一样。”严君黎话里有话地说道。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为什么做医生?”杨文彬瞪着他。 “你也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做医生?”严君黎挑起眉。 “胡搅蛮缠!”杨文彬愤怒道,说着就想离开。 严君黎也不着急,慢慢地抽他那根烟:“杨医师,可是别忘了,你还是本案的嫌疑人哪。虽然你有你的推论,可是我也可以当作是你的一面之词。虽然我权力不大,但是拘留你个把小时,我还是做得到的。” “你在威胁我?!”严君黎的话让杨文彬更加恼怒起来。 严君黎叹了口气,眼神犀利地看向医生:“一条人命摆在这里,死于他人之手,无论他生前是什么人,现在就只是一条无辜的人命。没错,我严君黎和手下刑警无能,没法独自破获这案子,假使此案悬而未决,我也只能自怨自艾。可医生你呢?你就可以冷血无情地看着凶手逍遥法外,而你明明有这个能力抓住他?” 指尖的香烟燃尽了,烟灰掉在地上。严君黎把它丢到地上,拿脚踩灭。又忽然想起来这里是医院,再弯下腰把它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 在这个过程中,他安静地等待着,如同黑暗中的猎手盯住自己的猎物。严君黎等着杨文彬的回答,假如他用任何借口推脱自己,这件案子八九不离十,就和这位跛脚医生扯不下关系了。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半晌,杨文彬冷漠地回答,表情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神采,“死的是王建树,不是我,也是别人杀了他,又不是我干的。这些大道理说了一堆,说到底这是你们警察的义务,和我这个医生没半点关系。” “你——”就在严君黎气得拔高了声音的时候,又被杨文彬打断。 “但是有一点你说得对,这案子一天不破,我就一天脱不了嫌疑人的身份。所以这个案子,我可以帮你们。但是下不为例,如果案子破了,就请严队长再也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杨文彬最后淡淡说道。 然后严君黎就看着这位看不出年龄的外科医师拉开黄色的警戒线,一瘸一拐地走出外科室的门。严君黎端详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好奇,并且越来越对这个人饶有兴趣起来。 “哎,这个人……真是太有意思了。”严君黎摇摇头,勾起唇角。 这是明海医院杀人案如火如荼调查中的第三天。一沓资料“啪”地放在了杨文彬对面的桌子上,杨文彬扫了一眼,看到里面有尸体的照片、嫌疑人的照片,还有明海医院的资料,还有一张看上去像是尸检报告。 “这是这次案子里面全部的资料。”严君黎紧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对面的凳子上,神情严肃,“告诉你,我这可是违规操作,要是被局长发现了,我这个月的奖金一分钱都拿不到。” 杨文彬打断了严君黎:“严队长,我理解你,只不过……” “什么?” “为什么我们非得在审讯室里谈这个?”杨文彬双手抱臂。 没错,这两人正坐在警局的审讯室,大玻璃窗的后面。 第6章 嫌疑人口供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样嘛!”严君黎一脸坦然,“案子的资料是不能拿出警局的,要是被上面查到是要受处分的。反正你是案件嫌疑人,叫到警局审讯倒是理所当然的。” 杨文彬一口气憋着出不来,只能拿眼睛剜严君黎一眼,拿起了桌子上的资料。 高清相片最大程度地还原了罪案现场和尸体的原状,再看一遍,还是那么惨无人道。 “的确如你所说的那样,鉴证课给出的答案也是尸体曾经被人移动过。那么我们就有了两个问题,第一,凶手为什么要移动尸体不可?这样做有什么原因?第二,第一案发现场到底在哪里?另外监控我又看了一遍,也找技术人员检测过,没有任何被修改过的痕迹,凶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杨文彬摇摇头,一目十行地翻阅着其他的资料。 “至于这个,”严君黎从证物袋里取出一支录音笔,“分别是王建设、张莹和顾衍的证词,当然这里也有你的,只不过我想我们就没必要听了。” 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绿灯一闪一闪,首先传来的是严君黎的问话。 “你是王建设,死者的弟弟?” 沉默了一两秒后,是王建设回答的声音。 “对,我是。” “案发的那天夜晚,你在干什么?” “我在内科室自己的办公室里值班。” “你没有出过内科室的门吗?” “我没有,前台值班的张莹护士可以为我证明!” “她怎么为你证明?” “她……她能看到我办公室的。” “但是据你之前所说的话,你一步都没有出过办公室门。那么你能保证她一直都紧盯着你办公室的门吗?” “不、不是警官,她真的能为我证明!那天晚上其实她一直都待在我的办公室里的!” “她一个护士,待在你办公室做什么?” “这个……这个是因为……” “你和张莹护士是不是有婚外情?” “什——你怎么!你有什么证据!” “我只要听回答,是或者不是。这个答案关系到你的不在场证明!” “……你、你千万别告诉我老婆……” 纸张翻动的声音和写字的声音。 “那么你和死者生前关系怎么样?你觉得对你来说,他是个好哥哥吗?” “……还行吧。” “你和死者生前有过什么恩怨吗?” “什——没有!当然没有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杀了自己的亲哥哥吗!” “这只是惯例询问,请你配合。” “……” “你觉得明海医院里,谁有可能对你哥哥不利?——除了杨文彬以外。” 杨文彬听到这里险些没笑起来。 “除了……杨文彬以外啊。” 王建设似乎犹豫了一会儿。 “我觉得……也许,莹莹她……不不不,我的意思不是说莹莹是杀人凶手,只是我哥她,之前因为极端反对我们俩的事儿,和莹莹吵了一架。莹莹回来以后简直是大发雷霆,跟我嚷着说她有机会一定要杀了我哥,我劝都劝不动。所以……” 王建设的录音播完了,播放键“咔”地跳了起来。严君黎饶有兴趣地看向杨文彬,而后者则陷入沉思。 “看来王建设和他哥哥的关系并没有他表现给别人看的那么好啊。” “是啊,在我看,王建设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恐怕在人前宣扬自己和哥哥有多亲密也只是想保留自己的面子而已。” “可他还是没有动机杀自己的哥哥吧。” “这可不一定,来听听我们张护士的证词吧。”严君黎神秘一笑。 录音笔再度播放。 “你是张莹?” “是,是我。” “案发当晚,你在一楼的服务台值班,是吗?” “没错。” “你中途去过王建设的办公室吗?” “这个……去过……” “待了多久?” “并没有待很久的!也就……十分钟的样子,真的。我很快就回去值班了。” “那在你值班的过程中,有注意到任何可疑的人进出外科室吗?” “可疑的人……没有,只有小顾从资料室出来倒咖啡的时候和我打了招呼,满头大汗的,肯定是在资料室忙了很久。” “你和死者生前关系如何?” “这个……嗯,很好啊。” “别和我撒谎。我听说你们之前还大吵过一架。” “这、那、那是……” “因为什么原因吵架?” “我……我……” “听说你曾经威胁死者要杀了他?” “我……我没有……警官!我真的没有啊,我不是杀人犯,我不是啊!呜呜……” 杨文彬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头,这个女人的心理素质,应该不足以完成这样巧妙的杀人案才对。 “也许她只是装的,不好确定。”严君黎似乎看出了杨文彬内心所想,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张小姐,请您冷静一点。” “我……可是我真的不是凶手啊警官,您要相信我啊!凶手,凶手肯定是王建设啊!” 杨文彬哑然失笑,这一对情人,真是卖得一手好队友。 “王建设?为什么?” “王建设他……其实和他哥哥的关系很差。半个月前,他们家老爷子死了。他们家还算是富裕,老爷子也留了一笔不算小的遗产。本来王建设觉得自己照顾老爷子付出的最多,理应拿到多数遗产,可是王建树仗着自己是长子,不想让王建设拿一毛钱。我听说为此王建树甚至不惜假造遗书,王建设都快要气炸了。警官!是他,凶手是王建设啊!跟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啊!呜呜呜……” 播放键又跳了起来。 严君黎说:“本来还想多问她一些问题,可是她的精神状态实在太不稳定了,所以就只好提前放她走了。” “王建树和王建设,兄弟之间居然有遗产纠纷……”杨文彬摇摇头,不可思议地说道,“他们真是掩饰得太好了。” “这么一来,两个人都有动机,也有条件杀人了。王莹是前台护士,她去外科室不会有人看见,也没有人怀疑。而王建设的动机太充分了,尤其是那笔遗产经我们查实,的确数目不少,这样一来所有遗产都是王建设拿着了。” “顾衍呢?”杨文彬问道。 “至于顾衍……你自己听听吧。” …… “顾衍,对吧。你是死者的实习助手?” “是……” 能听到这个男孩的啜泣声。 “你当助手多久了?” “大概有……四个月了吧。” “你和死者之前关系如何?” “很好……特别好,王医师他对我特别好。我……真的很喜欢他。” 声音哽咽着。 “案发当晚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 “我在外科室的资料室里,帮王医师整理资料。那天晚上,我跟着王医师做完最后一场手术以后,就埋头在资料室,没有出来过了。” “那场手术是几点钟结束的?” “是……晚上十一点半左右。” “你整理完资料以后,去过死者的办公室吗?” “我……我敲过医生的门,想告诉他我准备回家了。可是敲了一会儿也没有人答应,我以为他睡着了,就自己回去了。可没想到第二天一看,居然……” 第7章 重返明海 又是好一阵啜泣和哽咽。 “你和死者生前有过什么矛盾吗?” “……有过,一些小的争吵。大概是我是个实习生,所以总是笨手笨脚的,容易犯错,医生就会骂我。” “只是这样而已吗?” “是的。” “那么,你认为什么人有可能加害于死者呢?” “我……我不知道……” 对待这个问题,顾衍好像忽然情绪激动起来。 “我不知道……我想不出会有什么人会想杀他!我根本没想到……我不想让他死啊……我不知道……” 然后男孩痛苦的哭声被生硬地掐断,播放结束了。 杨文彬眉头紧锁了好一阵子。 “怎么?想到什么了吗?”严君黎问。 杨文彬摇摇头:“没有,大概只是我多想了而已。” 临近中午时,两人重新回到了明海医院,杨文彬说还有一些线索准备调查,两人一前一后,杨文彬刚走进大厅,就被一个声音给叫住了。 “杨文彬!” 王建设人模狗样地穿着白大褂,端着咖啡,一脸得意的表情说:“怎么着,有人死了可医院还没倒闭呢,你怎么不来上班?觉得和警察混在一起他能罩着你还是怎么着?” “我可不是自愿被找去的!”杨文彬压着火气说道。 “那是你的事情!外科恢复运营了,你就是应该来上班,不然逃班可是要扣奖金的。”王建设眉毛一挑一挑,得意得很。 “他的奖金多少钱?我来出。” 严君黎从杨文彬的身后走出来,沉声道,直视着王建设的眼睛:“杨文彬受我委托协助警方查案脱不开身,难道明海医院没有第二个能动手术的人了不成?” “这、这……” “把你们院长叫来,我亲自问问他,如果我需要杨医师协助调查,他放不放人给我。我告诉你,如果影响谋杀案的调查,警方可是有权扣下这家医院的!” 刚刚还很威风的王建设一听立马吓软了腿,赶紧一个劲赔不是:“哎呀,警官,你看……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说医院这种地方,它早一天营业,就早一天造福c市的病人啊。即使是我哥死了,耽误医院救治病人,总是不好的对吧……” “那现在警察要继续调查你哥的谋杀案,你总不至于还拦着吧?”严君黎眼神凌厉。 “不不不,肯定不拦着……”王建设的模样简直就差弯下腰来鞠躬了。 于是严君黎和杨文彬两个人就这么昂首阔步地长驱直入,穿过了外科室的玻璃门和看诊的人群,一直走到最尽头的资料室。 “……你真的有权力扣下整个明海医院吗?”杨文彬突然开口问道。 “当然没有。”严君黎一脸正直,答得毫不犹豫。 两个人就像约好了似的,同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接下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一直笑到肚子疼。 “王建设这个人,就是欺软怕硬,他肚子里那点坏水,也不过就能碾死只蟑螂罢了。”严君黎评判道,“以后别让他逮到机会找你的碴。” “找我的碴?”杨文彬挑眉道,“他不过是被我压惯了,才总想找个机会侮辱我,只不过也没成功。” “好好好,杨大医师,数您最厉害,严某自愧不如!”严君黎摇头笑道。 “行了,别打岔了,过来是要找线索的。”杨文彬正经起来,拿出钥匙打开了资料室的门。门后的屋子有些阴暗,一排排的架子上放着各种各样的纸质资料、书籍。杨文彬打开灯,顿时周围就亮了起来。 “来资料室打算调查什么啊?”严君黎跟在杨文彬身后。 “顾衍说他那天晚上一直在资料室整理资料,我要看看他是不是说实话了。”杨文彬在书架中穿行,径直来到字母“d”的位置,然后边翻动着资料边说道,“因为案发之前,这里a-c的资料都是我整理的,所以如果他当晚一直在整理资料,我会看出来的。” 严君黎站在边上,好奇地望着杨医师翻动资料:“那这资料整理……用什么顺序啊?这不是都已经有abcd了吗?” “啊。外科室的资料光按照字母顺序排列有时候是不行的。”杨文彬意外地好脾气,耐心地给警官解释道,“有一些重要资料,比如用药的匹配、血库的各种血型、大手术周期安排等等,有些用得比较频繁,要从一堆纸质文件里翻出来,只有字母排序是不够的。” “那要怎么排序?” “这个没什么规定,个人有个人的排法,只要能找到就行了。一般先把一类放在一起,再按人名或者手术程度排列。”杨文彬说着已经翻完了三个格子上的资料,“……没错,后面的这些都是整理过的,这么说顾衍的确一个晚上都在整理资料吗……?” “怎么了,你觉得顾衍的证词有问题?”严君黎问道,“刚才在听顾衍口供的时候,你就好像看出什么来了一样。” 杨文彬摇摇头:“听口供的时候,我只是觉得顾衍明明那么伤心,一直在哭,却没有像张莹那样语无伦次,反倒对于大多数问题回答得都条理清晰,有一点可疑罢了。而现在……我也说不清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 严君黎摇摇头,随手翻着架子上的资料,结果被杨文彬一把抓住了手。 “别乱翻,你又不知道顺序。” “好好好……”严君黎只好悻悻地收回了手,嘟囔着说,“你们医院的资料整理起来也太复杂了,要是我,直接按时间顺序放就好了,哪儿这么多事情。” 第8章 “地下区域” 然而杨文彬却忽然一把抓住了严君黎:“等等,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严君黎手腕被抓得生疼,又莫名其妙,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要是我就按时间顺序……” 杨文彬一下子松开了严君黎的手,埋头第二次翻动那些资料,不一会儿,脸上露出笑容来。 “怎么……”严君黎的话刚说出了个头,杨文彬又跛着脚急切地走出了资料室的门,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服务前台,把正在值班的小护士给吓了一跳。 杨文彬先是站在柜台前面,望向外科室的方向,然后又拜托那位小护士让开,站在护士站的位置往外科室看,又蹲下来,再站起来,反复变换了好几个角度,才最终露出了微笑。 “哎,你的腿,没事吧。”严君黎追出来以后在边上看着他又站又蹲,忍不住关心了一句。杨文彬摆摆手,一脸笑容地走出来,搞得严君黎莫名其妙。 “到底怎么了?你一副便秘好久终于大出来的表情。” 杨文彬立刻拿眼睛剜他:“怎么说话呢,人民警察!” “哎呀说正经的,你到底发现什么了啊,说来听听。” 杨文彬带着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容,还是摆摆手:“不过是案子发生了这么久以后,终于有了设想而已。” c市是个不大也不小的城市,警局所在的市中心非常繁华,从国道一路到底,拔地而起的写字楼、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要是走过大理石铺设的中央广场,手里能接十几份广告传单。但要是顺着那条细长的柏油路,一路往下走,弯弯曲曲地颠簸一阵子,所到的地方又截然不同了。市区以外的地方简直好比贫民窟,无论经济还是教育程度都和市区无法相提并论,贫富分化十分严重。 现在正是夜幕降临,繁星满天的时候,杨文彬就像某种安静的小动物一样,一瘸一拐地,缓慢融入其中地悠然迈着步子。他的两边是被工业废弃熏得发黑的建筑物,街道的下水道周围氤着难闻的臭油,偶尔有街边摊,就地摆着不干净的桌椅,老板也不吆喝,就沉默着在大铁锅里做着食物,油乎乎的皱出褶子的脸在黑暗中伫立成了神秘的雕像。 而远远跟在杨文彬身后一段距离的严君黎则像是机警的夜行动物,和前方悠闲的医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严君黎眯着眼睛看向杨文彬,后者脱下那件白大褂,仿佛自然而然地就融进了这片黑暗之中,没有任何违和感。严君黎深深地感到这个人的身上应该有很多深埋的秘密,但他的秘密又隐藏得那么恰当,那么让人肃然起敬,仿佛开口询问那些秘密就是对杨医师的某种亵渎似的。 可身为一名刑警,挖出嫌疑人的秘密几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想到这里的严君黎露出笑容,腹诽自己简直是为跟踪杨文彬找到一个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离开明海医院以后,杨文彬就向自己告假,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去做,并且极力不让严君黎跟着。严队长表面答应,放他离开,眼睛却一直盯着杨文彬离去的方向,然后拦了辆计程车一路跟踪着医生,在他发现杨文彬居然是要去到那片区域时,他不禁紧紧皱起了眉头。 这片脏乱差的小地方,警察们称之为c市的地下区域,是c市罪犯最频繁出没的地区,也是各种刑事案件频发的地方。他上一次来这里,追着一个炸弹犯跑了足足五公里,最后小腿中弹,胸膛被刀划了个大口子。说实话,他实在不愿意怀疑杨文彬,可他居然追着他来到了这种地方,简直是逼着他对医生起疑心。 杨文彬在肮脏的小巷子里拐来拐去,严君黎莫名其妙,但又急于找到对方的目的地,只得一路跟了上去。然而就在医生拐过一个转弯时,却突然消失在了严君黎眼前。 严君黎心里一惊,飞快地转过头,下意识就掏出了枪。 果不其然,杨文彬正站在严君黎的身后,脸上挂着要笑不笑的表情说道:“严队长来这种地方,是想跟我一起溜个冰吗?” (*溜冰:黑话,指冰毒。这里是杨文彬察觉了严君黎的跟踪和怀疑后开玩笑说自己贩毒。) 严君黎舒了一口气,把枪别回后腰,一脸的无奈:“真不错啊,杨医师。察觉跟踪以后立刻走折线,迷惑跟踪者,然后找机会闪进拐角躲藏起来,再趁对方追赶上的一瞬间攻击,你的反应都快赶上军统特务了。” “我可没攻击你,反倒是严队长把枪冲着我了好不好。”杨文彬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我就知道你不信任我,就算我怎么说你都会跟来。” 严君黎心说废话,背着警方上这种地方来他不怀疑可能吗?只不过嘴上客气多了:“怎么说话呢,这地方人多眼杂,越脏的地方老鼠越多,现在又是非常时期,你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我于公于私都要担心吧。” 杨文彬对他这套说辞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发表不同意见,反倒是一瘸一拐慢悠悠地走起来,一副要散步的架势,严君黎也只好和他肩并肩地走起来。 “我年轻的时候在这边生活过一段时间。”果然不久后,杨文彬就打开了话匣子,“我父母,在我十七岁那年去世了。十七岁,我还在上高中。父母双亡,我交不起学费,就退学了。流浪了好几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在c市辗转了很久,发现在这个地方我能偷点吃的或者钱,能活命。那个桥底下,喏,看见没?那时候我晚上就睡在那儿。” “你父母……”严君黎有些吃惊,“他们是怎么……” 可是杨文彬摇摇头,表示不愿意说。 “那那时候没有什么亲戚收留你?” “没有,我们家一直都没有什么亲戚。从小我就没见过我们家的任何亲戚,只有我、我妈和我爸。”杨文彬徐徐地说,“我在这儿流浪了好几天,有时候要饭,有时候偷东西再拿去卖。后来啊,就是在那座桥底下,我被一家小茶馆的老板给捡回去了。” 第9章 端倪 “噢——原来是这样。”严君黎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突然要来这么脏乱差的地方散步,是要去拜访当年的救命恩人吗?” “我本来要自己过来,是你说什么担心我的人身安全,非要跟来的。”杨文彬白了他一眼,“嫌弃你可以走。” “你看你,我哪是那个意思。那人对你来说肯定是如同亲人一般的存在。那时候离现在有多长时间了?二十年?三十年?”严君黎好奇道,“哎,说起来,你现在有多大了?” “你觉得我看起来有多大?”杨文彬笑着停下脚步。 “这个……三十到四十岁吧。”严君黎老老实实地答道。 “差距这么大?”杨文彬笑了起来,又径直往前走了。 “欸,你倒是告诉我你到底多大嘛!” 杨文彬走到一家小小旧旧的茶馆,虽然生意冷冷清清,可是店面却比其他地方要干净许多。杨文彬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吱呀”一声后,一个老大伯从门后探出头来,看到杨文彬的脸时,立刻笑起来。 “哎呀,小彬哪,快坐坐坐!这位是你的朋友吧,也快坐!我去给你们沏壶茶。” “朱伯,麻烦您了。”杨文彬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找位置坐了下来。 严君黎心里笑起来,也跟着坐下来,打趣着说道:“真想不到你这个铁面生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杨文彬的眉头就拧起来:“把我说得跟什么似的,铁汉还柔情呢,何况我一个瘸子。” “小彬啊,他就是倔。”不知道什么时候,朱伯笑吟吟地端上了两杯热茶,茶杯是青釉的,看起来还讲究得很。 “他这孩子,小的时候就倔得很。没爹没娘的,就瘸着双腿,一个人要饭吃、偷东西吃。人要是可怜他,给他一张大票,他从来都不要,直接塞回去。” “朱伯……”当着严君黎的面讲出这种事情,杨文彬的脸有点发烫。 反倒是严君黎感兴趣得不得了,催促老伯继续说下去:“那后来呢?老伯您是怎么收留他的?” “我说啊,我的茶馆缺人手,干活给钱,这小娃娃就来了。”朱伯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笑开了花,“倔得很,一天没干活,就一天不拿钱。” “哎呀朱伯,别说话了,您歇着去吧。”杨文彬赶紧站起来,扶着老伯紧赶慢赶地往小屋里送,“我和我朋友聊会儿天,啊。” “好,好,你们年轻人聊吧……” 杨文彬舒了口气,回身正对上严君黎要笑不笑的眼神。 “想笑就笑,别瞪我。” “谁说我想笑了。”严君黎点起一支烟,脸在微弱的火光里忽隐忽现,正儿八经的,“就是有点意外你有这样的过去,不过你这样的人,也不是很意外。” “烟掐了。”杨文彬瞪他。 严君黎看看杨文彬,又看看烟,只得长叹一声无比惋惜地把烟掐掉了。 “这种地方对你们警察来说,可能是老鼠窝,是脏地方。”沉默了几秒以后,杨文彬紧绷着脸,持起茶杯抿了一口,开口道,“不过对我来说,这就是家。我在茶馆干了一年活以后,朱伯说什么也要供我读大学。朱伯本来就没有多少钱,都是他求着别人,东一点西一点借来的。我能学医,能到现在去大医院工作,都是朱伯当年用膝盖换来的。” 杨文彬说完以后,长久地陷入了沉默,好像陷在了某种情绪里。 看着这样的杨文彬,严君黎有点情不自禁。究竟他在情不自禁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面前这个高傲的医生这一瞬间变得十分脆弱,如果他不做点什么的话…… 他把手伸向杨文彬的手,轻轻地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 可没想到的是,正在沉思的杨文彬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手一抖,茶杯应声而碎,同时他的手指被碎片划了一道口子。 “啊!抱歉抱歉,我吓到你了吗?”严君黎也被杨文彬的反应给吓了一跳。 “没、没事,是我……”杨文彬惊魂未定地说道,就在他说了一半时忽然停住,像是一下子想到什么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回到破碎了的茶杯面前,拿起碎片若有所思。 严君黎奇怪地凑过去,看看茶杯又看看医生,以为杨文彬是在为茶杯生气:“茶杯我会赔给老伯的,你不用——” “不是不是!”杨文彬不耐烦地打断他,“王建树!” “王建树?怎么了?” “走!”杨文彬拉住严君黎就往外走,“回警局,我要再看一遍王建树的尸体!朱伯,我们走了!” 等朱伯慢悠悠地从小屋里出来的时候,只看见了桌子上破碎的茶杯,两人早已经不见踪影。老人家叹息一声摇摇头:“唉,年轻人哪,就是这么毛躁。” 杨文彬风风火火地闯进刑侦大队的时候,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只见这个跛脚医师大口喘着气,在一片安静中开口。 “那个,你们的验尸室,在什么地方?” 半晌,有个喝茶喝到一半的警员抬抬手,给他指了个地方。 “谢谢!”杨文彬匆匆道过谢,就往那个方向冲过去。 又过了不到一分钟,严君黎一个箭步冲进刑侦科的办公室,同样气喘吁吁地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腿脚不太好的人跑过去了?” 警员们目瞪口呆地点点头。 “他往哪里去了?” 方才那个喝茶喝了一半的警员再次抬抬手,给他指了方向。 “谢了!”严君黎说罢就跑向那个方向不见了,留下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目送他离开。 可是就在这时候严君黎又从门后冒出头来:“看什么看!你们发什么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然后才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一众警员这才反应过来,重新开始工作。李鸿端着咖啡杯哑然失笑,这两个人,又玩什么呢。 第10章 黎明之前 “杨文彬!哎,杨文彬!”严君黎总算是在验尸室的门口把杨文彬给堵住了,“你说你,腿不好还乱蹿,我这个健全人都快追不上你了,到底怎么了?” “王建树的尸体在哪里?”很久没有过的运动让杨文彬的腿部隐隐作痛,但他顾不得这些,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检查标签。 “在这边,哎呀你急什么。”严君黎走到一侧替杨文彬拉开装有王建树尸体的冷柜。 王建树还是那副死不瞑目的表情,光裸的胸膛上心脏的位置有一个丑陋的刀疤。杨文彬戴上手套,对尸体的其他位置置之不理,专注地摆弄起他的手指来。 严君黎凑上去,好奇地问:“你在找什么?” 杨文彬露出了微笑:“我在找这个。” 杨文彬将尸体的手指展现给严君黎看。在尸体的右手食指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仔细一看,就知道这是手术刀所致。 “这又怎么了?”严君黎抬起头疑惑道,“王建树是外科医师,做手术的时候不小心被手术刀划到手指,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也是外科医师,你看到我的手指上有任何手术刀划出的刀口吗?”杨文彬把自己的手伸出来。 严君黎摇摇头。 “身为外科主刀医师,本来手指被手术刀划到就是很不应该的。”杨文彬说道,“何况王建树是一个工作上非常认真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在手术的时候不走心而被划到呢?除非在手术的时候有人打扰了他,吓了他一跳,就像之前你吓了我一跳一样。” 严君黎恍然大悟,拿起尸体的手仔细端详着,表情严肃起来:“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这么说,凶手就是——” 杨文彬点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没错!走,去医院!” 两个人又风风火火地回到明海医院,杨文彬首先就冲进外科手术室。两个人东翻西找了好久,终于让杨文彬发现了手术台角落的一点点血迹。虽然经过这么长时间,它已经变得十分暗淡并且快要消失了。 这下子杨文彬总算是露出了微笑:“这样一来,凶手和动机就都清楚了。只是……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严君黎皱起了眉头:“是啊,监控之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从杨文彬宣布他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之后,又过了整整一天,监控之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毫无头绪。 整整一天,杨文彬都和严君黎一起窝在警局窄小的座椅里研究王建树办公室里的监控录像,可是两个人屁股都坐痛了,还是找不出什么端倪。 杨文彬咬着笔,皱着眉头问道:“监控真的没有被人修改过吗?” 严君黎叹气:“你已经是第三遍问这个问题了,真的没有,我找了好几个工程师检测,就是原带。” 杨文彬咬紧了那杆笔,眉头皱得更紧了,严君黎有点心疼警局的那只圆珠笔,伸手把杨文彬嘴里的笔夺下来,换来了杨文彬的一个瞪视。 “对了,”杨文彬突然又来了精神问道,“有没有可能预测到老化线路的短路时间呢?” “杨医师,你想什么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李鸿突然端着咖啡笑吟吟地出现在杨文彬身后,“短路和断路不一样。短路是在闭合回路由于某种原因促使负载电阻等于零,电源两端直接短接,从而导致电路中的电流剧增。和直接断线的回路不一样,根本不可能算得出什么具体时间的。” 看杨文彬惊讶的表情,严君黎笑起来:“小鸿是我们警局的高材生,我们都叫他移动百科全书。” “哎,不过严队。”李鸿好奇地凑过来说道,“听你们的意思,似乎只剩下犯罪手法没有确定了?那证据齐全不就已经能抓凶手了吗?” 严君黎笑着摇摇头:“没事,让他琢磨吧。他怕要是琢磨不出来,留着个谜题在心里死都不会瞑目的。反正有我们盯着,凶手定然跑不了。” 然而直到晚上,杨文彬就像走了死胡同,怎么也想不出头绪。整整一天他都没有出门,就窝在严君黎的办公室里冥思苦想。 “你要的苦瓜炒肉。”直到严君黎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外卖盒时,医生才回过神来。 “啊,谢谢……”杨文彬站起来想去接严君黎手里的外卖,可是却没想到因为坐了太久,本来就不太敏感的腿部神经直接失去了感觉,一个踉跄向前摔去。 “小心!”严君黎不愧是训练有素,扶住了医生肩膀的同时把外卖放在了桌子上。 杨文彬疲乏地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到现实。 “不就是一个作案手法吗,你说你这么拼命干什么。”严君黎摇摇头道,“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 “和你有什么关系。”可惜如果杨文彬不是眯着眼睛,声音迷蒙,应该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行了,凶手跑不了,干吗跟急着救火似的。”严君黎把杨文彬按在椅子上,用命令的语气说道,“休息一会儿,吃饭!” 杨文彬难得地没有小脾气,乖乖地坐下来吃起晚餐来。但医生的眉头仍然紧锁着。 “严君黎,你说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简直和变魔术一样。” “行了,跟你说先别想了。哎,不过说到魔术,今天晚上有一个魔术巡回表演正好到了c市,离得很近,你要不要去看看?” 杨文彬没精打采地摇摇头:“不感兴趣。” “哎呀,走吧。”严君黎却是兴致勃勃,“一直憋在屋子里,灵感也不会自己跑出来的,说不定出去走走还会有新想法呢。” 杨文彬拗不过,只好同意了。 夜幕下的城市很漂亮,不能用美丽来形容,可是至少闪烁的霓虹灯、车水马龙的街道,看上去很漂亮。魔术的巡回表演在巨大的帐篷里,门口挂出的海报吸引了很多眼球,不少人排着队买票。杨文彬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全程绷着一张脸,视线游离在别的地方。严君黎拿他没办法,就拿肩膀顶了一下他的,说道:“别这么愁眉苦脸的行不行啊,就当是饭后消食了。” 第11章 揭秘开始 其实是同事老早以前就送的两张票,要是不拉个人去就浪费大了。严君黎想,他要是真这么说出来,估计会被手术刀谋杀掉。 “魔术这种东西,无非就是些小伎俩。”杨文彬拿着票在手里把玩着,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这些骗小孩子的小伎俩有什么好看的。” “我看啊,你现在就是个小孩子。”严君黎抱着一桶爆米花放在两个人中间,“不肯吃饭,不肯休息,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你——” 在两人吵闹的空隙里,魔术表演开始了。至少杨文彬真的很聪明,从魔术师开始表演起,他就一直在拆魔术的招。 “魔术师的白手套,看见了吗?里面有一根黑线,只要手法够快,谁都能把扑克牌变没。” “箱子是双面的,夹层造成视觉错觉罢了。” “你……你这个人也真是的。”严君黎笑着摇摇头,“你说对了,我就不该跟你来看魔术,好端端的表演都被你弄得索然无味了。” 杨文彬一脸无辜:“怎么了,揭示真相还有错了?” 最后一个压轴表演终于开始了,是魔术中经典的大变活人。魔术师先带着一位女伴在台上亮相,紧接着魔术师将女伴用绳索捆起来,然后让她躺在箱子里,不一会儿,整个箱子发出绚烂的爆炸特效。而下一秒那位女伴居然出现在了观众席的最后对大家招手! “这又是怎么回事?”好奇宝宝严君黎转头问杨文彬。 “是两个人。”杨文彬不耐烦地解释道,“女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对双胞胎,当魔术师拉着第一位女伴的手在台上吸引观众目光的时候,她的孪生姐妹就埋伏在了后面——等等。” 杨文彬突然眼睛一亮。 “怎么了?” “大变活人,大变活人!”杨文彬喊起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脸惊喜的表情,“该死的,大变活人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严君黎被吓了一跳:“什么?你说什么?” “王建树之死,监控之谜!”杨文彬喊道,“一切谜题都解开了!” 杨文彬的眼睛灼灼发光,他转过头对严君黎道:“我已经全都知道了,事情居然这么简单。严队长,接下来就麻烦你了,明天中午让所有嫌疑人都在外科室集合,我要当面揭穿凶手的阴谋!” 第二天就像每一个普通的一天一样,阳光明媚,天空青蓝。明海医院的医生们仍然马不停蹄地工作着,因为王建树的身亡,顾衍代替了他的一部分位置,在病人多的时候帮忙坐诊。但是今天的病人并不算多,所以顾衍得以坐在座位上,把玩着桌子上的相片发着呆。在他恍惚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休的时间,门外的病人逐渐减少,外科室变得安静起来。 只不过一个脚步声越发清晰,那个脚步声和所有的脚步声都不一样,一深一浅,是杨文彬的脚步声。然而顾衍盯着相片盯得太出神了,甚至直到杨文彬拍上他的肩膀他才发现背后有人。顾衍一个激灵,下意识迅速地将照片反扣在桌子上,转过头来发现是杨文彬,才有些狼狈地笑了笑:“杨医师,是你啊……” 今天的杨文彬有些奇怪,眼神犀利又游移着,但他最终只是淡淡道:“顾衍,不用再隐藏了,已经没有意义了。” 顾衍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但又十分镇定地问道:“杨医师,你在说什么呢?我没听懂。” 杨文彬没有插话,因为接下来王建设和张莹、严君黎和李鸿依次走进了外科室的玻璃门,来到杨文彬的身边。 “干什么啊不让我们吃饭就叫来这里!”王建设骂骂咧咧的,一脸不高兴,“要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就——” “王医生,是重要的事情。”杨文彬淡淡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这、这……”王建设惊慌起来,“姓杨的,你该不会要说我是凶手吧!” “没错,你就是凶手。” 顿了顿,杨文彬又继续说道:“……那是不可能的。” 王建设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松了口气,又破口大骂起来:“你他娘的想吓死老子是不是!姓杨的你不安好心——” 杨文彬露出一个微笑来,开始在这间不大不小的办公室踱起步来。 “不着急,我们先来一步一步地分析。首先,死者被发现时,是在这间办公室暴毙身亡,没有错吧?” 众人均点头同意。 “但是王医师办公室的监控录像当晚受活动剧烈的太阳黑子影响,出现了短暂的二十秒钟的停电。在这短短的二十秒内,凶手奇迹般来无影去无踪地杀死了王医师。当天晚上十一点,王建树做完了最后一场手术。”杨文彬看向顾衍,“做手术的时候,你是和王建树在一起的吗?” “是的。”顾衍答道。 “那么请你再说一遍,案发当时,凌晨两点到四点,你在哪里,做什么?” 顾衍有些莫名其妙,重新回答了一遍:“我说过,那个时候我在资料室里整理资料,中间出来喝了杯咖啡,有张护士给我作证啊。” 杨文彬微微一笑:“不对,你根本不在资料室里,也根本不是从资料室里出来喝咖啡。” 张莹听了连忙说:“杨医师,可是我的确是看到小顾出来喝咖啡……” 杨文彬打断她,问道:“张护士,你真的是看到顾衍‘从资料室’里走出来喝咖啡的吗?” 张莹一愣。 “你们看。”杨文彬来到外科室的走廊里,伸手向大家示意,“外科室的走廊是笔直的,资料室在走廊的最尽头,而张护士值班站的服务台则在大厅一侧,又有外科室的玻璃门阻挡,从这个角度是看不到顾衍究竟从哪里走出来的。” “不会吧?”王建设吃了一惊,紧赶几步走到服务台的位置,又探头又下蹲,最后表示,“真的看不到资料室的门,如果有人走出来,只能看到他是从里面出来。从这边看上去,只要是从左边的房间出来,都是一样的。” 杨文彬道:“没错,所以当时的张莹护士是被误导了!张护士,你能复述一下当时看到顾衍出来时,他对你说的话吗?” 张莹愣了一下,随即努力地回忆起来:“嗯……他当时好像是对我说,整理了半天的资料真是累啊,咱们资料库里怎么有那么多资料。——啊,难道是,因为他这么说了,我才会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从资料间里出来的……” 第12章 真相大白(上) 杨文彬点点头,露出微笑:“没错,而事实上,顾衍根本没有从资料间出来,他是从手术室出来的!他见到你时的满身大汗,自然也不是因为整理资料而出的,而是杀完人以后的极度紧张和兴奋所导致!” “请等一下!”顾衍喊道,“杨文彬,你口说无凭,只是猜测而已!我当晚的确在资料库里整理资料,不信你可以去查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我整理之前的部分是你亲自整理的吧,那你应该很清楚后面的资料有没有被整理过!” “关于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早就去查看过了。”杨文彬沉声答道,“资料的确是被整理过的,整整齐齐。可是那根本不是你自己整理的!” 顾衍结结巴巴道:“什、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 “这一点,还是严队长提醒我的。”杨文彬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严君黎道,“我们医院资料的整理方法没有什么硬性规定,个人有个人的习惯。可是资料室c以后的资料,大部分是按照手术进程以及伤患病症程度来整理的。严队长是外行人,因此他说如果他来整理,肯定是按照时间顺序了事。这提醒了我,你只是一个大学未毕业的助手,怎么可能这么缜密地按照这么细碎的方法来整理资料呢?反之,如果换成工作认真仔细的王建树,倒是很有可能这样做。” 顾衍一时哑口无言,半晌才硬着头皮问道:“那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没错,顶多也只能说明我的不在场证明不成立罢了,怎么能说我就是凶手呢!” “动机。”一直倚着墙站立,沉默许久的严君黎突然发话了,“因为你的动机实在太特殊了,因为这个动机,凶手非得是你不可。” “什么?荒唐!” “一点都不荒唐。”杨文彬道,“你的头发,习惯于每天都抹发胶,好把它梳理得很整齐。还有唇膏,你每天都会涂透明唇膏在嘴唇上,也过分注重衣着打扮。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顾衍,你是gay吧?” “就,就算是……那又……” “你对王建树的感情,实在是深得太离谱了。你不过才来到医院实习了四个月而已,只是友情和师生之情怎么可能会让你那么伤心欲绝,痛哭流涕?在人类的所有感情中,只有爱情,才能令一个人疯狂至此。”杨文彬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意说出这个事实,“可是据我所知,王建树是个极端的恐同和反同人士。” “什么!顾衍!你这小子居然早就对我哥——!”王建设听了以后怒不可遏,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将他撕碎,“恶心!同性恋!你——” “王建设!”严君黎大喝一声,这才让他老实下来。 而顾衍此时已经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咽喉。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杨文彬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你按捺不住自己的爱慕之情,和王建树表白以后,你们的关系就一直非常僵持和糟糕。而这种关系的最终破裂一定就在最后一次你作为助手辅助他做手术的时候。因为一向认真仔细的王医师居然会被手术刀划破了手指。也许你仍不放弃,在手术的时候骚扰王建树;也许是因为手术中途你们发生了争吵,使得王建树分心。但总之,他恶毒的语言攻击使你的底线最终破碎。后来,你看准时机,在手术室里将王建树杀害了。” “手术室?”张莹插嘴道,“那么第一案发现场是手术室吗?” 杨文彬点点头:“就是他满头大汗地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时,才会被你误以为是从资料室走出来的。我在手术室调查了很久,发现了在手术台脚边有一滴已经变成暗红色的血滴。再怎么做手术,血也绝不会滴在那种地方,这一定是凶手清理现场不慎遗留下来的。我让严队长将血样收集化验,果然就是王建树的血。” “就算……就算是这样,杨文彬,你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停电的十秒钟里杀死王建树,又摆放好尸体,再消失在办公室里的?!”顾衍喊道。 杨文彬微微一笑:“没错,这个谜题也让我冥思苦想了很久,都没有琢磨出来。但其实谜底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就像魔术一样,看似玄妙,不过只是耍人的把戏而已。” 王建设不耐烦道:“你tm别卖关子了行不行,到底是怎么回事赶快说出来啊!” “大变活人的魔术,你们有没有看过?原本是在台上的人,在魔术师的一通戏法下,神奇地来到了所有观众的身后。但这个魔术的谜底其实很简单,在台上的人和在观众席的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杨文彬微笑,“监控之谜也不过如此而已。请大家想一想,在医院里,所有的医生都身穿白大褂,那么王建树的白大褂和顾衍的白大褂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再注意一下两人的发型也很相似。” 张莹“啊”了一声,声音略带颤动地说道:“你、你是说……”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监控一开始画面中出现的王建树看了一会儿书,喝了一会儿茶以后,就出门去了。去了有二十分钟之久,才又回来继续看书。没错,二十分钟以后回来的穿白大褂坐在办公室里的人,早就不是王建树医师了,而是已经将王建树杀害,并弃尸于手术室的顾衍。”杨文彬看向颤抖的顾衍,继续说道,“当时是午夜,外科室里值班的人只有他和王建树。内科或楼上的人如果下来,他一定会听到声音,所以他能够放心大胆地执行这个计划。太阳黑子的活动准确时间虽然不能测算,可是却可以预知大体时间。因此杀人完毕以后的顾衍特意跑回王建树的办公室,在监控摄像下翻书喝茶,让我们误以为王建树医生还活着。随后等到老化的线路短路的这个时机,顾衍就冲出去,把手术室的尸体搬运过来,伪装成不可思议的鬼怪杀人的样子。因为时间只有不到十秒,因此他十分匆忙,在黑暗中打翻了桌子上的咖啡杯以及其他杂物,完成了这一宗精妙的杀人案!” 房间里弥漫着长久的沉默,所有人似乎还都沉浸在这不可思议的犯罪手法中的时候,顾衍几近崩溃地大喊起来。 “不,不,不是我!我没有杀人!你没有证据!你说我爱上王医师,你没有证据!我根本就不爱他!不爱!” 杨文彬垂下眼帘,一瘸一拐地走近顾衍,一只手越过他的肩膀,翻开了之前被扣在桌子上的相片。 那正是王建树医师的照片。 “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第13章 真相大白(下) 顾衍再也承受不住,这个男孩落魄地跪在了地上,泪水从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不断涌出。 “我爱他……我真的爱他,我从见到王医师的第一天起我就爱上他了。怎么会有一个人工作时那么地认真,对待每一位病人都那样负责,对我又……那么温柔,那么温柔……我真的好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想他想得快要疯掉了!可是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他居然会……” “那天我满怀期待地说出了我的心意之后,没有想到,他居然沉默许久,最后铁青着脸让我滚出他的办公室。我不甘心啊,我明明那么那么爱他!于是我想要借着那次手术的机会再次接近他……可是我不过是站得离他稍微近一点,他就吓得割到了自己的手指。手术结束以后,他对我大喊:‘恶心的同性恋,离我远一点!’然后落荒而逃。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怎么可能有人能受得了呢,自己最爱的人居然如此厌恶自己,觉得自己恶心、可耻!那个时候我就决定了……我得不到他,至少还可以杀了他,不让其他人得到!好在,在他去资料室整理了一会儿资料以后,想起他的眼镜还落在手术室里,就回来取眼镜。就是那个时候,我的手术刀穿过了他的心脏,至少我终于可以贯穿一次,他的心……” “傻b!你这个傻b!”王建设忽然疯了一样向顾衍冲过去,严君黎和李鸿两个人拦都拦不住,他冲过去一把揪住了顾衍的领子,忽然就泪流满面,“你知不知道我哥他有多讨厌同性恋!可是他既没有开除你,也没有告诉全医院的人。他要是真的这么恶心你,怎么可能还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顾衍呆呆地瘫在原地,直到严君黎上前,用手铐将他铐住带走。 明海医院的案件告一段落了,警车一辆辆停在医院前,警灯有节奏地闪烁着。警员正押着顾衍向警车走去,杨文彬又恢复了那副看不出表情的表情,隔着窗子望着这一切,而严君黎站在杨文彬身边,安慰性地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他一个大学生,居然能想出这么精明的犯罪手法,真是可惜了。”严君黎摇摇头。 杨文彬垂下眼帘,“嗯”了一声。 “不过说实话,这也太凑巧了。”严君黎笑起来,“如果案发当晚一个晚上都没有线路短路呢?顾衍难道要把尸体在手术室扔上一个晚上不成?” 杨文彬突然一愣。 不……不对……有哪里不对。 即使顾衍知道医院的线路老化问题,但他到底是怎么预测出准确的时间来的?如果说医院一整晚都没有停电、设备短路呢?不对,顾衍只是个还没毕业的学生,本来他就不太可能知道医院的老问题,更别说利用这个来杀人了! 明明他在刚杀完人就出来喝咖啡,这么慌乱又没有条理,又说出那么蹩脚的不在场证明,可是后面做下的监控之谜却那么精细! “等等!”杨文彬冲下了楼,想要追赶押着顾衍的警员,无奈他实在腿脚不便,在他赶到之前,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枪声响起。 顾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远处的狙击手射中了。 “警戒!找出狙击手方位!”严君黎立刻大喊道。 杨文彬一个健步冲上去,顾不上腿伤疼痛扶住中弹倒下的顾衍,急切地问:“你一个人想不出那么精密的手法,停电也不是线路老化造成的,对不对!是有人帮你设计了监控的手法,又在恰当的时间断了电!说,是什么人!快告诉我,是什么人帮了你!!” 顾衍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来,歪歪斜斜地露出一个微笑,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话:“小丑……不会放过你的。” 随后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袭击顾衍的狙击手,最终也没能找到。一件案子,搭进了两条年轻的生命,这是让所有人悲痛的事实。但是对于c市刑侦科的警察们来说,却是几个月来第一次成功破获的案件,不失为功劳一件。案件告破的当晚,所有警员自发地掏钱请他们的头儿吃了顿丰盛的庆功宴,其乐融融,好不欢乐。 杨文彬?噢,警员们当然也邀请了这位立了头功的医师,只是医师似乎不给警局面子,拒绝得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第二天一早,严君黎就强迫着自己从酒劲里清醒过来,去明海医院找杨文彬。办公室里并没有杨医师的影子,严君黎又找遍了各个地方,最后终于在医院边上的小面馆里找到了他。 “杨文彬!” 这副情景像极了他们第一次在面馆遇见的情景,杨文彬也是端着一碗面,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该端起还是放下,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向严君黎,把面放到桌子上。 “昨天晚上你没有来庆功宴啊。”严君黎轻声说道。 “我为什么要去?”杨文彬的这句反问反而把严君黎给噎住了。后者只好又自说自话起来。 “找了你好久,没想到你在这儿。” 当严君黎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他居然连杨文彬的手机号都没有。 不,不对……甚至他们两个人才刚刚认识了一个礼拜而已。 “严队长找我干什么。”杨文彬轻描淡写地说道,“之前我不就已经说过了吗?这个案子破了,你就再也不要来打搅我的生活了。我们两个人已经没有什么联系的必要了。” “顾衍死前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再说了,我已经没有义务向警方提供线索了。”杨文彬生硬地说道,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杨医师!” 医生没有理会。 “杨文彬!” 杨文彬仍然目不斜视。 严君黎忽然笑了起来,把手掬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喊道:“杨文彬!你不可能就这么罢休的!绝对不可能!我等着你,再来和我一起解新的谜题!” 杨文彬的步子刚刚迈出拉面店的门槛,他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几不可见地露出一个微笑来。 第14章 熟悉的病人 明海医院的案子过去之后,杨文彬过了半个月之久的平静日子。这段时间严君黎别说出现过,连电话都没有打过一个来。杨文彬在纳闷的时候忽然又想起来,这货好像压根就没有自己的电话。不过杨医师也乐得清净,也就好好过自己的医生小日子,每天坐坐椅子动动刀子。 怎么,总得给他在经历那种事件以后有点时间缓冲吧。 而且,无论如何严君黎都是个烦人缠人的家伙。杨文彬坐在办公室里看书,可惜一页也没有看下去。 不,闭嘴。杨文彬跟自己脑袋里的声音说。我绝对没有想念那种探案和解谜的感觉。 小护士就是这个时候敲开杨文彬的门的,小姑娘探头进来,表情很紧张:“杨医师,有一位病人急需做手术,是枪伤。” “枪伤?”杨文彬一愣。 当杨文彬走进手术室,看见手术台上躺着的那个人露出一脸不正经的笑容的时候,心中燃起一股无名火,差点把手术刀插到那人身上。 “杨医师,别来无恙啊。”严君黎就算是光着膀子躺在床上,脑门上全是冷汗,也是一脸欠揍的笑脸。 “别来无恙个头,几天没见你就跑哪挨枪子儿去了?”杨文彬皱着眉,粗暴地扯开严君黎肩膀上胡乱缠着的绷带,下面有一道狰狞的枪伤洇着鲜血,看样子弹片还在伤口里面。 严君黎吃痛咬了一下嘴唇,但很快又笑着说道:“你看你,说得好像我乐意去挨枪子儿一样。这不是为人民服务嘛?” “贫,你再贫我可就不让护士给你打麻药了。”杨文彬把眉毛挑起来一副威胁的架势,严君黎只好闭上嘴用眼神表示自己绝不再贫了。 一旁的小护士一边憋着笑,一边从桌子上拿来麻药,开瓶灌药。打了麻药以后,严君黎的感觉好多了,身体放松下来,杨文彬也方便干活多了。两个人都松下来以后,就又忍不住开始聊天。 “说真的,你这怎么弄的?”杨文彬轻描淡写道。 “还能怎么弄的,缉毒,没想到毒帮的头儿带着枪,非要在自己被逮之前再给我一枪,这就中招了呗。” “当警察也真是不容易。”杨文彬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划开伤口,用镊子探进皮肉,谨慎地取出卡在伤口中的弹片。 “你以为我们当刑警的每天都有那么好玩的谜题可解啊。”严君黎闷笑道,“我们的日常生活可比你想象的无聊多了,什么抢劫、强奸、缉毒……既无聊又危险。不过啊,说到有趣的案子,我这儿倒是正好有一个。” 杨文彬露出警觉的表情来:“怎么,又想拉我入伙?” “怎么叫入伙呢,说这么难听。”严君黎嬉皮笑脸道,“这是组织上听说了你的丰功伟绩,特派我前来邀你协助啊。” 杨文彬翻个白眼:“不去。” 严君黎把头抬了抬,找了个更方便看向杨文彬的姿势,眼睛里带着狡猾,勾起唇角说道:“杨医师,你先别着急着否认,先听我讲讲这个案子怎么样?” 杨文彬手里干着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严君黎就娓娓道来。 “济青区的红枫园你知不知道?就是一个日本人开办的让中国人游览的日式园林,风景还不错,平时客流量还挺大的……” “说重点。”杨文彬言简意赅。 “咳,好吧。就在今天,红枫园的枫树底下发现了一具尸体,我因为缉毒工作没有去现场,不过我收到了照片。是一具女尸,从她的皮肤看似乎还很年轻。对,从皮肤看。”严君黎注意到杨文彬脸上的疑惑,继续说道,“她没有脸。准确地来说,她的面部皮肤被高浓度的硫酸毁容,连眼窝都烧凹下去了。” 不出严君黎所料,才讲了几句话,杨文彬就忍不住追问道:“死因呢?” “尸检报告还没有出来,但十有八九是失血过多。这个被毁容的可怜女人身上至少有七处刀伤,虽然都不致命,但是加在一起再加上硫酸毁容,那就必死无疑了。”严君黎叹口气,“不过很有意思的是,当我拿到这个案子的照片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另一件案子,二十年前的一件老卷宗。” “什么案子?”杨文彬立刻问道。 “欸——?”严君黎却不继续说下去了,挑起眉毛阴阳怪气地问道,“是谁二话不说直截了当地说不去的?你不去就不去嘛,既然不愿意去,还问这么多细节干什么啊?” “你——”杨文彬现在是真的很想拿手里的手术刀直接把手术台上人的脖子抹了,反正这地方都死过一个人了,不差第二个。 第15章 硫酸谜案 严君黎还是那副好死不死的表情:“你去不去?你去,我就告诉你。” 杨文彬现在无比后悔给这个烂人打了麻药,咬牙切齿地把止血钳往不锈钢盘里一扔,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声:“我去,你说!” 严君黎立马露出得意扬扬的神情来,好整以暇地继续讲道:“这是二十年前,同样发生在济青区的一起凶杀案,就在当时的红枫树林,现在的红枫园林里。我之所以对二十年前的旧宗印象如此深刻,就是因为照片上那张放大的焦黑的骷髅。说实话,那都不仅仅是毁容那么简单了,这是一遍又一遍地拿硫酸泼死者的脸直到不成人形才满足。证据就是尸体周围的枫树都死亡了,红叶也全部都被腐蚀干净了。” 杨文彬思忖着:“那这次的尸体也是一样?” “一模一样。”严君黎道,“二十年前的案子说是警方抓到了凶手,但是在我看来那人只不过是个非法卖硫酸的,根本不是凶——哎,疼!” “疼?”杨文彬一愣。 严君黎龇牙咧嘴:“肩膀,疼!” 杨文彬皱了皱眉头,看向刚刚负责打麻药的小护士。这个护士是个实习护士,而刚刚自己和严君黎说话,也忘记了监督一下这个新人用麻醉的量。没想到手术还没结束,麻醉剂的效果就在一点点地消失了。 “杨医师,对不起!”小护士吓了一跳,一边慌忙道歉,一边要去再拿一瓶麻药。 但这时我们的医生眼珠一转,冲小护士摇了摇头。接着按住躺着的人,手里的针线没放下。 “是你废话太多,害我干活拖了这么长时间。反正已经要缝合了,你就忍一会儿吧。” 然后走廊里的护士都见证了严大队长杀猪一样的叫声。 “杨医师!你轻一点……啊,轻一点行不行!” “杨文彬!轻——文彬!彬彬!我的彬祖宗我错了还不行吗!啊!” 十分钟以后,肩膀上裹着绷带一脸扭曲的严君黎从手术室被推出来,杨文彬潇洒地脱下沾了血的手套,来到严君黎的病房。 “对我还真下的去手啊你。”严君黎盘腿坐在床上苦笑着,手去够床头柜上的烟盒。 杨文彬走过去,一把拍开他的手,把烟盒拿远。 “能受得住枪伤,受不住缝合的疼?说出去可别让人笑话啊严队长。” 严君黎无奈地摇摇头笑起来:“好,好,言归正传,你可是答应我去调查红枫园的案子了噢。” 杨文彬“嗯”了一声,心里有些不满:“你就这么拼命?都伤成这个样子还想着命案。难道警局不放你伤假?” “不就是一点在肩膀的小伤嘛,又不影响我活动。”严君黎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上面放了我两个礼拜的假,可是我可不想就在家看两个礼拜的电视。所以我先让李鸿去命案现场调查一下,然后——” “严队!”严君黎的话还没说完,李鸿就拎着一篮水果风风火火地冲进了病房,“手术做得怎么样?” “杨医师做的手术,你放心好了。”严君黎用没受伤的那边胳膊把果篮放在桌子上,又拍了拍李鸿的肩膀,“你小子动作挺快啊,这么快就跑回来了,怎么样?” 李鸿一屁股坐在病床上,杨文彬给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倒了杯水,后者拿起来一饮而尽,抹抹嘴巴,这才开口:“我去了一趟红枫园,我之前都没去过那里,风景真的好棒啊,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愿意去,那个红叶真的很美啊……” 杨文彬翻了个白眼,打断这个和领导一个毛病的部下:“说重点。” “啊?噢……”李鸿顿了顿道,“尸体真的很可怕。脸应该是被泼了好几遍硫酸,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了,我们只能从她的随身物品里判断身份。” 说着,李鸿从衬衫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到桌子上,严君黎和杨文彬同时皱了一下眉头。 就像李鸿描述的那样,不,照片要更加有冲击力得多。女尸的脸被硫酸烧得焦黑,整具尸体以扭曲的姿态躺在地上,死者生前一定受了很大的痛苦。无脸女人穿着的衣服却不是普通衣服,而是一件浅粉色的和服。 “和服?”严君黎和杨文彬交换了一个眼神,“是日本人吗?” “那倒不是。”李鸿说道,“这个女人身上穿的是出席重大场合所穿的,和服中的礼装之一,一种叫作‘访问者’的衣服。我特别注意了一下,红枫园为了让游客完全体验日式风情,有和服的出租及出售,其中就有这样的访问者。我随后拿着照片问了一下老板,死者身上的和服就是向他们租用的。” “那死者原来的衣服……” “嗯,我也想到了。”李鸿点点头,“然后我去查了一下当天的和服租借单,果然找到了死者的衣物和随身物品,其中有证件和银行卡。死者名叫谢凤鸣,是济青区一个普通白领,大概平时工作很忙,所以休息时间喜欢来红枫园逛。从她的短信里可以知道,她是案发前一天一早来到红枫园的,结果失踪了一整天。第二天一早,就被发现死在了枫树下面,尸体被厚厚的红叶盖着,要不是一位游客发现叶子被腐蚀觉得奇怪都不会发现尸体。” 严君黎点点头:“小鸿,真是辛苦你了。” 李鸿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本来就是分内工作嘛。” 杨文彬一直听得很认真,这会儿正一边思考一边随手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出来用水果刀削着皮,问道:“那那个红枫园的面积有多大?出入自由吗?” 李鸿点点头:“出入是自由的,所以什么人都有可能进入,也没有围栏,不是封闭式景点。至于有多大,这我哪儿清楚啊,我也就干了份内的事情,没空转一圈,也怪可惜的。” 严君黎转头看杨文彬:“怎么样,要不要走一趟?” 杨文彬拿眼睛斜他:“伤口刚缝完就想乱跑?严队长的精力也太旺盛了吧。” 严君黎反倒笑道:“我?我倒没关系,可是某人已经心痒起来了吧?只是听故事和看资料已经不能满足你了吧?” 杨文彬哑然:“那也……” “哎呀,放心吧。”严君黎又补上了最后一根稻草,“这点小伤没大碍,不动肩膀不就是了嘛,没事的。” 杨文彬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那好,下午我陪你去看看,但是你可得遵循医嘱,别想着乱来!” 严君黎嘟囔道:“什么遵循医嘱,不就是让我听你的话吗……” 杨文彬眉头挑起来:“你说什么?” 严君黎赶紧说:“没,我说我一定不乱来!” 李鸿则看看严君黎,又看看杨文彬,说道:“那严队,要是没我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啊,局里还有事情。” 第16章 红枫园 “哎,不多坐一会儿了?” 李鸿摆摆手,笑道:“严队你都伤成这样了,我还不多干点事情,讨好讨好你,好拿年终奖啊。” “你个小鬼头,油嘴滑舌的。”严君黎抬起手作势要扇上去,李鸿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就跑掉了。 杨文彬也露出一丝微笑,手上终于把那个苹果给削完了,一转头,就看见严君黎眼巴巴地朝自己手上看。 杨文彬立马就朝苹果咬了一大口。 “你敢情不是给我削的啊!”严君黎一脸的受伤。 杨文彬嚼得津津有味:“嗯?我为什么要给你削啊?” 严君黎理直气壮:“我是病人好不好啊,刚从手术台上推下来的呢!” 杨文彬好笑地看着他,半倚在墙上看着对方:“那我还刚刚给病人做完手术呢,我就不能削个苹果吃,犒劳一下自己?” 这下严君黎没理了,“哦”了一声,委委屈屈地缩进被子里只露半个脑袋。 杨文彬看看他,笑着摇摇头,用水果刀切下一半来递了过去。 “开玩笑的,给你。” 从明海医院到济青区的路还不算近,光是打的就花了三十块钱。计程车停在红枫园前,两人走下车。 “这案子得查多久?”杨文彬问道。 “怎么?不乐意查?”严君黎露出意外的表情。 杨文彬摇摇头:“你别忘了,我可是有正职的人,请这么多天假我的奖金都要扣光了好不好。” “我养你啊。”严君黎眼露笑意。 “你?”杨文彬乐了,“养得起?” “我养不起,警局养得起啊。”严君黎一脸怂恿,“怎么样?你要是来申请法医的位置,我保证局里夹道欢迎。” 杨文彬耸耸肩:“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喜欢给政府干活。”说罢就先行进入了红枫园里。 严君黎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人怎么这样呢?”也很快跟了进去。 一进入红枫园的范围,两人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日式气息。怪不得严君黎和李鸿提起这地方来都是废话连篇,红枫园的景色是真的堪称美轮美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路,红枫树旁,溪水潺潺,清澈的水流从山间一路穿过一座木制的拱桥。山丘崎岖不平,远远看去,山顶上伫立着红色的鸟居,应该有一座神社在那里。 然而,偏偏有人处在这良辰美景中还无动于衷。 严君黎忽然感慨一般说道:“一个腿瘸,一个肩膀伤,你说咱俩算是个什么组合啊。” “查案的组合。”杨文彬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拿出李鸿给的照片,没有多久,就找到了案发现场。 拉开黄色的警戒线,杨文彬就像入水的鱼一样钻了进去。尸体已经被带走了,只在地面上用胶带围出了一个人形来表示尸体的位置。就像严君黎和李鸿描述的那样,尸体四周有一些落叶被腐蚀得很严重,周围寸草不生。杨文彬眯起眼睛,蹲下身来。 “怎么了?”严君黎察觉到了杨文彬的不对劲,问道。 “手套借我一下。” 严君黎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副取证物用的塑胶手套递给对方,杨文彬戴好后,从泥土中捏起一小片闪着光的碎片,对着阳光仔细地看。 “这是什么?”严君黎也跟着蹲了下来。 “你看。”杨文彬示意道,“这是玻璃碴,像是被打碎的一样。这里有,这里也有。” 严君黎点点头,和医生交换了一个目光。 “出现在这里的玻璃碎屑,只能想到是装硫酸的瓶子了。”杨文彬直起身子来,“会不会是凶手行凶时太过激动,直接砸碎了硫酸瓶?” “但是看不见大块的碎片啊,难道说凶手又收拾过这里的玻璃碎片吗?”严君黎皱起眉头,“没道理吧。既然已经砸碎了,又为什么还要在事后收拾呢?何况上面还沾有浓硫酸,不是多此一举吗?” 杨文彬摇摇头表示并不知道,尸体还没有看,能下的结论自然也是少得可怜。 严君黎拿出证物袋,小心翼翼地将玻璃碎片装进了袋子。 如此美景,掩埋在这之中的却是一起残忍血腥的杀人案。 “您知道,红叶狩的故事吗?”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严君黎和杨文彬同时回头,说话的是一位穿着美丽振袖的年轻女子,头发盘着,插着金色的头簪,长相十分柔美,给人很温柔的感觉。 两人刚在奇怪这名女子的身份,就看到了跟在女人身后的李鸿。李鸿向两人招招手, “严队!杨医师!” “你小子怎么又跑来了。”严君黎看到这位得力部下也笑了起来。 “你们俩不是说下午要过来查案子吗?我又没什么事,就过来帮忙啦。”李鸿赶紧向双方介绍,“严队,这位就是红枫园的老板娘,中野惠子小姐。惠子小姐,这是我的上司严队长,这位是协助调查的杨医师。” 惠子小姐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向两人鞠了一躬:“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真是给两位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是警方给惠子小姐的园林添麻烦了才是,还望小姐多多配合警方的调查。”一看到美女,严君黎立马像换了个人似的,一瞬间绅士风度立显,表情摆得恰到好处。 “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请严先生一定提出。”惠子看到严君黎的样子,也发出好听的笑声来,“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忙的。” 杨文彬斜了严君黎一眼,脸色不太好看,什么客套话也没说,只是说了一句:“惠子小姐的中文说得很不错啊。” “啊,这是因为家父就是中国人。”惠子微笑道,“所以,两位叫我‘杜慧’也是可以的。” “这样啊……”严君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么,惠子小姐刚才说的红叶狩,”杨文彬又继续问道,“那是……” “啊,那是日本一个古老的传说呢。”惠子小姐抬起头望向远处成片的红枫树,好一会儿才把视线收回来,微笑道,“古时候,日本人把秋天在野山观赏红叶叫作‘红叶狩’,那是上至宫廷下至庶民都看重的活动。但是,观赏红叶时只能眺望,不能靠近,也不能凝视。因为传说中,红叶的红色,是枫鬼的血染红的。” “枫鬼?” 第17章 红枫鬼 “就是名字叫做‘户隐红叶’的女鬼。”慧子解释道,“传说中,有一对住在奥州会津若松的夫妻,长年没有子嗣。焦急的他们向第六天魔王祈祷,结果不久之后真的生下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取名为吴叶。过了几年,吴叶长成一位才色兼备、琴棋书画样样的精通的稀世美女,吴叶为了躲避众多贵族的追求,与父母上到了京城,并改名为红叶。红叶以她的美貌与琴艺掳获了皇族源经基的心,成为了源经基的侧室,受到相当的宠爱并怀了他的孩子,同时,经基的正室得了重病。” “那难道是……”李鸿反应的很快。 “是的。”惠子微微点头,“那是因为红叶使下的妖术。红叶是向魔王祈祷所生下的女儿,是女妖。红叶的阴谋最终被一位僧人所发现,愤怒的皇族下令将红叶赶到了户隐山放逐。被流放的红叶心怀不满,又集结人马反抗朝廷,最后被朝廷派来的将军砍下了头颅,她的魂魄就被封印在户隐山中。又有人说,有红色枫叶的地方,就有红叶的灵魂,因为枫叶的红色是由红叶的血染成的。” 杨文彬和严君黎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故事没怎么听懂,可是都皱起了眉头。 “这里发生这样可怕的案子,我就不禁想起了家母曾给我讲过的故事。”慧子露出一脸悲伤之情,“小时候,我总是追着家母问,‘为什么红叶要做那样的事情呢?’毕竟,红叶明明是一个优秀的女人啊……” 红叶,真的是枫鬼的血染成的吗? 不,当然不是了。杨文彬在心里笑自己。 要说是被什么所染红的,那也一定是被被害女人的血,和凶手的罪恶吧。 “是枫鬼啊,当然就是枫鬼了!”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喊声。几个人看过去才发现不远的枫树下躺着一个男人,也不知道在那里躺了多久了。他穿着宽大的t恤衫,随随便便的大短裤,衣服像在泥地里面滚过一圈似的,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一头浅金色的短发也惨遭蹂躏,弄得乱糟糟的。 “他是什么人啊。”李鸿低声问。 慧子摇摇头,皱起眉来,“不知道呢,最近几天总是在这里游荡,是乞丐吗?” “喂!那边的女人,我可是听得到的噢!”从那片枫树下面传来喊声,“那什么……我不是乞丐啦,我是,找猫的!” 几个人诧异的互相对视了几眼。那个男人到这边的距离虽然说称不上远,但是也绝对不近,他是怎么从那么远的地方听见慧子小姐的声音的? “但是找不到啊,真麻烦,要是找到我就可以回家了!”那个奇怪的男人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以及叶子,懒洋洋的打着哈欠向这边走来,“不过死人真的很有趣啊,是枫鬼吧?对吧?是叫枫鬼的对吧?” 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和谁说话。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应该是吧……嗯,嗯,也只有这样了。”男人摆出若有所思来的样子,忽然拿手指着那堆枫叶道,“枫鬼!就是凶手!没错了!” 严君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走上去厉声道:“这里是案发现场,无关人员请不要捣乱!” 结果那个男人却把眼睛瞪的更大,“我才不是无关人员!那个……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我想想……噢噢,对了,我是目击证人!不对不对,我也没有看到,那应该是‘耳击证人’才对!我是耳击证人噢!” 杨文彬皱起眉,这个人乱七八糟的是怎么回事啊。 “案发当晚你在现场吗?”李鸿忍不住问道。 “不在啊。”男人回答的非常坚决。 李鸿被噎的气不打一处来,“那你怎么——” “我有听到啊。”那男人一本正经的把手臂抱起来道,“那天晚上有女人的哭声噢。就在这个位置,我听到了女人的哭声噢。很轻的啜泣,还有呜咽声,飘在夜晚的空气里,哭了好久好久呢。刚才你们不是在讲那个什么……那个,红叶女鬼的故事吗?那一定就是她了!红叶女鬼是杀人凶手,结案!” 虽然没人理会这个人,但是他好像一个人很开心的样子,拍了一下手,就自顾自的离开了。 “喂,你等等——”杨文彬出声也没能叫住这个奇怪的人。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李鸿喃喃自语道,“这能作为证词吗?” 严君黎摇摇头,也不知道表示的是“不知道”还是“不能”。 “那么,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慧子这时开口道,向三人鞠了一躬。 严君黎正想点头的时候,却被杨文彬给打断了,“请等一下,慧子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慧子小姐知不知道二十年前也发生在这里的一起凶杀案?” 慧子愣了一下,浑身都绷紧了起来,几秒钟之后仓促的说道,“没,我并不知道。那么,我走了。” 慧子快速的迈开步子,和服下的小腿白净修长,木屐在鹅卵石上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慧子小姐真是个大美人啊,对不对严队?”李鸿感叹道。 “可惜是个骗子。”杨文彬冷冷的说道,“她刚才说不知道一定是在说谎。” “你该不会是对美女有偏见吧,杨医师?”严君黎一脸不正经的笑。 杨文彬转过头去刚想反驳他,又生生把话吞进了肚子里,因为他发现严君黎的衣服上肩膀的位置正渗出血丝。 “你肩膀是怎么回事,不是跟你说了不要乱来了吗?” “咦?”严君黎一愣,“我也不知道,我没乱——” “行了,走,回医院吧。接下来的事情接下来再说。”杨文彬又看向李鸿,“你是跟我们一起回去,还是——” 李鸿想了想,摆摆手道:“不了,你们先回去吧,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我还想再转转看看,和慧子小姐喝两杯茶什么的呢。” 杨文彬也没再说什么,点点头,拖着严君黎就上了出租车。 第18章 杨文彬的尸检 “早就跟你说过了,伤口刚刚处理好就出来跑,不裂开才怪。” 把严君黎按在病床上坐着,杨文彬取来了医药箱,把染红的绷带一圈一圈解下来。 “我就想知道,我还需要再掏医药费不?”严君黎不正经地开着玩笑。 “当然,直接给我就行了。”杨文彬没好气地说道。 严君黎低头闷笑,杨文彬则瞪他一眼。 “行,你就胡来吧,反正疼的不是我。” 杨文彬把旧绷带完全解下来,又拿出酒精和棉球止血。 “你似乎不太喜欢那个中野惠子?”严君黎因为酒精的接触吃痛一下,试图用其他话题转移注意力。 而杨文彬对这个名字皱了皱眉头,简洁道:“嗯。” “为什么?不觉得她是个大美女吗?” “她是个骗子。”杨文彬缠绷带的手下意识用了点劲,“而且她实在是太奇怪了,二话不说地给我们讲那种故事,话里有话,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哎,疼,你下手轻点。”严君黎咧着嘴说道,“那你觉得她是凶手?” “我可没这么说。” “那你不会是在和美女争风吃醋吧?”严君黎没正经地笑道。 “严君黎!”杨文彬最受不了他这种没轻没重的玩笑,厉声道,“小心我把你的肩膀扭下来!” 严君黎仍旧笑着打趣:“真的,你笑起来比中野惠子好看多了。” “你吹捧我,我也不会退给你手术费的。”杨文彬又用力扯了一下绷带,疼得严君黎求饶起来。 “严队!”就在这个时候病房门外传来了李鸿的声音以及敲门声,“严队,严队你在不在!” 李鸿推门进来,先看看严君黎又看看杨文彬,居然说了句:“我是不是……打扰到什么了?” 严君黎立刻瞪起眼睛来:“小兔崽子,说什么呢!别瞎误会,有事说事!” “哦,是这样的。”李鸿立刻认真起来,“何法医请产假回家生孩子去了,这次的尸检报告要没有人写了。本来局里准备分配一个新手法医过来填补空缺,但是我觉得也许杨医师更能胜任这个工作,就来问问你们。” “我说了我不想为政府干活。”杨文彬摆摆手。 “那你想不想为我干活?”严君黎说道。 “嗯?”杨文彬一愣。 “何法医是隶属刑侦科的法医,她的工作只为刑侦大队调查服务。你如果顶替她的位置,只是为我干活而已,不牵扯局里其他部门,更别说政府了。”严君黎怂恿道,“而且这个案子的法医要用一个刚毕业的新手,你能放心?” 杨文彬还想最后挣扎一下:“那医院那边……” “你可以请长期病假啊。”严君黎说,“还可以保证你的最低工资,同时还有随时回去的自由。” 杨文彬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抵过严君黎的诱惑,点了点头:“好吧,但是我只帮到你们的法医回来为止,别想把我归在你的麾下。” 严君黎笑道:“行,没问题,在那之前我都养着你怎么样?” “哎呀,你们两个还打情骂俏啊。”李鸿揶揄道,同时得来了两个人的白眼,这才开始说正事,“尸体还在停尸房放着呢,不过去看看?” 明海医院的太平间位于地下一层,穿过长长的幽暗的走廊,就站在了更幽暗的太平间门前。 “好冷啊。”李鸿不由得打个寒战,心里发毛起来,“这里真的……好阴森啊。” “停尸房哪有不冷的,不然尸体不都腐烂了。”杨文彬轻描淡写道,“我借来了钥匙,要是早知道死者的尸体就在我们医院放着,早就来看看了。” “某人一开始可是义正词严地说不要拉他入伙啊。”严君黎调侃道。 杨文彬不理会他,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名叫谢凤鸣的死者被放在中间的冷柜里,杨文彬掀开白布,女尸狰狞的面部就映入眼帘。 “真残忍。”李鸿忍不住说道。 杨文彬没有说话,只是戴上了医用手套,仔细地抚摸过尸体的皮肤。 “硫酸泼得很没有章法,不光是面部,就连脖颈、甚至胸部都贱上了浓硫酸。”杨文彬喃喃道,继续向下检查着,“刀口也是,参差不齐,几乎可以说是乱插一气。的确,死因不是任何一道刀口,而是失血过多。” 不一会儿,杨文彬皱起眉来:“她没有挣扎过,应该是被凶手下过药。死者和凶手应该认识彼此。” “为什么?”李鸿插嘴道。 “因为我实在想象不出会有人对素昧平生的人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杨文彬摇摇头,“这应该是对死者有深仇大恨。严君黎,你回头派人去查查谢凤鸣小姐都招惹了些什么人。” 严君黎挑起眉头,抱起双臂来:“不是,什么时候你变成我的上司了啊。” “那你也可以不去啊。”杨文彬一脸坦然。 严君黎摆摆手,一脸“算我服了你了”。 随后杨文彬拿起了一旁的手术刀——或者说,应该是解剖刀了:“剩下的不解剖尸体就无法判断了。——你们想看我验尸,还是出去等着?” 严君黎和李鸿互相对看了一眼,还是摇摇头,退出了停尸间。 “杨文彬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他以为他哪号人啊。”随手带上停尸间的门,严君黎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您还好意思说呢,也不想想是谁给宠成这样的。”李鸿忍着笑。 “我?我宠他?”严君黎上去拍了李鸿后脑勺一巴掌,“小鬼,少跟我贫了。” 李鸿“嘿嘿”地笑了两声,又忽然想起来什么,走到一边门边的柜子旁边,打开柜子,里面放着一包叠好的衣服:“对了,严队,这是死者当时穿着的和服,以及身上的一些物品。” 严君黎翻开那个袋子,从里面找到一个年轻女人用的精致钱包,里面有一些现金,几张卡,还有一张购物小票。 “这个女人案发当晚买了两杯奶茶,看来她和凶手的确是认识的。”严君黎自言自语道,将那张小票翻过来覆过去地察看着,忽然皱起眉来。 “她是用信用卡付的款。”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李鸿问。 “很奇怪。”严君黎把钱包拿给他看,“她不是没有带现金,也不是没有零钱。五块钱一杯的奶茶,完全没有必要刷信用卡,可是她却用信用卡付款了。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女人都有贪小便宜的心,即使再小的钱,能省就省。用来付款的这张信用卡,一定不是她自己的。多半是情人或是恋人的。” 第19章 “耳击证人”的逃窜 李鸿恍然大悟。 “啊……那这么说——” “走吧,也别傻站在这里等结果了。”严君黎把钱包放回原处,“我们去查一下这个信用卡到底是谁的。” 警局出来的结果落在了一个名字身上,与死者生前通过的最后一通电话的名字是同一个,叫夏白彦。 “这个夏白彦和谢凤鸣是什么关系?”严君黎翻着手上的通话记录琢磨着。 “至少不是亲属,看着也不像朋友。”李鸿一边说着,一边拨通了那个叫夏白彦的人的电话。本来没有抱着对方能接听的希望,可没想到一打就通了,李鸿立刻把电话开了免提。 “喂——这里是夏少爷侦探事务所,有事请留言,没事赶紧滚,本少爷还要睡觉呢。” 李鸿一愣,这声音好熟悉。这不就是当时在红枫园遇到的“耳击证人”吗? “你等一下!这里是c市公安局刑警,我们要问问你关于红枫园一案的事情!”李鸿厉声说道。 那边的声音似乎顿了顿,又重新懒散了下来:“哦——你是那个,那什么,那个小鬼头警察啊,是不是?” 李鸿气不打一处来:“谁是小鬼头警察!我现在是执行公务,夏先生您现在被判定与本谋杀案有关,请您马上来公安局一趟!” “不去,本少爷要睡觉!”没想到电话那头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挂断了电话。 李鸿拿着话筒目瞪口呆,转头向严君黎求助。 “再打!”严君黎皱着眉。 可是再打这个号码,就再也打不通了,不是关机或繁忙,而是“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严队,怎么办?” “案发当时正好在现场,我们去调查的时候又正好在一边睡觉,现在又拒接警方的通话,这小子胆子不小啊。”严君黎冷笑一声,“他不来,我们请他来!小鸿,你带人去他的家庭住址截人;小赵,你上技术科追踪这个号码的地址,带人去,要快。”严君黎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套在身上:“留下几个人原地待命,以防万一他又改变主意联系我们。这个人临阵脱逃,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定要把他请来!” “严队,那您去哪?”李鸿问道。 “我去明海医院看看,希望杨医师能告诉我们更多线索吧。”穿外套的动作让严君黎肩膀的伤有点疼,他稍微咧了咧嘴,还是一刻不停地大步流星走出了门。 “严队长真是拼啊。”姓赵的警员摇摇头,“明明都在休假中了。” 走在医院长廊里的严君黎皱眉思索着。夏白彦的逃跑太不合乎逻辑,不过是发现了死者用他的信用卡付款,即使他是凶手,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逃跑吧,反而更会引起警方的怀疑。而且这件案子还有太多地方不明朗,应该说,除了死者、死者可能的情人夏白彦、红枫园老板娘惠子小姐以外,应该还有一个相关人,否则案子根本串不到一起去。还有那件二十年前的案子,惠子一定是知情的,可是却隐瞒不说。还有当年的老案子,夏白彦到底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严君黎在走过一个转角的时候和对面的人撞了个满怀。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 “严大队长!”对面的人踉跄了几下,声音里带着火气,“什么事这么十万火急?路都不看!” 严君黎才发现他撞到的人正是杨文彬。 “别提了。你还记得我们下午遇见的那位‘耳击证人’吗?” “他怎么了?”杨文彬疑惑地问道。 “他现在正式升级成逃窜犯了。”说罢严君黎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杨文彬。 “奇怪,他没有理由逃跑啊。”杨文彬皱起眉。 严君黎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无论他是不是凶手,至少一定是案件相关知情者,抓回来问问肯定没错。” 杨文彬“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这是尸检报告,本来是要去找你看的,没想到你先过来了。” 严君黎接过杨文彬递过来的纸,扫视了一遍,忍不住笑起来:“这可真是一份‘工整的’尸检报告啊。” “闭嘴,我是个外科医生,又不是专业的法医!只是把我能看出来的东西写上去了而已。”杨文彬拿眼睛剜他。 “好好好,这东西嘛,能看就行。”严君黎眼含笑意,读出上面的内容,“死亡时间,17日凌晨3点到5点之间。死亡原因,失血过多。尸体面部被多次抛洒硫酸毁容,是死后所为……我说杨医师,你倒是发现什么了,直接给我说吧,省了我看了。” 杨文彬也没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必须要立刻去找你。被害人在死前有过性行为。” 严君黎睁大了眼睛,随后又把眉头皱得紧紧的:“……是奸杀?” “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基本上是差不多了。”杨文彬说道,“死者**里存有**,有挣扎痕迹,看上去不像是自愿。” “现在局面乱成一团,如果不把所有线索都铺开,什么都没法说。”严君黎有些懊丧,眉头皱得更紧,“而且这案子还与二十年前的旧案子牵扯不清,那可是二十年前啊,警局还没有我呢,我上哪了解去。” “二十年前我还在上小学呢。”杨文彬笑着摇摇头,“别着急,推理这东西越急越不成。” 严君黎听了这话似乎稍稍平静下来了,掏了掏口袋点了一支烟,这回杨文彬也没有阻止他。严君黎抽着抽着忽然意识到什么开口道:“等等……二十年前,你上小学?你今年到底贵庚啊?” 杨文彬笑了起来:“二十八。” 严君黎瞪大了眼睛,香烟差点没从嘴里掉出来:“你?二十八?你比我还小两岁?” “是啊,严大哥。”杨文彬忍不住笑出了声,“人长得显老,我也没办法啊。” “你也不是显老,你就是……”严君黎还处在震惊的余韵里,“你总是给人一种经历了很多,有很多秘密的感觉,所以我下意识地认为你应该比我大。” 可是杨文彬似乎不怎么愿意继续谈论这个,随口就将问题带了过去:“不说这个了,那二十年前的老卷宗和现在的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20章 医警分歧 严君黎也掐了烟,正经起来:“那件二十年前的老案子,死了一具无名女尸,案发地点就在红枫山,也就是现在的红枫园。那时候这片济青区不比现在,整片都是荒郊野岭,只有一些零散的农户住在这。治安就更别说了,有和没有没什么区别,死上个把人太正常不过,都没有人在意。当年的警局也只不过是随便草草两笔记录在案罢了。证据、线索之类的细节都非常模糊。对二十年前的案子,我们唯一知道的只有作案手法和这起案子一模一样,同样是硫酸毁容,埋在红枫叶下。” “中野惠子绝对知道些什么,我们应该再去问问她。” 没想到严君黎却对此摇摇头,惹来杨文彬不满的瞪视。 “难道你看中对方是个美女就故意包庇她?严队长,我可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欸——你想到哪里去了嘛。”严君黎无奈地说,“也真不愧是你杨大侦探,连一点了解都不做就来查案,莽莽撞撞,这可不像你。我告诉你,这位中野大小姐的来头可不小,她先后嫁过两次,前夫是c市前市高官,后来因为贪污被抓而进了监狱,而现任丈夫是地下区域臭名远扬的大毒枭——” 严君黎话还没说完,就被杨文彬打断:“那严队长是要告诉我你堂堂一个刑侦队长,怕这些黑社会的勾当吗!”杨文彬甚至站了起来,眼睛里充满了愤怒。 这下严君黎也生起气来:“你到底懂不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黑社会的事情比你想象的复杂多了!难道我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杀人案没有解决又去治理毒枭了吗?我哪有那么多人手和精力!” “所以严队长的意思就是说宁愿躲着这些社会渣滓也不肯正面面对咯?现在可是有人死在红枫园里,你就宁可不得罪恶人也不去追查那可能是唯一的线索?” “谁说不追查线索了!我是说我们要旁敲侧击!”严君黎拔高了声音,“没上过警校,不懂得警察怎么办案就不要颐指气使地要求我怎么做!” 杨文彬怒极反笑:“哦,原来是这样,严队长认为我没有能力,为什么还要请我一起调查?不如这样,今天起我们兵分两路,你要是赶在我前面破案,我就改你的姓!” “我……”严君黎一时语塞,心里琢磨着自己的话是不是说重了,还没等纠结好要不要给人道个歉,骄傲如杨文彬就已经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停尸间,消失在了严君黎视线的尽头。这搞得严君黎心底又重新蹿出了火苗。 “真搞不懂他有什么本事,成天像个孔雀一样骄傲。”严君黎自言自语,收拾好散落一地的资料。 自从两人争吵之后,便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李鸿最一开始知道严君黎和杨文彬吵架了的时候,其实他是拒绝承认的。理由很简单,杨文彬如果不在严君黎的身边,那就意味着差活累活基本上都是他来干没跑了。本来他李鸿一个好端端的脑力劳动人才,在严君黎的身边愣是被练成了脑力体力精力三力合一的运动型选手。现在他还要顺便充当严君黎的树洞,听他抱怨杨文彬的这个那个。 “你说说,他杨文彬什么人物,还要我这个大队长三顾茅庐去请他,一次两次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在这种事情上跟我吵嘴!他又不是警察,哪知道这水里面有多浑!” 李鸿跟叩头虫一样一下一下地点着脑袋:“是,是……你们两个好端端地吵什么吵啊,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严君黎看他听得烦了,也就摆摆手不再抱怨了,只是说:“他要一个人去调查,我估计他是冲着中野惠子去了。这样也好,惠子的确是一道突破口,只是这道口由我去破并不合适,恐怕要引事端,如果他去,反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鸿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转头瞪着严君黎:“严队……你该不会是之前就想到了这点,才故意引杨医师跟你吵架的吧?” 严君黎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摆摆手:“怎么可能呢,我哪是那种人啊?” 李鸿心里腹诽说你看着就挺像那种人的,跟上了大步流星的严队长。 “那我们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二十年前的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一定要把它挖出来。”严君黎说道,“当年的事情怎么样,还得当年的人才知道。我知道济青区有一家很好吃的炸饺子,老板娘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据说她年轻的时候就住在红枫山上。” “济青区现在居然还有老人啊,我还以为当时政府改造的时候把人都迁走了呢。”李鸿有些惊讶。 “是啊,现在没有几个了,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位了。历史的真相要是真的就这么掩埋掉,我们的案子可就不好办了。”严君黎评价道。 不过当他们漫步到那家看起来很老旧的小饭店时,那位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却并不在店里面,整个店面只有一个打工妹在里外忙活。 “姑娘,请问一下,你们老板娘在这里吗?”严君黎走到打工妹的面前,“我有点事情想问问她。” 打工妹停下收拾餐具的手,抬起头来:“啊,不好意思,我们老板娘上个礼拜就出去了。” 严君黎疑惑道:“出去了?去哪里了?” “老板娘啊,去温泉山庄度假去了,估计没个十天半月是回不来了。”打工妹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呀,找老板娘有什么事情?” 度假?严君黎和李鸿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啊,是这样的。”严君黎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你们老板娘是我的旧识,本来是想来找她聊聊天,说说旧事。” 打工妹的表情变得和善了起来:“我们老板娘还有你这么帅气的旧识呀,我都不知道呢。” “都是好早以前的事情了啊。”严君黎笑道,“我今天路过红枫园,就进去转了转,这不,忽然想起来你们老板娘年轻的时候就住在那片红枫山上,就突发奇想,想来聊聊当年的红枫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当年的红枫山可美啦。你们坐,你们坐。”打工妹被严君黎勾起了兴致,拖了把椅子过来,让两个人都坐下,自己兴致勃勃地讲述起来,“虽然我没有在那里生活过,但是老板娘给我讲了好多红枫山的趣事呢。像什么猫一样大的老鼠啊,吃人的野猪啦,还有闹鬼的山洞啦之类的。那座山上什么事情都有呢!” 第21章 花开两朵 听到闹鬼两个字,李鸿发憷的往后缩了缩。严君黎瞥了他一眼,又继续和打工妹说话,开始不着痕迹的带动话题。 “真的吗?那可真是神奇。”严君黎的身体往前倾,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来,“那时候的红枫山,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啊。我听说红枫山上的枫叶……可是有鬼魂的。” “您是说枫鬼?”打工妹的反应很快,这让严君黎有些诧异。 “你也知道枫鬼?” “嗐,这又不是什么值得稀罕的。别说二十年前住在红枫山的老板娘了,就是像我这样才刚刚搬来不久的人都知道的。”打工妹说道,“红枫山上是有鬼的,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二十年前,红枫山上死了一个女人,埋在山上最大的一棵枫树下面的红叶堆里,被一个上山砍柴的樵夫发现了,拉着她的双脚把她拖出来,结果被女人的脸吓得魂不守舍。”打工妹压低了声音,“那张脸啊,根本就不是人脸!是一张血肉模糊、眼眶凹陷,还露着森森白骨的鬼脸啊!自打那之后,红枫山上就开始闹鬼,上山的樵夫或者猎人,时常看到女人的影子,穿着和死尸一样的衣服,从树影间跑过去!还有人听到黑漆漆的山洞里传来女人呜咽的哭声,可走近一看,又什么人都没有,只在山洞前发现一堆动物的白骨啊。” “啊啊!好、好可怕!”李鸿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头儿!这个案子我们不要查了,好可怕啊!” 打工妹立即站了起来,捂住嘴巴,“查案?等等,你不是说你是老板娘的旧识吗?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难道说……是警察?” 严君黎赶紧拉起发抖的李鸿站起来,道歉道,“不好意思,那个……我们先行告退了,真是对不住,姑娘你继续忙吧,谢谢你了。” 严君黎拎着李鸿的领子一路提溜到大街上,后者还是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瞅瞅你,没出息,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严君黎训道,“我就不相信这世界上真有什么鬼怪。” “不是……严队,真的很可怕啊。”李鸿欲哭无泪,“你没听到刚才那个打工妹讲的吗?这个案子一定是枫鬼来报复了,绝对没错啊,咱们还是不要查了,赶紧上柱香保平安吧!” “保你妹的平安!”严君黎一巴掌拍在李鸿的,“当警察的你还怕这一套?装神弄鬼,什么把戏咱们没见过!说到底都是人吓人,吓死人,有什么可怕的。” 挨了一巴掌的李鸿有点委屈的摸摸脑袋,点点头。 “不过严队,我总觉得这案子真的很蹊跷啊。老板娘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偏偏这个时候跑去度假。而且她一个开炸饺子店的老太太,哪里来的那么多钱突然去温泉山庄度假?” “你说的没错,而且那个夏白彦也是同样,没有任何理由突然逃跑。这简直像是有某股看不见的手操控着这一切,不想让我们了解到当年案件的真相。”严君黎沉思起来。 李鸿抖抖肩膀道:“别啊,严队,你这么一说,我身上又要开始起鸡皮疙瘩了。” 严君黎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杨文彬那边,调查的怎么样了。” 再说杨文彬医师那边,自从他气鼓鼓的从明海医院出来以后,就直截了当的拦了辆计程车,直往红枫园处。一路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杨文彬也逐渐平复下心情。诚然,警察公职在身,许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如果真的因为追查一条线索,惹上了毒帮这个更大的麻烦的确是得不偿失。不过相比较严君黎而言,他就不同了,自由的身份能够让他无孔不入的打听到许多线索,还不会引起对方的提防—— 卧槽。杨文彬生平第一次差点从嘴里吐出脏话来,他忽然意识到,这个精明狡猾的警官很可能根本就是故意引起争吵,好让两个人兵分两路,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入手调查。 杨文彬愤恨的锤了一下坐垫,把前面的计程车司机吓了一跳。 还是被这个姓严的摆了一道。 可是当杨文彬怒气冲冲的来到红枫园,准备找中野惠子问个清楚的时候,却被一个保安模样的中年男人拦住,并告知惠子现在并不在红枫园。 “那她去哪里了?” 中年男人似乎对于杨文彬的口气有所不满,十分粗鲁的回答道,“中野小姐去山里的神社祭祀去了,明天才能回来。” 杨文彬皱紧了眉头,打量着这个中年男人,他总觉得这个男人有些面熟,可又想不起来从哪里见过他。 就在这时候,男人眯起了眼睛,十分不友善的向杨文彬靠近过来,横着眉毛。杨文彬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你是警察吧?要么就是跟警察一伙的。我警告你,你们警察最好不要再找中野小姐和红枫园的麻烦,她可不是什么人都惹得起的,你明白吗?哦,不过当然了,就凭你这么个瘸子,恐怕也惹不出来什么麻烦,对吧?” 杨文彬压抑着怒火,“不好意思,您的意思我怎么没有听明白呢?” 五大三粗的男人眯起了眼睛,更加逼近杨文彬。医师的脑门上开始冒汗,要论武力值他根本就是负数,如果真的打起架来绝对会被揍得屁滚尿流。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个慵懒的声音。 “刘秘书,转身转身,你身后有东西。” “刘秘书,转身转身,你身后有东西。” 杨文彬一愣,抬头一看,一个下巴上满是青色胡茬的青年,邋里邋遢的穿着宽松的t恤,几着一双夹板鞋,手上还拿着一把模样古怪的雨伞。 这不是那个正在逃窜的“耳击证人”夏白彦吗?杨文彬目瞪口呆。 中年男人看到青年更加愤怒起来,大吼道,“夏白彦!你别想再骗老子了,同样的招数老子不会再上第二次当的!” 夏白彦却自顾自的捂上了耳朵,并且夸张的大喊道:“杨医生!快跑!快点啊,要炸了!” 杨文彬虽然完全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可是为了脱离保安男的威胁,也只能手忙脚乱的望夏白彦的方向跑去。 也就过了那么五秒钟吧,保安男的身后发出了“砰”的一声,杨文彬回头看去,他的身后居然是一个二踢脚炸了开来。紧接着就是保安男怒不可遏的叫喊声,“姓夏的!看老子不揍死你!” 二踢脚?你在逗我吗!还没等杨文彬从震惊里回过神来,手腕就被夏白彦一把拽过去,又往他手里塞了把雨伞。 “跑啊!杨医师,快跑!” 第22章 各表一枝 杨文彬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一边被夏白彦拽着胳膊,一边拄着雨伞,跑得昏天黑地乱七八糟。也不知道跑了多远,两个人才逐渐的慢下来,最后停在原地大口的喘息。 “行了,行了……他,没再追上来。”杨文彬气喘吁吁,“我再跑,就要废了……” 夏白彦嘿嘿一笑,“怎么样,很久没这么跑过了吧,爽不爽!” 爽你妈个——杨文彬把脏话憋到肚子里,狠狠瞪着夏白彦,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夏白彦早已经被射成筛子了。最终医生选择一把揪起了夏白彦的领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先是在罪案现场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又在警方眼皮子底下畏罪潜逃,最后又来这么一出!”杨文彬咬牙切齿的说道。 “哎呀,杨医师,话不能这么说啊。”夏白彦却丝毫没感觉到威胁,还是一脸嬉笑的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我说了我是找猫的嘛,猫又不可能只在一个地方等着我去抓,那我当然要到处去看,到处去找啦。现在呢,猫找到了,我自然就回来啦。” 杨文彬快被他的逻辑给弄疯了,“什么找猫不找猫,我问你的是红枫园杀人案!” “哎呀,还不都一样嘛。”夏白彦还是一脸不正经的样子,“那个,什么……不是有说法叫做猫和女人是一个物种嘛,所以说活猫就是活女人,死猫就是死女人,跑丢的猫就是失踪的女人啦。” 杨文彬已经快到了不耐烦的边缘了,他瞪着夏白彦没好气的说,“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你知不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怎么会不知道嘛,你不是和那个……严君黎,严大队长一起来调查红枫园的毁容杀人案的嘛。不过你不是警察,你是个外科医生而已,明海医院的杨医师。你还是个瘸子。”夏白彦冲杨文彬做了个鬼脸,“我不怕你抓我。” 杨文彬皱起了眉头,看向夏白彦的眼神里多了分警惕和怀疑,“你怎么知道我的,我可不记得我向你透露过这些信息。” 夏白彦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不记得啦,未来的你跟我说过哦,然后我又回溯时间啦。” 杨文彬简直想要不管不顾的先把这人揍一顿再说,当然理智是不允许他这么做的,同时理智也在告诉杨文彬,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止是个神经病那么简单,至少绝对是个有脑子的神经病。他在“揍他一顿”和“认真的问他问题”两个选项之间来回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压着怒火选择了后者。 “别跟我耍花招,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听谁说的?” 夏白彦眯起眼睛,双臂抱着。如果杨文彬再仔细的看一看,就会发现他的睫毛很长,五官长得也一点都不差,如果好好打理一下发型,剃去胡茬,这个男人绝对是一个绝世帅哥。但是现在即使夏白彦没有打理仪容,他忽然沉下来的眼神也让人有了种忽生威严的错觉。 “‘一个腿瘸,一个肩膀伤,你说咱俩算是个什么组合啊’‘查案的组合’,你和那个警察一进枫园就是这样的对话,所以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是来调查杀人案的。调查案件的人分两种,警察和侦探。可是那个男人的后腰鼓起一块,只有警察才会在后腰上别枪,所以他肯定是警察。警校不会收瘸子,当然啦,无意冒犯,事实而已,所以你肯定不是警察。当你在现场捡起来那片小碎玻璃的时候,我能从对面看到你手指的动作。你用中指和拇指将它两端捏起来,食指则触摸玻璃屑的边缘,这个动作是典型的拿手术刀的一种手势,叫什么来着,‘执弓’对吧,所以那时候我初步猜测你是个医生。后来你们要离开枫园的时候,不是那个警察肩膀的枪伤裂开了吗,你就说要回去帮他缝合,我就更确定了你是外科手术师啦。”夏白彦说话和连珠炮一样,一点都不给杨文彬插嘴的机会,“哦我知道了,你要问我‘那你怎么知道我是明海医院的’还有‘你怎么可能听见那么远的声音’吧?前者简单极了啊,看你的神态举止还有你的眼神,肯定不是什么小医院的普通医生,那大医院就只有明海那一家了嘛,这就叫男人的直觉,反对无效!至于后者嘛,我能听见啊,就像我能从很远的地方听见那个姓刘的跟你吵架一样,所以我才会像英雄一样从天而降,解救你于水火之中呀。” 夏白彦说完这一堆,大气都不带喘的,一脸无辜的盯着杨文彬看,像个要糖的小孩子一样。可是听完了这些的杨文彬却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这个神经病看来不止有脑子,还有一颗聪明的脑子。并且他的反应力,听力和观察力都是特工级别的。从最一开始遇到他,他就隔着几米远的地方听到了惠子的低语,不仅如此,他还从那么远的地方观察到了他捏玻璃碎片的动作,还在那个姓刘的保安男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往他身后放了个二踢脚。这简直就是个人形观测机,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杨文彬低声问道,现在他真的不确定跟着夏白彦跑出来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了。 没想到,夏白彦却摆了一个自以为很帅气的pose,拉低了并不存在的帽檐,托了托并不存在的烟斗,低声道,“夏白彦,是个侦探。” 杨文彬这次毫不犹豫,一拳就揍上去了。 再转回到严君黎和李鸿的这一边,两个人离开了老板娘不知所踪的炸饺子店之后,决定前往死者谢凤鸣的生前住处调查,看看是否能够发现什么线索。 谢凤鸣生前住在济青区较为繁华的城区一栋小高层里,但无论怎么繁华,和警署所在的市中心还是相差甚远。小高层也不是新楼房,表面已经开始掉漆,露出灰蒙蒙的水泥了。走到楼前时,严君黎就一眼看到楼前的信箱里,标着401的地方被塞满了传单广告和账单。 “严队,她的证件上只写到单元。”李鸿捧着谢凤鸣的身份证复印件发愁,“咱们敲哪个门啊。” 严君黎瞥了一眼信箱,直接按下了401的电铃。 铃声响了几下,果然没有任何人回应,严君黎自言自语道,“谢凤鸣已经死了几天了,尸体还是没有人认领,也没有能通知到的亲属,恐怕这边的邻居都不知道她已经过世了。” “谢凤鸣没有亲属?”李鸿一愣,“我怎么记得资料上有她父亲的名字。” “她父亲是养父,成年以后就没有联系过她了,母亲好像死了很多年,是叫做……谢明清还是什么的。”严君黎说着,按响了402的电铃。 不久后,通话板里传来了谢凤鸣邻居的声音。 “喂?” “你好,警察,来调查一下你的邻居谢凤鸣的被害一案。”严君黎将警徽靠近摄像头,展示了一下,“能请你开一下门吗?” 邻居惊讶的叫了一声,“谢凤鸣?她死了?” 第23章 谢凤鸣的谜团 严君黎和李鸿肩并肩坐在了邻居的家里,这位邻居是个和蔼但有点邋遢的青年,正手忙脚乱的给两个人倒茶,还不小心的把自己烫了一下。 “算了算了,你就别倒茶了……”严君黎有些无奈的出手,把差点打翻的茶杯给扶起来。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坐在了两个人的对面,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我真的是被吓了一大跳呢,本来只是以为她出远门去了,也没在意,没想到居然……居然是被人谋害了。”青年愁眉苦脸的说道。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觉得她‘出远门’去了的?”严君黎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本小本子和一支笔,拔下笔帽,展开本子。 “也就是前两天的事情嘛,她原来有在晚上出门散步的习惯,而我有跑步的习惯,基本上每天晚上我们都能遇见。但是这两天不光看不到她出来散步,上班的时间也没有碰到过她了,所以我就猜她是出远门了。” 严君黎在本子上把这段话草草记录下来,然后想到了门口的信箱,皱起了眉头。 那个被塞满广告和账单的格子有些奇怪。谢凤鸣的死到现在也没几天的功夫,广告就算了,为什么还会有账单?而且塞的那么满,一定是有好一阵子没有处理过了。 严君黎刚想要开口询问,一旁的李鸿却先行问出了口,看来是跟他想到一个地方去了。 “那谢凤鸣失踪的前一段时间,她有没有表现的比较奇怪?像是沮丧、心不在焉之类的?” 青年一愣,问道,“哎,你怎么知道?那一段时间她确实有点不太正常——啊,我不是说那种不正常。她看上去整个人都有点颓废,好像总是睡不好觉,我总是看到她挂着黑眼圈,也不知道出什么事情了。” 严君黎和李鸿对视一眼,严君黎问道,“那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嗯,变得不正常的?” “从……她失踪前的一个星期左右吧。”青年回忆道,“对,差不多是那个时候。我关心过她几句,但是她不愿意说。只说是被什么人纠缠上了,我也不好多问。那时候我就挺担心她的……虽然我对她了解不多,但是我知道她一个人生活挺不容易的,我听说她小时候就成了孤儿,后来被收养,但是成年之后就断了关系了,唉……” 严君黎点点头,“是挺苦的,节哀顺变吧。” 青年叹着气说:“你说说,这么一个好姑娘,又是一个人住,也没听说有什么仇家啊,什么人会想要害她呢?难道说是工作上的事情?这个我也不了解啊……” 严君黎看看青年,又看看表,觉得问的差不多了,就站起身来说道,“我们会尽力调查,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的。” 可是青年还在绞尽脑汁的思索,不依不饶的问道,“警官,你就告诉我嘛,谢凤鸣是怎么死的?什么人可能杀她?” 严君黎摆摆手道,“这个还不清楚,案件还在调查呢,一旦有什么结果,我答应一定告诉你。”然后就起身准备离开。 “警官,会不会和她的生母有关系?” 严君黎皱了皱眉,抬起的脚又放下来了,他回头看向青年问道,“你说什么?生母,谢明清?” 青年一看警官理人了,忙不迭的点点头,“没错,您也知道啊,就是那个在她小时候就死了的生母。” 严君黎又重新坐了下来,“你说说看?” “我也不是特别的清楚。”青年咽了口唾沫,“就是道听途说,您也知道,这么个小地方,有点什么消息街坊邻里就传遍了。我听说……她的生母和二十年前那件红枫山闹鬼的案子有关系。” “你说红枫山闹鬼?是怎么回事?” 继夏白彦被杨文彬揍了一拳之后,这个神经病看起来就老实多了。经过当时的那一阵猛跑,现在他们已经远离了红枫园,处在红枫山的范围内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夏白彦开始说些神乎其神的话。 “这就是那个惠子讲给你们的,枫鬼的故事嘛。”夏白彦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来回晃,在杨文彬前面倒退着走,“那个传说在这一带还算挺有名的。二十年前死的女人变成了恶鬼啊,到处吃人啊,还有一到秋天红叶遍地的时候她就会出来作祟啊什么的。别看这片地方地广人稀的,消息传的可快了,你没看到最近两天红枫园已经完全没有游人了吗?再这么下去,中野小姐的园子就要倒闭咯。” 夏白彦完全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那你现在又打算带我上哪去?”杨文彬一脸无奈,路面已经进入了山区的范围,开始变得崎岖不平,杨文彬不得不拄着夏白彦的雨伞来支撑自己。 “上山啊。”夏白彦一脸理所应当,“你不是想要查出二十年前的旧案,那只死猫究竟是怎么回事吗?既然要查红枫山上的案子,当然就要上红枫山啦。你是白痴吗?” 杨文彬自动无视了他的最后一句话,艰难的跟上前面的人,“所以你是想带着我查案?哈,你人可真好。那你不如先发发善心,坦白你和谢凤鸣的关系吧!” 夏白彦眨巴眨巴眼睛,“你说啥?我和谢凤鸣,我和死猫能有什么关系嘛。” 杨文彬冷笑了一下,“别跟我装蒜。谢凤鸣死前用了你的银行卡买东西,如果你和她没有关系,你的银行卡怎么会在她那里?” 夏白彦依然胡搅蛮缠,“就不能是她偷了吗?” “还有,谢凤鸣的尸检是我做的,我在尸体的**道里发现了米青液,这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杨文彬压低了声音。 “你……你说什么?”夏白彦明显一愣,看上去不像是说谎。 “谢凤鸣死前有过性行为,而且有挣扎的痕迹。”杨文彬道,“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哦我的天哪……”夏白彦像是受到了惊吓,喃喃说道,“我向大不邋遢普罗公上帝发誓,我绝对一点都不知道这个。” “所以你还是认识谢凤鸣。”杨文彬尖锐的提出。 夏白彦就跟泄了气儿的气球似的,把脑袋耷拉下来,撇着嘴说,“我跟她是闺蜜啦,就只是好朋友而已,特别好的那种,所以她会拿我的银行卡去买东西咯。不过就只是这样而已嘛,我绝对不是那种丧心病狂到上了闺蜜的那种人啊。” 杨文彬在心里腹诽,你看着挺像那种人的。 第24章 二十年前的尸骨 “出事之前一段时间她还跟我说,好像是被什么人缠上了,又是发骚扰信息,又是打骚扰电话,弄得她焦头烂额的,状态也特别不好。”夏白彦摊了摊手,“可是我也没想到她没两天就直接死了啊。” 杨文彬皱起眉头,“你不说谢凤鸣是你关系很好的闺蜜吗?为什么我看着你一点伤心的样子都没有。” 结果夏白彦眨眨眼睛,给了杨文彬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为什么我要伤心?” 杨文彬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男人,“但是……你们是朋友啊?” 夏白彦歪歪头,“为什么朋友死了就要伤心?” 杨文彬张了张嘴,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你是反社会人格。” “宾果!”夏白彦高兴的说道,“看来医生你还是挺聪明的嘛,不愧是能破案的医生!” 这样的一个人让杨文彬有些不寒而栗,尤其是现在严君黎不在他的身边,和这样一个人面对面的打交道,他还真是有点发憷。 严君黎……也不知道他那边调查的怎么样了。 但他可是利用了自己!想到这里杨文彬又燃起怒火。多他在,不过就是多一把枪而已。他可不信自己少一把武器就会寸步难行,推理探案这东西,还不是靠脑子来周旋。 “杨医生!发什么呆呢!”才一会功夫,夏白彦已经窜到了高处,冲着杨文彬挥手,“快上来呀!” 杨文彬拄着雨伞,叫苦不迭。 “瘸子,快走!我有好东西给你看。”夏白彦还算有点良心,伸手拉了杨文彬一把,兴冲冲的往山上爬。 杨文彬莫名其妙,只能勉强跟在夏白彦的后面,一点点的爬上这座山。如今的红枫山上已经没有多少红枫树了,政府改造之后的施工,加之红枫园移植山上的枫树,现在山上只有贫瘠的土地,乱七八糟的碎石,全然一副鸟不拉屎的样子。再往深处走一些,就多了茂密的树林,似乎都是改造之后才长出来的。 夏白彦灵活得像一只猫一样从树与树的缝隙中灵巧的钻过去,杨文彬可就没那么矫健了,他一瘸一拐的穿过茂密的树丛,时不时被身侧的树枝刮到。 “到底是什么东西?”杨文彬隔着一段距离喊道,“我们到了没有!” 如果这个混蛋不给自己看点什么有用的东西,杨文彬发誓自己绝对不吝啬第二拳头。 “到了。”夏白彦突然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杨文彬差点一头撞上去。 周围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树枝,湿漉漉的树叶,完全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同之处来。 “看你脚下。”夏白彦提醒道。 杨文彬顺着他的视线疑惑的低下头,却被面前的画面吓了一大跳。 在他们两人的前方土地上,露出了一片被掩埋的森森白骨。靠近一颗大树的位置上,露出半颗骷髅,黑洞洞的眼眶正无神的盯着两个人看。从骷髅向下的位置看去,依稀能够辨认出肩膀、胸腔和四肢。这是一个死去多年的人类尸骸。 “这……这是……”杨文彬半响没说出话来,“这是谁?” 夏白彦在骸骨面前毫无忌惮的蹲下来,用手扒开土壤,把骷髅头拿在手里像拿着什么玩具一样转着把玩。 “杨医生,你过来看。”夏白彦把头骨拿给杨文彬看,“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脑袋比别的脑袋要奇怪?” 杨文彬有些忌惮的看了夏白彦一眼,然后才把目光放到那个骷髅上,仔细端详着。很快他就发现,这个头骨的面部塌下来了,并且不是腐烂后的正常塌陷,而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 杨文彬有点不太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说道,“人死了这么久,只要土壤里含有酸性物质都会腐蚀骨骼的。” “如果是那样,头骨的面部和后脑都会受到一样程度的腐蚀吧。”夏白彦抬了抬下巴,示意这个明显不过的事实。 杨文彬沉默了下来,重新注视着骷髅。 “它的脸上被人泼过硫酸。”夏白彦说道,“杨医生,这是连环杀人案里,警方不知情的一位受害者。” 杨文彬想也没想,手伸进口袋里就要掏手机,“我得把这件事情告诉严君黎!” 夏白彦眼疾手快,扔下了那个骷髅,一把钳住了杨文彬的手腕,眯起的眼睛带着威胁的意味,“不行!” 杨文彬转过头,定定的与夏白彦对视着,“夏白彦,你确定吗?这可是公然违法了,证据就在面前你却叫我知情不报?。” 不过两秒钟的时间,夏白彦又恢复了那一副嬉皮笑脸不正经的样子,他松开杨文彬的手,举双手以示投降,“杨大医师,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当然可以告诉那个警官,只不过呢,别让他派警察过来。” “为什么?” “我不是说过吗?别看这里地广人稀,消息传的可是很快。”夏白彦努了努嘴,“你想,这个尸体你们没有发现,就是凶手不想让你们发现。如果你们发现了尸体,凶手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会害怕?” “错!大错特错!”夏白彦摇头晃脑的说道,“凶手怕自己暴露,只会加速他的计划,他会把计划杀死的人一个两个都赶快的杀掉,好快点收拾家当逃跑!” “你怎么知道他还要杀人?”杨文彬沉声问道。 “他从二十年前到现在已经杀死了三个人了,是什么让你觉得他会不杀人了?”夏白彦扬着下巴理直气壮的说道。 杨文彬哑口无言,看着手里的手机有些犹豫。 从谢凤鸣的邻居家里出来时,居然已经黄昏了,严君黎的脑子里还徘徊着刚才那个青年提供的信息。忽然肚子一叫,他才想起来自己忙了一天,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就在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严君黎拿出来一看就笑了起来,按下了接通键。 “喂?”电话里传来杨文彬干净的声音。 严君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这里是严队长的电话,严队长由于公务繁忙且心情不好暂时不能与您通话,如有急事请在滴声后留言。” 第25章 医警汇合 结果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弄得严君黎心里有点发憷,“喂,你还真不说话啊,生气了吗?” “我在等‘滴’的一声啊。”杨文彬一本正经的说道。 严君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无奈的说道,“你可真会玩。你没生气?” 杨文彬冷笑了一声,“你是问你跟我吵架的事啊,还是问你利用我的事?” 严君黎嘿嘿的赔笑着,“好啦,这不是案件需要吗?我错了,我给你道歉,下次保证不会这么干了。” 保证不干?鬼才相信。杨文彬没再和他计较这个问题,说道,“好了,说正事。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千万别跳起来,我现在和夏白彦在一起。” “什么?夏——” “嘘!都跟你说了别跳起来了!”杨文彬赶紧说道。 “你被绑架了?被挟持了?他要钱还是要你做什么事情?”严君黎的语气十分紧张。 “放宽心,我没被绑架也没被劫持。”杨文彬无奈的说道,眼角瞥到那个耳朵像狐狸一样尖的夏白彦正捂着嘴偷笑,“相反,我还被他救了一命。所以你用不着担心。你那边的调查怎么样了?” “我先去一家老店拜访了一下,但是当年住过红枫山的老太太不在,我听那里的打工妹讲了二十年前红枫山枫鬼的事情。” 杨文彬道:“我也听夏白彦说了,总感觉非常蹊跷,和当时惠子小姐讲给我们的日本的传说很像。” 提到惠子,严君黎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要去找惠子的吗?怎么,没去问一问她?” “别提了,惠子似乎去一个什么地方祭祀了,我还被她的秘书给拦下了。那个姓刘的秘书可不怎么友好,勉勉强强才算是逃脱了。” 严君黎叹了一口气,点起了一支烟抽着,“惠子不在,饺子店的老板娘也不在,这也太不巧了。对了,下午的时候我又去了一趟谢凤鸣的公寓。” “有什么发现吗?” “我在她的邻居家坐了一会,听说她出事之前——” “被什么人缠住了?” 严君黎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杨文彬转头去看夏白彦,抬抬下巴。夏白彦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绝不偷听,走到一边的树底下踢石头子去了。 “还是夏白彦告诉我的,据他说,他和谢凤鸣生前是关系很好的密友。但是他一点伤心的样子都没有,虽然据他说自己是反社会人格,但是……”杨文彬犹豫着,沉声说道,“夏白彦这个人很危险,这是他给我的感觉,但是他似乎也知道许多内情。这些内情如果把他带到刑讯所审问,是得不到的。” “所以呢?”严君黎问道,皱起了眉头,“你问道了什么?” “一具尸骸。”杨文彬平静的说道。 “尸骸?”严君黎一愣。 “他带着我上了红枫山,我们在上山发现了一具被匆匆掩埋的尸骸,死在大约十年前左右。那副尸骸的头骨面部有被硫酸融毁过的痕迹,从骨骼形状来看,应该是女性。” 这一下严君黎彻底愣住了,好久才喃喃说了句,“……谢明清。” “你说什么?” “谢明清。那一定是谢明清的尸骸。”严君黎烦躁起来,在原地不断的踱步,“谢明清是谢凤鸣的生母,在谢凤鸣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这个你看过资料。但是我没想到谢明清根本不是意外或病逝,她也是被人谋杀的。谢凤鸣的邻居说,当年的鬼故事还有后话,街坊传言,谢明清本来和死者是交情甚好的,但却在后来爱上了她的丈夫,两人**幽会,被当场抓住。谢明清一时起了杀意,杀掉了那个女人。可没想到那女人根本不是人而是鬼,没过多久,谢明清进了一次山,就不知所踪,从此再也没有人看到过她。我本来对这种街坊传说半信半疑,可你居然说真的在红枫山上发现了一具尸骸——” 杨文彬打断了他:“还有一件事,严君黎。就是这件事情让我决定必须要给你打电话不可。” “什么?” “夏白彦告诉我,二十年前的死者,那具无名女尸。名字叫做中野花子。” “什么?”严君黎更加不得其解了,“这话是真的吗?这……” “我也不知道,老实说夏白彦这个人的确不可信,但我觉得这个信息他没有欺骗我。我觉得如果我再和他多相处几天,说不定就能够——” “你别胡来。”严君黎警告道,“现在马上告诉我你的位置,我带人去把那具尸骸带回来,是不是谢明清,只要检验一下dna就能知道了。” 杨文彬犹豫的看了一眼远处的夏白彦,说道,“夏白彦似乎不想让警方完全介入这具尸体的事情,他认为凶手有再作案的可能性,如果曝光这具尸体的存在可能会打草惊蛇,从而让凶手更快的杀害下一名被害人——” “所以你就宁愿相信一个嫌疑人也不愿意相信警察?”严君黎出声打断了杨文彬的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夏白彦现在是最有嫌疑的凶手,而你却要跟着他一起追查线索;他是最有可能把你引入歧途带我们偏离真相的人,你却要听他的建议?发现了尸体,警方不介入,放在那生蛆吗?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事情,为什么就他发现了尸体的存在?” “这……”杨文彬被严君黎说得愣住了,静下来仔细一想,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被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拉下水,不由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这次是我错了。”杨文彬诚恳的道了歉,“是我为了查案子,想的太天真了点。尸骸的位置我已经记下来了,上山时我都沿途做了标记,一定能找到。” 严君黎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揉了揉紧皱的眉间说道,“嗯。我马上带人去你说的地方,你带路找尸体。哦对了,看住夏白彦,别让他跑了。” “没问——”杨文彬说了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 “我觉得。”杨文彬张望着四周,哪里还看得见夏白彦的影子,他无奈的重新把手机靠到耳朵上,“他已经跑了。” 第26章 庆祝晚餐 警察的速度很快,不到十分钟,杨文彬就已经听到了警笛的鸣叫声。严君黎从最前面的一辆车里下来,带着一支小队,跟着杨文彬在山坡上七拐八拐的,总算来到了发现尸骸的地方。 “终于找到一点像样的线索了。”严君黎站在尸骨前面点起了一支烟,感叹道。 “我希望是吧。”杨文彬低声说道,想到逃跑的夏白彦,心里莫名的涌现出某种不祥的预感。 没过多久,严君黎就指挥着那支小队的人将尸骸全部完整的搬运了上来,收进了尸体袋里。 “现在只需要检验一下dna,就能知道它到底是不是谢明清了。”严君黎看上去很疲惫,但找到这样的线索仍然使他精神了一些,他笑着拍拍杨文彬的肩膀,“你真是立了大功了,说真的,我们应该去庆祝一下。” “八字还没一撇呢,庆祝什么啊。”杨文彬有些无奈的说道,但说实话杨文彬也感到最近查案的繁忙让人极度疲惫,心里也蠢蠢欲动的渴望着休息一下。 “就当奖励你有了这么大的发现好了,”严君黎怂恿道,“就咱们两个人,一瓶酒,权当休息一晚?” “好吧好吧,”杨文彬终于还是妥协了,“只是陪你而已。” 经过最后的商议,杨文彬同意了严君黎去他家里的建议,因为相对于严君黎的住所,杨文彬自己租的房子要离济青区近得多。严君黎想象过很多次杨文彬住的地方,但是他打死也没有想到会是这里。小公寓前面的绿化带里开着黄色的小花,车库里停着些大众又便宜的牌子的车,麻雀停在电线上叽叽喳喳的叫唤着,不一会觉得无聊又飞走了。 在车刚刚在楼前停稳的时候,严君黎十分幼稚的一下把一瓶红酒亮到杨文彬眼前,“锵锵!惊喜!” 杨文彬不知道该哭该笑,最后只是无奈的接了过来,“你是小孩子吗?”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打击我啊,我可是专门买了解百纳红酒哎。”严君黎一脸委屈,“这玩意都快顶我半个月工资了。” 杨文彬笑起来,一边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去你的,你半个月工资才顶两瓶红酒?我才不信呢。你倒是有小资情调,我可没有,我家只有玻璃杯没有高脚杯,凑合喝吧。” 杨文彬的家里比严君黎想象的还要干净整洁,实在看不出是一个单身男人的住所。不过这也许是因为杨文彬的东西实在太少了,房间里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装修装饰,看起来也是冷冷清清的。 严君黎看着空荡荡的餐桌,挑起了眉毛,“那这晚饭难道是要杨大医师亲自下厨咯?” 杨文彬干巴巴的说道,“如果有可能,我也很想亲自下厨,可惜杨某不才,怕做出来的东西把严大队长给毒死。我叫了外卖,一会就到。” 就这样,两个“富有情调”的大男人,拿喝啤酒的玻璃杯喝着红酒,吃着叫来的外卖,不亦乐乎。 “披萨好吃,我就知道你的口味肯定是没错的。”严君黎一边往嘴里塞披萨,一边说道,“不过我还是想吃你亲手做的饭菜。” “想想可以。”杨文彬毫不给面子。 “哎,你说——为什么二十年前那个女人死了这么久,都没人发现她的身份呢?”严君黎问道。 杨文彬皱起了眉头,瞪了严君黎一眼,“我说严大队长,咱们今天能不能不谈案子,好好的气氛都被你弄没了。” 严君黎哈哈大笑起来,妥协的举了举手中的杯子,和杨文彬的碰起来,“好,你说不谈案子,咱们就不谈案子。不过这外卖和玻璃杯,嗯,真有气氛。” 杨文彬也笑起来,陪着严君黎一起喝酒。几杯下肚,两个人都有些微醺。严君黎嘴里咬着一次性叉子,一边盯着杨文彬看,杨文彬被他看的全身不舒服,放下酒杯问道。 “怎么了?” 也许是酒精的缘故,杨文彬的声音都比平时要轻。 “不问案子,我能问点别的不?”严君黎说。 杨文彬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你问啊。” 严君黎把嘴里咬的叉子拿下来,指了指杨文彬的腿,“我之前就一直很想问,怕戳到你伤疤,就没敢。你这腿,到底是出过什么事情?” 严君黎本来以为他会得到好一会的犹豫,没想到杨文彬只是低下头,静静的看了一会,就开口说道, “爆炸。” “爆炸?” “就是一场爆炸,那次爆炸,我父母都死了,只有我活下来了。”杨文彬静静的说道,“那天我放学回家,就差几步路就到家门了,我妈突然在窗口冲我喊叫我快跑。我还没来得及跑,就爆炸了,整栋楼都烧起来了。我命大,就瘸了一条腿。” 严君黎睁大了眼睛,他几乎是一秒钟就想到了那是哪一次爆炸。那是十四年前c市著名的一次爆炸案,事发之前毫无预兆,并且在晚餐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家里其乐融融的进餐。爆炸将一整栋楼淹没在火海里,那次事件里,凡是在楼里的住户无一生还。 “你……”严君黎想说点什么,但是只吐出了这么一个字来。 严君黎很想说点什么,来安慰这个骄傲而坚强的医生,可他不是柔弱的女子,也不是受伤的孩子。反而因为他是与自己并肩战斗的搭档,严君黎才更加手足无措。 “没什么,都过去多少年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你的安慰。”杨文彬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 “那要不这样,”严君黎思考了一下说道,“我也拿我的一个故事讲给你,怎么样?” 杨文彬点点头,算是认可。两人又喝了一杯红酒。 “那是我刚工作没多久的时候,还是个小警员。”严君黎用拇指摩挲着玻璃杯光滑的表面,娓娓道来,“那时候我经手的一个案子,罪犯绑架了一个孩子。那个时候,我方只有三个人,小队长是我。我当时可以选择按兵不动然后通知大部队,但我最后没有那样做。因为我怕等到我通知的人到了这里,罪犯早就逃跑了。所以我当时做了错的决定,我选择带着两个人直接冲上去。还不错,罪犯被我们三个人围住,放弃了逃跑。但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 第27章 交心 杨文彬定定的看着他,“什么?” “他扣下了扳机,那个孩子死了。他选择在被捕之前,最后也要拉一个孩子垫背。”严君黎闭上了眼睛。 “那……不是你的错。”杨文彬垂下眼睑,很久才说了这么句话。 “你错了,那就是我的错。”严君黎忽然目光如炬的看向杨文彬,“我的错不是冲动的冲出去围捕犯人,而是我自以为自己一个人能够解决一切问题,而自负的把任务往自己头上揽。” 严君黎话里有话,杨文彬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不是让你一天就把心里的包袱卸了,我就是说——”严君黎手上玩着吃披萨的塑料叉子,看似心不在焉,说出的话却字字见血,“我知道你是个心里有很多事的人,这无关你的过去,而是因为我知道你是那样的人。你喜欢把自己裹在伪装里,用最体面的一面示人,我尊重你的性格和选择,但是那样有时候会累,相信我,我知道。杨文彬,你是个好人,是个善良的人——你别打断我,也别不承认。但是你没有接触过这个城市真实的面目,你不知道这里面有多脏的东西。人性能丑陋到什么地步,罪犯能丧心病狂成什么样子,你统统不知道,可是我清楚的很。很多人以为警察是太阳,太阳一出来,乌云和阴霾都不见了,其实根本就不是那样。其实警察顶多算是个夜光棒,面对着黑暗的深渊要义无反顾的跳下去,连自己都被染得漆黑,然后不过能照亮前面几步远的路,剩下周围都是你力所不能及的黑。” 杨文彬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干着这一行,你就要和这些黑暗打交道,有时甚至得一再避让。”严君黎顿了顿,似乎不太想说出后面的话来,“我在想,也许我一开始选择把你卷进来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知道你是一个多么干净的人,你坚韧、机敏、头脑灵活、医术高明,而我却要亲手把你拉进泥潭,弄脏你一尘不染的白大褂。” “别说了。”杨文彬打断严君黎的感慨,脸上的表情让后者恍惚觉得又回到了明海医院他们最初的相遇。那个时候杨文彬就是这样的一副表情,平静淡然又坚定隐忍,仿佛即使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他也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 “我一直相信,人生的路是要自己选择的。十四年前我父母双亡的时候我也可以选择一辈子苟且偷生,但是我没有。被朱伯收养以后我也可以选择复仇,我还是没有。”杨文彬一字一顿的说道,“所以当初假如我不愿意跟你走,你叫马拖我我都不会走。我是个医生,医生是救死扶伤的,我想要破案早日抓住凶手也 不过是同样的原因。无论这个城市表面波澜之下的水有多深,我也愿意下去一探究竟。更何况……” 杨文彬定了定,说道:“我又不是一个人。有什么好怕的。” 严君黎听完,笑了起来,说道,“哎,你看,都怪我说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好了不说案子的,我的错。” 杨文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要是什么时候言而有信,太阳就从西边升起来了。” 严君黎嘿嘿的笑,问道,“那既然都已经说了,我能不能再问一件事?” 杨文彬抬抬下巴算是默许。 “明海医院的那个案子,顾衍死之前到底对你说了什么?”严君黎问道。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杨文彬有些意外,“你居然还记得这件事?” 严君黎点了点头,“那件案子的最后很让我在意,总觉得顾衍的死并不是结束,反而是我们的疏忽放跑了真正的凶手。” 杨文彬点头道,“本来我也想要找个合适的时间跟你说,可是一直也没有机会。顾衍临终前跟我提到了一个名字。” “名字?” “小丑。”杨文彬说道,“他断断续续的说了小丑这个名字。” 严君黎闻言把眉头皱了起来。 “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不,完全没有。”严君黎摇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诡异。我在c市当了十几年的警察,无论是黑社会组织还是毒枭什么的,多多少少都听过,但是‘小丑’这个名字,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杨文彬不甘心的追问。 严君黎摇摇头,给了他一个遗憾的表情,“一点都没有。无论如何,谨慎行事,假如他真的是什么巨大犯罪组织的幕后boss,也不太可能直接跳出来杀人。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解决谢凤鸣的案子。” “错,现在的当务之急。”杨文彬站起来,一股脑的把盘子杯子塞到严君黎的怀里,“是你赶紧去把碗洗了。” “啊——”严君黎哀嚎道,“不是,凭什么是我去洗啊。” “那你凭什么在我家吃饭啊?”杨文彬抱起胳膊说道。 “成成成。”严君黎一脸无奈的妥协了,说道,“我去洗就我去洗,你真是小祖宗。” 严君黎说着就将盘子和碗拿到了厨房。听着厨房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杨文彬的心情变得愉悦了起来。 不一会儿,严君黎的声音又从厨房那边传了过来。 “我帮你洗了碗,你是不是要留我过夜感谢一下啊!” “想的美!”杨文彬冲那边喊道,“洗你的碗,洗完了从哪来回哪去!哎,盘子洗的干净点,听见没,要是让我看到一点儿油我拿你是问!” 厨房传来了严君黎的第二声哀嚎,杨文彬笑着端起红酒,抿了一口。 然后脸慢慢的沉了下来。 “小丑”的事情,他还是没有全部告诉严君黎,他下意识的感到这个小丑的存在没有那么简单。顾衍死之前对他说的原话是“小丑是不会放过你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文彬总觉得顾衍在那个“你”上下了重音。 为什么是“你”,而不是“你们”? 窗外夜色正浓,月色正好。 第二天清早是个晴天,天空是秋季常见的又高又远的湛蓝色,偶尔有稀薄的云朵,也是快速的掠过人们头顶。这天气很适合人们出门散步或者游玩,即使是忙碌的上班族,也会在这样的好天气下心情爽朗起来。 但是绝对不包括刑侦队长严君黎。 严君黎一想到这件悬而未解的案件仍然毫无眉目,就觉得脑袋一阵发胀。严君黎在车里抽了支烟,给杨文彬打了个电话,就准备去警局一筹莫展的面对未知的谜团了。 根据杨文彬的描述,严君黎昨晚就带领几名下属连夜上山,果然发现了一具死去多年的尸骨。如今那具尸骨正躺在警局的验尸室,等待技术科的dna验证。也许那具尸体会是案件的重要线索,当然,也许它和本案没什么关系,是夏白彦试图洗脱自己的罪名罢了。 第28章 自投罗网 就在严君黎手里的烟就剩下一个头的时候,车窗被敲响了。严君黎掐了烟头,缓缓把车窗摇下来,杨文彬那张清秀的脸就不悦的皱成一团。 “又抽烟。”杨文彬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嫌弃的看了一眼烟灰缸里的烟头,“抽烟短寿知不知道。” “短寿?”严君黎笑起来,发动了汽车,“做这行的怕什么短寿,能不能自然死亡还是个未知数呢。” 杨文彬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直接开口说起了案子,“那具尸骸会是谢明清的吗?” “你问我,我问谁啊。”严君黎手指敲打着方向盘,“dna结果出来以前,我们谁都不知道。” “那你希望尸骸是谢明清的吗?” “说不好。”严君黎叹了口气道,“如果尸骸是谢明清,那至少我们有了一个新的调查方向。可同时案子也会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杨文彬点点头,身体向后仰,脑袋放在了靠垫上,“我觉得这个案子,最让我摸不清头脑的就是人际关系,乱得像一团毛线,就是找不到线头。” “是啊,”严君黎赞同道,“首先谢凤鸣一案,与二十年前的毁容女尸案有关,凶手即使不是同一个人,也一定为了相同的原因。其次,谢凤鸣的死至少引出了两个人物,一个是夏白彦,一个是谢明清。” “假如谢明清真的和二十年前的旧案有关,我们就有了找到凶手动机的突破口。”杨文彬眉头紧锁,“但是除此之外的一切都还摸不着头脑。比如惠子在这件案子里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比如夏白彦究竟是什么身份,还有谢凤鸣身体里的米青液,到底是凶手留下的,还是说另有其他可能?” “不止是这样。”严君黎沉思了一会才开口道,“我总觉得,这件案子里应该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杨文彬问道。 “对,如果没有这个人,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说不通。”严君黎解释道,“比如说,那些传说究竟是谁传出来的?居然和案情如此贴近。比如说为什么惠子和炸饺子铺老板就那么巧合的偏偏在我们去调查的那天不见了?夏白彦刻意的逃走,与其说是畏罪,不如说像是在保护什么人。惠子、夏白彦、谢凤鸣,这几个看似相互无关的人物串联起来却都与这起惨案有关,你不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人物给他们牵了一条线,让他们不约而同的成为案件关键人吗?” 杨文彬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陷入了沉思,“那你是说,那个冥冥之中的不明人物,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吗?” “很有可能就是这样。” 明朗的天空下,载着两人的汽车向c市警局驶去。 然而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警局居然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严队,严队!”严君黎和杨文彬一进门就差点被冲过来的李鸿撞个满怀,后者一个急刹车停住脚步。 “怎么了,急急忙忙的?” “夏白彦!”李鸿道,“队长,你绝对不会相信,夏白彦他自己跑到警局来了。” 严君黎和杨文彬互相对视一眼,急忙走了进去。果不其然,夏白彦那顶标志性的乱蓬蓬的金发在他的脑袋上摇来晃去,他双腿交叉着,有些脏兮兮的板鞋就那么搭在桌子上,一副大爷样子。 严君黎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向前,“夏白彦!把脚放下来,你想干什么?之前我们找你的时候你人上哪里去了?现在又自己跑来干什么?” 夏白彦嬉皮笑脸的不正经,并且自动无视了“把脚放下来”那句话,“哎呀,我不是说过了吗?之前你们找我的时候我太忙啦,我在忙着找猫,后来猫找到以后,我一想觉得不对呀。我这么三好……不对,五好六好的优秀公民,怎么能被警察通缉呢?所以我就光荣而伟大的决定自首!” 严君黎冷笑道,“好啊,来,小吴!手铐拿来,把这人铐到拘留所去!” 夏白彦立刻就软了,“哎别别别啊,严警官,我是说!为了证明我是优秀的八好公民,我决定亲自来到警局,提供警方线索,以洗脱帅气的我的嫌疑!” 严君黎笑了,“好,姑且信你一次,走吧,这边请。” 原本以为这个不老实的夏白彦终于肯乖乖就范一次了,没想到才刚一坐到审问室,夏白彦就把腿翘上了桌子。 “我要喝可乐!” “警局没有可乐!”严君黎阴沉着一张脸。 “什么?可乐都没有!”夏白彦瞪着眼睛说道,“服务态度太差了,犯人怎么开口嘛。那雪碧有没有?” “雪碧也没有!”严君黎压着怒火说道,“白水和咖啡,你选吧。” “哦——”夏白彦一副失望的样子,“那就咖啡吧!把我的咖啡拿上来!” “你不觉得,你应该至少用个‘请’吗?”严君黎厉声道。 “哦!”夏白彦兴高采烈的说道,“把我的咖啡请上来!” 严君黎真想一巴掌扇上去。 一次性纸杯被重重的放在夏白彦的面前,用力之大以至于里面的咖啡都溅了出来。严君黎没好气的坐在了夏白彦对面,翻开了笔记本,狠狠的按下圆珠笔芯。 “行了,你的咖啡也‘请’来了,该开口了吧。”严君黎说道,威胁性的压低身体,逼近夏白彦,“我先警告你,就你目前的所作所为,如果你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或线索来证明你的清白,进了警局的门,可就不一定能出的去了。” 夏白彦丝毫不畏惧,反而也支起身体,拉近两人的距离,神秘的笑起来,“我进来了,当然就没有想要出去咯。严警官,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没有发现,局子里面可比外面要安全多了。” 严君黎猛然拉开了距离,眼神锐利,“我们来从那具不知名的尸体开始说起吧,你是怎么知道那里有一具尸体的?” “那不是什么无名尸体。”夏白彦轻蔑的笑了,“那是谢明清的尸体。” “别逃避问题,我问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29章 夏白彦的证词 “严警官知不知道二十年前枫鬼的传说?”夏白彦双手交叉抵着下巴说道。 严君黎点点头。 “谢明清与自己好友的丈夫有染这件事情,是谢凤鸣亲口告诉我的。”夏白彦说道,“二十年前惨案的死者,名字叫中野花子,是个中国籍的日本女人,丈夫叫杜勇。谢明清那时和杜勇**,被花子撞到,谁知道是意外还是蓄谋,花子被谢明清杀死了。” 严君黎打断了夏白彦,“这个版本的故事,我们已经听过了。” 夏白彦意味深长的看了严君黎一眼,说道,“但是现在就有一个问题了。如果说花子已经被谢明清杀死了,谢明清又是被谁杀死的呢?难不成这个世界上真有鬼魂复仇一说吗?” “难道你知道?”严君黎低声说。 “我不知道,可是谢凤鸣知道。”夏白彦勾起唇角,“二十年前谢明清死的那个晚上,小女孩谢凤鸣就在现场,不止如此,而且她正面看到了凶手的模样。她不肯告诉我凶手是谁,也许她自己也记不清了。我只知道,二十年前案子的凶手不是魂也不是鬼,而且他一直活到今天,当年逃脱了凶手魔爪的谢凤鸣到底还是没能逃得过这一劫。” “你既然知道这么多,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中野惠子和中野花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很遗憾,这也是我一直想要弄明白的事情。”夏白彦摊着手说道,“从谢凤鸣死后,我就一直在跟踪惠子这只猫,但是她不像我找的那只大花猫一样那么好捉到。中野惠子的历史几乎是空白的,她的一切档案都开始在红枫园建成以后,在那之前她做过什么、是什么身份、什么家庭关系,通通都是空白的。这也难怪,谁让她和这个城市的地下犯罪网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有一千种方法抹去惠子的过去,不让任何人知道。当然,她仍然保留这个姓氏是个疏忽,肯定是因为没想到有我这么聪明的侦探。” 严君黎的圆珠笔在笔记本上唰唰的记录着,隔了一会,他才抬起头注视着夏白彦,开口问道,“我怎么才能知道,你告诉我的这些不是在讲故事?” “我们都在讲故事,严警官。”夏白彦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来,悠悠的喝了一口咖啡,“讲二十年前的一个老故事。而所有的故事经过口口相传,定然会有五花八门的版本,就看警官你想要相信哪一个了。” “既然口口相传,那么你的故事,又是从哪里听说来的呢?”严君黎俯身向前,盯着夏白彦的眼睛问道。 “我不是‘听说’来的,是‘看见’的哦。”夏白彦笑得很明朗,双手叠交放在脑袋后面,优哉游哉的说道,“人类的声音大小、高低、快慢;面部的表情、神态、动作、视线、姿势,说到底只不过是符号的一种,每一种符号都代表一种意义,每一个细节都意味着一种可能性,只要把所有的符号都拼接在一起,得到一个完整的故事,并不是什么难事。人们都只有一双眼睛一对耳朵,我并不是比其他人听得更多或者看的更远,一切都只是无数细节符号的总结而已。” 严君黎听得莫名其妙,也不想多问,他只想知道一件事情。 “好,就算那样吧。那我问你,你是从谁那里‘看见’的?” “中野惠子。”夏白彦扬起嘴角。 杨文彬坐在审问室外面一边喝着茶一边和李鸿聊天,没过多一会,就看到严君黎皱着眉头,阴沉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怎么样?”杨文彬问道。 “不知道该说是有收获还是没收获。”严君黎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看也没看就喝了一大口,搞得杨文彬那句“那是我的杯子”愣是没能说出口。严君黎把审问时的笔记递给两个人让他们自己翻,随后说道, “如果从夏白彦的证词来看,中野惠子就是最可疑的人。杨文彬昨天找她的时候她的秘书说她去祭祀,现在人回来了吗?” “没有,”李鸿说道,“今天我去红枫园以及她的住处都去看了,人都不在。队长,要发通缉吗?” 严君黎抬了一下手表示拒绝,“中野惠子是个钉子,贸然行动不一定能拔出来,可能还要扎到手。” “那怎么办?” “看来这次要用我的方式来试一试了,去一趟‘地下’。”严君黎从椅子背上拿起大衣套上,转头看向杨文彬,“一起吗,华生?” 杨文彬从后面推了严君黎一把,“还真把自己当福尔摩斯?要不要点脸。” 严君黎笑了笑,又对李鸿说道,“把夏白彦关到拘留所,至少一个星期,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不过要看好他,别再让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李鸿点点头,“放心吧严队,保证完成任务!” “夏白彦要求自己被拘留一个星期?”杨文彬奇怪的问。 “夏白彦是个聪明人,他想用这种方法洗脱嫌疑。”严君黎低声道,“另外,在我出来之前,他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 “他说——”,严君黎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马上就会有下一个受害者了。” 黑色的汽车在柏油路上驶过,目的地是c市臭名昭著的“地下区域”,严君黎一路紧锁眉头,要不是顾忌杨文彬,应该早就抽下去好几根烟了。 “你相信他说的吗?”杨文彬低沉的问话打破了沉默。 “什么?”严君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夏白彦。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严君黎道。 “可是难道你没有感觉到,这整件案子就像是在耍我们?就像一场精心设计的游戏。”杨文彬坐直了身体看向严君黎,“如果夏白彦也不过是在耍你呢?给你一条毫无依据的假线索把你引去错误的方向,那我们不就稳稳的输了。” 严君黎叹了一口气,说道,“杨文彬,我早就跟你说过,查案没那么简单,而且案件不是游戏。如果你一定要把案件比作游戏,那我们永远都赢不了凶手和罪犯。因为罪犯是在拿人命做赌注,而我们破案的意义则在于解救出更多的人,只要能救出无辜的性命,就算让罪犯赢了又怎么样?所以我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许这条线索背后就有一个无辜的人等着我们去解救。” 第30章 深入敌内 “……是。”杨文彬嘟囔道,“不愧是刑侦队长,讲大道理倒是很有一套。” 严君黎笑了笑,目光再次放回前方,“至于被耍,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警察永远都是被人耍的角色。这不是因为罪犯聪明,也不是因为警察无能,而是因为警察永远都以救人为优先,对于我们来讲,真相不是最重要的,人命才是。” “是是。”杨文彬调侃道,“严队长说得这么深刻,我都忍不住要拜倒在你的麾下了。” 严君黎挑起眉毛,“你不是已经在我的麾下了吗,杨法医?” “呸,临时给你帮个忙就成你麾下了?你这个人真是不要脸。”杨文彬白了他一眼,“不过说起来,你们那个姓何的法医还没有回来?” “产假哪那么容易就回得来。”严君黎摇摇头叹气,“何法医也是,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请产假。都四十多岁的女人了,之前我们也没听说她结婚,忽然就请起产假来了。” “你就不允许人家有点隐私?”杨文彬笑道。 汽车眼看着已经驶入了“地下区域”的范畴,杨文彬最终还是有点憋不住,问道。 “所以说——你说的‘你的方式’到底是指什么?” 就在杨文彬说这句话的同时,严君黎停下了车,熄了火。 “我接下来要做的,是很危险的事情。”严君黎的语气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我需要你完全听从我的指令,千万不能出错,这步棋很冒险,只要错了一步,这条线索就彻底跟丢了。” 杨文彬莫名其妙,“你要做什么?” “别问这么多了,先帮我个忙。”严君黎在车后座一阵翻找,居然拿出了两只还未拆封的针管以及一瓶生理盐水,“你肯定会用这个。” 杨文彬吃惊的望着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你……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别说废话了,快一点。”严君黎说道,把针筒塞到杨文彬的手里,解开了自己衬衫的袖口,将袖子挽到上臂的位置,“让针孔的痕迹明显一点,最好能够发青。” 杨文彬接过针筒,起初还有些犹豫,但经不过严君黎的一再催促,只得拆开针筒,抽了些生理盐水,力道发狠的刺入严君黎的上臂血管里。 液体着冲击血管壁,没过多久针头附近的皮肤就开始泛起青色,严君黎咬着后槽牙说道,“再多来几个。” 杨文彬也不再犹豫,如法炮制的在严君黎的手臂上制造出四五个泛青的注射孔。 严君黎把疼痛咬进肚子里,又甩了甩手臂,杨文彬有点看不下去,说道,“那我也……” 话还没说完就被严君黎打断道,“不用了,你走在我后面,没人看你的。再过来帮我,扯我肩膀,用点劲。” 杨文彬睁大眼睛,“你的枪伤就在肩膀上!” “就是要扯开它,快一点!”严君黎低声道。 “你——你居然让你的医生扯开你的伤口!它本来都快好了!”杨文彬怒不可遏的瞪着严君黎。 “好了,这不是为了案子吗!别啰嗦了。”严君黎皱起眉头,“别像个女人似的。” 杨文彬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拉过严君黎的肩膀,狠狠一用力。 他发誓他都可以听到缝线断裂的声音。 严君黎咬着牙,只低低的发出一声闷哼。鲜血立刻从伤口涌了出来,染红了衬衫肩膀的一小片。严君黎仰起头喘息着,平复了一会儿疼痛的感觉后,抓起自己的手枪塞到了皮鞋后帮,用裤子完全遮住,然后才打开车门走了出去,杨文彬紧跟其后。 严君黎一边走,一边用手把自己一丝不苟的发型彻底揉乱成鸡窝。杨文彬跟在后面,两人拐过一条悠长阴暗的小巷子,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俱乐部前面。 这家俱乐部的门面可谓是相当的破旧,头顶的霓虹灯招牌不是少一撇就是缺一捺,脏兮兮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男人,严君黎迎面就朝他走了过去。 严君黎甩甩胳膊,喘着气,像是刚从什么地方赶过来一样。 “哥们,有火没有?” 坐在台阶上的男人抬起眼来瞅了严君黎一眼,目光在他发青的手臂上转了一圈,说道,“有火。” 男人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却并没有拿出打火机一类的东西。 严君黎听到这个回答却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又继续问道,“里面还有桌子没?我带一个人来打牌。” 那男人的目光在严君黎和杨文彬身上游移着,眯起眼睛道,“打什么牌?” “连串子。”严君黎答道。 “没问你,”男人冲着杨文彬抬了抬下巴,“你说,连串子怎么打?” 严君黎心里一紧,急忙看向杨文彬,眼里全是焦急。 杨文彬的喉结上下蠕动了一下,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站在原地沉默着。 男人盯着他看,也不着急,很有耐心的等待着。 “不用打。”杨文彬低声开口道,“要洗。” 男人闻言露出了一个微笑,抬了抬下巴,算是发放了通行证。两个人都舒了一口气,抬脚就往店内走去。 “等一下。” 就在这时候,那男人突然又开口叫住两人。严君黎和杨文彬的脚步一僵,停了下来。 “大哥,您就宽宽心好不。”严君黎愁眉苦脸道,指着自己的肩膀哭丧着脸,“您没看我这给挨了一下子么,真的等不了了,再不来点就要疼晕过去了。” 然而男人丝毫不为所动,向严君黎说道,“你过来,衬衫抽出来。” 严君黎只好依言走过去,把塞在裤子里的衬衫抽出来,又抬起双手证明自己没有携带任何武器,那男人又摸了他的腰部几下,的确没有摸到任何东西。 “大哥,这回我可以走了吧。”严君黎的语气都快哭出来了。 男人眯起眼睛,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放行,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他忽然开口说道, “裤腿挽起来。” 严君黎浑身一僵。 这一秒,就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般。严君黎没有动弹,在静默的黑夜中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男人见他没有动静,也不废话,上去就抓起了严君黎的裤脚,藏在鞋帮的枪一下子就露了出来。男人伸手就去拿枪,严君黎反应也很快,两人同时抓住了枪,在半空中僵持不下。 “这是什么?”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威胁感。 第31章 “黑猫”与“骷髅” 看来已经瞒不过去了,严君黎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必须要硬上了。 可就在这时,杨文彬突然对男人大喝一声, “别动!” 只见杨文彬手上稳稳的持着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准了男人。 两个人都是一惊,男人立刻将手摸到后腰,看来那里也有一把家伙,并且只要一有不对,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使用它。 然而杨文彬一点都不惊慌,他甚至眯起眼睛,然后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啪!”的一声,枪口并没有射出子弹来,而是喷出了一股小小的火苗。 那男人一愣。 “哈哈哈……哥们,看把你吓的。”杨文彬忽然笑出声来,又扣了几下扳机,枪口只喷出火苗来,“大哥,你看,我们这些小角色哪会有枪啊,这就是个打火机而已,我们怎么敢在大哥您的地盘上耍这种心思嘛。他那把也是个打火机,就是想着万一有个什么情况,拿来吓唬吓唬人而已。您别见怪,别见怪。” “打火机?”男人怒不可遏的吼叫起来,一把把严君黎的枪给摔了回去,“这什么地方经得起你们这么开玩笑!是不是不想活命了!” “是是是,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严君黎连忙点头哈腰道,“我太没眼力见了。”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赶紧进去吧。”男人不耐烦的说道,像赶苍蝇一样挥着手赶严君黎和杨文彬。 这一下,两个人总算是松了一口长气,跨进了破旧俱乐部的门槛。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条破旧肮脏的走廊,阴暗的墙上依稀可见褐色的污垢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写着脏话的涂鸦。再往前走就能看到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楼梯年久失修,踩上去还会有“咯吱”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刚才真是好险。”严君黎喃喃低语道,“假设我被识破,先不说免不了有一场恶战,而且这个我们监视已久的毒窝也会被打草惊蛇……总之刚才是谢谢你了,你刚才真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真有什么非法枪械呢。” 杨文彬轻笑道,“我是个医生,是治病救人的,怎么可能会有武器呢?” “希望你能靠你的打火机保护好自己吧。”严君黎笑着摇摇头。 “所以,我们已经成功混进来了。”杨文彬说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那还用说?当然是去找中野惠子。”严君黎说,“你别看这个地方破旧,却是大毒枭‘骷髅’的盘踞地,也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中野惠子的现任丈夫。这个骷髅为人诡秘,地上做着布匹买卖,地下经营着黑社会生意,手里总是握着巨大的信息量,连我们都有把柄在他手里。” 杨文彬皱起眉,“就不能想办法把这种人绳之以法?” 严君黎摇摇头道,“在c市的地下,骷髅至少握得住一半的权利,也就是说,至少有一半人得听命于他。而这个骷髅,他不杀人,只做买卖,所以这个老大由他来当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杨文彬还是皱着眉,沉默着不说话。 严君黎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你以后慢慢就会明白了。” “那你来是要找他?”杨文彬问道。 “对,骷髅不喜欢别人跟他拐弯抹角。”严君黎点点头,率先踩上楼梯台阶,“我要直接从他嘴里问出惠子的下落。” 向下的楼梯在黑暗中延伸着,仿佛有种直通向地狱的错觉。然而这段阶梯比想象中还要快的就到底了,阴暗的尽头有一扇虚掩着的铁门,严君黎一把推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乌烟瘴气把杨文彬呛得咳嗽起来。只见铁门后面是一个空间很大的吸毒室,乱七八糟的放着床和椅子,许多人横七竖八的躺着,要么吞云吐雾,要么正在注射。所有人的眼神都十分僵直和呆滞,明明严君黎进门时弄出了那么大的声响,却没有一个人向他们两个看去。 严君黎习以为常的穿过一排排吸毒的人,带着杨文彬拐到一条走廊前,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拦住了他们。 “先生,请问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我要见骷髅。”严君黎沉声道。 “先生,骷髅有事出去了,现在不在——” “少来了。”严君黎不客气的打断了他,“我知道他现在就在里面,你进去跟他说,黑猫找他,非见不可。” 西装男人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进去。 “挺厉害,居然还有代号?搞得跟谍战片一样。”杨文彬评价道,“在黑夜里穿梭的矫健的黑猫?” “不,”严君黎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是黑猫警长。” 杨文彬被噎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就在这时,那个西装男人回到了两人面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说道, “骷髅说,可以见两位。这边请。” 严君黎和杨文彬互相对视了一眼,紧跟着西装男走入了狭窄的走廊,没有多久,尽头就出现了一间房间,西装男为两人拉开房门,亮光一下子流了出来,让他们不得不稍微眯起眼睛,才得以看清房门内的装潢。 这是一间与外界格格不入的奢华的办公室,高级办公桌,落地的大书柜,舒适的皮椅,以及皮椅上坐着的,看上去一丝不苟的像是上层社会的精英。 “骷髅先生,”那个西装男又向坐着的人鞠了一躬,说道,“黑猫先生和他的同伴到了。” “好,我知道了。”皮椅上的男人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说道,“你去吧。” 西装男应声退出了门外,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皮椅男从皮椅上站了起来,嘴角勾着笑,热情的向严君黎伸出手来,“哎呀,黑猫啊,好久不见,今天来了这么一个贵客,真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你少来了。”然而严君黎完全不吃这一套,冷着一张脸不理会骷髅伸出的手,“我来可不是找你叙叙旧聊聊天的。” “这我自然知道,黑猫有本事从我的得力属下眼皮子底下混进来,肯定是有急事。不过,这也不耽误我们顺便叙叙旧啊,你说是不是?”骷髅倒是很有耐心,他踱着步子饶有兴趣的走到杨文彬面前,伸出手似乎想要给杨文彬整理一下衣领,“还有,今天你居然带人到我这里,真是稀奇,也不介绍一下你的小男友?” 第32章 惠子的过去 “别碰他!”严君黎一把拍开了骷髅的手,厉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来是要问你,中野惠子现在人在哪里?” 听到这句话的骷髅有些意外,把手收了回来,也换上了正经表情,“惠子?你们找她干什么。” “你妻子涉嫌一起谋杀案,”杨文彬替严君黎回答了,“她人已经不知所踪两天了,你总不希望警方因此发出通缉令吧。” “不可能。”骷髅冷笑了一声,“我是她的丈夫,我最了解她,她不可能和杀人案有什么关系。” “你了解她?”严君黎眉毛向上挑了挑,“可我了解你。骷髅先生每天活跃在股市、黑市、毒市,还有一大帮属下弟兄要养活,会有时间顾家管老婆?别人也就算了,少跟我在这放屁。” 骷髅哈哈大笑起来,好一阵子才停下来,说道,“好,好……不愧是黑猫,不管过多久都能让我这么佩服。那我相信你也知道我的意思,我骷髅的地盘可不是随随便便进出,随随便便给人办事的。” “张裕良、贾银成、冯峰、吴永成,”严君黎不动声色的说道,“这四人贩毒入狱,现因狱中表现良好,已准许假释出狱。” “好,不愧是我认识的那个黑猫,知道什么是等价交换。”骷髅勾起唇角来,点起一支烟,又抽了另一只,递给严君黎,只不过被后者拒绝了。骷髅也不在意,深深的吸了一口后,缓缓的吐出一个烟圈, “黑猫,你们的人想知道什么?” “不妨讲讲先这个日本女人吧。”严君黎说道,“有关她的事情,我们都想知道。” 骷髅点点头,又吐了一个烟圈,“你说的对,对这个女人,我并没有太多了解,可能我除了上过她之外跟你们也差不了多少。我遇见她是在三年前,她就像个幽灵,凭空出现在这个城市里。除了出生在红枫山,前夫是入狱的贪污书记之外,她以前的所有档案都是全白的。” “什么?”杨文彬吃惊的说道,“难道不是你抹消了她的记录?” “我倒是希望那是我干的。”骷髅冷笑一声,“在这片地盘,能让我捉摸不清的人屈指可数,惠子就算是一个。只不过,你们也别想多,那个年代出生在红枫山小山屯里的人,没有几个是有清晰档案的。” 骷髅吸了一口烟,又继续说道,“惠子是个贤惠又温柔的女人,而且重要的是她很聪明,她知道我在干的是什么勾当,但她却从不过问,也从不好奇。同样,她所不希望我知道的,我也不会去打听,这是我们之间的尊重。我和她就是从这一片认识的,当时我正要去外面进货,就看见一个女人蹲在墙角哭。她哭起来特别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就是豆大的眼泪往外直掉。” “我就走过去,问她为什么哭。她就抬起头,定定的看我,问我有白丶粉吗。我有点吃惊,没想到一个长得这么端庄的女人会吸毒,就问她会抽吗。她跟我说不会,就是很想看看毒丶品是不是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能让人醉仙欲死,忘记悲痛。那天晚上她到底为什么哭,她一直都不肯告诉我,也是直到现在,我才略微了解了一点这个女人过去的故事。”骷髅抬起眼,看了一眼严君黎,“我先说好,我也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真伪,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你们相不相信,就不是我的事情了。” 严君黎点点头。 “中野惠子有个姐姐,叫花子。如果你们的消息足够灵通,应该就知道她在二十年前被人以奇异的手段杀害了,就和你们在查的红枫园那件杀人案一样。我听说花子是寡妇,嫁到大陆来是二婚,她的丈夫杜勇对她非常不好,基本上是每天毒打的地步,花子只能忍气吞声,甚至吃饭的时候都不能坐上饭桌,只能像狗一样蹲在地上吃。” “居然有这种事情?”杨文彬低语。 “在那个年代,那种破旧的地方,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骷髅不紧不慢的说道,“就在一次花子想要离家逃走的时候,被杜勇抓了个正着,把人给活活打死了,还在她脸上泼了腐蚀性液体,埋到了山上的枫叶底下,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脸就像鬼魅一样恐怖。” “你是说,中野花子是被自己的丈夫杜勇给杀了的?”严君黎问道,“那这个杜勇后来又去哪里了?” “不清楚,惠子也没有提到过这个人,似乎是在红枫山惨案发生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骷髅说道。 “那么谢明清呢?”杨文彬问道,“在中野惠子的讲述里,她有没有提到过这个名字?” 骷髅闻言皱起了眉毛,似乎在仔细的回忆,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记得她有提到过,也许提到过,只是我忘记了。” “对了,现在的红枫园,是惠子一人的产业?”严君黎问道。 骷髅点点头,“我出了一点钱,但是产业算是惠子一个人弄起来的,说是不能经常回家,就在大陆感受一下日本的风情。她有一个秘书,姓刘,叫刘阳,不知道你们见过没有。” 杨文彬点头道,“我见过,五大三粗的一个人。” “刘阳不是我的人,从我认识惠子开始,他似乎就是为惠子做事的。我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但是红枫园的建立,刘阳出了不少力,惠子很信任他。”骷髅说到这里,顿了顿道,“不过我觉得,这个人远没有那么简单。他为人低调,总有办法不让人怀疑,而他的身份让他可以多做很多事情,如果你们要查这个案子,多注意一下这个人。” 严君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收到了警告。 “那中野惠子现在人在哪里?”杨文彬问道,“我之前听刘阳说她上山祭祀去了,可是到现在人都没有回来。” “祭祀?不可能。惠子只有在彼岸节和盂兰盆节才会去祭祀。”骷髅一口咬定,“如果她撒谎想要避风头,那么应该会在海洋馆里。从这边往南直走,走差不多五百米,就能看到路标了,右拐,就能看到‘青鸟海洋馆’的牌子。那是我名下的一处产业,平时没什么人,就交给她打理。” 第33章 第二具尸体 “好,我们知道了。”严君黎点了点头,“谢谢你这次提供的信息。” “合作愉快,黑猫。”骷髅勾起唇角说道,“哦,对了,看在我们还有点交情的份上,给你一句忠告。别被眼前的事物所迷惑,有的时候,真相不止一个。” 严君黎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礼貌的回答道,“好,我会注意的。” 严君黎已经前脚迈出了房间,杨文彬还没有跟上去。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骷髅,淡淡的说了一句, “这么轻易的就把自己妻子给卖了,我还真有点意外。” “黑猫救出了我的四个弟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骷髅轻笑道,“这点道理难道不懂?” 杨文彬摇了摇头,也跟随严君黎的脚步,走出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你的肩膀怎么样了?”一出俱乐部的门,杨文彬就问道。 “啊,没事了,已经不流血了。”严君黎还刻意去活动肩膀,不过这一动把他疼的咧了一下嘴。 “你就使劲作。”杨文彬冷着眼说道,“再有下次,你找棵树自己撞伤吧。” “好啦,得到信息才是最重要的,我这点小伤算什么。”严君黎安慰的说道,“指不定我回局里还能报销个医药费什么的。” 杨文彬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抢在严君黎前面拉开了车门。 “你那肩膀就歇歇吧,我来开车。” 严君黎挑起眉毛,“嗯?我都不知道你会开车?” “你这可是歧视残疾人啊。”杨文彬一边调侃,一边发动了汽车。严君黎赶紧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骷髅的故事和夏白彦的故事不一样。”杨文彬说道。 “我注意到了。”严君黎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思索着说道,“一个说花子是被谢明清杀的,一个是说被丈夫杜勇杀死的。” “可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情?”杨文彬分析道,“无论哪一种说法,凶手都不太可能在二十年后继续行凶。谢明清已经死了,杜勇如果活到现在也应该有五六十岁了,而谢凤鸣对凶手毫无还手之力,怎么看也不太可能。” “看来我们要考虑相关人员模仿作案的可能性了。”严君黎道。 杨文彬摇摇头,“你有没有考虑过一种可能性?” “什么?” “所有的这些故事,都不是真的。”杨文彬低语道。 严君黎皱起了眉头,“什么?” “因为所有的这些故事和传说,都有漏洞。”杨文彬分析道,“首先是二十年前枫鬼的那个传说,那个传说和惠子给我们讲的日本女人红叶的故事实在太像了。传说之所以是传说,就是因为它的特别性,而和其他传说如此相像的传说一定不是传说,而是有人出于某些目的而刻意传播出来的。这种传说的历史往往比我们想象的要短得多,看上去是二十年前的传说,也是也许这只是五年前、甚至三年前传播出来的。再说夏白彦,他说谢明清死的时候谢凤鸣正好在现场看清了凶手的脸,且不说谢凤鸣那么小的时候真的能记住什么,如果说谢凤鸣真的看清了凶手,会这么安稳的活到现在?而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凶手怎么会等到二十年以后再来杀她?这个动机实在是太牵强了。而骷髅的说法,说花子是被丈夫杀死的,但是即使是有严重家庭暴力的家庭,也很少出现丈夫杀了妻子的情况。从心理学上来讲,打人和杀人的心理是完全不同的需求,打老婆不过是为了泄愤,杀人可就不同了,更别说在杀人之后还要泼上硫酸这么残忍的手段了。” 听完杨文彬的一番分析以后,严君黎才恍然大悟,但又因为这个结果而不由自主的沮丧起来, “如果按照你的说法,岂不是说我们目前找到的线索都是白找了吗?” “这也不见得。凡事如果存在就必有原因。”杨文彬道,“你有没有发现,如果这些故事里面再多一个人,就都能够说得通了。假设这个故事里有一个第三人,他在暗中营造这一切,又完美的隐藏自己的身份,最后传播出传说来蛊惑人们的视线,那么故事就能够说得通了。” 汽车在夜晚黑色的柏油路上奔驰,有意无意的,两个人的神经都有些紧张,杨文彬也下意识的将车开的飞快。前方出现了歪歪斜斜的指向标,告诉他们海洋馆就在不远处。没有多久,眼前就出现了一栋方形的建筑物,白色的墙壁在幽暗的夜里反射着月亮的微光,显得有一丝阴森。 “亮着灯。”严君黎低语,一边打开了车门走了出来,将手枪稳稳的握在手里,走上了海洋馆门前的台阶。 “中野惠子!你在里面吗?”严君黎谨慎的推了一下海洋馆的大门,没有想到门竟然一推就开了。 “这里有人吗?”严君黎将枪上了膛,一边双手稳稳的持住,一边大声的喊着,“我是刑侦队长严君黎,惠子小姐,你在里面吗?” 然而过了很久仍然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严君黎与杨文彬对视了一眼,决定直接进到更深处去。 穿过昏暗的走廊不久后就能看到售票处,此时售票处没有一个人,冷清的有些可怖。严君黎和杨文彬跨过阻拦游客的铁链,来到海洋馆内部。巨大的鱼缸环绕了整个长廊,黑暗中各式各样的鱼和海洋生物安静的沉浮在水中睡着觉。 没走几步,严君黎忽然感觉到脚下不对劲,再走几步后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地面上居然积了一大片水。 杨文彬皱起了眉头,简洁的说道,“快走。” 两人不再控制速度和声音,一路小跑过走廊,鞋底踏出水花,在空旷的走廊中发出不小的声音。他们离前方的光源越来越近。 突然,走在前面的严君黎突兀的刹住了脚步,紧跟着杨文彬也猛地停下,两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了。 巨大的玻璃鱼缸不知被什么敲裂了一个口子,正往外汩汩的流着水,几只体型较小的鱼也被冲了出来,徒劳的在地面上弹跳。而在裂口的一旁,瘫倒着一具女尸,尸体穿着碎花和服,黑色木屐,盘起的头发上插着一支金色的发簪。只是她的脸已经被硫酸腐蚀得面目全非,皮肤已经所剩无几,露出狰狞的白骨和血肉模糊的肌肉。 第34章 凶手现身 “惠子,她怎么会……”严君黎好一阵子才从震惊中缓了过来,说道。 “死于重物击打,肋骨短了好几根,后脑严重淤血,面部被硫酸腐蚀。”杨文彬很快冷静了下来,开始分析现场,他转头看向鱼缸的破洞,“那个洞应该也是凶手失误才击碎的,从水量来推测,应该是不久前才被击破的——” 就在这时,两人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声响,严君黎警觉的立刻掏出了手枪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谁?” 走廊上的一道门被打开了,探头出来的人居然是惠子的秘书,刘阳。 刘阳看到两人时愣了一下,他衣衫凌乱,额头上还出了不少汗,粘住了发丝,神情有些慌乱,“严警官,杨……医生,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严君黎没有放松一丝警惕,仍然将枪口对准了刘阳,“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因为刚回家的时候发现钥匙忘在公司了,这才急忙回来拿……”刘阳解释道。 就在这时,杨文彬透过刘阳的肩膀,看到了他出来的房间里放着一个空玻璃瓶,而他手边的位置放着一只棒球棒,球棒的顶端湿漉漉的,似乎沾了水。 杨文彬确定严君黎也发现了这些,因为严君黎的眼神立刻就变了,而刘阳也一定知道自己要瞒不过了,因为下一秒他忽然脸色一变,抄起地上的棒球棒就狠狠的向严君黎挥去。 身手矫捷的严君黎猛地一个闪身将攻击躲了过去,但紧接着刘阳的棒球棒居然向杨文彬直直招呼了过去。杨文彬哪有身手躲得过这一击,脑袋上被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棒子,顿时天旋地转,瘫倒在地。 恍惚中杨文彬听到了几声枪响,然后就是仓皇的奔跑声,他强忍着恶心感大喊了一句,“别管我!追上他!” 严君黎也没有犹豫,拔腿就追,可是刘阳身强体壮,即使是受过训练的严君黎都没能追的上他。刘阳一跑到海洋馆外就一下子钻上了车,严君黎也急忙向自己的车跑过去,可是刚刚跑到,一摸兜,才想起来自己的车钥匙现在在杨文彬那里,而这时刘阳的车子已经发动了,严君黎向着轮胎连开几枪,可惜在黑夜中全都没有命中,眼睁睁的看着刘阳就这么驱车逃走了。 “他丶奶奶的!”气急败坏的严君黎狠狠的捶了自己的车一拳,这才赶紧再度返回海洋馆里查看杨文彬的伤势。 “文彬!”看到杨文彬还跪在地上起不来,把严君黎吓得要命,赶紧上前把医生扶住,“你怎么样?” 杨文彬艰难的摆了摆手,晕眩感又让他干呕了几次,才慢慢能够说话,“刘阳……抓住他没有?” “没有,给跑了。”严君黎愤愤的说道,“人块头不小,跑的倒是挺快。先别说这个了,我马上叫下属过来,然后送你去医院,慢一点。” “你先等一会,你看……惠子的尸体。”杨文彬撑着严君黎的肩膀慢慢站起来,伸手指向那狰狞可怖的面部,严君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惠子那凸出的眼窝此时居然流下了两行红色的血泪,一直延伸到下巴,仿佛在诉说什么极为凄惨的冤情。 “吱呀”一声,病房的门被拉开了,李鸿抱着一篮水果贼头贼脑的钻了进来,床上的杨文彬闭着眼,本来想要吓他一跳的李鸿才走了没两步,就被叫住了。 “小鸿,谢谢你了。” “哎呦喂吓死我了。”李鸿浑身一抖,差点没把果篮掉地上去,拍着胸口说道,“我还以为你睡觉呢。” “我怎么敢睡觉呢。”杨文彬睁开眼睛,疲倦的说道,拿了个枕头垫在背后坐了起来,“刘阳还没抓到?” “你说你们两个人,一个两个的都往医院里跑,一会儿中枪一会儿脑震荡的,我要求组织上报销我的果篮钱。”李鸿扁着嘴把水果篮放在床头柜上,“而且一个两个的,都住了院还想着案子,你们不嫌累,我看着都累,就不能先好好养病啊。” “不就是脑袋给挨了一下,看把你们吓得。”杨文彬无奈的说道,“还不是你们队长硬要我住一天院,要不然我哪还躺的住。严君黎那边怎么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提到严君黎的名字时,李鸿显得有点心虚,“嗯……你问的是哪方面啊。” “什么?”杨文彬莫名其妙,“当然是所有方面啊。” “好吧,他……”李鸿局促不安的搓了搓手,坐到了杨文彬床边,“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把你送到医院来以后,就紧急通知刑侦队出动,但是,那天晚上我的那些同事们正好以为没有事情了,聚在一起喝酒喝到大半夜,花了快一个小时才到了海洋馆,还有几个不省人事,根本都没法走路。虽然队长连夜发布了通缉令,但是你知道,这种事情,一旦让人跑了再想抓就要难得多了。然后这时候呢……屋漏偏逢连夜雨,你找到的那具尸骸,它……” “dna结果出来了?”杨文彬立即问道。 “呃……不是。”李鸿小心翼翼的忖度着用词,“它根本就没有做dna鉴定,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性的尸骸。” “什么?”杨文彬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过这也不是你的错,鉴证科说尸体至少已经死了有二十年了,连法医都很难辨别出性别了,不要说你了,看走眼了不是很正常嘛。”李鸿赶紧找话安慰杨文彬。 “不不不,不是这个问题。”杨文彬有些烦躁的伸手搅动着空气,似乎这样可以把自己杂乱的思绪理清,“二十年,为什么又是二十年?它是个男人,这不对劲,这没有道理啊。” 说着杨文彬从床上跳下来就要去拿自己的外套。 “哎哎哎……杨医生你去哪啊?”李鸿拦在杨文彬面前。 “你说我去哪,事情这个样子难道我还能坐得住?”杨文彬拿起了外套套在身上。 “其实……”李鸿有些欲言又止道,“我觉得你还是最好不要在这时候去警局……” “为什么?”杨文彬莫名其妙。 第35章 爆发 “因为……” . “废物!饭桶!”又是清脆的一声声响,窗台上的花瓶被狠狠的摔碎在了地上,淌了一地的水,严君黎一边大声骂道,一边把桌子拍得直响,脖子气的通红,“一个女人横死在凶手的手里!你们却在喝酒吃肉!一个凶手手上沾着鲜血就那么逃走了!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我养你们是干什么的!国家养你们是干什么的!” 所有警察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昨天是谁说要去喝酒的?”严君黎的眼睛像聚光灯一样扫过所有人,等了一会,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谁!”严君黎大喝一声,双手拍上面前的桌子,所有人都被吓得浑身一颤。 不久之后,一个人颤颤巍巍的举起了一只手,正是那个身材臃肿的石立泽。 “停职反思一周。”严君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石立泽的面前,抄起他桌子上的资料和档案毫不留情的摔在了他的脸上,吼道,“收拾好你的东西,滚出去!现在!” 石立泽吓得当场腿就一软,档案袋都捧不住,屁滚尿流的逃出了办公室。 “现在谁还想跟我作对?”严君黎重新回到办公室最前面,扫视着众人,“谁还想不务正业花天酒地!” 杨文彬和李鸿站在挂着刑侦科牌子的办公室门前目瞪口呆的旁观了这一切,半晌,杨文彬才冒出一句来, “天哪,我都不知道他发火的时候有这么帅。” “哎呀,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赶紧去劝劝队长吧。”李鸿哭笑不得。 杨文彬这才意识到这才是首要任务,赶紧伸手敲了敲身后的玻璃门,又干咳了一声表示自己的存在。所有人都往这边看,严君黎这才发现了两个人的存在。 “都老老实实的工作!”严君黎最后喝道,就快速穿过了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 “你们过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在医院休息吗?” “你这个样子我还能躺得住就有鬼了。”杨文彬翻了个白眼。 严君黎叹了口气,摸出一支烟点上,眉头皱得紧紧的,“现在真是一坨屎,我们之前完全走错方向了,但是谁能想得到刘阳才是凶手呢!现在又让他逃走了,逃得一点踪迹都没有。” “刘阳真的是凶手吗?”杨文彬低声问道。 严君黎很快就看透了杨文彬的怀疑,吐出肺里的烟雾,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我查了他的档案,比对了他在海洋馆留下的指纹,你猜怎么着?他的真名叫贾阳轩,这个名字熟悉吗?” 李鸿睁大了眼睛,“……是b市环城湖奸杀案的凶手?” 这个名字杨文彬也听说过,因为当时这起案件引起的轰动还不小。十多年前,b市环城湖附近死了好几个女高中生,不仅如此,她们生前还都被惨无人道的强女干过。警方终于在最后一个女孩被害之前找到了凶手,最后却让他逃逸了,从此之后这个凶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怪不得他第一次见到刘阳的时候就觉得他眼熟,居然是因为这样! “没错,就是那个贾阳轩。”严君黎沉声道,“他潜藏了十几年,躲在这么一个僻静的地方。可是畜生的本性还是让他重新犯下这一桩桩罪案!” 李鸿惋惜的摇摇头,“据说惠子小姐很信任刘阳这个秘书的,没想到……唉。” “而且那具在山上发现的尸骨,根本就不是谢明清,它甚至根本就不是女性。”严君黎摇摇头,“当然了,因为这根本和谢明清没什么关系,凶手根本就是个没有理智的疯子奸杀犯!” “但是……这说不通啊。”杨文彬仍然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就算刘阳杀了惠子可以得到红枫园的遗产,可他为什么要杀了谢凤鸣?就算他有自己的理由,有什么必要去模仿一起二十年前的旧案子?这动机根本就说不通!” “动机我们会慢慢找出来的,但是首先我们得先抓到他。”严君黎烦躁的转身,和杨文彬四目相对,“对,没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开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我找到了谢凤鸣的尸体,检验了死者体内的米青液,dna和刘阳的相符。不仅如此,我们从谢凤鸣钱包上提取出来的指纹也是刘阳的。如果你还想证据,那天晚上我们看到刘阳出来的那间办公室里,有一个空的玻璃瓶,就是盛过浓硫酸的。” “好了,好了,你冷静下来,我又没说不信,火大伤身。”杨文彬赶紧伸手安抚严君黎,“惠子的尸体在哪?” 严君黎长叹了口气,“跟我来。” 穿过走廊,下一层楼,左拐后的第一道门就是c市警局的法医市,杨文彬轻手轻脚的推开门,福尔马林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在这里。”严君黎走到其中一个冷柜前,拉开了抽屉。惠子那狰狞的面部先出现在了三人面前,唯一一个还没有见到过尸体的李鸿倒吸了一口冷气。 “真可怕。” “是啊,谁说不是呢。”严君黎抬了抬下巴,“把她搬到解剖台上,看看我们还能发现什么。” 三个人合力,将尸体放上解剖台,在无影灯的光芒下,尸体显得既恐怖又凄惨。 “死亡时间在昨夜十一点点钟到凌晨三点之间,死因是脑后重击,硫酸毁容是死后所为——” “等等等等。”杨文彬插嘴道,“你怎么知道的,我还以为你今天让我来验尸呢。” “时间宝贵,昨天晚上我找了一个老朋友,他以前做过法医,所以——” “什么朋友?”杨文彬皱起眉头来。 两次被打断的严君黎给了医生一个无奈的眼神,不情愿的说道,“你们昨天刚见过面。” “什么!?”杨文彬拔高了声音,“你居然找骷髅来帮你——” “嘘!嘘!”严君黎赶紧一把捂住杨文彬的嘴,瞪了他一眼,“小点声,你也知道时间紧迫,我当时急切的需要知道尸体的情况来判断刘阳到底是不是凶手,你又被打晕了。这个要是被局长听见,就算是我也得被炒鱿鱼。” 第36章 疑点 杨文彬一把掰开严君黎的手掌,压低了声音,但是还是瞪大着眼睛,“你居然宁愿信任一个黑社会头子都不愿意信任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信任你了?”严君黎不可思议的说道,“你会错意到什么地方了!” 而在一旁被无视许久的李鸿一脸生无可恋的举起手来,“嘿,说真的,这儿还有一位女士横死在这里呢,你们俩不觉得你们应该做点比调情更有意义的事情了吗?” 两个人同时瞪了李鸿一眼,这才停止吵嘴,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尸体上来。 “好吧,死亡时间、死因,我们还有什么线索?”杨文彬问道,一边观察着尸体,“惠子死前有被性侵过吗?她体内有米青液吗?” “问到点子上了,完全没有。”严君黎回答道,“惠子完全没有被性侵的痕迹,也许是刘阳对她没有性趣,也许是他还顾念着一丝情分。” “我希望是后者。”杨文彬一边回答着,一边观察着尸体的头部,“惠子的头发……你们动过吗?我记得好像我们第一次见到她的尸体的时候她的头发是盘着的,还插着一只金色簪子?” “簪子在证物袋里,但是头发我们没有动,它是搬运过程中自己散下来的。”严君黎说道。 杨文彬对此没再发表什么评论,只是皱起了眉头。戴着手套的手指抚摸过尸体,直到到胸口处停了下来。 “怎么了?” 杨文彬露出疑惑的表情来,这个表情对于他来说可不算常见,“有人整理过她的衣服。” 严君黎立即澄清,“我绝对没有动过,我的警员也没有,我可以保证。” “没说是你。”杨文彬一边凑近去看,一边喃喃说道,“一定是凶手……” “啥?凶手?”李鸿莫名其妙,“为什么凶手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不是无聊,是忏悔。”杨文彬说道,把头转向严君黎,“还记得谢凤鸣死的地方我们发现的那些细碎的玻璃屑吗?那是凶手在事后收拾了硫酸瓶子的碎片的证据。就和这次一样,这次凶手整理了惠子的衣服。他想要表现忏悔,但出于某些原因,他又无法停止杀戮,回去查一下犯罪心理你们就能知道。” “原来是这样……”李鸿恍然大悟的说道,伸手摸了一下那个被整理过的绑带,“那刘阳还真是心细的人,女人和服上的这个绑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系。” 杨文彬叹了口气,从解剖台前支起了身子,“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是刘阳呢?这没有任何道理啊。”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个人。”严君黎直起身体,“这具尸体提醒我们,不能再把夏白彦晾在拘留室了。” “对哦。”李鸿也忽然想起了这个人的存在,“严队之前说,那个人说很快就要有下一个受害者了。” “然后我们立马就有了一具新尸体。”严君黎接话说道,“要么这小子是神仙下凡,要么他一定知道某些内情。走吧,再去会会他。” 杨文彬点了点头,就在他抬起腿准备跟上严君黎的步伐的时候,他忽然又转头看向尸体。 “那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李鸿问道。 “尸体的眼睛。”杨文彬指了指惠子,“她的眼眶里是不是有血水渗出来?” “哦,那个啊。”李鸿不以为意道,“因为尸体之前在冷柜里放着,现在开始解冻了,之前凝固的血水就重新流出来了。一般来讲是不太会发生这种情况,但是惠子小姐的脸都被腐蚀了,眼眶也凹下去了,就这样了。” 杨文彬闻言皱起了眉头。 “杨文彬,李鸿,还不过来,在里面干什么呢?”已经走出门的严君黎又折返回来叫道。 “马上来!” 夏白彦在自己的牢房里无聊的打着哈欠,他一会在床上翻滚着,一会在床上跳来跳去,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门卫实在受不了了,来到门前用电棍敲打着铁栏杆。 “喂,安静点。我看你应该进少管所而不是这里。” “但是我很无聊啊。”夏白彦突然一跃而起,冲到栏杆前,把门卫吓了一跳。 “别走,靠近点。”夏白彦几乎是趴在栏杆上,一脸认真的表情说道,“过来,大叔,看着我的眼睛。” “什么?”大叔莫名其妙的照做了。 “认真的,仔细的看我的眼睛。”夏白彦严肃的说道,浅色的虹膜反射着室内昏暗的光芒,他与门卫紧紧的四目相对,“别走神,别转头,别眨眼,你必须要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看着我的眼睛。” 门卫大叔被夏白彦这个架势有点吓到了,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好、好吧……” “你看到了什么?”夏白彦问道。 沉默了一会儿,门卫大叔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看到……” “不!你一定可以看到的!深入我的灵魂,看透我的生命!”夏白彦双手紧紧握住了铁栏杆,认真的说道,“看到了吗?我的眼睛里,深深的写着——我饿了,我想吃汉堡。” 目瞪口呆的门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走廊上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以及紧接而来的喊声:“夏白彦!穿好衣服出去!严君黎队长要见你!” “汉堡。” “汉堡?” “汉堡。” “这可真是世界第一大奇迹。”夏白彦趴在桌子上,盯着那个包装纸里的汉堡像是在观察一个定时炸弹并且伸出食指戳了戳它,“严君黎大队长居然给一个拘留中的犯人买汉堡,里面没有投毒吧。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吃汉堡?” “我听门卫说的,而且放心,里面绝对没有投毒。”严君黎说着就伸手要拿那个汉堡,“要不要我先帮你咬一口?” “哎哎哎不用不用了,”夏白彦赶紧一把抓过了汉堡,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咬了起来,“谢谢严队长!” “要谢你谢杨文彬吧,还是他跑了一趟给你买回来的。”严君黎向后面努了努嘴,杨文彬正抱着双臂沉默的站在角落里。 “哦……吧唧吧唧……原来你在啊,那,吧唧吧唧,谢谢啦。”夏白彦含糊不清的说道。 第37章 夏白彦的身世 “行了,闲话也说够了。”严君黎把牛皮本摊在桌子上,“让我们谈谈正经的吧。第一件事情,中野惠子死了。” 严君黎话音刚落,夏白彦满嘴的汉堡全喷到地上了。 “什么?你说什么?!”夏白彦满脸都是难以置信,“死了?被杀了?像谢凤鸣一样?”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严君黎嫌弃的看了看地上的食物残渣,“这可是你跟我说‘很快就要有下一位受害者了’的。” “可是……”夏白彦扔下汉堡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着步,“可是这说不通啊,我以为……” “你以为惠子是凶手?”杨文彬说道,“对,没错,我们也是这么以为的。不过我们都被那个真正的凶手给耍了。” “真正的凶手?”夏白彦猛地回头。 “刘阳。中野惠子的私人秘书,我相信你们见过。”严君黎甩了一张照片在桌子上。 “刘阳?怎么可能!”夏白彦叫起来,“不不不,他怎么会杀谢凤鸣呢?他没理由啊,不可能是他干的。” “他的真名是贾阳轩,是个在逃的奸杀犯,杀人魔杀人需要什么理由。”严君黎冷冰冰的说道,“对了,还忘了告诉你,你找到的那具‘谢明清’的尸体根本就不是她,它甚至不是女性而是一具男人的尸体,无论你在策划些什么,你的推论全都不成立。” “不不不,这不可能!凶手是和那件事情有关的人,不可能是毫无理由!”夏白彦大吼道。 “为什么?你凭什么这么断定!”严君黎也不甘示弱的吼了回去。 “因为我就是谢明清的儿子!”夏白彦愤怒的叫喊道。 下一秒,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呼吸声。 “你……刚才说什么?” 夏白彦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严君黎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颤抖,再握紧,最后他终于跌坐回了椅子上,深呼吸着试图平复情绪。 “我说了什么你们都听见了。” “对,我听到了。”杨文彬蹙起眉头,“你说……你是谢明清的儿子。” “她的私生子,对。”夏白彦逃避似的简洁回答道。 “所以你和谢凤鸣是……” “兄妹,同母不同父。”夏白彦说道,“她不知道,只有我知道。” 杨文彬和严君黎对视了一眼,后者向前者使了个眼色,审问的那把椅子便由杨文彬拉开,坐了下来。 “你现在说话的样子可不太像个反社会人格的人。”杨文彬忖度着开口。 “只是有时候吧。”夏白彦漫不经心的说。 “你是谢明清的私生子……和谁的?”杨文彬问道。 “和杜勇,应该是。”夏白彦说道,“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没见过我的父亲,我母亲一直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而且我也只被她养了两三年而已,然后她就失踪了。在她失踪前,她变得特别神经质,看见我就打,往死里打,我很高兴我能活下来。要不然就是逃得远远的,仿佛我是什么恶鬼一样。” “那谢凤鸣又是……” “在我妈失踪了几天以后,又渴又饿的我从我们那个小小的茅草屋里爬出来,凭着记忆顺着她以前经常去的那个方向,然后上天垂怜我让我没有死掉,反而是找到了谢凤鸣。我当时想要杀了她,真的。”夏白彦认真的说,“我不知道我的母亲什么时候居然又有了一个女儿,但是我没能杀成,而是被邻居扭送到派出所了,然后幸运的被送进了孤儿院,不过那里也没什么好的,群殴、暴力、鸡丶奸,不过那就是后话了。” “我很抱歉,不过……”杨文彬看了严君黎一眼,又说道,“这样看来,你似乎也有动机杀害谢凤鸣。” “没关系,你们用不着道歉,这么想也很正常。”夏白彦一瞬间似乎又恢复了之前无赖的样子,把双手扣在脑后,仰靠在椅子背上,“不过我不会再杀死她了,过去了这么多年,我只想查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当侦探甚至也是因为这个。” “那告诉我们你知道的全部。”严君黎说道,目光如炬的盯住夏白彦,“我们也想尽快破案。” “好吧,好吧。你们两个,耳朵凑过来。”夏白彦一副无奈妥协的样子摆了摆手,严君黎和杨文彬只好凑了过去。 夏白彦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张了张嘴,然后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两个人均是一愣:“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夏白彦摊摊手说道。 “可是你之前振振有词的暗示我们怀疑惠子!”杨文彬瞪大眼睛。 “我杜撰的。” “你还说关于下一个受害者——”严君黎急切道。 “我猜的。”夏白彦摊摊手。 “还有二十年前那个故事的事情?” “我道听途说而已。”夏白彦无辜道,“我说了这是个小地方,故事总是很多。” 严君黎气急败坏的说道,“所以你基本上……” “基本上,某种程度上,事实上……是的,我一无所知。”夏白彦伸出双臂表示投降。 “我真不敢相信这就是他给我们的最终答案!”杨文彬皱着眉头说,“我真的以为他应该知道得再多一些的。”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他还有什么隐瞒着不想告诉我们。”严君黎干巴巴的说,“不过说实在,看他的表情,我感觉不太可能了。” 两个人快速的穿过走廊,走到刑侦科的办公室里,警察们看到严君黎都噤声不敢说话,只有李鸿打了个招呼。 “严队,这就回去了?” “对,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新内容。”严君黎摇摇头,拿起了衣架上的外套穿上,“还是回家睡个觉,看看线索会不会自己跳出来吧。” “可是严队,”李鸿一脸认真的说道,“线索不会自己跳出来的。” 杨文彬有些看不下去的撞了一下李鸿的肩膀,低声说道,“他只是在讽刺。” “哦。”李鸿赶紧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严君黎无奈的摇摇头,走出了公安局的大门。 只不过,屋漏偏逢连夜雨,在案子一筹莫展的当下,严君黎一走出门,就看到一群孩子嬉笑着从他的车旁边跑走了,定睛一看,他的汽车轮胎居然瘪了下去。 第38章 线索整理 “什么……这,这群小屁孩居然扎了我的轮胎!”严君黎怒不可遏的跑过去,然而那群小孩子早已经跑得没影了,“没了车我怎么回家!” “用警车不行吗?”杨文彬问道。 “不行,警车今天都被缉毒科开走了。”严君黎烦躁的用手扶住了额头,“本来也没多少警车。今天真是太倒霉了,我家离局里这边开车至少用二十分钟,难道又让我在办公室窝一个晚上?” “其实……”杨文彬犹豫了一会,还是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家比较近,走上十几分钟就能到了,我想还是能留你一个晚上的。” “真的?”严君黎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有些惊讶的问道。 “嗯哼。”杨文彬只是耸耸肩,平淡的说道,“不就是两个大男人挤一个晚上,我还没那么小气量。” 杨文彬的公寓离警局的确很近,但是医生走的并不快,也许是因为他和严君黎一样,正在思考案子的种种可能性。严君黎发现,杨文彬的腿在这样缓慢的走路过程中,显得更跛了些,但当事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而是沉浸在对案情的思考中。 严君黎忽然意识到,杨文彬很少会在人前露出这样的脆弱感。有时候这个男人太平静,太睿智,有时还那么勇敢,和他在一起共事,有时候会忘记他是个经历过心理和身体双重创伤的人。 “你在想什么呢?”杨文彬发现了严君黎的走神,开口问道。 案子啊,还能是什么。”严君黎漫不经心的说道。 杨文彬点了点头,“我觉得也许我们都被夏白彦扰乱了视线,我们都以为他应该知道些什么内情,所以下意识的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可他根本不知道任何事情。而且无论他之前以为的事实是什么样子,现在慧子的死和刘阳的逃逸也都超出他的预想。” “超出我们所有人的预想,应该说。”严君黎皱起眉头,“而且为什么刘阳要杀了她们两个?我找不到他的动机,或者任何关联。” “但是也许这根本就不是刘阳的动机,你想过没有?”杨文彬忽然反驳道。 “你还在说刘阳不是凶手的理论吗?”严君黎无奈道,“我告诉过你了,现场证据分明,再加上我们当场抓了他现行,凶手不可能是别人了。” “我可没有说凶手不是刘阳。”杨文彬微笑着摇了摇头。 “什么?” “有时候,真相不止一个。”杨文彬说道,“我有预感,这次我们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案子。” “什么?你等等……”严君黎紧走两步追上去,“你说什么?” “慧子。”杨文彬转过头来说道,“慧子的尸体。很多地方都让我觉得奇怪。血泪、头发、还有被整理的衣服。” “什么?怎么说?”严君黎皱起眉头。 “你还记得我们在海洋馆的时候看到惠子流出了血泪吗?”杨文彬说道,“在法医室的时候,你叫我们走之前我看到尸体的眼眶里又流出了血水。李鸿告诉我那是因为尸体从冷柜里拿出来不久,融化的血水就从失去了皮肤保护的眼眶里渗了出来。你想到了什么吗?” “你是说——”严君黎迟疑的说道,“尸体在被我们发现之前,被人冷冻过?” 杨文彬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可能有人通过这种手段来混淆尸体的死亡时间。惠子也许根本就不是死在我们发现她的那时候。” “但是我们发现惠子时,刘阳正好被我们堵在海洋馆里来不及逃跑啊。” “这才是我所说的疑点。如果说惠子真的是死在我们发现她之前……”杨文彬顿了顿,说道,“那刘阳就不是没来得及逃跑,而是故意让我们发现。” “为什么他要这么干?”严君黎难以置信的问道。 “也许有人想让他被发现。”杨文彬低声说道,“你注意到惠子的衣服了吗?” “衣服?” “她的衣服被凶手整理过。” “对,你说过,是出于忏悔心理。”严君黎道,“怎么了吗?” “问题在于惠子的衣服,和服上的那个衣结,打法很奇特。”杨文彬皱眉道,“李鸿说他都不会打,要是李鸿这么个小百科都不知道那种结的打法,刘阳凭什么会知道呢?他还是个粗犷的大男人。” “所以你是说……刘阳的背后还有一个操控者?”严君黎反应很快。 “一定有这个人。”杨文彬沉着有力的说道,“这个人我们不知道,夏白彦也不知道,所有的涉案人都不知道,是一个‘隐形人’。” 严君黎突然睁大了眼睛,呢喃着说,“第三人。这个在幕后操控刘阳的人就是我们要找的能够把一切故事都串联起来的第三人!” “一点没错。”杨文彬勾起了唇角,“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迫使他不得不将刘阳推出去作为自己的盾牌,却不想这么一推却反而露出了马脚,让我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有时候我真的爱死你了。”严君黎由衷的感叹道。 “什么?”杨文彬的脑子一短路。 “你的推理能力。”严君黎一本正经的指出,“你的人我不怎么喜欢。” 杨文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嘲讽道,“真巧,我也是一样。” 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那栋不起眼的公寓前,然后杨文彬拿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杨文彬的家里就和上次严君黎来时一样,还是一样干净冷清,只不过这一次严君黎一进大门就注意到了对面原本光秃秃的一面墙现在贴满了照片、剪报以及其他的纸片,在这些照片和资料之间,有一些颜色不同的细绳绕过钉子把它们串联起来。 “哇。”严君黎感叹道,“非常高明啊,夏洛克·福尔摩斯。” (注:福尔摩斯调查的惯用方法。) “有助于我理清思路。”杨文彬在玄关把鞋脱下来,又丢给了严君黎一双拖鞋,“我在试图弄明白那个第三人的身份。” 严君黎站在墙前面打量着,他发现谢凤鸣的照片和夏白彦的照片之间用蓝色的线连着,而夏白彦又与惠子的照片之间连着绿色的线,刘阳与谢凤鸣和惠子之间则是红色的线。照片与照片、照片与资料之间连满了颜色不同的细线。 第39章 夜袭 “蓝线代表有关联,绿线代表尚未明确的关联,红线代表危险或者攻击倾向。”似乎看出了严君黎的想法,杨文彬在一旁解释道。 “那紫线代表什么?”严君黎指着这个线网图的最外围一圈问道。 “哦,那什么也不代表。”杨文彬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的说,“是我去买线的时候大妈多送了我一点,我拿来装饰而已。” 严君黎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那面墙。 “所以——”杨文彬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话题,“我自己一个人住好几年了,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床。所以今天晚上我睡沙发,你睡床。” “什么?”严君黎一愣,“不不不,我是借住的人,我才应该睡沙发。” “这些天你比我累多了,而且你肩膀的伤还没好呢。”杨文彬摆摆手,“就当是我拖你后腿的道歉。” 严君黎笑起来,“行了行了,你什么时候拖过我后腿了。我的伤又不影响什么,你的腿才是——” “你知道瘸子最讨厌什么吗?”杨文彬打断道。 “什么?”严君黎一愣。 “被人当做瘸子。”杨文彬拍了一下严君黎的后背,严肃的说道。 严君黎无奈的摇了摇头,知道自己是拗不过这个骄傲固执的医生了,只说了一句,“但是你的腿不好还是个事实,睡沙发注意一点。” 夜幕降临,空气中渐渐只剩下了挂钟秒针的滴答声,在安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杨文彬在沙发的毯子里翻了个身,头脑中缠绕着,但最终也逐渐阖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只不过就在这个晚上,发生了两个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杨文彬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给吵醒的,他迷糊中睁开眼睛,发现公寓的玄关大门竟然打开着,这下子他一下清醒了过来。就在这时一个黑影飞速的从他眼前掠过,然后就是一道金属光泽直逼他的胸口! 杨文彬一惊,情急之下抓起了身旁的枕头就挡了过去,只听“呲拉”一声,枕头连着里面的羽绒被利器整个撕裂开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杨文彬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了来人的脸。 那张熟悉的脸上带着狰狞的表情,眼睛里流露的满是杀意。 不是刘阳是谁? “等等,刘阳!”眼看着高大的男人又要攻击自己,杨文彬慌忙的喊道,“你想要什么?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你!” 黑暗中的男人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杀意丝毫没有褪去,“我想你一定能帮我这个的,我想要你的命。” 话音刚落,锋利的匕首就向杨文彬挥来,擦着他的衣料边缘飞了过去。杨文彬躲避得非常勉强,手心和额头上满是冷汗。 “我不明白!我知道你不是主谋!”杨文彬喊道,“如果你去警局自首并且供出真正的幕后黑手的话一定可以从轻处理,你没必要这么做!” “你错了,杨医师。”刘阳露出一个冷笑来,“你必须得死,就因为你知道了这点。那两个女孩已经死了,还有曾经见过尸体的那个女人也要死,所有知道的人都得死。” 紧接着,刘阳依仗自己精壮的身躯,屈起腿,膝盖就给了杨文彬的胃部狠狠的一下,杨文彬顿时感到一阵剧痛,摔倒在地,而刘阳趁此机会死死的按住了医生,握着匕首的手高高举起,下一秒就要毫不留情的贯彻他的身体。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空气中忽然爆发了一声枪响,子弹精准的打中了刘阳举着刀的手腕。刘阳痛呼一声,匕首应声而落。 “你敢动他一下试试。”严君黎稳稳的举着枪,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刘阳明显没有想到杨文彬的公寓里居然会出现严大队长,但他只愣了一秒钟,就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拔腿就跑。 “站住!”严君黎也立刻追了出去,然而才刚追出公寓没多久,刘阳就在黑夜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秋夜里冷得透心的风一阵阵吹过。 “该死的!”严君黎愤怒的一跺脚。 而这时杨文彬也捂着胃部艰难的从公寓里出来,严君黎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你怎么样?” 杨文彬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说道,“刚才那下子,挺帅的。” “谢谢夸奖。” “除了你根本没穿裤子。”杨文彬看了看严君黎的四角短裤评价道。 “是啊,我可不想被穿着睡衣还差点被杀了的人指责。”严君黎没好气的说道,“你差点就被杀了!你明明知道我就在里面,为什么不在他一出现的时候就喊我?” “如果我不冒这个风险我怎么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杀我?”杨文彬说道,“就算是死也得当个明白鬼。” “你已经是第二次被袭击了!”严君黎厉声道,“你再不小心一点就真变成鬼了。” 杨文彬仍然没把严君黎的警告当回事,他的脑子还在案件里飞速运转着,“不,不,我的确得到了一些信息了。在你出现之前,我问他为什么要杀我,他本可以向警察供出幕后黑手以求从轻处罚。然后他对我说,‘就因为你知道了这点’。” “因为你知道了……?”严君黎莫名其妙。 “这还不明显吗?”杨文彬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刘**本不是被利用的,或者说他是心甘情愿被利用的。我觉得他在用尽一切手段保护那位幕后黑手。” “天哪。”严君黎喃喃道,“那这可是变得很麻烦了。” “更麻烦的是,看起来我们要有第三位受害者了。”杨文彬说道,“他说‘曾经见过尸体的那个女人也要死’。” “……曾经见过尸体的女人?”严君黎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忽然瞪起了眼睛。 “怎么了?”杨文彬奇怪道,“你想到是谁了吗?” “对!别睡了!”严君黎拉起杨文彬就往屋里走,“赶紧换上衣服,不能耽误了!马上走!” 杨文彬衬衫的扣子还没扣好就被严君黎给拉了出来,后者站在路边急切的找出租车。 “怎么了……”杨文彬还处在一头雾水的状态,“你到底知道什么了?” “曾经看到过尸体的女人,就在你说出来的一瞬间,我想到了一个人。”严君黎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的说道,“何法医。” 第40章 第三个受害者 “何法医?”杨文彬惊讶道,“她怎么会……” “其实上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是她,但是何法医在这里工作了至少二十年了。有时候她会给我们讲她曾经解剖过的尸体、经手过的案子之类的。”严君黎的眼睛不离马路,但夜深人静的凌晨根本没什么车辆经过,更别说计程车了,“我曾经听她讲过一个二十年前的案子,一具被硫酸毁容的女尸被遗弃在无人知晓的山上,我只记得她说那具尸体是她见过的最恐怖的尸体之一。我从来没把这个故事当回事,直到刚刚你说起那句话。然后我想到了她恰巧就在这个案子发生之前跟我请了产假,并且在此之前我们从来没人听说过她怀孕了。” “你是说——” “对,也许她早就知道了要发生什么事,也许刘阳或者那个幕后黑手之前就警告过她,然后她就想躲起来。”严君黎的语速越说越快,“这就是为什么她是最后一个被杀的,因为她有所防备,所以她最难被杀。但是现在刘阳已经暴露了,不但暴露了而且还袭击了你,这意味着他们已经被逼到绝路了,刘阳一定会很快下手杀了何法医,如果我们现在赶过去也许还来得及!” 严君黎的话音刚落,远处就来了一辆计程车,然而计程车上还坐着别的乘客,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停车!”严君黎小跑两步,掏出警徽几乎要贴在前车窗上,凶神恶煞的样子把司机和乘客都吓了一跳,“警察执行公务,下车!” 被严君黎强行拉下车的乘客在路边骂骂咧咧,而出租车司机还惊魂未定,颤颤巍巍的问道, “呃……去哪?” “景虹小区x栋x号。”严君黎快速的报出一串地址,“快!” “……要多快?”司机显然脑袋还蒙着。 “你能开多快就开多快!”严君黎吼道。 当出租车停在指定地点的楼下时几乎是用了个漂移才停住的,而就在这时楼上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两人迅速跳下了车冲向单元门。 “让开!”严君黎后退几步,然后用肩膀狠狠的撞击铁门,反复几次之后大门终于应声而开。 “三楼!”严君黎大声告诉杨文彬,并且迅速掏出手枪带头往楼上冲去。 三楼的门大开着,一看就是有人强行闯入了。女声仍然在持续的尖叫,那声音听上去十分痛苦。严君黎和杨文彬冲进房间后看到的第一幕就是一个女人用双手捂着脸痛苦的尖叫并且在地上打滚,空气中都是那种硫酸腐蚀皮肤的味道。而刘阳拿着袭击杨文彬的那把匕首,用狰狞的表情看向来者。 “放下你的武器!不然我就开枪了!”严君黎大声喊道。 然而刘阳就像没有听见一样,丝毫不畏惧严君黎手里的枪,拿着刀就冲向严君黎。严君黎先是开枪打伤了刘阳持刀的手臂,但刘阳仍不放弃,大吼一声重新扑向严君黎,这次严君黎没有留情,直接开枪射中了他的心脏。刘阳倒在血泊里,只抽搐了两下,就死去了。 杨文彬还怔怔的看着倒下的刘阳的尸体,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死亡中反应过来。严君黎却已经把枪收好冲杨文彬喊道, “你还愣着干什么!叫救护车啊,快!” 被泼了硫酸的何法医被送往了急救室,在这过程中她一直没能恢复任何清醒的意识。严君黎当即通知了刑侦队和鉴证科来到现场,自己则和杨文彬一起跟着救护车来到医院等着何法医的消息。 “她会没事吗?”杨文彬低声问道。 “但愿会。”严君黎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憔悴,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把五指插进自己的头发拉拽着,试图提起自己的精神,但是似乎并不怎么成功,“要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你……”杨文彬看着严君黎的侧脸,有些犹豫的说,“而且你刚刚杀死了刘阳。” “是啊,时有发生。”严君黎自嘲的假笑了一下,把头转过去,“不过对你来说还是第一次对吧?” “什么?死人吗?”杨文彬说,“不,我看了很多尸体了。” “看到尸体和看到一个活人死在你面前是截然不同的感受。”严君黎打断了杨文彬,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尤其是当这个人是死在你手里的时候。我第一次开枪杀人,是我刚当警员不久,枪响了,人死了,然后我当时就吐在地上了。” “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杨文彬问道。 严君黎笑起来,“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那个人的确该死,是个持枪的幼女强女干犯,他当时想要攻击我,然后我一枪就打爆了他的头。杀人的感觉很奇怪,无论那个人是不是有罪,你都会有种感觉,那就是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你本应该没有权利去审批另一个人的生命。但是最奇怪的事情就是,事实上你有这个权利。你剥夺了另一个人类的生命,但在那种情况下却是被允许的,这简直好像同类相食一样。” 杨文彬沉默着,没有回应严君黎,他的眼睛只是盯着医院走廊一块黑乎乎的污垢看个不停。 “抱歉,哈哈……”严君黎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打着哈哈挠了挠后脑勺,“我不该这个时候提到这个的,别在意,就当我是随便胡言乱语几句——” “不是。”杨文彬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用很轻的声音说道,“我也有那种感觉。” “什么?”严君黎一愣。 “就像你所说的……我们有什么资格去审判这些人?”杨文彬闭上了眼,努力不去回想刘阳被严君黎击杀的那个画面,但他手掌止不住的颤抖暴露了他的感受,“你说的对,尸体和人死在面前的感觉完全不同。我想直到刚刚我亲眼看到何法医被硫酸毁容,刘阳死在我面前之前,我都还在把这一切看成一个解谜游戏,这实在是……错得太离谱了。直到我亲眼看到这一切,我才突然觉得我做的一切都那么可笑,无论我进行了什么推理分析了多少案情,人死了就是死了,生命灰飞烟灭,什么都无法挽回了。我们真的有资格去审判这些人,甚至是凶手吗?我们在做的这些事情……真的有意义吗?” 第41章 曙光 杨文彬脑袋里所想的事情让他自己感到胆寒,在这样寒冷的午夜里,他简直无法克制住身体的颤抖。 就在这时候,他感觉到一双带着茧子的、温暖的手掌覆上了自己的手背。 “作为c市刑侦科刑侦大队的大队长,我要告诉你,是的,我们在做的这一切,你在做的这一切,是有意义的。”严君黎握着杨文彬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就像注视着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认真并且一字一顿的说道,“也许你可能说对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一切并不仅仅是个解谜游戏那么简单,它牵扯到的是人们的性命以及人性的罪恶。但是这绝不意味着你在做无用功,这一切都不是白费的,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也许真相与我们只有一墙之隔了,只是你还看不到它。” 杨文彬的手不再颤抖,他低垂着眼帘,喉结上下滑动着,“但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正义。”严君黎露出一个微笑来,“我知道这听上去实在太老套又太幼稚了,但是它却是货真价实的一句话。你寻求真相,不只是为了那些死去的、被谋害的人们,还为了这么多的活着的、忧心忡忡的人们。所以我们能够、也必须要将凶手绳之以法,不是为死去的人,而是为了活着的人以及我们自己。” 杨文彬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反而眼眶有些潮湿,他赶紧把脸转向另一侧,正好看到了医院的窗户外泛起了一丝光亮。 “太阳要升起来了。”严君黎轻声说道,“很快了。” 经过了漫长的一夜等待之后,急症室的灯终于变了颜色,杨文彬和严君黎同时从长椅上站了起来,门打开后出来了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医生奇怪的看了两人一眼,问道,“你们是患者家属吗?” “不,是警察。”严君黎掏出警察证,言简意赅的说道,“何燕琪怎么样了?” 医生忌惮的看了一眼证件后说道,“嗯,病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她身上的几处刀伤都不算深,只是被硫酸毁容的面部已经……” 严君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然后问道,“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这一次医生摇了摇头,“病人还没有醒来,状态还不稳定。如果她醒来以后状态稳定,我会马上联系你们的。” 这也是严君黎意料之中的回答,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好,让她好好休息吧,我们会等她情况稳定下来以后再来的。” 医生点点头,很快就离开了。杨文彬看看严君黎,总觉得被后者的低落带得自己也有些失神。 “何燕琪法医……”严君黎用手掌捋了一把疲倦的脸,“她是我手下最好的员工,我可以说没有之一。在我还是一个小警员的时候,她就在干法医了。她是个从不争名逐利的人,无论是多么恶心的,或是难以辨别判断的尸体,她总是能准确又认真的写出尸检报告。我想一定是她二十年前某一次的精细调查,才导致了现在引来杀身之祸。” “至少何法医活下来了,”杨文彬安慰道,“只要她活下来了,我们就有机会为她查出真凶。” 严君黎点点头,“走吧,让何法医好好休息,我要回去警局,你一晚上没睡,回家休息吧。” “你不也一个晚上没睡?放心吧,我还没老到一个晚上都熬不下来。”杨文彬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我跟你一起去。” “你有没有觉得这次事件里,有些地方有点奇怪?”在去警局的路上,杨文彬突然开口说道。 “嗯?” “之前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但是现在静下来思考一下,我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杨文彬皱眉思考道,“想想刘阳,他是多么残暴的人我们都见识过的。但是刚刚医生说——” “她身上的几处刀伤都不算深。”严君黎反应很快,一下子就跟上了杨文彬的思路,“对于刘阳来说,这真是挺奇怪的事情。” “而且无论是谢凤鸣还是惠子,都是先确保她们被杀死,然后才泼的硫酸。”杨文彬说道,“而这次为什么刘阳要先泼硫酸,然后才下手去杀她?这说不通。” “还说不通的是,刘阳看上去就像他在自己找死。”严君黎叹了一口气,“他看到我手里拿着枪,还一定要扑上来,他就像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必须赴死一样。” “所以你觉得这是最后一次袭击了?”杨文彬问道。 “一定是的,不然刘阳不会选择死亡。”严君黎道,“至少当何法医被牵扯进来的时候,我们就有了一条新线索。” 杨文彬点点头,“二十年前的尸体,一定有问题。” “但是这不等到何法医醒过来我们很难知道,”严君黎道,“二十年前的案子,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什么卷宗了。” “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给我一种违和感。”杨文彬低声说道,“仿佛它从最一开始就不对劲,我们就像盲人摸象一样,只能摸到局部,却总也看不清全局,被幕后黑手耍得团团转。” 再回到警局里,李鸿端着杯咖啡直打哈欠,自从这个案子发生以来,他不是跟着严队东奔西跑,就是埋头在办公桌上做文书工作,昨天何法医的受袭和刘阳的死又是整整折腾一整晚。到了现在,李鸿的脑子整个都不怎么清醒了,所以当他看到夏白彦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的时候,简直要被吓出心脏病了。 “夏白彦?!”李鸿赶紧端好咖啡杯,因为他差点把它摔碎在地上了,“你怎么——你已经被释放了吧?不对,你怎么进来的?” 而夏白彦完全没有要理会李鸿的意思,他只是坐在李鸿的椅子上,盯着李鸿桌子上一个不倒翁看。 “我以为我已经够幼稚了。”夏白彦评价道,“可是我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在办公桌上放不倒翁。” 李鸿一把抢过那个不倒翁,“这是一个小女孩送给我的,你别乱动!” 夏白彦伸出双手以示清白,“我只是看了看,又没有动。” 李鸿没好气的说道,“行了,你溜进来到底想干嘛!我可要叫人把你赶出去了。” 第42章 进一步分析 “我听说又有一个受害者了,还是你们的法医?” 李鸿张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刑侦科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严君黎和杨文彬两个。 严君黎一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夏白彦,皱起眉头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记得我释放你很久了。” 夏白彦一看到严君黎就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的跑到他面前说,“我听说又有新的受害者了?还是你们的法医?” “我觉得这跟你没什么关系。”严君黎冷冷的说道,“你这么关心干什么?” “但是这次的受害者没有死?凶手反而死了?”夏白彦夸张的做出惊讶的表情,摇摇头,“阴谋。” “你是怎么——对,没错,这整件案子都是个阴谋。”严君黎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说道,一边四下寻找着能不能叫个人把这小子赶走。 “但是,但是!”夏白彦看穿了严君黎的想法,一个箭步挡在了严君黎前面,“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刘阳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杀最后一个女人,可是他还没杀死她,自己就死了。噢这要是我,死都不会瞑目啦!” 听完夏白彦的话,杨文彬心里咯噔一声,打断他说道,“你说什么?” 夏白彦眨眨眼,重复道,“我死都不会瞑目啦。” “不,我是问你,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杨文彬皱起眉头,“难道你是说——” “当然了。”夏白彦理直气壮的说道,“如果我是刘阳,我怎么会让最后一个猎物从自己手里逃走呢,如果我让了,那肯定只有一个原因:我一开始就不想让她死。” 听到这个分析的严君黎感到头皮一炸,“什……但是这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会希望何法医活下来,这对他和那个幕后人只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啊。” “这案子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了。”杨文彬叹了口气说道,“反而现在再出现这种说不通倒是说得通了。” “女人啊~女人,女人心海底针啊。”夏白彦摇头晃脑的说着,“你永远都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 严君黎皱着眉头,想要将夏白彦赶出去,但却突然被杨文彬拦住了。 “女人?”杨文彬重复道,认真的看向夏白彦,“为什么是女人?” “当然是个女人。”夏白彦突然跳到了杨文彬面前,说道,“你们还没看出来吗?只有同类之间自相残杀才会干出这么残忍的事情,那些脸,那些被毁得体无完肤的脸。你见过女生打架吗?要我说简直跟猫一模一样,用手去挠,用指甲去抓扯,不是对着头发就是对着脸。凶手毁了那些脸,因为她不想看到它们,不是本能的恐惧就是极端的憎恶,要么就是两者都有。但是女人就是这么奇怪,女人经常会后悔,吵架、打架,杀人也一样。谢凤鸣被杀的那天晚上,我听见一个女人在哭,后悔的哭声,好像把肠子都悔青了,可她就是停不下来,枫鬼的诅咒啊。” “忏悔。”杨文彬喃喃道,“玻璃瓶的碎片,被整理过的和服……” “女人?谁?”严君黎紧紧的皱起眉头,但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件案子里哪个地方还有一个有凶手动机的女人的位置,“她是隐形人吗?” “她一定非常聪明,她策划这起罪恶一定已经好几年了。”杨文彬开始前前后后的踱起步来,思维在飞速的运转,“二十年前的枫鬼的故事一定是她散播的,她通过传说故事来掩盖当年事实的真相,这样来让事件发生以后,没有人能够觉察到她的存在。然后她又有刘阳这个共犯,当自己有危机的时候就拉他出来做挡箭牌——” 杨文彬话说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弄得在场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怎么了?”严君黎问道。 “二十年前的案子,一定哪里被隐藏了。”杨文彬忽然说道,“严君黎,夏白彦当时找到的那具骸骨,你们验dna了吗?” “没有啊。”严君黎被突然转变的话题弄得摸不着头脑,“我不是说过了吗?它甚至都不是一具女性的骸骨——” “那为什么它的面部有被腐蚀的痕迹?”杨文彬反驳道,“的确有可能是泥土腐蚀的假象,但是真的有这么巧合吗?安排人去验dna,这很重要!” “好,我马上安排人。”严君黎立即答应下来,“不过和谁的dna比对?” “中野惠子。”杨文彬一字一顿的说道。 虽然不太明白杨文彬的意思,但严君黎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搭档,让技术科去进行dna的比对。严君黎原本准备就在办公室等着dna检验的结果,再做一些文书工作,结果被夏白彦闹得不得安宁,又被李鸿劝说,最后和杨文彬一样,被赶回家去睡了个好觉,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天亮。好在这一天里,风平浪静,没有任何突发事件再度发生。 然后就在严君黎刚刚起床没多久,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何法医已经醒了。 “这么快?”严君黎有些吃惊,“她精神状况怎么样?” “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多了,”电话那头的医生说道,“看起来还算平静,我觉得你们可以来医院看看她了。” 半个小时以后,严君黎和杨文彬就来到了医院,给他们打电话的那个医生一路带领他们来到何法医的病房前,并且告诫说道, “说话的时候声音请轻一点,病人现在还是容易受到刺激。”见两人都点了点头以后,医生又继续说道,“还有,病人的咽喉受到了硫酸的影响,暂时无法开口说话,如果你们要交谈的话,就用桌子上的纸和笔。” “医生,那请问她是暂时性不能讲话,还是以后都……”严君黎闻言有些焦急的询问道。 医生对此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现在还不清楚。” 医生很快就离开了,两个人站在病房门前,严君黎不安的看了杨文彬一眼,杨文彬则回以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没关系,”杨文彬低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才是那个把她救回来的英雄。” 第43章 探望 严君黎推开了病房的门,映入眼帘的是所有病房都一样单调的白色墙壁、孤零零的病床与高高吊起的输液袋。何燕琪的脸上缠满了白色的绷带,只露出来一点五官,从绷带的缝隙里能够看到眼角周围是一片血肉模糊,由此可以想象到她的脸部遭受了多么惨无人道的毁容。但对于一个已经四十岁的女人而言,何法医的皮肤却很白净,显得很年轻。 “何法医。”严君黎轻声的叫道,何法医显然听到了,有些艰难的转过头,看向两人的方向。 “何法医,我来看你了。”严君黎坐到了病床边上,握住了女人的手,轻声说道,“这是明海医院的杨医师,他是协助我一起破案的。” “何法医,久仰了。”杨文彬向病床上的女人微微颔首,“我是杨文彬。” “你感觉怎么样?”严君黎轻声问道,何法医点了点头,回握住了严君黎的手,这让后者稍微松了口气。 “何法医,你能告诉我们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严君黎问道。 何法医点了点头,拿过了桌子上的纸和笔,缓缓写道: ——我正在睡觉,那个男人闯了进来,带着武器。我一下子就被他刺伤了,我试图反抗,但是他立刻就用硫酸泼我的脸,我很快就看不见了。然后你们就来了。 “我很抱歉,”严君黎垂下眼帘,“没能早点赶到……” 何法医摇了摇头,示意那不是他的错。杨文彬始终沉默的站在严君黎身旁,,这时候才开口说道, “何法医,我知道我们本来不应该问这些问题的,但是现在查案紧急,我们不得不现在就问你这些问题,我希望不会刺激到你。”杨文彬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们已经知道你不是真的怀孕了,而是出于某种原因逃避这个案子,我们怀疑你之前被凶手威胁了,是这样吗?” 何法医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想要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何法医点点头,拿过了纸笔,严君黎和杨文彬都有些紧张的注视着她手中的纸,当她把纸拿给他们看的时候,上面却只有一行字: ——我不太记得了。 “不记得了?”杨文彬疑惑的看向何法医。 ——我只是收到一封威胁信,上面说什么我知道二十年前的秘密,但是我根本不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我很害怕,当听说第一个人被杀死的时候,我就决定躲起来。没有想到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但是,”严君黎急切的问道,“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吗?为什么他要杀你?” ——我只知道是和二十年前有关的案子,但是我经手过太多案子了,早就记不清凶手说的是哪一件了。 严君黎的眼神中透露出明显的失望,但他仍然点点头,安慰的抚了一下何法医的手背,“没关系,你已经尽力了,我们会尽全力找出凶手的。你就好好休息吧,不用担心这些了。” 严君黎站起来,和杨文彬对视了一眼,轻手轻脚的离开了病房。 “都是我的错。”严君黎叹了口气,把脸埋在了手掌里,“我最好的员工,也许她一辈子都不能开口说话了,更不要说她的脸……” “那不是你的错,她也不会怪你的。”杨文彬安慰道。 “很奇怪她竟然说她不记得了。”严君黎摇摇头说,“她一定是受了非常大的刺激才会这样。因为何法医以前是个非常仔细的人,她每一次验尸都要非常仔细的记录下来,而且她的头脑也很清晰,记性很好,按理说就算是二十年前的老案子,只要是她觉得有疑点,一定会记录下来。” “你说她会记录下来?”杨文彬突然灵光一闪,“那她现在还留着那些记录吗?” “也许——”严君黎一愣,欣喜道,“是啊,也许会,说不定还会留着的!” “那还等什么,去找找看,一定能发现什么线索的!” 严君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杨文彬点点头,严君黎就接起电话来,“对,是严君黎,你说。” 对面似乎说了些什么,严君黎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嗯,我知道了,谢谢你们,辛苦了。” “怎么了?”杨文彬问道。 “是你要我去查的那件事。”严君黎挂掉电话,皱着眉头说道,“dna的匹配,那具尸体和中野惠子没有任何关系。” “什么?”杨文彬愣住了,似乎完全没有料想过这个结果,“但是……不,这是唯一的可能性了,怎么可能呢!” “你到底想到什么了?”严君黎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能不能别再卖关子了,想到什么你就说行不行?” 杨文彬只好妥协了,“好吧。我想的是二十年前案子的真相。到目前为止,我们听过的故事一共有几个版本?” “首先是谢凤鸣邻居所说的版本,花子是被谢凤鸣的母亲谢明清杀的。”严君黎回忆道,“然后夏白彦认为惠子是当时案件的幕后黑手。骷髅则告诉我们花子是因为家庭暴力,被她的丈夫杀死的。” “对,没错。”杨文彬忽然转过头,盯着严君黎一字一顿的说道,“但是,有个问题你发现了吗?无论是哪个版本的故事,都缺失了一位角色。” “是啊,你说过。”严君黎有点心不在焉的回答道,“‘第三人’嘛。” “不,我现在说的不是那个。”杨文彬急切的说道,“如果我们仅仅单纯的看这个故事呢?花子和丈夫杜勇的孩子呢?” “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孩子。”严君黎说道。 “是啊,当然也许没有。但是想想那个传说。”杨文彬说道,“我听到的传说是说当花子死了以后,还有人上山时会见到一个女人的影子,有的还说她穿着死者的衣服。” “难道你是说……”严君黎迟疑道。 “是的,我怀疑那个传说是真的。因为穿着死者衣服的女人,或者说,女孩,极大可能就是花子活下来的女儿。”杨文彬肯定的说道。 第44章 一步之隔 “没错!怎么会呢?这是唯一的解释了!”杨文彬着急的解释道,“惠子就是花子的女儿,而那具尸体,是被杀死的杜勇。你还记得我们和惠子的第一次见面吗?她说她的家父是中国人,我们也可以叫她杜慧。而且无论是夏白彦也好,骷髅也好,他们的花子是惠子的姐姐这一信息都是从惠子那里得到的,而她也许对所有人都撒谎了。因为想想,我们忽视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年龄。惠子今年多大?三十?三十五?反正绝对不会超过四十岁。那么二十年前她只有十几岁,可花子却已经结婚了,不但结婚,而且是结婚好几年了。所以难道她的姐姐比她大二十岁吗?这不是太不可思议了吗?” “也许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呢?那可是过了二十年,天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严君黎出口打断了杨文彬的话,“停,你还是在天马行空,你根本没有任何证据,dna验证也证明了你的理论根本立不住脚。” 杨文彬张了张嘴,露出十分沮丧的表情,“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我们一直在不停的搞错。”严君黎说了一句,点了一支烟。 对于案件始终的一筹莫展让这两人都变得非常沉闷,压抑的气氛在空气里蔓延,而严君黎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烦躁起来,带着那么股呛人的味道。 “在这件案子结束以后,我们去度个假吧。”杨文彬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说道。 “度假?”严君黎闻言笑出声来。 “是啊,度假。”杨文彬语气认真,不像说笑,他耸了耸肩膀,“去一个什么……海滩啊,园林啊或者温泉之类的地方。远离杀人案,远离血和尸体,我们可以拉上李鸿或者别的你的下属,不想别的事情,就去疯玩。” “那我也得有假期不是。”严君黎笑着摇摇头。 “等我们破了这个案子,你肯定就有假期了。”杨文彬肯定的说。 严君黎突然意识到,杨文彬说这话是为了激励他,鼓励他继续走下去。这个昨天晚上还混乱得几近崩溃的人,居然现在反过来在安慰和鼓励自己。严君黎深吸了一口气,掐掉了手里的烟,点点头。 “建议不错,等这个案子破了,我就跟领导要假期,我们去疯玩一圈。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听从你的建议,去检查一下何法医会不会保留着二十年前旧案的记录吧。” “没有!”杨文彬一边在仓库的陈年灰尘里咳嗽,一边大声喊道,“你那边呢?” “没有!”严君黎在房间的另一头大喊道。 “你确定吗?”杨文彬问道,“别错过每一个角落!” “我觉得我连这间屋子里有几只蜘蛛都搞清楚了!”严君黎喊道,“没有,完全没有,连一张近似的记录都没有!要么何法医根本没有把案子记下来,要么就是凶手提前把记录偷走了,这个地方又老又旧,只要有机会,还是有可能被外人溜进来的。” 杨文彬叹了一口气,把手头上的一打资料放回架子上去,“算了,说实话本来也没以为会找到什么的。” “我还是搞不明白。”严君黎一屁股坐在了一沓资料上,“我不明白为什么凶手要如此大费周章,拼命的去掩盖二十年前的真相,我感觉无论是谢凤鸣、惠子还是何法医,杀死她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掩盖二十年前真正的真相。但是那可是二十年前啊,无论是杀了人还是犯了罪,如果不说,大概人们早就忘了这么一回事了。” “一定有什么是我们忽视的,凶手一定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杨文彬说道,“可是我想不出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完全让自己隐形,我们甚至连个嫌疑人都没有。” 就在这时,资料库的门被人推开了,伴随着“吱呀”一声,端着咖啡杯的李鸿咳嗽着进来了。 “天哪,你们两个人真能在这种地方呆的下去。找到什么了吗?” “你是说除了17只蜘蛛和无数蜘蛛网以外吗?”严君黎跨过地上堆放的乱七八糟的纸张说道,“没有。” “那就别找了。”李鸿的表情很无辜,“因为你还有个会要开呢,严队,虽然我觉得你已经完全忘干净了。” “哦,该死的。”严君黎一拍脑门,连忙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我真的是完全给忘干净了,还好还来得及。” “你去吧,没关系。”杨文彬一脸严肃的说道,“这里有我,你放心,去吧,坚强点。” 李鸿也一下拍上了严君黎的肩膀,凝重的说道,“祝你好运,被局长骂的时候不要哭得太难看。” 严君黎哭笑不得,“行了行了,谁要哭了。我告诉你们,我要是被局长骂了,你们两个人一人摊一半。” 杨文彬笑着目送严君黎离开,李鸿慢悠悠的又喝了一口咖啡。 “老喝咖啡对身体不好。”杨文彬瞥了一眼李鸿手里的咖啡杯说道,“你还这么年轻,少拿咖啡因糟蹋自己。” “嗯?”李鸿一愣,把咖啡杯拿给他看,“不是,这里面是牛奶。昨天我是拿它喝咖啡来着,但是今天我就换成牛奶了。你肯定是昨天看到我用它喝咖啡才会以为里面是咖啡的。” 杨文彬闻言却怔了一下,反问道,“一样的杯子,却换了内容?” 李鸿莫名其妙,“呃……对啊。” “外壳一样,内容不一样,所以我才会弄混。”杨文彬喃喃自语道,然后他像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一样喊道,“我明白了,我弄明白了!小鸿,惠子的尸体!” “什么?”李鸿一头雾水。 “法医室在哪个方向来着?”杨文彬急切道,“不,算了,你直接和我一起去吧!”说着就毫不犹豫的拽起了李鸿的胳膊大跨步往里走去。“哎,牛奶!我的牛奶!要洒了!” 杨文彬“唰”的拉开了放着惠子尸体的冷柜,仔细的观察着她的身体,还抬起尸体头部盯着头发使劲的看,然后就像发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满足的笑了起来。 “怎么?”李鸿仍然一脸的莫名其妙。 “她太聪明了,她真的是太聪明了。”杨文彬的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起来,“是的,没错,但是为什么呢?” 接着杨文彬便匆匆离开了法医室,留李鸿一个人在原地云里雾里。 “什——你至少把她的尸体放回去吧?!” 第45章 醍醐灌顶 一眨眼就不见的杨文彬这一次转身就出现在了技术科的门前。 “你们好。”杨文彬敲了敲门,有些气喘吁吁的说道,“我是严君黎的朋友,或者说……搭档,对,我希望你们能帮我个忙,对查案非常重要。” “什么忙?”有一个穿着像研究员一样的男人抬起头说道。 “这个。”杨文彬从口袋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纸巾叠成的小包,一点一点的展开,里面是一根头发,“我希望你们能把这根头发,和那具男性尸骸的dna做一个比对。” 几个研究员互相看了看,也点了点头。 “谢谢你们了。”杨文彬道了谢,正准备转身出门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对了……杨医师,你是杨文彬医师吗?”一个研究员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对啊,我是。”杨文彬回过头来。 “这儿有一封信是给你的。”那个研究员说道,并且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杨文彬,“有一个人把这个给我们了,说‘把它给一会就会过来的杨文彬医师’。” “什么?”杨文彬一头雾水的接过了信封,“谁给你们的?” 研究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他看起来像个疯子,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看着也很邋遢……哦,对了,他还有一头金发。” “夏白彦?”杨文彬更加莫名其妙了,他摇了摇头,还是拆开了信封。信封里面是一张纸,看上去有些年代了,又脆又黄。杨文彬展开那张纸,眼睛快速的转动,很快他的表情由难以置信变成阴沉得非常难看。 “天哪,你们绝对不会相信这个的。”杨文彬喃喃了一句,接着抓起信封和纸就匆匆从技术科冲了出去。 “……无论如何,这次的案件,其复杂程度是我们从未遇见过的,因此这一次我们需要各部门齐心协力,联合破案,各自发挥各部门的优势……” 严君黎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无趣的把圆珠笔点来点去,然后在笔记本上画出一只兔子,给它画上医生的白大褂,在旁边认真的写下“杨文彬”三个字。 就在这个时候,会议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杨文彬气喘吁吁的脸就瞬间被屋子里所有警察聚光灯一样的目光扫过。 “那个……我很抱歉,但是,我需要找一下严君黎。” 一时间,屋里鸦雀无声,站在全会议室最前面的局长皱紧了眉头,“你是哪个部门的?” “我……呃……”杨文彬一边摊开双手展示自己的无辜,一边蹭到严君黎的位置边上,“我谁也不是,只是,这件事真的,真的很重要,所以抱歉了。”说完就一把拽起了严君黎,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出了会议室。 “什……你疯了吗?”严君黎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看杨文彬,“那可是局长啊,你就这么把我拉出会议室,你脑袋进水了吗?”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杨文彬简短的说道。 “什么?”严君黎瞪大了眼睛。 “而且如果我们不赶快行动,凶手就要逃跑了!”杨文彬匆忙把刚才信封里的那张纸掏了出来,展平给严君黎看,“你自己看吧,这就是我们一直要找的。” 严君黎皱着眉接过纸,接着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非常难看。 “不……该死的,那也就是说——” “是的,恐怕是的。”杨文彬叹气道,“我很抱歉。” 严君黎的手掌覆上自己的额头,用力试图抚平眉间皱纹,最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叫上李鸿,去医院,现在!” 汽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来,杨文彬刚从车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口晃悠的夏白彦。 “你在这儿干什么?”严君黎一看也皱起了眉头,怎么什么地方都有这小子? “我?”夏白彦倒是一脸无辜,“哦,你们的那个……何法医不是受伤了吗?我要去买个汉堡吃,顺道忽然看到,就想顺便来看看那个倒霉透顶的法医嘛,我听说她今天就要出院了。” “她现在在哪里?”杨文彬问道。 “现在?”夏白彦一愣,“呃,现在还在病房里吧,我猜。” 当杨文彬推开何法医病房门的时候,何法医戴着黑色的面纱,正匆忙的收拾东西,把背包塞的满满的,一听到开门的声音时吓了一跳,把手里的东西都洒了出去。 “哎,何法医。”杨文彬立刻上前去,帮她把东西捡起来,“小心点啊,别砸到自己。您这是准备出院吗?不是说要做好了植皮手术以后再说的吗,您这么着急着走干什么啊。” 何法医不能说话,只能摇了摇头。 “先坐下,”严君黎也走上前,扶着何法医让她坐在了床上,“要不然你看这样,出院咱们就先不着急着出,你看我们这几个人该来的都过来了,就先坐一会怎么样?” “是啊,因为我们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您知道。”杨文彬眼带笑意,“我们知道凶手是谁了。” “啊?”完全不在状态的李鸿吃惊的叫出来,“等等……你们知道凶手是谁了?什么时候?” “在你用咖啡杯盛牛奶的时候。”杨文彬笑道。 “啥……”李鸿目瞪口呆,“但是,那凶手是谁啊?” “凶手的名字是。”杨文彬一字一顿的说道,“中野花子。” “什么?”最先叫出声的是夏白彦,“但是花子她……她……” “坐吧,大家都坐吧。”杨文彬指了指墙角的两把椅子,“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坐在了椅子上。 “这个案子中,最让感到迷惑的就是凶手的隐秘。”杨文彬娓娓道来,“这个凶手,或者说幕后黑手和第三人,他的行踪实在是太隐秘了,以至于我们连一个怀疑的对象都没有。我始终对此十分迷惑不解,因为对于案件的主使者来说他不可能不参与其中。他如果不参与进来根本不可能安排出如此精细巧妙的案件来。所以,到底为什么他经过了这么久都没有让我们怀疑呢?” “为什么?”李鸿疑惑的问道。 第46章 真实的故事 “因为他已经死了。”严君黎冷不防的来了这么一句,目光冷冰冰的让人胆寒,“唯一不会被怀疑的就是死人,我们的凶手很聪明,聪明到能够用这个方法来瞒天过海。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把刘阳从幕后推到了台前。刘阳是幕后黑手非常重要的一枚棋子,虽然我不知道凶手给了刘阳什么好处,以至于他能够牺牲自己的生命去袒护凶手。所以如果不是凶手身处于极为危险的境地,他不会把刘阳推出去做自己的盾牌。” “所以我们想来想去,”杨文彬接着严君黎的话继续说道,“在那个时候,我们正在怀疑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中野惠子。” “中野惠子?” “想一想中野惠子这个人。”杨文彬走到了李鸿和夏白彦的面前问道,“你们上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我是说,活着的?” 李鸿和夏白彦互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红枫园。” “没错,不光是你们,我和严君黎也是一样,我们四个最后见到惠子的时间同样都是那一次,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谢凤鸣刚死不久后的红枫园里。中野惠子剩下的时间里,她去哪里了?当然了,之后我们都没怎么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接下来我们就看到了惠子的尸体,以及出现在罪案现场的刘阳。”杨文彬开始在病房这个狭窄的房间里踱步,“但是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你们会发现,尽管这个女人在案子里仅仅露过一面,但是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谢凤鸣死的地方是她名下的产业红枫园,刘阳是她的贴身秘书,二十年前的死者与她同姓。所有的这一切都把矛头指向了这个女人,直到她自己的死亡。” “所以惠子的确死了啊。”李鸿摸不着头脑的说道,“她穿着惠子的衣服,还盘着头发,而且当时是严队听可靠线人说的那个地址——” “好吧,好吧,”严君黎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那个‘可靠线人’,事实上是她的丈夫。” “什么?”李鸿瞪大了眼睛。 杨文彬摊了摊手,“所以说,如果从最一开始骷髅给我们的情报就是错误的呢?他毕竟是惠子的丈夫,而且那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有理由也有能力帮惠子说这个谎。” “我们相信了骷髅的话,赶到海洋馆,首先我们的思维就会下意识的认为惠子在那里。”严君黎说道,“惠子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才能够安排自己的假死。死去的尸体穿着我们上一次见到惠子时穿的和服,盘着头发,再加上后期死亡时间的贴合,没有人怀疑那是刘阳杀死了惠子又被我们意外撞见的。但是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尸体上的某些疑点。” “什么疑点?”夏白彦插嘴。 “头发,衣服,皮肤。”杨文彬转头问李鸿,“当我们发现尸体的衣服被整理过时,你曾经说过那个衣结的系法很难。” “是啊。”李鸿说道,“我都不知道怎么系。” “那么这件事情就奇怪了,连小百科李鸿都不知道怎么系的衣结,刘阳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又凭什么会知道呢?”杨文彬眯起眼睛来,“还有尸体的头发,我和严君黎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的头发是盘着的,但是第二天我去看尸体的时候她的头发已经散开了,严君黎说是在搬运尸体的过程中自己散开的,那么问题就来了。像中野惠子那样的日本女人,经常要盘头发,怎么会仅仅有一点移动就散开了头发呢?尸体的面部被毁容,可是皮肤是不会说谎的,凶手的漏洞就在于这具用来替换的尸体年龄还是比她本人大了些,所以比起三十几岁的惠子的皮肤,这具尸体的皮肤要稍微褶皱一些。” “但是……”李鸿说道,“死亡时间正好切合啊,这个总不会有问题吧?” “说到这一点,还是小鸿你亲口说的呢。”杨文彬弯起唇角,“尸体被人冻过,如果你买了一块生肉,为了不让它变质就会放进冰箱里,凶手也同样用了这样的方法来延长尸体的死亡时间。我和严君黎在刚发现尸体时,尸体眼眶里流出的血泪,就是尸体曾被低温保存的证明。” “这么一来,惠子就是凶手吗?”李鸿道,“但是你一开始说什么,‘中野花子’才是本案的凶手?” “我真的,真的非常佩服这个凶手,她骗过了所有人包括我,她的计划堪称完美无瑕,但是无论她怎样隐瞒,事实就是事实,是不会因为隐藏而消失的。”杨文彬慢条斯理的从口袋里拿出那份信封,抽出那张泛黄的纸,展开在大家面前,“让我们先从这个开始说起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张纸上,紧接着李鸿和夏白彦的表情都变了,十分惊异的张大嘴巴。 “何法医,您应该对这份记录有印象,”杨文彬向何法医展示着纸上的内容,但后者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沉默着。 “这是您二十年前亲手书写的尸检报告,就是当年那个面部被泼硫酸,弃尸红枫叶下的女尸。但是这上面的名字,可不是我们大家所以为的‘中野花子’。”杨文彬一字一顿的说道,“而是中野惠子。” “怎么可能……”就算是夏白彦也被彻底的震惊到了,结结巴巴的说道,“但是……但是我听说的那些传说故事,还有惠子和惠子身边的人都说——” “不,这不是重点。”李鸿打断了夏白彦的话,并且精准的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如果二十年前的死者叫中野惠子……那我们认识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哦,那就是那个长长的故事了。”杨文彬双手交叠,撑在下巴上,语气平淡,仿佛真的只是在讲一个二十年前的老故事,“话说在二十年前的红枫山上,住着一家人。妈妈是个日本移民,叫中野惠子,爸爸叫杜勇,是本地人,他们还有一个小女儿,起名叫花子。但是小女儿花子生活得并不幸福,因为在这个小小的三口之家里,充满了严重的家庭暴力。丈夫杜勇对妻子惠子日益不满,而这种不满则演变成极端的暴力和扭曲的虐待行为。而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因为杜勇和一个名叫谢明清的女人出轨了,在二十年前观念陈旧的山村里,离婚是不可能的事情,杜勇就一遍一遍的打骂妻子来获得一点心理上的安慰。” 第47章 悲痛的真相 “惠子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忍受着暴力,但她生来就是一个懦弱温柔的女人,她既没有胆量,也没有能力去反抗杜勇。但当时的花子却反抗了。我相信中野花子从很小开始就一直感受着这个家庭的扭曲和暴力,极端的虐待和极端的忍受把这个十几岁的女孩逼向疯狂。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也许就是在她放学以后的某一时刻,父亲或者母亲的做法彻底将她逼疯到尽头,让她拿起餐刀,乱刀杀死了她的亲生父母。她一定憎恶自己的父母到了极点,才用硫酸或其他酸性物质将尸体脸部腐蚀的面目全非。” 说到这里,杨文彬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忍心,他短暂的闭了闭眼,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奇怪的是,父亲的尸体像垃圾一样随便丢在了山上,母亲的尸体却被仔细的搬到了枫树下,用枫叶遮盖住,直到被人发现。我想,在这个时候,中野花子的精神大概已经开始变得扭曲和分裂,在她的内心里,有一部分深爱着典雅、温柔和成熟的母亲,另一部分却像她的父亲一样,仇恨懦弱无能的母亲。因此在女孩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母以后,她有意或者无意的做了一个决定,要以母亲的身份生活,因此‘中野惠子’成为了花子从今往后的名字和人格。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二十个年头,在这二十年里,花子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害怕自己的身份会暴露,害怕自己杀过人的事情为人所知。她甚至利用日本枫鬼的传说,凭空捏造了一个‘花子版’的枫鬼传说来掩盖当年事实的真相,让人们相信当年真的是鬼怪杀人。不得不说,这个手段的确很成功,没有人去怀疑传说。但本以为事情就能够这样结束的花子,就在这时候遇见了谢明清的女儿,谢凤鸣。” “更名为惠子的花子,在黑社会的资金支持下,办起了这座美丽的红枫园。但这既不是为了造福观光游客,也不是为了缅怀日本风情,而是神经紧张的花子需要把当年发生罪案的地方牢牢的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而当谢凤鸣出现在花子的视线里时,一切都改变了。她一定忘不了当年那个和父亲**的女人的模样而谢凤鸣又和那个女人眉眼间那么相似。于是经过一番调查,确定了谢凤鸣身份的花子决定实施复仇。”杨文彬走到了何法医的床前,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把水果刀把玩着,然后忽然精准的插在了一只苹果上,汁水四溅,目光冷冷的看着何法医。 “也许是刘阳动的手,但花子一定就在现场看着,看着刘阳一刀一刀的贯穿那个可怜女孩的身体,噢……也许还看着刘阳**了她,可怜的女孩,在绝望中断气以后,还要被狠狠的泼上硫酸,彻底毁容。” 李鸿不忍心的别过头去。 “也许在做下第一个案子的时候,花子仍有些许的人性,她在漆黑的夜色下哭泣了,并且捡起了那些被打碎的玻璃瓶碎渣。但当她杀死第二位受害者时,我相信她已经丧失了所有的道德和人性。” “第二位受害者,是……”夏白彦低声询问道。 “毫无疑问是何燕琪法医。谢凤鸣案的发生几乎是立刻就引起了何法医的注意。头脑聪慧为人正直的何法医只要略微调查,就会发现中野惠子这个已经死了二十多年的名字又活生生的出现了。”杨文彬缓缓的蹲下了身,和坐在床上的“何法医”四目相对,“所以花子决定杀死她,她失踪的那几天,不是去什么祭祀,而是找到了躲避起来的何法医,杀死了她,又把尸体毁容,冷藏起来,等到我们去找她的时候,再把尸体穿上自己的衣服,盘起头发,伪装成了‘中野惠子’。” “而花子呢?当然了。”杨文彬露出一个微笑,“花子在何法医‘被害’的时候,通过毁容的伪装,扮成了何燕琪法医送进了医院!没错,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那具尸骸的dna和惠子尸体的dna不能匹配,因为惠子的尸体根本就不是惠子的,而是死去的何法医的。而想明白的我,用医院里的‘何法医’的头发再度去做dna对比。” 说到这里,杨文彬打开了手机,将一条短信的页面展现给大家看,“技术科的伙计们刚刚给我发了短信,dna是相符的。我们发现的那具尸骸就是杜勇,而你,‘何法医’,你就是真凶中野花子。” 何法医——不,应该是中野花子蓦的抬起了头,攥紧了拳头。 “我一直在疑惑一件事情。”杨文彬低声说道,“那就是刘阳的死。当时我在场,我眼睁睁的看着手里只有一把匕首的刘阳像找死一样朝手里举着枪的严君黎扑过去,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除非只有他死才能保你活下来。我之前之所以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是因为我难以想象会有任何人为了伪装而把自己的脸彻底毁容,什么样的疯子才会做出这种事情?以及什么样的好处才能让一个人为一个疯子牺牲生命?” “你到底是谁?”杨文彬蹲下身来,缓缓的说道,像观看一只野兽那样,眼睛里充满了畏惧、难以置信以及鄙夷,“中野花子、中野惠子,还是何燕琪法医?你披着这么多层血淋淋的人皮,你自己还能记起你是谁吗?因为在我眼睛里看来,你除了是一团肉以外,别的什么也不是。” 在这间小小病房里的气氛突然降至冰点,空间似乎被压缩了一样,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十分压抑,氧气仿佛也被挤出了房间外,让人难以呼吸。 然后花子笑了起来,依旧是他们曾经在红枫园听到过的,清脆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单单只是听到这个声音就能想象到声音的主人是一位多么端庄典雅的女性。然后她取下了自己的面纱,让日光灯的光芒照到了她的脸上,严君黎只看了一眼就皱着眉偏过了头,而李鸿和夏白彦则下意识的捂住了嘴来阻止胃部翻涌的感觉。 “抱歉,我得去趟卫生间。”夏白彦脸色难看,捂着嘴巴迅速离开了房间。 第48章 小丑的礼物 那张脸与其说是一张脸,不如说像是一个怪物。她的整张脸都奇异地的浮肿着,遍布着血肉和伤疤。硫酸烧毁了她的大部分鼻子和嘴唇,因此可以直接看到鼻孔和凸出的牙齿。一只眼睛似乎已经瞎了,眼球奇异地的凹进眼眶,和血痂粘黏在一起,另一只眼睛也极度浮肿,眼皮有嘴唇那么厚。看起来就像一团被烧过的肉。 “你可以……叫我肉,没有关系。”花子好像是露出了一个微笑,只不过在她那张脸上变成了一个无比狰狞的表情,她开口说话时,空气从她的牙缝里漏出去,发出“嘶嘶”的声响,“我不准备做任何反驳,因为的确是我,杀了我的父母,杀了谢凤鸣还有何法医。” 花子从床上站了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走动,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的后退了几步。 “我妈妈惠子,是个日本娼妓。她很小的时候就被拐卖到各个妓院,最后辗转来到了中国。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在凌虐她,而杜勇尤其是个贱货,我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像他那么贱的人。从我记事起我就在恨他,恨他,恨他。我那么爱我的母亲,却日复一日的地看着她被杜勇虐待、毒打,我做梦都希望有一天当我放学回到家以后,可以看到杜勇被妈妈杀死,塞在餐桌底下。但是这始终没有发生,妈妈实在是太懦弱了,她宁愿自己受到伤害也不敢反抗杜勇一丝一毫。” “所以,有一天,我决定了。我从学校的化学老师那里偷来了浓硫酸,我回来,看到正在用木棍打妈妈的杜勇,我毫不犹豫的地就将硫酸泼到了他的脸上。哦,那个渣男瞎了眼睛,他惨叫着,所以我拿起了厨房的菜刀,一刀一刀的地把他砍死了。血流满了整间屋子,即使是过年我都没有那么高兴过。我想,我和妈妈总算可以过幸福的生活了。我以为……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说到这里,花子似乎忽然有一瞬间的失神,她看着地板,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讲述道:,“但是妈妈却没有,她没有高兴,她吓坏了一样向我大吼大叫,还甩了我一个巴掌。她又哭又闹的像一只聒噪的鸡,但我真的没有想杀死她,是她自己向刀撞了过来。这只聒噪的鸡一定不是我的妈妈,我想。那时我觉得十分的地绝望,于是我用剩下的硫酸毁了那只鸡的脸,然后我决定靠我自己找回妈妈。” “所以你变成了中野惠子。”李鸿的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但是……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我是说,你父母双亡,你一个人——” “哦,我被一只狗救了。”花子的语气轻盈,“他的名字叫刘阳。一只非常忠诚的狗,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会那么做,但是他几乎能为我做任何事情。是的,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没从给他任何报酬,他只是沉默的地帮我杀人,帮我完成计划,最后为我死了。我让他强奸谢凤鸣,我要让那个女人的女儿感觉到我母亲一样的感受,然后我的狗就尽职的地杀了她。噢是啊,也许谢凤鸣是刘阳动的手,但杀死何燕琪是我自己做的。我找到她的家,礼貌地的敲开门,她看到我身上的和服都快吓晕了,没用的软弱女人。” 花子神经质般的地笑了起来,而始终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严君黎则暗暗攥紧了拳头。 “你们绝对不会相信,我就用水果刀,一刀一刀地的把她杀死了,她就像一只可怜的鱼在岸上弹跳,不停的地让我饶了她,饶了她——” “你这个神经病婊子!”严君黎怒吼道,一巴掌狠狠的地扇在了那张扭曲的脸上,然后抡起拳头就要砸过去,“你是什么东西!你还算个人吗?何燕琪是我最优秀的手下,全市最优秀的法医!你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把愿意为你付出生命,视你为亲女儿的刘阳称作狗!” “严队!”“严君黎!” 杨文彬和李鸿连忙上前拦住了严君黎,李鸿飞快的地掏出一副手铐,牢牢的地把花子铐拷了起来,随后打电话通知了警局。 花子被那一巴掌扇得坐在地上,却仍然露出一个诡异而古怪的笑容,呢喃般说着:,“红色的枫叶里,有着怨念的魂魄。红色的红枫山上,有着罪恶的红枫之手,万恶之源啊,其名为枫鬼……男人,男人,男人果然都是不可信的,明明说着帮助我,最后还是将真相告诉你们……” “男人?”杨文彬皱起了眉头,问道,“什么男人?” “信。”花子笑着抬了抬下巴,“那封信……那份笔记,他给了你们,他本来保证销毁证据的,哈哈……” 信…… 对了,在把信交给自己之前,研究人员曾经形容过那个男人的样子。浅色头发,邋里邋遢的。 那难道是夏白彦吗! 杨文彬头皮一炸,整个人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夏白彦,夏白彦去哪了!”杨文彬喊道,“他刚刚不是还在这里的吗?” “呃……他好像说了一句,去上厕所了。”李鸿指了指门,“然后就出去了。” “哦不不不……这怎么可能!”杨文彬丢下这句话就冲出了门。 “杨文彬!”严君黎喊道,但并没有叫得住匆忙的医生。 厕所并没有夏白彦的人影,走廊上也没有人。杨文彬焦急的地环顾四周,却看到了走廊墙壁上贴着一张小巧的便利贴。 杨文彬把便利贴从墙上扯下来。 便利贴上,用蓝色的笔画了一张活灵活现的小丑的头像,旁边则写着:小丑向你说hihi! 远处传来警车的鸣叫声,很快,四五辆警车就停满了医院的楼下。杨文彬能够清楚的地听到警察们上楼的声音,还有花子断断续续的笑声。 “杨文彬!怎么了!”严君黎终于赶上了杨文彬,大声询问道。 “不,不,没什么。”杨文彬显然被突然出现的严君黎吓了一跳,迅速将便利贴捏在了手心里。 “给我看看。”严君黎却并不买账,直截了当的地伸出手。 “只是——”杨文彬叹了口气,还是展开了手里的便利贴,拿给他看。 严君黎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他深呼吸一口气,才找到声音,:“夏白彦……难道说,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第四人,小丑……我们不会再见到他了。”杨文彬低声说道,“如果见到,恐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红枫手完】 第49章 番外 李鸿的不倒翁 这是c市警局很平常的一天,除了一些抢劫之类的小案子之外,难得地风平浪静。警员们喝喝咖啡写写报告,这平静的一天就快过去了。 “小吴!资料室的钥匙是不是在你那呢?”小张隔着大半个办公间喊道。 小吴一摸口袋,应道:“啊,是在我这。” “给我来,我去查个东西。”那头喊道。 小吴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想也没想就朝那人丢了过去,而钥匙甩得偏了一点,直冲着李鸿的桌子过去了,正好击中了他桌子上摆着的不倒翁,那不倒翁眼看着就要摔掉地上。 “哎——小心!”小吴吓出一身冷汗,索性小张眼疾手快,一个箭步过去就接住了不倒翁,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悠着点,这个要是给小鸿摔了,咱们都得完蛋。”小张笑着把不倒翁稳稳地放回原处。 “不就是个不倒翁吗?小鸿他怎么,当命看啊。”那头就传来有人揶揄的声音。 “可不就是当命看嘛。”小张笑了一下说道,“这是他去世的妹妹的不倒翁。” 本来今天一天就没什么事情做,这话一出,大伙都十分八卦地围了过来。 “哎,什么事情啊。”“讲来听听。” 小张有点为难地看了看门口,有人便说道:“没事的,小鸿和严队出任务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你就讲讲。我们都是关心小鸿,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就是就是。” “那我就……稍微讲一下吧。”小张清了清嗓子说道,“先说好,我也是听别人讲的,你们谁要是跟严队告密,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都知道,李鸿是博士研究生学位,博士没有读完就辍了。但是在咱们这个小破局子里,估计本科毕业的都难找。他李鸿一个博士生,随便干点什么不是月入几万啊,为什么偏偏要来这个鸟不拉屎乱得要死的城市干刑警这么危险的工作?这就要从他读博士的时候说起了。” 李鸿,年方二十二,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最重要的是,这个年轻的男孩是远近闻名的天才,初中跳了两级,高中跳了一级,读完本科读硕士,读完硕士居然考上了博士。李鸿的父母为此十分地骄傲,逢人便夸耀自己儿子的丰功伟业,并且得意扬扬地宣扬自己的教育手段有多么地正确。 “小鸿啊,来吃晚饭了!” “好,等我看完这篇论文就去。” 李鸿母亲便笑开了花似的看向李鸿父亲:“你瞅瞅咱们家儿子,就是比别人家儿子有出息。别人孩子放个假一回家里都玩疯了,咱们儿子还在看论文呢。” 父亲坐在沙发上,面前摊着一张报纸,叼着一根红塔山,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吞云吐雾:“小鸿这样出息是出息,可是你发现没,他自从出去上学以后,回家里来都没见笑过。” 李鸿母亲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你懂什么呀,他现在不笑有什么,等把文凭学出来了,工作了以后有的是他笑的时候,担心什么!” 母亲说完,将晚餐呈上餐桌,小女儿丽丽老早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嗒嗒”地跑了过去,坐在椅子上摇晃着小腿。 “爸爸!妈妈!鸿哥哥呢?” “你鸿哥哥在看论文,努力读书呢。”母亲笑着给丽丽夹了一块豆腐,丽丽反而不满地噘起了嘴。 “哥哥总是看书,他在学校看书看得还不够多嘛,为什么回家来还要看?” “小孩子,你懂什么。”母亲拿筷子轻轻敲了一下小女儿的脑袋,语气里满是骄傲,“你哥哥将来是要做大事的,时间多宝贵啊,哪能用来随便浪费的。” 李鸿是个孝子,即使是在那段最难熬的时间,他也不想让父母失望。他知道母亲的想法,成才就是拿到最好的学位,找到工资最高的工作,而从小到大他也始终没有怀疑过自己是否应该这么做,就好像这一切就是理所应当,没有理由改变的一样。 但事情变得有所不同,是在他考上研究生的那一年。那一年,母亲生了一个小女儿,名叫丽丽。李鸿还记得他看见丽丽的第一面,那个小婴儿就躺在婴儿车里,闭着眼睛,嘴里含着自己的小手指,睡得正香。婴儿肥嘟嘟的小脸泛着红晕,就像上帝派来人间的一位天使。 而到李鸿考上博士的时候,小女儿丽丽已经四岁了,不光会满地乱跑,还会跟在李鸿的背后脆生生地喊他“鸿哥哥”了。 “鸿哥哥!你每天都在看书,看的是什么书呀!”丽丽踮着小脚,小手扒在李鸿的膝盖上,拼命想要看清书的内容。 每当这时候,李鸿就会带着无奈的笑容把丽丽抱上自己的膝盖。 “《有机化合物结构鉴定与有机波谱学》,宁永成教授的。”李鸿戳戳丽丽的小鼻子说道。 丽丽皱起小眉头,问道:“那……好看吗?比《龟兔赛跑》和《小红帽》还好看吗?” 李鸿笑起来,说道:“嗯……不好看,没有你的《小红帽》好看。” 丽丽却摇了摇头:“可是我不喜欢《小红帽》。” “嗯?那你喜欢什么故事啊?” “我喜欢警察和小偷的故事。”丽丽板起小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你喜欢警察还是喜欢小偷啊?”李鸿感到有点好笑,问道。 “不许笑不许笑!”丽丽跳起来,表达她是很认真的,“我喜欢警察,警察捉小偷的时候特——别帅气!鸿哥哥,我以后想当警察,每天都抓坏人!” 李鸿听后失笑,摸了摸她的头,说:“当警察有什么好的,成天累死累活的,还很危险。”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警察嘛!丽丽以后要当女警察!”丽丽似乎完全没有被打击到,还在李鸿面前蹦来蹦去,并且从口袋里捧出一个不倒翁,放到李鸿面前的桌子上,“哥哥,给你看,这个就是丽丽要当的警察!” “这不是不倒翁吗?怎么成警察了?”李鸿哭笑不得。 “警察就和丽丽的不倒翁一样!”丽丽伸出小手把不倒翁叩倒,一松手,不倒翁又立了起来,“警察永远都不会被坏人打倒,会一直一直站起来!” “丽丽!下楼来玩,妈妈给你买了你喜欢的水果糖!”就在这时候,母亲在楼下喊道,“别在楼上影响哥哥学习!” “噢!”一听到有自己喜欢的水果糖,丽丽立刻从李鸿的怀里跳出去,蹦蹦跳跳地下楼了,走时还不忘回头说一句,“哥哥要好好看书哦!” 那只不倒翁就被忘在了李鸿的书桌上,摇摇晃晃的,最终还是站稳了身体。 “后来,那次假期小鸿没有在家里待多久,因为就在快过年的时候,学校那边通知他说他的一篇论文获了全国大奖,校方想让他代表学校去北京领奖。小鸿这一去,过年就回不来了。本来小鸿还有点不大愿意去,但是他的父母极力劝他去,说什么无论如何都是为家里争光的事情,过年年年过,不差这一次。但是他的妹妹小丽却不愿意了。” “为什么哥哥不回来了!为什么啊!”丽丽的大眼睛里面全是委屈,似乎稍微一动,眼泪就全出来了,“过年不是大家都要回家的吗?不是全家人在一起吗?” “丽丽,丽丽。”母亲赶紧蹲下来,手掌放在丽丽的小肩膀上说道,“你哥哥他是要做更重要的事情去了,我们不是跟你讲了吗?你哥哥的论文在全国获奖啦,全国可是很大很厉害的,乖啊,过来吃糖好不好?” 这一说倒不要紧,丽丽的眼泪却“哗”地一下全出来了,小姑娘立刻哭得像个泪人一样。 “哇……丽丽不喜欢哥哥很厉害,丽丽只是想要哥哥陪丽丽玩!想要哥哥和丽丽一起吃糖!哥哥有什么事情,比丽丽还重要!哇呜……” “乖啊,丽丽别哭,吃糖啊。”母亲掏出一枚糖果递到丽丽的小手里,没想到丽丽一把就把糖甩到了地上。 “不吃糖!丽丽要出去找哥哥!” “哎,你这孩子!你给我回来!” “那小姑娘就直接撒丫子跑出去了,当妈的出去追了好久,愣是没有追到,可能是躲在哪个地方藏起来了吧。但是没有人想到,小姑娘这一跑,就再也没有人找到过她。” “什么?”警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面面相觑。 “不是,这该不会是当时的那起案子吧……”这时候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张挺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下子顿时没有人说话了。 “后来,小姑娘连续失踪了一个星期,她妈妈就通知了还在北京的李鸿。李鸿连奖都没领,直接从北京赶回来了。” “都是我的错……这都是我的错!”李鸿坐在楼前的台阶上,脸色煞白,眼眶泛红,手指节在寒风中不停地颤抖,“如果不是我去了北京,丽丽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小鸿,小鸿,这不是你的错。”李鸿母亲还在一旁说着自以为安慰的话,“你去北京领奖是理所当然的啊,那是多高的荣誉,你怎么能不去呢!要怪就怪丽丽这孩子太倔了,她……” “够了!”李鸿愤怒地站了起来,把他母亲吓了一跳,“什么奖什么荣誉什么博士,我不念了!这些文凭,这些奖项对你们就这么重要吗?比丽丽的命还值钱吗!至少对我不是!这个世界上没什么能和我妹妹的生命相提并论!” 李鸿说完这些话,就愤怒地跑进了漆黑的夜里,头也不回。 “偏偏无独有偶,小鸿这一跑,正撞上了出门吃饭的严队。噢,那时候严队还不是严队呢,就是一普通警员,小队长。但是咱们小鸿吧,当时看见严队身上穿的警服,就六亲不认了,拽着领子就开始骂。” “你是警察对不对!”喝得醉醺醺的李鸿眯起眼睛,涨红着脸,拽起严君黎的衣领,“警察!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你干什么,把手放开!”严君黎琢磨着自己最近也没犯什么事,没惹上什么人,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被人给缠上了。 “我不放!我干吗要放!”李鸿喝醉了的眼睛,红得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的眼,对着严君黎的脸就开始喷唾沫,“丽丽还没找到,你们这些警察,都是干什么吃的!她一个人,啊,又没有水果糖,也没有小布熊,你们让她,怎么支撑下来!啊?!她一个人哭的时候,我却在什么……屁北京领什么屁奖!” “兄弟,哎,兄弟……”严君黎从李鸿絮絮叨叨的话里听出了几分端倪,皱起了眉头,同时搭了一把手把烂泥似的李鸿扶起来,“你说什么?谁一个人,说明白点?” “李丽丽!”李鸿崩溃似的大喊出来,弄得四周的人都向这边看去,“我四岁半的妹妹李丽丽!她不见了!失踪了!快半个月见不到人影了!我们报了警,可是警察就是个屁!到了现在了,还跟我说什么调查中,他们根本屁都没调查!” “人口失踪是吗?四岁半的女童?”严君黎耐心地从李鸿嘴里分析出有用的信息,又耐心地拖着这个酒鬼离开,“我知道,我发誓会帮你调查的,现在我们先走——” “调查!调查有个毛用!调……” “好了好了,没用就没用。你先——哎,别吐我身上啊!这身明天还要穿呢!” 第二天一早,李鸿头晕脑涨地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家旅馆简陋的床上。严君黎则穿着衬衫,拿着个盆在搓洗昨天晚上穿着的那身警服。 不一会儿听到李鸿的动静,严君黎也回过头,悻悻地说了句:“为防万一,我可以先告诉你,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 李鸿扶着头痛欲裂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声音带着嘶哑:“你为什么在我的房间里?” “第一,这不是你的房间,这是星条旅馆的标准间,费用还是我垫的,你最好记得还我。”严君黎放下洗了一半的衣服转过身说道,“第二,你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你身上连半个证件都没有,我想送你回家都没地方送。” “你滚出去。”李鸿毫不犹豫地说道。 “什么?你就这么跟把烂醉如泥的你从街上拖回来的警察说话?” “我不想看到警察出现在我的房间!” “首先我说了这不是你的房间。”严君黎厉声说道,“其次我是想要帮助你,我听你说了你妹妹的事情,我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滚出去!” “在妹妹丽丽失踪以后,李鸿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把他那些名字都看不懂的学术书全一把火烧掉了,天天和家里吵架,来不来就出去把自己喝个酩酊大醉。这段时间里,小姑娘也还是一直都没找着。不过李鸿没想到,严队在遇见他以后自己一直在私下调查这起案件。严队那是什么人物,眼尖心细。本来失踪人口这不归他管的事情,他也能够注意到,最近一个月里有好几家都走失了几岁大的孩子。但是就在严队拿着自己调查的成果去找李鸿的时候……” “他拒绝了?” “对啦。” “李鸿先生!”严君黎敲响了房门,“我是c市警局的!” 敲了好一阵子之后,门才打开了,门后是李鸿十分难看的脸。除了表情难看以外,还包括那明显不健康的脸色和黑眼圈。 “总算是找到你了,你可真难找啊,李先生。”严君黎松了一口气,拿出了手上的资料,“关于你那四岁半妹妹的事情,我有一个好消息。你妹妹不是最近在这附近失踪的第一个儿童,事实上我发现最近有大量的儿童失踪报案,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人口失踪部门没有给你任何音信了,因为他们根本就顾不过来……你有在听我说吗?” “没有。”李鸿干脆简单地说道,并且用手臂撑着门框做出显而易见的拒绝姿态,“你还是回去吧。” 严君黎当场就感觉怒火冲上胸口:“如果我没记错,失踪的是你自己的亲生妹妹吧?你就对这事情毫不关心?你还配当哥哥吗!” “不是我不配当哥哥!”李鸿也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丽丽失踪已经超过一个半月了,你觉得她还活着的几率是多少!我再去做调查还有任何意义吗?而且这些……这都是我的错!” “现在我很确定她已经死了。”严君黎冷笑一声,收起资料掉头就走。 “等等!”李鸿心里一凉,立刻喊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严君黎猛地回过头来,双目灼灼地瞪着李鸿,“你还没见到她的尸体,你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连尝试都放弃了?那她现在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只知道一味自暴自弃,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和社会渣滓没什么区别!” “你怎么敢这么说!”这下子李鸿彻底红了眼,一拳头就挥了上去。 最后,两个人就在楼门口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架,挨打的明明是严君黎,李鸿却最后瘫坐在地上号啕大哭。男孩英俊的脸上被泪水打湿得一塌糊涂,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从他那撕心裂肺的咆哮中感受到他有多么地绝望。 然而这一动手,两人反而都冷静下来不少,严君黎和李鸿就那么鼻青脸肿地面对面坐在了沙发上。 “所以……你不会因为袭警而拘留我吧?” “除非我不先因为对无辜公民施以暴力被革职。”严君黎苦笑了一下,“上面都看我不爽很久了。” “你是说……你当警察当得也不怎么顺利?” “是啊。”严君黎笑了笑,把双腿交叠起来,“我是个挺差劲的警察,我经常不听指挥,独自行动,这点可算不上讨领导喜欢。” “比如?” “比如人口失踪其实不归我管,因为它不是刑事案件。但是我觉得这些失踪之间有关联,不是那么简单。”严君黎摊了摊手,“所以我是用私人时间调查的,被队长发现以后还当场训了一顿。但我始终觉得,比起办公室白板上写的那些‘首要任务’,人命是什么也无法替代的,更不要说孩子的命了。” “所以你认为……”李鸿身体前倾,似乎要把脑袋都埋进膝盖里,“你认为丽丽是不是已经……” “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严君黎把手放在了李鸿的手背上,紧紧地握了握,“如果我们不努力去调查一下,就永远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即使她真的,不在了,也不应该像你这样自暴自弃。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不止丽丽一个小女孩,也不止你一个亲哥哥,如果没有人站出来寻找事情的真相,那么还有更多的孩子会受到伤害。” 李鸿把脸埋在手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当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已经变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光泽。 “丽丽曾经非常想当个警察。”李鸿说道,“她觉得抓坏人的警察英勇极了,她说警察就像不倒翁一样,无论击倒多少次,最终都会站起来。但是现在,她却没办法再实现这个梦想了……” “那么我跟你保证。”严君黎轻声说道,“就算我被革职,也会找出你妹妹以及那些孩子的下落。” “但是后面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小张叹了口气,“李丽丽被找到了,但找到的只是她的小小尸体。这就是前几年那起臭名昭著的虐童事件,罪犯绑架这些几岁的孩子,然后施以性方面的虐待。有些孩子坚强地活下来了,而有些……像丽丽,就没能从罪犯手中逃脱。我听说从尸体来看,小姑娘临死前还在拼命地反抗,像个小英雄,就像她一直梦想的那样,做警察,打击坏人。” 办公室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有人轻声问道:“那小鸿呢?他怎么样?” “我听说发现尸体的时候,小鸿整个人几近崩溃,多亏有严队在,才让他重新坚强起来。说起来也不容易,这起案子破获后,严队不但没被革职,反而被局长赏识,直接提拔到了现在的位置。我想小鸿决定做个警察也就是那时候的事情吧。”小张端起水杯抿了一口,“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学什么都快,再卖力点过体测也是轻轻松松,最后这不,就跟我们当同事了。” “怪不得小鸿和严队总是形影不离的。”小吴开玩笑道,“下次我再也不埋怨严队偏心了。” “埋怨谁偏心啊?”话音刚落,严君黎的声音就从大门口传了过来,紧接着李鸿搬着一个大纸箱跟在严君黎身后也走了进来。 “没谁,没谁。”一群人赶紧作鸟兽散,该写报告写报告该查资料查资料,做出一副人模狗样的样子来。 “别偷懒啊,到月底我可是要考评业绩的。”严君黎警告道,办公室里立即一片怨声载道。 李鸿把那个大纸箱子放到墙角,疑惑地眨眨眼:“我怎么总觉得你们都在看我呢。” “哪有,你想多了。”有人笑着说道,“还不赶紧坐下干活,小心严队敲你屁股啊。” 那头严君黎立刻说道:“行了行了,你算哪根葱,你怎么不替我敲他屁股去。” 大伙立刻都笑了起来,数李鸿笑得最厉害。他一边笑一边摇摇头,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把桌子上那个不倒翁转到正面对着自己,轻声说了句: “早上好,丽丽。” 第50章 平淡难耐 红枫园一案结案后,凶手中野花子被成功逮捕归案。但由于她本身是中日混血而且是非法移民,上头似乎对其是否需要遣返回日本还有争议。并且经过了数名专业精神科医生的鉴定,花子最终被诊断为患有重度精神分裂和被害妄想症,这也就是说无论她被遣送还是留在国内,都不会被送进监狱。 c市依旧如此平静,今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马路上来往的行人依旧神色匆匆,头天吆喝着叫卖的小贩,今天也依旧扯着嗓子喊着,似乎黑暗中发生的一切罪行,都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 “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她杀了那么多人,而且还是以那么残忍的方式!”杨文彬在电话里义愤填膺地说道,“我想不明白,难道就不能想个办法让她进监狱吗?” “冷静,冷静。”严君黎无奈地说道,“我发誓我想让她去死的心情和你是完全一样的,但是没办法就是没办法,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种东西叫法律,明白吗?” “是,是,我明白。”杨文彬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你最近都在干什么呢?” “还能干什么,就是坐办公室,干每天都干的那点事。” 话音刚落,杨文彬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声响,间或还有地痞流氓骂街的声音。 “你现在在办公室?”杨文彬怀疑地眯起眼睛。 “不,不,我……呃,出来买个饭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严君黎的语气好像有点紧张。 “买饭?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你是我老婆吗,还查岗啊。”严君黎没好气地说道。 杨文彬给气笑出声了:“行了行了,别贫了,没什么事我就挂了,我还在办公室呢。” “行,好好工作吧。” 严君黎先挂下的电话,杨文彬听着手机里“嘟嘟”的忙音忽然有一点失神。他的面前是外科室一成不变的木桌,还有手术的病例资料,这些原本是他无比熟悉的物什,到如今却忽然显得有些陌生。 钢笔、病例、书桌、有一条裂缝的窗户、供病人坐的长沙发。 该怎么说呢,杨文彬盯着这些无辜的物件看,平静淡然,但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太平淡了。 “杨医师!”小护士在门口敲着门,杨文彬居然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 “啊,在,怎么了?” “今天不是有病患和您约好手术了嘛,您怎么还坐在这里啊。”小护士的语气多少有些埋怨。 杨文彬这才想起来自己居然忘记了头等大事,一拍脑袋说道:“啊,对,对对,真是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去准备。”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自己被严君黎带来的冒险生活所吸引,甚至已经有些不满足于回归这样普通的生活了。 “好了,纱布取出来,开始缝合伤口。” 手术结束后,已经是下午了。杨文彬把染血的手套脱下来,摘下口罩,脱掉身上的无菌手术衣,走出手术室。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杨文彬今天没有晚班,于是决定早些下班,去买点东西吃。就在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他听到走廊上几个小护士对着他窃窃私语。 “……一跑就失踪半个多月,好不容易回来上班还早退,他以为他是谁啊。” 杨文彬皱着眉看过去,小护士们立刻就闭嘴了。 杨文彬心情糟糕地走出明海医院的大门,想了想,拿出手机拨通了严君黎的电话,然而不尽人意,那头是无人接听。杨文彬叹了口气,只好一边放下手机,一边盘算着晚饭吃什么。 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哎,这不是杨医师吗?” 杨文彬一回头,发现喊住他的人居然是李鸿。李鸿手里提着一袋子水果,正站在路边拼命地朝他招手。杨文彬眼睛一转,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哟,小鸿,好久不见了啊。”杨文彬笑着打招呼道,“最近怎么样?” “嗐,不就那样嘛。”李鸿也笑道,“你知道的,除了跑案子写报告,就是被严队提溜来提溜去的。红枫园的案子,我们一个个报告写到累死,那个不得好死的中野花子反倒不用坐牢。” 杨文彬闻言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问道:“不说这个了,小鸿,你吃饭没?” “没呢,”李鸿举了举手里的袋子,“刚和我女朋友吵架了,被撵出来,这不想着买点水果赔罪,就还没吃饭。” 杨文彬一愣:“你有女朋友啊?” 李鸿一听欲哭无泪:“我难道这么像没有女朋友的人吗?” 杨文彬笑起来:“没有没有,就是从来没听你提起过,才觉得有点奇怪。” “那是当然了,之前在一起讨论的除了案子就是案子,哪有空分享这些儿女情长的啊。”李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但随即就找到了反驳的方法,“杨医师你不也没个对象嘛。” “我?”杨文彬又是一愣,随即摆摆手,“没考虑过这种问题,再说了我又是做手术又是调查谋杀案的,哪家姑娘敢要我啊。” 李鸿“嘿嘿”一笑:“你还真别说,我就知道有姑娘好这一口,要不要我介绍给你啊杨医师?” “行了行了,你怎么跟你们严队在一起久了,连他的贫嘴都学会了。”杨文彬一巴掌拍上李鸿的后脑勺说道,“别贫了,我也没吃饭,咱们找个地方一起吃?” “好啊好啊。”李鸿欣然同意。 只不过等到了店里,李鸿就察觉有哪里不对劲了。 “杨医师,你是突然变成暴发户了还是怎么的啊。”李鸿四处打量着华丽的店面装潢,惊叹道,“居然有钱来这种店子?” 杨文彬平静地扫视着菜单,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就是忽然想吃披萨了,再说你们局长也确实给了我一笔钱,说是‘协助破案奖’。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李鸿怀疑地眯起了眼睛:“不对吧,杨医师,你就算再有钱,吃披萨也不像是你的风格啊。你有什么事直说好了。” 被拆穿了阴谋的杨文彬叹了口气,干脆合上了菜单,问道:“好吧,那我就直说了。嗯……关于严君黎……” “严队怎么了?” “他最近都在干什么呢?”杨文彬问道。 原本杨文彬只是用随意的语气问了一句,李鸿却露出了十分紧张的神色。 “他……你知道啊,还不就是忙那些有的没的,警察该干的事情嘛。”李鸿支支吾吾地说道。 “该干的事?”杨文彬怀疑地眯起眼睛,“我好歹也是跟着他破了两个案子的人,你以为我一点都觉察不出来?” 李鸿这下子没辙了,摊了摊手说道:“好吧,严队他是出任务去了。” “出什么任务?”杨文彬立刻问道。 “这个我不能说。”李鸿摆出一副坚决的样子来,“严队特意嘱咐了我不能告诉你的!” 杨文彬“啪”的一声把菜单扣在桌子上,面向李鸿。 “黑椒牛肉披萨,七寸。” 李鸿用力地咽了口唾沫,弱弱地说,“但是……我答应了严队的……” “九寸。”杨文彬平静地说道。 “成交!” 香喷喷的牛肉披萨盛上来,李鸿立刻把自己塞得满嘴都是,咀嚼的样子活像一只松鼠。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严君黎最近干什么去了?” “嗯嗯……好吧。”李鸿费力地把那块披萨咽下去,喝了口水说道,“严队他啊,去毒帮卧底啦。” “什么?”杨文彬心里一惊。 “你看吧,这就是为什么严队不让我告诉你,他就怕你是这个反应。”李鸿说道,“他还怕你在医院里过得太无聊想要掺和进去。” 杨文彬在心里暗骂一句,心说这浑蛋居然什么都料到了。 “放心,这次我保证不掺和。”杨文彬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就是对严君黎有身为朋友的关切而已,所以你得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噢。”李鸿傻乎乎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有怀疑,还十分感动地拍了拍杨文彬的肩膀,“严队有你这样的朋友实在是太好了!好,看在这份坚贞的友情的分上,我就告诉你!”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李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还记得骷髅吗?” 杨文彬点点头:“花子的丈夫,黑社会大毒枭。” “对,那你也应该知道,他手里差不多握着大半个c市的地下黑市,包括各类毒品交易、地下赌场还有妓院什么的,可以说已经是很厉害的黑社会老大了。”李鸿顿了顿说道,“但是最近我们发现有许多毒贩横死街头,追查以后发现都是骷髅的手下,这其中包括的不仅仅是那些街头兜售毒品的小混混,还有几个缉毒组的‘熟面孔’,都是三级以上的身份。” “三级以上?” 李鸿点点头:“即使是毒贩子,内部也是有严格系统的,像那些自己就是瘾君子的街头混混,他们顶多只是五级或者六级,最底层的毒贩,这种混混一天死上几个的一点都不奇怪。但在这些人的头顶,有更高一级的毒贩,他们通常除了自己贩卖毒品以外,还会组织手下的毒贩,收入他们贩毒的一些份子钱。级别再高的毒贩,自己就不会脏手了,他们一般是整个犯罪组织的管理者或者生产者。他们很少会被卷入这种街头混混的纷争,自己也轻易不会暴露身份。” 第51章 重返地下 “所以你说三级以上的……” “一般来讲,三级以上的毒贩,不要说那些小混混了,警察也很难发现他们的踪迹和身份,但他们就这么惨死在街头,实在是太可疑了。”李鸿说道,“缉毒组倒是对此高兴得很,但是反正他们是群没脑子又不干活的家伙,巴不得赶快把这些死讯划入自己的功劳里。不过严队觉得这件事很蹊跷,于是和局长商量了一下,局长最后决定让严队去骷髅的地盘卧底。” “原来是这样啊。”杨文彬托起下巴,思考起来。 “哎不过,杨医师,你可是答应过我这次不掺和,只是关心一下的哦。”这时候李鸿不放心地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是都说了嘛。”杨文彬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哎,但是你要说话算话啊,不然严队可是会……” “知道了,”杨文彬拿起一块披萨就塞到了李鸿嘴里,“九寸的披萨还塞不住你的嘴啊。” 杨文彬暗暗决定,既然已经和李鸿保证过了,那么——自己怎么可能不掺和进去呢? 首先,杨文彬对严君黎很不满,相当地不满。无论他出于何种原因,不愿让自己参与调查,那么至少作为朋友和并肩破获两个案子的战友他也应该和自己说明一下吧?其次,也的确就像严君黎猜测的那样,明海医院一个普通外科医生的生活似乎真的有些不能够满足他了。 犹记得在调查王建树的案子时,自己还不愿意牵涉到这些罪案之中,生怕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惹祸上身。但在经历了红枫园一案以后,杨文彬的感受几乎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许是这起案件本身太过深刻,让人难以轻易释怀;也许是和严君黎待在一起的日子久了,就不知不觉间受了那个责任感爆棚的警察的影响。 又也许,杨文彬的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道,只是这一切激发出了你内心深处一直存在的渴望冒险的心。而坐坐办公室、开开刀的日子已经无法满足他日益膨胀的野心了。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杨文彬现在会站在地下区域那家破旧的俱乐部面前。 与上次那个坐在门口台阶上抽烟的男人不同,这次是一个穿着风衣的女人站在俱乐部的门口,手指间夹着一根细细的薄荷香烟,优雅地吐着烟圈。 杨文彬咽了口唾沫,心脏跳动得十分厉害。这是他第一次独自来到这种地方,没有严君黎在的情况下,他没什么把握能混得进去,上一次答对了问题也仅仅是侥幸而已。 不过既然都已经这么决定了,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那个……咳,小姐?”杨文彬干咳一声,靠近那名女子,装作一副犯了毒瘾的样子,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不好意思,我想进去打牌。” 女人把头转过来,眯起眼睛看向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嗯,你打什么牌?” 杨文彬在心里舒了一口气,看来人换了,问题还是没有换。 “连串子。”杨文彬答道。 但没想到,女人却扬起了眉,道了句:“不对。” “不对?”杨文彬心头一紧,手心渗出了汗来。但他在身侧暗暗握紧了拳头,硬着头皮问道:“那……那请问是什么时候换了暗号呢?” “不,不是暗号。”女人笑了起来,一步一步地逼近了杨文彬,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盯住他,“你根本不是吸毒的。瘾君子怎么可能像你一样这么有礼貌?” 杨文彬心里一惊,几乎想要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该死的,那句“不好意思”和“请问”! “这可真让我失望。”令人意外的是,那名女子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睛里写满了戏谑,“骷髅的人原来就只有这点脑子啊。” 什么?杨文彬一愣,她难道不是骷髅的人吗?如果不是,她在这里干什么? 还没等杨文彬进行更深入的思考,背后忽然传来了喊声。 “抓住他!他就是敌人的间谍!” “什么?”杨文彬迅速转身,只见阴暗的俱乐部里冲出来一大群人,全部都拿着刀子或者铁棍,凶神恶煞地向他冲了过来。 “等等,我不是——”杨文彬迅速地转过头寻找刚才那个行踪诡异的女人,可是他一转头,那个女人居然消失不见了。 “抓住他!”那一群人的领头大喊一声,团团围住了杨文彬,个个表情都十分狰狞。 “等一下!我不是什么间谍,我只是来……”杨文彬慌忙解释道,但是一众人根本没有听进去的意思。 “老大,放这家伙走就会暴露咱们的窝点了!”其中一个人说道,“我们怎么办?” “那还用说!”领头毫不犹豫地命令道,“打!打死为止!” 杨文彬心一凉,只能徒劳的用双手护住头部,等待着棍棒落下来。但就在这个时候,房内传来了一声喝令。 “住手!” 于是棍棒并没有落下来,团团围住的一群人闻声便散了开来。 杨文彬疑惑地抬起头,只见俱乐部里走出一个男人,那张熟悉的面孔,杨文彬一下子就认出那是骷髅。但让他惊讶的是骷髅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那是他更加熟悉的面孔——严君黎。 “你们在干什么?”骷髅的声音沉稳有力。 刚刚还很嚣张的混混领头看到骷髅以后立刻就蔫下来了,身体都畏畏缩缩地说道,“刚刚我们被人闯进来,偷走了一批货,然后我们追出来就看到这个人了,他肯定是石头那边派来的间谍,所以我们就抓住他了。” “闯进来,嗯?”骷髅微微一挑眉,“那你告诉我,你看到那个闯入者了吗?” “没、没有……只记得有个人影很快地闪过去了。”那个领头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很快啊,是吧。”骷髅冷笑一声,“那你再看看你抓住的这个人的腿,他根本就是个瘸子,你的眼睛长到屁股上去了吗!” 领头的男人立刻吓得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骷髅先生,我狗眼,我眼瞎……” “眼瞎是吧。”然而骷髅全然不为之所动,嘴角挂着冷冽的笑容,从后腰掏出了一把手枪,直直地对准那个男人,“眼瞎的人就不应该出现在我的地盘。” 然后骷髅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然而“嗒”的一声后,枪口并没有射出子弹来。男人吓得一下子瘫软在地,尿了一裤子。 骷髅勾起唇角,放下枪:“你这样没用的蠢货还犯不着我浪费一颗子弹,滚吧!” 男人拼命地点点头,连滚带爬地走掉了。杨文彬看得震惊,转头去看严君黎,却发现那人完全面不改色,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还有谁想做第二个?”骷髅喊了一声,同时高高地举起手,让所有人看到他把枪上好了膛。一群人立刻抱头鼠窜,不一会儿就没有影子了。 “行了,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了。”骷髅缓缓把枪放了下来,看向另外两人,“严队长,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了?” “没错,我还想要有个解释呢。”严君黎头疼地看向杨文彬,“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杨文彬一脸无辜,干咳一声说道:“李鸿。” “李鸿?我应该早就告诉过他了——” “我用了一张九寸牛肉披萨收买了他,这吃货就什么都招了。” “可我当初明明用了一整张芝心披萨来当封口费的啊!”严君黎痛心疾首,“等我回去见到这小子,我非得把他嘴订上不可!” 杨文彬不悦地皱起眉头来,打断他的话:“不是,严君黎,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严君黎叹了口气,似乎在忖度用词:“你要知道……这个事情,它不是你喜欢的解谜案件,也用不着你过人的智商,黑帮的地下争斗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要危险得多。你再怎么样也是个门外汉,受伤了是轻的,要是你一不小心丢了小命,我跟谁交代去?” “医生,你就听黑猫的话吧。”骷髅单手把玩着那把枪,一边露出戏谑的笑容来,“就你这小身板,不被打死,也得被吓死。刚才我要是开了那一枪,你还不得直接坐到地上去。” 听到这句话杨文彬一股怒火冲上心头,上一个案子受的憋屈加上被严君黎隐瞒案情的怒火一股脑都冲了上来。他当即抓起了骷髅那件人模狗样衬衣的领子,照着他的面门就是一拳冲过去,只不过尽管杨文彬使了全力,还是被身手矫健的骷髅一下子接住了拳头。 但杨文彬的气势丝毫不减,他瞪着骷髅,又看向严君黎,低吼道:“是,我喜欢解谜,但是作为一个医生我更乐意于救死扶伤,傻子都看得出来,黑帮争斗会殃及池鱼,恐慌的是普通市民。我是个医生,不是侦探,你们都把我当成什么人看?智商超群情商为零的笨蛋?还是畏畏缩缩不敢直面黑暗的胆小鬼?告诉我,你的任务里会不会有人受伤,有人死?” 严君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道:“当然了。” 第52章 噤声任务 “那我就应该参与。”杨文彬瞪着严君黎说道。 “哈哈哈哈!”骷髅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捏了捏杨文彬的拳头才放开,“我很少有看错人的时候啊,但是这次我不得不认输了。杨医师,是我看错你了,你真是让人惊喜啊。”说完还伸手拍了拍杨文彬的肩膀。 杨文彬冷冷地拍开那只手:“红枫园一案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也是故意包庇中野花子的吧!” 严君黎得不得跳出来救场,说道:“好了好了,再这么下去就要没完没了。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拦着你了,但是你自己心里要有个谱。另外这个任务本身也是秘密任务,要噤声,千万别让可疑的人得知我们的身份。” 杨文彬点点头。 “不知道李鸿有没有跟你说过,局长给我的任务是卧底调查最近的毒贩街头惨死。”杨文彬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严君黎就继续说了下去,“那些毒贩,都是我们身边这位骷髅大哥的手下,这些人不是一般的毒贩,他们在地上世界都是有头有脸的生意人,不那么容易随便就被卷进什么街头纷争的。所以这可以说是着实精心策划过的谋杀案。” “后来我利用我的关系网调查了这几宗谋杀,最后线索都串到了一个人身上。”骷髅紧接着严君黎的话说了下去,“这个人叫石头,曾经是我的手下。他是个嗜血又暴力的人,曾经好几次因为不认可我的计划或做法而和我大打出手,最后也就撕破脸,不知道他上哪里混去了。他单飞出去以后,也有几次想着法地来整我,但是我都没当回事。他太年轻,手段幼稚,和小孩子闹脾气一样,对我根本没有什么实在的影响。” “但是呢?”杨文彬问道,他知道事情到了后来一定有了什么变故。 “但是最近他的威胁变得有点意思了。就像黑猫说的那样,那些死掉的我的弟兄可不是普通街头小混混那么简单,要想弄死他们,得有高超的手段和缜密的计划才行。我所了解的那个石头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骷髅悠悠掏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而且现在,石头开始在c市各个地方招兵买马,扩张起了他自己的组织势力,起名叫群狼。哼,顶多是群土狗,还敢起这样的名字。最令人恶心的是,现在他们居然开始派人向我们这边的据点偷货了,估计是想要研究配方然后自行制毒,简直是骑在我的脖子上拉屎撒尿!” “那那个石头,为什么会突然厉害起来?”杨文彬低声问道,眉头皱得很紧,显然是还不太习惯这样的情况,“是他背后有什么新的势力协助吗?” “这是显而易见的。而且我猜不只是协助那么简单,简直就是一手包办。别的详细的情况我还不了解,但是我听说,最近石头的身边多了一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名叫罂粟,自从那个女人出现以后,石头才变得这么牛逼兮兮的。”骷髅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轻蔑。 雷厉风行的女人……罂粟?说不清是为什么,骷髅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杨文彬的脑海里下意识地浮现出刚才那个穿风衣的女人来。 “刚才的骚动,就是你的部下以为我是群狼组织来偷货的?”杨文彬问道。 “不然还能是什么呢,一群无能的家伙。”骷髅满不在乎地说道,“托你的福,我还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 “又不是我——” “黑猫,”骷髅则全然无视了杨文彬的反驳,打断并对严君黎说道,“你带来的这个人,最好保证他不会变成累赘。我要去处理我那些破事了,剩下的事情,明天洗衣厂见面再说吧。” “你才是最好保证自己不要变成累赘,不然可就要有杀身之祸了。”严君黎毫不畏惧,反唇相讥了一句。骷髅摆了摆手,就走进了俱乐部里面,夜里发冷的寒风灌进脖子里,冻得严君黎打了个战。 “说起来,都快立冬了啊。”严君黎自言自语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杨文彬拧着眉头,脸上露出严重不悦的表情来。 “那应该说什么?”严君黎装傻道。 “你不觉得你欠我个解释吗?”杨文彬抱起双臂直视着严君黎,“就算是任务,你和那个黑社会老大的关系也太好了点吧。” 严君黎叹了口气说道:“你啊,没听说过‘线人’这个词吗?” 杨文彬皱起眉头:“是指卧底在犯罪组织的警察吗?”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门外汉。”严君黎无奈地笑笑,“的确,线人也有你说的那种情况,卧底的警察,我们称之为‘红色线人’。但是更多的情况是‘黑色线人’,指的是本身是罪犯,却暗中协助警察、给予警方信息的人。这种人和警方更多的是一种买卖合作,警察拿到信息,罪犯得到利益。” “这么说骷髅是c市警方的线人吗?”杨文彬问道。 “啊……那么说也不太准确。”严君黎笑道,“准确地来说,骷髅只和我一个人合作,是我一个人的线人。” “你一定在开玩笑吧。”杨文彬一脸难以置信,“你是怎么——” “这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有机会再说给你听吧。”严君黎摆摆手,没有要讲的意思,“现在你既然决定要掺和进来了,我就物尽其用。你想不想看看那几个死去的毒贩的尸体?” “当然了。”杨文彬点头。 一路无话,两人来到警局,别人早已经对这对医警组合见怪不怪,只有李鸿在看到两个人并肩走进来的时候吓得差点坐翻了凳子。 “晚上好!杨医师!严队长!”下一秒这小子又立刻反应过来,站得笔直敬了个礼。 严君黎毫不客气,上前就是一个栗暴敲到李鸿脑门上:“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来着!一张披萨就被收买了,有没有点出息!” 李鸿委委屈屈地捂着额头:“就算我不说,就杨医师那么聪明的脑袋,还能想不出是怎么回事嘛。” 严君黎瞥了一旁偷笑的杨文彬一眼,叹了口气,放弃地摇了摇头:“好了,我也没指望能瞒过去,所以这不就带他来看尸体了,走吧。” 杨文彬熟门熟路地来到地下负一层,穿过走廊,打开左手边第一道门。 “我应该让他们给你配一把钥匙了。”严君黎打趣道。 “那我肯定就把尸体偷走,去做危险的医学实验了。”杨文彬更是没正经地回应道。 严君黎笑了笑,重新把话扳正:“这次我们发现的尸体,一共有四个人,都是男性。”严君黎依次拉开存放尸体的冷柜:“从左到右,分别是旅游公司的导游、电子企业的员工、中学的老师还有洗衣厂的经理。” “职业相差这么多?”杨文彬皱眉。 “没错,但是他们的真正身份都是骷髅手下的毒枭,群狼也一定煞费心机地调查他们的背景了。” “好吧,让我来看看。”杨文彬一边说着,一边戴好塑胶手套,开始检查这些尸体,“死因判定是什么?” “怎么看都是吸毒过量,但是明白内情的人又知道不可能。”严君黎说道,“这不才请你过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杨文彬一边说,一边开始用锋利的解剖刀划开了尸体的胸口。 李鸿有点避讳地后退了一点,严君黎却不为所动,直直地观察着杨文彬解剖的过程。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杨文彬突然打破了沉默。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嗯?”严君黎一愣,“什么?我当然都告诉你了。” “没有吧。”杨文彬平静地说道,眼睛仍然寸步不离地盯着尸体,“这几个人虽然死得离奇,但是说到底,黑帮内部的争斗就是黑帮内部的争斗。这样的事件,你以刑侦大队长的身份,走正路也能够查得水落石出,何必要大费周章去卧底呢?” 严君黎挠了挠头,放弃似的叹了口气:“唉……不愧是你啊,到底也还是瞒不住你一点线索。” 李鸿听到这里一愣,显然也还蒙在鼓里:“什么?瞒什么?难道还有什么信息吗?” “事情是这样的。”严君黎缓缓说道,“这些人的尸体,不只是向骷髅那边宣战,同时也在向警方宣战,或者说,向我宣战。” “怎么回事?” “被发现的尸体中,有一具的口袋里,被人塞了一张纸条。上面是一连串c市警察的名字,有普通警员、也有部门干部。那些人名全都是有过污点的警察名字,吸毒、贿赂、偷盗等等。” 李鸿心里一惊:“那岂不是说……” “嗯,我们的尾巴被对方揪得死死的,这些名字如果公布,一经查实,他们全都要蹲号子。” “我不明白。”杨文彬皱起眉头,问道,“既然本来就是犯了罪逃脱法律制裁的人,就算伸张正义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也没什么吧?” 第53章 以毒攻“毒” “这你就不明白了。”严君黎摇了摇头说道,“c市的警力本来就薄弱,刑事方面的警察人数又少,真正能干事的人更是没有几个。如果真的让那个名单的人全都进监狱的话,c市的警力就相当于全面瘫痪了。敌人可以说是握住了我们的死穴。” 杨文彬沉默了一会儿,几秒钟之后才缓缓地开口说道:“这样啊,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就不正义,所以才不想告诉我的吗?” 严君黎叹了口气:“嗯。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么做。现在只有潜入黑帮内部,搞清楚对方到底是怎么弄到这些信息的,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对。”就在这时,杨文彬忽然说道,“不是吸毒过量。” “嗯?”严君黎差点没从突然转换的话题中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死因?” “你们看。”杨文彬的手术刀刀锋指向尸体被划开的胸膛,“尸体的肺部有严重水肿,毒品注射过量的确可以导致肺部的水肿。但是我却没有在尸体上见到常见的吸毒过量症状。吸毒过量会首先导致呼吸停止,心跳停止,血液循环停滞。嘴唇一开始是深红色,然后慢慢发白,最后是瘀青。吸毒过量后的中枢神经系统深度抑制还会导致死者紧咬舌头。” 严君黎和李鸿凑上去观察,果然,尸体的舌头完好,没有被咬过的痕迹,嘴唇也没有什么瘀青。 随后杨文彬又将尸体的手臂放到两人眼前,手臂上的静脉和动脉分别被划开:“然后,虽然尸体的血已经凝固了,但是还能看出血液颜色的不同。普通人的动脉血是鲜红色,静脉血是暗红色,就算是中毒了,也应该是黑红色才是正常的。但是这具尸体的血偏向樱桃红色,而且静脉和动脉血管里的血是同样的颜色。” “一氧化碳!”李鸿立刻反应了过来,喊道。 “没错,就是一氧化碳中毒。”杨文彬露出微笑来,“就算在死后再给尸体注射毒品,毒也无法通过心脏循环到全身每一个地方,分布也是不均匀的。” 严君黎听得一头雾水,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说道:“停停停,谁能给我这个文盲解释一下,一氧化碳中毒和血的颜色有什么关系?” “不会吧,严队,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李鸿惊讶地说道,“一氧化碳中毒的原理是由于一氧化碳极易与血红蛋白结合,因此人在吸入一氧化碳的时候,血红蛋白就丧失了携带氧的能力,造成组织窒息。而携带了一氧化碳的血红蛋白就会让血呈现樱桃红色的,而且因为一氧化碳太难脱离,就连静脉血也会是这样的颜色。”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严君黎赶紧摆摆手,嘟囔道,“一个硕士生一个本科生,都欺负我这个学历低的人啊。” 李鸿就“嘿嘿”地笑了起来:“可我们三个人里面,您才是老大不是。” 经过一番检查之后,果然所有的尸体都是一样的死因,看来凶手应该是个精通医理的用毒高手。 “一箭双雕啊。”杨文彬对所有的尸体都做完检查以后,舒了一口气脱下手套,“是对骷髅的宣战,也是对警方的宣战,同时还完美地隐匿了死因,一箭三雕才是。就骷髅的描述来讲,那个石头肯定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看来真的是依仗到什么势力了。” “敌暗我明,是个棘手的任务啊。”严君黎低语道。 “说起来……”杨文彬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迟钝了一下,问道,“那个骷髅走之前,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洗衣厂见面?什么洗衣厂?” “明天见面,就明天再说吧。”一直站在解剖台前身体酸痛的严君黎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宣布收工,“太晚了,大家都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严君黎住的地方,离市中心有些距离。每天下班以后,严君黎都是一个人坐上他那辆黑色大众汽车,穿梭在夜晚灯火阑珊的街道上,直到尽头的黑暗不再那么模糊不清,黑夜的纹路在眼前纤毫分明。 只是这一次,严君黎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放着音乐,哼着小曲回到家了。杨文彬不经意间说出的那句话,直到现在仍然在他耳边清晰地回响。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就不正义,所以才不想告诉我的吗?” 严君黎握紧方向盘,恶狠狠地打了个转弯。 第二天,严君黎按照约定,上警局门口去接杨文彬,后者在看到严君黎的脸时吃了一惊。 “你怎么回事啊,黑眼圈那么重,昨天晚上没睡好吗?”杨文彬一边说着一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的位置上。 “嗯。”严君黎没什么力气地回答道,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按住额头,“做了个噩梦,稍微有点失眠。没关系,不耽误我们今天的行程。” 说完之后,严君黎就发动起汽车。右手刚刚挂上挡位,就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喊声。 “严队!严队!等等我!”李鸿喘着大气跑到车前,敲着车窗,“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严君黎摇下车窗,探头问道:“你不是要留下来给死者做记录吗?” “小张说他正好今天没活,就说帮我写啦。”李鸿一边说着一边一屁股坐进车后座,“还是跟着严队你们去卧底要好玩多啦!” “你这小鬼,说什么呢,这可不是玩!”无奈由于位置的限制,严君黎想打李鸿却没能打着,后者则做了个鬼脸作为回礼。 这幅场景弄得杨文彬也露出了笑容来。 真是,明明是去卧底,却弄得跟要去郊游一样。 “骷髅是个心狠手辣,但却胆大心细的人。”严君黎的眼睛看着前方的路,眼神沉了下来,“他不杀无辜的人,只是他清楚那样迟早会给他自己引来杀身之祸,绝对不是因为他仁慈或者善良。他曾经把一个背叛自己的手下让狗群活生生咬成几百块,再把尸体的肋骨一根根剃干净,做成一把竖琴,给另一个背叛者寄了过去,那个人没过多久就受不了恐惧的折磨,自杀了。” 两人听完以后,都下意识地抖了抖,露出厌恶的表情。 “但是如果抛开这个人所有的品性不说,单就他超过凡人数倍的谨慎和小心,我还是非常佩服的。”严君黎继续说道,“那家伙只要出手,几乎从未露出过破绽。无论是杀人,还是贩毒,警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他的表面身份实在是太完美了,我直到现在都想不出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表面身份?”杨文彬问道。 “骷髅的真名叫作周沐,至少是记在户口上的名字。是周氏财团董事长的孙子,父亲是财团的总经理,而他则继承了周氏的多处产业,包括动产和不动产,可以说是一个毫无忧虑的富二代。” “不会吧……”杨文彬和李鸿都是一脸的不相信,“他要是这么富裕的人,干吗要干黑社会的勾当?” “谁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大概有些人天生就是当恶人的料吧。”严君黎摇摇头,“总之,骷髅在罪犯行当上是做得炉火纯青,大概没什么人能超过他了。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的名下拥有数目庞大的企业和工厂,随便哪一个工厂都可以用来制毒,随便哪一个企业都有能力篡改账目,完美地掩盖证据。” 李鸿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这个人的确是非常厉害呢。” “你作为一个警察,对这个罪犯倒是了如指掌嘛。”杨文彬敏锐地指出。 “啊,恐怕我是除了他父母以外最了解他的人了吧。”然而严君黎却依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巧妙地再次避开了话题,“总之,面对这个人要时刻小心。他约我们见面的洗衣厂是他的制毒窝点之一,这种时候,李鸿,尤其是你,放下自己警察的身份和架子,卧底期间,我们就只是他的手下而已,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我们的真实身份。当然真名也不可以用,只要我们身边有第四个人,就用代号相称。我是黑猫,杨文彬是医生,然后你……” 说到这里,严君黎顿了顿:“你就是小鸿。” “为什么只有我还要被叫这个名字啊!”李鸿委屈地大喊道。 杨文彬忍住笑说道:“多可爱啊。” “你们两个,不要老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好不好啊,我也是有女朋友的男子汉啊!” 三个人一路上吵吵闹闹,汽车依旧平稳地行驶在柏油路上,前方,未知的危险和谜团在等待着他们。 “这个地方……好大啊!”一走进那家洗衣厂,李鸿就忍不住感叹道。 不能怪李鸿少见多怪,这家洗衣厂的规模至少是省级的,里面的空间至少有一整个学校那么大。巨大的锅炉、传送带,还有成千上万的布匹以及忙忙碌碌的工人,的确让人看起来眼花缭乱。 第54章 五号 “这个骷髅……是真的很有钱啊。”连杨文彬也忍不住低声感叹道。 只有严君黎一个人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在工人们的身影中寻找骷髅的身影。 “老板好!”不远处,有一个工人出声喊道。只见骷髅西装革履地从房间深处走了出来,一边对向他问好的工人们点头示意,俨然一位优雅有教养的知识分子。 “别来无恙啊,周沐老板。”严君黎面无表情地说道。 骷髅似乎对严君黎用的这个称呼感到十分好笑,也装模作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谢关心,精神得很呢。里面说话吧?” 骷髅带领三个人穿过偌大的工厂,拐进深处的走廊里,头顶上是嗡嗡作响的换气扇,脚下是震动的铁栏板。不久后,几人就来到了里面的房间,这里与其说是房间,更像是一个小型的生产车间。车间里只有六个工人,全部都身穿奇异的工作服,戴着防毒面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手上一刻不停地工作着。成品就由机械包装进印有“周氏洗衣粉”的袋子里,一袋袋地运送出去。 但是,这么严谨周密的操作,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运输洗衣粉。 李鸿上前从传送带上拿了一袋下来,用力撕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粉末。他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到鼻子前嗅了嗅,眼睛立刻瞪大了:“这是……” 杨文彬皱起了眉头,低声道:“海洛因吗?” “不止是海洛因,这……和我见过的海洛因都不一样!”李鸿猛地抬起头看向骷髅,“开玩笑的吧!我还以为这只是谣传而已!” 骷髅闻言只是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说道:“年纪轻轻,知道的却不少嘛。没错,这是‘五号海洛因’。” “五号海洛因?”杨文彬听得莫名其妙。 “在国际上,海洛因可以按照纯度分成几类。”李鸿解释道,“一号和二号一般以粗吗啡碱或吗啡盐为主,其实就是我们熟知的鸦片,俗称‘青皮’,浓度最低。三号和四号海洛因是将盐酸吗啡经乙酰化生成二乙酰吗啡,浓度区别只在于是否稀释。四号海洛因是不经稀释的海洛因,纯度最高可以达到98%,是现在市面上最多的品种。但是……谣传说,c市的地下黑市出现了纯度高达99.9%的五号海洛因,我们都没有当回事,没想到居然……” 李鸿紧紧地攥紧了手里那一袋毒品,险些把它捏爆。即使严君黎早在到达这里之前就告诫过他们不要以警察的身份参与这个任务,他还是难以克制住内心汹涌的愤怒。就从这所工厂的规模和工人们的熟练度来看,这种高纯度海洛因的生产绝对是论吨计算的。 然而这些毒品生产的始作俑者就在自己眼前,自己却拿他毫无办法! “这么大规模的贩毒,你总有一天会被绳之以法的。”李鸿低声威胁道。 “那是当然的了。”骷髅听闻以后,不怒反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道,“也许等到我哪一天被挤下黑道老大哥的位置了,你们警察就有胆量把我关进监狱了,柿子都挑软的捏,不是吗?” “你!”李鸿气不打一处来,握紧拳头就要冲着骷髅的脸打过去,却被严君黎一把握住了手腕。 “小鸿,住手!” 李鸿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严君黎:“严队长!你就这么维护一个罪犯吗!” 严君黎冷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径直走向了骷髅,然后狠出一拳,直冲着骷髅的面门呼啸而去。 骷髅吃了一惊,迅速向旁边闪去,才堪堪躲过这一拳。 “黑猫!你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警告你。别太嚣张了。你的眼前可是两个货真价实的刑警,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中断和你的合作关系,把你送进监狱。”严君黎的脸色阴沉,一看就不是说笑,“你把我们这么大老远地叫到这里来,该不会只是为了炫耀你出的货有多么好吧?” “好好好,严大队长说得对,是周某逾越了。”骷髅也是个识时务的人,立刻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来,“当然不是炫耀,我这里是有一个危机,希望能得到各位的帮助的。” “危机?” “简单来说,石头那边的人想要来窃取‘五号’的配方。”骷髅说道,“而且就我的判断,他们应该已经有卧底潜藏到我的工厂了。” 严君黎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起来,但李鸿和杨文彬还没明白过来。 “一个毒帮和另一个毒帮之间的纷争,我们凭什么要帮忙啊?”李鸿义愤填膺地说道。 “事情也不能想得那么简单。”严君黎叹了口气说道,“骷髅之所以能成为执掌半个地下社会的老大而不是别人,是有道理的,因为骷髅知道长期发展的道理,不论是贩毒还是别的,他从不会盲目暴利,对别人许下的承诺也一定会兑现,而其他的帮派可没有这么大的胸襟能做到这点。” “如果石头那群人拿到五号的配方,成功配置出高纯度的货以后,一定会先将货价降到非常低廉来垄断市场,这样一来之前买我们货的客户全都会跑到他们那边去。这样一直把我逼到退出竞争,他们就会迅速以几十倍的价格涨价,然后暴利垄断所有黑市的海洛因供应。” 杨文彬听了直咂舌,明明是贩毒交易,却说得像大企业竞争一样,不过这小子还真有点商业头脑。 “那又怎么样?”李鸿仍然没有退步。 “怎么样?”骷髅冷笑道,“如果石头那群人的计划实现了,群狼组织的位置就会越攀越高。到了那时候,你以为他们会先把谁搞下去?” 李鸿心里一凉:“警局的那些名字……” “所以,看吧?”骷髅把手一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 “那你有什么计划。”严君黎抱起双臂,盯住骷髅。 “他们想要五号的配方,那我们给他们就是了。”骷髅勾起唇角,“我会主动联系石头,告诉他我被警方怀疑了,危在旦夕,配方也保不住了,只能暂时交给他们保管。当然了,我交出去的配方不可能是真的,由于他们的人卧底在我这里唯一的理由就是想拿到配方,所以当我交出配方的时候,卧底自然也会暴露了。” “这种计划能成功吗?”李鸿皱起眉头,“会不会太牵强了点?” “只要真的有警察,任谁都会相信了。所以我才需要你们的帮助啊。”骷髅露出一个笑容。 从洗衣厂走出来的时候,三个人无一不感到身心疲惫。李鸿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我们有一天居然会跟这样的大毒枭做交易,我只想一拳揍到他脸上去!” 杨文彬失笑道:“你可以试试看,反正我和严君黎两个人都没成功。” “说真的,我们干吗非要管那些吸过毒受过贿的糟糕警察啊,就让石头的人把他们——” “不行!别乱来!”严君黎立刻打断李鸿说道,“这些事情上面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这次的卧底任务才要噤声,不能因为几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李鸿叹了口气,认命地摇了摇头。 “总感觉被莫名其妙地拉进了一趟浑水里啊。”杨文彬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因为紧张而僵直的身体,“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准备去吃饭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啊!完了完了!”李鸿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猛地大叫起来,“我本来答应我女朋友给她买馅饼了,现在都过了饭点了!要死了要死了,我要被我家那位母老虎碎尸万段了!” 杨文彬忍俊不禁:“小心被甩了啊,快去吧。” “你们先走吧。”相比起另两个人来说,严君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杨文彬也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直到杨文彬和李鸿消失在视线之外,严君黎依旧站在原地,随后就像有感应一样,他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是一条短讯。 ——你已经知道了吧? 严君黎皱起眉头,手指飞速地回复了一条短讯。 ——出来说话。 “你还是老样子,那么无趣。”短讯刚刚发送出去,骷髅的声音就从身后传了出来,严君黎转过头,骷髅正一手把玩着手机,不正经地笑着。 “短信调情这种事可是留给我未来的女朋友的。”严君黎没好气地说道,“有屁快放。” “你已经知道了吧。”骷髅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真正的计划。” 严君黎从鼻腔里喷出一股气:“你的那点心思,我用后脚跟都能想得出来。” “那就好,让你的两个部下别妨碍到就好了。” “你才是,别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严君黎不客气地说道。 “只要严队长不抓我,我怎么会自身难保呢。”骷髅心不在焉地笑道,“倒是严队长你自己,小心秘密被挖出来啊。” 严君黎的瞳孔猛然一收紧:“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骷髅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再度消失在黑漆漆的工厂里。 第55章 反卧底 再说杨文彬离开洗衣厂,吃过晚餐以后,本打算就这么回家睡个舒服的觉,但心里的烦躁感却怎么也消减不下去。他沿着路边有些茫然地漫步,正巧这时候一家酒吧跳进了他的眼前,鬼使神差地,他就那么走了进去。 说来奇怪,像酒吧这种地方,杨文彬未成年的时候和一帮狐朋狗友来过不少次,反倒是成年以后一次都没有进过,更不要说是一个人了。 酒吧里很热闹,似乎有人正在举办什么聚会,震耳欲聋的音响声音,眼花缭乱的旋转灯光。但杨文彬只是一个人坐到吧台的角落,语气轻柔地向调酒师要了一杯鸡尾酒。 像这样的地方,一定在角落里有着各种不为人知的毒品交易吧,其中说不定就有骷髅的“五号”。杨文彬忽然这样想到,紧接着皱起了眉头。为什么好不容易给自己放松一下还要忍不住去想那个烦人的任务呢。 就在他想事情想得出神的时候,有人轻轻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你真不像会来这种地方的人呢。” 杨文彬一转头,发现坐在他边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出现在俱乐部门口,穿着风衣的女人。女人化了妆,看起来比那天还要漂亮,或者说艳美一些。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点燃了一只,放到嘴边,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你啊,其实不是骷髅的手下吧。” 明明是个问句,用的却是陈述语气。过了好一会儿,杨文彬才抬起手里的玻璃杯,抿了一口鸡尾酒,说道: “不,我是骷髅的手下。你那天可害惨我了,差点就被杀掉了。” “哦?”女人似乎有点惊讶,但很快表情又放松了下来,“真稀奇啊,我很少有看错人的时候。” “是啊,我就是因为这副其貌不扬的样子,骷髅才会用我的不是吗?”杨文彬露出一个浅笑。 “的确呢。”女人也笑起来,向杨文彬伸出一只手来,“怎么称呼你?” “叫我医生就好。”杨文彬也伸出手来,握住了那只纤细的手。 “我是罂粟,请多指教。”女人勾起唇角。 杨文彬的手下意识地一紧。 “看来你听说过我呢。”罂粟笑道,“不过这也难怪,现在在骷髅那边,我的名字应该挺出名的了吧?” “你是石头的左右手?”杨文彬脱口而出问道,“是你派人卧底到骷髅的工厂的吗?你到底想——” “嘘——”罂粟伸出右手食指,一下按在了杨文彬的嘴唇上,眼带笑意地说道,“今天是休息日吧,那就应该好好娱乐,不谈工作嘛。再说,我们肯定还会再见面的,很快。” 说完这句话,罂粟就站起了身,离开吧台,走进了吵闹的人群里。 “等等!”然而等腿脚不便的杨文彬站起身,再追上去时,早就不见了那个女人的身影,周围只剩下了音乐的噪音和吵闹的人声。 无论如何,那个女人说的话倒是真的。就如她所言,为了执行骷髅所说的那个计划,他们很快就又与罂粟见面了。 骷髅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拿到了罂粟的联系方式,说自己已经被条子盯上了,既然已经穷途末路,就用三十万元的价格出售五号海洛因的配方。不出所料,对方即使有所怀疑,也答应了骷髅的见面请求。这家伙在电话里还装出十分逼真的焦急喘息声,真是连奥斯卡奖都非他莫属了。 严君黎和李鸿按照骷髅的安排,装作监视跟踪骷髅的警察,在街头的小毒贩之间散播出骷髅已经被盯上的消息。在骷髅和罂粟见面的时候,埋伏在暗处观察事情的发展,而杨文彬则和骷髅一同行动,扮作他的部下,和其他骷髅部下一起进行这场交易。 车在一个废弃工厂前停下,骷髅率先下车,杨文彬紧跟其后,随后还有五六个人也跟着走了下来。 “看来对方还没有到呢。”骷髅走下车,打量了一下四周,叹了口气,“医生,这就是你帮我选的好地方吗?” 杨文彬一愣:“怎么了?这不是挺合适的吗?你们黑帮交易的时候不是都选这样的地方吗?什么废弃工厂,什么停车场什么的……” 骷髅无奈地叹了口气:“谁告诉你的啊,那都是电影吧。” “那你们一般都……” “街角那家披萨店就挺好。”一个手下好心地解释道,“又近又方便,披萨的味道也不错。” 远处,坐在车里的严君黎放下望远镜,叹了口气:“好像几个人因为什么吵起来了……” “杨医师不要紧吧。”李鸿闻言也赶紧凑了过去,这一凑不要紧,正好看到另一辆车缓缓地在骷髅附近停了下来。 “严队,你看。”李鸿指着那辆车说道,“那是不是就是……” “嗯。” 从那辆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轿车里走出来的女人,毫无疑问就是杨文彬那天在酒吧碰到的女人。罂粟今天穿的是一件米色的长裙,裙摆在微风中稍稍扬起,她看到杨文彬以后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摘下了鼻梁上的墨镜。 “医生,看来你没有骗我啊。” “你也没有骗我。”杨文彬平静地回答道。 “难得碰到不骗我的男人啊。”罂粟笑起来,好看的眼睛弯起来,“要不要考虑和我约个会?” “行了,你是来和我交易的,还是来和我部下调情的啊?”骷髅不耐烦地打断了罂粟。 “交易就交易。”罂粟也没再多废话,打开了汽车后备箱,拿出一个沉甸甸的手提箱,打开以后,里面全是满满的现金。随后她又拿出一模一样的另外两个箱子,也一样打开来让骷髅看了。 “三十万,你要的价格。一分不少全部都在这里了。” 杨文彬此时却皱紧了眉头,注意的重点也从罂粟和现金钞票上转移到了骷髅的几个手下身上。除了他自己以外,骷髅一共带了六个手下,而这六个人看起来都有点面熟。 ——对了,这就是之前骷髅那个“五号海洛因车间”的六个工人!杨文彬脑袋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骷髅从最一开始的计划就是这样啊。虽然是个毒贩,脑子却好用得很啊。 “好,那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骷髅沉稳地说道,从怀里掏出一份牛皮纸袋,“这是你们想要的五号配方,从材料到实验步骤、制作方法都是全的。” ——有人的表情不对劲了,额头也在冒汗。杨文彬的余光注意到了一个人。 就在这时候,那个人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罂粟大人!别交易,这是个圈套!” 罂粟拿着手提箱的手停了下来,她眯起眼睛看向那个人:“你是谁?” “我是石头安排在骷髅这边的间谍!我偷听到了他们的计划,骷髅手里的配方是假的,所谓的警察也是他的同伙,现在就躲在远处的车里监视我们!” 骷髅的嘴角勾起了笑容。 “你的情报属实吗?”罂粟拧起了眉头,对发话的那个人说道。 “千真万确!” “这样啊……”罂粟喃喃自语道,然后超乎所有人意料的,她忽然拔出了枪直直地指向那个卧底的脑袋。 “既然这样的话,老鼠总算是找到了。” 远处监视的严君黎露出了微笑,放下了望远镜:“走吧,问题已经解决了。” 李鸿却仍然一头雾水:“什么……什么解决了?那个叛徒把计划告诉罂粟啊了,不是更糟糕了吗?不对……那为什么罂粟又把枪对准自己人了呢?” 那个卧底的疑问看来和李鸿的是一样的:“为什么!我可是自己人啊!干吗拿枪对着自己人啊!” “要说为什么的话。”严君黎从监控车上走下来,身后跟着李鸿,“罂粟这个女人,从最一开始就不是你们的人。” “你果然是双面间谍啊。”杨文彬低语。 “啊?啊?”全场只有李鸿一个人没有反应过来了,“罂粟是双面间谍?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罂粟是我的人,是我开始留意石头的时候就安插过去的。几个月来她一直为我提供石头那边的情报和动向,所以我很快就知道了群狼有人卧底到了我的地盘。”骷髅不是很有耐心地解释道。 “那你最一开始跟我们说石头是有了罂粟当左右手以后才变得厉害起来的这种话,也是……”杨文彬说道。 骷髅点了点头:“我并不知道石头是得到了哪里的势力支持,才变得有这么大的能力的,所以故意放出这种传言,用来提高和深化罂粟在群狼里的影响和地位,这样一来她就能够为我提供更多的信息。” 李鸿听完以后浑身一哆嗦,喃喃道:“……真不愧是老狐狸啊,心思也太深了。” 骷髅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从后腰取出了枪,“咔嗒”一声上好了膛:“好了,这次的事情很感谢你们,不过剩下的就交给我吧。黑猫可以带着你的人离开了,我相信你们和罂粟应该有不少想聊的话题。” 第56章 罂粟 “用完就赶走吗?”杨文彬不悦地说道。 “不是,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骷髅笑道,“我只是觉得医生应该没什么兴趣想知道我是怎么处置卧底间谍的。” 骷髅的一句话让杨文彬内心打了个战,作为医生的他总算第一次知道了杀气是什么感觉。好在这时候严君黎一把拍上了他的肩膀。 “走吧,骷髅说得对,我还有不少事情想问一问罂粟小姐呢。” 罂粟笑道:“这次可以好好坐在披萨店里聊天了吧。” 李鸿的眼睛发起光来:“我可以吃披萨吗?” 严君黎和杨文彬异口同声道:“不可以!” 最后,四个人在安静的披萨店坐了下来,李鸿则屁颠屁颠地给每个人一人要了一杯咖啡,似乎算是上次“披萨收买事件”的赔礼。 “年纪轻轻,倒是很惹人喜欢呢。”罂粟轻笑着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说道,“只可惜我还是比较喜欢成熟有魅力一点的男人。” “来说正经的吧。”严君黎皱起眉头,单刀直入地说道,“你是骷髅的人?” “没错。” “那么骷髅告诉你我们的身份是什么?”严君黎继续问道。 “警察和医生吧。”罂粟话音刚落,几个人的身体就紧绷了起来,罂粟便笑道,“别那么紧张,严队长是了解骷髅大人的吧?他既然能告诉我,就说明我是值得信任的。” 严君黎沉默了一会儿,又同另外两人交换了眼神,最终点了点头,点起一根烟,问道:“那你就要从你这里问出点情报了,那个成立群狼组织的石头,到底是什么身份?背后支持他的势力又是什么?他们的目的呢?” “你能不能一次只问一个问题啊,这么着急,我也没有三张嘴啊。”罂粟无奈地说道,“一个一个来。首先关于他的身份,这个骷髅也应该知道才对,其实你没必要问我——”罂粟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露出个笑容:“啊,原来如此。你对此其实有所猜测了吧,但是你又不敢向骷髅确定你的猜测是否正确,你也不能肯定他告诉你的是不是真的。” 严君黎沉默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什么?”杨文彬和李鸿互相看了看,都莫名其妙,“你猜到了石头的身份?” “也罢,我的确不会欺骗你。”罂粟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从餐桌上推了过去,“如果是骷髅和你的关系,为了保护你可能还会说谎,我就没有必要了。” 三个人同时凑了过去看那张照片,然后全都瞪大了眼睛。 “对,你们应该都认识他——至少是见过他吧。”罂粟不紧不慢地抽出一根烟,点燃,吐出一缕烟雾,“石头的真名叫作石立泽。” “石立泽是……那个有点胖的警察吧。”杨文彬回忆道,“明海医院的案子和严君黎一起来调查过,红枫园的案子则是被严君黎停职处罚了。” “对,就是那个家伙。”李鸿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我不喜欢他,也吵过几次架,但是没想到他居然……” “居然是个黑警。”严君黎的脸色比李鸿的脸色还要难看,他拿着照片的手指捏得紧紧的,几乎要穿透照片了,“怪不得会有警察的污点名单,石立泽这家伙……真想把他的皮给剥了。” “冷静冷静,对着照片发泄是没用的。”罂粟却还是那副眼含笑意的样子,伸出纤细的手指把照片从严君黎手上拿回来,“看来骷髅不想告诉你也是有道理的呢,生气的男人不帅气哦。” 严君黎深吸了一口气:“那,就麻烦你把石立泽相关的情况详细地告诉我们吧,他是什么时候变成骷髅的手下的,又是怎么单飞最后建立群狼的?” “那我就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们了。”罂粟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后说道,“石立泽开始混地下世界的时间恐怕比你们想象的要长,三年前他就成为骷髅的手下了。” “三年……”严君黎喃喃自语,“这浑蛋居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藏了三年吗?” “你们可不要小看这个人,所谓人不可貌相,他看着一副又懒又馋的肥猪样,本事可不小。如果说骷髅是阴险狡诈的话,那么石立泽只能说是心狠手辣,而且还是非常小人的那种。骷髅你们都知道,是个谨慎得吓人的家伙,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一点都不多余。” 几个人都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 “但是石立泽则完全不是,他做的事情很多都很出格,大部分都是被骷髅给盖了下来。但是他不但不感谢骷髅,反而还埋怨骷髅做事太过心慈手软,并且这种情绪越来越深,演变成了武力反抗,当然,几次都失败了,这个骷髅应该也和你们提到过。后来觉得石立泽实在过分的骷髅就决定将他视为叛徒处置,却没想到那浑蛋命太硬,三发子弹硬是没要了他的命,又被救回来了。” “啊。”李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说道,“这么说,明海医院案结束以后,石立泽因为缉毒任务而重伤那次……我就说那种人怎么可能因为任务这么拼命!” 严君黎沉默着阴沉着一张脸,抬了抬下巴示意罂粟继续讲下去。 “被救回来以后,石立泽就正式脱离了骷髅的组织。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脱离了组织的小喽啰想要自行发展,但是最终不是被仇敌杀死就是被警察抓了蹲号子,还从来没有过什么人能够背叛了骷髅又生存下来的。石立泽自然也没有这样的本事,但是不知道他究竟得到了什么神秘势力的帮助,居然不但生存下来,而且还建立了自己的组织开始复仇。骷髅和我调查过任何一个有可能帮助石立泽的黑帮或者其他组织,全都没有结果,那股势力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从不在台前露面,只在幕后暗中操控,就像是操纵着人偶的线一样。” 听到这里,杨文彬向严君黎看去,而对方心有灵犀的也转头看向了他,恐怕两个人此时心里想到的是同一个名字—— 小丑。 “调查未果之后,骷髅决定把我派到群狼组织里卧底,上个月,我成功地得到了石立泽的信任——” 严君黎有些紧张地打断了罂粟的问话:“那你有没有调查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即使是被石立泽所信任了的我,也始终连幕后黑手的面都没有见过,所以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罂粟摇了摇头,严君黎脸上露出明显失望的表情。 “但是可疑的地方还是有不少的。”但紧接着罂粟便说道,“一般来说,一个新生的组织或者地下帮派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先发展人员,提升知名度,和其他帮派搞好关系,疏通交易网络等等。因为在地下世界里,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信任一个新生组织的,这段时间应该是交流的积累才对。但是群狼却完全不这么做,群狼组织的人员很少,可能只有十几人,顶多有二十几人,上面就不再招募了。石立泽也从不找交易的门路、撑门面的弟兄什么的,反而是一上来就想尽办法弄到各种制毒的精致器皿、高纯度的制毒配方。对,骷髅的五号海洛因就是其中之一,但绝不是他们唯一想要的。冰毒、吗啡、致幻剂、可卡因……只要是你能够想得到名字的毒品,群狼都在极力大批量制作超高纯度的货。” 三人听闻都皱起眉头来,完全摸不清头脑。 “那么,死的那几个骷髅的人。”严君黎问道,“那是石立泽干的吗?” “不,那倒还真不是他杀的。那个肥猪现在也是组织首脑了,怎么会轻易让自己脏手呢。”罂粟笑着摇了摇头,“说起来,你们几个最一开始就是因为那几个人被杀才介入到案子里面的吧,那你们也一定见识过凶手的厉害了。” “嗯。”杨文彬淡淡地回应道,“一氧化碳杀人伪装成吸毒过量,很了不起的手法。” “杀死那几个毒贩的人,代号叫赤蛇。我只见过那个男人一面,他身上有非常了不起的危险气息,应该是职业杀手,拿钱办事。是谁雇佣的目前还不清楚,但如果你们碰上他,一定要小心。群狼的这几个来路不明的杀手都不是一般人,虽然我还没有全见过,但是怕是随便一个都值得你们警察出动一个大队的警力。” “你倒是非常了解呢。”杨文彬抬起眼睛,目光在这个气质非凡的女性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当然了。”罂粟绽放出一个优雅的笑容,“我本人也是值得你们派出一个大队警力的人呢。” “就我本人来说,就算派上两个大队的警力也乐于把你逮捕归案。”严君黎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不过被警告的罂粟却毫无自觉,仍然笑得像花一样。 “好了,石立泽的情况,我已经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你们了,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就看你们的了。不过我还是要多一句嘴,这件事情,本来骷髅大人自己也完全能够解决的,至于为什么要找你,严君黎,你自己心里清楚。”罂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将咖啡端端正正地放回桌子上,连整理头发的动作都显得十分端庄有礼,“严队长可不要给我们拖后腿啊。年轻的小帅哥,谢谢你的咖啡,有缘再见吧。” 第57章 监视行动 “等等,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杨文彬紧接着也站了起来。 但是罂粟只是含笑摇摇头,一点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拿起手中精致的提包,就离开了披萨店。 罂粟离开以后,三个人也离开了店铺,走在回去的路上,严君黎和杨文彬都各自怀揣心事,只有李鸿这个迟钝的家伙还在抱怨自己没能吃上披萨。 “那个女人看起来一副有钱的样子,咖啡还要我请。本来以为她能过意不去然后请我吃个披萨的,结果……小气鬼。” 杨文彬微微侧过头,目光正好落在和他并肩走着的严君黎身上,后者阴沉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个女人说——” 没想到,杨文彬才刚一开口,就立刻被严君黎打断了,好像早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非要说的话,骷髅的确能一个人解决这个问题,通过杀人或者其他强制手段。”严君黎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但是首先,他知道我不希望他通过这种方式和手段解决问题,其次,这次的事件也牵涉到了警方一些……” “警方的罪证吗?”杨文彬压着怒火打断严君黎,“为什么你要这么维护那些犯过罪的警察?不管是谁,只要触犯了法律都应该受到制裁,这还是身为警察的你教给我的道理不是吗?” “文彬,这件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严君黎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尽力控制自己的语气,“那份名单上有过污点的,不代表就是石立泽那样的黑警。我之前也和你说过,警察不是太阳而是荧光棒,尤其是刑警,每天都要和成千上万种不同的罪犯打交道,有时候不知不觉间就离黑暗太近,以至于一不小心也走错了方向,犯了错误。但是那都是暂时的,大多数警察最后都幡然悔悟回到了正确的路上,并且依然是一个优秀正直的警察。” “姑且当你这话是对的吧——虽然我认为那只是借口而已。”杨文彬转头看向李鸿,“小鸿,那份名单上的名字有多少?” “啊?”李鸿听到问话后一愣,“我也不知道。” “你没有看到那份名单吗?”杨文彬有些吃惊。 “没有。”李鸿摇了摇头,“看到名单的只有严队一个人,然后他就收起来了,我没见到过。” 杨文彬皱起眉头,看向严君黎,后者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了。 “那份名单上到底谁的名字这么重要,值得你这个刑侦大队长这么去维护?”杨文彬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压迫的意味。 “我没有在维护什么人。”严君黎深深叹了一口气,认真地说道,“而且,我保证,就算是我在维护,那个人也绝对值得我这么做。如果他被暴露,去蹲监狱,这座城市就完了。” 一时间,沉默弥漫在空气中,气氛变得十分僵硬。李鸿看看杨文彬,又看看严君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劝。 “好吧。”最后还是杨文彬开口妥协了,“你一定有你的理由,我相信你。” 严君黎松了一口气,点点头。 “但是你可不要搞砸了啊。”杨文彬最后拍了拍严君黎的肩膀,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打火机随着“啪”的一声在黑暗里闪出火花,但那一闪而逝的火花并没能点出火焰来。随后打火机的主人又不耐烦把它按下去,闪现的火花却依然没有点着火焰。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工作时间,少抽点烟吧。” 严君黎和骷髅被吓了一跳,同时回过头去,看到来人是杨文彬,这才松了口气。 “我的杨祖宗,你走路能不能出点声音啊,我们这可是在监视呢。” “监视的时候出声音不是更容易被发现吗?”杨文彬一句话把两人噎得死死的,杨文彬则满足地拉开车门,坐上了车,“小鸿今天没有过来?” “那小子跟我请假,说是今天是恋爱纪念日,他要回家陪女朋友。”严君黎“啧啧”感叹着,“还是年轻人好啊,有了媳妇就忘了老板。” “行了行了,说得你有多老一样,三十岁就找不到媳妇了,你也太悲观了吧。”杨文彬笑着打趣说道,“那,计划是什么?” “还记得群狼现在最想从我手里得到什么吧。”骷髅这时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看向刚来的杨文彬说道。 “五号?” “嗯。”骷髅点了点头,“他们想要,那么我干脆就给他们了。” “什么?”杨文彬大吃一惊,喊道,“你难道真把五号海洛因的配方给群狼了?” “嘘——!”严君黎和骷髅同时把食指竖到唇边示意杨文彬噤声。 “但是,你就真的这么把配方给石立泽了?”杨文彬连忙压低声音,眼睛却瞪得老大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当然是有计划的了。”骷髅不紧不慢地说道,“虽然不知道那群小崽子到底想干什么,但是他们想要配方,当然就要把货做出来,既然做出来了,怎么也要卖出去,看看效果。所以我在让罂粟把配方交给石立泽那边的人以后,就立即停止了我这边所有五号海洛因的生产和贩卖。那么现在在市场上仍然在卖的五号,会是谁的人在卖呢?” “群狼的人。”杨文彬立刻反应过来骷髅的计划,“那么你们现在监视的人,就是正在贩卖五号的、很有可能是石立泽的人?” “没错,就是那个穿黑衣服的,身上有文身的帽子男。”骷髅一边点点头,一边把手里的望远镜拿给杨文彬。 杨文彬接过望远镜,向骷髅所指的地方看去,果然捕捉到了一个男孩。这让他稍微有点惊讶,因为那个男孩看上去顶多只有十六岁,还是个少年。那个少年戴着棒球帽,胳膊上文着老虎的图案,嘴里嚼着泡泡糖,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是某个混社会的不良少年,但是这么小的孩子,杨文彬很难把他和海洛因这种东西关联起来。 “你们确定没有找错人吗?”杨文彬低声说了一句。 “医生,别把全世界的人都想得和你那么善良。”骷髅嗤笑出声,向着那个少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地下世界是分三六九等的,最底层的毒贩,就是那样的小混混。” “但是他的年纪也太小了,不可能就开始贩毒了吧。”杨文彬低声说道。 “你太小瞧现在的年轻人了。”严君黎摇摇头叹息道,“缉毒组那帮家伙,大毒枭抓不到,每天抓去跟上面交差的都是这样十几岁的孩子。别看他们都没成年,本事都大得不得了,毒品交易都是几斤几斤的出手。” “行了行了,我们的任务是找出群狼的窝点,不是在这讨论中国青少年的未来。”骷髅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个人。 “行行行,你是行动总指挥,那你说你的计划。”严君黎做出投降的手势。 “首先我们不能就这么贸然靠近那个孩子,别看他是个孩子,眼神里的警惕性却很高。要想跟着他找到据点,我们得有一个人伪装成买海洛因的瘾君子才行。” 骷髅这话话音刚落,两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骷髅被俩人看得有点心虚。 “你们看我干什么?” “你就是毒贩啊,这差事让你去做不是最合适了吗?”严君黎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严君黎是警察,杀气太重,我只是个医生,前两次都伪装失败了。”杨文彬也一脸无辜,“这人选当然是非你不可了。” “可……可我不会吸毒啊!”骷髅难得地露出一副尴尬表情,窘迫地说。 “你不会吸毒?”两个人一愣,互相看了看,“那那些毒贩的交易你总……” “我怎么会知道那种事情啊,”骷髅摇摇头,“我是负责制毒、管理规划还有和高层人物交涉的,那些五级六级的街头小交易我怎么可能知道。” 杨文彬和严君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两个人谁都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没想到骷髅这样的大毒枭居然优雅得连怎么扮演一个瘾君子都不知道!” “你们两个,笑什么!小心我们被发现!”骷髅窘迫地去捂两个人的嘴,可是捂了一个另一个就笑得更开心。 “好了好了!别笑了你们!”骷髅没了辙,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在车上坐着,我去还不行吗?” 严君黎这才勉强忍住笑意,说道:“好好好,这你说的,可别让我们失望啊。” 骷髅愤愤地打开车门,朝车里两个人比了个中指,这才整理一下大衣领子,朝那个文身的少年走过去。 “小伙子。”骷髅伸出手,朝少年挥了挥,气度不凡的样子不像个瘾君子,倒像个知识分子。 少年面露警惕,但还是走了过去:“干吗?” “你有肉卖不?”骷髅问道。 少年眯起眼睛,摇摇头:“肉给狼吃,不给羊吃。(你看着像条子,不能给你毒品。)” 第58章 狼与羊 骷髅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是羊不是狼?” 少年轻哼一声:“见的狼多了,羊还能认不出来?” “那你听说过披着羊皮的狼没有?”骷髅勾起唇角,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叠红色地钞票,轻轻放到了对方的手心里。 “先用财物贿赂,如果被拒绝,那就是上膛的枪顶在你的脑袋上了。”车上的严君黎低声向杨文彬解释说,“这就是骷髅惯用的手段,先给糖再给鞭子,不管什么事情,总是没几个人能反抗得了。” “虽然说着不行,结果还是拿捏得很好啊。”杨文彬低语道,“除了他的言谈举止都太像个富家少爷了,不像个毒贩。” “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富家少爷啊。”严君黎笑起来。 “话说,骷髅那样的身世和家世,为什么他还要做这种恶心的勾当?”杨文彬皱起眉头。 “这样的问题,你要是去问骷髅本人,他估计会回答‘为了追求自己到底是谁’吧。”严君黎的目光穿透车窗,直直地落在不远处的男人身上,“这种虚无缥缈的答案,我是不以为然的。但是想象一下,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却从出生开始就拥有一切,金钱、事业、女人,所有的这些东西不需要努力就都能手到擒来。这对于一个真正的人才来说,是一种埋没和侮辱吧。一方面,家族逼迫他必须要继承企业,另一方面,现实沉重的压力和不满导致了他走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骷髅是一个野心很大的人,这种野心成就了他,最终也一定会毁掉他。小心点这个人吧。” “怎么说?” “骷髅——或者说周沐的身上,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魅力和特质。在和他深入相处以后,你会从他的方方面面感受到这个人的优秀,甚至感到他有善良的一面,而误以为他仍然是个好人。”严君黎顿了顿,看向杨文彬疑惑的表情,“但是事实上,那个人早就邪恶到无药可救了,千万别被骗了。” 杨文彬皱起眉头,看向严君黎想要说点什么,但后者已经重新把头转到了车窗那边,举起了望远镜。 那个男孩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数目不少的钱接了过来,中指蘸了蘸口水,点了一遍。他重新抬起头看向骷髅的时候,眼神已经变得不一样了:“爷,要红肉还是白肉?” “白的。”骷髅简洁地说道,“最好的那种。” 男孩“嘿嘿”地笑了起来,神秘兮兮地说道:“爷还真是找对人了,这方圆几百里,纯度高达99.9%的白粉,还就我这一家有!” 说着,男孩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海洛因,递到骷髅的手上。骷髅先是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的确是五号,这才点了点头。 “不错。”骷髅点了点头,就将小袋揣进兜里。 “哎,等等。”那文身男孩却拦住了骷髅,朝他伸了伸手,意思很明确。 “怎么?”骷髅抬了抬下巴,“刚才给你的钱你不是点了吗?一千块一克,我给你的是三千整,这些分量恐怕还不到三克吧。” “不是不是,您估计还是按照原先的价格算呢。”少年笑起来,露出一口雌黄的牙齿,“现在这种白粉已经不按克算了,就按袋,这一小袋,是五千块。” “五千?”骷髅登时感到怒火从胸中燃烧起来,但是他拼命压抑住了,只是沉默地从皮夹里又数出二十张票子,甩给了少年。 “谢谢爷,谢谢爷。”那不良少年接过钱来,眼珠子都快掉进去了,“嘿嘿”地笑着跟骷髅道了谢,转身就要走。 “等一等。”骷髅这时候叫住了那个少年,手里捏着那包五号在掌心中玩来玩去,“我对这东西有点感兴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从哪弄来的?” 小伙子一听这话愣了一下,随后毫不犹豫地用力摇摇头:“这可不能告诉你,要是告诉你,上面能把我皮都扒下来……” 还没等他说完话,骷髅就笑了笑,又从皮夹里掏出一叠钞票,在少年眼前晃了晃。那少年怕是一辈子都没见过出手这么阔绰的人,盯着那钞票咽了口唾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行,我带你去,但、但是,你可不许告诉任何人,是我带你过去的啊。” “当然。” “看来是问出来了,跟去看看。”严君黎放下监视用的望远镜,发动汽车缓缓地跟着前方的两人。 少年把骷髅带到了一个僻静的废弃仓库,严君黎认得这个地方,这个仓库原本是用来为工厂存放危险品的,自从发生了一起爆炸案以后,这地方就被遗弃了。又因为它处在僻静而没有人烟的郊外,渐渐地连警方都忘记了它的存在。 仓库四周早已经长出了一人高的野草,跟在后面的杨文彬和严君黎不得不费力地拨开那些野草才能前进。不多时,少年带着骷髅七拐八拐,就来到了仓库的大门前。铁门上面的油漆脱落得七七八八,门上挂着一把大锁,也已经锈得没法看了。 骷髅看到目的地已经到了,就停下来双手插在口袋里悠闲地抬起头打量着这个地方。 “这边走啊。”那少年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催促着骷髅,看来是想把他领进去。就在这时候,那少年忽然脑后一疼,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倒了下去。而他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手里托着枪托的严君黎。 “不错,看来你宝刀未老啊。”骷髅到这时候还不忘记调侃一句。 跛脚的杨文彬要走过这片一人高的野草丛实在是费劲得很,因此他是最后走过来的,完全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他是晕倒了吗?” 但是两人都没有要理杨文彬的意思,而是站起来,径直向铁门走去。 骷髅用力推开了生锈的铁门,发出了很大的噪音。 “阴森得跟老鼠洞一样啊。”严君黎评价道。 “不是正好符合你们警察对毒贩的期待吗?”骷髅一边讽刺,一边打开了手电筒,走进这个阴森的仓库里。 杨文彬勉强侧过身形从铁门挤进来,里面十分漆黑,眼睛要适应好一阵才能看清。四周有窗,都破破碎碎的。正面是墙,只不过似乎被人为地打出一个一米多高的洞口来,成年人弯下腰来刚好能够通过。洞口边上有一扇已经锈死的铁门,一旁用快褪色的红油漆写着“禁止入内”,大概是很早以前的工人写上去的。 骷髅带头弯腰走了进去,里面的房间要比外面亮得多——如果这能够称之为“房间”的话。严君黎和杨文彬依次弯腰走进里面,几盏蒙着灰尘的昏暗灯泡摇摇欲坠地挂在天花板上。 “这、这是……”杨文彬惊讶地叫出声来。 在落满了灰尘的水泥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他们都穿着简陋,身上穿着破布或者盖着破毯子,浑身脏兮兮地像乞丐一样。走近了一看,才发现这些窝在地上的人全都是不超过十八岁的少年,最小的甚至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离杨文彬最近的是一个小女孩,她正捧着一根玻璃吸管,像饿狼一样吸食着里面白色的烟雾。 “这是……她在干什么?”严君黎被这一幕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骷髅眉头紧锁,在女孩的面前缓缓地蹲了下来,轻声问道:“嘿,亲爱的,你在干什么呢?” 女孩匆匆抬起头看了骷髅一眼,眼睛里除了一片茫然的空虚以外别无他物,然后她又迅速地低下了头吸食着毒品。 “这是怎么回事!”严君黎大声喊道,在人群中穿行,然后发现每一个孩子的面前都有那样的吸管,毒品白色的蒸汽蔓延在空气中,“他们还是孩子啊!什么样的人才会卖毒品给这些孩子!” “不对,不是卖给他们。”骷髅蹲下身嗅了嗅毒品的蒸汽,判断道,“这些全都是像五号一样高纯度的毒品,就市面上的价格,这些流浪孩子怎么可能买得起。” “那你的意思是……” “是有人强迫他们吸毒,并且提供这些高纯度毒品给孩子们。”骷髅的声音提高,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我不知道是为了试验产品的纯度还是别的,但这种行为即使是在黑社会,也实在太无耻了些!” 骷髅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仓库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笑声,回应了骷髅的怒骂。 三人迅速向那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 “谁在那里!” 一个臃肿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来,所有人都认出了来人的面孔。 “石立泽!”严君黎怒不可遏地吼道,“这些都是你干的吗!” “噢,严队长,好久不见了啊。”石立泽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阴阳怪气地说道,“距离你把我踢出警局确实是过了好久了啊。” “你提供给这些孩子毒品,到底想干什么?”比起严君黎,杨文彬还算冷静地问道,但在他的心里早已和严君黎一样火冒三丈了。 第59章 混战 石立泽对于问话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走近过去,骷髅和严君黎同时摸到了腰间的枪。但石立泽只走到一定的距离就停下了脚步。 “这些孩子是最好用的试验品。”石立泽伸出手抚摸着他身边一个孩子的脑袋,“他们要么无家可归,要么是被拐卖,我给了他们家,我提供食物,把他们接到这里,还提供能让人欲仙欲死的药品。孩子们都觉得我是上帝派来的天使!” “呸!”骷髅不客气地啐了一口痰,掏出手枪对准了石立泽,“少不要脸皮了,天使要是像你这么肥能飞得起来?” 石立泽不怒反笑,似乎毫不在意自己被枪口对准。 “无论我对孩子们来说是不是天使,对于你们,我肯定是恶魔了。”说着他打了个响指,从他臃肿的身体背后出来了五六个壮汉,面无表情地端着步枪。 “噢,我可没想到过这个。”骷髅喃喃说道。 “你以为我让你们追到这里来了,还会让你们回得去吗?”石立泽一挥手,命令道,“杀了他们。” “趴下!”严君黎大喊道。 一时间子弹横飞,满屋的孩子都被吓坏了,在仓库里狂奔乱跑。石立泽的手下根本不顾及那些孩子,端起枪就扫射。相比而言,严君黎和骷髅却因为乱跑的孩子们而回击得束手束脚。 一个披着灰色毯子,皮肤苍白的女孩在仓皇逃跑中忽然跌了一跤,左臂被流弹擦伤,登时就倒在了地上。 “那有个孩子受伤了!”杨文彬喊道。 “文彬!别去,回来!”严君黎急切地喊道,却依然没有能叫住冲出去的杨文彬。 一心想要救人的杨文彬奋不顾身地冲出了掩体,直接暴露在了石立泽一行人的枪口底下。 “那医生是笨蛋吗?”石立泽对于杨文彬的送死行为有些吃惊。 就在杨文彬马上就要被枪击中的时候,一个身影敏捷而快速的扑倒了他,同时那一枪也打在了那人的肩膀上。 “骷髅!”杨文彬被吓了一跳。 骷髅身手矫健地原地打了个滚,快速用没受伤的手抓起手枪,对着对面就是连续几发。这个人的枪法的确非同一般,几秒钟的时间就放倒了对方几个人。 “你他妈的脑子里进水了吗!”骷髅回过头就冲杨文彬破口大骂起来,还没等杨文彬的脑子反应过来,严君黎也冲了过来参与进了枪林弹雨,场面一派混乱。 “该死的你也冲过来干什么!”骷髅大吼道,“走!我顶着,你俩赶快离开这里!” “我们走了你一个人对付五个端步枪的杀手,找死吗!”严君黎喊道。 “走!”骷髅用力给枪上了膛,“杨医生死了你也无所谓吗?” 这句话似乎一下子戳到了严君黎的心里,他狠狠地咬了咬牙,拽起了杨文彬的胳膊。 “走吧!” “你疯了吗!你要留一个受伤的人面对一群歹徒吗?”杨文彬瞪大了眼睛,“你要让我一个医生眼睁睁看着受伤的人死在这里?!” “还叨叨个屁,快滚!”骷髅一声大喊,几乎被连续不断响起的枪声给掩埋过去。严君黎心一狠,不由分说连拖带拽把杨文彬拖了出去,可怜腿脚不便的杨文彬根本没有力气反抗严君黎。 “别让他们跑了,追上去!”石立泽一声大喊,立即有几名杀手追了出去。 “在哪?!他们跑到哪里去了?!”几名杀手气势冲冲地跑了出去,却哪里也看不到严君黎和杨文彬的身影。 “肯定跑远了,快追!”另一人说道,便带领几人向着前方追去了。 而严君黎此时则捂着杨文彬的嘴,猫着腰躲在仓库一侧一人高的野草里,看到追兵走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松开了杨文彬。 然而他刚一松开杨文彬,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回去,现在就回去!”杨文彬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疯了吗!回去送死吗?”严君黎难以置信地问道。 “里面还有无辜的受伤的孩子!” “那又怎么样!你当你是救世主吗?要是连你都没命了怎么救人!” “那你这个警察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这里吗?”杨文彬毫不客气地吼回去。 就在杨文彬话音刚落的时候,从远处传来了警笛的声音。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就过来了吧?”严君黎露出了微笑。 几辆警车呼啸着停在了废旧仓库前,李鸿从最前面的一辆里走了下来,一关上车门就焦急地向两人跑来。 “严队!怎么样了,你们有没有受伤!我一接到电话就立刻赶过来了!” “我倒是没什么事,但是里面有不少受伤的人。”严君黎大手一挥,“石立泽还在里面,抓住他!” 警察们立刻一涌而入,冲破旧仓库生锈的铁门。 严君黎也紧跟着部下们冲进仓库,但哪里还看得到石立泽和他的手下的一点影子?仓库里只剩下了恐惧又慌乱的孩子们以及肩膀中弹血流了一地的骷髅。 “怎么回事!”严君黎愤怒地吼道。 “他们从仓库后面逃走了,枪法不怎么样,逃跑的速度倒是一流。”骷髅脸色苍白地嘲讽道。 “严队,这些孩子们怎么办?”李鸿看着那些灰头土脸被吓得不轻的孩子们问道。 “没受伤的带回警局,尽量调查一下他们的家庭,受伤的赶快先送去医院。”严君黎转头看向杨文彬,“文彬,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一趟警局?” 但杨文彬冷着一张脸,完全没有撘腔,而是走到受伤的骷髅面前,扯下自己衬衫上的一条布料,紧紧裹住骷髅的伤口,然后将他搀扶起来。 “我已经打了120,救护车很快就会来。这个人的伤势最严重,所以我先带他走,途中做一些紧急处理。” 李鸿看了看严君黎,又看了看杨文彬,没大有眼力见地问道:“严队,你跟杨医师吵架了吗?” 还没等严君黎有所回答,杨文彬就已经搀扶着骷髅走出了仓库。 “真是抱歉啊,真没想到我有一天还需要一个瘸子来搀扶我。” “不用抱歉,你还需要这个瘸子给你做手术呢。”杨文彬口气不善地说道。 骷髅闻言笑了一下,但很快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扭曲成了一个别的表情。 “那时候为什么要救我?”杨文彬冷不丁地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这么着急地救我呢?”骷髅饶有兴趣地提出反问,“明明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是说过吗?我不是警察,更不是侦探,我是个医生。所谓医生,就是只要面前有伤者和病人就会去救治,哪怕你是个死刑犯我也要把你救活以后再送你上刑场,这就是医德。”杨文彬搀扶得有些费劲,喘着气说道。 骷髅先是一怔,接着笑起来。 “哈哈哈哈,怪不得黑猫那小子会这么喜欢你,杨医师,你果然有非同一般的气质啊。” “嘴巴闭上,留点力气在手术台上吧。” 明海医院的手术室大门打开又关闭,一个多小时以后,那盏大得吓人的灯终于变成了绿色,象征着手术的结束。 杨文彬像惯常那样,脱去身上的无菌服和手上的手套,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没想到却在卫生间碰到了熟人王建设。 自王建树一案之后,杨文彬就没怎么见到过王建设。一方面是因为后来他都总是跟着严君黎跑来跑去查案子,一方面也许是王建设也在有意无意地躲避着他。 王建设看见杨文彬之后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清了清嗓子,试图正常地打招呼。 “啊,杨医师,好久不见啊。” 如今这样的对话实在是尴尬得很,原先那个看他怎么也不顺眼,一开口就火药味冲天的王建设如今居然会如此礼貌又生疏地打招呼,看来死亡的距离真的能够改变人很多。 “嗯,好久不见。”杨文彬冲他点了点头。 “我听说,在我哥哥的事情之后,你一直在和当时的严警官跑案子?”王建设问道。 杨文彬点了点头:“算是尽一点我的绵薄之力吧。” 王建设也点点头,看着杨文彬的表情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直到杨文彬投来眼神的询问,王建设才开口。 “总觉得,杨医师你最近变了不少。” 变了?杨文彬挑起了眉毛。 “具体哪里变了,我也说不上来。”王建设说道,“以前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当个外科医生太屈才了,我过去也是因为嫉妒你才会说出那些话来。现在你出去冒险了,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我是说,挺好的,但是……” “怎么了?”杨文彬看着他,仍然不明所以。 王建设低下头:“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只是想提醒你千万别越陷越深。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但是对我来说,我哥哥那一具尸体,以及尸体背后的真相就足以把我压垮了,哪怕再过几年甚至几十年我都不会忘记那种浑身冰冷的感觉。而你跟着那个警官办案,肯定已经见过不少尸体了,以后还会见到更多尸体吧。那些尸体背后的阴谋诡计,那些凶手的罪恶之类的,见得太多连局外人都会被影响,更不要说是你这样的角色了。” 第60章 残局 水龙头里的自来水“哗啦啦”地流出来,王建设洗好了手,拧紧了龙头。 杨文彬看着王建设擦干净手,又看着他走出了卫生间,终究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哟,杨医师,解手去了?” 杨文彬一走进骷髅的病房,就看到这小子生龙活虎地坐在床上,手上还把玩着一个啃了一口的苹果。 “看来麻醉药劲是不够大,让你这么快就醒过来了,失误。”杨文彬冷漠地回应道,“居然还有人给你送水果?” “噢,这个啊。”骷髅一边又咬了一口苹果一边大言不惭地说道,“隔壁床的,反正那孩子不吃,我就拿过来了。” 杨文彬白了骷髅一眼,拖过来椅子在床边坐下了。 “绷带记得换,我开的外用和内服的药都要记得用。” 骷髅摆摆手:“我又不是第一次受伤了,还用得着这么娇气?医生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吧。” 杨文彬忍着心里想揍他一拳的冲动说道:“用不用是你的事情,提醒你是我医生的责任,就这么简单!” 骷髅笑了笑,也没有再为难杨文彬而是转移了话题:“刚刚我看到走廊上推过去好几个孩子,大概仓库里受了伤的孩子都已经送过来了。” “放心吧,他们受的伤都没你的重。你都死不了他们更没事了。”杨文彬没好气地说道。 骷髅点了点头:“那个畜生干的事情实在是应该天诛地灭,居然对孩子们下手,也亏得他想得出来。黑猫人呢?” “严君黎还在警局吧,谁知道。”杨文彬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们两个是吵架了吗?”骷髅饶有兴趣,“这可真是难得,该不会是为了救不救我而起争执了吧?” “别自作多情了,至少恨不得你的下半辈子都在监狱里度过这一点,我相信我们两个的观点还是一致的。”杨文彬云淡风轻地说道,端起床头柜上的暖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骷髅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微笑,把苹果抛起来又接住:“医生啊,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严君黎大队长可能和你想的并不一样?” 杨文彬眯起眼睛:“这话怎么说。” “人类这种东西,总是会习惯性地自主判断周围的一切,对于他人的为人也总是习惯性理解成自己希望的那样。”骷髅慢悠悠地说道,“你也不例外,医生,你眼中的严君黎不过是你希望他成为的样子而已,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子你又真的了解多少呢?” 杨文彬放下了水杯,眼睛看向骷髅。 “周沐,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先是跟我们一起行动,又是舍身救我。说实话我的确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除了替你垫上医药费之外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但是如果你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拉拢我顺便诋毁严君黎的话,你是不会得逞的。虽然我承认我和严君黎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有一些问题的看法上我们也有分歧,但是这不代表我不了解他的为人。所以不管你接下来准备诋毁他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 骷髅到嘴边的话又被杨文彬一番不客气的发言给堵了回去,他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笑了起来。 “好吧,是我小看了你和黑猫的羁绊了。不过医生,有时候就算坏人说的话也不一定都是谎言噢,现在不听,将来小心后悔。” 但杨文彬只是摇了摇头,走出了病房。 “你休息吧。”就关上了房门。 杨文彬刚刚走出骷髅的房门没几步,忽然和一个矫健的身影擦身而过,两人对视的一刹那俱是一怔。 “罂粟?” “杨医师?” “你怎么在这里?”杨文彬问道。 “听说骷髅受了伤,特地来看望一下。”罂粟反问,“你呢?” “啊,我是把骷髅送过来又给他做了手术的人。”杨文彬笑道,“伤口虽然深,但是并没有伤到骨头,只要保证休养很快就会痊愈的,不用担心。” 不知道是不是杨文彬的错觉,今天罂粟似乎显得格外憔悴,皮肤苍白,头发也打理得略显凌乱。 罂粟点了点头,神情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谢谢杨医师了,那我先去了。” 杨文彬皱起了眉头,一把抓住了罂粟的左手腕。罂粟吓了一跳,并且痛呼出声:“杨医师!你干什么!” 杨文彬眼疾手快地撸起了罂粟的衣袖,掩盖在衣袖下的是一片被粗暴包扎、还在渗出血水的伤口。 “这是……枪伤?”杨文彬的表情严肃起来,抬起头问道,“怎么回事?人都在医院了干吗不好好上一下药?” 罂粟就像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迅速地把手抽了回去,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我没事,谢谢关心,回见了。” “哎,等——”但还没等杨文彬说完第二个“等”字,罂粟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杨文彬还在犹豫是否要追上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喊声。 “哎,文彬!” 杨文彬回过头,发现叫他名字的正是气喘吁吁的严君黎,看上去像是紧赶着过来的。 “刚刚过去的是那个罂粟吗?”严君黎看着那女人离开的背影,有些惊讶,“难道说是来看望骷髅的?” “谁知道,我对黑帮之间的人际关系可没有兴趣。” 严君黎听他还是这副冷淡的口吻,不由得叹了口气:“我说,你不会还在闹别扭吧?警车不是赶上了吗?孩子们也都救过来了。” “谁跟你闹别扭了,你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不要听风就是雨好不好。”杨文彬抬手敲了严君黎脑袋一下,“我在想别的事情。” “别的什么事情?”严君黎迟疑了道。 “有两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杨文彬冲严君黎摆了摆手,示意到人少的地方去说,严君黎点点头,两人一起并肩走出了医院。 “首先是石立泽的行为,他把流浪儿童拐过来强制吸毒的确是很令人发指,但是这样做到底意义何在呢?骷髅今天入手的五号海洛因价格有多么高昂你也看到了,但是石立泽居然会把这些白花花的人民币免费供应给那些流浪儿童。毒贩也是商人,商人为什么会做这么亏本的事情呢?” 严君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这大概是最奇怪的事情了。当时在仓库里的时候,石立泽说‘这些孩子是最好用的试验品’,那恐怕他的目的可能不是销售毒品,而是做什么实验。” 杨文彬有些好笑地说道:“实验?毒品又不是火药,还能把c市炸了不成。” 严君黎摇了摇头:“我也想不出来,但是这家伙的确十分危险,不管怎样小心为上。那你说的第二件事情是什么事情?” “第二件事情,就是刚刚你遇到的罂粟。”杨文彬说道,“刚刚她和我正好擦肩而过,我注意到她受伤了。在左臂,是枪伤,而且她只是胡乱地自己包扎了一下,一点也没有求助医生的意思。而且头发和衣服都很乱,就好像刚刚换了衣服一样。” 杨文彬话音刚落,严君黎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仓库中某个受伤的女孩的样子,当时正是这个女孩的受伤才让杨文彬冲到枪林弹雨下。 “难道……不会吧,她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杨文彬摇了摇头。 “谁知道呢,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还太多了。” 离开医院以后,严君黎和杨文彬就迅速赶去了警局。 “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直接开着警车就过来了。”杨文彬刚坐进副驾驶就忍不住吐槽道。 “情况紧急,没有办法啊。”严君黎发动了车子,“又有人死了。” “又?”杨文彬一下子想到之前一氧化碳中毒的几个人,“又是骷髅的手下吗?” “不是,这次可比毒帮老大的手下严重多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要着急把你接过去。”严君黎眉头紧锁着说道,“这一回我们死了一个警察。” “警察?”杨文彬吃了一惊,“怎么死的?” “听说是氰化物中毒,还没经过系统的尸检。那小伙子就在今天晚上和大家一起吃食堂的时候,突然毫无预兆地中毒身亡。这是在警局眼皮子底下的谋杀,实在欺人太甚了!” 一路到达警局门口,两人走下车,径直进了警局。 “那有什么人可能有机会做这种事情呢?”杨文彬追问道。 “警局的食堂又不对外开放,除了食堂的员工以外都是警察。但是如果说是食堂员工干的,就很难针对一个人的食物下毒。要么就是毒倒所有人要么根本不下毒。” “那就是说警察里面有内鬼了?”杨文彬问,“有没有什么人最有可能下手作案?” “这个问题……” 严君黎来到刑侦科的门外,停下了脚步。杨文彬有些莫名其妙,也跟着停了下来,然后看向刑侦科办公室。 和前几次杨文彬来的时候不一样,办公室里乱成一片,一群人围成一团好像在争吵什么。 “李鸿你太让人失望了!”“我不敢相信我跟你这样的人一起工作了一整年!” 第61章 内鬼 “亏得严队这么器重你,你居然做出来这种事情!” “这……”杨文彬吃了一惊,仔细一看发现那群人包围的中心不是别人正是李鸿,“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的那个最可能作案的警察,不是别人,正是小鸿。”严君黎丢下这句话,就走进了办公室,“都干什么呢!好好回去坐着!” 但是这一次,警察们不但没有按命令行动,反而还有人红着眼睛瞪了回去。 “队长!难道你要对战友见死不救而包庇这个杀人凶手吗!” “等等等等,你们把话说清楚,李鸿怎么就成了杀人凶手了?”杨文彬头大地打断了一群警察的话。 “杨医生,是这样的。”有一个警察抢先开口,“今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就坐在吴磊——就是死者和李鸿的对面。他们两个人平时关系不错,经常在一起吃饭,今天他们也一起吃饭,两个人都拿了红豆面包……” “说重点。”杨文彬打断对方。 “哦,重点就是,今天您和严队不是盯梢的时候遇到麻烦了吗?李鸿刚刚坐下没多久,没来得及吃完饭就接到了电话,于是匆匆忙忙地就走了。走之前,他把自己没有吃的那个红豆面包给了吴磊,吴磊就吃掉了。可是还没等他吃完,就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死了。”那个警察说到这里,声音带了丝哽咽,“你说!这不是李鸿干的还能是谁!” “严队长!杨医师!我发誓真的不是我干的!”李鸿红着眼眶,脸上满是无助的表情,“我是因为知道吴磊喜欢吃红豆面包才给他的,如果没有严队你们给我打电话,那个面包我肯定要自己吃掉啊!再说他中的毒,也不一定就在那个面包里——” 李鸿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警察从走廊的方向跑了过来,手上举着一份报告。 “报告队长!鉴证科的毒物检测报告出来了,就是死者生前吃的那个面包里含有剧毒物质氰化钾!” 这一下子,全场都陷入了死寂。警察们的目光简直像刀子一样,要把李鸿活活凌迟了。 “谢谢你,把报告放在我桌子上吧。”严君黎平静地开口,然后面向义愤填膺的部下们说道,“各位,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敌人这么放肆地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害我们的兄弟。这种放肆的犯罪行为我们绝对不能原谅,但是我们也不能因此自乱阵脚随便怀疑人,那样很可能会正中敌人的阴谋。我和杨文彬医师绝对会把这件事情查得水落石出,假如李鸿真的是犯人,我们也绝对不会包庇他,一定会将犯人绳之以法,还大家还有吴磊吴警官一个公道,怎么样?” 警察们纷纷低下了头,躲避开严君黎的视线。 “文彬,小鸿,过来吧。”严君黎向两人招了招手,走进了楼梯间。 李鸿始终沉默不语地跟在两人身后,严君黎打头,走在前面打开了验尸室的门。 “死者是氰化钾中毒,抢救无效,当场死亡。死亡时间是20:02,前后误差不超过两分钟。”严君黎掀开解剖台尸身上的白布,叹息道,“办了这么多年案子,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死亡时间精确到分钟的死者。” “是石立泽那群人干的吗?”杨文彬问道。 “现在除了他们那群人,我想不到还有谁还能这么大胆放肆地动手了。”严君黎咬牙切齿,“如果让我知道是哪个家伙下的手,我保证把那个混账碎尸万段。” “严君黎,我觉得凶手一开始的目的不是要杀这位警官。”杨文彬一边开始检查尸体一边说道。 “你的意思是?” “那个红豆面包一开始是小鸿拿着的对吧,如果不是你的那通电话,那块面包已经已经进了小鸿的肚子里了。” “那这么说……”李鸿张大嘴巴,“你们说的意思是,凶手本来想杀的人是我?” 杨文彬点点头:“如果是石立泽那帮人的话,想要打击严君黎,杀死李鸿这个副手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当时我和严君黎一起行动,只有李鸿不和我们在一起,这一点石立泽那边的人也是知道的。” “但是,”李鸿犹豫着说道,“食堂的红豆面包和别的食物不一样,是塑料袋包装好了,许多袋一起放在一个箱子里让食客自己挑选的,不像其他食物一样由食堂大妈分配。我当时也是从箱子里随便拿的一个面包,怎么会被投毒呢?” “也许是他们在别的什么地方动了手脚也说不定吧。”严君黎道。 “那这样怎么样?”杨文彬此时已经熟门熟路地戴上了手套拿起了解剖刀,“我留在这里再检查一遍尸体,你们去食堂调查一下可能的线索。因为是中毒,尸体的检查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我这边的事情办完就过去找你们,怎么样?” 严君黎和李鸿互相看了看,点了点头。 “要是有什么疑点就写在旁边的本子上吧。”严君黎临走前嘱咐了一句。 杨文彬将尸体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的确是氰化钾中毒,尸体的皮肤黏膜和血液都呈现鲜红色。就在杨文彬已经放下了解剖刀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尸体的嘴似乎有一点不正常的凸起。 杨文彬拿出镊子,扳开尸体的嘴巴小心翼翼地将口中的异物取了出来。 那东西竟然是一张皱皱巴巴的小纸条,已经被弄得不成样子了。杨文彬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纸条展开,只见上面用有些晕开的墨迹写着两个字: 内鬼。 杨文彬心里一惊,几乎想也没想就重新把纸条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桶。想了想,他又重新把它捡了回来,找到一盏酒精灯把它烧成了灰烬。 又来了。杨文彬盯着燃烧的酒精灯发起了呆,又是这种只传给他一个人的讯息,放在这种只有他才能看到的地方—— 到底想干什么?小丑他,到底想干什么! “杨医师,这边这边!”杨文彬刚一走到食堂门口,李鸿就在一个角落里拼命地冲他招手。 真佩服这小子,这从阴影里出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怎么样?发现了什么疑点吗?”严君黎问道。 “不,完全没有,就是普通的下毒而已。”杨文彬把严君黎的笔记本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你们呢?有调查出什么来吗?” “不,我们也完全没有。”严君黎一侧身,让出了身后那个装着许多红豆面包的筐,“就像小鸿说的那样,这里的面包都是独立包装并且由食客自己挑选的。” 杨文彬走过去随手拿起几个面包,就如严君黎说的那样,除了不同口味的包装颜色略有不同之外,实在都是原装出厂的面包。 “那被下毒了的那个面包呢?”杨文彬问道。 “面包被拿去给鉴证科了,包装袋在这里。”严君黎拿出证物袋来,里面是被撕开一角的塑料包装袋。杨文彬接过去看了看,除了是奶油口味的以外,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包装袋都和那边筐里的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来。”杨文彬摇了摇头把证物袋还了回去,“没想到你喜欢吃奶油口味的面包啊,我觉得油腻腻的。” “奶油的怎么了,瞧不起奶油的啊?”李鸿扁起嘴来,“话说回来这个也不是重点吧?你们真的一点疑点都找不到吗?” 杨文彬和严君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 “怎么看来都是你随便拿的一个奶油味面包,然后里面正好有毒。”严君黎叹了口气,“说不定凶手就是随机在一个面包里下的毒,反正吃到面包的都是警察,凶手的目的就达到了。” “那小鸿正好就是那个拿到面包的人,这巧合也太大了点吧。”杨文彬怀疑地说道。 “先不说作案手法的问题了。既然凶手是选择了以我身边的人为目标,应该会想传递给我们什么信息吧?”严君黎看向杨文彬,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杨文彬一愣,心里顿时有点发虚:“什么?什么信息?” “我不知道。我有种感觉,这件事情虽然是石立泽那边的人做的,但是石立泽本人应该不知情。”严君黎说道,“因为今晚在仓库的时候那家伙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想要警告我的样子,反而是志在必得地觉得他能杀了我们三个。但是同一时间,警局这边却有一个人以我会活下来作为前提,来杀害李鸿用以警告我。我隐隐觉得做出这件事的人应该是更深的幕后黑手,和他相比起来,石立泽只不过是被利用的傀儡。那股幕后势力向李鸿动手,恐怕是想绕过石立泽传达些什么信息给我们才对。文彬,你检查尸体的时候真的什么都没发现吗?” 严君黎把话说完才发现杨文彬的眼睛根本就没有看向自己,飘飘忽忽的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杨文彬?”严君黎又叫了他一遍。 “没有。”杨文彬最终摇了摇头,看向严君黎,语气平淡没什么起伏,“我的确什么疑点都没有发现。” 第62章 咖啡厅 杨文彬离开警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只剩一轮月亮残缺不全地挂在天上。 杨文彬缩了缩脖子,感觉冬夜的寒风有点刺骨。 他终究还是没把那个“内鬼”的信息告诉严君黎和李鸿。他深知凶手之所以用这样的方式传字条给他,就是为了避开他人耳目,确保信息只传递到他一个人的手上。倒不是说他真的不信任严君黎和李鸿,只是在弄明白“内鬼”的正确含义以及凶手的目的之前,他不能冒这个险。 不过话说回来,凶手的作案手法的确非常精明,小心又谨慎,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杨文彬深知,这一次他们遇到了一个十分棘手的对手。 会是那个人吗?一旦头脑中浮现出那个人的模样,杨文彬从头到脚都开始兴奋起来。会是夏白彦吗? “好冷啊,这个天气。”就在杨文彬想案子想得出神的时候,他忽然听到旁边传来声音。杨文彬转过头,发现和他搭话的人正是今晚说坐在李鸿吴磊对面的那个目击警察。杨文彬放慢了脚步和那名警察并肩行走。 “是啊,前两天就立冬了吧,该换毛衣了。”杨文彬也就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怎么这么晚才下班吗?我看别的警察都走的差不多了。” 那警察笑了一下说道:“没办法嘛,谁叫我是目击证人呢?总是要有点手续之类的麻烦东西嘛。杨医师呢?” “我哪次被叫到警局来不是干活的?看看尸体,查查案子,这些事情做着做着就很晚了。” “这样啊,杨医师可真是不容易。”警察笑着问道,“那尸体有检查出什么吗?” “什么?”显然是没有想到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杨文彬一愣。 “检查尸体的时候,杨医师不会正好发现尸体的嘴里有一张小纸条吧?”那个警察仍然笑眯眯地问道。 杨文彬头皮一炸,立刻停住了脚步:“什……你怎么!你不是警察,你是什么人!” “哎呀,别紧张嘛,杨医师,你不认识我啦?”那“警察”忽然换上了女人的声音,紧接着他伸出手,沿着发际线完整地扯下了一张半透明的人皮面具,露出了面具下的真容。 杨文彬吃了一惊,那面具下的脸,不是罂粟那个女人还能是谁? “你——是你杀了吴磊?” “杨医师,别激动。”罂粟一边笑着将头发整理好,一边掏出一面小镜子给自己涂上了口红,一副不紧不慢的架势,“咱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地聊一聊怎么样?” 杨文彬现在坐在街角一家不起眼的咖啡厅里,对面坐着罂粟,整个空间里的气氛都让杨文彬十分坐立不安。店里除了他们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一位服务员倚在柜台后面擦着玻璃杯,眼神十分不善,看来也是罂粟那边的人。 看来他是插翅难飞了。 “杨医师,别紧张。”罂粟将身上的警服外套脱下来,轻轻搭在椅子背上。纤长的手指端起了咖啡壶,咖啡以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落在了陶瓷杯中。罂粟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一边将那杯咖啡推了过去。 “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喏,尝尝,这家的咖啡特别香。” 杨文彬抬起头,正对上罂粟满是笑意的双眼,那模样就仿佛她只是一个和男朋友约会的普通女生,而不是完美杀人以后又易容成警察的凶手。 “你长得是不吓人,可你做的事情太吓人了。”杨文彬面无表情地说道,端起那杯咖啡没有喝掉,只是盯着水面上倒影出的自己的脸。 “放下吧,咖啡里绝对不会有毒的。”罂粟端起自己的咖啡优雅地吹了吹气,又轻轻地抿了一口,“就算我现在说凶手不是我,你也不会相信吧。但是我发誓,我易容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传递信息给你而已。” 杨文彬冷哼了一声:“那你应该庆幸是那个叫吴磊的警察拿了小鸿的面包,因为如果你真的杀了李鸿,我可就不会在意什么信息不信息了,我会直接杀掉你,罂粟。” “这可真是受宠若惊呢,连枪都不会拿的杨医师居然扬言要杀掉我啊。”罂粟抿唇一笑。 “你!”杨文彬听出罂粟语气里的嘲讽,一拍桌子就站起了身。 “好啦好啦,杨医师,你可别误会,我不是你的敌人,所以坐下来好好喝杯咖啡吧。”罂粟摆了摆手,示意杨文彬坐下,“难道你对我给你留言的信息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自己的心思被一语道破,杨文彬只好坐了下来:“你说。” “我以这种方式留言给你,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也在怀疑身边的人。果然如我所想,你并没有将收到信息的事情告诉严君黎或者李鸿。” “别把我想得和你一样。”杨文彬冷冷地打断道,“我不告诉他们不过是因为我不能在不清楚的情况下把他们卷入可能的风险。” “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啊,像你这样的男人最喜欢给自己找台阶下了。”罂粟也不生气,只是端着咖啡又抿了一口,“但是你不能否认,至少在内鬼这一点上,你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吧?” 这一次杨文彬沉默了,没有说话。 “即使石立泽曾经是警察,也是随便谁都能开除的片警,他怎么会有能力拿到那么秘密的名单的呢?死去的那几名一氧化碳中毒的毒贩都是骷髅手下的骨干成员,身份都隐藏得非常深,知道其身份的不过几人而已,不论哪个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他这样的角色发现的。更不要说潜入警局,用难以置信的手法杀死吴磊又全身而退。”看到杨文彬惊讶的眼神,罂粟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对,信不信由你,吴磊并不是我杀的。我只不过是潜入进警局调查线索,顺便通过尸体给你传个话而已,真正的凶手是谁,我是一无所知。” 杨文彬眯起了眼睛,从上到下的打量着这个女人,半晌才说道:“好,就算我信你。但你是骷髅的人,又凭什么要求我跟你们一起同仇敌忾?” 女子嫣然一笑:“我是不是骷髅的人,或者说现在这种情况,立场还有那么重要吗?杨医师,你只需要知道两点,第一,我们所怀疑的点是一样的,那就是我们身边有内鬼。第二,假如你现在起身走出这家咖啡厅,立刻就会被对面楼顶的狙击手射杀。” 杨文彬冷笑道:“威逼加利诱吗?”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罂粟端起咖啡壶,把杨文彬的杯子满上,“现在的这种时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应该更加同仇敌忾。” 杨文彬深吸了口气,问道:“好吧,但是容我先问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身上有种特别的魅力吧。”罂粟浅笑道,“你的眼睛不像别的人,很干净,有这么一双眼睛的人是做不来内鬼的。谁知道呢,就当是女人的直觉吧。” “好吧。”杨文彬把胳膊放到桌子上,双手相扣撑住了下巴,看向罂粟的眼神也认真了几分,“关于内鬼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假设对象,怀疑的依据也在我手上。”罂粟说道,“不过在我说出来之前,我还是想要听听杨医师你的看法。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一定也在心里有这样一个角色。” “……”杨文彬却有些犹豫,“有,是有一个,但是……” “放心吧,这里安全得很。绝对没有什么监听器或者摄像头的,不放心的话你可以亲自搜查一遍。”罂粟向柜台那边努努嘴,“那边的小哥嘴巴也很严实,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在我们对话结束之后就杀了他。” 柜台后面的小哥手一抖,险些把杯子摔掉地上。 杨文彬看了看柜台小哥,摇了摇头:“不,还是不用了。反正只是猜测,告诉你也无妨,我也没有任何证据……” 罂粟点了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杨文彬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怀疑……严君黎。” 这一下,罂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身体靠在了椅背上:“看来,我们想到一起去了呢。严君黎这个大队长做得也真是失败,居然遭到了最信任的人的怀疑呢。” “你别误会。”杨文彬冷冷地说道,“我的怀疑只是根据他最近可疑的行动判断的,还根本没有证据。如果可能,我会找一切能证明他清白的证据,因为我觉得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还是相信他的。” “你在找证据对吧?”罂粟不紧不慢,从自己随身挎包中拿出一张纸来,从餐桌上推了过去,“正好,你有怀疑,我这里有证据。” “证据?”杨文彬惊讶道,“怎么可能,你能有什么——” “哎呀,医生,别着急着否认。”罂粟努了努嘴,“你先看一看这份名单上都有什么吧。” 第63章 名单上的严君黎 杨文彬将信将疑地接过了名单,拿起来一看,他就愣住了。 “这些是……难道是……” “对,这就是那份你还有那个小警察一直都没能看到的名单。”罂粟点了点头,“也就是最一开始,严君黎从某具毒贩尸首上发现的,c市黑警成员的名单。” 杨文彬却已经没空撘罂粟的话了,眼睛早已全放在了名单上,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有一些他眼熟的名字,也有一些他完全不熟悉的名字,但当他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其他所有的名字都无关紧要了。 杨文彬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住那份名单,他喃喃道:“不可能……这,这怎么可能呢,不会的,这份名单肯定是伪造的!” “很遗憾,这份名单是完全真实无误的,这是我化妆潜入警局,从证物室里偷出来的。”罂粟露出微笑,“所以,严君黎的名字在黑警的名单上,也的确是准确无误的。” “不可能。”杨文彬把名单往桌子上一拍,神色坚定,“我认识的他绝对不会做黑警这种事情的。” “那你还说你怀疑的人是严君黎?”罂粟感到好笑,“现在又说相信他绝对不可能做?杨医师,幼稚也要有个限度吧,难道你还是那种现实放到眼前却不敢相信的小孩子吗?” “我说了,我怀疑严君黎只是怀疑他可能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在做,但是黑警这个……不可能,怎么可能呢?”杨文彬猛然抬起头看向罂粟,“他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 罂粟叹了一口气:“医生,我想之前就应该有人跟你说过了吧?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的,更不要说,严君黎跟你才认识不到两个月。你怎么知道他过去隐藏着些什么?” 杨文彬低下头,思维似乎陷入了混乱,全然不能思考。 “这一次的任务,不是他们局长安排给严君黎的,而是严君黎主动向局长请示的。严君黎和骷髅的关系不一般,这一点就算不说,杨医师你也应该能看得出来吧。”罂粟用纤长的手指指节敲打着桌面,“那是因为严君黎啊,自己就是个瘾君子,他还曾经当过骷髅的手下,一起参与过贩毒。我听说,他们后来因为某件事情撕破了脸,从此各走各的路。他们彼此怨恨,却始终在表面上友好。那是因为无论是骷髅还是严君黎,单靠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将对方扳倒的,但是与人合作可就不一定了。严君黎可是有足够的理由和石立泽合作来报复骷髅。再想一想那些细节吧,杨医师。为什么严君黎始终都不让你看名单一眼,为什么骷髅要警告你小心严君黎,还有,警察局哪里是能让人随便进出的地方,我姑且有可以以假乱真的易容术,但有这种本事的人也不是遍地都是吧?能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在警局内部下毒,又恰好在李鸿要把毒面包吃掉之前打电话给他,这个人除了严队长,还能是谁呢?” “不,我还是不能就这么相信——”杨文彬的话说到一半,又被罂粟打断了。 “这个嘛,我也没有逼着你相信啊。”罂粟优哉游哉地说道,“不相信的话,只要你亲自向严君黎确定一下不就好了吗?这个不是简单得很。” 杨文彬沉默了下来。 “那么,杨医师,今天晚上跟你聊得很开心,对我来说是一次不错的约会。”罂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签纸,用签字笔在上面“唰唰”地写下了一串数字,然后把纸条递给了杨文彬,“下一次要是你确定了想法,记得给我打电话哦,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说着,罂粟就站起了身,走出了咖啡厅。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 “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悠悠地唱着最炫的民族风,让爱卷走所有的尘埃——” 杨文彬忍无可忍地从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来,“啪”的一声按下接听键,力道之大简直要把手机捏爆。这边还没等杨文彬开口说点什么,对面就爆发出一阵大笑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杨文彬!你什么时候把手机彩铃换成这歌的,这不太像你的风格啊。” 杨文彬捏着手机从床上坐起来,脸色前所未有地臭:“这不是我换的,还不是营业厅不征得用户同意就随便换彩铃……别管这个了,你这么大清早就打电话过来是要催命吗?” “还早啊?”严君黎语气夸张地说,“我的杨祖宗,这都已经七点钟了好不好,你居然还没起床,我才是那个惊讶的人啊。” 杨文彬转头一看表,果然已经七点过五分了。他颓地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一边用颈窝夹着手机,一边抓起床头的裤子开始穿:“昨天晚上失眠没睡好。什么事,你说?”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杨文彬哑然失笑:“你怎么还玩这一出,那你从好消息开始说吧。” “那好,好消息是,经过我昨天晚上一个晚上的冥思苦想,我已经知道想下手害李鸿的人作案手法是什么了。” “哦?”杨文彬穿衣服的动作暂停了一下,“说来听听?” “之前我们总是纠结于下毒的面包和原装面包一模一样,但是却没有考虑过如果两者一样,李鸿怎么才会拿到有毒的面包。其实情况也许非常简单,昨天晚上你不是也说了吗?李鸿喜欢奶油味的面包,所以当他拿面包的时候自然就会想要去拿奶油味的。” “但是我们当时看的时候奶油味的面包可不止那一包吧?怎么保证李鸿拿到的就是有毒的?” “我觉得我们错估了凶手的意图,凶手的意图应该不是‘只杀死李鸿’,而是‘杀死一个警察,李鸿最好’。所以他只需要把那个奶油味的面包放在离李鸿最近,他最有可能拿到的位置就可以了。李鸿有可能拿走,也有可能拿走别的面包。但是即使李鸿没有拿走有毒的面包,那个面包迟早也会被别的警察拿走,凶手对于警局的警告目的也可以达到。所以凶手根本就没怎么在意这个问题。” 杨文彬闻言沉思了起来,没有回话。这时严君黎又继续说道:“但是我还是想不明白,毕竟警察局不是别的地方,想要混进来也没那么轻松,凶手到底是怎么进到食堂里的呢?” 杨文彬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凶手也许易容成了员工或者别的警察的模样?” 严君黎一愣:“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没什么,就是提出一种可能性而已。毕竟这次的凶手是精于犯罪的地下罪犯,可能会用这种不一般的手段。”杨文彬把手机换了个耳朵夹着,“那么,你要说的坏消息呢?” “啊,对,重点来了。”严君黎的语气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坏消息是,石立泽,回来,上班了。” “什么?”杨文彬差点被衣服绊倒摔在地上。 没过多久,严君黎那辆显眼的黑色大众就停在了杨文彬公寓门口。杨文彬迅速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电话里也说不清楚,石立泽怎么可能会回来上班?” “这事是小鸿告诉我的,你问他。”严君黎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往身后努了努嘴,杨文彬回过头,才发现李鸿坐在后座上,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哎,杨医师,我这么跟你说吧。严队呢是刑侦大队长,他虽然有权力让部下停职反省,但是是没权力开除警员的。当时开除石立泽,也是严队写好申请上交给局长,局长同意签字以后,由局长下令才能开除。” “然后呢?”杨文彬追问道。 “然后吧……假如说是我们局长坚持要把那个混账官复原职,严队的反驳是无效的。”李鸿摊开双手。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石立泽现在可是毒帮头子,你们局长怎么可能同意他回来呢!” “我们手上其实没有一点像样的证据能证明石立泽是毒贩。”严君黎开口道,“五号海洛因是骷髅制的,杀害骷髅的手下和吴磊的凶手我们也没有捉到,除了仓库那次之外,我们根本就没和石立泽正面交锋过,顶多是通过中间人接触而已。而试问仓库那次交锋有人拍照或者录音了吗?更别提我和骷髅合作这件事情本身就很敏感了,我现在能保住职位已经是局长在关照我了。” 繁忙的市区街道上车来车往,大众汽车很快在人流中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在警局前停了下来。 杨文彬第一个打开车门就冲了下:“不行!这事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我一定要找你们局长理论清楚!” “哎,你!文彬!你冷静点!”严君黎把车停稳,也连忙紧跟其后。 第64章 决裂 杨文彬气势汹汹地进了警局,倒是也没有一个人敢把他拦下来。问到局长办公室以后,杨文彬“噔噔噔”就上了楼,正要走到局长的办公室时,却忽然看到有一个人从里面推门出来。臃肿的身躯、盛气凌人的模样,杨文彬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不是石立泽是谁? 石立泽也看到了杨文彬,表情立刻变得得意扬扬起来,他从容不迫地整理了一下衣领,故意炫耀似的撞了一下杨文彬的肩膀。 “你!”杨文彬转过头怒目而视,却不想石立泽根本没有理睬他,一路趾高气扬地下了楼。 杨文彬还想追过去,却看到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后走出了另一个人,是神色疲倦的局长。局长看到杨文彬先是一愣,随后皱起了眉头问道:“你就是……和小严合作过案子的杨医师?” 杨文彬点了点头,说话的时候差点抑制不住语气里的怒火:“对,我就是。您就是让石立泽官复原职的李局长?” 李局长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捋了一把自己愁苦的眉头:“杨医师,杨医师,咱们上屋里说这事。” “我还是觉得您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比较好。”杨文彬剑拔弩张,字字都是针,“就算是严君黎还没有找出石立泽有罪的证据,但是您应该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然最一开始您也不会开除他!为什么现在在这个节骨眼上您又突然改变主意?” “小杨,小杨。”李局长的额头上渗出汗来,他伸出手拍了拍杨文彬的肩膀,离得他近一些,小声说道,“我知道你帮了小严很多,我也知道你现在是急于破案,但是石立泽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假如这件事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放他再回来的。” “什么?”杨文彬难以置信地试探着问道,“那是说……” “这个姓石的小子,上面是有人的,你都想不到是什么样的大人物来跟我说话,让我把他复职的。”李局长长叹一口气,“我不知道这小子的背后是什么人给他撑腰,但是这里面的水比你我想象的都要深,不是我说一句话就能解决的。” 杨文彬张了张嘴,刚想再说点什么,这时候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喊住了。杨文彬一回头,只见李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楼来。 “杨医师!你快下去看看吧,严队跟石立泽俩人快打起来了!” “什么?”杨文彬立刻放下可怜的局长,转身跟着李鸿跑下了楼。最后一段台阶还没下去,就听到了争吵声。 “兄弟们,你们看看!就是这个眼瞎了的队长,就因为他一通乱发脾气,就把我这个尽职尽责的警察给开除了!你们给评评理!” “狗屁!你就是一条阳奉阴违的狗!”严君黎的眼睛里已经快射出火星来了,“昨天你还想要我命,今天又来警局找我麻烦?你要是想死就直说,保证立马让你下地狱!” “严君黎,冷静!”杨文彬见状立刻冲下来,拦在两人中间,“你冷静点,这还在警局呢!你一个大队长非要闹出点什么事情不可吗?” “昨天他差点把你给杀了!你让我怎么冷静!”严君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火气一点都没消。杨文彬有点尴尬,赶紧拽着严君黎准备拉他出去。 “严队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时候石立泽还在阴阳怪气地说道,“就算你做的事情再心虚,也不至于夹着尾巴跑掉吧?” “你!”眼看严君黎的火气上来,又想跟石立泽对着干,杨文彬赶紧拽起严君黎就往外面拉。 “我说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至少看在我腿脚的面子上别那么幼稚行不行?”杨文彬没好气地说道,“你就算在警局把他打死了,进监狱的也是你不是他!” 严君黎深呼吸了两下,算是平静了下来,但眉间仍然紧皱,十分焦虑地在原地踱着步子:“他是怎么回到警局的?他一个小片警怎么可能能让局长上面的人给他求情?他背后的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才能办得到这种事情?” “冷静,都说了让你冷静一点。”杨文彬把手往下压,示意他冷静,一边说道,“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解决的余地对吧?说到底,就是因为我们拿不出证据来证明石立泽是有罪的。如果我们能找出哪怕是一丝线索,证明石立泽参与了杀人案,那就是如来佛祖也很难罩住他,至少他是不能留在警察的职位上了。” 严君黎抬头看向杨文彬,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杨文彬清了清嗓子,循循善诱,“你可以把那份名单的存在告诉你们局长,这就是一个抓住石立泽的线索——” “不行!”严君黎毫不犹豫就一口否决了杨文彬的提议,“这个想都别想。” 杨文彬登时胸中燃起了怒火,凌厉地瞪向严君黎:“严君黎,今天你必须跟我好好说清楚,这份名单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严君黎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敷衍道:“我不是说了吗,它涉及到了很多东西……” “是因为你的名字在上面吗?” 杨文彬压抑着怒火,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 严君黎这下子着实一愣:“你……谁告诉你的?” “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杨文彬愤怒道,“你真的是个黑警,对吗?你吸过毒,还参与过贩毒?” 严君黎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只说了一句:“谁告诉你的?” “你当我是傻子吗?我就算不需要任何人告诉我我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不过是我一直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严君黎的决定一定有他的原因,告诉自己我要相信你。直到罂粟在吴磊尸体嘴里塞了一张纸条给我,写着‘内鬼’,又拿了那份名单给我看,我才明白我对你的盲目相信有多么可笑!我还以为你一直当成宝贝的名单里有什么样的大人物,结果到头来只不过是你这个小人为了维护自己而演的一出戏!”杨文彬从口袋里摸索了一通,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拍在了桌子上,正是昨天晚上罂粟给他的名单,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严君黎,“严君黎,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内鬼,是你吗?” 空气中弥漫着可怕的沉默,严君黎僵直了身体站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某个虚无的点,嘴唇嚅动着似乎想说出什么来,但最后只是艰难地说出一句话来:“不是,文彬,事情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我……这根本就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事情!”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每一次我问你你都是这种含糊不清的回答!现在证据摆在面前你居然还是这个态度!”杨文彬几乎是绝望地说出这句话来,他深呼吸一口气,从桌子上抓起那份名单塞进了严君黎的怀里,“你拿好你的宝贝名单守一辈子吧!”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警局的大门。 “严队,杨——”李鸿正巧这时候跑了出来,看了看严君黎,一脸大写的蒙逼,“不是,你俩又怎么了啊?” 杨文彬刚从警局冲出来以后没多久,骷髅正好从一个转角走出来,遇上气急败坏的杨文彬两人差点没撞上个满怀。 “你他妈走路不看……骷髅?” 骷髅打了个趔趄,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站稳身体,才看到对面的是什么人:“哎,杨医师,我正要去警局找你呢,没想到你就先出来了。” 杨文彬冷哼一声,口气不善:“周少爷的伤好得这么快,今天就能出院蹦跶了?” 骷髅干笑一声,略带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哎,医师,瞧您说的什么话,我就是听说了石立泽的事情,赶紧跑过来看看嘛。” 杨文彬却根本没有耐心听骷髅把话说完,转过身一个反手就拽住了骷髅的衣领:“周沐,我就问你一次,罂粟的事情是不是你安排的?” “罂粟什么事情啊,她的事情多了去了。”骷髅还在打马虎眼。 “你他妈少给我装蒜!昨天晚上,咖啡厅,罂粟,名单,是不是你出的鬼主意!”杨文彬看来是气急,连脏话都冒出来了。骷髅眼看这兔子被逼急了是真要咬人,赶紧伸手投降。 “不是,不是,杨医师,杨大医师,你先放手,有话我们好好说。” 杨文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才放开手。 “是,罂粟呢,确实是我吩咐去的。名单一事,也确实是我嘱咐她将事实真相告诉你的。对那份名单好奇的人不只有你们,我也一直想知道它的内容,只是严君黎在警局的时候我总归不好下手,所以昨天趁着外出,叫罂粟易容以后混进警局拿到了名单,这不是一拿到名单,就立刻通知到医生你了。”骷髅旁敲侧击地说道,“只不过我觉得无论罂粟是不是把真相告诉你,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早晚也是会发现事实真相的,对吧?那天在医院里,尽管你根本不听我劝,但是我能看得出从那时候起你就已经开始怀疑严君黎了。” 第65章 分道扬镳 “而我也说过了,我和严君黎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来插手,我是信任还是不信任他都跟你没什么关系。”杨文彬冷冷地回应道。 “是是,你们俩是要老死不相往来还是要夫妻双双把家还都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也不关心。但是这件事情可是牵扯到大局了,而且牵扯到我和我集团的利益,周某可就不敢苟同了。”骷髅假笑了一声,“内鬼的事情可不是小事情,严君黎是内鬼,那就说明之前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完整地汇报给石立泽那边的人了,这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杨医师的心里应该有数吧?” “我还是弄不明白。”半晌,杨文彬开口道,“假如严君黎真的是内鬼,他帮助石立泽有什么好处呢?” “唉,杨医师啊杨医师,你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脑子也挺好使的,可怎么就不明白事理呢?”骷髅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叼了一根在嘴里,“首先,我这位老朋友对我心里面可以说是痛恨至极,我们两个人的能力旗鼓相当,要想干掉彼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现在闹出石立泽这么一出,想到利用石立泽的力量把我撂倒,也是太正常不过了。再说,他和石立泽以前就是上下级的关系,谁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开始他们就有合作关系的。” “但是我不觉得严君黎对石立泽的厌恶是装出来的。”杨文彬低声说道,“刚才严君黎在警局还差一点一拳揍上石立泽的脸。” “我说杨医师,我说你傻你还真傻给我看啊。”骷髅一听这话都气乐了,他不紧不慢地抽了口烟,抖了抖烟灰,“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认识他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而我呢,严君黎光是在我手下做事的时间都已经超过你们认识的时间了。善良是好事,可过度善良而失去理智分析问题的头脑,可就不行了。当年严君黎在我手下做事的时候,凡是卧底类任务我都会交给他。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个男人喜怒从不形于色,你永远看不出他那张绷紧的脸下面藏着什么故事,你甚至不会去想他是不是个有故事的人。前一秒还对你笑逐颜开,后一秒就可以立刻开枪穿透你的脑袋,严君黎就是这么一个心里藏着野兽的人物。” 杨文彬沉默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骷髅也不在意,慢慢地抽完了手上那根香烟。 “所以,这都是真的?”终于,杨文彬开口,“严君黎很早以前就认识你是因为他在你手下当过毒贩?而他现在背叛……我们,是为了报复你?你们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杨文彬还想继续追问下去,但骷髅却伸手将食指抵在自己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这些可不能随随便便地在这种地方说。” 说着,骷髅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两指夹着递给了杨文彬,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明天上午,按这个地址来找我,稍微也证明一下你的诚心吧,杨医师。” “严队!” “……” “严队长!” “……” “严君黎队长!哎我的亲队长啊!”李鸿疾走几步,总算是拽住了严君黎的胳膊,“不是,到底怎么回事,您倒是说出来啊,这么憋屈着多委屈啊。” “没事。”严君黎接连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生硬地说道。 “我看你的脸色都快黑成炭了,哪像是没事啊。”李鸿急急挡在严君黎前面,生怕一个不留神又让严君黎从眼皮子底下跑掉,“不就是又和杨医师吵架了嘛,你俩不是成天吵架最后还是挺好的——” “这次不一样!”严君黎一拳就砸上了旁边的墙,浑身都带着微微的颤抖。李鸿定定地看着自家的上司,不一会儿就长大了嘴巴。 “严队……该不会是,杨医师,他知道了那件事以后,误解了你吧?” 看着严君黎的表情,李鸿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立刻转身就要走:“不行,这怎么能行呢!严队你等着,我要去找杨医师好好说个明白!” “你小子给我回来!”严君黎一声喝,吓得李鸿一个趔趄。 “杨文彬是什么性格的人?他是听你几句话就会改变主意的人吗?”严君黎眉头紧锁,看来心情是差到了极点,“何况,那件事情,我根本没法否认,杨文彬证据确凿,我……” “不是,那就算被杨医师误解了你也没关系吗?”李鸿还想挣扎着劝说一下自家队长,“发生这种事情可不光是队长你和杨医师两个人的事情,还会影响到案子的进展啊。” “不用。”严君黎摆了摆手,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用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来的,“那是杨文彬,不是别人。假如他认为这样做是对的,那就让他去做吧。” 严君黎的这副模样,李鸿看了都觉得于心不忍:“队长……” “行了行了,别说了。”严君黎却直接打断李鸿,摆了摆手,“你去帮我上走廊接杯咖啡,我现在不想出去看见石立泽那张脸。” 李鸿只好乖乖地“哦”了一句,乖乖地端着杯子去走廊接了一杯热咖啡回来。回来的时候,严君黎坐在办公桌后面,明明面前什么资料都没放,手里却拿着一支钢笔,五指灵活地转动着。那支钢笔看起来有点年头了,笔帽上有些喷漆已经被磨掉了,露出金属光泽来。光线透过一旁的玻璃窗投射进来,就正好洒在了男人的脸侧,投出一片阴影,模糊了神色,让人看不出这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李鸿端着咖啡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莫名地感到一阵心酸,眼眶发湿。严君黎当年的那段过往,可能连他的亲朋好友都不知道,更不要说警局里的那些整天只知道花天酒地的部下了。他们的严队长,总是将心事封在内心深处,如同遮天蔽日的大树,腰杆挺得笔直,如果受了伤,就将伤口化为更坚硬的树瘤,百毒不侵。 “小鸿,跟那傻站着干吗呢?咖啡都要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严君黎已经看到了李鸿,便开口招呼傻乎乎愣在原地的手下。 “啊,我……对不起对不起。”李鸿顿时尴尬,摸了摸鼻子,赶紧把咖啡递了过去。 严君黎端过咖啡,抿了一口:“石立泽干什么呢?” 李鸿知道严君黎刚才把自己打发去接咖啡并不是真的想喝咖啡,而是想借自己的眼睛观察石立泽。 “就坐在自己位置上,烟灰缸里有俩烟头,应该是抽了两根烟。桌子上的文件和资料都是白的,也没看见有同事跟他搭腔。” 严君黎点了点头,皱起眉来:“你说,石立泽这小子回来到底想干什么?” 李鸿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还能干什么,肯定是想挑衅严队你呗。” “不对。”严君黎摇了摇头,“你想想看,石立泽有硬到足可以压住咱们局长的后台,有这样的后台,他会单纯为了挑衅我而跑回警局无所事事吗?” 李鸿想了想,点了点头:“嗯……的确是这样。” “他既然回来,一定是有什么只有在警察身份才能够做的事情,绝对有阴谋。小鸿,这两天就稍微辛苦一下你,帮我盯紧了他,一旦有任何不同寻常的举动,立刻向我汇报!” 李鸿立刻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没想到严君黎一巴掌拍上了他的后脑勺:“说那么大声干什么,生怕全局的人都听不见啊!” 李鸿满眼的委屈:“明明严队你声音比我还大好不好……” “好了好了,你快去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严君黎叹了一口气,刚才拍李鸿脑袋的手又返过来揉了揉年轻警察脑后的短发,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又补充说道,“我没什么事,别担心我。” 李鸿看了看严君黎,又瞅了一眼放在严君黎书桌上那支旧钢笔,最终点了点头,走出了严君黎的办公室。 第二天杨文彬起了个大早,主要也是因为昨天晚上医生实在是没怎么睡好,翻过来覆过去地想着骷髅说的那番话怎么也睡不着。杨文彬按照骷髅名片上给的地址,打了个计程车,来到目的地以后的景色却让他唏嘘不已。没错,即使是杨文彬这样不喜欢出门的人,这片c市有名的娱乐广场他也是来过好几次的。杨文彬依稀记得绕过那条繁华的商业街,往后走不久就是一栋拔地而起的写字楼,但他从未深究过那栋建筑到底是做什么的。直到今天他才知道那居然是隶属骷髅名下的华宏企业办公楼。 杨文彬顺着人流走进写字楼,这栋建筑无论是从装潢设计还是从员工的穿着打扮来看都能看得出公司的气派,这让杨文彬不禁有些不适应,说实在话,他实在不太能把骷髅那样的黑帮头子和这大理石地板铺就的气派大楼联想在一起。 第66章 商议 “然后啊,关键就是,杨医师跟严队长决裂啦。” 听到这个消息,警察们都唏嘘不已。 “怎么会呢?”“之前看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不是很好嘛?” 李鸿摆了摆手说道:“那个姓杨的,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居然背叛咱们队长,投奔到毒帮那边去啦。我听说他现在居然在帮某个大毒枭制毒!啧啧啧,咱们队长人那么善良,还想在杨医生人性未泯之前拉他一把,可是那个姓杨的根本不吃这一套,好像是铁了心要跟着毒贩干,拉都拉不回来。唉,也不知道那边的毒贩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能让他这么卖命!” “就是就是。” “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哪,拿我们队长当什么看!” “真是畜生!” 李鸿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应和着,眼睛却瞟向了人群外的某处,那正是石立泽坐的位置。石立泽并没有参与到这场讨论之中,他正跷着双腿吃着三明治,但从他的表情上来看,李鸿确信自己引起的这场八卦讨论已经确实达到了效果。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也许是因为严君黎的坏脾气,这一天刑侦科的办公室都很风平浪静,没出过什么幺蛾子。到了下午四点左右,石立泽却突然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哎,老石。”李鸿察觉了石立泽的行动,开口喊道,“要干什么去?” “老子上厕所行不行啊。”石立泽很不耐烦地说道。 “上厕所连钱包和手机都拿上?”李鸿敏锐地指出。 “你管我那么多啊!”石立泽狠狠地瞪了李鸿一眼,就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在石立泽出门以后没多久,李鸿也迅速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边保持着与前面石立泽适当又不会跟丢的距离,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严君黎的电话。 对面传来严君黎沉稳的声音:“行动了?” “行动了,石立泽刚刚下楼,脚步挺匆忙的。”李鸿说道,“不知道是去什么地方,但是他肯定会把你和杨医师决裂这种重要消息告诉他的同伙。这样我们就能跟着石立泽,正好将那位同伙抓个正着了。” “嗯。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被他发现,否则机会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放心吧队长,别的人我不敢说,但是石立泽我还是有把握的。”李鸿信心满满地说道,“啊,石立泽上了一辆的士。先不跟你说了,我挂了队长。” 李鸿将手机装进口袋里,立刻也拦下了一辆的士,坐进后座,掏出警徽向司机展示了一下:“警察,麻烦跟上前面那辆出租车,谢谢。” 两辆的士一前一后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而石立泽那个笨蛋似乎着急着前往目的地,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石立泽的车拐出了c市的市区,绕过几个繁华路段,直直地向下城区开去。 这片地方有点眼熟啊……李鸿一边看着车窗外,一边嘀咕着,随后心里“咯噔”一声:这不是去往地下区域的路吗? 很快石立泽的车就在一家不起眼的理发店门口停了下来,石立泽下了车,的士开走以后石立泽就在店门口站着,不断地看里边,等着什么人的样子。李鸿也从车上下来,交了钱,对司机道了声谢,就将自己隐匿在一堵不起眼的墙后面观察着。 并没有过很长时间,大概十分钟左右,理发店里走出了一个男人,来到了石立泽的对面,两个人开始交谈起来。但李鸿在暗处看着,却是连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他赶紧从藏身处退了出来,好久都没能平复下来呼吸。 李鸿咽了好几次唾沫,握着手机把要说的话在心里排练了好几遍,才拨通了严君黎的电话。 “严队,我,我看到石立泽和谁见面了。” “谁?” “严队,你绝对不会相信这个的。”李鸿深呼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机,说道,“石立泽这小子见面的对象,是骷髅!” 骷髅从理发店里走出来,从容不迫地整理了一下衣领。等在一旁的石立泽却早已不耐烦起来。 “你说你,理个头发磨磨叽叽跟个娘们似的,害老子等你这么久。” “哎,这说的是什么话。”骷髅瞥了石立泽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男人的形象比女人重要多了,更应该花时间打理,知道吗?” 石立泽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管你干什么。总之我今天找你是有事要跟你说。” 骷髅微微仰头:“什么事?” “我今天在警局,听到严君黎那小子的心腹透露的消息,说杨文彬倒戈了。我想了想,现在的地下社会,能值得他倒戈的人也没有几个,既然不是我,我猜就是你那边了。” “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骷髅闻言笑了起来,“对,没错,杨文彬现在是我的人了。” 石立泽吹了一声口哨:“不赖嘛,你怎么把那么顽固的人弄过去的?” “这就跟你没关系了,我自有我的办法。”骷髅笑笑,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倒是之前我跟你商量过的事情,你想好了没有?” “你是说,王宏手上的毒品配方给你一份?”石立泽抱起双臂,“大哥啊,你也知道,王宏那边是我上司的意思,这玩意没他们的准许,我还真不敢随便轻举妄动……” “我可没有说要毒品配方。”骷髅摇了摇头,“你们想把王宏弄出来,想要的无非就是他手上那份技术。等他把成品制出来了,你们有了配方,这个人也就用不到了吧。”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石立泽皱起了眉头。 “很简单。过去王宏那么折磨我,让我生不如死,现在却蹲在监狱里安安稳稳地躲着外面的是非,实在有点不公平。”骷髅露出一个冷笑,“我呢,就想要王宏的脑袋。你应该不至于小气到这个礼物都送不出手吧?” “这我可说不好。”石立泽眼睛一转,说道,“骷髅啊,你说说看,这一路上我帮了你多少忙。那些背叛你的手下,你怕脏了自己的手,我帮你杀了;你要威胁严君黎,他手下的警员,也是我花大价钱雇了赤蛇帮你杀的。那你说,我给你王宏的脑袋,你给我什么呢?” 骷髅弯眉一笑,潇洒道:“我自然是不会亏待我过去的老手下的。一个星期之后,我会拿到一份详细完备的关于高纯毒品对人体影响的研究,有了这份研究,卖多少量,卖给谁,什么样的人吸多少才能既欲仙欲死又不会被咱们的毒给杀了,咱们心里就全都有数了。这样咱们才能把五号和其他高纯货批量卖往市外、省外甚至国外,到那时候,银票自然是大笔大笔地流到你的手里了。” 这话一说出来,石立泽听得口水都快要淌下来了,连忙说:“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成交!” 严君黎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焦急不安地踱着步子,李鸿站在一边,下巴一直不停地往下磕,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 “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你没有看错人吗?” 李鸿从瞌睡中惊醒,连忙回答道:“我绝不否认,否决以及否定,我的火眼金睛绝对不会看错的,那个人就是骷髅。” “从那次在仓库里遇到石立泽起,我就开始怀疑骷髅了。”严君黎一听这回答,眉头皱得更紧了,又开始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他本来就没什么理由奋不顾身地去救杨文彬,除非他知道石立泽根本不会对他开枪。后援赶到的时候也是,石立泽带着那么多人,七八条枪,他就肩膀中了那一枪,而且那一枪本来还是对准杨文彬的,这正常吗?” “哎呀严队啊,您能别转了吗?我这眼睛都快看晕了。”李鸿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上前把严君黎拉住,“是骷髅又怎么了吗?那家伙本来又不是什么好人,背叛咱们跑去和石立泽联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问题不在这里。”严君黎叹了口气说道,“骷髅是个很精明的人,假如是他和石立泽联手,那就不仅仅是背叛的问题了。这只老狐狸一定是最一开始就把我们蒙在鼓里,两边讨好,一开始就打算把我卖掉,离间我们两人,换杨文彬去他那边。哎,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你有听到吗?” 李鸿摇了摇头:“距离太远了,我听不清。但是他们好像提到了王宏的名字,还说什么帮忙之类的话。” 严君黎伸手按着自己额头,一筹莫展:“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恐怕和王宏有关系,而且估计不会是小动静。就警局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能不能防得住。” 李鸿恍然大悟,担心地问道:“那,那杨医师现在在那边岂不是很危险吗?他知不知道骷髅是帮石立泽的啊?” 严君黎摇了摇头:“说不好,很可能是已经有所怀疑,但还并没有证据。我得把这件事告诉他。” 第67章 地下实验室 说着严君黎就掏出了手机,拨通了杨文彬的号码,“嘟”了三声之后,电话就接通了。 “喂?哪位?” “喂,是我,严君黎。”严君黎有些焦急地说道,“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不,我不需要套餐服务,谢谢了。”那边却前言不搭后语地回答道,严君黎立刻意识到杨文彬一定还处在被人监视的状态。 “好吧,我尽量快点说,你听仔细了。”严君黎定了定神说道,“我让李鸿放出我们决裂的消息,然后跟踪石立泽发现他见面的对象就是骷髅。我猜骷髅一开始就是打算和石立泽合作,卖掉我以及拉拢你。我们现在的调查指向这两个人很有可能是想把前几年入狱的大毒枭王宏劫出来,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对你做什么——” 杨文彬打断了严君黎的话:“对,没错,我早知道了。我不希望再有推销电话打来了。” 严君黎握着手机,一时间竟有些语塞,他深呼吸了一下,才说道:“文彬,一切小心。如果你死在他们手里,我绝对会疯掉的。” 对面的杨文彬也是一怔,沉默了几秒之后,轻声说道:“我知道了。”然后就挂上了电话。 “谁的电话啊?”等杨文彬挂上电话以后,倚在桌子边的罂粟一边磨着指甲,一边随口询问道。 “移动营业厅。”杨文彬随口回答道,将手机揣回兜里,“都是些搞推销的人。” “那你对搞推销的人说话的语气还真是温柔啊。”罂粟调侃道。 “我对谁说话都是一样的语气。”杨文彬耸耸肩,坐回椅子里,拿起桌子上的资料表格翻动着。 “你对我说话就不是那样的语气。”罂粟的话里不知道有几分玩味,几分认真。 杨文彬听这话听得浑身不自在,抬起眼睛看了看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有、有吗?” 看到杨文彬不知所措的模样,罂粟反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杨医师啊,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可爱?我不过是随便一开玩笑,你倒认真起来了。” 说着,罂粟反而饶有兴趣地靠近了过去,近到他几乎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你有过女朋友吗?” 杨文彬一愣,犹豫了一下:“读大学的时候交过一两个,我也不知道算不算。” “后来怎么分手了?”罂粟现在完全是一脸八卦的样子。 杨文彬无奈地转过头,摊开手:“我这副样子你也看到了,人家用什么理由甩我都很正常吧?” 罂粟惋惜地摇摇头:“哎,都说男人找对象总是看脸,女人又何尝不是?放过你这么一个优秀的男人,那些女人真是太有眼无珠了。” 杨文彬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好男人世界上有的是,还轮不到我的份。” “这可说不准,杨医师。”罂粟嫣然一笑,一边顺手从手提包里取出一支口红,对着小镜子仔仔细细地把唇妆补上。 杨文彬抬起眼看了看罂粟,忽然说了一句:“我记得我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用的是这支口红?” 罂粟有点意外:“观察力不错,那又怎么了?” “而且快用到底了。”杨文彬友情提示道。 罂粟只是耸了耸肩,然后转移了话题:“我比较喜欢这支口红。好了,聊天聊够了,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开始干活了?今天老板可是会来检查成果的。” “真亏得他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看我。”杨文彬嘲讽道,“我们是不是要有下一位客人了?” 罂粟点点头,翻开笔记本:“男,三十五岁,以前是个律师,失业以后吸毒成瘾,所以才妻离子散——” 罂粟的话还没说完,实验室的门就被人粗暴地敲响了,还伴随着大嗓门的吼叫。 “让我进去!白粉!哪有白粉!让我来!” 杨文彬和罂粟同时皱起了眉头,后者则露出一脸“没办法,你多担待吧”的表情。 杨文彬翻了个白眼,从柜子一排中拿出一包标着“h”的小包和一张锡纸,冲外面喊道:“让他进来。” 实验室的门应声而开,一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汉像饿鬼一样冲了进来,四处张望着喊道:“白粉呢?白粉呢?我快受不了了,快,快给我!” 杨文彬露出十分嫌弃的表情,将锡纸展平,撒上粉末,刚要递过去的时候,却被流浪汉一把抢了过去,掏出打火机一边在锡纸下面烤着,一边像贪婪的野兽一样凑上去吸食着飘起的烟雾。 杨文彬一边看着流浪汉的动作,一边拿起笔记本记录下来这一次的用量和实验者的性别年龄。 而流浪汉在吸完那些粉末以后似乎整个人都变得亢奋起来了:“这个,这个太棒了!我从没吸过这么棒的!啊!哇噢!” “行了,给你的粉你也吸了,现在坐下,我要帮你测一下血压。”杨文彬不耐烦地说道。 但这个流浪汉非但没有听从杨文彬的命令,反而一步上前一把推开了杨文彬,张狂地怪叫:“你他妈个瘸子!给老子白粉!老子还要,都在哪呢?” 杨文彬哪经得住这么用力一推,一下重心不稳连人带器材全都摔在了地上。而流浪汉眼尖地发现了桌子上的小包,饿狼一样扑上去,倒了许多在锡纸上,急切地点着就抽。 在一旁的罂粟被这景象也吓了一跳,立刻冲出实验室喊保安。而杨文彬这一下摔得头昏眼花,一边努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对流浪汉喊道:“放下!这么大剂量你根本受不了!” 但流浪汉根本没有听从的意思,只是不停地吸着那些烟雾,早已失去了神志。还没等罂粟将保安叫进来,流浪汉就已经开始翻起白眼,瞳孔收缩,身体抽搐,只出气不进气了。 “他……他吸过量了?”带着保安回来的罂粟看到这副场景吃了一惊。 “对!”杨文彬顾不上自己身体的疼痛,立刻站起来冲过去把流浪汉扶坐起来,冲罂粟喊道,“这里有纳洛酮吗?快点拿过来!然后去把实验室里所有的门窗都打开,最好再拿扇子过来给他扇风!” “好!”罂粟的反应很快,她立刻让所有的保安开窗通风,而自己跑去隔壁找药品。杨文彬将流浪汉放平,用力地按压他的胸口。 “纳洛酮在这!”不久后,罂粟蹬着高跟鞋举着一支针管小跑着过来了。杨文彬接过那只针管,按住抽搐的男人,稳稳地把液体推进了静脉血管。 眼看着流浪汉不再抽搐,呼吸也平稳了下来,杨文彬和罂粟才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准备见死不救呢。”杨文彬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歪过头看了罂粟一眼,“而且你居然会配纳洛酮的溶液?” “……”罂粟刚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开启的电梯门给打断了。杨文彬抬起头看过去,发现从电梯里出来的人正是骷髅。 “怎么了?这么热闹,是出什么事情了?” 居然这么快就能赶过来,恐怕不是装了摄像头,就是安了窃听器。 杨文彬看着骷髅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以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没什么,有个来试毒的流浪汉吸过量了,我们刚刚抢救过来。” 骷髅点了点头:“动静闹得这么大,下次注意点。” 罂粟连忙应道:“是,下次不会这样了。” “杨医师,研究进行的怎么样了?”骷髅把头转向杨文彬。 “目前我们已经采集了二十五个人吸毒后的身体数据,海洛因八人,冰毒七人,可卡因八人……” 骷髅摆摆手:“停停停,别跟我说这些数据,听着头都大。你就告诉我,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能做出结果来就行了。” 杨文彬想了想说道:“大概再需要五天就可以了。” 骷髅皱起眉头来:“就没法再快点吗?” “研究肯定是实验的样本越多数据越详细,如果你要缩短时间,结果肯定会不够精确。”杨文彬说着,抬起头看向骷髅,“你有什么必须要缩短时间的理由吗?” 骷髅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说道:“对,我有事情跟人约好了,必须得在十四号之前去……总之,这份研究我三天后就要,辛苦你加紧赶一下工了。” 杨文彬清清嗓子:“但是如果不是必要的话,我建议还是不要——” “是必要,非常必要。”骷髅直接打断了杨文彬的话,不客气地说道。 杨文彬一句话被堵回去,只好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好,但是到时候研究结果的质量我可不负全责了。” 骷髅上前拍了拍杨文彬的肩膀:“好,那这几天就辛苦你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骷髅一走,也带走了不少黑衣保镖。实验室周围顿时显得冷清了起来。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们家老板这么着急着要结果?”杨文彬转头看向罂粟。 “我倒是想告诉你。”罂粟无辜地耸了耸肩道,“可老板也说了,让我绝对不能说。” 杨文彬摇摇头,也没有再追问,拿起桌上的资料收拾起来,脑子却在飞快地转动。 第68章 双向演技 究竟能逼得骷髅这样认真的人都不得不把研究质量退而求其次也要赶上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从严君黎不久前打来的电话看来,八九不离十,就是和石立泽一起策划的劫狱行动了。 虽然现在还弄不清楚这两个人究竟想干什么,但想想也知道不会出什么好事,现在刚刚得到的这个信息,肯定要告诉严君黎。 杨文彬正思考着,却忽然被一旁罂粟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杨医师,这流浪汉醒了。” 杨文彬低头看过去,只见刚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捂着脑袋呻吟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浑浊的眼睛看向杨文彬,正对上后者一个冷漠的神情。 “从哪来滚哪去吧,别再找死了。”罂粟伸出脚踹了那男人一脚,流浪汉慌忙连滚带爬的灰溜溜地走掉了。 杨文彬叹了一口气,眼睛瞥向桌子上狼狈的撒得到处都是的海洛因:“看来今天是没法继续进行试验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家睡觉吧。”说着杨文彬就去够衣架上的外套。 没想到,罂粟却上前一把捉住了杨文彬要去拿衣服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医生,你该不会是忘记了我们之前说好的,只有到了八点钟你才能回家吧?” 杨文彬的手腕给罂粟抓着,伸也不是收也不是,他额头上渗出汗来:“但是我们今天已经没法进行工作了,你让我留在这里干什么?跟你约会吗?” 杨文彬干笑了几声,对方却丝毫没有笑意,空气里弥漫着僵硬的气氛。 “你知道吗医生?”几秒钟以后,罂粟终于松开了杨文彬的手,但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之前那通电话,我知道是严君黎打给你的。” 杨文彬一惊,迅速转头看向罂粟。但罂粟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医生你啊,虽然已经足够警惕了,但总归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你的手机从进入实验室的那天起就已经被我们监听了。” 杨文彬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心脏在胸腔里跳个不停。但他很快就发现事情好像有点奇怪,似乎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发展。 “但是你告诉我了。”杨文彬镇定地说道,并一针见血地指出,“为什么你要告诉我?如果你告诉我我被监听了,监听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罂粟仅仅嫣然一笑,抬了抬下巴。 “而且骷髅还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他知道了,刚刚下来的时候就不会是催我完成研究,而是一枪爆了我的脑袋了。” “没错。”罂粟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杨文彬露出不解的神情,“你这是在拖自己下水来帮助我。” “你可以把这个当作我对一个残疾人的同情和施舍,也可以看作一个女人对自己喜欢的男人的一点私心。”罂粟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我只是想提醒你,骷髅不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富家子弟,他比你想的要诡计多端得很,而且一旦你被他抓住,那只有死路一条。” 杨文彬沉默下来,他自然知道罂粟在暗指他肚子里的小阴谋。 电话是打不成了,而他现在受人监视,其他方法也很难联系到严君黎,可这么重要的信息他必须让他知道才行! 怎么办,怎么办? 面对着罂粟玩味的注视,杨文彬的冷汗直直从额头上渗出来。就在这个时候,他的余光看到了架子上剩余的几袋冰毒和可卡因。 “我们用剩下的这些毒品,他们会拿到什么地方去?”杨文彬忽然突兀地开口问道。 “小鸿,你知道吗?这件案子就算有再多困难和波折,至少我们遇到一件事情绝对是幸运的。”严君黎放下望远镜,满意地说道。 “什么啊?”李鸿好奇地问道。 “那就是我们要对付的人是石立泽这个蠢货。”严君黎扬起笑容。 远处,一个肥胖的身影嘴里叼着一根雪茄,大摇大摆地穿过街道,走进了一栋不起眼的饭店里。 李鸿低头看了手表,嘀咕道:“这下午三点钟,他去饭店,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吃饭的。” 李鸿话音刚落没过多久,就有一辆面包车开到饭店门口停了下来,不一会儿,有两个男人抱着到胸口高的纸箱子从车上走了下来,一前一后走进了饭店里。 “他们进去干什么去?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李鸿举着望远镜紧张兮兮地说道。 “毒品。”严君黎说得却是很轻松,他甚至还掏出一包烟,悠哉地点燃了。 “啊?那也就是说——”李鸿脑筋反应慢半拍,这才回过神来,“这家饭店就是我们一直要找的,石立泽跟那些贪官毒官的交易地点?” “不是交易地点,我猜只不过是中转站而已。”严君黎抽了一口烟,将雾气吐出来,“毕竟买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太可能会在这种地方交易。” “那咱们还等什么啊,现在就冲进去打他们个一网打尽啊?”说着李鸿就要站起来。 “哎。”严君黎一把把李鸿拽下去,“好好蹲着,着什么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懂吗?” 李鸿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指着前面说道:“可是可是,你看石立泽他都走出来了,咱们再不过去他就要跑啦!” 但严君黎还是摇了摇头,继续慢悠悠地抽那根烟。远处已经能看到石立泽和之前抬纸箱的两个男人从饭店里走了出来,一看石立泽那得意忘形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腰包又鼓了一块。随后石立泽向两个男人打了个手势,两个人便跟着他上了面包车,没多久,面包车就从饭店门口开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严君黎突然从藏身的地方站了起来,大跨步地径直向小饭店走去。里面的人明显还在验货,对于突然闯进来的严君黎毫无防备,一群毒贩就这么呆滞地看着严君黎同时掏出配枪和警徽来。 “警察!举起手来!” 不久后,后援的警车也纷纷赶到,将一众毒贩押走。李鸿来到严君黎的身边,奇怪地问道:“不是,严队,你为什么要放跑石立泽那个浑蛋啊?” “你小子是不是傻?”严君黎斜睨了他一眼说道,“我刚刚还说了,我们幸运就幸运在,石立泽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留着他,我们就还能顺着他一路把线索追踪下去。这一次我们端了他一个窝点,这小子肯定是要跳脚的,跳脚了以后他肯定会去找在幕后给他撑腰的人,咱们就这么一点点慢慢地把这条大鱼钓出来。” 李鸿恍然大悟道:“噢——原来是这样啊,大人真乃神人也。” 严君黎一个栗暴敲了上去:“行了,别神了。去把那边箱子里的毒品收拾一下,带回警局。” 当严君黎带着一堆收缴的毒品回到警局的时候,正好和石立泽撞了个正着,石立泽先是看了看严君黎,又看了看那一麻袋的毒品,当场脸色就黑得像乌云一样。 而严君黎则是挑起眉毛,咧嘴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主动打招呼道:“哎,老石,吃了没?你看,这次出外勤你没跟着来,实在是太可惜了,你瞅,战果颇丰啊。” 石立泽狠狠地瞪了严君黎一眼,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没事,真是恭喜严队长了。” “哪有哪有,客气了。”严君黎的脸上都要笑开花,还伸手用力地拍了拍石立泽的肩膀,夸张地说道,“都是兄弟,客套什么,还不是穿一条裤子并肩作战嘛,你说是吧。” 石立泽一边努力地避开严君黎的碰触,一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是,是,严队长,这还没下班呢,我就先回去工作了,啊。” 放下这句话,石立泽就快速溜回了办公室里。 李鸿突然从严君黎的肩膀后面冒出一个脑袋来,笑嘻嘻地说道:“round one,win!” 这回连严君黎也忍不住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来。 上午还十分晴朗的天空,没想到过了午后却变得有些阴郁了起来。窗外不知何时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天色也变得发暗,但忙碌的人们似乎并不在意,仍然撑着雨伞在潮湿的街道上匆匆掠过。 严君黎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室里,但笔在手里捏了好久,也看不下去一个字。从上一次他给杨文彬打过电话之后,对方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而他给对方拨过去的电话,不是提示“已关机”就是“对方暂时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这种情况如果不是对方遇害了,就是他的手机已经被骷髅监听了,而他知道这一点才刻意不和自己联系的。 遇害的可能性很小,否则他肯定会听到些风吹草动的,何况凭杨文彬那几百年不出一个的精明头脑和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几个头脑简单的毒贩想下手杀他不那么容易。而后者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以骷髅的性格,绝不会完全相信杨文彬,而杨文彬如果要进一步取得他的信任,肯定会选择切断和自己的一切联系。 第69章 真正的内鬼 严君黎心烦意乱地把笔放下,掏出手机看了看,但上面依然没有任何未接电话或者信息。 就在这时候,严君黎的办公室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推门进来的人是李鸿,脑门上全是细细的汗珠,像是从什么地方着急着跑着赶过来。 “严队,咱们缴获的那几箱毒品有一包上面做了标记。” “做了标记?”严君黎皱起眉头问道,“什么标记?” “就是这包。”李鸿从怀里掏出一小包塑料包着的冰毒,“我觉得它有点问题,就从鉴证科那边给偷回来了。” 严君黎无奈地看了看李鸿,摇摇头:“哎,你要是回头被问罪了,我可不帮你兜着啊。” “哎呀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严队你来看。”李鸿把小包举到严君黎眼前,只见小包的包装外面被人用笔潦草地写了个“杨”字,如果不是李鸿很熟悉这个字迹的主人,恐怕根本认不出这鬼画符来。 “你看,你看,这是不是杨医师的字迹?”李鸿又仔细看了看,说道,“就是潦草了点,可能是他在很紧急的情况下写的。” “或者说是所有的医生写字都跟明星签名一样让人完全看不懂。”严君黎压抑着内心的喜悦说道,“打开看看。” “啊?在这吗?”李鸿一愣。 “废话,快点。”严君黎催促道。 李鸿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上手就撕开了包装,“哗”的一声,袋子里晶莹剔透的晶状物就全撒在了严君黎的办公桌上。 “找到了,队长你看!里面有一张纸条!”李鸿兴奋地说道,从一堆晶状物中捏出来一张小小的字条。 “我看看。”严君黎接过纸条,把它展开,只见里面只有一行小字: 十四日,劫狱。 严君黎倒吸了一口气,把纸条捏在手心里,喃喃自语道:“想到了他们要行动,没想到居然会行动得这么快。” “你是说,石立泽和骷髅要把王宏从监狱劫出来的事情,就在明天?”这下子连李鸿也跟着倒吸了一口冷气,“我的乖乖啊,那怎么办?” “还好杨文彬的纸条来得及时,要是再晚上一会儿我们就根本没有时间准备了。”严君黎立刻向李鸿做个手势,“去把张浩、刘敏博、王坚、陆潇洒、绍阳德几个人叫过来,别让石立泽注意到。” “明白!”李鸿立刻一溜烟地跑出了严君黎办公室,不一会儿,就将严君黎点到名字的几个人带进了办公室里。 “队长,你找我们——”先走进来的刘敏博话说了一半就愣住了,显然是注意到了严君黎办公桌上撒了一桌子的冰毒,他伸手指了指那摊东西说道,“队长,这不是咱们今天收缴的……” “是冰糖。”严君黎面不改色地说道。 刘敏博又是一愣,看看那一桌东西又看看严君黎:“这冰糖,撒一桌子?” 严君黎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我刚刚喝咖啡,放糖的时候碰翻了。” 李鸿站在一边看得尴尬症都要犯了,赶紧跳出来解围:“哎呀,那个不重要,重点是队长你叫我们过来是要干什么?” 其余几人也连忙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严君黎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正经话题,“你们还记得那个叫王宏的大毒枭吗?” 几人都点了点头。 “当然了,他在的那会儿黑社会可真是血雨腥风。哎,当时抓他进去的好像还是咱们局长呢,对吧?” “而现在我得到可靠消息,就在明天,有人想把王宏从监狱里劫出来。”严君黎沉声说道。 “什么?”几人都瞪大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过多久,就有人开口问道。 “那……队长,为什么这么重要的消息,只告诉我们几个人?” “很简单,因为现在警局里有内鬼。”严君黎双手撑着办公桌,随着他身体的压低仿佛连办公室里的气压都降低了,“而你们几个人,差不多是整个警局里仅有的我信任的部下了。” 几个人听到这话,都互相看了看,但仍然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终于,王坚开了口。 “队长,您……该不会是说,内鬼是石——” “我知道石立泽曾经是你们的同事,他也曾经是我的部下。”严君黎打断了王坚的话说道,“要不是因为我亲眼见到他带着五六个人想杀掉我,我也不愿意相信我曾经的部下是个黑警。而这一次劫狱行动,就是石立泽和现任的地下老大骷髅合伙的计划。” 看着属下们面面相觑的样子,严君黎又沉稳地补充了一句。 “你们相信石立泽,还是相信我?” 这一次,属下们都没有犹豫,坚定地回答道:“当然是相信队长您了。” “很好。”严君黎点了点头,严肃地说道,“那明天的行动,我命名为‘黑猫行动’。你们要一切按我的指示行动,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 “是!” “好了,这应该就是全部了。”杨文彬写下最后一个数据,把钢笔从手上放下,活动了一下肩膀,将一沓表格竖起来整理了一下。 “辛苦你了,杨医师。”罂粟忽然从后面出现,弯下腰就亲了杨文彬的脸颊一下。 这一亲不要紧,杨文彬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还没等稳住身体,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杨医师,你就是这样子最可爱了。” 杨文彬只好不自在地笑了笑,干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好了,把东西收拾一下吧,然后我们上楼去找骷髅。” 罂粟点了点头,指挥人将材料都收拾整齐,杨文彬则将研究成果拿着,和罂粟两个人乘电梯上了楼。 杨文彬走到骷髅的办公室门前时,想也没想就直接拧开了门把手,推开了门。 “对,没错,就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那样……”办公室里的骷髅正在打电话,看到推门进来的杨文彬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迅速地挂断了电话,十分不悦地说道,“医生,你们家人没教过你进别人屋门之前要先敲门吗?”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听到。”杨文彬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背着我使的那些小伎俩我早就看穿了。 骷髅叹了口气,摆摆手,问道:“行了行了,什么事?研究结果已经出来了吗?” “是。”杨文彬上前几步,把手里那沓资料递给骷髅,“你要的各类毒品不同浓度对不同人的致死度研究,我做出了折线图,应该足够直观了。” 骷髅接过资料,一张张地看下去:“嗯,好,好。辛苦你了。”说着他假笑着拍上杨文彬的肩膀,笑脸十分虚伪。 “这可真是不容易啊,辛苦你这么加班加点地做研究,还把日程提早了这么多天。多亏了你,咱们现在对付石立泽那只猪就有手段了。” 杨文彬对此只是平静地回答道:“这是我承诺的,只不过是兑现了而已。” 骷髅笑着拍拍医生:“哎,你谦虚了,谦虚了。” 骷髅说着,将那一沓纸张收进了一旁的公文包中。杨文彬这才注意到,骷髅一副打扮得人模狗样的样子,皮鞋也擦得锃亮。 “你要出门吗?”杨文彬问道。 “对,有急事,马上就走。” “那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可以恢复自由身了吗?”杨文彬问道。 骷髅露出了一个微笑,忽然转过身向着窗户的方向做了个手势,随后又转过身面对杨文彬:“狙击手和监视的人已经全部撤走了,你自由了。我周沐向来说话算话,言而有信。” 杨文彬胸口的一颗大石头此时总算是落了地,点了点头。 骷髅拿起他的公文包,伸出手来握住了杨文彬的手:“那恕周某招待不周,就不送杨医师回去了,如果有机会,还希望能和杨医师有合作。” 杨文彬和罂粟两个人从华宏大厦里走出来没多久,就看到骷髅也从楼里出来,跟着几个黑衣服的保镖,上了一辆加长的豪华轿车,很快就离开了。 “他总是这样吗?”杨文彬看着骷髅离去的方向,突然开口道。 “什么样?”罂粟懒洋洋地回问。 “把与人之间的交往当作交易,把人当成棋盘上的棋子。”杨文彬说道。 “这个嘛。”罂粟露出个笑容来,饶有兴趣地思考了一下,说道,“周老板总归是个生意人,无论是地上还是地下,他都更擅长做生意,而且他从来没有失败过。他总是知道人们的价值何在,又知道如何利用它们为自己达成最高利益。” “是吗?那他一定没有发现我的价值。”杨文彬冷漠地说道。 “也许吧。”罂粟笑得更愉快起来。 “我要走了。”杨文彬回过头,对罂粟伸出手来,“有缘再见。或者还是,不要再见了比较好。” 罂粟却没有任何要握住那只手的意思,而是双手抱着双臂,凝视着杨文彬的脸,说道:“你要去跟踪骷髅,是吗?我看到你在把资料交给他的时候,在他的西服上安了追踪器。” 第70章 命悬一线 杨文彬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你会阻止我吗?” 罂粟耸了耸肩:“你是我的敌人,我有什么理由阻止你去送死呢?” 杨文彬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也许我还挺想再见你的。” 说完这句话,杨文彬就抬起脚,准备离开了。 “等等。”罂粟突然出声喊住了医生,后者疑惑地回过了头。 罂粟掏出了一直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隔空向杨文彬扔过去了一个什么东西,杨文彬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它,低头一看,原来是一部手机。简陋的按键,一看就是地摊上买来的一次性手机。 “别忘了你的手机已经被监听了。”罂粟说。 杨文彬手里握着手机,心里五味繁杂,只说了句:“谢谢。” “队长,今天石立泽没有来上班。” 严君黎点点头:“联系技术科定位了吗?” 王坚点点头:“在华宏街道32号。” “果然是往骷髅那边去了。”严君黎立刻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就走出办公室,“通知其他人,黑猫行动开始!” 严君黎坐上驾驶座,率先发动汽车往定位的地点驶去,又命令另外几名手下驱车从其他方位包抄。 就在这时严君黎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单手拿出手机,打开了免提。 “喂?” “骷髅带着研究资料往中山路去了,我现在在追踪他。” “你没问题吗?”严君黎大声问道。 “我给他放上了追踪器,一时半会应该丢不了。”然后听到应该是对出租车司机说的话,“前面右转。你呢?你那边怎么样?” “我们也没问题,我早就打开了对石立泽手机的定位。”严君黎一边说着,一边转弯驶过了最繁华的街区,“他往华宏路去了。” “但是他们不是要碰面吗?”杨文彬奇怪的问。 “华宏路和中山路是交叉路啊。” “不,不对,我说的骷髅是往中山路北去了,应该正好是和华宏路岔开的方向。” “你说什么?”严君黎皱起了眉头,“他们难道要分头行动?” “我不知道,但是无论如何紧跟就对了。” 杨文彬和严君黎一人跟踪着一个,没过多久,两个人的距离就被越拉越远了。 “不,不对。”杨文彬忽然叫道,“骷髅停下来了,在很奇怪的地方停下来了。师傅,停车!” 出租车司机立刻刹了车,车还没停稳,杨文彬就拉开车门跑了出去。 “杨文彬!文彬!”电话里突然听不到人声了,严君黎喊了好几声,过了大概十几秒,电话那头才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看来是杨文彬又重新把手机拿起来了。 “严君黎,我有一个很坏,很坏的消息要告诉你。”杨文彬喘息着说道,“我放在骷髅衣服上的追踪器,从一条流浪狗的毛里找到了。” “你说什么?”严君黎一个急刹车把车停了下来,坐在副驾的李鸿脸差点没撞到玻璃上去。 “严队,怎么了——” 李鸿话还没说完,严君黎的对讲机又响了起来,严君黎迅速拿起来,那边是上气不接下气的部下。 “严队,不、不好了,石立泽的手机,放在一个老太太的包里!” “操!”严君黎狠狠地一拍方向盘,打开车门下了车,冲电话里喊道,“通知局里,把所有的警力都调过来!就算是把c市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两个人翻出来!” “严队,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李鸿也从车里钻出个脑袋来问道。 “他们把我和杨文彬调开是有意的。”严君黎深吸一口气,“现在先赶快和杨文彬会合!” 杨文彬没有等太久,很快他的视线里就出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大众,杨文彬连忙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现在怎么样了?” “我从局里调出了我能调动的全部警力,一定要在他们动手之前逮捕他们。”严君黎的脸色很难看。 “骷髅早就知道了我还是站在你这边的。”杨文彬懊悔地说道,“十四号劫狱的消息是他故意放出来给我的,目的就在于让我通知你!该死的,我早就该想到骷髅没有那么傻的,他利用我帮他做了研究,又帮他完成了这个声东击西的劫狱计划!” “你别太自责,这也怪我办事太不小心。”严君黎话说了一半,对讲机又响了起来。 “严队长!不好了!监狱,监狱那边出大事了,说有囚犯骚动,所有的囚犯都从自己的牢房里跑出来了!” “王宏呢!王宏呢?”严君黎吼道。 “不知道,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狱警都不知道谁是谁了……” 严君黎狠狠地捶了一下座椅,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辆白色轿车迅速地掠过了他眼前,坐在后座上的人影虽然一闪而过,却确确实实穿着囚犯的衣服。 “我们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李鸿喃喃道。 严君黎立刻冲对讲机里喊道:“发现王宏了!一辆白轿车,车牌号是xxxx,所有警车注意了,车牌号是xxxx的白色轿车!” 没用多久,白色轿车就被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警车堵住了,不得不停了下来。 “警察!放下武器,高举双手从车上下来!”严君黎从车上下来,举起手枪大声向白色轿车喊道。 过了一会儿,白色轿车的车门打开了,一众警察都紧张地举起手枪对着车门。一个陌生的男人颤抖着举着手从驾驶座上下来了,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了。 “我、我投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包括严君黎在内的一众人均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接着坐在车后座的那个穿囚服的人也战战兢兢地走了下来,但明显并不是大毒枭王宏。 “你不是王宏!你是谁!” “我,我叫张三,我没犯错啊,求求各位大爷饶了我吧……” “那你闲着没事干穿囚犯的衣服干什么!”严君黎厉声喝道。 张三浑身一抖,说道:“我……就是有两个人,把这身衣服塞给我,给了我好多钱,跟我说,只要穿着在市里兜一圈就行……” “给你衣服的两个人呢!” “不、不知道……见到那两个人是好早之前的事情了,可、可能现在早就……” 严君黎把配枪塞回了枪套里,重重地在车前盖上揍了一拳,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一次我们完完全全被那两个人给耍了。” “是啊,队长,你就算不说,我们也知道。”李鸿垂头丧气的,整个人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 “我们第一次听到监狱动乱的时候,其实王宏根本就没从监狱里逃出来,但是我们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就会先入为主,认为王宏已经被救出来了。”杨文彬分析道,“而他真正被救出来的时候,是严君黎把全部警力调过去围堵那个假王宏的时候。因为那时候监狱附近已经没有任何警力了,是最好下手的时候。” 严君黎叹了口气:“第一回合,咱们是彻彻底底地输了,真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杨文彬垂下脑袋,似乎不甘又懊悔:“对不起,这次的事情,说到底还是我太冲动,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行了行了,都说你让你别自责了,这责任咱们谁都脱不了,我还不是放任你胡来。”严君黎摆摆手,“事情已经这样了,谁也没有办法。现在能做的只有想想后面该怎么办。” “后面能怎么办啊。”李鸿蔫巴巴地说道,“骷髅和石立泽劫了人,哪还会再出现啊,我觉得我们已经浪费了唯一的机会了。” “那也不一定。”杨文彬突然说道,“他们劫走王宏,目的是为了拿到某些高纯毒品的配方,据我所知,致幻剂、可卡因、冰毒这几种毒品他们都没能炼出纯度在95%以上的样品。所以他们只是隐匿起来,而不会逃跑。” “你的意思是他们仍然在c市?”严君黎问道。 “可能性很大。”杨文彬肯定地说。 “但是即使他们还在c市,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们呢?” “狡兔即使三窟,也总会有一个是它的老巢。”杨文彬说道,“除了华宏大厦底下的实验室以外,他们肯定还有更加隐蔽的制毒场所。但是我觉得,对于现在的局势而言,我们倒不如守株待兔来得更划算。” “怎么守?” “再狡猾的兔子,也总是会出洞找食吃的。”杨文彬分析道,“他们想躲着警察,没关系,让他们躲着好了。但是他们肯定不会躲着自己的客户对吧?” “你是说……”严君黎一下子就明白了杨文彬的意思。 杨文彬点了点头:“虽然我们不知道骷髅和石立泽躲到哪里去了,但是我们知道他们的买家都是些什么人。” 严君黎打了个响指,感叹道:“杨文彬啊杨文彬,我确实没有看走过眼,你总是能给我不一样的惊喜。” 只有李鸿在一旁还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个人:“不是,你俩倒是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啊?” 这一次杨文彬和严君黎同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神秘兮兮地“嘘”了一声。 第71章 时刻警惕 “自以为是?”李鸿问道。 杨文彬点了点头:“是富家少爷,又是黑帮老大,骷髅有钱又有权。他是个很聪明很有计谋的人没错,但是他的生活环境注定了他会是一个下巴朝天的人。” “那……就算是这样,那这跟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关系啊?” “你看,目前来看我们能获取的信息有这么几点。”杨文彬分析道,“首先,石立泽是一个傀儡头目,他的群狼组织背后,有一个叫小丑的组织撑腰,所以他才能够把生意做得这么大,客源、交易一类的信息肯定都是小丑在负责。而骷髅和石立泽合作肯定是因为看中了这批货源,想要从中捞上一笔。但是这样问题就来了,能从善如流地撑起这样巨大毒品交易的幕后组织,会轻易地将客源信息透露给骷髅吗?” 李鸿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吧。” “而这个时候,骷髅的手里应该有一批数目不小的高纯毒品囤积着。他骗我帮他做毒品研究也好,帮助石立泽劫狱也好,一定都是以为自己能沾到小丑的光,轻松不费力地获取一批固定的客源。而现在他一定意识到了这样做根本行不通,那他会怎么办呢?” “他会……自己销售那批毒品吗?”李鸿张大了嘴巴,“但是他现在可是被警方通缉着呢,他会再冒险用黑社会的渠道贩毒吗?” “可千万不要小瞧了骷髅的自大。”严君黎说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王宏虽然成功被劫出来了,但他也被咱们逼得走投无路成了通缉犯,所以黑社会的网络他断然是不敢用的,这正是我们现在抓准的时机。” 李鸿听得一头雾水:“不是,我怎么越听越迷糊了呢?” “黑社会的网络不能用,他骷髅可是还有另外一条网络啊。”杨文彬提醒道,“他还有‘周沐’这个人的网络。” “啊——你是说!” 严君黎点了点头,说道:“没错,骷髅本身就是富二代,周沐的圈子里,一定少不了那些吸毒的官星富。所以他如果现在要出手毒品,一定是通过这个渠道。” “而我们调查了一下他的人际圈子,找到了一位愿意协助我们的人。他是骷髅朋友的亲戚,曾经被骷髅胁迫吸毒所以对他恨之入骨,他愿意假装向骷髅引介朋友,帮我们引出这只兔子来。” 话音刚落,李鸿就“啪啪”地鼓起掌来:“厉害!不愧是严队长和杨医师!” “还有一点,我们的目的不是抓到骷髅。”严君黎双手撑着下巴说道,“我和他互相斗了那么多年,要是抓他就能解决c市的地下问题,我早就把他逮进监狱了。找到骷髅,然后通过他引出石立泽和群狼背后的那条蛇,才是咱们的目的。” 李鸿明了地点了点头。 “今天先麻烦你跑一趟。”严君黎从办公桌上的记事簿里撕下了一页纸,写了一串地址递给李鸿,“去这个地址,打这个电话,这是愿意帮咱们的那个富二代朋友,你先去帮我们探探风。” “明白!等我消息吧。”李鸿拿着便签纸便从严君黎的办公室走了出去。 严君黎放下笔,拿起水杯从饮水机里接了杯水,又从饮水机下面的柜子里拿了一只一次性纸杯,接了半杯水递给杨文彬。 “你是怎么想的?” 杨文彬抬眼看了看严君黎,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和你想的一样。也许这次我们能揪出那个神秘的小丑。” “如果真的能有那么顺利就好了。”严君黎叹了口气道,“从明海医院到红枫园到现在的毒帮,这个名字就好像鬼魂一样阴魂不散,哪里都有它的事情。而我们跟它打了好几次交道,却对它一无所知。” 杨文彬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以前以为小丑就是夏白彦一个人,但后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一个人再怎么厉害也做不出这么多紧密细致的策划,后来骷髅告诉我,小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 “组织?” 杨文彬点点头:“一个隐蔽得非常深的地下组织,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建立的,没人知道他们准备做什么,或者曾经做过什么。就像你说的那样,像鬼魂一样。” “但是为什么这种来去无踪的组织会一直跟我们较劲,这有点说不过去吧?”严君黎皱起眉头,看向杨文彬,“文彬,你该不会……还隐瞒了什么吧?” “我怎么可能隐瞒什么,我跟你一样都对他们一无所知。”杨文彬云淡风轻地说道,“总之,小心为上,别再像上次一样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严君黎皱着眉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骷髅事实上并不喜欢香烟的味道。既呛人,又麻烦,并且最重要的是,燃烧时那些灰白色的烟雾在空气中扰人地飘散着,看得见却抓不着。 他讨厌无法掌控的东西。 但是相反地,骷髅喜欢燃烧。一切在燃烧的时候,都能变得绚丽,即使是臭不可闻的垃圾,在被火焰亲近的那一瞬间都能爆发出无可匹及的热量。“咻”,一把火,什么都被淹没在热量与绚丽的火焰之中了。 骷髅穿着长摆的黑色大衣,衣领竖起来,在刚刚落下夜幕不久的街道上走着,昼伏夜出已经成为了这个男人的习惯。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有人说,骷髅是没有心的。说他是冷血动物远远不够,至少毒蛇还有温吞吞的血液和厚实的皮肤,而他却早已是一副骨架,内里空空荡荡,什么都不剩了。 对这样一副骨架而言,感情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从孩提时代起,骷髅就厌恶感情这种东西,就像双亲展现给他的假情假意的笑容一样,于他而言,感情不过是人类一种最虚伪的掩饰,是为了百般遮掩自己心中那点肮脏的欲望,婊子的牌坊而已。随着年龄的成长,骷髅就越发对人类这种生物了如指掌,他发现无论表面多么高洁的人,一旦有金钱和权力做诱惑,就会立刻扯下所有道貌岸然的面具,变得像野兽一样原始。 看着那些社会的上流人士沾染毒品而变得猪狗不如,骷髅的心里就会产生一种快感,并且更加确信了人类的堕落本性。而世界也因此变得越发无聊了。 以至于,有些时候他想要进行一次燃烧来打消这种无趣。 “哥,这边这边。”不远处的电线杆底下站着一个穿羽绒服戴着墨镜的男人,正拼命向骷髅招手。 骷髅把烟掐掉,皱着眉头走了过去。 “大晚上你丫戴什么墨镜,也不怕撞树上。” 羽绒服男紧张兮兮地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我,我这不是怕被认出来。” “你这样只会更可疑好不好,警察没把你当流氓抓起来真算你运气好。”骷髅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这么晚非要约出来见面,这大冬天的,你要是不给我一个像样的下家我可饶不了你。” “肯定的,肯定的。您不是说要找头肥牛,我手上这头,保准肥得流油。”羽绒服男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看,我说的就是这个人。他是那个歌手xx的儿子,花钱如流水,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最近染上了毒瘾,还拉帮结伙地和好几个兄弟一起抽,最近正是缺货的时候,一听说您这里有货,就立马托我来入手了。” 骷髅接过那张名片,在手里翻转了两下,忽然笑道:“xx有儿子吗?上个月我跟他喝酒的时候,可是听说他们家只有一个姑娘。” 羽绒服男的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来,目光闪烁着:“那个……不是,您可能不知道,这是xx他从孤儿院领养来的孩子,对外也不怎么宣扬,就……” “哦?”骷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一甩手将那张名片扔到了地上,那张薄薄的纸片遇上寒冷的夜风,立刻就不知被吹往了何方,“那个领养的儿子,该不会正好姓严吧。” 羽绒服男听了以后猛点头:“啊,对对对,对,就是姓严……您看您这不是认识呢吗!” 骷髅冷笑了一下,羽绒服男看得毛骨悚然,打了个寒战,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话,正在为自己脖子上的脑袋担忧的时候,听到骷髅开了口。 “好,这单我接了。你告诉下家,明天上午九点钟,在济青区红枫园等我。” “红枫园?”羽绒服男一愣,“您是说那个已经废弃的红枫园?” “对,就是那个红枫园。”骷髅摆了摆手,将手插进了大衣口袋里,转身走进了夜色里,“让他千万不要迟到了。” 有时候,就像现在这样的时候,骷髅会想要燃烧自己。 像飞蛾扑火一样,无关理智,无关局势,仅仅想要用自己的热度爆炸整个世界,至少这要有意思得多。 第72章 初显破绽 “红枫园?”杨文彬惊讶地问道,“你确定吗?” “嗯。” “但是他选在这个地方,就意味着他已经……” “他肯定知道了,知道是我们。”严君黎平静地说道。 “我不明白。如果他已经知道了是我们埋伏在这里,他怎么会赴约?”杨文彬不可思议地问道。 “这就是骷髅的自大之处。有一种人,越是遇到绝境,就越是兴奋,越是想要逆流而上,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可以逆转命运。”严君黎的口吻里带着一种说不清是敬畏还是嘲讽的情感,然后他抬起头望向面前成片的枫树。 秋天过去,冬天到来。枫树的叶子都已经落光了,曾经唯美的景色不见,人去楼空,连树也只剩下了一片杂乱无章的枯枝烂叶,毫无美感可言。 “从花子被逮捕归案以后,这里就一直荒废着吗?”杨文彬问道。 “对。本来这片地段是极好的风景区,再重新打理一下这些枫树按说还是能揽到不少客人的。”严君黎抬起头,伸手从头顶的树枝上揪下来一片已经枯死的树叶,“但是所有的开发商和商人都对此退避三舍,毕竟这里的枫树下面,是死过人的。还有当时花子散播出去的枫鬼的故事,到现在恐怕还在影响着老百姓的神经。” 杨文彬沉默地看着一片荒芜的红枫园,好一阵子后才开口道:“那个时候,骷髅对中野花子,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感情呢?” “谁知道。”严君黎轻笑道,“不过对于那个人来说,所有的人类都是一个样子吧。他只把他们当作棋子,当作交易的筹码,我觉得他到死都不会明白人与人之间真正的价值在哪里。” “他约的时间是九点钟吗?”杨文彬忽然低头看了看手表,皱起眉头,“现在已经九点过十分了,骷髅看着可不像是个会迟到的人。” “没关系,后门有小鸿守着,所以就算万一骷髅走了后门——”严君黎的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僵住了,忽然意识到这样做有多么错误,“完了!小鸿!” 还没等杨文彬反应过来,严君黎已经拔腿向红枫园的后门跑了过去。还没等到两人到后门,就看到了骷髅挟持着李鸿,手枪枪口对准了年轻警官的太阳穴。 “严、严队长!”李鸿的胸口被骷髅的手肘扣住,很难自由行动,正无助地看着赶来的二人。 “黑猫,别来无恙啊。”骷髅露出了一个带着杀气的冷笑来。 “骷髅,你把枪放下。”严君黎走到离骷髅差不多三米的距离上停下,抬起双臂示意让骷髅冷静,“有话我们好好说。” “我还以为你是最清楚咱们之间已经没什么话好说的人呢。”骷髅玩味地笑道,“说真的,你们很厉害。这几年已经很少有人能把我逼到这种绝路上了,虽然我把王宏救出来了,可你们也把我逼到了不得不像过街老鼠一样逃窜的地步。何况到最后我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栽在石立泽那个神经病手上。回过神来,我已经毫无退路了。就算你们这一次不出手,早晚也会趁着我力量薄弱的时候打我个措手不及吧。” “在你和石立泽窝在地底下躲避风险的时候,我已经派人摸清楚了你所有的制毒窝点,你的免死金牌已经无效了,只等着一锅端掉你了。”严君黎紧绷着脸说道,“放弃吧,你现在挣扎也是徒劳。” 骷髅手里的枪更紧地抵住了李鸿的脑袋:“所以我才会觉得,与其被动地等死,倒不如在死前主动出击一次。黑猫,你觉得呢?” “我不这么觉得!”严君黎紧张地盯着骷髅的一举一动,“周沐,你把枪放下,你丫要是敢动李鸿一根头发,我绝对会把你碎尸万段!” “不,你把枪放下。”骷髅收紧了放在扳机上的食指,好整以暇地抬了抬下巴,“把你身上所有的武器都扔到地上,踢到一边,快点!” “严队,别管我!冲上来干掉这个浑蛋!”李鸿大喊道,但似乎并没有人听从他的意见。 “好,我放下。”严君黎一只手举着,一只手伸到后腰,将配枪扔在了地上,踢到了一边。 “还有你外套里装着的匕首,也扔出来。”骷髅冷笑着补充道。 “严……”一旁的杨文彬看不下去了,似乎开口想说点什么,却被严君黎用手势打断。 “小鸿的性命为优先。”严君黎低声回答着,又从外套内兜里拿出匕首,扔了出去。 “这样你满意了吧!”严君黎喊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保持距离,你敢靠近一点,我就把这小子的脑浆爆出来。”骷髅一边挟持着李鸿,一边后退着走近了路边停靠的车,“严君黎,这次该轮到你尝一尝什么叫彻底地一败涂地的滋味了。” 说着,骷髅就挟持着李鸿上了车,接着汽车就向远处奔驰而去,留下一路尘土消失不见了。 严君黎和杨文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骷髅带着李鸿逃跑,而不敢有任何动作。 “所以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骷髅把小鸿劫走了,还不知道他要上哪里去?”杨文彬压抑着怒火问道。 “那我有什么办法!我怎么知道他会用这么卑鄙下流的手段!”严君黎烦躁地回嘴。 “你一开始就应该带着警察过来而不是单独行动!” “你现在倒来怪罪我来了?一开始过来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到你有任何反对意见呢!”严君黎吼了回去。 杨文彬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好了好了,现在争论谁对谁错没有任何意义,也挽救不了局面。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通知局里,全方位封锁c市每一个他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严君黎还没说完,杨文彬就打断了。 “不行,他现在手里有人质,你搞那么大的动静,万一刺激到他了,一枪崩了人质可就不好玩了。” “那你说现在能怎么办!”严君黎又急躁起来,“现在我们手上只有警力这一张能打的牌,你——” “不,我还有一张牌。”杨文彬打断了严君黎,“我想现在应该是时候用它了。” 严君黎一愣:“什么?” 杨文彬掏出手机,盯着屏幕上的一串数字犹豫了一阵,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不多不少正好响了三声,就被接了起来,那边传来了柔和的女声。 “喂?请问哪位?” 杨文彬转过身背着严君黎,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沉稳地说道:“罂粟,我是杨文彬。” 那头明显地一愣:“杨医师?你怎么……” “上次在咖啡厅的时候,你给了我你的号码,还记得吗?我就赌一把号码是真的。” 罂粟轻笑起来:“当然是真的了,目前为止我还从未骗过你呢。那么,在这种时候给我打电话,到底有什么事呢?” “罂粟。我和严君黎没有抓到骷髅,反而被他挟持了我的朋友上车逃走了。”杨文彬恳切地说道,“如果是你的话,肯定知道他最有可能去了哪里吧?” “呵。”罂粟感到好笑又奇怪,饶有兴趣地反问道,“就算我知道,又有什么理由和立场帮你呢?难道就因为我说过喜欢你的话?还是因为你觉得我会因为你是个瘸子而同情你?你未免也把自己想得太高了吧。” “不,不是。”杨文彬冷静地说道,“罂粟,你曾经说过你给骷髅做事是因为他的钱对吧?” “那又怎么了?” “不对,你绝对不是因为他的钱。”杨文彬说道,“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个爱财的女人。虽然你总是打扮得很艳丽,但是我注意到你的衣服没有一件是超出平民价位的奢侈品牌。还有你的口红,那支口红已经用得见底了。虽然我不是很了解女人,但是我知道,一支口红用到底至少也需要九到十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你至少有九个月的时间身边只带着那一支口红,这再怎么说也不像是一个爱打扮的女人会做的事情。由此我推断,你并不是一个爱打扮的女人,这支口红的存在也并不是为了打扮,而是出于工作的某种目的而不得不存在的。另外,你完美的易容术,以及熟练的药剂配置知识,都远远超出了一个黑社会交际花所应该具有的素质。当然了,让我下结论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那个吸毒的流浪汉吸毒过量的时候你毫不犹豫地帮我抢救了他,这让我最终相信,你是站在正义这一方的人。”杨文彬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不是什么骷髅手下的毒贩,你是潜入毒帮卧底的政府特工。”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杨文彬局促不安地握着手机。如果不是被逼到这般地步,他也不会冒险走这步棋。毕竟对方是受过重重训练的特工,而他这么贸然将真相说出口,根本摸不准对方是会帮他,还是会想要封口而抹杀掉他。 在一阵难熬的沉默之后,那边传来了罂粟的笑声,不带敌意,只是很柔和的好听。 第73章 吃一堑 “杨医师,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罂粟弯着嘴角,“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能够看破我的伪装,那也一定是你了。” 这句话听得杨文彬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奖了……” “骷髅会去华宏大厦的可能性在80%以上,他最引以为傲的毒品样本和研究成果都在那里。”罂粟收起了笑容,换成了严肃的语气。 “但是华宏大厦门口应该有不少c市的警察戒备着吧,他真的会现在去那里吗?”杨文彬问道。 “骷髅那么精明,可不会给他的老巢只设计一个出入口。并且除了那间地下实验室以外,大厦里还有很多你们不知道的设置。”罂粟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这样,你们赶过去以后不要轻举妄动,我马上也会过去。骷髅现在仍然信任我,制服他的任务就交给我好了。” 这下子杨文彬是着实松了一口气,真心实意地道谢道:“罂粟,谢谢你。” “这有什么。”罂粟笑道,“还是那句话,你可以当作我对一个残疾人的同情和施舍,也可以看作一个女人对自己喜欢的男人的一点私心。” 杨文彬刚挂下电话,就发现严君黎在用一种古怪的表情看着自己。 “我说,你什么时候居然背着我跟美女勾搭上了,厉害啊。看样子不能总是小瞧你了。” “去去,都什么时候了你关心的重点能不能不放在这么无聊的地方上。”杨文彬摆了摆手,把手机收进兜里,“走,我们赶快去华宏,罂粟随后就到。” 听从罂粟的建议,杨文彬和严君黎来到华宏大厦之后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耐下性子在大厦警卫外围等着。 “那个女人真的能信得过吗?”严君黎已经不耐烦得跺起脚来了,“我们可是把小鸿的命交到这个女人手上了!” “你耐心一点,第一,罂粟既然是政府特工,那她的力量不容小觑。第二,骷髅还要靠人质出逃,短时间内是不会伤害小鸿的。” “不行,我还是不能放心交给那个女人。”严君黎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去和那边的警卫打个招呼。” 然而还没等严君黎走出一步,一辆机车忽然猛地停在了华宏大厦前面。机车手摘下了头盔,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正是罂粟。罂粟不紧不慢地下车,来到看守的两名警卫面前和他们说着什么。忽然,罂粟毫无征兆地抬起了腿,一左一右雷厉风行,瞬间就将两名警卫撂倒了。 “这女人发什么羊癫疯!这是我安排的警卫啊!”严君黎吃了一惊,连忙三步两步地上前,“喂!你干什么!” “你们两个来得正好。”罂粟却丝毫不以为意,指着地上两个人事不省的男人说道,“帮我把这两个人拖到边上去。” “但是这是——” “你再好好看看,这两个人真的是你安排的警卫吗?”罂粟打断了严君黎的话。 严君黎皱起眉头,低头看了看两个警卫的样貌。虽然他不能认全警局所有的警察,但自己派出的人多少都是脸熟的。而倒在地上的两个男人,则是自己见也没见过的生面孔。 “警卫早就被掉了包了,这两个人是帮骷髅盯梢的。要是刚才你们俩贸然行动,这两个人去给骷髅通风报信,再想捉到骷髅可就难于上青天了。”罂粟用看小学生一样的眼神把两个人扫视了一遍,“接下来你们俩跟着我走,千万不要冲动。” 杨文彬乖乖地点了点头,严君黎则是一脸吃了翔的表情,摆了摆手心说自己大人不记小人过,三人就这样走进了华宏大厦。 与杨文彬上次来时不同,这一次偌大的大厦里竟然空无一人,显得办公楼里格外地冷清。 “这里的员工都上哪去了?”杨文彬问。 “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和骷髅有不正当交易,现在骷髅失利了,公司也以放假的名义把员工都撤走避风头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罂粟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两个人进了电梯,按下了十八楼的按钮,“可能在两天前这栋楼就已经空了。” 罂粟说着话的时候,电梯停了下来。门一打开,三人就看到了走廊上被堵住嘴绑住手腕的李鸿。 “呜,呜!”李鸿看到三人以后明显地激动起来,用力地挣扎着。 “小鸿!”严君黎第一个从电梯里冲出去,杨文彬和罂粟也紧跟其后。严君黎三下五除二的帮李鸿松了绑又拿下他嘴里的东西,却没想到李鸿一张嘴就大喊道,“严队!杨医师!快跑!” 严君黎一愣,紧接着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手枪上膛的声音。 “想不到你们居然追到了这里啊,厉害。”骷髅的声音像冰一样没有温度,“不过这里面也有我可爱的罂粟小姐的帮忙吧?真是想不到,最后连你也背叛我!” 真是遇到了最糟糕的情况了……杨文彬的额头上冒出冷汗。现在大厦里连半个人都没有,求救根本不可能,那报警呢?趁骷髅不注意的时候,跟警局申请救援—— 杨文彬的手刚刚向身侧的口袋摸去,就听到清脆的“当”的一声响,子弹射中了大理石地板,同时杨文彬的手背也被子弹携带的锐利气流给划伤了。 “如果你再试图报警的话,下一次我可不会射偏了。”骷髅轻轻地吹了吹枪口,邪笑着说道。 “你他妈是动真格的。”严君黎瞪着骷髅,咬牙切齿地说道。 一时间,气氛完全僵硬起来,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黑猫,还有杨医师。从个人角度上而言,我还是挺佩服你们的。”骷髅转过身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一如既往地用优雅的姿势擦拭着手枪,“如果我们不是立场不同,可能会成为生死之交。可你们选错了阵营,站在了无聊的正义那一方,我呢,就不得不抹杀掉你们了。世界大得很,你们在c市把我逼到走投无路,但在杀了你们之后,还可以去b市,去a市,甚至去海外发展,而你们只能囚禁在这个牢狱一样的小地方到老到死。鼠目寸光的家伙啊,你们就在迷惑不解里结束一生吧!” 说着,骷髅转过身来,将枪口对准了四人。 “是吗?”就在这时,始终沉默的罂粟开了口,“我看鼠目寸光的人是你才对吧?” 然后罂粟缓缓的站起了身,毫不畏惧地直面骷髅的枪口。 “罂粟!你别乱来!”杨文彬脱口而出。 然而罂粟并没有听从杨文彬建议的意思,反倒是迈开那双蹬着高跟鞋的美腿直直向骷髅走过去。 “婊子,你在瞧不起我吗!”骷髅即使是在最怒不可遏的时候,枪法都没有一点偏移,他对准了罂粟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接下来的事情,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罂粟在骷髅开枪的那一瞬间迅速地弯下了腰,并且就这个姿势扫出了腿,在躲避子弹的同时迅速绊倒了骷髅。但骷髅也不是省油的灯,摔倒后的一惊之下又迅速举起枪对着罂粟的胸口开了第二枪。罂粟手疾眼快,一掌劈中了骷髅拿枪的手腕,手枪直接飞出了几米远,她就势扣住了骷髅的右手,狠狠地拧到了背后去,骷髅一阵号叫,还没等反应过来,太阳穴上已经被罂粟冰冷的枪口给抵住了。 “纠正你两件事情。”罂粟露出一个柔美的笑容,“第一,我从未忠诚于你,更不要提什么背叛了。你只不过是被自己的自大蒙蔽了头脑,看不见我对你的唾弃而已。第二,正义绝不是什么无聊的阵营,那是无数人用鲜血换来的信念,像你这种只为了利益而活着的阴沟里的老鼠,就是到死也不会明白的。” “太、太帅了吧……”半晌,李鸿才目瞪口呆地说道。 这个女人居然隐藏着这么吓人的实力……严君黎不禁咽了口唾沫,看向一旁的沉默的杨文彬。难以想象这个瘸腿医生是怎么说服她来帮助我们的。 罂粟说完,就毫不客气地一肘击在了骷髅的脖颈上,男人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吭,就晕倒在了地上。 “我击中了他的颈动脉,一时半会是不用担心他会醒过来了。”罂粟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土,站了起来,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我不是说过了吗?制服他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严君黎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副手铐,将昏死过去的骷髅双手反剪在背后牢牢地铐住了。杨文彬则走到一旁的办公桌前拿起了骷髅的公文包,果不其然,里面有自己之前做下的那份研究报告。杨文彬将那张报告从公文包里抽出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东西还是交给更能发挥它价值的机构吧。” 公文包里除了研究报告以外,还有不少其他资料,杨文彬随手翻了翻,有华宏公司黑社会交易的账目,有骷髅地下生意的安排,毒品的交易明细等等。有了这些东西,足可以将骷髅及其庞大的犯罪组织一网打尽了,杨文彬总算是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第74章 长一智 “无期徒刑是没跑了。”严君黎在看过了公文包中的东西以后下结论道,“看得出来,骷髅是做了万全准备决定一个人逃离c市,所以基本上最重要的资料全都在这里了。” “说不定里面还有关于小丑的重要信息。”杨文彬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要等我们把东西拿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才知道。”然而严君黎即使这么说,也仍然是微笑了起来。 “啊啊,吓死我了。被那家伙绑架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李鸿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这么麻烦的事件,总算是解决了啊!严队,我这就跟局里打电话!” 严君黎点了点头,转过身对罂粟说道:“这一次罂粟小姐帮上大忙了,真是太谢谢您了。” 可罂粟非但没有接受道谢的意思,反而皱着眉头,紧绷着脸,抬起手示意严君黎不要说话。 “怎么了?”杨文彬有些奇怪地问道。 “这层楼上,还有别的人在。”罂粟轻声说道。 这一下子,几个人的头皮全炸开了,顿时没有一个人说话,连气都不敢大声喘了。起初空气里只是一片安静,但渐渐地,几个人都听到了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了有节奏的声音。 “嗒、嗒、嗒……” 是人的脚步声。不仅如此,如果仔细听,能够听出来是一个胖子的脚步声。这阵脚步声十分不稳,脚步的主人似乎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间或还能听到什么人粗重的喘息声。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严君黎掏出了枪,上好了膛,紧张地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步,两步。然后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来人忽然发出了疯子一样的笑声! 这神经质的笑声虽然听起来头皮发麻,可是几个人立刻就听出来那是谁的声音了。 “石立泽!你搞什么阴森森的把戏,给老子滚出来!”严君黎立刻喊道。 被严君黎这样一吼,石立泽果然从转角处现了身,他拖着肥胖的身体,带着一脸痛苦的表情。但最可怕的是,他的身上居然绑满了炸弹。 “队、队长……”李鸿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说道,“这是,炸弹吗?” “严君黎!杨文彬!李鸿!”石立泽大声吼道,满脸汗水的表情显得更加狰狞了,“你们一个都逃不了了,你们这些妨碍小丑的家伙,会跟我一样,被他们死死地盯住,一个都跑不了!都死吧,死吧,死吧!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杨文彬的脑子在这种危机时刻反而运转得更快:“华宏大厦外面有警卫,石立泽进来只能在警卫被替换成骷髅的人之后。石立泽手上没有拿着控制器,而且他看起来不像是自愿的,一定是小丑的人强迫在他身上绑上炸弹的。也不会是遥控爆炸,不然在他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一瞬间炸弹就该引爆了,一定是定时炸弹!” “我还懂一点炸弹知识,让我去看看——”严君黎想要上前查看石立泽身上的炸弹,却一把被罂粟拦了下来。 “不行!太危险了!小丑那样的人不会留让你拆炸弹的时间的!跑!”她见几人还愣在原地,大吼道,“别管那么多了!快跑!小丑想把我们全都炸死在大厦里!” 这么说着,几人才反应过来,拔腿就往电梯里跑,可刚跑进来却发现电梯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停止运行了。 “你们这些胆小鬼!你们逃不掉的!没有人能逃脱神的制裁!跟我一起下地狱啊!” 眼看着石立泽已经丧失了理智,直直地往这边扑了过来,落在队伍最后面的杨文彬马上就要被抓住了,严君黎眼疾手快地对准石立泽的腿打了一枪,后者痛得跪了下来,失去了行动能力,杨文彬也得以逃掉。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发现石立泽身上的炸弹开始闪烁起了红灯。 “快跑!从楼梯跑下去!” “不行!来不及了!”罂粟一把拽住了严君黎,认真地说道,“我们得从窗户跳出去。” “从窗户?”李鸿忍不住说,“你疯了吗!我们在十八楼啊!” “没时间了!”罂粟推搡着几个人来到窗户边,“看到了吗?我们对面是华宏的宿舍楼,直线距离并不远,只要能跳进对面宿舍里就一定能活命!快点!” “管不了那么多了!”严君黎一把将外套脱掉,当仁不让地站到了窗台上,深吸一口气然后纵身一跃,矫健的身体在半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随着玻璃的破碎声,稳稳地落进了对面宿舍楼的房间中。 “真的能跳过去啊!”李鸿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但还没等他感慨更多,罂粟就一把把他拉上了窗台。 “跳!” 罂粟和李鸿同时跳了出去,罂粟稳稳落地,而体力不如前两位的李鸿则只扑进去前半截身体,但总也是安全到达了。 剩下的只有杨文彬一个人了。 “杨医师!跳过来!待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李鸿拼命地喊道。 “文彬!快一点!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严君黎也向杨文彬大声吼道。 杨文彬爬到了窗台上,定了定神,下定了决心用尽全身力气向对面跳过去! 就在杨文彬跃出窗户的那一瞬间,身后整个楼层都爆炸了,吓人的火焰掀起了巨大的热浪,震耳欲聋的声音甚至让杨文彬的耳朵暂时失聪了。对面宿舍楼的窗户越来越近,杨文彬拼命伸出了手想要抓住窗框,但就差那么一点点,手指尖与窗框就那么擦身而过。 杨文彬没能抓住窗框。 那一瞬间杨文彬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无可避免的重力影响下迅速地下坠,死亡居然是这么迅速的一件事,杨文彬觉得说不定他二十八年的人生都误解了死亡这回事。 但紧接着,他的手腕被紧紧地握住了,他的身体摇摆了几下,就稳在了空中。杨文彬抬头一看,严君黎探出窗户大半个身体伸出手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 “你小子现在就想死啊,还早点!”严君黎费力地咬牙切齿地说道。 杨文彬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一次,所有事情都彻底地结束了,在一阵紧张忙碌的收尾工作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华宏企业连着华宏大厦的爆炸彻底地倒闭了,华宏企业凡是经理以上的职务全部都被查出参与了毒品贩卖等违法交易,送进了监狱。骷髅分布在c市各地的大小窝点也被警方逐一查出,各个击破。此前越狱逃跑的前毒枭王宏也很快被警方在一处偏僻的仓库里找到,找到他时,他正被绑在仓库里的柱子上,一个星期滴水未进,奄奄一息。警方迅速将其逮捕归案,重新押解入狱。 此次行动中,c市警方共缴获毒品将近一吨,封杀贩毒、吸毒场所三十八家。这场清扫行动,无论在地上世界还是在地下世界都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有人说这是c市迎来的黎明的曙光,也有人说贸然的清扫会惹怒地下黑社会势力,后果反而更严重。但无论他人怎么评判,严君黎这一次冷静的行动部署、果决的指挥安排,以及对打击毒品犯罪的巨大贡献,都是毋庸置疑的。 华宏大厦的爆炸并没有无辜民众的伤亡,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但相对的,在警方搜索爆炸残骸时,找到的残肢断臂只能拼凑出一具尸体,并且因为太过残缺不全,也无法判断到底是石立泽还是周沐。 罂粟在爆炸中逃生以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像事件开始时她神不知鬼不觉地介入一样,在事件结束以后,她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杨文彬在跃出大楼时带着旧伤的那条腿又添了新伤,不得不住了好几个礼拜的院。而严君黎因为收尾工作忙得脚不沾地,直到端下最后一个窝点才有时间来杨文彬的病房看望他。 而冬天就快要过去了,c市的人们将迎来婀娜多姿的春色。 “小鸿还在忙工作,他买了花和水果,让我带给你。”严君黎一进门就将一个大得夸张的花篮和一个满得离谱的果篮放到了杨文彬病床头的床头柜上。 杨文彬看着两篮子东西哭笑不得:“他这是送病人还是送大象啊,这么多东西我吃的了才怪。” “哎,别这么说,好歹也是小鸿的一片心意嘛。”严君黎笑起来,转身坐在杨文彬的床边,“毕竟我们的杨大医师可真是九死一生啊。腿感觉怎么样了?” “已经没什么大事了,很快就能下地走了。没有伤到筋骨,就是爆炸的时候被力道冲了一下而已。”杨文彬摆了摆手,“倒是我一个医生在自家医院的病床躺了这么久,怎么想也是憋屈。” 严君黎闻言不由得笑起来:“不过啊,你也真是命太大了。就算是当时求生欲望强烈,我也没想到你的腿能跳出那么远。” “啊,那是因为那时候有爆炸的热浪把我往前推了很远。” 第75章 燃烧 “那你还真是幸运。”严君黎感叹道,“这爆炸早不爆晚不爆,刚刚好在你起跳以后就爆炸了。” “我可从来不是个看命的人。”杨文彬却笑着说道,“你们可能都没有注意到,石立泽身上的炸弹,是有显示倒计时的。” 严君黎一愣:“什么?倒计时?那就是说你看到倒计时了,然后故意拖延时间想利用爆炸那一瞬间的推动力……杨文彬!你疯了吗!你要是少算了半秒就被炸死在大厦里了!” “但是如果我多算了半秒,一样是跳不到对面掉下去摔死。”杨文彬微笑道。 严君黎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食指警告似的指着病床上的人,说了句:“你真是个疯子。” “彼此彼此。”医生十分愉快地接下了这句评价。 “所以,那个女人。”严君黎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之后你再也没有见过她?” 杨文彬摇摇头:“没有,留给我的手机号也打不通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知道,不关心。”杨文彬懒洋洋地说道,“也许是什么大事件的幕后相关人吧。” “不关心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只是很麻烦。事情一旦牵扯到政府那边,就说不清道不明了。”杨文彬淡然地说道,“话说回来,你那边的工作怎么样了?” “已经收尾得差不多了,就算还有漏网之鱼,现在也该夹着尾巴跑远了。”严君黎笑道。 杨文彬点了点头:“好,那你也差不多该说一说你的事情了吧?” 严君黎一愣,悻悻地问道:“我?我的……什么事情?” “别给我装傻,你应该感谢我到了现在才开口问你。”杨文彬翻了个白眼,冷冷地问道,“严君黎,名单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应该知道,我当时生你气并不是因为我怀疑你是内鬼。无论什么时候,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怀疑你,就算一切证据都指向是你,我也会相信你有你自己的理由。在我认识你以来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知道你是一个可以充分信任的战友和同伴了,而我的眼睛从来不会看错人。我生气只是因为……”杨文彬顿了顿,似乎在压抑语气里的小火苗,“红枫园的时候,你对我说不要一个人面对一切,所以我释怀了,我把我的后背交给你,可是你呢?居然能让敌人利用你的污点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 严君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忖度着开口:“文彬,名单的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一直想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个故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你,但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又错过了时机。嗯……这件事情,要从一个姑娘开始说起。” “一个姑娘?” 严君黎站起身来,从衣架上挂着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支有些老旧掉漆的钢笔来。杨文彬认得那只钢笔,严君黎在办案、写文书的时候那只钢笔总是不离手。 “这支钢笔,我一直用了五年。”严君黎端详着那支钢笔,像看着什么艺术品一样,然后抬起头对杨文彬说,“这是五年前,我的未婚妻送给我的。” “未婚妻?”杨文彬惊讶道,“我可没听说过你有未婚妻……” “已经过世了。”严君黎的脸上露出堪称为温柔的表情,轻声笑了一下,然后将钢笔收了起来,看向杨文彬,“那是几年前,我还是个小警员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的刑侦队长是现在我们的局长,当时因为要追查大毒枭王宏,局长派遣我去黑帮卧底,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雅荷的。” “当时,我正好投到了骷髅的门下,那时候的骷髅也不是有财有权的大毒枭,而是王宏的左右手。第一次见到雅荷,是骷髅把我派出去贩毒的时候,我为了摸清他们的交易手法和地点,接了好几次这样街头贩毒的活儿。其中有一对夫妻,每次交易总能看见他们俩,面黄肌瘦的,一看就是吸毒过量的样子。那次我像往常一样,收了钱以后把白粉拿给那对夫妻,却没想到有个眉清目秀的姑娘突然从拐角处蹿了出来,一下子拦在我和那对夫妻面前。她跳起来把我手里的毒品给打落在地上,接着就特别响亮地在我脸上扇了一巴掌。” “嘶……”杨文彬忌惮地往后退了退,“真是泼辣的姑娘。” 严君黎闻言微笑起来:“是啊,这也是我的第一反应。但是立刻,这姑娘就声嘶力竭地喊道:‘拿着你的臭钱离我爸妈远一点!’那对吸毒的夫妻,居然是她的父母。我为了不引起事端,只好灰溜溜地撤退,我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骂声,回头一看,那对夫妻正狠狠地揍那个女孩,骂她是拦路狗。而当时是毒贩身份的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什么都做不了。” “第二次见到雅荷,是在一个很冷的夜晚。我已经初步取得了骷髅的信任,行动上也比以前要自由一些,局长和几个同事说要庆祝,就拉帮结伙地喝了顿酒。等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已经是午夜了。然后我就看到这个女孩,卷着一个街上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尿素袋,躺在街边的长椅上,走近以后,我发现她在哭,而且没有声音,就是一个人很安静地哭。我不想吓到她,就悄悄地走过去,轻轻地问了句:‘你还好吗?’没想到她一回头看到是我,立刻就变了脸色,拿起地上的砖头石子就往我身上砸,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制住。” “滚!你滚开!臭毒贩!狗腿子!”雅荷拼命地挥舞着拳头,眼睛里全是疯狂的怒火。 “你等等,别打……我就是关心你一下!”严君黎一边狼狈地躲闪着女孩的拳头以及砖头,一边想办法制住了她,紧紧地钳住了她的手腕,“你停一下,听我说!我不是毒贩,我是警察!” “呸!那老母猪还会上树呢!”雅荷依旧不依不饶,瞪着眼睛拼命挣扎。 但严君黎动作敏捷地从口袋里掏出了警察证,朝雅荷扔了过去。雅荷一愣,下意识接了过来,把证件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呆呆地抬起头问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伪造的啊?” 严君黎哭笑不得:“我要真是个毒贩,我费那个劲伪造警察证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啊?” “那、那你……”雅荷还是愣愣的,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严君黎长椅的另一侧坐下,说道:“警察卧底,你听说过没有?” 雅荷捧着警察证,抬起头看向严君黎:“你是说,你是卧底到毒贩那边的警察?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严君黎忍俊不禁,点点头:“对,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却没想到,话音刚落,雅荷居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眼泪像决了堤一样“哗哗”地往外流。还没等严君黎反应过来,这女孩居然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扑进了严君黎的怀里,死死地抓着不放手。不知如何是好的严君黎只得抱住她,拍拍她的后背说些安慰的话。 过了好一阵子,女孩才稍微平复了些,抽泣着抬起了头。 “为什么你大半夜的会一个人睡在这种地方?你的家呢?”严君黎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温柔地询问道。 “是我的父母。”雅荷擦了把眼泪,黯然地说道,“他们把我赶出来了。对他们来说,一小袋白粉比自己的女儿要值钱多了。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以前我母亲是个大学教师,我父亲是个汽车技工,一家人过着虽然不富裕,但是很温馨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我父亲买的一张彩票中了六百万的大奖,一下子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们辞了工作,开始买很多很多奢侈品,卖了很名贵的衣服和豪车,我以为这就已经够疯狂了,可没有想到,圈子里有人向爸妈推销毒品,他们一沾上就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他们拿大量的钱买毒品,变得神神叨叨疯疯癫癫,毒瘾上来的时候还会打人,我……”说到这里,雅荷就说不下去了,她哽咽着捂住了自己的脸。 而这个时候,一只手有力地握住了雅荷的手,严君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哭成泪人的女孩子:“我以人民警察的身份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尽我的最大努力,将这些制毒贩毒的犯罪分子一网打尽。就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才会有那么多像你和你双亲一样的受害者。你要相信,属于这座城市的黎明总有一天会到来了,只要我们一起努力。” 雅荷听了这句话以后不禁破涕为笑:“警察叔叔,总感觉你好帅啊,跟电影里演的英雄一样。” 严君黎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咳,怎么能叫叔叔呢,我哪有那么老,叫哥哥吧。” “我呢,就是那天晚上知道她的名字的,也是那天晚上正式和她认识的。” “她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也是最善良的女孩。尽管有时候脾气有点倔强,但是那依然是她性格里的可爱之处。由于她父母的关系,那段时间我们时常碰面,我有时候开车带她去兜风,有时候就陪着她在街边上坐着聊天。我不得不说那段时间是我生命里少有的愉快时光,我们很快就陷入爱河了,而且很快就订了婚。” “你还会在毒帮里待多久?” “大概再有一个多月吧。”严君黎微笑着低下头,在雅荷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等到我收集齐毒帮所有的资料,摸清他们的窝点和行动,就回去跟队长报告,到时候就是瓮中捉鳖,轻而易举了。” “所以……还有一个月?”雅荷灿烂地笑了起来,“太好了,到时候你就不用留在那种龌龊的地方给人低声下气的了!” 严君黎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头,轻声说道:“等我回到岗位上以后,就来娶你。” “娶、娶我?”雅荷一下子红了脸,随后笑了起来,“看来小时候对着流星许愿真的是能够成真的!” “什么?” “我要嫁给一位英雄啦!” 面对着露出幸福笑容的女孩,严君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了,这个,送给你。”雅荷忽然背过身去,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长方形盒子递给严君黎。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啦。” 严君黎轻轻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精致的钢笔。严君黎有些吃惊地看向雅荷:“这钢笔……很贵吧?我不能要。” 雅荷却轻轻地推开严君黎想要还过来的手:“明明是英雄,却还没有一支趁手的武器,你就拿着吧。反正我爸妈的钱,留着也是拿去吸毒,还不如买支笔送给你。你以后写字也别用圆珠笔了,多难看啊。你啊,就拿着这只钢笔,把那些坏蛋的罪行全都一笔一画地记下来,让老百姓再也不要受苦了!” “但是事情并没有像我们想象的那样,进行得那么顺利。”严君黎说到这里,禁不住叹一口气。 “发生了什么?”杨文彬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差不多就在我们订婚之后的一个星期,骷髅开始有了大动静。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受制于人的普通毒贩,而对于他而言,面前最大的一座山就是他的顶头上司王宏。王宏当时掌控着c市地下几乎所有的非法交易场所,甚至现在骷髅的很多窝点,还是利用当时王宏的交易地点。而王宏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独裁,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而骷髅野心勃勃,又拼了命地想要脱离王宏的阴影单干,于是当时的他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那就是从王宏身上扒钱扒货,再把锅甩给吸毒者。” “怎么回事?” “骷髅是王宏的左右手,所以还是有很多事情王宏能放心交给他去做的。他利用身份的便利私吞了很多贩毒的钱,然后却对王宏和其他毒贩说是吸毒者赊账不给钱。当时这个说法没有人不信,于是王宏就带着人一家一家地讨债。那些吸毒者都是弱小的社会底层人士,怎么可能敌得过黑社会的蛮横。能拿得出钱来的人还好,拿不出钱来的,统统被乱棒打死,然后家里被一众人席卷而空。” 杨文彬的眼睛暗淡下来,始终沉默着。 “那时候,我也在讨债的那一群人之中。我就还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完全摸清他们的老底,所以年轻气盛的我,当然不愿意因为这种小事情半途而废。我没有参与,但是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打死了好几个人,那时候我是用这种理由来安慰自己的:没关系,死的人都是吸毒的人,他们本来就有罪而且罪大恶极,就算死了也是造福社会。但是,事情很快就没有这么简单了。还记得我说的雅荷的父母面黄肌瘦,一看就是吸毒过量的样子吗?” 杨文彬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骷髅干出这种事情之后不久,雅荷的父母忽然暴毙身亡,想也知道是因为吸毒过量。他们就死在街角一个地下吸毒所,直接被黑社会的人拖出去把尸体处理了,雅荷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在她的父母死后,我立刻跑去了她家,那也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她就那么目光呆滞地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房间里乱成一团,所有的家具器皿和垃圾全都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地上还有撒落的毒品、注射器……无论怎么看,都根本不像是人类居住的屋子。而雅荷,她头发乱得像麻团,那样坐在地上,连我进门都没有察觉。那天晚上我本来想一直陪在她身边,安慰她,告诉她没有事了,告诉她就算没有双亲也还有我……但是我最终并没有做到,我接到了骷髅的电话,告诉我有一个紧急的任务要我马上跑一趟,而地点则是我完全没听过的。我立刻就意识到骷髅让我去的地方,就是我任务中要摸清的最后一个窝点。最后,我在雅荷和任务中,选择了任务。” 严君黎有些说不下去,杨文彬注意到他泛红的眼眶,为他倒了一杯白开水递了过去。严君黎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接着讲述道:“等一切都结束以后,我才发现那次骷髅给我的任务完全是个圈套,而我就这么白痴地撞上去了。总之,就在我给骷髅跑那个任务的时候,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雅荷被杀了。因为本来应该去讨债的对象——雅荷的双亲已经死了,所以王宏一行人很自然地就找到了雅荷的头上。而我走的时候,雅荷就是那样的精神状态,当王宏他们找上门时,我都不能相信……” 杨文彬有点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说道:“这不是你的错。” 严君黎苦笑了一下:“这次你还为我辩护,就真的是同情我了吧?因为我很清楚,这只能是我的错。我不仅在她和任务中选择了任务,还被功利心蒙蔽了大脑,没有察觉出那是骷髅布好的圈套,我就这么丢失了我爱的未婚妻。在那个时候我简直是心如死灰,什么卧底什么任务都对我无关紧要了,雅荷的死……就像世界末日一样。我没有再跟上级联系,没有再回过警局,我待在了骷髅的毒帮。一些毒贩和瘾君子让我尝毒的时候,我试了。 “而骷髅在这时候利用了我的悲伤,派遣我去做更多工作。我变得越来越冷漠,我看着毒贩们讨债时候的样子,有时候看着他们把那些赊账的吸毒的人打得半死不活,我的心里都掀不起一丝波纹。他们就该死,社会就是这样。越是看着那些瘾君子被揍得死去活来,我心里就越有种变态的快感。雅荷这样的好姑娘都被带走了,这些社会的渣滓又算什么呢?”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的一幅场景让我忽然醒悟了过来。那是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家中的男人吸毒,女人出轨,而且总是欠钱不还。那一天包括我在内,几个男人去踹门要钱。当我们闯进去以后却发现,男人已经拿刀自尽了,血溅得到处都是。然后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一个摇篮,里面有一个婴儿在哭,摇篮外面也全都是血迹。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忽然发现,也许这些吸毒者是该死的,但是对社会来说,他们有的人是父亲,有的人是母亲,有的人是子女。死去的人死了就死了,一了百了,真正痛苦的是那些被留下来的人,而这一点不会有人感悟得比我要深。” “所以我决定开始戒毒,做好回到岗位的准备,把这一段时间自己摸清的所有贩毒窝点整理出来,准备交给局长。不过很有趣的就是,这个时候,骷髅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轻而易举地就撕破了我的伪装。” “别动。” 随着枪上膛的声响,骷髅冷冷的声音在严君黎身后响起。严君黎手一僵,写字的动作停了下来。 “骷髅,你要干什么?”严君黎故作平静地说道。 “这个问题,倒是由我来问你比较合适一点吧,黑猫。”骷髅笑着走近了严君黎,“你要干什么?” 严君黎还想继续装傻下去:“没什么,我就是帮着做点文书工作……” “屁话!”骷髅忽然的拔高声音让严君黎心里一抖,“你是记录了我和兄弟们所有的活动场所、交易记录,准备上交到警局吧,严警官。” 严君黎猛地回过头,骷髅猛地将手枪举高,对准了严君黎的脑袋。 “你要杀了我吗?”严君黎平淡地问道。当然了,对于内鬼或卧底,黑社会的做法从来都是斩草除根,绝不留活口的,事到如今自己的身份却被揭穿,除了迎接死亡还能怎么办呢? 但下一秒,骷髅却十分令人意外地收起了手枪。 “不。我不杀你。”未来的大毒枭扬起了唇角,“我不但不会杀你,我还要放你回去交差。” 严君黎惊讶地看向骷髅,骷髅却好整以暇地说道:“你是个警察,我是个毒贩子。可你这个警察却吸毒了,我这个毒贩子却放跑了卧底,这件事可怎么办呢?” “这就是关于为什么我的名字会出现在石立泽的名单上的全部始末。骷髅之所以放我走,是因为他知道我不会把他的事情捅出去,因为我吸毒的这条小尾巴,也着实地被他捏在手里。从那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的争斗就总是以平手为结局,而他也乐意看到这样的结局。每次我从他手里获得一点信息,他也就从我的手里获得一点信息。”严君黎说完,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这就是为什么我会那么了解那个人,并且这也是为什么我始终下定决心一定要有一天彻底把这个人皮猛兽打垮。因为很早以前我答应过雅荷,终有一天,c市会迎来它的黎明。” “我……”听完了故事的杨文彬还有点恍神,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觉得你做到了。” “谢谢你。”严君黎露出一个由衷感谢的微笑,接着他走到病房的窗前,一把将厚重的窗帘拉了开来,任凭午后璀璨的阳光洒进了略显阴暗的病房内,杨文彬不禁眯起眼来。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英雄,我也不知道真正的英雄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但我知道的是,没有在黑暗里走过的人,绝对不知道真正的光明是什么样子的。不知道光明的样子,又何谈驱逐黑暗?反正我是个很现实的人,我一点也不想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也不想听领导嘉奖群众表扬,我不过就是想实现当年对雅荷做下的承诺,先做一个好人,再做一个好警察,仅此而已。” 那一刹那,杨文彬忽然想起来严君黎曾经用过的那个关于深渊里的荧光棒的比喻,这一刻,他终于十分深刻地理解了那个比喻的含义。 只有切身经历过黑暗、沐浴过黑暗、从黑暗中拖着疲乏的身躯走向光明的人,他们所爱的世界,才是真正的世界;他们对世界的爱,才是真正的爱。 杨文彬微微低下头:“不过,最后也没能查到那个小丑啊。” 严君黎背对着杨文彬,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嗯,是啊。这个名字背后的水,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那份名单的完整性、那几次刺杀的严密性,以及这次行动中,不管是哪一步都像是提前被安排好了的这种设计感……” “是啊,我明白。”杨文彬接话道,“这种感觉就像是……赢的明明是你,却还总是感觉,是有人刻意让你这么做的。” “这感觉真让人毛骨悚然。”严君黎低声说道。 杨文彬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方向,病房外是一片青绿色的草地,阳光正洒在上面,懒懒散散。当杨文彬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一位坐着轮椅的老太太和她身后推着轮椅的女孩缓缓地经过了那片草坪,好似凝固在一幅美丽的画中。 杨文彬突然开口道:“但是你实现了承诺,严君黎,你是一位英雄。” 严君黎笑起来,回头看着病床上的医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嗯,我知道。” 【噤声完】 第76章 挟持 一周之后,杨文彬出院了,虽说腿还不能做比较剧烈的运动,但是普通的下地走路已经没什么大事了。杨文彬出院的时候,严君黎还专程来了一趟,开车接他回去。 “我自己又不是回不了家,还麻烦你专门开车来接我。”杨文彬摇摇头,一瘸一拐地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 “我要是有事才不来接你呢,还不是因为最近都快闲出鸟了。”严君黎一边调笑,一边发动汽车。 “堂堂c市的刑侦大队长居然也有闲出鸟的时候?”杨文彬好笑地说道,“我住院的时候都错过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啊?” 严君黎摆摆手:“你错过的有意思的事情太多了,我这个都算不上一件。先是小鸿,案子一结束就立刻跑去跟他女朋友求了婚,现在直接搬去他女朋友的家里住了,俩人恩恩爱爱的,小鸿上班都迟到了好几次。然后是王坚那个小子,你相信他真的去把脸上的麻子给做了吗?昨天看到他居然绑着一脸的绷带进了办公室,就露着一双眼睛,我们还以为是哪个木乃伊跑错片场了呢。哈哈哈哈……你能相信吗?他居然因为我的一句话真的去整容了!” “那你呢?”杨文彬抬抬下巴,“你是怎么回事?” “我啊。”严君黎忽然“嘿嘿”一笑,说道,“因为这次缉毒行动的圆满成功,我被上头的领导们表扬了一个遍,职称也评上了奖金也拿上了,并且,这次局长破天荒地给我放了个有一个月之久的带薪长假,说是把我之前没用的年假全攒在一起,让我好好休息休息,出去玩一下。” “啧啧啧。”杨文彬听了直咂舌,“不愧是严大队长啊,真是厉害,这一次行动的好处你是一分不少地全拿走了啊。” “哎哎哎,你看你怎么说话呢?”严君黎打断杨文彬阴阳怪气的评论,“说得好像我是什么抢占了你功劳的卑鄙小人一样。你当时住院,多少警察去探望你啊,害得你们医院还以为又出了什么杀人案呢。” 杨文彬忍不住笑起来。 “再说了,局里给我的功劳,难道我会不分给你?你也把我想得太小气了吧。我今天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的。”说着,严君黎弯下腰从车内置物盒里拿出一张宣传单,给杨文彬递了过去,“喏,你自己看看。” “什么啊这是。”杨文彬接过宣传单展开来。这原来是一张旅游宣传册,其中有一个景点被用粗大的记号笔圈了出来,杨文彬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梦幻的南方小岛,度假的天堂。这里有最美丽的风景和最周到的服务,我们承诺让您宾至如归的同时,享受到大自然最美的风光。” 杨文彬把宣传单放下,不可思议地看向严君黎:“这个……难道说,你准备拿你的奖金去这里度假?” “跟你一起,没错。”严君黎转过头看向他,“不是挺好的吗?在红枫园那件案子的时候,你就说过度假的事情,当时我明明答应你了,可是后来又被毒帮的事情给耽误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机会,正好有钱又有时间,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杨文彬不禁笑起来:“你啊,还真是个纠结于承诺的人。” “好啦,你就说你到底去还是不去?”严君黎问道。 “去,这么好的机会干吗不去?”杨文彬懒洋洋地说道,“我之前也已经和院长打好招呼了,考虑到我的特殊情况,医院会一直给我保留职位,允许我有自由行动的空间。” “那就好,你不要丢了西瓜捡芝麻就好。” 杨文彬笑道:“哪边是西瓜,哪边是芝麻可还不一定呢。哎,难得的机会,小鸿不去吗?” “他?”严君黎挑起眉毛,“我有假期,他可没有假期啊。” c市警局。 “小李!过来帮我填一下这个表吧,我之前没填过。” “啊,好好好,我看一下啊……哦,这一栏你空着就行,不写没事的。” “李鸿李鸿!过来帮我搬一下这箱资料吧,沉死我了。” “哎……好吧,你等我一下,马上过去!” “小李!昨天不是让你看着点少管所那帮熊孩子吗?今天又有一个闹事,都闹到咱们这来了!” “我……”李鸿左看看右看看,欲哭无泪,“你们!我一个人也没有三头六臂啊!” 几名使唤李鸿的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十分无辜地异口同声道:“严队长放假去了,你不管谁管啊?” “啊啊啊!严队长!我恨你!!” 于是,就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做好了度假计划的严君黎和杨文彬收拾好行囊上了路。 “我们要先去码头坐邮轮,大概坐上三天左右才能到目的地。船也是很不错的船,叫作皇后号,设施也挺齐备,有大厅、餐厅、小型泳池……总之,就像是那种我一辈子都不会去的奢侈轮船。” “看来这次警局真的给你发了不少奖金啊。”杨文彬揶揄道。 “我啊,一直都挺向往那种南方小岛的感觉的。”严君黎感叹道,“你不觉得很美吗?大海、沙滩、阳光和美女,那种能完全让人放松下来的气氛,我从小时候就很想来这么一次度假了。” “你向往的重点是最后一项吧?”杨文彬犯了个白眼。严君黎也毫不在意,只笑着说道:“爱美是人之常情嘛。” 不久之后,两人就来到了码头。皇后号已经停泊在了码头旁,巨大的外部、流线型的船身,杨文彬还在观赏和赞叹邮轮的外貌,忽然被传来的争吵声给打断了。 “小姐,您到底带没带票啊?” 只见邮轮的入口处,一个女孩一手拎着两只包,一手举着一杯橙汁,正手忙脚乱地翻东西,一旁检票的乘务员一脸无奈的表情。 “小姐,没有船票是上不了船的。” “我知道我知道!”那女孩满嘴答应着,把背包翻得更乱了,“我带了的!就是忽然找不到了!你再等一下,再等一下我就能找到!” 严君黎和杨文彬对视一眼,走了上去。 “怎么回事?” “这位小姐找不到她的船票了。”乘务员是个相貌俊朗的年轻男人,却被当下的情况弄得愁眉苦脸的。看到严君黎和杨文彬走过来之后,他立刻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两位先过来检票吧。” “不行!我真的带了票的!你再等我一会儿!”却没想到那女孩激动了起来,手上一个不稳,整杯橙汁都洒在了严君黎的衣服上。 “哎!你干什么!”严君黎立刻瞪了那女孩一眼。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女孩立刻道歉,连忙掏出纸巾擦拭着严君黎的衣服,那表情像是要急哭出来的样子,搞得严君黎也不好说什么了。倒是乘务员很头疼地说道:“姑娘,你找不到票就去后面柜台补办,拿上证件就行了,别再堵在这里影响后面的乘客上船了。” “不不不,我真的能找到!”说着女孩又在包里乱翻一通,没想到这次她真的捏出了一张带皱巴巴的票,“找到了!我找到了找到了!你看!” 乘务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把票接过来撕下了票根。女孩高兴得一蹦一跳地就上了船。 “先生们,你们的船票。” 直到乘务员出声提醒,两人才想起来自己是过来检票的。 “刚才那女孩真是莽撞。”杨文彬一边说着,一边掏出船票递给了乘务员,可严君黎许久没应声,杨文彬奇怪地转头去看,却发现严君黎摸着自己口袋,脸色变得不太对劲。 “怎么了?” “我的票不见了。”严君黎黑着脸,“之前就放在这边兜里的。” 杨文彬吃了一惊,然后迅速联想到刚才那个女孩一系列古怪的举动:“她把橙汁洒在你身上的时候偷走了你的票!” “从我身上偷票?这小偷的胆子也太大了吧,这还没出c市呢!”严君黎似乎一下子感觉到身为警察的自尊都被挑衅了,气冲冲地就要往里走,被乘务员拦了下来。 “先生,您没票不能进去!” “我是警察!” “就算是国家总统,没有票也不能进去。”乘务员无奈地说道,“再说了,就算她真偷了您的票,您也没有证据啊。” “我——” 就在严君黎快要爆发的时候,杨文彬拉住了他,低声说道:“现在在这里理论也没有用,还是重新补办一张票,等我们进去再找那姑娘讨价还价也不迟。” 于是严君黎就这样白白多花了一张票的钱,而且还差点没能赶上轮船开船。 “等我找到那个姑娘,我绝对要把她亲手铐上。” 严君黎和杨文彬是最后上船的两个人,前者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满腔怒火地骂道。 “你说得倒容易。”杨文彬也好不到哪去,一边喘气一边扶着墙休息自己刚好没多久的腿脚,“这么大的船,你上哪里找她去?” 第77章 尾声 两个人身处的地方,是一个类似于宾馆大堂的接待区,设有前台。再往里走就是一个非常宽阔的大厅,中心摆放着几座水晶雕塑,墙面漆成金色,配以红色的柱子和地毯,无论是装潢还是陈设,都给人一种十分大气的感觉。大厅通过楼梯连接着好几层甲板,在不同的楼层都设有供人休息的沙发、扶椅以及自动贩售机。 “从那边的楼梯上去,就可以上到自己房间的楼层。当然了,如果想要使用电梯也是可以的,电梯在左手边,卫生间请右拐。” 杨文彬和严君黎回过头,发现站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白手套的青年,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我叫尹明旭,是这艘船上的服务经理。”青年微微颔首,“如果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通过大厅的前台找到我。” “谢谢。这真是一艘不错的船呢。”杨文彬由衷地赞许道。 “是啊,我们船长经常以这艘船为荣,夸赞它是艺术品呢。” “不过这一次船上是不是有什么更为尊贵的客人?”杨文彬问道。 尹明旭一愣:“客人您怎么知道?” 杨文彬伸手指了指身后不远的门:“我们刚刚上来的这扇门,平时应该是不开的吧?那扇舱门的周边有细微的铁锈,虽然清理过了,但还是能看得出长久不使用的痕迹,但是这一次你们却破例打开了。船上的乘客也并不多,所以应该不是因为客流量的缘故,而是你们要把前门设成贵宾专属的vip入口吧。还有大厅的那些水晶雕塑,样子太新了,一点都没有灰尘,我还在雕塑的边角看到了粘在上面的泡沫塑料球,想必是专门为了这位贵客而摆出来的吧?” 尹明旭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说道:“啊,是,一点都没错,这位客人您真的是太厉害了。” 杨文彬谦虚地笑了笑:“没什么,观察而已。” 只有严君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嘀咕道:“显摆。”然后立即被杨文彬踩了一脚。 “不瞒你们说,这一次皇后号确实是接到贵客了。”尹明旭轻声说道,“你们知道那个豪门世家,朱家吗?” “朱家?”严君黎和杨文彬互相看看,都摇了摇头。 “朱家是做古玩生意的,有钱得不得了,据说往上数三代是盗墓起家的。朱家的老爷子一大把年纪了为了生意还满世界到处跑,这不,前一阵子在一次航海之后,回来就一病不起,因病过世了。这次船上载的贵客就是朱家的人,其中有朱老爷的亲生女儿,叫作朱白蓉。虽然不知道这些朱家人去这种偏僻的南方小岛要干什么,但我们总归还是得客客气气地招待了人家。”尹明旭伸手指了指大厅里的休息区,在离水晶雕塑很近的地方坐着一个身穿白裙的少妇,怀里抱着一只像是猫的动物,安静得仿佛和那雕塑是同类。 “那边那位夫人,就是朱小姐。”尹明旭努了努嘴,“而且,据说这位小姐这次带了贵重的东西上船,所以船上的安保设施也有加强。” 杨文彬点点头,转头对严君黎说:“看来你晚上睡觉应该不用担心再来一个小偷了。” “就算再来个小偷,我也没有船票给她偷了。”严君黎无奈道。 尹明旭听了露出一个笑容:“那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去忙了。祝两位旅途愉快。” 严君黎和杨文彬点点头,尹明旭就离开了大厅。 “那位贵妇人,真是异常地安静啊。”杨文彬望向朱白蓉所在的方向。 “有钱人再不装模作样一下,还叫有钱人吗?”严君黎倒不以为意,“别管了,咱们是来轻轻松松度假的,干吗找事情给自己添堵。先去找房间吧,我记得是……301,在三楼。” 杨文彬点了点头,最后回头看了那位少妇一眼,就跟着严君黎走上了楼梯。两人很快就找到了房间,严君黎拿出前台给的钥匙打开了门,看到里面的陈设之后不禁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是标准间,不是大床房。” 杨文彬看着他好笑地说道:“你想什么呢,这么多客人,难道让大家都两个人睡一张床吗?” 严君黎先把行李甩到床上,再一屁股坐上去,眼睛盯着杨文彬看了一会儿,一脸认真地说道:“不过是你的话,我也不介意。” 杨文彬顺手就把枕头丢了过去,正中严君黎的脑袋,后者夸张地叫起来:“谋杀啦!” 杨文彬好气又好笑:“你啊,只要不在工作中,就没个正经样子。” “怎么啦,难道休息时间也要像工作似的板着个脸不成。”严君黎干脆整个人都倒在床上,“大”字形仰躺着,“你看看最近的案子,不是连环杀人案就是大规模黑社会争斗,这些罪犯也真不知道累,一个连着一个,根本就喘不过气来。” “不过这说不定也是件好事。”杨文彬看向严君黎。 “怎么说?”严君黎侧过身向着杨文彬那侧躺着。 “我们破获的案子越多,你严大队长的名声也就越响亮。”杨文彬分析道,“你想想看,现在你的部下也不像以前那样成天只知道好吃懒做了,c市的盗窃率和抢劫率也明显下降了。无论是警察还是罪犯,都知道这座城市在发生着变化。现在的c市,已经不像当初那样,是‘政府都放弃的城市’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人们从你的身上看到了希望。而有时候希望这东西就像是燎原的火星,一旦被点燃,就不会轻易熄灭。” 严君黎摆了摆手:“你看你这话把我捧的。我啊,很有自知之明,我很清楚自己能做到什么,做不到什么。在遇到你之前,我也一心想要改变c市的现状,但是凭我的一己之力根本做不到。文彬,我没有你那么优秀的头脑、敏捷的思维,对于罪犯狡猾的计划,我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真正破获案子,造福百姓的人是你杨医师啊。” 杨文彬不禁笑了起来:“行了行了,咱们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倒在这里互相吹捧了。说起来快到午饭时间了,出去吃点东西?” 严君黎一个打挺坐了起来,欣然同意:“走吧,看看这高级邮轮上都有什么好吃的。” 可没想到两人一走出房间门,就和意想不到的人撞了个满怀。 “好疼好疼……”冒冒失失撞上来的女孩子揉着脑袋,严君黎和杨文彬一愣,这不是在岸上偷了船票的女孩又是谁? “小偷!”严君黎出声喊道。 这一下那女孩也看清了两人,一愣之下,居然拔腿就跑。 “喂!等等!”严君黎立刻就追了上去,只苦了杨文彬,心里想着为什么我一个瘸子还老是要做这种剧烈运动,也没办法地跟了上去。 “你别跑!”但是严君黎不愧是严君黎,还没等那个女孩子跑到大厅,就一把抓住了她,“船就这么大,你还想跑到哪去?” 没想到那女孩居然大声喊起来:“救命啊!非礼啦!” 一瞬间大厅走廊的人全都齐刷刷地往这边看过来,严君黎只得窘迫地放开了她:“你!你别叫了!谁非礼你啊!” 看那女孩转身就又要跑,杨文彬忍不住提醒道:“他想抓你,也拿不出证据啊。” 女孩一愣,停了下来,恍然大悟般击了一下掌:“对呀!他没有证据啊!” 严君黎哭笑不得地看向杨文彬:“我说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杨文彬一脸无辜:“我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 “嘿嘿,那你没有证据,我就不怕啦!”那女孩一下子把腰杆挺得直直的,“这船上有这么多人,谅你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谁想拿你怎么样了。”严君黎伸出手来,“船票的钱还给我,咱们就两清。” 女孩朝严君黎吐了吐舌头:“我要是有钱买票,还偷你的干吗啊?” “那你就不该上这艘船!”严君黎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们的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可是,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很想去南方的小岛旅行了,那辽阔的大海,金色的沙滩,还有穿沙滩裤的大哥哥,实在是太——令人神往了!好不容易看到新开放的小岛旅游,要是放过这次机会实在是太可惜了,对吧?”女孩撇着嘴,挤出一脸悲伤的表情来。 杨文彬幸灾乐祸地拿胳膊肘顶了一下严君黎:“你看这姑娘跟你小时候的理想多像啊,你就当是缘分,送张票给人家呗。” 严君黎指着杨文彬半天说不出话来:“你这人,我今天算是知道落井下石是怎么回事了。” 那女孩见杨文彬帮她说话,立刻就跳过去抱住杨文彬的胳膊,冲严君黎吐舌头:“这边这位大哥比你可通情达理多了!哎对了,我叫罗燕,现在是自由的无业游民,你呢?” 第78章 爆炸 杨文彬有些无奈,但也还是回答道:“杨文彬,是个医生。” “医生啊!好帅!”罗燕一双大眼睛里放着精光,“我从小就想当医生呢。” 严君黎在一边冷嘲热讽:“你小时候想干的事情怎么这么多呢。” 罗燕冲严君黎做了个鬼脸:“哼!要你管!” 杨文彬对这两个幼稚的人哭笑不得,拍了拍两边人的肩膀:“好了好了,你们吵着也不嫌肚子饿,去吃饭吧。” “好啊好啊。”罗燕欣然附和,“哎说起来,今天的餐厅应该会很热闹呢!我记得是在……啊,这里这里。” 还没等杨文彬开口询问,罗燕就拉着杨文彬来到了一块告示牌前面。 “就是这个!” “慈善拍卖?”杨文彬弯下腰,将告示牌上的内容念了出来,“您有闲置的旧物吗?您有足够的爱心吗?皇后号海上慈善拍卖会诚邀您的参加。本次拍卖会所筹到的所有款项都将捐给海难中的死伤者家属,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慈善拍卖啊。”严君黎好奇地凑了过来,“谁都可以参加拍卖或者竞拍吗?” “好像是的。宾客可以出价竞拍,也可以拿自己的物品作为商品拍卖掉。这里写着拍卖会在晚上七点半的餐厅里举办,有参加意愿的人可以提前去包厢准备。”杨文彬看了看罗燕,“怎么,你想参与拍卖吗?” “我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拍卖,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罗燕说。 “我倒是挺有兴趣的,可惜我这一趟出来,什么值钱的也没带。”杨文彬遗憾地说道。 严君黎思忖了一会儿,说道:“要说的话,我倒是有一件东西,可以拿出来拍卖。” “你?”杨文彬有些吃惊,“你该不会是想……那怎么行啊。” 严君黎却摆了摆手:“我再拿着它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不过就是无故增添悲伤的回忆而已。与其感伤恋旧,还不如这样把它捐出去帮助有需要的人呢。” 杨文彬忍不住叹了口气,露出个微笑来:“你啊。” 只有罗燕瞪着她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虽然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是很厉害的样子。我也要一起跟去看看!” 包厢位于餐厅的西北角,三人走进去一看,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面前摆着一些五花八门的东西,想必都是拿来竞拍的。严君黎三人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就看到最前面站着他们一上船时碰到的那个服务经理尹明旭。 “感谢各位来宾对我们活动的支持,请把你们要参与拍卖的物品放在桌子的左上角,然后在桌上我们提供的稿纸上填写一下这件物品的故事。我相信,大家手上的每一件旧物都有自己的价值和故事,请将它们分享给大家吧。我希望这些故事能够打动到竞拍者,也让更多的人奉献自己的爱心!” 不久,包厢里的人都开始低下头“唰唰”地写着了。严君黎从口袋里拿出那支旧钢笔放到桌面上,对着空白的稿纸开始愁眉苦脸起来,好久才磨磨蹭蹭地动笔开始写。 “你写了什么?”杨文彬好奇地凑过去看,“‘五年前万宝龙钢笔,虽有重大磨损,但仍书写流畅,性能良好’,你这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是让你写物品说明吗?”杨文彬哭笑不得。 严君黎无辜道:“那不写这些还写什么啊?我哪会那些文绉绉的东西。” “人家是让你写——哎呀算了,笔给我!”杨文彬不由分说地就将严君黎的纸笔抢了过去,“唰唰”地写了起来。 “你看看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呢。”严君黎无奈地摇摇头,“行行行,你有文笔你来写,我可不跟你抢。” 在杨文彬和严君黎说着话的时候,罗燕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着,然后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 “啊!那个!” 罗燕的声音太大以至于周围的人全都看向了这边。 “嘘——”严君黎连忙瞪了罗燕一眼,“干什么呢你。” 罗燕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凑近过去说道:“你们看你们看!咱们前面那排一男一女手里拿着的东西。” 严君黎顺着罗燕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前排是一男一女,有五十岁的样子,男人十分肥胖,而且胡子拉碴的看起来有些邋遢,而女人则比较瘦削,颧骨和眉骨都很高,十分干练的样子。两人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盒子里面是一串银白的项链,有些年头了,纯银的部分有些发黑了。 “这怎么了?”严君黎莫名其妙,“不就是一条项链吗?” 但罗燕却十分激动的样子:“不对不对,那绝对不是普通的项链,我绝对在哪里见过它!” “你小点声行不行。”严君黎又瞪她一眼,恨不得伸手捂住这个没教养的小丫头片子的嘴巴,“我怎么看都是一条普通的项链啊,没什么特别的。” “不对不对,这条项链绝对是非同一般的古董文物,会在这种拍卖会上出现也实在是太奇怪了——” 罗燕的话音刚落没多久,包厢的门忽然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位身穿白裙,神色匆匆的少妇。 “哎。”严君黎拿胳膊肘碰了碰杨文彬,示意他抬起头来,“你看她,是不是我们刚上船的时候看到的朱白蓉?” 杨文彬停下笔抬起头,走进来的人果然是朱白蓉。她神色匆匆,眼睛在在座的宾客中间扫了一眼,目标明确地向前排那一对男女走去,一把抢过了装着项链的盒子。 “朱白蓉,你干什么!”瘦女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叫声十分尖利。 “我想干什么?这话应该我问你们吧!”朱白蓉的脸色十分难看,“为什么你们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偷走了‘迷醉’!你们还想把它卖掉!这是我的项链!” 胖男人清了清嗓子:“白蓉,第一,这是你父亲的东西,不是你的东西。第二,不是说了吗,这项链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它身上的诅咒会给咱们整个家族都带来不幸的!本来你舅舅说的是要把这玩意扔了,我们想着还不如拍卖了,还能帮助一下……” “你们住口!这就是我的东西!你们几个谁都别跟我抢!”朱白蓉的声音越来越高昂,她极力地将项链的盒子护在自己胸前,“也别想把它卖掉!” 说着,朱白蓉就抱着盒子从包厢里跑了出去。胖男人和瘦女人本来想起身追出去,但后来似乎碍于面子,在全包厢人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刚才那女人是怎么回事啊。”罗燕嘀咕着,语气里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很快就过去了,包厢里的宾客纷纷写好了自己面前的稿纸,交了上去。杨文彬写完的时候包厢里已经不剩几个人了,还是严君黎一再催促杨文彬才把稿纸交给了尹明旭。 “写得不错啊,谢谢你们的参与,被资助的难民一定会很开心的。”尹明旭笑着说道。 “哪里,参与慈善活动是应该的。”杨文彬一边推辞着一边转移了话题,“不过说起来,刚刚闯进来的确实是朱白蓉小姐没错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是就是,也太没礼貌了吧!”罗燕也抗议道。 “这个啊。”尹明旭苦笑了一下,“我也是略有耳闻。刚刚坐在你们前排的那对夫妻,一个是朱白蓉的叔父,一个是她的婶婶,分别叫作朱昊然和毛迎琴。这件事情得从那条项链开始说起,据说这是朱家老爷子最后一次航海的途中找到的,是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珠宝,叫作‘迷醉’,是传说中被诅咒的项链。” “被诅咒的项链?” “我也不清楚是真是假,但是好像有传说说凡是戴过这条项链的人,全都莫名其妙地暴毙身亡了。不仅如此,经手过这条项链的家族也全都日渐没落了。我听说朱老爷子去世以后,这条项链就被带了回来,朱白蓉对它特别爱不释手,简直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朱昊然他们担心项链的诅咒会给家族带来不幸,一直想出手,可是朱白蓉始终护着它,就跟真的被诅咒了一样呢。” “那可真是可怕。”严君黎耸耸肩,显然是不信邪的。 “信不信由你们吧。”尹明旭拍了拍杨文彬和严君黎的肩膀,从两人中间穿过去,“我要去做拍卖会的准备工作了,拍卖会一会儿就开始,你们也快过去吧。” 拍卖会上的商品堪称是五花八门,有的还算值钱,有的则看上去一文不值,但却充满了回忆。拍品中甚至有一件是半支折断的铅笔。 “这件拍品来自华女士,华女士说,这只铅笔是她的丈夫在小学第一次认识她时送给她的礼物,她一直保留到现在,而现在她和她的丈夫均已经七十五岁了。”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最后那半支铅笔竟然被拍到了七千元之高。 第79章 过去篇 还有许多有趣的拍品,如学生送给老师的黏土人,妻子送给丈夫的围巾等等。杨文彬和严君黎一边吃着丰盛的晚餐,一边饶有兴趣地听着那些拍品介绍,然后终于等到了严君黎的钢笔。 “下面一件商品,是由严先生捐赠的,而介绍则是由他的朋友杨先生所代写的,杨先生这样说道,”尹明旭将稿纸展平,念道,“‘这支老旧的钢笔属于c市一位忠于执法、认真果敢的刑警,五年来他始终用这一支钢笔办公,在数不清的档案报告中记录下无数善者的牺牲和恶人的罪行。这支钢笔是他去世的未婚妻赠予他的礼物,希望他能够成为惩恶扬善的英雄。而五年后的今天,他向全市证明了,他的确有能力、有资格担得起这样一个称号。’” 台下立刻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杨文彬甚至还听到有一些细碎的讨论声。 “严先生,难不成是前一阵子在c市破获了大毒帮的那个刑侦队长严君黎吗?” “对对,我也知道,前两天新闻上都报疯了,真是太厉害了。” “各位,此拍品零元起拍,请大家出价吧!”尹明旭拿起小锤宣布道。 “三千!” “五千!” “七千!” 最后,严君黎的旧钢笔居然以一万两千元的高价被一名青年拍走了,当青年上台领取拍品的时候,激动地说道:“谢谢,谢谢!我只有一个请求,我想看一看严君黎队长究竟是哪一位。” 在众人的掌声中,严君黎十分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那位青年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大声说道:“严君黎队长!谢谢您打击了c市最大的一个贩毒团伙,我想代表c市所有曾受过毒贩迫害的老百姓谢谢您!” 周围再度响起了掌声,掌声几乎要将严君黎包裹起来。 “这绝对是我吃过的最难熬的一顿饭,我觉得他们把我碗里有几粒米都看得一清二楚的。”一从餐厅里出来,严君黎就忍不住抱怨道,“都是你,闲着没事写那种介绍干什么啊。” “别装了,我都能看到你嘴角的笑容了。”杨文彬揶揄道,“不是挺好的吗?你那么多年的勤恳辛苦,今天终于被大家看到了啊。” “这份荣幸我实在是受之不武啊。”严君黎轻叹一口气,看向杨文彬的眼睛,“案子是我们一起破获的,而且其中最重要的解谜者还是你。但是新闻上却只报道了我的名字,对你却只字未提,我——” 杨文彬摆了摆手,打断了严君黎的话。 “第一呢,我不是什么爱出头的人,如果媒体真的把我推出来,我恐怕还真的不愿意。第二,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讲,你也的确是功不可没的。” 两人肩并着肩,穿过走廊,一路来到了邮轮的甲板上。阳光洒在甲板上,海浪的声音就响在耳边,间或还有海鸥掠过海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叫声。海风将两人的衣角都吹拂起来,杨文彬背靠着甲板上的围栏,转过身面对着严君黎。 “我最初就是因为兴趣才加入的,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什么回报。但是你可不一样啊,严君黎,你的汗水,你的付出,你是需要大众的掌声的,不然你靠什么为动力继续走下去呢。最能看透黑暗的人,也是最了解光明的人,放心好了,这些掌声你受之无愧。” 严君黎不禁笑了起来,也将胳膊肘搭上了护栏,享受海风拂面带来的舒爽的感觉:“文彬,你啊,真是再也没有谁能够像你一样了解我了。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 杨文彬对这个回答则是给予一个几不可见的微笑。 就在这时候,严君黎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严君黎掏出手机,正好看到屏幕上的号码。 “坏了,我就说咱们好像忘了点什么事,上船之后还没给小鸿打电话。这不他先打过来了。” “开免提,开免提。”杨文彬催促道。 严君黎打开了免提,电话那头立刻就传来李鸿健气十足的声音。 “严队!你们上船了没有啊,路上有没有顺顺利利的啊?” 杨文彬靠近手机说道:“我们早上船了,午饭都已经吃过了。” “哎!杨医生你也在边上啊!轮船怎么样啊?我从小就想坐一次大轮船,可是到现在都没实现。真是羡慕死你们两个人了,把包袱一丢就去度蜜月了。严队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后局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扔给我了,还美其名曰助我升职,你说咱们局里的这帮人怎么都这样啊,太缺德了!” 严君黎和杨文彬听着李鸿在那头絮絮叨叨的声音,不禁相视一笑。 “哎对了,严队,你们知不知道,王宏出事情了。” “怎么回事?”严君黎问道。 “昨天晚上,王宏被发现在自己的牢房里自杀了,死相怪吓人的。据说他牢房的墙壁上全是指甲抠出来的划痕,尸体上也全是自残的痕迹。我真是没法想象当初骷髅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事情,才能把他给逼疯成这样。” 严君黎的脸色沉了下来,低声说:“骷髅就是有办法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心狠手辣,被逼到绝路还要再带一条人命走。” 李鸿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不过骷髅不是也被炸死了嘛,这就叫恶人有恶报,老天爷有眼。” “局里面其他的事情还好吗?” “还好还好,最近也没什么大事情,就是前两天有家银行被抢了,但是劫匪的胆子小得可怜,我们就在银行外面大喊了一句:‘严君黎队长来了!’那三个劫匪就吓得快尿了裤子,立马缴械投降了。” 严君黎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不过严队啊,幸好你和杨医生出去度假了,这两天你要是在局里,估计会被堵得警局都出不去。”李鸿绘声绘色地说道,“你不知道啊,自从你破获了大毒枭案以后,新闻上把你炒得沸沸扬扬的,说什么又帅气又勇敢还单身,话说为啥要强调单身啊?结果就是咱们警局莫名其妙地多了好多女生送的鲜花巧克力,还堵在门口问我们严君黎队长什么时候回来,这些女孩子也太可怕了吧。不过反正你不在,大家全把巧克力分吃了嘿嘿。” 杨文彬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并且得到了严君黎一个瞪视。 “哎,不说局里的事情了,你们两个那边怎么样?” “船不错,食物不错,目前为止都还不错。”杨文彬说道,“我们参加了一个慈善拍卖会,严君黎把他那支钢笔捐出去了,你猜最后拍了多少钱?一万二。” “哇!严队你好厉害啊!不过那支钢笔……就这么拍出去没问题吗?” “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再说我也用不着成天靠它睹物思人啊。”严君黎潇洒地说道,“不过倒是有一件事,小鸿,你知道吗?我们在拍卖会上看到了一条被诅咒的项链。” “被、被诅咒的项链?”李鸿的声音立刻就开始发颤起来。 杨文彬立刻抢过了严君黎的手机说道:“嗯,没错没错,据说是十九世纪英国皇室的东西,传说每个戴过那条项链的人全都被咒死了,凡是经手过那条项链的家族都——” 杨文彬的话还没说完,那边李鸿就已经开始大呼小叫起来了:“哇哇哇!好、好可怕!这船你们还是不要继续坐了,万一被诅咒了怎么办!万、万一晚上会出现戴项链的女鬼怎么办!你们还是赶快下船回来吃巧克力吧!” 杨文彬和严君黎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气急败坏地说道:“严队!杨医师!你们两个是故意吓唬我的对不对!你们这两个坏蛋!” 邮轮的甲板上,两个大男人笑作了一团。 罗燕跑到甲板上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她立刻就跑过去,从严君黎和杨文彬两个人之间的缝隙里挤进去,一手拍上一边的肩膀。 “喂喂喂,找了你们半天找不见,在这里躲着笑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杨文彬一边笑一边撞了一把严君黎的肩膀,“快把电话挂了吧,别在这丢人现眼的了。” 严君黎立刻反唇相讥:“你还说我,是谁一开始要提起这么幼稚的话题的啊。” 杨文彬一把抢过了手机,说了句:“我们这边有事就先挂了啊!”就果断地挂断了电话,估计那边的李鸿还气得不行。 “哎哎,你们还没回答我呢。”罗燕似乎很不满自己被无视,在两人中间跳来跳去。 “哦,刚刚在跟我一个警员打电话呢。”严君黎把手机收了起来,“怎么,找我们有事?” 罗燕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原来叫作严君黎啊。我知道你,你是c市的刑警吧?” “对啊,怎么了?”严君黎有点莫名其妙。 罗燕低着脑袋捏着手指头,似乎一副很窘迫的样子,好半天了才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扭扭捏捏地说道:“那个什么……对不起啊。” 第80章 出发旅行 两人互相看了看,都十分诧异。 “船票的事情啦,那个,是我偷了你的船票,我不应该那样的……”罗燕的声音越说越小,她低着头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皱巴巴的人民币来,向严君黎递了过去,“我实在是身上没有那么多钱,只有这一点了,是我这两天吃饭的钱……虽然不够还船票的,但是也……” 罗燕捏着那几张人民币,红着一张脸不敢看严君黎。严君黎叹了一口气,把罗燕的手推了回去。 “算了,不用你还了,就当是我请你的了。” 罗燕猛地抬起头,大眼睛有些泛红:“可、可是……” “你还是留着钱路上吃饭吧。”严君黎伸出手揉了一把小姑娘的脑袋,“或者给自己换身新衣服,你现在身上这件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换过了吧,都洗得发白了。” 罗燕听着严君黎说的话,“哇”的一声就哭出了声,这下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安慰。 “怎、怎么了,你别哭啊,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啊。” 罗燕擦着眼泪有些狼狈:“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是这么好的人……我却还偷了你们的东西……” “下次别干这种事情就行了,不然小心被警察叔叔抓起来。”严君黎无奈地说,“不过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偷票上船呢?我看你都没有成年的样子。” “我马上就过十八岁生日了。”罗燕吸了一下鼻子,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我从小是从孤儿院长大的,没爹没娘。等我过了十八岁生日以后,孤儿院也不会收留我了。我又什么都不会干……”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成为你偷东西的借口啊。”杨文彬说道。 “才不是呢!”罗燕立刻反驳道,“我有必须要上这艘船的理由!因为这艘船上有——” “有什么?”杨文彬和严君黎异口同声地问道。 结果罗燕把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哼,我也没必要告诉你们嘛!” 严君黎和杨文彬哭笑不得,却也只能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来。 下午的时间里,严君黎和杨文彬总算甩掉了黏人虫罗燕,在偌大的邮轮上闲逛了一会儿。毕竟是豪华邮轮,不只是餐厅和大堂这类表面功夫做得漂亮,泳池、演出大厅,甚至小型电影院都一应俱全。 “我觉得只在这艘船上待三天真是太浪费票价了。”严君黎有感而发。 “你是小孩子吗?”杨文彬不禁笑道。 “那边居然还有礼品店啊。”然而严君黎根本没有理会杨文彬的嘲笑,已经完全融入了度假的气氛里,“走,我们看看去!” 严君黎不由分说地拉起杨文彬就在一排排店铺和摊贩之间穿梭着,店子里的礼品大多都是些南岛特产,要不然就是和皇后号邮轮的主题相关的t裇、马克杯一类的,也有一些项链首饰,但都不是严君黎他们需要的。 “这些小东西有什么好看的,要买的话c市不是一大堆。”杨文彬不能理解地看着严君黎在一堆纪念品里面挑挑拣拣。 “所以我就说你这个人太无趣。”严君黎拎着一件印有皇后号图案的t裇头头是道地说,“好不容易度一次假,怎么能不带点东西回去呢?不带纪念品的旅游还叫旅游吗?最重要的是,不带点东西回去,怎么能让警局那帮天天不务正业的家伙嫉妒得牙根痒痒呢?” 杨文彬听了“扑哧”一声笑出来,在严君黎眼前比了三根手指头晃悠,说道:“三岁,不能再多。” 两人正在互相打趣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纪念品如果买t裇衫就不太值得了,价格不便宜质量却不太好,也不能长久保存。倒不如选那家店铺的挂链,小巧精致,性价比也比较高。” 严君黎转过头来,发现说话的人居然是之间拍卖会上见过的朱白蓉。 朱白蓉抱着她的波斯猫,和之前闯进包厢的样子截然不同,眉清目秀,无论是着装打扮还是言谈举止,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典雅高贵。 严君黎一时间有些愣神:“您是……朱白蓉小姐?” 朱白蓉笑着点了点头。 “您对这些东西倒是了解得挺多的嘛。”杨文彬放下手中的t裇,看向朱白蓉。 “嗯,因为我经常坐船,各个船上卖的纪念品都差不了多少,所以我对邮轮上卖的这些纪念品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了。”朱白蓉露出一个微笑,向旁边指了指,“这次我家的古董珠宝也有在船上贩卖,就在隔壁的店铺里。” 两人顺着朱白蓉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隔壁果然有一家珠宝店铺,里面坐着个瘦高的男人,脸上挂着挺重的黑眼圈,正在低头玩着手机。 “那是我舅舅朱志新,是个很好的人,就是身体有点差,昨天晕了一天的船。”朱白蓉笑起来。 杨文彬和严君黎对视了一眼,面前的朱白蓉不管怎么看都是个美丽大方的小姐,跟午餐时那个歇斯底里的疯女人完全就是判若两人。 “对了,您就是严君黎先生吧?”朱白蓉忽然看向严君黎说道,“我在拍卖会上听说了您的故事,真是非常了不起呢。” 严君黎连忙摆手:“没有的事,职责而已。而且我边上这位杨医师在破案上帮了我很多忙,别看他这样,可是有一个比狐狸还精明的头脑呢。” 朱白蓉笑了笑,然后微微颔首:“拍卖会上的事情,真是抱歉了。一定打扰到大家了。” “不……想必朱小姐也有自己的苦衷吧。”杨文彬说道,“不过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既然那是被诅咒的项链,为什么您要这么固执地留在自己身边呢?” 朱白蓉露出了一个似乎是苦笑的表情,把波斯猫放到地上,从提包中拿出那个精致的首饰盒打开来,里面正是那条名为“迷醉”的银白项链:“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两位必定也不是什么喜欢闲言碎语的人,就告诉你们吧。那条项链‘迷醉’,的确是被诅咒的项链没错,但是那也是父亲收集的最后一件藏品。没人知道父亲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项链,只知道是在一次航海的旅途中。那次航海结束以后,父亲就一病不起,找不出任何原因,就那样过世了。然后,父亲走之前,曾经把我叫到床前,握着我的手将这条项链交给我,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那么咽了气。” 朱白蓉轻轻合上了首饰盒,露出黯然伤神的表情。 “但是我的叔父和婶婶对那条项链十分忌讳,一直说那是不干净的东西,不应该留在家里。这次也是,居然背着我想把它拍卖掉。我不怕什么诅咒之类的,父亲临死之前给我这条项链一定是有什么缘由的,我一定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样啊……”杨文彬喃喃道。 还没等两人对朱白蓉的话有所反应,远处就传来一个吵闹的声音。 “啊!找到你们俩了!居然躲在这种地方,我罗燕可不是轻易就能被你们甩掉的人!” 一听到这个声音,杨文彬和严君黎就开始头疼。果不其然,罗燕从他们身后蹦了出来,直接扑在了严君黎的身上。 “怎么啦怎么啦,你们两个居然在逛礼品店!哇,单身狗受到一万点冲击,你们俩果然是来度蜜月的吧!居然不带我一个!” 严君黎头疼地打断罗燕:“别瞎说!我说你能不能老实一分钟啊,算我求你了,从吃完饭以后你就没消停过。” 罗燕刚想开口反驳点什么,却在这时候一眼看到了朱白蓉,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杨文彬这时候忽然想起来在拍卖会上罗燕似乎对朱白蓉的举动很不爽,完了,这个小丫头片子可千万不要在这种时候出来丢人现眼啊。 “这只猫,好漂亮啊!”没想到,罗燕却对朱白蓉怀里的猫看直了眼睛,“我没从见过这么漂亮的猫!我可以摸一摸吗?” 还没等朱白蓉回答,罗燕就把整个手都伸过去了。起初猫还是懒洋洋地任由罗燕抚摸,可突然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竖起了毛发一爪子向罗燕抓过去,要不是罗燕的手收得及时,手背上一定要多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喵!”那波斯猫全身都弓了起来,向着罗燕发出了威吓的呼噜声。 “哇!这猫怎么这么凶啊。”罗燕忌惮地向后躲了躲。 “咦?kitty,不要这样!”朱白蓉连忙把猫搂在怀里安抚,“真是不好意思,她平时都很温顺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你先未经同意就摸人家的猫吧。”严君黎头疼地拎着罗燕的衣领,和拎小孩一样拎到了一边,“走走走,别在这里给别人添麻烦了行不行。” 罗燕一边挣扎一边冲严君黎做鬼脸:“你放手,你又不是我爹!” “我是警察,你是小偷,所以我当然要管你。” “你没有证据!” 杨文彬看着这一大一小却都只有三岁智商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81章 皇后号邮轮 “那里那里!好漂亮的指甲油!”罗燕忽然又挣开了严君黎的束缚,跳到一旁的礼品店去玩货架上的一瓶指甲油,一边在自己的指甲上刷,一边惋惜地说道,“可惜我没有多余的钱来买……” 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店老板的叫声:“喂,小姑娘,不买不可以试啊!” 严君黎叹了口气,扶着额头:“真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好处啊。”杨文彬笑道,“能给我们这两个老气横秋的人带来点活力不是吗?” “什么活力,我看她纯粹就是一只猴子。”严君黎头疼地说道。 “你虽然这么说着,其实心里还是很喜欢她的吧?”杨文彬揶揄道。 “去,你瞎说什么呢。”严君黎使劲地摆手,“我怎么可能喜欢这么闹腾的女孩。” “某些人真好啊——”杨文彬故意阴阳怪气地拖着长音说道,“功成名就不说,还有一堆女孩子抢着要,看来很快就要脱离单身了吧?” 严君黎好气又好笑地说道:“我看你才是,罂粟不见以后就一直空虚寂寞冷呢吧。” 杨文彬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 ……那个忽然出现,又神秘消失的美丽又干练的女人吗? “喂喂。”严君黎在杨文彬面前晃了晃手,有点心虚,“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认真啊。” 杨文彬回过神来,赶紧说:“没有没有。哎,趁着罗燕那姑娘在逛商店,咱们赶紧开溜吧。” 在船上玩玩逛逛,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已经天都黑了。连最后的夕阳都从海平线上一掠而过,最后沉在了广阔的海洋中。严君黎和杨文彬有说有笑地回到了房间。 “严君黎,我警告你,赶紧把我的小熊还给我!” “干吗干吗?这是我掏的钱。” “可是是我夹到的!” “多大的人了还对一只毛绒熊那么感兴趣。”严君黎把怀里的毛绒熊护得死死的,一边冲杨文彬做鬼脸,“再说了要是我夹也肯定能夹得到的。” “你这叫无赖,快还给我!”杨文彬伸手就去抢,可严君黎凭着身高优势轻松闪避,最后两个人闹成一团,双双倒在了柔软的床垫上笑作一团。 “你幼不幼稚啊!”杨文彬无奈地说道。 “还说我呢,是谁非要跳起来抢结果摔倒的?”严君黎笑个不停。 杨文彬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不用面对连环杀人凶手或者黑帮老大的感觉真是不错。” “谁说不是呢。日子要是天天都这么过就好了。”严君黎感叹道。 “做什么白日梦呢,回去以后还有数不尽的凶杀案等着你呢。”杨文彬笑道。 “哎,你说南方小岛是什么样子的呢?”严君黎也翻了个身,凑到杨文彬身边,“我听说这个岛才刚刚被开发不久,连名字都没有,咱们是第一批来岛上旅游的人呢。” 杨文彬点了点头:“刚开发的话,环境肯定会很好,游客也很少吧。还是要等到了才知道。” 杨文彬说着,打算从床上站起来,却趔趄了一下,幸亏被严君黎扶住才没有摔倒。 “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刚刚又不小心扭了一下。我这腿老是这样。” “哎,就说你不小心。伤到哪里了吗?”严君黎低下头想看看伤处,却被杨文彬拉开。 “没什么事,又不是第一次了。”杨文彬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你就是因为这样老不在意才会越来越严重啊。”严君黎叹了口气,直起身体,“你在这等一会儿,我出去找一下乘务员要点冰块稍微给你敷一下。” 说着严君黎就走出了房间。 可能是由于时间已经挺晚了,严君黎来到走廊上四下看看,都没有找到乘务员一类的人。正想着要不要下楼看看的时候,却和一个风风火火跑过来的丫头撞了个满怀。 “哎我说你怎么走路不看……罗燕?” 罗燕气喘吁吁的,一副很着急的样子,看到严君黎以后几乎都要跳起来了:“啊!是你!太好了!出事情了出事情了!” 严君黎按住罗燕的肩膀:“你冷静,把话说清楚点,到底怎么了?” “哎呀,我说不清楚,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那个,朱白蓉,她的房间在二楼,你快去朱白蓉的房间看看,她出事了!”罗燕一边说一边挣开严君黎的手,“我还得去通知其他的人,你快去看看吧,我走了啊!” 说着,罗燕就像兔子一样撒开腿跑掉了。 严君黎一听就愣住了。朱白蓉?朱白蓉出什么事情了? 这一次,警察的职业病不容他多想。严君黎拔腿就往二楼跑去。 “朱小姐?朱白蓉小姐?”严君黎一边跑一边喊道,但二楼里安静得吓人,房门都紧闭着,丝毫看不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严君黎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继续往里走着,很快,他就注意到有一间房间的门是大开着的,不仅如此,里面连灯都没有关。 “打扰了……”严君黎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推开了那扇房门。接着他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盒子,正是下午他们遇到朱白蓉时,朱白蓉手上装着项链“迷醉”的盒子。可是不同的是这次盒子是打开着的,而里面居然空无一物。 这是怎么回事?严君黎站在原地愣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严君黎身后忽然传来命令的声音。 “不许动!举起手来!” 严君黎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几个人高马大的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正拿着电击棒把他团团围住了。没过多久,这边闹起的动静就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可严君黎还一头雾水:“不……怎么回事?” “不许说话!”一个保安蛮横地大吼道,“赶快把你偷的赃物交出来,快点!” 严君黎这才意识到这些保安误解了什么,一定是朱白蓉的房门打开着,自己又正好在这个时候进去,又正好这个时候盒子里的项链不见了…… 等等,这里面也实在太多巧合了吧! 而另外一边,在房间里左等右等等不到严君黎的杨文彬只好站起来,准备自己去找一下他。他刚出房间门没多久,就听到楼下传来的大呼小叫的声音,连忙赶到二楼一看,就看到了这幅画面。 严君黎正被好几个保安围着,保安似乎想强制擒住他但得到了激烈的反抗,争吵声中还夹杂着围观的人群里议论纷纷的声音。 “不好意思,让一下,让一下可以吗?那是我的朋友。”杨文彬立刻从人群里挤了过去,大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是我朋友!” 其中一个保安答道:“对不起,你朋友涉嫌盗窃了我们小姐的重要物品,我们正打算搜他的身——” “胡闹!”严君黎气愤地吼道,“我怎么可能会偷别人的东西!” 有一个保安便蛮不讲理地插嘴道:“那你让我们搜一下不就知道了?” “宪法第三十七条,公民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禁止一切非法拘禁、限制及搜身,你们的行为属于严重侵犯公民人身自由。”杨文彬冷冷地开口道,“而且,这个人你们肯定不会想惹他的。” 几个保安具是一愣,转头看向严君黎。严君黎立刻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警察证,拿给所有人看。 “c市中央警局刑侦大队队长,严君黎。” 保安们立刻都怂了起来,有些忌惮地连忙后退几步。 “对、对不起啊……我们不知道你是警察。” “而且现在朱白蓉人都不在这里,你们怎么知道项链是被偷了还是被她带走了?”杨文彬的语气里依然压着不小的火气,“连当事人都不在场,也好意思随便诬蔑别人!” 严君黎伸手阻止了杨文彬继续说下去:“算了,他们也是为了自己的职责。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朱——” 严君黎的话还没说完,拐角处就出现了朱白蓉的身影,她一看到自己房间门口堵了这么多人也一下子愣住了:“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朱小姐。”一个保安说道,“我们发现您的房间门没有锁,而且里面装着‘迷醉’的盒子被人打开了。我们想问问您,迷醉现在在您的身上吗?” 朱白蓉听到这个问话明显地愣住了:“什么?不……不在啊。” 这下子所有人的表情都沉下来了,这样的话,就真的变成一起要命的盗窃案了。 杨文彬趁此机会将严君黎从人群的中心拉了出来,悄声问道:“喂,你不是要冰块去了吗?怎么要到朱白蓉的房间里去了?” 严君黎这才想起来事情的前因后果:“不是,我是一出门就被罗燕那小丫头撞上了,她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跟我说朱白蓉出事了非要我下楼来看看!难道说,是罗燕这个小丫头——” “哎呀!这里怎么忽然这么热闹啊,发生什么事情了?”就在这时,罗燕忽然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惊叹道,“怎么了怎么了,难道是有人的东西被偷了不成?” 第82章 拍卖会 “罗燕!”严君黎喊出了声。 “啊?哎,这不是严大队长嘛,怎么你也在这里啊。”罗燕一副无辜的表情,“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你居然还有脸说!是你把我骗来以后陷害我的!”严君黎愤怒地吼道,“罗燕,把你偷的项链交出来!” 另一方面,发现项链真的不见了的朱白蓉也开始慌乱起来:“项链……项链真的不见了,是谁拿了!” 没过多久,连朱白蓉的叔父朱昊然夫妇都过来了,场面变得更加地混乱。每个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说话,根本听不清谁是谁了。 而杨文彬终于在忍无可忍中爆发了:“安静!!” 大概是从来没有听这个矮个子男人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过话,所有人一下子都愣住了。而杨文彬不给他们反应过来的时间,直接走到了人群的中心。 “首先,项链失窃的时间是在什么时候?”杨文彬转向朱白蓉问道,“朱小姐,您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离开房间以后又去了哪里?” “我……”朱白蓉一愣,随后回答道,“我是在晚饭以后离开房间的,我去找了我舅舅谈一些家族的事情,直到刚刚听到声响才知道我的房间被……” 杨文彬点了点头:“您舅舅是?” “那个,是、是我。”这时从人群中钻出来一个瘦高的男人,似乎很紧张的样子,不断地拿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我叫朱志新,是白蓉的舅舅。白蓉从八点多过来,一直在我房间里待到刚刚十点钟的时候。” “她离开房间的具体时间呢?”杨文彬问道。 “出门的时候我看了一下表,是八点半。”朱白蓉回答道。 杨文彬点了点头:“那也就是说,这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朱白蓉的房间是空无一人的。那各位,今天晚上的八点半到十点钟的时间里,你们都在哪里,做什么呢?” 杨文彬盛气凌人的样子似乎把朱昊然给惹恼了,胖男人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愤愤不平地控诉道:“喂,你是哪根葱啊,凭什么我们都要跟你汇报行踪?” “你们最好还是听他的吧。”严君黎无奈地摊了摊手,“别看他这个样子,可是破获了c市两起凶杀案、一起连环杀人案以及协力击破了c市最大的黑社会毒帮的神探,连警局都要给他三分面子呢。” 朱昊然闻言立刻不敢再吭声,毕竟他刚才也看过了严君黎的证件,知道这个人说的话是有分量的。 杨文彬向严君黎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八点半到十点的这段时间里,各位都在做什么?” 先开口的是朱昊然的妻子毛迎琴,毛迎琴说:“八点半的时候我在餐厅,因为之前有事耽误了所以饭吃得很晚,餐厅里的客人和服务员都可以证明的。” “你一直在餐厅待到十点钟吗?”杨文彬问道。 “不是。”毛迎琴似乎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到九点我就吃完回房间了,然后一直一个人待到刚才。” “有人可以为你证明吗?” “没有。” “朱昊然先生和毛迎琴小姐应该是在一间房吧?”杨文彬把头转向一旁黑着脸的朱昊然问道,“朱先生当时人在哪里呢?” 朱昊然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放弃似的摆了摆手:“好吧,那我就说了吧。其实是今天晚上我跟毛迎琴闹了点摩擦,两个人都不太高兴。八点半的时候我一个人跑去了四楼的酒吧喝酒,虽然当时没几个人,但是因为我和酒保小哥聊了一会儿,他肯定可以认得出我来。” “你一直待到十点钟吗?” “没错。”朱昊然点了点头,“啊对了,快到九点钟的时候,我还遇到了那个小丫头,她坐在我旁边要了杯橙汁。” “罗燕?”杨文彬顺着朱昊然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些诧异地问道。 “你居然有钱去酒吧?”严君黎立刻转头看向罗燕,一种被欺骗的屈辱感油然而生。 “怎么了,一杯橙汁的钱我还是有的啊。”罗燕立刻掐腰,张狂地说道,“啊,对了,我的不在场证明是吧?八点半的时候我一直在礼品店逛,这个所有的店主都可以给我证明,而且我还买了一个钥匙扣呢,那家店的店主肯定记得我。九点的时候我就去酒吧坐着了,这位大叔也说了,我正好就坐在他的旁边,一直待到快十点才离开的。” “那你也可能是在最后的时间里快速回来偷走东西的!”严君黎忍不住控诉道。 “你在开什么玩笑啊!”罗燕瞪着严君黎说道,“你可以让这位大叔说说,我是什么时间离开的。” 朱昊然想了一下说道:“应该是……早了我两三分钟离开的吧,然后我就听到楼下传来吵闹的声音,这才下楼,过来一看就成这样了。” “就是说啊!”罗燕傲慢十足地说道,“两三分钟的时间,就算是我这么冰雪聪明的女孩也没办法避开保安又撬开房门,最后又快速偷走项链的吧?” “房间有整整一个半小时没有人看守,到了最后反而错把好人冤枉成小偷了,我看这些保安也不是很难避开嘛。”严君黎嘲讽道。 几个保安都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其中一个小声说道:“这、这是因为我们以为没什么事情,就几个哥们一起去打牌了……” “严君黎,你呢?”杨文彬头疼地打断了严君黎的嘲讽,问道。 “啊?我什么?” “你八点半的时候在干什么。”杨文彬瞪了他一眼,“你总不能让我这时候给你整特殊待遇吧!” “噢!”严君黎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在一楼和你一起玩抓娃娃机,而且你抓了十次都没有抓起来,还缠着我要硬币让我给你抓。” 那一瞬间杨文彬真想一巴掌打死这个口无遮拦的白痴。 “咳,”在众人的轻笑声中,杨文彬努力的将话题带回正轨,他对朱白蓉说道,“朱小姐,我可以进您的房间做一些调查吗?” 朱白蓉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杨文彬得到准许以后,便走进朱白蓉的房间,先是蹲在门口,对着房门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又走进房间,拿起桌上那个空的首饰盒仔细地端详着。 “罗燕。我可以看看你的手吗?”调查完房间的杨文彬又突然转过身对罗燕说道。 “干、干吗?!”罗燕十分紧张地问道。 “不干吗,案件调查而已。” 罗燕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手来,给杨文彬看了一眼,就迅速地缩回去了。 周围人们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大声说话,都屏息凝神地等着杨文彬做完调查。 所幸,很快杨文彬就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他转过身来说道:“这件案子其实很简单,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哎?不需要再问问别的人的不在场证明了吗?”朱白蓉有些意外地问道。 “不需要了。”杨文彬胸有成竹地说道,“我已经确定小偷就在刚刚问过的人之中了。要问为什么的话……” 杨文彬的目光扫视过了面前所有的人,说道:“你们中间,有一个人说了谎。” 话音刚落,周围就立刻开始议论纷纷了起来。 “谁啊……” “到底是谁偷了东西,这么过分……” “喂,你能不能别这么吊人胃口的啊。”朱昊然很快又不满地嚷嚷起来,“快说小偷是谁吧!我可不想一直被人怀疑!” “大家先少安毋躁,”杨文彬伸出双手做了一个向下压的手势,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我觉得直接说明也许大家不太容易明白,不如我们做个试验吧。” “试验?”朱白蓉问道。 “现在我请这几个人跟我一起,将当时的情形还原一下。”杨文彬拿起空首饰盒递给朱白蓉,“朱小姐,请像今天晚上回房间之前一样装着这个盒子。” 朱白蓉点点头,把盒子放进了自己身上的口袋里。杨文彬十分绅士地领着朱白蓉来到比较宽阔的大厅区域,一边向其他人说道, “其他人请模拟当时自己所在的地方,站到这片大厅相对的位置。” 朱昊然和罗燕站到了大厅东边,和酒吧一致的方向。 “酒吧差不多是在这里吧。” 毛迎琴则坐在了大厅西侧的沙发上:“我在房间里,就在这吧。” 杨文彬点了点头,最后拉着严君黎站到了大厅中间:“那么我们就在这里。从朱小姐把首饰盒放进房间然后走出来开始,我们模拟今晚项链丢失的情况。可以开始了,朱小姐!” 朱白蓉点了点头,然后向自己的房间走过去。 所有人都紧盯着朱白蓉的动作,朱白蓉很快就走到了房间门口,然后她把手伸进了外套口袋中,随后一怔,居然停了下来。 等在大厅里的人有些不耐烦了,毛迎琴喊道:“白蓉!怎么了?” 朱白蓉的神色慌张了起来,她开始在兜里左摸右摸,最后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盒、盒子不见了!”朱白蓉喊道。 “什么?”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诧异道。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朱昊然愤愤地叫了起来,“怎么还没开始,盒子就已经不见了!” “很简单啊,因为盒子在我的手上。”杨文彬露出一个笑容,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了那个精致的首饰盒把玩着。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唏嘘起来,只有严君黎看着杨文彬露出了微笑。 “什么时候……”朱白蓉吃惊地看着杨文彬,“什么时候被你拿走的!” “各位对这次的盗窃事件,都有一个误区。”杨文彬说道,“那就是所有的人都以为项链是在朱白蓉小姐离开房间以后才被偷走的,但是事实上项链早在朱小姐进房间之前就已经被偷走了!” “怎、怎么会!”尹明旭忍不住说道。 “当然会了。那是因为,那位说谎的人,正是朱白蓉小姐。”杨文彬一字一句地说道,一旁的朱白蓉立即煞白了脸。 “朱小姐说,八点半她离开房间以后,直到听到楼上的动静之前都不知道项链被偷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杨文彬在人群之中踱着步,一字一句地分析着,“保安,麻烦问一下,这轮船上的客房门是用的什么锁芯?” 其中一个保安答道:“现在用的是超b级防盗锁芯。” 杨文彬点了点头,蹲下来抚摸着房门的锁舌:“对,现在的超b级防盗锁是防盗最好的一种锁芯,匙槽是双面凹形加s形。经过试验,小偷至少要用二百七十分钟才能撬得开这种锁。所以一开始我就觉得非常奇怪了,房间门用的是这么好的锁,并且你们看,这个锁无论是钥匙孔还是锁舌都非常完好,根本就没有一点被撬的痕迹。” “真的啊。”毛迎琴凑上来看了看,惊奇地说道。 “那么,拥有这间房间钥匙的只有两个人。主人朱白蓉和管理人员,但是邮轮管理人员如果要拿备用钥匙开客人的门,都要经过前台和该宾客的双重认证,而且一定会留下记录,很难作案。那么,打开这扇门的人就只剩下一个了,就是房间的主人自己,朱白蓉。” 杨文彬站起身来,面对朱白蓉:“接下来就是我的猜测了。恐怕朱小姐您在晚上回房间之前,带在身上的项链就已经被偷了,但是您直到回到房间里,想把项链放在房间的时候才发现盒子空了。您虽然非常慌张着急,但却没有跟任何人声张。恐怕是当时您认定了拿走自己项链的人一定是朱昊然夫妇吧。毕竟他们一直和您持有不同意见,始终想要拿走项链。所以您非常气愤又慌张地离开了房间,连门都没有关好,只留下了一只空的首饰盒在房间里。恐怕您去找朱志新先生也不是为了商量什么家族事业,只是想拜托他出面将项链要回来之类的,以此避免再度和叔父起直接冲突吧。” 朱白蓉低下了头。 “那为什么都引起这样的骚乱了,你还不把真实的情况告诉大家呢?”尹明旭忍不住问道。 “那是因为……”朱白蓉有些难堪地说道,“听了叔父和婶婶的不在场证明以后,我很快就意识到他们并不是小偷,我却误解了他们……” 杨文彬点了点头:“看来是这样呢。” “那这么一来的话,岂不是全员的不在场证明都作废了吗?”严君黎问道,“也不能确定犯罪时间了。” “不,放心吧。”杨文彬露出笑容来,重新把那个首饰盒拿在手里把玩着,“刚刚我从朱白蓉小姐的口袋里拿走盒子的时候,只是单纯地偷走了。但是我们的小偷用了更高明的手法,让朱小姐很难发现项链丢失。” “更高明的手法?” “掉包。”杨文彬说道,“这位小偷,用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空首饰盒,和朱小姐装着项链的首饰盒掉了包。虽然我不知道小偷为什么会有和朱白蓉一模一样的首饰盒,但是这个手法的确非常漂亮。即使朱白蓉关心项链,也只会把盒子拿出来看一看。而盒子既然是一模一样的,朱白蓉只要不打开它,就发现不了项链被偷。” “那既然盒子是一模一样的,你是怎么发现的?”朱昊然忍不住问道。 “大家来看这个盒子的内部。”杨文彬把盒子打开,将内部展现给所有人看,“盒子里面是为了保护首饰而填充的柔软海绵。可以看到,即使现在里面是空的,还是能看得出里面原有的首饰挤压出的痕迹吧?” “的确,有两个小圆圈。”严君黎凑过来看了一阵子,说道。 “但是,小圆圈明显不是项链的痕迹吧?如果是朱白蓉小姐的迷醉的话,海绵垫应该是被挤压出一个平缓的半圆弧形才对。这个盒子里的小圆圈,原来应该装的是戒指一类的东西。”杨文彬判断道,“这个盒子应该是小偷自己的东西,并不是朱小姐装项链的盒子。” “那那个小偷究竟是谁?”毛迎琴问道。 “罗燕。”杨文彬向着人群中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的小姑娘抬了抬下巴,“你应该最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吧。” 罗燕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猛地抬起头来,极力的争辩着:“为什么!凭什么说是我干的!掉包这种事情,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吧!” “首先严君黎会被陷害怀疑,元凶就是你吧!”杨文彬步步紧逼,“装作发生了什么紧急事情的样子,把严君黎引到朱白蓉的房间里去。你想的还是很聪明的,你想利用朱白蓉不愿意暴露的心理为自己找到不在场证明,顺便陷害一把始终看不惯的严君黎。不过啊,你自己低头看看你自己的手指甲吧。” 罗燕一愣,伸出手低头一看便愣住了。 “你的指甲上还涂着今天下午逛礼品店的时候柜台上那瓶指甲油,你肯定是在指甲油还没干的时候,就给朱白蓉的盒子掉了包吧。”杨文彬将手上的盒子拿给众人看,精致的盒子却有一个地方沾了一小块紫色的痕迹,那颜色和罗燕指甲上的颜色一模一样,“这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我、我……”罗燕慌张起来,左顾右盼似乎想要找一条逃跑的路,却发现四面八方早就围满了人。 “竟然是你这个臭丫头偷了我的项链!”得知了真相的朱白蓉立即变得怒火万丈,她上前两步向罗燕伸出手来,“赶快把‘迷醉’还给我!你知道那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吗!” 罗燕瞪着朱白蓉,半晌从口袋里抓出了那条项链,还没等递给朱白蓉,朱白蓉就粗暴地一把抢了回去。接着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朱白蓉左手抢回项链,紧接着右手狠狠地在罗燕的脸上扇了一巴掌,力道之大以至于毫无防备的罗燕直接被打得摔倒在地。 “你这个可恶的偷东西的臭丫头!”朱白蓉高声骂道,“就应该让尹明旭直接把你扔下船去!” 这样一来,场面一下子就失控了。朱白蓉还想再打罗燕,被冲上来的严君黎死死按住了。 “项链找回来了不就好了!朱小姐,你冷静点!”杨文彬也连忙劝阻。 “她偷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就这么算了!”朱白蓉还在愤怒地喊叫。 “就算要惩罚,也得等到下船以后再说!”严君黎厉声说道,“您再冲动,违法的就应该是您了!” 严君黎这么一说,朱白蓉总算是稍微冷静下来了,她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哼”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现场。还围在附近的人们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事件已经解决了,大家都回去睡觉吧。”杨文彬说道,“真是对不起了,抱歉了。” 慢慢地,围观的人们都离开了。只剩下罗燕还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火辣辣的那半边脸,眼眶里噙着泪,不甘心地咬住嘴唇。 “好了,起来吧。”杨文彬向她伸出手。 “不要你们管!!”罗燕狠狠地甩开了杨文彬的手,一个人踉跄地站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跑远了。 “哎!”杨文彬想要追上去,却被严君黎拦住了。 “别管她了。”严君黎摇了摇头,“她偷东西,本来也是她自作自受。” 在邮轮上,杨文彬和严君黎度过了堪称惊险的一天。所幸,那之后的时间里,没有再发生什么盗窃案之类的事情了。但是同样地,罗燕也没有再出现在两人面前了。她似乎在偌大的邮轮上凭空蒸发了,没有人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 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邮轮仍然在不紧不慢地行驶着,踏着浪花乘着烈日,不疾不徐地向着目的地进发。 离到达严君黎和杨文彬度假的南方小岛,只有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了。 “各位旅客请注意,离到达我们的目的地还有大概三个小时的时间,请旅客们注意时间,提前收拾您的行李以做好下船准备,祝各位有个愉快的旅途,感谢您乘坐皇后号邮轮。” 第83章 掌声 “杨文彬!文彬!起来了起来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对于严君黎聒噪的叫声,杨文彬选择把脑袋埋进被子里继续睡觉。 “杨——文——彬——”但严君黎还在旁边持之以恒地呼唤着,“起来了,起来了,杨大医师居然是个贪睡鬼!” 杨文彬依然没有理他,坚定地把脑袋埋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嘿,杨文彬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看招!”严君黎说着狠狠地把胳膊底下的枕头丢了过去,正好打在鼓成一团的被子上面。 “严君黎你丫想死就直说。”杨文彬终于受不了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挂着一对十分显眼的黑眼圈,“你居然还好意思说我贪睡,也不知道是谁一个晚上呼噜打得地动山摇让人根本没法睡觉!” 严君黎一愣,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哎,是吗?我完全没印象啊,嘿嘿,那真是对不起。” 杨文彬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又倒回了床上。 “哎呀,但是你真的不能睡了啊。”严君黎从自己的床上跳到了杨文彬的床上去掀他的被子,“离停船就剩三个小时了,赶紧起来收拾东西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打扰了,服务员,我可以进来吗?” 杨文彬和严君黎都是一愣,居然两个人谁都没搭腔。尹明旭手中拿着登记表推门进来时一下子就愣住了,半晌说了句。 “对、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严君黎一个打挺跳了起来,慌乱地解释:“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在玩呢……” 尹明旭听到这句话,神情更加古怪了。 杨文彬踹了严君黎一脚,干咳了一声:“那个,有什么事情吗?” “哦,就是通知一声,船快到目的地了,提醒一下你们收拾行李时千万不要忘记什么东西。”尹明旭在手上的登记表上划了一道,然后抬起头来说,“说起来,我昨天听说了朱小姐项链被盗的案件,两位真是干得太漂亮了呢,真让人佩服啊!” 严君黎摆了摆手:“哪里哪里,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不过我听说那个小偷后来不见了啊。”尹明旭叹了口气,“我听说是个挺小的小姑娘吧,是不是因为被当众揭发罪行觉得没面子就躲起来了呢?” “大概吧。”杨文彬说道,“但是偷了东西是她的错,我们也不能因为她是孩子就包庇她。不过就算船再大,等到停船的时候她也还是要下船的,麻烦您到时候留意一下吧。” 尹明旭点了点头,将登记表递给了杨文彬:“两位,在这里签一下名字吧。” 杨文彬拿起笔,“唰唰”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严君黎接过来的时候则忍不住吐槽:“你们医生签名字真是跟明星有得一拼。” 杨文彬笑了笑,接过严君黎签完的表格递给了尹明旭,在尹明旭伸手来拿的时候,他注意到尹明旭的衣袖上有一片水渍。 “啊,这个啊。”尹明旭也发现了杨文彬的目光,便抬起胳膊笑道,“我刚刚发现船舱里有一处地方渗水,就去看了一下,问题不大,但是等到靠岸以后还是需要维修一下。” 杨文彬点了点头:“是这样啊,那还是早点维修比较好。” 尹明旭点头道:“对,所以一会儿到达小岛以后,皇后号还会在岸边停靠一整天,做一些检修和加油工作。” “那你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严君黎笑道。 “没错啊,可以顺道看看小岛优美的环境。”尹明旭也露出一个笑容,将登记表格合上,“那两位赶快收拾行李吧,我去下一个房间了。”说着,尹明旭就退出了两人的房间。 广阔的海面上,细小的浪花绵延不绝地伸展着,一直到地平线的彼端。邮轮巨大的身躯划开水纹,伴随着悠长的汽笛声和海鸥们的鸣叫声,不疾不徐地行驶着。前方小岛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很快,就已经能够看得到沙滩上的游客了。 随后,这艘巨大的怪物就缓缓地停了下来。 罗燕躲在走廊拐角的地方,眼睛始终盯着出口的方向,终于等到最后一个人也走下了船的时候,她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以后便偷偷摸摸地踮起脚尖,一溜烟地蹿到了出口处。 “罗燕!” 这一声把罗燕吓了一大跳,转头一看,严君黎和杨文彬两个人正守在出口处,抱着胳膊看着她。 “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们就等着你下船呢。”杨文彬抬了抬下巴,“你就算再怎么躲,也不可能躲到天涯海角去,该下船的时候还是要下船的吧。” 罗燕咬着嘴唇瞪了两个人一会儿,拔腿就又想逃跑,被严君黎一把拽住了胳膊。 “放开我!放开我!”罗燕挣扎个不停。 “你还想往哪跑去!”严君黎厉声说道,“这个小岛刚刚开发,往里没多远就是原始森林,你想跑进去然后喂老虎吗?” 尽管知道严君黎的话里有威吓的成分,但罗燕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战,停止了挣扎,眼睛里很快就噙满了泪花。 “就算……就算那样,我也不要再跟你们在一起了!你们居然合伙背叛我,都是坏人!” 面对罗燕的无理取闹,杨文彬简直哭笑不得。最一开始我们就不是跟你一伙的好不好,还讲什么背叛? “罗燕!别闹了行不行!”严君黎一声吼住了这个让人头疼的孩子,“你这叫不识好歹,你以为我和文彬愿意闲着没事满船地找一个小偷啊?你看看你,十八岁正是女孩子的大好年华,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 罗燕低下了头。确实……自己已经不记得上次洗头发换衣服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浑身都脏兮兮的,像只灰头土脸的流浪猫。 “这两位先生的心肠多好,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时候,尹明旭也从船上走了下来,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说道,“他们没有怪罪你偷东西,而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乱跑的人身安全。” 罗燕咬着下唇,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向严君黎,半晌问了句:“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你还想在船这边堵多久,妨碍人家工作人员了。”严君黎不由分说地拉起罗燕的手就把她拖走了,“找家旅馆好好洗个澡,你身上的味道我实在不敢恭维。” 杨文彬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到底,严君黎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离开码头没多远,就能看到一家规模不大的旅馆,从外观上来看恐怕还很新。估计是为了安顿旅客而特意建起的。 “你看,里面好像还有室内温泉呢。”眼尖的杨文彬一眼就看到了旅馆招牌上写着的字,指给严君黎看。 “真不错啊,总算有点度假的感觉了!”严君黎拍了一把身边的罗燕的肩膀,“走吧,好好把你那身脏兮兮的皮泡干净点。” 但就在三人刚要踏进旅馆门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仔细一看,居然是之前在邮轮上遇到过的朱白蓉的舅舅——朱志新。 朱志新看上去十分慌张,额头上冒着汗,话都说不太清楚:“两位,两位……你们有没有看到过朱白蓉?” 严君黎和杨文彬互相看了看,都摇了摇头。 “我们下船下得很晚,差不多是最后才走的,朱小姐应该在我们前面吧。”严君黎说道。 “怎么会!”朱志新失声叫了出来,“你们、你们确定是最后下船的人吗?” 杨文彬点了点头,迟疑道:“应该是了。怎么了?朱小姐出什么事情了吗?” “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啊。”朱志新一脸的绝望,“从快停船的时候起白蓉就不见了,我和她叔父到处找她,叫她下船,却怎么也找不到。本来以为她可能有什么事情,等船停了就能碰面了,可没想到等到现在还是不见人影。” 朱志新正说着,朱昊然也从旅馆里走了出来:“旅馆里面也问过了,她也没有提前回来!哼,这浑蛋丫头,简直越来越放肆了,根本都不把家人的话放在眼里,还不如淹死在海里算了呢!” 朱志新一听连忙拼命冲朱昊然做手势,后者这才注意到了严君黎等人的存在,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既然她没有在我们前面,也没有先回旅馆的话,那就有还在邮轮上的可能性吧。”严君黎分析道。 “啊?怎么会!”朱志新的脸一下子就白了,“邮轮会不会已经开走了啊。” “不会的,我们刚刚问了船上的乘务员,说是邮轮靠岸检修,一时半会不会开走的。”杨文彬说道,“去看看吧。” 严君黎在内心深处遗憾地咆哮着得而复失的温泉,也没办法地拍了拍罗燕的肩膀,说道:“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我和文彬跟过去看看。” 说着,就由朱志新带头,几个人就重新向着码头的方向跑了过去,只留下罗燕一个人站在旅馆门口愤怒地吼道: “哎!我身上没有钱啊!你们回来啊!” 第84章 严三岁和罗三岁 几人跑回码头,皇后号果然还停靠在那里,只是工作人员正准备关闭客舱检修。 “不好意思!能等一下吗!”严君黎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有一位乘客失踪了,我们怀疑她可能还在船上!” 关舱门的工作人员一愣,立刻就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我们已经把每个房间都打扫完了,怎么可能还有人在船上呢,去别处找找吧,我要关门了。” 朱志新连忙挤到前面去:“抱歉,抱歉,可是失踪的是我的外甥女,哪里都找不到她,麻烦您网开一面,我们就进去一下。” “不行不行,不可能还有人在里面的啦。”说着,那名工作人员就要把舱门关上。 “哎,等一下,让他们进去吧。”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转头一看,果然是尹明旭。 “找不到人这么要命的事情,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但是邮轮就算再迟一些检修也没关系的。”尹明旭一边说着一边让刚才那名工作人员给几人让了路。 “那就太谢谢您了。”朱志新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就带头爬上了邮轮。 “切……说是要找,这么大的船要找一个人上哪找去啊。”朱昊然也骂骂咧咧地跟了上去。 杨文彬和严君黎互相看了看,也跟着两个人爬上了船。 因为没有了客人,邮轮里大部分的灯光都熄灭了。只从窗口透进来的阳光根本不足以照亮大厅里偌大的空间,显得有一点阴森森的。 “白蓉!朱白蓉!”朱志新将双手鞠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喊道,“朱白蓉!你在不在船上!” “朱小姐!听到了就请回答一下!” “朱白蓉小姐!” 就在这时,杨文彬忽然停了下来,他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严君黎一愣,也停下脚步不出声了。果然,他听到了不远处似乎传来微弱的猫叫的声音。 “猫叫声?”朱昊然显然也注意到了,“那是不是……” 朱志新立刻转身向猫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果然,没走多久之后他们就在甲板上看到了朱白蓉的那只波斯猫。波斯猫原本蓬松的白色毛发上面全是水,弄得一团糟,正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里“喵喵”地叫着。 “这不是kitty吗?怎么会在这里?”朱志新弯下腰将猫抱了起来,疑惑地问道,“可是……她的猫在这里,她又跑到哪里去了呢?” “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杨文彬已经来到了甲板边缘,正用手肘撑着栏杆往下看,他的声音有点颤抖。 “我想,她在这里。” “什么?”几人都大惊失色,连忙跑到了甲板边缘。 在船下翻滚的浪花中,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具人形在水中沉浮着,白色的连衣裙在海浪中伸展着,脖颈上的项链闪闪发光,黑色的长发漂浮着,仿佛童话中的美人鱼,美丽而忧伤。 只不过,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那并不是美人鱼,而是一具尸体。 朱白蓉小姐的尸体。 “白蓉!!!” 身上没有钱的罗燕在旅馆门口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这两个人回来,就在她即将失去耐心准备把这两个人从海里捞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远远地走来了几个人,罗燕就一下子扑了上去。 “哎呀!你们总算是回来了,我一个人待得都快要无聊死了,你——”罗燕的话还没说完,注意力就被严君黎和朱志新合抬着的盖着白布的担架给吸引到了。 “什么啊,你们抬着的是什么啊?” 严君黎黑着一张脸,脸色难看到极致,而走在前面的朱志新则满脸泪痕,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将担架放在了地上。 “是尸体。”杨文彬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冷冷地说道。 “尸体……”罗燕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干笑了几声,“哈、哈哈怎么可能嘛,你们想吓我也吓不到的!” 说着罗燕就敏捷地伸出手,掀开了白布,一旁的人来不及阻止,朱白蓉的尸体就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啊——!!”罗燕吓得一下子摔倒在地,瞬间说不出话来。 “你!”朱志新气得脸色涨红,当即就伸手要打罗燕,被眼疾手快的严君黎拦了下来,但嘴里却止不住地骂,“你偷项链就算了!还想对白蓉的尸身做什么!你这个臭丫头片子,你是不是早有预谋,你说!是不是你杀了白蓉!” 罗燕完全被吓蒙了,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朱志新骂声的高分贝显然引起了一些注意,而暴露的尸体又引来了许多不知情的游客的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朱白蓉找到——”毛迎琴提着大衣下摆匆匆忙忙从旅馆里跑出来,一看就看到了地上的尸身,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一样跪在了地上,“天哪,天哪,我的天哪……她死了,她死了!这一定是诅咒,是那条项链把她害死的!” 严君黎连忙重新把白布盖在了担架上:“冷静!你们冷静点!” 这时候,尹明旭也赶了过来,一看到混乱的景象也有点蒙了。严君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尸体旁站了起来,不抱希望地问道:“这座岛上有设置警察机构吗?” 尹明旭摇摇头:“据我所知是没有的,毕竟这是个刚刚开发的小岛,游客也没有很多……” “这就……很难办了啊。”严君黎望向受惊的群众们,为难地说道,“就算现在报警,怎么也得一天的时间才能赶到,更不用说等赶到的时候也没什么用了。” “但、但是,您不就是一位刑警吗?”尹明旭连忙说道,“您和杨先生不是才破了项链盗窃的案子吗,那就算杀人案也肯定能……” “杀人案和盗窃案怎么能相提并论呢。”严君黎叹了口气,“再说,我就算是刑警,也管不着c市以外的杀人案,这早就不是我负责的区域了。何况这还和朱家的事情有关——” “但是如果现在你们两位不帮忙,就没有人能帮得了啊。”尹明旭打断了严君黎的话,诚恳地说道,“如果有哪里需要帮忙的话,只要我能帮得上忙也一定会尽力帮忙的,不行的话,我还可以再找皇后号上的员工一起帮忙。” 严君黎似乎有些被尹明旭的执着所打动了,他转头看向杨文彬:“尹先生这么说了,你怎么看?” 杨文彬走到了尸体的面前蹲了下来,笑道:“那,既然情况确实是这样子,我们也没办法了。自己动手解决问题吧。” 说着,杨文彬将白布掀开,露出了朱白蓉的头部。 朱志新不忍心看地别过了头,毛迎琴则啜泣着抱住了朱昊然。 “从发现尸体的位置来看,恐怕是船还在航行的时候朱小姐就已经落水,然后尸体顺着海流,正好一路漂了过来,最后被我们发现。”杨文彬说着,又掀开尸体脚部的白布。尸体的脚部被拧成绳子的布料系了起来,尾端破破烂烂的像是被什么扯开了一样。 杨文彬耐心地拉扯着那段布料,最后顺利地将它解开了来,伸展平整。 眼尖的朱昊然一眼就认出了布料的模样:“啊,这不是……朱白蓉身上原来配这条连衣裙的小外套吗?” “这恐怕是为了给身体增加重量不至于上浮而特意用布料当绳子,在脚上绑住了什么重物。只不过没有想到这件衣服布料的承重性很差,没两下就被扯断了,因此尸体也顺着海流漂浮到了岸边。”杨文彬举着那段布料左看右看。 “这布是朱白蓉衣服上的布,那难道是……”尹明旭忍不住说道,“是朱白蓉小姐,自己绑上去的?” 严君黎也皱起了眉头,问道:“朱白蓉难道是自杀吗?” 朱家的几个人纷纷面面相觑,毛迎琴则一下子失控地哭了起来:“天杀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条项链一定会把人咒死的!一定是那项链的诅咒啊,先是朱白蓉,然后就该轮到我们了!” “不,不对。”这时杨文彬开口打断了几人的猜测,“朱白蓉绝对不是自杀的。” “怎么说?”严君黎凑了过去。 “手套有吗?”杨文彬向严君黎伸出手,严君黎叹了口气,还真从大衣里摸出一副塑胶手套扔给了杨文彬。 “出门的时候忘记拿出来,没想到居然还真用上了。” 杨文彬将手套戴好,说道:“首先,溺死的人最明显的特点,是口腔周围会有蔁状白色泡沫,由于溺水的时候海水倒灌进肺部,肺部受刺激会分泌出黏液,黏液与海水空气一混合就会形成泡沫。” 说着,杨文彬扳开了尸体的口部,用指腹在口腔里划了一圈:“但是朱小姐的口里并没有泡沫。并且,溺水而死的人一般都会死相极为痛苦,死前会拼命挣扎,但朱小姐的表情对一个溺水而死的人来说,也实在有些太过安详了。不过,最明显的还是她脚上绑的布料。” “布料不正是她自己身上的衣服吗?”朱志新问道。 第85章 失窃 “和布料是哪里的没有关系,而是和系上去的绳结有关系。”杨文彬说着,将手上的布料绕在尸体脚踝上,重新绑了起来,将绑好的成果给周围人看,“这样是不是就和刚刚看到的绳结一模一样了?” 几个人都点了点头。 “那就很奇怪了。”杨文彬无辜地伸出自己的双手,“我是面对着朱小姐绑的绳结,怎么会跟发现她的时候的绳结是一样的呢?” 严君黎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的确,如果是朱小姐自己绑上去的,绳结的方向应该会正好相反吧。” 杨文彬点了点头,然后低下身,小心地将尸体的头部抬了起来:“你们看尸体的后脑,虽然被海水冲洗过,但是还是有很明显的钝击的痕迹,这显然不可能是朱小姐自己做出来的。而且你们看她的指甲。”杨文彬又托起朱白蓉的手掌,“指甲里有一些碎屑,我猜是油漆或者是墙皮粉,应该是和歹徒搏斗时挣扎中抓到的。所以这么看来朱白蓉的死,是他杀无误。” 杨文彬的结论话音刚落,周围就立刻不安起来。 “什么,是他杀?” “到底是什么人……” “是她!肯定是她杀了白蓉!”朱志新一听到他杀的结论以后,一下子就失控起来,站起来指着罗燕吼道,“一定是因为偷项链被揭发以后怀恨在心,才找机会杀了白蓉的!” “什么?我、我怎么可能会杀人啊!”罗燕“噌”地一下子跳了起来,慌乱地说道,“我、我顶多就是个小偷,东西不也早就还给你们了吗?不要诬陷我,我没有杀人!要说杀人凶手的话,那边的胖大叔不是一直骂骂咧咧的,说朱白蓉还不如淹死在海里算了吗!”罗燕立刻指着朱昊然说道。 “什……老公,你真的说过这种话吗?”毛迎琴难以置信地看向朱昊然。 “我、我没有啊!我没有说过这种话!”朱昊然立刻惊恐地说道,“我怎么可能杀了白蓉呢,不是我,不是我!” “胡说!我明明亲耳听到你那么说了!”罗燕依旧不依不饶。 “好了好了,大家都冷静点!”尹明旭不得不赶紧跳出来救场,把几个人从尸体旁边拉开,“这里我们处理就好了,各位都回旅馆休息一下吧,这样大家互相猜疑也没有任何意义啊。” “对,大家先回旅馆吧。”杨文彬也站起了身,重新盖好尸身上的白布,“我和严君黎一定会尽快找到凶手的。” 阳光洒在海滩上,热带植物在阳光的映衬下格外地生机盎然,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座十分美丽悠然的小岛,只可惜皇后号上搭载的游客们,已经没什么人还有游玩的兴致了。 “朱白蓉的事情,你怎么看?”杨文彬问道。 “我?”严君黎想了想说道,“诡异。你知道,跟那条项链是不是被诅咒没有关系,我是说,朱白蓉死得似乎毫无道理。” 杨文彬点了点头:“虽然朱白蓉因为项链的原因和自家亲戚有点矛盾,但是我不觉得他们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杀了她。罗燕也是,虽然被揭发被扇耳光很没面子,但应该也不至于会起杀意。最重要的是,从朱白蓉脑后的伤口来看,凶手应该至少是个一米八以上的大男人,而咱们这一群人里面……”杨文彬看了看严君黎,无辜地说道,“只有你的身高在一米八以上了。” 严君黎无奈地说道:“这个笑话不好笑。” “那么,犯人会不会是贪图朱家的钱财,谋财害命呢?”尹明旭问道。 杨文彬想了想,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如果要图财,朱白蓉只是个年轻小姐,他的叔父朱昊然身上值钱的东西要多得多。” “那……还会有什么动机呢?”尹明旭也没辙了,苦着一张脸。 “再回船上一趟吧,我有点事情还比较在意。”杨文彬说道。 严君黎点了点头:“好。” “真奇怪……”杨文彬抚摸着甲板上的围栏喃喃自语道。 “怎么了?”严君黎走到杨文彬身边。 “这周围没有什么挣扎的痕迹。”杨文彬说道,“按理来说,朱白蓉的尸体显示出她死前曾有过剧烈挣扎,这里多多少少应该会有痕迹的。难道说这里并不是案发现场?” “可全船就只有这里最适合弃尸了。”严君黎双手撑在栏杆上向下望去,“而且我们也是从这里发现朱白蓉的猫的。” “说到猫。”杨文彬忽然说道,“我们发现那只猫的时候,它是不是全身是水地缩在角落里?” “是啊,跟落汤鸡一样。”严君黎点点头。 “我知道了。”杨文彬扔下这句话就离开了甲板,径直向船舱里走去。 “杨先生怎么了?”尹明旭莫名其妙。 “他经常那样,跟上去看看就知道了。”严君黎无奈地说。 杨文彬在走廊和楼梯之间绕了好几个弯,七拐八拐最终来到了泳池前面。泳池里的水清澈见底,四周安静得有些可怕。杨文彬先是围着泳池转了一圈,又蹲下来仔细地查看着什么,最后露出了微笑。 “我猜得果然没错。” “你又明白什么了,说说看?”严君黎凑了过去。 “那只猫。”杨文彬说道,“我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了,它浑身的毛是怎么弄湿的?这两天又没有下雨,如果是和凶手搏斗被扔下船,这么高的地方任它再怎么会爬树也是爬不上来的。所以我就想,也许猫身上的水跟海水没关系,而是船上泳池里的水。” “你是说,朱白蓉是在这里被杀死的?”严君黎问道。 杨文彬点了点头。 “但、但是,泳池这样的公共场所,凶手要怎么杀人呢?周围应该会有不少旅客吧?”尹明旭问道。 杨文彬皱了皱眉,看向尹明旭,说道:“但是所有的邮轮在离岸前两三个小时的时候,泳池都会关闭,你也知道的。而朱白蓉开始失踪的时候,正好是停船前两三个小时左右。虽然我不清楚她是怎么进来的泳池,但是第一案发现场无疑就是这里。凶手可能是她的朋友或者其他熟识的人,逃过了乘务员的检查跑进了泳池区。你们来看这里。” 杨文彬蹲下身,指腹在周围的栏杆上和泳池的瓷砖上抚摸:“泳池边上的围栏是刚刷的漆,但有几块地方被抠掉了,和刚才我们看到的朱白蓉指甲里白色的粉末一样。而且这里的瓷砖也有被重物击打过的痕迹,恐怕是凶手一击不成,失手打在了瓷砖上,都敲裂了一条缝。而且,凶器就在那边躺着呢。” 严君黎和尹明旭立刻顺着杨文彬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一把沉重的扳手。 严君黎走过去拿起扳手仔细看着:“上面还有血迹。” 杨文彬点了点头,从泳池边上站了起来:“而且之前我假设的凶手身高在一米八以上也不成立了。就这些痕迹来看,很有可能是朱白蓉坐在泳池边,而凶手站在她身后下的手。如果是这样,由于姿势的原因,凶手的身高就会被‘拔高’许多。” 杨文彬后退几步,抬头望向四周:“犯人在泳池边杀死或者打晕了朱白蓉以后,朱白蓉落水,连带着她的猫也掉进了水里。然后凶手随手将凶器扔到了一旁,拖着尸体……来到了这边。” 杨文彬一直后退着站到了泳池边缘,抬起了头,露出了微笑。泳池是露天的,到了边缘处,高度就和在船头甲板上差不多了。 “力气稍微大一点的人,就能从这里把尸体扔出去。这外面直接连到外面的海面,也不会被其他房间的人看到。”杨文彬指了指头顶的船板,上面隐约可见有丁点的血迹,“而且我们的凶手看来弃尸的时候很匆忙,现场也没有打扫干净。” “不愧是杨先生啊。”尹明旭惊叹地说道,“推理得简直像电影一样!” 杨文彬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没那么厉害,只不过是观察而已。” “好了,这样就解开了一个谜题了。”严君黎的语气中透着轻松,“大侦探,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杨文彬简洁地说道:“去朱白蓉的房间看一看。” 尹明旭点了点头,说道:“跟我来,我去一趟办公室。” 尹明旭的办公室不算大,里面十分整洁,桌面的右手边摆着几本资料和水杯。尹明旭拉开左边的抽屉,很快就从一串钥匙中找到了一把。 “有了,这就是朱白蓉房门的钥匙。” 但当三人打开了朱白蓉的房间,站在房门外时,却全都惊呆了。 这和上一次朱白蓉的项链被偷时的整洁样子完全不一样,整个房间都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不光是朱白蓉的私人物品被丢得到处都是,连船上配备的用具都弄得一塌糊涂。被褥扔在地上,所有的抽屉都被拉开了,什么化妆品、首饰、行李统统被弄得到处都是。 第86章 解谜 “这、这是怎么回事……”尹明旭吃惊地说道,“我记得检查房间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啊,怎么现在就……” “这会是凶手干的吗?”严君黎说道。 “看来我们终于找到凶手的动机了。”杨文彬望着满目狼藉说道,“一定和这满屋的狼藉有关系。” “凶手是想从朱白蓉这里找到什么东西吧。”严君黎跨过地上一些凌乱的物什进到房间里面,“你觉得他找到了吗?” “没有。”杨文彬环顾着房间四周,肯定地说道,“他肯定没有找到,因为这个房间都快被他翻个底朝天了,连床板、地缝这种地方都没有放过,肯定是失望而归了。” 尹明旭叹息着摇了摇头:“我觉得朱小姐也真是可怜,她父亲留给她什么遗物不好,偏偏是这么一条被诅咒的项链。说不定,她真的是被那条项链咒死的呢。” “世界上所有的诅咒都是人为的。”杨文彬摇摇头,后退几步,掏出手机,将凌乱的房间照了下来,“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耽误了他们不少时间,总不能一直不让皇后号检修吧。” 严君黎点了点头,有些抱歉地对尹明旭说:“耽误你们的时间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尹明旭摆了摆手:“哪里的话,这可是出了命案,我当然要力所能及地帮忙了。不过船长也确实有些不满,他希望尽快把船开走,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的轮船上死过人这种事情传出去。” 尹明旭叹了口气:“我已经尽力了。今天轮船的检修工作就能做完,明天上午就会驶离小岛,等五天以后会有下一趟轮船来接你们。” 严君黎和杨文彬刚走下轮船,客舱门就已经关上了。而从码头到旅馆的路虽然并不算长,却因为气氛的沉闷而显得格外遥远。 “你有想法了吗?”杨文彬首先打破了沉默。 严君黎摇了摇头:“首先朱白蓉失踪的那段时间,几乎人人都有可能作案,时间上没办法排除嫌疑人。其次,我们刚刚也看了朱白蓉的房间了。虽然被翻得一塌糊涂,但是值钱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动,我实在想不出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杨文彬听完露出了一个微笑,清了清嗓子:“关于凶手是谁的问题,我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 “什么?”严君黎大吃一惊,“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谁啊?” “现在我还不能说,因为我还没有任何证据。”杨文彬转头看向自己的搭档,“因为我也有跟你一样的疑惑。我想不出这个人杀害朱白蓉的动机是什么,无论从哪个方向想,我都想不出凶手打算做什么。无疑,他的目的是朱白蓉身上的某样东西。但是你不觉得有哪里奇怪吗?他杀了朱白蓉以后,才去朱白蓉的房间翻箱倒柜,而且最后也没能找到想要的东西。但是如果他根本不知道那样东西在哪里,为什么他会选择先杀死朱白蓉呢?如果不知道东西在哪里,留着她威逼利诱地问出在哪才是常人的做法不是吗?” 严君黎沉思起来:“确实是这样没错。” “算了,我们还有时间。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旁敲侧击地问问大家,兴许能问出些什么来。”杨文彬大方地一挥手,就继续向前走了。 “哎,问谁,问什么啊。”严君黎紧赶几步追上去,“你倒是告诉我凶手到底是谁啊。” “你不是很聪明吗?猜猜看啊。”杨文彬不怀好意地眨着眼睛。 “你这人怎么这么差劲呢!” 旅馆的气氛十分沉闷,朱昊然坐在大厅里抽着烟,毛迎琴拿着一本杂志,却半天都没有翻页。朱志新则像有强迫症一样抱着朱白蓉的波斯猫,一遍一遍地给它刷毛。还有几个皇后号上的其他旅客,也都十分沉默,没有人说话。 罗燕上楼洗了个澡,一下来就被一群人阴霾的气氛给吓了一跳。 “那、那个……我下来接杯水。”罗燕有些尴尬地说道,清了清嗓子,从饮水机下面拿了一个一次性纸杯出来。 这时,忽然有人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杀人凶手。” 罗燕一下子转过了身:“谁!” 可一整个大厅的人都沉默着,自己干着自己的事情,谁都没有搭腔,空气里一片诡异的安静。 罗燕抿紧了嘴唇,再度转回去继续接水。但几乎是立刻,大厅里又响起了声音。 “杀人凶手,怎么不去死呢。” “谁!谁说的!”罗燕立刻转过了身,杯中的水洒了一地。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但所有人都用极端冷漠的眼神看着她,仿佛早就肯定了罗燕就是杀人凶手。即使不用说话,他们脸上的表情也早已经说明了一切。 罗燕的眼圈红了起来,但又倔强地拼命忍耐着眼泪。 “我不是杀人凶手!我不是!我要说多少遍才能有人相信!” 严君黎和杨文彬一回到旅馆,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罗燕在大吼完以后就“噔噔噔”地往楼上跑,还险些撞到刚进来的杨文彬,幸亏杨文彬一把将罗燕给拉住了。 “罗燕?这是怎么回事?”杨文彬莫名其妙。 罗燕抹着眼泪,抽泣着说道:“他们说我是杀人凶手!” “怎么回事?”严君黎的语气里压着火,“你们一群成年人欺负一个女孩算怎么回事?” “警官,瞧您这话说的。”朱昊然从鼻腔里喷出一股气来,语气十分讽刺,“别看她年龄小,可是什么事情都敢做得出来呢。” “可不是。”毛迎琴也阴阳怪气地说道,“年纪轻轻,就干得出这种杀人越货的事情。” “你怎么说话呢!”严君黎厉声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诬陷一个孩子杀人?” “但是她偷了白蓉的项链啊!”朱志新也反驳道。 还没等严君黎再多说,杨文彬就伸手把他拦下了。他冷冷地看向几个朱家人,平静地说道:“项链确实是她偷走的。我不会包庇任何一个罪犯,但也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罗燕不可能是凶手。首先,朱白蓉的身高在一米七以上,而罗燕只有一米六,凭她的力气和身高想要打晕甚至打死朱白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将朱白蓉杀死以后,凶手还要拖动尸体,以及抛出船外,这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几乎办不到的事情。其次,朱白蓉是被熟人所杀害的。她脑后的击打伤非常深,可能颅骨都变形了,这说明凶手是在离她非常近的位置下的手。而朱白蓉怎么可能会让前不久才刚刚偷了她宝贵项链的罗燕站在离自己那么近的位置攻击自己呢?”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面面相觑。 “你,你刚才说,凶手是朱白蓉的熟人?”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那岂不是……”有人的话说了一半又硬生生地吞了下去。但即使不说完,大家也知道他的意思。 在整艘邮轮上,朱白蓉的熟人就只有一起随行的三个朱家人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把白蓉给杀了吗?”朱昊然一听立刻就激动地站了起来,指着杨文彬的鼻子大声说道,“怎么可能!白蓉是我们家人,宠她还来不及,还杀她!姓杨的,你也太血口喷人了吧!” “那请问,停船前二到三个小时的时间里,您在做什么?”杨文彬并没有被朱昊然的无理所激怒,只是平静地问道。 “你怀疑我?你怀疑我杀了人?!”朱昊然大呼小叫起来。 “请回答我的问题!”杨文彬皱起了眉头,加重了语气又问了一遍,“停船前二到三个小时的时间里,您在哪里,在做什么?” 朱昊然似乎明白过来,如果不好好地回答这个小个子男人提出的问题,他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他只好“哼”了一声,重新坐回沙发上,语气不善地说道:“快开船的时候,当然是在房间里收拾行李了。” “你是一个人吗?有别人和你在一起吗?” “我在啊。”毛迎琴立即说道,“我在房间里一起收拾的行李。” “你们撒谎!”罗燕立刻指出,“快停船的时候,我明明看到你们两个在二楼的客房外面,鬼鬼祟祟的!” “二楼?”杨文彬问道。 “对!就是朱白蓉的房间附近。”罗燕肯定地点了点头,“胖男人还帮瘦女人在外面放哨,瘦女人一直在朱白蓉房门外面鬼鬼祟祟的,最后拿铁丝撬开了门溜进去了。” “你、你胡说什么!”毛迎琴的脸都涨红了。 “你们溜进自己侄女的房间里,想去偷什么东西!”罗燕嘴巴不饶人。 “你别听她胡说!我们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呢!”朱昊然立即向杨文彬澄清,“再说了,她为了陷害我们也会不择手段地撒谎的!她才是小偷!” 杨文彬有些头疼地打断了几人的争吵,把头转向了一旁的朱志新:“好了,我知道了。那请问朱志新先生,案发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第87章 朱白蓉失踪 朱志新沉默了一会儿,停下了给猫顺毛的动作说道:“我?当时朱白蓉失踪了,我当然是在满船地找她。有目击证人吗?当然他妈的没有!对,因为我是真的关心白蓉,而不是像这两个虚伪的人一样只是想要她手里的遗产!” 朱志新的爆发让所有人都看向了这边,杨文彬诧异地看着他:“遗产?” “朱志新!你在说什么呢!”毛迎琴几乎是尖叫着想要阻止朱志新继续说下去,但后者却十分坚定地继续说道。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们都知道,老爷子一直有一处神秘产业,他生前一直都死守着谁都不让碰。在他回来以后,大病一场,去世前给了白蓉那条项链。所以朱昊然两夫妇都怀疑那条项链上有什么和遗产相关的线索,所以才拼命想把项链弄到手的!他们才不在乎什么诅咒不诅咒的,也根本不关心白蓉,他们只关心遗产能不能到自己的手上!” 朱昊然气得脸涨得通红,“腾”地站了起来:“胡说!你血口喷人!”说着就向朱志新扑了过来,眼看就要一拳揍上去了。 严君黎赶紧上前,三两下就制住了朱昊然。杨文彬则拉住了眼眶通红的朱志新,以防他冲动做出什么事情来。 “好了,都给我停下来!”严君黎厉声喝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空让你们内讧!都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去,剩下的人也是!要是再出现这种情况,我直接认定凶手把他铐起来,都听明白没有?” 严君黎和杨文彬两人费了不少力气,才将矛盾调解开,将一屋子看热闹的人都赶了回去。总算开了房间,进了房,严君黎身心俱疲地把自己扔在了窄小的沙发里。 “我们到底是来度假的还是来折磨自己的啊。”严君黎抱怨道。 “毫无疑问是后者。”杨文彬也累得够呛,而且他感觉自己的腿已经快没有知觉了。 “我们是来度假的!为什么来度假都会有杀人案缠着我们不放!”严君黎依然愤愤不平地说道。 “你知道柯南吗?”杨文彬忽然说了一句。 “什么?”严君黎明显没有跟上杨文彬的思路。 杨文彬则懒洋洋地伸手拍了拍严君黎的肩膀:“没有杀人案,怎么体现主人公的机智勇猛哪?” 严君黎一下子被逗笑了,然后又似乎觉得拿杀人案当笑点不是很妥当而干咳了一下:“咳,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刚才朱志新说的话你怎么想?” “嗯——我不确定。”杨文彬却完全没有进入分析状态,整个人还是有些懒洋洋的样子,“谁知道呢。” “但是他们所说的遗产到底是什么呢?”严君黎百思不得其解,“一条项链能是什么遗产的暗示啊,还真当这是什么解谜游戏吗?” “我不认为他们真的是找那条项链。”杨文彬摆了摆手,对严君黎的问题似乎避重就轻,“如果真的只是想要那条项链,随时都可以偷到或者抢到。凶手要找的,应该是和项链有关的更隐秘的东西。” 说着,杨文彬站了起来:“对了,你能帮我查点东西吗?我去看看罗燕那丫头怎么样了。” 罗燕的房间就在严君黎和杨文彬房间的隔壁,杨文彬敲门的时候,来开门的罗燕果不其然脸上挂着两行明显的泪痕。 “借你们的钱,等我回头有钱了一定会还的。”罗燕直僵僵地站着,生硬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什么?”杨文彬一愣,“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人觉得我是个欠钱不还的小偷和杀人凶手!”罗燕咬紧了嘴唇。 “嗯……我可以进去吗?”杨文彬把手搭在了罗燕的肩膀上,轻声说道,“我们坐下好好聊聊。” 说实话,杨文彬没有多少和青少年接触的经验。但是似乎他与生俱来的耐心和亲和力总有办法让这些孩子们放下戒心。他还记得有一次,他给一个骨折的男孩做手术复位,男孩挣扎得非常厉害,连麻醉针都很难给他打。护士们都拿他没办法,但杨文彬只是摘下口罩,对那个孩子笑了笑,然后说了一句:“别怕,不会疼的。”男孩就很快安静了下来。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任何形式。”面对罗燕眼里的敌意,杨文彬轻柔但坚定地说道。 没过多久,罗燕就轻轻点了点头,完全打开门,让杨文彬进了屋。 杨文彬在罗燕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清了清嗓子:“为什么哭呢?” “我不是杀人凶手,我没有杀朱白蓉。”罗燕生硬地说道。 “我知道,你别紧张。”杨文彬安抚道,“刚才在楼下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肯定不是凶手。甚至我觉得,你并不是个坏女孩。你到底为什么要偷朱小姐的项链呢?不,也许我应该问你,你到底为什么来这艘船上呢?真的是因为想要来旅行吗?” 罗燕低下头,不敢看杨文彬的眼睛,嘴唇抿得紧紧的,半晌才说了句:“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罗燕捏着自己的手指,说道:“我……是为了朱家人才来的。” “朱家人?”杨文彬疑惑道,“你找朱家人做什么?” “其实。”罗燕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首饰盒,正是那个和朱白蓉的项链十分相像的盒子,打开以后,里面是一对珍珠耳环,“就在一个月之前,孤儿院忽然告诉我,我的亲生奶奶找到了我。我高兴得手舞足蹈的,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和亲人一起生活了,但是很快我就知道了,奶奶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是乳腺癌晚期了,没过多久,就病逝了。去世之前,她给了我一对耳环。她说这是她特别喜欢的一对首饰,一直戴了大半辈子。她还跟我说,其实我应该姓朱,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一开始我是不相信的,只当是老人临终前的胡言乱语。但是有一天,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张照片,就是朱家家主去世的消息,我看到照片上一个女人的怀里拿着一个首饰盒,而且那个盒子和我手里的这个一模一样。我就开始怀疑,说不定奶奶说的是真的,就一路调查到朱家的行踪,最后跟到了这艘船上来……” “所以,你偷走朱白蓉的项链……难道说只是想要调查自己的身世吗?”杨文彬问道。 罗燕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嗯。虽然我不知道什么诅咒不诅咒的事情,但是我觉得那条项链肯定跟我的身世有关系,世界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嘛。我就觉得,如果把项链偷出来,再找人把它和我的耳环做个鉴定什么的,就肯定能知道我和朱家有什么关系了。” 杨文彬听完以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那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准确回答,绝对不能撒谎。” 罗燕愣愣地点了点头。 “你当时,”杨文彬一字一顿地问道,“只把项链还给朱白蓉了,是吗?” 严君黎被“嘭”一声忽然闯进房间里的杨文彬给吓了一跳,笔记本电脑差点从膝盖上滑下来。 “嘿,怎么了你,吓死人了。” 杨文彬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焦虑,他一进来就直接问严君黎,“让你查的东西你查到了吗?” 严君黎点了点头:“查到了,但是查这种东西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但杨文彬并没有要回答严君黎问题的意思,他直接一屁股坐到了严君黎身边,抢过了笔记本电脑,一目十行地浏览着严君黎的查找结果。不久后,医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严君黎,我们可以破案了。” “什么?你怎么……”严君黎略为无奈地说道,“这次我完全没跟上你的思路,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杨文彬摆了摆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因为我还是没有半点证据。” “没有证据你要怎么揭发凶手?” “很简单。”杨文彬笑了起来,“只需要设下一个圈套,让凶手自己跳进来就行了。” 夜幕逐渐降临,夕阳缓慢地沉进了海平面以下。整整一天,海岛上都是一片死寂的气氛,更不要说有什么人出来玩耍了。好好的海滩、温泉只成为了美丽的摆设。 “我们还得这么憋屈着待多久啊!我们是来度假的又不是来受罚的。” 毛迎琴语气不善地嘀咕着,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我们没杀人!”朱昊然也愤愤地喊道。 “谁也没有说你们杀人了,也没有禁锢你们的人身自由。”杨文彬从楼上走下来,冷冷地对两个人说道,“是你们害怕自己被怀疑才不敢走出旅馆一步的吧?” 看到杨文彬,夫妇俩立刻就闭上了嘴,装作什么都没说的样子各干各的事情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尹明旭从旅馆外走了进来,稍微喘着气,一眼就看见了杨文彬,连忙走了过去:“杨先生,您让我找的东西,我在朱白蓉的房间里没有找到啊。” 第88章 绝望美人鱼 “什么?”杨文彬立刻向尹明旭走去,“你确定吗?” 尹明旭点了点头,并露出疑惑的表情来,:“是的,朱白蓉的房间里没看到有装着那条项链的盒子。” “不可能吧……”杨文彬明显没有想到过这个回答,开始心烦意乱的地踱起步来,“可是不在她的房间里还会在哪里呢?” “可是您要找那个盒子干什么呢?”尹明旭不解的地问道,“和案件的调查有关吗?” “噢,那倒不是。”杨文彬露出了一个笑容,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地说道,“盒子和案件没什么关系,很抱歉让你帮了个私忙,这是为了罗燕那个小丫头。” 一提到罗燕的名字,屋子里便有人抬起了头,没抬起头的也都竖起耳朵注意听起来。 “罗燕?” “嗯,你可能有所不知,前两天朱白蓉的项链被偷的时候,罗燕是用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把项链给掉了包。所以现在罗燕手里的是原本朱小姐的盒子,而她拜托我,想要拿回来她自己的盒子,据说是她去世的奶奶给她的。”杨文彬略有些无奈的地说道,“我被她磨得没办法,所以只好来问问你看看了。” “你心肠真好。”坐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朱志新此时有点阴阳怪气的地说道,“为一个小偷这么尽心尽力的,亏得你还是个侦探。” “首先,他不是一个侦探,只是个不务正业的外科医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严君黎恰到好处的地从楼上走了下来,一脸不正经的样子给杨文彬解了围,“第二,罗燕是个小偷,我们都没有半点包庇她的意思,但是同时她也是个还未成年的、无父无母的孤儿,我们这些成年人应该做的应该是给这个孩子正确的教育而不是恶意的地攻击她,诬陷她是杀人凶手。在场的都是成年人,大家不如成熟点怎么样?” 很快,这个话题就被严君黎以其他轻松的话题一带而过了。来到南岛的游客,就这样在忐忑不安的心情下度过了一整天。而夜逐渐深了,墨蓝色的夜幕上挂着点点星云,旅馆里变得安静起来,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罗燕也不例外。她娇小的身体蜷缩在旅馆的单人床上,披散的长头发和暖和的棉被把她整个脸都埋了起来,平稳的呼吸显示这个女孩睡得正香。 就在这时,从房门处发出了十分轻微的声音,只要是有经验的人都能听得出,这是用铁丝撬锁的声响。大概过了一分钟或两分钟之后,门锁发出了“咔嗒”的一声轻响,随后门被很轻的地推开了,一个人轻手轻脚的地溜了进来。 他的动作很轻,尽量不做作出任何有可能让床上的女孩醒来的举动,只是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在房间里东翻西找。一开始他还很有耐心,但在屋子里所有的抽屉、橱柜都被翻找了一个遍之后,这位入侵者显然变得不那么有耐心了。于是,入侵者放弃了桌子和橱柜,转而轻手轻脚的地向床铺靠近。 果然,没多久入侵者就注意到了,在罗燕的床铺旁一个不起眼的抽屉里,放着那个精致的首饰盒子。入侵者想也不想就迅速的地走了过去,然后伸出手—— 但他并没能拿到那只盒子,他的手腕被人猛得地抓住了。抓住他的人,居然就是在床上睡得正香的“罗燕”! “你想拿这个吗?”“罗燕”的力气很大,将入侵者的手腕钳得紧紧的,然后一把将头上的假发扯了下来。躺在罗燕床上的人,竟然是严君黎。 严君黎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对着拼命挣扎想要逃脱的入侵者低声说道,:“别挣扎了,尹先生,所有人都看着你呢。” 严君黎的话音刚落,房间里的灯“啪”的一声就亮了起来。杨文彬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则挤满了朱家人和其他许多看客。 “严队长,不得不说,你戴着假发的样子真是美丽极了。”杨文彬忍着笑说道。 “都什么时候了,”严君黎的表情十分无奈,“你一进来居然跟我说这个?” 明亮的房间里,被严君黎抓住的人正是皇后号邮轮的服务经理:——尹明旭。 “你……怎么会是你!”尹明旭诧异的地说道,并拼命的地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凶手竟然是他?他……”而罗燕穿着睡衣,则躲在房门外一群看客之中惊讶的地捂住了嘴。 “你们别随便血口喷人!”尹明旭用力一甩胳膊,挣开了严君黎的束缚,两颊涨得通红,“凭什么说我是凶手!” 杨文彬露出一个浅笑,站到了房间中央,不急不徐的地开口,:“就像我说过的,我绝不会冤枉一位好人,也绝不会包庇一个凶手。让我想想,你的故事应该从哪里开始讲呢?不如先从二十年前朱家的故事开始吧。” 说着,杨文彬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并且缓缓的地开始了讲述。 “在二十年前,正是朱家的势力最庞大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家主,也就是朱白蓉小姐过世的父亲朱博,是个既有才华又风流成性的人。我让严君黎调查了一些朱家过去的历史,我发现在二十年前,朱博曾经有一次臭名昭著臭名昭着的出轨被曝光。据说,他有一次在国外做生意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留学生。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甚至还和那个留学生有了一个孩子。但是好景不长,两个人的感情很快就被朱博的妻子发现了,妻子定然是气得暴跳如雷,无奈之下,为了维持婚姻和家族,朱博不得不和留学生斩断情丝,再也不联系。但是,在分开之前,朱博给了她一个定情信物,希望她永远不要忘记自己。” 说着,杨文彬就像变戏法一样掏出来一个首饰盒,走到了床边,将床头抽屉里的首饰盒也拿在手里。这样,两个几乎完全相同的盒子就都被杨文彬展示给了大家。 “首先,你在朱白蓉的房间里找不到盒子太正常了,因为在我们返回皇后号调查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了它,并且悄悄把它拿回来了。”杨文彬把玩着手上的两个盒子,对尹明旭说道,“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为了对比这两个盒子到底有多相似。你们可以看得出来,它们无论是大小还是形状颜色都非常非常相似,只是刺绣的暗纹略有不同。这一个绣的是龙,而这一个绣的则是凤凰,所以我们可以说,这两个盒子是一对的。这种成对的首饰盒并不少见,多是用来放夫妻两个人的对戒什么的。因此我猜想,当年的朱博就是将这只盒子送给了自己的情人,以作留念。” 杨文彬说着将左手的盒子举起来,能让所有人都看见,:“因为这个盒子的底部,绣着一个一个‘兰’字。” “‘兰’?”严君黎问道。 “我相信,应该是‘毛玉兰’的‘兰’字。”杨文彬放下盒子,平静的地说道。 “那!那是!”罗燕听到这话不禁捂住了嘴巴,不敢相信,“那是我奶奶的名字!” 杨文彬点了点头,:“没错,而这就是为什么罗燕的手里会有一个和朱家小姐一模一样的首饰盒子。而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朱博确实像他对妻子承诺的那样,始终没有再见毛玉兰一面。可他却无论如何做不到不和自己的亲生儿子见面。没错,就是毛玉兰怀的朱博的孩子,朱家的私生子。我托严君黎用警局的关系查了一下朱博几年前的资金去向,然后我发现一件事,朱博几乎每年都有一笔钱会固定打到一个账户上,而那个账户的主人名字就叫毛文韬。没错,就是朱博和毛玉兰私通所生下的那个孩子。朱博显然与这个孩子一直都在私下联络,并且我猜测,你们所说的他那处‘神秘产业’,极有可能是一开始想要留给这位私生子的遗产。” 几个朱家人听了都十分震惊。 “他居然……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在外面居然还有一个私生子!”朱昊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怪不得他有些钱的去向总是瞒着我们,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朱志新喃喃说道。 “但是在弥留之际,不知为何,老人却忽然改变了主意,转而将产业交给了女儿朱白蓉。而这一定让这个私生子怒火冲天了吧。”杨文彬忽然将头转向了尹明旭,目光犀利,“没错吧,毛文韬先生。” 尹明旭僵直的地站在原地,冷冷地的看着所有人。 “什么?但是他……他不是邮轮的服务员吗?”所有人都诧异不已,“怎么变成朱家的私生子了!” “我开始怀疑你的身份,是从停船前的几小时,也就是朱白蓉开始不见踪影的时候起。”杨文彬走到了尹明旭的面前与他直视着,“停船前两小时,你进来我们的房间填写表格,我注意到你的袖口是湿的。你说那是因为船舱渗水,但是渗水的话就应该是海水。如果是海水,在衣物干了以后一定多少会留下盐和矿物渍,而你的衣袖上并没有这种痕迹,所以打湿你衣袖的是淡水,多半就是你在袭击朱白蓉时泳池里的水。” 第89章 泳池谋杀 “更何况,我还从没听说过服务部门的人需要去处理船舱漏水的事情,你找的这个借口不仅蹩脚,而且十分不合理。”杨文彬直勾勾的地看进了尹明旭的眼睛,“并且这绝不是一艘豪华客轮的工作人员应该犯的错误。从那之后,我就开始留意你了。停船之前你来我们的房间写登记,无论是拿笔还是递表格你都用的是左手,你是个左撇子。但是在你的工作间里,资料夹和水杯都是放在右手边的。为什么呢?很简单,那并不是‘你的房间’,而是‘尹明旭的房间’。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窃取了这个人的名字,可能是贿赂或者威胁,但你提前就知道了朱家一家人要去海岛的事情,所以你选择了最方便接近他们,又最不会被人怀疑的身份。你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朱博留下的遗产,而全船上只有你一个人清楚那份遗产到底在哪,这就是为什么只有你会中了我的圈套。” 说着,杨文彬将有凤凰图案的盒子放下,拿起了绣着龙的盒子,然后手一用力,居然从盒子底部的夹层里抽出一张薄薄的纸来。 “只有你知道,朱博的遗物根本与什么被诅咒的项链无关,重要的不是里面的东西,而是这个盒子本身。”杨文彬将纸张展开,在手里一抖,让所有人都能看清上面的字,“而朱博留下的遗物,不是别的,就是我们脚下所踩的这座岛本身。” 杨文彬手中拿着的纸,赫然是一张地契! “那、那难道是……”严君黎惊讶的地说道,“朱家老头子的神秘产业,难道就是这座海岛?” 杨文彬点了点头,:“地契上写着,朱博是这座南方小岛的第一发现人,因此按照当局的政策,这座岛是属于朱博的财产。我猜这座岛是朱博年轻在外闯荡时无意间所发现的。但是在当时的年代,一座既没有矿产又没有珍惜野兽的海岛实在没有任何有效价值,这可能也就是朱博起初没有把它当回事的原因。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变迁,和平时代的到来,一座位置良好,风景优美的海岛却可以依靠旅游业赚取大把大把的银子。一旦这张地契到手,可以说就是下半辈子都可以坐拥金山银山了。朱家人也知道这一点,尤其是朱博的哥哥,也就是你们,朱昊然和毛迎琴。你们也知道地契的存在,只是不知道它会在什么地方,所以才会趁朱白蓉不见的时候溜进她的房间里翻箱倒柜。只不过你们的头脑简单点,居然没有想到装项链的首饰盒。” “你!”朱昊然气得脸色发青。 但杨文彬丝毫没有在意他的脸色,继续说道,:“但无论朱昊然夫妇有多想要这份产业,他们的行为充其量只能是盗窃,却不是杀人凶手。现在,尹先生,就让我们来说一下杀人这部分吧。” 杨文彬又重新走到了尹明旭面前,直视着对方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在刚一开始上船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对朱家的事情了解得非常详细,远远多于一个邮轮工作人员应有的了解。起初我没有在意,以为这不过是你的兴趣而已。但是后来我发现并没有那么简单,你和朱白蓉一定认识。不仅认识,并且她应该早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你凭什么这么说?”尹明旭冷冷地的问道。 杨文彬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不紧不慢的地说道,:“让我问问你,我们三个人回到船上调查线索,站在朱白蓉房间门外你说了什么?” “什么?”尹明旭没有反应过来。 “来嘛,回想一下。”杨文彬循循善诱,“就在我们发现朱白蓉的房间被人翻得一团糟的时候。对朱白蓉小姐,你发表了什么感叹?” “我……”尹明旭显然是被杨文彬的表情所冒犯到了,压抑着怒火说道,“我说,‘她父亲留给她什么遗物不好,偏偏是这么一条被诅咒的项链’,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杨文彬闻言笑了一下,:“所以,你是怎么知道这条项链是她父亲给她的遗物呢?” 尹明旭一愣。 “在此之前,应该没有任何人提到过这件事才对。连我们也是朱白蓉在十分勉强的情况下不算情愿的地告诉我们的,对她来说,这应该是一件难以启齿的家事,又怎么可能会告诉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服务员呢?”杨文彬挑起眉毛,“所以你们不仅认识,并且熟识,熟悉到她可以毫不犹豫的地把这种事情告诉你。尹先生,朱白蓉信任你,她把你当做当作至亲,可你却毫不留情的地杀害了她!” “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杨文彬逐渐逼近了尹明旭——也许应该叫毛文韬比较好了,“利用假冒的职位的便利约她到空无一人的泳池?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对她下手,致命一击?你怎么能!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拖着她的尸体走的,嗯?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亲手杀害了你同父异母的妹妹的!” 杨文彬的声音回响在房间中。朱志新湿着眼眶沉默不语,朱昊然和毛迎琴低着头,从眼角向毛文韬射去怨恨的眼神,而罗燕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呆呆的地看着杨文彬,又呆呆地的将视线移到了毛文韬身上,眼泪从眼角滑了出来。 “他……”罗燕哽咽着说道,“这样的人,这样的杀人凶手!居然是我的亲生……父亲……” “不是的!”不知是不是罗燕的这句话触动到了毛文韬,他忽然奋力的地喊道,“我没有想要杀死她!天哪,我根本就没想到她会死!我只是……我只想要回我那一份遗产而已,那本来就应该是属于我的!那是老头子早就答应我的!你们这些朱家人,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和母亲两个人,孤儿寡母过的得是多么辛苦的生活!我们母子俩时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你们却可以什么都不干就坐享其成!” 毛文韬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狰狞起来,他喊叫的样子仿佛一头野兽,:“那个老头子也一样,都和你们一样见钱眼开!我做了什么?我不过是要求他去世之前公开我的身份罢了!我是他的儿子,连这点权利都得不到吗?可那个老头子一听到这个要求,连原本准备给我的遗产都交给了别人!当我在新闻上看到是朱白蓉捧着那个盒子的时候,我的肺都要气炸了。我只是想把盒子拿回来,把属于我的财产拿回来罢了。我约她去泳池是想要和她好好谈一谈,可朱白蓉那个女人就像个疯子,说什么都不听,还千方百计的地拖着我不让我走出泳池。我没有办法,我只能把她打晕,但我没想到自己的力气这么大,居然把她打死了……” 毛文韬神经质的地笑了两声,:“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没错,就像杨先生说的一样。我把她的尸体绑上了重物,扔进了海里。我找到了朱白蓉的盒子,却发现地契并不在里面,而这时候朱白蓉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我没有做错,我不后悔杀了她!如果有机会我还想把你们这些朱家人一个一个都杀光了扔进海里!你们这些无情无耻的畜生,你们让我背负了多少年痛不欲生的日子——!” “很可惜,我觉得你没有那个机会了。”眼看毛文韬有失控的可能,严君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动作利落的地将他的双手反剪到背后,迅速的地给他铐拷上了手铐,“遗产也好仇恨也好,你都带不进监狱去的。” 杨文彬的眼底始终带着一丝晦暗的神情,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就转身融入了夜色的黑暗里。 从旅途一开始就像乌云一样阴霾在旅客们头顶的事件,此时终于完美的地谢幕了。严君黎早已提前报了警,一天后,警方搭快艇赶到了小岛,带走的除了毛文韬以外,还有一批由于谋杀案的阴影完全失去了度假兴致的旅客。小岛上一下子走了许多人,美丽的风景也显得有些冷寂了。 罗燕坐在旅馆外的台阶上望着远处的大海发着呆,自从案件解决后,这个冒冒失失的小姑娘似乎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眉宇之间透出的少许悲伤让人有一点心疼。杨文彬刚从后院的温泉里出来不久,头发还是湿的,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他刚一下楼就看到了发呆的罗燕。 “所以……你之后准备怎么办?”杨文彬清了清嗓子,问道。 罗燕回过头,看到是杨文彬后放松了下来,:“嗯……朱家人愿意资助我回程的路费。朱志新先生说他可以收养我,但是,在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我想,我还是一个人生活比较好。” 杨文彬点点头,:“也好,等你自己能独立生活的时候,可别忘了还钱。” 罗燕闻言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她抬起头看向杨文彬问道,:“所以你们……你和严警官,你们的日常生活就是这样的吗?” “查查案子,冒冒险?”杨文彬眼含笑意的地说道,“是啊,我们就是这样,每天都不无聊。” “不,我不是说这个。”罗燕露出了一种很复杂的神情,“我是说……你们每天都经历着这样的事件,是怎么保持自己不疯掉的?” 杨文彬一怔,那一瞬间他居然想不出任何词句来回答这个问题。直到后院传来严君黎的喊声打断了杨文彬的发愣。 “文彬!帮我递一下毛巾行不行?” 在洗手间里,王建设湿涔涔的手上拿着毛巾,低下头。 ——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只是想提醒你千万别越陷越深。 ——那些尸体背后的阴谋诡计,那些凶手的罪恶之类的。 ——见得太多连局外人都会被影响,更不要说是你这样的角色了。 半晌,杨文彬终于回过神来。 “谁让你自己不拿的!”杨文彬立即说着,向后院的温泉走去。 【第四卷南岛之旅完】 第90章 矛头 “别跑!警察!” c市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昨天夜里下过的雨打湿了街道,但此时的太阳却高高挂着,驱散了一些严寒。这对c市大多数的市民来说是美好的一天,但绝对不包括李鸿和其他出外勤的刑警们。 “站住!不然我就开枪了!” 此时,李鸿正奋勇的地追着一名劫匪满街跑。这名劫匪刚刚抢劫了一家超市的收银台,还没等走远就被赶来的李鸿的小队给堵住了,接着就没命的地跑起来。李鸿的体力明显赶不上这位劫匪,就在他犹豫自己要不要鸣枪警告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劫匪居然突然转过了身,露出了狰狞的表情,对着李鸿开了枪。 李鸿一惊,反应迅速的地向旁一躲,险险躲过了这颗子弹,但失去平衡的身体立刻就摔倒在地。和他一起行动的同事还在后面,劫匪却已经在眼前了!只见劫匪拿稳了枪,对准了李鸿的脑袋。 “砰!”的一声枪响。随后劫匪的枪掉在了地上。 李鸿惊讶的地睁开眼睛,发现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颗子弹打穿了劫匪的腿,他此时正痛苦的地跪在地上捂着伤口。 李鸿向枪声传来的到底方向望去,不由惊喜的地大叫出来,:“严队!” 严君黎站在马路对面,枪口还冒着烟,他露出一个有点恶趣味的坏笑,冲李鸿抬了抬下巴,:“臭小子,想我没?” —— “严队啊严队!你可算是回来了!”警局里,李鸿抱着严君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你不知道这群人有多欺负人啊,你不在之后,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让我做决定,简直把我当免费劳力哎!” 严君黎听着忍不住笑着拍了一把李鸿的肩膀,:“谁叫你是大家心目中的副队长呢?” “啊?副队长?我?”李鸿有点懵蒙,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却还没等到一个解释,严君黎就走进了刑侦科的办公室。 “严队!欢迎回来!” “欢迎回家!” 严君黎还没反应过来,头上就被喷了一脑袋的彩条和雪花。看着严君黎一脸懵蒙样,警察们全都欢呼起来互相击掌。 “你们……”严君黎哭笑不得,“我不就走了一个多礼拜,你们至于吗?” “我们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严队。”王坚凑过来笑“嘿嘿的”地说道,“我们这帮乌合之众一日不可少了队长的英明领导不是?” “少给我贫啊。”严君黎指指一脸讨好样子的王坚,“你们啊,就指着我回来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呢是不是?” 大伙儿都一阵哄笑。 “哎对了,怎么没见到杨医师?”李鸿问道,“你们俩不在一块儿吗?” “他啊,上医院坐班去了。”严君黎摆了摆手,“他好歹也是有个正职的,一直不去总说不过去吧?” 和热闹的警局截然相反,杨文彬正窝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盯着从窗台上爬过去的一只瓢虫发着呆。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手术,除了王建设过来跟自己打了声招呼以外,医院里简直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杨文彬对自己用的这个词感到有点好笑。医院里不风平浪静难道还要波涛汹涌吗? 杨文彬不再盯着那只瓢虫,直起身来,有些疲乏的地伸了伸懒腰,拧开水杯喝了口水。他离开医院朝九晚五的生活有多久了?两个月?三个月?杨文彬露出一个苦笑,望向窗外的风景。不过这么几个月的时间,他就已经充分的适应了无时无刻不在冒险的生活,反而觉得医院的这份正职索然无味了。 想到临离开海岛时罗燕的那番话,杨文彬逐渐觉得,这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杨文彬陷入自己的思考世界的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杨文彬有点懵蒙,自己办公室的座机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用过了,以前的时候病人还会通过这个电话预约就诊,但现在谁还会预约一个经常不知所踪的医生给自己看病呢? “喂您好?明海医院外科。”杨文彬接起电话。 但电话那头却沉默着,杨文彬有些奇怪,便清了清嗓子又问了一遍,:“您好?这里是明海医院外科诊室,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仿佛是啜泣的声音,接着是一个男孩的声音,:“……请问,是杨文彬医生吗?” 杨文彬皱起了眉头,坐直了身体,语气放柔和下来,:“对,没错,我是。你是谁?有什么事情?” 那头的背景声音忽然变得嘈杂了起来,隐约能够听见一个女人的争吵声,然后男孩的语气变得十分紧张,:“我……求您帮帮我,我父母他们……” 然后杨文彬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挺刺耳的女声喊道:“英俊!你在干什么!” 紧接着电话里传来一阵急促的电流声和摩擦声,然后电话就迅速的地挂断了。 “喂?喂?”杨文彬又喊了几句,但那头已经没有回应的声音了。就算再打过去,也依旧无人接听。杨文彬不死心的地准备再打一遍,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的手机把他吓了一跳。 “喂?” “喂,文彬啊,下班没有?”打电话来的是严君黎,听那边的声响他应该是还在警局。 “没有,有什么事情?”杨文彬心不在焉的地回答道。 “下班以后带上小鸿一起吃顿饭吧。好不容易回来了。”严君黎还没说完,手机就被李鸿给抢了过去,:“杨医师!好久不见啦!我听说你出去度假居然还顺便解决了一起案子,真不愧是杨医师啊,真是太厉害了!” “行行行,打住,别拍马屁了。”杨文彬好笑的地打断了李鸿的话,“我知道了,一会儿请你吃披萨还不行吗?” “耶!就知道杨医师比严队好多了!” “臭小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哎疼疼疼,电话,严队,电话要掉了!” —— “所以,嗯……”李鸿一边吃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一边问道,“你们度假度得怎么样?我看严队都晒黑了。” “嗐,度什么假,这一趟净折腾了。”严君黎耸耸肩,“又是偷窃又是杀人,哪还有心思度假。” “但是不管怎么说案件还是完美解决了啊,这不挺好的吗。?”李鸿把满嘴的东西咽了下去,“可惜了,我只有在警局奔波的命,要是也能跟你们去见识见识邮轮和海岛就好啦。” “你去见识什么,杀人案吗?”严君黎摇了摇头,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一旁的杨文彬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不仅盘子里的食物一口都没动,而且还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地戳着。 “怎么了你,不饿也别糟蹋吃的啊。”严君黎指指杨文彬盘子里可怜的披萨,“这都给你戳成啥样了。” “嗯?嗯……”杨文彬似乎才反应过来,放下了筷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我在想一件事情,也许只是恶作剧,但是……” “怎么啦?”李鸿问道。 “其实今天在我值班的时候,有一个电话打进来。我都不在医院坐班了,怎么会有人打电话过来呢?”杨文彬说道,“我接起来以后,居然是个男孩,在电话那头哭。我问他有什么事情,但他话说了一半就突然挂掉了。我知道这很可能是恶作剧什么的,但是……” “啊!”李鸿忽然叫起来,“他是不是提到了他的父母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杨文彬一愣。 “这个,其实……”李鸿有些犹豫的地说道,“其实今天,严队不在的时候,我也接到那个男孩的电话了。” 严君黎和杨文彬互相看看,都十分诧异,:“什么?” “不是我的电话,是打到警局来的。”李鸿说道,“正好我在电话机边上,就给接了。那个男孩也是话没说完,就给挂了,再打过去就没有人接了。我当时没太在意,一般这种电话都是小孩子的恶作剧,没想到……” “他有说他的父母怎么了吗?”严君黎问道。 “嗯,他似乎是说……他的父母失踪了。”李鸿答道。 严君黎闻言陷入了沉思。 “那……严队,这怎么办啊?”李鸿试探着问道。 “别吃了。”严君黎伸手把李鸿手上的叉子拿下来,站起来说道,“打包带走,咱们回警局查一下那个电话号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那个孩子是真的需要我们帮忙呢?” 杨文彬和李鸿都点了点头,不久后便风风火火的地离开了披萨店。 “严队!” “怎么样?”严君黎立刻走了过去。 “号码查到了,是咱们市和b市相邻的郊区的一个地址,名字……挺奇怪的。”李鸿指了指电脑屏幕,“你们认识吗?” 严君黎凑了过去,将上面的字念了出来,:“玫瑰郡庄园?不知道,从没听说过。” 这时杨文彬忽然开口道,:“是不是远郊区的一栋别墅,房主名叫孟阳平?” 李鸿一愣,:“对对对,你怎么知道?” 杨文彬转过身来,把手机举给两人看。正在浏览的网页上是一行大大的新闻标题——:玫瑰郡庄园主人孟阳平及夫人离奇失踪! 第91章 前夕 “要是这样,这件事情就有点棘手了。”严君黎低头思考起来,“这个地址是在c市的外郊区,又是跟b市接壤的地方,说实在的还不知道是哪儿的警察管呢。何况失踪案咱们根本管不着,应该通知b市的民警才对。” 说着,严君黎就拿起电话来。 “哎,等等。”但杨文彬拦住了他,“这件案子连新闻都上了,不可能没有警察的介入,很可能b市的警察早就知道了,但是并没有当回事,所以这个孩子才会打电话过来求助我们。” “但是一个孩子是怎么知道警局的电话和你办公室的电话的?”严君黎百思不得其解。 杨文彬摇了摇头。李鸿建议道:“不管怎么说,只怕万一嘛,还是上报给局长问问看吧。” 本来并不抱任何希望的严君黎听从了两人建议把这件事告诉了局长,却得到了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 “立刻赶去。” “什么?”李鸿完全没反应过来。 “局长说的,让我们立刻赶过去查案。”严君黎点了点头,“你没听错,这就是局长的原话。” “什……可是为什么啊?”李鸿还是一脸蒙样,“没理由这么紧急吧?” “第一,那个地区多多少少也算是我们的辖区,局长说b市那帮家伙解决不了就应该咱们上。”严君黎解释说道,“另外就是,局长本人之前也留意过这个案子,他觉得玫瑰郡庄园的案子不像是失踪,很可能是谋杀。” “谋杀吗?”李鸿吃惊道,“那的确有必要深入调查一下了……” “收拾一下东西,跟大伙打声招呼。”严君黎将外套从衣架上取下来,“我给杨文彬打个电话,咱们这就出发。” 出发的这一天天朗气清,云朵雪白。开出城区之后,连灌入鼻腔的风都带着一股花草的清新,让人感觉心情十分地舒畅。只有严君黎皱着眉头,一副思考着什么的样子,手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敲打着,让一边的杨文彬不禁有些担心会不会出车祸。 “我从局长那里听说,玫瑰郡庄园失踪的主人是一对与世隔绝的贵族夫妇,有钱又乖张。似乎是没落的名门家族,过着和现代社会脱轨的生活。b市民警好几次去调查,都因为受不了那家人的顽固而铩羽而归。”不久后,严君黎就开了腔。 “不会吧?”李鸿说道,“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会有这种人?”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嘛。”严君黎笑道,“失踪的夫妻是玫瑰郡的主人,家主叫作孟阳平,夫人叫梅晴。他们有一对双胞胎儿子,今年十二岁。哥哥叫孟英华,弟弟叫孟英俊。给我们打来求助电话的应该是两个男孩的其中之一,但我还是弄不明白他们是怎么知道c市刑侦科的电话的。” “不管怎么说,去了才知道。”杨文彬总结道。 随着行车时间的持续,宽而平坦的大路逐渐变成了窄小颠簸的土路,路两旁是向上延伸的草坡,不少青苔和羊齿植物垂下来,一些乡村房屋的尖顶由浓密的树丛后面穿出。在这看似安详的乡村风景背后,衬着窸窣的朝阳,却升起了一道阴郁的旷原陵线,中间参差耸立着险恶的石峰。严君黎的黑色大众只开到了一道溪涧前,就再也走不过去了。三人只能从车上下来,步行穿过黑色的石窄桥,听着桥下湍急的水流在石块上拍打敲击出隆隆声响。好在玫瑰郡庄园已经就在眼前了。 面前的玫瑰郡庄园与几人所想象中的美丽别墅简直有天壤之别。院门是用精铁铸成的,上面有一些雕刻的花饰图案,但因日晒雨淋而有些锈迹。门两旁各有一根斑驳的门柱,也同样布满了青苔。 “哇……”李鸿不禁惊叹道,“没想到现在这个年代,还真有这么老旧的庄园啊。” 严君黎走上前推了一下那扇生锈的铁门,没用多大力气就推开了。三人走进庄园的前院,很快就意识到庄园的主人有多么地疏于打理。本来很大气漂亮的庭院里却是杂草丛生,门前的花坛里虽然种着一些玫瑰,却有大半都枯萎掉了。 “不久之前应该有人来过。可能是b市的警察。”杨文彬瞥了一眼草坪上的脚印,判断道。于此同时,严君黎已经走到了别墅的正门前,抬起手来开始敲门。 过了很久才有人开了门,门缝里露出一张瘦削女子的脸,表情和语气都非常不善。 “您找谁?” 严君黎拿出了自己的警察证展示给女人看,并清了清嗓子说道:“c市刑侦大队的,我前两天接到报案说这家主人失踪,请问……” 没想到女人一听,立即尖声叫道:“我们没有报过什么案!也不需要警察来!请您立刻回去!”说完不等严君黎一行人有所反应,就粗暴地关上了门,留严君黎还保持举着警察证的姿势一脸发蒙。 “这……这女人怎么回事啊?”李鸿不可思议地看向严君黎,“不是他们自己报的案吗?这算怎么回事,而且就算是女主人也不该对外人这么个态度吧!” “不对。”就在这时杨文彬后退了几步,一边打量着这栋别墅,一边露出一个饶有兴趣的笑容来,“那个女人不是女主人,她就是个女仆而已。” “什么?”李鸿露出明显不相信的表情。 “她的手指。”杨文彬抬了抬下巴,分析道,“她的手指上沾着一些面粉。一般来讲这种大家族不会让主人或小姐下厨,她的手指一看也不是小姐的手,上面有不少薄茧。而且她袖口有灰尘,只有女人打扫屋子的时候才会在那里沾上灰。而且你们注意到她的用语没有?虽然她刚刚对咱们很不客气,但是话里却用了‘您’和‘请’这种字眼。这又不是上个世纪,谁赶人还这么客气。很明显她应该是习惯了,因为她平时在这个家里就是这么说话的。” 严君黎对杨文彬露出了敬佩的目光,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身后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给打断了。 “是严警官和杨医生吗?” 三人转过身来,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十几岁大的小男孩,正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们。 严君黎点了点头:“没错,我们就是。” 男孩一听到这个回答似乎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拽起了严君黎的衣服下摆跑起来。 “跟我来!” 严君黎莫名其妙,但还是由着男孩把他带到了庄园的另一侧,那里的围栏有一处破碎,正好是可以让一个成年男子弯腰通过的大小。穿过破洞,庄园的主宅就出现在了眼前。男孩一直带着他们跑到墙角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 “我叫孟英俊,是我报的案,希望你们能帮帮我们!刚刚开门的马阿姨是家里的女仆,她特别讨人厌,也不想让警察调查爸妈的事情。我一会儿可以叫老管家来给你们开门。” 严君黎和杨文彬互相看了看,杨文彬蹲下身,和小英俊视线齐平:“嘿,小家伙,为什么你会想找c市的警察报案呢?这件案子不是被b市的警察接手了吗?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医院办公室的电话号码的?” 孟英俊摇了摇头:“不是,我不知道的。是前几天,一个大哥哥告诉我的,他说警察解决不了的事情,找你们一定可以解决!” 杨文彬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问道:“是哪个大哥哥?” “他说,他叫夏白彦,还让我替他跟你们问好呢。” 杨文彬和严君黎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下,眼底浮上了一丝阴霾。 严君黎也低下身来,摸了摸男孩的头:“你一个人鼓起勇气报案真是太勇敢了,谢谢你对我们的信任,我们会帮你解决这起事件的。那么跟我们讲讲,你父母失踪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孟英俊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和我双胞胎哥哥英华,我们的父母在大约一周前失踪了。一开始我们只是以为他们进城去参加聚会了或者别的什么,他们经常一出门就很久不回来。但是过了两三天之后,连老管家葛爷爷也问我们知不知道他们去哪了。他一向对爸爸妈妈的去向最清楚了,但是连他都开始犯糊涂,我们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好心的葛爷爷报了警,但是那些警察也没有什么心思去找,我们也已经找过所有他们可能去的地方了……” 说着,小英俊失落地低下了头。 “嘿,小朋友,你做得很好啊。”李鸿冲孟英俊露出一个笑容,“嗯,那能不能告诉哥哥,你父母具体是在哪一天失踪的吗?还有你们家里都有什么人?” “具体什么时间我不知道。”孟英俊的回答让人有些意外,“我很少跟他们在一起。但是大概是上周三的事情吧。” 严君黎有些诧异,他有点想象不出来这一家子人平常都是什么相处方式。 第92章 擒获 接着,男孩把三人领到了一个窗口前,从那里正好可以看得到屋内的部分景象。 “刚才给你们开门的阿姨叫马向桃,是家里的女仆。我不喜欢她,她老是训我们,对爸爸妈妈也很不好,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一直留在这儿的——在那儿擦餐桌的瘦女人就是她。然后现在从房间里出来的个子很高的男人是我们的男仆,于永逸,他在我们家工作已经超过六年了,他是个好人,家里没人不喜欢他。然后……我看不见我哥哥,他应该是在楼上的房间里。我哥哥孟英华虽然和我是双胞胎,但是他从小身体就很差,经常闭门不出。至于我们的老管家,叫作葛天禄,他年纪很大了,我听说他在我爸爸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在这栋庄园里工作了,他为人很和蔼善良,就是有时候有一点顽固。啊——他过来了,他肯定会欢迎你们的!” 孟英俊的话音刚落,宅子的侧门就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但仍精神矍铄的老者,他似乎被突然的来访者给吓了一跳,不过男孩抢在他之前开口介绍道: “葛爷爷!这是严警官和杨医生,是我请他们来帮忙调查爸爸和妈妈的事情的!” 李鸿愤愤不平地抗议道:“等等……为什么每次介绍都没有我!” 严君黎一把把李鸿的脑袋按下去,面带微笑地向老管家打招呼:“您好,我是c市刑侦大队的,受邀前来协助查案。” “哦,是的,是的,欢迎您。”老管家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但是先生们,你们为什么不从……” “其实我们敲过正门了。”杨文彬解释道,“但是好像不是很受欢迎。” “向桃,我就知道。”老人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一边为他们把门打开,“进来吧先生们,从c市过来一定很辛苦。” 严君黎摆摆手推辞:“其实也没有……”严君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尖锐的“啪啦”声给打断了,几人很快意识到那是餐具摔破的声响。紧接着,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孟英华!你又打碎了一只碗!看看你,你还能注意到什么?要是老爷和夫人在这里……” 一个和孟英俊面容极为相似的少年站在破碎的碗旁边,他和孟英俊几乎唯一的区别只有身上的衣服不同而已。少年垂着眼盯着地面,任凭女佣大声训斥。 “要是老爷和夫人在这里第一个赶出去的人会是你!”一个男声插了进来,严君黎认出那是孟英俊介绍过的名为于永逸的男仆,“你有什么资格训英华少爷?要是老爷和夫人都在,你还敢用这种语气跟少爷讲话?” “噢你快闭嘴吧,你才是别多管闲事了!你就是太宠着这两个小鬼了才会……” “别、别欺负英华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连孟英俊也冲过去了,拦在自己的双胞胎哥哥面前,固执而倔强地盯着马向桃。 一时间场面变得混乱无比。严君黎和李鸿十分尴尬地互相看了看,后者摸了摸鼻子说道:“呃……那个,那什么,要不然我们还是先告辞吧。” “实在是太抱歉了,都是老爷和夫人的事情……”老管家满含歉意地鞠了一躬说道,“没能好好招待几位。” “没关系,呃……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明日再来拜访?”严君黎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去找杨文彬,却发现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好的,那就麻烦你们几位了。”老人毕恭毕敬地说道。 “抱歉,抱歉。”杨文彬这时才不知道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喘息着说道,“那我们先告辞了,走吧严君黎。” “这算什么事情啊!”一从庄园里出来,李鸿就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不是让我们白跑一趟吗?而且这家子人也太神经质了吧。” “没办法的事情,可能是咱们正好来得不赶巧。”严君黎叹了一口气,“今天是一无所获,明天再继续奋勇直上吧。” “也许——也没那么糟糕。”一旁的杨文彬突然开口说道。 杨文彬这一句话让严君黎来了兴趣:“怎么?你有了什么发现吗?” 杨文彬微微一笑说道:“算不上什么大发现,但我们肯定会不虚此行的。” “什么什么!杨医师你快别卖关子了,快说说!”李鸿一副要跳起来的样子。 “好吧,在你们都在关注这家人的争吵的时候,我溜进了客厅,注意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杨文彬笑道,“他们沙发的沙发垫子。” “沙发垫子?” “他们客厅的沙发垫,虽然都很古旧,看起来用了不少年。但是有一个垫子是前不久清洗过的,比旁边的几个要干净多了。”杨文彬不紧不慢地分析道,“我掀开那个垫子,在沙发夹缝里发现了几只蠓虫。这种郊外常见的小虫子非常嗜血,一有血腥味就会聚集起来。” “你、你是说……”李鸿惊讶地说道,“真的像局长推断的那样,孟阳平夫妇的失踪其实是谋杀?” 杨文彬点了点头:“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还有待证实。另外,我在掀开垫子的时候,还发现了这个东西。” 说着,杨文彬向严君黎扔过去了一个褐色的旧钱包。 “没想到正直的好医生也会干这种顺手牵羊的事情啊。”李鸿在一边看着,忍不住调侃道。 “这不是顺手牵羊。”正直的好医生干咳了一声,有点尴尬,“是对案件有帮助我才暂时借来的。” 严君黎把钱包拿在手里看了看,问道:“这难道是失踪的孟阳平的钱包?” 杨文彬点了点头:“看得出什么来吗?” 严君黎反复地查看着钱包,然后又把它打开,分析道:“嗯……很旧的款式,主人应该是个很守旧的人。钱包里有身份证、驾照、几张银行卡、五六百元人民币、一张便签条,上面记着要买的东西,就这样。” 杨文彬眼带笑意地看着他,问道:“就这样?” “就这样。”严君黎翻了个白眼把钱包扔回给了杨文彬,“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越来越恶劣了,知道我脑袋不灵光还非要问我。快直接说你的发现吧!” 杨文彬忍不住笑出了声,将钱包拿在手里把玩着,一边说道:“那我就说了。首先,这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可今天小英俊跟我们说他以为他的父母进城去以后才失踪的,但是谁出门会不拿着钱包呢?这就是孟阳平并不是失踪,而是在自己家中被人谋杀的最好证据。另外,这个钱包也给我们提供了很多主人的信息。我可以从这个钱包上推测出孟阳平今年四十三岁,年轻时很富有但近几年来逐渐生活拮据,脾气很不好,经常酗酒,和妻儿的关系也日渐生疏,但即使如此他依旧维护着自己贵族的面子生怕别人知道自己的经济状况。信息不太多,就这么点。” “……你净扯吧,从一个钱包上怎么可能看得出来这么多东西的。”严君黎难以置信地说道。 “怎么,不相信?”杨文彬笑起来,将手上的钱包拿给两个人看,侃侃而谈道,“首先这个钱包虽然很旧,但是十年前它是个奢侈品牌,所以他年轻时很富有,可以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买这样一个钱包,但是如我们所见现在这个钱包已经很旧很落伍了,但他并没有换一个新的,说明他如今的生活已经很拮据。但即使如此他仍在钱包中放了好几张百元大钞,那是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经济状况,维护着他所谓的贵族面子。钱包的这层夹层里原本放着一张照片,这可以从折痕上看出来。一般来讲,中年男人会在钱包里放的照片很可能是他妻子或者孩子的,但是现在这照片被很粗暴地拿出来了,甚至弄坏了夹层,一方面说明了他的家庭状况,一方面显现出这位先生暴躁的脾气。至于酗酒,严君黎,你只注意到了便签纸,却没有注意到它的反面。这张便签的反面是一张酒店收据,看看他都要的什么?只有一道下酒菜,其他全部是高浓度的白酒。” 这一通分析听得两人目瞪口呆。严君黎甚至忍不住拍了拍手,赞许道:“真不愧是你啊,夏洛克·福尔摩斯。” “那就谢谢夸奖了。”杨文彬有一丝得意地接受了搭档的夸奖。 “但是,杨医师。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的具体年龄的?”李鸿忽然疑惑地思索道,“难道是钱包的款式……” “不,不是。”杨文彬笑起来将钱包里的身份证展示给年轻警察,“因为这上面写了他的出生日期。” “哈哈哈哈哈!”严君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另两人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杨文彬晃了晃手上的身份证:“可别误入歧途,看不到眼前最明显的东西啊。” 第93章 终章 他们穿过高低不平的草坡和泠泠作响的溪涧,又来到了黑色石窄桥对面。严君黎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今天现在这附近安顿下来,住一晚上吧。” “导航说前面不远的路口有家旅馆。”李鸿一边看着手机导航一边说道,“就是稍微小了点。” “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你还指望着有多奢华的地方住吗?”严君黎耸耸肩,“走吧。” 这家坐落在路口的小旅馆只有两层高,旁边是一家加油站。杨文彬四下打量着,旅馆虽然小了点,但是走进去以后却发现还是相当干净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柜台前则站着一位身材窈窕的女人。 那女人的背影,好像有点眼熟,一瞬间杨文彬这么觉得。 “您好,我们订房。”严君黎走上前去,对老太太说道。 老太太抬起头来,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你们要订什么房间哪?现在房间不够了,就只有一间标间了,这位小姐刚刚定下了一间标准间。” 杨文彬和严君黎下意识地转头往身边看去,而那个女人也正好转过了头看向他们。这一下子,两方都愣住了。他们对面的女人没有化妆,一对柳叶眉恰到好处地弯着,一对丹凤眼炯炯有神,长发披肩,穿着浅色连衣裙,有一种自然的韵味美。 这和他们上一次见面时简直千差万别,但杨文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 “罂粟!” “杨医师?” 两人都吃惊不小,李鸿更是看愣住了:“你、你是罂粟?天哪,跟之前见面差距好大啊。” “你们三个怎么会在这里?”罂粟惊讶道。 “查案子。你呢?”杨文彬问道。 “工作。”罂粟模棱两可地回答道,“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你们,这真是……” “真是缘分啊,是不是?”严君黎挑起眉毛撞了一下杨文彬的肩膀,得到了后者一个不客气的白眼。 “那,几位,你们的房间要怎么定啊?”柜台后面的老板娘大概是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问道。 杨文彬刚要说话,却被严君黎的大嗓门生生给抢先了:“我们要一间标间就好了!” 杨文彬瞪着他:“一间标间?” 严君黎一脸正直:“我和小鸿睡啊。” 李鸿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啊?那杨医师怎么办啊?” 严君黎“嘿嘿”笑起来,从老板娘那里拿过房卡,拉起李鸿就跑:“那我就不管了!麻烦杨医师自己想办法吧!” “哎,你!”杨文彬站在原地尴尬极了,似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在他转过身,想着要不然干脆换一家旅馆的时候,罂粟忽然在后面开口道: “杨医师,你打算上哪去?走吧,上楼。” “啊?”杨文彬干咳了一声,试图掩盖自己的窘迫,“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罂粟微微一笑,少了上一次见面时的妖冶,多了一分自然而然的韵味。她伸手往杨文彬肩膀上一拍,“标准间,两张床。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罂粟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上了楼,好像确定杨文彬一定会跟上来似的。杨文彬看看她的背影,也无奈地跟了上去。 “骷髅的事情结束以后,你去哪里了?”罂粟刚打开房门,杨文彬就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 “你这个人,还真的是一点情趣都没有啊。老样子,跟之前一模一样。”罂粟摇了摇头,走到桌前倒了两杯白开水,一杯递给了杨文彬,“怎么了,我走之后你想我了吗?” 杨文彬皱了皱眉头,他没打算和眼前的女人调情:“没有。只是出于当事人的立场,觉得自己需要问问。” “工作。”罂粟耸了耸肩,并没有要交代的意思,“你们有你们的工作,我有我的工作嘛。” “那你这次来这里,也是为了工作,什么样的工作需要上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来?”杨文彬问道。 “那什么样的案子需要你们来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查?”罂粟挑着眉毛反问道。 杨文彬在心里叹了口气,深知如果自己不先讲清楚缘由,对方是不会交底的。 “从这个路口往东的方向,有一座很有年代感的庄园。那家庄园的夫妻俩上个星期失踪了,一开始是b市警察接手的,但是人始终没有找到。然后就在昨天,我和严君黎同时接到了一个小男孩的电话求助,加上严君黎的局长怀疑这是一起谋杀案,我们就过来调查了。刚才我们就是从那家庄园回来的,也确实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明天再去拜访一次,应该会有更大的收获。” “但是那个小男孩是怎么知道你和严君黎的电话的呢?”罂粟问道。 杨文彬从眼角打量着罂粟,犹豫着要不要将真相告诉这个女人。罂粟的表情很自然,与其说她是在刻意套话,不如说她是像一条胸有成竹的巨蟒,安静而耐心地等待着杨文彬把真相送进她的嘴里。 “男孩后来告诉我们了。”杨文彬说道,“给他我们电话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叫夏白彦。” 罂粟的眼睛明显一亮,她立刻转过头看向杨文彬:“夏白彦?你确定?你们知道这是个什么人吗?” 杨文彬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嗯,我们和他打过交道,被耍得很惨。” “所以,你们也知道他是小丑的人了?”罂粟问道。 杨文彬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为什么它会找上我们,但是从我和严君黎一起探查的第一个案子以来,这个名字就如影随形地跟着我们。”杨文彬深吸了一口气,“那种感觉很不好,就像——” “就像永远都有人在监视着你。”罂粟接口道。 杨文彬惊讶地看向她,有点沉重地点了点头:“就像是……我们对它一无所知,而它却早已对我们了如指掌。” 罂粟露出了一个笑容,打开了话匣子, “小丑,在西方文化中是十分奇异的存在。小丑表演早在公元前2500年的埃及就已经出现了,它的目的是娱乐大众,所以表演憨厚滑稽。但是奇怪的是,80%的人们对小丑的第一印象不是好笑滑稽,而是诡异。你见过小丑的脸吧?白色的脸,红嘴唇,夸张的眼妆和巨大的鼻子,就像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一样。有人说,这是因为小丑表演从最初就是一种阴暗的、对社会现实的映射。人类自身的病态,包括暴饮暴食、淫念、愤怒……所以,这就是小丑一直在做的事,它收集人类的阴暗,利用这些阴暗,变成一种笑料。” 杨文彬听得有些毛骨悚然:“……笑料?” “死亡,鲜血,尸体,人类内心的仇恨……对他们来说,都只不过是一种笑料。”罂粟在陈述时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们是愉快犯,杀人或者挑唆他人杀人只是因为他们觉得愉快,没有什么别的理由。” 杨文彬忍不住说道:“怎么可能——” 罂粟却点了点头,彻底泯灭了杨文彬内心仅剩的一点希望:“世界上的确是有这种人的,而且恕我直言,也许比你现在想象的要多多了。小丑是个在国际上都有活跃的秘密组织,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建立的,都有些什么人。我知道的部分也非常有限,仅限于他们喜欢活跃在一些凶杀案的幕后,通过deep web,也就是暗网相互联系。” “暗网?”杨文彬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词。 罂粟似乎有些无奈地看了医生一眼:“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也该对现代的东西有点了解了吧。” 这一句话把杨文彬说得有点脸红,但还没等他开口反驳,罂粟就继续讲述起来。 “deep web,我们又叫暗网或者深网,泛指互联网上不能被标准搜索引擎搜索到的深层网络。”罂粟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比画着,“让我这么跟你说吧,如果说现在全世界所有的网络是一个巨大的海洋,百度、谷歌、搜狗这些搜索引擎就是海面上的邮轮。邮轮可以帮你抓取到海面上的任何一个网络页面,但却无法下潜到海水里。如果说现在我们可以随意浏览的网页是海面,暗网就是海面下深不见底的深海。” 杨文彬皱起眉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要想进入这些隐藏的深层网络,往往都需要特定的‘钥匙’。小丑的网络也一样,拿不到‘钥匙’就没办法进得去。”罂粟叹了口气,“而这就是我这次的工作了。” “拿到暗网的钥匙?”杨文彬问道。 罂粟点点头,说道:“事情要从十几年前说起。我们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追查小丑这个组织了,但是一直未果。小丑非常谨慎小心,绝不会轻易暴露任何信息,但很幸运,当时有一个知道‘钥匙’的女人被我们抓住了。可无论怎样严刑拷打,她就是不吐露半点信息。半个月后她逃走了,不知所踪。然后就在几天前,我的老板忽然得知她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这附近,就派我来调查。那个女人很可能已经死了,不然以她的谨慎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行踪。但如果能找到她的踪迹,就有希望找回那个‘钥匙’。” 第94章 奇怪的电话 杨文彬点了点头,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所以,我并不关心你们调查的失踪案,你们最好也不要妨碍我的工作。”罂粟直白地说道,一边将外套脱下来扔到床上,摆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另外,小丑的事情是国家级机密,所以如果你把刚刚我对你讲的事情泄露出去的话,就得小心脖子上的脑袋了。” 黑夜在和阳光的较量中终于获胜,太阳徐徐落山,夜幕像浓密的绸布盖满了天空,本就静谧的乡村在黑夜的纵容下变得阴冷可怖,兀自伸展的枯树枝头落着不知名的禽鸟,在凄冷的夜中嘶哑地鸣叫。 严君黎站在窗边,不知为何,心中涌出不好的预感来。 第二天早上才刚刚六点钟,严君黎就被敲门声给叫醒了。他睡眼惺忪地打开门,发现门外是挂着黑眼圈的杨文彬。 “你搞什么啊……这么大清早不睡觉折腾什么呢。”严君黎抱怨道。 “严君黎,你还有脸说!”杨文彬气不打一处来,语气里满满都是怨念,“也不想想是谁干的好事,你让我跟罂粟一间房我怎么睡觉!” “啊?”严君黎一愣,居然说了句,“那罂粟这会儿身体还好吗?” 杨文彬照着严君黎脑袋就是一巴掌呼了过去。 最终,严君黎经不起杨文彬的折腾,总算是同意他早早地去庄园拜访。李鸿在床上四仰八叉地睡得正香,两人就没有打扰他,直接出了门。他们到达庄园的时候顶多只有七点钟,但令人诧异的是,庄园的门口已经有了一位访客。一个穿着警服,脑袋有些谢顶的中年男人正不耐烦地站在庄园门前,皮鞋不时地敲打着地面。 “袁承泽?”严君黎有些吃惊,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 “谁?”杨文彬问道。 严君黎露出了一脸“这下可就麻烦了”的神情,皱起了眉头:“没错,绝对是袁承泽没错。我以前和他共事过,这个人毫无能力,还狂妄自大趋炎附势。后来他贪污被局长发现了,直接上报后开除了,可没想到这家伙不知找了什么关系,居然走后门进了b市的警局……要是调查庄园失踪案的人是他,我们可真是有大麻烦了。” 就在这个时候,袁承泽似乎是察觉了身后有人而转过了身,看到严君黎不由得一愣,显然也认出他来了。他随即皱起了眉,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情绪:“严君黎?你怎么在这?” 严君黎走上前,说的话也没有多好听:“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呢?” 袁承泽一听,立刻把眉毛一挑,下巴一抬,趾高气扬地说道:“我?我来这里是查案子的!你难道不知道玫瑰郡庄园的失踪案早就交给我这个警长了吗?” “警长?”严君黎一听差点没笑出声来,“你?我的乖乖,了不起,你现在居然是警长了?” 袁承泽丝毫没有把严君黎的话当成嘲讽,反而照单全收:“没错,这件案子是我们b市警署全权负责的,你一个c市警察上这来想干什么?” 严君黎还想再反驳几句,庄园的门却在这时打开了,探出头来的是昨天见过的老管家葛天禄。还没等老管家开口说话,袁承泽就先抢先掏出了警官证,粗鲁地说道: “我是负责孟阳平失踪一案的b市警官袁承泽,麻烦你们一家人配合调查!” 这时从房屋里传来一声询问,听声音应该是那名男仆:“老葛,是谁来了?” “是警察们,来调查老爷和夫人的失踪的。”葛天禄有些无奈地回应道,一边为一行人打开大门,“请进吧,先生们。” 袁承泽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率先走进了庄园,毫不介意自己皮鞋上沾到的泥全蹭在了人家干净的地板上,好像把这地方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样。严君黎和杨文彬则忍着想把他揍一顿的冲动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上一次来时,由于一家人的争吵,严君黎没能好好注意一下房屋内部的构造。主宅屋内的家具和这座老旧的庄园一样透露着古老的气息,宽阔的铺着大理石地板的客厅不像客厅,倒像是一个迷你的舞池。沙发就摆在右侧,它对面的木桌上摆着一盏快要熄灭的烛台。有着裂纹的红木楼梯蜿蜒向上而去,两旁的长廊挂满了一些老旧的油画或是相片。严君黎好奇地凑过去看,发现里面有许多外国人的脸孔。 “那是玫瑰郡庄园历代主人的画像。”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仆于永逸忽然出现在严君黎身边,解释说道,“这座庄园,其实是二战前期一位英国贵族在这里建起来的,他带着家中妻子儿女在这里住下,这座庄园也一代代地传了许多人。到了我们老爷这一代,就只有四分之一的英国血统了。” “杨医生!严警官!”这时孟英俊和他的孪生哥哥从长廊跑了过来,他一看到杨文彬和严君黎两人就高兴地喊起来,“我就知道你们会再过来的!” “乖孩子。”严君黎也笑着摸了摸男孩的头,“既然答应你了,我们肯定会帮你把事情的真相查清楚的。” 袁承泽则皱起了眉头,似乎相当不满自己的风头被抢走,他干咳了一声,大声说道:“我是袁承泽警长,是官方负责调查此案的警察,来询问你们一些问题!” 杨文彬看了严君黎一眼,无声地传递着信息:怎么,你真的要让这个傻瓜这么胡作非为下去? 严君黎还以了一个无奈的神情:那能怎么办?b市先接手的案子,我也不好说什么啊。 “又是警察?”就在这时,一个尖而细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就算不用回头也能猜得出,这一定是庄园中的女仆——马向桃。 “赶他们走!这个家的事情不需要警察来插手!” 严君黎试图澄清:“呃……我们是接到了报案才——” “那也不需要!”马向桃毫不掩饰地瞪着严君黎,“请你们离开!” 双胞胎似乎被马向桃的声音给吓到了,慌忙跑到了于永逸身后害怕地拽着他的衣角,于永逸则安抚地摸摸他们的头。 就在袁承泽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似乎要破口大骂的时候,杨文彬忽然有如幽灵般来到了马向桃的身边,附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马向桃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非常难看,慌乱地看向杨文彬,随后极不情愿地让开了路。 “好吧,想问什么或者调查什么,随便你们吧。” 袁承泽的嘴巴张了好久都没能合上:“……你说了什么?这个女的阻止我们调查好几次了,你是怎么——” 杨文彬只是笑着摆了摆手:“没什么。现在你可以进行调查了,警官。” 炫耀。严君黎向杨文彬投去一个眼神。 炫耀又怎么了,谁叫我厉害。杨文彬得意地还回一个眼神。 “好吧,好吧。呃……”袁承泽粗哑地说道,“现在我需要你们所有人集中在一起,让我问一些问题以做调查。” 很快,包括前来调查的三人在内,庄园内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起,将整张餐桌都围满了。 “首先我还是要问那个问题,”袁承泽粗声粗气地问,“你们能确定孟阳平和他的妻子梅晴确实是在上周三失踪的吗?” “我不确定。”首先开口的是孟英俊,他看了看自己的双胞胎哥哥说道,“我们整天看不到他们。” “我可以。”于永逸的声音很沉稳,“周三早上我看到老爷出门,然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那夫人梅晴呢?”严君黎问。 “我不太确定。” “你们平常都不会有什么日常交流吗?”杨文彬问道,“比如……聊日常或者问安什么的。” “对老爷来说这只是他回来睡觉的地方,他每天去哪里干什么我们都无权过问,”于永逸冷漠地回答道,“而且实话实说,他对少爷们也不太关心。至于夫人,她……时常身体欠安,老爷一般都下令把她关在房间,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让她出来。所以也经常见不到人。” “你是指她……难道是精神方面有问题?”严君黎敏锐地问。 “是这样的。” “那么……你们能再说一遍周三当天你们都在哪里做什么吗?或者发现过任何他们会失踪的迹象吗?”袁承泽继续问道。 “我周三一天都不在庄园,我进城去购置家具了。”老管家葛天禄首先开口,“庄园所有人都可以证明。” “但你也有可能去了别处,谁知道你会不会搞鬼。”袁承泽立即反驳道,“那其他人呢?” “我早上见过老爷之后一直在打理中庭,马向桃可以证明。但中午我就出门了,这点恐怕没有证明人。”于永逸说道,“英华一直待在房间,这个我们都知道。英俊上午在花园玩,然后睡了一下午。” 最后马向桃不情愿地开口:“我说过我那天一直在干活,和别的日子没什么不同。但是要我说,那几天老爷的确有点不一样。” 杨文彬和严君黎对视了一眼。 “怎么了?”杨文彬问道。 第95章 玫瑰郡庄园 “他脾气变得很暴躁,虽然他平时也很暴躁。”马向桃皱起眉头来,“所以我才讨厌这两个人。” “脾气暴躁?”严君黎追问,“具体是怎么了?” “老爷他……他……”于永逸似乎有些犹豫,目光飘忽着。 “他打我们。”这时双胞胎哥哥孟英华忽然开口,表情阴沉。 “他打孩子?” “对……是的。”于永逸忽然肯定下来,“老爷脾气很不好,经常酗酒,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拿夫人和少爷们出气,毒打少爷们。” “那么那两天他格外地心情不好?” “嗯。”孟英华阴沉着继续说,“那几天他经常毫无理由地打我们。我们没做什么坏事。” 这是个多么过分的父亲!严君黎忍不住在心里愤愤起来。 “那么,你们还记得周三晚上十二点半左右时你们都在干什么吗?”这时杨文彬忽然冷不丁地问道。 “我已经睡了。”马向桃飞快地说道。 “有人能证明吗?” “没有……” “我还在楼上做清扫。”于永逸说道,“但是为什么您要……” 杨文彬却摇了摇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而是转向葛天禄问道:“那么您呢?” “我还在城里,第二天早上才回来的。”老管家道。 “我睡了。”孟英华说。 “我……我记不清了。”孟英俊的表情有些茫然,“但是已经那么晚了,我应该是睡了。” “那天晚上有人听到任何不同寻常的声音吗?” 这一次所有人都摇摇头。 杨文彬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严君黎奇怪地看向他:“怎么?难道你已经知道什么了?” 杨文彬点了点头,看向了袁承泽:“袁警官,想必您应该不会介意我和严队长用自己的方式做一些小调查吧?” 接下来,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杨文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小管试剂,均匀地喷洒在了客厅的沙发周围。不久之后医生站直了身体,向严君黎招了招手:“关灯。” “啪”的一声,房间一下子就变得昏暗起来。起初大家还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不久后,沙发周围便浮现出了大片幽蓝色的荧光,十分明显。 “噢……我的老天啊。”袁承泽结结巴巴地说道。 “鲁米诺试剂。”杨文彬晃了晃手中的东西,耐心地解释道,“这种物质能够和血液中的血红素发生反应,显出蓝绿色的荧光,并且敏感性很高,即使是滴一小滴血到一大缸水中也能被检测出来。” “你什么时候从警局顺回来这东西的!”严君黎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那、那就是说……”马向桃第一个反应过来,捂住了嘴巴。 “对,一点没错。”杨文彬点了点头,“这些发光的部分是血迹,或者说是曾经的血迹。我非常遗憾,但你们的老爷夫人恐怕并不是失踪,而是遇害了。就在这庄园里,这个家中,这座沙发上被谋杀了。” “就在刚才,我在沙发底下找到了这块表。”杨文彬像变戏法一样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块怀表,“镶金、精密,老旧的款式,它的主人应该除了孟阳平以外没有别人了。这块表是坏的,但不是因为它的质量问题,而是它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你们看这些碎痕就能看得出来。它很贵,主人不会随意乱丢,但它就这么掉在沙发底下,说明是在混乱的挣扎中被弄掉的。表的时刻停在了零点三十五分。因此,零点三十五分,这至少是孟阳平的被害时间。我想,夫人梅晴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杨文彬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屋内的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你们之中一定有人说了谎。” 马向桃首先激动起来,她几步上前挡在了杨文彬的前面:“真是太过分了!你们用一个什么荧光剂就想说服我们老爷和夫人被害了?我才不相信,我告诉你们我才不相信!我不会让你们再查下去了,滚出去!一派胡言的家伙!” “马向桃!”袁承泽厉声道,“你在无礼取闹!如果这是刑事案件就由不得你胡闹了,我们必须展开调查,如果你再阻挠,我会以妨碍警方办案的罪名将你逮捕!” 老管家也有些慌乱:“但是……花园的铁门我们晚上都不锁的,也有可能是外人进了宅子呢?” 杨文彬摇了摇头:“可能性不大,我刚刚注意了一下主宅的门锁,状态非常好,丝毫没有被撬过或者强行闯入的痕迹。” “但如果……这是凶杀案。”于永逸小心翼翼地问道,“尸体在什么地方呢?” 杨文彬转过头,重新检视着沙发上那些发光的血迹:“这些血迹的间隔都很近,恐怕是凶手在杀人以后,没有太大的力气拖动尸体,让尸体在移动过程中还流了不少血。所以,想想看,这个凶手在自己家中杀人,又没有太大的力气移动尸体,他会把尸体藏在哪里呢?” “前院里?”严君黎猜测道。 杨文彬摇了摇头:“不会,前院是人来人往的地方,任谁也不会埋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但是后花园就不一样了,没什么人会去,是个偏僻又安静的小角落……” 杨文彬转过身来面对着袁承泽,笃定地说道:“袁警官,我得拜托您请b市的警探和鉴证科人员过来一趟了。” “什么?”袁承泽显然还埋着一肚子风头被比下去的气儿,不满地吼道,“为什么我要听你的命令不可啊?话说从一开始我就想问了,你丫到底是什么人啊?是警察吗?还是法医?” “都不是。”杨文彬露出一个微笑,刻意戏谑地用了严君黎曾经讽刺过自己的话说道,“我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普通医生罢了。” “好了好了,”严君黎头疼地为已经很乱的场面打着圆场,“听他的就没错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自信满满胸有成竹的杨文彬这一次居然栽了个大跟头。 袁承泽打了个电话,很快就将他手下的警探召集到了庄园,一群人人手一把铁锹拉开架势准备开挖。这期间还受到了双胞胎哥哥的阻挠,孟英华一直护着后花园,坚持说那里面有他的小秘密,不让警方挖掘,直到于永逸把他抱到一边才罢休。 但令人失望的是,警探们几乎找遍了花园的每一寸土地,却始终没有找到孟阳平和梅晴的尸体。起初严君黎还让他们再仔细点找,可到后来依然一无所获,连他也不得不放弃了。 “这……这怎么可能?”杨文彬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幕,连一向冷静淡然的他都激动了起来,在警探们翻找过的土地里看了又看,“你们真的找遍了吗!你们找遍每一寸地方了吗?” “你小子到底搞什么鬼!”袁承泽咆哮了起来,“这就是你自信满满地推理出的结果?浪费了我们这么多人力物力白走这一遭?你当在耍猴呢!一个赤脚医生,毛都没长齐,跑到罪案现场充什么侦探!” “袁承泽!你说话太过分了啊!”严君黎厉声吼道。 但杨文彬却抬手示意杨文彬不用帮他说话:“我……对不起,一定是我哪里搞错了。我,我先离开梳理一下头绪。” 说完,杨文彬就从人群之中挤出去,快速地离开了。 “哎,文彬!”严君黎是又气又急,只得无奈地追了上去,但他还没追出几步,就被于永逸给叫住了。 “严先生!请等一下好吗?” 严君黎有些不情愿地转过了头,以尽量礼貌的语气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于永逸低下了头,似乎在犹豫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般说道:“严先生,如果可以,请您不要再追查这件事了。也麻烦您劝说一下杨先生,让他也不要再插手了。” 严君黎莫名其妙:“为什么?” “因为查下去,知道真相只会让这个家更加支离破碎而已。”于永逸几乎是在用恳求的语气和严君黎说话,“如果可以,请你们退出吧,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糟糕的。” “什么?你知道些什么吗?”严君黎立刻敏锐地看向男仆。 但于永逸却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就走开了。严君黎在要不要追上去询问上纠结了两秒钟,还是选择了去追杨文彬,毕竟他的搭档腿脚不便,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就不好了。 当严君黎找到杨文彬的时候,后者正站在那座石窄桥上,双肘枕在冰凉的石砖上,眼睛望着桥下的流水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哎,我说……”严君黎走过去,挠挠后脑勺绞尽脑汁地想些安慰的话,然而这实在不是他所擅长的,“这个,人有误手嘛,就算你再聪明,也总有推理失误的时候嘛,你不要沮丧!这个,有错误改正了就是好少年!” 杨文彬被他这么一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站直身体看向搭档:“行了行了,用不着你安慰我,我也没有沮丧。我只是觉得很奇怪,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推理都不应该错的。无论是血迹延伸的方向、从凶手力气上的推理、还是后花园泥土的状态。后花园的泥土绝对被人翻动过,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得出来,这真的是太奇怪了。” 说着杨文彬又皱起了眉头,似乎陷入了推理的死角。 “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特别地积极?”严君黎盯着杨文彬突兀地来了一句。 “什么?”杨文彬奇怪地看他。 “特别地积极。”严君黎认真地说道,“无论是查案还是推理,你有点积极过分了。” “我积极难道不是好事吗?”杨文彬莫名其妙。 “这个……我没有说这是坏事。”严君黎叹了口气,“可你难道不觉得,有时候它都开始影响你的敏锐思维和判断力了吗?” 杨文彬一愣,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杨文彬低下了头,深吸了一口气,“或许吧。也许我有些太着急了。” “或者说你是因为目前的成就而有点扬扬自得了吧。”严君黎犀利地指出来,也学着杨文彬的样子倚在了小桥的石砖上看着他,“你想快点解决罪案,我理解。但是草率的思考和浮躁的推理并没有什么帮助,这一点就连我这种脑子并不好使的人也看得出来。” 杨文彬的手指按上太阳穴,有些心烦意乱:“是啊,你说得对。我确实有点……草率了。” “你说你慌个什么劲啊。”严君黎有些好笑地说道,“不就是一起谋杀案,我们之前都破过那么多了。” 杨文彬摆摆手:“不是,和案子没关系,我是……担心小丑的事情。” 严君黎立即皱起眉头,重复道:“小丑?” 杨文彬转过身,将昨天晚上罂粟告诉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严君黎。 “罂粟知道一些关于小丑的事情,很可能除了她告诉我的这些之外,还隐瞒着不少。”杨文彬陈述道,“她口很严,我再追问就问不出来了。小丑的问题上,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算这样,我们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严君黎将手搭在了杨文彬的肩膀上,“你知道廓尔喀雇佣兵吗?” 杨文彬摇了摇头。 “廓尔喀雇佣兵是世界上最强的雇佣兵军团之一。廓尔喀是尼泊尔一个山地民族,族人个个体魄健硕,性格彪悍,异常能打仗。但是在战场上,他们都遵守一条准则。”严君黎说道,“在不能确定敌人的位置和数量之前,他们绝不贸然发起进攻,而是蛰伏在暗处等着最好的下手时机。我经常给我的部下讲这个故事,廓尔喀雇佣兵的强大不是因为他们的体魄和胆识,而是他们的耐心。” “……你说得对。”杨文彬点点头,直起身体,“的确不能太着急,我们还对他们一无所知。” “而你呢。”严君黎指着杨文彬不客气地说道,“你需要好好放松一下,把心静下来。我们去散散步怎么样?” “走回旅馆?” “不错的主意。” 耳畔是泠泠作响的清泉,头顶是一望无际的碧空,云如轻柔的丝绸般不着痕迹地抹在天空的一角,两人就不紧不慢地漫步在小径上,享受着大自然带来的美妙感受。 “话说……你当时在庄园里到底跟马向桃说了什么,让她一下子就配合调查了?”然而没过多久,严君黎就忍不住问道。 “谁跟我说要散散步静下心的?怎么反倒先开口谈起案子了。”杨文彬斜睨着他说道。 严君黎“嘿嘿”地笑了几声,挠了挠头:“哎呀,我实在太好奇了嘛。” “其实也没什么。”杨文彬露出微笑,“我只是跟她说‘如果你不配合,我就会把你和孟阳平的不正当关系公之于众’。” “她和孟阳平偷情?”严君黎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还是那个钱包。”杨文彬扬了扬下巴,“昨天你肯定没有注意到,钱包夹层上有一小块指甲油的痕迹,今天我注意到马向桃的指甲上涂着一模一样的同款。马向桃只是个女仆,却正大光明地去翻自己主人的钱包,怎么想也不太对劲。所以我猜测她是孟阳平的情妇,没想到押赢了。” “真是精彩。”严君黎笑起来,赞许道。 “严君黎,你是怎么看这个案子的?”杨文彬转过头问道。 “我?”严君黎沉思起来,“我最初的感觉就是这是一家很奇怪的人。虽然这家的老爷夫人失踪,但似乎谁都没有太悲伤,他们之间情感冷漠,而且还有人不配合调查。” 杨文彬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在现代社会中居然还有这样的家庭,不能不让人吃惊啊。” “说到这个。”严君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我离开庄园之前于永逸跟我说什么凶手找到了会使整个家破碎,让我劝你别查下去了。” “什么?”杨文彬莫名其妙,“他知道些什么吗?” “我觉得是,但是我没有来得及问。”严君黎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杨文彬点了点头:“这家人之间的人情淡漠,很可能是由于孟阳平的暴躁脾气还有梅晴的精神疾病导致的。而且,在案发时间几乎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据都不确凿。所以可以说当时在庄园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说着,杨文彬叹了一口气,显然又陷入了某种推理死角:“尸体,尸体是案件的关键,没有尸体连定案都没法定。缺少尸体可能是我的推理有误的一个重要原因。不过很明显这案子的其他地方也存在不少干扰项影响我思考。” “比如说?” 杨文彬伸出手来,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扳着数着:“首先,关于不在场证明,他们的口供几乎都有问题。管家说他出门购置家具,但你也看到,宅邸里并没有什么缺少的或有必要更换的家具。于永逸说他在楼上做清扫也很奇怪,我大概看了一眼楼上的布局,左手边两个房间是双胞胎的,右手边三个房间,如果双胞胎已经睡了,那么他清扫的范围就只能是右手边的房间和走廊。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一定会听到楼下的孟阳平回来的声音。马向桃则是没有证明人,孟英俊记不清那天晚上他具体在干什么,连带着他的哥哥孟英华也没有了证明人。” 严君黎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大家的口供都多多少少有些不对劲。” “其次,这家人的态度也很奇怪。”杨文彬继续说道,“他们对警方的抵触似乎有些太过分了。我们第一次来访时遭到的待遇我还记忆犹新,那之后又是孟英华拦着警察阻止他们搜查后花园,然后又是你刚刚告诉我的于永逸不想让我继续调查。” “呃……这个也许是因为他们过惯了与世隔绝的日子,不希望警察打扰吧。” “如果是这样他们为什么要报警?”杨文彬反问道,“这么偏僻的地方,失踪上两个人谁会注意到呢?” “找我们帮忙的是孟英俊,他只是个孩子。”严君黎说道,“你不是也跟我说他打电话的时候战战兢兢的——” 杨文彬摇了摇头:“我没有说我们。我说的是b市的警察,最一开始是谁先向b市的警察报的警呢?” 严君黎沉默了下来,陷入了思考中。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会不会……是一家人联合作案,报警只是为了伪装成失踪案?” 杨文彬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摇了摇头:“我们都看得出来孟阳平在家中不受任何人欢迎,这家的人都有充分的动机杀害他。但是梅晴夫人呢?她只是一个有精神病的可怜女人,连泄密出去都不会有多少人相信。如果凶手是一个人,也许她还有可能有原因被误杀,但要是联合犯案反而就没有理由了。更何况……家里还有孩子,再怎么想,一群大人背着两个孩子合伙杀了他们的父母,这也太丧失人性了。” 大约十分钟以后,他们回到了路口的小旅馆,还没走上楼,就差点和冲下来的李鸿撞个满怀。 “哎呀,严队啊!这都几点钟了,我还以为你们死在荒郊野外了,正准备出去给你俩收尸呢。”李鸿一脸着急,“打你们电话也打不通,急死我了!” 严君黎和杨文彬俱是一愣,都掏出手机来看。严君黎的手机上有好几通未接电话,但他根本都没听见,杨文彬的手机则是因为没电直接自动关机了。 “对不起啊,昨天忘记充电了。”杨文彬不好意思地说道。 “咳,可能是当时太乱,我就没听见。”严君黎心虚地说。 “你俩行了。”李鸿嘟囔道,“别的不怎么样,找借口倒是一套一套的。” “怎么样?案件调查得还顺利吗?” 这时楼上传来声音,三人抬头看去,罂粟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从楼梯上走下来。 “看来某人昨天晚上也没睡好啊。”李鸿贼头贼脑地凑到严君黎耳边说。 “不算顺利,我出了个错。”杨文彬脸色沉郁着,大体将今天的案情经过告诉了罂粟。罂粟始终侧头听着,耐心地等杨文彬讲述。 “所以……你没有找到尸体,就像一个吃不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从犯罪现场跑掉了?”直到杨文彬讲完事情的经过,罂粟才抿唇笑着说道。 第96章 初访 听到罂粟的调侃,严君黎和李鸿都忍不住“噗”的地笑了一声,文彬没好气的地瞪了两个人一眼。 “不过我也没有觉得你的推理哪里出错了。”罂粟分析道,“的确很奇怪。 “你倒是对庄园的杀人案很感兴趣嘛。”严君黎说道。 “不,我只是对你们的医生感兴趣罢了。” 说着,罂粟瞥了杨文彬一眼,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悠闲的翘地跷起了二郎腿,给面前的杯子倒了点茶水。 “现在才开始啊。” “什么?” “警察的审讯啊。”罂粟端起茶杯轻轻地的吹着,“昨天晚上你故意让杨文彬跟我同房住,不是给他做媒,只是想借着杨文彬的口问出我的底细吧,但是很可惜,他什么也没从我这里套出来。所以今天你就打算亲自上阵了对吧?” “既然你把话都说的得这么不客气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严君黎往罂粟的对面一坐,身体微微前倾注视着她的眼睛,“你不会以为你当初参与了那么大的犯罪,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以后还可以全身而退吧?你知不知道从骷髅的事情过后,全城有多少人想要你的脑袋?他们可不管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然而,我的脑袋现在还连在脖子上,这就说明了一定的问题。”罂粟懒洋洋的地回答道,“我有能力全身而退,谢谢严警官的关心。” “可你应该知道你这是在玩火。目前为止你都是一个人行动的,我也没有发现你有什么同伴。你这样迟早都会惹祸上身的,但是如果你信任我们,至少我可以作为警察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哇,这可真贴心。”罂粟抱起双臂看着严君黎说道,“但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开出这样的诱人条件,目的也无非就是想从我嘴里面得到‘小丑’的情报吧?” “什么?”严君黎被这句话给噎了一下,“你怎么能这么想!就算我想那也不是我的主要目的……” “小丑的情报是我国的重大机密情报,是不可能你们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们的。”还没等严君黎说完罂粟就不客气的地打断了他,冷漠的地说道。 严君黎带着一脸控诉的神情看向杨文彬,眼神似乎在说:“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蛮不讲理呢?”。 “不过。”罂粟顿了顿,又说道,“如果你们可以帮我找到那个‘钥匙’,也许事情就会另当别论了。” “呃……钥匙?”李鸿明显一脸茫然,不在状况内。 “一串可以进入小丑组织内部网络的代码。”杨文彬简洁的地解释道。 “这个‘钥匙’实在是太重要了,我们花了十几年研究这个组织,如果找不回钥匙很多努力都会功亏一篑。”罂粟说道,“所以如果你们愿意帮忙,我也许会告诉你们一些事情,包括杨医生你最想知道的部分。” 杨文彬一愣,:“我?” 罂粟点点头,:“关于为什么小丑总是一直在针对你。” —— 夜幕降临到这片荒无人烟的郊外上,星辰在虚空中闪烁着,这份安静仿佛是暴风雨的前兆般蔓延在空气当中。 “严队,严队!” 严君黎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地感觉到李鸿在摇晃自己的肩膀。 “……怎么了?” “严队,醒醒。”映入眼帘的李鸿一副着急的表情,“杨医师不见了!” 严君黎翻了个身还想继续睡,:“上厕所去了吧。” “哎呀,不是!”李鸿把严君黎摇晃得更厉害了,“洗手间、厕所、大厅我都找遍了,都没有他的影子!” 严君黎一听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净会给人找麻烦!” 两人把这栋两层高的小旅店翻了个遍,确定杨文彬不在以后,严君黎掏出了手机拨了出去。 好在,这一次杨文彬倒是非常干脆利索的地接了电话,:“喂?” “喂你个头,你人呢?”严君黎没好气的地说道,“你这次倒记得想着给手机充电了啊。” 电话那头的杨文彬不知在干什么,说话声音里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甚至还听到几声犬吠夹杂在背景音里,“我在庄园后面的钟楼底下,正好,我需要你帮点忙,赶快过来吧。” 说完杨文彬就挂掉了电话,严君黎拿着手机愤愤道,:“喂?喂……不是,他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然而抱怨归抱怨,人还是要去找。严君黎和李鸿立刻穿好衣服出了门,按照杨文彬的说的方向找过去,果然在玫瑰郡庄园最深处找到了他所说的那座钟楼。 在夜幕的笼罩下,这片乡村的一切都仿佛换了另一个样子,石板路零星地反射着阴暗的月光,夜幕下的窄石桥也全然不似白天的样子,配以桥下湍急而黑暗的水流,反而十分可怖。穿过一片低矮的树林,老旧的钟楼就像一个巨大的怪物伫立在黑暗里,它的背后是一片黑色险恶的丘陵地,那些参差凸突起的石峰,由于距离颇远而显得模糊幽暗。 严君黎和李鸿一路小跑穿过整个庄园,庄园深处传来时隐时现的犬吠声,他们毫不犹豫的地大步走过去,来到了庄园最深处也最不起眼的钟楼底下。很快,两人就看到黑暗中有一道明显的光束,而那道光束很快照向了他们。 “我在这!”杨文彬晃了晃手里的手电筒。他站在钟楼底下,衣服上脏兮兮的,鞋上也全都是泥巴。他一手牵着一只雪白的拉布拉多犬,一手拿着手电筒,令人诧异的是还有两支铁锹躺在他的脚边。 “我的祖宗,你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啊?”严君黎莫名其妙。 接着杨文彬把两支铁锹拿起来,给严君黎和李鸿一人扔了一支过去:,“过来了就赶快帮忙,喏。” 李鸿接住了铁锹莫名其妙,:“啊?是要挖什么吗?” 杨文彬点了点头,简洁的地回答道,:“挖尸体。” 李鸿吓得差点没站稳,:“尸体?” “你已经找到尸体了?”严君黎问道。 杨文彬点点头,:“起初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的推理方向错了,但是为了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晚上我又想办法溜进了后院仔细查看,我发现我的推理并没有错。我从被翻得一塌糊涂的泥土里找到了这个。” 杨文彬从口袋中拿出一枚不起眼的纽扣放在手电筒的光芒下照着,:“你们能看到这上面的血迹吗?对,这应该是孟阳平衣服上的。尸体的确曾经被埋在后花园,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它又被翻出来埋到了别处,可能是凶手也觉得藏在后花园还是太不保险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认为凶手会把尸体埋到太远的地方,因为凶手也是玫瑰郡庄园的一员,如果他拖着尸体去太远的地方一定会被察觉的。然后我一个人在庄园里徘徊了很久,发现了这座不起眼的钟楼,应该是被废弃很久了,十分隐秘难以被注意,按说应该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但是我却在前面的那片野草地发现了脚印,如果我们足够幸运说不定还能提取出一个鞋码的范围。然后我费了不少劲,向周围的住户借到了一条鼻子灵敏的狗和两把铁锹……” “等等等等。”严君黎打断了杨文彬的话,头疼的地说道,“你?一个腿脚不便人士,大半夜的不睡觉,一个人出来跑这跑那,还拿了两支铁锹准备自己把尸体挖出来?” “嗯,对啊。”杨文彬认真的地点了点头。 “你咋不上天呢!”严君黎觉得自己魂都要被气出来了。 “可我也不能让那个袁承泽一直以为我是个神棍、骗子吧?”杨文彬翻了个白眼。 “那你也——” “好了好了,”杨文彬摆摆手,“回去再听你的唠叨也不迟,眼前还有更重要的活呢。我给你们打手电,开挖就麻烦你们了。” 严君黎无奈的地摇了摇头,抄起了手里的家伙,一铲子下去。 土不算很硬,看起来凶手也不算很有耐心,两人挖了才十分钟左右的样子,李鸿就“啊”了一声。 “严队,铲子上有蛆。” “快了。”严君黎说完,一铲子下去,就感觉碰到了异物。 没过多久,三个人就合力将两具尸体拖了出来。由于死亡时间太久,尸体的部分皮肤已经开始腐烂发臭,蛆虫在这些位置里蠕动着。 “真……恶心……”李鸿一边拖着尸体,一边别过头去。 “小心点,别把尸体弄断了!”严君黎也好不到哪去,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奋力的地拉拽着,两个人齐心合力,总算把两具尸体拖了上来。 尸体尽管已经被腐烂得血肉模糊了,仍然可以看出尸体的表情绝对称不上安详,像是在极度恐惧之中死去的。 “好了。”严君黎松了一口气,把铁锹插在了一旁的泥土里,拍打了一下衣服上的灰土,“现在我们可以给袁警官打电话了,告诉他这一次是货真价实的尸体。” —— 杨文彬他们没有等太久,警察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袁承泽一手拿着手电筒,刻意把刺眼的光往杨文彬脸上晃,说话还是那么难听,:“哈,这次你倒是没有失误了?福尔摩斯?” 杨文彬厌恶的地别开头不打算理他。警察们把两具尸体拖到了显眼的地方开始取证,有的警察还打着哈欠,那漫不经心的样子让人一看就觉得很来气。 这时杨文彬听到背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匆匆赶来的玫瑰郡庄园的人。 “天啊,天啊……”马向桃走在最前面,因此是第一个看到尸体的人,她手中的手电筒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接着她跪在地上,颤抖的着双手,几乎捂不住嘴唇,“完了,一切都完了……” 于永逸什么都没有说,但他的手电筒刚一照到尸体上,就条件反射般迅速地关上了它,沉默的地伫立在黑暗的夜里 管家葛天禄似乎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颤巍巍颤微微地向前迈了几步又茫然地停下,喃喃自语道:“没想到,真没想到……” 只有孟英俊还带着一脸孩童的好奇,不明所以的地想要凑上去看,却被于永逸拦住,捂住了眼睛。 最后来到现场的是孟英华,他紧抿着唇皱着一张小脸,手攥着自己的衣角。他只匆匆瞥了一眼围成圈的警察们,然后就转头跑掉了。 “哥哥!”孟英俊大声呼唤他的哥哥,但后者一点也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英华少爷!”于永逸大喊了一句便想追上去,但被接下来的呵斥声毫不客气地阻止了。 “所有人都呆待在这里,别管那个毛孩儿了!”袁承泽粗声粗气的地命令道,“你们认清现实了吗?现在尸体已经发现了,这件案子已经是谋杀案了,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嫌疑犯!哈,我早就知道这是起谋杀案了!凶手就是你们其中之一!什么?别用那种表情看着我,你们全都有动机,全都有可能杀人,或者你们根本就是联合作案,可怕的一家人!” “我没杀人!”马向桃尖叫起来,慌乱的地看向袁承泽,随后才补充道,“当然了,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杀人的!” “臭女人,别狡辩了!”袁承泽一步步的地逼近她:“凶手就是你!要么就是你,要么就是你们一起参与了谋杀!要不然你为什么这么慌乱?你从最一开始就阻碍调查,多次妨碍我们找出真凶,你还坦白承认过你讨厌孟阳平和他的夫人,你有充分的动机!要不然你怎么解释你的一系列行为?” 马向桃显然害怕了,她退后一步,却仍然梗着脖子,:“我、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 眼看着袁承泽还想逼问这个可怜的女人,杨文彬开口阻止了,:“放过她吧,袁警官。马向桃是不可能犯案的。” “什么?你怎么知道?”袁承泽立刻又把矛头指向了杨文彬。 杨文彬走到了尸体面前,问周围的警员道,:“这两具尸体的重量不轻吧?” 几个小警员有点懵蒙圈,点了点头,:“啊,是啊,拖出来的时候费了不少劲呢。” 杨文彬看了一眼腐臭的尸体,说道,:“梅晴的身高在一米六左右,孟阳平差不多一米七五,这两个人的体重加起来至少在一百一十公斤以上。以马向桃小姐的身材来看,很难想象她能拖动这么沉重的东西,又用这么沉重的铁锹把尸体掩埋。” “可她是个女仆!”袁承泽反驳道,“她在家里一定也干过不少粗活累活,看她手上的茧子也知道,肯定比一般的女人要有劲多了。” 杨文彬点点头,:“这一点我倒是不得不承认。但有一点,相信你们来的时候都注意到了,地上有一些很模糊的脚印——” 还没等杨文彬说完,袁承泽就打断了他的话,:“噢,但是在我看来,这些脚印太模糊了,是男是女根本就看不出来。” 杨文彬皱起了眉头,:“我没有说那些脚印本身。” “什么?”袁承泽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这些脚印。”杨文彬显然已经是压着怒火在说话了,“它们本来不该这么模糊,这么模糊的原因是凶手搬运尸体的当时在下雨,所以泥土很松软。我查了一下前几日的天气,这里只有上周四的中午十二点左右,下了一会儿的小雨,其他时间里都是晴天。” “所以呢?”袁承泽不以为意。 “所以凶手不会是马向桃。”杨文彬说道,“因为她是家中的女仆,中午十二点钟刚好是吃饭的点,她必须在厨房准备饭菜,我相信那个时间段马向桃也会有家中其他所有人做证明。我说的得没错吧?” 于永逸点了点头,:“是的,每天的饭菜都是我和马向桃一起准备的,她是不可能在那个时间出门的。” 这一下袁承泽彻底被噎死,他愤怒的地看着杨文彬,咆哮道,:“好,那你说凶手是谁?” “除非伟大的警官有穿越过去的超能力,否则没有线索谁也无法下判断。”杨文彬不客气的讽刺道,随后又回到了尸体身边,深吸一口气,一筹莫展起来。 “三天。”杨文彬喃喃道,“如果孟英俊的报案再早三天,我保证现在就可以把凶手领到你们面前。但时间太久了,痕迹和尸体上大多的线索都消失了。我只能告诉你们,孟阳平死在梅晴之前。凶器是一把普通的菜刀,凶手应该是冲动杀人,因为他往孟阳平的头部、肩部、和腹部分别都砍了一刀才把他杀死。但梅晴只有下腹部有一刀,她是流血过多身亡的。很明显凶手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杀她,也许是梅晴阻碍了凶手,凶手才误杀了她。凶手作案时很慌乱,但事后处理很冷静。但我还是弄不明白凶手为何要多此一举再移动一次尸体。按理说虽然埋在后花园的确有被发现的危险,但说实话移动尸体是更冒险的行为……”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凶手是谁?”袁承泽打断他问道。 “不,其实我可以随便指出来一个人当凶手,没有推理没有证据也没有动机,这样你就可以带着他去领你的年终奖金了。”杨文彬怒不可遏的地看向袁承泽。 “好了好了,别吵了。”严君黎拦在了两人中间,“你们在这吵吵尸体也不会坐起来告诉你们凶手是谁的。” “杨医生……”这时孟英俊怯生生,颤抖着开口,“你,你要不要住过来?” 大概寂静了几秒钟之后,马向桃也开口道:“是啊,是啊,您和你的朋友不如住到庄园里来!我们每个人都希望……早日抓到凶手,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尽力配合的!” 这番话让严君黎多少觉得有些虚伪,因为他们早就确定凶手就在这家人之中了。 杨文彬冷不丁的地听到这个邀请有点愣,把求助的目光落在了另两个人身上。李鸿看了看两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要不……就住进去看看吧?” 这个回答让杨文彬有点意外,没等他询问,李鸿就解释道,:“不是挺好的吗?人家好心好意的地邀请了,总不好不给面子吧?再说了,住进去肯定也有利于调查啊——” 严君黎冷冰冰的地拆穿李鸿的阴谋,:“你?我看你就是想住住大房子享受一下吧!” “啊,暴露了……”李鸿“嘿嘿”地的笑起来。 杨文彬点了点头,做出了决定,他转身面向做出邀请的几位,:“那也好,尽快查出凶手是我们的职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如果你们方便,我们明天就搬进来。” 老管家欣然点头,:“好啊,好啊,这样庄园里也能多一丝人气儿了。” 当他们离开庄园,把现场交给那个不讨喜的警官时,严君黎看了一眼表,发现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 李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行不行,困死我了。赶紧回去睡觉去。” “还睡什么,天都亮了。”严君黎一巴掌拍在李鸿后背上,“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咱们就该上庄园住了。” “啊——怎么这样啊!”李鸿痛苦地号的嚎叫道。 杨文彬笑着看着两人一路吵吵嚷嚷推推搡搡的地回了房间,关上了门。他继续往前走,不久后便看到了位于走廊深处的自己那间房。但令人意外的是,房门没有关,而罂粟正倚在门框上看着杨文彬。 “你没有睡?” 杨文彬在“你在等我吗?”和“你没有睡?”之间犹豫了一秒,选择了后者。 “蝙蝠哪需要睡觉。”罂粟调笑着耸了耸肩,为杨文彬拉开了门。 “事实上,蝙蝠需要睡觉,它们只不过是倒挂着睡就是了。”杨文彬随口回了一句,走进房间,“我是回来收拾东西的,然后我们就要去住到庄园去了。” 罂粟看起来并不是很吃惊,她只是点了点头,:“嗯,案子怎么样了?” “找到尸体了,但是其他的……”杨文彬有些挫败的地摇了摇头,“尸体腐烂太严重,很多东西都看不出来了。” 第97章 再相遇 “那你觉得谁是凶手?”罂粟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杨文彬直起身体来,转向罂粟:“之前怎么没见你有这么关心我们的案子?” 罂粟眼睛都不眨地回答道:“我哪是关心案子,我这是在关心你。” 这个女人……简直不可思议。 杨文彬没有再回答,直接转过了身,沉默地将床头的东西收进行李包里。但就在他准备把背包拎起来的时候,小腿忽然传来刺骨的疼痛,脚下一软,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小心!”罂粟眼疾手快,在杨文彬的脑袋磕到床角之前一把拉住了他,但自己也被杨文彬的体重和倒地的惯性带得趔趄了一下,最后双双倒地,姿势十分狼狈。 “抱歉……”杨文彬十分尴尬,用手撑着地面就想要站起来,却被罂粟一把按了回去。 “你的腿。”罂粟平静地说道,“左脚的脚踝有很严重的软组织挫伤,膝关节有滑膜炎。你这种状况真的不适合大晚上一个人跑去荒郊野岭翻尸体。” 这个女人的脸庞真的非常精致,因为距离太近,杨文彬甚至都能看清楚罂粟眼睑上每一根纤长的睫毛。 真的太近了。 “谢谢你,但是自己的身体我自己了解。”杨文彬撑起身体想要摆脱罂粟的束缚。 “我可不这么认为。”罂粟却不依不饶地盯着杨文彬,她的眼睛里有一种说不清的哀伤,“你再这么糟蹋自己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崩溃的。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杨医师,当我说我在关心你的时候,我真的是在关心你。” “是吗?”杨文彬打量着罂粟,淡淡地说道,“那你怎么没有崩溃?” 罂粟一时语塞,杨文彬趁此机会挣脱了罂粟,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该走了。”杨文彬拎起了背包,“严君黎他们应该已经在楼下等我了。” 说着,杨文彬便一瘸一拐地向门外走去。 “因为我不希望你会变成我这种人!”罂粟喊道。 杨文彬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你不该经历这些的,而且你根本就不是我们这边世界的人。”罂粟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杨医师,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在你深陷其中之前赶快逃离吧,离这些东西远远的,回明海医院当个普通的外科医生。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不该经历这些?”杨文彬忽然感到胸腔里燃起一股愤怒的火焰,他猛然回过头直视着罂粟,大声说道,“我有过任何选择吗?我从来没想过要踏入‘你们’的世界,是这个世界先来找我的!是小丑跟在我屁股后面挑衅我,你的意思是让我坐以待毙吗?” 罂粟沉默地看着他,空气中的气氛一时十分僵硬。 “文彬!上面出什么事情了吗?” 不久后,楼下传来严君黎的声音。 “没有!我马上下去!”杨文彬一边回答着,一边拎起背包,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清晨六点多的时候,三人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搬进了玫瑰郡庄园——这家有些诡异冷漠的家人的屋檐下。从他们住到庄园中到杨文彬成功破案之间足足有一个星期,当一切都结束之后严君黎再回想起这一个星期的时间时,心里五味繁杂,但现在,他们只需要发愁如何与这古怪的一家人相处而已。 奇怪的是,住进庄园以后的杨文彬却仿佛全然忘记了杀人事件,而是随和地和庄园中的人闲聊着,和两个孩子玩闹。而这种行为也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庄园里的人对他们的敌意。老管家和于永逸不用说,就连马向桃皱起的眉头都逐渐平坦了。孟英俊则越来越喜欢杨文彬和李鸿,时常缠着两个人陪自己玩。 但在严君黎看来,这些平静的假象不过是这家人为了逃避可怕凶案的一种方式而已。 “李鸿哥哥李鸿哥哥!我在前院的草坪上看到了彩虹哎!”孟英俊抱着一只兔子布偶,蹦蹦跳跳地去拽李鸿的衣角,“好好看!你快来看快来看!” “好好好,在哪里?我去看看。”李鸿对付小孩子最有一套,他牵起孟英俊的小手向前院走去,正好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盯着手机看的杨文彬,“杨医师,要不要一起啊?” 杨文彬摆了摆手:“还有活干。” 这下子小英俊就不乐意了,把小脸拉得长长的,跑过去拉杨文彬的衣袖:“去嘛,去嘛!超级——漂亮的彩虹!” 杨文彬无奈地放下了手机,伸手揉了揉孟英俊的小脑袋:“好吧好吧,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马向桃叫了好几遍,三个人才吵吵嚷嚷地回到了屋里。 “你这是作弊,你不可能拍得比我好的!”孟英俊愤愤不平地说道,“除了英华哥哥还没有人拍皮球拍得过我!” “那当然是因为我比他还厉害啦!”李鸿得意扬扬地说道。 “好了好了,你跟个孩子显摆什么劲。”杨文彬哭笑不得,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来吃饭。” 葛天禄“呵呵”地笑着:“这孩子从小就好动,明明是一胎生出来的,却比他哥哥难管多啦。” 马向桃把丰盛的午餐端上餐桌,虽然她这个人的性格不敢恭维,可做饭的手艺却相当一流。吃货一号李鸿吃了第一口就赞不绝口。 “好好吃啊!比饭店里的味道还棒!” “有不少食材都是我们在后院自己种的,味道当然不会差了。”听到客人的赞扬,于永逸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好吃就多吃点吧。” 严君黎夹了一筷子鸡肉放进嘴里:“嗯,的确很好吃!就是稍微辣了点。” “马小姐应该不是本地人吧?鸡肉的做法看起来很像a市的菜系。”杨文彬忽然问道。 “没错,我老家在a市。”马向桃说道,“您了解得还不少。” “a市?”李鸿有些好奇地问道,“a市生活水平那么高的地方,你为什么要来这种郊外别墅当女仆呢?” 马向桃欲言又止,刚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与孟英俊面容相似的双胞胎哥哥孟英华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哥哥!我还以为你今天又不下来吃饭了呢!”孟英俊立即放下了筷子向自己的哥哥跑过去,“你感觉好点了吗?” “这几天好多了。”孟英华笑着说道。杨文彬注意到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甚至有些犹豫的少年唯有对自己的弟弟说话时表情才会变得自然一些,甚至可以说是温柔。 严君黎凑近了一旁的于永逸,悄悄问道:“那个孩子怎么了吗?” “从那天见到了老爷和夫人的尸体以后,英华少爷就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餐也都是我们送上楼去的。”于永逸轻声回答,“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只说是身体不舒服。” “那我跟李鸿哥哥拍皮球的时候你真应该下来一起玩。”孟英俊的语气有些遗憾,“他比你拍得还好呢!” 但意想不到的是孟英华不但收敛了笑容,还用一种警惕的目光看向李鸿,他把弟弟往自己身后拽了拽,一字一顿地说道:“别跟这群人在一起!他们会给这个家带来不幸的!” 孟英华毫不客气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一时间气氛变得非常僵硬,餐桌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就在这时,严君黎开口了。 “我怎么没觉得我们几个有这么恐怖?”严君黎挑起一边的眉毛,弯下腰对孟英华勾了勾手指,“嘿,你叫英华是不是?过来。” “干什么?”孟英华的眼睛里带着警惕,但还是一步步走了过去。 “看这里。”严君黎从餐桌上拿了一张餐巾纸,把正反两面亮给孟英华看,然后他快速地抖动了一下,那张白纸忽然变成了一只纸鹤。 所有人都惊呼着鼓起了掌,而尽管男孩什么都没说,却还是明显地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变魔术。” 傍晚时分,吃过晚饭后的三人向楼上的客房走去。高大而宽阔的老厅顶上绕着一条有扶栏的回廊,宽阔老旧的红木楼梯蜿蜒而上。他们的头顶则是一条条有烟熏痕迹的黑化木梁,让人不由得担心起天花板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房子经年的老化。 “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曾经和我老爸学的小把戏。骗骗小孩子还行,我知道肯定骗不过你的火眼金睛。”严君黎笑着扭开了房间的门。这房间十分完好且宽敞,大概是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敬而特意选择的。一个老式的壁炉安静地燃烧着,只有火中的木块发出轻微的声响,高而窄的拼花玻璃窗、橡木板壁、牡鹿头标本,以及墙上的纹章,全都浸浴在房间中央的一盏灯所发出的幽暗光晕中,而光芒昏暗处正映着一个人影。 “先生们。”人影站了起来,原来是男仆于永逸,“我帮你们烧好了洗澡水,浴室就往里走。” 第98章 问询 “这、这太麻烦您了吧。”李鸿有点受宠若惊,“我们三个大老爷们的,这点小事自己来就行了。” “不用客气,”于永逸却微笑着说道,“我本来就是这家的仆人,为客人服务是天经地义的,就算是老爷和夫人不在了也一样。” “于永逸,我能问你一件事情吗?”就在这时杨文彬冷不丁地开口,“上次你跟严君黎说,我们会给庄园带来不幸,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今天孟英华也这么说了。” “那只是……只是一个误会。”于永逸的眼神闪烁着,明显想要避开这个话题,“你们别在意。” “一个人说也许是误会,两个人都这么说可就绝不会是了。”杨文彬并没有放过于永逸的意思,“我需要知道你那天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然我们在这里住上一个月也找不出凶手是谁的。” 于永逸看了杨文彬一眼,终于叹了口气,似乎是放弃了继续坚持,说道:“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两个少爷,并不是老爷和夫人亲生的。” 三人互相看了看,李鸿发问道:“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于永逸听到问话后又重新坐了下来,答道:“是的,这就要从老爷和夫人的事情开始说起了。关于老爷,我也曾经说过,他只把这里当睡觉的地方,也不关心少爷们和夫人。但我听说他年轻时也曾非常努力,也拿家产做些有益的投资。这方面也许你们可以问问葛管家,他在这里工作了一辈子,是看着老爷出生的,会更清楚些。老爷开始酗酒并变得脾气暴躁是夫人开始疯癫和少爷们来到这个家之后。夫人没有生育能力,所以少爷们是领养来的。我不止一次看到过老爷毒打少爷,他一边用皮带抽他们,一边吼着‘如果没有你们,就不会有这一切了’之类的话,将一切怨恨都发泄在少爷们身上。老爷发火的时候很吓人,我们没人敢阻止他。除此之外他还很花心,癖好也很奇怪,有各种不同的情人,夫人都不知道。但有时老爷打少爷的时候夫人会冲出来阻止或默默地在一旁哭,老爷就会停下来,所以也许他还是爱着夫人的。” “所以孟阳平经常不在家里吗?”杨文彬问道,“那两个孩子平时都是由谁照顾,梅晴吗?” “当然不是由夫人照顾。老爷根本不让夫人靠近两位少爷。”于永逸摇了摇头,“他们平时的起居都是由我来照顾的。” 严君黎还想再问两句,却被杨文彬抢先开口了:“好,谢谢你,这些信息对我们很有用。你去忙吧。” 于永逸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为三人带上了门。 “你怎么不再问问他了?”严君黎奇怪地问道,“我觉得他知道的应该比说出的还要多。” 杨文彬摇摇头:“他说话非常谨慎,而且很警惕,逼得太紧反而不好。” “要我说啊,这个于永逸肯定有问题。”李鸿肯定地说道。 “这家里所有的人都有点问题,这就是这起案子困难的地方。”杨文彬心不在焉地说道。 严君黎拍了拍李鸿的肩膀:“人家都给咱们烧好洗澡水了,你去洗澡吧。” 李鸿立刻不怀好意地笑道:“哎呀,严队,你想跟杨医师独处就直说嘛,干吗还要支走我。” “你个小鬼头又瞎说什么呢!”严君黎一巴掌拍上李鸿的后脑勺,“把热水先让给你你还不愿意了?” “我愿意我愿意!”李鸿捂着头连忙说道,“我去不就是了嘛!严队你好凶!” 杨文彬看着李鸿被严君黎赶去了浴室,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严君黎评价道。 “小鸿多好一孩子,别给打傻了。”杨文彬笑着说道。 “不说他了,咱们来说说你。”严君黎一屁股坐在杨文彬旁边,“你跟罂粟,是怎么回事?” 杨文彬避开严君黎的目光,淡淡道:“什么怎么回事?” “你别装傻了,今天早上我们从楼下都能听到你的声音。你脾气这么好的人,我都没见过你发那么大的火。”严君黎凑近杨文彬,“怎么了?罂粟怎么惹你了?” 杨文彬无声地叹了口气:“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就是……她想让我退出。她说她不想让我成为她这种人。可这又不是我选择的路,是案子先来找我的,我只是回击而已!” 严君黎安慰道:“但是她也是关心你,对吧?” “我不觉得她是在关心我。”杨文彬的表情有点冷漠,“我甚至不觉得她那种人会关心任何人。她也许只是在同情我罢了,看着我像看着过去的她自己,所以才想极力阻止。” “但是——”严君黎还想在说些什么,但这时却被杨文彬的手机短信铃声给打断了。杨文彬拿出手机,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条短信。 “怎么了?”严君黎好奇地问道。 “是罂粟发来的。”杨文彬像是松了一口气,把手机递给严君黎,喃喃道,“我还以为闹了这么一出之后她不会帮我了呢。” 严君黎结果手机,上面的短信是这样的: from:罂粟 杨医师,你让我帮的小忙的结果已经有了,分别将两部分信息整理给你。 带着‘钥匙’逃走的女人名叫许珊,表身份是一位幼儿园教师,里身份是小丑组织内部要员。十三年前她潜逃至玫瑰郡庄园附近,自那以后便音讯全无,直到今天。许珊与其弟许兴言原是b市人,许兴言三岁时父母双亡,由祖母抚养,祖母死后便与姐姐相依为命。为了生计姐弟两人做过许多粗活累活,在许珊失踪后,许兴言也失去音讯整整七年。 马鸿飞,马向桃的儿子。现居a市,十二岁,父母离异,目前为其父所抚养。马鸿飞名下有一处账户,每年都有一位匿名者向该账户打入一笔固定资产,经核查后发现匿名者的账户已在三天前被银行冻结。 这就是你要的全部信息了,杨医师,无论如何,请小心为上。 “这都是什么?”严君黎莫名其妙地抬头看向杨文彬,“你让罂粟查的是什么东西啊。” “线索,当然是线索。”杨文彬似乎有意再一次避开了严君黎的疑问,站起了身,“我去看看小鸿什么时候洗完。” 入住玫瑰郡庄园的第一天,本以为一切都会这样平静地过去。三人依次洗了澡,爬上床,李鸿还兴奋地发表了一通对于大别墅的向往之情,但由于白天太累了,他们没有聊太久就纷纷进入了梦乡。 这个晚上是严君黎为数不多的睡得很熟的夜晚,然而也就是这个夜晚,发生了他们到郊外以来最惊心动魄的事情。 起初是因为严君黎感到有些胸闷,他挣扎间犹豫着要不要爬起来把窗户打开一点而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他把脑袋扭向一旁,却在这时看到了几乎让他呼吸停滞的一幕: 由半合着的窗帘缝隙中所散射出的月光下,逆光立着一个人影,那人影蒙着面,手中高高地举着一把菜刀,刀刃在月光下反射出可怖的白光。 “文彬!!”千钧一发之际,严君黎用力推开了杨文彬,然后快速地滚到一边,黑影的菜刀一下子劈到了床板上。严君黎反手探到枕头底下摸出了手枪,对着那黑影就是几枪,可惜黑影飞一般地逃出了屋外,子弹只打中了木头门框。 李鸿和杨文彬同时惊醒了过来,前者还有点蒙,不在状况内。 “发生什么事情了?” “文彬!你怎么样了,受伤了没?”严君黎立刻转身查看搭档的状况。 “我没事,没受伤。”杨文彬显然也被吓着了,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别管我,快追上去!” 但当他们冲出房间时,那黑影早已不见了,只留下了一行消失在庭院中心的脚印。 “天哪,发生什么了?”昏暗的烛光由长廊匆匆赶来,女仆马向桃端着烛台向这边走来,“我听到枪声了!” “没什么大事。”严君黎一边喘着气一边耸耸肩,不忘发挥他不合时宜的幽默感,“只不过是有个人拿着一把菜刀,在半夜想要杀了我们几个。” “老天啊,这简直是……”于永逸和葛天禄随后也赶了过来,当他们看到花园中一行清晰可见的脚印之后都吃惊得合不拢嘴,“是有人闯入庄园了吗?” “不知道,反正他已经逃走了。”杨文彬的表情异常平静,语气也没有什么起伏,“没事,我好好的,也没有人受伤,这是虚惊一场,大家都先回去吧。” “但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需不需要我叫警察……”于永逸说了一半就被严君黎低声打断了。 “我就是警察,还叫什么。没事了,大家都回去吧,别惊动孩子们,我们会处理好的。” 第99章 判断失误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严君黎低声询问,“脚印是通向庭院的,是有人闯进来吗?但是为什么脚印又凭空消失了?” “没人会凭空消失。只不过是小把戏而已。”杨文彬蹲下身来,手指抚摸着泥土中的痕迹,“他是踩着自己原来的脚印退回来的。你们看,最靠近门边的脚印边缘模糊,鞋底的花纹也不清晰,那是因为凶犯听到我们追上来而乱了阵脚,没能完全踩上自己的脚印所导致的。” “真的哎。”李鸿也蹲下来查看门边的脚印,“所以凶手还是这栋宅子里的人吗?” “凶犯,不是凶手。”杨文彬喃喃自语道,“他不会是凶手。” “但是如果他不是凶手怎么会——”严君黎一愣,“等等,你已经知道谁袭击咱们了?” 杨文彬站直身体,点了点头,但什么都没有说。 接下来的时间里,杨文彬绝口不再提那次夜袭,他们入睡以后也没有再受到过任何的攻击。凶杀案似乎被庄园中一片祥和的气氛所掩盖了,仿佛平静可以一直这样持续下去。而李鸿似乎把全身精力都用在了那对双胞胎身上,每日精力充沛地陪他们玩,这也就罢了,他还时不时叫上杨文彬或者严君黎一起。 “你没接到!是我赢了!”孟英俊欢呼道。 “但你根本就没有往我这边扔啊!”李鸿愤愤不平地说道,“你是故意的!” 孟英俊把小嘴嘟得老高:“那也是我赢了!” “这样分不出输赢的。要不然我们换个游戏吧。”孟英华建议道。这几天随着杨文彬几人表现出的友好,这个孩子对他们的敌意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那我们来捉迷藏!”孟英俊兴高采烈地指着杨文彬说道,“让那边那位大哥哥来当鬼!” “什么?可是我……”杨文彬无奈地说,“你明知道我跑不快的。” 李鸿立即说道:“不行不行,你们欺负瘸腿哥哥可不行!我来当鬼,你们快去藏好!” 但孩子们还没有藏好,就从门边探出一张脸来,是微笑着的于永逸。 “孩子们,吃饭了!” 孟英俊欢呼了一声跑进餐厅,孟英华则像是不满于游戏被打断,撇撇嘴跟在了后面。李鸿站直了身体,眼睛里流露出笑意。 “你跟孩子们相处得很好嘛。”杨文彬笑着说道。 “是啊。”李鸿望向双胞胎的方向,轻声说道,“孩子们的心思总是很单纯的,跟他们相处你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干净了。当初我妹妹也是这样,有一点小事就会很开心,很简单就能把她逗笑。” “你……”杨文彬曾经从严君黎那里听说过李鸿妹妹的悲剧,但一直并不算了解,刚刚犹豫要不要问一下这个敏感的问题,就被严君黎的声音给打断了。 “文彬!” 杨文彬转过身,严君黎正向这边走过来。 “你要的东西,我帮你问来了。费了不少力气。有一个警校的同学在b市,但他不是刑侦科的,又辗转了好久才拿到打断。”严君黎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回去你可得请我吃饭。” “什么东西啊?”李鸿好奇地凑了过去。 杨文彬快速地翻阅着那条短信:“是孟阳平和梅晴的尸检报告。” “哇,严队厉害啊。”李鸿佩服地说道,“这也能搞到。” “孟阳平的胃里发现了大量酒精,他死前应该是烂醉如泥,凶手也许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趁机下手的。尸体被检验出死亡前不久有性行为,也许是回家之前去了什么风流场所吧,如果这个人就像于永逸说的那样,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严君黎说道,“以及致命伤,就像你之前推测的那样,是一把普通的菜刀。用力很猛,伤口都向两旁豁开了。孟阳平的致命伤在头部,梅晴的在腹部。但是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即使凶手用力很猛,砍出的伤口却不是很深,他又加了一下才把孟阳平杀死。” “下面那条是谁的?”杨文彬突然问道。 “什么?”严君黎莫名其妙。 杨文彬把手机举过去,一本正经地说道:“下面这条短信是哪个狐狸精发给你的?” “那是我警校同学——不是,我干吗要回答你啊!”严君黎又气又好笑,“你丫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开玩笑,说案子呢!” 李鸿拿手背挡着眼睛:“你们俩怎么还不去结婚啊。” 严君黎抬手给了李鸿一个栗暴,杨文彬则笑着把话题扯回了正轨。 “噢,关于你刚才说的这一点,其实在发现尸体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了。” “什么?那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我懒得向袁承泽解释为什么凶手杀人时软弱无力而搬运尸体时却力大无穷。” “噢……对啊!”李鸿猛然醒悟,“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做这两件事情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杨文彬一字一顿地说。 “我就是赢了李鸿哥哥,可他偏不承认!”孟英俊一边啃着面包,一边不满地辩解。 “你怎么会赢得了李警官。”马向桃用责怪的语气说道,“你一定是动手脚了。” “我才没有呢!”孟英俊嘟起小嘴,大家都轻笑起来。 “最后一道餐后甜点!”于永逸的声音由远及近,他手中端着银色的托盘,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奶油小蛋糕,让人看着十分有食欲。看到这个双胞胎都欢呼起来,孟英俊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一跳不要紧,于永逸往旁边一躲,脚踢上了一旁的橱柜,巨大的橱柜发出了“吱呀”的一声,就整个向前倾倒过去。 “于永逸!” 就在这时,离橱柜最近的老管家一下子站了起来,双手撑住了摇摇欲坠的橱柜,一个用力,将这大东西回归了原位。 “老天爷,一定是因为这橱柜太老掉牙了。”葛天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笑道,“毕竟上上任家主的年代它就已经在这里了。” “葛爷爷太棒了!”孟英俊欢呼道。 杨文彬也惊魂未定地说道:“真没想到老管家的力气不小呢。” “风采不减当年啊。”严君黎赞许道。 葛天禄摆摆手:“哪里的话,老啦,不中用啦。年轻的时候我可比现在能干活多了。” 此时这一家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让人恍惚中觉得,这似乎只是随处可见的一家普通人家罢了。 但是…… “这个家庭,迟早都会崩坏的。”杨文彬冷不防地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你说什么?”严君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没什么。”杨文彬低下了头,似乎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严君黎放下了手中的书,走到杨文彬身边,“你这两天似乎总是没精打采的。平时一有案子,你不是跳得比谁都高吗?” 杨文彬又一次刻意避开了严君黎的问话,转移了话题:“小鸿呢?” “他似乎跑到b市的警署去了,说是想看看那边的调查有没有什么动静。”严君黎叹了一口气,“虽然我觉得b市那边有袁承泽,肯定没什么好使的警察,但总归是聊胜于无吧。” 杨文彬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李鸿哥哥,你在吗?” 严君黎走过去把门打开,发现门外是两个孩子,孟英俊的手上端着一个小碟子,里面盛着一块枣糕。 “李鸿出去了,找他有什么事吗?”严君黎问道。 双胞胎的脸上都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本来想让李鸿哥哥尝一尝于哥哥做的枣糕的,没想到他出去了……” “没关系,进来吧。”杨文彬向两个孩子招招手,“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你们可以先放在这里,等他回来我会告诉他的。” 孟英俊蹦蹦跳跳地来到杨文彬旁边,举起小碟子:“没关系,李鸿哥哥不在,给你吃也可以。” 杨文彬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摸了摸孟英俊的头,拿起一片枣糕吃:“嗯,味道不错。” 一旁的严君黎看着忍不住调侃道:“你对付小孩子不是也很有一套嘛。” “你在做什么?”孟英俊好奇地看向杨文彬的手机。 “工作啊。”杨文彬耐心地说道。 “你的工作在手机里吗?”孟英俊天真地说道,“好神奇哦!” 杨文彬忍不住笑起来,拍了拍孟英俊的头。就在这时,杨文彬注意到了些古怪。 “英俊,你后背上的,那是什么?是伤疤吗?”由于双胞胎现在穿的是吊带睡衣,杨文彬能很清晰地注意到孟英俊的后背右肩胛骨的位置上有几个形状奇怪的像伤疤一样的痕迹。 “你说这个吗?”孟英俊歪了歪脑袋,“葛爷爷说这不是伤疤,是胎记。我哥哥的左肩上也有一个。” “我能看看吗?”杨文彬立即看向孟英华,征求同意。 第100章 尸体 “不,当然不会!”杨文彬似乎被这两个问题冒犯到了,“难道你认为我——” “那不就是了。”严君黎露出一丝笑容,耐心地说道,“即使这个家庭最后真的会变得不幸,那也不是你,而是案件背后的真相所导致的。而你只不过是个揭秘人,即使真相再如何残酷,你也应该把它说出来,还死者一个公道。” “可那些生者该怎么办呢?”杨文彬喃喃自语着,闭上了眼睛。 汽车不疾不徐地开往玫瑰郡庄园,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夕阳燃烧在地平线的一角,和一望无际的荒原融为了一体。 玫瑰郡庄园里弥漫着一股沉郁的气息,每个人都在各做各的事情,谁都不开口说话。 “杨医师,严队。”李鸿从屋里走出来,手上拎着三个行李背包,看来是提前帮他们把行李收拾了出来。 杨文彬跟李鸿道了声谢接过了背包,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今天晚上就先回旅馆住了,这几天叨扰了。”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周围只有一片寂静。 杨文彬皱了皱眉,环顾四周却发现双胞胎并不在。他走到于永逸的身边小声问道:“双胞胎呢?怎么没看见他们?” “英俊少爷好像受了什么惊吓,英华少爷在房间里陪着他。”于永逸停下手中清扫的动作,“先生,您如果要走的话,就快点离开吧。” 杨文彬从于永逸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善,但不知为什么这反而使他增加了勇气。他放大了声音,用足可以让在场所有人听清的音量厉声说道: “我还有一件事情要通知你们!明天早上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待在这里,如果任何一个人不在庄园里都会被看作畏罪潜逃!” 马向桃扔下了手里的抹布,语气不满地说道:“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因为去自首的葛天禄并不是凶手,杀害孟阳平和梅晴的凶手另有其人。”杨文彬一字一顿地说道,“明天,我会揭开这一切的真相。” 郊外的夜晚很干净,没有城市的高楼大厦,也没有城市的雾霾和废气。整片天空就好像是悬挂在头顶一样,一抬眼就可以看到漫天的繁星。 李鸿来到小旅馆的阳台上。严君黎穿着一件黑色的大风衣,正站在阳台上缓缓地抽烟。 “严队,杨医师他……没事吧?”李鸿有些担忧地说道,“我总觉得这次的事件里面他有点反常。” 严君黎摇了摇头,吐出一口烟圈:“我也不知道,一定是真相中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吧。” “严队,你说杨医师有没有可能正在过那道‘坎’?”李鸿问道。 严君黎的表情立刻就绷了起来:“什么坎?” “你知道的啦,就是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的那个。”李鸿说道,“每个警察,每个罪犯,从那边的世界踏入到这边世界的某个坎。严队你是那位叫雅荷的姑娘,我呢是我的妹妹李丽丽。咱们都是经历了这样的坎,在黑暗和光明之间做出了选择的。但是杨医师……你也知道,他跟咱们真的不是一类人。” “如果有可能我一辈子都不想让他过那样的坎。”严君黎用力地把烟蒂在脚下捻灭,“可他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 想要追寻光明,必将先深入进黑暗。光与暗向来都是亲密的孪生姐妹。正义与邪恶的分界线有时是那么模糊,稍有不慎就会失足坠崖,在犯罪横生的都市,那些图谋不轨的眼睛露出精光。而他们就像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地扑向光明和热量,哪怕他们并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着光明。 第二天一早,当严君黎和李鸿来到庄园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到了。马向桃僵直地坐在沙发上,一语不发。于永逸象征性地端来茶水,嘴唇抿得紧紧的。年迈的葛天禄被袁承泽铐住双手,格外镇定地坐着。身穿黑衣的孟英华则带着一脸不符合他年龄的阴郁别过头去。客厅里却独独不见孟英俊,以及今天的主角杨文彬。 “孟英俊呢?”李鸿在沙发上坐下,询问道。 “他不舒服待在楼上房间里。”孟英华开口道,一脸的警惕,“我保证他就在房间里,你们会因为这个把他当成凶手吗?” “不,当然不会。”严君黎说着,一边有些担心地环顾四周。人已经到齐了,可杨文彬怎么还不出现? “为什么那个天杀的医生还不出现?”有人问出了严君黎想要问的问题,虽然语气并不友好。袁承泽不耐烦地喊起来:“他是不是又想耍我们?要知道上次他——” 还没等袁承泽的话说完,杨文彬平滑的声音就从长廊的一侧飘荡了过来。他游走在回廊中,五指扫过长廊上那些有历史的画像,优哉游哉地欣赏着。 “看看这些画像。出自名家之手,历史悠久。玫瑰郡庄园和代代故步自封的家族,历代的家主。他们都有不同的模样,不同的命运。他们的人生被镌刻成了画卷,一直到了孟阳平。性格决定命运,他也不例外。我知道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焦急地等待着我说出凶手,但别着急,让我先讲个故事,一个十四年前的故事。” 杨文彬缓缓地走过了长廊,一段话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刚好来到了客厅。满厅的人都看向了他,有的带着不安,有的带着好奇,还有人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我们都知道现在的孟阳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酗酒、脾气暴躁,还有家庭暴力,但是十几年前他并不是这样的人。十几年前他富有,有教养,像一个真正的绅士那样。因此他得到了梅晴这样美丽动人的女士的青睐,他们两人很快就坠入爱河了。但这段爱情的好景并不长,因为婚后不久,梅晴就发现自己怀不上孩子。梅晴是那么爱着孟阳平,她极度想要为自己的丈夫延续后代,而孟阳平也十分希望家族的历史可以延绵下去。但想必你们也发觉了,玫瑰郡庄园里由于它长时间封闭的生活,几乎是与现代生活脱节的。本来是去大医院做个检查就可以解决的事情,这对夫妻却坚持着守旧的观念,因此迟迟解决不了。无法生育的痛苦始终折磨着梅晴,她在渴望和压力的双重刺激下开始变得神经质起来。女人的母爱变成了扭曲的欲望,她开始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得到自己的孩子。终于有一天,她酿成了无法挽回的大祸,她杀了一个女人,夺走了她的一对双胞胎并当他们是自己的孩子。” “什么?不是说孩子们是他们领养的——”李鸿惊叫出声,又被严君黎推了一把,这才闭上了嘴。 “那可怜女人的名字叫作许珊,她是孟阳平的地下情人。孟阳平在得知了梅晴没有生育能力以后,情人的数量就多了起来,而许珊只不过是和他上过床的数名情人之一。但可惜的是,这位女人不幸地怀上了孟阳平的孩子,并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决定将孩子生下来,是一对可爱的双胞胎。一个深夜,许珊抱着孩子冒险来找她的情夫,可恰巧,来开门的却是梅晴。那时的梅晴已经有些精神失常了,她一看到那对可爱的双胞胎就失去了理智,嫉妒、渴望、憎恶淹没了她。梅晴毫不犹豫地将许珊杀害,然后从血泊中抱出了那对双胞胎。孟阳平吓坏了,被杀的女人是他的情人,抱来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掩盖这一切。于是他花了重金封了许多人的口,让社会以为她是失踪。” “什么?双胞胎是许珊的孩子?”于永逸惊叫出声。 但杨文彬并没有理会于永逸,他在客厅中缓缓地踱着步,凛冽的目光扫过了在座的每一个人。 “那件事过去十几年,庄园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了封口和掩盖真相,孟阳平拿出了大半的家产,家中的生活越来越拮据,而梅晴的病又没有丝毫的好转。这个家庭的崩坏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孟阳平将满腔的积怨发泄到双胞胎身上,一开始他只是打骂他们,但渐渐地,内心早已腐朽的他在打骂双胞胎的行为中获得了快感,并且对长相乖巧、性格活泼的孟英俊生起了欲望。” “欲望!?”严君黎忍不住打断他,“你是说,那种——欲望?” 杨文彬缓慢但肯定地点了点头:“孟阳平脾气暴躁,性方面的爱好也十分古怪,我想就算是恋童也没有什么可惊奇的。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之后,食髓知味,一次次地索求。恐怕在这个家中这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所有的人都知道。除了……孟英俊自己。他太年幼了,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当身心受到巨大伤害时,为了使身体保持正常机能,人类会选择逃避或者遗忘来保护自己。而这正是孟英俊下意识所选择的做法。他受到的伤害越大,逃避就越彻底。渐渐地,所有这些阴暗的、负面的记忆、情绪都汇集起来,形成了另一个人格,也就是双重人格。” “我们暂且称他们为阳光面的英俊和阴暗面的英俊,阳光英俊不知道发生在阴暗英俊身上的事,但是他的身体却又有那样的记忆。当有人抚摸他的身体时,他会下意识地尖叫和反抗。所以昨天我不小心碰触到英俊后颈的时候,他才会有那种夸张的反应。”杨文彬转过身来看向客厅中的人们,语气中夹杂了怒火,“你们都知道这些,却没有一个人敢反抗孟阳平,没有一个人想要拯救这个孩子!” 杨文彬盯着这些客厅中巍然不动的大人们,但没有一个人出声,马向桃甚至刻意别过了头躲开视线。 这些人怎么能如此淡漠?一瞬间,有一股绝望向杨文彬席卷而来。 “那就让我们先说说你吧,马向桃!”杨文彬指名道姓。 “什么?我?”马向桃立刻尖叫起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请您再告诉我一次,孟阳平和梅晴遇害的那天晚上你在干什么?”杨文彬问道。 “我……待在我的房间里……”马向桃颤抖着开口,“……在,在睡觉……” “上半句对,下半句是谎言!”杨文彬冷笑一声,“你没在睡觉,你醒着,在观赏那出杀人好戏。你一定看到了,不然你就不会隐瞒真相。因为你是当年的知情者之一,你知道当年许珊不是失踪,而是被梅晴杀害的。多年后你又拿出这件事情勒索孟阳平。当然了,你这么做有你自己的理由。你在a市有一个孩子,是个男孩,才十二岁。四年前你和丈夫离婚了,法院把孩子判给你的前夫,但你前夫对孩子并不好,而且也没有足够的钱让他过上好日子。你想帮助孩子,所以你需要钱。你的孩子名下有一个账户,每年都会有一个匿名账号,汇去一笔钱,而毫无疑问,那是孟阳平给你的封口费。你一定逼着他设定了自动汇款,这样,只要他不取消设置,每年你的孩子都会得到一笔钱。但是现在不同了,你看见孟阳平被杀了,但是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失踪了。所以你觉得只要你不说出真相,阻止警方调查你就会无止境地得到那笔钱,真是太可笑了。” 马向桃捂着嘴,无声地流着泪,垂下头去。 “然后我们该说说你了。”杨文彬的视线直勾勾地转向了于永逸。于永逸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立刻争辩道:“和我没有关系!我是无辜的!” “你不是!”杨文彬厉声说道,“你的名字甚至都不叫于永逸。你把自己的旧身份掩埋,改名换姓潜入到这个家中。许兴言,这个名字听起来耳熟吗?耳熟就对了!你就是许珊的亲生弟弟,那个十四年前被梅晴夺子谋杀的可怜女人的弟弟。十四年来你一直在追查,想要查出自己姐姐失踪的真正原因。最后你终于找到了这里,你编了化名,到这家来做男仆。但是你仍旧不确定事实。梅晴已经疯了,孟阳平的口风又很紧。你一直待了两年,却什么都没有发现,直到最近。也许你偷听到了什么,也许你找到了什么证据,最终你确定了真相。你借孩子之手复了仇,却根本不知道那个孩子——那两个孩子,就是你姐姐的亲骨肉。” 于永逸咬紧了嘴唇,不再说话。 “孩子?”袁承泽试探地问道,“难道说是双胞胎……” 终于,杨文彬深呼吸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到了始终沉默不语的孟英华的身上。 “当孟英俊自己不知道自己被侵犯,而庄园里的人都对这一切视而不见时,最想要保护自己弟弟的就是他的哥哥。你想救他,你想尽了一切办法,但你只是个孩子,什么都做不了。你早对孟阳平萌生过杀意,但始终没有机会和勇气。你可能并不知道,当你纠结和不甘的时候,有一个人始终在暗处注视着你,观察着你,他想要借你的手杀人,而他也最终推了你最后一把。这个人,就是于永逸。于永逸想为自己的姐姐报仇,却又可耻地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你一定记得,英华。那一天就像往常一样,于永逸被安排照看着你们两个,但他单独把你叫出来,装作十分痛苦的样子,和你谈论孟英俊的事情。” “‘我听说老爷今天又去喝酒了,恐怕老爷又要对oliver少爷……’ “‘英俊少爷一直在痛苦,第二天醒来,他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却怕你担心而不敢开口告诉你……’” 杨文彬垂着眼,平静地叙述着:“这些话一定勾起了你深刻的痛苦吧。有一天晚上,你被人弄醒了,睁开眼睛却看不见任何人,你走出房间,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映入眼帘的是孟阳平强暴英俊的可怕一幕。你再也不能忍下去了,你悄悄地走下楼梯,不知为何餐桌正好有一把被磨得十分锋利的菜刀,你拿起它,对准孟阳平的脑袋就是一刀。他在挣扎中掉了钱包和怀表,你又奋力砍了两刀才把他杀死。孟英俊晕了过去,而你正在恐惧中思索怎样处理尸体时,疯掉的梅晴从房间里向你扑来,而你为了自卫不得不反击,而误杀了梅晴。剩下的我们都知道了,你连夜把尸体埋到了花园。而孟英俊第二天醒来之后,仍旧什么也不记得。” 孟英华的眼睛里空洞着,不发一语。 “而你,于永逸。”杨文彬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你挑唆了一个孩子去犯罪!你照看着双胞胎,与他们关系最好,你深知英华会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你把菜刀磨得无比锋利,然后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再在恰当的时间叫醒他,然后你就可以优哉游哉地观赏这一出杀人好戏,以一个孩子纯洁的灵魂作为代价。” “但我……我不知道啊!”于永逸终于在杨文彬的攻击下崩溃,他抱紧了脑袋号啕大哭,“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孩子,老天啊,姐姐,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孩子啊!” 在于永逸崩溃的哭声中,杨文彬的声音再度无情地响起:“孟英俊杀死了孟阳平和梅晴,拖着他们的尸体浅浅的埋到了后花园里。那么又是谁把尸体挖出来,埋到了更远的钟楼底下呢?” “是我。”不等杨文彬说完,葛天禄就沉着地打断了他,“是我将老爷和夫人移到钟楼去的。” “葛爷爷!”孟英华叫道。 “我知道是英华少爷杀了老爷和夫人,因为那天我并不是去购置家具,而是开车送老爷去夜店。老爷喝醉了之后也是我将他送回来的。只是我注意到庭院里的玫瑰丛枯萎了,因此在庭院中停留了一会儿,没有随老爷一起进去。但是当我回头时我看到了一切。那惨状,那鲜血,那是我一辈子见过最可怕的场景……可我不能让少爷们被捕,他们身上流着古老家族的血液,他们是继承人。我为这座庄园工作了几十年,我不能看着它就这么毁于一旦。我挖出了尸体,把他们远远地移到了钟楼。我太老了,也太傻了,我以为没人知道这一切,我以为只要这样隐瞒就能挽救一切……” “葛爷爷!别说了!”孟英华猛地站了起来,他稚嫩的脸上有着不属于他年龄的悲伤和绝望,“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杀了我的父母……别再掩饰了,这就是事实,我恨他们,我想杀了他们,我……一切都是我做的。” 孟英华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喃喃自语。忽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对着众人,大声喊道: “我杀了两个人,我还可以杀更多!有人想尝试一下吗?” 这一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杨文彬更是冲过去拦在了他面前:“冷静!英华,放下刀子!” “离我远点!别靠过来!”孟英华用力地挥舞着水果刀,驱赶着试图靠近他的杨文彬,他的眼角氤氲着泪水,“我知道我罪无可恕,这座庄园是有诅咒的,没有人可以拯救它,也没有人可以拯救我们!我恨这个地方,我用我一生都在恨这个地方!我不后悔杀了那个恶心的男人,我也不后悔保护了我弟弟!” “英华,别干傻事!”严君黎也从沙发上站起来,冲男孩叫道,“听着,事情还没有那么糟,你可以先放下刀子,然后我们好好谈……” 就在这时,从楼上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然后紧接着是一声大喊。 “孟英俊!够了!” 只见楼上的房门被撞开了,房间里踉踉跄跄地走出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孩,他与楼下的男孩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的身体还站得不是特别稳,仿佛随时都会摔倒。 “不可能……安眠药的药力应该还没有过去才对啊。”手中拿着水果刀的男孩惊呆了,喃喃自语道。 “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袁承泽喃喃自语道。 “这不是孟英华……”杨文彬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仿佛被打击到了一般后退了一步,“这是孟英俊。坐在这里听着真相的,一直都是孟英俊!” 第十三章坠落之天使 这对双胞胎的性格差异实在太大,常常让人忘记了他们的面容有多么地相似。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孟英华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走向客厅,没有人说话,宅邸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 “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了,我知道你早晚有一天会知道,但我没有想到你会想代替我承受罪孽。英俊,别这样,我是你的哥哥,你应该……由我来保护,如果你就这么抛下我死了,那么我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孟英俊挥着刀的手在颤抖,最后终于手一松,水果刀“叮”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男孩掩着面啜泣着,坐在了地上: “……我想起来了,我全部想起来了……爸爸强迫我做的事情,他用肮脏的手碰我!我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全都看见了!哥哥拿着菜刀,对着那个恶魔的脑袋就是一刀,鲜血飞溅出来了,弄脏了他的手。所有人都在看着!哥哥背对着楼梯,所以他看不到。但是我看到了,马向桃在她的房间,撩开窗帘看着;于永逸在厨房,冷冷地看着;葛爷爷在中亭,他透过门帘看着……看着!看着!看着!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冷漠地、毫无情感地看着!我忍受不了!我像往常一样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但是我知道有一天我会想起一切的。我欠我哥哥的,我欠他一条命……” “别说了!”孟英华跑上前,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弟弟,紧紧地将他搂在怀里,“这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都没做错,你才没有什么罪孽!你不欠我的!我是你的哥哥,保护你是我的职责。” 孟英俊将整个身体都蜷缩在孟英华的怀抱中,而孟英华则毅然转过了头,面对着客厅中的人。 “我不后悔杀了那个畜生,他早在我们出生的时候就该死了!还有你们,你,你,你!”孟英华的手指指向马向桃、于永逸和葛天禄,声音中是绝望的愤恨,“你们也该死!” “英华!你冷静点!”杨文彬冲双胞胎喊着,但毫无用处。 孟英俊忽然在孟英华的怀中笑出了声,他的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好听。 “哥哥,你还记得那个故事吗?” “哪个故事?”孟英华低下头,轻声地问道。 “我们还小的时候,于哥哥总是给我们讲故事。有一个故事是我最喜欢的。”孟英俊抬起头,大眼睛里露出天真的向往之情, “两个孩子被他们的父母抛弃了,他们迷失在森林里。继母说:‘我们太贫穷了,不能再养这两个孩子了。’夫妇俩把孩子们扔在了森林里,可聪明的哥哥沿途扔下了石子,兄弟两人便顺着石子做的标记回到了家。继母说:‘这次,一定要让他们回不来。’晚上,哥哥想去捡小石子,但门被锁上了。第二天,他们又被扔在了森林里,他们只好用面包代替小石子,沿路撒下去。没想到,面包却被鸟儿给吃个精光。他们在森林里又困又饿,直到看到了一栋糖果屋。” “可没有想到糖果屋是坏女巫住的地方,她把两兄弟抓起来了。”孟英华微笑着接着孟英俊的故事讲了下去,“就在哥哥要被吃掉的时候,弟弟勇敢地把坏女巫往沸水里推了一把。” “坏女巫被齐心协力的兄弟杀死了,他们最后安全地回到了家!”孟英俊开心地笑了起来,“哥哥,我们已经打败了坏女巫哦!” 两个孩子的故事仿佛有着莫名的吸引力,没有人不在屏息凝神地听着,几乎沉浸在了孩子们美好而悲伤的故事中。 “什么味道?”严君黎皱起了眉,忽然说道,“你们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李鸿“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是烧焦的味道!哪里着火了吗?” “什么?” “是从餐厅那边过来的!” 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动作,火苗忽然蹿得老高,从老旧的餐布一路烧到客厅的地板。 “他碰翻了烛台!”杨文彬喊道,“英华在下楼的时候就故意碰翻了烛台!老宅的地板上又全都打了蜡!” “还说什么废话,快救孩子们要紧啊!”袁承泽在关键时刻还是展现了他作为一个警察的职责,他英勇地向前一扑,却生生被掀起的热浪给逼了回来。 离火源最近的双胞胎很快就被大火给包围了,扭曲的空气中,隐约可以看到两个人握住对方的手,轻轻地唱起歌: “走吧,人间的天使。和我们一起去那未知的梦境。 那里有糖果和美梦,还有围成一圈的小仙女。 鲜花会簇拥着你,风儿抚摸着你的脸。 走吧,人间的孩子。 天堂中人人都那么爱你……” “快想办法灭火啊!”严君黎吼道。 但场面已经无法控制了。马向桃尖叫着想要从屋子里逃出去,却正好被一根烧得滚烫的房梁砸了个正着,她拼命挣扎,混乱中紧紧地抓住了逃跑中的于永逸的脚腕。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婊子!”于永逸狠狠地踩着马向桃的手企图挣开。 “不!我活不了也不会让你活着出去的!”马向桃恶狠狠地说道,“我们都逃不开这座庄园的诅咒,你也不例外!” 葛天禄沉默地站着,抬头望向老宅里腐朽发霉的房顶,不打算逃走,也不打算救火。 “快跑!来不及了!”李鸿大喊道。 “不行!双胞胎还在里面!”杨文彬绝望地吼道,拼命向火海里冲。 “你他妈想死吗!给我回来!”严君黎怒不可遏,拼命拽住了杨文彬,“我们已经救不了他们了!” “但他们还只是孩子啊!”杨文彬撕心裂肺地喊道。 严君黎手臂一个用力,整个将杨文彬抱了起来,一个驴打滚冲破了火墙。 “严队!杨医师!你们没事吧!”李鸿立刻上前。 严君黎把杨文彬放下,喘息着摆了摆手。 “还有谁没有出来?”袁承泽焦急地问道。 几乎就在袁承泽话音刚落的时候,整栋宅子都因燃烧而轰然倒塌了,呛人的烟雾飘散了很远。 “看来,只有我们四个人出来了。”杨文彬喃喃自语。 远远的,空中似乎飘来了双胞胎的歌声。 玫瑰郡庄园的案件结束以后,杨文彬他们又在当地停留了一周左右,一方面严君黎和李鸿要写报告上交到c市那边,另一方面也被b市的警察留下来作为目击证人做笔录。 当地警察花了几天的时间才将老宅的残骸清理出来,有着上百年历史的庄园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在一场大火中付之一炬。悲伤的气氛始终弥漫在三人之间,杨文彬更是好几天都滴水不进,十分沉默,仿佛无法从事件的阴影中逃脱出来。 “我听说事情的始末了。” 杨文彬猛地转过头,罂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门边。 “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吧。”杨文彬又把头转了过去。 “我很遗憾听到这样的结局,但是杨医师,这的确不是你的错。”罂粟向杨文彬走过去,双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椅子背上,“毕竟他们只是陌生人,你没必要这么难为自己。” “陌生人?”杨文彬猛地看向罂粟,眼睛里带着怒气,“当然了,他们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不过只是——” “我听说。”罂粟平静地打断了杨文彬的话,“我听说,警察在清理现场的时候,只发现三具尸体。” “什么?”杨文彬一愣。 “也就是说,警察没有发现那对双胞胎的尸体。”罂粟轻声说道。 “可那又怎么样。”杨文彬又重新垂下眼睑,“我们都亲眼看到他们被困在熊熊大火中了,那么大的火,他们不可能逃得出来的。” “这不是挺好的吗?”罂粟笑着说道,“要知道,也许他们只是回天堂去了。这两个孩子,他们本来就是从天堂坠落的天使。” “你信这个吗?”杨文彬怀疑地问道。 “当然不。但是人类有时候就是需要编造一些谎言来安慰自己。要不然这个世界这么黑暗,我们该怎么在这之中生存呢?”罂粟站直了身体,“我只是来提醒你的,你不会真的忘了更重要的事情吧?” 杨文彬一个激灵:“小丑?” 罂粟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手机从桌面上给他滑了过去:“昨天晚上,我用你给我的钥匙登录了小丑组织的暗网。” “登上去了吗?”杨文彬立刻问道。 “登是登上去了。但是那个网站已经人去楼空了。”罂粟摇了摇头,“什么东西都没给我们剩下,用户、资料、甚至是浏览痕迹,全都被清除了。” “怎么会这样!”杨文彬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 “他们是一群警惕心非常高的人,这种结果一点都不意外。不过他们还是在那个网站上留下了信息,我觉得是给你的。”罂粟示意杨文彬看手机屏幕。 屏幕是一片白色,只有一行加粗的黑色信息和一副小丑模样的字符画—— 恭喜你,你赢了这局!可你也杀死了五个人呢。 你不是英雄。你只是个杀人犯。 享受暴雨前的平静吧。别着急,我们的游戏还没开始呢。 【第五卷玫瑰郡庄园完】 第101章 入住 一月初的天气冷起来要人命,而且是那种干巴巴的冷空气,冻得人鼻子耳朵都红彤彤的,还偏不下雪,叫人觉得这冬天过得一点劲都没有。市区的主干道往西边拐不久,有一家老夫妻开的羊肉店,严君黎把手揣在大衣口袋里,快步向那家小店走去,一碗热腾腾的羊汤,再怎么寒冷的空气也能驱散了。 “老板娘,来一碗羊汤。” 羊肉店柜台后面只坐着一位两鬓略有些斑白的妇人。妇人戴着老花镜,手上拿着一份报纸,估计是这个点没什么客人,趁此时间消遣。她听到严君黎的声音以后,急忙合上报纸,道了句:“来了来了。”便从椅子上下来,急忙进到里屋去了。 严君黎点起一支烟,眯起眼睛去看那份报纸,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刊登着一条新闻,标题写着:c市刑侦队长屡破奇案,c市将迎来的是和平天堂还是罪犯报复?严君黎刚想顺着标题看下去,老板娘就从屋里出来了,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说道:“年轻人,你的羊肉汤。这天气可真冷啊,喝碗羊汤就不要紧了。” 严君黎接过羊汤,跟老妇人道了谢,冒着热气的瓷碗温暖了严君黎冰凉的五指,他把碗在手里焐了一会儿才开始喝,就在他喝下第一口汤的时候,老妇人开口说道: “唉,年轻人,以后出门可得多加小心哪。现在这世道都不怎么太平。” 老妇人大概是由于没什么客人,闲得无聊,便和严君黎攀谈起来。 “出什么事了吗?”严君黎问道。 “唉,就在对面街道,今天围了好些警察,可吓人了。”老妇人皱着眉头,絮絮叨叨地说道,“不知道发生啥子了,可能是有人死了。你说说,还让不让人好好过年了,怎么还出这么吓人的事情哟。” 严君黎笑了笑,安抚老妇人:“罪犯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有的,警察们会处理好的,不用太过担心。” “哎呀,怎么能不担心呢。”老妇人的眉头皱起来,煞有介事地说道,“我孙子就在对面的学校念书,哎呀呀,真是吓死人呢。” 没过多久,严君黎就喝完了一碗羊汤,热汤下肚,瞬间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他从皮夹里数出一张十元的人民币递给了老板娘,老板娘和颜悦色地收起了钱。 “路上慢点走啊。” 严君黎向老板娘挥了挥手,裹紧了大衣,大步向对面的学校走了过去。远远地就能看到校内已经清校了,外面围了不少好奇的孩子,但他们都被负责清场的警察给轰了回去,只能眼巴巴地趴在栏杆外。严君黎钻过了黄色警戒线,一个警察用威吓的眼神瞪了他一眼,严君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警徽,那名小警察才了然地点了点头。 穿过警戒线,往里走不久就是主教学楼。严君黎绕过了主教学楼的正门,来到了建筑背面的阴影里。 “严队,你怎么才来啊。” 还没等严君黎走近,就听见李鸿抱怨的声音:“上个厕所怎么要这么久,你不是掉进去了吧?” 严君黎“嘿嘿”地笑了两声,精神抖擞地小跑两步,走进警察中间:“哎呀,人有三急懂不懂,队长也是人啊。何况就这么个案子,你们没我难道还办不成吗?” 他们面前的是一具仰躺在地上的男尸,尸体头部已经变形了,血流了一地,各个部位也都因高空撞击而骨折扭曲,一看就是从教学楼楼顶上一跃而下。 “有什么成果吗?” 李鸿抬了抬下巴,估计是因为外面太冷不想把手拿出来:“他衣服里有身份证和钱包可以确认身份,是这所学校里的一个物理老师,叫梁鹏程。刚刚我叫人去打听了一下,这位老师生前就有严重的抑郁症,然后我们还在他的办公室电脑里发现了一封遗书,多半是自杀没跑了。” 严君黎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但他还是蹲下来仔细地观察了一遍尸体。 “不过他的衣服有一点奇怪啊。” “怎么了?”李鸿问道。 严君黎抬起头看向李鸿:“你来学校上课的时候会穿着运动服来吗?” 李鸿眨眨眼,不以为意:“人家说不定就有这个习惯呢,再说了,他都想自杀了,还会考虑穿什么衣服吗?” 严君黎觉得李鸿说得也有理,便从尸体前站起了身,向一众警察吆喝道:“简单把现场勘察一下就清理了吧!快过年了,大家早点回家!” “噢!”警察们纷纷赞同。 “严队!死者的随身物品还要不要取一下指纹?”边上有个鉴证科的警察问道。 “取一下吧,仔细点总没坏处。” 那警察点了点头,各人忙碌在各人的岗位上。李鸿看着双手插兜的严君黎,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哎严队,杨医师呢?怎么最近都没见到人啊。” “他呀。”严君黎露出一个苦笑来,“自从庄园的案子回来之后,就一直消沉得不得了,对案子也没兴趣了。一头钻回了明海医院过朝九晚五的日子去了。” “不会吧?”李鸿有些吃惊,“可——” 李鸿的话还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严君黎低头一看屏幕就笑了起来。 “说曹操,曹操的电话就来了。” 就有好事的片警嘴碎起来:“哎,队长接谁的电话啊?” 李鸿立马接嘴:“老婆的。” 大伙儿都一阵哄笑,严君黎则一个眼刀瞪了过去,才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 “喂,严君黎。在哪儿呢?”杨文彬的声音听上去懒懒散散的。 “出案子呢。怎么?” 杨文彬“嗯”了一声,难得地又问了句:“出什么案子?” “没什么,就是一起自杀案,你不会感兴趣的。”严君黎说道,“怎么着,大侦探在家闲够了,想出来找点案子破破了?” 杨文彬的语气里带着笑意:“我看你这个工作狂才是工作傻了吧?谁跟你讨论案子的事情了。我打电话过去是给你拜个早年的,后天就是除夕了。” 严君黎一愣,有点不好意思:“是这样啊……时间过得可真快,不知不觉都要过年了。” “你要回老家吗?”杨文彬知道严君黎的老家离c市并不算近,这么短的时间里很可能没办法回去。 “不回。”不出所料,严君黎叹了一口气,“这边随时可能需要我,我哪儿回得去啊。每年都是打个电话拜个年就是了。” 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那要不,你上我这来过年?” “你?你和朱伯?”严君黎对这个邀请有些受宠若惊,“那怎么好意思打扰……” “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反正每年过年都是我跟朱伯两个人过,怪没意思的,你来了还能热闹一点,不是挺好的吗?” 严君黎想了想,没有再推辞:“那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客气了。话又说回来,你最近怎么样?” 杨文彬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紧张:“什么怎么样?” 严君黎皱起眉头:“你说什么怎么样,我都快一个月没见到你人了,你也不吱一声,也没个电话打过来,我关心一下你还不愿意了?” “没有没有,我好得很呢。” 严君黎察觉到了不对,深吸一口气,问道:“杨文彬,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人在哪呢?” “呃……当然是医院了。” “好,那你是‘坐着’在医院,还是‘躺着’在医院啊?”严君黎压着火说道。 杨文彬在和严君黎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觉得自己简直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严君黎来者不善,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好看,他一进病房就一屁股坐在床上,开始数落自己的搭档。 “大过年地把自己整进病房了?你说你,一个当医生的自己不知道进多少次医院,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说吧,这次你又是怎么回事?” 杨文彬避开严君黎的眼神:“我说了没事,是你自己非要问。真没什么事,只不过是普通的失眠而已,顺带着看一看的我的腿。” “失眠?”严君黎重复道,“你失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庄园回来以后就一直睡不好。”杨文彬叹了一口气,把脑袋埋进了病床的被褥之中,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我……一闭上眼睛,头脑里就全都是英俊和英华的影子,然后我就想起——” “他说的是错的!”严君黎开口打断了杨文彬,“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是小丑为了扰乱你的方向而故意那么说的!” “我知道,我知道。”杨文彬心烦意乱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在他的眼睑四周果然有非常明显的黑眼圈,“严君黎,我不是傻子,我当然知道那是小丑的把戏。我知道我做的是正确的事情,但是这还是改变不了是我间接害了那些人的事实。” 第102章 午夜惊魂 “没错啊,就算你没有去揭开真相,也迟早会有别的人破案的。或者这样放着不管孟英俊也迟早会想起一切的。” “是啊。可为什么是我呢?”杨文彬定定地看着严君黎,“我知道这想法很自私,可为什么偏偏是我来承担这个责任呢?” 严君黎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算了,别在意。”杨文彬摆了摆手,把话题带了过去,问道,“你们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死的是个有重度抑郁的物理老师,怎么看都是自杀事件。没什么疑点,再花一点时间写完报告,就能放两天年假了。” 杨文彬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之前还一直担心你能不能放下假来。” “要是c市一直按照原先那样,大小罪犯闹个不断,我肯定是没有假期的。”严君黎的语气里多少带着一丝自豪,“不过最近两个月,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罪犯都安分多了。” “那当然是你严队长英明神武了。”杨文彬笑起来,“说不定c市真的要迎来春天了。” 然而,事实往往并不像人们想的那样美好。就在新闻媒体铺天盖地地播报c市警局履破奇案,所有人都以为c市的未来将会一片光明的时候。沉浸在新年喜气洋洋的氛围中的人们,却在大年夜里被投掷了一枚重磅炸弹。 杨文彬很快就办了出院手续,严君黎也做完了警局所有的收尾工作。大年三十的晚上,满耳都是各种鞭炮爆炸的声响,街道上飘散着红纸屑和炮灰。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小区里停满了私家车。 在这栋老旧的居民区里,穿过许多灰蒙蒙的建筑,在靠近小工厂的地方,有一栋不起眼的小楼房。在这栋小楼房的二楼,住着一位佝偻着背、满脸皱纹的老人。老人正弯着腰清扫着地板,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起来,老人连忙放下扫把,紧赶着去打开了门。 “朱伯!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门一打开,杨文彬和严君黎就极有默契地异口同声地说道,老人一听便笑开了花,连忙把两人迎进门来。 “哎,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可冷着呢。” 严君黎跟在杨文彬的身后走进了屋里。老人住的地方并不宽裕,前前后后超不过六十平米,但小屋子收拾得却很整洁,两米见方的小茶几上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茶壶嘴里冒着雾气。 “朱伯,这是严君黎,你见过的。”杨文彬拍着严君黎的肩膀,“他过年也回不去家,我干脆就把他领过来了,多个人也多一份热闹不是?” “噢,对对对,你就是那个英雄队长嘛。”朱伯盯着严君黎看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恍然大悟般用力点头,“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除暴安民,可厉害了!” 严君黎连忙摆手推辞:“没有没有,这可不敢当,这里面可有文彬一大半的功劳。” “哎呀,这小子干个医生都干不好,还帮忙呢,没给你添麻烦就不错啦。”朱伯爽朗地笑起来。 “朱伯,你怎么胳膊肘净往外拐呢?”杨文彬埋怨道,两人就都笑了起来。 晚饭的时候,朱伯做了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三人围成一桌,有说有笑。 “朱伯!这饺子包得可真漂亮。”严君黎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 “那真是不好意思,这饺子是我包的。”杨文彬毫不犹豫地泼了严君黎一盆冷水。 “那是虎父无犬子嘛!还是朱伯的功劳。”严君黎拍起马屁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乐得朱伯又连忙往他的碗里夹了不少菜。 冷冷清清的小屋子,矮小的桌子和板凳,似乎比别人家少了一丝年味儿,但三个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又实在想不出还有比这更温馨的年了。 “小彬啊。”晚饭后,朱伯坐在杨文彬身边,长满老茧的手握住了杨文彬的手,“老也见不到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挺好的,你别担心。”杨文彬安慰道。 “我听说你放弃了医生的正职,成天和那位严队长一起跑案子?”朱伯皱起眉头来询问道。 杨文彬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但是医院的职位我还留着,想回去随时都可以回去,我——” 朱伯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笑容:“孩子,我没说你就应该在医院过朝九晚五的生活。既然你做出了选择,那肯定是值得尊重的。只是现在这世道乱得很,出门在外,你一定要自己小心点啊。” 朱伯的语气云淡风轻,就像是普通的父母关心自己出门在外的孩子一样,杨文彬的心底不由升起一股暖流。从小到大,朱伯对他的影响最深,甚至可能超过他的父母。毕竟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在他身边的不是过世的父母,而是收养他供他上学的朱伯。 “怎么不看春晚?”这时候严君黎抱着一包瓜子,一边嗑着一边一屁股坐在了旁边。 “有什么好看的,每年都差不多是那一套,都看烦了。”杨文彬随口说道。 “哎,这可不一定,还是有好节目的嘛。”说着,严君黎就拿起了遥控器,想换到中央台。 然而电视屏幕上出现的却并不是中央台的台标,而是一个奇怪的小丑的脸。 “你干什么呢,把台换到哪去了?”杨文彬伸手把遥控器抢了过来。 “不是,我什么都没动啊。”严君黎一脸茫然。 杨文彬对着电视按下换台的按钮,电视屏幕闪烁了一下,却依然是那张表情诡异的小丑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这下杨文彬也觉出了不对劲。 屏幕里似乎是一段录像,由于设备的不清晰,小丑的脸也有些模糊不清。严君黎和杨文彬紧张地盯着那个模样古怪的小丑,就在房间里一片安静的时候,小丑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小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惨白的脸忽然靠近了摄像机,一开口就露出一排白牙:“电视机前的各位,大家过年好!小丑在这里,给全市人民拜年啦!嘻嘻嘻……” 说话的声音是经过了特殊处理的,听起来尖利又刺耳。杨文彬和严君黎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脸色都很难看。严君黎很快掏出了手机,拨了刑侦科办公室的电话,但很可惜的是并没有人接。严君黎一边在心里后悔给手下放假的决定,一边又迅速把电话打到了总局。 “既然是普天同庆的日子,一定少不了祝福和礼物,小丑也决定,要给大家带来一个惊喜的礼物!不过我觉得c市的刑侦大队会更喜欢这个的,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刺耳又诡异的笑声之后,小丑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跑题了,他干咳了一声,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好了,言归正传,这份礼物是一份谜题,电视机前的你肯定会感兴趣的!谜面就是——找出这具尸体吧!我只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哟,不许作弊。” 屏幕上小丑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十分血腥的图片。图片中是一间浴室,浴室的地板上流着水,但早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一具赤裸的男尸正仰面躺在地面上,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十分狰狞,脖颈上一道深深的伤口将颈动脉完全割断,皮肉绽开,一旁的瓷砖上也全都是飞溅的鲜血。 一转眼,图片又消失不见了,那个诡异的小丑脸又回到了屏幕之上,又尖又细的声音开始讲话:“好吧,我撒谎了,我才不会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呢。不过屏幕前的你看清楚了吗?没什么难的!就是一个普通的猜谜游戏而已,很简单的。好吧,也没那么简单。总之,你们最好在尸体引起骚乱之前找到它哟,不然我可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啦!来吧来吧,游戏已经开始啦!大家都参与进来吧!” 小丑做了一个自认为很滑稽的手势,说道:“那么c市的各位,我就不打扰你们看春晚了,大家新春快乐!” 说完这句话,小丑的影像就忽然一闪,电视的画面也回到了正常画面,春晚中的演员正在一片喜气洋洋中表演节目,浑然不知千里之外的小城发生了怎样可怕的事情。 “怎么样!能追踪到刚刚那段录像吗?”严君黎在电话里喊道。 “不行啊队长,我们刚刚发现信号的来源方向就被对方的防火墙隔断了。”那头回答道。 “那声音呢?面部分析呢?”严君黎又追问道。 “很遗憾,也不行。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们连录像都没来得及。”那头的回答依然让人失望。 严君黎气恼地“啧”了一声,挂断了电话,转头跟杨文彬说:“我现在赶去警局一趟,一定有人录下了完整的录像!” 却不想杨文彬冷静地说道:“不用了,我已经知道那具尸体在哪了,你再赶去警局会来不及的。” “你已经知道了?”严君黎吃惊地问道,“那张图片才出现了那么几秒钟而已啊!” 第103章 虚假的日常 “已经足够了。”杨文彬抓起沙发背上的外套穿上,一边冲朱伯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朱伯,不好意思,明明是大年夜,我却还得……” “哎呀,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干什么。”朱伯连忙摆手,脸上写满了焦急,“出了这种事情,全市的人民都等着你们俩去拯救他们呢!快去吧,年轻人就是该上战场啊!” 杨文彬和严君黎一路跑下楼,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严君黎刚刚发动汽车,杨文彬不等他开口就直接说道:“青华路西边的盛兴公寓。” “尸体在那里?你是怎么知道的?”严君黎一边向杨文彬所说的方向开去,一边询问道。 “很简单,你们都被图片上的血腥场景剥夺了注意力,没有注意到真正的细节。”杨文彬淡淡地分析道,“图片上的花洒是很简陋的老式铁水管,现在很少会有自己家里用这么简陋的花洒了。再加上小丑最后说的那句话,‘在尸体引起骚乱之前找到它’,初步可以判断现场应该是在一个公共浴室里。c市现在还用这种老旧的公共浴室的公寓已经不多了,大部分都是有些年岁的老房子。老公寓里住的老人多,一过年子女全都回去了。凶手不太可能挑人这么多的公寓作案。这里面只有一栋新公寓是因为修建时资金不足而用了简陋的公共浴室的,如果我是凶手,我一定会选择年轻人多的那栋新公寓,也就是盛兴公寓。” 严君黎根本没时间夸赞杨文彬的推理,他迅速把这个消息通知了警局。没过多久,公寓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 尽管杨文彬的推理让警方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尸体,但无论如何,这场骚动已经在全市爆炸开来,根本无法阻止。录像上诡异的小丑脸给市民造成了深深的恐慌,次日所有的报纸头条都是那张苍白的大脸,新闻上铺天盖地地播放着当晚的录像,人们恐惧又好奇地做着各种猜测。春节喜气洋洋的气氛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恐惧的阴霾里。 严君黎第三十遍回放了大年夜当晚的小丑视频,皱着眉头说道:“文彬,我怎么看怎么还是觉得,小丑这一次的战书绝对是下给你的。” 杨文彬随口“嗯”了一声:“那又怎么样?他可是在威胁整个c市,我拿这个可没有办法。” “严队!” 严君黎回过头:“说。” “录像的来源找到了,但是赶过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这卷录像带,但是已经……”警员拿出一卷老式的录像带递给严君黎,磁带已经被利器划得乱七八糟的,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严君黎皱着眉头,拿着录像带反复看了看,问道:“能知道是哪里生产的吗?” 小警员摇了摇头:“罪犯把上面的标签都撕下来了,而且这种老式录像带随处可见,实在是不可能找到……” 严君黎还不死心,又问警员:“面部分析呢?技术科有结果了吗?” 警员的表情有些尴尬,似乎想点头又想摇头:“那个……结果出来是出来了,结果就是,根本没有结果……” 杨文彬走了过来,从严君黎的手上拿过录像带,扫了一眼就放在了桌上,摇了摇头:“小丑是一群非常精明的人,不可能让你这么简单地发现破绽的。别尝试了,还是好好研究一下尸体吧。” 严君黎点了点头,带着杨文彬一路来到警局的验尸房,李鸿正趴在尸体边上研究着。 “严队!杨医师!你们来啦!”李鸿看到两人进门,立刻让出了位置,“他们刚刚确认了死者身份。这人名叫陈鸿福,盛兴公寓二楼的住户,是一名律师。凶手的手法干脆利落,颈动脉被割断,一刀致命。凶器可能是水果刀一类的东西。听他的邻居说,在年三十晚上六点左右曾经看到他出来洗澡,还和邻居打招呼说自己要收拾得干净一点回家过年,这一去就是两三个小时没有回来。但由于是过年,公寓里人也很少,也就没人发现尸体,更别说看到凶手了。” 杨文彬点了点头,低头去看尸袋里的尸体。死者身形消瘦,有着白领人士明显的特征,比如微微下陷的眼窝和有些变形的颈椎。除了脖颈那道吓人的伤口之外,尸体的其他部位没有任何伤痕。看得出,死者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害的。杨文彬戴上塑胶手套,仔细地抚摸着那道致命伤,问道:“你刚才说,凶器是水果刀?” “或者是那一类的东西……” “不对。”杨文彬打断了李鸿的话,示意两人过来看,“你们看,虽然伤口很长也很深,但是非常狭窄。如果是用水果刀,一刀划下去,伤口应该比这要宽得多。我猜这次的凶器,应该是刀片一类的小东西。” “刀片?”李鸿惊讶地说道,“可刀片能割出这么深的伤口来吗?” “不好说。”严君黎摸着下巴思考道,“要看凶手是什么人。如果是力气大又经过特殊训练的,完全可以做到。我觉得如果是那个小丑肯定没问题。” “我倒不觉得凶手会是小丑。”杨文彬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严君黎和李鸿都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这是小丑发出的录像,录像里说的那些话,怎么看也都是针对你的啊。” “那你们也看了那段录像了。如果你们看了录像,就应该能发现,无论这个小丑是谁,他都把这次的命案当作了一场游戏。”杨文彬注视着尸体,冷静地说道,“但是他并没有把自己当作游戏的参与者,而是游戏的开发人。他想当上帝,坐在局外欣赏我们被他的游戏耍得团团转,所以他不会参与其中。他说过,游戏开始了,那么找到尸体不过是游戏的开始而已,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游戏’中。” “那下一步游戏是什么?”严君黎问道。 “当然是抓住凶手了。”杨文彬露出一抹笑容。 对于小丑高调所下的战书,杨文彬似乎毫不犹豫且信心十足地接了下来。不仅如此,消沉了许久的杨文彬忽然变得精神抖擞,眼睛里放着光。尽管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件好事,但严君黎不知为何就是有些担心。 “你身体怎么样了?” 就在他们快要爬到公寓二楼的时候,严君黎问道。 “放心,好得很。”而杨文彬的注意力明显全都在案子上,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晚上睡得怎么样?”严君黎仍旧不死心地问道。 “好得不得了,老妈子。”杨文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抱怨道,“我说你,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关心我,别人要说你公私不分了。” 严君黎一嘴闭门羹吃得不明不白,只得瞪着眼睛无声地控诉:我关心关心你居然还有错了?然而被控诉的人已经早一步爬上了楼,只留给严君黎一个无情的后背。 在尸体移走以后,公用浴室的警戒线也已经撤走了,里面的血迹早已经由清洁人员清扫干净了。但公寓的住户依然十分忌讳地避开那片区域行动,似乎连看上一眼都会沾上怨气似的。严君黎和杨文彬一路穿过走廊,在那间公共浴室不远处就是他们的目的地,死者陈鸿福的住户。 “陈鸿福是单身,独居。据说他前一段时间代理的案子惹到了黑社会的人,损失了一大笔财产,这才不得不搬到这种穷酸的小公寓。不过他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好鸟,一查才知道,这位真是黑白通吃,贪污、洗钱、毒品买卖……这些事情他全都有掺和一脚。”严君黎掏出房门的钥匙插进锁孔,“虽说不应该说死人的坏话,但是这位仁兄,我不得不说,真是死得漂亮。” 严君黎一边说着,一边扭开了房门,这一开门不要紧,两个人都愣住了。本以为房中应该空无一人,却看到一位老人正蹲在房间中往一件纸箱里收拾着东西,一看到严君黎和杨文彬也愣了一下。 “你们是什么人?”老人的眼睛里露出了警觉。 “噢,大爷,不好意思。”严君黎连忙拿出了证件出示了,“我是c市刑侦大队的,这位是我的搭档,我们是来调查陈鸿福一案的。” 老人一听完,立刻就露出了悲切的神情,长叹了一口气:“唉……我儿子不争气,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是抱歉哪。”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肯定会尽力抓到凶手的。您是陈鸿福的父亲吗?”严君黎问道。 老人便点了点头,颇为感慨地说道:“是啊,老了,不中用了,连自己的儿子都管教不了了。不像你们年轻一代,还这么意气风发,到底是李文耀教导得好啊。” 老人一说出这个名字,严君黎的神情就变了。杨文彬有些奇怪,刚想询问一下李文耀是谁,就听到严君黎问道: “您认识我们局长?” 第104章 临近真相 “局长?”杨文彬吃了一惊。 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和你们李局长是老相识了,只不过我比他不中用,提前退休了。警察的生活还是不适合我。” “这么说,您是……”严君黎努力地在大脑中搜索着相关信息,“您就是陈锐进先生?我们局长经常提起您呢。” 陈锐进摆了摆手:“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只是个糟老头子罢了。” “那您今天是来收拾儿子的遗物的?”杨文彬问道,一边蹲下身去帮着老人收捡物品。 “谢谢,是啊。”陈锐进叹了口气,“这个不孝子,从小就知道跟我对着干。他从生下来起就没有娘,是我母亲把他拉扯大的,没想到他成了律师以后,和那些黑社会的混混搅在了一起,什么勾当都干,弄得自己臭名远扬。我啊,有时候觉得要是没这么个儿子就好了!” “要我说,那个戴小丑面具的家伙真是为c市干了件大好事,陈鸿福死了,那应该是普天同庆啊。” 就在这时候,一个有些尖利的女声在几人身后响起。杨文彬回头一看,是一位蹬着高跟鞋,穿着包臀裙的美艳女人,她把颧骨抬得高高的,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男人,但男人畏畏缩缩的,连门都不敢进。 再怎么说这话也说得太难听了点吧,杨文彬在心里皱起眉头,但陈锐进反而什么话都没有说。 “喂,你就是陈鸿福家的老头子?”女子不客气地发问,“陈鸿福的遗产得给我一半!听见没有?” 严君黎拦在了女子面前,皱着眉头问道:“小姐,请问你是什么人?” 女子却瞥了严君黎一眼,不以为然:“我是谁你管得着吗?” 严君黎冷笑着取出了警徽:“不好意思,小姐,我还真管得着。请问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女子看到警徽时怵了一下,但很快又梗着脖子说道:“我是他女朋友,他原来说过我可以分他一半的财产呢!” 她身后的男子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拽着女子的胳膊想拉她离开,一边低声说:“千凡,警察在这呢,你就别胡闹了。” 可女子却不乐意地一把将男子的手甩开:“那可不行!他说了我能拿遗产的!我一定要拿到!” 就在这时杨文彬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嘴:“这位姑娘,遗产可不是你跟他睡过几次就能拿到的,要走正规繁复的法律途径。要是天下人挣钱都那么容易,还用得着工作养家吗?” 女人听了杨文彬的话,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居然指着空气破口大骂起来:“陈鸿福你这个人渣!人见人打的老鼠!这么死掉真是便宜你了!”然后就一甩袖子,愤愤地离开了陈鸿福的住处。 陈锐进老人摇了摇头,而跟在女人身后的男子则露出一脸的尴尬表情。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啊?”严君黎莫名其妙。 “那个……实在不好意思,让警官见笑了。”男子又是低头又是哈腰地道歉,“刚刚那是我妹妹,薛千凡。她大大咧咧的,又不懂事理,实在抱歉……” “她是陈鸿福的女朋友吗?”严君黎问道。 男子有些为难:“呃……这个,该怎么说呢……” 杨文彬和严君黎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位薛千凡应该是陈鸿福数不清的情人之一。 “那你呢?”杨文彬问道。 “噢,我叫薛建义,是楼上的住户。”男子连忙说道,不安地扯了扯领子,“我是陈鸿福律师的助手,所以我妹妹也经常上这边的公寓来,一来二去的,就……” 陈锐进看薛建义的眼光不怎么友善,似乎是觉得自己儿子的助手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是陈鸿福的助手?那你觉得会有什么人想要加害他?”严君黎问道。 “这个嘛……”薛建义又为难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子,“那我就直说了,想让他死的人我一双手一双脚都数不过来。虽然我是他的助理,但是陈鸿福这个人真的是小人一个。他只接对他有好处的委托,凡是能拿到钱,他什么事情都敢做。我也是受不了他那个样子,前天趁着过年前递了辞呈,他还威胁我死全家,没想到反倒是他先死了,真是恶人有恶报。” 严君黎点了点头:“他仇人很多?” 薛建义点了点头:“所以你们想要找出凶手的话……恐怕很难。” “好,谢谢你的协助。你介意留一下联系方式吗?还有陈锐进先生。方便我们需要的时候再联络。”严君黎从上衣口袋中拿出圆珠笔和小本递给两人,薛建义很快就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而陈锐进似乎有些不情愿,十分勉强地接过了笔。 从公寓里出来以后,严君黎和杨文彬还去了死者的公司,陈鸿福的同事们对他的叙述也和薛建义说的差不多,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陈鸿福都是个万人唾弃的浑蛋。有许多人被他的奸诈手段害得很惨,但却又毫无反抗的办法,这次他遇害,虽然没有人敢明面上说什么,但内心里全都是在鼓掌放炮的。 “所以,你怎么看?”从公司出来的时候严君黎问道。 “嗯?什么怎么看?”杨文彬有些心不在焉。 “当然是凶手了。”严君黎叹了一口气,“这么看来,陈鸿福根本就是个万恶的资本家,所有人都想要他命,这样别说凶手了,连嫌疑人都确定不出来。” “这不是很简单吗?他们都不是凶手。”杨文彬像是谈论天气一样轻松地评论道。 “什么?”严君黎又被杨文彬无厘头的回答给弄糊涂了,“但是他们都有动机啊。” 杨文彬摇了摇头:“有动机的人很多,但是能做到的人很少,就我们拜访的那些人里面一个都没有。” “你是说他们做不到用刀片杀人?”严君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但迅速地质疑了起来,“但是就算你说死者那些坐办公室的同事做不到,他的父亲和他的助手可不一定。陈锐进是退伍老警察,身手和气力都不用说。薛建义虽然看上去畏畏缩缩的样子,但他扯衣领的时候我发现他的手臂上有几处瘀伤,这可不像是一个坐办公室的助理应该有的。” 杨文彬摇了摇头:“虽然你已经有在观察了,但是观察得还不够彻底。陈锐进退伍是有原因的,正是这个原因让他没有可能杀死陈鸿福。” 严君黎好奇的看向杨文彬:“我们好几次问局长,局长都不肯告诉我们陈老退伍的原因,你居然知道?” 杨文彬微微一笑:“很简单,他有尖端恐惧症。你掏出笔来的时候,他的眼神明显瑟缩了一下,接过笔的时候也非常勉强。而他不是不愿意留下联系方式,而是不愿意接过笔。一个有尖端恐惧症的人是不可能捏起尖锐的刀片去杀人的。” “原来是这样啊。”严君黎若有所思,“那薛建义呢?” “薛建义就更不可能了,因为他有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谁给的?” “我。”杨文彬平静地说道,“薛建义的衣服上有一股烟火的味道,用不着凑很近就能闻到,这是放过鞭炮的证据。三十几岁的小白领不太可能闲着没事一个人出去放鞭炮,所以他应该是回父母家过的年。而且你看到了他扯衣领的动作,却没有考虑他为什么扯衣领。他身上的衣服收拾得很整齐,应该是昨天刚刚熨好的,但是熨得并不是很合身,所以他一直在扯过紧的衣领。一看就知道,这一定是母亲给儿子熨的。顺便一提他的妹妹也不可能是凶手,她的手指上有几道细小的划痕,应该是用刮眉刀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这样的错误都会犯的人,想必即使想杀人也不会用这种自己不擅长的方式吧。” 这下严君黎彻底放弃了希望,有些破罐破摔地问道:“行,那咱们这一个上午是白费劲了。大侦探,你说怎么办?” “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找到凶器。”杨文彬低头沉思着,过了一会儿缓缓地开口。 “凶器?”严君黎有些好笑地说道,“可你自己也说了,凶器是刀片一类的小东西,怎么可能还找得到。杀完人凶手随便往哪里一丢都不可能找得到了。” “可你说的是通常情况下的谋杀。但是,这次我们是在玩一个游戏,记得吗?”杨文彬看向严君黎,“既然这是一个游戏,那一定会有人为留下的线索。我想赌一把小丑的自负。” 严君黎皱起眉头:“但是就算小丑真的把凶器留给我们了,又怎么才能找得到呢?” 杨文彬大手一挥:“走,我想回警局,再好好地研究一下尸体。 第105章 揭秘 于是,c市警局的验尸房里就出现了这诡异的一幕:三个人蹲在一具尸体边上,彼此大眼瞪小眼谁也说不出一句话,那具无辜的男尸张着大嘴,就差没说一句“妈的智障”了。 “所以呢?”李鸿在差一点睡着被严君黎拍了一下后脑勺之后无辜地说道,“咱们就这样盯着尸体看?这算哪门子的推理啊。” 严君黎抱着希望看向杨文彬:“喏,问你呢,咱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杨文彬皱着眉头,似乎也想不明白:“按理来说,这既然是个游戏,一定会有线索的,但是……” 严君黎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行了,看来我也不能太相信你了,这种关键时刻哪有工夫这么耽误时间。李鸿,走吧,我们还是按我们的老办法,把陈鸿福周围的相关人都问一遍,一个一个地排查!” 李鸿点了点头,就要和严君黎离开。 杨文彬有些恼怒地站了起来:“你们怎么不相信我?你们没听懂我的意思吗?这是个推理游戏,按普通的方法排查肯定是没有用处的,只会更浪费时间!” “是吗?”严君黎显然也没什么好脾气,转身就跟杨文彬呛了起来,“对你来说这只是个游戏,对警方还有全市的市民来说这可是一起巨大的恐怖行动!现在全城人心惶惶,记者把警局围得水泄不通,刚刚来的时候你也看见了吧!马上就三点了,一会儿我还必须去主持一场记者招待会来稳定人心,你以为我们当警察的一个个都跟你一样只需要跟罪犯玩玩推理游戏吗?” “你!你觉得我是在玩游戏吗?我难道不是和你一样希望尽快找出凶手吗?”杨文彬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反驳了回去。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俩大男人怎么跟小女孩似的!”李鸿连忙冲过去拦在两个人中间,“有问题解决问题啊。” 严君黎和杨文彬这才闭上了嘴,但脸色都不是很好看。李鸿左看看右看看,有些为难地对杨文彬说:“不过杨医师,这也怪不着严队。小丑弄出了这种事情,警局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严队还得迁就你的想法,已经够不容易的了。又不是说凶器就藏在尸体里面,你这么盯着看下去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发现线索呢。” 就在这时杨文彬忽然眼前一亮,追问道:“你说什么?” 李鸿一愣,没反应过来:“我、我说……严队也够不容易的。” “不是!后面那句,你再说一遍!” “啊?我说……又不是说凶器就藏在尸体里面……”李鸿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起来,“你该不会是想说,凶器真的藏在尸体里面吧?” “不看看怎么知道?”杨文彬立即走向了尸体,戴上了手套,“我之前就觉得很奇怪了。对于小丑的高调和张扬而言,这具尸体实在是有些普通过头了。除了脖子上的一道致命伤以外全身都干净得很,没有任何疑点,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一直想从尸身上找到什么指示性的线索,但是也许是我低估了小丑的疯狂。也许这不是什么推理游戏,而是一场藏宝游戏!” 杨文彬小心地将尸体的脑袋放下来,露出咽喉部位那道深深的伤口,然后他将食指探入了那道伤口中摸索着:“我一直想不明白,如果凶手只是想杀死这个人的话,为什么割出这么深的伤口呢?不光将整个大动脉完全割断了,甚至连气管都割开了,这简直就像在杀死人以后又刻意补了一下——啊!” 杨文彬短促地叫了一声,忽然飞快地抽出了手指,他手指的指腹被划伤了一道细细的伤口,正往外渗出血珠。 “怎么了,你没事吧?”严君黎紧张地凑过来。 杨文彬摇了摇头,眼睛里露出了兴奋的光芒,他立刻把整个伤口掰了开来,这下三人都看到了藏在伤口深处的一片锋利的小刀片。杨文彬立刻拿起一旁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那片刀片从血肉模糊的伤口中夹了出来。 “这就是凶器!找到它了!”杨文彬兴奋地叫起来,“严君黎,你赶快把它拿去鉴证科,让他们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说不定你还能赶在招待会之前找到真凶!” “在那之前你先去把手好好消毒包扎一下!”严君黎皱着眉头钳住了杨文彬的手腕,“检查尸体的时候受伤,破伤风了怎么办!快去!” 接下来鉴证科的检查出乎意料地顺利,在清除了刀片上黏糊糊的血迹以后,鉴证科的工作人员很快就提取出了一个完整拇指和食指指纹。随后整个警局都被调动起来,在警局的指纹库以及死者陈鸿福的亲属、朋友和同事中交叉比对,没过多久就找到了指纹的主人。 “严队!找到了!”一名警员大喊道。 “资料给我!”严君黎立刻走了过去。 “指纹是谁的?”杨文彬立刻问道,严君黎随手也给了他一份资料。 “汤元恺,陈鸿福的上司?”杨文彬把资料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他也是被陈鸿福坑过的人之一?同时也是跆拳道黑带,动机和能力倒是都有了……” “出警!王坚!带着你的小队去汤元凯的办公楼。张浩和李鸿,带着你们的小队跟我去他的住处,立刻把他逮捕归案!”严君黎立刻拿起外套,并且立刻就读出了杨文彬眼睛里写得满满的“那我呢?”,“杨文彬,你就在警局等一会儿吧,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在这里等着好消息吧。” 杨文彬刚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候,警局的电话响了起来。起初严君黎只当是报警电话,并没有在意,但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严君黎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接线员呢?怎么这么久还不接电话?” 警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个怯生生地答道:“严队……这、这不是警局的报警电话,是桌子上的这台手机啊。” “什么?”严君黎立刻走了过去,桌子上真的有一部谁也没见过的一次性手机,正在桌子上振动着,发出和座机电话差不多的响声。 顿时,这部“零零”作响的手机变得无比诡异起来。 “这是谁的手机?”严君黎问道,“有人知道吗?” 周围的警察都不禁咽了一口唾沫,摇了摇头。 “让我接吧。” 杨文彬走了过去,向严君黎伸出了手,冷静地说:“我有种感觉,这通电话是打给我的。” 严君黎看了看自己的搭档,点了点头,将手机递了过去。同时用手势示意技术组赶快追踪号码。 杨文彬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接通键以及免提。 “喂?” “你好啊,杨医生。这电话真是花了不少时间才接起来,你难道在洗澡吗?你难道在警局洗澡吗?”电话那头传来的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又尖又细的古怪声音,这声音笑得十分难听,“抱歉抱歉,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笑了吗?好吧,你没有笑。” “你到底想干什么?”杨文彬皱起眉头,没有理会对方的无厘头玩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言归正传。”对方干咳了一下,“我这通电话呢,主要是想要恭喜你,杨医生,恭喜你闯过了游戏的第一关!没错,就像你猜测的那样,这是个藏宝游戏,而你已经找到了宝藏。” 电话那边传来了阴阳怪气的鼓掌声。 “你把人命当作游戏吗!人不是供你差遣的棋子,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杨文彬愤怒地喊道。 对方“咯咯”地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不好的吗?你们也看到了,陈鸿福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甚至能称得上是人吗?我这么做不过是为民除害而已。” “他有没有罪需要法律来定夺,而不是你来断章取义!” “哇哦,你这么说可就有点诬陷好人了。”对方摆出了无辜的嘴脸,“杀了那个人的人可不是我,我只不过是把线索放在了显眼的地方而已,并且考虑到你是新手玩家,我还把第一关卡的难度设置得非常低——” “放屁。”杨文彬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火,伸手就要挂断电话。 “嘿,等一下,杨医生,先别挂。”手机里又传出了声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一定不愿意错过重要信息吧?” “你可以看见我?”杨文彬立刻警觉了起来,抬起头看向四周。 “别费劲瞎找了,你是看不见我的。为什么不让我们谈谈你们刚刚找到的这位凶手呢?”电话里悠悠地说道,“我只是好心提供给你们一个线索,汤元凯现在可不在他的家里。他的妻子已经超过三天没有见过他了,当然了,他也不在办公室。那么问题就来了,他到底在哪里呢?他到底是活着,还是——嘿嘿嘿嘿……” 杨文彬暗暗握紧了拳头,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冷静:“你到底是谁?” “噢,亲爱的杨医生,别问蠢问题。明明咱们心里都清楚的,我还帮助过你们破了红枫园的大案呢。”那人说完,便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随即,电话被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