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不如玩基建》 一更 逐晨站在嶙峋山石的峰头远眺,一眼望去,荒芜一片。 黑色的魔气缠绕着枯瘦的树枝向上攀升,汇成浓重的乌云层层向下压来。 再往前数公里,雾气越发浓重,那里似乎连空气都是粘稠的黑液。 一块闪着红色暗光的巨石,横亘在石脉之间,刺破密不透风的黑暗,成为天际上唯一光亮的存在,看着竟有些磅礴壮阔。 只能说,不愧是人魔交界之所,逐晨从中感受不到半点灵力。 从仙气环绕的朴风宗,到这贫瘠荒凉的不毛之地,落差委实有点大。 无奈风不夜已堕为魔修,也只有这样的魔界边际能纵容得下。 “小师姐。”风长吟站在底下歪着头看她,问道,“你在看什么?” 风长吟才十二三岁大,看着特别小只,不知道是男孩子天生长得慢,还是他自身基因的影响过于强大。 他是逐晨师父捡回来的,跟逐晨一样。 不同的是,风长吟入门两年就高高兴兴领了姓,成了朴风宗的正式弟子。逐晨日日勉励,还是曾经那个学渣,没有一丝丝改变…… 逐晨咽下血泪,从上面跳了下来,抖抖衣摆道:“没什么。” 风长吟乖巧一笑:“房子已经放好了。” “那回吧。” 逐晨往回退了数公里。 这一带的天空没那么阴沉,土地与植被也恢复了正常,空气中只夹带着淡淡的魔气。只是由于人迹罕至,入目之处皆是乱石与杂草,每个角落都写了“蛮荒”二字, 风长吟用他的佩剑,在视野开阔处,僻出了一片干净的区域,此时一间方方正正的竹屋,就落在那块刀削似平整的地面上。 这间竹屋,是他们从朴风山上带出来的唯一一个大件物品,原先建在风不夜洞府外的长廊里,用作偶尔品酒时的雅室。 倒没什么特别,只是用灵竹搭建,相较而言不惧虫蛀、不惧雨淋、不惧火烧而已。 三人离开宗门时,风不夜体内魔气沸腾,正因受灵气强烈反噬而昏迷不醒,逐晨根本来不及多想,只叫小师弟去随意整理下东西,赶紧逃离朴风山。 竹屋正是风长吟选的。 这少年脑子发抽,说要给师父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就把竹屋塞进了自己的八宝玲珑袋。 风不夜在朴风山修炼了数百年,是天下人人称道的大能修士,他洞府中的东西,皆是宝贝。 逐晨本来想着,风长吟就是随手抓两把垃圾带走,拿到外面都是值钱的,三人的后半生也能衣食无忧了。 哪晓得这位小兄弟的大脑如此新奇,上辈子怕是蜗牛成精,竟然就背了这玩意儿过来。 逐晨只有无尽的悔恨,恨没早点教育他——不管哪个年代,房子都不值钱啊!值钱的那叫地皮!! 阴风从一望无垠的天际吹了过来,风长吟被冷得打了个哆嗦。 他大概也是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贫穷的秘密,轻叹道:“小师姐,我们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诶。” 一间用灵竹搭建的小屋,一个用灵石堆砌起来的小型阵法。如何看都觉得很是困窘。 逐晨愁苦道:“别说了,我知道。” 逐晨仔细想想,觉得自己应该算是最倒霉的穿越者。 初到修仙世界,她本以为自己是要走龙傲天大女主的人,每日勤勉修炼、背诵功法…… 可修仙真的是太难了!天资已定了大半。 她几位师兄弟都是龙骨之姿,半身入道,只她是个异类。连风不夜都委婉地说她没有仙缘,这是何等的悲剧? 她努力过,奋斗过……并最终扑死在了那白沙海岸上。 原先她还有个厉害的师父可以仰仗,如今风不夜却走了歧途,修为大毁,昏迷不醒。 说来,风不夜从来道心稳固,逐晨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入魔。 天底下谁人都有可能,只他没可能,偏偏他成魔了,还成得毫无征兆。简直没有道理可讲。 见她久久不语,神色落寞,小师弟踮起脚,一双小手拍在她的肩上,努力安慰说:“没关系的小师姐,等大师兄、二师兄回来,我们就有银子了!” 逐晨觉得此事……不是那么乐观。 风不夜门下四位弟子,各个都是败家子,谁也没好过谁。 她打起精神,说:“先搭个休息的地方吧。我进去看看师父醒了没有。” 风长吟懂事地应允:“好!” 竹屋本就狭小,里头只有一张木床。风长吟是畏惧师父的,自然不敢与对方共卧一塌,十分老实地去准备自己的狗窝。 逐晨小心进屋,走到床边蹲下。 风不夜的气息已经平稳不少,但隽秀的脸上仍旧带着一丝痛苦,隐约能够看见交错的淡青色血管在皮肤下跳动,带着淡淡的魔气。 她在风不夜耳边低声叫了两句,见没有回应,就出去了。 门外小师弟正挥舞着自己的长剑,四处物色合适的木头,一根根砍了背回来。 他将挑来的木桩一头削尖了,不停往土地插,照着自己有限的知识,依葫芦画瓢地搭房子。 因无人打理,这一代的土地都十分干涩。风长吟一个小矮子,两手环抱着比自己高上一倍的木头,笨拙劳作,那画面着实有点滑稽。 几次三番都没成功,小矮子终是怒了,将木头一丢,撅着屁股在地上刨起深坑。 逐晨看着这一幕,忽生感慨。 天道给了他过人的天赋,还不是要用来玩土? 造化弄人啊。 她挽起袖子,跟着上前帮忙。 于是两个臭皮匠,一个负责刨坑,一个专业打桩,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待夜幕四合……仍旧没能顺利搭出屋子,只竖了排奇形怪状的木头,看着像一个没有盖的不规则盒子。 在这个寂静阴冷的夜晚,面对眼前这栋漏风又没有屋顶的建筑,逐晨感触良多。 ——这破玩意儿,建了跟没建有什么区别? ——身为炎黄后代,为什么基建、种菜这两样基因自带技能,她一个都没点上? ——知识就是财富,她可真是贫穷得一无所有。对不起国家减免的九年义务教育的学费。 逐晨其实知道房子不是这么建的,可是她也没有办法。 房屋建造需要多种基本构件,什么柱、梁、斗拱、椽之类。位置、木料,都有要求。而且全木质房屋现在不多见了,一般都是土木结合。想有效防雨的话,上头还得盖瓦片。 这个年代即没有钉子,也没有水泥,商品流通也不广泛,需要有专门懂榫卯技巧的木工,才能搭建出一套牢固的房子。 当然,倒是有个更方便的方法,那就是去挖个土洞,改成房屋,也就是所谓的穴居式建筑。 可是逐晨……真的不想做山顶洞人。 风长吟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却是挺高兴,率先跑进去,抱着自己的剑,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又大声招呼逐晨,也赶紧过来。 两人并排靠在冷硬的木板上,仰头就能看见如河的夜空。乌云遮蔽了星辰,连微弱的光芒都不肯泄下。 风长吟年纪尚小,大抵都不知道什么叫烦恼,碰到这么些事情,还在掰着手指头盘算明日要出去顺……带些什么东西回来,给自己铺张软垫。 他就是对自己现在的床铺非常不满意,别的都不算什么。 不过认真说来,风长吟这个年纪,如果是在现代社会,也就是个小学生。那他还拥有熊孩子的权力,不用跟着两个大人四处奔波,干些挖土砍伐的重活。 逐晨不胜唏嘘,伸出手满脸慈爱地揉着他的小脑袋。 风长吟原本扎得整齐的小发髻,被她摧残成了一团乱毛,倒是没躲,只摇头晃脑地问道:“小师姐,你在想什么呢?” 逐晨思绪飘远,恍惚中说了一句:“想念社会主义?” 风长吟没听清:“啊?” 逐晨从胸口摸出一块青色的石头,握在手心摩挲一阵。 这石头触手光滑,四边角落画了繁复的铭符,中间一段空着,可以写名。 风长吟看见,伸长脖子问道:“师姐,你带了界碑出来?” 这是一块界碑石,说珍贵倒也珍贵,毕竟是山石凝结仙气所化,寻常人是得不到的。 但说有多珍贵,倒也没有。朴风山上存了不少。 风长吟爬起来,跪坐在地上,高兴欢呼道:“我们又要有仙门啦!掌门是师父还是小师姐?” 修仙大陆没有所谓的国家,历来崇尚强者为尊。领地范围是靠各大仙山门派的铭符界碑来圈定。 打下界碑后,修士可以用灵气震慑远近妖兽,也可以及时察觉危险。 普通百姓只要住在界碑范围内,就可受宗门的庇护,但同时也要听从宗门调派。 大型宗门间皆有合作。小门小派要么忙着合并壮大,要么整日四处踢馆,很不安生。 因修道之人都不善管理国家,许多地方的百姓,全靠野蛮生长。以逐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种制度很是残酷,平头百姓只应了个命如草芥。 逐晨两手高举着青石,将它映照在黯淡的月光之下。一侧风长吟拽进她的衣袖追问道:“小师姐,你想建个什么样的门派?” 逐晨没有马上回答,抬手一抛,将青石掷向空中,同时割破手指,将指尖血印了上去。 溢彩的流光在空中绘成一座巍峨的山林,金色的符文照亮眼前这片抛荒的赤地,细碎的光点在空中游动,并缓缓飘往远方,连成一片肖似银河的璀璨光幕。 风长吟看得挪不开眼,震撼地叫出声来。 逐晨也被眼前的奇幻美景勾起了多年深埋着的思乡之情。处境越是凄凉她就越是想念。 由奢入俭难啊。 提起伟大她就想起民族复兴,提起制度她就想起人民民主专政。 再也没有哪个地方能比他们社会主义国家好了。 可是她都还没来得及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她人就没了。 本来多好一孩子?年纪轻轻的。 风长吟无辜问道:“社会是什么意思?” 逐晨才发现自己不自觉中已经说出声来。她正要解释,张嘴又一阵语塞。她从自己遗忘了大半的知识库里搜索了一遍,发觉这个词奥妙而广泛,难以一言括之。 她郑重说:“是个好词。” “社会……”风长吟仔细品位了一下,试探着说,“你很社会?” 逐晨听得一哽,又突然想到一句话,很是满意,觉得非常应景,当即龙飞凤舞地在空中写下:朝闻道 风长吟眼睛发亮地举手提问:“朝闻道……” 逐晨斥道:“不许问。” 风长吟委委屈屈:“哦……” 写完三个大字,逐晨在尾端落印。 青石化作巨大的石碑,沉沉落下,坠到地面时,犹如陷入光滑的镜面,消失在水平线,同时激起一层金色的光华,如水波般荡漾着向外蔓延。 刹那间,这片被魔气侵蚀许久的千里赤地,多出了一道摄人心魂的光彩,朦胧的月色也被染上一层清透的余辉。 等这壮丽的场面消失,黑夜似乎变得更幽静,月色也更为黯淡了。 风长吟转动仰了许久的脖子,意犹未尽地问:“没了?” 逐晨压下涌动的心潮,平静说道:“没了。”你当看烟花啊? 风长吟配合地呼了一声:“哇。” 大约觉得一个字不够,他又追加了几个:“好厉害啊。” 为了打下这个界碑,逐晨身上灵力快被放空。她睫毛软绵地阖下,端正坐姿打坐回息。还没等静下心来,神识中突兀地响起了一道声音。 ——朝闻道,夕死可矣! ——基建狂魔辅佐系统。 逐晨额头青筋重重一跳,足足有数秒,整个人呈现完全放空的状态。直到边上风长吟因为激动而撞了她一把,才让她回过神来。 她眨了眨眼,不大确信地看着眼前骤然出现的面板,上面清晰地罗列着一排信息。 - 姓名:逐晨 声望:0 宣言:学习强国,实干兴邦! 技能:无 主线任务:安得广厦千万间(一) 目标:建造一间姑且能住人的房子。 推荐课程:中国古代土木建造方法(傻瓜版)、古代建筑屋顶构造浅析、古代建筑图纸与工艺步骤(阉割版)…… 奖励:固风·初级【新人特殊奖励,可直接领取】 奖励:一个无法毁坏的xx(珍稀物品) - 喉咙有点痒,人也有点懵。 逐晨认认真真看了数遍,生怕错过一个字。等快将上面的数据都背下来了,才视线上移,点击奖励界面。 界面里有一成排的物品栏,但都是黑色的,只有一个在闪着蓝光。 - 技能:固风·入门(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可升级) 备注:你建的小破楼似乎不能住人的样子,看来必须用一点特殊的加固手法修正一下。 - 逐晨:“……”总觉得注解里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讽刺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整体界面简单明了,只是有点分不清这究竟是个基建系统还是修仙系统。 声望值没有解释,目前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那个所谓的“一个无法毁坏的xx”,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就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怎么还搞盲盒的呢? 总之 ——非常贴切的知识就是力量。 ——这该不会是游戏公司出品的玩意儿吧? ※※※※※※※※※※※※※※※※※※※※ 开文大吉,188个小红包 推专栏完结文:联动经营题材《赚钱真的好难哦》,萌、爽,言情线喂了猪 二更 逐晨回到主界面,看了眼任务后面罗列着的课程,心情十分复杂。 太惨了。 她是需要社会主义的关爱,但她不是想继续学习。她毕业都那么多年了这种要求真的好难。何况专业不对口,修仙世界里根本不讲科学。 就像会御剑的人不用搭车,会辟谷的人不用吃饭一样。所有人都想着升天……不是,修仙,直接省事,多少人会愿意去搞基础开发? 逐晨切换回刚才的界面领了技能奖励,想要暂时开心一下。 系统提示闪过之后,她没有体会到传说中醍醐灌顶的开窍感,只是神识中多出了一行咒法的符文,凭空出现,就像深深刻在她脑子里一样。 逐晨试着弹了下指,默念一句固风,并没有幻想中的画面发生。 ……什么狗奖励,最后居然还是要她自己修习。 她但凡修炼资质好一点,能沦落到今天的田地? 风长吟察觉出她神情不对,小心问道:“小师姐,你怎么了?” 逐晨木然转过身,一瞬不瞬地与他对视。 风长吟以为她魔怔了,忐忑开口:“师姐,我说你很厉害呢。” 逐晨错开的视线,就那么清楚地看见原本是“0”的声望,往上跳了一点,让她的眉毛也跟着抖动了一下。 ……原来小师弟是真的崇拜她,不是在说谎。 逐晨突然很感动,觉得人生还是充满了希望。 风长吟得不到她的回应,干脆叫魂一样大声喊道:“小师姐!” 逐晨两手用力拍在他的肩上,突然的动作将小师弟吓得一个哆嗦,扯到一半的高音也戛然而止。 “阿吟。”逐晨感慨道,“我的好师弟!” 风长吟被逐晨晃得头晕,讷讷地叫了一声:“师姐?” 所幸逐晨的失态只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她很快收回手,恢复了原先慈爱的面容,热情问道:“你冷吗?” 风长吟被她问得浑身发毛,以为这是一种暗示,准备将自己的衣服脱给她。 逐晨将他动作摁住,顿了顿,小声说:“你稍等,我先酝酿一下。” 容她研究一下自己的新技能。 这片修仙大陆,大部分的术法,都是为了战斗而生,鲜少有针对建筑加固类的实用型法术。 逐晨照着脑海中的符文指示,引导气息在身上走了一圈,等熟悉了这门功法,通晓机理后,才发现是自己想错了。 这其实就是一项防御法术,只不过施展方式与朴风山上历来教授的不同,更为拗口晦涩,甚至还有些矛盾之处。 逐晨在功法研读上是下过苦功夫的。虽说她没什么天赋,可也不想在努力这方面落于人后,本着笨鸟先飞的想法,将自己能做的该做的全做了,哪怕结果不甚乐观。 本以为没什么大用的知识,居然在这种时候有了发光发热的机会。 逐晨不久前刚刚封了界碑,身上已经没剩多少灵力。重新运功的时候,她以为进度会有些滞涩,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晓得,经脉里残余的灵力汇聚起来,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流畅、痛快。所过之处还带着舒缓的暖意,将她身上积累的疲惫清扫一空。 只尝试了两次,她就找到了其中的窍门。 逐晨不由心惊,心脏跟擂鼓似地跳动起来。 她也想过,自己修为寸步难进,是不是因为风不夜的修仙路数与自己八字不合。只可惜,朴风山所掌握的内功心法就是道门权威,她没有别的选择。 而现在,固风截然不同的修炼方法,跟她竟无比契合。这陌生的感觉让逐晨不敢置信。 她静下心反复感受,才确认那不是自己的错觉,当即再也抑制不住胸腔内翻腾的狂喜之情。 这是一条迈向人生巅峰的坦途啊! 逐晨内心万分感动,对自己先前的不屑进行了深刻的反省。 · 风长吟两手放在腿上,乖巧地等待师姐向他展示所谓的秘密,结果睁大眼睛盯了人将近半炷香的时间,也没见她酝酿完毕。 他面前这个人明显是入定了。呼吸沉稳,周身灵力缓慢游走,估计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风长吟小小的脑袋转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满心钦佩道:“师姐不愧是师姐,跟传闻中的一样。聊天都在想着修炼,随时随地都能入定,我差得远了。” 风长吟以往是不跟逐晨一起修炼的,毕竟二人进度相差太大,专攻的术法也不大不同。 他只听说过逐晨修炼刻苦又无所长进的传闻,每每被提及都带着些讽意,而对于这个“无所长进”的具体范围,他知道得并不清楚。现在他觉得,或许是那帮人在嫉妒他师姐罢了。 风不夜享负盛名,这么多年却只收了四位弟子,其中,唯逐晨天资平平,又最受偏爱,自然遭人偏待。 风长吟端正坐好,态度认真起来,也开始修炼打坐。 等运行了一小周天,风长吟睁开眼睛,周围呼啸的风声已经不见了, 他“咦”了一声,扭头观察,发现是墙壁上布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符阵,将风与声音都隔绝在外。 风长吟面露错愕,站起来跳了跳,木板间刺耳的摩擦声也不见了。原先将屁股咯得生疼的木板,此时变得稳固而平滑,坐上去都舒服不少,有了点家的感觉。 风长吟惊喜地望向逐晨,眼里点出一团火花,一朵一朵地往外迸溅。他亢奋叫道:“师姐!这是什么术法?为何上面的箓文我一个都看不懂?” 效果其实比逐晨想象中的好上许多,说明这符文复杂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系统只给了入门的评级,但逐晨觉得它比朴风山上的中级法术还要高深。连她自己也没有料到,居然一次就成功了。 逐晨难得扬眉吐气,很是得意,然而脸上不显,只挥了挥宽袖道:“入门法术而已,不算什么。” 风长吟被她那从容不迫的表现给蛊惑了,以为她是深藏若虚,多年来一直低调隐世,如今迫不得已,才初露圭角。于是在逐晨面前,表现得越发乖巧。 逐晨想笑,又怕端不住丢了面子,赶紧拉着风长吟说:“睡吧,明天起来把这屋修一下。” 风长吟不疑有它,只晓得自己应该听话,重重朝她点了点头,侧身躺下。 半大小子不愧是半大小子,不过数息功夫,就睡着了。逐晨听着身侧轻浅的呼吸声,笑了一下,想到自己的任务,又很快苦下脸。 她挣扎半晌,最后还是点开了系统后方的教学课程。 充实的一天,要在学习中开始。 翌日清晨,阳光刺破薄雾,再次照亮这片昏沉之地。 二人那间没有顶的木屋,第一时间亮了起来。 风长吟历来醒得早,被光色一照,揉揉眼睛就起床了。他懂事地去远处的湖泊里打了些水,供逐晨洗漱,而后拿起自己的长剑,开始例行晨练。 逐晨昨天临时突击了一个晚上,已经从一无所知的门外汉,变成了略知几个名词的扫门人。 实在不懂也没关系,教程里面的傻瓜版图纸,是真的很傻瓜。 逐晨捡了根枯枝,趁着风长吟不注意,在地上作画,根据图纸原样放大描绘地基,想把新房子搭得正经一些。 小师弟不知道瞎高兴些什么,热完身后,在外头乱蹦,精力无处发泄,还跳到高处,说要找合适的木头来修葺自己的房屋。 他御剑上空,单手挡住过于猛烈的阳光,朝着四面张望。 不多时,这个吵吵嚷嚷的少年安静下来,惊疑两声,跑去找逐晨报告。 “小师姐,好像有人来了。” 逐晨问:“谁?” 风长吟将她接到剑上。 从空中远望,只能看出是两道模糊的黑影在一前一后地行走,中间架着个什么东西。 他们大约是迷失了方向,走走停停,漫无目的。 风长吟迟疑道:“是人吗?” 逐晨心说她哪里晓得? 风长吟御剑追去,等离得近了,才看清楚。 是人。 两位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用一条破被子裹着什么重物,在附近找寻。 他们身上满是汗水,打湿了衣服,脸色也因为过于劳累而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分明脚步蹒跚,却仍在艰辛地前行。一看便知生活过得不易。 “怎么进我们这里来了?”风长吟眼睛一亮,畅想道,“难道是要来投奔我们?!” 逐晨心说就他们这三无宗派,哪个正常人会来投奔他们?她拍了拍风长吟的肩膀,示意他落到地上。 二人才刚刚落地,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两个男人已经齐齐朝他们跪下,凄声喊道:“仙君救命啊!” 这般大礼,逐晨下意识地想躲。风长吟收了剑,好奇跑到二人身边。 较为年轻的那个男人反身掀开被子,露出里面一张满头虚汗的脸。 他们挑着的,居然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肚子已经很大了,看着是临盆在即。 她的脸色比另外两人更为可怖,几乎没有血色,嘴唇因疼痛被咬得鲜血淋漓,微微张合的唇齿间时不时溢出几声痛苦又无力的呻^吟。 再耽误一阵,以古代的医疗水平,恐怕这娘俩都要不行了。 逐晨被他们这情况吓得一颤,对面二人已拼了命似地朝她磕头。 那个年轻的男人边磕边哭,号啕着喊道:“仙君!救命啊仙君!求求仙君救救我家五娘!我做牛做马,肝脑涂地,叫我试药,要我去死都行。求求仙君!” 他是有这等觉悟,但逐晨没这等变态。她拂袖一挥,止了二人的动作,秀眉紧紧皱起,表情跟结了霜似的冷峻。 救人当然是可以。 但如果他们是想让已经单了两辈子的仙君替他们接生,那……那恐怕真的不太行。 ※※※※※※※※※※※※※※※※※※※※ 最新完结文:凶案现场直播→点击专栏 188个红包~ 本文黑科技基建流,不走寻常路,芳心纵火犯,日常流水账。 明日更新时间:中午12点 圈里 几人见逐晨面色不善,以为她是不愿意,眼神渐渐灰败下去。 他们这些平民,在大能修士眼里,确实是卑微如狗。尤其是像他们这种形容狼狈的,还能赏他们些好脸色,已经是很慈悲了。 年轻男人侧过身,用力握住妻子的手,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他心里是无比的悲怆与不甘,轻轻将女人的手背贴到自己的脸上。 另外一人别过脸,也是偷偷抹泪。 这时,身后响起一道清澈的声音:“师弟,你学过治疗的法术吗?” 风长吟挠头,不好意思地道:“没怎么学诶。” 他看着单纯年小,其实擅长的是武杀之道。 逐晨唇角绷紧,越发凝重。 这一块其实她也不是很擅长,不知能帮上多少。如果风不夜现在醒着,那就好了。 年轻男人抬起头,见他二人还是有心施救,又起了些微薄的希望,他跪在地上膝行上前,眼中水光闪烁,张口几难成言:“仙君……” 年长男人大概是不善言辞,只晓得朝她磕头。 风长吟在两边看了看,不忍叫道:“小师姐……” 逐晨抬步上前,年轻男人立马后撤退开,并与她拉出些距离,以免自己身上的汗臭惹她不喜。 逐晨在他方才的位置蹲下身,抓起妇人的手,将她因疼痛而蜷曲的手指展平握住,开口声音很是温柔,笑着宽慰道:“别怕,没事的。” 妇人的眼神因为她的话语有了焦距,刹那间闪过许多错愕与恍惚,还有难以消去的痛苦,各种复杂的情绪交集,最后化作眼泪大颗地落了下来。 逐晨将灵力缓缓输入进去,顺着她的经脉,走过她全身,最后汇聚在她的腹部。不嫌麻烦地走了五六遍才停下手。 羊水快破了,严重营养不良,但孕妇的求生意志十分强烈,情况倒没有她想得糟糕。 原本疼得快要失了意识的孕妇,在逐晨收回手后,状态明显安定下来,还有力气能支起脑袋朝他们点头。 她嘴唇翕动,应当是在朝他们道谢,可惜发不出声音。 逐晨示意她先不要说话,扭头对师弟道:“师弟,你昨日来这里时,路过一座城,还记得路吗?” 年轻男人一直紧张得屏着呼吸,闻言很快反应过来,连声道:“仙君!余渊离此地最近,我们就住在那里!往前走二十多公里就是了,五娘认得路的!” “哦?”如果家就在附近的话,那就好说了。逐晨叮嘱道:“师弟,她现在暂时无碍,你尽快将她送回城里,找个稳婆好好安置。我估计她快生了。” 说起御剑飞行,还是风长吟更为擅长,他的性格就像匹脱了缰的野马一样,一撒手就能飞不见人影。二十多公里,如果只带一个人飞行的话,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就能抵达。 风长吟欣然应允,又担忧道:“剑上风大,还有些颠簸,我怕这位娘子中途出什么意外。” 逐晨二话不说,朝孕妇身上施了一道固风。 这道她刚学会的法术果然好用,防风稳固,能开发出多种使用方式。被子外面立即像是多了一层柔软的蛋壳,将孕妇稳稳包住。 妇人察觉到空气的变化,不住扭头四顾,用手小心摸索。 风长吟笑道:“对呀!师姐不愧是师姐,总能想到办法。那我这就去了!” 逐晨说:“你将她送到家里,待确认她平安再回来。若又出什么意外,赶紧来找我。” 风长吟爽快应下:“知道的!” 他召出长剑,悬在空中,连人带被地抱了上去。 少年手臂瘦小,此时抱着个有自己身形两倍大的成人,看着很是令人心惊。 边上两位青年瞠目结舌,正犹豫着要说什么,他人已经飞不见了。 “这……”青年吞吞吐吐,“是不是不大好?” 都还是个孩子。 逐晨收回视线,将袖子垂下去,朝两人道:“不用替他担心,他一身蛮力无处使。我不能离开这里,等我师弟回来了,再送你们出去。” “是,是。”两人连连点头,惶恐得语无伦次,“不是!我们其实也可以自己走回去的,不敢劳烦仙君……” 逐晨打断他们的话:“行了,先跟我走吧。” 她走了两步回头问:“对了,你二人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怎会到这里来?” 先前那哭成泪球的男子,用衣袖抹了把脸,回道:“小、小人名叫张识文。这位是与我一起长大的兄弟,叫郑康。此次多亏了他相助,我才能有幸遇上仙君。” 他叫张识文,自幼出生在余渊城。 虽然叫识文,但他其实并不识字。在余渊城,念书是修士和有钱人才能做的事情,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木工,自然没有那样的机缘。 余渊城离魔界不远不近。 张识文去过的地方很少,在他有限的认知里,余渊应该是最靠近魔界的一座小城。每到冬天食物稀缺时,就会有几只妖魔跑出来掳人吃。是余渊宗的仙君修士庇佑了他们,才叫他们能有这么多年安稳。 因此,虽然在余渊的生活清贫又艰难,可能活着混个饱饭,他已经很知足了。 直到四年前,一位余渊的修士过来,随手点了一拨人,指派他们去巽天城帮忙建造一座宫殿。 巽天城是远近最繁华的一座城镇,其所隶属的仙门自然也很强大。 张识文以为这次的劳役同以往一样,只需一个月左右就能回来,又素来听闻巽天那边的软红香土,便带了自己的妻子一同过去开开眼界。 结果,一月过去又一月,张识文等人被当做苦役强留在巽天,整日受鞭笞辱骂,日以继夜地劳作赶工。 众人无力反抗,只能咬牙强撑。 一直到不久前,宫殿才终于竣工。 可此时,张识文的妻子已经怀孕七个多月。 他苦苦恳求巽天的修士,能让五娘留在城里生产,却被对方狠狠拂开。 对方那目若无人的模样,他至今仍记得清楚。 张识文无奈,只能跟自己的兄弟,离开城镇返回余渊。 孕妇不能颠簸,何况五娘这几年里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头,骨瘦如柴,唯独肚子大得出奇。他们三人一路走走停停,用了半个多月,才走到这里。可五娘已经是不行了。 张识文原本已经要放弃,想着大不了就与妻子一同去死,正闪过寻短见的念头时,夜空中突然出现一片霞光,几乎照亮了半边苍穹。那瑰丽绚烂的画面,叫他又生出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来,加上郑康坚持过来试试,于是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张识文说着,嘴里一阵苦涩,苦涩背后余下无比的庆幸。 他又朝逐晨鞠躬敬了一礼,情真意切道:“多谢仙君相救!” 逐晨静静听他说完,看着面板上一点一点不停上涨的声望,深刻体会到了他的感激之情。 她不大好意思道:“举手之劳而已。就算你今日不求我,我也是会救她的,想必换做别人也是一样。你不必如此再三道谢了。” 张识文咬着牙激动道:“不一样的仙君!你与他们——完全不一样!” 被赶出巽天城的时候,张识文就想,就是巽天城里的狗,也比他们过得有尊严。 真是人如草芥,命如蝼蚁。 他从未觉得那样可悲过。 可等见了逐晨,他才知道,世上原来还有另外一种人。这种人虽然少,却是真正称得上仙人、君子——高节清风、淡漠名利。 她是如此的温柔,如此的亲切,又如此的美貌。 经过这番生死变故,原先那些叫他畏惧尊敬的修士,如今在他心里不过是群面孔丑恶的得势小人而已。 那些人怎配与面前的仙君相比? “嗯……” 五味杂陈。逐晨不生唏嘘,沉吟了两声,没有反驳他。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生存自然是很残酷的。她是运气好,有师父庇佑,人人愿意给她一个好脸色。风不夜向来护短,所以那么多年,她在师门里受过最大的委屈,也不过是几句不痛不痒的嘲讽而已。 张识文等人的生活,她哪敢说了解? 正因如此,她才更见不得这些人过得如此水深火热。 逐晨分神了会儿,一行人已经走到木屋前面。 她看着前方的木排,忽然想起还有这一桩麻烦事,忍不住抬手抹了把脸。 张识文与郑康站在木屋前面,打量许久,眼底也浮现出些许的迟疑。 他们做了多年工匠,只有这点手艺能上得了台面,可凭他们多年的经验,实在看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张识文窥觑着逐晨的表情,见她脸上带有烦恼,一心想替她分忧以作报答,忐忑中带着点谨慎,上前询问道:“敢问仙君,这是个……圈吗?” 逐晨:“……”别以为你省略了一个“猪”字就代表你可以委婉地羞辱我。 她表情狰狞了下,又很快恢复正常,继续淡然地道:“这是我的……住所。” 张识文顿时害怕起来。 逐晨不知道他是因为自己说错话而害怕,还是因为知道面前这个修士住在一个……圈里而害怕。 她微妙地感觉可能两者都有。 逐晨颓丧地解释:“昨夜临时搭建的住所。过于匆忙,所以没有好好整顿。” 张识文马上道:“这等粗活,仙君自然不会做!” 郑康抬手指去,极其小心地问道:“仙君,那里不是还有一间竹屋吗?” 逐晨回道:“我师父住在那里。他受了点伤,需要静养。” 两人意会地点头,默契地不再探问。 逐晨将早上用剩的水搬过来,示意他们先洗把脸,自己则继续去研究堆在地上的木头,争取把几个主要的零部件给削出来。 张识文与郑康搓洗了一下麻布,仔细将脸上的汗渍都擦干净,二人眼神在空中交汇,无声交流。 随后,郑康推攘着张识文,让他上前。 张识文斟酌好词句,小步挪动到逐晨身边,委婉开口道:“仙君,怕是小人多嘴,这、这搭房子,您许是不大了解。虽说都是些粗活,没什么难处,可也有些讲究。照规矩来说,是该先抄平放线,挖出槽基,往坑里打好石基,再在石头上放承重的梁柱,这样才能稳固。这边野啊,风大,到了春夏,这简单的木头房子可能熬不住。” 逐晨扭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张识文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正懊恼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惹她不快,就听面前这位仙姿玉质的人带着热切的语气道:“来都来了,那不如……” 再打个短工? ※※※※※※※※※※※※※※※※※※※※ 逐晨:我馋你的身子。 18点还有一更,师父下一章出场了~ 188个红包~ 我昨天更了两章,不是一章哦-。-# 社会 张识文将所需的工具和材料都告诉她,顺道告诉她哪里有的买,不需要都自己做。 逐晨估算了下自己仅剩的资产,不忍告知他自己是何等的贫穷。 她也知道钱是一个好东西,能解决大把的问题。难道她会不愿意做个有钱人吗? 她是在忍受贫穷对她的虐恋情深罢了。 逐晨背过身,深沉道:“事在亲力亲为。” 张识文大感钦佩,惭愧于自己的狭隘:“仙君说得是!” 逐晨不好意思真把这个即将做老父亲的男人留下打白工,何况他们这里一无所有,挽留人才都没个条件,请他们指正一下倒是可以的。她飞快转了话题道:“你们稍等,我进去拿个工具。” 逐晨跑回竹屋,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确认风不夜还睡着。她将滑了一半到地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边角给他掖实,而后从床头将他的佩剑摸了过来。 瀚虚剑剑身上闪过一道蓝光,又很快湮灭,没有反抗地被她握在手里。 逐晨的修为尚不够炼制本命法宝,有时需要,就跑去借风不夜的武器。师父宽厚,一般不会拒绝,因此这瀚虚剑在她手里也算听话。 她拿了佩剑,立马欣喜地跑出去。 郑康不善言辞,见她从地上搬了截木头左右打量,似乎真有凭一己之力建栋房子出来的决心,有些着急,磕磕绊绊地插话道:“可是这样的话,很难。角柱、托脚、斗拱那些,一个人做,没有工具,十分麻烦。而且,还要垒台基,砌墙。要有夯土。最好多一些人才行。” 张识文跟着点头。 他们建造一座宫殿用了不下四年,期间来来去去不知道有过多少工匠,甚至还死了不少人。逐晨这样一个门外汉想要住上自己搭的房子,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逐晨低着头一剑削了下去,她手中那截坚硬的木块当即跟豆腐似地少了一个角,将张识文两兄弟震得哑口无言。 郑康紧紧闭上嘴。 逐晨削出了个部件雏形,才后知后觉抬起头问:“啊?你们方才说什么?” 郑康卑微摇头。 张识文衣衫抖擞,再次抱拳,深深景仰道:“仙君不愧是仙君!” 逐晨重新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剑,慢慢明白过来。 古人好可怜,连句“卧槽”都不会说。 等风长吟回来时,三人都坐在地上削木头,地上摆了一堆零零散散的部件。 风长吟从长剑上跳下,乐呵呵道:“师姐,我回来啦!” 张识文听见动静,忙放下手上的东西,迎上前问道:“五娘怎么样了?” 风长吟冲他咧嘴一笑:“生了个儿子!” 张识文险些喜极而泣,他手舞足蹈地转过身,掐住郑康的手臂,大声叫道:“哎呀,我做爹了呀!是个大胖小子!” 风长吟喃喃道:“不是大胖小子吧……”还挺瘦弱的。皮肤也是红红的。 张识文乐得见牙不见嘴,全然不在意他的描述,又朝着两人不停作揖拜谢,浑身上下都是洋洋的喜气。 风长吟与他客气了几句,还是不大习惯他的热情,扭头就看见逐晨揪着自己的衣摆,在认真擦拭手中的长剑。 逐晨虽然用得很不拘一格,但毕竟是师父的佩剑,还回去之前,还是会认真清理的。 她朝着剑身长长吹了一口气,避免木屑有沾到上面,而后又用软布仔仔细细地擦了数回。 风长吟愣住了,欲言又止道:“师姐,你这剑……” 逐晨压低声音说:“是师父的剑,我暂且借来用用,这种小事你别告诉他了。” “啊……” 风长吟小脸紧皱。他想说这是师父的本命法宝。如风不夜那样的剑道宗师,修炼数百年,锤炼本命法宝时,也在其中凝练了自己的几分元神。她朝剑上吹气,师父或许会感到痒痒。 他虽然小小年纪,也知道这是一件很尴尬的事,师父都没说出来,他也不好意思直白地告诉逐晨,于是婉转道:“瀚虚剑,是脏不掉的。” 逐晨严肃道:“我晓得,就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好比上完厕所一定要洗手,吃完饭一定要漱口。修道人士一般是掐个决就算干净了,逐晨不行,她一定要见到水。 ——哇!风长吟心道:要是告诉你实话,你那些挑剔的毛病指不定就全好了。 逐晨兀自把剑擦干净了,正准备让小师弟帮忙把张识文二人送回家,竹屋那边传出些许动静。 风长吟率先听见,表情一变,顾不上其它,拉着逐晨一起进去。 就见风不夜盘腿坐在正中的一张木床上,睁开眼睛,比原先要漆黑得多的一双瞳孔,虚虚朝他们望来。 视线交汇,两位徒弟皆是有些热泪。 风不夜向来清高而孤傲,修道心多年,身上沾的是跟白梅一样素冷的气息。 你与他在一起,能看出他对这世间万物有大悲悯,但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独立于世的怜悯,从不是对某个人、某件事。 你看着他的眼睛,会觉得他连眼神都是冷的,可坐在他身边,又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和光同尘的温和。 “少私寡欲,不为外物所牵。”。或许这正是天下修士所求。 如今他周身魔气缭绕,不似原先那般不可触及,竟莫名添了些邪佞的气质。 风长吟与逐晨只站在门口看着他,怕惊扰了他运行的气息。是风不夜逐次在二人脸上扫了一眼,随后道:“长吟,我与你师姐有话要说。” 风长吟乖巧点了下头,后退着离开竹屋。 一旁的木桌上还点着几支未燃尽的香,白烟流畅上行,化作清淡的香气悠悠浮动。 明媚的光色照在风不夜平铺在床上的半身衣摆上,还能看见空中飘散的微尘发着细碎白光,慢慢附着到他的衣袍上。 变了。 不染尘、不沾土、不食烟火的飘然仙人,真的入魔了。 风不夜招了下手,逐晨才从怔神中醒来,小步跑到他身边,顺手将瀚虚剑放到桌上。 她抬手要行礼,后者却扣住她的手腕一转,细长手指指向被衣袖遮挡住的一截,问道:“怎么伤了。” 逐晨顺着看去,才晓得是在朴风山上受的伤。 朴风山历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从未出过一位魔修弟子。风不夜入魔时,那道煞气快要冲破云霄,一众师门弟子执剑围堵在山下,说要清理门户。 哪晓得最后等来的,是他们仰之弥高的掌门师叔。 他们是放水了的,无奈逐晨那时太不争气。 逐晨低声道:“离开山门时,不慎摔了一跤。” 风不夜静默片刻,才说:“他们拦你?” 逐晨难以启齿道:“倒也没有很拦着我。”当然她也没有碰瓷就是了。 风不夜眉头轻蹙。哪怕这动作很轻,对他来说已经极为难得。他冷冷道:“不该欺我门弟子。” 逐晨又恍了下神,心说风不夜任性起来……也是很不讲道理的。 风不夜掐指成诀,轻轻拂过。逐晨原先还有些瘙痒的伤口当即感到一阵冰凉,已经结痂的裂口迅速愈合,再察觉不到疼痛。 在往日来说,这只是极为简单的一道法诀,如今却叫风不夜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 既然已经入魔,他又怎么能再用仙门的术法? 逐晨被他吓得失色,触电般地将手收了回来。 “师父,这伤无碍,我再休息两日它就好了。” 风不夜半阖着眼,历来不见情绪波动的瞳孔里,竟像落下了一颗石子一样,漾出些许悲伤。 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同逐晨道:“入魔,不好。” 逐晨心说,她自然知道入魔不好,这还需要试吗? 她两手背在身后,想问他为什么。可是事已至此,纠缠原因已没有用处。风不夜比她更明白,入魔是个什么后果。 风不夜修道已久,魔气在经脉中游走时,同他身上的道骨碰撞,每一处,都同刀削般痛苦,似要捏碎了再涅槃重塑。 他目光柔和地看着逐晨,喑哑地开口,带着辩不明的情绪:“太疼了。”竟是这般感觉。 逐晨不由心生酸涩。 连风不夜都会喊疼,那想必是彻骨的疼痛了。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斟酌片刻,她小心开口道:“师父,朴风山上灵力充沛,不便久居。此地虽然荒凉,但胜在清净。我们暂且住在这里,好吗?” 风不夜自幼在朴风山上学道,本派宗门是天下魁首。人人都说朴风山是离得道最近的地方,距离天宫仙门只有半步之遥。多少人死也想死在那片地里。 逐晨当时是急了,直接将风不夜带出来,本以为风不夜清醒后会拒绝,岂料一双大手按在她的头顶,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不带犹豫地说:“好。” 逐晨一口气顿时松了下来,朝风不夜笑了笑。 风不夜视线往屋外瞥去,门口处,他们家小师弟正在不住晃荡,不敢进来,又一直在跃跃欲试。 风不夜抬手一招,少年得了准许,小跑着进了门,脸上挂着憨气的笑容。 风不夜见二位小徒都还算精神,语气不由变得温和,问道:“昨夜你们下了界碑?” 风长吟大声:“对!” 风不夜:“叫什么?” 逐晨回说:“朝闻道。” 她说完,一室沉默。 片刻后,等不来下半句的风不夜困惑问:“朝闻道,然后如何?” 风长吟已经学会了举手抢答:“朝闻道,然后很社会!” 逐晨浑身一个激灵,寒毛都炸了起来。 这熊孩子怎么可以乱讲话?什么词都能接的吗? 风不夜陷入了与风长吟当初同样的困惑:“社会是为何意?” 风长吟与他一起望向逐晨。 逐晨硬着头皮说道:“就是,富强、民主、文明……之类的。” 风不夜似懂非懂,但听都是好词,也无所谓了,便道:“那社会很好。你可继续社会。” 逐晨:“……” 感觉他们在骂人,但是没有办法,自己憋出来的字,呕着血也得把它咽回去。 ※※※※※※※※※※※※※※※※※※※※ 188个红包~ 师父戏份怎么讲,跟贺决云一样,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 投奔 风不夜说了几句,已平息的魔气再次沸腾起来。逐晨看见他的瞳孔里泄出一丝黑气,又很快被他阖上的眼皮所遮挡。 放在桌上的瀚虚剑散出一道杀意,发出“锵”的一声低鸣。逐晨这才想起这把被自己拿去砍木头的佩剑,两手抓过,要还给师父。 风不夜将气息压下,垂眸看着重新安静下来的长剑,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说道:“赠你吧。” 风长吟:!! 少年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差点整个人炸起来。不过逐晨也是一副惊愕失色的模样,管不上他的反应。 自古从没有人将自己的本命法宝送人的,毕竟法宝若有损伤,本人的修为境界也要大受影响。类似朴风山上的那群臭直男,谁乱碰一下他们的剑,他们就跟清白受辱一样要闹决裂。 逐晨结巴道:“给……给我?!” 风不夜淡漠地说:“嗯。瀚虚剑意诛魔。”他已经用不上了。 逐晨想想刚才的画面,好像确实如此。如果一个不小心没控住魔气,自己的法宝就要率先背刺自己一剑,这谁受得住? 她犹豫了下,说:“不如我找个地方,好好存放起来?” 风不夜却坚持道:“你带在身边。” 逐晨见他说得认真,自己又不是很能抵挡这来自神兵的美妙诱惑,挣扎了半秒,快乐地收了下来。 边上小师弟羡慕得眼泪都要飙出来。 风不夜颔首,望着逐晨清秀天真的面庞,眼神中闪过明灭不定的阴晦。 逐晨虽没有仙缘,在魔修上却造诣极深。后来天地异变,魔气纵横,想必她自己也有所察觉。因此才会受那妖人蛊惑,不惜一剑入魔,判出师门。 她胆子是真的大,风不夜至今仍惊骇于她的洒脱决绝。 倒是他自己,修无挂碍,修大悲悯,修清静无为,自以为半步登道,却险些修成了落落穆穆、漠然寡性,连徒弟与魔修来往都不曾察觉。 若是对方有胆再出现一次…… 风不夜放松膝上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问道:“外面的是什么人?” 逐晨把瀚虚剑抱在怀里,美美答说:“路过此地的,帮我们搭个房子。” 风长吟这个不怕羞的人已经全盘托出,语速飞快道:“师父,我们建了一栋房子,搭房子好难啊,我们连个顶都没有!好在师姐厉害有办法,否则昨夜我们二人就要吹冷风了!” 风不夜愣了下,问道:“什么样的房子?” 风长吟用手比划了下:“就这样的,这样的!” 风不夜无法想象,以致于一时没有回答,随后他站起身,决定亲自出去看看。 张识文与郑康一直侧立在门边,听闻修士耳力都极强,因此连话也不敢多讲。 风不夜出现时,他们悄悄瞄了一眼,同时弯起脊背,摆出更为恭敬的姿势。而那囫囵的一眼,叫他们模糊记住了风不夜身上素白的衣服,以及他修晳的身姿。 风不夜扫见满地木屑,又看向盒型的房子,顿了顿,语气如常道:“小徒不懂世俗繁务。” 张识文大着胆子抬起头,再次用余光瞥去。 对方坚毅的侧脸透着冷然的气质,分明不严厉,却能叫人望而生畏。可他又觉得,只有这般神采俊逸、清冷深沉的人,才称得上传说中的大能修士。 风不夜:“多谢二位相助。无以表谢,赠一法决。” 张识文脑海中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没听清他说的话。等反应过来时,准备解释,就见风不夜抬手在他额头一指,并于虚空中按了一下。 一道金光在二人印台上闪现,张识文竟像被推了一把,险些向后栽倒。 张识文摸了摸额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怕几人误会,急急说道:“是仙君救我,是仙君先救了我!” 风不夜不以为意。 逐晨向来断不了尘缘,喜欢与那些普通人交朋友。反正她求仙之道无望,随她去吧。不过一道抵御法决而已,只当是给小辈的见面礼。 张识文又转向逐晨,朝她求助。逐晨见天色已经不早,笑道:“既然小师弟已经回来了,就让他送你们回去吧。今日辛苦二位了。” 说完她还热情加了一句:“有空常来玩儿啊大哥,这里欢迎你们!” 张识文张口结舌。 “可以啊。”风长吟期待地问,“师姐我们的房子什么时候能建好呀?” 说起这个逐晨也很兴奋,她如今手执瀚虚感觉天下我有,保守估计了一下,道:“我觉得再过两天就可以!” 他们是修仙之人,建房子当然不拘小节。没地基就没地基吧,有屋顶再加俩窗户,能看得过去就行了。系统给她的阉割版教程,已经证明了一切。到时候用固风黑科技一下,完全没问题。 “那我先将他们送回去,再来给你帮忙!” 风长吟不顾张识文的意愿,直接召出佩剑,一左一右地将两人拎了上去,御剑飞离。 逐晨听着空中传来的尖叫声,无奈道:“毛毛躁躁的。” 她转过身,就发现风不夜盯着满地的残骸一脸沉思。 他研究无果,抬起头,真诚问道:“怎么做?” 逐晨:“……”你认真的嘛? · 风长吟来去很快,把张识文跟郑康送到余渊之后,没有片刻停留,立即回了竹屋。 三人在逐晨的引导下,开始进行房屋改造。 逐晨本还担心师父身体有恙,是在强撑,但看他挥手就是数道剑意,轻巧劈出一排棱角分明的木板,简直比流水线机械生产还要规整效率,且没有什么痛苦的表现,就不瞎操心了。 照这进度,她已经看见房子在向她招手。她终于要完成每个中国人都有过的一个梦想。 夜深时,风不夜说要去魔界修习一下魔修的心法,叮嘱他二人今晚憩在竹屋,便独自离开。 等人走远,风长吟才敢来找逐晨说悄悄话。 他脚步沉重地走到逐晨身边,小声道:“师姐,我有事要同你坦白。” 逐晨奇怪问:“怎么了?” 风长吟翻出自己怀里揣着的小布袋,手指在空了底的袋子里掏了掏,说:“我把钱留给他们了,他们小孩没奶喝。” 逐晨沉吟:“这样啊……” 本就贫穷的家庭,快要一清二白了。 好惨。 风长吟愧疚道:“对不住了小师姐。我看他们怪可怜的。” 逐晨摸着他脑袋笑道:“那你要好好修炼,以后去抓几只为祸的妖兽,用他们的内丹去赚钱。” 风长吟眼睛一亮,跳起来宣誓道:“好!师姐你放心,我一定努力修炼!” 逐晨捂着心口安慰自己。 命运是公平的,虽然让她拥有了吃不起饭的贫穷,同时也给予了她不用吃饭却可以活下去的修为。 这就是自然的馈赠。 ……还是继续干活吧。 · 张识文二人被送回余渊,引起好大一番轰动。 同村的几个劳丁走得较快,早几日就回来了,久不见他们,以为他们三人已经死在了路上,正觉得难受。 早晨五娘回来,还顺利生了孩子,他们很是惊讶,晚上又见修士亲自送二人回来,更是目瞪口呆,以为他们是有了什么了不得机遇。 张识文百般解释,说是仙君人好,众人都不大敢信。在他们眼里,修士就没几个好的,更别说送两个陌生人回家了。 因为二人回来的时间已经不早,余渊城不许普通百姓天黑后在城中乱走,众人简单聊了两句,急匆匆地回了家。 张识文合上大门,回屋抱起孩子。 夜里风大,他们这屋子年久失修,到处都在响着磨损的吱哑声,那风似乎能毫无障碍地穿过房顶,吹进屋内。 张识文裹紧被褥,看着孩子睡得通红的脸,想起自己现状,一时又高兴又忧愁。 他苦涩道:“是前街王大娘喂的吗?这可要怎么感谢才好?” 他们在巽天城做劳役,是没有酬劳的。四年多不曾归家,家里的东西坏的坏,丢的丢,没任何值钱的留下,连五娘身上这床被子都是临时朝邻居借的。 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买了牛奶。”五娘在一旁小声道,“那位小仙人给我留了银子,还替我叫了一桶牛奶。真是一个好心人。” 张识文讶异抬头。 五娘又温声重复了一遍。 张识文胸腔内溢满暖流,所过之处酥酥麻麻,叫他不禁热了眼眶。 他决定抽空,去仙君那里帮他们把房子建好了,只是不知道能帮上多少忙。 张识文正要开口与妻子商量,外头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老旧的木板直接摔在地上裂成两半,同时一位穿着余渊宗修士服的男人大步走进来,摇晃着手中的提灯,气势极其嚣张。 “张识文,听闻你勾结外派修士,想来谋害我余渊,好一个狼子野心!” 张识文连忙将孩子塞进妻子怀里,又把被子往上拉,将人藏在自己身后。 五娘脸上失了血色,惊恐地从边缘处望向来人。 修士停在门口,脸被烛火照得半明半暗,厉声道:“你可知,余渊不许外派修士随意进入?你未经通报,居然敢将他们带了进来,好大的胆子!” 张识文认得他,或者说,这个人曾日日夜夜出现在他脑海中。 这人不过是余渊派的一个外门弟子而已,有名的泼皮无赖,仗着学了点法术,平日作威作福惯了,就喜欢从百姓身上搜刮银钱。 四年多前,指派张识文去巽天城的,也是这人。当时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险些要了他的命。 张识文咽下不快,压着声音道:“是我妻子临近生产,救人心切,才迫不得已。请道长大量,宽恕我们一次。” 青年不听解释,喝问道:“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竟使得你背叛余渊!” 张识文冤屈叫道:“小人没有啊!余渊本就允许散修入内。那小兄弟一未在城中伤人,二未在城中使用兵器,哪里触犯了余渊宗的规矩?” “你也敢跟我谈规矩,你是什么东西?”青年冷笑着走进来,随手将桌上摆着的陶盆都给推翻了,哂笑道,“听闻你今日回来之后,好生挥霍了一笔,是哪里来的银子?那修士为何对你如此大方?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原来是嗅着味儿来了,想从他身上捞点好处。 张识文心中鄙夷,又满是无奈。讨好道:“真的没有!小人断不敢欺瞒道长,背离宗门!” 他对着面前这张脸,脑海里想着的却是逐晨等人,两相对比之下,心中厌恶丛生。正失神间,对面的修士居然直接发难,朝他一鞭抽了过来。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日就教训教训你!” 张识文眉心猛跳,下意识地反身护住妻儿,用背部抵挡。 他闭着眼睛,耳边听见了破风的声音,却等不到长鞭落下。 “啊——” 惨叫声是从他身后传来的。 张识文错愕回头。 “这是什么?”修士狼狈地抵在桌上,低头看着手心的伤痕惊骇道,“这是什么东西?” 张识文紧张、茫然,又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底气,叫他一直打颤的双腿坚定起来,不再像先前那般胆怯。 修士恼羞成怒,身上灵气剧烈流转。他不甘心在这里受辱,于是又运气朝对面拍去一掌。 这一掌他用了七成的力气,起码能将张识文打至重伤。 张识文屏住呼吸,肌肉紧绷,一动不敢动。 这回他看清楚了,他额头中间亮起了一个金色的符字,在他身上罩起一层淡金色的光华,那层微弱的光华,将掌风一丝不漏地反了回去。 修士见生变故,当即想躲,可反击回来的灵力冲击竟然比他打出去的还要迅猛强烈。他避之不及,左侧肩膀被拍中,身上气息大受震荡,一时控制不住,直接喷出口血来。 受了这一击,修士就明白,下这法决的人,修为比他高上不止一两层境界,恐怕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他。 一口血再次从他喉咙呕出。 张识文这种低贱的贱民,凭什么能遇上这样的高人?! 张识文头皮发麻,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那么一刹那魂魄都快飘出他的躯壳了。但他反应很快,先声夺人道:“是……是那位尊者留下的!他感谢我帮了他一次,于是赠我一道法决,还叫我有事可以去找他。我……我告诉你,你不能杀我!他会替我报仇!” 他说到后面,语气坚定起来,表情也变得冷硬,生怕对方看出破绽。 修士脸上青白交加,很想将人当场杀死,却又不敢真得罪那样的大能修士,最后咬牙抛下一句狠话:“好哇,今日算你运气好,留你多活一晚!明日我就上报宗门,将你这叛徒当众绞死!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呸!” 修士摔门而去,可屋内的人再难平静。 他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就像一把大刀悬在张识文的脖子上。 他从不敢低估修士的绝情,要对方大发慈悲才是这世上最稀奇的事。 张识文虚脱地滑坐在床沿上,与妻子抱在一起。 夜里悲鸣的冷风穿堂而过,吹灭了屋内最后一根蜡烛。 光线从视野内消失的时候,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压抑的呜咽。 五娘问:“郎君,怎么办呐?” 张识文低声道:“我想想,我想想。” 那修士在张识文这里讨了霉头,又转道去了隔壁。 尖叫声刺破寂静的长空,其中夹带着的痛苦令人毛骨悚然。 五娘抱着张识文的手更紧了一些,而在这一刻,张识文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真到心凉的时候,张识文就变得异常平静,他斟酌了一下,平缓地开口:“五娘,你想,今日,若不是之前遇见仙君,你命休矣。若不是仙君护了我一次,我命休矣!留在这余渊,他们哪拿我们当人看。若是去投靠了仙君,虽说什么都没有,起码能落个平安。” 五娘松开他,抱起一侧的孩子,与襁褓中的婴儿脸对着脸贴在一起。 她闭着眼睛思忖良久,想到要离开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家乡,去一个前程未卜的地方。又想到自己怀里的孩子,还在脆弱无力地需要她的庇护。 她沙哑地应道:“好。郎君,我都听你的。” 要离开余渊,其实是不难的。 修士大多高傲,认为普通人离了宗门定然活不下去,自然不会强留。 城门大开,想走就走。可走了,就再不能回来了。 而宗门外,有妖兽横行,还有许多性情不定的散修魔修,杀人如麻。在普通人的观念里,宗门外的世界,比地狱更为恐怖。 “不要怕,五娘,仙君人真的很好,与别人不一样。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张识文呢喃了两句,又看向窗外。 隔壁漆黑的屋子里亮起一盏如豆的灯火,佝偻的人影照在窗户上,似有低声的啜泣在空中震动。 五娘抬头深深看着张识文,隐约猜到他想做什么。 二人静静等待夜晚重新恢复平静。 过了许久,在确认修士真的离开之后,张识文带着一身干涩的冷汗,走出大门。 · “三叔公。” 门扉叩响,里头的人还在颤颤巍巍地发抖。 “三叔公,是我。” “是……是张小娃儿吗?” “是我。”张识文弯着腰进去,立马回身将门合上。 里头的几人悄悄出来,带着后怕,低声劝道:“你怎么过来了,赶紧回去,小心被他们抓到。” 张识文蹲在门口,说:“叔公,我要走了。” 屋内几人闻言皆是大惊:“你要去哪里啊?” “去哪里都比待在余渊好,这里没有我的活路。”张识文往里走了一点,小声道,“叔公,你知道今日送我回来的人是谁吗?” 老人摇头,他的孙子在一侧扶着他。一家几口表情都很是颓丧。 “是一位仙君,她的宗门就在那块大石头前面。”张识文抬手一指,说,“今日她救了五娘,又救了我。是一个从别处过来的,很好很好的仙人。” “啊?那地方也能住人?”老人苦着脸道,“你再想想吧,那里连吃的东西都没有,地也种不活。你忍心叫五娘陪你一起等死?何况再好能好到哪里去?厉害的仙人,都在顶漂亮的仙山上住着呢!” 张识文瞳孔中燃烧着明亮的火光,随着灯影摇曳,熠熠生辉:“不会的叔公,他们不是那样的人!我不知道他们为何会来这样荒凉的地方,但也许,这就是命呢?叔公,偏偏就这时候他们出现了,说明我命不该绝啊!留在余渊,我每日都在等死,可在仙君那里,我觉得自个儿还是个活人。我想明白了,这世上能有比生不如死更可怕的事吗?” 众人久久不语,从未生出过这样大胆的想法,一时被他惊住了。 张识文见他们不接声,又继续道:“我今日来,就是同叔公您说一句。您是我唯一的长辈了,可我恐怕不能再孝敬您了。我双亲都是死在余渊,我不想也死在余渊。为了五娘跟孩子,我今晚就要走了。” 老人睁开眼睛,叹息着道:“今晚啊?” “嗯。”张识文闷声点头,“那人说明日就请示宗门的人杀了我,因为我勾结外派修士,想要谋害余渊。呵。” 又是一阵沉默。 边上静立着的青年突然道:“他们选我去巽天,可我不想去。这几年去了那么多人,回来的才几个?我不想死。阿公我真的不想死!” “那你就跟我走!”张识文鼓动说,“如果真要死,起码我要死个明白!你也想清楚了。” 青年被他说动,心绪摇摆起来,可余光瞥见家人,又变得游移不定。 责任是难以甩脱的。如果这时候愿意同行的人能多几个,他们或许就能下定决心了。人总是缺一个头脑发热的机会。 张识文起身说:“你们再想想,我先去找郑康。” “去。”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张识文回头。 “你带着阿和去,他力气大,仙人会收他的。”老人闭上浑浊的双目,语气不容置疑,“你们去吧,好好活着。若是仙人真善心同意,再回来找我。老头儿半只脚都在坟墓里了,不拖累你们。” 青年哽咽唤道:“阿公!” “好了,多的别说。不想与你吵。” 张识文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 时间一直被拖延至将近凌晨,张识文终于来到城门口。 与预料中的没有差错,他们将代表余渊的仙牌卡入石门,极为顺利地离开了这个他们最为熟悉的地方。 除却张识文一家,随行还有十多个壮年男子。众人背上行囊,匆匆朝着荒原跑去。 ※※※※※※※※※※※※※※※※※※※※ 你们以为一批发展只有四个国民吗?【你们对力量一无所知.jpg】 张识文:亲,你听过安利吗? 188个红包 这章粗长,所以没有二更 奖励 张识文身后背着五娘,身前还要抱着孩子,因此走得有点慢。周围的人帮他背了行囊,但其实并没有多少东西。 刚出城门的时候,周围温度还有些冷,可等赶了段路,热意逐渐从他们的身体里冒出来,带着湿润的汗意。 晨间冷风清新而肃寒,朦胧的树影婆娑摇动,不知道有什么危险正在暗中窥觑他们。 几人从没做过这么大胆的事情,等蛮劲过去之后,开始变得害怕。 他们怕中途遇上什么妖兽,没等到那位仙君的领地,人就已经没了。也怕见到仙君之后,那位高人不收,他们又无法回去余渊,只能去往各处流浪。 为了驱逐这种恐惧,他们开始没话找话地聊天。 “张大哥,几位仙君长的什么模样?” 张识文是想夸的,什么貌若天仙什么玉树临风,他能倒一堆出来。可出口之际,他又觉得那些表述都太过烂俗,完全配不上几位仙君,思来想去都翻不出个合适的词来,贫瘠的词汇库里最后只剩下一个简单的形容。 他一字一句道:“好看!” “好看?我看余渊的几个修士都凶神恶煞的。” “倒是也有漂亮的,只是眼高于顶,从不正眼瞧我们。” “我先前见过一位余渊的女修,是真的美。只是我多看两眼,她就不高兴了,吓得我赶紧跑了。” 几人笑了下,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们认为凭张识文对那几位仙君极致推崇的态度,最后都只用了“好看”这么一个词,就说明仙君们应当是比较亲切平和一类的长相。 这样他们反而放下心来。 一个年级较小,虎头虎脑的青年小声问道:“张大哥,若仙君始终不肯收留我阿娘,她一个人留在余渊可怎么办?我担心她没有饭吃,安不下心。” 张识文腾出一只手拍他的肩膀,安慰说:“你先不要想得这样坏。若你能干,仙君不定会允许你带你阿娘过来呢?你阿娘吃的又不多,仙君人也心善。” 青年连连点头,表现自己道:“对啊,我阿娘吃的不多,一天只要分她一个胡饼就行了,剩下的从我的口粮里攒。我很能干的!” 张识文心里道,也许不止一个胡饼。她人是很好的。 他抱紧自己怀里的婴儿。不知道是在安慰身边的兄弟,还是安慰自己。 · 此时很好的逐晨还在改造她的房子。 风不夜临近天亮才回来,面色比离开时要苍白许多。逐晨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浓烈的魔气,过了片刻,才被他压制下去。 小师弟彻夜未眠,敲敲打打地在整他的房顶。因为屋子本身就不大,逐晨画出来的教程就和拼图一样简单明了,一个晚上过去,竟然真给他弄出来了。 逐晨也顺利做完了两个窗户和两扇木门。 长吟迫不及待地向师父炫耀,像是在请包工检阅。 风不夜也很是认真地绕着小屋转了一圈,然后不大满意地皱起了眉头。 逐晨知道,就外观来说,这房子是在为难正常人的审美,但是怎么讲呢,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当然这事儿跟狗没什么关系——主要是搭了那么久,就算是个猪圈,她也有点感情了。 不可能拆的,再拆她任务就做不完了。 逐晨正准备摆事实讲道理,劝师父把审美标准降到与他们相同的低水平线上,就见风不夜手指一勾,将地上一小根断截的黑色枯枝卷到掌心,而后轻轻一挥,化气为剑。 他快速将几根形状不大规则的木头拆了出来,用别的木板,把有缝隙的位置全部堵紧。同时将各个边角削平整,重新排列了一下。 原先坑坑洼洼的劣质工程,顿时变得正常起来。 逐晨看他一番利落动作,惊讶叫道:“师父……”为什么会对魔修的术法那么熟悉?魔修与他们朴风山的道法并不相通吧?甚至该有许多相悖之处才是。 因此才有许多修士,入魔之后,紧跟着就是修炼出错,神志不清。 风不夜朝她看来,低沉询问:“嗯?” 逐晨犹豫片刻,又摇头道:“没什么。” 天才的世界,她不好意思多问,会显得自己愚蠢。 风不夜轻笑了下,问道:“你喜欢大一些的床还是小一些的床?” 风长吟在那边蹦跶着喊道:“大一点!大一点!要半个屋子那么大的床!” 逐晨想了想,也说:“那大一点吧。” 先让一件家具豪华起来,才有动力拓展房屋面积,带动别的家具一起豪华。 这方针没毛病。 风不夜颔首,看着房屋计算了一下木板的长度。 当天下午,经过三人的不懈努力,一间十平米左右大小,五平米被床铺所占据的小屋,终于正式落工了。 有窗户,有门,有屋顶,还有桌子。再搞点红泥糊墙上,就是一栋正正经经的住宅了。 风长吟站在门前,仰着头闪着泪光,感动大喊道:“师姐!” 逐晨亦是激动回应:“长吟!” 他们终于又是有房一族了! 风长吟高兴疯了,冲进去在木板床上滚了一圈。 不足点在于体感有些冷硬,过于咯人,睡着不大舒服。 逐晨盘算了下,认为吃的规划可以先往后推,他们的首要目标,是去找一套软和好用的床上三件套,用以改善生活。 幼小的师弟在逐晨的描述中迷失了方向,扯着嘴角陷入傻笑,结果风不夜一句话残酷地将他从美梦中吓醒。 “晚上你同我睡。” 风长吟:“……??” 晴天霹雳! 天崩地裂! 风长吟笑容瞬间碎裂,委屈挣扎道:“师父,这个不大好吧?” 风不夜立在门口,高大身形挡住了他面前的光线,淡声道:“你与你师姐睡在一起,才是不大好。应当要避嫌了。” 风长吟差点感觉自己被威胁了,想说他还是个孩子,其实什么都不懂的,他只是想睡一张属于自己的大床。一句“不然师姐跟师父睡”差点脱口而出,又在危急时刻被他的求生欲所制止。 风长吟耷拉着脑袋,还在试图做委婉的反抗:“啊……” 逐晨揪住他的耳朵,用气音在他耳边道:“小师弟,你不要叫师父伤心,以为你不愿意亲近他。” 小师弟瞥了师父一眼,知道他其实听见了,尊师重道的传统让他努力扯起嘴角,强颜欢笑道:“是,师父,能同您一起睡徒儿太感荣幸。多谢师父关怀。” 逐晨暗暗感慨。这倒霉孩子看着怪可怜的。 风不夜颔首,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开。 下一秒,小师弟抬起下巴,泫然欲泣地望着逐晨。 逐晨比了个手势,安慰他说:两天,坚持两天,他们就能再搭一栋房子出来。 风长吟抹了把脸坚强点头。他一定努力! · 给房子用上固风之后,逐晨赶紧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查看自己的系统面板。 果然,任务已经显示完成了,奖励一栏闪闪发光,等着她去领取。 她对那个损坏不了的xx很感兴趣。主要是每一个非酋都会对玄学有着谜一般的执着。 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念念不忘。 何况物品奖励后面的“珍稀”两个字就十分诱人,证明它必非凡品! 逐晨怀着颤抖的手,点击了领取奖励。 金光闪过—— 【一个不会损坏的水桶】 一个深棕色的,边角打磨得十分光滑,木质纹理也很漂亮的木桶,凭空出现在前方的地面上。 逐晨:“……” 她蹲下身,在木桶的外壁上来来回回摩挲了几遍。 确实是一个漂亮耐用、设计精致的水桶……啊呸! 逐晨愤怒地将它往地上一砸。 她是缺那两块木头吗?啊!她出门的时候,是能拎个水桶出去吗?就是换成个竹篮也比个桶子好啊! 哪个人出门随身带个桶? 知道的说那是一个水桶,不知道的指不定嘲笑那是一个马桶。 她面子不要的吗! 逐晨唇角抽搐,用了好大的意志力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带着杀气去看新跳出来的两个任务。 主线任务:安得广厦千万间(二) 目标:建造几间能供其余百姓居住的房子。 备注:你需要有一些房子,才能留住有意愿的居民。 奖励:一个无法损坏xx(珍稀物品) 进阶目标:建造十间以上的房屋,并招纳二十位以上居民。 备注:人多力量大。你一个人似乎什么都干不了的样子。 奖励:踏风·中级(天地广阔,任我来去。普天之下没有我征服不了的剑!)(可升级) 逐晨阅读了一遍,胸膛开始起伏。 但凡这提示早一点出来,她就把张识文给强留下了。 现在还想屁吃? 而且你一系统又能干点啥? 逐晨深吸一口气,耐心往下看。 主线任务:水,是生命之源。 目标:挖凿一个水井。 备注:你的住所附近没有能蓄水的地方,非常的不便利。 推荐课程:钻探分析、地下水的流势与走向(答案版)、水井开凿注意事项(精简版)…… 奖励:更加美好的生活。 ……好特么真实的奖励。 好特么抠门的一个系统。 逐晨感觉自己瞬间沧桑了。 逐晨捂着自己的胸口,快要无法呼吸,风长吟咋咋呼呼地从远处跑过,放声叫道:“师姐!师姐你在哪里啊?” 逐晨暂时没应,风长吟继续喊:“张识文又来啦!还带了好多人呢!” 嗯? 逐晨一个激灵,赶紧出去,挥了下手,将小师弟叫过来。 “这儿呢。你刚说什么?” 风长吟跑过来道:“张识文回来啦,还带了好多兄弟。有十多个人呢!” 他高兴地畅想道:“哇,这么快就回来做客了。那能让他们帮我搭个房子吗?” 逐晨可耻地迟疑了下。十多个……地主家的余粮可能有点不够。 这该死的,甜美的,烦恼,是怎么一回事! 想得远了,师姐弟的表情都有点荡漾。 逐晨拽了把风长吟的胳膊,一本正经道:“好!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 此时张识文等人已经走了大半路程,怕天黑前赶不到地方,正在努力加快脚程。 说话间,远远的,天边一道孤影朝他们飞来。衣袂飘飘,披着银光,带着超尘脱俗的潇洒。 “来了来了!”张识文看见,赶紧小声道,“都放下东西,是仙君来了!” 众人立即解下身后沉重的行囊,紧张退到侧面。他们绷起肌肉,一面表示着恭敬,一面又想展示身上的力量。 眨眼间,逐晨二人已从剑上跳下,动作间带起的清风拂了过去。众人鼻间闻到一股淡雅的清香,忍不住抬头去看。 等看清来人,除却张识文,另外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怔住了。 逐晨并未介意,也在暗暗打量他们。 正值壮年,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各个都是干活的好手。看五官神色,也是淳朴忠厚的面相。 ……就是着实有点傻气。 逐晨不敢想得太美好,保守问道:“你们这是,来做客的?” 张识文再次熟练跪下,快得她甚至都拦不住。 “我等是来投奔的!敢问仙君此处可收人吗?” 还……还有这等好事?! 逐晨愣了下,随后小心道:“我这里可什么都没有。” “小人知道!”张识文抬起头,直直注视着她,长久的奔波以致于喉咙有点干涩,他用力吞咽了一口,随后沙哑问道:“敢问仙君,能有口饭吃吗?” 逐晨原先还有些玩笑的心情,等对上张识文满是希冀又带着决然的目光,才不由正色起来,重新审视下当前的情况。 张识文是带着妻子孩子一起过来的。另外几位青年虽然在极力掩饰,但瞳孔深处某种惶恐不安的情绪还是无处躲避。 对于他们来说,若是逐晨现在说个“不”字,恐怕他们面前的就是半条死路了。这就是世道。 逐晨认真想了想,衡量这个承诺的重量她能不能承担得住,半晌后郑重地回复他说:“有。” 钱是可以赚到的,比起这些人,他们师徒尚有一身修为,生活要容易很多。 张识文用力眨了下眼睛,得到她的回答,悬在胸口的那块巨石才重重坠了下去。 他抽了抽鼻子,用力磕头,声音变得更大了,朝她宣誓道:“我等在余渊过不下去了,望仙君收留!我等都是诚心忠厚之人,此次得仙君救护,定然感念终生,绝不背离!” 边上几位青年同是狂喜,有样学样,想给她跪下。 逐晨招手,笑了出来:“赶紧起来,都站好了。我不需要你们这般重礼,以后都不必如此。” 风长吟点头:“对呀对呀。我们朴风山,犯了错误的人才要跪的。” 青年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勾肩搭背地推攘了一把。卸下心中包袱后,高兴得像个孩子。 阿和热泪盈眶地叫道:“张大哥。”说得果然不假! ……除了说仙君长得不好看这一点。 五娘刚生产完,又奔波了一路,纵然是被背着,也很虚弱。 她怀里的孩子被吵醒,开始饿得嗷嗷大哭。她赶紧摇晃着轻哄。 逐晨示意,将孩子抱了过来。 风长吟贴上前,好奇问道:“这是昨天我生的弟弟吗?” 逐晨拍他脑袋:“好好说话,是昨天你看着生出来的弟弟!” 人亲爹在这儿,不怕挨打吗? 风长吟嘿嘿笑了两声。 逐晨问:“有他吃的东西吗?” 五娘道:“还有一些。” 逐晨说:“先给他喂了吧,别的我再想办法。” 五娘将孩子抱回去,边上青年再忍不住,细声叫道:“仙君……” 逐晨问:“怎么了?” “能……能将我阿娘带来吗?”青年避开她的视线,一鼓作气地说出来,“我阿娘会刺绣,会纳鞋,会草编,吃的也少。我可以做得比别人都多!我会做家具,也会烧土墙,苦力我都会,仙君你尽管支使!” 逐晨闻言,表情立即阴沉下来,在他们脸上巡视一圈,问道:“你们是不是,家中都还有人没有过来?” 众人低下头,不敢再看她的脸色。 见无人回答,张识文舔了舔嘴唇,苦涩道:“我同您说实话吧仙君,他们这些人,很快就要被赶去巽天了,您也知道巽天是个什么地方,多半有去无回,因此他们家里人,才叫他们跟我出来寻个活路。只是有些兄弟家里,还有几位长辈无人照料,离了他们,余渊的修士恐也不能让他们好过,因此这些兄弟都很是担心。” 风长吟知道这些事情自己年纪还小,不便插手,只抬手抓住逐晨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逐晨说:“那为何不一起出来呢?” “无故离了余渊,就回不去了。” 没有哪个宗门,会愿意接受一群老弱病残。 “他们这才只身前来,想问问您的意思。您若不愿意,我们……也明白。” 边上青年思及自己年长的阿公,不由发出一声哽咽。 张识文不忍,帮着又问了一次:“求仙君,可否?” “你们……”逐晨深为惊讶道,“居然问出这样的话?” 众人心下一寒,闪过绝望。 风长吟仰头,眨巴着眼睛,渴求地看着逐晨。 逐晨下一句紧跟着说出来:“那自然是可以啊!你们来替我做事,难道我还逼着你们亲人分离吗?我看起来是那样狠心的人?” 张识文怕触怒了她,放低声音,卑微道:“是,是有些为难,那仙君,他……啊?” 众人微张着嘴,痴呆地站着,只有一双眼珠转来转去,不敢置信地同边上人进行确认。 逐晨见他们这模样,失笑道:“你们若还有家人留在余渊,不放心的,都带过来吧。只要勤快本分,就没什么问题。我不需要他们做什么苦活,平日力所能及即可。” 众人尚在恍惚。 逐晨肃然道:“不过,还是要听话的。若是有人行了不轨之事,或是坏了我的规矩,那也不能怪我无情。” 张识文最先反应过来,竖起手指起势道:“仙君放心!我等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平时最老实听话,断不敢做出什么忤逆之举!” “那就行了!” 逐晨斟酌片刻,还是同他们先说清楚:“我也要提前告诉你们,我这里确实什么都没有,你们过来了,恐怕还是要吃苦的。当然,我相信,不会一直如此。只要我能找到一口吃的,就一定不会饿着你们。” 众人从未听过这般真诚朴素的宣言,不知在哪人的带头下,眼泪齐齐涌出,哭得涕泗横流,却还是大声回应:“我等明白!多谢仙君!” “从未见过仙君这般好的人!” “不敢奢求,多谢仙君收留!” 逐晨被这群人忽然而来的澎湃情绪给反震住了,战术性后仰了下。 她也没说什么吧?只是走了个程序吧? 张识文惭愧不已,试探问道:“这样是不是,太给您添麻烦了?” 他这么直白说出来,那逐晨就不乐意了。 “‘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国家有力量!’。”逐晨挺直腰腹,声声有力地动员道,“什么叫麻烦?我相信只要大家众志成城,不会畏惧眼前的这一点难关。就凭我们年轻,还怕过不去眼前这一道坎儿?” 少年握拳大喊道:“对!”他房子都能自己搭起来了! 青年们紧跟而上,抹了把眼泪嘶吼道:“对!仙君说得极是!” 逐晨:“……”倒也不必如此。 风长吟斗志昂扬,问道:“师姐!那我现在去接人吗?” 逐晨想赶紧将他们送走,让他们好好冷静,当即道:“好。” 张识文惊道:“那么快?” 逐晨说:“速去速回嘛。” 风长吟御出自己的长剑:“认得人的,来个同我一起去。” 逐晨想了想,把瀚虚剑招了过来,递给师弟。 风长吟看见瀚虚,激动得口水快流出来:“师姐!” 逐晨说:“懂吧?” 风长吟重重点头:“懂!”不配合就干他们! 逐晨的意思其实是,有意外就赶紧跑,瀚虚剑飞得贼快。 师姐弟心领神会地交换了眼神。 逐晨笑着挥手说:“去吧。把我们的家人都接回来!” 风长吟:“好!” ※※※※※※※※※※※※※※※※※※※※ 逐晨:国民原来有【自我攻略】+【拖家带口】的天赋技能诶。 匿名·小国王:不信谣,不传谣。 宝贝 逐晨现在身上没有剑了,她上前揽住五娘,朝剩下的人道:“我先带她过去,前头路不远,你们能自己走吧?” 众人乖巧应道:“可以的,可以的。” 逐晨于是带着五娘先一步离开。 她飞回空地,让五娘随便坐着等候片刻,自己进屋收拾床铺。 五娘显然也没想到这里的情况会如此困窘,站在门口环视一圈,手指攥着的襁褓边角越收越紧,动作很是局促。 逐晨往床上铺了件衣服,又朝底下垫一点干枯的杂草和树叶,好让躺着的人能舒服一些。 她快速收拾好,让五娘进去住下。 五娘受宠若惊,客气推拒:“怎敢睡仙君的床?我站在这儿等着便可。我家郎君是带了被褥过来的,莫脏了仙君的衣服。” 这个年代生产力很低,修士有仙术弥补,普通人只能想办法自给自足。对于他们来说,好的衣服和被子也属于贵重物品。 张识文等人出门,习惯都会带上自己的被子。虽然麻制的,冷硬又不大保暖,但在某些天寒的时候,却能救命。 逐晨知道她已经很疲惫了,毕竟只是一个刚生产完的产妇,强行按着她的肩膀往下坐,温声宽慰:“你坐会儿吧,或者把孩子放着躺一会儿,我去找我师父。” “仙君!”五娘叫住了她,吞吞吐吐地说,“若有什么困难,我能帮得上忙,仙君尽可直言。” 逐晨最大的困难就是贫穷。 她深深看了五娘一眼,觉得这人比自己更加贫穷,还是不要共沉沦了。于是摇了摇手,婉拒道:“暂且无事,我去找我师父商量几句。” 风不夜其实早早听见了动静,已经压住身上魔气,停下修炼,只等逐晨过来。 结果逐晨的脚步停在门口,就开始踯躅不前。 风不夜数了几息,不见人影,主动出声喊道:“逐晨。” 逐晨正在数钱,顺便同自己的床上三件套含泪说再见,听见名字,赶紧抬步进去。 她有点心虚,便在门口的位置施了个礼讨好:“师父。” 风不夜的视线在她鞋上略微定了一下,再往上移动:“为何不进来?” 逐晨将钱袋装回袖口,上前说:“师父,确实有事想同您汇报。” “嗯。”风不夜应了声,“何事?” “是这样,今日有一群人赶来投靠,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我便自作主张收留了他们。”逐晨知道风不夜喜欢冷清,飞快加了一句,“我可以叫他们住得远一些,不来打扰师父。” 风不夜并未觉得意外,只淡淡回复了一句表示可以。 逐晨歪过头仔细看他表情:“师父,您真不介意?” “无碍。”风不夜缓了缓语气,反问她,“你是在怕师父不同意?” “主要是还有一件事想请师父帮忙。”逐晨将手背到身后,干笑两声,“此次前来的,应有几十人,他们尚没有一个能落脚的地方。所以想请师父,在前头帮着挖几个洞,叫他们暂且住一晚。” 逃不过的山顶洞人,所幸不是她住。 不过比起建房子,穴居确实要比较方便。她总不能一夜间拔地而起几十栋楼,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风不夜闻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垂下视线。 逐晨意外于他的沉默,毕竟风不夜从来不是一个计较的人,对徒弟更是堪称宽纵。 片刻后,风不夜突然道:“为何不用齐峰兽的壳呢?” 逐晨不解望着他。 风不夜才想起,这时候的逐晨尚未去过魔界,应该是不知道这些东西的。 他解释说:“齐峰兽是一种妖兽与魔兽的混种,体型巨大,平时不善移动。身上时常背着一个巨大的壳,十分沉重,等壳长到一定的大小,它们就会丢弃外壳。” 逐晨想象不出画面感:“那壳有什么用呢?” 风不夜:“这种外壳既能抵挡魔气侵蚀,又坚固非常。在魔界,也有一些魔修会拿它当栖息之所。虽说小了一些,但偶尔居住,不成问题。” 逐晨心说那不就是蜗牛成精吗?! 风长吟前世的兄弟啊! 逐晨跃跃欲试:“好拿吗?” 风不夜几不可闻地停顿了一下,而后点头说:“好寻,你若要的话,我可以替你去找。” 逐晨:“多谢师父!那我也去!” “你不能去!”风不夜语气突转冷硬,不容置疑地强调,“魔界你不可去!” “哦……” 逐晨倒也不坚持,毕竟魔界对她们这样的修士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待得久了,削减修为不说,还可能会误入魔道。 逐晨:“那我就在外头等着师父。我们现在过去吗?” 风不夜稍顿:“你为何一定要与我一起去?” 逐晨说得坦荡:“自然是陪你啊!”不是说那壳十分沉重吗?怎么好意思让长辈独自去给她干苦力活?何况她留在这里也没别的事情做。 风不夜再次沉默。 逐晨开始迷惑触发他这个表现的契机究竟是什么。感觉师父醒来之后,有了一种超乎以往的深沉,每天都带着很多个问号。 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可以,那早去早回吧。” 风不夜拂袖一挥,不知又用什么东西化作剑意。 这一手登峰造极的御剑术看得逐晨惊羡不已,还未回神,已经被风不夜抱上长剑。 二人乘风一路飞至魔界边际。 看着那块红色巨石不断拉近,逐晨又想起一件事。 她思考了一遍,笑容几乎难以维持,在落地时,终是心情复杂地问了出来。 “师父,有这个方便的东西您为何不早说?”她和风长吟为了搭那个房子差点没把头发给挠秃了。 风不夜难得闪避了下,低沉道:“……我以为你喜欢。” 啊? ……你看我像满脸写着高兴的样子吗? · 而风长吟那边,接人的行动很是顺利。 他飞到余渊门口,直接将瀚虚剑往地上一插,以作威慑。 这把神兵曾诛杀过无数魔族妖兽,又有风不夜的几分元神。杀意凛然,气势纵横,非凡品可比。只是面世,就将门口几位守城的修士给吓得不敢动弹。 与他同行青年下了仙剑跑去喊人,很快,得了消息的一群家属匆匆忙忙赶到门口,甚至来不及收拾东西,直接与他们一起走了。 那架势,是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就惹怒面前的小道长拔剑伤人。 风长吟浑然不觉是自己剑意骇人,完成了师姐嘱托,乐颠颠地带着人回朝闻道。 待他慢悠悠地停在木屋前时,逐晨还没回来。 张识文等人守在空地上无事可做,正在帮忙清扫地面,整理包袱。顺便搭几个灶台,以便往后用处。 一行人看着远近没有可以居住的地方,也没有询问,只默契地将被褥铺在地上。还把包袱里带的一些干粮翻出来,摆到中间。 风长吟见他们如此,反倒觉得过意不去。然而师父与师姐都不在,他也不晓得要做些什么。总不好叫风尘仆仆的众人直接开始搭房子吧。 他观察一圈,看着众人脸上还染着沙尘,当即一拍脑门,热情道:“我去给你们打个水吧!” 他瞧见竹屋旁边有个木桶,长得还挺好看,以前似乎都没有见过,拎了挂在手臂上。又带了另外几个之前凿出来的木盆,准备去前方的小河流里接水。 张识文等人哪敢让他替自己做事,可才刚刚伸出手,少年已经风一般地飞了出去。 · 风长吟御剑,抵达河边只是瞬息之间。 他蹲下身,先在沁凉的水里洗了下手,而后换到上游的方向,把水桶放下去汲水。 这工作他已经很熟练了,毕竟前几日都是他帮忙打的水。 或许是因为这条河流连通魔界,河水看着并不清澈。 倒不是说水喝不得,而是有时一些魔界游来的大鱼,会刻意在水中翻滚,将泥沙翻搅上来,以致于水质总是呈现淡淡的黄色。 今日也是如此。 那魔鱼可谓相当恶劣,将岸边的一些野草也折腾进了河里,叫这边的水变得比以往还要浑浊。 风长吟秀气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开始记仇了。 改天就叫师姐过来搞个一网打尽,把这帮不听话的鱼通通给烤了! 他晃了晃桶,将水提上来,先放在边上静置,又去抱边上的盆,接连打满五个盆之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布,准备将泥沙过滤一遍。 这时,少年才发现木桶里的水与盆里的水有些不同。 木桶底部沉淀着厚重的泥沙与污秽,上面的水却极其清澈,连木桶上的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说来,那花纹也很是奇怪。 风长吟凝神去看,总觉得那流畅的纹路是用金线缠绕出来的。阳光直射下,甚至有点流光溢彩的奇幻错觉。好像比他们朴风山,当宝贝似供着的掌门令牌还要漂亮一点。 “咦?” 风长吟转着脑袋,在几个器具间都看了一眼,确认不是自己眼花。 他迟疑了下,倒掉桶中的水,重新打了一次。 这次,他亲眼看着水中的杂质,在某种气旋的吸引下,飞速向下沉落,最后留下上面一层明澈透亮的河水。 风长吟:“!!” 他捧起木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找了一圈,没找到任何符文的痕迹。 不是术法,那就只能是木头本身的功效了。 听闻在仙界极北,被凤凰常年栖息的那根梧桐枝,就有将凡水化为清泉的功效。 只是传说已是传说,人间都不知几百年没见过凤凰了,更莫说什么仙界。 少年抱着木桶,着实有点迷茫。 片刻后,他蹲下身,用手从里面舀起一捧水,试着喝了一口。 没有任何异味,而且有一丝丝的清甜。比他们朴风山后山上用阵法改良过的清泉还要甘冽。液体滑过口腔之后,连他嘴里的苦意和涩意都带了下去,只留下淡淡的回味。 少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精神地瞪大起来。 好喝呀! 此物绝非凡品! 风长吟由衷感慨道:“师姐好厉害啊!” 虽然不知道师姐哪里厉害,但就是非常厉害。 这是从什么地方偷来的宝贝? · 逐晨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就看见风长吟对她的声望又往上跳了一跳。 小师弟没毛病吧? 有点笨笨的样子。 她竖起衣领,沿着界碑往前走了一段。 几人搬来魔界附近虽然已经有段时间,却还从来没离这么近过。 此处确实诡异,只是站在这里,就感到有股寒意在不停顺着骨髓往上爬,像电流似的,滋得她直想打哆嗦。 但也仅此而已,逐晨并未感受到书上所写的各种不适。什么头晕眼花、经脉堵塞、关节刺痛、灵气倒逆,通通都没有。 想必那些症状不过是朴风山为了威慑弟子远离魔界而用的夸张修辞。 不知道风不夜何时才能出来,逐晨渐渐感到百无聊赖。 不多时,她脚下的地面传来微微的震动,并伴随着某种特定的频率,在加大幅度。 按照逐晨以往的经验,普通的吨位造不成这么明显的效果。 她震惊扭头看去,就见一只乌漆嘛黑的,足有一层楼高的巨鸡,从远处跑了过来。 对方有着蓬松的羽毛和一双健硕的双腿,高高昂着头颅,用一双漆黑圆润的眼睛直视着前方,跟座移动的小山似地迎风奔跑,每一步都给逐晨留下了极大的震撼。 逐晨愣在原地,直到那只矫健的黑鸡从她面前飞驰而过,脑海中还残留着对方摇摇晃晃的丰满屁股,以及一身随风飘扬的高贵翎羽。 一定很软,很暖,很透气。 “啊——” 逐晨后知后觉地叫出声来。 她的,豪华,床上,三!件!套! 还是羽绒的! “哇——”逐晨赶紧朝着那只鸡追了过去,“师父!师父帮帮我——师父你快回来啊!!” ※※※※※※※※※※※※※※※※※※※※ 鸡:你不要过来啊!!【语音】 逐晨:鸿运当头。满脸写着要发。 秃鸡 风不夜站在一片昏沉无垠的沙地上,目光肃冷地从四方平地上掠过。 周遭狂啸的风犹如生着锋利的爪,卷起细碎的沙砾抛至空中,让穹苍陷入一片混沌。 他手中的黑色长剑消弭为一捧黄沙,又很快重新凝聚,汇聚成一把更为强大的利刃。 这就是魔修。 连风不夜也要为之惊艳的力量。 在魔界这样魔气浓郁的地方,修为进阶可谓一日千里。 人间修士逐求大道,讲的是循序渐进,顺应天和。那魔修的大道又是什么? 没有的。 魔修历来只讲畅快,不奢求永生,也不怜惜仁义。修炼越快,离消亡之日便越近。想来这也是天道公平之处。 风不夜低头望向自己手中的长剑,运转功法又输入一丝魔气,看着它不断壮大。 那种犹如骨髓被敲砸的痛苦,在进入魔界之后,终于彻底消失。他身上每一处都在叫嚣着释放,那是一种疯狂的愉悦,诱惑着理智沉沦。 在天地异变之前,人魔向来互不干涉,这并非是两界和平共识,只是因为,无论是人还是魔,都受不了灵气与魔气交相冲刷经脉的痛苦,只能居于界碑之内寻求庇护。 直到魔气逐渐向外侵蚀,魔修大肆入侵,这种微妙的平衡才被打破,自此人间沦为炼狱,仿佛是天道再不容生,要诛杀各界。 阴暗光色中,前方的一片土地像海水一样连绵起伏。 风不夜眉梢一跳,执剑挥去。剑气裹挟起飓风,带着刺耳的噪音,横扫在诡异的沙土上。 一座微微向外凸起的土丘,抖索着身上的沙土,竟慢慢站了起来。 先是一个巨壳,再是纤长的四肢,身形不断拔高,直至风不夜也望不见它的顶端。 赫然就是齐峰兽。 齐峰兽的确是会抛掉自己的外壳的。风不夜未说出来的是,一般会抛掉外壳的齐峰兽,已经是日暮西山,极少。 这种魔兽皮糙肉厚又水火不侵,它们的壳自然也万分宝贵,不可能轻易寻到。 而齐峰兽同它的名字一样,成年的魔兽,挺立的时候,能撑起山峰一般的高度。贸然靠近很是危险。 这只魔兽低下头,淡黄色的眼睛暴戾地看着面前的人影,如同在看一只蝼蚁,为自己被这弱小的存在所打扰而感到无比愤怒。 它吼叫了一声,无形的声浪与风波在空中震出数层烟圈,尚有一半卡在喉咙里,身形却开始不可控制地向前滑动。 齐峰兽转动眼珠,朝下看去,浑浊的瞳孔中倒映出了自己从中间断裂的身躯,带着不可置信的震惊,重重砸落在地。 直到死它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风不夜缓步上前,将那座外壳收入八宝玲珑袋中。 他冰冷朝前一扫,准备往深处进发,耳边突然响起逐晨的呼救。 那细弱的喊叫,让他眼中嗜血的杀意颤动了下,转瞬熄灭。风不夜稍怔,松开手,快速朝外赶去。 风不夜先是赶到之前二人分开的地点,逐晨已不见人影。他顺着脚印往前飞去,不多时果然看见逐晨辛勤追赶的身影。 “师父!”逐晨发现他,扬起小脸匆忙喊道,“师父快帮我抓一只鸡,黑色的,超大,羽毛很多,两条腿又粗又长,跑得飞快!” 风不夜:“……” 视野中早已不见所谓的黑鸡,但风不夜听她描述,大致猜出她在找什么。 “黑雏鸡?” 那是一种性情温和的魔兽,虽说是种鸟类,却不会飞,但跑得极快,有御风的能力。寻常修士根本追不上。 “黑雏鸡?”逐晨表情古怪地道,“这名字起得不贴切吧。那么大的鸡,怎么还是个雏?” 风不夜:“??” 逐晨干咳一声,接着叫道:“师父帮我抓了它,我要它的毛!” 风不夜不晓得她是哪里学来的坏毛病,竟然喜欢拔毛,但见她再三催促,神情很是着急,还是御剑追了出去。 那只黑雏鸡全无警惕,正停在前方不远处,对着一个小小的湖泊梳理自己的羽毛,甚至都没察觉风不夜的靠近。 风不夜站在后方,直接施了一道禁锢,将它困死在地上。 被按住的黑雏鸡愣了许久,而后开始用力扑腾,身上羽毛被蹭得四处纷飞,还是逃不出那数道枷锁。 逐晨很快追上来,顺势抓住空中飘散的羽毛,用手指摩挲确认了它的材质,并狂傲地放声大笑。 那神经兮兮的模样将黑雏鸡吓得又是一阵折腾。 风不夜神色复杂,在看着逐晨挽起衣袖,真准备去拔鸡屁股上的翎羽时,忍不住出声:“你……” 逐晨这才记起,朝他笑道:“多谢师父!” 风不夜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我再去找找有没有齐峰兽的外壳。” 逐晨:“好好好,拔毛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师父您放心去!” 黑雏鸡尖叫不止。 · 风不夜一共收了三个壳,等回来时,逐晨也已经差不多忙活完了,正在进行收尾工作。 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而已,他看着眼前的一幕,脸上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错愕。 ……怎么能拔得那么干净?除了脑袋上的几根杂毛,其它地方几乎没有幸存。 那只原先庞大如山的黑雏鸡,在失去自己蓬松靓丽的毛发之后,体积小了一倍不止。只能缩着翅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俨然一副受尽摧残,无力抵抗的绝望模样。 听见风不夜的脚步声靠近,它还小幅地抽搐了一下,将两条腿收得更紧,恨不得盘成一个圆球。 ……这个动作代表了很多意义,每一个都不是那么美好,饶是风不夜也不由在凌乱中停滞住脚步,等排除了杂念,才继续上前。 逐晨将玲珑袋的口子封紧,估算了下今日的收获,应该是能做好几套羽绒被。思及此,脸上笑容都洋溢起来,热情朝师父问好。 风不夜下意识地避开视线,不去看那坨肉身,问道:“好了?” 毛是已经收好了…… 逐晨看着黑雏鸡羸弱的身躯,犹豫着说不出那个“好”字。 这真的——很像一只鸡啊! 逐晨想吃,但是又不大敢,因为它长了一张剧毒的脸,俗称丑得很安全。不扒掉皮烤一烤撒点孜然,就算是她也不是很敢下嘴。 何况这鸡太大了,肉相当厚实,如果要把肉削下来,起码得用一把锋利的刀刃……当然瀚虚剑这样的也是可以的,只要身体足够健康,能扛得住师父的一顿毒打就行。 想想就很刺激。 风不夜站在旁边,发现她对着黑雏鸡开始思考,眼神越来越诡异。 逐晨干巴巴地朝他笑道:“师父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怎么可能吃它呢?哈,当然不可能的!” 风不夜沉默。 逐晨:“……”信任这么快就消失了吗?倒也不必吧? 地上被他们忽略的黑雏鸡却在此时发出一声低鸣。它拱了拱脑袋,用一双乌黑的眼睛,恳求地望着逐晨,瞳孔中慢慢蓄起一层水雾,将将落下。 逐晨惊道:“它是不是听懂了?黑雏鸡这么聪明的吗?” 刚才她沉迷于拔毛,都没来得及关注这只鸡的感受。 风不夜也没见过如此通人性的鸡,皱眉说:“大约是开了三分灵智了。” 就像人类有天资之分一样,妖和魔中自然也有受天道偏爱的存在。 这只黑雏鸡显然就是。虽然还不能化形,但已经能听得懂大半人话。这是极为少见的。 这样逐晨就更不能杀它了。 她不期然想起这只巨鸡第一次从自己面前跑过时的样子。 那高傲的眼神,坚定的步伐,整齐的翎羽,目空一切的气场,足以看出它其实是只很臭美的鸡。 一只很臭美的鸡,却在转瞬之间变成了一只秃鸡,这样的打击可不就令鸡落泪吗? 逐晨稍稍代入一下,都觉得自己太过残忍,恐怕要给这只秃击鸡留下无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她倒抽口气,伸手轻柔地摸了摸鸡头上仅剩的几根毛。后者颤抖加剧,泄出一丝恐惧的呻^吟。 果然是有灵性的。 “你看,我也不知道你开了灵智,不是故意的。你叫的什么我又听不明白。”逐晨的厚脸皮叫她很快调整过来,还开始了反向教育,“你身上这么好看的毛,是不是?不要随便乱跑。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这么善良,只拔毛不杀生的。” 这大概是黑雏鸡此生听过最为悲惨的夸奖,让它忍不住眼泪狂流。 逐晨同情道:“阿秃,这次放你回去了,下次记得小心一点。” 愿魔界没有拔毛人。 风不夜同她确认:“放了?” 逐晨点头。 风不夜于是撤去禁锢在黑雏鸡身上的枷锁,得了自由的魔兽尚不敢相信,小心爬起来,往前跳了一步。 没有羽毛的遮掩,它那肥硕的身躯在做这个动作时显得十分滑稽,逐晨差点被逗笑出声。 秃鸡一步三回头,等确认了这二人真不会来追自己,当即夺命狂奔,在身后扬起道道灰尘。 逐晨对着秃鸡的背影挥了挥手,想起对方离别前的逗留,唏嘘说:“它舍不得我。” 风不夜:“……”莫非你是没看见它的泪在飞吗? 逐晨说:“我要记住它。” 风不夜眉心微蹙。 魔就是魔,人就是人,何况那都不是个魔修,怎么能眷恋一只鸡? 逐晨很有远见地说:“看看下次遇见它的时候毛长出来了没有。要是毛长得快,说不定能展望一下可持续发展。” 这只鸡一看就很能吃的样子,目前她家养不起,只能靠偶尔薅薅鸡毛勉强度日这样子。 风不夜没有吭声,视线若有若无地往她身上飘去,眼神中带上了自我怀疑。 逐晨说:“回去吧,我看看小师弟到家了没。” ※※※※※※※※※※※※※※※※※※※※ 风不夜重生日记: 第一天,砍了一晚上的木头。 第二天,抓了一只鸡。 总结:呆若木鸡。 -- 晚上还有一更,我很勤快了好嘛 二更 风长吟正拎着水给众人分发。 张识文见他回来,大步上前,将木盆从剑上抱下来。 风长吟分别指着道:“这些盆里的水是用来洗漱的,这个桶里的水可以喝,很好喝。” 众人应下,却都是急着去洗脸。 生活困顿的情况下,哪里顾得上干净不干净?他们好些人平时都不常洗澡的,如今怕身上有味,胆怯着不敢随意靠近风长吟,忙先清理一遍。 边上那个叫阿和的青年问:“仙君,请问这水源是在哪里?我们自己去搬。” “我飞过去,倒是很快,要是你们走,那可就慢了。”风长吟挥挥手道,“没事,我先替你们打几桶,等我师姐回来了,问问她有没有什么便利的方法,她办法好多的!” 阿和:“多谢仙君。” 风长吟急于炫耀自己的桶,见它反被冷落,积极推销道:“你们不渴吗?” 阿和闻言,喉结滚动,一种干涩的疼在嗓子里滑割。 这里好多人都是从半夜起就没怎么喝过水了的,怎么可能不渴? 风长吟随手拿了个木碗,用衣角擦了下内沿,盛起后递给阿和。 阿和受宠若惊,两手捧住,再次同他道谢。 风长吟笑着又说了一遍:“很好喝的。” 众人原本还不在意,听他说了几次,有些好奇,齐齐将目光投向阿和,将青年看得面红耳赤。 他不等人催促,凑过去先喝了一口。 也许是真的渴了,那清爽的液体滚入他喉呛的时候,他止不住地打了个哆嗦,全身毛孔一齐炸开,凉意抚遍全身,满足的感觉直冲脑门,身体都变得轻飘飘的。 还未回过神,一碗水已经被他咕噜两声喝完了。 他呆呆放下碗,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半晌才抖动着嘴唇发出一个颤音:“啊……” 众人:??!! 阿和深吸一口气,从灵魂深处吐出两个字:“好喝……” 围观众人:“……”夸张了兄弟。这戏过了。 张识文实在是没忍住,发出一声闷笑,边上的人跟着一阵肩膀抖动。 阿和臊得脸颊发烫,风长吟已大笑出声。 阿和嘀咕道:“是真的好喝啊。” 他问:“我能再喝一碗吗?” 风长吟大方说:“自然可以!你们想喝就喝。” 众人见他如此表现,也从包裹里拿出碗,上前排队打水。 等自己喝上一口,众人才发现阿和的反应真的不是夸张,这水简直好喝的过分。 他们本就干渴,这一碗水下肚,说是久旱逢甘露也不过分,原先疲倦的身躯俱被唤醒过来,炯炯有神地睁着一双眼四处乱瞪。 “哇!这水怎么会这么好喝?这还是水吗?” “我从未喝过这样的水!真是清甜的呀!” “余渊宗每年在祭祀大典上对外发放的水,也没有这个一半好喝!我喝过两次,他们说那已经是余渊宗后山上的清泉水了,与这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这莫非是仙泉水?” 众人求证地看向风长吟,后者神神秘秘地淡笑不语,他们自然以为是自己猜对了,心潮开始澎湃。 “原来真是仙泉水?我竟没好好品,光暴殄天物了。” “难怪,我这一碗水下肚,浑身力气都起来了!仙君委实大方!” “是,我也是!我原先腰腹坐得疼痛,现在站起来走走,似乎是没了。” “多谢仙君赏赐!惭愧啊,我等还未帮上仙君什么忙呢,就屡屡受仙君恩惠!” 阿和扶着阿公,给他拍背顺气。老人紧抿着唇角,片刻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多年来从没这样舒爽过,老人向后挥开孙子,有力地站了起来,拍着胸脯道:“哎哟老头子我也好了!老头这胸闷气短的毛病都好些年了,不想还有能被治好的一日。这仙泉,果然不是凡物啊!” 众人又是兴奋道喜,替他觉得欣慰,恨不得将这水夸出能治百病的功效来。。 风长吟:“……”你只是太过激动打了个嗝而已吧? 场面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他现在应该怎么解释? 瞧这群人推崇备至的模样,连风长吟都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怀疑。如果不是他亲自将水从河里打上来,可能也要被带偏路子。 他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片刻,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师父不总说,这世上最难找的其实是心药吗?他们坚信这水好,一直喝下去,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风长吟干脆将水桶扛在肩上,笑道:“我再去打一桶啊,大家敞开喝!” 情绪丰沛些的人几要落泪,高声喊道:“多谢仙君!” 这世上,怎会有那么好的人呐?! · 逐晨回来时,恰好撞见了这朝圣般的一幕。一群平民恨不得掏心掏肺,向他们展示自己的忠诚。 逐晨眉毛上的青筋跳了跳,四处寻找风长吟的踪迹,想知道这小子究竟做了什么。 可惜少年刚刚离开,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张识文与她最熟,上前同她搭话。 “仙君,您回来了?您师弟刚走,去打水了。” “嗯。” 逐晨收回视线,又从或躺或坐的百姓脸上掠过。 来的比她预料的人数要多上许多。她以为每位兄弟带一个家属,顶多也就三十来个,结果现场粗粗一扫,已经有五十来人了。 这群人见逐晨出现,赶紧收拾好身边的东西,以免惹她碍眼。 他们选择休息的地方,离逐晨的木屋已有一百多米远,想来是怕打扰到她。收拾行李的时候,也尽量将物品都摆放整齐,所以虽然看着杂,却并不乱。 逐晨问:“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张识文不好意思道:“我就是随便劝了劝……主要是大家都相信仙君的为人,想跟着您。” 逐晨:“……”这么神奇的吗? 这家伙还好是找对了发展方向,否则就是个传销头子啊。 逐晨后知后觉地问:“他去打水了?” “是啊。”张识文小声道,“多谢仙君慷慨,赠我们仙泉。大家喝了,如今已不觉得疲惫,仙君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逐晨:“仙泉?” “是呀。”张识文忐忑起来,“仙君应允的吗?” 逐晨心说风长吟搞什么呢?这附近哪里来的仙泉?他不过小小年纪,居然就开始诓骗一群无辜的百姓,实在是有点过分了。 “好喝就行。”逐晨说,“既然他给你们了,那他以后负责管饱。” 张识文岂敢当真,笑了笑道:“仙君客气了。” 逐晨将手伸进袖子里,从里面摸出风不夜塞给她的两个八宝玲珑袋,笑道:“对了,我师父方才为你们找了几座暂住的房子。” 张识文脑子发晕:“啊?” 逐晨指向前方示意。 风不夜不喜生人,方才直接回了竹屋,此时就立在竹屋的顶上远远看着逐晨。 张识文完全没发现他的踪迹,忙朝那边做了个揖。边上的人也立即学着问好。 风不夜淡淡点了下头,飘然从屋顶飞下。 逐晨指着边上一块平坦的地面道:“就这儿吧,且让一让,把这里空一下。” 附近的人火速将东西清空。 逐晨示意众人捂好耳朵,而后解开袋子,往地上一倒。 齐峰兽的外壳轰然落地,沉重的质量,将地面震得发颤。 与齐峰兽丑陋的外表不同,它的外壳是银白色的,同珍珠一般光洁,反射阳光时会发出斑驳的彩色,看着绚丽夺目,极为震撼。 张识文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赞叹。 逐晨也是第一次看见,不可避免地被闪了下,险些被这外壳的美貌诱惑得想自己住到里面去。 ——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高价值固定资产。 ——要发财了。 逐晨面上装作冷静,从侧面的入口进去看了一眼。 里面的空间其实不大,但是够高。逐晨比着手指测量了一下,觉得可以弄个高低床,大家挤一挤。 简易木板床的话,她和风长吟一个晚上就能赶工出来。这样短期住宿的问题就解决了,大家不用风餐露宿。 逐晨心里想着各种琐事,从里头出来,迎面撞上满脸泪痕的张识文。 她惊道:“你这是……又怎么了?” 张识文粗暴地用袖子抹去眼泪,开口仍是哽咽,声音含糊不清地问道:“仙君,这宝贝是从哪里来的?” 逐晨说:“总归不是抢来的。不是,你哭什么?” 张识文肯定地说:“是从魔界拿出来的!” 逐晨笑道:“确实是。这样大家今晚就有地方住了。找个人先进去清扫一下,晚上我与师弟做张……” “仙君!” 张识文第一次打断了她,却哭得比以往都大声。一个大男人,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哭得面目狰狞,涕泪滂沱。 “魔界何其危险?对修士而言更是如此!我等虽都是普通人,却也曾听说过一二。仙君往后,万不可再为我们,去那种危险的地方!” 逐晨被他震住,一愣一愣地点头:“还好吧?不算是很危险,主要是……” 张识文吼道:“哪里不算危险!余渊的修士,可是连界碑都不敢靠近的!仙君你不要做了好事,却还来瞒着我们!我等不能做那种忘恩负义之徒啊!” 逐晨有些恍惚,尴尬道:“你这是做什么呢?郑康,快过来看看你兄弟。” 她朝其他人望去,才发现众人表情皆是凝重,从方才就跟凝固了似的站着不动,维持着同一个姿势静静看着她。 郑康眸光闪烁道:“仙君,您自己都是住那样的圈……房子,却为我们寻这样的住所。其实我等都已经习惯了,找个背风的地方,也能住。不必替我等操心。” “是啊,魔界好危险的。莫说魔界,就是外头也好危险。我们家大郎就是在去劳役的路上,被妖兽给扑了。” 众人脸上无一不是担忧。 逐晨张了张嘴,说道:“是我师父找来的。” 她也没有想刻意隐瞒,干脆直白地说了出来:“我师父原在朴风山上修道,如今是一名魔修,因此我等才会移居此地。” 万籁俱寂。满堂皆惊。 逐晨笑道:“怎么?怕了吗?” ※※※※※※※※※※※※※※※※※※※※ 二更来啦~ 这几天降温,注意保暖哈 打井 打破沉默的,是阿和的一个饱嗝。 他脸上的茫然是如此的真实,状况外地问道:“怕……怕什么?” 气氛陡然一转。 张识文打着鼻涕泡,又哭又笑道:“怕仙君待我们太好?” 众人笑了出来。 他们不晓得什么魔修仙修,什么宗门派系,他们只知道好人坏人,这才是最直白易懂的事情。 余渊宗上的修士不风光吗?他们将百姓牢牢踩在脚底下,连个眼神也不肯施舍,是何等的尊贵? 可众人对那群修士只有恐惧而毫无敬意,修士对他们,也是只有利用而无甚仁意。同那些人的作为比起来,就算是魔修又怎么了? 魔修能给他们饭吃,给他们水喝,能冒着危险替他们找房子住,能不图回报地救治他们。 如果这就是魔修,那他们宁愿与魔修做同道人。 ……说来,一群穷途末路之人,在边陲之地建个魔教,也是挺震撼的。 张识文小声嘀咕道:“就算是魔修,魔界也是很危险的,不能常去。” 众人跟腔:“是啊。仙君以前还是修道的,与那魔界的魔修自然不一样,他们可不会对仙君手下留情,仙君万请小心。” “仙尊虽是魔修,可仙君您却不是,魔界那种地方还是少去为妙吧。” “房子我们很快就能搭起来,大伙儿都是干活的好手,仙君不必替我等担忧。” 这种真诚的关怀,逐晨是不讨厌的,因此众人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好几遍,她也没觉得烦。 他们也不敢说得太多,声音渐渐小去之后,又不由自主地将余光投向竹屋。 他们想,仙君为何会坠入魔修呢?从今日余渊宗修士的反应来看,这三人的修为应当是很高深的,若他们还留在宗门,想必可以做人上人。 许是受人陷害?或是对天道失望?再或是修炼中出了什么差错? 不管是哪种可能,听着都很可惜。 因此那仙君才将自己困在竹屋中,不见生人吗? 众人望着竹屋的方向,心疼到无以复加,觉得对方那冷傲的身影,都变得十分寂寞。 逐晨:“……” 祖宗们,你们可千万别把想法说出来。小秘密藏心底就行了。 逐晨趁他们思维发散,将剩下两个壳也丢到空地上。 三个硕大的外壳靠得近了,光线在平滑的曲面上互相反射,使得本就明亮的色彩变得更为璀璨,隐隐似有虹光映衬。 “哇……” 众人又是欢喜,又是抗拒,表情很是复杂。 逐晨突然觉得这固定资产可以不卖,装修一下,留着以后发展旅游业,必定红红火火。 商业小天才。 众人围绕在屋子附近,面面相觑,又不进去。 逐晨想叫他们赶紧清扫一下内壁,毕竟是魔兽住过的地方,多少不大干净。刚准备开口,才想起来没有干净的水。 果然资源不足很不方便,这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逐晨背对着众人,点开系统面板,寻找打水井的教程资料。 现阶段能用的测量工具他们根本没有,而水源问题又是急需,估计系统也没太巴望她,直接给了她一个所谓答案版的地图。 逐晨点开一看,瞬间乐了。 这个答案版教程名副其实,竟然直接将这块地区下方的水流走势给标注出来。只要学点基础,看懂地图上的标注,就能找到合适的打井位置。 难怪这项任务没有奖励,只有一小撮的心理安慰,毕竟地图纪录本身就是个好东西啊。 逐晨对系统的爱瞬间回来了。 学习强国,实干兴邦。不愧是你! 逐晨按照地图上的标注,在周围没有方向的踱步了一圈,根据树木和石头,确认自己所在的具体位置。 这魔界看着荒凉,其实并不干涸,从它附近能有河流水域就可以看出,因此想找打井点也不难。 逐晨就近挑了个方便的位置,停下脚步,用石头在地上围了个圈。 张识文观察她很久了,见她动作马上询问:“仙君想做什么?” 逐晨诚实地说:“我想打个井。” 众人听见,立即蜂拥而来,叫道:“这个我在行啊,我会!” “不过是打个井,莫非我不会?” “这打井还得先选好地方,否则是出不了多少水的。仙君你容我们先试试,找找这水的流向。” 逐晨指了指脚下:“就打这儿,没问题的。” 众人对她那是无条件的信任。 “行,就照着仙君的吩咐做!” 郑康动作比较快,率先回去抢了一把小铲子,走到逐晨旁边,撸起袖子开干,半句废话都没有。 随后又冲去两个青年,霸占了剩下的空位,其余人就没地方能站了。 众人没抢到活干,顿感遗憾,仿佛错失了什么人生大事。 逐晨见他们如此踊跃,迟疑着道:“那就……多打几个井?”让生活n次方个更加美好? 只要她说了,正满脑袋热血的众人自然全无异议。一个个拿起趁手的工具要为她打井,也不问刨那么多个坑出来能有什么用。 逐晨哭笑不得,于是又找了几个点,用石头标注好,让他们过去忙活。 “啊——” 少年清亮的叫声从上方响起。 风长吟还没下长剑,已经开始乱嚎。他不顾离地面还有两米多高,直接纵身从剑上跳了下来,冲向那块珍贝似的房子摸个不停。 他大概很喜欢这种闪闪发光的东西,对这屋子极其满意,炯炯有神地看着逐晨问道:“小师姐你回来啦?这屋子是哪里来的?还有吗?我能住吗?!” 逐晨笑说:“这是师父从你兄弟那里借来的,现下没有多余的了。等大家把屋子建好搬出去,你喜欢再留着住。” “什么我兄弟?”风长吟茫然道,“我没有兄弟啊,我只有师兄师姐。”他的师兄师姐现在都很贫穷,一点都不能大方。 “这是齐峰兽身上背的壳。”逐晨比划了下,“不管到哪儿,干什么,都要背着个屋子,可不就是你兄弟吗?” 风长吟思索了好几遍才明白过来,用肩膀去撞逐晨,恼羞成怒地叫道:“师姐!” 逐晨笑着躲开,说:“好了,吩咐你一件事情。” 风长吟皱皱鼻子,还记得方才的事,强调道:“我才没有背着房子!我……我只是想……” “好,好,你没有。” 逐晨不再与他玩笑,揽着他往边上走。 她避开众人视线,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大家正干得热火朝天,关注不到他们,才从袖口掏出最后一笔银钱。 这真是他们所有的积蓄了。 逐晨顿了顿,将钱交给风长吟,说:“你去买些吃的回来。盐、油、牛奶。再有就是扯几块麻布,师姐给你做套被子。” “被子?”风长吟小孩心情,立即忘了刚才的事,高兴道,“我居然能有被子了?!” 逐晨:“……” 为何听起来那么可怜? 逐晨叮嘱说:“买最便宜的。”可能不够。 风长吟:“嗯!” 两人无声悲惨了一阵,默哀贫穷的降临。 逐晨捂住嘴:“我去找师父问问怎么才能赚钱。” 风长吟说:“那我先去花钱了。” “嗯,去吧。” 逐晨目送小师弟离开,抬步往竹屋那边走去。 外头热闹,风不夜的竹屋依旧安静。逐晨走进去的时候,他正盘腿坐着调息。 他这个状态逐晨很熟悉。在朴风山上时,他有一半的时间在冥想,还有一半的时间在练剑。心无旁骛,一心登道。像今天这样陪她出去抓鸡挥霍时间,那是从来没有过的。 逐晨停在原地,前方风不夜半睁开眼,淡淡问了一句:“怎么了?” 逐晨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哦……” 对了,要赚钱。 其实修士赚钱,的确不是那么难。 妖兽身上的皮毛、爪牙、内丹,都是炼丹的材料,比较值钱。这些只有修士才能拿得到。 只不过在朴风山上时,繁务俗世从来用不着他们操心,逐晨也就不了解。 逐晨组织好语言,问道:“师父,你知道哪里的妖兽,比较好打又比较值钱吗?小师弟打得过的那一种。” 风不夜隐隐有所察觉,但还是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有钱了。”逐晨坦诚说,“我们是可以不吃饭,但外头的人不好不吃饭。他们这两天要忙着建房子,朝闻离别的城镇又太远,不好出去赚钱。” 这似乎触及了风不夜的知识盲区,以致于他的惊讶有点明显。 片刻后,风不夜从怀里摸出几颗珠子。 那珠子通体圆润,内核处流动着黑色的雾气,从大小看,起码是两百年以上魔兽所结出的内丹。 逐晨愣住,问道:“这是什么?” 风不夜:“魔兽的内丹。” 魔兽的内丹自然是比妖兽的内丹要珍贵的。一是鲜少有人敢去魔界放肆,二是因魔兽修炼方式的原因,本身就比妖丹更难凝练。 问题是…… 逐晨惊道:“您哪儿来的?” 风不夜迟疑,随后扭过头:“捡来的。” 逐晨:?? ……你看我像是没有脑袋的人吗? ※※※※※※※※※※※※※※※※※※※※ 风不夜:天生没有贫穷的天赋。 逐晨:慕了。 一更 短暂的沉默过后,风不夜再次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递给逐晨。 令牌恰好是掌心大小,由纯金打造,棱角处已有一定破损。边缘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正中间则写了一个笔锋苍劲的“易”字。 这个字逐晨非常眼熟,它是修仙界里“顺丰”的代表。 有需求就有供应,宗门中就有一个门派是专业做物品传递生意的,他们顺便也做抵押、置换的一类的交易。只要能赚钱,他们什么业务都敢发展。 令牌上的符文是高级符咒,造价不菲,不是普通人可以持有。应该属于针对高级用户的vip定制服务。只要在里面留下地点与时间,就会有修士主动上门洽谈。 风不夜问:“会用吗?” 他想顺势将之前的话题转移过去。逐晨接过东西,却没顺着他的意愿走,而是狐疑地又问了一遍:“师父,这内丹真是捡来的?” 风不夜含糊地应了声。 逐晨问:“齐峰兽的外壳也是捡的?” 风不夜这回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逐晨心情十分之复杂。 为什么要给自己立这么一个锦鲤人设呢?说句实话很难吗? 偏偏现在说这话的人是她师父,她也不好大逆不道地指着对方说你骗人。 逐晨收紧手指,低头看去,一股阴凉的气息从内丹里泄出,刺得她手心一阵冰冷。 她当然知道这内丹多半是斩杀齐峰兽得来的,从结丹情况看,那魔物必然不好对付。 风不夜先前还昏迷不醒,重伤难愈,如果去魔界一趟会遇到这样的危险,逐晨一定不会开口请求。 逐晨思忖片刻,谨慎问道:“师父,您身体已经大好了吗?” 风不夜面色不改地道:“不曾。魔修走损耗自毁之道,与我朴风山的修行相冲,入魔之后,难以寸进,且周身疼痛不止。” 总归就是没有半点好处。 逐晨顿了顿,表情开始不大对,又问:“魔界危险吗?” 风不夜不假思索地道:“自然危险。魔兽惯会伪装,奸诈刁滑,闻到人的气息,便会蛰伏在暗处,伺机蚕食。” “那……”逐晨问,“师父您遇见了吗?” 风不夜张开嘴,眉头拧起,又重新合上。脸上多了一层寒气,并随着阴沉下去的眼神逐渐加重。 逐晨在他表情中看出了无数现代男性在面对送命题考验时的痛苦与挣扎。 可是为什么啊?她那么尊师重道,风不夜哪里需要怕她? 逐晨觉得自己也快被带得不正常,赶紧将那些多余的想法抛出去。 “所以这三个魔兽内丹,究竟是怎么来的?” 风不夜用行动深刻诠释了,人只要说过一次谎,那就需要—— “捡来的。”他斩钉截铁地道。 逐晨:“……” 倔强都写在了脸上,但是真的没有必要啊! 她又不喜欢去魔界玩耍,为什么要搞成这个样子? ……难不成魔界有很多宝贝? 逐晨思绪飘远,敷衍地感慨了一句:“好神奇啊。” 风不夜还点头附和。 逐晨忍不下去了,她怕再这样自己得当场笑出来。于是收好东西同师父告辞。 在她退出门口时,隐隐约约听见风不夜松了口气,这让她又震撼了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逐晨还在分析风不夜今天的反常,离开竹屋后,远远就有人同她打招呼。 她干脆放下这事,过去看看众人挖井的进度。 郑康等人的水井已经掘出一米多的深度,开始见水,坑底是一片泥泞。 他有工具,所以挖得比较快。其余几支队伍没带铁铲,只能用逐晨提供给他们的碎石片,因此还在起步阶段。 不过照目前进程来看,今天晚上集体完工应该还是没有问题。这些人的确都是干活的好手。 人工挖掘出来的基本是浅水井,出水量不会很大,因此逐晨多打几个属于合理需求。但各个水井之间的距离不宜过近,否则会影响各自的水流。 逐晨有点强迫症,之前圈位置的时候没有意识,现在一看,才发现自己找的几个点刚好能连成一个正方形,将一整片居住地给围了起来,跟镇守四方似的。中间还有一口井,恰好就处于中线上。 ……她怎么做到的? 她可真是一个人才。 逐晨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还挺方便,连井的名字都有了,不如直接按五大圣兽的来吧。 逐晨想定,就提着瀚虚剑过去,在五座井的旁边分别刻下青龙、白虎几个名字。 郑康等人扫了几眼,以为这是他们修士的什么仪式,没有多管。 逐晨看着成果满意点头,扭头去找张识文。 张识文正在准备做晚饭。 他们这群人过来时,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倒是带了一点干粮和工具。 主要是张识文在看见逐晨的房子之后,就有预感她这里应该是什么都没有的,想着仙君不懂俗人琐事,他们得尽量把自己给照顾好,于是劝告别的兄弟,多带些粮食。 今日是过来的第一天,大家伙儿高兴,决定庆祝一下,先不吃干硬的胡饼了,喝碗白粥暖暖身子。 这在以往也是很奢侈的事。 张识文拎起木桶,往大锅里倒水,并朝里面撒了三碗米和一些腊肉丁,烧上火后慢慢等水开。 逐晨在边上看着,等他停手才说道:“现在有空吗?我想找你们帮个忙。” 张识文利索地拍了拍手:“仙君尽管说!” 逐晨正准备去摸玲珑袋,闻言好笑道:“你叫我们三人都叫仙君,你分得清吗?” 张识文言之凿凿:“分得清啊!” “可是我分不大清。”逐晨介绍说,“我叫逐晨,里头那位是我师父,小的是我师弟,叫风长吟。” 张识文十分变通,快速改口道:“仙尊,仙君,小仙君!” 他说完还询证似地朝她眨了眨眼,一脸骄傲。 逐晨:“……”可把你给聪明的。 这要是她两位师兄回来了,是不是还会有个大仙君和二仙君? 张识文笑问道:“仙君是有何事?” 逐晨见他如此坚持,哭笑不得也只能放弃,说道:“其实,我拔了点鸡毛,想让你们给我挑一挑,到时候能做几床被子。” 绒毛是要及时挑选清洗并进行烘干的,否则容易发霉发臭。 那只黑雏鸡的毛发很旺盛,但许多毛都过硬过长,并不适合用来做被子。逐晨想要从中挑一些柔软蓬松的绒毛,剩下的拿来做鸡毛掸子,而这是一项需要耐心的大工程,她不大擅长。 她还得帮忙劈些木头出来,在睡前搭张高低床,搬到壳里去。 张识文尚没开口,五娘已经先一步道:“这种小事仙君就放心交给我们好了。五娘没什么力气,恰好能帮上忙。” “是啊仙君,老头虽然年老,做事还是仔细的。仙君去休息一会儿吧。” “仙君怎么还没有被褥呢?那这两日是睡在哪里?” 逐晨笑了笑,没有回答,解开玲珑袋的口子往下一倒,将里头堆积的鸡毛都抖了出来。 那纷纷扬扬的黑色鸡毛从空中落下,越来越多,因为蓬松,最后竟然叠起一堆比人还高的小山来。 五娘一慌,心说这里地势平坦夜晚风大,直接倒出来可不得被风吹走? 她直起身,下意识用手臂去遮挡,结果发现这些毛像是被什么困住了似的,外头明明有风在吹,它们却纹丝不动。 五娘后知后觉地捂住嘴轻笑:“瞧我这瞎担心。” 几位老人和妇人都围了过来,搬了块石头坐下,向逐晨询问细节。 被分到事情做,他们不仅不觉得烦闷,反而还相当高兴。 逐晨捡起几根示意说:“这样又软又小的,可以用来做被子。这种粗的翎羽,挑出来做鸡毛掸子。可以打扫卫生,还能教训熊孩子。” 五娘没听懂最后一句:“啊?” 逐晨笑说:“没什么,开个玩笑。谢谢你们了。” “仙君尽可放心!” ※※※※※※※※※※※※※※※※※※※※ 短小一点,晚上二更补上 二更 逐晨交代完事情,就去劈木头了。 众人原本是想让她休息的,见她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干活,当下心疼又自责。 哪个宗门的仙君不是玉叶金柯,尊贵不凡?自家仙君这么好看,这么柔弱,怎么就尽干些挑水砍柴的粗活? 还不都是为了他们? 众人不由加快手上动作,心里想的是,要是他们争气,仙君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其实逐晨并不觉得怎么累,劈木头的时候还可以顺便适应一下瀚虚剑。 瀚虚这样的神兵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操纵的,即便是逐晨,有时候也能感受到这把剑对她的抗拒,操纵起来并不灵活。 她现在很期待系统奖励里的那个技能【踏风】,听起来应该是一种御剑术,如果能行,那可就赚大发了。 绝世的神兵加上风不夜凌厉的剑意,她岂不是可以瞬间实现弯道超车,傲视天下剑修? 逐晨畅想得很美好,一个没注意,风长吟搬回来的木头就被她给削完了。 并不是所有的木材都足够坚固,适宜用来建造房屋制作床铺,何况如果将周边的树木都给砍秃了,那风景未免太不好看。因此这些木头是风长吟特意飞去远处,挑选过硬度后才搬回来的。 逐晨整理了下加工过的木板,发现自己干得不错,厚度均匀刀锋平整,再过不久就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木匠了。 五娘那边进展也很顺利,绒毛已经挑选出不少,细细装进边上的袋子里。看体积,一床被子出来了。 逐晨心神荡漾,开始期待起晚上抱着鸡毛入睡的感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风长吟到现在还没回来,凭他的速度,应该是咻一下就好了才对。 · 风长吟现在正蹲在余渊城的门口,抱着自己的长剑耐心等人。 今日下午他已经来过一次,且出场轰轰烈烈,因此守城的两位修士都认得他。 二人见他再次出现,一个大跳,差点原地升仙。 风长吟主修武杀之道,虽然年纪尚小,但修为已经小有所成。 青年今天只是稍稍试探了一下他的修为,就险些被他周身的重重剑气所伤,来自境界的压制更是让他们不可抑制地屈服畏惧,心生退意。 这时候,风长吟的年幼不仅没有让他们宽心,反倒成了更为可怕的事情。 主杀道的修士,依靠什么修道?那自然是杀了。 斩妖除魔是杀,同道比武也是杀。 主杀道的修士里最不缺的就是变态,这群人行事恣意狂放,不讲理由。 他们望着风长吟,脊背阵阵生寒,暗道这要杀多少人,才能年纪轻轻就得此修为? 两人是怕的发抖,风长吟那边见他们眼熟,反热情笑了一下。 他这一笑,让守门的修士差点翻起白眼心梗过去。 万万不要引起他的注意。 也万万不要挑战他微薄的自制力。 风长吟见二人表现古怪,也没在意,径直穿过他们,要从中间进去。 左侧的青年回过神来,大着胆子拦道:“少……少侠,您不能进城,” 他颤颤巍巍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风长吟盯了他一会儿,抬手摸了把自己的脸,想自己如今已经长得这般威武了吗? 青年看见的画面,却是少年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随后露出一个邪佞的笑容。 二人俱是一颤,准备求饶时,听面前人问:“为什么?” “您今日……”青年哭丧着脸道,“已经在我们城门留下了个坑,坏了规矩。若是放您进去,宗门的人会罚我们的。” 他们不过是余渊宗最底层的修士而已,因此才会被派来守门,修为只比普通人稍稍好一点。两边都开罪不起,只能小心翼翼。 风长吟顺着他所指看过去,发现那个坑是他今天拿着瀚虚剑随手在地上一插留下的。 没控制好力度,斩得比较深。 风长吟当即转动着手腕挑了个剑花,唰唰几道破空的声音流畅响起,他挑着眼尾问道:“干什么?要我给你们补回去吗?” 他是真打算给人把洞补回去的,毕竟他也有些心虚,所以不把剑都抽出来了吗?将那洞捣捣松再踩踩实,应该就差不多了。 只不过师姐还在等他,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 对面二人被他剑身上的光色一闪,脸上血色尽褪,仿佛脖子上已经多了一道伤痕,连忙喊道:“不用了不用了!” 风长吟不高兴道:“那你们想干什么?” 赔钱那可不行,他没有的。 风长吟先声夺人:“大不了打一架!” 他们朴风山就是这样,谁输了谁负责收拾烂摊子。毕竟修道之人嘛,靠拳头说话。 青年捂住嘴,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呻^吟。 风长吟:?? 不至于吧?这就是师姐说的碰瓷吧! “我要进去买东西啊!”风长吟急道,“你们再不让我进去我就来不及了!” 青年呼吸滞了下,战战兢兢地提议说:“少侠想买什么?不如我帮你买?” 风长吟怀疑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弄些坏东西来糊弄我?” 青年恨不得将心掏给他:“晚辈不敢啊!少侠……前辈您慧眼如炬,何人敢对您欺瞒?” 风长吟斟酌了下,道:“那也可以吧。”而后将逐晨嘱咐的物品清单报出来。 他从怀里摸出钱递过去:“就这些银子。” 青年两手捧着铜钱,感觉极为烫手。 风长吟眯着眼睛警告道:“你告诉你,不要想占我便宜。” 青年细细品味了番这句话,与同伴对视一眼,飞也似地跑进城里。 于是就有了前头那一幕。 风长吟打了个哈欠,失了耐心,站起身。 那青年还不出来,再等下去师姐要着急了。 他徘徊在门口,一眼一眼地打里望,留下的那位修士满头冷汗,又不敢开口说话。 终于,先前那个青年推着一辆木板车,气喘吁吁地从里头冲了出来。 “前辈!前辈您要的东西都备齐了!” 他跑得衣衫凌乱,好似身后有恶鬼在追。 风长吟低头看了眼板车上的东西,惊讶道:“这么多?可我没有多余的银子。” 青年弯着腰道:“都是送的!” “你送我?”风长吟问,“为何送我?” “因为您……”青年声音沙哑地道,“因为见到您就觉得欢喜。” 风长吟也觉得自己挺讨喜的。他忍不住多看了这青年几眼,单纯笑道:“我师父说,不要拒绝他人的善意,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最近我手头紧,下次见面我也送你一点礼物。” 青年哪里敢收?他委婉地渴求:“以后都用不到晚辈就好了。” 风长吟笑说:“你真客气。” 他还以为余渊宗的修士都是一帮废物,原来也是有好心人的,只是混得比较可怜,性格也有点谄媚。 他将东西都装上长剑,挥挥手同那青年道别,看着对方依依不舍的泪光,甚至都想将人带回朝闻引荐给师姐。 下次好了,最近师姐太忙。 · 逐晨在和张识文安装木床的时候,风长吟终于回来了。 他身后绑着一堆东西,脑袋还顶着个罐儿,踩在长剑上悠悠飞行。 “小师姐。”他一脸不负众望地喊道,“我回来啦!” 逐晨一看他这装备,就觉得哪里不对。 风长吟抱着罐头从上方跳下,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将自己的货物一件件往下搬。 光是盐和蜂蜜就有两罐,还有一小罐菜油,别的粮食也带了不少。逐晨说好的床单被套也都买到了,还懂事地买了三套。 妥妥是个大户,这物资瞬间就丰富起来了。 逐晨瞠目结舌,半晌才问:“小师弟,你哪里来的钱啊?” 风长吟把怀里的牛奶递给五娘,大方说:“给我弟弟喝!”再转过头,回复逐晨:“你给的啊。” 逐晨忐忑道:“你付了多少钱?” 风长吟眨了眨眼睛:“我用完了。你不是这意思吗?” 用完了也买不到这么些货啊! 风长吟解释说:“多的其实是别人送的。” 逐晨:“人家为什么要送你东西。” 风长吟挠挠额头,羞赧道:“他说看见我高兴。” 哎哟! 逐晨陡然一个激灵,觉得小师弟真是了不起,这么快就把自己的感情问题给解决了,都不用家长操心。她兴奋问道:“哪家小姑娘?” 风长吟诡异地看着她,说:“是男的啊!” 逐晨表情僵了下,好半天回不过神:“男的?男的这不大好吧?” 风长吟急了:“你怎么还瞧不起男人?道友是男的怎么就不好了?” 逐晨愣住:“道友?”现在友谊都这么值钱了吗? 风长吟于是将今天在城门外发生的事情给讲了。 逐晨听完后陷入沉默。 这小子怕是不知道自己不小心点亮了打劫的技能。 逐晨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不该教育他,可是转念一想,余渊宗的人坑了百姓不少银子,现在要回来,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把羊毛薅的不冤。 要是他们因此找上门来……好事儿!正愁没个理由教训他们。 逐晨想通了,放下心,可是扭头看见众人在整理风长吟带回来的东西,心里又是莫名一痛。 师父和师弟都有特殊的赚钱技巧。贫穷只属于她一个人。 ……为什么? ※※※※※※※※※※※※※※※※※※※※ 我来了我来了! 发明 逐晨怀着一颗碎了的心,过去拿起被套,准备做几床被子。 她从五娘那里拿到挑拣好的绒毛,用麻袋装着扛在肩上,一手拎起水桶,让小师弟送她去河边。 二人来到河边时,天色已经昏暗了。 风长吟用木柴起了个火堆,周围才好歹有些光线。 逐晨打好水,准备把绒毛倒进去。风长吟一直旁观,此时忍不住道:“师姐,你这样洗,绒毛不会捞不起来吗?而且洗不干净吧?脏东西都沉底下了。” 逐晨笑说:“绒毛这么轻,就算泡了水也不至于捞不起来啊。” 风长吟欲言又止,心里觉得有异样。在她又一次抬起手的时候,还是打断了她:“可这水桶是神物啊。” 逐晨手一抖,心虚问道:“你砸了?” 风长吟歪过脑袋说:“我没咋,我挺好。” 逐晨:“……” 逐晨说:“那你怎么知道它是神物?” “我喝水了呀!”风长吟用手捧起水,让逐晨看,“我试过了,用这个木桶打过的水,都会变得特别干净,没有异味,还带着一丝山泉的清甜。听闻凤凰栖息过的梧桐木是有这样的功效,就不知道师姐你这是什么木头。” 逐晨被他这一问,脑袋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一百零八道雷在劈。 风长吟放声笑道:“这世上当然不可能有梧桐木,连凤凰都没有了,所以我才觉得这木桶厉害。可是它的水真的好好喝啊,我要是凤凰,我也会喜欢梧桐枝上的露水。” 逐晨张了张嘴,头皮发麻地点开系统重新查看了一遍。 文字对这木桶的描述依旧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一个无法损坏的木桶。” 逐晨当时也没深想,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是啊,什么木头无法损坏呢?系统为什么敢大言不惭地用上这个形容词? 这特么就是真的梧桐木啊! 逐晨想起自己曾经对它的暴力打摔就无比心痛,怎么能那么草率? 她赶紧抱起木桶全面检查了一遍,确认它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对待而出现一丝裂缝后,才大大松了口气。 风长吟瞪大的眼睛在黑暗里尤为明显,他惊道:“师姐你不知道啊?!” 逐晨委屈地“嗯”了一声。 这难道就是贫穷的后遗症吗,就算把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放在她面前,她也可以视而不见。 她对不起这木桶,对不起基建系统。 她怎么那么贫穷? 风长吟对她突如其来的悲伤感到不解,小声问道:“师姐,那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找来的呀?” 逐晨说:“一早上醒来,它就出现在我的床头。梦里的同志跟我说,这是一个砸不坏的木桶。我没想到,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风长吟不信她胡诌,笑了两声,倒没追问。 修仙界里有机缘的多了去了,本来好多事情就是说不清的。 风长吟问:“那现在怎么洗啊师姐?要不我再去给你搬个木盆?” 逐晨拎着绒毛的麻袋想了想,抓出一部分绒毛,放在孔洞稀疏的麻布袋里,一起浸泡下去。 她用手在里头搅了搅,把绒毛全部打湿,然后静置数秒。 片刻后,等她再把袋子拎起来,果然就见水桶底下沉了不少污秽泥沙。 逐晨快要感动哭了。 这是什么全自动高级洗衣机,不添加洗涤剂还不伤手,爱了爱了。 这一定是社会主义对她的关照,逐晨也没什么别的好想的,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对这水桶。 风长吟见她找到了方法,惊叹道:“师姐你好聪明啊。” “不要夸我!”逐晨温柔抚摸着木头,“夸它!” 风长吟:“……”师姐疯得好奇怪。这是又要开始了吗? 逐晨本来还以为,清洗绒毛会是一件大工程,毕竟他们手头上没有大型的清洗器具,而绒毛又比较多。结果有了梧桐木,搅搅再捞起来,两人很快就获得了一麻袋洁净无污的绒毛。 回去之前,逐晨好好把木桶清洗了一遍,还用布给它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抱在怀里,美滋滋地带回家。 风长吟学着她常说的那句话,难以平静道:“……不至于吧,没有必要。” “你不懂。”逐晨小声说,“这是你师姐最值钱的东西了。” 风长吟艰涩:“那你出门的时候总不能带着它,它只是一个木桶啊!” “木桶怎么了?”逐晨不满斥道,“这世上的大能修士,哪个不是特立独行?不要太在乎他人目光,那样只会妨碍自我修行。” 风长吟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讷讷点头。 回到住所后,逐晨的发明创造力得到了完美的开发。 她把沥干水的绒毛倒进一个大盆里,拉着风长吟说:“师弟,又要辛苦你了。” 风长吟:“你讲。” 逐晨:“御风术你擅长吧,朝里面吹风,慢慢地吹,柔柔地吹,把绒毛风干,今晚咱们就能睡上被子了!” 风长吟受她鼓动,干劲十足,点头道:“好!” 逐晨:“最好是暖风,你懂什么叫暖风吗?” 风长吟意会道:“我懂。” 这一次,师姐弟的默契,难得地承受住了命运的考验。 那边,张识文端着一个木碗,小步走过来,招呼道:“仙君,喝点粥吧。” 逐晨当然是不需要吃饭的,她知道这些米对百姓来说很珍贵,有点不好意思跟他们抢吃的。 正准备拒绝,腊肉的香味顺着热气飘了过来,勾起逐晨胃里蠢蠢欲动的馋虫,让她的口水差点流了下来。 受过中华美食几十年熏陶的人,在这一方面,就特别抵抗不了诱惑。何况她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一顿正经饭了。 逐晨吸了口气,十动然拒地说:“……不了,你们吃吧。” 张识文见她眼神里写满了挣扎,好笑,又有点心疼。想想仙君年纪本来就不大,他目光慈爱地劝道:“您吃吧,我们都吃过了。小仙君买了好些米过来,我们够吃的。” 逐晨想想也是,风不夜还送了她三颗魔兽内丹呢,粮食问题应该是暂时解决了的。 她又看了眼腊肉粥,这一看就挪不开眼了,罪恶的手不自觉地伸出去,将它端了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张识文笑了起来,欣慰道:“诶!不够还有,您尽管吃。今晚这粥真是煮得特别好喝,多亏了仙君的仙泉。” 他又端了一碗,赶紧给风长吟送过去。 风长吟见逐晨在吃,也两手端过,冲张识文笑了笑。 逐晨轻轻抿了一口,不知道是太久没吃好东西了,还是这粥真的那么好喝,入口的一刹那,有种白光直冲天灵盖的感觉。 粘稠的米粥,带着腊肉的咸香,猪油的浓香,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甘冽的清甜,在口腔里交汇成一种极其和谐的味道。 米粒炖得入口即化,丝毫没有存放许久的劣质米的那种霉腐味。 逐晨明白了,应该是梧桐木泡过的水,将食材里不新鲜的味道给掩盖了过去,所以才会这样好喝。 思及此,逐晨对那木桶的喜爱,又上升了一个档次。 这可不比那些传国玉玺好多了吗?! 逐晨正慢慢品味享受时,张识文再次端着一个碗过来。 她摇手拒绝:“够了够了,不用了。” 张识文说:“好,小人是想问,仙尊的要送过去吗?这些是大家的一点心意。” 风不夜似乎向来不大喜欢这些东西的,因为留恋俗物,会有碍修为。逐晨想了想,说:“这样,我给他端过去吧。” 张识文于是将碗递给她。 逐晨三两口喝完自己的,一抹嘴,朝着竹屋的方向跑过去。 以风不夜的耳力,他若想听,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 逐晨进去的时候,他已经睁开眼睛,只是屋内没有点灯,轮廓显得有点模糊。 逐晨推开门后,他手指一弹,将桌上的油灯给点亮。 烛火跃动,墙上的黑影跟着摇摆起来。 逐晨笑道:“师父,吃饭了。” 风不夜漆黑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里黑得透彻,如同望不尽的寒潭一样深邃。他问道:“这就是你喜欢凡尘俗物的原因吗?” 逐晨小步走进去:“师父不喜欢吗?” 风不夜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这怎么能行? 逐晨在他床边蹲下,说:“可是我也想师父高兴啊。” 风不夜睫毛几不可查地颤了下,阴影盖住了他的眼睛。他低垂着视线落在逐晨脸上,随后缓缓从她手中接过木碗。 逐晨看着他斜碗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然后评价道:“好喝。” 逐晨笑道:“那师父您慢慢喝,我先去帮帮师弟。” 风不夜:“好。” 夜里时分,水井终于打好了,众人一阵欢呼。又怕打扰到风不夜,将呼声压抑着,小声庆祝。 木床也搭好了,一群壮汉合力将它抬进斑斓的巨壳里。 即便是夜里,没有了阳光的照射,那几个外壳依旧漂亮得晃眼。表面渡着一层同月华似的浅浅银光,像被薄薄素纱笼罩。 屋子是好分配的,反正大家都熟识。 女人带着孩子睡一间。男人比较多,随意睡两间, 逐晨搬着那些快风干了的羽毛回木屋了,准备再烘干一点,就装起来。风长吟正在和她研究怎么将绒毛烤暖和。 月正当空,空地上一片温暖欢欣,正在众人放松地闲聊时,风不夜走了出来。 众人见到他,立马噤声,周围的喧嚣顿时清空,全将注意力投到他的身上。 风不夜静静朝他们走来,张识文低声道:“仙尊,两位仙君方才回屋了。” 风不夜点了点头,将碗递过去。 张识文忙两手结过。 风不夜也有些不自在,因为他不善与这些人交流,目光转到了水井处,他随口问了一句:“打好了?” 张识文说:“是。打得不算深,但已经能蓄水了。” 风不夜看见了水井边上的名字,略有一丝不解,又看了下五口井的方位,以为逐晨是想以水为引,借星宿之力,弄个防御的阵法出来。 可她的修为其实还不到这种境界,连普通的阵法也摆的不是太好。 风不夜没有多想,捏决结印,干脆就以中间的应龙为阵眼,替逐晨摆了个五方法阵。 众人只看见数道不同色彩的光芒从四面飘了出来,最后与中间那道橙黄色的光柱交融在一起。 风声顺着光的方向开始呼啸,连月色也跟着扭曲,仿佛这片光幕筑造了一个隔绝于外的世界。 很快,所有的异象都化作光点飘散下来,四周重归平静,如同一切都未发生。 众人被这仙术震得呆滞,久久无法回神。 风不夜温和地说:“以后若遇了危险,就到这里面来。” 张识文见多识广一点,下意识地应道:“是,多谢仙尊庇护!” 风不夜不再多说,转道过去看两位徒弟。 他推开木门,屋里一阵绒毛飞舞,风长吟和逐晨跟疯了一样躺在木床上翻滚,笑得好大声,是以都没听见外面的动静。 风不夜:“??” ……这两个是他徒弟吗? ※※※※※※※※※※※※※※※※※※※※ 来啦来啦! 奖励 逐晨跟风长吟见师父出现,赶紧爬起来,脑袋上还顶着无数的杂毛。 逐晨伸手抓了一把,行动间的风又带起一圈绒毛,她赶紧停手,正襟危坐地目视前方。 风长吟这小子鸡贼,仗着自己年纪小,悄悄藏到她的身后试图蒙混过关。 风不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能是觉得跟他们年轻人之间代沟太大,最后又止住了。 他后退一步,低敛眉目,又一次带着对自我的怀疑,默默将门合上。 一片寂静。 ……就,没有然后了? 逐晨不信邪地走过去,推门一看,发现风不夜果然不在了。 逐晨钦佩不已。 为什么他可以如此自然地装作无事发生? 难道这就是身为师父的阅历吗? 逐晨若有所思地走回来,拉着师弟神秘道:“你有没有觉得,师父最近有些奇怪?” 风长吟朝窗外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逐晨一眼,带着坚定道:“师父做什么都是对的!” 逐晨:“……” “他是不是罚你了?或是说了你两句?”风长吟一派过来人的语气宽慰她说,“师父也不记仇,你先认下就是了。过两日就是无事发生。” 逐晨:“……” 她怎么就那么想告状呢? 屁股点根烟,这孩子是真能上天。 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逐晨也忘了之前自己都想了些什么。 风长吟想到今晚还要去跟师父睡,顿时蔫头耷脑起来,好在被子的存在稍稍减缓了他的悲痛。 他催促逐晨赶紧装一床,让他带过去。 两人撸起袖子,开始整理这满地狼藉。 细致的清理工作让二人吃到了报应的苦。 风长吟试图用御风术将绒毛吹到半空,然而效果并不可观。逐晨感觉自己嘴里塞了不少,一直在打喷嚏。 两人表情发苦,忙活了好一阵,才终于打扫干净。 逐晨给了他两床被子,一床大一床小,让风长吟抱到隔壁去。 小师弟很有自知之明地分配好了物资,嘴里遗憾嘀咕两声,将被褥顶在头顶,颠颠跑了出去。 等房间重新安静下来,逐晨长吁口气,享受地躺在床头,翘起二郎腿,查看自己的系统界面。 界面上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她的声望值,从原先寥寥无几的个位数,一直飞涨,到目前为止,已经快要突破一千点。 要知道这里总共也才五十多人而已。 逐晨点开明细,想要找一找规律,结果发现根本没有所谓的规律。 她不晓得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吃饭的时候涨,喝水的时候涨,发呆时候涨,甚至连干活的时候也在涨。想涨就涨不讲道理。 ……难道这就是劳动人民的光辉觉悟吗? 是她的思想太狭隘了。 逐晨深刻检讨了一下自己,然后去查看自己的任务列表。 开凿水井的任务自然完成了,除了一个很玄幻的美好祝福以外,逐晨还额外领到了一千点声望。 看着挺惊喜的,可惜她现在还是不知道声望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可能是数值还太低,没有激活这个功能。 除此之外,安得广厦千万间的初阶目标,“建造几间能供其余百姓居住的房子”,居然也显示已完成了。 逐晨很惊讶,因为齐峰兽的那三个外壳明显是走捷径的方法,何况张识文等人现在是硬生生挤在三间屋子里,按照寻常的标准来说,根本不能算住得下。 但是系统选择认可,说明它的核定标准是宽泛的,在一定程度上给了逐晨自由发挥的空间。 逐晨不再软趴趴地躺着,而是坐正起来,看着奖励列表上亮起的图标,抬手挡住不停傻笑的唇角。 在她抓心挠肺地想搞科技的时候,系统早已经为她打开了黑科技的大门。这就是社会主义对修仙世界的因地制宜吗?逐晨感受到了光芒的照射。 她转念一想,是了,连她这个猪……平平无奇的小木屋,都能得到系统的认可,说明这个系统充满了老父亲般慈爱的。 ——还有,张识文和郑康要是再在她面前提那个“圈”字,影响她的自我认知,她一定要严肃教导他们什么叫革命情谊了。 逐晨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确保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庄重地点击领取奖励。 她想起那个多功能的,美丽又耐用的水桶,一时之间兴奋得难以自已。 能被打上“珍稀”两个字的物品,肯定有着别样的功能,她一定不能再报以偏见的目光,埋没神物的价值。 界面中金光闪过,她直勾勾盯着的视野中,多出了一截草黄色的物品。 【一条无法损坏的长绳】 逐晨:“……” 逐晨怔怔地将它拿起来查看。 确实是一条比较坚固的长绳,但弹性并不算太好,不适合用来做鞭子。直径过粗,也不适合用来编织别的物品。材质倒是很柔软,可是有什么用呢? ……大概真的是她有眼无珠吧,她实在想不出能用这条绳子能干些什么。野外攀岩吗?还是开发一个蹦极项目? 她想到了自己的水桶,忽然之间领悟了,一时间忍不住泪流满面。 逐晨跑出房间,把绳子系在水桶的把手上,又看了眼边上的水井。 天呐!就这? 您可真是一场及时雨。 逐晨又一次怀着大起大落的心回了房间。 她抖开被子,躺了进去。 “我的生活确实更加美好了,谢谢你,阿统。” 下次请给我一个有攻击力的玩意儿吧。 这天晚上,逐晨在柔软的羽绒被里,又一次梦见了阿秃。 她梦见阿秃带着十几个朋友过来见她,而她徜徉在羽毛的海洋里。 这个梦过于甜美以致于第二天逐晨醒来的时间都比平常晚了一点,张识文等人早早起了,开始准备搭建新房。 逐晨昨天晚上答应了风长吟,今天要陪他去河边抓鱼,教训一下那群日益嚣张,只搅浑水的肥鱼。 此外,昨天用令牌联系好的修士,今天应该能到了。她担心对方找不到地方,还得去接应一下。 逐晨同张识文交代了一声,说可能要晚上才回来,今天晚上吃烤鱼,就出门去了。 她离开没多久,风不夜出来看了看,也朝着魔界的方向飞去。朝闻只剩下五十多个在忙活的普通人。 又过了一炷香左右,一道白影从空中飞来。临近时下了飞剑,转成步行。 来人蹑手蹑脚地靠近,停在十几米远的位置,从树影后方悄悄观察众人的一举一动。待确认此处没有修士留守之后,唇角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 赵故台,是余渊宗的一名内门弟子。 他年轻时资质过人,悟性极佳,凡习术法,一遍入门三遍贯通,被宗门青眼以待,大力提拔。不想长大之后,修炼开始遇到阻碍,连寻常的咒法也施展不来,渐渐泯然众人。 赵故台少年成名太早,被捧得过高,自然也受到了不少人嫉妒。如今落魄,连师父也对他万般失望,地位一落千丈,常受人欺辱,无处诉苦。 赵故台也很委屈,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做件大事,叫众人刮目相看。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悟性一事最为玄学,没了就是没了,只能说明他与道无缘。 昨日,他随师父去别派交流论道,回来时,发现余渊城门口多出了一个大坑。 守城的两位修士正在补坑,见瞒不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同他们说,一位主杀道的剑修是如何凶残,先在门口捣了个大洞,抢走他们余渊数十个居民,傍晚时分又孤身一人前来打劫,骗走余渊不少物资。 师父自然大怒,连声直骂两人废物,竟被一个修士欺到头顶上来了,余渊宗颜面何存? 听闻那修士只有十一二岁大,更是火冒三丈,直接指了他过来报仇,让他绑住那个小道士,将他带回余渊宗来谢罪。 只十一二岁大的少年,赵故台是有信心的。毕竟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天之骄子一人,不逊与他人。 但要让他单枪匹马、深入敌营地来绑一个人,他……他怕啊! 人家小道士没有同门师兄弟的吗?他哪里打得过那么多人? 赵故台在后方观察了许久,蹲到两腿发麻,换了个姿势。 他觉得这里的居民不像是被抢来的,相反,应该是自己过来的。惬意谈笑、悠然自得。他鲜少在余渊城的百姓脸上看见这样放松的表情。 是啊,反正已无人看守,他们若真不是自愿,为何不逃? 赵故台心里知晓了是怎么回事,当下十分纠结。 他一面游移,一面视线不住往边上那三个硕大的螺壳上飘去。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连余渊宗也没有如此漂亮的居所,跟会发光似的,将他眼睛都快给闪花了。 赵故台揉了揉眼角,看着日头快要升到正空,时间已被他浪费许多,心下开始急了。 他生怕那几位修士提前回来,想着不如将这几十人带回去交个差得了,也免了互相冲突。 这念头一闪过,他已经跳出去。 他的身影一出现,现场气氛顿时跟冰封了似的。错愕、惊恐、厌恶,种种负面情绪一一从众人脸上闪过。 赵故台心肌一哽,说不出的阴郁,任谁被这样的眼神盯视,也不会觉得高兴的。 张识文挡在前面,手脚肌肉紧张得发颤,还是强撑着气场,质问道:“你是余渊宗的人?你过来做什么?此处是朝闻的地盘,你前来可有通报?” 赵故台酝酿了下,举起长剑道:“听说有邪修将你们拐走,我是奉命前来救你们的。” 张识文朝地上“呸”了一口,冷笑道:“谁要和你们回去!我等是自愿前来!” “我看你们是受了奸人蛊惑,这就带你们回去精心冥想,驱逐邪祟!”赵故台不听他们解释,掐决施法,“束缚!” 张识文被吓了一跳,汗毛直立,抬手遮挡。柔弱些的娘子抱在一起,往后躲闪。 结果无事发生。 赵故台一惊,又举起长剑:“束缚!束缚!” 然而他周身的灵力像被放空,完全施展不出任何法术。 赵故台面露惊恐,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张识文回神,抄起地上的水桶,盖到对方头上,叫道:“愣着做什么?打他啊!” 众人当即乌泱泱地冲了上去,一阵拳打脚踢。 赵故台吃痛,大跳着叫道:“救命啊!救命!” 张识文吼道:“绑住他,别让他跑了!” “怎么还有根绳子?” 张识文:“直接拿来绑他,别的不要管!” “兄弟们冲啊!” ※※※※※※※※※※※※※※※※※※※※ 来了来了 景仰 赵故台逃得狼狈。 他头被蒙住了,看不清前方。手也被绑住了,武器不知在何时已经掉到地上,屁股上还被人踹了好几脚。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他冲出了一段路,顶着身上的疼痛,嘴里乱七八糟地叫着。从最初的求饶到后面的解释,再到最后的恳求,可惜根本没有人在听。 他是修道之人,身体骨骼比普通人要强健许多,那些拳头落在他身上,其实不算多难忍受,留下的全是皮肉伤。 只是他想到这些人的态度,那是各个恨不得欲其死,绑着他了下一步就该是虐杀了,哪里能给他好果子吃? 赵故台开始在心里喊“呜呼哀哉”的时候,一道粗犷的男声劝阻了众人,说:“算了算了,差不多先这样,将人绑回去,等候仙君处置。” “张大哥说的是,这修士可谓狡诈啊。” 赵故台:你说谁人狡诈?! “怎这般没用也敢派出来?他真是一个修士吗?” 赵故台:…… “瞧他身上这衣服,好像还是一个内门弟子呢。” 赵故台屈辱点头。 “偷来的吧?估计是哪个钦慕内门弟子的小道士,借了一身穿着玩儿,否则哪有可能?” 赵故台感觉自己的皮肉伤已经变成了内伤。这帮人的嘴怎么可以那么毒? 他两手动了下,突然发觉经脉中的灵力又回来了,顿时大喜。也来不及思考其中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蓄力往外一挣。 不过是群普通人而已,看他再战一次! 再战……嗯? 赵故台脸色当即一阵青一阵白地变化,心中大骂这是什么破绳子,他堂堂余渊宗的内门弟子竟然挣不断一截草绳! 赵故台急了,不自觉停在原地,用灵力去震荡绳索。然而那绳子就跟长在他身上似的,一点松懈的迹象都没有。 他身后的人见他肩膀莫名其妙地一阵扭动,以为他要耍花样,用力推了他一把,让他趔趄上前。 就这一步的距离,赵故台身上的灵力,再次跟凭空消失了一样,河涸海干,半点不留。他就是反应再慢也该知道,自己是误入了别人的阵法了。 此处竟有这等高人!赵故台惊得头皮发麻。 他虽然只对阵法略微通晓,但也知道,这种能限制他人灵力的阵法,极为高深。能设下这等法阵的,就是十个他来也不可匹敌。 认识到敌我差距,赵故台心底所有的叫嚣都消了下去,只余下一片冰凉。 边上的人见他还算老实,将他按在水井旁,摘掉了他头上的水桶。 重见光明的那一刻,赵故台颓废地掀了下眼皮,连声都不吭了。 赵故台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看着极为可怜,众人也因此收敛了些气焰,不再那么霸道,将他放在原地,就去做自己事。 赵故台还在等着忍受十大酷刑,结果忐忑许久,根本没人理他。他索性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水井边缘处的石台上,看着众人工作。 看着看着,赵故台的心境平和下来,同时又有了一个新的疑问。 这真的是他见过最贫穷的一个宗门。要什么什么没有,还深处魔界边缘,危机重重,怕是连在余渊城里乞讨的人都要过得比他们舒心,这群人何必呢? · 此时,逐晨和风长吟已经用麻布前后两头包抄,从河里捞了十几条鱼出来。 风长吟大仇得报,很是畅快,在岸边戳鱼玩儿,时不时还狂笑两声。 许是根本没人来这种靠近魔界的地方捉鱼,涝上来的几条俱是又大又肥,甩着长尾,精力十足。 风长吟将它们用手死死按住,然后摘了几根路边细长的枝叶,搓出绳子,将它们一一串起来。 风长吟乐道:“师姐,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吃烤鱼了!” 逐晨笑了下,忍住口水不流出来。她也很久没吃鱼了,想念蒜香味的锡纸烤鱼,想念泡椒鱼头,想念…… 风长吟拖拽着一串鱼,又问:“师姐,我们这儿说是不好种菜,那养鱼可以吗?” 逐晨心道,她这就要开始承包鱼塘了吗? 不过风长吟这人基本是养啥死啥,能在他手上活过七天的,都算是和阎王比过高低的。养鱼实在是有点刺激。 逐晨委婉地说:“去问问张识文他们,有没有人会养鱼,如果没有就算了。反正这里人迹罕至,你就当是养在河里,活水养殖还不用打理。” 风长吟一听,觉得特有道理,当下不再念叨,私底下很有出息地把这条无名河打上了自己的名字。 两人在河边浸得湿透,慢慢将衣服烘干,不多时,逐晨手上的令牌也来了提示。 “顺丰”,不是,是尽易宗的修士,昨日得了消息,现在已到朝闻附近。 逐晨将灵力输入进去,等着对方找来。 很快,逐晨手上的金牌散出一道微光,证明是对方近了。 风长吟这人等不及,直接御剑前去接应。 双方在空中视野较为开阔,远远就打上照面,挥了道剑光,顺利会师,再转道朝着逐晨的方向飞来。 来的青年约莫三十岁上下,不过修士大多显年轻,逐晨也不好判断。 他一身青衣,衣着寻常,只有剑身上挂着的红穗比较显眼。长发高高束起,眉眼带笑,气质挺是儒雅,不像是一个四处奔波的快递员,更像一个炼丹师。 那青年朝二人笑道:“道友,我真是找了好久,怎到此处游玩来了?” 逐晨尴尬道:“不是游玩,我们就住在这里。” 青年面不改色,依旧挂着自己营业式的微笑,寒暄道:“在下道号全通,不知小道友如何称呼?” 逐晨听见这名字,倒抽了口气。 全通不解:“道友,是认识我?” 逐晨瞅他一眼,含糊地说:“……没有,就觉得你这名字,特别适合你的职业。” 草率了,简直是个为快递而生的男人。 全通平静:“哦?是吗?” 他见过的古怪的人多了去了,能拿到尽易宗金令的,无不都是些大能修士,能说清楚人话他就很满足了,开两句玩笑算什么? 全通笑问:“不知道友找我尽易宗,是有什么交易?” 逐晨于是把那三颗魔兽内丹递了过去。 全通接过,在阳光底下认真辨识了会儿,笑道:“好成色。道友想用这个换什么?” 逐晨问:“能换柴米油盐吗?” 饶是全通,听见这话,那张笑容完美的脸上也不由出现一丝裂缝。他回道:“可以是可以的。”但一般没人这么干。这得是什么样的败家子才能做得出来? 逐晨猝不及防地拿回两颗,说:“先换一个。每月送批吃的东西过来。哦,还有红泥和砖块,我们忙着建房子,多谢了。” 全通手上空了,心里也空了。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两颗内丹,问道:“那别的东西呢?仙君只管开口,我尽易宗童叟无欺!” 逐晨斟酌了下,摇头道:“等看我能不能实现财富自由再说吧。” 全通:“……”那你特娘的就是给我看看啊? 两人皆是笑得虚伪,对视一眼,又呵呵两声。 很快,全通与逐晨签订了契约,约定过两日就送足够的吃食过来,顺道还有一些她需要的石材。以后每隔几日,就由附近的商家为她准备,她自行前去领取。 对于修士来说,魔兽内丹是极为值钱的,以灵石交易,而凡人的吃食根本不值一提。因为这交易谈得爽快,全通给得也大方。 双方和和气气地交换了物品,挥手道别。风长吟拖着自己的十几条大鱼,回朝闻道做饭。 · 逐晨二人抵达时,风不夜还未回来。张识文火速上前与她告状,说是有余渊宗的修士前来捣乱,现在被他们给绑住了。 逐晨看了眼地上睡得口水直流的赵故台,唇角抽搐,不是很能理解。 张识文在空中夸张地比划着两手说:“仙尊昨日,在此处施了个法,那是霞光漫天啊,从五口井里直冲出来,最后落到了中间。想是仙尊早有谋算,才叫这小子栽了跟头。” 风长吟意会说:“师父是下了个五方镇守吧。无事,他能着道成这样,说明就是个半吊子。” 既然没什么本事,也就没必要放在心上。 逐晨感慨了句:“师父真好。” 风长吟想起昨夜的事,用手肘推攘着她说:“所以你就别怪师父罚你了。” 逐晨:“……师父才不罚我。算了不跟你讲。” 风长吟的鱼已经杀好了,他直接递过去,叫众人上火烧烤,吃个新鲜。 张识文等人痛快应下,用地上的废弃木料,架起几个火堆。 逐晨又宣布了以后不会再缺粮食的事,众人欢喜,见她昨夜喜欢喝粥,顺道将粥也给炖上了。 逐晨同众人说了一声,往魔界那边跑去,喊师父回来吃鱼。半路直接遇上风不夜,就跟他一起往回走。 风不夜面容有些疲惫,应当是在魔界修炼了。他问了些逐晨今日早晨的事,听过后淡淡应了几声,等回到竹屋前,便准备进去。 逐晨拽住了他的衣袖,叫道:“师父,一起坐坐?” 风不夜垂眸看着自己的袖口,没有作声。 “师父,这鱼好大,我跟你分一点吧。”逐晨放软语气说,“你好久没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风不夜迟疑片刻,点了点头,过去坐下。 张识文等人受宠若惊,这还是风不夜第一次同他们坐在一起,忙让出位置,并选了条最大的鱼,摆到二人面前。 赵故台这人是真可以,众人吵吵闹闹的,一点都不影响他睡得香甜。逐晨等人也没去叫他,就想看看他什么时候能醒。 结果,在鱼烤出香味之后,这青年鼻子一拱一拱的,很快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逐晨看见了,觉得好笑。 还是个吃货嘿。 赵故台醒来后舔了舔唇角,伸长脖子朝前方望去。因为手被睡麻了,身形不稳,一个摔到地上,开始哎哟哎哟地叫疼。 众人很是无语地看过去,就见赵故台滚啊滚,滚到了火堆这边。 逐晨忍笑道:“算了,给他把绳子松了,带过来吧。” 就近一位青年直接给赵故台解开绳子,将人拽到空位上。 赵故台手脚发软,没有抵抗,出神地盯着火上的鱼看了会儿,片刻后才将目光挪上去,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 他自然发现了三个生面孔,知道他们就是修士,很是心虚地飞快掠过。 一个下午的时间他想清楚了,万不可以卵击石,好言道歉,放弃尊严,能活着回到余渊宗就行。 他这样想,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褐色的眼珠转了一圈,又倏地回到风不夜身上。 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狭长眼尾一挑,冰冷地扫向他。那一团漆黑的瞳孔,与隐隐环绕的魔气,将赵故台吓得魂都快没了。他指着风不夜哆哆嗦嗦道:“魔魔魔……” 他满脸惊恐,眼泪要落不落。 一个魔修,一个主杀道的修士,一个看不清深浅的女修。这师门上下全部都不正常,的确也是,正常人也不会来魔界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了。 指不定他们原先就是作恶多端的修士,才被宗门驱逐至此。 风长吟不高兴他指着师父,挥手将他手臂拍下,喝道:“不许你看我师父!” 风长吟手劲大,做这个动作又没有留力,赵故台被他敲得一阵钝痛,以为骨头都要碎了。 他后退一步,抱紧自己的手臂,将头迈进膝盖里,进入自闭的环节。 “不至于吧?”逐晨咋舌说,“你别给自己加戏好不好?” 赵故台抬起头,盈盈望了她一眼,跟棵风中凋零的小白菜似的,在做枯萎前最后的挣扎。 逐晨:“……”看来他的内心世界是真的很丰富。一个多愁善感的男人。 就这怂货样,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坏人。所以怂有时候的确是有好处的,能规诫人不走邪路。 逐晨环视一圈,指着赵故台问:“他平日有欺负过你们吗?” 张识文等人均是摇头。 他们早认过人了,愣是没想起这个是谁。 不过余渊宗的修士本就不少,他们不认识几个也算正常。 “不曾见过。” “我似是远远见过一次,做祭祀的时候,他站在法坛的左侧。” “余渊宗里最坏的,其实不是内门弟子,而是那些不得志的外门修士。一朝得势,就整日寻着机会来欺负我们。怕是在宗门里过得憋闷,发泄到我等身上。” 赵故台不理俗务,准确来说连门也很少出,此时低声为自己正名道:“我没欺负过别人。我一直都在醉心修炼……” 风长吟很是惊讶:“整日修炼就这修为?” 他是很真诚的,只是这话听着扎心极了。 赵故台闭上嘴,再次为自己无声地嚎哭了一次。 逐晨跟这阿宅起了些同病相怜的感触,毕竟她也整日醉心修炼,可修为还比不上赵故台呢。何况她师父是风不夜啊,不是余渊宗那帮乱七八糟的修士。 逐晨想着,从锅里舀了半碗粥递给他。 赵故台不敢接,小声嘀咕道:“能喝吗?” “怎么?怕我们下毒啊?”逐晨眼白一翻,“米那么贵。”你也配。 赵故台读出她隐藏的半句话,很是羞愧,又带着点安心,两手接过喝了一口。 赵故台在余渊宗是吃过好东西的,但一喝这粥,还是跟灵魂被洗涤了一样,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他吧唧了下嘴,细细品味。 说不出味道是哪里好,就有一种令他特别满足的感觉 如果这是他的最后一餐……哦不,最后一餐应该得是孟婆汤吧。 逐晨看他一口一口喝着,用木柴拨了下火堆,又说:“虽然说,你以前没欺负过百姓,可今日你过来捣乱,被打是你活该。” 赵故台弱弱地应了声:“哦……”他也是已经认命了,没想别的什么。 逐晨说:“吃完饭就走吧,回去告诉你的同门,下次若是还敢来,我们就不客气了。” 赵故台又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火星噼里啪啦地响着,众人脸上都映着淡红色的火光。 赵故台一碗热粥下肚,五脏六腑都暖和起来,胆子也大了。他清了清嗓,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来此,跟我余渊宗作对?” 风长吟呛了一声:“谁是为你们余渊宗来的?” 风长吟很不喜欢这种被人误解的感觉。他对内乖巧,对外却是高傲的。听这人非将他与一个不入流的门派连在一起,心里老大不乐意。 “你们怎么想那么多?”风长吟瞅了逐晨一眼,从她脸上得了灵感,大声道,“你不要太看得起自己!死皮不要脸!” 逐晨:“……”这些话倒是记得挺清楚的。 赵故台懵了,暗想自己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就不要脸了? “就你这样的修为,都能做余渊宗的内门弟子。”风长吟小表情学得惟妙惟肖的,冷哼道,“我看你们余渊宗的掌门都打不过我这个孩子吧。” 赵故台很是羞愧,又不知如何反驳,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是其中比较平庸的人了。余渊宗也有厉害的人,不像你说得那样不堪。” 风长吟说:“你这样的,何止是资质平庸?在朴风山,也就只能在后山打打杂吧。我可不是说大话,就算你们掌门来了,恐怕也抵不住我师父一剑。” 赵故台正失落,耳朵抖了抖,抬起头问:“朴风山?是那个据称是天下第一宗门的朴风山吗?” “哦,我们现在已不是朴风宗的人了。”风长吟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然而半点没有憾意,依旧神气十足地道,“那又怎样?朴风宗上最厉害的还是我师父,如今我师父在朝闻,那天下最厉害的就是朝闻!” 风不夜不温不火地叫了一声:“长吟。” 小师弟脊背发麻,偃旗息鼓道:“没什么,没什么。不说了。” “你胡说!” 赵故台很是激动地站起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挑衅,恨不能拼出命来。 他长手指天,振振有词道:“朴风山上最厉害的,乃是那位天下剑修之首,风采绝然,斩妖无数的大能修士,他是朴风山的掌门师叔!传说,他一剑可开天辟地,只差半步就能得道成仙,连朴风山的掌门也不敢同他这争第一,除他以外,谁敢说自己是朴风宗最厉害的人?” 风长吟和逐晨一起扭过头,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 赵故台说得动情,铿锵有力地道:“他是剑修之首,是我辈楷模!为人极为慷慨,将自己修炼出的剑修心法对外广而公之。试问,天底下哪里还有像他这般,磊落轶荡,心胸坦然之人?我余渊宗的宗祠边上,便立着一尊大能的石像,我敢说,天底剑修,皆以仙尊为首!” 逐晨瞥了眼风不夜,见他手背上的青筋已经开始暴突,正是耐心告罄的前兆,不由对面前这人心生同情,忍不住打断他道:“可别说了你。你辈楷模……最讨厌人在外啰嗦你知道吗?” 赵故台激昂过后,回忆往事,又开始悲伤:“我若是能见到他我就不啰嗦了。我从前天资卓越,最大妄想便是去参加宗门间的剑修比武,这样就能远远见前辈一眼。若能得他一句指点,我死而无憾。哪晓得,我修炼着修炼着,我就废了。呜……为何啊?呜……” 逐晨:“……”你特娘的,老实说,是不是喝了假酒? 风长吟的小脑袋瓜想的就是跟别人不一样,他抓着一句话,针对道:“就你余渊宗那作风,也配拜我师父?一面说敬佩我师父品行高洁,一面又在外欺凌弱小,哼,如此口蜜腹剑,才是辱我师父声名。改日去我就砸了那石像!” 赵故台愣愣道:“你师父?” 风长吟骄傲地扬起下巴:“哼!” 张识文等人并不清楚修真界的事,听着赵故台一番吹捧天花乱坠,才晓得风不夜怕是来历不凡,用余光连连窥觑着这位气质超脱的人,惊叹道:“哇——” 天下剑修之首?那……那他们岂不是捡着大便宜了? 赵故台整个人都懵了,说话再也难以利索:“莫莫莫……” 风长吟再次打落他的手,气道:“说了你不准你这样指我师父!魔你个头!” 赵故台艰难将后面地话吐了出来,高音处还劈了个叉:“莫非您就是剑修宗师,风不夜?” 风不夜从没见过这么赤^裸裸的痴汉,大抵觉得他有点不堪入目,转动着手里的烤鱼,没有回应。 逐晨不忍直视地“啧啧”两声。 赵故台两膝一软,滑到地上,因为受到极大冲击,眼神已经没有焦距。 风不夜对他忍无可忍,挥了下手:“你走吧。” 赵故台终于从一片惊喜的眩晕中回神,他就近抱住身边的人,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走——!我死也不走!!” 风不夜:“……” ※※※※※※※※※※※※※※※※※※※※ 来了来了!虽迟但肥,爱还在对吗?! 道士 说真的,逐晨从未见过像赵故台这样善变的男人。 从风中小白花,到痴汉脑残粉,再到深闺幽怨妇,他几乎是无缝切换,张嘴就嚎。哪怕是风不夜这样冷情冷性的人,都有点受不了他。 风长吟无辜被他勒住,深感窒息,想要甩脱他,可就跟贴着个狗皮膏药一样,怎么推都推不开。 他烦了,恼怒道:“你干什么呀!你别闹我!” 赵故台不管,扒拉着他就像扒拉新世界的大门,越反抗越坚强。他动作粗暴强硬,开口却是扭捏羞涩,朝风不夜请求道:“我仰慕仙尊已久,请仙尊容我留下!我什么都愿意做,一切听凭仙尊吩咐。晚辈别无所求,只……” 逐晨嘴贱接了一句:“你只是想来加入我们,不是来破坏我们,对吗?” 赵故台重重点头:“对!” 对你个鬼啊! 逐晨本来还以为赵故台是一个老实的宅男,结果在他抛掉脸面之后,内里是一片孟浪,简直令人难以接受。 风不夜不管这些琐事,叫逐晨自行解决,起身回屋去了。 赵故台知道决定自己去留的人是逐晨,转过身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举起两指,就要对天起誓。 “别了,别了。”逐晨忙害怕地阻止他,“我知道你一片赤忱,我信。” 把偶像都给吓跑了,可不赤忱吗? 逐晨说:“要不这样吧,这两天大家都忙,毕竟住的地方还没有着落,你如果愿意,就帮着大家先把房子建起来。” 多个劳力,而且还是修士,那自然是很好的。能顶十头牛吧,还不用吃饭。美滋滋。 赵故台一口应下,还跟得了什么天大好处似的。过了那么久,总算想起自己的作案工具,满世界开始找:“我的剑呢?诶我的本命法宝哪里去了?” 逐晨:“……”看起来智商堪忧的样子。 · 等这股劲头消去,赵故台才重新恢复正常。 他将剑收回袋中,看着众人,露出一个怯怯的笑容。 今天夜里,他要跟张识文等人睡在一起。众人为他腾出了一床被子,帮他抱到上面。对他还算友善。 想想前不久众人还蒙着水桶互相“打”招呼呢,这关系转变得着实有点快。大概友谊的建立就是这么的突然。 赵故台身上还带着挨打后的酸疼,他缩在床脚,伸手在四处摸来摸去,觉得很是新奇, “这外壁为何是暖的?” 张识文坐在床边脱衣袜,随口道:“是啊,这可是仙尊冒着危险,去魔界替我们找来的什么魔兽壳呢。那岂能是件凡物?” 赵故台呆呆转过头:“去魔界?莫说是魔界了,就是魔界边缘处,也有许多魔兽穿行,很是危险。何况这壳如此巨大,想想就知道那魔物极为厉害。” 在夸人这一方面,张识文是熟能生巧:“仙尊就是为了叫我们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才冒的这个险。几位仙君为人都是顶好的。” 赵故台叹息着感慨道:“前辈果然如传言中的一样高风亮节。可他为何会变成一个魔修呢?他道法精深,是天下间最厉害的剑修,理应不会出现差错。莫非是受了小人陷害?” 这个问题,张识文等人就不知道了。他们去打水洗漱完毕,纷纷躺到床上。今日做了许多劳力,明日还要早起,不可浪费休息的时间。 赵故台辗转了会儿,始终睡不着。 他在余渊宗,虽然不受重视,但好歹也是一个内门弟子,向来都是一个人住一间屋子的。 他听着周围粗浅不一的呼吸声,晓得众人也还没休息,按捺不住满脑子的好奇,继续同他们聊起来。 “几位大哥,你们既不是冲着仙尊的名号来的,那为何要留在此处呢?余渊城里不是什么都有?起码住着比这地方要舒坦得多。” 张识文昏昏欲睡,闻言倒是彻底清醒了,他哂笑一声道:“余渊城里要命的东西,倒是什么都有。” 赵故台愣了下,躺在床沿上,将头探下去一点,小声道:“没……没那么夸张吧?余渊还是安全的,毕竟宗门人多。多年来都没有妖兽入侵。” “呵呵。” 接连的闷笑响起,声音里无不是讽刺。众人都将他方才说的话,当做是个很可笑的笑话。 “小道长,你自己过得惬意,莫把别人的生活与自己一样想。你们那余渊城,可没给百姓留过几条活路。” “你们余渊宗的人,拿百姓跟牲口一样去同巽天做交易。每年被送去巽天的壮士,死伤少说一半。” “余渊哪里好?我住的那栋老宅子,夏天漏雨,冬天漏风,连寻个修葺的机会都没有。好几个坑,还是你们那些修士打出来的。” “我儿子今日抱着我说,他已经连着两日吃得饱饭了,问我还能吃几天。他可以少吃一点,留着以后再吃。呵,老子在余渊过得狗都不如,却还养不活一家老小。好不容易赚点银钱,全被你们修士给搜刮搜了。但在朝闻,吃的、穿的、住的,处处都有仙君为我等考虑。我脑子是摔坏了才要回去。” “我曾听人道,‘苛政猛于虎’,你们余渊宗那些修士的歹毒之心,可比妖兽还要狠辣。” 赵故台喉结滚了滚,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被刺得脸色通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转了个身,正对着上方,神情满是无措。 此时,郑康突然道:“小道长,说句你不爱听的,我瞧你在余渊,也不是多受欢迎。” 赵故台手指抽了下,低声问:“为何这样讲我?” “他们若真关心你,岂会放你一人出来探查?你久出未归,他们又怎会任由你流落在外?” 赵故台心里凉得厉害,又不可否认他说得没错。 自己于余渊,于师父,恐怕都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这次师父随意打发他过来,怕是根本没想过他的死活。 张识文将被子往上一提,说道:“莫多想了小道长,你明日想离开便离开,我们仙君可不会强留谁。” 翌日,清晨的光线从屋外照进来。 赵故台默默起身,跟在众人身后帮忙,拿剑削了几扇木窗。 临近中午时分,他抬头远望,还是没能等到余渊的同门前来寻他。 他昨日还未进城就被师父轰过来了,师兄弟们或许还不知道这件事…… 唉,赵故台实在很难找到充分的理由来自我安慰。 他悲观地想,恐怕自己哪天死在外头了,都不会有多少人知道。 赵故台心里哇凉哇凉的,虽然他昨天已经有了离开余渊的念头,可面对这淡漠的现实,仍旧情凄意切。仿佛那几十年的人生,都成了肉包子打狗,十分不值当。 赵故台去找了逐晨,朝她施礼:“逐晨师姐。” 逐晨举着瀚虚剑回头:“诶。” 赵故台心里羡慕得滴血,心说这才叫徒弟啊。他垂下视线道:“我现在去余渊宗交还令牌,待晚上再回来帮忙。” “你真想清楚啦,以后就离开余渊,留在我朝闻了?”逐晨看着他,笑道,“我可要先同你说好,我师父如今入了魔修,身上还有伤,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用朴风宗的剑法了,未必能指点你多少。你若是冲着他天下第一剑修的名号来,那定然是要失望的。” “我想清楚了,不求仙尊指教。”赵故台认真点了点头,眉宇间有点忧伤,强打起精神道,“只是觉得,余渊大抵不适合我吧。反正我天资有限,留在余渊也过得不开心。不如罢了。” 逐晨心里高兴,催促道:“那你去吧,早点回来,还一堆活儿等着你干呢。” 赵故台:“好。” 赵故台御剑走了。 他这一走,一直到夜幕四合都没回来。 风长吟还等着他回来,相约一起去远方砍木头来着,期待了一整天,结果人居然没了。 这赵故台虽然看着有些笨,但手脚还算勤快,风长吟对他印象其实不坏,带着他跟有了个师弟一样,还挺有意思。 结果这段露水师弟情是如此的短暂,头都没起一个,就无疾而终了。 风长吟郁郁寡欢,拖着长剑跑去找风不夜诉苦:“师父,那人不见了,昨夜还情真意切地说景仰你,原来不过是说说而已。” 风不夜目光朝他斜去,眼神幽深,语气冷冽:“专心修炼,不要牵怀外物。你所修之道,最忌心性沉浮。余渊宗的修士,与你有何关系?” 风长吟被他一瞪,弱弱道:“可他说了要留在朝闻来着,我不过是想关心他。” 他说到后头,声音越来越低,怕风不夜指责他不务正业,不等对方回复,匆忙鞠了个躬,跟兔子似的跑了。 离开竹屋,他还心有余悸,心说师父好可怕,单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威视他,就极有压迫感,叫他不敢放肆。 风长吟离开没多久,逐晨也走了进来。 她站在门口,犹豫道:“师父,赵故台貌似人不见了。” 风不夜:“……” 逐晨接着说:“我瞧他不像是个言而无信的人,既说了会留下,就算出尔反尔,也该给个消息才是。如今这样,怕不是被余渊宗的人给扣了?” 风不夜抬起眼皮,看着她,缓缓吐出两个字:“是吗?” 逐晨走到竹床边,说:“我这还挺担心他的,毕竟算是半个自己人。要不我让小师弟过去看看?” 风不夜沉默半晌,将膝盖上的手指收进长袖中,问道:“你很喜欢他?” “这不朝闻正缺人吗?若是修士就更好了。”逐晨叹说,“唉,不过赵故台一人其实也抵不上大用,我就是看他怪可怜的。今日走的时候,他满脸苦笑,看着都快哭出来了。” 长袍抖动,衣衫摩挲。风不夜从床上走下来,与逐晨离得近,高大身影挡住了她面前的烛光。 他五官陷在幽暗的夜色里,身上莫名带着道寒气,轻微点了点头:“我去看看。” “师父您去?”逐晨说,“不必您出马吧,余渊宗而已,小师弟应该可以来去自如。” “他浮躁。”风不夜在她肩上拂了一下,推得她转向门口,“你去休息吧,我看一眼便回来。” ※※※※※※※※※※※※※※※※※※※※ 来了来了! 入V公告 赵故台躺在杂物间里,将头倚靠在墙面上,半阖着眼,眸色中一片悲戚。 月色从窗格照入,清冷的银光洒在地面上,留下不规则的斑点。 他用手指在光影的轮廓处描绘了一圈,失神许久,又睁开朦胧的双眼,从窗户的缝隙里望出去。 以他的角度和视野,他能看见远处巍峨宫殿的一角,看见屹立在屋顶,姿态张牙舞爪的脊兽。看见半空中亮起的浮灯,看见偶尔从前方走过,又不回头的路人。 赵故台小幅挪动了一下,披散下来的长发从肩上垂落,为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又增添了两分狼狈。 这下真是完了。 他扯了扯嘴角,牵动脸上受伤的肌肉,尚未展开的笑容凝固成一个狰狞的表情,刚结痂的鞭痕又染出一道血丝。 赵故台用手轻触了下,唉声轻叹。 不会有人再关心他的处境了。他这一生过得浑浑噩噩,堪称失败。不过死前还能见到剑修前辈,倒也不算白来一遭。日后去了黄泉路,也有能与人说道两句的谈资。 只可惜,他还答应了逐晨师姐要回去,恐怕得背信了。 他正自嘲地想着,木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年轻人张头张脑地进来,叫道:“故台师兄,师父喊你过去。” 赵故台像是反应迟钝,过了数息才点了点头,单手支撑着要从地上坐起。 年轻人过去帮忙扶他,闻见他身上的血腥味,不忍地别过脸,问道:“师兄,你想清楚了吗?” 赵故台站直了身,说:“我本来就想得很清楚。” 青年急道:“你不要同师父倔强,师父是万不可能同意你就这样离开余渊宗的。就是几位长老,也不会首肯啊!” 纵然赵故台天资平庸、性情无争,难成大器,但始终是个内门弟子。没有哪个宗门,花大价钱大精力,培养出一位修士,却轻易放他离开的。 何况余渊的掌门行事一贯霸道,单是为了挣个面子,就断不能点头。他是宁愿看着赵故台死在门前,也绝不会放任弟子改投别派。 赵故台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正因明白,才更不想留下。自己在别人眼中,还比不过一个面子重要,那所谓的光鲜,又有何用啊? 青年小声道:“师兄,师父平日对你虽然严厉,但好歹也看着你长大。你向他讨饶,不定他心软,就既往不咎了。你就说,你是受了歹人迷惑,回来时神志不清,才会说出要叛离宗门的话。” 赵故台身上带伤,因此脚步沉重,只能拖沓着向前。他闻言顿了顿,转身看着师弟,问道:“如此一来,师父就有理由,带人前去征讨朝闻。好将他们一网打尽是不是?” “你还管得了他们?是他们先来挑衅的,结果如何都是他们活该!”年轻人追在他身边,又气又急道:“那种荒野之地,有什么好的?余渊立派百年,根底如何也比他们深厚。你留在余渊,是内门弟子,高人一等。你去了那个什么闻,能得到什么?师父首先就要抽死你!” 赵故台深深看了他一眼,差点就要说了,神色几番变化,顾虑到魔界边缘住着一个魔修的消息败露出去,会给风不夜等人带去灾祸,最终还是强行忍住。 青年拽着他的衣服:“你想说什么?你这样欲言又止地做什么?师兄!你我二人好歹同门多年我才劝你一句,师兄你别走了!” 二人一阵拉扯,已快走到主道上。临近时,两侧石灯上的烛火凭空亮起,不过照出来的不是寻常光色,而是幽蓝色的火点。 青年察觉有双眼睛的视线冷冷落在自己身上,如芒刺再背,当下不敢再言,小步跟紧赵故台,往祠堂方向走去。 赵故台的师父,也就是余渊宗的七大长老之一,此时就站在青石台阶的上方,负手睥睨着二人。 足有七八米宽阔的石阶,在那幽深的荧光与黯淡的星辰照射下,宛若一条登天的阶梯。高耸的山峰在后方层层叠叠,汇成暗影重重的背景。 拾级而上,便能看见宗祠的左右两侧,各自立着一座石像。 右侧是余渊宗的立派掌门,左侧则是传闻中的剑修宗师。两尊石像雕刻得栩栩如生,威严非凡,此时都瞪着双如雷如炬的眼睛,横眉怒目,执剑守在大殿的门口。 赵故台看了一眼,并不觉得可怕。 他今日已经见过真正的大能剑修了。风不夜虽然看着冷淡,但绝不是这样面目凶恶之人,相反,他应该极少生怒,周身都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平静,无碍无挂,无心外物。 风长吟小兄弟说得不错,余渊宗的这座石像,不过是在败坏前辈的声名。 赵故台恍惚了一会儿,被人重重一推,顺势跪到地上。 老者从前方走来,停在赵故台身前。 他表情冷肃,眼神极为淡漠,看着赵故台,如在看一个陌生人。在这个徒弟身上耗费的所有心力,都让他觉得不值。而现在,那种冷漠里又多出了愤怒与轻蔑。 “不孝徒,为师今日,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当着余渊诸位师叔师祖的面,做个决定。若执意要叛离师门,我这就清理门户,免你日后危害同门。若你还愿意戴罪立功,那便磕头谢过,再去捉拿贼人。余渊宗予你不少好处,你仔细想想,切勿不识好歹。” 赵故台一眼望向对方浑浊的双目,片刻后,端正行了个礼。两手贴在地上,额头贴着手臂,闷声道:“师父,余渊城的百姓皆是自愿离开。那几位修士,当真不是什么为恶之徒。请师父网开一面。” 老者面皮抖动,勃然大怒道:“你还不认错,执迷不悟!” 他举剑要砍,边上的青年惊惶叫道:“师父!师兄定是受了妖法蛊惑,这些不是他诚心之言!请您宽恕他一次!” 老者哼了一声,手却还是慢慢落了下来:“我看他分明是个废物!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在我手下修习多年,竟连个十二岁的孩子都比不过,还将自己也搭了进去。我留他做甚!” 青年又转头劝道:“师兄,你不要再傻了!你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过是自作多情。你说的那帮人,与你只有一面之缘,岂会将你放在心上?” 赵故台面对师父的奚落之言,心潮翻腾起伏,双手冰冷,目光无神。他听着那些声音逐渐离自己远去,而自己如同蝼蚁一般卑微地蜷缩在地。 其实,他心里清楚,他并不是势必要追随风不夜而去,他只是厌倦了余渊的生活,想要以此逃避。 因此,他心底有畏惧,有胆怯,有迟疑,可时至今日又已无法退缩,只能拿固执充作勇气,强迫自己做出决断。 可他究竟要做什么,恐怕没有人比他更迷惘。 他当真是傻,连这问题也想不明白。 赵故台苦笑。 突然,一道灵光点在他的额头,他眼睛睁大了些,脑海的白光中掠过无数画面,如白驹飞逝,触不可及。同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在他灵台中发出一声叹息,再缓缓念道: “庸人自扰,道心自碍。” “‘天不再与,时不久留。’。”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 赵故台猛地一震,心绪却被一股外力强行抚平。他闭上眼睛默默感悟。待心头负累层层落去,终于明了,为何自己修行多年仍难有寸进。 他修的是明心道,明心静气,以剑问心,方有所悟。 “致虚极,守静笃”,他少年时所谓的天资聪颖,正是因为道心纯粹,灵台空明,无所挂碍。可后来,他渐渐被所谓天资所累,被所谓声名所害,有了私欲,有了杂念,才成了今日这般庸庸碌碌、裹足不前。 他满心浑浊,如何悟道?他踯躅不定,如何问剑? 一瞬间,赵故台仿佛看尽前程过往,身心洒脱。而他凝滞许久的修为境界,也在此时如沙坝崩塌,再无阻碍。 赵故台肩膀耸动,低垂着头,喉咙里发出沉闷低笑。 那连绵在一起的笑声,引得面前二人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赵故台再次俯身一拜,释然道:“师父!徒儿确实错了,错在放不下所谓名利。我道心之魔便是我。今日,徒儿将所学尽数还于余渊,往后,再不相欠!” 他不待二人反应,两指点在周身穴道上,灵力逆转,逼着从丹田呕出一口精血。咬紧牙关,死死忍住周身经脉碎裂的痛苦,不发出一声喘息。 竟然如此决绝,不留退路,选了自废修为! 年轻人惊得面色苍白,朝后一跌,坐在地上。 “疯了……真是疯了……师兄你这是何苦啊?” 赵故台用发颤的手指揩去唇角鲜血,摇摇晃晃地仰起头,眺望满天星河,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勉力抱拳,朝着前方拜了一拜:“多谢仙尊,点化晚辈。人心难测,道心难明,唯有精心体察,坚守己道,方可明悟。如是而已。” 老者未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怒气反笑,白须抖动,看着他咬牙切齿道:“好!你既宁愿自毁道行,也要叛离宗门,那就莫怪我不留情面!” 老者御使长剑,唤出剑意,带着凶狠之意,朝赵故台的脖颈刺去。 青年痛呼:“师父,不要啊——” 赵故台睁着眼睛,毫不回避。 那剑悬在身前一掌处,再难前进半寸。 老者目露惊恐:“怎……怎会如此?” 细风拂来,吹得众人阵阵发冷。老者顺着赵故台的视线,才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立了一人。 对方站在高大的石像之上,衣袂飘飘,白衣化雪。瞳孔如墨玉一般漆黑,眼神却如静潭一般平和。半张脸明暗不定,一眼望去,只觉他像寒山顶上那片缥缈的白雾一样孤冷。 周围蓝色的幽火,也染上了一曾薄薄的黑烟,不停向上跃动。 “魔……魔修?”老者声线颤抖,不可置信地质问赵故台,“你竟勾结魔修?!” “仙尊。”赵故台泪光闪烁,嘴唇嚅嗫道,“仙尊何必为我露面?” 风不夜侧过脸,困惑不解:“为何不能?” 这等无名小辈,何须要他躲闪?他来去自便,何须问一粒尘埃的感受? 赵故台语塞:“因为……” 若是原先的风不夜,赵故台自然不会替他担忧,可如今的风不夜已转修魔道,重伤未愈,又不得使用朴风的仙法,多有顾忌。假若余渊修士大举进攻,纵然是他,怕也是难以招架。届时他妄动灵力,与魔气相冲,那后果难料。 风不夜唇角极浅地勾了勾,似乎认为他的想法很有趣。 赵故台清楚看出了他的漠然与轻视,这便是天下剑修之首的傲然与自信。一时间心向往之。 老者被他二人旁若无人的对话气得发抖,直指风不夜,喝道:“大胆魔修!岂敢站在我祖师爷的头顶上放肆!你快给我下来!” 风不夜略略低了下头。 下一秒,石块碎裂的声音传来。紧跟着,高达两米多的巨石,瞬间崩裂,化作细碎的石块飞溅各地。 他们余渊宗的祖师爷,就这么被风不夜给当头踩碎了。 老者几要发狂,目眦欲裂:“啊——!祖师爷啊!” 老者心痛如绞,全身灵力凝于剑上,向空中劈出一道剑光,召来余渊其余修士前来围剿。 风不夜冷冷看着他动作,待他施法完毕,才信手一招。 老者那把淬炼多年的本命法宝,竟不受控制地朝他飞去,无论他如何施法,都难以召回。 无数人影正从四面八方急赶而来,风不夜不急不缓地横过长剑,手指轻轻在冰冷剑身划过,留下一道细白的寒霜。 他掀起眼皮,涌出一抹厉色,执剑在空中一挥,将另外一尊石像也击个粉碎。 剑身晃出数道剑影,飒飒剑气在空中连成金色的剑光,最后避开人影,交错落在地上。 如雷声轰鸣,一时间碎石纷飞。 赵故台与师弟护住头部,早已被这剑招里的杀气慑得哑然无声。 紧跟到场的余渊掌门恰好看见无数剑影落下,而空中仍有剑意残留。他望着这片颓垣断壁,眉心猛跳。 “这是……” 朴风金印! 他们余渊在宗门前立了风不夜的石碑,自然也知道,这是风不夜自创的剑法。 朴风山因风不夜而成为剑修圣地,这套剑法却不是人人能学。 此人就是剑道宗师风不夜! 一直跪拜尊崇的人,突然到了眼前,是种什么感觉? 余渊掌门望着前方飘然的人影,头皮发麻,两膝发软,直想给对方跪下。 风不夜停手之后,那把长剑扛不住魔气侵蚀,铿锵一声清脆响动,自行折断,掉落在地。 老者本命法宝被毁,元气大伤,修为境界转瞬坍塌,再难站立。他捂着胸口,半晕躺倒,而心神所受的冲击,比身体更甚。直叫他眼前发黑,无法思考。 风不夜在瞩目中缓步上前,提起赵故台的后衣领,扫过在周边呆立的众人,冷声道:“若要报仇,尽可来朝闻寻我。” 余渊掌门从呆滞中回神,又陷入新的呆滞。 报……报什么仇? 送死还要赶趟热乎的吗?那就不必了吧? 余渊掌门恭敬道:“请问是……” 风不夜带上赵故台,踏风而去,未曾理会他的言语。 而待他身影消逝,余渊众人还久久难以回神,处在那不寒而栗的恐惧之中。 半晌,余渊掌门大步上前,抓住老者的衣领,问道:“三长老,这是怎么回事?仙君为何会来我余渊?你与他起了什么冲突?你快说个明白!” 老者两眼一翻,终于顺利晕了过去。 风不夜带赵故台走至余渊城门时,不远处那界碑的微弱光线,照亮了周围的山林小道。 风不夜不自觉被吸引目光,停下脚步,眉毛轻微蹙起,陷入沉思。 赵故台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心下一跳,刚刚说出一个字:“不……”那座界碑已随他的声音化作沙土。 赵故台大张着嘴,声音戛然而止。这么狠的吗?! 风不夜却是满意点头,再次踏风而去。 · 逐晨与风长吟坐在火堆旁边等候,顺势在上面烧了一锅热水。 眼见木柴都要烧尽,那二人却还未回来,逐晨忍不住站起来转圈,忧心道:“师父不会半路出事了吧?他身体不好,受小人暗算怎么办?” 风长吟说:“那我过去看看?” 话音未落,风不夜已经回来。他停在附近,手指一松,将赵故台放到地上。 逐晨见赵阿宅同志软趴趴地躺着,真跟条咸鱼似的,当即吓道:“怎么会伤成这样?” 赵故台坐起来,捂着脸道:“是我自废修为,还好有仙尊救我。” 他正要说“我没事”,就见逐晨越过他,跑到风不夜旁边关切道:“师父你没事吧?” 赵故台:“……”你师父能有什么事……余渊都快没了啊! 风不夜摇了摇头:“有几人难缠,略微棘手。我先进去平气。” 赵故台:“??” 逐晨虚扶了他一把,目送他离开:“好,师父你好好休息。” 风不夜转身,末了又看了赵故台一眼,面无表情地进去。 赵故台闭紧了嘴巴,跟木头似地朝他鞠了个躬,表示自己特别明白。 风长吟将他扶到一旁的石凳上,扯了扯他褴褛的衣裳,问道:“你是怎么了?他们不许你离开?” 赵故台打击太大,言语失控:“余余余……” 风长吟扭头问:“说话不利索能治得好吗?” 逐晨:“这不一定吧?治不好就丢了吧。” 赵故台总算说了出来:“余渊城的界碑,没!了!” “啊?”风长吟说,“你们怎么能把师父惹得那么生气!” 赵故台于是将前后因果都说了一遍。 他倒也聪明,不敢将风不夜描述得太厉害,只简单说互相打了一架,临走时毁了界碑泄气。 逐晨瞠目结舌,拍腿骂道:“你们余渊宗的人也太霸道了吧!自废修为还不许你离开?那……那他们是活该啊!” 还好朴风山是讲人性的,否则她哪里有今天? “是他们。”风长吟拍了拍赵故台的肩膀说,“如今赵小师弟是我们的人了。” 逐晨:“……” 这小子倒是从善如流,认亲认得贼快。 逐晨庆幸道:“还好是师父去看了一眼,否则就出大麻烦了。” 她也是没想到余渊宗的人这般不讲道理。 逐晨感慨:“还是师父思虑周到啊。” 赵故台心里暗暗道,不是仙尊思虑周到,而是他……他以理服人。 不错。正是如此。 逐晨放不下心,起身道:“我进去看看,师父别又被魔气反噬了。” 她一离开,周围不由安静下来。 风长吟打了个哈欠,用手肘推攘着身边的人。 赵故台身体还未恢复,肌肉不停地发颤。他扭过头,神色木然。 风长吟捏了捏他的手臂,以为他的恍惚是因为修为被废,便好生安慰道:“没事,你以前是学过道法的,知晓诀窍,重新修习要简单许多。余渊宗那些低等的心法,废了就废了,等我师父传你一套厉害的,回去大杀四方!” 赵故台不过是还有些云里雾里,闻言倒是心脏一跳,他又是期盼,又是忐忑:“这……仙尊能教我吗?我也不知道我资质如何,我觉得现在是可以的。不知能不能入仙尊的法眼。” 风长吟笑了出来,说道:“你别见我师父不近人情,其实人心很好的。我出生乡野,自幼丧父,就是师父带回来的。” 风长吟被带回山门时,还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三岁大小,喜欢横冲直撞。整日绷着张脸四处捣乱,搅得山门不得安宁。 风不夜嫌他精力过于旺盛,点他修了武杀之道。 赵故台羡慕道:“原来你是仙尊带大的?真好啊。我也是幼年丧父,我父亲是被妖兽所杀。他死后,我便跟着师父修行了。” 风长吟一脸“你在做什么梦”的表情,说:“我是师兄们带大的。不过小师姐的确是师父带大的。” 赵故台下意识地扫了眼竹屋,点头道:“确实,逐晨师姐看着与仙尊要亲近一些。” 逐晨正好从竹屋出来,提着衣摆在二人身边坐下,听了一般:“你二人倒是聊得开心,方才是不是在说我?” 风长吟接道:“说我们几个师兄弟里,只有你是被师父带大的。” “哦……”逐晨挥了挥手,“唉,往事不要再提。” 说来怪不好意思的,大概是孩童时期大脑没有发育完全,彼时她神智确实懵懂,整日昏头昏脑,带着说不清的问号。因处理不了各种混乱信息的冲击,她一度表现得有点自闭。 年幼时期的事其实她也忘记了很多,只晓得自己那时候一直想往山下跑,好几次人跑没了,又被风不夜一次次拎回来。 两位师兄都不是非常靠谱,风不夜不放心叫他们看顾,只能自己像提着个小拖油瓶一样提着她到处走。不管是论道、会友,还是去旁观斗法,都将她带在身边。 她幼时瘦小,面黄肌瘦,不爱与人说话,只窝在风不夜身上发呆,谁动她就干嚎两声,闹得外人都不敢靠近。 如此,风不夜也不敢逼她修炼,一直到再大一点,她身为社会主义接班人的记忆慢慢加深,分得出虚实,也开始懂事了,才教她吐息运气。 ……最后修了个寂寞。 山门道友都指责说这是因为风不夜溺杀,将一个本就天资落后的弟子,那最后一点奋进的小火苗也给摁灭了,简直是造孽。 虽然逐晨对几位长老棍棒加放养式的育儿方式不大苟同,但风不夜似乎是有心理阴影了,再也不敢亲自养小孩了。 逐晨很诚实地说:“我以前的确不大省心。” 她看着风长吟,带着一点点愧疚:“不然你也是师父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小宝贝了。” 风长吟代入想了一下,如果自己从小就在师父的怀里撒泼,恐怕现在屁股都被打成四瓣开花了,忙摇头道:“不敢,不敢。”活着真好。何必求死? 气氛缓和,赵故台态度也变得随意。他问:“冒昧一问,仙尊是为何入魔的呢?” “说来话长啊。”逐晨说,“我们也不知道。” 赵故台讶异:“啊?” 逐晨笑道:“真的。不过也不重要了。” 风长吟跳起来,指着前方说:“师姐你看,余渊在重新下界碑了!” 下界碑时的阵仗是很大的,漫天霞光,经久不止。 逐晨还记得当时那场绚丽的美景,当即飞到空中,当是看场烟花。 那道金光照耀了半边天幕,应和着星辰,结果,未持续多久,消散在夜色中。 “怎么了这是?”风长吟失望道,“就没有了?他们的界碑好短啊。” 没多久,又一道霞光亮起,闪烁片刻后,无力熄灭。 三人总算看出来了,这是界碑立不起来。 立一次界碑,几乎要用全身灵力。屡次失败那可还行? 风长吟等了等,等不到第三次,意犹未尽地从剑上下来。 逐晨顿时明了,好笑说:“想是师父留了道残意在余渊,那帮修士敌不过师父的修为,因此立不起界碑。” 赵故台急道:“这可怎办?界碑立不起来,危险的还是余渊的百姓。就怕周围的妖兽趁机前来进犯。” “不过一个晚上而已,你放心好了,那帮修士会守住城门的。”逐晨推着二人,“回去回去,都睡觉了。明天肥羊要来。” 风长吟依依不舍:“哪里来的肥羊?……师姐我还是和你一起睡吧,免得扰了师父。啊!别踢!” · 果然,翌日清晨,余渊宗大小修士,齐齐站在朝闻的界碑之外,垂首敛目,卑微等候。 ※※※※※※※※※※※※※※※※※※※※ 营养液要从早求起~ 10.2入v,感谢大家支持正版~明天12点更新 双节快乐!本章送300个红包~么么哒~ 一更 张识文等人早上起床, 打着哈欠出门,就发现余渊来人了。 数百来号人整整齐齐地列在前方, 穿着余渊的修士服,在冷风中挺立,可不壮观? 张识文没有吵嚷,也没有惊慌,二话不说回屋搬来小板凳,抄上锅碗瓢盆,坐在余渊一众修士的对面,与他们面面相觑。 随后不久, 其余百姓有样学样,将能用来做武器的工具都翻了出来,连水桶绳子也没放过,瞪着大眼,加入张识文的阵营。 那架势,大有不死不休的意思。 余渊的修士很气愤,认为他们这是在挑衅, 根植于心的傲慢不容许他忍受这样的屈辱, 于是开口骂了一声。可还没来得及发散,那人就被余渊掌门一巴掌拍了回去。 张识文看乐了, 知道这是虎落平阳。他一点也不介意对面这帮人骂他, 甚至看他们越愤怒,心里头就越高兴。 骂骂怎么了?叫得再凶敢扑上来咬人吗?瞧瞧他们这灰头土脸的样儿。 他心说几位仙君可真是厉害, 训人都有一套, 只一个晚上的功夫, 就将这帮眼高于顶的家伙吓成了一群鹌鹑。 郑康不像他, 把小人得志的心情尽写在脸上。 他带人过去起了火, 烧了水,慢悠悠地炖着小粥。等水开后,往里头撒了肉丁和鱼片,用蒲扇把香气都扇过去,再一碗一碗盛到众人手上,美滋美味地吃着。将那些修士看得吹鼻子瞪眼。 空气中弥漫着粥香味的硝烟。 逐晨故意想将他们在外头晾一阵,所以等到日出东升,天色大亮,才从屋里出来。 张识文迅速跳到她身边,眯着眼睛打量对面,与她耳语道:“仙君,你可算是出来了,您瞧瞧他们过来是想做什么?” 逐晨点头:“没事,你们去忙吧。” 张识文脚下不动:“仙君,将他们引到阵法中间来,单论拳头,我们可比他们厉害。若他们敢放肆,大伙儿一起拼了。” 逐晨看他跃跃欲试的模样,分明是想大干一场以了旧怨,压着他道:“别急,你们先散了。待会儿给你们出气。” 张识文听话地应了一声,挥手叫上众人,继续昨日的工作。 余渊掌门见势抬手作揖,想与她招呼,逐晨却没搭理他们,高冷地转过身,去竹屋找师父。 她没看见,身后那几位老头的脸,快被她憋成酱黑色。 风不夜正压着小师弟修习今日的功课。逐晨进来后,风长吟就解放了,蹦跶着冲了出去。 逐晨说:“师父,外面来了好多余渊宗的人。” “嗯。”风不夜面色如常道,“你去处置一下。” 逐晨用余光窥觑他的脸色:“我看他们是有求于人。” 风不夜淡淡点了点头:“那就叫他们拿出些诚意来。” 逐晨差点笑出声来,她克制住,思忖了会儿,说:“师父,如今朝闻最缺的诚意,应当是人手。余渊有数百位修士,虽说道行都不怎样,但做些杂活,还是够用的。” 风不夜瞥她:“那就叫他们留下几人帮工。” “可他们有前科。”逐晨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是说,有少部分修士,因品行不端,平日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劣迹重重,导致这里大多人都不喜欢他们,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再犯。若是不解决这个根本问题,很容易引起人民内部矛盾,双方也不能好好共事。” 风不夜没有出声,因为他看出了逐晨眼底那暗藏不住的喜悦,连眉毛都要飞舞起来。 果然,逐晨自己接了下去,显然对后面的计划很是满意:“不过也没关系,求同存异嘛。朝闻与余渊往后的交流应当只多不少,我们可以好好商议,为了两派的长久发展,建议他们将那些会影响双方和谐关系的修士,都清理出去。您觉得呢?” 风不夜盯着逐晨看会儿,细细琢磨她话里的意思。 把着对方命门,拳头还悬在人家脸上呢,那是挺好求同存异的。 他不管逐晨要做什么,外头的那些修士的确该讨个教训,遂应道:“都可。” 逐晨高兴道:“那我就去了?师父可有何意见?” 风不夜抬手一挥,示意她自己拿主意。他对余渊的掌门是看之生厌,没有半点兴趣,尽早打发走就可以。 逐晨于是乐颠颠地出去。 余渊掌门见她出现,再次堆出笑脸,生硬道:“这位道友,请问宗师可在?” 逐晨粲然道:“我师父说,我来处理。” 她拍了拍手,将张识文等人都叫了过来,让他们站在自己身后。 众人不明所以,只晓得听她指派。 风长吟见有热闹,火速挤上前,昂首挺胸,跟门神似的杵在她旁边。 余渊掌门见她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应当比风不夜好对付,暗中松了口气:“好,道友可知老夫今日来是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合作。”逐晨说,“朝闻、余渊两派,相距如此之近,是该好好交流一番。” 逐晨身后的人群传来小小的骚动,那些担忧的细碎声音很快被张识文压了下去。 余渊掌门见她客气,笑容不由真诚了两分:“道友说的是,的确如此。” 逐晨极有风度地伸出三根手指:“我朝闻这边,其实也没旁的要求,只有三点,你答应了就是,不答应就算。” 余渊掌门警惕起来,防备她狮子大开口,认真道:“道友请说。” 逐晨:“第一,往后不可再将余渊的百姓送去巽天,或者别的有危险的地方。所谓劳役,一年一月,不可再多。修士不可巧立其它名目,借口向余渊的百姓征收过多的税赋。” 一修士忍不住道:“这是我们余渊宗的事啊!你怎插手我派内务?” 逐晨朝那边走了一步,依旧浅笑晏晏:“自然是看不惯这样的行事作风啊。朴风宗治下向来清明磊落,我师父遵循这规矩,不想与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宗派来往,免坏了自己的名声。” 余渊掌门回头,目带寒光地睨了说话那人一眼。 多嘴什么?自讨苦吃! 他压住胸口烦闷,说道:“道友请继续。” 逐晨点头:“第二,余渊城里的百姓或修士想出来,不可挽留,自由放行。” 掌门痛快点头:“好!” “第三,嗯……”逐晨沉吟着转过身,在一众修士脸上都扫了一圈,待将他们看得浑身发毛,才笑道,“每月,派五十名修士前来朝闻帮忙。来者皆要听我指令,如有违背,我可自行处置。” 这岂不是要卖身? 修士恐慌起来,当即叫道:“你这是蛮不讲理吧!” 逐晨灵光乍现:“哦,还有第四!” 余渊掌门当即急道:“你方才,不是说只有三点吗!” “你们不都说女人善变吗?何况不讲道理,历来是你们余渊的传统啊,我不过学习学习而已。”逐晨表情无辜,说出的话却很不客气,“我方才只想起三点便是三点,若想起别的就再往上加,只要我乐意。你们越和我吵,我就想起的越多。不同意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 走?走哪里去? 余渊的界碑如今只有风不夜能下,他们要走,就得去别的地方。难道余渊多年的根基就这么拱手让人? 余渊掌门知道她是在故意戏弄自己,拂袖道:“你说!” “第四。” 逐晨声音莫名冷了下来。她缓步朝侧面退开,露出身后的百姓。 那一张张布满生活风霜,正死死压抑着愤怒的脸庞,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入众人眼眶。 修士们似乎刚刚发现,在那里站立着的,并不是一群无关紧要的黑影。他们也才发现,原来百姓对自己的憎恶,是如此的强烈。 逐晨宣告道:“凡是杀过人,行过大错的修士,今日,废去修为,以谢其罪。” 余渊掌门沉声道:“你这是何意?” 逐晨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在我朝闻,讲求人人平等,命无贵贱。既是我的人,我就要替他们讨个公道。” 呼吸声突然沉重,张识文等人攥紧手指,然而长久以来的弱势,还是让他们在对方的注视中生出些懦弱的不知所措来。 随后,张识文伸手一拽,将边上的人拉近过来。众人肩并着肩,手挽着手,带着决然的态度,挺起胸膛,迎上对面的目光。 怨恨、隐忍、悲痛、错愕……从未平等正视过的双方,终于有了能交流的机会。 余渊掌门张口欲言,又几番语塞,在心里大骂逐晨不识好歹。 逐晨不待他反应,已经唤道:“张识文!” 张识文大吼:“是!” 逐晨:“来,你说,当日,是何人将你逼出余渊?是何人,对你任意打骂,肆意欺压。” 张识文早已找到那个修士,再次回忆起多年的心酸,目光的火焰几要将对方烧成灰烬。 他曾幻想过无数次对方落魄的场景,却从不敢肖想是自己报仇,只因对方是修士,天生就比自己高上一等。 此时,他伸出手,直指那人的鼻尖,再无畏惧地说道:“是他!” 他说出来的那一刻,仿佛十多年的郁气尽数疏散,所有的不甘都在此湮灭,恨不得随着眼泪决堤而出。 被点中的修士脸色聚变,额头上冒出层层冷汗,面对齐齐调转过来的视线,他用力摇头,仓惶求饶。 逐晨极有耐心,转向余渊掌门,缓声问道:“这人,交还是不交?” 掌门忍了忍,强颜笑道:“不如再商议商议。他毕竟是我余渊宗……” 逐晨打断他的话,笑道:“你愿不愿意,其实都一样的。今日他既然来了,我就没打算放他离开。” “张识文!张兄弟……”那修士还带着一点自己的高傲,“我同你道歉,你不要与我计较,我……”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飞了出去。 众人看着不知何时靠近的少年,目露惊骇,齐齐退开一步。 风长吟默默收回脚,抬手擦了下自己的鼻尖,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们朴风山都是先打完再道歉的。不过我现在也与你道歉了,想必你不会同我计较。” ※※※※※※※※※※※※※※※※※※※※ 一更~ 开了个抽奖~一周后开 二更 风长吟才十二岁, 又长得慢,个头只到众人肩膀而已。 虽然来之前,余渊众人已经知道这里有位少年修士, 可对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实在生不出恶感, 一直拿他当小孩儿看。 此番, 等他真出手, 众人才发觉, 这少年深藏不露, 年纪虽轻, 道行造诣却比他们高上一层,根本不是他们可比。 单是那身法, 那轻功,他们就仰之不及, 一招移形换位,他们甚至毫无所觉。 难怪说, 修仙之道, 天资定半。不愧是剑修宗师的亲传弟子。 风长吟踢完人,左右竟无人拦他。 他又笑嘻嘻地上前一步,那刚吐完血的修士顿时胆寒发竖,为了远离他, 不顾形象地在地上爬行,撑着一口气呼救:“掌门!掌门救我!” 余渊掌门自然不能就这样看着门下弟子命丧于此,又气愤于那修士的苟且卑劣,叫他颜面尽失。 “住手!”他长袖一挥, 带上了两分震慑, 质问逐晨道, “你这是不给我们余渊宗面子?” “这是什么话?”逐晨招手,示意风长吟回来,佯装歉意道,“我师弟向来胡天海底,生起气来不讲道理。不过面子,他确实是给了的,否则他这一脚下去,您的弟子已经魂归九天了。” 风长吟咧嘴一笑:“我都向他道歉了,哪里不给你面子?若是方才没听清,大不了我再道歉一次?” 修士疯狂摇头,表示自己承受不住。 逐晨一笑,语气和善道:“想好了吗?是我师弟再与你讲讲道理,还是你自废修为,求个痛快?” 上百道视线在多方之间不断流转,却始终无人开口。 场面静得可怕,似乎稍有变动,火星就会燃起。 修士的心跳随着她那轻柔的嗓音开始失速,仿佛每个字都是把淬毒的尖刀。他恳请道:“求求这位道友,往后我再也不敢犯错了。您说什么我做什么!” 逐晨不为所动,摇头说:“你往后再不犯错,与你以前犯过的罪有什么关系?我今日惩戒你,不是为了敦促你做个好人。而是为了叫别人知道,作恶多端,早晚是要遭报应的。莫以为自己是个修士,就太过得意。” 她抬手指向身后的张识文等人:“今日我说了不算,你掌门说了也不算。谁受苦最多,谁才说了算。” 修士怔怔,随着她所指方向看过去,半晌没有动作。 风长吟等不及,伸手一拽,将他拖到众人前面,用脚在他膝盖处踢了一下,青年就着姿势跪了下去。 张识文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般居高临下的视野,并未给他带来多少痛快。往事早已不可追,他犯的罪行,哪是下跪就可以了却的? 余渊一众修士别过脸,因这一幕生出些许羞耻,觉得这已经很不体面。 郑康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掷到青年身上, 那修士萧瑟一抖,没有闪躲,像是失了神智,任由众人施为。 逐晨遗憾叹道:“可惜啊,他们不想原谅你。既然如此,你还是选个痛快的吧。” 余渊掌门抛了颜面,只得她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勃然大怒道:“你简直是个无赖!” 逐晨斜眼看去:“是吗?我是个无赖,我师父总是讲道理的。既然你不满我的处置,我就去叫师父来与你商谈?” 余渊掌门被她噎得语塞。他想起风不夜昨晚的做派,比面前这人更为霸道。一言不发就毁了他们两尊石像和一块界碑,那是能讲道理的人吗? 何况此处离竹屋不远,风不夜断然是能听见的,不过是在宽纵而已。 男人脸色青红交加,又不得不屈于现实,他权衡过利弊,终是将咄咄逼人的气势收了回去,闭上眼睛,当做视而不见。 修士见此场景,知道大局已定,只能伏在地上呜咽出声,再无往日一分桀骜。 逐晨深吸口气,环视众人,问道:“还有哪人?都认清楚一些,趁着这机会,大胆讲出来。若是真的,我替你们讨回公道。若是假的,我也不可容忍。自此过后,前仇旧怨一笔勾销,不要再提。懂我意思吗?” 张识文喉结沉沉一滚,随后转身,退去队伍后方。他身后的男子替位上前,指向人群中的某位,激动不已道:“我要控告那个修士,他好色成性,胡作非为……”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这出清理门户的大戏才落下帷幕。 当着余渊掌门与诸位长老的面,逐晨一共废了六个修士的修为,还有十几人,抽打了一顿,驱逐出城,以后也不可再入余渊。 这群修士平日高傲惯了,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要面对这样的窘境。 有些人逃过一劫,暗暗庆幸。有些人问心无愧,袖手旁观。当真是众生百态,演得淋漓尽致。 逐晨觉得自己的惩罚并不重。 她既没要人性命,也没对他们施以酷刑,不过是叫他们做一回自己曾经欺凌过的普通人罢了。这也受不住,难道百姓就是活该? 她是顾全大局,留够了颜面的,希望余渊的人可以知道好歹。 听了一上午的血泪控诉,逐晨也深感疲惫,她恹恹一挥手,说道:“留五十人下来,其余的都走吧。此次就这样算了,若有下回,我严惩不贷。” 余渊掌门早已恨不得离开,他一句吩咐也没说,直接御剑而去。 剩下的一帮弟子,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随后,一部分忙不迭地逃了,还有一部分稍作犹豫,选择了留下。 逐晨清点了下人数,现场只有三十二人。 张识文心生不满,认为他们是阴奉阳违,逐晨很好脾气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指派那群修士过去帮忙搭房子。 到了傍晚,余渊的一名长老,灰溜溜领着支十八人的队伍回来了。 他生硬问道:“界碑何时能立?” 逐晨爱理不理地说:“人齐了就能呗。再看看我师父的心情。” 长老将人留下,带着一股郁气回去。 逐晨扫了眼那十八个缩成一团的修士,嗤笑一声。 这不是自找麻烦吗?真是个陀螺啊,不打不转。 · 晚上,逐晨召集众人,围着火堆,安排后期工作。 余渊和朝闻的人,各自占据一边,泾渭分明。半张脸被火光映照,皆是凝重。 逐晨分配好工作,见气氛太过凝滞,就发表了一下讲话,想拉近双方距离。 “咳,是这样,我这就直说了。余渊是余渊,朝闻是朝闻,在我朝闻,绝不允许仗势欺人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也不是什么好品行,我相信你们能理解。” 修士们心情复杂,乖巧点头。 就今日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哪里还敢嚣张?只想能相安无事罢了。 逐晨:“我不管你们以前如何,既然说了既往不咎,我就当无事发生。今后留在朝闻,希望你们能好好工作,为人民服务。” 修士们抬了下头,面面相觑。 一人弱声道:“为……为了什么?” “为人民服务!”逐晨重音强调了一遍,举着木棍指向一旁的百姓,“这些就是人民。” 可怕的静默。 连张识文等人也面露迷茫。 青年真诚发问:“那我现在做人民还来得及吗?” 逐晨给他逗笑了,点头道:“可以啊。那你从今日开始,就和他们一起,建屋打井,耕地种田,同吃同睡,且不可再动用法术,怎么样?” 那可实在不行,他们怎么能受得了这种委屈?一个个头颅又低了回去。 逐晨笑问:“还有别的问题没有?” 今日心理阴影过深,修士们如今一看她笑,就觉得胸口发紧。连连摇头。 “我也不会苛责你们,你们不必太过害怕。只要好好做事,我可以叫我师弟指点你们一番。”逐晨握拳,鼓励道,“往后大家一起同舟共济嘛。” 修士欲哭无泪,稀稀落落地跟着她挥舞了一下手臂。 这要是有的选,谁特娘的想上她这条贼船啊! 考虑到余渊的修士可以御剑飞行,而朝闻这里没多余地方能给他们借宿,夜里,需要他们自己回去,天色初亮时再过来帮忙。 逐晨动员了两句,就让他们离开了。 翌日,尽易宗的全通道友运来了石料,见她这里一派欣欣向荣,有点好奇。 他留在朝闻吃了顿便饭,又跟逐晨聊了聊魔界边际的事情。 全通同志不愧是集各大快递灵魂为一身的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他笑了笑说:“的确,鲜少有人会在这种地方开宗立派。此处离魔界太近,土壤下方有少量魔气涌动,寻常作物根本存活不了。不过有个宗派,建在深山之中,他们用灵泉培植出的种子,异常坚韧,说不定能在这里栽种,我可以替你打听打听。” 逐晨朝他道谢,全通客气道:“哪里哪里。” 二人聊得还算投缘。可全通实在受不了余渊那帮修士似有似无的崇拜眼神,大感莫名其妙,总觉得此地有坑,留下货物后,借口告辞。 · 有了修士帮忙,逐晨的房地产事业得到了质的飞跃。 这帮修士憋着劲儿,想把活尽快干完,好早些回去。 他们不懂,这个世界上,只有耕不完的地,没有累不死的牛。逐晨的宏图大业远着呢,哪里会只有几栋木屋? 逐晨看着他们日夜蛮干,心里头有点不忍,可又不好意思告诉他们实话,打击他们的热情。 ……她可真是一个带恶人。 在强力外援的支持下,不出几天时间,五十几栋小型木屋顺利落成,只差最后收尾。 逐晨临睡前,发现搭建房屋的任务,系统已经提前判定完成,不由欣喜大笑,点击领取奖励。 【踏风·中级】 逐晨以为这个咒法,按照描述来看,应该是项御剑术,可真按照功法研习了下,又觉得不大像。 不止是御剑,似乎还能御风,同上一项技能一样,内里相当玄妙。 大抵是有了固风的经验,这一次,逐晨学得很快。 灵气运转了两周天后,已经差不多初窥门道,临近天亮时,适应了大半。 逐晨走出木屋,召出瀚虚剑,飞上半空就地实践。 风不夜送她这把神兵,她其实用得很少,瀚虚虽然不抵抗她,却也不是非常听话。加上逐晨的御剑术学得不精,每每御剑上空,灵气难以平稳,剑身就会左摇右摆,抖动不止。 逐晨做好准备,慢慢吐息,运转灵气,施展踏风,令剑停留在一米左右的高度。 这一次,瀚虚剑没有任何异动,随她心意,稳得如履平地。 逐晨眉毛惊讶上挑,还是第一次在独自御剑的时候体会到这种放松的感觉。 清凉的晨风扑打在她脸上,她站直身体,目视前方,开始飞行。 因为还是初学,逐晨不敢冒进,生怕一个意外摔下来,自救不及。于是先跑两圈,再飞上去一点点,这样逐步提升。 半个时辰过去后,逐晨胆子大了起来。 她站在树梢上,眺望着远处连绵的天际线,突然想感受一下速度与激情。 她掐好手决,在念咒前,暗暗叨了两声,不知道瀚虚剑这样的兵器,疾飞时能有多快,可不可以赶得上一辆跑车。 起得早的余渊修士已经过来了,站在附近,默默旁观逐晨练习御剑。 他们以为逐晨是风长吟的师姐,修为应该比他厉害才是。众人察觉不到,是她在刻意伪装。 此时见她小心翼翼地腾空、盘旋,觉得十分诡异,还想朴风山学习御剑术的方法可真是新奇,竟然要谨慎到这种有过错的地步。 正在他们失了兴趣准备过去砌墙时,那剑突然破空飞去,如流星般留下一道残痕,迅速消失在视野内。 几人迅猛扭头,望着魔界的方向,一句“天爷”差点脱口而出。 他们朴风宗学御剑术,都这么跳跃的吗?!吓死个人了。 下一刻,又一道身影从竹屋飞出,紧跟着逐晨的足迹,追向魔界。 · 逐晨在瀚虚剑刚动的时候就后悔了,巨大的惯性险些将她甩飞出去。好在固风这道法决她已学得炉火纯青,第一时间用了出来,帮她控制身形。 逐晨回过神,赶紧放缓速度,驱使瀚虚停下。 阴风呼啸,黑云漫天。 逐晨喘了两口粗气,观察周围,才发现自己又到了魔界边缘。 还好,刹车及时,没有冲进边界。 逐晨抹了把了冷汗,双腿有些发软。她怕风不夜担心,赶紧调转方向,准备回去。这时,远远的,空中传来了几声高亢的喊叫。 逐晨觉得这声调太过熟悉,像是某种冥冥中的召唤,让她无法抗拒。她捂着胸口,循声找去。 果然,就在不远处,有五六只黑雏鸡,排着长队,沿着平坦的沙地尽情奔跑。 领头的那只巨鸡毛发稀疏,但个头最为强壮。两腿又粗又长,屁股又挺又翘,高昂着的头代表了它身份的尊贵不凡。 这……这不是梦里的场景吗?! 逐晨看着阿秃那层新长出来的毛,感动不已。她正准备认亲,前方阿秃似有所感,脚步停顿了下,回头朝她望来。 那双漆黑浑圆的眼睛锁定住她,狠狠震了震。 逐晨知道它还认得自己,深情呼唤:“阿秃——” 阿秃发出一声极其高亢的鸣叫,浑身羽毛炸起,蓬松成一团圆球,疯了一般转身就逃。 逐晨一扫留在原地的几只黑雏鸡,没有移情别恋,只追着阿秃而去。 “阿秃!”逐晨宣誓道,“我养你啊!阿秃,我有钱了!以后我养你啊!” 阿秃幸福的尖叫几乎能传到十里之外,跑出了人生最快的时速记录。如果不是逐晨学会了新的御剑术,恐怕只能与它擦身而过。 这是什么? 这就是命运啊! ※※※※※※※※※※※※※※※※※※※※ 昨天的二更,迟了点,本章发300个红包吧 -。-#我已经尽力更新了,但一直不大满意,修修改改就到了现在…… 一更 黑雏鸡原本就是在魔界边缘活动, 见逐晨要追,第一反应就是冲进边界。 逐晨与它只剩一步之遥, 想刹车也来不及,干脆心一横,加速追去。 在冲破界碑边缘的时候,迎面扑来的大量魔气,一股脑地灌入她的口鼻,顺着她的经脉飞速游走,让她的视野有一刹那陷入彻底的黑暗。 等她重新睁开眼睛,视力又恢复了正常。 这种感觉异常陌生, 但不算难受,像是被水从头到脚淋了一遍,再自内而外生出一股阴森的寒气。然而,除却稍许的呼吸困难外,并未出现明显的不适症状,她行动依旧自如,灵力也仍在运站。 逐晨放缓呼吸, 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呼啸风声, 转头好奇打量四周。 虽然只有一步之隔,但魔界犹如镜花水月中的另一面世界, 孕育着截然不同的人情风景。 黑雾似浓烟滚滚, 卷着细小的沙尘在空中飞扬。高悬在上的太阳,散发着一道诡异的红光, 在轮廓外形成浅淡的光晕, 又被厚重云层遮挡住大半。 逐晨看见了荒凉的石道和残颓的断壁, 看见了疯长的野草与高耸的树木, 各种零碎的画面拼凑起一个荒废的旧城, 并不似她从前设想的那样凄凉,明显有过生活的迹象。 阿秃以为已经甩脱追兵,脚步不由慢了下来,它回头确认一眼,发现逐晨竟然还在,差点突破种族障碍,原地腾飞而起。 逐晨被它的动静唤回了神,再次喊道:“阿秃,你不要跑啊!” 阿秃保持着尖叫,一心朝深处冲去。它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魔力,对方一定要跟自己生死相随。 树影婆娑一阵,两位魔修从暗处冒出脑袋,静静看着一人一鸡在前后追逐。 青年小声道:“这剑御得倒是很好,只是为什么要追那只黑雏鸡啊?” “大概是被……被啄了屁股?” “哦……那还挺可怜的。”青年了然点头,“瞧瞧毛拔秃了都不放过。” 黑雏鸡的喙坚固非常,是它除了翅膀以外唯一有攻击力的武器。而黑雏鸡虽然一身乌黑,却大多臭美,珍爱羽毛。遇上敌人,怕打伤了自己的翎羽,只敢靠嘴去啄。 魔界生物打架自然凶狠,习惯从最致命的地方入手,黑雏鸡翎羽最长的位置就是尾巴。推己及人,遇上人类了,它们也喜欢啄屁股。 在魔界被黑雏鸡啄过的屁股没有成千也有上百,每个下场都十分凄惨,偏偏成年黑雏鸡跑得飞快,大多数人追不上,只能自己咽下这个苦果。 看看,这回连外边的修士都招惹了,甚至不惜冒死前来。这黑雏鸡可真是活该。 边上的同伴正要说话,突然脸色一变,压着他的头往地上按去。 逐晨也察觉身后有道凛冽的剑气,危险的本促使她当场停下,紧跟着一道金色的剑光从她身前飞过,准准擦着阿秃的头颅,刺到地上。 阿秃脑袋用力往地上一扎,高高撅起屁股,不敢再动。 逐晨趁机过去,将它拽住。回过头,刚刚叫出“师父”二字,已被人勒住腰身,身形急速后退。 阿秃发出一声死不瞑目的啼叫,无法抵抗,被粗暴地拖出魔界,摔在地上。 逐晨冲出界碑,刚刚站稳,风不夜便劈头盖脸地训斥道:“我提醒过你没有?不要靠近魔界,不要同魔界的人打交道!你为何不听我的话?你可知魔界里都是些什么东西?以你的道行,稍有不慎,就是有去无回!” 他说得严重,表情更是冷厉,逐晨不由呆住。 她手里还捏着阿秃的一截鸡翅膀。这小魔兽身上的羽毛重新长出来了,却都是柔软的绒毛,体温透过浅浅的细毛传到她的手心,十分温暖。 她收回手,错开视线,小声道:“我只是去追它而已,想着很快就出来了……” 风不夜见她委屈示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逐晨此番违例,他觉得还是应该给个教训,否则下次重蹈覆辙,他未必能及时赶到。于是沉着张脸,面色不善。 他视线一转,落到黑雏鸡的身上,想起逐晨几次三番都是为了这么一只鸡,简直荒谬,那无形的怒火就一把把烧了过去。 阿秃:……? 这也怪它?你们人类不要太过分啊! 风不夜问:“你去追它做什么?” 逐晨瞥了瞥趴在地上装死的阿秃:“我想养它,它看起来挺乖巧的。” 阿秃已经开了灵智,她不好当面说真话。 唉,其实也是真话的,她确实想养阿秃,不过是顺道有些别的打算。比如让它的兄弟姐妹,贡献出一点毛来。这叫礼尚往来,可谓双赢。 阿秃不相信她的鬼话,小心转过头,在两人之间巡视。 它畏惧风不夜,也很识时务,知道这人讨厌自己,若此时妄动,真有可能一剑挥出劈死了事。 风不夜见这小东西还敢打量自己,当即冷哼了声。 阿秃愣了下,重新把脑袋窝到翅膀里,想了想,觉得自己才最委屈。 这得是造了什么孽啊,出来跑个步而已,居然能两次遇上混世魔头。 遇上魔头也就罢了,两次以为自己侥幸得生时,后面又来个助纣为虐的,拔毛又诛心。 就这,居然还瞪它? 逐晨就看阿秃脑袋一点一点,那低声婉转的叫声,渐渐变成了类似伤痛的呜咽。 一只鸡,就这么被吓哭了。 逐晨:“……”不是,她真的,她真的是个好人啊! 逐晨犹豫着,走过去,拍了拍它的背,被阿秃一翅膀挥开。 风不夜也是第一次看见黑雏鸡痛哭,一时语塞了。 黑雏鸡虽然长得丑,长得凶,其实不过是种性情温和,喜欢在平地上奔跑的魔物而已。 它出来散个步,都能接连两次碰到逐晨,说实在话,风不夜有点相信是缘分的使然。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劫难。 也怪倒霉的。 风不夜沉默半晌,发现两个都不好发火,只能缓和语气,带着点无奈道:“回吧。” 逐晨点头:“好。” 阿秃放弃了反抗,被逐晨拽上长剑,带回朝闻。 逐晨虽然说要养它,但其实还没准备,连个圈都没弄好。 她怕随意放养阿秃,会吓到百姓,就去解了水桶上的绳子,先将它远远绑在一颗树上。 阿秃此时已经停了啜泣,漆黑的眼睛先是落在长绳上,再漫不经心地移开。 逐晨从一只鸡的脸上,看出了某种名为讽刺的微笑,还有一丁点的得意。 ……秃崽,看来你是不知道世间险恶。 逐晨安抚了它两句,又再三告诫它千万不要去啄那根绳子。 这玩意儿是系统出品,鬼知道是什么做的,反正它的小嘴肯定硬抗不了。 这只鸡凭着小聪明正觉得傲然,不作理会。 逐晨没有办法,只能先放下它,去找风长吟帮忙搭个鸡圈。 她一离开,阿秃立即原地跳起,对着绳子中段一阵猛啄。 “哒哒哒”高频率的敲击声,一次比一次用力,甚至将周围的地面都带出了小幅震动。 无数的沙尘飞扬起来,将它的身影笼罩其中。 片刻后,它伸长脖子,对着天空嘶鸣了声。再以不放弃,不抛弃的精神,更加勇猛地啄向长绳。 张识文等人站在高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神秘来客。 ……这是想跑吗?想跑为什么不直接啄树呢? 要不要去告知仙君啊? 等逐晨回来时,地上已经多出了个一米多深的窄坑,阿秃鸡毛昂扬,似已陷入癫狂。 逐晨忙止住它的动作,叫道:“阿秃别啄了,你啄不断的!” 她抱住阿秃的头,让它冷静。 果然,坑里的那条长绳丝毫无损,虽然看着表面有点粗糙,但纹路依旧分明。 逐晨朝上望去,想好声劝告,就看见阿秃的鸡喙上多出了几个浅浅的口子。看起来不是很好。 ……继毛秃了之后,它的嘴巴也不完整了。 “你……这……”逐晨艰难挤出一个笑容,安慰道,“没事没事,说不定能再长出来呢?” 阿秃自己看不见嘴巴,但从逐晨的表情中读出了同情与愧疚,结合刚才的情况,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成年鸡的崩溃只在一瞬间,它发出震天的一声鸡鸣,侧面躺倒在地,开始翻滚、摔打、嚎啕。 清澈的泪水从它眼眶飙出,打湿它脸上的杂毛,它却顾及不上,两根翅膀在地上扑打,尽情发泄自己的悲伤。 “我……我告诉过你不要啄绳子了啊。你怎么那么自信呢?” 这代入感太强了,逐晨已经能感受到它的悲痛欲绝。可她带阿秃回来,本意是想挽回它的芳心。 这回真的不能怪她吧? 黑雏鸡声嘶力竭的喊叫,还是极具杀伤力的。毕竟它是魔物,且开了灵智。 余渊的修士连忙捂住耳朵,以防灵台震荡。然而他们亲身目睹这一切,三观已快要崩裂。 黑雏鸡,他们是见过的。鸡喙锋利、行动迅猛。余渊的人平日看见,根本不敢靠近,恨不能敬而远之。 而这一只,明显与普通的黑雏鸡不同,开有灵智,体型也更为高大。逐晨就这么把它带回来了,还轻易将它逼疯。 ……不愧是朴风山出来的修士。换做他们,想都不敢想。 阿秃哭个没完没了,逐晨在边上看着也是心疼。她仔细想想,觉得自己是该承担一部分责任,陪着这只小鸡精共渡难关。 逐晨再次跑去敲响风不夜的房门,捂着嘴,沉痛道:“师父!阿秃的嘴——裂了,你有办法给补回去吗?” 风不夜:“……?”你说他能吗? ※※※※※※※※※※※※※※※※※※※※ 一更~ 来了来了~ 任务 风不夜很遗憾地表示他不行, 而且无法保证黑雏鸡的喙是否具有再生功能。 按照逐晨的经验,她觉得应该是不能了。终生残……其实算不上残疾, 顶多是毁容吧。只能依靠后天进行补救。 阿秃是悔恨,逐晨是焦虑。 她觉得自己要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她和阿秃的友谊,就可以直接宣告破碎了。 她蹲在阿秃旁边,搜肠刮肚地想着补救的方法,顺便看它宣泄自己无处可使的精力。 没多久,风长吟也蹲了过来。 风长吟是没见过阿秃的,此时看着它撒泼,童言无忌道:“这只鸡怎么没有毛啊?它是不是秃了?” 阿秃哭嚎的动静好不容易才小了些, 被他一句话刺激, 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高^潮, 逐晨拦都拦不住。 她幽怨地望向小师弟,少年茫然又心虚地摇了摇头,忙声明道:“不是我拔的啊!” “……是我拔的。”逐晨别过脸。“你别再插刀了。” “啊?”风长吟了悟过来,原来是他的被子。失敬了。 毕竟正睡着人家的毛呢, 风长吟看阿秃哭成这样也有点愧疚。虽然大家物种不同, 但都是爱面子的人。 他笨拙地安慰道:“还是有毛的,马上就长出来了,你别太难过……” 逐晨心说,人家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几根毛能解决的了。 风长吟劝着劝着,视线定在阿秃的嘴巴上,失神地晃了晃。黑雏鸡此时特别敏感, 第一时间关注到他的眼神, 身形都僵住了。 逐晨心道不好!果然, 下一秒,阿秃身复重伤地倒了下去,几要晕厥。 风长吟在一旁“啊啊”乱叫,吵得逐晨脑壳生疼。 ——再这样下去,今天晚上都无法结束了。 ——阿秃虽然受到了天道的偏爱,可这短暂的一生真是写满了悲哀。 · 失去了美貌的阿秃,仿佛失去了对生命的追求。中午的爆发燃烧了它所有的热情,到了晚上,它开始一动不动,了无生趣地横躺在地。 逐晨还是第一次养鸡,怎么忍心见它堕落成这个样子? 她让风长吟抓了几条鱼过来,又去采了一把草,还有一盆米,一齐摆在阿秃的跟前,试图用食物来诱惑它。 可惜它毫无反应,甚至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肯施舍。逐晨喂到它嘴边,它也是别过头躲避。 逐晨不知道,这是因为面前这些东西不符合它的食物链,还是它在认真搞绝食。反正这鸡精忧郁起来的样子挺让人心疼的。 逐晨只能又去找风不夜,问他黑雏鸡究竟是吃什么的。 风不夜难得面露苦恼,朝她摇了摇头。 他对黑雏鸡了解真的不多。这种魔界常见又没什么攻击性的魔物,他以往从未关注。 他更不明白的是,为何徒弟会对一只鸡产生那么深的执念。 也不见它有多眉清目秀啊。 这孩子怕是太寂寞了。 逐晨没能从风不夜这里获得支援,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去找阿秃进行思想教育。苦苦相劝,和它摆事实,讲道理。 “我师兄,你知道吧?我师兄有个炼丹炉,很厉害的,等他来了,我借他的炉,给你打个量身定造的鸡喙,怎么样?一定比你现在的好看,在太阳底下都会反光。”逐晨给它比了比,示意道,“你想要银色的还是黑色的?金色的也可以,就是黄金比较软,不实用。反正只要你愿意,我们就用最贵的金属,做最靓的鸡!” 她说得口干舌燥,阿秃就跟聋了似的,不作回应。 这情况,大概只有重新投胎能拯救它了。 逐晨叹了口气,万万没想到,一只鸡的心,居然那么难敲开。这么作的性格,它大概只能单身一辈子了。 逐晨解开阿秃脚上的绳子,实在是觉得硬绑着它也没什么用,而后跟它一样,开始发起呆来。 这一切众人都看在眼里。 余渊的一众修士们被逐晨狠辣的手段所震慑,觉得这诛心的手法实在是太恐怖了,生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阿秃。 他们商量了一下,认为不能继续留在朝闻,恐有危险,忧心忡忡给所有房子刷完夯土之后,草草收拾了一下,就去找逐晨请辞。 他们是不敢自己去的,先去找了赵故台做中间人。 毕竟几人同门师兄一场,赵故台迟疑再三,还是答应,作为代表,去跟逐晨商谈。 逐晨还在试图和阿秃重新建立友谊的桥梁,一面在地上写写画画,一面跟它聊天。听完赵故台的表述之后,抬头大惊道:“怎么可能?你们这就想走了?” 一群修士顿时紧张。 “还……还有什么事?五十五栋房子,外墙都已经砌好了。不用搭石基,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怪我们偷工减料。” “房子是没有问题,可别的事情还多着呢。”逐晨放下棍子,掰着手指头给他算道。“你们看,要得扩建房屋啊。现在的几间房子都那么小,只能勉强住人,得继续往外搭吧?书房、茅房、厨房,这些不要吗?我叫大家在选位置的时候,将距离拉开一些,就是为了这个考虑。另外,得多备几栋空房子,到时候若有别的百姓过来,才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再者,城里不能只有住宅吧?铺子、凉亭,诸如此类,别人有的,我们也得有……” 余渊修士听着她念叨了一堆,头脑发晕,将将欲倒,互相搀扶着才稳住身形。 赵故台代他们问了出来:“那、那是还要多久啊?” “我先前不是说好了吗?每个月,留五十位余渊修士过来帮忙。是长此以往,不是单单一回。”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居然没听明白,逐晨只好又解释了一遍:“祖国建设,自然是永无止境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怎么会是搭几栋房子就结束了的呢?” 一年轻修士憋着哭腔道:“是黄泉路吗?” 逐晨:“……”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 逐晨捏紧拳头,都要打人了。被她警告的青年连忙缩起脖子,躲到赵故台的身后。 一帮青年都不大在状态,听闻噩耗后飘飘忽忽的,逐晨哭笑不得地交代道:“你们差不多已熟能生巧,剩下的事情其实是好上手的,不必如此抗拒。今天晚些走吧,等大家搬进新房子了,我画份新的图纸交给你们。” 众人神色恹恹,知晓前途无亮,含糊地应了两声。 逐晨还要继续说,余光瞥见阿秃不知何时变化了动作,不着痕迹地将耳朵凑到他们这边,偷听他们讲话。 ……嗯? 还挺调皮? 逐晨眨了眨眼睛,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片刻后,她捏紧嗓子,朗声道:“当然,扩建房屋目前不是什么紧迫的事,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们!” 她说话突然开始拿腔捏调起来,众人都有点受不了。 “那就是为了我的阿秃!”逐晨指向身后,真情实意地演说道,“阿秃如今心情不佳,食欲不振,最需鼓励。黑雏鸡素来喜欢跑步,可朝闻的地面都不平坦。各种碎石木块,容易割伤它的爪皮,我心不忍。因此,我要你们先抽个时间,修条平坦的大路出来,好叫它闲着无事的时候,能到处跑跑,放松心情。” 逐晨是早打算好了的。 以朝闻的生产力,还远远做不到自给自足,许多东西都得去边上的城镇购买。 张识文等人生怕麻烦,一直不好开口,每回都是等到迫不得已了,才把事儿攒一块儿去找他们。这样自然极不方便。 其次,他们许多亲朋好友,都还留在余渊,可惜一直见不上面。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头还是想念的,一直压抑着,难免生出些背井离乡的忧愁来。 之前领取打井的任务,系统给了她一块地图,那个地图将地表下的地质情况都标注得一清二楚。逐晨按照上面的数据,避开麻烦的碎石区域,画出了两条方便修建的道路。 一条通往河边,一条通往余渊。 古代的木车,没那么多减震的技术。逐晨想将地面彻底修平,方便车马通行。做辆大型木车出来,届时在几个站点处,插个公交站牌,于每日固定时间进行往返。这样,一条简易的公共交通路线就做出来了。 相信这会是朝闻特色,余渊定然没有。与对面那帮老顽固一对比,她的举措是何其英明! 当然,朝闻目前是买不起马的,只能暂时由余渊修士御剑代劳了。这可算真正意义上的做牛做马,也算他们反馈社会了。 余渊离朝闻,也就不过二十公里。普通修士御剑的话,半个小时绰绰有余。后面加个板车,载点人,只要路面通畅,顶多顶多,也不会超过一小时。 在古人去哪儿都得靠11路的情况下,一个小时已经很短了。他们高兴,回家探探亲,那也是方方便便。 逐晨振振有词道:“我既然决定要养阿秃,就一定要给它最好的!三天!我要你们合力,三天之内就将那条路给我修出来,以讨我阿秃一笑!” 余渊修士们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惊恐万状。连赵故台也大张着嘴,满脸都是对她是否已经疯了的怀疑。 众人心里只有一个共同的想法——这鸡是什么绝世妖妃?!这姑娘中邪了吧! 连阿秃也被她的霸道独宠所震惊,支起脑袋,朝她看来。 那眼神中已不再是面对敌人的戒备与冷漠,而是对一位舔狗的复杂跟鼓励。 逐晨自己品味了下,都想爱上自己了。 她可真是长了一张渣男的嘴。 正在这时,基建系统“叮叮叮”连响了三声,逐晨以为系统多了个回音的功能,悄悄点开查看。 - 主线任务:要致富,先修路(一) 目标:重修一条常用道路。 备注:交通运输是社会发展的基础。 推荐课程:中国古代修路材料、中国古代道路设计…… 奖励技能:破风·初级(大风号怒天上来。最柔的风,亦是最利的剑!)(可升级) - - 特殊任务: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一) 目标:先一步完成一项利民举措。 备注:改善民生,是社会建设的重点工作。 奖励技能:天耳通·入门(遍闻众声,分别善恶。)(不可升级) - - 主线任务:安得广厦千万间(三) 目标:扩建已有居所。 备注:你的房子似乎还不能称得上“家”,需要有更多的功能,才能达到舒适的程度。 奖励:一个无法损坏的xx(珍稀物品) - 逐晨被这三个任务砸得恍惚了下,看完之后陷入大喜。 她现在知道系统附赠的奖励都是高精尖的东西,尤其是它的技能。之前还因为没有新的任务刷新而感到遗憾,没想到这回直接来了三个。 她一高兴,表演欲就开始旺盛,指着阿秃胡乱发挥道:“你们这么看我做什么?你们能找到,比阿秃更优秀、更健壮、更聪明的魔兽吗?能遇见它,实在是我三生有幸。它一不高兴,我就心痛如绞——” 阿秃虽然是一只鸡,却极有觉悟,已经有了偶像包袱。在逐晨持续不断的粉丝宣言下,它矜持地站了起来,低叫一声,示意她谦虚。 众人反应不知为何有点奇怪。 逐晨浑然不觉,将一身的艺术气息都给透支了,才转了个身。然后她完美表演了一个叫“见鬼”的表情。 阿秃也因太过兴奋,放松了警戒,等顺着她的视线回望过去,才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已经走到自己身后。 风不夜的每一步都踩得极为用力,审视的目光紧紧黏在它的身上。那没有温度的眼神和唇角的冷笑,足以让人六月发寒。 阿秃抖了抖,鸡皮疙瘩集体竖了起来。 ……感觉在他眼里,自己已经是一盘菜了。 ※※※※※※※※※※※※※※※※※※※※ 一分钟前 逐晨:我可真是长了一张渣男的嘴。 一分钟后 逐晨:恨不得娘胎里就没长这张嘴。 表彰 逐晨用自己的节操换来了阿秃的回心转意, 同时也丢掉了风不夜的信任。 ……亏大发了。 然而做都做了,不能一无所有啊!于是当着阿秃的面,她硬撑着没有解释。不解释的话, 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闭上眼睛, 不听、不看、不问。 有时候沉默能证明很多事情, 譬如现在。 风不夜看着逐晨回避的表现, 陷入更深的震惊与失望。他开始深思, 向来清冷的脸色几番变化, 眉头深深蹙起。 他实在想不明白, 徒弟为何会对一只鸡一往情深? 以及, 他能不能直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好不容易才站起来的阿秃, 迫于风不夜的杀气,又自觉趴了回去。 ……它承受不住逐晨的爱。所以还是别爱了, 最后还是要它独自承担所有。 四周万籁俱寂。 每个人平静的面孔下,都躁动着一股复杂又喧嚣的情感。 逐晨感觉自己变态的形象可能要彻底坐实,咬着嘴唇无语凝噎。 然而比她更想哭的是余渊的修士。他们做错了什么, 要见证他们朝闻的人为鸡变态? 风不夜经过漫长的心理挣扎,又多看了阿秃一眼,才沉声道:“你同我来。” 剑修宗师大发慈悲, 一群修士连同一只鸡,都是满脸从鬼门关生还的庆幸。 逐晨小步跟在后头, 追着风不夜去了竹屋。 一关上房门, 逐晨连忙解释道:“我只是看阿秃一直不搭理我,所以陪它说着玩儿。修路是想张识文他们进出能方便一些, 是之前就计划好了的, 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 也没什么奇怪的打算!师父,这叫夸张了的顺水人情,您能理解我吗?!” 风不夜盯视了她许久,努力调整好语气,慈爱道:“你若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师父。” 逐晨:“……我要是说没有你信吗?” 风不夜轻轻点头,但从表情来看,像是某种极为勉强的纵容。 ……倒也不必如此。 逐晨觉得人生好难。 逐晨急了,张嘴就道:“我怎么可能,最喜欢一只鸡呢?我最喜欢的,肯定是师父啊!” 风不夜愣了愣。 逐晨:“……” 这种时候沉默就很令人尴尬。 风不夜徐徐挤出一个字:“……嗯。” 逐晨没什么效果地补救:“……当然,我也喜欢小师弟,还有两位师兄。” 风不夜:“嗯。” 这种时候意味深长也很令人尴尬。 逐晨意识中,已经把自己的头发给挠秃了。 她纠结了一阵,终于还是认命道:“那我出去了。还得给张识文安排一下。” 风不夜总算换了个回答:“好。” 张识文等人已经把自己的行囊都搬到木屋门口了,房子是先前就分配好了的,随大家自己喜欢。 虽说这些木屋看着很是简陋,住着也不算舒适,但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住所,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何况这些屋子是他们自己搭建起来的,在搭建中,还按着自己的喜好做了些许修改。 众人迫不及待地想搬进去,因为逐晨说要先开个乔迁仪式和表彰大会庆贺一下,才等在房子外头。 表彰大会是什么,大伙儿不知道,总归是庆贺就对了。 张识文正在清理场地,同时帮忙准备晚饭。见逐晨出来,立即小跑着上前,汇报情况。 两人聊了一会儿,张识文声音小下去,偷偷指着远处的人影道:“仙君,你看那群修士,今日一直奇奇怪怪的,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余渊的那批修士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躲在角落。虽说他们原先就比较沉默寡言,工作的时候也是意兴阑珊,但绝没有像现在这样浑身上下冒着黑气,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逐晨尴尬道:“没什么。大概是想家了。” 张识文:“??”不都是早上刚来? 逐晨的牺牲还是有用的。 阿秃恢复了精神,开始四处活动,在她余光中踱来踱去。 它没跑,主要是已经变成这个样子,它不大好意思回去,怕在族群面前丢脸。相比起来,还不如在自己粉丝面前找点自信。 逐晨神奇地读懂了它内心的想法,但真的很难高兴起来。她觉得再这样发展下去,不会是个好现象。 阿秃见她没有搭理自己,自然地甩了甩头,将脑袋上最飘逸的几根毛扬起来。 它这风骚的动作不仅吸引了逐晨的注意,连张识文也一瞬不瞬地盯着它看。 与逐晨不同,张识文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魔兽,又见识过黑雏鸡凭借一张嘴直接啄出一米多深坑的威力,对它的敬佩跟畏惧是实打实的。就像弱者很容易毫无理由地崇拜强者一样,只要那个强者是自己人。 逐晨心里“卧槽”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何必牺牲自己,能做阿秃粉丝的人明明很多啊! 她拽了张识文一把,后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正要道歉,就听逐晨神神秘秘地问:“是不是觉得我们阿秃特别厉害?” 张识文点头:“的确异常勇猛,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猛禽。” 阿秃听见了,很是受用,新奇地打量自己第二个粉丝。 逐晨忙附和道:“是,这猛禽不仅厉害,还特别和善。你问问它,愿不愿意让你摸摸。” “当真?”张识文惊喜又忧愁道,“这怎好意思?它能听得懂吗?或许不乐意吧。” 阿秃怎么可能是那么小气的鸡?它适时叫了一声,引得张识文惊叹不止。 “它自然能听得懂,它特别聪明!”逐晨不敢再夸得太过分,有点心理阴影了,小心翼翼地把握着那个度,“它不是一般的魔兽,它已开了灵智,因此很通人性。你们说的话它大半能听得懂。” 张识文顿时觉得更厉害了:“原来如此!”不愧是仙君带回来的魔兽! 逐晨怂恿道:“你去试试,你现在是它的人,它不会欺负你的。” 黑雏鸡性情温和,本就不会随意打人,阿秃就更怂了,连发脾气都是折腾自己,没祸及过他人。而且一般黑雏鸡都比较护短,会照顾人,看它领着那几只小黑在魔界边缘处奔跑就知道了。 张识文舔舔嘴唇,心情激荡,无法抵抗这个诱惑,就迈着小步朝阿秃靠近。 阿秃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高傲地转了转头,假装在看风景。 在张识文将手放在它身上的时候,它也没有躲避,还用那双圆滚滚的黑眼睛与他对视了一番,大抵是对小弟的宠溺。 ——“哼,真是拿你没有办法。”之类的吧? 张识文果然大喜,狂喜之下还变得有些娇羞,这种反应极大的讨好了阿秃,它整只鸡都容光焕发起来。 逐晨见有效,又朝边上蠢蠢欲动的其他百姓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也可以过去试试。只是特意提醒他们,千万别说毛和嘴的事。 众人表示明白。 这点缺陷在强大如阿秃的身上,怎么能算缺陷呢?! 阿秃被众星拱月地围在中间,体会到了朝闻的美好,当下一点儿都不想走了。还担负起黑雏鸡老大的职责,领着一帮壮年小伙儿在周围奔跑。 当脚踩在周围并不平坦的路面上时,它畅想起逐晨刚刚应允过的,那条独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心里满意了一点,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为爱留下。 ……只要不拔自己的毛。 到了晚上,众人已经快玩疯了,一帮大男人追着阿秃跑出了满头大汗,跟它的关系也亲近起来。有人将自己挂到它身上,阿秃也没生气。 风长吟从余渊买完东西回来,见到这一幕,也想加入。 可惜他对阿秃的崇拜不是特别真诚,阿秃不是很喜欢跟他一起玩耍。 风长吟感觉自己被排挤了,大为受伤:“为什么呀!” “别为什么了。”逐晨说,“强扭的鸡,不香的。”瞧瞧她不差点遭报应了吗? 风长吟:“??” 此时天色将黑,逐晨让人多生几个火堆,把吃的都热一热。 风长吟照着吩咐,买了几十只鸡,全部架上去烤了。还买了几壶清酒,放到火上热一热。瓜果也清洗干净,让人分发下去。 很快,空气中飘起香醇的酒香与浓郁的烤肉味,众人三三两两地坐着,谈笑风生,氛围变得温暖而轻松,连月光都显得温柔起来。 余渊修士看着这一幕,精神也不由松弛,隐隐有些明白为何这些人要抛弃余渊,来一无所有的朝闻了。 他们从未在余渊百姓身上见过这样的欢欣。那些人总是很疲惫,很冷漠,每日为了点蝇头小利而四处奔波,在世俗中拼命维系着并不体面的生活,市侩又圆滑,愚蠢又可笑。 一边是欣欣向荣,一边是死死沉沉,大约就是这样的区别吧。 可是为什么呢?这些人就是从余渊出来的呀。甚至他们所拥有的,比余渊的百姓要少得多。 一修士小声问了出来:“究竟有什么,值得他们这样高兴的?” 就为了那几栋破房子?这些狭窄的房屋放在余渊,甚至都没人会稀罕住吧? “高兴就高兴,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逐晨骤然响起的声音,将那青年吓得一个哆嗦。 大概是因为夜色过于柔和,逐晨在他们眼中,也没有先前那么可怕了。只是她执法时的冷酷严苛,还是叫众人难以忘却。 逐晨将手中的果盘递过去,说:“你们若是想吃,就一起过去,跟大家一起沾个喜气。光看着多没意思?” 为首修士两手接过餐盘,垂眸落在切好的肉片和水果上,淡淡说了一句:“挥霍。” 朝闻如此贫穷,想来这些东西都是他们自掏腰包。 何必呢?不修大道,反在这些凡夫俗子身上浪费时间。 逐晨不以为意,摇摇手离开了。 逐晨走到空地中间,因为没有高台,直接站在瀚虚剑上。 她拍了拍手,宣布表彰大会要开始了。张识文等人立即闹哄哄地回来,在排好的位置上坐好。 逐晨负手巡视一圈,看着众人脸上的笑容,喜气洋洋地宣布道:“今日召集大家,是为了恭贺朝闻新居落成。近段时日来,同志们辛苦了!” 她带头鼓掌,众人紧跟而上。尤其是张识文等人,用力拍着手掌,掌心一片通红。 逐晨先夸了夸房子好看,又说他们井打得好,然后展望了一下未来的发展。 众人十分亢奋。虽然觉得那些都是不值一提的事,但被她一夸,就莫名骄傲起来。 逐晨等众人安静了些,继续道:“此外,我们还是要感谢一下前来帮忙的余渊修士。如果不是他们鼎力相助,我们不可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就建成五十多栋房子。” 逐晨抬手一指,众人目光齐刷刷地转了过去。 原本站在角落,冷漠旁观的青年们,突然被点为主角,身体不自在地僵硬了起来。 他们茫然无措的表情,逗得众人大笑出声。 逐晨朝他们招手,示意他们上前。 余渊修士们目光游离,互相瞪眼,脚步却一直定在原地,最后是赵故台过来,推攘着他们走到前面。 “生活的一点仪式感而已,不要紧张。”逐晨笑道,“让我们鼓掌欢迎!” 气氛正热烈,张识文等人非常配合地拍手,声音并不比先前小。 余渊修士哪见过这阵仗?个个脸颊泛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他们在干活的时候,其实是满心不愿的,极少与朝闻的人交流。即便知道这房子粗制滥造,也没有出声提醒。 因此,受到众人这般郑重感谢,他们只觉得受之有愧。 逐晨笑得开怀:“今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们分甘共苦。我知你们与余渊宗的修士,曾有旧怨,然沽名钓誉之徒,哪里都有,不该以偏概全。如诸位所见,今日留在这里的道友,皆是友善和睦之人。虽平日不善言辞,其实胸怀侠肝义胆。道友们说了,关于房屋如何扩建的事,你们如有什么想法,可以去找他们商量。若有其它琐事,想与余渊往来,也可去请他们相助。” 余渊的修士们惊了下,心说自己可从没答应过。然而在一片如潮掌声中,反驳的话却跟梗在喉咙里似的,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们悄悄打量众人的表情。见他们神情诚挚,不似作伪,一时间心绪复杂。 这感觉有些陌生,但……好像不坏? 修士们被吹得飘飘然的,如坠云雾。这时逐晨抬手一挥,立即有人搬了个箱子过来。 逐晨示意道:“道友们,上去抽个奖,晚些一起开奖。” 修士们傻愣愣地看着她。 逐晨提醒说:“抽奖啊,上去拿个号,抽中的人,可以让我师父指点一下剑术。怎么,你们不想要啊?” 他们朝闻,也就只有知识值钱了。 ……不,知识就是最大的财富! 青年们愣了下,而后是被惊喜砸中的眩晕。 “当……当真?!” 这世上的剑修,哪个不想得风不夜半句指点?何况是他们这样的无名小卒。 对他们来说,这可谓是天大的机缘啊! 逐晨催促:“骗你们做什么?抽不抽?” 众人当即一哄而上,各自从箱子里摸出了一块木头。 这些木头奇形怪状的,是逐晨在地上随意捡的边角料,在上头写的数字,直接塞进箱子里。 风长吟举手大喊:“那我呢?我呢!” “瞎凑热闹。”逐晨笑道,“不过你近日表现确实不错,多赏你一只烤鸡。” 风长吟满意欢呼:“哦!” 逐晨请修士们下去,这帮年轻人也不想走远,索性就在边上站着。 逐晨又让人搬了个箱子上来,喊道:“张识文,你带人上来抽奖。” 张识文笑嘻嘻地站起来,随口问道:“仙君,我等是有何奖励啊?” 逐晨说:“是不好劳烦我师父了,但可以叫我师弟教你们一些吐纳的法决。” 张识文等人脚步顿住,猛地抬头,震惊道:“仙法吗?我、我们也能学?我等没那天赋吧?” 逐晨说:“即便根骨不好,也是可以学的。虽说学不出个花来,但强身健体也是不错。我见你们以往劳累,身体多有损耗,平日应当少不了腰酸背痛吧?” 众人羞涩地笑了笑:“习惯了,不算什么。” 逐晨也笑:“学学吐纳,是可以改善的。没事,都上来吧。” 修炼这个事儿,在张识文等人眼中,是玄之又玄的,简直同天上的太阳一样触不可及。哪怕只是吐纳之法,那也极其厉害了。 他们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还能有这机会,亲自跟着仙君学道。 众人紧张上前,闭着眼睛抽了个木牌,看过一眼后,用力攥在手心,回到座位上。 逐晨从怀里抽出一张纸条,抖了抖,故作神秘道:“那接下去,我就要开奖了。今日要抽三个奖。” ※※※※※※※※※※※※※※※※※※※※ 来了来了! 指教 逐晨其实只设了两个奖, 奖励内容都已公布。她看着边上的阿秃,想着反正都不是什么实物奖励,临时决定加一个特等奖, 给众人一个惊喜。 不过这个特等奖究竟是什么, 她卖了个关子, 暂时没说。 先公布的是从修士中抽取到的数字,逐晨抽了个36号。她喊出来之后,众人纷纷低头查看自己手上的木牌, 最后一个二十五岁上下的青年举起了自己的手。 他叫施鸿词,看起来一板一眼的,不善言笑。平日倒是挺有话语权,想必在余渊的地位也不低。 众人皆是惊羡, 又不敢对他打趣, 主动向两侧移开,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施鸿词面不改色地穿过人群,步伐稳健地走到逐晨身边, 唯有紧绷成线的唇角泄露了一丝他的不平静。 逐晨走流程地问了一句:“有什么获奖感言吗?” 施鸿词郑重一抱拳,朝着竹屋那边作揖道:“劳烦仙尊指点,晚辈不胜感激!” 逐晨:“……”你们这些人放现代都叫ky知道吗? “师父!”逐晨扯着嗓子大喊,“师父接……接人啦!” 逐晨本来是想皮一下的,临到嘴角又被良知硬生生哽住。算了,最后悲催的肯定是施鸿词而不是她, 这同志挺可怜的。 施鸿词皱了皱眉,对她那个硬生生的转折很在意:“道友……” 逐晨一指说:“进去吧, 别让我师父等久了。” 施鸿词犹豫道:“直接去仙尊屋里吗?” 逐晨狐疑看着他, 说:“自然啊, 我这儿条件有限, 又不能马上给你整个演武场出来。你不要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施鸿词什么也没想,只是他第一次去别人的卧室里求指点,觉得有点冒犯。见逐晨不满,当下晕晕乎乎地过去了。 逐晨继续宣布第二个中奖号码。张识文等人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 第二个中奖的号码是17号。 逐晨喊完数字,郑康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嚯!” 朝闻这边的反应可要激烈多了。张识文直接扑过去挂在郑康身上,将他压得身形一歪,紧跟着后面的人又冲上来与他起哄。 郑康头发被挠得凌乱,衣服也扯开了,腼腆笑了两声。 闹过一阵后,众人才放他上去。 逐晨示意风长吟来领他的便宜徒弟。 风长吟对着郑康上下打量了两圈,摸着下巴道:“咦,我瞧你根骨还算不错诶。” 郑康当他是在客套,有模有样地朝他抱拳。 逐晨看着张识文等人期盼不已的眼神笑道:“那你以后,就是总教头了。” 郑康迷惑:“总教头?” 逐晨说:“我师弟愿意教你,教了就是你的,你愿不愿意教其他人,看你自己。” 这话说得明白,但郑康还是怔神许久,他扭过头看向张识文,对方眼中是相同的错愕。随后一道亮光从眼底跃出,郑康叫道:“那、那——” 他本来就不怎么说话,逐晨怕他支吾个没完,笑着将他请下去:“好了好了,你明日再去找长吟报道。我还有个重奖没有公布。” 众人赶紧就位,侧耳聆听。 接连两个奖励都是他们原先无可企及的机缘,那所谓重奖该是有多重? “先抽个号。”逐晨扫了眼结果,嘿嘿轻笑,刻意拖着长音道,“这样看,抽中的应该是个修士。” 观众们都太过天真,还没察觉到她的恶趣味。在她话音落时,欢呼声和叹息声同时在两侧响起,可见玩得都很投入。 逐晨声音宏亮道:“最后有缘获得特等奖的是——” 众人睁大眼睛,屏息凝神,喉结上下滚了滚。 “恭喜29号!”逐晨鼓掌,“获得阿秃的一个拥抱!” 众人:“……?” 大家从遗憾到茫然,用了两秒的时间,而在茫然之后,久久没能回归清醒,只在逐晨的带动下没有感情地鼓掌。 作为全场唯一兴奋的人类,逐晨热情道:“有请阿秃!” 臭美的黑雏鸡已经在朝闻得到了治愈,它听见逐晨将自己放在最重要的特等奖,满心欢喜,抖着鸡冠子上台,站在逐晨身边。 逐晨:“得奖的幸运儿是哪一个?快点上来。” 抽到阿秃拥抱的幸运儿是余渊宗的一个外门修士,那青年举着木牌,哭笑不得。最后在众人的哄闹声中,走上前来。 他还以为自己要飞黄腾达了,心情好生跌宕了一番,结果只落了个跟黑雏鸡拥抱的好处。 ……不对,这是不是个好处还得另说,他怎么觉得这其实是个惩罚? 青年看着面前庞然大物似的野鸡,有点发怵,停在了半米远的位置不敢向前。 他正要问能不能放弃这个奖励,阿秃主动挥了下翅膀,将他抱了过去。 “啊——” 他听见了几声来自朋友的尖叫,耳朵开始发红,理智上想将阿秃推开。然而被一团温热绒毛包裹的感觉,实在是很舒适,身体非常诚实地表示了接纳。 可惜青年还没来得及细细品位,阿秃已经松开他。黑雏鸡十分高傲地跑到别处,像一个结束了自己辛苦慰问工作的领导。 逐晨看着修士回味的表情,就知道羽绒被是修仙大陆的一大空缺板块,可惜她没有原材料能够发展。 逐晨说回正题:“最后,让我们进行入住仪式!” 所谓入住仪式也没什么,就是一套房子接一套房子地上固风。着实有些无聊,但耐不住众人幼稚,玩得也挺开心。 朝闻的百姓早就习惯,在逐晨施完术法后立即将包拎进屋子里。 余渊的修士们已经可以离开,但因施鸿词还留在风不夜屋里,暂时等在一旁。 他们看着逐晨掐诀念咒,知道朝闻建房子不打石基,原来是做了这个打算,有些不以为意。 不知道朴风山的情况是如何,在魔界边际这样的地方,向来是不安稳的。大风季节或骤雨时期,普通的防御术法抵挡不住自然的侵害,地基打得不稳的房子,可能一夜就倾倒了。 退一步说,就算逐晨法力高深,能挡住偌大的风雨,可要维持那么多的木屋,得耗费多少灵力?不可不可。 因今晚谈笑过,众人对逐晨感观转好,讨论片刻后,决定给她一个提醒。 他们去找了赵故台,还是请他当中间人,向他说明了来由。 赵故台古怪地看着他们,朝后一指说:“你们去试试那个风层吧。” 余渊修士们比他更觉古怪,嘟囔着走到木屋边上,选了个暂时没人住的空房子,试验那风层的效果。 风层很柔和,行人从门口穿行时,几乎没有感觉。可它偏能挡得住夜风,还能抵挡一些喧嚣的噪音。站在木屋里时,能感受到一种恬淡的安宁。 青年还挺喜欢这种宁静的,仿佛连日的劳累都能得到慰藉,他扒着大门,小声道:“不错是不错,但这只能避寒吧?我们说的是它不安全。” 逐晨干完工作,见他们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拍拍手走过来。一靠近就听见青年在质疑系统出品的质量,当下就不满意了。 虽然那些“不能损坏的xx”是变态了点吧,但爸爸给的技能绝对不能是次品,这简直是在质疑他们之间的父女情。 逐晨说:“说不安全,得试了才知道。” 众人转头看见她,皆是有些讪讪。 他解释道:“没别的意思。” “我也没别的意思。”逐晨鼓励说,“真的,你试试。” “我……这怎么试啊?” 逐晨:“你不是说风大会不安全吗?你朝着它打一下。” 青年心说,我怕把你这房子的头打飞。 青年实在没胆子在风不夜的地盘上,扇他们家的房子,逐晨连续怂恿了几次他都不肯,还不停往众人身后钻,可谓怂出了个性。 逐晨也不好勉强人老实孩子犯罪,又缺少一个表演嘉宾,当即转身对外一喊:“师弟——!” 风长吟正陪着阿秃疯玩,闻言回道:“在呢!” 逐晨挥舞手臂:“朝这里来阵风,要大的!” 风长吟虎里虎气的,让干啥干啥,也没想这个要求有什么不合理,当下召出自己的本命法宝,朝着逐晨的方向挥了过去。 他直接来了套剑法,利用回旋的剑气,搅起一阵狂风。 一时间风声怒号,飞沙走石,汇成一道旋涡,精准地冲向众人所在。 胆小点的修士当场尖叫出声,不知是震惊于这对师姐弟的恣肆,还是畏惧于剑招的肃杀。 “小心!!” 前排修士失声一吼,冲出去执剑横于胸前。 那道飓风转瞬已至身前,站在屋外的修士被风卷得连连后退,睁不开眼,更无力阻挡。好在风长吟的剑招里没带杀气,他们只觉得脸部肌肉被吹得阵阵抖动,几近僵硬,倒没受伤。 而当风卷上木屋时,他们想象中破碎飘零的画面没有发生,黄风犹如撞上一堵无形的高墙,气势越来越弱,不断削减,而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嗬—— 众人跟没见过世面一样,瞠目结舌,目光呆滞。 这风层简直诡异!遇强则强,借力打力,竟能直接化去风势,叫房子丝毫无损。 被吹远的几位修士小跑回来,顶着一脸的黄沙,炯炯有神地吹嘘道: “逐晨道友的防御术法施展得好生高超!” “不愧是仙尊的得意门生,修为精进至此,我竟看不出她的道行深浅。看来她已远高我几个境界。” “用防御术法来加固房屋,这想法已是妙绝!” “这咒法才最妙绝!逐晨道友的信手一挥,比我余渊修士摆阵所施的术法还要坚固。” “自然,天下第一宗门的底蕴,岂是我等能比。” 逐晨心说那是当然,这术法就是为风而生,换个别的她可能挡不住,风袭那是妥妥的。 众人见她神情淡漠,态度洒脱,心下又是一阵感慨。不禁惭愧与自己先前的冷傲与自私,想必在朴风山几位道君面前,不过是些小孩心性而已,完全上不了台面。 他们正惊叹时,前去指教的施鸿词终于走了出来。 修士们思考了下,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匆匆围过去,询问道:“大师兄,怎么样?” 施鸿词抬起头,眼神中是掩不去的迷惘,他对着面前的人看了数秒,而后摇摇头。 这怎么还傻了呢? “说不好。”施鸿词沉声道,“我再想想。” 一青年迫不及待地问:“仙尊是指点了余渊的剑法,还是指点了你个人?” 若是指点了余渊的剑法,不定对他们也有用。看逐晨之前的表现,是个极其大方的人,他们问得诚心一点,说不定也会同意外传。那岂不是天大的好处? 施鸿词陷在自己的思维里,片刻后才听懂他的问题,迟疑着回了一句:“不知道。” “啊?”众人都有些急了,“仙尊同你说了什么?这哪里会不知道?” “仙尊他……”施鸿词嘴唇翕动,复又闭上。 风不夜说他练的这套剑法就不行,没什么好指教的,指教了也没前途。 如果剑修心法有一百个常见错误的话,他们起码犯了七十条。说得施鸿词羞愧不已。 施鸿词想起余渊的祖师爷,的确是位野路子出家的。摸索出一些修炼的“小技巧”,建立了这个宗门。但在风不夜眼里,祖师爷的资历,可能连个小辈都算不上。 ……这让他怎么说? 施鸿词为难道:“先回吧。我再想想。” 施鸿词这一想,就想了一整夜。 他在演武场上打坐,对月静思。 第二日早晨,天色微亮时,师弟们相继起床,在宗门口的长阶上集合。 以往,都是施鸿词前来召集他们的,只是今日,他们难得主动,施鸿词却未出现。 众人准备前去看看,就见施鸿词从后方走出来。 他面沉如水,手上捧着一把断裂的长剑,赫然就是他自己前段时间才淬炼出来的本命法宝。 这…… 众人惊骇。 风不夜对他们大师兄做了什么?! ※※※※※※※※※※※※※※※※※※※※ 来了来了!发200个红包~ 开了个新的预收:《数据建模师》,未来机甲爽文 今天一直在赶车晕车没时间码字,我看看能不能再挤出一章。所以为什么都五号了高速上还有那么多人【哭唧唧】 修路 师弟们惴惴不安, 望着施鸿词低低叫了一声:“大师兄?” 施鸿词面容平静,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这剑……” 施鸿词说:“修道之人最忌动摇。我心思浮躁, 道心已改, 这把剑, 废了。” 师弟眼中含上泪花:“可是……” 施鸿词是他们之中最早淬炼出本命法宝的人, 也是余渊宗最有天赋的弟子。可是如今, 本命法宝被毁, 修为境界大跌,等于是他先前几十年的努力, 都要功亏一篑了。 风不夜不是剑修宗师吗?能得他指点的,不都是扶摇直上的吗?为何施鸿词反而道心崩塌了呢? 对比起众人的愁云惨淡,施鸿词反倒十分坦然。 他历来如此, 决定了的事那就毅然去做, 不分半点心情到后悔上。修道如此,悟道亦是如此。 他没有多大的野心, 只是不想做个优柔寡断的人。 · 等众人到朝闻时,逐晨正御剑站在树顶上, 眺望远处, 若有所思。 施鸿词喊了她一声,她才发现众人到来,落到地上, 与他们打招呼。 双方都有些萎靡不振, 碰头后言简意赅地进行交流。 逐晨将修路的图纸交给他们,让他们帮忙修一条宽度在十米左右的大路, 而她要去做几辆大板车。 施鸿词将图纸收下, 看了几眼, 询问好细节和要求,带人过去安排。 逐晨已经将所修道路的范围用小石头简略标记好,因长度过远,建议他们两人一组,从不同的路段进行修建。 她希望能将道路中间的碎石或木块都清理出去,用沙土重新覆盖压实,保证路面平整。 两侧还得修排水沟,最好是能多栽几棵树。她习惯了路边有行道树的风景,看见光秃秃的一片总觉得有些奇怪。 既然都要栽行道树了,遇见合适的土壤,在附近开片农田出来也是情有可原对吧。他们发展的最终路线还是得自给自足,尤其像粮食这样的命脉,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其实逐晨还想在路面上铺点天然沥青或者水泥的,这样可以防水防潮,还能增加一点现代化气息。 可惜前者找不到,后者没有足够的高温炼化条件。 逐晨又去翻了一下之前的水泥替代教程,最后决定用熟土将就一下。先前砌墙留下的三合土还有剩,也可以拿来用用。 其实要是有钱的话,用糯米灰浆或者石头当然更好。熟土做成的路面,说不定要长期维修,特别麻烦。 她絮絮叨叨地讲解了一阵,施鸿词等人神游天外地听从,麻木记下。逐晨说什么他们都答应得很痛快,显然是心不在焉。 逐晨也挺抑郁的,因为早上醒来发现阿秃不见了,简直是晴天霹雳。魔界那么多,说不定以后都遇不见了,于是也没心情安慰他们,交代完就去做自己的木板车了。 修士去找百姓们借了簸箕等工具,又带了比较强壮的几个人一起过去开路。 过了中午,吃了昨晚剩下的一些水果,逐晨心情好了一点。她觉得不该让一只鸡影响自己的生活,阿秃只是个跑得比较快的过客而已。见余渊修士还是闷闷不乐,就过去宽慰一下。 青年们干得热火朝天,似乎是在借劳动宣泄内心的悲愤,一个早上的时间,将全身灵力都用了精光,正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逐晨到现场验收,对他们的工作质量啧啧称奇。 别说十米了,周围十五米内的路面都被他们用剑气戳了一遍,深处土壤从底下翻出,看着松软又潮湿,是个栽种的好地方。 普通百姓拿着个柳条编织的大簸箕,在土里铲石头和草根,将杂质都筛出去。 虽然这样想不道德,但逐晨希望他们这种状态能继续保持。祖国建设需要这样的人才。 躺在地上的修士见她出现,默默提着剑站起来,准备再战一场。 逐晨叫道:“诶,别急,咱们先聊聊。” 青年是真的累了,又在原地坐下。 边上干活的百姓瞅了他们一眼,笑笑,将带来的水分给他们一壶。 逐晨解开后递给青年,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青年叹了口气:“我们师兄的剑裂了。” “怎么裂的啊?”逐晨问,“什么剑啊?很贵吗?” 青年摇头:“不知道怎么裂的,那可是师兄的本命法宝。” 他转过头,眼神中带着一丁点儿幽怨:“昨日跟仙尊聊过之后,师兄的剑就毁了。” 逐晨吓了一跳,心说你们余渊的人怎么都那么狠?只是见过几面而已,一个自毁修为,一个自毁本命法宝,以后谁还敢跟你们说话?弄得他们朝闻多丧心病狂似的。 青年反问:“那你呢?看你今天也不是很高兴。” 逐晨顿了顿,一脸悲催道:“阿秃不见了!” 她以为昨天晚上已经成功俘获了阿秃的心,今后就是一家人,所以没有在意,安心地去睡了。不过就算她在意也没有办法,她这几块破木头根本困不住一只暴走的黑雏鸡。 今天早上她起床一看,阿秃已经不见了踪迹。地上留下了一小排浅浅的脚印,证明它跑回了魔界。 逐晨很难过。 这妖鸡,居然学会了虚晃一枪。昨晚装得那么享受,结果只是为了放松她的警惕。 被一只鸡欺骗了感情侮辱了智商,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无法释怀。 而且,阿秃跑路,她睡得沉没有发现,风不夜肯定是知道的,他却没有告诉自己,简直是一场双重打击。 逐晨沉沉叹了口气。 青年实在很难跟她感同身受,毕竟他师兄失去的是本命法宝和高深修为,而逐晨失去的只是一只鸡。 逐晨也不是很能感同身受,她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安慰说:“没有关系的,你看我,我都还没有本命法宝。” 青年陡然一惊:“道友你居然没有?你这样的修为——” 逐晨心口痛了一下,心说自己的修为,不提也罢。 不过,余渊宗的人,的确不适合淬炼本命法宝。 逐晨不敢说得太明显,毕竟余渊宗里好多憨憨,到时候一个接一个地自废本命法宝可怎么办? “照朴风宗的规矩,炼制本命法宝,都是不急的。像我师叔,初窥大道了,才开始炼制。我师父也差不多。我小师弟是情形特殊,他道心纯粹,五行火旺,执着武杀,我师父才叫他去淬炼法宝。你师兄如今年轻,不算晚,还有机会重头开始的。” 这些小门小派是真大胆,连自己想求什么道都没弄清楚,就一头撞了进去。如此淬炼出来的本命法宝,又能有多少用处? 这种急功近利的修炼方法,开头或许是占优的,可真正遇到厉害的修士,那就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趁早砍号重来,不定还有转圜之际。 照逐晨看,这是施鸿词的机遇啊。 不过,这方法并不是人人都合适。自毁本命法宝风险太大,极易损伤自我根基。何况普通人没有施鸿词那样的意志,心志摇摆下,可能就误入歧途了。 青年得她安慰,想想也确实只能如此了。他提起精神问:“那路还修吗?”这惑王的绝世妖鸡都跑了,好像意义折了大半。 “??”逐晨说,“当然修啊!” 青年意味深长:“……哦。”还在想用默默的付出挽回黑雏鸡吗? 逐晨:“……”憨批若是能得道,余渊宗绝对是大能遍地走,宗师多如狗。全是人才啊。 她说:“算了,你接着忙吧,我去拉我的小木车。” 逐晨飞回木屋,看见五娘等人正站在空地上晒衣服。 虽然逐晨拿那个神奇的木桶当全自动洗衣机来使,也知道它脏不掉,可毕竟是用来打水喝的,百姓不好意思拿它来洗脏东西。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仙泉不过是仙君随口开的玩笑,那木桶才是真正的神物。仙君信任他们,将这样贵重的物品,光明正大地摆在井边,任他们使用,他们却不敢疏漏,时时刻刻要看护好。 张识文甚至还选了个人出来,专门在井口负责看守和打水。 这安排已经悄悄施行了许久,逐晨都没发现。 逐晨提起自己的瀚虚剑,环视一圈,继找不到阿秃之后,又找不到自己的小师弟了。 她正欲放声大喊,视野中,一道淡黑色的身影从远处掠过,脑袋上的翎羽随风摆动,显得十分恣意。 逐晨惊叫出声:“阿秃?!” 阿秃停住脚步,歪过脑袋,茫然地看着她。 逐晨立即跑过去,拍着它的翅膀骂道:“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跑了!” 阿秃无辜叫了一声,为自己挨打感到不可思议。 这人怎么变得那么快。 逐晨眼尖,仰起头,从阿秃的羽毛里看见了一抹绿色,后知后觉地问:“你去吃饭了?” 阿秃又叫了一声,并点头。 逐晨沉默。 昨天给阿秃准备了那么多东西阿秃都不吃,所以它饿了,自己跑出去喂饱了? 养鸡……这么省心的吗?自给自足还认路。 逐晨小声问:“你们黑雏鸡……都是吃什么的?” 阿秃回答她,一阵嚎叫,可惜逐晨都听不明白。 逐晨跟它商量道:“诶,你要是喜欢,我们这边又能种的话,我可以给你种几亩出来。那你……要不带你小弟们一起过来定个居?” 阿秃看了眼她,又看了眼自己的羽毛,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逐晨哭笑不得道:“真不拔你的毛了,你看你那么聪明。我要拔也去拔你兄弟的毛,而且不拔多,小小地拔一点。” 阿秃眼睛转了转,觉得这个没什么关系。如今自己那么丑,但如果大家都丑,它就是最美的那一只。 何况它已经开了灵智,与普通的黑雏鸡自认不同。若是屠杀,它会有些伤心,只拔两根毛的话……它都能拔为什么那群蠢货不能拔! 它扬起翅膀,拍打着叫了两声。 魔界是很危险的,环境险恶,并不是所有魔物都同它们一样温顺。 它属于黑雏鸡中战斗力强又跑得快的,当然主要是够聪明,所以过得自在些。普通的鸡崽,其实很难活到成年。 黑雏鸡无毒,繁衍能力又弱,肉……是,它们的肉的确挺好吃,是以专门狩猎他们的魔修也不少。 因此阿秃带着小弟们跑步,都是在魔界边缘处徘徊,在没有遇到逐晨的情况下,那地方相对而言比较安全。 阿秃又叫了几声。 黑雏鸡其实都吃素,可它们又不会种植,喜欢吃的那种野草散落在魔界各个角落,数量不多,位置还偏僻。 如果逐晨真能种出来,它也不是不能带小弟们过来投靠。 逐晨看它叫得激烈,却听不懂,心下有点着急。 “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 阿秃:卖身不仅帮着数钱,还能发展下线 来了来了~ 求营养液~ 一更 阿秃的肢体语言不够丰富, 又还没跟逐晨建立起能超越交流障碍的默契,只能无奈跳脚。 它用自己聪明的小脑瓜想了想,往前跑了两步, 又回过头来, 示意逐晨跟上。 逐晨想起之前风不夜的恼怒, 哪里敢再随意去魔界? 阿秃见她站在原地, 以为她是没懂, 挥着翅膀做了个十分灵性的招手动作。 逐晨又一次被它惊艳, 但还是决定先去找师父打个报告。 挥舞得正起劲的阿秃突然脚下一滑, 整只鸡趴到地上, 将头埋进翅膀。 这个动作它做得娴熟, 逐晨也看得眼熟。她不由转过身, 朝背面看了一眼。 风不夜不在。 她尚未松口气,余光发现竹屋顶上站着个身形飘逸的白色人影, 对方负手而立,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逐晨:“……”说真的,监控室管理员都没这反应速度吧。 她拍了拍阿秃, 示意它主动过去自首,申请减刑。 阿秃不敢动,恨不得自己长睡不复醒。它感觉自己背上都快烧出个洞来了, 这种时候任何动作都有畏罪潜逃的嫌疑,它不干。 片刻后, 风不夜找过来了。 他问:“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去哪里。”逐晨对着阿秃忐忑不已的模样, 心下好笑道,“就散散心?” 风不夜手里握着一截不知道从哪里折下来的竹子, 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 看着黑雏鸡目光冷冷的, 大有教导主任看着年级倒数第一差生时的威严。 怒其不争倒也不是的,只觉得它敢引诱逐晨去魔界,实在是胆大包天,应该给它削一削。 黑雏鸡是一时不差,忘了危险,现下悔恨不已。 逐晨赶紧为阿秃说好话:“师父,它好聪明的,自己去找吃的,又自己回来了。我先前还说想养它呢,可惜我也不知道黑雏鸡究竟是吃什么的。” 风不夜问:“你不是在修路吗?” “是啊。”逐晨说,“余渊的修士在修了。不过,应当还要几天吧。” 风不夜瞥向一侧,暗带威胁道:“没这路,它就不能跑了?” 阿秃立马跳起来,表示自己能跑,还跑得特别快。 逐晨:“……” 长辈对自己养的宠物意见很大,应该要怎么办?还能救吗? 她不能救,阿秃能自救。 阿秃高亢地叫了两声,在周围踮脚奔跑,以证清白。 风不夜缓和了点,说:“我看它皮糙肉厚的,是不用修了。” 逐晨默了下,重新打量风不夜,总觉得他有些坏心。可对方神情又太过坦荡,与“恶劣”一词相差甚远,让她觉得只是自己误解。 呵呵,这怎么可能? 逐晨将之前解释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路了修也是有好处的,到时候我做辆车,让修士们拉人过去,这样大家想去余渊的时候就比较方便了。” 阿秃的求生欲十分旺盛,使它的理解能力也得到了质得提升。它当即半蹲下来,示意逐晨上自己背。 逐晨快被这只鸡感动了,面上还得保持个正经。她客气道:“我会御剑,不用你驼。我是说那些百姓。” 众人此刻大多都忙着呢,阿秃找了一圈,最后找到正在角落里练吐纳的郑康,飞奔过去,嘶鸣两声。 郑康被陡然靠近的黑雏鸡吓得后仰,险些岔气,因它不停拿头蹭自己,就用手推拒了下,以为它是发疯了。 逐晨追过来说:“它是想让你上去。” 郑康犹豫。虽然这鸡看着友好,但毕竟是只猛禽,他们肉眼凡胎,制不住它,单是不慎从上面摔下来,就有的好受了,总归没有安全感。因是逐晨这么说,他还是爬上去了。 阿秃将他背起来,又叫了两声。 郑康紧紧抓住它脖子上的毛,躬起上身,夹紧两腿,一脸的如临大敌。 逐晨心说他可千万别把阿秃的毛给抓下来了,否则要完,被郑康情绪影响,也变得很紧张。 “它想带你去余渊,你给它指个路。” 郑康点了点头。 阿秃并不需要指路,它沿着正在修建的路线,直接奔跑过去。 逐晨担心会有意外,回头招了下手:“师父!我跟过去看看。” 风不夜未有阻拦。 修士们正在劳作,就见黑雏鸡跟阵风似地从路边跑过,庞大的身躯发出一声声地动山摇似的动静。错愣间,耳边听见一句犹如天外传音的警示: “让开——” 众人抬起头,同时快速朝着两侧躲开。 只见一道黑光似剑自西来,如穿云破雾般盘旋在烈日之下。人影被笼罩在明暗相间的光色中,只能窥见一抹模糊的轮廓。 随即,一道金光劈开浓雾,如道道惊雷落了下来。那频频闪现又细若梨花的剑气,聚在一起,就像下了场纷纷扬扬的光雨一般,壮阔非常。 众人震撼失神,如魂魄被摄入剑阵,全然挪不开眼。 未几,剑气消弭,人影远去。黑雾渐散,日光乍现。 透亮的阳光洒在一片松软的土地上,将飞扬的细碎尘土照得闪闪发光。 众人仍高仰着头,面对重新显露的蔚蓝天际,恍惚惊觉,原来天空是这样明亮的吗?原来今日苍穹是这般明朗,一碧如洗,无半点瑕疵。 施鸿词回味方才的剑招,手指发颤,嘴里喃喃道:“原来这就是……剑破天光。” 这才是天下剑修憧憬之所在吧!敢与日月争辉,敢与天地问道! 施鸿词脚下发力,朝着风不夜追了过去。 · 余渊的百姓们,今早一起就听见外头传来嘈杂的响动。他们不能随意出城,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听说,是朝闻在往余渊修路。 贩菜的老农将今日约好的新鲜蔬菜全部搬到城门口,再过一会儿,尽易宗的修士就该来领取了。 听说,这些东西,是要送去朝闻的。 城中巡维的修士最近多了一倍,可肆意□□欺压百姓的那几个,都不见了。修士们说话的态度也好了不少,甚至偶尔还会上前帮个忙。 听说,也是朝闻的人,替他们出的头。 “你莫要张口不离‘朝闻’二字,那是个什么地儿你不知道?天天往咱们余渊来买菜,就说明他们那儿种不了菜!你能靠什么吃饭?人仙君能日日花钱为你买菜,供你吃喝不成?” “那里统共只有五十多人,到了夜里,岂不跟个鬼城似的?地界荒凉,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魔物何其可怖?连余渊的道长们都不敢出头,谁敢住在那里?等到冬天,就危险了。” “张家小郎,带人走了好一阵了,还未见他们回来过,你可别觉得这里离得近,去了怕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一群人坐在街口闲聊,嘴里说的不离朝闻。 这样的对话,每日都要重复许多次,最近更是频繁。 他们不知朝闻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但从他们每日来这里购买的吃食,以及余渊宗修士的态度来推测,觉得他们现下应该过得不错。 人心开始浮躁,自然也就有人进行奚落。可众人虽然嘴上不说,心下已经动摇。只是没那般勇气真去做罢了。 城门的方向,突然有人惊恐叫道:“有魔兽来了!” 还在说话的众人连忙噤声,抱起身边的东西,仓皇乱蹿。 这时,又有一人喊道:“不是不是,是郑康回来了!” 现场难以平静,众人互相推攘着,赶着逃命。有人被撞得东倒西歪,恼怒骂道:“哪个鳖孙在这儿乱喊?究竟是魔兽来了还是郑康来了?!” 这时他们已经感受到地面的震动。 那沉闷又稳健的踩踏,显然不是人类能发出的。不用多问,当下明了就是魔兽。 之前还在迟疑的人又高骂一声,转头用力往巷子跑去。 “是我!”郑康也慌了,用此生从未有过的声音大喊道,“停下!停下阿秃!大家别动,是我郑康!” 阿秃一路飞奔,跑得尽兴。 门口的修士原本想拦,可近了一看,这黑雏鸡比自己还要高大上许多倍,一个风骚走位,飞速闪开了。 阿秃以为他们这是在欢迎自己,于是跑得更加洒脱。一直到看见人影,才急刹下来。 郑康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擦了下额头,阿秃已经主动蹲下身,让他方便下去。 郑康顺着它的脊背滑到地上,而后站在它身边,看着它动作。 阿秃却很聪明,见此处人多路窄,自己又身形庞大,乖乖站着没动,根本不用他吩咐。 余渊百姓们在暗中窥觑,发现没有危险,才跃跃欲试地上前。 他们还是不敢靠得太近,躲在墙角后面,小声问道: “是郑康啊?你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带了个……带了它来?” 郑康脑袋还是木的,随口答道:“这是仙君借我的。” “那你回来做什么?” 郑康语塞。 他也不知道他回来做什么啊!他还在练习吐纳呢,这不是被强拉上鸡的吗? 他想了想,又不好说只是为了回来逛逛,找了一遍,将身上仅剩的几枚铜板摸出来,含糊说:“来买些礼物。” “啊——你只是来买个礼物,仙君便将这么厉害的神兽送你?” “朝闻不是每日都来我们余渊买东西吗?怎么还需你来?” “这黑风坐骑好厉害,郑家二郎,你是如何驯服它的?” 阿秃察觉到他们语气和眼神中无不是对自己的恐惧与尊敬,心里头挺美。仰头高声叫了一句。 它毕竟是只魔兽,有着气势上的威压,这一出声,农户们后院圈养着的鸡鸭全都挤在角落不敢作声,连街上惯来凶狠霸道的流浪猫狗,也夹起尾巴瑟瑟发抖。让它又出了一番风头。 百姓们啧啧称奇,无不是钦佩: “哎呀,瞧,果然是只神兽啊!” “好生厉害!这郑家小子也出息了,想必很受仙君重视,否则哪能将这坐骑赠予他?” 郑康解释说:“不是赠予我,只是借我一用。” “那也很厉害了!” 他们说着越靠越近,郑康怕惊扰到阿秃,心下开始着急。好在这时逐晨从天上飞来,一眼看见街上的狼藉,很是心虚,叫道:“阿秃,出来了!你那么大只怎么跑人家街上去了?杵着多不好!” 阿秃从臭美中回神,应了一声,转过身往城门的方向跑去。 逐晨见它方向正确,不再管它,冲郑康笑了下说:“你慢慢逛啊,我让阿秃在门口等你。” 余渊众人看着似秋水瑞雪一般的仙人,皆是有些恍惚,小步从暗处走出来,犹豫着朝她行礼。 逐晨挥了下手,笑得亲切:“不必多礼,诸位自便,有空常来朝闻玩啊。等我们外头的路修好了,从余渊到朝闻,往返不过一个时辰的。” 百姓惊愕住:“只要一个时辰啊?” “就骑那威猛的神兽?” “那般大的神兽,我……我是不大敢的。” 逐晨解释说:“坐车就行了,到时候我做两辆车。过几日你们应当就能看见,我先走了。” 她转过身的时候嘀咕了句,她都还没骑过阿秃呢,怎么就想着奴役了呢。 · 逐晨飞回城门时,阿秃正乖巧等在那里。 它低垂着头,与余渊的修士大眼瞪小眼。两人一鸡成三足鼎立,看着颇为滑稽。 逐晨叫道:“阿秃,别在这儿吓人。” 阿秃抖抖羽毛,移开视线。 余渊城门口的地比较平坦,修得也好,阿秃比较喜欢。它百无聊赖,又开始在附近转圈。 守城的修士们见黑雏鸡如此听话,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羡慕。 骑魔兽与御剑,那诚然是魔兽要厉害一些啊!毕竟修士大多会御剑,可他们还未见过谁能降伏一只魔兽。 看这魔兽满身毛被拔了大半,想必驭兽的过程也是极为艰辛的。 ……他们可太眼红了! 逐晨将自己带来的木牌,找了个显眼的位置插下。木牌上写着“朝闻——余渊公交候车点”。 完美。 虽然路还没修好,但是阿秃在风不夜的鞭策下,已经可以提前开工了。 逐晨还在欣赏,系统提示突然叫了一下。她点开查看,发现是那个“改善民生”的特殊任务显示完成了。 逐晨只记得当时天降三个任务,光顾着高兴,也没看具体奖励是什么,这时点开领取,才发现掉落的技能简直是场及时雨。 【天耳通·入门(遍闻众声,分别善恶。)】 逐晨简直要笑出声来。 天耳通是佛家六大神通之一,但它并非什么天生的神通,认真修习便可参悟,说得直白一点……它就是个语言翻译器。准确来说,它翻译的是音声后的心念,是一种智慧的体现。 系统给的只是入门等级,且后续不可升级,听不了太复杂的事情。但和阿秃交流,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一只鸡能有多复杂的忧愁? 阿秃察觉到她莫名的视线,缩了下脖子,扭头看她。 逐晨一脸慈祥道:“没什么。” 要轻轻敲醒你沉睡的心灵了。 ※※※※※※※※※※※※※※※※※※※※ 一更~晚点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