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的小祖宗》 第 1 章 暮春之风和畅柔适,韶晖从天边洒下,在青石板上投射出一道疾步而行的人影。 那道身影穿着一身柿柿如意杂宝纹精白花罗曳撒,腰间系着一条皮质蹀躞带,细细一道万纹玄色抹额穿入发间,头束玉冠,足蹬皂靴,风流隽逸之气尽显。 远处奔来一列侍女,手中捧着几样东西,其中一人气喘吁吁道:“姑娘,这礼物可要用锦盒装起来?” 南知意前行的脚步猛地顿住,转身道:“装进去。”她在侍女拿着的红杉木盒子上轻叩两声, “我不是有个镶了红宝石的盒子吗?” 侍女愣了愣,歉然笑道:“是奴想错了,这便回去换一个。” 南知意颔首,“你快些。” 行过礼后,一名侍女回去换锦盒,南知意领着其余人沿着游廊继续缓缓往外院而去。 正值阳春,数株粉白杏花绽开在庭院中,犹如团团云雾落于晴梢,清艳如许。 杏树枝桠繁盛,有些甚至冒入游廊,仿佛在引人采撷。南知意停在开得最旺盛的那株前,纤手抚了抚带着露珠的花枝,“你们说我要是摘一枝送给阿圆做生辰礼,她会不会喜欢?” 婢女阿江笑道:“这杏花这么美,赵娘子定然是喜欢的。”横竖已经准备了正经礼物,这样的小礼更能增添趣味。 这话正合南知意心意,她抬手摘了一枝捧在怀中,唇角挂着一丝浅淡笑意,“走吧。”随后率先阔步离去。 时辰尚早,将将到了巳时,整个蓟北王府还未喧闹起来,南知意经过假山凉亭、流水落英,路上竟是没见着几个下人,更别说府中其他人了。 快走到内院口,她隐约听到外院传来人语声,奇道:“今日府中有什么事么?”这个时辰阿叔他们早该去官署了,兄长们也应该去了学堂。 “奴也不知。”见此情形,侍女亦是满脸茫然,“娘子小心脚下。” 南知意抬脚跨过月洞门,再往前走两步,那边的声音更大了,却听不出在说什么。透过冉冉孤竹,一名穿着玄色曳撒的少年斜坐于正厅,低头看着手上的一张纸,身侧有一人正低头对他说些什么。 想必那声音便是他二人发出的,再环顾一圈,数名佩刀侍卫立于周围,俨然是在拱卫那玄袍男子。 南知意心中疑惑更盛,她怎么不知道府上要来这号人?正胡思乱想着,她已经到了正厅中,疑惑道:“小哥哥,你是谁呀?” 雍淮正低着头看公文,耳畔忽而传来清清泠泠的少女声音,讶异的抬头望去,只见身前那人眉眼弯弯,笑靥点点,他的心跳不自觉的漏了一拍,身子也随之坐正了。 两旁的侍卫想上前拦住南知意,雍淮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而后反问道:“你又是谁呢?”从这小丫头在竹林起他便发现了,一直没做声也是想看看她想做些什么,没想到她竟是直接上前来询问。想到这,雍淮无声的笑了笑,这般直接,倒也是符合她的性子。 “我是这家的人呀!”南知意瞪大了那双鹿眸,他出现在别人家中,还要问主人家是谁? 雍淮唇角勾起,点头道:“原来你是这家的小姑娘。” 南知意瞬间便炸了毛,“我才不是小姑娘,我是小郎君!”她打扮成这样出现在外院,怎能在陌生男子面前承认自己是女郎。 她恼怒的模样着实可爱,白皙的面庞染上了些许酡红,秀眉轻轻拧起,小嘴也是紧紧抿着的。凝视片刻,雍淮蓦地想起小时候母亲养的那只小猫,也是这般爱生气,每次生气时眸中似有无限怒气。 “是我想错了,原来是南小郎,还望你不要见怪。”雍淮从善如流的改口。 南知意骄矜的点点头,大度道:“没关系,我原谅你了。”他这般诚恳的道歉,反倒让南知意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自己欺骗他在先,竟还让人道歉。 雍淮差点被这小姑娘逗的笑出声来,温声道:“你站着不累么?” 经他一提醒,南知意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在这站了许久,想起了自己的正事来,转头问道:“都弄好了吗?” 阿江小声道:“刚才马夫过来说赤骝还在用食,估摸着还要等一小会。”赤骝便是南知意的爱马。 南知意挑眉道:“这么晚才吃?”既然马还没好,她也不可能让自己继续站着,当即准备在雍淮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走到雍淮身边,看清他身上衣饰后,南知意倏地一惊,他腰间革带上的带钩竟是玉钩! 能佩玉带钩之人绝非等闲,她刚才忽悠这人半天,又想着他不是长辈,未曾同他见礼,要是他记恨上自己怎么办?可刚才没有见礼,现在在见礼肯定会显得格外奇怪,南知意有些不安的扭了扭。 身侧原本闹腾的小姑娘突然安静了下来,局促的坐在那,神情紧绷。雍淮转过身看她,疑惑道:“怎么了?”仔细回想一番,他应该也没说什么惹她不高兴的话吧? 南知意正沉浸在思考中,咋然听到雍淮的问话,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抬头迷茫的看着雍淮,“小哥哥,你说什么?” 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呢,雍淮哑然失笑,重复问道:“你刚才怎么了?好像有点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南知意更加迷茫了,“我就是好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她不过是在发呆而已,若是不高兴了,绝对会第一时间显露出来,毕竟忍气是会忍出毛病来的。 雍淮抿了一口茶水,柔声道:“我是来寻蓟北王的。” 南知意道:“可我阿翁昨晚说,他今日要去访友,一大早就出门了。”她踌躇半晌,小声提议道:“小哥哥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可以告诉我呀,我帮你转告给阿翁。”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寻上门来,想必是有要事要找阿翁的。 雍淮摇了摇头,“谢谢你,不过我已经让人去找蓟北王了,他说马上就能回来。”他对着南知意道谢时,星目如炬,深邃而不见底。 南知意极少被人这样看着,尤其对方还是个面如冠玉、潇洒俊美的男子,顿时有些羞赧起来,小手掩在袖中,紧紧地拽着袖口,眼睛不知该看向何处。 她瞥了一眼两人中间桌案上摆着的樱桃,便确信了阿翁马上要回来的话。樱桃可是稀罕物,被誉为“早春第一果”,他们家都是来了重要客人或亲眷才拿出来招待。南知意若有所思的望着雍淮,想来阿翁对他很重视了? 坐在这等赤骝用食的南知意颇觉无聊,开始琢磨着套雍淮的话,她仰头问道:“小哥哥,你是哪里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呀?”她怎么从未听说过顺天府有这么号人物。 雍淮默了一瞬,就在南知意都要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忽道:“我从应天府来。” “哇!”南知意惊叹出声,“原来你是从那么厉害的地方来的!我还从未去过京师呢!”她补充道:“我说的是南京师,我们这里也早就是京师了,不过听说没有那边繁华。” 她惊叹的模样不似作假,然而雍淮却快被她给气笑了。她两年前还问自己是不是从应天府来的狗官,怎的今天就惊讶他是从应天府来的了?还一口一个小哥哥? 见雍淮不说话了,南知意也不气馁,又接着说:“我听我阿翁、阿爹还有阿娘他们说,应天府可美了,有秦淮河、鸡鸣寺、栖霞寺还有玄武湖。”她说着说着,声音又低了下来,“可是我都没去过。” 雍淮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他想了想,柔声道:“你现在还小,说不定你以后就能去了。” “是呀!”南知意复又快活了起来,“我阿爹阿娘他们这两年就在应天府,我阿娘说,我要是乖的话,她得了空就接我过去玩一玩。”蓟北王二十年前才来的顺天府,故而王府里年纪稍微大些的人都对应天府记忆尤深。 雍淮也跟着她笑了起来,“如此甚好。”这小姑娘太好哄了,她都这么大了都没去过一次,竟还一直相信她阿娘说要接她过去玩的话。 南知意想起了一件事,她压低声音,小声道:“小哥哥,我阿翁说秦淮河晚上有人唱曲儿,是真的吗?你去听过吗?”眼眸中尽是兴味,还带着几分好奇。 雍淮下意识皱眉,南弘这老小子都教了她些什么!想着小姑娘年纪还小,他委婉道:“也许是吧,我没去听过,以后可莫要随意问别人了。” 南知意追问道:“为什么呀?”不就是唱歌吗,她家里也时常有人来唱歌啊,只因为蓟北王妃喜欢听。 雍淮被她给问得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她。 南知意本来也只是好奇想要求证一二,并不是对秦淮河上唱曲儿的多感兴趣,雍淮咋变的态度和神色让她觉得又得了新奇的玩意,正想说些什么,婢子却过来说赤骝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她起身叉手道:“小哥哥,我还有事,先出门啦!” 雍淮点了点头,“去吧,路上小心。” 南知意正准备转身向外走去,大门口却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朗喝:“一娘,你大清早站那做什么呢?” ※※※※※※※※※※※※※※※※※※※※ 南·见色起意·知意:今天见到一个小哥哥,他好好看哦! 雍淮:呵,上次还说我狗男人,这次就是小哥哥了??? 顺便求一下预收!《榜下捉婿》 文案:苏移光是汴梁小贵女中的扛把子。 鲜衣怒马,明艳娇妩。 一颗美人痣,点在无数人的心尖尖上。 可她阿爹苏卓序却很担忧。 每天都怕自家闺女嫁不出去了。 终于,他赶了一回潮流。 放榜那日,他带着全族出动, 也没仔细瞧瞧相貌家世, 就近抢了个气度不凡的新科进士回来。 看清楚捉回来的人后,他吓了一跳。 可是,谁能告诉他, 为何堂堂颍川王会去参加科举? 最重要的是,作为过继给皇帝人选中朝野上下呼声最高的那位 ——为何会乖乖跟他回家? 直到他看到那个少年郎将他闺女捧在手心时, 那温柔了一切的模样。 蓦地,他什么都明白了。 [食用指南]1.双初 2.甜文 3.架空 第 2 章 听到祖父喊她的声音,南知意僵在原地,姣好的面容一寸寸龟裂开,仿佛一触就会碎掉。 她一抬首就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南小郎?” 撒谎被当场戳穿的尴尬令她无所适从,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我、我不是故意的。”南知意小声道:“我因为不认识你才说我是小郎君,你可以原谅我吗。”从小阿翁就教她不能撒谎,她骗了这个小哥哥,当然是她不对了。 雍淮站了起来,俯身看着她,“可以呀,清河郡君。”小姑娘束着玉冠的发髻一颤一颤的,也让他不忍心再逗下去。 南知意这下更吃惊了,“你怎么知道我是——”他要是早知道自己是谁,岂不是一直在看她装!这、这也太过分了吧! “你不是蓟北王府的小姑娘么?”雍淮好笑道,蓟北王府的清河郡君,在顺天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南知意刚才只是被惊到转不过弯来,想通缘由后,更是有些羞惭的立在原地。她刚才这么笨的样子都被他看到,真是太丢人了! 两人说话间,蓟北王南弘已经进了正厅,因刚才南知意背对着他,挡住了雍淮的身影,他才会大声喊了南知意一句。现下见到雍淮,便要准备行礼,雍淮却用眼神制止住了他。南弘想到了什么,便只是略一拱手。 “大父。”南知意转身对着南弘叉手行礼,又道:“这位阿兄似乎找大父有要事,孙儿还要出门,便先走了。” 南弘觑了觑雍淮的神色,发现他眼中带着笑,微微放下心来,他就怕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惹了太子不快,眼下看两人相处的还算愉快,不由松了口气。而后心中又升起一股莫大的自豪,他就知道他家娇娇是个人见人爱的!当即爽快道:“快去吧,早些回来。” 得了准许,南知意拿过桌案上那支杏花,径直离去。 抬眸望了一眼小姑娘挺直的脊背,雍淮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视线不经意落在一旁桌案上,桌案上有几瓣遗落的杏花,暗香浮动。 出了大门,南知意翻身跨上赤骝,策马往西郊赶去,在城门处又同三两好友会和,方才一同前往西郊。 西郊燕国公府别院人来人往,无数仆役进进出出,忙碌不已。 几人下马后把缰绳交给侍女,在婢女们的簇拥下进入别院内。 “怎么这个时辰才来?没有好礼我可不让你们进去。”一名面容恬静的少女立在门口,笑意盈盈的看着前方几人。 南知意将怀中那支杏花塞进对方怀里,懒洋洋道:“还不是你非要到这么远办宴会,送你的生辰礼,路上刚摘下来,正新鲜着。” 这支杏花被她护的极好,哪怕一路骑马赶来,也未曾少多少花瓣。不管是用来插瓶,或是折一朵做发簪,都是绝佳的装饰。 赵圆接过那支粉白杏花,低头轻嗅,嫣然笑道:“到这办有多闹腾我阿娘她们也管不着,都进去吧。”她母亲房氏对她管教颇严。 南知意轻哼一声,经过赵圆身边时顺手摘了一朵,插在她的垂髫分肖髻间,观摩片刻后,点头道:“挺衬你的。”又转身问几个同伴,“她这样好看不?” 何宁宁笑道:“你瞧她,被夸了两句都得意了成什么样?” “被夸了还不许我得意了?”赵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何宁宁。 南知意笑了笑,“进去吧,骑了这么久的马,也不让我喝口水歇歇。” 内院已经坐了不少人,有的是顺天府当地的小姑娘,有的是几年前朝廷在顺天府设置中央官署后随父祖过来的贵女们。 瞧见南知意一行人进来,正坐在一处玩闹的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清河郡君。” 南知意点点头,赵圆将她领至上首坐下,扫了众人一眼后笑道:“你们刚才在玩些什么呢?” “我们正商量着要玩投壶,郡君可要一起?”旁边一名穿着秋香色短袄的少女笑答道。 南知意靠在椅背上,右手把玩着一朵桃花,勾唇一笑,露出颊侧权靥,“投壶有什么好玩的,来,我教你们射箭。”投壶是射箭的简化版,南知意两样都玩的比别人强。 赵圆附和道:“阿绡提议甚好,我正有此意!”阿绡是南知意的小字,亲近些的人大多都这么唤她。 何宁宁亦是连声附和。 先前答话那名少女吓得惨败了脸色,摆手道:“上次跟郡君学了一次射箭,我胳膊可疼了好几日,你们玩射箭,我们玩投壶就够了。” 这少女家中父兄皆是文官,并不擅长骑射,家中没什么会的人,她对这方面更是知之甚少。而南知意出身蓟北王府、赵圆是燕国公小孙女、何宁宁则是顺义公孙女,祖父皆是开国元勋,战功赫赫。她们都是从小跟着长辈学骑马射箭,又因出身相近,才能玩到一处去。 南知意斜了她一眼,“多少人求着我教她我还都不乐意呢。”虽如此,也没有强求。 朱云裳看不下去了,出来劝道:“你们要玩这个,等秋狩的时候玩不行?”前些年皇帝在北京师设六部时,她祖父直接被提拔为吏部尚书,既被嫌弃根基浅,又不是开国功勋,她在贵女中的地位有两分尴尬。因那边嘲讽的厉害,向来同勋贵家的更亲近些。 她一本正经规劝的样子,让南知意颇觉有些乐趣,梗着脖子反驳道:“我偏要玩!” 朱云裳正要再劝,赵圆却忽道:“再有几个月陛下便要迁都,听我祖父说应天府那边年年有秋狩,不知今年迁都后我们这边会不会有。”说着说着,她有些心驰神往起来。 何宁宁仰头饮了一口青梅酒,不屑道:“皇家狩猎都是在围场,能有几个意思。” 南知意嗤笑一声,戳了戳她的额头,“不去围场狩猎,难道你还想去郊外打猎的?”她上下打量何宁宁一圈,“你有这个能耐么?” 一群人互相调侃着,整个宴席上笑闹作一团。 南知意咬了一口杏仁酥,“你们评评理,这都快到午时,主人家却只给我们吃些点心。”她不住地拿眼去看赵圆。 赵圆轻叹一声,“我这东西少,有你点心吃就不错了,怎么还挑三拣四的。” 南知意指指桌上玛瑙盘装着的樱桃,“东西少没关系,今日我们把你家樱桃都吃完,看你还让不让我挑。” “既然阿绡这般说了,我们可不敢再给阿圆留着。”一名罩着月白比甲的小姑娘拿团扇遮了半张面,温柔笑道。 赵圆做出心痛状,“你、你们这也太坏啦!” 南知意拈着樱桃柄,塞了一颗樱桃进嘴里,“这么多你也吃不完,我们这是为你分忧。” 小姑娘们说笑间,宴席已经摆好了,大家纷纷端着酒杯,起身给赵圆做寿。你敬一杯我劝一杯,饶是她每人只喝一两口,也是两颊泛红,眼神弥散。 她会做人,所有小姑娘的礼物都是私下送的,不允许谁当面送,以免有送的少的觉得难堪。她祖父是国公,且有兵权,父亲是刑部左侍郎,都是顶大的官,又是一点小要求,自然没人不服她。 轮到南知意时,赵圆直摇头,“我可喝不下这许多了。” 南知意却不依,揽着她的肩膀,一杯酒灌了下去,“阿圆,这可是我们大家的一片心意,你莫要辜负了。”这酒都是果酒,一点酒味都没。两人打小就认识,她哪能不知道赵圆能喝多少,她这模样顶多三成是真的。 赵圆被她硬生生灌了一杯,气得要命,她这绝对是在报去年生辰时被她连灌三杯的仇! ※※※※※※※※※※※※※※※※※※※※ 南知意: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第 3 章 燕国公府这处别院十分之大,盛夏避暑时,府上泰半的人迁过来都能住下。用过午膳后,后院早已准备好房间,供前来参加宴会的众人午休。 南知意一觉醒来,浑身酸软,窝在床上根本不想动,从鼻腔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她的贴身侍女阿晋正在打络子,看到床帘开始晃动,摄手摄脚上前轻轻掀开床帘一角。 感觉到眼前咋然明亮,南知意睁开一只眼睛瞥向阿晋,而后翻了个身,面朝里继续睡着。头发乱松松的,面色红润,肌肤犹如白璧,吹弹可破。 她家郡君就是这么可爱,阿晋勉强忍住笑意,倒了一盏温温的水,扶起南知意喂她喝下。 喝了几口水,嗓子顿时舒服多了,南知意慵懒问道:“什么时候了?” “已经未正二刻了。”阿晋放下茶盏,引着南知意下床穿衣,“刚才朱娘子她们还来过,说是要去院外看桃林,娘子要不要过去?” 南知意点点头,“好。”她竟然睡了这么久午觉,难怪没力气。 别院外有一处小桃林,正是桃花娇艳欲滴的时候。此刻一群少女们聚在林中,或赋诗、或赏花、或射覆、或投壶,最多的是玩飞花令的,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宛如一幅双柑斗酒图。 “阿绡要过来玩吗?”朱云裳几人正在作诗,热情的招呼南知意过去。 南知意摇摇头,“你们玩吧。”作诗她算不上差,勉强能混个中上,飞花令她更是在行,只因记忆出众,几近过目不忘。 不过这些不是她的乐趣所在,玩的时候提不起多少兴致,只有推脱不过时才当个任务去做。此时都是相识的人,她自然不需要拘谨,拈了一支竹矢,向着十步开外的漆壶掷去。 竹矢穿过壶耳,悬在空中,正是贯耳。 正玩着投壶的几人发出惊叹的目光,蜂拥上前拉着南知意的胳膊,“阿绡,教教我们吧!” 南知意咬了一口喷香的春饼,“你们多练几年,说不定比我还强。” 她演示了一番自己的动作,而后在旁边静静地吃零食,看着她们玩。她从小就在家里跟兄长们玩这个,肯定比她们要熟练许多。 众人在别院玩闹许久,估摸着时辰快到了,纷纷告辞离去。 赵圆挽留道:“等会我阿娘她们还要过来,你们要不要留下晚上再一起玩?” 南知意摇头婉拒,“你早又不说,我可没跟我大母说要在这住,改日你们来找我玩,我院子里那几株赵粉快开了。” “等开了你记得叫我们。”赵圆柔声叮嘱着,两颗小虎牙因明亮的笑容露出些许。 时辰不算早,一行人策马往城中赶去,马蹄漫起的黄沙遮盖了视线。另有一些小贵女们选择乘坐牛车,也动身离去。 进了城门后,便不能肆意纵马,南知意驱使赤骝小跑向蓟北王府的方向。 路过一家卖各式糕点的铺子,南知意被那层层香味勾起了馋虫,转身笑道:“你们等等我,我下去买些零嘴吃。” 她来的时间巧,一大份桃花糕刚起锅,还冒着热气,闻起来香甜不已。这家店的桃花糕卖的好,南知意怕一会就卖光了,赶紧买了上十份,自己取了其中一份,剩下的让婢女拿去分给同伴。 左右翻看了一圈自己手中的桃花糕,南知意极为满意,一口咬下半个。还未来得及咀嚼,耳边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而后便感觉身子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等回过神时,剩下半个桃花糕早就掉到地上去了,她手上的玉镯也在墙上被撞碎。要不是玉镯挡了一下,撞到墙上的就是她的手臂。 南知意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升腾起几丝戾气。 “什么人这么放肆!”阿江沉声喝问。 一名满脸横肉的妇人正揪着一个少女的耳朵,半提半拖着她走,少女面庞有些微红肿,却依然能看出原本清秀的容貌。 妇人挺住脚步,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没注意到啊。” 这个糕点铺开在巷口,南知意原本站在巷子口旁边,里头的人要是不注意又冲的急,拐弯时撞到她倒是真有几分可能。就是撞的这么用力,很要废几番功夫。 “你撞我做什么?”南知意问道。她揉了揉左手手腕,颇觉有几分酸痛。 妇人提高了音调,“不是说了没注意到吗,我还有事呢,你别耽搁我。”说着,她拧少女耳朵拧的更加用力。 少女吃了疼,伸手去捂耳朵,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是快要哭出来的征兆。 阿江怒道:“哪来的泼妇!分明是你撞了人,怎的还这个态度?被你抓着的这人又是谁?” 一旁的店家解释道:“她就住这巷子里,这是她家丫头。他们家是这个月从外地新搬来的,不太懂规矩。”这算是为那妇人开脱了。 周围站了几个瞧热闹的百姓,有认出南知意的便劝那妇人,“你好好跟郡君说话,自然不会怪罪你,你撞了人怎么不知廉耻起来?” “清河郡君是不知道。”妇人开始诉苦,“我家中都要揭不开锅了,正要带着这丫头去养她弟弟呢,才走得急了些,冲撞了清河郡君,是老妇的过错。” 店家嫌恶的看着她,“我前几日都看到你家男人偷偷买了羊肉,竟还意思说自己揭不开锅。”知道是郡君就换了副嘴脸,就算是邻居他都看不下去。 南知意打断两人的争执,“新来的?哪来的啊?”这边的人大多直接称呼她郡君,不带封号,毕竟这偌大的顺天府,只有她一位郡君,她这连带封号一起喊,确实像个新来的。 不过她一个新来的,怎么会这么快知道她的确切封号,看她也不像是识文断字的样子,难道她已经这么有名气了?南知意陷入了沉思。 “我们家是应天府溧水人。”妇人躬身回道。 南知意轻笑一声,“这不巧了吗?你说几句溧水话我听听。”怎么她今天不停地碰到应天府的人? 妇人想了想,说了几句,又问道:“可以了吗。”怎么清河郡君跟传闻中不太一样,她是听漏了什么吗,她手指蜷缩,有些紧张。 南知意转身看向身侧,“你们溧水话是这么说的?” 几名同伴因担心,已经下马聚到了南知意身侧来,她刚才问的就是朱云裳,她是正宗的溧水人。 朱云裳想了想,“是这么说话,就是听起来有些奇怪。”她又问道:“你家住在溧水哪里?” 妇人说了具体的地名,却令朱云裳眉头更加紧皱,她在南知意耳边小声道:“她说的地方离我家很近,我小时常常在外面玩,在我离开溧水前没见过这家人。” “清河郡君,我可以走了吗?还有急事呢。”妇人满是横肉的脸上堆着笑,小心翼翼问道。 南知意指指碎成几瓣、凌乱散落在地上的玉镯,冷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明明是把她东西弄坏了,竟还在这避重就轻,妄图蒙混过关! 店家骂道:“什么急事!你不是收了城东李家的钱,要把这丫头卖过去做丫鬟?这会是去送人吧!” 南知意挑眉道:“还有这回事?” 妇人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骂那店家道:“我家闺女跟你有什么关系!” 恰在此时,店家已经重新做好了一份桃花糕,奉给南知意,“郡君别跟他一般见识,先消消火。” 南知意打量了店家几眼,笑了笑,示意阿江上去付钱。 店家如何愿意收,急忙推拒起来。他刚才听路人说这是郡君时,便暗自欣喜,暗忖郡君来他店里买了东西,又待了这许久,他的生意会不会变得更好? 同店家说话的空档,南知意瞥了妇人一眼,思忖着那城东李家又是哪一户。陛下才下了禁止以良为贱的诏令,当今手段铁血,他刚下的诏令,近段时间肯定没几个人敢违背。顺天府如今又是北直隶,李家胆子倒是不小,敢在天子脚下公然犯法。 妇人见那边又聊上了,完全无视了她,心中暗暗叫苦。这可是开弓就没有回头箭的事,怎么这清河郡君跟传闻中大不相同?不是说她最爱打抱不平、助人为乐吗?她都在她面前这样虐待这丫头,甚至要把她卖做奴婢,她一点反应都没? “你已经卖了?”南知意问那妇人。 妇人点点头,“这是自然,我家中这么穷,当然要把这丫头卖了才能活。”她神情极其跋扈,让人看了就想揍她一顿。 南知意冷笑道:“刚才店家说看到你们家买羊肉吃,还穷?谁知是什么贼人在这隐姓埋名,否则为何谎话连篇,都去衙门走一圈再说!” 仆役们上前捉住那两人,一同往衙门而去。同伴们也不放心她独自去,急忙跟上。 不远处,雍淮骑在骏马上,将那边的争执过程尽收眼底,微笑道:“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等南知意走远后,方才策马离去。 身后侍从面面相觑,殿下可不像是会对这种事感兴趣的人,居然停在这看了这么久? ※※※※※※※※※※※※※※※※※※※※ 确定不来点评论吗hhhhh 南知意: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雍淮:今天发现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第 4 章 雍淮一路策马回宫,他的仆从匆忙吩咐人准备热水供他洗漱。 这边的皇宫早已建好,有部分官员也迁了来,只是皇帝还未过来,这一年来都只有他在住。他只住东宫,整座皇宫除了外朝官署,便没多少人,显得了无生气。 雍淮洗过澡后,坐在窗下翻阅公文。任曲领着一列手捧锦盒的侍从进来,“殿下,陛下送了赏赐过来,请殿下过目。” 打开的锦匣中珠光宝气晃动,无一不是当世珍宝。雍淮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瞧了两眼便兴致缺缺,目光扫过一个羊脂玉兔时,顿了顿。 羊脂玉触手温润,华美明艳;玉兔雕工精细生动,小巧可爱。他蓦地想起那个眉目如画的小姑娘,也如这羊脂玉兔一般,既娇气又可爱。 “选些东西送到蓟北王府。”他特意将那玉兔挑出来,“这个也一并送过去。”雍淮听闻她在蓟北王府极为受宠,这玉兔应该会到她手中吧?雍淮下意识的想着。 任曲低头应是,泡好茶水后领着宫人一并退下,殿下不喜读书办公时有人在旁碍眼。 雍淮拆开一封信,想着南弘今日给自己的回话,不由笑骂道:“这老狐狸!”他祖父生性多疑,能从他祖父手中全身而退、甚至得封郡王之人,要么是真单纯无暇,要么就是聪明到了极致。 很显然,南弘是后者。他深谙明哲保身之道,行事圆滑又不落人口舌,认识的几乎就没人说他不好。 雍淮看着信上的文字,眼底晦暗一片。他想明哲保身是好事,起码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只是—— 这可不是他想推脱就能够完全置身事外! 处理完公文,雍淮突然想起了他让人选礼物送去蓟北王府的事,便招来内侍询问进展。 任曲又带人捧着盒子入内,顺带给他呈上了礼单子。礼单上布帛为多,甚至有十数匹妆花缎、妆花纱等物,又有许多翡翠首饰,显然大多都是适合蓟北王妃的东西。 雍淮不发一言,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那堆东西。 太子神情不对,任曲暗叫不好,也不知这礼物究竟是哪里让太子不满,总不会是过于重吧?只是太子没发话,他也不敢出声询问,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额头冷汗直冒。 雍淮让任曲从博古架上把装库房册子的木盒取下,细细翻看起来,而后点了十来种东西,“把这几样加进去。” 任曲这才送了一口气,却没有别的想法。这些一看名字就是适合小姑娘家的,东宫既无妃嫔侍妾,更没有子女,宫里也没有公主,殿下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往常得了要么是扔给陛下,要么是随便塞到库房,今日想必也是想处理掉这些东西。 蓟北王府似乎正好有个小姑娘?任曲摸了摸下巴上根本不存在的胡须,想起了自己从来顺天府起,便一直听到关于那位的传闻。 . 南知意将人送到衙门时,惊动了过来巡查的顺天府尹,他见是清河郡君送来的人,隐隐有些什么预感,总觉得是个机会,当即亲手接过此事,保证会好好审查。得了满意的答案,南知意道:“那我先回去了。还未出结果前,可不要虐待拷打她们。” 顺天府尹神色肃然,“郡君放心,我自然不会行拷打之事。” 南知意当然信任他,“知道府君行事,我不过是多嘴叮嘱一句而已。” 天下府尹皆为正四品,唯有顺天府、应天府二府府尹为正三品。南知意是从二品郡君,按理说南知意还高他半阶,但他年纪不小,南知意也当他半个长辈看待,言谈称呼间极是客气。 在衙门交代完了事,天色渐渐暗下来,隐隐有入夜的趋势。这几个都是这头土皇帝家的儿孙,顺天府尹当然不放心她们一群小女孩这么晚回去,派了人手护送。 等南知意到家,府里各处已经掌上了灯,她一路直奔正院而去。 正院中烛火通明,韦王妃正同晚辈说笑,听到外面的动静,笑道:“定是那个鬼丫头,竟然这么晚才回来。” “阿婆!”南知意飞奔进正房,上前给韦王妃行礼,虽是少年人的身姿,脊背却尤为挺拔。 韦王妃本有满腹教导,却在见到南知意那风尘仆仆的面庞时消散无踪,暖声道:“去给你叔母见完礼,洗个脸就该开饭了。” 南知意依言上前给赵夫人、娄夫人二位叔母行礼。而后两个比她略小些的躬身唤道:“长姐。” 婢女用铜盆端了温温的水来给南知意净面,赵夫人在旁关切道:“阿绡,婶婶让你带的礼,可给阿圆送到了?”她是赵圆的嫡亲姑母。 “送到了。”南知意洗去脸上薄薄一层的灰尘,仰头笑道:“她很喜欢呢。” 说话间,饭食已经端了上来,南知意坐在韦王妃身旁的小案几上,乖乖的用着自己桌案上的食物。韦王妃没有让儿媳伺候用饭的习惯,屋内气氛和谐融洽。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韦王妃殷切问道,南知意出门前是说好了申时前回来的。 南知意将路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引得众人大惊。 “阿绡下次出门可要多带些护卫婢子,莫给人冲撞了。”娄夫人说道。她也有女儿,南知意要是在外面有危险,哪怕不是她的错也会对女子名声有损,肯定会影响到她的女儿。 韦王妃也道:“是该如此。” 见南知意一直在吃水盆羊肉,韦王妃叮咛道:“绡儿,你别总是吃这么热气的东西,好歹喝点汤吧。”说着示意身侧仆妇给她舀了小半碗玉带羹。 南知意不敢违抗,整个都喝完了。山笋鲜美,莼菜爽滑,那股鲜甜的滋味直钻入喉间。 娄夫人笑道:“像阿绡这样什么都吃最好了,歌儿这孩子就挑食的很,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 韦王妃淡淡道:“她爱吃什么你就多做些她爱吃的,府上只绡绡跟她两个女孩,你跟老三就她一个女儿,还怕养不起?” 娄夫人同丈夫南寺生有二男一女,南歌是她的幼女。 用过晚膳,众人又坐在房内陪韦王妃说笑,看着南知意已经开始打呵欠,韦王妃搂着她说:“绡儿困了?早些去睡,明日你阿兄他们要从书院回来,你要不要出去迎他们?” “好。”南知意确实有些困了,想要回去洗澡睡觉。再一想到明天兄长他们要回来,更有些兴奋,也不知道上次托大哥帮忙找的书找到了没有。 南知意的鹤鸣院就在正院旁边,蓟北郡王长子南垣与夫人杭榛二人常年在外,一年才回一次,她是蓟北王夫妇养大的。小时被韦王妃带在身边睡,连南弘都要退一射之地。等她满了五岁,韦王妃便命人在正院旁修了个小院,让她过去住,她也是府中这一辈唯一一个从小就有自己院子的人。 等出了正院,南知意听到身后有人小声唤了一句“姐姐。” “什么事?”南知意挑眉望向身后。在外时不觉得,现在回了家里她只觉得身上因骑马染了不少灰尘,只想尽快洗澡。 南歌绞着手指踯躅半晌,问道:“阿姊,你今日把那人送去衙门,没什么事吧?” 她说话时声音小,气又弱,南知意恨不得凑到她嘴边听她说话,“没什么大事,府尹已经接手了,想必很快就能出结果。”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南歌,“你胆子能不能大一点?”有这么个胆小的妹妹,简直是有辱她的名声! 南歌支吾道:“我、我......” 南知意叹了一声,也知道她多年形成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南寺是庶出,还是滥妾生的,韦王妃素来不喜欢三房,作为她养大的孙女,南知意同三房自然不算亲近,顶多是关系尚可。 “喏,给你的。”南知意从侍女手中拿过桃花糕,递给南歌。 南歌眼前一亮,“谢谢姐姐。”娄夫人对她管的有几分严苛,不像南知意可以肆意出去玩,对外面的一点小玩意都新奇的很。 南知意回房后,侍女早已准备好热水,她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顿觉身上轻松许多。 累了一天,她一沾枕头就睡着了,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由于担心时间来不及,在侍女的服侍下迅速换上崭新的衣衫,前往正院用朝食。 到了巳正,仆妇来报郎君们已经到了,南知意从榻上跳下,急匆匆的要出去迎。南歌也跟在她后面往外院去。 “绡绡儿,你慢些。”韦王妃担心她摔了,让人在后面跟着她,又让婢女们将糕点等物端上来。 外院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仆役们正引着南家儿郎往里走。 “阿兄!”南知意兴奋到脸颊红扑扑的,高声唤着面前人。 南何维揉了揉她的百合髻,笑道:“绡绡今天怎么没穿曳撒出来啊?” 南知意气恼道:“大哥!”她哪有天天穿男装! “这样也好看。”南何维怕她着恼,急忙出言安抚。 南知意今日穿了一身兰草纹檀红花罗短袄,下罩团练纹梧枝绿马面裙,清新活泼,与这春日相互辉映,确实好看。 ※※※※※※※※※※※※※※※※※※※※ 南知意:听说我喜欢打抱不平、乐于助人?我那么多坏事是白干的??? 雍淮:小姑娘又软又娇气又可爱~ 感谢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gaclivia 10瓶;清水留香 5瓶;ngewogkpg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 章 南何维是蓟北郡王长孙,也是南知意的亲兄长。 蓟北王长子夫妇生有三男一女,长为南何维,在府中行一;次为南何经,行二;再次为南何纪,在府中行四,近年两人带着次子和三子在应天供职。南何维比南知意大了六岁,今年已有十八,平常他带南知意玩的最多,两人关系也是同辈人中最好的。 “进去吧。”南何维柔声对南知意说。 南知意点点头,“好,阿婆一早就起来等你们了。” 南何维低头看她,“听说阿绡昨日干了件大事?”他一回府便听下人说了南知意昨天拎了人去衙门,被她这大胆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南知意哼道:“那可不,我可厉害了。” “再有两月阿娘他们就要回来了。”南何维温和的看着她,“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可要小心些。” 南知意瞪大了那双杏眼,“我才不怕呢!”她长这么大怕过谁? 话虽如此说,胳膊却已经抖了起来,显然是有些害怕的模样。 南何维莞尔,也不再逗她,一行人往正房而去。 南弘同韦王妃坐在上首,正在同儿子儿媳说话。看到进来的人,赵夫人同娄夫人脸上都露出笑来。 赵夫人同南圭生有三子,分别是三郎、五郎、六郎。娄夫人同南寺有两个儿子,分别是七郎、八郎。整个府中只有八郎和南歌比南知意小,南歌比她小一岁,八郎则比南歌还要小一岁。 “阿兄在书院是什么样的啊?”南八郎仰起头,好奇的问着。整个府中只有他一个男孩没有去书院,不过他到下半年也要去了,现在正焦虑的很,对书院的情况也十分好奇。 南何维想了想,“书院么,自然是用功读书的地方。” 南八郎听他说了一通,便有些泄气了,这答案,有跟没有,有区别吗? 韦王妃关切道:“你们在书院过的可好?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要不要再带些东西去?” 一串连数个问题,听的人都有些头晕。南何维答道:“在书院一切都好,没有什么短缺的。”他与人说话时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浅笑,令人如沐春风。 南弘嗤笑道:“在书院就应该好好用功读书,是给他们去享受的吗?想当年我打仗的时候,那才叫真的苦,我何曾说过半点?” 当年是当年,你当年要是有条件不想过得更好吗?因孩子们都在,韦王妃不好直接说他,准备等晚上再跟他算总账。 南三郎道:“大哥还被山长亲自夸了,他说让大哥去参加今年的秋闱呢!”他眼中满是羡慕和惊叹。 南知意惊道:“哇!大哥可真厉害!”想到平日里的事,她又说:“宋四成日吹嘘她兄长是举人,那是不是很难呀?不过我阿兄肯定会比她阿兄厉害的。”宋四娘的兄长排名是在最后几个,不是她自夸,她大哥的才学那是有目共睹的,从小谁见了都要称赞。 南何维从小便在顺天府有神童之名,四年前,以文章自幼扬名天下的中极殿大学士路过顺天府,在蓟北王府借住数日,见了南何维的文章大加赞赏,又令其拟作《六国论》,看后称其为“南家苏明允”,随即将他收为门下弟子。 韦王妃拍了拍南知意的背,“你大哥还没考呢,可别给他压力,更不许出去说。”要是外人听了这么猖狂的话而他又没考上,那就是佳话成笑话了。 “我知道的!”,南知意赶紧点头,衣襟下的小手紧紧交握着。 南弘已经兴奋到搓起手来,“是不是真的啊?”他打了半辈子仗,年纪大了才开始读书,也读不成个样子,不过囫囵学了点东西而已,三个儿子都不是读书的料,哪成想孙辈竟出了朵奇葩! 发现自己过于激动,他又劝道:“山长让你去试试你就去试试,你还年轻,考不上也没关系。”就算考不上他也是郡王长孙,将来要承爵的!不过这话他没敢说出来,因为韦王妃一定会当场揍他。 南何维沉吟道:“三年才有一次大比,机会难得。孙儿是准备去试一试,不管能不能考中,至少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平。”他从小生长的环境都是在夸他,院试时更是毫无压力的考过,在书院中成绩遥遥领先。乡试肯定难上许多,他想过去试试,也见识见识其他出色的人。 南弘也道:“是该如此。”他还真希望他考不中,好挫一挫他的锐气,虽然他孙子自小谦虚,也架不住一路顺风顺水,这太容易让人自傲了。 “大哥就别担心啦!”南知意笑盈盈的宽慰道:“白乐天金榜题名后,还写了‘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听阿娘说,他那时候都快三十岁了,竟然还是那群人中最年轻的!阿兄现在才十八岁,不用着急。” 南何维被她逗得仰头大笑,又道:“阿绡,白乐天是进士及第,我是参加乡试,参加乡试中了举人才能去考进士呢!” “啊——”南知意对官场、科举的概念非常模糊,只是知道一些东西,却没有一个系统的理解,听到南何维这么说,便有些怔怔的,又想到自己连这个都不知道,真是太丢人了! 赵夫人趁机教导儿子们:“你们也要像大哥多学学,知道了吗?” 南三郎挠挠头,“我知道,可是我——” “哪有那么多可是,你用不用功是一回事,最后能不能考中又是另一回事。”南圭训斥道。他最听不得儿子说可是这种推托之词。 南三郎真的很想说自己不会读书,又怕被揍,干脆闭嘴不说话。 韦王妃道:“他喜欢什么就让他做什么,读不好将来就去军中。”三年才一次科举,一次又能中多少人?要是人人都能中,这举人、进士就不值钱了。 南三郎眼前一亮,他本来就想去军中,对兵法一类颇有兴趣,甚至还想去考武举。 南圭轻咳一声,瞥了南三郎一眼,霎时把他吓得不敢说话。 屋内一众人正在笑闹,有人掀帘进来禀告道:“郎君、娘子,门口来了一列人,穿着宫中样式的衣裳,瞧着似乎是内侍,说是替太子来送礼的。” 南弘眼皮子一跳,有些不好的预感,只是太子来送礼不好推脱,急忙换了常服出去迎接。 “东宫在我们顺天府么?”南知意外头问道。 韦王妃点点头,“东宫去年就已经来了,再过几月陛下也要来,咱们这边就真的要成京城了。” 过了两刻钟,南弘便带着人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侍婢们拿着的各式锦盒或布帛。 南弘道:“太子说是送给府中众人的礼物,你们瞧瞧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看着打开的宝匣和列成一排的锦缎,韦王妃吃了一惊,“怎的有这么多东西?” 太子与蓟北王府向来没什么交情。南家跟太子母家英国公府都是安庆府人,早年间还有来往,自从南家来了北方,来往便少了,顶多年节时互相送一份礼而已。而整个蓟北王府都没有人做东宫官,连个兼职的都没,东宫送如此厚礼,着实令人惊讶。 南弘也没个头绪,只当是最近这事的缘故,含糊道:“许是想太子想了解顺天府的事,我们这些人家知道的多些。” 韦王妃搂着南知意,柔声问道:“绡绡,你有没有喜欢的?” 南知意好奇的看着那一堆东西,一时拿不定主意。每一件东西都很好看,难以分出个高低来。 “这个好不好看?”韦王妃从一个匣子里拿出一块羊脂玉兔,系在南知意腰间,小巧灵动,仿佛活了一般。 南知意点点头,“喜欢。”她很多衣衫、首饰都有兔子的图案,玉佩倒是没多少这个样式的。 众人各自选了几样后,余下的被南弘收入了库房。 “阿婆,今日哥哥他们回来,有没有好吃的呀?”南知意攀着韦王妃的胳膊,笑嘻嘻的问道。 韦王妃拧了拧她的鼻子,“你这鬼丫头,贪吃的很!” 南知意左右闪躲,头上步摇轻轻晃动,珍珠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而又细微的响声,腰间系着的莹白玉兔不知何时同荷包缠绕成一团,一时间竟是难以解开。 . 书房内,雍淮正在看军中加急送来的公文,剑眉逐渐皱起,捏着公文的手过于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父亲知道了吗?”雍淮低着头问道。 一旁候着的亲卫答道:“是同时送给陛下和殿下的,陛下那边隔得远,还没这么快送到。” 雍淮揉了揉太阳穴,军中贪腐不是小事,迁都在即,不能再拖下去,也不知南弘那边进展如何,他在军中多年,哪怕现在是半隐退状态,也必定留了人手,何况他儿子也都在军中,他对各方面的了解肯定要比自己强。想到南弘,雍淮又想起了那个小姑娘和他送去南家的礼。 亲卫退下后,又有一人进来禀道:“殿下,东西已经送到蓟北王府。” “如何?”雍淮挑眉问道。 那人回道:“殿下加进去的东西大部分被清河郡君选走了,还有小部分被南二娘挑了。” “南二娘?”雍淮握笔的手一顿,这是谁? 卫士说:“南家这一辈有两个女儿,一个是郡王长子南垣的女儿,陛下怜惜他常年见不到孩子,已经封了清河郡君,另一个则是蓟北王三子、辅国将军南寺的女儿,她就是南家二娘。”郡王长子的子女按制要十五岁才能有封爵,南何维也是到了十五岁才请封的长孙,南知意算是提前得了封号。 第 6 章 听到这个,雍淮脸色微沉,他先前只想着送过去她应该会喜欢,哪成想南家还有一个女儿?送过去的东西也不能叫人吐出来,雍淮只能怪自己竟没查清楚情况。 “她们分别挑了什么?”雍淮又问道。 卫士低声道:“属下也不是太清楚,清河郡君似乎挑了几匹妆花纱,还有些小玩意,南二娘好像拿的是一些大的摆件,剩下的都被蓟北王收入库房了。”他想了想,又补充说:“清河郡君拿的稍微少见些、珍贵些,南二娘选的都是些寻常物件。” 雍淮中指在桌案上轻轻敲打着,一下下敲打的卫士心里七上八下的,琢磨不透太子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南二选的东西雍淮不算意外。从他根本没注意到这个人来看,她在蓟北王府不算得宠,父亲又是滥妾所出,要不是太|祖特许,根本不会有爵位,自然更加谨小慎微。 “那个羊脂玉兔呢?”这个兔子可是他亲手选的,总不会给南弘收入库房了吧。 卫士隐约猜出太子想要的答案,暗自送了口气,总算有一个能放心大胆说的东西了,忙道:“那个羊脂玉兔,属下瞧见就挂在清河郡君的身上。”他小心翼翼的觑着眼前人的神色,不敢有半死错漏。 果然,太子眉宇难得舒展开,连日阴愁的面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来,他如刀削斧凿般的眉眼霎时温润了三分,“如此,甚好。” 想起那个灿若皎月的小姑娘,雍淮的心情都好了许多,蓦地生出一种想让她继续这样活泼明媚下去的想法。这想法极为突然、极为奇怪,奇怪到雍淮自己都吓了一跳。 卫士低着头,力图减轻自己的存在感,不去打扰太子的思绪 “退下吧。”雍淮又恢复了往常的冷冽,重新开始处理政务。 . 是夜,南知意同南弘、韦王妃三人坐在院中乘凉,院中桃花开的正盛,铺了一地的艳色,整个院子因这抹艳色而满是春意。 南知意披散着那头半干不干的绿云,半靠在酸枝木摇椅上,脱了绣着翠鸟的月白色绣鞋,蜷缩成一团,前后摇晃。 韦王妃叮嘱道:“娇娇儿,你慢些摇,小心摔了。要是想摇快些,就去旁边玩秋千。”她就这一个小孙女,又是亲手养大的,可谓是含在口里都怕化了。南知意每日起居饮食,无一不经过韦王妃的手。 “我知道。”南知意伸了个小小的懒腰,乖巧答着祖母的话。 月色正明,流光洒在庭院中,她举起绘着美人图的纨扇,对着朗月,乍一看去,画中美人似活了一般。 “绡绡。”院外传来一声轻唤。紧接着,婢女来报长孙在外面等着。 南何维从十二岁起便住在外院,晚上很少来内院,韦王妃也有些奇怪。南知意慢腾腾的穿上鞋,又穿了件黄褐色梅花披风,才往院外走去。 “大哥这么晚了,做什么呢?”南知意挑眉问道。 南何维温声道:“你想不想见你韦家姐姐,明日大哥带你去见她好不好?” 南知意嫌弃的看着他,还当她是三岁小孩骗呢?她跟韦六姐姐差了四岁,根本没话讲,有什么好见的。 “大哥自己想见韦家姐姐,自己去见就是,干嘛说是我想见?可见大哥根本就不想见她!”南知意冷哼道。 南何维十五岁时同韦王妃侄孙女韦六娘定下了亲事,两人今年年底就要成婚了。 “好好好,是大哥说错了话。”南何维生怕惹恼了她,急忙告罪,“是大哥想见她,请我们阿绡陪大哥一起去好不好?”他一个男子跟女子私下见面总归不太好,即便这人是自己的未婚妻,要是带上妹妹做幌子就不一样了,他从前就经常这么干。 南知意轻轻绕着自己的头发,“明日可不行,我有些累,大哥等几日再去吧,反正你这次回来这么久,又不急这一时。” 南何维道:“那三日后去行不行?”他小心征求南知意的意见。 “好吧。”南知意思忖良久,勉强点头。不是她说,她实在是看不惯这俩人的腻歪劲,明明年底就要成婚,少见一次面竟跟要命似的! 南何维喜上眉梢,“大哥到时给阿绡把素云斋的点心都买回来。”只要她同意去就行。他本打算明早就去,这才大半夜跑来内院。 素云斋的点心是南知意一贯爱吃的,在京师也颇具名气。尤其是冬日,各式各样的冰糖葫芦摆在外面,有山楂的、有海棠果的,甚至还有林檎和橘瓣的,路过的人都要忍不住买一串自己喜欢的糖葫芦。 听到这个,南知意脸上露出笑来,又仔细打量了南何维一圈。她大哥从前可没这觉悟,这是受了谁的提点不成? 见妹妹这样看着自己,眼中有审视和不确信,南何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前些日子跟同窗出去玩,他带了他弟妹,路上给他们买了不少吃的,我想着阿绡应该也喜欢吃那些。”他从前很少想到给南知意买零食,一来南知意经常自己便跑出去了,二来她压根不缺钱,不说祖父母私下给的补贴,光她作为郡君一年俸禄也有四百石。 当然,他同南知意出去时,也没让南知意出过钱,还时常攒了钱给她买些贵价的首饰配件。 一想到同窗在路上对自家弟妹的各种照顾,买的各种小零食,南何维便有些愧疚了,他竟从未在这种小事上留意过!难怪阿绡像看稀奇一样看着他了。 “那好吧。”南知意仰头提出自己的要求,“每一样都要!”前三个字她咬的极重,似在强调一般。 南何维满口应下,“阿绡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就是几个点心吗,就算全买回来又能花多少。 知道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能有好吃的点心,南知意极为满足,点点头后,哼着歌儿进了院子。 “娇娇,你大哥找你做什么呢?”韦王妃笑问道。 南知意一边同韦王妃玩翻花绳,一边答道:“大哥说过几天要去找韦家六姐姐玩,让我陪他一起去。” 南弘嗤笑一声,“就这点出息。” 韦王妃瞪他,“你怎么话这么多?” 被呛了一句,南弘霎时不说话了,摇椅晃动的幅度都小了许多。 虽没有出去玩,南知意也决计不会让自己闲在家中,不是在池子里戏弄鸳鸯,就是将风筝放到了隔壁家去。 鹤鸣院里有一株樱桃树,今年是大年,挂果不少。等到她都快吃不下的时候,树上仍旧挂着星星点点的红珠。 阿晋叹道:“这树上的樱桃要是再不吃,只怕过几日就要烂光了。”今年樱桃丰收,府中不止这一株樱桃树,再加上外面买来的,府里其他人那也不缺樱桃吃。 南知意正吃着青梅,酸甜的滋味令人上瘾,眨眼间一小碗青梅就见了底。 “把樱桃腌成青梅这样,不就可以继续放了么?我记得好像有一道蜜煎樱桃,还挺好吃的。” 阿晋闻言一喜,“奴婢这就去把樱桃都摘下来。”说着便招呼了几人,一同架梯子摘樱桃。 樱桃摘下后,众人又取了水来清洗、拿小刀去核。 做完了这些步骤,众人便有些面面相觑了。这满院子的人,普通的蜜饯倒是做过,可谁也没做过蜜煎樱桃。 “去厨房找个会做蜜煎樱桃的人来。”南知意一边往嘴里塞着樱桃,一面吩咐着。 一个小丫头应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领回了厨房的袁娘子,凡是果脯类的都是她负责做。 袁娘子往那一大盆樱桃中撒了许多糖,“姑娘,奴婢这便把樱桃拿回厨房去炒一炒。” 南知意很是新奇,一定要跟着去厨房瞧瞧。 袁娘子将樱桃翻炒许久,又用小火慢慢熬了两刻钟,而后去水、加蜂蜜,接着熬。反复去水数次后,又加了少许蜂蜜煎了一刻钟,这才算做好了。 南知意被厨房的烟火熏得眼睛发酸,等袁娘子终于做好后,长吁一口气,“这便做好了?那怎么保存呢?” “是。”袁娘子笑道:“姑娘要是熏得慌,就去外面顽会,待奴将这樱桃装到坛子里就算好了。” 都等了许久,也不差这一时,南知意摆摆手,凑到近前看袁娘子装樱桃,“我想吃的时候取一些出来就好了吗?” 面对她无穷无尽的问题,袁娘子耐心十足,“取出来就可以吃了,不过取的时候要快些,取完就盖上盖子。” 南知意用小匙舀了些蜜煎樱桃到碗里,又对袁娘子说:“帮我拿几个小碗装一些,我想给祖母他们送去。” 袁娘子依言装了,南知意又特意给她也留了一些,才让丫鬟抱着坛子回去了。 得了乖孙送来的蜜煎樱桃,韦王妃笑得合不拢嘴,对身旁仆妇道:“这丫头也会疼人了。” 仆妇笑道:“小一娘一向疼王妃。” 韦王妃点点头,“那是。”谁说她孙女好,那就是好人。 ※※※※※※※※※※※※※※※※※※※※ 韦王妃:全顺天府都是好人 第 7 章 南知意一贯喜欢赖床,平日不睡到辰时绝不会起床。 韦王妃疼她,担心她早起没精神,许她辰正才开始上课,而南家男儿们无论是当初在家或是现在在书院,卯正就开始上课了。 等到南知意晃悠悠从床上爬起来,再用过朝食过去学堂,发现南歌早就坐在那了。 她先上前给夫子行礼,“师傅安。”眉眼低垂,神情恭顺,与平日里桀骜的做派截然相反。 冯夫子看着姗姗来迟的南知意,再低头看看已经在这苦读了一刻钟的南歌,暗暗叹息。南家这一辈两个小娘子,大姑娘虽聪慧机敏,却不上进;二姑娘虽刻苦认真,却不聪敏。 无论哪个都不是能成才女的料子,让南家延请的先生们看不到希望。若是大姑娘哪天突然能静下心,或是二姑娘一辈子都如此刻苦,倒还有几分可能。可看蓟北王府长辈对她们俩学业毫不在意,只要不做个睁眼瞎的态度,就知道这事的希望太渺茫了。 先生们在外讲学,不仅为了生计,也希望能搏个好名声,能教个才子才女出来,是所有夫子求之不得的事。若非南家给的待遇足够优渥,且有些夫子是当年教过郎君们的,也不会留在蓟北王府。 当然,当初使了不少人情、拖了不少关系才请来的最好的夫子也早就不在南家了。就算有南何维这个爱徒,他也没必要成天留在这教两个小姑娘和几个没天分的,不过倒是一直同南何维几人保持着联系。 冯夫子低头翻看着南知意的功课,又是一阵摇头,她道:“你这份功课做了多久?” 南知意不好意思的挠头,“昨天晚上才想起来还有功课没做,所以做到快子时才睡的。”她这几天是玩疯了,谁还记得功课? 冯夫子神色变幻莫测,不知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眼前人。几天的时间,居然到了昨天晚上才想起来做功课!简直是...... 不过还算诚实,且都是自己写的,没有因为赶不及或是不想写就让别人代笔,冯夫子努力给南知意找优点。 “下次不许如此。”冯夫子淡声道。 南知意赶紧点头,“学生知道了!”她悄悄给自己顺气,还以为先生这次会罚她呢,没想到居然态度这么温和,看来冯夫子今天心情一定很好!这么想着,她胆子就渐渐肥了些。 训完人,冯夫子又低头仔细检查功课,眉头皱紧。她这字也太龙飞凤舞了些,简直就是路都还没走会,就开始学着跑了。功课虽看起来引经据典,实则颇为浮夸,隐有诡辩之道。 南知意观摩着先生的神色,发现她对自己的功课不太满意,忍不住瑟缩了两下,差点将自己缩成一个鹌鹑。看完南知意的功课就轮到南歌,她显然也很紧张,死死地盯着先生翻动功课的手,一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面前两个小姑娘都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冯夫子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一点一点给她们各自讲着功课中有纰漏的地方。 南知意虽调皮又不爱学习,上课时还是挺认真的,不过她也只有上课这一小会认真,下课后压根都不会温书,这也是她读书读的乱七八糟的主要原因。 “上课认真一点。”冯夫子看着两人,语气平静。 南知意却从这平静中听出了一丝危险,赶紧坐端正,一板一眼的读刚才先生让她朗读的文章。 冯夫子出身大家,今年已四十有五,看着却只有三十许的模样,虽不算貌美,看起来却让人极为舒适。她早年丧父,儿女早已成家,因家中并不宽裕,她性情有些冷,不欲同儿子儿媳挤在一个小屋子里,大多时候都是住在蓟北王府,各大年节才被儿子儿媳接回去团聚。 南知意二人就跟她孙子孙女差不多大,她教导起来也留了些情面。要是换做十几年前,她早就开骂了。 看着虽然认真听课但是眼神却有些犯迷糊的南知意,冯夫子打定主意要找大郎君好好谈谈了。南家年纪大的基本开国勋贵家出身,家中本就没多少底蕴,又大多是不学无术的。对男孩子读书都不上心,愿意读就读,不愿意读就往军营一丢或是门荫入仕,对女孩子也是除了宠什么都不会。 南何维是这一辈里才华拔尖的,又是南知意的亲兄长,跟他说了说不定还能让他管束管束。 一想到这,冯夫子上课的精神劲头都足了三分,对两人的要求也愈发严格,将两个小姑娘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好不容易捱到午时下课,看着冯夫子离去的背影,南知意瘫在椅背上,嘟囔道:“我太难了。” 南歌小声道:“阿姊,我们上午才上一个半时辰的课呢,阿兄他们要上好久的。” 南知意白了她一眼,“我知道。” 南歌被她一瞪,吓得不敢说话了,片刻后又小声道:“阿姊你要回去吗?” “回啊。”南知意起身让丫鬟收拾东西,看着也一同起身的南歌,奇道:“你怎么回去的这么早?”往常南歌下课后还要在学堂看一会书的,南知意一般也不管她,直接自己回屋或者去正院等着用午食。她自己不爱学习却不会阻拦别人爱学习,也知道自己不学无术不是什么好事,但是骑马射箭、赏花郊游,哪样不比埋头读书美滋滋呢? 南歌脸有些红,不好意思道:“我、我早上起得早,所以有点饿了。” “你什么时辰起来的?”南知意好奇的看着她。 南歌仔细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卯时吧。” 听到这话,南知意默了一瞬,这也太刻苦了点吧!阿兄他们估摸着也就是这个时辰起来。她感觉自己再跟南歌在一个房间待下去会浑身不自在,匆忙跑了出来。 用过午食后,南知意起身整理衣衫,唇角上扬,俨然是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南歌问道:“阿姊,你要出门吗?” 南何维也关切道:“阿绡,你要去哪,要不要我送你去。” 南知意摆摆手,“我去趟府衙,问问府尹我前日送过去那两人如何了。”要是真是她们多想了,那她还得给人赔罪送礼的。唉!就不该接手这个事的,真麻烦。 她虽对自己没有万全的信心,其他人对她却满是信任,韦王妃道:“你快去问问如何了,要是真有问题,你们那日一起抓她们的人都有朝廷嘉奖呢!”她家娇娇就是厉害! 南知意抽了抽嘴角,各位大可不必对我抱这么高的希望啊! 南歌平常少出门,能有一次机会都不放过,正好当着众人的面暗示她也想出去,娄夫人自然不可能在婆母等人的面前驳回,便兴奋的跟在南知意后头出去了。 等南知意兴冲冲的来到府衙时,却发现府尹今日下午进宫见太子去了,不在官署,她立马急的团团转。 “郡君怎么在这,是有什么要事吗?”一名绿袍男子在旁温和笑道。 听到这声音,南知意眼前一亮,“姨父!”此人是何宁宁父亲,也是顺天府丞,何宁宁母亲安恭人是她外祖母安夫人的亲侄女,安恭人算是她表姨母,她当即对何府丞说明来意。 何府丞也有参与此事,小声道:“还没出结果,却有了些眉目,却是她们有问题,但还不知具体如何。” 南知意松了口气,“多谢姨父告知。”看来她们没抓错,这两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又想起自己无端端被磕碎的镯子,也不知能不能拿到补偿。 何府丞笑了笑,“郡君可千万别往外面说,我们还没出结果呢。”他女儿也有参与此事,所以他对这个案子也格外关心。 南知意满口应下,告辞道:“何阿叔,那我先走啦。” 离了府衙,南知意也没有立刻回家,拉着南歌满大街乱晃买零嘴。南歌被各种小物迷的眼花缭乱,什么都想买一些。南知意都看惯了这些,没什么稀奇的,却也一直吃个不停。 等两人回家时,皆是吃到小肚子都撑起来了。 第 8 章 南何维对去见韦六娘的事十分积极,待到那日用过朝食,便数次暗示南知意该同他出门了。 他无比焦急,南知意却不为所动,坐在太师椅上优哉游哉的品着茶,神情闲适,甚至还招呼道:“大哥,你来尝尝阿翁新得的茶。” 窗外春色正好,燕子在屋檐下筑了巢,此时正在外面绕着飞。南何维无心欣赏这春景,内心叫苦不迭,“阿绡,咱们回来再喝行不行?” 韦王妃斜了他一眼,“刚用过饭,还不到一刻钟就要出去乱跑?你自己得了病就算了,可别连累绡绡!” 南知意也嫌弃的看着自家大哥。她还没活够呢,这世间好玩的好吃的这么多,她都还没一一尝试完,怎舍得这么作死。像她这么贪图享受的人,对身体自然是无比上心。 两人既这么说,南何维勉强忍了下来,手中捧着一卷书,却半天都没动过位置。韦王妃瞥了一眼,用低头饮茶去掩饰自己眼中的嫌弃,到底没说什么。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南知意放下茶盏,施施然起身,“大哥。走吧。” 平谷侯府同蓟北王府虽都临近皇城,却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算不得近。 南知意俩人到时,平谷侯也在府中,便先去拜见长辈。平谷侯今年已六十有五,比韦王妃大了十五岁,两人父母早亡,韦王妃可以说是他同平谷侯夫人亲手带大的。 “绡绡可用过朝食了?要不要再用一点,我这边新卤的鹅掌酸甜味的,可好吃了,还有冰糕呢。”周夫人笑看着南知意。 南知意胡乱点点头,“谢谢舅祖母,我已经用过啦。”鹅掌和冰糕啊,她很喜欢的,可她要是在这吃起来,大哥肯定要不高兴,他总共也没放几天假。 周夫人笑道:“哎哟,我们绡绡怎么还这么矜持,你别怕,这次我不给你阿婆说。”韦王妃对南知意管束颇多,即便是三伏天也不怎么许她吃冰的食物,何况这还没入夏。 南知意不好意思的笑,“不是啦,我出门前才吃过的,真的不饿。”她又说了许多甜言蜜语,将周夫人哄得眉开眼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平谷侯奇道:“你们两个今日来做什么呀?”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就这两个小的跑了过来。 南知意正待答话,南何维却道:“回舅翁话,阿绡同六妹妹想去城北的山上玩,我来护送她们去。” 周夫人似笑非笑,“原来是这样啊。” 韦六娘羞红了脸,根本不敢抬起头来看人,隐晦的瞪了南何维一眼。 南知意也看了眼自家不要脸的大哥,作为大楚朝好妹妹,她只得捏着鼻子附和他:“是这样的,我想跟六姐姐去山上捉兔子玩。” 正是年少情浓时,又是未婚夫妻,两人感情好,各方长辈们求之不得,如何会阻拦?坐了片刻便将他们推了出去。知道南知意是个爱吃的,周夫人硬是给她塞了不少鹅掌和各式桃桃脯、杏脯,让她带回家吃。 早晨的京城极为热闹,小商小贩三俩成堆,售卖着杂物。南知意骑着赤骝行在前面,左右张望着商贩竹篮中的小玩意。 南何维同韦六娘在后面,俩人并驾齐驱,挨的极近,不停地说着悄悄话。 “维郎,你这次从书院回来多久啊?”韦六娘紧紧握着缰绳,一脸羞涩的看着南何维。 南何维温柔道:“这次放的时间长些,大概有半个月。” 韦六娘又问道:“我前些日子听我四哥说,你们山长今年要你去参加乡试,是不是真的啊?”韦四郎比南何维大一岁,两人是同窗。 南何维迟疑的点点头,“是的,不过山长也只是叫我去试试。”三年前夫子便让他去参加乡试,只是山长极力反对,他恩师杨大学士也写信劝他先扎实根基,不图这一时,这才作罢。 韦六娘仰头看他,“维郎,你一定能考中的。” 行在前头的南知意实在不耐烦听这二人的甜言蜜语,双腿一夹马肚,驱使着赤骝小跑前行。 少了个在一旁盯着他俩的,氛围也轻松了许多,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南知意一路往北而去,也不敢离两人太远,走走停停间,已快到了城门处。 蓦地,一列人马从侧面擦出,差点便撞到赤骝身上,为首之人衣着华贵,腰佩宝剑,身后卫士亦是气势非凡,显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儿孙。那人骑术非凡,快要撞上赤骝时才堪堪转了方向躲开。 赤骝受了惊,两条前腿抬起,发出一声嘶鸣。 阿江魂都差点吓飞了,急忙跳下马,抚着赤骝的身子轻声安慰,又抬头问道:“娘子,你没事吧?” 南知意沉声道:“没事。”她又看向来人,“汝是谁家儿郎,胆敢在京城纵马伤人!” 即便是沉着脸,她也仍旧让人觉得明艳动人,不知情的人只以为是只妄图亮出爪子的小奶猫。 那人年纪虽比她大不了多少,却生的高大,坐在马上比南知意高了一个头还多,神情自若的看着南知意,邪笑道:“你是谁家小娘子啊?”而后竟是放肆打量了起来。 南知意何曾受过这种气?她长这么大,走到哪不是被人捧着的?即便是再看不惯她的人,面上那也得对她恭恭敬敬,这鼠辈竟敢如此无礼!她登时大怒,取下腰间长鞭抽向那人腰间的玉佩,“我是你祖宗!” 这人出身俨然不凡,她又没见过,谁知道又是打哪冒出来的玩意儿。 那少年没料到南知意会动手,腰间的碧玉佩直接被她抽到了地上,玉虽未摔碎,却把他的面子给摔碎了,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这小娘子好生不识好歹,我们家郎君问你话那是抬举你,还敢如此放肆!”少年的仆从出声呵斥道。 阿晋也道:“你这黄口小儿好生不识好歹,你差点伤了我家娘子不说,还在京城纵马,我家娘子好心提醒你那是在抬举你,你还敢如此放肆!再说了,”她掀起眼皮瞅了少年一眼,“你还没给我们娘子行礼呢。” 阿江俯在她耳畔道:“也不知是哪个乡下来的,想是在他们那小地方招摇惯了,居然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上一个招惹了她家娘子的人现在在哪待着。 两方对峙着,远处不一会就围满了没事做的人,南何维到时就看到了这幅景象。 南知意右手握着鞭子,阴沉沉地盯着对面那人,南何维听阿江说了一遍事情经过,脸色也冷了下来,“这位小郎是何处人氏?你如此冒犯舍妹,还请你家长辈给个说法。” 少年冷笑道:“与你何干?”就这两兄妹的柔弱样,都不够他打牙祭的。就算那女子把他玉佩抽了下来,也不过是一时运气好而已。 南何维头上青筋直冒,刚才称呼一声小郎已经是他的极限,可却不代表他需要忍这种人。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要再给对方面子,就是把南知意同自家的面子扔在地上踩。 正要让身后仆从绑了那少年,一旁却忽然有人问道:“郡君这是怎么了?这么不高兴的样子?”谁又惹了这祖宗不成,他暗自嘀咕着。 南知意扭头一看,来人正是顺天府尹,当即嘤嘤嘤哭诉道:“方阿叔,我被人欺负的好惨啊!”还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抹了抹压根不存在的眼泪。 顺天府尹十分配合,义愤填膺的追问道:“是谁欺负了郡君,我来给郡君出气!” 少年冷眼看着这女子演戏,真真是目瞪口呆!明明是她一鞭子将他玉佩抽到地上,现在竟跟人诉苦? 等等,郡君? 这死丫头的品级比他爹还高? 少年顿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怔怔的看着南知意。 百姓先时隔得远,也没围在此处多久,更不是人人都认识南知意,现在听府尹如此说,便怒道:“这人竟然欺负郡君!我刚才亲眼见他的马撞到了郡君马上,都把郡君吓哭了!” “就是,他还骂郡君,说的话可难听了。” “这种人就是为非作歹惯了的,什么人嘛,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南知意听到这些话,差点没崩住笑出声来。 有了一个带头的,其他人便踊跃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少年又多了不少罪名。 顺天府尹听了会儿,肃然道:“郡君,事实果真如此?” 南知意说:“大致是对的,不过他们说的夸张了些。”她都快被自己的高尚、不弄虚作假的精神给折服了! 她可真是个好人呐! 顺天府尹道:“那我这会可否请郡君过去坐坐?” 少年听了此话想要开溜,道路却被围观群众和南家、顺天府尹的部下一起堵了个水泄不通,他想跑都无路可跑。 南知意想了想,为难道:“可是我这会正要去城北山上玩,能不能等我回来、或是明日再来找方阿叔啊?方阿叔可否先弄清楚他家世,他一直不肯说。” 顺天府尹急忙点头,“没事没事,郡君何时来都行,郡君出去玩要紧。” 南知意又拭了拭眼泪,“方阿叔,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全顺天府就你最好说话!” 顺天府尹受宠若惊,“那我先把他带回去问问情况?” “好~”南知意挥了挥小手帕,“我们先走啦,方阿叔要注意身体。” 韦六娘低声问南何维,“我们这会不需要一起去看看么?” 南何维低声道:“不用,她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韦六娘才来这一两年,对这了解的不够透彻。 听南何维说不用,韦六娘虽有些不放心,还是潜意识的相信了他。 ※※※※※※※※※※※※※※※※※※※※ 南·暴躁·知意: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把你皮给扒了! 第 9 章 虽说刚才经历了不太好的事,南知意的心情却仿佛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出了城门后就开始哼着歌儿,手上还捧着一束白白的野花。 南家在山上有座小别院,一行人先前往别院整顿。 带来的侍者们手脚很勤快,不一会儿就准备好了热茶和点心,南知意一口绿豆糕一口茶水,美滋滋道:“原来北郊的春天这么怡人啊,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韦六娘忍不住说:“可是我们就这么走了,不是放过了那人吗?” 南知意从绿豆糕中抽出空来摆摆手,“不会!我派了俩人跟着府尹去了,我们得了空也去问问情况,而且府尹同我相识,不大可能包庇他。”要是再让她碰到这个人,她见一次揍一次! 见她心里有成算,韦六娘这才放下心来。 “六娘,你尝尝这个。”南何维拿小锤子敲了两个山核桃,将核桃肉仔细取出来,放在玛瑙碟中递给韦六娘。 南知意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随后将板栗扔进嘴里咬的嘎嘣响。 在路上耽搁了许久,来别院也费了些时间,几人歇了片刻便开始用午食。 东坡肉、山海兜、虾仁小馄饨、炙鹿脯,全都是南知意爱吃的,一个人埋头吃的欢快极了。吃着吃着,她忽然想起先时周夫人给她的鹅掌,忙让阿晋拿了些出来,厅中愈发香气四溢。 她又想起旁边两个人,问道:“哥哥,六姐姐,你们要不要吃?” 韦六娘和南何维同时摇了摇头,“要一点点就好,阿绡多吃些。”他们这么大的人了,哪会去抢小孩子的吃食。 南知意一想也是,这鹅掌本来就是韦六姐姐家出来的,想必她吃过不少。大哥年纪不小,还是男子,肯定没什么兴趣,分了他们一些后便继续低头啃鹅掌。 这顿饭南知意吃得慢,却吃了特别多,没有韦王妃看着,她频频将食箸伸向自己喜欢的东西,几乎将自己桌案上的食物都吃光了!吃到最后差点站不起来,瘫倒在椅子上消了好久的食。 “娘子,你好些了没有?”阿晋一边打扇子,一边小声问道。 南知意懒散的抚着肚子,有气无力道:“嗯。” 南何维坐在旁边看书,戏谑道:“叫你吃这么多,下次还敢不敢?” 南知意于百忙中抬眼看他,“哦~”都这样了还嘲笑她,真是个讨厌哥哥。 休息的差不多了,南何维合上书,起身道:“我同你六姐姐去山上赏花,你一会是待在院子里,还是出去玩呢?” 出去玩的机会南知意怎会放过?哼哼道:“我等会去捉小兔子。”山上有许多鸡鸭、兔子,甚至还有鹅,都是各家各户散养在别院外的,因数量多,且家中并不缺钱,偶有人捉一两只算不得什么,南家也养了一些动物在山上。 韦六娘道:“绡绡是想要养兔子玩吗?我家里好多小兔子,你可以来带几只回去,各种颜色的都有。” 南何维也道:“你路上小心些,可别掉进了什么陷阱里。”附近的小孩经常弄些小陷阱捉些小物,又总是会忘记清理。 “不是,”南知意闷声道:“烤了吃。”她又对着南何维做了个鬼脸,“就不给你吃!” 南何维无奈而笑,“好好好,不给我吃,让你一个人吃个够。” 两人交代了几句,又留了不少侍卫保护她,这才欣然上山赏花。 南知意晃了晃腿,打了个秀气的呵欠,嘱咐道:“三刻钟后叫我起来。”三刻钟后,她又会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 三刻钟后,阿晋依言唤醒南知意,她伸着懒腰,套上小皮靴,蹬蹬蹬地跑出了门。 阿江拿了件藕荷色比甲跟在后面,“姑娘你慢些,一会骑马小心受凉。” 南知意不耐道:“你也不看看这头顶的太阳有多大。”大中午的,是想把她裹出一身汗来不成? 跨上赤骝后,一行人一路小跑至山下捉小兔子。东麓草木旺盛,还有一条小溪和小湖泊,泰半的小动物都聚集在这里。 果然,小溪边围了许多小兔子,正低着头吃草,溪水中还有数只头白鸳鸯正在互相梳理毛发。 南知意翻身下马,将赤骝栓在了一旁的粗脖树上,眼中满是小星星,“好可爱的小兔子啊!” 阿晋指着正前方那只,“这只最好看!全身雪白,连一丝杂毛都没有!而且看起来油光水滑的。” 一定很好吃! 可是这么漂亮的一只,放在这可以一直看着,吃掉就没有了,好可惜哦。 南知意犯了难,“要不还是捉别的吧?” 阿江也煞有介事的点头,“我也觉得捉别的好,哪有人吃兔子还看长得好不好看的。” 阿晋反驳道:“谁说吃它不需要看长得好不好看?捉只鸡吃还要看羽毛漂不漂亮呢。” 她俩人争执着,南知意却对着前方的兔子流口水,恰巧一对鸳鸯经过,抬头望了南知意一眼。 “这对鸳鸯也好好看!你们看它俩头顶的白色比别的鸳鸯多些,颜色也更深一点!都快接近棕色了。” 阿江阿晋心里一个咯噔,她家姑娘该不会连鸳鸯也想烤了吃吧? 好在南知意没有这么血腥,只是看了一小会,又开始捉兔子。主仆三人技术堪忧,气喘吁吁地追赶许久,一只都没捉到手,最后还是靠侍卫捉了几只。 先前立下了豪言壮语要捉兔子,现在却一只也没捉到,南知意不禁有些羞赧,坐在一旁的槐树下看侍卫们烤兔子。盘算着等会是撒安息茴香还是辣子粉。 好像撒一点梅子粉也不错?酸酸甜甜的。 侍卫处理完兔子,又架好火堆,这才离开到不远处歇息。他们也捉了不少鸡鸭,准备到一旁烤了打打牙祭。南家散养的动物不少,一群人这会捉一些根本算不得什么,南知意也不拘着他们。 “姑娘,你想撒什么调料?”阿晋一面给兔腿刷着油,一面问道。她从小跟着南知意到处玩,做这些是做惯了的,熟练得很。 南知意正盯着阿晋手中的兔腿眼冒绿光,想了想说:“都要。”而后从她手中将兔腿接过来,撒了一层又一层的调料。 阿江笑看着南知意,“姑娘,我刚才看到旁边树林里有一些小果子,我和阿晋去摘一些来。” “去吧去吧。”南知意胡乱点了点头。 两人走后不久,南知意便闻到兔子腿里传出来一阵阵香味,显然是熟了的征兆,她用小刀划开皮肉,看到里面还有一点红,她不敢连生带熟一起吃,又烤了许久,直到确认熟了后,才剥下一小条兔肉,送入口中。 酸甜味、辣味、鲜香感一齐在她口中迸发开,多种滋味杂糅在一起,令南知意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她坐在那儿,一个人便吃完了一只烤兔腿,幸好有衣服遮掩,暂且看不出圆滚滚的小肚子。 踏踏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不一会儿,一行人便奔赴至近前,为首之人身着麒麟纹绛色曳撒。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雍淮好奇问道。 南知意瞪大双眸,这人她认识啊!她迅速扫了一眼满地狼藉,理直气壮道:“我在这跟小兔子玩呢!”哪有大家贵女直接承认自己在外面烤兔子吃的。 雍淮渐渐笑开,“怎样玩的?”玩到肚子里去啦? 南知意支吾道:“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啊。” 这么点小事还要问,人家要不要面子的呀!好讨厌哦! 雍淮略微低头,随口道:“玩得挺好。” 看他还算识趣,南知意盛情相邀道:“小哥哥,你要不要吃?”她指指烤好了放在一旁的兔腿,“有一只大大的兔腿哦。” 雍淮刚从军营回来,本不饿,他也不是有多少口腹之欲的人,可此刻看到小姑娘略带希冀的眼神,忍不住点头道:“好。”随后下马挽袖吃兔腿。 南知意的杏眼瞪得更大了,她不过客气一句,他竟然真的吃了!这个事实让她急得团团转,又不敢表露出来。 南家侍卫听到响动,早已赶了过来,却发现两人熟识,那男子甚至还吃起了自家郡君的兔腿,便不曾近前。却也不敢远去,不远不近的看着这。 雍淮的亲卫也摸不清他怎么突然坐下吃兔腿,联想到军营中普通的伙食,殿下在里头住了几日,想必是饿坏了?便也默默退下。 见雍淮正慢条斯理的吃着,脸上也瞧不出端倪,南知意好奇问道:“小哥哥,好吃吗?” 雍淮顿了顿,说:“好吃,味道不错。”他也不是吃人嘴短,兔腿肉质鲜嫩,酱料又撒的恰到好处,确实好吃。 南知意这边高兴起来,“小哥哥,你可真有眼光,这酱料可是我亲手撒的!” 雍淮微笑着赞扬她,“你可真厉害。” “对啦。”南知意挠了挠头,“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雍淮说:“雍淮。”见她面露好奇,补充道:“于彼西雍的雍,淮水汤汤的淮。” 这两句都出自《诗》,南知意再不爱学习也是从小背过的,当即便明白了,又道:“我叫南知意!” 雍淮在脑中过了一遍,温声道:“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第 10 章 “就是这个!”南知意更高兴了。 见雍淮能马上反应出自己名字的出处,南知意立即将他归类为了“好人”、“有文化”的行列,对他的态度也愈发好了。 雍淮吃的很快,一个兔腿眨眼的功夫便解决掉了,拿帕子擦了擦手上不小心溅到的油污,而后问南知意,“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在他印象中,小姑娘身边总是围了一群人。 南知意说:“不是啊,我跟我大哥一起来的,不过他去山上赏花了。”而后又道:“我这是第二次见到你啦!雍淮哥哥,你住在这附近吗?” 雍淮摇了摇头,“我住在城中,刚从外面回来。” 哪是第二次,两人分明是第三次见面,他也是第四次见到这小姑娘。 他抬眸凝视面前的小少女,只见眼前人穿了一件白色立领短袄,外翻的领口处是一小截淡茜红衬里,缠枝牡丹纹豆绿色马面裙铺散在地上,杏黄色荷包同羊脂玉兔闲闲耷拉着,荷包上还印着几只小猫的图案。 雍淮轻轻笑了一声,他上两次同她见面时,她穿的都是男装,秾丽的面庞却丝毫不让人觉得违和,眉宇间英气十足。咋然见到她穿回了寻常衣衫,令人忆起一枝春日里半开半阖的杏花。 视线微转,地上胡乱扔了一件比甲,想必是小姑娘觉得热了不想穿。 发现雍淮注意到了自己随意放在一旁的比甲,南知意尴尬道:“我、我想洗个手。”便要起身去河边舀水。 她慌慌张张的样子,雍淮真怕她把自己舀到水里去,“我帮你舀?” 南知意点点头,眼巴巴的看着雍淮。 雍淮拿过南知意的小碗往湖边去,南知意趁机将比甲藏到了自己身后。 洗过手后,南知意继续眼巴巴的看着雍淮,“雍淮哥哥,你不回家吗?” 她忽的提出让自己回家的事,雍淮也不知哪里惹着她了,可看她又不似厌恶自己的样子,便逗道:“你怎么不回家呢?” “我、我还要等我大哥赏完花啦!”南知意吭哧吭哧的说着,小手背在身后,一脸无辜。 雍淮说:“可是我还想等一会再回。”横竖他回去后也是一个人。 南知意没怎么同他相处过,摸不清他心中所想,小声回道:“好吧。”而后低头把玩着腰间的玉兔。 雍淮心念一动,“你喜欢这个玉兔?” “喜欢呀!”总算找到了一个话题,不至于相对无言,南知意美滋滋道:“是别人送的,我超级喜欢的,因为我很喜欢小兔子的东西。”她解下腰间玉佩,捧在手里欣赏着。 她喜欢小兔子,雍淮在心里默默记笔记。 “你要看看吗?”她看雍淮似乎对这个玉佩很感兴趣,随即出声问道。 雍淮眸中含笑,“好。”这兔子是从他手上送出去的,他自然熟悉,不过小姑娘想让他一同欣赏自己的爱物,他也不好拒绝。 仔细观摩半晌,雍淮说:“是个好看的玉佩,晶莹洁白中透着润泽,又一点瑕疵都没有,跟你很相衬呢。” 被认识不久的人这样盛赞,饶是自恋如南知意,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挠了挠头,说:“也没有啦,只是、只是比较相衬,嘿嘿。” 雍淮将玉兔还给了她,“你是觉得小兔子可爱?” 南知意点头,“对呀,小兔子超级可爱!又白又圆又漂亮,摸起来还软乎乎的。而且——” “还很好吃呢!” “麻辣的最香了!” 小姑娘说起这个兴头十足,雍淮莞尔,“是挺好吃的,你多吃些。” 东风拂过,翠绿的树叶晃悠悠的飘落,砸在两人头上、身上,有的甚至飞入河中,浮在水面上。 南知意撩了撩自己的项链,笑道:“我的项链上的坠子也是小兔子的哦!” “都很好看。”雍淮唇角微带笑意,眼中尽是璀璨。 自己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好似没有自己的思想一般,她从前那些朋友,无论男女,都是爱说爱闹的,一个比一个能叭叭。说了一会话,南知意便觉得有些无趣了,眉眼也耷拉下来,不再看他。 雍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试探着问道:“你不高兴了么?”这小姑娘的心情,怎么比江南夏季的天气还要多变? 忍了许久,南知意终是忍不住了,不禁问道:“雍淮哥哥,你就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和见解吗?” 雍淮这才明了怎么回事,斟酌道:“可是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呀。”小女孩玩的东西,他自然是不懂的,见南知意侃侃而谈,听起来又了如指掌的模样,他便认为她说的都是对的了。 “哼!”南知意重重哼了一声,别开头,“我才不信你呢!”她话这么多,他肯定是嫌弃自己烦了。新朋友眨眼间就开始嫌弃自己,实在是令人难过的一件事。 骤然被冤枉,雍淮哭笑不得的解释道:“我没有不想理你,只是我家中也无姊妹,不知道该同你这样大的小女郎说些什么。”其他的话便再也想不出来了。 一缕发丝从南知意的百合髻上滑落,恰好遮住了她悉心描绘的斜红,胭脂色若隐若现,气鼓鼓的面颊渐渐平息,她发现自己反应有些过了。 “好吧。”南知意抬起下巴,“那、那你是真的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说完后她悄悄地打量着雍淮的神色,忐忑中又带着些许希冀。 雍淮立马否认,“当然是真的”要是觉得没道理他还会跟她说这么久的话? 他说的如此诚恳,不似作假,南知意便信了几分,噘着嘴点了点头,“好吧。”她一贯会找话题,顺着雍淮刚才的话说:“没关系的,我也没有亲姐妹,不过我有一个堂妹,你有几个呀?” 雍淮当然知道这个,他试着去附和南知意的话,“我大概有许多堂姐妹。” 南知意瞪大双眼,“许多是多少?”多到都数不清了么? 雍淮沉默一瞬,“我也不清楚,因为我基本上都没见过。” 本朝例,皇子成亲后便赴封地,无诏不得随意反京,当今早年封在秦地,雍淮也是在秦地出生。自太|祖去后,当今发动政变夺权便去了应天府,同大部分兄弟都没见过面。 许后还在时,有些嫁回京师的宗室女还会进宫朝见皇后,或是陪皇后说笑,他偶尔也会见一两面。自五年前许后崩逝,当今再未立后,外命妇元旦、冬至等日朝中宫这一规矩也一概不需要,大部分外命妇已经许多年没有进过宫了,雍淮自然无从得见。 “我跟我堂妹还是经常见面的,因为我们住在一个府中,几乎每日都要见面。”南知意靠在树上拿绳子编桃花结顽,“不过我跟她玩的不太多。” “为什么呢?你们关系不好吗?”雍淮觉得自己逐渐掌握了跟小姑娘说话的秘诀,既要顺着她的话语来,又不能让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只是敷衍而已。 南知意摇头,“也不是,就是我比较喜欢出去玩,她不太喜欢。”简单来说就是性格不合。 可性格不合恰巧是最大的问题。南知意爱漂亮衣裳首饰、喜欢吃各种美食,爱好骑射。南歌胆子小性子又温吞,时常在家里做针线活,偶尔看看书赏赏花。 按说南寺是辅国将军,南歌是他嫡女,只要不犯事,将来到了岁数肯定能得封县君。不靠丈夫子女便能有从三品的高位,不知多少人求之不得。她哪怕在蓟北王府不及南知意受宠爱,出去也该是被许多人捧着的,却愣是养成了一副怯懦的性子,连韦王妃这个嫡祖母都快看不下去了。 “原来如此。”雍淮点点头,“不过你也可以跟别人玩。”她身边就没少过人。 南知意喜滋滋的,“对呀,我有好多好朋友的!” 紧接着,她同雍淮历数了自己的许多好朋友,有男有女,最后连家中池子里的一对鸳鸯都算上了。 还真是一个受欢迎的小姑娘呢,似乎顺天府所有人对她的评价都很好,都会下意识去维护她。雍淮心里想着想着,又忽然有些酸溜溜起来。 一股脑说完后,南知意瞅着雍淮,“雍淮哥哥,你平时都跟你朋友玩些什么啊?” 雍淮摇了摇头,“我不怎么玩。”他同伴读关系不淡薄,但也不深,他从小性子独,少与人深交。何况他作为太子,每天课业和公务都堆成了山,能用来玩的时间实在是不多。 南知意满是同情的看着雍淮,原来他没有朋友跟他玩啊,难怪会陪自己说这么久的话。她听长辈们教育兄长时说的,有些人从小就要学很多东西,压根没有跟人玩的时候,南知意想了想,颇有义气的说:“没关系,你可以跟我玩呀!” 她眼中尽是关心之色,雍淮心头软成一片,“好。”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温声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你也早些去找你大哥吧。” 南知意起身送他,“快去吧!刚才你吃的兔腿就不用还啦!是我送你的!” 雍淮被她这话给惊的差点没站稳,难怪她先时那么不高兴,原来是因为他吃了那个兔腿的缘故。雍淮低声笑了笑,真是个贪吃鬼! 第 11 章 南何维等人也确实赏花赏的差不多了,三人汇合后一齐往城中赶去。 南知意两人先送了韦六娘回平谷侯府,才自行回家去。 “大哥,你跟韦六姐姐在山上说些什么呀?”南知意好奇的问着。 南何维轻咳一声,努力保持住清冷的神色,“大人的事,小孩子少问。”他怕南知意生气,又道:“你与其关心这个,不如关心关心今晚吃什么。” 南知意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不问就不问,谁多喜欢打听你的事似的。”而后却真的在想阿婆给她留了什么好吃的。 快到蓟北王府时,南知意怒道:“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忘了什么?”南何维满头雾水。 南知意马鞭虚指远方,“大哥你明明说好了给我买素云斋的点心的!你见了韦六姐姐就完全忘了我的事。”她控诉着,甚至有些委屈起来。 南何维经她一说,也想起了这个事,不禁有些心虚,安抚道:“改日再买,改日再买好不好?明儿一早大哥亲自去排队等它开门。” 大哥都这样赔罪了,南知意也不是揪着不放的人,勉强同意道:“好,那你可要早点去,不然好吃的就卖光了。” 两兄妹和好如初,一同下马进府中。 将将走到外庭院,便听到里面传来闷哼声和沉重的敲击声。转过杏林春燕影壁后,这声音更加清晰了。 一群人正团团围在正厅前,见是南知意两人进来了,忙行礼道:“大郎君,大娘子。”随后一人匆忙进内禀报,厅内“嘭嘭”的声响很快停了下来,仆从们这才让开挡着南知意的身躯。 南知意抬眼望去,只见祖父铁青着脸坐在上首,两旁分别坐着二叔南圭和三叔南寺,二叔也是阴沉着一张脸,盯着厅中央趴在凳子上那人。 那人趴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瞧着有些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把南知意给吓住了。 南弘看着下首那人,沉声喝问:“可知错了?” “孙儿没错!”趴着的人虽被打得很,气性却仍旧大。 南知意听出来这是三哥的声音,急忙拉着南何维跑了上去,“阿翁,怎么把三哥打成这样了?”小姑娘都被这阵仗给吓着了。 南三郎不意自己这狼狈模样会被长兄和妹妹看到,一股莫大的羞耻感涌上心头,身子瑟缩了两下,“绡绡快回去,阿婆等着你用饭呢。” 南圭道:“你还知道害臊?你做出这种事来有什么可害臊的!” 南三郎高声道:“我又没错!” 南知意看三哥被打的惨,阿翁同二叔都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也不好上去劝,便想着去把祖母和叔母唤来,让她们先问问清楚,拉着南何维一溜烟的往内院跑去。 跟着她一同回内院的还有南三郎的一个婢子,南弘怕他的下人去搬救兵来,便把人扣在这不许走,好容易才等了南知意回府跟着她一起往正院去。 “怎么回事?”南何维蹙眉问道。 婢女犹豫了片刻,迅速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原是今日南三郎同一群狐朋狗友出门游玩,恰巧看到她未婚妻,开始时那群狐朋狗友还调侃他,他也不好意思上去打个招呼,一群人就此大闹了半天。正要走时,却发现他未婚妻是在那等一男子,两人举止亲密,早就超过界限了。 南三郎也认识她未婚妻家的人,那肯定不是她兄长。看到这一幕,他气不打一处来,狐朋狗友们亦是愤愤不平,他当即冲上前去将那男子按到揍了一顿。 他从小习武,力道大,又是盛怒之下,下手也没个轻重,他也不知那男子这么不经揍,三两下就被揍的鼻青脸肿的,眼睛都肿的睁不开了。 听完婢女说的,南何维开始后悔现在问这个事,竟让南知意给全部听去了。这种事,本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知道的。 南知意瞪大了双眸,良久方道:“大哥,我们快去告诉阿婆她们吧。”不然她真怕三哥给二叔他们打死了...... “好。”南何维微微颔首。南三郎虽从小调皮,被长辈们打惯了,可也不是这么个打法。 两人还没到得正院,便见韦王妃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身后是满面焦急的赵夫人,娄夫人也跟在身侧。见到兄妹俩,三人具是一愣,韦王妃急忙问道:“三郎如何?” 南何维含糊道:“不是太好,正准备去同阿婆说呢。”他哪知道南三郎被打的具体情况,他们进去时他身上盖了一层布,打板子都是褪了衣衫打的,免得打出伤口后布料黏到血肉上不好处理,他还能当众去掀了那层布看看究竟不成? 不过看他后来还能跟二叔叫板,应该只是皮外伤吧? 韦王妃更是心焦了,她将府宅把控的极好,就算南弘有意不想让她立马知道南三郎被打,她也不过迟了一瞬就得知了。她吩咐道:“绡绡先去用膳,阿婆晚些回来。” 南知意乖巧道:“我在院里等阿婆阿翁和叔叔叔母。” 韦王妃心中一暖,她家乖乖就是贴心懂事!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gaclivia 10瓶;清水留香 5瓶;ngewogkpg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2 章 南三郎嘴犟,南圭正要接着打他,韦王妃三人冲了进来,她怒道:“又不是三郎错在先,不就是打的重了些吗?那男子是谁家的?” 南弘嘴唇都在发抖,“他祖父是于方定!” 本朝东宫官署齐备,然而东宫三师、三少等多为兼领或追赠,有的干脆就空着。但太子如今孤身在顺天,皇帝特置太子少师以佐太子,于方定正是在顺天辅佐太子的太子少师。皇帝至今只有太子一个儿子,他又早已参政,得罪太子师傅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听闻被南三郎揍的是东宫少师的孙子,赵夫人本想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话也吞进了肚子里,叹气道:“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事,小姑娘家也太不检点了,那于家孩子真不是个东西。”两人订婚一年多了,要是有什么不满早早提出来就是,何苦这样对她儿子?她儿子婚前也没跟别的小姑娘有牵扯啊,连个侍妾都没! 赵夫人越想越气,恨不能提着刀去她未来儿媳家。 韦王妃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南三郎,“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傻呢!”她喝了口茶润喉,接着说:“你心里不得劲,想揍他就揍,为何要在那么多人面前揍他,这不是落人把柄?”原是他们家完全占理的事,因南三郎当众把人打成那样,也难免气短几分。 南圭:...... 南弘也是这么想的,他本就不是什么好气性的人,年轻时同人打架是常有的事。可他不像南三郎这么傻,打人从不打脸,还懂技巧,基本从外面是看不出多少伤的。所以初初听闻南三郎打了人时心里还在暗自叫好。 结果于小郎被他父亲拎过来赔罪,都看不出个人样了,连眼珠子都瞧不见,不修养数个月肯定是好不了,南弘是不想打南三郎也得打,起码对外的表面功夫得做足,不能让他们出去乱传他家孙子仗势欺人。 赵夫人上前给南三郎喂了口水,抹泪道:“你这么大个人了,怎的做事这么没章法?为了一个这样的女子犯什么傻。”要不是两家都要面子,且蓟北王府也能压下此事,就南三郎打人打成这样,放别处肯定是要衙门走一趟的。虽然那女子是他未婚妻,但两人只是有些私情,南三郎也没当场捉女干,更不是夫妻。 南三郎疼得龇牙咧嘴,却犹自强硬道:“阿娘你根本不懂,这是尊严!尊严你懂吧!”要是他什么都不做,以后在兄弟面前脸往哪搁? 赵夫人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你少说话。”瞧他这活蹦乱跳的模样,看来自己是白担心一场了,浪费感情。 韦王妃揉揉太阳穴,“先回去用饭吧,一群小的还等着呢。三郎反正也打了于小郎,你们也教训了三郎,还能怎么办。回头你们好好教导他如何行事,别让他再如此莽撞。” 晚间洗漱后,南弘正准备入睡,却发现韦王妃坐在床上盯着他,眼神不善。 “你怎么了?”每当她露出这种神色时,准没好事,南弘有种不好的预感。 韦王妃淡声道:“三郎的亲事回头退了吧。还有,你去睡榻。” 南弘当然不乐意,“为什么我要睡榻?”外间的榻又小又硬,睡的能舒服吗? “床太小了,我想一个人睡。”韦王妃依旧一派云淡风轻。 南弘仔细想想,也没别的惹着她的,便道:“三郎本就无法无天,该教训一顿。不然就他这样,将来承了爵保不齐也要给撸了。”南圭是镇国将军,南三郎是他嫡长子,将来可袭爵。 韦王妃哼道:“不是这个事,我没说三郎不该揍,太蠢了点。” “那是什么?”南弘百思不得其解。 韦王妃忍着气道:“你看看你孙子是什么样的,你再看看你什么样的?” 南弘:“我哪个孙子?”他怎么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 韦王妃将薄被往身上扯了扯,“当年你来我家求亲,不过是被我大哥揍了一顿就记到现在,还总是拿出来说嘴。你看看阿维,他对六娘多好,你反思反思你自己吧你。” 平谷侯就这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那是千宝贝万宝贝。南弘比韦王妃大了十岁,就是个从前取不上妻子的穷小子,跟着太|祖才有了些地位,平谷侯当然看着他就来气。跟着太|祖的老人谁不知道韦王妃是平谷侯的宝贝妹妹,也就他敢上门去提亲。 南弘:...... “我平时那就是、就是随口抱怨抱怨,被打的是我,我怎的还不能说几句?”南弘觉得自己十分的冤枉。 韦王妃甩了个枕头给他,“出去睡。” 南弘抱着个枕头站在房门口,迎风泪流。 ※※※※※※※※※※※※※※※※※※※※ 南弘:我又怎么了??? 第 13 章 春日缱绻多情,摇曳的柳枝都仿佛透着妩媚,惹人眷恋。 南知意靠在贵妃榻上,看着自己养在院子里的姚黄、赵粉、洛阳红、魏紫争奇斗艳,心里极为满意。 “那几株赵粉,等开了的时候给阿婆搬两盆过去。”南知意小口吃着前些日子做的蜜煎樱桃,悉心嘱咐丫鬟们。抬手间蓟粉色长衫袖子滑落,露出半截雪白的藕臂,一对细细的白玉镯挂在手腕处,温润生香。 阿晋给她添了一盏龙眼茶,笑道:“洛阳红怕是也要开了,去年这时候一大簇的洛阳红一起开,可好看了。” 南知意抬眸瞥了一眼那簇洛阳红,“真丑。”洛阳红因数量多,没有种盆里,而是直接种在了旁边的小花坛里。虽种的多,却不是南知意喜欢的品种,甚至还是她最嫌弃的牡丹品种之一,若非她母亲杭榛喜欢,也不会养这么一大簇在院中。 阿晋挺喜欢这簇洛阳红,时常是她在打理,浇水施肥大多都是她做的。 一旁的小丫鬟笑道:“娘子养的牡丹里,还是赵粉最好看。”她也跟着学了不少品种知识。 南知意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有眼光!有赏。”说着将装着蜜煎樱桃的汝窑粉青碗推了推,让阿晋给她舀几颗樱桃脯。 小丫鬟受宠若惊,吃着甜滋滋的蜜煎樱桃,心中暗想原来有眼光也是一件好事呀。 几人正凑在一处说笑玩闹,阿江拿着封信从外面匆匆进来,笑道:“女郎的赵粉可开了?赵娘子她们派人来催,问女郎怎么还不开宴请她们呢。” 南知意看着阿江呈上来的信,落款人是赵圆,询问她的赵粉是被她做成蜜饯吃了吗,怎的这么久了也没个消息。极尽调侃之意。南知意合上信,轻啧一声,“不过是几朵花,瞧她急的。”她算了算,大概没几天就能开了,便起身往屋里走去,吩咐道:“准备笔纸。” 阿晋将她珍藏的薛涛笺取了几张出来,因是春日,特意取了绘着牡丹的花笺给她们下帖子。 南知意写字快,一会会的功夫就写好了帖子,将紫毫扔进笔洗后笑道:“我这花笺都绘着牡丹了,看她们还敢不敢说我没下功夫。” 阿晋忍着笑给她装帖子,随后又拿出去让人送往邀请的人家中。 见她写得累了,小丫鬟急忙给她呈上刚从厨房取来的金乳酥。因是下午用的点心,这金乳酥做的小巧无比,甚至还做成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形状。轻轻咬下一口后,金黄色的馅儿便露了出来,升腾着热气,绵密的奶黄沙在里面缓缓流动。连吃两个后,南知意露出餍足的神色,“真舒服。”小丫头拿了一盒四个金乳酥回来,她只吃了两个,剩下的便让她们自己分了。 阿晋阿江跟在她身边,年纪也大些,不馋这些小零嘴,便让下面的小丫鬟们吃。几个小丫鬟们欢天喜地的分着糕点,阿江就坐在一边看着。这也是家里下人都想来鹤鸣院当差的主要原因,大姑娘不仅是府里最受宠的,她院子里的大丫鬟也极为和善,从不欺负下面的小的,有什么好东西也会给她们留一份。 做下人的不就是求个主家和善吗?但若是上面的大丫鬟脾气不好,其实更不好过。主家脾气不好就尽量不触她霉头就好,除了少数爱拿下人出气的疯子,哪个主子会自降身份跟一个下人计较,可大丫鬟们要是看下面的不顺眼,有的是法子整人。 南知意吃了些点心,便开始吩咐过几日赏花宴的事,“到时候每样东西都多准备一些,别短缺了。”她只给部分人下了帖子,但是难保她们不会带朋友姐妹,或是朋友的朋友来。她人缘好,每次办宴会来的人能塞下大半个园子,只是这样花销也大,所以她办宴会的时候很少。就因为如此,全顺天府的小贵女们都以能去清河郡君的宴会为幸事。 阿江低声应下了,笑道:“女郎到时可要将花盆都摆到湖边去,还是就在院子里赏花呢?” 南知意仔细想了想,也很是纠结,搬来搬去很麻烦,而且有些花是直接种在地里的,可若是来的人多,她的小院也容纳不下这许多人。 “还是摆出去吧。”她想到上一次开宴会应该是去年中秋前后,距今已有半年了,来的人应该不算少,“池子边上还有桃花杏花玉兰海棠,单看牡丹也没意思。” 她缓缓说着宴会的吃食酒水、场地规格,几个婢女们都一一记下,预备着这样操办。 等各样事物都嘱咐完时,南知意问道:“什么时辰了。” 阿江去看了一眼更漏,说:“已经申正三刻了。” 南知意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起身笑道:“竟然都快到酉时了,去正院等着用饭吧。” 韦王妃正闭着眼,在听小丫鬟念佛经,听到南知意进来的声响,笑道:“这么早就过来了?” 南知意接过丫鬟手中的佛经,“过来陪陪阿婆呀。”随后接着丫鬟刚才读到的地方继续读《心经》。 她虽不信神佛,却从小给韦王妃念佛经,少女的声线珠圆玉润,宛如雨后新绽的山茶一般娇嫩,韦王妃微皱的眉头也略略舒展开了。 “阿婆,我过几日想办个宴会,请人来看我新开的牡丹,可不可以呀?”南知意放下佛经,看向韦王妃。 韦王妃巴不得她多跟人交往,当即应下,“自然可以,你要在花园里办吗?还是在你的小院里办?” 南知意道:“我打算在花园里办,我怕来的人多,鹤鸣院装不下。” “好,你想怎样就怎样办。”韦王妃指了指自己身侧的小碟子,“绡绡要不要吃豌豆黄?”。 南知意摇摇头,“不吃啦,今日下午吃了金乳酥,香甜的很。”看出来韦王妃想吃,她急忙用小银叉叉了一块递到韦王妃面前。 韦王妃点头笑道:“不吃也好,省得你吃多了零嘴,晡食又用不下,你阿翁一会就回来,等他回来就要用晡食了。今儿晚上有一道兔肉圆子,用兔腿肉做的,嫩嫩的,又加了许多辣子,你肯定喜欢。” 南知意笑得脸上红扑扑的,“好哒!”随后低头小口喝着水。 提起兔腿,她便猛然想起了那日吃了自己一整只兔腿肉的雍淮。有些懊恼只问了他的名字,却根本不知晓他是哪家的人。不过他姓雍,又不是大姓,想来应该是宗室,只是不知道是哪一脉的了。看那日阿翁同他相处的情形,根本没在自己面前称呼他是谁,肯定是不欲自己知道这人身份,问阿翁也是行不通的。 想到这,南知意便有些泄气了。她又安慰自己雍淮知道她是谁,要是他真心想同她玩,那肯定是会主动来找她的。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gaclivi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4 章 数十盆赵粉绽开那日,不到巳时,蓟北王府便是人来人往。 今日府里的小祖宗开小宴,底下的下人们都打了十二分精神,在宴席各处洒扫、布置,力求将宴会办的精致无比。 南知意没想到她们会这么早就过来,她昨晚看韦王妃几人玩了半夜的骨牌,睡的晚,直到辰正才从床上慢悠悠坐起来。 等随从来通报已经有人到了自家街口时,她还正在吃酱肉小馄饨,一口一个鲜美得很,听到这消息差点给汤汁呛到。来的早的一般是小户之女,想趁着人少的时候留个印象,不过她既然作为主人家,自然不能怠慢别人,便想放下小匙去花园里。 韦王妃道:“慢些,就剩几个了,你吃了再过去。” 南知意想着从街口进到池边,也要花一番时间,又低头吃下剩下几个馄饨,最后还喝了几口豆浆才过去。 出门交际的宴会南知意可能不带南歌,但是在家的宴会她必定会出席,否则太不像样子了。南歌最喜欢她在家办宴会,这样她母亲娄夫人就不可能拦着她去玩,便也匆匆吃完面前的肉馅小饺子,跟着南知意往外走。 等两人到池子边上的清凉亭时,已经有好几个小姑娘到了,正在一同谈天说笑。见到南知意二人来了,起身行礼道:“郡君。” 南知意笑着同几人打了招呼,脸上挂着清浅笑意,“你们来的最早,先用些点心吧。”她指指桌案上的蜜煎樱桃,“这是我院子里结的樱桃做的,你们尝尝。” 这几人里她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同她还算相熟的人便给她介绍起来,要么是父祖刚被提拔上来,要么就是别处调来,或是应天府来的。 她是郡君,这也是王府,就算作为主人要招呼客人,没断没有自己去招呼的道理。便靠在自己座位上同她们说笑,又让婢子给她们奉上茶水同点心。 右侧一名少女尝过后,赞道:“郡君这里的樱桃果然香甜。”制成蜜饯就这点好,暮春了还能吃上樱桃。 南知意眉眼含笑,“喜欢你就多吃些。”她斜斜坐着,并蒂纹象牙色织金马面的裙角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底襕折射出一道流金波光,颈上挂着一条每颗珠子上都镶嵌着数个米粒大珍珠的赤金项链,项链下方坠着的是一块近一寸长的青金石。 珠玉堆砌下,愈发衬得她宛若画中人,唇角噙着笑意,眸光流转间,光彩摄人,一旁的几个小姑娘悄悄红了红脸。 一人小声嘀咕道:“难怪你们都喜欢跟郡君玩,她这么漂亮,谁不喜欢跟她一起玩呀,就单是看两眼也是好的。”人皆有爱美之心,若是两人容貌差不离,或许会有攀比之心,但当对方容貌冠绝时,便只剩下纯粹的欣赏与艳羡。 旁边的小姑娘拍了拍她,示意她小声些,“不止如此,你刚来不知道,往后你就知道郡君人有多好了。” 她又瞥了瞥南知意明艳的侧脸,红着脸点了点头,“我知道啦。” 不多时,众人一一到达,人人穿罗着锦,身上珠宝首饰皆非俗物,为这抹春色平淡无数辉光。 南歌看着稳坐不动的南知意,有些不自在,娄夫人从小教她待人要谦逊,她有些想起身招呼众人,却被南知意眼神示意无需如此。南歌再怎么说也是她妹妹、辅国将军嫡长女,又不是仆从,两人也没过节,她自然不会让她做这些事。 “你不是说赵粉开了吗,我怎的还没瞧见?”赵圆将进入花园,便好奇问道。 南知意翻了个白眼,指指四下摆着的数十个花盆,“你就净装作看不见,都在那呢,你且去看吧。” 赵圆点点头,正准备去旁边观赏牡丹,南知意笑道:“哟,你今日竟没戴发饰。”赵圆一贯爱美,哪有不戴发饰的时候,她想了想,“你怕不是想从我这诓一枝牡丹去。” “我正有此意!”赵圆哈哈大笑,“折了你的赵粉,你可别心疼。” 南知意饮了口茶,“当然不心疼,戴一朵怎么够,戴个四五多才得趣。那边还有欧碧,跟你身上这件绿衫子相称。” 赵圆被她唬了一跳,“丑死了!我可不跟你瞎胡闹。” 人到齐后,一碟碟精致的糕点被呈到一众贵女们面前,婢女举着小碟路过时空气中都仿佛飘散着甜腻腻的香味,惹人垂涎。 聚会时总是要聊些众人都感兴趣的事,有人便聚在一处小声说起了今日城中各家的八卦消息,都有趣的很,说者眉飞色舞,听者频频点头。 南知意坐在上首,对这些事很有几分兴趣,却隔得远了有些听不清,便好奇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那边讨论的声音默了一瞬,也不瞒着,“我们在说郑四娘的事,听说她要同于太子少师的幼孙定亲了。” 南知意面色淡淡,“那她也真有些能耐了。” 看她的神色,众人当即便明白了她的态度。郑四娘同南三郎定亲有一年多了,突然就悄无声息的没了后续,并且还开始同别人走六礼,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谁都不信。 看郡君的态度,估摸着是郑家做了什么事,提起她时也是毫不在意的表情,众人在心里默默掂量着是否要开始同郑四保持距离。 南知意现在听到郑四就来气,以前就看她不顺眼。她三哥究竟是哪里不好,全顺天府不知道有多少暗恋她三哥的贵女,不管订婚前还是订婚后,南三郎从来不假辞色,她居然还背地里跟别人有一腿!她以后见她一次揍她一次! 何宁宁笑道:“你不喜欢听我们就不提了。” 南知意摆摆手,“没事。”她又不是皇帝,还能拦着别人说话不成。 于家现在估计也不好受,他们家退了亲后,郑家便咬死了于家不放,郑四祖父是吏部左侍郎,于方定也不好撕破脸,横竖于十郎也只是个不成器的小孙子,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南知意哼了一声,于家自己宠出来的宝贝小孙子,当然要自己承受后果了。 这俩人简直就是天生一对!他俩在一起简直再般配不过,千万别去祸害别人了。就是不知道郑四娘会不会继续跟别的男子把臂同游,于十郎会不会再去勾搭个别家的小娘子。 忽然间,南知意开始期待起了他俩的后续。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gaclivi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5 章 经南知意这么一打岔,众人讨论郑四几人的声音也低了起来,只三三两两的坐在一处,嘀咕郑四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咋闻郑四娘另行定亲开始,顺天府中有适龄女孩的家里便炸开了锅。 南家人长相都出众,南三郎生得俊美,又是镇国将军嫡长子,在没定亲前就有不少人家对他有想法,走到哪都招人待见。而南何维不仅是郡王长孙,自身更是出众,这样的条件要么是早就定好人家,要么就是准备娶京中高门贵女的,大部分人都没想过要他做女婿。齐虽大,非偶也。 剩下的差不多年纪的南何纪、南何经常年在外,众人对他们印象都不深,听说也已经在应天定了未婚妻。如此一来,南三郎竟成了整个蓟北王府最受欢迎的金龟婿人选,赵夫人暗地里千挑万选了许久,方才选定了同她有几分亲戚关系、又听说品貌端方的郑四娘。 他虽黄了一门亲事又算得了什么?是退亲又不是离婚,还没成亲还不许人家退了? 虽说他才学一般,只能说是勉强尚可,可这些算什么?他将来是镇国将军,那他的妻子就是镇国将军夫人。若是嫁个无爵位之人,则必须要二品以上官员的妻、母方可有夫人诰命。可能做到二品高官之人犹如凤毛麟角,哪能知道谁能坐到,还不如嫁个有爵位之人,这样无论是自己还是将来孩子,封诰都有了。 南知意眯着眼,摩挲手中的梅青小盏,轻声道:“那个人是谁?” 何宁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有一个低头喝着茶的小姑娘,瞧着比南知意略大些,大概有十三四岁的,穿了一件丁香色上袄,一头秀发以玉簪束起,活脱脱一个清纯少女的模样。 “似乎是卢家五娘子。”何宁宁仔细想了片刻,“她父亲是南五城兵马指挥,她母亲跟我母亲小时候认识,前些日子带着她过来玩过。” 南知意冷哼一声,“她居然还敢来,郑家的都不敢上门了。”以前她办宴会,郑四她们跟虽她年岁差的多了些,但她那几个妹妹哪个来的不勤?恨不能巴到她家来。今日恐怕是知晓她的脾性,担心她当场发作,压根不敢来。 何宁宁偏头看她,“怎么,她跟你有过节?” 南知意道:“那过节可大了去了。”不过她也懒得针对卢五娘,就将那日发生在城门附近同卢四郎的事说了一遍。顺天府尹将那个男子带回去不久后,就遣人来告知南知意他的家世,南知意正愁最近没看着卢四郎,不好揍他呢,他妹妹竟然就上门了。 何宁宁笑道:“难怪我听她母亲抱怨过卢四郎不像样子,成日里不着调得很,我们还以为是她母亲对自家孩子要求高,看来是真的了。” 和风徐徐拂过,远处魏紫的花瓣柔柔舒展,卢五娘的裙衫也随风轻舞,远远瞧着竟有些弱不胜衣的意态,与魏紫交相映照。 “她们家该不会是想让卢五来让你别计较吧?”瞧着这般情形,何宁宁忽而吃吃笑道。 南知意眉梢微动,“有这么蠢?还是他们觉得我有这么蠢?”卢五虽看着柔弱,可瞧着也不是个傻的,何况卢指挥要是蠢,能在三十多岁、没有父祖助力的情况下,坐上正六品的五城兵马指挥之位? 何宁宁拈了颗果子扔进嘴里,“说不准呢,以为你年纪小好糊弄吧,卢五也有两分能耐,不然她凭什么哄得她母亲出门带着她。”卢指挥一共娶过三任妻子,儿女无数,卢五娘是第二任妻子生的,生母既非原配又早已不在人世,而卢四郎则是第一任妻子留的幼子,颇受卢指挥宠爱。 南知意又瞧了卢五一眼,有些意兴阑珊,“哦,也幸亏他那日碰到的是我,要是碰到哪个门第低些,胆子小些的,不就给他欺负了去?”五城兵马指挥专管京城治安,卢四郎敢公然冒犯她,可见平时没少仗着他父亲的势为所欲为。 众人聚在一处玩各种游戏,输了的便要罚酒,酒喝多了,人也就胆子大了些,不少人提出要去池子里泛舟玩。 南知意早料到如此,忙让人将她们引上船,南家就两艘船,不大不小,去的人多了她便没上去,让别人先玩着。 卢五娘趁着人少,近前同南知意打招呼,“郡君万福。”她盈盈一拜间,姿态谦卑柔顺。 南知意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卢五娘轻咬了下唇,又道:“郡君,五娘有事想同郡君说,可否......” 南知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自己来求人,还把话说到一半,等着别人帮她接剩下的一半不成?她淡声道:“就在这说吧,我懒得动。”她可没有事事都为别人着想的癖好, 卢五娘余光扫了一圈周围因好奇朝这边看过来的人,踌躇道:“我兄长不懂规矩,冒犯了郡君,我阿爹已经将他压在家里打了五十板子,并且三个月不许他出房门了。” 听闻卢四郎被打了五十个板子,南知意精神猛地抖擞起来,“此话当真?” 卢五娘焦急地点点头,“自然是真的,我兄长都被惩罚过了,郡君你看——” 南知意现下心情好,也懒得同她计较,反倒是耐心教导道:“打得好啊!依我看还打少了。你阿爹是南五城兵马指挥,他竟然还敢做这种事,简直就是在欺负你阿爹。” 第 16 章 卢五娘瞳孔猛地一缩,嘴唇翕动,“郡君——” 南知意见她如此,又笑嘻嘻劝道:“你好好想想,他这样对我,我虽吃亏,也还是郡君。可他这样对你阿爹,全然不顾你阿爹的好名声,简直就是、就是、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一声长叹。 她虽没说完,可任谁都听得出来后面半句必定是不孝。卢五娘脸色煞白,不孝可是十恶之一,再没有比这更大的罪过了,要是这时候被她把不孝的名声安到四哥头上,父亲绝对不会放过她! 现在能不能挽回四哥的形象已经是次要的,保命要紧。 卢五娘深吸几口气,眼眶立马红了,泫然欲泣的模样,给人一种娇娇怯怯之感,一开口便是哭腔,“郡君,我兄长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跟他计较了好不好,改日我父亲定然亲自带他上门赔礼。” 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着实将南知意唬了一跳,她长这么大,谁敢到她面前如此,她哪见过这阵势?便直接向后退了一步。 南歌沉下脸,斥道:“赔礼不是应该的吗,竟能拿来做要挟。你兄长知不知道错,跟我阿姊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我阿姊逼着他干了什么,还是逼着他认错了?你倒是说清楚啊?”她从小就听母亲骂父亲那几个侍妾,说她们惯会惺惺作态,今日一瞧卢五娘这架势,可不就跟后院几名姬妾一样吗。 卢五娘又惊又怒,她怎敢把做了什么说出来?他们家瞒这个事都来不及呢,她今日来的目的就是让清河郡君莫要出去说她兄长做的事,毕竟听说她在顺天府影响力极高,卢指挥也怕这件事影响到儿子名誉,以至于没有高门贵女愿意嫁给他儿子。 她要是真把卢四郎做了什么说出来,跟让清河郡君把不孝的名声安她四哥头上有什么区别? 思及此,卢五娘刚才欲坠未坠的眼泪直接滑落下来,“郡君,我兄长他——” “你吵什么吵?别打扰人行不行。”一旁正坐在那嗑瓜子的粉衣少女突然出声,不满的看了卢五娘一眼,“郡君性子好不跟你计较,我可没那么好性子。” 因有人要坐船观景,南知意便布置了歌舞管弦在池边,此刻正是琴箫合奏《梅花三弄》,又有舞姬穿着华丽繁复的衣衫在旁跳舞,美不胜收。而琴本就声音不大,连船上众人都静坐着欣赏,却被卢五娘的哭诉声给盖住了。 南知意含笑望了望天色,垂眸看向卢五娘,“你求我没用啊,不如回去求求你阿爹,让他好好管管你哥哥。”横竖都已经结上仇了,关系还能更差不成,她面色又冷了几分,“也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你信不信我揍你?”跟她玩的哪个敢到处耍心眼子?就这段位还敢乱舞的,早被她们踢出顺天贵女圈了。 卢五娘脸上的血色层层褪去,这次是真的由内而外的惊惶,她父亲本就不管她,靠着会装会哄人得了继母欢欣,才渐渐待遇好了点。清河年纪小,她原是想软语相劝,让清河答应自己。见她不上钩,又立马转换策略,想要哭一哭博取同情,让旁边人帮着自己谴责清河。 结果呢?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清河身边这些人,她们也不做人啊!简直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卢五娘愤愤不平的想着,立誓要离她远一点,她转头看了一眼继母好友的女儿,只见她也事不关己的看着远处歌舞,心底一阵寒凉。 何宁宁当然不会理她,她母亲是同卢五娘继母关系不错,那也只是她继母。何况她同南知意还有血缘关系,两人又从小一处玩,这就更不可能帮她了。 “阿圆过来。”南知意高声唤着从舟上下来的赵圆,问道:“车马伤人未遂者,该怎么判?”她捂着胳膊道:“唉!我胳膊好疼啊,肯定是那日,被那马给冲撞了,拽缰绳拽的,指不定出了什么事,你说是不是骨折了啊。” 赵圆不明所以,仔细思考半晌后,说:“若是破人骨者,应该杖一百。而车马伤人未致死者,应该要降斗殴罪一等,降一等下来就是杖九十。” 卢五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九十杖打下去,她哥半条小命不都没了? 南知意捂着脸说:“这么恐怖啊!”她又笑吟吟瞥向卢五,“也不是什么大事,杖九十是只要五贯六伯文就能赎回来啦,小事小事。”她平日里跟着赵圆玩,也学了些律法的东西。 卢五娘郁卒!果然她的判断没错,她们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一惊一乍的,真是要把她吓出病来了。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哄哄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7 章 几人你来我往间,已经有不少人关注着南知意这边的动态。她既是顺天府贵女领头的那几个,又是主人家,一举一动间无不引人瞩目。 何宁宁无奈道:“我们差不多就行了,别玩过了。” 人都吓成这样了,南知意也懒得再逗她,让丫鬟递给她一张帕子,示意她擦擦自己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回去让你哥哥安分点,我自然不会找他麻烦,要是再敢乱来,看我怎么收拾他。”她也没真的伤着,自然不可能把他送去受刑。再则虽然是卢四郎冒犯她在先,可世人、尤其是能够随意在外走动的男子大多都是偏袒男性的,就算相识的人偏心她,传到别处去呢? 私下整他的机会多得是,她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卢四不爱惜羽毛。 “多谢郡君。”卢五娘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在这辛苦半日,总算是得了想要的东西,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只是这清河郡君同她身旁那些人,又傲慢又不讲理,还喜欢耍人玩,她以后见着了,一定绕道走! 卢五娘觉得自己再跟这几人待下去会得病,忙道:“郡君且玩着,我先告退了。” 南知意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赶紧去。”她还嫌她在这碍眼呢。 卢五娘小心觑了眼她的神色,发现并她没有多余的表情后,方才放下心来,随后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找带她来的那几人说话去了。 “云裳呢?”送走了卢五娘,南知意这才想起今日一整日竟然都没看到朱云裳。 何宁宁拍了拍脑袋,“我竟把这事给忘了!她昨晚有些发烧,今天都还没好,我去找她时让我帮她带话说她来不了了。” 南知意眉头微拧,“好好的,怎么就发烧了?我们改日去看看她吧?” 何宁宁点头应允,“是该去看看,她今日也只让人给我传了话,我也不知道她病得如何了。” 几人刚才说话时,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可也没有大声说话,故而只有身边一些人听到了,其余人只能从她们神情和面容上判断个大概,知晓是起了争执。 “五娘,你刚才跟郡君是怎么回事?”卢五娘一回到座位上,同她相熟的人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卢五娘当然不敢说原因,刚一来就同清河郡君闹了矛盾,那她以后还要不要在顺天府混了,便含糊道:“唔,我母亲让我同郡君说点事,可能郡君不是太高兴吧。” 那少女也隐隐放下了担心,人是她们带来的,要是她真的做了什么事或是说错了什么话,她们也脱不了干系,“没事就好,郡君人很好的,又比你小些,你就拿她当妹妹,她自然也会对你好的。”卢五娘继母有亲生女儿,她为了讨继母欢心,对继母生的妹妹也是百般的好,就差给她妹妹做半仆了。 卢五娘有些讶异,“可是郡君比我也小不了多少呀,她妹妹今年不过六七岁而已。”果然都是一群奇怪的人,也是,围在她身边的,能正常么? 少女显然不认同她的话,“小一点难道就不是小么?我们顺天府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哪里不对了?” “就是。”一旁执着团扇的小姑娘也道:“郡君人多好呀,当年我在山上别院住,那日郡君同蓟北王出来学骑马,郡王仪仗,旌旗蔽日,好不壮观。我想出来看,我阿娘却非要让我睡午觉,我就一直哭闹到她同意。后来就地动了,等我们再回去看时,我平时住的那个屋子都塌了。”她感慨道:“要不是当初出去看郡君学骑马,我现在哪能坐在这跟你们说话?” 她这点故事其他人都不知听过多少遍了,然后就算是再听一次,仍是心有戚戚焉的点头,“你说的对,只是你家山上那个别院本就修的不够好。” “是啊。”她点点头,“要不是地动,还不知道那些工匠偷工减料呢,这不是要人命吗,后来都抓去官府问责了,再建庄子我们家就特别注重这些。” 卢五娘抽了抽嘴角,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反驳起。这些天的经历给她隐隐一种感觉,顺天府这些人,简直都给她洗脑了! 半晌后,卢五娘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们说的是。” 旁边的人点头赞许,颇感欣慰道:“你能明白就好。” 这场宴会十分热闹,玩到最后可以说是宾主尽欢,人人面上都带着七分笑意、三分醉意。因听说她们喜欢吃自己府上的桂花糖藕、海棠酥、榛子糖等小食,南知意甚至让她们一人带了几样自己爱吃的回去。 办宴会的东西都是往多了准备的,而来这场赏花宴的人多,免不了准备更多,一人带一点也免得浪费。 众人即将离去之时,南知意懒散唤道:“卢五,你过来一下。” 卢五娘掩在衣襟下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顶着众人或惊诧、或艳羡的目光,慢腾腾蹭到了南知意身边,“郡君,你找我?” 南知意往旁边挪了两步,示意她站近些。 “回去记得提醒你父亲,我还等着他带着你阿兄亲自登门道歉呢。”南知意轻轻揪了揪卢五娘垂下的一缕发丝,含笑嘱咐道。 卢五娘蓦地瞪大了双眼,她那就是为了安抚她随口一说啊!她怎的还记到心里去了?这种话不就类似于我改天请你吃饭一样做不得数吗?卢五娘绝望了,她父亲好歹也是堂堂六品官员,一把年纪了给一个小女孩子道歉,这说出去像话吗?她要是回去说了,以她父亲那要面子的脾性非发疯不可! 南知意会因为一个年纪大的人的道歉而不自在吗?她当然不会,且不说她同卢指挥之间品级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单卢四郎说得罪她在先,而卢指挥身为父亲,竟纵容儿子到处惹是生非,这难道不是他的失职?都这么恶劣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要是早愿意将他锁在家里,他会惹出这些祸端来? 现在不敢往外说他儿子做了什么,又不愿意亲自来道歉,南知意冷笑一声,不过一个正六品指挥,既要面子又要名声,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痴心妄想的人。要是别人家孩子这么冒犯她,一早就绑着自家儿子过来请罪了,哪有她发作的机会? “记得哦。”南知意笑容更加温和了,看着卢五娘近乎绝望的面庞,她好心道:“你可以说是我说的。” 对哦!她本来就可以转嫁说是她提出来的啊!卢五娘一喜,又不敢表现出来,脸都僵了。 . 东宫崇政殿内,雍淮端坐在上首,细细翻看着手中的卷轴,每一处都看的极为仔细,不曾遗漏半分。 南弘坐在下首,沉声道:“殿下,神机营的情况都在这份文书上,朝廷拨下去置办两千斤药的钱,称量后,只配备了一千五百斤。给士卒发的饷银,大约每人也少了一伯文。” 雍淮轻轻抬手,示意他先等自己看完。 既然他要自己看,南弘也乐得清闲,端起身边茶盏轻饮一口,暗自纳罕太子这的茶叶怎么这么差,他一个不爱喝茶的人都能尝出来。他坐在一旁觑了眼太子的神色,发现他从他进门起,一直到看这卷文书,都是一副神色自若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是真喜怒不形于色,还是不在意这个事。 不过他若是不在意,想必不会左右迂回将他绑进来,这毕竟还是他们雍家的江山。 雍淮放下文书,看向南弘,“南阿翁,当年神机营整合前,泰半都是你管辖的,这些事还要劳烦你多多费心了。” 太子这一声阿翁惊得南弘差点将手中那秘色莲花纹茶盏给摔了,起身道:“殿下抬举,南弘怎担得起殿下如此厚爱。”脸上的惶恐之色表现得恰到好处。 雍淮笑道:“你是跟着我祖父的老人了,怎么担不起我一声阿翁?” 南弘忐忑不安的坐下后,又道:“南弘是统辖神机营多年,只是早已不管事,当年老友们大多也都致仕了。南弘如今也不过挂个虚职而已,若朝廷有所需,南弘定当赴汤蹈火。”他本来就脸皮厚,现在直说自己就是个尸位素餐的也不觉得害臊。 六十岁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是在仕途上大展身手的开端,又或是正官居高位、春风得意之时,但南弘却早就没了这个心思。他奋斗了大半辈子,家业都是拿命搏出来的,如今孙子都快娶妻了,爵位、名声、钱财、子孙前途,样样都有,不在家享清福,跟三两老友喝酒追忆往昔,出去外面乱跳惹人嫌做什么?傻子才这样干。 雍淮没接他的话,问道:“负责配置药的人是谁?”神机营靠的就是火炮、火铳和药,而火炮和火铳靠的也是药,却在药的上出问题,此人其心可诛! 南弘回道:“是韩为。”见太子面露不解之色,他又补充道:“是韩贤妃的哥哥。”韩贤妃是近来传闻中的宠妃。 雍淮嗤笑一声,“直接下刑部审核。”他父亲的脾气他清楚,要是真知道了这回事,不仅韩为死得惨,连韩贤妃也必定失宠,能活下来就是好的了。 南弘点头应是,当今就这一个儿子,难道还会为了一个所谓的宠妃跟独子生气不成?说来也是奇怪,当年许后并非不能生,只是生了四五个孩子却只活下来太子一个,这就证明当今身体没问题。怎的这些年传过的宠妃也不少,竟是一个怀孕的都没有?朝中众人是百思不得其解。 ※※※※※※※※※※※※※※※※※※※※ 明天起恢复正常更新时间,没有特殊说明就是21:00,日更,有存稿。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付π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8 章 宫内响起钟声,清幽而绵长,一次次的撞击声逐渐传远。 南弘听着这钟鸣声,在心中盘算着路上要走的都快才能赶上家中用晡食的时间。 雍淮从公文中抬起头来,问道:“我记得从前不是付梦初在管这事吗?” 南弘暗道他这不是挺清楚的嘛,“付参政去年为妻子守孝,卸了不少差事,神机营就将这个给了韩为管。后来付参政身体不大好了,守完孝后也没收回去。”付梦初是皇帝亲信,他去年丧妻的事大部分人都知道。 雍淮也记起来有这么回事,提笔在公文上做了个批注,“我这没什么事了,南阿翁要是没有要跟我说的,可以先回去,想必王妃已经等急了。” 瞧瞧这话!说的多贴心!南弘简直要喜极而泣了,暗道太子可比他爹有人性多了,忙起身告辞,“南弘先告退了。” 出了崇政殿,南弘浑身一轻,刚才在殿内坐的他身上酸痛,现在连骨头都松快许多,看庭院里种着的墨兰都似乎能闻到那股幽香。 定了定心神,抬步往宫外走去,却见远处行来一个略感熟悉的紫衣身影,他略微眯起眼睛看向来人,冷笑一声后,迎了上去,“于太子少师近来身体可好?” 于方定老远就瞧见了南弘,正想要避开他,怎料这老不死的还直接凑上来了,尴尬笑了两声,叉手行礼道:“托蓟北王的福,一切都好。” 南弘点点头,“是啊,不过我也托了你的福,最近过的不太好。”最近韦王妃几人没事就要在家骂两句于家和郑家,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于方定刚挂上的那抹笑顿时僵在脸上,他从未见过这样直接的人!暗骂了一句老不死的后,赔笑道:“是我对不起蓟北王,还请蓟北王勿怪。” 南弘莫名其妙,“你都对不起我了,我为什么还不能怪罪?”这人讲话就是麻烦,让人火气上涌,忍不住想要揍他一顿泄愤。 “殿下还召我有事,就先不陪蓟北王闲话了。”于方定脚底动了动,又行了一礼后,施施然离去。 南弘振了振袖子,继续往前行去,他感觉极为敏锐,立马就发现一道视线黏在他身上片刻,趁着转弯时用余光扫了眼,发现于方定正好别开头。 这人简直就是有毛病,难道是看他最近出入东宫略频繁了些,怕他抢了他太子之师的地位不成? 除去夭折的儿子,太|祖共有十六子,惠愍太子英年早逝后,太|祖并未另立太子,而是立了惠愍太子的嫡长子为皇太孙。若是在普通人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嫡长子、嫡长孙的继承顺序本就排在所有人之前。 太|祖自己是泥腿子出身,他儿子多半也是当年打仗时生的,没怎么教过,几乎就是跟他差不多的泥腿子,哪管什么宗法不宗法的,这就不服气了。我是你儿子,他是你孙子,凭什么不立我立他?当年太|祖手腕铁血,诸子们也不敢提出反对意见,兢兢业业做个亲王镇边。 然而太|祖去的早,没能扶植好孙子,也没给他选好佐臣。到了天初帝继位,他年纪轻,压不住这些如狼似虎的叔叔们,又想仿景帝削藩,搞推恩。他一堆叔叔们哪个不是人精,当即就乱了。最初他也担心,但是在重臣的劝阻下,以为他们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最多不过七国之乱而已,七国之乱不是不是被平定了吗?于是天初帝并未重视。 当今冷眼旁观许久,等兄弟侄子们都争得差不多了,才正式起兵,一举夺得天下。 于方定在当今还是秦王时就跟着了,更是天初之变功臣,被派给太子为辅臣,本就非同一般,南弘傻了才跟他攀比。他是开国功勋,却不过是面上比这些人多受几分尊敬,内里肯定比不上这些参与天初之变的人得天子亲近。 “殿下,臣听说神机营的事差不多处理完了。”于方定进了崇政殿后,便急匆匆问道。他是东宫官,又非三师,需对太子称臣。 雍淮放下文书,“于师傅来了。”他让宫侍将文书递给于方定。 于方定看完后,蹙起眉头,“殿下,这韩为的事,要不要先问问陛下如何处置?” 雍淮淡声道:“我已经派人通知父亲了。” 于方定有些急,“臣的意思是,先将他的事呈给陛下,听陛下如何决断,再行处置。”他作为太子辅臣,最怕太子同皇帝生出嫌隙,不管太子有没有事,反正他们是逃不了的。 “韩为何德何能,需要皇帝亲自提审?”雍淮抬眸看向于方定,“我不太懂于师傅的意思。” 第 19 章 于方定道:“韩为是八议之人!”再怎么说韩为也是韩贤妃的哥哥,陛下如今正宠着韩贤妃,枕边风这玩意最是厉害。他不好直说,便迂回说韩为在八议之中,八议之人不入刑讯系统,必须呈交皇帝处置。 雍淮挑眉道:“于师傅说说,他议什么?” 于方定脱口而出:“他是议亲之人!” “我怎么不知我父母有这门亲戚了?”雍淮低头饮了一口茶水,声线温润。 议亲之人必须是皇帝、皇后、太后等人特定关系内的亲戚,韩为可不在这之内。 于方定说完这两个字后,心里就是一咯噔,暗骂自己糊涂,为了暂时保一个韩为,怎的没喝酒就开始胡言乱语起来,韩贤妃不过一个妃妾,她的亲戚怎能担得上议亲之名? 雍淮缓声道:“既然韩为并非八议之人,为何不可下刑部审讯?若是父亲不同意,自然会让我把他提到南京去,或是先下狱,等父亲来后再另行处置。”他爹要是知道韩为干的事,只怕恨不得立马把他凌迟了吧? 于方定自知改不了他的决定,只得不再管这件事,转而问道:“前两日工部尚书上书乞骸骨,殿下可有合适的人选?”皇帝不在顺天期间,顺天府一应大小事务皆由太子统率,无需报备皇帝后再决定,做下决议后再呈给皇帝就行了。 “尚未,我心中也没什么合适人选,父亲马上要来了,交给他决定也未尝不可。”雍淮靠在椅背上,直视于方定。 他的目光太具有穿透力,仿佛能直视人的心魂,于方定心尖颤了颤,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不由感慨太子可谓是长成了,他从前何曾觉得太子如此气势逼人过? 于方定叹了一声,起身道:“臣且告退。” 雍淮点点头,示意他自便。 于方定离去后,任曲上前给雍淮添置茶水,小声道:“殿下,方才于师傅同蓟北王在外面遇见,两人之间似乎不太和睦。”他俩那脸色、那阴阳怪气的腔调,傻子都听得出来两人有过节。 雍淮执笔的手顿了顿,“去查查怎么回事。”若是他父祖他们,不需另外再查就能知道两人为何不睦,只是雍淮对于臣子间的故事没他父祖那么感兴趣,知道的多是官场间争斗的事。他跟于方定不同,知晓南弘如今对仕途已经没什么追求,那两人之间定是一些私事。 任曲领命而去,在殿外吩咐侍卫去探查两人私底下发生过什么。 铜雀香炉散发出袅袅白烟,仿若雾气从湖面蒸腾而起,一旁的物件也在烟气的袅绕下若隐若现。 处理了一天的朝政,雍淮倍感疲惫,放下公文后闭上眼,捏了捏眉心,心中盘算着明日要去骑马松松筋骨才好,成日在宫中待着,人都快没精神了。 休憩了一刻钟后,雍淮将一堆公文往旁边推了推,从桌案一角取出几本书出来,津津有味的看起来。他看得速度极快,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就看完了一本书。他似是对书的内容有所不解,又或是觉得这书太过深奥,需要他细细品味,竟是将这本书从头又看了一遍,甚至还提笔在上面做了许多批注。 任曲不敢进去打扰太子处理政务,在外面候了许久,估摸着时辰才进去道:“殿下,晚膳已经好了,殿下可要传?” 经他一提醒,雍淮下意识点点头,“好,我过一刻钟后去用。”而后竟是又低头看书。 任曲悄无声息的侍立在一旁,感觉这书略微有点眼熟,似乎是殿下前几日让李文从外面给他买回来的,李文是太子的亲卫首领,他是阉人不好随意出宫,故而许多宫外的事物都是李文替太子做。书拿回来的时候还用布包着,太子时常随身携带,他倒是没机会近距离看过。 见太子看的这般入迷,任曲猜测莫不是哪位大儒名士所著,极为稀罕高深之书。 一刻钟后,雍淮起身往殿外走去,除非同臣子一同进食,他一向在丽正殿用餐。 任曲急忙上前给他收拾书案,却见那几本书的封皮上赫然是:《顺天府流行早知道》、《如何同小娘子聊天》、《熙绍十三年春季流行趋势》、《同小姑娘说话需注意什么》。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gaclivi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0 章 随着夏日临近,顺天府的燥热感愈来愈强烈,在院中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无精打采的鸟鸣,听着有些像布谷的声音。 “一娘,你就穿这件袄子吧,你瞧瞧这上头的暗纹多精致。”阿晋手中拿着一件涧石蓝松竹花罗短袄,正卖力的推销着。 南知意撇撇嘴,“热死了,我才不要,要穿你自己穿,我要穿那件衫子。” 阿晋唬了一跳,她哪敢穿?,小意哄劝道:“等会王妃又要觉得你穿得少啦,冰镇果子就没有了。” 韦王妃虽宠南知意,却轻易不许她吃冷食,衣服也要穿得厚厚的。她越是不许,南知意便越觉得吃冰镇的东西、穿轻薄的衣衫舒服。 比起热来,南知意这会更怕吃不到冰镇后的果子,凉快可以待会再凉快,可果子吃了就没了,便急匆匆将那件短袄换上,一蹦一跳的冲向正院。 阿晋见她穿好了,不由松了口气,今日总算又哄好了小祖宗,不然王妃怪罪下来,她可担当不起。 南知意冲到正院时,韦王妃正在同赵夫人说话,两人声音压得低,在房外竟然听不清两人说的什么。 门口的婢女见她来了,行礼后打起水晶帘子让她进去,小声道:“一娘,里头有刚冰好的枇杷汁,你快去用。” 南知意眼睛一亮,笑嘻嘻的走了进去,“大母,你看我这身衣服好不好看?”她冲进来就转了个圈,环佩声叮叮当当的响起。 韦王妃慈爱的看着她,“好看,我们绡绡穿什么都好看。” “我说的是衣服好不好看,大母总是答非所问!”南知意不太高兴的撅起嘴,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等着小丫鬟给她端果汁来。 不一会儿,一小杯枇杷汁就呈到了南知意面前,淡黄色的液体盛在碧玉杯中,随着南知意的手轻轻摇晃。她仰头喝了一大口,感觉到浑身上下一阵舒爽。 韦王妃见她舒坦了,又问道:“阿绡,你这几日,有没有去瞧过朱家二娘?” 南知意顿住饮枇杷汁的手,一脸莫名的看着韦王妃,祖母不是一向对自己跟云裳玩不太赞成吗?韦王妃并非不喜欢朱云裳,只是觉得她同南知意实在不是一个类型的,故而不太赞同两人经常一起玩,倒也没插手管过这事。 “没有呢,她病了呀,我们给她下帖子说要去瞧,都被她们家回了,不过她家说她病得不重,修养段时间就好了。” 韦王妃叹了口气,“她也是个可怜孩子,跟你三哥一样可怜。” 南知意大惊失色,急道:“三哥也病了么?”她怎么没听说过这事? 连好久才能喝到一次的冰冰的果汁,她都觉得不香了。 韦王妃瞪了她一眼,“怎么说话呢,你三哥好好的。就是卫大郎可能要同朱大娘定亲了。” “没病就好。”南知意抚了抚胸口,她悚然一惊,“谁谁谁要跟谁谁谁定亲了?”她怎么有点绕不过来了?卫大郎是谁?朱大娘又是谁? 韦王妃说:“卫大郎你不认识了?” 南知意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卫大郎是谁,似乎是朱云裳舅家表兄?她母亲卫宜人的嫡亲侄子? “朱大娘?她不是早就嫁人了吗?”朱家共有八个女儿,朱大娘与朱二娘同父,却是庶出,去年就已经嫁人,上次见面时就已经大着肚子,这段时间恐怕都要生了,她怎么又要嫁人?莫非是上次嫁的那个不满意? 韦王妃没想到她压根不知道这回事,解释道:“是另一个,他们家原先的那个从此就定下叫朱一娘了,大娘这个称呼给了另一个用。这个是从前朱侍读学士外放时有的,前几个月刚接回来认下了,外面还不大知道。”朱侍读学士就是朱云裳的父亲,官至翰林院侍读学士。 朱大娘现在行一,实际上比真正行一的朱一娘要小两岁,比朱云裳又要大一岁,已经十四岁了。而她之所以能行一是因为以前一直养在外面,最近刚刚认下了,但府中小姑娘实在是太多,不好叫她们因她一个曾经的外室女挪动叫了许久的排行,否则家里排行都要乱了套了,故而将她直接塞在前面跟朱一娘同排行,一个用大、一个用一以作区分。 一般来讲,家中排行最长的孩子用一娘和大娘称呼皆可,朱家此举便是图方便,将一和大两个称呼分开用了。 南知意感觉自己的小脑袋要不够用了,“可是他不是早就同云裳姐姐定亲了吗?这是冒婚吧,卫家人能同意?” 两家定下婚约时,双方的性别、排行、嫡庶等各种情况都要写在婚书上,若是一方冒充,主婚人则要受到惩处。诚然不告不究,只是就卫家那个眼高于顶的样子,从前连朱大娘这个年岁相当庶长女都看不上,怎么可能让自家嫡长子娶个刚认回来的庶女。 “好了,别管那么多,你得空去看看她就行。”韦王妃显然是不愿多说。 南知意满腹狐疑,“我知道了,只是最近大家也都去不成朱家。”她见祖母似乎有话要同叔母说,便乖巧道:“祖母,二叔母,我想去门口荡秋千。” 韦王妃看着南知意离去的方向发了会子呆,忽道:“阿赵,这两个孩子也算是有缘分啊。” 赵夫人抽了抽嘴角,“是、是有一点。” “阿元写了信给我,让我看着她点,我现在越想,越觉得她跟三郎有缘分。”韦王妃若有所思。 她虽不是太赞成南知意同朱云裳来往,自己却同朱云裳祖母元夫人关系不错。韦王妃出身并不好,但是她也没吃过多少苦日子,平谷侯发达的早,她从记事以来就是被人捧着长大的。然而平谷侯夫妇是第一次养孩子,只知道宠,宠的要什么给什么,却没有请名师傅母教导过,这使得韦王妃许多东西都不大懂,同那些名门出身的贵妇们无话可说。而元夫人出身小户,对文墨不怎么精通,性子却爽朗,正合了韦王妃口味。 这段时间朱尚书同元夫人在老家,听闻了孙女的事心里着急,却没那么快能赶回来。她心知自己大儿子是个唯利是图的,大儿媳又无甚主见,怕这二人乱来让她孙女受了委屈,便托韦王妃帮着照看一二。 赵夫人已经习惯了婆母一天一个想法,前天她还跟自己说圆儿不错,鼓动她去提亲呢,怎么今日又变成朱家二娘好了。 韦王妃也只是随口一提,她又感慨道:“先前我还在想,郑四这丫头怎么如此不知廉耻,如今才知道人外有人啊,她干出来那点事都不算什么了。” 赵夫人又抽了抽嘴角,弱弱道:“母亲,人外有人不是这么......” 韦王妃没给她说完的机会,接着说:“竟然肚子都大了!真不知道朱侍读学士怎么教女儿的。朱一娘也是个惨的,跟朱大同一个排行,要有不知情的指不定还以为是她干的呢,平白被连累了名声。” “可能是她生母养大的吧。”赵夫人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可能了,朱大娘从小跟着她外室生母生活,想是没怎么受过教育的。 韦王妃点点头,“你说的是,我可得让阿绡离她远点,别被带坏了。” 赵夫人说:“阿绡那么懂事,哪会跟她玩。” 这话说到了韦王妃心坎里去,她眉心舒展,“那倒也是,晚上炖点小羊排,给三郎补补身子。这孩子可怜见的,还被那两个打了一顿。”她不禁有些埋怨南弘和南圭,“下手也没个轻重,要是打坏了可怎么办。” 赵夫人也气他们下手这么重,可是这是她丈夫和家翁一起下的令,她敢怪丈夫,却不敢怪家翁,只道:“也是他太冲动了,这脾气也要改改。” . 南知意本打算去后院那架秋千上玩,却看到池子边上的李花开了不少,忙凑过去看了起来。 她踮起脚尖,正准备折一枝别在发间,却忽然听到身侧传来脚步声。一回头,发现是南何维缓步向她走来。 南何维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递到南知意面前,“绡绡。” 南知意一眼就瞧出来这是素云斋的点心,除了他们家,还有几家的点心是用这般精致的木盒装的?何况上头的图案也是素云斋惯用的,她接过点心盒子,狐疑道:“大哥你又出去了?”他最近不是在家苦读、准备乡试吗。 “嗯呢,去帮你三哥取了点他之前定的东西。”南何维点点头,“刚才还碰到了卢四。” 南知意霎时跳了起来,“不是说好他被禁足了吗!这卢家人真是满口谎话!” 她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 南何维忙安抚道:“他是偷溜出来的,我将他拎到卢家去了,卢家跟我保证这次一定会看好他。”他本来是想揍卢四一顿的,只是两人已经迎面对上了,不好下手,要是卢家再管不好他让他溜出来,他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哼!”南知意恼道:“我要是瞧见他了,一定把他揍的连他阿爹阿娘都不认识。” “别生气了。”南何维揉揉她的发顶,“跟这种人生气,小心气坏了自己。” 南知意闷声道:“知道了。”她才没有生气呢。 见她兴致不高,南何维哄道:“下月阿爹他们就回来了,我带你出城去迎他们。” 南知意果然转移了注意,“那我们要在郊外住一晚上第二天迎他们吗,还是当天早起赶过去。”她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卢四这样的小角色根本不足以影响她。 “在郊外住一晚上。”都出去了,自然要让她玩个尽兴,早起她说不定也起不来。 南知意有些满意这个答复,欢呼道:“大哥你真好!”夏天在城里闷得很,谁都想去郊外避避暑。南家在顺天待了这么多年,郊外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宅院,不过他们一般没这么早去,大概到了五月底才往那边去。 ※※※※※※※※※※※※※※※※※※※※ 推一下我基友的文,就是这几天帮我回评论的那位hhhhhh 是女尊文女尊女尊女尊(高亮!)她也有存稿,可以放心跳! 文名:《狐狸精陆将军(女尊)》作者:卷边的纸 文案:陆将军一生煊赫,谨守夫德,却唯独对妻主姜洛求而不得。 再一世,他撕掉身上端庄保守的衣裳,放浪形骸,索性做个勾魂摄魄的狐狸精。 他以为自己能将姜洛玩弄于股掌之间,先是把她勾得五迷三道,再同别的贵女共读《西厢》。 却不料姜洛一头雾水,看着二人发愣:他们俩在干什么呢? 姜洛年纪尚小,欣赏男子就像是欣赏馆藏的名贵瓷器,不带有半分占有欲。 在其中,她最欣赏陆将军了,尽管旁人都对他议论纷纷,说他是个狐狸精。她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陆将军究竟哪里像狐狸呢? 直到有一天,陆将军鬓散鬟解,衣衫半遮,一副不胜风情的模样——她鬼使神差地环住陆将军的蜂腰,替他披上厚实温暖的鹤氅。 陆将军面色绯红,欲拒还迎。 姜洛这才知道,原来他真的是个狐狸精,还要顺毛撸的那种! 第 21 章 南知意接到顺天府尹的手书时,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迫不及待的拿着到处给人瞧。 用晚膳前,她得意的捧着手书,在众人面前念了一遍。 赵夫人笑道:“这下可算是了结了你的一桩心事。” 顺天府尹写了封信,告知南知意那两人确实不是普通良民,并且是倭人奸细,他们原本想将那个少女卖到官宦人家做婢女或是姬妾,用以打探消息,哪成想皇帝不久前下了禁止以良为贱的旨意,这段时间都没高官敢买良民做丫鬟,便想将她通过别的方法卖出去,先前演的那场戏就是因为她们听说南知意乐于助人,准备吸引她的注意,想让她把那个少女买回去。 这次审理后,不仅审出了这一家子人,还有不少已经分散在京城各处的奸细都被供了出来,不过人数众多,还需要慢慢处理,至于这些人是谁现在也不方便透露,只是将大概经过告诉了南知意,让她心里有个底。 南弘道:“若真是奸细,阿绡这回可算是立了大功,朝廷必定会有所奖赏。” 大楚对举报奸细的人奖励不少,抓住一个至少可奖五万钱,若是机缘巧合,抓住的奸细数量够多、或是极为重要的,甚至还能得到功名。像南知意这种几乎要一锅端的,其中奖赏简直可以到惹人垂涎的地步。 南知意有些羞涩,“不止是我一个人呀,还有好多人都有功劳的。”她只是那个下决断的人而已,若是没有别人帮助,她也不会觉得那两人奇怪,顶多觉得晦气。 众人说话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仆妇们端着一个个托盘鱼贯而入,室内弥散着饭菜的香味。 一道老鸭汤最先被摆上餐桌,南弘同韦王妃二人先开动了,底下的便也跟着用起来。阿晋拿着汤匙,小心翼翼的舀了半碗汤递给南知意。 这汤从午时就开始熬起,足足熬了三个时辰,而后又撇去浮油,用小火慢慢煨着,完全喝不到一丝油腻感,只觉得汤中尽是鲜味,连肉都炖的烂烂的,一抿就化了。南知意喝了半碗汤,又吃了几口鸭腿肉,满足极了。 见她喝完汤,阿晋才给她盛了小半碗饭,估摸着她已经喝得半饱了,盛的也比平时少些,南知意不满的看了她一眼,“阿晋!”明知道今日的菜都是她爱吃的,竟然才盛这么点饭,怎么够吃嘛! 阿晋头皮发麻,“姑娘,晚上可不许多吃,不然你半夜又要让人给你揉肚子消食。”前些日子南知意吃多了,哼哼唧唧的躺在榻上,嚷着肚子疼,韦王妃已经耳提面命过她们这些婢女,不许再让姑娘吃到撑了,尤其这还是晚上,本就该八九分饱就够了。 南知意恼羞成怒,“你净胡说!” “阿绡!”南弘在上首吼了一声,洪亮的声音在偌大的内室回荡,荡来荡去,又荡回了南知意的耳朵里,震耳欲聋。他虽出身底层,也是个不修边幅的性子,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怎么都改不了的。可发达以后,就觉得自家过得太过粗俗了些,开始琢磨着要学点规矩,成日在外面打听别人家的风气,一股脑的全往自家塞,但凡有他在,家里用饭时一般不敢说话。 南知意被唬了一跳,不敢回嘴,只低头用碗中的食物,闷头吃着面前卤过的鹿肉,香甜鲜嫩。 阿晋见她一味的吃肉,又赶忙挟了许多翠绿的蔬菜到她面前的小碗里,惹来她怒目而视。 青菜什么的最讨厌了! 有了她爱吃的菜式,不出意外的,这顿饭南知意又吃了个十分饱,好在饭前喝了半碗汤,用进去的东西没那么多。 饭毕,丫鬟们端着茶和盂上来让众人漱口,而后上了不少餐后果,南知意装正餐和装零食的向来不是一个胃,此刻又美滋滋的吃上了。 韦王妃扶额,无奈道:“绡绡,你歇会再吃行不行?” 南知意那双杏眸忽闪忽闪,“可是、可是果子不马上吃掉,就不新鲜了,我不想浪费呀。” 瞧她多节约!还不赶紧夸她! 韦王妃拿她这些歪理没辙,只嘱咐她不许多吃,又让丫鬟看着才作罢。 南弘哼了哼,“不就是吃得多了些吗,能吃是福。” “你一天到晚净是些歪理胡说。”韦王妃有些怒了,“她要是吃出事来了,你能负责么?” 南弘道:“我怎么就不能负责了?我们家难道还养不了她一辈子?”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南圭等人正要跪下劝说,韦王妃却无视了南弘,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下月你们舅舅做寿,寿礼可备好了?”她虽是对着大家说的,眼睛却是一直瞟向南圭。 南垣夫妇之所以下月便赶回来,正是因为平谷侯要做寿,六十五岁,他上头又无亲长,这个寿宴办的颇为宏大,据说宴请了不少人。韦王妃是他当女儿养大的,往年的寿礼都是一车一车的拖去平谷侯府,每每令顺天府众人侧目。 南圭起身道:“已经备好了,前段时间儿子寻了一块和田玉籽料,白中微微沁着黄,触手光滑莹润,仿佛一层油脂糊在玉上,正好拿去给舅舅做个玉佩镇邪。” 韦王妃面色好看些了,“听起来是羊脂玉么?那倒是不错。” 南寺也起身回道:“儿子上月得了马遥父一幅画,想来拿给舅舅做书房装饰正好。” 韦王妃淡淡道:“你有心了,只是他也不懂这些诗啊画的,想是欣赏不出来其中奥妙。” 南寺讪笑两声,也不敢辩解,坐下了。 显然哥哥快做寿了、儿子孙子要回来了,韦王妃最近心情很不错,没能轻易被旁人影响。她又慈爱的看着南知意,“绡绡可给你舅翁准备什么了?” 南知意回道:“我上次让大哥帮我带了一张角弓回来,准备送给舅翁。”这张角弓以柘木为主体,饰以白玉,据说制了几年才制成,买来几乎要花光她作为郡君一整年的俸禄。 南何维惊道:“原来那张弓你是要给舅翁的。” “绡绡还没给过我这么好的东西呢。”南弘有些酸溜溜的。 韦王妃欣慰道:“绡绡真是长大了,懂事了!”从前她都是到处蹭吃蹭喝,没想到现在都会给长辈送礼了,着实令韦王妃惊喜一把。 难得见韦王妃这么高兴的时候,一群人也纷纷跟着夸赞起南知意乖巧懂事,一通天花乱坠。 又被夸了一回,南知意愈发嘚瑟,她仰头看着南弘,“阿翁,等你做寿的时候,我也有礼物呀。”她可有钱了,可以买好多礼物的! 她甜甜的笑着,右侧那个小小的酒窝都露了出来,艳丽夺目。 这番话让南弘瞬间舒坦了,哼哼了两声,假惺惺道:“唉!绡绡就是喜欢整这些,我哪需要什么礼物嘛!” 众人:…… 韦王妃懒怠理他,叮嘱道:“阿绡,你阿爹下月回来,你功课可得抓紧了,我听说他可是给你布置了任务的。” 南知意顿时紧张起来,无措的看着韦王妃,她还好多都不会呀!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韦王妃被她给气笑了,笑骂道:“不会还不每日勤学苦练,成日就知道在外面疯玩。”她指指南歌,“你要是有二丫头一半用功我就要去烧高香了。” 南知意吐了吐舌头,“阿翁阿婆,我先出去玩啦。”她养了一只小兔子在韦王妃院子里,这会想去给它喂菜叶子,顺便带它去湖边放放风。 “这丫头!”韦王妃在后面骂了两句,脸上却是带着笑的,显然不是真心责怪。 晚辈们也都知道她是韦王妃的命根子,只跟着劝解了几句,哪敢附和韦王妃骂她的话?那不是找死么,这种事就连南弘也不敢干的。 坐了没多久,南弘慢悠悠的起身,“老何他们今晚过来打叶子牌,我先过去前院。” “要给你们准备宵夜吗?”他都这把年纪了,想玩韦王妃也懒得管束他,只是会让他注意身体。 南弘欣然接受妻子的好意,“劳烦了。” 南寺在正院被无视了一晚上,整个人不自在到极点,回了自家院子便有些发脾气的意思。 娄夫人心里烦躁,又来了,一段时间不闹一次,这人心里就要不舒服。她好声好气问道:“郎君,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不问还好,这样一问,仿佛是南寺在无理取闹一般,他瞬间炸了,“我怎么了?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怎么了?” “母亲她总是这般不给我颜面。”南寺有些咬牙切齿,娄夫人是嫡女,他的孩子也都是嫡出,在这方面,整个家里就没有可以跟他一条战壕的人。 娄夫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知道人家不给你面子还凑上去?她温柔笑了笑,给南寺解开腰间衣带,“郎君的心意母亲都看在眼里,只是她这样惯了,这几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夸郎君她反倒不习惯,何况哪有儿子同母亲因这点小事置气的?”韦王妃虽然不喜欢他们三房,但她嫁进来这么多年也没磋磨过她,顶多无视她而已。嫡婆婆比人家亲婆婆还好,这样的清闲日子换谁谁不喜欢,她吃饱撑的才去附和南寺吐槽韦王妃。 南寺狐疑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娄夫人给他轻轻按压着肩膀,“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在她柔声安抚和温柔抚摸下,南寺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甚至于有些昏昏欲睡。 ※※※※※※※※※※※※※※※※※※※※ 南弘:看!这是绡绡给我买的!你没有吧略略略~ 韦王妃:......我满屋子都有绡绡买回来的东西,不与蠢人论短长。 第 22 章 “母亲,你怎么又当众不给阿弟面子?他回去怕是又要气一场。”南圭坐在一旁的雕花黑檀木椅上,言辞恳切,“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何必还要生那点闲气。” 韦王妃勃然大怒,“你说谁年纪大?还有,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闲气!”韦王妃比蓟北王小十岁,十五岁就嫁给了他,今年不过刚好五十而已。她容貌柔婉动人,兼之保养得宜,皮肤光滑细腻,脸上皱纹都没几条,看起来甚至不到四十,走出去任谁也不会觉得她年纪大。她对自己的容貌也极为在意,咋然听到亲儿子说她年纪大了,差点要吐血。 南圭被她给吓了一跳,“不是……阿娘,我的意思是说,你比他年纪大,无需跟他计较。” “所以你是在说我斤斤计较?”韦王妃坐在上首,放下手中的天青花草纹茶盏,居高临下的看他。 被母亲这么盯着瞧,南圭心跳都漏了半拍,一张口就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阿娘,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啊。”近几年母亲的脾气愈发难捉摸,怒火总是突然爆发,他也摸不清是为什么。南圭瞧了一眼身侧的婢女,悄悄用眼神示意她去将侄女唤来,说不定她在这能哄哄母亲。 韦王妃哼了一声,“那你说你在这唧唧歪歪半天,到底是想说什么。” 南圭深吸一口气,苦笑道:“你何苦在父亲面前这般呢,何况阿弟他给舅舅准备礼物,也是他的一片心意。” 韦王妃不明所以,“我不在他面前这般,我该在谁面前这般?”孩子难道不是他南弘的? “再说了,你舅舅要什么没有,又不缺他这点东西。”韦王妃就是嫌弃南寺,嫌弃的不行,只是她的嫌弃向来都是摆在明面上,暗地里倒是没使过什么手段,否则南寺压根就长不大,那时候南弘地位可远不如平谷侯。 就算她真的做了什么,以南弘对平谷侯夫妇的了解,也不能做些什么。当年军中谁不知道,那两个碰到妹妹的事就跟对刚产了崽的母犬似的,逮谁咬谁。何况韦王妃那时候也有了两个嫡子,地位稳固无比。就因为知道韦王妃的不喜全都表现出来了,南弘对她的举动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南圭劝慰道:“那再怎么说,他名义上也是舅舅的外甥,那不得孝敬舅舅?” 韦王妃更加烦躁了,“你可真是你爹亲生的,对他儿子这么上心,他要是知道了,可要高兴坏了。你舅舅不是有你们两个,还要他作甚?”她哥哥还缺外甥不成? 他说一句,韦王妃有十句去堵,饶是南圭脾气不算坏,这又是亲生母亲,他也起了些肝火。 拿过身旁的菊花茶,南圭猛灌了几口,才略略平复好心情。他垂眸凝视着面前的茶盏,食指在盏沿上轻轻摩挲,决定换一个方向去劝说母亲。 “阿娘。”南圭上前两步,坐在南弘原本坐着的位置上,低声道:“他孝敬舅舅本就是应该的,甚至比我们都还应该给得更多,你为何要拦着。” 韦王妃掀起眼皮,“你想说什么?”左不过是平日里什么白得了个舅舅的话,她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南圭亲自给韦王妃奉了一块点心,细细说道:“他同舅舅本来没有血缘关系,因为你是嫡母的原因才唤了舅舅,可不就是应该的吗。” 韦王妃不屑道:“又是这种话?” 南圭摆摆手,“没,我还没说完呢。”他笑了笑,“阿娘,就算你再不愿意理他,他名义上也是你儿子,若是他犯了法,我们家不是一样要跟着他倒霉?” 韦王妃哼了两声,这次倒是没反驳。 南圭循循善诱,“阿娘,你给他担着这么大的风险,他凭什么不孝敬你、孝敬你兄长?” 韦王妃仿佛参透了些什么,她低声道:“他该不会、该不会、”说着说着,脸色惨白起来,“我们要不要收拾行礼赶紧跑啊?还是去报官?” ※※※※※※※※※※※※※※※※※※※※ 韦王妃:妈呀我好害怕qaq,我该怎么办?急,在线等! 第 23 章 南圭一见这架势,就知道母亲是误会了,他急忙安抚道:“阿娘,我只是举个例子,让你知道你背着多大的风险而已,没什么事发生。” 韦王妃这才松了口气,骂道:“没什么事你说的那么恐怖干嘛?整得我以为老三干了什么贪赃枉法的重罪。”骂完南圭她又开始骂南弘,“他当初来我家求亲时是怎么跟我阿兄阿嫂说的,转头就给我弄这么大个事,真是气死我了。” 母亲在自己面前骂父亲,南圭不敢附和,只能硬着头皮劝解,又被韦王妃数落了一顿。发泄完了,她心火去了,人舒坦许多,说话也和气了。 “你扯了这么多,不还是想替他说话吗?”韦王妃无奈的看了一眼南圭。 她在心里不断的告诫自己,这是亲生的,这是亲生的。 南圭嘿嘿笑着,“阿娘,无论如何,父亲认了他,难道我们要兄弟阋墙让外人笑话?阿娘也养了他这么多年,再如何说不管,他那许多事也总是要操心的。这事也做了,还不能落个好?” 他这一番话说得韦王妃颇有些心动,南弘一个五大三粗、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哪能操心多少家里事,南寺从小到大,到处是让韦王妃费心的地方。次次说着不管不管,难道真让他饿死不成? 南圭的潜台词是,要么当初就让他自生自灭,一刻也不要管,自己都付出了,无论如何也要让别人记着自己的好。 自古以来继母嫡母不慈、儿子又孝顺的事,那可都是记在了书里的,简直就是拿两人来做对照面,成百上千年过去还让别人指点自己的事迹,那就丢人了。 “你说的是。”韦王妃握紧了那太师椅的扶手,“大不了我以后搭理他两句就是。”反正说话也不花什么功夫,她从前就是懒得跟南寺说话而已。 儿子孙子也都大了,虽不说各个成器,起码都是不用她操心的,韦王妃也觉得自己不该再这样对南寺,免得叫外人看笑话。 南圭浑身一轻,这一番话说下来,劳累程度堪比打了一场硬仗,深觉这些后院女人们的辛苦。 . 顺天府尹候在崇政殿外,日头虽逐渐西斜,余韵的温度也足够,他头上汗津津的,再过不久怕是要能够滴到面前的青砖上了。 约莫一刻钟后,从殿内出来一人,顺天府尹忙问道:“任提督,可是——” 任曲不答话,只作了个揖,示意顺天府尹进殿。 太|祖每每读史,时常哀叹东汉十常侍之乱、唐末南衙北司之争等旧事,于是不许宫内宦人识字。太子身边这么多宦者,只有他一个是识字的,而他是在做宦人前就认了些字,并且当初是直接入的秦王府,又由皇帝直接指派给太子,才没有受这个规矩约束。 当今对太|祖这道政更是做到了发扬光大,他能做到亲信的位置,自然知道不准宦人识字为的是什么,故而除非皇帝、太子委派,从来不敢同朝臣有任何往来,即便在宫廷碰上,朝臣同他说话时,也是讷口不言,行礼后便离开。 正是数年如一日的谨慎安分,才让皇帝对他另眼相待了几分,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哪里会为了个顺天府尹就坏了规矩。 “殿下。”顺天府尹进钱叉手行礼,“上次嘱咐加急审的人,已经审出来了。”他小心取出公文,呈到雍淮面前。 雍淮已经知道了审讯结果,接过公文后粗略的翻了一遍,与先前结果并无差别,温声道:“劳烦方府尹了。” 顺天府尹答道:“这是方引分内之事。”又问道:“是依旧例处置这些人么?” 雍淮道:“不着急,府尹不是说还有许多人未曾落网么,先将这些人留着,等陛下到顺天后一起处理。”算着时间,也没多久了。 “此次牵涉人员众多,算起罪名来也麻烦,还是等他们都聚齐后再一并算总的。”雍淮想了想,又问:“我听说这次是民众抓住的细作?” 顺天府尹来了精神,“正是,是几家的小娘子抓住的,为首的是蓟北王府的清河郡君,按例应当有奖赏。” 雍淮沉吟道:“理应如此,留到这个案子处理完后一并奖赏吧。” 想起那个骑在马背上,张扬命着家中侍卫拎着那两人前往衙门得小姑娘,雍淮的手下意识的开始摩挲书案。 “对了。”雍淮浅笑道:“我听闻近来有人在京中驰马,险些伤人,这京城治安,还是要府尹多多费心才是。” 顺天府尹急忙应下,这是他分内之事,被太子点出来就是他的失职。他又有些奇怪,太子居然会关注到这么小的事情,不由又出了一身冷汗,暗自庆幸自己一直还算勤勉。 ※※※※※※※※※※※※※※※※※※※※ 雍淮:阿绡太厉害了! 第 24 章 屋外暑意弥漫,偌大的庭院悄无声息,仅有阵阵蝉声从树上发出,将这别庄衬得愈加炎热。 南知意左手拎着裙摆,四下张望一番,发现没有人看着这边后,坐在池边砌着的青石板上,褪下绣鞋、足衣,开始在池中撩拨水玩。 沁凉的池水将她冰得一个激灵,许久没这么舒服过的她又在水中拨弄了几下,一阵薰风吹拂在她身上,长衫上系着的飘带迎风而起。 牙白的飘带上绣着玉兔灵芝的图案,鲜活灵动。 “阿绡,你又玩水。” 这声音惊到了池边坐着的南知意,她慌乱的回过头来,发现自家大哥正立在窗下,肃着脸盯着她瞧,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模样。 南知意全然不怕他,奋力瞪了回去,“大哥干嘛吓我,真讨厌。”她差点就摔到池子里去了。 屋内传来韦王妃的笑声,“大郎,你让她再得意一会吧,待会她老子就回来了,她还怎么玩?” 南何维站在窗口看了南知意半晌,直到他脖子都酸了,南知意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心中浮起几分无奈,他只得叮嘱道:“别玩久了,等会就起来。”见南知意压根都不带理他的,便又回到屋中陪着韦王妃说笑。 南知意撇撇嘴,她又没下去游泳,就坐在边上用脚撩拨池水而已,而且这水浅的很,怎么可能会有事嘛。 两刻钟后,有人来报长子等人快到了。 南知意赖在韦王妃身上,娇声道:“阿婆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呀?” 小姑娘软语撒着娇,让人心都要化了,韦王妃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部,柔声道:“太热了,我就不出去了,绡绡同你大哥一起去吧。”屋外热气逼人,室内虽然没放冰鉴,但也比外面要凉快许多。 听祖母这么说,南知意也不好再拉着她一起出去,毕竟这天气中暑可就不好了。且作为祖母能到郊外来等儿孙已经是极为给面子的一件事,不一定非要亲自相迎,出去迎接是他们这些晚辈该做的事。 “走吧。”南何维站到妹妹身边,等着她从祖母身上下来,两人一起去官道等父母。 南知意同韦王妃腻歪了一会,扯了扯南何维的袖子,“大哥我们快去吧,等会他们都要到了。” 韦王妃柔声道:“穿件比甲,别着凉了。” 南知意才不穿呢,她蹦蹦跳跳往外跑去,气呼呼的说:“阿婆刚才不是还嫌外面热吗,这会又说要着凉,到底是冷还是热嘛!”她小时候一度分不清冷热的概念,因为韦王妃一会怕她热到,一会又怕她受凉,一天要改口给她脱脱穿穿好多次。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说自己冷热都是胡乱说的,时常是她说太热了,婢女给她脱到只剩一件单衣后还喊热,弄了半天才弄明白她想说的是冷。 韦王妃一向拿她没办法,她又跑远了,叹道:“这孩子。” 南何维俯身,很自然的接过韦王妃手上的茜色缠枝纹比甲,“阿婆,我拿去给她穿上,你先歇着,待会我们就回来了。” “有你我就放心了。”他两句话就令韦王妃眉开眼笑,大孙子果然就没让她失望过,“你们路上小心些,看着绡绡,别让她乱跑。今晚我们就住在别庄,我都让人做了许多吃的,等你们回来就能吃了。” 她又絮絮叨叨许久,南何维一一应下,才出门往南知意的方向追去。 看到大哥手上又拿着那件比甲,南知意又惊又怒,快速跨上马背,不高兴道:“大哥坏死了。” 南何维微一挑眉,“你才坏死了。”他纵马与南知意并排,点了点她的额头,“阿婆让你穿,你就穿着,出来了再脱不就行了,她又不跟出来。非要跟她对着干,两个人都不高兴。” 南知意这才恍然发觉大哥跟自己是一边的,她仰头甜笑:“大哥我错啦!下次都听你的!”金光铺在小姑娘扬起的面庞上,将她衬托得容华灿若桃李,顾眄流光。 “阿江,快去把衣服拿着。”她转身吩咐婢女,又对着南何维说了好一番哄人的话,随后双腿一夹马肚子,向山下疾驰而去。 道旁长着许多杂草,夏日容易滋生蚊虫。南知意一面用手拍打着围绕在身上的蚊虫,一面嘟囔道:“阿娘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呀,她宝贝女儿都快要被蚊子咬死了。”又夺过阿晋手中的纨扇,拼命地扇着,想要将前仆后继的蚊虫赶走。 南何维好气又好笑,他拍了拍南知意的背,“站直,别晃来晃去。” 南知意这般闹腾的人如何服气,又跟南何维争执了起来。两人打闹间,便见得远远行来一列车马。 那一列队伍走进后,面庞渐渐清晰起来。 “阿爹!”南知意大喊一声,朝着前方骑在马上那人奔去。 南垣翻身下马,对着南知意漂亮的望仙髻一通乱揉,轻啧一声,“绡绡儿又长高了啊。” 南知意气急,这可是她让阿晋新学、早上足足梳了一刻钟的发型!这会居然连发饰都被他给揉掉了,遂转过身不再理会南垣。 小女儿的娇态将南垣逗得哈哈大笑,南何维也在此时上前拜见,“父亲。” 后面的队伍中又蹿出两人,又揉了揉南知意有些散乱的头发,“绡绡长高了呀。” “二哥四哥!”南知意气红了眼,死命瞪着这两人,猛地踮起脚尖,将他们束发的簪子都抽掉了。 “二郎、四郎,莫要欺负你们妹妹。” 中间最为华贵的兽车的车门被缓缓打开,纤长白皙的手掀开车帘,一名弱骨丰肌的妇人在婢女的搀扶下,款款下车,抬眸而笑间,恍若轻云之蔽月。 南知意眼前一亮,就要上前告状,“阿娘!他们欺负我!” 杭榛宛然一笑,“绡绡长高了,都快同阿娘一样高了。” 南知意向她奔去的脚步猛地刹住,难道是在应天待久了,他们都不会别的形容词了么?怎么除了长高了就没别的话了?几相对比之下,阿娘好歹还多了一句话。 几人凑在一处说了两句话,杭榛又给他们介绍身后两名少年,她指着一名腰佩长剑,着青色衣衫那人说:“这是你三表兄。”而后又指向令一名器宇轩昂,着蓝色衣衫的少年,“这是你四表兄。”她这话是对南知意一人说的,南何经、南何纪常年在应天,同他们都是熟识的,南何维也去过几次应天,自然识得,在场也只有南知意一人没见过他们了。 三表兄杭宴云是南知意大舅、安国公长子杭枕的次子,四表兄杭宴行则是二舅舅杭桦次子,他二人同南何维差不多年纪。安国公担心到时迁来顺天府过于匆忙会耽搁他们学业,便让杭榛提前将他们带过来,送去南何维他们读书的书院一并上课,省得到时想进来的人过多,连书都没得读了。 二人一直知道大姑母家有一位小表妹,听说十分淘气活泼,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可是,她不仅是淘气活泼,她也很可爱呀!!! 与这般朱唇皓齿的小姑娘初次相见,饶是两人教养极好,也不禁红了面颊,叉手道:“阿绡妹妹好。” 南家人生得都好看,南弘能娶到韦王妃,他那副皮相也占了不少功劳,他若是一个邋里邋遢的老男人,凭什么将人家芳华正茂的小姑娘娶回家?受韦王妃影响,南家人多多少少有点颜控。自己生得好,又见多了容貌好的人,南知意见到这两个俊美的表兄也没多惊讶,回礼道:“三表兄、四表兄好。” 南何维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互动,等众人厮见完后,才上前道:“阿爹、阿娘,祖母想是在别院等急了,热水已经备好了,还是快些回去洗漱休憩,外面也热得慌。” 长子行事向来妥帖周到,无可挑剔,杭榛微微颔首,“好。”她勾了勾南知意的手指,“绡绡儿跟阿娘一起坐车好不好?” 两人现在正沉浸在团聚的兴头上,当然愿意同坐一辆车了,不消杭榛吩咐,南知意便一溜烟爬上了车。 到了别院后,一行人先去给韦王妃磕头请安,而后就着一早就准备好的水,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 两个俊秀知礼,嘴又甜的后辈令韦王妃分外满意,席间两人一直说着路上的各种趣事,以及这些年来应天府风土人情的变迁,将韦王妃逗得开怀大笑。 “夏日少有吃羊肉的,阿娘竟然还记得我爱吃这个,特意让人做了。”南垣惊喜的声音响起,他望向韦王妃的眸中隐有水光。 韦王妃正同几个孙辈聊得火热,听到儿子这么一说,顿时愣住了,瞥了一眼南垣说的那道菜,是一道红烧小羊排,她含糊道:“唔,你既然喜欢吃就多吃些。”她哪记得南垣喜欢吃这个,是因为南知意爱吃羊肉才做的,谁知歪打正着,儿子竟感动成这样,她也不好戳穿。 南垣轻轻点头,“好。” 这一餐下来,南垣一直盯着面前红烧小羊排用,一大份红烧小羊排,竟是连汤汁都不剩下,其他的菜倒没用多少。 “你回来后要去哪任职?”韦王妃终于从百忙中抽出一点点空,来关心关心长子。 南垣低声道:“应当是去三千营。” “你舅父当年也曾在三千营。”韦王妃对这倒是比较满意,不愧是向来无需她操心的长子。 南垣几人此次回京,是要在京城常驻了,日后除非被派往留都,是再不会回应天,是故将各种用具、老仆都带了回来。轻易带不得的一些大件家具就留在了应天,说不准将来还要过去住,其余在应天雇佣的仆役都让他们低价赎了身自去。 ※※※※※※※※※※※※※※※※※※※※ 明天男女主应该有你们心心念念的见面? 推一下我基友的软萌文!她今天入v,会有粗长掉落,她觉得自己写的很正经,但是我看评论区每天都在哈哈哈,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哈哈哈,但是可能真的很哈哈哈叭。对了,她答应我从明天开始的一个自然周要日六,日不成我捶她! 《仙君尾巴那么软》 阿拆姑娘 谢迟迟意外飞升了仙,她有个不为人知的独门功法,只要她想,一眼便能瞧破别人的真身。 于是,众仙宴变成了群兽宴…… “迟迟你瞧,那个身着黑袍的仙君面容好生英俊啊!” 哦,他真身是只勾着嘴的黑鹰…… “迟迟你瞧,那个头戴玉冠的仙君也甚是俊俏啊!” 哦,看起来这位仙君悟性不高,他得道时候瞧着已经八十有九…… “迟迟你瞧……” 谢迟迟不屑的瞧过去,却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这位仙君的真身,是一只白狐,宛如天边那一抹高不可攀的云,又好似近在眼前却触摸不到的雾,还真真是漂亮得不可方物,尤其是他身后的大尾巴。 顾清让没想到自己去了一次众仙之宴,竟还惹上了一个小跟班。 这位跟班不吵不闹,只执着于……他的真身……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谢迟迟,“仙君,在?看看尾巴?” 第 25 章 第二日用过朝食后,原本是要一同回城,韦王妃却想从庄子上带些东西回去,便让南知意先回府通传,让他们早做准备。 南知意最爱一个人在外面闲逛的时候,没人管束她,想买什么买什么,不一会就将一条路上的东西都买了个遍。 阿江婉转劝道:“一娘,你再不回去都快来不及了。” 南知意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卖糖炒栗子的铺子,忽而灵机一动,“那你先回去说一声,我晚点就回去了。” 阿江见拗不过她,便只得先一步回蓟北王府,没了人在耳边唠叨,南知意逛的更加舒畅了。 出了卖各式珍宝首饰的凝翠楼,又去隔壁买了些用来做手帕、椅套、薄毯的布帛,交代好了掌柜直接将东西送到蓟北王府。而后她又去素云斋逛了一圈,买了一大堆糕点,捧在手上慢慢吃着。 刚走到锦华楼外,便见得有一匹骏马向自己飞驰而来,随后停在自己面前,久久没有挪动半分。 南知意疑惑地昂起自己的小脑袋,讶异道:“雍淮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锦华楼是这边有名的珠宝店,不少贵妇会在这里买小首饰,并且他们自己还养了许多工匠,最顶尖的那几个每年服徭役的时候,甚至是在将作监当值。就是因着这种种原因,才让锦华楼在顺天府独树一帜。 他莫不是来给谁买首饰的? 雍淮轻咳一声,指了指一旁的巷子,“我在这有处宅院,恰巧路过,看到你在便过来了。” 他声音虽小,不远处的侍从却听到了,面上尽是尴尬。明明是听说清河郡君今日独自从城外回来,他都在这跑马跑了几圈了,才见着人,竟然就变成了恰巧路过。 南知意随着他的指向也看向那片巷子,面上浮起艳羡之色,惊呼道:“这巷子附近好多好吃的,你住的地方也太好了吧。”蓟北王府所在的地段是顺天府高官云集的地方,却离集市远,且周围也没多少铺子或摊贩。她每每想出门玩都要不少时间,听闻雍淮就住在闹市中,霎时羡慕极了。 小姑娘的酒窝里都蘸着糕点屑,雍淮下马后递给她一方帕子,笑道:“这样吗?我尚且不清楚这些。”他确实在这有处宅院,却仅仅是作为别院,从未在这住过,对这周围如何也是不大了解。 南知意微微睁大杏眸,歪着头看他,“你竟然都没在这四周逛过吗?”这样好的地段竟然没有出门好好转过,这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未曾。”雍淮摇了摇头。 南知意被惊到说不出话来,半晌后骄傲道:“这周围的铺子早都被我给逛遍了!”她从小就时常在这买各种小点心、小玩意,甚至还有一些在这开店开久了的掌柜认识她。 雍淮眼底浮现起点点笑意,仿若寒潭中偶然激起涟漪,“那你可有空带我去看看?” 抬头望了望天色,显然是快要到午时了,南知意犹豫了一会,应承下来。 “但是我只能跟你逛一小会,用完午食就要回去了。”都还没逛够呢,她也不想这么早就回去,等她用完午食再慢慢踱回去,时辰也不早了,祖母他们想必也是那个时候回来。 雍淮只是试探着一问,没料到小姑娘竟然真的答应他,一时间欣喜若狂。 看着他面无表情,站在原地半天不动的模样,南知意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雍淮哥哥,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没有。”雍淮下意识按照平日说话习惯那么简短,说完后又想起来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不是往常同他公事公办讨论政务的那些臣子,对她要多些耐心,才能让小姑娘愿意搭理自己,便问道:“你可是有想去的?” 听到这,南知意甜甜的笑道:“当然有啦,我想去吃巷子后面的那家鲜肉小馄饨!还有他们家的小笼包也很好吃。”她一样样的数着那家店的招牌,显然是熟稔于心,都能背下来了。 雍淮静静地听着她说,也不插话,时不时配合的询问那些点心的口味,等她一股脑说完后,才道:“那我们便过去吧。” 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南知意总算是满足了,如画般的眉眼徐徐舒展开,清丽明艳,雍淮的呼吸不由为之一滞。 偏小姑娘还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转头去看他,羊脂白玉制成的耳坠子垂在她颊侧,却令她如凝脂般的肌肤更加鲜活动人,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究竟哪一片才是玉。 ※※※※※※※※※※※※※※※※※※※※ 小、小可爱们,如果有空的话可以给我点一个专栏作者收藏吗~嘿嘿~就是点进作者专栏后上面有个【收藏此作者】按钮那里,真的超级重要呜呜呜~ 耐你们! (*≧▽≦) 对了,20章昨天半夜有修改,朱九娘改成了朱大娘,但是她原本的身份不变,仅仅是将她排行放在了前面。朱一娘才是朱家原本最大的那个女儿,朱大就是后来接回来的,他们将一和大两个本来都可以称呼最年长的词分开用了。她后面几章会有一丢丢戏份,所以我提一下免得前面看过文的小可爱们搞不清楚了。 第 26 章 雍淮狼狈极了,匆忙别开头看向他处,不敢再说话。 嘀咕了半天都没得到回应,南知意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小姑娘一下子就恼了,她说了这么多话,他居然理都不理她,也板起脸来,瞪了一眼雍淮后一句话都不肯再说了。 雍淮慌得不行,低头柔声道:“怎么了?” 南知意仍旧是一副冷漠的态度,眼帘微垂,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雍淮软声哄了许久也不见成效,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卖馄饨的小店,南知意常来这,店家也眼熟她,赔着笑迎上来问道:“小娘子今日可是来小店用午食的?” 南知意矜持的点点头,“要小馄饨、小笼包、鱼饼,再要些梅子酱和芥辣。”这家铺子每样东西都做的是小份的,如此一来,即便是胃口小的人一次都能吃到好几种不同的,这也是南知意爱来的主要原因。 她点完后,又瞥了一眼雍淮,不情不愿道:“每样再来一份。”瞧她人多好! 听到她还惦记着给自己叫午食,雍淮心下一喜,又不敢表现出来,沉默的随着南知意坐到了桌旁。 他正要坐下,南知意又瞪了他一眼。 雍淮无奈道:“不生气了好不好?是我错了,我不该不理你的。” 南知意仍旧是气呼呼的,却反驳道:“谁说我生气了?” 小姑娘这样娇气的模样实在是令人无可奈何,雍淮无法,只得顺着毛撸:“是,没有生气,是我误解了。” 南知意神色稍缓,轻哼道:“这还差不多。” 不多时,店家就将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了上来,整间小店里溢满了鸡汤的香气,南知意顾不上跟雍淮置气,拿着汤匙先舀了一勺煮小馄饨的鸡汤喝。 鸡汤尚且冒着热气,小馄饨就在黄澄澄的鸡汤中晃荡着,南知意小心翼翼的吹了几口气,等到凉的差不多了,方才浅浅的饮了一口。鲜美的鸡汤和少许鸡肉丝的软嫩同时入口,令她满足的眯起眼眸来。 先单吃了几口小馄饨,南知意开始蘸梅子酱吃,酸酸甜甜的酱料极为开胃,她很快就将小馄饨全部吃完了。 恰在此时,店家将小笼包和鱼饼也呈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用来蘸小笼包的香醋。 南知意挟起一个小笼汤包,迫不及待的咬开一个小口,浓稠的汤汁汩汩流出,热腾腾的酱汁瞬间就将她给烫到了。 雍淮急忙给她倒了一杯冷水,“慢些吃。” 南知意接过水杯,咕噜咕噜喝完了一大杯,滚烫滚烫的痛感才渐渐消了下去。 “等冷一些了再吃这个,先用鱼饼。”雍淮望着南知意,温声道。 南知意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将鱼饼蘸了些芥辣,刚咬了一口,被烫到的地方又疼了起来。 小姑娘难受的模样令人揪心不已,雍淮不禁问道:“怎么了?还痛么?” 南知意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委屈道:“疼。” 她清泠的眼眸仿佛都在述说着自己的委屈,雍淮将自己没动过的另一份鱼饼往她那边推了推,“先吃这个。” “那你怎么办?”南知意抬眼去看雍淮,十分的不好意思,“我若是把你的给用了,你岂不就没有鱼饼用了?” 听到她这样关心自己,雍淮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高兴,温柔笑道:“让店家再给我做一份便是。” 南知意也想起来这个,却仍是有些不好意思,纠结了半晌后小声道:“好、好吧,那我先吃了。” 雍淮用得快,一会功夫就将自己的都用光了,又让店家再上了些别的,随后便垂眸看着南知意用。 鱼饼是用新鲜青鱼肉所制,肉质细腻,外面炸的酥酥的,里面却十分软烂。 南知意一边吃着,一边问道:“你一直住在这吗?那你在哪里上课?”这附近虽是闹市,各式新奇玩意应有尽有,却没有书院,若是要上课,必然要在路上耽搁些时间,或是像她兄长他们一样直接住在书院中。 雍淮又给她倒了杯水润喉,温声道:“我不住这,仅仅只是在这有处宅院而已,我在宫中上课。” “啊——”南知意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你在宫中上课?是在弘文馆还是崇贤馆?” 雍淮没料到她竟然还知道这个,如实答道:“在崇贤馆。”崇贤馆隶属东宫,唯有太子及皇帝、太后、皇后等人的近亲可以入此处读书,雍淮这个年纪已不需要同窗,大多时候都是直接让那些学士进崇政殿或是他的书房授课。 南知意托着腮,“我听闻崇贤馆的学士们都是当世大儒,似乎中极殿杨学士也在那里授课。” “是。”雍淮嘴角噙着笑意,“你怎么知道杨学士也在崇贤馆授课?”他不由暗忖小姑娘知晓的还挺多。 南知意眨着眼笑,“因为杨学士是我阿兄的老师!” 雍淮恍然大悟,杨少恒可不轻易收学生,他门下弟子迄今不超过五人,随即顺着小姑娘的意思夸赞了南何维许久,说的南知意眉开眼笑的。 两人就着杨学士的事讨论了许久,直到最后,南知意才迷迷糊糊想起来自己先前明明下定决心不理他了,怎么又跟他说起话来! 第 27 章 用完饭,南知意动也不想动弹一下,瘫在原地歇了许久,才勉强提起些精神,懒懒的说:“我们回去吧,再晚点我阿翁他们都要等急了。” 雍淮轻轻点头,“我送你。”小姑娘这么贪玩,让一个人回去他也不放心。 将将用完了午饭,南知意整个人都困困的,甚至还有些迷迷糊糊,既然先前都已经理他了,又重新不理他显然不太好,努力睁开眼应下了。 屋外日光正盛,泼洒在南知意皎白的面庞上,将她映衬得瑰丽多姿,恍然若神仙妃子。 雍淮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的随着她一同往外走去,正要步出屋檐,余光却忽然扫到有一块瓦砾从屋顶滑落,他急急忙忙将南知意往自己身侧带了过来。 南知意尚未反应过来,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很轻易的就被雍淮给拉了过去,待她回过神时,却发现一小块瓦砾掉了下来,若是她不移开,那便要正正好砸到她的左肩上了。 小姑娘被惊得呆了呆,低声道:“谢、谢谢。”等回神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半靠在雍淮身上,面色陡然一红,两人迫不及待的分了开来。 雍淮努力克制住自己发烫的耳尖,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将视线移向别处。 其后往蓟北王府而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沉默无言,雍淮几次想同她说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到了蓟北王府门口,方才温声道:“进去吧,我先回去了。” 南知意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那你路上小心,我先进去啦。” “绡绡?” 正要跨过大门,身后却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南知意微微撇头望去,娇声道:“阿翁你回来啦,你去哪了?”肯定又是去打牌了! “嗯,去打牌了。”南弘一面同南知意说话,一面伸着脖子往外望。他总觉得刚才那个骑在马上的少年背影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想的他头都有些大了。 南知意赶紧扶着南弘往里走,“阿爹和阿娘等会就回来了。” 南弘将手抽了出来,无奈道:“你阿翁我还没到走不动路的时候。”怎么最近一个个都觉得他老到动弹不得了似的? 南知意嘟着嘴说:“阿翁走得动,和我扶阿翁走路,又不是一回事。” 被她各种话一哄,南弘霎时眉开眼笑,连白日里输了不少钱给燕国公的抑郁事都给忘了。 等韦王妃等人回到蓟北王府时,晚膳已经摆好了,除蓟北王外的人都在外院等着,寒暄一番后便进了正院。 许久没见儿子和两个孙子,南弘倒很有几分高兴,甚至还喝了点小酒,乐呵呵的看着两个孙子,问道:“二郎四郎功课如何啊?” 他只是随口一问,想同两个孙子拉近拉近感情而已,两人面容却有些僵硬,南何纪还好,他平常只是有些调皮而已,南何经却直接惨白了脸色。 “还、还行吧。”两人干巴巴的答着祖父的话。 南垣压根不给两个儿子面子,直接道:“还行什么还行?亏你俩说得出口,我都嫌害臊。”功课不好就不好,有什么好掩饰的?他就从来没掩饰过自己不爱读书的事。 南知意看不过去了,她皱了皱小鼻子,说:“二哥四哥才刚回来呢,路上劳苦那么长时间,哪还能记得功课,阿翁和阿爹真是的。” 对儿子他可以随意训斥,面对着娇娇软软的小女儿,南垣就不好当众骂她了。何况他夫妻二人同女儿聚少离多,哄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说她?便也肃声道:“你们两个既然回来了,就跟着你们大哥好好学学。” 南何经和南何经连忙躬身应是。 说起南何维,南弘又美滋滋的对儿子说:“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大郎他们山长让他今年去参加乡试呢。” 杭氏兄弟二人很是惊讶,“大表哥可真厉害。” 听到有人夸赞自家大哥,南知意也跟着翘起嘴角。 南垣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别的表情。他从前也觉得儿子厉害,可后来在各处见多了神童,十三四岁去参加乡试的都有,便不觉得儿子稀奇了。 杭榛知道他心中所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人家家神童是多,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竟然还不知足!何况南何维三年前是准备去考的,是被众人拦下了。 南垣顺势又夸了几句杭宴云他们,他两个年轻人,教养良好又风度翩翩,听说还十分有才华,一来就俘获了一众长辈的欢心。南弘看着这两人,心里不禁有些酸溜溜的。 当初明明大家都是差不多的人,怎么老杭他孙子整体就比自家的勤学上进呢?南弘想起来就心痛,就算有着南何维这个出众的孙子,都不足以抚慰他。毕竟他家这两极分化严重,只有一个强的,其他的都看不过眼,而杭家却是整体都还不错。 南弘又问起他们路上如何,在顺天府住的可还习惯,两人一一答了,只说都好。 用过饭后,便开始分应天府带回来的礼物。南垣他们此次回京带了不少礼物,上至父母,下到侄子侄女,人人有份。 南歌的礼物是一份小女孩玩的东西,还有一方端砚,她捧着东西羞涩道:“谢谢伯父、伯母。” 南三郎的伤还没好,坐的歪歪斜斜的,几乎是半靠在桌子上使力,发现伯父居然送了自己一套文房用品,便有些难受,可又不好说出口。只恭敬道谢了。 用过饭后,韦王妃借着让人去给杭家兄弟安排院子,将儿孙们都赶了出去,问赵夫人道:“你上次命锦华楼做的那个累丝金钗如何了?”这个金钗前几日刚做好,原本是她要送给郑四娘的见面礼,却被锦华楼给做坏了,上头的金燕和钗身整个分了开。 赵夫人回道:“她做成那个鬼样子,我赶紧让她拿回去改了。”并且吩咐了锦华楼的人,一定要改的跟之前的图纸不一样,不然她看到这玩意估计就要想起郑四娘,怕是又要犯病。 南知意听他们说话便觉得无趣,饮了薄荷水净口后,乖巧道:“阿婆阿娘,我出去玩了。” 出了院子,南知意便去了池子边上,一路走,一路踢着颗石子。 正当她一脚将石子踢出去,还没看清楚踢到了哪个草丛里,便听到了一声尖叫,一个棕黄色身影从路边飞快蹿了过去,随后一只鸳鸯跟在它身后紧追不舍。 “这是什么东西!”南知意被吓了一跳,惊疑不定的看着前方。 阿晋思量许久,斟酌道:“好像是一只黄鼠狼,可能是被姑娘的石子给惊到了,就跑了。” 南知意忽然想起来现在正是鸳鸯孵蛋的时候,忙道:“它该不会是在偷鸳鸯的蛋吧?”她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急忙要去前面看看。 正要上前去,先前追出去那只鸳鸯却已经回来了,乖乖缩回了窝里。 南知意笑了笑,没有再管这事,直接回了鹤鸣院。 “姑娘可算是回来了。”一个小丫鬟拿着食盒上前迎南知意,脸上盈盈带笑。 阿江问道:“你手上拿的什么好吃的,大晚上的还巴巴送到姑娘面前。” 小丫鬟将食盒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打开给南知意瞧,柔声道:“是上次姑娘买桃花糕的店家拿来的,说是送给姑娘做零嘴吃。” “怎么就收下了?”南知意拧眉看她,“可给了银钱?” 小丫鬟笑道:“我们要给,他不肯收,后来拿了两个刚卤出来的鸭腿走了。” 南知意满腹疑惑,“他可有说为何要送糕点过来?”她就在那家店铺买过几次吃的呀,上次都是一两个月前的事了。 “店家说,自从上次姑娘去他家买了糕点吃,这段时间来他家买糕点店人是络绎不绝,比从前不知多了多少人。他觉得是姑娘给他带来的客人,才想特意感谢姑娘一番。”小丫鬟抿着嘴笑,她家姑娘就是这么招人喜欢。 阿晋说:“他倒也真会做人。” 南知意用手拈了一片云片糕送入口中,口感软糯细腻,糖加的恰到好处,清甜而不腻味,唇齿间满是这糯米的柔软香气。 第 28 章 平谷侯寿宴那日,南知意卯正就起了身,换上新制的石蕊红缠枝牡丹花罗对襟短衫,绾了个垂髫分肖髻,前往正院用朝食。 南弘和韦王妃年纪大了,一向起的早,南知意到院子里的时候,两人正在绕着院子散步。 “哎哟,绡绡今儿可真漂亮。”韦王妃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朝南知意走来。 南知意顺势挽住韦王妃的胳膊,同她一起进屋,“阿婆也很漂亮呀。” 今日是韦王妃哥哥的寿辰,她自然是用心打扮,首饰都是仅比郡王妃礼冠次一等的,不说上头镶嵌的各色宝石,单是耳坠上那两颗硕大的合浦珠便令人惊叹艳羡。这是她当年的陪嫁,到现在都还熠熠生辉。 韦王妃摸了摸南知意头上小巧的绿萼绒花,“这是你娘给你从应天带回来的吧?” “是哒。”南知意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没过多久,众人便到齐了,开始用朝食,预备前往平谷侯府。 “阿绡领子上那两对子母扣可真好看。”赵夫人瞧着南知意的衣衫,夸赞了一句。 韦王妃瞥了一眼,笑道:“我上次得了一块和田白玉籽料,做了对镯子,还有块玉佩,剩下的料就做了几对子母扣,给了她两对,我到时候给你送过去。” 赵夫人暗自咋舌,她在娘家虽也得父母宠爱,陪嫁丰厚,也顶多在扣子上镶嵌一点宝石碎料,哪有整个扣子都是和田籽料做的?亏得她就领子上用了两对,剩下的几个扣子倒是普通的,她连忙道谢:“我又从阿娘这得了好东西了。” 饭毕,一行车马缓缓驶向平谷侯府,门口那条大街上越是临近侯府便越是热闹。 一行人到的十分之早,此刻来的都是亲近些的客人,一是为了早来后到一处说说话,二是为了来帮忙。 韦王妃这么早来就是来同兄嫂说话、看看晚辈,顺便带人来帮着招呼客人的。 平谷侯的长媳李氏得了消息,一大早便等在内院门口迎接韦王妃。瞧见远处行来那一列锦衣华服之人,她当先上前唤道:“姑母、姑父。” 韦王妃笑着点了点头,她比自己大侄子韦允大不了几岁,两人是一起长大的,名为姑侄,实际跟姐弟也差不多,看到他的妻子自然觉得亲切些,韦六娘就是韦允同李氏的幼女。 南知意年纪小,被大人领着去给平谷侯磕了个头就下去了,当她献上那张角弓的时候,平谷侯更是连连直呼她孝顺,当即又给她塞了许多好东西,惹来韦王妃不满的瞪视。 “伯母,她们都在哪玩呀?”南知意仰头看着李氏,笑容甜美乖巧。 李氏被她看的心都化了,温声道:“都在池子边上的凉亭里呢,你侄女她们也在那。”声音轻柔,仿佛怕吓着她一般,又指派了个丫鬟给南知意引路。虽然南知意时常过来玩,她还是担心她年纪小迷了路。 南知意跟李氏的孙辈差不多年纪,这样可爱懂事的晚辈,谁能不爱呢?李氏甚至动过让孙子娶她的念头,只是同南家隐晦提过一两次后,一直没什么回应,且女儿又跟南何维定了亲,这才作罢。 得到答复,南知意叉手行了一个礼,还有模有样的,“谢谢伯母。”随后蹦蹦跳跳往凉亭那边去。 凉亭那边已经围拢了一群韦家的小姑娘,见南知意媞媞行来,急忙停止打闹,叉着手微微躬身,“小姑姑来了。” 年纪不大、辈分却高的南知意此刻心情十分微妙,又带着几分骄矜,觉得自己是长辈,不屑于跟这些小孩子们打闹。她寻了一处位置坐下,问道:“就你们几个呢?” 韦家小大娘回道:“是,时辰还早,她们都还没来呢。” 南知意点了点头,就着池风轻轻摇着纨扇,她同韦家姐妹不算太熟络,毕竟差着辈分,便只坐在一旁吃果子,顺带听她们说话。 “听说朱大娘被送到乡下清修去了呢。”小三娘捂着嘴,小小声说。 南知意捧好了自己的甜瓜,美滋滋的吃着,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这种内宅私密丑事,不应该捂得死死的吗。 小三娘神秘一笑,“小姑姑,这你就不懂了,这天下间哪有不透风的墙。她俩人闹出来那点子事虽然是两家私密,到底是传了些出来的,她都不在这了,可不就是去乡下清修。” 南知意目瞪口呆,突然拿起自己的团扇轻轻敲了一下小三娘的脑袋,轻斥道:“小小年纪,懂的竟还挺多啊。” 小三娘也不着恼,嘿嘿笑了笑,说:“朱二跟卫大郎好像也退婚了,他这名声以后在咱们顺天府也难找,估计他家会从别处选聘妻子。”她简直就是个八卦小能手。 一旁的小姑娘有些好奇,“不是都把朱大娘送到乡下去了么,怎么还要退婚?”按她的理解,朱大娘是因为妨碍了这桩婚事被送走的,既然她都走了,那婚事不是该继续下去?不然送她走的意义何在。 “当然要退了。”南知意用尔等凡人的眼神扫了她们一圈,“朱大娘是朱大娘的事,另当别论,她跟卫大郎就是天生一对,本就该凑到一起省得去祸害别人。像卫大郎这种婚前就与他人私通,道德败坏的男子,不退婚难道要留着过年?亏他还要去祸害别处的女孩子,真是不要脸。” 含入V公告 那少女嗫嚅道:“可是、可是女子退婚总归不大好。” 南知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怎么就不好了?跟这种不守夫道的人退婚,那该高兴还来不及。别说退婚,离婚后另寻良缘的也不在少数,文贞皇后要是不离婚,怎能嫁给太|祖?” 文贞皇后离婚在家时遇上了未发迹时的太|祖,认为此人奇伟非凡,前途不可限量,主动要嫁给他。她父母拦不住,只能给了大笔陪嫁由她去了,谁知太|祖竟真有成就一番霸业的能耐,文贞皇后也跟着母仪天下。先生们给南知意讲正经史书她是学不来多少的,这种各家人物故事却一个比一个听得带劲,先生见她喜欢,便常在授课时穿插一些小典故。 “不守夫道是什么东西?这是何处来的说法?”小三娘惊呼出声。 南知意双眼放空,“我说的,不行吗?”她想骂卫大郎,顺嘴就说了这个词。世人常言妇道,既然有妇道,自然也该有夫道了! 她们不敢轻易反驳南知意,这会也想不出词来反驳她,想了许久不知该说什么,便唯唯应是。 到了巳时,人渐渐多了起来,凉亭里进来了不少同龄女孩子,幸好韦家这个凉亭修的大,能容纳不少人。 “你竟躲在这里偷闲。”赵圆进了凉亭,径直走到南知意面前,夺了她的团扇呼呼扇起来,“今日可真热,我阿娘居然还想让我穿那条满地金的裙子,简直了。” 南知意斜倚在美人靠上,懒洋洋的掀起眼皮望向她,“我也热着,你抢了我的扇子,我用什么?宁宁还没来?” 赵圆伸手拉她,“阿宁去拜见你母亲了,我们出去走走。”她低声道:“我刚才瞧见云裳也来了。” 这凉亭人多了起来,委实不如先时凉快,连风都不怎么吹得到身上了。南知意就着她的力量站了起来,“走吧。” 赵圆只是远远的瞧见了朱云裳,并不知道朱云裳在何处,两人便沿着池子边上的树荫散步,倒是清净了许多,悠闲自在得很。 两人走了一会,正准备绕过前方的假山,转入西侧的竹林,便听到假山后隐隐传来说话声—— “二妹妹,我跟她就是个误会,是我一时荒唐,你怎能就这样对我盖棺定论。”一道男声压得极低,声音恳切的诉说着。 另一人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耐烦,“你能不能别缠着我了,在我家见不着我,还要缠到平谷侯寿宴上来,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 他赔着笑道:“二妹妹,我错了,只是她都送走了,我们便揭过这一页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还没提这事,你倒是自己先说起来了?我只恨你怎么没能跟她一起被送走。”那少女满是愤怒,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她顿了顿,又道:“我以为她已经够不要脸,没想到人外有人,你比她还要厉害。” 她忽的想起了自己那个便宜姐姐,在家中将一切事都认了,信心满满认为卫大郎会娶她。可现下她的情郎却在急着撇清干系,也不知她那姐姐看到这一幕会怎样想。 南知意听出来这个是朱云裳的声音,另一个想必便是卫大郎了,她同赵圆对视一眼,两人款款从假山后面转了出来,笑意盈盈,赵圆甚至还轻咳了一声。 卫大郎一瞬间僵住了,却又立刻给两人作揖,“原来是郡君妹妹和赵妹妹,我方才没注意到两位妹妹来了,失礼之处还望多担待。”他生得有些俊秀,此刻身穿石青色道袍,宫绦挽着酢浆草结挂在碧玉绦环上,缁撮将头发束起。咋然看去,还真有些儒雅风流的味道。 赵圆的双眸瞪得跟她名字一样圆,“谁是你妹妹,我阿翁是国公,郡君的阿翁是郡王,你少乱攀关系,真是不知所谓!” 卫大郎不料她竟如此不给面子,求助似的望向朱云裳,往常她们笑闹他的时候,朱云裳都会在一旁说笑解围的。 接收到他的目光,朱云裳视线转向湖中,仿佛在静静欣赏美景。 “阿圆。”南知意用责怪的目光看向赵圆,卫大郎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又见她用团扇点着赵圆的眉心道:“别什么人都跟他说话,没得自降身份,说出去要惹人笑话的!” 赵圆心下了然,赶忙顺着她的话应道:“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水鸟在池中河面上飞来飞去,漾出荡漾碧波,荷叶也随之轻轻摇曳,游鱼被惊扰后,四下逃窜,美不胜收。 卫大郎却尴尬的立在原地,无心欣赏这美景,退也不是,留也不是。 南知意勾唇一下,食指点了点卫大郎的方向,淡声道:“你,过来一下。” 卫大郎不敢不从,屈身走进了两步,“郡君?” “再近些。”南知意不耐烦起来,“我够不着。” 她这话令卫大郎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依然行至南知意面前,开始琢磨着郡君莫非是看上他了?也不是他自夸,他这皮相还是有点看头的,曾经也算受顺天府贵女追捧的人选之一。 若真如此,虽然郡君是比云裳要跋扈许多,样貌家世却比云裳要强上不少,那他也是勉强可以的。 南知意见他终于靠近了,脸上还带着猥琐的笑容,心下便觉得厌烦。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他,而后抬脚将他踹进池子里。 “愣着干什么?”南知意瞥向一旁放风的卫家侍从们,“还不将你们家郎君打捞上来,虽说这天气炎热,可在水里呆久了也会着凉的。”伴随着她的话语,卫大郎还在水中扑腾着,也不知是不会游泳还是刚下去没反应过来。 卫家侍从被她给惊到,哆哆嗦嗦的看了她一眼,回过神后也不敢耽搁,匆忙去捞自家郎君了。 朱云裳同赵圆惊在原地,犹豫道:“阿绡,就这样将她踹下去,这不太好吧。” “我舅翁的寿宴,他无端端跑到后院来捣乱,我不踹他踹谁?”南知意双手叉腰,死死盯着正在被人往岸上送的卫大郎,“话本里说了,他这样的人就该浸猪笼,我还让人将他捞上来实在是仁慈!” 卫家侍从听到这话,被吓得手中一抖,原本已经快要上岸的卫大郎又猛地落入水中。 ※※※※※※※※※※※※※※※※※※※※ 求一下我的预收文《榜下捉婿》,小可爱们如果感兴趣可以点进我的专栏收藏一下,如果可以顺便收藏一下我的作者专栏就更好了hhhh 文案:苏移光是汴梁小贵女中的扛把子。 鲜衣怒马,明艳娇妩。 一颗美人痣,点在无数人的心尖尖上。 可她阿爹苏卓序却很担忧。 每天都怕自家闺女嫁不出去了。 终于,他赶了一回潮流。 放榜那日,他带着全族出动, 也没仔细瞧瞧相貌家世, 就近抢了个气度不凡的新科进士回来。 看清楚捉回来的人后,他吓了一跳。 可是,谁能告诉他, 为何堂堂颍川王会去参加科举? 最重要的是,作为过继给皇帝人选中朝野上下呼声最高的那位 ——为何会乖乖跟他回家? 直到他看到那个少年郎将他闺女捧在手心时, 那温柔了一切的模样。 蓦地,他什么都明白了。 [食用指南]1.双初 2.甜文 3.架空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可爱~:我祖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