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局灵异档案2》 1 如果有一天,你从病床上醒来,什么都不记得,记忆全部变成空白,有个男人站在你面前,告诉你,他是特殊部门spin——全称“special investigation”,特别调查署,也就是专门调查特殊事件的特殊组织机构——的一员,而我是与他一同经历过数不清的神秘事件的最佳伙伴,你会相信这个男人的话吗? “邓龙,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吗?”对面的男人用一种近乎怀疑的目光看着我,那凌厉的犹如要看穿一切假象的眼神让我有些不自在。 我静静的打量着他,努力想要从自己近乎空白的记忆当中获取关于眼前这个男人的点点滴滴,但是我失败了。 短碎发,黑框眼镜,一身文艺青年却带有实干家的感觉,我的记忆当中真的不存在眼前这位男人的丁点印象。 这样的说法其实有些不对,因为不只是面对他的时候我会感觉一片茫然,就连我对着镜子望着镜子里的那个男人的时候,我的脑子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犹如记忆的车间生了锈的印象齿轮发出吭哧的作响声想要旋转却动弹不得,只能卡在原地。 我连自己是谁都已经开始遗忘了! 静静的对着医院白色的天花板发呆,一秒又一秒,一分又一分,一天又一天。 从我醒过来开始,这个状态已经持续了大约五天了。我只能够说大约,因为我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关心时间到底如何在流逝,我只是注意到墙壁上的挂历被人一天天的翻过去,然后统计出了5这个数字。 在这五天里,有不少人来找过我。而面前的这个男人,是第五次来了。还有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也是不停的往这里跑,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是感觉得出她似乎比我自己都要着急得多。或许她是我失忆前的女朋友,我这样想,然后心里难得的有一丝悸动,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我是吕布韦,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么?”男人扶了扶眼镜,给我的感觉就是他很习惯做这样的一个动作,但我还是想不起来。 “抱歉。”我摇摇头,然后将头扭到了一边,表示我对眼前的男人已经失去了继续交流下去的兴趣。 很奇怪,我应该比谁都要着急找回自己的记忆的,为什么来了这些我可能认识的人,我却一点想要问的问题都没有呢? 男人无奈的笑了笑,嘴角锋利得犹如一把带血的小刀。他对一边的护士小姐小声叮嘱了几句,然后退了出去。 在我从医院醒来的第二天,他是第一个找到这里的人。 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适应这里的白色氛围,连端在面前的饭里都散发着冰冷的死寂气息。我正犹豫着要如何将盘子里的鸡腿吃下去的时候,这个叫做吕布韦的男人进来了。 他先是很认真的打量了我的脸,然后才将手里的公文包放在了一边的柜子上。 “终于找到你了。”他说,语气里似乎带有的是责怪的味道:“早就跟你说过,让你不要跟那个案子。” 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压根就不知道这个完全陌生的男人怎么会如此自来熟的跟我说话,更不知道他所谓的案子到底是什么。 见到我愣愣的看着他,他才反应过来:“我忘了,医生说你的记忆似乎出了点问题,看来真的是这样了。邓龙,你的脑子没事吧?” 这也是我第一次从他的嘴里得知我的名字。 再往后,他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我都有些记不太清了。因为他说出的这个名字,犹如魔咒一般在我的脑子里徘徊了很久,我根本连外界发生了什么都几乎被忽略了,最后的最后,我似乎终于接受了这个陌生的名字,就像是既定的命运一样。 吕布韦第一次的来访显然是失败的,因为我从头到尾没有跟他说过任何一句话。直到第二天,他带来了那个女人。 那是个所有男人看了都不会讨厌的女人,所以即便是她一进来就趴在我的身上呜呜的哭我也没有多说什么,虽然我对她的眼泪感到不解,但仍旧耐着性子看她面若桃花梨花带雨的抬起头,嘴里叫着的是我的名字。 她的眼神在对接上我的眼神的下一刻有些黯淡,似乎她也从我的眼睛里发现了陌生的味道,这让她有些恐慌,情不自禁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当然,我并没有发烧,相反,我的身体条件全部正常——除了那些已经离我远去的记忆。 “他到底怎么了?”女人回过头去问一边的吕布韦。 “还没看出来么,这个负心汉已经将你忘了个干净。”戴着眼镜的男人开着不痛不痒的玩笑,但是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不起来。 女人还在发愣,吕布韦连忙补充道:“不只是你,他似乎连自己是谁都已经遗忘掉了。这家伙总是能给我们带来一堆的烦恼。”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眼前这个女人的泪腺开关,她在我的面前哭的似乎更凶了。这让我的眉头轻微的皱了皱,仿佛不太愿意看到这样的情景。 心会疼吗,即使早已不记得自己爱人的脸? 虽然我完全没有表明我的态度,但是医院的医生为了照顾我的情绪还是礼貌的将她请出了病房。在她离开前,吕布韦对她小声的嘟哝了几句,我没有听得太清楚,不过大意是要她不用担心,或许休养几天我的记忆就会如同晚上落下的太阳一般再次回来的。 我目送着那个女人恋恋不舍的走出房间,心里又悸动了一次。 于是留在病房里的人又只剩下了我和吕布韦,跟昨天一样。 “连她你也忘记了么?”他发问了,我用点头来给出我的回答。 “哦。”他似乎有些意料之外的样子,情绪有些不好,在我的床边来回走动。 “那你还记得以前你跟我在一起所经历的那些事情么?” “spin十三局的事情,你还记得吗?”他补充道。 “什么局?”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部门。 “没事,如果你真的不记得了,对你来说也许还是一件好事。”他说完这句开始沉默,拉过一把凳子坐在我的床边发呆。 空气沉闷的让人喉咙发痒,想要抽烟。 “有烟吗?”我问他。 他摇头:“你不抽烟的,很早就戒掉了。哦,连这个你也忘了。” “想不到你竟然还有今天。”吕布韦很随意地拿起我床头的青绿色苹果,自己吃了一口,我总觉得这个景象在哪见过。 “怎么了?”我有些没有听懂他说的这句话。 “你大概已经忘了吧,你其实才是我们所有人当中运气最好的那个,每一次的危机都能够安然的避过去,如果换做常人,你恐怕早就已经死了很多次了。”吕布韦眼睛上的那两枚镜片在阳光下折光,刺得我眼睛有些阵痛。 “明明是最幸运的那个人,可是为什么这一次,你却变成这样了?”我听见吕布韦抽冷气的声音,我知道他在关心我,那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无奈。 “我的过去,很惊险么?”我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一丝笑意,虽然完全无法想象之前的生活,但是听到这个人的说法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想起了电影故事里的特工的情节。飙车,爆炸,还有枪战? “忘了我没有关系,忘了青芸也没有关系,但是如果你忘了你过去所经历的那些事情,那才是你最大的损失啊。”吕布韦点点头,似乎看穿了我心中的想法,他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我总觉得,哪怕是看到现在这样状态下的你,我还是会这样觉得,你那些神秘的故事,根本就没有结束。” “你说的是小说么?” “你想起来了么?”吕布韦手上的青筋似乎猛然突起了。 “这些不是你昨天留给我的么?”我指着一边几本刚刚拆封的小说,书我没有仔细看,但是作者的名字却是让我很熟悉。 那些书的署名,全部都是邓龙。也就是说,这些书都是我写的? 吕布韦却没有接话,只是半咬着苹果又不下咽。 “邓龙,你真的是一个运气好的不行的家伙。” “你要知道,关心你的人,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而已。那些人,他们知道你的事情以后,都想要过来看望你的,但是被我以你需要静养为理由拒绝了。” “但是现在看来,他们亲自来看望你,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说不定能够帮你恢复一些失去了的记忆,我该向他们重新发出邀请了。” 吕布韦说的那些人,我压根都猜不到究竟会是谁,所以对他的这句话我保持了中立的态度。 “所以,也请你快一点好起来。所有的人,都希望你能够重新回到我们的生活当中,而不是跟一年前那样一走了之。至少一年后的今天,他们还记得你!” 吕布韦说道这里,似乎有些激动,他的神情告诉我,他似乎在做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 “一年前,你突然离开了我。虽然这句话说起来很容易让人误会,但是确实是这样。我不管是因为当时你的新婚需要平静的生活还是怎样,现在看来,你还是义无反顾的被重新卷进了我们这些人不安定的生活当中。而这一次,你就不要想跟上次一样玩突然失踪了。” “否则的话,我绝对会利用我职务的便利将你从任何地方找出来,你知道的,我们国安局的力量是庞大到你根本无法想象的。” 吕布韦站起身,似乎需要交代的话已经交代完了。 “从明天起,他们会一个个来见你,哪怕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也希望你能够好好记住他们的脸。” “为什么?”我对眼前这个臭屁的男人的发号施令似乎有些奇怪。 “因为,他们曾经是跟你在一起战斗过的人。” 门被轻轻的带上,身影却没有离开。 “不管怎样,我都一定会让你记起来的!一定。” 2 从那天之后,吕布韦就经常带一些很奇怪的人来见我。我这里说的奇怪其实并不是他们比正常人多长了一个脑袋,而是他们看我的眼神和跟我的对话完全脱离了正常看望病人的流程的感觉。就像是,精神病人之间跳跃性的交流。 第一天吕布韦带过来的是一个脸上快要结冰的女人,吕布韦表示是他一同在spin工作的同事。她很漂亮,但是脸上的温度却让人根本不想要接近。看到这样的女人男人往往蹦出的第一个想法会是蛇蝎妇人这种可怕的预感。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很聪明,做事情大概雷厉风行也很果决。她快步的走进房间,直接一把捏住了我的脸,然后盯着我的眼睛——更准确的说是瞳孔仔细的打量了起来。 “那个——吕先生。”我还是很不习惯叫他吕布韦,但求助却是必须的:“这位美女想要干嘛?” 吕布韦站在一边看着窗外,假装没有看到我这边的情况。当然,就算他想要帮我,我也不觉得能够改变多少。这个女人绝对能够压制得住他。 “邓龙,你真的废了。”女人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许久,终于放手,对这一边的吕布韦摇了摇头:“我根本看不到从前在他的眼睛里的那些色彩了。” “看不出你还会读心术。”吕布韦给她搬来凳子。 “以前的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你比我清楚,对于真相的探求他也一向要比你要热心,但是现在——”女人优雅的坐了下来,翘着腿略带可怜意味的看了我一眼:“他眼里的神采全都不见了,他终究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邓龙,我觉得你对安然的印象应该很深的啊,当时在云南蛊师冷月的事件里——”吕布韦说到这里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算了,当时她估计也没有给你留下什么美好的印象,记不起来也就没关系了。” 话音还未落,安然却是冷哼一声,闪电般的从桌上抓起一只苹果塞进了吕布韦的嘴里:“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吕布韦眼睛一瞪,似乎想要反抗什么,可是一看安然的脸色,顿时又没脾气了,他只能拿下苹果讪笑着缓解尴尬了。 这场景有些熟悉,我似乎在哪见过,紧张而温馨,可是我依旧想不起来。 我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然后略带兴趣的问出了我的第一个问题:“你们两个是情侣关系么?” “你终于开始开口了,好现象啊!”吕布韦咬苹果的声音很清脆:“虽然你感兴趣的不过是八卦问题,但是我还是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不是。” “那你们是?” “朋友。”“同事。” 房间里响起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吕布韦有些尴尬的望着安然:“我可是一直拿你当朋友的。” 安然看都没有看他:“不好意思,我只是拿你当同事。” 吕布韦站起身来,碎碎念且失落的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了安然和我。 “许久不见,你的样子倒是没变。”她的目光似乎没有在我的身上,而是在这个房间里打转。 “可是我却记不起来你之前的样子了。”我笑了笑,然后指了指门口:“还有那个家伙的样子。你们对我而言,近乎是完全陌生的。” 安然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有些惊讶,吕布韦说让我过来一趟,看你能不能想起来些什么,也正好过来探望下你。不管怎么样,你以前毕竟帮过我们不少的忙。” “吕布韦有告诉过你你为什么躺在这里么?” “没有,其实是我自己没有问。”我摇摇头:“说实在的,我还没有从记忆的空白当中缓过神来。” “所以我才会说你变了啊。”安然叹了口气:“话说你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姑且算作是你自作自受,那个所谓的连环杀人犯恐怕还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对付得了的。现在可好,连你自己是谁都给忘了。” 我这才想起,吕布韦的确跟我提到过一个案子的事情,原来是这个。 “你应该有印象吧,关于最近城市的骚乱,有个不得了的家伙出现了。”安然说到这里倒是露出了一丝歉意:“本来这类人是属于我们十一局的管辖的,可是有些原因让我们至今不清楚他的身份,所以倒是给你带来了这样的麻烦,所以当吕布韦告诉我你为了追查这个连环杀人犯出事了以后,我第一个想到要过来探望你。” 她说的这些内容终于让我寂静的大脑有了一些波动,连环杀人犯这个词组突然一下让我隐约想起了些什么东西。 一个背对着我的男人。 那身影转瞬即逝,我想在记忆的脑海当中将他捞出来,却发现只是徒劳。我闭着眼睛挣扎了许久,却发现根本没有办法做到。而此刻,我却已经是大汗淋漓,面色凝重。 大概是看到我这样的情况,安然有些不安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将我从冥想当中拽了回来。 “你没事吧,流了好多汗,是想起了什么吗?”她似乎急着要叫医生了。 我摇摇头示意自己还ok,却怎么都忘不了那个存在于刚刚恢复起来的丁点记忆当中的那个男人。 “是个男人。”我咬了咬牙。 安然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这个说,你见过那个杀人犯了吗?” 我没有办法确定那个人是否真的是安然所说的连环杀人犯:“我不知道,只是刚刚有个影子在脑子里闪动,我没看清他的脸,记不起来更多的东西了。” 安然怅然若失的点点头:“没关系,我来找你的目的并不是要你抓住那个家伙,那是我们spin十一局的任务。相比起这些,你还是尽早恢复你之前的记忆比较好,不然吕布韦和郑青芸都不会放过我的。” 虽然她这么说,可我的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了一丝怀疑。刚刚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也勾起了我丝丝的好奇心,为什么在我什么都记不住的关头,还能够记起这个背对着我的男人,是真的因为印象深刻?还是他就是让我失去所有记忆的元凶? 安然的探访提到了一些她认为不应该刺激我的东西,所以她很自觉地告辞了。临走之前她叮嘱我不要想太多,接下来的事情会由她和吕布韦负责搞定。 她转身离开,我却看到了一股奇异的景象。 摆在我病床旁边一颗苹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悬浮起来,停在半空中,跟着安然的后面慢悠悠的晃了出去。 就像是有个隐形人,手中拿着苹果偷偷跑路的感觉。 “那个——”我忍不住惊叫起来,安然扭头,正好撞上了那颗漂浮的苹果。 “放回去。”我听到安然面露不善道。 “啊?”我以为她在跟我说话,可是我根本没办法做到这样的事情啊。 吃惊还不算完,在安然发号施令后,那个苹果竟然真的慢慢悠悠的飘了回来,重新摆在了我的案头上,更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凭空出现在旁边,碎碎念道:“我看吕科长很喜欢吃这个的样子,所以也想尝一尝嘛,真是个小气的女人。” 安然眉头皱了皱:“可你是海底人,本就不需要吃东西,更何况吃这种东西可能会拉肚子的。” 似乎注意到我正在找寻声音的来源,说话的男人竟然冲我开口了:“吓到您了吗,邓龙先生,第一次见到我您也是这个表情哦。” 一个水波纹的身影在我的床边慢慢浮现出来,凝聚成一个人形。他似乎就是一切奇怪现象的始作俑者。 他伸出手,似乎代表友好,缓缓开口道:“既然您忘记了我,那就让我再自我介绍下好了。我叫乔帮,是个海底人,也是安然的小跟班哦。” 我有些战战兢兢的伸出手,接触到了他冰凉的皮肤,真的是实体的感觉。 “本来没想吓到你,所以一直没有说话,只不过最后好像又适得其反了呢。哎,果然我什么事情都办不好......” 一位玻璃心的话唠吗?我突然间似乎有了点熟悉的感觉,嘴角不自觉的带起了笑意。其实我应该感到奇怪,自己为什么能够如此淡定的接受如此不寻常的现象,难道我的过去一直都在和这样的人群打着交道吗? 安然似乎也命白我在想些什么,她那冰霜的脸上也少见的露出了笑容:“邓龙啊,你过去所见到的,远比你现在所看到的更加好玩呢,所以,赶紧想起来吧。” 我还在发愣,安然却是已经带着乔帮离开了。 而在此刻,我才突然对以前的自己有了些莫名的兴趣。 在我丢失的记忆里,我似乎过着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生活。能够隐形的特殊海底人?追查的不可思议的连环杀人犯?还会有什么更加神奇的事情吗? 我望着窗外,似乎有想要起身活动一把的想法了。 3 “好些了吗?”有人推门进来,我本以为是吕布韦,却发现声音有些不对。抬头一看,竟然是个不良少年。 我之所以说那个年轻人是不良少年,实在是因为他的头发太过个性,高高竖起的一撮,鸡冠头就是最好的形容。耳朵上打着大颗水钻的耳钉,鲜艳夺目。 不良少年的皮肤很好,白皙到令女人发指,五官精致,差点让我第一眼认成了女人。幸而他穿着一件帅气的夹克,踏着一双足足43码的运动鞋,才让我没有怀疑他的性别。 “你是?”我询问道。 “昊天。”青年言简意赅,放下探病的果篮,然后盯着我看了许久。 “我是什么怪人吗?”我被他看得有些奇怪。 “嗯,差不多。否则就不会有人目击了杀人犯的第一现场之后就急急忙忙的追上去了。”他点头。 “我是十七局的负责人,昊天。”他再一次做了自我介绍。 “你们一直在说的那个什么局,什么局,到底是什么?”我有些奇怪,从这些天开始,吕布韦、安然还有眼前的这位青年,他们一直都在提到一个跟数字有关的特殊部门的名字,而且还各不相同,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应该都是同事吧,难道我也在这个部门里上班? “吕布韦还没有告诉你吗?这家伙摆明了是想让你摆脱这种不安定的生活,不过照我说,你注定摆脱不了的。”鸡冠头青年用手捋了捋他的头发:“这个坏人就由我来当好了,反正我和你们是敌人。” “敌人?”我笑了笑,恐怕没有敌人会当着面告诉你这句话吧。 “嗯,至少曾经是喽。你的确不是个省油的灯。”昊天没有选择搬凳子坐下,而是看了看表,靠着墙角笔直的站着了。 “我的时间不多,一会还要回实验室,所以简单的告诉你好了。我们的特殊部门,到底是什么。” “所谓的十一局,十三局,还有我的十七局,全部隶属于spin这个机构,专门用来调查特殊事件的特殊单位。当然,各个部门所调查的项目和内容偏科也完全不同。安然的十一局——哦,你应该见过安然了才对——她的十一局主要负责内容为地球上的特殊人类,那些人类和普通人有着本质的区别,能够做到许多正常人完全做不到的事情,比如你见过的那个海底人乔帮,他就属于这一类人。” 我点头,表示明白他说的意思了。昨天那个海底人能够隐去自己身形这点,普通人的确完全不可能做到。 “而吕布韦所在的十三局的调查范围更广,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综合部门,所有特殊的事件在探明清楚原因之前都需要归于十三局的调查,等到查清楚具体细节和原因以后再分门别类划给其他部门接管和监督。虽然有些难以理解,不过你可以把它当成资料档案部门喽。” 我扑哧一笑:“虽然还不是很理解,但是我相信吕布韦听到之后一定不会很开心。你跟他有仇吗?” 青年无所谓的摆摆手:“就算是吧。然后是我的十七局,我们十七局的负责内容你一定很感兴趣的,我们的调查内容主要是关于天外来客。” “外星人?”我浑身一颤。 “没错,基本上和外星文明相关的内容都要由我们来监督和管辖,以前我们这里的负责人还曾经是跟你生死与共的家伙呢,不过那个家伙他现在——”鸡冠头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表情似乎有些不对。 “他怎么了?”我似乎也看出了一些不好的方面。 “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吧。”昊天叹气。 “另外一个世界。”我揣摩着昊天话里的含义,觉得脑子里似乎浮现出了一个男人的脸孔。 他是谁? “真羡慕他啊,见到了新世界的样子。”昊天接下来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嘎?不是死了吗?”我有些怀疑我说的另外一个世界跟他所说的另外一个世界到底是否相同了。 “谁告诉你另外一个世界就是冥界呢,嘿嘿。”鸡冠头说到这里不再说话,似乎想故意以此触动我心里的好奇心。 好吧,我承认,他成功了。我的确很想知道他嘴里的另外一个世界到底是什么。 “有兴趣吗,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答案的话,不妨可以考虑加入我们国安十七局哦,待遇从优,并且保证终生都能活在惊险和刺激当中。”他抛出了很诱人的招聘启事。 我苦笑了下:“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话很违背常理啊,会有人希望终生活在惊险和刺激当中吗?” 他点头:“相信我,你绝对合适。别忘了,你可是一位兴趣广泛的小说家,怎么样,考虑考虑吧?” 我还在呆滞状态下,却听见门边有人重重的咳嗽了下,昊天扭过头去,发现竟然是吕布韦,他的脸上瞬间写满了尴尬,但是很快又消失了。 如果这个家伙去演戏的话,倒是很合适呢,我突然想到。 “我是来让你看望病人,不是来让你挖角的。”吕布韦走过来,老实不客气的拍了拍昊天的肩膀,咬牙切齿道:“而且就算邓龙要加入国安局,也一定会加入我们‘资料档案管理部门’的,不是吗?” 吕布韦将“资料档案管理部门”这几个字咬得很重,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他好像什么都听到了。 昊天倒是不怕吕布韦的冷嘲热讽:“你是他老婆吗,管得这么宽?反正他是自由人,我招揽他也没什么不合规定的地方吧。” “你的脸皮一如既往的厚啊,跟你的样子完全不相符啊,小白脸。”吕布韦就差伸手去捏昊天的脸了。 被揭穿的昊天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他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夹,将一张名片放在我的床头,小声道:“如果对外星人有兴趣的话,欢迎来找我咨询。我那里有保存完好的外星人标本给你看哦。” “请滚!”吕布韦还算温柔的下了逐客令。 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暗自发笑,却觉得这样的情景在我面前不止上演过一次。 他们果然都是我的朋友吗? 这种感觉真的很棒。 昊天讪讪的离开,临走之前还是转过头来对我说了一句。 “你一定要记起来。” “嗯,谢谢。”我对他微笑。 “因为你答应过要跟我一起打电玩的,这点千万别忘了。”昊天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吕布韦两个人。 “习惯就好。”吕布韦不知道是对我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嗯,习惯以前的那个生活就好。”我看着吕布韦,从床上坐了起来,脑袋轻微的阵痛影响不了我现在的决心。 “你还需要休息,医生说——”吕布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一把打断了。 “医生有没有告诉你,我什么时候能够找回记忆?” “没有。”吕布韦脆生生的回答。 “那难道我就一直在这里躺下去吗?等待有可能回来也可能永远回不来的记忆?”吕布韦走过来,扶了我一把,让我有力气站起来。 “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吕布韦。”我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希望将自己的意思传递给他:“按照你们这些形容,我的性格,绝对不应该是一直窝在病床上等待机会。我要去找到我遗忘记忆前的真相。关于那个连环杀人犯,我已经听安然说过了,我之所以会忘掉过去恐怕和他脱离不了关系。所以,告诉我吧,那天晚上的事情。” 吕布韦沉默了一阵,他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也或许是我突然的反应让他有些吓到,不过他最终还是无奈的摇头微笑。 “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样子。”他说。 不管记忆如何更改或者遗失,一个人的性格和精神,恐怕是他怎么都磨灭不了的地方。 吕布韦告诉了我在失忆前的所有事情。 一个星期前晚上,他刚刚从英国办完公事回国,在自己的家中大睡倒着时差,却突然接到了我给他打的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我声音焦急,呼吸急促,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热烈的狂奔。 “怎么了,被老虎追着呢?”那个时候的吕布韦竟然还有心情开着玩笑。 “我找到了。”电话那头的我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说出来的话也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吕布韦还是本能的清醒了自己睡意,他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搞出这种状况。 “找到了什么?”吕布韦从床上坐起,耐心询问道。 “那个杀人犯,你上次告诉我的那个连环杀人犯。”电话那头的我有些焦急。 “什么?”吕布韦顿时睡意全无,他的确有告诉过我最近的城市有些不太平,出现了一些奇怪的谋杀案。 而这些谋杀案的共同的奇怪之处就在于,完完全全没有找到任何凶存在的可能性。 按照吕布韦对的说法,想要在现在这个社会做到毫无痕迹的杀人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简单了。 精密的科学仪器,充斥在每一个角落的摄像头,丰富而又密集的关系网,庞大的指纹数据库,这些数据存在的价值让那些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杀人凶手无所遁形,很快就会被揭穿真正的丑陋面目。可是最近发生的这些案件,似乎让这所谓的破案神器毫无用武之地。 被害者全部都是深夜在自己家中被人用刀刺死,伤口均为心脏,一刀致命。可是家中的门窗却没有任何破坏或者撬盗的痕迹,财产未丢失,可以判断排除财杀。而更加奇怪的事情是,在现场没有找到犯罪者留下的丝毫证据,没有凶器和血衣,没有不合理的脚印,指纹,甚至连一根不应该存在的头发和血迹都没有。整个房间让忙碌了很久的法医一无所获,破案的希望寄托在了探访周边情况的民警身上,可是无论他们是询问附近的邻居,还是获取相关地带的监控录像,也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值得怀疑的线索。案发当晚没有人探访被害者,也没有可疑人物出入被害者的公寓。 这样一来,破案的可能性直线下降。 而更加让人觉得有些古怪的地方,是死者死亡时的状态。双目圆瞪,面色潮红,手指的样子有些扭曲,浑身大汗淋漓,而法医的尸检结果也证明被害人死亡时心脏剧烈运动,在遭受了刀刺之后才停止了运动,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了不得的马拉松长跑。可是在自己的家中,怎么可能有地方让你跑上几千米? 这些疑点让这样的案子成为了悬案,刑警局将这样的案子报备给了国安局。 如果仅仅发生一件这样的案子,可能会被解释成巧合,可是当这样的案子重复的发生的时候,就不得不引起国安局的注意了。 吕布韦当时告诉我这些事情的时候,有些忧心忡忡。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不会留下任何犯罪证据的家伙的存在,或许也正是因为他和普通人有些不太一样的未知能力,才能够让他做到如此高明的杀人,至今逍遥法外。而这,正是国安十一局的调查范围所在,所以这件事情也就交给了安然这边负责管理,可是到那天晚上为止,一向精明能干的国安局探员也没有找到任何凶手线索。这实在是个不好的消息,也是为什么安然之前会对我表达歉意的原因。 而那天晚上,我却突然一个电话打到了吕布韦这里,告诉他我竟然找到了那个连环杀人犯,这让吕布韦有些慌乱。 “你在哪,那边情况到底怎么样?”吕布韦声音压低了几分,似乎担心我身处危险。 可是电话那头的我却是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这次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吕布韦,凶手——应该不是人。” 吕布韦听到我这样的话,却是吃了一惊。他本以为我看到了凶手行凶的样子,所以才会给我打这个电话,没曾想到我突然下了一个凶手不是人结论,这让他始料未及。 “你待在原地别动,我过去找你。千万别冲动。”吕布韦话还没有说完,我那边的电话却是已经挂断了,等到他心急如焚的找到我打电话的地方的时候,却只发现了我的手机被扔在原地,我却早已不知所踪。而就在那个地方的旁边一栋房间的二楼,刚刚发生了一场谋杀案。 那件谋杀案里,被害者死在自己的家中,伤口在心脏处,一刀致命。 而凶手,却仿佛从未存在过。 4 “电话挂断之后发生了什么,你应该已经不记得了吧。” “嗯。”我点头,然后笑道:“原来昊天说我就这样去追一个杀人犯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你失踪以后,我们一直都在派人寻找你的下落,直到第二天天亮之后,有人在事发地附近的护城河边上发现了你,当时你已经昏迷,我们才将你送到医院来,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都有印象了。”吕布韦解释道。 我稍微思考了一阵:“这么说来的话,我的追踪行动算得上是失败了。凶手可能发现了我的存在,所以将我——” 我说到这里,却突然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推理不下去了。 吕布韦看着我紧皱的眉头,询问道:“怎么了?” “有矛盾。”我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想以此来减轻大脑里轻微的头痛:“如果那天晚上的我真的被凶手所发现,他应该做到的第一件事情应该是杀掉我,来保证他的秘密不被延续下去,可为什么他没有做到。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应该足够他做到那些了——可是我却并没有死,说明——” 吕布韦却是接过了话头:“说明他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做不到杀死你这一点。” “某种原因吗?”我自己心中虽然这样推理,可是却依旧觉得有些奇怪。按照之前的案件报告,被害者的死亡原因是因为心脏被刀刺伤,如果当时凶手手中有刀的话,杀掉一个人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凶手竟然放过了一个可能看到了他的真身的我?” 见到我的思考似乎陷入僵局,吕布韦倒是乐呵呵的提醒了我一点:“你是不是陷入一种思维的定式了?” “嗯?”我还没有理解吕布韦说的思维定式是什么。 吕布韦询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昊天那个小子会对你开出那么好的条件让你加入他的十七局吗,因为你有着普通人都没有的思维模式,擅长考虑蹊跷的角度和逆转思维,而这正是我们这些特殊的部门所需要的东西。在我们所接触到的这些事件当中,你不能够以常理来考虑事情,每一件看似蹊跷的事情背后都有着它独特的解释。你自己当时不是已经打电话告诉我你当时的结论了吗?” 我一惊,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当时我说的那句话——凶手,可能不是人?” 吕布韦点头:“邓龙,你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过,因为你总能发现那些普通人发现不了的细节。我不知道你那个晚上看到了什么,但我相信你这么说肯定是有什么原因。杀人的或许并不是人类,或者说——并不是能够以普通角度来考虑的人类。这恐怕也就是我们为什么在现场找不到线索的原因吧。” “不是正常的人类么?”我这才反应过来,就比如我昨天见过的那个海底人乔帮,他的存在就完全可以做到杀人不留下任何的线索和痕迹吧,当然,他同样可以做到在发现我之后干掉我,所以他不会是凶手。我们面对的那个家伙似乎要比我们现在想到的情况更加复杂。 那么真正的凶手的定义似乎已经有些呼之欲出了。 “一个只能够在特定的情况下杀人的凶手?”我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此刻我心里的感觉有些奇怪,就好像在为一个看不见的男人做着画像,那画像本来是一片空白,此刻却被我慢慢填上了推理出的各种元素。 “没错,就是这样。”吕布韦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却因为力度过大差点把我拍在地上。 “抱歉,忘了你还没有缓过来。”他笑呵呵的道歉:“我也不知道让你碰见那个家伙到底是好运还是倒霉,至少你让我们知道了那个凶手的特殊性——虽然杀人的手段古怪且高明,但他并不能够随心所欲的杀人。” “这么考虑的话,我们是不是就需要从那些被害者的情况身上找到共通性,可能就是这些共通性导致他们丢掉了性命。”我顿了顿,又将话题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嗯,还有我和他们身上的区别,找到是什么让我能够幸免于难,仅仅只是丢失了记忆。 吕布韦点头:“如果你身体没问题的话,我可以带你明天去现场看一看,最近出事的那个现场我们还保存着,去了那里,说不定你会想起些什么。” 我当然不会拒绝,只在思想上停留,不去做实地的考察,是永远找不到真相的。 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看起来事件已经有了一定的眉目,可是我却总觉得心里有些发虚,好像有什么被忽略的事情影响到了此刻的心情。而且这件事情很重要,重要到可能会让我们的调查功亏一篑,全然失败。我努力想要找到被忽略的细节到底是什么,可是却怎么都抓不到重点,就好像挠痒的人无论抓哪都解决不了问题的那种感觉。 我没有敢将这件事情告诉给吕布韦,这也只不过是让他徒增烦恼。我也只能安慰自己,这种危机感也许是我自己内心的错觉也说不定。 而恰恰是这种忽略,让我和吕布韦在以后调查的过程中走了很长的一段弯路,陷入了一种胶着状态,这点以后再说。 吕布韦走了,定好明天出院的时间,然后带我一起去当时的事发地去打探情况。他的工作也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处理,所以约好时间后直接离开了,只剩我一个人在房间里休息。 我躺在床上,在一边找了沓便签纸,写下了一些东西。 其实我考虑到的不仅仅只有和吕布韦说到的这些,还有一件我觉得很奇怪的问题没有答案。 如果那个凶手没有杀掉我是因为他的某种特殊性,那么我的失忆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 我可以将这次的失忆看做也是受到他的影响,目的是为了堵住我这个他没有办法杀掉的人的嘴。可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我不相信电视上那些狗血的情节会在我自己的身上出现,什么所谓的撞一下头就会失忆,等到哪天主人公再撞一下头就会记忆复原——当然就算你告诉我再撞一下头记忆真的会恢复我也不会去试。那么,这个一直没有出现在警察和国安局视野里的人,是怎么让我在没有受到明显撞击的情况下让我失去记忆的? 虽然脑袋偶尔有不时的阵痛,可是吕布韦告诉过我,我的脑袋并没有被击打的情况,现在的头疼可能是失忆的后遗症——也就是说,那个凶手如果真的是让我失忆的元凶,那么他能够做到的事情,或者说他的能力,是能够发动精神上的攻击吗? 人的大脑是一种很有趣的东西,它的神奇之处远超人类的想象。就连现在最尖端的人类科学技术可能都没有办法控制大脑的活动,可是那个凶手却好像能够做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么说来的话,那些死去的人,他们的死亡和那个凶手的这种能力有关系吗? 那些死者的原因是心脏处的刀伤,引发心脏骤停和失血导致的死亡。从表面上看,似乎和大脑精神受到的刺激毫无关系,可是这是否也是因为那个凶手能力的限制导致的? 一天只能够引发一次,又或者其他的原因—— 我的脑子此刻有些混乱,只能够零散的将我想到的那些内容记录在了面前的便签纸上。如果可以的话,明天我应该针对这些内容重点调查。 特殊能力,限制,死亡原因以及死者的共通性。 这些都是关键字。 记忆丢失,死亡,不受控制的行为? 我在最后一个词组后面加了一个问号,虽然目前还没有这种迹象表现出来,不过联想到精神上面的影响,我倒觉得不能够忽略这方面的情况,那可能是我和吕布韦需要防备的方面。 男人的背影。在哪见到这个背影? 这是我仅存的丁点记忆里面的那个家伙,他背对着我,我却清晰的记得这个人。 写完这些,我的心里才有了一丝的舒缓。 这一次的连续杀人案件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就像吕布韦告诉我的,杀人者的杀人的理由不明,杀人的方式不明,太多太多的未知需要去考虑,忽略了任何一点都将和真相失之交臂。 还有,那天晚上,我到底看到了什么,能够让我直接作出凶手可能不是人的结论。 抱着这些重重的疑惑,我躺在床上缓缓入睡了。 这一夜,似乎并不安稳。 我做了一个噩梦,有些可怕的噩梦。 在梦里,我似乎在不断的奔跑着,腿脚发麻,四肢无力,可是依旧只能够朝前奔跑着。 为什么要跑?我有些疑惑,想要停下来喘口气。可是脚步刚一停止,就听见背后有人滴滴答答的脚步声,那声音规律且节奏,不紧不慢的向我移动。 背后有人? 我回过头,看见有一个人站在阴影里,冷笑着对我。 他的手上闪耀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那是一把锋利的短刀。 我在被人追杀? 我猛然醒悟过来,继续向前狂奔,该死的,为什么有人追杀我! 四周一片黑暗,我看不清前方,只能够看得见脚下。可是两边只有厚厚的围墙,让我除了向前奔跑,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为什么会这样!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跑了这么久,连路口都没看见一个? 肺中的空气已经几近排干,我再也忍受不了呼吸的困难,瘫坐在墙边,喘着粗气回头凝望。 那个家伙,没有追上来吧? “嗒,嗒,嗒。”梦魇般的脚步声响起了,犹如催命的丧钟。黑色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提着短刀,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怎么会!我在奔跑,而他只是在慢走,为什么根本摆脱不了这个家伙? 我想要从地上爬起,继续逃跑,可是却手脚无力,浑身酸痛。我运动过量,根本连怕都爬不起来了。 眼睁睁地看着黑影来到我的身边,他的脸被帽子的黑暗遮住,只留出上扬的嘴角,手中的短刀已经提起,对准我的心脏猛地刺下! “啊!”我发出了最后的惊叫! “邓龙,醒醒。邓龙?”有人在推着我的肩膀,很大的力气,我好像被猛然甩开了一个世界。 我从床上砰得坐起,大口喘气,身上早已经被汗水湿透,心脏也狂跳不止。 “怎么了,昨晚没有休息好么?”吕布韦狐疑的看了看我,又用手指了指他的手表:“都已经十点半了,你以前没有赖床的习惯的啊。” “我!”我忍着脑子的剧痛打量了下四周,我还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四周压根没有看不到顶的围墙,也没有追着我的拿刀者,刚刚的那些,是梦吗? 吕布韦用水果刀削着苹果,对我的表现似乎很是惊讶:“做噩梦了?” 我点点头,却心里躁动不安:“真的是噩梦吗?” “你说什么?”吕布韦削好了苹果皮,我刚要拿手去接,却被他自己一口咬了一大半。该死,我自做多情了。 “嗯嗯,没事。”我放弃了无谓的思考,想从床上下来。 吕布韦没有多说,只是推了一把轮椅过来:“我已经给你办好了出院手续,怕你走路还是有些不方便,所以弄了个这个。” “滚,老子像残疾人吗,我能走的好吗?”我一把推开那个看起来很不吉利的轮椅,然后一跃的下了床,却双腿一软,差点跌倒。 “疼疼疼!”我惊叫,浑身的肌肉似乎都有些脱力,好像运动过度拉伤肌肉的样子,站立都已经成了一个问题。 “你看看,说了你不行了吧。”吕布韦推过轮椅,将我硬塞在了里面。他还在开玩笑,我却已经愁容满面。 在梦里,我似乎跑了一整晚。 跟这个没关系吗? “肯定是噩梦的原因,嗯,没休息好。”我一边厚着脸皮解释,一边准备将昨天晚上想到的那些东西讲给吕布韦听。床头柜上的原子笔压着我昨晚写好的便签,我准备拿出来递给吕布韦,却在拿起原子笔后呆在了原地。 “怎么了?”吕布韦在身后问道。 “哦,没事。”我有些低沉的回答,手心里紧紧的捏着一张纸片,那张纸片刚刚被我从便签纸上撕下来,很快被手心里的汗水浸透,湿成一片。 而那张纸片上,什么都没有写。 5 我坐在轮椅上,勉强划着手边的滑轮,这还是我第一次体验这种“特殊服务”。如果是往日,我肯定还会觉得轮椅工具有些新奇,可是现在,我却压根没有心思放在上面,满脑子都是昨晚的疑问。 昨天晚上睡着之前,我似乎特意分析了自己的情况,将那个连环杀人案的线索和要点写在了便签纸上,这感觉很真实,一点都不像是做梦。可是为何今天早上吕布韦来的时候,昨晚我写下的内容全全部都不翼而飞了? 被人撕掉了吗? 是谁?什么时候?为什么这么做? 一连串的疑问飞了出来。 撕走便签纸的人,恐怕只有一个选择,就是那个正被我们所追查的那个凶手,只有他有绝对的理由需要破坏我们的侦查计划。其他人,不论是护士,医生,还是吕布韦和他的各位同事,亦或者我的那位新婚妻子——我暂且已经接受了这个设定,毕竟也是美女一枚——在这件事情上面都是不相干或者跟我站在同一阵线的人,他们不会做这么无聊的恶作剧。 也就是说,那个凶手来到过我的病房? 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的事情? 时间?昨晚入睡之前我写下了这些线索,那个时候大概是午夜十一点左右。一直到今天早上吕布韦叫醒我,时间是上午的十点半,十二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那个凶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到了我的病房里,然后撕走了我推理出来的线索便签? 不对,他如果真的来到过我的身边,那么他要做的就绝不会是撕掉便签纸这么简单,更加合适的做法是——一刀刺进我的心脏,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不能杀死我的话,无论如何破坏这些线索,它们也依旧残存在我的大脑里。这根本是在做无用功! 可是,便签上的内容确实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医院,24小时有人看护。来访者必然会被留存信息,凶手没办法进入我的房间,这是确定的事情,也就是说,凶手有着另外的方法来做出一些改变? 我愁眉不展,吕布韦也发觉我的表情有些奇怪,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询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我倒是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向他要了一只铅笔。 “铅笔?”他在一边的柜子里东找找西看看,拿出了好几只中性笔:“没找到铅笔哦,普通笔凑合行吗?” “去买一只回来。”我指了指窗外街对面的小卖部。 吕布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怎么感觉你像是我的boss一样,也不知道你在鼓捣些什么,我去去就来。” 他拉开房门,哼着小曲小跑着离开了。居然没有任何的抵触情绪,就这么信任我吗? 我突然有些愧疚,说实话,我对他还是有些隔阂的,毕竟我的脑子里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记忆。 我并不是不想告诉他现在的情况,而是我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便签纸的事情,还有那个诡异的梦,我觉得似乎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如此简单。我听吕布韦告诉我,我最厉害的点就是我的思维网络,能够在众多茫茫的线索当中将真相串联出来,所以,有些事情必须得考虑清楚。 我坐在轮椅上,倚着窗台,看见吕布韦从医院的大门口跑出,一头扎进小卖店,十多秒后就冲了出来,朝我晃了晃手里的铅笔,似乎有邀功的嫌疑。 我没由得一笑,却在下一个瞬间凝固住了笑容。 在毫不知情的吕布韦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套头衫帽子戴在头上的男人,身材不高,至少没有吕布韦那么英挺,他的脸上戴着一副黑色的口罩,口罩上是面目狰狞的骷髅图案。这种打扮其实在城市的街头并不少见,因为最近的雾霾天气,一刮大风就会烟尘漫天,很多人出门都不得不戴上口罩和帽子。当然,就算是这样,也依旧阻挡不了风沙的肆虐。 可是这个人仅仅暴露在外的眼睛,却是让我有些心悸。他默默的注视着吕布韦跑进医院的大门,随后抬头望向了我。 他在打量我,那目光里的神色,复杂到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他好像是在笑。尽管他戴着口罩,可我还是能够感觉到,他在朝我大笑,那笑容很熟悉,就好像不久前才见过一次。 在哪里? 我脑子有些发蒙,思维不知为何有些凝固。 对视的瞬间晃眼即过,他扭过头去转身离开,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口,而我的脑袋也瞬间恢复了清明。 那双眼睛,那个笑容!该死的,我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吕布韦,吕布韦!”我大声叫道,自己猛地一推轮椅,却把握不住平衡摔翻在地,轮椅的车轮咕噜噜的转着:“别上来,去大街上,抓一个人!” 可吕布韦此刻正好已经走到房间门口,看见我摔倒在地,急忙想过来将我扶起,我心中焦急无比,根本来不及让他将我扶起,连忙指了指窗外:“有个家伙在那里,那个凶手!” 吕布韦吃了一惊,他跑到窗口,看了看房间的高度。 三层楼,十米高! “你干吗!”我的尖叫还没结束,吕布韦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窗口,他竟然直接从三楼上跳了下去!这家伙疯了吗,仅仅因为我的一句话就直接从窗口跳出去,就这么相信我的判断吗? “你不要命啦!”我心中一紧,连忙攀爬到窗台朝下望去:“死了没!” 只见到他在医院的草坪上连打了好几个滚,才稳住了自己的落势。医院周围的群众都吓了一跳,他们只看到有个男人突然从三楼的窗口上跳了出来,各个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人去哪了?”他举目四望,想要找到我说的那个嫌疑人。 “黑色套头衫,骷髅口罩,蓝色牛仔裤,朝北边的拐角转过去了。”我尽量用最简短的语句向吕布韦描述那个家伙的样子。 吕布韦没有犹豫,拔腿就朝北大街跑去,可我分明看得出来,他的左脚似乎扭到了,奔跑的姿势有些别扭。而我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心中惶然。 是那个家伙吗?他不想放过我,所以来寻找机会除掉我? 可是,他为什么明目张胆的在我面前出现,这样一来,杀掉我的机会岂不是小了很多?看他的样子,似乎有恃无恐,竟然直接站在了吕布韦的身边,好像有意在让他发现一样。只不过吕布韦当时并没有什么警戒心,所以没有发现他。只是因为我身居高处,将他看了个清楚。 那个凶手,在挑衅我们? 是在说我们根本拿他毫无办法吗? 我叹了口气,现在的状况,好像的确是这个样子。 吕布韦一时半会可能还回不来,我只好捡起了地上的铅笔——那是吕布韦跳窗的时候扔下来,此刻先要验证我先前的猜想。 铅笔淡淡的涂在干净的便签纸上,一点点的涂满,只不过上面并没有显示出任何我希望看到的信息,依旧是灰蒙蒙一片。 也就是说,连笔痕都不存在吗? 很简单的小技巧,我以前用来临摹过硬币上的图案,也用来复制过同学写的情书,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我扔了手中的铅笔和便签纸,拖着下巴思考起来。 笔痕都不存在,证明我的确没有在这沓便签纸上写过任何东西。也就是说,昨晚那些推理、思考以及归纳,全部都是虚假的吗? 发生的这一切,都在梦里? 这种事情简直诡异到了极点,明明有着真真切切的感觉,却又找不到丝毫真实存在的证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相信那时我在梦中完成了一系列的思考,要知道大脑在做梦时其实已经处于一种几近休息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完成复杂的逻辑思考。就比如一个人平常做梦,会梦见自己在学校考试,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在梦里梦见清晰的题目,也不可能给出清晰的答案,我们能做的往往只有看着永远看不懂的试卷干着急,然后从梦里醒来,因为梦境是没有逻辑的世界,它不可能支持一个人完成完整的思考。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是梦? 可是写满线索的便签纸又去了哪里? 脑子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有人撞开了我的病房大门。 是有些狼狈的吕布韦,他的眼镜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好看的西服也碎了几块,乱作一团,它的主人正喘着粗气,似乎是一路狂奔上来的。 “我去了,可是没有找到人——我怕,我怕是有人故意吸引我离开,不敢,继续追下去,所以回来了。”他在担心我的安危,那种情况下他还真是够冷静啊。我心中一暖,有什么思绪在融化。 “抱歉。”他低下了头,用左手捂着右边的胳膊——那条胳膊被什么东西划伤了,正在滴答滴答的流血。 我这才知晓,他刚刚莽撞的举动不仅仅只是扭了脚,还伤的不轻。 “你没事吧?”我急忙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没关系——”吕布韦脸上有些歉意:“我马上叫人调取附近的监控录像,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不过看起来希望不大,他应该是有准备才会如此靠近。” 护士小姐从门外冲了进来,看着穿着病号服的我,还有不停淌血的吕布韦,傻了眼。 “你们俩到底谁是病人?”她脆生生的询问道。 我指了指吕布韦:“这个不要命的家伙!” 6 吕布韦挂了彩,还是被他自己折腾的。这件事情说出去绝对要被安然和昊天嘲笑一辈子,所以他求我保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受伤我也肩负着责任,所以我义不容辞的答应了。 小护士小心翼翼的替吕布韦脱下外套,想要查看一下伤口。西服里是件白衬衫,只是已经被右手胳膊的血迹染红,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小护士咬了咬牙,又将吕布韦沾着血迹的白衬衫扯了下来。 吕布韦上半身彻底光了。 我在一边偷笑,吕布韦假装毫不在意的看着天花板。只不过他脸红的程度告诉我,他还是很在意被人看到自己的裸体的。 “呀!”同时发出这声惊呼的是两个成年女人。 一个是小护士小姐,她看到穿衣显瘦,脱了有肉的吕布韦狠狠地吃了一惊,整个人都快被吕布韦健硕整齐的肌肉迷倒了。这也难怪,吕布韦天生就是个模特身材,绝好的衣服架子,再加上一张英俊帅气的脸,外加遗失了眼镜后散光的朦胧双眼,简直是少女偶像。 护士小姐温柔的用酒精替吕布韦擦拭着伤口,疼的吕布韦眉头紧皱,而这番强硬的男子汉形象,看得小护士的头上就快冒爱心了。 发出声音的另一个人是郑青芸,她过来看我,却没曾想看到了另外一个男人裸露的上半身。 “你们怎么了?打架了吗?”郑青芸扑到了我怀里。 “摔了一跤,没事没事。”吕布韦扯谎能力还真不是盖的,就这水平二年级的小学生都比他强。 小护士都在那里翻白眼了,你倒是解释下怎么摔才能摔得这么惨? “下次小心点啊!”郑青芸居然相信了,我的头上满是黑线。 “邓龙,你没事吧?”她的双手在我身上乱摸,名义上是检查身体,实际上也是检查身体。 就是有点痒,逗得我忍不住大笑,腹肌持续撕裂中。 我和吕布韦相视一眼,眼神相对了一秒,相互之间已经交流完了想法。 今天的事情一会再谈,先打发这两个女人走。 绝妙的默契!我开始有点相信吕布韦曾经是我的好搭档了。 “疼不疼?”护士涂上药水,拿纱布将伤口包扎了起来。只不过看她的表情,好像伤在吕布韦身上,痛在她的心里。 “那个——已经可以了吧,只是小伤而已。”吕布韦似乎并不习惯身体离他这么近的护士小姐,有些尴尬的躲闪着,郑青芸也加入到了默默偷笑的行列当中。 “流了这么多血,还说是小伤。”护士小姐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吕布韦:“今天就只能这么包扎下了,明天你也要记得来哦,我亲自帮你换药,你来了就直接找我,其他护士都心狠手辣,她们换药很疼的。” 这样损自己的同事真的没问题吗?我尴尬的大笑,却一不小心扯到了酸痛的腹肌,又“哎呦”“哎呦”的叫痛起来。 小护士温柔替吕布韦重新穿好衬衫,拿走了他那件已经破烂得快要不成样子的黑色西服,推着盛满瓶瓶罐罐的小推车走了。吕布韦张着嘴呆了半天,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吕布韦,她好像对你有意思。”郑青芸看小护士穿着布鞋轻轻的走远了,这才激动的宣布道。 “哦,真的吗!”吕布韦的表情很夸张,他真的不是一个好演员。不过他要表达的意思也很简单——我早就知道了好吗!不要再提了好吗! 我摸了摸郑青芸的小脑袋,心里思考着应该如何营造我和吕布韦的“二人空间”。 还未待我想明白借口,郑青芸却是主动开口了:“我先走啦,有空再来看你。” “哦,不多坐会吗?”我觉得自己此刻的言行有些虚伪,不由得心中愧疚。 她抓了抓我的手,笑道:“不用了,家里还炖着牛骨汤,可能还要多熬一会,我还得赶回去加水呢。” 眉头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三下,这个代表什么? 我还没想明白,却看见吕布韦的脸色变得惨白一片,他默默的踮起脚尖仿佛想要溜。 牛骨汤而已,又不是毒药,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郑青芸也看到了吕布韦的表现,笑得花枝招展:“放心吧,我专门请教了安然姐姐,她指导我做的,不会和以前一样的。” 吕布韦神色大变,脸上由白转青,差点捂着嘴吐了出来:“两代黑暗料理界的厨神终于聚首了。” 听了这句话,我大概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了。 “好啦好啦,不和你们逗了。我先回家了,邓龙你就好好在这里修养吧。等你能下轮椅了,我就来接你回家。”郑青芸说着把吕布韦推了一把,自己走出去带上了房门。 “不管你们要去做什么。”门外传来她带有哭腔的声音。 “一定要好好地回来。” “邓龙,我在家等你。” 那声音渐渐远去了。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吕布韦挠了挠头:“她真的很大智若愚。” 我沉默着点头,赞同了他的话。如此说来,我是个很幸福的人。 既然如此,我更应该做到她希望的。 好好地回来。 首先是找回那份有她的记忆吧? “首先,带我去最后的现场吧,我想搞清楚,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滑动了轮椅。 吕布韦的车开的很稳,和他这个人带给我的感觉一样。安全,可靠,不用担心任何的疏漏。他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不知道我的猜测是否全对,但至少我明白我可以信赖这样的人。当我看到他没有丝毫犹豫就从窗台上跳下去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个家伙绝对可以信赖。 他是那种可以放心的将后背交给别人,也可以由别人放心的将后背交给他的人。 但是现在,已经失忆的我,是不是真的还能够如同过去那样成为他的好搭档? 我很怀疑。这样的我,会不会成为他的负担? 车窗外的景色飞快的向后位移着,我没有说话,有些心事重重。 吕布韦很明智的转移了我的注意力:“关于那个凶手,你有什么推测了吗?” 我条件反射般点点头,但是随即又摇头,这个矛盾的动作意味着不自信:“我有了一些眉目,但是感觉很离谱。应该不能够成为线索。” 吕布韦开着车,眼睛没有看我,他在汽车里找到的新眼镜不自然的折射着光线。 “这可不像是你该说的话,邓龙。你要知道,在你的故事里,越是不可能的事情,越是贴近真相。我只是很奇怪,今天一大早你就开始不太对劲。” 他观察的很细微,知道我的情绪从今早就开始变化了。 “先说一句谢谢吧,谢谢你救了我。”我望着他的侧脸,很认真的说着。 “哪门子的道谢,完全意义不明。”吕布韦打着方向盘,嘴角却是笑了起来。 “今早,在你叫醒我之前,我做了一个噩梦。当时是你推我的肩膀,叫醒了我,将我从那个噩梦里带了出来。”我觉得自己在说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帮你脱离了一个噩梦?”他有些疑惑:“仅此而已?” 我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中间:“那个梦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它并不普通,却很真实。真实到我能够感觉到很多细节的存在,就好像正在经历噩梦的人并不是梦里的那个我,而是我自己一般。” 吕布韦点头表示接受:“那你梦见了什么?” “被人追杀,一个拿着短刀的男人。”我明显感觉到汽车减速了,吕布韦下意识的踩了脚刹车。 “被追杀?”吕布韦的表情意味深长。 “没错,梦境的时间长短概念和现实并不相同,但是我却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我似乎在那场被追杀的梦里奔跑了很长时间,那个时间长到——”我顿了顿,看向了自己几乎脱力的身体:“长到我感觉自己浑身酸痛。” “梦里,还是现实里?”吕布韦很聪明,一下子抓到了重点。 “现实。”如果不是这场毫无根据的追逐,我绝对不会坐在轮椅上成为负担。可是我现在的这个样子,连站起身来都变得十分困难。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你之所以会觉得全身酸痛无力是基于你肌肉内乳酸含量的增加。”吕布韦发挥起了他生物学博士学位的作用:“通常情况下,在肌肉长时间不接受锻炼的状态突然进行爆发性的肌肉运动,对于肌肉是十分有害的一种行为。大量的肌腱会断裂,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肌肉拉伤。另外由于肌肉的运动量过大,导致生物体内储存的肌糖元被消耗分解为乳酸提供能量,导致肌肉内乳酸过多,所以你会感觉浑身酸疼无力。这种情况一般会出现在学生体育考试或者成年人突然的远足旅行过后,但是你——”吕布韦看了我一眼:“似乎并不具备这些条件。” 我点头,示意事实确实是这样:“这几天我都在医院休养,连床都没有怎么下过,更别提运动了。这种情况很反常啊。” “你不是经常说吗?反常既是妖。”他突然笑了。 “所以我才会格外的怀疑,昨天晚上所做的那个恶梦——到底是不是真实的。”我顿了顿:“我是说,真实的存在于现实生活当中的。” 吕布韦在一边沉默不语,他似乎在思考我提出的说法的可能性,片刻之后,他才做出了结论:“有趣!” 我歪了歪嘴,对于这个词语表示不接受:“你倒是好好的用你的科学解释下这个现象啊。” 前面的路口突然遇上了红灯,吕布韦慢慢将车停了下来:“需要解释吗,答案继续已经显而易见了。” “呃?”我愣了下:“是什么?” 这家伙脑子就这么好使吗? “首先,我们可以排除你梦游的可能性。医生和看护人员会有半夜查房的习惯,如果你真的在午夜在房间里梦游跑圈,我们会被通知到,既然没有,证明这点已经被排除,也就是说,当晚你好好地睡在了你的床上。” 我点头,一开始我也这么考虑过。 “既然身体上的原因已经被排除,那么问题的关键点就只集中在了一个点上。”吕布韦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大脑的问题吗?”我明白了吕布韦的意思:“既然物理上的运动不可能实现,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化学上的大脑控制问题了。” 大脑,人类的神经控制中枢。任何一个生物系统都离不开大脑的掌控。一个人心脏不跳了没关系,呼吸停止了也没关系,四肢不全了也没关系,这些统统不会让医生判断你死亡。唯一会让医生下达死亡通知书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大脑停止活动。由此,脑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在生物的内分泌系统当中,大脑同样起到了主导作用,接受信息,做出反应,调节生物状态。这就是大脑的工作。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 人在剧烈的奔跑中,消耗了大量的能量,体内堆积了大量的热量,这样的状态对于人体来说并不友好,大脑需要通过一些列的调节来缓解这种状态。 毛孔舒张,便于排汗散热。分解糖元,产生能量,维持生物体能量供应。分泌激素,让心跳加速,呼吸加快,提高供氧的效率。 如此,人才可以在剧烈的奔跑中找到正常的状态。 大脑的工作是最重要,且无可取代了。 而方才我和吕布韦讨论的情况,就是大脑的异常反应。 “大脑被控制了吗?又或者说——是被欺骗了?”我迅速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吕布韦眼神里散发着一丝困惑:“这种思路考虑下去是没错的,可是要做到却有些困难,对于大脑的合理刺激其实是一个比较难以控制的行为,脑本身是一个非常脆弱的个体,刺激它造成的后果是很有可能不受控制。而且大脑本身是有保护意识的,就比如人在受到威胁伤害的时候会情不自禁的抱头,保护大脑,这就是大脑保护意识的一种体现。想要入侵大脑,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只是我们国安局没有办法——” 吕布韦突然打住不说了,他也意识到自己似乎顺着我的思路说漏了嘴。 “嘿嘿。”他尴尬的的笑笑。 我倒是觉得这个家伙分明是故意说一半,好将错就错把事情全部讲给我听。顺便吊吊我的胃口。 “这样的行为很没有职业道德,就好像给了读者一本永远不会填坑的小说。”绿灯亮了,吕布韦踩了油门,汽车继续前进。 “好吧好吧,反正你对我们国安局基本上也是知根知底了,那我就妨放开了说吧。”吕布韦神色很严肃:“但是你要清楚,一旦下了这辆车,我说的所有话都不会再承认。” 我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事实上,很早以前,我们国安局曾经做过关于大脑的人体试验。当然你也明白,这是完完全全违法的。”吕布韦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讲述的是一段不能够放在阳光下的灰暗。其实我很能理解这种不方便透露的东西,尽管我自己十分愤怒这种行为,可是恶人总会有人去做。更何况,这样的试验如果成功,带来的将是无法预计的科学技术。 “我们想要将一个人的大脑意识,转移到另外一个人的脑袋里。”吕布韦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我似乎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一段挣扎不堪的过往。 “我们失败了,而你绝对想象不到我们当时的试验结果。” “当时我只是一个负责记录数据的打杂人员,根本没有参与到试验当中去,可是那份心理阴影,一直留存在我的心里,到现在我都没办法忘掉。”吕布韦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他似乎在发抖,这似乎不像是他的性格。 “那绝对是所有人类的恶梦。” 7 大脑很复杂,复杂到已经是二十一世纪掌握了自以为掌握了很多的科学技术的人类依旧没有办法明白它到底是如何工作的。生物学家告诉我们,人类的大脑潜能只不过开发了已知的百分之十左右。这样的数据显然并不能够让我们满意,这世界上有一种叫做海豚的动物,它们的大脑的开发利用率竟然比万物之灵的人类高出了一点点。 而这一点点带来的结果也是巨大的。 它们不仅仅和人类一样在动物界中成为智商翘楚,更是天生就具有一种人类所不具备的能力——肉体声呐。 海豚可以自己发出超声波,用来感知和交流。而人类却需要依靠各种复杂的电子元件才能够实现这样简单的功能。 话题有些扯远了,我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说明一点。大脑非常的神秘,而且难以掌控。 但是傲慢的人类偏偏要试着去征服它。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绝不只有吕布韦他们国安局这一只队伍做过这样的人体试验,当然,对于这些试验的结果,我一向抱有消极的态度。 人类根本不可能控制大脑,更别说将两个人的思维调换过来了。 而吕布韦,当时只是那个人体试验的一枚不起眼的小棋子,但他在那个试验中看到的可怖景象,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一段梦魇,属于当时所有研究人员的梦魇。 “时间是八年前,我在名义上的‘国家生物研究局’做实习生,这也是我后来进入十三局的渠道,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我要说的重点是当时所做的那个人体试验。”吕布韦的呼吸很沉,他在极力稳定自己的情绪。 “当时作为试验对象的是一对死刑犯兄弟。两个人是孪生兄弟,当时的年纪是二十五岁,比我当时还大上好几岁。他们具有先天的反社会人格,两人共同策划了一起蓄意的商场火灾。因为商场的消防措施老化以及人群混乱应急措施没有及时响应,那场火灾导致一百三十四人死在了商场当中。这件事情的影响很恶劣,所以上面并没有公布真正的起火原因。不过,当时事情闹得很大,算是特别重大的事故,我相信你应该有印象。” 我摇摇头:“sorry,你忘了我此刻是一个病人吗?”虽然这么说着,但我还是很快掏出手机找到了当时的事故资料。 “起火原因是——随意丢弃的烟头引燃了商场数量众多的活动氢气球吗?”我念着手机屏幕上的解释。 吕布韦不置可否的接着说道:“报道说的没错,不过当时丢弃那根烟头夺走一百三十四人性命的家伙,就是那两个人。” 他这么说着,似乎是想要抚慰自己的内疚感。这样想来的话,参与试验的研究人员并不会背负上太多的心理压力,因为那两个人是人渣!真正的人渣! 我苦笑,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对于这两个人渣的处理。 “我们之所以选择他们作为试验对象是有非常特殊的原因的。他们兄弟两人作为孪生兄弟,有些非常奇怪切令人费解的地方。这一点从我们后来调查这两人小时候事迹的时候就发现了。”吕布韦嘴上带上一丝诡异的笑容:“你听说过心灵相通这种说法吧。” “心灵相通?”我琢磨着吕布韦话里的意思,他是想告诉我这两个人很有默契吗? 很简单一点,两个人问同一个私人问题,不允许两人交流,答案只能够写在纸上。相同率超过百分之八十就已经是可怕的默契了吧? “不仅仅是默契。”吕布韦完全猜得到我在想什么:“如果你坚持要将这种联系称为默契的话,那么这种默契已经到了非常可怕的地步了。不仅仅是他们共同经历过的事情会有默契,就连各自单独经历的事情都会有奇怪的连锁反应。” “有意思。”我笑了笑。 “调查人员也是偶然发现的,他是我的前辈,观察力恐怖得惊人。他有次先后提审两人。首先被审问的哥哥在离开时被桌角绊倒了脚踝,而后前辈在审问完弟弟之后发现了一个诡异的事情,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间审问室的弟弟在离开的时候竟然有意的在拐过桌角时收了一下腿。这个动作被我的前辈完美的捕捉到了,他突然对两个人之间的联系有了新的认识。在这之后,他特意做了一些相似的试验。” 我顿时来了兴趣:“什么试验?” “准备两个完全一样的房间,房间的某些地方放有杂志、零食、甚至是香烟。这些东西问摆放位置并不显眼,甚至有些隐秘。找寻起来并不容易。”吕布韦解释道:“我们将哥哥提前关入其中的一个房间,让他先适应那个房间的构造。你可以猜一下后续。” “后进入房间的弟弟又一次未卜先知了是吗?他很快就找到了他感兴趣的物件?”我几乎已经看到结果了。 “宾果。”吕布韦点点头:“类似的试验还有很多,比如让弟弟先画一条复杂迷宫的出路,花费了半个小时。然后同样的题目交给哥哥,仅仅只花了半分钟。” “也就是说——”我沉思了一会:“他们的大脑,就像是一片局域网内的两台家庭组计算机,他们两人是信息共享的?其中一人获得了信息,另一人不管何时身处何地,很快也能够获得相应的信息?” 吕布韦下了结论:“试验证明了一件事情:他们的思想上,确实是共生的。” “共生?”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莫名其妙的影子,那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的脸,突然在脑海里浮现了一个陌生小萝莉的脸孔,这让我的眉头不禁轻轻皱了起来。 吕布韦解释道:“大脑意识上共生恐怕你没有听说过,毕竟案尤其较少。” “不对,我应该见过。”我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在哪?”吕布韦也是吃了一惊。 “我忘了,但是,我肯定见过。”我大概能够想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我丢失的记忆里。可是我偏偏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感觉犹如百蚁噬心,难受无比。 “罢了罢了,等你记起来的时候再说吧。”吕布韦也不气恼,继续说道:“大脑意识共生的案例少见,但是物理共生的案例却是并不稀奇。那些连体婴儿的事情想必你从新闻上看的并不少吧。它们从本质上其实并无不同,只不过意识共生发生的概率实在太小,这一点也从你曾经经历的一件事情上得到了证明。” 他看了看我,我也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还记得你第一次遇见郑青芸的那个案件吗,那个耳语者告诉我们的真相,但是很好的解释了意识共生的诞生。算了,估计你已经全部忘光了,还是我来简单的说清楚吧。”吕布韦很负责的科普起来。 “人类的意识,在那个家伙的嘴里被称为灵,也就是灵魂的意思。它实际上是能够与肉体相互分离的,我们虽然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但是郑青芸的父亲却在某个神秘生物的帮助下做到了这一点。”吕布韦又提到了郑青芸的父亲,这让我疑惑更甚。 “这件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证明脑意识的转移并不是不可实现。至少从灵学说的角度来说,这种事情是完全可以实现的。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完整有效的将灵从人体上分离出来。很遗憾,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们都不知道这样的方法,也因为这个原因,让我们当时的试验组的试验压根就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当然,当时的我们并不知道灵这种东西,我们只是单纯的以为将两个人的意识对换需要满足一个特殊的条件,那就是肉体的适配性。意识更换到新的身体后,控制着完全不同于以前的躯体,排异反应肯定是会增加的。这就如同不同血型的人相互输血一样,这样做的代价肯定是对肉体的严重的伤害。所以我们将试验对象定为了孪生兄弟或者姐妹。这样一来,肉体的匹配性就会大大增加。” “孪生双胞胎从基因上来说是最相近的一对,所以这对意识完全共享的兄弟成功的进入了我们的视线。他们本身就是孪生兄弟,肉体匹配性相当高,再加上他们的意识本就相通,这种情况下意识交换的可能性无疑提升到了最高。因为两人的特殊死刑犯身份,上面很快同意了这个欠考虑的试验的开始,我们开始研究一系列的意识对换的方法。这些方法并不好跟你明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完成试验之后的结果。” 吕布韦再一次在红灯路口停下了车。 我却感觉脑子有些不太舒服,有什么东西在耳畔嗡嗡作响,让我极其难受,注意力似乎没有办法集中在吕布韦讲述的事实上。 “我们自以为成功的将两个人灵魂对换了,将还未苏醒两人封闭在实验舱里等待苏醒。可是他们并没有如同我们预料般的立刻醒来,而是一直沉睡着。试验组组长安慰我们这是意识在适应完全不同的身体的适应期。” “事实上,他说的没错。那两位兄弟昏迷的三天确实应该是意识适应身体的适应期。只是这个时间并不被我们提前预知,而变化是突然之间发生了。很不巧——“吕布韦苦笑:”当时正好是我的值班日。” “你还真是有够倒霉的。”我左眼皮开始狂跳,这似乎是什么不太好的预兆。 “那天晚上,值班的只有我一人。因为之前几天,两人丝毫都没有要苏醒的迹象,所以试验组对此的态度放松了许多,他们每天晚上只派了一个人值班,事实上,他们也并没有想到两人会如此快的醒来。而就在那天夜里,本来正趁着值班的空档看着生物学杂志的关头,却是突然听到实验舱那边传来的特殊响动。那种响声很奇怪,像是急躁的人被雨淋湿正在快速敲打玻璃。我听到这声音吓了一跳,望向实验舱的时候,心跳狠狠地翻了一番。两人当中的弟弟竟然已经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正用诡异的神色盯着空荡荡的实验室里的唯一活人——我。” “你该去写恐怖小说了。”我心里也是有些紧张,吕布韦这家伙写小说的本事恐怕不在我之下吧? 我虽然有些被吓到了,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迅速通知了还在熟睡中的组长,他一听到试验体苏醒,当时就兴奋得大叫,要从家里赶过来。只不过在他驱车赶来之前,我却是被那两个突然苏醒的兄弟弄的浑身难受。 弟弟正在狭窄的实验舱里用手疯狂的拍打着实验舱的钢化玻璃,而哥哥所做的事情更加诡异,他甚至想尝试在不足四十厘米高的实验舱里坐起来。你能想象那个情景吗?一个人使劲伸着头,想要钻进头顶玻璃和自己双腿间的缝隙里,只不过他没有练过瑜伽,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可行性。 异变首先是从弟弟身上发生的。吕布韦本来只是远远地看着两个人的奇怪的举动并记录——那可能是珍贵的试验资料。 弟弟用手拍打玻璃无果,竟然开始用脑袋猛撞。 “砰!”“砰!”“砰!” 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狠。钢化玻璃的硬度当然秒杀人类头盖骨的硬度,玻璃上瞬间沾满了四溢的鲜血。可是血液的主人,那个已经疯狂的弟弟,仿佛毫不自知,依旧用自己的脑袋当做头槌使劲敲打,就好像完全不知道疼痛一样。 “该死!组长可没说这要怎么办!”吕布韦看着弟弟的自残行为,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的思考。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现在如此沉稳。 “先将实验舱打开,停止他的自残行为?”一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但是吕布韦呆呆的站在原地,不敢有丝毫动作。 那个在用头猛撞实验舱的家伙,真的还是人类吗? 这是他当时在考虑的问题。 试验的危险性和保密性组长已经提前跟所有参与者描述清楚,尤其是在两人对调了意识之后,没有人能够保证这两个人还会是原来的样子。现在弟弟已经有些疯狂的行为证明试验很有可能已经失败,那么这个失败的试验的诞生品——真的还是原来的那个人类吗? 或许,是怪物也说不定? 吕布韦突然有了一种荒诞的猜测。 一边的自残还在继续,吕布韦却是注意到了另一边更加可怕的情况,他长大了嘴巴,吃惊的望着哥哥所在的实验舱,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里全部都是闪烁的恐惧。 他在做什么! 哥哥之前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练着着“瑜伽”,而他现在——真的做到了。他成功的在高度四十厘米的实验舱里坐了起来,代价却是——头骨扭曲错位,从脖子边歪了出来,颈椎恐怕已经全部折断,只剩下颈部的肌肉相连着,和脖子呈现了一个诡异的二百七十度角——那是人类绝对不可能做到的动作。 他死了吗? 吕布韦吓呆了,他从来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能够将自己折腾出这种死法。 而此刻,那个本应该已经失去生命气息的哥哥,却突然抖动了一下垂放在身体旁边的手掌,他已经快要坠落的的头轻轻的摇晃着,用力对着吕布韦挤出了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 吕布韦吓得跌坐在地上。 他并不害怕什么妖魔鬼怪,因为他是一个无神论者,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青年。 他只害怕一样东西。 多年以来建立起来科学常识被彻底打破。 譬如现在,已经扭断了脖子死得不能再死的死刑犯,朝着自己笑了。 那笑容,仿佛撒旦的诡笑,压得他浑身抽搐,只剩下绝望在环绕。 怎么,怎么可能! 8 “这种事情,真的可能发生吗?”我虽然相信吕布韦不会胡诌一些故事来骗我,但是此刻他讲出的故事未免有些太过骇人听闻。他自己作为一个拥有双料博士学位的人应该再清楚不过,从生物学角度来说,生物一旦被扭断了颈椎,大脑基本已经失去了存活的可能性,更不可能摆出什么诡异的笑容了。他早就该死掉了。 吕布韦心有余悸:“所以我才说那是一场人类的噩梦。因为没有人会想要自己死后变成那个样子。这个现象发生的原因在当时完全不明,后来在接触到灵学说之后,我才渐渐明白这种现象的确是有可能发生的,尤其是在我们强制性将两个人的灵调换之后,他们两个的灵其实早就已经残缺不缺,扭曲杂乱了。怎么说呢,就好比你控制手的那部分神经和感觉,突然拿去控制脚了。” “精神失控?”我有点懂吕布韦说的意思了。 一个人的意识是完整的,但却具有方向性。吕布韦他们不完美的试验虽然将两个人的意识调换了,但是却很难保证灵的完整性,以及方向的正确性。试想一个人的灵魂入体时头脚颠倒,前后左右完全相对,那么他的意识完全就会陷入一种癫狂状态,因为他根本没有办法合理的控制自己的身体。一个习惯控制左手的神经元没有办法去控制他右脚的脚踝。 这样说来,这两位兄弟的可怕行为倒是可以理解了。他们虽然交换了意识,但是意识的植入是无方向性的,也就是大脑的分工被彻底破坏,产生了种种不可思议的行为。 只不过吕布韦的故事似乎还未到此停止。 哥哥被自己扭断了脖子,身体还在不断的颤抖,他在实验舱里胡乱的蹬着双脚,似乎对目前的情况很是气恼。而此刻已经浑身是血的弟弟,更是发生了一些惊人的变化。 他的面部表情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吕布韦很难形容那种表情,因为你没有任何办法在任何正常的人脸上看到那种表情。 正常人的情绪会牵动面部肌肉,将一个人的情绪完全的表现在脸上,甚至专门有人研究出微表情系统这种东西。但是那是在大脑正常工作调配神经的情况。而眼下的弟弟显然已经脱离了这场状态,他的表情仿佛一个精神病人开始不间断的抽搐。 嘴角上扬——那是一个人心里愉快的表现。 眼角拉的细长,仿佛要流出泪来——那是一个人心里悲伤的表现。 面部肌肉紧绷,太阳穴血管青筋暴起——那是一个人内心愤怒的表现。 瞳孔舒张,瞳仁放大了好几倍,神色躲闪——那是一个人恐惧的表现。 而这些几乎不会聚在一起的微表情在此刻全部聚齐,让人看了感觉心中压抑不已。吕布韦已经快要疯了,露出一副这样表情的这家伙在想什么,自己完全搞不懂! 值得庆幸的是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吕布韦发愣的时刻,那张脸又一次起了变化。 “他的脸裂开了。”吕布韦轻声说。 我不语,脑子里想到了只是他言语间的那可怕的场景。 “从右边眼角开始,脸部的皮肤像是被什么东西剥开了一样,突然裂开了,露出了里面深红色的肌肉群。那是排异反应的开始,因为意识和肉体的完全不匹配,排异反应开始了——”吕布韦用手比划着从自己的右边眼镜开始,犹如一把刀般切开至下巴的左边。 “不仅仅是脸部,然后是手臂,腿上,胸口看不出来但是白色的护理服已经全部被鲜血染红了,想必也——”吕布韦说到这里止住了:“算了,描绘这些恐怖的场景只是想要告诉你,比起输血的排异反应来说,灵的排异反应真的是一件恐怖至极的事情。不仅仅我被吓坏了,就连后来赶到实验室的组长也吓了一跳。他看了那两具血肉模糊的怪物,很果断的选择了我们为了预防万一做出的应急措施——灭化,五千摄氏度的高温,被炙烤的实验舱里只会剩下灰烬。” “从这以后,我们局里有关于这方面的人体试验全部都被暂停或者无限搁置了。那种残酷的景象,看过的人永远都不会忘记,很不幸,我就是其中之一。”吕布韦语气中带着自嘲的味道,天知道他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还能不能睡个好觉。 “所以说,外界对于大脑的入侵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我点了点头,明白了吕布韦讲述这段往事的原因,普通人确实没有办法做到控制大脑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如果那个家伙不是普通人呢? 我依稀记得,就在早上,我和那个家伙正面眼神接触的那一瞬间,我的意识仿佛又一次被抽空了般,一片空白。如果我在那个呆滞的时间段提醒吕布韦,他是很有希望抓到那个挑衅者的。 是那个家伙在捣鬼吗,仅仅只是眼神接触就已经可以让我意识模糊了? 这么说来,我的失忆可能还真的和那个家伙有关系。 “事实上,在昨晚恶梦发生之前,还有一件更加古怪的事情。”我揉了揉脑袋,将关于便签纸的事情和盘托出:“睡觉之前,我在便签纸上,写下了一些东西,可是那些东西却在今天早上我起床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恍然大悟:“难怪你让我去买铅笔,扫出什么东西来了吗?” “no。”我摇了摇头,“纸上什么都没有,这样一来只有两个解释,一个是有人偷偷更换了我手里的那沓便签纸,另一个就是我昨天压根什么都没写,那些都是我的幻觉。” 吕布韦咂咂嘴:“明显前一个是不可能的,医院里有监控和值班人员。也就是说,可能性在第二个答案上。” “可是幻觉不会如此真实!”我反驳道,“我甚至还记得握笔的触感,就连那只写字的原子笔我都确认过了。” “会不会是你在梦里写的?”吕布韦突然开了个玩笑。 “梦里吗?”我本来以为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当我记起昨晚那个梦之后,我却是有些怀疑这个不准确的判断。 如果他真的能够控制大脑的意识,真的可以做到如此细微的话,那么在梦里营造一个虚拟的环境让我留下自己心中所想,或者是在大街上逃命,都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唯一的问题是,为什么一切的发生都是在梦里? 吕布韦做出了提示:“在梦里,人的表现都是人的潜意识。这个时候的意识是不设防的,也基本上是人精神状况最脆弱的时刻,如果那个凶手真的要选择入侵大脑的时间,人在做梦的时间显然是最完美的。越是清醒的人保护意识越强,睡着了的人比较好对付。” “我们不妨反过来看吧。”我理了理思路,“不要从结果推导原因,而是假设原因再来推导结果。如果假设的原因推导出来的结果符合现实里的状况,我们的猜测大概八九不离十了。” “逆向思维,你的拿手好戏。”吕布韦嘴角又笑了。 “做出假设,假设那个人真的可以在人睡着之后对人的大脑进行控制。综合他对付我的方法,我们可以认为前几次谋杀案他也是如此实现的,通过在梦里杀人。”我推理道。 吕布韦狠狠地点头:“这样一来的话,死者的奇怪死因和现场根本找不到凶手的任何物理证据也就可以理解了。因为在梦中隔空杀人根本不需要凶手到达现场,至少不需要直接面对被害者。而死者死前的马拉松赛跑——和你昨晚遇到的状况很相似啊。你说最晚梦里追杀你的那个人手里拿着的凶器是什么?” “短刀。”我回忆道,梦境竟然如此清晰的在醒来之后还记得,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那些死者的死因,心脏被从内部破出口子,可是死者的身体上却没有外伤——这也就得到解释了。让心脏破口的原因是内部的,大脑催生的心脏裂口。”吕布韦顺着思路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不对啊,这样的话为什么需要来一场马拉松赛跑?我记得那个家伙追了我好久,跑得我都快抽筋了。” 吕布韦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让死者长跑的目的恐怕是为了让心脏处于持续的剧烈运动状态下,这时候的心脏是最脆弱的。在达到了这个目的之后,他需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情了。” “引发那个心脏破口,让危害瞬间扩大,可是这个怎么做到?没有心脏疾病的人怎么会突然在心脏里开出一道口子”我疑惑了。 吕布韦也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才抬起头来说道:“欺骗——他做了欺骗。” “什么的欺骗?”我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 “关于心脏的,他欺骗了死者的大脑,让它认为自己的心脏出现了一处小裂口。”吕布韦似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说,先有大脑的认为,然后引发生理上的改变?这可能吗?”我觉得这种解释很奇怪,人是受伤了之后才通过大脑知道自己受伤了,哪里有大脑告诉人受伤了,之后人就受伤了?这样一来因果完全颠倒了啊。 吕布韦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以前我给你讲过的因果律?” “嘎?”我愣了。 “简单来说,就是很多时候并不是起因决定了结果,而是结果决定了起因。就比如我们两个现在的推理过程,不就是从结果推导起因的吗?这样说可能没有什么说服力,我举个例子吧,有个生物实验组曾经做过这样的试验,他们烫伤了一个试验体的胳膊,然后截获了试验体的神经元传递信号,这之后在另一个试验体上做了测验,将传递信号转化为生物电导入了新试验体的大脑里,猜猜发生了什么?”吕布韦的笑意味深长。 这就是他所说的欺骗吗? “另外一个试验体胳膊也被没有原因的烫伤了吗?” “近似烫伤,虽然没有那么明显的生物反应,但是新试验体的那处皮肤细胞开始自己死亡,脱皮。新试验者的细胞以为自己被烫死了!” “有趣的试验,所以在这里可以拿来套用喽?凶手欺骗了被害人的大脑,告诉它被害人的心脏处有破口,细微的破口就真的出现了,虽然效果不太明显,不过因为一场持久的马拉松逃跑路程,心脏已经不堪一击,然后——”我突然明白,线索已经完全理清了! “嗯啊。”吕布韦点头,转过头来看着我笑道:“那个家伙的手段,应该就是如此了。” 我的脸色却在此刻变得惨白一片,看着他的身后整个人猛地大叫起来:“小心!” “呃?”还没等吕布韦反应过来,左边十字路口却是突然驶来一辆黄色的渣土车,那辆车驾驶座上面,竟然没有坐着任何人。那辆车就这样在无主的情况下,直直朝我们撞来。 吕布韦最后的举动,是一把按住我的脑袋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砰!”吕布韦的路虎在空中翻了个个,然后坠落到地面上,继续翻滚。 世界都变了形态,光影交替,上下颠倒,剧烈的疼痛让我放弃了思考,只能够抱着头缩成一团。 时间的概念突然变得稀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世界终于再次安静下来。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清了变形了的驾驶室,以及躺在血泊里的吕布韦。他的背上竟然插着一大块碎裂的车窗玻璃,上面全是他鲜红的血迹。那血液滴答的飘落,看得我心脏几乎快要停止。双目紧闭,似乎昏过去了? “吕布韦!”我吓了一跳,想要摇醒他,却发现自己的右边胳膊已经被扭曲的钢条洞穿,剧痛让我疼的龇牙咧嘴。 “咳咳!”他突然咳出一大片血来。 我慌了神,赶紧替他擦干嘴角的血迹,我担心他被自己的血液呛死。 该死,那辆渣土车是怎么突然冲出来的?有人想要杀我们? 来不及想这些,我现在必须要先把他弄出去,可是我的胳膊死死地卡住了,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 “邓龙。”吕布韦突然说话了,他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弱的睁开了。 “喂喂,别说话,你受伤了。我马上报警,你坚持住啊!”我着急想要找手机,可是不知道翻车时被甩到哪里去了。 “我没救了,你赶紧走。车里很危险,油箱应该破掉了。”他喘着粗气,还想来帮我掰断那个根卡住我胳膊的钢条。 “别他妈的说废话,赶紧起来跟我一起出去!”我大声骂道。 “别怀疑一个生物学博士的判断。”他突然浅浅的笑了,“大半的肺泡已经破了,我快要呼吸不过来了。这样下去三分钟内我就会窒息,可是你不能死在这里。” “吕布韦,你这家伙,该死的!”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别说什么你要死的话,我在这里,你不许死!” 我下了决心,拿过自己的衣角咬住,顺着洞穿的伤口用力将胳膊从钢条中抽了出来。 那种痛楚,我想我这辈子都不想体验第二次。 就算我咬住了自己的衣角,我还是痛得眼泪横流,惨叫连连。 但是如果不这样,我和他都会被困死在车里。 “我们走!” 我一脚踹开自己旁边的车门。因为对撞是在吕布韦那一侧发生的,我这边车门并没有强烈的受损,还可以打开。只是我没有办法将吕布韦安全的从车里拖出来,我一移动他,他就会咳出一口血来,这让我又惊又怕,不知道如何是好。 “走吧。”吕布韦摆了摆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至少对郑青芸,我也有个交代。” “装什么狗屁英雄!”我的泪水已经模糊了眼睛:“吕布韦,活下去,活下去就好了啊。”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缓缓道:“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你真的是主角。因为你怎样都不会死的。” “有烟吗?”他的眼睛已经快要闭上了。 我哭着去翻车厢,没有找到打火机,却找到了一包沾着血迹的黄鹤楼。 吕布韦颤抖着将没有点燃的香烟叼在嘴上,整个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啊,有趣的人生。” 吕布韦的手重重的垂了下来。 “喂,喂,喂!”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感觉心脏里空空的,仿佛什么东西被抽走了。那种感觉远比窒息更加可怕,那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溜走了的痛苦。 “吕布韦!” 最后的时刻,我只听到了耳边恍惚的救护车的长鸣声。 9 疼痛,剧烈的疼痛。我摸着自己浑浑噩噩的脑袋,感觉里面装了无数要撑爆我大脑容量的东西。它们在我的脑子里翻江倒海,传递着纷杂而又繁复的信息。数字,字母,文字,它们如同云烟一样聚拢,合并,然后碎裂,散去。我的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面前的世界,到底是真实,还是我的想象。 这种感觉让人恶心,胃里一阵阵翻腾,仿佛要将今天吃的东西全部都吐出来。可是我几乎什么都没有吃,所以只能止不住的泛酸水。 可是,最令我痛苦的原因并不源自于这里。 而是心脏。 它似乎知道些什么,知道我失去了某样东西,某样很重要的东西。 尽管我不再记得和他之前的记忆,尽管我压根就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在最后紧要的关头保护,尽管我连自己为什么要踏上今天的路都不知道。 可是我的心脏知道。 它在剧烈的疼痛,仿佛要裂开。 “啊,啊,啊!”我半跪在地上,喉咙间发出类似于野兽的嘶吼,低沉而又绝望。 直到某一刻我的肩膀被人从左边拍了一下。 有个声音在询问我:“邓龙,你没事吧?” 我恍惚间犹如坠入梦里。 那个声音还在呼唤我:“你的脸色很差啊,我们先回医院吧?” 声音很熟悉,声线低沉而又磁性,好像来自很早很早的过去。 我睁开眼,发现面前是一个人关切的询问。 他坐在我的左边,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摇晃着我的肩膀。 那是吕布韦。 完好无缺的吕布韦。 “吕布韦。”我的眼泪仿佛止不住了。 “靠,大清早你这么煽情干吗?谁死了。”他一脸嫌弃的望着我。 我却是心中又惊又喜。惊讶的是不知道为何吕布韦现在正好好的坐在我的旁边,而且正好好的开着他那辆原本应该变形报废的路虎。 喜的是他并没有因为保护我而死,我感觉有些东西重新回来。 “头疼,似乎引发幻觉了。”我揉着太阳穴,目光有些游离。如果那些真的是幻觉,那就让幻觉赶紧滚蛋吧。 吕布韦神色有些凝重,他似乎明白对我而言,这突如其来的头疼意味着什么。 “你看到什么了?”吕布韦询问道。 “呃,也没什么,另外一个噩梦吧。”我沉吟了一下,心思却开始转动,刚刚那些场景,为什么那么真实。 真实得,仿佛不像是幻觉。 真是另外一个噩梦吗? 我突然有些不详的预感。 现在的情况,难道不是跟昨晚遇到的完全相同了吗? 昨晚我明明写下了那张满是线索的便利贴,可是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 现在我明明看见有辆无主失控的渣土车撞翻了吕布韦的路虎,还让他痛苦的死去,可是现在清醒过来却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昨天晚上诡异的情况应该是那个凶手偷偷对我的脑子做了些手脚,那么现在呢,他也来了? 我警惕心大起,忙摇下车窗,四处打量。如果真的是那个家伙再一次找上门来的话,他应该距离我们的位置不远,就像今天早上那样。而且此刻,我心中有着一股出奇的愤怒,他竟然敢玩弄我的感情,营造了一次完全不存在的死亡现场,这笔账我算是记下了。 可是当我四处打量之后,神色却变得有些不对起来。 我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车辆跟着我们的车,相反,另外一种奇妙的感觉在我的脑子里沸腾起来。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相信每个人都曾经有过这种情况。就是在某个特殊的时间段,我们会突然觉得周围场景,人,声音有些熟悉。眼前看到的景象似乎并不只是第一次见到,那些可疑的画面我们似乎在梦里见到过。简单来说,就是周围景物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种情况其实有过科学的猜测,就是人的大脑在压力较大时,偶尔会出现大脑思维空白,类似于喝酒喝多了喝断片的那种情况。在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脑子中只有刚刚捕获到的视觉和听觉信息,这种情况下,人的记忆就会出现紊乱,觉得刚刚发生的情景似乎在之前不知何处已经见过。 这种很神奇的事情,此刻正在我的身上发生着。而我很清楚,这绝对不是什么所谓的大脑断片,而是我真的在梦里见到过这样的景象。 什么时候的梦里呢?我在思考这样的问题。 吕布韦有些疑惑的看着我,他还要开车,并没有太过注意我,而是重新将话题引了回来:“刚刚我们说道哪了?呃,凶手欺骗了那些受害者的大脑,他的手段大概就是这样了。” 吕布韦的这句话让我脸色大变,我猛然间就想到了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 就在不久之前,那个吕布韦身死的梦里。 他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 三秒钟之后,我们将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十字路口的路灯上挂着一幅指示牌,上面提醒着来往的车辆注意限速,可就是这样的一个普通红绿灯路口,却是将我吓得脸色瞬间惨白。 “停车,吕布韦,停车!”我大吼起来。 吕布韦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还是条件反射的踩下了刹车。 但是这样的刹车力度显然并不是我想要的,因为我们已经就要抵达那个命运的十字路口,我清楚地记得这里! 就在这个路口,无人的渣土车以可怕的速度从左边的路口撞来,将我们整个撞飞。 不管那个梦到底是不是事实,我都不敢参与这次赌博。 一旦输掉,失去的将会是坐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的生命。 “该死!”我没办法立刻和吕布韦解释清楚,只能够自己行动了。 手刹被我狠狠的一扳到底,车座下顿时传来刺耳的摩擦声,汽车的速度以令人措施不急的趋势减缓着,我甚至假装自己闻到了橡胶轮胎烧焦的味道。而吕布韦对此始料未及,他只是看到前面红绿灯上清楚的闪耀着的可以通行的绿灯,他完全没想到我会突然不顾身后车追尾的危险拉下了手刹。 方向盘瞬间转了一大圈,车辆有些失控了。 “你疯啦!”吕布韦吓得大叫,他这才反应过来,用力握着方向盘,保持车辆的平衡。 幸而我和他此刻两人都系着安全带,不然肯定会被甩出去的。 但是身后的车辆似乎并没有如此快的反应速度,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发出刺耳的刹车声,然后犹如收纳在羽毛球盒里的羽毛球一般抵了上来。 “砰!”我不用回头就知道吕布韦的路虎后面的保险杠被撞塌了。 但我全然没心思管吕布韦惊讶到极致的表情,死死地盯着左边的那个路口。一种压抑在心头的恐惧在那里蔓延着,似乎很快就会突然袭击到我们面前,将我们吞噬。 “下车!”我突然松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同时也伸手去解吕布韦的安全带。 吕布韦还在发愣,我却是已经解开了他的安全带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你疯啦!”他从汽车这头绕了过来,又对着我喊了一次。 这是他第二次说我疯了,说实话,我也觉得自己疯了。但是,我的疯,似乎很有必要。 就在他对我发泄着心中的愤慨的时候,一辆橙黄色的渣土车突然从左边的十字路口冲撞了过来。而此刻,它的行驶方向上,大大的红灯在闪烁。不过这似乎影响不到它的决心,因为它的驾驶座上,空无一人。 渣土车从我和吕布韦的面前剐蹭了过去,顺带撞碎了吕布韦的车前灯。那急速行驶而带来的飓风刮得我鼻子生疼,也吹乱了吕布韦的头发,他正愣愣的摘下自己的眼镜,看着渣土车行驶过去的方向傻了吧唧的发呆。那辆渣土车在略过我们后一头扎进了路边的花坛之上,整个车身翻转过来,极大的惯性让它撞断了最先接触到它的三根电线杆,最后停在了一家咖啡店的门前。咖啡店门口刚刚走出一对手挽手的情侣,他们还在甜蜜的捧着咖啡说笑,突然就看到一个庞然大物惊天动地地停在了自己面前。真是幸运的一对情侣。 还好,失控的渣土车似乎还没有伤到人,只是周围的人群明显都吓呆了,他们迟钝着站在原地,似乎还不知道作何反应。 而吕布韦的手却是此刻抽动了下,他终于意识到他和死神刚刚擦肩而过了吧? “卧槽!”他突然惊叫起来。 “五厘米,再靠近个五厘米就把我们两个带走了啊!”吕布韦看了还算是比较淡定的我一眼,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你是不是知道这辆车会从这里经过?”他神色复杂:“幻觉,刚刚在幻觉里,你是不是刚刚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深深的看着吕布韦,一言不发。这种状况似乎更让他心慌,他无奈的哀求道:“你别这样看我好吗?好像在对我下达死亡宣判书呢。” 他说的没错,他的确已经死过一次了。可是我并不想将这种事情告诉他,一来宣判一个人曾经死亡并不是什么好事,二来还会显得我的眼泪太过廉价。在这家伙面前,我并不想展示我的脆弱。 如果这个家伙真的挂掉了,我大可哭出整整一箱的眼泪在他的墓碑前浇花,反正他也看不到了。 可是如果他没有,那就好好地活着吧。 而目前最重要的并不是我在幻觉里看到的东西,而是那辆失控的庞然大物,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它的司机去了哪儿? 有人想杀我们?为什么? 因为我们在接近事实的真相吗? 一连串的疑问从脑海里蹦出,将原本就混乱的真相搅了个天翻地覆。 10 吕布韦摊上大事了。 准确的说,是一场差一点就造成了恶劣影响的重大交通事故。而这场交通的事故的起因我和吕布韦都心知肚明,却都没有对来调查事故发生原因的交通部门透露出来。吕布韦只是不停地在催促他们调取附近的监控录像,同时疏散一大群看热闹不嫌腰疼的围观群众,他们似乎对这么巨大的一辆的渣土车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十分感兴趣。 交通局和消防队的人都来过了,他们起初还对吕布韦的指手画脚颇为不适,但是在他们的头头各自接到一个电话之后,他们看向吕布韦的眼神完全不同了,那是一种深深的敬畏感。自此以后,吕布韦的命令被没有任何拖延的执行了下去,附近的监控录像迅速被找出并分析,出事的渣土车的第一手资料也马上送到了吕布韦的手上,最好笑的是,有些围观群众不肯错过这等热闹,竟然被消防队用高压水枪射的哀嚎连连,只能散去。 “你又行驶什么特殊权利了?”我知晓他的身份,可是却没曾想到他的身份如此好用。 吕布韦对我眨眨眼睛:“你知道的,现在是非常时期。竟然有人想要谋杀一位国安局的高级官员,这是非常严重的罪名。” 哦,我差点忘了,这家伙告诉我他竟然是十三局的小组组长。 “怎么样,能从司机身上查到什么线索吗?”我看着吕布韦打量着手里的案宗,愁眉不展,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我还以为他根本查不到那个司机的情况。 “你也太小看国安局的力量了。”他将手里的案宗递给我:“上面连这辆车的主人家里养几条狗,什么时候有了他老婆都不知道的婚外情我们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尴尬的看着手里的案宗,从姓名到血型,从工作到感情,甚至连曾经浏览过哪些不和谐的小网站这里都有着记录。我隐约觉得这样剧透人家私人的隐私似乎有些不太道德。 “但是,这份资料太干净了。”吕布韦皱着眉头说道:“司机虽然有过一段婚外恋,但是平时性格倒是老实,做事沉稳,心地也还算善良,没有前科,也没有欠债,他只不过是我们平常生活当中的一个普通人,更何况我们两个人和他都不认识,他根本没有什么理由来杀我们啊。” “今天早上跟家里人说出车去了,目的地正好还是附近这一带,难道说发生事故只是碰巧?”吕布韦也不知道应该从何解释这场事故了。 我摇摇头:“不会是碰巧。就算真的是他疏忽导致发生了交通事故,可是他的人呢,为什么驾驶室里没有他?你们找到他了吗?” 吕布韦摇摇头:“手机关机,人也不见了踪影,没有办法找到他,只有从监控录像上来找线索了。无主的车不可能拐弯,相信这辆车的最后一个司机很快就会暴露在我们眼前。” 我点点头:“希望是这样了。” 交通局的处理速度很快,至少比我想象中要快。大概等待了二十分钟之后,他们就将可疑的视频内容直接传递到了吕布韦的手机上。那是一段由交通摄像头拍下的画面。 画面中,那辆已经几近报废的渣土车还是有主的。驾驶室中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看得出大概是个中年男人。 “这渣像素,不能再清楚一点吗?”我抱怨道。 吕布韦点点头,手在手机滑动了几下,将画面放大了。 那辆渣土车的司机彻底变成了一团模糊的方块。 “你这跟之前有什么区别?”我吐槽道。 吕布韦很快反击:“我这只是手机,大哥,不是实验室里的图像处理器,你就将就着看吧。交通队已经找人辨认过了,驾驶室里的人应该就是这辆车原先的主人。” “那他是怎么半路消失的?”我有些奇怪。 “看下去你就知道了。”吕布韦将视频继续播放,那画面不停地切换着角度,明显不是由一个摄像头捕捉到的图像。这恐怕已经是交通队剪切过的片段了。 “这里。”吕布韦将视频速度放放慢了。 画面上的那辆渣土车内,还是能够隐隐约约看到有个人影掌控着汽车的方向盘,但是就在我有些疑问的下一秒,那个人影却是突然一下消失了。画面突然变得有些诡异,一辆无主的渣土车自己行驶在公路上,砰砰砰的横冲直撞。 “人呢?哪去了,怎么突然消失了?”我吃了一惊,却不知道那位司机是怎么突然不见了。 “这里啦,笨。”吕布韦指了指显示器的左边,那是渣土车驾驶室车门。此刻,在汽车高速行驶的此刻,那靠近主驾驶座的车门竟然大开了。 “他跳车了?”我吓了一跳,这人疯了吗,为什么半路突然跳车了? “不是主动地,有人拽了他一把。”吕布韦将视频重新倒带,再次缓慢的播放了一遍,这一次他指出了他的重点。 在画面上,有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男人,他有些奇怪的站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中央,却并不急着离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渣土车从画面上出现,他才突然动了。 画面上,渣土车行驶到了他的身旁,正好是靠近主驾驶座那边。下一秒,渣土车已经驶离,而那个停在马路中央的男人却也不见了踪影。 有人扒上了车!我猛然醒悟过来,再联系吕布韦刚刚说的话,我瞬间明白了这起事故发生的原因。 他的意思是说,有人在马路中间等待着这辆巨大的渣土车经过,然后顺势扒上了这辆急速行驶的渣土车,在之后的路程中,他突然打开车门,将司机一把拽出,两人一起逃离了渣土车。至此,渣土车已经彻底变成了我们所见到的的样子——无人驾驶,横冲直撞。 所以说,问题的出现,是在这个灰色衣服的男人身上。他才是想要我们死的元凶。 “他带了帽子,狡猾的家伙。”吕布韦指着手机上暂停的画面。那里定格在一个灰色男人的瘦小身影上,只不过这种定格毫无意义,我们根本没办法看清他的样子。这些只是徒劳。 “是那个家伙吗?”我虽然有了这样的推测,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这个人站立的身影很是笔直,仿佛和早上碰见的凶手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他们似乎并不是同一个人。 吕布韦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确定:“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早上出现的那个家伙,但我知道他肯定是抱着干掉我们的想法的家伙。而且,说不定,还是个亡命之徒。他做的事情,普通人根本没办法做到,他绝对不是普通人。” 我恍然醒悟过来,不慌不忙的扒上一辆急速行驶的渣土车,还要将其中的司机从驾驶座上拽离,最后还要安然离开——这的确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我怎么觉得那个家伙是007?”我虽然口气是开玩笑,但是心里却觉得这个解释也不是不合理。 “不需要007,我也可以做到。”吕布韦捏了捏拳头。 我咂舌:“你是国安局的特工,跟007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特工吗?”吕布韦听到这个词突然脸色有些变化,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眉头紧皱,神色复杂,不知道在考虑些什么。 “邓龙,你真的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吕布韦拍了拍我的肩膀:“最近的国内有些不太平,我听上面说,似乎有股神秘的特工群组渗透到了国境内了。如果那个家伙真的属于这个特工组,那么他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也就不奇怪了。” “神秘特工群组?”我有些懵了,怎么又扯到这种组织去了? “嗯,很奇怪的一个组织,似乎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我们掌握的资料太少,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他们的由来。”吕布韦用目光死死的盯着手机上那个可疑的家伙:“但是有一点我能够肯定。” “敢在我们的地盘上这么肆无忌惮的撒野,他们绝对活不长了。”吕布韦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在说。 “请不要将我搅合进去。”我耸了耸肩:“这种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好了。我只是担心那个连环杀手。” 开玩笑,你们都是特工,身怀绝技,我这种普通良民百姓在你们眼里连只蚂蚁都不如,还是不要参与这种对抗活动了。 吕布韦哈哈大笑,赶忙安慰我道:“安啦安啦,轮不到你对付这些家伙。”他的脸色突然回复过来:“我把这里的情况和猜测向上面汇报一下,我们继续启程,先解决那个杀手的案子。” 我有些惴惴不安:“不会路上又遇到什么埋伏吧?” 吕布韦摇摇头:“放心,他们不是一般的狠角色。一击不中,必定会花一段时间制定更加详细的计划来对付我,那个时候,你就赶紧回家做你的小说家去。” “那你呢?”我不知道为何要这么问,但是我总是有些隐隐的不放心。 “我?”吕布韦用手别了别腰间的东西,那地方鼓鼓的,露出一把手枪的形状:“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11 失事卡车的司机找到了,他被发现在不远处的一处草丛中,人昏迷着,应该是有人弄晕了他,丢在了里面。下手的人用力并不大,没有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损害,医生很快让他清醒过来,只是他除了对自己的卡车的悲惨遭遇表示心痛和无语外,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根本没意识到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知道在行驶的途中突然自己的车门被猛的拉开,一道黑影窜了过来,之后他就不省人事了。他根本连是男是女都没看清。 我默默地注视着那名可怜的司机被送往医院留待观察,恐怕这辈子他都会记得开车的时候上好车门的安全锁了,这绝对是一辈子的阴影。谁能够想到自己在路上开车开得好好地,突然就眼前一黑,醒来车子就已经报废,自己还差点担上重大交通事故的责任? 吕布韦在我的旁边不停地打电话,似乎在汇报这里的情况。我并不好偷听他的谈话内容,但是大概的意思还是被我听了个七七八八:简称有不安定的因素存在,需要加强事故措施预防。 这边的事暂时放下,吕布韦也告诉我这并不是轮到我操心的事情,我们还是需要先将另一个不安定因素解决——那个凶手,我很是有些在意,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我丢失记忆和他有关,更是因为刚刚在吕布韦的车里碰到的情况。 预见未来,这种能力真的是属于我的吗? 吕布韦却似乎对我的奇怪表现见怪不怪,他对于我会突然将他拖出汽车逃过一劫虽然有些惊讶,但是却只是欲言又止,没有追问。换做是正常人恐怕心里早就不知道碎碎念了多久,还是说,我以前就有过这样的能力,所以吕布韦很冷静的以为这只是又一次“普通事故”? 我心里有着数不清的疑问,可是在吕布韦这里得不到答案,我只能够找到那个凶手,那个可以操控大脑的家伙。 吕布韦带着我来到了我们最初预想的目的地,那个所谓的最后一个案发现场,也是我神秘失踪然后丢掉记忆的地方。那是一片普通的居民住宅区,住宅区并不大,只是林立着八栋不高的楼层,偶尔有着老人牵着狗出来遛弯,还有几个父母接孩子放学回家。有些奇怪的是,他们的形色有些匆匆,似乎并不愿意在小区里停留,就连牵着狗的老人都是深深地打量了我们几眼就快速移步到街道对面的公园里去了。 “很正常啊,出了命案的小区都是这样。按照老话来说就是风声正紧,一时间人人都有些惊慌,过几个月就好了。”吕布韦摊了摊手。 也是,这个小区里前不久才发生了一场无法解释的命案,或许坊间不了解真实状况的传闻有些夸张,不过就死者真实的死因来看,也确实足以成为他们的饭后谈资。吕布韦并不急着拉着我从大门进入小区,而是在小区一边的铁栅栏旁停了下来。 “干嘛?”我不解。 “你是从这里进去的。”吕布韦指了指旁边一人多高的栅栏。 “why?”我有些吃惊,好好地大门不走,为什么还要爬墙。我打量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深刻的明白自己就不是擅长这种运动的人。 “大概是时间紧迫吧。”吕布韦手臂一伸,指了一个方向,在他所示方向上的墙壁尽头,竖立着一架摄像仪。 “小区里有防盗监控,任何翻墙进入的人都会被留下证据。很不巧,那晚你就被拍了下来,还差点被保安当成贼抓起来。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保安推翻了。”吕布韦抓着栏杆跃跃欲试,似乎想要一口气翻过去,只不过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在极力抑制着什么,这种强制的压抑让他没有办法做出什么行动来。 “为什么?”我的脑子里只有大大的问号。 “因为世界上不会有你这么笨的贼,你在翻过去的时候,卡在栏杆上了。你左右扑腾了半天,最后摔在里面的草地上了。”吕布韦突然露出了狡黠的奸笑。 我突然明白了这家伙的恶趣味,同时脑补了自己翻墙不利而差点扑街的画面。 “要去看监控录像吗,很好笑的,像个翻墙逃课被抓的学生,哈哈哈......”他终于憋不住了,开始放肆的大笑起来。 我满脑袋黑线,伸手捏住了他合不拢的嘴巴:“我当时一定是一只手在打电话,怎么可能很顺利的翻墙。” 他突然就不笑了,点了点头:“你看,虽然失忆了,但是思维模式依旧是相同的。监控上的你确实在打电话,那个电话应该是拨给我的。我就说怎么当时电话接通了你半天不说话,原来是在草丛里找手机呢。” 吕布韦一抬手,双腿一蹦,整个人像一只兔子般跃起,很轻松惬意的翻过了栅栏。 “快进来。”吕布韦对我招了招手。 我仿佛有些赌气,为了证明自己在双手的情况下能够很好地做到这件事情,于是有模有样的学着吕布韦的动作。 结果,我又被挂住了。一定是因为今天穿的衣服太过宽松的的缘故,一定是。 吕布韦的笑更加灿烂了。 “看来是你的属性问题,翻墙就一定会被挂住的特性还真是有意思。”吕布韦笑得捂着肚子,帮我从尖锐的铁戟上脱困,可是还没等我站稳,就听见一边有人操着方言的大喊声:“恁俩干啥滴!” 我扭头,是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年轻人,正提着裤子朝我们这边跑过来。 应该是小区的保安吧,也难怪,我们俩鬼鬼祟祟的翻墙进了小区,人家怀疑也是难免的。 “哦,除了监控录像意外还有红外线防盗器。我差点忘了。”吕布韦指了指监控仪旁边的另外一个黑色的小东西,灰不溜秋的不打眼,没想到竟然是红外线发射仪,“所以现在,跑吧。” 他扭头远离保安同志,拔腿就跑,看都不带看我的。 我条件反射的跟上他,可是跑了两步才反应过来:“我俩又不是贼,为什么要这么猥琐的逃跑?跟人家保安讲清楚不行吗?” 吕布韦一边跑一边笑:“模拟下当时的情景呗,看看能不能让你想起来些什么,当时的你就是这样逃过保安的追赶来到案发现场的。身临其境才更加有可能让你回忆起来啊。” “哦。”虽然我对这种别扭的逃跑有些不太适应,但是吕布韦的这个解释我还勉强能够接受。 “还有,我当初调取监控录像的时候跟那个保安瞎咧咧了很久,他太能侃了,最后逼得我答应给他介绍媳妇。我自己都是一个单身狗,哪里有媳妇介绍给他,只能跑路了。”吕布韦接着道。 如果不是在逃命,我真的想一脚踹吕布韦屁股上。 “转弯,要到了。”吕布韦脚步一扭,在其中一栋楼房前停了下来,用手指着二楼的一个房间,房间的窗帘紧紧的关闭着,什么都看不到。 “案发现场在那里,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但是我们确实在那里找到了第四个死者的尸体。” 第四个?我愣了下,也就是说,之前已经有了同样死因的三个死者了。三个刑事大案都这么无解,怪不得国安局这么头疼。 “这几个死者生前有什么联系吗?”我疑问道。 “之前没有,但是现在有了!”吕布韦干脆明了的回答。 我愣了下:“既然现在有了联系,案子应该不再是悬案了吧?” 我倒是稍微呆滞了一下,因为吕布韦给了一个我完全始料未及的答案。按照一般侦探小说的尿性,连环杀人案的被害者之间应该没有什么联系,最多就是观众读者们始料未及的隐藏联系。而我现在一发问,吕布韦却是直接告诉我四个死者之间有着直接的联系,那这个案子还有什么难办的地方吗? 这种情况下,死者间的联系一旦明了,利益关系清楚以后,这些死者的恩怨情仇全部清楚,那么凶手是谁基本已经判断出来了,与他们每个死者都有着直接利害关系的那个人,就是凶手。 吕布韦看我愁眉不展,大概也明白了我的思量,他进一步解释道:“前三个死者出现的时候,其实我们并没有调查出那三个人间的联系,直到你报告了这最后一起死亡案件后,我们才只是理清了最后两位被害者的关系。在这之后,他们与最开始的两位死者的关系线才逐渐清晰起来。这样看来,凶手并不是漫无目的的随机杀人,而是有目标性的报复杀人。” “报复杀人。”我呢喃着,这种案件找到关系人后应该可以很快逮捕凶手的,为何—— 他一面直直的往住宅的楼梯间走,一边掏着钥匙,路上还在为我介绍着情况:“先说一下这间房子里的死者吧。” 死者的房间在二楼,没爬几级楼梯就已经到了,吕布韦用钥匙打开了房间的防盗门。 一股让人不太舒服的臭味从房间里飘荡了出来。 “什么味道,死尸的味道?”我有些不怀好意的猜测。 “怎么可能,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距离死者断气不过半个小时,之后尸体就被抬走了,哪来的机会给他腐化?阿嚏——”吕布韦也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只是房间欠收拾,那位死者是个游手好闲的街头混混,简直得了懒癌,垃圾都快腐烂了也不倒掉,房间里都发臭了而已。” 他打开房间里的日光灯,昏暗的房间终于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杂乱的房间里仿佛全都是浑浊和肮脏的集合,酒瓶和食品包装袋扔的到处都是,床单上,桌子上满是莫名颜色的液体,三两步一根烟头,五六步一双臭袜子,穿过的衣服和鞋也是满地乱摆。这种房间恐怕和普通人的房间对比,那就是猪圈和皇宫的区别。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我捏着鼻子:“死者没正经工作?” 吕布韦点头:“纯属街头小混混,干些不痛不痒的坏事,抓进警察局里关几天又放出来那种。” 我皱了皱眉头,这种角色居然也会被那个凶手盯上,这倒是有些奇怪呢,难道是他哪点惹怒了那个凶手? “照片有吗?”我询问道。 “喏。”吕布韦把手机递了过来,我划了几下,看到的是一个瘦削的小伙子,满脸胡茬,一脸倦容,眼睛里全是血丝,眼神里倒是有些凶恶。只不过整个人看上去有气无力,像是很久没有休息的样子。 “普通人的样子,放在人群里三天都找不出来。”我下了结论。 吕布韦表示赞同:“嗯,所以他会成为凶手的目标我们也觉得很奇怪,但是当他和第三位死者串联起来的时候,关系就清楚了许多。” “第三位死者?” “女人,二十六岁,跟他的关系怎么说呢——”吕布韦犹豫了下:“炮友吧?” 我若有所思。 “反正就是说第三位死者和第四位死者是狐朋狗友,两个人待一起就不干好事情那种。”吕布韦指了指房间里:“你也看到了,这家伙除了抽烟喝酒也就估计没什么兴趣爱好了,交的朋友跟他都一个德行,第三个死者跟他认识,而且这两个人前不久似乎还犯了件重案。” “重案?”我感觉似乎抓住了重点。 “嗯啊。”吕布韦歪着头回忆道:“据说第三位死者,也就是那个女人,她虽然有着众多不纯洁的男女关系,但是心底好像还真的喜欢一个男人,只不过这个男人另外心有所属,对她一直都不理不睬,这女人吃了瘪心里大概很不服气,所以想找人毁了他的心上人。” “天下最毒妇人心。”我咂舌道。 “差不多吧。”吕布韦拍拍心口,似乎心有余悸:“然后她就找到了第四位死者,这两人平时交情不浅,而且女人还出了点钱,让他去修理下她心上人的那个心上人。” “狗血电视剧的剧情。”我似乎已经隐隐猜到了结局。 “结果这男的拿了钱就真的把事情办了,他有天晚上喝了酒就抹黑道路上拦下了那个女孩还强奸了她,但是警察这边一直把案子办不下来,当时的证据太少,而且被害者没有报案,刑事上根本没法立案,这两人一直逍遥法外,听说那个被强奸的女孩子最后跳楼自杀了。”吕布韦一句话讲清楚了原委,他目光里有些愤怒。 “死有余辜的渣滓吗?”我大概了解了他的意思。 “死不足以偿还他的罪恶。那个女孩跳楼的时候,肚子里是怀着她男朋友的孩子的。这畜生死的太轻巧了。”吕布韦咬了咬牙。 “而且——”吕布韦顿了顿:“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是我看过那篇新闻报道,那个女孩的死,还曾经上过城市新闻的头条。” “她或许并不是那么想死的。” 吕布韦的话音有些低沉。 “有人推了她一把。” 最后一句,听得我心惊肉跳。推了她一把,这不是赤裸裸的谋杀吗? “人心真的是最可怕的东西。”吕布韦喃喃道。 12 吕布韦从手机上找了篇新闻给我,据说是有关那位跳楼自杀的女孩子的。我有些疑惑的接过,却发现新闻的标题有些不同寻常。 在新闻工作者的眼里,其实跳楼并不是什么特别重大的新闻,他们自己偶尔都会因为工作繁杂且艰巨而不想活啦,干脆死球了算了。会发生跳楼这种事情,大多时候是农民工讨薪未得,或者女性想不开感情生活里遇到的挫折。而很明显,这次的新闻,是关于这个女孩子的。但是新闻的标题却有些震惊了我的认识。 推波助澜者需要付出代价!!! 标题后三个厚厚大大的感叹号看得人触目惊心,我猜这一定是个不同寻常的故事。 我看了吕布韦一眼,他示意我继续看下去。 新闻的意思很简单,在某日早上,有人发现有个女孩子坐在废弃的拆迁楼的楼顶上,双腿已经伸出了楼顶外,似乎随时都要调下来。警察和医护人员闻讯而来,劝导人员也在赶来的路上。这本是十分普通的一场救援任务,女孩子在楼顶痛哭,显然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而消防员已经在努力铺垫着充气垫,警察负责维持现场秩序,让那些团团包围的围观者们不要破坏现场的秩序。 可是就是如此普通的一场救援任务,在劝导人员赶来的中途却发生了变故。 女孩在楼顶上坐了足足半个多小时,七层楼底下围观客们却是已经骚动起来。 他们抬头望着屋顶的女孩望得脖子发酸,眼睛发胀,本来以为能够看到一出好戏。可是女孩子只是坐在楼顶不停地哭泣,这让闻讯赶来围观的人们未免有些失望。他们带着复杂而又矛盾的态度在欣赏这场自杀。 是的,欣赏。 在他们的生活当中,匆匆的步伐已经消磨了他们生活中的所有乐趣,波澜不惊的生活中确实需要些什么东西来调节他们无趣的生活,而很明显,这场自杀至少可以成为他们几天内的饭后谈资——如果这个女孩真的跳下来的话。 现场的围观人群在骚动,他们像是呆呆的傻鹅一样揪着自己的脖子,等待着什么命令。 突然间,有人叫了起来。 “你到底跳不跳啊?”声音很大,直直的传递到楼顶。 维持秩序的警察有些恼怒,他却没办法从人群当中将那个家伙找出来,因为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应和这个声音。 “就是啊,别浪费时间啊,不跳就下来,我们就散了。” “搞什么,还以为有好戏,害得我饭都没吃完就跑来了。” “切,没意思,走吧。” 那个最初的声音仿佛更得意了,他收到了周围传来的丝丝赞同感,心中好像获得了某种扭曲的鼓励。 “有胆子坐在上面,没胆子跳下来,你作秀呢?”声音的主人似乎更加娱乐了。 警察已经在大喊了,他想要将眼前这些不安定的因素全部驱逐出场,可是围观的人太多,他们的喊话声已经被淹没在了人群当中。 “请不要再说了。”有个小警察哀求着,他明显看得到,那个楼顶的女孩情绪似乎已经开始有了波折,她的肩头正在极大幅度的耸动中,这样的人不是在大笑,就是在大哭。而现在,充气垫还在充气中,消防队员们没有办法完成救援。 人群中充满着嘈杂的声音,还有人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正在从七楼的窗户口爬出的消防员身上。一个橘红色的身影颤颤巍巍的从七楼废弃屋子的窗口爬出,缓缓接近那个已经在风中摇摇欲坠的女孩,她还没有注意到脚下那个身影的存在,很有可能会直接被消防员抱住。所有人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就在这时,异变又发生了。 “人家都不想活了,你还救人家干吗?”又是那个最初的声音。 这声音仿佛提醒了楼顶那个孤单的身影,她明显意识到了什么,身子朝更远处挪去了。那里是没有窗口更没办法铺救生垫的死角。 那个橘红色的人愣愣的呆立在窗口上,似乎在对那个女孩喊着什么。 “活下来,比什么都好。”有人听到了他的声音。 女孩流着泪的脸无力的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姑娘,下来吧。”消防员的身子朝前努力伸展着,他想用自己的双手构建起那个可怜人回到人间的道路。 可是女孩却突然对着他笑了笑,她空荡荡的右边袖子在空中飞舞着。 右臂是空的?我愣了下。 “残疾人?”我抬头询问道。 “一场事故。”吕布韦神色变了变,“这与第二位死者无关。你先看完吧。”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这是女孩最后的遗言。 接着,她纵身一跃,化作一条曲线从楼顶坠落。那身影在空中飞翔了几个瞬间,坠落到了地面。 血液瞬间蔓延开了。 有人尖叫,有人沉默,还有些人有些心虚,他们想悄悄离开。 有一位老者,泪流满面的站在现场,他的眼神里满是复杂的神色,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楼顶上的那位消防员,愣愣的看着楼下那具已经不再动弹的躯体,发出了令人吃惊的咆哮。 “畜生!”他痛骂的是那几位推波助澜的人类,而这些畜生却已经心虚得悄悄离开了现场。 这篇新闻的重点,并非是女孩自杀本身,而是在有人自杀的过程中,总有些人格残缺的家伙出来将事情往更坏的方向引导,这让还有良知的人感到了出离的愤怒,尤其是当尸检结果出来,得知女尸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的时候。 她死之前,恐怕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小孩吧。 那些人,是杀人者。可是这些杀人者,却纷纷安然逃脱。他们或许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错误的,作为他们自己看来,自己不过是参与了一场热闹的演出。他们从未觉得自己的双手已经沾上了血腥。 所有人都在痛骂这种行为,可是有人做出了行动。 “第二位被害者,就是那个在全场挑拨气氛的家伙。他的信息被人肉出来,放到了网上,这家伙承受不住舆论压力躲了起来,没想到还是被凶手找到了。很明显,凶手应该是和这个女孩子有关系的。” 我点头,这种情况下,凶手的关系属性几乎已经呼之欲出,很明显,他是一位和这位跳楼自杀的女孩关系非常密切的友人,甚至最大的可能性,他就是那位可怜人儿的男友。 吕布韦仿佛猜到了我在考虑些什么,他摇了摇头否决了:“自杀者的男友没有杀人的可能,我们对他进行过调查,他第一、第二和第四起案子他完全没有作案时间,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另外,他虽然心中却是充满着对于第二位被害人的仇恨,但是我相信他并不是有胆量一口气杀死这么多人。当然,这些外在的表象可能只是他营造出来的假象,我倒是可以带你去见一见他。” “嗯,这些问题暂且不提。第二、三、四名死者的身份和那位自杀女孩的关系既然已经得到确认,那么第一位被害人呢?他又和自杀女孩有什么关系?”我提问。 吕布韦想在房间里找一个落座的地方,可是很不幸,他转了三四圈,眼神里的厌恶一刻都没有停过,我猜他有或多或少的洁癖。 “第一位死者么——”吕布韦干脆靠着一处还算干净的墙面不动了,他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他算得上是始作俑者了,那层关系其实我们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而是听到了一些坊间传闻。” “传闻?”我觉得这些案子简直有趣得紧,让我恨得牙痒痒。 “你知道了,有人醉驾出了车祸,找人顶包的。那个女孩就是这样被截去了她的右臂。”吕布韦道。 “车祸吗?”我突然明白了,“有人醉驾,出了事故,撞到了那个女孩,所以导致她被截肢了?” 吕布韦点头:“真是个不幸的人儿,当时现场的状况很乱,汽车翻了个盖,压在了女孩的胳膊上,消防人员没办法快速用液压剪切割开车体,而女孩却已经快要大失血进入休克状态。当时正好有一位外科医生下班经过那里,情急之下为了帮女孩保命,只好直接采取了现场截肢。她的命是保下来了,但是却失去了整条右臂。” 我心中一紧:“这么严重的案子,酒驾的肇事者应该会被抓进去吧,他怎么死了?” 吕布韦摆摆手:“不不不,那个家伙现在在看守所待得好好的。他只不过是帮人顶包的傻子,真正的肇事者当时就已经把一切都操作好了。他砸了些钱,找了个替死鬼顶包,以为这样就能够逃过制裁。他虽然确实活络到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但是却还是逃不过凶手的追踪。他就是第一位死者。” 我看过吕布韦给我的资料,我记得第一位被害人的身份似乎是个企业家,手里还是有些资产的,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的小聪明害了他的命。如果他好好去坐牢,我倒不觉得那个凶手有能力去牢里把他干掉。 “又一个死有余辜吗?”我咂了咂舌,“这些被害人似乎每个都不是什么好人,你确定要抓到那个凶手吗?” 吕布韦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就算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正义,我们也必须逮捕他。” “你知道的。”吕布韦偏了偏头:“杀人就是杀人,没有什么正义可言。” 13 杀人就是杀人,没有什么正义可言。剥夺一个人类的生命是一件非常痛苦且罪恶的事,哪怕是处决罪犯的执行者也是这样。吕布韦告诉我,他认识一些死刑的执行者,这些人并不像我们外界想象得那样冷酷无情,杀人已经变成了家常便饭。 他说那些执行者们心情每天都异常压抑,罪恶感和不适总在心里疯狂涌动,他们也会做恶梦,也会半夜惊醒,也会偶尔在脑海里浮现出被他们处决的死者的面孔,他们甚至需要定期去看心理医生。 就算是急救室里的主刀医生也会因为抢救不了病人痛哭流涕,就算是最意志坚定的老兵也会因为想起当年的杀戮画面泪流满面。 我问吕布韦,那么他自己有没有杀过人。吕布韦只是笑笑,什么都没回答。只是我能够从那笑容里看出苦涩,看出矛盾,看出他不愿意让我知道更多的心思。 我想他大概是做过。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我和他两个人都沉默不语,或许各有所思,房间里安静得仿佛处在离地面十万米的太空。 太空里是不会有敲门声的,可是这里会有。 “出来出来!”有个急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敲门声如同鼓点般敲打在我的心头。 “是小区的保安。”我和吕布韦异口同声,他带有搞笑天赋的口音很容易让人猜到他的身份。 吕布韦走过去,尴尬的打开了大门。避无可避,只能迎着走上去了。狭路相逢勇者胜,可惜吕布韦此刻怎么也勇不起来。 “哦,原来是恁!”下一秒小区保安就已经认出了吕布韦,他恐怕还惦记着吕布韦给他说媳妇的事情。 “是我,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这是我同事。”吕布韦笑的很不自然。 “那恁俩干啥从栅栏翻院子墙,直接走进来就行啦!”保安同志打量着我,目光有些疑惑,他定睛看了我许久,终于仿佛看破了天机般叫了起来:“是你!” “对,是我。”我猜我笑的恐怕不比吕布韦好看多少。 保安同志只有可能在一个地方见过我,我也很清楚我在那个影像里给他留下了什么印象。 “你就是那个贼!”保安同志这话刚一说完,立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看俺说啥傻话呢,你才不是贼呢,你是他同事,那天有事发现了这边的情况是吧?” 我点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寄希望于他千万不要提到我被挂在栅栏上的事情。 可是天不如人愿,他下一句就把我的自尊心拍碎在地,碎成渣渣。 “那天就是你挂栅栏上啦!俺记起来了,那天刚好俺值夜班,看见录像上有个人傻不溜秋的在那翻院墙了,我刚要过去逮你,你自己挂那了,我笑得没挪动步子。” 我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俺跟你说,你那个样子是翻不了墙的,俺们小时候爬树的时候都知道,爬树就要腰马合一,腰马合一你晓得吧?”保安同志开始滔滔不绝,我也终于明白为何吕布韦也不是这人的对手了。 如果说乔帮是话唠,那么这位保安同志就是话唠里的王者,一秒钟噼里啪啦能吐出十个字来。 我感觉有些体力不支,大脑快要罢工。 吕布韦很配合的说道:“我们刚刚找到了些新线索,现在需要马上回局里化验。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 我一把推开他,夺路而逃。 保安大哥愣愣的看着我和吕布韦你争我抢的下楼,似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我和吕布韦都快跑的不见影了,才突然对着吕布韦喊了起来:“哎哎,上次说的介绍对象的事呢!” 吕布韦一边跑一边喊:“记得记得,下次来就给你介绍。你放心吧。” 我猜他打死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就这样的保安,贼都不敢来了,怕被他叨叨死。”我打趣道,吕布韦没说话,倒是很严肃的点了点头。 “想起来了什么吗?”一上车,吕布韦就询问道。 我摇摇头。 “不着急。”吕布韦安慰道:“那天你好像并没有进去那间房子里过,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我道:“我觉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让我失去记忆的原因并不是像那些电视上演的收到了什么精神刺激之类的。” “那是因为什么?”吕布韦道。 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知道怎么说,感觉就像——有把锁在这里面,锁住了那些我原本应该知道的东西。” 吕布韦笑了:“你这是把大脑比成房间了,你是说以前的记忆作为房间里的存储物被一把锁给锁起来了?” 我点头:“其实我醒过来这么久,很多事情我都觉得有些奇怪,我失去的仅仅只是关于过去的记忆,但是对于生活的本能等一系列的事情我却并没有任何的障碍。这本就是一件不太寻常的事情。” 吕布韦赞同道:“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确实是这样,大脑的受损往往伴随着并发症,比如行动不协调,条件反射神经紊乱,倒是你好像很正常呢。” “所以我才会觉得,有把锁把我的记忆房间锁起来了。它对于我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影响,但是就是让我回想不起来关于以前的事情。而我苏醒之后,我的记忆被储存在了新的房间里,所以它锁不住我现在记忆的积累。” 吕布韦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思索可能性:“那么,这把锁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我摇摇头:“谁知道呢,也许只有那个凶手知道答案吧。” “那就去找他吧。”吕布韦发动了汽车。 “去哪?”路虎行驶上了与来时不同的另一条路线。 “去找那个自杀女孩的男友,他就算不是那个凶手,他也应该认识凶手。”吕布韦道。 吕布韦敲了敲门,过了一会,有人从里面打开了大门。 那是个有些瘦弱的男人,恐怕与我和吕布韦的年纪差不多大,他不高,身影看着有些单薄,不仅如此,他的眼神更是暗淡无光,神色疲惫,头发乱糟糟的,胡茬也没有来得及修剪,眼窝下更是厚厚的黑眼圈。 想必他最近应该心情很糟。 不用吕布韦介绍,我就已经猜到了他是谁。 而此刻,他正在用他那双几乎能够让人读出绝望来的眼睛打量着我和吕布韦,嘴巴微微耸了耸,嘶哑的声音从喉尖发出:“你来了。” 那是对吕布韦礼貌性的打招呼,他本不必这么说的。 “嗯。”吕布韦也有些沉默,他的情绪似乎受到了莫名的感染,这让他的话也变少了。吕布韦清楚的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更能够清楚的体会到他现在所承受的痛楚。 那是一个男人失去了生活重心之后的颓废,在那一天,他失去了他最爱的那个女人,连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这样的情景可能会使这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变成他这种样子。 “李先生,很抱歉要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你。”吕布韦终于还是开了口,他一向知道什么事情才是最应该去做的。 男人姓李,李子明。吕布韦在来的路上给了我一份他的简历资料,我细细看过了,这个男人的生平平静无奇,大大小小的意外都几乎没有遭遇过,而这一次,命运给了他致命的一击。这份平平无奇简历并不是毫无作用的,至少它让我知道这个男人几乎不可能有犯案的可能性,他没有那些杀人狂所需要的强大心理素质。之前我就已经说过,杀人是一件需要背负痛苦的事情,而眼前的这个李子明,他还做不到这点。 “我知道你们来干嘛,可是我真的没什么可说的。”李子明没有请我们进去坐一坐的意思,他半靠着背后的防盗门,一丝一毫都不打算让开。 我推了推吕布韦:“有烟吗?” 吕布韦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了包还未开封的香烟,又摸出一只打火机。我看着他觉得有些好笑,抽烟的男人会随身带着一包没有开封的香烟吗? 我把烟接了过来,眉头也不由得自己皱了起来。 吕布韦盯着我看个不停,他似乎在期待什么。 我没有理他,将封口撕开,把烟递了过去。我知道他现在需要的是什么。 李子明犹豫了下,还是将烟接过了。 我从吕布韦手里抢过打火机,替他点燃。李子明深深的吸了一大口,吐出一片缭绕的烟雾。 我和吕布韦无动于衷,两个不抽烟的人静静的看着对面这个仿佛带着苦涩味道的男人抽着闷烟。这种情景大概有些诡异,三个都不说话的男人在楼道里抽着奇怪的闷烟,如果来个女人恐怕会吓得逃跑吧。 “你不来一根吗?你以前也抽烟的。”吕布韦在背后怂恿道。 我捏了捏手里的烟盒,摇摇头:“算了吧,我戒了。” 吕布韦神色一亮:“你想起来了?” 我苦笑着:“没有,只是拿到烟的时候,我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过。” 吕布韦点点头,他看着我的神色有些奇怪:“你明明应该已经忘记了的,可是偏偏你还记得。” “忘记什么?”我有些诧异的望着他。 “人和人之间完全不同,可是命运却是如此的相似,你和他,似乎都失去过非常重要的一个人。”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很微弱,仿佛不愿意吵醒那些已经逝去的亡灵。 我感觉到一股悲伤从心底流出,可是我却无法将这股悲伤和我脑子里的任何东西对应起来。这种感觉有些难受,让人抓耳挠腮却不知所谓。 “你住院的这几天看过你自己的小说吧,那本《突然进化》你还记得吗?”吕布韦悄悄附在我耳边说。 我点头。 “那个故事,并不只是小说而已。”吕布韦的话仿佛一滴水滴,安静的坠落入了平静无波的湖面中央,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 “哦,短发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吗?”我记得那些书里的每一个故事,却不记得我过去人生里的每一个瞬间。 “嗯,可是你已经把她弄丢了。”吕布韦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过没关系,上天会安排另外一个灵魂来拯救,我相信他也是。” 吕布韦说得对,我现在的身边,的确有着一个非常可爱美丽的女孩子,我并没有陷入那可悲的气氛中度完此生。这个叫李子明的人也同样如此。 “我用了多久?”我询问道。 “两年。”吕布韦几乎没有思考。 两年是个很不好形容的时间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它是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也本应该是我最应该遗忘的部分。 没有人愿意一直记得悲伤,也没有人愿意只记得悲伤。 李子明手头的烟已经烧完了,我甚至能够身临其境的感受到烟头即将熄灭前那种焦灼的微烫,李子明就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我沉默不语。良久,他才终于抬起头和我对视了一眼,身子微微倾斜让开了位置,嘴里说话了:“进来吧,虽然我真的没什么可以说的,但是并不妨碍你坐一坐。” 他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 吕布韦是个很有眼色的人,从这里我就能够看得出来。他嘀嘀咕咕道:“车没油啦,我去找个加油站,你们聊,我一会来接你。”接下来他毫不犹豫的离开了,转过拐角时偷偷给我竖了个大拇指,意思很明显,我做得漂亮。至少这个男人对我打开了话头。 我有些无奈,却只能够顺着眼前的情况继续下去。 两个境遇相同的人才会有话可以聊,他的身份让他并不太方便参与这场“茶话会”。 “坐。”李子明招呼着我坐在浅蓝色的沙发上,自己走入了厨房,他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要茶吗,姗姗很喜欢喝茶,可是她失去右边胳膊之后,泡茶这项工作就只能够由我来做了。” 司徒珊,那是他已经死去的女友的名字。 “她爱喝什么?” 厨房里突然沉默了下:“红茶,她偏爱各种味道的红茶。” 我点头,回应道:“那就给我来杯红茶吧。” 李子明哦了一声,从厨房里缓缓端出了一套茶具。温烫的朱红水壶正从壶嘴里冒出腾腾的热气,两个精致的小茶盏有序的摆在案台上,模样有趣而喜人。 他过滤了茶渣,先替我倒了一杯。 “红茶大都不苦涩,她的生活一向都是甜的。”李子明解释道。 我抿了一口,清香却丰盈,味道好得有些奇怪。 “你大概不是警察吧,我能够看得出来,你和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他也并不是什么笨蛋,倒是一眼看穿了我和吕布韦的关系。 我点头,没有否认:“我的确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说家。” “那为什么会来这里?”李子明喝茶很快,他不停的添茶,不停的一口喝下。 “因为我不得不。”我笑了,也没想再隐瞒,“任何一个人如果突然莫名其妙的丢掉了记忆都会想要找回来的吧。” 李子明似乎对我的回答吃了一惊:“失忆什么的,我一直以为那只是电视小说里的情节。”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的目光在房间里游离着,这套房子并没有因为司徒珊的离开而变得乱糟糟的,相反,李子明没有空打理自己的尊荣,却将房间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但有些时候,小说里那些让人无可奈何的故事就真的降落在了你我身上,不是吗?”李子明的眼神有些飘忽,我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台小小的电子相框,就摆在客厅电视机的顶上。上面的画面定时的变更着,内容却几乎是清一色的男女合照。 李子明和司徒珊的合照。 我站起身,询问道:“可以吗?” 李子明回过神,点点头。 我伸手,将电子相框取下,看着照片里的人儿出神。 相框里的那对情侣满面笑容的对着镜头,每一张都是如此。他们的笑容很甜蜜,甜蜜到让人能够从他们的眼神里尝到蜂蜜的味道。这种笑容存在于每一张照片上,甚至是那些我看得出明明是那场可怕的交通事故后的照片里。 照片里的女孩右臂早已空无一物,但是她嘴角上翘的弧度却从未下降一分。 “姗姗是个很乐观的人,说真的,当时我接到电话,听电话那边的人说姗姗出了车祸,已经被迫截肢的时候,我自己都崩溃了。可是姗姗却没有,反倒是她来安慰我,至少她还好好活着,至少我还没有离开她。她其实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的生活,她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可是她最后——” 李子明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他还没有从那场心灵的灾难中逃离出来。 “所以你恨他们吗?”我说的是那已经死去的四个人,我相信他应该明白。 李子明眼睛通红的看着我,他定定的说:“我恨不得亲手杀掉他们。” “可是人不是你杀的。”我和他都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吕布韦也完全证明了他的不在场证明,那个能够操控人大脑的凶手并不是他。 “我倒宁愿是我干的。”李子明的神色到了这里有些奇怪:“说真的,我真的对那个人是谁毫无头绪,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更关心姗姗。或许在小说故事里,只有我才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可是这一次偏偏不是我。我不知道是谁,比我更爱护姗姗。” 最爱的人替爱人报仇,这才是小说里的故事基调,可是为什么这一次死者的爱人却一脸莫名的未知? 如果他没有说谎的话,那这真是个奇怪的故事。 “司徒珊她,有什么兄弟姐妹吗?”我开始侧面思考其他可能性。 “她是独生子女,父母也都是老实巴交的工薪者。”李子明似乎也在思考谁是凶手的问题,看来他心中虽然对整件事的发生清楚无比,但也是万分好奇。他竟然也猜不透凶手的身份,难道是司徒珊的什么秘密好友吗? 更有可能,她背叛了他?有了另外一个爱人,而这个爱人做了李子明应该去做的事情。 这是比较合理的解释了。 李子明似乎也知道目前他身份的尴尬:“我和她两个月后就要结婚了,我们甚至已经把以后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她不是那样的人。” 他的神态可并不像是他话语里那么坚信。 “我也这么觉得。”我却是没有怀疑。 “嗯?”他似乎有了丝奇怪的兴奋情绪。 “那样的女人是不会用自杀来逃离这个世界的。” 李子明沉默了。 我的目光还在闲逛,却是突然被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这个人是?”我指着电子相框突然闪动着的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不像其他照片一样只有两人的合照,在两个人背后,还站着一个微笑着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 “哦,他啊,中心医院的蓝泽医生。”李子明似乎并未慌乱:“那场车祸的发生正好是在下班的高峰期,街道堵得救护车完全进不去现场,刚好是蓝医生下班经过那里,对姗姗进行了紧急救助,并且和赶来的现场医生一起进行了截肢手术。他是姗姗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他及时处理的话,或许姗姗已经死在那场事故里了。这张照片是姗姗出院的时候拍下的,当时蓝医生还有些不好意思,笑的很腼腆呢。” 蓝泽医生吗? 我隐约觉得似乎有些奇怪的地方,但却不知道怎么形容。 “他是外科医生吗?”既然做了截肢手术的话,应该是外科医生无疑了吧? 李子明摸了摸脑袋:“应该是吧,我也不太清楚,姗姗被送到医院后的救治并不是他负责的,好像他的专职是脑科,他是个非常年轻而且有实力的医生呢。” 脑科吗? 我突然明白自己心里的奇怪感觉从哪里来了。 我用手轻轻的遮住了照片上蓝泽医生的脸,只露出他眼睛。 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李子明看到我的动作,神色也有些变了。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有些躲闪的移开了目光。 或许吕布韦说的没错,李子明并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谁,但是很明显,他和凶手完全认识。 电子相框闪烁了一下,上面的图像竟然完全消失了。 “没电了,我最近一直想着要给它换块电池的。”李子明将电子相框接了过去,往自己的卧室里缓缓走去。 我却是已经掏出手机来给吕布韦发了段短信。 “中心医院,蓝泽医生,脑科。还有,马上来接我。” 短信刚发过去,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看样子吕布韦这家伙等了许久了。 “邓龙,该走啦,局里还有事情要查呢。”他在门外喊道。 “李先生,我们该告辞了。”我站起身,朝卧室里看了一眼,李子明正翻找着自己的床头柜,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电池。 “嗯,再见。”他从房间里走出来,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我点头,转身离去,却听到背后男人艰难的开口了。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请把最后的结果告诉我。我想我有必要知道的。”李子明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 我点点头,和吕布韦一齐下了楼。 转过拐角时,我看到李子明的脸色,犹如一张纸一样苍白。 14 “蓝泽医生。”吕布韦喃喃的念叨着这个刚刚被我们起获的名字。 “脑科的外科手术医生,不会这么凑巧吧。”我笑着问他。 他点点头:“的确不应该发生这么碰巧的事情,目前看来,他的确是最有可能犯下这四起案子的凶手——只不过作案的动机,似乎有点不够呢。” 我也觉得这位蓝医生是凶手的可能性远比我们知道的任何一个嫌疑人都要大,可是我竟然也和吕布韦一样对于他作案的动机不甚了解。他只是一位悲剧的旁观者,按理来说一个已经死去的司徒珊并不值得他来杀死这么多人,更何况司徒珊还是一个已经有了快要结婚的男友的女人。我倒觉得爱慕之心导致复仇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你怎么看?”我倒是很在意吕布韦的想法。 “我不知道。”吕布韦很是中肯的给了回答:“现在我们也没有肯定人家就是这四起案子的凶手,现在就做推测似乎有些不合逻辑。嫌疑是已经产生了,至于是落实还是洗清这嫌疑,就要看那位蓝医生自己的表现了。” 虽然案件的眉目仿佛逐渐清晰起来,可是我的心情却没有丝毫的好转。如果我和吕布韦的猜测没错,这位精通大脑结构的外科医生真的是那位在睡梦中就可以置人于死地的凶手,我和吕布韦此刻的处境可以说是大大的不妙。恐怕还没等到我和吕布韦找到确认他就是凶手的证据,他就已经先下手为强把我和吕布韦做掉了。 我们并不了解凶手能力的适用范围,如果一着不慎,可能我和吕布韦都会栽在那里。只不过,我和他都没得选择,因为这是目前唯一有可能接近真凶途径了。 车开到医院的停车场,那是医院的主楼负二层。我和吕布韦需要坐电梯上楼。不知道是不是到了什么高峰期,此刻停车场要上楼的人竟然很多,可是往返的电梯却只有两部,电梯口人群熙熙攘攘挤成一堆,我和吕布韦无奈的看着彼此,被人群随波逐流的肆意推开拨回。上楼的电梯门打开了,从里面涌出了同样多的人流,他们在往外挤,外面的人想要往里进,人们犹如一只只被封闭在罐头里沙丁鱼痛苦的挣扎,终于有幸运儿被莫名的挤进了电梯。 而我和吕布韦,竟然也是这样的幸运儿之一。其实我和他根本就没有想要挤进去,可是偏偏身后的人如来神掌练得出神入化,我们被猛地推进了电梯里。狭小的电梯间很快站满了人,空气一时间有些稀薄,电梯门缓缓关上,我顺着合拢的两扇电梯门往外看去,有无数没有挤进电梯的人正用可怕的目光盯着我们这群“先驱者”,搞得我心脏有些狂跳不止。 就在电梯门“叮”的一声合上门的瞬间,我的脸色却突然变了。就在前一个瞬间,我似乎看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吕布韦!”我一边喊着,一边忙着去按开门的按钮,可惜为时已晚,电梯上显示楼层的小屏幕已经从-2跳到了-1。 “呃?”吕布韦不知所措,但他还是瞬间条件反射般的按下了电梯里-1层的按钮。 电梯停了下来,眼前是一片黑暗。 市中心医院的负一楼我记得还在修缮当中,此刻还没有投入使用,也难怪此刻整层楼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而此刻电梯里的其他人正仿佛看着精神病般的看着我们,他们完全不知道我们为何会突然在这空无一物的负一楼停下来。 “快出来!”我扯了一把吕布韦,将他使劲拽出了电梯。 “怎么了?”吕布韦还没缓过神来。 “刚刚,就在我们进电梯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两个人。”我解释道。 “哪两个?” “一黑一白,白色大褂的是医生,黑色衣服的那个遮着脸。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贴着走出的电梯。”我一边用手机打光,一边找下到负二层的楼梯。 吕布韦脸色不太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光导致他脸色铁青:“两个人?”他在努力回忆着。 “那个遮着脸的那个我不知道,但是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我却是差点忘了,他就是我们要找的蓝泽啊!”我此刻悔恨不已,刚刚只顾着被人群挤到电梯里的侥幸,竟然完全没注意到那个被我放过了的目标。该死的,明明就在我们面前走过去,我竟然就这么放他过去了。 吕布韦听到这里也是吃了一惊,他拔腿就跑,但等我和他找到通往楼下的安全楼道时,时间早就不知道飞逝了多久了。 “我的错,我不该那么大意的。”我心中愧疚,一边自责一边看着吕布韦的脸色,我担心他因此发火。 可是吕布韦却没有丝毫责怪我的意思,他用食指抬了抬他那副眼镜的框架,突然惊叫一声:“不好!” “这次是怎么了?”我不知道吕布韦有了什么发现。 吕布韦定定的看着我:“你刚刚说他的旁边还有一个人?” “对啊。”我忙着点头,点到一半时突然反应了过来:“你是说,那个黑衣人是——” 吕布韦默认了,我突然就绷不住现在的情况了。因为目前一个我们从未想到的结果,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吕布韦和我一直都以为今天遇到的卡车袭击是一场偶然事件,仅仅只是针对吕布韦背后的这层身份。可是我和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场袭击其实是针对我们两个人的,那个袭击我们的家伙,他并不仅仅只是想刺杀吕布韦,而是想阻止我们两个人调查这个神秘的蓝泽医生! 那个跟在蓝泽医生后面的黑衣人,就是那个导致卡车事故的始作俑者吧! 但问题的关键是,那个神秘的特工,为什么会找到蓝泽医生? 难道他们比我们更早的收到了情报,所以要将蓝泽医生带走? 怎么会!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带走蓝泽医生,但我知道,这其中的原因肯定和我们追查的这一系列案子有关,没想到我们还没有将事态调查清楚,对手就已经捷足先登了。这实在是让人颇为不爽。尤其是看,吕布韦的表情,他身为国家力量的地头蛇,居然被其他国家的势力抢先一步,这恐怕是严重的罪过了。 一时间,我和吕布韦都面色有些发苦。当我和他从负一楼再次来到停车场时,那两个人早就已经不见了。 “该死的。”我此刻心里实在是后悔得不得了。 吕布韦却连懊悔的时间都没有,他径直走向了停车场的入口,那里应该有那两个人离开的记录,我赶紧跟了过去。 “我需要刚刚的车辆进出记录。”吕布韦的神色和语气都不太对,冰冷得可怕。我感觉他似乎有些少见的愠怒了。可是刚刚的失误并不能责怪他,因为见到了蓝泽医生照片的人只有我,他根本不知道蓝泽长什么样子,更别说在人群中认出来了。 这种情绪让我更加不安。 管理停车场的保安是个年轻的小哥,他原本还想对我和吕布韦的身份感到好奇,只可惜还没等他盘问,吕布韦就先一步抽出了自己的证件以及一把闪亮的小手枪。 “我只说一次。”吕布韦静静地看着保安小哥,眼神都可以杀人了。 保安小哥愣了愣,打量了吕布韦手中的枪和证件,吓得脸色惨白,整个人似乎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恐怕也没经历过一上来对方就拔枪的恶劣场景。 我赶紧上去打圆场,把保安小哥从管理处里请了出来,替吕布韦细细的解释了一下。我对吕布韦的介绍是刑警队重案组的组长——这完全就是吕布韦那份证件上的身份,而我和吕布韦正在调查一起人体器官买卖的案子,目前案件的嫌疑人已经开始逃跑,所以他此刻的情绪有些爆表,不要太在意。 保安小哥此刻也终于回过了神,表示了理解——我想毕竟那种证件和手枪是不可能造假的——他哆嗦着指了指已经在管理处查看进出记录的吕布韦:“你跟他是同事啊?” 我尴尬的点了点头:“是,是啊。” 小哥用一种看着私人的表情看着我:“那也怪不容易的。” 我脑后三根黑线,忙解释到:“其实他平时不这样的。” 是啊,其实他平时不这样的。我也其实根本不记得他以前是怎样的一个人,但至少这几天以来,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温润尔雅的小青年,从来不会对人黑着脸,或者随便发脾气。这可能和他的工作性质相关。而也正是因为他的工作性质,唯一可能会让他表现出现在这种让人十分担心的情绪的情况,恐怕就是事态变得真的非常严重了。 吕布韦是一个非常维护国家的人,这一点我很确信。他的维护几乎到了一种盲目崇拜的地步,他在十三局的工作可以说完全就是为了国家的安全。而现在有些境外势力的渗入,让他感觉着急而又恼怒,我看到他这种情况,也不知道是该担心还是该觉得好笑。 安抚了保安小哥的情绪,我让他先去抽根烟冷静一下,然后我就转回了停车场管理处,看见吕布韦眉头紧皱的在看一段监控录像。 “找到那两个人了吗?”我询问道。 吕布韦的脸色在听到我的讯问后终于缓和了一些,他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锁定在屏幕那个黑白的画面上。 “那两个人刚刚乘坐一辆黑色的面包车离开了。”吕布韦手握着鼠标动了动,录像切换到了管理处这里的视角。而在录像上,能够清楚地看到每一个离开的汽车的驾驶员的长相。 有一辆车除外。 那辆黑色的面包车的司机,用一个大大的白色口罩将自己的脸完全笼罩了起来,我们只能够从录像上看到他高挺的鼻子。时间显示他们离开的时间正好是五分钟之前。 吕布韦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看来你的推论似乎没错。”我叹了口气。 画面上的那个男人,虽然被遮住了整个脸部,但是却挡不住他那明显看起来宽大厚重的轮廓,以及他帽间散落出的发丝。那是很明显一种卷曲的发丝,黑白画面上我们看不清他头发的颜色,但是肯定不会是属于我们的纯黑色发色。 那个开车家伙,不是国人。这个结论正好和吕布韦所猜测的特工身份完全一致。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吕布韦的眼神锋利得像是一把刀:“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潜入内陆,就为了带走一名脑科医生?” 奇怪的事情当然不只有这一点,录像上只有这一个人出现在了画面当中,另外的蓝泽医生却没有出现在画面当中,不仅仅副驾驶座上空无一人,就连汽车后排也没有看见任何的人影。 他居然没有带走蓝泽? 我还没发问,吕布韦却是已经有了行动。 他的手指动了动,屏幕上的录像切换了视角,变成了斜向俯视图,那里可以看清每一辆汽车的车牌号。而那辆面包车的车牌号的图像被吕布韦一再的放大,最后清晰的出现在了我和吕布韦的眼前。 我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那个车牌号,我很熟悉。 因为每一次和吕布韦驱车出行,我都会见到这个车牌号。 那是属于吕布韦自己的车牌号! 那个家伙竟然还伪造了吕布韦的车牌号。他分明是在挑衅吕布韦吧? 我隐约觉得吕布韦应该会爆发了。 果然,他嘴角咧了咧,竟然像是笑了一下。这种笑并不能说明他心情好,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难看的笑。只是他的手上已经开始打电话,他几乎是连情况都没说明就在发号施令。 “给你们技术部三分钟的时间,在地图上找到他。”吕布韦果断的下了决定。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解释这种情况的难度,而吕布韦全然不听。 “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只要那个家伙的人。”吕布韦的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他的确很生气。 “让这种人在我们的地盘上满地乱爬,如果上面怪罪下来,死得很惨的一定不是我。”吕布韦此刻几乎算作是威胁了。 那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吕布韦这才挂了电话。 “你没事吧。”说实话,我很担心吕布韦现在的情况,可是我不知道如何让他平静下来,的确,只有抓到了那个肆无忌惮在我和他面前作案的特工,他才能放松下来。 “我很好。”吕布韦看着我,脸色缓和了些:“你不用紧张,邓龙。”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吕布韦脚步不停,朝自己的路虎走去。他已经准备离开这里了。 “只是我很害怕。” 吕布韦的声音从前面静静地飘来,在安静的地下停车场里显得有些空寂。 “害怕什么?” 吕布韦回过头,对我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如果蓝泽死了,我害怕你就再也找不回你了。”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但是心中却温暖异常。 “那样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因为带你走进这个与常人完全不同的世界的人,是我。” 15 吕布韦静静地坐在他的车里,目光紧紧的盯在手机屏幕上,他在等待他的下属们汇报那辆面包车的最新下落。我坐在他的旁边,感觉他的心情似乎并不如他表面显露这般平静。国安局情报网的强大我相信不需要怀疑,吕布韦的身份足以让他毫无阻碍的拿到他想要的信息。一辆普通的面包车在布满监控摄像头的马路上行驶,无论如何都逃不过那些电子眼睛的追踪。那辆车的车牌号太过挑衅吕布韦的神经,我相信他此刻心中有些怒不可遏。 只不过,这一次我和他面对同样是绝不简单的国外特工,恐怕想要短时间内抓到他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说一种不好的预感,我甚至觉得吕布韦此行可能无功而返。那个人能够有胆量就在我和吕布韦的眼皮子底下降将最关键的人物蓝泽医生带走,想必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至少从现在看来,他的下属们迟迟没有打电话过来,已经足以说明一些事情。吕布韦很有耐心的继续等着,我却有些承受不住这有些尴尬的安静气氛。 “吕布韦。”我开口了。 “我很好。”他似乎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已经提前一步回答了我。 “可是你现在太急躁了。”我终于还是将我的想法说了出去,现在这个状态下的他总让人很不放心。 “......”他有些沉默,没有作答。 “有些时候你需要缓一缓,你背负了很多本该不属于你的东西。”我看得出来,吕布韦这一路上都心事重重,我也相信他之前决计不会是这样犹豫踌躇的人。 “我只是很愧疚。”吕布韦低下头,声音也仿佛因此低沉了几度,“我不该再一次拉你进入这个圈子的。你明明已经和郑青芸都已经逃离这些离奇的生活,都是我的错。” 吕布韦的道歉有些莫名其妙,我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你知道吗?”他抬起头来望着我,目光里的神色复杂到我几乎要不认识这个人了。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会有的表情吗? “你一直都不是一个普通人,从来都不是。”他一字一句,仿佛在强调话语里的什么隐藏意思,“只是我太迟钝了。” “你在说什么?”我感觉吕布韦似乎对我隐瞒了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不仅仅只是关于我丢失的记忆,还有更加重要的东西。 “你从来都没想过吗?”吕布韦低声道,“你和常人的不同之处,到底是为什么会存在?” “我_”我还没回答,吕布韦的手机却是突然响了起来,那屏幕一闪一闪,中断了我继续问下去的想法。而吕布韦眼中那奇怪的神色也随之已经黯淡了下去,他摇了摇头,像是对我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知道或许也是件好事情。” 他的面色有些发苦,似乎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当中包含了千言万语。但他还是很快接起了电话,顺手开了免提,让我也能听见对方说的话。 “老大,你说的那组车牌号我们已经在全市进行了搜索,可是最近五分钟的实时的路况摄像里并没有找到它的存在。”电话里的声音明显有些胆怯,估计是担心吕布韦的责罚。 “让你调集galaxy中心的图像检索,你做了吗?”吕布韦语气冰冷,和电话那头的人完全上下级的关系。 “如果不是galaxy中心的图像检索,我们也没有办法这么快将整个城市的实时监控过滤一遍。galaxy中心的工作强度老大你是知道的。 吕布韦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他沉了一阵:“也就是说,那辆车消失了?” 那边的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恐怕您追查的那辆车不是消失了,而是在驶入监控死角时更换了车牌。” 我也瞬间明白了那个黑衣人的想法,他故意将自己的车牌号伪装得和吕布韦一样,然后暴露给吕布韦,完全是为了更好的摆脱他的追踪。如果那辆小型面包车突然更换了车牌号的话,我们确实会突然失去目标了。 吕布韦思考了一阵:“那么车牌号暂且不论,以中心医院停车场为圆心,十分钟路程为半径寻找所有符合车型的车子吧。” 那边声音几乎是立刻回答道:“检索已经做过了,但是符合这个情况的目标数量客观,galaxy中心统计到的符合要求的白色面包车就有三十五辆。他们的去向各不相同,但是我们已经启用中心云计算追踪,通过人工审查车内信息的方式逐步排除目标。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半个小时以上才能确认。” 吕布韦皱了皱眉头:“太慢了。” 那边犹豫了下:“可这已经是最快确认的方法,而且老大,你动用galaxy计算中心的事情没有经过提前申报,按照规定——” 吕布韦直接挂了电话。 我看着他,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这家伙对我似乎从来不会这么冷酷,为什么在工作里就突然变成了一幅sm狂人的样子,从这个下属的反应看来,吕布韦在工作上应该很不好对付吧。 “趁着还有些时间,去医院里面看看吧。”吕布韦下了车。他此时的思路很清晰,知道节约一分一秒的时间,反正都是要坐着等待信息筛选的结果出来,不如现在去医院里调查下蓝泽医生的情况,我和吕布韦都想知道他的来历。 还有,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那个外国特工的出现几乎坐实了蓝泽是那个可怕凶手的身份,但我们需要调查清楚的不仅仅只是这些。 接待我们的是医院里蓝泽医生的部门领导_脑神经科的主任易新。 易新是个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半白的短发,戴着厚厚的眼镜,穿着一身合体的白大褂,如果脖子里再挂个听诊器,绝对是普通人一眼就能够认出职业的角色。 “蓝泽吗?”听闻我们的来意,主任似乎也有些疑惑,我们并未讲明蓝泽可能的身份,只是以调查的需要搪塞过去。 “他是个挺有天赋的年轻人呢。”易新说道蓝泽的时候,似乎丝毫不会掩饰自己话语里的赞美之词:“今年好像才二十八岁吧,不过已经是一名非常合格的脑外科医生了。他大概是五年前从医学院毕业进入我们医院的,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实习生,不过这孩子很肯努力,我记得偶尔和他一起值班,他都抱着医书自己在那默默的看一整夜。他的胆子也比一般的年轻实习生大多了,敢于学习和尝试。早些时候,一些轻微的小手术我们都是很放心交给他做的,时间长了他也能独当一面了,很多时候他做手术的手法我们这些老医生都自愧不如呢。再过几年,恐怕这家伙就会成为我们中心医院最有实力的脑科医生了。” “而且这孩子对于同事和患者都相处得很好,总是笑眯眯的,整个人看着就很阳光,带着我们这把老骨头都充满了活力呢。”易新滔滔不绝, 易新对于蓝泽的赞美让我和吕布韦有些没有想到,如果他真的是这样的一个阳光青年,那么这个案子—— 难道说这个男人是个非常会隐藏自己真实想法的人?我和吕布韦对视了一眼,疑惑不言而喻。 “啊,我想起来了,前一阵子,他还在一起意外交通事故里救过人呢。”易新突然提到了一个让我和吕布韦都十分敏感的事件,我和吕布韦很清楚那个事件的由来。 那场让司徒珊失去右臂的交通事故。而也就是在那场事故里,蓝泽和司徒珊相识的吧? “是吗?”吕布韦陪着笑,表现出非常有兴趣的样子。 易新一下子来了精神,他似乎也对这个事件印象深刻:“那一次真的是好险,那个小姑娘的右手被整个压在了变形的车体下,消防队没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锯开车体,但是那个小姑娘当时已经快要因为失血昏厥了。刚好蓝泽下班经过那里,在救护车赶到之前做了急救措施。” “我们听说,那个小姑娘最后被截肢了?”我询问道。 易新点了点头:“也是个挺可怜的小姑娘,当时情况太紧急,耽误一秒都有可能让她丢掉性命。蓝泽当时很果断的做了当场截肢的决定,他虽然是脑神经科的手术医生,但还是很完美的给那个小姑娘做了截肢手术。后来那个小姑娘被抬到医院里,急救室里的医生都说好险,再晚来一点就真的没救了。” “当时那个小姑娘已经因为失血而休克,完全失去了意识。而截肢的决定,完全是蓝泽自己一个人决定的。这个决定,大概他也做的很痛苦吧。”易新轻轻叹息。 “那次事件之后,蓝泽似乎有些萎靡不振。他虽然救了那个小姑娘的命,但是却锯掉了她的一只手。那只手被压在车体下肌肉组织已经坏死,没有续接上去的可能,那个姑娘以后彻底要成为一个独臂人。我感觉得到,他其实远比那个小姑娘要痛苦得多,他在责备自己,不该替那个已经昏迷的小姑娘做了截肢的决定。虽然那个小姑娘的家人并没有责怪他,可是他自己却始终过意不去。” 吕布韦接话道:“这么说来,那个小姑娘应该还是很感谢蓝泽医生的了?” 易新嘴角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他点点头:“医生安慰患者的案例,我这辈子见得多了,但是患者反过来安慰医生的,我倒是从没见过呢。那个小姑娘后来晓得了事情的全部,自己都没来得及难过,就跑来安慰蓝泽,那笑容,看的人心里甜甜的,可是看见她空空的袖子,又觉得有些发酸。哎,当医生的,就是要习惯这些悲伤的事情。” 易新是个医生,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带着文人味道,我暗叹一声他倒是比我适合去写小说,又扭过头去看吕布韦,两个人心领神会,蓝泽和司徒珊的交集已经完全展现在了我们的面前,现在,蓝泽杀人所需的全部理由都已经出现了。 一个被自己拯救了的可爱少女,却因为那些人的肆意妄为再一次走向了死亡。在医生的眼中,每一条生命都是如此的珍贵,而有些人却在肆意践踏生命的意义,这其中的愤怒,或许我和吕布韦心中多少能够理解一份。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所做的一切就是正义,我们还是需要对他的所作所为做出审判,交给法律来审判。 既然已经了解清楚了事实,我和吕布韦起身和易新告别,他若有深意的打量着我和吕布韦两人,脸上似乎有些担忧的神采:“蓝泽他,没出什么事吧?” 我犹豫着不知道从何作答,吕布韦看着易新,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远了。 “对不起。”我望着一脸担忧的易新,鞠躬然后离开。 吕布韦在我前面迈着步子,我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两人刚刚回到停车场,却发现电梯口已经有人在等着我们了。 “老大。”等着我们的人是个顶多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一脸稚嫩,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身体站得笔直,犹如一把锋利的小刀,干净的脸上满是局促之色,似乎对于吕布韦的到来有些诚惶诚恐。 “齐佳音,你怎么了也来了?”吕布韦也稍微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来人嘴角露出一丝弧度,很快又收敛回去,他回答吕布韦的话时候竟然微微低着头:“我们已经找到了那辆车的踪迹,只不过——”他停顿了一下:“那辆面包车已经坠入海里了。” 吕布韦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 来者此刻低着脑袋,但是却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他的眼神和我的视线刚一接触,立刻又缩了回去。 “那辆面包车的司机操控失误了,他在第二临海大桥上突然打转了方向盘想要掉头,可是却撞断了桥面的护栏,从二十米高的桥面坠了下去。我们已经在派人打捞那辆车了,最新的情报,是从那辆车里已经打捞出了一具溺毙的尸体。” 坠海?我猛然一惊,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 难道那个蓝泽医生,已经溺死在大海里了? 16 我和吕布韦刚刚下到停车场,就遭遇到了一位早已恭候我们多时的年轻人,他是吕布韦的下属,其实比我和吕布韦年轻不了多少的样子。我听见吕布韦管他叫齐佳音。 他的到来带来的是一个不好的消息,蓝泽被拐走的那辆面包车,竟然在这短短的半个小时之间,已经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大海,这实在是让人意料不到。坐在车里的两人是否已经不幸殒命,还未等我想请,齐佳音却是带来了更加不好的消息。 “一具已经溺毙的尸体已经被打捞了上来,具体身份还在确认当中。”齐佳音说话间脸色不变,仿佛死去的那个人跟他没有丝毫的利害关系。 “你们只找到了那个司机的尸体吗?蓝泽的人呢?”吕布韦很快分析出了他话里的潜藏意思,因为尸体的身份短时间内竟然没有被确认关系,那么至少打捞上来的这具尸体至少不会是我们熟悉的那个蓝泽医生了。 “没有找到。或许已经逃走——也或许直接坠入了更深的海底,打捞工作还在进行中,车体都还未浮出水面。”齐佳音对现在的情况进行了说明。 吕布韦皱了皱眉头:“死者的指纹比对做过了吗?” 说到这里,这位有些局促的年轻人终于露出了一丝难得的表情变化,不过这种变化却是让我意识到,事情在向更加不好的方向发展。 因为他本就白嫩的脸色变得更加雪白了。 “没有办法做指纹比对,他的手指上——没有指纹。”齐佳音的话并没有让吕布韦露出什么吃惊的神色,恐怕这种结果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怀疑有某些境外势力特工渗透了进来,他们的身份信息隐秘本就是预料当中的事情。 “这是怎么做到的?”我询问道,虽然知晓指纹对于每个人的独一无二的特性,但是我却无法理解什么叫做没有指纹这件事情。 吕布韦解释道:“他们的手被强酸浸泡过,那些酸液会腐蚀你手掌的纹路,不仅仅是指纹,就连掌纹恐怕都没有了。” 我吓了一跳,这种回答多少有些骇人听闻。 齐佳音点点头,说出了更加不好的消息:“不仅仅是这样,我们甚至将他的脸拍了照片,上传到了galaxy中心的人脸图像数据库中,可是却未曾找到任何匹配率90%以上的人,虽然检索仍在进一步进行当中,但是我们恐怕并不能抱有什么希望。这是一个几乎不存在于任何数据库和档案当中的幽灵,目前我们能够获取到的唯一信息,就是他的外表特征,白种人。” 吕布韦表情严肃,他比我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我虽然从他的口中得知这次有些可怕的势力参与到了这次的事件,可是如此神秘的事态,我的确是第一次见。我们根本连我们的敌人到底是谁,因何而来这里都弄不清楚。 “现在的问题有三个。”吕布韦摸了摸下巴,“第一,坠海事故是怎么发生的?关于那个死亡的神秘人的身份,恐怕已经不用多做怀疑,我相信他并不是那种会犯这样低级错误的人,坠海事故当中绝对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因素;第二,那个神秘人的背景到底是什么,他们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里,为什么要带走蓝泽;第三,也是最为重要的问题了,坠海事故发生后,蓝泽到底去了哪里,是已经死在了大海的深处,还是——” 吕布韦没有再说下去,他和我之间都有着共同的预感——蓝泽根本没有死,他也不会如此轻易地丢了性命,他还活着,而我们需要立即找到他。 “关于这个——”一直站在一旁的齐佳音喏喏的开口了,“老大,头儿让你回去。那个神秘身份的死者联系到最近的某些传闻有了不可预估的发酵作用。上面正在召开紧急会议,你的参与是必须的。我这次来,就是来通知你,一个小时之内务必回去复命。” 我心里有些微凉,齐佳音的出现,看来是要将吕布韦召集回去了。他的确应该回去复命,有太多的未知需要他们耗费精力去防范,这也正是他们工作部门的职责。可是如果没有了吕布韦的帮助,我自己一个人的调查恐怕会费力很多,至少绝对不会像当前如此迅捷效率。 吕布韦稍微呆了呆,他似乎也不知道从何取舍,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邓龙。” 我点头:“你先去忙你的事情,毕竟调查清楚这个家伙的身份也是非常重要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我却是完全不知道我下一步应该去做什么了,难道现在就返回家安静的等待吕布韦的消息? 齐佳音这个时候却是突然主动开口了:“老大,如果没问题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吕布韦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 “紧急会议没有我的份,如果您相信我的话,不妨让我陪邓先生继续调查现在的情况。我已经从你的调查汇报中大概了解了这个案子,接下来的案件调查辅助,可以交给我吗?” 他几乎是陈恳的请命,希望吕布韦将与我合作的重担交予他的手上。 吕布韦还在踌躇,我却是立即同意了:“我没问题的。” 但吕布韦似乎并不在乎我的回答,他的目光还是死死地盯在齐佳音的脸上,似乎想从他那深邃的眼睛里看出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有些奇怪现在的态势,吕布韦既然作为他的上司,对他的背景和行为应该是知根知底的,为什么会突然露出这种奇怪的神色?我清楚地看的明白,吕布韦现在的脸色,叫做彻头彻尾的怀疑。 不是对于齐佳音能力的怀疑,而是对于齐佳音主动请缨此事用心的怀疑。 齐佳音被吕布韦盯得浑身不自在,有些躲躲闪闪的避开吕布韦的目光。其实别说是他,就算是我,在吕布韦这样的攻势下恐怕也只能节节败退,他此刻的目光里的确有着令人胆寒的威力,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将这种威力施予到我的身上过。 “我先回去复命,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应该知道你要做什么。”吕布韦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答应这件事,他伸出手,轻轻地排在了齐佳音的肩膀上,似乎在交割什么重要的使命。齐佳音的脸色因为这个动作明显轻松了不少,他略微兴奋的点点头,保证道:“我会努力的。” 吕布韦摇摇头:“我并不是要你努力去探寻什么真相,我只是要你保护好邓龙的安全,你知道的,他对于我们国安局的意义。” 他在“意义”这个词上咬字很重,似乎在强调什么东西,而这种强调,似乎并不只是在说给对面的齐佳音听,也是在变相的告诉着我什么东西。 我对于他们的意义?什么意思?我有些疑惑,吕布韦似乎有什么东西没有直接告诉我,他总想变着角度提醒我这一点,可是我却丝毫没有办法领悟到。 齐佳音却是在一旁似乎冒出了些冷汗,他点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看着我,那神态仿佛在看一只绝对不能产生差池的熊猫。 我什么时候变成了他们国安局的珍稀保护动物了? “我先走了,邓龙你就先和他组组队吧。”吕布韦最后又对我交代道,“这家伙是个新人,刚刚来局里不久,虽然个人能力上面没什么问题,但是处理事情还不够成熟。你和他在一起,还是你多帮帮他吧。” 齐佳音听到这里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 吕布韦也此时趁机轻轻附在我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不要太相信这个人。” 说完,他就已经转身离去,留下我愣愣的思考着他话语里的含义。齐佳音恐怕并未听清吕布韦偷偷跟我说了句什么,只是目送着吕布韦上车离开,吕布韦在车里朝我们招了招手,又关上窗户开走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寂,两个几乎陌生的人相互间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尤其是在吕布韦偷偷交代了最后一句之后。 他真的在怀疑他的这个下属吗? 我不知道如何评判这件事情,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并不觉得齐佳音对我有什么恶意,但是吕布韦叮嘱我这句话自然有他的理由,恐怕我真的需要留个心眼了。 就在吕布韦走了之后,原本有些局促的齐佳音突然变得开朗了许多。他恐怕对于吕布韦这个上司崇敬有加,在他的面前几乎完全无法舒展开来,此刻吕布韦一离开,整个人的话也开始活络起来。 “邓先生和老大认识很久了吗?”他一开口,就是询问我和吕布韦之间的关系。 我点点头,心里默默的盘算了一下:“大概有四五年之久了吧,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齐佳音突然笑了一下:“你这么说得好像老大一点都不像个好人。” 他管吕布韦叫老大,从来没有直呼过吕布韦名字。不过他说的话却错的离谱,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却是能够知道吕布韦到底是不是个好人。 他肯定是,至少比绝大多数人要好。 齐佳音指了指一边的一辆白色福特车:“我们先上车吧,老大交代下来的任务,我是必须要完成的。” 我点点头,询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海边。”他是准备带我去看坠海面包车的打捞现场吗? 齐佳音发车的速度很快,我几乎还是刚刚扣好安全带,他的车已经窜了出去,像一只脱缰的野马,这极快的车速冲击感让我有些头疼,隐约想起了什么不太美妙的记忆。 但是这种不适感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齐佳音的车开得不尽快,而且稳。 他的车速永远保持在市区限速里的最高时速刚刚往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而就是这样的车速,依旧能够在川流不息的车流里平稳前进。我突然有些佩服他这样的车技了。 怪不得吕布韦说这个人的能力没问题。 “别看我这样,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职业赛车手。”齐佳音毫不掩饰的说道,脸色却没有太多得意的神色,仿佛这对他来说只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一件小事。 “名次怎么样?”我本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回答让我瞠目结舌。 “我拿过wrc世界拉力锦标赛积分榜a组的亚军,不过后来因为某些事情却没办法把职业继续下去了。”齐佳音小声道,似乎心中还颇有些遗憾。 这分明已经是世界顶尖的驾驶水平了吧,我暗暗想到,虽然我对汽车比赛并不太关注,但是我却是知道wrc和f1赛事的含金量到底有多重。 “那你为什么现在在十三局工作呢?” 齐佳音眼睛眨了眨,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大概是因为刺激吧。” “刺激?” 他点头:“我从小就和一般人不一样,我喜欢危险,喜欢刺激,喜欢能够让我心跳加速的任何东西。” “喝水我喜欢打足了汽水,上学我从来都是踩着电动滑板去上学,后来换成了改装机车,吃饭喜欢去空中悬挂餐厅吃最辣的川菜,看电影喜欢看恐怖片,喜欢打人喜欢被打,另外还有跑酷和攀岩以及跳伞等兴趣。”他简单的用一些事例让我明白了他的兴趣所在。 他是个无时无刻不在追求刺激的人,生活波折得仿佛瀑布正下方的水潭,没有一刻是安宁的。 “所以你才会去当个赛车手?”我笑了,这样的人生恐怕是大多数人没有办法想象的,但是确实丰富多彩,颇为有趣。 “当汽车的时速超过一百八十公里以上的时候,世界都会是不一样的。”他的眼神有些茫然,似乎在回味什么特殊的感觉,“这种滋味比和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做爱都还要刺激。” 齐佳音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他抱歉的笑笑:“我一生都在追求这种刺激,可是时间长了,这种高速带来的愉悦感也随之减弱了,你明白的,再好看的女人看久了也会审美疲劳的。” “我一直在考虑再去寻找什么更加有意思的东西,可是好像除了当上太空宇航员,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更加好的选择了,直到我偶然间听说了还有这样一个部门的存在。”齐佳音终于提到了他加入十三局的由来。 这个理由倒是合情合理,在十三局里工作,随时随地都会遇到预想不到的突然状况,那些寻常的不寻常的,不可思议的离奇的事件甚至可以让普通人怀疑他们的人生。这种不合理的刺激我和吕布韦今早已经经历过了一次,失事的渣土车在我和吕布韦鼻子前滑了过去,这种遭遇我和吕布韦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想经历第二次,但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却好像正是在追求这种刺激。 “我很喜欢这个工作,它绝对不会让我厌倦的。”齐佳音笑了笑,不再言语。 我却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他没有明说的意思。 这个年轻的男人,似乎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首先是关于赛车,并不是普通人开车技术高超就能够成为一名赛车手,在没有合适的赞助商之前,车辆的获取改装是一件非常困难且费钱的工作,普通人家并不能够担负得起,这说明齐佳音的家庭并不是一般人的家庭,至少他家有着可观的财富才能够供他追逐他的刺激。 另外关于他加入十三局的轻描淡写,仅仅只是听说了国安局的存在,就可以因为自己的兴趣加入十三局,这种事情在我看来十分奇怪。这个部门并不是那么容易进入的,而他却轻而易举的加入了进来,这说明他背后应该有着某种不方便挑明的的人在帮助他。也就是说,他的家庭或许还有着令人吃惊的权力。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前这个并不算多么出格的男人,他的出身,绝对是个迷。吕布韦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不想让我和这个人扯上太多的关系。 或许这也就是吕布韦叮嘱我的原因。 这样的一个人,绝对不像是他表面那样人畜无害。跳脱了常理的束缚,人才更容易变得疯狂。 这个人的背景,让他很有可能做出情理之外的事情。 比如为了寻求某种刺激,害死一个并没有多少关系的我。 17 汽车以微妙的速度在公路上行驶,超越了一辆又一辆在城市间漫游的车辆。现在天色已晚,太阳西陲,竟然已经快要天黑了。 齐佳音脸上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那张脸很秀气,也很好看,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的这张脸,但是却偏偏想不起来究竟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他自己也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对我开了个玩笑。 “盯着我看这么久,是因为你喜欢男人吗?”他歪着嘴角笑道。 我赶紧否认:“怎么会,我已经结婚了。” 他大笑了两声:“不用这么认真,我只是很好奇,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和老大相处得来,你应该知道的,他对你和对我们完全是两个态度。” 其实齐佳音不说我也能够看出这一点,吕布韦始终没有将我视为工作上的伙伴,我其实更像是他在现实生活中的朋友,偶尔会去帮他解决工作上的烦恼,或许这也就是他态度不同的由来。 “其实吕布韦他也是身不由己吧。”我定定的说,“在我的面前,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那样说了,每当他需要作出一些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抉择的时候,他都需要下非常艰难的决心。”我突然想到了蓝泽在司徒珊需要截肢时候的犹豫和果决,如果将我和吕布韦和司徒珊、蓝泽对调,我相信吕布韦也一定会作出蓝泽的行为,只不过这种行为背后,背负的却是太多的痛苦。 齐佳音没有说话,他眼睛里的神光一闪而过,似乎在有意隐瞒些什么。过了不多时,那目光里竟然蔓延出了一股寒意。 我感觉身体靠在汽车椅背上的压力突然变大了。 那是因为车体的速度突然提升了,齐佳音在使劲踩着汽车的油门,他沉默着一言不发,却仿佛在和什么东西较劲一般咬牙切齿。 “发生什么了?”其实不用齐佳音说,我已经感觉到了一些不太正常的现象。 “我们被跟踪了。”齐佳音突然伸出手扭了扭头顶上的后视镜,我顺着目光看去,一眼看到了一辆跟随在我们汽车身后大约二十米的黑色摩托车。那辆车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跟这,我们提速,他也提速,我们拐弯,他也拐弯,它的驾驶员始终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似乎并不想直接暴露在我们的面前。 “什么时候的事?”如果齐佳音不说,我还没有发现竟然已经有小尾巴悄悄跟了上来。他的反侦察能力倒是很强。 齐佳音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才从医院出来没多久就跟上了。我一开始以为只是凑巧同路,可是当我故意减速想让他超车的时候,他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我拼命想从后视镜里获取更多的信息,可是那辆摩托车的主人穿着一身包裹了他全身的黑色夹克,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头盔,配合上那辆黑色的摩托,整个人都变成了一片黑色,根本没有办法看出他究竟是谁。 “需要打电话通知吕布韦吗?”关于这位黑衣人的身份,我想已经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那个境外神秘组织渗透进来的特工,并不只有一位!死掉的那位已经不可能复活,那么现在跟在我们身后的,肯定又是另外一位神秘特工。 “坐稳了!”齐佳音扭过头来对我悄声说了一句,手上的方向盘已经开始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他的目标是下一个交叉路口,在这里他打算做一次急速掉头。这是一场十分危险的赌博,因为现在的时间正是下班高峰期,马路上的车辆源源不断,想要普通的掉头都是一件困难至极的事情,更何况以我们现在的这个速度,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真的可以做到吗? 齐佳音的神情很专注,他的眼睛上仿佛蒙上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一只手掌控着方向盘的急转,另一只手已经拉下了手动挡。此时此刻,我突然感觉极速前进的车体猛然一滞,人的身体因为惯性朝前扑去,却被安全带勒得生疼。马路对面的路口上,已经驶来了反应不及的对行车辆,那是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司机是一个满脸慌乱的女人。 看她的神情和汽车丝毫不减的速度,我就知道她绝对忘记了踩下刹车。 这女司机居然是个马路杀手啊! 虽然这么想着,但我其实更应该觉得齐佳音才是真正的马路杀手,他在如此狭窄的路面上突然急转,恐怕违反的交通记录足够吊销他的驾照了。然而他是国安局的人,非常事态下的应急处理并不会影响他的驾照。 在这短短的一个瞬间,我居然想到了这么多,我也是挺佩服我大脑的放纵程度。其实无论想什么,这场突然行动的结果都应和我无关,方向盘和油门刹车都在齐佳音的手里,我已经把这条命轻而易举的交到了他的手里,没有丝毫的主动权。 汽车的轮胎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车体竟然在原地漂移了起来,前轮的快速减速导致我们的车体出现了一个强烈的摆尾,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当头,车体的方向一进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对调,齐佳音猛然换挡,油门踩到最大,整辆汽车犹如解开了束缚的枷锁,猛然间窜了出去。我傻愣愣的回头望了一眼,那辆红色的小轿车竟然几乎完美的贴合在了福特车的后保险杠上。 可是预料当中的撞击声迟迟未至,因为齐佳音已经轻而易举的将汽车的速度重新提升了上来,红色的小轿车很快被甩在了后头。 “真是可怕的车技。”我心有余悸,心脏都还在砰砰直跳,齐佳音这一手虽然玩得漂亮,但是我绝对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而此刻,齐佳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嫣红,我能够看的出来,他真的很享受这种生死的瞬间快感。而马路中心的另外一边,那辆黑色的摩托车也终于有了行动。 我本以为这次突然的掉头会让那位尾随者完全么没有反应的时间,可是我真的太低估了跟随者的决心。他知道此刻已经暴露,竟然堂而皇之的在我们和他几乎擦身而过的瞬间竖起了一根中指。这个举动看得我心中大为光火,齐佳音也是冷笑更甚。 可是对方的行动却先一步跟上了我们的行动,他竟然没有选择绕上一大圈来到和我们同向的车道,而是直接原地转弯,开始在完全逆向的车道上狂追起来。 “这人一定是个疯子!”我下了定论,回头去看在逆行车流当中穿梭的黑色车体。 如果跟踪者此刻驾驶的是一辆汽车,那么他绝对没有办法在此刻从容尾随我们。宽大的车体会在逆向道路上行驶困难,很快会被相反方向的车流堵住。但是此刻他驾驶得是一辆轻便快捷的摩托车,不宽的车身在车辆的缝隙中穿梭,竟然如鱼得水一般,稳稳的跟随在我们身后。 “有意思。”齐佳音啧啧的感叹了声,似乎又重新找回到了比赛的感觉,他并未贸然提高自己的车速,而是突然驶入了t形路口右侧的转弯路口。这样一来,那位追随者没有办法横穿道路中间那道一米多高的围栏,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离去了。等到他绕了远路回到这里时,我们肯定已经走远了。 齐佳音很冷静,冷静得让人觉得可怕,他并没有选择和对方较量车速,而是选择了更加稳妥的摆脱方式。 我本身刚松了一口气,以为已经就此摆脱尾随者的追逐,却突然因为更加吃惊的事情长大了嘴巴。 那辆摩托车,竟然突然飞在了半空当中,直直的越过了一米多高的马路围栏,重重的落在了我们身后。 我知道他是怎么让摩托车飞起来的,但我在此之前绝对不会想到有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那辆摩托车在逆向行驶的过程中,突然将前轮猛的抬起,迎面驶向了一辆对着开来的小轿车,那高高立起的车轮吭哧一声开上了小轿车的引擎盖,随后竟然整辆摩托车开上了小轿车的顶部,那引擎巨力的轰鸣声让人不用怀疑它的速度,它就这么借助着起飞的惯性整个腾飞在了半空当中。 “看来他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很有能力的疯子。”齐佳音的脸色不太好看,我和他的确面对上了一个非常棘手的敌人。 那辆摩托迅速调整了方向,又一次跟在了我们的身后。但这一次不再是之前有意的控制自己跌速度,而是径直开足了最大马力朝我们追赶而来。 “他要干什么?”我觉得此刻需要报警。 齐佳音没有说话,油门只是一踩到底。 周围的车辆层层被逼退,他们纷纷停下车来破口大骂,却丝毫不知我们此刻陷入了一个怎样的麻烦当中。 “他追上来只是时间的问题,我今天出门开的车并不算什么好车,最大马力和他的那辆赛车级摩托没得比。”齐佳音突然开口,解释了我们目前的处境。 我傻愣在那里,询问道:“所以?” “所以等下他追上来的时候——”齐佳音嘴角咧开,笑了笑:“麻烦你卧倒。” “什么!”我还在讶异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却已经从后视镜的余光中看到了逐渐追赶上的黑衣人和他纯黑色的摩托。 “低下头,不要被击中。”他简单解释了一下。 我心中一凉,下一个瞬间,就看到摩托车的速度缓了一缓,并不是那个尾随者故意放水了,而是他抽出一只手的空隙,在自己夹克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把乌黑的手枪! 齐佳音苦笑了下:“他既然敢于挑衅我们,估计就做好了射杀我们的准备。看来我们的确在接近什么不可告人的真相。这家伙的能力一流,绝对不是一般的组织能够培养出来的。” 我还在思考怎么做,黑衣人的手臂已经抬起,手腕轻轻一抖,靠近齐佳音驾驶座的后视镜直接被打飞了。那副手枪明显装了消音器,我连他开枪的声音都没听见! “第一枪警告,他是想让我们停车吗?”齐佳音皱了皱眉头,“他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还是说,他有更加紧急的任务?”齐佳音一个人在那哼哼,仿佛丝毫没有觉察到此刻的危险,我却是已经乱做一团,思考着应该怎么摆脱现在的处境。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有些奇怪,他竟然在用一种不可思议的余光打量着我。 齐佳音解释道:“如果他真的想要杀掉我们,他大可直接一枪干爆我们的脑袋,而不是在我们旁边狐假虎威的威胁了。所以,在我们两个两个人中,至少有一个人的死亡,是他绝对不会想要看到的。” “而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 我一愣,齐佳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个特工之所以尾随我们,开枪威胁,最终的目的竟然是为了找到我?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们这群特工想要带走的人明明是蓝泽才对,为什么到了现在,目标竟然转变成了我?这实在是让人费解。 “谁知道呢。”齐佳音摇头:“我只是听从老大的话,保护好你,所以绝对不能够把你交给他们。” “哪怕——” 齐佳音的话还没有说完,那辆摩托车已经驶到了驾驶座的旁边,和福特车并驾齐驱了。黑衣人伸出手中的手枪枪管乌黑锃亮,让人丝毫不会怀疑这把枪的目标会马上变成一个死人。 而这把手枪现在的目标,是坐在我身边的齐佳音。汽车的车窗玻璃没有办法挡住那颗要命的子弹,只要黑衣人一开枪,齐佳音的脑袋绝对会在我面前出现一个血洞。 我冷汗直流,却无能为力,只能用愤怒的目光瞪着行凶者。 而黑衣人的目光被隐藏在那厚厚的头盔之后,我猜那应该是一双毫无生意的眼睛。 “瓦尔特型手枪,样子虽然和p-38很相似,但是又不是p-38,改进版?”齐佳音竟然还在分析那柄随时可以要命的手枪。 别人用枪指着脑袋,随时都有可能殒命。在这种形式下,我是绝对笑不出来了。可是齐佳音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病态的嫣红,这是他正在兴奋的一种表现,或许对他来说,这也正是他追求的刺激。 齐佳音笑了,笑得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那黑衣人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他的手指动了动,竟像是要开枪的样子。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该死的,我得做些什么! 还没来得及让我反应,我得身体却突然朝前倾去,巨大的惯性拉扯着我的身体,安全带都有些不堪重负了。 齐佳音突然一下猛踩了刹车,我们的速度被疯狂的减缓了。而握着手枪的黑衣人这一次明显没有预料到,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却没想到齐佳音突然绝境逢生,反其道而行之,堪堪躲过了一劫。他摩托车的速度未减,很快将我们甩在了后头。 再然后,他果断的开枪了。 我虽然没有听见枪响,却明确的感知到了汽车已经中弹,一种不安的震动从脚下传来,本就因为急刹车而不稳的车体竟然开始飞快的打转起来。 “他打穿了车前轮!”齐佳音最后说了一句,整个人突然撞上了一团实体。 那是一面结实的墙壁,我们失控的福特车打着转直直的撞了上去。 “砰!”的一声巨响,我的脑子仿佛被炮弹近距离炸了一下,整个人的耳朵嗡嗡作响,神志不清。一边的齐佳音比我的情况更加糟糕,毕竟发生碰撞的是他那边的车体,我很幸运的没有受到实际性的冲击,可是他却几乎已经昏迷过去了。 如果不是他的身上绑着安全带,他此刻一定已经被甩出了车外了。 玻璃渣碎了一地,血液从齐佳音的脑门上流了下来,他的头受伤了! 我摇了摇混沌的大脑,强迫自己赶紧从这该死的碰撞中回过神来,那个黑衣人这一手玩的太漂亮,一下子就令我们两人失去了战斗能力。我眼前光晕渲染一片,连看东西都有些模糊。 “齐佳音,你醒醒!”我用手捂住他头上的伤口,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脸。还好,伤口不算严重,应该只是普通的晕了过去,流血也并不多。 这倒是让我放心了不少,只是以他现在的状态,他需要得到医院的治疗,虽然外伤不严重,但是刚刚那一下很有可能会让他患上脑震荡。 我将他和我的安全带解下,打开了另外一边还算完好的车门,将他整个人轻轻地拖了出来。 “你醒一醒,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我拍打着他的脸,他也终于喘着气恢复了些神智。 “我不是他的目标,你才是——”齐佳音喘着粗气说道,“离开这里。” “你怎么办!”尽管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是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刚刚那个黑衣人的举动我看得很清楚,他的确可以毫不犹豫的杀了齐佳音,我如果留他一个人在这里,那绝对是死路一条。 “我不重要,只要你没事,我对老大也就有个交代了。”齐佳音想用力的推开我,却出手柔弱的像个小孩子一般,他根本没有力气了。 “吕布韦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也要按照他的话去做。”我讶异于齐佳音对于吕布韦的言听计从,我总感觉他并不是受体制管辖之内的类型,也绝对不会遵从什么上下级责任的命令,为何吕布韦说什么,他就拼了命的做什么? “老大,他——”齐佳音还想说些什么,却是突然一下软倒下去,彻底昏迷了。 我转身,想要求处于过往的车辆,让他们将已经昏迷的齐佳音带到医院去,可是还未等我踏出一步,一柄锋锐的手枪,已经冷冷的抵在了我的腰间。 一个戴着头盔的黑衣人,静静的站在我面前注视着我。头盔后,大概是我看不到的死一样的目光。 18 冰凉的枪口抵在我的腰间,让我浑身发冷,动弹不得。而那个黑衣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一时间竟然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打量着我,从头到尾,又从下到上,他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直到他站在我面前时,我这才发现了他和普通人的轻微不同。相比于正常人来说,他的身材明显壮实太多,身高也似近几高出我一个头来。硕大的个头几乎挡住了全部落日的余辉,让我在他的阴影里品尝这无声的恐吓。他的手很稳,抵在腰间的枪口几乎没有丝毫颤抖,这样的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职业武装特工,我感觉我能够战胜他的概率不到百分之一,所以我只能够暂时听从他的命令。 而他下达的第一个指令,就是让我放下手里的齐佳音:“放开他。”声音虽然沉稳,但是却异常别扭,仿佛不是中国人说出的汉语,而是外国人那种特有的口音。那副头盔下,应该是和我不一样的人种。 齐佳音还昏迷着,闭着眼一动不动,呼吸急促得要命。我虽然有心想要救他,可是那把枪却不给我丝毫选择的机会,它的主人稍微抖了抖它的身子,我就不得不将手里的齐佳音放在了地上。 而黑衣人的反应也很果决,他迅速抬起了手里的枪,直直的瞄准了躺倒在地的齐佳音,下一秒就要将他开枪射杀了。他判断的很正确,杀掉一个昏迷齐佳音这个隐藏威胁是绝对需要去做的,留下不安全的后患是会令人后悔的。但他没有预料到的,是我扑在了那躺卧在地的齐佳音身上。 “你想陪他一起死?”黑衣人的头盔里传来奇怪的发音,他的中文真的别扭到不行。 我冷笑着看着他:“不对,今天谁也不会死。我不会,他也不会。如果他死了,我也不会苟活下去。” 我在拖延最后的时间,刚刚那场飙车大战应该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报警的人肯定会有,警察应该会很快找到这里来的。我只需要在警察到来之前,尽量拖延时间保证我和齐佳音的安全就行。 黑衣人听到我的话稍微愣了下,他的头盔当中传来啧啧的大笑声,那柄漆黑的手枪瞬间顶到了我的脑门上,威胁也随之而来:“你觉得我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有区别吗?” 我心中有些忐忑,却只能够做出这样的赌博。如果刚刚齐佳音在车上的分析没错的话,这个黑衣人的目的很有可能是想带走我,一个活着的我。否则他也不会在刚才的追逐行动中那么畏首畏尾了,要想杀我有一百种方法,但是他一个都没做出来。 现在当然也是一样,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范围内,他绝对不会伤害我。 这其实只是一种无端的猜测,没有任何人会为这个猜测做出保证。而我却是不得不押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一旦猜测错误,我和齐佳音都会死在这里。 运气很好的是,他听了这些话真的停住了。手枪虽然就这样顶在我的脑门上,吓得我冷汗直流,可是我却依旧活了下来。黑衣人轻蔑的哼了一声,他的手枪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收了回去。这代表着,至少现在,我和齐佳音的命保住了。 同时我也得到了一个猜想,他们的那个神秘境外组织,或许真的想要令人将我活着带回去,就如同他们派人带走蓝泽一样。只不过他们想要带走蓝泽的计划失败了,不仅特工身死,就连蓝泽也不见了,国安局都暂时找不到他的人了。上一个人的失败逼迫这个人必须要成功,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警车的疾呼声已经从不远处渐渐传来了,那高昂的声调仿佛给黑衣人打了一剂兴奋剂,他稍微望了一眼警报声传来的方向,立刻重新做出了决定。 “想要他活下来,你得跟我走。” “这很公平。”我朝他摊摊手:“一命换一命。” 黑衣人却似乎没有放松对我的警惕,他从自己的腰间轻轻摸索,竟然掏出一副皮质手铐来。我没办法,只能任由他摆布,将双手绑在一起,再无反抗之力。那皮质的手铐锁住人的手腕虽然不疼,但是却让我没有办法使出力气,我稍微尝试了下崩断那根看起来脆弱的皮链,却感觉巨力狠狠地扯着我的手腕。这皮质决定不是普通的人造皮,拿来做副皮带至少十年都不会磨损。 看见我徒劳的尝试皮手铐的坚固程度,黑衣人只是冷笑,他也终于放心的将手枪收了起来,而此刻,我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近乎嘲笑的神色。他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心中有些慌乱,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抵住了一个坚硬的身躯。 一把匕首已经紧紧的贴在了黑衣人头盔以下,刺入了他没有被保护到的脖颈皮肤当中。 拿着匕首的人是齐佳音,此刻正歪着嘴朝我笑。 “nice!”我对他也以微笑回应:“看不出来你的演技居然那么好。” 这一切,其实都是我刚刚在车里和齐佳音瞬间商量的计谋,他的确受了伤,但还没有这么严重的程度,我让他假意昏迷,放松黑衣人的警惕,自己再受限于他,使得他彻底忽略了潜在的威胁。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商量出来的,我自己都没想到,两个人的配合竟然如此之好。 其实不要说那个黑衣人了,我自己都快被齐佳音的演技给欺骗了。 “刺激吗?”齐佳音的匕首贴在黑衣人的脖子上,他的另一只手同时想去摘下黑衣人的头盔。那头盔卡在黑衣人头上很紧,摘下来似乎很费力气。我想过去帮他,却突然迎面吃了一口飞沙。 那黑衣人的头盔眼看就要被齐佳音摘下,我正走过去准备帮助齐佳音时,黑衣人竟然一脚踢起了地上的流沙,那本是道路两旁用来加固马路的路基,此刻竟然被他利用成了扰乱现场的工具。我走过去的时候猝不及防,那沙子铺天盖地的撒了我一脸,眼睛登时疼得流泪,睁不开了。 “你!”我只听见齐佳音又气又怒的声音,两个人似乎突然扭打成了一团。我虽然想帮齐佳音一把,但眼睛里根本看不见东西。现在我倒是羡慕起吕布韦了,这家伙戴着眼镜,肯定不吃这种下三滥的套路。 还没等那边战果揭晓,更复杂的局面却是出现了。那辆呼啸的警车明显已经开到了我们身边,那狂乱的警报声吵得我双耳发聋。 “所有人,举起手来!”有警察在旁边边大喊,我大概能够想象出他们依靠在车门后拿着扩音喇叭的样子。因为报警人肯定交代了枪击事件,警察现在根本不敢和我们这样的不明身份的恐怖分子谈判。 “再不举手,我们就开枪了。这是最后一次警告。”警察的扩音喇叭絮絮叨叨的喊着,我已经是别无选择,连那两个人现在打成了什么样子都看不清楚,只能暂时先举起自己的双手,朝警车声音的源头走去。但那皮质手铐还拷在我的手上,举起的双手做着别扭的姿势,让我心中暗暗发苦。 这不让别人觉得我分明是个被警察缉捕的犯人吗? 果然,我还没走出两步,警察人群中又传来大喊声:“你不要过来,就站在原地,趴在地上,双手放在我们可以看清的地方。” 该死的,他们到底能不能搞清楚状况! 还没等我对他们眼里控诉,一声枪响却是已经在我的耳边炸响,四周一片死寂,我感觉空气都在此刻稀薄了许多。那边的警察发愣了片刻,竟然开始申请开枪的命令,我分明听见他们对着他们的行动电话请命,要求击毙负隅顽抗的歹徒。 再这样下去,我们三人都要被不明所以的警察乱枪打死了。 “齐佳音,你还好吗?”我拼命流出两滴眼泪,终于能够看清在场的状况,却发现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躺在地上挣扎着,在他的右侧身旁,一把乌黑的手枪散落在地,上面沾染了大片的血迹。 那个人是齐佳音,他正咬着牙按着自己的左手手掌,那手心里一片血花,中弹的人竟然是齐佳音! “他中了枪,跑不了太远。”齐佳音朝我怒了努嘴,指了个方向出来。有血迹沿着路面一直蔓延进了那边的树林之中。 “他中了枪?不是你的受伤了吗?”枪声明明只有一下,为什么两个人都受伤了? 我顾不得去追那个逃跑的黑衣人,先是扶起了地上的齐佳音。那左手手掌已经血肉模糊,在手掌正中心竟然开了一个大洞。 “我让子弹从我这里穿了进去,然后是他的右胸!”齐佳音噗嗤笑了一声:“论代价,他比我大得多。” 这家伙,此刻竟然还有心情笑得出来!我也终于明白,为何一声枪响竟然打中了两个人,在两个人抢夺枪支的过程中,齐佳音竟然先让子弹击穿了自己的手心,然后顺着方向击中了那个黑衣人的右胸。他竟然在用伤敌一千,自损三百的招数在对付那个特工。这倒是真和他的性格相符,我觉得正常人压根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恐怕对方也丝毫没有预料到,齐佳音竟然会在那种自己也会受伤的情况下强行扣下扳机,这一枪如果真的打在了他的右胸,那么他真的已经跑不远了。 那边原本还在观战中不敢轻举妄动的警察终于有了反应,他们有三四个人朝我们跑来,其中一个跑得飞快,手里拿着一部移动通话机。 “是邓先生和齐先生吗?”他们的态度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竟然还这么快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想必误会都已经消除了。那个拿着电话机的人跑上来将电话交给我,自己又组织人将受了伤的齐佳音抬上了救生担架。 齐佳音被人用纱布裹了手,先报备送往附近的医院去了。临走前他还特意用完好的右手对我比了个v字形手势:“你没事就好,老大的任务我完成得不错,记得跟老大表扬下我哦。” 这家伙!脑子里就只有吕布韦的命令吗?我虽然有些恼怒他的行为,但细细一想,这一路下来他已经是遍体鳞伤,我却几乎丝毫未损,所有最凶恶的活都被他扛去了。就连最后汽车撞墙那一下,恐怕都是他有意调整方向,让我好远离冲击点的吧? 我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了。 与此同时,那部被人送来的电话机里,传来了一个异常磁性的声音:“还没死吧,邓龙?” 我咧了咧嘴:“放心,你那位小弟死了,才轮到我。” 我猜齐佳音肯定是这么想的。 吕布韦叹了口气:“你那边的情况我也大概知道了,事情比我们想象当中要严重得多。” “所以?” 吕布韦顿了顿:“所以,我正式宣布你被我从这次的事件当中剔除了,我们会有专人24小时保护你,直到这次的事件过去。” 我一呆,这家伙在说什么?我这就被他赶出局了? “noway!”我有些恼了:“都到了这一步,怎么能够说退出就退出。” 吕布韦解释道:“这也是完全不得已的决定,你应该也知道了,那个组织的目的并不仅仅是蓝泽一个人,还包括你。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要你去做什么,但是你的安全已经受到了致命威胁,我们不能够让他们带走你。” “绝对不能。”这四个字被加上了重重的语气。 我哑口无言,还想着要反驳些什么,吕布韦却又一次打断了我的话。 “回来吧,邓龙。你的存在已经关系到了某个神秘势力的复辟,至少在目前,国安局不会让你活着离开中国领土的,对不起,这件事情我也无能为力。”吕布韦的话带着极度内疚的情绪,“那些特工要么全部死在境内,要么,只能带走你的尸体。” 19 “就算真的让我退出,至少让我最后还做一件事情。”我咬了咬牙,决定这件事情暂时搁后,再和吕布韦慢慢打商量,他这个人对我倒是格外心慈手软,多念叨下应该还是有用的。更何况,国安局本身虽然可以限制我的行动,但我也并非任人宰割的小鹿,偷偷蹦跶两下还是可以逃跑的。 果然,那边顿了顿,声音软了些:“你要去做什么?” 我瞥了眼树林的方向,那个几乎受到致命伤的特工就是往那边逃跑了:“我去把那个家伙抓回来。” 电话里的吕布韦踌躇了下,最终还是答应了:“这是你参与到这个事件当中的最后一次行动。而且,抓捕行动完成之后,你需要立刻回来见我。” 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心里不由得乐开花了,刚要答应挂了电话,却听见吕布韦在那边小声询问道:“齐佳音他,还好吧?” “担心他啊?”我的八卦本能开启到了极限,“我倒是觉得你们俩这关系有点不一般啊,他来头很大我已经知道了,不过你为什么会突然在意这个人?” 吕布韦苦笑了一声,那笑声干瘪而又无奈:“哎,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这个家伙的来历说来话长,一两句讲不清楚。他来十三局的目的你已经知道了吗?” 我挠了挠脑袋:“差不多吧,有点像个中二青年,追求刺激什么的——”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吕布韦打断了:“这套说辞也就你会信,虽然这的确是他来十三局的次要原因之一,不过更加主要的原因压根不是这个。” 我尴尬的点了点头,不知道作何感想。至少从逻辑上,齐佳音这家伙的借口毫无破绽啊。 “我从外面听说了,他来十三局是来找人的。”吕布韦顿了顿,衡量了许久最后终于选了闭口不谈:“这些事情你了解多了也并没有什么好处,还是算了吧。” “靠!”我恨不得将我的鄙视之情通过声音传递到吕布韦耳朵里去,这家伙说话说一半突然住口,分明就是要憋死人的节奏啊。 吕布韦声音沉稳,语气丝毫未变,我的鄙视改变不了他的决定:“现场的警察现在由你调配,既然已经受了致命伤,逃跑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你先把那个家伙的尸体给带回来吧。” 我愣了愣,扭头望了一眼逃跑者留下的血迹路线:“他还没死呢!说不定可以抓到活的。” 电话那头近乎嘲讽的笑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解释,挂了电话。 该死的,吕布韦这家伙!我有些气急,看我不亲手绑了那个家伙回去,绝对交给他一个还能喘气的。 半个小时以后,我突然明白,天真的人是我,原来吕布韦早就猜到了结果。根本不会有活着的人带回去见他。 尸体在树林深处被搜救犬发现,头盔被他自己取下,扔在一边,整个人伏在地上,双眼已经翻白。法医已经来检查过了,死因竟然不是失血过多,而是死于氰化物中毒。那些致命的毒药是藏在他的牙齿里的,用舌头用力一卷就可以将它如同假牙取下,将其咬破后,他在半分钟之内就死翘了。 这个特工竟然是死于自杀!这让我实在是有些奇怪。 虽然身上已经受了重伤,可是他却坚持着跑向了树林里,这复杂的地理环境明明让他有了喘息的空间,至少可以拼死搏一搏生存下去的机会,可是他却偏偏选择了自杀,这位奇怪的特工怎么就是不按照常理出牌呢?如果想要寻死,何必要等到已经逃开之后? 还有一点我很是在意,在那具尸体的旁边,散落着一些不明物体的颗粒,它们几乎可以用碎小来形容,密密麻麻散了一小块地方,这些小颗粒带着灼热的温度,用手摸上去还会有些轻微的烫感,我挠着头看着这明显不属于此地的东西,只能够找人来讲这些颗粒收集完毕后送回去分析。 至此,天色已经全黑。我和吕布韦合作的第一天也安然过去,但我们几乎什么都没有收获到。 连续犯案的嫌疑人蓝泽消失不见。 绑架走蓝泽的特工陈尸海底。 跟踪我们的小尾巴也自杀身亡。 所有线索全部断掉,我们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只剩下撞墙了。 我懊恼的叹了口气,最后竟然白白忙活了这么久。 我们收获的只有那两具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冰冷尸体,以及那一地莫名其妙的碎屑。 真是让人有些心灰意冷。 不管怎样,我现在只剩下回去见吕布韦的戏份了。 警车很快将我重新送回了市里,目的地竟然不是什么公安局,而是一处偏僻的民家小宅,那宅子坐落于一处繁华小吃巷的背后,我经常到这条小吃巷里来扫荡食物,却从来没有到过它背后的这些小宅子里面看过。没想到这里居然也会有国安局的据点? 我的猜测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推开半旧的红色对称双木门,迎接我的并不是精神奕奕的吕布韦,而是之前那个对我并非太友善的另外一位国安局工作人员。 他带着白色的口罩,穿着件他从来没有变过的黑色亮泽皮衣,蹬着一双漆黑发亮的皮鞋,一米八五左右的个头看着有些气势汹汹。 “昊天?”我虽然没看清他的脸,不过他那高翘的莫西干头已经成为了他的代表,只看发型就能够认出他来。说不定,那发型才是他的本尊才对,我腹黑的想着。 “你终于来了。”他哼唧了几声,似乎对我的到来时机有些不满,但还是伸了伸手,邀请我去这看上来有些古风古色的小宅里走一走。 我心里对这家伙完全没有什么好感,又没见到我熟悉的吕布韦,自然不会听这家伙的摆布。 昊天咳嗽了几下,估计这也就是他为何要带上口罩的原因:“你很怕我吗?” 我白了他一眼:“就目前,你对我而言基本属于陌生人,你妈妈没有教过你,不要随便听陌生人的话吗?” 他闻言笑了笑,口罩后的嘴角似乎也咧了咧:“但是你现在已经别无选择啦。”这话语里说不出的古怪味道。 “吕布韦呢,让他出来。”我打定了不见吕布韦不进这家门的想法。 “他啊?”昊天用手调整了下莫西干的发型高度,“关禁闭呢,你一时半会见不到他了。” “为什么?”我吃了一惊,虽然吕布韦这家伙做事很让人不爽,但是沉着冷静的处理态度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为什么这一次突然被国安局关了禁闭,难道是因为我? “没错,就是因为你。”昊天直接看穿了我的想法,丝毫没有放过我的打算,“作为一个完全不安定的因素,你本来就已经够让国安局头疼的了,再加上一个对你格外宽厚的吕布韦,你们能够制造的乱子足以让整个国安局鸡飞狗跳,为了保险起见,紧急事态下,吕布韦会被剔除与你有关的事件责任人的位置。也就是说,从今天起,我暂时越俎代庖,接替吕布韦来处理你这边的事情。” “我表示抗议。”我勇敢的想要挣扎一下。 昊天却是突然伸手拽了我一把,将我拉近了大门内,随后手闪电般的将大门重新关死了。 “抗议无效,另外,最好不要站在这家大院门口太长时间,主人会发怒的。”昊天说到这里,却是近乎反常般得缩了缩身子,仿佛有些紧张。这样的小动作正好被我看见,不经有了一丝疑惑。 能够让他这个国安局老油条都紧张的家伙,会是一个什么人?难道就是他说的这家小宅邸的主人? 可这家小宅虽然看起来历史颇丰,但明显失修已久,石瓦破败,杂草丛生,似乎不经常有人打理的样子,这里的主人应该并非什么达官贵人,为何昊天格外的紧张呢? 我用目光朝昊天探寻着答案,却被他刻意的躲开:“你能够做的就是配合我们的工作,也好让这一次的事件早日完结,吕布韦也好早点重归自由。随便添乱子的话,吕布韦也保护不了你了。”他言语间似乎带着一丝愧疚的情绪,这倒是让我大大的意外了一番。 还没等我说话,一丝不适却是突然从我的喉尖传来,我有些吃惊的低下头,却看见自己的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戴上了一枚狗项圈一样的东西。那项圈大部分是由皮质制成,只有连接处是由一块白色的金属封闭上,此刻戴在我的脖颈上略微有些沉重,给了我完全不适的触感。 我用手拽了拽那项圈,可是那皮质项圈居然异常结实,我用手拽了半天,却几乎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我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东西戴上去了,恐怕就不那么容易取下来了。 “抱歉,责任所在。”昊天不敢和我对视,那高大的身形此刻也似乎突然蜷缩起来。 “你!”我气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昊天嘴巴里咕噜了几句,我没听太清,最后一句我倒是听清楚了:“遥控引爆装置。” 这看似简单的皮质项圈,竟然是一样可以遥控远距离杀人的武器! 昊天是什么时候给我戴在脖子上的?就刚刚他拽我的一瞬间?我竟然完全没有发觉。 我脸上冒出几丝冷汗,脑子里一片混乱,也不知道国安局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要给我装上这种东西。 “吕布韦当时知道要给你戴上‘诺亚’的时候,差点激动得用枪打了他的上司,后来他就被关禁闭了。幸好这个对象是你,不然的话,他有可能会依据规定被处决。”昊天终于说出了事实的真相,却如此的让人难以接受。 “处决?”我从未预料到吕布韦居然有这样的一天。 昊天点点头:“你不用担心,吕布韦是个好同志,禁闭也只是象征性的做法。有人在暗中给国安局施加了压力,让国安局不得不放弃了对你植入诺亚的计划,不过妥协也是有着相应的成本,虽然诺亚的植入被取消了,可是远程的遥控引爆装置却必不可少,外加你的周身安全,必须有专人负责守卫。” “所谓的‘诺亚’,到底是什么?”我虽然心慌,却一时间还不至于丧失理智,终究还是忍住了狠狠揍上昊天一顿的冲动。 “预防不可预估危险的一种造物,专门用来控制那些潜在的威胁,‘诺亚’的安装对象一般都是特殊能力的异种人,国安局需要将威胁控制在可以操纵的范围内,所以需要在这些特殊人类的身上安装下杀死他们的绝密武器——”昊天突然停顿了下,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跟我谈论‘诺亚’的存在,只可惜你已经忘掉当时和我说过的话了。” “我当时揍你了吗?”我冷哼着问道。 昊天皱了皱眉头,似乎在认真的回忆:“好像差一点,你拿某样东西威胁了国安局,让我们不得不妥协了。” 我心中突然泛起了隐隐的快感。 昊天继续道:“估计你连k先生也早已忘了干净,这一次如果不是k先生言语警告了国安局,你和吕布韦的下场真的会很惨。” 我挠了挠头:“k先生——抱歉,我真的不记得这位先生了。” 昊天摆摆头:“没关系,你总会有记起来的那天。还是先说说现在吧,你脖子上的东西是一个炸弹,你应该已经了解了,所以请你配合下我们国安局的工作,不要做出越轨的行为。这枚炸弹的开关并不在我的手里,甚至具体被保存在谁的手里也并没有通知,建议你最好不要做出不利的举动,以免威胁度让掌控者引爆了你脖子上的这枚炸弹。相信我,没有人能够从这小东西的爆炸当中活下来。当然,也建议你不要试着拆除这样东西,能够安全拆除这枚精尖炸弹的人这个世界上不超过一个手的手指的数目,就算是k先生也不一定能够找到他们。所以,摆在你面前的路只有一条——” 昊天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如果我不听话,等待我的,就只有被脖子上的这枚炸弹炸死的这个结局。 我冷笑了几声,用近乎嘲讽的语气回应道:“这有点不像你们国安局的作风啊,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让你们如临大敌,你总该告诉我这一次我们面对的敌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吧?” 我相信国安局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举动,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对我施压,定然是面对了一个足够让人担心的敌人,而那些神秘的特工已经说明了这一点,现在的国安局,应该掌握到了一丝蛛丝马迹,这让他们不敢放任一丝一毫的疏漏。所以才会在我的身上下文章。 “哎——”昊天突然叹了口气,神色复杂道,“如果我不说,你绝对猜不到那股势力的身份,因为他们本就该在七十年前消失殆尽了。” 七十年前?我心中估算了一下大概的年代事件,心中猛然一惊。 那个时间段,不正是—— “那些特工手中手枪,你应该已经看见了,那是瓦尔特型手枪,虽然是改进版,但是还是被齐佳音认了出来。”昊天补充道,他似乎在树立某个特殊的形象,让我更加直接的了解事情的始末。 我也回忆起,在那辆福特车上,齐佳音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他看到那柄手枪的第一时间就记下了手枪的型号。 “这种类型的手枪,一般都是g国才会普遍装备的手枪。值得玩味的是,这种类型的手枪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就应该已经被军队所淘汰掉了,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出现了p-38的改进版,你自己可以猜想一下这其中的原因。”昊天的话虽然简单,但是这话语中的信息量,却简直大到可怕。 七十年前的那个时间段,不正是独霸欧洲的g国最终黯然战败,退出第二次世界大战舞台的时间吗? 那位代表性的政治军事枭雄,那面代表性的国家旗帜,那枚所有人谈之色变的特殊符号。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个特殊的国家机器组织——fasces。而这让所有人都曾经颤抖不已的fasces的口号纲领正是——个人服从集体,集体服从领袖。 怎么会,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了整整七十年,为何昊天会突然谈到了这个令人惊惧的神秘势力?他们不是早就应该被击溃于历史的长河当中了吗?他们的那位精神领袖,早已在国家首都的g国总理府饮弹自杀,尸体的牙模检测证明了死者的身份。这个势力早就应该随着这位领袖的死亡灰飞烟灭了。 可是现在,昊天却在我的面前真真切切的提出了这个组织还继续存在的可能性。 “纳粹还有残党?”我沉声问道。 昊天点点头:“恐怕是,我们虽然没有办法获得这两位特工的身份信息,可是血统基因却是完完全全无法被掩盖的。我们对比了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种的血统,他们的血统可是近乎纯粹的北欧日耳曼人的血统,我们也是从这里才大概分析出了他们的来历。虽然还不能够完全肯定,但是这个可能性已经不能忽略。” 我自己也完全意识到了事件的严重性,也难怪这一次国安局会搞出如此大的动作。一个能够连续两次掀起世界大战的国家g,竟然还残留着尚未消失的纳粹残党,这种事情哪怕是可能性也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如果因为疏漏,让这些残余掀起了震荡世界的新生阴谋,那绝对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想到这里,我对昊天的恨意也稍微减消了些。 但是,既然猜到了这些不速之客的来历,那么更加奇怪的问题就出现了。 为什么他们会来到这里? 又为什么他们要找到蓝泽? 甚至最后连我也成了他们要带走的对象?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20 “无论他们基于什么样的原因想要带走你,我们都绝不允许。”莫西干头几乎是下达了最后的通知,“那绝对会是一场阴谋。” 我赞同昊天的猜测,却不赞同他们的做法。如果换一个角度来思考的话,我觉得如果我是国安局的负责人,此刻的我绝对已经被带进了没人知晓的秘密场所,坚决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我的踪迹,只有这样一来,那些可疑的不可疑的阴谋才没有一丝的可趁之机。可是昊天只是在我脖子上装上了这样一个危险的狗项圈,之后却是把我叫到了这间奇怪的宅邸来,我觉得他们绝不会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为什么是这里?”我询问道。 昊天眼珠子转了转,他的心计远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位国安局的工作人员都要深得多,如果他眼睛里的话能够变成水滴,绝对能够编织出一片汪洋大海。 “我们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有几个。”昊天还是决定将原因解释给我听,“第一点,我们需要你作为一个诱饵。他们既然将你视作目标,就绝对会再次找到你。与其将你遮遮掩掩的藏在暗处,不如将你光明正大的摆在这里,吸引他们上钩,这个词语应该叫引君入瓮。” 他的解释很清晰明了,可是我还是疑惑重重。 国安局办事一向小心谨慎,可是这一次选择的地点却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闹市之后的小宅院当中,他们选择这里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还是说,他们有着绝对的把握能够保护得了我? “第二点,我们选择这里的原因——”昊天摸了摸脑袋,目光竟然是死死地盯着内院之中,“有他在,我们很放心。” “谁?”昊天说的他,应该是这里的主人,可是我认识他吗? 昊天张了张嘴想要替我解释,却转眼望向了我的背后——内院的石拱门里。 一个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从那内院深处缓缓走了出来,墙影遮蔽之下,只看到了他有些瘦削而又挺拔的身材。 又是一个高个子。 那人影从内院中踱步而出,终于映出一身花饰古怪的黄色马甲,一条膨大宽松的黑色长裤,他头上戴着一顶奇怪的朱红色圆领帽,手里握着一根现在几乎完全少见长杆大烟枪,双手放在背后,徐徐走出。 在那一瞬间,我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 这分明就是上个世纪的中国人才会有的打扮,古风浓厚,没想到这家的主人品位竟然如此古怪。 我虽然吃惊,但也明白能够让国安局找上的人绝非善茬,自然不敢多说什么,目光从古怪的穿衣打扮上抽离开来,迎上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让人看过一次就心惊胆战的面孔,眼睛细长而深邃,神色飞扬,那目光里不是热血,却带着若有若无的阴毒情绪;鼻子长而扭曲,弯若鹰喙,脸颊瘦削,显露出面颊下骨头的形状,那嘴角上方留着两撇八字长胡子,更显得整个人阴险狡诈。见到我,他竟然露出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可怖模样,那嘴角里隐约可见的,竟然是野兽般的尖牙利齿。 这样的一张脸孔,绝对是小孩子夜晚的噩梦。但这样的一张面孔,在搭配上他古怪的着装,只会让成年人感觉自己置身于什么恐怖电影之中,正在直面最后的邪恶boss。 原谅我如此轻易的以貌取人,因为这个人的长相完全就是一副坏人的标准模样。 “就是他么?桀桀桀——”他扯着嘴角嘶笑着,就连笑声都和常人完全不同。 如果不是脖子上挂着那该死的引爆器,我定然会不顾一切落荒而逃,这种怪叔叔模样的人十有八九是个变态,落在他手里倒不如真的让什么特工给捉了去。 “dr.fu,人我就交给你了。”昊天竟然在用英文称呼这个仿佛上个世纪穿越而来的中年人,用的还是非常权威性的dr.一词。我知道这个词语的意思,博士,或者医生。看这个人的样子,明显不属于那种能够从什么大学毕业的名牌教授,所以我只能够认为他是一名医生了。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比起医生来说,更适合当杀手。 “昊天,你好歹给我介绍下啊。”我牙齿都有些打颤,见到这位dr.fu的下一个瞬间,整个人情不自禁的觉得灵魂都感觉不安了。相权衡之下,昊天虽然是个非主流的莫西干,但是绝对要亲切许多。 昊天似笑非笑,真恨不得让人想要跳上去一把扯下他的白口罩:“这位是dr.fu,我们之所以送你来这里,是希望博士能够治好你的失忆症。” 我的天,还真的是位博士?请问有哪所学校会让这样可怕的一个人博士毕业啊,一副明显自学成才之后就会毁灭全世界的样子,竟然还真的有人授予了他博士学位? 我还没做出反应,那位dr.fu却是突然对着我伸出了他的左手,那速度之快,我都只来得及看到了一条黑影——那是他戴在左手小拇指上的一节长长的护指,那护指的尖端就这样直直的抵在了我脑袋后面的耳垂正下方。 “嘘。”dr.fu附在我的耳边小声说。 “......”我却是压根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了。而没有出息的昊天,竟然也在此刻往后退了一小步,面色惊恐,看起来心有余悸的样子。 一股奇异的感觉从他护指的指尖传来,痒痒的,酥麻的,慢慢地顺着我的皮肤滑动着,我吓得大气不敢出,只能眼巴巴的的想要歪着眼睛去看他那诡异的护指上到底放出了什么东西。可惜视线完全被我的脸部线条所挡住,只感觉有东西爬过我的耳垂,竟然要向我的耳朵孔里钻去。 “喂喂喂!”我实在接受不了现在的诡异气氛,想要甩开这该死的dr.fu的手指头,可是身子刚要动弹,dr.fu的另一只右手已经死死的按在了我手腕上的穴道上,我疼得龇牙咧嘴,力气都使不上一分了。 “救救我。”我只能扭头去求助于一边的昊天,他不会就这么放任我被这家伙折腾死吧? 可是他却对我的眼神视而不见,眼睛只是牢牢地盯在我的耳朵边上,我想他一定看到了那样东西是什么。 还没等两秒,他自己倒是率先看不下去了,对我摆摆手,退到一旁不再敢看向这边了。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的感觉到什么东西顺着我的耳朵孔,一路慢慢前行,徐徐缓缓,最后钻入了耳朵的最深处,吓得我浑身都抖了个激灵! 这个怪人到底放了什么在我的耳朵里? 那东西钻进我的耳洞深处之后,dr.fu似乎也放松了不少,他悠悠然松开了捏着我命门的手,盘腿坐在一边的石凳之上,还自顾自的抽了一口大烟枪,吐出一串长长的烟雾。 他像个没事人一般坐在那里,我却是感觉浑身不对劲,明明有东西钻到了我的耳朵里,可是此刻我却发现那奇怪的触感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我颓然的跌坐在地上,左右摇晃着脑袋,想以此来将耳朵孔里的东西给甩出来。这绝对是个再白痴不过的行为,可是我竟然真的照着做了。 当时的我,似乎完全慌了。 昊天面色苍白的捂着嘴,面露同情的看着我,dr.fu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烟,时不时看看我的反应笑上两下,只有我觉得自己仿佛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奇痒无比的感觉,想要用手去挠,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那种痒发生在我的五脏六腑内部,让我即使抠烂了自己的皮肤也无济于事。 昊天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远远地站着安慰我道:“没事的,那是dr.fu的金蝉子,在你体内周遭环游一圈就会出来,它会告诉dr.fu你的问题出在哪里。” 金蝉子?那又是什么东西?昊天的解释丝毫没有让我心安,反倒让我身体里骚动的感觉更甚了。我甚至亲眼看见我自己的肚皮上突然莫名其妙突出来了一块,随后又慢慢游离了。这就是那个所谓的金蝉子?它竟然从我的耳朵跑进我的身体,在我的身体里进行着八十天环游地球? 从上到下,然后又从下到上?这是在顺着我的血液循环四处游荡吗? “好啦,时间差不多啦。”dr.fu突然又从石凳上站起身来,一只手按住我的脑袋,另一只手对准了我另一只耳朵。紧接着,那瘙痒就仿佛得到了什么引导似的,在我体内钻来钻去,最后哧溜一下从我的耳朵孔又钻了出去,重新回到了dr.fu的手里。 “知了知了。”我依稀听见有只小虫子这么叫着。 dr.fu用手握着什么东西,侧耳过去听了听,随后点了点头,那小虫子的叫声突然就消失了。 “dr.fu,情况怎么样?”昊天先我一步问了出来,我还处在刚刚的遭遇中惊魂未定呢。 “身体虽无大碍,不过——”dr.fu捋了捋他自己的八字长胡须,就像是个精打细算的守财奴在谋划一笔收入,“他体内有些奇怪的东西存在。” “什么东西?”这一次是我问了出来,“是和我失忆相关的吗?” dr.fu眨了眨眼:“也许吧,我虽然不知道那是样什么东西,不过我倒是从你的血液里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 特殊的味道?他是在说金蝉子所带出来的味道吗? “那是大海的味道。” 我还在茫然之中,未曾领会到他华丽的意思,所谓的大海额味道究竟是何物,dr.fu却是对我拱了拱手,施了一个古礼:“还未曾自我介绍,我姓傅,名满洲。中国人都管我叫傅满洲,外国人管我叫dr.fu。职业是——一位医生。” “你就是傅满洲!”我终于想起,我曾经在何处见到过这个面目可憎的中年人了。 那可是在实打实小说里面啊! 21 傅满洲。英国小说家萨克斯罗默创作出的虚构人物。最先出现于《福尔摩斯遭遇傅满洲》一书。 就是这样的一个虚构人物,此刻竟然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这不得不让人大吃一惊。他无比吻合着所有关于书中傅满洲的描述,他的阴险,狡诈,甚至是博学,鬼才这些特点,竟然在我面前的这个人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差一点就就以为这是一场高难度的cosplay了。 毕竟虚构人物就是虚构人物。但是一旦昊天这个国安局的重要成员都承认了他的身份,那么就容不得我来怀疑了。 傅满洲对于我的反应并没有太过吃惊,或许见到他以后这样大惊小怪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 “也就是说,那些小说并不是虚构的?傅满洲真的在历史上存在?”我望着昊天,满脸不可置信。 我本以为他会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因为这个虚构人物有血有肉的就在我的面前。任何的否定不过是无理取闹。可是昊天偏偏很是认真地在摇头,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意思:“不,他就是虚构的小说人物。” 我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既然傅满洲是虚构的小说人物,那站在我面前这个一脸邪恶boss相的男人又是谁? 傅满洲出生于1840年,难道他想告诉我这个家伙不过是傅满洲的子孙后代?亦或者是一位非常陈宫的模仿者? 昊天的脸色同样不太正常,他对傅满洲的紧张是从外在能够看出来的。如果仅仅只是一位疯狂的模仿者,应该还不值得他吓成这样?这个所谓的傅满洲,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满洲本人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眯起了眼睛,笑着对我说道:“因为我本就是从书里来的啊!” 从书里来的?我一时间没有理会懂他的意思。 昊天终于补了最后一句解释:“他是从书里突然冒出来的,从虚拟世界,跑到我们现实世界来了。” “从书里蹦出来的?”我吓了一跳!我从没想过这种说法有一天会从国安局的人嘴里说出来。 所有的小说,故事,他们的卷首一般都会加上一句: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但眼前发生在我眼前的,并不是什么巧合,因为这分明就是实实在在的完全相同啊! 更何况,这里是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并非小说故事里的十九世纪。 傅满洲歪着头看着我:“我并不喜欢你这个比喻,我也是看过《西游记》的。那只猴子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拿一个人和猴子相比较,恐怕不太好吧。”他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情跟我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笑,昊天也没有笑。而傅满洲的脸色却有些铁青。 我这才意识到,傅满洲说的全都不是玩笑。 他不喜欢我的比喻不是玩笑,他是傅满洲这个人不是玩笑,他从书里降生这一点,同样不是玩笑。 “你——”我尴尬的站立原地良久,“到底是怎么从书里,来到我们这边的——” 傅满洲接话道:“这种事情,我自己都没弄清楚。你问我又有什么用呢?”看他的样子,非但没有因为身处的世界变化而忧愁,反倒是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感觉。他的心也忒大了。 “其实在那边世界的记忆,我自己还稍微记得一些。我记得那天的丹尼斯·斯密斯先生戳破了我的一个小把戏,因为这个缘故,我虽然事先给自己服下了毒药,却并没有按时服下解药,导致我自己的思想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混沌状态。等到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来到了你们这个世界的伦敦,而且,还成了这个世界上非常有名的一位传奇人物。” “这真的是连我本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啊,走在大街上,每个人都会看着我微笑,每个人都会想要冲上来与我合影,他们甚至想要我替他们签名,就签在那些火辣的性感女郎们的胸上,他们都以为我只不过是一位我自己的模仿者呢。当然,就算是这件事,我也是毫无争议的第一名。”傅满洲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得意情绪。 他顿了顿,又用手扶了自己的帽子一把:“这个世界也好,那个世界也好,无论哪边都是非常美好的世界,都值得人去破坏与毁灭,你说呢?” 我浑身一阵恶寒,扭头去看昊天:“他发表这种言论,你们国安局真的不管管?” 昊天耸耸肩膀,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他站在那里完全就是为了充当背景的! 我感觉怎么在傅满洲面前,昊天锐气全失,一点派头都拿不出来了?在我面前的时候,这家伙可不这样啊? “开个玩笑嘛,你又何必当真呢。”傅满洲用他尖细的手指拍了拍我的肩膀,咧着嘴奸笑道。 我打着冷颤躲开了他的问候,谁知道那家伙手里还有着什么奇奇怪怪的虫子,那只金蝉子已经让我浑身难受了,再让他碰到我说不定又闹出什么事情来。 “进来吧进来吧,总站在大院门口总归不是我的待客之道。我这里有清茶粗酒,不嫌弃的话可以坐下慢慢聊。”傅满洲招招手,用小拇指打着勾,示意我和昊天进去坐坐。 昊天扭头就跑,就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傅满洲的邀请。他一把拉开院里的大门,身子闪电般地逃了出去,又反身将大门合拢至刚刚好容纳下他的一张脸:“我今天还和上面有些事情要商量,就暂时不在傅博士您这里叨扰了,下次有机会我再来请教您好了。邓龙这家伙我们就先拜托您了,他的记忆也请您——” 傅满洲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认真情绪,他摆摆手:“我知道了,对于他身体里的那些东西,我也很有兴趣呢。这和帮助你们所谓的国家安全局毫无关系,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明白这一点。” 昊天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刚要离开,却看见我对他做了个手势。 那是个中指独树一帜的手势。 “你不知道这家伙有多可怕。”昊天小声吐槽道,他居然调皮的朝我吐了个舌头,“啪”的一声,将那扇木门完全带死了。 “傅博士——”我犹豫着开口,“你对昊天做了什么吗?这家伙怎么怕成这样?” 傅满洲“桀桀桀”的笑了两声:“他们也想给我装上什么诺亚装置,结果那样东西被我的金蝉子给吞掉了。自此之后,他们对我就收敛了许多。” 我目瞪口呆,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啊,国安局这种强硬角色,只有碰到更加强硬的恶人才会服软啊。 昊天这家伙本身就是诺亚计划的负责人,他自然知道关于诺亚种子的重要性,这种最重要的秘密武器竟然也奈何不了傅满洲,也难怪他们会暂时委屈求全了。 关于昊天暂且不提,我需要先弄清楚关于傅满洲提到的那样在我身体的东西。那才是国安局送我来到这里的原因,他们也希望我能够找回自己的记忆。我想要找着话题跟傅满洲套话,可他却似乎没有太在意这所宅子里突然多出来一人,一边领着我朝里屋走,一边却自顾自地和我介绍着我所看到的一些奇怪的东西。 首当其冲的,竟然是一枚雕刻在石柱上的雕塑。 那座雕像由灰黑色的大理石完成,刻画着的是个穿着肚兜的孩童,扎着羊角小辫,手里拿着一只拨浪鼓,手舞足蹈的半越在空中,形态模样皆刻画的栩栩如生,唯一不和谐的地方,就是这位明明应该欢呼雀跃的小男孩(姑且认为是小男孩吧)竟然一副愁眉苦脸哀伤无比的神色。这完完全全和他的动作毫不相符,一边开心一边难过,这是什么鬼? 我还没来得及评价,傅满洲却是用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对着我介绍到:“这是小波波,他白天会化作一块石头,午夜之后就会变成活物自己活动,当然,主要是替我服务,打打杂什么的。” “可是,为什么?”我条件发射般的问道。 “因为他是一只幼年的巨魔。”傅满洲念叨着,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是照着中国人的打扮来给他穿衣服的,所以看起来有些不像那个奇怪的种族。对此它还颇不情愿呢,哭丧着脸摆出这个造型变回石化状态了。哎,你说红肚兜配拨浪鼓多好看啊,它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呢?” “这——”我大脑短路了,还没完全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我是在新西兰发现巨魔这个种族的,当时的他们十分惧怕阳光。他们在阳光下不仅会变成石头,而且这种变化永远都没办法逆转。我自己用一些特殊的配方制造了一瓶药剂,能够让他们的头领抵御日光的危害,他们的头领于是送了我这只巨魔当做永远的奴隶。我稍微改造了它一下,他就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了。” “巨,巨魔?”我呆滞了。 “对啊,有时候好莱坞团队拍一些特殊的戏份,我也会带这家伙去跟剧组合作,赚钱也是一把好手呢。”傅满洲的眼睛里充满了商人那种尖利的精明的神光,“那个电影你有看过吧,所有的怪物巨魔都是根据他设计而来的哦。” 等到傅满洲说出那部电影的名字之后,我彻底石化了,我觉得我才是日光下的巨魔。 那正是之前火爆全球的魔幻电影,一举席卷走全球二十亿美元票房的《拉比特人》啊。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还是他仅仅只是在编故事?我根本无从考证,从这样的人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我都觉得是谎言。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色,还差一些才到我们的正头顶,距离傅满洲说的午夜还有点时间,我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期待傅满洲说的那种变化。如果那只小男孩真的能够在我面前化作一个活人,我肯定会忍不住上去摸一摸真实的巨魔的。 “桀桀桀。”傅满洲博士又在一边搓着手指怪笑了。 “所以是骗我的吗?”我突然觉得心里一凉,跟这种人在一起,完全没有办法好好谈话啊。 “你的表情很认真哎,难道你真的相信了吗?”傅满洲一边笑一边在雕像上敲打自己的长杆烟枪,将里面的烟灰全部磕了出来。 我感觉自己的智商收到了嘲弄,可是压根没有反驳的余地。 “走吧走吧,不要生气嘛。”傅满洲堆着笑,推着我继续往里走。 一个拐角,府邸内竟然已经别有洞天。与外面那显得有些破败的宅院完全不同的是,里面竟然满是现代化装修的精致房间。从那封闭着的透亮落地玻璃门上我就能够直直地望见一款鲜艳的大红色沙发,那沙发明显造价不菲,颜色摄人心魄,夺人耳目,色彩的渲染简直不带有意思杂质,让人一眼看过去之后就绝对不会忘记。而那鲜红色的沙发旁,更是有着一张已经泡着浓茶的深灰色船木茶几,茶几的木材我远远地就看了个清楚,那惊人的价格恐怕抵得上我一年吃喝玩乐的消费了,我自己只是在别处听说过这种东西的存在,亲眼见到倒是第一次。没想到这小小的宅邸内,竟然被傅满洲装扮成了这样豪华的小居。 我一边惊叹一边往里走,就在准备抬腿跨入房间的当口,却突然鬼使神差的回头望了一下那立在门柱上的那座雕塑。说真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何要突然回头,可是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却总是在骚扰着我。 这一回头,就差点吓了一跳。 那座原本屹立于石柱之上的小男童雕塑,此刻竟然已经消失不见了。 月色正浓,狡黠的月光从头顶的明玉盘上缓缓的折射而下,照亮了后院之中的那生机勃勃的荷花池,却照不清我心中的一分疑云。 时间到了午夜,而那个雕塑,真的不见了。 月光照亮的地面上,只孤零零地躺着一只红肚兜。 那肚兜的颜色鲜艳夺目,好像血一般。此刻清风袭来,风一吹,那肚兜在空中翻了几翻,就被吹到阴影里去了。 22 在遇见傅满洲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的经历几乎已经称得上是传奇,可是在遇到傅满洲之后,我才突然意识到我自己的所见所闻或许不过是井底之蛙的自我安慰罢了。他用了一个简简单单的例子,就告诉了我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中要光怪陆离得多。那座古怪的雕像,在他的嘴里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可是在我看来却是那样的心惊肉跳。 那座雕像突然不见了——我当然不会认为那是傅满洲为了撩拨我的恶作剧,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所谓的玩笑或许根本就不是玩笑。那是真正存在于世界上的一种特殊生物——一只一只被我们以为只生活在虚拟世界里的奇怪生物,一只巨魔。 由此,我突然对傅满洲的身世更加感兴趣了。我说的不是他之前在他的世界所经历的事情,而是在他来到我们的这个世界之后,他又经历了什么? 说来也十分奇怪,他本身的生活环境,在小说当中应该是在英国才对。他自己也说过,他刚刚从那个世界穿越而来的时候,是降临在英国伦敦街头。这样的一个他,又是怎么回到国内的,这倒是十分有趣的一点。我知道傅满洲在小说中是一个邪恶而又极具天赋的坏蛋博士,他能够灵活的使用地球上几乎大部分国家的语言,以及少许特殊文明的语言。这样的可怕天赋,让他足以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构建自己的一席之地,甚至真的有可能会如他自己所说那样,策划一场毁灭世界的阴谋。这些绝对不是单纯的想想而已。 我随着傅满洲跨入屋内,他对我招招手,示意我随便坐。我早就按耐不住,扑向了我一早就瞅准了的案台旁边那只鲜红色的沙发。如此纯粹的颜色,我想知道是如何的面料才能搭配出这样的质感。 我用手轻抚了一下沙发的表面,入手是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触感。那触感滑腻而又温和,贴手却不紧绷,似乎还带着一点点的柔润温度,我从未知晓有何种皮质能够带来如此顺滑的触感。这样的一座沙发,我真的不知道傅满洲是从哪里搬来的。 我还跃跃欲试,却看见傅满洲玩味的看着我,嘴角是掩饰不住的渗人笑意。这种情况格外的让我心惊胆颤。 “这沙发——”我觉得还是不要贸然坐下去的好,只要这家伙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多半又是什么奸计得逞的时刻。 “不试试吗,我好不容易才从南非将它运了回来。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为它而死——啧啧。”他兀自说着让人心跳不已的话,目光里满是对这件杰作沙发的爱慕之意。 这样的一件沙发固然堪称艺术品,在世间实属罕见,可是他说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这座沙发而死,是不是太过夸张了些。 我压根就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这家伙的下一句话。 “做成这座沙发的皮革,很特殊呢。”傅满洲也走了过来,用手摩擦着沙发那红色的面料表层,“这种动物的皮革做成的沙发,人永远都不会感觉到怪异。因为这种感觉,就像是人和人之间握手,拥抱,甚至亲吻的感觉一样呢。” 我先是愣了半晌,随后突然反应过来,整个人一阵的恶心,胃里的东西都在蠢蠢欲动,即将翻覆。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已经点名了这座沙发的面料究竟是何物。 能够让人不起排异反应的,大概就只有人类自己的皮肤了吧! 傅满洲的意思是说,这件艺术品的所有皮革,竟然都是活人的人皮制成的吗? 只有这一点,我绝对不敢相信这是一句玩笑。 “听起来很毛骨悚然对不对——但这的确是一张被诅咒的艺术品,你应该有听说过海洋之心这颗钻石的名字吧?”傅满洲突然改变了话题,他的思维突然从沙发跳跃到了那颗举世闻名的钻石。 海洋之心,这颗钻石的知名程度恐怕丝毫不弱于世界上目前最大的钻石非洲之星。后者是因为体积巨大,震惊世界;前者则不仅仅是因为它璀璨的外表,更因为它那可怖的诅咒传言。 据说每一位得到了海洋之心的主人,都会被各种厄运缠身。 首先是它的第一任主人,法国的探险家珠宝商人塔维密尔,他在得到了这颗举世无双的钻石之后,选择将它进献给了当时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四。路易十四非常高兴,赏赐了他爵位和大笔的金钱。可是就算是这样,也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好运,先是被儿子侵占了所有的财产,后来为了重新发家致富再次出门寻找宝物,却被野狗妖咬死在了印度。 然后就是它接下来的主人,法国的国王路易十四,路易十五和路易十六了。路易十四得到这块钻石之后,仅仅戴了一次,之后就因为天花病去世了。而路易十五将这颗钻石送给了他的情妇,此妇人很快在法国文化大革命中被砍头。之后钻石到了路易十六的手里,他送给了他自己的往后,结果两人双双被送上了断头台。法国国王一家因为这颗钻石各个家破人亡,实在是不知该作何评论了。 在这之后,这颗钻石被盗贼从法国的国库盗走,重新打磨成了新的钻石“希望”。但希望的新主人很快生活困苦,情感衰败,人生穷困潦倒。这颗钻石又再次被土耳其苏丹哈密德二世买走,送给了他的亲信左毕德。可还没过多久,左毕德又被哈密德二世处死了。 随后,钻石被美国人麦克兰买走,送给了他的妻子。很快,他们的儿子在第二年的一场车祸中身死,麦克兰自己也因病去世,而他们的女儿也因服用了过量安眠药身亡。 这一次,钻石终于辗转到了它最后的主人手上。美国的大珠宝商温斯顿购入了这颗钻石,并且很奇怪的却没有再沾染上厄运。从此钻石的诅咒被破解,无人身死。而这颗钻石最后也被温斯顿赠送给了美国的一所研究所,进行研究工作。 至此,海洋之心,也可以叫它希望,它的旅程才算彻底告了一段落。 这些离奇的故事我都知道,可是这些不过是那颗钻石的传说,为什么傅满洲在此刻提到了这颗钻石?这其中大概另有深意。 傅满洲看我完全明白海洋之心的事迹,对着我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颗钻石的诅咒一开始如此的吓人,到了最后却趋于平静,再无事件发生?” 他这么说的意思是,他跟这件事情有关联?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诅咒当然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就消失。钻石到了温斯顿这里,发生了一些天底下的人都不知道的特殊事情,所以这个诅咒才算是破除了,之后再无事件发生。这才是海洋之心事件的真相。而这个真相,就和这座沙发有关。” 傅满洲的话自信满满,容不得人不相信。 可是我却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了,他话说得如此信誓旦旦,仿佛他自己亲身经历了当年的那些事件一般,可是我依稀记得温斯顿买下这颗钻石可是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的事情了,为何傅满洲他会如此清楚地知道事情的始末?这些细节又是谁透露给他的? “钻石的诅咒是我停下的,我将那份诅咒占为了己有。为此,温斯顿可是付出了一大笔钱来洗清这个诅咒呢。”傅满洲的话,又一次让我惊呆了。 他说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他认识那个美国珠宝大亨温斯顿,不对,重点不是这里,而是1958年的美国,傅满洲曾经出现在那里! 傅满洲已经至少从1958年活到了现在了!可看他的样子,却分明还是一副中年人的模样,他这层不见岁月痕迹的皮囊下,潜藏着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灵魂? “你——”我调整了问题的方向,“你说你是从书中突然来到这个世界的伦敦的,那时间是——” 他知道我终于领悟了重点,“桀桀桀”的笑声更明显了:“我既然从1890年的书中而来,自然也是来到了1890年的伦敦哦。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度过了一百二十年的光景了。不过看样子——”他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胡须,佝偻着背颤抖着身子,满面的喜悦,“我似乎丝毫未受到什么时间的腐蚀呢。” “桀桀桀,我自己,本身就是一个不老的传说。” 23 “事实上,那颗钻石本身就是一颗邪恶的产物。人们只看到了它闪耀着蓝色夺目光芒的美丽,却没看到它背后沾染了多少人贪婪的鲜血。”傅满洲的笑容在此刻格外阴森可怖,他抚着胡须,看着我的目光锋利得犹如一把小刀,“海洋之心被发现于南非东部的一座采矿矿井之中,发现它的人并不只有一个,而是一整个采矿班。” 我听得入神,压根就没想到去打断他的话。 “那个采矿班一共有十三人——这在西方世界里倒是个不吉利的数字呢。当时有一位采矿者率先发现了这枚价值连城的璀璨钻石,这个人的名字并没有被留下来,不过为了好称呼他,暂且称之为a吧。a在发现了这枚钻石以后,第一反应就是要将这枚钻石独吞,这并不算是什么罕见的行为,因为想要私自保留钻石而发生的血案早就已经见怪不怪。只不过这枚钻石的大小让他根本无法保持一颗平和的心态,掩饰不住的狂喜让工友们似乎发现了端倪,他私自藏有钻石的情况很快就被揭发出来。” “被检举的采矿者被五花八绑,威逼利诱让他说出被潜藏的钻石下落。a在遭受了3天酷刑的拷打以后终于还是承受不住,说出了被偷偷藏起来的钻石的位置。那另外十二个人一同前去,将被埋在地下的钻石挖掘了出来。可是就令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那颗钻石竟然是如此的巨大。他们清楚地知道那枚钻石的价值已经无法衡量,人类的劣根性再一次发挥得淋漓尽致。有人恋恋不舍的从钻石上艰难的收回目光,提出了一个恶魔的共同协议。” “那就是剩余的十二个人,私吞这枚钻石。其所得的价值,由十二人平分。就算是十二个人一齐分享这突然到来的馈赠,获得的金钱仍旧能够让他们下半辈子过上富豪的生活。所有人心怀鬼胎的同意了这个决定,然后开始商讨起了a的处理方式。” “当然不能够让a活下去了,让他知道后我们也得分给他一份收入不说,他还有可能会报复我们,举报这颗钻石的来历,到时候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有人提出这样的想法,很快有人提出了解决的方法。” “杀掉a不就好了吗?杀掉他,不仅可以少分些钱出去,还能永绝后患。” “所有人犹豫了一阵,全部点头同意了。” “于是a遭到了处决,他的脑袋被石头砸扁,掩盖在了巨石之下,变成了一起矿井塌方事故的牺牲者。至此,这个钻石的最初发现者,终于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而他在临死前早就明白了一切,他对着那些谋害他的十二人发出了诅咒,会让他们死后永坠地狱,被剥皮抽筋。这样的诅咒显然不会让已经激动得满面红光的人类有丝毫畏惧,他们在杀掉a之后相互密谋,准备等过一段时间再将那颗巨大的钻石出手。为此,他们甚至专门约见了当时的一个著名收藏家,希望能够和他长谈一笔大生意。” “只不过,他们似乎并没有好运从别人手中将那颗钻石换成金钱,厄运突然降临,诡异的死亡开始一个个落在他们的头上。有人真的被矿井的突然事故砸死在矿井里,还有人因为和人打架斗殴被人突然拿刀捅死,甚至有人莫名其妙生了一场大病瘦得皮包骨头一并归西。诅咒,恶毒的诅咒降临到了每一个人的头上,那十二人根本毫无反抗之力,一个个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同伴死于非命。而且最为可怕的并不是他们一个个相继死去,而是他们死亡之后,突然都有了完全相似的共同点——他们的后背上,都被人整齐的挖去了一大块表皮,方方正正的只留下了一处血粼粼的肉洞。这种恐惧或许真的是无以言表的,为何一个个都死状诡异还会被人挖去了后背上的人皮?这实在是骇人听闻。而后,存活下来的最后一人发了疯,跑进了当时的所谓警察局寻求庇护。他为了自己能够活命,再也不想贪得那块巨大的钻石,而是将事件的始末从头到尾对人全盘托出。” “但就算是这样,也没有能够保住他的性命。警察局的监管所里,突然发生了暴动。有人伺机想要逃离监管所,放火烧了整座建筑。那位可怜的人儿,根本连逃生的门路都没有,整个被人活生生的烧死在了监管所里。而当然人们找到他的尸体时,这才发现他的后背上同样也被人挖去了表皮。警察们这才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按照当初死者提供的线索,找到了他们埋藏钻石的地方,可是却并没有找到一丝一毫钻石的痕迹。相反,他们找到了一样绝对不想看到的东西——十二张人皮编织起来的一张巨大的皮卷。那十二张正方形的人皮,被不知何种方法密切的融为了一体,颜色通红,仿佛能够滴出血来。就此,案子成了悬案,矿井里当时发现海洋之心的十三人全部死亡,而海洋之心本身却不见踪影,只留下了那幅巨大的人皮卷。而那幅人皮卷也被视为不祥之物,在众人准备烧毁前,被一个拥有特殊收集癖好的收藏家买了去。这件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从此又过了大概二十年,海洋之心才重新出现在世界上,落入了它第一任主人,那个法国探险家的手里。” “我知道你想问我,那些人到底为什么会死,难道诅咒真的灵验了,人皮卷又是谁做成的,钻石最后为何会落到了印度被塔维密尔发现,这些事情,你统统不要询问我,因为我也并不清楚。我唯一知道的,就是那颗海洋之心接连的悲惨命运,就是由这张鲜红色的人皮卷导致的。每当海洋之心的悲剧上演时,这张人皮卷所在的地方也会发生巨大的惨案。这张离奇古怪的人皮卷,最后被人用作了沙发的面料,做成了你面前的这张精品沙发。而我收入了这份精致的礼物,也就意味着我将这份诅咒全盘接受了过来,而我自己却并没有因此收到什么影响。这的确是很奇怪的一点,不过想来想去,能够造成目前这种状况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这些虚伪的诅咒或者欲言对我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我虽然会被子弹或者刀这种实体伤害,可是诅咒这种没有任何实际存在物体的东西,对我而言却丝毫不起作用。也因为这个原因,那个美国大富豪支付给了我一大笔劳务费,我既帮他消除了关于海洋之心的诅咒,还额外赢得了这张特殊的沙发,你觉得这笔交易,是否划算呢?” 傅满洲用尽量简短的语言为我介绍了这张沙发的来历,同时竟然还牵扯上了海洋之心这颗世界闻名的钻石。它的诅咒竟然有着如此深奥的背景,这是我在此之前完全未曾想到的。而此刻,由傅满洲的嘴里说出,完全没有不信服的理由。只是抛开这张诡异的沙发,还有那颗举世无暇的钻石不谈,傅满洲这个人本身就是非常诡异的一个存在。 他居然说他是穿越到了我们这个世界1890年的伦敦,而后一直在这颗星球上生活了一百二十余年。时间,诅咒这种无形的东西对他毫无作用,而一颗子弹,一把匕首却可以要了他的命。这种奇怪的现象真的是让人觉得无法理解。傅满洲自己那么博学,他也无法弄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我再去思考其中的原因,自然也是瞎猫子等着抓死耗子了。 “这么说来,你还经历了一战二战?”傅满洲到来的年代实在不凑巧,正是整个人类社会不安动荡的日子,两次世界大战都在此后发生,人类因为科技文明的进步,导致武器的破坏力超强度的提升了。战争年代中,发生任何事情都是不值得惊讶的。 傅满洲点点头,目光里难得的流露出了一丝害怕恐惧的情绪,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居然也存在这种情绪。 “我本身很清楚,我是一个邪恶的人。”傅满洲开口了,“死在我手中的人恐怕用一张a4纸都无法记全他们的名字,但是当我真真经历过那两场可怕的战争的时候,我才明白我的邪恶与之相比不过是云泥之别。那些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世纪大战,任何一场战争的结果都是数以千万人数的阵亡。还记得一站的凡尔登战役吗,那里被称为绞肉机的战场,在那场持续了10个月左右的战役中,f军和g军一共战损了大约一百万的生力军。将这场战役死者的铭牌收集起来的话,甚至可以用来搭建一栋三层楼的金属别墅了。” 说完这些,傅满洲突然甩了甩脑袋,似乎想将自己的不安情绪全部赶走,他没有再将话题继续下去,而是自己一屁股坐在那张妖艳的人皮沙发上,对着我挥挥手:“来坐。” 我闪电般的摇摇头:“不!” 话说你可以免受诅咒的威胁,我可是这个世界的正常人,你让我坐在那张人皮沙发上,指不定发生什么怪事呢。可是案台周围除了那张沙发之外竟然再无可以落座的地方,我只好盘腿坐在了地上。 傅满洲嘴角又露出了轻微的笑意,他将茶几上的茶盏拿起,摇晃了一下,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波波!”他尖声喊道。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他告诉我的那只巨魔的名字。 “你是不是又偷喝我留给客人的茶了!”傅满洲突然从地上提起了一只小东西,狠狠的掷在了茶几上。我一惊,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东西就在我们脚下,此刻被傅满洲这一动作,我才突然意识到有个矮小的东西一只都在我们脚边。 正是那个穿着肚兜的小男孩!也就是傅满洲以开玩笑的方式告知我的那只巨魔。说它是小男孩也并非如此,因为它的样子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虽然形态大小近似,一个浑圆脑袋,四只小短腿,可皮肤竟然不是常人的颜色,呈现出一种奇怪的金属光泽。那只小东西被傅满洲抓住以后,竟然在茶几上抱起了身子求饶起来:“茶,好喝。波波,喜欢。对,对不起。”他用的都是简单的中文词组,想必身为一只巨魔,对于人类的语言毫无天赋。这些简单的词组都是傅满洲辛辛苦苦教的吧。 “把手伸出来。”傅满洲对我抱歉的一笑,又回头去教育波波了。 波波哭丧着个脸,四只小短腿不停地晃荡:“不要,波波,不打,手心。” 我尴尬的坐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面前这如同爸爸教育孩子般的场景。 傅满洲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一只手伸出,抓住波波的一条小短腿——我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胳膊——刚要打手心,那只小巨魔却是突然一下子挣脱了傅满洲的拉扯,朝我奔来。它嘴里还叫喊着:“救救,救救,波波。”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家伙已经钻到了我的脑袋后面,趴在我的肩膀上停住了。我一扭头,正好和他的眼睛对上,这才发现原来他的眼珠子也和常人不同——按照人类学的角度来说,波波的这种眼睛,是叫双瞳吧,也就是一只眼睛里有着两只瞳孔。 傅满洲气得半死,他的牙齿咬得哗啦作响,眼看就要和波波拼命了。我赶紧打着圆场:“算了算了。傅博士你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我竟然将这个小巨魔比作孩子,看来我也不太正常。 “这家伙都快跟我一样大的年纪了,你竟然说他是不懂事的小孩?”傅满洲苦笑,“不过巨魔天生脑子就不怎么好使,没有什么礼仪家教可言,能够被驯化成如此已经实数不易。” 傅满洲这才停止了发作,面露寒光地瞪了一眼波波:“你再去拿茶叶给客人泡茶。这一次看在客人的面子上饶过你,下次可不要再这样了。” 波波欢脱地从我身上跳起,领命而去。它的速度快的惊人,眨眼间就消失在屋子外的阴影之中。 “还有,我要可口可乐。”傅满洲突然语出惊人,,他应该是对着离去的波波说的,可是却吓了我一跳。 “想不到傅博士你还有这种兴趣。”我却是突然想到了那个同样爱喝汽水的齐佳音。 “我在我的那个世界可是从没有喝过碳水化合物这种东西,穿越过来后喝的第一种饮料就是这种古怪的苏打水,虽然一开始并不太接受这种刺激性的味道,不过时间长了之后竟然也能够慢慢痴迷起来,变成一种习惯了。”傅满洲出言解释道。 一道黑影突然闪了过来,正是去而又反的波波,他的手中捧着一杯黑色正在冒着气泡的冰凉液体,正是可乐无疑。 傅满洲露出满足的神色,他将汽水端起,放在鼻尖闻了一下:“二氧化碳这种东西,虽然致命,但是也很有趣呢。” 我只能够傻笑回应了。 他仰起脖子,往嘴里灌了口可乐,突然一巴掌拍在傻站在原地的波波脑袋上,发出了吭哧的金属撞击声。 “好疼!”我都替傅满洲感到担心,波波这家伙明显浑身都是金属材质,以手去打无异于以卵击石。难道打手心的原因就是因为巨魔全身的金属覆盖,只有手心上有肉? 傅满洲疼得咬了咬牙,但是却强忍住了,他怒不可遏的低下头凝视着波波,尖声叫道:“我要的是可口可乐,你给我的是零度无糖!给我重换一杯来。” 24 心满意足的喝完了那杯汽水,傅满洲似乎心情都变好了许多。他一边在茶几上调配刚刚泡好的新茶,突然摆出了一张正经脸。 “好了,是时候先谈论下关于你的问题了。”他虽然这么说,但眼神却从未落在我的身上。 我这才从原本属于他的传奇经历中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我来这里其实倒是为了解决个人问题的。关于我失忆的这件事,傅满洲似乎有了一些新的看法,而且看他那些奇怪的手段,想必能够以非比寻常的方式找到我失忆的原因,想到这,我不由得道:“您但说无妨。” “话说——”傅满洲声音的调子被拖得很长,“你自己没有意识到你身上不合常理的点吗?” 我默然的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首先,你认识我,这就是个问题。”傅满洲给了一个更加奇怪的答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摇摇头,“您在我们这个世界可是有名得狠,这一点您自己都说过了。只要看过那些侦探小说的人,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你的。我当然也看过这些小说了。” 傅满洲满意的点点头:“我说的问题就在这里,你既然已经失去了记忆,为何还偏偏记得你以前曾经读过的书中的内容呢?按理来说,一个人如果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不应该连他过去看过的书,历史知识什么的统统忘光的吗?” 傅满洲的话问得我一愣,倒真的如同他说的那样,我不仅清楚地记得他来自与哪本书,作者是谁,更是清楚地知道关于二战的事情,那是和昊天交流时发生的事情,当时的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记忆的特殊性。我本以为我只是没有遗忘我作为人类的本能,没想到却连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都记得清楚。 可是当我看到吕布韦,郑青芸,甚至安然昊天他们的脸时,那种陌生感却又是真真切切的,脑子里丝毫回想不出和他们相关的记忆。这也是确实的事情。 “你的遗忘,是有选择性的。”傅满洲下了定语。他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副老式的老花镜戴在了自己的头上,看上去倒真像是个——神棍。 “这种选择性,是有什么特殊原因的吗?”我知道傅满洲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心中必然有了大概的猜测。 “你知道鱼类吗?”傅满洲突然问出了一个我觉得很白痴的问题。 “虽然不知道您说的是哪种鱼,不过我还是吃过很多鱼的。”我小心翼翼地回答着,与此同时,一种猜测也随着傅满洲的提示跃入了脑海,我仿佛突然恍然大悟般的醒悟了,跳起身来惊喜的说道,“你是想告诉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而我现在的情况就和一只鱼差不多嘛?” 傅满洲扶眼镜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他像是一尊石像凝固了。 哎?我愣了下,傅博士这是怎么了?怎么说变就变了? 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想看看他到底是怎样突然进入这种发呆状态的,身后却是有一股力量突然拉扯着我的衣角。 我扭过头去,是满脸慌张的小波波。他半大的身子跳将起来刚好够得着我的衣角。 “快跑,打手心啦!”波波叽里咕噜的乱喊着。 “哈?”我还没从这突然的状况中回过神来,却听见那边的傅博士突然从石化状态解除,瓮声瓮气的喊道:“胡闹!谁告诉你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钟?” 波波吓得连连后退,又缩到墙角去了。 我尴尬的看着傅满洲,他的脸色气得发青,明显心有愤慨。 “把手伸出来!”傅满洲博士开口了。 “这个——”我突然意识到波波为何要让我快跑,它真的很了解傅满洲博士的脾气。 “颠倒是非,造谣黑白。麻烦你从事实的角度出发,来考量你这个推断的正确性。手伸出来!”傅满洲博士的戒尺已经准备好,他是跟我认真的。 虽然我也知道我的这个猜测并不靠谱,但是我也不能任由面前的傅满洲打我手心。于是我决定蛮不讲理的反抗一下,从歪理的角度来摆脱傅满洲的这种控制。但后来血一样的事实证明,不要跟傅满洲在这方面对垒,一般来说不会有好结果。 “你说我颠倒是非,证据咧。你既然是中国人,应该有读过《老子》这本书吧。那里面不是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吗?你又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记得几秒钟的东西啊?”我无赖的选择了不讲道理。 却听见傅满洲从鼻子里哼哧一声:“既然你看过,那你也应该明白这句话的后一句跟着什么。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另外纠正一下,这句话并非出自《老子》,而是《庄子,秋水》。” “是吗,原来是这样吗?”我闹了个大红脸,怎么看傅满洲都是一脸鄙视我没文化的样子,这家伙多读了两本书,智商两百五了不起啊? 接着,傅满洲用一种跟你谈就是在浪费时间的表情证明了我完全错误的推断。 “我知道鱼的记忆只有七秒这件事情在网络上流传的很多,毕竟我也是有微博账号的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不妥,咳嗽了两声,“咳咳,但是这只不过来源于对于文学的夸张,那些闷骚无聊的年轻文人诗人们就喜欢幻想这些他们自以为很浪漫的东西,来误导那些渴望寻求真理的人们,真是讨厌。” 看不出来这家伙还有些傲娇。 “而关于鱼类的记忆,那些科学工作者们早就已经证明了时间的长久性。早在上个世纪的60年代,就已经有科学家开始研究这一点了。他们用金鱼作为实验的对象,他们把金鱼放在一个很长的鱼缸里,然后在鱼缸的一端射出一道亮光,20秒后,再在鱼缸射出亮光的一端释放电击。很快,金鱼就对电击形成了记忆,当它们看到光的时候,不等电击释放到水里就会迅速游到鱼缸的另一头,以躲避电击。设计实验的科学家们发现,只要进行合理的训练,这些金鱼可以在长达1个月的时间里一直记住躲避电击的技巧。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了鱼类记忆的时间性。可能你会说,这不过是简单的条件反射,当然我们还有更多的实验可以证明这一点。除了金鱼,另一种有名的观赏鱼——天堂鱼——也有很强的记忆能力。当这种鱼在水池中遇到陌生的金鱼时,会好奇地游来游去,打量着新来的陌生邻居,直到失去兴趣为止。如果天堂鱼和金鱼第二次在水箱中相遇的话,它们会很快发现对方是老熟人而失去探索的兴趣。实验发现,这样的记忆力至少可以保持3个月的时间。” 傅满洲面露得意之色望着我,他的确用科学实验的例子告诉我,鱼类的记忆时间远远不是普通人想的那么短,而后,他竟然开启了嘲讽全开的模式:“你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那么就会出现这种情况。一只鱼本来嘴巴里正在吃食物,七秒钟之后,它突然忘记了自己正在吃食物的事实,突然忘记了自己在干吗,觉得嘴巴里有异物,那它是不是应该立马将嘴巴里的东西吐出来,看清原来是吃的之后,在自己给吞进去啊?” “呵呵。”我尴尬的陪着笑,就差跪下给他赔礼道歉了,原来无知真的有时候也是一种罪过。 傅满洲这才勉强放过我的失误,解释道:“不过虽然鱼类的记忆并非只有七秒这么短,但你记忆出现的表现性倒是和鱼类有些相像,它们的确也会出现记忆的选择性铭记。比如大马哈鱼这种鱼类你总应该听说过吧?” “就是那种鱼子非常好看也好吃的鱼吗?”我的确有印象,因为提到这个鱼的名称的时候,我的味觉似乎突然活跃了起来。 傅满洲翻了翻白眼,他似乎对我的一切话题都围绕着吃表示无奈,但他还是点头说道:“没错,大马哈鱼的产卵过程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它们往往会在每年固定的时间点,性成熟的鱼类从大海开始顺着河流溯源而上,经历好几个月的旅程,到底目的地在它们自己的家乡产卵。幼鱼从卵内孵化而出,再次顺着河流奔向大海,性成熟后继续上面的过程。这之间的传递关系,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它们是如何记得自己的出生地的?” 我挠了挠脑袋:“的确如此,按理来说它们回到自己的出生地都是一年之后了,为何它们还能够记得沿路的方向呢?” “这就是鱼类神经性的选择记忆了,这其中涉及到的关键大概是鱼类大脑分泌出的信息素这一点。虽然我们都清楚这个过程,但对于这件事情的根本原因,却依旧无法完美的解释出来。这是物种的基因在千万年的变化过程当中演变而来的神奇性。”傅满洲终于点题,让我也顿悟了他之前说的话和此刻的联系。 在他用他那只奇怪的金蝉子检查完我的身体之后,他曾经说过,在我的体内闻到了大海的味道。那么这股味道,是不是就是他所提到鱼类的特有味道?也就是说,有些人对我的身体做了手脚,导致我体内沾染了跟鱼类有关的特殊化学物质,所以才会失去了一些关键性的记忆,这就是傅满洲想要告诉我的原因。 虽然这个解释的确可能性很大,可是却再一次颠覆了我和吕布韦之前的猜测。要知道我之所以会被卷入到这次的事件当中来,原因可是因为那个神秘的连环杀手。他的能力我们已经大概了解了,应该是利用大脑的机制对于死者的大脑进行了特殊的攻击,所以才会有那些神秘死亡的被害人。可是眼前我受到的伤害,似乎根本和这位杀手的能力还无关系,按照傅满洲的猜测来看,我现在的这种情况其实更类似于化学物质中毒,而这种失去记忆的表现,不过是这种化学物质中毒的后遗症罢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我一直以来以为要杀死我的凶手,竟然和我的失忆毫无关系?既然如此,那么让我失忆的人,到底又是谁? 我沉默不语,傅满洲完全看在了眼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安慰般的说道:“连我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你又怎么会想明白呢。” 我听完之后更加郁闷了,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不过,关于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的。”傅满洲的话锋一转,明显是在勾引我上当。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正搓着手心凝望着我,目光里满是阴谋诡计,就差把“我想要利用你”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这家伙性格变化无常,做事更是亦正亦邪,但我绝对不相信他会不要好处的帮我解决掉眼前这个麻烦。 “你这样看人会把人吓出心脏病的。”我往后缩了缩。 傅满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只是对这种能够造成你失忆的化学物质比较感兴趣罢了。说到底,它可以算得上是一种毒药,而且是非常有意思的毒药。试想一下,如果这样丢失了记忆的并不只有你一个人,而是一个城市,一个国家,甚至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觉得未来的地球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完全不敢想,我自己一个人失忆就已经完全懵了,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人全部都变成了我这样,生活常识历史知识样样都有,可就是没了周围人的记忆,那样会让人陷入一个完全混乱的怪圈。简单来说,就是思想三观完全被毁了啊。 犹如一位刚刚出生的婴儿,纯净无暇,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稍微的情绪影响就有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一声。 就拿我自己来说,如果不是被吕布韦他们找到的话,就算别人告诉我我天生是个大坏蛋说不定我也会相信的。 如果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所有人都迷失了自我的话——我抬头看了眼傅满洲,搞不好给这家伙下点这个药,他一觉醒来说不定会出家呢! 这的确是一幅可怕的光景,至少会掀起一阵混乱的旋风。 等一下,我怎么突然觉得傅满洲这家伙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也在凝视着我。我尽量让我的目光变得锐利一些,往往这个时候,那些心虚的人会害怕跟我对视,这样我就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打什么样的算盘了。可是眼前的傅满洲显然不是一个心理素质如此脆弱的人,我用近乎苛责的眼光看着他,他竟然无视我目光里的怀疑和猜测,就那样笑嘻嘻的看着我,眼神没有丝毫闪躲,看着我的表情就好像看着一处巨大的宝藏。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处境有些危险。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密谋着什么?”我咬着牙问道,“你跟我说的你想毁灭世界这种事情,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对吗?” 当然不会是随口说说,这家伙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无论是关于小波波的来历,还是那张人皮沙发的秘辛,以及他看似开玩笑的要破坏世界。他本就是书中无恶不作的终极boss,就算穿越来到了我们这个世界这一点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国安局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养了这样一颗定时炸弹放在这里,等他自己引爆的时候,扑救就已经来不及了! “我可以先打一个电话吗?”我小心地发问,然后用余光搜索逃走的方向。 可是该死的,进来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关上了。是波波干的吗? “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你的手机已经不见了吗?”傅满洲桀桀桀的笑道。 我心中一慌,一摸口袋,手机果然已经不见了。而另一边,我却是看见一个矮小的声音抓着我的手机献给了傅满洲。 “波波!你!”我怒声而起。 “波波,只听,主人的命令。”小波波挥舞着小短腿,对着我解释道。 “傅满洲,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考虑的对吗,你从一开始就想要从我身上获得这样东西!”我心慌气闷,吼出来的声音却是那样的无力。 身子发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我这才意识到? 傅满洲将我面前的茶盏里余下的茶水泼掉,笑着说:“这碗茶里我下了‘半日眠’,你就别硬撑着了。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最出名的身份,还是一个方士——用现代话语来解释,也就是一位化学家。” 我头晕乏力,跌跌撞撞迈不开步子,差点栽倒在地。 “是国安局送我来的这里,对他们而言,我很重要。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你的阴谋的,你所设想的一切都不会实现的。”我的声音几乎只能够用微弱来形容了。而这种语言的威胁力度,几乎毫无意义可言。我明白我只不过是垂死挣扎,傅满洲既然敢于和国安局撕破脸面,必然做好了应对措施。他是终极反派boss这一点,压根就不会改变。 “他们?”傅满洲笑着点点头,“他们并不会发现什么,因为你的人在我这里安全无恙,唯一要说有什么伤害的话,大概就是你会忘记今天发生过的事情吧。从你身上提取出来的那种鱼类信息素,反过来又可以继续用在你身上哦。不用怕,没有疼痛,你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之后,你什么都不会记得了。” 该死,我怎么突然忘了这茬!原本我就是一个失忆的人,现在被晾在傅满洲这里,再一次失忆也没有人会注意到。而傅满洲可以在这种情况下,慢慢从我身上获取到他想要的东西。那种可以让人类特定失忆的化学物质,绝对是他想利用来破坏世界的一样必需品。他的疯狂在此刻真的爆发了! “你!你——”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整个人的意识突然崩溃,黑暗朝我疯狂的涌来,我根本无力反抗。 晕过去之前,我只看见了傅满洲,对着我伸出了他尖细的手指,轻轻地按在了我的额头之上。 “实验开始。”他轻声道。 “砰。”我倒在地上,再也不记得那天的事情了。 25 痛楚接连的从身体的各个角落传递而来,这四处游走的感觉像一群吞噬血肉的虫蚁,在身上四处游走,每到一处,就啃食掉一块血肉。 我晃了晃头,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片漆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在这样的黑暗当中,只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我,散发着这黑暗中少见的光亮。 那只眼睛不大,瞪得浑圆,目光虽不算呆滞,但也不像普通人般那样充满了感情色彩。我知道这是谁的眼睛。 “实验体,醒啦。”波波看到我的动作,叽叽喳喳的轻声喊了起来。 我只看得到他的眼睛在一片漆黑当中四处打转,却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到我的动作的。这种环境下他竟然也能够看得见东西,这本就是十分惊人的一点。不过根据傅满洲的叙述,巨魔本就是夜间行动的动物,拥有强大的夜视能力也并不稀奇。 对了,傅满洲。他—— 我猛然醒悟,他的阴谋竟然从我的身上开始了。而我之所以被困在这里,也是拜他所赐。 我听见周围有着液体流淌的滴答声,痛处传来的是针刺的敏感,应该有什么仪器连接着我的血管。傅满洲所说的从我的血液里提取一种特殊的信息素,也并非只是说说而已。他真的正在这样做着。 “你醒得真早。”尖锐的声音从房间的某个未知角落传来,语气里满是跟声调一样尖锐的笑意,“我们的实验才刚刚过去了一小会。” 我想抽动手臂,可是有东西捆在我的手腕关节上。脚踝上同样也是如此,就连腰间好像都缠上了一圈什么金属条。这套装置让我完全无法从我躺着的这床面上脱身。 “不要做没有意义的挣扎。”傅满洲顿了顿,话语间似乎还做了一个额外的动作——我猜他大概正在抽他的那口大烟斗。 果然,下一秒,一股奇异的香味就从右边的角落里飘散出来,那并不是普通烟叶的味道,这口烟气吸进鼻子里之后,没有丝毫让人感觉呛人,反倒是更显清新的味道,薄荷?茉莉?我想不出来这是什么植物的特殊味道。这家伙抽的烟叶都如此奇怪。 “中东有些曼陀罗花的花粉能够让人致幻,我从那里带了一些样品回来,加入到了我私人的配方里。很多时候别有一番风味呢。”随着声音,又是一口烟气从那边飘散过来。 我忙屏住呼吸,这东西和那些所谓的毒品恐怕没有多少区别,傅满洲自己乱来也就算了,我却是不能在此刻弄出些什么意外来。 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脱身。 昊天将我送到这里来,我相信他不会就此不管我。而且依据这个家伙老谋深算的表象——这群家伙绝对不会对傅满洲这个危险分子毫无防备。 我需要引起他们国安局的注意。 只不过,怎么做是个问题。 傅满洲是打定想从我身上挖掘点什么东西出来,他想要的自然是那种能够让人失去记忆的特殊信息素,而这种信息素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有人注射到我体内的。这样一来,我倒是可以因此转移一些傅满洲的注意力。 “老傅,现在几点啦?”我张着嘴问道。 傅满洲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我。 倒是一边的大眼睛波波对我比了个手势。 “你这是七吗?”我看着他的手指头,艰难的猜测。这家伙一共两只手,可是每只手上一共只有四根手指头,此刻几乎用上了全部的手指头来数数了。 “原来都早上七点了啊。”我点点头。我被昊天送到这里来的时间是半夜,此刻我昏睡了一觉,正好应该是早晨的光景。 “波波。”傅满洲从角落里传来一声怒斥,吓得波波满屋子乱窜,还不小心打翻了什么东西。 由此来看,波波虽然全心全意听命于傅满洲,可是毕竟智商不太够,做出的事情说不好就会乱了套。从它这里找到逃跑的方法应该是最为合适的。 我瞅了瞅自己的身周,目光所能看清的地方只有周围围绕着我的那一圈奇怪的金属台,上面有序的固定着针管和一些装有未知液体的瓶瓶罐罐,俨然像是一个手术台。 左手臂上轻微的刺痛感告诉我,针管扎进我胳膊上的血管,正在抽取我的血液,傅满洲一心认为我之所以会选择性失忆的原因在于有人给我注射了一种特殊的鱼类信息素,所以想要从我的血液里找到一些端倪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此刻他所等待的,恐怕就是分析出我血液里的一些异样。如果真的让他分析出什么特殊的原因来,我的安全可就大大的不妙了,他所需要的不过是让我失忆的原因,至于取证成功后的试验品——我猜他并不会照顾我的死活,更甚至,他会为了保密直接将我变成一个只会说疯话的傻子,这一点我相信以他的能力还是足以做到的。 我需要做点什么来迷惑他接下去的行动。 “老傅,你看到我脖子上的这个项圈了吗?”我出声道。 “真是恶趣味的东西,好好地人类为什么要带上狗项圈呢。或许只有波波才想要这样的东西吧。”傅满洲回到。 我心中一喜,看来傅满洲并不知道这枚项圈的来历,他不知道国安局在这项圈上做了什么样的手脚。 一边的波波听到主人提到自己,兴奋的点了点头,用最简短的语言表达了自己的欲望:“项圈,波波,想要。” 我朝黑暗深处挤了挤眼睛,也不管傅满洲能不能够看到:“既然波波这么喜欢这个项圈,你就帮我把它摘下来,送给波波吧。” “少玩什么鬼花样。这东西的来历我大概也能够猜得出来。国安局的东西,轻易还是不要碰为好吧。说不定,这是一颗炸弹也有可能!”傅满洲这家伙倒是老狐狸一条,我还没高兴几秒就被他猜到了真相。不过他的猜测也只不过是猜测,至于这枚项圈到底是什么功能,他绝对不清楚。 我几乎夸张的嘲笑道:“既然你知道这项圈是国安局的人留下的,那你就不怕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已经被国安局的人知晓了?万一它不是枚炸弹,只是个窃听器什么的——” 我的话还没说完,傅满洲就已经打破了我的猜测。 “这里是金属箱,信号屏蔽最为有效的方式,在这只箱子里,没有任何无线信号能够传递出去,别说是图像和声音了,就算是轻微的电波也会被隔绝掉,所以你的考虑完全是多余的。国安局不会知道在你身上,到底发了什么事情。”傅满洲自信满满的答道,看样子这家伙是早有预谋,金属箱用来屏蔽无线信号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 我几乎彻底没辙了,凭借我的手段,欺骗些智商不够用的骗子还差不多,想要骗骗傅满洲这种老狐狸无疑是班门弄斧了。 当下一声叹气,以为自己暂时是没救了,刚要绝望一阵,心底突然灵光一闪。 “老傅,你犯了个大失误啊。”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傅满洲轻笑一声。 “你说这地方是个金属箱,无线信号传递不出去?” “那又怎样?” “那你才国安局会不会时刻想要知道我的情况,搜索下这项圈的位置所在?如果刚刚发现在他们的卫星雷达上已经找不到我的踪影,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这——”傅满洲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怀疑,他虽然自信没有人会找到已经封闭了一切无线信号的这里,可是也正是这个原因,导致国安局会更早的发现我失踪了这一点,怀疑的对象立刻就会被引到他的身上去。 “你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那项圈还不一定有你说的这些作用呢。” 傅满洲说的没错,我光是知道这东西会爆炸,爆炸的威力怎样我不知道,但是炸死我是肯定的了。就凭这一点,我就得哭上一会,至于剩下的功能,我是一概不知,此刻也只是随意猜测了一下,如果猜错了,吓唬傅满洲的计划立刻就失败了。 我几乎是在赌国安局对于我这个人的敏感度,我只能够期望浩天不要让我失望了。 “如果你不信,不妨试试看喽,看看国安局什么时候找上你。”我一边轻笑,一边内心惶恐不已,万一猜错了,受折磨的肯定是我了。 那边傅满洲还在犹豫不决,他似乎也意识到我的话中有些道理,可是此刻却在思考两全的处理之策,闷着头不再说话,我连他在哪都判断不出来了。 安静之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平地惊雷。在这个黑暗的金属屋的某个地方,突然响起了蹬蹬蹬的敲门之声,不光是我吓了一跳,就连傅满洲都惊讶的发出了一声轻叹。 “咦!” 这轻叹声中带着的无疑是极度的震惊,傅满洲大概也没想到会有人突然找到这间金属屋子,他惊疑不定的语气让我瞬间明白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傅满洲都想不到这人是谁!连他都不知道,那我就更不知道此刻是谁站在门外敲门了,难道会是昊天? 虽然我心中无比期盼来客是他,可我心里清楚,此刻离傅满洲跟我撕破脸皮才不到几个小时的时间,就算是国安局恐怕也没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能够在此刻找到这里的人,绝对是设身处地与这件事情有关的紧密人物,如果不是国安局的人,那就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因为一旦照这个思路思考下去,我的未来已经危在旦夕。 “波波,去看看。”傅满洲一声令下,波波的小身板在黑暗中闪了一下,之后就再无踪影,我知道它大概是去查看情况了。我听见那边响起了叮当的金属声响,随后便有一道黑影窜了回来,小声汇报自己发现的情况。 “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只有一个人?”听到不是认识的昊天,也就代表着此刻找上门来的不是国安局的人,傅满洲心下似乎放心了许多,沉思道。 我心如死灰,立刻明白情况似乎真的在朝不利于我的方向发展了。 傅满洲仍在犹豫,站在门外的人却已经开口了,声音是蹩脚的中文。 “傅先生,关于邓先生说的话,你可以不信,但是不得不信。”门外的人张口,却是接上了我和傅满洲之前的话题。 傅满洲沉声道:“阁下不妨先表明下你的立场?” 来者轻轻一笑:“话说中国素来为礼仪之邦,要请我表达立场,难道不会开门迎客,坐下再谈?” 此话一出,更加让我确信,来客并非本国人士,既然不是自己人,那就只可能是—— 特工,那群被吕布韦、昊天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外国特工! 没想到他们竟然先一步找到了这里,又或者说,他们从来都是跟在我的后面,只是此刻才悄然露面? 傅满洲拍了拍手,一边的波波已经打开了房间内的灯光开关,刺眼的光线从头顶射来,我不禁微微闭了闭眼。 片刻之后,等我熟悉了这强烈的光线,我这才清楚地打量到了周围的一切。四面墙壁包括头顶的天花板以及脚下的地板,全部都是由闪着光泽的金属打造,房间大约一截卡车车厢的大小,我在车厢的一头,而傅满洲则坐在另一头。发出敲门声的那扇大门,正好在我和他之间。 傅满洲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看着我,然后拉开了那扇大门,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金色头发,蓝色眼珠,穿着一身普通的休闲装,戴着一顶棕色的小帽。 “你好。”来客很谦卑的低了低身子,伸出手去。 傅满洲却不为所动:“我开了门,你也应该自报家门了吧。还有,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来客微微一笑,一眼锁定了房间里被帮助的我,眨了眨眼睛算是打过招呼:“我的名字是,海因里希·希姆莱。” “有趣的名字,请问你和历史上的那位著名的希姆莱司令,有什么关系吗?”傅满洲此刻所问出的问题,正是我想要问出的问题,因为这个名字放在这里,并不是简简单的一个名字凑巧相同所能够解释得了。 海因里希·希姆莱,当年的纳粹军队司令,纳粹秘密警察首脑,党卫队队长,希特勒的得力助手,有史以来最大的刽子手。 他的名字出现在这个陌生男人的身上,一定不是巧合。 26 海因里希·希姆莱,这个名字的出现是我和傅满洲两人都没有预料到的。虽然在此之前已经听闻昊天谈论了一个大概,但此刻真的接触到自报姓名的这个人,心中的不好猜测才真正的涌现了出来、 来客摘了帽子,对于傅满洲的问题仿佛轻轻地笑了一下。 “您觉得,那位大人和我有着怎样的关系?”年轻男人客气的反问道。 他在这里用的是那位大人,也就是说他俩并不是同一人,他并不是历史上熟知的那位司令,这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那个出生于20世纪初的家伙哪怕再长寿也不可能活到现在,更何况还是以一副年轻人的面孔出现在我眼前。可是当我得知他俩并不是同一人的此刻,我不知道为何微微松了口气。 “继承人?”傅满洲和我的想法一样。 名字这种东西,有些事情并不仅仅只是代表一个代号,一种对人的称呼,尤其对他们这种人来说,这个几乎代表着光辉历史的名字更像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身份以及地位。 很容易想到的是,这个名字是一个传统,被继承到了这个年轻男人的身上。 “您可以这么理解,但我可以描述得更加准确一些,我的名字,是从我的祖父身上继承而来的。为了获得这个名字,你可能无法想象到我经历了多么残酷的考验,我亲手杀死了我的四个哥哥。我的父亲也是一样,他干掉了他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真是令人骄傲的家族!”希姆莱面部挂着微笑,脸色不变的说出了让人惊骇的事实。 “毕竟,只有最优秀的人才能够迎接最高长官的再临。”他这么解释道。我却是已经在嘀咕他话里的意思,最高长官的再临,他在说什么? “很有趣的故事。”傅满洲冷哼了一声,“但是我并不想继续听下去,你只需要解释清楚,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金发男人脸上的笑意更加浓烈:“你以为,让他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人是谁呢?” 他此刻一开口提醒,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开了。无数的黑影从我的脑子里往外涌现,最后凝固成了一具实体。我突然记起了一些莫名的片段,而我现在很清楚的认识到,眼前的政委希姆莱,我曾经见过——以一种让人不安的角度。 我看过他离开的背影。 那就是我第一次开始回忆从前的事情时候看到的那个背影,在我失去所有的记忆昏迷过去之前,我看到的最后一个人,竟然是他! 也就是说,当日的杀人案现场,我亲眼见过这个希姆莱!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让我失忆的罪魁祸首已然出现,已经不需要繁复的去找寻自己失忆的原因,获得他的解释无疑是最直接的途径。只不过希姆莱似乎并没有兴趣将秘密全盘托出,他只是呵呵一笑,说出了一个很含糊的答案:“我们只是在你的身体里注射了一样东西。” “那种奇怪的鱼类信息素,是你们制造的?”傅满洲很快反应过来,神色发生了新的转变,他感兴趣的永远是那种神秘的信息素。 “当然,而这也是我们找到这里来的原因,傅博士。”希姆莱伸手打了一个响指,“我们都知道您是非常出色的化学家,所以特地前来提出一个邀请。” “加入我们的科研小组,方便改进这种信息素的可控性。” 此言一出,我和傅满洲俱是一惊,没想到这人如此的开门见山,话还没有多说几句,竟然已经开始抛出橄榄枝,想要拉人入伙,可惜他不知道他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对手,像傅满洲这样心高气傲的恶徒,怎么可能轻易接受他人的招安。 果不其然,傅满洲发出令人难受的桀桀笑声,反问道:“理由呢?我好像根本看不到需要加入你们的理由。虽然这种信息素的确很神奇,但既然我已经知道了这样东西的存在,那么提取出这种物质只是早晚的事情,我觉得我并不需要跟你们合作。” 希姆莱对傅满洲的拒绝也不气恼,他迈着奇怪但又整齐的步子在这间金属屋子里来回踱步,仿佛在衡量自己的筹码。但他光是绕着圈子踱步,半天都没有开口说话,最后反而是傅满洲有些憋不住气了。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在考虑,您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希姆莱此刻突然提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弄得我完全搞不懂这个家伙的想法了。 但是我很清楚傅满洲是什么样的人。 他就和那些小说里写的一模一样,阴险,狡诈,腹黑,诡计多端,博学而又不安好心,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纯粹的恶徒,相信他能够改邪归正倒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呢,只要有机会,这家伙肯定想要颠覆整个世界的! 傅满洲也饶有兴趣地回到:“你觉得呢?” “很简单的两个字,坏人。”希姆莱哈哈大笑。 傅满洲也满意的点点头,跟着哈哈大笑,两个人的声音在并不空旷的金属间里听起来格外诡异,就连波波也受不了这奇怪的气氛跟着咯咯咯的乱笑起来,我猜他一点都不明白他的主人到底在笑什么。 全场四只生物,只有我一筹莫展,完全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你说的不错,这两个字形容我最合适不过。可是看起来,你跟我一样,也一定是个坏人。”笑声过后,傅满洲终于说话了。 “没错,所以坏人和坏人之间才会有共同的话题,共同的兴趣,共同的梦想。”希姆莱点头称赞。 我只感觉浑身发凉,这两位坏人之间似乎在经历什么心灵上的交流,万一真让这俩家伙谈成了什么交易,我想我恐怕是自身难保了。 “你——不对,应该是问,你背后的那个势力,你们的梦想是什么呢?”傅满洲终于起了丝兴趣。 “一如我们七十年前做的那样——改变世界。”希姆莱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但如果没办法改变的话,毁灭世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听起来很符合我的想法。”傅满洲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加入他们的可行性。 我在旁边连忙打岔道:“你们两个坏人讨论归讨论,能不能先把我放了。我又不是什么坏人,跟你们都不是一类的,反正也不会拉我入伙,不如让我安安静静的离开吧。” 希姆莱看了我一眼,眉宇间神采飞扬,神色中更是带上了一丝丝的沉醉,仿佛此刻被绑在机器上的我不是一个和他性别相同的汉子,而是一个赤身裸体的角色美女,这眼神看得我心中发凉,感觉他好像要对我做些什么。 “你当然不会是什么坏人,我们也无意吸收你这样的人加入我们组织。但你的存在有着更加重要的意义。等我和傅先生谈拢之后,再来照顾你好了,在那个时刻来临之前,你一根汗毛都不能伤着呢。”这一番“甜言蜜语”如果是以为美女对我所说,我一定会沉醉其中,但如果换成希姆莱这样的金发男人,我只感觉到了浑身恶寒。 但他话里的意思却很明显,我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 我慌忙威胁到:“你别这样看着我啊,说什么一根汗毛都不能够伤到,信不信我现在咬舌自尽!” 希姆莱神色不变,一只手安抚性的摸了摸我的脸,被我厌烦的甩开:“如果你有勇气那么做的话,不妨可以试一试,但是如果你咬断舌头之后没有立刻死掉,我一定会让你好好地活下去,比死了更加痛苦。” 傅满洲在一边安静的听着我们的对话,神色深沉,他在考虑什么东西,或许聪明如他,已经想通了很多事情的解释。 “加入你们,我会获得什么?”傅满洲轻微的挪步,挡在了我和希姆莱之间,他在示意希姆莱,他们二者谈妥交易之前,我的归属权是不容置疑的。 “一起征服这个世界。”希姆莱一张口就是如此夸张的宣言。 “你确定不是一个玩笑?”我连忙打圆场,生怕希姆莱吹牛过头闪了自己舌头。 “只有你会认为这是一个玩笑吧。”傅满洲扭头横了我一眼,“虽然暂且对你的这番话表示怀疑,但是看到你们研究出的鱼类信息素之后,突然觉得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实现的。” “当然,研究最近应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我们找到了一个可以操控这种东西的方法——准确的说,是一个人。为了带走他,我们可是付出了很大的牺牲,才将他带了回去,有了他之后,鱼类信息素对于人类的功能可不仅仅只是遗忘记忆这种事情了。” 我顿时反应过来,希姆莱说的这个人,不正是被我和吕布韦苦苦追寻的蓝泽医生吗! 当时我和吕布韦眼睁睁的看着他被莫名人士拐走,随后和齐佳音踏上了追寻蛛丝马迹的道路,但没想到居然受到了可怕的袭击,而此刻,结合希姆莱所说的话来看,掳走蓝泽的人是他们,而当日对我和齐佳音进行袭击的人也是他们! 我光知道那辆掳走蓝泽的面包车最后掉到了海里,蓝泽的踪影全无,却没想到蓝泽最后还是被他们带走了! 他们为什么要抓走蓝泽? 有什么奇怪的联系似乎在此刻建立起来了,蓝泽的被拐走并不是偶然,他们抓走蓝泽是有目的的,从希姆莱说的话来看,蓝泽的意义竟然能够改进他们所谓的鱼类信息素? 联想到蓝泽的特殊能力,他能够进入人的梦里、人的大脑里对人进行欺骗,也就是说,那些人抓走他也就是为了这项能力的运用。而鱼类信息素的作用,偏偏是使人失去常规的记忆,大脑呈现一片空白。如果在此刻附带上蓝泽的欺骗能力—— 我突然有些毛骨悚然,蓝泽的能力完全可以给每一个失去记忆的人类洗脑!这样一来,似乎有一出看不见的阴谋逐渐浮现出了睡眠。而这出阴谋的始作俑者,此刻正站在我的面前,劝说一个化学全能的坏蛋加入他们的神秘组织! 希姆莱所说的颠覆整个世界,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们真的有这样的能力! 27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傅满洲捋了捋他的小胡子,看样子竟然真的有在认真考虑希姆莱说话的可行性,“对于现在的这个世界来说,一个人想要颠覆全部有些困难,合理的盟友才是正确的选择。” 希姆莱朝我眨了眨眼睛,得意的赞同道:“没错,好人们可以相互帮助,坏人们也应该团结一致。” “但是——”傅满洲话锋一转,用眼睛上上下下扫了扫希姆莱,目光里流露出的是一丝不屑的情绪,“盟友也需要选择最为合适的才对,对于你嘛。”傅满洲干笑了两声,“你太年轻了,跟你这样的人合作,老实说,我很不安。如果是换你爷爷来倒是不错,只不过他,他已经死了。” 此话一出,希姆莱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脸色变换了一阵,终究沉寂了下来。 “而且,我很好奇你们现在的领导者到底是谁,那位赫赫有名的元首大人恐怕早已作古,天才从来都只有一个,无论他的接班人如何优秀,我想都不会再重现往日的辉煌,单凭这一点,我想我们的合作还是算了吧。”傅满洲竟然拒绝了希姆莱提出的请求,我虽然诧异这一点,但无疑还是很高兴看到这样的局面的。 没想到希姆莱被拒绝之后,不怒反笑,那笑容分外神秘,他走过去,靠在傅满洲耳朵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在这之后,我就看到傅满洲的脸上突然出现了惊讶的神色,那小小的眼睛里满是滴溜溜打转的深意,他侧过脸望着希姆莱,脸上的震惊表情我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竟然是这样。”傅满洲点了点头。 我却是焦急无比,恨不得贴耳过去听一听这两人到底说了什么,竟然会让傅满洲有了如此的反应。 “如果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实话,我选择加入。”傅满洲竟然在此刻立即改变了自己的态度。 该死,希姆莱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您同样是一位天才,有了您的加入,我们的计划将会实现得更加便利。”希姆莱微笑着和傅满洲握手,两人一起转过头来,用令我十分不舒服得表情打量着我,像是打量一块案板上的肥肉。 “计划一切顺利,我们不仅找到了能够适配鱼类信息素的催眠者,还找到了合适的载体,简直是十二万分的幸运。不过此刻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傅博士。”希姆莱推了推自己的棕色小帽,“spin的反应速度同样不慢,再过不久,他们恐怕就会找到这里了,我们需要在他们找到这里之前离开这里。” 傅满洲对此表示赞同,他匆匆收拾起了桌面上的一些文件,同时打声招呼波波回到他的箱子里去。希姆莱重新打开房门,对着外面招了招手,走进来两个穿着快递制服的男人,他们抱着一个一人多高的电冰箱,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现在,可能需要委屈你一下了,邓先生。”希姆莱示意了一眼,两个男人直接将我从架子上取了下来,生推硬拽的丢进了巨大的冰箱里。那冰箱早就被人掏空,里面什么构造都没有,分明只是用来运人的幌子。 他们是想将我悄悄带走,如同他们之前对待蓝泽医生那样。 我一心想着决不能束手就擒,他们将我装在冰箱里之后,也一定要搞出点动静来让他们手忙脚乱,却没想到对方早就考虑到了这样的意外,一只淡蓝色的注射器已经扎在了我的手臂上,希姆莱对我笑了笑,将我一把推进了冰箱内部,我瞪大了眼睛还想说些什么,却瞬间头晕目眩,晕倒在地。 而我所能看到的最后光线,也随着希姆莱关闭冰箱的大门而猛然消失。 世界,重新变成了一片黑暗。 眩晕,跌撞,我在一阵摇摇晃晃当中醒来,伸出手去,却只能够摸到一个极其狭窄的空间。大脑当机了几秒钟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我现在的处境。 我被绑架了,被一个不知道从哪来冒出来的特工希姆莱给绑架了。 他成功的策反了傅满洲,两个人似乎要兴致勃勃地去实现什么颠覆世界的大计划,而我就被他们扔进了掩人耳目的电冰箱里,伸手不见五指。 他们要带我去哪? 可恶!我用力敲打着冰箱的内壁,可是却徒劳无功。我并没有什么超能力,待在冰箱里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将我带走? 还在懊恼之际,我却在这完全的黑暗当中听到了一丝奇怪的声音。 “邓龙。”那是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吓了一跳,我很清楚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被关押着,巨大的冰箱只能够容得下一个人!那这声音是从哪来的? “能够听得到我说的话吗?”声音继续从黑暗当中传来,我愣了愣,低下头,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那声音竟然是从我的脖子上那根皮质项圈里传递而来的。而且,这说话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有些熟悉,难道是—— “昊天,是你吗?”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连忙呼喊道。 “你跑哪去了?我一大早去傅满洲宅子里接你,结果你们都已经不见了,项圈的定位系统也失效了,我差点以为傅满洲这家伙把你卖去泰国做人妖了。”昊天的声音时断时续,就好像通信信号不太好的样子。 “救命!”我先干嚎了一声,让他了解了我现在的处境,不要再跟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啊。 那边的语气终于由调侃变成了认真:“什么情况?” “傅满洲是坏人啊。”我先提醒了他关于傅满洲的叛变。 “我知道,那些书里就是这么写的,spin一直都有在关注他,只不过这家伙也狡猾得很,从来不让我们抓住证据,他也一直都在隐藏自己。”昊天似乎对此并不表示惊奇。 “可是现在他按捺不住了,有人来找他合作了。” “谁?” “海因里希·希姆莱。” 昊天沉默了一阵:“这家伙几十年前就死了,你想说他复活了?” “他死了没错,但是这次来的是他的接班人啊,他来鼓动傅满洲和他一同合作,目的好像是什么鱼类信息素的改进,我的失忆好像也和这个东西有关。他们现在已经谈拢了,准备一起离开这里,还顺便带上了我。” “什么?”昊天的语气很吃惊。 “我说他们合作了,准备离开这里了。” “我不是在说这个,邓龙,我是在说你。”昊天咳嗽了一声,“你也被他们一起带走了?” “希姆莱说我对他们的计划有用,把我装进冰箱里了。现在冰箱在不停的颠簸,好像在运输过程中。” “写好遗书了吗?”昊天突然没头没脑的问出一句。 “啊?” “你忘了吗,你脖子上的那样东西,本质上是一个炸弹!所以你一旦离开我们的监控范围,那个炸弹就会爆炸!”昊天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在开玩笑,吕布韦应该告诉过你,spin不会允许他们带走你,除非是——你的尸体。” “那我现在怎么办?”我用力扯了扯脖子里的那个东西,“摘不下来的话是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还没到绝路上呢,引爆开关在某个人的手上,如果他取消掉那个开关,你脖子上的项圈就会完全失效,炸弹自然也不会爆炸了。”昊天不急不缓地说。 “原来如此。”我顿时感觉求救就有望,“所以这个‘某个人’是你吗?” 那边苦笑了一声:“开关如果真的在我手里倒好了,我直接按下开关给你引爆算了,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滚你妹的!现在没工夫跟你闹!”我对昊天此刻一点都不把我的生命放在眼里表示强烈的谴责。 “好了好了,告诉你,你脖子里的那东西,开关在齐佳音手里。”昊天也知道现在情况紧急,见好就收。 “齐佳音?”我愣了一秒,“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感觉初出茅庐到时却到处委以重任?” “我和吕布韦都跟你有些交情,关键时刻这点感情会影响我们对于局势的判断,所以那开关当然不能够放在我或者吕布韦的身上。齐佳音跟你之前完全不认识,开关放在他的手里反倒是最好的选择,而且——”昊天话说到一半突然打住,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我。 “有话快说,而且什么?” “而且这家伙和吕布韦有仇,吕布韦想让你活下去,他肯定会想让你死。掌握你性命的开关在他的手里,真的是大大的不妙啊。” 我听完却是一愣神,不知道昊天突然说的这句话可信度几何? 我虽然一早发现吕布韦看齐佳音的眼神有些怪怪的,神态言语间全都是怀疑和担心,但看在齐佳音几乎对吕布韦言听必从的态度上,完全没想到他们两个的关系竟然如同昊天所言这么恶劣。为什么齐佳音在我面前好像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这些事情说来话长,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齐佳音的确不是个普通人,他家背后的关系深刻得你最好不要知晓得那么清楚。而吕布韦之所以会跟他扯上关系的原因,就是吕布韦某次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亲手杀了齐佳音的双胞胎哥哥。这件事情本来属于spin内部的保密事项,不过看在你可能随时去天国看上帝的份上,我也想让你死的明白一点。”昊天在那边不怀好意地大笑。 我万万没想到吕布韦和这个看似好说话的齐佳音之间居然还有这如此复杂的关系,更加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齐佳音在我的面前表现得犹如吕布韦最忠实的属下一般。他知道吕布韦很看重我,如果他想要杀死我,早在之前特工袭击我们的时候就有一千种让我死的方法,可是为什么那个时候的他反倒拼了命的在保护我? “齐佳音现在在哪?”我出声问道。 “不知道,这家伙手都还没有好利索,就绑着绷带从医院消失了。这么说来——”昊天那边突然沉默了一阵,“他难道是去找你了?” 我心中一沉,预感到了某种不太妙的事情即将发生。 “他能够知道我在哪?” “当然,他手里的开关能够完美的监控你脖子里的那个东西,找到你就是分分钟的事情,搞不好,他现在已经在你身边了。”昊天的话未说完,我所待的巨大冰箱却是突然剧烈的翻腾起来,我能够感觉到,我所在的那辆汽车遭受了什么巨大的变故,此刻已经开始摇摇晃晃无法正常行驶了。 “砰!”一股巨力从冰箱内壁上传来,巨大的惯性将我狠狠地摔了出去,摔了个七荤八素,还好,冰箱原本完全封闭的大门此刻好像也因为撞击而自己打开了。我也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我匍匐着从冰箱口爬了出去,看见了一阵因为爆炸而摇曳的火光。 “怎么回事,你那边吵吵嚷嚷的。”昊天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来了。”我被浓浓的火光呛了两口,刚一起身,就听见耳边响起激烈的枪声。那枪声很近,声音也很有特色,明显是一方人多,一方人少,寡不敌众的情况下却在顽强的厮杀。 双方在交火! “谁来了?” “齐佳音。”我跌跌撞撞的推开起火的车厢后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躲在掩体后抵挡着对方猛烈的枪击,不时用还没受伤的手掏出手枪还击一下。 我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我。 齐佳音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容看得我不寒而栗。 一个声音从我脖子里的项圈里传来,竟然是齐佳音的声音,他正对着手里的一个红色的小方块说着话。那声音就是从那里传递过来的。 “邓龙。” “在我杀掉你之前,你可不能死在别人手里!” 28 “在我杀掉你之前,你可不能死在别人手里!”听到这句让人简直浮想联翩的语句,我十分怀疑齐佳音找到我到底是为了杀我还是为了救我。他的身份特殊,作为spin十三局的成员之一,他有必须要去履行的准则,可是根据昊天的话来说,他又和吕布韦有着杀兄之仇,而吕布韦和我又交好甚久。 这种关系直接让我也落入了齐佳音一并的痛恨范围。按照他的想法来说,杀掉吕布韦或许并不能够让他得到满足,只有杀掉吕布韦同样在乎的人,他所承受的失去兄弟的痛苦才会得到反馈。也就是说,矛头直直的对准了我。 这简直是惊人的恶作剧。 暂且不论吕布韦为什么会亲手杀死齐佳音的哥哥,但是其中的原因一定相当复杂。吕布韦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我现在虽然未能完全记起,但是这几日的表现来看,他绝对不会是什么暴虐残忍的刽子手,更何况吕布韦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场事故受到处罚,说明击杀完全是合理的处置。而这也可能就是齐佳音没有立刻害死我的理由吧。 他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来杀死我,一如吕布韦杀死他的哥哥那样。 而现在,就是他最好的时机。 这些人要带我走,无疑是在筹划一个惊天的阴谋,为了避免这阴谋成为现实,杀掉我永绝后患无疑是最好的举动。我相信,就算齐佳音此刻真的按下我脖子上的引爆器的开关,spin也绝对不会怪罪于他。 按照spin一贯的尿性来说,没有什么比大局更为重要的东西了,何况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性命,我是一颗随时都可以舍弃掉的棋子。如果我的死能够换回j巨大阴谋的粉碎,他们一定会那样做的。 就在这片刻的功夫,我的思绪就已经飘飞了如此之远。照这样看来,我现在的境遇简直糟糕到了极点,不仅前有猛虎,身后还有饿狼虎视眈眈。 我还在发愣,一道壮硕的黑影已经闪到了我的身后,还没来得及反应,齐佳音手里的手枪已经响了起来。一颗子弹带着灼人的温度从我的发梢旁边飞过,命中了我身后的那个家伙,我听见人死之前的闷哼声,伴随着流淌到地面的鲜血和萎靡倒地的身子,一个脑袋被子弹击中穿着快递服的男人死在了我的面前。 齐佳音的枪法很好,好到差一点就将我打死在这里。 这个时候,他又开始露出那种让人觉得莫名恐惧的笑容了。这种笑容他之前做过很多次,但直到现在才让我浑身发凉。 spin的这些特工里,哪一个手上不会背负一两条人命呢? 可是击毙我身旁的这个男人并不能挽救我和齐佳音此刻的困境,一颗黑漆漆的小东西在天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准确的落在了齐佳音的脚边,发出金属特有的吭哧声,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拿东西是什么,齐佳音却已经脸色骤变,一个虎扑翻滚到了一边。 爆炸声也在此刻轰然响起,震激的气浪将毫无准备的我掀翻在地,砂石齐飞,我只能够捂住脑袋保护它不要受伤。可就算是这样,我依旧感觉嘴角发热,胸口火辣辣的疼,那爆炸的威力如此惊人,竟然让距离爆炸中心十米左右的我都受到了伤害,那齐佳音呢? 我慌忙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想要透过因为爆炸产生的黑色的烟雾寻找他的身影。他距离爆炸中心的实在太近了,那个位置不受伤害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搞不好,他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果然,在那片浓烈的黑烟之中,我没有发现还有人站着的身影。火焰伴随着热浪一起一伏,只留下一片黯然的废墟灰烬。 我张口准备叫齐佳音的名字,却被人用冷冰冰的枪口抵住了脑袋。希姆莱特殊的口音从我的背后响起,原本波澜不惊的他此刻语气也难免有了一丝气急败坏。 “该死的,为了带你走非得要闹得天翻地覆不可。”他示意我自己从地上爬起,随着他远离这处充满硝烟的战场。我站起身子,回过头,一眼看到了提着一个小箱子的傅满洲,他整个人完好无损,望着我,嘴角咧了咧,却没有说话。 希姆莱却好像受了点轻伤,原本简约的棕色小帽已经不见,头发凌乱的耸搭着,流出点血迹来,估计是刚刚卡车骤停时撞到了脑袋。 我这才有心思打量周围的环境,一眼就看到了脚下的海水。那高度让我有些恍惚,差点失足从桥上坠下。 我们此刻竟然身处一座大桥之上!脚下就是碧蓝的海水,那海水被海风吹拂着,卷起层层的波浪,我和这两人站在卡车的废墟上吹着呼呼的冷风,仿佛马上就要投入大海中自杀一般。 等一下,我记得蓝泽医生消失的地点也是—— 大桥上?坠入海里?这绝对不会是普通的巧合,这些特工进入或者离开这座城市需要一种特殊的渠道,这种渠道绝对不能够被轻易地发现,显然,大海的深处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我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些家伙会开车来到这里了,他们很有可能在这里设下了一条离开的通道,也就是说,他们的目的地,是在大海里面? 我还没想清楚,脖子里的项圈却是发出了颤巍巍的喘气声,那是齐佳音的声音,他还没死!我还没来得及兴奋一秒,却听见那边重重的咳嗽声,那咳嗽声带着窒息的痛苦感,还有吐出鲜血的凝滞感。 齐佳音绝对不是安然无恙,他恐怕受了严重的内伤。 “你没事吧!”我不知道他还是否能够在那头听我说话。 希姆莱对我挤了挤眼睛:“有空关心别人,不如先关心下自己好了。”他从一边的袋子里扯出一根长度大约数米的钢线,一伸手,正好穿过了我手里的手铐。我惊疑不定的看着他的举动,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来袭。 下一个瞬间,我就被希姆莱给恶狠狠地从大桥上抛了出去,这是让我完全预料不到的决策,我在半空中急速坠落,双手徒劳的挥舞,却根本抓不住任何东西,唯一还连接在我和地面上的物件,就是希姆莱穿过我手铐的那根钢线。 可是那根钢线太细了,我根本不敢用手去抓住它,下降的速度足以让它变成一把锋利的小刀,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我将手放上去就会被割得血肉模糊。 坠落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对我来说却无比痛苦。就在我的心瞬间被扯到高空当中的时候,坠落停止了,可能是因为钢线的长度有限,它在被撑到极致之后,就停止了下坠的趋势,将我吊在了半空当中,而此刻,我的双脚距离地面滚滚的海水大约只有十几厘米的距离。 与此同时,脚下的海面突然震荡起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波纹,那是从来都不会在自然界里看到的形状,就好像突然抽走了塞子的蓄水池一般,螺旋形的波纹在我脚下绽放开来,我知道水面下一定藏了什么东西,而且从波纹的程度来看,形状似乎还很巨大。 一根漆黑的柱状物体率先突破了水面,就在我的身边缓缓升起,我看着那逐渐呈现在我面前的这个巨物,眼睛里全都是不敢相信的神色。出现在我脚下的物件,竟然是一艘巨大的潜水艇! 潜水艇本身是漆黑色的,可是却不知道为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那光彩看起来有些诡异,不像是正常的自然光线,我还没想明白为何潜水艇的外壁要用上这种不自然色彩的涂料,那根漆黑的柱状物体已经发出了吭哧的脆响,一扇大门突然在柱子上打开了,吹出了略带温度的暖风。 那根柱子,是潜水艇的进出口! 希姆莱和傅满洲竟然顺着我手铐上的这条钢线迅速滑下,踩踏在了坚实的潜水艇外壁上,发出了结实的声响,希姆莱还对我吹了个口哨,打趣道:“辛苦你啦。” 我刚要翻白眼,他已经伸手将困住我的手铐打开来,我再也没地方借力,整个人突然跌倒,睡卧在潜水艇的外壁上瘫软成一团。 傅满洲在一边依旧没有言语,但是他眼睛里的精光告诉我,这家伙似乎很满意现在的场景。 “请吧,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希姆莱伸了伸手,傅满洲率先走进了潜水艇当中,我还惦记着齐佳音的生死,脚下挪不动步子,被希姆莱一把搀扶起,连推带攘就往潜艇里拽。他的力气比我想象当中大了很多,显然是训练过的结果,我这样级别的对手显然根本无法和他抗争。 就在我眼睁睁的看着潜水艇大门封闭的前一刻,一个漆黑的身影从大桥的废墟上费力地站立了起来,他的一条胳膊耸搭着,明显受了伤还在流血,他抬起另外一条胳膊对着我挥了挥手,那手中抓着一个红色的小东西,我和他都很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我脖子上的炸弹的引爆开关。 我一声冷笑,突然觉得希姆莱将我带进这艘潜艇里简直是再错误不过的决定,因为我脖子上的这枚炸弹,可能分分钟就会击沉这艘潜艇,到时候这艘潜艇上的所有人,都得葬生在这大海里。问题的关键,就在齐佳音手里那个开关上。 如果他够狠心,按下那个开关,炸弹爆炸,这艘潜艇绝对逃不了! 我甚至已经能够预见到我自己的下场了。 无非是血肉横飞,乱成一团什么的。 简直是让人心痛的死法。 我的心脏在狂跳,脑子里也乱成一团,我不知道会不会就在下一秒,我脖子上的这个项圈就会猛然间爆炸开来,这是一种人被逼到绝境的绝望感,仿佛自己只能够眼睁睁的等待死亡一般。我有些头晕目眩,连站立都成了问题。 在这种混沌的状态当中,我还能够感觉到潜艇的动作,他们已经准备离开这里了,拼命加速的潜艇带给人令人不快的加速度,身体不自觉的倾斜起来,与此同时,我脖子上的那个项圈突然响起了一阵滴滴滴的电子音。 希姆莱被这声音所吸引,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眼里似乎有些疑惑。 我心里却清楚,突然发出的这种声音是一种警告音绝对不是什么好运的征兆。最大的可能,就是爆炸前的提醒声! 滴滴滴的电子音一开始还比较缓慢,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电子音的节奏感好像不知不觉加快了起来,那滴滴滴的声音不绝于耳,吵得我有些头疼了。 一道红光突然从我的脖子里投射出来,我低头,一眼看见了项圈上显示出了一个正在急速变小的数字。 “这是什么!”希姆莱也是吃了一惊。 “不太妙呢,监控距离的东西吧。”傅满洲插了句嘴,他听我说过这个项圈的事情,此刻稍微一猜,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100——90——80—— 那个数字不断地变小着,眼看着就要到达零了,电子音的警报声也开始逐渐打了起来,这声音就像是死亡的丧钟,敲响在我们每一个人的的心头上。 这的确是催命的死亡倒计时,数字变到零的时候,项圈大概就会爆炸了吧。昊天之前跟我说过,国安局不会让我安然离开他们的监控范围,而乘坐上潜艇离开了合理范围的我已经在不归路上渐行渐远了。 “抱歉,要拖你们一起下水了。”我苦笑着望向两人,心里一片死灰。 吕布韦,你在哪!我他妈就要死了啊! “停下,让潜艇停下!”希姆莱似乎也慌了阵脚,他眼睁睁的看着我脖子上的那个数字已经缩小到了35,这才反应过来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如果这颗炸弹真的在潜艇内部爆炸,所有人都会葬生大海! 潜艇的驾驶者的响应速度很快,我瞬间就感觉到了潜艇的减速,可物理学原理告诉我们,即使在减速的过程中,潜艇也是在不断前行的。脖子上的那个数字仍旧在逐渐变小着。 20——17——15—— 虽然很不想面对,但是我觉得已经来不及了! 我和希姆莱两人都面色惨白,唯独傅满洲一脸淡然,这家伙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能如此淡定,难道他自信能够安然的在这场近距离的爆炸当中存活下来? 命运没有给我多思考的时间,那个数字已经跳到了个位数,但是减小的速度似乎逐渐慢了下来。 12——11——10—— 我开始拼命用手去抠那个该死的项圈,当然,所有的举动都只是徒劳而已。 “做点什么,我需要做点什么!”希姆莱虽然有些惊疑不定,但依旧体现了他极高的心理素质,他现在没有发疯的大吼,我已经很佩服他了。这家伙竟然还在思考怎么阻止这件事情。 “爆炸不能够在潜艇内部发生,我们需要把他发射出去!”希姆莱突然一抬头,眼睛里精光一闪,“虽然很突然,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能够合适的人选,但是似乎也只能放弃你了!” 他跌跌撞撞的一把捏起我的手腕,将我拽得生疼,往有些昏暗的潜艇内部跑去。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他想通过鱼雷的发射管道将我发射出去,这样项圈的爆炸就不会影响潜艇的安全,死掉的人只有我一个罢了。 这种发射人出去的办法原本是用来给潜艇兵制造逃生机会的,如果关键时候到了必须要舍弃潜艇的地步,那些潜艇兵们就会穿上特制的潜水服,从鱼雷发射管里当做炮弹发射出去,鱼雷发射管里的高气压会将他们直接发射到水面以上,犹如一颗炮弹般离开海底。 但此刻,我竟然成了要被发射出去的人! 原因无他,因为我就是一颗不稳定的炸弹! 无论希姆莱的这个计划成不成功,我都一定会死。因为这个炸弹就绑在我的脖子上,让我无法取下,更何况他们竟然要将我没有穿戴任何防护道具的情况下将我从深海海底发射出去,就算炸弹还没有炸死我,我也会因为深海病立刻死去!我体内的器官会因为承受不了外界气压的剧烈变化而崩溃的! 5——4——3—— 脖子上的数字还在减小着,虽然速度再次放缓,只是那数字看得人依旧心惊胆战,没有人想尝试下数字变成零的感觉。 “进去,进去!”希姆莱带着我在昏暗中前进了半晌,突然拉开手边的一扇圆形的小门,那门很窄,大约只有半米的直径,我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鱼鱼雷的发射管不就是这样的吗?他真的打算放弃我了。 “抱歉呢,邓先生,这也是无奈之举。如果你真的不幸身死,请不要怪我,要怪就怪给你套上这种东西的spin吧。”希姆莱居然还有兴致留下这种话。 套上这东西的人? 昊天! 该死的,如果我这次能够活下来,我一定狠狠揍扁你,我心里恶狠狠地想着。 但是,我好像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滴滴滴。”电子音还在啸叫着,而红色的光芒告诉我,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不多了。 “2。” “再见了。”希姆莱戏谑的看了我一眼,将我推了一把。 但我可没想让他就这个轻松地将我解决,就算死,也要死得有点价值才好吧。我稍微扭了扭身子,一抬头,用上了自己的最大力气,迎头对着希姆莱的脸上来了一个锤击。 希姆莱显然没想到我此刻竟然做出了一番垂死挣扎,他的脸和我的脑袋结结实实的来了一次碰撞,我听见了他吃痛的惊叫声。 “好疼!”我感觉脑袋懵了一阵,但我相信希姆莱应该比我痛得多,他可是用鼻梁骨撞上我的脑袋。 果然,这家伙为他的大意付出了代价,他的鼻头已经流血,整个人好看的蓝色眼睛里全都是因为酸痛情不自禁涌出的泪水。 “活该!”我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 “该死的!”希姆莱似乎已经对我失去了耐心,他虽然鼻头吃痛,但是却依旧做出了最合理的选择。 我还没高兴一会,就迎面吃了他一记手刀。他的手刀砍得又快又很,直接打在了我的侧后颈上,我瞬间大脑缺血,浑身瘫软,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就在我意识模糊,倒下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自己脖子上的红光,那个数字正好经历了一次跳动——从1变成了0。 “呵呵,要死了吗?”我苦笑。 此刻,原本啸叫的电子音好像突然停止了,有一种炽热的感觉从脖颈里传来,那是爆炸的前兆吗,能量的爆发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我不知道,因为我已经昏了过去。 就在我陷入黑暗的前一个瞬间,我仿佛恍惚间听见了吕布韦的声音。 “邓龙,你不能死。” 哈,我大概出现了幻觉吧。吕布韦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呢,他还被关在spin的禁闭室里吧。原来人死前真的会出现幻觉的啊。 “切,你这家伙,为什么来这么晚!”我呻吟了一句,再也没有了意识。 29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在梦里见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人,场景,声音,那些纷乱的元素环绕着我,将我一点点包裹起来。这些元素对我而言熟悉又陌生,我分明感觉我在哪些地方见过它们,可我就是想不起来。那种奇怪的感觉压抑着我的梦,让我在恍惚中变得无所适从。 我是谁? 我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 每当我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梦里的那些东西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乱了,犹如被勺子大力搅动的汤一般,混乱而又无序,我想要从凌乱的物件中辨认出什么东西来,可却根本做不到。 头好疼。有什么东西阻隔了我的记忆。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就在我迷茫慌乱之际,一个声音却是突然窜入了我的脑海。 我会,我会救你出去。 那个声音这样对我说。 救我出去?去哪?为什么要救我? 还没等我问出更多,剧烈的疼痛感从脑部袭来,我猛然一下清醒了,一睁眼,看到的是昏暗的灯光,灯光是从一展小墙灯上散发出来的,温柔但不刺眼。 我这是在? 房间里? 此刻的我,正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床单枕头全是新的,舒服得竟要散发出好闻的香气来。扫视四周,房间不大,装扮却很精致,简洁但又崭新,小桌子上摆着一篮水果,放着的是让人口水直流的翠绿色苹果。这里仿佛是主人精心准备的客房,房间里回荡着听不出是什么歌的蓝调小曲,声音低沉而又悠扬。 唯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个小房间里,竟然没有任何的窗户,唯一和外界联系的渠道,竟然是一扇钢铁构造的大门。它灰黑色的金属漆身,和这个温馨舒适的小房间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强烈矛盾感,看得人有些莫名的诡异。 我撑了撑后脑勺,这才想起,我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秒,竟然是被绑架到了驶离大陆的潜艇里!而当时,我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即将爆炸的遥控炸弹! 我竟然没死! 这是我恍然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 我有些不敢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还残留着之前那个项圈的痕迹,有些地方的皮肤还在发痒,那是证明那个炸弹真实存在的证据。 怎么可能呢,当时那个数字已经归零,炸弹马上就会爆炸,为什么我现在完好无损,反而那可怕的项圈也被取下来了? 我揉了揉脑袋,突然想起在昏迷过去的最后一秒,我似乎听到了吕布韦的声音! 原来那不是幻觉? 我脖子上的那个炸弹的开关在齐佳音的手中,最后我听到的吕布韦的声音恐怕也是从那个项圈里传来的,也就是说——吕布韦找到了齐佳音,让他关闭了炸弹爆炸的开关? 我只能够想到这一种可能性了。 炸弹被关闭后,那个项圈可能自己脱落了,所以我现在才会安然无恙。 简直是十二万分的幸运啊! 还没来得及高兴一秒,那扇格格不入的大门已经打开,走进来的是一个让我瞬间心情掉入谷底的男人。我本以为没有被炸弹炸死已经虎口脱险,却忘了我当时还身在这个家伙的潜艇上。 进来的人,正是那个秘密特工——海因里希·希姆莱。此刻的他已经全然没有了第一次露面之时的优雅感,肿胀的鼻子上包着一块上了药水纱布,看来正是我之前的“杰作”。 他端着一杯还冒着轻微热气的水,站在我的面前,看向我的目光里有着说不出的复杂神色。我相信你绝对没有见过这种眼神,就好像你刚刚得知你的救命恩人其实是你的杀父仇人一样狗血。 “元首,你醒了。”希姆莱的身子绷直得犹如一把长剑,一只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握成拳状收在自己胸前,他的手上戴着一枚银光闪闪的戒指,戒指上刻着一枚图案,似乎是一只令人惊恐的骷髅。 “你是在叫我吗?”我目瞪口呆,总觉得这小子似乎是在演戏,他分明是在逗我吧?还有,为什么管我叫元首?他所谓的元首,难道不是几十年前在德国总理府总部饮弹自杀的那位吗? 希姆莱神色微变,但话语间却没有多少情绪的变化:“是的,元首大人。” 我猛的一下站起身子,慌慌张张的摆了摆手:“我想你认错人了,这样逗我可一点都不好玩,落到你们手里我认栽,但是也请给我一点俘虏的尊严好吗。” 希姆莱脸上的神色终于轻松了些,他摇摇头,很认真的否定了我的说法:“元首大人,或许先叫您邓先生也可以。你要知道,这两个称呼都属于你,因为它们很快就要合并了。” “怎么回事?”我有些懵了。 “这是元首的命令。”希姆莱解释道。 “我的命令?”他管我叫元首,所以这个命令是我的? “不,我说的是那位大人。他的大脑对我们下达的命令,需要将你也作为元首大人对待,满足你的任何要求。”希姆莱说到那位大人的时候,微微颔首低了低头,以示尊敬。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能解释清楚吗?”我的脑子此刻僵硬如铁,思维完全施展不开,为什么这短短的时间内,希姆莱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改变,就因为所谓的“那位大人”的一句话?我也成了他们的元首?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们还需要合二为一。”他轻启嘴唇,说出了一个可怕的答案。 合二为一? 和谁?他嘴上所说的那位大人? 一个不好的想法从我的脑子里蹦了出来。 “这就是你们抓我到这里来的理由。”我阴沉着脸,思索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 “是的,我们需要您的肉体。”希姆莱倒是还不犹豫的说了实话,“元首大人已经被封印了太久太久,是时候让他重新回到人间了。” 我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我被抓到这里不是没有原因的偶然,他们早就想好了这一切。所有的一切都在贴近一个可怕的阴谋,一个会将我吞噬得干干净净的阴谋。 “那位大人他,现在在哪里?”我定了定神,决定先打听一点情报。 “这——”希姆莱稍微犹豫了。 “作为你们的元首,难道连这点知情权力都没有吗?”我狐假虎威的吓唬了一下希姆莱,本来没报什么希望,却没曾想效果斐然。 “属下当然知无不言。”希姆莱突然躬了躬身子,半跪在地上,“元首大人的灵魂还在实验室的封存箱里,他已经苏醒过来,正在商定重生的日子。” 我被他的阵仗吓了一跳,随后缓过神来,在房间里踱步,一边思考他话里的意思,一边想办法摆脱目前的困境。 “他,还没死?”我先提出了我的疑问,“几十年前,他的尸体不是已经被发现在了德国总理府里吗,所有人都说他饮弹自尽了,尸体得牙模也被确认,属于希特勒本人——” “哼。”希姆莱突然哼哧的冷笑了一声,“罗斯福,丘吉尔那些人怎么可能猜得到大人的计划,不错,当日那位大人的确死了,留在德国总理府里面的尸体的确是他的。只不过——。” 我突然明白了关于他所谓的灵魂封存。他是想说,希特勒的肉体虽然已经死去,但是灵魂却还活着吗? 这怎么可能? “大脑,我们保存了大脑。”希姆莱嘴角挤出了一丝微笑,“当时的战况我想不用再多做重复,大势已去只能够暂且隐忍一段时间。但是如果不找到那位大人的尸体,那些家伙也不会就此放弃对我们的搜寻,所以那位大人才会借此生出一个妙计来。” “我们拥有一个专门研究灵体系的生物科学小组,他们已经知晓了如何将灵魂伴随大脑完整的保存下来。所以那位大人选择将肉体遗弃,大脑封存,尸体作为迷惑外界的烟雾弹被扔在了德国总理府,那位大人的夫人也一同陪葬。从此明面上的力量全部消失,那位大人在被封存之后带着纳粹党撤出了历史舞台。” 说到这里,希姆莱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当然,那是我祖父时代的事情了,这几十年来,我们为了躲避外界的追踪,选择禁止靠近任何大陆,在海底,我们建造了一个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们从未放弃过德意志帝国崛起的希望。纳粹党随着祖父那代人的死去逐渐崩析,一个新的政党在海底新世界里崛起。” 他几乎是无上荣耀般竖起了自己的手掌,将手背面的戒指展示给我看:“骷髅党——我们是被人杀死的骷髅,却不腐不化,终有一天,我们会卷土重来,夺回人间。” “而现在,我们期待已久的时间终于到了。”希姆莱对我微微一笑,“重新崛起的时机到了,元首大人,不仅仅您会重新以新的姿态复活,世界也将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当然,世界越是混沌,对我们的崛起越是有利。” “我们已经在海洋的黑暗处等待了太久太久,是时候重新回到光明里去了。” 30 我需要好好考虑下目前的情况。 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信息量犹如原子弹爆炸一般疯狂的涌入了我的脑海之中,我一时间还没有办法将它们消化干净。 希姆莱的话,给我构建了一个我完完全全没有想到的世界。 他说阿道夫·希特勒没有死。 七十年前,德国二战战败。希特勒在总理府地下室自杀。盟军找到了他的尸体,并以此作为希特勒的纳粹崩盘的标志,德国战败后,二战很快结束,美国英国等国家组成的同盟国获得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这是我们所有人都熟知的历史,哪怕是记忆被选择性遗忘的我,也还深刻地记得这一历史。 但是希姆莱此刻所告诉我的话,却是发生在纳粹在二战德国战败之后的事情了。按照他的说法,不仅希特勒并没有身亡,相反,纳粹也并没有伴随他肉身的消失而衰亡,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带着希特勒被取出的大脑暂时退出了历史舞台,在海底世界潜伏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纳粹的内部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变成了骷髅党的天下,但他们的目标始终没有变——复活元首,同一世界。 他们在隐忍,他们在等待。 等待一个重新颠覆世界的机会,就如同他们在之前做过的那样。 收获总是会赋予那些有准备的人,从希姆莱的话以及最近他们不安分的动作看来,他们似乎等到这个机会了。 鱼类信息素。他们将所有的赌注压在了这个东西的上面。 能够让人类遗忘所有记忆的东西,的确是一件可怕的武器,所有受到影响的人都将像我一样迷失自我,无法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而一旦失忆的人数量变得多起来以后,国家和社会必然会变得混乱。混乱是种微妙的状态,所有的矛盾爆发全部来源于此,想要颠覆下这个世界,制造足够多的混乱对于希姆莱他们来说再合适不过。 更何况,他们手中的底牌似乎不止有这么些。 蓝泽医生,那个被我和吕布韦追踪的神秘医生似乎也被骷髅党们绑架到了这里,按照之前的推理,他完全有可能给一个失去了记忆的人洗脑,因为他的特殊能力似乎就是大脑欺骗。 试想一下,如果骷髅党们将任何一位国家的首脑抓到这里来,通过鱼类信息素让他选择性遗忘自己的记忆,然后再让蓝泽对他的记忆进行洗脑,编造出一些假的记忆出来,从而让这个国家完全成为了自己手中任人摆布的傀儡! 这样的傀儡可以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等到那些还处在安然当中的人们惊觉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世界上的绝大部分国家或许都会被骷髅党所控制。 这真的是一出可怕的阴谋,而就是这样可怕的阴谋,让骷髅党们看到了重新征服世界的希望,所以他们选择解封了希特勒的大脑——又或者是说,他的灵。 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那些家伙不愿意伤害我的性命、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将我抓到这里来的理由吧。 希特勒自己的身体早就已经腐化,他的灵还在封闭仓里漫无目的的晃荡,他们需要一具肉身,来承载希勒特的灵。 就好像吕布韦之前对我提到过的那个可怕实验一样,想要让希特勒复活,就必须经历一个可怕而又神秘的过程——灵的转移。 可是吕布韦不是告诉过我,那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过程吗?他们spin就曾经做过这样的研究,结果无疑是失败的,更成为了让吕布韦都心有余悸的梦魇。灵的互换实验绝对不会成功,因为生物体的适配性是完全不相符的,他们没有办法做到完全匹配。 既然如此,难道骷髅党的这些家伙不知道这个实验的风险性吗? 我想他们绝对知道,因为他们不会选择去拿希特勒的灵去冒险。对他们而言,元首的安全绝对是第一位的,即使实验无法进行下去,也绝对不会贸然去进行试验。也就是说,他们是有必定成功的把握的。 难道是吕布韦骗了我? 不会,灵的转生实验绝对没有这么简单。骷髅党们应该是知晓什么内情的,所以才敢如此大胆的去尝试。外带有一点疑惑让我十分的不解,那就死——为什么选择了我? 弄到一具肉体,对于这个潜藏于海底世界的骷髅党们来说简直再简单不过,只要一声令下,分分钟都会有无数的热血激进分子跑出来贡献自己的肉体。让元首在自己的身体里生存下去,这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更像是一种无上的荣耀。而他们却选择了我,这其中必然有着我所不知道的原因,或许就是这些奇怪的原因,让吕布韦他们的换灵实验失败了,而骷髅党们却无所顾忌。 我是特殊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就连想要取我性命的齐佳音都是这么说的。 但是,我依旧不知道我到底和他们的那个所谓的元首复活能扯上什么样的特殊关系。全世界几乎有着七十亿的人口,比我聪明的,比我好看的,比我年轻的成千上万,可是挑选来挑选去,为什么非得是我不可呢? 这是希姆莱没有告诉我的事情。 虽然我一再扮老虎吃猪,但是这个话题到了这里已经涉及到了所谓的机密,希姆莱选择了沉默。无论我怎么要求,他都不肯再吐露关于这点的任何一个字。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用一种很诚恳的语气对我说:“能够成为元首大人的载体,你应该感到幸运,这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包括我在内,如果可以,我都想和你调换身份。可是——” 希姆莱说到这里,看向我的目光里说不出的复杂,他几乎是喃喃自语:“只有你是特殊的,只有你是。” 那神态,活像是一副正在传教的传教士一般虔诚而又神秘。 该死的,你喜欢就你上好了!干吗来勉强我这个普通人。我心里默默地反抗着,却毫无办法应对,这里是一个让我感觉到完全陌生的地方,我甚至连这里到底是哪里的海底都没有弄明白,又何来的逃跑而言呢。 希姆莱离开了,他匆匆地交代了我几句,然后就倒退着关上门离开了。我被允许在这附近活动。打开那个没有窗户的房间的大门,门外的风景让我呆滞了片刻。我能够接受到的信息就是这里属于没有人能够知道的海底,可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海底世界竟然也会看到太阳。 不仅仅是太阳,还有天空,还有树木、林荫小道、石板路面。这里根本不像是阴沉黑暗的海底,反倒像是我家周边的小型公园。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我眯着眼睛朝那太阳望去,这才发现了跟我印象里的太阳的一点不同——它太小了。而且,我几乎感受不到阳光投射在我身上所能带来的温度。这阳光是冰凉的,色彩也不怎么明亮。海底当然看不到太阳,这耀眼的光亮必然是某种人工产物。既然太阳是假的,那这蓝天呢? 天空是蔚蓝色的,浅白色的云朵在天空中游荡着,我盯着那软绵绵的云朵看了很久,终于确定那天空是虚假的。所有我看到的这些,全部都是从屏幕上投射出来的。 我头顶的这片天空,居然是一块巨大的屏幕! 踱着步子往石板路上走,每走两步就会有一位穿着黑色军队制服站的笔挺的卫兵。他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尊雕像,只有我凑过去打量他们的眼睛的时候,才能够发现他们的眼珠时刻都是转动的。 他们在盯着我。 就在这不到一个广场大小的地方,他们竟然派出了数十名卫兵盯着我。 我不允许离开这里,也不允许受到任何伤害。除此以外,可以满足我的任何要求,包括杀掉他们所有人。 这是希姆莱在离开前对他们下达的命令。 简直将我当成了需要时刻贴心照顾的小王子。 不对,用他们的话来说,我就将是他们的元首。 关于元首复活这件事情,希姆莱对我透露的甚少,我有心询问他具体的细节,可是他咬紧牙关不肯透露出半点关键。他只是告诉我,我很安全,静候时机。 可是他不知道,坐在这里我就是在坐以待毙。 先且不说灵的转移到底是什么结果,我可不想和一位偏执的战争狂人共享我的身体。他能够做出的疯狂事情我已经在历史书上有所耳闻,更不想背负上这个让战争罪人复活的恶名。 我需要机会逃跑,但没有人给我机会。 31 吕布韦不在这里,我只能够靠我自己了。 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在几十个人几乎是24小时贴身的监视下,我根本做不出任何有效地反抗措施。我的活动范围也限制在了这一小块,我没办法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希姆莱偶尔会在吃饭的时候过来看看我,只是看,从不和我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他似乎只是为了确认我的安全才会抽空来一趟,见到我平安无事之后就离开了。这种状态容易让我不安,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饲养的试验用小白鼠。 我尝试过去和那些看守我的卫兵们说话,可是他们压根不理会我,无论我问什么,他们始终依保持沉默,就好像我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我有些怀疑他们能不能够听懂我说的中文,但是当我告诉他们我渴了或者饿了的时候,他们又会很快拿来食物或者饮料——长得奇形怪状但是味道鲜美的鱼,还有一种墨绿色的不明汁液,味道还不错——他们是能够听懂我的话的,只是希姆莱的命令让他们不允许和我交流。 唯一能够让我拥有自己隐私,不被他们监控的地方,恐怕只有我一直待着的那栋小屋子了。我所有的生活起居几乎都在这房子里进行,幸运的是他们并未在房间里装上摄像头,我还能够勉强在这里待下去。 外面的那个假太阳同样遵循着24小时的变化规律,所以我的生物钟还没有紊乱,这让我能够计算出我到底来到了这里多少天。时间的流逝让我焦躁不安,晚上几乎是噩梦连连,不是做梦梦到一个没有身体的头颅在我周遭乱飞,就是梦见一团黑影挥之不去的在我身上攀爬着,我一定是被希姆莱说的灵魂转生实验吓到了。 就在这样的梦境当中,我却仿佛逐渐看到了一些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一个戴着黑色面具遮住脸的黑影。他出现在我的每一个梦境当中,一点一点的从远到近向我靠拢。黑影很熟悉,我一定在哪里看到过。 在哪里呢看到过呢?每一天起床,我都会思考这个问题。这种思索让我头疼欲裂,仿佛引爆了头脑中的一颗炸弹一般。那黑影如此神秘,如此诡异,为何我却会觉得很熟悉?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 终于,在一天的夜里,我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就在那天的夜里,我刚刚一沉入梦境当中,就有一副面孔贴在了我的眼前,距离很近,我能够看得到他的眼睛,似乎有无尽的话想说。那种梦境的混沌让我分不清此刻是梦里还是现实里,这种奇妙的感觉就如同那晚在医院里碰到异常一模一样。 我猛然间想起,有一个人是拥有这样的能力的。 蓝泽医生。 那晚在医院里发生的诡异事件,我在便签纸上写下的东西却没有在现实里留下痕迹,唯一的解释就是我做过的那些事情都发生在梦里。而能够造成那种情况的原因,只因为蓝泽有一个能够欺骗大脑的能力。他曾经也想利用这个能力杀死我,只不过被我逃脱了。 而现在,我似乎又见到了这种能力。 站在我面前的那个黑影,恐怕就是蓝泽在我梦里的化身吧。 “是你吗?蓝泽医生。”我出声询问,那声音竟然仿佛水波纹一般摇晃了我和他之间色彩斑斓的空气。 那空气的震荡抵达那个黑影处的时候,他好像真的听到了我的声音,微微抬了抬头。 “又见面了。”有一道波纹从黑影的头部传递而来,我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只是我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又见面了”,是指我和他在最初他想要杀死我的梦里相见,又或者是我和吕布韦跟他在医院失之交臂的那一次。 “被抓到这里来,我们也算作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我苦笑,心里大呼悲剧,地球上那么多人,骷髅党们为什么偏偏找上了我和蓝泽?无论之前蓝泽对我抱有怎样欲处之而后快的态度,现在他主动通过梦境找到了我,就证明他目前对我并无太多恶意。 说到这里,我倒是有些奇怪,蓝泽既然能够通过梦境来找到我和我交流,那他为什么不通过这种能力让自己逃跑?无论骷髅党的这些人多么顽强,但总是要睡觉的,一旦进入了梦里的世界,蓝泽的特殊能力对他们而言就是一大杀器。就算他们有所防范,但是总比我在监视下一筹莫展要好得多。 黑影见我久久没有说话,似乎猜测到了我的想法,他慢慢走了过来,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将自己暴露在我的梦境中,不带有一丝的掩盖。跟照片里的一样,蓝泽很高,比我还要高出半个头来,身影有些消瘦,脸上的神色虽然疲惫,眼睛却依旧炯炯有神,那是一眼看过去就能够让人记住的眼睛。我曾经为这双眼睛夜不能寐,时刻担心这双眼睛的主人会找上门来干掉我。 “那些人很聪明,用一些东西限制了我的能力,能够找到你和你说说话已经是我的能力极限。至于杀人,篡改记忆,已经不太可能了。”蓝泽摊了摊手,用手在空中拨弄了一圈,形成了一股水波,那水波磷光闪闪,就算知道此刻身处梦境的我也禁不住惊讶了一番。 “还是和我先讲讲你的能力吧,说真的,我一直很好奇这到底是怎么实现的。”我尝试在我的背后幻想了一座沙发,随后重心后仰,用力的躺了下去。结果,真的有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接住了我,一扭头,正是我最喜欢的纯黑色沙发。 稍微放松了下身子,我躺在沙发上,对蓝泽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至少在此刻,我和他是朋友。 蓝泽的表情则有些吃惊,他凝视着我,嘴角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没想到你的精神力强到这种地步了,如果不是知道你压根不会造梦,我差点以为你跟我一样经过训练了。” “训练什么,编织梦境吗?”我笑了笑,“都是我朋友告诉我的,他说一个人的梦境完全是由人的大脑所控制的,此刻这里是我的梦境,我就想着梦里所有东西是不是可以随心所欲,想变出一张沙发就变出一张沙发啦,也就是随便试试,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没错,这些都是吕布韦告诉我的。 “在控制梦境这方面,你很有天赋。”蓝泽先是用手轻触了下我幻想出来的沙发,然后缓缓地对着我坐了下来,“事实上,你想要知道的东西,就和控制梦境有关。” “普通人都会做梦,他们无法控制他们的梦里到底出现什么。但事实上,每个人的梦境都是可以由自己控制的。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并不知情罢了。”蓝泽解释道,“一个人想要控制自己的梦境,很简单的一点,就是需要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如果他们能够首先确定自己此刻是在做梦,那么梦的性质就开始发生改变了。” “所以控制梦境的第一步是需要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对吗?”我点了点头,“说起来我现在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的原因是因为看到了你,要不然我也没办法辨识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呢。” 蓝泽点点头,他作为脑科医生,自然对这方面有着很多研究:“这样的梦,科学上叫做清醒梦,也就是自己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事实上所谓的灵魂出窍,也是属于清醒梦的一种。人可以不断地在睡前对自己进行催眠,告诉自己我这是在做梦,这样一来,清醒梦的概率就会大很多。” “而一旦知道了自己在做梦,接下来就是第二步,开始有意识地控制自己。比如你开始想象自己的手,自己的脚,让自己在自己的梦里具体化,这个时候,你就能够控制自己的行为了。” 我恍然大悟,低头看自己的脚,却发现自己的双脚是模糊的一团,赶紧想象出了一双脚来。 蓝泽看到我的举动轻笑了一声:“你学得很快。” “接下来就是最为关键的第三步,控制梦境。这一步比较复杂,需要想象能力好的人才能够学会。想象自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是想象外界的其他杂物却很困难,需要细致的观察力和强大的想象力,才能够构建出虚拟的东西出来。大部分人都做不到这一点,而有意识地训练能够提升成功的概率,但是你——这或许是你第一次控制自己的梦境吧,简直是天才般的速度。” 蓝泽在夸奖我,我很兴奋,但我也很清楚,我之所以这么快能够掌握控制梦境的第三步,无非是因为我是个小说家,最不缺乏的就是观察力和想象力,这是我的优势,没想到在梦里能够拥有如此的应用。生活里我观察到的一切我都记在脑子里,所以想象它们的时候,我很容易就能够感觉到它们的形状,大小,触感,甚至是味道。就好比屁股下面的这张黑色沙发,我在电视上足足看了二十多次,一闭上眼就能够想象出来了。 不过既然沙发能够想象出来的话—— 我顿了顿,手心里突然开始往外蹦钞票,一张一张,雪花飘散一般不停地往外蹦,那红色的钞票此刻俨然成了不要钱的纸张,一会儿就铺满了整张沙发,还没等我高兴一会,周围的环境不知道为何突然剧烈的震动起来。 “哎,发生了什么!在梦里制造钞票会天打雷劈吗?”我扭头去看蓝泽,他在那里歪着头笑。 “你做过春梦吗?”他突然一本正经的问我。 “这——”我咬了咬牙,“没有。” 蓝泽翻了个白眼:“不要试图欺骗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 好吧,他说的没错。 “有。”我悻悻地说道。 “春梦的结果是什么?” “哎!你现在问这个是不是太敏感了,你也是男人啊,居然还要来问我,春梦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我突然打住不说了。 “是不是最要紧的关头突然一下从梦里醒过来了,然后坐在床上懊悔良久。”蓝泽医生说的话简直贱兮兮的。 “医生你这样揭露病人隐私不太好吧,不对,我不是你的病人。”我回道。 “其实道理是一样的。”蓝泽没有理会我的吐槽,“人在梦境中的时候,不能够太过兴奋,否则就会引起现实里的生理变化,导致醒来。春梦是这样,你刚刚变钞票也是这样,如果太兴奋,大脑会启动保护机制,让你直接从梦里醒来的。所以刚刚你的梦境产生了震动,如果你再兴奋下去,你就要醒了。” “原来如此。”我赶紧把手上的这些钞票全部变成了粉红色的糖果,以免自己内心惴惴不安导致梦境破裂。 “好了,跟你解释了这么多,回到正题吧。”蓝泽突然板起了脸,“我前面说的都是普通人的情况,我也是个普通人,关于我操控梦境的能力是我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有针对性的训练出来的。那段时间我正好在书店里看到了这样的书,想要回家自己试一试,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当然,在这其中,更为重要的是,我发现了我和别人的一点点不同。” “我能够影响别人的梦境,就好像那是属于我的梦境一样。” 32 对于人类来说,做梦是一件非常普遍却又神秘的事情。每个人都会做梦,而他们每个人的梦又都不尽相同。一觉醒来之后,有些人还记得自己做过的梦的内容,有些人却早已经忘得干干净净,甚至连昨天做梦与否都不再记得。 但有一点共同的,那就是所有人的梦境都只会属于自己。无论他们如何尝试,都没有办法将梦境展现给别人看。准确的说,梦是一种私人的东西,它就好像没有连上互联网的计算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其他人的梦发生交际。 但现在,我面前坐着一位能够和其他人的梦境相沟通的人——蓝泽医生。 “清醒梦,也有些人管这个叫做灵魂出窍。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的梦就像是坚固的堡垒,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能够进入。但是我却在自我训练尝试当中,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别人的梦境。这是一个很神奇的过程,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实现的。等我明白过来我在哪里的时候,我已经身处于别人的梦境当中了。”蓝泽慢慢解释道,一如他现在对我所做的一切。 我和他在我的梦里相见,当然是他突破了层层壁垒,来到了我的梦里,和现在的我有了交流。这是非常神奇的事情。我不经想起了古人所说的亡者托梦一事,只不过那是死者对于生者的托梦,而现在,是蓝泽这个还活着的家伙对我的托梦。 “我对这种情况做出了尝试,一开始只是抱着好奇的态度,想要知道自己到底能够对别人的梦境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到后来我逐渐发现,一旦我进入到了别人的梦境当中之后,有很多原本存在的规则就被打破了,第一点就是关于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自我保护机制?”我有点好奇。 “当你遇见恐怖的事情的时候会被吓醒,这就是一种人体大脑的自我保护,不至于让你因为在梦中过于害怕导致肾上腺素分泌过多而死。人在睡眠时,大脑可没有停止工作,它依旧保护着人体的安全。一旦生理上出现任何对人体不利的因素,大脑会自动释放一种刺激性的电波,让人清醒过来。这就是人在睡梦中突然惊醒的理由。可是当我进入到别人的梦境当中之后,他们大脑的这种保护机制就消失了。简单来说,就是他们无法自我醒来了。”蓝泽解释道。 我恍然大悟,那天我在医院里躺着,梦见蓝泽的时候,的确无法从梦中醒来,在那个昏长的睡梦中几乎跑完了整个马拉松的路程。明明身体都已经负荷到了极限,可是就是不能够清醒,还好有吕布韦从外界叫醒了我,不然我恐怕会一直被困在那个梦境当中。 同样,这也是蓝泽他利用梦境杀人的先决条件。对方不会因为他的追杀而惊恐得醒来,只能够在梦境中一步一步的等待死亡。 这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体验。 “我能够影响他们的梦境,这些梦境会折射他们的现实。也就是说,我在梦境里对他们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在现实里他们就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这是由大脑决定的结果,他们并不知晓自己在梦境当中,所以当我对他们造成伤害的时候,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受到了伤害。也就是说——” “他们的大脑被欺骗了。”我想起了吕布韦的结论,他的推论果然没错。 蓝泽医生点点头:“基本的情况就是这样了。虽然我拥有这样的能力,但是更多的因为职业病所以对大脑的构造功能感兴趣,所以并不会去贸然伤害他人。我也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这种特殊能力,基本上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这种能力的存在。直到那些家伙的出现——” 他说的那些家伙,自然是那些离奇死在睡梦中的四位死者。至于具体的原因,我想我和吕布韦当初已经弄得很清楚了。 司徒珊。她的悲剧被牵连在了这四位死者的恶上,一位酒后驾驶致人残疾最后却找人顶包的,一位推波助澜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位因爱生恨发誓要毁掉对手的,一位无所事事助纣为虐的。这四人造就了司徒珊的悲剧,最后被蓝泽一个一个抹杀在梦中。 “说说司徒珊吧。她并不是你的女朋友吧,甚至连你的主治病人都算不上,为什么为了他,连人命都可以轻易放弃了。”我叹了口气。 蓝泽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又很快熄灭了。 “的确,我只是偶然间在路上见到了那天的车祸事故,然后做了紧急的救治处理。但是说实话,从那天起,我开始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不该自己妄下判断,轻易锯掉了她的翅膀。” 我沉默,他说的应该是他将司徒珊被压在汽车废墟底下的胳膊截肢掉的事情。 “我见过你的院长,他说你的处理是最恰当的方式,如果放任她困在那里,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了,那留下那条胳膊还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她才22岁,不是吗?”蓝泽的语气有些苦涩,“像个天使。” “你喜欢她?”我捕捉到了蓝泽语气里的一丝不平常。 蓝泽摇摇头,很有自信的否认了:“准确的说,我对她并没有什么男女之前的喜欢,只是她让我看到了一些我从来看不到的东西。” “这本该是作为外科医生的我最正常不过的经历,但是那个截肢的决定还是让我无比痛苦。我不敢想象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在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少一条胳膊该是多么的心碎,更别提幻肢痛这种折磨得人生不如死的病症。得知她被转入我们医院进行治疗之后,我一度不敢回去上班,担心自己看到她以泪洗面的脸。”蓝泽苦笑道,“其实做我们这一行的,生离死别见证得多,明白活下去要比死去更加痛苦。一个人如果死了,那就什么痛苦都没有了,但是背负着残缺的身躯继续过完二十岁之后的人生,我觉得比让人死去都还难过得多。” 我理解蓝泽的这种想法,很多时候,死亡或许才是更好地解脱,背负着艰难地命运活下去,反倒成为了奢求。 “只是后面的事实让我觉得吃惊,我本以为司徒珊在清醒之后会跑来责怪我,痛骂我,在我面前哭成泪人。可是她一样都没做,反倒过来安慰我这个心神不宁的医生。”蓝泽摇摇头,“你知道吗,在她住院的那些日子里,我从没见过她哭泣,每次去病房看望她,她总是在嘻笑着。就连和她同一间病房得了绝症的大妈也能被她逗乐,她就像是个快乐的小天使,散播着所有属于自己的欢乐。” “我从没见过这么乐观的姑娘,真的。她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下半身已经没有办法感知那条胳膊,也不知道这条消失得胳膊将会为她的未来带来多少不幸。工作,爱情,甚至人生都会因此一蹶不振。”蓝泽重重叹了口气。 “可就是这样的小天使,却有人折断了她的翅膀,还在逍遥法外。我是亲眼见到那个男人从被撞塌的驾驶室里溜出来逃跑的,和之后媒体上公布的肇事者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酒后驾驶致人重伤,他花了钱就找人顶包,日子依旧和从前一样舒服。”蓝泽语气突然变了变,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冷面杀手的形象。 “所以你杀了他?”我询问道。 “当时的我还没有那个想法,至于杀人,那是在她去了天国之后的事情了。”蓝泽摇了摇头,“有一天晚上,我在医院里刚下了夜班,突然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去司徒珊的梦里。所以我在休息室睡着了,越过那些形形色色的梦境,来到了她的梦里.可她的梦,是深蓝色的。” “令人绝望的深蓝色,就好像被眼泪填满的大海。” “所有的乐观豁达不过是外人眼中的幻觉,唯有在梦中,她才能够宽心的痛哭出来,是吗?”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人有一种情绪名为悲伤,可是就是同样的悲伤,也会分为不同的表现形式。伤恫大哭不过是最最基本的表达,那样的眼泪能够让人心疼并关切。可是司徒珊选择了隐藏,她不想更多的人为她掉泪,所以才会把所有的悲伤锁在心里。可是当我进入那个深蓝色的世界的时候,我什么都明白了。那里无边无际,寸草不生,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整片压抑的蓝色。蓝色的背景深邃得仿佛能够滴出黑色的水渍来。”蓝泽望着我,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似乎也是他所说的深蓝色。 那就是他说的悲伤吗? 可是他为什么而悲伤? “我很庆幸自己的能力,至少能够在梦里带给她一丝丝的安慰。我改变了她的梦,把蓝色变成绿色,开满粉色的花朵,添加上棕色的麻雀,还有橙黄色的阳光。在那个我为她编织的梦境里,她甚至可以重新拥有她已经失去了的胳膊。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在那片花和叶海洋里奔跑,我终于能够见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是的,在梦里,没有人能够隐藏自己,在那里,笑即是笑,哭即是哭。这样想来,梦真的很不错。”蓝泽轻轻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面前的什么,那苍白纤细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无法握紧成拳,显得有些无力。 我知道,他最后什么都没有抓到。 他想要抓住并且拯救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33 “从梦里醒来之后,她哭了。”蓝泽看着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她终于能够真正大胆的哭了出来,我很高兴,可是却又难过。高兴的是她终于不用伪装自己,难过的是梦境终究不是现实。而且,从梦中醒来后,她的幻肢痛加剧了。这是我一早就担心却根本无法避免的问题。” 幻肢痛,又称为肢幻觉痛。是指那些失去了自己四肢的人会在手术完成后仍旧感觉到失去的肢体还存在着,并且在该处引发了剧烈的疼痛。疼痛性质有多种,如电击样、切割样、撕裂样或烧伤样等。表现为持续性疼痛,且呈发作性加重。各种药物治疗往往无效。 这种疼痛是无解的,没有任何一位医生有办法治好它。 更何况,在那个蓝泽编织的梦境里,司徒珊拥有的是完好的身体,她的幻肢痛只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更加剧烈。 “看着她痛苦地抓着病床的栏杆咬着牙齿猛掉眼泪,我突然有些后悔。我问过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让她在梦里拥有她本已经失去的东西。所以我又去了她的梦里,询问了她的意见。” 就好像现在和我交流一样。 “她告诉我,她并不害怕痛楚。至少她现在还好好活着,还能够做梦呢。在她住院的日子里,我在梦里教会了她如何控制自己的清醒梦。这样在离开我以后,她至少还能够在梦里睡个好觉。当然,我并没有在梦里告诉她我的身份,她也没有多问,还以为我是她的哪位先祖给她托梦呢,真是个天真的姑娘。”蓝泽嘴角撇了撇,似乎在笑。 “后来她的创口恢复情况还算良好,只在医院待了一个月就出院了。离开医院的时候她来找过我,还偷偷告诉了我一个秘密。是关于她和她的男朋友的,他们就要结婚了。李子明并没有因为这场事故而抛弃她,相反,将两人结婚的进度适当提前了。她很高兴的告诉我这些,用她最后的那只胳膊抱了抱我,歪着嘴说着感谢救命之恩。”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她,笑得灿烂,就好像当时我所身处的不是现实,而是梦境中一样。那一刻,我突然释怀了。之前怀疑自己匆忙的决定毁掉了一个人的一生,从那一刻起,就已经烟消云散了。我是一个医生,一个救人的医生,看着那些生命垂危的病人在我这里恢复健康,这是一个很满足的过程。在司徒珊身上,我收获的这种满足尤其明显。就是这种满足,让我从未后悔走上医生这条道路。我以为厄运已经开始远离这个可爱的姑娘,直到后来看到了电视上的新闻——”蓝泽突然沉默了,后面的那些是不堪回首的悲剧结尾,吕布韦已经提前告诉过我了。 司徒珊死了,从楼顶上一跃而下,自杀。 “为什么呢?为什么那么乐观的女孩子,会选择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蓝泽深蓝色的眼眸,突然变化成了鲜红色,那里面灼灼的目光看得人心中畏惧。 “是他们的恶,才逼迫着司徒珊走到了最后一步。她抛弃了家人,抛弃了自己,抛弃了世界,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他们的错,不是吗?” “可是这样的错,为什么要由她来背负?我亲手救下的生命,为什么却被别人屠戮?” “不将别人的生命好好珍惜的人,又有什么理由来让别人珍惜他们自己的生命?” 蓝泽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那些人的恶需要得到制裁。可是这不代表他就能够利用他所拥有的能力对那四个人做出审判。就像吕布韦说的那样,杀人就是杀人,哪里有什么正义可言。 我凝视着对面的那个男人,耐心的听完他讲述那些所有的前因后果,失忆前的我和他的交集,应该已经逐渐清除了。发现了蓝泽的一些线索之后,我应该做出了一些什么行动,但是最后竟然会落到骷髅党这些人的手里,还让他们对我的身体做出了一些改变,这才失去了自己的记忆。 这中间,缺失了一环或许只有蓝泽能够给我一个解释了。 “你和外面那些骷髅党,又是怎么扯上联系的?”我询问道。 他摇摇头:“事实上我也不清楚他们是如何知道我的能力,但现在看来,我的能力对他们大有用处。而你之所以现在会落得一个失忆的原因,也是因为在寻找我的时候撞上了他们。只不过当时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你的特殊性,所以只是给你注射了那种所谓的鱼类信息素。这种东西能够让你失有选择性的失去一些记忆,方便打消他们的疑虑。” 鱼类信息素。我也不知道我是第几次听到这个关键词了。 先是傅满洲,然后是希姆莱,最后是蓝泽。他们所有人谈话的重点,甚至于整个纳粹骷髅党的阴谋,都是基于这个所谓的鱼类信息素。它能够使人选择性失忆,这是我唯一知道的功效。 “鱼类信息素对于大脑的影响,或许你并不清楚。”蓝泽眯了眯眼经,“但是作为脑科医生的我很清楚,这种东西的危害简直让人吃惊。它能够影响人的并不仅仅只是大脑的皮层表面,更会深入到神经元的传递末梢。简单来说,这种让大脑暂时性空白的特殊激素,可以让一个人在很短的发作期内就变成一个负载记忆为零的‘空白人’。” “空白人?”蓝泽用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词语。 “没错,所有的常识,知识,乃至于感情喜好等非社会性的记忆都会被保留。唯独失去的会是,被人选定的特殊记忆。就好像一个刚刚制造出来的机器人,厂家还没有来得及往里面填入它的功能资料——不对,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恢复了出厂设置的机器人,过去所有的缓存文件都已经被清空,只留下了最初的本能。”蓝泽看了看我,脸上的神色有些同情,“看得出,你就是其中之一。” “我被恢复了出厂设置吗?”我苦笑,听到这样的比喻,我除了苦笑,还能说些什么呢? “对于他们来说,空白人意味着方便控制,意味着在我的特殊能力下,我能够对他们的大脑进行欺骗,编造出一个完全不同于他正常人生的记忆来,就好像他们被植入了完全不同的人生一样。在这些日子里,他们强迫我学会编造一个非常特殊的梦境去洗脑那些空白人。”蓝泽的眼睛眨了眨,神色有些严肃。 “也就是说,他们的目标是将各国政府的首脑全部绑架来,一点一点由你负责清除他们的记忆,然后就可以完好的控制世界各国的力量了,是这样吗?”我的疑问刚刚提出,却发现蓝泽几乎是瞬间歪了歪嘴。 他在笑:“如果真的只是这样就好了。你光想到了他们只会对极个别特殊的人出手,却没想到他们的计划庞大夸张到你完全不敢相信。思想这个东西,从来不是改变一两个人就能够颠覆整个世界的,你所说的政府首脑虽然身居要职,但是对他们的洗脑仅仅只是一种饮鸩止渴的表面功夫。要想实现他们的复兴计划,重新回归到光明世界去,重新成为新世界的霸主,真正需要改变记忆的是——这个地球上完完整整的七十亿人类。” 我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的看着蓝泽。 “是的,他们的目标,是洗脑全人类。” 34 洗脑全人类,这种事情听起来是如此的耸人听闻。如果是从一般人的嘴里说出来,我一定会觉得好笑,但是此刻蓝泽所接触到的,无一不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我相信,骷髅党们一定能够做到这一点。 “可是,怎么做?”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先且不说洗脑全球的七十亿人类,就单论一个国家,一个城市的人口基数都是如此庞大,想要如此轻易地办到这一点,完全是异想天开。 难道要像我一样,一个一个排队注射鱼类信息素?开什么玩笑,不会有人给你这种机会的吧。 “水。”蓝泽摊了摊手,双掌放平,手心里突然涌出一抹清澈透明的液体来,那水在他的手心里翻转着,肆意流动,却突然被染成了深蓝色。 “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离不开水。”蓝泽解释道,“我们现在身处海底世界,周围全部都是水。这些海水会被蒸发,会被带向高空,重新变成雨滴,随着海风吹散,散落于内陆。这是水的循环,现在也成为了他们扩散鱼类信息素的关键环节。” “你是说,他们打算从雨水里做文章?” “没错。鱼类信息素并不需要亲自输送到每一个人的身体里,血液里。他们只需要将那些鱼类信息素发射往高空,配合雨云的流动,混合了鱼类信息素的雨水就会传播遍世界各地。流入地面,流入池塘,流入小溪河流,甚至重新返回大海当中。世界上任何一个能够喝到水的地方,都会不可避免的沾染上鱼类信息素的污染。人们亲自将它们送到自己的胃里,根本不需要骷髅党们动手。本来食用性的鱼类信息素仿佛一直都在研制当中,但是听说最近这里来了一位厉害的家伙,他的加入让研究进展得极为顺利,研制特殊的鱼类信息素的进程已经接近尾声了。”蓝泽沉声道。 我一怔,所谓的厉害人物肯定是傅满洲这个家伙。怪不得他们会对他如此待遇,还请傅满洲来到这里。目的当然是为了对鱼类信息素进行改进,傅满洲本人对此当然是性趣十足,两方一拍即合,既然形成了这样的化学反应。 “他们动手的日子就要到了。等到那一天,全世界都会逐渐陷入到这场阴谋当中,首先是沿海地区,然后逐步向内陆扩展,最后甚至连地理气候不适宜下雨的地区都会因为地下水的流向被影响到。只要他们做足了准备,完全会让那些对鱼类信息素没有了解的地区手足无措。但这只是可怕的灾难的开始,而不是灾难的结束。” 我的反应明显已经跟不上蓝泽的思路,如果真的照他所说,全世界的人类都受到了鱼类信息素的干扰,丢失了记忆,世界各地肯定是混乱不堪,这和骷髅党们的计划又有什么关系。我原先以为蓝泽的作用是来给那些政府首脑洗脑以便于接受骷髅党的控制,但现在看来好像完全不是一回事。 骷髅党们所设想战斗层面,似乎已经高出我一个层面了。 “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我出声道。 “催眠。” “催眠?” “没错。给那些已经失去了记忆的人们,重新找回一个由他们编造的记忆,让他们以为,那份记忆里的内容,才是真正的现实。” “可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只有你一个!”我清楚地知道,虽然蓝泽能够轻易做到上面所说的催眠,但是他一个人的人力有限,不可能一个人强大到能够洗脑整个地球上的人类吧? “没错,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我一个人。”他点头。 “那他们——” “所以他们选择了另外的一种方式来发挥出我的最大价值。”蓝泽的头慢慢低下了,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够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似乎不太妙。 “什么?”我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氛。 “卫星,他们会把我发射到卫星上去。我的能力,实际上是一种脑电波的互相影响,所以他们做出了简单的判断,脑电波推向宇宙,通过自转卫星,将脑电波的功率倍放,24小时源源不断的向地面上的人们下达一个指令。”蓝泽终于抬起头来,眸子里有些空荡荡的,“而那个指令,会让骷髅党们重新在地球上拥有一切。” “什么指令?”我茫然了。 “呵呵。”他轻笑了一声,手心里蓝色的液体被他猛然甩了出去,“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与此同时,那些离开了他手上的蓝色液体迅速消融于周围的黑暗当中。一丝亮光,从原本死寂的黑暗中涌现出来了。 “这是!”我看到了一个画面,一个小胡子男人正在众多士兵的拥护下,激情澎湃的发表着演讲,他手舞足蹈,神情热烈,不时向底下同样激动的年轻士兵们挥手致意。 “战争的胜利属于我们,属于伟大的德意志帝国。德意志万岁,法西斯万岁,元首万岁。”男人奋力地抖动着双手,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那水渍打湿了他额前的短发,而它的主人却依旧大声喊出着那些煽动性的词语,底下的士兵们热烈的回应着他,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舞台上的男人满意的点着头,右手攒成拳头,高高举起,嘴角露出轻微的笑意。 下一幕,镜头突转,天空上突然飞来了数架飞机,那些飞机带着刺耳的啸叫,从远方突进。飞机上画着某种特殊的标志,让人一眼就能判断出这些战斗机的主人。而在飞机的正下方,是一座城市。那高高竖起的自由女神像已经证明了城市的名字。战斗机在空中盘旋了几圈,突然拔地而起,直直的升上了云霄,再然后,一颗黑漆漆的东西从战斗机中扔了出来,所有的战斗机都调转了方向,急速地离去。等到那颗黑漆漆的东西落地,整个城市突然震荡起来,天空中掀起了一朵壮观的蘑菇云...... “这是!”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脑子也混沌成一片。 “看下去。”蓝泽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画面又一次转开,来到了一艘军舰之上。甲板上站满了人,分立两边,其中一边有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头,老头手中拿着一份文件,几乎是颤抖着将它交给了对面的士兵。士兵用鄙夷的眼光扫了老头一眼,将文件狠狠地拽了过来,然后转身,双手呈现给了另一边等待已久的元首手中。无数的记者一拥而上,手里拿着笨重的相机猛拍,闪光灯不停地闪烁着,闪花了躲在轮椅上哭泣的老人的脸。 再然后,画面又回到了城市当中。所有能够放上文字画面的地方突然全部换上了相同的东西——一个非常特殊的标志,以及那位元首的肖像。不仅仅是一座城市,一个国家,全世界都变成了疯狂的海洋,所有的人高呼着万岁,对着那幅元首的画像跪拜,有人祈祷,有人哭泣。 画面终于开始黯淡,我却沉浸在刚刚看到的画面当中久久无法释怀,我望向一边的蓝泽,吞咽着口水,询问道:“这是什么?” 蓝泽看着我:“你觉得呢?” “历史?” “被篡改的历史。”蓝泽点点头,“希特勒戴领德意志帝国,用原子弹炸了纽约,然后逼迫当时的美国总统罗斯福签署了投降条款,最后成功占领了全世界。” “骷髅党,他们让你下达的指令,是这个?”我心惊肉跳。 “相比于依靠暴力和压迫来维持的顺从思想,从内心让他们觉得这是既定的现实更好接受,不是吗?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德国赢得了世界战争,所有人都需要服从元首的管理。这是一种自然而然,已经维持了好几十年的历史了。没有人能够违抗,也没有人想去违抗,因为历史,就是这样。” 我果然一无所知,直到此刻,才借由蓝泽的话语,明白了骷髅党们真正的阴谋。 他们的确是要去颠覆世界,但不会是通过暴力和战争。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段记忆,一段让所有人都将他们当做首脑来膜拜的记忆。 从二战起,被篡改之后的记忆。 一旦所有人都接受了这段记忆,世界就会在悄然之中,改变了。 35 “我所知道的,仅限于此了。因为手段被限制起来,所以能够从他们的脑中挖掘出这些东西已经很不容易。至于其他,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做更多了。”蓝泽道。 我点头表示明白:“如果我有机会离开,一定会将这个阴谋揭发出去的。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他笑笑了,没有再说话。 我和他在沉默中对坐着,谁都没有说话,就连我自己都清楚,我所谓的“有机会离开”,或许也只不过是安慰自己的慰藉罢了。 来了这个海底秘密基地的我,真的还有机会离开吗? 我不知道。 良久之后,蓝泽终于开口了:“天好像要亮了,我要走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抓紧时间逃离这里。” 我有些怅然若失:“你准备怎么办?” “我?”蓝泽有些犹豫。 “我是说,如果我能够救你出去。你怎么办?”他是一个凶手,一个杀死了四个人的凶手。这一点,我一直记着。就算我真的能够救他出去,到时候他也未必能够落得什么好结局。 “我已经没有未来了。”他说。 “如果真的能够逃出去,我会请求对你从轻处罚,我和那个机构的负责人关系还不错,帮你说说情——” “谢谢。”我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打断了我,“但是,不需要了。”蓝泽对我笑了笑。 “如果你真的能够离开这里,就替我给司徒珊的墓前献一朵小花吧。”他轻声道。 我点头:“我会的,但是你也不要放弃希望。如果想去献花,亲自去不是更好吗?” 他点点头,身影很快退去,又消失在了黑暗当中。我还没来得及说再见,却感觉整个梦境世界已经开始摇晃起来了。 梦境碎裂了,我明白,到了我该醒的时候了。 一睁眼,面前已经站着三个人,并排站在我的床前,两人穿戴整齐,站得笔直,歪着脑袋沉默地看着我。另外一人俯身摇晃着我的身子,正是希姆莱。 “元首大人,该醒醒了。”希姆莱见到我睁眼起来,忙站直了身体,又重新回到了标兵的阵营。 我抖了抖身子,感觉脑袋有些沉重,刚刚从梦境里醒来的一瞬间,我的记忆有些混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里是现实。 刚刚在梦里看到的蓝泽,他是真的吗? 没来得及等我有所反应,希姆莱已经替我摆好了出门的鞋子:“元首大人,日子到了。” “什么日子?”我还在疑惑,一边的两个人却已经表现出了隐忍不住的激动。 “您重生的日子。”希姆莱低头道。 我心中一禀,在这里待了几乎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没想到预料中的那天那么快就来到了我身边。 可这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我的这具身体要被两个灵魂共享了!而且一同分享的这个家伙还是个可怕的好战分子! 我怎么可能同意这样的事情发生,磨磨唧唧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希姆莱显然对这种事情早有预料,他轻轻一挥手,旁边站立的两人已经一前一后将我扛了起来。 “元首大人,抱歉了。”希姆莱还不忘道歉一句。 “你们放我下来!我也不是你们的元首大人。”我的挣扎显然是徒劳的,那两人的胳膊就像铁轱辘一般将我死死地卡在他们的肩膀上。两人扛着我,连大气都不带喘的,就一路走出了我从未踏出过的小广场。 希姆莱跟在我们三人身后,盯着我的任何小动作,他需要确保万无一失。 最后,我挣扎无效,累的气喘吁吁,干脆放弃了抗争。我倒是想知道,他们现在把我带去哪里。 路越走越黑,这也是必然的。我所在的小庭院顶部是屏幕模拟的天空,恐怕造价高昂,一般人根本无法享受到这一点。也只有我这种特殊的身份,才能够在这深不见阳光的海底世界享受到这样的待遇,至于其他人——看看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 没有天空,没有眼光,就连最基本的照明所用的路灯都是昏暗得可怕。小路越走越漆黑,黑到我的眼睛几乎都不能适应了。 我只看得到不远处点点闪烁的白光,那大概就是我们前进的方向。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希姆莱在我耳边轻轻说,“元首大人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他非常想看到现今的世界。在箱子中沉睡的几十年或许并不太好度过,你说是吗?” “那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呢。”我没好气的道。 希姆莱也不恼怒,他笑了笑:“如果轻易就死了,那还怎么看到我们不费一枪一兵就能够收天下为己用的情景。” 我知道他说的是依靠鱼类信息素改变现在世界上所有人的认知历史,这样一来,的确会让骷髅党们的复兴计划简单许多。 三人架着我,一路经过一道道钢铁大门,门的两遍都站立着不等数的士兵,他们见到希姆莱,都是神色紧张,似乎也知道什么紧要的关头已经迫近了。 “实验室到了,我带他进去,你们在外面守候,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希姆莱对我宣布道,他令两人放下我,由他单独带领前往室内。那两位士兵对他点头敬礼,从腰间的枪套里拔出手枪,站到了一旁。 漆黑的大门上闪着红绿色的光芒,大门中央有着一个半透明的玻璃球,那光芒正是从里面射出来的。希姆莱将脸孔贴了过去,那绿色的光芒从他的脸孔上扫描而过,滴滴两声之后,大门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宽敞房间,房间里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我们了,他背对着我,正摆弄着手里的一瓶透明试管里的液体。 “请吧。”希姆莱推了推我。 我不情不愿的迈出了脚。 站在那里的男人回过头来,正是傅满洲。他穿着一身合身的白大褂,衣服领口的口袋处还装着一柄金丝眼镜,像极了专业的的研究人员。此刻听到响动,回过头来,见到是我,嘴上又发了奇怪的笑声。 “好久不见了,邓先生。”傅满洲往左边走了两步,拍了拍自己脚边的躺椅,“请坐。” 我心中惊疑不定,这家伙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那躺椅上连着不知道接着什么地方的各种电线,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不用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他见我不敢挪步过去,连忙笑道,“你的身体对我们的实验很重要,你要是受了伤,他们或许会把我剥了皮都说不定。” 说这句话的时候,傅满洲在打量的是希姆莱,他玩味的玩笑话仿佛是有意说给希姆莱听的。 希姆莱没有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一句:“一切以稳妥为重。” 傅满洲点点头,将手里的透明试管递了过来,交到我手边:“试试?” 我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碳酸汽水的味道。 “你在这里就是做这个的吗?”我笑笑,望着试管里的漆黑色液体,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没办法,他们这里的物资太贫乏,几乎所有的物资都很稀缺,我只能自己合成些我喜爱的东西了。骷髅党们可真是一群不懂得变通的家伙,他们所有的开销都以复兴计划为重,个人的享受几乎成了空想。我实在没有想到,他们这里竟然连可乐都没有呢。早知道就不来了,是吧,波波。”傅满洲用脚踢了踢伏在一边的小巨魔。 “是,好久,不见。”见到了熟悉的人,波波似乎也有些兴奋,不住的挠着自己的大头,“可乐,快喝。” 我扭头看了看面色不太好的希姆莱一眼,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一试管奇怪的液体,一口喝干,这液体虽然颜色差了一些,但是甜丝丝的,味道真的和平常的可乐并没有太多的差距。 “好了,喝完了送行酒,就该上路了。”傅满洲脸上挂满了不明意味的微笑。 我却是被他这句话吓得咳嗽了两声,刚刚喝下去的可乐都呛到气管里去了。 送行酒?我是马上就要被砍头的犯人吗? “为了保证苏醒实验不被人阻碍,你将于沉睡中接受这一过程,抱歉啊。”傅满洲偏过头去。 “什么!”我一惊,立马意识到自己好像又中了什么诡计,脑袋开始迷糊起来,周围有些天旋地转,不由自主就要倒下了。 “都说过,同样的招式,不能够对一个人连用两次。可你为什么就是这么笨呢。不过也对,毕竟你不是圣斗士。”傅满洲用手指一点我的额头,我就已经重心失衡,软倒下去,躺在了他早就预先准备好的躺椅上。 他竟然又一次再给我喝的东西里下药了! 还来不及骂自己愚蠢,轻易相信这样一个家伙,那止不住的困意已经席卷而来,我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避无可避。 我昏睡了过去。 朦胧中,身周涌起了轻微的刺痛感,仿佛被蚂蚁啃食的微小疼痛。我想睁眼,却完全没有力气。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好像注入了我的大脑。 一股仿佛细细的流水一般的意识。 “醒醒,你不能睡,如果你就这么睡着了,醒来之后这具身体就不再属于你了。”有个声音突然说道。 你是,你是谁? “这里是你的梦境,你的大脑,用力想起来,你的世界。”那个声音还在说着。 与此同时,我却没来由的感觉到浑身一震,黑影袭来,一股剧烈的疼痛从脑部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大脑内部爆炸了一般。有什么东西出现了,它在死死地拽住我的大脑,用力的压迫,一点一点想要将它剔除出去。 “能够救你的只有自己。想起来,想起来,你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证据。” 我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证据? 这个念头刚刚一出现,我的眼前瞬间闪过一朵飘扬在半空当中的旗帜,旗帜上刻画着一个特殊的符号,旗帜下站着无数凝望我的年轻士兵。 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据吗? 战争?无数的银黑色战斗机从甲板上飞起,投下数不清的燃烧炸弹;无数的坦克翻山越岭,跨越过皑皑的冰霜雪地;无数的潜艇从海面上沉降入海底,躲进看不见的黑暗当中,无数的人拿着长枪,奋力嘶吼,冲击着不远处的夺命堡垒。此刻周围炮火连天,爆炸声震耳欲聋,轰击一次比一次剧烈。 这是我存在过的证据? 我看见一群人跪倒在我脚下,他们轻吻我的皮鞋,喊出我的名字,一个女人拥抱着我,握住我的手,流着泪,却带着笑,嘴唇轻启。她在说话。 “都会成功的,都会是属于你的。” “不管是我,还是这个世界。” 爱娃·布劳恩。一个名字突然在我的脑子里蹦了出来,却令我本就模糊的意识更加混乱了。 她是谁? 我的爱人,我的情妇? 时间在流逝,记忆却比时间涌动得更快。我看到大厦顶端冒起的烟火,枪声四起,无数的人潮往同一个地方汇集而去,还有那树立起来的冉冉红旗。 那是苏联的旗帜? “元首,大势已经离我们远去了。”一个戴着老式眼镜的中年人对我说道,他虽然戴着帽子,可是头上依旧受了伤,血渍透过洁白的纱布渗透了出来,滴落到了地面上“新的计划将在未来开启。” “那你呢,希姆莱?” “我将死去,元首大人。但我也将以另外一种方式继续活下去。我的子孙会继承我的名字。”男人头也不抬。 “这一次,需要沉睡多久?” “对不起,元首。我不知道。” “我还会有醒来的那一天吗?” “是的,一定会的。因为——” “德意志万岁。” “是的,德意志万岁。改变整个世界的任务,只有元首大人能够完成。” “但是这一次,我失败了。” “您还会成功的。时间不多了,元首大人。我们需要尽快切下您的大脑。” “再等一会吧,希姆莱,让我最后看一眼战火下的柏林。” ...... 这些,都是我的记忆吗? “不是,这些并不属于你。”有声音说道。 “快想起来吧,属于你的那些东西,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世界。” 我的家人,朋友,世界? 一个符号突然闪过了我的脑海。 那是一个奇怪的符号,上面写了一个诡异的数字:13。 13是什么? 十三,十三,十三? 十三局? 什么样的十三局?十三局是做什么的,我为什么会想起来这个? 男人,戴着眼镜的男人。 又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跳跃出来。 我看到他拔枪,看到他狂奔,看到他恼怒的撕碎纸片,看到他愁眉不展的宣布情况不妙,看到他背着我在黑暗中寻找出路。 吕,吕布韦? 还有一个女人,只会甜甜的笑,只会傲娇的对我发脾气,只会永远在我身后默默的对我说加油。 还有她? 郑青芸? 一个接一个的人影从黑暗中奔腾而出,像是漆黑的天空被阳光撕裂了一道口子,无数的光从破口中涌出,一下子照亮了整个世界。 十三局? 吕布韦,郑青芸,安然,昊天? 这才是属于我的记忆? “看来你想起来了?”那个声音惊喜道。 “现在,是时候将不属于你的那个意识赶走了。邓龙。” “不过在让他离开之前,还得谢谢他呢,多亏他,才能让你重新找回自己。” “你说是吗,元首大人?” 36 我的面前站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像是一尊石像。但我很清楚,他并不是波波那种见了阳光就会化作石像的动物。 他穿着一身花纹细腻的军工制服,制服的领口上绣着一只翅膀铺平的鹰。 蓝泽称呼他为,元首大人。 他的的确确是元首大人,只不过是在我的思维里的元首大人。 他沉默,不过是因为他陷入了最为波动的局面。 这里是我的思维世界,我说了算。 “为什么要抗拒呢?”声音传来,我却未见到人影张开嘴巴,想来我和他的交流也不过是精神上的交流,并不需要动嘴。 “和我一起再去拨弄下这个世界,不是很好吗?” 我笑着摇头:“不,我可是个很自私的人,轻易不会将自己的东西和别人分享哦,尤其是身体这种受之父母的东西。” “受之父母?”对面的人听到这个词似乎轻笑出声,“看来你还不够了解你自己。” “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应该告诉过你,你是特殊的。”元首定定的看着我,眼神坚毅。 我是特殊的。这句话我绝对不是第一次听到,从吕布韦,到昊天,到齐佳音,甚至于希姆莱,傅满洲,再到面前的这位元首大人,他们全都这么说过。 我点点头:“别人都这么说过,可是我却从来不信。如果我真的是特殊的,就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被你的特工们玩弄于鼓掌之间了。” 元首笑了:“这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我们知晓你是特殊的,并不会引起多大的改变,但是如果你自己都认为你自己是特殊的,这一层的意义就发生了转变了。我所说的特殊指的并不是身体,而是命运。” 我好像有些听不太懂面前这个家伙的胡言乱语了。 “知道蝴蝶风暴吗?”元首倒是很有耐心的解释。 “南美洲的蝴蝶煽动的翅膀引起太平洋的海啸?” “你就是那只蝴蝶。”他伸出右手的手掌,指了指我。 我摇头:“你才是。跟你一比我又能够算得了什么?第二次世界大战可全都是你掀动起来的。因为你,世界才会震荡了那么久。听说你的母亲在怀你的时候,有犹豫过是否要将你生下来,她的一念之差,轻易间决定了整个世界的命运。至于我,只不过是个无名的小人物罢了。” 元首终于往前踏出了一步,话语也调转了方向:“小人物也一定会有改变世界的一天。知道为什么这个复生的过程非你不可吗?要知道,只要我的一条命令,随时都可以有成千上万的人站出来牺牲自己。可是,这个过程,非你不可。” “那我可真是万分荣幸呢。”我几乎是嘲讽般的应承着,“不过,我并没有为此献身的觉悟。相对而言,我很喜欢我平静的生活,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实在没兴趣关心。” “真的是这样吗?相信我,你的生活永远不会平静下来,哪怕这一次能够从我这里逃脱,以后的你依旧会卷入无尽的麻烦当中。”元首顿了顿,“这就是你的命运。” 我扭了扭头,去看蓝泽:“这个主张行为决定命运的汉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蓝泽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喂喂喂,你不会也跟他一样,把我当成什么怪物了吧。”我询问道。 蓝泽摇摇头:“你不是怪物,但是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在你的脑子里游荡时,我看到了一些非常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惊讶了,蓝泽怎么也和这个家伙一个鼻孔出气了? “我不能说。”他低下了头。 “不能说?”我更加诧异了,“是什么天大的机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 “你就是那只蝴蝶。”蓝泽竟然把希特勒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突然觉得有些紧张,元首这家伙胡言乱语蛊惑人心也就罢了,怎么连蓝泽都受了影响? “想知道真相吗?我可以帮你。”元首伸出手,似乎想和我握住,他的眼神全是蛊惑的味道,他相信我一定会对这个答案感兴趣。可是还没等到我的回答,此刻我们所处的空间却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你要醒了。”蓝泽第一时间给出了答案,作为一个长期控制梦境的人,他自然很清楚此刻的情况,“外界应该发生了什么。” 晃动变得更加剧烈,我们头顶上的这片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裂开了。从天空的裂缝里,突然掉落出了一块黑色的巨石,砸落在地面上,地面竟然也因此产生了肉眼可见的裂缝,还在不断地扩大着。 “该死!”元首扑了过来,似乎想要抱住我,阻止我的离开,可是我却能够看见他的身形越来越黯淡,越来越模糊,最后化作一团烟雾。 “出去看看吧。”蓝泽对我摆摆手。 一转眼,我醒了过来。 晃动仍在继续。 原来产生晃动的并不只有我的梦境,还有我所身处的现实世界。我的周围,真的在晃动,有三两个玻璃瓶从一边的桌面上滚动了下来,砸在地上碎了一片。 我伸出手,摸到自己脸上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细管,它们的尾端贴着金属电极,插在我的脑袋上,还带着轻微的酥痒。这让我着实吓了一跳,赶紧将它们全部扯了下来。那些密密麻麻的细管的另一头,连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箱子,箱子里装着一样黑乎乎的物体,我凝神看去,好像是颗人类大脑。它被泡在褐黄色的液体中,沉沉浮浮,我甚至隐约看到了它的表层蠕动。 而此刻,一边的几人也迅速做出了反应。 希姆莱第一时刻拔枪,两部跨到我的跟前,想要将我挟持住。他的表情有些吃惊,显然没有想到我此刻已经醒来。 “成功了吗?”他问的是傅满洲。 另一边的傅满洲盯着眼前的屏幕摇摇头:“情况不妙。” 下一秒,希姆莱的枪口就对准了我:“所以你现在不是元首大人。” 我一呆,顺手就将手里的细管猛然一扯,那装着什么东西的玻璃箱子瞬间落入了我的怀里。 希姆莱脸色大变,警告道:“放下它,摔坏了这具容器,我绝对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却丝毫没有理会他的威胁,将怀里的箱子用力举起,当作掩护自己的障碍物。我猜的果然没错,这箱子里装的正是当年希特勒被切割下来的大脑。而连在我身上的这些细管,恐怕就是希特勒能够进入我的大脑意识地连接线,毕竟他并没有蓝泽那样的特殊能力,傅满洲和希姆莱只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让他进入到我的大脑里。 “按理来说,失去了记忆的你不应该产生丝毫的抵抗行为,为什么偏偏就——”傅满洲捋了捋他的小胡子,他倒是现场表现得最为淡定的一个人。 “你说的没错。如果我的记忆是一片空白,他很容易就侵入到了我的大脑,这恐怕也就是你们会清洗我大脑的缘故。但只可惜,有人同样清楚这一点。”如果没有蓝泽的提醒,我恐怕没有这么容易找回自己的记忆,摆脱希特勒的控制。 而现在,他们的复生实验没有成功,也就是说,希特勒的意识依旧保留在他的大脑里。一旦这具大脑损坏,他们所有人的元首大人,恐怕就真的要灰飞烟灭了,这绝对是希姆莱不敢想象的结局。 而现在,能够钳制希姆莱的行动的,只有这种方法了。 “让我离开这里。”我晃动着手里的玻璃箱,语气强硬。 希姆莱发出一声冷笑:“你逃不掉的。” 我示威性的作势欲砸:“你可以试试看,大不了我和这玩意同归于尽。” 希姆莱的眼珠子盯着我,眼神可怖,他似乎在谋划着什么,我知道这家伙肯定在考虑怎么让我钻进他的陷阱,只是我现在除了逃跑已经没有别的出路了。哪怕前面是龙潭虎穴,我也只能硬着头皮闯下去了。 “告诉我离开这里的方法。”我再次出声,提前将对峙结束。 “可惜你一个人并不会驾驶潜水艇。”希姆莱往前踏出了一步。 我紧跟着往后退了一步,想要离他远一点:“那就想想别的办法。” “从鱼雷发射管发射出去?然后困死在漂泊的大海上?那还不如待在我们这里好了。”希姆莱又往前走了一步。 我还想再退,背后却已经抵上了结实的墙壁。 “不要过来。”我再一次将玻璃箱举过头顶,“你再往前踏出一步,下一秒这颗脆弱的小脑花就会摔得稀烂。” “哦,是吗?”希姆莱突然露出了一种奸计得逞的微笑,看得我心头发凉。 我心知不妙,他笑得如此诡异,必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等着我,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扫四周,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刚要以为希姆莱不过是故弄玄虚,却没想到举过头顶的双手却是突然一空。 我抬头一看,手中的玻璃箱子早就被人抢了去,一个幼小的人影贴在天花板的墙壁上,晃晃悠悠的抱着箱子逃走了。 “波波!”我又急又怒,大声惊叫道。 37 万万没想到,最后关头打乱的我的计划的人,竟然是那个如同小孩子一般的巨魔,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顺着天花板溜到了我的头顶,在我刚刚吓唬希姆莱的时候竟然从我手里轻易抢走了希特勒的大脑。 “干得不错。”傅满洲得意地笑了。 “当然,博士您的配合也很不错。”希姆莱也笑了。 原来方才他步步紧逼,就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方便波波神不知鬼不觉的爬到我的头顶,轻易夺走我最后的筹码。此刻,最后的威胁已经不见,希姆莱又露出了那种全局在握的神情。 “您可真是个让人头疼的人物。”他伸出手,轻易地抓住我,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我的手扭到背后,疼得我龇牙咧嘴。他很清楚人体的弱点,抓住我的手就瞬间捏住了我的命门,此刻我连丝毫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很抱歉对你使用武力,请您原谅,这也是迫不得已的情况。”希姆莱贴在我耳边说,“不过为了我们的计划,只能够迫不得已牺牲你了。” 希姆莱扭了扭头:“傅博士,只好辛苦您再准备一点鱼类信息素了。上一次注射到他体内的东西没有经过您的改进,效果恐怕弱化了不少。让他想起来实在是大大的不妙。” 我知道,他是准备再一次让我进入到失忆的状态,这种状态下的我对于希特勒的意识是不具备抵抗能力的,这正是他们想要的状态。 而就在此刻,实验室的大门却猛然间敲响了起来。 “噔噔噔。”声音有些急促。 希姆莱将我推给傅满洲,自己走去开门,路上就在发问:“调查得怎么样,外面的震荡到底是怎么回事?” 门打开,门外却空无一人。 希姆莱有些惊讶,探出头去扫视了一圈,转过身,神色有些不对劲:“没有人。” “我想您并没有出现幻听。”傅满洲提示到。 “那刚刚的声音是——”希姆莱还在思考,望向傅满洲的眼珠子瞬间瞪大了。 “你的背后!” 傅满洲回头看去,却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一滴水渍落在了自己的脚面上。 滴答。 一个近乎半透明的人形出现在他面前,一只手狠狠地捏着他的肩膀。 “这是——”傅满洲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已经被半透明的人形摔了出去,身子砸到了实验室的桌子,这才痛哼一声翻滚在地。 “乔帮!”是的!我想起来了。能够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人面前,还能够以液态的形式出现的,只有乔帮这个海底人! 海底人生活在幽深的海底极深处,整个人都是由水滴构成,形状体型千变万化,更可以化作人肉眼看不到的形态。刚刚就在希姆莱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进入到屋子里了。 遗憾的是,对面站着的这个海底人,似乎并不是乔帮。 它摔飞了傅满洲,然后把目光对向了我,似乎在思考什么。 不对,它不是乔帮,虽然这家伙明显是海底人的一员,但是乔帮这个家伙的话痨属性告诉我,只要三秒钟不说话,乔帮就会寂寞死的。 它和乔帮到底是什么关系? “吼,库里吧——”人形张了张嘴巴,说出来的话语却是我完全听不懂的音节。伴随着话语出口的是它的口水,洒了我一脸——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所谓的口水这么一说。 难道这就是海底人的语言?能不能请乔帮同志过来翻译下? 虽然听不到面前这位老兄的话,但是它明显只拍飞了傅满洲,对我却并没有攻击,显然应该是站在我这边的。虽然不清楚它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但是跟着它总归是不错的。 “带我出去。”我生怕它听不懂我的话,手舞足蹈的指着门,告诉它我的目的。 而面前的家伙智商明显不低,很快明白了我的意图,一只手将我卷起,我只感觉到湿漉漉的水滴将我包裹,很快就被带到了半空中。它夹着我朝门外夺路而去。 “放下他!”希姆莱虽然吃惊,却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手枪以迅猛的速度打光了手里的子弹。 但是显然,他并不知道海底人根本不吃这一套,所有的子弹打在海底人的身上,都穿透了过去,就好像真的射在了水里一般,对水本身却没有任何的影响。 转眼间,它已经扑腾到了大门旁边,空闲着的另一只手朝着希姆莱甩了过去,瞬间将希姆莱打翻在地,连抵抗都是徒劳的。 好强悍!乔帮这家伙也是这样的能力吗? 我刚以为脱困,背后却传来一声冷哼:“波波!” 傅满洲终于下令了。 房间的角落里,突然蹦起一只黑影,只是这黑影在跳跃的过程中突然膨胀了身子,变得巨大化,瞬间从那个半个人高的小孩,变成了一个身高大约三米石巨人。 这或许才是巨魔的真正形态吧。 石巨人的战斗力明显值得注意,海底人转过头看了它一眼,没有选择与其战斗,而是夺路狂奔,或许是因为携带着我这个脆弱的拖油瓶的缘故,它此刻并不想与大号的巨魔纠缠太久。 我被夹在他的胳膊下,一路颠簸逃命,差点没吐出来。前方被大门所阻塞,海底人的前冲架势却丝毫未减,仿佛要生生将面前这道钢铁大门冲破。 我吓得七荤八素,闭上眼睛等死,一层冰凉的水流却是将我完整的包裹起来。我知道,这是海底人在保护我。这层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水流层,完全可以抵挡住子弹的撞击伤害。 “砰!”它的身子与大门发生了碰撞,大门凹陷,却并未被穿透,反倒是大门两边的墙壁承受不住压力裂开,它就这样顶着歪瘪的大门一路狂奔起来。这扇门后原本还站着两位站岗的士兵,此刻也被掀飞,落在地上生死不知。 此刻除了彪悍二字,我已经没有别的形容词可以放在它的身上了。 就因为这一撞,石巨人和我们此刻的间隔被缩小不少,它一边猛追,一边抓起地面上的一块巨大的碎石,朝我们投掷而来。海底人回头看了一眼,身子一缩,那块巨石就正好从我们面前飞了过去,砸到了地面上,掀起一阵烟雾。 下一秒,石巨人就猛扑上,目标直指我而来。 海底人奋力去挡,却被石巨人狠狠地压制住,它不得已松开了夹紧我的手,放我下来,自己全力阻拦石巨人的攻势。 “咕咕噶!”海底人看了我一眼,冲我大吼,意思很明显,想让我先走。 我点头,先一步继续往前冲,刚跑过两步,就看见更多的海巨人乱成一团,在和这海底世界的士兵们战斗着。 那些防卫的士兵大都没有见过这种奇异的生物,都有些慌乱,手里的武器不要命一般的开火,但子弹对海底人显然毫无作用,甚至不小心还会打伤了自己人。 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情况,我还在目瞪口呆,一个海底人却是已经看见了我,朝我冲了过来。 “邓先生!”它竟然会开口说话。我也一瞬间知晓了他的身份。 “乔帮!”我像见到了亲人一般快步跑过去,想要给他来个热情的拥抱,此刻不知怎么的,就有了一种喜极而泣的情绪。 “想不到你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我还是蛮有存在感的嘛。”他也喜极而泣道。 果然是他,除了他以外不会有人这么话唠。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一把抱住他。 “这件事情说来就话长了,我本来和安然去找过k先生,然后他听说了你被绑架走的消息,又听说了国安局差点把你给炸死,然后又——” 我脸一黑:“说重点。” 乔帮被我脸色转变之快吓了一跳,唯唯诺诺道:“重点就是,知道你可能被藏身于海底,所以找到你的任务我们海底人再合适不过。k先生送我回了趟家,我发动了所有认识的海底人,才在这里找到了这个海底世界。安然他们随后就到,我们就先攻进来了。” 我点头表示明白,也就是说,我们就快得救了? “那这里是哪里?” “大西洋里的一处死火山的内层,就在葡萄牙附近,具体的坐标好像是——”我连忙捂住了他的嘴:“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对了,你的同伴正被纠缠着呢,你赶紧过去帮忙!” 还没说完,他的那位同伴就已经横着飞了出来,明显是被揍得不轻。它一个人对抗石巨人果然有些勉强,此刻已经败下阵来。它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巨物,正是巨大化的波波! 而此刻,另一边的战斗基本已经接近了尾声,十多只海底人都聚集了过来,一起望向伤害了他们伙伴的罪魁祸首。 波波站在原地,虎视眈眈的看着眼前的这群海底人,发出了一声惊天怒吼! 乔帮笑出声来:“虽然很想跟它一对一单挑,不过目前的情况不允许。就不能怪我们以多欺少了,对不对,邓先生?” 我难得严肃的点了点头。 所有的海底人,迈着整齐的步子朝波波围了过去。 波波起先还在嘶吼着,随着海底人的包围圈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小,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最后嘶吼竟然变成了哀求。这哀求声听得人颇为心碎,简直让人对面前这诡异的形象差距差生了怀疑。 仿佛是觉得这样仍旧不能够平息面前这群海底人的怒火,波波的身子竟然开始慢慢缩小,一点点从接近三米高的石头巨人,重新变回了那个小童子模样的怪宝宝,眼神楚楚可怜,仿佛伤害了他就是欺负小孩子一般。 我笑了笑,这家伙也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一看眼前这么多海底人,根本没有全胜的希望,立马就服软了。 乔帮看了我一眼,显然也对这个变化表现出了好奇心:“他是怎么做到的?好神奇啊!” 我暗叹了口气,要说神奇,也就是你们海底人最为神奇才是,现在居然还有工夫惊叹别人的身体变化。 “它已经投降了,现在要怎么办?”乔帮也不再舍得对这个小可怜动手,询问起剩下的处理方式。 “绑了带走!吕布韦他们应该就快要过来了,你先送我去见他们,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对他们说。”第一件事情,当然是要回汇报关于骷髅党在这个海底世界的阴谋,至于怎么处理,那当然是他们国安局的事情,我只负责通知他们。 乔帮点点头,刚要作答,一只海底人却是从外面跑了进来,叽里咕噜的对着乔帮说了一通,反正我是一个字都没听懂。不过看样子,事态似乎有些不妙。 “吕布韦他们已经到了,不过遇到了一点麻烦,这里的防卫军在阻碍他们的潜艇登陆。”乔帮一边听那个海底人说着,一边给我解释到,“看来我们需要去帮帮忙,让他们先上岸再说。毕竟人类不能和我们一样在水中呼吸——不对,我们本来就没有呼吸这一说,所谓的呼吸都是你们人类的生理行为罢了。” 我一拍他的肩膀:“别废话了,救人要紧。” 乔帮一笑,振臂高呼,那群彪悍的海底人也一同呜哩哇啦地高呼起来,声势浩大,一齐朝一个方向前进而去。就连缩着眼睛看我们的波波也没有被遗忘,被其中一个海底人像抱孩子一样抱起来,一起带走了。 我跟在后面,受到了极大的照顾。看得出来,海底人果然各个都天性单纯善良,没有什么心眼,我作为一个异类,受到了他们极大的关注。不时有几位凑上来,用水构成的手摸摸我的脸,随后他们自己的脸上也浮现出我脸的模样,让我分外尴尬。 “能不能跟你的族人说一下,不要这样啦,我感觉我像一只马戏猴子被一群人围观。”我推了推身边的乔帮。 乔帮呵呵直笑:“它们一直都待在深海里,从来不肯到大陆上来。按理说,它们还真是第一次接触到陌生的人类呢,当然,那些被打死的士兵除外。它们的好奇心挺重的,你包容下啦。你看看那个小东西,都快被玩坏了。” 我扭过头去,就看到三四个海底人正在拉扯波波的肚子和胳膊,它们似乎也想弄明白波波可以变大变小的谜团,正在波波的身体上找原因。波波被吓得不轻,缩着身子浑身发抖。 38 半个小时以后,我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吕布韦。 戴着眼镜,头发有些凌乱,穿着一身黑色修身装,看起来不像是个特工,更像是个拍硬照的模特。 “还活着呢。”他对我打招呼。 “好好地活着呢。”我严肃地回应他。 接下来两个人都笑了。 “欢迎回来。”他抱着我,笑得很开心。 我甚至都没有对他解释,我已经找回了我自己的记忆。他也没有问,只要看过了我的眼神,他就已经什么都明白了。或许这也是一种长久以来的默契,我和他的。 无数我和他之间都快变成过往云烟的事情从脑子里一件件的往外蹦,那些神奇的经历给与了我和他特殊的羁绊,一切丰富得简直不可思议,我在想,拥有记忆真好。 一声冷哼突然从一边传来,我扭过头,看见安然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我们。 “老朋友见面叙旧的话过后再说,现在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呢。”她依旧是老样子,工作态度死板刻薄,时时刻刻以工作为重,容不得别人一点好。跟她同事恐怕没两天肺都要气得吐出来,不过也就是这样的女人能够稍微制得住吕布韦这家伙了。 吕布韦的另一边同样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海底世界,似乎很是兴奋地样子。 齐佳音,他也来了。他手上的纱布已经取下,看来手掌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对于这个男人,我对他的情绪是复杂的。一方面这家伙救过我的命,一方面,他又分分钟想要因为吕布韦的事情将我杀死。 我看不透他,也因此无法信任他。 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在他的身后集结着,随时都在等待命令。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在齐佳音的身上,似乎他们只会听令于这个人一样。我有些惊异的看了看吕布韦,他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说真的,我很吃惊。”吕布韦的话题很快回到了最紧要的目前,“恐怕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在这座死火山里居然能够隐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基地。” 一个声音插话道:“这并不稀奇,死火山虽然不会爆发,但是它的地热能够提供极其丰富的能量来源。这恐怕也是他们将基地设在这里的原因。” 我扭头一看,昊天正用食指抬了抬他的鸡冠头,过来和我打了个招呼。 哟,今天来的熟人可真不少。上一次同时见到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人物的时候,还是我和吕布韦最初发现造人工厂的时候。 我笑道:“看来这次你们国安局算是全军出动了。” “这是当然的。你被掳走了,对手又是那些见首不见尾的家伙,他们的野望不小,当然不能够掉以轻心。”安然点头道。 “具体的事情经过,就麻烦你详细叙述一遍了。”吕布韦拍了拍我的肩膀。 于是,我用尽量简单的语言描述了我在这里所见闻的一切,吕布韦几位皱着眉头听着讲述,似乎在考虑对策。 “也就是说,他们打算用鱼类信息素外加脑电波催眠来实现改变全世界人类的记忆?”昊天很清楚的接收到了我想要表达的意思。 “没错。”我点头。 吕布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么我们目前需要应对的问题只有两个。第一,阻止鱼类信息素的传播;第二,找到那个会洗脑人的医生蓝泽。当然,最最直接而迫切的方法,就是摧毁这个海底基地。” 昊天点头道:“按照邓龙的说法,鱼类信息素的扩散似乎是通过降雨导弹来实现的,我们首先需要拦截他们有可能发射出去的任何物体。” “这点就交给我好了。”齐佳音眯了眯眼睛,“简直像是打鸭子一样的电子游戏呢,我会把所有飞起来的鸭子都打飞的。” “yeah!”昊天和他击了个掌,似乎颇有同感。 面对此二人的闹腾,安然很符合常理的黑了脸,她往前微微欠了欠身子,一捋头发,昊天立刻从刚刚的兴奋劲上下来了。 齐佳音倒是对安然的表情不屑一顾:“放心,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走。” 安然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吕布韦一眼。 吕布韦神色复杂,点了点头,并没有阻拦。 “那么配合电子部队拦截突破物体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安然首肯了。 “然后是蓝泽的问题,我们需要先找到他的位置。”吕布韦环视了一下四周,面色发难,“这一点并不太好实现。我们的人数有限,更何况可能会随时遇到反抗力量。住在这里的这群人熟悉地形,我们很有可能折在这里。” 我却是眼前一亮,顿时想明白要怎么做了。 “吕布韦,那东西你带着吗?”我询问道。 吕布韦不明所以:“什么东西。” “麻醉枪。”我点头。 “带着呢,不过要是用来防身的话,有更适合的武器给你。”吕布韦将那把形状古怪的手枪掏了出来,他果然一直随身带着。 “不不不,不是防身。而是让你用它打我。”我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身子还是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被这东西打中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你疯了?”不仅吕布韦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安然、昊天,甚至表情并不怎么丰富的乔帮也是这样看着我。 “怎么会!我的意思是说,这样能够最快让我进入睡眠状态。你忘了蓝泽的特殊能力吗,他是可以进入我的梦境里的。我可以去梦里询问关于他的位置,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线索,都能够缩小我们的寻找范围。”我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吕布韦摸了摸下巴,“虽然听起来可行,但是我估计实际收获的可能性不大。他也是被绑架至此,清楚自身所在位置并不容易。但是确实如你所说,一点点线索都可以缩小我们的寻找范围。” “所以,只需要你稍微调整下麻醉枪的剂量,不要让我昏睡太久,等我醒过来以后,再将梦里的得到的信息告知你们,我们再去寻找蓝泽。”我做了决定。 吕布韦往上推了推眼镜,似乎还在犹豫不决。一边的昊天已经忍不住了,拍拍他的肩膀:“又不是去送死,有什么好犹豫的,你不打他我可打了。” 我瞪了昊天一眼,他讪笑了下,朝我挤了挤眼睛。 “肥水不流外人田。”吕布韦叹了口气。 我一愣:“你确定这句话是用在这的?” 安然在一边偷笑,吕布韦却已经行动了。他总是这样,没行动前有些优柔寡断,不擅长做选择,但是一旦决定好了目标,行动最快的也是他。 “等一下,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我就看见吕布韦一个抢步贴近我,还没来得及控诉自己有些紧张,吕布韦的麻醉枪已经命中了我。 “你!”我还没说完话,顿时就软倒了。国安局的特殊武器的有效性不必多言。吕布韦一把扶住我,低声道:“安心睡吧。” 梦境中,迷迷糊糊,却始终不见有人过来见我。我虽然急于找到蓝泽,自己却不能够像他一样穿越别人的梦境,只能够在梦境里大声呼唤,希望以此来让蓝泽听到。 事实证明这是有效的,他很快找上门来。 “我们有救啦!国安局的援兵已经来了,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国安局是什么!”我毫不掩饰我的喜悦之情。 “我知道。”蓝泽点点头,”我看过你的记忆,那里什么都有。” 这样更好,我什么都不用解释了。 “你现在在哪里,告诉我,我会带人来救你的。到时候一起离开这里。”我急促道。 “救我?”蓝泽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就让我待在这里吧。” “待在这里?”我以为他有心以死赎罪,不再反抗,忙打断道,“你傻吗?虽然你的确做错了一些事,但这并不是你放弃你自己的理由。只有离开这里,你才有赎罪的机会。蓝泽医生,虽然你不是一个好人,但你绝对是一位好医生,再加上你的特殊能力,你能够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我说的每一句话,句句发自肺腑,同时也有一点点为吕布韦考虑的结果。这家伙因为我接二连三的被国安局怪罪,总得找个机会让他将功赎罪。更何况蓝泽医生已经触犯法律,能够让他豁免于刑法处罚的只有国安局的特殊条款,只要他肯配合国安局的调查,或许还会有别的什么转机出现。 不管怎样,死在这里就一切都结束了。活着离开这里,才有未来的希望。 可是无论我如何劝说,蓝泽医生却始终不肯开口谈论他所处的位置,这让我很疑惑。 “比起救我出去,或许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蓝泽强行改变了话题,他并不想在这里浪费过多的时间。 “什么?” “我能够感觉得到,就在现在,一股新的思想正在转移。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蓝泽表情严肃。 “思想转移?怎么会!”我一下没反应过来,所谓的思想转移,无非就是骷髅党们的转生实验!可是既然我已经被救了出来,那他们的转生实验室如何继续下去的? 难道我不是唯一的转生条件?希特勒还有转生的第二候选人? “你忘了吗,在这座海底基地里,还有一个同样特殊的人。”蓝泽似乎已经觉察到了什么,他看向我的目光一直都带有深意。 “同样特殊的人?”我转了转眼珠,“要说这海底住着的人,不就是那些一根筋的骷髅党吗,哦,对了,还有最近才被他们拉下水的傅满洲,这家伙一肚子坏心思,刚好跟他们不谋而合。” 蓝泽似笑非笑。 “是他!”我一惊! 希特勒的转生实验在傅满洲身上进行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蓝泽,他也在看着我。此刻他的眼睛正迸发着神采,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想将我浑身上下打量个通透。 他想从我身上看出什么来? 蓝泽看了我许久,却一直不说话。半晌之后,他终于放弃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傅满洲是一类人?”他问我。 “什么?”我假装没有听清他的问题,其实心中已经翻江倒海,冷汗直流。一种无法言明的恐惧感突然在心脏中生成,一种玄乎地命运感也在此刻将我吓倒。 吕布韦说:邓龙,你不知道你对我们国安局意味着什么。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 希姆莱:只有你是特殊的。 我以为他在怂恿我。 希特勒:可是,这个过程非你不可。 我以为他不过是在蛊惑我。 而现在,蓝泽的话,让我无比胆寒。 吕布韦告诉过我,人类的灵转移根本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因为肉体的抗拒性,哪怕是双胞胎的孪生兄弟,也会因为排斥性变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 而现在,所有的人都告诉我,我是特殊的,只有我才能够接受希特勒的灵。 不对,此刻来看,能够接受希特勒的灵的人,不止有我一个。 还有傅满洲。 我和他,是一类人? 他是从书里的世界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么我呢? 我不知道傅满洲这位神秘博士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站出来同意这个实验,我只知道,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够让它发生。 天才和天才的结合,邪恶和邪恶的叠加。一加一绝对不等于二,可能是二的二次方,四次方,甚至是八次方。我不知道这样的两人如果融合为了一体,会发生什么样可怕的事情。 我甩甩头,将蓝泽的这些话用力甩开,不要让自己太过激动。我现在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我要阻止希特勒的灵和傅满洲融合! “送我出去!”我对蓝泽说。 “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醒来,这是你的梦境。”蓝泽点头。 “我先去阻止这些乱来的骷髅党,解决完了傅满洲,然后再来找你。”我叮嘱道。 “不必了,你们不用救我出去了。”他微笑。 “为什么!活着不好吗?” “看来不告诉你真相你是不会死心的。”蓝泽叹了口气,他招了招手,“我已经离不开这里了。” 我有些发愣。 “看看吧,这就是我现在的状态。”他抖了抖手,手里捧着一样东西。 我看了一眼,差点昏倒。 “这是你,你现在——”我几乎是哀声道,绝望演变成了梦境地颜色,蓝色的基调瞬间加深了。 “是的,现在的我,只剩下一个大脑了。”蓝泽淡淡地说道,他的手心里,捧着的正是一颗鲜红色的大脑。 39 大脑,人体最为重要的器官。所有的思想全部汇集于此,应该说,人类的所有精神,所有存在,都是因为这颗大脑的存在。 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告诉我,他现在只剩下一个大脑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但是蓝泽实在没有必要骗我这一点。 “骷髅党们不需要我的身体,他们只要我的大脑。”蓝泽解释说,“更何况,将肉体一同发射上绕地轨道成本会增加很多,只送大脑的话会节省绝大部分燃料。” 是的,我早该想到的。既然他们有能力将希特勒的大脑好好地保存起来,当然也有能力将蓝泽的大脑完好的取出,只用作他们所期望的功能。 他们已经杀死了他! “虽然我已经不再有眼睛和耳朵,但是我能够感觉到四周,冰凉,黑暗,压抑得快要窒息。”他平静地叙述着,没有一丝的悲观。 我想他大概也和希特勒的大脑一样,被骷髅党们保存在了那样一个小箱子里,箱子里盛满稀奇古怪的液体,无数的连接线从箱子四壁散开。他就以这样的一种姿态活在那里,动弹不得。 “之前不是就告诉过你了吗,我的能力被他们限制住了。”蓝泽捧着手心里的那颗大脑,小心翼翼,“他们很聪明,知道如何控制我的能力,更知道应该如何让我的大脑继续工作。这是作为一个脑科医生的我都不知道的事情,真是让人惊讶的巧合。” “所以你现在——”我有些说不上话,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我已经没有重新回到人世间的希望了,邓先生。”他朝我笑了笑,慢慢走向我。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是不值得你花时间去救赎的。”他站在我面前,我静静地看着他的脸。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快去吧。”蓝泽将我轻轻一推,我一个踉跄,呼吸顿时停滞了一拍,再睁眼,面前已经不是那恍惚的梦境,而是现实。 “找到他了吗?”吕布韦将我从地上扶起。 我摇摇头。 “怎么回事?”昊天也插了一句。 “吕布韦,发动你的人去找吧。”我缓缓说道。 “找什么?”吕布韦询问。 “两颗大脑。” “两颗?”吕布韦惊讶的并不是大脑,而是大脑的数量。 “两颗已经脱离了人体被封闭在箱子里的大脑,一颗希特勒的,另外一颗——是蓝泽的。” 听到我的话,吕布韦抽了口冷气,他转过身,和国安局那些人相互看了一眼。 他们都是聪明人,很快就会想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他们聚在一起商量了一阵,最终决定让大部队先进去查看情况,小部分人留守原地负责和外界联系。 昊天已经带着队伍出发了,我被吕布韦命令停在原地,和安然待在一起。用他的话来说,我这种基本没有战斗能力的家伙进场也只会徒增麻烦。我点头应允,目送吕布韦跟着昊天的队伍出发。停在原地待命的只有寥寥两只海底人和两名士兵保护我和安然。海底人生性好动,安然和乔帮打交道许久,自然也知道海底人的习性,有她在,两只海底人倒也不怎么寂寞。更何况,那只小孩子一般的巨魔波波也一直留在这边,此刻见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开,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一看就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过它已经被人绑住了双手双脚,行动不便,也掀不起什么波浪。 我悄悄一步步贴过去,站在了波波身前。 “波波,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环视四周,似乎没有忍注意到我此刻的古怪举动。 “帮忙?”波波睁大着眼睛看着我,双手双脚打着摆子,似乎对此刻被束缚住颇为不快。 “是的,带我去找你的主人。”我在下一场赌注,波波跟随傅满洲这么多年,他们两个之间必然有什么东西相互联系着,只要放波波走,就一定能够立刻找到傅满洲。 “主人?”波波重复着从我这里听到的话语,尽管它并不太聪明,但也能够勉强听懂我的话。 “是的,送你回家。”我点头道。 “回家!”波波的大眼珠里似乎散发出了什么奇怪的渴望。 “我帮你解开绳索,你带我回家,你能找到他的吧,你的主人。”我一点点解开捆在波波身上的绳索,诱导它明白我的意思。 “是的,波波,要去,找主人!”波波不停的点头,在我解下他身上最后一根绳索的时候,突然用它的小短手勾住了我,它的形态再一次发生了变化,重新变回了石巨人的样子。而我在它的手臂弯里,就好像小孩子拿着一件毛茸茸的玩具一般。 突然生出这样的变故,那两只海底人第一时间大怒,朝这边扑了过来,他们以为我需要救援,却被安然拦抬手住了。 “就知道你不安分。”安然出声道,就连那两位已经持枪在握的士兵都听从命令放下了枪。 我无奈笑道:“总有些事情是留给我去做的,虽然我的确很废柴,打架枪战样样不在行,但有些事情,必须我亲自去面对,才能对自己有个交代。” 安然抬着眼睛望着我:“你是跟自己有个交代了,我跟吕布韦那边怎么交代,弄丢了你,他恨不得抽我一顿才好。” “不会不会,你俩都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伴了,吕布韦也不可能找我这棵树吊死啊。”我嬉笑着还没说完,石巨人波波已经转身跑开。 安然脸上飞起一丝难得的红晕,不再理会我的调侃:“希望你每一次都能够好运的活下来吧,管的事可真宽。” 我还没来得及作答,就被波波拽进了一条不知道通往何处的通道里,再也看不见她了。 波波奔跑的速度很快,一路上都在不断地抽动鼻子,我的猜测果然没错,它一定能够很快的找到傅满洲,巨魔的鼻子恐怕和狗鼻子差不了多少,它能够循着味道找到它的主人。 “主人,主人!”波波嘴里嘶嚎着,也不知道傅满洲给它下了什么药,能够让它如此死心塌地地跟随他。 就这么七扭八拐,我和波波竟然来到了一个似乎从未见过的通道里。通道很暗,也很安静,石巨人一把将我抛掷在了地上,迟疑地望着黑暗发了会呆,自己又重新缩小了身体,躲到黑暗当中去了。 我咬着牙揉了揉被摔疼的肩膀,从地面上站起来,抬眼看了眼对面的黑暗。黑暗里有个人,站在那里,我能感觉到。 我听见有人轻轻的呼吸声了。 “傅博士,又见面了。”我出声道。 站在我面前的那团黑暗里的人,当然是傅满洲无疑,只是我还不清楚转生实验到底有没有成功,更不知晓他和希特勒的灵究竟形成了一种什么状态。 “是你。”他的声音有些古怪,并不似他往日的音调,我明白有一些变化在他的体内发生了。这让我有些不安。 “这里已经完了,国安局的人已经注意到了这里。”我望着他,低声道。 “是吗?”他并没有慌乱亦或者恼怒,相反,竟然还很镇定,“没关系,最重要的一步已经完成了。” 我心里一惊,他所谓的最重要的一步,当然是指希特勒的重生实验,也就是说,现在盘踞在傅满洲脑子里的,其实是希特勒?而现在与我对话的,是希特勒本人。 “你到底是——”为了印证我的想法,我往前走了两步,逐渐看清了面前这人的样子。 他的模样并没有改变,依旧还是我熟悉的那个傅满洲的样子,只不过他的眼睛,他的两只眼睛出现了奇怪差异。 那两个眼珠里透露出来的神色,全然不同,就好像其中一个眼珠是刚刚才从别人那里取下植入傅满洲眼眶里的。 傅满洲突然说出了一句我无法理解的语言,我猜那是德语,随后他很快自己给出了翻译:“果然还是需要用肉眼来见证这个世界,才能够看到它的美好。” 他伸出手,抚触了一下一边的混凝土墙壁:“在无尽的黑暗中被封闭了这么久,又重新见到了这个多彩的世界,没有人想要再回到黑暗中,你说是吗?” 他的话已经表明了他的身份,此刻与我交谈的,并不再是傅满洲一个人,他和希特勒的灵魂,真的合二为一了。 见到我的神情,傅满洲得意的笑了:“你现在是不是有些后悔,没有承担起这项责任?” 我摇摇头:“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那才是个傻子呢。被人占据了身体还这么兴高采烈的,也就你是头一号了。” 傅满洲脸色微变,露出一丝愠意,但很快又自己出声阻止道:“没必要和他计较这些,这里已经待不下去了。” 眼前的一幕有些古怪,就好像两个待在体内的灵魂发生了争执,一个灵魂对我恨得咬牙切齿,另外一个却力图劝阻他不要因为发火耽误了事情。 这样的表现形式,活脱脱像一个精神病人。 那恼怒的表情很快被傅满洲掩盖了起来,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接下来,还有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发生哦!” 我不解,却听见他的手按下了另一只手手腕上的什么东西的声音。 “滴!”锐利的电子音很清楚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敬请期待吧。”说完这些,他竟然转身想逃,一瞬间就消失在了漆黑的过道中,我当然不可能任由他逃走,拔腿就追,还没跑出两步,就被地面上传来的巨力甩翻。 大地突然开始轰隆作响了。 一条裂缝在我脚下突然出现,仿佛因为地面的相互挤压产生了作用力,碎石一块块从头顶上落下来,砸到了地面上。我差点以为此刻还是在我的梦里,因为就在不久之前的梦里,我也见过完全相同的情景。但此刻,我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做梦。 因为大片的海水从裂缝中涌了出来,一瞬间淹没了我的脚踝。 这里是海底世界,此刻有海水涌了进来,也就是说? 傅满洲他们想要放弃这个地方,寻找逃跑的机会? 我知道,这座基地恐怕在建立之初,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被发现的今天,所以紧急的应对方案措施肯定早就设计好了。刚刚傅满洲按下的那个按钮,恐怕就是计划开始的信号。 不仅仅是海水涌入了室内,就连地面的角度都开始变得奇怪起来,脚下的地面因为裂开而变得不平整,但是明显能够看得出角度的倾斜。 倾斜的角度不是固定的,反而逐渐在加大,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就到了让人肉眼可以看到的程度了。一切碎石块 这些家伙设计的这个海底基地到底在干什么? 我有些不甘的看了眼傅满洲消失的方向,虽然有心想要追他,可是却觉得此刻要和吕布韦他们会和更加稳妥一些。 顺着来时的记忆拼命往回跑,却发现自己好像不知不觉之间迷了路。我并没有波波那样的好鼻子,此刻瞎转悠了几圈,发现自己就把自己困在了不知道通往何处的路上。周围的景象几乎完全一样,昏暗得通道,倾倒的地面,涌出的海水,连唯一亮着的一些灯光都因为故障熄灭了不少。 我突然有些心慌。 海水涌出的速度很快,一点一点的吞没着地面上的一切,不再是脚踝的高度,已经到达了我的膝盖部位。现在在水中的活动更加吃力,我却依旧没有找到来时的道路。 无奈之下,我只能够大声呼喊吕布韦他们的名字。这通道狭窄悠长,一眼看不到头,倒是声音传递很是方便,或许他们能够听到我的叫喊声也说不定。 只是我的举措似乎效果不大,还没等到吕布韦他们找到我,我已经没办法在地面上立足了。 整个海底基地已经被翻转了近乎九十度,本来是右边的墙壁现在已经被我踩在了脚下,看这个样子,过不了多久,整个基地都会被翻过来,然后就会被沉入海水,永远地埋没在其中。 所有的灯光都已经熄灭,我在冰凉的海水中前进着,周围一片黑暗,我的身子冷得发抖,却依旧看不到出路。 这种感觉有些绝望,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肯定必死无疑。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够往前走,海水从膝盖逐渐蔓延到腰间,最后又逐渐淹没过胸口,最后只留下头还在水面以外。 整个通道已经被淹没了一半,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水面上漂浮着,阻碍着我,让我寸步难行。 难道就到这里了吗? 我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这是人在寒冷的情况下的应激反应,会分分钟想要进入到一种睡眠的状态下保存体温。可是在这种环境中睡着,绝对只有死路一条,一旦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仅仅是眼皮,就连身子也开始变沉,我一上一下在海水中漂浮着,慢慢失去了力气。在最后,我只记得我抱住了一根固定在地面和天花板之间的承重柱,然后合上了眼睛。 40 “呕——”我突然吐出一口水来,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睁开眼,四肢条件反射性的挣扎了一阵,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泡在水里。四周都是泥土,头顶是一颗绿绿葱葱的椰子树,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投射到脸上,有一种火辣辣的灼伤感。 终究还是获救了? 我猛的一下坐起了身子:“这里是哪?” “海底基地外的一座小岛。” 我扭过头去,躺在我身后的人竟然是齐佳音,这人给我的印象不佳,我条件反射般缩了缩身子。 “为什么是你,吕布韦他们呢?”我询问道。 齐佳音看也不看我,依旧四仰八叉的躺着,他似乎非常惬意的在进行一场日光浴,就连上半身的衣服都已经脱掉了,只穿了一条短裤,脱下来的衣服被他挂在高高的树枝的枝桠上晾着吹风,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去的。 他的身上伤痕累累,一个接一个的伤疤看得人触目惊心。我从没想过在这个年轻男人的身上能够见识到如此多的伤痕,就好像一个久经战场的老兵一般。那些伤疤的新旧程度不一,应该是多年的积累。 仿佛是注意到我被这些伤疤吓到了,他用手稍微遮挡了一下:“你在担心他们吗?放心,他们没那么容易死,海底基地被整个掀翻了过来,水注满了内部空间,他们回到船上取了装备,重新去清理内部残骸去了。” 没事就好,我长出一口气,又有些疑惑:“那我是——” “你在水里昏迷不醒,有位海底人把你捞出来的。他把你扔给了我,又重新回到海里了。” 齐佳音的任务是在外界拦截可能发射的鱼类信息素导弹,所以一直在外界守株待兔,只是至于那些东西到底有没有按照骷髅党的预期发射出去被他拦住,我就不得而知了。 他看了我两眼,见我沉思不语,自顾自的说道:“就在你们行动后不久,有一样东西从海底发射了出来,海上部队已经对那样东西进行了攻击,发射了三枚跟踪弹,第二枚导弹将其击中,最后引发了爆炸而坠海。” 我点点头,却没曾想他话里立刻转变了最终的结果。 “就在我们对被击落的物体残骸进行打捞的过程中,有一艘潜艇从海底基地偷偷溜了出来。那艘潜艇的速度很快,我们一方面被飞入天空的物体吸引了注意力,另一方面发射的鱼雷竟然跟不上那艘潜艇的速度,让它逃走了。海底部队已经进行了追踪,不过情况不容乐观。” 我心里一沉,心里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那艘速度快捷而逃走的潜艇,恐怕就是傅满洲的逃生工具,他为了能够顺利逃脱,先是发射了一个吸引spin注意力的诱饵,随后再悄悄溜走。傅满洲已经和希特勒的灵融合在了一起,这绝对是一大隐患,就是不知道那艘潜艇里到底还有谁在里面,残余的骷髅党? 我虽然担心这个问题,但很明显,更应该担心的人应该是spin的这些工作人员。不过相对来说,这处经营了数十年的海底基地最终还是被摧毁,那些残存着逃走的骷髅党们已经元气大伤,就算他们有一天能够卷土重来,恐怕也不是几年的筹划能够完成的。 或许在我有生之年,我都看不到他们的下一个阴谋了。 说到这一点,傅满洲那具不老的躯体,和希特勒灵魂的融合,这两位犯罪天才的加成——简直像是一颗不稳定炸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掀起一场惊天的阴谋。想到这,我有些头痛,但却不想再理会,这些事情,就交给吕布韦他们处理好了。有了这一次的变故,相信他们会有更好地防范才对。 “我们对被击落的物体进行了打捞,分析了物质构成,发现那是一颗有趣的东西。”齐佳音阴着脸看着我,“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 “什么?难道不是鱼类信息素的降雨弹?”我吃惊道。 齐佳音摇摇头:“那样东西能够比降雨弹飞得更高,看得更远。我们对它的飞行速度和飞行轨道进行了计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它原先预定的轨道应该是加速升空并绕地运行,你觉得这会是一样什么东西?” 绕地运行? 人造卫星,我只能够想到这样的词汇了。 也就是说,被齐佳音他们击落的只能是—— 载有蓝泽大脑的卫星! 一开始蓝泽就告诉了我,骷髅党的阴谋是通过鱼类信息素来消去人的记忆,再利用扩散他脑电波的方法来建立新的社会体系。这种妄想想要实现的方法就是讲蓝泽的催眠脑电波利用卫星的方式扩散至全世界。 而现在,骷髅党们的阴谋已经被人发觉,基地一旦被发现肯定也保不住,只能够舍弃基地,留下残余的力量逃亡他处。齐佳音早就在外布置好部队,想要逃走当然并非简单的事情,此刻,那颗原本用来发射脑电波的卫星就改变了它原先的作用,成为了吸引spin的诱饵,在spin对不明物体进行拦截攻击的时候,趁机逃走。 这就是骷髅党们最后的计划! 也就是说,蓝泽的那颗大脑,已经被齐佳音他们给—— 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狠狠地瞪着齐佳音,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找回来,你给我把他的脑子找回来!你这是在杀人!” 齐佳音很聪明,稍微思考了下就明白了我再说什么,但他只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暂且不论当时击落那颗意义不明的卫星的举措是否正确,也不论一颗只剩下大脑的杀人犯是否还能够叫做人,就算是我杀了他,又怎样?” 我一拳打了过去,被他很轻松的扣住了手腕,扭倒在地。 “你放开我,他还没死,就算还剩下一颗大脑,他也还没有死!”我挣扎着,将身下的泥土洒向他的眼睛,却被他轻易地扭头躲过。 啪! 齐佳音一巴掌扇在了我的脸上,我被打得七荤八素,整张脸火辣辣的疼痛,差点让我掉下泪来。这家伙手劲不小,对我下手也够狠,完全一副把我当成敌人的样子。 “你给我搞清楚一点!”他嘶吼着,“这是任务,我的任务。我的任务就是拦截任何要从这座海底基地里逃出去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哪怕那架卫星上有我哥哥在上面,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按下发射钮!你这个局外人给我搞清楚一点!” “你哥哥!”我突然回忆起了吕布韦和齐佳音的关系。昊天告诉过我,吕布韦之所以和齐佳音有这种微妙的关系,就是因为吕布韦在一次任务中杀死了齐佳音的双胞胎哥哥。事后吕布韦没有承担什么责任,自然是齐佳音的哥哥有什么问题,但是齐佳音对此执念颇深,一心想要找吕布韦报仇。 所以他才会加入到十三局,才会想要以他的方式来报复吕布韦。 杀死我,的确是个不错的方式。 有眼泪掉落在了我的脸上,齐佳音在哭。一个被子弹洞穿了整个手掌都没有喊痛的男人,此刻竟然在我的面前眼泪流了一地。 “哥哥,哥哥他没有死!”他呜咽着,“他的身体还活着,可是大脑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是你们,是你们这些人让他再也不能醒来,不能说话,不能行走,不能照顾我了!”他按住我的力量逐渐变小,最后松开了我,整个人瘫倒在一边,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可怜。 “任务,任务,都是任务,该死的任务。”他喃喃自语,眼睛里全是泪光,“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可是我的哥哥怎么办?” “他再也回不来了。” 41 当我重新坐在家里那熟悉的黑色沙发上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情了。 从我离开这个家开始,到现在我重新回到这里,一共过去了整整两个月。这两个月里,我经历了不可思议的失忆,绑架,找回记忆,以及骷髅党们的阴谋的粉碎。 而现在,吕布韦就坐在我的旁边,手里抓着一颗翠绿的苹果,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 咔嚓。声音很诱人。 “吕布韦。”我张口,却被吕布韦打断了。 “结束了,邓龙,这件事对你而言,已经结束了。你平安无事,还找回了自己的记忆,我也可以放心。”吕布韦给了我不容拒绝的定论。 “可是傅满洲和希特勒——” “我们会继续追查他们的踪迹,当然,想要在茫茫大海里找到他们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这并不是你需要关心的问题了,一切交给我们。骷髅党这次的计划已经流产,海底基地也已经被封禁起来了,spin的调查员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清理里面的东西,至少要弄清楚他们是怎么制造出鱼类信息素这种东西的,这并不是你需要关心的问题。” 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吕布韦不希望将我卷入到这些无端的事件当中。 我点头,对这结果表示接受,但同样,还有一件无论如何我都无法释怀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情我想求你。”我看向吕布韦,想让他满足我的私心。 他一副要求你随便提的样子。 “帮我找到蓝泽的大脑,哪怕是已经碎掉的残片。是生是死,我只想要个结果。” 吕布韦抿了抿嘴:“这件事情不用你提我们也会做,卫星碎片的残骸收集工作一直都在继续,不过我得提前告诉你,根据爆炸的当量级,大脑被完整保存下来的可能性不大,蓝泽他很有可能已经——” 我站起身,黑色沙发被我压塌的地方很快恢复了原状:“我明白,但如果他的大脑还活着,请一定要好好地保存着,肯定有人能够使他复活的。” 吕布韦皱了皱眉:“邓龙,我现在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为什么你会对他如此关心。” 我苦笑:“我也非常不明白为什么我一心想要救他,或许因为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他吧。” “什么问题?”吕布韦问。 他在我脑子里看到的那些所谓不可思议的东西,不肯告诉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没什么。”我对吕布韦打着哈哈。 吕布韦迟疑了一下,但他并没有深究,他几口将手剩下的苹果吃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个苹果胡,扔进了一边的垃圾筒里:“这次的事情你还得好好谢谢乔帮,如果不是他和他的族人们,我们很难将你救回来。” “这倒是,他们海底人最喜欢什么?” 吕布韦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海底人,别人我不知道,乔帮的话可能喜欢各种可乐多一点。” 可乐?这喜好怎么和傅满洲一模一样。 “为什么?海底没有可乐喝吗?” 吕布韦笑着摇头:“怎么会,只是乔帮喝下大量可乐以后,他的身体就会持续一段时间黑色,与其说他喜欢可乐,倒不如说他喜欢色素吧,把自己的身体弄得不那么透明,稍微花花绿绿一点。” 我第一次听说有人喜欢可乐里面的色素。 “好吧,下次见了他肯定送他一打五颜六色的饮料。把他变成一朵七色花。” 吕布韦嘿嘿笑着,腿已经迈向了大门口:“好的,我会帮你带到的,我局里还有些事情,就不和你在这里瞎扯了。” 我看着他站在门口的背影,提问道:“就没有别的什么需要交待的了吗?” 吕布韦哈哈哈笑着,摇摇头:“事件结束了,spin各部门继续各部门的工作,你也重新回到了家,还需要交代什么?” “关于齐佳音的哥哥,齐佳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我一边出声,一边细细的打量着吕布韦的神色,这个名字是我从大嘴巴的昊天那里打听到的,吕布韦绝对不会忘记。 “他么?”吕布韦果然变了脸色,笑容在一瞬间收敛了。眼镜后的目光神采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凝重,这是他单独面对我时很少会有的表情。 “故事很长,以后再慢慢讲吧。真相并不是齐佳音想象得那样。”说话间,他已经拉开大门准备逃跑了。 “以后就以后吧。”我叹了口气,并没有勉强他,“我相信你,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是你的错,不是吗?” 吕布韦转过头来,冲我笑了笑:“谢谢你这么相信我,但是那一天,的确是我的错。” 门被小声的带上了,我只听见他离去时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像极了齐佳音的泪跌落在我脸上的声音。 从海上回来以后,我第一件事情是去找了司徒珊的未婚夫李子明。整件事情因为司徒珊而起,最后的终点,也必然将在他这里结束。而且我答应过李子明,会告诉他最后的结果。 我在李子明的家里见到了他,他很欢迎我,又一次给我泡了茶。 我当然没有办法将整件事情的真相都透露与他,所以稍微做了删节,对于蓝泽的复仇我用常人能够接受的方式做了解释,他点头表示理解。 “去看看她吧,我想送她一束花。”我提议。 我之所以会提这个要求,因为我也答应过蓝泽,要替他去献上一束花。 李子明点头,带着我一起去了公墓。 还没来到司徒珊的墓前,李子明的脸色就微微变了变,他指着一处墓碑前站着一个人的地方,说道:“那里就是姗姗的墓碑了。” 我点头,看着那个年轻男人,觉得有些奇怪:“李先生不认识他?” 李子明摇了摇头,似乎也觉得有些奇怪。 我快步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蹲在那里的男人,他穿着厚厚的睡衣,不像是来扫墓的人,手上抱着一簇白色的小花,似乎也在给面前的亡者献花。我抬头看了眼墓碑上的名字,确认我和李子明都没有弄错。 司徒珊,确实是她的名字。 “你来了。”不认识的年轻男人戴着墨镜,他扭过头来,就好像认识我一样。 我有些惊讶,又回头看了看李子明,他也一脸迷茫。 “你认识司徒珊吗?”我提问道。 男人点点头,又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作何解释,他看了看我和李子明,神色慌张,行迹有些可疑。 李子明还要询问更多,年轻男人却放下手里的花就想跑,李子明拔腿就要去追,却被我拦下了。 “算了,反正也只是来送花的,让他去吧。”我劝说道。 李子明看了跑远的男人一眼,点点头没有说话。 献完花,我准备离开,李子明表示他想再待一会,我点头,先一步离开了公墓。 就在公墓外的公交车站,我又一次碰见了之前看见的那个献花的年轻人,他摘了墨镜,正傻坐在公交车站的站台里,一脸郁闷。 “你是——”我凑过去,想把刚刚的事情弄清楚。 对方不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倒有些兴奋地反问道:“你能借我两块钱吗?我没钱坐公车回家了!” “怎么回事?” 年轻男人摇了摇头:“别提了,我本来在家睡觉睡得好好的,谁知道醒来的时候竟然就穿着睡衣坐在这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来这的。你说有这么神奇的事情吗?我梦游居然梦游来了公墓!真是晦气,晦气啊!” 我有些发怔,掏出两块钱递给他:“你真的不记得你刚刚做了什么?” “谢谢啊,兄弟,我说的都是真的。谁骗你谁是小狗!你说这事我回去怎么和我老婆解释啊,睡觉睡到一半人都不见了,我靠!这次要死了!”他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我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笑了:“我相信你,都是真的。” 1 城市的天色是白茫茫的,不知道是雾气还是雾霾。 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毛毛雨,温度舒适,雨水小得细不可闻,根本不用打伞。我推着购物小车,慢慢走在从超市搜刮完毕回家的道路上。 世界是如此的清新可人,空气里传来略带泥土气息的味道,有几个小孩抓起色彩鲜艳的气球串,嬉笑着从我的身边跑过,大人们有说有笑的跟在他们的身后,脸上洋溢的是惬意的微笑。 真是美好的画面呢,我眯了眯眼睛,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再次介绍一下自己,我叫邓龙,是个小说作者,写一些离奇古怪的幻想小说,还顺便认识了一群不可思议的人。关于spin组织的那些种种,我相信看过我书的人就不用我多费笔墨了。 从上一个事件里抽身,差不多又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了。我的生活总是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中度过。我自己很清楚地知晓这一点,所以我尤其珍惜这少见的安然时光。我总是在担心,可能毫无预知的下一秒,我就又会被卷入到什么神秘事件里面去了。这一点也不稀奇,就像我的老搭档吕布韦说的,我天生就像是个带着主角光环的人。 侦探小说里的主角一定会不停地碰见死人,走到哪死到哪。 我同理,走到哪都能够碰见神秘的怪事。当然,就算我自己不碰见那些诡异离奇的事件,它们也会主动通过spin借由吕布韦的手来找到我。 简直是无法避免的灾难,幸运的是,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了。 吕布韦最近因为上一个事件忙得焦头烂额,大部分还都是我没有办法插手的琐碎杂事,他不好意思有求于我,我也乐得清闲。话说起来,这家伙半个多月没有给我打电话,我竟然有些想念。 不是想念他,而是想念他手中那些稀奇古怪的案子了。 我觉得我大概是得了一种不作死就不会死的病。每当被卷入案子里的时候,我就会抱怨spin给我带来的种种悲惨遭遇,可是一旦那些案子真的不来与我约会之后,我又开始分外想念荷尔蒙激增的那些日子了。 简直是令人抓狂。 不过还好,路过南门公园对面那条商业街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怪事。 说是怪事,其实一点也不稀奇,有两个年纪大约半百的老头搬了两个小板凳,搭了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副象棋盘,手里把玩着吃掉的棋子,正你来我往的对杀。 这本是很稀松平常的情景,就在前两天我都见过有俩老头为了抢一台“老头乐”电动车差点打起来的情景,相比起骑着慢悠悠的电动平衡车呼哧呼哧的遛狗,我觉得下象棋这种活动对于俩老头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我路过他俩身边的时候,这俩人正咧着大嘴巴吵架呢。 黑背心的老头怒目而视他的对手:“还能不能玩了?我上车,你支士,我上车,你支士,这棋到底什么时候能下完?” 白衬衫的老头丝毫不在乎:“有问题吗?象棋规则里哪条规定我不能支士啦?我就跟你耗,反正我比你活得长。” 我听完一乐,差点笑出声来。 扭头去看,直接笑了起来,这俩老头也不知道怎么下的棋,整个棋盘上就剩下五个棋子。红方一车一帅,黑方一将两士,这五个棋子一共就剩下三能动的,这俩人你来我往你杀我挡这么久,谁也分不出个胜负来。红方车将军,黑方就拿士挡,挡完吃掉还剩一士,到时候红方还剩一帅,黑方还剩一将一士,谁也干不掉谁,这游戏就彻底没法玩啦! 一般来说按照这路数,这局算是平局。可这俩大爷偏偏性子倔,谁也不肯认输,于是僵持了许久,甚至开始不比棋艺拼起生命力来了。 只听黑背心老头嘿嘿冷笑,淡然不惊:“你还比我活得久,就你那痔疮,再坐上半个小时不动弹你就菊部流血完蛋啦!” 我很不厚道地捂着嘴狂笑起来,这俩老头也太逗了,退休之前是讲相声的吧。看着这俩倔老头不分个输赢不肯罢休的架势,一时半会恐怕分不出个胜负来啦。 我还在笑,却没想到已经惹祸上身了,这俩老头本来只局限于自己二人的内部战争中,无暇顾及其他,此刻我一笑出声,他们一抬头正好和我眼神对撞了一下,当即决定拉我加入战局。 “来来来,小伙子,你过来。”黑背心老头对着我招了招手。 我心中的暗道一声不妙,本来就是打酱油路过的我好像参与到了什么纷争当中了。这俩人自己分不出胜负,恐怕要拉外人当裁判,如果我此刻参和进去,随便判断谁输谁赢,输的一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想明白这点,我突然有些后悔,刚刚就不该停下来看热闹。 然而现实已经不给我逃跑的机会,白衬衫老头已经站起身来吆喝着我让我过去了。 “大爷们真有精神呢!”我讪笑着,推着购物车慢腾腾的挪了过去。 “小伙子,你看看,你说说,这局棋怎么算。”黑背心老头对我嘿嘿直笑,那笑容看得我不寒而栗,明显带有一种威胁的成分在里面。我生怕我要是一个说错话他就摔倒在地昏迷不醒讹上我了。 “可不能偏心啊。”白衬衫老头在一边阴阳怪气的补充道。 “这!”我犹豫良久,只能妥协,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反正也分不出个胜负来,干脆就当它是个平局好啦。” “不行!”俩老头异口同声的抵触道,“又不是小孩过家家,哪有那么容易说平局就平局的。” 我无奈了,你俩这赌气闹气的行为跟小孩子有什么区别?好基友难道一定要相爱相杀吗?今天杀完这局棋明天就各自老死不相往来啦? 虽然这么想,但是对这两位老人家我也不能这么说,只好接口道:“虽然的确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但也绝对不会是两个国家在打仗,非要分个你死我活啊。两位爷爷不要因为这个伤了和气嘛。” 两个老头相互对视了一眼,冷哼一声又扭过头去。 我满面堆笑,心里捉摸着将来我和吕布韦老了,是不是也会变成这两人这样? 简直是不忍直视啊,我挠了挠脑袋,将这种不良想法赶紧甩开,与其和吕布韦你侬我侬的傲娇个没完,还是让我骑着电动平衡车欢乐的遛狗好了。 “就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吗?”黑背心老头叹了口气。 “就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吗?”白衬衫的老头也垂了垂手。 这俩人的反应如出一辙,简直像是亲兄弟一般。 “没辙了,按照象棋的规则来说,你们两位是不可能分出胜负来啦。”我赶紧上前做个和事老,一举想要解决这次的纠纷。面对这么有默契又幽默的俩位小老头,我也盼着他们能够好好地在以后的日子继续拌嘴下去呢。 “是啊,象棋的规则都已经定好了呢。”黑背心老头突然开口道,语气也仿佛变了丝味道,我听着有些奇怪,好像严肃了不少,给人的感觉就好像突然从讲相声的喜剧演员转变成了央视电视台的新闻主持人了。 “那象棋这东西的规则是谁定的呢?”白衬衫老头抬头看了看我,目光里似乎满怀深意。我觉得他似乎真的在很认真的问我这个问题。 “这个——”我犹豫了下,虽然觉得这俩老头行为有些奇怪,但架不住这俩齐刷刷的盯着我,总得说点什么来缓解现在的这种尴尬,不如就告诉他们象棋的规则到底是怎么定的好了。 怎么有一种给两个小学生上课的感觉,这俩老头,怎么怪怪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我的科普工作,身为一个小说作者,这点知识的储备量我还是有的。 “象棋的来历有很多种啦,一说是舜时期,他的弟弟“象”比较无聊,自己发明了这种游戏啊;一说黄帝他老人家捣鼓捣鼓发明的;还有一说是上古时期的神龙氏,对,就是那个尝百草的神龙氏,他以日月星辰为象,唐相国牛僧孺用车、马、士、卒加炮代之。反正战国时期就有中国象棋这种东西了,古代人自己发明的规则就对啦。”我罗里吧嗦地解释了一大通,两个老头似乎真的听进了心里,脸上表情凝重,各自沉思了一阵子。 我见情况要溜,家里的郑青芸还等着我买回来的这些东西下锅呢,此刻不跑,更待何时? 刚一拔腿,那黑背心的老头仿佛突然想通了什么,对我说道:“既然象棋的规则是人自己定的,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改变这个规则?” 我讪讪一笑,这老头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呢:“这个,好像不太好吧,如果轻易改动规则的话,那象棋这种游戏就不存在什么趣味性和有序性啦。” 谁知对方两人根本不理我的吐槽,白衬衫老头点点头接到:“改就改呗,反正总比现在这样什么都做不了好得多。人定来的规矩,本来就是要由人来打破的!” 哎,他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同意了! 黑背心老头嘿嘿一笑,率先出手,执着的黑子在他手里一晃,那俩黑“士”仿佛焕发了新的生命力,他开始擅自定义:“既然这样,“士”就不再只能够在田字格里行动啦,他可以斜着走任何的对角线,不限步数,遇到边角可以在下一回合内反射相反的方向。” 得,这好好的护卫“士”被他改成国际象棋里的“象”了。 只听见这白衬衫老头也不堪示弱,给自己的子定义了规则:“那我的‘车’也要变,车从现在起,凡是出现在它前进方向正前方一个单位格的棋子都将被吃掉。” 好嘛,这车横冲直撞飞起来了,直接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啦!撞到谁谁就死有没有? 这俩老头未免也太乱来了吧!就这样瞎定义规则,这象棋游戏还能玩得下去吗? 我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这俩人又开始捉对厮杀起来。只见这俩手上不停,一瞬间局面就出现了变化。这变化让我始料未及,哭笑不得,看着光秃秃的棋盘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见红方的车一口气吃掉了俩挨在一起的士,却又被从后方赶过来的黑帅给吃掉了。现在棋盘上就只剩下了俩孤零零的老将,还不在一竖排上。 得,又死局了。 这俩老头怎么这么会玩呢!刚刚发生过的事情为什么又要重复一次啊! 不仅我傻了眼,俩老头也傻了眼。他们看着棋盘沉默了。 “您二位好好玩,我感觉您还是相互拼拼谁的生命力比较顽强好了,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我还得回家做饭呢。”我推着车要走,却被黑背心老头一把抓了回来。 “站住!” 我哭丧着脸:“又怎么啦?” “你听说过一个故事吗?”黑背心老头突然问道。 “啊,现在怎么又到了故事会的时间?” “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古代有一人去深山里砍柴,在山林小路上看到了一老一小两个人在那里下棋,然后就坐在一旁看了起来,直到两位人下完棋,小孩对他说:‘你该回家啦。’他才收拾柴火准备下山,结果却发现自己的斧头已经腐烂生锈啦。等到他下山以后,才发现家乡已经大变模样,他竟然在那座山里待了好几百年,回到山下的时候都已经没有人认得他了。原来樵夫在山上遇见了神仙,仙界一日,人间百年啊。” 我挠了挠脑袋,转身四周打量了一下,这里既不是深山,也不是老林,周围的房屋建筑也没有高出一分低出一分,很明显我并没有穿越,这老头对我讲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读书少,您别骗我。这传说我听过,不过里面的两人可不是在下象棋,那是在下围棋呢。”我吐槽道。 “这都不是重点。”白衬衫老头闹了个大红脸。 “那重点是什么?”我询问道。 “重点是,人定下的规则还可以轻易地去改变,可是如果是神定下来的规则,我们又该怎么去改变呢?”黑背心老头双眼放光,幽幽地看着我,神态像极了电视剧里演的阴险狡诈的幕后黑手。 “神的规则?”我也不明白这俩老头在说什么了,鉴于在spin看到的种种,我更加坚信了我唯物主义科学青年的身份,坚决不相信鬼神一说,这俩老头不会是练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迷信功法,来这里给我洗脑的吧? “大爷,我们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人类造的飞船都快飞出银河系啦,你还相信神鬼之说啊。”我觉得我应该利用自己的科学知识来对误入歧途的迷茫老大爷们反洗脑。 “是啊,没有我们,飞船是不可能飞出地球的。”白衬衫老头喃喃自语。 我目瞪口呆,这俩老头吹牛吹过头了吧,为什么飞船飞出地球都跟你们有关系了?你们是韩国人吗,是个热闹都要上来凑一凑? “年轻人,你误会啦。”黑背心老头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一支笔来。 “哎!干吗干吗!我不签什么入教协议啊,什么教我都不入!”我急忙后退了两步。 白衬衫老头哈哈大笑:“我们不拉你入教,就算要入,你的智商也不够资格。” 我满脸黑线:“有你这么损人的吗?要不是看你俩年纪大,就我这火爆脾气,非得把你俩胖揍一顿不可。你们可别在这里招摇撞骗啦,信不信我报警了!” 黑背心老头不理我,一口气在纸上写了一串式子递了过来。 我接过,定睛一看,纸上一共就写了三个字母,一个符号。 f=ma。 “这是啥?”我一脸不解。 其实我心里无比清楚这个式子到底是什么,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这老头要把这公式写给我。 牛顿力学第二运动定律。物体所受到的力根据物体的质量转化为冲量,事实上应该还加上方向属性才对。这是初中生就应该知道的东西吧,这老头疯了? “神的规则。”白衬衫老头郑重道。 神的规则? 2 神的规则? “哦。”我闷声一哼,扭头就走,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却被黑背心老头一把拽住。 “你拿物理课本上的东西糊弄我这种明显读过书的有为青年真的好吗?”我终于爆发了,对着面前的黑白俩老头大声吼道,“我不会上当的,我不会上当的!你们有完没完啦!” 俩老头对视一眼,居然不理会我的反应,询问道:“你觉得这个公式是正确的吗?” 我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当然了,不然教科书上还写它干吗?” 黑背心老头点点头:“那你也应该知道,除开在光速或者微观条件下,这个公式是一直成立的。无论什么东西都无法打破这个定律,你说这是不是神的规则。” “物理定律就是物理定律,扯什么神的规则。”我不服气道。 “那最初的物理定律又是怎么来的?在被牛顿这样的科学家用式子表达出来之前,物理定律是怎么存在的?”白衬衫老头反问道。 在公式表达出来之前怎么存在的?我一时间哑了火,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用诗来说出答案:“山就在那里,你看或不看,山一直都在。” 黑背心老头得意:“没错,山确实一直都在,那么请问,这座物理学的大山是由谁创造的!” 我一怔,心底有些无端的发凉:“你是想说,是神创造了物理学?” “错啦!”白衬衫老头摇摇头。 “靠!”我心中对这俩怪老头鄙视了n次,“说是神的规则的人也是你们,现在又告诉我错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神不可能凭空创造物理学,是他将规则赐予了人类。在人类发现物理学的那一刻起,物理学就诞生了。” 我听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脑子里乱成一团,想用大刀把混乱的思维一根根全部切断。 “所以,你们说的重点是——”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重点是,在掌握了这个世界的全部规则之后,人能不能够变成神呢!” “人变成神?”我终于搞清楚了这两个家伙地重点,准备掏出手机打110了,这俩人这么神神叨叨,不是邪教就是精神病人,哪样都不讨好,送给警察正好! 黑白老头见势不妙,准备开溜,其中一位抛过来一张名片,随后两人匆匆收起地上的象棋摊,一阵风一样的跑了。 “算你们跑得快,不然肯定送你们到精神病院度过余生。”我看都没看那张名片,随手将它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继续推着车回家去了。 可是一到家,我才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发现,郑青芸不见了。在我离开家门之前,她正抱着电视乐呵呵地看着一部穿越剧,笑得肚子疼,蜷缩在沙发上直打滚,而我去了趟超市回来的这一个小时里,她不见了。 是的,家里任何一个房间我都找过了,她不在。手机打过去,也是关机。桌子上没有留下纸条,我又给她的一帮同事和闺蜜挨个打了电话,都说没见到她人。 这就有些奇怪了,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的大都是叛逆期的花季少女,按理说郑青芸这姑娘叛逆期的二周目都应该过完了,只要不提前进入更年期,万万是不会不辞而别离家出走的。 也就是说,郑青芸失踪了? 被人绑架了? 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郑青芸的父亲虽然已经去世,但是却给她留下了不菲的家产,这些财产足以成为绑架份子的犯罪动机。但郑青芸生活中一向不显山不露水,上网买件几百块钱的衣服都能找半个小时的折扣券,当然或许女人生活的乐趣就在于此,不过光从表面上看,是绝对想不到她的银行账户里的存款超过八位数的。 如果不是图财绑架,那究竟是为什么会被人带走? 我只能够从我自身考虑这方面的原因了。这些年和十三局打交道,经历过的奇怪事情不少,碰到的人也不少,但凡和我有些宿怨未解的,倒是有可能从她的身上下手,好钳制住我。 难道真的是有什么不知道的仇家找上门了? 想到这,我有些慌了,禁不住立马要给吕布韦打电话,找人这种事情,spin应该再专业不过,只有他们的效率才能让我放心。 但是我的电话刚刚拿起,号码都还没有播出去之时,我的手就慢慢垂下了,手机脱了力道滚到了沙发的一边。 我定了定神,从沙发的夹缝里找到了一样东西。 一张卡片,准确的说,是一张扑克牌。 扑克牌的背面是一片淡蓝色,画着一颗巨大的地球,几乎占满了整个牌面。不仅如此,背面还用红笔写下了一串数字。 我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我们家的东西。我就不曾见过这种样子的扑克牌,郑青芸整天的兴趣更是美食,靓衣,电视剧,恐怕连扑克牌一副54张她都弄不清楚,这东西当然不会是她的。 也就是说,这张牌的主人曾经到过我的家里,而且将它留下了。 是谁? 我愣愣的看着扑克背面的那串数字,内心有些恍惚,无数个人影从脑海里跳跃出来,却又纷纷溜走。他们都和这张奇怪的扑克牌对不上号。 牌面上一共写了七个数字。 09,10,20,21,22,33,09。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规律,也找不出什么线索。而且,这种数字的排列组合,更像是—— 彩票号码? 我有些奇怪,连忙打开手机搜索起了最近开奖的彩票号码,然后一一对照下来。可是令人失望的是,这七个数字并没有和最近的几期彩票号码对应上,反而是风马牛不相及。唯一的收获,倒是这七个数字确实是彩票的号码,因为彩票里最大的号码正好是33,而这七个数字里,没有一个是超过33的。最后一个号码更是反常的出现了数字变小的情况,也就是彩票的特殊号码了,这一点是没错的。 也就是说,这七个数字的确是彩票号码无疑了,但是没有中奖的彩票号码为什么会写在这里? 我重新将扑克牌翻了过来,扫了一眼扑克牌的正面,黑桃ace。那个大大的黑桃中心又是一个地球的图案,看上去有些怪异,可是除此之外,这分明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扑克牌而已。 这张扑克牌出现在这里,意义是什么呢? 难道只是为了凸显上面的这串数字?我闷着头想了想,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想法。 这串数字,难道是今天的中奖号码? 我抬头看了看墙上挂钟的时间,时间是傍晚的七点,距离投注截止还有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两个小时之后,今天的彩票开奖号码将在电视台直播。 我鬼使神差的打开了电脑,在互联网上找到了一个网上投注的网站,颤抖着双手,将那七个数字输入了进去,我买了一注彩票。付过款,网站提示我彩票已经购买成功,一条验收短信也飞入了我的手机里。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做了一件蠢事!我竟然会相信随手从一张莫名其妙的扑克牌上获得的彩票号码,竟然还为它真的去购买了一张彩票!这怎么可能是今天的中奖号码,如果是真的,那它的主人 现在郑青芸去向不明,我还在这里魔怔!真是脑子不太清醒了,都怪那两个古怪的老头,一路上折腾得我够呛,直接弄得我反应都迟钝了。 我甩了甩脑袋,将手中那张古怪的扑克牌暂且放到桌面上,继而给重新给吕布韦打了个电话,跟他说明了情况。 “郑青芸失踪了?”电话那边的他似乎并没有闲着,我听得见那边有金属切割的噪音。 “需要报警吗?”我询问吕布韦的意见。 “暂时不用,我半个小时以后才能完工,你稍微等我一下,自己先吃过晚饭再说。”他应承道。 我无奈,却没有特别的办法,只能够点头答应了。 挂了电话,我躺在沙发上,凝视着桌子上的那张扑克牌发呆,内心有些惶惶不安。距离郑青芸失踪已经过去了至少一个小时,而我现在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令人惶惶不可度日。 对了!小区的大门口有监控,我可以去那里调看监控视频啊! 我一拍脑袋,暗自责怪自己反应太慢,此刻连忙穿上鞋朝小区门口的保安室跑,急匆匆的跑到门口一看,顿时心都凉了。 保安室门口密密麻麻聚了一堆人,似乎在看什么热闹。 “让一下,让一下!”我拼命凑过去,差点被挤成小饼饼,“发生什么事了?” 前面一大叔回过头来:“下雨保安室里漏水啦,插座短路起了火灾,刚扑灭呢!” 我暗道一声不妙,不会就这么凑巧吧? 刚说着,有个年轻的保安从被烧的漆黑的保安室里走出来,手里提溜着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我连忙凑了过去,一把拉住他,把他从人群里拽了出去。 “兄弟,我要看监控录像!” 年轻保安看了我一眼,眉毛一挑:“警察?” 我摇摇头,神色复杂:“我是这里的住户。” 年轻保安“哦”了一声:“不给!” 我抓住他不让他走:“我家里有人失踪了,我要看监控录像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离开的啊!” 年轻保安终于停住了脚步,但是话却没怎么变:“那就报警,找警察来。” “大哥,大哥!”此刻我也顾不上我俩年纪谁大谁小了,连忙挤出一张笑脸,“我也是着急,警察马上就来,你就先给我看一眼呗!” 年轻保安估计看我着急的样子,也不像是作假,终于点了点头:“给你可以,不过警察来之前也没用。” “为什么?”我吃惊道。 “喏!”他颠了颠手里的黑色小盒子,我这才发现那小盒子也被烧的漆黑。 “存储录像的硬盘也给烧坏了,指不定能不能修好,警察不来你也没办法看到里面的内容。”他把东西塞到我手里,完全不管我的手被那烧得漆黑的硬盘抹成黑漆漆的一片。 我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有点懵,小保安看我没说话,自顾自的走了。空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那里,盯着手里的黑色物体发呆。 我要查录像,偏偏录像就被坏了?有这么巧的事情? 这保安室起火,真的是因为下雨所以导致电线短路吗? 我突然有些不敢相信起来,一种阴谋的感觉油然而生。有人知道郑青芸失踪了之后我们会查录像,所以放火烧了保安室,然后伪装成电线短路起火,趁机消灭证据? 这些全被人算计好了吗? 我提着黑漆漆的硬盘,阴沉着脸默默地往家里走去。 3 有人在门外敲门,声音很有节奏,三点一断,一听就知道是吕布韦。我急忙跑过去开门,拉开门,吕布韦风尘仆仆的站在外面,他的头发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烧着了一样,短了一截,充斥着一股莫名的焦味。 “你头发怎么了?”我赶紧拉他进来。 “高温环境下稍微保护不当。”吕布韦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我感觉这种异常应该和他之前的工作环境有关,不过对目前的状态而言并不重要。 “到底怎么回事?”吕布韦扑腾到沙发上倒下了,似乎有些疲惫,他在沙发上像只鱼儿一般扑腾了两下胳膊,不动了。 “我不知道,今天下午我出了趟门,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东西,回来的路上还碰见了两怪老头,等我一回家,就发现原本在家里的郑青芸不见了。她认识的朋友电话我都打遍了,都说没和她在一起。我这才有些慌了,没想到在家里的沙发缝隙里发现了这个!我一点都不知道这东西从哪来的。”我将桌子上的扑克牌递了过去。 吕布韦小心的用手夹住牌的侧边,皱了皱眉:“你不应该用手直接接触牌面的,这会造成指纹污染,好歹跟我跟了这么久,这点专业知识还是要有的吧?” 我吐了吐舌头:“当时一慌,哪里还顾得上指纹不指纹的。” 吕布韦没有继续损我,而是凝神看了看牌面上的花纹,将它放在桌上,用手机拍了正反两张照片。 “每个厂家的扑克牌花纹都不太一样,我让人查一查这张扑克的生产厂家,看看能不能够地址上获得一些线索。”他把照片上传到了系统里,接下来就是等待系统的调查结果了。 吕布韦很快就注意到了这张扑克牌上的数字,他用鼻子嗅了嗅,似乎没有什么异味,这才抬起头来问我:“彩票号码?” 我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看起来好像是,但是我稍微对比了一下近几期的彩票中奖号码。没有符合的。” 吕布韦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这种排列组合中奖的可能性很小,九到十的顺位,二十到二十二的顺位,这样的组合中奖概率太小了。既然跟之前的中奖号码不符合,难道会是今天的?”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闹,为什么你也会有这种想法,哪有人预测得了今天的彩票中奖号码,真要是有,他自己早就一口气买个三五十注了,还写在这里干嘛?” 吕布韦却不以为然,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随手捡起沙发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调对了频道,转头看向我:“还有十几分钟就开奖了,不如先等着看看再说。” 我笑笑,倒是先一步把放在桌上的硬盘递给他。 吕布韦接过看了看:“硬盘?看这样子应该已经坏掉了,普通的硬盘最怕高温和震动,这是你放在火上烧烤了的?” 我点头:“这是我刚刚从小区保安那里拿到的,我本想着监控录像里会有什么线索,没想到保安室居然刚巧不巧起了火,就被烧成了这样。” 吕布韦翻看着硬盘,头也不抬:“哪有那么多的巧合,说不定就是为了掩盖郑青芸消失的真相也说不定。” 我对此倒是表示同意:“这世界上本就没那么多巧合,大都是有人有意为之。” 他笑笑,指挥着我去拿螺丝刀好打开硬盘盒子:“那我说,我和你最开始的相遇,也不是巧合,你信吗?” 我一怔,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他。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又掀起了浪花,我和他的最开始的相遇,是短发的事件。 他接着说:“想想你是怎么接触到我背后的这个世界的,你是怎么遇到她的,说起来,全都是我安排的,对吧?是不是很巧?” 我突然觉得有点冷,看见窗户没有关上,风呼呼地往屋子里吹着。我走过去,用力关上了窗户,窗外的小雨似乎变大了一些,滴落在窗沿上滴答作响。 “如果这些真的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为之。你觉得会是谁?”吕布韦问我,随后自己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可没参与。” 我愣了愣,不知道为何就想起了今天碰见的那两个一黑一白的怪老头。 他们说,物理学是神的规则。 而人类自己所不相信的巧合,是不是也是神的一手安排? 我顿了顿:“或许是神明吧。” 吕布韦居然没有笑话我,反而用力点了点头:“好想法。神让我们相遇,让这个世界发生了那么多的故事。” 我还在沉思,他却已经将那个黑漆漆的硬盘给拆开来,吕布韦看了乱七八糟的内部结构一眼,叹了口气:“硬盘损坏严重,哪怕送到spin里修复,恐怕也难以找回里面的数据了。” 我的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反而直勾勾的盯着他旁边的电视,上面有一个小机器正在哗啦哗啦摇着里面的数十个黄色小球。每一个小球上都带有一个不同的数字,它们在机器的操纵下滚动着,翻腾着,最后从一个狭小的洞口中掉落出一个落单者。 20。第一个小球滚落了出来。 吕布韦放下了手里的硬盘残骸,面带微笑看着电视。 10。第二个小球滚落了出来。 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右手掏出手机来,看向了我买下的那张电子彩票。 33。第三个小球滚落了出来。 我有些心塞,突然有些呼不上气地感觉,转头去看吕布韦,他脸上的微笑已经不见了。 21。第四个小球滚落了出来。 “邓龙。”吕布韦叫了我一声,却没有继续说话。我能够感觉得到,他此刻的内心,肯定不像他表面上这么平静。 09。第五个小球也终于落地。 我抓着手机的手攥得更紧了,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 22。第六个小球滚落出来,黄色普通小球的旅程已经结束了。 到此刻为止,扑克牌面上的七个数字已经出现了六个,没有丝毫的误差。如果最后一个特别号码的蓝色小球再一次对应,那么也就代表—— 吕布韦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他看了眼桌面上那张扑克牌,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是的,不只是他,就连我此刻都有些犹豫,我现在真的不是在做梦吗?就算第七个数字不正确,光是前六个数字完全吻合,这就已经是可怕的事情了。 最后一个小球是特殊号码,那些蓝色小球咕噜噜转着,最后终于决出了胜负,有一颗小球获得了胜利,从通道里出来,滚落到了电视机面前我和吕布韦的眼睛里。 我和他都看到了那个数字。 09。 此刻,我的心中有一万匹马飞奔而过,禁不住一把抱着吕布韦大叫起来。 “我中了!我中了!!!”我疯狂的大叫道。 吕布韦被我拽的眼镜都快掉了,连忙嫌弃般地将我推开:“你中什么了?” “五百万啊!我中奖了!”我将手机里的投注结果给他看,兴奋得手舞足蹈,“我靠,没想到我还能有这样的一天,中了五百万,我的妈呀!” 吕布韦抢过我的手机,目光在电视和手机屏幕上来回扫荡了几圈,脸色都变白了。 “这是巧合吗?”他的眉头越皱越高,“虽然现在应该恭喜你中了这种大奖,但是真的很诡异啊,为什么有人能够提前知道中奖号码?” 我强迫自己从中奖的狂喜中冷静下来,喘着气道:“这东西有内幕吗?” 吕布韦白了我一眼:“有内幕就不会让你中到了。” 他似乎仍旧不敢相信眼前的结果,竟然跑去摆弄我的电视机去了,他在电视机后面敲敲打打,似乎想发现什么。我一脸郁闷的看着他:“你是想否认我的五百万吗?” 吕布韦一脸懒得跟你讲的神情:“你女朋友都跑了,你还有空关心这五百万呢?话说你还真是鸡贼,拿到扑克牌的第一时间居然去网上投了注。” 我一脸傲然:“当然,作为一个推理悬疑的小说作者,这点敏感性还是有的。你到底在捣鼓什么呢?” 吕布韦苦寻无果,终于放弃:“我想看看是不是有人对电视做了手脚。” 我顿时明白了:“你是想说,我们刚刚看到的可能是别人设计好的录像,他们控制了我的电视,故意播放了这一段让我中奖的录像,欺骗了我们?” 吕布韦点头:“这是唯一合乎常理的解释,没有人能够预测得到还没有开奖的彩票中奖号码。你还是上网看看中奖结果出来了没,这个他们总做不了假。” 我将信将疑的打开手机,查询了今天刚刚开奖的中奖号码。 结果依旧和我们俩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就连投注网站也在此刻发送来了中奖提醒,我看着手机里的短信,嘴角止不住的上翘。 “居然是真的!”我兴冲冲的把结果拿给吕布韦看。 “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我也好买上一注,中了奖也就不用在spin继续待下去了。”吕布韦眼见事实再也无法否认,终于妥协了。 “如此一来,问题就变得更复杂了,对你而言,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吕布韦接下来这句话,就让我的心瞬间又跌入了谷底。 这七个数字绝对不是一个巧合,相反,它更像是一种刻意的宣告,告诉我,我能够预知未来。一个能够预测彩票中奖号码的人,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带走了郑青芸? 我摇着脑袋想了想:“既然绑走郑青芸不是为了钱——” 吕布韦接话道:“那就是为了你了。” 4 郑青芸莫名其妙的失踪,家里出现了一张从未见过的扑克牌,而这扑克牌的背面,居然写上了还未开奖的彩票中奖号码! 这些怪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扎堆,出现在我面前了。 习惯性的预感告诉我,新的事件来临了。 我本来是很喜欢这类事情的发生,可是一旦郑青芸涉及到其中的时候,我又开始讨厌这些诡异离奇的事情了。 我可以一百次的将自己置身于险地,却不肯让她经受一次危险。这一次,我避无可避,必须要将郑青芸找回来。 吕布韦说的没错,郑青芸绝对不会是那些人的目标,我才是。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应该直接带走我才是,为什么要从郑青芸下手?这种感觉更像是一步步将我引入他们设计好的套路当中,让我无法反抗。 我抬头看了眼吕布韦,他还在沉思当中,对于他来说,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够知道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这种现象其实并不少见,古今中外都有,这样的人往往会被冠上先知、巫师之类的称号,而且大都只存在于传说当中,现实里见到恐怕还是头一回。 况且这种事情根本无从查起,彩票号码的开奖根本无从控制,到底是哪颗小球掉落下来只有老天爷知道,这完全就是数学上的概率论问题,每个小球都有着相同的概率。 数学概率?我觉得我好像隐约抓到了什么线索。 今天早上碰见的两个怪老头? 他们说,物理学只不过是神之一手?同样,数学概率也是如此,按照他们的说法,它也是神的规则,由神一手掌控,并将它赐予人类。 我有些发懵,此刻觉得那两个老头的话开始变得玄之又玄,此刻想要回忆起那两个老头的外貌,却觉得那两个人的面相在我的脑子里打着转转,怎么都有些看不清楚。 “吕布韦,数学概率是可控的吗?”我从钱包里拿出一枚硬币问他。 吕布韦稍微愣了下:“当然不可能,一枚硬币又正反两面,随手抛出,朝上的一面是正是反的可能性都是二分之一。” 我点点头,将手中这枚硬币随手抛起,看着那枚硬币在空中不停地旋转,最后再将它一把握在手心里,双手平放,询问他:“你知道现在朝上的是哪一面吗?” 吕布韦笑了笑:“正面。” 我咦了一声,随后打开了手掌,竟然真的是正面。 我刚要说什么,吕布韦却是打断了:“别吃惊,我只是刚好看清了它在你手上静止的一瞬间,压根不是猜的。” 他得意地推了推他的眼镜,对自己的视力颇为自信。 可我想要说的点并不在于此,接口说道:“你说硬币的正反面朝上的概率各是二分之一,可是当硬币落入我手掌的一瞬间,这个概率不就改变了吗?你自己都用眼睛看到了,硬币正面朝上的概率是一,反面只有零。” 吕布韦点点头:“没错,可那是在我用眼睛看到的情况下才实现的。但如果我当时没有看到那枚硬币,少了我这个观察者,你觉得这时候的硬币正反面朝上的概率是多少?” 我愣了下,迟疑地说出了我的答案:“二分之一。” “没错,这个实验其实和薛定谔的猫的实验完全相同,在你打开箱子亲眼见证到结果之前,猫生和死的概率都是二分之一,硬币正反面朝上的概率也是二分之一。”吕布韦赞同道。 “可是如果有一个观察者呢?”我反驳道。 “观察者?” 我点头:“没错,就好像你刚刚说的那样,在硬币落入手掌的一瞬间看到了结果,又或者装着薛定谔的猫的盒子是完全透明的玻璃盒子,所有人都能够看到里面的情况,这个时候还有二分之一的概率这一说吗?” 吕布韦迟疑了一下,他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这样一来,情况就变得太复杂了。在有观察者在的时候,一切都会变得微妙起来。”他顿了顿,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想说,这次的彩票开奖结果之所以能够被人预知,是因为有一个观察者存在?” 他闷着头挠了挠头发,那原本就杂乱的头发更加凌乱了:“量子力学里面有一种理论叫做观测者效应,物理学中,为了观测到电子的活动轨迹,就需要有光子和其相互碰撞,而这种碰撞已经改变了电子本身。也就是说,我们只能够知道电子在有人观测之时的行动,而永远不知道电子在没有人观察时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因为只要有人观察着,它的状态就发生了改变。” 我摇头表示无法理解:“难道我们仅仅用眼睛看就能够改变物质的状态?那这样一来,我们可以改变的事情多着呢,足球比赛篮球比赛结果也被我们改变了?赌博赛马也是,也包括我们刚刚看到的彩票开奖?” 吕布韦一时语塞,嘟哝道:“唔,你这样理解也不是不可以,墨菲定律的表述形式不也就是基于这一点么,越想要发生的事情则越不可能发生,反之,如果你什么都不想,那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了。话题稍微扯远了一点,你知道螳螂吃夫这种自然现象吧?” 我说道:“在生产过程中雌螳螂杀死雄螳螂?” “没错,大家都以为这是自然定律,因为雌螳螂生产时需要巨大的热量来源。但是后来有昆虫学家提出了完全不同的想法,他们说人类之所以看到雌螳螂杀死雄螳螂,是因为在人的观察下,雌螳螂感觉到了紧张,所以误将雄螳螂当成了敌人,将它杀死。” 我张大了嘴巴:“怎么会,难道人类不看它们,雌螳螂就不会杀死雄螳螂了?” 吕布韦呵呵一笑:“当然不会,你以为观察者这个身份只能够由人类来担当吗?所有的动物植物都可以称得上是观察者,哪怕人类没有看到雌螳螂,也还会有无数的花鸟鱼虫充当观察者的。” 我揉了揉太阳穴,缓缓消化着吕布韦的发言:“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被无数的观察者所充斥的世界,所以这个世界的状态其实并不是最开始的状态,是这样吗?” 吕布韦点头,却神情古怪:“这种想法虽然正确,但是深入思考下去只会越来越拗口。还是回到现在的事情里来吧,有人提前预知了今晚彩票的中奖号码,我觉得有可能的原因就是,他就是一个观察者。” 我不解:“不仅仅是他吧,这个时间段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看电视呢,观察者那么多,为什么他说了算?” “别急,我还没有说完。”吕布韦皱了皱眉,“这个观察者,可能是超乎维度之外的。” 5 超乎维度之外的观察者。我仔仔细细品味了这几个大字,丝毫无法理解吕布韦想要说什么。 维度这个东西我知道,三维世界这个概念恐怕是个现代人都能够弄明白,但是一说到超维,我就完全不清楚了,不过我知道的是,第四维为时间。 超乎维度之外,也就是超过了时间? 简而言之,所谓超越了时间,归根到底不过还是先知一类的角色,吕布韦只是给予了一个更加科学的解释。 “时间是一片大海,海面风平浪静的时候,清澈得能够看清海底的每一处景色。对于那个观察者来说,我们所在的三维世界,就是它所看到的那片大海。他虽然身处于这片大海之外,但是却能够清楚的看到海里的一举一动。可是他本身却是悬浮于海面之上的,并没有与时间有相应的接触。”吕布韦做了一个很形象的比喻。 我表示理解:“所以他能够看到未来时间里发生的事情,比如今晚的彩票开奖号码?” 吕布韦点头:“不仅仅是这样,如果他有适当的方式,他所能够做的可就不仅仅只是观察了。观察者虽然悬浮于海面,不与海水接触,但是他同样可以伸出双手,将手探入水中,在那时,他就和我们的世界发生了接触。” “可是接触之后的结果呢?” 吕布韦打了个响指:“水面开始震荡,海水开始变得浑浊,一场风暴或许就因此而起。” 说这句话的时候,吕布韦是看着我的,他的眼神锐利,似乎想要刺破他话语里浑浊的海面,将那里面藏着的秘密一把揪出。 “我只是在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吕布韦沉吟道,“掀起这场风暴,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我却被他的话唬住了,不知道作何感想。 两个人相互对视了几眼,心里都有些摸不透底。 “总之,现在先这样吧,这张扑克牌我先带走,检测下上面遗漏的指纹,另外分析下笔迹和颜料的构成。等有了结果我再通知你。没有别的线索,那我们只能够从这里打开通道了。”吕布韦说完,掏出一个透明小方袋,将扑克牌塞了进去,同时又将被烧坏的硬盘也装进了密封袋里。 他似乎是要走。 我有些着急:“那我呢?” 吕布韦看了我一眼:“你可以选择去领你的五百万,又或者好好在家待着,说不定会有人找上门才对。” 他的眼睛眨巴眨巴,一脸阴谋诡计尽在我手的样子。 我当然知道他的算盘,这家伙虽然人走了,但肯定会安排人盯着我的住处,一旦有什么嫌疑人来找我,肯定跑不掉的。 但我却不希望他这么做。 “吕布韦。”我叫了他的名字,“把人都撤走吧。” 吕布韦有些吃惊:“那样等待你的只有危险了。” 我摇摇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们一开始就针对我了,不会只是绑走了郑青芸。这一次的事情说到底也是因我而起,spin的参和可能会让事情更加复杂,倒不如让我来直面他们好了。” 吕布韦望着我,沉默了好一会,嘴角终于翘起了一些:“我知道了,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就去做吧。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联系我。” 我嗯了一声,目送吕布韦下楼离开。 此刻,我的内心狂跳不已,在吕布韦走之前,我一直在竭力克制我激动的情绪,说真的,这件事情我不想让吕布韦牵涉进来。他背后所代表的的势力所拥有的特性,让我不敢放心的将后背托付给他们。 我相信吕布韦,却不相信spin。它庞大而又凶悍,想要吞噬所有它觉得有利的东西。 很多年以前,我失去了短发。 而现在,我不想再失去郑青芸。 哪怕是要用我的性命去换,我也心甘情愿。所以这一次,我想让我自己去救出郑青芸。 吕布韦拿着那张扑克牌走掉了,但是我刚刚才发现那张卡片并不是唯一的线索。有一段模糊的记忆涌了上来,让我发现了一丝不寻常的相同之处。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我推着车回家的路上,碰见那两个古怪的老头之后,他们逃走前,丢给了我一张名片。 我当时一心只想赶紧甩脱这两人,所以连看都没看就扔进了一边的垃圾筒里。而此刻我才突然回忆起,就在那张白色的小纸片飞进垃圾桶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上面一个小小的图案标志。 一颗小巧的地球。 和扑克牌正面ace中心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一刻,我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发生。吕布韦说的没错,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所有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包括今天早上我看见的那两个老头。 他们之所以喋喋不休的纠缠着我,就是为了拖住我回家的脚步,好让人将郑青芸带走。同样,他们肯定还派人故意放火烧了保安室,让监控毫无办法。 而那张留在我家沙发里的扑克牌,分明就是有意而为之,他们是在向我传递某种信号。 这一切,都恐怕是某个组织有预谋的规划好的,这个组织的标志恐怕就是那颗地球的图案。他们想要和我见上一面。所以,我更加不能够让吕布韦参与进来。 一切的一切,还需要我自己去解决。 想通了这一点,我立刻整理了下自己的着装。对方既然这么想要和我对话,当然不能够在气势上落了下风。看看天空还在飘雨,我拿上一把黑色的雨伞,出了门。 那张名片应该还没有被清理掉,我现在还来得及将它找回来。 去往那条街的一路上,我都在想,那两个老头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两人明显是相互认识的,在我面前活灵活现的演了一出戏,又是为了什么? 他们说的那个神的规则,又是什么? 不管怎样,他们虽然疯狂,说话不着边际,但是却用相当可怕的事实证明了他们所言非虚。 能够预测到彩票中奖号码的人,说出的话再玄乎,恐怕也还是会有人相信的。 搞不好,所谓的造飞机造火箭真的是他们做的也说不定。 天空飘着雨,我踩在路面上,脚下溅起滴滴水渍,那水波在我的脚下乱成一圈,和吕布韦所形容的海面一样,卷浪澄波,翻滚不休。我自己的倒影被踩乱,浑浊不清。 四周行人很多,但大都形色匆匆,下着雨的夜晚恐怕没有人想要在这大街上逗留。我回到了那两个老头当时坐着的地方,期望他们还在原地等我,说着稀奇古怪的话,下着永远下不完的棋。 但他们没有。唯一还能够让我有一丝欣慰的,就是那个绿色的垃圾桶还伫立在那里。我咬了咬牙,走了过去,将伞扔到了一边,开始用手将里面的垃圾一件一件的掏出来。 周围的行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他们大概想象不到一个把正装穿得整整齐齐的人为何会发了疯的在翻一个垃圾桶。他们盯着我看了几眼,又扭头走开,大概以为我羊癫疯发作了吧。 因为下雨的缘故,垃圾桶里潮湿又肮脏,难闻的味道一个劲的往我的鼻子里涌,我有些想吐,却只能强忍着恶心继续翻找。那张白色的名片俨然成了我此刻的救命稻草,是我找回郑青芸的唯一办法。 很快,我找到了那张名片。它被压盖在一碗红油粉的碗底,索性没有被红油浸泡,上面的字体还能够完全看清。 我颤抖着手将它抚平,重新确定了上面的那个标志。 没错,一模一样,就是那个地球的标志。只不过这一次,这颗小小的地球上面加上了两句英文。 the world。 意为世界。 名片很简单,姓名,电话,职位,统统没有,唯一留下的,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地址,就好像它的主人知道我会在事后重新找到它,然后奔向这个地址。 拿着这张特殊的名片,我伸手招了出租车。司机本来不愿意拉我这位满身异味的客人,但是当我将钱包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递给他时,他终于肯同意了。 地址我报给了司机,他用一种古怪的神情看了我一眼,然后立刻换上了与之前的嫌弃截然不同的态度,一路上都在和我套着近乎,我不知道为何他对我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但当我到达了目的地之后,我终于了解了。 名片上的目的地,竟然是一座停着船的码头。而此刻停在码头上的,居然是一艘巨型豪华游轮。那艘邮轮似乎刚刚下水不久,漆黑的船身,白色的舱体,甲板的外壳被涂得金碧辉煌,总长大约一百多米,高高的四层甲板镶嵌着海蓝色的落地玻璃。一眼望过去,除了震撼奢华已经找不到第二个形容词。 这分明像是亿万富豪们的私人游轮。看得出,这码头恐怕是什么私人会所,而这游轮,更是富豪的娱乐场所。这位出租车司机虽然嫌弃我一身臭味,却也意识到我多少是和那些富豪有关系的人,所以才有了那么大的转变。 想到这,我不经苦笑了一声。别说和这游轮的主人有关系了,我就连这游轮的主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司机先生未免也太高看我了。 我下了车,打着伞,一步步朝码头靠去,有几位黑衣人站在码头的入场口,似乎在站岗。我刚一来到他们面前,就被他们给拦下了。 “身份证明。”我被人这样要求了。 可我没有什么vip会员卡,更不知道他们到底需要什么样的身份证明,只得将唯一有关系的那张名片展示给他们看,那位黑衣人将名片接过,拿手上的扫描机器照了照,竟然将我放行了,这实在是没有想到的结果。 只不过,那张名片他并没有还给我,想来竟然变成了一张入场单行票。 码头上此刻只停了这一艘游轮,更何况此刻那艘邮轮已经搭好了上去的架桥,有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年轻人站在上面,他见我站在岸边犹豫不决,朝我挥了挥手。 我只得顺着架桥爬上了游轮。 一上船,黑色燕尾服的男人立刻低身,俯首九十度鞠躬,恭敬道:“你来了。” 我一愣,担心他认错了人,误将我当成了他的主人,连忙澄清道:“你认错人了吧,我就是来找人的!不是你们的客人!” 年轻男人抬起头,我这才看清他的样子,高却瘦削,所有的头发束得整整齐齐,扎了条小辫子在背后。高鼻梁,翠绿色的眼珠,嘴角带钩,有点像是混血儿一般的肤色。此人难得的清秀,我本以为吕布韦这家伙已经很帅了,却没想到他比吕布韦收拾好造型还要帅上几分。 “我怎么会认错我们的客人呢,邓先生。”他朝我狡黠的一笑,对我伸出手。我以为他要和我握手,有些尴尬和拘谨,因为此刻的我十分狼藉,浑身湿了一半,还有一股垃圾的臭味。 但对方似乎毫不在意,双手都已经伸到了我的面前。 我这才发现,他并不是要与我握手,而是对我呈上了一张特殊的东西。 一张扑克牌。背面朝上,那花纹正是一颗巨大的地球。 是他们的人!我恍然大悟,此刻也反应过来,这家伙之前已经叫了我的名字,他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会找上门来,他一直都在这里等我。 “你到底是谁!”我用力绷直了身子。 “我是黑桃ace。”年轻男人的眼睛眨了眨,那翠绿色的眼珠里,全是不可言状的神秘。 黑桃ace。我想起了留在家中的那张扑克牌,上面的牌面,正是黑桃ace。 绑走郑青芸的,就是我面前的这个家伙吗! 6 黑桃ace,是丢在我家的那张神秘扑克牌的牌面。 而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男轻男人,说他正是黑桃ace,也就是说,是他绑走了郑青芸。 我一下子怒火上涌,一把抓住他的衬衫领口,将他往前一拽,恶狠狠道:“把她还给我。” 黑桃ace不怒反笑,他轻轻地抓住我的手,淡定道:“不用着急,邓先生,只要你配合我们玩一些小小的游戏,郑小姐我们会完璧归赵的。她现在很安全。” 我却没有被他的鬼话糊弄:“我要怎么相信你?” 他摊了摊手,做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你没有选择,我们也一定会说到做到。我只是负责传递世界的意思。” “世界?”我对这个词显然还有些不能理解,他说的世界,到底是什么。 “没错。the world。”他颔首,脸上露出尊敬的表情。 “他是谁?”我以为名片上的世界是一种什么象征,没想到竟然会是一个人。也就是说,这个组织以他为中心吗? “我不知道。”黑桃ace摇摇头。 “那你为何听命于他,听命于一个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的人。”我出声讥笑。 “因为世界什么都知道。”他笑笑,露出一个“你懂的”的笑容,“你不是已经体验过了吗,我留给你的数字。” 我瞬间反应过来,卡片是黑桃ace留下的,但是那串数字却是世界告诉他的,也就是说,所有的奥秘,都在世界身上。 吕布韦所说的超越维度的人,就是他吗? 是的,世界的确证实了他的能力。彩票号码就是一个证明。拥有这样能力的人足以在这个世界呼风唤雨,金钱对他来说恐怕不就是一个数字吗,那他现在想要的,又是什么? 就如同黑桃ace所说,我根本没得选,我没办法拿郑青芸的命做赌注。他们说的一切我都只能照办。但他们的举措也颇为奇怪,听黑桃ace所说,我要做的事情,竟然只是陪他们玩一些小小的游戏。 我可不相信世界这么无聊,抓我们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玩所谓的老鹰抓小鸡的游戏。这些游戏里,一定有什么陷阱等待着我。 “什么游戏?和谁玩?那两个小老头吗?”我一口气提出了三个问题。 黑桃ace笑着摇头:“方片四和梅花六?当然不会是他们。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将会遇见的是我们协会的佼佼者。” “协会?”我一愣,他也终于提到了他们这个组织的构成,那两个老头也没有透露本名,只是叫什么方片四和梅花六,也就是扑克牌的花型罢了,“什么协会,听名字,完全像是扑克牌的意思,扑克协会吗?” 黑桃ace不表态:“这个就随您的理解了。时候不早了,你可以先去里面换一件衣服,然后面见你的第一位对手吧。具体的游戏规则,见面以后会告知您的。” 他一扬手,示意我跟着他。我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与此同时,脚下的轮船稍微晃动了一下,汽笛发出一声呜鸣,它竟然开船了! 我吃惊地望了一眼黑桃ace,他却不带任何表情般解释道:“为了躲避某些法律的照顾,所以我们必须处在绝对安全的环境当中,请见谅。” 听了这句话,不由得让人更加怀疑所谓的游戏到底是种什么样的东西,竟然可能会违反法律。 但是黑桃ace不愿意对此多做解释,他只是引导我进入了2层甲板内的一座小房间之内。 “请您进去吧,洗个澡,换好衣服,就请继续前行。您的第一位对手将在尽头等您。”黑桃ace站在房门口,微躬着身子。他的黑色燕尾服很出彩,让他像是一个优雅的管家。 我知道他的任务恐怕也就到此位为止了,之后的事情不再与他有关,点点头,进了大门,临行前询问了一句:“可以告诉我第一位对手的名字吗?” 黑桃ace关了门,我听见他门外的回应声:“方片jack。” 方片jack,又是扑克牌的花型。看来这个组织里的所有人,的确都有着对应的名称。 我进了屋子,发现里面居然是一间大型的换衣间,各种各样的男士礼服在面摆满了整整一个房间。燕尾服、平口礼服、晨礼服、韩版礼服,西装礼服应有尽有,搭配礼服的衬衫和长裤也满目皆是。棕色、黑色、黄色自不用说,甚至还有白色和粉色这种骚气的颜色。我偷偷瞟了眼服装的品牌,都是我都不敢想的大牌,没想到在这里像不要钱一般的堆了一整间屋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型的化妆台,一处洗浴室。这里看来就是男士更衣梳洗室了。 此刻的一身味道折磨得我自己都够呛,男的黑桃ace仿佛没有闻见一样毫不避讳。此刻有了房间能顾洗澡,我也不客气的将自己脱了个干净,跳入了浴室里。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这其中的滋味差点忘了我自己竟然身处在一处游轮之上。 有钱人家的生活享受,果然不是自己能够想象的。 换好了衣服,我选了一套黑色的韩版礼服穿上,大小竟然刚好,再一看其他的礼服大小,竟然完全一样,简直像为我贴身准备的一样。我不禁咂了咂舌,这一屋子的衣服不会都是这游轮的主人为我准备的吧。 世界果然不屑于通过彩票这种方式来获取财产吧,他的钱恐怕已经多得不可想象了。 按照黑桃ace的说法,换好衣服之后,我需要从另外一扇门里出去。此刻那扇门正对着我进来时的那扇门。我偷偷留了个心眼,小声拉了下进来的那扇门,竟然已经被锁死了,看来是早有防备,知道我会偷偷试一试。 无奈之下,我只能走上了被人安排好的道路。哪怕刀山火海,也只能够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一推门,这才发现里面是一间光线透亮的礼堂,大堂里摆放着零零散散排列有序的软皮座椅,一张红色的朱木桌子高出面前一截,陈列于所有的软皮座椅前,倒像是个发言台。此刻,就有一个戴着黑色嬉皮帽子盖着脸的男人坐在发言台前,翘着凳子一弹一弹的。 听到推门声,他将头上的嬉皮帽小心的取了下来,摆在了朱木桌面上,站了起来。 我这才看清,眼前的这个家伙明显不是亚洲人,而是一个白皮肤的白种人,身材壮硕,一头棕黄色的头发,戴着黑框眼镜,倒像是个教书的老师。 “你好。”他说话了,声音清透而洪亮,还带着一点点的兴奋和激动。 “我是方片jack。你也可以叫我的本名:aaron·clark,艾伦·克拉克。很高兴见到你。”来人很高兴的介绍到,一点都看不出来敌对倾向,让人不自觉的误以为这人跟我关系很好似的。 我走过去,眼睛却在四处乱扫,这座空空的礼堂除了我俩之外,竟然没有其他人在。也就是说,第一个游戏,只会在我和他之间展开了吗? “我只是来完成你们要我做的事情,并不想耽误太多的时间。”我出言道。 克拉克没有生气,反倒走过来很亲热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要紧张嘛,反正大家也都是娱乐一下而已。” 娱乐一下,那你们至于将郑青芸绑走来胁迫我吗?这种话此刻说出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见我不苟言笑,克拉克讨了个没趣,也没了刚开始的兴奋劲,他在我面前晃悠了一圈,上下打量了我几眼,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的胆子大吗?”他询问道。 我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这一次的游戏是试胆实验吗?” 克拉克笑着点了点头:“差不多吧,在这个游戏里,只有胆大的人才有可能胜出哦。” 他说着,自己重新回到了发言台上,伸手拉开了发言台朱木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样漆黑的物体,朝我扔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这家伙会突然扔出蜘蛛或者蛇这种可怕的生物,有些慌乱地往后退了退。那黑色的东西就这样落到了地面上。 克拉克看着我的举措,哈哈大笑道:“要论胆量,果然还是我们美国人胆量最大才是,其他人都是胆小鬼。” 我脸上一红,这才发现克拉克扔过来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可怕的生物,那黑色的东西赫然是一把左轮手枪。我将手枪捡起来看了看,又拉开子弹轮盘朝里面看了一眼,竟然一发子弹都没有。只不过这把左轮手枪的构造十分奇怪,它的弹夹容量并不是普通的六发子弹,我细细一数,竟然有十五颗子弹槽,也就是说,这枚左轮手枪最多可以装下十五发子弹。 “这是?”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对方丢过来一把左轮手枪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要和我用美国牛仔决一死战的方式来玩一场火拼吗?这种杀人游戏我可不在行,要比也是吕布韦这家伙比较厉害吧! 克拉克又重新靠了过来,他走到我面前,拉过来一张软皮椅,叉着腿用最舒服的方式坐下,抬头望向我,看了我几秒之久,这才幽幽地问道:“你听说过俄罗斯轮盘赌吗?” 7 俄罗斯轮盘赌,一种源生于十九世纪的俄罗斯的一种游戏。所需要的道具只有一样,那就是一把左轮手枪。游戏参与者需要在左轮手枪里装上一颗或者多颗子弹,然后轮流将枪口对准脑袋开枪,直至有人中枪或者不敢开枪为止。 由于左轮手枪的特性,你并不知道当下扳机所正对的子弹轮盘里是否有子弹,所以是生是死完全由运气决定。这种游戏血腥而又残忍,却分外刺激,最开始是监狱的狱卒强迫囚犯进行,以此为乐,随后逐渐开始流行到了全世界。 再后来,赌博的方式也发生了改变,不再是用左轮手枪进行人身伤害的赌博,而成了一种新型的赌博游戏,在一张划分为好几十个小区域的大轮盘上,掉落下一颗小白球,这颗小白球在不停旋转的大轮盘上滚动,最后停下的地方即为获胜者。 但是从现在看来,克拉克对我所说的俄罗斯轮盘赌显然不是那么无害的赌博游戏,反倒是真刀真枪的实干了起来,这把左轮手枪就是证明。 待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手里的手枪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我猛然抬头,那把手枪正在克拉克的手中滴溜溜的打转,他一只手拿着手枪,另一只手竟然掂量着好几颗子弹,金属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我面色一冷:“你准备玩真的?” 克拉克笑笑不说话,开始把子弹一颗一颗地往弹仓里装,他装上了三颗之后,将弹仓猛地转了几圈,然后看也不看,一抖手臂,将弹仓推回了枪膛内,然后用力搬开了枪身后的击锤。 此刻这把左轮手枪已经蓄势待发,扣下扳机,第一枪就可以出手了。 但是此刻,第一颗子弹槽里,真的有子弹吗? 克拉克抬起手,将枪口对准了我,他的准星缓缓抬起,从我的脚一直瞄到我的脑袋,我忍不住吞了一大口口水。 “这样做可是犯规的哦!俄罗斯轮盘赌的玩家,在自己的回合只能够把枪口对准自己。”克拉克突然笑了,他将手枪反转,枪口一晃,对准了自己的下颚。如果他此刻开枪,子弹槽里刚好有子弹的话,子弹会从他的下颚射入,穿透他的喉咙和大脑,那么他必死无疑。 他会开枪吗? 我咬了咬牙,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我仿佛已经想象到了,下一秒子弹就穿透克拉克的脑袋,血液和脑浆迸出,他的人在我的面前缓缓栽倒的场景。 一共十五颗子弹槽,装上了三颗子弹,也就是说,一枪被打死的概率是——五分之一。 这个数字可能很小,但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游戏里,再小的数字也不容人忽略。 “真的要做得这么彻底吗?”我有些于心不忍,这个游戏的残酷之处就在于,无论这个游戏怎样玩,都一定会有一个人中枪。这并不是我想要看到的结果。 克拉克用手枪抵住自己的下巴,对我微微一笑,手指猛然扣下了扳机!他居然真的开枪了! 我承认,在这一个瞬间,我闭眼了。 “咔。”细小的声音发出,告知了我这一枪的结果。 这一发,子弹并不存在。他平安无事。 我睁开眼,看向他,一个自称为方片jack的人,此刻正歪着头对着我笑。 “今天运气真不错啊!”他乐呵呵的玩弄着手里的左轮手枪,“基本的流程你应该已经懂了吧,很简单,上好子弹,你一枪,我一枪,直到有人中枪倒下为止。谁中枪或者不敢再开枪,游戏判负。” 我却充满了对他这种随意态度的厌恶:“我能够拒绝吗?” 克拉克扶了扶眼镜:“对不起,并不能。只有打败我,你才能够见到你的姑娘。” 我叹气:“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谁知克拉克却笑着摇头道:“刚刚我只是做了个游戏示范,真正的比赛,从现在才开始。” 他将手里的手枪扔到了一边,重新从朱红桌面上拿出了一张圆形纸片,递给了我,又交给我一支铅笔。 “相比起最原始的俄罗斯轮盘赌,我们的游戏规则发生了一点点的变化。”克拉克解释道,“在子弹的数目上,不再是固定的数字,而是由我们两个人共同决定的数字。看到你手中的这张卡片了吗?” 我低下头,看到手里的卡片,上面换了一个左轮手枪的转轮示意图。一共十五个子弹槽在上面都标有了序列号,从一到十五。 “我们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你可以在你想要放置子弹的序号上打钩,最少放置一颗子弹,最多放置三颗子弹,我也是如此。”他扬了扬手里的跟我相同的卡片。 也就是说,两个人可以随着自己的喜好放置子弹的数目和子弹的位置,最少的情况下,两个人加在一起会放置两颗子弹,最多的情况下,两个人加一起会放下六颗子弹! 而那时,第一枪中枪的概率将会是五分之二! “我们相互之间并不能够知晓对方到底放置了多少颗子弹,放置在了什么位置,所以为了公平起见,所有的操作由机器来执行。我们只需要在卡片上涂改好自己心仪的位置就好。”他率先拿起铅笔,在纸片上涂涂画画起来。 我手里握着铅笔,心理努力告诉自己不能慌。 这是一个游戏,是游戏就有游戏的技巧。 “做出选择以后,请将卡片塞入这里。机器会为我们准备好符合我们设定的左轮手枪。”克拉克自己率先完成了涂抹,将卡片塞进了一台类似于atm机一样挂在墙上的机器里,“现在轮到你了。” 我咬了咬牙,拿起笔,在卡片上涂抹了几笔,随后靠近了那台机器。 绿色的吞卡槽亮着,大小刚好和手里的圆形卡片相吻合,我将卡片推入一半,里面就传来一股吸力,将手里的卡片吸走了。与此同时,吞卡槽的绿灯转变成了红灯,示意不再需要卡片了。 “好了,等待处理结果吧。”克拉克抱着胳膊看向机器。 只听见机器内发出轻微的轰鸣声,数秒之后逐渐消失,一站绿灯在它的头顶上猛地亮起。 “看起来运气不错,我们俩的选择并没有相互重合的地方,所以,从这一刻起,游戏开始。”克拉克话音刚落,机器内部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声响,克拉克俯身,打开那个像取款机取款口的小箱子,里面躺着一把全新的手枪。 正是机器按照我和克拉克的设定准备好的手枪。 “来吧,俄罗斯轮盘赌!”克拉克的语气突然兴奋了起来,他拿起手枪,将它平放,子弹轮盘不停地滚动着,大概半分钟之后才停了下来,最后让它自己缓缓地静止。 “第一发,交给谁呢!”克拉克将手枪放置在我和他之间的桌面上,缓缓道,“既然你是这艘船的客人,那么这个决定权就交给你吧。” “这第一枪,是你来,还是我来?” 8 终于到了要开枪的生死关头,而我却没有就此放弃的办法。 难道真的只能够赌上一把运气了吗? 当然不是这样,就算是赌运气,也绝对会有所谓的游戏技巧。这个游戏的规则决定了它的技巧是什么,也就是说,技巧是针对这个特殊的左轮手枪在设计之初就表现出来的漏洞。 我冷眼看了看桌面上的那把手枪,此刻所有的子弹槽都被特殊的构造所挡住,不将手枪拆开来,根本没有办法看到里面到底有没有装上子弹。也就是说,克拉克和我一样,两个人都不知道子弹会在什么时候打出。 同时,由于手枪是全新的,并不是我刚刚看到的那把,我原本在左轮手枪上做隐蔽记号的打算也破产了。 想从这里找到突破口显然是不可能的,既然枪身本身并没有什么可以操作的地方,那么所有的问题就全部集中在了子弹的数目和分布上。 子弹转轮上一共有十五号子弹槽,理论上我和克拉克可以随意的将一到三颗子弹装配其中。但是此刻我只清楚我自己装进了几颗子弹,对于克拉克本人的想法,我一概不知。 问题到了这里,似乎并不仅仅只是一个运气的游戏了,更是一个心理上的博弈。如果我是克拉克,又或者克拉克是我,我们的心理应该是怎样的,又要如何为自己争取游戏的胜利?毕竟没有人希望在这场游戏里输掉,输掉就意味着死亡。 其次,在克拉克刚刚的演示过程中,我发现了非常有趣的一点,而这一点,可能就是赢下这场比赛的关键所在。 子弹是有重量的,这一点在做工精密的手枪上面的表现尤为明显。一颗子弹还好说,但是子弹的数量一旦多起来,那么它们自身的重力就会不可避免的拖拽着子弹轮盘向下转。 也就是说,如果放任静止的状态,当子弹轮盘的旋转停止以后,所有的子弹全部集中在轮盘下方。但是左轮手枪的击锤却是从最上面开始击打子弹槽,也就是说——在不装满子弹的俄罗斯轮盘赌里,第一枪就有子弹的概率小之又小!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我毅然决然的拿起了桌面上的手枪,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第一发,我来。” 克拉克脸上路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这笑容很快消失,但看得出,他心里有了一瞬间的失落,也就是说,我抢第一发的机会这件事情,我做对了。 手枪慢慢抵住了自己的下巴,我能够感觉到这把枪的沉重,里面的子弹好像一只只蓄势待发的猎手,时刻准备出笼捕捉自己的猎物。而这一次,我能够躲过去吗? 尽管我自己前面推论出了这么多的过程,但是真正轮到自己开枪的时候,我还是不可避免的紧张。哪怕第一发就有子弹的概率再小,但还是有可能发生的。如果我偏偏凑上了这个极小的概率,此刻的我扣动扳机,下一秒我就会殒命在此。 所以我只能祈祷,让命运之神稍微公正一些,不要让这可怕的概率降临到我的头上。 克拉克坐在对面看着我,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见我久久都没有开枪,他出声道:“怎么样,一开始就要放弃吗?” 我望着他,一言不发,只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不堪,紧张和压力扑面而来,堵住我的喉咙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手指在慢慢的滑动,那沉重的扳机好像不像它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巧,在我的手指尖犹如千斤之重,每滑动一分都吃力无比。我所操控的并不是简单地机械,而是我自己的命。 但是,我还是应该相信概率,相信自己。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后悔的余地。 手指猛的按了下去,我的神经在这一瞬间全部闭缩了起来,它们好像害怕感受到这一举措带来的结果。 但事实是,概率学胜出了。 “咔!”这一发子弹,是空的。 我将手枪放下,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一摸额头,这才发现浑身都是冷汗,这种紧张刺激的事情,绝对能够让人血脉喷张,难怪那些人不要命都想要体验这种感觉了。 而现在,我的危险已经解除了,轮到克拉克来执行他的回合了。 这一回合,他还能够像最开始那样安然度过吗? 看得出,此刻的克拉克是有些紧张的,他的脸色不再像最开始那么从容,反倒有些发白。在知晓第一枪为空弹的情况下,第二枪是子弹的概率又一次提高了。 克拉克先是对我的勇气鼓了鼓掌,赞叹道:“相信你已经看出来了,无论什么情况下,第一枪就命中的概率是最小的,所以你敢赌。这一点我得佩服你的勇气,但是不要高兴得太早,好戏这才刚刚开始。” 他说完这段话,立刻端起了面前的手枪,对准自己的下颚。但他并没有急于开出这一枪,反倒提出了一个有趣的猜测。 “让我来猜一猜,你到底在这把枪里装下了几颗子弹。”克拉克眯着眼睛,盯着面前的这把手枪,就好像他能够透过这金属的枪身洞穿里面的情况一样。 “1,2,3。”他数出了声,“你在这里面一共填装了三颗子弹,对吗?” 尽管我拼命抑制住自己表情的变化,但我相信克拉克还是从我的举动中看出了端倪。 是的,我的的确确往子弹轮盘里填充了三颗子弹,但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这一点的。 因为考虑到重力几乎是唯一可以控制的手段,我担心过少的子弹无法影响到局面,所以特意将最大限度的三颗子弹全部填充进了手枪内。并且,这三颗子弹并不是分散分布的,我选择了相邻的三颗子弹在一起。 这种分布方法可以刻意压低子弹所在的重心,让子弹主要分布在下半区域内,无论克拉克的子弹如何分布,至少可以保障第一枪的安全性。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克拉克竟然看穿了这一点,他也知道我一共装填了三颗子弹。也就是说,克拉克他本人考虑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 是的,参与这个游戏的人第一想法都是相通的,就是想要控制子弹的分布。只有知晓了子弹的位置,才能够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而克拉克这句话,同样让我也明白了一个事实。 不仅仅我一个人是照这样填充了子弹,克拉克本人应该也是这样填充了子弹。也就是说,我和他两个人都填充了三颗相邻的子弹,也就是一共六颗子弹。 我苦笑着,心想这样一来,子弹的数目达到了最大,中奖的概率也增大了许多啊。 克拉克也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这一次,我没有再闭上眼睛。因为我明白,现在的这种情况下,第二枪里就有子弹的概率同样微小。 果不其然,第二枪同样是一发空弹。 克拉克将手枪随手放下,对我伸手示意了一下。 “现在,轮到你了。”他的脸色很得意,我很清楚他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神情,因为安全区域基本已经过去,现在我和他踏上的,才是真正的危险区域。 从第三发子弹开始,危险程度会逐渐开始加大,就不能够再如此简单随意的开枪了。 我需要冷静,思考一下子弹的可能分布情况。现在已经知道的情况是我和他都设置了三枚子弹相邻分布,并且根据机器的设置,我和他设置的子弹并没有相重合的点。 我开始在脑海里模拟出了一个子弹轮盘的模型,模型上一共有十五个小孔,按顺序开始标号。两个相邻的子弹三连发可能的安装位置在脑子里一一浮现出来。 在这里,重要的并不是我和克拉克所表示出的子弹的序号,而是六发子弹的相对位置。因为重力的关系,子弹的集合体重心肯定会朝下,也就是说,最坏的情况,也就是三颗子弹和三颗子弹排列在对面。 克拉克见我久久没有言语,也不将手枪拿起,出声嘲讽道:“怎么了,怕了?如果害怕下一发有子弹,那就投降好了。我并不会强迫你开下这一枪。不过,在这里失败,意味着你将要被我们扔下大海,所幸现在离海岸线还不远,你还可以游泳回去呢!” 听到他的刺激,我却并没有在意,沉浸在思考的领域继续推理。 重心下沉,也就是说——最坏的情况下,子弹的集合体重心最高,静止下来的子弹是在4、5、6三个孔位,而对位的是11、12、13三个孔位。 如果运气稍好一些,静止下来的子弹应该是在5、6、7三个孔位,对位的子弹是在10、11、12三个孔位。 甚至是6、7、8,对位上9、10、11。 再往后,我和他的子弹孔位设置会有重合的地方,这样一来,机器会提示重合,也就不会将设置好的手枪生成,也就是说,其他的情况是不存在的。 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此刻我面前的这把手枪所能够产生的子弹分布图已经在我面前无比清晰了。 一共三种情况,没有一种是在第三号孔位有子弹填充的! 也就是说,这种情况下,第三枪有危险的可能性很小! 我突然一下豁然开朗,如果不是克拉克的这些话,我断然不可能明白他也和我保持着同样的心思,也就不会推断出现在的结果。 所以,我能够知晓第三发基本无害这一点,还要多谢了克拉克的多言。 想到这里,我也不再犹豫,拿起手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投降,怎么会!我可以断定,这一发里面,绝对没有子弹!” 克拉克见我行动如此果决,脸色不由得一变。他威胁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世界,没有人敢说断定这两个字。你考虑好了吗?” 我微微一笑:“按照你的说法,反正都是要死,我何不果决一点选择一个痛快呢,说不定还能薄搏一搏运气。” 克拉克看着我,似乎气得不轻,他欲言又止,站起来的身子又坐下了。 下一秒,我扣下了扳机。 9 我想,上天是眷顾我的。 第三发子弹,仍旧为空弹。 这一次,我并没有太多的紧张,因为我算到了子弹存在的可能性。就好像知道下雨就会打伞一样,扳机扣下去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会听见空弹的响声。 同样,这也证明了,我的推论是正确的,只有从第四发开始,危险才真正降临。也就是说,第一个赌命的人,就是克拉克自己。 “到你的回合了。”我将手枪扔回,同时不忘对克拉克进行了恐吓,“你应该比我清楚,真正的危险,从这里开始。” 克拉克咬着牙,不言语,他似乎赌气般捡起面前的手枪,对准了自己跌太阳穴,可是那枪口就抵在脑袋上,却久久不曾开枪。 是的,他在犹豫,他在颤抖。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枪的危险性有多大。 “不用勉强了吧。”我出声道,“这一枪你会死掉的概率有三分之一。而且根据墨菲定理,说不定三分之一的概率很快就会变成二分之一呢。那个所谓的世界那么全知,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今天你会死在这里?” 克拉克咬着牙,手指颤抖了很久。我都害怕他一不小心走火把自己打死了,那就亏大发了。 最后,他终于妥协了,手臂一软,手里的左轮枪就滑落到了桌面上。 “好吧好吧,我承认,你赢了。”克拉克低着嗓子说道。 他站起身,无奈的耸耸肩膀,对我伸出了手:“第一关的考验,你通过了。” 我一听就脑袋发懵:“什么意思,难道还有第二关和第三关?说好的打败你就可以见到郑青芸呢!” 他似乎从这里找到了一些快感,歪着嘴笑着道:“我可从来都没有这么说过。打败我只能够通往二楼,上面同样有人在等着你,你还需要应付他们。” 我叹气,早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克拉克却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式的道:“放心,她现在很安全。有这样的时间,不如来陪我吃个晚饭吧,我知道你之前肯定没有食欲。吃过饭之后,我再带你上二楼见一见红桃queen。” “红桃queen?女人?”我一听这个名字,就有了一种奇妙的预感,按理来说,jack和king理所当然应该是一位男人,而queen当然得是女人才对了。 “是的!”一提到她,克拉克脸上突然就露出了一种暧昧的容光,“可不要被她妩媚诱惑的外表所欺骗哦,她可是个狠心的女人,说是黑寡妇也不为过。” 我咋了咂舌,突然感觉头痛了起来。 “走吧。”克拉克推了推我,我却没有挪步,“不吃饭啦?” “能让我确认下最后的结果吗,虽然你已经放弃了游戏。”我盯着桌面上的手枪不放。 “哦!这个简单。”克拉克挪步过去,拿起枪就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吓得我差点就扑过去跟他抢了。 “都说了只是想看下结果,你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这家伙的手倒是很快,一下子就按动了扳机,一样东西从枪口里射了出来,并不是我预想的子弹,而是一朵色彩鲜艳的小旗子! 此刻,那朵五颜六色的小旗子就这么躺在枪口里,一瓢一瓢。 “喏,哪怕我咬牙坚持也是你赢。”克拉克随手扔了手枪。 “啊!”我还在发呆中,“这枪里面,不是子弹?” 克拉克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当然不是真的子弹了,打死人怎么办,我只是一个数学家而已,又不是来对付你的杀手。” “可你为什么不早说!”一联想到我刚刚如临死亡,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还以为自己九死一生,没想到他所谓的游戏真的只是一个游戏。 “我看你当真了,一时间没好意思拆穿你。这样也挺有趣的。”克拉克拉着我继续往后面走,穿过大堂的门,另一头俨然是一家海上餐厅。 餐厅被划分为了若干个方块形的区域,屋顶上闪着彩色琉璃灯,正中心悬挂着一颗大圆球,这颗大圆球里飘出几首悠扬的爵士乐,声音萦绕着餐厅的每一处角落。而每一处落座就餐的区域都摆放着一张方形的铁皮桌子,桌子的侧方开着圆形的玻璃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如果是往日,坐在这里吃着大餐,看着窗外的海面风景,听着大圆球里的音乐,肯定是一大享受。 而此刻,这里依旧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桌子上摆放着几盏盖着餐盖盘保温的食盘,显然是为我和克拉克早就准备好的。 “坐吧,我们边吃边聊。”克拉克一直都是典型的美国人做派,为人随和且放荡不羁,生来好像就不爱操劳事情。就比如此刻,我和他明明白白的对手,为什么竟然要坐在一张座子上好好吃顿饭? 虽然不能理解,但我还是耐心坐了下来,和他一同进餐,目的也是为了从他这里套出点话来。 克拉克也没矫情,一上来就先掀开了桌子上的餐盖盘,入眼首先就是一只大龙虾,看得克拉克两眼发直,连呼好运。 “托了你的福。”他拿出刀叉,“竟然还有免费的大餐蹭,不吃白不吃。” 我尴尬的一笑,坐下来,也掀开了我面前的一道菜,竟然是一块铁板牛排。我取了刀叉,将牛排切成小块,刚吃了一口,就明白了克拉克所谓的大餐是什么意思。 这牛肉好吃得简直不像牛肉了! 美食似乎也是加深感情的一种方式,吃着饭,我和克拉克竟然真的聊开了。 “你说你是数学家?”我还想着他刚刚的自白呢。 “恩啊。如假包换。”克拉克用沾着油的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就这度数就够明显了,你见过杀手带眼镜的吗?” 我一笑:“但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我为什么在这个组织里,对吗?”克拉克抢先答道。 我点头,但我更想了解的是,这个奇怪的组织,到底是做什么的。 “说真的,我也不明白。”克拉克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喝了一口旁边盛放好的香槟,“我只是知道我们很有钱。” “钱从哪来?”我倒觉得答案不可能是买彩票这么简单。 “很简单,赌博啊。”克拉克给了一个我完全没有想到的答案。 “赌博?” “对啊,世界上有那么多赌场,别的不说,拉斯维加斯你总听说过吧。” 我一呆:“哦,电影里看过。” 克拉克露出得意的神色:“都是我们的。” “啊!” “还有呢,每年的赌球,赌比赛,反正所有博彩公司的幕后人,都是我们。”克拉克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在意的给我剧透,“就比如今晚的世界杯足球比赛,巴西要爆冷被阿根廷血虐啦,输六个球。” 我一翻白眼:“真的假的!虽然我不看足球,但我也知道巴西队不弱,再怎么样也不能够输六个球吧。” “嗨!有什么不可能的。就是这六个球一输,轻轻松松几百个亿进账,这就是剧透!你搞不懂这个,但我就是做这方面的。我在组织里计算各种大小事件的概率以及赔率。” 概率和赔率,数学家,这不就是精算师吗?我突然有些明白克拉克在这个组织里的地位了。 博彩行业本身就是一门数学行业,公司里用重金养着一大批能力精湛的精算师,用来保证自身的博彩赌注能够盈利,而克拉克,显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可是你们的世界不是全知全能吗,怎么还需要你们这些人来计算结果,如果他真的能够看到未来的话。”我疑问道。 克拉克也不直接回答,反而问了我一个问题:“那我问你,你干着一份秒秒钟千八百万的工作,你还去不去当一小时五十的搬砖工人?” 我差点被呛到:“你跟我说博彩行业的利润都只是搬砖工吗?那世界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动不动几百个亿的工作世界都没有心思过来管理,那我就不知道他除了赚钱还能干些什么事了。 “谁知道呢,或许是什么宇宙奥秘,又或许是什么地球未来吧。这个问题你得问joker,他是离世界最近的男人,所有的统筹计划安排都是他在做。我只是负责我这方面罢了。”克拉克摇摇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想想也很正常,世界绝对是超脱于世界上所有人类思想的人,只是我们跟不上他的节奏罢了。” 说道这里,他似乎也露出了对世界的那种敬畏之情,和我在黑桃ace脸上看到的如出一辙。 是的,这个组织里的所有人,都很敬畏世界。 “对了,那两个老头是什么人?方片四和梅花六?”我突然想起了那一黑一白两个小老头。 “他们啊?方片四是nasa美国国家航天局的研究员,物理学的博士吧,梅花六是国家科学院研究什么核反应堆的,这方面我就不太清楚了。”克拉克不在意地说道。 我脸一黑,想想当初这俩小老头的话,再想想自己差点把这俩人当成不良神棍,汗颜一把,再想想他们说过使他们将火箭送入宇宙,看来还真的是实话!这些其貌不扬的人,各个都是牛气冲天的科学家啊! 问题是,这些人全都是各个领域方面的大科学家,为什么统统都会处在这个世界的领导下,这个人何德何能,竟然能够收编整整一个科学家团队?而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我越发看不懂眼前的情况了。 10 现在看来,世界的这个组织远远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光是克拉克所说,他们就已经垄断了全球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博彩行业,其余头目更是渗透入了各种高精尖的领域做带头人。 令人奇怪的是,这样的一个组织的存在却并没有干扰到这个世界的正常运转,甚至相反的来说,它的存在反而使世界的运转更加顺畅。 可是,世界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创立这样的一个组织? 按照吕布韦所说的,能够看到未来的家伙应该是一个超越了维度存在的人,就是这个超越维度的人,一手建立了这个庞大的神奇组织,这本身的过程不难理解,但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还有,他为什么会找到我!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可是克拉克没有办法给予我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是我通往见到世界路上的一个节点,接下来,我将面对我的下一个对手:红桃queen。 吃过饭,克拉克和我道别,他将我送出餐厅,走过一段长廊,来到了一截通往二楼的楼梯前。 “红桃queen在楼上等你,我就送你到这了。”克拉克愉快的拥抱了我,“祝你好运。” 我笑道:“你大概是我见过的最友善的敌人。” 克拉克摇摇头,朝我眨眨眼睛:“谁告诉你我们是敌人?” 我还没思考完他这句话的意思,克拉克已经转身离开了,他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不见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朝楼上走。楼梯有些昏暗,好像没有开灯,我走过转角,一抬头,看见一点星星之火在二楼的楼梯口处亮着光,一层淡淡的烟雾萦绕在火光周围,犹如梦境。 “bonjour。”入耳的是一个女人低沉迷离的声线,还是法语,这大概也是我唯一能够听懂的法语,她在和我打招呼。 我走上楼,终于和面前抽烟烟的女人站在了同样的台阶上。 红桃queen,我终于面对面见到了她。 就好像她的称号一样,红桃queen是鲜红色的,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无袖百褶长裙,即使在这昏暗的楼道内也依然耀眼夺目。女人抽着烟,轻轻地吐出一口,对我伸出了光滑的臂膊:“laura·zoey。” 我一时间失了神,只顾着去和她握手。 劳拉·佐伊。这名字和她的外貌一样,风情万种,那条白皙柔软的手臂,芊芊不忍一握。再看她的脸,及肩膀的波浪纹碎发,饱满的额头露出,细腻的眉毛纹路,鼻尖角度诱人,还点缀着一颗黑痣。大红色的唇彩涂抹在嘴唇上,更添风情。 至于她的眼睛,我甚至都有些不敢直视,那是一双不知道如何去形容的眼睛,仿佛所有的故事都能够从这双眼睛里看得出来,犹如一波清水,却时时刻刻都在荡漾一番。 这神情妩媚而又性感,令人兴奋却感觉陌生。 我知道自己盯着她看的样子有些失态,连忙低下了头。 对方却并不在意,她慵懒的掐掉自己手上的香烟,款款说道:“跟我来吧。” 我身体一僵,却只能够跟在她扭动的身姿后缓缓前进。克拉克告诉我,她是一只黑寡妇,所以我只能够不停的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假象,都是假象! 不知为何,这二楼的所有房间都不太明亮,灯光大都是昏黄的,就连靠近外边的房间也甚少开窗,导致外面的阳光无法照射进来。 “这一层楼是用来做什么的?”我出声问道。 “瑜伽,spa,或者看看电影什么的,来到这里,放松身体就对了。”佐伊头也不回的回答我。 我哦了一声,却不敢再问什么,我总觉得这地方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佐伊出声问我。 我丝毫没有犹豫:“当然是为了找回郑青芸。” “是吗?那倒是很容易。”佐伊轻笑了一声,在这空旷的走廊里回音寥寥,“只不过,你确定你是为了她而来的吗?” 我站住了脚步:“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佐伊回过头,捂着嘴轻笑道:“比如,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带她离开,你愿意吗?” “什么!她在哪?”我感觉血液仿佛一下子沸腾了起来,这样说来,郑青芸此刻就在这艘船上? 佐伊一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左边的房间大门突然嘎吱一声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按耐不住奔跑过去了。 “邓龙,是你吗?”她脆生生地探出头,在门边看着我。 “是我!你没事吧?”我望着她,完全不敢相信境遇会突然如此扭转,本来还以为会有更多的关卡等待我,却没想到在这里就见到了郑青芸。 更重要的是,红桃queen竟然愿意就此放我们离开? 我看向佐伊,她同样也看着我,只不过那眼神之中寒光冷冽,看得人不寒而栗。我没有冲动的跑过去抱住郑青芸也因为此,我总感觉这个女人的行为有些不太正常。 “带她走可以,但是有一点同样需要你许诺。”佐伊一开口,果然存在没有说出来的目的。 “什么要求?” “从此以后,不允许再探究世界的任何事情。”她将世界两个字咬得很重,刻意强调了他的身份。 “这——”我竟然一时间有些犹豫了。 倒不是我不愿意放弃关于这次事件的调查,我只是害怕我的好奇心会不受控制的爆发下去。为了救出郑青芸,我可以放弃所有的一切,可是唯独有一样东西我操纵不了。 就是我想要探知一切的那颗心。 “犹豫的理由是什么呢?”佐伊低着头撩拨着自己肩膀上的长发,“无非是不愿意自己有所付出而已。” “男人全都一样,表面上自己光明磊落,大丈夫豪情。愿舍生取义,愿为红颜知己舍人间繁华,实际上呢,全部都是只顾得上自己的自私鬼,看不到女人背后的心酸。”佐伊毫不留情她对于男人的批判,那目光里流露出来的情绪恐怕不只是怨恨这么简单了。 我听着她的话,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回答。无论怎样,她说的没错,我的确考虑自己多过郑青芸。就连郑青云会被黑桃ace带走,也全都是因为我的原因。 因为我,让她受到了太多的伤害,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从我遇见她开始,怪事从来都没有放过我,我总是在不经意间被卷入到了各种可怕的事件里去。我深知这每一件事情的危险性,所以不愿意让她参与到我和十三局的行动当中去。 而郑青芸,就静静的待在家里,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在家中一个人胡思乱想,满心担心。她的心是颤抖的,她在害怕,害怕随时都可能在某个时间失去我。 我每一次的出门,都有可能是一次永别。 只是,她很少跟我抱怨这些。她沉默,她哭泣,她担心,但她从来不曾对我说:邓龙,我不许,我不允许你走。如果要问为什么,或许就是因为她了解我吧。 她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抱着怎样的一颗心,她知晓如果没有了那些事件,我的人生将会堕落得多么无趣,我的心,将死成一片荒漠。所以哪怕她再担心,再寂寞,她还是会默默的站在我的身后,支撑着我。 在我每一次九死一生的平安归来之时,笑成一朵花一样的灿烂。她是开心的,开心的看着我从每个跌宕起伏的事件里抽身而出,最后重新回到平静的生活里。 她很无私,愿意和生活分享我。 我是她的全部,而她是我的生活。 是的,她就是这样的人。 我笑笑,一点一点的走进佐伊,正视她那快要杀死人的目光:“我承认,你说的大部分都没错。我的确很大一部分时间在忙我自己的事情,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占据了我绝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或许只有在每个事件结束之后,我才有时间和郑青芸好好相处。” “但你要知道,如果没有这些事件,我和她的生活又会是怎样?如果不是因为我对一切未知事物的好奇心,我也不会阴差阳错的认识了她。我承认我每一件事情的危险性,但就是因为我知道有郑青芸在家里等我,所以我才会拼了命的努力活下去,从事件里抽身出来。” “她可不是坐在家里祈祷的没用人儿,她是我努力活下去的希望和信念啊!没有她,我随时都有可能精神崩溃,随时都可以放弃自己。可是我知道,她在等着我,等着我回来,我不能够让她失望,所以我才会咬牙坚持下去,无论是多么可怕的绝境,我都相信自己,我还能再见到她。” 我扭过头看了一边的郑青芸一眼,朗声道:“这一次也不例外,我会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也一定会救她出来,这两者并不冲突,因为我的心,乃至于我的整个人生,本就是属于这两者的。冒险和姑娘,这才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吧。” 佐伊的眼神有些闪烁,她望了我良久,终于叹了口气:“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她是假的。”我笑笑,“哪有男人不认识自己的妻子的。说一句不好听的玩笑话,就算她化成灰了,我也一定认识。” “切!骗不到他就没意思啦!”郑青芸一把摘下头上的假发,露出了同样棕黄色的波浪长发,又揉了揉自己的脸,显露出的是另外一个小女孩的模样。 “茉莉,这一次,是我们输了。”佐伊走过去,抱住小女孩,有些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从最开始我就有些奇怪,这层楼为何要布置得如此阴暗,现在看来也得到了解释,昏暗的环境下,人更容易受到欺骗。眼前的那个小女孩精通化妆和易容术,能够轻易改变自己的样子,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这姐妹俩人配合算是演了一出好戏,如果是吕布韦来这里,倒真有可能被骗了。幸好我对郑青芸再熟悉不过,她动动手指的习惯我都记得一清二楚,稍微细心打量一下,就能够辨得出真假。 也是难为这两位在这房间里苦心折腾了一番了。 “红桃queen这个称号,恐怕是属于你们两个人的吧。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询问道。 “我们是欺诈师。”佐伊对我的敌意似乎消除了许多,“伪装成目标心爱的女人来进行欺骗。茉莉善于伪装,而我善于收集目标的信息来对伪装进行完善。这一次我不知道你从哪里看出了破绽,但的的确确算是我们输了。” “要是我没有识破你们的伪装呢?”我不禁心有余悸。 “那就请你自己给你的妻子解释一下其中的理由吧。”小姑娘嘻嘻哈哈道。 我满头大汗,要是被郑青芸知道我没有看破这出戏,还指不定怎么惩罚我呢,说好的自己老婆都认不出来,肯定是重罪一条。 “你上三楼去吧,通过了这一关,还有梅花king在最后一关等着你。”佐伊按下了墙边的一个按钮,楼道里灯光瞬间变得明亮起来,照亮了前进的路,她指了指楼道尽头,“希望你真的能够如你所说,救她出去。” 我坚定的点头,走上了跨往三楼的楼梯。 “当然,我定不负她。” 11 红桃queen告诉我,镇守三楼的人,是梅花king。但她没有告诉我,梅花king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说起来,这些人的性格特色倒是和扑克牌面的角色颇为相像,方片jack放荡不羁没个正形,红桃queen千娇百媚诱惑众生,那最后的这位梅花king—— 我还没有见到他的人,就听到了他低沉的咳嗽声。 那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像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我抬头,却没有看见他的人,那声音是从一边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请进来吧。”声音通透有力,到达我的耳朵时依旧清晰,这声音中气十足,明显不是一般人能够发出来的。 我赶紧快步上前,推开了半掩着的房门。 一个大约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就站在房间的一侧,戴着一副反着光的眼镜,穿着一身蓝色条纹毛衣,卡其色的棉布裤,锃亮的黑色皮鞋。 他的穿着保守得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人类。 我却不敢怠慢,走了进去。男人抬起头看向我,我却依旧看不到他的眼睛,那眼镜的镜片仿佛有什么古怪,从我的方向看去,根本只能看见一片白光。 “van·christopher,一名普通的德国教师。”他这么介绍自己,“也或者,你可以叫我的称号,梅花king。” 普通的教师?这句话我可不信,能够加入世界这个组织的人哪一个不是有别于常人的天才,更何况世界将他留在这里,自然有他的目的。 “打败你,我就可以见到世界了吗?”我更关心我这次上船的目的。 “这种问题,还是等到你打败我之后再问吧。年轻人不要太好高骛远。”克里斯托弗就好像一个保守的稳健派,微言慎行,自谦且压抑。 我微微一笑,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啊,我们比什么?” “一种扑克牌游戏。”克里斯托弗说着,从手边拿起一副扑克牌,平铺在他面前的桌面上,展示给我看。 “但这里的扑克牌并不是完整的54张扑克,一共只有八张牌。”克里斯托弗将扑克牌一张一张的指认给我看,“黑桃ace,黑桃jack,红桃jack,红桃queen,方片queen,方片king,梅花king,还有一张黑色joker。” 我点头:“一共八张扑克牌的游戏,又要怎么玩呢?” 克里斯托弗一伸手,将八张扑克牌分成了两堆,每堆都有四张。其中一堆是一张黑桃ace,剩下jack,queen,king各一张;另外一堆是一张黑色joker,剩下同样也是jack,queen,king各一张。 “这两堆牌,你可以任选一堆。”克里斯托弗示意道。 我闷着头想了想,选了带有黑桃ace的那一堆。 克里斯托弗顺其自然的拿起了另外一堆,然后将扑克牌背对我,开始洗牌,他洗牌的手速很快,我很快就忘了他手里的那堆牌每个位置上是什么牌了。 “这个游戏叫做刺杀游戏,双方各执四张牌进行游戏。每回合开始,双方都要从自己的手里选择一张牌,背面朝上压在桌面上,牌面一旦盖上,就不能再更改。在双方都盖上牌后,将各自出牌亮出。”克里斯托弗说着,就从自己的手里抽出了一张牌,压在了桌面上,我也有模有样的学着,随手抽了一张放在了桌面上。 “亮牌。”克里斯托弗说着,将手中的牌翻了过来,是一张梅花king。 我也打开了手里的那张牌,是一张黑桃jack。 “在jack、queen、king这三张牌任意对上的时候,皆为平局,已经出过的牌将被舍弃,用手中剩下的牌继续下一轮游戏。” 我听懂了,也就是说,如果双方出牌都是人头牌(既jack、queen、king),即为平局,继续下一轮游戏。那么,游戏的关键点,就在于黑桃ace和黑色joker身上了。 现在我和克里斯托弗手中都还剩下三张牌,也就是说需要从这三张牌中继续抽出一张对局。 我看了眼手中的牌面,抽出了黑桃ace,盖在了桌面上。 克里斯托弗也抽出了一张牌,盖在了桌面上。 “亮牌!”他率先翻开了自己的牌,居然是一张黑色joker! 在这种情况下,游戏规则又是怎样的呢? 克里斯托弗扶了一把他那反光的眼镜:“当黑桃ace遇见鬼牌joker,判定joker刺杀ace成功,这一局joker方获胜。” “刺杀获胜?”我终于知道这个游戏为什么要叫做刺杀游戏了,原来游戏获胜的方法就是为了让小鬼joker刺杀王牌ace。 此刻,小鬼joker正对黑桃ace,刺杀成功。 我不禁提出了疑问:“那如果是黑桃ace对位上了人头牌呢?” 克里斯托弗将自己手中的三张人头牌聚齐在一起:“如果黑桃ace遇见了人头牌,算做黑桃ace从刺杀中逃走,黑桃ace方获胜。反之,如果小鬼joker遇上了人头牌,算作刺杀失败,同样也是黑桃ace方获胜。游戏开始后,只要出现了黑桃ace或者joker这张牌,游戏就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只是判定哪方获胜而已。” 我们这脑袋想了想,瞬间明白了这个游戏的道理。 也就是说,黑桃ace>人头牌>joker。但是joker>黑桃ace。 这个游戏的目的就在于黑桃ace怎么安全从人头牌中溜走,而joker怎么避开人头牌准确的刺杀黑桃ace。 但是——我稍微计算了一下,发现了不合理的地方:“等一下,这个游戏不公平吧!” 没错,从游戏的角度来考虑,刺杀游戏双方的胜率明显不同,身为黑桃ace方,获胜的几率远远高于joker方。加入黑桃ace方出黑桃ace,那么他有四分之三的几率面对人头牌,同样也有四分之一的几率面对joker牌。也就是说,黑桃ace方胜率高得多。 克里斯托弗点点头:“所以在游戏中,黑桃ace方胜利,记一分,joker方胜利,记三分。双方各进行四局黑桃ace、四局joker一共八局游戏,最后统计得分,得分高的玩家获胜。” 原来如此,joker获胜的几率小,所以得分高。而且双方都需要进行完全相同的游戏流程,所以公平性也是完全相同的,这样一来,游戏就算真正的公平了。 我吸了口气:“游戏的规则我明白了,游戏什么时候开始?” “当然是现在。”克里斯托弗将已经用过的牌收集起来,摆放到了一边,又重新掏出一副没有拆口的扑克来,“公平起见,所有用过的扑克不再二次使用,新一局的扑克也全都是新拆封的。” 我点头:“你们德国人做事果然严谨。” 克里斯托弗什么话也没说,将新扑克拆开,选择出符合比赛要求的八张扑克牌,分成两堆摆放在我和他的面前。 “作为黑桃ace方的胜率要大一些,这第一局就由你来做黑桃ace方,如何?”克里斯托弗提出请求。 我仔细打量了下牌面,点头同意,一开局用胜率较大的一方来开始游戏,当然是有好处的,至少心情会好上那么一点点。 我拿起了带有黑桃ace的四张牌,而克里斯托弗拿起了带有joker的四张牌。 第一局比赛,开始。 我和他都开始洗牌,保证对方不知道自己将要盖下的是什么牌,同时,我心里也在考量这个游戏应该如何获胜。 这一局,我作为黑桃ace方,也就是说只要保证黑桃ace能够顺利从joker手中逃脱即可。他对我的唯一致命牌就是他手里的joker牌,可是这张牌不能随便出,因为刺杀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遇上了我手中其余三张人头牌,他就输掉了这局比赛。 也就是说——joker牌的出手得慎重慎重再慎重。 既然这样,不如第一回合就将黑桃ace牌打出去,他万万不敢在第一回合就将joker拿出来赌博,这样一来,我的黑桃ace就能顺利逃脱,第一局比赛我就轻易赢下了。 想到这里,我假装犹豫良久,最终从手中选出了黑桃ace,然后缓缓盖到了桌面上,然后微笑着看着克里斯托弗。 “轮到你盖牌了。”我提醒道。 克里斯托弗的眼镜闪过一片白光,他不慌不忙的点了点桌子:“还在你犹豫之时,我就已经决定好了出什么牌了。” 我定睛一看,他的掌心里果然压着一样牌,克里斯托弗竟然先我一步就决定好了要出什么牌? 不可能吧? 但事实就是如此,随着他的一声“亮牌”,他的手已经将盖住的牌翻了过来。 “joker!”我吃了一惊,颤抖着翻开了自己手中的牌。 黑桃ace。 刺杀成功,克里斯托弗先赢下了一局,而且这一局他是joker方,获胜有3分的积累。 我有些无法相信眼前的情况,为什么他竟然敢一上来就提前将joker牌盖好,甚至在我放牌之前?他的这种自信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克里斯托弗仿佛对眼前的胜利见怪不怪:“很多人都在参加这个游戏的时候考虑,刺杀的机会只有一次,对方应该不会那么快出joker牌,在第一局的第一回合,遇见joker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有他们都会选择出黑桃ace。但是他们不知道,作为joker方,第一局的第一回合遇到黑桃ace的概率到底有多大,大到只要出了joker,就一定能够遇到黑桃ace。” 听完这段话,我郁闷了,克里斯托弗明显是这个游戏的老手了,他很清楚刚刚接触到这个游戏的玩家在想什么,大家都以为黑桃ace第一个出最安全,却没想到joker方同样也知晓这一点。 也就是说,我之所以会输掉这一把,全部都失克里斯托弗的一手安排。他故意让我选择了黑桃ace方,故意在第一回合盖下joker牌,所有的胜利都在他的计算之类。 简单来说,刺杀游戏并不是一种简单的扑克牌游戏了。 它是一种可怕的,心理游戏。 12 第一局的失利,让我陷入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局面。作为黑桃ace方本该轻松地获胜,但此刻却被克里斯托弗逆转,他作为joker方的获胜拿到了三点积分,对我实在是大大的不利。 但是第一局的比赛已经结束了,我还需要面对接下来的七局比赛,我需要打起精神,不能够再丢掉原本属于我的积分了。 而第二局,是我作为joker方,克里斯托弗作为黑桃ace方。也就是说,我要去刺杀他的黑桃ace。这让我有些想哭,本身joker方想要获胜就非常困难,这一局我获胜的难度太大了。 克里斯托弗重新拿出一副扑克,交给我选牌。我和他各自拿好属于自己的牌型,再一次开始了对决。这一局比赛,我不能输! “盖牌。”克里斯托弗宣布道。 我想了想,抽出一张牌盖在了桌上,而他却不急于盖牌,反倒是慢悠悠的看了一会我的牌面,似乎能够看透我盖住的这张牌似的。 被他这么一盯,我无缘无故反倒生出了一种紧张感,手不自觉的压住了我的牌面,仿佛这样就能够阻止克里斯托弗看到我的牌一样。 “让我来猜一猜,这张牌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是joker牌?”克里斯托弗出声道。 我却紧张得抖了抖身子,此刻面对对方的挑衅,不做任何回答才是最好的行动。 “嗯,看起来不是,我看到了人头牌的影子——应该是方片queen?”克里斯托弗一字一句的说着,让我浑身难受,更加可怕的是,我清楚我压着的这张牌到底是什么牌,正是他说的方片queen! 他是怎么猜到这张牌的? 我不敢想象,这根本是没有办法解释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我直接掏出黑桃ace就可以了。”克里斯托弗选出一张牌来,盖在了桌面上,然后朗声道,“亮牌。” 我沉默不语,静静的看着他将手中的牌翻过来。 “黑桃ace。”他居然真的放下了黑桃ace。 我无力的摊开手掌,一张joker牌从手里剩余的三张扑克牌中滑落。黑桃ace已经逃走,那么这张joker牌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一局,克里斯托弗又赢了! 可是我想不通,我想不通他是怎么知道我的牌面的,不仅仅知道我盖住的是人头牌,更是知道我的牌是方片queen,这绝对不可能是瞎蒙的吧? 我觉得我似乎掉进了什么陷阱,想要爬出去,却发现四周都是不断下陷的流沙,抓不到任何依靠,我只能够被这些流沙吞噬干净。 我叮嘱自己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克里斯托弗是怎么做到眼前的一切的。 一定,一定有什么问题。 “看来,又是我赢了。”克里斯托弗不客气的将所有的扑克牌抽走,重新拿出一副扑克进行下一局游戏,他的镜片闪着寒光,似乎要将我整个吞噬殆尽。 寒光,镜片! 我心里一惊,猛然间意识到了问题的存在。 他在眼镜上做了手脚?我再低头看了看那堆已经废弃的扑克牌,疑惑已经从大脑的深处蜂拥而出。 我是听说过的,听说有些眼镜能够看见肉眼看不到的微光,而在赌博过程中,就会有人利用这种眼镜出老千。他们率先将信号涂抹在扑克牌的背面,这样只要带上了这种特殊的眼镜,就能够看见扑克牌到底是哪一张。 也就是说,克里斯托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他之所以能够猜到我的每一次出牌,并不是因为他拥有过人的运气,而是他出了老千。他的眼镜能够看到我所有的牌,当然可以拦截我的每一次出牌。 扑克牌虽然每一次都是重新更换的新品,但是这里所有的道具全都是克里斯托弗自己准备的,难免他不会先偷偷动些手脚。 我想到这里,对克里斯托弗头上戴着的眼镜更加在意,就差着想要拿过来检查一番了。 正当我踌躇之际,克里斯托弗居然发话了:“怎么,你是认为我的眼镜有什么问题吗?” 还没等我发问,他竟然自己就提出了这个问题,这倒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难不成他早有准备? “到底有没有问题,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说着,克里斯托弗竟然随意的将自己的眼镜摘了下来,递给了我。我站在那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那去看看吧,以免你觉得我胜之不武。”克里斯托弗似乎有着全然的把握。 我咬牙接过,待在自己的鼻梁上,确实是一付近视镜无疑。再去看之前那些扑克,却根本没有预料之中所谓的特殊记号出现。克里斯托弗又打开了一副新的扑克,递给我:“不妨检查下?” 我拿起牌,仔仔细细戴着眼镜检查了好几遍,依旧没有找到什么特殊记号。 也就是说,我之前的推论全部都是错误的,克里斯托弗根本没有作弊。 虽然我完全无法相信眼前的结果,可是事实已经由我自己亲眼确认了。克里斯托弗的眼镜没有问题,扑克牌也没有问题。那么,问题是出在哪里呢? 我悻悻地将眼镜还给了克里斯托弗,重新抓起牌开始了第三局游戏,这一次,如果再让他胜出,我恐怕已经没有办法反败为胜了吧? 四张牌已经被我握在了手里,那张黑桃ace格外扎眼,我多么想将这张牌从我的牌面里剔除出去,因为它在我的手里,就仿佛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就好像只要我一掏出这张牌,对方的joker就会准确无比的出现。 不管怎样,现在还是出牌要紧。我并不打算这局和上一次一样,首先就掏出黑桃ace。我决定先试探一下情况。 我选出了一张方片king,盖在了桌面上,同时观察起了对方的动向。 克里斯托弗依旧淡定的望着我,那隐藏在眼镜片白光之下的眼睛不知道在打量我什么地方。他也缓缓掏出一张卡片,放置在桌面上,压好了。 “亮牌!”这一次,是我先喊出亮牌的。 他的牌打开,竟然是一张方片queen。也就是说,第一回合,平手。 这一次,他竟然没有再选择一开始就掏出joker,也就是说,他沉稳了下来。接下来双方手里各有三张牌,最多只需要进行两个回合的游戏,这一局游戏也将结束。 关键是,对方会在什么时候掏出joker牌来? 第二回合?第三回合? 亦或者干脆想要将我的黑桃ace和他的joker牌同时留置最后? 我猜不透克里斯托弗的想法,但是他却好像能够猜透我的想法。 这种情绪让我感觉紧张,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这一回合,他会出joker吗? 我不盖牌,克里斯托弗也不急于盖牌,他悠闲的在手上的三张牌间换来换去,似乎出征游玩的皇帝在挑选自己心仪的妃子一般轻松。 我决定再咬牙观察一回,这一次还是继续出人头牌。如果这一回合他还没有放出joker,那么我就只好在第三回合奋力一搏了。 黑桃jack已经放下,而克里斯托弗也终于决定好了选项,放下了一张牌。 还没等亮牌,他就已经开口了:“看来,我们的比赛最终还是要拖入第三回合啊。” 我一愣,他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已经知道第二回合同样是平局了吗? 怎么可能!明明还没有亮牌,他难道又知道我这一次的出牌不是黑桃ace? 我将牌面亮开,他同样也将牌面亮了出来。 黑桃jack,对阵红桃jack。 再次平局。 我的心再一次砰砰乱跳了起来。 他又猜对了。 无论我怎么出牌,克里斯托弗似乎总能看穿我的心思,他能够清楚地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出手黑桃ace,这样一来我的黑桃ace根本逃无可逃,难道就要被他活生生的逼死吗?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出了什么牌的?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啊! 望着手里最后的两张牌,我已经有些崩溃,前两个回合都是平局,导致我错失了黑桃ace方所有的优势,现在我和克里斯托弗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赢或者输,都是二分之一的机会。这一回合结束,无论我出不出黑桃ace,游戏都已经结束。要么就是他在这一回合将我的黑桃ace截杀,要么就是我的黑桃ace被他的joker堵在手中逃脱不得。 他已经张开了一张无形的大王,等待着我的王牌ace降临。 当真有一种绝望的感觉。 可是我没得选择,我必须要做出自己的决定。 到底要怎么做,这一张黑桃ace是应该现在就出手,还是留作最后一张?对方的joker是要在此刻出手,还是留作最后打死我的王牌? 我不知道,也无法去做猜测,这种境遇简直将我闭上了绝路。对方此刻很清楚我的战略,就是消极怠战,我现在的确害怕得不敢轻易放出黑桃ace。但越是这样,我越是要将黑桃ace脱手。将黑桃ace留在手里的做法太过危险,对方可能设置好了全套就等我消极迎战。 也就是说,这一回合,我必须要将黑桃ace脱手。 可就在此时,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我颤抖的手拿捏不住手里的扑克,那张多余的红桃queen竟然先一步掉了出去,盖在了桌面上。而我想要出手的黑桃ace,却还留在我的手里。 “啊!”我惊叫一声,想要收回这张红桃queen,可是又突然记起游戏规则,扑克一旦盖在桌面上,就无法更换。也就是说,我此刻误打误撞,已经将红桃queen打出了。 该死!我揉了揉脑袋,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毁在这一手上了。 克里斯托弗见到我尴尬的样子,微微一笑,他也将一张牌盖在桌面上,笑道:“看样子,这一局的游戏也要结束了。” 我懊恼的望着手里的黑桃ace,感觉它就要被克里斯托弗的joker瓮中捉鳖了。 “亮牌吧。”克里斯托弗宣布道,“我知道,你此刻手里的牌一定是黑桃——”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 我望着他手里的那张joker,呆了一会。 他打出的牌是joker,我打出的牌是——红桃queen? 也就是说,我赢了!我竟然赢了!虽然只有一点积分,但是至少证明了克里斯托弗并不是无解的,他也有输的可能。 我还在劫后余生的兴奋当中,克里斯托弗却好像有些失神,他吃惊的看着我和他的手牌,似乎还没有从失败中回过神来。 是的,他还不相信这一局他竟然输了。 从胜利的喜悦当中回过神来,我开始细细思考这一局我能够获胜的原因。本身我自己是打算在这一回合里将黑桃ace放下的,如果不是误打误撞丢了红桃queen,这一局我也将被克里斯托弗的joker刺杀掉。 就是这一次的失误,反倒导致了我的胜利。 那么,反过来考虑,是什么导致了克里斯托弗的失败? 也是因为我的失误吗? 我眯起了眼睛,看向了克里斯托弗。 13 第四局游戏开始了,我拿到了joker方,而克里斯托弗拿到了黑桃ace方。在这局游戏开始之前,我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 我并不去看扑克牌的牌面,而是选择将它们全部盖在桌面上,然后将它们打混,随机抽取一张扑克牌来进行游戏。也就是说,这一次,我本人的意愿如何根本无所谓,我决定让命运来安排我的出牌顺序。 无论是joker在第一回合就出手,还是一直留在最后,都与我无关,因为我根本没有看到牌面。 我将牌洗好,随机抽取了一张,放置在了桌面上,重新看向克里斯托弗。 他还在犹豫,似乎仍旧没有决定好应该以什么牌来迎战。 这一局他是黑桃ace方,获胜的概率比我大得多,但他却似乎在此刻犹豫不决,没有了之前两局的从容和自信。最后僵持了十几秒,才缓缓选择一张牌放置在了桌面上。 我知道我的计划起了效果,禁不住刻意强调道:“怎么了,是我做了什么不能做的事情吗?” 克里斯托弗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摇头说道:“亮牌吧。” 两人都将手里的扑克牌亮出,赫然是方片king对上了黑桃jack。 这一局平局。 平局对于joker方来说当然是提升获胜几率的好事情,而对于黑桃ace方,无疑就是一个坏消息了。 我将已经废弃的牌扔到一边,继续从三张牌中随机抽取了一张牌压制在了桌面上,这个过程十分果决,因为过多的思考本身并无意义,我赌的不过就是真正的运气而已。 我相信在这方面,我一定不比别人弱。 克里斯托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手里的三张牌变换了许久,终于拿出了一张。 “盖牌,亮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我和他手中的牌都翻了过来。 “不巧,我这次居然出了joker。”我拿起手里的joker牌,笑着看他。 只见到克里斯托弗的身子明显颤动了一下,然后颓然的扔下了手里剩余的两张牌。 “这一局,你赢了。” 没错,他刚刚所拿出的牌,正是黑桃ace。 这是连我都没有想到的情况,我只是无所谓的抽出一张牌,就正好刺杀了他手中的黑桃ace。 这一次的胜利,我又积累了三分,现在和他的分数各是四分,我们持平了。 当然,最重要的可不仅仅是分数上的持平,更是我对于克里斯托弗的手段有了一个验证。就在这第四局里,我成功让他失去了他那双仿佛能够看透一切的眼睛。 他的确能够看出我到底出了什么牌,但却是在我也能够知道牌面的情况下。一旦连我自己都不能够清楚我出的是什么,那么他也就不能够知晓我盖下的牌是什么了。 用一种特殊的词形容他,应该可以用读心术来形容了吧。可是一旦被读心的人都不知道的问题出现,读心术的使用者也就一筹莫展了。 这就是克里斯托弗现在的境遇,他猜不透我在想什么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克里斯托弗也明白自己的行为已经暴露,我不用眼睛去看牌面就是证明。他的技巧已经失去了效果,再隐瞒下去也就没什么作用了。 “就在上一局,从我的失误开始。”我将那张已经废弃的黑桃ace抓在手心里,笑道,“那一局开始,我本来是打算出黑桃ace的,但是由于紧张,却一不小心出错了牌,结果换来的却是你的误判。这一点引起了我的注意。” “联系到你出牌的习惯,除了第一局的第一回合你是先于我将牌盖下,其余情况下都是等到我将牌盖下之后你才会动手,也就是说,我得先决定出什么,你才会做出你的选择。这就让我有些怀疑,你是不是能够知道我下了什么牌。于是我检查了你的眼镜,事实证明,眼镜没有问题,扑克牌也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我开始思考这样的问题。” 克里斯托弗看着我,没有说话,显然是想让我讲分析继续下去。 “眼镜没有问题,扑克牌也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就出在我和你两个人身上了。你一直戴着一副眼镜,起初我以为你这副眼镜是为了看到牌上留下的小记号,后来发现这个推论是错误的。再联系上你上一局的失误,我也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要带着这个冒着白光的小眼镜。你不想让我知道你在观察我,对吗?” 克里斯托弗的眼镜一直冒着白光,外人根本看不见他的眼睛,就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的眼睛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量我的浑身上下。我以为他在看我的牌面,其实他是在看我的本人才对。 也就是说,他之所以知道我的牌面,是因为他能够从我的身体动作,以及行为语言上看出端倪。至于这点怎么做到的,我不能够理解,但是我知道,我心里所想,的一定程度上会被他看破,所以干脆在第四局上放弃治疗,不去看牌面,完全靠运气去赌博。这样一来,我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克里斯托弗也同样什么都不知道。 在这种情况下,我和他才是真正公平的决斗。 “你能够根据我的身体行为,判断出我的想法,对吗?”我询问道。 克里斯托弗非常兴奋地鼓起了掌,赞叹道:“不错,你很聪明。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看破了我的手段。” 我摇头:“但我还是不知道你是如何看透我手里到底捏着什么牌的。” 克里斯托弗解释道:“你自己都已经说过了,我的确是从你的身体行为来判断你手中的牌面的。人体本身会有十分多的微小动作,这些动作能够传递给我非常有用的信息。人在紧张,兴奋,恐惧等等时候所表现出的表情,神态,习惯性动作甚至于瞳孔的大小,全都有助于我判断对方的心理。就比如你在兴奋的时候喜欢抽动鼻子这一点。” 是吗?我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他不说,连我自己都没有发觉这一点。 “还记得我怎么样猜测出你的牌面的吗,我先是提问你的牌会不会是joker牌,你的反应并未过激,很平静,这让我知道你的牌必定是人头牌,再之后我故意将语速放慢,说到‘方片’二字你的瞳孔有了明显的收缩,这是应激反应。你的反应证明你手中的牌必定是方片,而另外一张方片在我的手中,所以你手中必然是方片queen。所谓的猜测过程就是这么简单,试探,观察你的反应,再试探,最后得出结果。” 克里斯托弗的话让我顿时明白他是如何看透我的牌面的,他是通过言语进行猜测,再通过我的反应来判断猜测是否正确。如果我听不到他说的话,也就不会给出相应的反应,他也就无从猜到我的牌面了。 而那场反败为胜的关键,正是一个有趣的巧合。我本意想要出黑桃ace的想法已经被克里斯托弗洞穿,却不得已出了一张红桃queen,这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情况,克里斯托弗当然也就被我欺骗了。 “在那一局中,我观察到你在拿出选牌时的紧张情绪,显然你是准备做出最后一搏。你的身体反应告诉我,你处于极度紧张而又后悔当中,这让我判断你是丢出了黑桃ace但却后悔不该如此草率的出牌。没想到你最后拿出来的牌竟然不是黑桃ace,这倒是让我吃惊了一把。也就是从这里开始,你怀疑起了我的手段,是吗?”克里斯托弗道。 我点头:“是的,我本以为你真的能够看破我的牌面,但那一局你的错误判断却是因为我自己的失误,所以我才能够想明白,你看的并不是我的牌面,而是我本身。我的失误导致了你的失误才对。既然你看得是我的反应,那不如干脆连我也不看牌好了,虽然我紧张,躁动,但这些情绪并不足以对游戏产生影响,你也就无法再猜到我的手牌了。这样一来,输赢全凭运气,所以我才能够扭转战局。话说回来。你竟然精通这么多人体微表情微动作的识别,你真的是一名普通教师吗?” 克里斯托弗将手里的废弃牌扔出,重新拿出新的一副扑克:“当然是,我在大学里当教授,传授的课程只不过是心理学表象特征罢了。赌博游戏有很多本身就是一场心理战游戏,只能洞悉敌人的心理,才能够获得更大的赢面。” 原来如此,难怪克里斯托弗能够如此轻易赢得游戏,全都是因为他的心理学意识。当有人拿到好牌时那种隐隐的兴奋,还有人拿到烂牌时强制自己做出兴奋的伪装,这些在克里斯托弗面前都是薄如纸的墙一般不堪一击。他能够轻易看破那些人的心理,做出选择。 他是心理学的大师,利用他的知识掌控着游戏。 而现在,我和他之间的前四局已经结束。我和他的分数相同,也就是说,胜负将会由剩下的四局来决定。而现在,对方的招数已经被我击破,剩下的比赛,全都是公平较量。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只凭借运气玩游戏了。”克里斯托弗将扑克推了过来,“今天不如重新尝试一下好了,从现在起,我也不再看牌面了,不如就让我们两个的运气一决胜负好了。” “正有此意。”我接过扑克,继续开始了第四局游戏。 五分钟后,后四局游戏结束。 我获胜了三局,拿到了5分,而克里斯托弗却只赢了一局,拿到了一分。 克里斯托弗看着最后的结果,无奈地笑笑:“看来,只凭借运气,我还是赢不了你啊。年轻人的赌运果然比我们这些老古董要好得多啊。” 我谦虚道:“怎么会,其他方面我可能一无所长,但是唯独运气这方面出乎意料的好。我今天都还中了五百万的彩票,不是吗?” “哈哈。”克里斯托弗大笑起来,“是啊,你的运气,好得简直违反了世间的定律呢。难怪世界想要见上你一面。” 世界,又一次提到了这个关键性的人物。 我这才想起,打败了克里斯托弗,我的路却还没有走到尽头。在这位梅花king的后面,还有一位鬼牌joker等着我去见呢。 “恭喜你,你可以继续前进了。”克里斯托弗站着了身体,让开道路,“joker在等待着你,他会带你去见世界的。” 我点头,最后和这位中年人握了握手,又一次爬上了楼梯。 然而这一次,爬上楼的我不再是待在室内,而是爬出了船舱,我竟然已经来到了游轮最上层的甲板。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片空间巨大的平面甲板。 “这里是——”我还在思考,却听见一边传来地巨大轰鸣声,那噪音吵得我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一扭头,一架黄色的直升飞机正从太阳落下的地方朝这里飞来,它扇动着螺旋翼,像一只巨鸟扑腾着降落在了我的正前方。 这一层巨大的甲板,竟然是一处飞机起落架。 螺旋桨的速度逐渐减慢,却没有停下。画着the world标志的直升飞机的舱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戴着耳罩的男人,他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缓缓走过去,头发被螺旋桨的风吹得乱飘。站在直升飞机下的男人同时带着墨镜和耳罩,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所以他干脆递过来一张卡片。 卡片上是一张小鬼图。 他是joker。看外貌是典型的亚洲人。 joker朝我招招手,示意我上飞机。我没有犹豫,爬了上去。 直升飞机再次缓缓启动了,它带着我离开了那座豪华游轮,转而飞向了大海的更深处。 噪音终于小了许多,名为joker的男人对我笑笑,路出一口大白牙:“我带你去见世界。” 14 直升飞机在海上飞翔了近半小时,最后竟然来到了一座海岛。海岛上绿绿葱葱一片,看起来好像还没有完全被开发出来。只有一小片土地,看得出人工的痕迹。 那是一片半球形的银灰色建筑,反射着太阳的光泽,有些晃眼,直升飞机斜飞过去,我才意识到这片银色堡垒到底有多大。如果按照足球场的大小来计算,这片银色堡垒的大小恐怕有二十个足球场那么大。 就在这片银色堡垒的前方,直升飞机缓缓的降落了。joker率先走了下了飞机,带我朝堡垒的大门走去。 这么大一片银色堡垒,我本以为会戒卫森严,到处都是拿枪的军人,但此刻一路走去,竟然只碰到了林林散散的几位维修工人,他们穿着红褐色的工作服,提着一只蓝色的工具箱子,有说有笑,似乎刚从什么地方任务回来。 joker将我带入一扇自动门后,进入了一座大堂里。 继续往里走,里面的人越发少了,这个巨大的堡垒内的人口简直不合比例,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濒临倒闭的大厦。joker一句解释都没有,他只是负责引路。 我有些受不了这里的冷清,开口问道:“这里,是做什么的?” “气象预测。”joker的回答言简意赅。 气象预测?我有点摸不着头脑,虽然的确在银色堡垒外部看到了一些古怪的测量仪器,但是气象预测应该用不着建立这么大的场地吧? 七扭八拐,joker终于带我来到了一个像是中心控制室的地方。 这里大约也就两间教室那么大,里面全都是电脑和各种屏幕,屏幕上刷新着红色黄色绿色等颜色的信号图,几个穿着工作制服挂着工作证的人在里面工作着。 比起外面那鸟不拉屎的鬼样子,这样才更像是一个气象工作站嘛! joker带我走了进去,那些工作者竟然头也不抬,依旧继续着自己的工作,仿佛没有看到我们一般。 “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joker介绍到,“日常的工作就是收集气象数据,对未来的天气以及风向等等进行预测。” 天气预报吗,我忍不住想插一句嘴。 “其实,气象预测是一件非常繁复的工作,我们需要从各个地方收集各种数据进行汇总,然后分析数据对实际大气造成的影响,最后分析它的走势变化,最后得出未来的气象情况。有时候,一点小小的改变也会让我们忙活半天。”joker带着我环视着所有人的工作。 “我们研究的对象主要是大气层内各种大气的运动规律,比如最简单的气候现象表现为云、雾、雨、雪、雷电、台风、寒潮等等,观测的主要项目有气温、湿度、地温、风向、风速、降水、日照、气压等。综合这些项目的观测,再覆盖上统计学的概率,我们才能够得出未来的气候动向。即使是这么完善的统计,有时候依然会有不准确的气象出现,世界很奇妙,对吗?” joker絮絮叨叨介绍了这么多,道理我都明白,可是这些东西我一点也不关心。我来这里的目的无非是两个:一是找到郑青芸;二是见一见那个所谓的世界。可是joker在这里说了这么久,我怎么觉得这和我想要的两个目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呢? “停停停——”我忍不住打断道,“虽然你说的很好很厉害的样子,很复杂我也听不懂,但是这和我今天来到这里有什么关系吗?” “有。”joker斩铁截钉的答道。 “什么关系?” “收集这些气象数据就能够预测气象,你说如果我们收集更多的数据,是不是能够预测一些别的东西?”joker问我。 “比如?” “未来。” “未来?”我有些搞不懂他在说什么。 “比如你的彩票号码。那就是一种未来。” 我愣了下:“你说什么,彩票号码不是世界看到的未来吗?” joker伸出一根食指在我面前摆了摆:“错了,不是世界看到的。而是世界计算出来的。” “计算出来的?” “就好像我们能够计算出今天你所在的城市这场雨会持续到九点零五分停止,世界同样能够计算出今天中奖的彩票号码会是什么。” “等一下,等一下。”我彻底蒙了头脑,“这两者完全就无法相提并论好吗,一个只不过是天气,一个却是彩票号码啊!” joker笑笑:“为什么无法相提并论,这不都是未来吗?” 我无言以对。 他说的没错,这两者都是未来。只不过一个是粗犷的天气预报,一个是更加精确,更加细致的数字预报。这两者本质上并没有区别,只是后者的难度明显大得可怕。 为什么之前我没觉得气象预测是这么厉害的事情?竟然属于预测未来? 我决定顺着他的话去想问题。 “你说是世界计算出来的,可是计算这个词怎么说——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我挠着脑袋,“人光靠脑力计算是不是太慢了一点。” joker脸上的笑更加诡异了:“谁告诉你,世界一定得是一个人?” “啊!”我嘴巴一下子张大了,“世界不是人吗?” 的确,我从来没有从任何人的嘴里确信的得知,世界是一个人。所有的推测都是我和吕布韦的猜测而已,就连这个组织的方片jack、红桃queen,梅花king都没有确定过。 我先入为主的一位世界是一个人,是一个首领,却没想到世界根本不是人。 joker似乎对我的表情很满意,他在一边的键盘上按下了几个按键,房间中央突然空出了一大块,竟然是可以向下走的密室。 “来吧,让你自己亲眼看看世界是什么。”joker朝我勾勾手,我迫不及待的就小跑了下去。 隐藏在这个气象站里的,到底是什么? 向下走的过程中,两边全都是各种线路,它们整齐有序的排列在墙壁里,密密麻麻,一直向下延伸,链接至了房间的最底层。 房间的最底层,赫然是一块巨大的发光屏幕,十米左右的宽度,五六米的高度,上面不断地扇动着各种颜色的数字,整个屏幕上同时有好几万个数字在不停的闪动着。 我吃惊地看着那扇巨大的发光屏幕:“这就是世界。” “是的,世界。”joker微笑。 “可是,这样,它怎么会预测到未来呢?”我语无论次了,所有的推论都被眼前的事实击溃了,什么超越维度的观察者,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啊。 “和气象预测一样,收集数据,建立模型。”joker挥了挥手,那屏幕上不停闪动着的数字一下子消失了,屏幕上显现出一颗巨大的地球模型来。 “你是想说,世界是整个地球的拟真模型?”我惊讶道。 joker点点头:“准确的说,是整个地球的数学模型。我们不断地将收集到的外界数据输入至这个模型的数据库当中,完善这个数据库的完整性,而世界的模型也就会逐步向真实的世界靠拢,最后变成真正的地球模型。在这模型里发生的事情,在外面的地球上也一定会发生的。” 我咬着牙,颤抖道:“也就是说,我的彩票号码也是从这里得到的?” joker拨弄着屏幕,那屏幕也仿佛能够感应到他手的动作,不停地对地球进行着放大,从地球放大到了国家,然后到城市,最后到一栋楼内,就在这栋楼内,有一群工作人员正在忙碌着。在他们的面前,摆放着一台机器,在这个机器内,无数个小球正在使劲翻滚着。 这分明是彩票开奖的工作室啊! “如你所见,这是一天后的开奖情况。”joker笑着将画面挪开,重新回到了整个地球的画面,然后再一次锁定了别的目标,画面翻滚,又来到了一处热闹的大街上,街道两端人山人海,大家手里都拿着旗帜和标语,似乎在等待迎接什么人物的到来。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从街道尽头缓缓开了过来,有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从吉普车内探出脑袋,对着人群挥手示意。人群沸腾了,疯狂的扇动着旗帜,喊起了口号。就在所有人都兴奋的一刻,一个穿着黑色长衣的男人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微小的手枪,对准了那个坐在吉普车内的男人。只听见一声枪响,坐在吉普车内的男人脑部中枪,仰倒在了车内。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尖叫声此起彼伏。无数的人开始蜂拥逃跑,维护秩序的军队瞬间抓住了行刺的男子。 joker耸耸肩膀:“看来,南非的一个小国家领导人明天要遇刺了,希望他今晚能吃点好的。” 我目瞪口呆,望着屏幕久久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实现的?”我不敢相信眼前的结果,因为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够看到这样的未来。 “你见过了那么多组织内的精英,他们是干什么的,你还不明白吗?”joker打了个响指,巨大的屏幕瞬间变化了,这一次展示给我看的全都是个人证件照片。 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随着照片的缩放,展示在屏幕上的照片数量越来越多,越来越可怕。最后正个屏幕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像。 “我们这个组织,在全世界有好几百万的员工。他们都在负责收集数据,包括你见过的克拉克,佐伊,克里斯托弗,他们都是如此。我们每天将全世界的数据收集起来,汇集到世界里,矫正不正确的,然后让它顺着设定好的程序发展下去,就会逐渐看到真实的地球样子。这个计划已经持续了很多年,最开始的世界简直是漏洞百出,因为数据的不完整,所以预测出来的未来结果大都是错误的,可是随着无数数据的涌入,在这十几年里,它的正确率越来越高,现在几乎已经能够预测到这个世界上90%!!(missing)!(missing)!(missing)!(missing)!(missing)!(missing)!(missing)!(missing)!(missing)!(missing)!(missing)!(missing)以(missing)上的事件了。”joker款款而谈。 我吞了口口水:“你所谓的数据,到底是什么?” “这个就很复杂了,光拿人类来说,就有身高,体重,外貌,性格,喜好等等等等,更别说大自然界的那些花鸟鱼虫,山河大海什么的了。我都说过了,这是一个很繁复的工作,比收集气象数据要繁复一千万倍,一亿倍以上。但是,这样做的结果却很惊人,不是吗?”joker解释道,“你有没有在大马路上遇见过填调查表送小礼品的商场促销活动,那说不定就是我们组织的员工在收集人类数据哦!还有那些科学考察团,那些世界著名的摄影师,他们全都是我们的员工,用来收集全世界的数据。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工程,十几年的时间几乎一晃就过了,这座基地的规模也不得不一扩再扩,用更大的占地来安置我们的数据库服务器。你是不是觉得外面这座堡垒为何这么大?那是因为百分之七十的场地都用来保存数据库服务器了!没错,这座地球的数据就是如此庞大。”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对方所说的这些话,无疑是向我抛出了一个惊天炸弹。有人竟然将整个地球作为一个数学模型建立了起来,并且逐步填充了这个模型的数据库,让它变得完整,最后真的变成了跟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的存在。 这简直是异想天开的事情,却真实的发生在了我的面前。 “可是,这些仅仅只是数据而已吧。”我冷静下来,思考起了他话里的破绽,“就算你真的能够收集到地球上所有人的数据,但如果只是空荡荡的数据,是不能够建立一个完整的地球模型的,就好比人如果只有血肉,没有骨架,是不可能站立起来的。你的数学模型这个样本,是从哪里来的?没有人能够制造出如此完美的地球模型样本。” 数据只是数据,如果没有计算的程序,所有的数据不过是无用的废纸。能够有效处理这些数据的地球模型样本,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joker很平静的回答了。 “不知道?”这种答案我更加无法接受。 “是的,我也不知道它从何而来。我只是在十多年前的工作时间,收到了这样的一封电子邮件。邮件里,打包压缩着这个地球模型的初始样本程序,我也不知道它是由谁创造而来的。在这之后,地球模型的样本一直都在不断更新着,就好像一款游戏,游戏的规则就是地球样本所拥有的程序,所有物体都是其中的数据,我们随时都在维护这款游戏的运行,进行着版本的更新,让游戏趋于完善。而更新这个样本的人,就是你在游轮上见到的那些人。” 物理学家,化学家,数学家,欺诈师,心理学家。是的,就是这批精英中的精英,他们才是让这个地球样本趋于真实的中坚力量,他们用自己的知识和能力,让这个样本逐渐变成真实。 也就是说,the world的诞生,根本就是莫名其妙的。joker是它的主人,不对,准确的说,只是它的发展者才对,至于世界真正的创造者,没有人知道是谁。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你想一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创造这个样本。”joker的声音带着一丝丝的紧张。 我明白他为什么会紧张,因为我也在紧张。 我想到了黑白老头之前对我说过的话。 物理学是什么,是神的规则。是神定下了这些规则,所以才成为了我们的物理学。而问题回到这个地球模拟样本上来,它之所以能够和真实的地球完全契合,原因也正是因为它的规则和现实的地球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这个地球样本的制造者——是神吗? 神先创造了地球的模拟样本,也创造了地球本身。 这真的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让人难过得几乎无法呼吸,这个事实一旦成立,就意味着我们所处的地球,不过也是神创造的一款游戏罢了,在这游戏里,我们遵守着它的规则,按照它的程序而行动着。 为什么地球会有重力?因为是神规定的。 为什么我们没有翅膀?因为是神规定的。 为什么我此刻会和joker站在一起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这也是神规定的? 心里的恐惧像是从无底洞里疯狂的涌出,让人浑身冰凉。 我已经不想再思考这样的问题了,什么神不神的,我不想去管这么多。 “就算是这样,你已经利用这个地球模型创造出了无数的可能,为什么又会要找到我?”我最不能够理解的一点就在于此,他已经拥有了如此可怕的科学帝国,为什么还要来找我这个小人物的麻烦? joker看着我,目光里全都是跟我一样的疑惑,他几乎是自言自语道:“是啊,为什么我要找到你呢。这个问题,其实应该问一问世界最合适。” “为什么在这个地球样本里,所以跟你有关的未来,全部都看不到?” joker念出了我的名字,想要从世界里找到我的未来,可就在这个时候,世界的屏幕突然出现了卡顿,色彩变得诡异起来,那些疯狂涌动的数字又一次出现了,变成了一堆堆的乱码。那些图像、那些声音全都不见了,只剩下没有意义的乱码四处飞舞,好像我看不到未来的人生。 “只有你的未来看不见,只有你。”joker强调道。 “注意到你的未来不可预测是在半月之前,最开始我们以为是你的数据库不够完整,所以世界计算不出来,但在这之后,我们穷尽了所有的力量,对你现实里的所有数据进行了收集。无论我们怎么朝世界输入你的数据,你的未来永远都是一片乱码,看不见——我们看不见你的未来。” joker的话让我遍体生寒,犹如掉进了零下二十度的冰窟之中。我的背后仿佛站着一只庞然大物,我僵硬得不敢扭过身体去看。 “能够算出未来彩票中奖号码的世界,算不出我的未来?” 15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joker看着我,眼神不像看着一只人类,反倒像是看着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就连美国总统我都能够看到他明天会吃什么早饭,唯独你,什么都看不到。” 我看着巨大的屏幕,它是漆黑的,可我的心里却一片惨白。在之前的事件里被我忽略过去的坎又一次出现了。 他们都说,我是特殊的。 我是特殊的? 从小到大生活了这么久,我从来没有一刻认为自己是这世界上特殊的存在。我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好好生活的普通人,做着普通的事情,过着普通的生活。可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事情告诉我,我是特殊的。 吕布韦的话萦绕在我的耳边。 他说:“那我说,我和你最开始的相遇,也不是巧合,你相信吗?” 现在,我有一点相信他的这句话了。 “这个地球样本里的程序是神的规则,唯独你可以不遵循这个规则。合理的解释,你能够给我吗?”joker询问我,可我回答不了他。 “我不知道。” 是的,他不知道地球样本模型从何而来,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地球样本里没有我的未来。 “要么,你并不属于这地球。要么——你就是创造这一切的神。”joker 的发音一字一句,像重锤打在我的心脏上。 “不属于这地球,或者,是神吗?”我喃喃自语,心中百般滋味。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给你答案,我做不到。”我镇定的叙述着,“或许如你所说,我并不是普通的人类,搞不好我是一只外星人也说不定。但这些事实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知道,我在这颗或许很卑微的星球上生活得很快乐。” “属于普通人的那种快乐,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的妻子,我的朋友。我在这里有我喜欢的生活,所以无论你用什么样的铁证来告诉我,我都不会放弃我现在的生活。在现实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活得很充实,因为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而不是所谓的神为我创造出来的生活。看不见未来或许是一件好事,因为我不用担心,不用抑郁,不用踌躇不前。所有的结果都是我自己创造的,所有的生活都是属于我自己的。” joker没有说话,似乎对我的话感触颇深,他低下头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了。 “或许你说的没错,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是一件好事。这样的人才有拼命活下去的理由。就好像气象预测告诉你明天的出游会下起一场暴雨,你也会祈祷太阳早一点升起。未知并不是最差的结果,全知全能也不定幸福。” “郑青芸呢,我想见她。”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渴望,此刻的我仿佛被看不见的东西越抬越高,逐渐远离了地面,身躯变得透明,唯有抱紧她,我才能够重新回到人间的土地上。 joker笑了笑,挥手为我打开了背后的一扇门。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后的房间里,她正抱着一本书睡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笑出声来。 “你放心,她在我们这里玩得很开心。”joker在我耳边低声道。 是的,我一直都很放心。在见到了克拉克他们几人的考验之后,我就知道他们对我没有恶意,此刻更加验证了我的想法。joker只是想请我来这里作客罢了,他和我之间,并没有什么敌对关系,只不过,他对我的身份同样好奇。 我慢慢走进去,悄悄接近那个小人儿,准备给她一个惊喜。谁知道还没有靠近,就被她抬头发现啦。 “你来啦!”她欢呼一声从沙发上跳起来,“怎么这么晚啊,唐先生跟我说你一会就到,结果等了好久都不来。幸好房间里有那么多有趣的书,我才没有那么无聊。” 唐先生?就是门外的joker吗?看来他对郑青芸撒了一个小谎,就将她骗来了。当初想着的绑架,其实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 我回头,joker对着我俩笑着挤了挤眼睛。 “气象站原来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啊,好好玩哦。你都还没有去过岛上的风口吧,那里的风好大好大,吹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她还在说着,却被我一把抱进了怀里。 只有在这一刻,我不安的心脏才会安分下来。只有在这一刻,我才会感觉自己还属于这个普通的地球。 不知道为何,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那些滚烫的泪珠掉落在我的手上,让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温度。 我是存在的,安静的存在于这个世界。 “咦,才一会不见,你就想我想得要哭啦?”郑青芸抬起头,把我擦干眼泪,嬉笑着道,“你放心,本姑娘不会轻易丢下你的。” 我嗯了一声。 “好难为情哦,邓龙你放手啦!”郑青芸这才注意到了身后的joker,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一大半,捶了捶我的胸膛。 我感受着怀里的温度,安静道:“再抱一会,就松开。” 16 吕布韦坐在我的对面喝着茶,郑青芸在厨房里兴致勃勃地烧菜。 “不打算说点什么?”他抬头看我,又瞅了眼完璧归赵的郑青芸。 “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说。”我苦笑,“你就当有朋友来家里请我和郑青芸出了趟远门。” “是吗?”吕布韦点点头,“一般朋友可没办法把你带到连我们spin都找不到的地方。” 我不知道该如何和吕布韦解释关于扑克协会这个组织存在的事情,如果真的告诉他,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至少spin不会轻易放过那个可怕的地球模型。joker已经对我保证,扑克协会的存在并不会干扰任何地球已经存在的秩序,他们只愿意安心做一个观测者,至少对我而言,他们比spin更加无害。 “罢了罢了。”仿佛知道我不愿意透露更多,吕布韦随意的摆了摆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和郑青芸平安无事就好,我也能放心了。” 我朝他投向感激的眼神,赶紧邀请他留下来吃晚饭。 吕布韦眉头一皱,看着厨房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我赶紧安慰他:“你放心,郑青芸现在的厨艺水平已经不同于往日,经过日以继夜的实验,做出来的东西从吃死人进化到能吃的级别了。” 吕布韦讪笑着说:“恭喜你啊,虽然我也想陪你们吃顿晚饭,不过局里事情太多,我还是先走了。” 他站起身,给郑青芸打过招呼准备离开。 “等一下。”我从桌上捡起一样东西,递给他,“这是前几天中奖的彩票,我去打印了纸质版,随时可以去兑奖金。” “不要了?”吕布韦很自然的接过,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仿佛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做,他足够了解我。 “嗯。”我点点头,“这种好运气沾沾光就够了,运气是守恒的,我怕我领了奖下半辈子都要倒霉。” 吕布韦撇撇嘴:“随你吧,反正都是你的钱,爱怎么花都行。那我就帮你捐出去了,儿童保护组织怎么样?” 我笑笑:“其实你私人拿去用也没问题。” 吕布韦一脸严肃:“要我保守这次的秘密,所以算是封口费?贿赂公职人员可是重罪!” 我一翻白眼:“那你还是把它捐了吧。” “收到,捐款证明我会发给你的。”吕布韦小心地把彩票折好,拉开门跨了出去。 “吕布韦。”我突然叫住他。 “嗯?”他在门边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我。 我却如鲠在喉,嗯嗯啊啊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刚才想说的一切全都忘光了。 关于我,关于这个世界,关于真相。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别杞人忧天了,邓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无论世界怎么变,我们不会变。” 说完,他转身下楼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平静了许多。 “吃饭啦!”郑青芸在旁边叫我,她忙得满头是汗,围着围裙端着热气腾腾的菜,手指上还有切菜切到手指留下的ok绷。 她假装生气道:“发什么呆,饭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这一刻,我明白,世界会变,但他们不会。 窗外,傍晚的霞光攒射进屋子内,金色徜徉在餐桌上,流光溢彩。 我望向外面的天空,感受到了无限的宽广。 我有一种预感,有一种未来,正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