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越界[合约]》 第1章 [现代情感] 《春日越界[合约]》作者:临渊鱼儿【完结】 本书简介:人前热恋,人后不熟|高岭之花为爱低头|日更 江稚找了份月薪百万的兼职,给某位顶级大佬当半年合约女友。 签约当天,男人面无表情端坐桌后,确实如传闻般清冷矜贵,禁欲冷淡,难以接近。 她翻开协议:甲乙双方不得有任何亲密接触 如有违约,高价赔偿。 ??? 搞得好像谁想占他便宜似的。 江稚打定主意,坚决不碰他一根头发丝! 然而工作第二天,她就不小心越界亲到了他耳朵。 江稚心痛:“从工资里扣吧。” 同一天,无意中撞见他在房里换衣服,大饱眼福。 男人矜持地系好衬衫扣子,淡淡道:“江小姐刚刚看到的是收费内容,需付费观看。” 江稚眼前一黑:从工资里扣。 …… 又某晚,江稚喝醉了,没站稳跌坐到他腿上,甚至还闯下大祸…… 完蛋,这是要赔得倾家荡产的节奏啊。 这份工作干不下去了,赶紧连夜跑路算了! …没跑成,还被人缠上了,怎么都甩不掉orz 最近,江稚变得特别缺觉,清晨醒来,顾不上腰酸,推了推旁边的男人:“程总,我觉得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怎么,用完就丢?”想都别想。 程与淮原本计划等合约到期就彻底划清界限,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丧心病狂地迷恋上一个人,恨不得24小时都和她黏在一起。 “我从不做亏本生意。” 他将怀里人搂得更紧,哑声问: “所以,江小姐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名分?” 热情活泼猫语研究生x表面冷淡实则…霸总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甜文 轻松 主角视角江稚程与淮配角程明朗 一句话简介:人前热恋,人后不熟 立意: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第1章 你合约女友 《春日越界》 文/临渊鱼儿 ** 太离谱了! 简直太离谱了。 江稚放下笔,暗自叹息。 她没想到来应聘合约女友还要笔试,也没想到笔试会考奥数题,更没想到! 她认真演算了好几遍,最终得出的答案竟然是: 一共有8.305个大妈以每秒100公里的速度冲去抢免费鸡蛋?! 要不,四舍五入填8个算了? 至于秒速100公里…… 怎么看怎么都是非人的答案呐。 窗外激烈地下起暴雨,江稚环顾四周,这是一间雅致的茶室,木桌摆成两排三列,临时做了考场。 她坐在后排靠窗位置,有着视野优势,其他人都在心无旁骛流畅作答,似乎没遇到和她一样的阻碍。 江稚忽然被左前桌奋笔疾书的蓝裙女生吸引,借着极佳视力,对方卷面一览无余。 姓名:姜欣,职业:演员…… 这还是一位专业选手。 江稚很快就看到那道奥数题的答案,一共16个大妈,抢鸡蛋速度是4.75m/s,虽然不知道对错,至少数值看起来正常且合理。 她唇角忽地一弯,无声笑了下。 接着坦然收回目光,重新捡起笔,又演算了两遍。 越算越离谱,最后她决定放弃,在空白处如实写上: 算不出来 后面是两道简答题,不限字数。 第一题要求写自我评价,对江稚来说不要太简单,她自信落笔:聪明、漂亮、性格好、擅长和猫沟通 每一项都是经得起考究的。 从小到大,她被人夸得最多的就是聪明伶俐。 至于漂亮么,没必要过多解释,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性格好嘛,只要别来惹她,她还是很好相处的。 擅长和猫猫沟通:这可是她深耕数年的专业领域,猫语研究十级证书在手! 梳理完,江稚满意地检查一遍,没发现错别字,继续做第二题: 应聘的原因? 这下又难倒她了。 江稚不由得想起上周投递简历到指定邮箱,从拿到的考号就能看出竞争尤为激烈,毕竟一份聘期仅半年,酬劳高达六百万,还包食宿和五险一金的工作是非常有诱惑力的。 不过,她总不能那么直白地写自己是为了钱来的吧? 可真实原因又暂时不方便写出来。 雨声渐疏,江稚将木窗推开些许,凉风交错着潮湿绿意涌进来,令人心旷神怡。 同样的题,蓝裙女生答得游刃有余,她还在托腮冥思苦想。 眼看时间所剩无几,江稚沉下心,琢磨着,既然是合约女友,难免会牵扯到情感,从聘期和酬劳来看,对方显然并不想在这方面多做纠缠。 不如剑走偏锋算了。 江稚又默读一遍题目,应聘的原因? 她提笔郑重地在下方写了两字: 缺钱 很快,计时的线香燃尽,六份卷子被收走后,服务生给每人送上一杯热茶。 江稚靠向椅背,换了个闲适坐姿,其余人神色不见放松,仍然端正坐着,也不品茶或交谈,只用余光谨慎地打量。 直到门外响起渐近的高跟鞋声,大家更是严阵以待,门开后,一个年轻干练的女人走进来,自我介绍是负责面试的hr,姓梁。 “大家别紧张,”梁婧有意缓解气氛,“就当茶话会闲聊。” 女生们面上轻松地相视一笑,开始聊起天来。 说是闲聊,江稚留意到对面的人还是在以hr的眼光悄然审视着在场每一位应聘者,也许从她跨进门的那一刻,面试就开始了,考察内容可能是她们的举止、仪态、谈吐,以及临场反应等。 察觉梁婧不着痕迹的目光轻扫而过,在自己身上略作停留时,江稚便知道提前做的准备奏效了。 天气预报今日暴雨,考虑到面试在室内进行,光线难免受影响变暗淡,所以她特地挑了绸质白色吊带裙,简约风格,只在腰间以花瓣形状做了褶皱设计,收得腰身窈窕。 她还把长发挽起来,妆面干净,整张脸白皙如月下涧雪。 黑白底色纯粹却略显单调,于是她戴了两朵长形的红色花朵耳饰,色彩浓烈,仿佛刚从清晨的雾气中盛开, 还染着淡香,生动,耀眼,让人无法忽视。 在雨时偏昏暗的茶室里,橘色柔灯映照下,她安静坐着喝茶,偶尔加入谈笑,恰到好处地,明艳动人。 面试持续半小时左右便结束,按照流程接下来就是各回各家等待通知,江稚上完洗手间回来,人已经走光了,她也收拾好东西下楼。 刚走出庭院,江稚耳尖地捕捉到轻微的“吱呀”声响,循声望去,先前那扇被她推开窄缝的雕花木窗又被推到半开,从她的位置看不到人,只能看见一双漂亮得有些过分的手。 那明显是属于男人的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 檐上水珠被震落,砸在他的手背,晶莹碎开。 江稚好奇地往外走了两步正想一探究竟,可那颀长身影在窗上一晃,便消失了。 她若有所思地在原地站了半晌,才转身离开。 茶楼安保严格,外面的车子开不进来,从最近的南门出去,还要再走三百多米才能打到车。 雨后阳光重现,江稚走得很慢,有风吹来,在往年屡屡入秋困难的桐城,她难得地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拐过弯后,她看到不远处小心翼翼避开水坑走着的浅蓝背影,认出是一起笔试的女演员姜欣。 经过暴雨袭击,路面低洼处积了不少浊水。 一部红色兰博基尼疾驰而来,丝毫没有减速迹象,溅起的大片水花几乎将那抹蓝色淹没。 女生完全没反应过来,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处。 车速太快,江稚来不及看清车牌号,嚣张的车子就不见了踪影,她朝女生走近,从包里拿出纸巾递过去。 姜欣回过神,道谢接过,赶紧擦了擦脸上的水。 江稚察言观色,猜测她应该是不打算追究车主责任,独自吞下哑巴亏了。 身后又传来车声,前车之鉴,江稚瞥了眼离得很近的积水坑,避无可避,索性弯腰在路边捡了块石头。 要是有半滴水敢溅到她身上,她就把这破车给砸了! 等车快靠近时,江稚将拿在手里的石头,高高举起,然后回头望去。 随着她的动作,浓滟的红花耳饰在颊边轻轻晃动。 黑色宾利原本在拐弯处已经提前减速,在经过她时更是将速度放到最慢,被轻碾压的积水安分地小簇溅起。 江稚微怔,视线从宾利连号的车牌,转移到车身,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款车型应该还未在国内出售,那么…… 她下意识看向副驾后座。 几乎同时,后座的男人也偏头看向她,彼此目光就这么撞上。 第2章 然而,隔着特殊定制的单向可见车窗,江稚只能看到自己倒映在车上的影子,里面的人却能将她看得清清楚楚。 一人一车,缓缓交错而过。 男人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车子平稳提速,副驾的梁婧继续汇报面试情况:“综合各项条件,我个人认为姜欣是最合适的人选,她是演员,科班出身,演技很好,而且社会关系简单……” 这次招聘初试时就对入选者做过基础背调,后面也基本按正式流程走,更像是在招私人助理,只不过多了层合约女友的身份。 程与淮低敛着眼,状似漫不经心地翻看完六份卷子,将最底下的那份抽了出来,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就她吧。” 梁婧接过卷子,等看清上面的“江稚”二字,她笑意微收,迅速恢复如常。 “好的,程总。稍后我会和江小姐联系。” *** 江稚刚抵达近郊的云来山庄,就接到本地号码来电,对方告知她被录用了,并约定签合同的时间地点。 通话结束,她脚步轻快地走进酒店,没想到在大堂被值班经理拦住:“小姐你好,我们酒店是会员制的。” 入住客人的资料他都背得滚瓜烂熟,委婉提醒:“我好像从没见过你,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好巧。”江稚摘下墨镜,笑看着眼前微胖的男人,“我也没有见过你。” “按照山庄规定,非会员禁止入内,”李经理公事公办地做了个送客的手势,“请你出……” 还没说完,负责山庄管理的张副总小跑过来,狠狠使眼色制止了他,再三向江稚致歉:“小江总,昨晚的会议小李请假了,他不知道你的身份,冒犯之处,你多见谅!” 大堂经理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懵圈地跟着道了歉。 江稚知道他是职责所在,大度表示没关系。 她走向电梯,依稀还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张总,她是谁啊?” 张副总压低声说了什么。 “啊?老板换人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晚,山庄从姓许改成姓江的咯!” …… 江稚取出卡刷开专用电梯,刚要进去,又听到一阵喧闹声,只见一个女生怒火朝天地冲到张副总面前,连珠炮似的: “张总,这事你必须得给我个理,我提前半个月在你们山庄定的雅间,凭什么给人占用了?!就因为她是你们许总的心肝宝贝继女?” “呵,真是好大的面子,真是好不要脸的哟!她算哪门子小麻雀,跟着她妈攀上高枝罢了。真以为改姓许就成真凤凰了?!人家正儿八经的许家千金有且仅有一位,姓江名稚……哎?江稚?” “江稚!” 电梯前的江稚不仅被点名,还被当场抓了个正着。 女生大步流星冲过来:“我是你幼儿园的同桌宋雅南,你还记得我吗?!” 江稚端详她的脸,缓缓地,点了点头。 宋雅南就像看到救星,快速把雅间被抢的来龙去脉说了遍,见她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一咬牙用上激将法:“你不会怕了许婉宁吧?!以前你可是把她按在地上打得妈不认的!现在怎么让她骑在头上作威作福,你真成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啦?” 就这点小事哪值得江稚费神? 她抬手示意张副总过来:“把原定的雅间还给这位宋小姐。” 这事不算难办,张副总爽快应下。 “另外,从今天开始,将许婉宁列入山庄黑名单。” 这回张副总迟疑了:“这……好像不太好吧?” 江稚无动于衷,又交代说:“如果到时来闹事,直接报警处理。” 张副总听得眼皮直跳,一声不吭。 “还有什么问题吗?张副总?” 张副总忍不住汗流浃背了,忙摆手:“……没有没有。” 江稚又看向一旁喜笑颜开的幼儿园同桌:“满意了?” “干得漂亮!”宋雅南朝她比了两个大拇指,“不愧是你啊江稚。” 不仅拿回雅间,还收获意外之喜,别提多解气了!她跟江稚道过谢,互加微信后,意满离。 江稚也回到顶层的专属套间,卸了妆,泡完精油热水澡,将长发散开,懒懒地趴在床上,拿着平板刷网课,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一觉直接睡到黄昏,她被“嗡嗡”震动声吵醒,从地毯上捞起手机,接通后,一道平淡的女声传入耳中: “江小姐你好,非常抱歉,由于我们工作人员的失误,把你和另一位姓氏同音的姜小姐弄混了。很遗憾你没有入选,对你造成的不必要困扰,我们深感歉意。” 江稚:“……” 她随手捞到呆头呆脑的可达鸭玩偶,给它来了个过肩摔,压在身下,埋肚猛蹭。 堆在床边的十几本心理学书籍受到惊吓,“扑通扑通”接连坠地。 江稚搂着可达鸭在床上郁闷地滚了两圈。 啊啊啊煮熟的鸭子刚端上桌,她还没吃进嘴里尝尝是什么味道呢,就这么飞走了?! 第2章 任初初见你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 江稚多少不甘心,又将可达鸭玩偶蹂|躏了一通。 等稍稍冷静下来,她越想越觉得事情有端倪,就算工作人员弄混她和姜欣的同音姓氏,总不能连联系方式都搞错吧?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一开始录用的确实是她,然后不知发生什么变故,导致中途换人? 江稚戳开微信对话框,发语音轰炸过去。 素质有待降低:“我被刷了!说好的包过呢?!你这个骗子,退钱!!!” 那边几乎秒回。 既傻又白还甜:“不是说录用了?我去打听下什么情况,反正钱是不可能退的【可爱】” 江稚心平气和喝完半杯温水,窝进沙发,摸了个软枕垫在腰后。 手机屏幕亮起,新信息到了:“你猜得没错,但那位姜小姐也没被录用,不知怎么回事。” 果然是中间出了岔子。 稀里糊涂被溜,这口气江稚咽不下:“我想见他一面,亲自问清楚。” 既傻又白还甜:“他哪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就连我一年到头都见不上几回呢。你确定真要现在见?” 素质有待降低:“我怕夜长梦多。” 既傻又白还甜:“行吧,后天周六晚上七点,金叶酒店慈善拍卖会,他应该会出席。” 江稚退出聊天页面查了下日历,后天,那就是9月16号。 她问:“能搞到邀请函不?” 既傻又白还甜:“不能!不过你爸应该也受到了邀请。” 江稚回了个ok,在通讯录里找到备注“爸爸”的号码,拨了过去。 响了十来秒才被接通:“稚稚,有什么事吗?” 江稚开门见山道:“爸,听说你收到了金叶酒店拍卖会的邀请函,我有用,能给我吗?” “好,没问题。”许铭安声音温和,“我让孙助理明天送过去给你。” 江稚正要道谢,听到那边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女声:“爸爸,您怎么忘啦,之前不是说好把邀请函给我的吗?” 许铭安迷茫地“啊”了声,微妙的沉默后,他不自然地清清喉咙:“忙忘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江稚已经能想象到那边在临时上演什么戏码,只可惜她爸演技拙劣,没配合好,露出了马脚。 估计许婉宁也没想去拍卖会,只不过听到她要邀请函,就一时起意出来截胡。 也是,许婉宁向来最喜欢从她手上抢东西了。 此刻不就是在得意洋洋地跟她炫耀抢来的胜利品,她爸爸么? “稚稚,邀请函给宁宁了,爸爸再帮你想想别的……” 江稚冷笑了下,直接挂断通话。 她丢掉手机,拉开窗帘,站在落地窗前。 橙色夕阳余晖薄雾般将山林温柔笼着,晚风吹拂,倦鸟归巢。 江稚心口隐隐生疼,忽地漫上一股复杂的酸涩感。 也许它的主要成分是一点点的失望,一点点的遗憾,还有一点点的难过。 毕竟父女俩也有过一段幸福美好的时光,在她心里,他曾经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可如今,他已经变成另一个人的爸爸了。 江稚揉揉朦胧的眼睛,倚着窗眺望更远处,那里是璀璨的城市灯火。 以此时站的地方为中心,方圆30里内都是她的地盘,那丁点失落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邀请函…… 既然此路不通,问题也不大,她总能找到别的门路。 江稚近十年来在国外念书、生活,国内朋友大都断了联系,有联系的几个也在四处留学。 找来找去,她发现桐城圈子里唯一可能帮上忙的人,只有刚加上好友的宋雅南,她试着发了条消息过去。 宋雅南大概在玩手机,秒回语音:“宋家的邀请函我堂哥要用哦,我帮你问问朋友看有没有。” 第3章 江稚也回了语音:“嗯,麻烦你了。” 宋雅南:“嗐这有什么的呀!就动动嘴皮子的事,我正愁怎么还你人情呢。” 受邀参加拍卖会的都是圈内权贵名流,宋雅南几乎动用了所有人脉,总算给江稚弄到一张邀请函。 周六傍晚,江稚提前抵达金叶酒店。 宴会厅很大,只用了三分之一做拍卖会场地,采用圆桌围坐形式,靠近台上的是单人桌,接着是双人、三人等。 哪怕有资格出席的人都非富即贵,但在这儿也被分成三六九等。 江稚坐在偏后的八人桌,前面隔了两桌,侧向她坐的是许婉宁,盛装打扮,脸上毫不掩饰得意之色,频频朝她这边挑衅地看过来。 有了解内情的人见状,忍不住小声议论—— “啧啧许婉宁她妈手段真是了得,不仅把原配挤走,自己风风光光当上许太太,连带着前夫女儿也享尽荣华富贵。” “许铭安的心也忒偏了,继女千娇百宠,亲闺女却有家不能回!” “听说许婉宁也是亲生的,私生女啦。” “等她妈再生个儿子,将来许家的家产还有江稚什么事?” …… 江稚置若罔闻,低头喝了小口香槟,按亮手机看时间,正好七点整。 拍卖会还没开始,她想见的人也还没到。 顷刻间,周围的窃窃私语全部消失,整个会场安静得像被集体消了音,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宴会厅入口处,江稚也忍不住抬眸望去。 只见西装革履的主办方负责人,以及几位桐城商界的大佬,正众星拱月地迎着一个年轻男人进来。 走在中间的男人白衫黑裤,身姿挺拔,离得太远看不清面容,但那由内向外散发的上位者气场,以及清隽出尘的气质,无一不昭显他身份非同寻常。 他的衬衫本色是霜雪白,被淡橘灯光染了色,微微泛出几分柔意,无形中削弱了周身的冷峻感。 江稚想到一种名为马斯的三角梅,大簇大簇花朵盛开在日光下,也是这么温柔漂亮的橙粉色。 她收回思绪,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着上了楼梯,二楼是专为他们准备的独立雅间,半开放式,拥有俯瞰全场的极佳视野。 仿佛察觉到什么,男人忽然侧眸看了过来,将她准确地锁在视野尽头。 江稚落落大方地举起酒杯,朝着他的方向,杯口略微倾斜,香槟摇曳,气泡翻涌。 半明半暗交织的光影中,隔着人群,她笑吟吟地向他遥遥致意。 宾客到齐,拍卖会正式开始,然而因为方才的小插曲,大家的注意力大多已经不在拍品上了。 坐江稚旁边的男人小声问:“这位是?” 没等她回答,便有知情人别有深意地指指头顶天花板:“程家那位。” “原来是他啊!难怪东家都把主位让出来了。” 江稚默默听了会八卦,起身往外走,悄悄上了二楼。 她走得很慢很慢,姿态也有些怪,如同童话里鱼尾变成双腿后,每一步都像行走在刀尖上的小美人鱼。 楼梯口守着保镖,没等她靠近,饱含驱逐意味的眼神就射过来。 江稚不慌不忙地上前表明来意:“我和程总有约。” 本来她以为会在楼下宴会厅和他见上面。 保镖问清楚她名字:“稍等一下。” 看他进了雅间去确认,江稚还是有一丝忐忑的,因为她压根就没和程总有约。 反正来都来了,赌一把。 他会不会……见她? 江稚心里也没底,等了几秒,雅间里传出一道低沉的男声,听得分外清晰:“让她进来吧。” 成功了! 江稚不由暗喜,扶着扶手,缓慢走上楼梯,身影也随之出现在楼下宾客们的视野内。 江稚居高临下,轻易就从数道探究的目光中攫获许婉宁的,因为她竟腾地站起来,突兀杵着,满脸的难以置信。 到底眼皮子浅,根本装不住情绪,眼珠子又瞪得那么大,显得浓妆的面容有些狰狞。 江稚收回视线,定了定神,朝雅间走去,起初步伐略快,裙摆带风,等到快靠近时,才刻意放慢了点。 她深深调整呼吸。 淡定,淡定。 一进雅间,独坐主位的男人便映入眼帘,他正端起薄胎白瓷茶杯,慢条斯理地品茶。 还是那件挺括的白衬衫,还原出霜雪白本色,明明比之前离得更近,可江稚却觉得此时的他遥远得好似天上月,可望不可即。 大概是他身上生人勿近的疏离冷淡,太明显了。 程总你好,我是江稚。 江稚在心底重复无数遍的开场白,竟一字都说不出,整个人也仿佛被什么定在原地。 男人抬眼看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也是疏冷的:“江小姐,请坐。” 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难道早就认出她了? 江稚低垂长睫,然后笑着回望过去,在侧向的沙发上落座,整了整裙摆。 时间赶,她没找到合适礼服,穿的是浅绿色法式复古方领刺绣裙,边缘裁剪出镂空小花边。 仍是大面积留白,只在颈间戴了条银色细链,一粒红宝石吊坠垂在锁骨下方。 还照着网上教程做了花苞 头盘发,留了几缕碎发散落颊边。 乌发雪肤,红唇滟滟。 看他又倒了一杯茶,像是在等她主动开口,江稚也不绕圈子:“程总,我想知道为什么中途换掉我?” 程与淮看向她,眸色无波无澜:“你怎么知道是我?” 闻言,江稚眼尾弯起好看的弧度,说出自己的推测: “有两点,面试我们的hr,是程氏集团人力资源部副总监,二是那部连号的宾利,还未在国内售卖。” 这么高调的车,以她的能力,还是不难查到相关信息的。 江稚解答完疑问,调整了舒服的坐姿:“为什么不选我啊?” 男人看着她,目光淡淡,却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堂堂许家千金,也会缺钱?” 原来问题出在笔试最后一题的剑走偏锋上。 看来在决定录用后,他们又做了深入的二次背调,把她初试时有意隐藏的信息查了出来。 江稚正想着怎么解释,楼下传来弦乐独奏的旋律,拍卖会中场休息,主办方邀请了当红歌手上台演唱。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 歌声空灵美妙,她听得着了迷,像沉入隐秘心事般,自动隔绝外界其他的声音。 一曲终了,江稚总算回神,不经意撞上男人幽深的目光,她怔了下,不自觉地坐直腰:“嗯?” “想好理由了?江小姐。” 本来是想好怎么狡辩的,可他这么一问,明显什么理由在他那都过不了关。 在聪明人面前真是一点心眼都耍不了。 权衡之下,江稚只能选择卖队友,坦诚相告:“我和程总表弟程明朗是大学校友,偶然从他那得知你在找合约女友,便想着来应聘试试。” 男人落在她脸上的眼神,带着不露声色的研判。 片刻后,他似乎接受了这个答案,轻描淡写地问:“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江稚直直地迎上他视线:“前年香港苏富比春季拍卖会上,一位神秘买家以1.3亿的价格拍下了大师江鹤清的画《独钓》。” “江鹤清是我外公,《独钓》是他的遗作,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程与淮轻抚茶杯的动作微顿,眸底有了不易察觉的变化,一闪而逝。 “程总,”江稚满脸真诚之色,提议道,“我可以无偿扮演你的合约女友,条件是希望事成后你能割爱,以原价将《独钓》转让给我。” 她知道他不找圈内人是担心会有后顾之忧,于是顺着这点打消他的顾虑:“我在瑞典的学业还没结束,以后也应该会在那儿定居。” 江稚丝毫没有松懈,因为她很清楚,和其他异性朋友不同,此时坐在面前的男人,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心计深沉,难以琢磨。 交出所有底牌后,她唇边绽开清浅笑意。 “要不,程总你再考虑一下?” 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隐在灯影中,深眸微敛。 半晌后,他才说:“我到时再给你答复。” 还是没给准话。 说了这么多,江稚有些渴,以他的身份,显然不会纡尊降贵。 得到允许后,她给自己倒了半杯茶,浅酌两口,唇齿间茶香四溢。 雅间的真皮沙发比下面椅子坐得舒服多了,视野也好,既然他没有要赶人的意思,江稚干脆心安理得继续坐着。 何况,她在上面待得越久,楼下的许婉宁越不安宁。 解完渴,江稚抿抿唇,从包里拿出一管口红,对着小化妆镜补好花掉的唇色。 余光时不时瞥向斜对面的男人。 他提着白瓷茶壶,往杯里倒茶,白汽氤氲中,那双堪比上等艺术品的手,更显白皙修长。 第4章 左手无名指上有一粒浅褐色小痣,正好就在婚戒会覆住的位置。 难以想象,这只手如果戴上婚戒,会是多么地好看。 当19号拍品,数年不曾面世的私人藏品出现在展台上时,底下一片哗然,男人终于有了兴致加入竞拍,以高价拍下那串价值不菲的祖母绿翡翠项链。 江稚猜测,他今晚就是为它而来。 果不其然,这一轮竞拍结束后,男人站起身,似乎准备提前离场,她目的基本达成,也跟着走了。 下楼梯时,他倒是颇有绅士风度地让她走在前面。 江稚年初在某场意外中受过腰伤,久坐后隐隐不适,她小心地扶着木质扶手,慢慢拾级而下。 走到中间,腰后猝然袭来一阵剧痛,她瞬间失去重心,一边紧抱扶手不放,一边条件反射地回身去抓后面的人。 男人刚好伸出手来扶,被她顺势抓住手腕,牢牢扣紧。 她几乎用尽全力,甚至将他上半身拉得倾向自己。 等稳住身体,江稚惊魂未定地回过头,和他四目相对。 彼此距离如此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积雪木气息。 第3章 何你的女朋友还有两分钟抵达现场…… 江稚出门前就预感到今晚腰不会好受,提前约好医生,直接从金叶酒店打车到中医馆扎针。 拍完片子,江稚趴在理疗床上,医生手法娴熟地在她腰后扎了两排针,效果几乎立竿见影,她彻底放松下来,忍不住有些想笑。 想到在楼梯时,等她站稳,男人就立刻收回了手。 明明他在上她在下,很容易看到某些旖|旎春|光,可他全程目不斜视,颇有君子端方的意味。 也没计较她把他手腕抓红,还留下指痕的事。 江稚细细回忆着,当时紧贴掌心的皮肤,是冷玉般质地,还有他身上好闻的木调淡香…… 墙上老式壁钟敲完十下,江稚总结好拍卖会经过,发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另一位受害者。 桐城和瑞典有七小时时差,那边是下午三点,对方回得很快。 既傻又白还甜:“不是吧铁汁!你这么快就把我卖了?!赔钱!!!” 素质有待降低:“没办法,我有点怕他。” 当时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把提供内部消息的程明朗供出来。 既傻又白还甜:“真的吗?我不信!” 江稚试着动之以情:“你难道不比我清楚,坐他旁边跟挨着雪山有什么区别?!我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怕雪崩【可怜】” 既傻又白还甜:“认同理解并同情【摸头】” 一点都不耽误他甩来收款码。 江稚照价赔偿了精神损失费,退出微信,闭目养神。 不知不觉针灸结束,医生拔了针,交代她注意事项,着重强调避免剧烈运动,还开了三副膏药。 江稚道了谢,扶着腰离开中医馆。 接下来两天,她谨遵医嘱休养,连门都没出,三餐全由酒店大厨烹制好送到房间。 第三天,江稚终于可以在黄昏时分下楼,到森林里散步。 走十来分钟她就有点累了,恰好前方有张长椅,刚坐下,便听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她辨认出声源,听了好一会,才起身走过去。 山庄正门。 被拦截门外的许婉宁正咬牙切齿地质问保安经理:“什么?!进黑名单了?!不可能!” 她向来把山庄当做自家后花园,想来就来,哪曾受过这种冷待?! 偶尔有车出入,一想到里面的人会有怎样打量的目光,许婉宁顿感臊得慌。 等车走了,她提着裙摆上前,颐指气使道:“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我、是、谁,你凭什么拦我?!” “原来是你啊。”一道略显散漫的声音骤然打断她,“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野鸭,在这里嘎嘎乱叫。”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保安经理如释重负,恭敬地喊道:“江总。” 许婉宁被堵了话,铁青着脸,还没反应过来,江稚已走到她近前:“你刚刚的问题问得好。” “凭什么拦你?”江稚在山庄大门上拍了拍,“就凭它现在姓江,不太欢迎某些姓许的人。” 许婉宁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嗤笑了声:“你把我拉进黑名单,爸爸知道吗?” 江稚无所谓道:“你不如回去问问他?” 许婉宁咬紧牙,心里清楚有江稚在,今晚这道门是很难进去的。 可她在山庄定好雅间,还邀请了不少朋友准备庆生,如果到时不出现…… 又有一部宝马减速经过,离得不远的树下,两个扫 落叶的阿姨悄悄碰头,用自以为小的声音八卦: “看吧,冒牌的始终是冒牌的。” “可不是,平时嚣张成什么样了,在人家正牌千金面前还不是得夹着尾巴?” 什么阿猫阿狗都配议论她了?! 许婉宁险些气炸,想着与其当众丢脸,不如先回车里打电话给爸爸,让他出面解决。 江稚总不能连爸爸的话都不听吧? “你给我等着瞧!”许婉宁不甘心地放完狠话,转身朝车走去,没想到她刚刚跺脚时太用力,精心准备的水晶鞋尖跟陷进了菱形地砖的缝隙里,连带着整个人重重跌摔地面。 裙摆繁复而大,不好起身,在场的人也没想着去扶一扶她。 许婉宁只能趴在地上不停扑腾,狼狈极了。 夜色渐深,两束车灯照来,黑色宾利平缓驶近,江稚不由得多看了眼,并不陌生的连号车牌。 她挑挑眉,背着手,慢悠悠往山庄里走。 半路遇到小跑过来的宋雅南,一打上照面,她就兴冲冲问:“许婉宁走了?” 江稚点了点头。 宋雅南顿时露出错失一个亿的表情,她解锁手机,点开视频,画面里正是趴地扑腾的许婉宁。 “扑街咯!”宋雅南语气不掩幸灾乐祸,“她朋友还在包间等着给她庆生呢,结果人没等到,倒是等来她被拦在门外还扑街的视频。” “不知道谁拍的,在各大群里传遍了都,不出今晚,许婉宁就要在圈里颜面尽失了!” 她笑眯眯地看着江稚,“没想到你人还怪好的嘞,送她这么一份毕生难忘的生日礼物。” 江稚没在意她的调侃:“不是有晚宴吗,你怎么跑出来了?” “别提了!”宋雅南郁闷地撇撇嘴,“跑腿还有我份,雅间哪有我待的位置?” “我爷爷亲自招待,我伯父我爸作陪,我那眼高于顶的堂姐也来了,还隆重打扮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人物,这么大阵势。” 江稚动了动手指,故弄玄虚道:“这位大人物,应该姓程。” “你怎么知道?” “我就那么掐指一算。” 宋雅南扑哧乐了:“等会你有什么安排?” 她想蹭顿饭,顺便和老同学叙叙旧。 江稚红唇微弯:“当然是收拾收拾,准备去接收许婉宁的朋友圈。” “妙啊!”宋雅南激动举手,“带上我!” 先前被抢走的雅间还给了宋雅南,江稚安排服务生将许婉宁邀来的客人引导到同层其他包间,门开着,她径直走进去。 此起彼伏的说话声霎时熄灭,围在一起的人齐齐扭头看她,表情中透出那么几分……复杂。 “许稚!”一个黑t男生惊喜地站起来,“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他模样没多大变化,江稚一眼就认出是初中同学,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是卓逸啊。”卓逸故作伤心状,“以前还给你写过情书的,你不会忘了我吧?” “回来没几天,”江稚笑了笑,“好久不见。”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凑过来,将她围在中间,各种自我介绍,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圈内人以群分的界限分明。 以许婉宁的层次和能力,结交的无非是一些在家族企业担任不那么重要职位,或者拿家里的钱搞玩票性质俱乐部,耽于声色享乐的纨绔公子哥,他们中大部分是江稚儿时旧识、同窗,只不过她出国后彼此间疏于联系,才断了交情。 故友重逢,其乐融融,一场专为许婉宁攒的庆生局,硬是变成了江稚回国的欢迎会。 江稚又坐着聊了片刻,手机接连震动,屏幕跳着“许铭安”三个字,她没理,那边也很有耐心,似乎她不接就不罢休。 江稚让服务生送来酒菜:“大家吃好喝好,我有点事,先失陪了。以后一定要常来玩,给你们友情价。” 众人笑呵呵地应:“一定一定!” 她给宋雅南递了个眼神,宋雅南嘴里塞着北极甜虾刺身,腾不出空说话,用力拍拍胸口: 放心,这场子我保证替你看好! 江稚拿着不停震动的手机出去了,没管来电,她来到走廊尽头的小露台,找出号码发了条短信过去: 第5章 “程总,需要帮忙吗?” 晚风徐来,江稚张开手去舀,凉意从指间穿过,手机又是一震,有回信了。 程与淮:“麻烦江小姐了。” 和聪明人交流就是省心,从宋雅南的话中,江稚猜到他在参加一场意料之外的相亲宴,而他也意会到她要帮他什么忙,连雅间号都不发,就是笃定她知道他此时的位置。 合作达成,江稚面露得逞之色,检查了下衣着,不很正式,但也算得体,参加私人晚宴够用了。 她回复:“你的女朋友还有两分钟抵达现场。” 程与淮:“我让人去接你。” 江稚边往雅间走,边拨通他电话:“我到了,麻烦程总亲自出来接。” 这是他作为合作方的诚意,也是女朋友该有的待遇。 然而,那端只有一片沉默。 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 毕竟有求于人在先,应该一步步试探底线的,江稚正懊恼着,一束光倏然漏出来,雅间的门开了。 男人从明亮中走出,穿过半暗的交界处,立在她眼前。 他穿着偏冷调的白衬衣,扣子系得一丝不苟,衬出挺拔身形。 逆着光的缘故,神色看不分明,但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霜雪之意。 江稚下意识摸摸手臂,瞥见他袖口处,戴着银质包边的墨绿色宝石袖扣。 看似简约,实则处处透着讲究。 而且有点巧,四舍五入,他们算是穿了情侣衫。 程与淮侧着身,往旁边让了让:“进去吧。” “等等!”江稚有些措手不及,“我们不需要提前演练一下吗?” 程与淮看她一眼,淡声道:“不必,我相信江小姐的应变能力。” 江稚:行……吧。 门合上的轻响,如同导演一声“action”,江稚迅速进入女友角色,很自然地挽上他的臂弯。 她清晰感觉到,男人的小臂线条瞬间绷紧,似是竖起戒备,在抗拒她的亲近,但并没有挣开她。 他们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江稚无疑是其中的焦点。 女孩子身穿颇具设计感的纯白上衣,搭配浅墨绿半身裙,腰身为界,好似一蓬绿轻托着春日清晨雾气的白。 哪怕站在旁侧的男人存在感强烈,也半分没失了她的好颜色。 雅间陷入安静,江稚的出现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砸出冗长的沉默。 直到程与淮以女友的身份将她介绍给宋老爷子,其他人才堪堪回神。 程与淮今晚赴宴,是受奶奶所托来看望她的旧友,不料她和宋老爷子暗中联手设下相亲宴,双方心照不宣,可始终没摆到明面上,所以他携“女友”出席,也不算失了礼数。 江稚松开他的手,礼貌打完招呼,不经意发现宋雅南堂姐宋嘉南妆容精致的脸上划过一抹失落。 她还留意到,宋老爷子和儿子快速对视一眼,又暗暗朝孙女摇头,应该是打算放弃原先的相亲计划了。 雅间专属管家在程与淮旁边加了张椅子,江稚落座,大方接受对面四双眼睛的审视,不见一丝怯场之色。 两人皆相貌气质出众,一个疏冷矜贵,一个清丽柔美,虽然没有亲密举动,但看起来就是格外般配,赏心悦目。 然而目前的真实情况是: 他们根本一点都不熟! 宋老爷子笑着聊起往事,江稚编辑好信息,先在桌下用脚碰碰身侧男人的皮鞋,等他看过来,她将手机递过去。 程与淮分心低头,一眼就看到她那右上角碎裂小半边的手机屏幕,然后才看清信息: “程总,我要怎么称呼你啊?” 见他不回应,江稚凑近,试探着喊了声:“darling?” 程与淮闻到一股茉莉淡香,陌生的气息,猝不及防入侵嗅觉。 他不动声色地拉开了点距离,在她手机上打字:“直接叫名字。” 江稚回复:“我不敢。” 程与淮偏过头,直直撞入一双漂亮杏眸,里面笑意藏不住,明晃晃从眼尾溢出来。 依他看,她就没什么不敢的。 服务生上完菜,大家开始用餐,对面的目光还是有意无意围绕着他们转 。 众目睽睽下,再不秀点恩爱,难免有穿帮嫌疑。 江稚临时充当技术指导,飞快敲字:“作为男朋友,程总不给女朋友夹菜吗?” 程与淮定定注视她两秒,拿起筷子夹了块甜酸排骨放入她碗里。 江稚暗忖不妙,忘记跟他说医生交代她要饮食清淡的事了,怎么办? 总不能夹回给他,或者丢掉吧。 她只好捧起碗,吃了点米饭,挖出个洞,把排骨埋进去。 正要松一口气,男人又给她夹了脆皮烧鹅,江稚忍不住轻拉他袖口,比了个手势,谁知他会错意,她碗里又多了蜜汁叉烧、香菜牛肉…… 很好,事实证明他们是真的没有一点默契! 桌上十八道菜,他夹的都是她暂时不能吃和不喜欢吃的。 “太多啦,”江稚灵机一动,开始跟他撒娇,嗓音甜软,“人家吃不完。” 她挑了几样菜夹回给他:“darling,你帮下忙呗。” 程与淮:“……” 这些菜都不合他口味。 好在其他人大概因为晚宴计划被打乱而各怀心事,直到散席,也没有人看出来他们并不熟。 等宋家人离开后,江稚和程与淮也搭电梯下楼,走到草地边,她问:“程总,我今晚表现怎么样?” 程与淮略作思索,沉吟道:“过犹不及。” 江稚进行简单复盘,一方面她表演痕迹略重,是有点刻意了。 另一方面,某些情侣间很自然寻常的亲密行为,由他做出来,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还有就是,没有默契。 不过问题不大,他们可以慢慢磨合嘛。 江稚反手揉揉腰,脚边有几朵零星的花,正迎着晚风绽放。 她问出最关心的问题:“那我算过关了?” 月色朗朗中,男人眉眼微垂,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声线低沉: “江小姐什么时候把笔试的数学题解出来,就什么时候能签合同。” “……” 江稚突然眼前一黑。 对那道题的印象实在过于深刻,因为当时绞尽脑汁,还求了不少数学大师保佑,她也只能算出这样的答案—— 一共有8.305个大妈以每秒100公里的速度冲去抢免费鸡蛋 呜,天亡她也!!! 第4章 为亲密接触 还是算不出来。 江稚沮丧地趴在沙发上,周围散落着草稿纸,可能是用脑过度,她有点头昏眼花。 怎么会有这么这么这么难的数学题啊?! 想到什么,江稚又坐起身,捞过桌面的手机。 程总只说让她解题,又没规定不能向别人求助,嘿嘿这空子不就给她钻到了吗? 江稚先在网上题库搜索,一无所获,她又把题目发到朋友圈和各个同学群,这样广撒网总不可能捕不到鱼吧?! 刚解除飞行模式不久的手机,因来电嗡鸣震动,骤然打断江稚思路,她瞥一眼屏幕,还有完没完了? 就这么急着兴师问罪? 接通后,那端传来许铭安略带责备的声音:“稚稚,你怎么不接电话?!” 江稚内心毫无波动,随口道:“刚睡醒,没看见。” “你是不是因为邀请函的事迁怒宁宁,所以才把她拉进山庄黑名单?你误会了,这事完全是爸爸的错。” 江稚不想耳朵被污染,把手机丢开,重新拿起笔解题。 手机在桌上继续说话: “稚稚,听爸爸的话,有空回家吃顿饭,我让你丽姨多准备你爱吃的菜。你们两姐妹坐下来把误会说开就没事了,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因为小事闹矛盾,给外人看笑话!” 江稚讥诮地勾起唇角,语气也带上嘲讽:“需不需要我再给她道个歉?” 许铭安没听出她话意,欣慰地笑道:“如果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愿意跟宁宁道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她从到家就开始哭,眼都哭肿了,晚饭也还没吃……” 江稚面无表情地打断:“您放心,我不会让您为难的。” 许铭安还想说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他刚从外地拉投资回来,本就焦头烂额,还要处理这种小事,简直疲惫不堪。 一直躲在墙后的许婉宁走出来,体贴地倒了杯绿茶给他,哽咽着自责道:“爸爸对不起,我又给您添麻烦了。要不还是算了吧,姐姐肯定不是有意的。” 许铭安喝完半凉的茶水,看到她眼睛肿成核桃,只觉得心疼不已,柔声安抚:“又不是你的错,爸爸已经为你讨回公道了,江稚说会跟你道歉。” “谢谢爸爸,爸爸您真好!”许婉宁亲昵地靠到他肩上,嘴角高高翘起。 第6章 呵,江稚到底在得意什么,最后还不是要乖乖跟她道歉? 道歉? 江稚是不可能道歉的。 她直接一个电话打给张副总:“把许铭安和吕丽也拉入山庄黑名单。” 一家三口就该整整齐齐。 张副总本就料到今晚必有一场腥风血雨,故意请了病假,此时正在家里美滋滋喝着小酒,没想到还是躲不过。 到底为什么啊?! 他的命!为什么!!会这样苦!!! 张副总将苦酒一口闷下去,委婉劝道:“小江总,真的要这么不留情面吗?” 江稚不以为然,还算起旧账:“让财务部将许婉宁这些年在山庄白吃白喝白拿的,所有消费记录核算出来,形成账单给她寄过去。” 张副总看不透老板心思,但自个儿想开了:“好的,江总。” 反正山庄是她的,她爱怎样就怎样,有钱任性嘛! 江稚发现他对自己的称呼变了,不由挑了下眉。 “对了江总,许婉宁还组了一场周五在山庄举办的网红会,为期三天,费用也是全免。” “她还真是会慷他人之慨,拿山庄做人情。”江稚一并给她扬了,“取消吧。” 张副总早就不齿这种损害山庄利益的行为,只是作为打工人敢怒不敢言,他应得格外痛快:“好嘞!” 通话结束,屋内恢复寂静。 江稚微微失神,父女俩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13岁那年父母离婚后,她跟着妈妈到国外生活,每年只在爷爷生日和春节回家。 去年冬初爷爷重病离世,走得急,她当时在瑞典上学,没来得及赶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爷爷生前极疼爱她,在律师公布的遗嘱中,他把许氏酒店集团10%的股份和最赚钱的云来山庄留给了她。 这是爷爷送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但没多久她就发生了意外,休养大半年身体才好起来,突破重重阻碍,终于在上周四办完手续,山庄正式转移到她名下。 爷爷为她取名“稚”,就是希望她这一生可以过得鲜活明亮,无忧无虑,恣意自在。 手机震动,江稚回过神,是程明朗发来的坏消息,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解出那道数学题! 既傻又白还甜:“你知道的,我哥当年可是麻省理工硕博连读的数学系高材生,如果没猜错,这道题应该是他亲自出的。” 江稚并非遇事退却的性子,偏要迎难而上:“我就不信解不出来!” 她起身去煮咖啡,习惯性倒了两杯,端起其中一杯喝了几口提神,又拿起草稿纸,心无旁骛地继续算。 时间悄然流逝,夜已深,整座山庄陷入沉睡,只有她还在埋头肝题。 凌晨四点多,收到奶奶急病入院消息的程与淮赶到a市私立医院,病房里灯火通明,隐约传出说笑声。 门虚掩着,程与淮走进去,老太太正靠坐在床上吸氧,和女儿有说有笑的,面色略显苍白,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他稍微放下心。 “与淮回来了。”程惠远先发现他的身影。 程与淮喊了声“小姑”,走到病床前:“奶奶,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都是老毛病了。”老太太半嗔地看女儿一眼,“多大点事,还让与淮特地大半夜赶回来。” 老太太夜里睡觉,突然心口疼,程惠远赶紧把她送来医院,怕有个好歹,瞒着她通知了程与淮。 程与淮刚要开口,老太太拍拍他的手,神秘兮兮道:“瞒得这么紧,真有你的。” 程与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还想瞒着呢?”老太太笑眯眯地戳破,“老宋可跟我说了,你女朋 友啊,温柔娴静,知书达礼,而且可漂亮了,跟仙女下凡似的!” 早知道她就不多事,私自安排相亲了。 程惠远站在旁边,听祖孙俩聊着天,面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什么时候带她来见我?!”老太太迫不及待了,“要不就周末?” “您别着急,”程与淮担心她情绪激动,“先安心养病。” 老太太见他想转移话题,中气十足地夸下海口:“只要你把女朋友带给我看,我的病马上就能好,药到病除!” 程与淮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他和小姑交换了个眼神,程惠远会意,好说歹说,终于把兴头上的老太太哄睡了。 等老太太的呼吸变得和缓,程与淮轻掖好被角,低声跟小姑聊了两句,离开病房,找医生询问病情。 走出医生办公室,外面已是天色微明,助理高阳送来咖啡和笔记本电脑,程与淮喝了两口咖啡提神,直接在病房附带的小客厅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公事。 刚回复完一封邮件,手机屏幕亮起,收到一条短信—— “我知道那道题的答案了!!!” 程与淮看一眼时间,五点十六分。 他唇边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看来一夜未眠的不只他一个人。 *** 三天后。 程老太太经医生批准出院,回家休养。 程与淮重返桐城,发小兼私人律师陈复南已按照他的要求备好一式两份的合同、保密协议和补充协议。 收到通知的江稚提前赴约,还是上次笔试的茶室,她到的时候,男人已经等在里面了。 午后日光丰盛,从雕花木窗透入,投落细碎亮光,江稚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他。 男人正拿着茶匙,将茶叶缓缓拨入壶中,上身是正式的黑色衬衫,扣子仍是系到最上面一颗,颇有禁|欲美感,袖子叠了几折,用袖箍固定住,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臂。 无论多少次,江稚都会被那双好看的手吸引,白皙匀称,指节分明,无可挑剔。 她不自觉地放轻脚步走近,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 程与淮往茶壶里注水,白汽弥散,他抬眸看向她:“江小姐真算出答案了?” “当然。”江稚满脸自信,掷地有声地说,“这道题的答案就是,没有答案!” 不是没有讨巧的方法,她仍清楚记得女演员姜欣算出的更符合实际情况的答案,但私自窃取别人的脑力劳动成果,她过不了心里这关。 可她又真的算不出来。 江稚决定再次剑走偏锋,遇到棘手难题时,绝对不要怀疑自己能力不足而情绪内耗,而是要大胆质疑,这道题本身就是错的! 何况他已经在宋家人面前公开她女朋友的身份,她的胜算又多了几成。 程与淮浅酌了口茶水,长睫半压,在下方印出扇形暗影。 数学题是他出的,确实没有正确答案。 表面看似考查解题能力,实际考验的是心性和品格。 江稚当时在卷子上写的答案是“算不出来”,所以,她是笔试中唯一做对那道数学题的人。 程与淮拿出律师提前准备的合同,长指压着推到她前面。 江稚惊喜地问:“我答对了?!” 真的是题目错啦? 程与淮没正面回答她:“你先看看合同有没有问题。” 江稚认真看完合同,重要内容和招聘信息里的差不多,聘期六个月,酬劳六百万,她说过可以无偿扮演他的合约女友,但他坚持要给,她总不能跟钱过不去吧? 她拿起笔准备在指定位置签名。 程与淮出声提醒:“不用再找律师把关?” 走山庄过户手续的流程中,江稚也接触过不少合同文书,心里大致是有数的。 “不用。”她浅笑着摇头,“我相信程总的人品。” 作为程氏集团的最高管理者,程与淮三个字就是最好的信誉保证。 江稚在合同和附加的保密协议上签完名字,按好手印,继续看另一份补充协议。 外公遗作《独钓》被白纸黑字列入她作为乙方的权利中,价格还被抹了零,从1.3亿变成1亿。 真不愧是财大气粗的程总,他随手一抹零,她就省下三千万。 可这是为什么呢? 她应该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吧? 江稚接着往下看,视线猛地顿住! “甲乙双方不得有任何包括但不限于肢体上的亲密接触。” “…………” 搞得好像谁想占他便宜似的。 程与淮察觉到她的异样,眉梢微抬。 “怎么?” “程总,”江稚欲言又止,“我冒昧地问一下,你是没有……谈过恋爱吗?” 程与淮在她前面轻放了一杯热茶,随意将手搭在桌边,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江稚终于喝上他纡尊降贵倒的茶,润完嗓子,她分析道:“一般来说,恋爱中的情侣,恨不得整天黏在一块儿,撕都撕不开。” “就算是分手的情侣,有的见了面也想给对方甩个耳光呢。” “哪有人谈恋爱心如止水,一点亲密接触都没有的?如果你要找的是柏拉图式合约女友,实际操作中我觉得很容易穿帮。” 第7章 程与淮最初考虑的是,在这么一段虚假的协议关系中,女孩子总是容易吃亏,被占便宜的一方,拟定这个条款,是为了从法律上保障她的安全和权益。 其次,出于私人原因,他也不喜和别人有肢体接触。 但她说得不无道理。 程与淮提笔划掉条款,打算修改成: 甲乙双方不得有超出范围的亲密接触。 具体是哪些范围,还需要两人共同协商界定。 江稚眸光微闪,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缓缓往上推近,从他清劲的腰身,到挺括的肩,再划过喉结…… 最后,对上那双幽深眼眸。 “那么,作为女朋友,” 她稍坐直腰,笑吟吟地问,“程总身体的哪些部位是我可以亲密接触的?” 第5章 人不可告人的关系 “作为女朋友,程总身体的哪些部位是我可以亲密接触的?” 话音未落,江稚感觉到茶室里光线骤暗,某种无形的压迫感一层又一层地扑面而来。 仿佛回到13岁那年冬天,初到斯德哥尔摩,迎接她的第一个极夜,还有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凛冽风雪。 男人的表情分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寒意。 被他注视的这一秒、两秒、三秒…… 她好像在被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天经过。 “吱呀”轻响,木窗被风吹得更开,一束炽烈的阳光恰好斜过来,江稚眸底不受控地起了水雾,她抬手遮住眼,等缓和后,起身去关了窗。 她又重新回到他身边。 程与淮看到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泛红,刚才那句话她说得暧|昧,可眼神清澈干净,不染杂质。 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说过这种类似调|情的话,与其说觉得冒犯,更多的是不习惯。 阳光被关在窗外,茶室却重新回暖。江稚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解释道:“我的眼睛比较脆弱,一受强光刺激就会流泪。” 那次意外后,除了腰伤,她还落下白天畏强光的后遗症,但夜里又要开灯才能睡着。 江稚恢复正色,指着协议上新补充的条款:“甲乙双方不得有超出范围的亲密接触,这个范围怎么界定呢?” 她立刻看向那双完美无瑕的手,抢先提出:“我认为手是肯定无法避免接触的,且容错率高,穿帮风险低,适用于很多需要秀恩爱的场合。程总,你觉得呢?” 程与淮默许了,示意她继续。 经过一番协商,两人最后敲定亲密接触的范围和执行方式:挽(牵、握)手、搭肩、搂腰 江稚垂眸暗忖,除了这些外,她坚决不会多碰他一根头发丝。 没多久,助理高阳把重新打印的补充协议送了过来。 等程与淮签好字,江稚接过笔和协议,纸面上的程与淮三个字笔锋遒劲,行云流水,她也写下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合同签好,尘埃落定。 江稚拿起茶杯,在他杯沿轻碰了下:“程总,合作愉快。” 程与淮也举杯回礼,以他的身份和地位,除长辈外,一般不需 要向人敬茶,可不知为何他手腕一压,将杯口压得稍低于她的。 江稚小口喝完茶,似乎不经意地说起:“笔试那天上午,大概是十点左右,我从茶楼南门出去,后面疾速驶来一部红色兰博基尼,溅起十米高的水花,不仅把另一位应聘者淋成落汤鸡,还让我脆弱的眼睛受到不小惊吓。” 她把知道的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只要去查监控,就一定能锁定肇事车主。 程与淮也想起了那天,雨后山林青绿,她一袭白裙站在路边,左手高举着石头,回头看过来时那不好惹的挑衅眼神,以及颊边轻晃的红花耳饰。 他一点看不出那是受过惊吓的样子。 反倒是他的司机受了不小惊吓,本就减速的车子,刹车几乎踩到底,生怕她手里的石头就这么砸过来。 见男人不接话,江稚又问:“程总,这茶楼应该是程家的产业吧?” 她没刻意调查,但从方才点香和送水的服务生对他的恭谨态度能看出来。 程与淮早已看穿她那点小心思,没搭话,自顾自地喝茶。 江稚手肘压着桌面,倾身向他凑近了点:“程总不觉得接待这种没素质的客人,会玷污茶楼的高雅之风,严重拉低格调吗?” 高阳听得忍俊不禁,江小姐不就是想找出肇事者么?倒不至于上升到这种高度。 程与淮睨他一眼:“你去处理一下。” “好的,程总。” 高阳轻掩上门出去了。 江稚心情愉悦,捻了捻手指,指上还有残留的印泥,纸巾盒在男人那边,目测了下,是伸手也够不到的距离。 她懒得起身去拿,直接把手递过去,给他看染红的指尖,又指指纸巾盒。 意思很明显了。 程与淮没有任何动作,还从未有人敢这样使唤他。 江稚微微一笑,刻意换了清软的声线:“darling?” 两秒后,纸巾盒被轻放到面前。 她笑着道谢,抽了张纸巾用茶水打湿,仔细地擦干净手。 “程总,既然我们都已经是这种不可告人的关系了,来加个微信吧,方便秘密接头。” 程与淮看着递到眼前的深灰色手机,和他用的同个牌子,她的是去年旧款,屏幕右上方碎了小半边,蜘蛛网般蜿蜒而下。 “你不怕我?” 她是为数不多在他面前这般怡然自得的人,甚至偶尔会越过边界,言语轻佻。 似乎还有点,自来熟。 “怕你?”江稚看着眼前的男人,面容清冷,自带上位者气场,确实有种令人望而生畏的距离感。 完全能想象到别人在他面前会是如何一副毕恭毕敬的拘谨态度。 “如果我怕你,”她认真地反问,“还怎么跟你谈情说爱?” 程与淮:“……” 成功添加好友后,江稚顺手就备注成“男朋友”:“时刻提醒自己,适应新身份。” 她又朝他那边看过去。 程与淮将手机息屏,倒扣在桌上。 江稚撇唇,她只是看了一眼,他就迅速get到她想让他也把备注改成“女朋友”的意思,还直接拒绝了。 这算有默契还是没有? 手机弹出闹钟,人在开心的时候时间就过得飞快,江稚差点忘记还有在线网课要上。 今年二月份受伤后,江女士帮她请了一年病假,她比较争气,大半年就把身体养得差不多,猫语研究的jason教授听说后,不仅让她把落下的功课补上,还要求她上网课跟进度。 虽说这位来自德国的教授在斯京定居多年,但他性格还保有日耳曼民族血脉里严谨、严格、严肃的成分。 江稚在窗边找了个位置,戴好耳机,进入线上教室。 这节课的主题是探讨流浪猫泛滥原因——从猫的惩罚式繁殖说起。 “作为季节性发|情动物,对猫来说这是一种本能行为,由于公猫长满尖刺的特殊构造,过程中母猫将遭受极大痛苦,甚至会发起攻击。” “在春季和秋季时节,尤其是流浪猫聚集的乡村,夜晚猫叫声严重扰民,导致它们轻则被毒哑,重则被打死……” jason教授上完课,进入课堂自由讨论环节,大家各抒己见,到尾声时话题照常岔远,有人邀请教授参加今晚的生日会,笑声四起,闹哄哄的。 江稚昨晚没睡好,听得眼皮渐沉,很快被堆积如山的困意卷入梦境中。 程与淮看完一份财务报表,察觉窗边的人没了动静,侧头望去。 她半边身子趴在小木桌上,乌发如瀑,披散在腰间,几缕碎发掩映下的脸莹白如玉。 窗外铺着落日余晖,她面朝向他,背对着一片橘色光影,正毫无防备地,恬然熟睡。 也许是这样的画面并不多见,他视线难得地停驻了片刻。 桌上手机突然亮屏,江稚被吓一跳,惊醒过来,她赶紧摘掉耳机,环顾四周,有种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的恍惚感。 她目光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坐在桌前的男人,他正低头翻看文件,侧脸专注,棱角分明。 手机还在震动,江稚没打扰他,悄声走出茶室,到外面接听电话。 “江总,大事不好了!” 庭院角落有一缸荷,花开败了,枯叶铺水,江稚的影子斜映在上面:“你先冷静下。” 张副总深呼出一口气:“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好消息。” “许婉宁照着账单把欠款都还了,一分不少。” 张副总停顿了下,“坏消息是,下午我们收到很多vip客户的电话,全是要求退会籍、退会费。” 他声音更凝重了:“还有,山庄管理层已有六个人提出离职。” 山庄客户大都是高消费群体,以前在许铭安名下,等同于许婉宁母女的后花园,她们也借着山庄之便结交到不少圈内的贵妇名媛。 第8章 在作出向许婉宁追讨欠款的决定前,江稚就有心理准备她们会借拉拢的人脉资源对她进行反击,这部分损失都在可承受范围内,她也早就想好应对之策。 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刚接手山庄,管理层就集体离职,导致局面变得被动起来。 内部分崩离析,最易动摇人心,也会引起外界诸多猜疑,加上正好又有一批会员退费,无异于间接坐实猜测。 许婉宁母女的手再长也伸不到管理层,所以这正中要害的一刀,是她父亲,许铭安亲自捅的。 相比之下,她把他们拉进黑名单,顶多算是小打小闹,他做得比她不留情面多了。 她还是太天真,还未真正看透,这个给了她生命,曾在床边守着高烧不退的她彻夜不眠的男人,在他和别的女人重组新家庭后,在作为父亲的权威被挑衅时,也是会对他唯一的亲生女儿举刀相向的。 直到这刻,江稚彻底清醒,冷静地交代:“老张,你先让人把退会名单整理出来,想办法暂缓退会进度,再通知目前在位的管理人员,等我回去开个会。” 通话挂断,江稚又在外面吹了会风,收拾好情绪才回到茶室,拿起挂在椅背的包:“程总,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先走了。” 程与淮吩咐司机送她。 江稚前脚刚走,高阳就走进来,告知云来山庄正面临vip客户大规模退会危机的消息。 好半会没得到回应,高阳犹疑地问:“程总,需要去处理吗?” “不必。”程与淮表情平淡地看了眼手表,十分钟后有个海外视频会,按计划准时进行。 夜色渐深,一轮趋满的月出现在夜空上,周围缀着几粒若隐若现的星。 会议结束,程与淮拿起手机,解锁,页面仍停留在微信,他点开列表里新出现的陌生头像。 蓝天白云下,年轻女孩倚栏而立,身后是湖水,远处是雪山,她对着镜头,回眸一笑,眉眼弯弯。 片刻后。 他在通讯录里找到备注为“周会长”的号码,拨了过去。 那边接通后还有些不敢相信:“程总?” 程与淮没绕圈子:“周会长,听说你们团队最近在物色开会的酒店。” 周光明是桐城商会的副会长,年底有个大湾区的重要峰会召开,酒店确实还没选好。 不过,这种小事怎么会惊动这位大人物?! “是的,酒店还没定。”周光明严阵以待 ,又听到什么,神色倏然一松。 久经商场的他嗅觉敏锐,反应飞快:“程总,这可真是太巧了,您说的云来山庄正好是我们最属意的选择!” 云来近来换了老板的事周会长略有耳闻,今天的客户退会风波更是闹得沸沸扬扬,圈内人都在看热闹,已经有瞄准这块肥肉的风投机构闻风而来准备捡漏了。 只是,云来山庄什么时候和程总攀上了关系?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竟能让他亲自打这通电话?! *** 月过树梢,清辉遍撒。 偌大的会议室里气氛低迷,受跟风现象影响,截至目前客户流失率已高达百分之三十,照这趋势下去,山庄估计撑不到明年就得关门大吉。 江稚连晚饭都顾不上吃,能想的办法全想遍,可她能动用的人脉关系基本在国外,远水救不了近火。 两个小时前。 她约见了离职的高管们,有两人托辞有事没来,来的四位是看在爷爷面上。 他们也是和许铭安一条心,对她极有诚意的挽留无动于衷,还反过来“好言”劝她: “你一个女孩家家,山庄在你手上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不如还给你爸,背靠许氏这棵大树好乘凉,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 “是啊,别听网上那些乱七八糟洗脑什么女性独立,搞事业什么的,女孩子嫁得好比什么都强!” “再任性胡闹下去,彻底把你爸推远,许家家产就真落吕丽母女手里了,到时你哭都来不及……” “跟你爸服个软吧,父女俩哪来的隔夜仇?” 他们说的话,江稚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她沉沉呼出一口心间灼气,轻揉隐隐作痛的腰。 许铭安做得这么绝,不就是想让她低头向他认错,跟许婉宁道歉吗? 不,她做不到。 以她对他们的了解,只要退让一步,到最后山庄都会守不住。 可是,她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 “江总,好消息!” 出去抽烟冷静的张副总高举着手机跑进来,眉飞色舞道:“我刚接到周会长秘书的电话,我们酒店被选中承办大湾区经济会议!而且,周会长还表示要带头加入山庄会员!” “真的吗?!” 其他人有如打了鸡血般精神大振,冲过去七嘴八舌围着张副总确认。 张副总手机又响了。 他赶忙接通:“王总您好您好。您的意思是要取消退会?好的好的没问题!” “吴太,您也不退会了是吧,没事没事,误会说开了就好。” …… 张副总电话接个没停,江稚安静靠坐着椅子,暗自琢磨。 她被逼到没有退路,从未有过交集的周会长就刚好出现,一下子解了燃眉之急。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 江稚蓦地心念一动,拔掉手机充电线,点进微信对话框,敲出一行字,发送。 “程总,请我吃个饭吧。” 程与淮洗完澡才看到信息,瞥了眼她微信名,回了个“?”。 素质有待降低:“对于扮演你女朋友这件事呢,我本来只打算付出8.305分的心力,现在我决定上刀山!下火海!两面三刀!两肋插刀!拔刀相助!总之就是升级到10分满分,全心全意去对待!” “……” 倒也不必这么多刀。 程与淮:“8.305?” 素质有待降低:“没办法呀,谁让那道数学题我算来算去只算出来8.305个大妈呢。” “相信我!!!” “不会有比我更适合当你女朋友的人了!” 她头像接连跳出,齐刷刷列着,程与淮目光微顿,单手握着手机打字:“江小姐目前应该是单身?” 素质有待降低:“程总,合同都签了,现在才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晚了啊?” 程与淮没得到正面回复,只收到一个晚安和【亲亲】表情。 消息很快就被撤回,换成了: “谢谢,晚安【玫瑰】” 他退出聊天界面,眼尖地留意到某些变化,重新点进去,发现她把微信名改成了—— 江稚男朋友有且仅有一个叫程与淮 第6章 称一见钟情 “江稚男朋友有且仅有一个,叫程、与、淮!” 山庄露天温泉,宋雅南趴在池边,对着手机,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说来也巧,她昨晚想找江稚问下山庄情况,恰好发现这新改的微信昵称,眼疾手快截图保存。 果然一刷新就改回了【素质有待降低】,于是她一不小心就掌握了这个大秘密。 怪不得那晚她变着法儿打听相亲宴的情况,堂姐都不肯透露半句,原来程总早已经有主了。 “可我怎么记得不久前,”宋雅南奇怪道,“你还让我帮忙找朋友要拍卖会的邀请函?” 很快,她就自己打通逻辑,恍然大悟:“卧槽!我该不会间接促成了你和程总的好事吧?!” 离得不远处,江稚单独一个小池子,正泡着缓解腰疼的药浴。 热气蒸腾下,肌肤白里透红,曲线曼妙,美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宋雅南想起曾在网上看过某个话题#怎么会有人在幼儿园就美得倾国倾城啊#,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江稚。 江稚妈妈江蓉当年是云城第一美人,她不仅遗传了妈妈的美貌基因,还有极高的音乐天赋,从小就是美人胚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那位传闻中的高岭之花会栽在她手上,完全合情合理。 见江稚沉默,宋雅南便当做她是默认,竖起食指在唇边“嘘”了声,贼兮兮笑道:“我懂的,保密嘛!” 鉴于签了保密协议,江稚正琢磨着怎么解释,谁知她就逻辑自洽了,倒是省心省事。 宋雅南关心地问:“山庄现在怎样了?” 江稚弯唇笑道:“算是因祸得福吧。” 圈内惯会捧高踩低,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在众人群起退会的风头上,周会长反其道而行加入山庄会员,还让酒店承办大湾区经济会,峰回路转,直接逆转形势! 先前声势浩大要退会的vip客户们见风使舵,争前恐后亲自致电取消退会并道歉,而她提前交代过张副总想方设法拖延退会办理进度,所以整个事件中,最大受害者是客服部的对外座机,线路几近瘫痪。 爷爷教过她,做人做事,都要留有余地。 第9章 但也不是说取消退会就能取消的,江稚特地挑出几位和吕丽许婉宁尤为交好,闹得最凶的vip作为典型,杀鸡儆猴。 宋雅南不解:“为什么不干脆全部清理干净,多解气啊!” 江稚浸入弥漫的水雾中,音色也染了一层朦胧:“开门做生意,干嘛跟钱过不去?而且,你不觉得我把她们母女俩多年苦心经营的人脉资源收为己用,她们会更难受吗?” “高啊江稚稚!”宋雅南激动地拍起一片水花,“原来你这波操作在大气层。” “不过,你爸的心真是太偏了,偏到南极去了都!”宋雅南又替她愤愤不平。 “难怪说有后妈就有了后爸,瞧这枕边风吹得,啧啧,继女当成心肝宝,对亲女儿反而重拳出击。” 想到什么,她嘿嘿乐了:“等你爸知道你和程总的关系,肯定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江稚笑笑没说话,将散落颊边的几缕发丝夹到耳后。 宋雅南又问:“你还没回过家吧?” 那个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家。 江稚摇头:“里面的垃圾还没清理干净,先不回去。” 许家是做中高端酒店的,疫|情三年中遭受空前重创,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加上许铭安投资失败,资金链断裂,她通过中介了解到,他早已把那栋别墅抵押给银行办理贷款了。 只要再给一点压力,她就有机会把房子买回来,到时再名正言顺地回去清理垃圾。 “给你说点开心的事吧。”宋雅南发觉气氛稍冷,捞起玫瑰花瓣丢向她的池子,“昨天有个晚宴,许婉宁母女也盛装出席了,结果都没什么人理她们,被晾了半天,灰溜溜中途离场了。我猜许婉宁这会儿躲在家里哭呢,嘤嘤嘤……呜呜呜嗝!” 她学得活灵活现,江稚被逗笑了。 这回许婉宁母女折损不少人脉,元气大伤,估计有段时间蹦跶不起来了。 宋雅南猜得没错,许婉宁此时正趴在床上大哭特哭:“啊啊啊我没脸见人了!” 本想等江稚来道歉时录视频为证,趁机挽回颜面,谁知等来的却是巨额账单。 她咽不下这口气,又和妈妈联合朋友们一起抵制云来山庄,以为这下江稚不死也能脱层皮,没想到又凭空冒出个什么劳什子周会长! “江稚怎么可能勾搭得上周会长?!”许婉宁言之凿凿道,“她一定是靠出卖美色!” “我组织的网红party也被取消了,大家都在看笑话,还有人说我是什么冒牌货,鸠占鹊巢。呜呜呜我真没脸见人了!” 相比女儿的歇斯底里,吕丽坐在床边,表情平静。 当初她暗中找人在亲子鉴定报告上做了手脚,又添油加醋吹了几阵枕边风,许铭安至今深信不疑许婉宁是他亲生女儿,而对真正的亲生女儿江稚日渐疏远。 江蓉当年也是心气高傲,得知丈夫出轨后二话不说火速离婚,带着女儿远走异国…… 吕丽收回思绪,安慰道:“你看江稚回桐城这么多天了,她敢踏进家门半步吗?这个家现在属于我们,谁都抢不走。” 更何况。 吕丽温柔地笑着轻抚小腹,等她把儿子生下来,许家的家产江稚更是一分都别想得到! 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 江稚泡完温泉药浴,惬意睡了个午觉,拿着包出门赴约。 程总要请她吃饭。 刚出电梯,张副总就春风满面地迎上来,还用奇奇怪怪的肉麻夹子音喊她:“我的江总哎~!” 乘着周会长这阵东风,今天张副总接待了不少山庄新入会的客人,有些还是以前连边儿都摸不着的贵贵贵客,可把他的脸笑僵了,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不只他开心,江总还大方地把许婉宁还的欠款全当成奖金发了,员工人人有份,山庄上下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江总,”张副总鬼鬼祟祟环顾左右,压低声问,“你到底是怎么搬动周会长这座大佛给咱山庄坐镇的?” 江稚笑而不语,她背后真正的靠山要是说出来,铁定吓死他!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道: “秘密。” 张副总还想继续探听,手机响铃大作,真是一刻都缺不了他啊。 “江总,我先去忙了!” 江稚目送他一溜烟儿跑远,微微失笑,坐上等在酒店外的宾利,司机告诉她路上大约会花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江稚戴好耳机,继续上网课。 授课老师是一位动物心理研究专家,抱来一只即将被噶掉oo的大胖橘猫bob当助教,现场演示: 如何做好猫咪绝育前的心理安抚工作 大半节课下来,她耳边不停回荡着班上同学们安抚胖橘猫的“喵喵”叫声。 暮色四合时分,车子抵达一家深巷里的私人饭馆。 江稚跟着服务员,穿过花木扶疏的院子,又经过几道回廊,来到三楼靠湖的包间前。 她像只猫儿似的,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探进身去。 “喵喵?” 窗边,程与淮正和人讲着电话,循声看了过去。 江稚今天穿得随性休闲,白色吊带裙,搭粉色薄开衫,在腰间打了个结,有着春日般的甜美和生动。 她皮肤又白,白得晃眼,一双杏眸笑起来像弯月,亮晶晶的。 她一进来,包间里的光线仿佛都亮了几分。 手机那端的老太太捕捉到异样声响,立刻扬高声音问:“是不是你女朋友来了?” “您听错了,”程与淮气定神闲道,“是一只猫。” 接着,他就看到那只“粉白猫”惊喜地左右张望,还用口型问他: 猫呢?猫在哪里? 程与淮微抬下巴示意她先坐,收回视线,再次否认。 “您刚才真听错了。” 老太太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他把女朋友藏得严实,可架不住她面子大呀,联系到金叶酒店拍卖会的主办方,卖老脸要到了一小段监控。 楼梯上站着一对俊男美女,彼此离得极近,都快鼻尖碰鼻尖了! 截出来的画面虽模糊,但极为养眼,老宋的确没夸大其词,他们真的太般配了! 视频反复看了千百遍,越看越激动,要不是女儿拦着,她早就连夜来桐城了。 老太太直接下最后通牒:“要么你带我未来孙媳回家见我,要么我现在去桐城见她,你选一个吧。” 不等程与淮做出选择,那边就飞快挂断。 他面露无奈之色,抬手轻揉眉骨,等回到江稚身边落座时,又是藏山藏水藏尽了所有情绪。 江稚捧着菜单选好几样菜,顺便和他交流了下饮食上的喜好和忌口,然后从包包里拿出一只木刻猫摆到桌上:“这是谢礼。” 可能那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山庄在他的帮助下度过重大危机,做人不能不知感恩。 他这样的身份什么东西都不会缺,只能聊表心意了。 刚好前些天她在森林里散步,捡到一块还不错的木头,便打算雕刻成猫送给他。 程与淮拿起那块木雕,从外表并不容易看出它是一只猫,反倒肚子上刻的“平安”两个字很是醒目。 “我只是不希望合作方麻烦缠身,影响工作状态。” 他觉得有必要跟她解释清楚。 “懂的懂的。”江稚才不会自作多情呢。 见自己雕刻出来的小东西被那只漂亮的手拿着翻看,她有些心虚地轻咳了声,强行找补。 “雕刻技艺确实粗糙了些,但胜在礼轻情意重啊程总!” 程与淮的视线转移到她手上,江稚立刻会意,伸出双手,凑过去翻了面给他看:没受伤,一点伤口都没有。 她还不至于手笨成那样。 他目光落在她左手,指节根根白皙纤细,指甲透出淡粉色:“左撇子?” 江稚惊讶地坐直腰:“你怎么知道?” 她确实是左撇子,小时候矫正过,现在用右手吃饭写字都没什么问题,她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 程与淮又看她一眼,淡声道:“这并不难看出来。” 江稚:“……” 她指了指他放在左手边的茶杯:“你虽然不是左撇子,但好像也挺惯用左手的。” “是吗?”程与淮之前倒没怎么留意过。 服务生送了前菜进来,江稚刚好饿了,也不和他客气,打算先吃点垫肚子,又喝了半碗汤,后面依次上桌的正菜,也一道道去尝,都很合她的口味。 倒是程与淮基本没怎么动过筷子,等她吃完甜品,他才开始说正事:“有些细节我们需要提前顺一下。” 江稚习惯性点开手机备忘录做笔记: 认识的时间和地点? 她先问清楚:“程总,我们确定恋爱关系多久了?” 程与淮整理袖口的动作微顿,侧头看她,眸底幽沉,语气难辨情绪:“就三个月吧。” 第10章 江稚推算了下:“三个月前,也就是六月份,我在斯京,要不就设定成你来斯京出差。” “那么,是在哪里相遇呢?” 她当时在家养病,腰伤未愈,出行得靠轮椅,而且傍晚才会出门。 算了,演戏而已,不一定非要这么贴合实际。 “要不就在斯京的老城区吧?” 江稚单手托腮,尽情发挥想象力,“那时是黄昏,我在街边买花,你忽然出现,在铺天盖地的橘色柔光中缓缓朝我走来,对我一见钟情。” 程与淮轻敲桌面,嗓音低沉:“我对你,一见钟情?” 江稚顿感耳畔染上一丝酥|麻,好像被电到了。 她不甘示弱也要电回去,俏皮地朝他眨眨眼:“不行吗?我这样的大美女耶!” 程与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并不接话。 好吧,看在他也是个大帅哥的份上,她只能退半步:“那公平起见,就改成我们互相一见钟情,然后火速坠入爱河!” 这一次,程与淮没有提出异议。 从相遇顺到确定关系,江稚的备忘录记得满满当当,一段唯美又浪漫的异国恋就此诞生。 简直以假乱真。 程与淮晚上十点的航班飞上海,打算先送她回山庄。 江稚坐在后座,头脑风暴后体力耗尽,加上座椅很舒服,她有点昏昏欲睡。 刚开始还算睡得规矩,意识一涣散,身子就东倒西歪,想要找到更舒服的姿势。 程与淮正 用手机回复邮件,肩上忽地一重,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多了一个人。 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指节分明,手背上青筋越发清晰。 几乎没有犹豫,程与淮轻轻地把她的头扶正,若无其事般继续回邮件。 不到半分钟,江稚重新睡回他肩上。 不到三秒钟,她再次被扳正。 江稚睡觉时最不喜欢被打扰,轻声嘟囔着,又靠回她觉得最舒服的地方。 察觉到男人有所动作,她微蹙眉心,不满地提醒道: “程总,根据协议,你的肩膀我是有合法使用权的!” 上次山庄雅间的晚宴,她突然凑近,程与淮闻到了她身上的茉莉香气。 但此时此刻。 他清楚地感觉到。 仿佛有一簇白色茉莉,在怀里,在鼻尖盛开。 橘色路灯光透窗而入,又穿出去,光影轮流转换,可那幽香仍萦绕不散。 男人隐在半明半暗中,辨不清面上表情,轻描淡写道:“江小姐,按照合同要求,你后天就要正式到岗就职了。” 一枚重磅炸|弹猝不及防在耳边炸开,江稚瞬间睡意全无,整个人都坐正了。 什么? 后天就要以女朋友的身份去见家长了?! 第7章 道情侣装,装情侣 女朋友还没当满一周,就要去见家长了。 不带这样搞突击的! 不过,他们本来也不是正常的男女朋友关系。 江稚之前为培养默契而制定的约会计划只能搁浅,留给她的时间不多,恨不得把一秒掰成两秒用,白天跟着老师上课,晚上还在山庄雅间宴请了周会长。 席间,周会长看她的眼神隐隐透出“尽在不言中”的意味,好在有能说会道的张副总作陪,一顿饭吃下来,也算宾主尽欢。 应酬结束后,江稚又无缝衔接开了个全体员工会,恰逢中秋国庆将至,她简要地布置了双节期间山庄的重点接待任务。 洗漱完躺在床上已接近午夜,江稚边做腰部热敷边跟男朋友兼老板汇报今天的工作: 白天进行了上岗前的紧急培训,非常努力地跟表演老师学习怎么当一个优秀的合约女友。 又让他把个人资料整理一份发过来,她打算临时抱佛脚背一下,免得到时露馅。 那边没有回复,难道这么晚还在忙? 江稚觉得设置了免打扰模式的可能性更大,便没顾忌地继续轰炸:“程总,你明天穿什么衣服?” 程与淮还在开会,手机静音放在桌上,屏幕亮了又亮,他解锁查看完新消息,点了个“?”发过去。 江稚秒回:“我们穿情侣装吧。” 程与淮觉得没这个必要,又收到她信息:“你还在上海?” 程与淮:“嗯。” 素质有待降低:“那明天我们在桐城会合还是a市?” 程与淮原计划是从上海直飞回a市:“到时司机会去接你。” 他退出聊天页面,给高阳发了条消息:“返程航班改成桐城落地。” 正要放下手机,屏幕又弹出江稚的信息,她发了张照片:“明天我穿这条裙子。” 此时的衣帽间已经被江稚翻得乱糟糟,十几条裙子摆开,终于选到一条最满意的,腰伤后基本告别高跟鞋,她只好挑了双稍微带跟的珠光白软皮鞋。 那边再无回应,江稚做好睡前护肤,留了盏床头小壁灯,几乎沾枕即眠。 一夜无梦。 天光大亮,窗外鸟鸣声清脆,江稚醒来,先去摸手机看时间,解除飞行模式后,她看到一份来自【男朋友】的文件。 发送时间凌晨02:36。 江稚点开文件,是她先前要的关于他的个人资料,准确来说更像一份简历。 姓名:程与淮 出生年月:1994年2月28日 身高:188cm …… 她一字不漏地看完,点了保存。 吃完早餐,江稚又在落地镜前检查了一遍。 镜子里的人五官精致,眉眼如画,妆容和衣着都无可挑剔。 不知道他会不会配合她穿情侣装? 司机依然等在上次的位置,这次换了部深灰色商务车,江稚拉开后座车门,刚弯腰准备坐进去,毫无防备地,视野中闯入一道挺拔的身影。 他怎么也来了,不是说在a市会合吗?! 江稚心底那一缕失落顷刻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喜。 大片笑意堆积在眼尾,怎么都藏不住,嗓音也透着愉悦:“嗨,程总。” 男人朝她微颌首回应。 他穿着黑色衬衫,面容清俊,如霜似雪,仿佛又有了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冷,看向她的眼神也清凌凌的,几乎没什么温度。 江稚感觉好像重新回到了斯京下雪的冬日,清晨出门时,寒意铺天盖地围剿而来,躲无可躲。 她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商务车后座是隔开的,她不可能像那晚在宾利后座那样靠到他肩上。 因看到他出现而生出的欢喜,被迅速驱散殆尽。 江稚往车窗边挪了挪,离他更远点。 她微抿着唇,望向窗外,听到他淡淡地“嗯”了声:“先做好应急预案,必要时再让公关介入。” 程与淮余光不经意瞥见她的动作,结束通话,他若有所思地问: “送去保养的宾利什么时候能取车?” 司机忠叔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愣了下才答道:“预计国庆后。” 江稚悄悄竖起耳尖,宾利送去保养了? 看来是她发散思维想多了,以为他是抵触她的亲近而故意换了车。 车内陷入微妙的安静,江稚还在看窗外,阳光晴好,天朗气清,草地上的花随风摇曳。 她什么都没说,连半个眼神也没给,他是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的? 这也太心有灵犀了吧?! 江稚唇角不受控制地,一点点重新弯了起来。 下一秒,视线忽地和倒映在玻璃上的那双深邃眼睛对上,她怔住了,立刻收起笑意。 不对,她怂什么啊? 江稚直接侧头看过去。 男人已收了视线,正用指腹轻揉太阳穴。 她留意到他眉间的倦意,那份文件是半夜发的,他应该都没怎么睡,又赶了早班机回桐城,在车上等她还要开电话会。 身居高位,相应地也担责更多更重。 车子平缓开出山庄,旁边的男人闭目养神,江稚闲着无事,戴好耳机上落下的网课。 助教还是胖橘猫bob,但严格意义上已经不能算是原来的橘猫了,因为它已被噶掉了蛋,不再完整。 正戴着伊丽莎白圈生无可恋地趴在台上,被老师当做实例具体讲解“如何做好猫咪绝育后的心理安抚工作”。 从神经学角度,猫不会产生“仇恨”情绪,但为了表达恐惧不安、焦虑和自我保护的需求,某些猫在绝育后会性情大变,甚至出现“报复”行为。 比如在家里到处乱拉乱尿,大声哀嚎,半夜床头蹦迪,拆家和绝食等。 斯大附近的宠物医院,有位远近闻名的“拆蛋专家”,是众多绝育猫咪集体仇视并联手展开报复的对象! 它们经常在他独自走夜路时突然蹿出来吓他,或者故意把他绊倒,甚至有的还会跟踪去他家,在门口尿尿。 …… 从桐城到a市,高速全程一个半小时,江稚听完课,可能是被传染了睡意,她也有点困,一不小心就睡过去。 第11章 车子过减速带时产生颠簸,江稚睁眼醒来,外面是陌生的景色,应该是在半山腰,路边立了块石碑,上面写着“私人地界”四个字。 过了十分钟左右,一座名为“澄园”的中式宅院出现在眼前。 车子开入花木掩映的黑金色大门,走完长而弯的林荫道,终于停在了一个院子前。 江稚揉揉后腰,推开车门,忽然想到什么,又坐着不动。 等先下车的程与淮投来询问的眼神,她才朝他伸出手去。 可他仍站在原地不动,不知是没会意,还是会意了不想配合她,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忠叔搬完行李,默默候在一边,江稚正打算收回手,男人终于走近,却不是牵她的手,而是托住她手肘,就这么把她从车上带了下来。 她一落地,他就收回手,以只有她能听见的低磁声音说: “有点刻意了。” 江 稚:“……” 她跟在他身后跨过半月形拱门,进入南院内。 一片典型的园林式建筑映入眼帘,回廊通幽,亭台立于清池之上,旁有假山流水,可谓一步一景。 百年世家,富而不露,处处是低调的奢华。 江稚的房间在二楼,提前打扫过,窗明几净。 桌上花瓶还插了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她凑过去闻了闻,幽香沁凉扑面。 床是复古式样,铺着浅绿色床单,并排摆在床头的两个雪白枕头也镶着浅绿花边,清新雅致。 江稚猜测应该是几次见面中,她的裙子大多是白、绿元素,所以他以为她喜欢这两种颜色。 其实她最钟爱橙色,尤其是斯京蓝调时刻的落日橙。 江稚拿出口红补好妆,小心扶着楼梯扶手下了楼,目光一下就被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男人吸引住。 他换了一件白衬衣,肩线挺括,不见褶皱,颇有光风霁月的气质。 腕间也戴了墨蓝色手表,百达翡丽全球限量款,售价八位数,还不只是有钱就能买到的高奢品。 江稚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缎面淡蓝长裙,白色腰带勾勒出纤细腰身,简约雅致。 原来情侣装不一定非要一眼就能看出关系的同款同色系,像他们这样,身上有着对方的元素,恰到好处地交相辉映,反而有种隐秘的暧昧。 情侣装得很高级。 忠叔把行李箱送上楼,没多久又抱了两盆花进来。 江稚道了谢,接过一盆马斯三角梅放到桌面。 “这是我送你奶奶的见面礼。” 虽然他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礼物,但她也不能真的两手空空就来,何况还是顶着女朋友身份来见家长。 程与淮不由得多看了眼那盆橙粉色的花。 “那次在金叶酒店拍卖会,我看到……” 江稚回想着格外印象深刻的画面,指尖轻点花瓣,“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身上的白衬衫被灯光染了色,就像这种橙粉色。” 给她一种很温柔,很美好的感觉。 程与淮定定地看着她。 她一袭蓝裙,雪肤红唇,挨着橙粉色的花,笑意盈盈。 他眸底似栖着一汪遥映雪山落日的蓝色湖泊。 江稚又抱起另一盆月季小苗,加仑盆上贴着标签,是商家的自育品种。 名叫“家书”。 她把小盆放到他前面:“程总,这盆月季是买三角梅送的,转送给你吧。” 她看他这院子大是大,景致也美,但没种任何的花。 程与淮生平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花,而且是盆栽苗,甚至还是买一送一的附赠品。 也只有她敢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实情,可不知为何,被这样敷衍对待,他竟没有半分不悦。 桌上手机震动,小姑来电催他们快点过去,说是老太太等不及了。 程与淮按灭屏幕,站起身:“走吧。” 江稚抱着三角梅盆栽放到他手上:“有点重,你来拿。” 她脚步轻快,越过他先出了门。 江稚走了一段路,就不知该往哪里走了。 程与淮单手抱着盆栽跟在她后面,示意往右边。 路过假山时,一只奶牛猫突然从树上一跃而下,拱着背,瞪大双眼,直勾勾盯住江稚。 她惊喜地往前走了两步,友好笑着朝它招手:“咪咪。” 那猫却像是受到惊吓,仓皇逃走,转眼就消失了。 “程总,这是你家养的猫?” 程与淮眉心微蹙,这是奶奶收养的流浪猫,脾气并不好,有时还会攻击人。 “它不喜陌生人,别离它太近。” 江稚仰头望着猫离开的方向,半晌才答他: “嗯,知道啦。” 过了假山,走完曲折的连廊,视野就变开阔了。 一想到即将见家长,虽然默念多遍是假的,也在脑中演练过,但真正要实战了,江稚难免生出一丝紧张,落后了两步。 前面的男人若有所察般停住,朝她伸出手。 江稚不明所以:“嗯?” “奶奶在用望远镜看我们。” 程与淮靠近她,低声提醒。 江稚瞬时心弦绷紧,忍住没东张西望去找人,淡定地把左手交过去给他。 男人先是虚扣住她手腕,慢慢滑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掌心微凉,不像她的温暖柔软,相贴时仿佛产生了一股电流,迅速中和、补平两边的温度差。 掌心脉络仿佛化作一缕缕无形细线,牵动着江稚的心跳变快,她忍不住动了动手指,却被他握得更紧了些。 原来,他也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淡定嘛。 这么一想,江稚顿时就轻松了,又想到方才下车时她提前入戏,想和他牵手秀恩爱,他是怎么说来着? 有、点、刻、意、了。 她轻晃两人牵着的手,将他的原话添油加醋加工一番后还回去—— “可是,这也太刻意了吧程总?” 第8章 的你好?占用一下你的床 “来了来了!” 老太太举着望远镜在窗前翘首以盼,小两口牵手同行,蓝裙白衫,女美男俊,画面养眼极了。 怎么回事,一进院子就松开手,这是害羞了? 眼看他们就要进屋,老太太连忙把望远镜往女儿手里一塞:“藏起来,快!” 她坐回太师椅,反复检查衣着和头发。 程惠远把望远镜收进抽屉,见状不由得好笑:“妈您搞反了吧,是他们来见您。” 程老太太喝口参茶润喉:“我这不是,有点紧张嘛。” 盼了这么多年,未来孙媳终于有影了,她可得好好表现,别把人吓跑咯。 程惠远手掌轻压着她心口往下顺气:“瞧您说的,该紧张的是人家小姑娘吧?” 江稚确实有些紧张,进屋后顾不上打量四周,主座上的老太太站了起来,满头银发,身形清瘦,慈眉善目的,正对着她笑得格外和蔼可亲。 江稚也赧然回以一笑,紧张感莫名消失大半。 “奶奶,小姑,”程与淮不露声色地往她那边靠近,介绍道,“这是我……女朋友。” 他说着,偏头看向身侧的人,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几乎同时,程老太太和程惠远目光也牢牢锁住她。 江稚的心顿时漏跳半拍,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天啊程总该不会关键时刻掉链子,忘记她叫什么名字了吧?! 先前他们把从相遇到恋爱的细节梳理得一清二楚,可每次见面他都喊她“江小姐”,而且他又那么忙,忘记她名字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江稚,将至。 有那么难记吗?! 仿佛过去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江稚做好被识破后连夜收拾行李回桐城的心理准备时,男人微抿的唇线一松,终于准确说出她名字:“江稚。” 警报解除。 江稚微悬着的心随之落地,礼貌和两位长辈打过招呼,从他手中抱起三角梅,笑吟吟地递给老太太:“奶奶,初次见面,祝您安康如意。” 盆栽有点重,等老太太接过时,她帮忙托着放到桌上。 “好好好!”老太太感受到这种贴心细节,本就高的好感度又蹭蹭蹭往上涨,和颜悦色地拉过她的手,“小稚,来这边坐。” 人与人之间讲究眼缘,老太太第一眼在视频里看到江稚时就觉得喜欢,如今见上面,小姑娘面相好,眼神澄净,她更是有说不出的欢喜:“路上累坏了吧?” “还好。”江稚摇摇头,后半程她基本都在睡觉,“主要是一想到要来见您,就有点儿紧张。” 她的坦诚让老太太甚为欢悦,悄悄地告诉她:“一样一样,我也紧张。” 江稚忍不住轻笑出声。 两人明明第一次见,却格外投缘,有说不完的话。 老太太问的每个问题,他们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在一起之类,江稚早有准备,应答如流。 第12章 不知不觉天色擦黑,程惠远吩咐人开宴,菜肴摆满整桌,每一道都是精心准备,大多是江稚爱吃的。 老太太坐主位,两边分别是程惠远和程与淮,江稚坐在他旁边,总算找到机会跟他算账。 她在桌下轻扯他袖口,眼神投递信息: 程总你刚才是不是忘记我名字了?! 程与淮低头看她的手,指节葱段似的白,微曲起着,搭在他腕上。 其实不是忘记,上次也以女友身 份将她介绍给宋老爷子,但这次把她带到家人面前,似乎又有什么不同,说不清道不明。 犹豫那瞬间,他在细究其中发生的变化。 他们这副眉来眼去的样子落入老太太眼中,俨然是一番浓情蜜意,她笑得皱纹深深,欣慰不已。 吃完饭,江稚继续陪着老太太聊天,程与淮和小姑走到屋外,月光撒满庭院,花木交织,影影绰绰。 停在一棵树后,程惠远出声打破沉默:“你们协议签了多久?” 程与淮微怔。 “我还不知道你么?”程惠远一语道破,“这么多年来身边都没人,突然不声不响冒出个谈了三个月的女朋友。” 外界都传他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其实她很清楚,他不是轻易动心的人,对伴侣的要求很高,宁缺毋滥。 屋内传来一阵笑声,程与淮透过窗望进去,女孩子笑颜清甜,不知说了什么,哄得老太太开怀大笑。 程惠远则是看着他,欲言又止,试探性地问:“与淮,你应该没打算假戏真做吧?” “不会有这个可能性。”程与淮收回视线。 半月前,即使做好全方位防范,奶奶还是感染上肺炎,住进icu,意识不清之际,还在牵挂他婚事,心心念念盼着他找个知冷知热的另一半共度余生。 他听从发小陈复南的建议,以合约形式聘用假女友并带回来见家长,是不想让奶奶心病沉疴,郁郁寡欢。 “自从生病后,没看你奶奶这么高兴过。”程惠远疑虑暂消,稍稍安下心,感慨道,“就照你的计划来吧,让她以后……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最重要。” 程与淮低低地“嗯”了声,侧脸隐在光影之中,晦暗不清。 *** 江稚并不知道假女友的身份已经被小姑一眼看穿,陪老太太聊到夜渐深,她跟着程与淮回到南院。 一进客厅,她就火速崩掉“温柔娴静”的人设,没骨头似地窝进沙发,找了个舒服姿势趴着,还好提前贴了膏药,不然这腰得半废。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江稚得意地比出个胜利的手势,“不愧是我。” 程与淮看她在兴头上,没扫兴泼冷水,又看了眼被她蹬掉的拖鞋,一只斜在茶几边,另一只扑在地毯上。 他收回目光,提醒道:“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还有个跨区视频会,他先上楼了。 客厅的檀木沙发偏硬,硌得江稚胸口疼,她也回到房间,洗完澡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不认床,只是习惯在床上睡觉时有三个枕头,一个枕着,一个膝下垫着,一个怀里抱着。 吃完褪黑素,还是久久无法入睡,江稚爬起来,准备到隔壁借个枕头,不然今晚别想睡了。 刚走出房门,她发现对面墙上映着一个鬼鬼祟祟的猫影,好家伙,这是准备埋伏她呢。 她才不会上当,蹲下|身:“嗨,又见面了。” 奶牛猫连连后退,竖起飞机耳,龇牙咧嘴地对着她低吼两声,掉头就走。 江稚知道它这是生气了,目送它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无声叹息,轻敲隔壁房间的门: “程总,你睡了没,我可以进去吗?” 程与淮刚从浴室出来,头发擦得半干,他放下毛巾,走到门后问:“什么事?” 卧室是很私人的空间,加上又是深夜,不适合让她进来。 江稚吃了闭门羹,幽幽地问:“你连女朋友都要拒之门外吗程总?” 程与淮又在睡衣外面套了件干净衬衫,拉开门,灯光和冷气倾泻而出。 江稚探身进入,他的卧室和人一样,疏淡风,温度也偏低,她忍不住摸摸手臂,望向那张冷色调的深灰色大床:“程总,我想借个枕头。” 女孩穿着睡裙,露出纤白笔直的腿,俏生生地立在眼前。 程与淮目光定在她脸上,不咸不淡道:“我让林管家给你找新的。” 江稚按亮手机给他看时间:“这么晚了,不好再去打扰别人吧。” 床上枕头是新换的,程与淮还没用过,便拿了一个递给她。 “谢谢程总!程总晚安~” 程与淮刚解开两粒衬衫扣子,没想到她去而复返,抱着三个枕头,直接推门进来。 他又把扣子重新系好。 “程总,”江稚哭笑不得地说,“有件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的床被猫尿了!” 她点开刚拍的视频,浅绿床单上有好几处湿漉漉的,明显无法睡人了。 程与淮想起那只奶奶年初收留的猫,一开始还挺亲近他,围着他蹭来蹭去,可发觉他态度冷淡后,就慢慢疏远了,也曾这样故意尿床报复过。 江稚懒得再折腾,眸光在床和离自己不远的沙发之间快速游移,厚着脸皮趴到沙发上。 三个枕头依次归位,她装模作样地无奈长叹道:“唉,看来我只能在这儿将就一晚了,晚安程总。” 她说完,立刻闭上眼。 只是睡沙发,又没占用他的床,应该不至于把她赶走吧? 程与淮看着她的背影,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 风度修养使然,他做不出把人赶走的事,当然也没打算单独和她共处一室。 书房还有些需要签字的文件,他准备去处理完。 真皮沙发虽然柔软,终究比不上|床舒服,江稚轻揉后腰,此时的心情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没睡他的床。 她开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如果在沙发睡到天亮,这么脆弱的腰还能要吗?” “会不会瘫痪啊?” 程与淮侧对着她,眸底划过一丝笑意。 昙花一现。 江稚余光斜过去,见他依然无动于衷,只好扬高音量:“瘫痪也不要紧,就怕影响到后面的工作,要是明天起不了床……” 也许是褪黑素起了作用,睡意春水般涌来,她碎碎念着,眼皮渐重,很快便失去意识。 床品都是新的,程与淮本想等她演完独角戏再让她去床上睡,不料她演着演着就窝在沙发睡着了。 还真是对他一点都不设防。 程与淮随手关掉灯,正要转身出去,沙发上的人突然惊醒过来:“不,不要……” “程与淮!” 程与淮微微失神,认识以来,第一次听到她喊他名字,还是在梦醒后脱口而出。 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被她从后面搂住腰,失去重心,跌坐在沙发上。 她呼出的热气从他耳边、颈侧擦过,带来一阵奇异的酥|意。 程与淮从未和人靠得这么近,第一反应是把她推开,可一察觉到他动作,她抱得更紧,犹如深海漂泊的人抱住了一根浮木。 她凌乱而剧烈的心跳透过后背,一记记地撞入他胸腔。 程与淮全身线条立时绷紧,不擅长安慰人,语气略显生硬:“做噩梦了?还好吗?” “没事,”江稚冷汗涔涔地喘着气,“我只是……怕黑。” 难怪灯一关她就惊醒了。 程与淮长手一伸,摸到遥控,按下灯的开关。 光明重现,江稚下意识闭眼,一只手虚遮在她眼前,挡住突如其来的强光。 他还记得,她说过自己眼睛脆弱,受不住强光。 江稚将脸埋在他肩侧,闻着清冽的气息,慢慢平复情绪。 程与淮侧眸,见她眼圈泛红,长睫轻颤,颊边还印着泪痕,和那只被人遗弃的流浪猫刚来家里时差不多,可怜兮兮的。 江稚难为情地捂住脸,不给看,松开他的腰,躺回沙发。 她想了想,瓮声瓮气道:“不要关灯。” 又轻声问:“可以等我睡着了再走吗?” 程与淮站起身,影子斜映在她脚边:“睡吧。” 江稚背对着他,阖眼入睡。 等她呼吸变匀,程与淮进衣帽间换掉被她哭湿的衬衫,下楼煮了杯咖啡。 回到卧室,她不知何时睡到了边缘,后背大半悬空,稍一转身就会摔下来。 他找了张薄毯,将她整个人裹住,抱着轻放到床上。 大概是觉得束缚,江稚皱着眉心,踢开薄毯,程与淮调高空调温度,又帮她盖回去。 没一会儿,薄毯再次被踢开。 程与淮颇有耐心地继续盖,这回她倒是安分了,他从床头柜拿了本高数书翻看,时不时分心留意她的动静。 夜深如水,万籁俱寂。 江稚一觉安睡到天亮,醒来 第13章 后觉得通身都不得劲,好像梦里误入了盘丝洞,被万千蛛丝缠得动弹不得,又像被什么重物碾压过般,腰酸背也痛。 视野逐渐清晰,她发现了更不对劲的地方。 自己睡在一张陌生大床上,床边竟然还有……一个人! 江稚的思绪变成乱麻,该不会是,酒后乱性了?! 不对,她昨晚一滴酒都没喝啊。 江稚又看过去。 男人坐在离她半米远的位置,靠着床头柜,单手抵额,似乎陷入了沉睡,但存在感尤为强烈。 他在床边守了她一夜? 江稚留意到他又换了件衬衫,扣子系得严严实实,短发垂落额前,眉骨高,鼻梁挺,轮廓深邃的脸浸在晨光里,有着雪后初霁的明净。 其实不难理解,像程家这样的百年积富之家,经过数代基因优化,后代的样貌气质一般都会卓尔不群。 不过,他骨相优越就算了,为什么皮肤也这么好?! 过分。 江稚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摸一摸,反正他睡着,不会知道的。 她就摸一下。 偷偷地。 谁知男人忽然眼睫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她的手停在半空,被当场抓个正着。 在他开口前,江稚果断先发制人:“程总,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程与淮深深地看她一眼,声线染着醒后的喑哑:“江小姐,如果没记错,这似乎是我的房间。” 好像是哦。 江稚顿时没了三分底气,但很快她又找到突破口,理直气壮地反问:“那我为什么会睡在你床上?!” 昨夜她不是睡的沙发吗? 冗长的安静中,她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话有些暧昧,耳根微热。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程与淮轻按眉心,略作思索后,淡定道,“你梦游了。” 江稚:“……” 第9章 美醋意大发 昨晚真的梦游跑去他床上睡了? 吃早餐时,江稚还在想这个问题,几番纠结后,她觉得梦游的可能性确实比较大,总不可能是他把她抱到床上的吧? 老太太满脸慈爱地看着她:“早餐还合胃口吧?” “嗯!”江稚咽下嘴里的虾饺,“都很好吃。” 老太太的饮食是由营养师定制的,偏清淡养生,不太符合年轻人的口味,她邀请江稚一起用早餐,特地让厨房多加了几样粤式茶点。 她又关切地问:“昨晚睡得好吗?” 江稚没隐瞒,以轻松口吻说出昨晚被猫尿了床的事。 老太太听得轻轻叹息:“好孩子,委屈你了。” 她收养的那只流浪猫,是明朗从瑞典带回来的,听说曾遭过虐待和遗弃,来澄园那会儿瘦得不成样子,特别可怜。 “腼腼不是有意的,它只是……生病了。” “生病?” “对。”老太太脸色凝重,“医生说它患有抑郁症。” 江稚陷入了沉默。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循声望过去。 程明朗疾步走进来,笑着喊了声“奶奶”。 他刚从斯京飞回来,一身的风尘仆仆。 和奶奶寒暄两句后,他看向江稚,江稚会心一笑,握拳和他轻碰了碰。 要换做以前见面,他们必然会用力撞向对方肩膀,总得把一方撞开才罢休。 可自从江稚意外受伤后,变成了个易碎的瓷娃娃,程明朗连和她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老太太惊讶他们之间的熟稔:“你们认识?” “是啊奶奶,”程明朗笑着点头,“我们是大学校友。” 第一次见面,他抱着西瓜走在路上,她迎面走来,说了句:“帅哥,小心你的瓜,别摔了。” 话音未落,他就踩空台阶,整个瓜飞出去,在地上摔得粉碎。 第二次见面是在斯大图书馆,他坐她旁边,她不记得他了,但还是好心提醒:“同学,小心你的咖啡,别洒了。” 他侧身看她,手肘一碰,咖啡倒在键盘上,差点报废一台笔电。 第三次见面,在山顶滑雪场,他直接滑跪认怂:求你了,别说话! 老太太听完他们的相识经过,笑得合不拢嘴。 “这么说,”她想到什么,“明朗你早知道你哥和小稚的事了?” 程明朗早就被收买了,毫无心理负担地推锅:“我哥说等感情稳定后再公开。” 以老太太对程与淮的了解,这确实很符合他行事风格,便没再追问。 吃过早餐,程明朗回房休息调时差,江稚陪着老太太来到后院,把马斯三角梅种在院墙边。 阳光照耀下,橙粉花瓣随风摇曳,熠熠生辉。 又陪老太太在花园走了半圈,江稚回到南院,一进门就抱怨:“程总,你家是不是大得有点过分了?!各种弯弯绕绕的,害我迷路好几次,差点走不回来!” 程与淮正坐在沙发上浏览财经新闻,闻言侧眸看她:“怎么不打我电话?” “忘了。”江稚耸耸肩,本想上楼躺躺,瞥见桌上的盆栽,她改变主意,“程总,我们去把月季种了吧。” 她刚刚在池塘附近找到一个还不错的地方。 看他不为所动,江稚直接去拉人:“去嘛去嘛。” 程与淮只好关掉平板,起身跟着她出去,顺便给管家打了个电话。 没多久,林管家送来几样园艺工具。 江稚挑了把趁手的小铁铲,在地上画出圈圈:“程总,你先在这儿挖个坑。” 她比了比:“大概这么深。” 看来她使唤他,已经使唤得很习惯了。 程与淮一向养尊处优,哪里做过这种事? 他清矜地站着不动,也没接她递来的铁铲。 江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弯下腰,拿着铲子在土面戳两下:“那我自己挖吧,大不了就腰伤复发咯。” 江稚默数三秒,身后一道影子靠近,语气平淡:“我来吧。” 她暗自窃喜,办法不怕重复,有用就行。 程与淮照着她的指示挖好坑,修长的手握着铲子,和他气质完全不符,却有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江稚难免生出一丝暴殄天物的心虚感,她往坑里丢了适量缓释颗粒肥,把月季小苗脱盆,打散底部盘绕的根系,双手托着斜栽进坑里。 程与淮配合着往周边填土。 江稚又指指水桶,一句话不用说,他就会意,从池塘里打了半桶水,给种好的月季浇上。 果然,男朋友嘛,调|教一下还是挺好用的。 江稚摘掉小苗上的两片黄叶:“等到明年春天,应该就会开花了。” 再到后年,自带仙气的粉白色“家书”应该就会开满整面墙。 可惜,那时他们合约早已结束,她还有机会看到吗? 男人似乎看破她心里所想:“等花开了,再请你来看。” “真的吗?”江稚回头看他,笑弯了眼,“那一言为定哦程总。” 她站在阳光里,眼眸清澈灵动,颊边梨涡闪闪,无比地耀眼夺目。 程与淮别开视线,虚拢的五指微收,又缓缓松开。 手机响起,高阳来电提醒五分钟后有个线上高管会议,程与淮回书房处理公事,江稚闲着没事,窝在树下的躺椅补眠,风很轻地吹拂,梦里都带着植物的清香。 她被手机震动声吵醒。 宋雅南发来微信:“江稚稚你怎么跑a市去啦?” 她成功应聘上超棒的职位,第一时间来山庄跟江稚分享喜悦,没想到扑了个空。 宋雅南:“你一定猜不到我找了份什么工作!” 不等江稚回复,她就迫不及待自爆:“我真是做梦都不敢想,居然能在程氏集团工作,天啊天啊!!!” 本来作为宋家老幺,宋雅南不必愁工作,可家里公司被伯父一家牢牢把控,堂哥堂姐为了争权打得火热,她不想夹在中间看人脸色,甚至被殃及池鱼。 她初中就沉迷小说,没少被妈妈说不务正业,可谁能想到她就是凭着这个博览群书的特长,成为程氏旗下影视公司版权开发部的一员,还有个响当当外号:ip猎人 素质有待降低:“恭喜恭喜!!!” 宋雅南:“谢谢谢谢!说起来还得感谢程总的英明决断。” 江稚发送一个感兴趣的表情:【耳朵 】 宋雅南娓娓道来:“你懂的,百年家族企业嘛,内里关系错综复杂,程总接手集团后,在人员任用上大刀阔斧地整顿,直接换了一波新血液,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据说今年的女性录用比例高达80%呢。” 如今太多人挤破头想进程氏,竞争分外激烈,她这是从血路杀出来的! 宋雅南:“甚至连昔日对手,他都来者不拒,不得不说这格局是真的大啊。” 这件事江稚也曾听程明朗说过,一个叫孙粼的富家子弟不知怎么和程与淮有了过节,不仅落得声名狼藉的下场,事业更是接连遭受重创。 第14章 从那之后,大家真正领略到程氏集团这位年轻继承人的狠厉手段。 更让人跌破眼镜的是,后来孙粼被逐出家门,走投无路之际找上程与淮,后者竟不计前嫌,还让他在总公司担任要职。 宋雅南又发来消息:“我听说啊,他们的过节和许婉宁有关,好像是程总在某次晚宴上对许婉宁一见钟情,可她当时正和孙粼拍拖,程总醋意大发,震怒之下采取了一系列针对孙粼的打击行动。” 程与淮对许婉宁……一见钟情? 还因为她醋意大发? 怎么可能?! 直觉上江稚半个字都不信,心口却隐隐不舒服,像是有根刺扎了进来。 她回道:“不聊先,我要上网课了。” 网课怎么都听不进去,江稚呆坐着,脑内一片空白,她很难藏住心事,打算直接找当事人问个清楚。 江稚徘徊在书房外,从连接露台的落地窗望进去,男人坐在桌后,眉眼冷峻,身影清寂。 也许是久居高位,总有一种距离感,无法接近。 仿佛他的世界没有任何人进得去。 她实在难以置信。 这样一个无论身份、学识、眼界都在高处的人,怎么会喜欢许婉宁??? 可万一呢。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万一他就是喜欢呢? 这个念头让江稚很难受,很难受。 程与淮刚结束会议,电脑屏幕弹出一封新邮件,是人事部发来的简历,筛选出的高管人选,最终将由他决定是否留用。 他简单扫了眼,目光微顿,工作履历栏写着一条: 2015-2023云来山庄担任市场部经理 原来是之前云来退会风波中集体出走的高管之一。 程与淮回复邮件:“此人程氏集团永不录用。” 他将简历发到私人群,表明了同样意思。 这个群人数不多,都是京沪港圈的大佬,看到他信息,有人出来问什么情况。 陈复南:“这人得罪你了?” 明显要封杀的节奏,不是不拘一格广纳贤才的吗? 程与淮:“看他不顺眼。” 陈复南:“【惊讶】” 其他人陆续回了【ok】,照着意思吩咐下去,多年来培养的默契,不必再多问。 门外传来敲门声,程与淮平时在书房不会有人来打扰,除了她不会是别人。 “进来吧。” 江稚推门进入,径直走到他近前。 书桌很大,纤尘不染,她左右张望,没找到可坐的椅子,只好靠着桌沿:“程总,听说你……” 她非常抵触一见钟情这个词:“听说你认识许婉宁?” 程与淮对这个名字完全没印象:“不认识。” 江稚明显松了一口气:“可我怎么听说你和孙粼的过节是因她而起?” 程与淮注视着她,眸如深潭,好似在研判什么。 “不是。” 两年前他偏头痛复发,住院治疗期间,孙粼乘虚而入,使计挖走大客户,给程氏集团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当然,后来被他数倍还击。 江稚吃下定心丸,想了想还是得打好预防针,她简单给他科普了自己和许婉宁母女水火不容的关系,然后迅速提问: “如果我和许婉宁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 这个问题程与淮根本不需要考虑:“救你。” 一个见都没见过的陌生人怎么可能比女朋友重要,即使只是名义上的。 江稚满意了,他说的是救你,而不是先救你,比她预想中更满意的答案。 “那许婉宁呢,救不救?” 她将手臂随意搭在他椅背上,像从身后拥来。 程与淮思绪因此有了短暂的游离,漫不经心道:“如果你想救,我再找人救她。” 江稚莫名地产生一种类似感动的情绪,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偏纵。 他救人是先建立在她想救的基础上,而且还是找别人去救。 这道传说中的送命题,他也答得太会了吧? 啊啊啊啊啊! 好开心啊好开心。 江稚不禁心花怒放,解锁手机,修改微信昵称,接着给他发送一个电子相册链接。 “鉴于你差点忘记我名字,给你个机会多了解下你女朋友,免得穿帮。” 其实昨天在车上时就想给他了,看他太累才放弃的。 程与淮点进微信,发现她把微信名改成了—— 表面平静内心狂喜猫猫打滚蹭蹭黏黏 他拿起杯子喝水,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唇角勾起浅浅弧弯。 “程总,”江稚非常敬业地把见家长的细节又复盘一遍,“我觉得……” 站得腰酸,她换了个靠姿,不小心碰到鼠标,电脑屏幕被唤醒,她下意识看过去,上面显示着一份简历。 照片上的中年男人好像有点眼熟。 这不是山庄离职的高管之一,市场部经理曾有德吗?! 估计是看不上许铭安安排的后路,转而借机攀向程氏这根高枝了。 她又转念一想,简历能呈递到他这儿,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准备聘用了吧。 江稚长睫微垂,对这种关键时候反水,背后插|刀的虚伪小人,她没有半分好感。 可在商言商,应公私分明,不该受个人情绪影响。 何况她只是名义上的女朋友,也没有立场去左右他的决定。 虽说理智归理智,心口还是难免发堵。 江稚做好心理建设,努力回想,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想起来了,她继续说:“程总,我觉得你看我的眼神,太平淡太冷静了,一点都不像在看女朋友。” “你看看我,”江稚指着自己的眼睛,轻眨两下,笑意涌现,“这才是看到喜欢的人才会有的眼神,充满爱意的眼神。” 她提议:“要不你试试,把我当做你喜欢的人?” 程与淮放下水杯,淡淡睨她一眼。 江稚凑近,认真研究他的眼神,依旧冷冰冰的,没什么变化。 她还不死心:“那你有没有特别想得到的东西?” 程与淮又闻到了她身上的茉莉幽香,顺着呼吸深入肺腑:“一个北宋年间的瓷瓶。” 江稚杏眸一亮:“那你就把我想象成是这个古董瓷瓶吧。” 程与淮眸底倒映着她的脸,如同一面镜子,将她晶莹的笑意折射进里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稚捕捉到他眼中似有零星笑意一闪而过,就好像北极圈漫长极夜里,乍然出现的一缕月光。 程与淮见她久久出神,挑眉问:“学得不好?” “一、一般般吧。” 江稚言不由衷地说着,心脏怦怦乱跳,完全失去节奏,她心慌意乱地挪开视线。 怎么办怎么办? 就一眼,还是假的,是把她想象成古董瓷瓶才有的眼神。 她居然就受不住了?! 太不争气了啊江稚稚。 不过,这怎么能怪她呢? 他开窍得未免也太快了! 第10章 丽假装亲热 “好像还差点儿意思,你再好好练习练习。” 江稚感觉隐隐有自燃的趋势,说完直奔门口而去,走到一半发现像落荒而逃,刻意放慢脚步,施施然出了门。 程与淮起身倒了杯水,见她又急匆匆回来,抢先坐到办公椅上,如临大敌地看着他:“奶奶又在用望远镜观察我们,就在斜对面的亭子上。” 视角选得很好,透过落地窗,正好能锁定他们此时的位置。 怎么办? 江稚用眼神询问他。 程与淮垂眸回视,提醒道:“可以正常说话。” 江稚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声音是不受限制的,她朝他招招手:“程总,你站过来点。” 他长得高,站得又直,她仰起头看他:“再低一些 。” 程与淮椅子被占,只能像她先前那样斜倚着桌沿。 江稚半点不觉得心虚,这人,随便一靠,姿态都这么从容优雅。 整个人被他笼罩住,安全感满满,她趴到桌上,平复呼吸。 接下来,该她上场表演了。 “程总,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杯子吗?” 程与淮眸色转深,揣摩出她的用意,微微颌首应允。 江稚接过水杯,身体往后靠,退出安全范围。 她慢慢举起杯子,凑近唇边,有模有样地隔空喝水,小口吞咽下去。 然后将杯子捧在手心里,朝着他笑:“如果我去当演员的话,拿下影后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程与淮不置可否。 “奶奶还在看?” 程与淮回头望一眼:“嗯。” 江稚鼓起双颊,顿感泄气。 程与淮从她手里拿过水杯,低头喝了两口,轻描淡写道:“没看到想看的,她不会罢休。” 江稚注意力都在他染着水润的唇上,下意识咽了咽嗓子。 第15章 “她想看到什么?” 他们不是刚上演了用同个杯子喝水,间接接吻的戏码,这样还不行? 两人的眼神对上。 江稚忽然就……懂了。 不是吧,在书房? 也不是不行。 她火速敲定脚本,在脑内演练一遍:“来吧。” 程与淮凝眉,语调微沉:“怎么来?” 这人真是……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江稚只好手把手地教,先这样再那样,主打的就是一个错位,懂了吧? 程与淮照着她教的向前倾身,隔着半臂距离,定住。 江稚红唇微抿,双手缓缓攀上他肩膀,拉近距离。 感觉似乎还缺了点什么? “你的手,”她继续导戏,“试着搂一下我的腰。” 程与淮单手撑着桌沿,另一只手从她腰侧绕过,搭在椅子扶手上,虚虚环着她。 十足十的绅士作派。 调整得差不多了,江稚侧着脸,和他相对。 制造出两人在接吻的假象。 离得这么近,男人深邃的五官反而有些不真实。 双方都有意地控制呼吸。 交错着,她呼,他吸,他呼,她吸,默契地保持节奏。 “还、没走?”江稚快撑不下去了。 两人的呼吸悄然变成同样频率,气息相撞,交融,不分你我。 江稚感觉周围空气越来越稀薄,他身上好闻的积雪木气息盈满鼻间,缠覆住呼吸。 她有点缺氧,由于身高差,还得配合他绷直腰身,实在不太好受。 不行,怎么可以只有她一个人难受? 她也想让他不好受。 江稚把搭在他肩上的手,往中间一收,搂住他后颈,然后重心下沉,靠坐回椅子。 程与淮毫无防备,被她连带着整个身体往前倾,甚至单膝跪地,才堪堪稳住重心。 几乎同时,江稚微侧过头,嘴唇竟不小心擦过他耳畔,突发的小意外让他们都怔了下。 她慢慢拉开距离,沉默随之四处蔓延。 半明半暗的光影中,彼此目光有那么一瞬间近在咫尺的交汇,又迅速移开。 江稚忽然想到,她亲到了他耳朵,算是违约了,得高价赔偿。 出师不利啊。 “要不从工资里扣吧。”她和他打商量。 男人好似在走神。 几秒后,他才低低地“嗯”了声。 江稚怀疑他都没听清楚自己说的话。 既然不这样都已经这样了,她干脆做戏做全套,下巴搁在他肩上,轻蹭了蹭,非常敬业地做出接吻后的娇羞情态。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声音非但听不出一丝歉意,还带着笑,“我刚刚腰疼,没撑住。” 将这暧昧一幕尽收眼底的程老太太难掩激动地对女儿说:“与淮单膝下跪了,不会是准备求婚吧?!” 程惠远了然地笑了笑,心知这一出戏他们演得不易,找了个理由将老太太带离观景亭。 好一会儿后。 江稚故作不经意地瞥向亭子,上面已不见人影,她松口气,见他还在入戏任自己搂着,眼眸一动,俏皮地在他耳边轻声说:“卡。” 完美收工。 程与淮立刻站起来,转过身,远眺落地窗外,克制着恢复了心无波澜,却无法忽略耳畔异常的温度。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时之间室内静得落针可闻,气氛也有说不出的怪异。 江稚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可他背对着她,阳光照射着玻璃,映得他神色模糊不清。 手机接连震动,屏幕跳出宋雅南三个字。 “我先去接个电话。”她不忘交待,“你记得看我发你的相册噢。” 江稚走出书房,随手关上门。 电话一接通,她便听到宋雅南言之凿凿道:“我觉得程总不可能看上许婉宁的,更别说什么对她一见钟情了。” 江稚刚才亲自问过当事人,当然知道是假的。 宋雅南又连珠炮似地说:“就算他们是真的,那肯定也长久不了!首先就门不当户不对好吧,和程家相比,许家那点身家哪够看的?简直是癞□□想吃天鹅肉,吃相不要太难看!” 程家作为百年大家族,稳居上流圈之首,非一般权贵能比,程太太这个位置,圈里更是多少名媛淑女虎视眈眈。 何况,以许婉宁爱炫耀的性子,如果她和程总真有那层关系,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但凡事也没有那么绝对。 “要是许婉宁将来真成了程太太,你的处境估计就真悬……” “卧槽!”宋雅南说着突然意识到,“我怎么忘记你才是程总女朋友了?!” 其实也不能怪她健忘,主要是吧,程总家世显赫,高不可攀,是只可仰望的存在。 作为程氏集团的实际控制人,他平时鲜少公开露面,已然被外界神化,强大到没有人可以比肩,加上在商界狠厉的手段,更是令人敬而生畏。 完全无法将他和谈恋爱这种俗事联系起来。 宋雅南还在卧槽卧槽中,她刚刚说什么,许家家世不够看的?癞□□想吃天鹅肉? 江稚才是许家真正的大小姐,这不是把她一起贬进去了?!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程总和你在一起,肯定不会在意那些世俗偏见的,而且你长得那么美,我真想不到除了你,还有谁能和他在颜值上这般相配。” “当然其他地方也很配啦,比如,呃就比如……再说谈恋爱最后也不一定会结婚的,享受当下最重要!总之你比许婉宁好一千倍,不!一万倍!” 救命,她到底在瞎说什么啊! “谢谢。”江稚张开手掌探出檐外,接住一捧金灿灿的阳光,“要不是你的安慰,我差点儿就自己挺过来了。” 宋雅南:呜呜呜。 “……我的新工作应该能保住吧。” 书房的亲|热戏有点伤腰,江稚轻揉了揉疼处:“放心,程总是公私分明的人。” 她不由得想起那份出现在他电脑里的曾有德简历,不能细想,如鲠在喉。 有点膈应。 *** 高管简历不仅被退回,批复意见还是“此人程氏集团永不录用”,作为人力资源部的副总监,梁婧收到消息时大为惊讶,她任职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被程氏拒掉的人,哪个企业还敢用? 推选流程没从梁婧手上走,但这位云来山庄离职的高管曾有德是闺蜜舅舅,在闺蜜几番哀求下,她不得不破例去打听情况,顺便求情,看程总能否通融。 梁婧不是第一次来南院,每次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她敲了敲书房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走入。 “程总。” 桌后端坐的男人仍专注于翻阅合同,连头都没抬,淡声道:“不必关门。” 梁婧只得将掩上的门拉开,心底划过一抹失落。 每次只有她和他共处一室,门总是避嫌地大开着。 “什么事?”程与淮又翻过一页文件。 “程总,”梁婧再三斟酌着说辞,“关于曾有德被程氏封杀的事,您能否再酌情考虑一下?” 程与淮在合同上签完字,抬眼看她,目光微凛,语气却淡得辨不出情绪:“梁副总监,你僭越了。” 是啊,梁婧又何尝不知道这是僭越,她从大学毕业就进了程氏分公司,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得知他招聘合约女友的计划时,她不是没想过自荐,可又担心戳破窗户纸后再无退路。 她来到这儿,与其说是求情,更多的是想试 探。 试探她在他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 看他会不会为她改变决定。 显然事实证明,他不会为任何人破例。 梁婧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书房,在走廊遇上迎面走来的女生,梁婧至今对她印象深刻。 “江稚?” 江稚停下脚步,认出她是茶室面试的hr,似乎姓梁? 正要开口打招呼,敏锐地从她眼神里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敌意,如果没记错,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吧。 难道之前有什么过节? 梁婧也打量着她,面试时就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女生外形漂亮得惹眼,气质更是出众,如果选中她成为程总的合约女友,他们之间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梁婧无法否认,她当时确实存了私心,所以才极力推荐另一位女演员姜欣。 岂料程总竟亲自选中江稚,好在二次背调由于她刻意隐瞒身份信息被刷了,可后面又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重新上位。 不对。 曾有德是云来山庄离职的前高管,而江稚正好是山庄老板,程总会不会是因为她才封杀曾有德? 想到这里,梁婧脸色微变,不,绝不可能,一定是别的原因! 她紧盯着江稚,不算客气地冷声警告:“江小姐,奉劝你一句,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恪守契约精神,不要越界。” 第16章 更别痴心妄想,假戏真做。 江稚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她谁啊,跟她很熟吗,一张口就教训人? 真是莫名其妙。 腰后疼意加剧,江稚懒得浪费时间,只想赶紧回房间躺躺,她越过梁婧继续往前走。 身后又砸来一串傲慢而讥诮的提醒:“程总工作时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江小姐还是别去自讨没趣了。” 居然管这么宽?刚刚是不是太给她脸了。 江稚恍若未闻,径自走到书房前,连门都不敲,直接推开:“darling,我进来咯。” 她回头,挑衅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梁婧,嫣然一笑,故作疑惑道: “咦,怎么回事呢?” “梁小姐,我好像不属于你说的任、何、人耶。” 第11章 不出卖美色 梁小姐显然气得不轻,再维持不住体面,如同一只被掐住脖子吊在半空的鸭子,两眼翻白,脸色铁青。 江稚无辜地耸耸肩,走进书房,“砰”地撞上门。 然而没走两步,腰疼发作,她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地板干净,江稚索性就地躺着。 程与淮听到动静过来,她摆摆手婉拒援助:“让我躺会。” 她颇有经验地一点点弯曲身体,呈煮熟虾米状。 随着她的动作,上衣衣摆往上缩,后腰露出小块皮肤,像一截檐下月光,白皙莹润。 程与淮不着痕迹地挪开目光。 江稚缓了好几分钟,朝他伸出手,没回应?她偏转视线,见他正望着窗外,似在失神。 她只好出声唤他:“程与淮。” 这是她第二次喊他名字。 程与淮平时鲜少有机会听到别人直呼全名,而且还喊得那么自然,他愣了下,才伸手扶起她,送回房间。 “不去医院?” “不用啦。”江稚心里有底,贴上药膏,窝进躺椅,腰后垫好枕头。 她又将薄毯搭在腰间,抿抿唇,“程总,我想喝水。” 不等他说话,她双手合十:“拜托拜托。” 眼前光线一亮,男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江稚这才咬紧牙轻轻“嘶”了声。 靠,好疼啊。 风吹动窗帘,送进一束阳光,不停地在她脚边晃。 光线又是一暗,有道颀长身影重新覆了上来。 “谢谢程总。”江稚若无其事地接过水杯,浅酌一口,温度很合适,她喝了大半,杯子递回给他,双手环在胸前抱住自己,打算眯会儿。 眼睛闭上了,耳朵还在收集周围的信息,轻“嘚”一声,是杯子搁在床头柜上了。 脚步声再次走远,她正要放任思绪游离,他居然又回来了,接着是一阵无法辨析的动静。 江稚疑惑地睁开眼,只见躺椅旁多了把椅子,他就坐在上面,身姿挺拔。 她愣住,他怎么还在这儿?! 也许是她的疑惑太明显,程与淮难得解释:“刚刚我们进房间时,林叔看到了。” 江稚秒懂,原来林管家也是奶奶的眼线之一。 她回想从书房出来时,他搀扶着她走,可走到拐角处,腰疼难忍,她踉跄了下,于是就搂住了他的腰。 所以! 在林管家眼中,当时两人是很亲密,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如果进了房间,不做些什么的话,“热恋中情侣”的人设不就立不住了? 不过,这次他们又要在房间里做什么,才能制造出亲密的假象? 某些画面一闪而逝,江稚顿时脸如火烧,该不会是…… 程与淮看穿她心思,面上也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低头瞥向腕表,轻咳了声:“我坐十分钟就走。” 江稚脱口而出:“这么快?” 话音落地,气氛霎时凝滞,危险的气息袭来,她忍不住往上拉了拉薄毯,遮住半张脸。 为了转移话题,江稚拐着弯地告状:“方才,那位梁小姐好心提醒我,一定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我认真反思了下,她说得确实有道理。” 程与淮眉心微蹙。 药力发效,腰疼逐渐缓解,江稚像只慵懒的猫,舒服地眯了眯眼:“我的身份呢,就是你女朋友,我来这儿是享福的,是要受尽宠爱的,半点委屈都不能受。” “可是,”她调整姿势面向他,控诉道,“程总你对我太冷淡了!” 连笑都没有对她笑过。 想了想,还真是一次都没有。 哪有男朋友这样的? 动不动就用冷若冰霜的眼神“冻”她一下,她还怎么敢和他谈情说爱。 程与淮深眸半敛,正色道:“抱歉。” 大部分出于工作需要接触到的女性,往往是上级对下级关系,界限分明,他也没有太多和异性生活中相处的经验。 尤其是,她还顶着他女友的身份。 “那你也好好反思下吧。” 困意排山倒海而来,江稚迷迷糊糊跌入梦境,歪着头,长睫垂落,安静覆在眼睑处。 一缕阳光晃到她手臂上,肌肤清透如玉,她睡颜舒展开,呼吸渐趋均匀。 程与淮收回视线,解锁手机,点开她发的电子相册。 第一张映入眼帘的是出生证明,婴儿姓名旁写着“许稚”二字。 出生日期1999年12月22日,体重3.03公斤……右边还印着一个红色的小脚印。 照片下方写着批注:“冬至日,清晨七点整,我的宝贝女儿出生了!!!” 第二张是满月照。 程与淮一张张地看下去,指尖微顿。 照片上糯米团子似的小姑娘,扎着双丸子头,抱着一个橙子,望向镜头,清澈大眼睛里泛出笑意。 “一周岁,抓周,稚稚对橙子。” 许久后,他划向下一张照片。 小姑娘坐在钢琴前,粉雕玉琢,侧脸精致。 “四岁,金色大厅,稚稚展露出惊人的音乐天赋!在此之前,我们从未教过她弹琴。” 照片看完,时间已过去半小时,程与淮收好手机起身,躺椅上的人仍安然睡着,五官和小时候相比变化不大。 他弯腰,将滑落大半的薄毯搭回她腰间,轻阖上门离去。 江稚浑然不觉,日光也悄悄跟着从房内撤离,她睡入一团昏暗中,不知睡了多久,手机“嗡”地震动,她猛然惊醒,见门关着,整个人立刻弹起来,赤脚冲过去拉开门。 风涌入,带来鲜活的空气,她倚着门,贪恋地呼吸。 腰还隐隐疼着,时不时有针刺感。 手机嗡鸣不休,屏幕显示一串陌生的桐城号码,停了又响,江稚划开接通。 “江总!”那边传来陌生而尖利的男声,“求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吧!” 江稚把手机拿远了些:“你是?” “我是之前云来山庄市场部经理曾有德啊 江总!”对方自报家门后,低声下气地道歉,“江总对不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猪油蒙了心!” “江总,我真的知错了,我诚心向您道歉。我确实是有错,大错特错!但也没错到要付出这么大代价的地步吧。” 江稚一头雾水,她这还没出手呢,他付出什么大代价了? 曾有德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 从山庄离职后,他不满许铭安重新安排的职位和补偿条件,想方设法搭上程氏集团的线,谁成想简历竟被退回来,他焦头烂额找关系托人说情,但还是无用功。 “你被程氏集团封杀了?”江稚捕捉到关键信息,精神一振。 简直是老天开眼,大快人心呐! 她还以为他会被程氏聘用,从此青云直上呢,怎地转眼间就跌落谷底,被封杀了? 江稚好奇心爆棚,忍着仰天大笑的冲动,严肃问道:“怎么回事?你详细展开说说。” 曾有德一开始也稀里糊涂的,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人了,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后面打听到江稚背后有靠山,来头还不小,是桐城商会的周副会长,正是他出面解决了山庄的退会危机。 可想而知,自己被全面封杀,必然少不了周副会长背后推波助澜。 曾有德悔不当初,就不该听许铭安的鬼话,如今他在业内混不下去,再硬的骨头也得服软。 “请您念在我这八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给条活路吧江总!” 小姑娘嘛,心肠软,又没多少涉世经验,他先道歉再卖惨,最后说几句好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曾总,”江稚不为所动,“之前你联合其他高管一起离职,还煽动客户退会,可没想着给我留活路啊。” 曾有德哪想到会一头撞上铁板,狗急跳墙,恼羞成怒威胁道:“小江总真不打算留余地了?” “曾总,”江稚不慌不忙道,“你这些年背靠山庄,没少收好处吧。” 第17章 她一条条地列出来,精准到时间地点。 曾有德听得脊背发凉,冷汗直冒,那些事他做得滴水不漏,怎么会被她抓住这么多把柄?! 倒是小看她了。 江稚一针见血下猛药:“曾总,你我心知肚明,要不是我还留了情面,你现在已经在里面了。” 曾有德语塞,心凉了半截。 “这样吧,我给你指条明路。” 江稚原计划是等见完家长再送曾有德去吃牢饭,既然他已恶有恶报被封杀,走投无路,那她不妨反其道而行,将他安插-进许氏,做她的眼线。 许氏酒店集团的产业,她可没打算拱手让人。 曾有德也不傻:“你这是要我去当眼线?” “你该庆幸自己还有这样的价值,”江稚言尽于此,“曾总,你好好考虑下。” 她挂断通话,倚着门吹风,轻笑出声。 这次曾有德被封杀,也是程总的手笔吧。 外界都传他生性冷漠,不近人情,其实他骨子里还是很护短的,而且做好事不留名。 就像上次山庄退会风波,要不是她聪明猜到是他在背后出手帮忙,估计他也会一字不提。 又想到曾有德费尽心思想攀上程氏的高枝,结果却摔得稀巴烂,江稚心情大好,连腰也不怎么疼了,她脚步轻快地来到书房,里面没人。 倒是卧室的门虚掩着,她直接推开:“程总……” 声音戛然而止。 男人的衬衫脱到一半,上身半边藏在深色衬衣下,另外半边裸|露着,像一幅超现实主义的画作,鲜明突出地伫立在她视野中。 看到她出现,他神情罕见地、明显地僵了一瞬。 江稚连忙踏入房内,似乎怕他春|光泄露被别人窥见,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即使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为在南院,没有得到允许,从没有人敢擅自闯入他的私人领地。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谁也不慌不乱不尴尬,不落下风。 男人晦暗不明的眼神投落她身上。 她眼神也在他身上。 但它们并没有交集。 江稚视线不受控地沿着他锁骨逡巡而下,腹肌堆得整齐,不会太薄,也不会过分夸张,有着恰到好处的美感,以及年轻蓬勃的力量。 尤其是那腰,用最好的笔勾画出完美弧线,紧实流畅地向下延伸,最后收进西装裤内,隐隐透出几分禁|欲感。 唔,好腰。 热意直冲脑门,江稚有些头晕眼花,甚至想吹一记口哨。 斯大附近的酒吧,总有小混混聚集,喝着酒对过路的漂亮女生吹口哨,再轻佻地喊一声:“哦我的小宝贝真想往死里疼你!” 如果她也这样喊,他一定会先把她冷冻结冰,再毫不留情地丢出去的吧? 江稚想象着那画面,弯唇笑了。 男人像是忽然回过了神,面无表情地合上半边衣衫,开始系扣子,从上往下,一粒又一粒。 扣子和扣槽旧情复燃,将春|光一帧帧锁住。 但他抬手的动作,以及胸口的起伏,牵动着隐藏进柔软布料下的肌理,从肩到腰,脉络越发清晰,也越发地……生动。 江稚全程目不转睛,一丝不落。 大饱完眼福,她良心发现,觉得不能让他单方面吃亏,于是笑眯眯地点头,评价道:“身材不错。” 程与淮没再看她,默不作声系好最后一粒扣子,整了整衣领,她在的缘故,衣摆没有收进去,而是潦草散在外边,边缘还有些褶皱。 接着,他不紧不慢地走向她。 江稚再次察觉到危险,往后退。 男人停在半米之外,神色清淡,喜怒难辨,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已经退无可退,江稚后背贴上门,心虚道:“做、做什么?” 不就是不小心撞见他脱衣服吗,多大点儿事? 再说她也没看到多少,至于这么小气么?! “江小姐刚刚看到的画面,是收费内容。” 他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 “你得付费观看。” 第12章 及清白不保 “要付费啊?” 江稚拖长了尾音,怀疑自己听错,但还是乖乖地伸手去掏兜兜,“我先问下,具体什么收费标准?” “会不会很贵,女朋友能打折吗?” 要不还是从工资里扣算了。 万一,打完折也是她付不起的价格呢? 不如好好想想怎么狡辩抵消付费。 有了! 江稚灵光一闪:“请问程总是以什么身份说这话的?” “如果是男朋友的话,那么被女朋友看纯属天经地义,如果是老板么?” 她虚弱地靠着门,神情楚楚可怜,眼尾却流露出一抹狡黠。 “在刚刚巨大的视觉冲击下,我突然心率失齐,血压飙升,头晕目眩,神志不清,应该达到申请工伤的标准了。” 程与淮眸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无奈之色。 瞧这伶牙俐齿,颠倒黑白的模样,哪里和工伤沾边? 江稚掌握了主动权,得寸进尺:“程总,既然你都愿意出卖色相了,那笑呢,卖不卖?” 卖笑的话,她倒是愿意出高价。 程与淮抿紧唇线,朝窗外望去,中秋将至,林管家正在院子里神采飞扬地指挥佣人们挂花灯。 江稚不由得好笑,虽然他在尝试着进入男朋友角色,对她不那么冷淡,但直面她的强词夺理,胡搅蛮缠,估计还是难以招架。 总不能让程总白白出卖色相吧? 江稚只好想了个折中法子:“要不,我猜一下你此刻心里在想什么,猜对了就一笔勾销?” 男人这才偏过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默许了。 “你在想,”她故弄玄虚地掐指算了下,“补充协议上还有漏洞,应该再加上一条,禁止乙方对甲方进行任何的言语调戏。” 程与淮:“……” 看他反应,江稚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到底是谁谣传程总心思深不可测的? 一点都不难猜嘛。 她朝他勾勾尾指:“那就一笔勾销咯?” 想了想,又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直接塞进他手里。 “嗯?” “谢礼。”江稚仰起脸和他对视,语气真诚,“曾有德被封杀的事,谢谢你为我出气。” 程与淮转身往里走,淡淡道:“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举手之劳。” “我知道。” 江稚当然知道,他轻飘飘一句举手之劳,为她省了多少麻烦。 她扶着腰,顺势绕过他,坐到沙发上,一点点地放松腰部。 “我打算 榨取曾有德最后的价值,把他安插|进许氏。” 有个朋友教过她: 如果有人用一根肉骨头指使疯狗来咬你,你先把狗打一顿,套上颈圈,再给它端上一盆肉骨头,恩威并施,管|制服帖后,放回去让它反咬原主人。 曾有德这人素来两面三刀,背信弃义,况且还和许铭安有多年交情。 程与淮眉峰微凝,并不太赞同她走的这步险棋:“你怎能确保他甘心为你所用,不会再起异心?” 江稚霎时收了笑。 是啊,万一曾有德只是假意答应,迷惑视线,反过来当许铭安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到时再给她来个致命一击。 毕竟这些年曾有德背地里收受好处的事,许铭安不见得不知情,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哎,看来光套颈圈不够,还得精准扼住它的咽喉。 她的阅历终究太少,经验有限,还不足以应对这些复杂的弯弯绕绕。 不过,眼前这位可是年纪轻轻就执掌整个集团,管理手段卓绝,从上到下无不信服的,要是能得到他指点,岂不是如有神助?! “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江稚虚心求教。 程与淮指尖在桌面轻点两下,沉吟道:“釜底抽薪,彻底斩断曾有德再次被策反的可能性。” 江稚似懂非懂:“具体怎么操作?” 她忽然坐近,裙摆不经意地挨着他脚踝掠过,一股幽香散开,仿佛一树茉莉花盛放在春日清晨中。 程与淮坐姿端正,尽量忽略这蓦然涌现的,陌生而异样的感受,可呼吸间都是她身上的香气,躲无可躲。 他的沉默让江稚会错了意,迟疑地问:“该不会是要,收学费吧?” 程与淮索性将错就错:“……对。” 江稚默默腹诽一句奸商,兜兜转转还是栽他手上了,她撇撇嘴,哼道:“小气!” 她实在挨得太近,程与淮收起手臂,环在胸前,以免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提醒她: “收费很高,你先考虑下?” “我有的是钱,”江稚摆出一副比他还财大气粗的姿态,随口就开空头支票,“多贵都付得起,还请程总倾囊相授。” “很简单,”程与淮不再逗她,恢复正色,“让曾有德以为他在你父亲那成为了弃子。” 第18章 江稚几乎一点就通,露出贼兮兮的坏笑:“你的意思是,从中作梗,挑拨离间?” 彻底断掉曾有德的后路,这样他就不得不和她统一战线了。 程与淮瞥了眼她很自然地搭在他袖口上的手,缓缓摇头。 江稚疑惑,难道她解读错了? 却听他淡声说:“这只是帮曾有德重新做职业规划,助他回归正途。” 看着他通身光风霁月般的清正气质,江稚强忍笑意,肃然起敬地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从中作梗,挑拨离间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好吗! 手机“嗡”地震了下,是学长发来的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斯京,jason教授联系不上她,托他转告,她那篇《关于音乐疗法在猫咪抑郁症中的应用》的论文终稿定了,等审核通过后,就会在某权威杂志上发表。 江稚登录长草的邮箱,回复了教授邮件,又返回微信,告知学长她归期未定。 学长:“方便语音吗?” 沙发坐得舒服,江稚不是很想挪窝,她晃了晃手机:“程总,介意我接个语音电话吗?” 程与淮颌首示意她请便,他原本打算去洗个澡,现在只能作罢,从紫檀多宝格屉中取出一支奇楠沉香,用点火器引燃。 听到她嗓音清软地喊了声“学长”,他长睫微垂。 两秒后,一弯若有似无的白烟飘出,弥散开,将那俊挺的侧脸笼入昏朦中。 江稚正和学长聊着小组课题,闻到一股淡淡清香,循着香气望去,只见他将一支线香插-进香炉,然后坐到窗边的檀花摇椅上,随手拿了本微积分翻看。 语音通话结束已是一个多小时后。 手机弹出低电量提醒,江稚伸了伸懒腰,惊讶地发现摇椅上的男人睡着了,修长双腿顺着椅子弧度自然垂落,还未合上的书盖在胸前,呼吸平缓。 她蹑手蹑脚地走近,他似有所察觉,眉心微动,但没醒来。 摇椅旁盛开着一盏长颈鹤灯,复古式样,黄铜质地,腹部雕着吉祥纹,透出清莹柔光。 他就安静睡在那橘黄的光影里,好似被加了层柔光滤镜,敛去几分疏冷锋芒,俨然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 但这种美,仍是带着生人勿近,不可越界的距离感。 江稚俯身凑得更近。 男人面部线条冷硬,嘴唇却看起来很柔软,唇形也漂亮,很好亲的样子。 她在脑中胆大包天地肖想了下,亲一口的话不知要付多少钱? 会不会赔得倾家荡产? 算了算了。 江稚伸出手,准备把灯关了。 纤细的身影一晃,将那袅袅白烟压得变形,改变了方向,也让程与淮从沉睡中醒来,香风扑面,他下意识地呼吸一滞。 不只是香味,还有她身上的热意,仿佛盛夏的夜,燥热,炽烈,密不透风。 四周温度骤升,程与淮能清晰感觉到,喉咙里的水分正在丧失,氧气也越来越稀少。 他仍闭着双眼,脖颈处的脉络因隐忍而凸显,尽管极力克制,喉结还是小幅度地滚了滚。 接着,一缕发丝扫过颈侧,程与淮浑身僵住。 下一秒,他睁开眼,扣住她伸近的手,哑着声问:“做什么?” 江稚冷不防吓一跳:“关、关灯啊。” 他手掌温度偏高,如同一条火蛇缠绕着她。 程与淮松开她,坐起了身。 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江稚察觉到他眸底似有墨色翻涌,夹杂着无数复杂情绪,她心脏猛地缩紧,砰砰撞击胸腔。 谁都没有再开口,沉默横亘在两人之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悄然发酵着。 江稚忍不住摸了摸手腕,上面好像还残留他掌心的温度,有些烫,她耳根也微微发热。 “你发烧了?” “不是。”半晌后,男人才低声答她。 “……哦。” 目光再落回她脸上时,他面上已没有任何异样,眸色也恢复了无波无澜。 喉咙发干,还带两分痒意,他轻咳了声:“几点了?” 江稚慢半拍地按亮手机:“五点零三分。” 屏幕上挂着两条新信息,是久等的学长催她尽快把资料发过去。 资料在电脑里,她抿抿唇,看向他:“我先回房了。” 程与淮目送她走出房间,抬手轻揉太阳穴,等缓得差不多,他起身进了浴室。 这个澡洗了长达四十分钟,他走到床边,短发半湿,微乱垂在额前,睡衣忘记拿,只在腰间随意围了浴巾。 桌面手机接连震动,他捞起来一看。 表面平静内心狂喜猫猫打滚蹭蹭黏黏: “程总大事不妙啦!刚才从你房间离开时我在走廊遇到林管家了,我不是腰疼嘛,所以就……边走路边揉腰【捂脸】林管家堆了满脸姨夫笑和我打招呼,而且看我的眼神好奇怪啊,他一定是误会什么了!” “呜呜呜我的清白没有了鸭程总!!!” 程与淮想象了下她描述的画面,闭了闭眼,淡定地回复—— “嗯,我的清白好像也不保了。” 第13章 他“江稚,我未婚妻。” “嗯,我的清白好像也不保了。” 收到这透出几分无奈和认命意味的回复,江稚趴在木桌上,笑得整张桌都在颤。 虽然双双痛失“清白”,但也算歪打正着,进一步巩固了热恋中的人设。 以假女友身份来见家长,比想象中简单很多嘛,几乎不怎么费力就过关了。 一方面是程总比较配合,当然主要还得归功于她演技好。 暮色渐浓,江稚听到不急不缓的敲门声,若有所感,果然很快传来一道磁性的声音:“到时间用晚餐了。” 她合上电脑:“来啦。” 男人就等在门外,白衫黑裤,身姿颀长挺拔。 檐下灯笼随风轻摇,深浅不一的光在他身上游移。 一打上照面,江稚无辜地耸耸肩:“我真不是故意 的。” 程与淮注视她两秒,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腰好些了?” 江稚一怔,摸摸后腰,摇头笑说:“不疼了。” “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走到庭院时,江稚发现他悄然放缓了脚步,大概是迁就她的速度。 她弯唇笑笑,追上前,和他并肩走。 主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程明朗正倚着门和一个长马尾女生说话,那女生看到江稚出现,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稚稚姐!” 江稚认出她是程明朗的表妹,暑假时她来斯京游玩,一起吃过两次饭。 “小颖,好久不见。” 程则颖正要说什么,看见江稚身后的人,迅速收了笑,拘谨喊道:“与淮哥。” 程与淮不咸不淡地点头回应。 一行人进了屋,打过招呼后,按顺序入座。 江稚还是坐程与淮旁边,对面是程明朗,程则颖坐他隔壁,兄妹俩都如出一辙地坐得笔直,乖巧得跟小学生似的。 江稚眼明心亮,在桌下轻扯身侧人的袖口: 吃顿饭而已,能不能别这么严肃?! 程与淮却以为她在暗示什么,给她夹了块甜酸排骨,看见这一幕的程则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又飞快低头。 江稚暗自叹息。 他们果然还是没有什么默契。 她右手执筷,夹起一块白切鸡,在自己手边的调料碟里蘸好酱放入他碗中。 没想到一抬头,便见主位的老太太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们。 江稚不明所以,怎么了? 赶在老太太开口前,程惠远故作惊讶地问道:“与淮,你不是从来不吃姜的吗?” 厨房那边清楚他口味喜好,为他准备的蘸料都是没加姜末的。 糟糕! 江稚瞬间心弦一颤,大意了,竟在这种细节上出纰漏。 她表情掩饰得很好,其实心里也疑惑。 他居然……不吃姜么? “怎么会?”江稚急中生智,也做出讶异的样子,微倾身向他,“上周我们不是才在桐城的如意楼吃过姜母鸭吗?” 其实并没有。 程与淮不露声色地和她交换了个眼神,淡声道:“被稚稚带着吃过几次,习惯了。” 说完,他夹起蘸了姜末的白切鸡,面不改色地吃起来。 江稚暗暗松口气,他们总算默契一回了,还顺带暗搓搓地秀了个恩爱,并非她不知道男朋友不吃姜,而是他故意隐瞒。 他喜欢她,喜欢到愿意为了她改变喜好口味。 “原来是这样。”老太太打趣道,“小时候让你喝姜汤跟喂毒|药一样,追得满屋跑都不肯喝一口,看来还是得找个女朋友管着。稚稚,你以后就替奶奶多管管他。” 江稚笑着应了:“好的,奶奶。” 谁知程明朗眉飞色舞地嘴快接道:“奶奶您不知道,去年平安夜我和稚稚一起吃饭,我哥航班延误,冒雪赶到,硬是被她逼着喝了大半碗浓浓的姜汤……” 第19章 话还没说完,他接连遭受到两脚袭击。 踢的一脚来自对面江稚,踩的一脚来自右边,他妈妈程惠远。 程明朗:“???” 不是,他说错啥了吗?! 卧槽! 他反应过来什么,马上闭紧嘴巴噤了声,只是两眼瞪得似铜铃,还心虚地转来转去。 演技可不是一般差。 什么叫猪队友,什么叫反向助攻? 江稚欲哭无泪地想,这不就是了。 “去年平安夜?”老太太疑惑地问,“可小稚不是说,你们今年六月才认识的吗?” 江稚强装镇定地收回脚,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圆过去。 可是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寄希望于男朋友。 “去年就认识了。”程与淮轻搁下筷子,气定神闲地解释,“当时对她有好感,但考虑到异国问题,拖到今年六月才定下来。” “是啊妈,您记岔了,”程惠远也连忙打圆场,“之前小稚说的是他们六月份才正式恋爱。” 自从江稚来了家里,有她的陪伴逗趣,老太太精气神明显变好,食欲也增强了,程惠远都看在眼里,不希望打破现状。 江稚微讶,她原话明明不是这样,难道小姑……已经知情他们的协议关系了?! 自从生过重病后,老太太记忆力大不如前,记不太清细节了,加上又有女儿从旁佐证,她只当是自己老糊涂记混了。 何况她了解孙子,他向来处事沉稳持重,谋定而后动,既然他考虑过异国问题,说明他对这段感情有长远打算,是奔着结婚成家去的。 这样一想,老太太顿感心怀宽慰。 危机解除,好在有惊无险,气氛重归和缓。 江稚虚虚靠向椅背,她要收回合约女友这份工作难度不大,没什么挑战性的话,分明是遍地雷|区,随时都有可能踩中好吗! 她一颗心还跳得乱七八糟,余光斜向旁边的男人,只见他神情自若,姿态清越,还给她舀了一勺蟹黄豆腐羹。 不得不承认,他的临场反应和演技是真不错,定力更是无人能敌。 江稚半分不敢松懈,一顿饭吃下来,颇有点食不知味。 饭后,程与淮陪奶奶到花园散步。 走完大半圈,她停下来,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一晃二十多年光阴逝去,她亲眼见着他,从跌跌撞撞蹒跚学步的稚童,慢慢成长成如今高大英俊,出类拔萃的模样。 可是,从小到大,他太孤独了。 如今程家和集团的重担也压在他肩上,她多么希望,当他疲倦归家时,家里会有人等着他,陪伴他度过漫漫长夜。 老太太那双苍老的眼里跃动着微光:“与淮,我一直担心,你会受到父母影响,对婚姻不抱任何的期待。” 程与淮确实无意于婚姻,但不忍让奶奶失望,答得模棱两可: “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视线偏转,透过落地窗,不经意瞥见客厅沙发上,江稚和程明朗并肩而坐,两颗脑袋隔着半臂距离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他不自觉地蹙起眉。 又看过去一眼。 不知道程明朗说了什么,她笑着拿起抱枕砸他肩膀,他赶紧抱头求饶,氛围有说不出的融洽。 程与淮淡漠地收回目光,扶着奶奶继续缓步往前走。 月华照水,花园里香气四溢。 老太太发觉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望向屋内,她跟着看过去,心底顿时门儿清。 要不怎么说热恋的人就像连体婴呢,这真是一时半刻都舍不得分开哪。 老太太露出一脸“我是过来人我什么都懂的”表情,笑眯眯地拍拍他的手:“风大了,你送我回房吧。” 客厅。 “什么?”程明朗目瞪口呆,“你是偷偷瞒着你妈妈回国的?!” “你也知道的,江女士一直不太乐意我和我……许家那些人接触,”江稚往嘴里塞了颗茉莉香葡萄,含糊道,“要是惹她生气,后果很严重的。” “多严重?” “她会把我关进琴房,然后让我听她弹上一天的琴。” 程明朗严重怀疑她在凡尔赛:“阿姨可是top级的钢琴家,多少人挤破头都抢不到音乐会门票。要是能听她弹一天的琴,得多幸福啊。” 江稚白了他一眼。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程明朗啧啧感慨着,忽觉一阵凛冽冷风袭来,冷不防打了个哆嗦,转过头,竟撞见他哥站在门口,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就像秋风扫落叶般冷酷。 程明朗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飞速将大咧咧搁在桌上的腿撤回,屁股也坐不住沙发,跟装了弹簧似地弹起来。 “我,我想起来还有点事,走、走了。” 他溜得飞快。 江稚鄙视地撇撇嘴,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怂样,出息。 她擦干净手,起身走向门外:“我们也回去吧。” 她有好多问题要问他。 今晚月色很美,风也轻柔。 走到四下无人的湖边,江稚先谨慎观望了一番:“你以前真的不吃姜吗?” “嗯。”程与淮从小就不喜姜味,可今晚试过后,似乎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江稚若有所思:“那,小姑是不是知道我们……” 她眼尖地 看见桥上出现林管家身影,旁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 身穿淡黄色一字肩长裙,摇曳生姿,仿佛一朵初绽的水仙花。 等他们走到近前,她才看清那女人的长相,瓜子脸,大眼睛,妆容精致,气质不俗。 江稚一开始还以为又是哪位堂妹或者表妹,但她很快推翻这个猜测—— 女人的目光先是不着痕迹地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优雅小碎步上前,含羞露怯地喊了声:“与淮哥。” 程与淮淡淡颌首回应,态度并不见热络。 但直觉告诉江稚,眼前这一朵可能不是水仙花,而是桃花。 这时,女人像是才发现她的存在:“这位是?” 虽是初次见面,但江稚觉得对方的段数比梁小姐略胜一筹,至少没有把敌意明晃晃写在脸上。 不过好累啊,又要演戏了,就不能让她好好地下个班吗? 她要罢工了! 谁惹的桃花谁负责解决。 何况,这个问题也不该她来回答。 静了一瞬后。 程与淮侧头看向身旁等着看好戏的某人,眸色转深。 “江稚,我未婚妻。” 江稚:??? 不是,他怎么临时乱改她人设啊?! “你好,”女人仍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只是眼神微妙地冷却了几度,“我是章艺晗。” 江稚默默感慨了下这出神入化的演技,回以浅笑:“幸会。” 初次交锋,谁也没落下风。 林管家带章艺晗去见老太太,江稚和程与淮回到南院客厅,一关上门,她就迫不及待地翻账:“程总,你是不是有什么支线剧情忘了跟我说?” “什么?” “就刚才那位章小姐啊。” 眼下作为打工人,她的主线任务是哄奶奶开心,帮他免去相亲烦忧,可没说还要应对情敌什么的,不仅额外增加巨大工作量,还无形中树了敌。 前有梁小姐,后有章小姐,还有传闻中那么多想竞争上岗程太太的名媛淑女们…… 顶着程与淮女朋友名号的她,岂不成了众矢之的? 该享受的女友福利没有,不该受的冷箭四面八方。 不行,江稚越想越觉得亏,理直气壮地提出:“我拒绝负责这方面的业务!” 程与淮略作思索:“可以给你加工资。” “我是那种区区小利就能收买的人吗?”江稚态度坚决。 程与淮换了个闲适坐姿:“条件随你开。” 江稚打定主意宁折不屈:“我才不稀……真的吗?!” 条、件、随、她、开? 程总金口玉言,泼天富贵唾手可得,江稚可耻但狠狠地心动了。 她之前和程明朗一起做了些投资,目前手上可动用的存款等买回别墅后就差不多见底,难免囊中羞涩。 “买我外公《独钓》的那一个亿,能不能分期付款啊?” 她补充强调:“免息!” 程与淮指腹轻按额角,抬眼看她:“你就没想过自愿赠与?” “啊?”江稚懵了下,居然还可以这样狮子大开口的吗?! 对不起,是她格局小了。 “刚刚说的不算数,”江稚高高举起手,“我要申请二次议价!” “晚了。” “不要这么无情嘛程总。” 江稚痛失一个亿,肠子悔青了都! 为了让他回心转意,她殷勤地给他揉肩敲背,甜言蜜语更是张口就来:“darling,honey,亲爱的,与淮哥哥,你最好了~” 第20章 程与淮只觉耳畔似有轻羽划过,蔓延开莫名酥意。 他有些不自在地抵唇轻咳了声:“看你表现吧。” “程总放心!”江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甭管什么桃花,来一朵我掐一朵,来两朵我掐一双!就算是十里桃林,我都能给它一脚踏平咯,保管寸草不生!” 她两眼放光,就差拍胸脯跟他保证—— “您的清白由我全程守护,谁都别想染|指!” 第14章 第横刀夺爱 万籁俱寂,月色溶溶。 江稚趴在床尾,捧着手机在备忘录上写写画画,两三笔勾画出一只优雅小猫咪,脑门写上“章”字。 本着知己知彼的原则,回房前她跟程与淮打听章艺晗的相关信息,但他只笼统给了个大概,说是两人没怎么接触过,不太了解。 江稚对他的话表示存疑。 一是凭着直觉感知到来自章艺晗的敌意,二是他临时将她人设从女朋友篡改成未婚妻。 为什么偏偏要跟章小姐介绍她是他未婚妻呢? 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她得搞清楚。 江稚给程明朗发了条微信:“三分钟之内,我要知道章艺晗全部的资料。” 两分钟后,她收到长达60秒的语音。 江稚点开外放听完,筛选出关键信息: 程章两家世交,章艺晗小时候来澄园住过,有一次不小心掉进湖里,是路过的程与淮将她救起。 江稚在备忘录上概括:青梅竹马,英雄救美 仅凭这两点,似乎还不足以解释他为什么要动用未婚妻的名号。 她点开下一条语音:“双方长辈有意撮合过他们,毕竟知根知底的嘛,各方面也都合适。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也知道我哥那性子,不愿意的事谁能逼得了他?渐渐就没人再提了。” “对了还有一点,我哥的妈妈,也就是我二伯母,非常喜欢艺晗姐,可以说是认准她当儿媳了。” 江稚从床上坐起身,又问:“他妈妈这次会回来吗?” 既傻又白还甜:“应该不回吧。她目前定居澳洲,已经三年多没露过面了。但也说不准咯,我哥都把女朋友带回家见家长了,你懂的【阴险】” 江稚无所谓地回复:“怕啥,反正天塌了有男朋友顶着。” 她回到备忘录,在【青梅竹马、英雄救美】后面补充:婆婆严选准儿媳 该不会……到时还要以未婚妻身份直面婆婆吧?!而且这个婆婆还有了属意的儿媳人选。 打住打住。 婆婆这条支线剧情还没展开,先忽略,现在的工作重点是章艺晗。 如果她是章艺晗,对有过救命之恩的竹马哥哥心生爱慕,也得到了未来婆婆的肯定,眼看离程太太只有一步之遥,凭空而降一个未婚妻,横刀夺爱,会是什么心情? 又怎样定位对方呢? 江稚面色凝重地想到六个字。 眼中钉,肉中刺 看来被针对是逃不掉的了,她得提前做好准备,见招拆招。 江稚写完应对策略,又复盘一遍晚饭时出的纰漏,整理出一份更详细的个人资料,打算发给程与淮,顺便再对对和他有关的细节。 发完一看时间凌晨十二点半,他应该睡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肚子咕噜叫了两声,晚餐没怎么吃,加上用脑过度,此刻饥肠辘辘,江稚翻身下床,想着到楼下找找有什么可吃的。 客厅亮着灯,吧台前立了道颀长身影,似月下雪松,莫名透出几分清寂。 听到脚步声,程与淮回过头:“还没睡?” 他视线忽地一顿。 她穿着芽绿色小吊带睡裙,领口不算太低,仍露出锁骨周围大片的莹白肌肤,犹如一捧雪栖着绿枝,格外生动惹眼。 程与淮目光一触即离。 “是啊,”江稚扶着腰朝他走近,“为了捍卫程总的清白,我可是废寝忘食,殚精竭虑呐!” “好香,”她闻到一股香味,“你在煮咖啡?” “要来一杯吗?” 江稚摆摆手:“免了。” 半夜喝咖啡,还要不要睡了? 她凑到他身旁,深呼吸,算是隔空喝了口咖啡过过干瘾。 “你今晚不睡觉了?” 程与淮倒好咖啡,顺手也斟了半杯温水递给她:“还有些工作没处理完。” 江稚道谢接过,边喝边感慨,没想到堂堂程总位高权重,运筹帷幄,风光无限,私底下居然还要熬夜加班。 不过想想也是,她只管理一个山庄,事情就一大堆,各部门呈递的报表看得眼花缭乱,要不是有张副总分担,很难应对过来。 而程氏集团旗下产业覆盖众多领域,分公司更是遍布海内外,据说职工加 起来就有十几万,即使不必事事亲力亲为,需要由他做最终决策的事务也不会少。 江稚解锁手机,展示自己的加班成果,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 “章小姐把我视作情敌,一定会处处针对,可怜的我担了你未婚妻的虚名,处境堪忧啊。” “是吗?”程与淮低头喝了口咖啡,唇边勾起不明显的弧弯,“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兴奋?” 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么? 江稚欲盖弥彰地拨了几缕头发遮住脸颊:“咳,是你的错觉。” 程与淮定定地看着她,轻描淡写反问道:“作为女朋友,你的反应是不是不太对?” “嗯?”哪里不对? “自己想。” 江稚勉强动用了下脑子,回归到女朋友身份,面对觊觎自己男朋友的女人,且他们既有青梅竹马之谊,又曾被双方长辈撮合过,她的正常反应应该是,吃醋? “咕噜咕噜。” “可我现在不想吃醋,”江稚摸着肚子可怜兮兮地说,“我想吃夜宵。” 她打开冰箱翻了翻,里面有不少新鲜的食材。 “程总,你给我煮碗番茄鸡蛋面吧。” 她还真是使唤他越来越顺手了。 程与淮直接拒绝:“不会。” “很简单的,”江稚备忘录里收集了不少菜谱,搜索出番茄鸡蛋面,“我给你当理论指导。” 不是她想偷懒,而是天生和厨房八字相冲,厨艺更是差得惨不忍睹。 见他完全没有动静,她叉腰振振有词道:“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你不把我喂饱,我哪来的力气干活?!” 话音刚落,周围陷入诡异的安静。 江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就说了虎狼之词。 肯定是饿昏头了。 “啊我快要饿死了!”她拍拍额头,眼神飘来飘去,想偷偷看他是什么反应。 男人转身走向她,步步逼近,充满了并不陌生的压迫感。 江稚猜不准他的意图:“你想……”干嘛? 程与淮越过她,长手一伸,从冰箱里挑出两个番茄、一个鸡蛋,还有一盒手工蔬菜面,摆在料理台上。 接着,他慢条斯理地卷起衬衫袖子:“不是要理论指导?” “你真不会啊?”江稚窃喜,悄悄比了个耶,走到他后面,“番茄划刀,开水烫开后,去皮切丁。” 他的手白皙修长,指节分明,露出的小臂,随着切番茄动作,肌理起伏,画面赏心悦目。 她直勾勾地盯着,连眼儿都忘了眨,甚至连他的话也没听进去。 于是程与淮又问了一遍:“然后呢?” “哦!”江稚回过神,“鸡蛋搅成液,炒散捞出备用。” “……再倒入番茄,小火翻炒成沙。” 两人分工合作,十几分钟后,香喷喷的番茄鸡蛋面出锅。 江稚没忍住吞了吞口水,双手合十:“感谢程总为我精心烹制的夜宵。” “其实吧我都是为了你好,”毕竟吃人嘴软,她又语重心长道,“厨艺也是男人最好的聘礼之一,可以显著提高你在婚恋市场上的竞争力。” 程与淮盛出大半碗面给她,不太走心地说:“谢谢。” 但没有这个必要,他并不打算结婚。 江稚左手拿着瓷勺,先尝了口汤,眼睛一亮,酸甜比恰到好处! 小青菜油绿绿的,吃起来清甜可口,她听程明朗说,后山专门开了个园子,用来种应季的瓜果蔬菜,引山泉水灌溉,从源头上保证绿色食品。 哇面条也好好吃!口感劲道,裹满浓郁汤汁,美味得连舌头都想吞下去。 江稚埋头大快朵颐。 程与淮看她吃着吃着忽然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桌面出神,像是陷入了回忆中,神情隐约透出伤感。 他眸底有一抹暗色闪过,某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也不受控制地浮现—— 是不是曾有另一个男人,也在深夜里,为她煮过番茄面? 可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程与淮掐断思绪,端起杯子浅酌,咖啡凉了,喝起来更显苦涩。 他正要起身去倒掉,听见她喃喃地说:“到斯京的第一年生日,江女士给我煮了一碗番茄面。” 第21章 程与淮又坐回椅子:“江女士是?” “不重要。”江稚忧伤地摇摇头,“重要的是,吃完她煮的面后,我当晚就食物中毒进了医院。” 那真是毕生难忘的经历。 程与淮:“……” “我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江稚偏过脸,强行忍住汹涌泪意,“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番茄面了。” 久违的味觉记忆被唤醒,好吃到她都快要哭了。 如果诺贝尔设有美食奖,这碗番茄面绝对当之无愧。 江稚缓过来后,把面条连同汤汁全吃光了,心满意足地叹气。 “同样的食材、调料比例和火候,为什么我做出来就是黑暗料理呢?还特别贵!” “贵?” 据程与淮所知,瑞典的消费虽偏高,对她来说应该算不上贵。 江稚想起伤心事,痛心疾首:“在斯京,消防出动一次就要2500kr。” 折合人民币约1700元,能不贵吗?! 斯京在这方面管得特别严格,有一次她生病想喝粥,迷迷糊糊发着高烧昏睡过去,结果粥煮糊冒了点烟,立刻触发自动警报。 三分钟不到消防员就出现在家里,直接把她吓懵了。 更夸张的是,某晚她洗完澡拉开门,水蒸气涌出,烟雾报警器就响了,这玩意特别敏感。 “那确实挺贵。” 桌上手机接连震动,程与淮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屏幕显示一串来自国外的号码。 他双手环胸靠回椅背,再没别的动作。 这么晚了会是谁来电? 江稚不由得心生好奇:“你不接电话吗?” “不用管。” 电话响到自动挂断,程与淮拿起手机,划开屏幕,看到她半小时前发的文件,点开后跳出一份个人资料。 逐字看完,他深眸微敛。 他指着底下的一条自我评价,视线落在她脸上,低笑道:“经常扶老爷爷闯红灯,怎么算是乐于助人?” 江稚单手撑桌,杏眸发亮地看着他:“程总,你刚刚是笑了吗?!” 那笑声似从喉咙深处溢出,压得很低、很轻,像深夜里捉摸不透的月光。 但真真切切地,是笑了。 他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可眼神不再那么疏淡,甚至有零星笑意,若隐若现。 仿佛雪后初霁,全世界都在这一刹那明亮,令人心神激荡。 程与淮眉梢微挑:“不可以?” “当然可以!”江稚也绽开笑颜,“我只是担心,呃,担心你又要收费哈哈哈。” 她可没忘记之前想斥巨资买他一笑,他都不肯卖。 程与淮轻点手机,屏幕上还是她那条互相矛盾的自我评价。 乐于助人:经常扶老爷爷闯红灯 江稚解释道:“是这样,我住的街区有位老爷爷,他每天都要带着一束花去妻子墓前,由于行动不便,走到一半人行道红灯就亮了,经常造成交通拥堵,司机们怨声载道,在我的帮助下,只需要闯2-3秒红灯,怎么不算乐于助人呢?” 程与淮眸中笑意更深,“嗯”了声给予肯定:“算。” 江稚在桌下点开微信,敲出一行字:“嘿嘿我赢了,赶紧给钱!!!” 程明朗之前和她打赌,赌一周内他哥会不会对她笑。 既傻又白还甜:“无图无真相。” 还想赖账? 江稚精准拿捏住他的七寸:“那我明天让你哥亲自跟你说。” 程明朗果然秒怂:“行行行我认输!” “你要我跟他说什么?” 程与淮刚好站起身,无意间瞥见了其中一条聊天记录。 不好! 江稚心里一个咯噔,被当事人抓包了。 “就……”她支支吾吾地拖延时间,迅速开启头脑风暴。 程明朗再三提醒过她,程与淮最厌恶谎言,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撒谎,更别试图挑战他的底线。 换个角度,他为了让奶奶安心找合约女友某种程度上不也算谎言吗?虽然是善意的。 好双标哦。 算了算了。 即使她暂时蒙混过关了,程明朗肯定也撑不住,也许都不用他哥开口问,一个眼神扫过去,他就滑跪招供了。 这种事那小子又不是没干过。 还是如实交代吧。 江稚简单说完打赌的事,空气突然凝滞,好像被什么冷冻住了。 四周静得可怕,她总算体会到了何谓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说,她却有种如坠寒潭,冷意贯骨的森然感。 难怪他们兄妹俩那么怕他呢。 江稚不敢和他对视,战略性喝了两口水,规规矩矩地坐直身体。 以前她经常和程明朗打赌,街尾暗处拥吻的情侣是男女?男男?女女?上山的台阶单数or双数,连飞过的鸟拉什么颜色的屎都要赌它一赌。 可眼前男人不一样,以他的身份地位,在明确分出三六九等的权贵圈,但凡有他出席的场合都被奉为座上宾,人人争相逢迎讨好,半分不敢忤逆。 也许正如外界传言,他本质上是漠然的,难以接近。 可能是在她控诉他对她太冷淡后,他调整了和她的相处方式,尽量贴合男朋友的角色。 其实,他向她展露的纵容和一些些柔意,只是演戏的一部分。 又或许是方才的氛围太好,让她产生错觉,忘记了他现在和她不熟。 他们之间横亘着协议,并不是可以肆无忌惮开玩笑的关系。 如今知道被她轻慢地当成赌约,他肯定会觉得受到冒犯了吧。 “赢了多少?”男人语调喑沉,难辨喜怒。 江稚心口发堵,好似塞进了一团乱麻。 颇不是滋味。 她沮丧地低下头,刚要道歉,然而还未开口,就见他把手机递了过来。 “既然是拿我当赌约赢的钱,是不是应该分我一半?” 什么??? 江稚整个人愣住,她刚刚没听错吧?! “怎么?”程与淮似笑非笑的,声音里含着淡淡调侃,“难不成你还打算独吞?” 江稚顿时感觉一身轻松,如释重负般。 她唇角翘了又翘,实在忍不住了,愉悦地笑出声,甚至不小心笑出了泪。 江稚飞快擦去眼角的湿意:“我才没有!” 说出去谁相信啊,身家数百亿的程总,居然会看得上这点儿小钱。 她大方地把打赌赢来的钱给他转了一半。 “五十块?”程总语气很是嫌弃。 “不少了程总!” 某位程总首次尝到不劳而获的甜头,又提议道: “下次再有类似赌约,记得赌注开大点,我可以配合让你赢。” 真是奸商呐。 江稚默默同情程明朗两秒,朝他笑吟吟地点头,嗓音轻快:“好呀,那就这么说定咯!” 第15章 一怦然心动 夜宵吃得晚,怕积食,程与淮上楼后,江稚出门,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回廊两侧挂了灯笼,在风中摇曳,汇成蜿蜒的灯河,蔓延向天际。 她仰头望向夜空,繁星托出一轮趋满的月,周围晕染着浅金色,皎洁明亮。 她已经好久没看过这么美的月色。 凌晨两点多,江稚回到房间,睡了五个小时,被闹钟吵醒,她洗漱完过去陪奶奶吃早餐,回来继续补眠。 睡醒后又到主院花厅吃午饭,程与淮去公司了,并没有出现。 饭后,江稚闲得无聊,和程明朗到后山钓鱼。 他们在斯京时就经常一起约着去钓鱼。 日光丰盛,好在一路上都有树荫,不会太晒。 程明朗抱着钓箱走前面,她慢悠悠跟在后面,穿过弯弯曲曲的林间小路,隐约听到水声,拐了个弯,不远处出现一帘瀑布,积水成潭,深处青绿,浅处清澈见底。 跨过铺着不规则青石的小溪过对岸,就抵达目的地了。 程明朗手脚麻利地组装好两副鱼竿,上饵料,挑好位置甩入水,然后就一屁股坐在折叠椅上老僧入定。 水面波光粼粼,江稚还是困,打了个呵欠,偷懒用石头压住鱼竿,自己跑到树影处,铺好防晒衫躺上去。 又撑开遮阳伞,挡在头上,远远望去,就像草地里歪七斜八长出了一朵彩色蘑菇。 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江稚依稀听到声响,睁开眼就看到程明朗激动地朝她招手:“有鱼咬钩了!” 江稚坐起身,定睛一看,钓上鱼的居然是她那副随意放置的鱼竿。 程明朗将鱼扔进桶里,她走过去,探头看了眼,桶内的鱼形单影只。 “不是吧,我都睡醒一觉了,你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还是她的鱼竿比较争气。 “运气问题。”程明朗强行挽尊,哼道,“我帮你换了好几次鱼饵,四舍五入这条鱼也算是我钓的!” 江稚但笑不语,对着水桶拍了张照片,打开微信置顶对话框,点击发送。 第22章 收到信息时,程与淮正在公司开会。 程氏集团投资逾百亿在桐城湾商圈核心区域内筹建集商务办公、高端奢品、酒店餐饮,特色休闲娱乐等为一体的大型商贸综合体,历时六年,终于进入竣工验收阶段,预计明年正式开业。 程与淮专注地听着汇报,桌上手机突然亮屏,进来新信息。 不用点开他也知道是谁发来的,她是唯一没有设置消息免打扰的人。 运营部长刚讲完基础情况,手机又接连震动两下,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听起来格外突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主位。 程与淮眼神示意继续,拿起手机,划开屏幕。 好想好想好想吃烤鱼:“我钓的鱼,厉害不?” 好想好想好想吃烤鱼:“今晚的夜宵能安排吗程总【()】” 他面色平淡地将手机倒扣,放回原位。 江稚许久没收到回复,猜测他在忙,便没再打扰。 她坐在潭边石头上,双脚浸入清凉的水里,仰面吹着风,好不惬意。 野生的鱼儿很精,鱼饵都用光了,还是没钓上来第二条鱼。 眼看太阳移到头顶,热气逼人,两人决定打道回府。 过小溪时,程明朗提着桶大摇大摆走在前面,江稚看到石头边缘长了青苔,提醒道:“你慢点,小心别……” 她话都没说完,程明朗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连人带桶摔入水里,溅起大片水花。 桶里原本已经放弃挣扎,生无可恋的鱼儿,重获自由后,激动地打了个摆,一溜烟游远了。 费老半天才钓上这么一条鱼,哪能让它跑了!! 程明朗立刻扎进溪里,一通穷追猛寻后,只带回一个空桶。 他抹掉脸上的水,郁闷极了:“你这嘴巴绝对是开过光的!” 江稚哈哈大笑,捧起水泼他。 “你快赔我的鱼!” 会议进行到尾声,程与淮再次收到她的信息。 好想好想好想吃烤鱼:“小草鱼,水里逃【大哭】” 后面还有一张照片,装鱼的红色小桶横飘在水面,旁边是程明朗,浸在水里,浑身湿透。 他握紧手机,眉峰微蹙。 见状,与会的集团高管们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助理高阳同样一头雾水,程总开会时向来心无旁骛,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他又是分心看手机又是皱眉? 高阳在脑中飞速过了遍最近集团的重要事务,难道是海外分公司厂房扩建的地皮审批手续出了问题? 众人严阵以待,高阳也表情严肃,老板打字回复信息的间隙,他已经做好订票飞一趟巴黎的心理准备。 然后,手机一震,他点开新信息。 程总:“订一份祥德斋的招牌秘制烤鱼” 怎么说呢? 高阳此时心绪就挺迷茫……且复杂的。 另一边,江稚刚踏入南院侧门,林管家正好带着几个佣人步履匆匆地迎面走来,原来是老太太收养的那只奶牛猫腼腼不见了! 临近中秋,登门拜访的客人络绎不绝,迎来送往,热闹非凡,早上佣人发现昨天给腼腼准备的猫粮和水一动未动,估计它是受到惊吓躲起来,或者离家 出走了。 老太太知道后急得不行,发话说无论如何都要把腼腼找回来。 江稚昨夜消食散步那会儿见过腼腼,它趴在池塘边的假山上,对她的示好爱搭不理。 “林叔,麻烦你让人给我拿一些猫条。” 林管家马上吩咐佣人照她意思办,自己则带着其他人到后山找猫。 江稚折返水潭,在风口处打开猫条,钓鱼时她在水边发现了两种不同的梅花状脚印,水源附近肯定有野猫出没。 不一会儿,换好衣服的程明朗和程则颖听到消息后也赶了过来。 “别担心,腼腼肯定不会有事的。”程明朗说,“艺晗姐已经联系了专业的找猫团队,还有无人机,准备在后山进行地毯式搜索。” 江稚轻“嗯”了声。 “稚稚姐,你这是在做什么?”程则颖好奇地问。 “看能不能引野猫出来。” 野猫熟悉后山地形,行动敏捷,且视觉嗅觉灵敏,效率会更高。 程则颖想起她大学的专业是猫语研究,顿时被勾起兴趣:“你是想让野猫帮忙找腼腼?” 江稚点点头。 “来了。”程明朗压低声音,“咦,怎么是只狸花猫?” 程则颖也小声问:“狸花猫……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 江稚之前养的猫胆子很大,连路过的狗都敢打,曾因沉迷约架走丢三次,都是拜托流浪大橘帮忙找回来的。 这家伙有“橘域网”,消息灵通,胖嘟嘟的小嘴又馋,很容易收买。 而狸花猫呢,生性不羁,警惕性高,即使在外流浪,也很有骨气,不太好贿赂。 果然,小狸花看到三人,立刻蹭蹭蹭爬上树,从树叶里谨慎地探出小脑袋,满脸戒备,做出攻击姿势。 “咪咪。”江稚惟妙惟肖地学了声猫叫,高高捧起猫条,奉上诚意和友好,“拜托,江湖救急。” 也许是没感受到威胁,小狸花观望半晌后,慢慢下了树,半走半停地靠近她。 江稚把猫条递过去,等它吃完,意犹未尽地舔着爪子看向另一根猫条时,她瞅准时机跟它谈判,点出手机相册里腼腼的照片,又让它闻了闻腼腼睡过的纸箱,指着猫条说:“找到它,猫条归你。” 小狸花猫扭头就走。 这就走了?! 程则颖瞪大眼,什么情况啊? 程明朗也看不太懂:“没谈拢?” “小狸花已经答应帮忙了。”江稚对着它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希望它下手轻点,不要伤到腼腼。” 答应了吗?怎么答应的?不是头都不回就走了?! 程则颖满头问号,简直要怀疑人生了。 还有,人居然真可以和猫这么顺畅地进行跨物种跨语言交流的吗?! “别发愣了。”程明朗拍拍她肩膀,“我们也赶紧分头去找找。” 兄妹俩进了树林,江稚留在原地等狸花猫的消息。 不到半小时,她耳尖地捕捉到不远处林中传来一声愤怒的猫吼,循声小跑过去,只见两只猫扭打在一块,尘土飞扬,场面非常混乱。 小狸花一心想挣猫条,干劲十足,使出吃奶力气,猫猫拳都快抡出火星子了。 腼腼起初还能跟它正面对刚,后面只有挨打的份,很快败下阵来,灰溜溜逃到一截枯木后。 江稚松一口气,叫停干架上头还想继续追击的小狸花,径直往前走:“长能耐了,还学会离家出走了啊。” 听到她声音,枯木后面,缓缓露出一张委屈巴巴的猫猫脸。 这时,章艺晗突然带着一男一女出现,看清是江稚,她摘下墨镜,神情微妙地一笑:“这么巧,江小姐,你也来找猫?” “不好意思,这只猫是我们先找到的。”章艺晗温柔笑着朝腼腼招手,“腼腼,对不起啊,刚才太激动不小心把你吓跑了。你别怕,我没有恶意的,跟我回家好不好。” 找猫团队里的鸭舌帽女生正想说什么,被那男人一瞪,又憋回去。 明明他们是听到猫叫声才追过来的,根本就不是雇主说的那样,但为了饭碗,她只能保持沉默。 江稚并不在乎谁找到了猫,反正找到就好,但听章艺晗话里话外意思,是在提醒她识趣点,别想抢走功劳。 章艺晗一点都不担心腼腼的安危,她只是想靠着找回它到老太太跟前邀功,刷好感度。 “是吗?”江稚笑了笑,语带讽意,“你又怎么知道不是我先过于激动把腼腼吓跑,然后才被你遇到?” 章艺晗没想到她这般不识趣,提议道:“公平起见,让腼腼自己选吧。” 江稚懒得废话,朝腼腼勾了勾手指:“过来。” 腼腼不情不愿地从枯木后走出,往她的方向龟速挪了两步。 章艺晗开了个猫罐头,柔声唤道:“腼腼,乖,来我这边。” 腼腼鼻尖微动,嗅了嗅,犹豫两秒,掉过头,走向她。 江稚也闻到了香味,章艺晗倒是挺有心机,故意喷了含猫薄荷成分的香水,很少有猫能拒绝得了这种精神成|瘾的味道,怪不得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江稚不想再浪费时间,冲小狸花扬了扬手里的猫条,指着腼腼:“把它给我抓回来。” 小狸花收到雇主的指示,利落起跳扑向腼腼,一口咬住猫脖子,将它叼过来,放在江稚脚下。 江稚用猫条跟它结清了尾款:“谢谢你。” 小狸花女侠高冷地看她一眼,叼起猫条快速消失在山林中。 一旁围观的鸭舌帽女生简直叹为观止,看向江稚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崇拜:为什么野猫会这么听她的话?! 眼看就要到手的猫就这样跑了,章艺晗哪能甘心,皮笑肉不笑道:“这是作弊,江小姐会不会太过分了?” 第23章 江稚不禁好笑,到底是谁在作弊啊? “哦?”她红唇微弯,面露挑衅之色,“那又怎样?” 章艺晗从未遇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 留意到程明朗兄妹跑过来,她立时止住话,收起失态之色,整个人装回优雅端庄的壳里:“好吧,那我就让给你。” 让? 江稚险些被气笑。 轮得着她让吗? “找到了!”程明朗一眼就看见趴在地上灰头土脸的腼腼,心疼地摸摸它脑袋,“哎,你果然还是被揍了。” 腼腼轻蹭他手心,委屈地呜咽了声。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屏幕显示男朋友来电,江稚接通电话。 程与淮到家后不见她人影,问了佣人才知道她去找猫了。 “在哪儿?” “后山,”江稚环顾四周,“水潭附近。” “腼腼已经找到了,你跟奶奶说一下,让她别担心。” 余光里,章艺晗半低着头,腮帮隐隐耸动,明显还是心有不甘,先前愿赌不服输就罢了,还嘴硬装大度说什么拱手相让? 虚伪。 谁还不会装呢? 江稚眼眸一转,临时起意,开始自导自演:“你要过来接我?不用啦,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程与淮:? 江稚继续沉浸式演独角戏:“才半天没见,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看到我?好吧好吧,那你快来。” 电话被挂断,几秒后,程与淮收到她信息:“等你噢~” 江稚按灭手机,随口抱怨:“怎么这么黏人啊。” 黏人??? 程则颖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说的是她认识的那个三堂哥吗? 章艺晗蓦地冷嗤一声,江稚到底哪来的自信? 以她对程与淮的了解,他心高气傲,习惯了别人顺从迎合,即使谈恋爱也会是高姿态,掌控主动权的一方,怎么可能会纡尊降贵做这种无聊的事? 可能都想看程与淮到底会不会出现,在场没有人率先离开。 暮色渐起,落日熔金,霞光浸染。 在一片如梦似幻近乎失真的绚烂中,男人挺拔的身影由远及近,徐徐穿行于林间,风姿卓然,清峻雅致。 章艺晗看得眼都直了,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 意识到什么,猛地停住。 他竟然真的来接江稚了?! 听到程明朗和程则颖异口同声地打招呼,章艺晗心间酸意翻涌,还没来得及出声喊他,他已经越过她走了。 江稚站在原地,等他走到近前,她才去挽他手臂:“我们走吧。” 其实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会来。 但他还是来了。 程与淮垂眸,目光下移:“你的脚受伤了。” 江稚也看过去,脚踝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道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可能是不小心被树枝划破的。 之前居然都不觉得疼,经他提醒,她才感受到丝丝疼意。 “没事。”江稚不在意这点小伤,她才没有那么娇气。 程与淮从口袋里取出一块素色方巾,在她面前缓缓蹲下,用干净方巾缠绕住她脚踝,轻轻打了个结。 简单帮她包扎好后,他并没有起身。 “上来。” 江稚微愣,她让他来接,本意只是想让他配合秀恩爱,膈应下章艺晗。 结果他不仅二次创作,还超常发挥了? 难道是……因为章艺晗在,故意演给她看的? 男人肩线平直,腰线流畅,衬衫下结实的肌理若隐若现。 美色当前,江稚不再深想,双手搭住他肩膀,趴到他背上。 程与淮平稳起身,背着她往前走。 “咱们也回家咯!” 程明朗正要弯腰去抱腼腼,江稚一记眼刀斜过去,“它没长脚吗,让它自己走回去。” 程明朗替腼腼抱不平,你自己还被男朋友背着呢,你自己听听,这话有说服力吗?! 腼腼却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脑袋耷拉着,不敢怒也不敢言地跟在后面走。 章艺晗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程则颖走在最后,仍觉得不可思议。 三堂哥天资聪颖,过于出色的缘故,从小就被当做家族继承人培养,加上他性情清冷,不苟言笑,总有一种难以亲近的距离感。 她完全无法想象他谈恋爱是什么样子,哪怕知道他在和稚稚姐恋爱,也没有实感。 直到刚才,她亲眼看到他以那样低的姿态臣服在稚稚姐面前,侧脸被夕阳余晖晕染出一层柔光,看起来是那么地温柔。 又想到他们私底下会做各种情侣间会做的事,拥抱,接吻,甚至更亲密…… 她光是脑补就羞得满脸通红。 事实上,走在前面的两人,并没有他们所见的那般亲密。 考虑到昨夜穿不算太性|感的小吊带睡裙,程总目光无处安放,只能盯着她脸看的君子之举,江稚也没想占他太多便宜,所以和他后背是隔开距离的。 但走了一段路后,这个姿势让她的腰很不好受。 算了,接触是无法避免的,她索性环住他脖颈,上半身一点点地贴上去。 她胸腔里,忽然就多了他的心跳。 程与淮也感受到了那陌生而柔软的触感,脊背霎时一僵。 面上却没露出任何异样。 只是走着走着,他似乎偏离了路径,竟背着她斜向路边。 两人不可避免地和一截开满花的树枝擦身而过。 受到撞击后,浅紫色花瓣簌簌掉落,划过她眉心,落到他的肩侧。 程与淮听到一声轻笑,游离的思绪回笼,后知后觉,她呼出的热气近在耳边,有如火烧。 他目视前方,心无杂念,气息却是渐沉。 江稚拿起一片花瓣,凑近鼻尖闻了闻,趁身下的人不注意,悄悄夹到他耳边。 回头看了眼,恰好和章艺晗视线撞上,对方的阴郁表情来不及收,显露无余。 又是专业找猫团队,又是出动无人机,声势弄得这么浩大,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风头全被抢了。 江稚暗自琢磨,一开始就把戏台子架得这么高,现在要怎么收场呢? 这时候最好用的是苦肉计,比如,不小心受个伤什么的? 然后到老太太跟前装可怜卖惨,虽然腼腼不是她找回来的,但她在亲自找腼腼的过程中受了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江稚预判了她的预判,拿出手机给程明朗发信息。 “山路不好走,多留意下你艺晗姐,别不小心崴到脚或摔倒了。” 既傻又白还甜:“好嘞!” 程明朗对她那张开过光说什么都灵的嘴巴深怀敬畏之心,虽没精准get到话中深意,但一点不妨碍他放慢脚步,全神贯注地盯紧了章艺晗。 果不其然。 过了拐弯,上小坡时,程明朗发现章艺晗身形微倾,摇摇欲坠,还好他早有准备,在她失去重心前,他眼疾手快地冲上去,将她稳稳扶住,避免了摔倒的惨剧。 章艺晗假摔不成,羞恼不已,但还是装作心有余悸地拍胸口:“好险,谢谢你,明朗。” 程明朗心想不愧是他稚姐,说啥啥灵,笑呵呵地摆手:“不客气,你没受伤就好。” 章艺晗强颜欢笑:“真是多亏了你。” 听到这里,江稚没忍住笑了,她没发出声音,但程与淮还是感受到了来自她胸腔止不住的震颤,宛如惊蛰时分,春雷乍响,万物生长。 他忽然生出某种错觉,那雷声仿佛是响彻在自己的胸腔里,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回到南院,程与淮将人放在沙发上,取来医药箱,轻拍桌沿。 没等他开口,江稚就把脚搁上去,微侧着身调整好姿势,方便他清理伤口。 程与淮先用湿巾擦干净手,解开方巾,棉签沾上消毒水,刚碰上伤口周围凝固的血迹,江稚感到一股凉意,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下,他停住动作:“疼?” “……嗯。” 大概怕她乱动,伤口再次流血,程与淮轻按住她脚踝:“那我轻点。” 他温热的指腹,按在她皮肤上,热度从那处扩散,迅速蔓延开。 江稚的脸也隐隐发烫,她定了定神,望向窗外。 两秒后,视线又收回来,继续看他。 男人表情专注,长睫微垂,根根分明,如同两把交合的小扇,在下方印出清影。 她不止一次地怀疑,长着这么浓密的睫毛,真不会遮挡住视线吗? 江稚又看向他耳边的浅紫色长形花瓣,好神奇,居然还没掉,而且他也没发现么? 不得不说,他这张脸长得实在过分好看了! 五官立体,轮廓深邃,还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要不是慑于他身上自带的凌厉气场,谁见了不脱口直呼一句绝色大美人啊? 程与淮贴好创可贴,见她仍失神地盯着自己,出声提醒:“好了。” 第24章 “发什么呆?” 江稚大着胆子调戏道:“我是在看程总貌美如花。” 不小心沉迷了一下美色而已。 程与淮看她一眼,起身走进洗手间。 身影映入镜中,他才发现别在耳边的紫花,抬手取下,捻在指尖,想到她说的貌美如花,不禁微微失笑。 她是什么时候把花夹上来的?他竟半分没察觉。 程与淮关掉水龙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惊呼,疾步走出:“怎么了?” 江稚摸着空空如也的颈间,神色慌乱:“我项链不见了!” 明明出门找腼腼那会儿还在的,很可能丢在后山了。 “别急,我这就叫人帮忙去找。” 程与淮回忆了下那条项链的样式,银色细链,串着红宝石吊坠。 认识她以来,她衣服从未重样,项链却没有换过,一直戴着。 江稚下地时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皱眉:“我也去。” “项链很重要?”他问。 江稚轻轻地“嗯”了声,点头:“很重要。” 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她的。 “好,我陪你去。” 两人沿着回来的原路找过去,佣人们也分散四处寻找,然而直到天色擦黑,还是一无所获。 今晚不见月亮,树林里也没装路灯,黑黢黢的,几乎无法视物。 考虑到她的脚伤,程与淮提议说:“明天再来找吧。” 渐深的夜色中,长路望不到尽头,江稚垂头丧气地想,也只 能这样了。 由于他们找项链错过了主院的晚饭时间,厨房那边直接把晚餐送到南院,摆在江稚面前的正是她白天心心念念的,百年老字号祥德斋的招牌秘制烤鱼,色香味俱全。 可惜她此时魂不守舍的,食不知味,只勉强吃了几口。 程与淮也没怎么动筷子,佣人来收拾时,一桌丰盛的饭菜几乎原封不动。 等江稚回房后,他仍坐在客厅沙发上,陷入沉思。 手机的连续震动声打破安静,他接通电话,高阳的声音传出:“程总,今晚的跨区会议需要推迟,或者取消吗?” 每次会议程与淮都会提前就位,今晚时间临近却反常地没出现,高阳给他发了信息也没回,以为他临时被别的事绊住了。 程与淮语气淡淡:“不必。” 夜深如水,薄云消散后,朗月重现夜空。 会议结束已是凌晨一点半,程与淮洗完澡,准备下楼倒水,留意到隔壁房间门没关,透出橘色灯光。 这个点了还没睡? 程与淮轻敲了敲门,没回应,从门口望进去,床上的人蜷缩着身体,被子被踢到床尾,大半悬空,要掉不掉。 他走近床边,弯腰拉起薄被,盖到她腰间。 她眉心皱着,睡得并不安稳,肤色白皙的缘故,颊边泪痕清晰可见。 程与淮眸色微沉,调高空调温度,转身走出房间。 江稚正被一场沉甸甸的梦境拖着,她翻山越岭涉水,过了好几个春夏,终于抵达遥远的海边。 海风很大,吹得她东倒西歪。 她表明来意,想要赎回寄存的宝藏。 看守宝藏的恶龙狞笑着告诉她:“你钥匙丢了,赎不回去了。” “你胡说,明明还在!”她惊惶地一摸脖子,竟然真不见了。 江稚猛然从梦中惊醒,喉咙干涩,冷汗涔涔,好像真的声嘶力竭过一样。 她按亮手机,四点四十二分。 天快要亮了,江稚决定再去后山一趟。 她披了件薄外套,经过隔壁程与淮房间,只见房门紧闭,静悄悄的。 她没惊动他,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客厅的灯居然还亮着,难道他昨晚上去前忘了关? 江稚来到橱柜前,拉开抽屉,奇怪,她明明看到林管家把手电筒放里面了,怎么会不见了? 手机手电筒的照明范围有限,江稚又取了一盏门口的花灯,灯很亮,足够照清前行的路。 她走得很慢,仔仔细细盯住地面,一寸寸去找。 山里的夜,温度偏低,风从四面八方涌来。 江稚忍不住轻颤了下,连忙裹紧外套。 那冷意却透过涨热的眼眶直击心扉,凿出她掩藏的所有脆弱和不安。 项链,要是找不到……怎么办? 这是她第三次把它弄丢了。 花灯被风撞来撞去,江稚压低重心,艰难地逆风前行。 忽然间,前方树林中远远地斜出一束灯光。 江稚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抬眸望去,依稀看到一团模糊人影,正朝着她的方向靠近。 江稚握紧了灯笼,怎么会有人? 会是谁?! 很快,江稚就从对方行走间不疾不徐的从容姿态,辨认出了他的身份,悬着的心霎时一松。 紧接着,疑惑跃起: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出现在后山??? 该不会是来帮她找项链的吧?! 天色灰蒙蒙,仿佛清水里融了墨,随着距离缩短,男人英俊的面容逐渐清晰。 江稚眸光一瞬不瞬地追随着他,脑中闪过那部看过很多遍的电影《傲慢与偏见》里的某个经典画面—— 达西先生从薄雾晨光里走来,带着满腔炙热爱意,坚定地走向他的挚爱。 江稚提着花灯,站立风中,裙摆纷飞。 视野尽头,也有一个男人,穿越黑暗,从破晓微光里,朝她走来。 他渐行渐近。 她心如擂鼓。 第16章 次勇敢的蝴蝶 此时此刻,整座城市还未醒来。 唯有群山静寂,明月清风,疏星流云,这些象征着永恒的事物,见证了这一场盛大而缄默的怦然心动。 随着男人步伐加快,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和平时的精致讲究不同,此时他短发微乱,衬衫和裤脚都有晨雾沾湿的痕迹,连眼眸也染上了一层雾气,格外地幽深。 他的目光透过薄雾,望向她。 江稚握紧花灯,逆着风,跌跌撞撞奔向他。 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里,用力抱住他的腰。 程与淮毫无防备,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一步,才勉强稳住两人身体。 江稚的脸贴在他胸前,心潮澎湃,百感交集。 她用力眨了眨眼:“你怎么会在这儿?!” 程与淮似乎对她的出现并不意外,但对她突如其来的亲近而略感不自在,声音如雾色般轻哑:“睡不着,随便走走。”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啊。 凉风一吹,江稚面上热意缓缓散去,也慢半拍地感受到了男人衬衫下紧绷的肌理。 她如梦初醒般,松开了他。 想想也是,以他的性子,好像确实做不出半夜不睡觉,特地来后山帮她找项链这种事。 何况他也没有义务要这样做。 “那,”江稚没细究他话意,语气有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低落,“不打扰你散步了。” 说完,她越过他往前走。 然而就在错身而过的瞬间,一抹红光从眼前闪现,似拂晓时分朝阳破云而出,她猛然睁大了眼睛。 男人竟像变戏法一样,突然变出了一串项链。 细银链和红宝石吊坠,正是她丢失的那串!!! 项链在他手里、她眼前轻轻晃动,江稚刚刚强制平静下来的心,又起了剧烈震荡,犹如湖面被投入巨石,圈圈涟漪扩散。 刹那间一双杏眸也被惊喜点亮,笑意星星点点,如同银河倒倾,令人见之而炫目。 江稚难掩喜色,冲到他跟前:“你在哪儿找到的?!” 林间小路并不平整,她又冲得太急,身体踉跄了下。 程与淮伸手扶住她,接过花灯。 等她站稳后,他将项链放回她手心,轻描淡写道:“物归原主。” 江稚珍而重之地双手捧住失而复得的项链,心口盈满了太多情绪,挨挨挤挤地涌向喉咙。 她咽了咽嗓子,唇瓣微张,还是说不出话来。 她想跟他说谢谢,但谢谢二字又似乎,太轻太轻了。 昨天,将暮未暮时分,他们和几个佣人在后山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项链。 她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在入夜后难以视物的后山树林里,拿着手电筒一遍又一遍地找,极尽耐心。 他是什么时候出的门? 又找了多久? 项链于她而言很重要很重要,但对他来说却微不足道。 明明可以等到白天再让佣人过来找,不必他亲自来的。 不是吗? 先前山庄因高管集体离职深陷困境之际,他及时伸出援手,再来是封杀背信弃义的曾有德为她出气…… 他的种种护短行为,都比不上他在深夜,独自来到后山,为她找回项链这件事,让她心生感动。 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被人珍视的感觉。 江稚有太多疑问,最后只问出了三个字。 第25章 “为什么?”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程与淮却领会到了她意思。 其实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缘由,如果真要给这些反常的行为找出一个理由,大概就是—— 他想起她睡梦中难过得泛出微红的眼眶,以及颊边残留的泪痕。 也许从相识以来,她一直是热烈明媚,鲜活生动的模样。 所以,他由衷地觉得。 她这双漂亮的眼睛,更适合盈满笑意。 见他沉默不语,江稚又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他。 直直地迎上他视线,她眼里也好似染了雾气:“你是不是……”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抿紧了唇,没有 问出口。 风吹动她的裙摆,轻轻地,飘向他。 同时把落叶席卷到脚边,江稚忽地产生某种幻觉,它们仿佛化作了一群蝴蝶,正在风中起舞,缓缓地将她整个人托起来。 相比言语表达,程与淮更习惯行动,也不擅长煽情,只云淡风轻地说:“我怕你天没亮就自己过来找项链,加重脚伤,再让我报销医药费。” 又有一阵风吹来,那些涌向心间的蝴蝶纷纷四散,消失无踪。 江稚被托起的心也慢慢落回原处,她知道他在开玩笑。 她想笑,却不知怎么一点都笑不出来。 平复几秒后,项链再次失而复得的喜悦涌现,她眼底重新有了笑意,唇角也弯起来。 其实他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因为担心她再受伤。 林间薄雾散去,两人看着彼此,相视而笑。 太阳出来了,天地间骤然明亮。 江稚留意到他面上的倦色,前夜煮咖啡加班,昨晚又为找她的项链一夜未睡,她轻扯他袖口,推着他往回走。 “快点回去睡觉,要是有黑眼圈就没那么帅了。” 程与淮:“……” 清晨,山林青绿,鸟鸣声清脆,吱吱喳喳。 仍掩不住一道雀跃的声音,在林中回响: “你在哪找到的?” “什么?!鸟窝里?原来项链是掉地上然后被鸟叼走了啊,有的鸟确实很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 “咦,那程总是爬树了吗?” …… 回南院后,程与淮回房补眠,江稚洗漱完,趁着精神高涨,登上观景亭欣赏日出,顺便补了两节落下的网课。 七点出头,程明朗打着呵欠过来了。 江稚递给他个赞赏的眼神,真不愧是她的好弟弟,明明夜猫子作息,惦记着帮她找项链,一大早就爬起来了。 “项链已经找到了。” 只是锁扣坏了,得送去修理。 程明朗听她说完经过,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你是说,我哥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后山帮你找回了项链?!” 他用力拍拍脸,怀疑自己还在做梦:“这一点都不像他会做的事啊!” “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江稚也有自己的怀疑,“对我有那么一点点动心?” 程明朗完全不过脑地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他哥这人,向来清心寡欲,只爱工作,不近女色,就好像没有七情六欲似的。 要是这么快就对一个女人动心,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程明朗更倾向于,他哥是在演戏给大家看,证明他对女朋友的重视。 收到江稚的死亡凝视,他突然清醒,被困意绑架的脑子,终于卡顿地运转了下,想到某个可能性,立马改口:“也、也不是不可能吧。” “甜甜,要不要来赌一下。”江稚想了想说,“就赌我三个月内能不能把你哥追到手。” 他性子是冷淡了点,但架不住长得帅啊,她有信心能把他捂热。 和她打赌这个习惯几乎刻进程明朗的dna里,他毫不犹豫地应战:“赌就赌!” 江稚想到了某人的提议,言犹在耳: 下次再有类似的赌约,记得赌注开大点,我可以配合让你赢。 她眼睛转了转,不负责任地挖坑:“不如这次我们来赌把大的,我押上所有零花钱。” 程明朗一点没防备就掉进了坑里。 “allin,我跟!” 他哥要是那么容易能追上,就不会母胎solo这么多年了。 但如果是她来追…… 程明朗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自己可能会输得连底儿都不剩:“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江稚扬唇笑道:“你悔一个试试?” 程明朗马上举起双手投降:“小的不敢!” 两人插科打诨地聊着天,不知不觉日光洒满了庭院,老太太听说江稚的脚受了伤,吩咐厨房直接把早餐送来南院。 南院共有四个餐厅,位于主屋的面积最大,主要用来招待客人。 另外两个在侧院,分别观山景和湖景,还有一个在三楼露台,视野极佳,可纵观全院。 江稚懒得挪动,便请佣人将早餐送上观景亭,一边欣赏美景,一边享用早餐。 亭子斜对着主院花园,宽敞的停车场上停满了车,简直是豪车展览会,自成一景。 她看看时间,才九点出头,登门拜访的客人就快要踏破门槛了。 程家至今已有百余年传承,结交的都是圈内权贵,与政商两界联系紧密,人情往来非常复杂。 吃个早餐工夫,停车场里的车几乎又换了一波。 江稚喝完牛奶,瞥见一部骚包的红色兰博基尼疾速驶入,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嚣张地打了个横飘刹停。 接着一个年轻男人从车上跳下来,对着后视镜理了理头发。 “这是谁?” 程明朗看了眼,脸上露出几分嫌弃:“舒宇,我哥舅舅的儿子,纨绔子弟一个。咦,他怎么来了?” 他啧了声,自言自语道:“难怪,艺晗姐在这儿呢。” 舒宇打小就爱跟在她后面跑,长大后更是不得了,直接进化成舔狗。 “前阵子不知道他惹了什么事,听说被程家名下的所有茶楼拉进黑名单了。” 红色兰博基尼,茶楼。 两个关键词勾起了江稚的回忆。 面试那天,茶楼南门路段,疾驰而来的红色兰博基尼,溅起高高水花,将女演员姜欣泼成了落汤鸡。 她一直记着这茬,后来还变着法儿跟程与淮告状,说接待这种没素质的客人,会玷污茶楼的高雅之风,严重拉低格调。 不会这么巧吧?! 肇事者居然是他表弟,而他竟不徇私,也没敷衍她,真的进行了处理。 舒宇老是打着程家的名号在外面横行霸道,程明朗早看他不顺眼了,难免幸灾乐祸:“活该。” /:. 手机响铃大作,他接通听了几秒,挂断后长叹一口气。 “我妈让我过去帮忙接待客人。” “去吧去吧。” 程明朗走后,周围变得很安静,偶尔传来鸟鸣啾啾。 江稚吃完一块黑巧,打算写会论文,可能是心情好的缘故,写得很顺手,进入收尾,听到一声“嗷”的怒吼,她抬眼望去,两只猫激烈厮打着闯入视野中。 江稚猜测是腼腼昨天打输了不服气,又去找狸花猫约架,小狸花也不惯着它,硬是一路把它又揍了回来。 小狸花猫始终占据上风,腼腼不甘示弱又是一个飞扑,小狸花灵活地摆脱控制,反手给了它一个大逼斗,腼腼气急败坏,骂骂咧咧。 江稚头疼地过去劝架:“你们给我停下,别打了!” 俩猫打得正上头,撕咬得猫毛满天飞,谁都没有听她的。 最后,小狸花蓄力起跳,炮|弹般发射出去,将腼腼撞飞,又把它叼起来,放到江稚脚下,然后头也不回就走了。 腼腼颜面尽失,一跃跳上了长椅。 江稚试探性靠近,拍了拍它旁边的位置。 “腼腼,我可以坐这吗?” 腼腼只是羞耻地藏起脑袋,并没有抗拒的意思。 她坐下来,简单检查了一遍,看来小狸花嘴上留情了,并没有咬伤它。 “你啊你,打不过非要打,猫菜瘾大……怎么,说两句就生气了?现在说都不能说了?上次你把我床尿了还没跟你算账呢。行,那咱们聊聊别的。” 腼腼耳朵突然动了动。 江稚也听到一声猫叫,是感知到危险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她循声走出去,只见侧门外,小狸花毛发竖立,弓着腰,做出攻击性姿势。 对面是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正端着玩具枪,不怀好意地追着它不停扫射。 “住手!”江稚赶紧上前喝止。 小胖墩根本听 不进去,甚至因为有了观众而射击得更起劲了。 小狸花虽然反应灵敏,可也挡不住密集的攻势,不小心被塑料子弹射中,痛呼一声,急急地蹿上了树。 江稚看得心火起,一把抢过玩具枪丢出去。 小胖墩没想到她会直接上手抢,懵了下,急赤白脸地握紧拳头扑过来锤她。 第26章 江稚已经很久没打过架了,但意识还在,一个灵活走位闪避开,快狠准地揪住他衣服。 小胖墩被她拎在半空,不停挣扎扑腾,可都无济于事,趾高气昂地冲她吼道:“你死定了!竟敢这样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稚反问:“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就是要拼靠山么? 行啊,那就看谁拼得过谁。 程光曜眯眼打量她,没见过,不认识。 奶奶说过,在澄园里除了三堂叔和太奶奶,其他人都不用怕。 他嘴巴一嘟,一大口口水即将喷出。 江稚察觉到他意图,直接把人丢到草地上。 毕竟是小孩子,她有分寸,是收敛着力道的,何况草地很软,摔不疼。 谁知小胖墩竟趴地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很快把一个中年女人吸引过来:“曜宝,你怎么摔地上了?!” “疼不疼?”她心疼坏了,抱起小胖墩搂在怀里哄,“奶奶呼呼,不疼了。” 小胖墩见有人撑腰,顿时假嚎变真哭,抽抽噎噎地指着江稚说:“是她,大坏蛋!她摔我,提起来……丢出去!” 闻言,冯雪梅立即扭头看向江稚,目光极为不善,仿佛淬着寒光。 江稚不清楚对方身份,耐着性子好声好气解释:“是这个小朋友先拿玩具枪射猫。” 冯雪梅变了脸色:“我的小祖宗哎!都跟你说多少遍了,那只奶牛猫你太奶奶宝贝着呢,怎么偏偏就去招惹它了?” 小胖墩指着树上的小狸花说:“不是奶牛猫。” 冯雪梅定睛看去,松口气:“原来是不知哪来的野猫啊。” 她又用多管闲事的眼神斜睨江稚,阴阳怪气嗤笑道:“命贱的小畜生而已,打死就打死了呗。” 这话江稚听得尤为刺耳,这女人打扮得人模人样,能出现在这里,还如此嚣张,想必也是身份不凡。 万一得罪了程家的贵客…… 管她是谁呢,先得罪了再说! “这位大婶,”江稚掷地有声道,“请问您,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没教养小孩,打了我的猫,我好心帮忙教育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你叫我什么?!”冯雪梅保养得宜的脸被难以置信的表情撑开,好像地面出现了裂痕,“你是哪家来的客人,这么没礼貌?!” 路过的佣人见她们起了争执,哪个都得罪不起,躲得远远地围观。 怕事情闹大不可收拾,终于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提醒冯雪梅江稚的身份。 冯雪梅重新拿正眼打量一遍江稚,犹豫两秒,抵不过一搓火快顶爆肺,不吐不快: “大家来评评理,到底是谁没有教养?!我家曜宝只是和猫玩一下,她竟直接动手打小孩!好歹成年人了,还和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 瞧这黑白颠倒,避重就轻的,江稚简直无语了。 “大婶,照您说法,我也只是和您孙子闹着玩而已,而且您好歹也是奶奶辈的中老年人了,不也和我这个懂事的年轻人计较么?” “你!”冯雪梅被再次精准踩中雷|区,快气炸了。 “听听,这还只是与淮女朋友呢,就敢目中无人顶撞长辈!将来真要成了程太太还得了,不得闹翻天去啊?” “不过,某些人可别太得意忘形,我们程家的门槛高着呢,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能不能坐上程太太位置还不好说。” 江稚正要反驳你怎么知道我坐不上那位置,转念又想到她和程与淮协议结束后,就会“和平分手”。 现在把大话放出来,万一她没把他追到手,到时他们一拍两散,岂不丢脸? 她还挺爱面子的。 心里又有个声音说,想那么长远干嘛? 能否成为程太太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气势拿出来,怼回去! “哦?你又怎么知道……” 江稚刚说了几个字,便听到男人磁性低沉,带着穿透力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能不能成为程太太,需要经过大伯母同意吗?” 第17章 遇我想你了 “她能不能成为程太太,需要经过大伯母同意吗?” 不用回头,江稚也知道是她的靠山来了。 大伯母? 原来不是客人,是程家的人啊。 她单手撑住腰,等着看好戏。 看清来人,冯雪梅面色骤变,不由得暗恼,怎么好巧不巧,偏偏就被他撞了个正着? 这下要怎么收场才好? “与淮,”冯雪梅满脸堆着笑迎上前,“我刚才那些话,是、是在……开玩笑呢。” 身为程家之主,他的婚事,哪轮得到她来插手? 江稚觉得还挺有意思,明明是长辈,在程与淮面前却摆出一种低姿态,语气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小胖墩更是夸张,小松鼠似地“嗖”一下追蹿到奶奶后面,都快闪出残影了。 江稚耸耸肩,看向程与淮,他神色依然淡淡的,如往常般无波无澜。 有这么……可怕么? “怎么回事?” 从一开始,程与淮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女朋友,这话自然是在问她。 他这一问等于把解释权给了她,偏袒的意味很明显了。 江稚也不添油加醋,就事论事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话声刚落,冯雪梅就连忙接道:“误会,都是误会。” 程光曜躲在她身后,怯怯地露出半张肉嘟嘟的脸,很快被她一把揪出来,推到前面:“还不快道歉!” 程光曜还两眼泪汪汪的,根本不敢看三堂叔,颤动着肩膀嗫嚅半晌,才声若蚊呐地说了声“对不起”。 “不需要跟我道歉。”江稚指指树上的小狸花,看着他说,“你该道歉的,是它。” 程光曜立刻看向奶奶,被她一个锐利眼神压回来,只好委屈地噘起嘴巴,又向小狸花猫道了歉。 心不甘情不愿。 冯雪梅也赶紧赔着笑脸:“与淮,曜宝还小不懂事,我回去一定好好教!” 顶不住周遭笼罩而来的无形低气压,她说完就连拉带扯地把人带走了,灰溜溜快步离去。 江稚花了几分钟将受惊的小狸花猫哄下树,检查没发现受伤,喂完猫条就让它离开了。 她按亮手机看时间,十一点十分。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生物钟定了。”程与淮向来睡眠浅,一般睡五六个小时就够了,近来可能工作强度大,偏头痛有隐隐复发的迹象,需要借助药物才能入眠。 太阳有点晒,江稚转身往里走。 花木扶疏,小桥流水,一步一景,美不胜收。 她曾听程明朗提过,南院是澄园位置最优越的,造景也颇费心思。 目之所见,白墙黛瓦,绿树掩映,古朴大气,处处秉承了澄园富而不露的低调风格。 江稚停在池塘边,躲进树影里。 池塘是半月形,风水学上说有利于藏风聚气,池水呈深绿色,折射着日光,有些晃眼。 卧在池边的老皮山石,表面附着青苔,看起来年代久远。 她忽然心生好奇:“澄园有多久历史了?” 程与淮站到她身后,沉吟道:“从建成至今,有124年了。” 澄园曾陪伴国家经历过那段风雨飘摇的岁月,被炮轰火烧,被大肆劫掠,仍在崇山屹立不倒。 百年间澄园一共有过三次大规模的重建、修缮,形成如今大大小小加起来一共69个院落,环绕主院而建,由九曲回廊连接的园林式格局。 “124年?!” 江稚觉得不可思议,刚好比她大100岁。 漫长的一个多世 纪,在这座澄园里,有过多少阴晴圆缺,生离死别? 很多年以后,会不会也有人站在同样的地方,说起它久远的故事? 而她和他,或许也是故事里的一部分。 那大概也很好。 江稚望向不远处,他们之前一起种下的月季“家书”已经安全度过缓苗期,细弱而坚韧地在阳光下迎风生长。 “对了程总,”想到什么,她收回目光,“你该不会有续约打算,让我演到程太太吧?” 从合约女友到合约未婚妻,再顺延成为合约程太太,直接一套流程走到底? 程与淮原先并没有协议结婚的计划,但…… 他定定地看着她,模棱两可道:“不排除这个可能。” “不行!” 江稚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回视他,认真地说,“我绝对不会把婚姻当儿戏,一定要找到两情相悦的那个人,确定彼此真心相爱才会结婚。” 程与淮唇线微抿,好一会后才沉声问她:“你想要找什么样的伴侣?” “首先一定要长得特别好看!”江稚并未察觉到他的异常,数着手指说,“其次要很爱我,只爱我,温柔体贴,还有,做饭要好吃!” “长相有这么重要?” 第27章 “当然了!”江稚理直气壮道,“我可不想半夜醒来,身边躺着个丑老公,还要再和他生一个丑孩子。” 她从小就是颜控,外婆没少打趣,说她小时候一见到美女和帅哥就走不动路。 有一次甚至抱着来家里做客的小哥哥不肯放他走,还想用两颗橙子把他买下来。 可惜,她已经记不得对方的模样了。 也对这件事毫无印象。 她想结婚,还想生一个孩子。 程与淮默然垂眸,这两项都不在他的人生规划里。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天空蓝得格外纯粹,太阳越过树梢,到处是金灿灿的光。 吃过午饭,高阳送来需要签字的文件,程与淮进书房忙碌去了。 江稚则是回到房间,窝进摇椅里,听着舒缓的轻音乐,给宋雅南发了条微信。 在应对情敌上她没有经验,需要理论指导。 宋雅南很快就给她推荐了几部热门小说。 江稚随手点开链接。 一章: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 二章:我给你五百万,马上离开我儿子! “…………” 三章: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 四章:我命都给你,好不好? “??????” 她怀疑人生地关闭页面,点进另一本小说。 一开头就是刺激的“啪啪啪”名场面,女配先打了女主一巴掌,女主虚弱倒地。 男主心疼,你敢打我的女人?!然后他打了女配一巴掌,女配震惊,你竟然为了那女人打我?! 接着男主妈又打了男主一巴掌…… 江稚忍不住摸了摸脸,唔,好疼。 没想到合约女友居然还是份高危职业! 小说还是先不看了,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才是头等大事。 她打开备忘录,开始起草【免责协议书】。 刚写完,屏幕弹出程明朗发来的微信:“观景亭,速来吃瓜!” 江稚特地抄了近路,从二楼露台的楼梯下去。 书房里,程与淮若有所察地往窗外一瞥,便见她下了楼,走上观景亭。 亭子里坐着晃晃悠悠的程明朗,她悄悄走到他身后,明明站在右边,却伸手去拍他左肩。 程明朗果然上当,立刻扭头往左边看,她为成功捉弄到他而乐不可支,他也开心地摸头大笑。 程与淮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这就是你说的瓜?”江稚指着桌上的黄色条纹瓜问。 “我特地去后山菜园摘的,放井里浸老半天了。” 这是一种礼品西瓜,名叫黄皮爱娘,单个才五六斤重,皮薄瓤甜,程明朗一掌劈下去就裂开了,掰一半递给她。 江稚用勺子挖了小块吃进嘴里,凉丝丝的,清甜可口。 “甜甜,你大伯母为什么会那么怕程与淮啊?” 程明朗清了清嗓子:“让我先为你介绍一下程家的基本情况。” “奶奶一共育有三儿一女,大伯父娶了三任老婆,生了五个儿子,二伯父只有个独子,也就是与淮哥,三伯父家呢有四朵金花,小颖是老幺,至于我家情况你是知道的。” 江稚点点头,他也是独生子,由于父亲入赘,从母姓,今年一月份父母感情破裂离婚。 因为他爸婚内出轨,在外面养了一对和他同岁的双胞胎私生子。 程明朗继续说:“我哥虽然从小被当做家族继承人培养,十来岁爷爷就把他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导,但他正式接掌集团时仅24岁,这样的年纪,担任分公司总经理都称得上年轻有为,何况是偌大的程氏集团?” “起初他没少被倚老卖老的董事们为难苛责,顶着巨大压力,他硬是凭借雷厉风行的手段,扫清所有阻碍,在集团年度盈利报告中交出一份漂亮成绩单,从而堵住了悠悠之口。” “后来就逐渐在集团掌控实权,也成了独当一面的程家家主,成为程家人依附的主心骨。” “大伯父家儿子是多,但不是同个妈生的,面和心不和,内斗严重,给公司造成了重大损失。我哥可不会惯着他们,该开除的开除,该降职的降职,久而久之大伯父一家便基本远离了集团的管理核心。” “你想想啊,大伯母怎会甘心?一开始到处哭诉卖惨说我哥冷血不近人情,可眼看他把三伯父家的三位堂姐扶持起来,在集团担任要职后,大伯母又起了心思,对他一面敬畏,一面讨好。” 江稚吃了口西瓜,想起宋雅南说过,程氏集团新入职的员工里女性比例高达80%,据她所知,这样悬殊的男女录取比例是不常见的。 “你哥是不是对人事部下达了什么指示,比如同等条件下,优先录用女性之类?” “不清楚。”程明朗摇头说,“但我哥确实一直以来都很支持家族里的女孩子去进修金融、商业管理,也会给她们机会进集团历练。” 江稚若有所思,抬眸看着二楼书房方向,不自觉地露出浅笑。 被他们背后议论的当事人,刚签完一份合同,目光不经意透过落地窗望向观景亭,看到两人又凑在一起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他不由得眉峰微紧。 几秒后,他拿起另一份文件翻看。 办公桌对面的高阳见老板对着文件凝眉沉思,许久都没翻页,难道是不满意上面的利润点? 可这已经是他们团队和对方磨了两个月才争取到的最高利润了。 “高助理。”程与淮合上文件。 高阳笃定老板有重要事务交代,打起精神,严阵以待:“程总,有什么问题吗?” “你觉得,我……”程与淮轻咳了声,话锋一转,“程明朗长得好看吗?” 高阳:“???” 揣测不出老板用意,他斟酌着用词:“程家的基因尤为出色,明朗不仅外形帅气,性格也很好,阳光开朗,温柔体贴。” “好了。”程与淮冷声道,“你可以出去了。” 离开书房后,高阳仍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哪里说错话了吗? 高阳前脚刚走,江稚后脚就进来了。 她发现书房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组真皮沙发,此时男人就倚坐在沙发上,只露出肩线部分的深色衬衫,衣领挺括。 他姿态闲适,背对着门口,正专注地翻阅文件。 其实,江稚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他。 那年他还在麻省理工念研究生,经济危机席卷全球,市场低迷,他剑走偏锋,完成了一桩所有人都不看好,风险极大的投资,绝处逢生,一夜之间成为轰动华尔街的传奇人物。 那时的他年轻气盛,锋芒毕露,是投资界最耀眼的存在。 五年前,他学成归国,还带回来一支精英团队。 他们选择漂洋过海追随他,除了职业发展机遇,更多是折服他的人格魅力,他的商业谋略和手段,以及远见卓识。 当然事实也验证了他们的正确选择。 他接手程氏集团后,在全球人才招揽上几乎是虹吸式的,短短五年时间里,商业版图不断扩张, 拥有非常可观的海内外市场份额,市值也水涨船高。 直到现在,国内仍鲜少有人知道,全球排名top5的lr资本,由他创立,背后的实际控制人也是他。 之前孙粼暗中使手段得罪他,被杀鸡儆猴,前车之鉴,商业对手们心存忌惮,不敢迎其锋芒。 江稚收回心神,如今他已韬光养晦,收敛棱角,变得沉稳内敛,成熟稳重。 但这并不意味着锋芒消失了,只是深藏不露而已。 她难免有些遗憾,没有亲自见证他那段过去,只能从别人盛赞不断的口中听说他。 好在,此刻他就真实地近在眼前。 江稚像只蛰伏暗夜捕捉猎物的猫儿般,蹑手蹑脚靠近他。 其实从她一出现,程与淮就发觉了,不动声色,极有耐心地等她走近。 等她停在身后,他脑中浮现她之前捉弄程明明的画面,站在右边,却伸出手去拍左肩。 也许她是想着故技重施? 果然,熟悉的茉莉香风袭来,程与淮感觉到左肩被轻拍了两下,在这一瞬间,他几乎下意识地往右边侧了侧头,正好是能捕捉到她的方向。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理智压住,他选择偏向了不会正面对上她的左边,回看过去。 甚至分神去想,要不要配合做出被捉弄到的反应?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就站在他左边,几乎同一时间,朝他俯身凑近。 两人鼻尖相对,差点就这样亲上。 江稚先是怔了下,长睫轻颤,清影如蝶翼扑飞。 男人呼出的热息若即若离,大概是他在刻意地敛住呼吸,却又克制不住。 一缕缕热息如同火山熔岩般喷来,紧挨着她的唇擦过去。 江稚面颊连带着耳根都在发烫,心脏更是跟害了病一样,砰砰砰咚咚咚,简直快要跳疯了! 第28章 男女之间隔着这样近的距离,哪怕什么都不做,都显得太暧昧了。 真的……太暧昧了。 察觉他略微偏了偏头,似是要吻上来。 江稚心口猛地一跳,嗓子发紧,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程与淮目光跟随着下行,落在她的唇上。 她本就长相秾丽,令人过目不忘,此时唇色莹润,仿佛两瓣殷红的玫瑰,正微微张合着。 他眸色骤深,迅速别开视线,坐正身体。 风吹开窗帘,有一束阳光照进来。 光影浮动间,他的喉结不受控地,轻轻滚了滚。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空气似乎变得浓稠,暧昧在不停发酵,热意层层叠叠,朝他们围剿而来。 四下静谧。 程与淮心底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受。 她没有像捉弄程明朗那样捉弄他,是因为她和他,并没有她与程明朗那么熟稔。 程与淮压下眼睫,覆住所有的陌生情绪,问她:“有什么事吗?” 一开口,才发现声音里浸着黯哑。 江稚也回过了神,心跳仍不止不休,她想起正事,划开手机,连接了打印机。 趁着打印的时间,她总算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努力散热,平复心跳。 打印好后,她将文件递到他眼前,故作淡定道:“程总请过目。” 程与淮漫不经心地低头扫了眼。 “免责协议书?” “是啊。”江稚认真考虑过了,既然当他女朋友不可避免会树敌,比如章艺晗,以及他大伯母,往远了想还有他那未露面的母亲。 她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有的是手段和力气,肯定要回击的。 “我怕自己出手没轻没重,万一不小心伤了你和章小姐青梅竹马的情分,进而影响到两家世交的情谊就不好了嘛。” 又想到小说里那些打来打去的耳光,要是把她惹急了,她是真会动手打人的! “我再确认一下噢。”江稚试探性地问,“你和章艺晗真的没有其他关系?如果我真对她做了什么,应该不存在你突然心软,怜香惜玉的可能性吧?” 程与淮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没有半分迟疑,拿起钢笔,在协议书的指定位置,行云流水地签了名字。 然后交还给她。 这一纸协议的签订意味着: 她以后可以在澄园肆无忌惮横着走,即使到处惹祸,他也会无条件地给她兜底。 江稚伸手去接时,不小心碰到了他指尖,似有电流蹿出,迅速蔓延到全身。 她猛地抬头,目光直直撞入一双深眸。 仿佛近在咫尺地直面神秘黑洞,里面有无数的漩涡,蕴藏着未知的诱惑,或者危险。 还未完全平息的燥热轰地复燃,以星火燎原之势,再次吞没了她。 等反应过来时,江稚已经跑出了书房,手里攥着协议书,抓出一团褶皱。 她靠在墙上,面红耳赤,心跳怦然。 一墙之隔。 程与淮远眺窗外,日光丰盛如撒碎金,风吹树叶,婆娑作响。 他似是有些不耐,单手解开了两粒衬衫扣子。 *** 江稚回房间洗脸降温,佣人来敲门,说是老太太请她过去喝下午茶。 她跟着来到主院花厅,里面很是热闹。 程明朗和程则颖一左一右地坐在老太太两侧,对面是章艺晗和舒宇,桌上摆着茶水和精致点心,还有一副扑克牌。 “小稚,”老太太慈爱地笑着朝她招手,“快过来坐。” 江稚穿着藕粉长裙,颊边染了薄薄红晕,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舒宇看得两眼发直,目光难掩惊艳,在江稚身上停留了好几秒,被章艺晗踢了下脚,他才回收视线。 程明朗自觉起身,把位置让给了江稚,自己则坐到隔壁的单人沙发。 江稚刚落座,老太太便关切地问:“脚伤好些了吗?” “奶奶,只是一道小划伤,现在已经不疼了。”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轻拍了拍:“多亏了你把腼腼找回来,不然我真怕它在外面流浪,会遭遇不测。” 江稚很清楚,流浪猫的寿命一般都不太长,一来生存环境恶劣,食物短缺导致营养不良,二来缺乏医疗条件容易生病感染,而且还可能遭遇交通事故。 “奶奶,腼腼近期可能还会再次离家出走,但它只是想吸引注意,您别太担心,它会自己回来的。” 老太太应了声好:“我让人多盯紧些。” 毕竟是老闺蜜的孙女,她也得顾虑一下章艺晗的感受。 “艺晗,昨天你为找腼腼劳心劳力,也辛苦了。” “不辛苦,奶奶。”章艺晗摇摇头,“应该的。” 她面上带着笑,只是那笑意浅浅附在皮肤表面,并未抵达眼底。 “小稚,”老太太又问,“你的项链找回来了吗?” 江稚轻快地“嗯”了声:“找到啦。” “奶奶,您还不知道吧?”程明朗赶紧抢过话头,替他们把恩爱大秀特秀一番,“我哥昨晚觉都没睡,大半夜拿着手电筒去后山,费了好大工夫才把项链找回来的!” 这话明显取悦到了老太太:“真少见哪,难得有让他这么上心的事。” 程明朗挤眉弄眼调侃道:“主要是对人上心吧。” “没错。”老太太赞同地看着江稚,笑得合不拢嘴。 江稚也赧然笑了笑。 佣人上了一杯明前龙井,茶色清亮,香气浓郁,她端起茶杯浅酌小口,杏眸微弯,好喝。 舒宇忍不住又看她了一眼:“奶奶,我们继续玩游戏吧。” “好啊,小稚你也一起来玩,可有趣了。” 江稚没玩过国王游戏,程明朗跟她介绍规则,比如他们有六个人,每人从包含黑桃1-6和红桃k的七张扑克牌中随机抽取一张,抽到红桃k的即为国王,需要亮牌。 大家抽剩的最后一张牌自动归国王所有,该牌号数保密。 国王可以任意命令几号去做什么事,或者命令几号和几号共同完成什么任务。 但由于国王拥有一张保密牌,所以也有可能整蛊到自己。 程明朗介绍完规则,眼神暗示江稚: 小心来者不善。 舒宇是牌桌上的常客,出 老千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得提防他和章艺晗联手作弊坑人。 江稚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愿,灵光一闪,提议道:“为了增加游戏的趣味性,不如设置一些金手指卡。” “那是什么?”老太太问。 江稚简单讲了下内容,得到老太太的首肯,程则颖也觉得很好玩,举手赞成,跃跃欲试。 程明朗取来便签纸,一口气写好了十张金手指卡,混入十张空白卡提高难度,每人限抽一张,抽到的空白卡无效,金手指卡每把仅限使用一次。 升级版的国王游戏正式开始。 第一把:老太太抽到红桃k,命令2号做30秒鬼脸,2号程明朗用了金手指卡【逃脱】,最后是舒宇受罚。 第二把:程则颖成为国王,命令7号保持笑脸吃柠檬,结果整到自己。 第三把,5号舒宇公主抱1号程明朗做15个深蹲。 …… 章艺晗不甘心计划落空,悄悄给舒宇使了个眼色。 “最近发生了件好玩的事儿。” 舒宇故作不经意地以闲聊语气说道,“我有个哥们,为了应付长辈催婚,竟花钱雇了个女朋友带回家见家长,不过很快就被拆穿了。” 老太太先是惊讶,摇头叹息:“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居然还有这种事? 程则颖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奇地问:“怎么被拆穿的?” “这个雇来的假女友吧,”舒宇吊儿郎当地往沙发背一靠,“她不知道我那哥们对海鲜过敏,吃饭时剥了虾喂他,当场露馅。” 章艺晗意有所指地接道:“假的始终是假的,怎么也成不了真,处处都是破绽。” 卧槽! 程明朗暗暗捏了一把汗,协议女友的事不会被他们发现了吧?! 江稚淡然自若地喝了口茶,点头附和道:“章小姐说得有道理。” 章艺晗本想借机试探一番,看江稚会不会自乱阵脚,没想到一记重拳出击,竟轻飘飘地就被化解了。 她深感窝火,可又不得不忍耐。 游戏继续。 靠着好运气每把都抽到金手指卡,安全苟到第七把的江稚终于败下阵来,被国王程明朗命令给微信最近的联系人发【我想你了】 这简直是送分题。 她微信置顶是程与淮,一点都没心理负担地编辑好【我想你了】给他发过去。 玩到第十把时,程与淮突然走了进来。 他又换了件白衬衫,扣子依然系得严严实实,半分春光都不漏。 他一出现,也许是气场太强大,花厅里原本火热的气氛明显降温不少,原本没什么形象瘫靠着沙发的舒宇飞速挺直了腰板,坐得规规矩矩。 第29章 舒宇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竟被拉入茶楼的黑名单,只好努力减少存在感,免得又触他逆鳞。 程与淮环顾一圈,直接在江稚旁边的沙发扶手坐了下来。 如同一座巍峨高山似的,正好隔在她和程明朗之间。 江稚疑惑侧眸看他,对面长沙发明明还有空位,他怎么就坐这儿了? 不嫌挤,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转念一想,哦,观众们都齐了,戏台子也是现成的,他在演亲密戏给大家看呢。 她也迅速进入女朋友的身份,面露惊喜:“亲爱的,你怎么来了?!” 程与淮凑近,以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收到信息,以为你在跟我求助。” 江稚也轻声跟他解释:“我们是在玩游戏啦。” 见他们旁若无人地亲密耳语,老太太欣慰地笑了。 对面的章艺晗装作扭头欣赏花园的景色,飞快翻了个白眼。 程则颖则是怔怔看着,连眼都忘了眨。 稚稚姐好厉害呀,与淮哥那么疏冷严肃,她是怎么做到一点都不怕他,还敢跟他撒娇的?! “与淮,”老太太正在兴头上,“你既然有空,也一起玩吧。” 程与淮对游戏不感兴趣,又不忍扫奶奶的兴,只好应了下来。 久坐的缘故,江稚有点腰酸,她悄悄揉了揉,没想到腰后突然被塞了个软枕。 她一愣,看过去,旁侧的男人正和奶奶说着话,若无其事般,仿佛刚刚给她塞软枕的人不是他。 察觉到异样的注视,江稚一抬眸,便发现章艺晗正盯着他们看,显然是撞见了方才那幕。 江稚歪头,朝她粲然一笑。 章艺晗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 国王游戏再次开始。 碍于程与淮在,舒宇不敢再造次,没有他暗中做牌设陷阱,游戏平平无奇地过了两把。 新一轮中舒宇抽到了国王,命令3号和6号喝交杯酒。 程明朗拿着1号牌,左右张望:“谁是3号和6号?” 江稚看了眼自己的牌,4号。 她忽然有种强烈直觉,舒宇这是要搞事情的节奏。 果然,章艺晗缓缓地翻开了她的牌,黑桃3。 舒宇兴奋地“哇哦”道:“那谁是6号?!” 他、老太太和程则颖陆续亮牌,分别是5、2和7。 那么,谁是要和章艺晗喝交杯酒的6号,已经完全没有悬念。 所有人都看向了程与淮。 他眉眼低敛,将扑克牌放到桌面,赫然就是黑桃六。 气氛顿时凝滞。 虽然是游戏,但让程与淮和章艺晗喝交杯酒,老太太觉得尤为不妥,考虑到金手指卡还没出,说不定有转机,她打算先静观其变。 程明朗和程则颖隔空对望,默契地摇了摇头,他们都没有抽到金手指卡,根本帮不上忙。 程与淮表情没什么变化,江稚脸上闪现一抹慌色,目光闪烁,又欲盖弥彰地强装镇定。 舒宇将几人的反应尽收眼中,得意地掩唇笑了。 “有谁要出示金手指卡吗?” 老太太率先出了张【顺位】卡。 3号6号顺位之后,喝交杯酒的就变成了4号江稚和7号程则颖。 程则颖也不想看到自己磕的cp当场被拆被乱配,挺乐意接受惩罚。 正要去拿杯子,舒宇立刻阻止了她,原来他也抽到金手指卡,按兵不动,就是专门等在这儿。 他出示【消除】卡,直接抵消了老太太【顺位】卡的作用。 这样一来,又回到了3号和6号喝交杯酒。 老太太见情况不对,正打算豁出老脸装身体不适不玩了。 舒宇却看热闹不嫌事大,拍着手起哄道:“交杯酒,交杯酒!” 程明朗气得牙痒痒,真想给他踹一脚。 程与淮眼风淡淡扫过去,夹杂着警告意味。 舒宇讪讪地坐回沙发,闭紧嘴巴不再做声。 这时,一直沉默的章艺晗站起身,主动邀请道:“与淮哥,要不我们以茶代酒?” 江稚气鼓鼓的,眼神已经冰冷得快要刀人了,当着她的面和她男朋友喝交杯酒,和小说里的啪啪打耳光有什么区别?! 就知道他俩没安什么好心! 耳畔忽地袭来一阵温热气息,接着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不是说,要誓死守护我的清白?” 江稚不禁红了耳根。 这人啊,不愧是纵横商界的老狐狸,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眼睛。 好吧,其实她刚才的慌乱是故意演出来的,吃醋生气也有演的成分,为的就是迷惑舒宇和章艺晗,让他们放下戒心。 江稚检查过抽剩的金手指卡,本轮只有三人抽中,老太太的【顺位】卡,舒宇的【消除】卡。 而第三张金手指卡,不巧,正好在她手里。 但看到他一副从容泰然的样子,江稚忽然就不想那么轻易出手帮忙了。 她眸光微动,起了坏心思:“你求我啊。” “嗯,求你。” 男人的薄唇压得更近,几乎是在用气音说。 江稚感觉耳朵都要酥了,这也太犯规了吧! 她本以为他久居高位,难免放不下姿态,怎么也得和高傲自尊什么的对抗 一下吧,谁能想到他居然半分犹豫都不带地就说出来了?! 章艺晗实在看不下去了,端起茶杯打断他们的打情骂俏:“与淮哥,请。” 江稚红着脸和他拉开了距离,揉揉发烫的耳朵。 又该她上场表演了。 “等等。” 江稚打了个响指,“不好意思,截个胡。” 她翻开抽到的金手指卡【替身】,局势再次来了个大逆转。 见舒宇瞪着眼,满脸的难以置信,程明朗心里那叫一个爽啊,笑得前俯后仰。 章艺晗拿着茶杯,僵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极了。 按照规则,【替身】的持卡者可以任意替换掉其中一个受罚者。 江稚自然不会想和章艺晗喝交杯酒,只能选择换掉她,勉为其难替她受罚咯。 章艺晗坐回沙发,被这反转气得忘记掩饰,脸色用难看已经不足以形容。 旁边舒宇的脚被她高跟鞋尖踩着,大气不敢出。 “我酒量不好,”江稚不忘往她伤口上再撒把盐,“就像章小姐说的那样,以茶代酒吧。” 这一次,程与淮格外配合地拿起茶杯,勾住她的手,拉近距离,俯身低到和她齐平的高度。 彼此眼神对上。 她眸里溢满晶莹笑意,一闪一闪的很是勾人: 怎么样?我表现得不错吧? 程与淮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微微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程则颖作为头号cp粉,看得激动地涨红了脸,几乎能想象到他们将来在婚礼上喝交杯酒的画面。 男帅女美,在高朋满座的簇拥中深情对望,互相许诺誓言,交换戒指,然后接吻…… 好期待啊。 游戏最后一把。 章艺晗当上国王,用了金手指卡【明牌】,该卡可以亮明其他玩家的数字,再量身定做惩罚。 江稚是5号。 “江小姐,”章艺晗明显是冲着她来的,“请出示你手机相册里和与淮哥的合照。” 江稚这把没抽到金手指卡,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内心天人交战,犹豫徘徊纠结。 照片她不是没有,然而出于内容太不可描述的特殊原因,眼下根本无法对外展示。 好在程明朗及时伸出援手,出动了【援救】卡,并快刀斩乱麻地解锁手机,点进相册,想找出那张全家福。 “等一下!”舒宇紧急叫停,亮出【重置】卡。 于是惩罚重回原点,烫手山芋又回到了江稚手上。 怎么办? 她轻扯了下程与淮袖子,但他也没有金手指卡,爱莫能助。 老太太看出江稚的为难,猜测她是脸皮薄害羞了,估计小两口的合照过于亲密不方便展示,她只好紧急救场,使用了手上的【豪夺】卡。 豪夺是最霸道的金手指卡,可以直接夺取国王的身份。 老天保佑,有惊无险,渡劫成功。 江稚刚要松一口气。 冷不防地又听到老太太笑眯眯丢出重磅炸|弹:“与淮,我想看一下你手机相册里和稚稚的合照,当然她的单人照也行。” “!!!” 江稚瞬间头皮发麻。 他手机里怎么可能会有她的照片?!更别说合照了! 淡定淡定。 就算心里再怎么乱,面上也绝对不能慌。 程明朗很了解她,表面越是平静,越说明没有把握。 如果胜券在握,她眼尾早就流露出小狐狸般的狡黠光彩了。 这下事情大条了! 要是他哥拿不出照片,又有舒宇故意铺垫的假女友事件当引子,奶奶肯定会对他们的关系起疑心了。 第30章 章艺晗也看出端倪,更加验证了某个荒唐的猜测,她故作疑惑地笑着问:“你们谈了这么久的恋爱,难道连一张合照都没有吗?” “是啊,”舒宇假模假样地摸着下巴搭腔说,“这不太正常吧。” “该不会你们也……” 他有意引导话题走向,夸张地捂住嘴,不再往下说了,给其他人留足想象空间。 在他们你唱我和的质疑声中,老太太看着程与淮,难免联想到舒宇说他朋友雇用假女友应付家里的事。 她笑意微收,眼神里似乎有了几分不确定。 众人各怀心思,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格外压抑。 江稚屏息凝神,感觉耳朵里全是乱糟糟的心跳声,也忍不住看向旁边的男人。 见他神情微冷,似蒙了层薄霜,她意识到什么,彻底不抱任何希望了。 她的脸挨在他肩侧,轻蹭两下,又往里边藏了藏。 准备准备。 今晚就要吃散伙饭了。 第18章 见我想让你赢 暮色一层层地压下来,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江稚提前设想过很多章艺晗针锋相对的场景,也分别做好了应对策略。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她闭了闭眼,实在想不出什么脱困的好办法。 如果她的脑电波能隔空传送照片进他手机里就好了。 要不,装晕试试? 不行不行。 这不正好说明她心虚吗?! 余光里,男人侧脸笼着橘色柔晖,轮廓有些朦胧,但那独一份的气定神闲,格外出尘,无形中给人安心感。 他们在同一条船上。 只要有他在,就无惧任何风浪。 江稚定了定神,其实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拿不出照片并不能证明他们恋情作假。 谁怀疑谁举证,有本事就把证据亮出来! 她缓缓坐直腰身,无论接下来是什么走向,气势上不能输。 章艺晗看了看老太太,端起茶杯,优雅地喝了口茶水,唇边噙着一抹笑。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任何蛛丝马迹,哪怕只是捕风捉影,都有可能成为丰盈的养分,助长它生根发芽。 又斜睨了眼江稚,长睫低垂,将那转为几分不屑的冷笑深藏眼底。 等假女友的真面目被揭穿,看她还有什么可嘚瑟的,说不定还会被程家扫地出门,颜面尽失。 目的达到,章艺晗出声打破沉默:“奶奶,您还不知道与淮哥呀,他一心专注集团事务,工作繁忙,哪有时间精力分去谈感情?何况他也不是沉湎于儿女情长的性子,手机里没有情侣合照再正常不过了。” 表面上为程与淮打圆场,实则明嘲暗讽江稚在他心里并不重要,他也没有认真对待这段感情。 章艺晗说完,有意无意地瞥向程与淮。 见他微低着头看手机,全程都没看她一眼,心下顿时颇有些不是滋味。 作为合约关系的知情人之一,程明朗不得不承认章艺晗说的是事实。 目前对他哥来说,稚稚只是合作伙伴,顶多因为工作内容特殊,比寻常的雇佣关系亲近了些。 他哥的某些举动看似对她动了心,但也不排除是特意演出来给大家看的可能性。 也许,她自己当局者迷而已。 老太太虽然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问清楚,便打算先顺着章艺晗递的台阶走下去,将这一页翻篇:“与淮,要不你就自罚……” 她话还没说完,程与淮已经点进手机相册,从个人收藏里找到一张照片,点击放大。 “这是?” 看清照片里的人后,老太太那双苍老的眼睛里,霎时间笑意重现,光泽涌动。 程则颖长长地“哇”了声,捧着脸赞叹道:“好可爱啊!” “我看看我看看。”程明朗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想到关键时候竟又峰回路转,同时觉得疑惑不已,他哥手机相册里怎么会有和稚稚的情侣合照?! 难道他们未卜先知算到会有这一招考验,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咦,不是情侣照,是稚稚的单人照,还是缩小版的。 不过也算符合奶奶的要求了。 程明朗悬着的心总算放回胸腔。 江稚整个人还懵着呢,云里雾里的。 不是,他哪来的照 片啊? 她慢半拍地挨着程与淮手臂凑过去看,杏眼瞪大,这不是……她的周岁照吗?! 照片里,她穿着粉色公主裙,扎了双丸子头,手里抱着个橙子,笑意盈盈地望向镜头。 从小就是美人胚子,长大后五官也没太大变化,一眼就能认出是她本人。 江稚想起来了,她之前以加深了解的名义给他发过电子相册,这张照片正是从上面截图的,边缘的白边被截掉了,底下的批注还留着: “一周岁,抓周,稚稚对橙子。” 江稚心念微动,他居然把她的周岁照截图,保存在相册的个人收藏里。 为什么呢? 未雨绸缪?还是别的? 竟然真有照片,难道他们猜错了?! 舒宇不到黄河心不死,走过去一看,直接黑了脸。 他给章艺晗递了个眼神。 章艺晗坐在原位没动,眸色沉得发暗,心里也堵得慌,面上却还浅浅笑着。 “稚稚的抓周礼物是橙子,”程明朗猛然发现了意外之喜,“橙和程同音耶!奶奶,您说这是不是太有缘分了?” 江稚抿抿唇忍住笑,戏过了啊朋友。 老太太疑虑彻底打消,喜笑颜开点头道:“没错,这就是缘分天定啊!” 她爱不释手地捧着程与淮的手机,反复欣赏未来孙媳的周岁照。 瞧这团团的小脸,白白嫩嫩,一双大眼睛乌黑清亮,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还有眉毛鼻子耳朵,哪哪儿都长得好看。 江稚又有惊无险地踏过了一个雷区,紧绷的神经得以松缓。 她在程与淮后腰处的衬衫抓了抓,等他偏头看过来时,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真有你的,还留了后手。 程与淮眼尾微扬,以作回应。 江稚好奇得不行,被勾得心痒痒的,可又不方便当场问他。 等吃完晚饭,两人走出庭院,明月当空,清辉熠熠,与澄园里的一条条蜿蜒灯河交相辉映。 周围不见人影,只有不知名的虫儿鸣叫,江稚谨慎地把他拉到一棵树后,压低声问出心中疑惑: “程总,你为什么会保存我的照片?” 程与淮站在半明半暗的交界处,当时是何心境已无法细究,甚至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他面不改色道:“有备无患。” 这不是江稚期待听到的答案,却很符合他沉稳谨慎的行事作风。 说实话,她有一丢丢失落,但被迎面夹着好闻植物气息的晚风轻轻一吹,就全散掉了。 谁让她眼光太好,想要摘下的这朵是高岭之花呢? 他清冷禁欲,生人勿近,且不解风情。 不要急,慢慢来。 她还有的是时间。 夜色掩映中,江稚看见程家大伯母牵着孙子行色匆匆地穿过花园,直奔主院客厅。 “程总,要不要打个赌?” 她指着那道略显鬼鬼祟祟的身影说,“我赌你大伯母应该是为白天的事来跟奶奶告状。” 程与淮清楚大伯母为人,这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明知必输无疑,但他还是应下了赌约。 他想让她赢。 “那,谁输了就得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话是这么说,江稚自信满满,已然胜券在握,眼角堆积着狡黠笑意,补充强调,“没有条件限制,什么要求都行哦。” 她想过了,如果三个月后没把他追到手,那就直接提要求,强行将他占为己有。 “走吧。”江稚挽上他的手。 “去哪儿?” “当然是去听墙角。” 考虑到他可能从没做过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她忍着笑解释道,“江湖规矩嘛,听自己的墙角不算听墙角。” 江稚拉着他悄悄向客厅靠近,藏进门外的灌木花丛,探出头去,侧耳倾听。 程与淮单手插兜站在后方,陪她一起听墙角。 这对他来说是非常新奇的体验。 女孩子近在眼前,长发如瀑,微微散开,露出一小块颈间的皮肤,莹白似玉。 晚风徐来,周围满丛繁花一簇簇开得绚烂,浓郁香气四溢,却怎么也压不住她身上的茉莉幽香。 月色朗朗下,花团锦簇中。 她兴致盎然看热闹。 他一瞬不瞬地看她。 不出江稚所料,冯雪梅神情激动,比手画脚,果然是在说上午的事。 白天从南院离开后,冯雪梅越想越气不过,回到西院发了一大通脾气,又不敢闹大,免得明面上再得罪程与淮。 第31章 可一开始就和江稚结下梁子撕破了脸,万一她将来真成了程太太,枕边风随便一吹,到时集团就更没有他们大房说话的份了。 冯雪梅不甘心,便想着迂回地到老太太跟前告上一状,破坏江稚在她心里的好印象,顺带留根刺。 毕竟程与淮的婚事,老太太是有话语权的,只要她这关过不了,江稚就别想再做什么嫁入程家的白日梦了! “那只小野猫脏兮兮瘦不拉几的,身上不知带了多少病菌,曜宝怕它把病菌传染给腼腼,万一再传染给您,这才想着把它赶走的。” “妈,曜宝这么有孝心为您着想,结果与淮的女朋友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就教训人,那凶巴巴的样子您是没看见,跟要吃人似的,曜宝当时被她吓得哇哇大哭……” 程光曜也是小戏精,“嗷”地一声扑坐到老太太腿边,嘴巴一扁,两行委委屈屈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太奶奶,曜宝怕怕。” 老太太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她知道这个大儿媳妇时常犯浑,到处兴风作浪,十句话里有九句半都是添油加醋的,不可采信。 门外。 江稚简直叹为观止,瞧瞧这一老一小炉火纯青的演技,说哭就哭的眼技,她都要自愧不如,甘拜下风了。 “程总,你听到了吗?” “……什么?” 程与淮应得心不在焉。 江稚疑惑地回头看他:“你都没在听吗?” 随着她的动作,花枝被撞得轻轻晃动,一朵粉紫色的花落了下来。 她裙子是v领,勾出胸前曼妙的弧度,花朵正好坠入空隙,在v形的底部卡住了。 目睹整个过程的程与淮,目光瞬间凝住,两秒后,才平静地挪向别处。 虚拢的长指慢慢收紧。 江稚低下头,觉得这朵花卡得还挺好看的,就没管。 继续伸长了耳朵听墙角。 “妈您评评理,”冯雪梅没收到预想效果,咬咬牙继续上眼药,“就算曜宝真做错了什么,他还是个小孩子不懂事,江稚作为程家的客人,失礼顶撞长辈,污蔑曜宝没教养我就不计较了,但她凭什么动手打人?!” 老太太神色微动:“打人?” “可不是,心疼死我了!” 冯雪梅哭天抢地扑上前,一把掀开宝贝孙子的衣服,白花花肚皮上青一片紫一片的,像是遭受过一场毒打,看起来尤为可怖。 从江稚的角度,看不到程光曜身上的伤,她默默感慨,这小胖墩小小年纪演技就不得了,长大后要是有意往演艺圈发展,将来影坛未必没有他一席之位。 “看到了吧,你大伯母确实是来告状的。”江稚沉浸在胜利喜悦中,侧过身,漂亮杏眸亮晶晶的,“我赢啦!” “还不算赢。” “怎么,”江稚曲起手肘给他来了一下,警惕道,“你想赖账啊?” 她那点力道砸在腰间不痛不痒,却牵动得肌理紧绷。 程与淮没再说什么,顺势轻扣住她手腕,拉着她一起走入客厅。 “既然大伯母对白天的事还有异议,那就调监控吧。” 江稚愣了下,他这是在为她出头,要和他大伯母当场对质。 冯雪梅循声看去,大惊失色,她是故意等到晚饭后人都散了才过来的,他们怎么还在这儿?! 方才她说的那些话,又被听去了多少? 冯雪梅难免惴惴不安,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与淮,小事而已,就不用调监控了吧。” 程与淮淡淡道:“能让大伯母几次三番忧心的怎能算小事?” 江稚强忍笑意,他这句话一出,打着为大伯母分忧的名义,让她怎么拒绝这份好意呢? 冯雪梅果然被堵得哑口无言,他这副护 短的架势不能再明显了,势必要追究到底。 她在心里叫苦不迭,只是想偷偷告个状,怎么偏偏就被他们撞了个正着?! 冯雪梅想不出办法,转而向老太太求助:“妈。” 老太太把她的心虚看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吃点教训她长不了记性。 “就照与淮说的做吧。” 澄园的公共区域都装有监控,中控室收到指示后,没多久值班的保安就把监控视频送过来了,连接设备,投影到墙上。 事情的经过一目了然。 程光曜拿着玩具枪一路追着小狸花猫扫射,江稚过来阻止,他不肯停,她只好去抢他的枪,他恼羞成怒扑上去打她,还想朝她吐口水,被她丢到草地上,嚎啕大哭…… 从头到尾,她都没主动打过人,所谓的动手,也只是防卫手段。 画面又是一转。 冯雪梅看到自己出现在上面,记忆重现,骤然脸色发白。 一阵阴阳怪气的嗤笑声响彻客厅:“原来是不知哪来的野猫啊,命贱的小畜生而已,打死就打死了呗。” 大儿媳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老太太对此并不觉得意外,但没想到她竟如此傲慢地轻贱生命,心肠简直糟透了! 老太太又想到什么,掀起了程光曜的衣服。 看见那圆滚滚的肚皮上密布青紫痕迹,江稚难掩惊讶,只是在草地摔了下,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碰瓷吧这是。 程与淮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不露声色地握紧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他还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隔了几秒,才轻轻扣紧,掌心相贴。 无需语言眼神交流,只一个动作,江稚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轻晃了下两人的手算是回应,然后等着看热闹。 老太太在肚皮的青紫处摩挲两下,指腹果然沾了一些粉末。 原来所谓的伤痕,是人为伪造的! 眼看假伤被识破,冯雪梅登时双腿发软,跌坐到沙发上。 老太太对她失望到了极点,疲倦地揉着眉心说:“从今晚起,你到祠堂面壁思过,抄一百份经书,没抄完就别出来了。至于光曜,我会找人帮忙教,以后就不用你操心了。” 好好的孩子,跟着她只会养废了。 “妈,我知错了!”冯雪梅这下是真慌了,声泪齐下,“求您了,不要啊!” 把孙子从她身边夺走,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程光曜也吓得直哭,被佣人抱走了,冯雪梅连忙起身去追。 闹剧结束,客厅恢复了安静。 老太太看向江稚:“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改天得让大儿媳和光曜正式给她道个歉。 江稚笑着摇头:“奶奶,让您费心了。” 老太太摆摆手,本想和他们多说会话,无奈实在体力不支。 江稚和程与淮送她回房休息后,也离开了主院。 一路无话。 走到湖边,江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先前说的那句“还不算赢”是什么意思。 被人背后污蔑中伤,受了委屈,就不算赢。 所以,他带着她去当面对质,调取监控,还她清白,让她赢得彻底,赢得光明磊落。 其实,从小到大被人背后抹黑,泼脏水这种事,江稚早已习以为常了。 毕竟长得太漂亮、人缘太好、成绩又优异,往往会引得某些心胸狭隘,只敢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发红眼病。 他们影响不到她,她只会站得更高,变得更好,更耀眼。 父母离异,定居异国,江女士醉心事业,很少在家,她几乎是一个人生活,自己照顾自己,习惯了独立,已经好久没体会过这种被人护在身后的滋味了。 江稚心底涌现一股暖意,他怎么可以这么好? 明明…… 远远地瞥见章艺晗舒宇两人迎面走来,江稚临时起意,决定加场夜戏。 她忽然停住脚步,转身抱住他。 好像一阵风,撞入一座料峭雪山的怀中。 很快,积雪消融。 他的体温隔着衬衫传递给她。 卡在胸口的粉紫小花,因他们的拥抱,挤压得变形,又不知被谁剧烈的心跳,撞得花瓣乱颤。 江稚张开双手,颇具占有性地环住他腰身。 然后,她抬眸看他,以示意配合的眼神。 “玩游戏时,我给你发了条信息,还记得内容吗?” 程与淮低低地“嗯”了声。 江稚的脸贴在他胸前,放软了声线,重复一遍: “我想你了。” 同样内容,看文字和听声音是有区别的。 程与淮微怔,被她紧贴的心口竟莫名生出一丝震颤。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搂着她的双臂。 仿佛不这样做,她就会像一阵风般消失。 见他没反应,她提醒:“作为男朋友,你应该怎么回答?” 程与淮尽量忽略那陌生而异样的感受,略作思索:“我也想你了。” “有多想?” 这个问题程与淮从没想过,毫无应对经验,他抬头望向夜空,月已接近圆满。 第32章 在月亮背面,有一座环形山,被命名为“祖冲之山”,以纪念南北朝时的著名数学家祖冲之,他一生中在数学上的重要贡献是算出了圆周率七位小数的精确值。 程与淮收回视线,低头看怀里的人。 她笑吟吟满含期待的模样胜过世上所有的月色。 他又失神了片刻。 直到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催促,热息如兰。 “有多想我?快说。” “3.1415926……”程与淮回过神,声线低沉,“大概有这么想。” 江稚:“???” 第19章 你借醉逞凶 有多想我? 3.1415926…… 大概有这么想。 这串数字不是圆周率吗? 一路上江稚都没琢磨明白圆周率和想她之间有什么关系,回到房间后,她输入关键词,点击搜索,页面跳转。 π是无限不循环小数,寓意着: 思念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江稚不禁心花怒放,原地转了两圈,飘飘然的,仿佛在云端漫步,原来他是这么这么地想她啊。 这就是属于数学系高材生的浪漫吗? 洗完澡躺到床上,江稚仍神思飘忽。 说起来湖边那个拥抱,表面是故意演给章艺晗看的,其实是她起了私心,想抱他。 手机一震,屏幕弹出新信息。 男朋友:“要不要吃夜宵?” 江稚摸了摸肚子,并不觉得饿,秒回。 好想好想好想吃烤鱼:“马上就到!” 男朋友:“在三楼露台。” 露台有风,还好江稚披了件薄外套。 食物的香味扑面而来,她一眼就看到木桌上支了个小炉子,烤盘里盛着的正是她好想好想吃的烤鱼。 由于昨晚丢失项链,又没找回来,心情低落,他特意给她带的招牌秘制烤鱼没吃出什么滋味,怪遗憾的。 江稚心念一动,他特地准备了这份夜宵,是在弥补她的遗憾? 她看向桌边的男人,他仍穿着正式的衬衫西裤,只是袖子叠了几折,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无形中削弱凌厉气质,多了几分随性。 他正低头去看炉火,斜后方有一盏灯,橘色柔光投落,以高挺鼻梁为界,整张脸分出了明暗的界限。 江稚在他对面坐下,烤鱼只有巴掌大小,表面炸得微微焦黄,浸在浓稠汤汁里,不知他放了什么调料,味道香得霸道,极其勾人食欲。 江稚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外酥里嫩,裹着汤汁,一口咬下去,简直是味蕾的极大享受。 也许考虑到她的脚伤,口味偏清淡,但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烤鱼。 良辰美景,心悦的人陪伴在侧,江稚觉得只吃烤鱼未免单调:“程总,可以来点红酒吗?” 斯京的冬季寒冷而漫长,本地人 有喝酒御寒的习惯,她偶尔也会在下雪的夜晚,独自窝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喝着小酒,放空思绪,什么也不去想。 看着窗外雪花一片片从天空飘落,缓缓穿过橘黄灯光,落到树上,覆在地面堆成厚厚的白。 程与淮在她前面放了半杯温水,淡声道:“你脚上还有伤,不宜喝酒。” “就那点伤口,还没到医院就愈合啦,不碍事的。” 江稚尝试着说服他,将小腿伸出来给他看,“我愈合能力很好的,世界第一好!” 程与淮垂眸看去,从淡紫裙摆里露出的一截小腿纤细柔软,肤若凝脂,白得晃眼。 他将视线挪到她脚踝,伤口确实已经结痂了。 莫名其妙生出某个荒唐的念头。 她脚踝这么细,他一手就能握住。 程与淮立即收回目光,同时驱散突如其来的绮念。 “今晚喝不到酒,我肯定会睡不着。”江稚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程总忍心让我失眠到天亮吗?” 她总是有层出不穷的歪理。 程与淮妥协了,起身往屋里走。 江稚在他背后窃笑,得寸进尺道:“要最贵的哦!” 程与淮先下来一楼,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纯净水,喝了大半瓶,也没缓解心间莫名的燥热。 他又解开一粒衬衫扣子,往两边拨了拨衣领。 片刻后,他才来到地下酒库,挑出了一瓶年份还不错的红酒。 她应该会喜欢。 果然,江稚看清他手里的红酒,霎时眼睛一亮:“哇,程总好大手笔。” 如果没记错,这酒在市面上已经绝迹了,仅有的几瓶也成为珍藏级别的收藏品,一般不会轻易拿出来。 程与淮不忘提醒:“你只能喝一点。” 江稚乖巧地比了个“ok”手势。 红酒醒好后,程与淮只给她倒了小半杯。 江稚轻摇玻璃杯,酒液晃荡,色泽澄澈,散开独特而馥郁的香气。 她举杯凑近他的杯子,轻轻相碰,响声清脆。 浅酌小口,细品葡萄的一生,连带着在她还未出生那一年它们沐浴过的阳光雨露和吹过的风,红酒咽下后,唇齿留香。 不愧是精品中的精品,口感绝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对面的男人姿态闲适,衬衫扣子不知何时解开了一粒,白皙锁骨若隐若现,要露不露的,显得很欲。 他那冷玉般指节分明,漂亮得过分的手,正微晃着红酒,动作优雅,散发出独特男性吸引力。 尤其是他喝红酒时,仰起头,喉结微微滑动,特别性|感,特别特别地勾人。 江稚目光牢牢锁在他的唇上,染着水润,充满了蛊惑,引人采撷。 她见色起意,忍不住动了邪|念,如果亲上去,一定会非常美妙…… 江稚咽了咽嗓子,无论亲到了,还是被拒绝,她都可以用喝醉断片了完全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为借口不是吗?! 怎么看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然而,红酒没两口就喝完了,根本达不到醉人的程度。 风一吹,江稚暂时冷静下来,继续吃鱼肉,发现对面的他都没动过筷子:“你不吃吗?” 程与淮没有吃夜宵的习惯,朝她举了举酒杯。 意思是他喝酒就好。 “谢谢你为我准备的烤鱼,我很喜欢。” 江稚开心得在桌下微微翘起脚,有了和他闲聊的兴致,“当年初到斯京,我吃不惯当地的饮食,学校食堂里的饭菜更是色香味一个都不占,勉强靠着大使馆送的老干妈和榨菜撑了半个月。” “还好后来在住处附近发现了一家中餐馆,但老板娘做的菜也不符合我口味,于是我就自己带着菜谱和调料去找她做,第一道就是蒜香烤鱼。” “理论指导?” “是啊。”江稚点点头笑道,“我们配合得相当不错,我吃上了喜欢的菜,她也因此打响招牌招来不少客人,生意火爆。” “不过,老板娘是个脸盲,我那时在她家餐馆吃了一个月饭,她都没记住我长什么样。好不容易记住了吧,结果你猜怎么着?” “老板娘还an和ang不分!”她鼓着脸颊,气呼呼地说,“每次见面她老是喊我煎小姐,后来熟了就是煎稚。” 程与淮环住手臂往后靠,不由得哑然失笑。 “很好笑吗?!”江稚板起脸做严肃状,故意学老板娘en和eng不分,“陈与淮先生?” “抱歉,没忍住。”他眼中笑意更甚,低笑了声,“煎稚小姐。” 也许是醉意微醺,江稚失神地望着此时冷峻眉眼舒展开,神情柔和的男人,卸去了淡漠和距离感后,无比地光华摄目,无比地……让她心动。 她口干舌燥,心脏扑通乱跳,想要把他占为己有的念头前所未有地强烈。 江稚暗暗做了个决定,豁出去了。 今晚无论如何一定要强行亲上,非亲不可! 趁他不注意,她悄悄伸手去拿醒酒器,没想到小动作又被他发现了,她难免心虚:“刚刚都没怎么尝到味,我再喝小半杯。” 程与淮按着醒酒器不让她动:“不是酒量不好?” “酒量再差也不至于两口就醉吧,”江稚据理力争,反应过来马上找补,“怎么也得三四口吧。” “程总,别这么小气嘛。” “就一点点,”她拿出杀手锏,用甜腻腻的嗓音跟他撒娇,“好嘛好嘛。” 程与淮拿她没办法,只好往她杯里倒酒,真的就只有浅浅一层。 “这么少?” 男人淡淡睨来一眼。 江稚反应极快地护住自己的酒杯,口是心非道:“够了够了,太多了!” 见她将红酒一饮而尽后,两片殷红唇瓣中间浅浅露出一截舌尖,又意犹未尽般轻舔了舔唇心沾的酒液。 程与淮呼吸微滞,喉结不自觉地向下滑动。 心底却有复杂难言的情绪春日迷雾般漫上来,胸口也跟着有了不规律的起伏。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注视,她朝他甜甜一笑,眼神迷离,唇红齿白,分外妩媚动人。 第33章 他想,她大概是喝醉了。 这时,一道猫影撞破月色,灵活地跃上假山,在高处观望四周后,找了个舒服位置趴下。 江稚站起来朝它挥手:“嗨,腼腼。” 腼腼连脑袋都没动,敷衍地甩了甩尾巴。 她用两根猫条雇了只野猫找回腼腼的事程与淮也略有耳闻:“你真的能和猫交流?” 他这副怀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当然。”江稚不满地轻拍桌面,“我可是拿到十级猫语研究证书的!” 其实猫之间一般不靠发音语言交流,而是通过眼睛,耳朵等身体语言和标记气味的方式交流。 所谓喵喵语,只是猫和人类交流的方式,它们很清楚发出喵喵叫可以快速有效地得到想要的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猫咪们对铲屎官的一种操纵行为。 每只家养猫都会根据主人的特质量身定制一套喵喵语体系,行为模式也会趋同。 她所学专业主要是研究猫的身体、动作和神态语言,当然对发音语言也有所涉猎,对于做过针对性训练,培养了十足默契的猫,她可以通过双向的语言和动作指令,进行顺畅交流。 “不信?我试给你看。” “腼腼,”江稚双手比了个“x”,“你不要再去找小狸花打架,也不准再离家出走了,听见没有?” 假山上叛逆的奶牛猫充耳不闻,一动不动,完全没反应。 只有风卷起地上零星的几片落叶,呼呼而过。 “……” “呃,它不是听不懂我的话。”江稚强行挽尊。 她语气微顿,有点泄气,“它只是……不想理我。” 程与淮不置可否。 手机接连震动,他看了眼屏幕:“我接个工作电话。” “去吧去吧。” 十几分钟过去了,还不见人回来,估计是有正事要忙,江稚单手撑着下巴戳了戳桌上的红酒,无声叹息。 看来今晚亲不上了。 他不在,夜色再美,红酒再好喝都失去了吸引力。 江稚简单收拾了下桌 面,收好红酒,下楼来到假山旁,强行拉着腼腼进行月下谈心:“你这样我很没面子的,就不能配合一下嘛?” “哼,心狠的小猫咪,猫条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腼腼似乎嫌她聒噪,耳朵动了动,伸个懒腰,扭扭屁股走猫了。 江稚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消食,有些渴了。 她回到客厅,准备去倒杯水喝,惊讶地发现厨房居然有使用过的痕迹,该不会,烤鱼是他亲手做的?! 她还以为是吩咐厨房那边送过来的。 很快,江稚在垃圾桶里找到了证据。 一张厨房纸虚虚盖着,底下是两条惨不忍睹的鱼。 一条下锅时没到火候就翻面,皮开肉绽的,身上就没有一块好肉。 另一条鱼又炸得太久,表面焦黑,面目全非,连鱼头都被炸掉了。 江稚默哀三秒,将厨房纸盖了回去。 没有它们的牺牲,她今晚吃不上那么美味的烤鱼。 想到程与淮在厨房里忙碌,一遍一遍又一遍耐心做烤鱼的画面,江稚轻笑出声,废了那么大劲自己一口没吃,就是为了满足她想吃烤鱼的心愿。 还有,他发信息给她,问的是:要不要吃夜宵? 他当时已经做好她回答“不要”,浪费掉今晚全部心意的准备了。 江稚心生感动,从露台搬了张藤椅,决定去书房陪他加班。 来到书房门口,她看见端坐办公桌后的男人微仰着头,往嘴里放了什么东西。 “程总,你在吃什么呀?” 她的语气,听起来好像他在背着她偷吃什么好吃的。 程与淮就着温水咽下两粒止疼药,沉默一瞬后,不着痕迹道:“高钙片。” 江稚瞥了眼药瓶,看不懂是哪国文字。 “你这么年轻就开始补钙了啊?” “……” 程与淮轻按太阳穴,压下隐隐的不适。 “找我有事吗?” “来陪你加班。” 江稚放下藤椅,和他隔着办公桌面对面而坐,调整好舒服姿势,捧着手机看小说。 程与淮定定看着她,目光深静,但没说什么,继续处理公事。 其实,说心无旁骛也不尽然,不知怎么的他有些分神,哪怕回复着邮件,偶尔余光也会控制不住地瞥向对面。 酒意上了脸,她颊边红扑扑的,正玩着手机,长睫忽闪,不知看到什么,时而锁眉,时而沉思,有时又会心一笑,表情鲜活生动。 程与淮向来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格外注重隐私,从来只有他一个人的书房,多了她的存在,似乎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程总,借用一下你的笔。” 程与淮回神,拿起手边的钢笔打开笔盖,递给她。 江稚接过钢笔,万宝龙大班系列经典款,笔身较粗似雪茄,沉稳大气,她又到打印机那儿抽了张a4纸,埋头奋笔疾书。 写完后,她满意地检查了一遍。 “程总,你看看。” “这是什么?” 程与淮先注意到她写得一手好字,柔韧中可见风骨,成长于书香世家,又有那样一位以书画闻名遐迩的外公,应该会督促她从小练字。 “我写的剧本。” “程总,你发现了吗?!”江稚惊喜地指着纸面,“我的【稚】和你的【淮】长得好像耶。” 程与淮好整以暇地反问道:“那江小姐有没有发现,你写的这个字是【准】?” 江稚愣了好半晌:“……好像还真的是哈。” 在国外需要手写汉字的机会并不多,而且正如人会脸盲,她也会字盲。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分不太清【淮】和【准】。 江稚在所有【准】的偏旁里都多加了一个点:“这个不重要啦,重要的是内容。” 程与淮大致扫了遍剧情。 场次1时间日场景澄园内 人物江稚程与淮林管家(可有可无) △程与淮不小心脚下一滑,将要摔倒时,江稚眼疾手快及时将他拉住。 △两人抱住,转了两圈后停下,对视。 程与淮:(回神)好险,还好有你。 △江稚羞赧地把头埋在他胸前。 △程与淮轻抚她头发,宠溺地笑。 林管家(甚是欣慰):已经很久没见少爷这么笑过了。 …… 看完后,程与淮沉默了大约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怎么样?”江稚第一次写剧本,心里也没底,“写得不好吗?” 宋雅南推荐她看的几本小说里都有类似情节: 女主假摔、真摔或者遇到其他危险,男主马上出现英雄救美,慢动作抱着转圈圈,暧昧对视。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些情节都是精华,加深感情秀恩爱必备,不然怎么每个作者都不约而同写到了呢?! 何况她已经很收敛了,没有加上后面深情相拥再接吻do.i的剧情。 “你是不是觉得假摔会影响你的形象?” 在这点上江稚确实有些纠结,“按照套路,一般都是英雄救美,可我腰不太好,不能摔嘛。” 程与淮冷静地在下方给她画出受力分析图:“照你描述的情形,你拉不住我,只会被我带着一起摔倒。” 江稚想象了下画面:“也行吧,反正殊途同归。” 怎么摔,谁摔都只是引子,重要的是后面的暧昧,眼神拉丝,抱啊吻啊天雷勾地火什么的。 程与淮将纸对折叠好,在她额头轻拍了下。 “以后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 “不行,那可是我的理论指导!” “下午玩游戏时舒宇说了他朋友带假女友见家长被拆穿的事,章小姐又针对性那么强想看我手机里有没有情侣合照,明显已经对我们的关系起疑心了,接下来她肯定会拼命找出破绽。” “我们最好演得真假难辨,混淆视听,让她毫无破绽可找!” 江稚燃起了熊熊斗志,“可是只靠临场发挥有很大变数,所以我就写了下剧本,我们提前对好戏,到时演起来就得心应手了。” “过犹不及,不予采用。” 程与淮不可能配合她在人前上演这种离谱又荒谬的戏码,拉开抽屉,把她首次创作的单页剧本放进去,顺手上了锁。 “知道吗程总?”江稚瞪他一眼,语气幽怨,“你刚刚扼杀了一个伟大的编剧!” “是吗?”程总无情地说,“相信将来观众会感谢我的。” 江稚看着他微微启合的薄唇,不由得想起了小说里男主角的某句台词,心中默念: “这张漂亮的小嘴只知道气人,还是别说话了,用来做别的事正好。” 此时此刻,他就近在咫尺。 江稚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不知道她装醉站不稳,然后摇摇晃晃跌坐到他腿上,再故作不经意亲到他的成功几率有多大呢? 第34章 第20章 宇致命打鸡 江稚匆匆逃回房间,反锁好门,靠在上面,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好像正被一团火烧着。 她面染红潮,又是害羞,又是懊恼,还有几分生无可恋。 怎么说呢? 过程比较失败,结局很是意外。 一开始,她如计划的那样,装醉没站稳,成功地坐到了程与淮腿上。 然而坐上去她才发现,以他们的身高差,要不经意亲上还是有点困难的。 那不坐都坐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可周围实在安静得过分诡异了,她下意识地抬眸朝他看去。 几乎同时,男人暗沉的眼神居高临下压来,犹如黑天倾覆,极具压迫力。 她迷离的眸光还未对上,就不争气地溃不成军,晕乎乎的,真坐不稳了。 不知他是有意看她闹笑话,还是没反应过来,居然坐视不理,任由她往下滑。 江稚只好手忙脚乱地去拉他手臂,好不容易稳住了重心,但这个位置坐得不太舒服,可能是他肌肉绷得太紧了,硬邦邦的。 她想调整下,得先找到一个支撑点,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手竟然按在了,按在了…… 她发誓,她真不是……故意的! 闯祸后江稚逃得 飞快,根本就顾不上去看他是什么反应。 她深深地调整呼吸,拍了拍热度惊人的脸。 冷静,冷静。 突发意外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天要是他主动提起,她就说自己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行,根本就冷静不下来好吗?! 江稚看着自己“罪大恶极”的右手,欲哭无泪。 当时她应该没用太大力度吧,要是按坏了可怎么办? 她哪里赔得起啊。 掌心潮热出了汗,黏糊糊的,像握过火棍般,热意迟迟不散。 江稚走进洗手间,将右手放到水龙头下反复冲洗。 镜子里的人脸上密布红晕,杏眸含着水光,看起来一副心神荡漾的模样。 江稚擦干手,重新刷了牙,打开房门,探出头去。 书房还亮着灯,不知此时他在做什么? 她倚着门站了片刻,没听到什么动静,便躺回床上,阖眼酝酿睡意。 脑中却开始自动回放当时的画面。 尽管隔着布料,但能感受到非常可观,一只手都按不过来。 啊啊啊她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停停停!!! 不准再想了。 江稚裹着薄毯在床上滚了几圈,仍控制不住地浮想联翩。 窗帘没拉,窗外是一轮圆满得很美的月,皎洁明亮。 中秋快到了,想必很多人将要奔赴一场团圆。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怎么躺都不得劲,怀里搂着的枕头换去垫腰,没几分钟,又换回来,再翻个身,循环往复,翻到了床边,重新睡回中间…… 睡意堆积,江稚意识渐渐地涣散,跌入一场美妙梦境。 还是斯京的住处,她窝在落地窗前看雪,屋里只留了一小盏橘色壁灯。 属于男人的体温从后面覆上来。 他揽住她的腰,把她抱坐到他腿上,喝她杯里的红酒。 她侧过头去亲他。 他们就这样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吻住彼此。 冬季的斯京从下午三点就开始天黑,这个夜晚还很漫长,男人不急不躁,耐心十足地扫清阻碍。 “想不想我?” 她咬着唇抵御那蚀骨的颤意,没有回应。 大片的雪花从很高的地方飘下来,落在任何它们想要到达的地方。 他也从远在千山万水之外的地方来到她身边。 披星戴月,风尘仆仆。 “我很想你。”动作侵略性十足,他的声音却很温柔,温柔得让她想落泪。 他低头再次吻住她。 终于进来。 明明是凛冬,她却仿佛被包裹进暖春里,正经历着一场连绵不绝的春日暴雨。 慢慢地,升温成了夏天,从初夏到盛夏,暴雨还在下。 一滴热汗从他眉心掉落,划过她同样滚烫的颊边。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说不了两句,他又吻上来。 全世界都陷入安静,只有窗外的雪花还在纷纷扬扬,不知疲倦地飘落。 最后,她筋疲力尽,沉沉睡去,迷迷糊糊间听到一道熟悉的低哑声音,隔着浓雾般朦胧,好似来自遥远虚空—— “……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应他。 江稚整夜都做着同一个梦,虽然从始至终都没看清梦中人的脸,但她的心知道那一定是他。 她伸手想去抱他,只抱到了一团冰凉的空气。 天亮了,窗外传来各种鸟的叫声,清脆悦耳。 江稚醒来,额头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汗。 她坐起身,双手环住膝盖,抱住自己,长发披散着垂落。 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怅然若失般。 原来是一场梦啊。 这一觉睡得也太累了,白天兢兢业业工作,夜里还要被他拉着加班加点,体力严重透支。 江稚揉了揉腰,软软地倒下去,回忆着细节,发现枕头上居然湿了一大片。 梦里,他不知餍足,弄哭了她好几次。 “……” 这个梦,这么真实的吗? 要不是身体没什么异样,浅绿色床单也没有人为口口的痕迹,她都要怀疑,他昨晚真的来过了。 江稚赖了好一会儿床,洗漱完,准备到主院吃早餐,半路被章艺晗拦住,她住在西北角的客院,和南院隔着大半个澄园的距离,明显是特地绕了远路过来。 章艺晗几乎一夜没睡,好不容易眯了会,却做了个特别晦气的梦。 她梦见江稚和程与淮结婚了,婚礼很是盛大,他们在宾客面前喝交杯酒,拥抱接吻,江稚还故意朝她张开手,炫耀无名指上硕大的钻戒。 章艺晗直接被气醒。 她内心笃定他们就是在演戏,但江稚的存在还是让她有了危机感,万一他们假戏真做,日久生情了呢? 她默默守候了那么多年,凭什么被一个后来者捷足先登?! 程太太的位置只能是她的,其他人想都别想。 于是,章艺晗一大早就来堵人,开门见山道:“别装了,我知道你们是假的。” 江稚直觉章艺晗是在试探,如果真有证据,应该直接捅到老太太那儿了。 她面上不显山露水的,装傻充愣。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章艺晗嗤笑了声:“昨晚在湖边,你们明明一前一后走着路,连话都没说半句,怎么一看到我和舒宇出现,你就急急忙忙地投怀送抱了?” 江稚将散落颊边的几缕发丝夹到耳后,淡定以对:“他是我男朋友,有时候感觉来了,我想抱就抱,想亲就亲呗,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装得还真像。”章艺晗斜着眼打量她,“不过我怎么听说你连与淮哥不吃姜这种事都不知情?未免太不敬业了吧江小姐?” 又步步紧逼道:“那你知道他最中意的是什么?对什么过敏?偏好哪种口味的酒,喜欢单数还是双数?” 江稚理直气壮:“他最中意的,当然是我!” 她心知就算百分百准确地对答如流,章艺晗也会找到理由说是她提前背好的答案,索性反其道而行。 “那章小姐是否知道,他解衬衫扣子是喜欢从上往下,还是从下往上?” “帮他吹头发时,他是喜欢我在他后面,还是在他怀里? “还有,他喜欢睡床的左边,还是右边?” 字字句句如黄蜂尾后针似地往心里戳,章艺晗听不下去了,阴阳怪气道:“既然都这么亲密了,怎么听说你们还是分房睡的?” “一般热恋中的情侣,恨不得24小时如胶似漆地黏着吧。” “不在同个房间睡,并不代表不在一张床上睡。”江稚反应极快,答得滴水不漏。 想起那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梦境,她不禁脸红心跳,眸中涌现羞意,“章小姐懂吗?” 这副故作羞赧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刺眼,章艺晗深吸口气,忍住上前撕碎她伪装的冲动。 “你我心知肚明,假的就是假的,装得再像,也成不了真!” 江稚无所谓地耸耸肩:“你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对方防守得铜墙铁壁,半点破绽都不露,章艺晗表情僵了两秒,想到什么,抬手轻抚颈间的项链,吊坠是一枚偏黑色的纽扣,在她指尖泛出莹润光泽。 “这是与淮哥十八岁成人礼那天穿的衬衫上的第二颗扣子,他把它送给了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江稚还真不知道。 “第二颗纽扣最靠近心脏,”章艺晗面露得意之色,笑道,“意味着把深藏心底的爱交给意中人。” 第35章 “每个贝壳都有不同的天然色泽和花纹,这枚黑蝶贝扣,由精挑细选出来的南洋黑珍珠贝制作而成,世间独一无二。” 江稚盯着她的纽扣项链,真诚发问:“既然他十八岁就送纽扣跟你表白,怎么如今十一年过去了,你们还没在一起?” 章艺 晗再次被戳中痛处,笑意僵住。 “那自然是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这些年追她的人也不少,可谁都比不过他。 “江小姐可能有所不知,”章艺晗话锋一转,“舒伯母,哦也就是与淮哥的妈妈,她非常喜欢我,已经认定我是她未来儿媳妇了。” 无论谁和她争,都不会有任何的胜算。 江稚差点笑出了声,一针见血道:“他妈妈再喜欢你又怎么样?他又不喜欢你。” 章艺晗紧咬住唇,恼羞成怒地回击:“那他也绝不可能会喜欢上你!” “程先生简直不要太爱江小姐了好吗?!” 几米开外的墙后,突然传来一阵说话声,原来是晨扫的佣人们凑在一起八卦: “江小姐项链不是丢了吗?听说程先生半夜一个人去后山找到天亮才帮她找回来的。” “程先生完全可以送江小姐更好更贵的项链,多省事不是?可他偏偏要自己亲自去找,心意难得啊。” 江稚赞同地点点头。 “还有,听说大太太背后诋毁江小姐连夜被罚去祠堂思过了……啧啧,程先生也太护短了吧!” “看来江小姐坐稳程太太的位置毋庸置疑了,之前还以为章小姐有戏呢。” “她力气用错地方了,先是讨好二夫人,现在又厚着脸皮赖在程家讨老夫人欢心,但要娶老婆的人是程先生啊,这不本末倒置了吗?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要是最后当不上程太太,那她多年的苦心经营岂不成了一场笑话?” …… 江稚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瞧这接二连三的隔空耳光打得啪|啪响,脸疼不? 见章艺晗冷着脸,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怒意,可又要在人前维持住章家千金的体面和修养,再生气也只能忍着。 江稚心想,这么装,不累吗? 如果不是领着程总工资,帮他挡桃花也是工作内容之一,她真懒得应付章艺晗。 这是打定主意把她当成突破口了是吧,有本事怎么不去当面找程与淮麻烦?! 就只知道柿子挑软的捏? 真没意思。 章艺晗负气甩手离去后,江稚来到主院,冯雪梅和程光曜已经等在饭厅,郑重地跟她赔礼道了歉。 陪老太太吃完早餐,又听了一场戏曲,她才慢悠悠回南院。 刚踏入客厅,那道桌前的挺拔身影便直直地撞入视野中。 男人一身白衫黑裤,眉眼沉静,气质清雅,不可亵|渎。 江稚难免联想到昨晚她借醉跌坐在他腿上,那惊心动魄的一按,以及梦境里这样那样…… 她心虚地顿住脚步,将右手藏在身后。 唔,好像没办法直面他了。 “愣着做什么。” 男人声音清清淡淡的,几乎没有什么起伏。 江稚却听得心头一跳,怦然作响。 她本来想趁他没发现,悄悄溜上楼的,没想到竟被他看到了。 啊啊啊就不能装作没看见吗? 不知道她脸皮薄,正害着羞吗?! 江稚察言观色,他的表情、眼神和语调都很自然,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嗯,没错。 她昨晚喝醉了,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稚做好心里建设,暗暗松口气,走到他对面坐下,挺直了腰身,严阵以待。 程氏集团涵盖了不少欧洲和北美的海外业务,跨时区会议难以避免,久而久之,程与淮的作息和其他人不同,早餐基本凑不到一起。 他早餐吃得也简单,通常就一杯黑咖啡。 程与淮垂眸浏览着平板上的财经新闻,端起咖啡喝了口,见她盯着自己看。 “有什么事?” 嗯??? 江稚一下懵了,不是他叫她过来的吗?! 不对,他好像没叫她过来。 真是昏头了。 她找他能有什么事? 她躲他还来不及。 江稚神色微妙地看他一眼,清了清嗓子,决定没事找事。 “听说,你把成人礼那天穿的衬衫的第二粒纽扣作为定情信物,送给章小姐了?” 程与淮动作微顿,放下咖啡:“什么纽扣?” 他从来没有以私人的名义给章艺晗送过任何东西。 “章小姐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章艺晗总不可能拿这种事撒谎吧? 只要她和程与淮求证,不就被拆穿了? “衬衫的第二颗纽扣,离心脏最近,只会送给心上人。” 江稚浑然不觉声音里浸着醋意,酸溜溜的,“难道程总当初是真的对章小姐动过心,连定情信物都送了,后来不知怎么就移情别恋,万花丛中过遍后发现还是忘不掉白月光……” 她编不下去了。 即使明知可能性不大,江稚心底还是涌出一丝酸涩。 他和章艺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章艺晗见证过他年少时的意气风发,也曾情窦初开托付少女心事…… 这些都是事实,是她永远无法参与的时光,注定要成为遗憾。 果然谁先动心谁就输了吗? 始终处于下风,一有风吹草动就患得患失的。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 见他带着研判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江稚快速整理好心绪,若无其事地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沉浸式代入了女朋友的身份,走流程吃一下醋。” 腰挺得太直,有点难受,她伸手轻揉了揉。 程与淮眸色瞬间深沉如墨,浓得化不开。 昨晚她从书房落荒而逃,跌跌撞撞地在门口摔了下,他当时因为某些突发的特殊状况不太方便起身去扶她。 很快她就自己站起来,消失在眼前。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摔伤,是不是腰伤又复发了? 程与淮克制着情绪,低声问:“昨晚……” 江稚本来就心虚得不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一听到他主动提起关键字,她马上触发抵御机制,连脑子都没过就脱口而出道: “昨晚我就是故意按在你那儿的!” 话音落地,四周死寂。 第21章 宙啊我摔倒了 卧槽? 她刚刚说了什么?! “昨晚我就是故意按在你那儿的!” “……就是故意……” “……故意……” 她明明要说的是: “昨晚我不是故意按在你那儿的。” 仅一字之差,意思天壤之别。 要死了啊江稚! 药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 越描越黑,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啊啊啊!!! 江稚不敢再和他对视,趴在桌上藏起涨得微红的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得好好想想怎么狡辩,蒙混过关。 ……根本就想不到。 喝醉断片,失去某些关键记忆,只要他一提起,她就抵死不认的这条路已经完全堵死了。 甚至他只说了“昨晚”两个字,她就心虚地主动认领,还给自己冠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按到了他那儿属于既定客观事实,但她主观上是无意,还是故意,有着很大的差别。 前者可以轻拿轻放,后者如果要深究的话,已经算x骚扰了。 啊呸,怎么就说成是故意按的了?! 天知道她当时趁醉起了色心真的是只想亲他,从没想过一步到位,深入腹地,直,捣,黄,龙……什么的。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 程与淮见她鸵鸟似地埋着脑袋,似是懊恼极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其实,对于昨晚发生的意外,涉及个人隐私,他也没想过摆到明面上来谈,看她脸皮薄成这样,显然也是醉后的无意之举。 至于她说的“故意”,应该是过于紧张口误了。 程与淮并不打算追究,正要起身走开,留下独处空间让她缓和情绪。 却见对面的人忽然抬起了脸…… “对于昨晚的失礼行为,我很抱歉。” 几番挣扎后,江稚放弃再次落荒而逃的念头,决定敢作敢当,真诚地直视他的眼睛,“程总,你一定要听我解释。” 程与淮只好又坐回了椅子上。 “我酒量不好,喝醉了,一不小心就……冒犯了你。” 她曲起两根手指让它们乖乖在桌上跪好,认 错的姿势要诚恳,“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是不小心口误了。” 冗长的沉默继续在四周蔓延。 该不会……?! 江稚蓦地想到某个可能性,整个人如遭雷击。 第36章 她按到的那个地方听说是很脆弱的,当时情况太混乱,她也忘了下手是轻是重,万一…… 江稚轻咬着唇,眼角余光偷偷摸摸地觑过去。 男人面沉如水,没有什么表情。 她视线缓缓往下降落,可惜被桌子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该不会真被她…… 按坏了吧?! 这下事情大条了。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江稚斟酌着措辞,欲言又止,“程总,如果你有哪里不适的话,千万不要避讳就医,毕竟这关系到你下半辈子的……幸福。” 怎么回事? 气氛好像变得更加怪异了。 江稚抬眸再次看向对面。 男人深眸幽暗,浸着说不清的意味,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江稚故作镇定,虽然她有免责协议护身,但并不打算逃避责任:“要是真出了什么问题,我会负责到底的。” “哦?”程与淮单手搭上桌沿,朝前倾了倾身体,似笑非笑地问,“你准备怎样为我负责?” “就是……” 江稚这才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且很暧昧,她原意是想给他赔偿医药费,而不是为他下半辈子的幸福负责。 然而看他表情冷肃,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像在等待工作上出了纰漏的下属拿出解决方案,江稚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他肯定没曲解她的意思。 他那样清心寡欲,连衬衫扣子都要系得一丝不苟的人,绝对不会像她这样做了个椿梦后就满脑子黄|色废料。 程与淮不动声色地将她所有反应收入眼底,提醒道:“江小姐,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江稚:“……”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一粒袖扣,将袖口往上叠了两折。 “看来补充协议也无法保障我的人身安全。” 经他提醒,江稚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根据协议,允许亲密接触的部位仅限手、肩膀和腰。 如果她只是亲到他的嘴唇,性质还不算恶劣,一是无心之失,二来比较难界定到底是谁占了谁便宜,但她按到的是私|密部位,属于雷|区中的雷|区,已经是单方面严重越界,严重违反协议了。 如果他真要追究的话,随时可以终止合约。 这样一来,她不仅会和外公的遗作失之交臂,还要赔付巨额违约金。 这不得倾家荡产啊? 她脸上难掩心虚,目光躲闪,以及反常的沉默,全是破绽。 程与淮有合理的理由怀疑她的动机:“莫非,江小姐真是蓄意……” “我真不是故意的!” 江稚急急地打断他的话,信誓旦旦道,“程总,你就像那皎皎明月,高悬夜空,神圣不可侵犯,我发自内心地敬仰和尊重你,怎么会蓄意对你做出那……那种事?!” 为了增加可信度,尽快将这一页翻篇,她违心地补充说:“我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闻言,程与淮轻扯了下唇角,勾出不太明显的弧弯。 落地窗外透入金灿灿的阳光,屋内颇有年代感的紫檀木家具都染上一层柔光,重新焕发出生机。 他就坐在这片明亮里,眸色沉沉,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 他一向是情绪不外露的。 尽管面上笑着,江稚却感觉到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她努力回想两人刚才的对话,毫无头绪,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得罪他,惹他不悦了。 又静了一瞬后。 程与淮眼睫压下,长指在平板屏幕上划动,递过去给她。 江稚不明所以地接过:“这是什么?” “你别误会,”程与淮靠向椅背,指腹轻按着太阳穴,轻描淡写道,“只是走个流程,澄清一下。” 江稚觉得这话莫名耳熟—— “你别误会,我只是沉浸式代入了女朋友的身份,走流程吃一下醋。” 所以,他是不打算追究了吗?事情就算这么翻篇了? 江稚半悬着的心落下,以他为中心,低气压向外扩散,无形的气场迫人,加上腰实在难受,她索性坐到不远处的沙发去。 原本硬得硌人的檀木沙发不知什么时候多铺了一层软垫,对她的腰很友好。 江稚换了个舒服姿势,窝进沙发,开始查看平板。 屏幕显示的是一个服装定制系统后台页面。 圈内有不少人热衷追求高奢品牌,紧跟时尚潮流,以彰显品味和身价,但像程家这样的,往往选择“去品牌化”,由顶级的专业设计团队,进行私人定制。 屏幕上是一件白色衬衫,旁边附带着说明,面料材质、颜色……设计思路、剪裁工艺一应俱全,底下还有一些配套的领带、宝石胸针和袖箍等。 江稚有些不解,为什么要给她看这些? 想到他说的“澄清”,江稚认真地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捕捉到关键信息。 根据标注的时间日期,这件就是他成人礼那天穿的衬衫,那么…… 她快速找到了衬衫纽扣的相关信息。 澳洲深海白蝶贝扣:色泽通透,有着醒目珠光层。 和章艺晗戴的项链上那颗黑蝶贝扣完全不一样。 所以,那枚作为定情信物用来跟她表白的纽扣,根本就不是程与淮送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稚单手托着下巴,猜测有两种可能性。 一、章艺晗故意撒谎,存着侥幸赌她不会跟程与淮求证,借此挑拨离间。 二、章艺晗确实收到了纽扣,但是别有用心之人以程与淮名义送的,她至今还蒙在鼓里。 那人会是谁呢? 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等等。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的话,不就说明一直以来章艺晗只是一厢情愿,单相思? 好奇怪,这么多年从未得到过回应,她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不太可能吧? 虽说爱情会让人盲目、降智,但失智到这种地步的…… 除非她脑子有病,而且还是病得不轻那种。 不对,江稚突然想起来,章艺晗当时还反驳了句“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她被勾起浓浓的好奇心,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程总肯定也是知情的,但很显然,他并没打算告诉她。 她能理解的,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深藏的秘密。 江稚收回思绪,朝餐厅的方向望去。 男人正微低着头看手机,白皙指尖轻点屏幕,似乎在回信息。 她也拿出手机,修改微信昵称后,给他发了个软萌猫猫举着爪子戳人的表情包。 你在不高兴吗:【小猫戳了戳你】 程与淮看了眼她新改的微信名,唇线抿直,隔了几秒才回复。 “没有。” 是吗? 江稚不太信,她直觉很准的,仍定定地望着他。 如果仔细留意就会发现他这些天穿的白衬衫压根没重过样,白色又分冷白暖白,还能分得更细,雪白、银白、鱼肚白,乳白…… 可谓是白得五彩斑斓。 而且衬衫款式版型也不尽相同,比如他今天穿的这件,风格看似简约,实则处处透着讲究。 半温莎领,线条挺括,袖型是斜角单扣,袖口边缘压着细细的金线,勾勒出竹叶形暗纹,低调又奢华。 他身材比例和线条都很优越,宽肩窄腰长腿,简直是行走的衣架子,即使是普通的衬衫也掩不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优雅矜贵气质。 加上久居高位,锋芒藏尽后的从容稳重,是成熟男人独有的魅力。 江稚忽然很期待,他穿西装会是什么样子? 她还没有看他穿过西装。 目 光落在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上,定住,她心跳猛地加速。 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晚那场椿梦,窗外雪花飘飞,他和她在窗前紧密交|缠。 昏暗中,十指相扣时他手背凸起的青筋,染着薄薄汗意的肌理,还有情到深处,在她耳边的低-喘…… 她重新回忆了一遍过程,得出结论。 他还是什么都不穿最好看。 江稚正心猿意马着,男人若有所察般朝她看来,精准逮捕住她直勾勾对着他失神的目光。 江稚猛地怔了下,心间再次小鹿乱撞。 连她都唾弃自己,嘴上说着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实际上恨不得把人衣服扒光,为所欲为。 江稚深刻地自我批判了一番,坐起身,准备将平板还回去,却听见他淡淡地说:“把你的数据输进去,以后可能用得着。” 他神情自若,声调也恢复了往常的无波无澜。 其实,江稚也还没想明白他到底在不高兴些什么,不满意她的善后方案? 或者被伤到男性自尊了? 为了让气氛再活跃些,她举着平板开玩笑道:“这算是工作服吗?” 第37章 不仅包吃包住包五险一金,还提供定制工作服,这员工福利挺好的。 程与淮沉默两秒。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江稚:“……” 她填好三围数据和风格喜好后,进入正式的定制流程。 光是面料就有很多种选择,棉、麻、真丝……每种下面还有更细分类。 颜色更是五花八门,江稚的指尖在【橙色】上悬停,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点进了紫色: 白藤、风信、雪青、豆蔻紫、桔梗紫…… 看得她眼花缭乱。 江稚捧着平板,心无旁骛地挑选起来,等完成所有流程,系统提示提交成功,她偏头一回眸,长桌后的男人已不见了踪影。 江稚伸了个懒腰,正想着上楼睡个回笼觉,谁知瞥见窗外草地上有两只猫在很凶地对峙,龇牙咧嘴,骂骂咧咧,看起来就骂得很脏。 林管家站在旁边,捧着猫条束手无策。 昨晚再三叮嘱别再去找狸花猫打架,腼腼硬是半个字都没听,孩子的叛逆期到了,一点都不让她省心。 江稚调转方向,朝屋外走去。 看到她出现,林管家犹如看到了救星:“江小姐!” “林叔。”江稚从他手里取了根猫条,蹲下身,拿着猫条凑近腼腼的嘴巴。 腼腼看她一眼,动了动鼻子嗅嗅,没抵制住诱惑,伸出舌头去舔。 小狸花猫原地蹲坐,高冷地舔起爪子,眼睛却紧紧盯住了猫条。 江稚没厚此薄彼,也给小狸花喂猫条。 腼腼不满地喵喵叫着抗议,她伸手揉了下它脑袋就老实了。 就这样,她拿着猫条,腼腼这边喂一口,小狸花那边也喂一下:“乖,吃了同根猫条,以后就是好朋友啦。” 两只猫先前还剑拔弩张,誓要斗个你死我活,此时竟有滋有味地同吃着猫条,画面和谐极了。 林管家看得啧啧称奇,还是江小姐有办法。 只是,他有点担心,等她走后,被喂得饱饱、体力充沛的两只猫,不会打得更厉害吗? 江稚刚喂完猫,就收到程明朗发来的信息。 既傻又白还甜:“我们现在就在南院观景亭!你千万别看过来,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江稚:? 既傻又白还甜:“我怀疑艺晗姐是真看出点什么了,我们本来陪奶奶在花园散步的,舒宇那狗腿子憋了一肚子坏水,硬是拐着弯儿把奶奶哄来南院,登上了观景亭,说什么这边视野更好。现在好几双眼睛都盯着呢,你和我哥千万别露馅了啊!!!” 江稚简单总结了关键信息,发给程与淮。 两分钟不到,有脚步声靠近,她回头,看到他换了一套偏正式的衣服,淡蓝色细条纹衬衫搭配黑色长裤,勾出颀长身形。 衬衫颜色淡雅,仿佛黎明破晓时分,蓝蒙蒙中透出浅白,既别致又有层次感。 这一身很是衬他,看起来分外清隽俊逸,令人耳目一新。 他正朝她不疾不徐地走过来。 江稚一瞬不瞬地盯着:“你要出去吗?” 程与淮“嗯”了声:“有事去公司一趟。” 江稚想到观景亭上有好几个人正在围观,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她笑吟吟地挽上他手臂。 “我送你出门。” 阳光肆意泼洒,斜穿过繁茂树木,在地面聚成光块,或折落出树影。 两人走过连廊,前面正好是几节阶梯,通往停车场所在的侧院。 江稚灵光一闪,想到了她那初次创作便被某人无情扼杀在摇篮里的剧本。 观众有了,布景是现成的,主角也就位了,甚至连林管家都跟在他们后面。 这不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吗?! 可遇不可求啊。 江稚按捺不住雀跃心情,看向走在身侧的男人,指尖轻揪了下他衬衫袖口。 等他回看过来时,她凑近,压低声音说了自己的想法。 要是她假摔的话,对已经起疑心的章艺晗来说,就是处心积虑投怀送抱,故意演戏秀恩爱了,只会适得其反。 但如果换做他来摔,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主要是他的形象太正面了,作为集团继承人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经年累月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和修养,以及他沉稳内敛的性情,某种程度上框定住他的行事作风,同时设置原则和底线,不可打破,不可逾越。 以上种种共同决定了他绝对不可能做出为了配合她秀恩爱就假摔这种荒唐事。 越是不可能,信服力就越高。 但要说服他配合的难度,同样很高。 不出所料,程与淮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提议,态度坚决,不容置喙。 “不行。” “真的不行吗?这么好的机会,千载难逢。” 江稚仍不死心,用尽浑身解数,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再考虑一下嘛,亲爱的,darling,男朋友,与淮哥哥……” 老……公? 好羞耻,她脸皮薄,喊不出口。 然而无论她怎么游说,程与淮都置若罔闻,不为所动。 “这事没得商量。” 撒娇也不管用,看来是彻底没戏了。 江稚顿感沮丧,放慢了脚步,轻声嘟囔:“好可惜哦,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创作的剧本。” 程与淮步伐微顿。 江稚又低不可闻地叹息了声,她是一时心血来潮,可对向来沉稳自持的他来说,当众陪她上演这种亲密戏,确实需要克服不小的心理阻碍。 还是算了吧。 下到最后两节台阶时,程与淮低头瞥了眼那道斜印在地面,透出几分失落的影子。 他深眸半敛,若有所思。 然后,将她挽在臂间的手松开,轻轻握住。 江稚感觉到手背被他不轻不重地按了两下,似乎带着某种暗示。 很快,她听到他低声说——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还没反应过来,江稚便见他“不小心”脚滑了下,高大身形微晃。 接着,她就失去重心,被他拉着一起倒在了阶梯旁的草地上。 倒地之前,他还小心翼翼地护住她的腰,并顺势让她跌坐在了他腿上。 第22章 换哦我故意的 观景亭上。 密切留意着程与淮和江稚动向的舒宇反应最快,“嚯”地一下站起来,冲到栏杆前,抱着柱子探出上半身,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只见跌坐在草地上的两人,正以一种无比暧昧的姿势相拥着。 由于惯性作用,江稚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撞进了程与淮怀里,额头也顺势抵在他肩侧。 她下意识地抓住他手臂。 一抬头,便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 时间就此定格。 熟悉的茉莉幽香扑了满怀,程与淮不由得呼吸一紧。 随后顺从地让它们侵入嗅觉,盈满肺腑。 女孩穿着白色棉裙,裙摆往上缩,露出膝盖 以上的部分,肤白胜雪。 他又仿佛拥住了一团云。 淡蓝色衬衫化作雨后晴空,她栖息在上面。 可她是有实体的,温热柔软,染着香气。 整个人真真切切地,坐在他腿上,窝在他怀中。 程与淮松开护着她腰身的手,压着声线问:“腰会难受吗?” 尽管他简单目测过距离和角度,并在脑内快速演练了一遍,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会有偏差。 江稚没有回答,靠在他胸前,隔着衬衫听到他心脏沉稳而有力的跳动,一下又一下地轻撞着她脸颊。 她仍觉得不可思议,非常不可思议。 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明明想方设法说服,他都不肯松口答应,最后她都打算放弃了,他却出其不意地,照着她的剧本,当着众人的面,配合上演了一场假摔秀恩爱的戏码。 如果传出去他面子还要不要了? 他沉稳持重的集团掌权人形象,他的威严和风度,也通通置之不顾了吗?! 好吧,江稚不否认自己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其实她心里很高兴,他愿意为了她妥协,做出这样的让步。 见她没反应,程与淮又轻声问了一遍。 江稚从惊喜中回过神,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不禁心跳加速。 意识到观景亭上还有观众在看,她摇摇头,同样小声地告诉他:“没事。” 整个摔的过程,他都周全妥帖地护着她,甚至充当她的人肉坐垫,为她缓和了不少冲击力。 余光里,是舒宇探出拦杆张望的身影。 他处心积虑地把老太太引过来,结果破绽没找到,还当场围观了一场亲密戏。 即使看不清脸,也能想象到他表情应该不太好看。 舒宇确实心情复杂,扭过头,和章艺晗交换了个眼神。 章艺晗莫名感到心慌,目光颤颤地看向旁边的老太太。 第38章 见她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嘴里念叨着“好端端地怎么会摔了呢?”,可笑容怎么都藏不住,连脸上的皱纹都被笑意撑起来,一缕缕欢喜地起伏着。 章艺晗不由得握紧了手,指节泛出白色。 是啊。 程明朗也有同样的疑惑,怎么好端端走着走着就摔了呢? 连他都分不清他哥这是真摔了还是在演戏,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程明朗拿出手机,点开视频模式,对准了他们。 一时冲动陪她演了这样一场戏,大概是程与淮有生以来做过的最出格的事。 哪怕私底下偶尔不经意的亲密接触,他都有些不适应,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她这样……暧昧? 程与淮正打算起身,江稚忽然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她仰起头,同他耳语。 “程总,做戏做全套,不要半途而废啊。” 男人浑身线条绷紧,似一张蓄着全力拉满的弓,蕴积着蓬勃力量。 离得这样近,她呼吸间全是他的气息。 他不抽烟,也不嗜酒,气息清冽而干净。 他好像没有用香水的习惯,应该是洗衣液或者柔顺剂的味道,让江稚想起了冬日清晨,天色昏暗,所有人都还睡着,她独自穿过森林,轻快地在雪面上踩出“咯吱咯吱”声响。 那时,整座树林飘荡的就是这种好闻的气息,清冷中透着淡淡木质香。 程与淮目光垂落,她浓密长睫轻眨,扇形清影忽闪。 肌肤白皙的缘故,颊边红晕无处藏身,唇瓣也分外红润,微微抿着,花骨朵般含着苞。 仿佛他指尖轻轻一点,就会绽放开来。 这个莫名的念头让他生出了几分不自在,不动声色地撇开视线,望向檐下的一盆罗汉松盆栽。 喉中水分急剧丧失,燥意难耐,他喉结不受控地耸动了下。 她一蓬蓬温软的呼吸,正徐徐喷向他颈间。 即使自制力再好,也压不住她强烈的存在感,无时无刻地干扰他心神。 程与淮决定快刀斩乱麻,哑着声问:“接下来要怎么做?” 江稚快速回想了遍原定的美人救英雄剧本: 他摔倒,她去拉他,两人抱着转圈对视,他说还好有你,她羞赧埋在他胸前…… 唔,剧情被他改动了不少。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度,江稚轻戳了戳他手臂:“你轻抚我的头发。” 程与淮背脊挺得笔直,犹豫两秒,抬起手摸了摸她头发。 “然后呢?” 好听话哦程总。 “然后,”江稚暗自窃喜,抿唇偷乐,“宠溺地笑了。” 不知道如果让他亲她,他会不会也照做? “……怎么笑?” 他语气带着微微困惑,忽然凑近的男性气息更是让她心跳快到要爆表,几乎无法思考了。 “就是……宠溺地笑啊。算了,你自由发挥吧。” 戏是假的,但悸动是真的。 周围温度不断上升,热意在脸上漫开,耳畔跟着发烫。 江稚感觉自己好似变成了一块奶油蛋糕,正一点点地在他怀里融化。 侧方是一道灰白的墙,颇有年代感,前些天下过几场小雨,墙角零零星星长出了青苔。 菱形雕花木窗将日光切割开,光与影恰到好处地交融,虚虚笼住了他们。 女孩子乌发雪肤,明艳动人,裙摆绽放如花,铺在男人的黑色长裤上,蔓延向青青草地。 男人则低垂眉眼,神色柔和,好似染上了淙淙月光。 在拉近的特写镜头中,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唇角一直是微微弯着的。 虽然勾起的弧弯若有似无,但确实是在笑。 章艺晗紧盯着他们,心口酸意涩意妒意交加,涨得发疼。 他向来是冷淡疏离,拒人千里之外的,认识十几年来,她从未见他和别人这样亲密。 更不曾在他脸上看过那般柔情似水,几乎可以说是宠溺的神情。 起初,她还以为他们是在演戏,可此刻这个理由是如此地不堪一击。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他不情愿做的事,谁能强迫得了他? 更别说在众目睽睽之下,配合着去秀这样的恩爱,甚至是……调|情。 这一幕远远超过了她对程与淮的认知,即使亲眼所见,也觉得是那样不真实。 可为什么,偏偏是江稚?! 章艺晗往后退了半步,强忍着没失态,心头却像有把刀在割,钝钝地疼着。 明明不想再看,眼睛却怎么都挪不开,甚至自虐式地幻想着自己就在他怀中,被他有力的双臂拥住,被他深情的眼神注视…… 另一边。 江稚没有监视器可以查看他演得是否到位,只好口头监工。 “你笑了吗?” 程与淮也不确定是否符合她剧本里“宠溺笑”的标准:面不改色道:“……嗯。” 那么,还差最后一个环节,她初次创作的秀恩爱戏就可以完美收官了! 江稚缓缓偏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林管家。 林管家满脸问号:“???” 他根本不清楚剧情走向,更不知道还缺了他那句灵魂台词“已经很久没见少爷这么笑过了。” 于是只能连蒙带猜,江小姐应该是嫌他这盏电灯泡太亮了,对吧? 林管家心领神会,非常自觉且识趣地走开了。 江稚:“……” 行吧,反正剧本里林管家的角色和台词都只是锦上添花之用,影响不了主线。 总的来说这场戏也算圆满落幕了,但江稚还是坚持把男朋友送出门,目送他坐上车子离开。 或许是日光太烈,程与淮坐在后座,呼吸还未完全平复,手心也沁出一层薄汗。 后视镜里映出她纤细的身影,如同一朵春雾里的茉莉花,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摇曳。 随着距离拉远,雾气渐浓,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剩下一个小白点,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他心间没来由地掠过一丝慌意,想让忠叔停车,掉头回去,但最终只是扯了扯衬衫领口。 “空调温度调低点。” 忠叔照做,车内原本适宜的温度降了好几度。 深灰色商务车拐个弯就不见了踪影,江稚转身往回走,收到程明朗发的视频。 她点开来,入目便是她和程与淮坐在草地上的画面。 果然多年默契不是盖的,她还有点遗憾,这场自编自导自演,如此完美的 戏就这么过了,没留下任何纪念。 既傻又白还甜: “干得漂亮!!!” “你都没看到舒宇那狗东西脸色难看成啥样了,小样就他还想暗中使绊子,结果反倒吃了个大瘪,哈哈哈我先笑为敬!” “话说到底咋回事啊,我哥怎么就突然摔了?摔就摔吧他怎么还拉着你,又那么刚好让你坐到他腿上,该不会是你们故意演的吧【阴险】” “不得不说,这简直是一箭三雕啊,舒宇吃瘪,艺晗姐打消了疑心,奶奶也被哄得眉开眼笑。” 江稚回复:“你猜?” 程明朗猜不准,回了一串句号泡泡。 “奶奶找我要视频,先不聊了。” 江稚倚门扶着腰,眸底漫上愉悦笑意。 她点进微信置顶,给【男朋友】发消息,问出心中疑惑—— 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陪她演这场戏? 手机震动,程与淮点开新信息。 为什么? 说不清道不明。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 当时理智是缺席的。 山色葱蔚,绿意潮水般起伏,车子在林荫道上平稳前行,一束金色阳光从车窗外透入,很快又穿出去。 光影明暗交织,程与淮阖上眼,轻揉眉骨。 一切大概只能用鬼迷心窍来解释。 *** 午后,登门拜访的客人接踵而至,花园旁的停车场再次上演大型豪车展。 程明朗跟在程惠远身边学着招待客人和回礼,忙得分|身乏术。 江稚换了身休闲风格的t恤和半身裙,照例来主院陪老太太喝下午茶,聊天听戏。 今日花厅格外安静,舒宇和章艺晗都不见人影,佣人告知老夫人在书房,让她直接过去。 江稚敲响书房的门,得到允许后走入。 老太太坐在黄花梨木书桌后,戴着老花镜翻看一本厚重的相册,慈爱地笑着朝她招手:“小稚,过来坐。” 江稚坐到她旁边的木椅上,不经意瞥见了相册上的大合照,是黑白照片,即使保存良好,也难掩岁月痕迹。 “这是1938年大年初一,所有程家人的合照。” 老太太指尖轻抚相片,感慨道,“这也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 同年10月25日,a市遭到正面突袭,澄园所在的崇山是破城要塞,为了给城中百姓争取更多逃命机会,当时澄园里的121位程家人,无一后退,死守崇山。 第39章 三日后,a市全面沦陷,而程家也几乎全族覆灭。 仅剩程老太爷和族中的两位堂弟,当时他们在南洋谈生意,侥幸躲过一劫,得以保存血脉,重归故土,繁衍生息。 江稚没想到澄园的百年历史里还有这么惨烈的一笔,她出生、成长于和平年代,关于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那些波澜壮阔的故事,只从爷爷和外公外婆的只言片语中听说过。 此时看着相片上一张张陌生而坚毅的面孔,她心底生出无数敬意。 “这些年与淮一直致力于找回当年澄园被抢夺,流落到国外的藏品,他说,它们是从程家人手上丢掉的,就该由程家人找回来。” “对了,”老太太又想起什么,“去年与淮得知有个……好像是北宋年间的古董瓷瓶在瑞典的消息,抽空飞了瑞典好几趟,你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吧?” 江稚微怔,点点头。 “是的,奶奶。” “看来真是缘分天注定哪。”老太太笑道,“兜兜转转,还是在瑞典遇上了。” “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了,我给你看看与淮的照片。” 他小时候不爱拍照,即使出现在照片里,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样。 江稚一张张看过去,目光猛然顿住,惊喜地问:“这是他妹妹吗?好萌啊!” 小女孩五官精致,和他至少有八成像,穿着漂亮的公主裙,似乎有些不情愿,嘴巴噘着,也没看镜头。 奇怪,怎么从没听说过他有妹妹,程明朗不是说他是独子吗? “呃,”老太太欲言又止,“这就是……与淮。” 她记得很清楚,那年他才三岁,生日当天被他妈妈哄骗着穿上小裙子,只拍了一张照片就赌气跑掉了。 江稚没忍住,笑了,眼眸转了转,生出“坏”心思:“奶奶,我可以把这张照片拍下来吗?” “当然可以。” 江稚打开手机相机,调整角度,对着某人小时候的女装萌照拍了好几张。 有了把柄在手,他还不任她予取予求? 敲门声响起,佣人出现在门口,说是章老太太来了。 江稚猜测应该是章艺晗的奶奶,难道章艺晗打不过,喊家长了? 两位老闺蜜许久未见,定有说不完的话,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她也不好打扰,便先回南院了。 江稚回到房间,窝进摇椅,捧着手机打开浏览器,输入关键字,点击搜索。 近几年来各大博物馆都陆续接收到了程家捐献的文物,而捐赠人那栏,无一例外,只署名了姓氏:程 不只是他,是程家。 是程家的所有人。 江稚将手机息屏,望着窗外出神。 之前她问他,有没有特别想要得到的东西,他当时答的是,一个北宋年间的瓷瓶。 奶奶说,他为了这个瓷瓶,飞了好几次瑞典。 可她知道他目的地,是斯京。 前年冬至,她曾在斯京的街头,见过他。 惊鸿一瞥,擦身而过。 那才是初见。 暮色悄然四合,一抹橘光安静泊在窗沿。 江稚唤醒手机屏幕,在聊天页面缓慢敲字:“你什么时候回来?” 程与淮从来没有跟人报备行程的习惯,但她显然是例外:“七点左右到家。” 又问:“有事?” 江稚回复:“没有,等你回来噢。” 她退出微信,点开追更的小说。 晚宴上,男主角撞见女朋友和别的男人跳舞,醋意大发,到家后直接抱起她,丢到床上,酱酱酿酿。 江稚看得津津有味,等到七点临近,她掐着时间给他发了那张童年女装萌照,然后开始默数: “一、二、三……” 还没数到一百,便有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她门前,还礼貌地敲了三下门。 江稚连忙藏好手机,轻咳了声:“请进。” 门很快被推开,逆着光,男人棱角分明的脸更显深刻,面上分明没有什么表情,却气场迫人,极具侵略性。 “照片删掉。” 风雨欲来,窗户被撞击得砰砰作响。 江稚毫不怯场,直直迎上他视线。 “不要。” 程与淮默不作声地朝着她的方向,一步步逼近。 危险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正面迎上并非明智之举。 “这样吧程总,给你一个机会。” 江稚试着退让半步,好商好量地提议道,“如果十秒内,你还待在我房间里的话,就算你赢了。我肯定会把照片还给你,怎么样?我保证说到做到!” 程与淮停下脚步,眸色有了细微变化。 须臾间,他低低地笑了声,意味不明。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啊。” 江稚背过身,掀起了上衣一角,假装要换衣服。 他给她煮番茄鸡蛋面那晚,她穿着露肤度不算高的小吊带睡裙,他都那么有绅士风度,说话时只盯着她的脸看,目光不偏不倚。 他是将禁|欲守德,清正端方的品格恪守进骨子里的正人君子。 江稚就是吃准了这点,所以才有恃无恐,胆大包天地在雷|区蹦跶。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必然会被她故作脱衣的假把式虚晃一招,然后迅速转身离去。 果然,江稚没有猜错。 男人确实如她所料地转过身,抬步往门外走去。 江稚抚平上衣,得意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嘿嘿,她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简简单单,轻轻松松拿捏。 “你输……”了! 江稚惊讶得连话都没说完,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竟然看到—— 他并未走出她房间,而是不紧不慢地…… 把房门关上了。 第23章 红兽性大发 什么情况??? 江稚有点懵,他居然不按牌理出牌,把她房门关上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 眼睁睁看着男人关好门,再次朝她逼近过来,步伐轻匀,不急不躁。 像极了台风眼,看似最宁静,也最接近危险。 江稚生出强烈的不祥预感,他该不会是打算强抢吧? 不是吧,这么玩不起的吗? 说好的绅士风度,君子品格呢?! 江稚曾受过专业格斗训练,如果不是腰受了伤,即使是他这种体格的男性,她眼都不眨就能轻松放倒,一打二都不成问题。 但眼下么,估计悬。 随着他越走越近,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江稚故技重施,抓着t恤衣摆就要往上掀。 “我真脱了啊!” 糟糕,他一脸“静静地看你表演”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衣服脱了输人,但不脱的话又输阵。 怎么办? 她进退两难,只好倒打一耙,虚张声势:“非礼勿视,程总请自重!” 程与淮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面色平淡,脚步还是没停。 江稚知道他早已识破她心思,却看不穿他是什么心思,下意识地往后退。 说不上怕,更不慌,但也没底气和他正面硬刚。 “好吧好吧,”她败下阵来,“我愿赌服输,这就把照片还给你。” 江稚摸到藏在沙发抱枕下的手机,将拍的照片一张不留都发给了他。 还好她多留了个心眼,说的是“照片还他”,而不是删除。 “全还给你了。”她晃了晃手机,眸里闪过一丝狡黠。 程与淮不接受她这种靠玩文字游戏的方式蒙混过关,继续走近她。 “真不删?” 风从窗外灌入,夹杂着雨水气息,吹起他淡蓝色衬衫,勾勒出清晰的上半身线条,仿佛风暴来临前的晴空。 江稚正好站在风口处,被吹得长发纷飞,她撩起几根沾在唇边的发丝,夹到耳后,不停后退。 直到挨上|床沿,退无可退。 男人已抵达离她半米之内的地方,还在靠近。 明显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节奏。 明明有风,空气却是压抑的,仿佛某个柔软的容器,在不停进风,几乎快要达到可承受的极限,随时都会涨破,炸裂开来。 谁都不清楚临界值在哪儿。 近在咫尺间的男人竟然还要抬步往前,鞋尖几乎抵上她脚尖,气势迫人。 “你别过来啊。”江稚头皮隐隐发麻,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威胁道,“不然、不然我就要……兽性大发了!” 啊……什么跟什么嘛? 她怎么会突然蹦出这莫名其妙的四个字?! 想起来了,刚刚看的小说,男主正对女主兽性大发来着…… 程与淮总算停下,往后退了两步,眉峰微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眼神里似乎透出“你尽管大发一个看看”的意味。 江稚骑虎难下,便胡乱做了个张牙舞爪的动作,试图吓退他。 自以为威风凛凛,实则更像是只小野猫,没有半分震慑力和威胁性。 第40章 程与淮偏过头,抵唇微微失笑。 很快又恢复正色。 “照片删掉,可以吗?” 江稚察觉气氛有所和缓,试着和他商量:“你手机里不是也有我的抓周照吗,要不就当做扯平了呗?谁都不吃亏。” “不行。”他语气轻描淡写,却不容置喙。 江稚想到他那张萌得她心都要化了的超可爱女装照,将心比心道:“算起来确实是你吃亏了点。” “不过吃亏是福,”她话锋一转,强词夺理,“我这是在为你添福啊程总。” 作为程氏集团的最高管理者,程与淮一贯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作风,但面对她时,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束手无策之感。 权衡之下,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照片可以留在你手机里,但有个条件,不得外传。” “成交!”江稚生怕他反悔,立刻上前,勾住他尾指。 敲定盖章后,她郑重承诺,“我保证绝对不会让除了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看到它。” 其实她也没打算外传,只想私下收藏。 “那这就算是我们俩的秘密咯?” 见她绽开笑颜,俏皮地眨着眼,一副尾巴要摇起来的模样,程与淮表情颇有些无奈,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纵容。 他抬起手,轻按眉骨:“嗯,算。” 话音落地,窗外一道白光闪烁,闪电撕碎夜空,轰隆巨响后,暴雨倾盆而下,整座澄园沉入白茫茫的水雾中。 吃完晚饭,雨还下个不停,程与淮到书房处理工作,江稚也挑了本哲学书看,美其名曰陪他加班,翻了几页书就发困,她撑不住先回房间了。 洗漱好躺到床上,听着渐密的雨声,江稚翻来覆去睡不着,点开白天程明朗发来的视频。 不得不说,他是有点摄影功夫在身上的,构图和光影效果绝了。 当时还不觉得,现在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她坐在程与淮腿上,被他拥在怀中,彼此对视、耳语,氛围确实暧昧过头了。 江稚重点审查男主角的表演是否到位,尤其是“宠溺笑”的部分。 镜头也默契地拉近,特写画面清晰映入眼帘,她心口似蓦然遭受了重击,狂跳不止。 男人身上的疏冷感收敛不少,整个人好像变柔和了,连眼神和表情也恰如其分地,完美呈现出了热恋中的状态。 他演技居然这么好的吗?! 不,甚至可以说毫无表演痕迹,好像是真的喜欢上了她,自然而然地由心而发。 江稚翻了个身,想到他没收她剧本,再三拒绝她的提议,最后改变主意陪她演戏—— 过犹不及,不予采用。 不行。 这事没得商量。 下不为例。 原来,他的原则可以为她打破,他的底线也可以一步步为她退让。 下不为例么? 不,她下次还敢。 她想试一下底线的“底”在哪儿。 江稚把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时而在床上翻滚两下,时而望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不觉夜已深,明天程家人要去寺庙祈福,她答应了奶奶也一起去。 等祈福仪式结束,根据协议,第一阶段见家长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接下来是中秋国庆双节长假,她计划先回桐城待两天,把山庄积压的事务处理掉,张副总已经催过她好几次了。 然后还要飞一趟斯京,陪江女士过中秋。 外公外婆和爷爷已经不在。 妈妈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了。 必须睡了,不然明天没精神。 门开着,灯也没关,江稚听着雨声跌入梦境深处,腼腼熟门熟路进来,跳到床上,鼻子微动,闻了闻她的气息,乖巧地在旁边趴下。 一人一猫,浅浅呼吸声此起彼伏。 雨下到后半夜就停了,次日天气转晴。 九点整,迎着和煦阳光,二十部车依次从澄园出发。 去年老太太因身体状况不佳缺席祈福仪式,今年状态有所好转,便坚持要去,司机车技娴熟,加上车子减震功能极佳,一路平稳。 江稚和程与淮坐同一部车,他昨夜好像没睡好,正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她对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视线悄悄下移。 他坐姿闲适,却不显得懒散,穿着剪裁得宜的藏青色衬衫,线条挺括,端正内敛,扣子依然系到最上面,下摆利落收进裤腰。 她快速掠过某个关键部位,西装裤也是量身定做,质地精良,裤管笔直,包裹住修长劲瘦的双腿。 她借醉在他腿上坐过,当时感受到的肌理结实而温热,蕴积着力量感。 要不 是后面那乱七八糟的一按…… 咳。江稚稳了稳心神,视线继续往下。 他坐着的缘故,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小截脚踝,骨节分明。 明明被深色长袜裹得严严实实,却从禁|欲中透出几分性|感,散发着男性荷尔蒙。 难怪有种说法,这是男人的性|感之地,绝对领域。 江稚忍不住想入非非,耳根微热。 她降下车窗,放一束阳光进来,条件反射地闭上眼。 她很喜欢晒太阳。 斯京进入漫长极夜的日子里,阳光是很奢侈的东西。 她喜欢窝在窗前沙发上,边听歌边晒太阳。 全世界都变得很安静,阳光暖融融的,温柔将她裹住,晒得她眼皮发红,脸颊发热。 她十分贪恋这种温暖。 也许是旁边人的气息让她过于安心,江稚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阖眼假寐的程与淮忽然感到肩膀一重,睁开眼,就见她靠在他肩上,浓睫低垂印下扇影,枕着一缕阳光,安静地睡着了。 他想起飞上海那晚,在宾利后座,当时她昏昏欲睡,也是这样靠了过来。 他不习惯和人接触,便推开了她,惹来她不满地抗议。 正如她所说,他肩膀她是有合法使用权的,程与淮小弧度地调整坐姿,让她能睡得更舒服些。 一行人抵达慈恩寺正好赶上饭点,净水池洗过手,在特地空出的小饭堂用完素斋后,在老太太的带领下,众人一起去祈福、供灯。 程家大房除思过抄经的冯雪梅外,其他人基本来了,都是生面孔,程明朗一个个地给江稚介绍,顺便分享八卦:“大伯父家的五位堂哥表面和睦,私下没少互相使绊子,妯娌之间也明争暗斗,日子过得可精彩了。” “要不是看我哥在你旁边,他们早就过来和你套近乎了。” 江稚心想,还是免了吧,她懒得加班,应对这些复杂的人情往来。 两人说话时,舒宇刚好从旁边经过,这几天他和章艺晗都是形影不离的,怎么只有他一个人? “听说艺晗姐生病了,所以没来。”程明朗声音压到最低,“但有舒宇这狗腿子在,还是不能放松戒备。” 祈福仪式结束后,老太太和程惠远留下来听方丈大师讲经,小辈们可以自由活动。 程则颖拉着她二姐程其茵过来:“稚稚姐。” 江稚打量眼前的女人,短发干练,姣好面容和程则颖至少七分相似,气质却迥然不同,一身休闲打扮也难掩职场强者的气场。 两人友好打过招呼,聊了几句,程其茵有工作电话进来,她歉意地对江稚笑笑,走到一旁接听。 程明朗挤眉弄眼地说:“其茵姐和我哥一样,也是工作狂。” 程则颖认可地点点头,眼尖地瞥见程与淮朝这边走过来,她第一反应就是把程明朗拉走,绝对不做电灯泡。 然而,程与淮走到一半就被程其茵拦住了,看样子应该是工作上的事。 江稚没打扰他们谈正事,顺着人流往前走。 虽然采取了限流模式,寺里仍香客云集,热闹非凡,沿着中轴线自上而下,依次是宏伟的大雄宝殿、天王殿和观音殿。 大雄宝殿香火最为鼎盛,年轻男女们纷纷掷出硬币去投塔,莲叶似的层层叠叠,围得水泄不通。 江稚拐了几个弯跨入侧殿,排队求签。 她捧着签筒,摇晃了十七下,才有一支竹签掉出来。 解签的老师父状似随意地看了眼竹签:“签中头彩,属上吉签。” 又凝神观她面相,片刻后慈和地点点头,道出签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江稚沉默两秒,笑着问:“如果求的是姻缘呢?” 老师父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去了。 她刚走出两步,又听到他淡淡地说—— “只待云消雾散时。” 江稚若有所思,再次向他道谢,扫了功德箱旁的二维码,付了双份解签的费用。 低电量的手机“嗡”地一下关机了。 那边,程与淮和堂妹聊完事,一转头,她已不见人影。 他打她电话,机械女声提醒:“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程与淮寻遍一座座佛殿,金刚怒目,菩萨低眉,宝相庄严,每座供奉着金灿灿佛像的殿前都有来自天南地北的信徒在蒲团上跪拜、上香,祈求一些红尘俗世的愿望。 第41章 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心愿,具象化成了三个字。 他又辗转于人山人海中去寻她,同芸芸众生擦肩而过。 她们千姿百态,面孔各异,却无一是她。 终于,在【有求必应】的殿前桥上,看到她站在明晃晃日光下,双手合十,虔诚祈愿的身影。 周围人声鼎沸,他怅然若失的一颗心瞬间安定,妥善地回落胸腔。 若有所察般,江稚回过眸,日光太亮,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视野中的男人身形颀长,气场强大,无论长相气质都很有辨识度,格外醒目。 有不少年轻女性不约而同,不加掩饰地将或惊叹或欣赏的热烈目光投向他。 男人却浑然不觉,脚下生风,迅速且坚定地朝她走来。 刚好有一波许完愿的香客顺着阶梯走下,有说有笑,人人手里的线香都高举过头顶。 他挺拔的身影没入人群中,逆行而上。 线香在风中弥散出一泓泓白色烟气,勾勒出薄雾般的屏障。 白烟聚时,他清俊的面容模糊,白烟散开,他深邃的眼神渐渐清晰。 终于,他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她身边。 日光丰盛,浮尘碎金,他们站立风中,彼此对望。 红尘众生,在桥下缓缓淌过。 “怎么在这?”程与淮平复心绪,低声问。 江稚下巴微抬,示意他看牌匾上的【有求必应】四个字,笑道:“来许愿啊。” 这时,离他们不远处,有个小腹微隆的女人念念有词道:“……保佑信女年底生对龙凤胎,凑成好字。平安康健,顺顺利利。” 啊,难道这是求子的吗? 江稚微窘,扶着石栏望去,只见右边对联还写着【天上赐麟儿】,不禁脸一红。 再认真看一眼,中间的繁体字是【錫】,而不是【赐】。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有求必应殿是求什么的,只是看到很多人驻足祈愿,便跟风拜一拜。 俊男美女同框出现,难免引人注目,有两个女生站在桥下激动地小声议论:“他们该不会是来这儿拍戏的明星吧?!” “可是没看到摄像机哎。” 江稚觉得她们说得没错,四舍五入她也算是演员,只不过出演的是他合约女友的角色。 女生又说:“不知道可不可以要个联系方式。” “傻啊你,没看到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嘛?!” 女生又望向桥上那英俊的年轻男人,通身气质清贵,一看就高不可攀,明显不是出自寻常人家,而且从始至终,他的视线都没离开过女朋友。 “拜托,我说的是小姐姐好吗?她长得好漂亮,裙子也好好看哦!” “要不,去跟他们要个签名吧?万一真是明星呢。” 闻言,江稚赶紧把男朋友拉走。 下了桥,她正要松开手,却被反握住。 他的长指穿进她指间,十指相扣,然后一点点地贴紧她掌心,严丝合缝。 似是怕和她再走散。 江稚感受到彼此掌心的温度,红唇微弯,无声笑了。 池塘边围着不少人看乌龟晒太阳,江稚知道他不喜喧闹,特意绕着路走。 斜前方是一棵菩提树,枝繁叶茂,挂满了同心牌和红绳,树下支着张长木桌,售卖菩提手串。 在西方和印度,菩提树象征着智慧和知识,在国内则化身成了姻缘树,寓意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江稚挑好了两串星月菩提,可手机关机,她也没带现金,只好轻扯他袖口:“程总,给钱。” 程与淮解锁手机,扫码付款。 看着她把两条手串一起戴到手上,他眼眸微垂,没说什么,默然静立。 几米开外,舒宇藏身宝塔后,对准两人的侧影拍了张照片,发给姑姑,也就是程与淮远在澳洲的母亲。 想了想,他也给装病没来的章艺晗发了一份。 此时,章艺晗正躺在床上黯然神伤 。 以前来澄园做客,但凡有点头疼脑热,程老太太都会嘘寒问暖,今天却只打发了管家来询问病情,明朗小颖也受江稚蛊惑和她疏远,就连佣人们的态度也不如往日恭敬,甚至还敢背后嚼她舌根…… 加上亲眼目睹程与淮和江稚暧昧的一幕,无疑再次遭受重创。 种种区别待遇,巨大的心理落差和打击,她怎么受得了?! 昨天奶奶借着和程老太太叙旧的名义登门,实际上是来敲打她。 “章家如今虽比不上程家气派,但在a市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一昧上赶着逢迎讨好太跌份,将来怎么管家服众?” 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 手机屏幕亮起,章艺晗看到舒宇发来的照片,猛地坐起身,生出空前危机感。 照片上的两人相视而笑,浓情蜜意,刺眼得很。 手机又是一震,这次是来自【舒伯母】的信息: “艺晗,你是我认定的儿媳,是程太太的不二人选,不要让我失望。” 犹如一剂强心针注入,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镇压了下去。 章艺晗恢复冷静,同时重燃斗志,她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化妆。 毕竟是装病,脸色得憔悴些,免得露馅。 她走错了一步棋,不该缺席祈福仪式的。 好在现在还赶得及,哪怕去膈应一下江稚也好。 章艺晗满意地检查了遍妆容,吩咐司机送她去寺里。 一路畅通。 眼看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车子拐过弯后,后方突然传来巨响,章艺晗惊魂未定,回头望去,后怕地呼出一口气,好险。 很快,返程中的程家人也收到消息。 由于昨夜的特大暴雨,有一段路发生山体塌方,正在封闭紧急抢修中,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能恢复正常通行。 这是下山的必经路段,无奈之下大家只能折返山腰,寻找酒店下榻,暂时安歇一夜。 事发突然,附近的酒店民宿几乎被抢占一空,房间实在有限,加上大房又拖家带口,连相看两厌的程明朗和舒宇都被安排到了情侣套房。 本来一切安排妥当,可章艺晗匆匆赶来,打乱计划,还得额外为她匀出房间。 林管家老犯难了,只好去请示老太太。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原本分住两间房的江稚和程与淮一起住进情侣套房,匀出的一间房给章艺晗,另一间给程明朗舒宇。 得知新的房间安排时,江稚正在前台大厅逗老板娘家的虎皮鹦鹉玩,她对此没有异议,反正就算睡同个房间,以程总的绅士风度,肯定会把床让给她。 “你好,欢迎光临~临!吃了么您嘞?” 鹦鹉越逗越起劲,疯狂炫技,“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看见老板推玻璃门进来,它不停扑腾翅膀:“杀千刀的!你这杀千刀的!!” 老板娘立马飞去一记眼刀:“闭嘴!” 鹦鹉委屈巴巴地踱来踱去:“老婆,不爱我,不爱我,呜~” 江稚忍俊不禁,又逗了会儿才走开,临急临忙的,她也没带行李,直接上楼就行。 很不巧地,在电梯里遇到了章艺晗。 谁都没有要跟对方打招呼的意思。 江稚神色自若地按亮情侣套房所在的楼层,忽地想起之前章艺晗还口口声声质疑他们怎么不在同个房间睡。 如今也算是歪打正着……如她所愿了? 电梯镜面映出章艺晗苍白的脸,在光线折射中略显扭曲,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憋闷,堵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本想膈应江稚,没想到竟弄巧成拙促成他们睡到了一间房。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该来的! 章艺晗紧抿住唇,强忍情绪,绝不能在最讨厌的人面前失态。 然而,别看只有短短的十几秒时间,比身陷刀山火海还要难熬。 她们房间不在同楼层,电梯门打开,江稚走出去,门一合上,章艺晗整张脸便垮下来,眼神也骤然沉冷。 房门虚掩着,江稚直接推门进去。 一眼就看到正中间那张异常宽大的情侣床,两个雪白枕头并排而放,床上铺着大片心形的玫瑰花瓣,清香馥郁。 床头柜上整齐摆放情侣房的必备品,纸巾盒,功能饮料,不同size的安、全、套,甚至连润花,液都有……花样还挺多。 她找出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里里外外走了一圈。 最后停在小露台,木藤吊椅,玻璃圆桌上摆着一盆重瓣荷兰紫菀,花开得正好,无疑是情侣套房里最清新的一角。 吹了会风,江稚回到房内,见临时室友从行李箱里取出衬衫,她不免有些惊讶,他行李箱是凭空变出来的吗? 程与淮接手集团的前两年里,国内外出差频繁,后备箱常备行李以备不时之需的习惯也因此保留了下来。 他有条不紊地将衬衫长裤挂进衣柜,毛巾牙刷等洗漱用品拿到浴室放好,又清理了床上的玫瑰花瓣,然后开始拆被套、床套和枕套,全部换成自带的。 第42章 又习惯性将铺平整的被角反叠起一小条长方形。 江稚瞥了眼被他拆换一新的大床,睡他们两个绰绰有余,总不能让他白忙活,而她坐享其成还把床独占了吧? 大不了设下楚河汉界,互不越线,互不干扰呗。 忙完后,程与淮又让前台送来两个干净枕头,一个摆在床尾,另一个放到沙发上。 床尾那个是给她的,他还记得她睡觉需要用到三个枕头。 “你真要睡沙发?”江稚试探性地问。 “嗯。”程与淮气定神闲地拎着自备的紫砂小茶壶,倒出两杯香气氤氲的云雾茶。 他指尖轻敲桌面,示意一杯给她。 “为了我的人身安全考虑。” 什么意思? 江稚听得云里雾里的,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只是同睡一张床而已,居然还能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 他低头浅酌了口茶水,略作思索后,一本正经地说: “我怕江小姐半夜失控,兽性大发。” 第24章 豆随时恭候 半夜,失控。 兽性、大发。 虽然知道他话里调侃的成分居多,但江稚还是郁闷了,当然也有一点点心虚。 因为他的顾虑不无道理,一来她确实对他起了色、心,二来嘛,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干柴撞上烈火,她也无法保证自己能把持得住,不对他做出某些不可描述的事。 江稚一口喝完茶水,佯装不怀好意地笑看着他。 “那你半夜睡觉可得小心点了。” 程与淮提起紫砂小茶壶给她续杯,茶水嫩绿澄澈,缓缓注入薄胎白瓷杯,声响脆亮。 他顺着她意,煞有其事地点头:“随时……” 只说了两字,觉得有些不伦不类,便不再往下说了。 可江稚就是那么心有灵犀地意会到,他想说的应该是:随时恭候。 随时恭候她的“兽性大发”。 看这样子,她不发一下都对不住他的期待咯。 晚餐直接叫的客房服务,用完餐后程与淮照例忙公事,江稚闲得无聊,发微信约程明朗兄妹俩去散步。 隔了好一会儿,程明朗才回复她:“楼下,烧烤,速来!” 程与淮还在讲电话,江稚没想着打扰他,谁知刚往门的方向走出两步,他便看了过来。 她比了个出门的手势,小声跟他说:“我去楼下。” 程与淮点了点头。 江稚搭电梯来到一楼,草地上装点着一排露营灯,橘黄灯光里,白烟缭绕,一群年轻男女围坐着吃烧烤、喝啤酒,谈天说笑。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一个看起来酷酷的黑t恤帅哥,正抱着吉他自弹自唱。 “稚稚姐,”程则颖最先发现她,朝她挥手,“这边。” 引得不少人 也跟着侧目看来,江稚长相精致,气质出众,想不惹眼都难。 在一众难掩惊艳的目光中,她一路招摇地走到程则颖和程明朗中间,淡定落座。 没想到程其茵也在,江稚和她打了招呼,接过程明朗递来的冰镇啤酒,边喝边听歌。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吉他帅哥缱绻弹唱着,“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江稚听得着了迷:“这是什么歌?” “《水星记》。”程则颖抢先脱口而出,她最近一直在单曲循环这首歌,“是不是很好听?” “嗯。”江稚情不自禁地跟着旋律打拍子,“感觉唱到心里去了。” “是吧是吧,超有感觉的!” 程明朗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干嘛?”好煞风景,程则颖不满地瞪他,“你有异议?” “不敢不敢。”程明朗悄悄看了眼江稚,重新盘膝坐正。 他只是,有感而发。 程则颖哼了声,又发现旁边被她强拉下来放松的程其茵时不时按亮手机,人还在,估计心已经飘远了,她凑过去问:“二姐,你还有事要忙?” 程其茵摇头说没有:“我在等程总消息。” 下楼前她给他提交了一份策划方案,以他的高效率,今晚就会有答复。 “等一下。”江稚咬碎嘴里吃着的草莓味水果糖,疑惑地问,“你说的程总,是程与淮吗?” 大概许久没听人喊过程与淮的全名,程其茵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对。” 她有些茫然:“怎么了吗?” 程明朗和程则颖也齐齐看过来,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江稚一语道破:“你们是不是……都怕程与淮啊?” 程则颖马上点头如捣蒜,同辈中她年纪最小,和三堂哥接触也少,一直以来她崇拜他、仰望他、敬重他,就是不敢亲近他。 大伯父家的五位堂兄更是夸张,可能屡次惹事被三堂哥收拾怕了,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出一口,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放眼整个程家,也就只有稚稚姐一点都不怕他,还敢肆无忌惮和他说笑玩闹,甚至使唤他做这做那。 有一回稚稚姐让他剥橘子,剥好后遭到嫌弃,他又拿回去仔仔细细地把橘络清理干净,然后一瓣瓣喂给她吃。 没想到与淮哥那样冷情一个人,还有这样温柔耐心的一面。 也就女朋友才有这种待遇了。 “我还好吧。”程明朗耸耸肩,“怕倒说不上。准确来说,应该是……” 程其茵想了想,接道:“是敬仰。” 他是集团掌权人,也是程家家主,所有人的主心骨。 在她心里,他几乎无所不能。 爷爷生前曾为她定下婚约,可她并不想太早走进婚姻,处处受束缚,便做出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反叛,离家出走了。 最后是三堂哥找到她,他说联姻的事他来解决,他还建议如果她感兴趣,不妨考虑去进修mba。 于是,她去见识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学成回国后进入分公司实习,凭着能力一步步进入集团核心管理层。 包括大伯父一家在内,不了解他的人都觉得他冷漠,不近人情,可正是因为他公私分明、不偏不倚,在他的领导下,程氏集团这艘如此庞大复杂的商业巨舰才能有序运作,行稳致远。 欢呼声响起,原来是几位音乐发烧友也被吸引过来,和吉他帅哥临时组成了小支乐队,接受大家现场点歌。 “想听《匆匆那年》!” “来一首《他不爱我》吧!!” “《痴心妄想》!!!” …… 刚下楼准备去走走散心的章艺晗听得烦躁不已,吵死了。 舒宇遥遥观望着草地那边的热闹,感慨道:“可惜这里没有钢琴,不然你可以给他们露一手,一定惊艳全场!” 章艺晗看到了人群里怡然自得的江稚,语气不掩傲慢:“就凭他们也配?” “是是是。”舒宇意识到口误,立刻附和道,“确实太降格调,太跌身价了,你可是知名钢琴家,平时出入的都是高级音乐大厅,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听现场演奏的。” 章艺晗这才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对了,我旁敲侧击跟程明朗打听,他说江稚的钢琴弹得不怎么样,难听到让人想升天。” 舒宇特地挑她爱听的话说:“笑死,居然连钢琴都不会,根本就上不了台面好吧,空有姿色,其他一无是处,她到底哪来的自信跟你争?” “过两天澄园的中秋宴你不是要演奏钢琴吗?”他又给她出主意,“不如借这个机会,让江稚当众出一出丑,也好认清自己有几分几两。” 章艺晗斜睨他一眼:“她哪来的资格参加中秋宴?” 对哦。舒宇这才想起来,江稚明天就要离开澄园了。 说什么中秋节要回去和家人团圆,表面说得好听,其实是他表哥压根就没打算留她下来吧。 澄园的中秋宴是程家盛会,隆重程度仅次于春节,届时出席的除了程家宗亲、族亲和姻亲外,还有往来紧密的政商两界好友,可谓名流云集,规格极高。 如果江稚也出现在宴会上,无异于间接坐实了她程家未来女主人的身份。 “以目前情况来看,要么他们的关系有猫腻,故意演戏给大家看,要么他们真在交往,但我表哥对江稚也只是玩玩而已,根本没打算认真。” 圈里富家公子哥玩女人的例子数不胜数,舒宇更是深知男人喜新厌旧的劣根性,笃定道,“无论是哪一种,他们肯定都长久不了。” 章艺晗一扫阴郁情绪,身心畅快,她再次看向草地,坐在人堆里的那道白色身影依然很碍眼。 “是吗?那就拭目以待。” 点歌环节竞争激烈,《匆匆那年》呼声最高,脱颖而出。 江稚听着熟悉的旋律,单手在手机上敲字: “程总,其茵在等你消息,都没心听歌了【可怜】” 程与淮邮件回复到一半,退出来查看新信息:“你告诉她,明天再给她答复。” 第43章 好开心呀好开心:“好嘞,比心~” 江稚将他的话转告给程其茵,后者再三确认:“真的吗?” 程则颖笑嘻嘻地轻撞她肩膀,打趣道:“嫂嫂的话,还能有假呀?” 江稚抿唇笑笑,算是默认了。 程其茵总算安下心来,认真听歌。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 月色正好,歌声四处飘荡。 程与淮却有些心不在焉,无法集中注意力,甚至回复邮件时还出现了低级的拼写错误。 他走出小露台,居高临下地循声望去。 只一眼,就从一堆人里精准锁定了某道纤细身影。 她坐在草地边上,身后是淡橘色灯光,光影交织间,她神情慵懒,腕间戴着白天买的那两条菩提手串,随意地跟随着音乐打节拍。 漂亮杏眸弯起来,笑意星星点点,如月光下清澈的湖水,勾魂摄魄。 在人群中,独自美丽,无比耀眼。 在场的不少男生都在看她,或遮遮掩掩,或不加掩饰地看直了眼。 江稚全然沉浸在乐声中,对此丝毫没有察觉,主唱小姐姐见她娴熟地打着拍子,将麦克风递了过来。 江稚微怔,捧场地接着唱道:“如果过去还值得眷恋,别太快冰释前嫌。” 许是从小练琴的缘故,她音感很好,音色清灵干净,缥缈深远,仿佛是天外之音。 朦胧夜色中,她白皙的脸被橘黄灯光照亮,美得不可方物。 “谁甘心就这样,彼此无挂也无牵。” “好好听哦!”程则颖秒变迷妹,激动得脸都红了,一转身竟发现程明朗眼里含着泪,摇摇欲坠。 这么情难自已,难道他心里也有过曾经深爱,求而不得的人吗? 程明朗察觉到她的注视,赶紧扭过头,拿手背抹掉眼泪。 还是难受得不行,他起身走开了。 主唱同样两眼放光,完全没有要把麦克风移开的意思,江稚便把最后两句也一起唱了: “我们要互相亏欠, 我们要藕断丝连。” 一曲终了,喝彩声此起彼伏,有人欢呼着吹起口哨,还有个男生轻佻地隔空向江稚飞吻,主唱小姐姐上前和她拥抱,那位酷酷的吉他帅哥也被推着攘着来跟她加微信…… 程与淮眉峰微敛,冷白长指无意识地收紧。 两分钟后,程明朗拿着四根烤玉米坐回原位,江稚接过来吃了口,笑得眼尾弯弯,拿起啤酒和他碰杯。 程明朗一口气干掉半罐啤酒,人声嘈杂,他只好凑近些和她说话,感觉芒刺在背般,猛地打了个冷颤。 怎么回事? 他四处张望,突然变得好冷。应该是错觉吧,山里入夜后温度都会降低。 楼上。 程与淮转身走入房内,拉上玻璃门,将所有热闹和喧嚣隔绝在外。 他重新回到桌前,高效率处理完工作,端起手边的杯子,茶水已凉透,入口滞涩。 程与淮搁下茶杯,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按理说,他早已习惯深夜独处一室,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此时却觉得房里是如此地空旷静寂,好像少了些什么。 他解锁手机,点进置顶的对话框:“上来一下,有事找你。” 一字字删除。 重新输入: “时间不早了,早点回来休息。” 删删改改,还是作罢。 她在楼下玩得很开心,他不该扰了她的兴致。 没有可打扰的身份,也没有立场。 整个房间都很安静,开门声分外清晰。 程与淮从沉思中回神,抬眼看去,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映入视野。 她像是凭空出现,扶着门,探身看向他,顾盼生辉,娇俏灵动。 程与淮有一霎的恍惚,紧接着,目光牢牢地锁住她,眸底幽深,有了难以察觉的情绪变化。 情侣套房的灯光是特调过的,深深浅浅地变换,浸着说不出的艳|靡。 她就站在那盏氛围灯下,旖旎灯光轻轻游曳在她瓷白的面容上,明一瞬,又暗一瞬……斑驳错落。 整个人朦胧得有些不真实,如同一个梦境。 在他怔愣之际,江稚已脚步轻快地来到近前,将香喷喷的烤玉米递向他:“喏,给你尝尝。” 她觉得甜玉米很好吃,亲手给他烤了一根,知道他向来不喜热闹场合,便拿上来,顺便陪他加班。 见他许久没反应,她又凑得更近,轻戳了两下他手背。 “程总?” 程与淮终于彻底回过神,从她手里接了烤玉米。 他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也不觉得饿,低头吃了一口。 玉米金黄饱满,粒粒分明,表面烤得微焦,口感清甜。 江稚看他动作优雅,像是把烤玉米吃出了米其林大餐的感觉,又觉得他吞咽时喉结轻微滑动的画面很性|感。 完蛋!她没救了,只是看着他就会忍不住浮想联翩。 “好吃吧?” 心情好像莫名其妙就变好了,程与淮唇角不自觉地弯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声线也低了几分:“嗯,还不错。” 为了将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江稚点开微信,开始给新添加的好友进行分组:“那当然,我亲手烤的。” 见她专注手机,答得漫不经心,程与淮敛了笑,提醒道:“合约期间,尽量不要和异性走得太近,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江稚琢磨了下,心念微动,调侃道:“你是在吃醋吗?” 程与淮正要下意识否认,话锋一转。 “不行吗?” 江稚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承认自己吃醋,愣住了。 程与淮后知后觉话说得有些不妥,轻咳了声,正色道:“我不能走这个流程?” 原来是走流程啊。 说起来走流程吃醋这个先例还是她开创的。 江稚心间划过一丝隐秘的失落,大方表示:“当然可以,这是男朋友的权利。” 她总是很自然就说出“男朋友”三个字,似乎忽略了他们之间的协议关系。 当然,程与淮也从未纠正过她。 江稚想了想,还是不甘心,故意摘下菩提手串,在手里把玩:“白天在寺里求签,大师说我今年红鸾星动,只要抓住机会就能成就正缘。” 程与淮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手串,语气淡淡:“是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江稚迎上他目光,粲然一笑,“心诚则灵嘛。” 程与淮没再搭话,不知为何,烤玉米剩下的部分吃起来竟索然无味,但他还是坚持吃完,一粒不剩。 夜渐渐深了,楼下草地聚集的人们陆续散去,万籁俱寂。 程与淮摘掉腕表和袖箍搁桌上,从衣柜里拿了睡衣进浴室洗澡,水声淅淅沥沥。 江稚结束和jason教授长达一个半小时的语音通话,困得不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谁知一转头就瞧见了浴室玻璃后,那道隐隐约约的挺拔背影。 她瞬间睁大了眼,困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得不说,这情侣套房是有点东西的。 浴室玻璃独出心裁,为旁观者提供了极佳的欣赏视角。 江稚光明正大地看,热水从头顶花洒冲下来,沿着男人的宽肩窄腰倒三角,一寸寸地逡巡而下。 不得不说,他身体比例极其优越,肌理线条也收得很紧致漂亮。 简直视觉盛宴。 其实,她以前也有马甲线的,可惜意外受伤后,不得不卧床休养,疏于锻炼,马甲线就不见了。 水花四溅,江稚注意力重新聚焦浴室玻璃。 雾气弥漫,犹如雾里看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却更显暧|昧。 她的小心脏哪里禁得住这样的刺激,砰砰乱跳,呼吸也变得困难,后知后觉她已经好一会儿没呼吸了。 她深深吸入一大口新鲜空气。 气息还未平复,男人忽地转过了身,悬在腿间的口口一晃而过,江稚脑中漫上一片空白,慢半拍意识到什么,她迅速捂住脸,心慌意乱地跌坐回椅子上。 淅沥水声还在继续响着。 江稚止不住地脸热,似有火烧,热意横冲直撞,蔓延到全身。 大约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水声终于停了,浴室里的人背对着她,开始穿衣服。 她还在红着脸神游天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浴室的门打开,男人走出来,短发微湿搭在额前,睡衣扣子系得一丝不苟。 江稚仍然沉浸在巨大的视觉冲击中,被突然斜过来的人影吓了一跳,慌乱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既羞于和他对视,也不知该看他哪里,视线无处安放,心虚地飘来飘去。 她匆匆越过他,冲进了浴室,里面还有残余的热气,扑面而来,将她团团裹住。 看着镜子里面红耳赤的自己,江稚懊恼地咬住了唇,太不淡定了,不就是,不就是看到……了吗? 第44章 再说,那仅仅只是一团模糊得连轮廓都看不清的影子,而已。 何况她还亲手按过…… 有一说一,迟寸确实非常可观。 不许再想!太涩晴了。 江稚思绪难以控制地辗转万千,他在外面会不会也发现了浴室玻璃暗藏的玄机? 有没有可能正在看她? 以他正人君子的品性,应该不会吧? 唔,也不好说。 反正她也看了他,不算太亏。 程与淮用毛巾将头发擦得半干,找吹风机时路过浴室,听到里面传出的水声,他蓦地怔了下。 脑中不受控制地闪现某些非常不合时宜,陌生而荒唐的画面…… 下颌线因微微用力而绷紧,他立刻抬步走开,走出两米多远才发现方向反了,索性将错就错,来到小露台。 深夜,山风沁凉,迎面吹来,莫名的热意四散,总算好受些了。 他松一口气,接上电源,在吹风机的轰鸣声中,散尽绮念。 浴室里。 江稚洗完澡,没找到浴巾,只好去拿架子上叠好的绯红色睡衣,抖开那一小团薄而透的布料。 翻来覆去研究好几遍,她简直要无语了,情侣套房果然是有东西的,居然准备的是晴趣睡裙,这玩意穿了和没穿有什么区别?! 怎么办啊? 江稚百般纠结后,将毛巾掩在身前,拉开一条门缝:“程总?” 他可能在吹头发,没听见。 等了片刻,她又喊他:“程、与、淮!” 男人磁性的嗓音隔着一段距离应她,听 起来不太清楚。 江稚清了清嗓子,扬高音量:“你先过来。” 平稳脚步声慢慢靠近。 程与淮停在离浴室门不远不近的地方。 “怎么了?” 一门之隔,江稚心跳怦然,故作镇定:“借我一件衬衫。” 程与淮:? 每个字都听清了,但不理解什么意思。 正要问,不经意瞥见了立在玻璃后,若隐若现的曼妙身段,他目光蓦地定住,一秒,两秒……又像是被什么烫着了似的,飞快挪开。 人也转身往别处走去。 “你站住!” 江稚站得腰酸,也顾不上太多了,急急地喊住他,“酒店的睡衣根本没法穿,你借我一件衬衫,行不行?” 第25章 最不眠之夜 “程总,你别这么小气嘛。” 江稚之前见他往衣柜里挂了好几件衬衫,白色黑色居多,“随便哪件都行,我不挑的。” 这不是小不小气的问题。 那些衬衫程与淮都穿过,虽已洗净,但借给她当睡衣穿,明显不合适。 长久的沉默里,江稚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以他们目前的关系,还未亲密到可以贴身穿他衬衫,何况他们还要一起同房过夜,确实暧|昧得过头了。 可这不是被逼没法么? 总不能让她穿这件充满暗示的睡衣出去吧。 那不如什么都不穿。 江稚将手里的睡衣揉成一团,从门缝丢出去。 她扶着腰,大部分重量压在门上,浴室门“砰”地撞上。 薄纱如艳丽的红色蝴蝶般飞坠,恰好落在程与淮脚边。 纵然涉猎多个领域,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但他仍无法辨别出这团薄纱到底是什么东西。 “晴趣睡衣。”江稚像是有<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duxin.html target=_blank >读心术,体贴地为他解疑答惑。 又静了好几秒。 站得太久,她腰酸难忍,只好故技重施:“这样吧,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同意借衬衫给我的话,我就直接开门出去了。” 门外的人还是不给回应。 “一。”江稚的手握上了门把。 脚步声再次靠近。 她轻轻将门把一旋:“二。” 玻璃门上多出了一道人影,依然没有表态。 “三……”江稚干脆豁出去了。 门拉开,混着玫瑰香气的水雾争先恐后涌出—— 几乎同时,她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相反方向的力道,缓慢却不容拒绝地将门重新合上。 男人声音沉冽,微微发紧:“我去给你拿衬衫。” 对于他的妥协,江稚已经很会得寸进尺了:“除了黑色,其他都行。” 她现在不太喜欢黑色。 程与淮打开衣柜,直接忽视边上的另一套睡衣,从衬衫里选,黑色的她指明了不要,白衬衫又有点透,他最后挑了件竹青色的,质地柔软,比较适合当睡衣。 他拿着衬衫回到浴室前。 里面的人早已听到动静,一截纤白似葱段的手从门缝探出,接了衬衫,嗓音清软地跟他道谢。 程与淮没说什么,转过身,走了两步,又回头。 光线微晃,他看了眼浴室那面巨大的玻璃,上面映出她穿衬衫的剪影,仍是若隐若现。 又看了看她原先坐着的那张椅子,正好对着玻璃,一览无余。 方才他洗完澡出来,她惊得站起身,面染潮红,眼神闪躲。 那怎么也藏不住的心虚慌乱,算是有了解释。 程与淮沉沉地呼出一口灼气,从冰箱里拿出冰水,拧开瓶盖,仰头喝尽,压下所有乱七八糟的情绪。 在她出来前,他又顺手关掉了房里的灯。 但他显然失策了。 须臾后,浴室的门开了,空气里涤荡着一股玫瑰清香,女孩子拨弄着乌黑长发走出来,身上穿着他的衬衣,松松垮垮,好在足够宽大,该遮的地方都被遮住了,唯独两条纤细白皙的腿还俏生生露着。 在人为制造的一室昏暗中,清水出芙蓉般,白得好似会发光。 程与淮浑身一僵,短暂的失神后,他低垂视线,盯住地面。 多此一举,弄巧成拙,气氛反而变得越发怪异。 江稚不太适应黑暗,目光下意识第一时间去寻他:“怎么关灯了?” “……应该是坏了。”程与淮面不改色。 下一秒。 江稚摸到墙上的开关,“啪”地按亮了灯。 光明骤然重现,一瞬间照亮立在沙发旁的男人英俊的脸。 灯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没坏啊。” “……” 程与淮脸色有几分不自然,避开了她的注视,若无其事道:“可能是电压不稳定。” 江稚没发现他的异样,也没细究,她往下轻扯衬衫衣摆,还是短了点,只堪堪遮到月退根处,稍不注意就会走光。 难怪小说里女主角穿上男朋友衬衫,男主都会受不住蛊。惑再来亿次,某种暗示意味简直不要太浓,尤其她闻到了熟悉的积雪木气息,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仿佛被他拥在怀中…… 实在是太亲密,太暧|昧了。 江稚心尖突突地跳,走到门后,认真研究逃生路线。 这是她每到一个陌生新地方必做的事,出入口、安全通道位置定要牢记在心才有安全感。 同时心里还盘算着,不知说服他不关门睡觉的可能性多大? 几乎为零。 算了,要是真有什么意外发生,反正他也在,能逃就逃,来不及逃的话,大不了就一起死呗。 脑海中简单过了两遍逃生演练,又检查完门锁,江稚慢悠悠穿过客厅,爬到床上,依次摆好三个枕头的位置。 程与淮到小露台喝完今晚第二瓶冰水,平心静气地回来,看见她趴在床上玩手机,他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微信的聊天页面。 这么晚她还在和谁聊天,程明朗? 还是今晚新加的好友,抱着吉他自弹自唱那位? “不早了,睡吧。” “再给我两分钟。”江稚举起手机朝他晃了晃,理直气壮,“我在忙正事!” 十分钟眨眼过去。 江稚终于忙完正事,迫不及待坐起身和他分享喜悦:“曾有德联系我了。” 她之前果然没猜错。 曾有德前脚出走老东家,后脚被封杀,这么一通闹下来,以她对许铭安的了解,必定对曾有德心生不满,他一方面不愿公然得罪程氏集团,另一方面也不可能任由这么一条疯狗流落在外,还是给点小恩小惠吊着,拴在自己眼皮底下更保险。 原来是在和曾有德聊。 程与淮淡声问:“他答应你的要求了?” “嗯!”江稚趴到床尾,眼眸亮亮地看着他,“你猜我是怎么挑拨离间的?” 程与淮坐到沙发上,长腿交叠,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她得意地打了个响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故意让张副总私底下去接触其他五位从山庄离职的高管,精准传达挽回他们的诚意,不计条件高价挖人。” 许氏酒店集团本就因疫情三年接连亏损而面临资金链断裂的危机,大厦将倾之际,同样经不起五位刚入职高管屁股都还没坐热就集体出走的舆论冲击。 许铭安为了稳住军心,只能拿出实打实的利益留人,答应给他们分股份。 第45章 当然,曾有德肯定是被排除在外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口气,他怎么忍得下去?只能做出向她投诚的明智选择。 这不就给她趁机而入,趁火打劫到了吗。 江稚好不得意哦:“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很厉害?” 程与淮抱臂若有所思,在拉拢曾有德这件事上他只给了她大致方向,但没想到她这般擅长掌控和利用人心,先是虚晃一招,让对方内部崩乱。 又借着制衡之名,行离间之实,一环扣一环,不急不躁,游刃有余,最终一步步达到了目的,而自身切实利益半分未损。 这和他在商场上的行事风格几乎如出一辙,像是他亲自手把手教的。 程与淮重新看向眼前的人,她并不像 表面展露的那般柔软、随性、无害,内里是坚韧通透的,甚至带着他尤为欣赏的棱角和锋芒。 但她的锋芒并不带攻击性。 “你对程氏集团有没有兴趣,要不要考虑下和我共事?” “不要。”江稚毫不犹豫地拒绝,管理一个山庄已经够她累的了。 何况,她对程氏集团不感兴趣。 她感兴趣的,是他。 这种事也讲究你情我愿,既然她意不在此,程与淮并不打算强求,拿起放在桌面的手表看了眼,零点十五分。 他关了灯,躺到沙发上:“睡吧,晚安。” 这就结束话题了?也不挽留一下她吗? 哼,好没有诚意。 也许他只是临时起意,或者在和她开玩笑吧。 江稚冲着他的方向挥了挥拳,躺回原位,抓了个枕头抱在怀里:“晚安。” 床头特地留了盏壁灯,她就着昏黄灯光,看向不远处的沙发。 沙发空间有限,男人手长脚长,身体无法完全舒展开,加上又向来过的是养尊处优生活,夜里肯定睡不好。 其实她也仅占用了大床三分之一不到的位置,空着也是浪费。 何况她对他的人品有信心,正人君子,光风霁月,她并不介意和他同床睡,反正都是盖着被子纯睡觉。 “程总,要不你还是来床上睡吧?” 程与淮不为所动:“不用。” 那样他估计会整夜失眠到天亮,睡沙发还能勉强眯会儿。 “真不考虑?我睡相很好的。” 想到她几次踢掉毯子的“前科”,程与淮不置可否,挑了下眉,没再出声,阖眼酝酿睡意。 好一会都没听到动静,他该不会这么快就睡着了吧,平时这个点不还在书房加班? 为了确认他是不是为了回避问题而故意装睡,江稚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来到沙发前:“程总?” 又轻声喊他名字:“程与淮。” 男人正面仰躺着,睡姿端正,一只手搭在胸前,另一只自然地沿着沙发边缘垂落,指节清劲匀称,手背上青筋微显,如长年积雪覆盖的暗青色山脉。 不折不扣的睡美人。 也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她才敢放任自己,这么近,这么细致地偷看他。 江稚目光缓慢地在他脸上游移,五官立体,轮廓分明,山根高,鼻梁挺,嘴唇的形状也很漂亮,骨相和皮相可谓卓绝。 尤其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闭合着,少了几分清醒时的漠然疏离,很是勾人。 他的每一处,都精准长在了她审美点上。 江稚俯身凑近,想把他看得更清楚些,几缕发丝不经意从他肩侧,扫向锁骨,最后划过下巴。 假寐的男人为了不露出端倪,极力克制着,可喉结仍细不可察,小幅度地咽动了下。 江稚浑然不觉,学着猫的样子,张开十指,逞凶似地伸向他:“我真要兽性大发咯。” 他依然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长睫浓密,根根分明,安静地在眼睑处印出扇形暗影。 江稚观察了半晌,喃喃自语:“看来是真睡着了。” 又轻轻叹息了声,为自己揣度他装睡的小人之心。 等她意兴阑珊地转身走开,沙发上的男人也已忍耐到极限,喉结轻滚了滚。 他抬手按住,将那即将溢出的低低闷笑声压回胸腔,却无法控制,在黑暗中,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唇角一点点地扬起。 因为这个小插曲,零星睡意丁点儿不剩。 程与淮动作极轻地侧过身,于他而言,睡觉是一件很私密的事,进入深度睡眠后,意识全无,一切都将失去掌控,也最容易暴露真实自我。 所以,他的卧室从不容许他人侵入。 此时此刻,夜深人静,和她同处一室,他还不太适应。 很显然,另一位当事人完全没有这样的困扰。 听着床上传来的和缓呼吸声,程与淮哑然失笑,她还真是对他一点都不设防。 凌晨两点半了。 程与淮仍处于失眠状态,神思清明,朝里边翻了个身,曲起的膝盖不知压到什么东西,他伸手去摸,从缝隙里摸出一个小盒子。 安。全套,还拆封过。 情侣套房有这种东西不奇怪,但为什么会出现在沙发上? 想到某个可能性,程与淮立时从沙发起身,站到了一边。 这张真皮沙发不知承受过多少次男欢,女爱,即使清理干净消过毒,他仍觉得隐隐不适。 也许是刚刚起得太急,不小心误触到某个开关,“嗡”的一下,沙发竟突然震动了起来,强度越来越大,在深夜安静的房间里,嗡鸣阵阵。 程与淮:“……” 江稚从梦里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条件反射地跳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往外跑。 很快她就发现是一场乌龙。 “抱歉,吵醒你了。”程与淮语气透出几分无奈。 他走进浴室,用湿巾将身体裸露在外的部位反复擦拭后,换上另一套干净睡衣出来。 江稚正对着震动不停的沙发看了又看,啧啧称奇。 第n遍感慨这家酒店的情侣套房是真有东西,居然还搞了个助,兴的晴趣沙发。 又看向朝她走近的男人,面沉如水,神情复杂,她一下没忍住,“扑哧”笑出声:“哈哈哈……” 程与淮淡淡瞥她一眼。 没看太细致,目光一触即离,昏昧光线中,仍能看到她长发披散,穿着他宽大的衬衫,露出纤直双腿,白得晃眼。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 江稚按亮灯,穿好鞋子又走回来,蹲在沙发边,强忍着笑,故作严肃地提议,“我们还是研究一下怎么把它的震动模式关掉吧。” 三更半夜的,也不好让工作人员来处理,免得以为他们真在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当场人证物证俱全。 程与淮也正有此意。 两人分工合作,围着沙发来回研究摸索,江稚还去网上搜索,然而根据关键词搜出的都是很不正经的答案,一番捣鼓下来,依然没找到关闭方法。 江稚困得直打哈欠:“要不别管它了,你去床上睡吧。” 程与淮让她先去睡,他打算自己再研究一下。 江稚实在很困,洗净手脚擦干,躺回床上,想起来他有洁癖,即使沙发关停,后半夜他应该也不打算睡了。 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她再次尝试说服他上|床睡,不出意外又被拒绝了。 “你不睡的话,”江稚气性上来,决定和他正面硬刚到底,赌气道,“那我也不睡了。” 程与淮再次:“……” 江稚被睡意裹得有些迷瞪,只舍得睁开一只眼看他。 耐心告罄,她拍了拍床边,命令道:“快来!” 没想到这招居然管用。 他估计也是拿她没办法,又一次妥协了。 江稚如一尾轻盈的游鱼般钻入被子里,接着,一道颀长人影靠近过来。 她紧闭双眼,长睫轻颤,感觉到床侧微微塌陷,几乎能想象到他上,床的动作,如何躺下,又是什么样的睡姿…… 这是天意,今夜他们注定要睡一张床。 她顺着这个念头坠入梦乡。 程与淮背对她侧躺在床边,彼此之间隔着他所能隔开的最大距离,听到她呼吸渐趋均匀,已然入睡,他也合上眼,绷紧的身体稍稍放松下来。 虽然他不会趁人之危做出越线之事,但毕竟是个男人,她多少应该对他有所防备。 同时反省: 他已经为她破例太多次,这是最后一次了。 旁边的人存在感过分强烈,程与淮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闻着若有似无的幽香,睡意渐渐堆积,他意识开始涣散,似睡非睡间,依稀听到她轻声问他:“程与淮,借我一件衬衫,行不行?” 他没同意:“不行。” 于是她很熟练地威胁他,不借衬衫她就什么都不穿直接出来。 这一次,他没伸手去拉那扇浴室门,她跑出来,跳进他怀里。 第46章 他抱紧了她,低头含住她的唇瓣,轻咬,慢吮……辗转亲吻。 仿佛肖想已久。 顷刻间,天崩地裂,梦境也随之崩塌。 程与淮醒过来,他一向浅眠,很久都没睡得这么沉了,也罕见地没有做噩梦。 无端端却做了另一种梦。 令他心率失齐。 他后知后觉喘不过气,原来不知何时,她越界而来,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 乌发如瀑,千丝万缕地散乱着,铺在他胸前。 分不清是谁的体温,很高。 她没有好好穿他的衬衫,大概嫌不舒服,睡觉时偷偷解开了两粒扣子,浅橘色灯光下,那一缕清晰显露的椿色,随心跳起伏着,白得如同饱满的茉莉花苞。 即使是无意,程与淮也很清楚这个角度的窥视,很不绅士,更不道德,绝非君子所为。 可他竟无法控制视线,将它移开。 接手集团后,程与淮几乎全年无休,心思精力都投入工作中,在男女之事上并没有太大的欲,求,且都在可控范围内。 但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这样的情形下,他不可能没有一点反应。 一簇簇温软的气息喷来,程与淮颈间筋脉凸显,小腹也随之收紧,几乎到了极限。 煎熬地缓了片刻,他小心翼翼将她从身上挪开,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手,她的腰,甚至,其他地方。 整个过程她都没醒来。 程与淮给她轻掖好被子,走出小露台,吹着冷风,灌下第三瓶冰水。 收效甚微。 那儿的变化依然很明显。 天边隐隐露出鱼肚白,快天亮了,这个样子没法见人,他只好又去浴室,洗了把冷水脸。 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映在镜子里的人很陌生。 水珠沿着眉心,鼻梁和下颌滑落,眸底的欲,念却清晰被具象化,丝丝缕缕地涌现,交织,浓得化不开。 人非野兽,不该被本能欲。望支配。 而他最擅长的就是克制和忍耐。 偏偏在最紧要关头,它们不堪一击,轻而易举就被失控的原始本能击败。 他颓然地靠向冰凉的墙,弯下腰……又忍不住仰头,喉结不停地滑动。 地动山摇,他抬手遮住眼睛,彻底放、纵自己沉,沦。 他已经许久许久不曾这样狼狈。 片刻后。 他又回到洗手台前,将手放到打开的水龙头下冲洗,按了两泵乌木玫瑰洗手液,反复揉搓洗净,擦干后,满手的玫瑰清香。 天色微明,鸟鸣啾啾。 程与淮换上一身衬衫长裤,重新恢复平日里丰神俊朗,禁|欲正经的模样,走出浴室。 床上的人无知无觉,仍安然熟睡着,睡颜恬静。 这是他眼中真实的她。 而另一个她,在他的想象里,被他搂抱着,亲了又亲。 毫无疑问,她是巨大的干扰源。 程与淮暂时没有办法若无其事地,再和她待在同个房间,他取了冰箱里的最后一瓶冰水,轻掩上门出去。 随便去哪都好。 程与淮开车到山顶看了一场日出,估算着她睡醒的时间回来,推开房门,便见她拿着那件晴趣睡衣,轻易就将红色薄纱撕成几片,丢到沙发上。 可能长时间运作下不堪负荷,它总算熄火消停。 “程总,你去哪儿了?” 江稚醒来时,他已不在房内,摸了摸他睡的位置,没有余温,他应该起得很早。 “出去走走。” 程与淮看到床上乱糟糟的,地板也一片狼藉,散乱着纸团,似乎还沾了某些可疑夜体…… 他按了按眉骨:“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戏做全套嘛。”江稚说出自己的顾虑,“万一退房后舒宇他们杀个回马枪,搞突击检查呢?” 本来是没有必要伪造事,后现场的,但他们不都把……沙发给震坏了么? 甭管真实情况如何,至少在外人看来,昨晚的战况就是这么激烈。 这锅推不掉,得背好。 江稚检查一遍,查漏补缺,啊她差点忘了最重要的道具。 看她拆开一盒安。全套,还撕掉包装,丢进垃圾桶,程与淮不由得头疼,指腹轻按太阳穴。 “一晚上才用两个是不是不太够?”事关他面子,江稚认真向他请教。 程与淮:“……” 江稚懂了,又拆开两个套,见他还在看她,似乎欲言又止。 她有点拿不准了,犹豫地问:“四个还不够吗?” 程与淮无言以对。 考虑到他的男性尊严,江稚又多开了一个,语重心长且委婉地说:“就五个,真不能再多了。” “小说里一夜七次是不符合现实的,虽说我们是在演戏,但也要结合实际,不能过于浮夸,否则很容易穿帮。” 程与淮再次:“……” 第26章 不我等你 经过当地人员的连夜清运、抢修,山体塌方路段已恢复正常通行。 一上车,程与淮就靠着座椅闭目养神,江稚留意到他面上淡淡的倦色:“你夜里没睡好?” 他应该是不习惯和人同床共枕。 她倒是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男人仍阖着眼,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 他的眼睛刻意没看她,可脑里全是她,以及那场不可说的旖|旎梦境。 她未着吋缕跳到他怀中,他急不可耐地吻住她,无师自通,肆意掠夺。 她身上的水珠,全蹭在他睡衣上…… 程与淮及时止住那些荒唐至极的想象画面。 天色微明时,他在浴室里,想着她……失控,已经是对她的亵|渎。 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溃不成军,修养和风度也荡然无存,甚至变成了道貌岸然,人品卑劣的伪君子。 进行了一番深刻自省后,程与淮微微别开脸,朝向车窗外。 路旁林木葱郁,绿意盎然,泼洒成画。 江稚没打扰他休息,戴上耳机听网课,手机震动,屏幕弹出程明朗发来的信息。 “我看到舒宇鬼鬼祟祟回酒店去了,狗东西,不知又憋什么坏心思!” 江稚淡定地弯唇笑了,回复:“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不出她所料,舒宇的确回到情侣套房去突击检查了。 一进门就闻到了纵,情的气息,更让他跌破眼镜的是,睡裙碎片和纸巾团丢得到处都是,润花液整瓶用光,安、全套足足用了五个,连晴趣沙发都被震坏了……足以可见昨夜房里的战况异常激烈。 没想到他表哥藏得这么深,表面看着清冷禁|欲,私底下竟玩得这么开,体力更是非一般人能比。 眼见为实,舒宇没再细查,一路碎着三观,回到路边等候的车里,放下隔板,将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章艺晗,每个细节都没漏下。 “看来我们都猜错了,江稚不是雇来应付家里的假女友,他们也没有演戏,是真的在拍拖。” 章艺晗不乐意听这些,尤其是细节部分,冷笑着打断:“江稚可真是好本事。” 舒宇连忙补救:“肯定是江稚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没有下限地勾引表哥!” “你才是姑姑认定的准儿媳,除了你,谁都配不上他。” 章艺晗脸色稍缓,奶奶的叮嘱言犹在耳,像他那样有权有势的男人,怎么可能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身边有几只莺莺燕燕是正常的,无需在意。 就当暂时便宜了江稚,有她帮着磨炼他的床。技,将来自己也不会吃太多苦头。 一想到江稚今天就要离开澄园,章艺晗的心稍微没那么堵了。 目前的重中之重是想方设法在中秋宴上惊艳亮相,据她所知,世界知名的钢琴大师贺松溪也受邀出席了,如果能借机攀上交情,拜入对方门下,打开国际知名度,岂 不指日可待? 晴空如洗,山路蜿蜒,二十部车陆续返回澄园,停入各院的地库。 程惠远特地提前吩咐厨房准备了一桌丰盛午宴,为江稚送行。 江稚回房间换了身衣服赴宴,好巧不巧,居然和程明朗撞衫了,还是同个品牌的男女款。 怎么看起来那么像情侣装啊? 程则颖两眼发直,脑子发蒙,突然间冒出个可怕的猜测: 明朗哥藏在心里爱而不得的那个人,难道是稚稚姐?! 她悄悄观察其他人,她们似乎都没什么反应,于是大着胆子将余光投向斜对面,与淮哥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完全看不出异样。 另外两位当事人同样神色如常。 应该只是巧合,或者她太敏感了吧? 一定是的! 一顿饭在程则颖的忐忑不定中吃完。 临别之际,老太太依依不舍地拉着江稚的手,这几日相处下来,两人极为投缘,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女孩子,可中秋阖家团圆是人之常情,她也不能凭一己私心强行把人留下来。 第47章 老太太将诚心祈求的平安符送给她:“小稚,以后一定要常来看我。” 江稚收下平安符,对于这位和外婆一样慈爱的老人家,心里也很是不舍,轻轻地拥抱了下她:“奶奶,我会的。” 又聊了片刻,程惠远担心老太太过于伤怀,难免影响身体,便找个理由哄她回房休息了。 江稚回到南院收拾好行李,腼腼从木窗外进来,跳到桌面,一双金绿色的漂亮眼睛盯住她,嘴巴鼓鼓的,皱起鼻子,像是生了气,在控诉她彻夜不归。 江稚摸摸它脑袋,顺毛:“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腼腼回应了声低吼,朝她挥起喵喵拳,接着一跃跳上窗台,很快消失了踪影。 江稚无奈地摇摇头,看来它这次是很难哄好了。 司机忠叔上来帮忙提行李箱,江稚拿着包包下楼,看到程与淮端坐在客厅沙发上,白衫黑裤,背影挺拔。 她双手搭上沙发,从后面靠近他,心底纵有千言万语,说出口的却只有故作轻快一句: “我准备回去啦。” 还未分别,她已经想着和他再见。 下次见面,不知会是什么时候? “我送你。” “真的吗?”江稚语气难掩惊喜,又想到什么,“你下午不是还要去公司?” “不用。”程与淮给助理发了条信息,取消下午原定的所有行程。 江稚以为他说的“送”,是像来时接她那样陪她坐在后座,没想到是他亲自开车送。 一个半小时的高速畅通无阻,到了桐城市中心,恰好遇上晚高峰,主干道堵得水泄不通。 江稚对附近路况较熟:“程总,前面十字路口右转。” 程与淮将方向盘往右一转,车子拐进一条小路,避开了拥堵路段。 经过某个别墅区时,江稚降下车窗,视野尽头出现了一栋红色屋顶的三层别墅,那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也是她的家。 小时候她在院子里种了一棵甜橙树,春夏时节枝繁叶茂,秋天硕果累累,树下还埋着那只陪伴了她十二年的柴犬,叫许皮皮。 许皮皮活泼调皮,曾在玩闹时不小心抓伤过她,江女士便偷偷把它送人了,她练完琴下楼四处找不见许皮皮,得知它被送走后,哭得昏天暗地。 江女士心肠硬,完全不顾她的央求,连向来对她有求必应的许铭安也在一旁沉默,还阻止她出去找许皮皮。 好在许皮皮大概是感知到她的伤心,当晚就偷偷从五十多公里外的郊区跑了回来。 她搂着它放声大哭。 从那以后她们从未分离,直到许皮皮因病回了汪星。 她们在人间一共做了十二年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那是许稚最幸福最快乐的十二年,也是许皮皮的一生。 上次回家,是十八岁成人礼那天,当时她好像和许婉宁发生了矛盾,对方很会装柔弱,动不动就哭,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生日宴闹得很不愉快,她那会年纪小,还无法接受从小疼爱自己的父亲公然偏心继女,也无法接受她在他重新组建的新家里像外人一样格格不入的事实,连蛋糕都没切,带着满腹委屈,一路哭着飞回斯京。 从那以后,父女俩日渐疏远,几乎很少联系,她也再没回过家。 别墅从视野中渐渐消失,江稚沉入回忆里,不知不觉车子已开入云来山庄,停在酒店前。 程与淮侧眸看她,好半晌后才出声提醒:“到了。” 江稚回过神,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她穿的方领上衣,随着向前倾身的动作,领口微微松开,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根细细的紫色肩带,更衬得肌肤似雪般白皙。 程与淮目光定在她脸上:“这几天辛苦了。” 江稚不太喜欢他一副公事化的疏淡语气,杏眸流转,佯作无所谓道:“就当积累见家长的经验了,以后肯定能用得上。” 闻言,程与淮面上不动声色,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却微微收紧,淡青色筋脉若隐若现。 “谢谢程总送我回来,”江稚从小包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他,“这是车费。” 程与淮接过巧克力,正要下车帮她搬行李,江稚说不用,张副总得知她回来,早早就等在酒店门口,翘首以盼了。 “我走啦。”江稚推开车门下了车。 看到她,张副总立刻带着大堂经理过来打招呼,利索地搬下了后备箱的行李。 江稚又弯腰敲了敲车窗。 程与淮以为她还有话要跟他说,或者落了什么东西。 副驾车窗缓缓降下后,她笑意盈盈:“程与淮,再见。” 他看了眼她搭在车窗边的手,仍戴着两条菩提手串。 她一直牢记做戏做全套的准则,连伪造事|后现场都没遗漏任何细节,然而,她却从没想过把情侣手串分他一条。 大概是要送给她今年红鸾星动时会遇到的,那个两情相悦的对象。 程与淮看着她,一瞬不瞬地,音色隔着雾气般,难以辨别真实情绪。 “再见。” 江稚不忘提醒:“开车注意安全。” 程与淮微微颔首以作回应,重启引擎,单手打方向盘,动作利落,转了一个很漂亮的大弯掉头。 黑色劳斯莱斯,挂的还是a市牌照,瞧他们依依惜别,你侬我侬的模样,张副总按捺不住好奇,透过还未升合的副驾车窗,看到了驾驶座上的男人,可惜仅有侧影一闪而过,看不太真切。 车子很快便在暮色中绝尘而去。 估计是爱耍酷的滑头小年轻,一点都不稳重。 张副总突然皱眉,想起外甥女拍拖被渣男骗得团团转的经历,渣男租豪车充大款泡妞,防不胜防。 他走到江稚面前,像极了担心家养水灵灵嫩白菜被野猪拱了的老父亲,语重心长地说:“我的江总哎,你现在坐拥山庄,身家过亿,谈恋爱得擦亮眼,小心别被渣男骗了!” 他怕她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险恶,努努嘴说:“吃绝户,你知道吧。” 江稚明白过来他意思,顿时好笑得不行:“老张,你出发点是很好的,但我建议你呢,先别出发。” 如果张副总知道送她回来的人是谁,绝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张副总帮忙推着行李箱往酒店大堂走,不解地问:“为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江稚故意卖关子。 等她把人追到手,再让他们见上一面,肯定会把张副总吓一大跳。 张副总不知她居然存了这么“坏”的心思,不仅张罗了宴席为她接风洗尘,还用心良苦地从会所临时抽调几位帅哥侍应过来轮流献唱《卡门》——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一点也不稀奇,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 江稚哭笑不得,心领了他的好意。 回到顶层专属套房,她泡完精油澡,神清气爽,才有空去拆行李箱。 多出来的大号行李箱里面装的都是礼物,包装精美,大概能猜出分别是谁送的。 一盒香港百年老字号饼家的定制月饼、限量款丝巾、手工非遗漆灯,还有一瓶某个品牌的特调茉莉香水“白色纯真”。 江稚打开长形檀木盒,香气扑出,是一盒奇楠沉香线香。 当时她只是随口一说很好闻,没想到他就记在了心里。 澄园各院都有熏香的习惯,据说每月在上面的花费就达数百万。 奇楠沉香更是香中上品。 最后拆的礼物是一对帝王绿翡翠手镯,沉甸甸的,水头很足,透出清透明亮的深绿色莹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江稚拍下照片发给【男朋友】:“奶奶送的翡翠手镯,太贵重了。” 收到信息时,程与淮还在书房,正浏览着网页,页面显示的巧克力图片和她两次送他的一模一样,是土耳其当地的巧克力品牌。 他尝了一小块,很苦,算不上好吃。 可她似乎随身带着这个牌子的纯黑巧,是有什么特殊意义? 手机屏幕亮起。 程与淮查看完信息:“先收着吧。” 好开心呀好开心:“【ok】” 那边再无回复,程与淮关掉搜索页面,专心处理下午落下的工作。 结束照例是深夜,经过她房间时,他脚步微顿。 她睡觉喜欢敞开门,亮着灯,此刻房里只剩一片漆黑。 他走进去,摸到开关,按亮了灯,转身回房。 隔壁房间的灯亮了整夜。 *** 次日,江稚睡到中午才起床,吃过午饭,被张副总拉去一起面试山庄高管,还遇到了初中同学卓逸,他是来应聘市场部经理的。 之前山庄陷入退会危机,卓逸是为数不多没有被煽动,甚至顶着家族施压,也坚定支持她的朋友之一。 加上他学的专业也符合,在营销上又有很多创新想法,江稚和张副总等高管商量后,当场决定破格聘用他。 第48章 江稚前脚刚拍板定下山庄市场部经理人选,后脚前市场部经理曾有德就向她透露了一个坏消息:“昨晚许铭安和方氏集团的代表秘密见面了。” 许铭安怎么会搭得上方氏这条线? 江稚转而去向雷秘书求证。 曾有德人品不佳,前科累累,她无法完全信任他,所以做了两手准备。 其实,放出风声不计代价挖回山庄离职的五位高管是假,趁他们内部混乱,她掩人耳目,浑水摸鱼,干了一票大的才是真。 许铭安一定想不到,他的秘书已经被她花高价策反,成了她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来自雷秘书的一手消息更加精准:“方氏集团已决定向许氏投资一亿。” 江稚的心霎时沉坠,有了这一亿雪中送炭的投资,许氏便可以暂时得到喘息之机,许铭安就不会再着急售卖那栋别墅了。 计划被突然打乱,她在落地窗前走来走去,怎么办? 也许是遇上水逆了,坏消息扎堆接踵而至。 黄昏时,江稚又收到江女士信息:“稚稚抱歉,我临时有事,赶不回斯京和你过中秋了。” 她坐到地板上,伸手去揉了揉腰。 青山外落日熔金,霞光万丈,一缕柔光映入她眸中,轻轻颤动。 视野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 失落吗,难过吗? 好像都说不上,大概她已经习惯了。 没关系,她一个人也可以好好过节。 江稚整理好心绪,退掉机票,顺便告知jason教授暂时不回斯京了,教授一边提前祝她中秋快乐,一边将论文返稿退给她修改。 直到中秋前夜,江稚都在忙着改论文,有一部分重要资料存在u盘里,可u盘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她认真回想,可能是落在南院的房间了。 马上打电话给程明朗让他帮忙去找找。 果然,程明朗在她房间的抽屉里找到了u盘,下楼时刚好遇上程与淮,他主动交代来意:“哥,稚稚落了u盘,我刚好有空,打算给她送过去。” 按理说这时候她应该已经落地斯京了,程与淮沉声问:“她还在桐城?” 程明朗点点头说是啊,“她妈妈有事,没法陪她过中秋。” 程与淮解锁手机,并没有收到她的任何新信息,点进她朋友圈,也没有新动态,个性签名也没变,仍然是那句: 【等下一个春天】 “去吧。”他眸底闪过一丝暗色,漫不经意地说。 程明朗应了声好,麻溜地离开南院后,给江稚回电话。 大晚上的,江稚不想他特地跑一趟:“u盘你先保管着,把资料发给我就行。” “啊我昏头了,怎么忘了还能这样操作?!” 江稚乐不可支,调侃道:“要不怎么是既傻又白还甜呢?” 半小时后,收到程明朗发来的资料,她继续趴到床上,苦肝论文。 窗外,薄云散去,一轮明月露出圆满的轮廓。 零点一过,便是农历八月十五了。 江稚没撑过潮水般涌来的困意,手臂压着笔电沉沉睡去。 早上七点出头,手机发出收到新信息的提示音,她迷糊着醒来,划开一看。 男朋友:“如果今天没有别的事,回来加个班?” “……” 过分。 懒得打字,江稚直接回语音:“程总,容我提醒你一下,中秋是国家法定节假日!!!” 男朋友:“照规定付你三倍工资。” 她才看不上这三瓜俩枣呢:“no!” 男朋友:“你外公那幅画?” 江稚立马就不困了,甚至精神抖擞:“当真?!” 男朋友:“但有个条件,半小时内你要出现在我面前。” 江稚:??? 他是故意为难她的吧? 就算长了翅膀,她也绝不可能短短半小时内飞到澄园见他! 除非…… 想到某个可能性,江稚迅速翻身下床,赤脚轻盈地踩过地毯,小跑着来到露台。 酒店楼下,喷水池前,果然停着一部黑色轿车。 男人斜倚着车门,单手插兜,姿态略显闲散。 阴天的缘故,林间起了薄雾,太阳也还没出来,天色混混沌沌,似清水中化了墨。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沦为了陪衬,亦连这空蒙山色也偏心,衬得他分外风姿绰约,清隽出尘。 原本这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可因为他忽然出现在,这个不被她期待的清晨,今天变得尤为不平凡。 好像他一来,昏沉的天空顷刻间就放晴了,目之所见,清澈明净,万物都可爱。 正如那句话所说,人的一生,真正只活几个瞬间。 江稚无比确定,这一瞬间,便是其中之一。 若有所察般,男人仰起头,承接住她淋落的,毫不掩饰的惊艳目光。 可惜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是什么神情。 手机又是一震。 江稚点开他发来的两秒钟语音,耳边先听得一声低低的笑,然后是—— 她的心跳瞬间加快,有如小鹿乱撞。 听到他低声说: “我等你。” 第27章 屑臣服她 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穿过山林,薄雾还未散去,染上一层浅金色。 半小时后,江稚坐进车里。 “程家的中秋家宴,我去参加好像不太合适吧?” 他们目前还只是合约的关系。 男人定定注视着她,气定神闲地反问:“名正言顺,哪里不合适?” “……” 江稚的心重重跳了下,反应过来后,默默拉安全带系好。 名正言顺吗? 这位程先生你是不是入戏得有点深了。 算算时间,他应该天没亮就从澄园出发了,这么大费周章地来接她回去“加班”,难道是章艺晗又有新动作了? 或者,家宴上会有什么其他特殊情况,需要她以女友身份出席当挡箭牌? 路上依然畅通,抵达a市后,男人还不紧不慢地带她去茶餐厅吃了早餐。 回到澄园已是十点半,佣人们都被调度去主院做宴客准备,整座南院静悄悄的,没人发现她又回来了。 时间匆忙,来不及精挑细选,江稚只带了一条比较适合参加宴会的长裙,可一进房间,却发现里面多了两条礼服裙。 一条是复古带细闪的星空提花吊带长裙,另一条则是浅橘淡紫撞色纱裙,胸前是不规则的花瓣,裙摆微蓬,由一层层薄纱叠成,自带仙气,清盈灵动。 两条裙子风格不同,都 很漂亮,是按照她之前在服装定制系统后台填写的喜好和尺寸数据量身定制出来的,当时她还跟他开玩笑问算不算工作服。 该选哪条呢? 江稚犯难了,犹豫再三后换上纱裙,站到镜子前。 乌发红唇,眉眼如画,肤色白皙的缘故,好似有一蓬蓬的雪,穿过浅橘色灯光,缓缓坠落,朦胧之中,有一种不染尘俗的美感。 她满意地转了个圈,裙摆如花瓣般层叠绽放。 提着裙摆下楼时,程与淮正在客厅落地窗边讲电话,忽然转头朝她看来。 原本波澜不惊的眸色起了变化,一瞬间仿佛万物消失,只剩下她。 难得地晃神两秒,直到电话那边的人疑惑出声:“程总?” 他目光仍锁着她:“按原计划执行。” 挂断通话。 江稚施施然地走到他近前:“我还缺一条项链。” 胸前的留白显得略空,她那条失而复得的项链又因锁扣损坏送修了。 “跟我来。” 江稚跟着他来到侧院,进了地下藏品库,如同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叹为观止。 程家作为a市四大家族之首,百年传世,底蕴深厚,显赫非凡,百余年间累积的财富,不用想也知道是个天文数字,可澄园风格却是富而不露,主打低调的奢华。 原来最露富的部分,深藏在地下。 澄园占地广阔,一共有69个院落,地下除了车库外,还有36个藏品库,安保极为严格。 江稚猜测自己进入的这个应该算是宝石库,入门便是一幅双面苏绣屏风,正面大片金色莲花蜿蜒而下,背面是国色天香的牡丹,极尽奢华,富贵逼人。 大块的翡翠整齐堆在角落,各类彩钻也是应有尽有,看得江稚眼花缭乱,行走其中,周身也不免染了珠光宝气。 前方是整面墙的玻璃柜,陈列着珠宝首饰,一览无余。 有的是项链耳环手链等单品,有的是成套头面,摆在黑色丝绒盒里,款式不尽相同,几乎没有重复的。 江稚从小家境优渥,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但还是觉得惊奇不已,即使是珠宝展览会也没有这么夸张的好吗?! 程与淮站在项链专区的玻璃保险柜前,示意她过来。 “自己挑吧。” 江稚一眼就看中那串雪花形状的紫钻项链,定制高珠,独一无二。 第49章 程与淮输入密码取出项链,解开锁扣,亲手为她戴上。 离得近,他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茉莉幽香,仿佛从莹白的肌肤里散发出来。 走了下神,不小心碰到她颈后,他指尖微顿,似过了道电流,摒弃杂念又试了几次,才将锁扣扣好。 “怎么样,”江稚转过身,正面对着他,“好看吗?” 程与淮低低地“嗯”了声,那一片肌肤白如凝脂,他根本没细看,克制着视线,从那枚紫钻上匆匆掠过。 她眼光很好,项链很衬她,也和裙子搭,锦上添花。 “程总,”江稚调整着项链,又想到什么,“我外公的那幅画,也收在藏品库里吗?” “要不要去看看?” “要!” 隔壁的隔壁就是书画库,古色古香之气扑面而来,具有研究价值的字画大部分捐献给了博物馆,剩下的按照朝代及年份排序,保存得当,每一幅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 江稚终于看到了外公的遗作《独钓》,不由得眼眶微热,回忆画面纷至沓来。 那时她还年幼,外公饱受病痛折磨,仍坚持每日作画,那印得歪歪斜斜的压角章,便是外公颤颤巍巍握着她的手一起印上去的。 程与淮来到她身侧。 江稚稍稍平复情绪:“程总,你为什么会收藏我外公的画?” “我爷爷,和江老先生是故交。” 原来还有这层渊源。 江稚小时候经常在外公外婆家住:“那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比如程爷爷带着他来外公家里做客之类。 程与淮深眸微敛,没有正面回答她。 “你觉得呢?” 江稚努力回想,完全没印象。 那应该是没见过了。 两人回到客厅,化妆师已经在等着了。 程与淮接了个电话上楼去了,江稚留下来化妆,她底子好,只简单化了淡妆,安静坐在晴窗下,毫不费力地美得动人。 等了十分钟,男人还没下来,江稚心想,他该不会是又被工作绊住了吧? 此时,二楼主卧衣帽间,玻璃柜面上凌乱摆着手表、领带领夹和胸针等配饰,都是刚试戴过的,衬衫也换了好几件,还没挑到合适的。 程与淮低头瞥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他从试穿过的衬衫里挑出一件,指节分明的手捏着扣子,从上到下一粒粒系得严严实实,衣摆收进裤腰,对着镜子正了正衣领。 鲜少穿这样轻浮的颜色,他有些不适应,又在衬衫外叠穿了一件束身马甲。 手机屏幕亮起,他捞起来一看。 好开心呀好开心:“程总,你是被外星人抓走了吗?【猫猫疑惑】” 江稚没收到回复,担心会迟到,继续发信息轰炸过去,刚敲出几个字,便听到下楼的脚步声。 她循声望去,目光登时直了,难掩惊艳。 男人又换了一套衣服。 他衣着向来讲究,偏好冷色调的商务风,气质沉稳,无形中散发着疏离。 如今却一改平日风格,不再低调收敛,风华尽现,让人看得挪不开视线。 黑色束身马甲勾勒出上半身优越的比例,也遮住了底下大部分衬衫,但从衣袖和领口仍能看出衬衫是雪青色。 雪青不是青色,而是一种低饱和度,偏冷调的浅紫色。 然而他气质太盛,掩盖住了雪青的浮华之气,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矜贵。 同时也……恰到好处地和她穿的淡紫色纱裙,交相辉映。 情侣装得一塌糊涂。 她先前提议穿情侣装,他觉得没必要,过犹不及,那么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的一系列反常行为,让江稚越发笃定这次家宴非比寻常。 到底会发生什么特殊情况呢? 值得他搞这么大阵仗。 程与淮被她的灼灼目光看得生出一丝不自在,习惯性地藏山藏水,面上并未显露半分。 “程总,”江稚毫不吝惜赞美,比了个大拇指,“你今天帅得有点人神共愤。” “……” 他垂眸整理了下袖扣,唇角勾出的弧度昙花一现:“走吧。” 一路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三个月前澄园就开始为这场中秋盛宴做准备,大到经数次调整才最终敲定的宴客菜品酒水名单,小到每个院落的洒扫庭除。 尤其是客院,每日安排专人打扫,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床品也是全新定制的,十二花神复古系列,缎面质地,柔软舒适。 今日天还没亮,各院管家和上百位佣人就开始忙碌,布置宴客厅,擦桌拖地,摆放鲜花……训练有素,忙中有序。 澄园上下齐心协力筹备这场盛宴,每个环节都经过精心策划,力求为宾客们带来全方位的极致体验。 宴会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受邀出席的大部分是程家本家和旁支的亲戚,也有其他领域来往紧密的合作伙伴,名流云集,非富即贵。 台上乐团在演奏,身穿制服的侍应生端着酒水在人群中穿梭,尽职地提供周到服务。 江稚忽然有一点紧张,右眼皮跳了两下,左跳财右跳灾,似乎是不祥的预兆? 她深深调整呼吸,挽着程与淮的手臂,缓步走入。 他们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宾客们停止交谈,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只见一对相貌气质俱出众的男女走进来。 一个是程家现任家主,集团掌权人,英俊挺拔,沉稳端方,身侧的年轻女孩,虽然瞧着面生,容貌盛极,明艳大气,俨然人间富贵花。 章艺晗也盛装打扮,正和她仰慕已久的钢琴大师贺松溪聊天说笑,一扭头看清渐行渐近的两人,笑意霎时僵在脸上。 她用力捏紧手里的酒杯,心中百感交集,翻江倒海。 江稚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身上穿的裙子 ,竟还是程家私人制衣坊的高定! 程则颖则是看得眼睛都忘了眨,稚稚姐好美啊,与淮哥也超帅的,杀疯了杀疯了! 其实她曾想象过他将来的妻子,他不是会沉迷美色的人,相对容貌,会更重视对方的能力品行和修养。 所以他应该会娶一位利落干练的女强人当妻子,双方志趣相投,相敬如宾。 远远没有此刻亲眼所见的这般和谐美好—— 两人颜值很搭,气质迥异,却因此而有了某种强烈的反差和互补。 天啊,他们居然还穿了情侣装!!! 程则颖按捺不住激动,凑到二姐耳边,小声问:“你有没有觉得今天与淮哥好像变了一个人?” 可具体发生了什么变化,她也说不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程其茵也有同感,他看起来依然沉冷而严肃,但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共事两年多,她总觉得他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单独向他汇报工作时仍会紧张,而且她也从未见他穿过这种略显浮华的衬衫,完全不符合他风格…… 但不得不说,还挺好看的。 程则颖举着手机拍了十几张照片,突然想到前两天程明朗和江稚撞衫的事,该不会当时与淮哥心里是介意的,还暗搓搓吃醋了,于是在家宴上和她一起穿情侣装高调亮相,以此宣告主权? 她觉得自己真相了! 同时又默默地为爱而不得的程明朗掬了把同情泪。 程明朗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干嘛?” 瞧这人,明明心都碎了,还要装出满脸的笑,真可怜哪。 程则颖轻叹气,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实在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用强颜欢笑的。” 程明朗:“???” 江稚落落大方地挽着程与淮,从他们面前经过,笑着打招呼。 天花板上错落有致地装点着法式水晶灯,璀璨华丽,如繁星闪烁,地板是景泰蓝大理石。 仿佛在银河漫步,每走一步,便踏落一泓星辉。 有不知情的宾客三两成堆窃窃私语:“她是谁?” “没见过,反正不是程家的人。” 有人更关注:“他们是什么关系?” “能让低调了那么多年的人,一反常态地高调一回,还能是什么关系?看来好事将近了,等着喝喜酒吧。” “啊?可我怎么听说程家和章家准备联姻来着?” “谣传吧。” …… 数道带着探究意味的打量视线齐齐投向章艺晗,她还沉浸在程与淮带着江稚一起出现的巨大震惊中,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沦为了别人议论八卦的对象。 联姻消息是她暗地里悄悄放出去的,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如今江稚以他女友身份在澄园中秋宴上公开露面,无疑是隔空给她甩了一耳光。 章艺晗强忍着情绪没失态,甚至还挤出了得体的微笑。 尽管心下抵触,但她还是控制不住不去看他们。 第50章 所有人都在关注他们,全场的焦点。 程与淮先带着江稚去主桌见奶奶,老太太喜不自胜,眼角眉梢都是笑,亲昵地拉着她寒暄几句后,将她介绍给其他人。 坐在主桌的皆是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们。 其中一位喊三叔公的老人家江稚小时候在电视上见过,位高权重的大人物,那年桐城发洪水,他亲自到前线慰问受灾百姓,好像几年前才从那青云之巅退下来。 真人和记忆里的一样慈眉善目,平易近人。 逐一跟长辈们问过好,老太太发话了:“我们这些老家伙说说话,你们年轻人自己去玩吧。” 不少人还等着来跟平日里难得见上一面的程与淮敬酒、攀谈,瞅准时机上前,众星拱月般,将他和江稚围在中间。 程与淮并未以女友的身份介绍她,而是郑重其事道:“江稚,桐城云来山庄的老板。” 大家都是八面玲珑,眼明心亮之人,明面上不必说破,内里揣摩得明明白白: 这位小姑娘走的是程家的道,借的是他的势,以后生意场上碰见了,谁敢慢待她? 心思更灵透的,早已抢占先机,火急火燎让助理去联系云来山庄入会了! 江稚这么聪明,自然也领会到了他话里的深意。 原来他这么高调地带她应酬,是让她收割人脉资源来了。 程家历经一个多世纪,数代积累下来的人脉关系网,盘根错节,难以想象辐射范围有多广泛,根底又有多深厚。 总之甭管今天到没到场,都会记住她的名字,她这个人,和她的云来山庄。 也意味着,将来只要她有需要,这些人脉资源都可为她所用。 这算是额外的加班费? 江稚杏眸微弯,悄悄用指尖挠了两下他手心,被他轻轻地,反握住手。 她心跳忽然加速,回握他的手,十指交扣。 看到这一幕的章艺晗止不住地酸意翻涌,那些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人脉资源,江稚凭什么,凭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松得到?! 如果他也愿意帮忙牵线搭桥,她又哪里用得着使尽浑身解数去吸引贺松溪的注意,甚至放低姿态去讨好?不过是他简简单单说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 意难平! “肯定是江稚费尽心思,死缠烂打,哭着求表哥带她来参加家宴的,不然她哪里够格?连门槛都进不来。” 舒宇怎会不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又安抚道,“你要是自乱阵脚,影响了待会的表演,岂不正中江稚下怀?” 没错。 章艺晗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钢琴表演才是最重要的,她一定要发挥出最高水准,惊艳全场,顺利拜入贺松溪名下。 几分钟后,章艺晗上台坐在钢琴前,流畅地弹奏出音符,逐渐平心静气,自信满满。 她从小就颇有天赋,家中请遍名师指导,年少时便崭露头角,享有“天才钢琴少女”的美名,斩获众多奖项,备受国内媒体追捧,社交平台的粉丝也达数百万之多。 这是她的主场,唯她独尊,她才是当之无愧的女主角。 有人听出章艺晗弹奏的正是钢琴大师贺松溪的成名曲《春江花月》,当年他凭着此曲在维也纳金色大厅艳压四座,大放异彩,从此奠定了在国际上的地位。 《春江花月》音型变化尤为复杂,部分旋律极快,对演奏者的演奏技术及领悟力要求极高,可谓是top级的炫技之作,一般不会有人轻易挑战。 章艺晗功底扎实,加上苦练已久,表现得相当不错,连贺松溪都忍不住面露欣赏之色,暗自感慨后生可畏。 琴声悠扬,宾客们两两成双,翩翩起舞。 江稚也微弯腰,有模有样地朝身侧男人做了个邀舞动作。 程与淮握着她的手,另一手绅士地轻按在她后背。 两人优雅而默契地步入舞池。 章艺晗余光瞥见舞池里那两道格外瞩目的亲密身影,顿时不满极了。 她如此完美的钢琴演奏,竟成了他们的伴奏! 但她很快就稳住情绪,继续心无旁骛地弹琴。 为了搭裙子,江稚穿的是稍微带跟的绑带鞋,跳了两圈,左脚的绑带松了,不得不停下来。 程与淮蹲下|身,为她重新绑好蝴蝶结,调整长度,直到两边对称。 他这副纡尊降贵的姿态无疑震惊了众人,落到江稚身上的目光越发地意味深长。 能让全场最年轻有为,最有权势的男人当众向她臣服,这排面在澄园绝对是史无前例。 章艺晗更是心态全崩,接连弹错了两个音,慌乱地仓促收尾。 幸好无人在意。 舒宇率先鼓掌,随后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 章艺晗孤零零站在台上,脸色发白,难堪极了。 这首曲子她练习过很多遍,熟悉到闭着眼都不会弹错,偏偏就在这种关键时候,这种场合,失误了…… 她紧紧盯住人群中的江稚,眼底如风暴般迅速凝结起冷意。 如果不是江稚别有心机,故意抢尽风头,她好端端地怎么会出错,以致当众出丑,颜面尽失?! 全是江稚的错,她就不该出现! 不行,怎么可以只让她一个人被看笑话呢,章艺晗讥嘲地微沉下嘴角。 要是让大家知道所谓的未来程太太空有姿色,身无长物,连钢琴都一窍不通,场面一定很有趣吧? 虽说钢琴不是必需项,但如果在上面露拙,出尽洋相,日后即使真成了程太太,这个笑柄也必然会被反复提起,成为圈内名媛贵妇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既然江稚不让她好过,她也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章艺晗破罐子破摔,决定豁出去了。 她拿起话筒,面带微笑地看向江稚:“听说江小姐也弹得一手好琴,趁着今日贺松溪老师也在,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讨教一番?” 江稚刚从侍应的托盘里拿了杯香槟,尝了小口觉得还不错,突然被cue,她有些无语,章艺晗这是又在发什么疯? 章艺晗见她不回应,愈发断定她是琴技不佳心虚不敢应战:“大家一定很期待吧?” 目光落向那道卓尔不群的俊挺身影,可他注意力都在江稚身上。 那两抹挨得很近的雪青和淡紫,实在碍眼至极。 章艺晗心生无限的委屈,她喜欢了他这么多年,还收到过他送的表白纽扣和玫瑰花。 在澳洲进修的三年里她也经常去陪伴他妈妈,当做亲生母亲般掏心掏肺,间接替他尽孝心,被他妈妈认定为准儿媳…… 到底为什么? 她为他付出了这么这么多,他却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她。 章艺晗的提议只有舒宇捧场地跟着附和:“期待期待!” 程与淮眼风淡扫过去。 这时,热烈的掌声四起。 察觉到那压迫感极强,隐隐带着警告的视线,舒宇立刻老老实实缩了回去。 程明朗突然想到什么,讳莫如深地笑而不语。 啧啧,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章艺晗用上激将法:“江小姐迟迟不愿上台,难道是担心比不过我?” 今天章家的几位长辈也在场,没有阻止她,便是默许的意思,他们肯定会为她撑腰托底。 章艺晗有恃无恐,步步紧逼:“江小姐放心,只是切磋琴艺而已,不分输赢。” 江稚:“……” 好无语,这是装x直接装到她面前来了? 第28章 一你也觉得我会输? 不过,章艺晗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和她切磋琴艺这一出? 程明朗极有默契地靠近,隔着半臂距离,以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无意中跟舒宇透露了下,你的钢琴弹得很一般。” 江稚斜他一眼:“故意的吧你。” 他们旁若无人地说悄悄话,像在分享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程与淮眼眸沉了沉。 江稚不紧不慢地又喝了口香槟。 章艺晗打得一手好算盘,吃准了她琴艺不佳,先是搬出钢琴大师贺松溪,打着切磋名号,实际是想当着全场宾客的面,公然羞辱她。 甚至还用上激将法,陷她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上台,如果出丑,颜面扫地。 不上,便是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但这一招实在算不上高明。 她是程与淮带来的人,甭管事实如何,身上已经贴了他女朋友的标签。 在程家中秋家宴上,在这种盛大而隆重的场合,章艺晗真的清楚,她到底是在打谁的脸吗? 很显然,她的脑容量并不足以支撑她思考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也难怪会傲慢地说出“只是切磋琴艺而已,不分输赢”这种话。 明知对方不擅长钢琴,却还要硬逼上台去当小丑,衬出她的琴艺有多高超。 瞧把她给能的。 章艺晗不就是想要出风头吗? 成全她。 第51章 “章小姐的话真是有意思,”江稚正面硬刚回去,“既是切磋,就有高下之分,怎能不分输赢?” 话声落地,举众哗然。 一个是传闻中要和程家联姻的章家千金,一个是基本过了明路的未来程太太,两人关系本就微妙,居然还要进行钢琴竞技,一较高下? 火药味儿都快要冲鼻来了。 “这江小姐也未免太冲动了,章艺晗可是国内知名的钢琴演奏家,专业级别水准,对上她哪有半点胜算?” “依我看倒是那位章小姐联姻美梦破碎,恼羞成怒,脑子拎不清了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她一个姓章的竟这般放肆,真以为自己是女主人呢。” …… 宾客们议论纷纷,见程家的几位话事人都没出来打圆场,便知这场好戏有看头了。 江稚不按牌理出牌,章艺晗心里有点没底了,但又觉得对方是在虚张声势,不足为惧。 这是她最引以为傲的领域,可以说是她的统治区,江稚想胜过她? 做梦。 程则颖紧张又担心地看着江稚,艺晗姐本就很有天赋,又得数位名师指点,稚稚姐赢的几率并不大。 程明朗轻拍她肩膀:“万一有惊喜呢?” 程则颖两眼放光,重燃希望:“稚稚姐钢琴是不是也弹得很好?!” 程明朗:“一般。” 程则颖:“……” 那稚稚姐岂不是输定了。 江稚笑着轻戳了下她郁闷鼓起来的脸颊,顺手将香槟递给旁边男人。 程与淮接过酒杯,另一只手扣住她手腕,拉向他。 江稚以为他有什么话要交代她,比如好好发挥,要像守护他清白一样维护他的面子之类。 结果他凝视她半晌,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玩得尽兴。” 玩??? 他倒是一副对她的琴艺很有信心的样子。 不对。 江稚又琢磨出了他的另一层意思: 随便玩玩,即使输了也不要紧,反正他会善后。 小看她? 江稚不乐意了,欺身向前,裙摆挨上他裤脚:“你也觉得我会输?” 程与淮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江稚微怔,随后绽开笑颜,优雅地提着裙摆上台。 经过贺松溪前面时,还朝他礼貌点头致意。 贺松溪也回以浅浅一笑,尽管他对江稚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这女孩子长得确实很漂亮,可惜功利心、好胜心太强,又狂妄自大,自以为是。 心思不纯粹,能做出什么好音乐?不知哪来的自信能赢过章艺晗,无非是自取其辱罢了。 但看在程家的面上,该给的体面他还是得给。 坐贺松溪旁边的是位光头老绅士,某位程家的远亲,同样不看好江稚。 章艺晗名声在外,天赋与实力俱佳,即使琴艺比不上她,也无可厚非。 她提出切磋已经是给了台阶下,可江稚偏偏不领情,执意要和她分出输赢,实在太……不知好歹! 要是输了,江稚自己丢人事小,还会扫了程家的颜面。 到底年轻气盛,只顾着出风头,也不先掂清自己有几斤几两。 就看这场闹剧要怎么收场。 众人瞩目的舞台上。 江稚先习惯性地点了两下琴键试音,曾经有段时间她非常厌恶钢琴,不仅因为惹江女士生气时,会被关进琴房,饿着肚子听江女士弹一整天的琴。 程明朗口中羡慕不来的听觉享受,对她来说,其实是变相惩罚。 还有一个原因。 离婚后初到斯京,也许是心性高傲,无法面对失败的婚姻,也无法面对她这个失败的衍生品,江女士全身心扑在事业上,四处巡演,两三个月才回家一次…… 几乎对她不闻不问。 起初她很不适应,夜里害怕独自睡觉,更害怕早上一觉醒来,家里空荡荡的,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但她一直都有好好照顾自己长大,长成坚韧勇敢的模样,无畏无惧。 钢琴又有什么错呢? 后来写论文需要收集数据,她重拾钢琴,每天都要弹几个小时,尤其是受伤那半年里,除了复健,陪伴她最多的就是钢琴。 试完音,江稚找到感觉,开始弹奏。 底下有小年轻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扬高音量说:“居然也是《春江花月》!” 章艺晗颇为不屑地勾起唇角,看来是她高估了江 稚,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居然要用同一首曲子和她较高下,这跟直接把脸送上来给她打有什么区别? 这首曲子她练习了整整三年,技法上早已炉火纯青,除了贺松溪,不可能还有人比得过她。 东施效颦,不自量力,只会闹出更大的笑话。 这下稳了。 出乎意料,大家很快听出江稚是在替章艺晗重新收尾,她弹的正是后者因失误弹错两个音后,仓促收尾的部分。 此举无异于直戳章艺晗痛点。 感受到来自周围的打量目光,章艺晗脸颊火辣辣的,咬紧了牙关,依然面带微笑。 收好《春江花月》的尾,江稚闭上眼,即兴弹奏,境随心动。 从她指尖淙淙流出的琴音,行云流水,轻盈明快,声音和画面奇妙地产生了通感,仿佛一个音符便是一簇花开,直到开满漫山遍野。 草地上,女孩身穿婚纱,手捧玫瑰花束,奔向她的新郎。 雪白头纱飘荡在风中。 一切本该那么幸福美好,她却出其不意地按下一记重音,瞬间急转直下。 像命运突如其来的转折一笔。 程与淮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她,听到这里,心口莫名紧了下。 如果说《春江花月》的收尾是锦上添花,那么接下来便是炫技部分,犹如瀑布从悬崖倾泻而下,激越湍急,大气磅礴,充满了生命力,似在向命运抗争。 在场的人都无比震撼,有位侍应生正恭敬弯腰给客人添茶,浑然不觉茶水已注满,溢出,沿着桌边淌落地板。 贺松溪更是失态地站了起来,紧盯着台上的江稚,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部分的高难度音群,需要在极短时间内,快速跨越几乎全部黑白琴键,江稚速度之快,双手都几乎弹出了幻影。 这一部顶级配置的施坦威钢琴,终于迎来职业生涯中的最高光时刻,在此刻被发挥出极致。 过分炫技,往往容易影响真实情感的表达,但江稚完全没有,相对于扣人心弦的浓烈情感,高超技巧反而显得不值一提。 年纪轻轻就有这等造诣,游刃有余,出神入化,惊才绝艳。 贺松溪心情极其复杂,扪心自问,以他目前的水平,尚且不足以达到此等境界,同时又为刚才对江稚的浅薄认知和妄自定义而深感羞愧。 章艺晗握紧了酒杯,质问道:“你不是说她弹得一般?!” 舒宇也满脸懵逼,怎么回事? 程明朗的原话他滚瓜烂熟: 江稚钢琴弹得一般,让人听了会升天。 卧槽,舒宇总算反应过来,他被程明朗摆了一道,这小子故意给他挖坑跳! 程明朗胳膊被激动万分的程则颖用力掐着,又收到舒宇恶狠狠瞪过来的目光,无辜地笑着耸了耸肩,他只是偷懒,不小心漏掉了几个字而已。 弹得【非同】一般,【好听到】让人听了会升天。 不升天怎么能听到仙乐呢? 琴音又是一变,由激昂转为婉转轻柔,如同月光铺满湖面,湖水随风泛起涟漪,无边无垠。 意境深远辽阔,通透豁达。 月光温柔地笼罩着坐在钢琴前的年轻女孩,紫钻项链如星辰般微闪,她闭着眼全然沉浸其中,侧颜精致漂亮,明艳动人。 然而相比她超凡脱俗的音乐,倾注其中自由肆意的灵魂,美貌显然不值一提。 这时,一只奶牛猫从窗外跳进来,灵活地跃上舞台。 先绕着她打了两个滚,伸出爪爪搭上她的裙摆,摇晃脑袋,摆动尾巴,跳起了肚皮舞。 姿势还挺妖娆。 众人惊奇不已,真是活久见哪,猫竟然也会跟着音乐起舞,拍子还踩得很准。 老太太也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腼腼因数次被遗弃虐待的经历,患上抑郁症,来家里后非常排斥和人接触。 除了明朗,也就稍微对她亲近点,没想到它会这么听话,还会跳舞,真是太惊喜了! 腼腼带来的惊喜不只这些。 江稚停止弹奏,一切归于静寂。 腼腼跳到她腿上,爪子轻点琴键,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旋律传出,童稚而纯真,像是从虚无中蔓延出生机。 最后,腼腼还歪着圆溜溜的小脑袋,弯起尾巴和她一起比心,憨态可掬。 酣畅淋漓的视听盛宴结束,全场安静,宾客们仍如痴如醉,还没回过神。 第52章 那位不看好江稚的光头老绅士合上嘴巴,惊觉嘴里空空,原来假牙不知何时竟掉在了桌上! 余光偷偷摸摸谨慎打量,好在没人注意到他的窘况,赶紧捡起假牙塞回嘴里。 角落里,章艺晗面上肉眼可见地褪去了血色,她跌坐回椅子,胸口剧烈起伏着。 不仅输得一败涂地,连她的骄傲,她的尊严都被江稚踩在脚下狠狠碾压。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令她再无法维持住体面,当场崩溃。 章老太太淡淡地扫一眼孙女,暗自摇头,还是太沉不住气了。 原本能抬头挺腰,漂漂亮亮下台,偏要为了出一口气上赶着去自取其辱,沦为笑柄。 待会她还得出面去卖老脸说情,免得真和程家生了嫌隙。 程与淮率先鼓掌,其余人如梦初醒,掌声雷动,在偌大宴会厅久久回荡。 无数赞赏有加的视线里,江稚精准攫获了其中一道,朝着他,嫣然一笑,眼神传达着彼此才懂的信息: “你也觉得我会输?” “江小姐四岁便在金色大厅曲惊四座,怎么会输?” 和她有关的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稚稚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程则颖停止手机拍摄,嗖地冲到台上,抱住她,激动得语无伦次,“为什么腼腼会这么听你的话?还会跳肚皮舞,弹小星星?!天啊你是真的可以和猫进行交流吗?这些是不是你教腼腼的?!” 两道越过人群相连的目光因此被切断。 程与淮也停住走向她的脚步。 程明朗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无奈又好笑地拍了下脑袋。 小颖这丫头真是……一盏亮瞎人的大电灯泡! 第29章 顾做人可不能太程与淮 掌声经久不息,贺松溪用力拍红了手,输赢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只有一方绝对性的碾压。 不可否认,章艺晗确实有天赋,但祖师爷赏饭吃和祖师爷追着喂饭吃,有着巨大区别,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没办法,艺术领域就是这么残酷。 贺松溪心潮涌动,上前拦住江稚:“江小姐,请问江蓉是你什么人?” 江稚浅浅一笑:“是我妈妈。” “原来真的是你!” 贺松溪想起往事,印象深刻,二十年前在金色大厅,钢琴家江蓉年仅四岁的女儿展露出惊人的音乐天赋,当场引得包括他恩师在内的数位殿堂级大师争抢着想将她收归门下。 但都被婉拒,后来也再没听过她消息,大概是泯然众人了吧。 贺松溪还觉得尤为惋惜,没想到数年未见,她比小时候更出色了,光芒万丈,前途不可限量。 看到贺松溪露出欣赏有加的表情和江稚相谈甚欢,章艺晗脸色越发阴沉。 要不是她一时冲动大意,江稚怎么可能有机会展现琴艺,不仅大出风头,还攀上了贺松溪? 凭什么她费尽心思求而不得的东西,江稚总能轻轻松松唾手可得?! 好不公平。 这口气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下的了,想到什么,章艺晗给舒宇递了个眼神。 舒宇点点头,走到江稚身后,静待时机。 没多久,一位端着酒杯路过的侍应生猝不及防被人绊了一脚,朝江稚的方向倒去。 好在程与淮眼疾手快拉开她,笼入怀里,用臂弯圈 住:“没事吧?” “没事。”江稚摇摇头,裙摆被红酒泼湿了,他的衬衫袖口也没能幸免。 侍应生自知闯下大祸,顾不上膝盖传来阵阵钻心般的疼痛,发白着脸不停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是谁绊的他,有心或无意,即使知道也只能自认倒霉吃下哑巴亏,这种场合,他谁都得罪不起。 江稚并未追究,让侍应先下去休息,检查有无受伤,刚才他摔得不轻。 余光不经意瞥见章艺晗站在不远处,正冷眼旁观着这边,她回过头,果然看见了舒宇。 舒宇可能被看得心虚,眼神躲闪。 她眸底沁出一丝冷意,心里大致有数了。 佣人过来清理地面的狼藉,江稚和程与淮回南院换衣服,走到连廊的台阶处,腼腼突然一道闪电似地蹿出来,明显是故意埋伏在那儿等着她。 江稚来不及收回脚,踩空台阶,整个人失去重心,条件反射地去抓他。 几乎同时,程与淮也伸出手来拉她。 一阵天旋地转后,两人齐齐摔倒在草地里。 她在上,伏在他胸前,严丝合缝。 他在下,浑身线条绷紧,但还是能清晰感知到。 她身上无一处不软。 江稚轻笑出声:“有没有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她之前写的剧本,他也配合演过这场戏,只是现在由假摔变成了真摔。 难怪右眼皮直跳,看来今日注定会有一劫,终究逃不过。 她笑起来时,胸腔轻轻震动,连带着整个人都在颤,格外挑战程与淮的自制力。 他克制着,只低声:“嗯。” 便没再说话。 四目相对,眼神胶着,谁都没有挪开,时间好似被按下暂停键。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更快,谁的体温更高,几乎融为一体了,连呼吸都不分你我,交错着起伏。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地面光影摇晃。 暧|昧在周遭肆意蔓延。 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忽然朝着她,轻微地动了下。 独属于他的男性气息也随之扑来,时重时轻,若即若离。 江稚心底蓦地泛起一股异样情愫,同时生出强烈的直觉—— 他想要吻她。 她耳根发烫,长睫轻颤,心跳也砰砰砰,矜持地等着。 然而他没有。 原来是她的错觉。 唔,又自作多情了。 江稚懊恼地抿抿唇,红着脸从他身上起来。 纱裙和西裤不可避免地摩擦出窸窣声响。 程与淮也坐起身,偏过头,沉沉呼出一口灼气。 长指也缓缓收拢,握住了一小丛草叶,随后又松开。 江稚心悸感还没平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唇角的伤口,应该是刚才摔倒时被她不小心磕破的。 伤口不算深,但有血珠渗出来。 “你这里,”江稚指着自己唇角的相同位置,提醒道,“破皮,出血了。” 程与淮视线不受控地落在她嫣红的唇上,眸色转为幽深。 须臾后,他才哑声开口:“不碍事。” 这个位置,怎么会出血?又是怎么出的血?两人都心照不宣,避而不谈。 一路沉默着回到房间,江稚站在镜子前,反手去摸拉链,准备把裙子脱下来。 可礼服裙的拉链做了隐形设计,藏匿在花瓣下,她摸了半天也没找到。 江稚只好解锁手机,给男朋友打电话:“过来帮我个小忙。” 一会儿后,男人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她房间门口。 “怎么了?” 江稚担心他不肯帮忙:“你先进来。” 程与淮推开门,走入房内,第一眼先看到了镜子里的她,亭亭而立,身段窈窕。 “是不是腰不舒服?” 江稚说不是,让他关上门。 房门“砰”地撞上后,她才回头看他:“帮我找一下裙子拉链。” 见他无动于衷,她又幽幽道:“你该不会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吧?” 程与淮缓慢地朝她走近。 江稚将乌黑长发拨到一边,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方便他找。 细细银链在她颈间,折射出微光,程与淮目不斜视,认真研究一番后,修长手指拨开错落层叠的花瓣,很快找到了隐形拉链。 “帮我拉开一点。” 考虑到拉链藏在花瓣里,她反着手确实不太方便,程与淮捏着拉链,轻轻用力往下拉,打算拉开到合适的位置便停下,后面的再让她自己来。 谁知链牙非常顺滑,一下就被他拉开了大半…… 春光乍现。 蝴蝶骨精致而曼妙,分列两边,脊线清晰,肌肤白得像剥壳后的荔枝,或者像雪,像雾,像牛奶,不仅白嫩,还染着茉莉香。 程与淮心猿意马地错开目光,恰好与镜子里的她眼神对上。 两个人同时怔住了。 他有些无所适从,定了定神,掩饰性轻咳了声:“抱歉。” 裙子很是贴身,不适合穿内衣,所以江稚用了胸|贴,后背没有任何遮挡,全然裸、露。 其实她平时挺常穿露背裙的,是他太正人君子了,刻在骨子里的风度修养使然,才会觉得冒犯了她,还因此道歉。 还是抽空谈谈恋爱吧程总。 江稚忍不住默默腹诽,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会既纯情,又不解风情? 勾得她心痒难耐,好想欺负他。 “只道歉可不行。” 程与淮自知理亏,静待她下文。 第53章 看他换了一身衣服,扣子还是系到最上面,反而透出几分禁|欲气息,她得寸进尺道:“我也要看回来。” “……” 程与淮唇线抿直,故作淡定:“你不是早就看过?” 经他提醒,江稚想起之前无意中撞见他在房里换衣服,大饱眼福的事,以及诸多比如男朋友被女朋友看是天经地义的歪理。 真要仔细掰扯起来,还是她占便宜比较多。 “行吧,那算扯平了。” 她凑过去看他手表,宾客们还等着他们回去开席呢,不能再拖了。 把人赶出房间后,江稚换上另一条复古星空提花吊带长裙,补好唇色出门。 走到湖边,离宴客厅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她猛地停下脚步,不想再往前走了。 程与淮回头看她,目露询问之意。 “我们……”江稚有点别扭,“我可以不进去吗?” 他是程家家主,不太可能缺席家宴。 程与淮不解:“嗯?” 江稚目光闪烁,没有和他对视:“别人会误会。” “误会什么?” “当然是误会我……”江稚羞愤难当,指着他唇角的伤口说,“误会我咬伤了你!” 他的伤口是意外所致,可说出去谁会信呢?也根本解释不清,解释就是掩饰。 别人肯定只会浮想联翩,回去换个衣服的功夫,她就急不可耐,如狼似虎,和他吻得难舍难分,还把他的嘴唇咬破了! 要真是这样她也愿意认,这不是半点便宜都没占到,还背负了莫须有的罪名。 她的声誉,她的形象,她的面子,通通没了。 总之她没脸见人了。 程与淮了然她的顾虑,下颌线微微收紧,表情也略显不自然,轻描淡写道:“没人会说闲话。” 哼,这话说得倒是轻松,他身份摆在那里,当然不会有人敢乱嚼他舌根! 江稚忽地灵光一闪,扶着腰往前走,时不时揉两下,故意装出一副腰酸腿软的模样。 减去路上来回的时间,他们待在南院的时间只有十几分钟。 这样一来,别人就会以为是他急色得不行,没把持住做了不可描述的 事,而且短短十来分钟就完事了…… 来啊互相伤害啊,谁怕谁? 程与淮看穿她心思,疾步上前,长手一伸,搂住她纤细的腰身。 “喂!”江稚忍住笑意,轻戳他手臂,调侃道,“做人可不能太程与淮。” “什么意思?” 江稚挑了挑眉,瞪他:“双标呗。” 凭什么丢她脸可以,有损他的男性尊严就不行?! “关于唇角的伤口,应该是另一种解读更合情合理。” 程与淮略作思索,压低了声线,循循善诱道,“为什么你会咬伤我?” 是啊,接个吻而已,平白无故她怎么会咬破他的唇? 江稚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捋,随口就来:“因为你好-色,霸道,急不可耐!吻得我透不过气,无法呼吸,所以我只能咬你,阻止你,让你停下来。”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他一本正经地点头。 江稚:“……” 第30章 是心意相通 向来以清正端方的形象对外,禁欲而不染的男人,令无数人敬仰,如今却要当着几百位宾客,且大多数是同族长辈和晚辈们的面,在众目睽睽之下,顶着引人遐思的伤口,间接暴露出私下里好|色的本质。 形象崩塌,声名败坏。 江稚简单比较了一番,他的名声损失确实比较大,再想象下那场面,非常不厚道地存了点看好戏的心思。 回到宴客厅,两人无疑再次成为全场焦点,而她旁边的男人,显然是焦点中的焦点。 她好像还听到了夸张而压抑的倒吸气声。 章艺晗最先留意到换了一袭星空提花长裙的江稚,程家私人制衣坊的高定礼服裙外面有钱都买不到,江稚居然一天就换了两条。 然后,她才注意到程与淮唇角的伤,明明他离开前还没有的…… 有如一把尖刀直插心口,钝钝发疼。 程则颖看着江稚,惊艳地“哇”了声,在场的女士们都盛装打扮,唯有她美得格外突出,像是和其他人不在同个图层。 难怪连一向清心寡欲的与淮哥都被迷住,成为她的裙下臣。 程则颖正想和二姐分享新发现,慢半拍地发现气氛不太对劲,周围的宾客们不约而同停止了聊天说笑,连对面的三姐也在对二姐挤眉弄眼。 二姐眼神制止三姐别造次,可自己却管不住视线,往与淮哥稚稚姐的方向看去。 什么情况??? 程则颖定睛一看,瞬间受到巨大的视觉冲击。 一个面红耳赤,一个被咬破了唇,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他们刚刚做了什么! 不是吧? 只是换个衣服的时间,就忍不住……了? 这么急色的吗?! 什么光风霁月,君子如玉的形象,完全崩塌了。 还有个捧着十级滤镜,崇拜他的小女孩也默默地碎掉了。 长辈们大都方寸不乱,只不过那唇角的伤口稀奇得很,也实在太明显,想忽略都难。 不免多看两眼,面上没表露出来,心下想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某些年轻后生就沉不住气了,火急火燎地在桌下划开手机,往小群里秘密分享八卦: “我靠?我靠?!我靠靠靠!!!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说就要世界末日了,这居然是我能亲眼看到的吗?!” “啧啧,唇都咬破了,战况得多激烈啊,说好的不近女色呢呢呢?!” “姐妹,你这就不懂了吧,越是禁欲克制的人一旦失了控,放纵起来会非常欲!非常不正经!非常邪|恶!!非常难以招架!!!” “没错,冒着生命危险斗胆说一句,他看起来就是那种外冷内热,表面禁|欲,实际杏欲很强,体力还特别好,好到会把床整塌的男人。” “看破不说破,+10086” “看破不说破,+身份证号” …… 舆论中心的某位当事人却神态自若,从容淡定,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也不在意。 身为另一个当事人,江稚自然也接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关注目光。 她虽然脸皮薄,但不至于怯场,而且他带她坐的是主桌,同桌的长辈们都很善解人意,如沐春风。 老太太满脸慈爱之色,也和他们如常地说着话,可欣慰喜悦之情藏不住,笑得不见眉毛不见眼睛的。 开席时间已到,侍应生们鱼贯而入。 海鲜食材都是当天从产地空运过来,掌厨的皆是资深星级厨师,天没亮就开始在厨房忙碌,精心烹制美味佳肴。 中秋家宴,上桌的每一道菜都很有讲究。 鲍参翅肚是必备的,荔枝木脆皮烧鹅,水晶白切鸡,清蒸东星斑,蒜蓉粉丝富贵虾,玫瑰盐香煎松茸……盛放在定制的瓷碟中,摆盘精致。 除了宴客固定的十八道冷盘和主菜,还有一部分对火候要求极高,需要即上即食的菜品,早一分钟,晚一分钟,吃到的口感、味道都不同。 江稚最爱的是清蒸黄油蟹,产自桐城湾海域,恰逢时节,膏满蟹肥,可遇不可求。 一刀下去对半切开,满满的黄油细腻绵密,几乎快要流出来,她舀了一勺吃进嘴里,爆浆般入口即化,还没细致感受便吞了下去,唇齿间仍留有独特香味,真是一绝。 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蟹性寒,程与淮见她吃完了整只黄油蟹,不动声色地将一杯花雕酒放到她手边。 她在人前用餐,出于礼仪,执筷握勺都是有意识地使用右手,只有和他一起吃饭时才会习惯性用左手。 偶尔起了玩心还会拿筷子和他的打架,或者戳他手背,使唤他给她夹菜。 江稚领会他用意,杏眼弯成了月牙,捧着酒杯小口喝起来,耳朵红扑扑的。 她在桌下轻轻踢了下他的脚,没有任何意义,就是想,便踢了。 程与淮却以为她在暗示什么,眼神带着询问。 江稚摇摇头。 她万分肯定,他们的小动作一定被其他长辈发现了,可能是酒意上来,她的脸开始发烫。 等小两口眉来眼去甜蜜完,三叔公才问起桐城湾大型商贸综合体明年开业的事。 程与淮言简意赅地挑着重点讲,江稚也跟着听了两耳朵,听着听着,不自觉地神游天外…… 以主桌为中心,辐射向四周,或叙旧聊家常,或聊国际动向国内z策,聊得最多的还是生意和名利场上那些事。 大家从天南海北,远道而来,齐聚一堂,不仅仅是为了奔赴一场联络感情的团圆家宴,更多的是在推杯换盏,谈笑风生间,实现资源共享,利益交换。 言笑晏晏,宾主尽欢。 章艺晗无疑是全场最食不知味的人,在最引以为傲的钢琴上被碾压,自尊丝毫不剩的耻辱已经被另一种更复杂情绪代替。 第54章 他生来就在别人需要仰望的位置,对什么都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她深信不疑他对江稚只是图一时的新鲜感,玩玩而已。 然而他不仅光明正大地把江稚带来家宴,还当众臣服在她面前,将姿态摆得那么低。 更刷新认知的是,江稚都把他唇角咬伤了,他非但没生气,还百般纵容着她,任由她放肆胡闹。 原来他们私下里是那样相处的,江稚竟然无需小心翼翼地顺从、讨好他,还反过来占据上风,可以跟他撒娇,发小脾气,甚至咬伤他…… 不能再往下想,心痛得快呼吸不过来了。 刚散席,章艺晗便越过人潮往外走,打算到外面透透气。 舒宇醉意微醺,正和同桌的美女聊得火热,连她从眼前经过都没发现。 江稚余光恰好瞄见章艺晗出了宴客厅,凑近身侧的男人,轻声说:“我出去走走。” 她和章艺晗还有一点账得算清楚。 程与淮颔首应好。 江稚和长辈们打过招呼,起身离座,在月湖边堵到了章艺晗,开门见山:“是你指使舒宇绊倒侍应的吧。” 章艺晗怔了下,装傻充愣:“我不知道你 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的腰受伤了,所以故意制造了这个意外。” 章艺晗确实发现江稚会无意识地去揉腰,便多留了个心眼,后面舒宇刚好偷听到她和程明朗聊天,原来她今年二月份曾意外受过严重腰伤,险些就瘫痪了。 可惜侍应没成功把她扑倒,否则她怎么也要吃点苦头,最好永远都站不起来,程家不可能要一个残疾的未来女主人。 章艺晗怎么会认,面带挑衅之色,冷嗤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 就算知道是她指使舒宇的又怎样? 江稚拿不出证据,纵有天大的委屈,也只能生生吃下闷亏。 江稚验证了心中猜测,眸色转瞬间冷若冰霜。 先前章艺晗数次无关痛痒的挑衅她并不计较,但这一次触碰到她的底线了。 章艺晗喜欢程与淮,想当程太太,大可以冲着他去,蠢得连主要矛盾都不会抓,只会和她针锋相对算什么真本事? 甚至还上升到故意人身伤害的地步,害得那位无辜侍应膝盖骨折,着实恶心到她了。 江稚不屑背地里使阴招,也懒得浪费口舌。 环顾周围,四下无人,很适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她揉了揉手腕,朝章艺晗逼近:“我是没证据,但那又怎样?” “你想干什么?!” 章艺晗被她的架势吓着了,又想到这里是澄园,程家的地盘,还轮不到她江稚一个外人在这儿发威,她绝对不敢跟她动手。 章艺晗可能有所不知,她手里有一份免责协议,在澄园里是可以横着走的。 江稚走得很慢,可气势十足,气场也强大。 “既然你听不懂人话,那么我刚好会那么一点点拳脚功夫。”【注】 章艺晗穿着七公分的细高跟,依然比不过她高,心生惧意,不停后退:“江稚,我警告你!你别乱来,我……” 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章艺晗,都用不上什么格斗技巧,江稚动作利落地抓住她胳膊,脚尖再顺势往她脚踝勾去,趁她重心不稳,用力一推。 巨大的“扑通”一声,章艺晗整个人翻越过半米高护栏掉进了湖里,激起大片水花。 当即人就吓傻了。 程与淮听见落水声赶过来,看到江稚还好好地站在湖边,神色明显一松。 江稚倚着护栏耸了耸肩,望向他的那双乌黑眼睛里满是无辜之色。 说起来连程与淮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不知为何却有种默契,无需言语,仅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 比如此时,他轻易就窥见了那藏在无辜之下的一丝心虚。 程与淮抬头瞥了眼她斜上方正常运作中的摄像头,拨通中控室电话。 “关闭503号摄像头,今天之内的监控全部销毁。” 第31章 相护短 “关闭503号摄像头,今天之内的监控全部销毁。” 简单交待完,程与淮结束通话,走向江稚。 “救命!” 章艺晗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在湖里使劲扑腾,呛了几口水,不顾形象地大喊道,“来人啊……” 看清站在上面的程与淮,她犹如见到救命稻草,本意是想求救,谁知脱口而出却变成了:“是江稚把我推下来的!!!” 她要趁这个机会让他认清江稚的真面目,让他看看喜欢的女人究竟心有多坏,怎么配当他妻子? 见程与淮站在原地不动,章艺晗没来由地心慌了:“与淮哥,救我!” 回忆画面闪现,和现实重叠,小时候她在月湖意外落水,就是被他用竹竿救起。 他总不能一点旧情都不念吧。 程与淮音色微冷,不辨情绪:“水不深,你可以自己上来。” 那场落水事故后,月湖便做了硬底化处理,限制水深,几米外就是台阶,上岸并不难。 章艺晗站直身体,果然水深只及腰部,刚才本能的恐惧下,她完全忘记自己是会游泳的,因为有溺水经历,曾苦练过泳技,不用看也知道此时有多狼狈,她恨不得藏进水里不出来。 这边的动静很快把程惠远和舒宇吸引了过来,前者赶紧喊佣人下湖去捞人,后者看情况不对,撒腿往回跑,通风报信去了。 回到地面,章艺晗仍惊魂未定,妆容全花,头发也乱糟糟的,裙子湿透,还在滴着水,跟落汤鸡似的。 高跟鞋丢了,只能光着双脚,脚上还沾着污泥。 有生以来她从未这样窘迫难堪过,全拜江稚所赐! 程惠远示意佣人:“先送章小姐回房换衣服。” “不,我不走。”章艺晗心里很清楚,要是走开了,那么她被江稚推下水的事就会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是江稚亲自送上来的把柄,好不容易才抓住她品行不端的污点,怎能轻易放过? 反正脸都丢光了,即使被人看笑话,她也一定要把事情闹大,必须让江稚付出代价! 章老太太上了年纪腿脚慢,来得迟了些。 风风火火跟在后面的还有舒宇、冯雪梅和几位程家旁系的年轻人,大家不明情况,面面相觑,错愕不已。 章艺晗见到奶奶出现,成千上万的委屈齐齐涌了上来,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扑簌而落:“奶奶……” “怎么回事?”章老太太简单判断了下情形,关切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掉水里了?” 章艺晗听懂暗示,奶奶这是为她撑腰做主来了,顿时有了底气,指着江稚控诉道:“是江稚把我推下去的!” 章老太太暗忖一番后,看向程与淮,目光微沉。 只有他陪着江稚,一起站在所有人的对面。 压迫感扑面而来,已然表明了他的态度和立场。 “哦?”江稚淡定反问,“你说是我推的,就是我推的了吗?” “章小姐,”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凡事都要讲证据,可不能空口白牙就诬赖人呐。” 舒宇脱下西装外套给章艺晗披好,为她打抱不平:“那栏杆有半人高,怎么可能是自己摔下湖?!” 狗腿子叫什么叫,他那笔账她待会再跟他算。 “谁知道呢?”江稚轻抚着下巴,做认真思考状,“也许是水逆了吧。” 阴阳怪气的。 大概是江稚姿态太光明磊落,太坦荡了,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清者自清的模样。 几位程家后生也议论起来:“按理说自己摔下湖的可能性确实不大,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你们说是吧?”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有时不好彩,走路都会平地摔呢,找谁说理去?” “嫂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如果章艺晗不配合,她能隔着护栏把人推下湖?反正我第一个不信!” 有人受到启发开始阴谋论:“说不定是章艺晗心眼小输不起,故意自导自演跳进湖里,一来栽赃陷害,二来苦肉计还能博取同情。” “嗯,你这个猜想的确更加合情合理。” …… 眼看他们一个个颠倒黑白,舆论转眼就偏向了江稚,章艺晗气急败坏,又心急如焚:“与淮哥也看到了,他可以作证!” 她了解他的为人和行事风格,正直的理中客,就事论事,客观公正,他必然不会徇私,偏袒江稚。 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向程与淮,各怀心思,等着他的回答。 江稚也好整以暇地偏过头看他。 程与淮淡淡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这是实话。 但也没有人会怀疑他说谎,因为他的品格和修养摆在那,有口皆碑,是公认的最好的信誉保证。 他绝不会为任何人退让底线,打破原则,即使那个人是江稚,是他的女朋友,甚至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第55章 难道真要让江稚安然无恙全身而退,而自己白白落水受苦,被迫咽下全部的屈辱和委屈? 章艺晗特别不甘心,紧咬着唇,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电光石火间她眼前一亮:“监控,对,有监控!” 众人顺着章艺晗指的方向看去,树上果然有个摄像头,正好对着湖边的位置。 江稚不禁心中暗恼。 哎,百密一疏,忘记还有摄像头了。 监控就是铁证,对她尤为不利。 她面上镇定,不慌不乱,余光斜向男朋友: 怎么办? 男人不动声色,只回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眼神。 江稚意会,有他兜底,她无需担忧,遂心安神定。 大家这下又不确定了,如果是污蔑,章艺晗怎会如此底气十足,还敢调监控对峙 ? 难道会有什么反转? 看不懂了,让子弹先飞一会儿。 章老太太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孙女这回是真受了委屈,她安慰道:“不用担心,程家作为四大家族之首,断然做不出是非不分,仗势欺人的事,如果真是江稚推你下水,自然会有人为你做主,再不济,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在呢,肯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章程两家交好数十年,如今在诸多领域都有合作,利益关系复杂紧密,程与淮就算不给她面子,也会给章家面子,不至于为了所谓的女朋友,罔顾利益,撕破脸面,得罪世交。 章老太太话里话外都在施压,程惠远看了眼程与淮,得到默许后,她致电中控室,让他们调取相关监控送过来。 章艺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只要监控出来,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容不得江稚再狡辩抵赖。 真想以牙还牙将江稚推进湖里,让她也遭把罪,但这样解气是解气,不现实。 梁子算是彻底结下,无论如何都要让江稚当面认错道歉,按死她的品行污点,最好让她身败名裂! 想必这件事之后程家也会重新权衡,总不能放任一个品行有损的女人嫁入家门。 为了彰显大度,章艺晗只提出了让江稚跟她认错道歉的诉求,其他的看在程家面上不予追究。 程与淮面无表情,眼神也没有一丝温度,冷声道:“她没做错事,为什么要道歉?” 章艺晗不敢相信地瞪大眼,又被他唇角明晃晃的伤口刺痛,直接一口血堵到嗓子眼。 监控都还没出来,他就这么肯定江稚没做错事,就这么无条件地维护她?! 江稚也有些惊讶,印象中他一直都是清和儒雅保持着风度的,鲜少露出如此强势的一面。 说实话给他惹麻烦她半点也没觉得愧疚,此时却因为他明目张胆,护短到底的态度而心弦颤动,生出波澜。 很快,中控室的保安队长过来了,抱歉地告知:“月湖边的503号摄像头昨夜凌晨发生故障,无法提供指定时段的监控录像。” 江稚倏地侧头,撞入男人幽深的眼眸。 意识到什么,她心跳瞬间剧烈如密集鼓点。 摄像头故障了?? 章艺晗的脸色白了又白,抱住手臂忍不住打起哆嗦,怎么会这么巧?! 等着看好戏的冯雪梅也没料到会有这一出,暗自嘀咕:“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时候坏掉了。” 之前她在老太太跟前说江稚闲话,他为了给女朋友撑腰,上纲上线,监控视频那是二话不说,说调就调。 怎么现在轮到对江稚不利的时候了,摄像头居然说坏就坏,关键时刻掉链子,这未免也太双重标准,双重待遇了吧?! 当然,这些话冯雪梅只能憋心里。 “欺人太甚!”章老太太率先发难,“惠远,你们程家就是这样给我们交待的?!” 江稚不会无缘无故推章艺晗入水,503号摄像头也不会这么巧合刚好出了故障。 程惠远心中早已有数,和声和气地打圆场解释道:“安姨,前段时间受台风影响,澄园部分区域的某型号摄像头确实出现问题,已经陆续检修更换过一批。” “这一点我们都可以证明!”几位程家后生异口同声说。 他们昨天就看到保安人员在客院附近更换新的摄像头,只是工作量太大,月湖这片还未来得及更换。 保安队长适时地提供了一份摄像头的更换记录,而503号摄像头刚好就属于出问题的那一型号产品,所以确实是有很大可能出现故障的。 白纸黑字摆在面前,章老太太也无话可说了。 他们总不可能未卜先知,无中生有,事先伪造一份记录出来糊弄人。 再者,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摄像头是人为原因故障的,程家既然都拿出了这个理由,手尾肯定也已经处理干净。 再僵持下去,于两家关系发展不利,只能就着台阶走下来,先将这一页翻篇,以后再跟江稚慢慢算账。 章艺晗还想说些什么,被奶奶一个严厉眼神逼退回去,咬紧牙关,委屈得眼泪直流。 然而,这事在江稚这儿还没完:“章小姐似乎还欠我一个道歉。” 不仅欠她,还欠那位无辜受牵连摔倒受了伤的侍应生。 章艺晗严重怀疑自己幻听了,她作为受害者,受了满腹委屈,没有得到公道不说,凭什么还要向江稚道歉?! “既然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推了你,那么你对我的指控便是故意抹黑,侮辱我的名誉,不该道歉吗?” 江稚给她两个选择,“要么道歉,要么我就像你指控的那样,当着大家的面把你推下湖。” 被倒打一耙,章艺晗快要气炸了,可是没有那段监控,自己完全站不住脚,只能任由江稚占据制高点,随意泼来脏水。 章艺晗百口莫辩,有苦难言,愤愤不平地扭过头。 总之要让她道歉,绝无可能。 至于再次被推下水,除非她疯了才会答应! 章老太太同样意气难平,心知继续纠缠下去讨不了什么好处,也不好收场,索性以退为进,倚老卖老道: “艺晗从小就没了母亲,是我一手带大的,都是我管教不严,才会让她由着性子行事,我代她向你道歉。” 她的年纪和辈分摆在那里,让她向小辈低头道歉,那是折煞了对方,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人言可畏,江稚要是敢接下这份道歉,单单是目无尊长、不敬长辈的名声,就够她喝一壶的了,以后还如何在圈内立足? 江稚还真没有什么不敢的,那些弯弯绕绕、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根本就不当一回事,从小到大遭受的明枪暗箭还少吗? 她早不在乎了。 正要开口,程与淮忽然挡在了她前面,以她并不意外的护短姿态。 他淡淡一笑,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既然您老人家亲自出面代孙女道歉,那正好,我也替稚稚出个面,接受您的道歉。” 不知是哪位围观群众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第32章 思死心塌地 章老太太意外碰壁,被折了倚老卖老的威风,面子上抹不开,隐忍怒气带着孙女匆匆离去。 闹剧结束,其他人也陆续散了。 江稚望向树上,503号摄像头故障得很及时,但又格外蹊跷。 她想起他刚赶到湖边时,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会不会就是那时候吩咐人动了手脚? 她迫不及待想要确认,拉着程与淮往南院方向走。 只剩程惠远还留在原地,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眉心紧皱,若有所思。 等不及回南院了,可公共区域都有摄像头,差点就在上面栽了跟头,江稚只好偷偷摸摸把他拉进假山,监控死角,适合密谋。 里面空间不算宽敞,也不够高,男人只能微弯腰低下头,她后背也挨着山石,往前站了半步,脚尖抵住他的皮鞋,上半身也几乎就要和他贴上。 “摄像头是真的故障了吗?”江稚压低声问。 程与淮神色不动,垂眸看她,耐人寻味道:“它只能故障。” 假山由太湖石堆叠而成,秉持了“瘦、透、漏、皱”的风格,千姿百态。 山石嶙峋而不规则,因而射进来的光线是不均匀的,有些地方亮,有些地方暗,而他此时就站在昏暗处,看不太清神情。 然而江稚却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不由得思 绪万千。 眼前这个男人公私分明,正直凛然的声名在外,没有人相信他会偏私,偏偏他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她打破原则,退让底线。 “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明知故问。 江稚很清楚,作为集团最高管理者,他本就是制定规则,行走在规则之内的人,打破规则便意味着将那些一直以来信奉且严格执行,根本性的,可以说是信仰的东西亲手摧毁。 他明知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信誉受损,如何服众? 可他仍然选择替她掩盖,包庇她,成为了她的共犯。 第56章 他有了瑕疵,不再完美。 却更加吸引她,让她止不住地心动。 为什么这样做? 程与淮琢磨着她的问题,当时情急之下他并没有多想,下意识就做了。 如果真要细究,大概是儿时有一次被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没人和他站在一起,也没人护着他。 深知那种孤立无援的滋味,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站在她这边,护她周全。 纵然心绪繁复,说出口永远是云淡风轻:“在澄园,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他会无条件为她兜底,善后。 从拍卖会上认识以来,他展现给她的只是辽阔精神领域中的冰山一角,正人君子、优雅绅士,风度翩翩,是别人也可以看到的一面。 也许她顶着他合约女友的身份,出于演戏,不露破绽的考虑,还多了几分温柔偏纵意味,但他始终是游离在外的,甚至对她设限,边界分明,禁止越界。 直到此刻,江稚才真正确定,那道隐形界限已经消失,他的世界正式向她开放。 她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喜悦占据上风,情不自禁笑出声。 触手可及的距离,江稚忍不住上前拥抱他,月影般覆上去,用力搂紧他的腰,假山里光线晃动,一如那颗雀跃不已的心。 不是为了道谢,他们之间已不需要。 男人似乎逐渐适应了她的亲近,肌理线条并未像先前般绷紧,是放松状态。 “我以前在普罗旺斯旅行的时候,听本地人说过一句谚语,干旱会引发人的纵火欲。” 比方说,他总是把衬衫扣子系得一丝不苟,就会勾|引她想把它们一粒粒扯开来,窥探他深藏不露的私隐。 程与淮被她抱得有些心不在焉,一时间不太能理解这句话:“嗯?” “没什么。”江稚松开手,重新站直身体,迎上他视线,漂亮杏眸含笑,熠熠生辉,“我很开心,真的,程与淮。” 得寸进尺是人的本性,就像完美无瑕的玻璃一旦出现裂缝,便会让人生出将它彻底击碎的欲|望。 她也想进入他的世界,肆无忌惮,试探出他的底线究竟在哪儿。 “喵呜!” 伴随着一记不满的吼声,一颗嚣张的猫猫头从假山上方探出,江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逆……” 想到什么,她及时打住。 程与淮淡声问:“这只猫是你的?” “你怎么知道?!”江稚定定地凝视他的脸,不错过一丝表情变化。 腼腼是程明朗年初从斯京带回来的,性情怪异,时而抑郁时而暴躁,不喜近人,还带有一定攻击性。 江稚初到南院,当晚腼腼虽然尿湿她的床以示敌意,却被他偶然撞见夜里守在她窗前睡觉。 尤其是今天家宴上,她们配合无间地表演,这种默契不是一朝一夕间能培养出来的,程与淮便越发肯定猜测。 既然已经被他发现,江稚也不藏着掖着了,当场管教起来:“江腼腼,你这个逆女!” 众所周知,奶牛猫是猫界的颜值和智障担当,她收养的这只曾遭前主人虐待遗弃,患上抑郁症,治了两年多病情才有所好转,慢慢恢复了本性,皮得不行,尿床偷袭拆家是家常便饭,还爱干架挑事,连路过的狗都得挨它两拳,所以才会取名腼腼压一压性子。 今年二月初,她意外身受重伤,昏迷了近一个月,期间处于失联状态。 程明朗误以为她死了,腼腼也以为自己再次被遗弃,抑郁症复发,他只好把它带回澄园。 逆女腼腼自顾自地舔爪爪,并不搭理她。 江稚气呼呼地跟男朋友告状:“它欺负我。” 程与淮没有养猫的经验,开玩笑提议道:“要不让林管家扣掉它今天的猫粮?” “腼腼你听到了吧?”江稚马上变脸,同仇敌忾地指着他说,“就是这个坏叔叔要克扣你的伙食,让我们一起讨伐他!来吧,我和你才是一边的。” 腼腼似乎听懂了,直勾勾地盯住他,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某位见识到人心险恶的坏叔叔:“……” 另一边。 正在回家路上的章艺晗趴在后座,泪水决了堤似的,崩溃大哭。 不仅脸面丢光,还被推下湖受到不小惊吓,被那么多人看了笑话,最后公道没讨到,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最可恨的是江稚这个始作俑者却丁点儿代价都不用付就全身而退。 她又是憋屈,又是难过,整个人难受极了。 章老太太本就不忿,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从小骄纵惯了,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真不争气。 “艺晗,现在没别人,你跟我交底说句实话,真是江稚推你下水的?” 章艺晗哭得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其他人怀疑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奶奶也不相信她? 她怎么可能以身犯险跳湖去栽赃陷害江稚?! 章老太太眯起眼睛:“那摄像头未免故障得太巧合了。” 章艺晗抽泣着说:“我感觉是被人动了手脚。” 章老太太也拿不准:“如果真是这样,更可怕。” 程与淮行事向来沉稳持重,如今竟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原则底线、利益和大局,宁愿得罪世交也要维护她,已经不是为色所迷那么简单了。 看来之前她们低估了江稚在他心中的分量。 “那我怎么办?”章艺晗脸色惨白,“是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章老太太斜睨她一眼:“你在程家不是还有个靠山?” “您是说,舒伯母?”章艺晗止住泪,迅速反应过来,“对,舒伯母肯定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我这就打电话跟她说……” “不急。”章老太太阻止了她,“这件事得从长计议。” 不要轻易出手,一旦出手就要一击必中。 章艺晗用力点头,这口气积在心间,横冲直撞,她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一个人。 今天在江稚那儿受到的羞辱,她发誓一定要成百上千倍讨还回来! *** 晚宴严格意义上来说才算家宴,入席的只有族中几位长辈和老太太所出的四房儿孙们,菜式以家常菜为主,很是丰盛,气氛也较为温馨和乐。 饭后众人分散四处,聊天喝茶吃月饼,赏花赏月。 老太太难得兴致高,拉着程与淮和程其茵陪她打麻将,大伯父程正远主动加入,凑了一桌。 大家有意哄老人家开心,十几圈下来,老太太胡的次数最多,程与淮却没开过张,连大伯父的屡屡示好都被忽略,人还坐在牌桌前,心思早已飘到了别处。 落地窗外,江稚正和程明朗、程则颖程光曜在花园里玩仙女棒,传出阵阵欢声笑语。 小胖墩活像刚出笼的小鸟,兴高采烈地举着小烟花转圈圈,又跑又跳,程则颖在后面追他,你追我赶,玩疯了。 此情此景,令程明朗心口堵滞,充斥着无言的酸楚。 以前稚稚也是这样活泼明媚,走路蹦蹦跳跳的,每次见面她都会不知从哪个角落跳出来故意吓他,打架也特别厉害,真诚仗义,勇敢坚韧,有一副很好的心肠,但凡认识她的人都很难不喜欢她。 自从她受伤后,就像一丛明亮篝火,被丢弃于漫天大雪之中,渐暗渐淡。 如果那场意外没有发生,该有多好? 所有人都会幸福着。 江稚吃着橙子 味水果糖,手里的仙女棒已燃尽,程明朗回神,取了根新的,用打火机点燃。 风有些大,她虚拢双手护住摇曳的火苗,金灿灿焰火迸射出来,如同星辰般,在她眼中闪烁。 程明朗不禁眼眶一热,迅速别过脸。 江稚察觉到他的异样,笑着一拳锤在他肩上:“甜甜,你也太没出息了吧。” “……是沙子进眼睛了。”程明朗闷声说,强行挽尊。 “小哭包。”江稚又给他来了一拳。 看着她和程明朗有说有笑,程与淮不免想起之前酒店那夜,他们围坐在草地上一起听歌喝酒,也是这样地开心。 当时他在房里处理工作,想发信息让她上来,又觉得没有可打扰的身份和立场,于是作罢。 怎么没有身份和立场? 她……是他的女朋友。 程与淮漫不经心地将七小对的自摸牌九筒丢了出去。 此时,她应该在他身边,陪着他,不是吗? 新一轮牌局开始,程与淮给她发了条信息:“替我打会牌,我回个工作电话。” 不是吧,中秋节都不能好好过,打个牌还得分心处理工作。 江稚没回复,直接进来花厅,走到他身后:“事先说好哦,我牌技不太行。” “没事,输了算我的。” 两人交接完,江稚坐到他的位置,佣人给她端来一杯茉莉花茶,放到旁边小木桌上。 程与淮拿起手机走出侧门,停在灌木花丛边,熟悉的馥郁香气勾起了某些回忆。 第57章 那时她拉着他躲在花丛后听大伯母的墙角,一朵粉紫色小花刚好落在她领口,月湖边的拥抱后,那朵花就不见了,不知是掉地上,还是……掉在别的什么地方了。 他及时掐断不该有的虚浮龌|龊思绪。 又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并没有什么工作电话需要回。 在外面待了几分钟,程与淮回到花厅,大伯父可能有事走开了,由程明朗接替。 江稚手气正好,兴致高涨,眼神示意他待旁边就行,她来玩。 程与淮也正有此意,拖来一把椅子,坐在她右侧,状似随意地将手搭在她椅背上,凑近去看牌,牌挺不错,只是…… 他习惯把牌按照顺序摆放规整,而不是像她这样颠三倒四,杂乱无章,他一张张地重新摆好。 江稚见牌被他摆得整齐划一像是在参加军训,便起了玩心和他作对,故意颠倒打乱。 程与淮眸底闪过一丝无奈,颇有耐心地去纠正,她不甘示弱跟着捣乱,两人的手碰到了,他顺势轻轻握住她的手,带离。 他动作自然而随性,在男女朋友间做起来也很正常,但江稚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跟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般,不争气地红了脸,心跳加速。 男人像是从后面拥着她,存在感极为强烈。 离得这样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积雪木气息,稍一回头,便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如果再近点,就能和他脸贴脸,鼻尖蹭鼻尖。 暧|昧极了。 呃,就算是在人前演戏装亲密,有必要靠这么近吗? “打三筒。”男人在她耳边低声提醒,明显是察觉到她的走神。 右手被他在桌下握着,江稚左手打出三筒,被上家的老太太碰走,很快又轮到她摸牌,翻开来看是七万,不需要的牌,正准备丢掉,他再次同她私密耳语: “明朗在做清一色,已经听牌,单吊七万,其茵手上有三条七万。” 江稚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 开透视眼了? 转念又想到他可是麻省理工的数学博士,而麻将恰好涉及数学的概率学原理,他可以根据每人打的牌,大概推算出他们手上还有什么牌。 太可怕了吧,这样跟明牌和他打有什么区别? 还好他和她是一伙的。 江稚当机立断道:“那我们这张七万留着不打。” 程与淮轻笑了声,尾音微扬:“嗯。” 江稚听得耳根微热,默默地将同情目光投向对面的程明朗,这人还傻乐着呢,殊不知他好不容易攒的清一色大牌已经完全没有希望自摸了。 程其茵也在悄悄观察紧挨而坐的两人,用妹妹的话说就是现场磕糖,眼角余光往牌桌下斜去,便是一双十指交扣的手,不为人知的甜蜜。 他们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但又恰到好处的隐秘气场,只属于彼此,别人谁都进不去。 午宴上,与淮哥鲜少动筷,全程都在关注女朋友,她嫌剥虾麻烦,他亲手给她剥,担心她吃蟹体寒,倒一杯花雕酒放她手边,就连和长辈说着话,也能适时地给她递上需要的纸巾…… 仿佛这些事早已成为习惯,他自然而然就做了。 估计他对自己都没有这么体贴入微,周到细致。 还有,他看她的眼神,也和看其他人完全不同。 怎么说呢? 就……很不清白。 是那种男人看喜欢的女人的眼神。 这些年他接触过不少优秀女性,世交名媛淑女,独立知性的职场女强人,以及艺术领域的才女们……形形色|色,出类拔萃,但他和她们都止步于工作上的联系,基本没有私人往来。 以致外界曾因此妄自揣测他的性取向。 程其茵终于明白,他以前只是还没遇到那个可以走进心里的人,宁缺毋滥,她深信以他的性子,如果爱上一个人,便会死心塌地,从一而终。 “自摸!”老太太高兴地把牌一推,“对子胡。” 程其茵竖起大拇指夸道:“奶奶好厉害。” 程明朗怀疑人生地去翻剩下的牌,看到自己的自摸牌七万被另外两家牢牢抓死,顿时绷不住了,痛彻心扉。 “啊天要绝我!!!” 江稚和程与淮相视而笑,默契地交换了个做完坏事后秘而不宣的眼神,双手奉上筹码:“奶奶您今晚手气真旺。” 老太太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她还没老糊涂,运气好是一回事,要不是他们三家轮流放水,她哪能赢得了这么多把? 程与淮微微弯起唇角,从木桌上拿过茶杯,低头浅酌。 一入口便知不是惯常喝的明前龙井,他微怔了下,只见杯沿处还沾着淡淡口红印,正好就是他刚刚喝过的地方…… 他不露声色地咽动喉结,将茶水喝了下去,舌尖尝到淡淡茉莉香。 茶杯没有再放回原位。 第33章 怎偷亲 又打了几圈,老太太精神不济,程惠远陪她回房歇息,牌局也就散了。 江稚摆好今晚赢的筹码,拍照分享到朋友圈,一刷新便跳出许铭安发的新动态,也是一张照片。 他面带笑意和吕丽坐在沙发上,许婉宁从后面搂着他们肩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明明已经和自己说好不要再在意,但看到照片的瞬间,江稚还是感觉心口隐隐作疼,远不到痛的程度,若有似无,却无法忽略。 屋里有点闷,她走出外面透透气。 月到中秋分外明,即便被薄云遮蔽,边缘也刺透出明亮的金光。 父母还没离婚的那些年,自有记忆起,每逢中秋无论多忙他们都会陪着她过节,一起做月饼,做柚子灯笼,到桐城湾放花灯。 那时尚是花好月圆人团圆,她受尽宠爱,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他们分开之后,家也跟着散了。 江女士带着她流落异国,次年许铭安便有了新家庭,成为另一个女人的丈夫,成为另一个女孩的父亲…… 那栋从小生活,承载了她儿时所有美好回忆的别墅,也不再是她的家了。 雷秘书已经确认许铭安得到方氏集团的一亿投资,她必须想方设法卡住许氏的其他资金回流,不能再给喘息之机,尽快把别墅买回来,免得夜长梦多。 起风了,一轮明月从云后现身。 整个长廊的花灯摇晃,橘光跃动,仿佛电影里陈旧的慢镜头。 程与淮立在其中一盏橘灯下,视线越过交错的光影抵达她。 她站在檐下,正望着月亮失神,侧脸浅浅映着月光,莹白剔透,有说不出的落寞,好似有种琉璃般的易碎感。 他深眸微敛,抬步朝她走近。 江稚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回眸一笑,与他视线相接。 花灯还在风中乱颤,灯光深浅不一,织出不真实的朦胧感,如梦似幻。 溶溶月色中,男人身形挺拔,气质卓然,极具辨识度,正不疾不徐地穿行过庭院,来到她近前。 “是不是想家了?” 他的嗓音低沉而磁性,一下将江稚拉回真实中,她鼻尖一酸,轻轻地“嗯”了声。 可是,她好像已经没有家了。 起先她以为他大费周章亲自去桐城接她回来,是家宴上有什么特殊状况需要她当挡箭牌。 她甚至还以为,他给她介绍人脉资源,为她的事业铺路搭桥,算是加班费,或者额外补偿。 其实都不是。 将这些表象层层剥尽,江稚终于明白过来,他从程明朗那儿得知她没有飞去斯京和江女士团聚,而是还留在桐城,又猜到她也不会回许家,所以他才决定去接她,以加班的名义。 实际上,他是不想让她一个人孤零零过节。 心间疼意消失,被春水般的暖意取代,空落落的缺口在慢慢被填满,柔软得一塌糊涂。 江稚发现自己也很不争气地眼眶发热,仰头逼退泪意。 明明是中秋家宴,可他的两位至亲都不在,父亲已去世多年,母亲虽尚在人世,却远居澳洲,好几年没回国了,母子感情竟淡薄至此。 他和外公外婆舅舅那边也似乎不太亲近…… 正是深谙这种孤独的滋味,所以他才不让她独自留在桐城。 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角,程与淮心底忽然有难以言喻的情绪漫上来:“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他难得卖关子。 两人都喝了酒,开车的是忠叔,几乎跨越大半座城市,路过千家万户的团圆,抵达a市知名景点萤湖。 萤湖背靠国家植物园,天然氧吧,环境清幽。 正值中秋夜,萤湖成了团圆饭后赏月散步,消遣的最好去处。 正门大排长龙,有人抱着电脑加班,几对情侣依偎着说悄悄话,小朋友们提着灯笼追逐嬉闹,还有音乐发烧友在人群中动情弹唱:“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第58章 不远处倒下的垃圾桶旁,两只流浪狗争抢着翻找出残羹冷炙,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车子通过拥堵路段,拐入林荫路,不到两分钟,萤湖西门便出现在眼前。 门边立着一块醒目的牌子,蓝底白字,上面写着“私人车辆禁止出入”,但出来察看的保安认出车牌后,立刻恭敬放行。 他们远离喧闹的人群,在僻静处下了车,慢悠悠散步到湖边。 没一会儿便有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送来一个纸箱,江稚看清装在里面的东西,惊喜极了,原来他是带她来放花灯。 她数了数,莲花灯共有十盏:“都是给我的?” 程与淮唇边噙着淡笑,眼神里透出连他都没察觉到的柔色:“嗯。” “太好了,”江稚跃跃欲试,“那我今晚要许十个愿望!” 湖水轻轻拍岸,深绿水面上有月色飘荡。 她走下台阶,拢好裙摆,掬起一捧水,泼向前方,湖面立刻皱了,生出圈圈涟漪。 程与淮来到她身侧,用打火机点燃蜡烛,将花灯递给她。 江稚深深地看他一眼,接过莲花灯捧在手里,虔诚祈愿—— “希望明年春天到来之前,我和他已经在一起了。” 莲花灯轻盈降落水面,花瓣层层叠叠,簇拥着浅橘色烛光,一闪一闪地飘走。 程与淮又点亮了第二盏。 江稚再次诚心许下愿望,送莲花灯入水。 第三盏,第四盏…… 直到第九盏,她许的都是同一个心愿。 男人站在明暗交界处,灯光微弱,无法驱散他周身的清寂,英俊面容隐在光影里,模糊不清。 江稚往前倾身,伸出手,将他缓慢而坚定地拉向自己,拉到明亮之中。 明暗界限被打破,他整个人由模糊变得清晰。 她没去接他递来的第十盏灯:“最后一个愿望留给你。” 于是那盏烛火,便暂时停驻在他们怀中,扑通扑通地闪烁。 程与淮没有什么心愿,算得上无欲无求,见她态度坚决,他半蹲下身,捧着花灯送入水中,无声默念: “无论她许的是什么愿望,都祝她心想事成。” 江稚的手很自然地搭在他肩上,轻拍了拍,歪着头俏皮笑道:“心想事成哦。” 浑然不察几缕发丝滑落他胸前,潜伏在他心口处,随着心脏的跳动起伏。 她和他有过多次的心有灵犀,程与淮并不觉得意外,低笑了声:“借你吉言。” 远处是灯火辉煌的城市,湖面上亮着一盏盏橘黄莲花灯,随风远去。 此处是不对游客开放的区域,周围尤为静谧,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江稚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他还在笑,是发自内心愉悦的笑。 清隽眉眼全然舒展开,眸底深处涌出笑意,光华灼目,就连此时头顶的漫天星辉,都被衬得黯然失色。 她耳朵里全是心跳声,震耳欲聋。 放完花灯,沿着林荫路走了十来分钟,江稚耳尖地捕捉到一阵异样声响,她谨慎打量四周,没有任何发现,轻扯旁边男人的衬衫衣袖:“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声音?” 程与淮自然也听到了,但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可能听错了吧。” 是吗? 江稚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拐过弯后,一对树下亲热的情侣突然撞入视野中,他们吻得那么激烈,活像要把对方生吞入腹。 简直是大开眼界,她看得目不转睛,原来还能这样亲…… 程与淮好笑又无奈地把她拉走。 “非礼勿视。” 江稚轻声嘟囔,明明是他太正经了,看个亲亲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是公共场所,他们敢亲,她就敢看。 江稚想起某些往事,没忍住跟他告状:“你都不知道甜甜那家伙有多蔫坏!” “甜甜是?” “哦,是程明朗啦。” 程与淮只记得程明朗有个小名叫“转转”,他还是半大孩子的时候就爱围着人转,什么热闹都喜欢凑,连路上遇到的猫猫狗狗都能聊上几句。 倒不知道他还有个这么……黏糊糊的昵称。 “甜甜是我取的啦。”江稚笑眯眯地举手认领。 人如其名,程明朗心性单纯,阳光开朗,整天乐呵呵的,完全不像背景复杂的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后代,倒像个不谙世事的傻白甜。 显然他妈妈对他的期许,只是开心快乐地度过这一辈子。 她继续告状:“那次我们出去逛街,刚好撞见街角有对情侣在接吻,我当时还坐着轮椅呢,他居然把我推到他们前面,自己溜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围观,你说过不过分?!” 不过对方也没觉得受到冒犯就是了,甚至特别大方地向她展示了十八般缠|绵悱|恻的吻法。 程与淮眸色晦暗不明,沉声问:“你以前受过很重的伤?” 咦,这好像不是她话里的重点吧? “还好,不算重。”江稚笑着摇摇头,“就是腰伤 比较麻烦。” 事实上,很重很重。 她差一点就死掉了。 “怎么受的伤?” 江稚眸光微颤,摇摇欲坠,她下意识地低头盯着地面的落叶,浓睫压下,遮住所有情绪。 好半晌后,她才答他:“是一场……意外。” 她声音很轻,落入晚风里便散了。 看出她不愿深谈,程与淮没再问下去,沉默着又走了一段路,依稀能听到广场传来的人声。 地上对影成双。 “你和明朗,认识很久了?”他似不经意地随口问起。 他们的交情比他想象中还要深厚。 江稚想了想,说:“认识差不多五年了吧。” 斯京的中国留学生本就不多,何况他们还是来自同个省份,异国他乡的留子,情感层面上容易亲近,加上饮食口味也相似,约着吃了几次饭后就熟悉起来,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原来他们只是好朋友。 程与淮的心霎时一松,面上重现笑意:“那位前后鼻音不分的中餐馆老板娘见到他岂不是会喊成‘陈民蓝’?” 江稚乐不可支,点头如捣蒜:“没错!” 程明朗的名字全是后鼻音,被老板娘喊出来个个都缺斤少两,他为此可没少郁闷。 程与淮没说什么,眼中的笑意更深几分。 江稚发现他今晚笑了好多次,从金叶酒店拍卖会那晚算起,后面相处的那些天里,他笑起来的次数全部加起来都没有今晚多。 “你平时为什么很少笑?” 程与淮敛了笑,不咸不淡道:“大概是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吧。” 在遇到她之前。 他生活中只有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工作,平静如死水,无波无澜。 江稚怔住,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他只是全部压在心底,藏而不露罢了。 从小就背负着与生俱来的家族重任,他必须永远站在最高处,永远强大完美,永远沉稳谨严,不能有任何的污点和瑕疵,不能有半步行差踏错,也不能有个人的喜怒哀乐。 中午那场家宴,在她看来,与其说是亲人聚会,更多是利益交换。 他们都有求于他,或真心实意,或虚情假意,各种奉承讨好,为权势、为名利,为资源。 偌大程家,就像一座华丽的牢笼,无形之中困住了他。 长久以来,他被托举,被孤立在高处,为所有人保驾护航,遮风蔽雨。 然而,高处不胜寒。 他身上几乎没有什么烟火气,总有种对一切都漠然,拒人千里的疏离。 还有,虚无缥缈的孤独感。 一束亮光突然冲上夜空,“砰”地炸开,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尖叫声,此起彼伏:“快看,烟花!” “走。”江稚拉住他的手,“我带你去开心一下。” 下榻酒店那晚,她知道他不喜欢热闹,也不喜人多场合,所以她提前从热闹中脱身,回房间陪他加班。 但今晚不同。 她不想他高高在上,完美无缺。 她想他拥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想看他为她心动,为她神魂颠倒,意乱情迷。 她还要他从那高岭之巅下来,去感受鲜活的,真实的人间烟火。 江稚不管不顾地拉着他冲向广场,涌进热闹的人群中。 一束束绚烂烟火升上夜空,如同金色花朵轰轰烈烈绽放,以刹那的闪耀去与永恒明月争辉。 他们牵着手穿越拥挤人潮,逆风而行,好似在私奔。 最后停在湖边,江稚扶着护栏微喘,许久没这么肆意跑过,酣畅淋漓。 她弯起眼尾,潋滟笑意源源不断地流出。 “烟花好美。” 青山明月,烟火星辰,目之所及,一切都那样真实美好。 第59章 他也是真实的。 在他身后,有金色烟火一簇簇地坠落。 如果他也愿意坠落。 那么,她一定会是那个接住他的人。 程与淮定定地看着她被烟火照亮的脸,有刹那失神。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 纯粹到了极致。 “嗯,很好看。”他答非所问。 今晚的烟花一共有四场。 一场在天上,一场在湖面,另一场盛放在她流转的清眸中。 最后一场,落在他心里。 他的心全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无波,目光忽地暗沉,流连在她嫣红的唇瓣上。 也许是月色太美,或者此时气氛正好。 在这一瞬间,他又有点想吻她。 程与淮没有迟疑,向前一步,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江稚若有所感地偏过头,正好撞上他幽深的视线,带着前所未有的热烈和专注。 她心尖蓦地重重一跳。 四目相对,眼神交缠,充满了男人和女人间难以言说的试探和侵占意味。 她无处可躲,也不想躲。 距离再次被缩短,鼻尖已有了男性气息的热度。 江稚一动不动,屏息以待。 整个人好像快要被暧|昧灼化了。 想象着,他含住她的唇,轻吮慢碾,是浅尝辄止,还是……长驱直入,唇舌相绞的法式热吻? 纠结着,如果是后者,要不要让他进来。 毫无预兆,手机的嗡鸣震动声煞风景地响起,屏幕跳动着一串来自国外的号码。 旖旎氛围顷刻间消散。 程与淮淡淡扫了眼就挂断,可对方不依不饶,打了一遍又一遍。 “抱歉,我接个电话。”他声线喑沉,听起来有着沙哑的质感。 说不上失落多,还是懊恼多,江稚胡乱地点了点头,转身面向萤湖,松了松薄外套,吹风,散热。 程与淮径直走到几米开外,接通电话:“什么事?” 另一端的舒晴火冒三丈,不满道:“你这是什么态度?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他目光难以克制,始终追随着那道站在湖边的纤细身影。 “没事我就挂了。” “我都听舒宇说了,”舒晴连珠炮似地一通质问,“艺晗落水到底怎么回事?听说是有人推她,摄像头怎么会无端端故障?!” 程与淮抬手轻按眉骨,语气平淡得没有起伏:“舒宇不是都跟你说了。” 舒晴被气得不轻:“我不同意你和那女的结婚,死都不会同意!儿媳我只认艺晗……” “你同意与否,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程与淮耐心告罄,挂断通话,回到她身边。 “又是工作电话?”江稚轻轻叹息,“怎么都不让人好好过节啊?” 程与淮含糊地应了声:“我们回去吧。” 烟花燃尽,人群已陆续散去。 两人沿着湖边往外走,江稚感觉到接完电话后,他的心情似乎变得不好了,难道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难题了? 可她又觉得不像,他一向是游刃有余,处变不惊的。 这个中秋夜如此美好,不该这样画上句点。 “我走得有些累了,先歇会儿。”江稚找了块草地,拉着他一起坐下来,“还记得之前你和我打赌赌输了,欠我一个条件吗?” 程与淮当然记得:“嗯。” “我现在就要你兑现,”她顺势拿过他手机,“条件就是,没收你的手机。” 缺了他,天不会塌下来,地球也不会停止运转。 “我暂时帮你保管。” 江稚对着他的脸解锁手机,打开飞行模式,杜绝一切外界信息的干扰。 她希望他拥有一段只属于他自己,不会被任何人和事打扰的时间。 哪怕很短暂。 程与淮明白过来她用意,微微失笑,由着她去,调侃道:“要不要顺便也保管一下我?” “唔。”江稚认真地考虑了下,“那我就勉为其难接收吧。” 她戳戳他手背,“托管费我收很贵的哦。” 程与淮挑眉:“不能打折?” “可以是可以,”她点头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费用打折的话,我无法保证被托管人会不会也被打折,比如来时还全须全尾,走时就缺 胳膊断腿什么的。” 程与淮:“……” 难得见他露出无言以对的表情,江稚忍俊不禁,把两部手机放进小包包里。 坐得腰酸,她索性在草地上躺下来,星空提花裙的裙摆铺开,璀璨星光一缕缕落入柔软草叶中,有着别样浪漫。 她调整好最舒服的姿势,拍了拍旁边,邀请他:“要不要来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程与淮但笑不语,手掌撑着草地,躺到她指定的位置,仰面放松,舒展身体。 视野尽头,是一轮皎洁圆满的月。 其实远在人类出现之前,月亮就已经死去了,葬在满天星辰中。 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植物香气,身侧人的气息又是那么令人安心,所有负面情绪奇迹般消失无踪,程与淮阖上眼养神,意识不受控地渐渐涣散。 江稚许久没听到动静,侧过身,安静地欣赏了好一会儿他的睡颜。 她悄悄把头靠到他肩上,脸埋在他颈侧。 万籁俱寂,夜越深,月更明。 不知躺了多久后,江稚睁开眼,男人还在睡,呼吸均匀和缓。 月光轻柔笼罩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眉骨高,鼻梁挺,被光影分出明暗界限。 睡着的他,没有平日里的凌厉气场,也不疏冷,散发着成熟男人独有的荷尔蒙,充满了蛊|惑。 美色当前,江稚没禁住考验,轻声喊他名字:“程与淮。” 提前通知他,“我待会准备偷亲你,给你三秒钟的时间拒绝。” 她光明正大地作弊,秒速说完倒计时:“一二三。” “既然你没拒绝,那我就当你同意咯。” 江稚细致地观察他神情,没什么反应,应该不是装睡。 她一点点凑近,在危险又刺激的边缘试探,气息变得凌乱,迫不及待地先一步扑上去。 谁知嘴唇刚挨到男人的脸,就感觉他呼吸微滞了下,似有醒来的迹象。 她心跳骤然失控,几乎撞破胸腔。 管他的呢,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她飞快在他脸上亲了口,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缓了两分钟后。 男人仍沉沉睡着,刚才可能是过于紧张产生的错觉吧。 江稚低下头,视线在他唇间游走,唇形和颜色都很漂亮,唇角被她不小心磕破的伤口结了痂,呈现出暗红色,莫名透着性|感。 他的唇看起来很柔软,很好亲的样子。 江稚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心如擂鼓,蠢蠢欲动。 烟火还未燃尽时,他是不是也有同样的心情,也想要…… 吻她? 第34章 样口红印 彼此的唇还未相互碰触,男人潮热的呼吸徐徐喷来,似抗拒,又像是欲拒还迎。 江稚再次迷乱了气息,停顿两秒,或者更久。 时间的概念被模糊掉,她也已经彻底无法思考。 江稚往下低了低头,乌发如瀑披散而落,几缕发丝铺在他胸前。 她手心里沁出潮意,长睫眨了又眨,驱不散眸底漫上的雾气。 怪这夜过分安静,藏不住她的心跳声。 跳得那么快那么急,在漫山遍野回荡。 江稚偏过头,呼吸两口新鲜空气,盯着他的唇,咽了咽嗓子,然后屏息对准目标,慢慢贴上去…… 就在这时,一道亮瞎眼的强光突然射、了过来,江稚惊愕地停止动作,整个人都懵了。 程与淮也从沉睡中醒来,还未完全清醒,像是刻在潜意识里的条件反射,第一时间伸手去捂住她眼睛。 自己略有不适地眯了眯眼。 男人手掌温热而干燥,正轻捂着她的眼,为她挡住强光刺|激。 他低声问她:“还好吧?” 一点都不好…… 江稚咬紧牙一拳砸在草地上。 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亲到了!!! “我没事。”江稚暗自庆幸,要是他的手再往下些,就会发现她的脸烫得厉害。 她睫毛轻眨,一下又一下,程与淮感觉好像捂着两只轻盈起舞的蝴蝶,掌心微痒,牵连着心口也掀起异样波动。 仿佛蝴蝶飞进了那里。 他挪开手,它们就消失了。 虚拢的指间,只有夜风寂寥吹过。 见两人坐起身,夜巡的保安挪开手电筒,大声催促道:“已经闭园了,请你们立刻离开!” 江稚想起初中寄宿时,教导主任老爱去学校后山小树林逮约会的小情侣,手电筒一照一个准,惊起尖叫声一片片。 没想到她今晚也被逮了一回。 第60章 好在不用写千字检讨。 “我们马上就走。”保安<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dashuwen.html target=_blank >大叔职责所在,江稚无意再给他添麻烦,拉着男朋友往出口方向走,“中秋快乐,再见。” 保安面色稍缓,回了句中秋快乐,继续执行巡园任务。 巡查到停车场,一部黑色轿跑从里面开出,他这才后知后觉他们身份尊贵非凡,应该就是今晚园区负责人亲自接待的那两位贵客。 车里,江稚坐在右侧后座,回过味来,笑个不停。 “被保安大叔当成深夜私会的野鸳鸯抓了个现行,是不是特别新奇的体验?” 岂止。 今晚的一切对程与淮来说都很不可思议,穿过喧闹人群去看烟花,在烟花下忽然生出吻她的冲动,还躺在草地上睡觉…… 甚至久违地在零点前入睡,不受打扰,无需保持戒备,自然而然进入深度睡眠,也没有做噩梦。 “我睡了多久?” 他们很有默契地没去看对方的唇,连眼神都似有意躲避着交集。 江稚从小包包里拿出他手机,按亮屏幕:“将近三个小时。” 顺手递还给他:“要现在解除飞行模式吗?” “不用。”程与淮接过手机,息屏。 橙黄的灯光在车内进进出出,明暗交替,安静极了。 江稚从明处望向暗处闭目养神的他,红唇勾起清浅弧弯。 下一次,她一定要亲到! 回到南院,江稚准备上楼洗澡,摸到颈间的紫钻项链,正要摘下来物归原主,身后的男人出声阻止了她:“就当是今晚的托管费。” 价值连城的定制高珠说送就送,真是财大气粗啊。 看他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江稚眼眸狡黠地转了转,得寸进尺:“那我能不能带两个麻袋去打劫一下你家金库?” 上午挑项链时,她留意到隔壁藏品库门前坐着两只玉雕貔貅,猜想那应该是金库。 她只是一时起意开个玩笑,没想到他竟然当真了,让林管家送来两个麻袋。 这下江稚傻眼了:“真去啊?” 客厅灯光明亮,她投向他的视线猛地顿住,没看错吧? 不确定。 再仔细看看。 江稚瞳孔微震,他唇角结痂的伤口边确实多了一抹可疑的红色。 该不会是…… 在手电筒强光照过来时,她紧急撤离,口红不小心蹭到了他唇角?! 口红蹭得凌乱,形状不规则,在冷白肤色映衬下,不仅显眼,还衬得他,格外地欲。 江稚心情复杂,都没亲着,却留下“罪证”,白担了轻薄他的罪名,多冤啊她。 不行,在他发现之前,她一定要想办法消灭“罪证”! “走吧。”程与淮不仅对她有求必应,还考虑周全,“我帮你放风。” 江稚:“……” 什么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不就是了? 不过也好,还能多出一段相处时间,到时她再见机行事,抹掉他唇边的口红印。 实在不行的话,她就装作没站稳,重演假摔戏码,现场给他亲一个,混淆掉原来的印迹。 办法不怕旧,管用就行。 何况她已经有经验了。 有程与淮在,地下藏品库级别极高的安保形同虚设,江稚顺利来到金库前,密码门一打开,金灿灿的光扑面而来,毫不夸张。 程家积攒百余年的财富,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眼前。 金条、金块和金砖整齐有序堆积如山,金丝楠木陈列架上也摆满各式各样古董黄金摆件,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正中间那幅纯金打造的国家地形图,山脉平原盆地河流,纤毫毕现,堪称鬼斧神工。 她仰头看,上方还有3d投影的二十八星宿,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天地四灵,分守四方。 星辰闪烁,蕴藏着神秘的东方力量。 “看看喜欢什么,随便挑。” 金库里的东西,程与淮都有处理权限。 江稚随手往离得最近的陈列架上一指:“我 都喜欢,怎么办?” 她看中的大部分黄金饰品及摆件原本是预作程家家主将来娶妻的聘礼之用,程与淮并不打算结婚,自然也就用不上。 既然她喜欢,送给她也不是不行。 见男人面露沉思之色,似乎在认真考虑她随口说的玩笑话,江稚连忙拍拍他手臂:“我说笑的啦。” 她从架子上挑了一对一眼中意的招财猫,别看只有巴掌大,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又颇有仪式感地洗劫了小半麻袋金条金块金砖,有点重,提是提得动,但她腰经不起这么大强度的消耗。 “程总,帮我抬一下。” “不再挑挑别的?”程与淮单手轻松地将麻袋提起来。 “这些就够了。” 最重要的是满足了某个心愿,她做过好几次梦,野外探险发现宝藏,金银珠宝遍地随便捡,可惜次次都没来得及装袋,梦就醒了,怎能不扼腕长叹?! 此时,中控室里,全程盯紧金库监控的值班保安们,目送两人带着小半包黄金离开后,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什么情况??? 看不懂。 完全看不懂。 将打劫来的战利品封袋收好后,江稚进浴室泡澡,吹干头发趴在床上,迷迷糊糊间,总觉得有什么事忘了做。 到底是什么呢? 思来想去,没有头绪,再次昏昏欲睡之际,她猛地拍床坐起来。 卧槽,她被满屋黄金迷花眼,迷了心窍,竟忘记抹掉他唇边的口红印了! 他会不会已经发现了? 口红印,又刚好晕开在那个位置,今晚他身边只有她一个人,想抵赖都不行。 这不就等于直接暴露了她心思? 万一,他洗脸时没看镜子呢? 这也是有可能的。 心里有个声音弱弱地反驳: 但可能性微乎其微。 江稚百般懊恼纠结,辗转反侧,困得眼皮直打架,终于怀着侥幸心理睡去。 他却不肯放过她,追来她梦里,指着唇角的口红印,问怎么回事? 她坦然承认:没错,是我亲的,你想怎样? 他说:没想怎样,他要亲回来。 男人把她拉入怀里,在漫天盛开的璀璨烟花下,低头吻住她。 从温柔吮-尝,到法式舌-吻,她在他怀中几近窒息。 他气息滚烫,往锁骨下方蔓延。 他们相拥着倒进草地里…… “砰”地一声,江稚从床边摔下来,椿梦余韵未消,气血翻涌,浑身发热。 她捂住脸,天啊,怎么会做这么羞人的梦?! 蜷在地毯上躺了片刻,江稚轻揉着腰,梦境细节走马灯似地在脑中清晰回放,一遍又一遍。 以致起身时她的腿不禁软了下,扶着床才勉强稳住身体,贴好膏药,趴回床上。 落地窗外,天色微明,鸟鸣声清脆。 睡了个不长不短的回笼觉,磨磨蹭蹭洗漱完,江稚下楼吃早餐,意外撞见男人正坐在客厅桌前喝咖啡。 她停住脚步,悄悄去观察他唇角,上面沾的口红印已经不见了。 她忽然眼前一黑。 程与淮也看到了她,放下咖啡杯:“早。” 江稚走到他对面坐下,察言观色,看不出什么异样。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说完,她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 满脑子都是梦里的画面,他的吻不断往下,最后掀开她裙摆钻进去…… 星光在草地上跳跃。 他不仅亲,还咬她。 她毫无招架之力,连魂魄仿佛都出窍离体了。 他在她梦中是那样地失控和涩晴,而眼前真实的他,衣着精致讲究,雪色衬衫挺括,扣子系得严严实实,清雅矜贵。 分明是同一个人,却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 非常矛盾,非常割裂。 搞得人心yellowyellow的。 她没办法再直视他了。 程与淮指腹抵着眉心轻按,语气难辨情绪:“托江小姐的福,我几乎一夜没睡。” 来了来了,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江稚头皮发麻,暗叫不妙,他果然发现了她留下的口红印,现在还要和她当面清算。 啊啊啊就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非要把话摊开来说得这么明白? 没看出来她此时脸皮比纸还薄很害羞吗?! 还有,一个吻而已,威力这么大么,居然让他整夜失眠? 不过她转念一想,初吻在那种情形下不明不白地被人夺走了,换作谁都不可能不在意,不追究。 可问题是,昨晚她根本没亲到好吗?! 顶多在他脸上蜻蜓点水亲了下,尝到了点甜头,后面他擅自闯入她梦里各种占便宜,早就千百倍讨还回去了。 “嗯?”江稚负隅顽抗,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做什么了吗?” 第61章 男人靠向椅背,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江小姐不如好好回想下。” 皮球又被踢回来了。 江稚再三斟酌后,决定装傻到底,神情无辜地摇摇头:“想不起来。” “这样?”程与淮指尖漫不经意地轻点着桌面,垂眸略作思考,沉吟道,“刚好我手上留有证据,或许可以帮你回忆一下。” 什么?! 江稚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居然还留有证据? 第一反应是—— 她偷亲他时,他该不会故意装睡,是清醒状态吧?! 钓鱼执法??? 第35章 才私心 “什么证据?” 江稚故作镇定地问,以不变应万变。 见男人解锁手机,点进相册,她暗暗松一口气,还好不是人证。 看来他当时的确是在熟睡,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事。 但眼下形势并不容乐观,她又想到某个可能性,难道他昨夜洗漱时发现了唇边的口红印,还特地拍照留证了?! 糟糕,有图有真相,这下要怎么狡辩抵赖? 江稚冥思苦想,灵光乍现,他们在草地上侧身面对面睡觉,本来楚河汉界睡得好好的,谁知他突然凑过来亲她,她吓了一跳,慌里慌张地躲开他,口红不小心蹭到了他唇上…… 合情合理也合乎逻辑,完全能说得通。 反正他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还不是任由她颠倒黑白,胡编乱造? 江稚做好应对准备,露出浅笑,姿态松弛,接过男人递来的手机,看到屏幕上的照片,她惊讶地睁大眼,愣住了。 所谓证据,不是想象中的唇角口红印,而是风牛马不相及的床-照。 床单中间位置还染着一团不规则,尤为可疑的深色印迹。 江稚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了,没有细看,火速挪开,耳根涨得通红。 可以理解,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长期禁,欲,积累太多,梦里自动排出那啥也是正常的。 但是!!! 他也太不把她当外人了吧。 这种私-密东西,是可以随随便便就给她看的吗?! “江小姐想起来了吗?”男人双手交叠搭在桌面,气定神闲地问。 江稚:“???” 她该想起来什么? 天知道她此时脑子一片空白。 等等! 江稚想到他先前的话:“托江小姐的福,我几乎一夜没睡。” 这意思该不会是…… 他孟遗和她有关?! 登月碰瓷也不是这么个碰法吧。 “程总,大早上的,我们聊这种……话题,”江稚递过去一个“你懂的”隐晦眼神,欲言又止,“好像不太合适吧。” “那江小姐觉得,”程与淮指尖轻点屏幕照片,“昨晚腼腼尿在了我床上,合适吗?” 江稚足足反应了好几秒,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原来床单上的印迹是腼腼尿的啊。” 搞半天,居然是她想歪了。 都怪那场椿梦,害得她满脑子黄、色废料!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她以为的内容太不可描述了,怎么可能告诉他? 江稚有点心虚,眸光微闪,随便扯了个理由:“我以为是你 夜里喝水不小心洒到床上了。” 程与淮不知道她脑补了那么多乱七八糟有的没的,便没再细究。 心情坐过山车般起伏,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胸腔,江稚想起来,昨天在假山里,她跟他告状腼腼欺负她,他开玩笑提议克扣猫粮,她立马倒戈,拉着腼腼一起讨伐他这个坏叔叔…… 没想到当晚腼腼就报复性地把他的床给尿了,害得他一夜没睡。 江稚缓慢地眨了眨眼,小声狡辩:“猫猫自主行为,请勿牵涉无辜之人。” “如果我没记错,”程与淮眉梢微挑,“它似乎是你的逆女。” 江稚淡定以对,见招拆招:“按照协议,四舍五入,合约期间腼腼也算你的逆女。” 程与淮:“……” 佣人送来早餐,依次摆到桌上,一杯坚果燕麦奶,小碗混玉米粒的紫薯泥,一笼水晶虾饺,五香茶叶蛋,以及小份的水果拼盘。 事情就算这么翻篇了。 江稚心中仍有疑虑,那口红印蹭在他唇边还挺明显的,难道他真没发现吗? 还是说发现了,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心思藏得太深,琢磨不透。 江稚吃了两口紫薯泥,留意到对面的男人也端起咖啡杯,指节白皙修长,漂亮得像艺术品。 他薄唇含着杯沿,浅酌一口咖啡,接着喉结微动,无声吞咽下去,动作优雅,赏心悦目。 某些画面争先恐后从她脑海中涌现,他藏在裙摆下亲她,竭尽所能地取悅,吞咽…… 她迅速掐断思绪,却掩不住阵阵的脸热。 早餐吃得差不多,林管家带着两个佣人进来,没一会儿就搬下了床垫,腼腼这一泡尿可不得了,百万定制床垫惨遭横祸,提前终结职业生涯。 这个逆女,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手机屏幕亮起,是雷秘书发来的邮件,江稚点开看完内容,面露凝色。 她拿着手机坐到程与淮旁边,让他看邮件。 “许氏是桐城湾大型商贸综合体星级酒店项目的承建方之一,而空中花园和空中走廊项目的负责人正好是许铭安现任妻子吕丽的哥哥吕鹏。” 吕鹏这人没什么能力,目光又短浅,还有过数次中饱私囊的前科,许铭安耳根子软,枕边风吹得多,没少为大舅哥擦屁|股,爷爷也因此对他日渐失望。 程与淮稍稍侧过身向着她,一心二用,边浏览邮件边听她说。 “近年来原材料价格上涨,吕鹏为谋私利,和上游供应商暗中勾结,以次充好,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通过工程验收。” 许铭安名下已经没有可抵押的不动产,只要暂时卡住资金流,买回别墅指日可待。 其实江稚莫名笃定,以他们的交情,只要她提出来,他就一定会帮忙。 但她不想让他在正事上因为她公私不分,落人话柄,所以才想方设法收集资料,找到工程项目的漏洞,这样一来他对董事会和合作方都能有所交待。 程与淮正色问道:“这些资料你是怎么拿到的?” 据他所知,她只拿许氏的股份分红,并不参与具体管理和运营,曾有德更不可能接触到这种核心机密资料。 江稚跟他对视,弯起唇角:“我掌握了重要人脉。” 她简单说了上次趁许氏内部混乱,浑水摸鱼,高价收买雷秘书当眼线的事。 程与淮定定地看着她,惯常喜怒不形于色,此时眼里却透出不加掩饰的欣赏之意。 她聪颖过人,既掌控全局,环环相扣,又潜谋于无形,坐收渔利。 她的行事风格、手段跟他别无二致,很多想法更是不谋而合,这种默契可遇不可求,他再次动了心思:“真不考虑加入程氏集团?” 他已经有了大致计划,对她进行重点培养,一对一私教,将来当集团二把手不成问题。 程与淮不否认自己藏有私心。 等合约结束,也许他们从此就再无交集。 他不想和她失去联系,做回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他想把她留下来。 这是江稚第二次收到共事邀请,上次还以为他是临时起意跟她开玩笑。 不由想到他堂妹程其茵,取消婚约后,在他的鼓励下出国进修mba,如今在集团担任要职。 前阵子公司内部竞聘战略投资部总裁,程其茵的最大竞争对手是一位因结婚生子暂别职场,后遭丈夫背叛离异的单亲妈妈,对方综合能力更胜一筹,她输得心服口服。 从始至终,他并未动用集团最高决策者的特|权徇私,偏袒堂妹,而是创建公平公正的良性环境,让她们凭实力竞争。 越是了解他,就越被他吸引。 “我听说今年程氏的女性录用比例高达80%,”江稚问出压在心里许久的疑问,“你是不是对人事部下了指示,优先录取女性?” “纯属巧合,”程与淮客观地就事论事,“她们本来就比男性优秀。” 江稚犹豫片刻,最终决定遵循内心。 “谢谢程总的肯定,”她再次拒绝了他的工作邀请,“我以后可能不会在国内长待。” 除非,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让她心甘情愿留下来。 程与淮想起金叶酒店拍卖会第一次见面那晚,她就说过将来会在瑞典定居。 他眸色不自觉幽沉几分,低低地“嗯”了声应她。 她还说过,将来要和喜欢的人结婚,还想生个孩子。 然而,这两项都在他的人生规划之外,他无意于婚姻,也没想过谈恋爱。 爷爷去世后,他的余生只剩程家和集团。 爱情,婚姻和孩子,她想要的他都给不了她。 第62章 他从来不做无法兑现的承诺。 程与淮仰起头,下颌线随之绷紧,将咖啡一口饮尽。 从未有过的苦涩。 气氛凝滞,仿佛冬日落雨,在半空中被冻住了。 轻快的“喵~”声打破静寂。 只见尿床的小坏蛋从楼梯扶手一跃而下,稳稳降落地板,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腼腼,你给我站住!” 江稚刚要起身,腰间猝不及防袭来剧痛,她跌坐回椅子,咬牙轻“嘶”了声。 “怎么了?”程与淮不明情况,没有贸然碰她。 江稚偏过头,对上他隐含关切的视线。 “腰疼。”她轻咬下唇,趴在桌面缓了缓,老实交代半夜摔下床的事,本以为贴了膏药就能止痛。 看她额间冒汗,明显疼得厉害,程与淮眉心紧蹙,声线微沉:“必须要去看医生。” 其实她的腰伤并没有那么严重。 江稚心里有数,故作轻松地笑问:“你们霸总不是都有一个24小时随叫随到的医生朋友吗?” 小说里都这么写。 澄园确实有配备私人医生,但擅长治疗腰伤的是另一位熟识的世交长辈,就住在山脚下,距离不算远。 十五分钟后,车子抵达目的地,一座古色古香的中式宅院,围墙爬满绿藤植物,开着一簇簇白色小花,在阳光照耀下,生意盎然。 庭院内也是花团锦簇,两人沿着青石小路往里走,身影斜映入小池塘中,睡莲铺水,团团圆叶下有红色锦鲤成双成对嬉戏。 提前打过招呼,一位眉眼和善女人出来迎接他们,江稚跟着程与淮喊她“臻姨”,真巧,这位她也在官媒的新闻报道上看过,国医大师颜臻,据说她退休后便不再对外接诊,四处云游,行踪不定。 没有过多寒暄,进屋后,颜臻立即为江稚诊脉,查看完伤处,她温和地问:“腰是怎么落下旧伤的?” 江稚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站在窗前的男人,低声说:“被碎石砸到了,没有及时得到医治。” 一共延误了254小时 17分39秒。 颜臻又问:“月经还正常吗?” 江稚想了想:“之前停了半年左右,上个月才来,不过量很少,还疼。” 受伤后她暴瘦到七十多斤,月经就暂时停了。 “这个急不得,得慢慢调养,”颜臻临床经验丰富,初步定下治疗方案,“先做个针灸吧。” “好。”江稚跟着走进内室,趴到理疗床上。 颜臻净手消毒,定点定穴,为她施针。 留针时间20分钟,疼痛逐渐缓解,江稚闻着空气里的淡淡药香,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颜臻无声叹息,这孩子以前不知道经历过什么事,忧思过重,心气郁结,即使是睡梦中仍不安凝眉。 时间到了,颜臻拔出针,在她腰间搭了条薄毯避免受凉,轻掩上门出去。 “臻姨。”程与淮刚打电话交代助理高阳将原定上午的高管会议延迟到下午,收了手机上前问,“她的伤怎么样了?” 颜臻难得见他这么关心和在意一个人,笑了笑:“没有大碍,但得好好调养。” 她看着他唇角结痂的伤口,眼睑的淡青色,以及面上倦意难掩,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年轻气盛,难免贪-欢逐-乐,可也不能纵玉无度,居然折腾得人家女孩子都腰伤复发了。 身为医者和长辈,她委婉提醒道:“这段时间要让你女朋友注意多休息,饮食清淡,尽量避免高强度的剧烈运动。” 程与淮专心记着医嘱,没听出她话中隐含的深意。 颜臻只得补充强调:“最好不要行-房-事,如果实在忍不住,也要注意体,位。” “……” 误会解释不清,百口莫辩,程与淮只能认下所有的指控。 他不自然地抵唇轻咳了声,转移话题:“臻姨,我最近又开始间歇性头疼了。” “怎么回事,”颜臻拉起他的手把脉,“偏头痛复发了?” 治疗室内。 江稚醒来,发现针灸已经结束,腰也不怎么疼了,她掀开薄毯,叠好放在床上。 拉开门走出房间,隐约有说话声传来: “你的意思是,只要被她碰到,就会头疼?” 是臻姨的声音。 江稚呼吸一滞。 又听到熟悉的低沉男声说:“我觉得不是她的原因。” “是因为你父亲?” 涉及隐私,江稚没有再听下去,转身时不小心撞到旁边的罗汉松盆栽。 人已经走远了,一截斜出的绿枝仍然轻轻晃动。 客厅里的交谈还在继续。 “源头上应该是,”程与淮淡淡地说,“也存在其他原因。” 他并不习惯和别人有肢体上的亲密接触,大家知道这方面的禁|忌,平时都谨慎地和他保持距离。 而江稚是他名义上的女友,也是唯一一个可以随时随地、无所顾忌碰触他的人,甚至有时候她只是挨得近了些,越过安全社交距离,他都会感到不适应。 也许正是因此产生了情绪波动,进而引发偏头痛。 这种情况近期稍微缓和了些,他也在慢慢试着适应和接受。 还有心理方面的诱因。 比如,他听到母亲舒晴的声音,除了头疼,还会隐隐觉得恶心。 作为当年事件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颜臻心中百感交集:“与淮,你父亲的死只是一场意外,这么多年过去,你也该放下了。” 程与淮没再说什么,偏头望向木窗外,阳光肆意泼洒,处处都明净透彻。 视野中忽然出现一道白色身影,墙上蔷薇开得正盛,浓绿枝叶交织缠绕,蔓延出粉色花瀑,沿着斑驳墙面流淌而下。 她捧住一团花,鼻尖凑近去闻,裙摆迎风,轻盈摇曳。 满墙的花朵也跟着摇摇欲坠。 画面鲜明而热烈,像极了莫奈的油画。 画中人美而不自知,更不知成了他人眼中的风景。 看见一只肥嘟嘟的橘猫窝在花影下酣睡,发出细细的呼噜声,江稚放轻脚步朝它走近。 胖橘猫很是警觉,耳朵微动,睁开眼看了看她,又懒洋洋闭上。 江稚没再打扰它,惊喜地去看墙根下缓慢移动的一群蚂蚁,队伍排得歪歪斜斜,在风中将粉色花瓣托起,如同翩跹起舞的蝴蝶。 她啧啧称奇:“你们蚁后是准备举办一场浪漫婚礼吗?” 蚂蚁们默不作声地举着花瓣从她脚边路过。 “现在感觉怎么样?”一道颀长身影从斜后方靠近过来,“好些没?” 江稚回头看去,笑意盈盈:“没那么疼了。” 一片花瓣落在她发间,程与淮抬手正要去拿下来,江稚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他伸出的手便落了空,唇线抿紧,好半晌才轻描淡写道:“你头上有花瓣。” 江稚慢半拍地“哦”了声,摸到花瓣,虚握在手心:“要回去了?” “嗯。” 颜臻给江稚开了几副中药,送他们到门外,又嘱咐一遍相关注意事项,让她记得下周回来复诊。 路上,两人各怀心事,沉默无话。 回到南院,程与淮遵医嘱亲手熬好药,盯着她喝完才去公司。 江稚闲着无事,打算回房睡会儿,有佣人进来告知程惠远约她到茶室喝茶,这个点喝茶还早,应该是找她有什么事? 江稚刚踏入茶室门,就闻到了茉莉花茶的清香。 程惠远穿着一袭月白梅花暗纹旗袍,素雅端庄地坐在茶桌后,朝她点头致意:“江小姐,请坐。” 对方面带微笑,语气却透着疏淡礼貌,江稚心底蓦然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程惠远给她倒了一杯花茶,也不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江小姐,我找你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江稚心绪起伏,定了定神:“……您请说。” 桌上的莲纹香炉飘出袅袅白烟,如同山间的薄雾屏障,隔在她们中间。 程惠远面无表情地透过弥散的朦胧烟雾看向她:“我希望你和与淮仅止步于合约关系,不要再往前越界,妄想假戏真做。” 江稚云里雾里,怀疑自己听错了,在桌下攥紧手,稍微冷静下来。 越界?妄想??假戏真做??? 原来自己在她眼中竟是那等别有用心攀高枝的人吗? “我还希望江小姐能够答应我,”程惠远咄咄逼人,“即使将来有一天与淮跟你表明了心意,也请你拒绝他。”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江稚难以理解,甚至觉得她的话有些荒唐可笑。 程惠远端起茶杯啜饮,声音淡淡:“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你不必多问。” “抱歉,程女士,我没办法答应您的无理请求。” 江稚同样态度强硬,但看在她是程明朗妈妈的份上,还是给她留了些体面和尊重。 “因为你们不合适!” 第63章 程惠远不再看她,冷着脸搁下茶杯,直白地说,“他需要的是一个门当户对,能和他并肩而立的妻子。” 第36章 能拆穿 “希望江小姐对我们今天的谈话保密,尤其是不要向与淮透露一个字。” 江稚没有表态,起身离开茶室。 人走茶凉。 唯有桌上香炉的白烟,仍在日光纤尘中虚虚飘散。 雾锁烟迷。 江稚出门往右走了几分钟,恍然发觉周围景色陌生,透过古朴的菱形雕花木窗望去,竹影斑驳,浮光跃金。 有些刺眼。 她迷路了。 索性在墙边的长椅坐下来,安静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一团猫影滚到她脚边,四脚朝天,露出雪白柔软的肚皮。 见江稚没反应,腼腼不满地撞了她一下:“喵!!” 江稚这才回过神,笑着摸摸它脑袋:“我们这是和好了,对不对?” 腼腼高冷地举起小爪爪,轻拍向她掌心:“喵呜。” 达成共识。 “对不起啊,我以后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腼腼像是听懂了似的,慢慢眨着金绿色大眼睛,很乖巧地蹭了蹭她的手,传达友好信号。 有腼腼带路,江稚顺利回了南院。 路过池塘边,她看到先前种下的月季家书顶端冒出了个花苞,长得小小粒,分明弱不禁风,却迎着阳光,肆意生长。 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伸出手,将柔嫩的小花苞掐掉,顺便撇下两片黄叶。 程与淮是第一个发现花苞消失的人,他今晚有私人饭局,回来已是九点多,发现早上还在的花苞竟不见了踪影。 他叫来林管家,沉声问是怎么回事。 林管家也不清楚什么情况,以为哪个佣人多手多脚闯了祸,调取监控后才确认花苞是江稚亲手掐掉的。 江稚正趴在床上神游天外,等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渐近,她才反应过来,立刻闭眼装睡。 程与淮停在门口,门没关,灯也亮着。 他往里面望了一眼,她可能身体不舒服,今晚睡得比平时早,本想问下她腰伤情况,只能作罢。 正要走开,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搭在腰间的薄被滑落大半,他亲自领教过她睡觉有多不老实,放轻脚步走近床边。 灯光橙黄,女孩子安静睡着,浓睫低垂,乌发散乱,衬得肌肤如月中聚雪。 摆在床头柜上的瓷瓶,插了束红玫瑰,娇艳欲滴。 半分比不上她的好颜色。 程与淮转开视线,弯腰拉起薄毯。 清冽男性气息笼罩而来,江稚瞬时心弦绷紧,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好端端的,她干嘛要装睡? 装就装吧,还慌里慌张挑了个对腰特别不友好的睡姿,难受得不行,只能翻身调整。 这一翻可好,被子掉了,还把他引进来了。 薄被重新搭回腰间,无形的压迫感也随之减去大半,房间里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但江稚知道他还在,而且就站在离床边不远的位置,存在感强烈到难以忽略。 他为什么还不走? 江稚心乱如麻,无法想象,他此时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在看她。 又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无声流逝。 还不走,还不走! 他到底要做什么呀? 实在受不住了,江稚败下阵来,发挥出色演技,佯装打了个冷颤,抱着手臂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立在床前的男人,她惊讶地坐起身,明知故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程与淮压着唇角上扬的弧度,似笑非笑:“想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还是没忍住,他低笑出声。 江稚本就脸皮薄,听到他笑,更加恼了,气鼓鼓地随手抓起一个枕头砸过去。 原来他早就发现她在装睡,还故意留下来等着拆穿她! 怎么感觉这人好像变坏了,他的绅士风度呢? 程与淮稳稳接住枕头,放回床上。 江稚瞪他一眼:“我装睡是有原因的。” “哦?”程与淮饶有兴致地问,“什么原因。” “我是想试探你。” “试探我什么?” 不方便坐她床上,他随意往床头柜一倚,姿态清越,玉树临风。 江稚被近在眼前的美|色勾得目不转睛,唇干舌燥,咽了咽嗓子才说:“试探你会不会再次趁我睡着,见|色起意,兽|性大发。” 与其一颗心被吊得七上八下,不如主动出击,先发制人。 程与淮捕捉到关键信息,慢条斯理挽起袖口的动作一停。 “再次?” “对,”江稚点点头,指着他唇角结痂的伤口,坦然地问,“你昨夜肯定发现唇边的口红印了吧。” 见他沉默,等于是默认了。 果不其然! 她验证猜测,开始倒打一耙,理不直但气很壮: “那时,我们躺在草地上睡觉,你突然凑过来亲我……” 江稚不再往下说了,眼神恰到好处地含羞露怯。 许久没得到回应,她难免心虚,试探性问:“你该不会觉得我在说谎吧?” 程与淮神色若有所思,对于睡着时唐突她的事,他完全没有印象,相关记忆是空白的。 但不否认,以过去的经验,这种事确实有可能发生—— 他又一次混淆了梦境和现实。 程与淮轻揉眉骨,声线极为低哑:“抱歉。” 也许,他该找个时间去看心理医生了。 他承认了??? 他居然……承认偷亲她了?! 还为此道歉? 江稚直接懵了,那些话都是她颠倒黑白胡扯的,为什么他会承认啊?! 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说,她知道的只是其中一部分真相,在她偷亲他之前,他就醒来过,还趁她睡着,神不知鬼不觉地……亲了她? 两人各有各的不确定,彼此目光忽然撞上,又微妙而默契地弹开。 一个垂眸沉思,一个心潮起伏,谁也没有再出声,沉默混杂着暧昧不停发酵,四处弥漫。 大约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 久到江稚都开始犯困了,终于听到男人开口,嗓音里仍带着一丝喑哑:“早点休息,晚安。”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门外。 他知道她睡觉的习惯,没有帮她关灯,也没随手带上门。 他一走,房间里就空了。 困意也跟着消散,江稚望向窗外,放任思绪游离。 夜里起风了,吹开一角纱帘,月色流淌进来。 后来也不知几时睡着,梦做得断断续续,先是和他争辩谁亲的谁,没辩出结果反而又亲上了,床轰然倒塌,接着天也塌了,末日来临,被变异怪物追赶,快要跑断气…… 次日,江稚打着哈欠欠下楼,男人正好在煮咖啡,仍是一身正式的衬衫长裤,身形挺拔,丰神俊朗。 相比她的萎靡,明显能看出他昨晚睡得很好。 哼,真不公平。 江稚想要半杯咖啡,他没给她:“喝中药不宜喝咖啡。” 又问:“腰还难受吗?” 江稚坐在桌前,揉揉脸提神:“不怎么疼了。” 程与淮端着咖啡在她对面坐下:“等吃完早餐,我送你回去。” 他特意推掉上午的行程,空出时间。 “程总,不用麻烦你了,甜甜会送我。” 江稚知道他晚上的航班飞巴黎出差,航线已经提前申请好,不想他来回奔波。 而且她和甜甜还得先去趟莞城,有个朋友的猫最近情绪反常,频繁离家出走,让她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静默一瞬。 程与淮薄唇微抿,不带什么情绪地“嗯”了声,没再多言。 喝完咖啡,他便上楼去了。 等江稚回房收拾好行李,他又适时出现,帮忙提着行李箱下楼,送她去侧院停车场。 腼腼跟在她脚边,亦步亦趋。 老太太得知内情后,纵然心里不舍,还是决定猫归原主。 江稚本来也想把小狸花猫一起带回山庄,可小狸花生性不羁,不愿舍弃自由,她只好拜托林管家在后山水潭附近定时放置猫粮。 走到池塘边,两人不约而同看向那棵阳光下的月季。 程与淮每次经过都会习惯性看一眼,最早发现花苞的也是他。 “为什么掐掉花苞?” 明明从种下那天起,她就满心盼望着花开。 江稚有理有据地说:“月季苗子定植没多久,植株还很弱小,开花会消耗掉大量养分,不利于根系枝叶生长。为了长远考虑,只能忍痛把小花苞掐掉。” 其实这朵花有什么错呢,它只是出现在不合适的时间。 “你对园艺这么有研究?” “还好吧。”江稚比了个拿捏的手势,谦虚道,“略懂一二。” 她在斯京住处二楼的露台,种满了花。 第64章 回国这段时间,她让助理贝贝隔几天上门浇水施肥,修剪残花败叶,埋进角落的小池子里堆肥。 很快侧院就到了,程明朗早已在停车场等着,打过招呼后,颇有眼色地去接行李箱。 程与淮没松手,直接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又叮嘱他开车注意安全。 程明朗简直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江稚坐上车,腼腼也自觉钻进航空箱,寻了个舒服位置抱着小玩偶睡 觉。 “程与淮,”她系好安全带,倾身探出窗外,笑吟吟地挥手同他告别,“再见,程与淮。” “再见。” 程与淮站在原地,目送车子远去,拐过弯后,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车子开上高速没多久,江稚接到莞城朋友打来的电话,说是临时有突发状况,外公不小心摔倒住院了,只能另外再约时间。 “甜甜,回桐城吧。” 其实一离开澄园,程明朗就察觉到她心情低落下来:“跟你说件开心的事,舒宇这狗东西被家里停了所有银行卡,以后也不能再借程家的势,在外面横行霸道,吃喝玩乐了。” 江稚还没想好怎么跟舒宇算账,没想到他就被程与淮出手收拾了,倒省得她费心费事。 “打蛇打七寸,你哥这是精准击中了舒宇的要害。” “可不是,听说舒宇气得把家里能砸的都砸了。” 腼腼似是不满被他们忽略,喵喵叫了两声抗议。 “这小家伙。”程明朗吹了记口哨回应,又欣慰地笑了笑,自从江稚来澄园后,腼腼的抑郁症就不药而愈,重新变得活蹦乱跳了。 真好啊。 有人疼爱的小猫咪才不会皱皱巴巴。 “甜甜,”江稚的手搭在航空箱上,望着窗外轻轻叹息,“昨天你妈妈找我了。” 程女士只要求对谈话内容保密,没说对谈话这件事保密。 她没打算瞒他。 程明朗大概能猜到他妈会说什么,沉默几秒:“她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嗯。”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江稚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第37章 看越界 抵达云来山庄已是正午,吃过饭,江稚回到酒店房间,倒头就睡,腼腼则精力无穷,四处撒欢探险,等她醒来,遍地狼藉,真皮沙发也被折磨得伤痕累累。 养奶牛猫,保持情绪稳定很关键。 等酒店保洁清理完现场,江稚给隔壁房间的程明朗打电话,让他过来陪腼腼玩。 以前她有事出远门,就托他照看腼腼,久而久之他们相处出深厚感情,腼腼也挺依赖他。 “你要去哪儿?”程明朗问她。 “去趟市区。” 宋雅南得知她回了桐城,约她逛街,刚好她也要去取回修好的红宝石项链。 约在南象城,桐城cbd,高楼大厦林立,云集了众多国际高奢品牌。 刚打上照面,宋雅南就小步跑过来:“不是吧江稚稚,也没多冷啊,你怎么就穿上外套了?” 她清楚记得这位幼儿园同桌小时候特别抗冻,大冬天还穿着漂亮裙子,是出了名的爱靓不爱命。 不等江稚回答,宋雅南又夸张地惊叹道:“哇你这件外套哪买的,美死了都!” 一看质感就很好,尤其是后背的蝴蝶刺绣,手工钉珠,泛着只有精品澳白珍珠才有的光泽,刺绣式样繁复,疏密有致,破茧而出的蝶,栩栩如生,飘逸灵动。 “朋友定制的。”江稚也无法定义她和庄泠的关系,应该算得上是朋友吧? 庄泠是个颇有天赋的服装设计师,前些年在斯京开了个工作室,连年亏损,入不敷出。 她脾气古怪,对谁都爱答不理,一直独来独往。 虽然她们住得挺近,但平时几乎不联系,只有庄泠做好衣服给她送来才能见上一面。 唯有一次例外,年初她在家养伤,庄泠破天荒上门,坐了十来分钟就走了,临走前跟她说了一句话: “江稚,你可别死了,毕竟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还算看得顺眼的人。” “我能请你朋友帮忙做衣服吗?”宋雅南实在很喜欢这种设计风格,爱不释手。 “那我帮你问问。”尽管江稚觉得希望不大,还是给庄泠发了信息。 那边秒回:“no” “她拒绝了。” 宋雅南捶足顿胸,心碎哀嚎,很快又振作起来:“我今晚一定要多买几件漂亮衣服!” 她先陪江稚去取了项链,然后直奔品牌服装店。 “欢迎光临,”导购热情地迎上来,给她们引路,“这边都是我们的新品。” 宋雅南一眼就挑中一条藕粉色的纱裙:“你去试试。” 江稚疑惑:“不是你买衣服吗?” “这裙子和你的外套特别搭,”宋雅南推着她往试衣间走,“相信我,绝配!” 宋雅南帮忙拿着外套,刚好同事来了电话,她顺手把外套递给一旁的导购,走到角落接听去了。 导购双手捧着外套,刺绣钉珠,做工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怕是手指稍微粗糙点都会勾破真丝,于是小心翼翼地用衣架挂好。 江稚换好裙子走到镜前,宋雅南也接完电话,打了个响指,啧啧两声:“不愧是我,眼光真好!” 她正要取下外套看看叠穿效果,一道娇滴滴的女声突兀传来:“不好意思,这件外套是我先看上的。” 宋雅南莫名其妙地回头,看清来人后,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真是冤家路窄,晦气得很。 江稚也看到了许婉宁,以及和她一起来的陌生女人。 “姐姐,好巧。”许婉宁主动上前打招呼。 江稚眉眼间染了几分冷意:“谁是你姐姐,别乱攀关系。” 许婉宁小小年纪就很有心机,爱装柔弱扮可怜,经常哭诉自己从小没了爸爸受尽欺负,特别羡慕她有爸爸疼爱,故意利用她的同情心接近她,还说要和她做好朋友。 好朋友是不可能做成的了,后来许婉宁倒是如愿以偿有了个好爸爸…… 许婉宁面子挂不住,收了笑,颐指气使地让导购把她看中的外套取下来。 本来她就一眼被这件外套吸引,既然江稚也喜欢,那她肯定要抢过来了。 导购为难地解释:“外套是这位小姐……” 许婉宁冷声打断:“让你拿就拿,废什么话?” 站在她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年轻女人摘下墨镜,目光探究地打量江稚。 江稚瞧着对方面生:“她是谁?” “方菱啊,你忘啦,幼儿园坐我们后面桌的。”宋雅南忍着笑,凑到她耳边低语两句。 几年前,方菱由单眼皮变成了欧式内双,对外称是微调,后面又微调了几次,谁知调着调着,不小心把整张脸都换了。 江稚了然地点点头:“难怪,都认不出来了。” 方菱听得沉下脸,借题发挥训斥导购:“耳聋了?还不快把外套拿来!” 导购着急忙慌,还想解释,方菱不耐烦地将手一挥:“让你们店长出来!” 店长不在店里,接到电话匆忙赶回来,头秃肚凸的中年男人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认出方菱的身份,他立马恭敬道:“方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看上什么说一声我直接给您送家里去就是。” 见状,许婉宁面露得意之色,总算可以把这段时间憋在心里的一口恶气出了。 这家服装店隶属方氏集团,就算江稚是最尊贵的vvvip,也得给她把外套让出来! 从小到大,就没有她从江稚手上抢不到的东西。 无论是家,爸爸,许家的家产,还是未婚夫。 手下败将而已,还在她面前装什么装? 店长简单从方菱口中了解了来龙去脉,经验老道地诚恳向江稚道歉:“这件外套方小姐已经提前定下了,估计是手底下人忘记收起来,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为了表示歉意,店内|衣服您随便挑,给您走内部折扣。” 导购早就背锅背习惯,面带微笑,彻底摆烂,反正她有在找新工作了。 这番说辞听得江稚想笑,指着 外套说:“我就看中这件了。” “菱菱,要不算了吧?”许婉宁轻咬着唇,委曲求全道,“一件外套而已,既然姐姐想要,就让给她吧。我没关系的。” 她知道未来小姑子从小被家里人惯得娇纵任性,根本经不起激。 果然,方菱闻言火气更甚,她是瞧不上许婉宁,但也不想让江稚称心如意,如果连在自家店里的区区一件外套她都做不了主,传出去不得给人笑掉大牙? 她看向江稚,皮笑肉不笑道:“有我在,今晚你别想带走这件外套。”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无形硝|烟四起。 宋雅南双手环胸,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等着看好戏。 江稚取下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里,微微一笑:“如果我非要带走呢?” 第65章 这对方菱来说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她脸色越发难看,脑子一热,竟不管不顾地将外套抢了过来。 江稚:“……” 方菱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心眼浅,没点长进,一点就炸。 店长心知方家大小姐是绝对得罪不起的,只能以江稚为突破口,语带警告:“这位小姐,话我已经说得明明白白,要是您再不识好歹胡搅蛮缠,我就要叫保安了。” “不如报警吧。”江稚提议。 店长当然不想把事情闹大,不屑道:“这种小事何必浪费警力资源?” “小事?”江稚眼神里透出困惑,“作为合法公民,有人当面非法抢夺我的财物,我不该报警吗?” 什么意思?! 店长的心咯噔一下,惊疑不定,难道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导购掐准时机开口解释:“外套本来就是这位小姐的,刚才她进试衣间试裙子,我担心弄坏,就把外套挂了起来。” 店长顿感大事不妙,瞪她一眼:“怎么不早说!” 导购无语,我倒是想说,你们一个个的给机会了吗? 许婉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反转,笑意全僵在了脸上。 方菱知道自己抢来的外套是江稚的,赶紧把手里的烫手山芋还回去,闹出这么大笑话,脸面尽失,她难堪至极,恨不得原地消失,气急败坏甩手离去。 许婉宁也急急地追上去,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闹剧结束。 江稚进试衣间换下裙子,出来后径直走向显然挨过训正垂头丧气的导购小姐。 导购仍尽职地露出微笑:“请问还有什么能帮到您吗?” 江稚视线扫过她戴的猫爪耳钉,颈间的猫咪吊坠,最后落在工牌上,名字是商亭亭。 “商小姐,如果你想要换一份工作的话,欢迎来云来山庄找我。我叫江稚。” *** 离开服装店后,宋雅南哈哈大笑,解气得不行:“从头到尾你就没拿正眼瞧过许婉宁,你都不知道她和方菱脸黑成什么样了,最后还灰溜溜落荒而逃,笑死我了!” 江稚笑而不语。 这算得了什么,许婉宁后面还有的是气要受。 “对了,”宋雅南想起正事,“下周五我爸六十大寿,你要是有空的话过来玩玩呗。” “好啊。”江稚点头应下。 十点半回到酒店,江稚洗完澡,将带回来的小半袋黄金放进保险箱,两只招财猫摆到床头柜上,面对面而坐。 又去收拾行李箱,居然发现夹层底下多了个紫檀长木盒,她好奇地打开,里面装的是一幅画,正是外公遗作《独钓》。 也是他许诺给她的加班费。 他什么时候把画放进来的? 江稚照例拍好照片,发给微信置顶的男朋友:“加班费已收到【比心】” 外公和程老爷子是故交,他不仅斥巨资收藏了外公的画,而且还处处维护她,无原则,无底线。 先前在藏品库她问他,他们小时候是否见过面,他也是语焉不详。 根据种种蛛丝马迹,江稚大胆做出猜测:“我们小时候是不是认识?” 可她半点印象都没有,想起他那萌得要命的女装照,意识到某个可能性:“我们以前见面那时,你是小哥哥,还是小姐姐?” 江稚很自然地敲出带着撒娇意味的【嗯?与淮哥哥?】,正准备发送,几乎同时,程惠远的话猝不及防在耳边回响—— “希望江小姐能够主动保持距离,与淮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未经你允许,他不会擅自越界。” 某种压抑心底已久的情绪突然冲破防线,汹涌泛滥。 她颓然跌坐地毯上,颤抖着指尖,将发送的信息一一撤回。 此时,程与淮正在a市飞往巴黎的航班上,手机提示音接连响起,他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发的信息,不禁抵额失笑。 刚要回复,聊天页面却已显示: “好开心呀好开心”撤回了一条消息 “好开心呀好开心”撤回了一条消息 “好开心呀好开心”撤回了一条消息 他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感觉一瞬间心仿佛也莫名跟着空了。 第38章 穿他像是被完全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等了片刻,那边没有再来消息。 也许是飞机上信号不好,无法接收信息,程与淮按亮手机,wifi信号满格。 那可能是她临时有事要忙。 他继续翻看文件,注意力却难以集中,效率低下,久久停留在同一页。 他忽地将文件一合。 解锁手机,给她发了条微信。 “我的私人手机24小时开机,有什么事随时联系。” 不必担心会打扰到他。 两个多小时后才收到回复。 好开心呀好开心:“【ok】” 程与淮直接发了语音:“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好开心呀好开心:“准备睡了,晚安。” 江稚趴在床上,毫无睡意,倒是腼腼这小家伙飞速适应了新环境,窝在纸箱里睡得正香,还打起小呼噜。 她以为对话到此会结束,没想到手机又是一震。 男朋友:“记得每天按时喝药。如果怕苦,喝完漱口,可以适量吃点糖。” 男朋友:“8号记得去复诊。” 过去半年里,为了能重新站起来,尽快好起来,江稚每天都乖乖遵从医嘱吃药,再苦的药都能面不改色吞下去。 但对于他如此细致体贴的关心,她无法再强装漠然,指尖轻点,将对话框里的【好】删去。 她重新敲字: “好的知道啦!” “晚安~啰嗦的备忘录先生。” 江稚辗转反侧,快天亮才睡着,被腼腼拆家的动静扰醒,吃完早午饭,叫上程明朗当司机,启程前往莞城,跟着导航来到留学时认识的学姐丁柔音家里。 丁柔音说起她养的猫健力宝最近行为很是反常:“情绪时而低落时而暴躁,还会吼我跟我老公,半个月来都离家出走好几次了。” 她又指着落地窗外说:“健力宝很喜欢在院子里玩,之前来了几只野猫,被它打跑,此后它就不爱待院里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 “有可能。”江稚分析道,“猫的嗅觉灵敏,尤其是第二嗅觉器官犁鼻器,能够侦查捕捉到其他猫留下的气味线索,哪怕它们已经离开很久。健力宝驱赶、打跑它们,说明在它认知里已经被威胁到了领地安全。” “那怎么办?”丁柔音着急地问,“有办法彻底去掉野猫留下的气息吗?” 话音刚落,一只虎斑纹狸花猫威风凛凛地穿过院子走进客厅,看见江稚这个陌生的入侵者,立刻竖起耳朵,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狸花猫野性较强,不容易养熟,健力宝还算听话,在丁柔音的安抚下,对江稚慢慢稀释了敌意和戒备。 根据刚才的观察,院子里的气味入侵似乎并不是导致健力宝离家出走的主因,江稚环顾客厅,目光定在橱柜里的一个粉色小奶瓶上:“学姐,你怀孕了?” “还没有。”丁柔音摇头说,“不过我和老公这两个月是有在备孕。” 他们从校园到婚纱,结婚已经五年,过够了二人世界,决定要个宝宝。 江稚喝了两口冰镇金桔柠檬水,放下杯子。 “学姐,你可能怀孕了。” 猫鼻子构造特殊,拥有成千上万的感受器,嗅觉至少是人类的一百倍,能闻到许多人类闻不到的气味。 健力宝可能是闻出主人怀孕了,家里将要添新成员,威胁到了它的核心地位,所以频繁离家出走,去寻找新的安全领地。 她记得健力宝的上任主 人,好像就是怀孕生子后因它性情大变而把它送养的。 猫是富有灵性和情感需求的动物,健力宝有过这种经历,更加缺乏安全感。 “怀孕?!”丁柔音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江稚也只是推测:“要不去买根验孕棒试试。” 家里就备有验孕棒,丁柔音半信半疑地进了洗手间,五分钟后她激动不已地出来:“两条杠,真怀孕了!” 想到什么,她面上喜色褪去,无措道:“可我今天早上才来了月经。” 江稚眉心微蹙:“会不会是先兆性出血?” 丁柔音脸色“唰”地白了。 “别担心,先去医院做个检查。” 路上丁柔音给老公打了电话,到医院时他已经在等着了,做完b超检查,果然是孕早期先兆性出血,好在不算严重,只需多注意休息,多补充营养,保持心情愉悦就行。 丁柔音感激地拉住江稚的手,眼眶发红:“小稚,还好有你,不然我稀里糊涂的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昨夜她在医院照顾外公,身体已有不适,以为是熬夜导致的,就没太放在心上。 丁柔音老公也连声道谢:“改天我和阿音做东,请你吃顿便饭。” 第66章 江稚笑着应下,让他先送老婆回家休息。 接着,她打车来到约好的猫咖跟程明朗腼腼会合。 这是两人在国内合伙开的第23家猫咖,救助的流浪猫找不到人领养,经过绝育和上岗培训,安排来猫咖打工。 玻璃门一开,上班热情高涨的员工们一股脑围了上来,各种撒娇,投怀送抱。 江稚摸摸这只,抱抱那只,尽可能地雨露均沾。 程明朗正拿猫条哄着坐在窗边闷闷不乐的三花猫:“小祖宗给个面子,吃点吧。” 江稚和店长聊了会,大致了解清楚每位员工的情况,走到程明朗旁边坐下,摸摸小三花脑袋。 这只三花猫实在长得貌美,有个客人天天来喂它,还想给它“赎身”,但不知怎么至今没再来过。 “原来我们阿花是遇上负心人了啊。”程明朗怜爱地安抚道,“没事,下一个会更好。” “它叫貂蝉。”江稚纠正他,又问不远处的兼职生,“哆啦咪在哪儿?” 兼职生说哆啦咪昨天刚结束商演,今天调休。 哆啦咪拥有单独的员工休息室,江稚刚推开门,它就很警戒地蹭蹭蹭爬上猫架,认出是她,才慢吞吞下来。 “乖哦。”江稚把哆啦咪抱到怀里,喂它吃猫条。 哆啦咪曾不幸遭受过虐待,当初救助它时除了全身多处骨折,还被削去一只耳朵,伤势非常严重。 猫耳朵里密布褶皱,如同扩音器,猫咪可以根据声音传入两只耳朵的时间差来定位声源,锁定猎物。 哆啦咪不仅听觉受损,还和腼腼一样患上抑郁症,江稚花了很多心思治疗它,采用自创的音乐疗法,顺便教会它弹琴。 她还写了篇论文,并在jason教授的建议下申请了创意专利。 随着哆啦咪日渐恢复,江稚经过深思熟虑后送它来猫咖营业,当然,只卖艺不卖身。 由于才艺出众,人气爆棚,哆啦咪赚到不少小鱼干养弟弟妹妹们,最近还开始接商演了。 江稚在猫咖待到晚上才离开,翌日天没亮就被程明朗拉去山上看日出,到湖边钓鱼,露天烧烤…… 在莞城漫无目的地吃喝玩乐了三天,两人一起赴丁柔音夫妇的饭局之约。 丁柔音感慨万千,本来只是让学妹来看看健力宝频繁离家出走是怎么回事,没想到竟发现自己怀孕了,还出现先兆性出血,到现在都感觉像做梦一样。 夫妇俩再次郑重地向江稚表达了感谢。 开心之余,丁柔音仍有担忧:“怎样才能安抚健力宝的情绪,让它不再离家出走?” 江稚给她提供了两个方法:“目前主要是在家里给健力宝创造更多安全领地,最好选在橱柜顶或者树上,待在高处有助于增加它的安全感。” “等宝宝出生后,可以用软布在健力宝气味腺周围擦拭,接着再去擦婴儿床、睡篮车等和宝宝相关的物品,制造气味熟悉感,让它适应、接受宝宝的存在。” 程明朗边吃大闸蟹边给她竖起大拇指。 丁柔音老公记好备忘录,认真向江稚询问:“听阿音说你是学猫语研究的,像我们这种普通人经过系统学习,也能和猫交流吗?” 江稚简单和他科普了部分猫语研究的专业知识:“如果你真的感兴趣,我可以推荐你一些入门级的书。” “那再好不过。” 等饭局散了,江稚回到酒店,整理好书单,发给学姐。 又点进微信置顶,盯着聊天页面看了又看,她闭上眼,将手机息屏丢到沙发角落。 浑然不察,屏幕暗下去的前一秒,聊天页面上方显示: 对方正在输入…… 程与淮删删改改,信息最终还是没发出去。 最新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的那句,“晚安~啰嗦的备忘录先生。” 她之前发的相册链接已过期,无法再访问,程与淮退出微信,点开相册。 他还收藏了一张她的抓周照。 程与淮找出照片,低头对上那双清澈透亮,含着笑意的黑色大眼睛。 她在已撤回的消息里问他,小时候他们是否见过面? 其实,在她周岁生日那天,爷爷本来是要带他去许家赴宴的,但前一晚他突发高烧,只能遗憾缺席。 直到又过了近两年,他们才得以续上“一面之缘”。 那时,她还叫许稚,是备受宠爱的许家千金。 后来,金叶酒店拍卖会上见了面,他隐隐觉得她有些面熟,听她自称是江鹤清的外孙女,才想起尘封多年的那段短暂交集。 只是,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了。 半晌后,程与淮指尖一滑,下张照片跳出来。 满墙的蔷薇肆意绽放,她侧颜清丽生动,捧住粉色花朵,凑近轻轻嗅闻。 乌发雪肤,裙摆摇曳,遗世独立,让人挪不开视线。 日光太烈,照片有些失真,多了几分朦胧美感。 仅此两张,相册里没有更多关于她的照片了。 程与淮又点进她朋友圈,个性签名还是那句: 【等下一个春天】 她在等待的“春天”,是指什么? 她的微信头像也没换过。 照片里,她倚着栏杆,身后是湖水和雪山。 被定格的瞬间,她正好回眸,笑靥如花,那由内而外的欢喜几乎溢出屏幕。 当时她是看到了什么人? 或者说,拍下这张照片的是她什么人? 程与淮喝了口红酒,却压不住心底漫出的微微涩意。 他对她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 这些天他在巴黎参加经济论坛,和当地政|府高层会面达成深度合作,还有一部分的私人行程。 一闲下来,他就忍不住想她。 习惯性关注桐城的天气预报,今天晴,明天雨,后天降温,担心她受凉加重腰伤。 开着会不经意间就走了神,她有没有按时喝药?在酒店尝到好吃的餐点,第一念头是,她应该也会喜欢。 他的私人手机24小时为她开机,可她却从没联系过他。 这几天她和程明朗四处游山玩水,露营烧烤,看日出赏日落,日子过得多姿多彩。 她甚至有了新欢,又搂又抱,极尽亲密。 新欢还每天一换,都不带重样的。 大前天她抱着一只三花猫,配文: “大美女貂蝉,年度优秀员工!目前消极怠工中,因为有位客人承诺给它“赎身”却迟迟没出现,现在它早晚对着窗外望眼欲穿。 小蝉蝉,干你们这一行的,最忌讳的就是爱上客人啊!” 前天是一只被她轻捂着耳朵的狸花猫: “名叫卡路里,因为它被救助的时候就卡在路里。有点没素质,经常无故殴打同事,爱跑路,不爱接客,总要店长出面跟客人解释‘它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实际上已经是老员工啦),已被勒令停工整顿。” 昨天是一只埋头干饭的胖橘猫: “以前在外面流浪时,三天饿九顿,现在一天至少猛搓12顿【狗头】到宠物店洗澡都得按狗狗的标准收费,败家子!” 程与淮给每条动态都点了赞,在评论框输入:有了新欢就忘记… 又逐字删除。 他算得上,哪门子的旧爱? 澄园朝夕相处的那些天里,她有什么趣事都会第一时间跟他分享。 如今相隔千山万水,他像是被完全排除在她的生活之外。 程与淮自嘲地勾起唇角笑笑,原来她并非因为担心打扰到他而不和他联系,而是,根本就没想起过他。 夜渐深,风四起,偌大酒店房间空旷而冷清。 他饮尽杯中红酒,抬眸望向窗外,月不似中秋时圆满,已然晦暗残缺,一如此时心境。 怅然若失,空空落落。 这种异样情绪从未有过,陌生又隐秘,如同草蛇灰线,细入无间,无从排遣。 手机屏幕亮起,程与淮迅速捞起来一看,眸色微黯,是群里有人@他。 凌非:“@程与淮@谢韫青听说你们先后停了和章氏的新能源合作项目,什么情况?” 谢韫青是北城京誉集团董事长,也是程与淮留学时的校友,两人在投资上经常不谋而合。 凌非仗着年纪最小,八卦欲熊熊燃烧:“莫非@谢韫青你和颜小姐又分了?@程与淮你和章艺晗的联姻也黄了?” 程与淮有些心烦气躁,澄清:“从没有联姻这回事。” 程章两家已有长达数十年的合作,交叉持股,关系紧密,可近年来章氏管理层内斗严重,形同散沙,经营不善,连年亏损,已经严重威胁到各大股东的利益。 停止合作,是及时止损。 当然,也有一部分私人原因。 接着,谢韫青回复凌非:“听说你前两天去了泰国,人现在还完整吗?” 凌非:“!!!” 居然嘲讽他去做变性手术了,火气这么大,说明被戳中痛处了这是! 第67章 被女朋友分手,独守空房的男人像炮仗,一点就炸。 惹不得啊惹不得。 群里自此恢复沉寂。 次日,原定的私人行程取消,程与淮提前回国,在飞机上冲了个冷水澡,洗去风尘仆仆的倦意,换上白衬衫,扣子一如既往系得严严实实。 落地a市后,他第一时间从机场赶去臻姨家。 今天是8号,她来复诊的日子。 路上经过一家花店,开在街角位置,门面不很大,门外支起一顶巨大的墨绿色遮阳伞,里边繁花似锦,姹紫嫣红。 “停车。” 两分钟后,花店玻璃门被推开,招财猫举着爪子说“欢迎光临”,正忙碌着修剪花枝的老板娘抬头看去,见进来的英俊男人衣着不凡,气质矜贵,她立刻将手里的剪刀一放,笑容满面地迎上去:“帅哥,想买什么花?” 程与淮目光从五颜六色,千姿百态的鲜花上逡巡而过。 “你好,要一束家书。” “不好意思。”老板娘歉意道,“我们店里没有家书。” 见他似有转身离开之意,她又赶紧说:“要不你再看看其他花,都很漂亮呢。” 程与淮语气礼貌而疏离:“不必,谢谢。” 他只是为家书而来。 老板娘还想留客,凭着直觉试探地问:“请问是送给女朋友吗?” 程与淮略微沉吟了下:“……嗯。” “送给女朋友的话,个人感觉这款厄瓜多尔红玫瑰也很不错呢。” 经典原色,花型漂亮,花瓣是丝绒质感,还很耐开。 当然价格也不算低。 但显然对方非富即贵,不会在意这点小钱。 “麻烦帮我包一束。” 老板娘精心挑选出包花纸,动作麻利地包好花,双手捧着沉甸甸的花束递过去:“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目送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离去,她难免心生好奇,不知收到这束红玫瑰的会是什么样的女人? 应该会喜欢这份惊喜吧? 出了花店,程与淮缓步朝候在路边的车子走去,白衫黑裤,姿态从容优雅。 本就相貌气质出众,更别说怀里还抱着一束开得热烈的红玫瑰,清冷出尘和靡艳浪漫矛盾融合,画面极具冲击力,格外引人注目。 在场的人无一例外,都在看他,甚至有的还拿出手机拍照。 等他上车后,随行保镖走到那几个神情激动的女生面前,要求她们删除照片。 女生们见保镖态度强硬,又长得凶巴巴,气势迫人,明显不是她们能招惹得起的,只好乖乖删了照片。 公共场所车流如织,人来人往,难免会有疏漏,但即便有漏网之鱼,照片也不会公开发布在社交媒体上。 一路畅通到达目的地。 天气晴好,颜臻在院子里翻晒金银花,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疑惑道:“与淮,你怎么来了?” 程与淮停在树下,浓密枝叶将阳光筛成细细的金线,光影错落。 前两日的一场夜雨,打落了不少粉蔷薇,遍地残花。 “臻姨,”他望向客厅,里面空无一人,“稚稚还没来复诊?” “她昨天就来了呀,还给我带了礼物。” 小姑娘年纪不大,礼数倒是很周全。 颜臻还特地留她吃了一顿饭。 她,昨天就来了? 他竟完全不知情。 程与淮眼眸缓慢地幽黯下去,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刀划开一道口子,层层剥开,钝钝生疼。 “怎么?她没跟你说?”颜臻察觉到不对劲,“你们闹别扭了?” 没道理啊,昨天留江稚吃饭,她有说有笑的,一点看不出异样。 “没有。” 在巴黎的这一个星期,他们并未有过联系,又何来的闹别扭? 程与淮问起她腰伤情况,得知已经无碍,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臻姨,我先回去了。” 颜臻以为他急着去哄女朋友,便没留人。 黑色商务车平稳驶离,拐入蜿蜒山路,十几分钟后便回到了南院。 保镖拉开车门,靠着后座敛目养神的男人仍没动静,仿佛并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一缕日光刺入,明确分出光影的界限,却驱不散周遭压抑的冷意。 好半会后,他才下了车,径直往前走。 “程先生,”保镖指着被孤零零遗忘在后座上的红玫瑰,犹豫地问,“这束花要怎么处理?” 程与淮神情已不见波澜,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扔掉吧。” 第39章 面妄念 “程先生,这束花要怎么处理?” 程与淮淡淡道:“扔掉吧。” 然而,等保镖把玫瑰花从车里拿出来,他又突然改变主意:“算了,给我。” 于是红玫瑰重新回到他怀中,一路涤荡着清香,最后进了江稚之前住的房间。 原本床头柜上那束玫瑰已因枯萎凋谢被佣人处理掉了,如今花瓶空空如也。 程与淮看了眼同样空荡荡的床,她并不知道他提前回来,这一趟扑空也是正常的。 他找来剪刀,将玫瑰花枝剪到合适高度,修掉多余叶片,一株株交错式插-入瓶中。 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好在难度不高,渐渐就得心应手了。 花瓶被玫瑰填满,房间里恢复了一角生机,却再无她的一丝痕迹。 他指尖轻抚过红色花瓣,丝绒的质感,比想象中柔软。 程与淮没有久待,回到自己房间冲完澡,枕着倦意沉沉睡去。 那些纠缠多年的噩梦并未如约而至,但也没有打算轻易放过他。 意识昏沉间,听到有道熟悉的清软嗓音在喊他:“程与淮。” 无需看清脸,也知道她是谁。 他模 糊地应了声,伸出手去抱住她,用力搂进怀里。 近在咫尺,彼此鼻尖相抵,气息交融。 他在她耳边低语:“这几天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无时无刻。 “你呢,想不想我?” 不等她回答,他急切地吻住她。 吻到将近窒息,他才松开她。 手掌轻按在她腰后,慢慢俯身,去亲她受过伤的地方。 他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梦境忽然崩塌,高空坠落的失重感让程与淮惊醒过来,心脏剧烈收缩,带来沉闷的疼痛,甚至有些难以呼吸。 遮光窗帘拉得严实,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他短发微乱,出了一身热汗,翻身下床,走进浴室。 蓝灰色真丝睡衣折出好几道褶皱,皱巴巴的,顾不上脱掉,直接打开花洒,细密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 淋浴设备是恒温设定,他手动调节到冷水模式,水花沁着凉意四溅,堪堪压住体-内翻涌的燥热,总算好受了些。 心却不太好受。 如有火烧针刺,煎熬万分。 怎么会在梦里那样轻-浮,阴暗龌-龊地亵-渎她? 像个道貌岸然,卑劣下-流的衣冠禽-兽。 他明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梦中却无师自通般,一粒粒去解开她的睡衣扣子,逐渐失去耐心,直接隔着布料亲上去…… 冷水无法蒸腾出水汽,浴室玻璃没有被蒙蔽,仍然清晰如镜,照见一切最真实的模样。 可他好似还被囚在那场梦境中。 迫切需要清醒和降温,程与淮除掉睡衣,仰起脸去承接冷水,下颌线紧绷,喉结突出,锋利如刃。 漂亮结实的肌理染上粼粼水光,水流朝着危险处汇集,罪|恶之源重新抬头。 几乎同时,他迅速关灭了灯。 浴室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程与淮平生最不齿的便是沉湎情|爱,被最下等的玉望支配,玩。弄,肆意践踏,丧失理智,罔顾一切。 从未想过,他也会有这么一日。 他靠向身后的墙壁,深深地低下头,额间、颈侧和手背上青筋毕露。 瓷片微凉,很快就被他的体温炙烤得发热。 正如火山爆发无法控制,此时的他,亦然。 只能闭上双眼,放任自己在黑暗中被玉念吞噬。 如此狼狈,如此污|浊,如此堕-落。 水流声淅淅沥沥,他再也没有动作,唯有呼吸沉沉,深浅不一。 久久未能平复。 外面天色已黑透,程与淮从浴室走出来,忘记拿干净睡衣,只随意在腰间裹了浴巾。 所有放-纵后的痕迹都被冲刷干净,重新恢复了君子如玉,沉稳正经的模样,唯有额前几缕发丝凌乱垂落,还在滴水。 一滴又一滴,在地板上晶莹碎裂。 自知罪-孽深重,作|孽的过程中,从头到尾,他都竭力克制,不去想她。 更无颜见她。 *** 莞城位于a市和桐城之间,江稚返回桐城前,懒得来回跑,于是先去了趟a市复诊。 臻姨医者仁心,坦然告知她的腰伤已无法根治,但能通过针灸理疗恢复七八成,赶得上正常年轻人的水平,毕竟现在谁没点肩颈腰肌劳损的毛病在身上。 第68章 这两天江稚也没闲着,国庆期间云来山庄接待客人的数量达到有史以来最高值,客房、会所、餐厅和宴会厅全面爆满,连平时较为冷清的艺术展厅都人满为患。 可谓是客似云来,日进斗金,财源滚滚。 加上入秋后降温,温泉浴成了名媛贵妇们最热衷的消遣,尤其是养生美颜系列的,供不应求,得提前预约才有名额。 此外,她还打算在山庄里增设一间猫咖,以及专门划分出一块区域,将符合退休标准的猫咪们接过来养老,已经联系好了属意的设计师。 “我的江总哎!”张副总风风火火地进来,自顾自倒了杯花茶,囫囵咽下,润润干燥的嗓子。 最近他接待贵客,迎来送往,业务繁忙得紧,总算逮着空来找江稚唠两句。 一开始他以为江稚背后的靠山是桐城商会周副会长,但这些天来,山庄新入会的贵客们来自五湖四海,某部分还是属于金字塔尖的权贵阶层,显然已经超出了周副会长人脉网所能覆盖,所能企及的范围。 恰巧他又无意中得知,住江稚隔壁房间的那位大帅哥是a市程家人,还是她留学时的校友,双方交情甚笃。 上次送她回来的劳斯莱斯,不就是挂的a市牌照? 这么一捋就通了! 背靠程家这座大山,张副会长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他雄心勃勃,摩拳擦掌:“江总,不如我们也定个小目标,把咱山庄干到华南区top10怎么样?” 江稚:“……” 她倒没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但也未尝不可。 如今山庄正式脱离许氏独立出来,在外界眼中,她年纪小,资历尚浅,无疑轻松就能拿捏。 他们一边对这块肥肉虎视眈眈,一边又忌惮她背后的靠山,不敢贸然行事。 许铭安若不是受资金短缺的难题所扰,心有余而力不足,估计早就出手了。 张副总说得不无道理,唯有自身立起来,将山庄做大做强,方能风雨不侵,无所畏惧。 神采飞扬地描绘完山庄未来的蓝图,张副总又被电话叫走,来去匆匆。 江稚继续和设计师协商设计方案,屏幕上方弹出宋雅南的微信。 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记得今晚来参加我爸生日宴哦~” 江稚回复:“放心,记着呢。” 又问:“怎么改成这个名字?” 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嗐!一言难尽,晚上见面再细聊【叹气】” 宋雅南接着去忙了,江稚点开日历,今天是13号,按理说,某位神秘的靠山先生回国也应该有四五天了,到现在还没有联系过她。 估计是积压了一堆工作,忙得分-身乏术。 那她现在也算是带薪休假了。 猫咖的设计方案沟通得很顺利,江稚回房间泡了个精油澡,化好妆,换上礼服,带着贺礼准时来到宋家参加生日宴。 亲朋好友,齐聚一堂,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宋雅南抽空出来接江稚,一路上小嘴巴拉巴拉的就没停过,公司前段时间买下了某个悬疑大神的影视版权,领导委以重任让她负责跟进这个项目,天真的她还以为捡到大便宜,谁知竟开始了苦逼的催稿生涯。 宋雅南找出聊天记录截图,咬牙切齿道:“你看看,他都用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拖稿理由!” “今天天气不好,拖稿!明天右脚先出门,大凶之兆,拖稿!!!后天黄历说诸事不宜,拖稿!!!” “反正他从来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她气不打一处来,“连他养的猫吨吨吨,都没少替他背拖稿的锅!” 难怪她微信会卑微改名叫“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看来真是快被这位拖稿大神逼疯了。 江稚略做思考,提议道:“要不试试另辟蹊径?” 宋雅南知道她主意多得很:“怎么辟?教教我!” 江稚说很简单:“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大神屡次找借口拖稿,不就是吃准了宋雅南心软好说话,如果她态度强硬点,摆出不好欺负的样子,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宋雅南不争气地嗫嚅:“可我对着他……硬、不起来。” 江稚:“……” 这时,一部白色玛莎拉蒂从她们旁边路过,停入车位,看清车上下来的人,宋雅南猛地瞪大眼睛:“卧槽,你爸和许婉宁怎么也来了?!” 肯定是她大伯父见许家攀上方家的关系,有绝境逢生的意思,势利眼又犯了。 “醉了,我之前真不知道他们会来。” 宋雅南挠挠脑袋,想了个补救方法,“到时我让人把你们安排到不同的厅,免得影响你心情。” 江稚无所谓地笑了笑:“看到我也在,受影响的难道不应该是他们?” 宋雅南叹服:“不愧是你,牛啊!” 有佣人找过来,说是钱家小千金打哭了孙家小少爷,眼下正闹得不可开交,让她赶紧去处理。 她抄近路带江稚穿过后花园:“前面就是宴会厅,你自己进去吧。” 江稚应了声好。 没多久,宋雅南去而复返,兴冲冲地拉着还在看花的她往主屋方向走。 “你猜猜,谁来了?!” 江稚连着猜了几个共同认识的朋友都没中:“到底是谁啊?” 宋雅南迫不及待揭开谜底,挤眉弄眼地示意她自己看:“还能是谁,你老公呗!” 第40章 具难以抗拒 “还能是谁,你老公呗!” 江稚心中一动,抬眼望去。 男人身形高挑挺拔,穿着竹青色衬衫,搭配黑色束身马甲,浑 身透出上位者的气场,清贵冷峻,卓尔不群。 大概是没有人想到他会突然造访,以宋雅南大伯父为首的宋家人众星拱月般将他簇拥在中间,面上带着受宠若惊的神色,有些语无伦次,大抵是有失远迎,蓬荜生辉之类。 姿态摆得太低微,近乎谄媚了。 江稚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不过十多天没见,他身上好像又有了那种高不可攀,拒人千里之外的距离感,疏冷又有些陌生。 她喃喃自语:“他怎么会来这儿?” 他向来鲜少公开露面,身份地位摆在那,这种私人性质的晚宴一般也不需要他亲自出席。 “谁知道呢?反正我爸和大伯父是绝对没有这个面子能邀请到他的。” “那么,”宋雅南笑得格外意味深长,“他会是为谁而来呢?” 答案已昭然若揭。 说实话,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有他们在谈恋爱的实感。 啧啧,真是如胶似漆哪,连一时半刻的分开都受不了,居然还亲自上门来找人了。 程总这股黏人劲,可和传闻中清心寡欲、不沾情-色的人设严重不符啊。 估计他很快就会过来找江稚,纵然心中满是八卦,但宋雅南并不打算留下来当电灯泡,随便找个借口就溜了。 江稚也转身走开,走了十几米远,她脚步微顿,隔着一丛繁茂的紫色三角梅,听到不远处凉亭里传来一道并不陌生的声音: “我听我妈说,当年江蓉婚内出轨,和不知哪个野男人生下了江稚,可怜我爸爸被蒙在鼓里,把她当成亲生的,如珠似宝地养了十几年……” 有人提出质疑:“既然江稚不是你爸亲生的,那为什么你爷爷会那么疼她,还把云来山庄给了她?” 众所周知,受三年疫-情影响,许氏酒店集团元气大伤,而倾注了许老爷子大半辈子心血的山庄,既是立本之源,也是翻身的希望,怎么可能拱手送给一个外人? 许婉宁先是语塞,复又振振有辞:“肯定是江稚花言巧语讨爷爷欢心!上梁不正下梁歪,她也是个狐媚子,听说还勾搭上了桐城商会副会长,靠美-色换取人脉资源……” 以前她们在背后造谣抹黑,江稚从不屑计较,多给一个眼神都嫌浪费时间。 然而事实证明,一昧退让只会助长她们的嚣张气焰,变本加厉,像苍蝇一样不厌其烦地扑上来,甩都甩不掉。 只有让她们因此付出代价,栽过跟头,深刻体会到什么是痛,才会长教训。 小时候她是怎么把许婉宁按在地上打来着? 记不清了。 可转念一想,这里是宋家,而且还是宋雅南爸爸的生日宴,宾客们大都是桐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不看僧面看佛面,闹得太难看也不好收场。 也许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知人情,晓世故,处处受限。反而不能像钱家小千金暴打孙家小少爷那般痛快尽兴。 但江稚也不打算就这么算了,正要过去和她们正面对峙,有道身影从后方靠近,她过分专注,竟没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回过头,眸光倏然亮起,缀满笑意。 男人单手插兜,姿态闲散地站在她身后,另只手拿了杯红酒,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唇角微勾出弧弯。 溶溶月色中,竟有些风|流雅痞,斯文败类的意味。 第69章 唇角结痂的伤口已经好了,无法想象他前些天顶着引人遐思的伤口去参加那么高规格的经济论坛,还要上台发言,其他人会作何感想? 一个投资界top级的传奇人物,在台上衣冠楚楚,自信沉着地侃侃而谈,私底下却是那么不正经,沉迷美|色,不可自拔。 江稚忽然又想到,他身上穿的竹青色衬衫,该不会是寺庙祈福,临时下榻酒店,一起睡在情侣套房那晚,他借给她当睡衣穿的那件? 虽知已经洗净,熨烫平整,但两人共同穿过同一件衬衫,算是间接肌肤相亲,以他们目前的关系来说,暧-昧得有点过头了。 程与淮目光落在她白皙颈间,戴的还是原来那条红宝石项链,而不是他送的紫钻项链。 他眸底骤生不易察觉的变化,深如凝墨。 红宝石项链对她就这么重要? 到底是谁送的,前男友? 程与淮最擅长的就是隐忍克制,可对于她这个意外变数,他明显高估了自制力,不仅被她的一举一动牵动情绪,而且越是抗拒,越难以抗拒,明明强忍着没和她联系,她却夜夜出现在他梦里…… 就像掉入了某个循环,无法找到出口。 他也难以理清这是怎么回事,盘根错节,复杂至极。 一切都远远超出了掌控范围。 也许见上一面就会好了。 所有的不堪妄念,都会烟消云散。 怎么可能会散? 如果不是残余的理智极力阻止,一见上面时,他就已经拥她入怀。 或许还会跟个冲动的毛头小子一样告诉她,这些天他是如何地想她,牵肠挂肚,辗转难眠。 但他此时只能沉默,只字不提,只将手里还未喝过的红酒递给她。 “嗯?”江稚不解。 她在喝中药,他连咖啡都不准她喝,给她酒做什么? “你应该会用得上。” 心有灵犀一点通,江稚秒懂他的用意:“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要是在自己地盘,那当然可以无所顾忌,一逞快意,不计后果。 程与淮颇具深意地看着她:“免责协议还在有效期内。” 在他这儿,终身有效。 这是要为她善后兜底的意思。 江稚眼眸流转,话锋也跟着一转:“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太浪费了?” 能入得了他眼的红酒,肯定不是凡品,她接过来闻了闻,酒香馥郁独特,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罗曼尼康帝,便宜许婉宁了。 “只要你开心,就不算浪费。” 有他在,她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必受半分委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心所欲,恣意自在。 “江小姐,”程与淮不着痕迹地别开视线,低头看了眼腕表,“速战速决。” 他不想这个晚上因为无关的人而浪费掉。 也担心,如果继续看着她,自己会克制不住去吻她。 “ok。”江稚拿着红酒目标明确地朝凉亭走去,“给我一分钟。” 凉亭里除了许婉宁,方菱也在,还有几张生面孔,估计都是玩得好的小姐妹。 看到江稚出现,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许婉宁猜想她应该听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免有些惴惴:“江稚,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江稚轻晃酒杯,又拿手挡在鼻子前扇一扇,讥嘲笑道,“隔着老远闻到这里飘出阵阵嘴臭味。” 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谁,不约而同地看向许婉宁。 许婉宁心下羞愤难当,面上却是另一番光景,眼圈一层层泛红,豆大泪珠要掉不掉,看起来楚楚可怜,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稚无语,她都还没出手呢,许婉宁就装柔弱演上了,这招从小用到大,屡试不爽。 那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如许婉宁所愿,将欺负落到实处,免得浪费了她这么精彩的表演不是? 许婉宁倒也有恃无恐,在宋家,又是众目睽睽之下,江稚肯定不敢拿她怎么样。 可眼见江稚步步逼近,来势汹汹,她开始慌了,警告道:“江稚,你搞清楚!这里可是宋家,不是你能撒野的地……” 江稚随手将杯里的红酒泼了过去。 她泼得准,酒液一滴没浪费,全泼在许婉宁妆容精致的脸上,沿着下巴,淌过锁骨,流进了裙子领口里。 小姐妹们齐声惊叫,花容失色,有的做做表面功夫同仇敌忾地瞪着江稚,有些装都不装幸灾乐祸地笑,等着看好戏,就是没人想着拿纸巾或丝帕帮许婉宁擦一擦,任由她狼狈不堪地坐着。 方菱嫌弃地收拢裙摆,眉头紧皱,上次在服装店闹出大笑话,这口气还没顺下去,现在江稚 又当着她的面羞辱许婉宁,一点都没把她放在眼里,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江稚,你会不会太过分了?!” 许婉宁顶着满脸酒液,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犹如隔空挨了一巴掌,两颊火辣辣地疼。 她难以置信地捂着脸:“江稚,你怎么敢?!!!” 江稚懒得搭理,摆摆手:“快找你爸哭去吧。” 她拿着空酒杯,心情舒畅,脚步轻盈地走回三角梅花丛后。 男人还在原地等她,花影重重,映得他的面容略显模糊,平添了几分柔和。 原本以为以他的风度和修养,必然不会参与到女生间小打小闹的争端中来,毕竟有失|身份,也降格调。 没想到他竟纵容她在别人家闹事,不惜为此欠下人情。 可她心里觉得很高兴,很痛快,酣畅淋漓。 她回到他身边:“一分钟到了没?” 程与淮眉峰微微上挑:“快五分钟了。” “胡说八道。”江稚心情极好,哪怕轻嗔听起来也像撒娇,“怎么可能那么久?” “我们的时间流速不一样。”程与淮也跟着低笑了声,音色微哑,清冷动听,在夜色中荡漾开来,格外地蛊惑人心。 于他而言,见不到她的每一日,度日如年。 彼此目光轻轻撞上,谁也没有移开,眼神似钩在一起了。 风吹过,枝叶交缠,窸窸窣窣,仿佛情人间的低语。 不知不觉,晚宴时间到了,宋雅南打来电话:“江稚稚你在哪里,准备开席啦。” “对了你知道吗?!”她声音里难掩兴奋,“许婉宁刚才被人泼了一脸酒,哭哭啼啼地提前回家了,真不知是哪位壮士如此英勇,做了我不敢做的事!真是大快人心哈哈哈……” 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江稚应道:“我这就来。” 挂断后,她问:“程总,你要不要也一起去?” 程与淮本就不是为赴宴而来,原本打算今晚见面后带她一起去预订好的餐厅吃饭,但显然宋家的生日宴席比他更有吸引力。 “不了,我还有点事。” “那我先走了。” 江稚走出几米远,回过头,清澈杏眸盈盈动人,似有月色飘荡,“程与淮,再见。” 程与淮点头回应:“再见。” 等她进了宴客厅,他才收回追随的视线,穿过花园,回到车上。 临时充当司机的保镖问:“程先生,接下来去哪里?” 程与淮抬手轻按眉骨:“先等等。”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小时,宴席散了,宾客们陆续离开。 江稚接连婉拒几位想替她介绍男朋友的热心长辈,又被宋雅南拉去角落聊了会八卦,也准备回去了。 经过停车场时,一部黑色宾利缓缓驶近,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后座端坐的男人偏头看向她:“上车。” 尽管已经对他这副美貌皮囊有所免疫,但江稚一时间还是失了神。 男人隐在光影中,轮廓深邃挺拔,棱角分明,有种低调的神秘。 好像什么颜色的衬衣他都能驾驭,白色优雅,黑色沉稳,淡蓝色清隽,雪青色矜贵,今晚穿的竹青色衬衫则颇有风致,衣袖挽了两道,露出小截白皙清劲的手臂,仿佛竹林里盛着月光。 特别是他从昏暗处漫不经心投来的眼神,实在是……太有感觉了。 如果能把这么姿色上等的男人拐回家,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足够赏心悦目。 好半晌后,江稚回过神,拉开车门,坐进后座:“你怎么还没走?” 不是说还有事吗? 程与淮正要回答,他那侧的车窗玻璃突然被人轻轻敲响,江稚定睛看去,神色微变,瞬间敛了笑意。 敲车窗的人,竟然是许铭安。 他来做什么? 因为她泼了他心爱的女儿一脸酒,特地来兴师问罪? 很快江稚就推翻了这个猜测,许铭安那副卑躬屈膝,面带谄笑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兴师问罪,倒像来求人的。 应该是为了桐城湾星级酒店空中花园和空中走廊项目工程出问题的事来求情。 一旦许铭安发现她和程与淮还有这层关系,难保不会联想到桐城湾项目被狙是她的手笔,到时连雷秘书可能都有暴露的风险。 第70章 许铭安没得到回应,又弯腰敲了两下车窗。 不行,不能让他发现她在车里! 为免节外生枝,江稚当机立断,解开安全带,将旁边男人修长的双腿拨到一边,腾出三角空间,藏进视野盲区中。 程与淮:“……” 她的行为举止分外反常,他没什么表情地望出去,认出此时站在车外的中年男人正是她父亲许铭安。 略作思索后,他又垂眸看向藏在脚边的女朋友,浓密长睫下,瞳色幽暗。 他似笑非笑道:“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江小姐?” 第41章 里觊觎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男人似笑非笑,尾音轻扬,“江小姐?” 咦? 江稚迷茫地眨了眨眼,指着藏起来的自己,轻声问:“见不得人的,难道不是我吗?” 程与淮:“……” 她抿唇偷笑,很少有机会从这个角度看他,宽肩窄腰,衬衫和马甲都是量身定制,勾勒出漂亮的腰线,长腿交叠,脚踝骨节分明,隐约还能看到黑色长袜下筋络的起伏,既欲又性|感。 他不仅拥有先天的比例优势,还明显有着自律的身材管理,肌理紧实劲瘦,既潜藏着力量感,又不失线条美感,两者平衡得恰到好处。 程与淮仍看着窗外,目不斜视。 她穿的是复古方领纱裙,胸前错落有致地缀着红色小花,肤白似雪。 他很清楚,从这种角度,居高临下,他能看到些什么。 即使刻意不去看,却抵不住她身上独有的茉莉幽香一蓬蓬沁出,借着冷气四处托散,深入肺腑之中。 车窗再一次被许铭安敲响,还是惯来那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 江稚见男人望着窗外,神色冷淡,便用鞋尖抵住他皮鞋,轻踢两下。 细致地观察他反应,待他看过来时,她又隔空指指他腕表,压低声音说:“程总,速战速决。” 特制的单向可视玻璃,从外边完全看不见里面,反之,则一览无余。 程与淮将车窗降下十厘米左右,淡声问:“什么事?” 许铭安匆匆看了眼,只觉车内男人虽然年轻,但气势迫人,眼神里透着淡漠,似有无形威压,让人不寒而栗。 和他平时能接触到的那些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后生不同,这是真正独当一面,位高权重者才有的凌厉气场。 许铭安脊背发凉,都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他将腰弯得更低,毕恭毕敬,硬着头皮自报家门,并表明来意:“程总您好,我是许氏酒店集团的许铭安,非常冒昧打扰您,关于桐城湾星级酒店的空中花园项目……” 大舅子吕鹏为贪图小利,竟私自联合玻璃供应商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以致酿下大祸! 早不曝晚不曝,偏偏挑这关键时候落井下石,时机掐得如此巧妙,很可能是竞争对手在背后搞鬼。 这两天他为收拾烂摊子四处奔走,处处碰壁,可谓焦头烂额,听说今晚宋家生日宴程氏集团最上面那位也来了,实在走投无路,便想着来碰碰运气。 这种事既已及时止损,并未造成不可控的损失,便可大可小,只要对方愿意高抬贵手,许氏就能安然度过一劫。 许铭安果然是为桐城湾空中花园项目来求情的,江稚背靠车门,默默听着他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地恳求,不禁心情复杂。 曾经他也有过一身傲骨,如高山矗立,为她遮风挡雨,也如和煦暖阳,对她温柔呵护。 那时候在她心里,他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也是世上最好的爸爸。 程与淮并没有错过她眸底一闪而逝的黯然,将手轻搭在她肩上,眼神无声 询问: 想怎么处理? 从轻从重,全由她决定。 他倒是没打算赶尽杀绝,若执意追究到底,许氏无疑会股价大跌,以许铭安的能力,并不足以挽大厦将倾,到时许氏必然以破产收场。 可她手上还有10%的股份,年底分红也算是一笔零花钱。 而且,她费尽心思安插眼线,所图明显不只于此,从一开始她想要的,就是整个许氏。 她已经下好了每一步棋,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协助她清除障碍。 许铭安等了片刻,车里人仍无回应,侧脸看起来霜风雪意般凛然,眼神也毫无温度。 “程总,您看这事,”他心里压根没底,满脸堆笑,欲言又止,“是不是可以……网开一面?” “倒不是不能考虑。”程与淮轻描淡写道,“只要许总拿出诚意,把该处理的处理干净。” 江稚抬头看过去,眸光微动,她分明什么都没说,他却将她心思看透了。 他虽语气极淡,但落入许铭安耳中不亚于一道惊雷炸响。 许铭安也算个明白人,怎会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 事到如今已然没有退路,只好表态:“程总放心,我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再三道谢后,许铭安识趣地转身离去,愁绪重重。 考虑到妻子怀有身孕,胎像未稳,情绪不宜波动过大,所以他劈头盖脸将吕鹏臭骂一顿后,只小惩大诫做了停职处理。 看来为保住许氏,必须得顾全大局,大义灭亲了。 许铭安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不经意间往回望,竟然发现车里多出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正要看清楚,车窗迅速升合,什么都看不见了。 两秒前。 江稚刚站起身,谁知蹲得太久腿麻了,重心不稳,跌坐在男人腿上,脸也撞上他胸膛。 她想到什么,立时弹起来,局促地坐回原位。 这次很有分寸,没乱按什么不该按的地方借力,却还是听到他闷哼了声。 难道是……坐到了? 不应该啊,她坐的位置离那儿还有小段距离。 江稚小幅度地悄悄挪向车窗边,又拨了几缕发丝,遮住发烫的面颊。 程与淮表情也略有几分不自然,将交叠的腿放下,调整坐姿。 长指稍稍收拢,手背上的青筋因克制而若隐若现。 其实,在她失去重心时,他明明有机会扶住她。 但鬼使神差地,他居然犹豫了一瞬,任由她顺势跌坐到腿上,像是在迎接某种快-意的凌迟。 这一瞬间,心绪极其复杂。 从心猿意马,到饮鸩止渴,甘之如饴,最后是深深的自我鄙视和唾弃。 荒唐至极,这种下|流行径和禽|兽有何分别? “没事吧?”他声线不自觉地染了哑意。 江稚缓缓摇头:“……没。” 就是脸撞得有点疼,他胸口硬|邦邦的。 两人同时安静下来,有意或无意地,彼此之间仿佛隔开一条遥远的银河。 许铭安还站在原地,好奇地往车子的方向张望。 那女人会是谁?章家千金? 之前确实有听说程章两家联姻,好事将近的传闻,但近来程氏集团不仅减持了章氏的股份,连一些合作项目也中途叫停,内里的水太深了,叫人捉摸不透。 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儿这么有福分,能攀得上程家这根高枝? 等黑色宾利在夜色中驶离,许铭安才垂头丧气地走远了。 一路畅通到达云来山庄,车子在酒店楼下停稳后,江稚看向身侧的男人,正色道:“程总,今晚谢谢你。” 无论是他纵容地递来的那杯红酒,还是替她清理掉吕鹏这个阻碍。 他们之间,何须言谢? 程与淮微微蹙眉,她这副客气疏离的态度,像是要和他划清界限。 他抿直唇线:“不用。” 桐城湾项目一事,如果不是她发现工程纰漏,提前排除了安全隐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原定的晚餐取消了,胃部开始隐隐作疼,程与淮面上不露异色:“时间不早了,你上去吧。” 江稚应了声好,推开车门下车。 入秋后夜风寒凉,即使穿了外套,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环住双臂:“再见,程与淮。” 程与淮见她微弯着腰立在风中,绽开笑颜,眉眼弯弯地同他道别,莫名心堵,胃部的痛感也随之越发清晰。 他沉沉呼出一口闷气:“快上去,别着凉了。” 江稚朝他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进酒店大堂。 一进房间,腼腼就扑到脚边,她陪着玩了会才去洗漱,趴在床上听完一节网课,腼腼已经睡得四仰八叉了。 她拿了张薄毯盖到它肚子上,闭眼酝酿睡意。 难得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亮。 在楼下餐厅吃早餐时,卓逸找了过来:“江总,昨天我们市场部开了个会,应顾客们的强烈意愿,打算给温泉会所招聘一批男侍应,具体方案已经发到你邮箱了。” 江稚哪能不清楚那些名媛贵妇们打的什么主意? 泡温泉未免单调,如果有年轻帅气又养眼的帅哥作陪,提供娱乐,岂不更为享受? 第71章 她提出条件,着重强调:“必须把握好度,绝对不能搞擦边。” “当然不会。”卓逸哭笑不得,“我们可是正规的营业场所,到时肯定会对员工进行严格培训后再上岗。” 江稚点点头,这位初中同学虽然一度混迹纨绔公子哥行列中,但脑子灵活,主意多,办事也很靠谱,她可以放心全权交给他去办。 用完早点,江稚带腼腼到楼下散步,大堂李经理打来电话,说有位商小姐找她。 “我在后花园,你带她过来吧。” 腼腼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溜烟钻进花丛撒欢去了。 一缕缕阳光透过树梢,照耀在或含苞或盛放的玫瑰上,清风徐来,花朵轻颤,江稚张手接住一颗露珠,在手心里滚来滚去,晶莹剔透。 旁边,回国后她亲手种下的一片月季家书,枝叶嫩绿,也沐在晨光中生动摇曳。 商亭亭忐忑地走近,笑着打招呼:“江总。” “你来了。”江稚也朝她笑笑,语气自然得像在接待朋友,“我们边走边聊吧。” 商亭亭没那么拘谨了,跟着走进森林里,环境清幽,流水潺潺,脚踩落叶发出沙沙声响,偶尔还能听到鸟的啁鸣。 这个地方就像世外桃源一样,置身其中,涤净尘心,忘却烦忧。 毫无意外地被开除后,开除她的服装店店长也很快遭到报应被炒鱿鱼了,商亭亭独自去了一趟大理,住在洱海边,薅着民宿老板的猫,懒散度日。 得以喘息了几天,总归要回到现实,可新工作并不好找,面试碰壁了好几次,身心俱乏之际,她才想起来曾收到过一个offer—— “如果你想要换一份工作的话,欢迎来云来山庄找我,我叫江稚。” 于是,她凭着满腔冲动来了。 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工作? “我打算在山庄开间猫咖,”江稚开门见山,“你有没有兴趣来当店长?” 商亭亭面露愕然:“店长?!” “为什么是我?” 她们萍水相逢,互相不了解,她竟对她委以 重任。 江稚视线落在她的猫猫头手链上,笑道:“因为我对喜欢猫的人有天然好感。” “包吃包住,待遇从优。怎么样,要来吗?” “非常荣幸!”商亭亭喜不自胜,能住在这种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还整天和猫咪为伴,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工作? 法务部那边高效地走完了合同,由于猫咖还在装修,商亭亭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去莞城猫咖实习,熟悉业务,并帮助胖橘进行科学的身材管理。 此事告一段落,转眼间又到了复诊的日子,针灸刚结束,江稚接到男朋友电话,询问她的治疗情况,顺便约她晚上一起吃饭。 “真不巧,我已经有约了。 手机那端沉默两秒:“明晚有空吗?” 江稚翻看备忘录的日程表:“jason教授要开小组视频会,不能缺席。” “中午呢?” “呃……约了房屋中介面谈。” 沉默继续蔓延开。 依稀听到他那边有说话声,可能还在忙,她清清嗓子:“先不聊了,臻姨喊我去喝药。” 通话被挂断,程与淮将手机丢到桌上,神经末梢一抽一抽地疼,他指腹轻按太阳穴,无法缓解,又就着温水吞下两粒止疼药,拨通秘书室内线:“下午行程取消。” 他另外约了心理医生。 结束治疗已是黄昏,发小陈复南约他出来喝酒,还是老地方,位于市中心的私人会所。 程与淮是会所股东之一,有个从不对外开放的包间专门为他预留,陈复南已经到了,被人围着喝酒,满脸红光。 他今儿攒这个局,顺便把两位世交的弟弟带过来开眼见见世面。 程与淮一出现,众人不约而同起身打招呼,他微微颔首回应,示意包间管家将存的红酒送上来,让他们喝个尽兴。 他自己倒是滴酒未沾,在场也没人敢造次跟他劝酒。 “什么情况?”陈复南看出他兴致不高,明显有心事,踉踉跄跄地坐在旁边沙发上,开玩笑道,“失恋了?” 程与淮淡淡地斜睨他一眼,又喝了口冰水,忽然听到角落里传来打趣的男声: “卓逸,你现在在云来山庄高就,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啧啧,我看你小子就是冲着江稚去的吧,谁不知道初中时你就暗恋人家,后来还写了肉麻兮兮的情书表白……” 程与淮这才正色看向那个名叫卓逸的男生,年轻俊朗,仪表堂堂,脸上略带羞色。 他不由得深眸微沉。 卓逸浑然不察自己正被某道危险眼神锁定中,腼腆笑着挠挠头:“八字还没一撇呢。” 陈复南醉意微醺,但并不妨碍眼观鼻鼻观心,扬高音量冲他们喊道:“别聊了!赶紧喝酒,这酒平时可喝不着。” “哈哈哈南哥说得对,满上满上。” 陈复南一口喝光杯中剩余的酒,正要松口气,手机突然弹出微信群新消息:“兄弟们,谎言酒吧新开业,超a猛男现场跳脱|衣舞,还有全场最正正正的妹,速来!!!” “【定位】” “马上到【花心】” “马上到【花心】” …… 一帮急色饿狼们的回复铺天盖地淹没屏幕,陈复南点开视频,看了几秒就感觉不妙,酒意也去掉大半,急哄哄艾特全体成员,撂下狠话:“别怪我没提醒,这妹子谁要是不怕死就觊觎个试试!” 有人好奇问道:“哥,这美女谁啊?” 陈复南没回复,将手机往程与淮跟前一凑,后者并不以为意,自顾自喝冰水,他只好直接点开视频:“你老婆,在酒吧。” 第42章 的吃醋 陈复南直接将手机递过去,点开视频:“你老婆,在酒吧。” 程与淮微怔,低头一看,视频中灯光靡-艳,乐声激昂,而跟他说晚上有约的某人就坐在前排卡座里,开心地挥动着手,杏眸含笑,盈满愉悦,熠熠生辉。 舞台上,一群年轻健壮的男人分列两排,扭臀摆胯,搔首弄姿,又变戏法似地变出一朵红玫瑰,咬在嘴里,做出各种魅惑表情,引得台下尖叫声连连…… 随后,他们把玫瑰花送给围在前排的客人,还规定不能用手,只能用嘴巴去接。 简直是不堪入目,伤风败俗。 程与淮眉心紧蹙,几乎将手机捏变形。 她所谓的有约,就是去酒吧看一群男人跳艳-舞? 其实江稚也没想到今晚会如此精彩,宋雅南被拖稿大神虐得半死不活,想找点乐子轻松一下,便拉着她来朋友新开业的酒吧玩。 江稚原本不想来的,但宋雅南这位朋友之前借过她金叶酒店拍卖会的邀请函,于情于理她都该来捧场,当面道谢,交个朋友。 酒吧坐落于a市最繁华的街道,整面墙刷成红色,五彩斑斓的灯泡勾勒出骑着酒杯的小魔女轮廓,底下闪烁着四个大字:“谎言酒吧。” 酒吧老板是个年轻貌美的女生,顶着热烈的红色短发,身穿小吊带搭黑丝短裙,长相清纯,却透着浑然天成的媚态,风情万种。 “你好,我是李长赢,木子李,永远不会输的那个长赢。” 连自我介绍都这么有个性。 江稚和她一见如故,很是投缘,可惜没聊几分钟,她就被人喊走了。 酒吧灯光昏昧不明,金发摇滚歌手唱得声嘶力竭,舞池里,男男女女们贴身热舞,尽情狂欢,醉生梦死。 台上舞毕的几位帅哥,咬着玫瑰花送到江稚面前,被她一一拒绝,只好遗憾离去。 宋雅南喉咙喊哑了,用酒解渴,喝得半醉,迷离双眼迸射出亮光,激动地凑到她耳边大声说:“待会还有一群猛男跳脱衣舞,我们又要大饱眼福啦宝!” 聚光灯打向舞台,只见十几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吊着威亚从天而降,刚落地便脱去西装,随着音乐起舞,尽显偾张的身材曲线,看得人脸红耳热。 跳着跳着,他们竟然扯掉领带,丢到台下,又“唰”地将衬衫撕开,露出精壮的胸肌和腹肌。 只要今晚消费额度达标,就可以上台去摸他们的脸和肌肉。 尖叫声疯狂四起,震耳欲聋,气氛嗨到爆炸。 宋雅南跃跃欲试,兴冲冲地跑到舞台边,江稚拦都拦不住,只能由着她去。 大屏幕实时播放舞台画面,帅哥们衬衫要掉不掉地挂在身上,腹肌堆得齐整,散发出满满的荷|尔蒙。 江稚心里想的却另有其人,她更喜欢他的身材,肌理匀称,并不过分夸张。 可惜他不会单膝下跪咬着玫瑰花送给她,更不可能跳脱|衣舞取悦她…… 现在的他,总是那么清冷禁-欲,正经严肃,还特别不解风情。 奇怪,难道出现幻觉了? 江稚不敢相信地揉揉眼,视野尽头,男人白衫黑裤,风姿绰约,正不疾不徐地越过拥挤人群朝她走来。 第72章 他气质清正端方,俨然和酒吧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穿行在这纸醉金迷中,不堕浮华,不染尘俗,清雅如天上月。 也许是生人勿近的气场过于强大,随着音乐蹦迪的客人们齐齐停下动作,自觉为他让出一条路,同时以惊艳目光紧紧追随。 但还是有人抵挡不住美色,大着胆子上前跟他搭话,索要联系方式。 他一路冷淡地拒绝了数个女人,甚至是男人的搭讪,径直走向她。 江稚心跳加速,确认了真的是他,惊喜地站起身。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男人突然挡到她前面,强行切断他们隔空相望的视线。 “美女,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喝杯酒?” “不好意思,”江稚随口拒绝,“我酒精过敏。” 搭讪的男人瞥了眼桌上果汁,继续直勾勾地盯着她,不依不饶:“那,交个朋友?” “什么朋友?” 须臾间,程与淮已大步流星地来到近前,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将人牢牢圈在臂弯里,有着某种宣示主权的意味。 “抱歉,我不知道她是你女朋友。” 搭讪男慑惮于他周身冷若冰霜的凛冽气势,自知招惹不起,颇识时务地再三道歉,讪讪走开了。 “你怎么来了?”江稚难掩喜色,“不对,你怎么知道我……” 在这儿? 音乐声过大,盖住了她声音,程与淮倾身凑近, 像是要听清她的话。 而她在袭来的清冽积雪木气息中怔然,完全忘记了想说什么。 程与淮牵起她的手:“跟我走。” 裸着上半身的帅哥已然失去吸引力,他们成为了全场的新焦点,格外引人瞩目。 宋雅南精神亢奋着呢,正要回卡座和江稚分享喜悦,哇擦今晚赚了,赚大发了,那肌肉摸起来的手感真是绝啊,鼻血都快流出来了! 谁知跑到半路,竟发现江稚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英俊男人,她顿时眼前一黑,脑袋嗡嗡作响,晕乎乎的,转不太过来。 咦?这不是…… 啊!这男人好像是…… 宋雅南猛地倒吸口冷气,再用力看一眼,她吓得赶紧往脑门拍个巴掌清醒清醒,头更晕了。 宋雅南啊宋雅南,你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带程总的女朋友来酒吧看猛男跳脱|衣舞?!还被当场抓了个正着……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重金属摇滚乐节奏强烈,程与淮不太适应这种喧闹场合,众目睽睽之下,被迫高调地拉着女朋友离场。 走到空无一人的安全通道口,他仍没松开她,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沉声问:“怎么跑来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江稚微仰起头,橘黄光影投落,男人眸底晦暗不明,难以辨清真实情绪,她忍不住轻声反驳:“正规酒吧,哪里就乱七八糟了?” “正规酒吧?”程与淮神色一凛,语气低沉了些,似在质疑,“那怎会有……” 以他的修养,断然说不出那些低俗浮|浪,不堪入耳的字眼,只含糊道:“怎么会有男的……以色悦人?” 此外,除了那个搭讪正好被他撞上的,不知还有多少心怀不轨的男人对她虎视眈眈,他又不在她身边,难保他们不会乘虚而入。 江稚总算有些回过味来了,他指的是那些嘴叼玫瑰调|情,以及跳脱|衣舞,允许客人摸脸摸腹肌的人体艺术表演男嘉宾们? 等等,他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细想之下,他今晚的一系列行为都尤为反常,先是凭空出现在从不涉足的酒吧,再来是以男友身份逼退搭讪者,现在又用这种夹杂着不悦的口吻质疑酒吧资质。 撇去层层表象,其实他真正在意的,是她推掉他的晚餐邀约,却跑来酒吧看别的男人跳脱|衣舞吧。 江稚心下暗喜,强忍笑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合约里貌似有条协议,甲乙双方互不干涉对方私生活。” “程总只是我名义上的男朋友,”她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佯装疑惑道,“也管得这么宽吗?” 话声刚落,她便被他扣住手腕,往前一拽,顺着惯性扑向他。 她腕间戴着两条菩提手串,珠子粒粒烙在他掌心。 “怎么?说不过我就……” 江稚惊讶地抬起头,几乎同时,他也低下头,四目相对。 她撞入那道幽深的视线,一下噤了声。 程与淮下颌线绷紧,凝视她红滟滟的唇瓣,像玫瑰花苞,微微抿合着,那么莹润,那么柔软。 理智在煎熬中已被灼烧得所剩无几。 他喉结缓慢地起伏,幅度明显,蓦然生出某种冲动,想堵住这张气人的嘴巴,狠狠碾压,让她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气他…… 邪|念刚起,感应灯忽地灭了,视野随之暗下来,仿佛瞬间进入了北极圈的极夜。 但江稚完全感觉不到寒冷,所有的凛冬风雪都被他阻挡在外。 她像是被他拥入怀中,被他滚烫的体温环绕,暖意融融。 其实两人身体并未接触,还隔着隐秘而微妙的距离。 黑暗中,男人眸如深潭,眼神也变了,好似藏着某种难以掩饰的欲-色,隐忍到极限,再也无处藏身,幻化成实质般在她脸上游移,不紧不慢,极具耐心,如同潜伏暗处,蓄|势待-发的猎人。 时间停止流逝,漫长的拉锯战无休无止。 还未开始,便不会结束。 男人微侧着头,一点点挨近她的脸,清冽气息覆上来,不再是那种克制地若即若离,甚至多了几分侵略性。 他每靠近多一分,眼神就深黯一层。 气氛变得越来越暧|昧,蛰伏着危险,又充满了蛊惑。 江稚头晕目眩,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片雪花,误飘入壁炉,在橙红火焰中融化,蒸发。 天啊,为什么明明同他呼吸交缠,她却有种氧气被夺尽的窒息感,几乎喘不过气来。 明暗的界限早已模糊,他压得更近,近得只要她稍微往前动一下,就会碰到他高挺的鼻梁。 又或者,嘴唇。 江稚莫名有点紧张,全身绷直,一动不动。 凝了凝神,她终于迟钝地预感到什么,瞬时心如擂鼓,狂跳不止。 他这是……要亲她吗?! 回应她似的,男人灼热的气息抢先一步吻了上来。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第43章 谎偷情 男人灼热的气息抢先一步吻了上来。 江稚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视觉受限,其他感官被无数倍放大,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正在用目光描摹她的唇,那样专注,那样温柔。 她意乱情迷,坠入不真实中,薄薄的红晕迅速从颊边漫向耳后。 浓睫轻轻颤动,如同一只破茧而出,煽着幼嫩翅膀,扑进春光里的蝴蝶。 心脏也在疯狂跳动,为即将到来的,令人悸动不已的吻。 既紧张,又满怀期待。 然而,就在他将要吻上来时,江稚脑中骤然出现一道冷肃的女声—— “希望江小姐能够主动保持距离,不要再往前越界……” 像是某个无法解开的魔咒,她条件反射地微微别过脸,避开了他的吻。 随即,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重新清晰的视野中,男人眸色复杂到了极点,似有沉郁墨色晕染开,肆意翻涌。 很快,他就恢复了冷静自持,仍直勾勾却又克制地盯着她。 察觉到他极有绅士风度地稍稍往后退开了些,显然打算结束这场单方面对她的冒犯,江稚不想让他误会,她突然躲开,并非不情愿被他亲吻,而是…… 她立刻伸手环住了他劲瘦的腰,用力抱紧。 感觉到他身体明显僵了下,她正要解释,有说话声传来,感应灯再次亮起。 接着门被推开,几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女走进来,看到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立刻停止了说笑,互相交换眼神,神色间的暧-昧一目了然。 程与淮面沉如水,淡定自若,丝毫不理会他们探究的打量,还刻意侧了侧身,将怀里羞得耳根通红的人严严实实地藏好。 江稚的脸贴在他胸前,暗自百般懊恼纠结。 可听着那一记记沉稳有力渐快的心跳声,她又觉得欢喜,悄悄弯起了唇角。 那群男女陆续下了楼梯,频频回头,议论声不绝于耳: “那位大帅哥把人护得这么紧,他们该不会是在偷情吧?” “肯定是!!你想正常情侣谁会躲在安全通道谈情说爱啊,直接楼上开个房间它不香吗?” “你们懂啥,黑灯瞎火的,随时有人推门出来,玩的可不就是刺激。” “卧槽原来我们也是他们play的一环吗?!” …… 江稚默默感慨这些人想象力可真丰富,等他们走远后,安全通道彻底安静下来,她这才想起正事,还没开口,肚子先煞风景地“咕噜”叫了两声。 第73章 今晚她都没吃什么东西,只喝了半杯果汁。 程与淮忽略手心沁出的潮意,垂眸看她,淡声道:“怎么,江小姐今晚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怎么感觉他阴阳怪气,话里有话的? 她来酒吧玩有什么可忙的,无非就是看猛男叼玫瑰,跳脱|衣舞,目不暇接而已嘛。 江稚郁闷地松开环着他腰的手,站直了身。 他腰后的衬衫,被她故意使坏揪出了两团褶皱。 程与淮见她一副无辜状,压下 复杂心绪,解锁手机:“想吃什么?” 他准备直接带她去外面吃饭,有家私房菜馆的菜式还不错。 江稚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我想吃你煮的番茄鸡蛋面。” 程与淮给保镖发了条信息:“走吧。” 去停车场路上,江稚拨通宋雅南的电话:“南南,我要先走了,你一个人小心点,别喝太醉。” “没事没事,我清醒着呢!”宋雅南当然知道她提前走的原因,小心翼翼地问,“那啥,你家程总没生气吧。” 前两天父亲生日宴上,江稚一杯红酒泼得许婉宁狼狈离去,程总为女朋友善后,给宋家补偿了前景很不错的项目,可没把大伯父高兴坏,全家上下欢天喜地的。 宋雅南生怕自己今晚闯祸坏了事,影响到两家的项目合作。 江稚安慰道:“你不用担心。” 他向来公私分明,不会拿正事当儿戏。 但她也拿不准他现在是什么心情,被她不小心拒亲后是否伤到了男性自尊? 有没有在生气? 通话结束,停车场也到了,保镖依照老板的吩咐买了盒糕点,江稚道谢接过,坐进后座,戴好一次性手套,拿了个蛋黄酥吃起来。 新鲜出炉,香酥可口。 看来他应该没生气,不然不会这么体贴让人买糕点给她先垫肚子。 可蛋黄酥这种东西吧,好吃归好吃,就是容易掉渣,咬一口掉一地那种。 脚下地毯雪白干净,她不忍心糟践,只好把男朋友的手拉过来:“临时借用下。” 碎渣雪花似地掉落到程与淮手心,他面上闪过一丝无奈,但还是稳稳地替她接着。 前排的保镖看得震惊不已,老板有洁癖,从不允许任何人在车上吃东西,更别说亲手去接食物残渣了,这一幕简直刷新认知。 江稚吃完蛋黄酥,甜得有些发腻,从小冰箱里取出一瓶纯净水,拧开来喝了几口。 程与淮用湿巾擦干净手,见她又拿了块巧克力在咬着吃,这种产自土耳其的黑巧他尤为印象深刻,她不仅随身带着,还送过他两块,他尝试吃了点,味道极苦,堪比黄连。 她怎么会对这款黑巧如此? 旁边人的目光停驻得太久,江稚大方地掰了半块巧克力,递到他唇边:“尝尝?” 程与淮犹豫两秒,薄唇微启,含住黑巧吃进去。 还是和上次试吃时一样苦,虽不至于无法忍受,但也难以下咽。 江稚一眼就看穿他心思,语重心长地说:“不要浪费食物啊程总。” 程与淮面不改色地咽了咽喉咙,又喝下半瓶水,才冲净口腔里残余的苦味。 真有那么难吃吗? 江稚往嘴里塞了颗菠萝味的水果糖,好笑地望向车窗外。 树影在不断后退,她发现这不是回澄园的路线,心里大概有数了。 果然半小时后,宾利开进一个名为金月湾的高档小区地库,她下了车,跟着他搭乘入户电梯,来到他在市中心的住处。 程与淮当着她的面输入门锁密码:991222 “99年,12月22日,”江稚刻意放慢语速,意味深长地问,“这密码怎么和我的生日一模一样?” “……” 程与淮略作回想,确实如她所说:“巧合。” 真的只是巧合。 密码是他设置的,但那时候,他还不认识她。 江稚长长地“哦”了声,随意扫了眼墙上的消防疏散图,没再说什么,越过他,推开门走进屋里。 客厅装修风格以黑白灰为主色调,高级而奢华,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生活气息。 家里没准备女式拖鞋,程与淮拆了双新的男式拖鞋给她。 江稚穿上不合脚的拖鞋,踢踢踏踏到处参观。 宽大的弧形露台外,正是西子江,几艘轮船载着游客夜游,水面上波光粼粼,铺着橙黄橘绿红。 位于寸土寸金地段的顶级江景大平层,一层一户,南北通透,视野开阔,可俯瞰整个a市,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夜景堪称一绝。 这种地方不是简单有钱就能住得进来。 江稚在露台吹了会风,转身回屋。 程与淮走进厨房,洗净手,打开冰箱找食材。 以前他是从来不下厨的,最近不知怎么起了闲心抽空研究厨艺,冰箱里日日备着新鲜食材,可今天不巧,缺了最关键的一样。 “没有番茄,将就吃点别的?” 江稚摇摇头,语调坚决:“我只想吃番茄鸡蛋面。” “行,那就煮鸡蛋面。” 江稚说那不行:“没番茄就没有灵魂。” 程与淮心底还隐约有些无处宣泄的情绪积压着,看到她这副若无其事,没心没肺的模样,心口越发堵了,偏头痛也有复发的迹象。 “要不叫外卖吧。”他拿起手机翻找餐厅电话。 江稚后知后觉他心情欠佳,她对番茄鸡蛋面很挑剔,只喜欢吃他煮的,其他人煮出来都不是那个味道。 她退而求其次:“好吧,不要加葱花。” 见她走出厨房,纤细背影隐隐透着失落,程与淮用力按了按额角,找到物业管家的号码,让他送一些新鲜番茄过来。 江稚对外卖提不起兴致,懒散窝进沙发,望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铃声欢快响起,她接通视频电话,笑着喊了声奶奶。 老太太戴着老花镜,面容慈祥,笑眯眯地问:“小稚,吃饭了没呀?” 又把手机拿远了些,看清那端的沙发和背景,不禁喜眉笑目:“你在与淮家里啊?” 江稚点点头,嗓音清甜地应道:“是啊,奶奶。” 为了哄老人家开心,她稍微润色了下言辞:“没吃呢,与淮还在厨房做饭。” 其实她也不知道他此刻待在厨房里面做什么,难道是,气得不想看见她? “他什么时候学会下厨了?!”老太太欣慰不已,小两口感情亲密无间,如胶似漆,看来可以着手筹备他们的婚事了。 “对了小稚,”老太太说起正事,“下个礼拜六是明朗妈妈的五十岁生日,你和与淮一起回来吃个饭吧。” 江稚不是遇事消极逃避的性子,既然还对程惠远那番话耿耿于怀,那就更应该去直面她,找个机会再好好和她谈谈。 “好的,奶奶。”江稚欣然应下。 “那就这么说定了!” 老太太不想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聊了十来分钟就挂断视频。 江稚揉揉后腰,由坐改为躺,调整了个舒服姿势。 余光瞥见男人走出去,她以为是外卖到了,没太在意。 结果他回来时手里提着一袋番茄,再次进了厨房。 她忍不住笑出声。 说好的点外卖呢? 哼,口是心非的男人。 第44章 话同居 心情一旦放松,困意就狡猾地钻着空子排山倒海袭来,加上室内是舒适的恒温,江稚眼皮渐重,昏昏欲睡,没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程与淮端着煮好的番茄鸡蛋面出来,便见她蜷在沙发上睡着了,蓬松长发散乱铺在胸前,呼吸匀缓,睡颜安然。 他将面条放到餐桌,放轻脚步走近她。 他曾梦见过她,不止一次。 她就睡在这张沙发上,像童话里的睡美人,被他吻醒后,她扑上来搂住他,热情回应,接下来便是完全不可控的走向…… 在那些荒唐而混乱的梦境中,她反反复复地出现,大多数时候是在他身下,偶尔也坐在他腿上。 地点不尽相同,除了卧室的床,沙发,还有浴室、落地窗边、书房长桌和钢琴上,甚至是望得见星空的帐篷里…… 唯一相同的是。 他们极尽交缠,而他的某一部分,深埋在她身,体里,就像树木扎根进土壤,拼命汲取养分。 尽管梦境并不由他掌控,但无法自欺欺人,他无比贪恋她的温暖,贪恋相拥共赴极致时那几近灭顶的愉悦。 可每每午夜梦回,醒来后从来只有怀中空空,枕畔冰凉,巨大的空虚无孔不入,噬魂销骨。 他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在不真实的幻象中步步深陷,沉|沦,万劫不复。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好像这副躯壳里住进了另一个陌生且罪恶的灵魂。 修养尽失,道德沦丧,品行败坏,卑劣龌|龊,无|耻下流,衣冠禽|兽已不足以形容他在梦中亵渎她的种种恶劣行径。 第74章 下午他去看了心理医生。 医生沉默良久后说,爱和欲是感情里最神秘莫测,也是最难以控制的一部分,两者没有明确界限,是模糊的,混乱的。 由爱生欲,由欲生爱,都有可能发生。 而当爱发生,便意味着冲动、失控,秩序崩乱,无法用逻辑解释,更不受理智操控。 一昧强行抑制爱-欲,只会适得其反。 因此医生建议他,遵循本能和真实内心,并试着去被掌控。 云开雾散之后,他的心里、眼里,从始至终,一直都只有她。 他对她的在意和纵容,并不只是因为小时候的交情,他还对她有着男人对女人的,最世俗,也最赤诚的欲-望。 程与淮不知道这份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滋生的,当意识到它存在,并试图用理智去抗拒,去压制时,他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地被她吸引,难以自拔。 还未觉察动心,便已深陷。 将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全交由另一个人掌控,毫无保留地袒露软肋和弱点,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但因为是她,他愿意试试。 程与淮回过神,弯腰将人从沙发抱起来。 习惯独居,不喜外人打扰,家里自然也没有准备客房。 他把她轻放到主卧床上,拉起被子搭在腰间。 大晚上,身处陌生地方,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也不知道她是涉世未深,心性纯真,缺乏危机意识,还是过于信任他,全然不设防,就这样轻易地陷入了熟睡。 程与淮单手撑在床沿,轻轻拂开几缕散落她颊边的发丝,视线从眉心缓慢滑落,描摹她的五官,最后定在那微张的红唇上。 凝视许久许久,他低下头,虔诚而绅士地吻了吻她手背。 不夹杂任何欲-念。 出去前,他特地留了盏壁灯,也没关上门。 江稚对此一无所知,她正沉浸在美梦中,时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可惜梦没做完就被饿醒了,她闻到枕侧熟悉的积雪木气息,坐起身打量四周,偌大的房间里空空荡荡,除了床,只有一个科技感十足的悬空床头柜。 她注意力被柜面的摆件吸引住,这不是之前当作谢礼送给他的木刻小猫吗? 没想到他居然把它放在卧室这么私密的空间里,而且还是床头柜上,睡前醒后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将她的心意郑重珍视。 雕刻那会亲妈滤镜误导人,现在这小东西真是怎么看怎么丑,奇形怪状的都不成猫样,也就肚子上刻的“平安”二字勉强能入眼。 江稚拍了拍它脑袋:“要乖乖地替我守着他,知不知道?” 她自作主张替它回了声“喵~”,放回原位。 想到什么,江稚又揪起衣领闻了闻,还好没有异味,也不知道他这样洁癖的人是怎么忍受她没洗澡没换衣服睡他床上的。 一双男式拖鞋整齐摆在床边,江稚穿上鞋走出卧室,路过书房时见灯还亮着,探头探脑地往里面望去。 男人换了身深灰色家居服,正在翻看文件,坐姿笔挺。 不知为何,他独处时总有种与世隔绝的清寂和漠然,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 又好像,他的灵魂是破碎的,游离在外的。 她潦草敲两下门:“好饿啊,我的番茄鸡蛋面呢,程总?” 程与淮行云流水地在合同上签了字,按亮手机屏幕,长指抵着眉心,有些无奈又失笑地提醒道:“江小姐,现在是凌晨四点半。” 她那份面早已凉透,被他倒掉了。 江稚也不知道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扶着腰理直气壮耍无赖:“凌晨四点半不能吃番茄鸡蛋面吗?” “行吧,那就让我饿死好了。” 见他无动于衷,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故作虚弱地往门边一靠,幽幽道,“以后逢年过节,每月初一十五,程总别忘了给我烧纸上香,不然我就阴魂不散,夜夜纠缠你。” “……” 程与淮合上笔盖,随意挽起衣袖,准备去厨房重新给她煮一份面条。 江稚笑得眼儿亮晶晶,轻快尾随他来到客厅,从沙发角落捞起手机,折返主卧。 浴室洗手台上放着全新的洗漱用品,她刷完牙,还洗了个澡,可男式浴袍偏大,松松垮垮的很不合身,欲遮还露。 从主卧到厨房,路程太远了,她懒得来回跑,于是熟门熟路地给他发微信:“我借穿下你衬衫哦。” 等了半晌都没回复,他忙着给她煮面,应该没看到信息,江稚就当作他默许了,直接进衣帽间挑衬衫。 衬衫熨烫平整,按照色系从深到浅排列,黑色居多。 不过好像那次她随口一说不太喜欢黑色衬衫之后,便没见他穿过了。 其实,如果是他穿的话,她并不排斥,爱屋及乌嘛。 同一时间。 程与淮点开新收到的信息,不免生出几分躁意。 她似乎从没意识到,借男人的衬衫当睡衣穿这种行为有多亲密,又是多么暧-昧。 他深深调整呼吸,打开冰箱拿了瓶冰水喝下,仍压不住心潮起伏。 衣柜里的衬衫有很多种颜色款式,不知她会喜欢哪件? 纯色,还是带细条纹的? 黑色最衬她肤色,可惜她不喜欢,竹青色她上次穿过了,那件墨蓝色好像还不错…… 渐近的脚步声切断了所有不合时宜的绮-念,程与淮回过头,呼吸一滞,心跳骤乱。 她俏生生立在门边,拨动微湿长发,身上穿着他的黑色衬衫,有两粒扣子没系,锁骨精致,肌肤如玉,底下还露出一双纤白笔直的腿。 整个人看起来灼若芙蕖,妩|媚而不自知。 他目光微敛,喉中干涩似含有热炭,水分急速丧失,不自觉地捏紧了水瓶。 不是没想象过这个画面,但远远不及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江稚没有错过他眸底掠过的惊艳之色,即使灼然如昙花一现,快得像错觉。 她偏过脸笑了笑,慢条斯理地一叠叠折起过长的衬衫袖子:“面还没好吗?” “……快了。” 程与淮不咸不淡地应道,克制着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等了几分钟,热乎乎的番茄鸡蛋面终于上桌,还额外加了小青菜和肥牛卷,色香味俱全。 江稚先喝了口汤汁,酸甜适中,把控得恰如其分,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和他上次给她煮的一模一样。 程与淮端着咖啡在对面落座,她站着的时候衬衫下摆也只堪堪遮到腿-根处,一旦坐下来…… 理智尚存,他的目光定在她脸上,绝不往其他地方窥探。 尽管格外考验自制力。 他看着她一口接一口地吃面条,神情有说不出的满足,连眼尾都被笑意撑得弯起来。 只是一份简简单单的番茄鸡蛋面而已,真有这么好吃? 因为她发的那条信息,他不小心分了神,把一盒面条全下了,分量偏多。 留意到她放慢进食速度,他出声提醒:“吃不下就别吃了。” “没事我还能吃,不能浪费食物啊。” “食多伤胃,”程与淮并不赞同,“浪费食物和伤害身体比起来,孰轻孰重?” 江稚默不作声埋头吃面,喝完最后一口汤汁后,她心满意足地靠向椅背,在桌下翘起脚尖:“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天,我好端端走在路上,地面突然裂开一道大口子,我‘咚’地就掉进去了。那真是个好深的坑啊,暗无天日,伸手不见五指。我趴在阴冷潮湿的地上,饿得头晕眼花,不省人事。” “就在这时!” 她比手画脚,绘声绘色道,“一只身披金甲战 衣,脚踏七色云彩的猴子从天而降,我连忙拉住他,高喊大圣救命啊!但他说要赶着去娶紫霞仙子,暂时没空救我出去,丢下两颗桃子就匆匆走了。” “大概过去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天吧,又有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胖猫来了,自称是南海观世音菩萨座下灵兽,掐指算出我前世积德行善,今生命不该绝,只见它举起金光闪闪的爪子,往我头上一拍,我立刻眼冒金星,然后就醒过来了哈哈哈……” 在梦里是真的饿怕了,所以这场噩梦结束后,她就决定再也不浪费食物了。 “哎?”江稚捧着脸打量对面的人,好歹给点反应吧。 “我讲的故事不好笑吗?” 程与淮浅酌了口咖啡,配合地扬起唇角。 很快,他就收了笑,定定直视她眼睛,像是要看入她的心。 “这些天,为什么躲着我?” 自从中秋宴分别后,他们十二天没见,他朝思暮想,睁眼是她,闭眼也是她。 心里某处空落落的,做什么事都无法专注,有生以来,他从未体验过这般滋味。 而她不仅没联系过他,还多次拒绝他的邀约,即使见了面,也似乎有意和他保持距离。 第75章 在他这儿,她是最重要的,毋庸置疑。可在她那,总有别的人和事排在他前面。 他一头栽进去了,却摸不清她是什么心思。 就像昨晚,他想吻她,她突然躲开了,但又在他打算退开时,紧紧地抱住他。 她仿佛山间清晨的雾气般,总是若即若离,忽远忽近,令他捉摸不透,束手无策。 江稚有些心虚,显得底气不足,支支吾吾道:“我……我哪有躲你?” 她垂下眼睫,有躲得那么明显吗? 这并非出自本意,她只是心乱了,想要不受干扰,独自冷静地思考,理清楚他们现在的关系,以及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是要感情用事,不计后果? 还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江稚只字不提程惠远找过她谈话的事,再三斟酌后才开口:“第一次去臻姨家那天,我无意中听到你们聊天,说,说你被我碰到……就会头疼……” 原来如此。 难怪她一改各种使唤他,喜欢对他动手动脚的习惯,还刻意疏远他,其中竟是这样的误会。 连日来积压的情绪骤然清空,程与淮心口忽觉一松,如释重负。 “偏头痛是多年旧疾,”他低低笑着解释,“和你无关。” 江稚沉默地看着他,面上仍有疑色。 “不信?”程与淮挑挑眼梢,朝她伸出手,“你试试看。” 他的手修长清劲,骨节分明,有着冷玉般的质地。 无名指上的痣小小一粒,在橘光下是浅褐色,像坠落雪中枯萎的玫瑰花瓣。 江稚先试探性地去碰了下他指尖,密切关注他的反应。 不知他是掩藏得太好,还是真的不觉得疼,她没发现任何异样。 她又轻轻覆上他手背:“真不疼?” “好像还有一点疼。”程与淮微微皱眉,声音浸着几分喑哑。 江稚立刻要收回手,谁知却被他反握住,掌心相贴。 她挣了下,又听到他低声说—— “可能和脱敏治疗类似,还需要时间慢慢适应,无法一蹴而就。” 他握着她的手不放,感受那柔若无骨的温-软触感,敛眸若有所思后,提议道: “不如,你搬来我这儿住吧。” 第45章 如独家记忆 “不如你搬来我这儿住吧。” 他这意思是,邀请她和他同居?! 江稚完全没料到话题会突然拐到同居上,毫无心理准备,迟疑地问:“这不太合适吧,哪有员工……住进老板家里的?” “怎么不合适?” 程与淮低头啜了口咖啡,借着杯身遮住微弯的唇角,气定神闲道,“我们又不是单纯的员工和老板的关系。” 江稚无言以对,合约期间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配合演亲密戏给别人看,除了几次暧-昧,至今连嘴都没正式亲过,哪里就不单纯了啊?! 好吧,如果真要细究,他们的关系确实算不上单纯,此时她身上还证据确凿地穿着他衬衫呢。 她本就对他另怀心思,和他住在一起的话跟把老鼠放进粮仓有什么分别? 不,还是有区别的。 老鼠想吃哪仓吃哪仓,可她看得见,吃不着。 平白心痒难耐。 “你这里不是没有客房吗?”江稚再次找理由婉拒,他们总不能睡一间房吧。 程与淮换了个闲适坐姿,好整以暇地问:“你怎么知道没客房?” 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应该没有机会参观完全部房间。 江稚怔了下,随即言之凿凿道:“当然是根据合情合理的推断!” “首先,以你的性子,肯定不喜欢家里有外人留宿,其次,如果有客房的话,昨晚你也不会抱……” 怎么越说越不单纯了? 她抿紧唇,不再往下说了。 程与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不会什么?” 是错觉吗,他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在……调|情? 江稚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避开他的视线,故作镇定地接道:“不会让我睡在你卧室。” 程与淮倒是神色坦然,见招拆招:“房间不是问题,随时都能准备好。” 江稚:“……” 看着她一脸无语的表情,他唇边弧度又深了几分。 他邀请她同住的理由充分:“我这儿离臻姨家较近,方便你一周两次的治疗,无需再奔波往返a市和桐城。” “二则,既然奶奶已经知道我们住在一起,只能做戏做全套,免得穿帮。” 此外当然还有不便言明的私心,他想把她留在身边,想每天都能见到她。 半晌没得到回应,程与淮暗自反省一番,还是太心急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又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声线随之低下去:“偏头痛久治不愈,近来频繁复发,刚刚的试验证明通过增加接触的方式进行‘脱敏’治疗是有效的,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江稚细细想了想,他的话不无道理,而且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再拒绝就说不太过去了。 可她还是另有顾虑,便没给准话:“我考虑考虑吧。” “好。” 程与淮松开她的手,他也没打算让她现在就做出决定。 不知不觉,窗外已天色微明。 江稚睡足吃饱,趁精神还不错,先点进监控看腼腼,小家伙躺在床上,肚皮一鼓一鼓的,睡得正香,她看了好几分钟才退出来,戴好耳机上网课。 程与淮收拾好碗筷,也拿起手机处理邮件,偶尔分心看一看她。 她在认真学习,神情专注,他无声笑笑,也收了心继续回复邮件。 但没隔一会,又忍不住去看她。 九点左右,程与淮自己开车去公司,吩咐保镖送她回桐城。 刚过高速收费站,江稚收到宋雅南的微信,连着三条都是撞墙的动态表情,她回了个“?”。 宋雅南马上拨来语音电话: “呜呜呜扑街咯!!!昨晚我离开酒吧后,居然鬼上身跑去大神家催稿了!最可怕的是,一觉醒来竟发现自己躺在他床上……” 江稚合情合理地猜测:“你酒后乱性了?” “要真酒后乱性那还好,”宋雅南抓着头发阵阵哀嚎,“可我那是酒后乱打啊啊啊!” 把人直接给打进医院了都! “……很严重?” “就,”宋雅南吞吞吐吐地说,“嘴角淤青了眼角肿了肋骨也断了。” 江稚之前建议过她软的不行来硬的,可没想到她来得这么硬,都把人打进医院了。 宋雅南崩溃得不行:“怎么办呀?现在他不仅要我赔医药费,还说遭受了精神重创,接下来半年都写不了稿了!” “嗐,先不说了他在叫我过去了。” 江稚握着手机,摇摇头望向车窗外,宋雅南心性太软了,一直被人吃得死死的。 回到桐城已近中午,江稚直接来到和房屋中介约好的咖啡馆。 打过招呼后,中介直奔主题:“江小姐,许总那边已确认售房意向,要求一次性付清全款。等他清偿债务,办完解押等手续后,就可以签过户合同了。” 他又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筛选出的可信任的第三方担保机构,您先过目。” 许铭安急着出售别墅,江稚反 倒没那么急了,她简单翻看完资料:“我觉得价格还有下降空间。” 显而易见,许铭安手上的余钱都用来堵大舅子吕鹏捅的窟窿了,目前已是捉襟见肘,如果逾期还不上款,银行多次催收无果,别墅就要被起诉拍卖,强制执行了。 如今主动权在她手里,不趁火打劫一下不是她作风。 中介懂她意思:“行,那我再找许总谈谈。” 江稚没有等太久,次日许铭安就找上门来了,他的车牌号之前被拉入山庄黑名单,门岗保安不予放行,气得他火冒三丈,当场发飙。 最后还是江稚一个电话,他才得以畅行无阻地来到会所包间。 以前来山庄就跟回家一样,现在连门都进不了,天差地别的待遇让许铭安心生愤懑,加上他大义灭亲将大舅子送了进去,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妻子经受不住打击住院保胎去了,连女儿也闹别扭不肯理他。 他攒了满肚子的气无处发泄,落座后仍骂骂咧咧,嚷着一定要把那个有眼不识泰山阻拦他的保安开除! 江稚并未搭理,出于礼节地倒了杯西湖龙井茶,请他慢用。 许铭安喝了两口热茶,勉强平静下来,看着对面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心情尤为复杂。 她还是长得像她妈妈多些。 他不由想起前妻江蓉,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以前江蓉就一心扑在事业上,演出不断,女儿生下来后一直是他在带,哄睡喂奶陪伴,建相册记录成长点滴,生病了彻夜守在床边照顾的也是他,真恨不得替她受尽所有的苦。 女儿牙牙学语时喊的第一声是爸爸,踉踉跄跄学走路扑进的是爸爸怀抱,上幼儿园第一篇演讲,标题是《最好的爸爸》…… 第76章 他本以为一家三口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直到吕丽将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摆在他眼前,残忍地宣告事实: 捧在手心里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竟是妻子婚内出轨和别人所生! 他掏心掏肺的付出简直成了一场笑话。 作为男人,他实在忍不下这份奇耻大辱,火速和江蓉离了婚,女儿的抚养权理所当然归她。 孩子是无辜的,他十三年来投入的父爱也半分不掺假,只是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心无芥蒂地疼爱她。 渐渐地,他的心思开始围着许婉宁转,亏欠她太多,想着给她弥补缺失的父爱,也因而和江稚日渐疏远。 其实,她刚跟江蓉出国定居时,每天都会给他打电话,说得最多的就是“爸爸我想你了”,边说边抹泪,如同钝刀子割他心头肉。 后来可能怕打扰到他,她就改成了发信息。 “爸爸,燃气灶为什么一直点不着火?” “爸爸,怎么办?我不会关烟雾报警器。” “爸爸,煮粥要放多少水,煮多久?” “爸爸,我不停呕吐,好像食物中毒了。” “爸爸,我好想好想好想你啊,你能来看看我吗?” …… 那时他已和吕丽重组新家庭,又忙于公司事务,便将去看她的计划一推再推,好不容易腾出时间了,不成想却扑了个空。 她在瑞典,可他去的是瑞士。 父女俩终究没有见上面。 后来她也很少给他发信息了,最后发的一条只有寥寥数语: “爸爸,我害怕。” 他只随口安慰了几句。 几天后他才在国际新闻上看到,她住的街区发生了恐怖袭-击,一场大爆炸摧毁了数十户联排别墅,其中之一便是她住处。 当时她还未满14岁,该有多么绝望无助,才会跟远在千山万水之外的他说—— 爸爸,我害怕。 往事不堪回首。 许铭安收回思绪,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一口一口艰难地咽着茶水。 “相信中介已经跟你沟通过了,我对价格非常不满意。”江稚不想浪费时间,率先打破沉默,“这套别墅挂牌价严重虚高,我的意向价格是在此基础上降五成。” 她直接砍掉了一半! “昨天中介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许铭安狠狠倒吸一口冷气,激动比了个手势,“他明明说只降两成。” 江稚耸耸肩,遗憾表示:“哦,那是昨天的价格。” 许铭安难以置信地眯起眼重新审视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她当真半点都不念过去的父女情分了吗?! 可他也很清楚目前情势,既为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思来想去,许铭安试着打感情牌,毕竟她从小就是个重感情,容易心软的孩子。 他说起她在别墅里长大的美好过往,一起在后院种甜橙树,在草地上开生日party,躲到阁楼偷吃冰淇淋,分享秘密…… 曾经幸福的一幕幕,刺得他心口闷闷生疼。 父女俩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呢? 许铭安板着脸直了直腰,这两年为拉投资习惯了逢人低眉顺眼,点头哈腰,久而久之背就驼了,平添老态。 他从兜里摸出烟盒,敲了根烟咬进嘴里:“稚稚,爸爸最多能接受降三成。” 江稚内心毫无波澜,抬起下巴点了点桌上的禁止吸烟标识,平静道:“你该庆幸那套别墅对我来说有情感意义上的价值,否则,以目前房市行情,你不可能再找得出第二个愿意一次性支付近九位数全款的冤大头。” 许铭安顿时哑口无言,无法否认,她说的是事实。 他烦躁地把烟揉成团丢进垃圾桶:“真没有商量余地了?” “下次你再找我,可能就又不是这个价格了。”江稚浅浅笑道,“反正我也不是非买不可。” 某个暂时不方便透露姓名的朋友还教过她: 越想得到一样东西,就要表现得越不在意。 她语带嘲讽:“你现在该不会连这种事都做不了主吧?要不要回去和你老婆商量下?” 果然,许铭安根本经不起她这么一激,咬牙道:“房子在我名下,我可以全权处置,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 这套别墅作为婚房,是当年他和前妻亲眼见证从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光是装修方案就推翻了数稿,他们甚至亲力亲为去挑选家具,种花种树,绿化庭院,共同打造出温馨的家。 他不是没想过在那和她白头到老,可惜命运弄人。 离婚后,江蓉净身出户,没要他一分钱,带着女儿远走异国。 她太心高气傲了,也有可能是给他戴了绿帽心虚。 江稚面上笑意淡去,敷衍地点点头:“今天之内给出答复,过时不候。” 思虑再三,已然别无选择,许铭安终于妥协了:“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 “好。”江稚暗暗松口气,面上声色不露,她给中介打了个电话,告知双方已经谈拢最终价格,让他重新准备合同,并约好签约时间。 通话结束,包间里骤然安静下来。 许铭安一口喝完茶水,欲言又止:“稚稚,你……” 听说她背后靠山是桐城商会的周副会长,若他肯施以援手,许氏未必不能度过难关。 只是,实在难以启齿,他还要脸面。 目的达成,江稚耐心也告罄,伸手轻抚茶杯。 茶凉了,她也该走了。 然而还没走到门口,身后袭来一道略带恳求的声音: “稚稚,爸爸知道你不喜欢婉宁,但你能不能看在爸爸面上,别再对她怀有那么大敌意,她是被我惯得娇蛮任性了些,可本性不坏,之前你在宋家不分青红皂白泼了她一脸酒,她也没说过你半句坏话……” 江稚缓缓闭了闭眼,脚步未停地走出包间。 这些年来,她对他攒了很多很多的失望,也有过很多很多很多次原谅。 都不重要了。 她也不是非要有个爸爸才能过好这一生。 青山外,落日熔金,橘色浓得轰轰烈烈,像是世上的最后一个黄昏。 江稚漫无目的地沿森林小路慢慢走着,回头望去。 恍然间发觉,她已经独自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 身后空空荡荡,无依无靠。 只有晚风渐凉,轻轻拂面。 江稚在原地驻足许久,天边亮起第一颗星星的时候,她才折返酒店房间,门边站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正是上次送她回桐城的保镖。 “江小姐,”保镖将手里拎的纸袋递给她,“程先生让我送过来给你的。” 江稚上前接过,打开瞅了眼,里面装着红丝绒蛋糕、菠萝包、麻薯芝士挞和一杯港式奶茶。 “他现在在香港?” 保镖言简意赅地“嗯”了声,没再透露更多信息。 江稚道过谢,走进房间,腼腼昨晚和山庄里的野猫大战三百回合,精力耗尽,正揣着爪爪趴在客厅地毯上酣睡。 她揉揉它脑袋,洗净手,盘膝坐在旁边,往腰后垫了个软枕,拿出甜品和奶茶摆到桌面。 她先吃掉蛋糕上的车厘子,汁水很足,甜滋滋的,可惜只有一颗。 菠萝包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她好多年没吃了,斯京面包店卖的都不太正宗。 就这样吃吃蛋糕,啃啃芝士挞,再嘬嘬奶茶,乱糟糟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等吃得差不多,江稚才想起拍个照表达下谢意:“甜品,奶茶,喜欢【心】” 真正让她开心的是,他人在香港,还惦念着她。 信息发送成功,接着手机嗡鸣震动,屏幕弹出【男朋友】的视频邀请。 江稚接通,那端正好“砰”的一下,金色花簇在夜空绽放,流光溢彩,极致浪漫。 她认出这是维多利亚港,高楼大厦林立,灯光斑斓,数十部豪华游轮停泊在岸边,水面微波荡漾,也倒映出这一场人间的烟火盛宴。 很快,男人出现在画面里,穿着纯黑衬衫,肩线挺括,衬得肤色更显冷白。 英俊面容被烟火映得忽明忽暗,看起来有些模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蕴藏着笑意,格外勾人。 江稚看得微微失神,没来由地联想到,他此时穿在身上的衬衫,会不会是前夜借给她当睡衣那件? 尽管她感觉可能性不大,他有很多很多件黑色衬衫。 但这并不妨碍她心情变得更好了,笑得眉眼弯弯:“怎么会突然想到给我送甜品和奶茶啊?” 烟花虽美,程与淮却无暇欣赏,定定地看着她,此时万物黯然失色,唯有她,明亮热烈,清澈生动。 这一瞬,思念丛生。 明明他们才两天没见。 他在下榻酒店的餐厅尝到了还不错的菠萝包,猜她应该也会喜欢,便请甜品师重新做了一份送去桐城给她。 第77章 “喜欢就好。” 低沉磁性的嗓音,听得江稚耳根酥|麻,还有点发热,她赧然地揉了揉耳朵,又问:“你还要在香港待几天?” “三天左右。” 他打算等拍卖会结束就离港去桐城找她。 “真不巧哎,”江稚单手托着下巴,眸光微闪,“三天后我刚好不在桐城,不然还可以约个饭。” 程与淮沉默了下:“去哪儿?” “唔,”她慢悠悠地挖了口蛋糕吃进嘴里,含糊道,“有个朋友,邀请我去他家里做客。” 程与淮极力克制住追问这朋友是男是女的冲动,因为想起她说过:“只是名义上的男朋友,也管得这么宽吗?” 他目前确实没有干涉她私生活的立场和身份。 掩饰掠过心间的失落之感,程与淮只佯装浑不在意地淡“嗯”了声,倏然沉寂下去。 盛大的维港烟花,仍在他身后炽烈地绽开,然后坠落。 如同暗夜流星,转瞬即逝。 江稚也没有再说话,只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很深,很深,浸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也许正是这份隔开外界一切声响的寂静,令人心跳加速的情|愫悄然滋生。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那场盛放在萤湖畔的烟花,那还未宣之于口的怦然心动,以及烟花下将亲未亲的吻。 是他们的……独家记忆。 江稚一时间百感交集,既欢喜可又莫名觉得难过,心跳不受控地狂乱,快到几乎承受不住,甚至隐隐作疼。 她用力眨了眨眼,散去忽然涌上来的热意。 她想,必须说点什么,哪怕随便说什么都好,来打断这令人脸红心悸的无声对视。 “程与淮,我……” 她好像,有点想他了。 第46章 果你是不是玩不起? 三天后。 程与淮结束在香港的私人行程,回到a市住处。 一打开门,迎接他的不再是一如往日的满室黑暗,客厅明晃晃地亮着灯,他难得愣了下,意识到某个可能性,加快脚步走进去。 只见茶桌边立着熟悉的红色行李箱,桌上也多了盆绿植,叶浓花盛,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那花是杏粉色,花型硕大,开得层层叠叠,在灯光下似乎呈现出半透明质感,温柔照耀着一室的空旷与冷清。 程与淮从没见过这种花,但他蓦地生出某种强烈的直觉,它就是—— 家书。 她第一次送他的花,买一送一的附赠品,刚长出第一个花苞就被她掐掉的家书。 也是他上次在花店里没买到的花。 如今,家书在客厅盛放,心心念念的人也在他家里。 如愿以偿。 程与淮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意料之外的欢喜,微弯下腰倚着沙发,以手抵额。 起初只是弯起唇角无声地笑,后来没控制住,他低低笑出了声,连带着胸腔都有微微的震动。 她之前说,有个朋友邀请她去家里做客。 原来这个朋友,是他。 听到客厅的动静,江稚从厨房走出来,晃了晃手里拿的矿泉水瓶:“你家冰箱里怎么都没有饮料?” “哎?” 见他半晌没反应,她轻轻戳了戳他手臂。 程与淮再三确认,她并非梦境,又或者是幻觉。 尽管她人就真实地站在眼前,清丽灵动,顾盼生辉。 可他曾梦见过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 不只一次。 江稚本来还想问“有没有很惊喜”,可显然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是个鲜少外露情绪的人,此时眼角眉梢尽是藏不住的愉悦,满得都快流淌出来了。 不枉她藏着掖着特意准备的惊喜。 程与淮总算回过神,声调微沉,略显沙哑:“额头怎么受伤了?” “这个啊,”江稚虚指了指额角的淤青,清了清嗓子说,“前两天我和狗打了一架。” 程与淮:“……” 他有些不太确定,她说的是真狗,还是以狗代指人。 “是它先来招惹我的!”她比划起来,“眼看落于下风,居然不讲武德,直接拿狗头来撞我!” “不过它也没讨着好处,我以其狗之道还治其狗之身,同样用头撞了回去。” 程与淮这下确定了,是真狗。 “最后,就两败俱伤咯。”江稚摊摊手,面上很有些连狗都打不过的挫败之色,叹息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话声落地,客厅陷入一片寂静。 看到眼前的男人眉心紧蹙,江稚没忍住,得逞了似地扶着腰哈哈大笑:“你不会真信了吧?!” 好不容易止住笑,她用指腹拭去眼角因过度发笑溢出的生理性泪水:“其实是不小心摔的啦。” 后腰骤疼,站不稳,就很容易摔倒。 受伤以来的半年多里,她记不清摔过多少次了,尤其是复健期,身上的淤青都快连成片了。 “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江稚摇摇头:“没。” 摔得太多她都有条件反射-了,身体会熟练选择最有效的方式进行自我保护,不仅要摔得最不疼 ,姿势还要好看。 程与淮取来医药箱,挑出一管活血化瘀的药膏,用棉签给她抹上。 他动作很轻,江稚几乎感觉不到疼,长睫低垂,心神飘忽。 江女士不会照顾人,每次帮忙上药总是不知轻重,经常把她弄得很疼,她一直忍着,毕竟久违的母爱和关心是很奢侈的。 要是那时候,他也在,该多好。 ……就不会那么疼了。 等上完药,江稚拆了颗夹心蓝莓糖吃,慵懒地往沙发里一靠。 开了快两小时的车,好累。 程与淮瞥了眼为她准备的女式拖鞋,被蹬得东倒西歪。 他弯腰将鞋扶正摆好,随口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金月湾安保级别高,门禁极严,外来未登记车辆一律不允许入内。 他并未收到任何有关确认她身份的信息。 江稚嘴里含着糖,有些口齿不清:“保安联系了你的物业管家,我跟管家说是你女朋友,他就让我进来了。” 不等他说话,她先主动坦白:“骗你的啦,我找甜甜来帮忙刷脸了。” 程明朗以前来送过几次东西,管家认得他。 程与淮问了她的车牌号,给管家发信息,让他录入系统,方便她以后进出。 这时,一道黑白猫影探头探脑地从行李箱后面的航空包里钻出,径直走向江稚。 她抱起猫,顺顺毛:“忘了跟你说,我把腼腼也带来了,程总应该不介意家里多只猫吧?” 程与淮当然不会介意,唤醒墙上的控制面板,按了两下,露台的落地窗缓缓合上。 腼腼并不领情,摆出进攻姿态,气势汹汹地冲他“喵”了声。 程与淮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它,鉴于有过两次不愉快的经历,他觉得有必要问清楚:“它应该不会再去我床上尿了吧?” 江稚也不确定,毕竟腼腼是挺记仇的:“我教育教育它。” “江腼腼,”她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我们现在呢是寄人篱下,你一定要乖乖听话,千万不要惹这位叔叔生气,不然他会把我们赶出去的!” 程与淮再次:“……” 她确定这样不会收到反效果吗? “喵~”腼腼在她手心蹭了下,似在回应。 “我就知道,”江稚欣慰地笑着哄道,“我们腼腼是世界上最乖巧最听话的宝宝了,对不对。” “来,”她轻握住猫爪爪,“跟叔叔打个招呼,表示下友好。” 可惜腼腼没有给面子,一对上程与淮,便开始不情愿扭动着身体,龇牙咧嘴,骂骂咧咧。 啊这…… 江稚连忙把它往怀里一抱,睁着眼说瞎话:“这也……太热情友好了吧!” 程与淮无法苟同:“它刚刚在说什么,翻译一下?” 他语气听起来像在认真询问,可似笑非笑的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 江稚惟妙惟肖地模仿腼腼“喵喵喵喵喵喵”叫,企图“萌”混过关:“它刚刚就是在说这些。” 她的目的达到了,但又没完全达到。 程与淮忍着笑意,也忍着没去捏她的脸,或者用什么办法把她那张红润润的嘴巴堵住。 他正色道:“我很确定它是在对我表达不满。” “奶牛猫脑回路清奇,”江稚对自己的小猫咪护短得很,“不能用正常思维去理解。” “假设,”她强调只是假设,“它真的在骂你,那我觉得程总你应该先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原因。” 程与淮略作回想,腼腼初来澄园那会,的确对他挺友好,不仅热情地喵喵叫着蹭来蹭去,还想爬到他腿上,甚至床上。 但他从未回应过它撒娇般的举动,它大概就记仇了,因此尿床报复。 第78章 如今腼腼对他意见这么大,看来确实是他的问题。 当事猫腼腼满脸状况外,谨慎地睁大金绿色眼睛打量陌生环境,没感受到安全威胁,轻盈跳下沙发,高仰起猫猫头,威风凛凛地踱步去探险了。 江稚掩口打了个呵欠,这两日来她忙得团团转,处理山庄各种事务,上网课写论文,还签好了购房合同。 等房子过完户,就可以名正言顺回家清理垃圾了。 心头大石落地,她昏天暗地连着睡了十几个小时,但还是发困。 “我的房间在哪?远吗?” 程与淮摘掉腕表和袖扣搁到桌上,将衣袖挽起:“离客厅是有一段距离。” 都怪他家里太大了,江稚懒得走路,又不好意思像上次睡着那样让他抱进房间。 她眼珠滴溜溜转了转,忽然灵机一动:“程总,你能不能帮忙把我的行李箱推进去?” 程与淮向来对她有求必应,自然不会拒绝这种小请求,然而他的手刚搭上行李箱拉杆,便见她跨坐了上来,双手合十,清眸里闪烁着狡黠的光:“顺便也带上我吧。” 程与淮看着她,眸底浮现笑意。 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纵容。 江稚抱着拉杆稳住自己,随着她的动作,浅绿色裙摆荡开,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脚踝,仿佛春日枝头堆积的雪,让人生出想要握一握的冲动。 他不自觉地抿了抿唇,握着拉杆的长指也随之收紧。 但并未停止这种男人对女人的,算不上绅士的打量。 江稚没有察觉到他微妙的变化,左手往前一挥,发号施令:“江程号启航,go!” 程与淮今晚心情极好,非常乐意被她使唤,当然,也只有她才能使唤得动他。 他连人带行李箱一起推到主卧门前,然后饶有兴致地挑眉看她。 到了? 江稚懵了下,惊讶地往里面望去。 怎么是主卧? 他这出同居的戏要做这么全套吗,玩这么大? “我睡这儿?”她跟他确认。 程与淮单手插兜斜倚着墙,状似漫不经意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江稚暗忖,既然他都这样安排了,那她拒绝的话,岂不是显得扭扭捏捏? 反正也不是没睡过同一张床,到时谁占谁便宜还不好说呢。 “当然没问题。”江稚脚尖撑地站起身,推着行李箱进了主卧,找出睡衣准备去洗澡。 进浴室前,余光瞥见门口的男人转身走开,接着,隔壁房间传来关门声。 她弯唇笑了笑。 切,玩不起。 约四十分钟后,江稚吹干头发出来,床上的被子铺得整整齐齐,被角依旧叠起了约半米宽的长方形,可枕头只有两个。 她进衣帽间逛了圈,没找到备用的枕头,只好去隔壁借。 敲了好几下门都没有得到回应,她困得眼睛睁不开了,试着去拧门把,竟发现门上锁了。 ??? 他居然从里面把门反、锁、了?! 不是,他在防谁呢?!! 第47章 你禽兽不如 不是,他在防谁呢?!! 事实证明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出来,江稚直接笑精神了,重重拍门:“哎我说程总,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吧。” 很快,门就开了,男人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怎么了?” 他也刚洗完澡,短发微湿,略有几分凌乱。 浴袍腰带系得潦草,深v领口随意敞开着,露出胸前大片白皙的皮肤。 肌理劲实,锁骨清晰分明,中间还沾着几颗水珠。 以前遮得严严实实,连衬衫最上面一粒扣子都要系的。 被她不小心撞见在房间里换衣服,是要以收费内容为由,让她付费观看的! 现在倒是不藏了,大大方方,一下子放开,春.光毕露。 整个人看起来有说不出的散漫,还有一点……浪|荡。 近乎妖冶,勾|魂摄魄。 这也……太犯规了吧?! 见她出神,男人又重复问了遍怎么了。 他身上还散发着潮热水汽,看她的眼神格外幽深,仿佛晕开的浓墨,勾着人深陷其中。 “没……” 美色当前,江稚心如鹿撞,很没出息地脑子空白了一瞬又一瞬,完全忘记接下来想说什么了。 偏偏他不再开口, 就这么安安静静,大大方方地,任她的眼睛占尽便宜。 片刻后,江稚终于找回了思考能力:“干嘛锁门?” 难道是看穿她对他心怀不轨,怕她半夜溜进他房间搞突袭? 程与淮默然不语。 其实,将房门反锁是他对自我的约束,在那一场场大汗淋漓的梦中,他对她做过无数次禽-兽不如的事。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梦里那些失控的,汹涌的……以及他是怎样地轻浮下流…… 他怕自己克制不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也怕吓到她。 程与淮本想以担心梦游打扰到她为由掩饰锁门的异常举动,没想到腼腼刚好巡视完新领地,从他们中间大摇大摆地路过。 他轻咳了声,话锋一转:“我是怕它半夜偷偷跑进我房间尿床。” 腼腼无辜背锅,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还是很凶地对他吼了一嗓子。 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江稚便没细究,想起正事:“对了,我要借个枕头。” 程与淮稍稍侧过身,让她进去。 江稚绕过地板上摊开的行李箱,看清房内的风格布局和床上放着的三个枕头,才意识到这个房间原本是为她准备的。 主卧宽敞,住着舒服,夜景也美,她懒得挪窝,索性心安理得继续占着了。 主随客便嘛。 江稚捞起枕头抱在怀里,发现床边还放着一条深色的男士内.裤,霎时间她面上热意蔓延。 该不会是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匆匆忙忙急着来给她开门,来不及穿???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的,否则他这样处处讲究的人,洗完澡怎么会连胸前的水珠都没擦?! 江稚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男人,视线故作不经意地从某个位置扫过,试图一探究竟。 可惜浴袍松松垮垮的,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 他里边到底有没有穿? 她又去观察他神情。 然而,投放过去的目光就像个初尝晴事的毛头小子般晃晃荡荡,还没对准,就被若有所察的他攫获住,她立刻心虚地避开了。 很显然,穿没穿,这是个今晚注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继续待下去可能要把持不住了,江稚匆匆说了句晚安,抱着枕头落荒而走。 程与淮立在原处,目送她背影消失后,偏头看了眼床上那一小块深色布料,眸色随之深黯。 他喉结滚了滚,压下浑身的躁意,随手解开腰带,一丝不苟地将松垮的浴袍整理好,重新恢复了端方清正模样。 江稚回到主卧,一头栽到床上,被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清冽好闻气息包裹着,禁不住地浮想联翩。 七想八想一箩筐,她捧着脸轻声叹息,等他们以后在一起了,尺吋的磨合必定是个大问题。 窗外月色无垠,夜越发地深了。 程与淮仍睡意阑珊,辗转反侧,想着她,总疑心这是不是在做梦。 也许,今晚她的出现只是他的幻想。 镜花水月,醒来后又是一场空。 程与淮忽地坐起身,按亮了灯。 主卧也开着灯,门没关,他的视线毫无阻隔,精准抵达床上的人。 她安静睡在橘黄灯光里,一尘不染,似雪后初霁,空山月明。 她是如此真实而生动地存在着,在他从不允许别人踏足的私密空间之中。 程与淮松了口气,悬起而半空的心瞬间被填满,妥善安放回胸腔。 紧接着,某个念头又起。 此时,她就睡在他的床上。 而他在那张床上,梦见过她…… 很多次。 血液里被强行压抑的不安分因子开始躁动沸腾,他仓皇转身离去,回房冲了个冷水澡,总算好受了些。 睡了五个多小时,重新恢复精力,甚至过于充沛了,在健身房慢跑十来公里才勉强发泄掉多余的。 黑色运动衫湿了大半,布料贴紧,勾勒出整齐匀称的腹肌,人鱼线若隐若现。 程与淮冲完澡,再次来到主卧,她还沉沉睡着,睫毛浓密,肌肤柔软细腻,面容透出不谙世事的纯真与美好。 如此对他不设防备,让他越发深感羞愧,为那些万劫不复的龌-龊邪念。 腼腼不知何时睡在了她旁边,他帮她掖被子时,它鼻尖微动,懒洋洋地睁开眼,看了看他,又窝回她肩侧,亲昵地蹭了蹭。 程与淮还不至于吃一只猫的醋。 但无法否认,心里多少是有些羡慕的,什么时候,他们也能名正言顺地同床共枕,耳鬓厮磨,相拥而眠? 第79章 他迅速掐断心猿意马,注意到床头柜上多出了一只小木猫。 肚子上刻的是“健康”二字,比她之前送他那只长得好看不少,她的雕刻手艺明显进步了。 两只寄寓“平安健康”的木猫相互依偎,成双成对。 程与淮在床边坐了几分钟才进衣帽间,穿戴整齐,出门去公司。 江稚一觉睡到中午醒来,吃完他让人送来的午餐,给他发信息:“你行李箱怎么在我房间?” 他这次从香港回来总共带了两个行李箱,这是另外一个大的。 她刚把盆栽月季“家书”搬到露台阳光通风最好的位置,手机震动,收到回复。 男朋友:“有空的话帮我整理一下。” 去趟香港而已,居然比她来他家住带的行头还多。 江稚忍不住腹诽,拉拉链的动作突然顿住,里面可能有贴身衣物啥的,不免想到昨晚他床上那条男士内.裤……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这么不见外的? 出乎意料,行李箱里全是包装精美的礼物,江稚拿起一对玉石貔貅,小小只,凶萌凶萌的,神似澄园守在小金库门外那两只。 此外还有复古黑胶唱片、小王子的星球灯,玫瑰花印章、小熊玩偶…… 都是些独出心裁的小玩意,难以想象,他是怎么在不同的店铺里耐心地一件件为她挑选礼物。 江稚拿出最底下的大礼盒,打开来,一群形态各异的猫咪映入眼帘,每只都栩栩如生,戳脑袋还会喵喵叫。 她数了数,共有108只,简直像个小型的猫猫王国,涵盖了众多妙趣横生的场景: 有趴在树上晒太阳的潇洒不羁小狸花,开夫妻店卖鲜鱼的甜蜜大脸猫,拖家带口摆个破碗讨饭的中年失业肥橘,还有将偷窃小老鼠按在地上胖揍的威严警长黑猫…… 这份礼物也太棒了吧! 她爱不释手,连腼腼也被吸引过来,好奇地伸出爪爪一只只去碰,喵喵声此起彼伏。 拆完礼物,玩了又玩,人和猫都开始百无聊赖。 腼腼吃完零食美滋滋去睡觉了,江稚看看时间,临时起意拿起手机“骚扰”男朋友。 “好无聊啊好无聊【猫猫打滚】” 她直接一股脑把新收藏的【吐血】表情包轰炸过去。 程与淮审批完文件退出oa,点开她信息,整个屏幕都在吐血,躺着吐,坐着吐,扶墙吐,倒立吐,360度转圈吐……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无聊了。 他不由微微失笑,又发现她把微信昵称改成了【礼物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他笑意更深,单手握着手机敲字。 “要不要来接我下班?” 收到信息,江稚第一反应是,才不要呢。 她慢悠悠回道:“想得美!” 那边几乎秒回。 男朋友:“【吐血】” 可恶,江稚捶地笑得不行,这人居然盗用她的表情包! 她敢打赌,这很可能是他收藏里的第一个表情包。 毕竟平时聊天他连系统自带表情包都没用过。 聊着聊着,眼看外面已是黄昏光景,反正闲着无事,看在礼物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去接一下他吧。 江稚对a市不熟悉,打开导航设置好目的地,刚汇入主干道,导航里的甜美女声提醒道: “前方道路拥堵,但您仍在最优路线上。” 她踩下刹车,目视前方。 将暮未暮,橙黄的夕阳柔光穿过车窗,朦朦胧胧地笼罩住了她。 “最优路线吗?”她喃喃自语。 走走停停,好在果然没有堵多久,江稚顺利抵达程氏集团总部所在的大厦地库,找了大半圈,终于在电梯附近找到一个空着的停车位。 巧的是,程与淮的宾利正好就停在旁边。 集团人事部副总监梁婧刚从电梯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那部正在倒车的黑色suv,陡然沉下脸。 也不知哪个员工这么冒失,竟把车停在了程总的车位上? “你是哪个部门的?” 她快步朝车子走近,厉声斥责道,“不知道这是专用车位,禁止停车吗?!” 第48章 愿水果糖 梁婧厉声斥责:“你是哪个部门的?不知道这是专用车位,禁止停车吗?!” 怪不得独独空着,原来这是专用车位。 但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态度恶劣地赶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把车停进她家客厅了呢。 江稚停好车,缓缓降下车窗:“我就停这儿了,不行吗?” 她侧过脸和梁婧打了个照面。 梁婧看到是她,顿时一噎,眼里透出几分惊愕。 怎么会是江稚?! 江稚微微一笑,再次礼貌地问道:“我不能停这吗,梁副总监?” 梁婧正面碰上硬钉子,又无法发作,脸色愈发阴沉:“当然可以。” 要不是仗着程总的势,江稚哪来的脸跑到程氏集团耍威风? 压抑着满肚子气无处发泄,她愤而转身离去。 “莫名其妙。” 江稚有些无语,继续坐在车里等,一首歌还没听完,斜前方专梯的门便开了。 随后,男人不疾不徐地走出来,丰神俊朗,气质清隽。 她坐直身体,等着看他什么时候发现她。 程与淮正和旁边的助理高阳说着话,余光留意到车位上多出一部黑色车子,也没太在意。 等走近看清车牌后,他脚步微顿,直直地望向驾驶座,目光一瞬间凝滞住。 匆促结束谈话:“先这样,有什么问题再联系。” 高阳不免惊讶,好在眼明心亮,一下就看到了黑色suv里的江稚,恍然大悟,难怪程总今日破天荒准时下班,原来是女朋友来接他。 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口狗粮。 程与淮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拉开副驾车门坐进去,定定看着她,并不说话,只是眸底笑意蔓延,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不是说不来?” “我出来兜风,顺便接你。”江稚才不想让他太得意。 “哦。”程与淮唇角上扬,调整好副驾座椅,耐人寻味地低笑了声。 招架不住他那样别有深意的灼灼注视,她左右张望,轻声提醒:“安全带。” 正值晚高峰,堵车严重,程与淮担心她的腰会不舒服:“我来开吧。” 接人下班怎么能只接一半?做事就得有始有终。 “不行。”江稚抱紧方向盘,摇头拒绝,“我的车只能我来开!” “这么霸道?”他语气带着调侃。 江稚得意地嘿嘿笑了两声:“没错。” 程与淮还能说什么,只好妥协地去拉安全带,试了几次,卡扣怎么都扣不进去。 江稚见状,朝他那边倾身,从他手里拉过安全带:“我来试试。” 这部suv原是山庄用车,被她临时征用,照理说刚保养过,不太可能坏了。 她一靠近,身上的茉莉幽香笼罩而来,极具侵略性,在有限的空间里弥散。 刹那失神后,程与淮垂眸,她凝白如玉的脸近在咫尺,只要他稍微偏过头,就能亲上。 香气焚着理智,他喉咙发紧,在一动不动和蠢蠢欲动之间煎熬徘徊。 后者终究占据了上风,尽管这有违恪守多年的道德和修养。 岂料,刚往她的方向偏了偏,一记清亮“哒”声响起,穿云裂石,制止了他接下来所有的动作。 江稚利落地将安全带扣上,一击即中,又往上提了提,扣得紧紧的。 果然没坏。 “这不是很简单吗?”怎么他扣起来那么费劲。 程与淮敛了敛神,靠向椅背,将潮热的掌心搭在膝上,假装闭目养神,淡定应对:“既然你的车只能你来开,那么安全带应该也是同理?” 从见到她开始,他唇边扬起的弧度就一直没消退过。 “……” 江稚重新启动车子,开出一段距离后,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哎,他刚刚是不是故意扣不上的? 朝副驾斜去一眼,就因为她不给他开车,存心逗她玩? 都快三十的人了,幼不幼稚啊。 车子驶离地库,梁婧才慢慢从柱子后走出来,仍不敢置信地回想着方才那一幕。 他们在车里是那样亲密,自然得就像寻常情侣一样。 这是假戏真做了? 如果当初他打算找合约女友时,她能勇敢迈出那一步,如今和他在一起的……就是她了吧。 既然江稚可以,那她为什么不行?! 她不比江稚差,只是缺少机会。 梁婧越想越难受,前所未有地难受,好似五脏六腑都在绞着疼。 全无希望也就罢了,偏偏曾有过希望,哪怕只是一点点,却因为她的怯懦退缩,失之交臂,被后来者捷足先登。 不甘心。 该如何甘心? *** 第80章 在外面的私房菜馆吃完晚饭,江稚想去趟超市买点零食,他家里连饮料都没有。 这个点超市到处挤满了人,热闹至极。 江稚小心翼翼贴着货架走,程与淮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护着她在人群中缓慢穿行。 “你会头疼吗?” 程与淮确实隐隐有些不适,并非因为和她的肢体接触,而是不太适应置身热闹场合,人头攒动,声音嘈杂。 长久以来,他习惯和别人保持距离。 “没事。” 江稚放下心:“那就好。” 来到饮料专区,五花八门的,有很多新品,她哪种都想尝尝,一瓶瓶地往推车里放,其中以葡萄汁和白桃汁数量最多。 程与淮默默记下她的喜好。 “其实我对这两种果汁也说不上很喜欢,”江稚浅笑着感慨道,“主要是斯京超市买不到好喝的葡萄汁和白桃汁,越喝不到就越想喝。” 流落异国他乡,最眷恋的还是故土味道。 听说有位校友,甚至把家乡的火锅底料掰开来泡水喝。 相识以来,她一直展现的都是活泼开朗那面,却偶尔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莫名的黯然与感伤。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这些年,你在斯京是不是过得不快乐? 他忽然很想问她。 “哇。”江稚像发现什么宝藏,惊喜极了,“这款我从小喝到大的菠萝汽水居然还有在卖!” 还以为停产了呢。 她一边往推车里哐哐哐装汽水,一边跃跃欲试:“今晚我要一口气喝两罐!” 程与淮无声笑了笑,她总是有办法很快脱离负面情绪,雨过天晴,云淡风轻,仿佛不受影响。 但他的心并未因此松快。 到底要经历过多少不快乐,才会这么轻易重新变得快乐起来? 挑好饮料,又选了些薯片蛋卷,雪饼仙贝和坚果话梅,推车差不多就满了。 结账时江稚还顺手从柜台上拿了两盒水果糖,她的存货快吃完了。 回到家,程与淮分门别类将花花绿绿的饮料放入冰箱,其他零食则摆到柜子上。 最后拿出那两盒水果糖时,他察觉到不对劲,深眸微敛,拉开抽屉,把水果糖丢进去,顺手上了锁。 “程总为什么要把我的糖果关起来?” 江稚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适时地出现在他身后,“莫非是打算私吞?” 程与淮挡在柜前,正面向着她。 “trickortreat?”江稚摆出恶作剧的架势,摊开手朝他要,“不给糖就捣蛋哦。” 然而她的威胁哪有半分震慑力,满脸明晃晃写着“我准备找你麻烦了,但不会很麻烦。” 倒是那两片交互启合的嫣红唇瓣,勾得人想咬住,狠狠蹂,躏。 程与淮心绪起伏不定,面色却异常平静。 “过期了,我明天再给你买新的。”他轻描淡写。 “是吗?”江稚压根不信,“我看看。” 如果真过期了,不应该直接丢垃圾桶? 她上前把他挤走,转动钥匙打开抽屉,拿出水果糖认真研究。 只见橙子味的那盒上面写着 “超大超薄超润滑”,草莓味则是“立体颗粒,冰火交融,极致享受”。 “???” 江稚像拿着烫手山芋,连耳根都烧起来了,什么跟什么啊。 她不是买的水果糖吗,怎么突然变成安全,套了?! 只能怪这图案印得花里胡哨的,迷惑性十足,她没细看,闹出了乌龙。 那不买都买了…… 反正以后总能用得上。 “公平起见,”江稚想了想,提议,“我们一人一盒吧。” 毕竟是他付的钱,她将两个小盒子捧在手心,大方地让他先挑:“草莓,橙子,你喜欢哪种味道?” 程与淮按压着眉心,心有不快,她要这种东西,准备拿去和谁用? 他面沉如水,许久没作声,然后直接把两盒套都没收了,重新锁进抽屉,拔掉了钥匙,攥进手里。 “不是吧程总。”江稚鼓起脸,如同被偷走所有过冬食物的小松鼠,不满地控诉,“你怎么这么小气?!” 他小气?这是小不小气的问题么? 她就知道气他。 程与淮的头更疼了。 刚好门铃响起,他转身出去开门,来的是物业管家和三位工作人员。 江稚看到他们搬进五个大纸箱,好奇:“这是什么?” 程与淮的情绪已恢复了无波无澜:“猫玩具。” 爱屋及乌,和她的猫打好关系也很有必要。 工作人员们安装了近两小时,调试完毕,一座足足二十平方的立体仿真野外丛林式猫咪乐园正式建成,好在他家客厅够大,不然真经不起这么嚯嚯。 江稚看完说明书,乐园除了集结猫咪喜欢的各种玩具,还设置有沉浸式闯关模式,比如猫抓老鼠,移动迷宫,小鱼消消乐之类,可谓精准狙击了腼腼的喜好。 程总真是财大气粗,用钞能力重新诠释了什么是——猫玩具。 腼腼一直躲在墙后暗中观察,它可是一只见过大世面的小猫咪,就凭这种区区小手段也想讨好它? 可半夜趁他们睡着后,它偷偷摸摸跑出来,跳进乐园尽情撒欢,玩到快天亮,累得趴在里面呼呼大睡,还被程与淮撞了个正着。 一人一猫,四目相对。 腼腼脑袋一歪,趴地装死。 喵,好丢猫! 程与淮收回视线,走进厨房煮早餐,今天是小姑五十岁生日,他们上午要回澄园为她祝寿。 江稚还在睡,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梦见他们仍对两盒水果味小雨衣的归属权争论不停,谁都不肯退让。 气氛僵持,他忽然将她拦腰抱起,扔到主卧床上。 那就一起用。 下一秒,他覆身吻住她。 法式深吻后,又极为耐心地,从她眉心亲到鼻尖,再到嘴唇。 另一种动作却截然相反,一下比一下更深地抵凿。 草莓味用完,无缝衔接橙子味。 还是橙子味。 还还是橙子味。 …… 接连被他喂着吃了一颗草莓和三个橙子,她难以承受,伸手去推他,推不开,又轻微挣.扎起来。 不要了。 他恶劣地半分未退,用力扣住她手腕按在枕头上,她陷在他怀中动弹不得,张口去咬他。 他额上浮起薄汗,英俊眉眼更显深邃。 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欲,好像会烫人。 停不了。他说。 声音哑得不能再哑。 两人同时到达顶峰,突然间地动山摇,混乱梦境迅速崩塌。 江稚猛地醒过来,温存余韵尚未完全退却,她目眩神迷,呼吸急促,羞赧地捂住脸。 要命了。 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在视野中渐渐清晰,江稚还迷蒙着,直愣愣地偏转视线,毫无防备,恰好和他的对上。 她吓了一跳,脑子嗡嗡直响,赶紧缩回被窝里。 天哪,谁能想到一觉醒来,春,梦对象竟然活生生坐在床边?!! 她心脏剧烈跳动,简直快跳疯了。 “你怎么会在这?” 程与淮煮好早餐进来喊她起床,喊了两遍都没反应,只好轻拍她肩膀。 “发烧了?”他不答反问,“怎么脸这么红。” 说着,抬手去探她额头,温度确实偏高。 “没,”江稚被他摸得面红耳赤,瓮声瓮气地说,“我就是……有点热。” 她默默地把遮住半张脸的被子往下扯了扯。 “刚刚在做噩梦?” 程与淮看到她在梦中轻声啜泣,此时眼尾还染着微微的湿润。 江稚平复气息,含混不清地“唔”了声。 感觉黏糊糊的。 她在被子下悄悄并拢腿。 梦是假的,身体的反应却做不得假。 他闯入她梦里,化身禽兽把她……搅弄得天翻地覆,眼下倒是衬衫西裤齐整,人模人样的,显得格外禁-欲正经,优雅得体。 好气好气好气啊。 气壮理就直,江稚咽了咽干燥的喉咙,锐利眼风扫向他:“我梦见你把我给打了。” 用一根特别粗的棍子。 “打了四次!”她义愤填膺,说得煞有其事,“我想逃走,你又把我拖回来,继续打。” 添油加醋描述完,她气呼呼地张开手掌竖在他面前,着重强调:“一共打了五次!” 程与淮抵额反思,是不是昨晚不由分说没收那两盒套显得太专|横了?所以她才会梦见他对她施暴,还把眼睛哭红了。 虽然现实中他连和人吵架都没有过,更别说动手打人,但噩梦既是因他而起,她将梦中恶行算到他头上,也算合情合理。 “不如这样,”程与淮决定对她的指控照单全收,往前凑近,一副任由她处置的大方态势,“给你打回来。” 第81章 江稚:“……” 她倒是想以牙还牙打回来,可她哪有作案工具啊。 “在梦里,我是怎么打你的?” 他琢磨着,估计得以十次抵一次的惩罚力度才能让她消气。 江稚霎时语塞,心虚地摸了下鼻尖:“……忘了。” 又故作镇定,理直气壮地反问:“你会记得自己做过的梦吗?” 程与淮缄默不语,清湛目光投向她,带着几分专注,似春夜般缓缓沉坠。 江稚略微一怔,心跳如雷,怎么感觉他看她的眼神,和梦境中扣着她深。抵时一模一样? 肯定是错觉吧。 几秒后,他才低低地“嗯”了声,沉吟道:“当然,每一场梦都记得清清楚楚。” 包括每个细节。 第49章 意防沉迷江稚模式 做过的每场梦居然都记得清清楚楚,这记忆力也太厉害了吧? 江稚杏眸闪闪,被勾起了浓厚的兴趣,拢着被子坐起身问:“你一般都做些什么梦?” 程与淮:“……” 见他许久不回答,她搭上他手臂轻晃了晃:“说来听听嘛。” 晨间是男人意志力格外薄弱的时候,程与淮本就心有杂念,加上又是梦中反复出现的那张床,还有翻来覆去肖想的她,时间地点和人都太敏感,称得上是某种酷刑折磨。 他低头瞥了眼,胸腔出现明显的起伏,将双手撑在膝上,放低重心,极力保持着 克制,一点点放空思绪。 江稚撇了撇唇:“我都把梦告诉你了,你怎么也得还一个吧,这样才公平。” 无论她如何追问,程与淮都三缄其口,还刻意转移话题,催她起床洗漱吃早餐。” 说完,他起身往外走,步伐略急。 江稚被勾得心痒难耐,重新倒回床上,到底是什么梦啊,搞得这么神秘,半个字都不能说? 真小气。 赖了会儿床,肚子咕噜咕噜抗议,她才慢吞吞进浴室洗漱。 程与淮给她煮的早餐是鲜虾瑶柱云吞,高汤做底,油绿绿的小青菜铺面,清爽可口。 他自己照例只有一杯黑咖啡,等她坐到桌前吃上早餐,他就进书房开跨时区会议了。 十点半左右,两人带着腼腼回到澄园。 程与淮一露面,宴客厅里三两成堆的宾客们立刻停止聊天,纷纷起身迎向他。 江稚趁机抽回从一下车就被他牵着的手,准备溜走:“我去送礼物。” 程惠远就站在不远处,身穿手工定制的青底白梅旗袍,气质是岁月积淀的淡雅从容,她挽着程明朗的手,母子俩有说有笑。 这是她离婚后的首个生日,又是五十整寿,意义非凡。 前夫那边的一个没来,儿子怕她伤心,已经和他父亲断了联系。 今天的生日宴也是儿子一手操办,短短几个月时间里,他一下子成长了许多,她内心更希望他可以无忧无虑,一生恣意自由。 江稚走到她近前,落落大方地打招呼,将准备的礼物送给她,真心实意道:“祝您生日快乐,心想事成。” 盒内装的是一条刺绣丝巾,今年春初江稚独自去了趟苏州,在小巷里迷了路,兜来转去,最后误入巷尾一户人家。 白墙灰瓦,古朴有致,一树红色梅花斜斜地探墙而出,开得团团簇簇。 天气晴好的缘故,蓝空如洗,袅袅炊烟飘在风中。 门口坐着个清瘦的老婆婆,满头雪发,慈眉善目,正专心致志地绣花,脚边还趴着只酣眠的胖橘猫。 婆婆上了年纪眼花,手也有些不稳,但并不妨碍她绣出了花团锦簇,生机勃勃的春天。 这个美好的画面一下触动了她。 她冒昧上前问婆婆,能不能帮忙绣幅画? 婆婆爽朗地应下了。 于是,她在小木凳上坐了一下午,亲眼看着婆婆一针一线将眼前的灰瓦白墙和一树红梅搬到了丝巾上。 中间由于太困没忍住靠墙打了个盹,梅花趁她睡着,悄悄落了两瓣在她发间。 当时做了个香甜的梦,梦里一切都如愿以偿,幸福得不愿醒来。 其实这条手绣丝巾,江稚本来就是打算送给程惠远当见面礼的,只是比预计的送得迟了些。 她送的不是那位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警告她别妄想越界假戏真做的程家小姑,而是这辈子最好的朋友的妈妈。 一位她发自内心敬重的长辈。 程惠远心情五味杂陈,双手郑重地接过礼物,语调难掩动容:“谢谢。” 江稚回以恰到好处的清浅一笑。 双方都非常体面地忽略了曾有过的不愉快。 目睹全过程的程明朗生硬地别过头去,忍住汹涌泪意。 靠靠靠,再这么下去,真要坐实小哭包的名头了。 擦肩而过时,江稚在他肩上用力拍了下:出息。 程明朗委屈巴巴地把眼泪憋回去。 这该死的感性,真是好讨厌! 这次生日宴请的都是本家近亲,以及交情深厚的朋友,江稚还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张熟面孔,遥遥地朝对方点头致意。 陈复南挥了挥手回应她,拿着杯香槟走过来。 “陈律,你怎么也在?”江稚有点意外。 陈复南笑了笑:“我是代我妈来的。” 他母亲和程惠远是多年闺中好友,母亲近来身体抱恙,嘱托他携礼前来庆贺。 程与淮刚结束和某位长辈的寒暄,一转头就看到他们有说有笑,相谈甚欢,他重新回到江稚身边:“你们认识?” 这话问的是江稚。 她言简意赅:“山庄过户的案子,陈律是我的代理律师。” 他们去年冬末经由一个共同的朋友介绍相识。 陈律师是a市知名律所的合伙人,专业精湛,尽心尽责,为她规避了不少麻烦。 又聊了片刻,江稚手机接连震动,是贷款银行的工作人员来电。 “我先接个电话。” 她施施然往外走,留在原地的两人视线不约而同地追随着她的背影。 “说起来,我还挺喜欢这位江小姐的。”陈复南喝了口香槟,玩味一笑,“人美心善,冰雪聪明,温柔坚韧,勇敢无畏,我妈肯定百分百满意……” 话都没说完,周围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强行顶着那道死亡凝视的巨大压力,陈复南压低声音,继续不怕死的危险发言:“先跟你通个气呗,等你们合约结束,我打算追她……” 程与淮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不行。” 陈复南摸摸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揣着明白装糊涂:“为什么不行?” “因为她是我的女朋友。” “那不是假的么?”陈复南把酒喝光壮壮胆,重申强调一遍,“我说的是,合约结束后。” 想当初,找个合约女友这事还是他提议的。 程与淮蹙起眉:“那也不行。” 音色和眼神如出一辙地冷若冰霜。 哟,陈复南露出稀罕得不行的表情:“你不是不打算谈恋爱,也不结婚吗?” 程与淮默然,他确实对恋爱不感兴趣,也对婚姻没有任何憧憬。 但那是在遇到她之前。 遇见她以后,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甚至远远超出控制。 她让他难以抗拒,无法割舍。 扪心自问,他愿意看到她和别的男人情投意合,结婚生子,相爱相守,白头偕老吗? 他能接受,她的喜怒哀乐,温柔与笑颜,她所有的好,从此都只属于另一个男人吗? 不,他做不到。 光是想想,心口就生出丝丝缕缕的隐痛。 她嫁给这世上的其他任何男人都无法让他放心。 他喜欢她,想名正言顺地留在她身边,不想成为她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没有比这更确定的事。 “总之,”程与淮沉了声,透着警告意味,“你别想打她的主意。” 陈复南实在没憋住,“噗”地破功了,连忙解释:“我刚才是在开玩笑的!” 他还不了解这个发小嘛,出身显赫,长相出众,又身居高位,中意他的美女如过江之鲫,可他从不多看一眼,在圈内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甚至一度被怀疑性取向。 如今呢,他简直是恨不得把眼睛黏在江稚身上,有她在的地方,他眼里看不到其他人,她如果不在,他就会下意识地去四处寻她。 长了眼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栽了,栽得彻彻底底好吗?! 果不其然,江稚接完电话刚从外面进来,一下又被他目光锁住了。 好家伙,这是在女朋友身上装了雷达定位器? 快成盯妻狂魔了都。 难怪说爱情会让人盲目,这么着迷下去,眼睛能受得住吗?! 陈复南好笑地戏谑道:“要不给你开个防沉迷江稚模式算了。” 程与淮淡淡睨向他。 陈复南求生欲复苏,说回正题:“你不是向来行事果决效率极高,怎么近水楼台这么久还没把人追到手?” 第82章 程与淮能感觉到她对自己也是有好感的,但具体要怎么把窗户纸捅破,目前他还没想出切实可行的方案。 “怎么追?” 涉及不擅长的陌生领域,他虚心求问。 “以你这副皮相和身材,”陈复南摸着下巴打量他,不负责任地建议道,“不如走捷径色-诱,直接脱|光了往她床上一躺,我就不信她不动心。” “馊主意。”程与淮不以为然。 作为经验丰富的过来人,陈复南昂首挺胸,义正词严:“我这都是真知灼见好吗?!” 另一边,江稚走到半路,被程则颖截住,拉去了客厅:“你和与淮哥回来那会,奶奶刚好陪月姑婆去了祠堂,她让我带你过去说说话。” “月姑婆是?” 程氏宗族关系复杂,程则颖尽量说得简单:“我太爷爷的一个堂弟,当年由于战乱留在了马来西亚,月姑婆就属于他们那一脉。” 江稚了然,原来是同宗同源,难怪要去拜祠堂。 程则颖又说:“本来中秋宴她也要回的,可感染了肺炎,年纪大风险高,必须住院治疗。对了她这次还把曾孙女也一起带回来了,那宝宝是混血儿,超可爱的!待会你见了就知道。” 一进客厅,江稚就看到两位老人家正乐呵呵地哄逗着个胖娃娃,长得白白嫩嫩,糯米团子似的。 “小稚。”老太太先发 现她,很是欢喜,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让她坐。 “这位是我的老姐妹,你叫她月姑婆就行。” 江稚照着喊了声月姑婆,后者慈和地笑着对她点点头,抱在手里的宝宝倒是不怕生,歪着脑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打量她,还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要她抱。 “尧尧喜欢你,抱抱吧。”月姑婆把曾孙女递给她。 江稚小心翼翼接过来,闻到一股奶香味,她没抱过这么小这么软的孩子,动作生疏僵硬,好在宝宝很乖,趴坐在她怀中,咧着小嘴笑了又笑,露出三粒小米牙。 简直萌化了。 老太太慈爱地轻抚着宝宝的小手小脚,连声说:“真乖,真乖。” 月姑婆笑问道:“与淮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到时生个女儿,你也能抱上曾孙女了。” 老太太笑眯眯的,嘴上说着年轻人的事他们自个儿做主,实际私底下早迫不及待找大师算好了宝贝曾孙女的名字。 程则颖则是听得激动不已,与淮哥和稚稚姐颜值这么高,以后生的女儿得多好看啊,必定是程家上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 她俏皮地朝江稚挤眉弄眼。 江稚但笑不语。 仿佛有感应似的,她心念微动,偏头望过去,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客厅门口,正看着这边,准确来说,是在看她。 彼此视线轻轻撞上,江稚心跳猛然漏了几拍。 高朋满座,他们隔空对望,交缠,有说不出的缱绻与暧|昧。 在这个瞬间,他们好像在用目光接吻。 男人目光里潜藏着平时难得一见的炽烈,好像春初误入苏州民居那天,晴好的午后,她靠着白墙打盹,醒来第一眼,透过满树映着阳光的红色梅花,望见一角纯粹而湛蓝的天空。 花枝摇曳,一如她此时怦然跳动的心。 方才聊的那些结婚、生女儿的话,他是不是听到了? “呵,生女儿有什么用?”大伯父程正远拿着蛋糕喂宝贝孙子,没眼色地插了句嘴,言语粗鄙,“照我说还是得生个带把的,将来才好继承家业。” 他的话一落地就冷场了,老太太看了眼大儿子,程正远也后知后觉自己失言,挖了块蛋糕塞进嘴里,不再吭声。 “大伯父多虑了。”程与淮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气场迫人,神色难辨情绪,“我的女儿也能继承家业。” 江稚暗暗惊讶,他未免想得也太长远了吧? 八字还没一撇呢,居然连将来生女儿继承家业都想到了。 “说得对。”月姑婆面露赞许,“女子照样能撑起一片天。” 程与淮径直走向女朋友,在她旁边落座,长臂一伸,从后面搂住她,如同繁星簇拥着月亮,是极具占有性的姿态。 温热男性气息就近在她耳畔。 那处迅速染上潮红,有如火烧。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江稚秒懂,配合着他的剧本飞页开始演戏,微低着头,面染羞色,楚楚动人。 其实根本不用演,更无需担心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任何破绽,他们的暧昧对视,亲密耳语,自然而然流露的爱意,俨然是一对坠入爱河,热恋中的情侣。 没有人会怀疑。 连程与淮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他不确定,也没有足够经验去分辨她的含情脉脉,脸红害羞,是演技太好,默契配合他入了戏,还是和他一样,动了真情? 他对她的了解好像仅是冰山一角,无法窥见她深藏不露的心思。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开了:“下次来估计就是喝喜酒了吧。” 老太太听得喜上眉梢,笑容满面。 程惠远也在笑,只是笑意很淡,并未到达眼底,眉间的忧色愁绪仍挥之不散。 尧尧像是不甘心受了冷落,举起小手去拍程与淮的肩膀,一下、两下、三下……不痛不痒。 围观的宾客们面面相觑,唯恐惹他不悦,他一向是生人勿近,也不喜和人接触的。 程与淮哪能和一个小宝宝计较,轻握住她的手刚要挪开,尧尧往后一缩,小手啪地拍在江稚胸口,那美好的弧度跟着颤了颤,她连忙把宝宝抱起来,挡在胸前。 好在其他人没注意到这个意外小插曲。 程与淮回过神,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 冯雪梅为了弥补丈夫的失言,赶忙讨好地打圆场说:“尧尧眼光真好,将来定能找个像与淮一样的……”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真是嘴上没把门不知所谓,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拿来打趣。 “我们家尧尧将来不一定非要嫁人的,”月姑婆心有不悦,轻扫冯雪梅一眼,淡淡道,“她想怎样就怎样,随她喜欢。” 冯雪梅自讨了个没趣,讪讪地走开了。 她前脚刚走,管家后脚便进来通知开席了,众人陆续移座宴客厅。 客厅最后只剩下江稚和程与淮。 他依然离得很近,保持着将她圈在臂弯里的姿态,她耳朵的热度一直降不下来。 “刚刚,”江稚定了定神,谨慎地环顾四周,以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演技很好嘛。” 程与淮微怔,半晌后才意味不明地勾唇笑了下:“是吗?” 他并没有在演戏。 江稚给他比了大拇指,简直是毫无表演痕迹,如果不是知情,连她都要信以为真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你是不是入戏……有点深了?” 程与淮抿直唇线,不答反问:“你以后想要女儿,还是儿子。” 江稚云里雾里,人不都走|光了,还有必要继续演吗? “你不是说过想结婚,还要生个孩子?” 他低声提醒,濡热气息灼着她。 江稚压下长睫,轻颤了颤:“……女儿吧。” 程与淮若有所思地“嗯”了声,达成共识了。 他也喜欢女儿。 估摸着快开席了,江稚站起身,顺势拉他起来,推着往外走,免得让所有人等他们。 进入宴客厅,甫一落座,佣人们收到指示,有条不紊地端着菜肴鱼贯而入。 菜式很是丰富,以家常菜为主,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 饭后,大家自由活动,或聚在客厅喝茶聊天,或到各个院子游玩赏花,或去后山钓鱼摘水果,好不惬意。 直到日落西沉,方尽兴而归。 程惠远和儿子刚送完最后一波客人,正要回屋,暮色中林管家同手同脚,急急忙忙地跑近,不等喘匀气,语无伦次地说:“回、回……回了,二夫人回来了!” 林管家嗓门大,客厅里正陪老太太聊天的江稚也听得一清二楚,二夫人? 难道是…… 留意到奶奶笑意尽收,神情转为凝重,她疑惑看向身旁的男人,他面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仍闲适自若地喝着茶,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除了他那定居澳洲,三年未回的母亲,程家还有哪位二夫人么? 一记记不紧不慢的高跟鞋声渐近,这样的声音和节奏,能想象得到细高跟是如何尖如利刃地刺着地面。 暮色好似被驱赶进屋里,仓皇着,层层堆叠,充满了压迫感。 江稚莫名生出某种不太好的预感,光线颤动,她下意识地望向门口。 只见一个穿着白绸旗袍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她身材消瘦,脸色极白,白得近乎病态,嘴唇也没有血色,衬得双眼格外漆黑,却无半分光彩,空洞洞,阴森森。 整个人看起 来死气沉沉的。 第83章 这就是程与淮的母亲? 江稚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了小时候看过的恐怖片里溺死的女鬼,心口有些不舒服。 察觉到她情绪波动,程与淮找到她的手轻轻握住,似是安抚。 江稚指尖在他手心挠了两下,被他握得更紧。 舒晴堂而皇之地进屋,没看在场的任何人一眼,也没有打招呼,尽管当中有她的长辈,以及儿子。 紧接着,章艺晗和舒宇一前一后进来,在她旁边站定。 章艺晗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余光频频扫向江稚,无声挑衅。 谁都没有先开口,又有脚步声传来,略显仓促,是澄园的保安队长,简明扼要地告知: 二夫人一回来就直奔中控室,命令调取中秋宴那天月湖附近所有摄像头的监控记录。 事关重大,没有程与淮首肯,保安队长哪敢擅自行事,即便对方是二夫人,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得罪了。 江稚总算看明白了,这一波是冲着她来的。 没想到先前已经平息的风波又掀了起来。 月湖边的503号摄像头虽已被“故障”,但周围观景亭上还有其他对着月湖的摄像头,很大可能拍到了她将章艺晗推下湖的画面…… 很显然,章艺晗吃了哑巴亏,心有不甘,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把远在澳洲的靠山搬回国,坐镇澄园,为她撑腰。 搞这么大阵仗,原来是要兴师问罪,秋后算账。 等到监控一出,所谓真相就会大白,无从抵赖。 谁会在意是章艺晗不怀好意先挑起的事端,还故意人身伤害? 何况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百口莫辩。 再者,一旦曝光,就连不惜打破原则,搭上声誉也要维护她到底的程与淮也会受到牵连。 目前形势对他们尤为不利,该怎么办? 江稚面上不慌不乱,暗自琢磨。 接下来,要么赌运气监控没拍到,要么…… 就得看谁的靠山更强大了。 第50章 一喜欢 众人各怀心思,无声对峙。 客厅安静极了,空气仿佛凝滞住,充斥着火药味,随时都有可能引爆。 直到程惠远走进屋,打破了沉闷氛围:“二嫂,今天刚好是我生日,你千里迢迢从悉尼赶回来,远路奔波,不如先去好好休息,身体为重,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她提及自己生日,本意是希望二嫂多少能看在她面上,别一回来就把事情闹得太僵。 然而舒晴长期独居,目中无人惯了,连老太太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会给她这个寿星面子? 舒晴并未就着小姑子给的台阶走下来,余光扫见保安队长杵在原处,完全没有要调取监控的意思。 她冷冷一笑:“怎么,我现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吗?” 气氛越发剑拔弩张。 她看的是程惠远,质问的却是另有其人。 程与淮仿若未闻,自顾自地喝茶,明显没打算回应。 江稚大致知道他们母子俩感情不太好,但没想到情分会淡薄至此,又矛盾地势如水火,互不相容。 监控事件无疑会火上浇油。 “既然是小事,”老太太试图息事宁人,“大家就好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舒晴知道老太太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好,你们程家所有人联起手来欺负我,若是晋远泉下有知,恐怕不得安息吧。” 江稚感觉到旁侧男人握着她的那只手微微收紧,猜想,这个晋远,应该就是他父亲了。 次子英年早逝,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直是老太太心底最深的痛楚,乍然听到尘封多年的熟悉名字,她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程与淮眸色转为幽沉,轻声安抚奶奶几句,让小姑送她回房歇息。 老太太似乎一瞬间就苍老了许多,轻拍拍他的手:“与淮,监控你……” 把到嘴边的“妈”字咽了回去,“她要看,就让她看吧。” 私心上,老太太不相信江稚会把章艺晗推下水,即使江稚真做了这种事,也不会没缘由,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内情,索性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掰扯清楚。 老太太更了解二儿媳的性子,执拗、偏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如果不顺着她心意,只会闹得家宅不宁。 说到底,当年是程家亏欠了她。 既然老太太都发话了,调取监控已然势在必行,保安队长收到程与淮授意,这才转身往门外走。 章艺晗摆出一副胜利者姿态,得意地冲江稚笑了下。 只要监控出来,她就别想再抵赖,今天一次性把旧账算清楚! 至于想借绊摔侍应生扑倒江稚的事,她有证据吗? 舒宇想到上次恰巧故障的503号摄像头,仗着有姑姑舒晴在场,大胆地出言讽刺道:“这次应该不会那么巧,其他摄像头也故障了吧?” 他平时神经挺大条,满脑子吃喝玩乐,可吃一堑长一智,考虑到前车之鉴,不得不多留个心眼,反正先把路给堵死再说。 一次是巧合,总不能次次都巧合吧,把人的智商按地上摩擦呢? 没人搭理,舒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江稚倒是觉得他多虑了,同样的套路用一次足够,否则就是欲盖弥彰,根本不符合程总的行事风格。 其实她也拿不准程与淮是什么心思,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面上更是看不出情绪。 趁没人注意这边,江稚又悄悄挠了他手心一下: 是不是留有什么应对后招? 事发突然,基本没有可操作的时间,他们的处境很是被动。 他母亲要为章艺晗撑腰,而他要护着她,双方必然要正面对立。 希望监控没拍到吧,她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他们母子之间的矛盾加剧。 程与淮偏头看她,眸如深潭,波澜不惊。 江稚解读不出他眼神里的信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舒伯母,”章艺晗突然想到什么,笑意僵住,如梦初醒般,犹豫地说,“要不还是……” 算了吧。 前两日视频聊天她只是随口抱怨,顺带讲了几句江稚坏话,为的是让舒伯母对江稚印象变得更差,没料到这一次舒伯母竟然放在了心上,不远千里连夜回国。 她简直受宠若惊,被复仇的快|感冲昏头脑,兴冲冲跟着来澄园向江稚翻旧账,本以为可以出一口积压已久的恶气,可这出闹剧愈演愈烈,老太太还被戳中心伤气走了。 继续追究下去,只会把程家人一个个得罪干净,到时即使成功嫁进来,关系也搞得一团糟,得不偿失。 章艺晗总算回过味来,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舒伯母打着给她讨要公道的旗号,实则是要搅得程家上下不得安宁,为三年后的回归给众人一个下马威。 “艺晗,你刚刚想说什么?” 舒晴语气极淡,仿佛对她的回答并不关心。 “没。”章艺晗咬紧牙关,她很清楚,如果把那句“还是算了吧”说出口,就会把在程家唯一的依仗也得罪了。 无论舒伯母为她出头是什么初衷,她都不应该不知好歹,非但不领情,还拖后腿。 章艺晗看向江稚,作为全场唯二知道真相的当事人,她竟不慌不乱,满脸坦然,半分不见心虚。 明明做错事的是江稚,凭什么她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还这么冠冕堂皇地装无辜…… 章艺晗越想越不甘心。 作为受害者,她才该理直气壮! 反正不想得罪都已经把人得罪了,能出口气把公道讨回来也好。 这次她一定要撕开江稚的真面目,让江稚认错道歉,声名狼藉! 到时真相水落石出,大家肯定都会理解和支持她的。 舒晴使了个眼色,舒宇会意,跟在保安队长身后出去了。 程惠远和儿子送完老太太回来,监控也调取到了。 舒宇后脚进来,朝舒晴点点头,他全程都在中控室盯着,没人 动手脚。 总共有三个观景亭上的摄像头拍到了相关画面,保安队长连接好投影设备,投放到大屏幕上。 第一段拍到了章艺晗的坠湖过程。 画面太高清了,连她脸上由于过度受惊的狰狞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章艺晗看到丑态毕露,狼狈至极的自己,如遭雷击,这么糟糕的形象…… 无异于被当众公开处刑。 她这辈子从没这么丑过,还是拜江稚所赐! 章艺晗深深吸气,强行忍着难堪,朝程与淮望去,却见他垂着眸,似在出神,眉宇间满是漠然。 如果他看到了她的丑态,她固然羞恼。 可他连一眼都不看,又让她更加地委屈和难受。 这么多年来,他何曾用正眼瞧过她? 那十八岁成人礼时,他托舒宇把那枚象征“将深藏心底的爱意交给意中人”的衬衫第二颗扣子送给她,作为定情信物,算什么呢? 第84章 还有情人节和她生日,他送的玫瑰花,又算什么呢? 第一段视频播完,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江稚身影。 第二段拍摄的画面差不多,只不过多出了一只手,属于江稚的手,身体其他部分都被大树挡住了。 “没错!”章艺晗激动地比手画脚还原当时的情景,“那时她就是先用脚绊我,再这么用手一推……” 舒宇先发制人,直接盖棺定论:“这下证据确凿,江稚你还有什么话说?!” 江稚简直无语,他哪只眼睛看到证据确凿了? 程明朗摸着下巴,有了另一番截然不同的解读:“有没有可能当时艺晗姐不小心脚滑失去重心,稚稚伸出手是想把她拉回来呢?” 章艺晗想过程明朗会站在江稚那边,但没想到他会这样信口雌黄,颠倒黑白,为了帮江稚洗白,他居然连他们小时候的情谊都不顾了。 “你胡说!”章艺晗险些气炸,咬牙切齿道,“她伸手明明就是推我下湖!” 程明朗耸耸肩,一副我知道你很气但你先别气的温吞语气:“我只是根据监控视频进行合理推测。”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江稚心想,甜甜以前只会被人气哭,如今和她混久了,也学会气人了。 不过她运气好像还不错,前两段视频要么无效,要么不够实锤。 接下来就要看最关键的第三段视频了。 大屏幕开始播放第三段,倒是完整拍到了江稚和章艺晗站在一起的画面,但由于这个观景亭离得太远,摄像头拍出的画面糊成一团,压根看不清两人的具体动作。 章艺晗的心顷刻间凉透,不敢置信地颤着声问:“没有其他的了?” 舒宇摇摇头:“只有这三段。” 他亲自盯着,绝对不会出错。 章艺晗脸色煞白,屈辱不甘委屈愤恨……被成千上万倍放大,一股脑全涌上心头。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原以为只要舒伯母出手,揭穿江稚恶行这事就能十拿九稳,结果三个摄像头居然都没拍到有效证据,连老天都在帮江稚。 不公平! 章艺晗彻底绷不住了,颤|抖着跌坐到椅子上,两行眼泪齐刷刷流了下来。 舒晴全程一语不发,冷眼旁观,直到这时才掀起眼皮,看向不远处沙发上的程与淮。 这一眼,格外复杂。 程与淮神情疏淡,仍未和她有任何眼神的交集。 “不能修复?”舒晴冷冷地问。 保安队长恭敬而为难地答道:“二夫人,以目前的技术手段,恐怕没有办法……” “姑姑,”舒宇高声打断,插话进来,“我认识几个视频修复这方面的高手。” 他信心满满地拍胸脯向她保证:“肯定能把画质优化,还原真相!” 闻言,章艺晗默默停止啜泣,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程惠远已有些疲倦,适时地再次递上台阶,好声好气劝舒晴先去休息。 这次舒晴顺着台阶走了下来。 随着一行人离去,这出闹剧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第51章 层为所欲为 江稚额头抵在程与淮肩侧,蹭了蹭,暗暗松口气。 四舍五入,算赌赢了。 由于老太太伤怀过度,身体不舒服,他们当晚在澄园住了下来。 等奶奶服完药睡下,程与淮和医生聊了会,得知没有大碍,只需静养,他稍稍放下心,在床前守到凌晨一点多,才回到南院。 在一楼客厅就着温水吃了两粒缓解偏头痛的止疼药,上楼准备去书房,路过江稚房间,见门开着,里面反常地一片漆黑。 程与淮脚步顿住,抬手按亮了灯,原本这个时候应该好好睡在床上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里里外外没找到人,他拨通她的电话:“在哪?” “睡不着,在影音室看电影。”江稚试着邀请他,“你要一起来看吗?” 不出意外,那端陷入了沉默。 她从沙发坐起来,搂着抱枕幽幽叹气:“你是不是又要加班?” 书房里确实还有几份文件需要处理。 程与淮说不是:“我待会就过去。” “那我等你。”江稚挂断通话。 大屏幕上,电影已近尾声,误入亡灵之地的小主人公历经波折,最终得到家人的祝福和支持,实现了音乐梦想。 这部电影不仅表达了“家人比梦想更重要”的核心主题,还重新定义了死亡——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江稚严重破防,坐着哭,站起来也哭,躺下哭得更厉害,她只好仰起头,抽了张纸巾撕成两半,贴在脸上,很快被淌成小河的泪水浸湿。 她继续一层层地叠纸巾。 影音室的门没关,灯光调得很暗,程与淮端着水果盘和一杯鲜榨橙汁走进来时,第一眼还以为她在敷面膜,然后才发现她是在哭。 他语调微紧:“怎么了?” “……没事。”江稚郁闷极了,觉得看部电影就哭成这样好丢人啊,她强行挽尊,哽咽着解释,“我是泪失|禁体质。” 平时不轻易哭,一哭就很难停下来。 “你怎么来得这么慢?”她用力止住泪,借着控诉他转移话题,揭下被泪浸|透的纸巾丢进垃圾桶。 程与淮在她旁边坐下,将橙汁和水果盘搁到桌面,随意瞥了眼屏幕上的电影名。 江稚晚餐没怎么吃,刚好有点饿了,叉了小块削好的苹果吃起来,口感酥脆,清甜微酸,层次感丰富,应该是特-供品级。 她连着吃了好几块苹果,又尝了车厘子,没有他去香港出差让人给她送的红丝绒蛋糕上点缀的那颗好吃。 “你想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程与淮鲜少有闲暇的私人时间,已经记不清上一次看电影是什么时候了。 “随便吧。” 江稚就在评分高的推荐里随便挑了部没看过的经典爱情电影。 趁着播放片头,程与淮在手机搜索了她上一部看的电影,亲情片,她哭成那样,是想起了她的家人? 她原本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如今连中秋节都要孤零零一个人过。 他并不擅长安慰人,而她也很快就从悲伤中缓过来,若无其事,心满意足地吃着苹果,眉眼弯弯。 十几秒蓝色大海空镜后,电影正式进入主题,男女主角在一场朋友的海边婚礼上相遇,彼此一见钟情。 导演功底炉火纯青,多角度地用慢镜头把俊男美女之间怦然心动的暧|昧拍得很有氛围感。 “所谓一见钟情,”江稚有感而发,“其实就是见色起意,是生理性喜欢。” 程与淮:“……” 做过许多场和她有关的梦后,他去看心理医生,曾探讨过“由爱生欲,由欲生爱”的区别。 他想知道,她是什么看法。 “为什么非要分得这么清楚呢?”江稚觉得不可思议,“这两者都是构成爱情的必要成分,虽有先后之分,但缺一不可。” 在人的一生中,真正遇见爱情的几率不大,能够修成正果终得圆满的更是少之又少,何不把握当下能把握得住的,及时行乐呢。 “何况,”她微微扬起下巴,理所当然道,“沉迷美|色,动情动欲,不都是人之常情吗?” 是了。 程与淮哑然失笑,他记得她说过,找伴侣的首要条件就是长得好看。 从小到大,关于外貌,程与淮没少听溢美之词,却从未在意过。 各花入各眼,不知道他 的长相是否符合她的审美标准? 她,会喜欢吗? 屏幕转暗,他视野尽头,是她白皙柔美的侧脸,正缓缓地隐入阴影中。 失联已久的男女主角,终于在盛夏某个暴雨的午后,穿越人海重逢。 音乐的节奏也由温柔转为激烈。 男女主再续前缘后竟一分钟都没浪费,直奔主题,侧方位开起了车飙上高速。 江稚看得叹为观止,要不怎么是经典爱情电影呢,全须全尾,原汁原味,一点都不拿观众当外人。 不过,这尺,度是不是……太大了? 电影里正渡得如火如荼,都从床的这边一下下撞到了那边。无边无际的野火也烧到了外面,周围空气急剧升温,好似变成了密不透风的火炉。 随着沉默蔓延,暧|昧源源不断地滋生,被烧成了灰,无处不在。 江稚心浮气躁,坐立难安。 她不是没有看过比这更露。骨的,问题是,随时都想扑倒的心仪对象就坐在旁边,存在感格外强烈,谁还能按捺得住啊。 如果去拿水果吃,或者喝橙汁,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 不行不行,这种时候谁慌谁乱谁尴尬,谁就落了下风,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沉住气,装作稀松无常才是上策。 第85章 不过他们都是成年人了,yellow都能大搞特搞,只是看看而已……怎么了?! 倒也没怎么。 就是很难很难熬而已。 时间被一寸寸拉长,流速极慢,本就敏感的神经末梢同样被拉扯到极限。 江稚浑身哪哪儿都不自在,一边怪自己脸皮太薄定力太弱,不争气,没出息!又怪苹果车厘子怎么不自动进她嘴巴里,好让她有点事做分散分散注意力。 最主要是怪影音室的音响太好,那些令人脸红耳热,连千年枯木听了都会回春的声响,立体环绕,跟身临其境有什么区别?! 不知他看到这些会是什么反应? 她余光偷偷摸摸发射过去。 男人坐姿端直,正安静地看着大屏幕,光影转换,忽明忽暗,那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表情平静而冷淡。 好像他们看的不是同一场电影。 她这里春|色无边,暖意融融,他那儿凛冬已至,风雪交加。 江稚心中暗叹,看来长期禁|欲,确实有助于修身养性、清心净念,这强大的定力真是非常人能比。 事实上,程与淮远远没有看上去那般冷静自持,他藏匿昏暗中,犹如拉到极致的弓,无限接近临界点,一触即发。 冲动和为数不多的理智在博弈,他屏息凝神,在心里倒数。 如果三秒后,她还在看他,他就要…… 把所谓的君子修养,绅士风度通通弃之不顾。 为所欲为了。 默数到第九秒,他偏过脸,小幅度倾身,目的明确地朝她靠近。 彼此间的距离正在一点点缩短。 仅有咫尺之遥时,屏幕里的女主角突然用某种奇奇怪怪的哭腔说了句“不要~” 江稚下意识循声看过去,男主居然哧条条地钻到了被子下……接着,被浪翻涌。 她目瞪口呆,不是…… 拜托你们把观众当一下外人好吗?! 视觉冲击太大,江稚的心神被如数搅乱,勉强分出去一部分思考: 他刚刚靠得那么近,是想做什么? 她舌尖舔舔唇角,沾上果汁了? 还是头发乱了? 看他方才那副光风霁月,坐怀不乱的正经模样,总不可能是,想亲她吧? 等确认她的余光完全撤走后,程与淮仰头靠向沙发,将交叠的双腿放下,自然舒展开,姿态看似松弛,实则不然。 他闭了闭眼,调整停滞已久的呼吸,下颌线仍是绷紧状态,颈侧脉络若隐若现。 他并不坦荡,相反,是个道貌岸然,连自己都深为不齿的下-流伪君子。 在她看向他那一瞬间,他脑内闪现的,是所有旖旎梦境的总和。 同样姿势,在那些难以启齿的梦境中,他和她也有过。 甚至,更加激烈。 梦境不受控制,可此时,他分明是清醒的。 清醒地在……失控。 电影场景转换,从乱七八糟落了满地的衣衫,过渡到正在缓慢退潮的深蓝色大海。 终于结束了。 江稚心弦微松,又有些意犹未尽,想着得找个时间重新看一遍。 单独看。 画面开始变得阳光明媚,幽暗的影音室内也跟着被照亮,一切都无法再遁形。 原形毕露,藏无可藏。 江稚浑然不察,拿起橙汁喝了两口,降降温,感觉到搭在膝上的薄毯正被一点点地往外扯走,她心生疑惑,转头问:“你会冷吗?” 程与淮微微侧过身,避开了她探究的目光。 喉中水分似被榨|干,痒意更甚,他忍不住抵唇轻咳了声。 静了一瞬又一瞬后。 他喉结轻滚,含糊而克制地低声应她:“……嗯。” “给你。”江稚不疑有他,顺着他的力道把薄毯扒拉过去,堆落到他腿上。 程与淮面不改色,又将薄毯拉高了些,轻覆在收紧的腹间。 毯子上还有她留存的余温,他正襟危坐,手心冒出了细汗,一片潮热。 他虚虚拢起长指。 “谢谢。” 奇怪,为什么要跟她道谢?薄毯本来就是他家的。 “不,不用。”江稚将散落颊边的几缕发丝拨到耳后,又顺手胡乱揉了揉发烫的耳朵,继续含|着杯口抿橙汁降温。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哎—— 明明她都热得快自燃了,他却觉得冷? 冷吗? 哪里冷了?! 第52章 一我对你,一见钟情 互相倾诉过最深的爱意后,男女主进入热恋期,浓情蜜意。 江稚都觉得嘴里的苹果不甜了,谁知剧情急转直下,正当爱浓时,女主竟查出不治之症,生命开始了最后三个月的倒计时。 为了让爱人无牵无挂地出国追求设计梦想,女主狠心说自己是为了追求刺激才和他在一起,一直以来都是在玩弄他的感情,现在玩腻了要分手。 男主自然不肯接受,她便找来竹马演戏,假装移情别恋。 男主数次挽回未果,心灰意冷地出国了。 剧情狗血归狗血,但导演会拍,演员们也真情实感地入了戏,特别虐心。 江稚颇为唏嘘:“女主经过深思熟虑,决定独自承担,这已经是她认为最好的选择了,用善意谎言,最大程度地降低了对男朋友的伤害。” 程与淮则持另一种观点:“谎言虽出自善意,本质上还是谎言,男主应该更希望女朋友坦诚告知真相,陪她一起承担。” 他始终坚信,真正相爱的人能经得住时间,空间,甚至是生死的考验。 江稚咬苹果的动作忽地顿住,神色若有所思,反问:“你为了让奶奶安心,雇用我当你的合约女友,难道不算善意谎言?” 程与淮:“……” 她轻戳两下他手臂:“做人可不能太程与淮哦。” 她指节纤细,葱段般白净,好不容易平息的热意又从被戳的那处扩散。 程与淮懂她这是在说他双重标准的意思,当初奶奶病重住进icu,医生连着下了几次病危通知,情况不甚乐观。 他不想让奶奶临走前留有遗憾,别无选择之下,才采用了陈复南的提议。 所幸奶奶有惊无险从鬼门关走了趟回来,他便临时取消了合约女友的计划。 “取消了?”江稚面露惊讶,“可梁副总监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说 工作人员弄错了我和另一位姜小姐的联系方式,真正入选的是姜小姐。” 程与淮蹙眉,这并非他本意,梁婧为何自作主张。 “那后来为什么又选择我了呢?”江稚好奇地问。 程与淮不由得想起金叶酒店拍卖会上,她笑吟吟地举起酒杯,隔着人群,朝他遥遥致意。 惊鸿一瞥。 为什么选她? 因为她目的明确,为她外公的遗作而来,选择她不会有感情上的纷扰。 也有可能是出于儿时的情分。 又或者,是一见钟情。 见色起意。 “说啊,”江稚急着想知道答案,“为什么选我?” 程与淮不假思索道:“因为你聪明、漂亮、性格好,还擅长和猫沟通。” 不错不错。 每一项都夸在了点子上,江稚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笑容得意极了。 不过,怎么感觉这些话有点熟悉? 想起来了。 这不是之前笔试时有道题要求写自我评价,她亲笔写下的答案吗?! 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一字不差。 江稚心底生出一丝丝甜意。 “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她吃着苹果,随口问道,“你会原谅我吗?” 她问得随意,程与淮却答得郑重:“不涉及底线的就可以。” “你的底线是什么?” 她不知道答案,因为从来没有触底过。 程与淮噙着淡笑,没把话说透:“以后你就会知道。” 他对她,没有底线。 屏幕光线晃动,如同湖面的粼粼波光,荡漾在他们身上。 随着男女主分手,电影色调变成压抑的灰色,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格外催眠。 困意袭来,江稚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程与淮从茶几捞起遥控器,将电影调成静音模式,随后拉过薄毯给她盖好。 调整坐姿,手臂虚揽住她,让她靠在他肩上,这样能睡得舒服些。 寂静和黑暗联手制造出一方隐秘之地,他略微偏过头,下巴就挨上了她额角。 她肌肤温香软玉,而他体温异常偏高,还有不断升温的趋势,温度差让这种亲密触感越发清晰。 电影一声不吭地来到高-潮部分,可惜仅有的两位观众要么睡着,要么注意力全然在别的地方。 怀里的人睡了多久,程与淮就看了她多久。 视线黏着,缠着,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期间,生出过无数次想吻她的冲动。 第86章 又无数次被理智阻止,不能趁人之危。 还缺一个表白的仪式,才能名正言顺。 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式向喜欢的女孩坦明爱意,他需要好好准备。 过于安静了,容易催生妄念,也需要一些声音来分散注意力,压压体内不安分的燥意。 程与淮又恢复电影音量,调得很低。 江稚醒来时发现自己是靠着他肩膀睡的,而电影已经结束了。 她保持姿势没动,揉揉朦胧睡眼,问他:“结局是什么?” 程与淮忽略肩颈处的僵硬和不适,轻描淡写地说:“女主去世三年后,男主功成名就回国,偶然间得知了全部真相,他带上一束女主生前最喜欢的向日葵来到他们初遇的海边。” 电影定格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他抱着花坚定地走向他的爱人,消失在了蔚蓝的大海深处。 那片蓝色深海,既是电影的开始,也是故事的结局。 江稚早猜到结局是be,但没想到会be得这么彻底,负负得正,某种意义上也算he了吧。 “如果换作是我,”她切身体会过生离死别的痛楚,情绪难免低落,声音闷闷的,“我不会选择殉情。” 无论爱一个人有多深,她始终把爱自己摆在第一位。 她会选择好好活下去,用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来怀念深爱的那个人。 “你呢?你会选择殉情吗?” 程与淮低下头,深深地凝视她,五官被橘色灯光分出了明暗的界限。 几秒后,他笃定道:“我也不会。”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逆着光,江稚只能看到他隐在暗影中的半边脸,她坐直身,轻声说,“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不仅身体没知觉,意识也不复存在,一切都永远消失了。” 程与淮眉峰微敛,疑惑她对死亡的感受会这么深刻。 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江稚很轻地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咳,我在纪录片上看到的啦。” 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她曾经不幸死过一次。 虽然就差那么一点点,但四舍五入算的话,也和死了差不多吧应该…… “几点了?”她赶紧岔开话题。 程与淮按亮手机:“五点零八分。” 江稚往窗外看了眼,忽然心血来潮:“我们去山上看日出吧。” 程与淮坐着没动,她才睡了一个半小时,平时至少要睡上九小时。 “走吧走吧。”江稚以为他要补觉,不容拒绝地拉他起身,“一天不睡不会死人的。” 谁知人拉不动,她自己反倒没稳住重心,砸到他身上去了。 准确来说,是结结实实地半扑在了他腿上。 “唔……” 江稚额头被撞得生疼,几乎同时,她听到男人似乎也极轻地闷哼了声。 一抬头,就撞入那道幽深的视线。 四目相对。 他眸如凝墨,折射着屏幕变换的光线,晦暗不明。 江稚一下忘了反应,唯有心脏扑通乱跳。 她知道他一向有健身的习惯,隔着薄毯,都能感受到底下那肌肉有多坚实,硬邦邦的,难怪会撞得这么疼。 程与淮整个人僵住,一动不动。 视野中,女孩子柔软地伏在他膝上,乌发如瀑,四处散乱,她仰着脸看他,眼神是那般纯粹干净。 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程与淮深压长睫,藏匿眸底卷土重来的欲-色,尽量让声音听不出异样:“没事吧?” “没……” 江稚后知后觉这个姿势太暧|昧了,连忙起身,完全没留意到他身上热度惊人,只顾着暗自庆幸。 还好撞到的是腿。 要是再往里撞偏一点,估计就看不成日出了。 ……得去看医生。 “我们得早点出发,”她红着脸打破沉默,“不然就要错过日出了。” 山上气温低,江稚回房洗漱完,又跑去程与淮房间蹭了件防风服,戴好帽子,从头到脚全副武装。 在察觉到他欲言又止,连着看了她好几眼后,江稚理直气壮地叉腰回视:“我怕冷,不行啊?!” 温度是低了些,倒也没冷到这种程度。 “当然行。”程与淮勾起唇角,从衣柜里挑了件和防风服同色系的薄外套穿上。 两人一个在秋天,一个在冬天。 从南院侧门出去,进入后山,经过水潭,到处静悄悄的,连鸟叫声都听不到,应该还在酣睡中。 程与淮拿着手电筒走在后面,江稚在前面慢慢地踩着光走,想起先前她丢了红宝石项链,大半夜他不知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找了多少次,最后才在鸟窝里找到。 那时他们认识不久,还不算熟,他也没有义务大半夜到后山帮她找项链。 隐藏在这副清冷外表下的,其实是一颗温柔的心。 她一直,都知道的。 走两步,回头看他一眼。 感觉好像在做梦一样。 次数多了,程与淮怕她摔倒,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心看路。” 江稚前后左右都看了,清清嗓音:“你知道中式恐怖和西式恐怖的最大区别是什么吗?” 程与淮挑眉,静待她下文。 “西式恐怖是我们俩走着走着只剩下了一个人。” “而中式恐怖呢,是我们两人走着走着突然变成了三个人。” 多出来的那个,不是人。 江稚本意是想吓他,结果把自己说怕了,蹭蹭蹭走到他身侧,和他并肩挨着走。 程与淮牵起她的手,故意曲解她意思:“变成三个人不好吗?” 也可以是,一家三口。 江稚不想再继 续聊这个话题,催促他走快点。 程与淮却罕见地一改平日里的沉稳内敛,还想继续逗她:“你看地上的影子,怎么是……” 啊啊啊! “程与淮,你好讨厌啊!”江稚忍无可忍地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捂住他嘴巴,手动消音。 这一捂,两人同时愣住。 掌心之下,是他温软的唇。 还有半晌后,他徐徐呼出的灼热气息。 江稚像是被烫到,迅速收回了手,越过他走去前面。 程与淮抿了抿唇,眉梢眼角都染上笑意,终究没忍住,从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快步跟上她。 到达山顶时刚好天色微明,站在高处,视野开阔,墨青山脉绵延不绝,与天相接,似一幅水墨画。 天上只有一颗很亮的星星,是启明星。 江稚心底感慨万千,人生短短百余年,和群山星辰的亘古相比,不过只是一瞬间。 山风扑面而来,她裹紧防风服,只露出一双眼睛远眺,耐心等着日出。 然而,启明星隐去了,接班的太阳却迟迟未出现。 程与淮走近,在她身后站定:“天气预报今天多云。” 看到日出的概率并不大。 世上多的是事与愿违,可她的每一份期待,他都想她如愿以偿。 这双他见过的最清澈,最漂亮的眼睛,应该永远盈满笑意。 “这样也很好。” 目之所及,霞光漫天,层林尽染,云雾翻涌,如梦似幻。 江稚回头看他,眸光流转,亮如天上星,“即使太阳不出来,天也会亮的。” 黎明前是最黑暗,也是最难熬的,但只要熬过了,就会等到天亮。 那天,她一个人被埋在暗无天日的废墟下,又黑又冷又饿又绝望。 意识彻底消失的前一秒,她想,就这样年纪轻轻又孤零零地死去,这一生未免太遗憾了。 如果,能再看一眼太阳就好了。 “我们下次再来看。”程与淮提议,“提前挑个晴天。” “好啊。”江稚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弯起的眼尾晕着橙粉霞光,灼如三月桃花,“那一言为定咯。” 语调明亮轻快,满是期待。 她眼眸明亮得像镜子,里面正在进行一场日出,一场只有他能看到的日出。 那种被灼到的感觉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实,以致程与淮反应慢了半拍,才点头应她。 他记得他们还有个约定,等来年家书花开满墙,也要一起去看。 丝丝缕缕的霞光汇聚成了一片浓烈的橘子海,波澜壮阔,璀璨夺目。 江稚站在铺天盖地的霞光之中,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张开手掌,山风从指间缓缓游过,吹动她的发梢。 程与淮心口没来由地紧了下,蓦然生出某种错觉,仿佛她随时会化作一阵风消失。 他走上前,伸出手,将她牢牢地圈入怀中。 终于心安。 江稚微怔。 然后,听到他低声说:“有点冷,帮我挡一下风。” 他长得高,又站在风口位置,分明是他在帮她挡风。 江稚唇角弯了弯,笑而不语,回抱住他的腰。 第87章 体温相互试探,交融。 彼此之间贴合得严丝合缝,连无处不在的风都要绕路,从两侧呼啸而过。 他们还是没有看到日出。 但天依然亮了。 朝霞的盛宴已落幕,天空沉淀成灰蓝色,山间薄雾也散去,远处城市的轮廓渐渐浮现,变得清晰起来。 下山时经过水潭,许久未见的小狸花坐在石头上舔爪子,而昨天一下车就溜得没影的腼腼则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明显打输了。 江稚走过去简单检查,还好它们只是闹着玩点到即止,没有受伤。 腼腼没玩尽兴,不肯跟着回去,她和程与淮继续往前走。 看来一周两次去臻姨家做的中医理疗效果显著,上山下山都很顺利,回到南院附近,她的腰才开始隐隐作疼,周围没有可供小憩的长椅,只有前方窗下放了张紫檀长木桌,摆着罗汉松盆栽。 江稚想坐在上面休息会,可目测木桌的高度,她腰疼着不太方便坐上去,正打算放弃,男人双手扶住她腰身,稳稳地把她抱放到桌上。 他们本来有身高差,此刻她坐在桌上,他挺拔站着,差不多可以互相平视。 江稚又往里坐了坐,正要说话,随着芒刺在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严重怀疑:“后面是不是……有人?” 程与淮望向她身后,透过菱形的雕花木窗,对上了一道冰冷的目光。 舒晴就住在离南院不远的晴苑,是丈夫程晋远生前为她亲手打造的婚房。 可惜幸福的日子仅仅持续了几年,就人亡家破了。 调时差,加上触景伤情,她彻夜难眠,出来随便走走,没想到刚好撞见最不想见到的人。 江稚已经从他的反应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她抬高双手搭在他肩上,一来借力靠着他腰会好受些,二来是配合他演亲密戏。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必要。 程与淮很快就从她的动作判断出:“腰不舒服?” “有点。” “要不要帮你揉揉?” “好啊。”江稚应完才想起来问,“你会吗?” “会一点。”程与淮只字未提专门抽空去找臻姨学过腰部按摩的事,在她腰后轻按起来。 江稚觉得他未免太谦虚了,这按摩手法不仅有模有样,还挺舒服的,腰没那么难受了。 不远处,舒晴依然站在桂花树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那目光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淬着压抑的恨意。 江稚不免想到那关键的糊成一团的第三段监控,几乎用气音说出隐忧:“万一舒宇的朋友真能优化视频画质……” 程与淮轻笑了下,清冽男性热息笼着她。 江稚脑中霎时漫上一片空白。 刚刚,她还想说什么来着? 不重要了。 这么近的距离,好像很适合接吻。 江稚在心里很熟练地打起了小九九,要不要装作不小心,趁机偷亲他一下? 事不过三,如果这次再偷亲不成,下次她直接光明正大强吻算了。 反正以他们现在的交情,就算他发现她对他图谋不轨,也拿她没办法。 “怎么不往下说了?”程与淮继续着手上轻揉慢按的动作,垂眸看她。 天色灰蒙蒙,她穿着他的藏青色防风服,眉眼生动精致,肌肤白里透红,好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轻轻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他眼神偏移,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缓慢定住。 心尖像有根羽毛在不停地挠。 喉结却极力克制着,没动。 江稚满脑子都在推算偷亲计划的可行性,抿唇不说话。 程与淮知道她在担忧什么。 其实在舒晴闯入中控室时,保安队长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他,确保监控没什么问题,他才会同意调取出来。 他让她不必担心,最理想的情况是无法优化,但如果优化了自然也有相应的解决方式。 “什么……”方式? 江稚有些紧张,默默计算着距离和角度,然后故作不经意地微微侧过头,瞬间失了声。 唇上有温软的触感蜻蜓点水般掠过,一触即离。 却有种浑身过电似的酥-麻感。 她呼吸一滞,心神俱颤。 亲、亲到了??! 不对,怎么和预想的有偏差呢?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快就亲上啊。 她慢慢梳理清楚。 方才她正要凑近亲他,不知他有意还是无意,几乎同时,他也刚好朝着她的方向偏了过来。 于是亲了个正着。 唇瓣轻擦过唇瓣,也许只是一秒钟的事,却不亚于山洪爆发。 亲完后,气息还在交融,谁都没出声,还很默契地躲闪对方的眼神,可就是因为太有默契了,躲来躲去,反而恰好对上。 纠缠不清。 男人的呼吸似乎也变轻了,还乱了。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丝毫不加掩饰,目光深邃而专注,带着穿透力般,像是要直直看进她心里去。 他这样一个清心寡欲,冷情冷性的人,居然也会露出这么……欲的眼神。 江稚完全没有抵抗力,加上脸皮薄,红晕迅速从颊边蔓延到耳根。 她羞得不行,往前贴近,搂住他脖子,把滚烫的脸埋在他颈间。 只有切断这样直白热烈,几乎直抵灵魂的对视,她的心才不会跳得这么快,这般疯狂。 太没出息了,江稚江稚!! 程与淮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 在这之前从未体验过,既陌生,又奇异。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还 不能算作是吻。 他低头看着怀中满脸羞红的人。 如果真要形容—— 大概就是,这一生,总算不会觉得遗憾了。 迟来的太阳突破云层,光芒毕露,天地间乍然明亮。 又抱了好一会儿后。 江稚附在他耳边,小声问:“她,还没走?” 还要继续演给他母亲看吗? 好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他不分开。 程与淮勉强平复乱糟糟的气息,漫不经心地抬眸望去。 有风吹来,满树的金色花瓣纷纷扬扬飘落,香气铺了满地。 桂花树下,早已空无一人。 他收回视线,仍是压低着声:“嗯,还在。” 江稚这下高兴了,藏不住笑,继续抱着他。 假公济私,赚到了嘿嘿。 回应似地,程与淮单手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第53章 层想亲她想亲她想亲她 太阳被厚厚的灰色云层遮蔽,天色重新阴沉下来。 江稚回到房间补觉,心跳还没完全平复,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而望着天花板出神,时而搂着枕头失笑。 身体是疲倦的,精神却分外亢奋。 她忍不住给程明朗发微信。 好开心呀好开心呀好开心呀好开心呀:“零花钱准备准备,我要赢了【猫猫打滚滚】” 既傻又白还甜:“?” 江稚提醒他之前立下的赌约:“以全部零花钱做赌注,赌我能否在三个月内把你哥追到手。” 程明朗比她还激动:“你们在一起了?!!!!!!” 江稚自信回复:“快了快了。” 原本计划三个月内把程与淮这引人觊觎的高岭之花折下来,占为己有,可她今天有了意外发现—— 这朵高岭之花,似乎打算自己从高山之巅下来,主动种进她家里! 并非子虚乌有的臆测,她是有依据的。 从邀请她同居住进他家开始,到借着增加肢体接触有助于“脱敏”偏头痛为由,动不动就和她牵手、搂腰和拥抱,各种亲密。 尽管那些亲密接触都在协议允许范围内,但一旦确认了他喜欢她的前提,就显得很微妙,很不寻常了。 再往前推,他到香港出差都不忘让人给她送甜品和奶茶,回来还给她带了一大行李箱精心挑选的礼物。 不忍心让她独自过中秋,天没亮来接她回澄园参加家宴,以女朋友身份将她正式介绍给所有亲友。 晚上到萤湖放花灯许愿,看烟花,一起躺在草地上睡觉。 陪她去打劫金库,特意取消行程送她回桐城,监控事件再三维护她,明目张胆地偏纵…… 一切皆有迹可循。 江稚又从头开始细细捋起,发现了更多蛛丝马迹。 最初山庄退会危机,他暗中出手相助,半夜到后山帮她找回丢失的项链,被大伯母泼脏水他出面为她撑腰。 宋家生日宴,许婉宁背后乱嚼舌根,他直接递给她一杯红酒让她当场出气,还妥帖地为她善后。 后面她去朋友新开业的酒吧捧场,猛男脱|衣舞正看得起劲,他突然凭空出现,强势地带她离场,不仅吃醋了,在安全通道里,好像还想吻她来着…… 天啊,江稚不可思议地捧住脸,为什么她会这么迟钝才反应过来?! 第88章 这就是当局者迷吗? 江稚觉得都是程明朗的锅,要不是他总在她耳边反复念叨他哥有多高冷多难追,绝对不会轻易动心,必须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她也不会严重低估了自己的魅力,忽略掉这么多细节。 程明朗拒绝背锅,炸毛了:“我没有在车里,我一直在车底好吗?!” 他讲了个目前只有江稚才能听懂的笑话,她乐不可支,笑得花枝乱颤,甚至笑出了眼泪。 好吧好吧,其实说起来,程与淮也有在误导她啦。 山庄顺利度过危机后,她亲手雕刻了平安小木猫送给他当谢礼,当时他的原话她记得清清楚楚: “(别误会)我只是不希望合作方麻烦缠身,影响工作状态。” 所以她才没有自作多情。 后面便自然而然地把他种种护短,以及所有对她好的举动,归为是在履行合约男友的义务。 就算这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那么,刚刚的那个……吻呢? 又该怎么解释? 江稚不相信是巧合,未免太巧了。 照她算准的角度、距离,是绝不可能这么容易就亲上的。 除非。 他也在配合她。 否则怎会那么凑巧,两人同时朝着对方侧过头? 等等! 江稚捋得头脑发热,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会不会当时他也和她存了同样的心思,明明是蓄意想亲,却佯装无意打算偷亲,最后两人默契地双向奔赴,共同促成了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他向来沉稳淡定,亲完后第一反应居然是躲闪她的目光,不是心虚是什么?! 这下就能解释得通了。 江稚翻过身,又举一反三。 昨夜看电影时,他凑近过来,其实就是想亲她想亲她想亲她……吧?! 那,他以冷为由,扯走薄毯的举动,就显得很可疑了。 江稚往深处想入非非,情不自禁地小声尖叫,羞耻地藏进被子里,蛄蛹蛄蛹。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动心的? 被冷落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亮起,震动进来新信息。 程明朗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江稚闭着眼睛认真想了想,既然他都这么处心积虑,蓄谋已久了,那她就配合他装作没发现,等着坐享其成好了。 让这样一个高高在上,清冷矜贵,令所有人仰望的男人,心甘情愿,主动臣服,不是更有成就感吗? 况且,两情相悦前提下,江稚并不想做那个先戳破窗户纸的人。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执念之一。 对此程明朗表示非常理解,他捂紧钱袋子,负隅顽抗:“那我现在还不算赌输了,等你们正式在一起后再说!” 江稚“扑哧”笑出了声,裹着被子像颗柔软雪团子似的,在床上快乐地滚过来,滚过去。 “说实话,我还挺好奇我哥是怎么追人的。” 虽然程明朗看不到,江稚还是连连点头:“好期待哦~!” “记得给我实时播报进展,”程明朗强烈要求,“第一个见证你们在一起的人必须是我!” 江稚让他尽管放心,打包票:“肯定是你。” “将来婚礼我还要坐主桌。” “桌子腿都还没影呢,”江稚抹掉眼泪,“等你哥追到我再说。” 程明朗闻言嘿嘿笑了笑,想起正事:“我刚从中控室出来,打听了下那第三段监控视频的情况,他们跟我说以目前的技术手段修复画质的难度极大,几乎不可能。我也去问了朋友,得到的回复大差不差。” 他满腔义愤,连珠炮般不带停:“澄园中控室里的程序员可都是高薪聘请的尖端人才,连他们都办不到的事,舒宇那些狐朋狗友怎么可能有这个本事?!”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给舒宇朋友优化成功 了,他们肯定也不会选择得罪我哥的,连他们家里长辈都得卖他几分面子呢。” 江稚想到程与淮方才说的那句“如果优化了自然也有相应的解决方式”,完全不担忧第三段监控的事了。 他的手段和能力毋庸置疑。 果然,两天后,程明朗收到小道消息,舒宇那几个所谓的高手朋友都表示优化难度太大,无能为力,他不信邪,又去暗网花高价征集黑客,照样无功而返。 江稚以为监控事件就这么翻篇了,没想到还会有后续。 中控室应章艺晗的强烈要求,在查找她被推下湖的监控回放时,“恰巧”找到了一段她在背后说贺松溪坏话的视频,然后很顺手地发给了贺松溪本人。 具体讲了什么坏话不得而知,但听说素来淡泊清和的钢琴艺术家贺松溪在看完视频后竟像被人挖了祖坟似地暴跳如雷,还公开点名怒斥章艺晗人品差,眼脏心更脏,玷污了音乐! 章艺晗费尽心思才搭上贺松溪这条线,如今不仅人脉断了,业内风评转差,进军国际的美梦应该也要碎了。 江稚琢磨着,中控室那边不会无缘无故就刚好找到了对章艺晗不利的视频,还单独剪出来发给贺松溪。 这显然是程总的手笔。 看来韬光养晦久了,大家似乎都有些淡忘他曾经在商界的凌厉手段了。 难怪商业对手们都不会选择正面迎其锋芒,得罪他的后果很严重啊。 章艺晗为了反击她,仗着有靠山再次挑起事端,反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下恐怕得气坏了吧。 舒宇也是这么想的。 以他对章艺晗的了解,受了如此大的屈辱和委屈,必然怒不可遏,所以一大早他就来她家负荆请罪了。 都怪他太冲动夸下海口,给了她希望,最后却把事情办砸。 舒宇轻手轻脚进了章艺晗房间,地面一片狼藉,犹如超强台风过境后的灾难现场,无处下脚。 她盘膝坐在小客厅沙发上,披头散发,两眼空洞无神,双手紧紧握着手机。 出乎意料的是,她表情特别平静,甚至平静得近乎诡异了。 该不会是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和刺激,精神出问题了? 舒宇有些发毛,小心翼翼地试着唤了声她名字:“你没事吧。” 章艺晗毫无反应,像是把他当成了空气一般。 舒宇顿时慌了,单膝跪地,低声下气跟她道歉:“想哭就哭出来吧,憋在心里难受,你想骂我打我都行,我绝不还手……” 章艺晗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脸上泪痕干了,皮肤发僵,露出的笑比哭还难看:“我为什么要哭?” 彻夜未眠,她声音极其沙哑,钝刀子磨耳朵似的。 确实,在听说唯一可以指证江稚恶行的监控无法优化时,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歇斯底里地大哭,摔东西。 还没发泄完,经纪人着急忙慌打来电话,问她怎么得罪了贺松溪。 贺松溪作为老前辈,影响力不容小觑,他不仅公开点名撕章艺晗,还取消了原定月底在金色大厅的联合演出,合作方见风头不对紧急来电问什么情况,紧接着,考虑到负面影响,音乐综艺的录制通告也暂时取消了…… 总之,一团糟。 章艺晗这下是真的被伤透了心。 为了维护江稚,他竟做得这么不留情面,连风度修养都荡然无存。 她的一颗真心被肆意践踏,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疼得她都快麻木了。 江稚江稚江稚,一切都是因为江稚…… 那一刻,她真的恨不得让江稚立刻去死!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她哭到眼泪快流干时,黑暗中,手机屏幕突然发出刺眼亮光,收到了一封来自国外的匿名邮件。 “什么邮件?” “卧槽?!”舒宇听她说完邮件内容后惊跳而起,不敢置信,“你是说,我哥和江稚,他们居然是合约关系?!” 这怎么可能呢? 寺庙祈福留宿山上酒店那次,他悄悄折返他们入住的情侣套房查看,里边整个就是事后现场。 结果全他妈是假的??? 不得不说,他们这出戏演得简直以假乱真,把大家都骗过去了。 “那还等什么?”舒宇火急火燎,“我们赶紧去澄园把真相告诉老太太!” 他同仇敌忾,气急败坏。 一个收钱演戏的假货而已,江稚有什么资格蹬鼻子上脸,在澄园耀武扬威不说,还耍得所有人团团转。 现在证据在手,不赶紧戳穿她假女友的身份,难道要留着过年吗?! “就凭一封匿名邮件,说出去谁会信?” 屡次吃亏,有理都说不清,章艺晗总算长了记性,这么大的把柄送到她手上,必须好好利用,不能再出现任何闪失。 “我在等一个人。” 舒宇迫不及待地问:“等谁?!” 章艺晗握紧手机,颤声说:“等人证。” 她有个表姐就在斯大留学,便试着问她认不认识江稚,也是巧了,表姐不仅认识江稚,她们还刚好住在同个街区。 第89章 她又旁敲侧击问表姐知不知道江稚目前的感情状况。 表姐到现在还没回复。 等待的每分每秒都尤为煎熬。 五十多分钟后,手机终于震动,章艺晗悬在嗓子眼的心也跟着发颤。 她深呼出一口气,点开表姐回的信息。 “江稚目前单身。” 得到想要的回复,章艺晗打字的手都在抖:“姐你最近可以回国一趟吗?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忙!” 表姐秒回:“ok” 章艺晗的心猛然落地。 她缓了缓,提醒舒宇:“我表姐没回来前千万不要走漏风声,免得打草惊蛇。” 她要借着这个机会,来个出其不意,争取一劳永逸把江稚解决了。 舒宇在嘴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担忧道:“就怕我哥被江稚蛊惑了,会不惜代价护着她。” 章艺晗不以为然:“他肯定是喜欢我的,不然怎么会送我定情信物和玫瑰花?” 舒宇心虚得视线无处安放:“万、万一呢?” 章艺晗喝了两口凉水,稍微冷静下来,杯子没放稳,“砰”地掉地上碎了,碎片溅到脚背,一道血痕立现。 顾不上管,她又编辑了条信息: “舒伯母,五年前您曾承诺过一定会帮我坐上程太太的位置,现在还算数吗?” 发送成功。 这一次,她绝不会让江稚好过! *** 午后,程与淮补完觉,下楼煮咖啡。 客厅沙发靠背上两颗脑袋若隐若现,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虽然他们中间隔着半臂距离,虽然知道他们只是很好的朋友,但这一幕还是让程与淮觉得不顺眼。 光天化日,客厅敞亮,私密性也好,就算正常说话外面也听不清楚。 他们偏要藏着掖着,窃窃私语,像是在密谋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程与淮不得不怀疑,他们聊的话题很可能和他有关。 尤其是程明朗发现他下楼后,竟如惊弓之鸟般弹起来,随便找个借口就匆匆溜走了。 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测。 江稚知道程明朗主要是不想留下来当电灯泡。 她看着男人不疾不徐地拾级而下,他穿了件偏休闲的淡蓝色衬衫,袖口挽着,最上面两粒扣子没系,锁骨要露不露。 像他这种浓颜系的长相,衣着越简约反而越显清隽雅致,气质卓然。 等走近了,江稚发现他面上难得有倦怠之色,看来不是只有她因为那个吻没睡好,她心里平衡了。 不,还是有点不平衡。 怎么他露出疲态依然这么帅? 目光撞上,两人都有些不自在,但谁也没避开。 也许是无形中发生了某种微妙化学反应,周围的空气开始剧烈颤动。 江稚感觉到早上不小心亲到他嘴唇时那只乱撞的小鹿重新回到了胸腔里,越撞越凶。 心脏被撞得不停上浮,在炙热得像被点燃的空气中飘飘然。 “早。” 话一出口她就懊恼得想咬舌尖,早什么早,这都大下午了好吗?! 他居然也没发现哪里不对劲,哑声跟她道了早安,然后径直走向吧台,开始煮咖啡。 咖啡煮好了,浓香四溢,江稚坐不住了,趿着拖鞋,拿上自己的喝水杯子“哒哒哒”轻快地走过去,蹭了半杯咖啡。 她喝不惯黑咖,程与淮额外给她加了鲜奶,本想试着拉花,他看高阳做过几次,也没觉得多难,轮到自己上手才发现这是需要技巧和经验的精细讲究活儿。 半杯牛奶“咕咚咕咚”撞入咖啡,一去不回沉了底, 连个花的大致雏形都没浮出来,他直接用小汤匙把它们搅拌均匀。 江稚浅尝了一口,眼眸亮晶晶的:“好喝。”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响起,是学长弹来视频通话邀请。 她捧着咖啡,窝回沙发,接通视频。 程与淮也端起咖啡准备上楼回书房,本该昨晚就批复的几份文件,还原封不动着,得去处理了。 听到她喊了声“学长”,他脚步骤然停住。 是上次她在他房间,电话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的那位学长? 既然那些文件不拖都拖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去处理。 程与淮干脆倚着吧台,慢条斯理地喝咖啡。 顺便听他们用英文聊着,一位叫bob的男助教做完绝育手术后,情绪萎靡,不吃不喝,消极怠工,已经连着旷课半个月了。 这部分他能理解,但听到bob助教竟出现攻击人的行为,深夜潜入员工公寓,随地大小便,还把一个名叫betty的女同事咬伤,他就不太能理解了。 “betty还好吗?”江稚关切地问。 学长说,betty目前状况良好,倒是bob被她暴揍了一顿,受伤比较重。 他带bob去医院,接诊的刚好是做绝育手术那位医生,bob跳起来骂骂咧咧,还在医生办公桌上撒了一大泡尿…… 听到这里,程与淮反应过来,bob助教不是人,而是一只猫。 他以手抵额,微微失笑。 可能他在吧台逗留太久,江稚疑惑地朝他歪了歪头: 有事找我? 换作以前,程与淮做不出旁听别人聊天这种事,也不感兴趣。 可今时不同往日。 和她聊天的是异性,还是跟她关系不错的学长,同类竞争者往往很容易就能从对方身上觉察出威胁性,这大概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她这位学长明显对她另存心思,否则什么电话需要聊一个多小时? 程与淮恢复正色,眼神回她:没事。 微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聊,不用管他。 他解锁手机,回复工作邮件。 不出所料,聊完bob助教,论文和小组合作项目,她学长开始有意把话题往私事上引,问她什么时候回斯德哥尔摩,大家都很想念她。 程与淮删删减减,邮件才回了几个字,无声冷嗤。 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聊了半个多小时,江稚结束通话,手机放回桌面,伸伸懒腰,剥了颗草莓糖吃,笑得甜津津的。 她早就发现了,和学长聊天时,站在吧台边的男人频频用余光看她。 在他又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瞥过来时,江稚故意轻而无声地发出叹息。 如她所料,他很快就上钩了。 “怎么了?” 如果不是密切关注着她,怎么会反应这么快?! “程总,”江稚咬碎夹心糖果吃下去,郑重其事地说,“月底我可能又要请假,大约一周这样。” 之所以用“又”,是因为她已经提前跟他请过一次假了,周五是爷爷去世一周年祭日,她要回趟苏州老家祭拜。 程与淮敛目,不置可否。 “这个月22号冬至呢,也是我生日,”她甜甜地笑着解释,“我想请假飞一趟斯京,朋友们准备为我庆祝生日。” 程与淮当然知道冬至那天是她生日,他原计划在她生日前向她表明心意,如果成功,就能以男朋友的身份陪她过生日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她的生日不和他一起过。 这些天习惯了朝夕相处,睡前最后看的人是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也是她,没想过会分开的事。 程与淮一口饮尽凉透的咖啡,非但压不下那翻涌的酸意,反倒更显苦涩。 她是自由的,随时都可以离开。 该用什么理由把她留下来? 突然有种冲动,择日不如撞日,要不现在就跟她表明心意? 决定临时上阵,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初步计划中的玫瑰花没有,红酒没有,烛光晚餐和烟花也没有。 表白的话倒是反复斟酌过,倒背如流,可真要用上时却七零八落,连个整句都不剩。 有生以来从未这么紧张过。 见他迟迟没表态,江稚都替他想好怎么应对了,快点说不批假! 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哪怕错漏百出都行,只要他开口,她就会留下来。 等了两分钟还是没动静,她继续加码试探:“有个朋友偷偷告诉我,生日party是学长亲自筹备的,他貌似想借机跟我表白。” 程与淮:“……” 思绪彻底被打断。 “可是我不太喜欢这种公开的表白方式耶。”江稚单手托腮,为难地说,“到时朋友们肯定会纷纷起哄答应他答应他,如果拒绝的话,会伤到他自尊吧?” 程与淮瞬间领会到她隐晦的意思,看来她这位学长基本没戏了。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有戏。 “那你喜欢什么形式的表白?”他装作闲聊般随口问道。 问这么清楚干嘛,想直接抄参考答案啊? 江稚暗暗心花怒放,窃喜又窃喜,好艰难才压住唇角翘起的弧度。 这种我喜欢你,也知道你喜欢我,但还没戳破,半明半暗,朦朦胧胧的暧|昧试探,介于情窦初开时的懵懂悸动,和成年人的直白热烈之间,你来我往,可进可退,可攻亦可守,更加地让她心动。 第90章 笑意疯涨,无限膨胀,嚣张地想把唇角撑起来,江稚压得很辛苦,脸颊都发酸了,她在桌下悄悄翘起脚尖,晃来晃去。 怎么办? 好热啊,好想拿手扇风。 算了,看在他没有表白经验的份上,她就先给他透个底好了。 “很简单啊,不被打扰的私人空间,有我喜欢的花,有好吃的好喝的,就行了。” “不过,”她俏皮地眨眨眼,话锋一转,“最重要的是,还要有我喜欢的人。” 她说到“我喜欢的人”时,尾音微扬,一双笑吟吟的清水眸,宛若银河倒倾,熠熠生辉。 程与淮心脏骤然重重地跳了下,掩饰般端起杯子喝咖啡。 忘了咖啡已经喝完,他索性装着啜了口空气,并借着咽下空气,小弧度地轻轻咽动压制已久的喉结。 同时不自觉地圈紧了杯子,仍是那副故作轻松的闲散腔调。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这样的,行吗? 第54章 地让我抱一下 男人垂眸看着桌面,仍是那副故作轻松的闲散腔调: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江稚捧着脸笑而不语。 或许连他都没察觉到,每次和她说话时,他都会直视她眼睛,目光从不会落向别处。 而且句句有回应,哪怕是无聊的闲谈,微信聊天也一直是他在收尾。 之前怎么会觉得他隐藏得好呢?明明就处处是破绽好吗?! 无论是呼吸的频率,回避的眼神,还有啜饮咖啡时,喉间幅度明显的震颤…… 江稚一直觉得,喉结是男人外露部分中最性-感的部位,也最容易暴露出真实欲|望,藏无可藏。 她记得曾和他说过自己对伴侣的要求,这次是升级的量身定制版参考答案: 她是绝对颜控:“首先必须要帅,很帅很帅。” 长得和你一样帅,这样以后生的女儿才会很漂亮。 “其次,温柔体贴,情绪稳定。” 会时刻照顾她的感受,配合她穿情侣装,满足她的戏瘾当众假摔秀恩爱,深夜去后山帮她找回项链,在她遇到难题时,为她出谋划策,扫清阻碍。 不喜外人留宿,却主动邀请她进入他的世界,专门去为她学按摩,心甘情愿被她各种使唤。 从来不会扫兴,对她有求必应,比如天没亮觉没睡冒着寒风陪她到山上看日出。 江稚数着手指说:“第三,要特别护短。” 不论对错,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 屡次三番偏袒维护,为她妥协,为她退让,对她没原则,没底线。 “第四,既强大又包容,发自内心地尊重女性。” 身居高位,但不傲慢,愿意为她坠落,有修养有风度,有人格魅力,沉稳优雅豁达。 平等对待女性,认同女性的价值,给她们提供在职场上和男性公平公正竞争的机会。 “第五,”她视线从他身上扫射而下,“身材好。” 宽肩窄腰翘-臀长腿是必备,还要有腹肌和人鱼线。 “第六,做饭好吃。” 虽不擅长厨艺,可会认真去研究,知道她喜欢什么口味,煮得出酸甜比完美的番茄鸡蛋面,会做色香味俱全的秘制烤鱼…… 程氏小私厨只对 她开放。 “第七,要爱护小动物,比如猫咪和狗狗。” 尤其是她家的长公主江腼腼。 …… “最后,”她特别强调,“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必须要很爱很爱很爱我,只爱我,全心全意地爱我。” 爱? 猝不及防地,程与淮心口仿佛被一根柔软的刺轻扎了下,随后,丝丝缕缕的慌乱争先恐后缠绕上来。 他忽然间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拥有爱人的能力。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被人好好爱过。 ……从未被纯粹地、确定地、毫无保留地爱过。 八岁那年,父亲意外去世,爷爷奶奶把他接到身边教养。 他和父亲长相肖似,奶奶不堪承受丧子之痛,触目伤怀,郁郁寡欢,时常缠绵病榻。 爷爷便将他送去香港的寄宿学校上学,逢年过节才回来澄园陪奶奶吃顿饭,说说话。 久而久之,堂兄堂弟堂妹们也对他敬畏疏远,关系并不亲近。 爷爷选定他作为继承人,对他向来严厉,个人的喜怒哀乐永远排在程家和集团利益之后。 后来他出国留学,更是聚少离多,一般在集团高层会议、股东大会,商业酒会或经济论坛才能和爷爷短暂见上一面。 小姑亦师亦母,准确来说是严师严母,她对他从不吝惜关怀,但同时也寄予厚望,要求极高,在她心中,他首先是程家的继承人,然后才是侄子。 完全不像对待程明朗那样,放任他自由自在肆意生长。 程明朗开心了可以搂着她大笑,不开心了可以随意扑进她怀里哭或者撒娇。 可他不行。 渐渐地,他就再没有过开心,当然也没有了不开心。 或许,也曾被好好地爱过吧。 只是那个人早已不在人世了。 说起来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梦见父亲了。 其实白天清醒的状态下,他总是想不起来父亲长什么样子。 父亲的面容,只有在深夜那一场场噩梦里,才会异常清晰。 而他似乎很久……都没做过噩梦了。 程与淮从沉思中回过神,缓缓抬眸看向对面的人,眸光微动。 现在他的梦里,全是她。 然而,一对上那双清澈干净,漾着浅浅笑意的眼睛,他目光又凝滞住了。 她活泼率真明媚,如冬日阳光般温暖。 她的内心充盈富足,灵魂也从来都轻盈,生动而闪耀。 她自由恣意,来去如风,注定不会轻易为任何人停留。 而他背负家族重任,被牢牢框定在一处,虽拥有世俗意义上的权势地位,却如浮华云烟,终究无法掩盖贫瘠单薄、虚空黯淡的底色。 他这一生枯燥无味,乏善可陈,也不懂得怎样去好好爱一个人。 如何与她相配? 又能拿什么留住她? 他毫无胜算。 喜欢上一个人后的百般滋味,程与淮首次尝到了自卑和无力的涩意。 正要开口,“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晴苑那边的冷管家站在门外,朝他略一颌首:“二夫人请您去趟茶室品茶。” “如果您没空的话,她不介意亲自登门南院。” 程与淮微敛眉,搁下咖啡杯,起身:“我去去就回。” “好啊。”江稚歪头枕着臂弯,含笑目送他离去。 窗外,不知何时起风了。 程与淮逆着风,不紧不慢地来到茶室。 说是品茶,桌上只有一套冷冰冰的空茶具。 坐在桌后的舒晴表情沉冷得有过之而无不及,开门见山道:“我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你和艺晗的婚事,挑个日子你们先把婚订了。” 程与淮站在暗处,面色冷峻,置若罔闻。 一盏长颈铜鹤落地灯斜斜投落昏黄柔光,舒晴垂眼看着桌面雕画的并蒂莲,在光影中栩栩如生,她似笑非笑,自顾自地说:“这也是你父亲的遗愿。” 那种久违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程与淮隐忍着,通身冷意更甚。 “我找了通灵师,”舒晴语气平静得没有起伏,透着病态的阴森,“你爸跟我说他死不瞑目……只有你和艺晗成婚,他才会原谅你。” 程与淮压住心底的波澜,像个局外人般,淡淡道:“如果你这么有时间,不如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舒晴终于被激怒,猛地站起身,双手重重拍在桌面,吓得两只空茶杯接连跳起来。 她目眦欲裂,死死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你,我的晋远怎么会死?!” 程与淮不想再待下去,转身往外走。 积攒多年的恨意深入骨髓,舒晴顺手拿起茶杯用力朝他掷过去,上好的汝窑白瓷杯在他脚边碎得四分五裂。 “你毁了我的家,也毁掉了我一辈子的幸福!”舒晴浑身发抖,声调也变得尖锐起来,“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吗?行尸走肉,生不如死,如同身在无间地狱!” 程与淮眸色如晦,那个黑暗阴冷,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方,他又何尝不是待了二十一年。 “可我不能死!”舒晴泪流满面地跌坐回椅子,明明神情看起来是那么悲哀而痛苦,却指着他大笑,“因为你还好好地活着。” 如果连她也不在了,程家所有人必然都会忘记他曾经犯下的罪孽。 他们只会袒护他,包庇他! 程与淮在最后一缕残薄的暮色中敛去了所有情绪。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以后他还会继续好好活着。 从茶室出来,天色已擦黑,程与淮在湖边站了会儿,吹着风,头疼稍微缓解,那股隐隐的恶心感也被压了下去。 第91章 他来到侧院车库,给江稚发了条信息:“临时有事要处理,晚上不用等我吃饭。” 收到她回复后,他才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驱车驶离。 山路两旁的树木高大繁茂,遮天蔽日,两束车灯沉默地推开浓稠夜色,疾驰前进。 约五十分钟后,车子抵达远郊的程氏墓园,酝酿了一整天的雨,终于淅淅沥沥落下。 程与淮下了车,淋着雨往里走,一座座墓碑整齐林立,底下长眠着程家的先祖们。 这条路他走过很多遍,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深夜,他们大概已经习惯他此时的独自造访。 程与淮停在一座墓前,白天有人来祭拜过,他俯身将被风吹歪的两束黄白菊花和一束粉色玫瑰摆正。 照片上的中年男人面带微笑,眼神温柔。 二十一年前的春天,父亲长眠于此,而他也从此被永远困在了那个春风和煦的夜晚。 岁月悄无声息地濯洗他们之间仅剩为数不多的关联。 小时候他和父亲长得很像,如今眉眼间却再也找不出一丝相似之处。 程与淮在墓前屈膝跪了下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墓碑,静默不语。 形单影只,清寂落寞。 一如当年那个受尽委屈,却无处倾述的孩子。 雨势渐大,细密雨丝沁着凉意,扑落了他满脸。 整座墓园好似陷入与世隔绝的死寂之中,一盏挂在柏树上的琉璃灯,随风飘摇,被雨水浇得泛出柔光,萤火般在山野闪烁着。 凌晨两点多,程与淮浑身湿透回到南院,经过那个仍有灯亮的房间,他带着一身风雨,在门外无声驻足,停留了片刻。 江稚睡得正香,对他的深夜狼狈归来浑然不觉,直到好梦酣畅之际,被一阵玻璃碎裂声惊醒。 她睡意骤消,迅速翻身下床,冲向隔壁房间 。 房门大开,灯也没关。 男人颓唐地靠坐床头,手掌抵住额角,微微喘息着,墨色短发凌乱垂在额前,睡袍也潦草散开,敞露出大片的胸膛。 地板上一片狼藉,应该是他不小心将水杯碰倒,落地后碎了。 他向来讲究得体,很少会显露如此不修边幅的模样。 江稚焦急地扑坐到床上,满脸担忧:“哪里难受,是头又疼了吗?” 她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擦额上密布的细汗,发觉额头热度惊人,这才意识到他在发高烧。 程与淮眉心紧蹙,极力忍耐着,除了高热,头也疼得厉害,刺骨锥心,痛感逐渐蔓延到全身,无一处不疼。 疼得实在受不了,他本想去找止痛药吃,却发现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熟悉的嗓音近在耳边,可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他费力睁开眼,视野也是模糊的,只有个朦胧影子在晃动,雾里看花般,忽隐忽现。 他用尽全力轻握住她温软的手,贴到脸上,总算觉得好受了些。 贴了会,还是觉得不满足,他又贪婪地将她整个人都搂进怀里。 握着的那只手也没放开,与她十指相扣。 仿佛置身清晨染露的茉莉花丛,水汽潮润,幽香里沁着清凉,对浑身有如被烈火灼烧的他而言,无异于久旱逢甘霖。 连疼痛都跟着缓解了不少。 江稚陷在他怀中,难以动弹,试着推了推他:“我去给你拿退烧药。” 程与淮紧紧抱着她不放,如同深海的溺水之人抱住了浮木,气息随之加重。 他脑子昏昏沉沉的,不太清醒,不知道自己是否回应了她。 他想跟她说: “不要离开,哪里都不要去,让我抱一下。” 就抱一下。 可以吗? 她比世间任何的退烧药、止疼药都管用,效果立竿见影。 他只要她,就好。 男人炙热的温度和有力心跳,透过衣服传递过来,江稚好像也在发热,还有些难受,呼吸不畅,他抱得太紧,都把她……挤压变形了。 她轻抚着他后背,无声安抚。 等他稍微放松下来,似已昏昏欲睡,江稚小心翼翼地挣开他的手,简单帮他整理好睡袍,腰带解开来重新系上,顺手打了个蝴蝶结。 接着,从他怀中撤离,轻手轻脚下楼从医药箱里找了体温枪和退烧药,倒好温水,重新回到他房间。 男人半靠在她肩上,服完药,还想继续喝水。 江稚抬高杯子,杯沿轻挨着他唇边,此刻万籁俱寂,轻微的吞咽声听得尤为清晰。 也许是体内水分丧失太多,他喝光了整杯水才停下来。 “还要喝吗?” 江稚打算再下楼给他倒水,被他搂住腰,带着倒在床上。 她便懂了他意思:“那你好好睡一觉,醒来说不定就退烧了。” 要是天亮还退不了,就得找医生或者去医院了。 程与淮闭着眼,将脸埋在她颈侧,鼻尖在她锁骨蹭了蹭。 他像是在寻求她的庇护,想把自己整个藏进她怀里,显然是不可能办到的。 印象中强大到几乎无所不能的男人,在深夜落雨时分,竟露出这副罕见的脆弱、依赖模样,江稚的心瞬时柔软得一塌糊涂,他出去这一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和他母亲有关? 她拿纸巾擦了擦他淌着汗的脸:“睡吧,我在呢。” 一直都在。 男人声线嘶哑,含混不清地说了句什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 他又重复了两遍,江稚才听清楚,他说的是: “对不起。” “对不起。” …… 江稚微愣,拨开他额前的湿发,柔声回道:“没关系,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为什么不戴我送的项链?” 他语无伦次,呼出的热气一蓬蓬地顺着她睡裙领口往下钻。 江稚脱口而出:“我戴了啊。” 程与淮虚虚地掀起眼皮看向她颈间,戴的还是那条红宝石项链,而不是他送的紫钻项链。 骗人。 他轻哼一声:“不许骗我。” 江稚便不说话了,浓睫忽闪。 程与淮又摸到她的手腕,指腹轻摩挲着粒粒莹润珠子:“这两条菩提手串是我买的,你不准给别的男人。” 第55章 剥霸王条款 “这两条菩提手串是我买的,你不准给别的男人。”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因高热而蒙上了一层薄薄雾气,像是浸在清水中的黑曜石,有着某种迷离的破碎感。 江稚知道他是烧糊涂,大概神志不清了,否则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好,”她放软嗓音哄着他,“肯定不给别人。” 程与淮停下来思考了下,仍旧不依不饶:“你发誓。” 江稚哭笑不得地将两条星月菩提手串摘下来,一起戴到他手上:“都给你,行了吧。” 男人反应有些慢,好在总算将这一页翻篇,岂料没过两秒,又翻起了别的旧账。 “不准用从我这儿积累到的见家长经验跟别的男人去见家长……” 明明正虚弱着,他却一改往常的沉默寡言,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江稚先是听得莫名其妙,然后想起来,之前他开车送她回山庄,临别前他跟她说“这几天辛苦了”,她不满他公事化的疏淡态度,于是跟他开玩笑说,“就当积累见家长的经验了,以后肯定能用得上。” 没想到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还耿耿于怀,连高烧说胡话都不忘带上这一笔。 “好,”江稚跟他保证,“不用就不用。” 程与淮收紧搂她的力道:“你发誓。” 江稚忍俊不禁:“我发誓。” 他这才满意了,眉心舒展,唇畔勾起笑弧。 好看极了。 江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喉结,雪刃般锋利,滚动了下,又压出惊人之语: “不准红鸾星动。” 这是住在情侣套房那晚,她故意试探他:白天寺庙求签,大师说她今年红鸾星动,只要抓住机会就能成就正缘。 这个无理要求江稚没法答应他,毕竟红鸾星动不动的事她说了又不算。 “如果我偏要动呢?” 江稚同他交换着呼吸,故意逗他。 他还是同样的回答:“不准。” 他的脸又挨得更近了些,嘴唇轻贴着她颈侧皮肤,又说:“也不准两情相悦。” 江稚撇撇唇,忍不住小声嘀咕:“你怎么这么霸道呀。” 当面蛐蛐被当事人听到了,他理直气壮:“不行吗?” 行行行,当然行,全世界你最霸道! 江稚轻挑眉梢,笑着反将一军:“你凶我。” 程与淮立刻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嗓子哑得连音色都有些变了。 “还有,”喘匀了气,他放慢语速,“那两盒水果味的安。全套,也不准和别的男人用。” 江稚:“……” 第92章 “你不是都把它们没收了吗?!” 还锁进抽屉里了,她亲眼见到的! 他答非所问:“你发誓。” “我发五。” 江稚也狡黠地学他乱答一通,反问,“那你说,我能跟谁用?” 这下轮到他不接话了。 屋外雨声依旧,热热闹闹地浇着漫漫长夜。 男人像是把她当成了一棵树,手脚并用地缠紧,贴得这么近,江稚清晰感觉到了某种不太正经的熱应越界而来……正存在感极强地各着她。 后面就再没有其他动静了,呼吸逐渐趋于和缓。 江稚被传染了困意,又挣不开他,只能这样睡了。 但也没忘记设定闹钟,隔半小时就醒来一次给他量体温。 雨下得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地砸着窗户,直到天亮才尽兴停歇。 天并未转晴,依然混沌潮湿,似晕开淡色的墨。 房里亮着暖橘色灯光,雨洗般澄澈,像山间的淙淙月光。 又 轻盈得如同一场梦境。 程与淮沉沉一觉醒来,便跌入这场美好的梦境中。 他看着近在眼前熟睡中的人,肌肤白净如羊脂玉,睫毛根根分明,映出浓密的暗影。 蓬松长发铺在他胸前,散发着萦绕整场梦境的茉莉香气,再熟悉不过。 他以为又是一场梦,像曾无数次梦见过的那样。 又或者是,幻觉。 但那些幻梦总是在他们相拥着抵达最高处时就轰然崩塌。 从未有过一次,如此刻般,她安然地睡在他怀中,触手可及。 因此程与淮意识到,这不是梦,她是真实存在的。 只是,为什么她会睡在他房间,他床上? 昨夜他从墓园回来,洗完澡就睡了,后面发起烧,头疼难忍,打算去书房找止痛药…… 记忆便止于此。 程与淮伸出手,指尖拂开散落她颊边的发丝。 他动作很轻,怀里的人还是被扰醒了,她睁开眼看到他,没有半分意外,甚至盈着笑,很自然地凑近和他贴了贴脸。 程与淮上半身僵住,一动不动,猜测她可能是睡懵了,还没反应过来。 江稚贴完脸,还想在上面啵两口,察觉到他的异样,陡然清醒过来,头皮发麻地看向他。 彼此目光对上,气氛暧-昧而尴尬。 程与淮已经确定她那些亲昵举动是在不清醒状态下做出来的。 他收回视线,不经意瞥见腕间多出的两条菩提手串,立时怔住。 原本戴在她手上的手串怎么会在他这儿? 江稚探了探他额头,没那么烫了,还是不放心,用体温枪测过,好在体温确实已经恢复正常。 看出他的疑惑,她跟他开玩笑,不负责任地添油加醋,胡说八道:“是昨夜你把它们抢过去的。” “……” 无意识的行为往往暴露了内心的最真实。 程与淮对整个过程毫无印象,但不否认,他确实很想要这手串。 不过,他只是想要其中一条,和她一人一条,就跟其他情侣那样。 “你该不会不记得了吧?”江稚掌握了主动权,半真半假地编排,“除了抢走手串,你还在补充协议里新增了一不许四不准的霸王条款。怎么,你不信?那我说给你听听啊,比如什么不许我多看别的男人一眼,不准和别的男人聊天,也不准红鸾星动……” 程与淮听不下去了,心情极其复杂,生平第一次产生无颜见人的窘迫感,抬手遮住了脸。 他这样冷峻严肃的人,做出这种动作来,反差感直接拉满。 这也太犯规了,血槽已空! 好可爱,好想亲。 江稚默默地欣赏了会,直到手机嗡鸣震动,她按掉闹钟,忍着笑坐起来。 拖鞋在床的另一边,图省事从他身上爬过时,脚踝不小心蹭到了阻碍……她动作微滞,意识到什么,利落地穿好鞋,赶紧溜之大吉了。 全然没留意到,在她身后—— 男人也迅速拢紧了被子,欲盖弥彰。 等她身影消失在门外,他胡乱揉两下被枕麻的手臂,拿起床头柜上的体温枪查看数据,每隔半小时就有一份体温记录。 偏头痛久治不愈,他生过很多次病,第一次被人这样悉心照顾。 回到自己房间的浴室,江稚心跳依然剧烈,弯腰掀起裙摆检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打开水龙头,捧了把温水洗脸。 映入镜里的人面染绯色,耳根也红通通的。 江稚羞涩得不行,掐断思绪,轻拍了拍烧着似的脸。 那处皮肤娇嫩白皙,被他……强势地抵了大半夜,都明显发红了。 当然她也并非全无反应。 潮潮的……不是很舒服,江稚平复得差不多后,又冲了个热水澡。 对镜护肤时她眼皮直跳,不知道是不祥预兆,还是要……长针眼了? 洗漱完,她换好衣服和程与淮到主院吃早餐。 这两天奶奶心情欠佳,他们三餐都陪着她吃,哄她开心。 他也刚洗过澡,换了身白衫黑裤,搭着深色外套,脸上看不太出病后的异色。 两人牵着手,各怀心事,一路无话地来到花厅。 经过休养,老太太精神爽朗了些,看到江稚面有倦色,关切地问她是不是没睡好。 江稚怕奶奶担心,隐瞒程与淮高烧的事,含糊其辞应对了过去。 程与淮将剥好的鸡蛋放进她碗里,倾身在她耳边低语:“吃完早餐回去补眠。” 她为了照顾他,夜里基本没怎么睡。 江稚说不用,她偶尔也会熬夜写论文,没觉得困。 “嗯。”程与淮用湿巾擦干净手。 听着她和奶奶说说笑笑地聊起天,他给助理发了条信息。 “有没有私密性高,不受打扰的地方?” 高阳秒回:“程总,是保密性质的商业会谈吗?” 程与淮:“私事。” 高阳精神一振,敏锐地发现了不寻常,难道程总是准备向江小姐表白了吗?! 哪些地方是不受打扰的呢? 高阳绞尽脑汁,给出建议:“私人飞机?” 三万英尺的高空之上,头顶日月星辰,俯瞰高山湖泊河流,海誓山盟,地老天荒,想想就觉得很浪漫。 高阳围绕上天入水展开联想:“要不,热气球也行,或者潜水艇。” 到大海深处谈情说爱,不也是独特又新奇的体验么? 程与淮息屏,倒扣手机。 算了,他还是自己想吧。 想了想,又把月季家书的照片发过去: “这种花有多少买多少。” 高阳:“收到!” 用完早餐,老太太提出想去花园散步,顺便晒晒太阳。 江稚程与淮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往外走。 然而,门槛还未踏出,便见舒晴带着章艺晗舒宇等人迎面走来,和上次一样来势汹汹。 舒宇心浅面薄,最藏不住事,直勾勾地盯紧了江稚,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江稚眼皮接连跳了几下。 直觉分外强烈。 这波还是冲她来的。 难道是她哪里露出了破绽,又被她们抓住了什么把柄? 第56章 开合约关系被曝光 难道是她哪里露出了破绽,又被她们抓住了什么把柄? 一时之间,江稚毫无头绪。 “这又是怎么了?”老太太率先发问。 舒晴仿若未闻,径自进屋,找了座位坐下,一贯目中无人的姿态。 舒宇则是神秘兮兮地卖起了关子:“奶奶,待会您就知道了。” 江稚和程与淮对视两秒,心领神会,达成“来者不善,随机应变”的默契后,一起扶着老太太坐回了原位。 很快,程惠远程明朗母子俩也闻讯而来。 自从知道江稚只是假女友,章艺晗就兴奋得两天没睡觉,现在人都到齐了,好戏也该开场了。 按照计划,章艺晗将心思单纯、不擅撒谎的程明朗作为突破口:“明朗,你和江稚交情匪浅,肯定很清楚她真实的感情状况。你确定,她是真的在和与淮哥谈恋爱吗?” 好家伙,这波是先冲他来的。 程明朗无语了,甚至想翻个白眼,他是软柿子嘛?怎么谁都要来捏一捏。 “我当然确定。” “是吗?”章艺晗不以为然,嗤笑道,“可我怎么听说,江稚签了协议,是应付家里的合约女友来着?” 老太太听得面色微变,但并没有出言打断他们。 程明朗心里咯噔了下,居然连保密协议的事都知道了? 他强装镇定,揣着明白装糊涂:“是谁到你跟前乱嚼舌根?除非眼睛瞎了,否则谁看不出来稚稚和我哥两情相悦,如胶似漆?” 小小地内涵了一番后,程明朗收尽笑意,正色注视着章艺晗,意有所指:“我知道你看稚稚不顺眼,觉得是她横刀夺爱,心有不甘,所以处处针锋相对。可这样无中生有地造谣污蔑,是不是太过了点?” 第93章 “何况,”他干脆倒打一耙,顺带把 事实摊开来让大家评理,“在遇到稚稚前,我哥一直都是单身,和谁都清清白白,她又夺的是哪门子爱?” 这话说得不算客气,就差挑明章艺晗是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了。 章艺晗有备而来,怎会轻易上了他激将法的当,自乱阵脚? 她语带暗嘲:“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么能言善辩。” 程明朗谦虚地耸耸肩:“过奖。” 他这不是被逼的么。 谁让她尽挑着软柿子捏。 章艺晗冷不防碰了个硬钉子,暗暗给旁边的舒宇使眼色。 舒宇早就把台词背得滚瓜烂熟,跟她一唱一和,做出失望痛心的样子,好言劝道:“明朗,我们都理解你和江稚是多年的好朋友,偏袒她、为她说话也是人之常情,但你总不能为了讲朋友义气颠倒黑白,谎话连篇,连最基本的诚信都不顾了吧。” 尼玛。 程明朗都想爆粗口了,舒宇这狗东西,什么时候学得这么精了?! 三言两语就给他扣上为了朋友义气出头,是非不分的帽子,还话中有话暗指稚稚带坏了他。 这样一来,无论他为稚稚和他哥辩解什么,可信度都会大打折扣。 狗东西…… 江稚已有心理准备,章艺晗吃了那么大的哑巴亏,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找到了尤为关键的把柄进行二次反击。 听说他们签了协议? 她从哪儿听说的? 又掌握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实情? 在章艺晗还没正式亮出手上的筹码之前,江稚并不打算轻举妄动。 显然,程与淮也和她想到了一块。 两人继续静观其变。 “明朗,”章艺晗寸步不让,咄咄逼人,“当着奶奶以及在座所有人的面,你敢对天发誓,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协议关系,也没有演戏蒙骗大家吗?!” “我……”程明朗被逼问得不禁嗫嚅了下,底气没先前那么足了。 舒宇眯着眼瞅准了,立刻一口咬定:“你心虚了!!” 程明朗气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咙,不吐不快。 这时,舒晴望向老太太,冷声表态:“程家百年家规,以诚为先,孝行其后。雇用假女友,欺瞒长辈,已是不诚不孝。” “依我看,最好的解决方式是让他和艺晗定亲,程章结两姓之好,一来算是弥补违背家规的过错,对程家先祖们有所交待,二来这也是晋远多年的心愿,他数次托梦给我,只有了却遗愿,才能在九泉之下真正安息。” 程与淮表情淡漠,连眼神都懒得给。 “与淮。”老太太终于缓过神来,没理会二儿媳神神叨叨不着边际的发言,“这到底怎么回事?” 章艺晗言之凿凿,可她仍难以置信。 程与淮心知眼下并非坦白相告的好时机:“奶奶,我们……” “奶奶,”再三权衡之后,江稚抢在他前面说道,“您相信我,我和与淮是真的男女朋友。” 程与淮微怔,心脏震颤不已,她语气真诚恳切,眼神又是那么笃定。 如果不是身为清楚内情的当事人之一,他几乎都要相信,他们真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 “好孩子,”老太太慈爱地轻拍着她肩膀说,“奶奶当然相信你。” 章艺晗心中冷笑,江稚脸皮太厚,不,简直是不要脸至极! 到现在还死鸭子嘴硬,谎话张口就来,连老人家都忍心糊弄欺骗。 亏老太太还对她那么好,一腔真心都喂给了白眼狼。 可惜,江稚不知道,她还留了后招吧。 假的始终就是假的,谎言说得越多,粉饰得越真,到时脸就会被打得越疼。 等真相浮出水面,证实江稚是个贪慕名利、玩弄感情的骗子,老太太还会心无芥蒂接受她进程家的门吗? 今天要是不撕破她的真实嘴脸,让她付出该付的代价,沦为笑柄,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双方各执一词,气氛僵持。 老太太暗忖,当年程章两家的长辈私底下确有联姻意向,可与淮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她也只好委婉转告老闺密,两个孩子没有缘分。 艺晗虽难过,也懂得感情的事无法强求,本来已经歇了心思,谁知二儿媳舒晴竟横插一脚,推波助澜,又给了艺晗希望…… “艺晗,”老太太温和地放下台阶,“当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隐晦提醒事情该到此为止了。 “绝对不是误会,奶奶,我有人证,可以证明江稚在说谎!” 章艺晗怎会轻易放弃,立刻拿出杀手锏,“我表姐就在斯大留学,刚好认识江稚,也知道她真实的感情状况。” 江稚依然淡定自若,轻笑了声:“我也可以随便在斯大找个刚好认识我的人,证明我没有说谎。” “况且,你口中所谓的证人是你表姐,当然是站在你那边,谁知道你们有没有提前通气,联起手来污蔑我。” 章艺晗同样不慌不乱:“奶奶,您应该还记得我表姐吧。” “我表姐也算是您看着长大的,她性情耿直坦率,非黑即白,眼里更是容不得一粒沙子。” “外公在圈内德高望重,她都不肯给他面子,又怎么可能为了我违背原则撒谎呢?” 表姐可谓凉薄至极,连嗑药犯错的弟弟都能大义灭亲,亲手送进监狱。 章艺晗最无法理解的是,表姐竟放着好好的家业不继承,偏要跑到国外创业,没苦硬吃。 要是脑子没点毛病,谁能做得出这种事? 老太太当然记得她表姐,确实如她所说,那孩子为人正直,抱诚守真,根本不屑说谎。 “冷管家,”章艺晗突然扬高音量,“麻烦去把我表姐请进来。” 冷管家应声出去了。 偌大花厅落针可闻,压抑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江稚神色也很沉静,无波无澜的,看不出什么异样,但程与淮能感觉得到,她格外地心神不安。 他将手指扣入她微微蜷曲的指间,掌心相贴,无声安抚: 没关系,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跟奶奶坦明一切。 江稚回握住他的手,牵起唇角浅浅笑了下。 这一幕狠狠地刺痛了章艺晗,都到这份上了还在演吗? 表面她是豁出去破罐子破摔,其实内心也存在那么一丝期盼,他会念旧情。 他和江稚是假情侣,相爱全是演出来的,可他把衬衫纽扣送给她作为定情信物,却是千真万确! 章艺晗抬手按住戴在脖子上的黑蝶贝扣,她赌他心里肯定还是在意她的。 只要江稚从他们中间消失。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越发清晰刺耳,如同恐怖片里复仇女鬼即将出现的音效,一记又一记,无疑是对耳朵和神经的双重凌迟,让人毛骨悚然。 程明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可又束手无策。 完了,这下是彻底完蛋了。 什么都……瞒不住了。 光线骤暗,进来一道高挑身影,黑色短款皮衣搭剪裁不规则的纯白针织长裙,极具个性,风格强烈的简约穿搭,加上自带气场,夹着风尘仆仆的凛然寒意,看起来就像一柄利刃直插雪地。 黑白撞色,营造出巨大的视觉冲击力,明显不是善茬。 程明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等看清楚来人的脸,他猛地瞪大眼睛,表情和见了鬼没什么分别。 “表姐。”章艺晗满脸堆笑,热情地迎了上去。 庄泠避开她伸来的手,面无表情扫视完全场,礼貌颌首跟老太太打招呼:“柳婆婆。” 好些年没见了,老太太难掩动容,那么多世交的晚辈中,也只有庄泠这孩子记得她姓柳,称她为柳婆婆。 佣人给庄泠奉上茶水,章艺晗已迫不及待想要揭穿江稚的底细:“表姐我记得你说过,江稚目前是单身,所以你能证明,江稚并没有在谈恋爱,对不对?!” 庄泠不带情绪地瞥她一眼,接着视线锁定江稚,又看了看她旁边的男人,若有所思后,不咸不淡地问:“你们复合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反应各异,或震惊,或诧异,或松快。 章艺晗笑意来不及收,生硬僵在脸上,就像久旱的田地出现了裂缝。 她瞬间瞳孔紧缩,往后退了半步,怀疑自己听错了,复合??? 什么意思?! 舒宇更是错愕得瞠目结舌,嘴巴大张成o形,被这个堪比过山车的巨大反转惊到了。 程明朗强忍着站起来拍掌叫好哈哈大笑的冲动,随手从桌上抓了把瓜子。 这下可轮到他看好戏了。 精心策划了一场好戏,结果竟是求锤得锤,自己把庄泠这尊大佛请回来打自己的脸,还是当众毫不留情狠狠扇那种,还有比这更憋屈,更脸疼的事吗? 话说如果不是她信誓旦旦铺垫她表姐从不屑于撒谎,那句“你们复合了?”的可信度和含金量也不至于这么高。 第94章 果然,回旋镖会平等地击中每一个人,镖镖必达! 趁没人注意,江稚和庄泠目光短暂交汇上,又偷偷地朝她眨了下眼。 章艺晗慌乱失措,死死地咬住唇,颤抖着声:“表姐,你、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庄泠看着这位从小就虚伪,揣着两副面孔,还自以为装得高明的表妹,眼神有说不出的淡漠:“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他们复合了,有什么问题吗?” “复合?”老太太还没完全理清其中的弯弯绕绕,惊讶地问,“你们分过手?” “奶奶,”江稚轻咬着唇,欲言又止,“我和与淮,之前确实分过一次手,因为……” 该用什么分手理由才能自圆其说? 程与淮虽然对这意想不到的走向还有些困惑,但他反应极快,煞有其事地接过话:“因为异国。” “对,因为异国。”江稚顺着他提供的思路,配合得天衣无缝,“那时候我发高烧,只有自己一个人,很想很想他,可他又不在身边。” 她软声撒娇:“奶奶您也知道,生病的时候可难受了,心理也格外脆弱,冲动之下,我就跟他提了分手。” 老太太满眼心疼:“都是与淮的错,他这男朋友当得不尽职。” 程与淮沉浸式以男朋友的身份承认错误,认真道:“我从没想过要和你分手。” 江稚怔怔地看着他。 无人注意的角落,章艺晗双眼赤红,一副失魂落魄,随时要昏过去的模样:“这不可能!怎么可能……” “假的!”她跌跌撞撞地朝江稚扑过去,没走几步就摔倒在地,歇斯底里,“就是假的!” 江稚回过神,趁章艺晗心理防线崩溃,便想着借机诈一诈她。 “你从哪儿听说我和与淮是合约关系的?” 章艺晗趴在地上,面如死灰,抿紧嘴巴不回答。 “你就没想过这个透露消息给你的人是何用心?” 江稚居高临下,压迫感极强,“对方为什么不亲自出手,不就是想躲在背后坐收渔利?” “能不能长点脑子,你被人当枪使了,知道吗?!” 章艺晗脑子乱糟糟的,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的确巧合得太蹊跷了。 难道她真被人利用了? 那个人到底是谁?!潜在的竞争对手? 她和江稚撕得两败俱伤,对方可不就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扫除了阻碍,一箭双雕。 江稚目光一凛,继续上强度攻心:“还是说,根本就没有这个人,而是你为了师出有名杜撰出来自导自演的?” “你胡说!”章艺晗心态彻底崩了,脱口而出反驳道,“我是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原来是匿名邮件啊。 知道了源头,那么揪出背后搞鬼的人就省事多了。 江稚目的达到。 章艺晗后知后觉被套了话,懊悔已然来不及,难堪地掩面轻泣。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舒晴没眼再看下去,冷着脸甩手离开。 倒是全程置身事外的程惠远忍不住多看了章艺晗两眼。 好戏落幕,人也陆续散了。 庄泠一向我行我素,婉拒了程惠远设宴款待的邀请,从车子后备箱拿出三个立体礼服盒,里面是她亲自设计,剪裁成衣的冬装。 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专程回国一趟送衣服,这确实是庄泠能做得出来的事,江稚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没有过多寒暄,庄泠把礼服盒交给她,便要出发去机场了。 程与淮主动接过礼服盒,另一只手则是习惯性牵着她。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心事重重,一路上频频走神。 黑色卡宴启动,利落掉头,程明朗解除神游太虚的状态,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哎!她居然是庄泠?!” “你以前不认识庄泠吗?”江稚疑惑。 认识是认识,小时候他们还一起玩过呢。 程明朗百思不得其解地挠挠头:“可我不知道庄学姐就是庄家的那个庄泠。” 而且! 他小时候认识的庄泠,是个男孩子呀。 难道,庄泠去做变性手术了? 不然怎么会从高冷小哥哥摇身一变成了冷艳小姐姐? “我得去找她问问。” 不问个清楚,今晚他就别想睡觉了。 程明朗追着庄泠驶离的方向跑远。 此刻只剩下两人。 程与淮气定神闲地低笑着问:“刚刚什么情况?” 江稚左右环顾,四下无人,也不在监控区域,但还是谨慎地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四舍五入算的话,庄泠是我朋友,站在我这边的。” 程与淮微微俯身,只觉温热好闻的气息拂向耳畔,似有一朵茉莉花在晨雾中缓缓盛放。 他一霎失神,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当时他就猜到了。 他迁就她的身高低了头,江稚脚跟重回平地:“章艺晗之前跟庄泠打听我的感情状况,她没想太多就如实告知我还单身,还顺了章艺晗的意回国到澄园来当面揭穿我……我便将计就计,请她陪我一起演了这场戏。” “刚才我是不是演得很好?嘿嘿。” 老天保佑,有惊无险又给她侥幸过了一关,但凡心理素质稍微差点儿都扛不住。 天光暗淡,有风吹过,头顶树叶挨挨挤挤,窸窣作响。 也将她的裙摆轻盈地吹向他。 程与淮对她的出色演技表示了肯定,在他看来,她的紧张、忐忑和不安完全不像是演的。 “不过,”他略作沉吟,“江小姐是不是忘了提前知会我一声?” 江稚无辜地抗议说这可不能赖她:“庄泠经常不按牌理出牌,上面我和你说的那些都是她今天进门前两分钟才发信息跟我透底的!” 程与淮笑意更深,再次夸奖她的临场反应能力。 江稚得意地笑了,礼尚往来:“彼此彼此啦。” 要不是他随机应变配合她,最后也不会圆得这么好。 商业互夸完,她提起正事:“你觉得会是谁给章艺晗发了那封匿名邮件?” 知道他们签订协议内情的人屈指可数。 江稚说出自己的猜测:“会不会是梁婧?” 梁婧本就对她怀有敌意,上次她去他公司接他下班,在地下停车场,还和梁婧闹过不愉快。 程与淮注意力都在她不停张合的红唇上,她说的话也基本听一半漏一半。 他定了定神,语气一本正经:“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好。”江稚这才真正地松了口气,松懈下来,身心俱疲,忍不住连连打起哈欠。 程与淮暗暗自我唾弃一番,拉着她往前走,回南院补觉。 江稚实在很好奇:“如果查到了是谁,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他哑声应下。 程氏集团旗下不乏高端it人才,尽管那个发送匿名邮件的人行事非常谨慎,狡兔三窟,借助虚假国外ip层层隐匿,但最终还是被揪了出来。 只是,这幕后之人的真实身份…… 着实出乎意料之外。 程与淮暂时无暇追究,短短 两天时间里,他已经推翻了十七稿表白方案,反复斟酌后,终于敲定一套最满意的。 第57章 我不止是喜欢 没想到,那位给章艺晗发送匿名邮件,利用她揭穿合约关系的幕后之人居然主动找了上来。 程与淮斟酌言辞,问出心中疑惑:“小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从匿名邮件发出去的那一刻起,程惠远就有心理准备,被追踪到真实身份只是时间问题。 而章艺晗嘴巴不严被江稚套话,则加速了她的暴露。 程惠远透过木窗,望向不远处的月湖,天色阴灰,残荷枯败,一番萧瑟光景。 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然是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程惠远收回视线,双手交叠搁在桌面:“与淮,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我问过你,应该没打算假戏真做吧。” “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程与淮神情微敛,沉默不语。 “你说,”他的回答程惠远记得清清楚楚,“不会有这个可能性。” 可事实是,他正在一步步地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程与淮无奈失笑:“小姑,您应该知道,感情这种事是不受控制的。” 他从没想过浪费时间去经营一段感情,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更无意于婚姻。 ……直到遇见了她。 从坚定的单身不婚主义者,到确定对她动心,他也走过了很漫长曲折的路,迷茫,隐忍、抗拒、压制、沉浮、挣扎…… 最终,他选择遵循真实内心。 程惠远心情分外复杂,她亲眼看着他从小长大,从蹒跚走路的稚童,到意气风发的少年,最后成为程家之主,同时肩负起集团的重任。 第95章 他沉稳强大,能力卓绝,是程家的主心骨和顶梁柱,在他的管理下,集团发展呈现出蓬勃态势,蒸蒸日上。 她不遗余力地教导扶持他,在他身上倾注的心血远超过亲生儿子。 他是她此生最大的骄傲,她永远以他为荣。 然而,现在所有事情都在脱离控制范围,必须及时止损。 程惠远一针见血地说:“你已经为江稚打破太多次原则了。” 就拿月湖监控事件来说,别人不知道内情,但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他罔顾大局和利益,背弃品行教养,甚至不惜赔上声名信誉,一而再再而三,无底线地偏袒维护江稚。 当上位的掌权者凭感情行事,公私不分,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绝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毁掉他,毁掉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与稳定! “与淮,你陷得太深了。” 情深则不寿。 程惠远语重心长地感慨道:“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能修成正果,即使暂时会有结果,最终也可能是苦果。” 程与淮知道她至今还没走出那段兰因絮果的失败婚姻,前夫二十余年的欺骗和背叛,让她伤透了心,万念俱灰。 他当然也很清楚,付出真心就有可能会受到伤害,但他愿意为了喜欢的那个人,去试一试。 哪怕会受伤,也甘之如饴。 程惠远强硬地表明立场和态度:“总之我不同意你和江稚在一起。” “为什么?”程与淮仍旧无法理解。 程惠远有种难以应付的无力感:“你就当是小姑的私心。” “是不是,”程与淮想到某个荒唐的可能性,面色微变,“明朗……也喜欢她?” 可他分明记得她说过,跟程明朗只是好朋友。 程惠远沉默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好几秒后才开口:“与淮,小姑都是……为了你们好。” 她必须要阻止他越陷越深,免得后果不可挽回! 感情没有先来后到,更不可能拱手让人。 程与淮同样态度坚决,沉声道:“我什么都可以让,唯独她不行。” 程惠远深感疲倦地按着太阳穴:“你真的……那么喜欢她?” “不止是喜欢。” 程与淮望着南院的方向,眸光放柔。 从爷爷选定他作为继承人起,他的余生注定为程家,为集团而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心如止水,无欲无求,不喜亦不悲。 他已经坦然接受这一生就这样孤独、平淡、无趣地度过。 直到她忽然带着缤纷的色彩,强势地闯入他枯寂的生命,驱走灰暗,填满空洞,到处染上属于她的颜色。 这个世界污浊肮脏,她一尘不染,清澈透亮。 她拥有蓬勃的生命力,也有着他渴望却求而不得的,自由生动的灵魂。 他喜欢和她在一起时,那种从未感受过的,“活着”的感觉。 不是以集团最高管理者,也不是程家家主的身份,而是只作为程与淮自己……活着。 遇到她以前,他只有纠缠不休多年的噩梦,画地为牢,囚于凛冬永夜。 遇到她之后,他开始对未来有了期盼,有了真实而具体的感受,明亮的,温暖的,有色彩的。 因为她就在他的未来里。 她让他愿意相信,他的人生,也有幸福的可能。 所以他也想像她那样,好好地为自己活一次。 程与淮弯起唇角,恣意而笃定地笑着:“我,非她不可。” 如果程明朗也喜欢她,那他们就公平竞争,各凭本事。 程惠远徒劳地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她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江稚是他的底线。 话已至此,程与淮不再多说:“小姑,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 程惠远看着他扬长而去的决然背影,重重叹息一声。 她太了解他了,不会轻易动心,可一旦动心,就会死心塌地。 他这边铜墙铁壁,根本找不到突破口。 看来有必要再去找江稚聊一聊了。 程与淮离开汀兰水榭,走到月湖边时,收到高阳的微信,汇报进展: “玫瑰花束” 照片里,一大束红玫瑰热烈明丽,花瓣上仿佛还沾染着清晨的露珠,娇艳欲滴。 提前报备的烟火表演,也已获批在桐城湾可燃放烟花区域燃放,规格对标维港跨年烟花秀,高空□□1222发,中空组合烟花52000发,单发花束1314发…… 为了帮忙筹备这次表白,高阳没少费心费力,此时他正在市中心的江景大平层里,花店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忙碌个不停。 杏粉色的家书,朵朵碗口般大小,层层叠叠,从门口摇曳生姿开到主卧,地上也铺满了玫瑰花瓣。 名副其实的一路生花。 高阳又来到玄关,几位资深花艺师们在布置花墙,他站旁边看了会,从桌上拿起一枝修剪好的家书,凑近鼻间闻了闻,甜香馥郁,心旷神怡。 不由慨叹,这家书,真是美妙至极。 接下来,高阳亲眼见证,999朵家书簇拥成立体的心形,周围以深绿枝叶和白色茉莉花作为点缀,交织缠绕,美不胜收。 没想到程总平日里行事低调,如今高调起来,是真高调啊。 他拍了个小视频发过去,眉飞色舞,比跟初恋女友表白那会还要激动:“程总,家书花墙也已完工!” 今日全a市的家书都在这儿了,花团锦簇,层次分明,一起赴这场浪漫之约。 “好,辛苦了。” 程与淮反复看了几遍视频,退出聊天页面。 回头望去,小姑站在汀兰水榭的廊檐下,正面朝向他,距离有些远,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刚才忘了跟小姑说。 只有和她在一起,他才觉得自己会被纯粹地,确定地,毫无保留地爱着。 他无比确信。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中,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待会得想个什么理由,把她约出去。 拐过弯后,迎面走来一群清扫落叶的佣人,恭敬地停下来向他问好。 程与淮淡笑着点头致意。 佣人们齐齐惊掉下巴,众所周知,这位程家家主向来疏冷清贵,生人勿近,喜怒更是不形于色。 在程家工作好几年了,何曾见过他这般春风满面,和颜悦色的样子? 程与淮越过她们往前走,来到岔路口,左边是平时常走的路,宽敞平坦,可路程偏远,而右边的林荫小径虽狭窄曲折,胜在离南院侧门近。 想快点见到她的心情以绝对性优势占据上风。 程与淮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抄近路。 林荫小径长满爬藤植物,绿意盎然,粉紫色小花开得团团簇簇。 全然不同于平日里的从容不迫,他心潮澎湃,走路带风,穿行在扶疏花影间。 从花路尽头快步拐出来,眼前豁然开朗,一群栖在树上小憩吱吱喳喳吵着架的鸟被惊得扑簌四散。 程与淮投以歉意眼神,继续沿着竹林,疾速前行。 绕过亭台楼阁,经过溪流池塘,踏过半月形拱桥和海棠门,穿过近三十年孤寂冷清的岁月…… 一步步缩短和她之间的距离,坚定地朝她抵达。 一路上,他心里都在想着她,想着那场夜幕降临后即将到来的告白,想着他们共同拥有的未来,面上笑意就没消散过。 进入南院侧门,一抹生动绿意晃入视野。 假山边,那棵他们一起种下的家书,被她掐掉花苞后,果然长势良好,枝条渐粗,叶片油绿,快有半人高了。 很快,客厅已近在眼前。 接近幸福的时候最幸福,程与淮感觉到心脏在胸腔内疯狂跳动,盈满了欢喜和期盼,掺杂些许紧张,涨得生疼。 他已经迫不及待。 客厅里。 江稚刚结束和嘉林银行工作人员的通话,握着手机眉心微蹙。 程明朗吐出瓜子壳,忙问怎么了? “申请贷款的资料又出问题了。” 她隐隐感觉银行那边好像刻意在拖延进度。 程明朗深感不解:“照理说像你这样的大客户,银行把你供起来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在这种小事上卡你?” 江稚也觉得有点奇怪:“后面再看看吧。” 程明朗想到什么,挪屁股坐近,跟她要庄泠的联系方式,顺便气呼呼地告状。 “庄泠实在太过分了呀!” 那天他追到停车场出口才把她的车拦停,好声好气问她怎么从男生变成女生了? 结果她居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一眼,一句话没说就脚踩油门走掉了,害他什么都没问到,只吃了一嘴的汽车尾气! 这两天他越想越气,吃不好睡不好,不和庄泠吵上一架掰扯清楚,这事就没完! 江稚揉揉腰,好笑道:“晚了,庄泠预判了你的预判,不准我给你她的联系方式。” 第96章 程明朗捶胸顿足:“!!!” 气死了。 “对了,你和庄泠是不是提前通过气?” 程明朗想起前两天那场一波三折的对峙仍心有余悸,幸好章艺晗找来的证人是庄泠,不然就要前功尽弃了。 好险好险。 江稚没有隐瞒,将所有实情都告诉了他。 “卧槽!”程明朗听完后倒吸一口凉气,“卧槽我真以为你是演出来的。” 他肃然起敬:“你的演技真是绝了,完全看不出丁点儿表演痕迹哪。” 江稚说这有什么难的? “最难演的是,我明明知道你哥他喜欢我,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情。” …… “你知道我演得有多辛苦吗?!” 程与淮刚靠近客厅,门槛还未踏入,就听见屋里传来说话声。 可能是他不在,他们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窃窃私语,而是用正常音量聊着天。 加上周围太安静了,所以他恰好听到的这句话便尤为清晰。 字字清晰入耳—— 你知道我演得有多辛苦吗? 演……什么? 程与淮整个人怔愣在原地,如坠深渊般,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失重感击中,心跳好似骤停。 一墙之隔。 程明朗自知输局已定,幽幽叹了口气:“还是我的零花钱比较辛苦吧。” “早知道就不和你打赌了,”他做出一副肠子都悔青的样子,“哼,三个月内拿下我哥,对你来说还不是洒洒水的事?哼哼,易如反掌,百分百的胜算,你就是故意坑我,哼哼哼!” 江稚从水果盘里捏起颗草莓小口吃着,她已经很照顾他的零花钱了,没有速战速决结束赌约。 她假装叹气:“每天在你哥面前演戏,我也很累的好嘛?” 一周内,他要是还不跟她表白的话,她就……直接上了。 等不及了,不想再演了。 程明朗撇嘴切了声,你看我信吗?要不先把唇角的笑意收一收呢? “不过,你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吧,连我哥那样心思缜密的人居然都被你骗过去了,真的可以拿影后啦稚姐。” “那必须的!” 熟悉的清脆笑声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般遥遥传来,空谷传响,回音阵阵。 “爱情果然会让人降智啊。” 在这轻快得意的笑声里,程与淮感觉到心脏好像正在被撕裂成一片片。 原先满溢的欢喜也被一层层地镇压下去,瞬间清空。 不知为何,竟不觉得疼,大概是麻木了。 甚至,他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低低笑起来。 没有声音,也没有意义的低笑。 原来是一直在……演戏吗? 两天前,她那般信誓旦旦地跟奶奶说他们真的是男女朋友,他以为按照她惯用的四舍五入算法,他们已经达成共识,心照不宣,彼此两情相悦,就差捅破中间那层窗户纸。 如今看来他判断失误了。 从头到尾,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痴心妄想而已。 她的脸红耳热,甜言蜜语的撒娇,含情脉脉的眼神,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爱意,在他生病时的体贴关怀和照顾…… 所有他以为能够证明她同样动心的证据,居然全是他的错觉么? 居然是,她为了赢得和程明朗的赌约,刻意演出来的假象。 是啊,那看到喜欢的人时才会有的充满爱意的眼神,在他们才相识短短几日时,她分明就已经向他展露过。 总不可能…… 她也对他一见钟情吧。 程与淮无法再自欺欺人。 “我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若即若离,忽远忽近,在她心里总有别的比他重要,随时都可以将他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 原来如此。 直到此刻,他才幡然醒悟。 原来这些才是真实。 是啊,有非分之想的人,一直以来都是他。 真的只是在演戏吗? 她真的从未,从未……从未对他动过心? 哪怕只有一点点? 冷风拂过树梢,婆娑轻响,像是某种应答。 程与淮隐匿在斑驳光影中,低垂的眉眼间颓色难掩,眸底的光也一点点幽暗下去,更显落寞黯然。 理智、冷静,欢喜、不甘、酸楚……所有情绪,慢慢地冰冷,沉寂下去,坠落黑暗,消亡殆尽。 一切都荡然无存。 或许连灵魂也已经脱离,只剩下一副空空荡荡的躯壳。 他身形微晃,不得不伸出手去,掌心抵住墙面,堪堪稳住身体。 头晕目眩之际,又听到她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跃跃欲试地说,在说什么? 听不太清。 他陷在不真实的虚空里,用尽全力,凝神去听。 哦,她是在说—— “……要不要再用明年的零花钱来打赌?我赌你哥一周内就会跟我表白。” 头开始跳针似地疼起来,程与淮被驱逐回真实之中,极力隐忍着,额角青筋毕露。 这种神经痛再熟悉不过,从心口刺开的疼痛却是那么陌生,沉甸甸,真真切切,如同万箭穿心。 他用力按住剧烈起伏的胸口,却无法阻止痛感横冲直撞,蔓延到四肢百骸,甚至刺穿皮肤。 身体里某个最重要的部位正在迅速坍塌,破碎。 前所未有地挫败。 前所未有的沉钝疼痛。 疼得他必须弯下腰去,才能勉强喘得过气,稍稍缓解那种溺水般的窒息感。 越痛,越清醒。 “我赌你哥一周内就会跟我表白。” 程与淮唇角微沉,缓缓扯出一丝自嘲的弧度,似笑非笑。 很显然,她严重低估了自己对他的吸引力,哪里用得着一周? 他今晚就会向她表明心意。 原本,是这么打算。 第58章 的当然是选择原谅她 脚步声传来,江稚下意识 地偏头望过去。 梅院的单管家站在门外,朝她温和一笑,走进屋内,瞥见坐她旁边的程明朗时,目光微凝。 打过招呼后,单管家客客气气地表明来意:“江小姐,四小姐邀你到长乐亭赏景。” 四小姐就是程惠远。 江稚这次来澄园为程惠远贺寿,本来也想找她好好聊一聊,可章艺晗三番两次挑事,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好的,我待会就过去。” 单管家一离开,程明朗立刻两眼瞪得溜圆,面露担忧:“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他都能猜到他妈什么用意,赏景是假,棒打鸳鸯才是真! “不用。”江稚并不想让他夹在自己和他妈妈之间左右为难。 “我是不敢忤逆我妈,”程明朗很讲义气地拍了拍胸膛,“但身体结实,替你挨两下打还是ok的。” 江稚被他的话逗笑。 她还是选择独自赴约,经由南院侧门来到后山,过了水潭,再走百来米便是长乐亭。 一泓溪水清澈见底,载着落花枯叶,从亭下蜿蜒穿行而过。 程惠远双手环胸,面向小溪而站,许是心烦意乱,顾不上像平时那样精心打扮,头发略显散乱,脸上也掩不住憔悴之色。 见到江稚,她没有过多铺垫,直入主题,厉声斥责:“江小姐,想必上次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你和与淮不合适,为什么还要继续和他纠缠不清?!” 江稚不慌不忙道:“程女士,我也很明确地回答过您,我没办法答应您的无理请求。” 至此,她越发肯定另一个猜测:“那封匿名邮件,是您发给章艺晗的?” “对,是我。” 程惠远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力感再次袭来。 “你不是想知道真正的理由吗?好,我现在就告诉你。” 她沉着脸说,“其实,与淮是不婚主义者。” “略有耳闻。”江稚反应平静,“所以呢?” 这个所谓的真正理由并不能说服她。 说实话,虽然不理解程惠远为什么要屡次出手阻挠,但江稚从来没在她身上感觉到对自己有任何的恶意。 程惠远头疼不已,按着眉心,沉默良久。 “您之前说他需要的是一个门当户对,能和他并肩而立的妻子,现在又说他是不婚主义者,从没打算结婚。”江稚微微一笑,“这不是前后互相矛盾吗?”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手里已经没有底牌了。 程惠远面色凝重,略作思忖后,深深呼吸,似乎做出了某个重大决定。 “如果我有一个必须阻止你们在一起的理由呢?” 江稚眸光微凛:“什么理由?” “这个秘密,”程惠远垂头看着亭下溪流,压低了声音,“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 流水潺潺,掩盖住了本就不大的说话声。 第97章 江稚若有所思地听着,不自觉攥紧了手。 两阵风吹过去的时间,程惠远就把压抑心底已久的秘事讲完了,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江小姐,还是希望你能对所有谈话内容保密。” 她不忘强调:“尤其今天我找你的事,绝不能跟与淮透露。” 江稚心神恍惚,好半晌后,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应下。 她当然会保守这个秘密。 “明朗说你是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程惠远眼神透着诚恳真挚,“相信我,就到此为止,这样对谁都好。” 她在江稚肩上不轻不重地按了按:“你好好考虑一下,小稚。” 程惠远离去后,江稚继续留在亭子里,神情空茫。 风吹过来,又吹过去。 不知不觉,暮色一层层从四面八方围剿而来。 森林中悄无声息地起了薄雾,世界安静得只剩风声。 她坐在迷雾的暮色里,失神了很久很久。 直到两只猫打闹着从树林里出现,腼腼察觉到她情绪低落,趴地打滚,“嗷呜”叫着滚到她脚边,四脚朝天,翻起柔软的肚皮,想要逗她开心。 连戒备心重,不喜和人亲近的小狸花也跃上长椅,举起爪爪搭到她腿上,像是在安慰她。 “我没事啦。”江稚轻抚腼腼肚子,又摸摸小狸花的脑袋。 “我只是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惘然叹息:“怎么办啊?” 小狸花豪放不羁,爪爪一拍:“喵!” 腼腼不甘示弱,脑袋拱啊拱的:“喵喵!” 两只猫七嘴八舌地为她出谋划策。 暮色渐浓,夜幕降临,整座城市华灯初上。 程与淮开着车汇入主路,漫无目的地在外面游荡,不想待在南院,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一辆三轮车冒冒失失地从侧边撞了上来,黑色添越的车身立刻凹了一大块。 很快,一位裹着军大衣的老大爷颤颤巍巍从三轮车上跳下来,看到被撞凹的车子,惊惧地“啊”了声,脸色霎时发白,有种大祸临头之感,两腿打起哆嗦,险些站不稳。 他不认识这是什么车,但能看得出来价值不菲,估计自己倾家荡产都赔不起。 从车上下来的年轻男人气质冷峻,衣着精致讲究,明显非富即贵。 老大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深弯下腰去,再三道歉。 他不是故意的,是为了躲避一只突然窜出来的野猫…… 程与淮下了车,看都没看被撞的那处,即使心情差到了极点,他依然克制着情绪,缓声问老人家是否有受伤。 确实,他最擅长的就是隐忍克制,只有遇上她,才会失控。 老大爷连忙摆了摆手说没受伤。 主要是受到了太大惊吓。 他边拍心口边合计,三轮没买保险,养老金和摆摊赚的钱勉强够老伴医药费,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来赔了。 这一撞,怕是老两口以后的日子都没指望了。 嗫嚅半天,他搓着手小心翼翼问道:“老板,能不能分期赔偿?” 他身体还算硬朗,每天从吃喝上再省下来些,再去多捡点废品,也算一笔进账。 程与淮并不打算追究对方的责任,这么大的年纪,如果不是为生活所迫,怎么会在寒冬腊月外出奔波劳碌。 确认老人家真的没受伤,便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老大爷不知所措地呵出一团又一团白气,仍难以置信,就这么轻易逃过一劫了? 反应过来后,他不停鞠躬道谢。 藏在老旧军大衣下的一朵玫瑰花掉了出来。 老大爷赶紧把花捡起来,心疼地吹了吹上面的灰尘。 见年轻男人看过来,他轻抚着花,笑得幸福又羞涩:“今天是我和老伴结婚50周年纪念日。” 他提前收摊回家,还给她买了一朵玫瑰花,怕被寒风吹坏,宝贝似地捂在心口。 程与 淮目光凝在那朵玫瑰花上,可能是压到了,花瓣边缘已有些皱蔫。 他心里百般滋味,转身拉开副驾车门,抱出玫瑰花束,双手递过去。 与其被丢到垃圾桶,不如借花献佛,就当庆贺他们金婚。 “不不,我不能要!”老大爷诚惶诚恐地连连后退,这大束玫瑰花包装精美,一看就知道很贵。 不用赔偿已经是万幸,怎好再收下这么贵重的花? 程与淮直接把花塞到他怀中:“您拿着吧。” 反正他也用不上了。 盛情难却,老大爷不再推辞,抱着花千恩万谢。 这么美的花,老伴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指不定多高兴呢。 “实在太感谢你了!” 他笑起来时皱纹很深,笑意从褶皱里迸射出来,就像是荒野上跳跃的星光。 程与淮也笑着道了声金婚快乐。 长达半个世纪的相濡以沫,相守相依,会由多少个幸福的瞬间组成? 可惜,他连体验的机会都没有。 路灯昏黄,寒意料峭。 程与淮站在原地,目送老人家骑上三轮车,晃悠悠地载着玫瑰花束,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正要上车,听到一声微弱的猫叫,他打开手机手电筒,循着声音在绿化丛里发现了一只脏兮兮,缩成团的野猫。 小猫浑身发抖,戒备地盯着他,慢吞吞往后挪,程与淮这才留意到它的腿上插着一支短箭,伤口血迹斑斑。 天气越来越冷,受伤的流浪猫,根本过不了冬。 程与淮脱下外套,小心翼翼地把猫包起来,放到副驾上。 以前他从来不会做这种事。 小猫从还带着暖意的外套里探出脑袋,一脸警惕,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转来转去。 “你很幸运,我有一个朋……” 程与淮在交错的光影中敛眸,略微停顿,“我喜欢的人,特别喜欢猫。” 她还说过,要爱护小动物。 他不再往下说了,自嘲地笑笑,启动车子,把受伤的小猫送去宠物医院治疗,医生说伤势较重,需留院观察。 晚上九点左右,程与淮从医院回到南院,经过那亮着灯的房间门口,余光不经意瞥见,大半张被子悬在床沿。 他强行收回视线,双腿却像有了自主意识般,不受控制地走进房内。 床上的人侧身睡在橘色柔光里,有种朦胧,不真实的美感。 他弯腰捡起被子盖到她身上,动作微顿,若无其事地掖好被角,还顺手抚平了两道褶皱。 做完这些,他直起身,静静站在床边。 明明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江稚背对着他,在他落下的影子里屏住呼吸,心绪百转千回。 还是想象不出来,他此时会以一种什么样的眼神看她? 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她却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或许是他有意在降低存在感。 她只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似雪后清晨,飘荡在森林里的松木香味,清冽,微冷,无处不在。 等到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走出房间,又过了半晌,江稚才睁开紧闭的眼睛,鼻尖泛酸。 他知道她在装睡,但没有像上次那样留下来,等她露出破绽,再坏心眼地揭穿她。 夜越发深了,市中心的江景大平城里,家书恰好盛开出短暂一生中最美的模样,然而久久等待,始终无人问津,垂头丧气挥霍清香,弥漫到各个角落。 另一座城市。 安静泊在桐城湾港口,整装待发的豪华游轮也沮丧地熄了灯光。 十点整,一束金色高空礼弹烟花“砰”地炸响,高调照亮大片夜空。 “快看,好漂亮的烟花!” 不知是谁惊喜地喊了句,岸上散步的人们不约而同仰起头。 漫天花簇接连绽开,五彩缤纷地坠落。 天上烟火星辰,转瞬即逝。 夜空之下,欢呼声此起彼伏。 小朋友们快乐地跑来跑去,情侣相拥接吻,彼此搀扶的老夫妻相视一笑…… 人人都欢喜。 四十多分钟的烟花燃尽后,人们意犹未尽地散去。 这场非官方组织,却规格极高,一下就烧掉了一个小目标的烟火盛宴,让大家津津乐道,甚至在社交网络上引发热议。 可依然没有人知道,这场几乎轰动全城的璀璨烟花,究竟是为谁盛放? 万籁俱寂,城市的灯火一盏盏熄灭。 这一夜,两人都没睡好。 次日下午,江稚便要按计划启程回苏州老家祭拜爷爷,程与淮开车送她去机场。 车窗外景色不停变换,小雨淅淅沥沥下起来,车内笼罩着化不开的沉闷。 尽管旁侧男人向来情绪不外露,但江稚还是觉察到他的异样,轻声问:“你心情不好?” 程与淮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收紧,眉眼低垂,将所有汹涌的灰暗情绪全沉下去。 第98章 他声线混着倦意,听起来极哑:“没事。” 见他目视前方专注开车,明显无意多谈,江稚便不再深问,放任自己沉入心事里。 一路沉默到机场。 直到分别时刻来临。 江稚停下脚步,笑吟吟地挥手和他道别:“再见,程与淮。” 看着她那双漂亮眼眸弯起,一副没心没肺无所谓的模样,程与淮心口忽地揪疼了下,好像被某只无形的手轻攥住,重新唤醒了痛觉。 他复杂难言的目光在她脸上定住,勾唇笑了笑。 每次分开,她都是这样开心地和他说再见,如今想来她的心情大概类似员工休假吧。 不用再辛苦演戏劳累工作了,确实值得开心。 这一次,程与淮没回应她的道别,没有和她说再见。 她也始终没回头看过他一眼。 人已经走远,再也看不见身影,程与淮才一寸寸地拉回视线。 忽略心间充斥的酸涩之感,他想起她那句话—— “如果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如果她所说的欺骗是指为了赢得赌约,故意演戏玩弄他的感情。 那么,他当然会。 当然会原谅她。 片刻后,程与淮来到停车场,坐进车里,颓然地靠向椅背,单手松开两粒衬衫扣子,将衣领往两边拨了拨。 揉按着太阳穴,任由倦怠将自己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她发来信息:“我登机啦。” 程与淮直接按灭屏幕。 如果表白顺利的话,他现在应该在a市飞往上海的航班上,本来空出了今明两天行程陪她回苏州。 可惜事与愿违。 堪堪过了十来秒,程与淮还是解锁手机,敲出一行字: “好,一路顺利。” 那边没有回复,他也不觉得意外。 可能是飞机即将起飞,她开启飞行模式了吧。 难得闲着无事,他给陈复南打了个电话:“出来喝酒。” 陈复南匆忙赶到私人会所的专属包间,一进门就看到他仰头一口灌掉大半杯红酒,顿觉心痛不已。 那可是顶级的赤霞珠啊! 用来买醉岂不是暴殄天物?! 陈复南不清楚他又发生了什么事,竟破天荒地酗起酒来,反正也问不出答案,不如…… 陈复南脱掉外套丢沙发上,挽起袖口,对站一旁的包间管家说:“把你们程总存在这儿的好酒全拿上来,今天我就舍命陪君子,敞开了喝,不醉不归!” 管家察言观色,见老板没有反对的意思,转身出去安排了。 陈复南挑了个干净酒杯,一股脑把瓶里剩下的赤霞珠倒完:“来,干杯干杯。” 接下来,两人没有任何交谈,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借酒消愁。 一个多小时后,江稚顺利抵达虹桥国际机场,然后转高铁去苏州。 从高铁站出来,迎接她的除了好天气,还有程与淮特地安排来接她的司机。 江稚给他发微信报平安,然而直到车子抵达老宅,也没收到回复。 估计是在忙吧。 此时,酩酊大醉的程与淮刚被司机送回市中心住处。 朦胧视野中,出现一面心形的浅粉色花墙,999朵家书独守了一夜空房,依然不失温柔美丽。 可对他来说,却是莫大的讽刺。 程与淮往前走了两步,摇摇晃晃,不小心绊倒由花墙延伸出去的玫瑰花瀑,整个人也失去重心。 他狼狈地摔进玫瑰花瀑里。 香气袭人,失魂落魄。 所有强行压抑的情绪瞬间溃了堤,头疼欲裂,心痛如绞,竟分不清哪一处更疼。 这把正正捅入他心脏的刀,是他亲手递出去的。 一切后果他自会承担。 可是,在他满怀欢喜与 期盼,匆匆奔向她的路上,从没想过,等待他的……会是这种结局。 更没想到,会听到她亲口说,每天在他面前演戏,很累很辛苦。 痛感越发剧烈,程与淮额头冷汗涔涔,微微弓起身体。 既然这样,以后就不用再演了。 她本就是为她外公的遗作而来,那幅画早已交回她手上,他们之间两清了。 勉强算得上,好聚好散。 纵然再不舍,除了合约,他还能用什么留住她? 可为什么要留住她? 她又不喜欢他。 她为什么……不喜欢他? 他本来真的以为,他们已经两情相悦了。 最可笑的是,他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就输了。 输得一塌糊涂。 要是没有抄近路就好了…… 如果那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脑中一片混乱,程与淮点开对话框,删删改改。 “合约提前终止。” “合约提前解除。” “合约提前解除,我已向奶奶坦明。” 发送成功。 下一秒,他又手忙脚乱地按了撤回。 醉意骤然消去大半,痛感却有增无减。 再三确认提前解除合约的消息成功撤回,程与淮将手机压在胸前,沉沉地松了一口气。 被他压在脸下的玫瑰花瓣也跟着心有余悸地发颤。 突然间,紧贴着心口的手机震动了下。 不亚于山崩地裂。 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明明已经终止了倒计时,原来竟是假象,给了侥幸生还的希望,最终猝不及防地在胸前引爆。 大约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程与淮指尖轻颤,点开收到的新信息。 几乎同时,他闭上了眼睛。 手机屏幕仍亮着,显示出聊天页面。 …… 【你撤回了一条消息重新编辑】 好开心呀好开心呀好开心呀好开心呀: “好” 第59章 心他后悔了 大概是年少漂泊异国他乡的缘故,江稚是个归属感并不强烈的人,这世上能让她用到“回”字修饰连接的地方并不多。 苏州老家是其中之一。 江稚记得每年暑假爷爷都会带她回来住上一段时间,白天走遍城里各个角落,黄昏兴尽归家,用过晚饭,窝在天井树下的藤椅里,捧着西瓜,数星星,听爷爷讲过去的故事…… 爷爷的故事大多跟奶奶有关。 因而江稚和奶奶素未谋面,可对她并不陌生。 那是个温婉美丽又不失坚韧的女人,风雨飘摇的特殊岁月里,夫妻被迫分隔两地,她无依无靠,独自生下儿子,艰难抚养,吃尽了苦头。 后来历尽艰难一家人终于团聚,眼看就要苦尽甘来,一场普通的伤寒却轻易带走了她的生命。 这一世夫妻缘分虽浅,但刻骨铭心。 爷爷没有再娶,带着年幼的儿子一路南下去了香港,摸爬滚打,创业打拼,最后定居桐城。 去年冬初,爷爷在桐城病逝,临终前留下遗言,要回老家和奶奶合葬,落叶归根。 这是他们的约定。 生同衾,死同穴。 江稚收回心神,提着行李箱踏入院子里,回忆画面纷至沓来。 只是爷爷再也不会从屋内走出,接过行李箱,慈爱地摸着她的头,笑说:“累了吧,爷爷给你做了好吃的,赶紧洗手去。” 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一草一木和记忆中相差无几,当年南下赴港前,爷爷把老宅托给了小姨子,三年前小姨子撒手人寰,如今是奶奶的外甥女在帮忙看管房子。 江稚喊对方桂芝姑姑。 桂芝姑姑准备了一桌她喜欢吃的饭菜,她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每样都吃了点。 吃过晚饭后,江稚打算出门到附近逛逛,兜来转去,走到了熟悉的杏花老街。 斯京入夜后街上行人寥寥,冷冷清清,远没有国内鲜活热闹。 人声鼎沸,街边两侧规整地支起各种小吃摊,铁板鱿鱼,炸串烧烤,锡纸花甲,酸辣粉肉夹馍…… 迎面走来各色面孔,青春洋溢的学生,略带疲倦的上班族,精神矍铄的老人家。 江稚站在街角,看着不远处的馄饨摊子,老板娘动作利索地往锅里下馄饨,白色蒸汽一涌一涌地往外冒,被灯光染成温暖的橘色,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她喜欢待在热热闹闹的人群之中。 江稚从街头闲逛到巷尾,走着走着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穿出长长的小巷,经过一家奶茶店,听到放在门边的音响在唱: “我们在途中匆匆挥手并不说告别……” “不问出路,不求退路,我心惟一归处 沿着你的方向昼夜奔赴……”【注】 灯火阑珊,晚风留人,她驻足倾听。 一曲终了,原路折返,行至永安桥时,眼前忽然一亮,天上炸开一簇彩色烟花。 桥下波光粼粼,游船接连穿梭而过,水面月影碎了又碎。 江稚独自站在桥上看烟花。 第99章 直到烟火燃尽,她仍立于凛冽寒风中,仰望着夜空。 薄薄烟雾弥散后,视野尽头出现一泓月明。 弯月棱角分明,在她眸底由清晰变得朦胧,又由朦胧转为清晰。 夜深寒重,有说笑声隐约传来,江稚裹紧外套,转身往回走。 在她身后。 一颗流星划破天际。 翌日,天气依然晴好,江稚带了两束鲜花和三杯饮料去山上墓园看爷爷奶奶。 照片里他们都是年轻时候的模样,她没见到爷爷最后一面,好在送了他最后一程。 照片是她选的,当初爷爷病重入院,偶尔意识清醒,总念叨着怕奶奶认不出他。 他老了,头发斑白,满脸皱纹。 照片里,爷爷风华正茂,笑得很温柔,是奶奶熟悉的样子。 她相信,纵然阴阳相隔数十年,奶奶也一定会一眼就认出他。 江稚在墓前坐下来,从纸袋里拿出饮料,芝士莓莓给奶奶,庐山云雾是爷爷爱喝的。 她有些困,和他们碰杯后,喝了两口咖啡提神。 “爷爷,您一定和奶奶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了吧。” …… 很多很多深埋心底的话,只能跟爷爷说。 直到此刻,江稚终于懂得,为什么爷爷每次带她回老家都喜欢来山上,一待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 累了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就会想要回到心疼自己的人身边。 “爷爷,怎么办?我好像……有点累了。” 全世界沉入寂静,她倾身靠着墓碑,疲倦地阖上眼,就这么睡了过去。 醒来时太阳已升得老高,阳光格外温暖,微风吹动发丝,好像爷爷宽厚的手掌在轻轻抚摸。 正认真感受着,江稚突然捕捉到一阵异样的声响,低头看去,只见一只胖乎乎的黑猫伸出爪子去扒拉她喝剩的咖啡。 被她当场抓了个正着,它居然毫无惧意,甚至还张开嘴巴想去咬吸管嘬咖啡。 江稚连忙把咖啡拿走,试着和它讲道理:“这个你不能喝哦。” 真是不可思议,很少见到能把自己养得这么好的野猫,不仅肥嘟嘟,毛发油亮,还一点都不怕人。 胖黑猫没喝到咖啡,扭头就走。 不过须臾它又回来了,大摇大摆地叼着根香蕉,放到她前面,爪子拍了拍。 江稚恍然大悟,难怪这只猫长得这么胖,原来整个墓园的供品都是它的食物。 环顾周遭,阳光明媚,一排排墓碑肃穆林立。 好像也在以它们的方式凝视她。 江稚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摸了黑猫的脑袋。 所有来自人间对远去故人的不尽思念,柔软地涌向掌心。 化作实质,在她眼眶里温热涌动,满溢而出。 残余的负面情绪被温柔地清洗干净。 她轻笑出声。 目之所及,风和日丽,山空云净。 看她许久无动于衷,胖黑猫又努着鼻子把香蕉拱得更近了些,大胖脸一抬:“喵!” 江稚大致猜到 了它意思:“你想用香蕉跟我换咖啡?” “不换。”她比了个拒绝的手势。 胖黑猫傲娇地喵了声,神情大有“别客气赏你了”的意思,伸伸懒腰,非常豪迈地留下香蕉走开了。 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临走时,江稚把羊绒围巾叠好放在了爷爷奶奶墓前,这是回赠小猫咪的过冬礼物。 她带走了香蕉和三杯饮料。 刚好经过供奉着香蕉的那座墓,照片上是个年轻女孩子,笑容甜美,梨窝浅浅。 江稚鞠躬道谢:“谢谢你的香蕉。” 看清了下方的生卒年份,她目光猛然顿住。 2000.01.01—2023.02.16 在这个瞬间,江稚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被某种宿命穿心而过,寒意透骨。 2023年,2月16日。 那一天,原本也应该是她死去的日子。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冥冥之中,她逃过了命运,但又好像没有完全逃过。 起风了,青山外,橙红的夕阳摇摇欲坠。 天色将晚,江稚缓缓沿着来时的路下山回家。 在老家待了一周,她准备返回桐城。 桂芝姑姑亲手做了桂花酒酿软酪,让她带着路上吃。 登机前,江稚又收到嘉林银行工作人员的电话,不出意料,申请贷款的资料又没审核通过。 这家银行是爷爷生前最信任,也是合作最多的,所以她才作为首选。 到底怎么回事? 江稚找张副总打听了下,才得知嘉林银行是方氏集团旗下控股的银行之一。 而方氏集团的总裁,正是方菱母亲蒋定非。 两年前方菱留学回国,数次创业失败,便在嘉林银行挂了个闲职。 原来是她一直在从中作梗。 难道,方菱是在为许婉宁出气? 可能性不大,许婉宁面子应该还没这么大。 况且许婉宁如果知道她贷款是为了买回别墅,不得急得跳脚出来阻拦了? 江稚仔细回想了一番,她和方菱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谈不上交情,更别说有什么过节。 方菱为什么会暗中使绊子? 该不会是…… 那次在方氏旗下的服装店,方菱强抢她外套失败,丢了颜面,因而恼羞成怒? 方菱打小就被家里惯得娇纵任性,确实能做得出来这种事。 江稚觉得有些无语,她又不是只有嘉林银行这个选择,顶多就是浪费了点时间而已。 以目前的大环境,因为一些无关痛痒的过节拒绝掉一个大客户,谁的损失更大,不言而喻。 她没有把这事放心上,直接打电话给中介,让他帮忙物色新的贷款银行。 *** a市连着阴了好几天,临近年底,集团事务繁多,文山会海,忙得不可开交。 总裁办却反常地笼罩着一股低气压,气氛极为压抑,秘书助理们不明所以,说话做事都越发谨小慎微。 有份急需签字的文件,大家踢皮球似地踢来踢去,谁也不想在这关头上踏进霜天雪地的办公室去直面老板。 最后只能由高阳揽下重任,一进门,就对上办公桌后那张冷冰冰的脸,不由得僵住脚步。 老板向来不显山不露水,能让人感觉出来他心情不好,说明他心情是真的很不好了。 高阳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都水到渠成了,怎么会表白失败呢?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难道被江小姐拒绝了? 怎么可能?! “程总,”高阳顶着压力走近,“这里有份需要您签字的文件。” 程与淮翻开文件,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 高阳眼观鼻鼻观心,欲言又止:“程总,还有件事……” 程与淮头都没抬,冷声打断:“办公室禁止谈论私事。” 高阳语气谨慎:“是和江小姐,有关的事。” 程与淮恍若未闻,手中的笔也没停,行云流水地签好名字,将文件一合,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高阳见他一副漠不关心的冷淡模样,无声叹息,拿着文件离开了办公室。 看来老板被伤得不是一般地轻哪。 五分钟不到,高阳又回来了,表情莫名复杂,委婉说道: “程总,这份文件恐怕用不了。” ——名字签错了。 程与淮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只见落款处写着“江稚”二字。 他面无表情地在另一份新打印的文件上签了字。 高阳任务完成,刚要出去,身后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 “她怎么了?” 高阳早已打好腹稿,一气呵成将江稚在嘉林银行贷款却被百般刁难的事说了出来。 程与淮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这些天他一如往常地来公司上班,早出晚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绝大多数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效率奇高。 只有这样才能转移注意力。 但很显然,从未成功转移过。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爱意悄然聚沙成塔,倒塌时又怎会无声无息,了无痕迹。 好在,无论如何天崩地裂,地动山摇,从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又静了几秒后。 程与淮合上笔盖,淡淡道:“既然方氏这么喜欢审核资料,那集团最近和方氏的合作项目也按流程好好审核一下吧。” 高阳立刻应了声“是”。 这句话听起来轻描淡写,但背后蕴含的深意非同小可。 显而易见,方氏肯定要为此买单了,连锁反应之下,后果更是难以估量。 嗐,你说那位方家千金好端端地没事干非要去招惹程总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干嘛? 还不如直接得罪他本人呢。 又或者挑个别的时候呢,正受着情伤的男人能有什么理智可言? 第100章 估计合作项目一停,方氏那边很快就会找上来了,得抓紧时间想好怎么应对,高阳拿起签好的文件匆匆离开。 另一份签错名字的文件仍摊开在桌面。 程与淮目光紧锁着那两个字,近乎自虐般一笔一划地往心底刻,棱角割人。 她明知道,只要和他说一声,被方氏刁难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可她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不跟他说。 程与淮合上文件锁进抽屉里,点开微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最后回复的那个“好”字。 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字,怎么会拥有如此巨大,让人粉身碎骨,灰飞烟灭的力量? 那晚,他倒在玫瑰花里,给她发了条提前解除合约的信息。 一时冲动,除了懊悔还是懊悔。 不该在她爷爷的周年祭日前夕发给她的,不过,想必她应该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本来还想跟她解释,他喝醉了,说的醉话不能作数。 最终还是一字一字全部删了。 她回的那个“好”字干净利落,毫无留恋,毫不拖泥带水,就和他划清了界限。 他又何必再主动送上去让她肆意践踏? 想到这里,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轻而易举就崩塌了,覆水难收。 心脏开始隐隐作痛。 短短几天,程与淮已经习惯并接纳了这种疼痛,仿佛它们一直潜藏在他心底深处,是他身体里的某个部分。 一遇到她,就会触发。 那些陌生的欢喜、对未来的期盼,以及所有感受到的幸福和美好都是幻觉。 镜花水月,转瞬成空。 只有疼痛才是真实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有一种安全感。 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不会消失,也不会被人夺走,随时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落地窗外天色阴灰,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他又点开她的头像。 照片里,她朝着雪山湖水亭亭站立,回眸一笑,眼神清亮,闪着无限欢喜。 以后就退守到朋友的位置吧。 或许,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又怎么可能……还做得成朋友? 程与淮忍着痛闭上眼睛,任由那些晦暗 又锋利的思绪汹涌而来,将自己淹没。 即使她不喜欢他。 即便只是一厢情愿。 他也衷心地祝愿她,平安喜乐,一世顺遂。 第60章 如她不必受任何人的委屈 正如高阳所料,十点钟暂停项目合作,十点十分,方氏集团总助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应对得滴水不漏,只推托是按照例行程序行事。 三天后,方氏总助金莹亲自登门,他们团队已经严格遵照程氏集团的要求提交方案,一遍遍修改,精益求精,可都没有通过,全被打了回来。 到了这种地步,傻子都看得出来程氏是在有意针对。 只是两家向来合作无间,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金莹不卑不亢:“还请高特助指点一番。” 高阳便点到为止:“事出反常必有因,金助理不妨先去查一下,近来方氏是否以同样的方式为难过别人。” 金莹能力强效率高,没费多少功夫就揪出了背后的“因”,第一时间把了解到的来龙去脉上报给总裁蒋定非。 蒋定非雷厉风行,直接向嘉林银行施压,要求速速摆平此事,免得影响和程氏的合作。 当天下午,江稚接到了一个来自桐城本地的陌生电话。 对方自称是嘉林银行的副行长,声音听着挺年轻,先是致歉,由于实习生不熟悉业务流程,加上涉及金额过大难免谨慎,这才导致误会,非常抱歉给她造成了困扰。 又问她什么时候方便过去面签,为表诚意,他将亲自接待。 从头到尾,江稚都没感受到任何歉意,只有高高在上的傲慢,拉实习生出来背锅,轻飘飘就推卸了责任。 她并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我已另有属意的银行。” 年轻男人当即遗憾表示:“那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为江小姐效劳。” 江稚觉得他语气有说不出地怪,可没空深究,岁末将至,会议不断,文件堆积如山,她还要抽空上网课,改论文,恨不得把一秒当两秒用。 忙点也好,没时间胡思乱想。 另一边,金莹及时向高阳反馈后续,他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去解决问题并诚心道歉,只是江小姐另找了其他银行,总不能不顾她意愿,强行达成合作吧? “我们方氏对这件事高度重视,是由方董儿子亲自出的面。” 可谓给足了诚意。 “如今误会既已澄清,”金莹顺理成章道,“你看项目是不是……” 高阳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般避重就轻,敷衍了事,真正需要负责道歉的人居然完美隐身了。 这个结果别说程总,连他都不满意。 “金助理,你恐怕没有准确领会到我先前的意思。” 甚至,完全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样说吧,江小姐不是非要在嘉林银行贷款,程氏也不是非得和方氏合作。” 言尽于此,高阳挂断电话。 程氏集团作为业界风向标,一举一动都颇受关注,暂停和方氏项目合作的消息自然不胫而走。 外界对此诸多猜测,其他原本有意向的合作方为保险起见纷纷谨慎观望,方氏接二连三遭受冲击,客户流失,股价大跌,董事会深感不满,甚而有大股东趁机提出撤换公司ceo。 蒋定非焦头烂额,急得上火,再也坐不住了,可又联系不上程与淮,只好去找高阳,让他帮忙。 高阳先应付了一番场面话:“蒋总,就算您和程总见上面也无济于事,问题的关键不在程总。” 一般来说,程总公私分明,从不感情用事,是个沉稳理智冷静,有原则的人。 但现在呢,不好意思,江小姐就是他的原则。 “蒋总,合作能否继续的前提,是你们的处理方式是否让江小姐满意。” 高阳只差把话说透,条件任她开,开到她满意为止。 只要她满意了,一切都好说。 蒋定非是聪明人,一点就通,道过谢后,匆忙告辞。 回到家,她直奔三楼女儿的房间。 方菱正趴在床上和许婉宁视频聊天。 “哼,还算江稚有点自知之明,知难而退了。” 许婉宁夸张地哇塞了声:“菱总,你也太厉害了吧!” “那必须的。”方菱神采飞扬,不无得意,“反正我把话放这儿了,我们方家的钱,一分都不可能借给她!” 蒋定非听得心头火起,一把抢过女儿的手机掐断视频,丢到床尾。 方菱吓了一跳,坐起身:“妈妈你干嘛呀?” “我才要问你到底在干什么?!” 方菱云里雾里,她干什么了?竟惹得妈妈生这么大的气。 “为什么要为难江稚?”蒋定非做了个深呼吸,压下火气。 方菱惊讶不已,这种小事怎会惊动妈妈? 江稚跟她告状了? “我……”方菱自知抢外套不成反被打脸这种小打小闹的理由站不住脚,支吾半天,梗着脖子尖声嚷道,“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蒋定非尽量心平气和:“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任性妄为,造成了多严重的后果?” 她将其中的利害关系细细掰开来说明白。 方菱根本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 蒋定非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这个没长多少心眼的傻女儿,估计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是你跟我去和江稚道歉,争取她的原谅。” 她再次强调:“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才不要!”方菱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开什么玩笑,要她跟江稚道歉? 那她的脸面往哪儿搁?传出去肯定被人笑话。 蒋定非身心俱疲,拖了把椅子坐下,按着太阳穴说:“程氏那边的意思是,如果不能让江稚满意,就没有继续合作的可能。” 某些股东本就不满她占了总裁位置,又怎会轻易放过这次拉她下台的好机会。 方菱抓不住重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江稚什么时候又攀上了程氏那位,她的靠山不是桐城商会副会长吗?!” 许婉宁不止一次说过,江稚是靠出卖美色从周副会长手中换取人脉资源。 方菱嗤笑了声,语气难掩刻薄:“江稚可真是好手段呐,竟然连圈内传言不近女色的程总都成了她的裙下臣,还公私不分,为她出头撑腰。” 方菱一边嘴硬不屑,一边又有点心慌,江稚找的靠山一山还比一山高,而程家绝不是她们能得罪得起的…… 蒋定非这一路来走得曲折艰难,自是清楚世道惯来对女性不公,就因为生来是女人,她要比男人付出更多更多更多,才有资格去和他们争权夺利。 第101章 即使力排众议,凭实力登上高位,也会被造谣是靠男人,靠不要脸睡上去的。 在她看来,世俗对女性的偏见、恶意和枷锁,很多时候是女性加诸女性。 她们自甘蒙昧,却容不下别人觉醒,自己还跪着,其他人就不可以站起来。 反观男人们,从来都是团结一致,坚定维护男权至上的规则和秩序。 蒋定非不禁悲从中来:“菱菱,你还记得吗?妈妈也被人说过是靠色相上位,你还为此愤愤不平,勇敢地站出来反击,维护妈妈。” “如今你只凭道听途说,就用最大恶意去揣测,给另一个女孩子泼脏水,闯下大祸也一昧任性逃避,不顾后果!” “菱菱,妈妈真的对你很失望。” 方菱从没听过妈妈说这么重的话,委屈又难受,两行眼泪“唰”地流下来。 傍晚,云来山庄迎来了两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来者是客,江稚礼数周到地把她们请到了会所茶室。 心下不免疑惑,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们母女突然造访,是有什么事找她? “冒昧打扰了。”蒋定非本以为江稚会心存芥蒂,已经做好吃闭门羹的准备,没想到人家大大方方地招待,不得不说,光是这份豁达的气度……女儿就望尘莫及。 放下礼品后,她也不兜圈子,诚心诚意地道了歉:“都怪 我平时忙着工作,疏于管教,才纵得方菱这般骄横失礼,无法无天,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说完,她给女儿使了个眼色。 方菱之前大哭了一场,眼睛红肿得像核桃,以这副狼狈的样子出现在最讨厌的人面前,还要认错道歉,本就抗拒得不行,又听到妈妈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满腹委屈如岩浆般喷涌而出。 蒋定非轻拍了拍女儿肩膀,以作提醒。 方菱眼眶酸胀,咬紧牙,用力盯住桌面:“对不起,是我错了。” 声音不高不低,不情不愿,很是别扭。 她生来就是受尽宠爱的千金大小姐,迄今为止第三次体会到难堪憋屈的滋味。 前两次也是因为江稚! 而且,江稚之前还对她哥哥做出那种事……简直恬不知耻! 方菱道完歉站起来就想走,被蒋定非一把拉住,坐回了原位,立刻扭过头去。 蒋定非有备而来:“江总,据我所知,你还未和其他银行正式签合同,何不再考虑一下我们嘉林?” 江稚无意和方菱继续纠缠,惹不起躲得起,再次以同样的理由体面婉拒。 蒋定非朝她的方向微微倾身,态度恳切:“我知道那栋别墅对你的意义,目前的重中之重是尽快过户,免得夜长梦多。”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其他银行还要按程序走,而嘉林银行愿全力配合,无论是放款时间,利率和还款方式等,都会最大限度地满足你的要求。” 江稚心念微动。 确实,她的话不无道理,且诚意十足。 方菱则是听得脸上火辣辣的,她前脚刚跟许婉宁大放厥词江稚别想从方家借到一分钱,转头她妈妈就放低姿态,几乎可以说是求着江稚来借方家的钱了。 脸真疼。 蒋定非的诚意不止这些,她还带来了另一份合同。 “未来五年,方氏集团所有的商业接待、宴席、酒会、年会,团建……全由云来山庄承办。” 不是,凭什么呀?!! 方菱急赤白脸,快气炸了。 纡尊降贵来道歉,破例在贷款上大开绿灯,已经很给江稚面子了,为什么还要补偿她这么多额外好处?! 又想到都是自己一时意气想给江稚个教训,没想到弄巧成拙,拱手白白送给她这么多好处…… 肠子悔青了都! 江稚无视方菱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暗自琢磨。 方菱和许婉宁交好,难保她气不过跑去跟许婉宁透露房子的实情,到时肯定还有得闹。 二来还得看在蒋定非的情面上。 去年爷爷的告别仪式,吕丽母女悲痛欲绝,哭得快要断气,当场博得不少好名声。 只有蒋定非注意到了沉默跪地的她,摘下围巾给她裹上,安抚她节哀,好好保重身体。 她至今仍记得那条围巾有多么温暖。 何况,开门做生意,没理由跟主动送上门的钱过不去。 江稚已经做出了决定:“我还有一个条件。” 蒋定非总算看到和解的希望,仍不敢松懈:“江总请说。” 江稚防范于未然:“如果合约期间,方家人再插手进来,导致横生枝节,造成损失,方氏需赔付高额违约金。” “没问题。”蒋定非爽快应下。 “!!!” 方菱气急败坏,这是在防谁呢,干脆直接报她身份证得了。 她握住拳头,极力隐忍。 呵呵,江稚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们真正忌惮的是她背后靠山,江稚最好有本事牢牢抓住这根高枝,抓一辈子! 不过,程家作为金字塔顶端的百年世家,门槛极高,以江稚的家世背景想要嫁进去,简直痴人说梦,将来多得是她哭的日子…… 这样一想,方菱心里好受多了。 江稚给山庄法务打了个电话,约摸一盏茶工夫,法务就把按照她要求拟定的补充协议送了过来。 合同和补充协议签完,双方冰释前嫌,友好握手:“合作愉快。” 送走两位客人后,江稚坐着愣了会神,点开微信置顶,发了条消息过去。 “嘉林银行的事,谢谢。” 如果说蒋定非母女前来道歉尚在情理之中,但给她补偿让渡了那么多实打实的利益,就显得很不寻常了。 有这么大的面子,让她们亲自登门,低声下气认错道歉,诚意满满让利的人,除了他,不会有谁。 也只有他,会这样默默地帮她,无条件护短。 收到信息的时候,程与淮正在私人心理医生的诊室。 两分钟前,他刚确诊了分离焦虑症。 心理医生翻看完报告,神色凝重:“偏头痛,重度失眠,反复发烧,胸闷胃疼,心律失常,恶心干呕……” 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程与淮低头定定地看着信息,深眸沉黯,不见一丝光亮,整个人好似陷入游离状态。 连此时窗外潮湿的夜色都要比他生动上几分。 须臾后,他回复她:“不用。” 只要有他在,她就不必因为任何人而受委屈。 很快,她发来第二条信息。 “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 程与淮强行将视线挪向别处,只是听到她的名字就会觉得心痛,又怎么能和她见面? 心理医生也不建议他们现在见面,以免他再受到刺激。 程与淮并没有听取建议,单手敲字:“好,今晚有空。” 他始终无法拒绝她。 他,还是想见她。 心理医生放下报告:“抱歉,我去打个电话。” 他拿着手机进了里间。 程与淮又通知高阳,取消今晚所有的安排。 等了许久后,他才收到她的回复。 好开心呀好开心:“今晚恐怕不行,我还有别的事,要不改天?” 仅仅十六个字,意思清楚明了,程与淮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 似乎,也不觉得意外。 毕竟在她心里,总有“别的事”比他重要。 早该习惯了不是吗? 这样也好,他还没有做好见她的准备。 万一,是散伙饭…… 至少以后还有理由再约她见面。 有平稳的脚步声靠近,心理医生从里间出来了。 程与淮摁灭手机,指着护士刚刚送来的那盒药:“你给我换药了?” 这不是他常吃的止痛药。 心理医生点点头说:“这款瑞士实验室研发的新药既能止痛,又可以缓解焦虑,临床效果还不错。” 程与淮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我周三再过来。” 待在这个地方,有人可以倾听心事,感觉会轻松一些。 心理医生送他出门,不忘叮嘱:“记得按时服药,开车注意安全。” 难得晚高峰一路畅通,程与淮回到家,满室昏暗袭来,枯败的花已被清走,更显冷清空寂。 玄关处,她的拖鞋歪七斜八散落着,他弯腰将它们摆正,想了想,又打开鞋柜放进去。 以后应该没有什么机会用得上了。 换好鞋,程与淮走进客厅,没开灯,在沙发上躺下来,沉入幽暗。 试着放空思绪,却是徒劳。 她人不在家里,可处处都有她留下的痕迹。 她腰不好,端正坐着难受,总喜欢躺在沙发看书玩手机,或者窝着躺椅懒洋洋地晒太阳睡觉。 傍晚下班回来,她都会“哒哒哒”地小跑到玄关迎接他,顺便点菜:“程与淮,我们今晚吃番茄炖牛腩好不好?” 第102章 他不会做也不要紧,反正她会理论指导。 其实煮的菜味道只是还行,可她特别捧场,笑得眼睛亮晶晶地夸他厨艺厉害。 总叫他疑心自己煮出来的是世间美味。 饭后,她溜达完,到书房陪他加班。 他喜欢简洁有序,她总爱唱反调把桌面弄得乱糟糟,每次都要他收拾。 他实在拿她没有一点办法,无奈的同时也甘之如饴。 早晨,他在健身房锻炼。 她喝着牛奶倚在门边看他跑步,郁闷地说起以前她手臂也有很结实漂亮的肌肉,还练出了马甲线,只是后来不小心松懈,它们就无情 地离她而去了。 阳光明媚的午后,微风和煦。 她在露台给月季花浇水,认真地教他各种肥料的功效和用法用量。 海藻肥、鱼蛋白、氨基酸等用来养护根系,平衡肥有助于植株长势健壮,花期使用02高磷肥,以喷叶为主,也可灌根。 …… 那些朝夕相处的记忆太美好了,美好得让人上瘾。 程与淮抬起手,遮住了眼。 屋外又开始浑浑噩噩地下起雨,窗户玻璃被噼里啪啦砸出了斑驳的泪痕。 黑暗中,手机屏幕突然“叮”地亮起,有新进来的信息。 其他人都设置了免打扰,只有她是例外。 程与淮捞起手机解了锁,屏幕还显示着之前的聊天页面。 她又修改了微信名字。 等春天:“记得好好照顾我的家书哦^_^” 这明亮轻快的语气,完全可以想象她编辑信息时会是什么表情。 程与淮心口忽然又漫上一阵钝痛。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迟早都会分离? 所以才那么细致地一遍遍教会他怎么把花养好。 可她又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这样对他有多残忍。 她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即使在意,那也是演出来的。 她甚至笑得那么开心地和他说再见。 她引他深陷,却不负责任地抽身离去,独留他沉沦。 她根本不知道,他这几天过得多么煎熬,多么痛苦。 不,喜欢上她这件事,只有痛,从来都不觉得苦。 *** 在嘉林银行的高效配合下,特事特办,别墅终于顺利过户,正式易主,许铭安承诺他们一家将在一个月内搬出别墅。 至此,基本尘埃落定。 江稚在群里和朋友们分享喜悦,助理贝贝闻风而来,私戳她。 “姐姐,我们都好想好想你啊。” “你什么时候回斯京?我等得花儿都要开啦!” 江稚点开贝贝发来的照片。 斯京寒冬漫长,阳光稀缺,她专门搭了个玻璃暖房调温培育玫瑰,离开了将近三个月,去年栽下的六十株玫瑰总算开出了几个花骨朵,饱满如珠,含苞待放。 真是不容易啊。 江稚放大照片反复欣赏,发现玻璃上隐约映着一个纤瘦的人影。 “我妈妈也在家?” 贝贝:“是啊,江阿姨两个多月前出车祸左腿骨折了,貌似还挺严重的,这段时间一直在家里休养,你不知道吗???!” 江稚快速推算了下时间,差不多能对得上,所以—— 中秋那时,江女士说有事没法赶回斯京陪她过节,只是不想让她知道受伤的事? 江稚既生气,又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们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到底有没有把她当女儿?!连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她…… 稍稍平复心情,江稚打开航空软件,订了次日最早从桐城飞斯京的航班。 在北京转机时,依稀间,好像在人群中瞥见了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 她瞬时心跳如雷,定睛望去,却无一人是他。 应该是看错了吧。 又或者,是幻觉。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第61章 果不顾一切奔向你 五天后。 程与淮出差回到国内,刚落地a市机场,就接到林管家的电话,说二夫人闯入了他书房,还反锁上门,待了十几分钟才出来。 程与淮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交待林管家检查一下有没有物品丢失,便挂断通话。 临时充当司机的保镖颇有眼色地问:“程先生,接下来是回澄园,还是金月湾?” 程与淮揉着眉骨,淡声道:“金月湾。” 路况不佳,抵达市中心的住处已是两个多小时后。 从电梯出来,程与淮一眼就看到屋门敞开,客厅的灯也亮着,厨房里传出水声。 他身形猛然僵住。 意识到什么,一瞬间,他简直欣喜若狂。 跑得太急,有些失态,不小心撞倒了屏风,鞋子也掉了一只。 顾不上管,程与淮大步流星地冲向厨房:“你回来了!” 等看清里面的人是谁,他神色骤寒,仿佛从暖春直坠凛冬,面上的笑意还来不及褪尽,如同雨落在半空就被凝冻住。 “与淮哥。” 气氛转瞬间降至冰点,章艺晗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强大压迫感,尤其是他眉宇间浸着的晦暗冷意,生人勿近,不寒而栗。 可前一秒他分明是惊喜的,还笑得那样温柔和煦。 他以为厨房里的人是江稚吧。 如此明显的区别对待。 原来他并非骨子里冷漠无情,而是他的温柔从来不属于她。 说不失落是假的,章艺晗藏起苦涩,双手捧着碗,露出讨好的笑容:“听说你最近工作很忙,我特地熬了参汤给你喝。” 程与淮沉着脸:“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语气没有太大起伏,但章艺晗能听出暗藏的不悦,不由惴惴道:“是,是舒伯母从你书房拿了钥匙。” 舒伯母还强行拉着她过来,她也很清楚,未经同意擅自进入他家,这种行为有多败好感。 可如果不这样,她哪有机会能单独见到他? 话音未落,便有凌厉的眼风扫过来,如同一场霜雪劈头盖脸地砸向她。 章艺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来的路上打好的腹稿全忘了,只剩积压多年的委屈浪潮般汹涌。 “与淮哥,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你是不是介意我跟舒伯母走得太近,才会疏远我?” “其实我都是为了你啊!”她激动地上前一步,“我是为了缓和你们的关系,母子之间哪来的隔夜仇,何必闹得这么僵?” “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去世了,我现在想见都见不到,”她哽咽了下,“还拥有的时候就该好好珍惜,不是吗?” 程与淮无动于衷,甚至都没再看她一眼。 章艺晗继续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她摸了摸脖子上戴的黑蝶贝扣项链,似哭似笑:“不然你怎么会把成人礼衬衫上的第二粒扣子送给我当定情信物?还有,情人节和我生日|你都送了玫瑰花……” 她列举出所有能证明他喜欢她的证据。 闻言,程与淮眉峰蹙起:“我从未以私人名义送过你任何东西。” “不可能!”章艺晗握紧衬衫扣子,颤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男人周身寒意未消,俊颜更是冷若冰霜。 “这就得去问那个把东西送到你手上的人了。” 章艺晗瞳孔骤缩,似是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送黑蝶贝扣和玫瑰到她手上的人都是舒宇。 所以是舒宇骗了她?他为什么要骗她?! 章艺晗心如乱麻:“我到底哪里比不上江稚?!” 程与淮心生不耐,尚能维持几分绅士风度:“请你立刻离开。” 他没有回答,可章艺晗难堪地意会到了答案。 哪里都比不上。 她心底一片灼痛,彻底破防了:“江稚有什么好的?她根本就配不上你!” 程与淮嘲弄地勾唇笑了笑,与其说是回答她,更像在自言自语。 “配不上的人,一直是我。” 什么 意思?章艺晗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他是说,他配不上江稚?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和理解范围。 出身显赫,天之骄子,年纪轻轻就掌管偌大集团和家族,是多少人只能仰望的存在。 他这样的身份地位,能够得到他的爱意已经是奢想,江稚何德何能,竟让他……卑微至此。 章艺晗眼底渐渐蓄了泪,立在斜前方的男人映入其中,变得模糊不清,又是那样地陌生。 她喜欢了他十多年,此刻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看清楚过他。 程与淮耐性告罄,再次下了逐客令。 章艺晗实在不甘心极了,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 妈妈临终前,用尽全力紧握着她的手,反复叮嘱:“你以后唯一的出路就是嫁给程与淮,任何人都不敢再欺负你。” 第103章 妈妈尸骨未寒,父亲的私生子们就堂而皇之地进入家门,鸠占鹊巢,作威作福。 如今家产和公司都被他们占了去,那些原本就是属于她的东西!而向来最疼爱她的奶奶却视而不见,甚至默许。 又想到,舒伯母临走前对她说的那句: “艺晗,不要再让我失望。” 错过这次,她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穷途末路,别无选择,只能破罐子破摔豁出去。 章艺晗颤抖着手指,开始解衣服的扣子。 只要能达到目的,廉耻算什么,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程与淮立刻背过身去,闭上眼睛,声音冷冰得没有半点温度:“章小姐,请你自重。” “程章两家强强联合,我和你才是真正地门当户对,天作之合!这也是程伯父在九泉之下乐见其成的。” 章艺晗做出最大退让,委曲求全道,“我不介意你喜欢江稚,也不介意你们以后在一起。” 像他这样有权有势的男人,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注定不会只为一个女人停留,就算没有江稚,也会有张稚陈稚李稚…… 她可以不要他的喜欢,不要他的爱情,但是她一定要当上程太太! 章艺晗解开了外套,还想扑过去,谁知扑了个空,把餐桌都撞歪了。 程与淮攥紧手,指节泛白,青筋毕露,已然隐忍克制到了极限。 “滚。” 印象中,他虽性情疏淡,但待人接物向来绅士有礼,章艺晗何曾见过他这般风度涵养尽失,甚至带着阴鸷戾气的样子,不禁吓得打了个冷颤。 然后如梦初醒般,掩面痛哭,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章艺晗走后,物业管家收到通知,马上带人过来换了锁,再三道歉,是二夫人亲自带人过来的,她用钥匙开的门,谁能想到…… 程与淮并未迁怒,也没说什么,摆摆手让他离开了。 屋内恢复安静。 程与淮烦躁地扯了扯衣领,打开冰箱,冷藏区摆的大部分是她之前买的饮料,可乐雪碧,葡萄汁白桃汁…… 他在冰箱前站了片刻,才从角落拿出一瓶纯净水,就着吃了粒止痛药。 又走到门外,重新设置门锁密码,指尖按出六位数字—— 991222 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密码,但这次,是她的生日。 这样她回来了,不会被拒之门外。 如果她还会回来的话。 心气久久难以平息,程与淮捞起车钥匙,打算回趟澄园找始作俑者。 不料刚踏入晴苑,就被冷管家告知:“二夫人回娘家去了,还会住上一段时间陪伴父母。” 她不就是料准了他不会去舒家兴师问罪,搅扰年迈的外公外婆么。 冷风一吹,那种难以抑制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程与淮转身往回走,拐过弯后,撞见程明朗迎面走近,怀里还抱着腼腼。 程明朗举起一只猫爪,笑着和他打招呼:“哥。” 腼腼也仰起脑袋,别别扭扭地“喵”了声。 程与淮平淡地点点头。 “哥,听说你和稚稚……提前结束了?” 程与淮没有回应,她连这件事都跟程明朗说了,看来他们之间的交情比他以为的还要深。 腼腼不安分地动来动去,程明朗轻抚着它,似是不经意地说起:“我已经拿到海关签发的《动物卫生证书》,过两天就带腼腼回斯京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稚稚,她可能以后都不回来了。” 程明朗的嘴巴还在不停地动,可程与淮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忽然之间觉得一切都没劲透顶,万念俱灰,莫过如此。 回程是忠叔开的车,他失魂落魄地到了家,一路上心绪都被那句“她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占据。 等意识恢复时,人已经躺在主卧床上了。 这些天他都睡在客卧,枕头上还残留着独属于她的淡淡茉莉幽香。 床头柜摆着她送他的两只木雕小猫,她第一次祝他平安,第二次愿他健康。 衣帽间里也还有她的衣服,每件都洗净烘干,由他亲手熨烫平整。 可她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她眷恋的东西了。 程与淮侧着微微蜷缩起身体,少时丧父,生离死别,锥心刺骨,他以为不会再有比这更痛。 原来有。 除了痛,还有一种深陷泥潭的窒闷感,几乎无法呼吸。 难以理解,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竟然沦陷得这么深。 无可救药。 昏昏沉沉之际,朦胧的视野中出现一道朝思暮想的纤细身影。 她笑意盈盈,俏皮地钻进被子里,抱住他的腰。 他不敢相信,一遍遍地确认:“……你真的回来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一直都在啊。”她伸手去探他额头,“你发烧了,我去给你拿药。” “不要走。”他加大力道,紧紧地搂住她,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变成身体里最重要的那部分,这样就永远都不会再分开,“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很想你。” 得到了她的回应,他动情地吻住她。 同时循着本能抵_入,强势占有。 …… 抵达最高点,一束炽烈白光射来,天旋地转。 他的全世界,包括她,轰然坍塌。 清醒过来之后,怀中空空,心也空空。 巨大的空虚和落差感,席卷而来,形同灭顶之灾。 程与淮平复了剧烈的喘息和心跳,翻身下床走进浴室。 花洒倾泻而下的水流冲刷掉了污浊,却无法洗净内心深重的罪恶感。 即使梦境不受控制,可他怎么可以如此无|耻下流地在梦中亵|渎她? 一次又一次…… 况且,她并不喜欢他。 这越发让他觉得自己卑劣至极,禽|兽不如。 清理完从浴室出来时,落地窗外,一轮红日正好破云而出。 连着阴雨了半个多月,终于放晴。 被沉寂封锁的整座城市,在一片温暖明亮中苏醒,缓缓地舒展开。 太阳从来就不会是某个人的私有物。 曾被短暂照亮过,温暖过,已然奢侈。 可是,他们还有一场约好的日出没来得及看。 程与淮一瞬不瞬地望着窗外,突然生出某种强烈的冲动。 要不要不顾一切,放下所有的自尊去求她? 求她和他在一起。 就算她对他的喜欢是演出来的,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可以不停续约,续一辈子。 也可以假装她喜欢了他一辈子。 只要她和他在一起,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情绪波动大,头又开始疼起来,吃了止痛药也无济于事。 状态欠佳,程与淮拨通高阳的电话:“上午的高层会议,由沈副总代为主持。” “还有,尽快申请飞斯德哥尔摩的航线。” 停顿两秒。 “算了,不用。” *** 江稚回到斯京,才得知前一天江女士就出发去了南法参加音乐会,母女俩并没有见上面。 贝贝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赶回来,安慰她说江女士养伤的这段日子深居简出,每天都在家练琴,就是为了即将到来的音乐会做准备,不是故意和她错过的。 江稚当然知道江女士不是故意的。 但故不故意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长途奔波,加上失眠多日,江稚感到异常地疲倦,裹着薄毯,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她最近太缺乏睡眠了。 斯京进入极夜,白天能见到太阳的时间不长,刚调整好时差,趁着天气不错,她出去放风顺便喝了杯咖啡,好巧不巧被jason教授逮住,当着他的面改第11稿论文。 怎么说呢,就……命比咖啡还苦。 接下来几天江稚都在闭关改论文中度过,昼夜颠倒,作息混乱,一觉睡醒就下午四点多了,外面天色已黑透。 她饥肠辘辘,翻遍家里,除了红酒和几袋中药,没找到什么吃的。 只得穿好外套,戴上帽子围巾手套,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准备出门去趟超市。 住处附近就有一家中超,圣诞节将至,街上行人也多了些,驯鹿拉着雪橇在雪地上呼啸而过,还有一眼就能看出是游客的年轻男女在兴奋地四处拍照打卡。 超市 门口摆出了圣诞树和雪娃娃,空气中弥漫着肉桂甜香和冷杉雪松的木质清香,节日氛围浓厚。 江稚懒得做饭,图省事,随便拿了方便面,面包饼干和一盒鸡蛋,蔬菜都不太新鲜,挑来拣去只要了根甜玉米。 经过饮料区时,她目光蓦然定住。 只见整排货架上摆满了葡萄汁和白桃汁。 直觉不是巧合。 偏偏是这两种同款牌子的果汁,偏偏出现在她住处附近的超市。 第104章 江稚想起那天,她去他公司接他下班,吃完饭后一起去逛超市。 她突发感慨,斯京的超市买不到好喝的葡萄汁和白桃汁,越喝不到就越想喝。 没想到她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他就记在了心上。 江稚站在货架前出神许久,空落的心漫开丝丝甜暖,鼻尖却柔软地泛起酸楚。 他怎么可以……好成这样。 买完东西走出超市,外边不知何时飘起了雪,江稚站在彩灯闪烁的圣诞树旁,伸手去接住了一片雪花。 斯京和国内有七小时的时差,a市已近午夜,他此时会在做什么? 如果还没睡的话,应该在工作吧。 雪下得更大了,江稚抄近路穿出街巷,余光瞥见路边树下站了个男人,穿着黑色大衣,身形高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心不在焉,根本没仔细看,仅仅浮光掠影地匆匆一瞥,扫了下大致的轮廓,便越过他加快脚步往前走。 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男人视线不曾离开过她。 擦肩而过时,他还朝她伸出了手,可什么都没拉住,停在半空,又缓慢地收了回去,眸色也随之黯淡。 走着走着,江稚忽然发现哪里不对劲,迅速回过头,那道日思夜想的颀长身影一下撞入眼帘。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真的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儿?! 漫天雪花纷纷扬扬地旋转着经过灯光,被染成柔和的暖色,仿佛天尽头洒落人间的橘子糖粉。 如梦似幻。 有一片雪花恰好落在了江稚眉间,她回过神,心脏像是触了电,疯狂地跳动起来。 是因为太过想念,所以出现幻觉了吗? 她难以置信地用力眨了眨眼睛。 五六米开外,男人一身黑衣,光风霁月,丰神俊朗。 在他背后,是空荡荡的街道,橙黄的灯火。 他站在弥漫的风雪中,正定定地看着她。 满身的风尘仆仆,神情难掩落寞,眼神极为复杂。 俨然是这幅极夜雪画中最鲜明突出,也是最沉寂的一笔,称得上人间绝色。 他来自遥远的千山万水之外。 那么不真实,又那么真实地出现在她面前。 两人隔着漫天飞雪相望。 许是视线受阻,总觉得对方忽远忽近,虚虚实实。 江稚心尖发颤,想喊出他的名字,可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丢掉手中的购物袋,迎着寒风,踏过积雪,轻盈地朝他飞奔而去。 还剩半米远,她降速略作顿步,接着像兔子似的,蓄足力,一跃而起,跳到了他怀中。 程与淮毫无防备,被她热情的“重逢礼”撞得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去护住她的腰,直到后背抵上树才堪堪稳住两人的身体。 他仿佛抱住了整个宇宙。 风雪交加,他们重逢在异国的街头,紧紧相拥。 几乎同一时间。 程与淮低下头,怀里的人抬起眼,彼此目光相接,气息交融。 树上雪花簌簌而落,光影颤动着摇曳。 明与暗的界限也被打破。 程与淮无比确切地看到,她那双清澈的眼眸映着星辰万千,满溢激动,欢喜,雀跃……和炽烈爱意,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思念。 如此地具体而生动,熠熠生辉,摄人心魄。 即使这些都是演出来骗他的,是梦境又或是幻觉,他也愿意沉溺在这一刻,不想再醒来。 第62章 再抱歉,失礼了 “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 江稚拂去落在他发间和肩上的雪花,隐隐约约记得,出门时他好像就等在这儿了。 程与淮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稳,低声说:“还好等到你了。” 申请国际航线比较麻烦,他搭的民航,一下飞机就直奔她住处。 他持有申根签证,可以直接入境瑞典。 江稚把脸埋在他颈侧,闻着那贪恋不已的清冽气息,莫名地,有点想哭。 她搂住他脖子,闷声道:“我走得有点累了,你可以抱我回去吗?” 他们之间贴得严丝合缝,连风都穿不过去,他的怀抱已经变暖了,她并不想离开。 程与淮有一刹失神,隔着无处不在的飞雪凝视她,像是要直直地看入她的心:“好。” 可他从没来过这个地方,不知道后面的路该怎么走了。 江稚忍住眼眶里汹涌泛滥的热意,给他指路:“一直往前走就行了。” 程与淮捡起被她丢掉的购物袋,就这样抱着她,走过长长的覆着雪的街巷,路过一盏又一盏昏黄的灯。 可能是有太多话要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接下来两人都一言不发,雪地上双影沉默地叠成一团。 雪仍在不停地下,长路却有尽头。 他们相拥着穿越幽暗,走到了灯火通明处。 江稚住的是联排别墅的边户,屋里烧着壁炉,温暖得像进入了春天。 男人站在玄关,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她轻戳了戳他手臂:“放我下来吧。” 分开的时候,彼此心里都掠过一抹怅然若失。 江稚除去身上所有的御寒装备,又打开鞋柜,从角落拿出一双用防尘袋封装好的男式拖鞋,八成新左右。 “家里没有备用新鞋,这双是甜甜穿过的。” 程与淮并不介意,换上拖鞋,没想到尺码刚刚好。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客厅,和想象中一样,暖色调的风格,敞亮干净中带着微乱,处处透出温馨的生活气息。 几乎所有物品都摆放在顺左手位。 江稚进厨房洗净手,锅里还保温着热红酒,她舀了大半杯,出来见他依然站在原地,背影萧寂。 “你怎么还不脱衣服?” 屋内温度高,他黑色大衣上沾的雪花遇热即融。 那被壁炉火光镶上浅金色的雪花,疼得微微蜷缩起来,融化时就像一粒粒星辰在宇宙的暗夜中坍缩。 悄无声息地,留下泪珠形状的斑驳水痕,最后也被蒸发掉了。 程与淮微怔,慢半拍地脱下外套,随意叠好搭在沙发边上。 刚转过身,一杯带着肉桂和苹果香气的红酒就递到了面前。 “喝点酒暖暖身。” 等他接过红酒,江稚又问:“你吃饭了吗?” 程与淮“嗯”了声:“在飞机上吃过了。” 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也不觉得饿。 他低头喝了两口热红酒,寒气消散,体内有阵阵暖意蔓延开。 “那你先坐会儿,我去搞点吃的。” 江稚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往厨房里走,她快饿疯了。 程与淮放下酒杯,坐进沙发,如同拉满的弓弦,将断之时,突然破空飞出,一举命中。 整个人都松散了下来。 接连长途飞行,身体的负荷也几近极限,精神一松懈,浓浓的倦意便无法再压制,潮涌而来。 听着厨房传来“叮”的一声,像是催眠 的信号,他眼皮渐重,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坠入黑暗。 江稚用微波炉热好三明治,细嚼慢咽,吃得喉咙发干,索性把锅里剩下的红酒全喝了。 再次走出客厅时,男人已经半靠着沙发睡过去了,一只手搭在胸前,另一只沿着沙发边缘垂落。 他睡得很沉,连她靠近,给他盖毯子都全无反应。 显然是疲惫到了极点。 江稚目光从他眉心逡巡而下,越过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 他本就偏瘦,如今更是清减了几分,眼下印着淡青色,难掩憔悴,雪中冷月般,看起来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脆弱和破碎感。 完全迥异于他平日里向外界显露的完美强大,坚不可摧。 只有她才能看得到的一面。 人已真实地在眼前,思念却只增不减。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情难自禁,江稚单手撑在他身侧,一点点地凑近,离他的唇大约还有五公分距离,她停了下来。 为避免趁人之危的嫌疑,她压低声音说: “提前通知下,我准备亲你了,给你三秒钟拒绝。” 在她温热的气息扑来时,程与淮就醒了,眼皮微动,然而意识尚未全部回归,还不足以理解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有本能的反应,他屏息凝神,闭紧双眼,却没克制住,咽了咽嗓子。 喉结小幅度地滚动了下,心脏也跟着漏跳一拍,如有惊雷炸响,颤动不止。 他听到她开始数:“一……” 他脑中漫上一片空白,不自觉地也跟着她默数:“一、二……” 还未数到三,她就亲了上来。 温软的触感压上嘴唇时,程与淮几乎心跳骤停,下意识地睁开了眼。 她近在咫尺,正歪头看着他,水汪汪的杏眸染上醉意,眼神迷离,懵懂又纯真。 他这才闻到她呼吸间夹杂的红酒气息。 第105章 心底涌现的万千欢喜顷刻间烟消云散。 “你喝醉了。” “我才没醉。” 江稚双手按住他胸膛,又在他唇上用力啄了口,亲出了很大的声音,亲完她才想起来问,“怎么,不给亲吗?” 看来是真的醉得不轻。 程与淮艰难地克制着情绪:“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江稚轻轻眨了眨眼,脱口而出,“我男朋友啊。” 她眸底氤氲着薄薄的雾气,程与淮什么都看不清楚。 很显然她受酒精影响,忘记他们已经提前解除了合约,不再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关系。 他按捺不住那些叫嚣着趁虚而入的阴暗心思,哑声问她:“你男朋友,是谁?” 再次跟她确认,是否清楚他是谁。 “程与淮。”江稚轻喃他的名字,“你好啰嗦啊,唔……” 话音如数被他堵回了唇中。 程与淮一下就丧失了全部理智,丢盔弃甲,缴械投降。 纵然前方是深渊,万劫不复又如何? 他急不可耐地吻住她,疾风骤雨般,毫无章法。 江稚感觉他好像把她的唇当成了熟透的樱桃,失控般带着侵占性和破坏欲,急切地碾压吮咬,吻得她都有点疼了。 他剧烈的心跳,强势地跳进了她的胸腔里。 她体内有两种纠缠不清,失序的心跳,分外悸动,几乎超出承受范围。 江稚试着推了推他肩膀,根本推不开,只好又在他唇角不轻不重地咬了下。 都是表明抗拒的动作,换作以前,以他的绅士作风,早就停下来了。 可是,这次没有。 程与淮将她裹进薄毯里,不容拒绝地缠住,与其说不让她躲开,更多的是不允许自己退缩。 即便他很清楚,这个吻结束后很可能就会彻底失去她。 而他还没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 管不上那么多了,此时此刻,他只想拉着她陪他一起沉|沦。 他掌住她后颈,反而加深了这个吻,颇有破釜沉舟的决绝意味,甚至无师自通,长驱直入,肆意掠夺。 枉活了近三十年,第一次在梦境之外的清醒时分尝试过亲吻一个人的滋味。 太美妙了,让人沉迷。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风暴终于停息。 短暂缺氧加醉意上头,江稚脑子晕乎乎的,等喘匀了气,她正要控诉一番,却听到男人喑哑着声音问: “为什么要……我?” “亲”这个字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江稚估计他是反应过来了,跟她算起了一开始的账。 她故意装作听不懂,困惑地问:“什么你?” 程与淮抿紧了唇线。 “亲你,”江稚不再逗他,“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这没什么好遮掩的,她说得赤诚率真,坦坦荡荡。 程与淮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是真的喜欢吗?” 发自内心的喜欢,不是演出来的,也不是骗他。 江稚哭笑不得:“喜欢还有假的?” 程与淮略作思索,沉吟道:“那天下午,我无意中听到你和程明朗聊天。” “我听到你说,每天在我面前演戏,演得很累,很辛苦……” 在那个午后,他笃定地跟小姑说“非她不可”,他以为他们已经两情相悦,深信自己会得到她纯粹的,确定的,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爱。 他原本计划当晚就跟她表白,游轮上共用烛光晚餐,十点钟还有场烟火表演,等他们回到家,满屋家书温柔相迎,是她喜欢的花。 他坚定地朝她奔赴,是有生以来为数不多感受到幸福的时刻。 怎么都没想到,后面会生出这样的变故,空欢喜一场。 事后他一直在懊悔。 如果当时没有抄近路,就不会听到那番令人心碎的话。 如果没有冲动提前跟她解除合约,至少还能一厢情愿地把她留在身边。 他不想从此失去她的音讯,也无法接受和她成为陌生人。 …… 江稚一颗心像泡进了柠檬蜂蜜水里,酸甜交织。 她轻叹息:“我说的演戏,是指我根据你之前对我的种种好,无底线的偏袒和维护,推断出来了你喜欢我,却要演得好像什么都不知情,想要坐享其成,等着你来追我,跟我表白。” 听完她的话,程与淮怔愣许久,终于理清了真实内情,原来……是这样。 阴差阳错,徒生误会。 那些深深困扰他,反复折磨他,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所有的挫败、挣扎和痛楚,居然只是一场误会。 程与淮忽然间如释重负,仿佛从此刻起,才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氧气。 后知后觉,她不在身边的这些天里,他都是缺氧状态。 江稚百思不得其解,郁闷地鼓着脸问道:“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你是演出来的啊?我哪有那么好的演技?!” “怎么没有?” 误会澄清,程与淮心情也由阴转晴,豁然开朗。 他唇角弯起若有似无的弧度,语气透着淡淡调侃:“程明朗都夸你演技精湛可以拿影后了,当时你还非常得意地说那必须的。” 她气鼓鼓的像只小松鼠,可爱极了,他没忍住戳了下她的脸。 江稚:“……” 翻旧账是吧。 行,那她也来翻一翻! 江稚做出嫌弃的样子,啧了声:“你的吻技真差劲。” 不,简直毫无技巧可言。 她不仅嘴唇发麻,舌尖也被吮疼了。 程与淮表情微僵,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掩饰似地轻咳了声。 “那我多练练?” 说着,他又吻了上去。 实践果然出真知,程与淮逐渐开悟,摸到了窍门,含着她的唇瓣,极有耐心地,轻吮慢咬。 还学会了边亲边和她说话。 这些天,他想尽一切可以名正言顺约她见面的办法。 “我们约好一起去看日出,但连着阴雨了半个多月,一直等不到好天气来见你。” “好不容易等到天晴了,”他语气透着涩意,“可程明朗说,你已经回了斯京,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江稚暗暗讶异,她可没这么说 过,是甜甜自己编造的。 这家伙。 “我甚至去找了省农科院的花卉专家,问他有没有办法让那棵种在南院的家书快速长大、开花。” 江稚想起来,当初一起种下家书时,他许诺她,等家书开了满墙,再邀请她来赏花。 “专家说使用生长激素,会提前过度损耗植物,应该遵循自然规律和顺应生命的秩序,给足它时间去生长。” “我还救助了一只受伤的流浪猫……” 他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口干舌燥,渴了就从她嘴里汲取清甜的水源。 “其实,我还有点生你的气。” 他补充:“只有一点点。” “气你一点都不在意我,毫不犹豫就答应提前解除合约,彻底和我划清界限。” “还气你为什么轻易半途而废,不继续玩弄我的感情。” 江稚心口涨得发疼,充斥着无数隐秘的复杂情绪。 又暖烘烘得,仿佛有二十四个春天齐齐在里面盛开。 “那你为什么还会来找我?”半晌后,她软着声问。 明明在他的角度,她是为了赢得赌约,不惜演戏欺骗他,玩弄他感情的渣女。 为什么会来? 程与淮敛眸,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他的前半生画地为牢,规行矩步,从未有过肆意和放纵,更不曾这般冲动。 他试着暂时忘记背负的家族责任,走出那座华丽森严的牢笼,却在全然陌生的领域迷了航。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漂泊不定之际,命运将他指引到这个凛冬风雪夜,抵达具体的坐标。 这个有且仅有,唯一对应的坐标点,叫做江稚。 “因为,”程与淮轻覆在她耳畔,神色前所未有地认真,“我从来没有这么、这么、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喜欢到,但凡她对此有半分质疑,他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心一层层地剥开来给她看。 分隔两地,牵肠挂肚,思念成疾。 见不得她过得有哪怕一点点不好,不开心,受委屈。 即使没有身份和立场,他也想尽全力护她周全。 她就该像高悬的烈日那样,永远明亮闪耀。 不属于他,也没关系。 但原来,他也是有可能拥有她的。 程与淮灼灼而专注地看着怀里的人,不确定地问:“那我们现在,算是确定关系了吗?” 江稚耳根红透,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他一眼:“你亲了我那么多次,难不成是想耍流|氓占便宜?” 她只是想偷偷亲他一下,结果被他发现,强吻了回来。 第106章 好在不算亏。 程与淮听出她话中的默许深意,低低地笑出了声,眉眼间盈满愉悦,有种云开见月明的清隽。 格外地蛊惑人。 江稚看得眼都忘了眨。 又说了会话,程与淮难抵困意,掩口打起呵欠。 江稚看出来他在强撑:“你快点睡觉。” 差点忘了还要调时差呢。 程与淮并不想睡,万一,这又是一场梦? 否则怎会这么轻易就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梦醒后所有美好都不复存在,对他来说才是常态。 道理讲不通,江稚干脆捧住他的脸,以牙还牙在他唇上咬了口:“会疼吧?” 她再三向他保证绝对不是梦:“我就在这儿陪你睡,哪也不去,等你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我,好不好?” 这当然再好不过了,程与淮紧紧地搂着她。 还是不放心,他探手去大衣口袋里捞到手机:“拍个视频留证。” 由于没有开启按照时区自动切换时间功能,屏幕显示的仍然是北京时间—— 1:06 12月22日星期五 癸卯年冬月初十 国内已经是冬至日凌晨,还好赶上了。 “生日快乐,稚稚。” 听到他用那样缱绻亲密的语气喊她“稚稚”,江稚的心瞬间柔软万分。 在这个她原先没有任何期待的风雪夜,他突然从天而降,惊喜地出现在她面前。 刚好在她二十五岁生日这天,他们互相表明心意在一起。 一切就像命运的安排。 怎么办? 她又有点想哭了。 好没出息啊。 “我来吧。”江稚稍缓了缓,拿过他手机,打开相机,调到视频模式,凑过去和他脸贴着脸。 两人同时出现在画面里。 “程与淮先生,”她清眸扑闪,笑意流转,“你愿意成为我的男朋友吗?” 程与淮眸光若燃,深深浅浅地跃动,温柔又热烈,紧锁着她。 他握住她的手,长指滑入她指间,同她掌心相贴,十指交扣。 “我愿意。” 他亲她眉心,极尽怜惜:“我愿意。” 又亲了亲她鼻尖,音色低沉而磁性:“我愿意。” 最后吻上她的唇,郑重得像完成盖章仪式,又正式虔诚得像在答应她的求婚:“我愿意……” 江稚浑身酥麻,再也握不稳手机,“啪”地落到地毯上,视频还在录制,主角虽变成了天花板,但仍尽职地记录着那些令人浮想联翩的暧-昧声息。 一吻终了,醉生梦死。 江稚面颊发烫,靠在他肩上喘着气,含糊不清地夸他进步神速。 程与淮默默接受了她的夸奖。 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他在梦里,亲过她很多很多次。 长时间保持同个姿势腰有点酸,江稚稍稍侧身动了下,顺便想去捡起掉在地毯的手机……这才迟钝地察觉到了某些异样。 起初只是个轮廓,渐渐地,隔着布料都能描摹出清晰的形状。 他体型偏清瘦,但那儿明显不是。 壁炉里烈火焚着干柴,好闻的松木清香旖旎地弥散,落地窗外,雪花片片飘落,安静地堆成辽阔的莹白。 更远处那片积雪森林,站在深夜里酣然沉睡。 江稚一动不动,煎熬得像躺在壁炉的火堆里。 一秒秒地默数着,过了许久许久,仍未感觉到有消退迹象,她清了清嗓音,委婉提醒道:“你,要不要先去处理下?” 程与淮面上闪过几分不自然,喉结微滚,故作淡定。 “抱歉。”他嘴上一本正经地礼貌道着歉,像个谦谦君子,清雅端方,不染俗尘,藏在薄毯下的口口却愈发嚣张地顶,撞着她,“失礼了。” 第63章 见你越界了,江小姐 他到底要“失礼”到什么时候啊??? 江稚被戳得难受,抓心挠肝,度日如年,好在地毯上的手机接连振动起来,打破凝滞的氛围。 程与淮瞥了眼屏幕,长手一伸捞起手机,接通来电。 来得匆忙,没有带行李,刚好驻瑞典分公司的季经理是他以前的秘书,便让对方帮忙安排相关事宜。 “程总,酒店房间已经订好,您可以随时入住。稍后我会把房号和司机的联系方式发给您。” “好,辛苦了。”程与淮挂断电话。 江稚听到了全部通话内容,提议道:“你可以在我这住啊,不用住酒店。” 她一点都不想和他分开。 程与淮当然也不想,但有所顾虑:“这不合适。” 哪有刚确定关系就在女朋友家留宿的? “没什么不合适的。”江稚难得任性,“今天我生日我最大,我说了算!” 她动了下,一不小心那儿…… 隔着布料几乎嵌入了凹处。 一瞬间 两人都头皮发麻。 比起这样的不合适,留下来过夜反而显得没那么不合适了。 片刻后,程与淮妥协:“我睡沙发。” 他联系司机把新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送过来。 司机就在附近待命,费了点时间才买齐老板指定要的东西。 “程总,外面温度低,您告诉我具体地址,我直接送上门。” 程与淮正处于水深火热中,恰好迫切地需要降降温:“不必。” 通话结束,他饮鸩止渴地抱了抱怀里羞红脸的女朋友,慢慢松开她,穿上大衣出门去了。 从司机手上拿到所需物品,程与淮又在雪地里吹了会儿风,等彻底冷静下来后才进屋。 客厅里,江稚捧着瓶葡萄汁在喝,全身还在发烫,她也需要降下温。 听到动静,她走出玄关,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就递到了眼前。 “好漂亮。”江稚惊喜地接过花,这是他特地准备的仪式感,她难免心情荡漾:“谢谢~” “喜欢就好。” 程与淮勾唇笑了笑,脱掉大衣挂在架子上,提着东西往里走。 江稚闻着玫瑰馥郁的清香,视线忍不住乱飘,偷偷地瞄向他小腹下方…… 貌似,消下去了? 程与淮捕捉到她自以为隐蔽,实则明目张胆的打量,脚步微顿,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燥,热卷土重来,横冲直撞。 他做了个深呼吸,快步走进客厅。 江稚抱着花跟在后面,看到他把一个精美的纸盒放到桌上:“哇,还有蛋糕。” 程与淮检查了下袋子里的面粉、番茄和鲜虾:“我再给你煮碗面条。” 她买的大多是泡面和面包,一看就知道没好好吃饭。 他还记得她说过,初到斯京那年的十三岁生日,吃了一碗她母亲煮的番茄面,当晚就食物中毒进了医院。 他没问为什么她母亲缺席了她的生日。 二十五岁的生日只有一次,不能将就。 江稚确实也饿了,先前吃下去的三明治那点能量早就在多次接吻中消耗光了。 “那我先去洗个澡。” ……湿黏黏的,不是很舒服。 程与淮背对着她含糊地应了声…… 更加热了。 江稚轻快哼着歌上楼回房,洗完澡吹干头发,一身清爽地下来。 男人正站在料理台前忙碌,微弯着腰,浅灰色毛衣叠了几折,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 既能在商场上游刃有余,杀伐果断,也可以在厨房里宜室宜家,岁月静好。 江稚走近,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没有我的技术指导,你擀的面条还挺有模有样的嘛。” 她抱上来时,幽香扑散,程与淮感觉到仿佛有一丛柔软的茉莉花在后背盛开。 “这没什么难度。” 他简单看了遍教程就学会了。 江稚发现自己买的鸡蛋被他拿出来征用了,葡萄汁和白桃汁还在纸袋里。 她明知故问:“这两种果汁是你安排的吧。” 程与淮没否认,那时他还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斯京的亚超和中超基本都铺了货,只要她想喝就能买到。 切完番茄丁,他洗手擦干,准备炒鸡蛋:“往后退点,别被油溅到。” 江稚听话照做,仍抱着他不放,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对了,你救助的那只受伤流浪猫怎么样了?” “伤口恢复得还不错。”程与淮和宠物医院的护士加了微信,每天都会收到她发来的视频。 江稚又问:“你打算收养它吗?” 他家里那个斥巨资打造的猫咪乐园,空着也是浪费。 程与淮摇摇头:“没这个打算。” “为什么?你不喜欢猫吗?” “不是。” 程与淮真正不喜欢的,是离别。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柴犬,叫皮皮。有一次玩闹时,皮皮不小心抓伤了我,爷爷就把它送人了。” 半晌没得到回应,他疑惑地转头看她:“怎么了?” 第107章 “没事。”江稚回过神,“养宠物的确得慎重。” 在她看来,不是人类收养了它们,而是它们允许人类进入它们的生命,托付终身。 “啊,我差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要找甜甜兑现赌约! 程与淮提议:“国内已经是凌晨,明朗肯定睡了,要不等明天再跟他说?” “不行,我等不及了。”江稚松开他,到客厅给程明朗打电话。 以他们的交情,随时都可以互相打扰。 况且她答应过他,一定要让他第一个知道他们在一起。 电话只响了一下就被接通,江稚还没开口,那边就传来程明朗贼兮兮的笑声:“恭喜。” 他今夜一直没睡,就是为了等她这个电话。 千言万语,无法表达此时的繁复心绪,江稚轻轻地“嗯”了声:“别忘了把零花钱转给我。” “你这个财迷!”程明朗不满地哼道,“就知道惦记我兜里的钱,行行行我这就给你转过去!” “商量个事呗,要不就当做将来的份子钱?” “你想得美。”江稚笑出声。 又聊了几分钟,程明朗哈欠连天:“困死了,我要睡了。” “去吧去吧,晚安。” “晚安,呼噜呼噜。”程明朗迅速掐断电话,趴在桌上,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 眼泪断珠似地掉个不停,怎么都擦不干,总感觉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哦,忘记跟她说句生日快乐了。 没关系,他们之间也不差这句生日快乐。 她一定知道,他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够得到幸福。 如今她已经如愿以偿,得到了最想要的生日礼物。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江稚收了程明朗转来的钱,在落地窗前站了片晌,寒风呼啸,雪花纷飞。 她往壁炉里添了一把干柴,橙红火焰熊熊燃烧,热度灼灼,似是要把人的心融化。 食物的香味飘了过来,江稚鼻尖微动,很快就被勾到了桌前,她最喜欢的番茄鸡蛋面,色香味俱全地摆在桌上。 她先喝一口汤汁,酸甜浓郁,暖意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部,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在寒冷雪夜里,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生日面,喜欢的人也陪在身边,还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刻吗? 长寿面只有一根面条,还不能咬断,江稚一鼓作气吃完,剩下的汤汁也喝干净,心满意足地在桌下翘起脚尖,左摇右晃。 程与淮收拾好碗筷,又端来生日蛋糕,点上小蜡烛。 江稚双手合十,闭上眼对着蛋糕虔诚许愿。 程与淮眼神幽深:“我可以借你的生日许个愿望吗?” “当然可以。”江稚不免好奇,之前中秋夜在萤湖边放花灯,他看起来无欲无求的,会有什么心愿? “我希望……” 江稚轻声提醒:“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没关系。”程与淮定定看着她,继续许愿,“我希望,以后在你心里,我能排在程明朗前面。” 江稚心口蓦地紧了下。 原来,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她心里没有甜甜重要么? “稚稚,”他认真问她,“这个愿望会实现吗?” 江稚同样正色回视他,眸底笑意潋滟:“当然会!” “别吃醋了,快来吃蛋糕。”她吹灭蜡烛,挖了勺蛋糕,咬掉上面的蓝莓和大部分奶油,送到他唇边。 程与淮不喜甜食,但还是张嘴吃进去,没有想象中的甜腻。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吃了小半块蛋糕。 江稚咬着勺子,想到什么,忽然轻叹了声。 “怎么?” 想想她正值青春年华,又长得这么美,都没有享受过被人追求的滋味,一下子就被他套牢了。 未免太可惜! “程与淮,”她试着和他商量,“我们能不能回一下档?” “嗯?” 江稚跃跃欲试:“就回到我们中间那层窗户纸还没捅破的时候,我知道你喜欢我但不点破,你也装作什么都还没发生,继续追求我。” “我们先来搞暧昧怎么样?大搞特搞!” 一下从正牌男友退变成没名没分的暧昧对象,程与淮不太能接受。 “我这样如花似玉的大美女耶!你追一下怎么了?!”江稚直接拍板定案,“就这么说定了。” “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语气太过幽怨,说完程与淮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也不用你追太久,”江稚想了想说,“就半年吧。” 程与淮跟她讨价还价:“三个月。” “六个月。” …… 接下来,关于这个问题他们展开了持|久且激烈的争论,也没讨论什么实 质性内容,反正一言不合就亲(消音),最终还是没达成共识。 再亲下去就真的收不住了,江稚体贴地不再玩火,打算上楼睡觉。 “那边是健身房,里面有个浴室,不过别洗太久,水雾太大了会触发报警器的。” 到时可能还会惊动消防。 她道了晚安,不负责任地溜之大吉。 程与淮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处,低头看了眼。 一遇上她,他就没有任何自制力可言。 看来还得到外面吹风冷静冷静。 江稚回房洗漱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楼下开了地暖,还烧着壁炉,她有时写论文累了,直接睡在沙发过夜也不会着凉。 可他要是不适应这儿的气候呢? 毯子会不会太薄? 冻感冒就不好了。 江稚坐起身,从衣帽间拿了床干净被子,轻手轻脚下楼。 客厅安静极了,男人阖着眼仰躺在沙发上,空间足够大,姿态略显闲散。 壁炉火光微微摇曳,光影在他周身交错。 从呼吸频率判断出他还没睡着,她顿时玩心大起,裹着被子扑到他身上。 “帅哥,要收留离家出走的小猫咪吗?可以暖被窝那种哦。” “江小姐,你越界了,”他一副不容侵|犯的正人君子模样,“我们目前还只是朋友。” 如果他没有把她抱得这么紧的话,就更有说服力了。 江稚惬意地窝在他怀里,唇角翘得老高,怎么都压不下去。 “那我们也不是普通朋友啊,我们在搞暧昧嘛。” 本来只是给他送被子,可一贴上她就不想走了。 他们的身体如同两块磁铁,牢牢地吸住对方,密不可分。 身处陌生环境,程与淮原以为会失眠,他是个边界感,领地意识和戒备心都很强的人。 大概潜意识里,她是安全的,有她在的地方,也是安全的,可以放心失去意识,陷入沉睡。 雪下得不知疲倦,他们在屋内相拥而眠。 程与淮睡了个二十一年来难得的好觉,安稳,踏实,没有噩梦纠缠,也没有挣脱噩梦后跌回现实的失重和割裂感。 那些由分离焦虑症附带的头疼,心悸,失眠,发烧,胸闷和胃疼……不药而愈。 所有的疲倦也消散了,不会被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得喘不过气,可以自由自在地轻松呼吸,就像搁浅的鱼重新回到了水里。 有一种无比心安的归属感。 全世界也跟着安静了下来,清晰地听见松木干柴在壁炉里烧得爆裂,发出“噼啪”炸响声,以及风吹着雪落下的声音。 还有,鲜活有力的心跳声。 程与淮静静地听着,唇角扬起浅浅的笑弧。 屋外风雪凛冽,屋内暖意融融。 她真实地睡在他怀中,她的体温,她的呼吸,她独有的茉莉香……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因为她的存在,他才能真正地感受到世界的存在。 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程与淮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太阳都出来了,湛蓝天空和雪光相映成辉,客厅明晃晃的,烧了半夜的柴火已熄灭,只余灰烬。 早餐是用昨晚剩的食材煮的,吃完后江稚刚想搞搞暧昧腻歪下,结果接到贝贝电话,说他们大约还有半小时到。 美色误人,她完全忘记了朋友们要过来为她庆生的事! 江稚来到客厅,把沙发上的被子毯子枕头卷起来,一股脑塞给旁边的男人。 “你时差还没调好,要不到我房间继续补眠吧。” 程与淮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她强行拉上了二楼。 “待会楼下搞生日派对,肯定很吵,我房间隔音好,不会打扰到你。” 程与淮故意曲解她意思,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我现在还没有正式名分,见不得光。” 江稚笑得快直不起腰了,无奈地摊摊手:“你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咯。” “你那位学长也会来?” 江稚扶着腰,好整以暇地欣赏他醋意满满的样子:“我好喜欢你。” 第108章 对于她的甜言蜜语,程与淮不为所动:“我记得他好像还要在你生日这天跟你表白?” 江稚又朝他抛了个媚眼:“我最喜欢你。” 其实她已经跟学长讲清楚了。 “你不能脚踏……” “我只喜欢你。” 江稚踮起脚尖堵住他的唇,蜻蜓点水,一触即离,然后径直走进衣帽间换衣服。 程与淮视线追随着她,喉间微痒,抵唇咳了两声也压不下去。 无奈失笑,一下就被哄好了。 江稚化好妆,时间也差不多,下楼收拾收拾,准备迎接朋友们。 见男人还杵在门口,她直接把他推进去:“你快点去休息。” 程与淮虚掩上门,打量四周,这是她最私密的空间,而他被允许进入。 房间很大但不显空旷,墙面刷成了橙粉色,清新柔和。 采光也很好,透过一整面弧形落地窗望出去,便是晴空下的白雪森林。 吊灯尤为别致,灯泡造型是一群错落有致的游鱼。 床品同样是橙粉色,靠近枕头的被角叠成了长条。 这个习惯和他一模一样。 可能是受时差影响,头部开始隐隐不适,程与淮指腹轻揉太阳穴,又发现床头桌上摆了个水晶球,里面是一群彩色小鱼,栩栩如生。 旁边是孙悟空脚踩筋斗云的模型,以及一个蓝灰色马克杯,上面印刻着一轮金色弯月。 还放着三本书,两本原文心理书,一本研究猫的抑郁症,另一本是关于ptsd和解离的,上面都有频繁翻动的痕迹。 第三本书摊开着,书页上铅印着一首诗: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彷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 你从所有的事物中浮现,充满了我的灵魂 …… 而我会觉得幸福,因那不是真的而觉得幸福。”【注】 程与淮目光再次回到床上,缓缓定住。 脑中浮现的却是梦中和她在一起的纵情画面,大多数在床上,也有在浴室或者落地窗边,甚至是森林中,溪流边,星空下的帐篷里…… 他迅速掐断不合时宜的思绪。 终究摆脱不掉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他无法允许自己睡在她床上。 这是人品和底线问题。 程与淮摒弃杂念,坐到了床尾的小沙发,解锁手机,查看高阳发的会议记录。 房门虚掩着,楼下的喧闹说话声传了进来。 在瑞典,人际关系普遍淡漠,但她的人缘超乎寻常地好。 程与淮凝神听动静辨音色,来参加生日派对的至少有三十个人,她的同学,朋友们跟jason教授,连bob和betty两位助教也来捧场了。 每个人一进门都热情地和江稚拥抱。 “生日快乐!” “祝贺你重获新生!” 有同学说着怪腔怪调的中文:“听说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大难不死必有后夫(福),愿你后夫多多,前夫也多多!” “谢谢。”江稚忍俊不禁,但前夫后夫多多什么的就不必了。 贝贝最为感性,红着眼眶上前抱住她:“姐姐,生日快乐,早日康复。以后,都要好好的,一定一定一定要幸福……” “嗯,一定会的。”江稚微微笑着回抱她,“谢谢你 一直以来的陪伴和鼓励。” 贝贝哽咽得说不出话,点头又摇头。 其实该说谢谢的人,是她啊。 “好了。”江稚揉揉她的脸,“快帮我去招待一下两位助教老师,它们好像快要打起来了。” “好嘞。”贝贝破涕为笑,跑去劝架了。 朋友们情绪空前高涨,劲歌热舞,欢声笑语,吃烤肉喝酒聊天,江稚也玩得很嗨,好不容易抽身悄悄上了趟二楼,一进房间就看到程与淮端正坐在床尾小沙发上。 “你怎么没睡?” “还不困。”他刚结束了个电话短会。 江稚随手将放在床头桌的三本书收进抽屉里。 又坐到床边,越过沙发,从后面搂住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玩得好累啊,快给我充充电。” 程与淮偏过头,她穿着毛茸茸的白色毛衣,帽子上还有两只猫耳朵。 他眸色骤然深沉,不自觉地倾身朝她逼近。 四目相对,奇妙的化学反应立即发生,暧昧在发酵,空气急速升温。 热息扑面,江稚预判到他的意图,揪住他袖口:“轻点儿亲,别弄花我的口红。” 得到允许,程与淮轻捧着她的脸亲了上去。 浅尝辄止,细细密密,温柔又纯情,这个吻持续得格外久。 作为寿星,江稚不好走开太长时间,吮了下他唇角喊停:“充满电啦,我得下去了。” 她起身就要走。 “等等。” 程与淮攥住她的猫耳朵,将人拉了回来。 江稚疑惑地轻眨了两下眼:“怎么了?” “你还没付钱。” 他微挑起眉,语气正经又矜持,“毕竟,我还不算正式的男朋友。” 这人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哪。 江稚好笑地拿出手机准备给他转账。 转个520好了,不能白占他便宜。 没想到转账页面刚弹出来,她就被男人托住臀-部,小心翼翼地护着腰,抱坐到他腿上。 他再次吻了她。 毫不费力地越过齿关,勾缠住她舌尖。 这次是无师自通,深抵入喉的法式热吻。 江稚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结束后,她颊边密布红晕,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靠在他肩上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 程与淮怀中似有一朵甜滋滋的棉花糖正在融化。 气息还未平复,他克制地低喘着,在她耳边说: “我只接受这种支付方式。” 第64章 不surprise 不是?他也太会了吧?! 一开始亲她时还很青涩生疏,甚至有些粗暴,连换气都不会,现在居然花样百出炫技式玩上法式热吻了…… 江稚气喘吁吁,感觉刚充满的电量“嗖”地一下又耗尽了,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 程与淮也没好到哪儿去,缓了片刻才稍稍平静下来。 他的手仍搂着她没放。 垂眸看她白里透红的脸,更多注意力被另一处吸引。 她唇瓣红润,像被蹂|躏过的玫瑰,还沾着晨露,水光淋漓。 他眸色越发幽深,指腹在她唇角温柔轻拭。 江稚仿佛过了电似的,情不自禁地轻颤了下。 “怎么办?”男人指尖捻着她的口红,在她耳畔低笑,“被我亲花了。”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听起来莫名地有些色-气,还有一点点的得意。 初尝爱情的甜蜜,无论怎么亲都觉得不够。 食髓知味,他又想亲她了。 “反正都弄花了,不如……” 再亲一次。 他覆上她殷红的唇,“就当你提前充值了,下次充电不用付钱。” 江稚被他呼出的濡湿热气搅乱了心神,完全没办法思考。 毫无防备,他的吻又落了下来。 “!!!” 她才刚喘匀气! 这时,虚掩的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贝贝的声音:“我好像看到她上楼了,大概半小时前吧。” 江稚不可思议,她居然在楼上待了这么久吗?! 还以为才过了十来分钟。 看来沉迷感官的极致愉悦中,会失去对时间的准确判断。 又有另一道并不陌生的男声关切地说:“她会不会是身体不舒服?我看这几天她老熬夜写论文。” 犹如惊雷炸响,江稚睁大眼睛,学长怎么也上来了?! 学长平时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该不会以为她在故意躲着他吧? “她腰伤也没痊愈,”江稚又听到贝贝唉声叹气,“每天都在喝中药,真难为她,那么苦都喝得下去。” “良药苦口。”学长接道,“我看还是有效果的,她不像以前那么频繁去揉腰了。”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江稚紧张得心脏怦怦乱跳,要是被他们发现她为色所迷,丢下大家躲在房间里和男人厮混…… 察觉到她的分神,程与淮也漫不经心地扫了眼门口方向,很快收回视线。 “专心点,”他含|住她的唇,略带惩罚性地轻咬了口,尾音微扬,“嗯?” 江稚直接狠狠堵回去:你别说话了! 下一秒。 贝贝的声音又响起:“她应该在房间里。” 笃笃笃的敲门声后。 “姐姐,我方便进去吗?” 不、方、便! 千万不要进来!!! 江稚的心脏重重地撞击胸腔,简直快要跳出来了,肾上腺素急剧飙升,神经末梢也似被拉扯到极限。 有种快被人撞破偷-情现场的感觉,刺|激得不行。 第109章 “程、程与……别……”她抓紧男人的手臂想要叫停,一张唇却给了他可乘之机,舌尖失守,节节败退。 她很熟练地以牙还牙去咬他。 又慌里慌张,急急忙忙去堵住他的闷哼声。 很难怀疑这人不是在故意使坏,她咬得又不重! 江稚一边瞪他,一边密切留意外面的动静。 贝贝没得到回应,打算直接推门进来。 好在学长及时阻止了她:“房里没人,我们还是下去吧。” 两道脚步声交错着远去,彻底消失。 江稚悬着的心放下,又暗暗松了一口气,警报解除。 没想到偷摸接个吻,命丢了快小半条。 不免疑惑,学长怎么会这么笃定房间里没人的? 程与淮意犹未尽地收了尾,贴在她颈侧闷笑:“走了?” 江稚斜去一眼,怎么,这语气听着似乎还挺遗憾? “你知道你刚刚的表现像什么吗?” “什么?”程与淮将她散乱颊边的发丝夹到耳后,红通通的耳朵无处可藏,他还顺手捏了捏。 继续往下,把她帽子上被他攥皱的猫耳朵抚平。 江稚本就面红耳赤,被他捏得更热了,感觉哪哪儿都不对劲,双手搭在他肩上,虚张声势道:“像一只开屏求偶的孔雀!” 花枝招展,使尽浑身解数吸引关注,还向潜在的情敌宣告主权。 程与淮并不以为耻,谦虚笑道:“过奖。” “……” 江稚按着他肩膀,借力从他身上起来:“不行,我真得下去了。” 她一动,靠在墙边的落地镜映出的画面也有了明显变化。 江稚看看镜子,又望向门口,从学长刚才站的位置,应该什么都看到了。 这样也好。 注定没有结果的事,就不要给任何希望。 下楼前,江稚先补了个口红,被亲花的唇色可以补救,微肿却难消,大冬天的也很难找蚊虫背锅,便只能任由它了。 好在大家都喝得微醺,横七竖八倒在沙发、地毯上,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角落里,学长心事重重,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贝贝坐在旁边,满脸关切地和他说着什么。 有个住在隔壁,来自南非的男同学莫里斯醉得不轻,抱着bob助教暴风哭泣:“呜呜呜太难了妈妈!我的论文已经改32稿了还没过……” bob非常嫌弃地不停用爪子去推开他泪水滂沱的脸。 下午三点天黑后,朋友们差不多酒醒,陆续离去。 江稚预约了家政公司的上门清洁服务,阿 姨开始打扫卫生时,她上二楼打算洗个澡,经过玻璃花房,惊喜地发现前几天还是花骨朵的玫瑰开出了第一朵花。 花瓣层层叠叠,通体雪白,凑近细看,才能发现瓣尖透着浅橙色,清灵澄净,自带仙气。 她伸出手轻抚瓣尖,那朵花像是突然有了心跳,曼妙摇曳起来。 “这是什么花?” 身后,传来一道低磁的男声。 江稚闻声回过头。 男人略有些懒散地抱臂倚着门,嘴唇上还乱七八糟地沾着她的口红,颇有些刚历过一场花事后的快意风|流色。 “这花,”她朝他粲然一笑,“叫做大雾弥漫。” 某个雾蒙蒙的冬日清晨,路灯光橙黄,晃动着,穿过弥漫的白色雾气,朦胧地消融。 “它很特别。”程与淮从没见过这种花,美得不像开在人间。 他目光巡过玻璃暖房里十行六列,摆放有序的盆栽。 原来,她最喜欢的花不是“家书”,而是这叫“大雾弥漫”的白橙色玫瑰。 江稚若有所思地说:“它的品种和花色已经被买断,也申请了专利。” 程与淮笑看着她,意味深长道:“那它也是世间绝无仅有。” 他用了个耐人寻味的“也”字,江稚心口突地小鹿乱撞,像是被撞开了一整个春天。 “大雾弥漫”在这“春天”里一朵接一朵,欢喜地怦怦盛开。 翌日,天气晴好。 两人去老城区闲逛,随处可见标志性的红橙黄彩色建筑群,他们牵着手穿过一条条纵横交错的中世纪老巷,走累了就停下来喝杯咖啡,然后钻进街边的瓷器店挑选餐具,逛各种二手店…… 在观景台上依偎着等待日落后寂静的蓝调时刻,跟着全世界一起坠入盛大而浪漫的冬日诗意中。 天色黑尽,再到特色酒吧品尝一杯年份不错的好酒。 人群熙攘,推杯换盏,重金属摇滚乐立体环绕,他们藏在昏暗角落里密密麻麻,难舍难分地接吻,心率飙升到几近疯狂。 爱情确实会使人疯狂。 平安夜那天,街上店铺基本都关门了,他们只去逛了诺贝尔博物馆前的圣诞集市。 圣诞节次日,程与淮独自回到a市,有些集团事务可以远程处理,可有一些重要场合必须他本人出现。 江稚则继续留在斯京,她之前在全球权威的期刊上发表了一篇核心论文,还获得了含金量颇高的奖项,受主办方邀请参加颁奖仪式。 分隔两地,只能通过手机联系,白天忙里偷闲发信息,晚上雷打不动地视频通话。 程与淮到点就准时下班,到家也不去书房处理工作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接通视频时,江稚正在院子里堆雪人,瞄了眼画面,背景在他家客厅,他坐在沙发上,黑色衬衫解开了两粒扣子,锁骨分明,胸口的漂亮肌理若隐若现,欲遮还露,过分勾人。 欣赏了会儿美色,她把手机固定在支架上,镜头对准刚堆好的两个小雪人。 小雪人膝盖高,手牵手,挨得很近,裹着红色围巾的小雪人脚边还趴了只呼呼大睡的猫。 一家三口,就该整整齐齐。 江稚捡了根树枝在小雪猫的脑袋上写了个“腼”字。 两只小雪人则是分别写上她的“稚”和他的“淮”。 程与淮出声提醒:“淮字写错了,应该是三点水。” 江稚定睛看去,“淮”字还真是偷工减料少了一笔,写成了“准”。 好郁闷,她怎么老是混淆这两个字啊?! 连忙在“准”上多加了一点,紧急加工成“淮”。 堆好雪人后,江稚重新拿回手机,意外地发现画面里多了一只小白猫,圆溜溜的小脑袋从他肩侧钻出来,左右张望,眼神怯生生,又难掩好奇。 她对任何一只柔软的小奶猫都没有抵抗力,看得心都要化了:“好可爱的猫!” “它伤势恢复好了?” 程与淮还不太习惯和小猫亲近,坐姿挺拔,肩线微僵:“嗯,已经可以批准出院了。” “不过,你怎么改变主意决定收留这只小猫了?” 程与淮抿唇轻哂:“大概是,想在你那儿刷点好感度?” 护士说白猫在同类中不太受欢迎,容易受欺负,也比较少人领养,所以他就把它带回家了。 江稚当然知道他在开玩笑,做出原来如此的样子:“你好心机哦。” “那,算刷到好感度了吗?” “好感度up~up~up。”她非常可爱地比了个手势,又蹲下来在腼腼旁边堆了只小小雪猫。 现在他们是一家四口了。 “对了,它还没有名字,你帮它取一个吧。” 猫咪取名不能敷衍了事,江稚单手揉着腰说:“我得好好想想。” “还有个问题,我走路时它总喜欢挡在前面,走哪挡哪,似乎是想绊倒我,”程与淮不太确定地问,“它是不是在表达对我的不满?” 江稚捧腹大笑:“这哪里是对你不满,它明明是在向你示好,想要你摸摸抱抱举高高好吗?!” “你也太不解风情了吧程总!” 程与淮:“……” 江稚乐不可支,也许是笑声太过响亮,惊扰了苍穹,震颤得雪花零零星星地落了下来。 “程与淮,你快看,下雪啦!” 她起身举高手机,给他看渐下渐密的雪花,一片片晶莹剔透地穿过日光,翩跹起舞。 程与淮但笑不语,视线一直就没离开过她。 晴朗雪光映照着她白皙的脸,明艳张扬,灼灼耀眼。 雪有什么好看的? 他只想看她。 江稚开心地转了个圈,在雪地里蹦蹦跳跳起来,踩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程与淮怕她摔倒:“小心腰。” “没事的啦,”江稚晓得分寸,又随口调戏道,“小心肝。” 说完自己都觉得好肉麻,偏过脸去吐吐舌。 地面又多了层薄雪,覆盖住深深浅浅的脚印。 江稚摊开手,一片飞舞的雪花轻盈地坠落在她掌心。 也许,等到所有的雪融化,春天就会来了吧。 她灵光一闪,想到了小白猫的名字:“不如就叫它雪花吧。” 只是,雪花的生命太短暂了,她又加了个姓:“姓长命,名雪花。” 第110章 “好。”程与淮神情柔和,眸中融着浅浅笑意,“就叫长命雪花。” 小奶猫软软地“喵”了声,似是在回应他。 *** 12月29日,江稚和jason教授一同出席了颁奖仪式,她自信大方地上台领奖,发表感言时情真意切,侃侃而谈,还认识了不少学术界的大拿,获益匪浅。 为期两天的交流会结束,后面还有娱乐性质的放松活动,江稚想办法推掉了,带着行李箱直奔机场。 昨晚视频聊天,她故意骗程与淮行程有变,可能没办法在跨年前赶回去。 其实她早就买好了机票,打算偷偷给他一个惊喜。 为了避免他也生出同样心思,想给她惊喜,特地改行程飞来斯京,以致双方阴差阳错地错过的事情发生,江稚登机后,谨慎地发微信旁敲侧击跟他确认。 “你跨年夜准备怎么过吖【小猫戳了戳你~】” 那边秒回。 男朋友:“加班。” 江稚偷笑:“好无趣哦。” 几乎同时,他的新消息进来。 男朋友:“还有想你。” 江稚马上改口:“哇好浪漫!”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她发语音回他:“我也很想你。” 远行多日,她已,归心似箭。 手机屏幕又亮起,弹出消息提醒,是常用的听歌软件推送了2023年度报告。 江稚点开,一页页查看。 【年度歌单】 《南山南》 《洋葱》 《别让情两难》 《好久不见》 《匆匆那年》 《相思》 《水星记》 《归处》 …… 【你的2023年度歌曲】 《南山南》 2023.1.19 你在初春第一次听它 一共把ta播放了2986次 【最特别的日子】 9月17日 你睡得很晚,03:22还在听《匆匆那年》 单曲循环了136遍 她按灭屏幕,闭上眼睛。 任前尘往事一幕幕,自由自在,随风而去。 就像《南山南》里唱的那样—— 没有悲伤。 但也没有花朵。 舷窗外,繁星疏月,云海翻涌,如真如幻。 为了不让程与淮起疑心,江稚在飞机上仍照常和他发信息聊天,分享各种日常。 程与淮提前从高级别的官方会议离场,查了下航班,根本赶不及飞抵斯德哥尔摩陪她跨年。 跨不跨年倒是其次,他迫不 及待想见到她。 他很想很想她。 程与淮订好机票,点进微信置顶,刚想给她发消息,电光石火间,脑中非常微妙地闪过某个念头。 这种直觉既强烈又玄妙,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就像之前因封路下榻山间酒店那晚,她和程明朗他们开开心心地坐在热闹的人群中听歌,而他独自待在楼上房间工作,难以集中注意力,总觉得心好似空了一块,想找各种理由让她回来,又自嘲没有可打扰的身份立场,不得不作罢。 思绪繁杂,坐立难安,说不清道不明。 心烦意乱之际,她忽然凭空出现在他眼前,明眸善睐,笑意盈盈,美好得如同梦境。 那样不真实。 可她出现的那个瞬间,他心底那些莫名的失落迅速烟消云散,心情蓦然变好,缺口也被填满了。 他终于确定自己心里其实是隐隐抱着期待的: 不要在人群中,到我身边来。 不要再离开,一直陪着我。 如今,这种“直觉性隐秘期待”被萃取出更清晰更确切的定义—— 他想见到她的时候,她就一定会出现。 程与淮指尖轻滑,查看聊天记录。 她一再询问他跨年夜怎么过,是否真准备待在家里加班? 她并非拖泥带水的性子,类似问题却反复问,说明了什么? 说明她在确认他会不会离开a市。 他离开a市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飞去斯德哥尔摩找她。 那么,她再三确认他在a市,便意味着—— 她要回来找他! 程与淮按捺住内心乍现的狂喜,查了从斯德哥尔摩飞回a市的航班,能赶得上跨年的只有一班,落地时间是两个多小时后。 他当即吩咐司机改道去机场,中途还停下来买了一束花。 江稚对此一无所知。 飞机准时抵达a市国际机场,她脚步轻快地推着行李箱往外走,出口处人很多,声音嘈杂,还有个小孩子张着嘴巴哇哇大哭。 江稚艰难地穿越人群,隐约听到几个年轻女孩激动地压低声音说: “哇塞好帅好帅好帅!” “这颜值,这身材,这气质,真绝了!!” “是不是在拍戏?” “卧槽你们看到了吗,他身后还藏着一束玫瑰!” …… 江稚以为她们是来接机的明星粉丝,没太在意,拿出手机,准备最后确认下某人的位置。 “跨年夜你真的打算在家加班啊?” 边敲字边脑补,等她大喊着“surprise”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肯定会被吓一跳。 嘿嘿。 好期待看到他是什么反应。 信息编辑完,正要发送,结果由于走路不专心,一不留神就迎面撞上了人,她赶紧道歉:“不好意……” 话没说完,就被撞到的那个人抱进了怀里。 哎??? 江稚瞬间懵了。 哎哎哎?! 怎么回事啊这是? 随着男人越发靠近,熟悉的木质冷香闯入呼吸,竟有种头晕目眩之感。 既意外,又惊喜。 好几秒后,江稚终于反应过来,不禁心花怒放,数不尽的欢喜一股脑涌现,涨得心尖发疼。 可又觉得那么不真实…… 周围的喧闹声好似一下全消失了,她在他怀中神魂颠倒,摇摇欲坠。 只能更紧地抱住他。 然后,就听到,他用那副纯正美式腔调,以及世上最动听的低沉嗓音,在她耳边说: “surprise。” 实在太犯规了。 江稚耳朵酥酥麻麻的,不停发烫。 咦,等等?! surprise? 这貌似是她的台词来着? 啊啊啊他怎么可以反向抢了她的惊喜,还抢走她的台词?! 好过分,好可恶哦…… 江稚正想要抗议,然而还没来得及出声,只觉光线忽然一晃。 接着,一片柔软的温热压到了唇上。 她霎时呼吸微滞。 眼前这个在斯京街头亲热时还有些拘谨、不适应的男人,竟然在国内的公共场所,大庭广众之下,在人来人往里,低头吻住了她。 如此地直白又热烈。 第65章 能被她掌控 俊男美女,相貌气质皆出众,平日里单个出现便已足够吸睛,何况还成双成对,在人群中甜蜜拥吻。 这一幕无疑引得众人不约而同频频侧目,先前惊叹的那几个年轻女孩更是兴奋地发出尖叫,举着手机,将镜头牢牢锁向他们。 死手,快拍啊! 男人风姿卓然,清冷矜贵,背在身后的手拿着一束玫瑰。 被他搂在怀里的女生虽然只能看到半边侧脸,但乌发雪肤,轮廓精致,想也知道会是怎样地花容月貌,美艳不可方物。 double颜值暴击,kiss的画面更是赏心悦目至极! 突然,男人若有所察般斜睨过来,隔着一段距离,仍能感受到他看似冷淡的眼神里,暗含着强大的压迫感。 手机受惊似地抖了两下,画面跟着颤动。 她们强行顶着威压继续拍,然而通过镜头细看,男人正专注地亲着女朋友,表情温柔,仿佛刚刚扫来的凛冽眼风是她们的错觉。 可惜的是,视频只拍了三分多钟,他们就结束亲吻离开了。 怎能不让人捶足顿胸,扼腕叹息?! 没有人知道。 一坐进车里,他们又急不可耐地吻上了。 连话都顾不上说,甚至来不及放下中间的隔板。 还好司机训练有素,非礼勿视,尽责地落了隔板。 轻咬,慢吮,唇舌交缠,搅动,扫荡,怎么亲都不得劲,程与淮干脆把她抱坐到腿上。 抱住了,才有真实感。 彼此的呼吸乱七八糟地纠缠着,不分你我。 她唇瓣刚经历过几场雨露的润泽,比玫瑰还要浓滟,引人采撷。 “稚稚,我每天都很想你。”他以浸透哑意的声线极低地说。 这种想念,和先前自以为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不同。 有个人可以牵挂,同时也被牵挂,想见就能随时去见,心里是安定踏实的。 分离焦虑也大为缓解,无需再靠药物入睡,连心理医生那儿都去得不那么频繁了。 江稚靠在他胸前,软软地“嗯”了声:“我也很想你。” 第111章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衣着正式,深色外套下是细条纹商务衬衫,还戴了同色系的领带,清正冷肃。 应该是从很重要的场合赶过来接她。 不过,他的领带已经被她抓得歪歪扭扭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今天回来?” 连航班信息都一清二楚。 江稚完全想不通自己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程与淮垂眸看她,气定神闲道:“可能是心有灵犀?” “真的吗?”江稚随意把玩着他的宝石袖扣,“我才不信。” “昨晚梦到你回来了。” 这是真的。 他在她鼻尖轻吻了下。 这个动作带着问询意味,又仿佛是某个心照不宣的预告信号,吻完鼻尖后,就会有一场热烈的深吻暴风雨般降临。 他极有风度地问询,却没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清冽气息铺天盖地袭来,男人手掌扣在她颈后,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和进攻性,狠狠地碾压住了她的唇。 他指腹微微粗粝,贴着她后颈的皮肤反复摩挲,热意渗透进血管,迅速扩散到全身。 江稚感觉自己像在深海中不停下坠,氧气被彻底阻绝在外,完全透不过气。 许久许久后。 暴风雨停歇,风平浪静。 分开时拉扯出的银丝,是浓浓思念和情动的电流。 她重新浮出水面,回到了他怀中,面染红潮,清眸含水,像纯情又妩媚的海妖。 然而,他嘴唇停止了亲吻。 身体的其他部分却仍在失控。 不像上次那样他陷入她,这次,是她在容纳他。隔着布料。 江稚自知已身处雷区,任意举动都有可能引发危险,她僵坐着一动不动,尝试找话题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 “被拍到了,没关系吗?” 作为程氏集团的最高管理者,他极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对外形象也向来是沉稳持重,今天却在机场这么高调地当众口口,会不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如今网络发达,想要扒出个人信息并不难。 “不要紧。”程与淮下颌线紧绷,极力隐忍着。 集团旗下的娱乐公司专门设立了舆情管控部门,一旦在网络平台监测到和他相关的私人信息,就会第一时间进行拦截。 可正如江稚担忧的那样,他们被围观人群偷拍的视频很快就流传开来,还引发了热议。 起初大家以为程与淮是圈内哪个新人演员,兴冲冲跑到各大粉群去问,这是谁家蒸煮?赶紧出来认领! 自然是没有人认领的,反而掀起了新一轮磕cp的狂潮。 于是她们又把拍到的视频上传到其他社交平台,配文:“三分钟之内我要知道这个男人的全部资料!” 万万没想到,结果竟大出意料。 【抱歉,系统出错啦!这可能是由于不当操作导致的】 【因违反社区公约,无法进行当前的操作,请重新选择内容发布。】 【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 【您的账号正处于异常状态,请立即验证账号,确保正常使用。】 不仅视频上传不了,照片也无法正常显示,全平台无一例外。 什么情况?!真是活久见。 大家懵逼得不行,有人发关键字去某个同城的论坛: 【机场玫瑰激吻,懂的速进!!!】 “头顶最后一个正常账号诚心求问,这男人到底什么来头???” 评论区一下盖起了高楼。 有纯粹凑热闹,懵逼进来懵逼出去的: “先放只耳朵” “放瓣屁|股” “前排吃瓜” 也有真“懂”得楼主的: “卧槽姐妹你头铁你牛逼啊!是不是不信邪不停发视频,导致其他平台账号全异常了?” 楼主回复:“555说多了都是泪,宝宝心里苦……” 陆续有同样在接机口现场,“懂”的网友冒泡。 “当时我第一眼就留意到这个大帅哥了,看气质非富即贵,想必是哪家豪门富二代吧。” “他身上的衣服看不出牌子,应该是私人定制,手上戴的深蓝色月相表,是c家全球限量款,价格高达九位数,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那种,你们懂的。” “只有我注意到他抱着的那个小姐姐长得超好看吗?!高糊画质都挡不住的美和仙!” “楼上10086!刚好和小姐姐同个航班,她真的超超超美哒!!身上还香香的嘿嘿,下飞机后我一直悄咪|咪跟在她后面(我真不是变|态!)刚鼓起勇气跟她要联系方式,然后就眼睁睁看到她撞进了大帅哥怀里!两人抱在一起,亲得那叫一个激|情四射【捂脸】” “求视频!!!!!!” 楼主有种太监逛青-楼的无力感:“我倒是想发,这不是发不了么【摊手】” “身后藏玫瑰,相拥深情吻……我只能说当时的画面唯美又浪漫,大家自行脑补吧。” “话说冲浪多年谁还没在网上遇到过几个富二代啊,但这么大的阵仗还是第一次见,涨姿势了orz。” “有多大阵仗呢?打个比方吧,前阵子圈内某顶流爆出丑闻,背后资本和公关火速下场,也只是捂嘴删帖撤热搜最大程度消除负面影响。而这次呢,视频照片无一不被全平台拦截屏蔽,发都发不出来,你们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吗?!!” “细思极恐,看来这位的背景相当深不可测啊。” “反正绝不是什么花架子,而是真正地有钱有权又有势。” “奉劝那些擅自拍下视频和照片的朋友们,私底下也不要再传播了,免得惹祸上身。” …… 网上议论纷纷,车里的两位当事人并不受其扰。 一路上他们都在断断续续地接吻。 喘息的间隙,江稚忽然想起来,之前参加宋雅南父亲生日宴,许铭安堵在车外想找他求情,她不想正面对上,就藏到了视野盲区,结果起身时不小心跌坐在他腿上,还听到了他的闷哼声。 “上次,”她轻咬着唇问,“我是不是也坐到了……?” 她的话没头没尾,但程与淮听懂了隐晦的深意。 他喉结滚动了下,某处绷得更紧了。 “没有。” 当时本来有机会扶住她,他却藏了龌|龊私心,什么都没做。 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被快意凌迟,同时深深自我唾弃的复杂感受。 江稚眼珠转了转,又想到什么,轻点他下巴:“原来你那时就对我心怀不轨了?” “还要更早。”程与淮坦然承认,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又亲。 其实,他也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对她动了心。 车身轻微摇晃起来,过了减速带后,黑色宾利平稳开进金月湾的地库。 江稚抱着玫瑰下了车,程与淮推着行李箱跟在她后面,进电梯后,碍于里面全方位的监控,尽管两人身体挨得很近,但都默契地避免眼神接触。 欲盖弥彰。 有限的密闭空间,安静得心跳声都能听见,暧昧情|愫被无限催发,压抑,燥热,又有说不出的刺|激。 如同久旱多年的荒野,只要掉落一粒火星子,就会燃起燎原大火。 毫无疑问,眼神的对视,便是这一粒火星。 他们克制着,尽量不去看对方,因为一旦目光交汇上,就会忍不住接吻。 不管何时,无论何地。 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可两人都忽略了一点,眼神的交融,最终归宿只会在彼此眼中。 而不论低头看,上看,或者左看右看,还是直视前方,目光都会被电梯镜面折射回来,越发无处不在。 男女之间最原始的欲-望蠢蠢欲动,理智所剩无几,还在负隅顽抗。 他们心跳如雷,同时也在暗暗较劲,无形胶着,势均力敌地对峙,互为猎物和猎人。 谁的定力更好? 谁会先忍不住主动出击,打破界限去吻对方? 谁又是最后赢家? 答案是未知的。 但双方都有所预感,只差那么一点点儿就到达极限了。 暗潮汹涌,他们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 既要随时提防自己率先失控,又要做好准备迎接对方可能随时偷袭而来的吻。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许是暧昧超标,电梯过量负重,导致上行的速度是那样慢。 楼层数不停跳跃,就像一秒秒的倒计时。 度秒如年。 江稚无意识地抿了抿唇,恍然发觉,她在等待的不是那场燎原大火,而是一场猛烈的暴风雨。 一场足以平息所有干旱、燥热,焦灼和难耐的暴雨。 “叮”的一声,电梯门终于缓缓打开。 几乎同时。 江稚感觉到男人炙热的手掌袭上腰后,接着,她被一股温柔又坚定的力量带了出去。 第112章 目眩神迷,江稚再也抱不住玫瑰,红色花束裹着心跳声落地,扑出一股清香。 她如愿等到了那场心心念念的暴雨。 狂风骤雨席卷而来,急促又凌乱,先是被压在墙上,身体紧密贴合。 无需预告,他直接勾住舌尖重重地吮,绞缠,吻得很凶,烈日鼓点般密集的节奏,像要把她吞噬,又体贴地留够喘息空间。 窗户没关,潜入一股冷风,杯水车薪,吹不散这浓浓炽意。 夜空不见星月,唯有满城的人间灯火,在凛冬寒风中闪烁。 他放缓了节奏,辗转地亲,耐心描摹她的唇形,像在品尝饱满甜美的浆果,细密缠绵,反反复复。 全由他主导。 江稚如同置身云端,飘飘然,总感觉落不到实处。 她用力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将衬衫攥出层层褶皱,一不小心还把下摆拉了出来。 这个姿势,加上亲了太久,身高差的弊端显露无余。 江稚后颈和腰都有些发酸,也站不怎么稳,程与淮有所察觉,托举着她抱起来。 骤然的 悬空并未让江稚感到分毫惊慌,她对他有着百分百的绝对信任。 她稳稳地落坐到入户的雕花檀木柜上。 居高临下。 很新奇的视角,坐在高处,尽收眼底,可以掌控一切。 他栖身在她笼罩下来的阴影里,深眸却格外清亮,好似融着悬停在雪山之上的极夜月光。 整个人看起来像初入爱河的少年,意气风发。 := 被刻意延迟的对视终于到来,仍有着惊天动地,山河失色的巨大威力。 男人以臣服的姿态,仰起头直勾勾地凝视着她。 她那双从来都清澈干净的眼睛蒙上水雾,还在下着一场潮湿的雨。 有着这世上无与伦比动人的美丽。 他薄唇边缓缓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江稚来不及探究,便见他锋利的喉结突然有了明显滑动,画面极具冲击力,她脑中漫上整片空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他刚刚是在吞咽从她这儿掠夺过去的…… 她红透的脸“轰”地一下又烧着了,心神俱颤。 这是故意的,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呢? 男人凑得更近,在她唇上轻碰了下。 意思很明显。 接下来。 他,任她为所欲为。 第66章 红斯文败类 男人凑得更近,在她唇上轻碰了下。 意思很明显。 接下来。 他,任她为所欲为。 江稚浓睫轻颤,缓缓低垂视线,他近在咫尺,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领带也歪了,唇上还染着水色。 她还没有完全缓过神。 他刚才吞咽的动作,实在是,太露谷,太涩晴了。 灯光昏黄,晕染出梦境般的朦胧,柔化了他面部轮廓的棱角。 江稚整个人陷入迷乱中,不停地下陷。 只有将双手搭在他肩上,才能勉强稳住虚软的身体。 思绪也不知飞哪儿去了。 她要做什么来着? 哦,对,为所欲为。 江稚往前倾身,双手一拢,捧住他的脸。 距离拉近,她呼出的气息,如同飞絮,若有似无的痒意,程与淮忍不住滑动了下喉结。 江稚目光定在喉结上不动了,她一直觉得,男人的这个部位很性-感。 见他闭上眼,已然做好准备,等着承接她的吻。 江稚偏不想如他所愿。 为所欲为的话,只是吻怎么足够? 何况和他方才刻意的“挑衅”比起来,也落了下风。 她虚晃一招,然后出其不意地中途改道,歪着头,亲上了他的喉结。 轻抿着,感觉到他在轻颤,她不无得意。 嘿嘿,扳回一城。 舌尖轻点了下,又张开唇,含。住,他喉结在她唇间重重耸动。 江稚掌心往下,压在他胸口,心脏剧烈跳动的位置。 他胸腔里好像有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皮肤散发出来的熔岩般滚烫的热,几乎要把她融化。 可他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江稚又不轻不重地咬了口。 男人再也受不住,瞬间夺取掌控权,凶狠地撬开了她的唇。 然而搅了没两下,她肚子就“咕噜咕噜”轻快地响起来。 肚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是想早点吃上饭罢了。 江稚贴在他颈侧闷笑出声:“我饿了。” 在飞机上她一心想着给他惊喜,没好好用餐,加上又经历了好几场消耗体力的亲热。 程与淮稍微平复,把她从檀木柜上抱下来,等她站稳,他反身去拿行李箱和掉落地板的玫瑰花。 江稚从随身糖果袋里摸到一块黑巧,撕开包装纸,塞进嘴里。 “门锁怎么换了?” 她唤醒显示屏:“密码也改了吗?” 原先的密码和她生日一模一样。 “嗯。”程与淮故意误导她,“猜猜新密码是什么?” 既然让她猜,肯定是她知道的且有特殊意义的数字。 江稚自信满满地输入六位数字,屏幕弹出密码错误提示。 居然不是他生日?! 程与淮微微挑了挑眉。 江稚又输了他们在金叶酒店拍卖会见面的日期:230916 密码错误。 他去斯京找她那天? 231221 依然错误。 没道理啊,他们之间的特殊日期屈指可数,总能瞎蒙对一个的。 江稚察言观色,心念微动。 除非…… 她输入自己的生日:991222 果然,门“滴”地应声而开。 江稚仰脸看着他,眉飞色舞,眼神清亮:“这次不是巧合,而是我生日了吧?” “嗯。”程与淮笑着点头。 进屋后,江稚余光捕捉到一道白色影子“嗖”地蹿进了沙发底下,然后猫猫祟祟躲在暗处观察她。 有些猫面对陌生人容易应激,江稚没有擅自靠近,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探出来,她才蹲下身柔声打招呼。 “嗨,雪花,我是稚稚。” 耐心等了会儿,小奶猫鼻子嗅来嗅去,终于放下戒备,雪团子似地一点点蹭过来。 江稚试着去摸它脑袋:“好乖哦宝宝。” 又轻挠下巴,小猫咪舒服得仰起头。 术业有专攻,她在哄猫上确实有一套。 程与淮去接猫出院时,护士再三叮嘱,它被人用箭射伤,胆子小,警戒心强,需要更多耐心,他也是花了几天时间才和它稍微熟悉了点。 江稚知道雪花并非不怕生人,而是她身上有他的气息,让小猫咪觉得很安全。 冷空气丝丝缕缕从门缝吹进来,她打了个冷颤。 “程与淮,露台门没关好,猫会跑出去,很危险。” 程与淮点了两下控制面板合上门,他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特地全屋升级了智能安全系统,一感应到有猫靠近就会自动关门。 他脱下大衣,搭在沙发边,径直进了厨房,洗净手,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仰头喝了大半,将体内翻涌的燥意压下去。 “大冬天的,喝冰水对身体不好。”江稚出现在他身后。 程与淮面不改色:“洗凉水澡对身体更不好。” 江稚随口接道:“你就不能手动解决?” 程与淮险些被呛到,总觉得她脸皮薄,容易害羞,可有时又能从她口中听到惊人之语,偶尔行事还很大胆。 江稚洗完手,凑过去瞅了瞅冰箱,里面有不少新鲜食材。 “我想吃红酒炖牛肉。” 吃巧克力补充了点能量,她等得起。 “你还在喝药,不宜饮酒。” 江稚无声叹气,就知道会被拒绝。 “可我真的好想好想吃。”她可怜兮兮地晃他手臂。 他惯常喜怒不形于色,总将真实情绪藏得很深,此时却眼角眉梢都是毫不掩饰的愉悦之色,低头是笑,偏过脸去也是笑。 可见她这次悄悄回国的惊喜,是真的让他很受用。 不然也不会那么反常地在大庭广众下抱着她深吻。 他心情好,她只要略施小计便能达到目的。 “好嘛好嘛,程总?就一次。” 程与淮丝毫不为所动。 “亲爱的,darling?” “程总容我提醒你一下,”江稚见来软的不行,拿出杀手锏,威胁他,“你是不是忘了你还在考察期,还没转正?” 程与淮:“……” 她嗓音甜软,带着撒娇意味:“好不好嘛,与淮哥哥,淮哥哥……” 程与淮扯掉领带,又将扣子解开两粒,领口半敞 。 “下不为例。” 江稚很顺手就将他递过来的领带接住,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先前亲得意乱情迷,他的半边衬衫下摆被她拉了出来,他好像并不在意,就这样任由下摆散乱在外。 第113章 哪里还有平时的精致讲究?完全不顾形象,就像个斯文败类,虽然还是很帅。 “你的衬衫……”她欲言又止。 程与淮低头随意瞥了眼乱糟糟的衬衫下摆,淡定道:“谁开发,谁负责。” 开……发?! 江稚秒懂,他现在可真是一点都不矜持了啊。 “行行行,我负责。” 绝对负责到底。 不就是塞回去吗,能有多难?! 可江稚忽略了一点,他的衣服都是量身定制,意味着非常贴合,连皮带都无需用,几乎没有什么操作空间。 她难免紧张,小心翼翼提起衬衫下摆,一寸寸地往里塞,生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 原本吧,黑色西裤包裹着坚实且比例完美的长腿,裤线笔直,秾纤合度,格外雅致。 一开始进行得也算挺顺利,可是塞着塞着,就……好像绷得略紧,不是很雅观。 总之,留给她的操作空间更小了。 “你能不能……配合一下?” 程与淮似笑非笑:“怎么配合?” 江稚决定快刀斩乱麻,将下摆胡乱塞了进去。 ……还是碰到了。 “我先去洗个澡。”她故作镇定地甩了甩被烫着似的手,推着行李箱熟门熟路去了主卧。 程与淮对着她的背影无奈失笑,喝完剩下的冰水,挽起衬衫袖口,解锁手机搜索食谱。 牛肉煎得表面微焦,连同炒好的配菜一起放进砂锅里,加入适量红酒,还要炖煮两小时,他煮了碗青菜荷包蛋给她先垫垫肚子。 时间掐得准,江稚洗完澡正好能吃上,他知道她不会浪费食物,准备的分量也刚好,既能止饿,还留有余地给她吃红酒炖牛肉解馋。 两个小时后。 牛肉炖得软糯入味,汤汁沁着浓香,包裹住粒粒米饭,好吃得想连舌头一起吞下去。 江稚吃到美味的食物总坐不住,喜欢左摇右晃,她穿着浅紫色睡裙,质地柔软,清新甜美,帽子上两只长长的兔耳朵也跟着摇晃。 睡裙颜色让程与淮想起那次在后山背她,感受到她的贴近,他乱了分寸,偏移路线,不小心撞向路边的树,浅紫色花瓣簌簌飘落。 原来那就是心动的痕迹。 程与淮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他以为,她会像之前那样穿他的衬衫。 吃完牛肉饭,江稚心满意足,不免得寸进尺:“今天是2023年最后一天,即将迎来2024年的第一天,辞旧迎新,多么特别的日子!” “所以呢。”程与淮一眼看穿她心思。 江稚嘿嘿两声:“喝一点点红酒,应该不过分吧?” 程与淮刚要开口,她就先发制人,竖起食指挡在他唇前:“我懂我懂!下不为例嘛。” 程与淮拿她没办法,只好给她倒了一小杯红酒。 江稚举起酒杯,笑得眉眼弯弯:“新年快乐。” 程与淮稍压低杯口与她相碰,杯身轻撞,响声清脆。 “新年快乐。” 一簇绚烂烟花映在玻璃窗上,“砰”地炸开。 江稚抿了口红酒,循声望出去。 附近的西子江是获批的跨年烟花燃放点,江畔广场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说来也神奇,那些人不是凭空出现的,可在烟花炸响前,她没有听见半点声音,好像自动把外界屏蔽了。 “要下去玩吗?” “不了,外面好冷。” 换作以前,江稚确实很喜欢凑热闹,在人群里就不会觉得孤单。 “我们去看跨年晚会吧。” 她打开客厅的电视,刚好是喜欢的歌手在唱《信仰》。 “我那么多遗憾,那么多期盼,你知道吗 我爱你,是多么清楚多么坚固的信仰” …… 江稚舒服地窝在沙发里,跟着轻声哼唱。 程与淮收拾好餐桌,坐到她旁边,往她腰间搭了条薄毯。 江稚坐起身,靠到他肩上。 曲终,她视野中忽然出现一个黑色丝绒盒。 第67章 着想结婚了 “新年礼物?” 程与淮说不是:“给你补的生日礼物。” 江稚拿过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条钻石项链,吊坠是弯月拱着星辰,设计简约而别致,星光璀璨。 “你帮我戴上吧。” “好。”程与淮轻勾着她戴在颈间,从不离身的红宝石项链,“要先取下来吗?” 他记得她之前在后山弄丢这条项链,难过得睡着了都在哭,显然它对她而言,意义非比寻常。 一定是很重要的人送给她的。 “不用,叠戴应该也挺好看的。”江稚将披散的长发拢成团,方便他戴项链。 她微垂着头,肩颈弧线优美,肌肤白皙柔嫩。 留在上面的红痕清晰可见。 是他刚才亲出来的。 程与淮眸色深黯,轻滚了下喉,扣上锁扣。 两条项链都很好看,相得益彰。 红宝石项链会是谁送给她的? 她已逝的爷爷、外公外婆,还是,她妈妈? 又或者,前男友? “我很喜欢。”江稚主动凑上去亲他。 程与淮边回吻边搂着她腰身,放平到沙发,某些藏不住的反应,也紧贴了上来。 江稚疑惑:“你每次亲我都会……这样?” 程与淮单手撑在她腰侧,上面拉开了距离,下面仍贴着。 “不是。” 江稚不信。 听到他又说:“不亲的时候也会。” 心理医生提醒过,吃的止疼药会在某种程度上抑制杏欲。 可程与淮觉得没什么效果。 他的理智,自制力和意志力,都不足以抵抗她。 江稚的脸热得能煮熟鸡蛋:“那你都怎样……” “有时自己解决,有时不管。” 江稚脑补了下画面,又默默去感受那壮观景象……这样放任不管也不是办法。 会憋出毛病的。 对她来说也是折磨。 “要不,我帮你吧。” 男人沉默地埋在她颈侧,久久没给回应。 “不要就算了。”她轻声嘟囔。 话音未落,客厅的灯倏然暗了下去。 程与淮探身关掉了灯和电视机,掀开薄毯钻进去,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往下带。 很快,江稚就感觉自己掌控住了他。 但似乎一只手,又不足够完全掌控。 开始时她有些无措,在大风大浪中稳不住重心,屡屡偏航。 他覆住她的手,引领回正确的航向。 江稚没看他,侧眸望向窗外,西子江广场上人潮涌动,可那喧闹半分都渗透不进来,客厅里太安静了。 程与淮察觉到她在害羞,于是主动找话题聊天:“去年跨年夜是怎么过的?” 他辅助她的手压得更紧,江稚被迫感受上面的脉络,一跳又一跳。 她同样心惊肉跳,闭着眼:“去年,我和……朋友一起跨了两次年。” 芬兰比瑞典早了一小时,他们先去了芬兰托尔尼奥小镇的维多利亚广场,看烟花秀,参加新年狂欢活动。 然后回到边境交界处的瑞典哈帕兰达小镇,由于中间耽误了点时间,他们赶到时大家已经开始新年倒计时了。 那晚的风很大很冷,烟花也说不上多好看,她和朋友被拥挤的人流分散,她还不小心弄丢了红宝石项链。 那是她第一次丢失项链,好在失而复得。 更幸运的是,那晚,他们看到了很漂亮的极光。 男性荷|尔蒙气息无处不在,入侵她的嗅觉。 江稚呼吸不畅,话也说得不那么顺了。 “你呢,是怎么过的?” “大概率在加班吧。” 程与淮已经记不清去年跨年夜自己是怎么过的了。 他的生活向来枯燥单调,几乎全年无休,基本每天家里公司两点一线。 即使到国外出差,要么是工作需要,要么是为了找回程家当年流落海外的藏品。 每天的内容都差不多,一成不变,平淡无奇。 遇到她,他的人生才开始有了变化。 程与淮不由感慨:“要是能早点和你重逢,就好了。” 这样去年他就可以陪她跨年,属于他们的回忆也会更多。 江稚猛然愣住,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地加重。 骤然而来的收紧让程与淮倒吸一口冷气,额间沁出更多细密的汗。 他在她耳边,几乎用气音说:“轻点儿。” “抱歉,”江稚知道自己的确下手有点没轻没重了,“我不是故意的。” 毕竟弄坏了,以后吃亏的是她。 她转移话题,红着脸问:“你刚刚说,重逢?” 重逢的意思是,分别后再次遇见。 “你以前,”她不自觉地扬高了音量,“见过我吗?!” 程与淮略做思考,说起他们小时候有过的一面之缘:“我曾和爷爷去拜访过你外公,当时你也在。” 第114章 江稚努力回想:“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看过他儿时的照片,可完全没有和他相关的记忆。 “你当年还不到三岁,年纪太小,不记事也正常。” 江稚想起外婆说过,她从小就是颜控,有一次还抱住来做客的小哥哥不让他回家,还想用两颗橙子买下他。 她没想到缘分居然开始得那么早:“原来我们小时候就见过面了,那这就算初见咯。” “不,”程与淮纠正她,“要两个人都记得的,才能算作初见。” 江稚心潮起伏,其实,她第一次“记得”的见到他,是在前年冬至,在斯京街头。 日落时分,天边被霞光晕染成梦幻橘子海,行人、建筑和水面上都笼罩着浅金色的光。 她正跟街边卖花的老婆婆聊着天,一回头就看见了人群中的他。 他穿着黑色大衣,完全不输北欧人的身高,辨识度极高的东方立体骨相,姿态挺拔,风华灼目。 他一出现,万物瞬间黯然失色。 江稚看得挪不开眼。 英俊男人穿行过忽明忽暗的光影,从冬日街道尽头不疾不徐地朝她走来。 她站在街边,怀里抱着花,疯狂心动。 江稚非常确定他当时没有看到她,准确来说,是没有看清楚。 她自知长得很漂亮,加上那天生日,打扮得格外光彩照人,走在路上,就没人不看她的。 只有他,面无表情地扫视而过,眼神从始至终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 可是。 她却对他,一见钟情。 确实,他说得很有道理。 要两个人都记得的见面,才能算作初见。 按照这个标准,他们的初见应该是今年九月十六日,在金叶酒店的拍卖会上。 程与淮亲了亲她耳根,低笑:“我那时还以为你也记得我。” 江稚是真的不记得了,好笑道:“是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 掌心汗湿,不停打滑,手腕也好酸哦。 “你很自来熟,在我面前丝毫不会拘谨。” 程与淮挺身往她手里送,严实拢住,帮她继续把控。 其实拍卖会上第一眼他就觉得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等她自报家门,说是国画大师江鹤清的孙女,他才对号入座。 她和小时候的长相没有太大变化,性格也没怎么变。 自来熟??? “有吗?”江稚不认同他的说法,“我那是热情活泼好不好?!” 除了自来熟,她给程与淮的最初印象还有:很耀眼,闪闪发光,大概来源于她身上蓬勃的生命力。 总是笑吟吟的模样,好像从没有什么烦恼忧愁。 可中秋夜,她独自站在屋檐下望着月亮,身影孤寂,难掩脆弱。 他才知道她不是没有悲伤,只是全部藏了起来,四下无人时才会显露。 程与淮收回心神,将某人想要趁他不注意临阵脱逃的手又按了回去。 呼吸渐重。 江稚暗暗叫苦不迭,都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没好?! 她的手都快要废掉了。 直到…… 聚集江边广场的人们开始兴高采烈地倒计时:“十、九、八……三、二、一!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两人异口同声。 一枚高空□□炸开,宣告新的一年到来。接着绚烂烟火齐齐盛放,照亮大片夜空。 漫天烟花坠落,如同极光大爆发。 江稚的手心里,也有一座火山爆发。 熔浆泛滥。 跨年狂欢正如火如荼,欢呼声震耳欲聋,她被他抱得那样紧,动弹不得。 好像被一个石楠花盛开的春天绑架了。 男人还在抱着她失控,江稚缓和了阵阵目眩之意,发现他耳廓上居然染着薄红,眼神也不自在地避着她,刻意不和她对视。 这是,害羞了? 江稚突然起了捉弄的坏心,抬起手想要去碰他耳朵,他有所察觉,忽然侧过脸,于是,她还沾着黏的指尖,从他耳畔拂过脸颊,一路抵到了他唇边。 江稚也没想到会这样,心脏简直快要跳疯了。 见他整个人怔住,她难得反思,会不会做得有点出格了? 毕竟他有洁癖。 转念一想,那又怎样? 她的手被抓去打黑工过劳得都能申请工伤了。 “你还嫌弃?”江稚轻戳他胸口,顺带把手中剩下的全抹到他衬衫上,“这可是你自己的东西耶!” 程与淮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浑身血液沸腾,横冲直撞,脊背发麻,神经绷裂。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摇摇头,不是嫌弃。 他只是…… 想结婚了。 火山喷涌后,稍稍冷却。 他喑哑着声,礼尚往来地问: “要不要我帮你?” 第68章 眼新年快乐 新年的烟花已燃尽,客厅重新坠入黑暗。 他们在彼此眼睛里寻找光源。 江稚缓和了失序的心跳,对上他那双毫不掩饰,满是春情的眼,里面有着灼伤人的热度,她心脏又疯狂跳动起来。 令禁-欲者破戒,克制者放纵,掌控者失控。 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主动臣服,成就感不言而喻。 不知他此时会是什么反应? 黑暗本就会助长情|愫,何况是这样长久的对视,没有语言,没有动作,只有眼神的交流。 同样的方式,由自己亲自动手,和有她帮忙,天差地别。 那是从未体验过,无与伦比的快意。 稍稍平复后,程与淮喑哑着声,礼尚往来地问:“要不要我帮你?” 江稚一时之间脑子没转过弯,脱口而出:“帮什么?” 明明她问的是“帮什么”,而他以动作回应的却是“怎么帮”。 男人温度偏高的手掌扣在她膝后,长指犹如羽毛画笔般,在她肌肤肤上一笔笔地描摹。 动作极慢,带着某种暗示性,江稚甚至能感受到他指腹的纹路,形同湖水被风吹皱,轻轻泛起的涟漪。 她不禁阵阵头皮发麻。 他生来便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指尖皮肤却是略微粗粝。 “用这个?” 江稚走神间,热息扑近,男人的嘴唇覆压在她耳畔,“还是这个?” 他、他到底是从哪儿学来这些的?? 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坏?! “都,”江稚做了个深呼吸,语不成句,“都不、不用。” “真不用?”他再次跟她确认,语气听着似乎还有些遗憾。 江稚直接抬手去按亮了灯。 光明重现,照见了一切的轮廓,而眼前男人眸底的春意半分不减,勾魂摄魄。 江稚被看得脸热,推了推他,坐起身,左手控制不住地轻微发抖。 “都怪你。” 硬是按着她的手不放。 “嗯,都怪我。”程与淮食-髓知味,心情极好,对她的指控照单全收。 江稚掀开腰间的薄毯,理直气壮道:“谁污染,谁治理。” “好,我一定负责到底。” 程与淮说着,长手绕到她腰后,把人打横抱起来。 突然的悬空让江稚忍不住惊呼了声,搂紧他脖子:“做什么?” “换睡衣。”程与淮理所当然道。 只是,她的其他睡衣都在行李箱里,他却一路将她抱进了衣帽间。 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件黑色衬衫,垫在玻璃柜面,然后把她轻放到上面。 程与淮又转身去给她挑睡衣。 柜内衬衫按色系从浅到深有序排列,每件的款式和材质都各有不同。 他快速想象着它们穿在她身上的样子。 最后还是拿了那件挂在衣架上,他前天穿过,洗净烘干熨烫好,还没来得及收进衣柜的白衬衫。 程与淮再次回到她身边。 “穿这件,怎么样?” 江稚看着他手里的白色衬衫,有些意外,她还以为他给她拿的是之前留在这儿的睡衣。 但又似乎不那么意外。 “……好。” 很快,有着长长兔耳朵的浅紫色睡裙被剥离了身,皮肤没有任何屏障地接触到空气,她才慢半拍反应过来……睡裙是毛茸茸的蓬松质地,即使不穿也显露不出什么。 可,可是此时…… 白衬衫轻柔地披到肩上,江稚浑身紧绷,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冷?”程与淮动作微顿。 “……不是。” 江稚摇摇头,缓缓抬眸看向他。 男人近在咫尺,也在看她,却 不是和她对视。 他的目光另有归处。 视野中是一片没有任何瑕疵的雪白,清透得连淡青色脉络都清晰可见,雪中又沁着茉莉香,却分明不见茉莉花,唯有—— …… 程与淮也没想到会撞见如此美妙的景色,眸光逐渐转为幽深,起了细微的波澜。 第115章 专心致志的神情,仿佛在欣赏艺术品。 一幅世界名画。 他曾去过不少地方,却是生平第一次得见这么美的雪景。 除了想独占外,还升起某种难以抑制的破坏欲。 想在雪面留下痕迹,想亲吻玫瑰,想…… 一旦逾越界限,所有深藏不露的阴暗面都会暴露在她面前。 她会不会被吓到? 毕竟这样的自己,连他至今都觉得陌生。 江稚察觉到了危险气息,铺天盖地,无处可逃。 随着她心脏的剧烈颤动,雪山颤颤巍巍,隐隐有雪崩的迹象。 在雪崩之前,程与淮克制着,强行挪开了视线。 江稚心悸得厉害,也不好意思再看他,垂眸去看身下坐着的长形玻璃柜,里面分门别类,整齐摆放着他价值不菲的手表、领带、领夹和精致的宝石袖扣…… 余光里。 男人面色沉静,看不出什么异样之色,正认真地,耐心细致地,从上到下,一粒粒系上衬衫扣子。 这漫长过程对江稚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折磨。 就几粒扣子而已,需要系这么久吗?! 该好了吧? 啊怎么还没好…… 他离得近,尽管手指并无半分逾矩,可气息很轻地从上方吹拂而来,她颊边碎发微动,皮肤迅速冒起了大片雪粒。 江稚反而更紧张了。 因为她发现他在刻意地控制呼吸。 程与淮系上最后一颗扣子,整理好领口,又慢条斯理地帮她卷起过长的衣袖,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睡衣换好,江稚刚松一口气,以为这场酷刑就到此为止了。 然而毫无防备,他蓦地低头,隔着衬衫在她心口处亲了下。 姿态虔诚得,仿佛不夹带任何欲,念。 顷刻间,雪崩了。 地动山摇。 江稚并拢双膝,坐着的缘故,衬衫衣摆无法遮住全部。 揪着下摆往下拉,也只是徒劳。 男人目光灼灼,带着强大的穿透力。 她如同一团生于春夜的雪,被盛夏烈日融化成了水。 浴室里的空间像彻底和外界隔开,正经历着一场小型地震,橘黄灯光摇晃不停,令人轻微目眩。 在沙发帮他时,那儿就已经微微潮润……现在是怎么都藏不住了。 被发现秘密后,江稚慌了神,第一反应是想从玻璃柜跳下去,赶快逃走,随便逃到哪儿都行。 可他就挡在正前方,如同一座难以逾越的巍峨高山。 程与淮只用单手便轻松箍着她,指尖轻搭在那纯白布料的边缘,压低声问:“这个要不要换,嗯?” 江稚脚趾蜷缩,羞得耳根都红透了。 要换也是她自己来,哪用得着他帮忙! “看来不换不行了。” 程与淮喉结轻滚,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声,又拦腰抱起她。 这次去的是浴室。 江稚被放到洗手台上,怕她着凉,他在底下贴心地垫了条干净浴巾。 “在哪儿?” 江稚知道他在问什么,扭过头去,避而不答。 她长睫扑闪,悄悄从镜子里打量他。 他黑色长裤也弄脏了,扣子潦草系着,门户半开,鼓鼓|囊囊。 江稚赶紧上移视线。 浑然不知,她眼波流转,含羞露怯的模样,有多动人。 程与淮手撑台面,将她拥在两臂之间,上半身逼近,又问了一遍:“在哪儿?” 江稚知道逃不过了,声若蚊呐:“行李箱里,有个橙粉色防尘袋。” 目标十分明确,程与淮很快就去而复返。 他调暗灯光,将橙粉色防尘袋放在一边,卷起袖口,又打开水龙头,按了两泵洗手液,在掌心搓出雪白细腻的泡沫,反复清洗。 江稚忍不住腹诽,有必要洗得这么细致吗? 明明她这边才是首当其冲的重灾区。 不对,不对。 她脑子嗡鸣了下,突然想到,有个选项是用手帮她。 该不会…… 洗净手后,程与淮又用棉柔巾仔细擦干水珠。 洗手液是柠檬香型,周围黏稠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起来。 也许是她盯着看了太久,他转头问:“要帮你洗手吗?” 见她仍在失神,他在她手背轻点了两下,刚洗过手,指尖还带着丝丝凉意。 江稚怔怔看着他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左手无名指上有一粒浅褐色的痣,将来这个位置如果戴上属于他们的婚戒,一定会很好看。 其实,如果用手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他好像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额,原来是她会错意了。 程与淮打开防尘袋,里边装的东西全是浅色系,白色居多:“想要什么颜色?” 现在是选哪种颜色的问题吗?! 江稚闭了闭眼:“我自己来吧。” “我说过会负责到底。”程与淮眼神浓稠地注视着她,声音低沉而缓慢,掺杂了无法忽略的低哑。 觉得她害羞的样子太可爱,没忍住,他又轻拨了拨她卷翘上扬的睫毛。 它们像一群受惊的蝴蝶在他指间起舞。 江稚眼睛闭得更紧,抿唇不作声。 “那我来选?” 程与淮挑了条雾紫色的,和她现在穿的款式很像,都有蕾|丝边和蝴蝶结。 最后的屏障也被剥除,江稚猛地睁开眼,就看到小块微湿的纯白布料像一只白鸽展翅从她眼前飞过,落在角落的剃须水上。 程与淮低下头,视线不经意闯入一方秘境,呼吸微滞。 泉眼无声惜细流。 随着他靠近,头顶的灯光被遮住,投落一片阴影。 他侧脸笼入昏暗中,看不清神情。 在这一瞬,时间好似静止不动了。 江稚屏住呼吸,心率飙升。 她知道他在看什么,可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更不知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种什么都未知,都不确定的感觉。 实在太要命了。 浴室窗户恰好对着西子江的北岸,结束跨年狂欢活动的人们正三两成群往回走,小孩子开心地举着仙女棒跑来跑去,竞相追逐。 他又回到了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节奏,彻底拿回掌控权。 而她在他的节奏里,溃不成军。 程与淮抽了张棉柔巾,去擦流淌的溪流。 一张不够,又抽了一张。 还是不够。 …… 几分钟后 。 他嫌伸手费劲,干脆直接把装棉柔巾的木盒拿过来,方便抽取。 “有什么新年愿望?” 江稚:“???” 他居然还有兴致跟她聊天! 在这种时候!! 不过,分散一下注意力也挺好。 中秋夜,萤湖边放花灯时江稚许下十个相同的愿望: “希望明年春天到来之前,我和他已经在一起了。” 四舍五入,如今这个愿望已经算实现,她没有别的愿望了。 “那就祝我们都长命百岁吧。” “好。”程与淮轻笑着,在她眉心落吻,“愿往后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江稚:“……” 年年有今日什么的,很难怀疑他不是故意的。 泉涌的速度超乎想象,某种无法形容的颤.栗感密密麻麻地在体内堆叠。 江稚坐不稳,晃晃荡荡,差点儿就要栽下去。 程与淮贴心地空出一只手臂给她抱着。 她像即将溺亡之人抱住了一根深海中的浮木。 “你之前的能耐呢?”他低低发笑。 江稚不搭话,额头用力地抵在他肩侧,乌发如瀑,丝丝缕缕散乱开。 她闻到了他衬衫上的香味,成分变得更复杂了些,除了木质冷香,还多了一丝浑浊气息,说不上难闻。 她这才想起来把指间沾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抹他衬衫上了。 …… 再往上看。 他从耳廓、脸颊到唇边的那道黏痕已经干透,看起来不是很明显,但这一块的皮肤好像更加紧致。 耳廓处的薄红非但没消散,还更深了几分。 “想要什么新年礼物?”程与淮继续跟她聊天。 很寻常,可以说是正经不过的对话,前提是忽略他手上稍显放肆的动作…… 江稚思绪混沌着,乱麻般缠绕成团,根本无法思考。 等了十几秒没等到答案,他语气揶揄:“我把自己送给你,要不要?” 江稚轻咬着唇:“行吧,那我先收下,但你可不能偷懒,还是要追的。” 这是她的执念。 程与淮当然会如她所愿。 他本就没打算跳过这个过程。 其他女孩子有的,她肯定也得有。 第116章 即使没有的,他也会尽全力满足她。 程与淮不知道其他男人都是怎样对待心爱之人,在他这儿,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给她。 全心全意,毫无保留。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可还是有一些细碎的,模糊的声音在浴室里游荡。 江稚像一条搁浅的鱼,正在快速丧失水分,不知是要把他推开,还是抱得更紧。 又像只剩下奶油的奶油蛋糕,失去了支撑,虚软成一团,不成形状。 她不受控地往后仰去,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水龙头的开关。 好在很快被打捞了回来,重新泊回他怀中安全的港湾。 水声哗啦作响,接连不断,刺激着本就脆弱的耳膜。 程与淮看都没看一眼,更没去关水龙头。 他的全副心思都用来管另一个出水口。 水越擦越多。 他的耐心比水还要多。 江稚眼尾泛红,仿佛蒙蒙细雨中的粉桃花瓣,无力地靠着他肩膀,望出窗外。 夜深如水,人群陆续散尽,万籁俱寂。 繁华城市的万家灯火也一盏盏熄灭。 2024新年的第一夜,好像没有月亮。 大概,世间所有温柔的月光,都融进她那双潮湿的眼睛里了。 程与淮,新年快乐。 第69章 大大坏蛋! 水龙头无人去关,水花四溅。 恰好掩盖住了另一道微妙的水声。 棉柔巾消耗得格外快,在洗手台上堆成了第三座小雪山。 空气里的氧气已经很稀薄,几乎接近真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窒闷,发热,口干舌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明明抱住了深海中唯一的浮木,江稚却仍有溺水之感。 她徒劳地推了推面前的男人。 唇瓣微张着,他舌尖不费什么劲就抵了进来。 一碰上,江稚就急急吮住,趁机补充因为他而失去的大量水分。 她的热情令程与淮有些难以招架,又失了控,但他还是全力配合。 紧密连接输水通道,引淮水送江。 许久后,江稚通过从他那汲取的水源暂时解了渴。 程与淮贴着她的脸,稍微平复后,饶有兴致地问:“你小学那会,有没有做过一道数学题?” 江稚知道他毕业于知名藤校,是数学系硕博连读的高材生,如今虽然管理着偌大集团,日理万机,偶有闲暇时,还是会见缝插针地做上两道题解乏。 别人的放松方式是睡觉打游戏吃喝玩乐,他则是做高数题。 只是,为什么会突然聊起数学题? “什么题?”江稚云里雾里,眼眸湿漉漉的。 程与淮在她染着绯色的颊边啄了口,收不住,亲了又亲,在她等得不耐烦挠他抗议时才轻笑出声: “有个池子,同时打开进水管和漏水口……” 她小学是在桐城念的,应该做过这道题。 江稚不止做过,还印象深刻,当时她就觉得这道题目奇怪又无语。 水池管理员是吃饱了没事干吗?!不然怎么闲得慌一边往池子里放水,一边又打开漏水口排水…… 等等。 一边往里放水? 一边往外漏水? 江稚反应过来什么,羞恼地曲起手肘,给他腰间来了一击,可惜力道软绵绵的,没有任何攻击力。 程与淮直接把她的手按在腰侧,音色有了明显变化,许是笑里带着一丝坏意:“这就没力气了?” “还能走路吗?” “我还没刷牙。”江稚聪明地顾左右而言他。 洗漱完,程与淮抱她回房,轻放到床上。 接着,他衣衫不整地走出卧室,从露台抄近路来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喝下,又倒了大半杯温水,沿着原路返回主卧。 坐到床边,程与淮将筋疲力竭,趴在床上昏昏欲睡的人半搂着,杯口递到她唇边。 江稚确实口渴得很,靠在他怀里,“咕咚咕咚”将大半杯水喝得一滴不剩。 “还要吗?” “……不要了。” 江稚没有夜里喝水的习惯,今晚是特殊情况,失水过多,不喝不行。 察觉到他准备起身要走,她立刻抱住他的腰。 “我得去洗个澡。”程与淮无奈低笑,刚才他只顾着伺候她,身上还乱糟糟的。 “那你今晚会和我一起睡吗?”江稚闭着眼问。 程与淮喉咙略微发紧:“你是想我今晚都不睡觉吗?” “嗯?”他低下来亲她鼻尖,又吻向她的唇,“江小姐?” 江稚想到什么,立刻松开了手,躺回床上,不再招惹他。 “我要睡了,晚安。” 她真的好累啊,感觉比以前跑全马还累。 “晚安。”程与淮俯身帮她掖好被角,进了浴室冲澡。 洗手台角落的那瓶须后水上,还挂着轻薄的纯白布料,是他之前亲手脱下丢过去的。 灯光偏暗,可他视力极好,看到了上面潮湿的一块。 急需降火,花洒设定了恒温,只能手动调低温度。 绵密细流冲刷而下,程与淮抬手摸到脸上稍显滑|腻的皮肤,他闭上眼,回想着当时她软黏的指尖从耳边一路划到了唇边…… 其他画面也争先恐后,凌乱地在脑中自动回放—— 一会儿是在玄关,她居高临下地亲他,一会是她乖乖坐在浴室洗手台上随他摆布,一会儿是他任由她掌控,一会儿又是在机场,人来人往,她就这么撞进他怀里…… 程与淮想着她,自己又解决了一遍。 半小时后,他从浴室出来,发现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睡得不太安稳,眉心蹙着,轻声呓语。 零零碎碎:“不、不要……不……” “好,不要就不要,”程与淮虚搂着她肩膀,轻声安抚,“没事了,我在。” 怀 里人眉间的褶皱慢慢松平了,呼吸也重新变得和缓。 程与淮在她身侧躺下,留心观察她的情况,再无异样。 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胸前,渐渐地被传染了睡意,跟着陷入沉睡。 悬空的床头桌上,乖巧趴着两只木刻小猫,一只叫“平安”,另一只叫“健康”。 模样都长得潦草,却不失童真可爱。 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既然新年已经如约而至,那么,春天也应该不会太远了。 在时差和生物钟的双重作用下,天色蒙蒙亮,江稚就醒过来了。 睁开眼还有些恍惚,她先是放空了两秒,等朦胧视野中的雾气散去,看清睡在旁边的男人,她才确认今夕何夕,自己又是身在何处。 她似乎,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江稚将手轻轻贴在他胸前,感受着掌心下沉稳有力的跳动。 顺便,欣赏近在眼前的美|色。 男人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嘴唇形状和颜色都很好看,触感柔软。 下巴冒出淡青色的胡茬,有些不修边幅,但很是性感。 他这副熟睡的样子,只有她才能看到。 江稚不免回想起昨晚,她坐在洗手台上,穿着他的衬衫,犹如枝上雪,簌簌轻颤。 天昏地暗。 水龙头随手就能关但是没人管,另一个出水口有人管却怎么都堵不上。 他便打算用嘴去堵。 眼看他就要蹲下身去。 她心跳越发狂乱,险些崩溃,气急败坏地阻止了他:“程与淮,你不准!!!” …… 总之,一言难尽。 江稚赶紧打住乱七八糟的思绪。 其实那年冬至,她在斯京街头遇见他,惊鸿一瞥,心里就有种莫名强烈的预感。 这个男人,将来一定会属于她。 预感成真。 江稚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身侧空无一人,她摸了摸床单,铺满凉意。 程与淮给她留了字条,他有事去趟公司,早餐在厨房,让她别忘记吃。 应该是很重要的工作,元旦都没得休息。 江稚拿过他的枕头搂了会才起床洗漱。 吃完早餐,她拍下空碗空盘的照片发给他。 男朋友:“酸奶怎么没喝?” 江稚回复:“喝不下。” 昨晚他弄得她满手都是…… 有一部分被她不小心抹到他唇角,在浴室接吻时就好像尝到了奇奇怪怪的味道。 现在有一点儿心理障碍,喝不了酸奶。 她没有说透,程与淮却懂得了某些微妙深意:“抱歉,我下次会注意。” 下次…… 这个念头刚起,热意便迅速往小腹聚集。 他稍稍坐直身以做掩饰。 同时暗暗自我唾弃,现在真是自制力为零,胡作非为都不分时间和场合了…… 手机屏幕又亮起。 等春天: 第117章 “你这个大坏蛋!” “不和你说了,我要去晒太阳。” 这是……生气了? 程与淮握着手机微微失笑,没有相关经验,无从判断。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明晃晃破窗而入,给向来空旷冷清的办公室增添了一抹暖色。 分开不到两个小时,他就已经很想她了。 江稚给月季“家书”浇了水,惬意地窝在露台躺椅上晒太阳,手机在桌面唱着歌,是app大数据“猜你喜欢”推送的《冬天的秘密》—— 如果我忍住这个秘密 温暖冬天 就会遥遥而无期 就该错过 埋葬冬天的秘密 她听着歌,什么也不去想,在阳光下舒舒坦坦地睡了一觉。 白色小奶猫悄悄从沙发下探出小脑袋,隔着关得严严实实的玻璃门好奇地打量她。 等江稚醒来,刚伸了个懒腰,它马上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过了会儿,一只小耳朵又冒出来,接着是圆溜溜的眼睛,被江稚抓了个正着后,它尴尬地原地打起滚来,一路滚到了沙发最里边。 江稚看得“扑哧”笑出声,这也太可爱了吧乖宝。 她自小就喜欢小动物,路上遇到小猫小狗远远地就会“嘬”两口打招呼,撸猫撸狗的手艺越发精进,加上大学专业是猫语研究,最不缺的就是讨小猫咪欢心的手段。 家里有个超nice的鱼缸,空着也是浪费,江稚把它布置成生态缸,又在网上挑了一群漂亮的小鱼。 其中有两条,商家标注的品种是亲吻鱼,可观察了三天,它们根本就没亲过! 一只向左,一只朝右,隔得山遥水远,倒像是相看两厌的小冤家。 严重货不对版。 江稚拍照私戳客服,对方秒回。 紫霞仙子:“亲,你买到的这对小鱼鱼可能受过情伤,断情绝爱了呢【抱歉啦】” 江稚:“如果我发动差评攻击,阁下将如何应对【可爱】” 紫霞仙子:“还请阁下手下留情!据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有没有可能它们忘记爱过对方了,才会如此冷漠不理不睬不亲亲?你觉得呢,亲。” 江稚:“……” 手机接连震动起来,是宋雅南来电。 接通后,宋雅南张口就问:“稚稚,下周三许婉宁的订婚宴,你也收到邀请函了吧?” 江稚“嗯”了声:“收到了。” 之前别墅过户,许铭安就跟她提过这事,被她当场拒绝了。 在斯京时他又打来几次电话,语重心长地劝她到时务必要出席订婚宴,姐妹俩私底下关系怎样是一回事,明面上至少要过得去,别让外人看笑话。 许婉宁本人倒没联系过她,而是直接把邀请函送到了云来山庄。 宋雅南随即问道:“那你去不去?” 江稚不想浪费时间:“不去。” 宋雅南早猜到了答案,幸灾乐祸地大笑:“那许婉宁肯定得呕血咯!她费尽心思抢走你的前未婚夫,又这么高调地办订婚宴,排场大得怕是要轰动整个桐城了!本来正好趁这次机会憋个大招炫到你脸上,结果你鸟都不带鸟她的。” 前未婚夫??? 江稚皱眉,什么东西? 宋雅南惊讶:“你忘记了吗?!方耀啊。” 经她提醒,江稚总算想起来方耀是谁。 三年前,爷爷自知身体每况愈下,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便开始着手安排身后事。 怕她将来无依无靠,爷爷特意相中了几位圈内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和行业精英,任她挑选。 其中之一就是方家长子,也是方菱的哥哥,方耀。 不过,她当年不忍让缠绵病榻的爷爷为自己操太多心,只赴约和方耀吃过一顿饭。 他怎么就成她前未婚夫了?? “方耀目前虽然只在方氏集团旗下的嘉林银行担任副行长,但他野心可不小。” 宋雅南说着啧了声,“这人藏得可真深呐,以前看着温温和和,与世无争的,没想到还挺有手段。” 副行长? 江稚突然想起来之前贷款被卡那会儿,曾接到过一通电话,对方自称是嘉林银行副行长,当时她就觉得他语气有点怪,嘴上说着抱歉,话里话外都透出令人不适的傲慢。 将人对号入座后,这一点确实符合她以前对方耀的印象。 斯文有礼,气质清润,温柔体贴,但她就是感觉跟他相处起来不怎么舒服。 人和人之间的气场很是玄妙,有些人一见如故成为终生挚友,有的人哪怕走得再近也只是泛泛之交。 大概就是老一辈常说的合眼缘。 宋雅南听爸爸提起过:“方耀背地里正跟他继母蒋定非争权呢,所以他也需要得到许家支持。这不,和许婉宁联姻就是最好的方式。” 江稚边听边捋清楚了其中的一条线。 难怪先前方氏集团会给许氏追加一亿投资,原来是两家结成姻亲,打算携手同舟共度了。 “笑死,你不知道,许婉宁就跟捡到宝一样,天天在朋友圈秀恩爱。” 宋雅南一一列举: 今天老公给我送花了(底下单独回复啊这花五位数居然 这么贵吗我不知道耶) 明天老公亲手给我做-爱心早餐啦,哇老公送的求婚钻戒好大好闪哦老公真是好爱我呀!很不经意地附上全方位无死角高清特写闪瞎人的钻戒照…… “许婉宁还真是特别喜欢从你手上抢东西呢,”宋雅南一针见血,“可能抢来的就是特别香吧。” 她话锋一转:“怎么从没见你在朋友圈秀过恩爱?” 江稚剥了颗草莓水果软糖吃,含糊道:“秀恩爱,死得快。” 宋雅南顿时乐不可支,突发奇想,如果江稚和她家程总一起出席订婚宴,那不得震撼全场啊?! 到时许婉宁估计就不是呕血这么简单了。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啦。 程总这样金字塔顶端的大人物,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出席呢? 宋雅南又感慨道:“好在你当年和方耀只谈半年就分了,否则不就要错过程总了?” 江稚听得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跟方耀谈过?” 当初吃完那顿饭,她就以彼此不合适为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方耀,从那以后他们再没有见过面。 “啊?”宋雅南也蒙圈了,完全摸不着头脑,“什么情况?!” “我听到的坊间传闻是这样的,你和方耀拍拖半年,都开始谈婚论嫁了,结果他发现你三心二意一脚踏两船,国内变着花样儿勾着他,国外还养了个小白脸……他自尊心受不了,就和你提了分手。” 江稚听得拳头都硬了。 方耀竟然在外面这样胡乱造谣败坏她的名声! 宋雅南叹息一声:“此后圈里关于你的闲言碎语就更多了,他还情真意切地劝人家别说你坏话,女孩子的声誉很重要……” “明明都被你绿了还要出来维护你,当时谁不夸赞他一句大度呐?感动中国前男友榜首了都!” “所以,这些全是假的?!”她难掩震惊地跟江稚求证。 “你说呢?” 江稚算是看清方耀这个人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两副面孔,虚伪透顶。 果然她当时的直觉不会骗人。 宋雅南连着说了好几个卧槽,气得从沙发上跳起来。 怪不得方耀作为“感情的受害者”,居然一反常态劝大家口下留情别乱嚼舌根,敢情是怕大范围传开,到时传到远在瑞典的江稚耳朵里,会被她这个当事人连夜回国戳破谣言,狠狠打脸! 宋雅南越想越觉得气:“那时我还在朋友圈刷过方耀秀恩爱,好像是他生日那天吧。他女朋友,也就是你,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桌好吃的,什么宜室宜家啦,什么温婉又贤惠啦。哦除了美味饭菜,他还发了张你的照片!” 底下评论都羡慕他艳福不浅,甚至有男的开起了不堪入耳目的黄,腔。 什么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上得了床之类。 “……” 江稚真是无语到了极点。 “唉,方耀朋友圈只半年可见,找不到这条动态了。” 宋雅南又激动地一拍手,“好在我当时把你那张照片保存下来了!” 主要是拍得实在太美了。 其实上面只有一个略显模糊的侧影,临窗而坐,素手纤纤,两瓣红唇轻含着薄胎白瓷杯,优雅品茶。 光影和构图都处理得很好,氛围感绝了。 江稚没印象拍过这种照片,点开宋雅南发来的照片。 上面的人确实是她。 应该是当年一起吃那顿饭时方耀偷偷拍下来的。 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先是无中生有,凭空捏造他们谈过半年恋爱的假象,又造谣她脚踏两条船,给他戴了绿帽,分手后还大度地出来“维护”她声誉…… 第118章 全程自导自演,戏还这么多。 要是脑子里没点儿毛病,能做得出这种荒唐事? “对了!还有件事我也是刚听说的,”宋雅南又想到什么,愤愤不平道,“前些天方耀在私人聚会上,被狐朋狗友问起,许婉宁到底哪里比你好?” 一个是“负心前任”,一个是即将修成正果的现任。 两人又有继姐妹这层关系,噱头十足,能够满足他们的恶趣味。 “你猜方耀怎么说来着?” 江稚有点生气,没心思猜。 “他就说了两个字,漂亮。” 宋雅南同仇敌忾,咬牙切齿,“真是瞎眼了这狗东西!!!” “然后传着传着不知怎么就变味了,从你没许婉宁漂亮,到你不好看,现在外面传的是,唔,说你长歪了,变丑了,不然怎么都不出来见人……” 江稚的沉默震耳欲聋:“…………”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程与淮提前下班,带着女朋友指定要的招牌金沙红米肠和奶茶回到家。 一进门,就听到她气鼓鼓地拍着沙发:“没错,男人都是些什么贱东西!” “……” 第70章 雾未婚夫 江稚太过沉浸于骂渣男,连关门声都没听见,直到男人温热的手搂向她腰间,接着,后背也有熟悉的体温贴上来。 他的吻,犹如春雨般,既轻,又细细密密地落在她颈间。 江稚忍不住颤了下,倒没被吓到,只是有些意外。 元旦假期里,他每天都有事外出,回到家必做的三件事: 先洗干净手,再到衣帽间换舒适的家居服,最后就是……亲她。 一号那天,她在露台晒太阳睡到日落西斜,他把她亲醒,喊她睡美人,还不由分说挤进躺椅,碍于空间太小,让她压在他身上,继续亲。 次日,他回得比较早,她窝在沙发玩手机,他把她抱坐到腿上,来了个法式热吻。 附赠新鲜出炉的法棍面包。 可惜只摸得着,吃不到。 三号那天,他出门不到两小时就回来了。 她在书房改论文,他把笔电合上丢到一边,直接压着她在书桌上辗转地亲。 还把她……揉疼了。 三天里他都严格执行洗手、换衣,亲她的顺序。 今天是怎么回事? 但不得不说,接吻这种事真的会上瘾。 勤学苦练之下,他的吻技越发精进,他们也培养出了绝佳默契,嫌慢就勾他舌尖,撩拨一番,嫌快嫌重就轻咬他唇角……节奏全由她掌控。 大多数时候她只需要享受就好了。 可此时,江稚还在和宋雅南通着电话呢,怕弄出什么动静被听了去,她只敷衍地回应了下,指指手机,眼神示意: 等我讲完电话。 谁知却引起他的不满。 男人两指轻捏住她下巴,将她的脸微微扳向他,就这么吻了上来。 极尽耐心地描着、吮着,碾着,咬着,由轻转重。 江稚既要应付他,又要分心去听宋雅南说了什么,起初每句话都听得清,还能含糊地以“嗯嗯”“啊?”“这样?”“就是”做出回应。 渐渐地,男人趁她开口说话,舌尖闯了进来,肆意搅动。 江稚再也无法握住手机。 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到了沙发边,她掌心抵在他肩上,往外推。 没用太大的力气,被他禁锢在怀中,她也没多少力气可用。 ……推不开。 只能任由汹涌如潮的热吻将自己淹没。 “稚稚?”手机里传出宋雅南疑惑的声音,“你还在听吗?” 江稚想回答她,可惜有心无力,嘴唇被严实堵着,根本发不出正常的声音。 她神经紧绷,提心吊胆,生怕被宋雅南发现什么异样。 宋雅南完全不知道那边是怎样缠-绵的亲热场景,还在奇怪地嘀咕:“难道是信号不好?” “稚稚?”她扬高音量又连着喊了好几遍,“稚稚?!” 江稚晕乎乎地想去摸手机,被按住了手,男人长指滑入她指间,十指交扣。 手机从沙发边掉到了地毯上。 他的吻炙热地烙印在她耳畔,用的是气音,低哑又磁性:“专心点。” 江稚懊恼地咬了一口他下巴。 …… 后面,她连宋雅南叽里咕噜在说些什么都听不清了。 这次亲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久。 久到桌上的热奶茶都失去了温度,程与淮终于停止掠夺,退出她的唇舌,从地毯捞起手机,物归原主。 手机屏幕暗着,通话已经挂断。 衬衫被攥得皱巴巴,他松开怀里的人,起身进了厨房,洗净手,倒了杯温水回到客厅,喂她喝下。 江稚浑身发软,喝完水后,干哑的喉咙总算好受了些。 等始作俑者进主卧衣帽间换衣服,她又缓了几分钟喘匀气,回拨给宋雅南。 宋雅南应该有事要忙,没 接电话,响到忙音自动挂断。 江稚点开相机照了照,肩上前两天留下的吻痕仿佛枯萎的花瓣,如今旁边又多添了一片新的。 她拉起滑落的领口遮住。 男人果然会影响她拔刀的速度,沉迷美-色真要不得啊要不得。 江稚凝了凝神,打开保温盒,戳起一块红米肠塞进嘴里。 在了解到方耀的真实为人后,很多事情就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了。 她被嘉林银行卡贷款流程,会不会其实是方耀的手笔? 方菱只在银行挂着虚职,应该没有那么大的权限。 方耀作为幕后推手,利用了妹妹的骄纵任性,借这把刀直指向她。 当时程与淮为她出头撑腰,她确实很快就收到了嘉林副行长的道歉电话,但对方既傲慢,又毫无诚意,她越发坚定不会再继续合作。 接下来,方氏不堪冲击,客户流失,股价跌停,引起董事会严重不满,现任总裁蒋定非也面临被撤换的危机…… 最大受益者无疑就是方耀。 他藏在背后,借妹妹之手推波助澜,搅弄风云,又作为代表出面敷衍向她道歉,从而激发程氏和方氏的矛盾,借机把蒋定非拉下来,最后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不说,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江稚越想越气,这男的心机好深,手段却算不上高明,只会躲在女人后面搞事,敢不敢有种点?! 再者,她清清白白,哪哪都好的一个人,竟被他空口白牙污蔑成玩弄感情,一脚踏两船的所谓“渣女”! 他居然还说她长得丑? 没脸出来见人?? 谁能丑得过他那副虚伪的嘴脸?! 最让人不适的是,许铭安既已听信谣言,误会她和方耀曾有“那些过往”,却多次“好言”劝她去参加订婚宴。 他到底是何居心?! 手机接连震动起来,屏幕跳出宋雅南的名字。 江稚做了个深呼吸,平复心绪,接通电话。 宋雅南解释自己刚刚催稿去了:“你那边信号不好吗,怎么讲着讲着就没声了?” “可能吧。” 江稚含混不清地笑了笑。 宋雅南也没多想,继续捡起方才的话题:“方耀这狗东西实在太无耻了,一边恶意造谣给你泼脏水,一边又假惺惺地装大度出来维护你,自己倒是博得不少好名声,恶心死了!” “如今事情过去两年多,已经错失最佳澄清谣言的时机,长多少张嘴都说不清了。就算现在把真相宣之于众,又有什么用呢?” 可如果任由渣男不需要付出半点代价,还名利双收,她想想都替江稚觉得不甘心。 凭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啊?! “不,”江稚若有所思道,“我恰好觉得现在才是最好的时机。” 当年谣言四起时,她远在国外,爷爷也病重在苏州老宅休养,风言风语传不到他耳边。 如果他知道了,就算拼着最后一口气也定会出面为她洗清污名。 如今她反倒庆幸当时爷爷什么都不知情。 宋雅南不解:“为什么?” “你不是说许婉宁的订婚宴搞了很大排场,想必宾客名单能够涵盖当年流言的传播范围吧?” 宋雅南眼睛一亮:“你是想……” 江稚本来没打算掺杂进这些破事里,只想离许铭安一家人越远越好,最好此生不复见,可他们非要跳出来恶心人。 既然他们这么体贴地把戏台子搭好了,宾客们也齐聚一堂,她正好趁这个机会,将所有谣言一并澄清了。 “妙啊!”宋雅南忍不住拍手叫好。 兴奋不到两秒,她又有了新的忧虑,“可是没凭没据的,谁会相信呢?” “事在人为。”江稚就不信还有真相无法洞穿的谣言。 “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宋雅南磨刀霍霍,“争取到时一举锤爆渣男!” 第119章 江稚没跟她客气:“好。” “那我继续催稿去啦!随时联系,拜~” 通话结束后,江稚认真细致地从头到尾捋了遍脉络,分析出其中涉及到的各种利益关系。 程与淮换好衣服出来,见她躺在沙发望着天花板出神,他坐到边上,轻抚她的脸:“发生什么事了?” 江稚在他掌心蹭了蹭,搂住他手臂,坐起身靠上去,简单跟他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程与淮越发地面沉如水。 他对方耀这人没什么印象,但在背后做出这种没底线的恶心事,实在令人不齿。 既然做错了事,就得承担后果。 “需要我帮忙吗?” 这种小事情哪用得着麻烦他? 江稚心里已经有大致的计划了。 “当然需要。”她指尖碰了碰他喉结,又滑向锁骨,在上面划来划去,“唔,我今晚想吃豉汁排骨煲仔饭。” 程与淮喉结微滚,知道她想自己解决,便没再多说。 他低头轻吮住她的唇:“先收点劳务费。” 腻歪了片刻后。 程与淮起身整理好衣衫,进厨房给她做煲仔饭。 顺便,给高阳发了条信息: “查一下嘉林方耀的资料。” *** 很快就到了周三。 许婉宁和方耀的订婚宴在许氏旗下的高端酒店举办,现场布置得尤为高调奢华,梦幻星空主题,水晶灯巨瀑般倾泻而下,周围密集点缀着星星灯,如同漫天繁星闪烁。 舞台正中间的大屏幕上,正循环播放准新郎新娘的恩爱过往,甜蜜点滴。 江稚抵达酒店时,宾客们基本都到齐了,她一出现,毫无悬念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袭浅蓝色丝绒长裙,收得纤腰曼妙,裙摆点缀丝丝缕缕不规则的莹白珠线,行走间泛出粼粼波光,飘渺灵动,摇曳生姿。 仿佛那首知名歌曲中来自贝加尔湖畔的月光,清澈又神秘。 江稚自知备受瞩目,丝毫不怯场,施施然地走入宴会厅,经过蒋定非前面时,停步朝她颌首致意。 蒋定非回以浅浅一笑。 站在蒋定非旁边的方菱则是无语地撇过头去,江稚还真是爱出风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喧宾夺主。 没两秒,方菱又重新转过来。 以前光顾着看江稚那张漂亮的脸蛋,怎么没发现她身材也这么顶? 还有,她穿的那条裙子,设计好新颖独特,又美又仙,是哪位大师出品? 其他人目光也不约而同追随着江稚,难掩惊艳之色,甚至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这位美女是谁啊?” “许家千金,许铭安和前妻的独生女。” 有人对上号了:“也就是方耀那个水性杨花,脚踏两船的前女友呗。” “什么情况?不是说他前女友长得丑,都没脸出来见人的吗?!” “啧啧,方耀眼瞎你也眼瞎吗?到底谁美谁丑自己眼睛不会看?!” 众人视线毫不掩饰地在江稚和准新娘身上转换。 作为今晚当之无愧的主角,许婉宁身穿高定复古礼服裙,盛装打扮,头顶皇冠,戴着繁复钻石项链,无疑是现场风头最盛。 可细看之下,难免有用力过猛的嫌疑。 反观江稚,只是站在那儿,就让人挪不开眼。 肤白貌美,风致亭亭。 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落落大方,明艳动人。 又有种“清水出芙蓉”的自然纯粹,不染尘俗,美得轻轻松松。 大家得出一致结论—— “哪有什么可比性?” “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谁是珍珠谁又是鱼目,仿造得再逼真也只是冒牌货。” “得不到才是最好的!方耀这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吧。” …… 宋雅南听得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本来美这种东西吧,见仁见智,各花入各眼,主观成分很大。 方耀情人眼里出西施,说出许婉宁比江稚更漂亮这种瞎话,也无可指摘。 但是,在极具权威的绝对性美貌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江稚这算不算是凭借一己之力统一了大家的审美标准? 也有懂行的人注意到江 稚颈间叠戴的项链:“那条星月项链明显是定制高珠,价值连城,怕是只这一条就压过了许婉宁的全身行头。” “方耀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哪,这么美的姐妹花都给他嚯嚯了,享尽齐人之福,前任现任居然还能聚到同个场子……”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瞧这暗潮汹涌的,今晚有好戏看了!” 许婉宁站在台上,听着底下的议论声,心中不快,面上仍维持得体微笑。 “宁宁,”吕丽在她身后轻声提醒,“今晚是你的主场。” 许婉宁点点头,挺直腰身,挽着未婚夫来到江稚面前,笑容甜蜜。 “姐姐,欢迎你来参加我和阿耀的订婚宴。” 江稚视线越过许婉宁,淡淡地扫向方耀。 方耀也正看着她,神色坦然,半点不见心虚。 即使站在他面前的,是曾受他污蔑抹黑,无辜背负骂名,且知道实情的当事人。 加害者做尽坏事,从来不会反省,更不会愧疚,只会变本加厉,将软柿子捏得粉碎。 这些年来,江稚退让了太多次,也渐渐懂得一个道理。 面对谣言诋毁,被泼脏水,一昧退让绝不可取。 什么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斜,某种意义上,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正确做法是,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及时予以反击。 就该理直气壮地让所有人知道,她不是好欺负的! 两人对视时间太长,气氛也有说不出的怪异。 许婉宁生怕他们旧情复燃,颇有危机感地,立刻以宣告主权的姿态,挡在方耀前面。 方耀不想参与她们之间的争端,找借口走开了。 江稚更无意浪费时间,转身正要走,又被许婉宁拦住去路。 “姐姐,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前段时间爸爸把许氏酒店集团的股份转到我名下了。” 她嘴上说得轻松,实则经历了一番波折。 吕丽担心女儿嫁入方家会被看不起,便要求许铭安转让部分股份,他当然不肯同意,可经不住她软磨硬泡,枕边风阵阵地吹。 加上许铭安之前亲手把大舅子送了进去,对妻子多少心怀愧疚,她又有孕在身,怕万一儿子有个好歹,几经犹豫权衡后,他只好答应了她。 许铭安给许婉宁转让5%股份的事,江稚早就从雷秘书那儿知道了。 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怎么?你们母女俩就这点本事,只能弄到百分之五股份?” 许婉宁顿时一噎,哑口无言。 那可是百分之五的股份,爸爸当时心疼得就跟割肉似的,很少吗?! 她一下子慌神了。 难道爸爸瞒着她和妈妈,偷偷给了江稚更多好处? 吕丽一直在留意她们这边,见势不妙,马上拉着许铭安一起过来了。 江稚上次见到吕丽,还是在前年爷爷的告别仪式上。 许久未见,吕丽居然胖了一圈,面相还是一如既往地刻薄。 一番虚与委蛇的寒暄后,吕丽满脸关切道:“稚稚,阿耀原是你爷爷为你相中的,如今他成了宁宁未婚夫……阿姨完全能理解你受了委屈,心里不好受。” “所以作为弥补,阿姨特地为你精挑细选了一位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精英男士。” 吕丽指着不远处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说,“吴总是做房地产的,身家好几十亿,才华横溢,幽默风趣,年纪是大了一点,胜在温柔体贴会疼人。” 男人有所察觉,笑着举起酒杯跟他们打招呼。 江稚笑而不语,吕丽耍的什么花招她心里门儿清。 她看了眼一直没吭声的许铭安,他眼神闪躲,但显然对此并不意外,甚至还乐见其成。 他当然乐见其成。 这位吴总就是雷秘书跟她提过的,许铭安最近在接触的投资商吧。 看来为了搭上吴总这条线,他不惜走捷径以她为筹码,做某些利益上的交换。 真是打得一手的如意算盘。 怎么说呢? 江稚倒也不意外他能做得出来这种卖女求荣的事,内心毫无波澜。 “这么好的男人,还是留给你女儿当二婚备选吧。” “你……” 吕丽笑意僵住,霎时红了眼眶,一副饱受委屈的样子。 许铭安怕妻子情绪起伏大动了胎气,赶紧揽住她安抚。 他看着江稚,沉下脸厉声斥责道:“怎么跟你阿姨说话呢?!” 吕丽轻扯他袖子,温温柔柔地劝道:“我没关系的,你别吓着稚稚和宝宝了。” 许铭安这才想起正事,缓和了语气。 第120章 “稚稚,爸爸养了你十三年,自问掏心掏肺对你好,爸爸还能害你不成?吴总为人稳重踏实,富有责任心,又对你很有好感,也很有诚意……” 好感? 面都没见过能有什么好感,见色起意? 诚意? 利用她又能拉到多少投资,得到多少好处? 江稚算是听懂了,他们三个人已经提前商量好价钱,坑也挖好,就等着她往里跳了。 又或者,打算直接把她送到那位吴总的床上去? 真有意思。 这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阵阵此起彼伏的喧闹声。 宾客们面露惊讶之色,停止谈天说笑,纷纷起身相迎。 方耀父亲更是激动地冲到最前面,受宠若惊的缘故,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程总赏光莅临,蓬荜生辉,实在荣幸之至哪!” 江稚微怔,循声望去。 男人穿着黑色正装,身形挺拔,面容清峻,自带上位者的强大气场,又隐隐透着几分疏离,在一群人的热情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瞬间引起全场轰动。 他怎么也来了? 不是跟她说今晚有个私人聚会吗? 许铭安顾不上再游说,也急急地奔上前去露脸打招呼,唯恐落于人后。 程与淮被围得脱不开身,前来攀谈的人一波接一波,应接不暇。 他漫不经心地点头,礼貌回应。 视线在人群里寻她。 彼此的眼神越过满座高朋,以及璀璨星光,隔空撞上。 江稚俏皮地歪了歪头,朝他盈盈一笑。 距离有些远,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吕丽还没放弃,又把吴总吹了个天花乱坠,趁机提出可以帮忙引见:“要是你们成了,你爸爸这么疼爱你,将来嫁妆肯定丰厚,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江稚定定望着斜前方被众星拱月般拥在中间的英俊男人,红唇微弯:“我眼光高,只看得上那样的。” 吕丽屡屡碰壁,早就失去耐心,闻言不由嗤笑了声,觉得她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程先生背景显赫,身份矜贵,高不可攀,也是她能肖想的?! “你知道那位是谁吗?”吕丽语气里不无讥讽。 江稚收回目光,笑得意味深长:“我当然知道他是谁。” 第71章 散我只想属于你 江稚收回目光,笑得意味深长:“我当然知道他是谁。” 他身上穿的全套衣服,还是出门前,她一件件给他挑的。 里面搭的衬衫原本挑了白色,在帮他系扣子的过程中,亲得有点过火,不仅被她抓出团团褶皱,衣摆还湿得一塌糊涂,无法再穿。 只好另挑了件和她礼服裙同色系的淡蓝衬衫,由他握着她微颤的手将扣子一粒粒系上,衣摆塞进…… 不免又多耽搁了些时间,出门太晚,她抵达酒店时宾客差不多都到齐了。 江稚收回游离的心神,不免好笑。 故意穿情侣衫,然后和她出现在同个场合,某位程先生显然是有所预谋。 “既已清楚他的身份,就该有自知之明,他那样的家世背景,岂是你能高攀得上的?” 许铭安不在跟前,吕丽连演都懒得演了,“做人还是得务实点,我看吴总就很好,配你绰绰有余。” “既然你这么中意吴总,我又怎可夺人所好?” 江稚别有深意地弯唇一笑,“还是留做你的女婿备选吧,相信肯定有机会用得上的。” 吕丽听了这番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话,不禁怒从心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又想到迫切需要吴总那笔投资,解燃眉之急,她深呼吸往下压了压火气。 “听阿姨一句劝,只靠你自己,不可能找得到比吴总更好的男人。你要是能牢牢把他抓住……” “所以你要教我怎么牢牢抓住男人的技巧吗?”江稚讥诮地打断她,“就像当年你抓住了许铭安,然后带着你的女儿强行加入我们家一样?” 吕丽冷不防被戳中痛处,张了张嘴,无可辩驳。 当年她使的那些手段确实不太光彩,别看如今风光,背地里脊梁骨还时常遭人戳戳点点。 受不住眼前年轻女孩审视般 的嘲讽目光,吕丽匆忙转身走开。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压不住,众人热议的话题无非是: 平时千请万请都请不到的权贵之客怎么会赏脸出现在这小小订婚宴上?! 实在太不符合常理了。 宋雅南默默地喝了口香槟,嘴角比ak还要难压。 我去谁懂啊! 这种!! 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能说的感觉!!! 程总是为了谁而来?又是为什么来? 啧,多简单的问题不是。 怕老婆受欺负,来给她撑腰呗。 宋雅南憋得都快爆炸了,可就是没有一个人猜得中正确答案! 有人进行合理猜测: 程氏和方氏近来合作紧密,他是看在这份情面上,估计来露个面就走了。 即便只是露面,这份无上荣光也值得吹嘘好一阵子了。 大家虽然有些看不上方耀父亲满脸红光,卑躬屈膝的谄媚样,但心里还是羡慕的。 谁都知道要是能结交上那位,将来能得到的资源和好处……简直无法估量! 羡慕过了头,难免发酸: “不知道方家今天这是烧的什么高香,居然有这么大面子能把人请来?” “估计祖坟都冒青烟了吧。” …… 也有心思活络的跑来跟蒋定非贺喜:“蒋总,日后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提携一二啊。” 蒋定非听着恭维,没往心里去,作为知情人,她越发庆幸之前拿出极大诚意和江稚冰释前嫌且达成了合作。 否则,以那位的护短劲儿,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方菱也隐约有所猜测,却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起先她以为他只是看上江稚的美色,一时兴起,玩玩而已。 可现在看来,是她太天真,严重低估了江稚在他心中的地位和分量。 许婉宁更是连未婚夫都忘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紧盯住人群中那道长身而立的峻挺身影。 以前她只在某次晚宴上看过他一眼,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冷,遥不可及。 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竟然会亲自前来参加她的订婚宴! 简直跟在做梦一样。 被这般特殊优待,足以满足任何一个女人的虚荣心。 许婉宁不免飘飘然。 倒是旁边的方耀,垂在腿侧的手握成拳,好像在隐忍着什么。 直到主持人开始cue流程,请来宾们入席就坐,这场大规模的攀交情活动才得以意犹未尽地暂告一段落。 盛情难却,程与淮被邀请到主桌入座。 以方耀父亲为首的方家人,个个言笑晏晏,殷勤地围着他转。 大部分时候都是他们在说,他只偶尔回应一两句。 几乎全场宾客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天啊怎么从来没有人跟我说他长得这么帅!!” “你以为他那个层级,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到的吗?!” …… 江稚甚至听到有女生跃跃欲试想上前跟他要联系方式。 同伴怂恿:“快去快去,机会难得,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紫裙女生犹豫:“万一被拒绝了,好丢人的呀。” “怕啥,就算被他拒绝,也算是说上话了。” …… 江稚挑眉,给某人发了条微信。 “程总这么高调,今晚以后不知又会招来多少桃花?” 想起之前信誓旦旦说过“他的桃花来一朵她掐一朵,来两朵她就掐一双!势必全程守护他的清白,谁都别想染|指”,结果她却监守自盗了。 嘿嘿。 江稚忍不住轻笑出声,望向主桌,见他正拿起手机查看信息。 很快,她就收到回复。 男朋友:“我已在江小姐手下成了残花败柳,哪还能入得了别人眼。” 江稚:“???” 等等,手下?残花败柳? 出门前她确实用手帮他…… 许是发完才觉得这条信息太不正经,两秒后他就撤回了。 换成: “可我只想属于你。” 江稚耳根微热,这人现在越来越擅长甜言蜜语了,尤其是某些时候…… 漫天星辰流转,高朋满座,笑语欢声。 彼此视线再次隔空相对,便再也挪不开。 眼神似在晚风中热吻。 台上,主持人宣布订婚仪式正式开始。 方耀身穿燕尾服,手捧玫瑰花束,深情款款地跟许婉宁告白,然后向她求婚。 尽管他没有单膝下跪,许婉宁依然感动得落了泪,哽咽着说:“能够嫁给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也是最幸福的事。” 第121章 接下来,两人按照流程交换戒指,签订婚书,按下手印。 主持人高声恭贺他们喜结良缘,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请两位准新人共同切开蛋糕,甜心蜜意,幸福美满!” “下面,有请女方代表上台致辞。” 许铭安整了整着装,正准备登台发言,却被保安拦住了。 什么情况?! “你们眼瞎了?我就是女方家长!” 他颐指气使道,“赶紧让开!” 保安充耳不闻,高大身躯挡得滴水不漏。 江稚提着裙摆越过正在愤怒跳脚和保安理论的许铭安,朝高台走去。 提前候在台边的蒋定非给她搭了把手,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稚稳稳地走上舞台,居高临下,目光锁定在最显眼位置,某道辨识度极高的挺拔身影,绽开清浅笑容。 其实她一个人也完全没问题。 可有他在,她会更安心。 “各位来宾,晚上好,我是江稚。” 江稚握着麦克风,仪态从容不迫,“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前来,今天趁这个机会……” 许铭安被保安拦在台下,不知她想干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江稚!”他怒瞪着眼,吼得青筋暴起,“你赶紧给我下来!” 江稚看都没看他一眼。 “想必大家之前都有所耳闻我和这位准新郎的‘精彩’故事,也曾在茶余饭后当做笑谈。” 议论私语声又起,被她公然点到名的方耀脸色微变。 主桌的方家人这才反应过来,江稚今晚来者不善,是来砸场子的。 方耀父亲生怕她莽撞无礼的行为惹得贵客不快,连忙低眉垂眼道歉:“程总,让您见笑了。” 又迅速撇清关系:“程总,您恐怕有所不知,台上这位是许铭安和前妻的女儿。她自小父母离异,长于单亲家庭,也难怪这么没有教养……” 他急于解释,全然没发现面前这位贵客骤然沉下脸,神情转为冷若冰霜。 “是吗?我倒觉得挺有趣的。” 程与淮反客为主,不咸不淡道,“方董不妨坐下来,等着看一场好戏。” 啊这,哪里……有趣了? 方耀父亲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本来他是要上台去阻止这场闹剧的,此时却云里雾里地坐回了原位。 好一会儿,人还在懵逼中。 等着看好戏? 什么好戏?? 主桌有话事权的方家人干瞪眼你看我,我看你,都在等着“看好戏”。 方耀便只能孤军奋战。 “稚稚,我知道我们当初……” 他刻意略过“分手”不提,含糊道,“闹得很不愉快,你如果对我有什么不满,咱们私底下解决好吗?” “是啊姐姐。”许婉宁也回过神来了,“因为某些误会,你一直以来都对我心存芥蒂,可今天是我人生中特别重要的日子,请你不要为了出气就毁掉它,好不好?” 说到后面她几乎是哀求的语气,卑微得不能再卑微。 两人夫唱妇随,有些不明真相的宾客轻易就被迷惑,纷纷将矛头对准了江稚。 有说她用心险恶,故意挑人家大喜日子来闹事不厚道,肯定会损福报遭报应的。 有说她对方耀余情未了,因爱生恨的。 也有指责她忘恩负义的: “以前方耀还出来为你说好话,维护你的名声呢。” “人品真是高下立见啊。” …… 程与淮眼风淡淡扫过去,记住了每个说话人的脸。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江稚站在风口浪尖,直面流言蜚语。 大部分人只会相信他们更愿意相信的,无论事实如何。 静静地等他们表演完,她按下手中的遥控器。 原本循环播放着方耀和许婉宁甜蜜恩爱视频的高清大屏突然变换,跳出ppt画面。 全屏显示着一张照片。 方耀搂着个浓妆艳抹的陌生女人,举止亲密。 大家并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也不懂江稚放出这种照片是什么意思。 “保安!” 只有当事人方耀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气急败坏嚷道,“保安呢?!还不快把她请下去!” 保安们早就收到蒋定非授意,正尽职尽责地维持着秩序,严密把守舞台四周,以免无关人员跑上台。 江稚完全不受干扰:“据方耀先生所说,我曾和他有过半年的恋爱关系。” 屏幕又跳出一张表格,简单明了。 她用激光笔圈出上面的时间:“从2021年12月开始,到2022年5月份结束。” 某些眼尖的人留意到旁边备注的“恋爱”两字是打上双引号的,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方耀先生还对外声称,在恋爱期间,我三心二意,脚踏两船。” 江稚直视台下,眉眼中透出几分清冷,“事实并非如此。” 屏幕上照片又一张张接连跳出来。 男主角方耀是固定出镜的,被他或亲或搂或口口的女人却是环肥燕瘦,个个都不相同。 有几位男士品出些不寻常的味儿来了,面面相觑。 这位不是某会所公主?那位不是圈里知名的交际花? 他们还曾是她们的床上客…… 等照片放完,江稚才出声解释:“这些照片都是所谓恋爱期间拍下的。” 每张上面都用红色加粗的字体标出时间,最新一张,甚至是上周。 “方耀先生在这半年间,仍和数位女性保持不可描述的亲密关系。” 老底都被揭到这份上了,方耀还死鸭子嘴硬,梗着脖子大声质疑:“大家不要相信她,照片全是合成的!” 当然也有一部分理性的看客: “如果照片实属合成,江稚这样公然造谣诽谤,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笑死,方耀还说前女友长得丑呢,结果人家却是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他的鬼话还能信?!” 许婉宁瞳孔紧缩,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最新照片。 别人可能不清楚真实情况,可她无法自欺欺人。 那天方耀刚跟她求婚成功,当晚就跑别的女人床上去了?! 他甚至还戴着婚戒! 许婉宁的异样反应无疑间接佐证了江稚的指控,舆论风向发生明显逆转。 “看样子江稚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原来脚踏两船的人竟是方耀!” “岂止两船,蜈蚣都没他会劈腿好吗?” “贼喊捉贼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一帮方耀的狐朋狗友们则是“仗义执言”,齐齐声讨江稚: “就只准你见异思迁,不允许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做人可不要太双标,呵呵。” “说不定就是因为你出轨在先,阿耀被你伤得体无完肤,心灰意冷之下才跑去外面找消遣。” …… 江稚当然清楚,男人在维护同类这件事上向来是团结一致,不留余力的。 她又放出新的证据。 21年12月到22年5月,她每个月都有回国的航班记录,固定回苏州老家看望病重的爷爷。 而在此期间,方耀的行程却无苏州和斯德哥尔摩。 这意味着,从“恋情”开始直到结束,他们在生活中毫无交集。 “请问方耀先生,”江稚声线如淬清霜,带着锋芒和攻击性,咄咄逼人,“这半年里,我们是在用脑电波谈恋爱吗?!” 话声落地,举众哗然。 “卧槽,所以连恋爱半年都是假的?!” “方耀嘴里还有半句真话吗?” 宋雅南趁机煽风点火:“先是虚构恋情,然后散布女方出轨谣言,侮辱诽谤,接着又伪装成受害者博取好名声,姐妹们你们不觉得这男人太可怕了吗?!” “可不是,谁被他缠上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 “江稚实惨,平白无故被渣男泼脏水,还背负了这么久的骂名。” 先前那些为方耀出头说话的男人们却集体沉默了。 方菱则是面露错愕,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哥哥会做出这种荒唐事。 江稚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听说方耀先生还在朋友圈秀过恩爱,不知在座的各位是否还有印象?” “有有有!”那个甜美的紫裙女生举起手,“姐姐你那张照片太美啦!很难没有印象!” 江稚展颜朝她笑了笑:“谢谢。” 下一秒,方耀那条秀恩爱的朋友圈照片就出现在大屏幕上。 底下发表时间显示: 2022年3月19日下午7:45 这张截图是蒋定非提供的,调查取证过程中她也提供了很多援助。 “听说这天是方耀先生的生日,而当时作为他女朋友的我,非常贤惠地亲自为他做了一桌子菜。” “可我怎么记得,”江稚略作停顿,话锋一转,“这一天,我并不在国内。” 第122章 第72章 去共度美好夜晚 “可我怎么记得,”江稚略作停顿,话锋一转,“这一天,我并不在国内。” 22年3月19日,她在伦敦,也和此时一样站在高台上。 不过,是在领奖。 她非常幸运地获得了一个含金量极高的奖项。 当时台下坐着近百位各行各业的大佬,他们出身名门,毕业于世界超一流名校,掌控着全球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等领域的顶级资源,其中有几位还是诺奖得主。 他们的肤色、种族和国籍各异,白种人居多,也有黑种人,也有的是亚裔…… 但他们有个共同点—— 他们都是男人。 她作为全场唯一的女性,独自站在领奖台上,分别用中英文自我介绍: “我是来自中国的江稚……” 那年她二十二岁,还未经历过被命运随手一拨,便跌入九死一生的绝望险境,不懂得收敛锋芒。 年少轻狂,意气风发。 发表完获奖感言,她安静地目视台下的观众。 “我不是第一个站上这个领奖台的女性,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顶级资源是有限的,且绝大部分自带男性属性,女性只有非常努力,非常出色,甚至得靠争靠 抢靠厮杀才有资格上桌,从他们手里分得一杯羹。 但只要“她们”在上面有一席之地,未来就有无限可能。 说完这句话,她走下台,几秒后才有掌声响起,稀稀拉拉。 鼓掌的只有前排几位男士和诺奖得主们。 于是,她放下奖杯和证书,放下所有的荣誉,高高地举起双手,用力为自己鼓掌。 视野尽头,忽然出现一个长相清俊,卓尔不群,和她有着同样肤色的年轻男人。 他也站了起来,甚至颇有绅士风度地稍侧过身,朝着她的方向,为她鼓掌。 是那个,她在斯京街头一见钟情的男人,也是她单方面定义的…… “艳遇”。 全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站着。 她无比坚信,这一次,他一定看清楚了她的模样。 因为,斯京街头初遇时,他没有为她停留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 他的眼神里既有鼓励,也有不加掩饰的欣赏。 江稚回过神,再次对上那双和回忆里一模一样的深邃眼眸。 除了欣赏,他眼中还多出了满满的爱意和纵容。 无论她站得多高,他永远都会为她托底。 此时此刻,江稚心神澄明,无畏无惧。 一个人站成了一座森林,任何风雨都无法摧毁。 “2022年3月19日,我在伦敦领奖的消息上过国际新闻,有据可查。” 当方耀以狭隘短浅的眼界和见识,将“她”围困在厨房的方寸之地,以贫瘠但傲慢的想象力,将“她”囚于宜室宜家温婉贤惠,专为女性定制的牢笼之中时,她本人正站在最高处摘取胜利果实,受人仰望,闪闪发光。 她的前路,亦是花团锦簇,光明开阔。 大屏幕弹出最后一张照片,奶牛猫举着块“谢谢观看”的木牌,滚来滚去,颇为调皮。 在这么严肃的场合作为收尾,反差感直接拉满,好几个女生忍不住笑了出来。 江稚郑重声明:“以上所有资料都是在警方的协助下,通过合法途径获得。” “今晚,当着大家的面,我要正式澄清,所谓我和方耀先生恋爱半年,脚踏两船的谣言,纯属他的个人臆想!” 江稚掷地有声道,“方耀恶意捏造,无端抹黑,传播不实消息的行为,已经严重侵|犯了本人的名誉权和人格尊严!” 她目光锁定方耀,要是换做以前腰没受伤的时候,高低得先给他几巴掌,再打得他站都站不起来。 方耀已然冷汗涔涔,没想到三年前为了维护自尊心随口撒的谎言,会在今天被江稚公然揭穿,回旋镖正中眉心。 周围指指点点的声音倒无关紧要,他最担心的是,自己正值进入集团管理核心的关键期,会不会因此生出什么变故? 江稚仰起脸,直直地看着方耀,眉宇生辉,光彩熠熠。 “等着接收律师函吧。” 等着身败名裂,为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蒋定非带头鼓起掌,其他女孩子们也欢呼着拍手。 程与淮往椅后一靠,好整以暇地开始鼓掌,同桌的方家人摸不准他心思,坐立难安。 这手掌,拍还是不拍? 江稚俨然成了全场焦点,没有一个人不看她。 程与淮的视线更是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她。 满场的热烈掌声,以及璀璨星光,齐齐为她加冕。 宋雅南与有荣焉,激动得手都拍红了,江稚稚干得漂亮! 一出场先是美貌碾压,给大家来个震撼,顺便澄清长得丑的谣言,再层层递进,反转,揭开渣男老底,撕碎虚伪面具,快狠准暴锤。 太解气了! 哈哈哈其他人不知道,反正她是看爽了。 当然,也有人对江稚今晚的做法颇有微词,觉得她拎不清,图一时之快,做事太冲动太不体面了。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江稚这样公开和她父亲一家撕破脸,又得罪了方家,就没有想过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是啊,这种丑事关起门来解决不就得了?非要闹得人尽皆知。” 某白西装男振振有词:“依我看,女人还是温柔些比较可爱,她这样厉害的,谁敢娶回家啊?” 一群男人颇为赞同地点着头,心照不宣地笑了。 紫裙女生听着他们大放厥词,觉得尤为刺耳,扬声呛道:“赶紧把那副尖嘴猴腮的酸样儿收一收吧,说得好像人家看得上你们似的!” 白西装男忍不住回怼:“说的又不是你,你上赶着破什么防?莫名其妙。” “麻烦让让。” 一道稍显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西装男回过头,霎时面上堆满谄笑,连腰都不自觉地弯了下去:“程总,真抱歉挡着你的路了。” 他伸出手,语无伦次,“程总您好,我是众悦的钟嘉豪……” 程与淮并未理会,甚至都没正眼瞧他,直接越过他往前走。 众人都以为这位贵客要提前离场,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径直走向了舞台! 保安们慑于他周身强大的凛冽气场,自发地让出一条路来。 宾客们都看不懂他此举是何用意,甚至连江稚也一头雾水。 他这是……想做什么?? 当着所有宾客的面,程与淮一步步登上台阶,身姿清越,步态优雅,不疾不徐地走到江稚面前。 订婚宴特约的知名跟拍摄影团队不约而同地将镜头对准了台上的两人。 一张漂亮的脸旁边是另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简直是视觉盛宴! 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江稚心如擂鼓,隐隐浮现某个猜测: 他该不会,打算将他们的关系宣之于众吧? 全场安静,星河烂漫。 灯光下,男人面部轮廓愈发立体分明,深眸中只映着她一个人。 心里也只有她,全是她。 占得那样满。 他眼尾微弯,笑意倾泻而出,光华夺目,好看极了。 “江小姐,你刚刚在台上特别迷人,深深地吸引了我。请问我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共进晚餐吗?” 这番话犹如巨石砸入湖中,整个宴会厅爆发出阵阵难以置信的惊呼声,异常喧闹。 那可是传闻中有权有势,却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程与淮。 是出现在任何场合都会被奉为座上宾。 是所有人都上赶着去攀附,争先恐后去逢迎讨好的程与淮。 而就是这么一个受到无数人敬仰的男人,竟然当众放低姿态向江稚主动示好,甚至俯首称臣…… 不行了不行了! 宋雅南看得热血沸腾,不停地用手扇风,感觉快要晕过去了。 长舒一口气后,她瞥了眼不远处目瞪口呆的白西装男,和站他旁边一起蛐蛐过江稚的几个男人,他们的表情就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变换得不要太精彩。 程总这出其不意的一招真是绝杀啊绝杀。 强势地向众人证明,你们这些庸常之辈,当然配不上江稚,只有他才能和她相配。 就问这脸打得疼不疼?! “请问,”程与淮没得到回应,又笑着重复了一遍,“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共进晚餐吗?” “以及,”他低头凑近了些,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做出更深层次的邀请,“共度美好夜晚。” 他在众目睽睽下,神色一本正经,却说着暧昧的调|情话语。 这种感觉有着别样的刺激,江稚被撩得面红耳赤,笑吟吟地点头。 “当然。” 她挽上他手臂,双双走下高台。 尽管订婚宴没能顺利进行下去,定时设置的浪漫花瓣雨却如约爆发。 第123章 漫天花瓣,纷纷扬扬坠落。 他们挽着手,行走在繁花和星辰之中。 经过许铭安前面时,江稚想起什么,停下脚步,提醒道:“希望你能按照约定,周日之前搬离别墅。” “老公,她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搬出去?” 许铭安看着相携离去的两人,脑子嗡嗡作响,总感觉自己好像错失了什么? 可又不知道具体失去了什么。 他精神恍惚,踉跄着往前追了两步。 吕丽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抓回来:“许铭安,你给我说清楚!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铭安仍呆若木鸡,吕丽歇斯底里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许婉宁流着泪,拿起还未切完的蛋糕砸向未婚夫,上面奶油裱花的“百年好合”四个字碎在方耀胸前。 宾客们看完一场又一场的热闹,兴致勃勃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小朋友们则是开心追逐着星光和零星花瓣雨…… 世间百态,悲欢难以相通。 江稚挽着对她“一见钟情”的男朋友,踏过红毯,低调退场。 第73章 人我爱你 “我们要去哪儿呀?” 黑色宾利平稳穿行在车水马龙的城市主干道,江稚坐在后座,靠着程与淮肩膀,朝车窗外看去。 一盏盏柔橘色路灯接连闪过,她发现这不是回a市的路。 光影明暗交织间,程与淮低头闻她发间的香气,笑道:“江小姐刚刚不是答应跟我共进晚餐?” 提起这事,江稚还记得当时台下有好几个男的以一副高姿态对她评头论足,说什么她这样厉害,将来谁敢娶之类。 她还没来得及反击,他就出乎意料地走上台,来到她身边,说出了 震惊全场的话—— “江小姐,刚刚你在台上特别迷人,深深地吸引了我……” 江稚心情好极了:“我还以为你会当着大家的面公开我们的关系。” 不过,相比直接宣告主权,他这样装作初次见面,对她一见钟情,又高调地当众向她示好臣服,好像更解气。 她那会儿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忘记去看那些男人是什么反应了。 想必会非常精彩吧。 “我倒是想,”程与淮唇边噙着淡笑,语气莫名幽怨,“谁让我现在还没有正式名分呢?” 江稚顿时乐不可支,凑近在他下巴亲了口,算作奖励。 程与淮并不满足于此,将她抱坐到腿上,吻住了她的唇。 她也吮住他,同他舌尖相搅。 不知不觉,宾利驶入桐城湾的核心区域,由程氏集团斥巨资筹建的大型商贸综合体还未正式开业,自然也不对外开放,到处静悄悄的。 门岗值班的保安认出车牌,立刻放行。 到达露天停车场后,后座的人许久没有动静,倒是司机下来了,捏着包烟走得远远地去抽。 “怎么办?” 江稚往外挪了挪,故意使坏地在他腰间戳了下,不负责任地提议,“要不,外套脱下来挡一挡?” 谁让他非要抱她坐在他腿上亲,这不,亲出火来了吧。 程与淮低头看了眼,不安分得太明显了,一时半会没法出去见人。 他搂着她,饮鸩止渴地平静了片刻,总算勉强压制住。 两人坐直达电梯来到顶楼的旋转餐厅,里边空间宽敞,却空无一人。 巨大的弧形玻璃窗外,是夜色下的桐城湾,海面幽蓝,泛起银白色微波。 港口泊着一艘游轮,灯光亮在风中,如同萤火闪烁。 周围不见花,空气里却弥漫着好闻的清香,沁人心脾。 落座不久,便有侍者鱼贯而入送上晚餐,全是江稚爱吃的。 除了…… 她抿了口杯中饮料,有些嫌弃:“葡萄汁?” 此等良辰美景,烛光晚餐,要是能来点红酒该多完美。 程与淮将切好的牛排放到她前面:“臻姨说了,不能再让你喝酒。” 江稚心知他是为自己好,嘴上偏要和他抬杠。 “那臻姨有没有跟你说过,纵-欲伤身,应该有所节制?” 住在一起的这些天里,他都不知节制多少回了?! 当然,她也很享受就是了。 过去十来年,程与淮心如止水,对男女之事全无兴趣,即便晨起时偶有反应,也基本都在可控范围内。 可一碰上她,他就有蓬勃的欲。 “怎么,没话可说了?” 程与淮凝眉反思了下,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我们今晚分房睡吧。” ??? 江稚才不相信呢。 “你最好说到做到!” 程与淮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举起酒杯和她碰了碰,夸下海口:“一定。” “那咱们来打个赌呗。” “行,”他奉陪到底,“怎么赌?” “就赌我们今晚会不会分房睡。” 江稚狡黠一笑,“如果你输了就陪我睡,要是我输了就陪你睡,怎么样?” 逻辑满分! 程与淮:“……” “你这是在耍赖。” “不行吗?”江稚在桌下威胁性地轻踢他的脚。 程与淮笑看着她,眼神里满是纵容。 “不能更行了。” 氛围轻松愉悦,美食也很是可口,边欣赏海景边聊着天,时间悄然流逝。 江稚吃完最后一道甜品:“我们要回去了吗?” 程与淮看了眼腕表:“再等会。” 他起身牵着她走出餐厅,穿过走廊,来到同层的空中花园。 地面铺的全是透明玻璃,底下便是万丈高空。 展台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鲜花,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江稚流连其中,轻抚着花瓣,猜测这里应该就是许氏旗下建筑公司之前负责的空中花园项目,因吕鹏中饱私囊,以次充好,最后不得不更换承包方。 好在及时发现了隐患,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程与淮默数着腕表的时间,示意她往外看。 一束巨大的金色烟花“砰”地在眼前炸开,天女散花般,瞬间照亮了大片夜空。 “哇!”江稚惊喜地朝前面走了两步。 程与淮来到她身边,站定。 漫天金灿灿光芒,虚笼着她姣好的面容,无比地耀眼夺目。 这一场烟花,只为她盛开。 曾经错过的,他都会补给她。 很快,江稚发现空中花园的玻璃地板下方,也有一簇簇彩色烟花绽放。 非常新奇的观赏视角,人站在高空之上,俯瞰万千烟火,流光溢彩,盛大而浪漫。 程与淮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束家书,温柔的杏粉色,自带仙气,朵朵开得饱满生动。 她最喜欢的花是“大雾弥漫”,但它已被买断品种,他就算有再大能耐也买不到正版。 家书也很好。 收下他的家书,以后就当他的家人。 程与淮拿着花上前,轻握住她的手,单膝跪在她面前。 其实,下跪并不在他的计划中,许是过于紧张,不由自主地就跪下去了。 这个姿势不错。 他喜欢她在上面,而他抬头仰望她。 就像所有人都仰望着太阳一样。 她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太阳。 江稚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是,他这就打算求婚了??? “稚稚,”程与淮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目光专注认真,赤诚而热烈,“我爱你。” “可能你会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不相信,从去年九月到今年一月,我们仅仅认识四个多月,真正表明心意的时间更是不足一月,此时我擅自说出‘爱’这个字,未免显得轻佻,不够庄重。” “可是,除了爱,我再也找不到其他字词句来准确地形容我对你的感情。” “我不知道自己具体是什么时候对你动的心,当我意识到时,已经爱你无法自拔了。” 而且,这份爱意正与日俱增。 就像n次方一样呈现爆发式增长。 第一次见面,他八岁,她不到三岁。 他正处于人生最低谷,郁郁寡欢,而她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当时因父亲意外离世,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只有她心疼地用小手轻摸他的脸。 “与淮哥哥,这不是你的错!你也只是个小孩子呀……” 她甚至哭得比他还要伤心,泪水断珠似的,打湿了他上衣。 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眼泪竟有这么灼烫的热度,足以将一颗冰封雪锁的心洞穿,留下了个隐秘的缺口。 最后,离别时刻来临,她紧紧抱着他不肯放,还想用两颗橙子跟爷爷买下他。 如果能够和她一起长大,他的人生想必会是另一番光景。 而现实是,他们从此天各一方,再也没有见过面。 直到去年九月,她为了外公遗作,重新回到他身边。 第124章 仿佛是命运冥冥之中的安排。 程与淮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迷恋一个人,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和她在一起。 永远不分开。 他喜欢和她待在一起,每天都有温暖阳光照耀,时时刻刻充满了期待和欢喜。 那些有她相伴的日子,他才像真正地存在着。 …… 江稚捧着花束,百感交集,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她俯身扑进他怀里,双臂环紧他的腰,哽咽着回应,“我也爱你。” 家书被他们压在胸前,承受了两种同样剧烈的心跳,花瓣颤动不止。 空中花园的四周,以及玻璃下方,无数金色烟花怦然绽开。 桐城湾海面上也倒映着星辉熠熠。 他们仿佛置身银河。 隔着家书,激烈地拥吻在一起。 晚上十点多,两人搭乘停泊在桐城湾港口的游轮经由西子江回到a市金月湾住处。 门刚撞上,江稚便被抵到门后。 男人仅以一手轻易禁锢住她双腕,按到头顶上方。 她只能仰起头,迎接他骤然而降的热吻。 他亲得急切,又不失温柔。 先是轻咬,一遍遍润湿后,舌尖抵入。 江稚配合着他循序渐进的节奏,浑身像过了电般,酥麻感千丝万缕地扩散开。 听到动静跑出来的小猫咪,躲在暗处,好奇张望。 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全程猫猫问号脸。 亲得差不多了,程与淮松开她的手,将她托住,直接抱起来,往屋里走。 她手里的包包,脚上的拖鞋都挂不住,一起掉落地板。 无人在意。 也没有人想起去开灯,客厅里一片黑暗,视觉受限,加上又安静,呼吸声和心跳声尤为清晰,分不清是谁的。 沙发明明很宽敞,他偏要和她挤在角落,堆着叠着,挨得这样近,像是要嵌入彼此。 他温热的手掌覆在她颈后,指腹反复轻拭那块柔嫩皮肤。 江稚感觉痒,轻笑着缩肩躲了下。 毫无防备,被他含住耳垂。 濡湿的吻从耳畔,蔓延到颈间,最后落在锁骨上。 密密麻麻。 周围的温度迅速攀升,好似有一朵朵桃花正在盛开,香气浓郁。 江稚眼睛适应了黑暗,也稍微看清他的轮廓。 “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她脸烫得不行,却故作镇定,虚张声势,指尖从他眉心,滑向高挺的鼻梁,落到唇心,轻轻按压。 在他要张开唇咬住她之前,快速撤离。 雪花咬着小鱼玩具自个儿在桌边玩,滚来滚去,时不时瞥向他们,举起小爪子在空气里乱抓。 好生气! 怎么还不来陪它玩呀?! 江稚心里也好似有只柔软的猫爪在挠啊挠。 半晌后,她的手又沿着他腰线,歪歪斜斜地往下游走,遇到阻碍才停住。 隔着布料去感受他。 如此地清晰而具体。 没几秒,就被他抓住了手,强行挪放到沙发边缘。 十指交扣,牢牢控紧。 不准她再乱动。 男人失去了惯来的冷静,声线里浸着喑哑,呼出的热息几乎要把她融化。 “稚稚,不要再考验我的忍耐力。” 他表情分明正经得像个正人君子,实际上正饱受本能的折磨,只不过是在极力克制罢了。 他所有反应,都在她掌控之中。 江稚乖巧地“哦”了声。 “你说的,”她明知故问,“是不要这样吗?” 程与淮喉结轻滚,当即闷哼了声。 她浅蓝色的裙摆湖水般荡漾着涌向他,眼神纯情中,又隐隐透着媚。 “可我怎么感觉,”江稚越发肆无忌惮,故意捉弄似地收紧手指,又意有所指道,“他好像很喜欢?” 程与淮闭了闭眼,微微往后仰,艰难地和她拉开了点距离。 这时,丢在门口包包里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打破一室安静。 这个时间,想也知道是许铭安打来的电话。 江稚本来不想去管,随便它响到自动挂断,可她知道许铭安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只好去拿手机,等了几秒,那边却再没有动静。 许铭安大概是,怕打扰到他们? 毕竟他们从酒店携手离席,走得很是引人遐思。 江稚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放到桌面,重新回到沙发。 男人气息急促,欲盖弥彰地正襟危坐着,可衬衫皱巴巴的,衣摆也潦草散乱在外面。 略显狼狈。 既然他退,那她就进。 想要征服他。 江稚单膝压着沙发,抵住他肩膀,将人往后一推,然后强势地坐上去。 她正好坐在那儿。 “不是说,要共度美好夜晚?” 程与淮几乎无法动弹,稍偏了偏头,刻意回避她的目光。 不去看她。 不能看她,一眼都不行…… 下一秒,却被她扳正脸,抬起下巴,被迫正面对上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眸。 他的睫毛既长又浓密,在眼睑处印落阴影,仿佛黑色蝴蝶轻颤着翅膀。 江稚严严实实地镇压着他,一步步挑战他极限。 “都这样了,还要继续忍下去吗?” 她的动作有多恶劣,表情就有多无辜、无害。 程与淮深吸一口气,仍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和自制力,徒劳地做困兽之斗。 他眸色幽沉,眼神却迷乱。 “会不会,太快了?” 他没想过在今晚就…… “也不要太快。” 昏暗中,江稚眼波流转,故意曲解他话意。 她认真思考了下,“怎么也得达到标准时长吧。” 第74章 尽只能和我用 “也不要太快,怎么也得达到标准时长吧。” 江稚说完,就被男人凶狠地堵住嘴唇,惩罚性般吻得喘不过气来。 他掌握了主动权,连亲带咬,又揉又戳,攻势猛烈。 她连连失守,不争气地败下阵来,软声求饶。 可根本不管用。 程与淮忍无可忍,动了真格,今晚不打算再放过她。 在彻底失控前,他抱着她站起身,来到橱柜前,伸手去拉抽屉。 上了锁,拉不开。 又随手按亮一盏壁灯,光泽柔和,并不刺眼。 但他还是习惯性在她眼前挡了挡,等她适应光亮后才挪开。 男人手臂结实有力,江稚被他稳稳托抱着,安全感十足。 她仰起头,发现他耳朵连同脖颈那块铺了大面积红晕,皮肤的热度更是惊人,就跟醉酒了一样。 可他晚餐时明明喝的也是葡萄汁。 程与淮找到一串钥匙,心浮气躁的缘故,对不太准插孔,试了几次才成功开锁,拉出抽屉。 江稚转过头,看清里面放着的两盒东西,才想起之前买水果糖不小心买成了安全,套,当时她以公平起见为由还提议一人分一盒,结果他直接把两盒套都没收了,还锁进抽屉里…… 无心插柳柳成荫,现在防护用品也是现成的了。 程与淮显然和她想到了一块,将两个花里胡哨的小盒子拿出来摆好。 “喜欢哪种味道?”他问她,声音很低,在说悄悄话似的。 江稚红着脸,视线快速从上面掠过。 草莓味是超大超薄,橙子味是立体颗粒,极致享受。 好难选…… 箭已搭在弦上,程与淮耐心告罄,干脆替她做了选择。 不用选,两种都试试。 他捞起两个小盒子塞进裤兜,抱着她从露台抄近路去主卧。 “只能和我用。”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江稚却听懂了,他以为她之前想分走一盒是跟别人用? “……哦。” 除了他,她还能跟谁用? 走入主卧,江稚突然喊停:“等等,我先洗个澡。” 程与淮便改道进了浴室,把她放下后,关上门,转身出去了。 江稚猜他应该是去客卧浴室冲澡。 对于今晚要发生的事,他们都很郑重对待。 浅蓝色长裙离了身,她打开花洒,水流温热细密,每一寸肌肤都得到润泽,缓缓舒展开来。 沐浴露的香气在浴室里弥漫。 水雾氤氲,江稚止不住地心神荡漾,一会儿忐忑紧张,一会儿又满怀期待,捧着滚烫的脸,轻轻拍。 矜持,矜持。 稍稍冷静下来,她想到某个问题。 她是他直接从客厅抱进来的,忘记拿睡衣了…… 问题不大,到时直接裹浴巾好了。 磨砂玻璃门外忽然出现一道颀长身影。 江稚有些惊讶,他没去洗澡吗?还是说,已经洗完了? 这么快? 男人不紧不慢地敲了两下门。 第125章 “睡衣给你拿进去?” 他们也太心有灵犀了吧 ! “好呀。” 江稚没想太多,简单冲掉泡沫,边应着声边走过去,拉开了门,可她伸出去的手并没有接到睡衣,而是被他握住。 接着,他不由分说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不知看到什么,男人眸色骤然深沉,呼吸也明显变重了。 “要不要帮忙?” 她身上的沐浴露泡沫还没冲洗干净。 江稚耳朵里都是如雷的心跳声,以致反应慢了半拍。 帮什么忙? 程与淮沉默地摘下袖扣,搁在洗手台上,又慢条斯理卷起衬衫衣袖。 然后带着她回到花洒下,耐心细致地帮她冲掉泡沫。 他神情自若,动作绅士。 浴室原本空间很大,多了一个他,显得尤为逼仄。 他的存在感太强烈了。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接触,只有水流温柔冲洗着她。 江稚脸颊红透,密布羞色,不经意地撞入他眸中。 男人眼神比窗外夜色还要浓稠。 他低头认真地看着她,目光如有实质般,带着侵略性,一寸寸逡巡而下。 江稚被他看得浑身自在,双脚微微蜷缩着,趾甲像一颗颗粉色贝壳。 他目光又自下而上。 第一遍赏的是全景,只囫囵看了个大致,第二遍就看得仔细了,一处不落,流连忘返。 浑不在意,飞溅的水花打湿了他衬衫和长裤。 淡蓝色衬衫湿了水,呈现出更深层次的湛蓝,随着胸腔不规律的起伏,生动得像微风吹拂下的湖水。 江稚想起前年夏天,她曾经和朋友一起在天蒙蒙亮时分,开车进入森林,不小心迷了路,误入林深处,惊喜地遇见了一泓蓝色湖泊。 那种清澈透亮的幽蓝,美得直击灵魂,空濛得仿若一场梦境,连路过的风都忍不住停留。 她和朋友躺在草地上,好不惬意地吹着风,谈天说笑。 私自将这片湖独占了半天。 她再没有遇见过比那还要漂亮的湖泊。 泡沫冲洗干净后,程与淮拿了条毛巾,帮她从头到脚擦干水珠,穿好睡衣后,他哑着声问: 是要出去到床上等他,还是继续留在里面? 江稚想着不能吃亏,又羞于回答,只轻晃了下他手臂。 程与淮喉咙微紧,溢出一声低笑,往洗手台面垫了块干净浴巾,抱着她坐上去。 开始当着她的面,一粒粒解衬衫扣子…… 他并不介意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毫无保留地袒露自己。 江稚眸光潋滟,没有任何阻碍地看清楚了他的全部。 她目眩神迷,仿佛坐在一团火中。 灯光是浅橙色,被热浪晕开,朦胧得如同淙淙月光。 水流声淅淅沥沥,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江稚看一会,羞两会,忍不住再看,再羞…… 浑然不觉,水声停了。 程与淮草草擦了擦水珠,直接抱起她,走到主卧,轻放到床上。 窗帘没拉,外面是a市繁华的夜景,万家灯火亮在料峭冬夜里。 他们此时所处的位置,并不在外界视角能窥视到的范围。 男人坐在床边,正背对她,微弓着腰,从小盒子里拿出一枚东西,撕开塑料包装。 江稚平躺着,从后面欣赏他,宽肩窄腰,黄金比例,肌理线条紧实漂亮。 水珠没有完全擦干,橘黄灯光下,皮肤像染了一层蜜色。 好性、感。 见他捣鼓了许久都没动静,她以为他是没经验不会用。 结果居然是小雨衣迟寸不合适,无论草莓味还是橙子味,都偏小了。 哈哈哈怎么会这样?! 江稚懵了下,忍不住笑了。 程与淮费了许多工夫都没穿戴成功,看她笑得花枝乱颤,神色难耐,又略显无奈。 “其实,我小时候也学过钢琴。” 师从国际知名钢琴大师,还拿过不少奖项,后来忙于学业便荒废了。 ??? 这种时候,为什么突然提到钢琴? 江稚看向他的手,白皙修劲,骨节分明,弹钢琴一定很好看。 她无暇思考:“所以呢?” “好些年没弹琴了,不知道指法有没有生疏?” 江稚云里雾里,余光瞥见他将修长的手指穿进草莓味的小雨衣里。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她第一反应是逃,没逃掉,被他握住脚踝,拖了回去。 他如黑夜般迅速倾覆而来。 江稚感觉好像整个人被丢进桐城湾,在海水里浮浮沉沉,怎么都落不到实处。 潮水只涨不落,汹涌地拍打着礁石。 她心跳快疯了,嗓音细碎,断断续续,几不成句。 任凭摆布。 波涛汹涌,水涨船高,尽管他行的水路,仍前进艰难。 程与淮又去亲她,和她脸挨着脸,说了很多昏话哄她放松。 慢慢地适应。 应该只用一根手指的。 他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砸着窗户。雨声恰好掩盖住了另一道奇异的水声,斑驳水痕印在玻璃窗上,一道道地重叠,最后汇成了溪流。 他一撤离,溪水随后漫灌而出。 …… 江稚望着天花板平复呼吸,眸底蒙着雾气,久久不散。 他小时候的钢琴一定学得很好,指法了得。 她捂住脸,自己真是……好没出息。 太没出息了。 程与淮处理掉大汗淋漓功成身退的小雨衣,进浴室洗净手,又出门去了。 两分钟后他带回来大半杯温水,体贴地喂她喝下。 江稚嗓子干哑极了,久旱逢甘霖,半杯水全喝光,勉强补充水分。 床单已完全不能用,程与淮利落换好新的,重新把她抱上去,自己也躺到旁边。 江稚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位置,清了清嗓子:“你输了。” 他们晚餐时打赌今晚会不会分房睡。 “嗯,我输了。”程与淮认输得很痛快,在她额头亲了亲,“睡吧,晚安。” 江稚浑身乏力,是真累坏了,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 夜已深,整座城市逐渐陷入沉睡。 屋里的两人相拥而眠,呼吸匀和。 窗外,大雨仍下个不停。 *** 同居生活格外甜蜜,程与淮每天按时上下班,甚至偶尔还会早退。 有时他需要留在公司加班,江稚就会开车去接他。 大多数傍晚,他都会带着一束花准时回到家,仍必做三件事,洗手、换衣服,亲她。 次序可随意调整。 晚饭是分工合作做的,他负责煮,她来理论指导。 吃完饭,他去书房处理工作,她坐在对面上网课,或者改论文,确保对方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 一旦目光有交集,他便会越过书桌来吻她,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除了最后一步,他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和真夫妻没什么区别了。 虽然她也挺纳闷,他为什么迟迟不执行最后一步…… 该不会打算留到结婚以后? 另外,鱼缸里的那对亲吻鱼还是互相不搭理,江稚却因常陪着小雪花一起看鱼,初步建立了交情。 渐渐地,小奶猫放下了戒备,还会主动叼着玩具来找她玩。 甚至非常友好地帮她舔毛,可她的头发太长了,舔得小猫咪气喘吁吁,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开始怀疑喵生了。 她和雪花处好关系后,征得腼腼的同意,把它从澄园接了回来。 腼腼这家伙喜欢跟小狸花干架,对小雪花却很是爱护,后者也爱黏着它。 两位小朋友同吃同睡同进同出,形影不离,相处得比想象中还要融洽。 江稚正陪着它们玩,宋雅南刚好打来电话。 一接通,宋雅南喜滋滋地告诉她:“自从你当众澄清谣言,撕开渣男真面目后,在圈里的口碑实现了大反转,大家还津津乐道你和程总的花边新闻……” 江稚听着那些吹得天花乱坠的八卦,忍俊不禁。 “嗐,方耀这狗东西都被扒了个底儿掉,又渣又脏的,许婉宁居然还是不离不弃,完全没有要悔婚 的意思。” 江稚并不意外,两家联姻,利益牵扯得太深了,哪这么容易切割? 以许婉宁忍不了半分委屈的性子,关起门来肯定没少闹。 许铭安焦头烂额,打了好几次电话给她,请求将搬家时间推迟到春节后。 宋雅南又叹了口气:“方耀除了声名狼藉外,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江稚听蒋定非说,方氏董事会那帮老头还是力挺方耀按照原计划进入集团核心管理层,毕竟再怎么样也是方家独苗儿。 第126章 宋雅南:“没办法,谁让世界是个巨大的爱丁堡呢。” 就像她堂姐,明明各方面能力都比堂哥突出不少,更适合当家族企业的继承人,可就因为生来是女生,上升之路遥遥,还处处受到压制。 江稚也略感无奈,她能力范围内能做的都做了,再说岂能事事尽如人意? 谁知没过两天,某个消息便在圈里传得沸沸扬扬,方耀在温泉会所被警察带走,说是他利用职务之便挪用公款,还潜规则男下属…… 报应来得太快,连江稚都有些傻眼了。 很显然,这是某位程总的手笔。 他之前倒一点都没跟她透露。 江稚上完网课,闲着没事,打算出去逛逛。 出门前,她收到一条陌生本地号码发来的短信: “江小姐,我是梁婧,方便见个面吗?” 梁婧找她会是什么事? 江稚将地点定在程氏集团商厦附近的咖啡馆,到时顺便接男朋友下班。 她提前十分钟到,没想到梁婧来得比她还要早。 江稚点了杯榛果拿铁,梁婧只要了一杯温水。 “江小姐,今天我约你出来,是想当面跟你澄清一个误会。” 江稚喝了口咖啡,愿闻其详。 “那封泄露你和程总是合约关系的邮件不是我发的。” 梁婧已自请调去新加坡分公司担任副总经理,她算是看清了,彻底斩断不切实际的幻想,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没什么比事业重要。 江稚点点头:“嗯,我知道不是你。” 发那封邮件的人是程明朗妈妈。 梁婧看她反应平淡,内心不由得波澜渐起。 “对了,我无意中得知一个关于程总的秘密。” 江稚挑了挑眉,不以为意。 “但我不会告诉你。”梁婧语气畅快。 “从此刻起,这个秘密就会变成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的地雷,让你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江稚面露浅笑,并不接招。 暗自琢磨: 梁婧所说的秘密,和之前程明朗妈妈跟她说的,会是同一个吗? “希望你们的感情能经得起考验。江小姐,好心奉劝你一句,趁他现在还爱你,最好把能抓住的牢牢抓在手里!” “爱这种东西虚无缥缈,根本靠不住,随时都有可能消失,只有金钱利益才是实打实的。” 江稚知道这全是她的肺腑之言,真诚道谢。 “我和他在一起,从来就不是为了金钱名利。” “梁小姐,祝你往后平安顺遂,前途似锦。” 言尽于此,多说无益。 梁婧拿起包往门外走,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表情难掩动容。 她好像,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了。 江稚气定神闲坐在原位,目送梁婧离去,慢悠悠地喝着咖啡。 等时间差不多,她买了单离开咖啡馆,到公司接程与淮下班。 第75章 皆她是命运额外赠送他的礼物 晚高峰堵车,两人在外面吃完私房菜才回去,一到家,腼腼和小雪花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围在脚边蹭来蹭去。 腼腼可能是感应到江稚在为它准备生日惊喜,近两天精神格外亢奋,走哪跟哪,特别黏人,还带着小雪花到处拆家。 江稚弯腰抱起腼腼:“我们邀请小狸花一起来为你庆祝生日,好不好?” 腼腼扭动身体,不停拿脑袋蹭她,各种撒娇。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咯。” 江稚按照惯例摊开手,腼腼傲娇地举起爪爪和她击掌。 算是达成共识了。 小狸花猫生性|爱自由,只在崇山一带活动,轻易请不动它出山,生日派对的地点便定在了澄园后山长乐亭。 程明朗已经提前布置好场地,氛围感必备的鲜花气球和猫玩具,彩色横幅在风中飘荡,上面用非常卡哇伊的字体写着: 腼腼小公主生日快乐!!! 五年前的今天,江稚回国陪爷爷过完春节,折返斯京,在住处院子里发现了一只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趴在雪地上的奶牛猫。 她赶紧把它送去宠物医院治疗,等伤愈后又接回家,正式收养了它,并把相遇那天2月7日定为它生日。 巨幅背景布上贴满了照片,腼腼独照居多,记录它五年来的成长点滴,其次是和江稚的合照,也有跟程明朗的,甚至…… 程与淮目光淡淡地从角落那张两人一猫的庆生合照上扫过。 江稚抱着腼腼,程明朗站她旁边,歪头对着镜头比耶,笑得很开心。 看起来就像一家三口似的。 他不由得深眸微敛。 “好啦,朋友们都到齐了。”江稚轻快地拍拍手,“我宣布,生日派对正式开始!” 她端出亲手做的千层蛋糕,主食罐头打底,一层层铺上冻干、猫条、鸡胸肉和虾仁碎,顶端再适量撒些猫薄荷,周围还放了小鱼形状的猫饼干点缀。 美味蛋糕一现身,小狸花就迫不及待地围坐了上去,两眼放光。 小雪花紧随其后,舔着嘴巴,同样垂涎不已。 江稚给腼腼穿好围兜,戴上生日帽,在心里默念: “宝宝,生日快乐哦。” “愿你平安健康,每天都开开心心,交到喜欢的好朋友,可以不必太乖巧,但也不要打那么多架,别让自己受伤。” “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里,希望我们以后还能相伴很多很多年。” 许完愿,她顺便吹掉蜡烛。 程与淮在桌下轻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 彼此相视一笑。 程明朗情绪价值拉满,欢呼着唱起了生日歌。 可三只小馋猫根本不在乎这些虚礼,争先恐后凑上去享用蛋糕,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 程明朗坚持唱完最后一句“祝腼腼生日快乐”,一转头,就看见江稚靠在他哥肩上,说说笑笑,亲密耳语。 好啊,准备那么多猫粮都不够,居然还给他喂狗粮! 经冬的山林依然青绿,微风吹拂,叶声窸窣。 和煦阳光照耀着古朴的漆红石柱,光影摇曳间,他们相互依偎着,浓情蜜意,岁月静好。 程明朗屏息凝神,悄悄拿出相机,快速按下快门。 将这美好的瞬间定格成永恒。 小馋猫们分食完蛋糕,心满意足,生日派对圆满结束,程与淮有事去了公司,江稚和程明朗收拾完场地,带着猫来到主院花厅。 老太太知道今天是腼腼生日,特地准备了长命小金锁,亲自为它戴上。 去年年初,明朗把它从瑞典带回来,它瘦得不成样子,如今倒是胖了不少,毛发都有光亮了,神采奕奕的。 老太太格外慈爱地抚摸着腼腼脑袋:“又长大一岁了,以后都要好好的啊,无病无灾,无忧无虑。” 江稚笑着替腼腼道谢。 之前程与淮给她 发过信息,告知合约提前解除,他已向奶奶坦明了他们的真实关系。 其实并没有。 所以,奶奶从始至终都不知实情。 江稚无意让她忧心,也没打算说破。 在花厅用过午饭,待到下午两点多,老太太精神疲乏去午休了,江稚回到南院。 晴苑的冷管家已在客厅等候许久,说是二夫人要见她。 对方态度傲慢,江稚也就不必顾忌什么情面了,无所谓道:“既然是你家二夫人要见我,就让她来这儿见。” 冷管家走了半小时左右,舒晴终于姗姗来迟,估计是被个年轻小辈拂了面子,脸色说不上好看。 她向来眼高于顶,目中无人,此时倒是难得对江稚高看两眼。 “江小姐可真是好大的架子。” “您谬赞了。”江稚礼节性笑笑。 “是不是程与淮跟你说了什么,江小姐才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江稚摇头:“他从来没跟我提过你。” 这是事实。 “他当然不敢提起我。”舒晴冷笑了声,“回国这些天,他一直找人监视我,不允许我接近你,江小姐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害怕我把他的秘密告诉你,让你知道他的真实面目。” 江稚眉心微蹙,怎么又是秘密? “他爸爸是他害死的!”舒晴神情激动,“那年他才八岁,小小年纪心思就那么歹毒!如果不是他,我的晋远怎么会死……” 江稚面不改色,暗自震惊。 难怪,难怪…… 原来他小时候还经历过这种事。 “明明是他害死了他爸,这么多年来他却丝毫没有愧疚,也从不自责。和这样一个冷血无情,极度自私的男人在一起,难道你不害怕吗?!” 江稚对舒晴的第一印象本来就不太好,阴森空洞,死气沉沉,总给人不舒服的感觉。 此刻更是深刻地感受到,她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准确来说,是不太正常。 第127章 想必至今还困在丈夫猝然而逝的阴影里走不出来。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稚尽量不刺激她,放缓声音:“舒女士,请您冷静些。” 舒晴恨意浓烈:“他这样的杀人凶手就该永远待在地狱,永远都不配得到幸福!” 江稚眼神微冷,一语道破:“如果你是想挑拨离间的话,那么我想你找错人了,你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相信。” “还有,他会幸福的。我一定会让他幸福。” 舒晴瞪着她,咬牙切齿:“那你们就一起下地狱去吧!” 江稚研究过不少心理学书籍,诚心建议:“有时间还是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她这种症状,显然病得不轻。 “你们等着吧,报应很快就会来了!” 舒晴没讨着好,愤怒离去。 黄昏时分,程与淮回到南院,一进门林管家就把舒晴来过的事告诉了他。 他找遍屋里,没找到江稚。 “她在哪儿?” 林管家:“好像往后山去了。” 此时,江稚正和程明朗在后山果园摘草莓,正当季节,昼夜温差大,草莓甜度高,香气浓,口感极好。 而且有好多她没见过的品种,白草莓建德白露,橙草莓淡雪,还有颜色接近深黑的玄玉和黑珍珠等。 江稚在草莓园里走来走去,边摘边吃,嘴唇吃得红润润的。 落日熔金,整座山林笼罩着橘色柔光,远远地,她看到男人从小路尽头走过来,逆着光,英俊面容隔了层薄雾般,看不太清楚。 程明朗这盏大灯泡非常自觉地提着一篮子草莓一溜烟儿消失了。 程与淮步履带风,略显急切,匆匆踏过暮色,来到她近前。 “就这么想我呀?”江稚迎上去,忍不住调侃道,“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了?” 她直接挑了个洗净的黑草莓塞进他嘴里:“甜吗?” “嗯。”程与淮心绪复杂,随意嚼了两口咽下,没尝出什么味。 半晌后,才黯声问:“她找你,说了什么?” 江稚知道他说的“她”是谁,答非所问:“就聊了几分钟。” “你,”程与淮站在明暗交界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没有什么想问我吗?” 来的路上,他每分每秒都觉得不安。 如果她知道了那个所谓的秘密,会怎么看他,又会怎样想他? 江稚默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牢牢守着,无法与别人分享的秘密。 她也有。 即使再亲密,他们仍保有各自独立的精神世界。 “相比耳朵和眼睛,我更相信我的心。” 江稚牵起他的手,轻按在心脏位置,“我的心很清楚,你真正是什么样的人。” 晚风徐来,倦鸟归林。 程与淮心间陡然震颤,软软地塌陷下去,乍现隐秘的欢喜。 有生以来,她是唯一一个这般坚定维护他,无条件信任他的人。 小时候,也是她…… 那些充斥胸口的焦灼不安瞬间被涤荡干净,悬在半空的一颗心也已被妥善接住,他如释重负般,用力抱住了她。 像是要烙印进身体里。 程与淮从未想过,自己会从一个小五岁的女孩身上得到安全感,以及……归属感。 也许是前半生过得有些苦,她是命运额外赠送给他的糖果。 *** 隔天,年二十八。 江稚按计划飞回斯京,江女士也已经结束巡演,近半年没见的母女俩能赶得上一起吃年夜饭。 程与淮送她去机场,由忠叔负责开车。 昨晚没怎么胡闹,躺在床上抱着彼此聊天,天南海北,什么都聊,就是不聊即将到来的离别。 说不了几句话,就会默契地亲到一块,难舍难分。 后半夜程与淮基本没怎么睡,想了很多很多。 确诊轻度分离焦虑症那会儿,说实话他没有太多实感,或者说在可控范围内,被强制性忽略了。 直到真正的分别时刻来临,那种整颗心都好像被掏空的窒闷感,让他难以喘息。 “好了,就送到这儿吧。” 江稚笑着轻晃了晃从出家门时就一直被他握着的手。 她眼里也有浓浓的不舍。 周围人来人往,聒噪不已。 程与淮低下头亲她,分外温柔缱绻。 所有所有想说的话,都在这个吻里了。 最后,他强迫自己松开了手。 “落地后记得给我打电话,机场那边安排了司机接你,到家也要打电话,每天视频……” 这些话他已经叮嘱过好几遍了。 江稚心底闷闷的,漫上些许感伤。 她轻掐了下他的脸,语气也故作轻快:“知道啦知道啦,你好啰嗦哦。” 鼻尖泛酸,江稚深深呼吸,肺腑间溢满他独有的清冽气息。 她接过行李箱:“我真的要走了。” 往前走了两步,她又回过头,笑靥如花,朝他挥手告别。 “程与淮,再见。” 程与淮心口莫名紧了下,又将人拉回来,牢牢地拥在怀中。 想结婚的念头再一次坚定。 也许依然留不住她,但他至少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她一起走。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目送她走远,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经过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江稚顺利抵达斯德哥尔摩,落地第一件事就是跟男朋友报平安。 她又累又困,到家脱掉外套,就裹着毯子扑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 醒来发现手机自动关机了,充上电重新开机,他们的通话居然持续了三个半小时,直到电量耗尽才挂断。 虽然分隔异地,两人每天都会通过语音或视频通话,分享各自的生活。 除夕年夜饭,大年初一全家族祭祖,初二和初三人情往来应酬,是程与淮必不可缺席的。 而江稚也和江女士度过了称得上愉快的春节,年夜饭是她们一起准备的,饭后母女俩还分工合作在院子里堆了个雪人。 大年初一,邀请贝贝、中餐馆老板娘母女和留学生朋友们来家里做客,吃大餐,江女士还饶有兴致地弹琴为大家助兴。 没有他在身边管着她,她很自觉地以葡萄汁代酒。 贝贝惊叹不已,现在斯京居然也能买到这么好喝的葡萄汁了?! 她笑眯眯地说是啊。 这是他们的秘密。 壁炉里的木柴熊熊燃烧,朋友们跟着音乐随性跳起舞来,她安静坐在他们中间,被热闹和笑声环绕。 很想很想他。 宾主尽欢,大家陆续离去。 考虑到jason教授不太爱凑热闹,又是孤家寡人,赶在天黑前她给他送去亲手烤制的面包,以及一个q版的小金龙刺绣香包。 毕竟今年是龙年嘛,应应景。 年初二,江女士外出访友,她哪儿也没去,就待在家里睡觉、看书,改论文。 …… 每天最期待的就是视频通话,虽然看得见抱不着,至少可以稍微缓解一下思念。 有时忙得没空说话,哪怕只感受着对方的呼吸,也觉得心安。 中午,江稚趁天气好洗完头发,慵懒地趴在床上,手机弹出视频邀请,她划开接通。 画面里,男人坐在沙发上,穿着蓝灰色家居服,姿态闲适。 “你这么早就忙完啦。” 程与淮听着她甜软的嗓音,只觉疲倦全消,低低地“嗯”了声:“今晚和几位朋友有私人聚餐。” 他提前离席了,心心念念回家和她视频。 “改天带你去见见他们。” 有个朋友也是从事酒店行业的,管理经验丰富。 “好啊。” 见他肩膀上冒出来一黑一白两颗猫脑袋,江稚从床上坐起身,隔着屏幕轻点了点。 “腼腼,小雪花,我的宝贝儿!” 她连连隔空飞吻:“好想你们啊。” 两只猫也不约而同地伸出爪爪想来摸屏幕里的她。 程与淮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闻言幽深了几分。 “只是想它们吗?” 不是吧,某人现在连猫的醋都吃上了? 江稚眉间缀满喜色,绽开大大的笑颜:“昨天我去了趟医院。” 程与淮语调忽然一紧:“是不是腰伤又复发了?” “不是。”江稚摇摇头,表情苦恼极了,“医生说我得了相思病。” 程与淮弯起唇角,抵额微微失笑。 “对了,医生还说,”她眸光闪烁,一本正经道,“这种病需要睡在八块腹肌上才能治愈。” 第76章 知她好像爱了他很久很久 大年初五,也是情人节。 下午,天色擦黑,江稚参加完小组活动,步行回到住处所在的街区。 迎面闻到浓郁的香味,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钻进路边的咖啡馆。 第128章 咖啡师和她相熟,她的口味也专一,随意聊了几分钟,咖啡就做好了。 江稚道谢接过,拿着咖啡往外走。 察觉到人群中某种异样的注视,她偏头望去,目光登时就直了。 男人坐在街边长椅上,身穿精致考究的黑色大衣,姿态挺拔,气质卓然。 周围人来人往,频频朝他侧目。 他却浑然不觉似的,定定地看着她,眸底笑意浅浅。 两个小时前,他们还通过电话,结果他居然一声不响就出现在她眼前,还守在她回家必经的咖啡馆外?! 这一幕比梦境还要美好。 平平无奇的一天,巨大惊喜降临,连时间的流逝都带着闪耀光彩。 江稚心花怒放,压不住唇角上扬的弧度,轻盈地朝他走去。 谁知一道飞扬夺目的红色身影抢先一步,坐到了他旁边。 她只好停下脚步,边喝咖啡边默默围观。 男人态度冷淡疏离,三言两语就婉拒了热情搭讪的年轻女生。 红衣女生失望离去。 江稚仍站在原地,看他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具象化的思念,正汹涌澎湃地朝她奔赴。 越来越近。 男人终于越过人群,抵达她身边。 “这位小姐,你是在等人吗?” 江稚吃了一点点飞醋,左右张望:“唔,看看能不能也等到艳|遇什么的。” “等到了吗?”程与淮笑着张开双手。 她绷不住了,立刻扑上去抱他,裙摆飞扬。 “这位帅哥,你长得好像我的男朋友哎。” 程与淮额头轻碰了碰她的,又故作严肃地为自己正名:“如假包换。” “你怎么来了呀?” 等手头的事忙得差不多,她都打算后天就回去了。 “好巧,”程与淮用力抱住她,心里空掉的那一大块瞬间被填满,“我也确诊了相思病。” 他依样画葫芦,学她的套路,“医生说,只有一味叫江稚的药才能治。” 多一天都等不及了,只想早点见到她。 三十年来为数不多的冲动,全因她而起。 江稚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那,有效吗?” 程与淮在她唇上亲了亲:“药到病除。” 抱了许久,周围人流越发密集,他牵着她的手往前走,漫无目的地闲逛。 心理得到满足,精神松懈,处于非常舒适的状态,生理上的疲惫便潮水般涌来,挡都挡不住。 江稚留意到他面上倦意难掩,连蹭喝她的咖啡提神,都没什么效果。 她提议:“要不还是先去休息吧。” 江女士外出访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太方便像上次那样邀请他去家里住。 改天再找个合适机会让他们正式见一面。 “好。” 程与淮已经提前订好了酒店,就在附近,走几分钟就到。 电梯直达顶层总统套房,两人先在客厅沙发腻歪了会儿,眼看就要擦|枪走-火,他克制着松开她,从行李箱里取出睡衣进了浴室。 等洗完出来,床上用品已被换成了自备的,他坐到床边,搂住她纤细的腰身:“陪我一起睡。” 江稚也很想他,当然不会拒绝。 “你先睡,我洗个澡,待会就来。” 程与淮没睡实,留了两分清醒思绪等她,依稀间感觉到床边下陷,她掀开被子钻了进来,还贼兮兮笑着:“八块腹肌,我来啦嘿嘿。” 他勾唇笑笑,将日思夜想的人搂进怀里,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不在身边的这几天,他都没怎么睡好。 江稚倒没觉得困,等身侧人睡沉了,她的手从他睡衣下摆伸进去,轻贴上块块分明的腹肌。 手感真好。 她动作小心翼翼,免得碰触到下面的危险区域。 睡了三个小时左右,程与淮突然惊醒过来:“稚稚!” “我在。”江稚下意识应道,抬手按亮卧室主灯,“做噩梦了?” 程与淮加大力度,把她紧紧锁在臂弯里,稍缓了缓:“我梦见天地崩塌,周围一片黑暗,听见你一直在喊我,可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江稚微怔,笑着轻抚他的脸:“一场梦而已,我不是还好好地在这儿吗?” “而且,你找不到我,也没关系的。” 她语气微顿,“我会来找你的。” 一定会。 程与淮并非第一次做这种梦,每每云-雨初歇,梦境总会适时塌陷,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空虚中…… 好在这次,一醒来就能抱到她,而不是 从来都冰冷的空气。 他捧住她的脸,吻了上去。 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穿的是他衬衫,纯白色的,质地偏薄,若隐若现。 仿佛雪地上,披了一层白纱。 而衬衫底下什么都没有穿。 稍微平复的心跳又急又重地暴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原本沉寂的另一处也苏醒了过来。 程与淮稍稍退开,低沉的嗓音染了几分哑:“你故意的,是不是?” 江稚才不承认,她又没带衣物,只能借用他的,那也不是全都能借用嘛…… “怎么不继续?”她转移话题,问出心底积压已久的疑惑。 反正都两情相悦,关系也确定了,这种事情不就是水到渠成么。 程与淮黑眸如墨,晕染开,欲-色蔓延。 在她耳边低声说:“我没准备。” 这完全不在他此行的计划内。 其实,他真正顾虑的是怕伤害到她,之前两根手指尚且行进艰难,更何况他…… 这还不简单? “我准备了。” 江稚坐起身,探出脚去,勾到丢在地毯上的包包,拉开拉链,从最里边夹层里抽出一片东西。 程与淮光明正大地看过去,床单被套是蓝灰色,她坐在上面,如同皎皎明月沉入深海。 乌发如瀑,腰肢纤细,盈盈不足一握。 千丝万缕,都在缠他的心。 等看清她手上的东西,他不免意外:“你怎么会有这个?” “……学校发的。” 江稚面红耳赤,有些害羞,转身去按墙上的控制面板,调暗灯光。 光线转换,头顶有星星点点的橘色柔光洒落下来,深浅不一,仿佛漫天繁星。 为了营造氛围感,还特地用手机放了钢琴曲,是她自己弹的,旋律轻快。 程与淮小腹绷紧,心神彻底被她搅乱了。那一个个反反复复的梦境里,他从不掩饰对她的渴望,但他最擅长克制。 此时此刻,弦将断,理智也在崩溃边缘,岌岌可危。 “要帮忙吗?”江稚果断地撕开了塑料包装。 男人既没回应,也没有其他动作。 她一抬头,蓦地撞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心悸得不行。 在犹豫?还是默许? 江稚拿不准,索性替他做了决定,从没做过这种事,试了几次才成功戴好。 收拢指间,从头到尾顺一遍。 房间里太-安静了,窗外的风声听起来尤为清晰,肆虐在漫漫长夜里,裹挟着凛冽寒意,正在攻击窗户,砰砰作响。 两个人都很紧张,紧紧盯住对方,眼神黏着。 总是对不准。 即使对上了,也很快偏航。 屡屡迷失方向,非常不顺利。 手机里的钢琴曲轻缓悠扬,构造出浪漫场景,月光笼罩着深夜花园,久别重逢的爱人相拥着起舞。 空气升温,清香四溢。 萤火虫在花丛中飞来飞去。 程与淮额间沁出细密的汗,身上也是,低头,往交接处看了眼,喉结轻滚,眸色沉黯至极。 “要不,还是算了吧。” 像以前那样,用别的办法。 九百九十九步都走过来了,江稚怎肯轻言放弃? “不行。” 一个退,一个进,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卡进去了。彼此同时呼吸停滞,头皮发麻。 接下来,便是水到渠成。 这个房间似乎与世隔绝开,时间的流逝也失去了意义。 程与淮抓住她的手,同她十指紧扣,掌心都汗津津的。 “稚稚,我爱你。”他用世上最磁性动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倾诉爱意。 天旋地转间,江稚紧咬住牙关,想起了前年跨年和朋友在瑞典和芬兰边境看过的那场极光大爆发。 一道道巨大的极光撞破黑暗,在天际肆意翻涌着,冲击着,千变万化,穿透森林、峡湾和雪原的屏障,时明时暗,时深时浅,如同火焰般热烈燃烧。 纯粹而美好,神秘又梦幻。 是来自宇宙深处的礼物。 原本搭在床沿的白衬衫被她一脚踢开,无声地掉落地毯上。 直入主题,深深陷落。低语声交缠不休,破译出生命最原始的密码。 第129章 江稚在这场极光盛宴中,发起罕见的高热,久久不退。 新鲜的空气在不断远离,几近缺氧,她张嘴咬住他手臂,同时努力呼吸,还想去找什么冰凉的东西降降温,否则整个人就要融化了。 可他比她还热。 一滴汗似露珠般,从他下巴滴落,晶莹地碎在她眉心。 他忽远忽近,有时模糊得连面容都看不清,却真真实实地存在着。 根本无法忽略。 男人又低下来吻她。 动作激烈,吻却越发温柔。 不知何时,窗外的风声停止了,全世界都陷入寂静之中。 极光爆发结束,紧接着,亿万星辰迸射,仿佛银河倾泻而下,无数星光在她湿漉漉的眸底跳跃。 他们隔着昏黄的灯光对视。 她眼里的潋滟爱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程与淮倏然间有种错觉,她好像爱了他很久很久。 他也是。 也许,他们前世就已经相爱,冥冥之中结下羁绊,今生得以再续前缘。 他动作极轻地将她搂入怀,亲了亲她泛红的眼角,鼻尖,最后吻落在她唇间,满是怜惜。 “还好吗?” 第77章 我奇迹 “还好吗?” 明明前一刻还那么密不可分,此时却已分开,江稚觉得空空的,哪儿都空,可她浑身发软,连抱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轻轻声,几乎是用气音在说: “抱抱我。” ……心神都被撞散了,难得露出一丝破碎感。 程与淮明明已经抱着她,显然还不足够,于是小幅度调整身体,让她压着他。 乌黑长发散乱在他胸前,肌肤相亲,严丝合缝,真真切切的实感。 空气里还弥漫着荷|尔蒙的气息,好片刻后,眩晕感总算缓和过去,江稚额头在他锁骨上蹭了蹭,带着某种说不出的依恋。 她睫毛泪湿着,程与淮指尖轻拨了下:“是不是还难受?” 他本来想控制的,可没想到自己会失控得这么厉害。 江稚摇了摇头,不算难受,但也不太好受。 更多是心理上的满足。 这种真正拥有彼此的满足感,大概要亲自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 而她由于某些特殊原因,体会得又更深刻些。 身上黏糊糊的,头发也湿了,不怎么舒服,稍微动了下,程与淮便懂得了她意思,将人拦腰抱起,走进浴室。 视野重新变得清晰,江稚看到他眼里还染着欲,余温灼人,快热化了。 她回忆起刚才的种种画面,心脏又忍不住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洗过澡后,神清气爽。 江稚喝了大半杯水,也恢复了些许体力,乖乖坐在床边,等他找出风筒,插上电源,给她吹头发。 热风呼呼吹出,她没骨头似地躺到他腿上,感受着他指腹轻梳过头皮,舒服地眯起眼。 男人只随意披了件睡袍,原来穿的睡衣,在关键时候被他拿来垫了…… 睡袍腰带系得潦草,胸口微微敞开着,上面有几道乱七八糟的划痕,是被她抓出来的。 他手臂和肩膀还被她咬了…… 不能怪她。 这也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事情。 头发吹好,叫的客房服务也送上门了,除了晚餐,一次性衣物,还有一管消肿的药膏。 江稚体力严重透支,饥肠辘辘,先喝了点热汤暖胃,番茄鸡蛋面是酒店星级大厨出品,味道自然没话说,可她还是觉得他煮的更好吃。 这是一种情感上的偏向。 程与淮坐在她旁边,两人腿挨着腿,哪怕不说话,心中也有别样的甜蜜。 男女之间关系有了实质性的突破,其中的微妙变化,难以言喻。 见他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口剥虾,露出结实的小臂,江稚不由得想起在她受不了想要逃开时,被他用汗涔涔的手按住,他手臂上筋脉暴起,充满了攻击性和力量感。 以致她溃不成军。 程与淮将剥好的鲜虾放进她碗里:“在想什么?” 她眼尾的红晕还没散,耳根也红透了。 “没什么。”江稚抿着唇支吾了声,把吃了小半的瑞典肉丸戳进他嘴里,“尝尝。” 程与淮哪能看不出她脸皮薄在害羞,低低地笑了声,也没点破。 “不吃了?” “嗯。”江稚抽了张纸巾擦擦嘴,没吃太饱,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是睡觉。 又累又困,感觉能一连睡上十几个小时。 程与淮也迅速解决了剩下的面条,趁她进浴室洗漱,又高效地换好了另一套干净的床单被套。 江稚出来就直接躺上去,沾枕即眠。 迷迷糊糊间,听到他轻声哄着她:“先上完药再睡。” 上什么药? 她思绪迷蒙,无法思考。 接着,就感觉到下摆被掀起来,她下意识地并拢膝盖,阻止他继续前进。 “……不用。” “乖,听话。”男人的声线格外温柔。 江稚一下受了蛊惑,不再抵抗。 很快,清清凉凉的药膏抹上来,如同盛夏里的一杯冰饮,瞬间缓解了暑热的焦灼。 药膏凉丝丝,他指尖却滚烫,冰火两重天。 真是要命。 上完药,没多久,江稚还是没抵挡住倦意,再次坠入梦境。 程与淮洗净手,重新回到她身边,感应到他的存在,睡梦中的她主动偎进他怀里。 程与淮 缱绻地亲了亲她眉心,眸底柔情泛滥:“晚安,老婆。” 他早已认定她是此生唯一的妻子。 外边狂风四起,寒冷噬骨,街道萧条,不见行人,偶尔才有车辆经过,卧室里暖意融融,只留了盏壁灯,光泽柔和,仿佛坠落人间的月亮。 那样圆满美好。 刚阖上眼,程与淮听到怀里人哑声嘟囔了句什么,同床共枕那些夜里,他听过好几次她的梦呓,可大都听不清,只有零碎的字眼:“不、不……要……” 这一次,程与淮终于听清楚了,她在梦中说的是—— “不,不要……不,分手……” “好,不分手,”他轻抚她后背,“绝不分手。” 怎么会分手呢? 他们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好在他的安抚总是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她蹙起的眉心舒展开,呼吸渐渐匀缓,睡颜也恢复了恬静与安然。 梦境是潜意识的投射,以及最真实表达。 程与淮开始反思,是不是在这段感情里,他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所以她才会屡次做分手的梦? 接下来两天,天气不太好,两人待在房间里连门都没出,女朋友跟水豆腐似的,程与淮克制着没再做,给她恢复缓解的时间。 不过,食髓知味么,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晚上,江稚洗完澡趴床上玩手机,还是穿的衬衫当睡衣,双腿在半空晃来晃去。 纤细笔直,皮肤比雪还白。 曲线美好而曼妙。 程与淮看着她,眸色深黯,他缓慢喝了两口温水,搁下水杯,朝床边走去。 江稚玩得过于入神,完全没察觉到危险临近,直到一只温热手掌覆到腰后,将她翻转过来,濡湿的吻印上嘴唇。 又沿着颈边一路往下。 她丢掉手机,搂住他的腰,小声提醒:“没有那个。” 男人含混不清地应了声,却未停止,往她腰后塞了个枕头,更深地低下头去…… 先鼻尖轻蹭,然后吻住。 江稚瞪大眼睛,险些心脏骤停,拼命想要去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 天花板的橘色灯光震颤不停,她脑海中一片空白,难为情地偏过脸,用力压着枕头,几乎要陷进去。 房间里是那样静,什么声响都掩盖不住,甚至被无数倍放大。 够了,够了。 求饶没用,迫不得已,她又用脚去踹他肩膀,被握着脚踝,按住。 烈日炎炎,在森林深处迷失方向,又口渴已久,凭本事凿出一泓清泉,又怎会善罢甘休? …… “程与淮!” 所有力气在喊出他名字后,顷刻间全消失了。 程与淮探身抽了好几张纸巾善后,用清水漱了口,单手撑在她身侧,又凑上来亲她。 江稚羞恼地用双手捂住脸,一点都不想再理他了。 *** 翌日,天色放晴,终于可以外出活动。 女朋友要赖床,程与淮早起到街角面包店排队买她喜欢的面包,吃完早餐,一起搭地铁去她学校参观,还拜访了jason教授。 这个古板严肃的教授也是数学迷,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午后到森林里徒步、探险,黄昏来临,一起依偎着在观景台上看日落,共饮一杯热咖啡。 一天下来,程与淮发现,无论走到哪条街道,不管从哪个方向出现的流浪猫,都对江稚很亲近,围着她团团转,撒娇打滚,即使她手中没有猫条。 第130章 更不可思议的是,传闻北欧居民人际关系冷漠,尤其瑞典更是自闭强国,是公认最难交到朋友的国家。 很显然,她是个例外。 经过街角,卖花的老婆婆笑着伸手拥抱她,亲昵地抚摸她的脸,还送了她一篮子鲜花。 街上遇见的行人大部分都认识她,主动地上前打招呼,还称呼她为“奇迹小姐”。 “奇迹小姐?”程与淮格外好奇其中的渊源。 “嘿嘿,”江稚得意地笑道,“因为我用音乐疗法治愈了数只身患抑郁症的猫咪,创造了奇迹呗。” 她提着花篮,笑意盈盈,抬眸望去。 太阳落下了,天际涂抹着一道橙红色的绚烂光带。 温柔光芒掩住了她眸中一闪而逝的黯然。 在江稚看来,奇迹算不上是什么好词。 人们对奇迹的定义是: 极难做到,不同寻常的事情,通常超出自然规律,或者人类预期。 被迫身处绝境,遇见了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奇遇,才可以叫做奇迹。 在去年,2023年2月6日4时17分,土耳其南部发生了7.8级强震,其中遇难者高达5万多人。 很不幸,她也亲历了这场毁天灭地的大地震。 很幸运。 她是幸存者之一。 被埋在废墟下254小时17分39秒后,奇迹般地获得了重生。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可她就是活了下来。 人在濒临死亡,身体遭受到极端的生存压力,当监测到意识逐渐变弱,大脑就会启动自我保护机制,产生幻觉。 这时,有个神秘人会从天而降,给予安慰,鼓励和帮助,从而激发出强烈的求生意志。 心理学上称为第三人现象。 她也遇见过这个神秘的专属守护天使,最后非常幸运地脱离了险境。 这才是大家唤她“奇迹小姐”的真正原因。 天色渐晚,路灯璀璨亮起,两人开始往回走。 程与淮拎着花篮走在外侧,江稚挽着他手臂,小幅度地蹦蹦跳跳着去踩地面的落叶。 拐过弯后,迎面走来个东方长相的中年女人,笑容满面地喊道:“稚稚!” 江稚看清来人,招手致意:“芸姐。” “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中餐馆老板娘。”她松开程与淮的手,“我过去聊两句哦。” “好。” 程与淮站在原地,目送她快步朝不远处走去。 周围人声嘈杂,她们已走出几米远,他听力极好,仍能听得到那位中餐馆老板娘兴奋的声音,在问—— “哎,你什么时候换了男朋友?!这个比之前的更帅……” 第78章 爱领证 回酒店路上,程与淮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他早就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了。 从一开始,他看到她的微信头像,她站在雪山湖水前,回眸一笑,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那时候她回头看到的,以及抓拍下这张照片的人,就是“他”吧。 所以,他才会谨慎地跟她确认目前是否单身。 她没正面回答他,而是将微信名改成—— 江稚男朋友有且仅有一个叫程与淮 由此可见,她和“他”已经是过去式了。 后来,她教他,什么是“饱含爱意的眼神”。 如果没有深深爱过一个人,又怎么会显露出那样含情脉脉的眼神? 还有,那串对她而言很重要很重要,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离身的红宝石项链,也是“他”送给她的吧。 想想也是,像她这么明媚闪耀,又柔软善良的女孩子,一定会有很多人追。 他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 可能是潜意识在逃避,不愿去探究,那些他注定遗憾错失的时光,那些他无能为力改变的事实。 他只想要专注现在。 如今,她是他的女朋友。 将来还会是他妻子。 然而,即使再如何假装若无其事,当夜里她睡在怀中,喃喃地发出梦呓,啜泣着说“不、不要,不分手……”时,程与淮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阵阵隐痛。 在这之前,他误会了。 原来她梦中呓语的不分手,不是不要和他分手。 而是,不和那个“他”分手。 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刻骨铭心的过去? 以致她至今还未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甚至在无意识的睡梦中都哭得这般伤心难过? 程与淮不是不能接受她的过去,但很在意,她明明已经和他在一起,心里却还有着其他男人的影子。 他柔声安抚好她的情绪,抱着她,彻夜未眠。 第二天。 程与淮特地去拜访了那位中餐馆老板娘,附近的中餐馆只有一家,并不难找。 老板娘对他没什么印象了,经过提醒,才想起来他是江稚的男朋友。 她对那位前男友了解得也不算多,只确定地知道对方姓陈,两人时常形影不离,感情极好。 他们还是彼此的初恋。 初恋…… 那确实足以刻骨铭心,念念不忘。 程与淮向老板娘道过谢后离开,路过一家营业的酒吧,又进去喝了杯酒。 偏头痛又复发了,止疼药没带,迫切需要酒精压一压。 他独自坐在吧台边,凌厉气场自带隔绝感,无人敢接近。 仰头将酒一口饮尽,他拿出手机,搜索关键词。 页面跳出一则2022年的新闻。 在瑞典某小镇拍卖会上,一对来自中国的年轻情侣拍下了某玫瑰花的品种权。 被他们买断品种的花,就是种在她家露台玻璃花房里的“大雾弥漫”。 那是她最喜欢的花。 中餐馆老板娘还告诉他,她和“他”经常形影不离,一起排队买面包,一起搭地铁,一起去森林里徒步,钓鱼,露营,一起喂流浪猫、欣赏日落…… 这些事情,和他们这两天做的基本大差不差。 她还和那个“他”到处自驾游,去北部看极光,到边境去跨年…… 原来,她说和朋友跨了两次年那次,当时陪在她身边的,也是“他”。 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和他一起做那些以前跟前男友做过的事,是在重温那段过去,缅怀那个男人吗? 她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 前男友的替身? 难怪,他会产生错觉,她看他的眼神,好像爱了他很久很久。 其实她当时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男人吧。 或者,把他想象成了“他”。 深深的挫败感席卷而来,程与淮重重按着太阳穴,自嘲地勾唇笑了笑。 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妒忌是什么滋味。 手机震动了下,屏幕跳出高阳发的信息。 “程总,回国的航线已申请好。” 原本只计划在斯德哥尔摩待两天,他的归期已一推再推,明天下午有个规格很高的官方内部会议,不能缺席。 他们也已经说好要一起回国。 时间差不多,怕她午睡醒来找不到他,程与淮起身结账,离开了酒吧。 一路吹着冷风散酒气。 回到酒店套房,先进主卧看了眼,床上的人还在熟睡,他站在门口,心事重重地凝视了片刻。 她颈间叠戴的两条项链,一条是他送的星月宝石,另一条是“他”送的红宝石…… 如此讽刺。 程与淮收回视线,轻手轻脚拿了套干净的换洗衣物到客卧冲澡,确保身上不残余一丝酒味。 水声停了没多久,江稚就醒来了,第一时间找他。 程与淮系好衬衫扣子,穿戴整齐,边走边应她:“来了。” 江稚揉揉睡眼,朝他张开双手,顺便伸了个懒腰。 程与淮坐到床边,将她抱坐到腿上,收紧手臂,严严实实地环住她腰身。 仿佛不这样做,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面上没露出任何的异样,所以江稚全然不知他出去了一趟又回来,还一个人在酒吧喝过酒。 “航线申请好了吗?”她问。 程与淮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好几秒后,才低不可闻地“嗯”了声。 江稚从床头桌摸到手机,按亮屏幕看时间。 “再抱十分钟。” 程与淮下巴压在她肩上,温香软玉在怀,他的心脏却空空如也,只有痛感在肆意蔓延。 多么希望时间在这一刻暂停,可惜事总与愿违,分秒仍在悄然流逝。 十分钟早就过去了,江稚松开他:“走咯,回家收拾行李去。” 顺带给玫瑰花浇浇水。 这次估计要在国内待很长一段时间。 程与淮陪同她回到家,一踏进门,刚好来了个工作电话。 江稚指指二楼:“我先上去收拾。” 他点点头,到外面去接听电话。 天空飘起了小雪,零零星星,冷风从四面八方围剿而来。 第131章 通话结束,程与淮又在雪地里站了半个多小时。 寒意凛冽,慢慢地再感觉不到冷,冻得都失去知觉了。 意识却格外清醒。 真的要让那个人存在他们中间,像一根永远拔除不了的刺,时不时地折磨他吗? 索性长痛不如短痛。 可如果真的摊牌了,他们,还会不会有以后? 他不太确定,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和分量,是否比得上那个“他”。 深思熟虑后,程与淮仍冲动地做出了某个决定。 他重新进屋,上到二楼,房间里没人,她在玻璃暖房给玫瑰花浇水。 看着一盆盆摆放整齐的“大雾弥漫”,或含苞,或绽放,开得那么美,程与淮只觉得心中的缺口更大了,灌入的风雪正在里面横冲直撞。 这是他们相爱的证明,她至今仍如珍似宝地精心呵护。 等她浇完水,程与淮才出声:“稚稚,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他郑重的语气令江稚心生疑惑:“什么事?” 她行李还没收拾好呢。 空气里弥散着玫瑰花独有的幽香,程与淮最后看了看那刺眼到不行的“大雾弥漫”:“我们先下去。” 江稚跟在他身后下来一楼客厅。 男人却背对着她,久久地默然不语。 江稚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上前去抓他手臂,又故作轻快地问了遍:“到底什么事呀?” 程与淮怕她发现他在发高烧,下意识闪躲了下。 江稚的手僵在半空,慢慢地收了回来。 “你心里……”程与淮欲言又止,沉沉地呼出一口灼气,“是不是还爱着他?” “谁?”江稚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个,”头疼愈发剧烈,他用力闭了闭眼,克制着汹涌的情绪,“你在睡梦中,都不想和他分手的人。” 江稚毫无防备,整个人都怔住了,眸底飞速闪过一缕不安,她唇瓣微颤,想说些什么。 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程与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没有回答,便已经是回答。 原本以为已经痛彻心扉了,没想到还有更痛,痛得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气氛降至冰点,漫长的沉默 横亘在两人之间。 程与淮眸色晦暗,如同日落后的海面,压抑着无数复杂难辨的情绪。 许久后,他终于主动打破沉默,语气涩然:“或许,你需要时间好好地想清楚。” 想清楚,真正爱的人是谁,又真正想要和谁在一起。 什么意思???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了,江稚心间一片混乱,泛起层层难言的酸楚。 他分明近在眼前,可她视野朦胧,怎么都看不清楚他。 “你,你是、要和我……分手吗?”她一字一顿地问。 “我从没想过要分手。” 程与淮并不比她好受,极力隐忍着,手背上青筋毕露,指节泛白。 终究还是舍不得让她为难。 他给她时间想清楚,内心究竟想选择谁。 如果她……最终没有选择他,他也会尊重她的意愿。 即便心痛如绞。 “我会一直等你的。” 只要她想回头,他就一定会在。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她永远是他唯一的选择。 这辈子,他不可能再像爱她那样爱上别人了。 头疼欲裂,覆水难收,一败涂地。 程与淮仓皇转身离去,佯装体面退场。 还顺手带上了门。 意思是: 天寒地冻,不必追出来。 “砰”的撞门声让江稚回过神,她有种强烈直觉,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这一走,她就会永远失去他了。 江稚拉开门,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很想喊住他,可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她也不想再欺骗他,可又无法承受跟他解释清楚的后果。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寒风吹起男人的外套衣摆,猎猎翻飞,他向来行事沉稳冷静,此时却走反了方向,还在雪地里不小心踉跄了下。 很快,他稳住身形,继续往前走。 一次也没有回头。 拐过弯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江稚又跑回屋内,冲到落地窗边,目送他走远。 视野模糊了又清晰。 渐渐地,那道孤单落寞的黑色身影消失了。 只剩下风雪弥漫,铺天盖地。 壁炉里干柴燃得正盛,劈啪作响,江稚颓然跌坐在地板上,如从万丈高空直直地坠入深渊。 万劫不复。 她眼眶发红,泪水打着转儿,就是怎么都不肯掉下来。 不能哭。 不要哭。 雪下得更密了,安安静静地,将处处变成白茫茫,一切都被掩盖住,虚实难分。 黑色商务车平稳行驶在前往机场的路上,程与淮靠坐着座椅,面色不虞。 他以手抵额,掌心下是异常的滚烫,还在发着高热。 才下午四点多,天色已经暗下来,华灯初上,仍然照不亮这极夜的黑暗。 仿佛是世界上的最后一个夜晚。 冰天雪地,长夜漫漫,好似没有尽头,车窗外一盏盏路灯像泡在水里的月亮,支离破碎,忽明忽暗。 他独自坐在一团阴影里,压抑着,黯然神伤。 往事一幕幕从脑海闪现而过。 金叶酒店拍卖会上,她遥遥隔着人群,笑吟吟地举起酒杯朝他致意。 她想方设法自荐成为他的合约女友,还言之凿凿地跟他说: “相信我!不会有比我更适合当你女朋友的人了!” 他出差回到向来空荡冷清的家里,她忽然出现,带给他无限欢喜。 斯京街头重逢,他站在路边等她,她惊喜而坚定地朝他飞奔而来。 还有,那一个个相拥而眠,极尽亲密的夜晚…… 宁愿从未有过这些美好,也好过短暂拥有后,又猝然失去。 也许正如那个人所说,他这辈子都不配得到幸福吧。 程与淮疲倦地闭上了眼,专注感受着心底清晰无比的钝痛。 恍惚间,一滴温热的液体从脸上滑落。 两秒后,他才迟钝地意识到。 那是眼泪。 似岩浆般在灼他的心。 真的心甘情愿接受她选择另一个男人的结局吗?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强势地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根深蒂固。 每每她看着他时,眼中流露的爱意,完全做不得假。 这些明晃晃的爱意,真的是全部由于那个“他”,一分都不属于他吗? 他一向言而有信,此时却深感懊悔。 他不想给她选择的机会,也不允许任何将她推到别人身边去的可能性发生。 他可以等,等她彻底忘记那个男人,一年不够,那就十年。 若还不够,那就用一生。 如果不和她在一起,他一定会终生遗憾! 程与淮猛地睁开眼,沉声吩咐司机:“前面掉头。” 十字路口,等绿灯亮起,商务车利落掉了头,疾驰在夜色中。 抵达目的地后,程与淮下了车,大步流星地朝前面的别墅走去。 大门敞开着,他带着一身风雪走入屋里。 客厅没开灯,一片昏暗和寂静。 江稚魂不守舍地坐在地板上,浑然不察他竟去而复返。 直到脚步声停在身侧,浓重的阴影从上方笼罩而来。 她茫然地抬起水汪汪的眼眸看去,难以置信,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程与淮弯腰去抱她,借着壁炉奄奄一息闪烁着的微弱火光,看到她满脸泪水。 她眼神里流淌着难过,悲伤满溢而出,甚至,看起来比他还要痛苦心碎。 程与淮若有似无地叹息了声,瞬间心软得一塌糊涂。 如果他没回来,她是不是打算一直坐在地上哭? 她知不知道,她快要把他折磨疯了,但同时,也让他内心的念头越发坚定。 程与淮轻捧着她的脸,一下下地去吻掉她的泪,极尽疼惜。 “对不起。” 都是他的错。 他不该留下她一个人。 也不该让她这么难过。 江稚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里,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断珠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打湿了他外套。 她哽咽着问: “你怎么……”回来了? “我后悔了。” 程与淮声音里混着倦意的嘶哑,他定定看着她,迫不及待,连多一秒都不想再等了。 “我们立刻回国去领证结婚,好不好?” 第79章 你秘密 直到上了私人飞机,江稚思绪还乱糟糟的,仍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就从濒临分手的境地,一下子突飞猛进到要回国登记结婚了呢? 第132章 大起大落,简直跟坐过山车一样。 男人握着她的手,侧躺在床上,两眼闭合,额前黑色短发微乱,衬得皮肤更显苍白,难掩憔悴。 在家里时已经让他吃过退烧药,江稚掌心轻探了探他额头,好在热度没之前那么惊人了,她稍稍放下心来。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难免百感交集,强忍着没表露出来。 程与淮并没睡着,只是闭目养神,她的所有举动都在感知之中。 当他问出那句“我们立刻回国去领证结婚,好不好”时,其实并没有多少把握,可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他。 他的孤注一掷,赌赢了。 从她郑重点头说“好”的那一瞬间起,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巨石便消失了。 他重新呼吸到了氧气,偏头痛也似不药而愈,骤然摆脱了枷锁般,浑身轻松。 他惯于谋定而后动,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遇上她,什么都乱了。 全凭冲动,连个正式的求婚仪式都没有。 甚至,他怕她也是一时冲动,有可能随时反悔,上飞机后就开始装睡,避免和她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 江稚安静靠在他胸前,闻着熟悉的清冽木质冷香,鼻尖阵阵泛酸,眼眶也在发热。 舷窗外,繁星闪烁,如梦似幻。 可她清楚地知道,这一切不是梦。 他们真的就要结婚了。 虽然完全出乎意料。 江稚心底盈满欢喜,涨得发疼。 又探了次他的体温,她解锁手机,开始搜索领证流程。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飞机顺利抵达a市国际机场。 落地后,两人先回了趟金月湾的住处。 腼腼和小雪花听到动静,眼巴巴守在门口,等门一开就争先恐后扑上来。 程明朗每天都定时上门喂食和陪玩,两只小家伙好几天没见到江稚,更缠人了。 她蹲下|身陪它们玩了起来。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好一会儿后,男人略显生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稚知道他在给她反悔的机会,但她怎么可能反悔呢? “当然,”她仰起头,直视他 眼睛,“没有比这件事更清楚,更确定的了。” 程与淮紧绷的心弦微松,故作不经意地避开她视线,低头看了眼腕表,提醒道:“摄影师约四十分钟后到。” 他还约了摄影师上门拍登记照? 江稚还以为会去到民政局再拍,听说现在自助拍照很方便。 “那我先去洗个澡。” 等吹干头发出来,摄影师团队已经到了,正在布置拍照的背景。 拍红底证件照穿白色好看,江稚进衣帽间挑了条白色长裙换上。 男人显然也和她心有灵犀,穿的白衬衫,外面搭了件正式的黑色西装,还打了领带。 江稚第一次见他穿西装,私人定制,面料精良,肩线挺括,比想象中还要好看,气质出众,英俊非凡,尽显成熟男人的优雅和魅力。 团队的造型师过来帮忙做妆发,她才收回惊艳的目光,天生丽质底子好,只需略施脂粉,便美得明艳动人。 尽管结婚的决定做得很是仓促,但该有的都有,他还准备了手捧花,是一束家书。 一切就绪。 两人坐到临时布置好的红色背景墙前,先拍了正式的结婚登记照片。 摄影师从业多年,经验丰富,察觉出这对新人间的氛围有说不出地怪,于是提议再拍几组纪念照。 江稚披上头纱,偏头靠在他肩上,手里捧着家书,笑意盈盈地看向镜头。 程与淮也配合着,眉眼柔和,俊颜浮现几分笑意。 这一刻,不知她是什么感受,他是发自内心,由衷地感到高兴。 总算对味了。 摄影师满意地微笑着,她的职业生涯中,为很多人拍过婚纱照,难得见到相貌气质这么登对的新婚夫妻,浓情蜜意,羡煞旁人。 江稚又想到什么,凑近过去,轻声和他商量:“再来照张全家福吧。” 她温热的气息拂向耳畔,程与淮心念微动,点点头:“好。” 江稚招手把两只躲在高处围观的小猫哄过来,她抱起腼腼,他抱着小雪花,在如此重要而特殊的日子里,一家四口合影留念。 等登记照弄好,两人带上户口本和身份证等所需资料,前往区民政局。 摄影团队们全程跟拍。 今天是二十四节气的雨水,天气却很好,阳光灿烂,蓝空澄净。 婚姻登记大厅里的人寥寥无几,颇为冷清,工作人员告知他们是上午最后一对登记的新人。 江稚把家书花束放好,握着笔,认真填写《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 程与淮速度略快于她,在签下名字,写出“程”字时,他忽然想起中餐馆老板娘的话。 那个男人,姓chen,他先入为主地以为是“陈”。 以前她曾跟他说过,老板娘前后鼻不分,总将她由“江小姐”喊成“煎小姐”。 那么,就不是“陈”,而是…… “程”、“成”或者“承”等。 当时老板娘还发了个类似“zhun”的粤语音,说偶然听她喊过那人“zhun哥哥”。 老板娘粤语发音并不标准,有没有可能是“转”? 程明朗的小名就叫转转。 所以,至今仍在她心里的那个人,她前男友,是程明朗?! 更多蛛丝马迹,陆续浮出水面。 她斯京的家里,只为程明朗准备了男式拖鞋。 他们总喜欢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只要他一出现,就立刻心虚地分开。 好像有什么秘密瞒着他。 程与淮又联想到小姑的话—— “总之我不同意你和江稚在一起。” “你就当是小姑的私心。” “与淮,小姑都是……为了你们好。” …… 程与淮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原先以为,程明朗对她是秘而不宣,单方面的喜欢。 没想到,他们竟然两情相悦地在一起过。 心脏针扎似的,密密麻麻地疼着。 无论“他”是谁,他都绝不会退让。 程与淮垂眸,覆住眼底所有的晦暗情绪,行云流水地签完名字,力透纸背。 就算得不到她全心全意的爱,也没关系。 他会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爱她。 填好资料,等工作人员审核完信息,盖上钢戳,两本结婚证新鲜出炉。 程与淮道过谢,送上一盒喜糖。 江稚将带着微微余温的红本子拿在手里,指尖轻抚着上面的国徽,终于有了结婚的实感。 她打开来看,右边贴着红底登记照,拍得很好,他们亲密挨着对方,面上都在笑,表情自然生动,眼神温柔。 又看向左边。 持证人 江稚 登记日期 2024年02月19日 另一本则是: 持证人 程与淮 登记日期 2024年02月19日 她唇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住,弯了又弯。 尘埃落定。 从此以后,他们就是合法夫妻了。 领完结婚证,工作人员提醒可以到宣誓厅拍照留念。 这个流程本来可有可无,但程与淮留意到每对领完证的夫妻都会去,不想留有遗憾,就牵着她进去了。 他们并肩而立,在庄严国徽的见证下,异口同声地宣读结婚誓词—— “今天我们自愿结为夫妻,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今后无论顺境逆境,无论贫穷富有,无论健康疾病,无论青春年老,我们都风雨同舟,相濡以沫,不离不弃……” “宣誓人,江稚(程与淮)。”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拥抱彼此。 摄影师记录下了这神圣的时刻。 江稚仰起头,眨了眨眼,散去眸底不受控制汹涌而至的泪意。 此时此刻,只有她知道,这一路,走到今天,走得有多么难。 她心潮澎湃,用力抱紧他的腰。 “新婚快乐!” 程与淮低头吻她眉心,一触即离。 “新婚快乐。” 相携走出民政局,门口有对刚离完婚的男女正在破口互骂,出完了气,痛痛快快地分道扬镳。 江稚望着女人大步离去的背影,唏嘘不已。 曾经再怎么恩爱甜蜜,终有一天也会走散,各奔东西。 程与淮看穿她心思,笃定道:“我们不会走到这一步。” 无论将来走到何种境地,他都不会离婚。 抬腕看了下表,时间快来不及了,他吩咐司机送她回家,自己则是坐上停在路边的另一部车走了。 江稚想起来他下午还有个重要的官方会议要参加,地点在其他区,离这儿近两小时车程。 第133章 回到金月湾没多久,私房菜馆的老板亲自送来丰盛午餐,她一个人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 将两本结婚证在桌面摆好,她调整角度拍了好几张照片,挑出最满意的一张发给江女士。 “妈妈,我今天结婚了。” 手机震动,收到回复: “妈妈祝你永远幸福!” 江女士性情内敛,不善于表达感情,能用上感叹号,足以窥见她内心的喜悦。 江稚笑着笑着,眼眶又红了。 妈妈没有问她嫁给了谁,因为妈妈知道,她只会嫁给他。 从始至终,她想嫁的人只有他。 江稚又把结婚证照片发给程明朗和宋雅南。 前者秒回。 他是这世上除了妈妈外,最替她觉得开心的人。 既傻又白还甜:“我还在猫咖给员工们开会,你害我当众哭成傻逼了知不知道?!” “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躲洗手间里哭岔气了都!你们一定一定一定要幸福啊!!!!!!” 江稚破涕为笑:“嗯。” 千言万语不必多说,她和他都懂。 不远处,腼腼和小雪花在扑着滚着尽情玩闹,鱼缸里的那两只亲吻鱼仍不亲吻对方。 露台上阳光遍布,盆栽家书枝繁叶茂,含着花骨朵,在风中肆意摇曳。 江稚将两本结婚证压在心口,倦意排山倒海袭来,眼皮渐重,不知不觉地窝在沙发睡了过去。 晚上七点多,程与淮回到家,迎接他的只有满室黑暗。 他脚步微顿,她不在家里?去哪儿了? 今天是他们结婚第一天。 程与淮敛眉,有些不耐地扯开两粒衬衫扣子,随手按亮了灯。 灯光突然亮起,睡在沙发的江稚惊醒过来,她不适地眯了眯眼,坐起身,胸前的结婚证随之滑落。 “你回来了。” 四目相对。 程与淮不自然地“嗯”了声:“怎么不回房睡?” “不小心……就睡着了。”江稚把掉在地板的两本结婚证捡起来,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程与淮又意味不明地“嗯”了声,往厨房走去,洗净手,去衣帽间换好衣服出来。 江稚看着他再次进了厨房,双手环膝抱住自己,委屈和失落的酸泡泡一波又一波,接连不断地涌出来。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亲她。 努力往好的方面想。 算算时间,会议一结束他就赶回来了,不仅亲手给她煮晚餐,还会陪她一起吃。 他还是很在意她的,只是一时之间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一番自我安慰后,江稚稍微振作起来。 晚餐他准备了三菜一汤,全是她爱吃的。 可惜两人各怀心事,谁都没说话,只有筷勺碰到碗盘发出的清脆声响。 气氛有些压抑,食不知味。 就这么沉默着吃完晚饭,程与淮收拾碗筷进了厨房,江稚听到门铃声响起,跑去开门。 来人自称是程氏集团旗下某珠宝店的店长,身后还跟着三位工作人员。 他们穿好自备的鞋套进了屋,训练有素地从银色保险箱里拿出一枚枚钻戒。 长形桌变成了展示台,钻石闪烁如满天星,江稚看得眼花缭乱。 “程总。” 看到程与淮出现,店长等人齐齐恭敬地打招呼。 程与淮微微颌首回应,来到她身后:“挑一枚喜欢的。” 时间匆忙,来不及定制婚戒,只能挑现成的先凑合着,等办婚礼时再用正式定制的。 他已有属意的设计师。 江稚很快就挑选好了一枚花见系列的钻戒,戒臂藤蔓般缠绕着,托出花朵形状的晶莹钻石,设计简约又独特,尺寸也刚好合适。 而且寓意是,永不消散的爱。 她喜欢这个寓意。 程与淮看了眼她套在指间的戒指,也拿起同款的男戒,轻轻推入左手无名指。 江稚不止一次幻想过他戴上戒指的画面,远没有亲眼所见来得惊艳。 他的手修长漂亮,指节分明,婚戒正好遮住了那粒浅褐色的痣。 真好看啊。 她好像等这一天,等这一幕,等了很久很久。 明明心里在笑,脸上也在笑,眼前却开始朦胧。 店长一行人完成任务后,便识趣地离开了。 程与淮则是进了书房,他还有个跨时区会议要开。 家里重新变得冷清,腼腼和雪花也不知躲哪儿玩去了。 江稚泡完精油澡,悄无声息地来到书房门口,往里面望去。 男人正坐在桌后出神,表情漠然,自带结界,又有了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她顿感颇不是滋味,心口也闷闷的,隐隐作疼。 宁愿他和她开诚布公地再谈一谈,不要什么都憋在心底,独自躲在书房黯然神伤。 可关于那个所谓的“他”,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这次不再是简单的谎言就能遮掩过去了。 注定是个死局。 江稚沮丧地回到主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心绪杂乱,难以成眠。 想了很多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都快到十二点了,他还没有回房睡觉。 难道他今晚打算和她分房睡? 或者直接在书房坐到天亮? 江稚坐起身,准备去书房看看什么情况,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她又立刻躺回去,装作睡着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装睡。 程与淮关掉卧室的主灯,留了盏壁灯,轻手轻脚翻身上床。 看到旁侧的人睫毛微颤,他也没戳破,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眸如深潭,幽暗不明。 任由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江稚紧闭着眼,屏息凝神,如同置身清冷的雪夜,感受不到任何暖意。 他分明近在咫尺,却感觉那么地遥远。 遥不可及。 她知道他也没睡着。 他此时,会在想些什么? 今晚是他们的新婚夜,哪怕什么都不做,她也好想去抱一抱他。 每晚睡前他们都要拥抱对方,而不是这么疏离地设下界限,难以逾越。 江稚越想越难受,满腹委屈积沙成塔,憋闷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咬紧牙关,一股脑地将所有负面情绪全压下去,轻声打破沉默:“你这两天有没有空?” “明天我们一起回趟苏州吧。” 男人低哑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江稚反应慢了半拍:“……好。” 他们又想到一块去了。 结婚这么重要的事,肯定要跟爷爷说一声的。 他生前最放心不下她,怕她以后无依无靠会受欺负。 这个话题结束,无人再出声。 江稚突然生出某种冲动,想伸手去抱他。 这个念头一次次沸腾,又一次次被强制性冷却,最终还是放弃了。 万一被他拒绝呢? 以他的风度,很大可能不会拒绝她。 但哪怕他有一丝的勉强和不情愿,都会让她岌岌可危的心脏碎裂掉。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他们已经结婚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就这么胡乱想着,意识逐渐涣散,江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听到她的呼吸声变得和缓,程与淮才一寸寸靠近,小心翼翼地将人搂住。 她动了下,在他胸前找了个舒服位置,气息薄雾般徐徐喷来。 他习惯性去找到她的手,十指相扣。 今晚,她没再做噩梦,也没有流着泪说“不分手”的梦话,在他怀中安然入睡。 万籁俱寂。 他仍是彻夜难眠。 *** 次日下午,两人飞抵虹桥机场,转高铁回苏州,直接坐车来到郊区墓园。 天色阴灰,如同清水里融了墨,衬得山野越发荒寂。 桂芝姑姑每周来一次,墓地周围整洁干净,江稚发现之前留给胖黑猫保暖的羊绒毛巾不见了,不知道它现在好不好,有没有安全度过冬天? 程与淮将两束花放在墓前,看着墓碑上依然是年轻时候模样的两位长辈,郑重而虔诚地鞠躬。 同时在心底默念:“爷爷奶奶你们好,初次‘见面’,我是程与淮。” “昨天,我和稚稚领证了……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春风沁着凉意,从群山深处吹来。 江稚眼圈泛红,也在无声地跟爷爷说着悄悄话。 “爷爷,我结婚啦!” “如愿以偿嫁给了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爷爷,您还记得他吗?” “前年国庆节,我带他来看过您的。” “只不过,他现在把我忘了,也不记得这件事了。” “爷爷,您千万别怪他,他不是故意的。” 第134章 “他只是……生病了。” 他不仅忘记了她,也忘记了他们曾经相爱的所有过往。 所以,当初她才不得不,以合约女友的身份,重新回到他身边。 第80章 爱真相 暮色渐浓,风雨欲来。 一只黑猫悠闲踱着步走近,比上次看到时还胖了点,它不仅熬过了严寒的冬天,还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胖黑猫先是努动鼻子检查了下放在墓前的供品,发现只是两束花,失望地掉头就走。 经过江稚旁边时,像是认出了她,摇动尾巴,傲娇地绕着她走了两圈。 “嗨,又见面啦。” 江稚蹲下身,摸摸它圆溜溜的脑袋,这次来得匆忙,她忘记给小家伙带零食了。 “明天再给你送过来,好不好?” 她的撸猫手法深得胖黑猫喜欢,它扬起脑袋,舒服地发出“咕噜”声。 程与淮耐心等在一边,直到空气里的水汽越来越重,他出声提醒:“我们该回去了。” 从墓园到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加上没携带雨具,淋雨着了凉很容易感冒。 等江稚和爷爷奶奶,以及胖黑猫告了别,他牵着她的手原路返回。 路过东南角最边上的那座墓时,江稚忍不住驻足停留,弯腰拔去墓前的几根杂草。 程与淮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是个年轻女孩,面孔陌生。 “认识的人?” 江稚摇摇头,是素未谋面,但很有缘分的人。 “上次来,小胖猫从她这儿叼了根香蕉请我吃。” 她没有告诉他。 她和这个女生冥冥中有着宿命般的羁绊。 如果奇迹没有发生,她们就会在同一天死去,也有很 大概率葬在同个墓园。 天边黑云低垂,几乎压到了树梢,寒意四起,江稚裹紧外套:“我们走吧。” 这场雨别别扭扭的,要下不下,等两人回到老宅,才痛痛快快地洒落人间。 桂芝姑姑早已准备好晚餐,前年国庆程与淮来探望老爷子时他们见过面,江稚和她提前通过气,她也就当做双方是初次相见,很自然地打招呼、寒暄,没显露出什么端倪来。 看着小两口历经波折,终于修成正果,她打心眼里替他们高兴,可想到老爷子没等来这一天,又心酸得不行。 晚饭后,雨还在下。 江稚带程与淮参观老宅,说起以前在这生活时发生的各种趣事。 橙子吃完,把饱满的核挑出来,埋进墙根处,没多久就会有小苗长出来。 不过这种直生苗结的果子一般质量不太好,爷爷就买了本园艺书让她研究怎么嫁接。 “嫁接成功了吗?”程与淮单手插进兜里,饶有兴致地问。 江稚愣了下,好像又回到了以前那种轻松自在的相处模式。 转念一想,以他的风度和修养,即使心里再怎么难受,也从来不会扫兴。 她的心并未松快,故作得意地冲他一笑:“那当然!” 第一次嫁接就大获成功,后来她还把嫁接好的橙子苗移栽到了桐城别墅的院子里。 江稚又指指天井的方向,那儿原本搭了个葡萄架,她认真学习怎么修剪枝条,怎么疏果,哪个阶段该给什么肥料。 功夫不负有心人,葡萄树长势旺盛,果子结了一串串,她身高不够,爷爷抱起她,张开嘴就能吃到葡萄…… 她在老宅里的故事,都和爷爷有关。 爷爷从未离去,一直在她的记忆里,永远不可磨灭。 正如那部电影对死亡的定义——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雨水将院子里的所有植物浇成了墨绿色,枝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抖动。 江稚收回目光,凝视着近在身侧的男人。 他已经遗忘她,整整一年零五天了。 这三百七十天里,她每天都很想很想很想他。 即使现在她已经重新回到他身边,还成为了他的妻子。 屋里一圈参观下来,时间也不早了,江稚回房间洗完澡,披散头发趴床上,捧着平板看摄影师发来的照片和领证跟拍视频。 视频很长,男人不怎么看镜头,几乎全程都在看她,眼神里有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情。 这个意外发现令江稚感觉既酸涩又甜蜜。 手机接连震动起来,是宋雅南的来电。 江稚一接通,就听到她激动地说:“恭喜恭喜!!!” “祝你和你家程总新婚快乐!百年好合!甜甜蜜蜜……” 等她连珠炮似地说完一长串祝福语,江稚笑着调侃道:“先歇口气吧。” 宋雅南顿时哈哈大笑,这两天她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竟然答应陪某个大神“经”跑到深山老林找创作灵感,山里鸟不拉屎,而且信号极差,可以说没有! 她是借着到镇上放风的机会才刷出江稚昨天发的信息,马上就回了电话过去。 “有个非常好奇但可能有些冒昧的问题,你们签婚前协议了吗?” 江稚微怔,他们领证得太突然,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件事。 宋雅南夸张地“啧”了声,颇为感慨:“程总真的好爱你哎!” 像他这种级别的大佬,就算不涉及集团股权,单单只是他个人名下的财产,那也是天文数字。 虽说金钱不是衡量爱的标准,但愿意做到这份上,实属难得。 男人嘴上再多甜言蜜语,也比不上这些实打实的利益保障。 江稚却想到了更深的一层,一来他对名利看得很淡,希望他们的婚姻纯粹,二来……他压根就没打算要和她离婚。 所以,在民政局门口,目睹离婚的男女吵完架不欢而散后,他笃定地告诉她: “我们不会走到这一步。” “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呀?”宋雅南又问。 江稚也不清楚:“可能要跟长辈们商量一下。” 他奶奶和小姑应该还不知情他们领证的事。 “那我先预定个伴娘的位置!” 江稚欣然应许:“没问题。” 聊了半小时左右,宋雅南手机弹出低电量警告,只好结束通话。 江稚将手机放回床头柜,对着窗外放空了会儿,捕捉到脚步声靠近,男人洗好澡从浴室出来了。 “要睡了吗?” “好。”江稚躺到床的另一侧,给他让出位置,这两天舟车劳顿,她确实也累了。 可躺下去后,怎么都睡不着,并非滴落屋顶的淅淅沥沥雨声扰人,而是他们之间稍显冷淡疏离的氛围。 今晚也是各睡各的,既没有拥抱,也没有晚安吻。 睡的这张老式雕花木床,年份久远,稍微动一下就会发出“吱呀”声响,房间里却安静得过分,落针可闻。 江稚怅然地对着昏朦的灯光,心想: 以后,他们都要一直这样不冷不热下去吗? 他误会她心里还有其他男人的存在,即使他们已经领证结婚了,中间也会有一道无形的隔阂,难以消除。 可是,她又不能把真相告诉他。 谁都无法承受那个后果。 她曾去咨询过他的心理医生。 梅医生说,当初他无法接受她死去的事实,深受刺激,从而患上解离性失忆症。 精神一旦遭受重大创伤,大脑就会启动自我保护机制。 他太痛苦了。 只有彻底忘记她,忘记她的死,他才能够让自己活下去…… 梅医生从未提及具体的治疗过程,但她能想象得到,当中会历经多少艰难。 被迫分离的那些日子,他并没有过得比她容易。 心底的感伤层层漫上来,江稚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酸涨的眼睛。 “别胡思乱想。” 男人低沉的声音忽然在深夜里响起。 接着,江稚感觉到自己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瞬间浑身发僵,泪水夺眶而出,完全不受控制。 她的泪坠落胸前,程与淮心脏好似被灼了下,疼意蔓延。 他无声叹息,指腹轻拭她泪湿的脸颊,温柔地哄着她:“别哭了,好不好?” 他还是喜欢她每天开开心心,没心没肺的模样。 “我没关系,”程与淮已经看开,或者说,自我说服了,“真的没关系。” 决定跟她结婚是为了幸福,为了今生的圆满,不留任何遗憾。 而不是互相折磨。 橘色灯光在眸中轻颤,江稚眨了眨眼,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程与淮亲吻她唇心,就这么贴着,语气坚定地说:“我对自己有信心。” 总有一天,他会彻底将“他”从她心里驱逐出去,让她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只属于他。 何况,下午他还在她爷爷奶奶墓前许诺,以后一定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这委屈更不能是因他而生。 反正这辈子他是不可能放开她的了。 第135章 江稚心中悲喜交加,泪怎么都止不住,试探性地回应了下,很快便被他狠狠地碾压住了嘴唇,又吮又咬,疾风骤雨般,毫无章法。 似是不满足,他舌尖又顶开齿关,长驱直入,肆意掠夺起来。 他搂她的力度,仿佛要把她揉碎,变成他身体里的一部分。 永远不再分开。 两颗心脏重重地撞击着对方。 江稚被他压得胸腔生疼,几近窒息。 可她喜欢这种疼痛的感觉。 是活着的证明。 窗外的雨,仍在不知疲倦地下着,将漫漫长夜一点点浇亮,整座古老的城市徜徉在晨曦微光之中。 *** 在苏州待了两天,江稚和程与淮回到a市,按照计划去了一趟程氏墓园,将他们结婚的喜讯告知他父亲。 微风和煦,程与淮垂首立于墓前,格外地 沉默。 江稚也安静看着照片上的中年男人,相貌俊朗,气质温和,应该是位很平易近人的长辈。 只可惜……英年早逝。 她视线落在生卒年上,猛然顿住。 简单推算,他父亲的忌日就在下周二,再往后推一天,便是他三十岁生日。 江稚不由得心间震荡。 这意味着,当年他父亲离世的第二天,刚好是他八岁生日。 难怪他不怎么喜欢过生日,想来是至今都没有释怀。 江稚伸出手,轻握住他的,无声抚慰。 程与淮长指滑入她指间,用力贴紧,汲取她掌心的暖意。 江稚察觉他情绪低落,为免触景伤怀,便没久待。 回到澄园,两人直奔主院,老太太得知他们领证的消息,大喜过望,紧紧拉着江稚的手,喜极而泣。 盼了这么久,总算盼到这一天,执念已消,再无遗憾。 老太太抹掉眼泪,又想到什么:“与淮,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提前说一声。” 害她错过了重要的领证仪式。 “奶奶,您放心,”江稚连忙解锁手机打圆场,“领证的整个过程都拍下视频了。” “快给我看看!”老太太迫不及待。 “我也要看。” 程明朗也兴致勃勃地凑过去看视频,陡然察觉到某道冷若冰霜的注视,然而偏头望过去时,又似乎是错觉。 怎么回事? 大家围着看视频,气氛一片欢喜和乐,唯有程惠远愁眉不展,忧心忡忡。 余光留意到她悄然离开客厅,江稚若有所思,也跟了上去。 “小姑,我能和您聊聊吗?” 程惠远强颜欢笑地点头。 她们沉默着,一前一后走到后花园,停在树下,监控盲区。 “小稚,你别多想。”程惠远心事重重,率先开口,“小姑是真心祝福你们的,只是……” 她另有担忧。 如今木已成舟,事实既定,再也无法改变了。 可如果将来有一天,与淮突然恢复记忆,想起了自己心中另有所爱。 到时,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他是否会再次陷入绝望境地? 程惠远曾亲眼见过,在得知那女孩的死讯后,他的状态有多么糟糕,仿佛整个人被抽去了灵魂,形同行尸走肉。 他甚至还…… 那是连她都感到无比震惊的,沉甸甸又刻骨铭心的爱意。 出于私心,她当然希望他永远不要恢复记忆,就这么保持现状下去。 程惠远长长叹气:“小稚,你选的这条路,太难走了。” 江稚知道她在忧虑什么,也懂得她的一番苦心:“您第一次找我时,试图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劝退我,让我不要对他动心,也不要越界,其实,您是怕我越陷越深,将来会受到伤害,想要及时止损。” “还有上次,您在后山长乐亭和我说过与淮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您当时说,我们不能在一起,因为他曾经有个很爱很爱的女孩子,只是对方出了意外,他受到极深的创伤,不得不忘记了她。” “您还说,他爱那个女孩子,胜过自己的生命。” “其实,”江稚眸里闪烁着泪光,深深呼出一口气,“我就是……您所说的,那个他用生命深爱着的人。” “怎么会?!”程惠远脸色骤变,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两步,瞳孔微震地盯着她,“那个女孩不是已经……” 在去年年初土耳其的那场大地震中不幸遇难了吗?! 江稚红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刹那间,程惠远明白过来什么,已然泪流满面,上前紧紧拥抱住她:“真好!” 又连着说了好几遍,“真好啊……” 第81章 出一生一世和你 “你和小姑聊了什么?” 回南院路上,程与淮状似不经意地问起。 因为知道她心里的那个人是程明朗,他没法不在意。 江稚当然不可能把聊天内容告诉他,但也没打算随意敷衍,以免引起他疑心。 他向来心思缜密,如今不过是当局者迷,而且发生的又是这么匪夷所思的事…… “小姑跟我道歉了。” “道歉?” “是啊,”江稚脚步轻盈地踩着地上的落叶,越过他走到前面,“小姑很抱歉地跟我说,之前那封匿名邮件是她发给章艺晗的,她不看好我,所以想借章艺晗之手拆穿我们的合约关系。” “免得我趁近水楼台之便,和你假戏真做,干柴烈火,生米煮成熟饭。” 为了转移他注意力,她索性胡说八道一通,再无辜地倒打一耙:“话说,明明是你先对我起了觊觎之心的吧!” 程与淮未作思索便坦然承认:“确实。” 话题成功转移开,江稚暗自松了口气,转身面向他,倒退着走。 “改天我再找小姑聊聊。”他觉得有必要跟她解释清楚。 “不用啦,我们今晚已经说开了。” 江稚才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他再深究,一踏入客厅,她就不由分说地扑上去堵住他嘴唇,乱吻一通。 起了个头,她就想偷懒,后面的都交给他,自己只负责享受。 程与淮熟练地接过主动权,边抱着她亲,边倒在沙发上。 彼此眼神滚烫又迷乱,交汇时如有电流闪过,情不自禁地轻颤。 屋里没开灯,唯窗台上有月光跳跃。 暗潮异常汹涌。 他直接掬了满手,随意往衬衫上一抹,又意犹未尽地去亲她。 她已做好准备。 他亦然。 夜风无声潜入,窗台的月光也懵懵懂懂地被带着往屋内探看。 做好必要的防护,根系迫不及待地扎入水脉,建立深层次的连接。 同时被温柔接纳,毫无保留。 江稚心跳剧烈,头皮阵阵发紧。 月光照不穿满室的黑暗,男人在她眼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尽管他的存在感分外强烈。 而她好似被封闭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浑浑噩噩,听不到,看不见,也忘记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又是身在何处? 她只能感受到他。 “……不要。”在这儿。 真皮沙发弄脏了……很难清理。 前年,在他金月湾的住处,他们就这么胡闹过,最后只能请专人来处理,羞死人了。 她气恼得大半天没理他。 程与淮懂得了她隐晦的意思,将人托抱起来,往楼梯走去。 仍保持着连接。 他体贴周到,一察觉她往下滑,就会稳稳托起,让她回到原处。 江稚紧搂着他脖子不放。 没想到更大的折磨还在后面。 安全起见,程与淮按亮了楼梯处的灯,那灯是复古式样,层层叠叠的花瓣形状,质地橙黄,比屋外月光还要深几分。 却深不过他墨染般的眸色,浸满了不怀好意。 江稚明白过来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每登上一节楼梯,他就会故意使坏,蓄力往上鼎。 她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像藤蔓一样,紧紧地依附着他。 思绪不堪重击,支离破碎。 她整个人好似也要碎掉了,一时去望望灯,一时又去研究楼梯木质扶手上的纹路,默默计算着楼梯还剩多少节…… 几十节楼梯,仿佛走了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后在浴室结束。 又在浴室开始。 浴缸里的水溅了满地,水雾朦胧,江稚趴在边缘,有气无力地想着,如果换作在斯京的家里,早就触发烟雾报警器了,没多久消防就会上门…… 洗完躺在床上,可谓筋疲力尽。意识彻底消失的前一刻,她想起某件非常重要的事,踢了踢旁边的男人,咕哝了句什么,没等他回应,偏头就睡着了。 程与淮照她说的,下了楼,将散落在客厅和楼梯上的衣物捡起,一件不落。 再重新回房,躺到她身边,亲了亲她微张的红唇:“晚安,好梦。” 第136章 他目光定定地锁着她恬静的睡颜,仿佛能看到天荒地老。 已是深夜,心情极好,睡意尚浅。 程与淮划开手机,高调地在朋友圈发了结婚证照片。 这是申请账号以来发的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动态。 此举无异于惊雷炸响,夜猫子们集体沸腾了,奔走相告,点赞数立时飙升,评论区队列整齐,一溜儿的“恭喜恭喜,新婚快乐!” 平日里冷清的私人聊天群也热闹非凡,恭喜的,调侃的,打听八卦的…… 程与淮一律没回复,只不停地往群里发红包。 *** 春信已至,万物复苏。 转眼间就到了程晋远的忌日。 澄园上下笼罩在一片肃穆氛围中。 偶然间,江稚听到佣人们私底下议论,说程晋远当年意外离世另有隐情,是被他亲生儿子,也就是程家现任家主害死的。 尽管各院管家发话严禁手底下人讨论主家私事,可谣言还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甚嚣尘土。 祭祀一结束,江稚就找上了程明朗。 “你听说那个谣言了吗?” 程明朗苦恼地点头,其实他小时候就有听说过,后来随着二伯母到澳洲定居,渐渐地就没人再提了,如今她回到澄园,谣言又变本加厉卷土重来,用脚想都知道是她在背后搞鬼。 “那你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吗?”江稚又问。 这几天程与淮看似不受影响,但她能感觉得出来他的反常,像是在隐忍些什么。 午夜梦回,总会被他紧抱住,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如果是谣言,为什么全家没一个人出来澄清? 太不符合常理了。 程明朗唉声叹气:“不清楚。” 二伯父离世时他还小,长辈们又对此事捂得紧,滴水不漏。 江稚忽然想到了另一个突破口:“舒宇。” 程明朗:“对哦!他和二伯母是姑侄,关系亲近,说不定还真能知道些什么。” “我们赶紧去找他!” 舒宇并不难找,在会所包间里喝得醉醺醺,看到他们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艺晗姐自从知道那定情信物和玫瑰花是他在姑姑授意下假借表哥名义送给她的,而她从始至终只是姑姑手中的一枚棋子后,就和他绝交了。 他便整日借酒浇愁,一醉方休。 程明朗直入主题,问起当年的事。 舒宇没骨头似地瘫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嗤笑了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江稚和程明朗交换了个眼神,看来有戏了。 “听说你被家里停了银行卡,也许我能够帮你。”江稚对症下药,“你应该很清楚,那不过是我老公一句话的事。” 闻言,舒宇缓缓坐直了身,快速盘算,这笔买卖怎么都不亏。 当年那件事说不上复杂,虽说家里人都避而不谈,俨然成了某种忌讳,但姑姑经常提起,他都能倒背如流了。 当晚姑姑带着表哥回娘家陪父母吃饭,姑父在外地出差,本来赶不及回来为表哥庆生的,可表哥年少不懂事,硬是哭着闹着打电话让他务必回来。 姑父不忍心让他失望,只得连夜启程,没想到归途中某高速路段因连日久雨坍塌,车辆坠毁,姑父也当场身亡…… 要不是那通催命符般的电话,姑父也不至于落得这种结局。 丧夫之痛更是活生生地剥去了姑姑大半条命,而程家人全都护着表哥,最终逼得她只能孤零零远走异国。 她怎么能不恨? 听完内情后,江稚心底涩得发苦,久久不语。 程明朗背过身去擦掉眼泪,紧握着拳头,愤愤不平:“这怎么能全怪我哥呢?!他当年也才八岁,他只是想让爸爸回来陪他过生日,他又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舒宇面无表情地摊手:“可如果不是他,姑父就不会死。” 江稚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当年除了这件事,你们家还有没有其他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没有。”舒宇印象中那一年家里很是沉闷压抑,姑姑悲痛欲绝,日日以泪洗面,爷爷奶奶也没欢没喜,愁眉不展。 奶奶还大病了一场,出院后开始吃斋念佛。 “你再好好想想?” 看在银行卡的份上,舒宇又认真回忆了一番:“有件事不知道算不算,姑父走了没多久,家里有个带我的保姆就辞工回老家了。” 她做的甜奶糕很好吃,一想到以后再也吃不到,他还为此偷偷哭过。 “没别的了?”程明朗追问。 “没了。”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他和江稚离开包间。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门开了,江稚仍一动不动,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直觉哪里不对劲,可具体又说不上来。 仿佛身处迷雾森林,辨不清方向,可又有一束若隐若现的光在指引。 “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个保姆知道些什么隐情?” 否则时间点上怎会那么巧? 程明朗觉得她是关心则乱了:“不太可能吧。” 哪怕仅有一丝希望江稚也不会轻易放弃,她按下关门键和楼层数,重新回到包间。 “舒宇,你还记得那个保姆的老家在哪儿吗?” 舒宇莫名其妙,她问这个做什么? 他摇摇头:“不记得了。” 江稚:“她在你家工作了那么多年,应该有资料存档的吧。” “我问问管家。” 舒宇拨通管家电话,言简意赅让他去查一下那位保姆的资料。 不到十分钟,结果就出来了。 “岭城,丁家村。” “谢谢。”江稚向他道过谢,拉着程明朗匆匆走了。 两人一刻未停,驱车直奔高铁站,坐上了前往岭城的动车。 江稚给程与淮发了条信息,没心思编造合情合理消失不见的理由,只说临时有事要处理,不用等她回去吃晚饭。 那边秒回,以为她遇到了什么棘手难题:“需不需要帮忙?” 江稚敲出“不用”,又删掉: “程先生对我的能力这么没信心?” 程与淮回复:“到时提前说一声,我去接你。” 江稚含糊其辞,没给准话,今晚能不能赶回a市,还不好说。 明天就是他的生日,冷静下来想想,她确实太冲动了,为了一点自以为的所谓线索就奔赴人生地不熟的邻省山区。 如果跟他说了,他肯定不会让她去的。 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催着她,非去不可。 两小时后抵达岭城,简单吃完午餐,又租了辆车,雇了个本地司机,继续往镇上赶。 岭城山多,道路狭窄,蜿蜒曲折,侧边便是悬崖峭壁,只用低矮的栏杆围着,聊胜于无,处处可见醒目的事故多发路段,安全行车等指示牌。 和大车会车时几乎是贴着车身过去,格外考验司机车技。 程明朗养尊处优,哪儿受过这种苦?可怜兮兮地拎着个塑料袋,吐得脸色发白,眼泪汪汪。 但他一点都不后悔,这趟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会陪着来! 江稚适应能力强,除了后腰有些隐隐作疼,其他倒还好。 从镇上到丁家村,还有约10公里的距离,越走路况越差,颠簸得像在坐摇摇车,程明朗把胃 里该吐的全吐了,最后只剩下些酸水。 好不容易抵达目的地,司机表示车子开不进去了,他们得下车步行进村。 前面是土路,昨天下过一场大雨,路面泥泞不堪,走不了两米鞋子就面目全非了。 许是村里鲜少出现生面孔,老人小孩纷纷好奇地出来探看,倒也方便问路。 一路打听过去,从村口到村尾,每家都有狗热情地跑出来狂吠。 最后两人停在一栋老旧的砖房前,门边贴的春联经不住风吹日晒褪了色,下联也断裂得只剩下一截,在晚风中翻飞着。 一个瘦小的女孩边喝住狗叫声,边快步出门,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眼神怯生生的。 江稚笑着上前:“小妹妹,请问这是丁翠喜家吗?” 小女孩没答话,转身冲进了屋里。 程明朗虚弱地扶着墙喘气,一下傻眼了:“什么情况?” 不多会儿,小女孩扶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出来,指着他们,用方言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 一番打量后,老人招了招手,似在邀请他们进屋。 屋里光线暗淡,充斥着发潮的气味,不太好闻,江稚面上没露出一丝异色,环顾四周,家具很少,大多陈旧,地板坑坑洼洼的,深一块浅一块,角落堆了不少塑料瓶和叠好的纸箱,可见生活条件不是很好。 程明朗胸闷难受,便没进屋,倚在门上吹风。 小女孩拉亮了悬挂在饭桌上方的白炽灯泡,许是电压不稳,灯光忽明忽暗。 第137章 老人在桌角磕着烟斗,口音浓重地说了句什么,江稚完全听不懂:“老爷爷,我们是来找丁翠喜大娘的。” 老人又皱着眉头说了什么。 江稚依然有听没懂。 见他们鸡同鸭讲,全障碍交流,小女孩鼓起勇气,用磕磕绊绊的普通话,大声地复述:“我、我爷爷说,我奶奶……早死了!” 第82章 个如释重负 山里入夜后,气温偏低,四面八方传来不知名虫儿的鸣叫,狗吠声此起彼伏。 两人身心俱疲,一前一后缓慢行走在泥泞的土路上,影子被失望拖着,斜斜地印刷在地面,沉甸甸的。 程明朗垂头丧气,怎么都没有想到丁翠喜老人家去年就病逝了,大老远白白来一趟,连仅有的希望也破灭了。 走到村口,暂时歇息,江稚从包里拿出手机联系司机,看看时间,今晚估计是赶不回a市了。 她抬头望向夜空。 此处远离城市,光污染少,夜空浩瀚澄净,粒粒星辰清晰可见,仿佛一双双温柔的眼睛俯瞰着人间。 或许,这是天意吧。 江稚深深调整呼吸,空气里弥漫着纯天然的植物气息,争先恐后涌入肺腑。 她慢慢冷静下来,重新打起精神。 还得想个理由跟他解释为什么夜不归宿。 这时,两束车灯从斜前方照过来,程明朗以为司机到了,可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部黑色越野车。 不免诧异,这么偏僻,连导航都导不到的地方,怎会出现这种车子? 难不成是专门来探险的驴友? 江稚也疑惑地望去。 越野车冲破黑暗,在空地上利落泊停。 很快,后座的门开了,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像被什么定在原地。 直到男人走近,她才回过神来,急切地扑进他怀里。 程与淮张开手稳稳接住她。 “你怎么也会来这儿?” 江稚想不通,她和程明朗到底哪里泄露了行踪。 “小姑发现明朗的ip地址变动了。” 程与淮太了解她,今天是他父亲忌日,明天是他生日,这么重要的时刻,她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程明朗的ip显示在邻省,那么他们只可能会去一个地方,岭城。 也只可能会去找一个人,二十二年前那位被舒家解雇的保姆。 他们是为了当年的真相而来。 程明朗在旁边听了一耳朵,不禁咋舌,没想到百密一疏,自己竟无意中成了泄密者。 见他们抱着还有说不完的悄悄话,他抖抖外套,不再当电灯泡,钻进了越野车的副驾。 还是这车坐得舒服啊,他胃里实在没东西可吐了。 想了想,程明朗又给包车司机打了个电话,让对方不用再过来,直接回市区,费用照付。 程与淮将怀里人抱得更紧,一路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胸腔:“为什么笃定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江稚也说不清楚,直觉?或者潜意识? 反正这个念头莫名其妙地就出现了。 如果真要有依据,大概是他的梦境,她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梦,但梦中他是那样绝望无助,孤立无援,好像受尽了委屈。 可他从来不为自己辩解。 是默认事实如此? 还是说有什么苦衷,无法辩解? 其实,程与淮最近的噩梦和父亲无关。 他总是梦见身处一片黑暗,听到她不停地喊他名字,声音越发虚弱,可他怎么都找不到她…… 那种绝望的感觉太真实了。 至于她的直觉或潜意识,很可能是小时候见面,她听到他说“我以后再也没有爸爸了”后,哭得那样伤心,他强行隐忍的情绪跟着爆发,没忍住就告诉了她实情。 她当时年纪小,虽不记得他们见面的事,可他说过的话就像一缕雾气,隐隐约约地飘散在她潜意识里。 “三十而立,”江稚抬手轻抚他的脸,“我不想你继续背负着委屈过三十岁的生日。” 所以,她才一定要弄清楚当年的真相。 可惜天不遂人愿,老人家已经去世,她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当年那场意外发生后,所有人,包括最亲近的家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只有她,从始至终无条件地信任他。 在这一刻,程与淮无比确定,自己正被她纯粹地,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爱着。 他垂下眼睫,强行逼退眼底热意,牢牢地搂住她。 克制着情绪:“风大,我们先上车。” 刚走没几步,又有一束橙色车灯歪歪斜斜打来,摩托车停稳后,短发女生连头盔都顾不上摘,念叨着“谢天谢地还好赶上了”,飞快地朝他们跑过来,喘着气打量程与淮:“请问,你是姓程吗?” 江稚若有所感:“你是?” 短发女生自我介绍名叫丁艾,是丁翠喜的大孙女。 她在镇上上班,接到爷爷电话,说有城里人模样的一男一女来家里找奶奶,她隐约猜测到他们的来意,便立刻赶回了村里。 奶奶临终前几天,神志不清,嘴里总说糊涂话,时常睡着睡着突然坐起身,哭着嚷着说阿妈你来接我了,你终于来接我了!可我还不能走啊,我有罪啊…… 那种怪异状态,好像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奶奶这辈子没做过什么恶事,唯有这么一桩深藏心底,折磨了她二十多年,至死仍耿耿于怀。 江稚急急地问:“你奶奶有说是什么事吗?” 丁艾摇头:“我只知道她糊里糊涂的,一直在跟一个姓程的少爷道歉,说她对不起他……” 弥留之际,奶奶已彻底无法进食,却艰难地留着一口气,似在等待什么。 她清楚奶奶的执念,不忍心让她再受苦,便自作主张。 她握着奶奶的手,轻轻告诉她: “没关系的,他原谅你了。” …… 听到这里,程与淮偏过了脸,表情略有不忍。 临走前,丁艾还郑重其事地朝他深鞠了个躬,替已离世的奶奶转达她没有机会亲自道出的歉意。 两人沉默地上了车,程明朗已累得靠在副驾睡着了,时间也不早了,只能在镇上酒店留宿一夜,明天再回a市。 陌生环境加上有心事,江稚在床上躺了许久都没酝酿出睡意。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丁艾奶奶对他深怀歉意,直到“被原谅”才合眼,越发验证了她的猜测。 程与淮从后面搂住她的腰,下巴轻搭在她肩上, 心平气和地开口。 “八岁前,每一年的生日都很隆重,按照惯例,前一晚,我……”他语气微顿,“我母亲带我回到外公外婆家提前庆祝。” 江稚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猛地睁开眼,想转过身去,被他阻止。 程与淮就这么抱着她不让动,声音极低地响在她耳边,透着说不出的喑哑和涩意:“那原本应该算得上挺愉快的夜晚,直到……” 他母亲舒晴收到了一则捕风捉影的娱乐新闻推送,撰写新闻的狗仔为吸人眼球,添油加醋,大肆渲染他在外地出差的父亲和初恋情人酒店密会,共度良宵。 父亲那位初恋一直是母亲心里无法拔除的刺,他们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她没有什么安全感,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疑神疑鬼。 看到新闻后,母亲当即打了个电话过去质问,父亲为了安抚她,不得不连夜赶回,最后在路上出了意外…… 江稚思绪一片混乱,胸口也憋得慌,透不过气。 她吸了吸鼻子:“那为什么他们都说,那个电话是你打的?” 说他哭着闹着,非要打电话让爸爸回来陪他过生日。 “意外发生后,母亲大受刺激,也许是自知承担不起间接害死丈夫的后果,也害怕被程家人怪罪,她第一反应是选择逃避。” 程与淮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父亲死讯传来时,母亲先是歇斯底里地痛哭了一场,接着昏迷过去。 他一直守着她,醒来后,她看他的眼神是那么陌生,浸满了恨意,还发了疯似地不停锤打他:“都是你!是你害死了你爸爸……” 当时他害怕极了,无法理解母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更无法理解她对他的指控。 经过医生诊断,由于精神受创,她出现了严重的认知错乱,甚至还有自残行为。 为避免她再受刺激,彻底陷入癫狂状态,外公特地找他谈话,语重心长,老泪纵横:“孩子,你妈妈如今这种情况,只能暂时委屈你了。” 当时年仅八岁的他其实已经懂得很多事情了,他不想在失去父亲之后,又失去母亲。 除了承担,别无选择。 江稚心底掀起巨大的波澜,顷刻间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原来他这些年都是在替他母亲承担莫须有的恶意和中伤,她无法理解:“那后来,你外公为什么不……” 第138章 程与淮自嘲地勾了下唇角,为什么后来外公不跟其他人澄清真相? 因为,作为父亲,外公对自己的女儿也有私心,他凭个人经验做出主观臆断,程家不会为难一个八岁的孩子,尤其这个孩子还被选中作为未来继承人,但程家断然不会原谅一个因疑心太重间接酿造这出悲剧的儿媳。 反过来,程家人还会自觉亏欠,而对她有所怜悯和弥补。 权衡利弊之后,外公当机立断,迅速辞退了唯一知情的外人,也就是那个目睹打电话过程的保姆丁翠喜,并向外界所有人隐瞒了事实真相。 那时程家兵荒马乱,全家哀恸,没人怀疑外公的说辞。 后来,甚至连他自己都以为,那通电话真就是他打的,是他造成了一系列后果。 他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局外人般,江稚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抽疼起来。 难怪他和外公外婆不亲近,甚至连他不惜背负一切不堪去守护的母亲也将他视为仇人。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他?! 有谁真正考虑过他的感受?! 那一年,他也才八岁,刚失去父亲,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又被他们推向风口浪尖…… 江稚越想越心疼,用力握住他的手,稍微缓和了情绪:“你原先,是不是也打算一直隐瞒下去?” 他母亲目前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如果公开真相,万一她再次受到刺激,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吧。 程与淮敛眸陷入了沉默。 他确实打算一辈子保守这个秘密,从未向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提起过。 不过说出来之后,心里好受多了。 一个人也不是不能承担,如果有个懂得他的人可以倾诉,感觉如释重负。 “可是,”江稚侧过身,面向他,哽咽着说,“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 这些年来,他受了好多好多的委屈。 被误解,被孤立,被中伤…… 无法辩解,只能独自默默承受。 她的呼吸徐徐拂来,春风般轻而暖,程与淮定定地看着她,心底柔情泛滥,眼角悄然堆积了一片潮热湿意。 差几个小时就满三十岁的人了,竟也会这么失态。 可在她面前,他一点也不想掩饰。 “都已经过去了,”程与淮亲了亲她的唇,坦然又轻松地放任眼泪流出来,同时彻底放下那些曾经深深困住他,囚禁他的过往,“都不重要了。” 如今她在他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第83章 结最好的生日礼物 次日,三人折返a市澄园。 大家都知道程与淮自从父亲离世后便再没过过生日,按照惯例没有准备庆祝仪式,只为他煮了碗长寿面。 陪奶奶吃完晚饭,他和江稚回到金月湾的住处。 江稚昨夜答应帮忙保守那个秘密,让一切维持现状,但她不想他的三十岁生日就这么敷衍度过,从今天起就是新的开始,以后生日每年她都会陪他好好过。 她脱掉外套,径直走向厨房,程与淮懂她用意,也叠起袖口跟了进去。 两人齐心协力,按照教程捣鼓出了一个小蛋糕,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只在上面铺满水果。 “许愿吧。”江稚点好蜡烛,又关了灯。 程与淮坐到桌前,烛光在他面上摇曳,衬得轮廓越发深邃立体,眉眼舒展,难掩愉悦之色。 他浅浅笑着凝视她,诚心许下愿望,吹熄蜡烛。 黑暗笼罩而来的一瞬,江稚挑了小块奶油抹到他鼻尖上,嗓音清软:“生日快乐,心想事成!” 时隔二十二年再过生日,还有最重要的人陪在身边,程与淮心境迥然不同,多年来风雨飘摇,独自穿过凛冬,终于抵达温暖的港湾,从此有了归宿。 被接纳,被理解,被牵挂,被珍视……踏实而安心。 他已别无所求。 只想和她相守相依,共度余生。 江稚又变戏法似地拿出了一只木刻小猫,这是送他的生日礼物。 程与淮接过来,这只木猫比前两只小,肚子上刻的字是“喜乐。” 第一次,她祝他平安。 第二次,她祝他健康。 这一次,她希望他余生欢喜,快乐。 他珍而重之地轻抚着“喜乐”二字:“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江稚笑得眉眼弯弯,在心底回答他—— “我还活着,又回到了你身边,才是送你最好的礼物啦。” 程与淮伸手将她抱坐到腿上,挖了口蛋糕喂她吃,奶油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她没来得及细细品尝,又被他一点点地吮掉。 唇舌交缠,黏糊糊,甜滋滋,别有一番妙趣。 他睫毛浓密卷翘,蝴蝶翅膀般轻扫着,微微痒。 “哎呀,”江稚忍不住缩了下肩,“你的睫毛好长,戳到我了。” 程与淮附在她耳边,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声:“只有睫毛吗?” 江稚懵了下,感受到某种异常强烈的波动,才反应过来他的话中深意。 戳到她的,不只是睫毛。 腼腼和小雪花美滋滋地吃完了丰盛的加餐,正抱成一团玩耍,时不时地抬头看看他们。 江稚不禁面红耳赤,曲起手肘就给他来了一下。 程与淮笑意更深,将她打横抱起,进了主卧浴室。 他像在拆一份包装精美的生日礼物,动作不紧不慢。 直到这份礼物毫无遮挡地,以最初的模样呈现在他面前。 他先欣赏了一番,极尽耐心地给她抹沐浴露,每一处都细致照顾到,毫无遗漏。 在这温柔折磨下,江稚呼吸微乱,吹弹可破的肌肤也染上了浅粉色。 男人目光滚烫,不加掩饰,她尽量避免和他对视,免得被灼伤。 一低头,却清楚地看清了那儿…… 她干脆闭上眼睛,却无法阻止那幅生机勃勃的画面蹿入脑海。 程与淮拿着花洒冲掉泡沫,视线随着被细密水流冲开的地方,一寸寸蔓延而下。 江稚保持一动不动,红唇紧抿。 感觉到他,在戳来戳去。 泡沫冲净后,程与淮又拿来毛巾擦干水珠,把人抱起,放到提前垫了浴巾的洗手台上。 接着,分开她的膝盖,蹲下身去。 …… 上次在这儿,他就想这么做了。 江稚只觉天旋地转,被卷入巨大的漩涡中心,无所依靠。 整个人好像被点燃了,如同蛋糕上的奶油般,正在他有力的唇舌间 一点点地融化。 浴室的灯亮得刺眼,堪比烈日,周围温度骤升,江稚浑身发颤,手掌撑在洗手台上,大理石微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感觉好受了些。 又不那么好受。 可以说是难以承受。 原来,他才是烈日本身。 两道影子被叠在地面,纠缠不清。 江稚想去开水龙头,像上次那样借着水流声,遮盖住某些声响。 可她被他全然掌控着,几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不……要……” 她睁大眼睛,颤着声阻止。 然而徒劳无功。 他已被汹涌的浪潮淹没了个正着。 江稚呼吸急促,额头紧紧地抵在他肩侧。 真是羞死人了。 程与淮喉结滚动,吞咽下去,又随手抹了一把脸。 鼻尖和嘴唇仍有湿润,面上也有情-动后的余韵,耳后更是泛着明显的红晕。 “这才哪到哪?”他还未尽兴,顶多算是开胃小菜。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暴风雨来袭。 …… 食髓知味,配合默契,反反复复折腾到半夜,总算风平浪静。 彼此都疲倦到了极点,相拥着睡去。 *** 周末,江稚抽空回了趟桐城,许铭安先前允诺过户后的一个月内会搬出别墅,结果一拖再拖,已经是最后期限。 一踏进前院,江稚就发现那棵小时候亲手嫁接、移栽的甜橙树不见了,只觉得悲凉又可笑。 有些人居然心胸狭隘到连一棵树都容不下。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屋内。 管家和佣人全是生面孔,一路目送着她,没有人出声阻拦。 客厅里的一切也变得那么陌生,似乎刚爆发过一场争吵,文件四处散乱,茶壶杯子也碎了一地。 吕丽坐在沙发上,隐约能听到轻泣声,许铭安则是佝偻着背站在窗边,唉声叹气。 没想到额外给了这么多时间,他们还是没有从别墅搬离。 这是想赖着不走? 江稚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全家福占据了整面墙,说不出地碍眼。 反正都这么乱了,也不介意再乱些。 她弯腰捡起脚边那个只碎了缺口的烟灰缸,用力朝墙砸过去。 玻璃相框应声而碎。 第139章 许铭安和吕丽齐齐被吓了一跳。 后者立刻扭过脸去抹掉眼泪。 “稚稚,你回来了!”许铭安满脸堆着笑走近,“怎么不提前跟爸爸说一声。” 江稚自是清楚他态度转变的原因,无非是看她攀上了高枝,便也想跟着沾一沾光,最好能帮着许氏脱困。 她懒得费心思应付:“怎么还没搬走?” “稚稚,”许铭安的腰更弯了,语气讨好,“最近家里发生太多事了,爸爸实在没时间去另外找房子搬,要不,你再宽限几天?” 江稚眸色微冷,他不就是吃准了她会心软? 确实,她曾经对他心软过一次又一次。 此时,内心已毫无波澜。 江稚解锁手机,点开通话页面,敲出三个数字“110”。 拨通前,她又问:“房子如今在我名下,你们未经允许擅自入内,这应该算私闯民宅?” 吕丽顿时被她的话激怒了,斥责道:“你就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你爸流落街头?!” “当然不,”江稚按灭手机,微微一笑,“我会闭上眼睛。” 许铭安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突然间像完全不认识这个女儿似的,捂住心口倒退了两步,靠着玻璃窗缓慢跌坐下去。 吕丽更是气得全身发抖,披在肩上的外套滑落,江稚这才留意到她大腹便便,孕态十足。 原来不是发福,而是怀孕了啊。 吕丽面露慌色,赶紧捡起外套遮挡腰身,好像被人多看一眼就会发生什么变故。 江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必在吕丽腹中的便是许氏未来的继承人了,否则她怎会愿意冒这么大风险高龄怀胎,还拼命藏着掖着。 倒也无需这么紧张。 其实,江稚也挺期待这个孩子出生的。 由于她态度强硬,没留任何商量余地,许铭安夫妇不得不离开了别墅,临走前还签下承诺书。 两天之内,他们陆续清空了屋里的所有私人用品。 人去楼空,格外寂静。 江稚楼上楼下,里里外外,走了一遍又一遍,什么地方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她记得一清二楚。 这里珍藏了儿时大部分美好的回忆。 只是,房子还是原来的房子,原来的家却再也没有了。 手机接连震动,江稚回过神,划开接通。 “还好吗?”低沉磁性的男声从那端传来。 她靠着柱子,望向郁郁葱葱的院子,展颜轻笑:“本来心情有一点点不好,听到你的声音就突然变好了。” “如果有时间的话,”程与淮提议,“要不要想一想我们的婚房?” “这么快就要准备婚房了吗?”江稚对此没有什么概念,脱口问道。 “不快了,程太太。”男人低笑一声。 买了现房还得重新装修,通风至少半年,如果是买地现盖的话,时间就更长了。 因他那句“程太太”,江稚不由得呼吸一滞,又听到他说:“唔,我看桐城湾那一片就挺不错。” 她忽然明白过来,他是想在她从小长大的地方,重新给她一个家。 属于他们的家。 心间残留的一丝怅然消失无踪了,她轻“嗯”了声:“我也觉得不错。” 目之所及,花团锦簇,一片清朗明净。 来时路不再回望,此后只期未来。 通话结束后,江稚又收到舒宇发来的短信,说他还有一些关于当年的内情要当面告诉她,还特地强调,这部分细节连程与淮都不知情。 她把见面地点定在程氏集团商厦附近的露天咖啡馆,到时还可以顺便接某位程先生下班。 然后启程回a市赴约。 工作日下午,咖啡馆人不算多。 天气晴好,微风不燥,江稚惬意地晒着太阳,喝着咖啡,偶尔抬眼去看路边经过的野猫。 不远处,车流如潮。 手机电量过低,她请服务生帮忙拿去充电。 又等了片刻,约定的时间到了,舒宇却还没出现。 舒宇已经连着打了几通她电话,可怎么都联系不上她,只好转而打给表哥。 此时,程与淮正在公司开高管会,手机调了静音放在桌面,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高阳留意到来电,轻声提醒他。 程与淮拿起手机,那边自动挂断了,屏幕上显示好几个舒宇的未接来电,应该是有什么急事。 他回拨过去,一接通,就听到舒宇火急火燎地说:“哥,不好了!” “我无意中跟姑姑说漏嘴江稚前两天打听那个保姆的事,不知道怎么回事,姑姑一下子变得奇奇怪怪的,状态特别不对劲,还咬牙切齿说什么不会放过江稚。” 程与淮霎时面沉如水,紧握着手机,骨节泛白。 “刚刚我发现,她居然偷拿了我的手机,还假借我名义约江稚见面……” 程与淮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出会议室:“她们约在什么地方?” 舒宇刚说完咖啡馆的地址,通话就挂断了。 进了电梯,程与淮一遍遍打她的电话,拨通了但就是没人接,不由心急如焚。 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到达地库,他驱车风驰电掣赶往附近的咖啡馆,期间没停止过拨打电话。 “小姐,你手机一直在震动。”服务生拔掉充电中的手机,给江稚送了过来。 “谢谢。” 江稚接过手机,还未接通,就听到一阵异样的动静。 她偏头看去,只见一部白色suv撞开路边防护栏,正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伴随着剧烈刺耳的摩擦声。 起初江稚以为司机是新手,惊慌失措下,误把油门当刹车踩了。 很快,她意识到,对方明显是冲她来的。 江稚迅速转身往安全区域跑去,白色suv随之加速,接连撞飞桌椅,直冲向她。 眼看只差几米距离,躲无可躲,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有一部黑色宾利疾驰而来,硬生生将原本撞向她的白色suv撞到了一边。 两败俱伤。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了,咖啡馆的客人们发出阵阵惊呼和尖叫,四处跑散。 江稚也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等看清了宾利驾驶座里的人,她瞬间心神俱颤。 猛烈撞击下,安全气囊弹了出来,程与淮胸腔发疼,头晕目眩,视野越来越模糊,映着一道急切朝他飞奔而来的纤细身影。 意识快速涣散,余光瞥见她满脸忧惧地在拉、砸车窗,嘴巴动着,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确认她平安无事,他才放任自己陷入全然的黑暗中。 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医院病房里了,程与淮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找她。 她守在病床边,心事重重,眼圈泛红,想必是哭过不止一回。 江稚发现他醒了,立即倾身扑上前,关切地问:“有没有哪里难受?头是不是还很晕?” 医生做过检查,说是轻度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 程与淮抬起手,轻覆上她的脸,声线低哑:“还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江稚本来不想再哭的,可就是忍不住,怎么都忍不住。 后怕得不行。 “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做这种让人担惊受怕的事?” 即使是为了她,也不该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中。 她真的很害怕,如果有什么万一…… 程与淮头还晕着,稍坐起身,晕眩感更重了,他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将人虚搂着,柔声安抚道:“我有分寸。” 其实当时根本来不及考虑什么,下意识就这么撞了上去,他既没有分寸,更没想过后果。 唯有一个坚定且清晰的念头,不能让她受伤。 保护她,仿佛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就算再重来多少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味,江稚靠在他肩上,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慢慢地平复了情绪:“你答应我,不会有下次。” 程与淮亲了亲她额角,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不会再有下次让她涉险,也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 住院的消息并未向外界透露,江稚只告诉了程明朗一个人,他马上就赶来医院。 可惜来得不巧,他哥刚服完药睡下了。 站在走廊尽头,听完惊心动魄的撞车过程,程明朗拍着胸口,震惊不已:“二伯母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这属于是在公众场合故意伤人,不,是杀人了。 江稚同样没想到舒晴对她会有这么深的恨意,就像发了疯一样,不顾后果。 “对了,”程明朗又想到什么,环顾左右,压低声问,“你说我哥这一撞,有没有可能就恢复记忆了?” 他在书里和电视上都看过类似的案例。 江稚也不太确定,她当然希望他能够想起他们相爱的过往,但绝不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第140章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他能好好的。 她幽幽叹息了声:“你哥住院的事别跟奶奶提,免得她担心。” 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行。”程明朗应道,“你自己也多注意身体,别太累着了。家里的猫和鱼我会定时去喂,其他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找我。” 江稚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好。” 接下来两天,她留在医院陪护,几乎寸步不离,贴身照顾。 程与淮谨遵医嘱安静休养,作息规律,饮食清淡,加上老婆管得严,也不必处理工作。 大部分时间都空了出来,他便有了闲心挑选婚房,以及商量婚礼各项细节,还定下了拍婚纱照的时间、地点和风格。 只是,定制婚戒的进展并不顺利。 程与淮收到那位属意的意大利钻戒设计师回复的邮件,竟被告知,由于他已经失去了定制资格,很遗憾无法再为他提供专属服务。 设计师才华横溢,特立独行,在业内有个众所周知的特殊规定—— 每人仅有一次机会邀请他定制一对婚戒。 ……失去唯一的定制资格? 程与淮百思不得其解。 这怎么可能?! 对方肯定是弄错了。 第84章 果奔向他的此生挚爱 舒家那边有意控制事态影响,是以咖啡馆两车相撞的事并未大规模传扬开来。 舒晴受了轻伤入院治疗,精神恍惚,举止异常,配合警方调查时总前言不搭后语。 其他时候要么发呆,要么突然大笑,要么悲痛哭诉早逝的丈夫…… 家丑不可外扬,舒老爷子心力交瘁,嘱咐儿子舒阳出面去探外孙的口风,打打感情牌,争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这一页揭过去。 舒阳只得觍着老脸,带上一堆提前润色的好话和大包小包的礼品去医院探望外甥,谁曾想连面都没见上,吃了个闭门羹。 舒老爷子被逼得没法,只好放低姿态亲自登门。 程与淮并未避而不见,但也没再留什么情面,给出两个选择: 要么以故意杀人罪起诉舒晴,要么将她送入精神病院治疗。 这一次,她触及他的底线了,绝无可能再放任姑息。 看着眼前态度冷漠的外孙,舒老爷子心情百般复杂。 当年为了顾全大局不得已移花接木,瞒天过海,让年仅八岁的孩子承担了所有,要说心有不忍是肯定的,可当时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转眼间时过境迁,如今舒家衰微,他也老了,而外孙正值风华之年,又掌控着集团实权…… 已经不再是二十二年前那个心软好哄的孩子了。 权衡之下,舒老爷子很快做出了选择,不仅把女儿送入指定精神病院接受治疗,还亲自上程家负荆请罪,坦白了尘封多年的事实真相,还了外孙清白。 程与淮受伤入院的消息便也瞒不住了。 在程惠远陪同下,老太太来到医院,路上提前吃了保心丸,哭过几回,强行忍着情绪,可一走入病房,看到面容憔悴的孙子时还是没绷住,潸然泪下。 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却不知该从何说起问起。 心疼,愧疚,自责,懊悔……沉甸甸地压在心头,阵阵绞痛。 当年二儿子意外丧生,举家哀恸,从没有去深究舒家的说辞,有谁能想到,他们竟然做得出这种丧心病狂的荒谬事?! 而她,虽从未责怪过与淮半分,可他还是间接受到影响,从小就被送去香港念书,后来又出国留学,只有过年才回来一次。 每年除夕和乐融融吃团圆饭的时候,他该有多难受。 坐在身边的全是至亲之人,却没有一个人理解他,没有人站在他这边,更无人知他心里的苦楚。 大家都夸他少年老成,沉稳持重,是不二的继承人人选,可谁知道他默默背负了那么多,而且那些原本是不属于他的责任! 那时,他还只是个孩子。 “与淮,”老太太悲从中来,语不成声,“奶奶对不起你啊……真的很对不起……” 孩子受了委屈,只会跟爱他,关心他的人诉说,可他从来都不说。 因为无人可说 。 最疼爱他的爸爸没了,妈妈又懦弱逃避,精神失常,还把他当成害死丈夫的凶手…… 这么多年,他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一定对她,对程家所有人都很失望,可又不得不担负起程家和集团的重任,从此受困在这个给予他无数伤害的地方。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过得不开心。 病房里气氛压抑,程惠远眼底盈满了泪,嘴唇颤颤,难受得说不出话。 直至今日,她终于懂得了。 当初失去江稚后,为什么看似坚不可摧的他会一下变得那般脆弱,一蹶不振。 甚至……活不下去…… 原来,这世间,除了江稚,再没有其他能留得住他。 江稚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然后帮奶奶轻柔擦去面上的泪水。 此情此景,程与淮难免受到感触,心里也潮潮的。 沉默了半晌,他才开口,仍是云淡风轻的语气: “奶奶,没事了,都过去了。” 一来不想奶奶难过自责,二来,那件事他是真的已经释怀,彻底放下,再也影响不到他了。 二十二年的时间,具体到日日夜夜,太过漫长。 他放过自己了。 更何况。 程与淮握紧身侧人的手,掌心相贴,十指交扣。 他已经得到了命运最好的补偿。 老太太本就身体不好,情绪波动过大,伤神又伤身。 程与淮和小姑交换了个眼神,程惠远便以他需要静养为由,带着老太太离开了。 一周后,程与淮恢复良好出院。 集团投资筹建的桐城湾大型商贸综合体正式开业在即,由于某些不可抗因素延迟的大湾区经济会议也将要在云来山庄举办,两人一起住进了山庄酒店。 会议规格高,大佬云集,酒店上下严阵以待,江稚忙得不可开交。 百忙之中,张副总带着他亲手腌制的酸菜和酸笋过来找她,将东西往桌上一放,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江总,你听说了吗?!” “什么?”江稚漫不经心地问,琢磨着晚上可以让厨房做道酸菜鱼。 张副总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知从哪儿传出谣言,说你和程家那位……” 他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天花板,“说你们好事将近,昨夜还在我们酒店共度良宵!” 共度良宵什么的,江稚揉了揉酸疼的腰,这倒不是谣言。 “所以呢?” “江总,”张副总着急忙慌,扬高音量,“你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啊!” “之前xxx登月碰瓷,炒作和那位下榻同家酒店,热搜上得那叫一个高调哟,结果呢,被秒撤!后边你猜怎么着?隔天圈里就查无此人了!” “肯定是咱山庄树大招风,”他合情合理地怀疑,“惹得对家眼红,故意放出风声搞事情,借刀杀人。” “真是好歹毒的商战啊!” “那啥,”江稚略显心虚地轻咳了声,“老张,你可能误会了。” 张副总不明所以:“误会什么?” 江稚正要解释,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渐近客厅,很快,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行吧,她耸耸肩,这下用不着解释,直接眼见为实了。 张副总循声看去,顿时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去揉了揉眼睛。 什么情况啊这是? “程程程……总?!” 这位大人物向来行事低调,鲜少公开露面,他曾有幸在某次拍卖会上远远看过一眼,当即留下深刻印象。 再说了,这强大的上位者气场,辨识度极高的气质,他绝不会认错。 张副总突然想起来,之前有部挂a市牌照的劳斯莱斯送江稚回来,他担心对方租豪车充大款吃绝户,还苦口婆心劝她擦亮眼,小心别被渣男骗了。 所以,当时车里那个人是程总?! 所以…… 好事将近,共度良宵。 是真的…… 张副总脑子非常不争气地宕机了,总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而且错过的还不是一般地多。 江稚忍着笑给他们做了介绍。 程与淮趁机澄清,不是好事将近,而是好事已成:“我和稚稚已经领证结婚了。” 张副总看了眼他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慢半拍地点点头。 继续默默消化这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嗯,结婚了。 咦?结婚了?? 啊!结婚了!!! 最后,张副总是同手同脚飘出去的,还不小心撞到门框踉跄了下。 江稚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她早就猜到他肯定会被吓一大跳。 程与淮坐到她身侧:“我不认识xxx,她退圈的事,也和我无关。” 第141章 江稚面露疑色,故意吃莫须有的飞醋:“真的吗?” 其实关于这桩所谓的绯闻,当初刚传出来,他就第一时间跟她解释过了。 程与淮握住她的手按到胸前,语气认真:“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心里也只有你。” 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他当了真。 江稚憋不住破了功,哈哈大笑,飞快在他下巴啄了口:“我逗你玩的啦。” 察觉到危险气息扑面而来,她闪身想要逃开,没逃掉。 然后就毫无意外地被按在沙发上,垫着薄毯,又被他翻转过来,掀起裙摆,进行某种深,入性惩罚。 窗外,一片潋滟春|光翻涌不休。 *** 桐城湾商贸综合体开业仪式圆满结束,程与淮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到婚礼的筹备上,数日前,他发邮件向设计师表达了为什么自己失去婚戒定制资格的疑问,可惜至今没有回音。 好在婚房的事总算有了眉目。 源于一次很偶然的机会,道路施工,只得绕路而行,车子上了缓坡,拐过弯后,一片绚烂的霞光映入眼帘。 那是一栋坐落于青山绿水之间的三层别墅,复古风格,尖尖的屋顶铺着琉璃瓦,在晴暖春光下泛出温柔的橙粉色,比晚霞还要耀眼夺目。 蓝空如洗,山林葱郁,白色浅黄色紫色的小花开得轰轰烈烈,交错点缀着,美如莫奈笔下的油画。 几乎第一眼,程与淮就莫名笃定,这是她会喜欢的房子。 他当即打电话给中介,让对方去联系房主。 “程总,”中介再三确认相关房产资料后,纳闷极了,“恐怕您是贵人多忘事,这栋别墅,本来就在您名下……” 分明是阳春三月,风和日丽,程与淮却有种如坠冰窟之感,一瞬间刺骨寒意遍布全身。 别墅本来就在他名下? 为什么他竟一点印象都没有? 到底怎么回事?! 程与淮下了车,快速朝不远处的别墅走去,经过一个半月形的天然湖泊,水面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和暗绿树影,他的身影匆忙穿行其间。 越靠近别墅,他步伐放得越慢。 站在紧闭的深灰色大门前,他的手像有自主意识般,按下了六位数密码:991222 门“滴”地应声而开。 同时,他脑中浮现一道清软嗓音: “99年,12月22日,这密码怎么和我的生日一模一样?”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 他说,这是巧合。 因为在设置密码之前,他还不认识她。 真的…… 只是巧合吗? 程与淮忽然间不敢确定了。 他不知道前面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但又有什么东西无形中驱使着他,必须去弄个清楚。 他闭了闭眼,推开门,走进屋内。 客厅明显有人定期打扫,窗明几净,宽敞温馨,无端端却透着森然的压抑感,令人喘不过气。 所有的家具和摆设都是顺左手位,说明这屋子的主人很大可能是左撇子。 正中间放着一部定制款钢琴,琴身同样是橙粉色,显然它的主人钟爱橙粉,且很可能琴艺极佳。 角落里还砌着壁炉,轮廓看起来是一只慵懒的猫。 落地窗外是花园,草木葳蕤,繁花似锦,秋千旁并排种着两棵枝繁叶茂的橙子树。 更远处,是一望无垠的桐城湾。 …… 目之所见,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又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头部隐隐作疼,程与淮用力按着眉骨,来到二楼。 主卧里的吊灯造型独特,按下开关,一群彩色小鱼似在空中漫游,光影变换,一派地自由自在。 他曾经见过这些小鱼。 那时它们被关进了水晶球里,就摆在她斯京住处主卧的床头桌上。 “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这里?” 彩色小鱼们自顾自地游弋着,没有一只回答他。 程与淮思绪杂乱,如有湍流激越,惊涛骇浪,横冲直撞,汹涌而来。 答案似乎就要呼之欲出,可总像浮光掠影,模糊不清,想要去抓住,偏偏又什么都抓不住。 斜前方,墙边立着一块石碑,用黑色纱布盖着,他屏住呼吸,弯下腰,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好一会儿才覆上去。 摸到了它身上深刻的伤痕。 一撇,一点,再一点,又一撇……是爱。 一横,一横折,再一横,又一横……是妻。 这是一块墓碑。 爱妻…… 程与淮骤然心痛如绞,心脏好似被撕裂成碎片,再也无力支撑。 身形摇摇欲坠,他重重地跪了下去。 天崩地裂,轰然倒塌。 还未分辨清楚这巨大的悲伤从何而来,又具体是什么,眼泪率先失控地流了出来,一滴滴接连不断坠落,碎在地板上。 四周一片死寂。 春日傍晚,阳光依然热烈,阴影斑驳。 心底无数悲哀漫出,千丝万缕笼住他,细细密密地绞着他,疼得窒息,疼得麻木。 灵魂也仿佛被从体内生生剥离出来,支离破碎。 他面色煞白,冷汗涔涔,保持双膝跪地的姿势,久久僵住。 直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 程与淮通红着眼,缓缓靠上那冰冷的墓碑。 它证明着,一个被他以爱妻之名镌刻其上的深爱之人,曾经从他生命中永远消失。 尽管,他对此全无记忆。 为什么会……全无记忆? 他再次伸出手,微微颤着,轻抚过碑上的“爱妻”二字。 继续往下,指尖蓦地陷入深渊般的凹陷。 爱妻后面那字是: 一点,又一点,再一提…… 是氵。 到此而止。 这个字没刻完,只有一个偏旁。 可他好像已经知道了,或者说,已经万分确定,她是谁。 一点、一点,一提。 棱角分明,笔笔锋利,在他心间来来回回地剜,鲜血淋漓。 痛觉回归,剧痛袭来,迅速传到四肢百骸,程与淮用尽全力,紧紧地抱住墓碑,疼得蜷缩起身体。 太疼了。 真的太疼了…… 前所未有的疼痛。 仿佛灵魂正在被撕裂,身体也在一点点地死去。 沉沦,挣扎,嘴唇咬破,他尝到了血的腥味。 许久后,眩晕感有所缓解,程与淮睁开猩红的眼打量周遭,有一瞬的茫然。 这是什么地方? 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他……又是谁? 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有某个格外强烈的念头,他迫不及待想要去见一个人。 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他必须立刻马上见到她! 黑色车子碾着落日余晖,在空寂蜿蜒的山路上疾驰,两边高大林木齐刷刷倒退。 无数细碎画面在脑中凌乱闪现—— 她将买三角梅附赠的月季盆栽转送他,月季名叫家书。 那时候,她给他的,是家书…… 她看着他时,总是饱含爱意的眼神,仿佛爱了他很久很久。 以及那些不可言说,反复折磨他,令他欢喜空落狠狠自唾,像真实发生过一样的旖旎梦境…… 还有,她斯京的家里只准备了一双男式拖鞋,刚好是他的尺码。 中餐馆那位前后鼻不分又脸盲的老板娘说她那位初恋、前男友姓“陈”,实际上是姓“程”。 老板娘口中不标准的粤语发音,并非他以为的程明朗小名中的“转”,而是“准”。 而她,不止一次弄混过“准”和“淮”。 至于婚戒设计师为什么会告知他丧失了唯一一次的专属定制资格的事也说得通了。 极有可能,他以前就定制过一对婚戒…… 【相信我!!!不会有比我更适合当你女朋友的人了!】 他询问她是否单身时,她直接将微信名修改成: 江稚男朋友有且仅有一个叫程与淮 合约关系被戳破,她在奶奶面前言之凿凿:“我和与淮是真的男女朋友。” …… 抽丝剥茧后。 所有,所有的细节,其实全都指向某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一个即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真相。【注】 从头到尾,他们之间都不存在其他人。 他就是“他”。 云开雾散,豁然开朗。 宾利开入山庄,刹停在酒店门前。 程与淮搭电梯直抵顶楼,可房间里空无一人,打她电话,手机躺在沙发角落铃声大作。 他不由得心慌意乱,此时她会在哪儿? 又转身匆匆下楼,走得太急,在大堂门口险些撞上张副总。 得知他在找江稚,神情焦急,张副总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赶紧告知:“她去后花园散步了。” 第142章 “谢谢。” 程与淮越过他往外跑。 通往后花园的草地上,有一对新人在举办婚礼,宾客如云,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他抄近路,越过熙攘的人群,径直冲向不远处的后花园。 落日熔金,光芒炽烈,盛大如橘子海,衬得万物有种失真感。 她立在温柔的黄昏里,裙摆迎着晚风,轻轻摇曳。 身后是一片开得正好的家书。 她怀里也有一捧。 脚边还铺着凋零的花瓣。 不过半天没见,竟恍如隔世。 程与淮平复了乱糟糟的呼吸,安静站在明暗交界处,眸光幽深复杂,一瞬不瞬牢牢地锁着她。 眼神里的悲伤浓得化不开。 这会不会又是一场梦,或者幻觉? 也许,她从来都不存在,只是他想象出来的。 只要靠近,她就会瞬间从眼前消失。 风更大了,枝叶花朵婆娑起舞,晚霞一簇簇坠落,最后天边只剩下一条橙红光带。 若有所察般,江稚回过头,看到是他,她绽开笑颜,向着他,高高举起了花束。 月色溶溶,杏粉色的家书挨挨挤挤地晃动着。 是她过去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和思念。 程与淮心间震颤,感觉被掏空的胸口一下就被填满,重新长出丰盈的血肉。 他想起金叶酒店拍卖会那晚。 她隔着人群,笑吟吟地举起酒杯,朝他遥遥致意。 原来。 那不是初见。 而是重逢。 彼此四目相对,好似暖阳乍现,积雪消融。 程与淮眸底难以克制地涌起热意,回以会心一笑。 接着,他坚定地奔向曾经被他遗忘,又失而复得的…… 他的此生挚爱。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