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 第1章 [古装迷情] 《宠妃》作者:谢晚棠【完结+番外】 本书简介: 【偏执疯批皇帝x妖娆笨蛋美人】 皇帝重生、恨海情天、超级狗血 女主版:崔湄是陆家豢养的歌舞伎,生的眉眼如画,腰肢嬛嬛一袅,美貌非常,她自小学的便是,妖媚争宠,如何伺候男人,与那些待价而沽的扬州瘦马并无什么不同。 在酒宴上,她被妆点打扮,一曲琵琶还没终了,那年轻俊逸的公子便掀开帷幔,将她一把抱起,在众人暧昧的眼神中,进了内室成就好事。 直到被带入皇宫,封了美人,她才知道,这公子竟是当今圣上萧昶! 崔湄知道自己以色侍人,可她仍旧想要争宠,不想做宠妃进什么宫呢,可她总觉得萧昶奇奇怪怪,不论她做什么,都觉得好。 崔湄学弹瑶琴,宫中众人纷纷耳朵堵上,只觉她在弹棉花。 萧昶拍手叫好:“爱妃弹奏瑶琴真是凤凰玉碎,芙蓉泣露,如同仙乐,好听好听。” 崔湄学作画,画了一副小鸡吃米图。 萧昶赞不绝口:“爱妃画技进步神速,不日就可比肩顾恺之吴道子了。” 崔湄学下棋,臭棋篓子名号响彻后宫,连宫女都不愿再陪她下。 萧昶与她对弈十次便输十次,还表示:“爱妃棋艺高超,朕自愧不如。” 都说后宫争斗步步惊心,处处险恶,可崔湄从美人到昭仪,再到宠冠后宫的皇贵妃,一步步都得到的如此容易,她什么都不用做,萧昶就将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 就在她也爱上了萧昶时候,她做了个梦,那梦中她步步艰难,为了获得恩宠,无所不用极其,死的十分凄惨。 男主版:萧昶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不仅有白月光,还有朱砂痣,他风流多情,嫔妃无数,陆家献上一家伎美人,美人生的妖娆风情,细腰丰胸,婉转多娇,很会奉承他,会献媚,床笫之间也特别放得开,很符合他心意。 他宠爱这美人,甚至一月有半月都宿在她宫中,赏赐如流水般给了她,可就算如此宠爱,他仍旧让这美人喝着避子汤,吝啬位份,不肯给她一宫主位,因为她出身卑贱,旁的嫔妃问他,为何宠爱崔氏,他也不过随口回答,此女放得开,玩的尽兴。 崔氏成了后宫嫔妃嘲笑的对象,哪怕是宫女也能背后议论,说她靠媚功上位,陛下不过迷恋她的身体,没有真情。 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嘴硬心冷,任由她被人笑话,被人欺辱,他宠幸她,却瞧不起她,更怕被人知晓,对一个卑微家伎动了真情,自己这个皇帝,会被人不耻。 就算崔氏熬资历,封了妃,他也纵容大将军家出身的贵妃,给崔氏选了个玩乐屈辱的封号。 一个玩物,一个奴宠,他不上心,也不该在意的。 可在她打碎贵妃的琉璃盏,被冤害了昭仪的孩子,被打入冷宫,他也只是想小惩大诫,却听到,她在冷宫产下一女,母女俱亡的消息时,萧昶疯了…… 重生一回,一切都来得及,他要好好爱她,给她荣耀,恩宠,孩子,甚至是后位,可为什么,她却距他越来越远,她什么都不想要,只想离开他,而她心中所爱,另有其人? 她决绝离开,甚至连他们的孩子都不要了,萧昶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眼中含泪,妄图让她留下:“湄湄,我不能没有你,孩子,也不能没有你,留下来好吗?” 而回应他的,只有她决然跳下湍湍急流中的身影,萧昶目眦欲裂,重来一回,他已经,知道错了,为何还是挽留不住她? 排雷指南:追妻火葬场文,男主帝王,有后宫,风流多情,前世不洁,重生后也前期也很狗,女主笨蛋美人,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但心中另有所爱,两辈子加起来都不爱皇帝 男主男配重生,女主后期会想起前世 多羞钗上燕,真愧镜中鸾。 归去横塘晓,华星送宝鞍。 萧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内容标签:宫斗 重生 古早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崔湄萧昶配角皇后贵妃 其它:追妻火葬场 一句话简介:一篇追妻火葬场文 立意:出身低微也不放弃力争上游的机会 第1章 缠绵红木雕花拔步大床,几乎可容…… 红木雕花拔步大床,几乎可容纳八九个人的宽度,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才有的床,粉红的纱帐中影影绰绰,隐约可见模模糊糊的人影。 床外内室中,也并不整洁,地上胡乱撒着衣裳,倒下的酒壶,杂乱的果盘,凌乱中透着浓浓的暧昧,充满麝香气味儿的房间,夹杂着情欲和放纵。 纵然房间内又有梳妆台又有八仙桌,这也绝非是个正经小姐的闺房。 从幔帐中伸出一截白色藕臂,刚刚掀开纱帐,就被一只更粗壮的麦色臂膀,拉了进去。 嘤咛一声,崔湄已经承受不得,身子酸软难过的不像话,几乎起不来身,却根本不敢推拒身后的男人。 男人黑色发丝垂在她的肩膀处,痒痒的,鼻息喷在耳边,闷声笑出来:“美人儿要去哪儿,莫非一夜风流后,不打算认账了?” “公子,奴,奴不敢,奴看您睡得香甜,只是想帮您整理一番,再去吩咐个早膳。” 男人从堆得皱巴巴的衣服里,捞出一只西洋怀表敲了敲,轻笑一声:“还早呢,再来一回。” 崔湄一瞬间苦着脸,却不敢拒绝推却,男人亲了亲她的脖子,动作不算粗鲁,却不容拒绝,将她拖入自己怀中,摩挲着抬起她一条腿,就着这个姿势,便颠鸾倒凤起来。 “乖一些,一回就好了。” 崔湄无力承受,趴在他胸口委委屈屈的,眼泪都不敢流。 这一胡闹,就到了快晌午时候,门外早就摆好食盒,是男人拿进来的,崔湄已经全然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 男人倒是神清气爽,还很闲暇将饭菜都摆了出来。 昨夜在花船上,灯光昏暗,崔湄又不敢抬头直视,反正不管是谁,便是个六七十,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也是她要服侍的客人,她没得选。 昨夜弹了一曲琵琶,就被这公子抱入怀中,然后便是一夜狂乱。 “昨夜孟浪了些,倒叫你受了点罪,吃点东西。”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一想到就是这双手,昨夜在她身上做的那些事,崔湄的脸都红了。 “公子,奴,没事的,奴这就服侍公子净手用膳。” 她披上一条外衣,就想起身,却在下床的时候,因为腰肢酸软,直接扑倒地上,眼看就要摔到脚踏上,却落入一个温暖又有点结实坚硬的怀抱。 他大手揽住她的腰,竟是直接把她抱在怀里:“摔疼了吗,磕到哪了?” 此时的崔湄,才看清了男人的脸。 他有一张英挺的好相貌,星眸剑眉,鼻梁很高,唇有些薄,微麦色的肌肤虽然区别于时下对男子也要白皙的风俗,却奇异的,让他反而有种更加英俊的感觉。 他没好好穿衣服,身上只披了一层寝衣,大片胸膛露着,结实的胸肌,块硕的腹肌,还有下面一条若有若无的曲线,隐入裤子中。 崔湄脸烧的红红的,不敢再看。 男人挑眉:“为何不看,我生的很丑吗?” “公子天人之姿,奴,奴只是不好意思。” “还能坐下吗,这里是不是疼得紧?”他的大手抚了一下她的腿,却完全没有色情意味,就是单纯的关心。 “奴不是那么的疼。”崔湄见男人真的露出担忧神色,居然开始宽慰起他来:“奴真的不疼的,公子不必 忧心,奴本就是服侍公子的,只要公子觉得奴服侍的好,奴就也开心了。” 真是个傻丫头,男人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拿了个软垫给她坐:“先吃饭吧,我记得,你喜欢吃的是奶油卷和糖醋鱼?” 看了一圈,居然没有,男人不禁皱眉:“这些人是怎么办事的,连个你爱吃的菜不给做?” 这一桌子都是他爱吃的,一点酸甜口的菜都不带。 “打回去重新做好了,这帮狗奴才。” 崔湄像一只小兔子一样,吓了一跳,把碗筷都放下了:“公子是客,这菜本就是主君安排,让您吃的满意的,奴吃什么都行,有鱼有肉,已经很好了,您莫生气,若是知道奴把您服侍的不高兴,嬷嬷会罚奴的,而且又要劳动厨房的姐姐们,她们也很辛苦。” 男人长出一口气:“你现在已是我的人,我倒要看看,谁敢欺负你,哪个嬷嬷敢罚你,叫出来我瞧瞧,把她牛黄狗宝都打出来。” 崔湄却只是摇头,不肯将事情闹大。 “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 见男人开始用膳,崔湄终于放下心,筷子小口小口的夹起菜品,她吃的秀气,吃东西的时候也是不露齿不出声的,宛如一个大家闺秀。 第2章 只是大家闺秀可不会衣衫不整,还露着大半胸脯,就跟男人同桌吃饭。 崔湄吃的很满足,她是江城陆家养的家伎,琴棋书画也要学,诗词歌赋也要学,不过她在诗词歌赋上没什么天赋,只能苦练歌舞了,虽然不会像外面的女人那样劳作,但陆家的教养嬷嬷管的很严,为了保持体味干净,她日常吃的都是素菜,油水也很少,甚至是花瓣餐。 跳舞要保持轻盈的身体,决不可发胖,腰肢也要细细不盈一握,所以每日只有两餐,还只能吃个五分饱。 今日因为这位英俊公子,她吃上了带着油水大鱼大肉,已经非常满足了。 奇怪的是,她与这位公子是第一次见面,他怎么知道她爱吃酸甜口的菜? 崔湄吃完了,放下碗筷,就想起身备水,服侍他吃完后漱口净手。 “你不吃了?”男人却按住她的肩膀,让她不要动,拧着眉头看基本跟没动过一样的饭菜,还有那一小口饭:“你这是,吃猫食呢?” 崔湄忙道:“嬷嬷教导过,饭菜吃五分饱即可,若是吃的过多,会发胖,到时候奴就调不了掌上舞了。” 掌上舞,男人揉揉额角,倒是忘了这一茬,他从前,是很喜欢看舞蹈的。 “不吃饱怎么有力气,瞧你瘦成什么样子了,吃。” 他给她装了一大碗饭,满满的,都要溢出碗边,崔湄呆呆的看着,她是真的吃不下这么多,浪费粮食,会不会被嬷嬷打手板? 可不把这公子伺候好,让他生气了,嬷嬷会更加生气,没准主君一个不高兴,会把她发卖出去。 她其实,是有点笨的,诗词歌赋比不过其他的姐妹,乐器弹的也不够好,只有那掌上舞靠着轻盈和纤细,还算合格,但比那些真正的舞蹈大家,差的实在太远了。 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张脸蛋,她生的柔婉清丽,容貌的确十分出色。 可像这些公子哥,对于以色侍人的女人,哪怕是花娘们,也很鄙夷,一定要有个拿得出手的才艺。 面前这位英俊的公子,到底为什么选了她呢,只是听她弹了一曲不算出色的琵琶? 这位公子,生了一双桃花眼,眼尾还微微上挑,十分风流英俊,光靠这张脸,也一定有无数花娘倒贴都愿意服侍,崔湄偷偷抬眼看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端倪出来。 “怎么一直瞧我,想看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看?”男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跟昨晚的做派却完全不同。 昨晚他的样子,仿佛要吃了她,那么深深的占有,一晚上来了好几次,她现在身子还不舒服呢。 男人能这么强吗?她听静娘姐姐她们说,这些男人晚上最多也就两次,时间也并不长,毕竟能随意在酒宴上拉着家伎胡来的,早就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子。 “奴家只是想,公子如此出色,为何会瞧上了奴?奴在姐妹中,并非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男人笑笑:“你生的很好,这还不够,瞧瞧那天,酒宴上那些男人,盯着你眼睛都要冒出火花来了。” 崔湄有些懵,这跟嬷嬷们说的不一样,嬷嬷说靠容貌,终究是落了下乘,自持身份的公子们,不喜欢过于妖娆的,最好像大家闺秀一样,越是端庄越好。 她懵懵懂懂,眼神清澈,男人笑了笑,捏了一把她的脸蛋:“也许,是上辈子的缘份,叫我对你一见钟情呢。” 崔湄也笑了,笑的不明所以,只是因为他笑,她也就陪着笑。 什么一见钟情,就算她这么笨,也不太相信的,男人怎么可能对欢场上的女人一见钟情? 虽然不懂,可这位公子好似很温和,并未磋磨她,比起好些姐妹,她已经足够幸运,不能要求更多。 她希望能把这位公子服侍的高兴,没准能多给点赏银,她也能在嬷嬷那里,少受些皮肉之苦。 纵然吃不下,她也小口小口的,努力往嘴巴里塞。 男人看的满意,握了握她的手腕,摇摇头,还是太瘦了些。 男人吃完了,崔湄的碗中还剩了大半碗,他微微一蹙眉,崔湄怕的低下头:“公子,奴实在是,吃不下了,奴可以留着,晚上吃,公子吩咐的事,奴都会做到的,您别不高兴。” 她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都不敢扑上来撒娇卖痴。 男人莫名心中有些酸涩:“吃不下就不要再吃了,只是觉得你太瘦弱了些,又不是做什么酷刑,饭不要吃剩下的……” 他顿了顿:“罢了,还是不要浪费的好。” 他接过崔湄的半碗饭,居然就这么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崔湄愕然:“这,这,怎么能让公子吃奴剩下的呢,这不合规矩,奴会被嬷嬷罚的。” “什么规矩不规矩,我就是规矩。”他点了点崔湄的额头:“别怕。” 崔湄懵懵懂懂,拿出一套新衣,想要帮他穿上。 “你这样,倒像个贤惠的小妻子似的。” 崔湄垂下头,柔柔一笑:“奴身无所长,唯有服侍公子,让公子开心,就是奴的本分了。” “你叫崔湄?” 崔湄点点头。 “我知道,是所谓伊人,在水之湄的湄。” 男人顿了顿,意味深长,凝视着她:“真是许久不曾听到,这个好听的名字了。” “公子……” “不要公子公子的叫我,直到要叫我什么吗?” 【主子,时辰该到了。】 男人微微蹙眉,语气有些不耐,低声回道:“知道了。” “老老实实在这,等我回来,一切都不用怕,知道吗?”他捏了捏崔湄的脸颊。 崔湄点头,心中却不以为意。 “记住我的名字,萧昶。” “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不要叫公子了,得叫郎君,知道了?” 他亲了亲崔湄的发顶,翩然离去,这一夜,像是一场梦一样。 第2章 家伎崔湄穿好衣裳,低眉顺眼回了…… 崔湄穿好衣裳,低眉顺眼回了住的地方,她们这些女子有个统一的院子。 嬷嬷还没回来,与她相熟的静娘却已经焦急的等着她了,低声问:“如何了?” 崔湄脸一红,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静娘有些着急:“那位公子没说带你走?没说怎么安置你?” 崔湄摇摇头。 静娘气坏了:“不是说那公子挺喜欢你,还给你点了一桌好菜,这什么表示都没有吗?” 崔湄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气,那位萧公子没说怎么安置她,也没带她走,她就得继续呆在陆家做家伎,以后陆家要招待别人,她也要出去陪客的。 而昨夜,是她头一回,静娘已经不止一次跟她说过,头一回的男人会比较怜惜,也会好拿捏,撒撒娇求一求,没准那贵客就能把她带走,留在身边做个婢女通房的,也好过留在这里,以后陪了别的客人,就难脱身了。 她们是家伎,比青楼里的女子也好不了多少,赎不了身,也难逃一点朱唇万人尝的下场。 “对你千叮咛万嘱咐,你怎么就不好好把握机会,头一回都找不到机会, 以后就更难了,咱们这里,是什么好地方不成,可是你侍奉的叫那公子不满意?”静娘越说越悲从中来。 崔湄觉得,那位萧公子应该没什么不满意的,他看上去挺喜欢她,昨晚来了好几回,今早还要了一回,还让她叫他郎君,跟他一起用膳。 “姐姐,这些男人,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真的遇不上能带我走的,也是我的命。” 静娘着急的很:“咱们这里算是什么好地方,你难不成心里还惦记着那位陆公子呢?我的傻妹子,因为你跟陆公子的事,家主发了真怒,本来该让陆公子在江州科考,都不允了,连帮衬他的银子,也不给了,你挨了罚,被饿了多少天,要不是你生的美貌,那些黑心的早就把你发卖出去,你怎么就是看不明白呢。” 崔湄沉默半晌,拉着她的手:“姐姐,我没有想不通,若真想不通,就不会去伺候这位萧公子了。” 静娘心里难受,眼中酸涩,泪珠都要落下来。 “诶哟哟,哭什么呢,可是昨晚那位萧公子没带你走?”秋杏走出房门,她刚用完早膳,剔着牙靠着门柱,在那里幸灾乐祸:“俊俏公子哥,风流多情,见过的美人儿多了,怎么可能真把你当回事,我说崔湄,你不是心里还盼着,你的陆公子能回来把你带走吧,别做梦了,就算他是个穷书生,也是主家的远亲,是个读书人,还能瞧上你一个破了身子的女人?”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这院里的女人,哪个不是薄命人,梅香拜把子都是伺候人的奴才,还分个高低贵贱不成。” “我跟你们可不一样,孙老爷日日来找我,说等过了花灯节就跟主家要了我去。”秋杏很是得意,跟静娘的愁云惨淡完全不同。 “你是有了去处,可其他姐妹还在受罪,太得意忘形小心遭天谴。”静娘咒骂。 第3章 秋杏努努嘴:“我就瞧不起她那天真样,还真以为主家能把你一个娇娇软软小美人儿,送给一个穷书生?” 她甩了帘子就进了屋。 静娘更是悲从中来,难过的想要哭:“那陆公子,怎么就没权势呢,他对你倒是真心,肯定愿意带你走,可惜,是个穷书生,主家势必不能把你送给这么一个没助力的人。” “崔湄。”嬷嬷声音传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汤药:“昨夜那公子既然没把你要走,就得按照规矩办事,你把这药,喝了吧。” 静娘哀求:“嬷嬷,湄儿还小呢,就喝这个,非得好些日子起不来床,以后万一不能生养,不是没了后路吗?” 嬷嬷脸色严肃,丝毫不为静娘的哀求打动:“你也是院里的老人了,不知道规矩?贵客没吩咐,便不会要你们生下的野种,有了孩子,以后要如何陪客,让主家白费粮食养着你们?” 静娘掩面哭泣,崔湄垂眸不语。 嬷嬷语气缓和了些:“崔湄,你素来不生事,是个老实孩子,从小到大,主家好吃好喝养着你们,教你们琴棋书画,养的跟大家小姐似的,从没在外面吃过苦,那公子没要你,是你命不好,你就得认,不过十几年,没了姿色,主家也就把你们放出去了,忍一忍吧。” 嬷嬷苦口婆心的劝说,好似真心的为她好似的。 崔湄早就有准备,要说难受也早就难受过去了,她点点头:“嬷嬷,我喝的,不叫您危难。” 她接过碗,一股浓重的药味,这红花汤,喝了,大概以后就生育艰难,可就像嬷嬷说的,她没倚仗,不顺从,哪能有活路呢。 强忍一口气,准备就此吞咽下去,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打翻了这碗汤。 碗摔下去,啪的一声碎了,汤撒了一地。 嬷嬷刚要发作,看到来人,就堆起了笑:“刘管事,您怎么来了?” 淡淡看了她一眼:“老爷对崔湄的吩咐还没下来,你就私自给她喝红花汤?” 嬷嬷不明所以:“这崔湄都回来了,不是说那萧公子没瞧上她,奴自是按照规矩给了红花汤。” 管事摇头:“萧公子并没有说不要,反而很是上心,只是他近日有事,崔湄还要在这住上一段时间,如今她已是萧公子的人,咱们只是代为照顾,你私自给喝红花汤,小心惹祸上身。” 静娘一喜,崔湄却并无高兴之意,很是平淡。 “诶呀呀,那可是大喜事。” “萧公子是咱们老爷的贵客,他交代的事,咱们自然要办到,崔湄以后便不住这院子,将漪澜水榭拨出来,给她住,也方便萧公子来看她,拨两个丫鬟伺候她,一应开销,自然有萧公子负责。” 嬷嬷一愣,静娘更是惊喜。 崔湄眨眨眼睛,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似的,她这是,被那位萧公子,给包了? “管事。”她小声说。 “还有何事?” “我不需要丫鬟,能不能让静娘姐姐陪我一起走?” “静娘是主家养的家伎,跟你一样的身份,怎能去服侍你?” 崔湄手心都有点出汗:“我,我跟旁人住不惯,那位萧公子既允许我有丫鬟,我就选一个,静娘姐姐,行吗?” 管事拧紧眉头。 崔湄咬住下唇,心中忐忑不已。 “静娘,如今也二十有五了吧。” 比起院里新鲜的花骨朵一样的姑娘们,日日磋磨,让她看上去显得尤为憔悴。 嬷嬷急忙道:“是,再过一两年,静娘也要出去了。” 管事松了一口气:“罢了,叫静娘跟着一起去吧,左右那萧公子也吩咐了。” 崔湄松了一口气,第一次对昨晚将她翻来翻去,折腾的她想哭的男人,有了些好感。 在全院女子羡慕嫉妒的眼神中,崔湄搬了家。 毕竟就算是整日吹嘘自己要被孙老爷带走的娇杏,也没独居一院的待遇。 漪澜水榭临着湖,陆家是江州有名的大世家,老爷在江州任节度使,是一方大员,养她们这些家伎的宅院自然不是本家,不过这里也够大的了,临湖的水榭居然是个两进两出的小院,还有个露台。 她们的行礼不多,首饰等物虽然能拿着用,可若是被放出去,是一根簪子一对耳环都不能私自留的,若是被贵人看重,陆家愿意做个好人,这些首饰便算是她们的‘嫁妆’。 毕竟她们这些女人,不论是攀附权贵还是笼络下属,枕边风带来的利益可比这些首饰,要贵重多了。 静娘高兴坏了,进了漪澜水榭搂着崔湄哭了起来。 “小湄儿,咱们终于苦尽甘来了。” “静姐姐,我能做的不多,但是至少把你也带出来,以后你就不必去弹琵琶陪吃酒。” “这都要感谢那位萧公子,若不是他,你哪有这样的好日子呢,你一定得好好攥紧他,做个通房,做个妾,也好过在这里呆着,知道吗?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静娘想的简单,服侍一个男人,总比服侍多个好多了,以后再生个一儿半女的,就算是站稳脚跟了。 崔湄点头,表示知道了,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陆哥哥的身影。 没过一会儿,刘管事带着一个丫鬟和另一个管事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这丫鬟叫杜鹃,这是赵管家,萧公子的人,以后便是他打理你的一切,你要好好听话,好生侍奉萧公子,不可违逆萧公子,知道吗?” “是,奴知晓了。”崔湄软软回应。 赵管家打量崔湄,微微蹙眉,语气中倒没什么瞧不起的样子。 “崔姑娘,老奴是公子的心腹,您以后有什么缺的要的,只管跟老奴开口便是,如今公子有要紧事做,暂时不能把姑娘接走,还请姑娘在此处将就几日。” 这位管事声音平和,就是嗓子有些沙哑,听着有点像太监宦官之类。 “多谢您,奴能得一安身之所,已经万分感激。” 她倒是知礼,没仗着恩宠就张狂起来,赵管事还算有些满意的。 拍拍手,叫杜鹃捧了一碗汤药过来:“您昨日辛苦,把这药喝了吧。” 静娘一愣,面色立刻就变了:“管事,萧公子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难不成也不愿我们湄儿生育孩子吗?” 赵管事面色不动:“姑娘,喝了吧,这是补药,对您身子好的,公子吩咐老奴也不过按规矩行事。” 静娘大哭的心都有了,明明已经要逃离火坑,却没想到又要喝药,那萧公子到底是什 么意思,看上了湄儿,却不让有孕? 崔湄接过碗,一饮而尽,出乎意料的,这汤药倒是没那么难喝。 “如此,管事能跟萧公子交代了?” 赵管事露出一丝笑容:“崔姑娘好生养着,五日后,公子还回来看姑娘。” 第3章 她喜欢本王因为崔湄被那位萧公子…… 因为崔湄被那位萧公子包了下来,成了萧公子的人,自然不必接别的客人,也不用再受陆家管辖,接下来几日,萧公子并没来,可时常派人来送东西,不是绸缎就是珠宝,甚至还有小娘子喜欢的胭脂水粉。 静娘觉得,萧公子没忘了她,心中欢喜,可也有些忧心,这位萧公子,送的东西如此合心意,显然是个情场老手,身边少不了莺莺燕燕,若将来有一日,厌了崔湄,可如何是好。 她便催着,要崔湄投其所好,最好下一回来的时候,鼓动这萧公子给她赎出去,有了名分,即便是妾室,也好过在陆家待着。 崔湄记在心里。 又过几日,她小心翼翼问赵管家,可否允她出去,买些布料。 赵管家奇怪:“主子差人送来的那些,姑娘可是不喜欢,若是不喜欢,再差人送些来,叫姑娘挑选。” 崔湄却摇头:“那些料子是极好的,可都是女子常用的颜色,不适合男子,奴家想买些男子用的,给公子做些针线。” “原来如此,姑娘想要亲自挑选?” 崔湄颔首,小心翼翼问:“敢问管事,奴家,能出去吗?” 赵管事捋捋胡子:“这个无妨,老奴会为姑娘备好马车,姑娘记得下钥时回来便好。” 赵管事极为贴心,甚至给交给崔湄一个荷包,里头是出门的零用钱,说都是公子吩咐的,叫她花就是,不必给公子省钱。 荷包份量甚重,在马车上的时候,静娘打开看了,里面一个十两的大元宝,五两的小元宝,还有零散的碎银子和铜板,显然是考虑到,崔湄可能还要买些女儿家喜欢的零碎小东西。 静娘欢喜极了,光这一份用心,就比大部分男人都靠得住。 崔湄和静娘,都是陆家的家伎,自小买来,瘦马一样的调教,吹拉弹唱都要会的,能给吃穿就不错了,养大了巴结上峰,笼络下属,有大用处的,然而吃穿是不愁,可月银是完全没有。 若是过了年纪,仍旧没人带走,运气好的留在府里做个下人,运气不好,就发卖出去,到时候或去为奴为婢,或去卖与地主老财做妾,最差的,要沦落风尘。 第4章 这便是为何,崔湄侍奉了那位萧公子,静娘匆匆忙忙的问,他可能把她带走的原因。 她们这些女子,连活着都用尽了全力,只要不沦落风尘,谄媚男人又算什么不要脸呢。 静娘絮絮叨叨,叮嘱她一定要抓住这位萧公子,讨他的欢心,崔湄听着,却有些出神,她们二人并不知道,一出陆家别院,就有人缀了上去,一路跟着她们。 崔湄进了布铺,选了一块上好的鸦青色料子,付了钱,又停在几块低档的布料前看,轻轻摩挲,不知在想什么。 “姑娘瞧瞧这些,也是绸缎,不过并非细绸,价格却不高,若是给底下丫鬟做衣裳,也尽够了。”小二瞧崔湄穿的光鲜,身边还跟着侍女,便以为她是什么大家小姐。 刚要说话,便听见外面敲锣打鼓,甚是热闹,崔湄跟着众人张望,却见一支婚假队伍缓缓行来,花轿宽大无比,乃是六人抬的大轿,奢华无比,四角都坠着金子,轿子的蒙布,都是绣着葫芦纹的云锦,而两边跟着的丫鬟婆子,足足有十几人,后面的嫁妆,一抬一抬的,绵延了十里长街。 静娘面露羡慕:“这是哪家的贵女嫁人,排场这么大,这嫁妆,得有七八十抬了吧。” 小二哈哈一乐:“这可是咱们江州第一的贵女,靖国将军的嫡长女,薛家小姐的嫁妆,可知她要嫁去哪里?” 静娘摇头表示不知。 小二奇怪:“你们是外地人吗,这么孤陋寡闻,薛小姐,嫁的,是定王,陛下的五皇子!” “嫁,嫁王爷做正妻,果然排场好大,这薛家小姐,是做王妃的命啊。”静娘唏嘘不已。 “错了错了,不是做王妃,是侧妃。”小二压低了声音。 静娘愕然:“侧妃?侧妃也能有婚礼?” 小二笑了:“你们以为,定王是谁,他的正妃,是四世三公,开国功臣之后,首辅谢大人家的女儿,咱们江州的靖国将军虽然家世显赫,底蕴却远远比不上谢家呢,如今陛下老迈,听说有意传位给定王,那定王便是未来的皇上,薛小姐纵是侧妃,将来也能当个贵妃娘娘的。” 静娘面露羡慕:“纵是侧妃,这辈子能这么嫁过一回,也无憾了。” 崔湄摸着料子的手,微微一顿,静娘的羡慕,何尝不是她的羡慕,然而像她们这样的女子,一辈子能得个名分,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去,就已是幸运至极,哪里还能奢求什么婚礼。 静娘察觉到崔湄的黯然,急忙道:“湄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崔湄摇摇头,并未生气:“我还能误会你什么,人跟人不能比的,咱们过好咱们的日子,也就罢了。” 掌柜的走过来,训斥:“又说这种话,皇家的事,也是咱们这种小民能议论的,还要不要命了!” 小二吐了吐舌头:“我胡说两句,这天高皇帝远的,咱就是说说,嗨,这谁当皇帝老子,咱们这种小民,不是照样得讨生活吗,娘子可选好了,有海棠红水葱绿,您瞧上哪个了?” 崔湄没要这种姑娘家适合的颜色,反而挑了一批暗色的,灰扑扑,很是不显眼,但摸上去,比粗布要柔软多了。 “这是次等的绸子,颜色也不鲜亮,你给萧公子做衣裳,用这个不合适吧。” 崔湄却执意:“就要这个。” 她还买了上好的棉花,没再逛珠宝铺子,就回了陆家别院。 买完东西的荷包,她恭恭敬敬还给赵管事,他目露探究:“姑娘因何又把这包银子还给了老奴?” “买了几匹布,没用上那么多。” 赵管事挑眉:“这些银钱不过剩下几两散碎,姑娘留着花也是使得的。” 言下之意,这些银两,竟是崔湄可以自己留着的。 崔湄咬咬牙,还是将荷包交了上去:“公子没交代给月银,奴家不敢私留银钱。” 她如此乖顺,管家倒是满意了一些,掂了掂荷包:“也好,姑娘懂得规矩就好,以后进了萧家正宅也不会太过难受。” 这管家虽然尽职尽责,服侍周到,却也瞧不起她,但她是不在乎的,便是在乎了也没用。 崔湄开始做针线,用了那匹灰不溜秋,最次一等的绸子,却没做衣裳,而是做了手围子和护膝,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里面却塞了特别厚实的棉花,生怕用的人冷着。 “萧公子看着那么有钱,应该会有手炉用,用得着做这么厚,上头也没绣花,给他看了他会不会不喜欢?”静娘有些担忧。 崔湄垂头不语,只是默默的做着针线活儿,静娘咂摸出不对劲儿来,一下了变了脸色,看向窗外,确定无人又关上了窗和二道门,这才凑到崔湄身边,低声道:“这个,你不是给萧公子做的,是不是?” 萧公子的身份,可是连陆家也要奉承着,一定是个大人物,如何会用这种灰不溜秋,看着平平无奇的玩意儿。 “你不会,是给,给……” “是给陆大哥做的。”崔湄面色平静,竟直接说了出来。 静娘满脸骇然,忙去捂住她的嘴:“我的天奶,你真敢说,不怕隔墙有耳不成,你现在是萧公子的人了,给陆公子做针线,就不怕惹怒萧公子,他不要你了?” 崔湄浅浅一笑:“他不会知道的,我就说是自己用,或是给你用。” 静娘愕然,看着她不知所措。 “陆大哥明年要下场科考,大冬天的没有手围子和护膝,他身子会受不了。” 见崔湄面色平静,静娘如遭雷击:“我的老天奶,湄儿,你不会心里头,还有那个陆公子吧,你现在是萧公子的人了,这一应吃穿可都是萧公子给的,咱可不能得罪衣食父母,萧公子看着很宠爱你,不要因小失大,你不会还想着,那姓陆的能回来娶你,快醒 醒,别做梦了,你都是破了身子的女人。” 静娘话说的糙,理却不糙。 崔湄却无动于衷:“姐姐,我没幻想,他还能回来娶我。” 她放下针线,面容哀戚:“我如今算是有了依靠,吃穿不愁,只要讨好萧公子也许还能过得不错,可陆大哥,谁能帮他呢?姐姐放心,我们之间有缘无分,我清楚,自己是谁的女人,不过是一点针线,不叫萧公子知道,便是了,姐姐会替我保密的,是不是?” 静娘呆愣,却抵不过她恳求,叹气再三:“你,你,哎,你这孩子,那个陆庭深不过是陆家远亲,连陆府拿他都不当回事,一个穷秀才,你怎么真的上了心,当回事呢,我的傻孩子。” 崔湄面容苦涩:“我的身子不由己身,难道心,也由不得自己吗,姐姐便纵了我这一回吧。” 然而苦涩也只是一瞬,崔湄很快就打起精神,嘻嘻笑:“我心里有陆大哥,跟我奉承萧公子得到好处,也并不冲突不是。” 静娘满脸愕然,最后也只是摇摇头,由着她去了。 崔湄心中一叹,早在被那喝醉的萧公子,当着那些饮乐男人的面,一把抱入内帷时,她就知道,自己此生,跟陆大哥,是不可能的了。 …… 萧昶任由仆人为自己整理身上的衣裳,玄红相间,是喜服,然而如此大喜的日子,他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喜悦之色,反而阴鸷不耐。 直到暗卫前来,打发了整装的下人,暗卫把今日崔湄出去逛了什么,买了什么,吃了什么一一说出,英俊的脸上,才浮现半分温柔。 “是不是老赵给的银子不够,她就买了几匹布?姑娘们都喜欢的珠钗首饰,胭脂香粉,她没去瞧瞧吗?”萧昶不悦。 “崔姑娘选了几匹男用的料子,听管事说,要给您做针线,这才去外头买的。” 萧昶一冷,唇角越弯越明显,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此时笑开了花似的:“本王就知道,湄儿喜欢本王。” 第4章 避子汤薛妙仪被丫鬟服侍着洗漱干…… 薛妙仪被丫鬟服侍着洗漱干净,脱下那身大红的侧妃嫁衣,心中仍有些恋恋不舍。 “小姐,您穿这件衣裳吧。”丫鬟春枝给她拿出来一件正红的常服,新妇过门几个月内,穿这么鲜亮的颜色,都是使得的,哪个新妇不爱俏呢。 “这是正红的,咱们小姐穿着,合适吗?会不会惹的王爷厌烦?”另一个丫鬟夏叶有些犹豫。 薛妙仪不悦:“怎么本小姐穿不得这正红?” 春枝也理直气壮:“就是,王爷宠爱咱们小姐呢,新婚都能穿跟正红最相近的牙红色,还特允了咱们小姐嫁衣上绣七凤,戴七凤七个龙冠,这可是王妃才有的待遇,不过穿个正红,王爷见了没准还会高兴,哪会呵斥,你担心的忒多余。” 夏叶也笑道:“是奴婢多虑了。” 薛妙仪微微一笑:“正是这个道理,本小姐便是跟王妃相比,又差什么,王爷倚仗我爹爹更多,那徐氏不过比我入门早罢了,可等王爷将来登基,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快帮本小姐梳妆,我得去看看书房看看王爷回来了没。” 第5章 薛妙仪却吃了个闭门羹,连书房都没能进去,顿时看着门口的侍卫不悦:“你这奴才狗眼看人低,本小姐乃是王妃,连王爷都寻不得吗?” 侍卫脸上堆着温和的笑,倒也不恼:“侧妃娘娘,您别气,不是属下为难您,王爷不在。” 薛妙仪一懵:“怎么会,昨日行礼王爷不是还在,虽然走的匆忙,可王爷说今早就回,陪我回门,跟爹爹吃饭的。。” “王爷要去给陛下办差,有紧急的事,不然怎么会新婚夜丢下娘娘您呢,您知道的,王爷目前的处境,虽然陛下宠爱,可到底还有几个兄弟虎视眈眈,这陛下交代的事,才最要紧不是。” 薛妙仪点头:“这倒也是,那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属下也不知,不过王爷交代了,让您尽快上京,京中王妃娘娘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就等着您了。” “这么快?”薛妙仪不悦:“王爷不陪我去?要我自己上京吗?” 还把她的事交给了徐氏? “王爷说了,等他办完事回了京城,再给您补个仪式,这毕竟是别院,在这里成婚总委屈了娘娘。” 听到这话,薛妙仪虽然心中仍有不悦,到底也笑了:“我就知道王爷惦念着我,请您给王爷带个话。” 她示意丫鬟给侍卫手中塞了一块银子。 侍卫接了:“娘娘请说。” “叫王爷安心办差,我会好好的听话上京,不叫王爷担心。”她忽然羞红了脸:“叫王爷莫要太想念妙仪。” 侍卫笑容不变,答应会原封不动的讲给萧昶听,内心腹诽不已,不知道的还以为面前这位侧妃娘娘跟王爷有多么深厚的情谊呢,事实确实,昨日成婚,这位侧妃娘娘与王爷才是第二次见面。 …… 一连四五天,萧公子都没来看崔湄,崔湄并不着急,静娘倒是日日惶恐不安,生怕这位萧公子跑路,没人替崔湄赎身,仍旧陷再陆家,岂不是又做家伎,会有什么好下场。 “就算不喜欢你了,不要你了,到底也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把你接出去再给你一笔傍身的银子,难道还白伺候他一回?”静娘唉声叹气。 崔湄却看得开,只觉得这世上除了陆哥哥,别的男人都是负心汉,安慰静娘,陆家这么多家伎,好些也服侍过贵人,又有几个能被接出去呢,不抱希望,反而不会失望。 她这么一说,静娘就更难受,还哭了。 崔湄虽然性格随遇而安,可一看到静娘难受,而且自己也需要逃离陆家,陆哥哥赶考需要盘缠,自己出了陆家也的有银子做营生,还是得讨好这位萧公子才行。 她是个想到就去做,绝不拖延的性格,这几日每日都去寻赵管家,问一问萧公子什么时候会再来。 这日她惯例去问,赵管家虽仍旧和颜悦色,但眉宇间已经有不耐:“崔姑娘每日都问,可咱们做下人的,窥探主子行踪,乃是大忌,姑娘虽是主子的女人,可老奴说句僭越的话,就算是主子的正室也不是时时都能知道主子的行踪,更何况您呢。” 他说的隐晦,并未直接挑明,可言下之意,便是崔湄不配。 “奴家知道,只是日夜思念郎君,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故而多问了几回。” 赵管家神色稍霁:“崔姑娘对主子一片赤诚,主子怎会不知呢,老奴可是家生子,如今老奴还在服侍姑娘,主子就没不要您,您且安心等着便是。” 崔湄糯糯应了一声,老老实实回了房间。 她对赵管家说自己茶饭不思,可午膳又多吃了一个鸡腿。 在陆家,为了维持身形纤细巧,体香自然,这些荤腥嬷嬷都是不准吃的,只能吃些素菜,更要日日食花瓣喝花露,这位萧公子包了她,饮食上倒是没怎么苛待。 崔湄揉揉肚子,吃饱喝足正要躺一躺,就见门外传来脚步声,直接将门推开。 出了萧公子还有谁是这副男主人做派,敢直接进绣房,便是赵管家也不敢,只能在外面老老实实的回话。 崔湄急忙起身,挺直脊背,还收了收小腹,托着下巴,忧心忡忡望着花窗外的海棠花,很是忧虑的模样。 脚步声近了,回头一望,果然是萧昶,崔湄脸上露出分外惊喜的模样,起身想要乳燕投林般,投入他的怀抱,又怯生生的放缓了步伐,拽着衣角咬着贝齿,不安的望着他。 萧昶温和一笑,对她敞开手臂,崔湄这才迈着碎步上前,挨着他的衣角,轻轻抱住了他。 “公子可算是回来了,奴家好想您。” 萧昶眉眼温和,抚了抚她的鬓发:“刚才坐在床边,就是在想我不成?” 崔湄点点头。 “好丫头,我这不是回来看你了吗,我都听管家说了,你这是思念我思念的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崔湄赧然一笑:“公子别取笑奴家。” 萧昶却非要为难她,捏着她的下巴抬起,一定要看到她的眼睛:“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我要听你亲口说。” 崔湄面带红晕,双眸柔柔的,清澪澪的,泛着叫人心动的羞意:“就,就是那么想。 ” 萧昶心中一动,心口仿佛被猫爪轻轻挠了挠,一把将她抱起,困在怀中,坐到美人榻上,凑近她的耳朵:“晚上也有想,没有我给你暖被窝,睡的不香甜是吧。” 崔湄的脸更红了,埋在他胸口,娇声娇气的叫了一声:“公子好坏。” 萧昶似乎就喜欢看她这副嗲嗲模样,心情大好,眼角眉梢的冷厉都尽皆消失,露出素日风流倜傥,玩世不恭的笑:“今晚好好宠幸你,上次离开前,不是告诉你,叫我郎君,怎得还叫公子,实在该罚。” 崔湄从善如流,听话的喊了一声郎君,萧昶很是受用,瞥到还未来得及收拾的饭桌,微微一愣:“饭菜都吃了?不是说想我想的茶饭不思吗?” 吹着头娇羞的崔湄,眉眼一凛,瞬间又变得无害懦弱:“都是好饭菜,奴家吃不下,静娘姐姐还要吃,姐姐待我如亲姐妹,往日时常护着我,我不愿叫姐姐吃下人的饭菜。” 静娘也适时出来:“姑娘待奴婢好,那些饭菜她吃不下又不舍得扔,都赏了奴婢了,这些日子,姑娘一直思念着公子呢。” 萧昶不疑有它,叹了一口气,摸着崔湄的脸颊:“是消瘦了些,你对我如此情深义重,我从来是不怀疑的,可不论如何也要好好吃饭,你的身子最是要紧。” 崔湄糯糯的笑,心中松了一口气,好在她虽然吃了荤腥,饭量比从前多了些,但到底时日短,没有太过发胖,不然被他看出来,这戏还怎么演下去。 她肌肤白皙,白的甚至没有血色,身子也纤弱。 萧昶心中忧虑,从前她就是追求纤柔细腰,一直苦着这张嘴,为了能跳那飞燕舞,甚至用了肌息丸,导致身体很差,甚至陪在他身边六年才有身孕,这回可不能那样。 “这些饭菜不合口味,就告诉赵丰,让他去寻厨子,我叫人做些补药,你也得按时喝着,我才能放心。” “都喝着呢。” 崔湄想到赵管家给她端的那碗汤,静娘看了哭天抢地,说是避子汤,可她依旧老老实实的喝了,她以为萧昶说的是这个。 她乖巧的让萧昶心口软乎乎,情不自禁在她脸颊亲了两口:“湄儿想我,我也很想湄儿,你摸摸我是不是想你想的紧?” 他捉住她的手,就往他衣裳下去摸。 崔湄虽然脸红,却依旧笑的柔柔,抬起头时媚眼如丝:“郎君可要奴家侍奉?” 萧昶也受不住她这样,当即把人抱入帐中,大白日的便颠鸾倒凤起来。 他把人折腾的够呛,一直到了黄昏,都快晚上了,才搂着人歇息,仍旧爱不释手的抚摸她光洁的肩头,崔湄的神色有些倦意,蔫蔫的,说不出话。 此人精力十足,她只觉得全身哪里都痛,大夏日的,屋里虽然有冰,可出了一身的汗黏糊糊的,萧昶又像个大火炉子,这样贴着她,她却不仅不能表现不耐,还得面露喜悦,特别亲昵。 他好似特别喜欢她,一直搂着她不松手,此时也是恨不得在她身上留下各样痕迹,那着急的模样,哪像个见惯女人的风流公子。 像他这个年纪,应该不会没娶妻,而且如此纯熟,就算没妻子也不会没有房里人,崔湄暗地努努嘴,有些不屑。 冰清玉洁,守礼贞洁的公子,也就只有陆哥哥了,别的男人怎么能跟他相比。 能在宴会上把她这个瘦马当众收用的,又能是什么好男人呢。 崔湄分明被男人抱在怀里,心中却在腹诽。 “你买了布料,听说给我做了一副手围子,这几日可有成果了?” 崔湄吓了一跳,他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 第5章 自尊值几个钱崔湄神情有点慌乱,…… 崔湄神情有点慌乱,立刻稳住心神:“是,赵管家跟郎君说的吗?明明奴家想给郎君一个惊喜的,不过并不是手围子。” 第6章 她从小几的针线盆里拿出一个荷包:“这个,才是给郎君做的。” 荷包小巧精致,绣线极其工整,针脚细密,上头绣的乃是蝶恋花,题材倒是寻常,比起正经绣娘做的,也不算差了。 萧昶细细看这荷包:“你的女红,一向不大擅长,怎么绣这个荷包倒是如此精致,好似精进了许多。” 崔湄又是一惊,这萧公子怎么如此神通广大,连她并不算擅长做女红都事都一清二楚? 她其实,什么都做的不大好,不论是女红还是陆家请老师来教授她的,什么琴棋书画,她都学的一塌糊涂,老师们说她朽木不可雕也。 若非她这张脸,生的实在娇媚明艳,碾压旁人,又声音婉转如黄鹂般动听,她早就被贬,成了低等的婢女或是被卖出去了。 可以目前的处境来说,也不知是做个婢女更好,还是做这个家伎更好些,反正都只有更糟糕的选择。 最后迫不得已,她苦练琵琶,也只是练了一只曲子,正是那日在画舫,萧昶在那日,弹奏的奴儿娇。 “奴的确不擅女红,可一想到是给郎君绣的,便一针一线,皆放在心上,这个荷包,奴日日夜夜的绣着,力求完美,是奴长到这么大,绣的最好的一个。” 萧昶把玩那只荷包,神色浮现几许满意:“你对我,一向是上心的,怎得不绣鸳鸯戏水?” 对上他戏谑暧昧的笑容,崔湄在心中想了又想,仍是不知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郎君不喜欢蝶恋花?” “你是新妇,不想着跟我双宿双栖,做一对恩爱鸳侣?这新嫁娘不都绣鸳鸯戏水,以求跟夫君举案齐眉?” 萧昶摩挲着她的耳垂,轻轻揉捏,一双琥珀眼瞳浮上几许暗色,他话语轻佻,可若是细看眼眸深处却透着认真,可崔湄虽没经历过男人,然而一个见第一面就睡了的男人,怎么可能是什么纯情羞涩的书生,定然是个情场老手。 口口声声说什么夫君,她的身份,却能算他的妻,连个外室都够不上,养在陆家,大约地位还不如他府里的通房丫鬟,好歹通房是过了明路的,她算什么呢,敢叫人家夫君。 崔湄心里想了很多,脸上却依旧怯怯的,柔柔的笑着:“郎君看这蝶恋花,上头不就是两只蝴蝶?” 萧昶看到了,却只是想听她说,咬了咬她的耳朵,气息打在她的耳廓酥酥麻麻的:“继续说。” “这两只蝴蝶,自然便是奴家和郎君,缠缠绵绵的,也有相伴之意。”崔湄羞红了脸。 萧昶却摇头:“还是不太够,继续说,说些让我高兴的。” 崔湄闪过好些想法,咬了咬下唇:“奴家,奴家只想像这蝴蝶一样,陪在郎君身边。” 她贴上萧昶的胸口,娇声娇气:“郎君莫要为难奴家了,奴家不曾读过什么书,哪会说情话哄郎君开心。” 萧昶却笑了,带动着胸腔震动,笑的很是畅快:“不必说什么诗文,只要实话实说,夫君就已经足够开心了。” 崔湄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高兴,可能哄的他开心,她就算过了关。 萧昶原本摩挲她耳根的大手,忽然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蛋,亲吻上来,他是个花丛老手,崔湄确信这一点,津液纠缠,却仿佛要把她吞吃进去,就如同那第一夜般,崔湄纵然没有过别的男人,也觉得实在太放浪,太凶狠了。 一吻完毕,崔湄哪里敌得过,被吻的气喘吁吁,浑身无力的瘫软在他怀中,满脸通红。 萧昶却舒爽的很,眼睛都亮晶晶的,爱不释手在她鼻尖亲了一口:“不过亲了亲,就不行了,晚上可怎么是好。” 光是亲还不够,他还拿鼻尖磨蹭她的,这样亲昵无间,崔湄有些羞臊:“大白日的,郎君就这么说,臊也臊死了,成何体统呢。” “这有什么,我们夫妻闺房之乐,外人又瞧不见,休息了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若晚上受不住,我可不饶你。” 崔湄的脸更羞的不行,恨不得直接藏到他怀里。 “那手围子不是给我做的?是给谁做的?叫我瞧瞧。” 他怎么还想着手围子的事,崔湄脸一僵,从床头抽屉里拿出来:“是给静娘姐姐做的,姐姐一直护着我,待我一直很好,我却没什么能报答给姐姐的,冬天的时候姐姐洗衣裳落了冻疮,就做了这个。” 手围子上的布是棉布,挺柔软,但对于萧昶这种金贵公子来说,就太粗糙了,他是非丝绸不 穿的,上头没绣纹,针脚倒是密实,比起那个精巧的香囊,这手围子明显看着没那么上心。 萧昶有点满意,唇边也漾起不易察觉的笑意。 无论如何,她一直把他放在第一位。 只是这副手围子有些过大了,给男人用都合适,里头的棉花倒是很厚实,显然用料十足。 “既是给你交好的朋友用的,怎么不用更好些的料子。” 萧昶很大方,崔湄让他高兴,他便爱屋及乌,也愿意照拂她身边的人。 崔湄咬着下唇,有点犹豫为难。 她生了一张过于明艳的容颜,白皙的小脸水葡萄一样大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像是狐狸眼一样的妩媚,又透着一股清纯,小勾子似的勾的人心痒痒。 “怕我?”萧昶捏住她的下巴,动作很轻,还像逗弄猫似的,摸了一下她的下巴。 崔湄不是怕,是在想,怎么让自己的要求合理的说出来,还不会让这位多金的主子感到厌烦,毕竟算起来,她跟萧昶,只是第二次见面。 也许他会喜欢怯生生的调调,反正第一晚的时候,她表露出哀求时,他急切的动作就温柔了很多。 “因为,奴家没钱。” 萧昶很喜欢逗弄她,眉眼含情的望着她,饶有兴趣,这是跟女娘调笑时惯用的表情,很风流,闺房之乐,何必那么严肃。 此时听到崔湄的回答,萧昶差点绷不住脸上的笑。 “没钱?怎么会没钱呢?”萧昶疑惑的很,虽然暂时不能将她带回去,让她暴露于人前,只能在陆家的宅院金屋藏娇,可这一应吃穿用度,都是上好的,他亲自交代的,不可怠慢。 陆家养着这些家伎,吃穿都不错,琴棋书画也会学,但月钱是一个铜板没有的,在陆家,这叫困女,若是事事都满足,这叫养娇小姐,哪叫养家伎,因为手里没银子,凡事都被管控,崔湄这些姑娘们,到了年纪,才会迫不及待想要见客,不论是被带走还是叫客人满意,总能有些体己傍身。 “赵管家苛待你?”萧昶不满。 崔湄急忙摇头:“不是的,管家很好,出去买布料也给了银子,只是这些银子没说会给奴家,奴家不敢多花,除了给郎君做针线买的是好的,奴家和姐姐自己用就买次一些的。” 她也许应该说几句,能遇上郎君就已是此生万幸,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怎敢还要银钱,可又怕说了,萧昶就真的不给银子了。 那她这身子不是白给他了,崔湄有些犹豫,伺候一场若连银子都没落下几个,也太惨了些。 而且陆哥哥要交束脩,赶考要路费都需要银钱的。 她咬着贝齿,小心翼翼的模样,让萧昶双眸一暗:“不过是银子,我萧昶的女人,岂能过的这么困窘。”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可荷包里没有银票,只有一小把金叶子还有几颗明珠,他倒是忘了,自己一向是不随身带钱的,吃穿住行都有人打理。 没掏出银票来,萧昶略有尴尬,索性就把身上那一把金叶子和明珠都塞到她手里:“这些够不够你零花?以后叫老赵每个月给你发月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必替我省钱。” 崔湄瞪大双眼,看着这一把金子,没想到萧昶这么好说话,她只是想争取一下,能跟萧昶要几两银子就满足了,可这些金叶子何止几两呢。 “这么多……” 萧昶满心愉悦,一把将人抱到自己膝上,咬着她的耳朵:“傻姑娘,服侍好你家郎君,这点富贵算什么。” 以后他能给她的,更多呢。 崔湄鼻子红红的眼角也红红的,从萧昶怀中抬起头,怯生生的,却又满面柔情:“郎君对奴家真好,奴家都不知怎么报答郎君。” “你好好的呆在我身边,就是报答了。”萧昶捏了捏她的下巴,还是觉得她小猫一样撒娇卖痴更合他心意,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台不喜欢。 崔湄点点头:“奴家会好好服侍郎君的。” 还蹭了蹭萧昶的胸口,乖巧的可人。 萧昶附在她耳边:“晚上试试那个。” 崔湄羞红了脸,心中越发肯定,这萧公子把她当成了玩物,毕竟对自己尊敬的正妻,哪有提出这种要求的,也就只有她们这种姑娘,可以玩花样还不用顾忌她们的自尊了。 崔湄娇笑,红着脸点头,什么狗屁自尊,都不如银子来的实惠。 第6章 他怎么知道她的喜好崔湄醒过来的…… 第7章 崔湄醒过来的时候,是被萧昶圈在怀里,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另一只搭在她胸口,腿还压在她身上,重的要命。 而他居然已经醒了,一直看着她,漆黑的双眸不见一丝亮光,直直的盯着她,失去了以往漫不经心的风流笑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眼神很复杂,似乎要把她吞吃入腹,连抱着她的姿势,占有欲都很强,崔湄是有点害怕他这种眼神的,那日在画舫,他就是这样看着她。 似乎是愧疚,是忏悔,又好像遇见旧人的惊喜,还有失而复得的喜悦,第一晚他其实对她不算温柔,完完全全的占有,把崔湄吓坏了,她无法抑制的轻轻喊了一声那疼,他才醒悟过来似的。 昨夜他并未失控,但依旧占有欲十足,让她根本无法逃脱,控制着她,肩膀都被捏的青紫。 现在,又在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复杂无比的眼神。 太过深切浓烈的感情,让崔湄胆战心惊,就好像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可这怎么可能呢,思来想去,大约是把她当成哪位姑娘的替身了。 这些出来寻欢作乐,能接受别人进献的美人的风流男人们,各有各的癖好,崔湄没怎么见过也听说过不少。 崔湄自己,是不在意的。 “郎君……”她软软开口,露出娇怯柔软的笑容。 萧昶似是回过神来,手臂却没放开她,捏着她的下巴,便亲了上去,把人弄的气喘吁吁的,眼睛都沁出泪珠。 他低声闷笑:“怎么还学不会换气,每次都这样?忒笨了。” 崔湄拉着他的袖子娇声娇气:“还不是郎君用力,奴家的嘴唇都破了。” “这么娇气吗,这是在疼你,旁的女人想要都没有呢。”萧昶脸上不再是那副面无表情,严肃的发愣,又恢复那副风流的样子。 他生了一张好皮囊,桃花眼微微弯着,笑着看人时,很是深情,鼻梁挺拔,嘴唇很薄,英俊十足,大概光凭脸就能惹的少女们倾心相待,投怀送抱。 纵然崔湄生在陆家,本就是被陆家养的家伎,早知道自己的命运,只求有钱的要了她能给些傍身的银子,也不算她白伺候一回,却也庆幸,自己实在幸运。 至少比起娇杏那膀大腰圆又矮又挫的孙员外,萧昶何止是相貌端正呢。 崔湄挣扎着起身,浑身酸痛,似被碾过,大腿根更是酸涩无比,她忍住疼,说话仍旧柔柔的:“奴家服侍郎君更衣。” 要恭敬,要尊敬,不要有非分之想,有非分之想的,下场可不怎么好,只要这萧公子怜惜她,愿意多给她钱,最后能把她带出陆家,放了她的卖身契,就更好了。 到时候她就去找陆哥哥跟他团聚。 纵然知道自己已非清白身,大约这辈子也是配不得陆哥哥的,可此生能再见几面,也就心满意足了。 崔湄不禁想入非非,有了想头,就更卖力服侍萧昶。 小炉上有热着的茶,她倒出一杯来,先晾着,免得他喝茶漱口时烫嘴,待萧昶做到床边时,就自动拿了靴子,跪在一旁要为他穿上。 折腾了一晚,萧昶虽然比她醒的早,却也困的够呛,打了个哈欠,一睁眼就看到她乖巧的要服侍他更衣的样子。 在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毛茸茸的黑色发顶。 崔湄去握他的小腿,没能搬动,仰头看向萧昶,却见他脸上那副风流含笑的样子消失了,皱着眉盯着她。 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又来了,崔湄咬了咬下唇,掩饰住自己心中的害怕:“郎君可是累了,腿疼?要不奴给您捏捏?” 她说着就伸手,为他捏腿。 萧昶看着似是个文弱公子,腿却硬的很,崔湄根本就捏不动,按了几下,倒出了一身香汗。 比起那些傲的不行的世家女,她乖巧的多,也卑微的多。 萧昶神 色复杂,望着她这副模样,怔怔出神。 若是崔湄知道,他把她跟那些金贵的世家小姐们相比,崔湄自己就要发笑,人家是天上的星月,她是地上的烂泥,出身就不同人生怎么可能相同。 就如那薛小姐,能给王爷做娘娘,因着爹爹有权有势,就算做侧妃也能凤冠霞帔十里红妆,然而她为了能要到一点银子,都要百般心机,要小心翼翼讨好眼前的萧公子。 手忽然被握住了,萧昶看着并非习武之人那般壮实力气却很大,不着力的一按,就让她手腕根本无法动弹。 崔湄不解,却怕他不满:“郎君,奴侍奉的不好吗?” 他似乎轻轻一叹,从喉咙中发出一声气音,却终归消失在空气中。 “你服侍的很好,一直都服侍的好,这么的乖巧,这么的听话。”萧昶的手捏着她的手腕,从他腿上那开,大手从她手腕流连向上,抚住她的发顶。 “以后不必做这些,这些活儿自有下人来做。” 崔湄眨眨眼,难道她不是下人?她连个通房都不是,名分都没有,纵是通房妾室,也得服侍夫主。 乖顺的被牵着手坐到他身边,萧昶只是摩挲她的肩头,什么都再没说。 他的惆怅,似乎消失了。 崔湄也不明白为什么,更不想明白,总归她知道,萧昶并未对她不满,这就足够了。 “一个人服侍你,不太够吧。” 只有静娘一个人操持着上菜,萧昶皱眉,又开始不满。 崔湄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满,陆家的家伎,都是没丫鬟服侍的,虽然不必做粗活。 “静娘不是丫鬟,是我相好的姐姐。” “总之服侍的人太少。” 崔湄眨眨眼,什么都没说,常年家伎的生活,让她学会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要忤逆自己的金主,太激烈的性格,在陆家是活不下去的。 就像教养嬷嬷们说的,自己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拿什么乔呢。 崔湄本要伺候他用早膳,却被拉着手坐到桌子边一起吃,第一回 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崔湄倒也没什么惶恐,但萧昶一直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放在手里揉揉捏捏。 陆家调教家伎,是按照大家闺秀的法子去养的,按照嬷嬷的说法,若是跟那些暗门子的女人一个样子,哪个权贵会喜欢,在外面端正在床榻上才要放得开。 吃饭自然也有吃饭的规矩。 可萧昶看着出身富贵,却没那么多规矩似的,至少在崔湄这里是这样。 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萧昶皱眉。 “郎君可是不喜欢饭食?要不让人再重新做过。”崔湄是生怕他不满意的。 “怎么没有你喜欢吃的燕窝银耳羹?你每日早膳必要吃一碗。” “燕窝?”崔湄微微一愣,这东西不算什么特别金贵的玩意儿,可也不是平民百姓能吃的起的,她又不是陆家的小姐,哪能叫厨房做一碗燕窝银耳羹来吃,长这么大,就没品尝过燕窝是什么滋味。 萧昶敲了敲手指:“叫厨房煮过来,你爱吃的就吩咐厨房做,什么奶油银卷、糖蒸酥酪、红豆炖奶,哦,还有你最爱吃的桂花牛乳糕,有什么不敢吩咐的,这一桌子连一道你爱吃的菜,都没有。” 崔湄有一瞬的茫然,直到那碗燕窝银耳羹奉了上来,热气腾腾,她依旧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不喜欢,我记得你是爱吃这个的。” 崔湄咬了咬唇,小声开口:“郎君,这些,奴家都没吃过。” 这些东西,除了燕窝,别的一听就是甜滋滋的东西,甜在平民百姓家里很奢侈,陆家富贵,可她们只是家伎,为了腰身袅袅,是不允许吃这么多糕点,尤其是甜的。 她没吃过,怎么知道什么滋味,怎么知道自己爱不爱吃。 萧昶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复杂。 他沉默的看着她,就像透过她在看着谁,悲切?哀痛?太过深的情绪,崔湄看不懂,看的心惊肉跳。 “奴,奴家爱吃的。”她拿过那燕窝银耳羹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崔湄眼睛一亮,黏糊糊的口感,有股清甜味道,里面有炖煮好的雪梨,特别润口,她果然喜欢。 “喜欢就好。” 他捏了捏她的耳朵,终于没在露出那种伤痛复杂的眼神。 萧昶很忙,又待了一夜便走了,他很不舍,折腾了崔湄一晚,让她第二日差点起不来,而这一回回来,也没说要把她带走的事。 静娘很忧虑,劝她再讨好一番萧昶,万一错过这村就没这个店了,生怕崔湄赎不了身,一辈子都要在陆家做家伎。 “你快好生做做针线,我瞧那萧公子还算好哄呢。” 说起这个,崔湄就松了一口气,靠在静娘怀里:“好姐姐,多亏有你,要不是你做的那个荷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萧公子交差,可吓坏我了。” 第7章 他的正妻“你给那陆公子做手围子…… “你给那陆公子做手围子那么上心,反而不给萧公子做点针线,若不是我提早给你做了个荷包,你要怎么办,难不成以后都让我偷偷做针线给他,说是你做的?” 第8章 崔湄讪笑:“姐姐也知道,我的针线活儿实在不中用,姐姐多做点,什么帕子荷包络子的,到时候萧公子问起来,我不就有东西拿得出手。” 静娘无奈:“萧公子毕竟跟你这般关系,以后还可能是你夫君,你到底也上心些,难不成以后一辈子都这样,那萧公子能让陆家如此巴结,看着就非富即贵。” 崔湄笑嘻嘻的:“姐姐也说他身份不同,非富即贵,你瞧萧公子像多大年纪,生的如何?” 静娘想了想:“萧公子看着不过二十五六,最多二十七八,正是年轻有为,而且生的风流俊俏,比咱们陆家那位号称江洲第一美男的嫡公子,还要好看呢。” “他这样的年纪,家里岂是没女人的?姐姐忘了,陆家都公子十五身边就开始放通房了,没准那萧公子正妻都有了。” 静娘无奈:“我看那萧公子对你是不错的,没准能把你赎出去,至少给你个名分呢,你多讨好讨好他,他也许就答应了。” 崔湄笑了笑,浑不在意:“名分什么的,倒是其次,只求他看在我服侍不错的份上,能把卖身契给我,就好了。” 静娘知道她在想什么:“真是个傻丫头,便是得了自由身又能怎样,出去哪有这般的锦衣玉食,做萧公子的妾,不比做寻常粗脚汉子的妻来的轻松,以后有了孩子,便也是富贵出身的小公子,你不会还想着陆公子呢吧。” 崔湄没说话。 “傻丫头,怎得这般痴,就算萧公子大度,给了你身契,你如今的样子,那陆公子还能要你,能没有丝毫芥蒂?他虽贫,却是个读书人,他们这些读书人满嘴仁义道德,最是注重什么贞洁阿,妇德阿,他若不能娶你做正妻,只能为妾,给那贫穷秀才做妾还不如巴着萧公子呢,至少萧公子有钱。” 崔湄微微一怔,眉眼神色也黯淡下来。 静娘心中一叹,有些后悔自己说的话,太赤裸裸了,却没法找补:“我说的,都是为你好。” “我知道的。”崔湄抬起头,甜甜一笑:“反正,以后给萧公子做针线,姐姐就得多帮帮我了,我得针线哪能拿得出手呢。” 到底是拿不出手,还是根本就不想做,静娘也没法再继续问,反正那萧公子也分辨不出来,就这样吧。 赵管家送来了两个丫鬟,还送来一个小匣子,里面是五百两的银票,也答应了每个月会给崔湄二十两银子的月钱。 他一直都是面无表情,只是眼中的探究和打量,不加掩饰,崔湄完全感受的到,这位赵管家的不赞同,对于萧昶的行为,萧昶这样的公子哥,一定是不缺女人的,在别人家,跟别人家的家伎厮混,比养外室,还要更甚。 他看她,就像看个勾引君王昏庸无道的妲己,只用眼神,就在百般挑剔她,不满意她。 崔湄假装没看见,反正有银子,一切都好说。 她没想到,萧昶有钱真的给,而且一出手就是五百两,这些银子她将来要是能都带走可以盘个铺面,也不怕坐吃山空了。 她此时,才对萧昶生出一点真心实意的感激。 这人折腾的她浑身酸痛,一做那事时恨不得把她揉碎 了似的,可也挺大方的。 她珍重的把银子放在自己的小盒子里,恨不得睡觉都放在枕头边看着。 萧昶一早就走了,赵管家又端着那晚药等着她,黑漆漆的苦苦的,静娘面色一下子就变了:“敢问管家,这药为何时时要盯着我家姑娘喝?” “是补药,公子吩咐的。” 静娘越发不甘:“难道萧公子不愿让我家姑娘生育子嗣吗?” 她是偷偷小声问的,崔湄还在内室,摩挲着那些银票,嘿嘿的乐,还没看到这边。 赵管家目光平静:“这是主子的事,我们做奴才的,只有照做,不过主子现在确实没有嫡子,无嫡子便生庶子,此乃通家之祸,我想崔姑娘应不会不知道,我们公子府上也是有规矩的。” 静娘咬唇,越发觉得难受。 倒是崔湄摸够银票,走出来见赵管家端着的那碗药,完全没脾气的接过来,痛痛快快的就喝了。 这些日子,崔湄都在喝药,但萧昶来这两回,喝完药,赵管家还要盯着她一刻钟才会退下。 静娘神色愤恨:“这是防着你呢,怕你偷扣嗓子眼,把药吐了不成?” 崔湄倒是看得开:“萧公子家里规矩大,若无嫡子,却跟外面的女人有了孩子,怕是不好跟家里解释。” “你算什么外面的女人,你也是萧公子的女人。”静娘不甘心:“这种药寒凉,喝多了伤身的,咱们这里出去的女人,好些因为喝了这个,生不出孩子,一辈子连个依靠都没有。” 崔湄默然,微微一叹:“这药咱们吃的还算少吗,为了身形窈窕,不是用了好些麝香红花的东西,现在才顾忌这个,实在太晚了。” 静娘几乎落下泪来:“我就是觉得命苦,明明萧公子看着挺喜欢你的,怎么也跟那些纨绔公子哥似的,这不是作践人嘛。” 拿到了银子,她跟赵管家说,想要出去走一走,新来的两个丫鬟也不带,就只带了静娘。 这回出去,她要找个靠谱的镖局,给她送信,她给陆哥哥做的手围子,冬日穿的棉衣,还有银票,都要送出去,陆家到处都是眼线,禁止她们跟外男私自联。 她还得感谢萧昶,若不是被他看中,连出陆家的机会,都是没有的。 崔湄再嚣张,也不能用自己的身份,去给她心心念念的陆哥哥寄信,毕竟她现在是萧公子的女人,萧公子若是知道生了气,不用自己动手,陆家就能弄死她,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她央求了静娘。 静娘本觉得,萧公子为人大方,崔湄该多把注意力放在萧公子身上,哄着他高兴了,好把她带出陆家,给个名分,如此后半辈子也算有靠。 可谁知萧公子跟那些男人一样,只是为了玩弄崔湄,那避子汤药一碗碗的喝下,一点都不心疼崔湄,岂是良人,静娘生了气,加上崔湄不住的撒娇,她才答应了。 自小就被卖进陆家,这是崔湄长这么大第二次出来,与上回不同,她手里有了银子,底气很足,对胭脂铺子首饰铺子,都毫无抵抗力。 静娘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在一只琉璃簪子上流连,琉璃通透,这只簪子从簪尾到簪头由浅浅的粉到深粉,簪头梅花花蕊处,更有一点深红,好看的不得了,崔湄一眼就瞧上了。 琉璃价格比金玉之物,都低一些,毕竟是人工烧制的,然而这只琉璃簪是精品,也要足足十两银子的价格。 别看崔湄给他的陆哥哥送盘缠,一出手就是一张百两银票,可对于自己仍旧很抠门,不舍得花钱,十两银子,足够三口之家过两年富足些的日子了。 静娘忽然推了推她的手肘,示意她往外看,隔着窗户,不远处凉亭梅树下,一男一女正站在那里,女子身着锦衣,满头珠翠,神色骄矜,通身气度显然是一位富贵出身的小姐。 崔湄看着,就算是陆家的小姐们,怕是也不如这位姑娘,而她身边的男子,眉眼上挑,带着天然的风流模样,相貌俊秀面好若女,分明就是,不久前,还与崔湄缠绵恩爱的萧昶。 静娘急了:“那不是萧公子吗,他说有重要事要去做,就是去陪别的女人?那女人什么身份,为什么会跟萧公子在一起,湄儿,萧公子没跟你说过?他怎么能这样呢,身边还有你呢,就去找别的女人,怎么对得起你?” 静娘甚至气的想要出去理论理论,被崔湄抓住了手臂。 她看向静娘,那张平日很容易惊慌失措,容易没主意,就会眼中含泪的小脸,此时却十分冷静,甚至可以称得上平淡。 “那女子梳的是妇人头,又与萧公子如此亲密,应该是他妻室。” “怎么就一定是妻室,没准是他已经出嫁的姐妹呢。”静娘不服气。 下一刻,她们就看到,萧昶抬手,摸了摸那女子鬓边的簪花,动作轻柔,仿佛带着无限珍惜与珍重。 两人都沉默下来,就算是亲兄妹姐弟,也要避嫌,哪有这么亲密无间的,能这么做,只能是夫妻。 静娘难受极了,下意识去看崔湄。 崔湄只是看着,忽然笑了笑:“萧公子倒是跟他夫人,郎才女貌,很是般配的一对璧人。” 她心中有种微微的刺痛,被她故意忽视了,大约是萧公子对她不错,才让她险些忘了自己的身份,她算什么,一个陆家的家伎,怎么跟人家富家小姐相比呢。 她连个外室,都不算呢。 崔湄,不要生了妄想。 她捂了捂胸口,垂下了头。 远处的萧昶,好似察觉到什么,望了过来。 第8章 不能叫夫君“夫君,你瞧瞧,我簪…… “夫君,你瞧瞧,我簪这花,好看吗?”薛妙仪摘下一朵梅花,放到耳边比划着,羞红了脸望着萧昶。 第9章 他可真是英俊,陛下这几个皇子中,就属这位五皇子定王殿下相貌最出色,一开始父亲让她给定王做侧妃,她还百般不愿,她堂堂大将军的女儿,江州望族,怎能给人做妾,就算是皇家之妾。 薛妙仪一直被宠爱惯了,在江州,薛家做土皇帝,被恭维的太久,把女儿养的不谙世事,并不知对于皇家而言,就算是九门望族世代双公的后族谢氏,也不是每个女儿都能做皇子正妃。 萧昶的英俊,弥补了薛妙仪的不甘。 此时她倒是有些心甘情愿了。 萧昶的神情很温和:“花很衬你。” 他眉眼风流至极,只是这样懒懒散散的看过来时,就让薛妙仪脸红心跳,好不容易能在江州跟殿下单独相处,薛妙仪想把握住机会,她要搏一搏,培养感情,等到了京城,上面还有位王妃,可不能让殿下忘了她。 “夫君帮我簪,好不好?”她望着他,眼中满是期待。 萧昶却没接过那朵梅花,只是温和的笑:“路边的野梅也喜欢,什么都往头上戴,很不和你的身份,妙仪。” 薛妙仪脸色霎的一僵:“不,不好看吗,我以为夫君会喜欢。” 萧昶直直看着她,虽然依旧温和,却让她十分不安。 “你不该叫本王夫君,妙仪,你是将军府交出来的女儿,就算是武将之女,比不得文臣清流家规矩大,却也不是平民小户人家,你这样,本王有些失望。”萧昶轻叹一声。 那声叹气明明不重,甚至轻的像是一阵风,却仿佛叹进了薛妙仪的心里,她嗫嚅着嘴唇,脸色越发苍白:“我,我只是觉得……” 分明萧昶并未动怒,却看的薛妙仪心中忐忑不安。 “果然你的规矩,是不如青妩的。” 薛妙仪更是一呆,她嫁人之前,就打听好了,定王洁身自好,除了一位正妃郑氏,身边便再没其他的女人,而这个青妩,就是正郑氏的闺名。 薛妙仪心中难受极了,却并不愿萧昶失望,他那么温柔,她怎能让他失望,小心翼翼不安的拉住他的衣袖:“夫君,不,殿下,我……妾身知错了。” 萧昶的实现移到她的手上,拽着他一片衣角的手,只是一眼,薛妙仪就像烫到一样,立刻松开。 “妾,妾身……” 萧昶声音越发温和:“这样才好,妙仪,你是高门贵女,必然跟那些小家子气没规矩的女人不同,对不对?” 薛妙仪松了一口气,定王殿下性格温润如玉,从没见他跟谁发过脾气,说话也这么温温柔柔,想来他并非是生气:“妾身知道了。” 萧昶颔首:“前几日,就让你回京城, 为何还不动身。” “妾身与殿下在江州成婚,可却并未,并未……妾身思念殿下,殿下既在江州,妾身想跟着服侍殿下,殿下身边没个可心人,妾身怎能放心。” 薛妙仪本想说,他们两人并未圆房,她的确打着主意,想留在萧昶身边,不想早日上京,趁着这机会独占宠爱,最好能有身孕就更好了,谢王妃没有孩子,她若有孕便是长子。 然而刚才因为说话没规矩,殿下就责备了她,她怎还敢说圆房两个字,怕他看轻了她。 “本王在江州,自然有要事,顾不上你,你早日上京,也能得到朝廷册封,不好吗?” 萧昶声音温和,说出的话语却完全不容置疑:“今日便收拾收拾,护送你回去,莫要再多生事端,你既知礼,便不需本王再教你,本王相信,你不会让本王失望的,对不对?” 薛妙仪心头一热,就答应了下来。 萧昶说有事,让她自己逛,想买什么便买什么,不必给他省钱,可薛妙仪惆怅的很,她缺的是银子吗?总觉得萧昶是不是不喜欢她,可他又这么温柔,不曾对她说过重话。 …… “姑娘,姑娘,这簪子你还要吗?” 崔湄回神,不好意思笑了笑:“要的。” 她掏出荷包,因为给陆哥哥送了盘缠,镖局送信也要收钱,她带出来的银子,居然只剩下了五两碎银,崔湄顿时有些脸红:“店家,我先交点银子做定钱,等我回家拿了银子,再来买回去,行吗?您别卖给别人。” 店家看崔湄的打扮,一身绸缎衣裳,说话娇声细气的,不像是没钱的主,也就答应了。 崔湄确实喜欢这只簪子,爱不释手,虽然今日不能拿回去,可交了定钱,也就属于她了,正是年轻爱俏的年纪,崔湄拿着那簪子往头上比划,还笑着问静娘好不好看。 自然是好看的,崔湄生的妩媚俏丽,小脸白生生的,便是粗布麻衣,仍不掩天姿国色,这淡粉的琉璃簪戴在头上,当真衬的她人比花娇。 静娘忽然拽崔湄的袖子:“湄儿,你瞧瞧,那女人过来了,到这边来了。” 崔湄心一紧,急忙就要跑,可簪子还在头上店家不可能让她只拿二两银子,就把东西拿走,崔湄急坏了,还没来得及放下簪子,那位姑娘就走了进来。 却只有她一人和身边服侍的丫鬟嬷嬷,并未见到萧昶。 崔湄松了一口气,静娘在她耳边小声耳语:“萧公子没跟着过来,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提起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崔湄下意识往静娘怀里靠:“好姐姐,多亏有你,要是你不在我身边,我可怎么办阿。” 她眼泪汪汪的,看的静娘又好气又好笑,下巴往那姑娘的方向抬了抬:“要不,咱们在这多呆一会,探听探听她的来路?” 崔湄忙摇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不不不,咱们还是回去吧,我害怕。” “害怕什么。”静娘恨铁不成钢:“就算她是萧公子的妻室,可你也是萧公子的女人,她若贤惠大度,就该主动为萧公子纳你进门,只要有了名分,能离开陆家,这不是好事一桩?而且咱们也不是表明身份,就是暗中看看,瞧瞧她是什么性子,以后也好有个对策。” “我的好姐姐,你瞧陆家那些夫人们,哪个是真心为自己丈夫纳妾的,同是女人,她是他妻子,我却是……” 崔湄实在说不出,自己不过是个没名分的野女人,身份低贱,若是自己看轻了自己,活在这世上,岂不更加痛苦。 “我是没理的。” 她没法理直气壮的在人家正妻面前说,自己伺候了萧公子,要求个名分,那也太不要脸了,纵然这些年,在陆家学的都是不要脸的手段,可伤害另一个女子,到底她也做不到。 那张雪白小脸露出哀求,甚至眼眶里含满泪水,静娘心一软,终究还是不忍逼迫她。 她们只是想要求个活路阿,崔湄不抓紧萧公子,他若是不喜欢她了,不愿意带她走,以后留在陆家,清白身子没了,还要服侍别人,那就真要沦落到泥潭里了,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等到腻了,厌倦了,拍拍屁股就走了,哪里还会负责任呢。 “也好,那我们回去。” 静娘叹气,自己还是太过心急,左右现在萧公子还是喜欢湄儿的。 她们一直窃窃私语,甚至发的是气音,就怕那姑娘听见,崔湄像是落荒而逃,想要拉着静娘赶紧离开。 “等等。” 拦下她们的却不是店家,而是薛妙仪。 崔湄浑身僵硬,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说你呢,那粉衣女子,你转过身来,我看看你。” 崔湄与静娘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办法,只好转身,狠狠咬着牙根,生怕露出马脚。 “穿着一身粉衣裳,这么怯的颜色,也穿的下去,也不知有多难看。”薛妙仪撅嘴。 崔湄转身过来,低着头,垂头不语。 纵然低着头,薛妙仪也看清她那张脸,白皙小巧,实在是一位出众的美人,竟是把她也比下去了,薛妙仪有些不愉,心中有些不安,何时江州竟出了这般美人,她不曾见过,好在殿下已经离开了,不然见到这女人,不知要生出什么事端。 不,殿下不是好色之人。 “你头上那簪子,拿下来给我瞧瞧。”薛妙仪抬起下巴。 崔湄微微一愣。 “那只琉璃簪,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吗?”薛妙仪皱眉。 “这位,夫人,这簪子我们已经买了。”静娘恭敬回话。 “买了?她花了多少银子?” 小二陪笑:“这位女郎钱没带够,只给了二两定钱,不过已经卖给这位女郎,自然便是她的物什。” 薛妙仪嗤笑:“区区一只簪子,钱都能没带够,怕是买不起吧,本夫人出钱,要你这簪子,你给是不给?” 静娘有些恼:“夫人,东西我们买了,您也没必要强要吧,我们只是没带够钱,却不是买不起。” 崔湄有些惴惴,她一害怕,双眼升起雾气,衬得那双眼睛,像浸在溪水里的黑葡萄,我见犹怜,居然还更美了,薛妙仪的火气,一下子就升了起来。 “我喜欢,就要,这簪子多少钱?十两都买不起,忒的穷酸。”她甩出一个荷包,丢到崔湄脚下:“这里面可不止二十两,打赏你的,捡着吧,便宜你了。” 第10章 第9章 试探他掌柜一看到这位夫人身边的…… 掌柜一看到这位夫人身边的丫鬟,立刻变了脸,也劝崔湄,把簪子让给她。 崔湄虽然喜欢这簪子,却也并非愿意惹是生非的人,她从小到大,都明白一件事,自己这种身份,再喜欢什么,只要有比她金贵的贵人发了话,她也是得不到的。 她从善如流,摘下簪子,递过去。 那夫人嫌弃的看了一眼,由丫鬟接过来,还好生用手帕擦拭干净。 静娘满心愤懑,脸上的表情都绷不住了,这是什么意思,嫌弃她们湄儿脏?崔湄干干净净的,头发乌黑从不用腻兮兮的头油,哪里脏了。 崔湄很委屈,嘴都扁了起来,眼睛酸酸的,有点想哭。 她双眼雾蒙蒙的,更显得柔弱可怜,漂亮的不可思议,薛妙仪努嘴,啐了一口,将簪子戴在头上,自有丫鬟呈了妆镜,她瞧了半天,脸色却越来越黑。 崔湄肌肤白如牛乳,还带着一层光晕,仿佛上好的珍珠,即便穿粉,也并不怯,反而出挑的惊人。 那粉簪子,在她头上,也如枝头上的一只鲜嫩桃花。 可薛妙仪本就满头珠翠,带着昂贵的点翠簪,鬓发间却露出一抹粉,就有些不伦不类,奇奇怪怪了。 她气呼呼的将那簪子摘下,掷到地上:“什么破玩意,一点也配不上我,不好看。” 琉璃的东西,哪有那么坚硬,掷到地上,摔成几段,好好的一个簪子,就这么毁了。 薛妙仪冷哼一声,瞪了几眼崔湄,转身就走,纯粹是因为崔湄比她好看,压住了她的风头,可人又规矩,湄惹到她,也不好发脾气,只能眼不见为净。 崔湄的确被羞辱了,然而人家有钱也有地位,崔湄便是难受也是没办法,还不如想点实际的,她去捡那个荷包,一只绣鞋伸过来,在她手指够到荷包 边缘时,踩住了荷包带子,让她根本就拽不动。 崔湄表情有些茫然,静娘直接怒了:“你们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并不是薛妙仪,是她身边的丫鬟,即便只是个丫鬟,也趾高气昂的,看着崔湄很是不屑:“那簪子我们夫人不喜欢,这钱自然不能给你们。” “可是,簪子已经坏了,钱不给我,你们也得赔偿店家阿。” 丫鬟冷笑:“我们夫人可没买,分明是你买的,凭什让我们赔,夫人就是好心,这里面可足足有二十两,居然也给你,凭什么让你占便宜。” 丫鬟惦起荷包,揣在自己袖口里,扬长而去。 崔湄有点傻眼,这不是强买强卖,弄坏了人家东西还不给钱赔,大户人家的小姐,就这种品行? “这要怎么办?”崔湄喃喃自语。 静娘暴跳如雷:“掌柜的,你可看见了,这可不怨我们,你要赔去找那个女人去。” 掌柜的苦着脸,摇头叹气:“哎,我哪敢上门要钱去,你没看见那荷包上的家徽,那是薛家的人。” “薛家的人,就可以欠银子不给吗?听说那薛家嫡小姐已经上京嫁了什么亲王成了王妃,这位薛小姐不是那位王妃的姐妹不成,难道要败坏王妃的声誉?”崔湄不解。 “姑娘不知,薛家出了个王妃,那也是去了京城,在江州,薛家就是土皇帝一手遮天,就算是旁支姑娘的丫鬟,我们做买卖的,贩货少不得要仰仗薛家,哪里敢惹呢,就只能自认倒霉算了,哎……” 掌柜长吁短叹,崔湄默然不语。 萧公子,就娶了这样家族的女子做正室吗? 十两银子,对那位夫人来说,或许并不算多,可若是普通人家,十两银子俭省着用够过两年,她当初卖身的银子是多少来着,六两,还是死契。 “那十两银子,你不会叫我们赔吧,我跟你说,可不是我们摔碎的。”静娘还在据理力争。 崔湄心疼的很,有种油然升起的心酸和嫉妒:“姐姐,算了,我们走吧。” “那二两银子就不要了?”静娘尖叫。 “店家也不容易。” 静娘不满:“难道你就容易?” 伺候了一回才争到这么些银钱,给那陆公子就寄去一百两,萧公子待她们湄儿说不上不好,可来一回就折腾的她下不来床,她听着晚上的动静都脸红,第二日她们湄儿身上准是青青紫紫的。 若不是她们湄儿斩钉截铁否认,她都怀疑那萧公子一整晚都在虐待湄儿。 静娘很生气,可一见崔湄蒙着雾气的双眼,就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罢了,今日就这样吧,真是晦气。” 今日能出来,给陆哥哥寄信寄东西,崔湄就已经很满足了。 回陆家别院,经过廊道,就被拦下,是陆家家主庶出的五公子,陆家主在江州,虽比不上薛家,却也是有头有脸有名望的家族,家主妻妾成群,子嗣自然也很多。 五公子虽只是庶出,身份却也不是崔湄能惹得起的。 “是你,这几日我去群花阁了几次,一直都见不着你,你去了何处?”五公子还年轻,也算英俊,只是比起陆哥哥和萧昶,就显得黯然失色了。 崔湄缩了缩身子,行了礼默不作声,想要跑,路却被挡着。 “怎么不说话,你莫不是还想着那个陆子期呢?我可告诉你,他被爹赶出去了,回了南阳老家,等他混出个名堂,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五公子颇为自得:“那个穷酸书生有什么可惦记的,哪有我有身份有银钱,我身边通房的位置,可还给你留着呢,你可别不识好歹。” 伸出手,想要撩一撩崔湄耳边的碎发,忽的一怔,便看到她脖颈靠下的位置,有一片红痕,藏在衣裳下,隐隐约约。 五公子顿时面色一僵,捏住了崔湄的下巴:“谁弄的?你接客了?” 这两个字让崔湄有些难堪,咬着贝齿,眸中泛着水光,眼尾一抹红痕,瑟瑟发抖的模样,弱不胜衣。 五公子一怔,掐着她下巴的手,便松了一刻,崔湄急忙挣脱,后退了几步:“五公子,我,我已经……家主让我侍奉的是一位姓萧的公子。” 五公子怒不可遏:“我说怎么寻不见你,原来是攀上高枝了?怎么,你不是十分倾慕陆子期那个穷秀才,还想为他守身私奔,从不把我放在眼里吗,如今瞧见别人富贵,连你的陆哥哥都不要了?” 崔湄的双眸沁出泪珠,把一双眸子泡的水汪汪,黑漆漆的,她摇头:“不,不是的,奴家没有。” 她没有攀高枝,是真的迫不得已,若不听话,家主甚至都不放陆子期离开去考功名,她怎能拖累她的陆哥哥。 五公子啧了一声,心头越发升腾起痒意,上前一步:“你以为能收用家伎的是什么好男人不成,群花阁的女人,有几个能被带走成了良籍的,倒不如跟着本公子做个房里人,只要你服侍好本公子和夫人,将来你有个一儿半女,给你留个贱妾的名分,你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不必你在群花阁,服侍外面那些男人强?” 五公子身形并不算高大,财色酒气也让他那张略有点英俊的脸,显得流里流气,像个纨绔子弟,但他依旧轻而易举,身体的阴影能完全遮住崔湄。 “五公子厚爱,奴家不敢当,奴家现在是有主的人,不敢肖想,还请您放奴家离开,若是家主瞧见了,看在萧公子的份上,奴家可能暂时不会被罚,可您,就不一定了。” “你!不知好歹!”他显然没想到,生的软软糯糯,只会哭的可怜巴巴的崔湄,居然也能说出这么一番逻辑缜密的话。 “你别拿我爹来压我。” 他伸手就想来捉崔湄,崔湄虽然娇小,行动却灵活,虽然战战兢兢的,却从缝隙中跑走,一溜烟就不见了。 五公子咬着牙根,愤恨不已:“小贱人,早晚你要落在我手里。” 他郁郁站了半天,才回去。 静娘捂着胸口,又焦急又害怕,只说让她赶快巴结讨好萧公子,赶快离开陆家,五公子可不是什么好人,昔年,因为崔湄过于美貌的事,府里几位公子还起了争执,引起兄弟争端的崔湄,差点被家主乱棍打死,可她实在貌美,便是整个江州都寻不到她这般柔媚清丽的女子,家主有些不舍得,到底要用她谋个好前程,这才保住小命。 若是留在陆家,哪有好下场,没法为家主挣来好处,反蛊惑了府里的公子,家主必定饶她不得,这也是静娘为何焦灼的原因。 “可萧公子就一定是良人吗?”崔湄反问。 静娘顿时沉默。 她认定的良人,只有陆子期陆哥哥一人,然而事已至此,万事都由不得她了。 萧公子到底能不能解救她,她得先试探一番,这段日子她老老实实的等着,果然过了三五日,萧昶又来了。 一见萧昶的面,她便开始流眼泪,哭的眼睛红肿,往他怀里钻。 第10章 过分的衣裳“这是怎么了?谁欺负…… 第11章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了你?还是丫鬟们伺候的不好?陆家怠慢了你?” 萧昶给她擦眼泪,却因为指腹的厚茧子,微微一蹭她的小脸,就蹭出几道绯红印子。 她哭泣的时候,眼睛如同泡在泉水里的紫葡萄,黑漆漆又水灵灵,萧昶的动作越发温柔,轻拂她的脸颊。 也许萧公子对她是有些真感情的?能帮她? 崔湄心中难得升起一点期骥,但她不能表现的太过刻意,要徐徐的来,不能让萧公子一下子就看明白她的意图,不止静娘,群花阁以前那些姐姐们说过,争宠也是一门学问,若是让男人看出来,是假装的,是刻意的,有些男人一下子就会厌倦你冷落你,得不偿失了。 崔湄其实不大会,她有点笨拙,不论是琴棋书画,还是跳舞那些技艺,都学的不好,认字也认得几个,可作诗什么的,就太难了,而揣摩男人的心理,争夺宠爱,她就更学的磕磕绊绊。 她总感觉,这位萧公子没表面上那么简单,她真的能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吗? 抽了抽鼻子,崔湄委委屈屈:“的确有人欺负奴家。” 她哭起来的模样,柔弱可怜,萧昶的眸色深了一些,抚摸着她柔软顺滑的发,让她好好的说,慢慢的说。 他温柔的模样,崔湄一下子放松心防,将 那日被那位薛夫人欺辱的事,完完整整的说了出来:“奴家根本就没惹那位夫人,可她非要抢簪子,还要摔碎到地上,说赔银子给我,她那丫鬟差点踩了奴家的手。” 萧昶心疼不已:“让我瞧瞧,是哪只手受了伤,郎君给你吹一吹。” 崔湄的手白嫩嫩的,哪有什么伤口呢,崔湄怕他看出端倪,想要抽回来,却根本没抽动,他轻轻的吹着她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揉捏把玩,眉眼含情:“还有哪里伤了?我再给你揉揉?” 他好似很温柔,但这种反应却跟想象的不一样,崔湄抬起头,便落入那双幽深的眼睛中。 暗色的,没有光亮的,虽然带着笑,却让崔湄想到,那日他对着那位薛夫人,也是这般温和的笑着,崔湄忽的心里一突,低下头不敢再看:“郎君不能为奴家出气吗?” 萧昶笑了笑,把人搂进怀里,像端起一个小花瓶那样容易,把她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我给湄湄买簪子,要什么样的,要几个,都行,今日就让赵丰去买,好不好?” 他声音低沉,崔湄有点脸红,就算心里曾只有一个陆子期,她也不得不承认,萧公子生的确实出色,若是有心勾引,很多女子大约都是承受不住的。 崔湄在试探:“那奴家的委屈,就白受了吗?” 萧昶的嘴唇,蹭了蹭她的耳朵:“湄湄想要我如何为你出气,那可是薛家女,薛家在江州一手遮天,很不好惹,我又如何能惹的起,湄湄莫非不在意我的安危?” “不,不是的。”崔湄在否认,可事情明明不是这样,那薛氏不是他的夫人吗?只要他想,就算只是训斥,也能为她出气。 他不承认跟薛氏的关系,也从不透露自己的身份,为什么? 是因为觉得她连个外室都不是,所以一点都不重要,所以不必让她知道吗,只是用给她买新的簪子来搪塞她。 崔湄有点难过,但很快就把自己哄好了,争宠戏码看来她是争不过的,但有金钱补偿也不错,忽略隐藏在心底那一点点的心痛,她很快挂上笑容:“真的吗,奴家要贵一些的簪子,也可以?” 萧昶笑了:“当然可以。” 她要什么,都可以,真是好哄阿,比京城那些女人好哄多了。 真当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从行礼中掏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件衣裳,他推着她,有点急切的让她去换上。 崔湄还有点懵呢,抱着盒子去换洗的小间,将那衣服抖开,顿时就红了脸,这是三件,一件肚兜,一件小裤还有一件外裳,肚兜很宅,堪堪能裹住胸口,小裤完全就是一条绳,大约连毛都遮不住,至于外裳更是欲盖弥彰,就是一件透明的纱。 这样下流的衣裳,跟那张过分漂亮英俊的脸,显得格格不入。 崔湄的脸很红,蓦的就是一白,这样的衣裳怕是连青楼的姑娘,都不会轻易穿着,太没有廉耻了,他会对他的正妻这样吗,比如那个薛夫人? 她想起那日看到的画面,萧公子那么温和的看着薛氏女,完全不曾像对她一样,动手动脚,不是捏她的手,就是蹭她的脸颊耳朵,只要在她这,就要把她抱在身上,好似她身体的任何一处,都是他的,他可以任意享用。 事实就是这样。 他尊重自己的妻子,却并不尊重她。 她的身份本也不值得尊重,比如五公子对她,也是如此,一个通房的位子,就如同施舍般,以为她能心甘情愿的跟着他。 毕竟,对她这种女人,通房也算是有名分的身份了,崔湄苦笑。 别人轻贱她就算了,自己怎能也自轻自贱,这世上唯一一个不会瞧不起她的人,只有她的陆哥哥。 静娘几次三番,让她跟他断掉,不要再联络了,可现在,她思念陆哥哥的心,却达到了顶峰。 “湄湄,你穿好了吗?若是不会,我可进去帮你了。” 崔湄脸一白,急忙乱糟糟的换上,捂着胸口出来,怯生生的,双眸雾蒙蒙。 萧昶百无聊赖,用手指瞧着桌子,此时却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抱住了她:“湄湄,真好看。” 穿成这样,真的好看吗?崔湄不解,还是只是方便他玩弄。 “湄湄的身子好白,最衬这种粉红花色,快让我亲亲,又好几日没见你,可想死我了。” 他表现的甚至有些猴急,崔湄茫然,萧公子是看着会缺女人的那种人吗,那日就算是她,也看得出来,薛氏女满心满眼都是他,她很爱他。 他这么温和的人,难道在床榻上不也该彬彬有礼,至少跟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柔。 可现在,她仿佛觉得,自己要被揉碎了。 那双暗沉的双眼,亮的惊人,仿佛要把她吞吃入腹一样的急切,崔湄好似察觉到他温和外表下,显露出真正的一角,但来不及多想,脑袋昏昏沉沉的,完全不能思考。 在睡梦中,她察觉到有谁在吻她,轻柔的,还带着珍惜,沉重的感情,随着呼吸的热流,让她也不自觉被感染,甚至流出眼泪来。 醒过来的时候,萧昶不在,身上那套下流衣裳也被换成了白色柔软的寝衣,很干爽,明显是被人清洗过,她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痕迹,动都动弹不得。 萧昶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她做这种事,非要把她折腾的起不来身才罢休,他那些手段,大概是舍不得用在自家夫人身上,才这样对她,她是个发泄欲望的工具。 有点想哭,她忍住了。 崔湄确定这件事,她试探了萧昶,他甚至都不舍得为了她,斥责一番薛氏,明明是薛氏错了,是薛氏仗势欺人,可他顾左右而言他,只是用给她买新簪子搪塞她。 也是,薛氏是他夫人,身份尊贵,她崔湄又算什么呢,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玩意儿。 如今看来,恐怕静娘要失望了,萧昶对她如此,怕是不会为她赎身,但崔湄不打算跟她说,若是说了,她恐怕又要难过哭泣。 赵管事端来了汤药,虽说素日都吃着,可每每萧昶来过,药便多了一碗,苦苦的,喝下去,胸口都直泛恶心。 崔湄以为,萧昶来了一晚后,必要隔些日子才能来,毕竟身边还有位夫人,哪有那么多时间应付她,却没想到,还没起身,萧昶就回来了。 “郎君,没走?”崔湄一呆。 “不走,多陪陪你,没有我在这,你又要哭泣的睡不着觉了。” 哭泣的睡不着觉?她何时这样过。 崔湄斜躺在床榻上,头发披散,完完全全一副慵懒的海棠春睡的模样,只是眉宇间的忧色和眼下的青黑,让她显得有些倦容。 “怎得不喝药?”萧昶坐到她床边。 崔湄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不敢理直气壮的说话:“这药可以不喝吗,好苦,喝的好难过。” 避子汤药怎可喝的这样勤快,那不是伤身。 “乖,喝了吧,这是补药,对你身体好。” 萧昶把她揽入怀中,亲自端着汤药,要服侍她喝。 “非得喝吗……”崔湄底气不足,却仍旧想试探一番。 “你最乖了,难不成还要我哄你?”萧昶笑的温柔。 崔湄心中越发难过,什么补药,不过是嫌她身份低贱,不配生育孩子,何必呢,把避子汤说成是补药,崔湄也不再试探,接过一气饮下,苦涩顺着喉咙,甚至苦到的心口和胃部。 萧昶很满意,捻了一枚蜜饯喂到她嘴边,此时的崔湄,心中却再无波澜。 …… 京城,定王府,又是没有男主人在的一天,王妃谢青妩坐于廊下,打开密信,看到最后,深深皱起眉头。 第12章 “娘娘,怎得如此忧愁,可是王爷的事有了变故?” 谢青妩深深叹了一口气,满脸说不出的烦闷,将信烧毁:“叫薛氏过来,本王妃与她有话要说。” 第11章 被罚的薛氏薛妙仪乍一听闻王妃邀…… 薛妙仪乍一听闻王妃邀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她以侧妃的身份进门,这位王妃都没受她的礼,不过像姐姐妹妹一样说了几句话,就让她去了自己的院子。 王妃神色淡淡,性子懦弱,这是她的第一印象,不过薛氏也觉得理所当然, 比身份,她可不觉得自己比谢王妃差什么,不过嫁给萧昶的时间比她晚,若是她先嫁给萧昶,她就可能是定王正妃了。 薛氏并不怕,趾高气昂的进了王妃院子,准备像第一次一样,不等谢青妩说,便要坐下。 “你跪下。” 薛妙仪微微一愣:“跪,我为什么要跪?” 谢青妩神色淡淡:“我为正妃,你是侧妃,难道你不该跪我?” 薛妙仪顿时一愣,满脸不悦:“姐姐是正妃又如何,我虽为侧,却也是皇家认可,上了玉牒的,跟那些没名分的侍妾,可不一样。” 谢青妩抿了一口茶:“的确,你并非普通侍妾,但我为正妻,是你主母,你认是不认?” 薛妙仪满脸不乐意,沉默着不说话。 “我既是主母,府上姐妹,都归本王妃管教,今日便教教你规矩,见到王妃,就要下跪问安,孙嬷嬷林嬷嬷,教教我们这位薛侧妃规矩,好叫她知道,定王府到底是谁在做主。” 谢青妩神色淡淡,两个五大三粗的嬷嬷冲了出来,就要压着薛妙仪迫她跪下去,可薛妙仪也不是省油的灯,身边的丫鬟不是吃醋的,当即就要起冲突。 谢青妩挥了挥手,就有小厮把她的丫鬟,钳制住了。 薛妙仪气坏了,她的丫鬟也都是未嫁过的女孩儿,薛家千挑万选,都是容貌秀气,身子干净的家生子,预备着将来可能服侍萧昶,在自己身子不方便的时候,帮她争宠的,她们这种女人,身子干净,最重要,如今却被小厮碰了。 就算没真的发生什么事,传出去也不好听,没准萧昶就此不要这几个丫头,她的棋子还没用就废掉了,薛妙仪怎么可能不愤怒。 “你们如此欺我,我可是二品大将军家的女儿,你们敢对我不敬?”薛妙仪疾声厉色。 谢青妩瞥了一眼,明显有所顾虑的两个嬷嬷:“本王妃还是累世公卿,一门双公谢氏嫡女,比你半路起家的薛氏,身份不高贵的多。” “你拿身份压我?”薛妙仪气的脸涨红。 “出身上,我谢氏开国公卿,我曾祖父配享太庙,位份上,我乃正室,你为侧室,难道受不得你一跪,两位嬷嬷还等什么,要本妃相请吗?” 嬷嬷对着薛氏拱拱手:“侧妃娘娘,奴婢们可对不住了。” 强压着她跪下,薛氏挣扎的鬓发都有些散乱,抬起头来满脸的不甘心:“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欺辱我,你欺人太甚,等王爷回来,看王爷怎么整治你。” 谢青妩浑不在意,淡定喝茶:“你做错了什么,今日便让你知晓个明白,你出身不错,进了王府既为姐妹,我怜你年纪小,不曾让你晨昏定省,都是自家姐妹,对你颇为宽容,可你都做了什么,今日赏花宴,明日游园宴,不安于室,在外更以王妃自居,对上不尊,在王府各处排挤府上老人,对管事挑三拣四,想要安插自己的人手,随意责打下人,对下不慈,这便是你的错处,按规矩,掌嘴二十,罚跪于游廊处,叫阖府的人都看看,这就是犯错之人的下场。” 掌嘴?跪在游廊? 薛妙仪长这么大,从未受过这种委屈:“你敢,你敢,谢青妩,你是仗势欺人,你敢这么对我,我定要让王爷废了你,王爷宠爱我,什么都听我的。” 薛妙仪被家族宠爱着,哪里经受过这种磋磨,府里只有那些可以随意送人买卖的妾,那些丫鬟,才会被掌嘴,跪在游廊处,整府的下人来来往往都能看到,岂不是里子面子都丢了,她可是王妃,如此尊贵,怎能丢人现眼。 谢青妩却无动于衷:“我等着你让王爷废了我,动手!” “谢青妩,你不是人,你混蛋,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你敢动我,我,唔唔唔……” 一巴掌接着一巴掌下去,薛妙仪的脸顿时红肿宣起,薛妙仪哭的不成样子,涕泪横流,却被嬷嬷们压着,根本反抗不得。 谢青妩喝着茶,一盏茶下去,二十个巴掌很快打完,叫人押着她去了游廊,强按着她跪下。 “跪足两个时辰,叫人看着,若是谁敢徇私放了她,便直接发卖出去。” 薛妙仪已经瘫软在地上,泣不成声。 谢青妩瞧着温温柔柔,说话也轻声细气很温和的模样,似乎万事不萦心,手段却如此雷厉风行。 做完这一切,她回了正院,靠在花窗边,怔愣出神。 “娘娘,您今日为何忽然对薛氏发难?” “她对我不敬,难道不该罚?”谢青妩神色幽幽。 丫鬟玉心不解:“可您向来与世无争,薛氏一进门就不敬您,那时您也没显出有什么不满,若要显示威仪,何必不在她刚进门时发难,也能让她知道厉害,不敢与您争锋呢。” “我哪有这个兴趣,跟她争风吃醋,王爷都不在。” 就算是在,她也没那个心情。 “那为何这么下薛氏的面子,这回过后可彻底结仇了。” 谢青妩微微一笑:“你家小姐我,何时怕跟人结仇?惩罚薛氏,的确不是我的意思,是王爷的。” “王爷?”玉心吓了一跳:“薛氏不是王爷新纳的妃子,是新宠,怎会如此罚她,不给她脸面?堂堂侧妃,被掌嘴,还跪在游廊,的确太丢人了。” “谁知道她怎么得罪了王爷,这些都是王爷指定的,一定要羞羞她臊一臊她,叫她知道轻重。” 谢青妩叹气:“王爷倒是躲在身后,倒叫我做了这个坏人。” 玉心不明白:“王爷不是很宠她吗?” 宠?谢青妩轻嗤:“不论是我,还是薛氏,都不是王爷心中那个人,罢了,你自是不懂的,只要知道,咱们这位王爷,心思深着呢,莫要无缘无故上去争宠便是,免得撞上王爷的枪口,成了出气筒,薛氏自作自受,倒也不必同情。” “可既是王爷的意思,为何要您当这个出头鸟,这不是给王爷当了枪使?” 谢青妩无奈:“处于我这个位置,还有拒绝的余地?” 而且她还有求于萧昶。 她正愣出神,望着窗外,不再说话。 …… 萧昶这几日一直在崔湄处,崔湄便完全不得歇息,整个人都被折腾的气若游丝,早上都起不来。 崔湄有时甚至恶意的想,此人如此重欲,家里夫人势必承受不得,才出来寻别的女人。 她起不来没法服侍他,萧昶也不甚在意,有事时便收拾了早早出去,无事时便陪着她一起赖床,显然也是个不大重视规矩的人。 今日萧昶便依旧在床榻上,搂着她,看着一封信。 崔湄的字认得不太全,也不敢凑上去看,只是隐约能看见,这是一行极其娟秀的字,似乎是女子所写。 萧昶看完,提起唇角,很是高兴的模样。 “谁找郎君?”崔湄期期艾艾的凑过去,想看又不敢看:“看着字迹很好看,是女子写的?” 萧昶微微一笑:“若是女子写的又如何,醋了?” := 崔湄哪敢,急忙道:“奴家哪里敢醋呢,只要郎君心里能有一点惦记奴家,奴家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惦记着她,若是觉得愧疚,多补偿给她一点银子,就最好了。 她目光怯怯,眸中有水雾,宛如一只乖巧的小兔子,萧昶眸光更加幽深,拇指移上她的下唇,厚实的茧子摩挲着:“若我说是我情人给我写的,你会如何?心伤难耐?醋海翻波?是不是难受的快喘不过气了?” 大手从她嘴唇上往下移,划过她尖尖的下颌,纤细的脖子和锁骨,来到她胸口,恶质的按了按,满意的听到崔湄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喘息。 “郎君,奴家不敢呢,您放过奴家吧,奴家身子好疼。” 胸口这个位置太过敏感,他还故意的加重了一下,崔湄含着胸,想要往后退。 另一只大手按住她的腰,迫使她根本就不能动弹:“我自然知道你心伤难过,越是如此,不就证明你越是爱我,没我不行吗?” 他哪只眼睛看出她没他不行,还心上难过? 崔湄软软的笑了:“奴是不敢吃醋的。” “有什么不敢,我准你吃醋。” 崔湄靠过去,谨慎的贴近他胸口:“只要郎君能多疼爱些奴家,这就已经很好。” “这几日难道没疼爱你?”萧昶揉着她的腰,好似心情很好的模样,唇角的笑意,比那日面对薛妙仪,可真实多了。 第13章 崔湄 却没看见,也没往心里去,她只想讨好讨好他,晚上好免了那顿挨。 “再撒娇也不行,晚上继续。”萧昶看着她的表情好像要把她吃了,崔湄吓得两股战战,拼命撒娇求饶,昨天一整夜,她爬都爬不起来了,还来不是要她的命。 “郎,郎君,奴家真的不行了。” 她像小猫似的,拼命蹭他胸口,给萧昶蹭的心头毛茸茸,□□越发灼烧的旺盛,按住她,就覆了上去。 崔湄欲哭无泪,怎么越求饶还越糟糕了呢。 “主子,陆大人相邀,想请您一同用膳。”赵管家的话,在外面响起。 萧昶不悦皱眉:“有什么可吃的,有话让那老匹夫亲自过来说。” “主子,陆大人就在外面等着呢。” 不耐烦的站起身,萧昶捏了一把崔湄的脸蛋:“老老实实等着我。” 崔湄松了一口气,恍若劫后余生,她身子瘦弱,是真的受不住这样,崔湄也没旁的男人,也不知他次数这么频繁,是不是有瘾症。 那封信,就被他随手放在小几上,封口松着,仿佛在引诱她。 第12章 他要她侍奉旁人?一出崔湄的卧房…… 一出崔湄的卧房房门,萧昶脸上那有些戏谑的笑容,就消失了,变得温和又有些无害的样子,看着着实像个谦谦君子。 陆大人,便是陆家家主,五十有余,留着山羊胡,此时正等在门口,殷切的望着。 见萧昶出来,陆大人满脸堆笑,急忙上前:“殿下……” “我是微服,就不必叫我殿下了吧。” “是,是,那就叫公子,萧公子这几日住的可好?吃的用的,老夫都是叫人准备了最精细的,若有哪个下人敢怠慢,您跟老夫说,老夫绝对严惩不贷。” “都不错,陆大人有心了,不过……”萧昶顿了顿。 陆大人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我有要事,时常不在此处,崔氏要暂时放在你家住些时日,大人对她多照顾照顾,我也就能放心许多。” 陆大人面带喜色:“您放心,您瞧上了崔氏,便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们家怎会苛待她呢,必然如同对待自家女儿般伺候。” 真如同自家女儿,怎会推出来伺候陌生男人,不过是瞧着他的态度,看他看上了崔湄,才这么说呢。 萧昶笑容不动:“那便多谢陆大人了。” “老夫新得了一副钱道长的画,想邀您品鉴一番,新请的厨子,是京城人,会做一手地道的京菜,您能赏脸来尝尝,便是我们陆家的荣幸了。” “也好,那就多谢陆大人费心。” “应该的,应该的。”陆大人点头哈腰,在前面引路。 这是家宴,菜品做的极是精致,连酒都是京城贡酒玉泉春,萧昶瞥了一眼宴会上的人,就已经明白了陆大人的意图。 他不动声色,脸上维持着温和的笑,如常喝酒吃菜,低声交谈。 酒过三巡,陆大人的脸已经有些红:“萧公子,您天人之姿,我家小女十分仰慕,为着您,苦练了一曲掌上舞。” 他拍了拍手,一个身着舞裙的姑娘莲步轻移出来,还用团扇遮面,水秀舞动,身形窈窕,当真宛如一朵徐徐盛开的水莲,不说生的面貌如何,气氛到了这,只是三分美人也成了七分。 萧昶抿了一口酒,眉眼含笑,欣赏美人跳舞,看的倒是专注,仿佛已经被跳舞的姑娘迷住了。 陆大人偷偷窥视萧昶的表情,见他看的目不转睛,似乎已经完全陷入那女孩的温柔乡,更觉满意,摸着胡子笑了起来。 萧昶双眸漆黑幽深,细细看去,竟是一点亮光都没有,看似盯着那作舞的陆姑娘,实则根本就是在出神,眼眸之中完全没有映出那姑娘的影子。 那姑娘跳的香汗淋漓,显然是下过苦功,一舞结束,羞答答的上前拜见萧昶,微微抬头,近距离的看到萧昶容光艳貌,耳根羞的更红了。 “这是老夫第六女,自有一日瞻仰了公子,从此便害了相思之症,老夫寻医问药,也无法根治,实在厚颜,想向公子讨个恩典,若公子觉得,小女容色尚可,便娶了小女,也好过她日日憔悴难过,伤心落泪,长此以往下去,怕是药石无医。”陆大人唉声叹气,实在是个慈父模样。 萧昶笑容不变:“哦?六小姐心悦我,我何德何能呢?” “当然,我,我对公子一见倾心,茶饭不思,只望公子能全了我一片相思之情。”陆六姑娘急切表态,满腹都是小儿女娇羞之意。 相思之情,思的是他这个人,还是他的权利地位,他的身份?图谋的怕是将来后宫之中,高高在上的皇妾之位吧。 萧昶笑的温和,看着哪个女人的时候,简直就是闺阁女儿心中最温柔的情郎,陆六果然脸更红了。 他抿了一口酒,久久不言,把陆氏父女晾在那里,让他们二人,都开始不知所措。 他微微一笑,神色温柔,说出的却是拒绝的话:“可我家中已有正妻,六姑娘这么年轻,又是陆大人爱女,我如何能委屈姑娘做妾呢,只有辜负姑娘好意了。” 陆六愣住,求助的看向陆大人,陆大人干了一杯酒:“公子只要喜欢小女,善待小女,就算是为妾,小女也是心甘情愿的,姝儿,你说是不是?” 她咬咬牙:“是,我心慕公子,哪怕是为妾,也是愿意的。” “正是如此,老夫记得,公子身边还有个侧妃之位,小女做侧妃,也是使得的。”陆大人急忙表态,如此以退为进,不知道的,还以为萧昶的侧妃,如何委屈了陆五。 萧昶心中鄙夷,他的正妻,是陈郡谢氏,一门双公的谢氏嫡女,便是江州群官之首的薛家独女,也不过是侧妃,陆家在江州有些地位能比的上薛家? 肖想侧妃之位,还表现的勉为其难?真是笑话。 萧昶依旧不动声色,收敛了脸上温和的仿佛没脾气的笑容,重重一叹:“侧妃的位子也是委屈姑娘了,而且父皇先前说,我另一位侧妃之位,已经许给右相何氏,我不过是个小小亲王,侧妃只得两位,怎好让姑娘做没名分的侍妾,此事还是作罢吧。” 他似乎十分惋惜,很是钟情陆氏,却又因为不舍她受委屈,所以百般推拒的模样。 陆六心头委屈,差点坠下眼泪来不知所措望着陆大人,陆大人急忙道:“侍妾也无妨,只要殿下……” 萧昶眼神瞥过去,陆大人忙改口:“公子,是公子,只要公子心里有我们姝儿,能惦记着她,侍妾也不委屈,是吧,姝儿?” 陆六咬了咬下唇,应了下来:“是,姝儿心慕公子,名分并不重要,只要能长久陪伴您身边。” 萧昶摇晃着酒杯,只是笑,却并未说应还是不应,态度很是暧昧。 陆大人还要再问,就算是侍妾,也得让他应下来,到时候让他带着陆姝韵进京城,进了王府,才算真正成了萧昶的女人呢。 萧昶单手撑着一侧脸颊,似乎因为醉酒而睡着了,陆大人顿时哑然,想要说什么,或者再劝劝,却根本不敢说话。 他给陆六使眼色,示意她给萧昶倒酒。 陆六有些忐忑,伸出纤长的手,往他怀里蹭,娇声诶哟一声,就跌入萧昶怀中。 并没有跌到他身上,萧昶的手里的折扇抵住陆六的额头:“六姑娘,这不年不节,何故行此大礼?” 陆六脸色一白,嗫嚅着不知该作何解释。 …… 崔湄倦倦的,静娘给她揉捏身体,看到满身的痕迹,心疼的很,絮絮叨叨,说萧昶看着对她好,是个会疼人的,怎得也这样磋磨人,一时又是伤心她遇人不淑,又是担心她以后怎么办。 崔湄其实倒是并未如何往心里去,萧昶再磋磨她,至少银子给的是足足的。 但静娘的絮叨实在让她心烦,索性换了衣裳去外头走走,不知不觉走到群花阁,迎面就遇上了灰头丧气的杏娘。 “你怎么还在此处,不是说那孙员外想把你要走吗?”崔湄有些茫然。 接着便看见,杏娘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你什么意思,奚落我?你倒是跟了个好男人,怎么不把你赶紧带走,你不也跟我一样,被放在陆家,连个外室都算不上吗,还在这里嘲笑我?” 崔湄无语,她什么也没说阿,就是下意识问了一句,她怎么知道,答应要把杏娘接走的孙员外,根本就没兑现诺 言呢。 恼羞成怒的杏娘眼里还带着泪花,崔湄也不愿嘲笑她,只有沉默无言。 杏娘很是愤恨:“你也不必嘲笑我,以为攀上那位贵人就高枕无忧了,你不知道呢吧,家主有意将府里的姑娘,许配给那位萧公子,人家有了正经人家的小姐,还要你这个家伎?” 崔湄并未生气:“杏娘姐姐何必把气撒在我身上,我们本是一样处境的人。” 杏娘一噎,撒手转身就走。 便是崔湄天生不怎么在乎别人的看法,此时也有些惆怅,她们这些家伎,都是一样的命苦,不由己身,为何还要互相倾轧,争风吃醋。 第14章 “崔湄妹妹,你别在乎杏娘那女人说什么,她就是嫉妒你呢。” 墙角走上来一个人,也是群花阁的的女人,叫云儿,不过崔湄素来与她交情不深,也不知她怎得出来劝慰她:“杏娘哪里比得上你,那孙员外说把她带走也没带走,她至今仍住在群花阁,连个单独的屋子都没有,哪里比得上你,住在漪澜榭,那位贵人对你,已经很不错了,只是……” 只是? 云儿看了一眼周围,小声道:“若是府里的姑娘,当真嫁给那位贵人,你要怎么办呢?” 怎么办?崔湄也不知道,也许可以跟萧昶求个恩典,要了卖身契她就不必被陆家掣肘,那些银钱她足够傍身,她想去投奔陆哥哥,若是陆哥哥也嫌弃她,她就寻个四季如春的小地方买个宅子做小生意,日子总能过得下去。 崔湄不说话,云儿却道:“看那贵人对你,也不是不上心的,没准你跟陆家小姐能一起进门的,小姐身份高贵你不得不防,将来争宠,你也没什么优势阿。” 她到底想说什么,崔湄实在不懂。 云儿凑上来:“你需要有个人帮你固宠,那贵人若是把你带走,你求求他也带上我,我还是清白的身子呢,必定帮你笼络住贵人的心,到时候咱们姐妹一起,把贵人笼在咱们屋子里,就算是陆家的小姐,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她居然,是这么个打算? 崔湄有些一言难尽。 “崔姑娘,萧公子在前厅饮宴,叫你换身衣裳,过去侍奉呢。” 崔湄和云儿都是面色一变。 云儿不可思议:“那贵人不是有意把你收房,都给你另开个院子,怎得还叫你去前厅见外男,难不成要你侍奉别的男子?” 崔湄沉默,再抬起头时,整张脸都是灰败的。 第13章 甘愿做妾她对萧昶来说,算什么呢…… 她对萧昶来说,算什么呢,她从未期待过,会在这种地方遇到真心对她好,能娶她为妻的人,甚至对陆哥哥,她都没有这个奢望,陆哥哥虽然家贫,却是读书人,他是男人,还有自由身,有功名,能科考,只要学下去,总有出头之日。 可她将来有什么指望,只是想要个自由身,便要殚精竭虑,要付出自己的一切,去跟男人献媚,争宠。 萧昶对她算不错,除了床第之间强硬些,爱戏弄她,其余时候基本没有不温柔的时候,他表现的,是有些喜欢她的,不论这喜欢,是主人对宠物,还是男人对女人。 可即便只是主人对宠物的喜欢,她也很知足了,她告诉自己,不要不知足,能吃饱穿暖,穿金戴银,已经很好,一旦贪心,就会想要更多,会痛苦。 但崔湄忘了,主人再喜欢宠物,也不会让它上桌吃饭,别人若是夸奖几句这宠物的毛色漂亮,主人甚至会把宠物送出去,给那人摸几下,养几天。 谁会在意一个宠物的贞洁呢。 云儿一言难尽,甚至有些后悔让她引荐给贵人,一同服侍,是个错误的决定了,还以为崔湄是受宠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崔湄默不作声,她甚至都懒得换一身鲜艳的衣裳,就这么去了。 命运已经如此不由己身,难道她还要打扮的明丽妖娆,欢欢喜喜的,被他送给别人去待客吗?这点小小的反抗,都不允许吗? 前厅筹光交错,泛着酒和饭菜的香气,不过出乎崔湄的意料,竟没什么脂粉气,也没有那些酒宴常见陪客的女孩们,旁边传来丝竹之声,这竟是一场清宴。 席间唯一的一个女子,是陆家的六姑娘陆姝韵,这位姑娘是庶出,但在陆家几个女孩中,算姿容出色些的,毕竟陆家家主生的就不俊俏,纳了几个漂亮姨娘,生下的女儿竟是都像了陆家家主,说好看也实在好看不到哪去。 既是清宴,为何萧昶还要叫她前来? 崔湄有些茫然,自己仿佛格格不入,误入了什么自己不该进的地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睡着的萧昶此时却睁开眼,刚才半天都不曾睁眼看陆五姑娘,此时却一眼就看到崔湄:“怎么来了这?” 他微微皱眉,似是十分不耐,更有些生气。 她做错了吗,可不是他让她来的?崔湄委屈极了,却不敢发脾气,更不敢当面质问,也许因为没按照他说的,不曾换上鲜亮的衣裳? 崔湄有些害怕。 “崔氏,你怎得来了此地?这是你这种身份,能来的地方吗?”陆家家主低声训斥。 群花阁的这些女孩,本就没什么脸面,是陆家的财产,如牲畜一般,便是寻常得主家宠爱的奴仆,都能瞧不起她们,毕竟这些女孩年轻时可以待客,等人老珠黄了,还没挣出自由身的,大多数被随意赏给府里的下人。 有些得脸的管事,都不会娶她们做正妻。 她是陆家的财产,陆家主自然想训斥她就训斥她,别说训斥,把她发卖了,崔湄都没处说理去。 萧昶眸光一凝,瞥了陆家家主一眼,微微一叹,伸出手:“过来。” 崔湄低垂着头,走过去,老老实实在一旁的软垫上跪坐下来,她发觉自己的确是做错了什么,她来的不是时候。 手被萧昶握住了。 “你不是觉得倦?怎么不在屋里好好休息?得了消息就巴巴的跑来,吃醋吃成这样?”萧昶眼中浮现几许笑意, 什么消息?什么吃醋?崔湄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又是什么意思?手被捏住了,她的手很小,他的却很大,这样好像被他一整个大手包在掌中,他粗粝的带着茧子的拇指还揉搓她的虎口呢。 崔湄满脸懵懂,却不知自己已成这场宴会的中心焦点。 她生的妩媚明艳,穿鲜亮的衣裳很好看,张扬的仿佛一朵红芍药,明艳到极致,瑰丽到极致,此时她一身淡黄衣裳,收敛了妖媚之气,却依旧好看的出奇。 淡极始知花更艳,大约就是她如今的状态了。 陆家家主斥责的话,噎在胸口,干笑了两声。 “手心怎么这么凉?”萧昶凑近了崔湄,远远的看去,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很亲昵。 萧昶的声音,只有崔湄能听见,因为他说的话,崔湄才发觉她出了汗,手心湿漉漉的,被风一吹,顿时有些寒凉,萧昶就这么凑过来,连跟陆家人寒暄都不寒暄了。 “吃点温酒,暖暖身子。”萧昶将杯子放到她嘴边。 崔湄其实不爱吃酒,也喝不了几杯就会醉,她是家伎,本就要陪酒待客,却连酒都吃不了几杯,她真是什么都做的不太好,若不是当真生的出色,早就被陆家卖了。 崔湄想要端过来,萧昶却根本就不松手,只能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红晕顿时从脖子浮上脸颊,一双黑眸水润润的。 “都喝了,身体才会暖和起来。” 崔湄拒绝不了,一杯酒下肚,自己已然有些晕乎乎的了。 萧昶将她揽在怀里,看她懵懵然的样子,又露出一种嗜人的要把人吞吃入腹的表情,不过谁都没看见,崔湄看见了,打了个冷颤,清醒的脑子却在他送来的第二杯酒中,昏昏然下去。 他抱着自己那个奴宠,就跟看不见别人似的,完全忽视了旁人。 在旁人眼里,就是他风流的纨绔模样。 而直到刚才他还一直在假寐,陆六姑娘咬牙,感觉自己莫名输给了一个家伎,她不甘的眼神看向崔湄,不屑的努努嘴,求助的看了一眼陆家家主,家主清了清嗓子:“公子,方才的提议……” 萧昶望过来,脸上仍带着那副温和的笑容,只是多了几分 不易察觉的漫不经心和戏谑,堪称不客气,打断了陆家主的话:“六小姐,刚才那支舞真的学了很久吗?” 陆六满脸惊喜:“我跟着老师学了很久呢,公子,您,您可喜欢?” 她脸上都是红晕。 原来是这件事,刚才杏娘和云儿都说了,陆家想把六姑娘许配给萧公子,看来一个她根本是不够的,还要搭上自己的小姐,他们知道,萧昶有妻子吗? 难道陆家姑娘要做妾?陆家姑娘怎能做妾,陆家也是江州有头有脸的家族,萧昶是什么身份,能让陆家姑娘心甘情愿的做妾? 崔湄觉得不同寻常,但被酒侵袭的脑袋,根本没法深入思考,酒水让她燥热,让她难受,浑身的汗都要冒出来了。 萧昶笑的温柔:“嗯,六姑娘的舞蹈还需勤加苦练,不如我府上的舞伎。” 陆姝韵本来笑的羞涩,脸还是羞红的,此时却忽然变得煞白,萧昶这话说的不合适,舞伎跳舞便是以色侍人,是魅上,是勾引,是低贱的女人不自爱。 但她们这些官家小姐,弹琴跳舞甚至唱个曲,都是情趣,是才艺。 今日为了她能在萧昶面前表现这出大戏,陆家主特意没安排家伎陪宴,若有家伎,六姑娘这般在外面面前跳舞,岂不是自降身份,成了跟舞伎们一个身份的人? 第15章 可萧昶就直接把六姑娘跟舞伎们做对比,这完全就是羞辱人。 他笑的那么温柔,眉眼含情,可能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他身份如此特殊,谁又敢苛责一句? 只这一句话,便让陆六姑娘泫然欲泣,委屈的咬嘴唇,陆家主满头官司,话都不敢再说了。 萧昶怀里揽着崔湄,状似无意:“盛情难却,既然六姑娘如此,我再推却,岂不是太不知情识趣,像个木头人,只是委屈六姑娘,要做个没名分的妾侍了。” 若无崔湄在此,这便是陆家内部家事,妾就妾,亲王的妾,也不是一般官家之女能做的,再说谁能只看现在,不想将来呢。 然而崔湄一个外人在这里,萧昶好似喝醉了似的,说话有些唐突,直接说什么没名分。 便是陆姝韵很高兴,萧昶开口允诺,此事的结局也显得没那么圆满了。 陆家主倒是喜出望外,说了好些让六姑娘过了门好生服侍萧昶,遵守妇容妇德一些的话。 陆姝韵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别扭,既已经允诺婚事就算是做妾,她此刻也是新嫁娘,便不好再私下与萧昶见面,自然退了下去,回闺阁专心待嫁。 看到被萧昶揽在怀中的崔湄,陆姝韵酸涩极了,那女人竟能跟殿下如此亲密,她本也是娇宠的小姐,顿时就挂了脸。 “姑娘得偿所愿,为何半点不见喜色?”她的嬷嬷关心她。 陆姝韵下巴点了点崔湄的方向:“还不是那个女人,殿下也给他太亲昵了些。” 殿下待她都没这样呢。 嬷嬷仍旧在劝:“姑娘何必跟一个家伎别扭,您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您可是要过了明路有名分的,那些玩物才会跟爷们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您跟她过不去,不是自降身份嘛。” 陆姝韵心里好受了些:“也是,她到时也要做为我的陪嫁,一起进王府吗?” “家主要那女人先伺候殿下,不就是给您探路,帮您固宠的,到时候卖身契给姑娘,还怕拿捏不了她?崔氏不过家伎出身,没人能依靠,就算是得了几分宠爱,殿下也不会给她名分的,小姐放心。” 萧昶的妻妾都是什么身份的贵女,一门双公的陈郡谢氏,江州望族大将军家薛氏,还有她们陆氏,一个小小的崔湄,一个奴宠玩物,怎么可能叫萧昶上心,嬷嬷信誓旦旦。 陆姝韵顿时乐了:“这话说的不错,殿下身边的女人,都是母家强大的,那女人有什么,到时候还不是要靠着我,任我打来任我骂,殿下清风朗月般的人物,她能伺候殿下就已经是三生有幸,殿下把她当回事,岂不是自己也成了下贱货色。” 嬷嬷吓了一跳,急忙去捂她的嘴:“我的姑娘,可别说了,以后进了王府,成了殿下的女人,得谨言慎行,被人抓住把柄不是玩闹的。” 陆姝韵点点头:“殿下这不是没听见吗,不过崔氏那个女人,还是得敲打一番,免得她生出妄想,以为殿下宠爱她几分,就能麻雀变凤凰,一步登天了。” 嬷嬷点头:“她既是姑娘的陪嫁,便该侍奉姑娘如同主母,姑娘管教她,天经地义!” 陆姝韵离去,宴席上的陆家男人们,就更加放松。 五公子一直目光灼灼,盯着被萧昶宽大衣袖遮起来,只能看到一片衣角的崔湄。 他忽然开口:“殿……萧公子,我新寻了一对角色的双生姐妹花,献于您,跟您换您身边那个崔氏如何?” 第14章 她离开我活不下去五公子是陆家主…… 五公子是陆家主的老来子,一向宠爱,在府里地位甚至与嫡子相当,这种清宴,五公子提出这种事,是不合时宜的,但陆姝韵已经退下,没有陆家女眷在场,说这种话题,也就无所谓了。 至于崔湄,并不能算陆家女眷,一个陪客的雀儿,也不必顾忌她的清誉和名声,所以陆家主只是皱了皱眉,便任由儿子说去。 萧昶虽然温和,像个谦谦君子,可那日酒宴,大庭广众之下,便抱起了崔湄,收用了这个女人,陆家主看来,这位温文尔雅,没什么桃色绯闻的亲王,也不过是个男人罢了。 就算陆家女即将嫁入王府,成为他的女人,也不妨碍男人们在欢场上逢场作戏,而换婢甚至换妾,甚至都是一种风雅,就连那位很有名的大画家钱道长,都用自己宠爱的小妾,换了一匹千金好马。 陆家女就算为妾,与崔湄这种女人的地位也是不同的,只要有陆家在,萧昶绝不可能待陆姝韵不好。 陆家主摸着胡子看着,此时觉得自己这个老来子,居然有几分机灵,就算朝堂上做不到让萧昶看中,可吃喝玩乐上让这位殿下满意,也能博个好前程。 五公子察觉到亲爹鼓励的眼神,更加跃跃欲试,拍了拍手,一对样貌相同的姐妹花,便走了进来。 听到五公子的话时,崔湄就白了脸。 换婢?那些有钱有权的纨绔公子哥,的确会这么玩。 难道萧昶叫她来,就是把她当做筹码换出去?用她来交易更漂亮更贴心的姑娘,服侍他? 这种事她并非没有心理准备,可也来的太快了,她跟着萧昶刚多久,不过一个月,他就厌倦了她?五公子可不是什么良人,若是留在五公子身边,怕是下场更惨淡 她还没攒够银子,还没求萧昶帮她要回卖身契,就要被他换给别的男人。 崔湄开始慌张,手指不自觉的攥住了萧昶的衣襟。 萧昶并未看那对姐妹花,垂下头,看着怀里的崔湄,真可怜的小东西,手指骨都捏的泛白了,杏眼里都沁出了眼泪,惶惶不安,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襟,是生怕他把她送出去吗? 萧昶眼中多了几分笑意,直直的盯着崔湄,却在跟五公子说话:“你这对双生姐妹花,好似也不如我这丫头生的貌美,就这么跟我交换,本公子岂不是亏了?” 崔湄面色更加苍白,他真的,要把自己送出去,送给别人? 望着萧昶,崔湄已然不能绷住情绪,目露哀求:“郎君……” 萧昶却微微一笑,手指抚上她的唇,微一用力,手指便进了她的唇,让她根本说不出求情的话来。 “若论相貌,这对姐妹花自然不如您身边那崔氏,但她们可是双生并蒂莲,生的也娇俏,可着江州去寻,也寻不到这么一对。”五公子志得意满。 “哦,这也是陆家调教出来的?”萧昶似乎很有兴趣。 崔湄更加绝望,说不出话,眼泪就这么簌簌流下。 萧昶似乎没看见。 或许是他看见了也不在意?崔湄看到他笑的越发肆意,甚至像在床榻上,有些真心实意的笑容。 五公子打开扇子,摇了摇:“自然不是,这一对姐妹花,是小人花了千两黄金,外加一对夜明珠买来的,这对姐妹花琴棋书画,舞蹈琵琶无一不精,可是值不少银钱,换您身边那个崔氏,实在绰绰有余,只要您肯换,不仅是这对姐妹花,江州有名的美人儿, 小人都会给您寻来。” 千金寻来的女子,自然是比她要出色的多,崔湄怕的要命,内心逐渐绝望。 萧昶的拇指摩挲着她的下唇,把她的唇都揉红了。 “千金?夜明珠?五公子何处得来的这么多银子,我记得五公子如今只是捐了个七品官,一年俸禄不过二十两,五公子真是好阔气。” 五公子很是得意,他们陆家乃是江州望族,那么多田地和产业,还有从那些穷人手里收上来的税,怎么可能过的不滋润,千金买婢不过是寻常事罢了。 陆家主神色一凛,看向萧昶,却见他依旧温和带笑,仿佛并未有丝毫不悦,才微微放下心,地方豪强世家都是如此,又不是只有他们一家这样,殿下是知道的,怎会迁怒。 “献给您的,自然要最好的。” 萧昶颔首:“那就先谢过五公子的美意了。” 崔湄的心,好似从高空坠落,她感受到五公子那灼灼目光落在她身上,目光贪婪,仿佛透过萧昶宽大的衣袖,要把她的衣裳都扒下来了。 萧昶真的不要她了吗? 五公子笑道:“珠儿珍儿,还不去服侍萧公子?” 那一对姐妹花很乖顺,低垂着眉眼,除了襦裙,便只着一身轻纱,将胸口和手臂的肌肤,隐隐都透了出来。 崔湄很伤心,为那对姐妹花,也为自己,她们没有半分自主权,不过是用来交易的货物,牲畜,男人筹光交错时的点缀罢了。 “且慢。”萧昶摆摆手,阻止那对姐妹花上前。 “我这丫头,一向娇惯,愿不愿意换,我也得问问她,不然平白换了去,她过的不好岂不怨我。” 五公子愣住,换婢换妾,难道还由得婢女妾室做主?怎么还要问崔氏的意愿,崔氏又是哪个铭牌上的人物,值得一问? 可他不敢讥讽,只能干笑:“哈哈,您还真是怜香惜玉呢。” “是阿,本公子做事总讲究个你情我愿,强迫女人的事,我是做不来的,就像陆家姑娘非要给本公子做妾哪怕没名分,本公子不忍美人伤心,只要笑纳了,陆家主,五公子,你们说是吧。” 第16章 他笑眯眯的,谦和的很,可说出的话却怎么听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陆家主心生疑惑,姝韵是做了妾,这是受委屈才做妾的,是要让殿下怜惜的,可殿下口口声声说出来,就有点打脸的嫌疑,然而看萧昶的样子,他又分明没那个意思。 “崔氏,你说说,你可愿去服侍五公子阿?” 崔湄喝了酒,已经醉了,昏昏沉沉的,脸颊红的不像话,她颤了颤,拼命往萧昶怀里钻,眼泪抹在他的衣服上,她已经顾不得萧昶会生气了:“郎君,别不要奴家,奴家不去,奴家不去的。” “不愿意伺候陆五公子?”萧昶的手指还在她嘴唇上作乱。 崔湄的话都说的囫囵吞枣,不大清晰,她泪流满面,拼命摇头。 “那,愿意服侍谁?说出来,我成全你?” 他为什么一直问,还问的这么奇奇怪怪,崔湄茫然无措,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丝光亮,她脱口而出:“奴家只愿服侍郎君,只愿陪在郎君左右,旁的人不行的。” 萧昶笑意更深,眸色晦暗:“这双眼睛,只看着我?” 崔湄点头。 “这颗心,也只为我跳动?喜我所喜,忧我所忧?” 崔湄继续点头,生怕一个迟疑,萧昶就真的把她丢给五公子。 “想要日日都看见我,是不是?” 崔湄心中迟疑,却仍旧颔首。 萧昶鼻尖发出一声嗤声,将她搂入怀中,发出闷笑,就这么按着她在自己胸口,衣袖完全将她娇小的身子掩住。 她听到萧昶的声音。 “五公子,你也看见了,这丫头这样爱我,没我,是不行的,离了我怕是一刻都活不下去,此事便作罢了。” “诶,可,可是……” “大约我是无福消受的,那对姐妹花,就留在五公子身边,服侍五公子吧。” 崔湄的心,高高提起,此时已经彻底落到肚子里,她趴在萧昶怀里,默默流泪。 酒宴到后面,她已经记不得萧昶跟陆家家主和几个陆家公子说了什么,她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萧昶把她带离酒宴时,她甚至腿,都是软的。 “有那么害怕吗?就这么舍不得我?” 回过神来时,萧昶正摸着她发红的眼尾,要把她的眼尾揉的更加殷红,双眸水光淋漓,眼瞳漆黑如点墨,怯生生的看着他的样子,让萧昶感觉到下腹有股热,正在快速上升,宛如燎原的火,烧上他的心口,烧上他的全身。 他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这种无法克制的感觉了。 只是对她,每次都克制不下去。 舍不得?哪里是舍不得这个男人,只是比起五公子,萧昶到底会好一些,却也没好到哪去,五公子身边的女人,被厌弃后,被打死被磋磨死都没处申冤。 她不过是,没的选罢了。 “是,是的,奴家心里,只有郎君。” 萧昶平日里笑的,总是很温和,温和的像戴着假面具。 面对崔湄时,却不是那样,此时更是笑的肆意。 “记住了,你爱我,没有我,你是活不下去的,是你千方百计的爱慕我,来到我身边,缠着我,懂了吗?” 崔湄满心懵然。 他低下头,吻在她的眼角,把泪珠勾到唇中,又去亲吻她。 朦朦胧胧的,她听到萧昶低沉的声音。 “你要一直这么爱我,舍不得我,只有这样我才会护着你,不会把你送给别人,要再,讨好我一点,才可以……” 第15章 陆姝韵跟你不同后面的话,崔湄听…… 后面的话,崔湄听的并不是很确切,只是隐隐约约的,一直能听见萧昶在嘀咕着什么,她其实觉得挺烦的,一个大男人絮絮叨叨,让她连觉都没睡好。 只是她不敢说,萧昶要把她送人,最后没送成的事,虽然很侥幸,却也提醒了她,萧昶绝不是什么良人,这回没把她送给别人,保不准哪日腻了她呢,她又不是陆家姑娘薛家姑娘,有强大的娘家做后台,让夫家投鼠忌器不敢轻易招惹。 只是若现在,让萧昶给她卖身契,她又生怕萧昶生气,索性真的不要她了。 若是落入陆五公子手里,下场绝不会很好,他后宅的女子实在太多,每日勾心斗角,就够她喝一壶的。 崔湄虽然愚笨,对自己认识的却很清楚,她绝不是什么聪明人,能跟别人耍心眼还能叫人看不出来,更别提谋害别人,自保都是大问题。 “郎君今日也在?” 崔湄一醒,迷迷糊糊的就瞧见萧昶那张俊俏漂亮的脸蛋,下意识问了一句。 “还不是你这醋坛子,昨日就闯入了酒宴上,生怕我娶了陆氏,就不要你了,若是今日我又走掉,还不知你如何伤心难过。” 萧昶唇边带笑,垂头看着她,目光温柔,虽然也笑的温和,但比起对陆家主和陆姝韵等人,那挂在脸上的假面具一样的笑容,却显得真的多。 崔湄的头抵在他胸口,她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姿势,黏黏糊糊的,让她几乎没办法好好呼吸,鼻间满是他身上的气息,萧昶看着身形不显还生了一张过于漂亮的脸,脱下衣裳的时候,身材去好得很,猿臂蜂腰,胸肌鼓鼓囊囊的,挤着她的鼻尖,让她很不舒服。 她还没太睡醒:“不是郎君要奴家去的吗?还喊了一个丫鬟传话。” 下巴传来一阵痛楚,崔湄打了个激灵,睁开眼已经完全清醒了,萧昶捏着她的下巴,皱着眉头,刚才还柔情满满的双眼中,此时犹如冰霜:“你不是因为吃醋,才去寻我?” 他的拇指微一用力,就在她脸颊上留下两个淡红的手指印,他的笑容已经消失了:“我建议你,想好了再说。” 语气虽然不咸不淡,表情也依旧是那种淡定温和,可崔湄就是感觉,他现在很不高兴,她有些紧张,想了半天,脑中灵光一闪:“是,是奴家想要去的,奴家吃醋。” 他的表情略微缓和了一些,如坚冰破开,化为一滩和煦的春水。 崔湄好似找到几分与他相处的门道:“奴家实在担心,郎君纳了旁人就不要奴家了。” 她露出几分可怜巴巴的神情。 萧昶笑意更深:“昨日不是说了,只要你一 直讨好我,巴结我,我怎会遗弃你,你这丫头离了我,是活不下去的。” 崔湄讪笑,只觉得好险过了关,说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可能哄他开心,也不是坏事,也许萧昶喜欢她吃醋撒娇? 崔湄想要试试,小心翼翼凑过去,蹭了蹭他的胸口,娇娇软软的,像一只撒娇的小猫:“那,郎君真的会娶陆姑娘吗?” “怎么,不愿意让我娶?还没进门呢,就开始管束我了?” 崔湄心一紧,怕的要命:“不,不是的,奴家又是什么身份,怎么敢管束郎君,奴家只是惶恐不安……” 哆哆嗦嗦解释了半天,臆想中的惩罚也没来到,萧昶眉眼含笑,捏捏她的鼻子:“怕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陆氏,既已答应要纳,结果也就这样了,她跟你不同,不必在意。” 不同?能有什么不同?左右不过是身份不同,人家有娘家倚仗,她没有,陆姑娘就算为妾,也有正经名分,她又是什么东西,自然不能跟陆家姑娘相提并论的。 崔湄心下黯然,却不敢在萧昶面前表现出来。 萧昶淡笑不语。 …… 陆姝韵在发脾气,饭都吃不下,她虽非嫡非长,又不是陆家主最喜欢的小妾所生,但因为生的在这几个姑娘里最出色,陆家主在她身上押了注,对她也算宠爱。 “这又是发的什么脾气,你如今老大不小,也定了婚事,若是进了王府还这般发脾气,惹了殿下厌恶,咱们家远在江州,可没法给你做主。”陆家主皱眉,进了陆姝韵的闺房。 陆姝韵不满:“爹为何要责怪女儿,殿下虽答应了娶女儿,可连个侧妃都没捞上,只是个侍妾,若说侧妃还能上皇家玉牒,这侍妾可上不了,都不算名正言顺的侧妻,我跟那些没名分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她越说越委屈,简直要气哭。 陆家主不悦:“你觉得委屈,在为父面前发一发脾气也就罢了,到了殿下面前,莫要使小性,殿下现在虽只是亲王,可储君之势已成,等殿下成了东宫,后宫女子是有品级的,你便是捞不上侧妃,混个良娣总可以吧,那可是正四品,等殿下继承大统你成了嫔妃,咱们一家子就有了大靠山,这算是从龙之功。” “可侍妾的身份,也太委屈女儿了,女儿就这么进了王府,跟崔氏那家伎有什么区别,她是侍妾我也是侍妾,我堂堂陆家大小姐,跟她一样,也太辱没我。” “这怎么能一样,殿下玩玩她罢了,不可能把她当回事的,你却不同,只要有咱们陆家,殿下将来总要给你个高位,就连那薛家女也不过是侧妃,咱们家虽也是江州望族,到底不能跟薛家相比。” 陆姝韵咬牙:“可您也看见了,那日酒宴,殿下那样维护崔氏,都不肯把她换给五哥,她要跟我争宠怎么办。” 第17章 陆家主哈哈笑了,摸着胡子:“傻丫头,那崔氏也是出身咱们陆府,到时候把她的卖身契给你,你不就拿捏了她,她给你做陪嫁,在你身子不方便的时候伺候殿下,不也是你的助力?她能依靠的只有你,只有咱们陆家,不怕她不听你的,她生的貌美,帮着你笼络殿下,是好事。她身子这般低贱,殿下也不过是一时贪图她美色,你跟这样的女人计较,太自降身份了,哪里像咱们陆家的大小姐!” 陆姝韵眼睛一亮:“爹爹的意思是,她是女儿的陪嫁,那女儿自然就可以教训教训她了。” 陆家主不置可否:“你莫做的太过,虽她是你的陪嫁,可也算殿下的女人,你总要大度些,嫉恨善妒的女人,殿下是不会喜欢的。” “女儿知道,女儿不会对她做什么,不过是教教她规矩,敲打敲打她罢了,殿下不会不给女儿这个面子,若当真那么把她当回事,就不会让她当着哥哥们的面陪酒了,再说殿下脾气那么好,不会怪我的。”陆姝韵笑的自信。 …… “怎么回事?” 暗卫冒了出来,跪在地上回话,把那日五公子如何拦住崔湄,调戏崔湄的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叫她去酒宴的,也是五公子?” 暗卫颔首:“是有个丫鬟,假传是您的意思,崔姑娘才去的。” 萧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宛如风雨欲来的黑压压的乌云,他咬牙切齿:“我说呢,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暗卫不知道,主子为什么心情这么糟糕,本能的沉默不说话,唯恐触了霉头。 “主子,要不要给他一个教训?胆敢觊觎主子的女人,真是胆大包天。” 崔氏身份虽然低贱,可到底也是主上的女人,而且主子特意安排了暗卫保护她,想来这女子对主上还是有些特殊的。 萧昶冷着脸:“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与平日那谦和有礼的样子不同,此时的萧昶,面容阴狠的不像话,任谁都不会将他跟那个温和的仿佛没脾气的定王联系在一起。 倘若陆姝韵见了此时的他,怕是会吓得跑的远远的,绝不会含羞带怯的自荐枕席。 …… 萧昶在这的时候,崔湄是有点期盼,更多的却是害怕,毕竟萧昶大方,愿意给她银子花,就是崔湄的腰要遭罪,还要喝那些汤药,萧昶说是补药,哄着她喝下去,可崔湄心里清楚,那些补药不过是避子汤。 萧昶何必骗她呢,他们身份不同,崔湄是没办法反抗的就算当着她的面说,这是避子汤,不能让你生孩子,崔湄也没法表现出半点的不高兴。 陆姝韵,终究还是要娶的,崔湄也不过问,心里也不在乎,萧昶娶谁不娶谁,跟她没什么关系,只要不怕她送来送去,她就放心了,若是能给她卖身契,就更好了。 她有意避着陆姝韵,只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居然在别院的花园,跟陆姝韵打了个照面。 崔湄用团扇掩住脸,急忙就想走,完全不像惹这位大小姐的注意。 “崔湄,是吧?”陆姝韵直接让丫鬟把她拦住,逮着她去凉亭里叙话。 第16章 下马威崔湄卷着手里的手绢,站在…… 崔湄卷着手里的手绢,站在一边,垂着头不敢说话,陆家这些小姐脾气都不怎么好,两年前她就看见过,这位六姑娘把一个奴婢打了板子,发卖出去。 至于崔湄她们这种地位的女人,向来是被小姐们看不起的,同出现在一个地方,小姐们都觉得晦气,多看一下,都仿佛脏了自己的眼睛。 陆姝韵坐在石凳上,石凳上还有软垫,石桌上是上好的明前茶和她最爱吃的糕点。 六小姐没发话,崔湄也不敢坐下,只能惴惴不安的站在那里,就算没抬头,她能感觉到,陆姝韵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打量,还有嫌恶和轻蔑。 的。 可除却家世,她跟陆姝韵有什么区别呢,陆姝韵甚至还没她生的好看,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 然而家世就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崔湄正是最低的那一等,若无陆家,若是陆姝韵跟她一样,出身农家,活不下去不得已卖身为奴,陆姝韵的下场,或许还没她好。 崔湄这么想,就觉得心里好受很多,也能坦然面对这些小姐们鄙视的目光。 静娘说她是自欺欺人,崔湄嘿嘿一笑,若不这么想,不乐观一些,处在她这个地步,会多忧多思,是活不下去的。 “你这张脸蛋,生的倒是美貌。” 崔湄不知怎么回答,毕竟陆姝韵这句话阴阳怪气,并不是赞赏她。 她自然生的美貌,不是因为着容貌,照她这般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笨瓜样,陆家早就把她卖出去了,岂会留着,好吃好喝到今日。 “谢六小姐夸奖,奴家也不过是中人之姿。” 陆姝韵气结,冷笑:“你以为本小姐是在夸你不成?” 崔湄当然知道,她呆愣片刻:“阿?” 是个十分出众的美人,我见犹怜,可惜是个脑子里没根筋的傻子,好赖话都听不懂。 陆姝韵冷笑:“听不懂吗,那你就当做我在夸奖你好了,你也就样貌还算不错了,论身份,也能陪在殿……萧公子身边?” 崔湄搅着帕子,默不作声。 “这也不是奴家自愿,能说了算的。” 崔湄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可知道是知道,面对奚落,她难免也有些难过,嘟嘟囔囔的回嘴两句。 陆姝韵一巴掌拍到石桌上:“怎么,你还自持身份,拿乔上了?似你 这般的女子,能服侍一回萧公子,就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她抿了一口茶,眼中轻蔑尽显:“我如今没嫁进去,你替我服侍夫君,也算是替我尽了义务,不过你可别想别的,夫君用你一回,也不过是用了痰盂尿壶罢了,拿你当个泄欲的玩意儿,懂吗?” 崔湄有想过遇上陆六姑娘,她说的话可能会很难听,可没想到会这么难听,就算是她,早就听尽了不好听的话,此时也难过的眼睛酸涩,眼泪就这么簌簌流下。 痰盂尿壶?她有这么脏吗? 她跟着萧昶的时候,是清白的身子,就算有一日萧昶不要她了,她得了自由身能出去,不是清白的身子了,那又如何,就很低贱吗?只要攒够银子,照样能招赘个上门女婿,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是低微,可也没贱到这个份上,至于要用这种词羞辱她? 静娘满脸不忿:“六小姐,您何必说的这么难听,都是服侍萧公子的,都是公子的女人,您也不是正妻,凭什么这么说我们姑娘。” 崔湄吓了一跳,去拽静娘的袖子,静娘比她年纪大很多,在陆家活着,被折断了脊梁骨,怎么还是这么冲动,陆姑娘不论怎么说,忍耐过去,这事就算过去了,若是回嘴,不一定会受什么处罚。 陆姝韵脸色阴沉下来,不是正妻这件事,完完全全戳到她的肺管子:“萧公子是何等身份,就算不是正妻……” 她想到萧昶对自家亲爹的嘱咐,此次萧昶是微服,不愿透露身份,况且看崔氏的样子,也不知萧公子的亲王身份,是板上钉钉的东宫储君。 萧昶的正妻乃是谢氏,她们陆家根本就不够资格做亲王王妃,更别说太子妃了。 萧昶不跟崔氏说自己的身份,应该是嫌她低贱不配知晓,这个念头让陆姝韵心里舒坦了很多,只是看着崔湄明丽过人的样貌,配上那怯怯的我见犹怜的表情,心头的无名火,更盛了。 “居然还敢回嘴,不过是我们陆家的奴罢了,任由打来任由骂,一朝得了宠,便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来人把她按住,杖责!” 陆六姑娘直接叫人把静娘按住,叫婆子娶拿了木杖子,按到木凳上,就想要打。 崔湄吓坏了:“六小姐,静娘姐姐只是口没遮拦了些,她不是那个意思,求求您,饶了她吧,姐姐身子弱,受不得杖责的,几棍子打下去,她怎么受得了呢。” 陆姝韵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沫:“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就不认我这个主子了,今儿我得教你个乖,叫你知道知道规矩,这样子你怎么作为我的陪嫁,进王,萧家的门呢,这规矩,还没我身边的丫鬟知道进退。” 陆姝韵冷笑:“贱骨头就是贱骨头,不打不知道尊卑轻重。” 崔湄扑上去要拦着那些嬷嬷行刑:“六小姐,静娘真的不是有意的,您大发慈悲,就放过她吧,求求您了,萧公子允了奴家,把静娘姐姐要了过来,给我做丫鬟,她已经不是陆家的奴婢,您不能打她。” 崔湄自然从没把静娘当做丫鬟,这只是把她从群花阁带走的一种手段,现在说出来,也不过想让陆姝韵回心转意,看在萧昶的面子上,放静娘一码。 陆姝韵看了一眼身边的婆子,那婆子立刻道:“连你主子都是我们陆家的奴,是我们小姐陪嫁的玩意儿,你的奴婢又算什么,打!” 第18章 “六小姐,您别打静娘,奴什么都听您的,求求您了。”崔湄哭的泪流满面。 她甚至跪下来,给陆姝韵磕头,膝盖值几个钱,那一棍子下去,静娘就要没命了。 陆姝韵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却更加轻蔑:“这么轻易就跪下了,你有自尊吗?” 崔湄想说,没有,自尊更不值什么,能有静娘的命重要吗。 崔湄的目光中,出现了一双绣鞋,上好的蜀锦绣着精致的牡丹纹,还坠着碎玉珍珠的流苏,精美的不像样子,陆家在江州都算不上第一世家,却富的流油,千金买婢,不知圈了多少穷人的地,才有今日的财富。 陆姝韵卡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你倒是乖觉,知道该听我的话。” 崔湄余光瞥见那木头棍子就戳在静娘边上,心有余悸,更不敢反抗:“奴是陆家的奴婢,若不是陆家买了奴,奴焉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奴自然是一心听小姐的。” “这样最好,你可知道,自己已是我的陪嫁?将来是要跟着去萧公子身边的。” 陪嫁?陆家就这么决定了她未来的去处? “你是陆家的人,能依靠的只有我,我决定了你的宠爱,你的生死,你要明白这一点。” 崔湄不敢跟她正面对上,只能点头,盼着自己的乖顺,能让陆姝韵手下留情,饶过静娘。 “去之前,得调教调教你,让你知道规矩,还不谢谢我们小姐,好好听训。” 陆姝韵放下手里的茶杯,把玩手上的戒指:“崔氏,你要知道,你是我陆家之奴,是我的私产,就算你我一同服侍萧公子,你跟我也是不一样的,我是萧公子的女人,你是个奴宠,懂吗?嬷嬷你告诉她,奴宠是个什么东西?” “奴宠卑贱,不能与人相提并论,就像人跟狗,狗跟人怎么可能一样呢。”嬷嬷冷了脸,就算崔湄已经跪下了,她依旧押着她,防止她起来,手在她身上狠狠的捏了几下,掐的崔湄生疼。 “正是如此。”陆姝韵颔首:“在我身子不方便的时候,你可以替我服侍萧公子,但你是奴宠,自然不可能孕育公子的孩子,从你腹中出生的,大约也并不想认你这个奴宠母亲,若你乖顺,一心向着我,我与公子新婚之夜,可以允你跪在床边服侍,我的陪嫁丫鬟,也许将来也会服侍公子,地位也比你高,你都要尊重,若犯了本小姐的忌讳,敢无视身份跟本小姐争宠,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你那丫鬟口无遮拦,就由你代她受过,跪着吧。” “好好跪着思过,大小姐如此宽容,还不给我心怀感激的磕头?”嬷嬷使劲按住崔湄的头,强迫她磕到青砖石上。 陆姝韵很满意,嫁过去之前总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免得这崔氏自持宠爱,失了尊卑。 “这么大的阵仗,这是在做什么呢。”陆姝韵望过去。 萧昶面上带笑,走了进来,目光移到跪着的崔湄身上,忽的一滞。 第17章 难道你不是奴宠?他的唇角已经垂…… 他的唇角已经垂下来,只是天生风流多情的模样,只要不是暴怒,都不会看着冷脸,依旧像有好脾气,只是眼中透出不易察觉的冷芒。 “跪着做什么,起来。” 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崔湄茫然抬头,大概不会是她吧,因为陆姝韵也跪了下来行礼。 她需要跪下行礼吗,陆姝韵虽然是做妾,可只要福身就行吧,而且现在也没过门,按理说,更不必行大礼,为什么陆姝韵也会跪下。 大约,萧昶是让陆姝韵起身的,崔湄没动。 一只大手伸过来,出现在崔湄的眼前:“叫你起来,怎么没动作。” 原来,说的是她? 崔湄恍然大悟,她跪的有点太久了,膝盖有些麻,起来都是踉踉跄跄的,险些又一次摔倒。 萧昶的手臂,揽住她的腰,这人穿着大袖的儒衫,身形看着是偏纤瘦修长的,崔湄看到过这衣裳下的身体,强壮,结实,覆盖着一层薄肌。 在床榻上,要在她身上时,这两条手臂贲起的肌肉,很有力量感。 此时揽着她,拎起她,简直跟拎起一只小鸡崽没什么两样。 惶惶然的崔湄,无依无靠的崔湄,被萧昶亲手扶起,忽然眼睛一酸,泪珠要坠不坠的,挂在睫毛上。 “郎君。”她小声的叫了一声。 萧昶淡然的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梭寻,落到她额头上的红痕时,骤然一缩,瞳孔都在震动。 泪眼婆娑的崔湄并没注意到。 萧昶坐在凉亭中唯一的石凳上,语气温和:“这是在做什么呢,你为何在那里跪着?” 陆姝韵小心翼翼的窥了两眼萧昶,见他并未生气,立刻想要起身,萧昶的目光瞥过去,陆姝韵抖了抖,老老实实而跪着,没敢动。 定王殿下明明是很温 和的人,不知怎的,刚才的眼神,冷的让人心惊胆战,陆姝韵就没敢起来,本来他贵为亲王,没有发话,就是不能起身的,陆姝韵有点失望,本来以为凭他们现在的关系,她是能得到些特殊对待的。 凭什么那个崔湄,就被殿下亲自扶了起来。 “回您的话,我们小姐在教崔氏规矩。” “大胆,这是在问你主子的话,你是什么东西,敢随意插话?” 萧昶身边的随从立刻斥责,嬷嬷急忙住嘴,脸上仍是不服气。 陆姝韵急忙解释:“殿……公子,这是我的乳娘。” “乳娘?”萧昶轻嗤一声:“有意思,我这回算是看到了陆家小姐的规矩,好歹勉强算是高门贵女,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萧昶的话,似乎是调侃,甚至脸上带着笑,都不怎么像是责备,陆姝韵却忽的白了脸。 萧昶坐在那里,他身边的随从拿了茶叶,行云流水的泡茶,他抿了一口茶水,就像陆姝韵刚才那样做的,喝着茶一言不发,把人晾在那里。 崔湄有些不安。 陆家主得了消息,赶了过来,看到跪在地上满脸苍白的陆姝韵,立刻便求情。 萧昶一盏茶已经喝完,不咸不淡:“陆小姐何故跪着,倒显的是我欺负了陆小姐似的,陆小姐架子那么大,入了我的府邸,岂不要闹的家宅不宁,陆大人,这婚事还是作罢的好。” 陆姝韵闻言,红了眼圈,抬头看向萧昶,不肯认输,可萧昶却只是手指敲着石桌,饶有兴趣的望着花园的里开的正好的牡丹。 陆家主吓了一跳:“这,这小女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竟让您如此生气,姝儿还不给公子赔罪!” 陆姝韵身子抖了抖:“女儿不知做错了什么事,女儿只是教教崔氏规矩,又没欺负她,难不成在殿……公子心里,崔氏比我还重要吗,这样不给我脸面吗?” 没欺负?陆家主看到一边的崔湄,头上有磕出来的血痕,哭的可怜巴巴,眼尾红的惊人。 自家女儿的脾性只有自家知道,骄纵任性的不行,对于崔氏这等身份的家伎,自然是瞧不上的,平时教训教训也就算了,左右不过是自家的奴才。 “您别生小女的气,她被宠坏了,难免骄纵些,她做错了,您教她,何苦要说婚事作罢的事呢。” 萧昶摇摇头:“六小姐还没进门,就开始摆出主母大娘子的做派,我家里是有正妻的,她身子还不是很好,六小姐这个性格,若是把家里的丫鬟婆子都教了规矩,把我嫡妻气出好歹,闹的家宅不宁实在得不偿失。” 他没有丝毫训斥之语,陆家主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陆姝韵听了萧昶要退婚的事,难过的都要哭了。 陆家主气坏了,此事刚刚促成,就闹成这样,前面那些讨好岂不都前功尽弃了:“还不给公子道歉,都是我平日宠坏了你,惯的你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的身份。” 陆姝韵苍白着一张脸,惶恐不安的表情,从崔湄的脸上,换到她的脸上,居然就只是萧昶一句话的事。 崔湄很懵,萧昶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让陆家这么巴结,看着陆家主和陆姝韵,显然是既讨好又惧怕的。 “公子,我错了,我会改的,您别不要姝儿。” 萧昶摇头,轻轻一叹:“给我做妾到底是委屈了六小姐,这个高枝我可攀不起,贵府还是另选贤婿吧。” 萧昶神神在在的笑,说完就垂头喝茶,谁也不理,陆家主怒气渐渐累积,事对着自己的女儿,对萧昶他自然不敢。 萧昶如今储君之势已成,得陛下看重,正妃选的是一门双公,千年世家谢氏女,就已经说明了一切,陆家女岂是会给普通人做妾,他们押宝的,是未来的嫔妃之位。 只要萧昶即位,浅邸的女人,哪怕只是个妾,也能捞个九嫔做做,更何况他们陆家也算是有家世,届时便是四妃也是手到擒来,只要他们家的女儿能生育皇子,将来也不是没可能没有一争之力,皇子母家,后族,那可是比免死金牌还有用。 跟皇家沾上关系,陆家成为千年世家的谢氏,也不是没可能。 第19章 陆家主岂能因女儿一时小小的骄纵任性,就毁了自己的筹谋,他直接抬手,当着众人的面,就想给陆姝韵一记耳光。 “爹……”陆姝韵吓坏了,还跪着,就往后躲。 “孽女,瞧瞧你干的好事,还不给公子赔罪!” 他的手高高举着,却迟迟打不下去,萧昶看了多久,陆家主的手就举了多久。 “陆大人,何必呢,你打了女儿心疼,我也枉做恶人。” 陆家主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公子怎么罚这丫头都行,就是莫要退婚,小女如此仰慕公子,若是退婚,小女一片痴心如何倾诉,她规矩不好,您好好教导她,就算是看在下官的面子上。” 萧昶笑的淡淡,陆家主的面子,在他这里能值几个银子。 “既如此,婚事若不退,六小姐这规矩……” “一切由您说了算。” 萧昶笑的不以为意:“也好,到时候管教的严格了,陆大人可莫要说,我对令爱不近人情。” “这怎么会呢,能服侍在您身侧,已是小女莫大福分,她若怨怼,岂不是不知好歹。” 崔湄仍在震惊,她有想过,陆家如此巴结萧昶,可能因为萧昶是个大官,然而不可一世的六姑娘,居然也跪在萧昶面前,乖乖听训。 也许可以靠萧昶,惩罚一番六姑娘,给自己和静娘报仇? 这是挑拨离间的手段,她能做得好吗?崔湄没尝试过,有点没自信。 “怎么还在发呆,吓坏了?”萧昶微微一拉,崔湄就跌入他的怀抱之中。 这是在外面,而且陆家主和陆姝韵还在呢,崔湄吓了一跳,急忙推拒,看向陆姝韵的方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陆家父女已经不在了,凉亭里根本就没有别人,只有她和萧昶。 “奴家,奴家好怕。”崔湄顺势依偎在他怀里。 额头上传来一阵冰凉,萧昶不知何时手上拿着一只药膏,涂在她红肿的额头上,动作很轻柔。 惯常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眸深处,却是能冻死人的冰碴,幽深的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她感觉到珍视,也或许是错觉,但崔湄想赌一把。 “六姑娘好凶,还说了好多话责骂奴家,郎君,若是六姑娘进了门,以后会不会总要为难奴家,奴家,奴家陪在郎君身边可怎么活呢。” “她都说了你什么?” “她,她说,奴婢身份低贱,您让奴家服侍不过是用了个痰盂尿盆,还说奴家不配做人,就是一条狗,人跟狗怎能相提并论。” 说着,崔湄就真的哭了出来,这些话实在太难听了,太侮辱人,哪怕当时她告诉自己别往心里去,此时说出口也难免难过,刀割一般一片片切着她的心。 萧昶微微一怔,怒意从眼底浮上。 崔湄哭的泪眼模糊:“她,她还说奴家不过是奴宠,连孩子都不配给郎君生,奴家好难过。” 萧昶带着薄茧的手指给她擦拭眼角的泪珠,忽然微微一笑:“这句话倒也没说错,难道你不是我的奴宠?” 那句奴宠他说的很轻,反而是我的两字说的很重。 然而崔湄看着他戏谑的笑,眼前顿时一阵黑。 第18章 给她出气奴宠?崔湄更难过了,知…… 奴宠?崔湄更难过了,知道自己在萧昶心里,地位并不高,可她以为至少是个外室,就算她不在意萧昶,当着她的面,这么折辱她,她也会伤心的。 崔湄泪眼模糊,使劲儿咬着牙根,不让自己在他面前,情绪完全失控,只是眼泪流下来,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萧昶微微一愣,那双暗沉的没有光的眼睛中闪过意思完全不易察觉的慌乱:“我说的不对吗?我妻妾可多了,我都不在意,做我的小狗多好,就只有你这么一个。” 崔湄终于忍不住,越哭越厉害,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了:“我,我,我不是……” 她再低贱也是人,不是狗,不是奴宠。 崔湄哭的泪眼婆娑,上气不接下气,完全忘了要在萧昶面前献媚,保持情绪的稳定,根本顾不上这样哭下去,萧昶是不是会厌恶她,不要她了。 毕竟刚才陆姝韵哭泣,也没引起他半点怜惜 。 她本就不是特别聪明,会审视适度的人,被陆姝韵磋磨,还被萧昶羞辱,紧绷的神经已经到达了顶点,情绪像山体滑下来的泥石流一样崩溃。 她是家伎出身,就不能有过好日子的想法,就不能想要寻个良人,给他做妻子,良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如此身不由己,就一定要忍受羞辱? 陆姝韵羞辱她也就罢了,她是嫉妒,是不安,是个妾却想要当主母敲打她,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可萧昶不是她的夫君,也是她的男人,却也如此,跟着侮辱她吗? 她就那么贱? 大手落在她的脸颊上,萧昶有些无奈:“就是开个玩笑,就往心里去,当真了?” 粗粝的手,不甚温柔的抹去她的眼泪,崔湄看到,这男人脸上满是无奈:“你当然不是,我什么时候真的把你当做下贱女人了?” 让她去酒宴上陪酒,差点把她送给陆五公子,难道不是?谁会把自己在乎的妻子妾室,拿出来待客呢。 “可是,郎君那么说我,我,我不是奴宠。” 萧昶那么温柔的男人,此时却胡乱擦她的脸蛋,把她的脸蛋都擦红了。 崔湄哭的抽不上气,忽的唇上一热,她睁大眼睛,透过朦胧的泪珠,才发现,萧昶在吻她,一开始是轻柔的吻,循序渐进,探入其中,掌控她的所有。 萧昶看着温文尔雅,谦和有礼的外表,柔和了他的攻击性,其实他身高将近八尺,手长腿长,哪里都很大,轻而易举就填满了她的嘴巴。 动作开始变得激烈,深入而占有欲十足,带着一点琥珀气息的香味,瞬间包裹住了她。 吻着吻着,崔湄就开始神色迷蒙,他胸腔轻轻的喘息声,破开他那假面一样温和的笑容,他亲吻的很认真,仿佛整个身心投入进来。 这个男人的吻技太高超了,崔湄虽然没有别的男人,却也知道,他能这样,绝对是有过很多女人,是风流场里的浪客。 离开她的唇,拉出暧昧的银丝,擦去她唇边的透明水液,轻柔的吻又落在她红红的眼角处。 “还哭吗?”萧昶声音有些沙哑,认真的看着她。 他是个很漂亮,单看脸就很有魅力,会让人脸红的男人,也不怪陆家六小姐哭着喊着,倒贴也要给他做妾。 崔湄抽抽鼻子,还想哭。 “再哭,我可要继续亲了。”萧昶的语气好似很亲昵。 崔湄抖了抖身子:“这里是外面,郎君不能这样做,被别人瞧见怎么办。” 被旁人看见,不就坐实了她是个随便的女人,是个奴宠了?就算是她,也不愿被人如此背后羞辱议论。 “有人能看见,即便看见了又敢说什么呢。”萧昶倒浑不在意。 崔湄心中更加难过,他这么不在意她被人看,不正说明了他的态度? “可六小姐,就能说,她欺负奴,说奴是……”那两个字她说出来都觉得恶心,崔湄抽着气,拉着萧昶的手:“郎君,奴不脏的,奴跟着您的时候,是清白的身子,六小姐怎能这样羞辱奴家。” “她说的的确不对,你是我的人,若你是什么痰盂尿盆,整日与你睡在一起的本公子,又成了什么。” 崔湄心中升起一丝希望:“那郎君,会惩罚六小姐吗。” 她可怜巴巴的模样,让萧昶的牙根都蔓上一丝痒意,很想咬一口她的脸蛋,但这么做,也太有损他的形象了。 “你想让我怎么惩罚她?” 崔湄有些迷茫,吭哧半天才说出口:“就,就奴受了什么罪,让她也尝一尝?” 萧昶捏捏她的脸颊,按住她眼尾的红,按的她都有些疼了:“她毕竟身后有陆家,不宜做的太过,她那么说,你就是?何必往心里去呢,不理会她就行了。” 六小姐有陆家撑腰,她没有,所以她就得受委屈,这话的意思,便是不会为她讨回公道了。 崔湄听明白了。 “可是……” 崔湄不甘心,静娘就白白受了惊吓,她就白白的磕了头,磕的额头都肿了? “没那么多可是,别去想她,你现在心里想的,就只能是我,明白吗?” 他把她的眼尾按的更红,又亲了上去,崔湄想要推开,却不敢使大力,生怕他恼怒了,不仅不帮她,还会罚她,到时候她跟静娘,就真的哭也没用了。 不甘心又能怎样,她跟陆家小姐,怎能相提并论呢,她若是男人,也知道该维护谁,该如何取舍。 萧昶忽的噗嗤笑了出来:“这丫头,便是争宠上眼药,也学的聪明一些,你这样哭,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岂不是白白流了眼泪,你该说,此事根本就不是为了帮你申冤,而是为了维护男人的面子,那陆氏不过是妾,还没过门就行主母的权力,到时闹的难堪,家宅不宁,我就得不偿失了。” 第20章 崔湄更懵了,完全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好像看出来,她在给陆姝韵上眼药?可他不是很厌恶妻妾相争,怎么不生气呢。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崔湄根本摸不透他是怎么想的。 “说别的女人的坏话,争个宠都如此笨拙,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萧昶住了嘴,轻轻一叹,眼中的叹气仿佛藏着很沉重的东西。 “郎君既然看出来了,为何不罚我。”崔湄干脆破罐子破摔,她的伪装完全就是徒劳。 萧昶眸光闪烁:“我罚你做什么。” “可郎君不罚我,也不罚六小姐,这是想要一碗水端平?我怎能跟六小姐相提并论。” 萧昶失笑,捏捏她的鼻子:“既知道不能相提并论,还逼着我罚她?” 崔湄沉默了,抿着唇不说话。 萧昶微微一叹:“刚才还装的那么乖顺,现在就露出本性了?你总是这样,做事也留下这么多手脚,怪不得……” 怪不得?怪不得什么?崔湄很茫然。 萧昶没有继续说下去,摇摇头:“总之,你要记住,你跟陆姝韵不一样的,不必想那么多,要乖乖的,要听话,知道吗?” 她还不够听话,不够乖顺?她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很低微,他不拿她当回事的,连续两次上眼药失败,崔湄怎么还可能奢望他为自己讨回公道。 男人的后宅里,本就没什么公道可言。 崔湄意识到这一点。 萧昶亲昵的蹭了蹭崔湄的脸颊,抱着她,仍旧没松开。 崔湄神游天外,至少已经不会再为他偶尔表露出来的亲近和偏宠,而心动了。 …… 陆姝韵被放过,婚事还能继续,自然松了一口气,但当着崔湄的面,被萧昶斥责,哪怕只是温和的说了几句,想要退婚,她也觉得颜面大失。 亲爹也说她太操之过急,而且自降身价跟一个陪嫁的丫鬟计较,很不懂事,她以后的对手,在王府,是谢氏王妃,薛氏侧妃,还有以后数不清的侍妾。 崔湄出身陆家,始终抹不掉这个出身,她们本应是一起的,陆姝韵不笼络她,还羞辱她,这么做真是不上算。 但陆姝韵不甘心,那崔湄生的太貌美,总觉得迟早是个威胁。 不过,她是没时间去找崔湄的麻烦,京城宫里来了个教养嬷嬷,特意来教陆姝韵规矩。 陆家主十分高兴,宫里能派来教养嬷嬷,就是对陆姝韵身份的认可,跟那些选秀的秀女一般,将来进了王府,也跟一般的侍妾,是不一样的。 陆姝韵也很高兴,还以为萧昶那日说婚事作废,是为了崔湄不喜欢她了,可既派了教养嬷嬷,就说明,萧昶大概是没生气。 她让丫鬟给嬷嬷奉了茶,又奉上一个荷包,里面可不只是银子,还有银票呢,厚实的一卷,准让这嬷嬷满意。 然而,教养嬷嬷却并没接受贿赂,喝了茶,便叫人拿上一双绣着金色云纹的皂靴,直接叫陆姝韵跪下。 “这是殿下的靴子,放在此处,如殿下亲临,小姐既为妾,老奴就要教教你为妾的规矩,进了王府,可不管你是谁家的小姐,什么出身。” 嬷嬷放下茶杯:“这第一条,妾侍卑贱,小姐需牢牢记在心里。” 第19章 陆哥哥没忘了她陆姝韵以泪洗面,…… 陆姝韵以泪洗面,她是庶出女,可陆家在江州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陆家女儿出嫁,在婆家都是备受看重,哪个不是宗妇正妻,她嫁人却是做妾。 陆家毕竟比 不上京城那些世家,攀附皇室,做正妻,身份是不够的,陆家主看的长远,博的是从龙之功,浅邸伺候的情分,未来的高位嫔妃。 但陆姝韵不这么想,她是被宠大的,做妾已经是委屈万分,差点被萧昶退婚,受亲父责骂,好不容易婚事算稳定了下来,宫里来的嬷嬷,居然这么羞辱她。 陆姝韵不满,当即就要找人,把嬷嬷打发走。 嬷嬷却并不惧怕,反而坦然自若:“小姐要赶奴婢走,奴婢也不会厚颜在陆家待着,只是奴婢到底是淑妃娘娘的人,在定王殿下面前也有几分脸面,奴婢走了,小姐便是不想入王府,奴婢自会好生回禀娘娘和殿下,传达小姐的意思。” 陆姝韵面色顿时变得难堪:“我,我……” 嬷嬷起身:“奴婢这便去回了殿下。” 陆姝韵急了:“嬷嬷,你别走,我没有不想嫁的,都是因为你说的话太羞辱人,我一时生气才会口不择言。” 这件事若是再闹大,她在父亲那里都不好交代,本来父亲的女儿,可不止她惦记着定王殿下萧昶,不过是因为她在姐妹中生的好些,陆家主才定了她,若是换成了别人,她怕是在陆家就要失宠了。 嬷嬷不做声,严厉的眼神打量着她。 陆姝韵咬牙,缓缓低头:“嬷嬷,我知错了,您别跟殿下说。” 嬷嬷嗤笑:“既然小姐是真心实意,那就先跪下吧,不是对着奴婢,对着那。” 她下巴冲着那双皂靴抬了抬,陆姝韵觉得十分难受,很羞辱,萧昶在这也就算了,她跪亲王,跪自己未来的夫君,也没什么不妥,可跪一双靴子,她是什么,奴婢吗? “小姐不必觉得不甘,奴婢可没故意为难小姐,这本就是规矩,你既入府为妾,便是奴婢,殿下如今虽是亲王,却只有一正二侧的位置给后宅女子,其余妾侍皆为卑妾,卑妾下贱。” 陆姝韵感觉到,这些话就像耳光一样,打在她的脸上,打的山响。 她眼泪在眼眶里转圈,嘴唇都在哆嗦。 “小姐,跟奴婢重复几遍,卑妾下贱,上不得台面,就是服侍殿下和王妃的奴。”嬷嬷无动于衷,甚至还变本加厉。 陆姝韵颤抖着身子,这么跪在一个老嬷嬷面前,对着萧昶的靴子跪拜,说自己下贱,简直就是把她的脸摔在地上,还要吐口唾沫踩几脚。 “我,我,我是卑妾,卑妾下贱……”陆姝韵失声痛哭。 嬷嬷冷笑:“小姐也别觉得委屈,哪怕是薛氏侧妃,进了王府,也一样得守规矩,前几日因为犯了错,被王妃娘娘罚跪在廊道两个时辰,让下人们看尽了笑话,小姐也不想进了王府,坏了规矩做错了事,被王妃娘娘处罚,叫下人看笑话吧。” 陆姝韵咬紧牙关,对了,亲王只有能一正二侧,算是正经主子,可殿下将来做了太子,做了皇帝,那可就不一样了,后宫妃子都是有品级的内命妇,哪怕只是个奉仪,也是有品级的内命妇,跟普通侍妾可不一样。 “这王府里,不仅是殿下,王妃娘娘,也是小姐正经的主子,小姐需晨昏定省,早晚问安,好生服侍主母,殿下后宅最重规矩,小姐切不可不知尊卑,闹的家宅不宁,殿下可不喜欢不规矩的女人。” 陆姝韵几乎把牙龈咬出血:“我,我知道了。” “如今小姐还没过门,可以自称为我,等过了门,就要自称奴,明白了吗?” 陆姝韵已经被言语打击的有些恍惚。 嬷嬷不满,暴喝一声:“知道了吗?回答!” “知,知道了!”她吓得一哆嗦。 嬷嬷满意点头:“听说小姐因为摆正室架子,为难殿下的女人,有一点奴婢要提醒小姐,小姐是妾,不能管束殿下的女人,小姐不是王妃,摆什么王妃的谱呢,府里只有王妃娘娘,才有资格管束殿下的女人,小姐大错特错了,而即便是王妃娘娘,在殿下面前,也要顾忌殿下的脸面,殿下的女人,即便只是个卖身为奴的丫鬟,是青楼的歌伎,只要跟了殿下,自有王妃管束,小姐你,没这个资格。” 她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陆姝韵:“那个撺掇小姐惹事的乳娘,就此打发了吧,殿下不喜欢这种不知进退,惹是生非的奴婢。” “打发?怎么打发?”陆姝韵惶然抬头,急忙问。 “发卖出去,小姐离了这等奴婢,才会规规矩矩。” 陆姝韵吓坏了:“不行的不行的,那是我的奶娘,我自小就照顾我,一直陪在我身边,她年纪大了,若是打发出去,到何处去谋生呢,这不是逼她死?” 嬷嬷无动于衷:“此等刁奴,仗着奶过小姐的情分,便不知高下尊卑,撺掇小姐坏了规矩,犯了殿下的忌讳,难道不该罚?” “可,可即便是罚,也不必打发出去吧,她什么都不会,也没别的生计,出去后怎么过活呢。” 嬷嬷面无表情,完全不怜悯:“原来小姐也是有同情心的,那小姐罚崔氏的时候,怎么没见如此有善心,随意打杀人家的奴婢,让崔氏给你跪下磕头,说污脏的话羞辱人家?” “这怎么能一样,崔氏怎么比得上我的奶娘。”陆姝韵急了:“嬷嬷,这是您的意思,还是殿下的意思,让我去见殿下,我去求情,殿下已经原谅我了,殿下会答应我的。” 嬷嬷忽然冷笑:“奴婢现在的意思就是殿下的意思,您没学好规矩,想去触殿下的霉头,可别怪奴婢没提醒您。” 第21章 陆姝韵脸色更加苍白:“可,可是,是因为我为难了崔氏,殿下就要为难我?殿下就那么宠爱崔氏,那么喜欢她吗?一个区区……” “小姐还是闭嘴吧。”嬷嬷冷着脸:“看来小姐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犯错,为什么会被殿下厌弃,被退婚。” 被厌弃?她这就被厌弃了?还没过门? “小姐犯的错,根本就不是为难崔氏!” “那是什么,是什么非要这样罚我,羞辱我,还要打发我的奶娘?” “崔氏的身份如何低微,都不重要,跟了殿下就是殿下的女人,就如小姐,进了王府,成了殿下的女人,什么陆家六小姐的身份,便都是从前的事,小姐还是尽早忘了自己身份的好,崔氏再低微,也是殿下的人,小姐羞辱崔氏就是打殿下的颜面,后宅不宁,此乃通家之祸,小姐不该罚?撺掇你犯错的奴婢,不该罚?” 嬷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小姐说崔氏是什么痰盂尿壶,那临幸崔氏的殿下,成了什么?伺候殿下的小姐,跟痰盂尿壶一个夫君,小姐岂不更加自甘堕落?更加卑贱?” 陆姝韵脸色更苍白:“我,我……” “把那贱婢打发出去,此事已经告知了陆家主。” “不,不行的,那是我的奶娘,你们不能赶她走,不行的不行的。” 嬷嬷只有冷然,而院子外传来她那奶娘的磕头求饶声,声声凄厉。 “姑娘,六姑娘,您帮我求求情吧,救救奴婢,奴婢不能出去阿,奴婢还要跟着姑娘进王府享福呢,姑娘,姑娘!” 陆姝韵想要跑出去,阻止那些人拖拽她的奶娘,可嬷嬷只是使了个眼神,那些身材高大,粗手笨脚的婆子,就按住了她,牢牢地让她跪着,根本动弹不得。 陆姝韵哭的撕心裂肺,奶娘一心为她着想,比她亲娘跟她还亲近,怎么能就这么被打发走呢。 可她的哭喊,挣扎,完全起不到半点作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她终于尝到了被强权压制的苦果。 …… 崔湄试探,要萧昶帮她,惩罚陆姝韵,自己这顿羞辱是不能白挨的,可萧昶只是笑嘻嘻,却绝口不提惩罚陆姝韵的事。 这明显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愿意罚陆姝韵罢了,毕竟她们身份怎么可能一样,陆姝韵即便是做妾,也是有身份的贵妾,她崔湄算什么。 崔湄心里难受,连面对萧昶都有些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来。 静娘鬼鬼祟祟的进来,还看了外头好几眼,把屋里侍奉的丫鬟都赶了出去,确定没外人瞧见,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信来了。” 崔湄眼睛一亮:“是陆……” 静娘做了个嘘声,崔湄立刻会意,然而神情间的激动,是完全掩饰不住的:“是他对吧?” 静娘点点头。 崔湄眼泪簌簌流下,将那封信贴在心口:“我就知道,他没忘了我。” …… “如何了?” “那个挑拨离间的奶娘已经打发了出去,孙嬷嬷十分严厉,让陆小姐学的,都是贱妾的规矩,好一番羞辱,这一回过后想来陆小姐是不敢再惹崔氏夫人了,主子,您为何不跟崔氏夫人说,您罚了陆小姐的事呢?” 第20章 你又不是我正妻“主子,陆家到底…… “主子,陆家到底也是江州世家,这么折辱陆小姐,会不会太过了些……”元宝是萧昶的心腹,自小服侍他的内侍官,萧昶是很信任他的。 毕竟宦官当政,是清流和世家都鄙视的存在,宦官没有后台,唯一的后台就是自己的主子,所以也格外忠心。 很多事,萧昶信任的大臣都不知道,元宝却知道,不论是外面朝政的公事,还是自己的私事,都是如此。 “你觉得,过了?她羞辱崔湄的时候,不就是这样,怎么崔湄受得,她受不得?”萧昶神色冷然,一向温和的眼眸中,闪过的是能冻死人的冷意。 “可她毕竟是陆家的小姐。” “你的意思,崔湄是家伎,可以受折辱,陆姝韵是陆家小姐,就不必受,崔湄低贱,陆姝韵高贵?” 元宝低下头,不敢看自家主子脸上的寒意,他面无表情时就已经很生气了:“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崔夫人再出身不显,也是主子的女人,能服侍主子,何来的低贱一说,奴才只是觉得,主子若不喜欢陆小姐,何必要收她,现在就闹事,将来进了王府,也未必是省油的灯。” “她是必然要入府的,她欠的债,可没还清,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萧昶冷笑,声音很轻,却无比阴森。 元宝心下有些骇然。 “陆家贪墨了朝廷多少银子,霸占了百姓多少土地,才能有如此挥金如土的好日子,江州世家之中,他们家与薛家不合,纳陆氏女,可以让陆薛两家牵制彼此,陆氏女入局,不论是迷惑他们还是作为棋子,都很合适。” 萧昶手指敲着桌案,早已没了在外人面前那如沐春风的谦和模样,阴郁和戾气涌上霉头,让他那漂亮精致的眉眼,显得无比恐怖可惧。 “告诉孙嬷嬷,对陆氏不必客气,她如何待崔湄,必百倍千倍的付出代价。” “奴才遵命。”元宝总觉得,自一年前自家主子落水,整个人就好似变了,虽然面对外人仍旧如沫春风,甚至风流的有些吊儿郎当,可内里,却不同了。 只是他说不出有什么不同。 “您为崔夫人做了这么多,为何不告诉她,让她高兴高兴,奴才私下瞧着,崔夫人似乎很忐忑。” 萧昶的眉眼忽然柔和了一些,面上也露出些许笑容:“她的性子,什么都藏不住,告诉了她,叽叽喳喳出去,又恃宠而骄怎么办?” 他顿了顿,脸上兴味儿更加明显:“你不觉得,她求我做什么的时候,巴巴的望着我,很可爱,这样为我患得患失,很是有趣。” 元宝木然,哪里有趣? 难道崔夫人表露出来的,不是伤心难过? “主子,奴才看崔夫人有些难过,这几日猜测您的心思,倒是殚精竭虑的。” 萧昶却不以为然:“她满心满眼都是我,如此爱我,自然担心我宠爱陆氏,不宠爱她了,她是我的女人,就该为我如此。” 他好像很开心的模样,元宝揣摩自家主子的内心,却仍旧不懂,若说主子宠爱崔夫人,也的确是,跟着主子这么长时间,他洁身自好,半年前相继娶了正妃侧妃,也是淡淡的,甚至不怎么往王妃屋里去,侧妃就更不必说,刚纳进来,成婚那日,房都没圆。 然而这位崔氏夫人,虽然养在外头,却得到最多的恩宠,主子在她面前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更加趋向主子本来的样子。 可既然这么宠爱,为什么要如此看着崔夫人辗转反侧,看她为他担忧烦闷,才行呢。 元宝不解,却什么也不能说,自家主子看似谦和有礼,都是给外人看的假象,实则霸道,不容旁人质疑,这种感情的私事,就更不会叫人指手画脚。 “叫你去选的首饰,都选好了吗?” “主子放心,都是内廷尚宫们亲手制的,但是没标着内廷制的标记,保管看不出来。” 萧昶颔首:“这种事交给你,我一直都是放心的。” 在萧昶口中,难过伤心,生怕他宠爱陆氏不宠爱自己,甚至夜夜以泪洗面的崔湄,此刻正笑的温柔明媚。 她把信贴在心口,不舍得放下的模样,让静娘看的又好气又好笑:“就这么舍不得?” “他说,很想我,这些日子没有一日不思念我。” 崔湄认识字,虽然不多,但书信还是磕磕绊绊的,都能读下来,随着书信送过来的,还有一根银簪,她几乎迫不及待的,就戴到头上。 静娘撅嘴:“一根银簪子,能值什么钱,你还稀罕的不行,萧公子送你的那些首饰,哪一件不比这个值钱呢。” “那怎么能一样,萧公子本就富有,这些不过是他手指缝流下来的,他能给我也能给他别的女人,可陆哥哥给我的,是他仅有的。” 静娘不信:“你又知道了?” 崔湄从信封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陆哥哥把我赏赐送的银子,加上他自己的攒了个整,又给了我。” 崔湄又想哭了:“他要交束脩,买笔墨纸砚,靠给同窗们抄书,一文钱一文钱的攒,要多久才能攒这十几两银子呢,还有这银簪。” 她爱不释手的抚摸:“陆哥哥自己过的是什么拮据日子,他不要我的银子,去哪里捉摸银钱花去。” 静娘翻白眼:“他还算有些良心,没全然把你忘了,可你心疼他,谁心疼你?你被六姑娘折辱,萧公子都没说帮你呢,眼睁睁看着你受委屈。” “他就不帮我,我又能怎样。” “你给萧公子吹耳旁风……” “难道我吹了,他就听?我倒是作出狐媚样子了,可萧公子根本就没答应,六姑娘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他怎么可能为了我去斥责人家陆家的小姐,姐姐,你我都是陆家买来的奴婢呢。” 第22章 崔湄叹气:“能保住姐姐的性命,就已经是万幸。” 静娘默然:“如此看来,这萧公子也不算是良人,陆公子还惦记着你,显然心里有你,可你有没有告诉他,你已经……服侍了人……” 崔湄笑容消失了,面色虽然平静,目光却沉痛:“我没说,可陆哥哥那么聪明,能猜的到。” 她的陆哥哥,是为官做宰的料子,一定能考取功名,这样的人怎会愚钝痴傻。 “他读书好,本来陆家主是想笼络他的,给了他屋子住,还资助他,可因为我,陆家主宁愿他不在江州科考,把他赶了出去。” 陆子期走后,她很快就接了客,被萧昶看上。 本来嬷嬷说,她这样的容貌,最好还养一养,不会轻易就被主家送出去呢。 这不是为了断她和陆哥哥的念想,又是什么呢。 崔湄摩挲着这根簪子,心中的难过,比陆姝韵羞辱她,要强上十倍:“陆哥哥是没钱,只是个穷秀才,可他把一切能给我的,都给我了,萧公子给我的,却是旁人挑剩下的,我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谁对我真心。” 这跟簪子形容粗糙,手工不精致,一看就是用散碎银子溶了打的,他没多余的银子,自然找不到好银匠。 “他当真不会嫌弃你吗?实在不行就求求萧公子,放你走,好歹你服侍他一回,他会念着这情分的。” 崔湄也不知道:“他说一直在想我,在念着我,让我照顾好自己,还说……” “说什么?” “说等他中了,就来江州接我,跟陆家主把我要走。” 静娘满脸难以置信:“这,这当真?可是,你已经是萧公子的人了,他会放人吗?” 崔湄也不知道,心里更加没底。 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丫鬟们行礼的窸窣声,崔湄吓了一跳,急忙将簪子和书信放到床头妆奁深处,一个隐秘的小盒子里。 “什么事这么高兴,瞧你眉眼处都是喜 色。” 萧昶进来是从来不用通报,也不避嫌的,这本来就是他的屋子,崔湄都是仰仗着他,才能有如此优渥的生活。 崔湄有点紧张,下意识站起身,亦步亦趋就要给他解下外衣。 萧昶伸长手臂,享受她的殷勤,萧昶看着谦和有礼,并不给人很强的压迫感,实际上,他身高八尺有余,崔湄甚至只到他胸口处,解他脖颈下的扣子时,都要垫起脚来才能够得到。 萧昶一低头,只能看到她毛茸茸的发顶,和那小巧秀气的鼻梁,抿着的嘴唇似乎有些面无表情。 “这么高兴,知道我给你准备了礼物?”萧昶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崔湄的脸色还停留在面对他的面无表情,萧昶微微一顿:“就这么担心,我宠陆氏,不宠你了?听说你这几天都不高兴?” 崔湄有些茫然,她不高兴,谁告诉他的?是那些他派来的丫鬟?也对,这些丫鬟都是萧昶的人,自然不会跟她一条心,背地里告密也是有可能的。 “奴,奴没有。” “是没有,还是不敢?”萧昶捏着她的脸蛋,神色戏谑:“我允许你敢,你可以吃醋。” 崔湄一时有些无措。 “怎么,难道你不担心,我纳了陆氏,就去宠她把你忘在脑后?”萧昶凑近她,好似在诱导她,又好似在试探。 明明是他不可能帮她出气,此时又在质问,崔湄很生气,很想对着这张俊脸给他一巴掌,却完全不敢:“奴,奴担心的。” 她心底有些小小的不服气,拽着他的领子,鼓起勇气抬头:“那奴家说,不让郎君去宠幸六姑娘,郎君也会同意吗?” 哪怕是争宠,她也有些惴惴不安,甚至反问的都很没底气,声音细小。 萧昶忽的,就笑了,拉长声音:“当然,不可能,你这丫头,以为自己是我正妻,还要管束着我不成?” 第21章 真是个小废物崔湄要哭不哭的样子…… 崔湄要哭不哭的样子,让萧昶特别高兴,她一委屈巴巴的,就如一只小猫爪在他心口挠阿挠,整个人都变得毛茸茸起来,特别暖和特别柔软。 “问你呢,还没做我正妻呢,就想管束我?”他非要捏崔湄的脸蛋,都捏出了些许红印。 崔湄觉得疼,嘶了一声想要躲,被他似笑非笑的眼神震慑住,根本就不敢随意动弹:“郎君,疼。” 她眼睛中沁出泪珠,泡的那两颗漆黑眼瞳宛如两颗水汪汪的大葡萄,一股痒意从萧昶内心深处慢慢往上爬,爬到喉咙处,不自觉的喉头耸动。 崔湄怕的要命,他这样质问她,她生怕这人一个生气,他就把她丢在陆家或是把她换给别的公子,而他又在用那种能吃了她的眼神,看着她。 她怕死了,身子都在抖。 “没,没有的,奴家怎么敢管束郎君,奴家是什么身份,奴家不敢的,郎君别生气,奴家错了。” “分明不是个贵族小姐,脸蛋却生的这么生嫩,稍微捏一下就红了,你说,你连争宠都争不到,还能干得好什么,不是个小废物吗?”他根本就没用力,她的脸上就出了两个指印。 粗粝的指头,在她脸上划拉,仿佛她才是那个娇生惯养,养的水葱一样的千金小姐。 她是跟她不同说的,彼此都听见了对方在说什么,崔湄抖的更加厉害,双腿一软,细细的腰肢被萧昶揽住,他皱眉:“你哪里错了?等等,你怕什么,怎么抖的这么厉害?” 崔湄欲哭无泪:“奴,奴……” 萧昶的脸色一愣顿时变得阴郁,他哪里让她这么害怕?想了半天自己的所作所为,却完全没察觉出哪里不对。 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他对待陆姝韵的做法,让她害怕,陆姝韵也算是他未进门的妾,他却完全没有手软,那天直接给了个下马威,崔湄并不觉得解气,因为他并不是因为自己惩罚的陆姝韵,只是因为她行为不合规矩。 可自己的身份哪里比得上陆姝韵,对她,萧昶还会给陆家几分薄面,对自己怎么可能会手下留情。 她就是不该问,她真笨。 “说话!” 他好阴沉,眼神一点都没有对外人的谦和温柔,冷的像一块冰,崔湄被吓了一跳,急忙解释:“奴家不该问您,也不该试探,奴家身份低微,怎配与郎君正妻相比,更不敢肖想正妻的位子,求求郎君,别罚奴家。” 她的泪珠一滴一滴滑落,打在他的手上,滚烫的吓人。 萧昶几乎气笑:“我罚你做什么,你怕什么呢,我待你还不够好吗?” 这样护着她,想着她,甚至身边只有她,她为什么会害怕,萧昶不解。 “不,不是的,郎君对奴家很好,奴家该知足的。” “那你怕什么,抖什么,就因为两句玩笑话?” 要是有个地洞,她一定要钻进去,也不想面对萧昶,或者远远的逃开,明明是他要她问,又说她是不是肖想正室的位子,现在她认错了,害怕了,又要质问她为什么怕? 这个男人为什么阴晴不定,像个脑子有问题的。 “是,是玩笑吗?六姑娘让郎君不高兴了,家主打发了她的奶娘,把她身边的丫鬟都发卖了出去,万一郎君觉得奴家也犯了规矩,叫家主发卖了奴家,可怎么办呢。” 崔湄是个不经吓的,哆哆嗦嗦的把害怕的事说了出来。 半晌无言。 她不会触了萧昶的霉头了吧。 害怕的抬起眼,偷偷看他,却见萧昶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我这是图的什么阿。”萧昶自嘲,一直摇头,有气又笑:“罢了,跟你这个小废物说,你也不懂。” 她不是废物,她确实有点笨,琴棋书画都一窍不通,但她不是废物,陆哥哥说过,她习字的时候很刻苦,背诗词也不算慢,崔湄抿着唇,不敢还嘴。 “我跟你开玩笑的,你怕什么。” “真的,是开玩笑吗?” “当然,逗逗你而已。” “可郎君生气的样子,不像是假的。” 萧昶的确生气:“你跟在我身边那么长时间,还不知道我是真生气假生气?我真生气可不这样。” 崔湄不解:“在郎君身边两个月,时间,算长吗?” 她探头探脑,小心翼翼,惴惴不安,萧昶愣住,眼中闪过她看不懂的复杂,崔湄察觉到,他刚才只是有点无奈的生气,此时可能就真的生气了,毕竟连唇角都是平的。 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性格这么难以捉摸,一会生气一会又不生气的,要不是他有权有势,崔湄真想撂挑子不伺候了,陆哥哥比他好多了,至少陆哥哥对自己,是真心的。 萧昶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悠长又悲痛,崔湄根本就看不懂,也没多余的心思去揣摩。 “也对,才两个月。”萧昶神色复杂:“罢了,以后时间长了,你会懂我的。” 他的大手,落在崔湄的发顶,目光悠远绵长,似乎透过她在看着什么,他收起那副生气的可怕样子,带着温和的笑容,只是并未把她放开。 第23章 “方才真的是逗你的,别怕,就算你真的管束我,也不会处置你,陆家家主也发卖不了你,你是我的人,谁敢对你做什么呢,安安心心在我身边待着,今儿叫你高兴些。” 他拍了拍手,门外的侍从鱼贯而入,托盘上是各式各样的簪子,金灿灿银闪闪,崔湄的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上一回你不是哭诉,自己的簪子被人占了,补偿给你的。” 崔湄的眼睛都亮了,那么大的宝石,指头大的珍珠,亮闪闪的,好漂亮阿,最关键的,这可都是钱,说话都结结巴巴:“这,这些,都给奴家?” 发财了发财了,崔湄刚才还觉得萧昶阴晴不定,说生气就生气,脾气捉摸不透,现在瞧见这么多首饰,立刻就觉得,虽然服侍他辛苦,但能得这么多好东西,也算值了。 萧昶心头的痒意越发明显,喉头耸动的更加明显,他眯着眼,笑的有些恶意:“想的美,只能选一个,其他的还得送给别人。” “别人?是送给六姑娘吗?” “我说是,怎样?”萧昶观察着她的表情。 见她一瞬间失落,脸上的笑意更深更满足:“去,选一个去,都给你,你想的美呢。” 他拍了拍崔湄的臀,坐在那里喝着茶,神神在在看着她满脸不甘,来来回回的左右为难,脸上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崔湄很难受 ,这么多好东西,这么值钱,却只能挑一个,小气的萧昶,可恶的萧昶,她只能挑一个剩下的都去拿给六姑娘? 就算知道她们身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明着偏心,也太小气太混蛋了。 “都让你先选了,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别小家子气。”萧昶还在那里嘲笑她。 崔湄看来看去,挑了一只金簪。 “怎么选了这个,你上回摔坏的那只,不是琉璃簪吗?” 琉璃簪是好看,可这是货真价实的金子阿,还是多宝的,上头的宝石,龙眼那么大,扣下来一颗,直接都能当钱花。 崔湄这回回答的倒是老实:“这个看着最值钱。” 萧昶一愣,爆笑出声,笑的腰都弯了下来。 有什么好笑的,崔湄不解,很值得嘲笑吗,这是金子,宝石扣下来可以卖掉,簪子融了就是金坨子,可值钱呢,放到外面,够十口之家花半辈子的。 他揉着肚子,从托盘上拿起一根透明的琉璃簪:“戴这个。” 把她手里那根硕大金簪丢了回去:“这玩意俗气的很,不好看。” “郎君,奴家想要那个。”崔湄急了,忙伸手去够,被萧昶一把攥住手腕,拉到自己怀中一起跌进躺椅。 她躺在他身上,却还用力去够那只簪子。 萧昶不悦,大掌把住她的下巴,强行将那只琉璃簪戴在她鬓发间:“傻货,这是水晶簪,一体打磨,这样的好料子可不比金子便宜,就盯着那点金子,眼皮子怎么这么浅呢。” 别管是什么琉璃簪水晶簪,都没法直接当钱用,若要兑钱,还得去当铺当了,当铺那么黑心,压价要压去十倍。 她的眼神还落在那金簪上。 萧昶不满,按住她,不让她乱动,大手握上她的腰:“我今儿讨好了你,让你高兴了,你要怎么回报我?” 她没高兴呢,她想要那金簪子。 但崔湄不敢随意乱动,这个姿势她坐在他身上,完全感觉到某种灼热和危险,抵住她的大腿,蓄势待发,让她进退两难。 “郎君,现在是白天,下人们都在呢。”崔湄推推他的胸口。 “谁敢胆子那么大,看我们?”崔湄往外一瞥,果然那些侍从已经退了下去,仅有的几个在屋内服侍的奴婢也在外间,隔着纱窗垂下了头,完全不敢朝屋里看。 “快点,你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要被罚的。” 左右不过是个借口,想要磋磨她罢了,他到底在床上,怎么那么能折腾,崔湄完全不理解。 抽抽鼻子她俯下身,主动亲了亲他的下巴:“郎君,您别为难奴家行不行,奴家愚钝,您不说,奴家怎么能理解郎君的意思呢。” 她撒娇的时候,萧昶格外的好说话,崔湄从这两个多月的相处中,完全意识到了。 第22章 揣摩心思是本分她不仅亲他的下巴…… 她不仅亲他的下巴,还用毛茸茸的头在他脖颈间乱蹭,她是不用桂花油的,没有黏黏糊糊的头油味儿。 偷偷拿眼窥他,萧昶躺在那里,似笑非笑,完全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崔湄气鼓鼓:“郎君,奴家都这样求您了,您就别让奴家猜,好不好。” 萧昶的手在她腰肢处摩挲,语焉不详:“你是我的女人,猜你夫君的心思不就是你的本分吗,怎么能这么懒惰?” 崔湄心中叫苦:“可是,可是奴家愚钝,实在猜不出您是高兴还是生气,好害怕。” “怕什么,害怕我?”萧昶捏着她的下颌,目光审视。 崔湄急忙摇头:“不,奴家是怕服侍不好您,您不要奴家了。” 怕他不要她?真是个傻丫头。 萧昶顺势把她搂在怀里,让她趴在自己身上,崔湄竭力撑着身子,生怕压的他哪疼。 “别乱动,就这样,你才多少重量,怎么可能压坏我,这些日子我不在,你又不好好吃饭吧。” “好好吃了的,实在吃不下太多。” “你的胃口太小了,身子这样娇弱可不行。” 他的神情认真,好像真的很关心她,崔湄小心翼翼:“郎君,那些药,奴家可以不必吃了吗,苦煞了,每次喝完都不想吃饭,好难过的。” 萧昶哼了一声:“不行,那些药对你身体好,你要按时喝。” 哪里身体好,不就是些避子汤吗,分明是害她的身子才对,崔湄不敢有异议,垂下头去。 “这么不高兴,都敢给你夫君甩脸子了?” 崔湄低着头说不敢,垂下的眼睫如同蝶翅一样抖动,被遮住的双眼雾蒙蒙的。 不用看,就知道她又眼泪汪汪的了。 萧昶内心涌起一股奇异的甜蜜感,迫她趴在自己怀里,只用单臂抱着:“真是个小废物,争宠都不会,离了你夫君,到了外面可怎么活呢,别怕,我不会不要你的。” “真的吗?”崔湄哭唧唧从他怀里抬头。 “这是自然,我说话算数,可你也要学会讨好夫君才是。” 还要怎么讨好,她都使尽了浑身解数了。 “过来,夫君教你。” 萧昶点了点自己的喉结:“亲这里,这回你在上面,好不好?” 崔湄脸红的,直接红透,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身上,这个可恶的男人白日宣淫,根本就不放过她,哄着她说了好些乱七八糟的话,又哭又叫的,最后是直接昏了过去。 朦朦胧胧的,崔湄一直在哭,过量的感觉让她几乎崩溃,而他根本就不放过她,崔湄几乎想要说放过她,这是宠幸还是折磨? 她这柔弱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么折腾,他还一直让她在上面,就好像骑了几天几夜的马儿狂奔。 而最后昏睡前,她好似听到他在说什么,一直在她身边,永远都不离开之类的话,她也没怎么听清楚,她实在太累了。 又睡到日上三竿,根本起不来,浑身酸疼的如同被碾过,身上很干爽,被换了干净的衣裳,萧昶不在这,崔湄看着头顶的床板,哭都哭不出来。 昨晚哭的太多了,水份消耗的实在太多,眼睛肿的像两个桃子,哪里都疼,也根本起不来身。 静娘带着奴婢们进来,见她这副惨样,有些心疼,背对着那些奴婢的时候,却对她挤眉弄眼,给不能动弹的崔湄扶起来,披上衣裳,也不必下去吃饭,就在床上支了个小桌案,早膳端了上来。 “萧公子可真是宠你。” “哪里宠?” “昨晚那动静,叫了五次水,我们在外面听的都脸红。” 崔湄抽抽鼻子:“姐姐瞧我现在的样子,起都起不来身,大家都知道了这种事,多丢人阿,这宠爱给你得了,我哪里想要。” 静娘笑了:“傻丫头,萧公子宿在你这,是喜欢你,越是折腾你,越喜欢你呢,瞧瞧早上萧公子走的时候,还吩咐给你用阿胶做五红汤,中午用燕窝滋补,晚上还有人参和乌鸡熬的汤,对你真是不错,就算是陆家的小姐夫人们,每日又能吃什么。” “这样折腾我,还叫宠爱我,那汤药端上来又叫怎么回事,分明是找我泄欲。”崔湄抿着嘴,嘟嘟囔囔的抱怨,也就只敢跟静娘如此了,当着那些奴婢,崔湄是不敢说的,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跟萧昶去告密呢。 看似很喜欢她,总宠幸她,可又日日喝着避子汤药,这也算宠? 静娘无奈:“好妹妹,你就别抱怨了,咱们这样的出身,跟人家贵族小姐怎么比呢,想来那萧公子是没嫡子的,只要他有了嫡子,你求求他,也能允你……” 第24章 “姐姐,别说了,我可不想一辈子给他做没名分的外室,我宁愿去找陆哥哥。” 她们说的很小声,静娘却做了个隔墙有耳的手势,往外一看,那些奴婢们都被她支开,没人听见,才松了一口气:“陆公子倒好像是情深义重,可他有朝一日考取了功名,还能这般念着你,他若是当了什么举人状元的,也愿意娶你,做正妻?” 崔湄沉默,垂着眼睫不说话。 静娘一看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又犯了执拗性子:“妹妹,虽然先前我说,萧公子看着也不似良人,可陆公子将来如何更是不知深浅,咱们至少要抓住眼前能抓住的,是不是,至于将来还是得徐徐图之。” 崔湄鼓了鼓嘴,到底没反驳。 她浑身懒懒的,根本不愿起身,昨夜那些侍从送来的托 盘盒子,还堆在桌子上,那一只水晶簪倒是放在她枕边,崔湄看着就来气:“那些东西,怎么还在我这放着,不给六姑娘送去,放在这里馋着我,碍着我的眼吗?” 崔湄看见上面那只金子簪,心就在滴血,这金簪可是足料的,沉甸甸的,簪头处足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宽,这可都是钱。 可萧昶只让她挑一个,为什么又堆在这里,故意的吗? 静娘很疑惑:“这些不都是萧公子给你置办的,从何谈起的,要送去给六姑娘呢,这些东西可都值很多钱呢。” “怎么不是,昨天他亲口说的,只让我挑一个,剩下的要送给别人的。”崔湄撅着嘴,很不高兴。 静娘疑惑不解:“不是阿,这赵管家和萧公子身边那位侍从元宝,都说了,这些全是给咱们的。” 崔湄茫然的阿了一声。 静娘怕她不信,还特意叫来赵管家,而恰巧元宝也在,这个年轻的侍从比赵管家对崔湄还要恭敬:“请夫人放心,这些的确都是给您的,不存在拿去给那位陆家小姐的事,您收好自用就是了,这些首饰都是精工细作,外头可寻不到的工艺,上品中的上品,公子亲自给您挑选,可见对您上心。” “可是,昨天,郎君说只让我选一个。” 元宝笑道:“许是您记错了,要不就是主子逗您呢,今儿走的时候,主子还交代了,这些东西让您想用哪件就用哪件,何来的给陆家小姐送去呢。” 是,逗她呢?崔湄更加茫然,萧昶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是都给她的,为什么嘴上又不说,让她别扭不甘? 崔湄实在不懂,萧昶到底在想什么。 到了午膳的时候,静娘匆匆走进来,满脸复杂,问她出了什么事,她才说出口,陆家五公子,死了。 死了?崔湄满是震惊,那五公子身体很好,调戏她的时候精神头很强,看着就是健康没病的模样,怎么可能会死。 “听说是喝花酒的时候喝醉了,掉到了小柳河里,淹死了。” “这,侍从们没跟着吗?小厮们怎会眼睁睁看着他淹死呢。” 静娘压低了声音:“这五公子很不着调,带着他的侍妾去赴宴,中途离开居然跑到尼姑庵,跟小尼姑偷情去了,这种丢脸的事他怎么可能让小厮跟着,他这种身份的公子哥,身边女人无数,却跑去偷尼姑,真是丑闻,不过他一向眠花宿柳,欺男霸女的,还想纳了你呢,你都跟了萧公子,他还调戏你,如今居然淹死了,也是恶有恶报。” 崔湄松了一口气,五公子淹死,对她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免得这人总是觊觎她,还想跟萧昶索要她,若是被迫跟了这个五公子,她可就惨了,比跟着萧昶更惨。 除了悲痛欲绝的陆家主,和挂起白幡陆家,谁都不曾伤心哀痛,崔湄更是像去了心头一块大石头一样,轻松无比。 她把萧昶给的那些首饰,都放在自己的小箱子里,将来出去了,这就是她的傍身钱,而最里层的,被她用锦帕包起来的,却是一根银簪,是陆子期给她的那根。 她不敢当着萧昶的面前戴,却无比珍爱。 又过半月,赵管家直接叫那些奴婢们收拾行礼,搬上马车,似乎是要搬家。 崔湄不明所以,问这是要去哪,去做什么。 萧昶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上京城。” 第23章 阴晴不定上京城?崔湄很慌乱,为…… 上京城?崔湄很慌乱,为什么要上京城,江州才是她的故乡,而且她人生的十多年,都是在陆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于出远门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她莫名有种惶恐不安。 “怕什么,你是跟着我走,去京城的新家。” 就算是收拾东西,也有奴婢们代劳,他按着崔湄的肩膀,就在院子里的软榻上坐下来,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太羞耻了,崔湄又想哭唧唧,这人完全不分场合,当着下人的面就这么动手动脚,如此坐在他怀里,谁家好姑娘这么狐媚,大户人家的正妻即便是跟夫君亲热,也是在内室,在床榻上,他会对自己的正妻如此不尊重吗? 萧昶这般对她,不过就是觉得,她的身份,可以不用尊重可以肆意对待玩弄罢了。 崔湄怒了怒,撇撇嘴,却完全不敢拒绝,也不敢有意见,虽然萧昶看上去很温和,除了爱戏弄她,好似也很宠她,可崔湄就是不敢太过放肆,更不敢把真心话说出来。 她总感觉,萧昶真实的性格,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温和,有隐藏起来的说不出来的东西,也许释放出来会很可怕。 她已经够怕他的了。 “可,可是奴家是江州人,一直在这里长大,去京城,会不会不适应,那可是天子脚下的地方。”崔湄小声抗议。 若是去了京城,陆哥哥找不到她了怎么办,她人生地不熟的,能依靠的,不就只有萧昶,一想到这个崔湄就更不愿意了。 “在京城有我在,你有什么可怕的,在江州是跟着我,去了京城也是跟着我,怕我去了京城就不要你了?成天担心这担心那,不如想想怎么把我服侍好,让你夫君开心,才是正经事。”萧昶揉捏着她的手,语气漫不经心。 崔湄眨眨眼,心中百般不愿,却不能直说:“郎君是京城人士吗?那,郎君的家眷岂不都在京城?” 萧昶脸上看不清喜怒,抱着她,在她颈边蹭了蹭:“怎么了?” “那,那奴家跟着郎君去京城,您是愿意给奴家一个名分?若是进了府,您夫人不喜欢奴家,为难奴家怎么办,奴家也不聪明,服侍您一个,就总是惹郎君生气。” “你担心这个?”萧昶轻笑:“不必担心,你不会跟她们见面的。” 崔湄心中一沉,见不到面,这是要让她做没名分的外室了?她就说,萧昶看似宠爱她,实则是另有打算的,根本不可能给她个正经的身份,果然还是嫌弃她出身低微吧。 若如此嫌弃,千里迢迢带她上京城又做什么,不嫌她累赘吗?她也不想去阿。 崔湄咬着下唇:“郎君,是要让奴家做外室吗?” 她又是这副哭唧唧的委屈样,萧昶却总觉得怎么看都看不腻,还想让她哭的更厉害些,心头痒的不行。 “做我的外室,难不成还委屈你了?你不愿意给我做外室?” 他笑着的样子,明明很温和,可说出来的话,就是让人心里头难受。 崔湄抿唇:“奴家哪里不愿意。” 她倒是想不愿意,也不敢阿,抬起头,露出怯怯的笑容:“奴家能遇到郎君,就是三世修来的福分,哪里有奴家嫌郎君的份儿,只是奴家如今的卖身契还在陆家,按理说还是陆家的奴婢,就这么上京,真的不用告知一声j家主大人?” “你是我的人,谁敢管你?” “可是……” “可是?” 崔湄定定心神:“可这身契在陆家手里,名义上奴家就是陆家的人阿,而且拿不到身契,奴家总心里不踏实的,陆家姑娘是郎君的妾侍,奴身份不够,您没法给奴家名分,奴家不争,只要郎君能想着念着一些奴家,奴家就心满意足了,可奴家仍是奴籍,在姐姐妹妹们面前,到底抬不起头来,服侍郎君,奴家也觉得没底气。” “想要我把你的身契拿回来?” 崔湄脸上一喜:“可以吗?” 萧昶不语。 崔湄心一横,打算赌一把:“之前家主说,让奴家给六小姐做陪嫁,若是这身契到了六小姐手里,奴家就得先听六小姐的话,服侍郎君怕不能那么尽心,毕竟要是六小姐不让奴家侍奉,怕奴家争宠,奴家也不得不听她的。” 萧昶挑眉,似笑非笑:“你这是吃醋了?怕陆姝韵捏着你的卖身契,跟你争宠?” 才不是呢,她只想趁着好机会那到卖身契,得了自由身,到时候好找个理由被萧昶打发走,带着那些金银珠宝。 崔湄软软的笑出声:“是阿,郎君不是说,奴家可以争宠吗?” 她怕萧昶不信,而且一看到他脸上这似笑非笑,仿佛把她看透了的神情,崔湄就觉得心里慌乱的够呛,几乎是挤出笑,凑到他跟前,乖巧的把头贴在他胸口,细白的手指在他胸口滑来滑去:“郎君,奴家实在担心,既然要把奴家带去京城,奴家已经是郎 第25章 君的人了,郎君帮帮奴家吧。” 她娇声娇气,萧昶手伸过去,捏了捏她的脸颊,她顺势就着他的手蹭了蹭,乖的像一只小猫咪。 萧昶笑了:“此事再议,看你表现。” 崔湄心中叹气,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萧昶这个人,就算他能做到,也不肯轻易答应她的:“郎君不答应奴家,是也嫌弃奴家出身吗?奴家虽然身份低微,可对郎君的心,却是真的,不比六小姐她们少。” 她撅着嘴:“郎君要是嫌弃奴家,不如把卖身契给了奴家,放奴家出去得了,也省的奴家在您面前,碍您的眼。” 她从他身上起来,想要赌气使个小性子坐到另外一边去,没能动弹的了。 抬头,就撞入他那双幽深的双眼中,让她不自觉的抖了抖,萧昶的大手,在她腰肢处滑动,灼热通过衣裳透过来,她察觉到一丝危险。 “怎么,我不给你卖身契,你就想离开我?是我太纵容你了吗?让你生出这种妄想?”他的手臂宛如一条铁锁链,猛的将她箍住,牢牢控制在怀里,让崔湄不由得吃痛,闷哼一声。 本来调情似的,捏着她脸的手,忽然加重力道,把持着她的下巴,拇指食指就此伸进去,捏住柔软的舌头:“这张小嘴若是不会说话,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来,免得总是气我,如何?” 不让她说话,是要割了她的舌头?崔湄吓坏了,泪珠簌簌坠下,急忙想要辩解,却被他的手撑着,撑的满满的,只能发出唔唔的叫声。 他毫不留情,捏着她的舌头往外扯,粗粝的拇指还故意去摸她的舌根,透明的涎水从嘴角流下。 眼睛和嘴巴都在流,她此时一定很狼狈,崔湄害怕极了。 “不许怕我!”萧昶忽然一句暴喝。 崔湄整个人都呆住了,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不过一句试探玩笑话,他为什么忽然就发怒了?他为什么这么阴晴不定,她哪里惹到这个煞神魔星了? 她可还不想死呢,眼中竭力露出讨好和哀求,充满雾气的脑袋,忽然灵光一闪,自己也不知为何,张开手臂抱住了他,在他背后不住的安抚。 萧昶的胸口在剧烈欺负,身子都在抖动,察觉到她的主动,他将她抱的更紧,几乎把人整个嵌入自己的怀里,紧紧的,宛如天然的浑然一体,从来不曾分开。 崔湄感觉到呼吸都不畅快了。 在崔湄的安抚下,他的身体渐渐放松,终于大发雷霆的放开堵住她的嘴,崔湄很识时务,顾不上此时自己狼狈的模样,急忙解释:“奴家不是那个意思,没有想离开郎君,只是觉得身份低微,配不上郎君,郎君又不肯给奴家拿来卖身契,若是在六小姐手里,奴家岂不一直被她拿捏,奴家只是担心,说了气话。” 她期期艾艾,想要靠近却又被他吓到的模样:“郎君不是说,奴家能争宠吗,为什么郎君还要生气?” “郎君不要生气,郎君不喜欢,奴家以后不争宠了。” 萧昶的神情终于平静了些:“我有说过你不能争宠吗?” “可是……” “你说什么都可以,但想要走掉,离开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萧昶的话很平静,却有种深深的疯感:“你是我的女人,这辈子都是,以后便是死了,也得葬在我萧家祖坟,做鬼也是我萧昶的女人,懂吗?” 崔湄呆了呆,点头:“知道了。” “这才乖。”萧昶冷峻的面色缓和下来,又带上那副温柔和煦的笑:“这才是我的好湄湄,以后这种话不能说,知道吗?” 崔湄点了点头:“奴家错了,您别这样,奴害怕。” 她拿出手帕,给他擦拭湿漉漉的手指,低垂的睫毛微微抖动,的确乖巧的不像话。 “卖身契的事,不必担心。” 他纵然在说,崔湄也不敢问了,不知道又哪句话,戳中他的肺管子,他暴怒了,遭难的是自己。 “马车早就在外面等着,我们这就走。” 崔湄慌里慌张:“诶,可是奴家的行李。” “无妨,让她们收拾去,这些人不敢不好好做,你的那些首饰不会丢的,就是担心这个吧,真是个小财迷。”萧昶笑的温和,仿佛刚才那个急剧变脸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似的。 崔湄可不敢随便乱说话了,乖巧任由他抱着,而萧昶居然只用一条手臂就将她打横抱起来,跟他表露出来柔和文弱样子,完全不像。 “陆五死了,你高兴吗?” 第24章 重逢崔湄不解:“五公子死了,跟…… 崔湄不解:“五公子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自己贪花好色,明明是那么有身份的人,却要偷寡妇,还不让小厮们跟着,这种死法,有点丢脸。” “哦,我还以为他死了,你能松一口气呢,毕竟他好像一直在觊觎你,在我没来江州的时候,就想纳你,还给了你通房的名分,哪怕你都成了我的女人,他也没死心。” 崔湄心头突的一跳,不自觉问出口:“郎君,怎么知道的。” “你有什么事,我会不知道呢。”萧昶卷起她一缕头发,缠在手指上,绕着玩。 只要跟她在一起,他的手指就不会闲着,不是捏她的脸蛋,摸她的后颈,就是扭着她的衣服绣纹,反正必须要跟她挨着。 她的事他都知道?那她跟陆哥哥的事,他也知道?刚才还疯子一样,她只是试探着让他给她拿到卖身契,放她出去,就开始发疯,要是她说将来等她得了自由身,出去寻个老实男人成亲过自己的小日子,他还不得把她弄死。 他一定是那种,即便自己不宠了不要了,女人也得给他守贞,得孤独终老呗,好霸道,也好不公平。 “那日叫你去酒宴,就是他叫人传的信。” 崔湄微微一愣:“不是郎君叫我去的?” 萧昶不满:“在你心里,我究竟有多风流,自己的女人也拿出来给别人瞧?” 崔湄鼓鼓嘴。 “怎么,你作出这副表情,是不信?”萧昶又好气又好笑,去呵她的痒。 崔湄气喘吁吁,笑的脸色红润,眸子里也浮现几许雾气,不知什么时候,就被萧昶压在身下,他眼神忽然变得幽深又危险,崔湄可不是不知人事,身子都紧绷住,声音也变得细声细气的:“郎君,这里是马车,不行的。” “有什么不行,谁敢说什么。”萧昶挑眉,满意的看着崔湄更加害羞,他慢慢靠近,身体压下,骤然看到崔湄眼角的泪坠了下来。 “哭什么?”他有些不爽:“这是在宠幸你。” 崔湄双手软软的推拒,完全不敢用力,即便用力,对他来说,也不过像小猫挠着的力道,这人跟表现出来的文弱完全不同,身体非常结实高大,很有力气,崔湄的挣扎不过都是情趣。 “可,这是在车里,外面会有人听见的。” 赶车的车夫,还有围在马车旁边那些护卫,她纵然已经不在乎名声,可这些人都是男人,叫他们听见,她还活不活了。 “听见又如何?”萧昶完全不解,她哭什么,难道他对她还不够好?外面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是自己人,临幸个女人罢了,谁敢多一句嘴。 “郎君,会对您的妻子这么做吗,在马车里就这样不尊重她?奴家身份虽然低微可也是有尊严的阿。”崔湄很难受,在马车里,她是真的不能接受,只有青楼最卑微最讨好的女人,才会这么做吧。 萧昶揉着眉心:“这有什么,上辈子你又不是……” 崔湄满脸疑惑,显然没听清,萧昶微微一叹:“罢了,吓唬吓唬你而已,你还当真了,你不要名声我还要名声呢。” 崔湄抽抽鼻子,抱着膝盖缓缓坐起,一副受气的小可怜样。 “至于这样难过?”萧昶不能理解,皇帝临幸妃子,外面多少太监侍卫守着,临幸完了,那些宫女嬷嬷还会进来给主子们擦身洗漱,谁会把这些奴才当人看,侍卫们也绝不会多一句嘴,陛下的房事,甚至有专门的彤史记录,未免混淆皇家血脉,这有什么好羞耻的,又不是没荒唐过。 “怎么不会难过,郎君就欺负奴家,要是您的正室夫人,您会这么对她吗?” 萧昶抿唇,他的正室王妃,他娶回家到现在都没睡过,哪里来的在马车上荒唐:“你们怎么能一样,不要这么比。 ” 崔湄更难过了,抽抽鼻子,把委屈和不甘强行咽下,哭都不敢大声哭,生怕惹了萧昶厌恶。 萧昶虽然喜欢她哭泣流泪,却也是被自己故意欺负,那可怜巴巴气鼓鼓的样子,喜他所喜,忧他所忧,一切眼泪都是他所给予,却并不是要她这么流眼泪。 他心中烦闷,抬起手来。 崔湄吓得抖了抖,身子瑟缩,期期艾艾伏上他膝头:“郎君别生气了,奴家没想惹您生气的,也没有要跟您正妻争宠,只是在马车里,实在是……要,要是郎君实在想,奴家用手……” 她说的十分艰难,羞红的脸变得惨白,显然是鼓足了勇气。 第26章 萧昶胸口闷闷的,很想说些什么,然而他身居高位,从小到大都是别人让着他,顾着他,即便他做错了事,也只有别人跟他道歉的份,哪里他跟人道歉呢,这纯粹是倒反天罡。 完全说不出口,也不能说,萧昶觉得嗓子里似有千斤重,他冷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在哪里都想那档子事?行了,过来,给我抱抱。” 崔湄战战兢兢依偎在他怀里,完全摸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陆五算是什么东西,也胆敢觊觎你?他真是该死。”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这件事不是告一段落?溺水而死,死的也很丢脸,奴家听静娘姐姐说,几乎整个江州城都知道陆五公子死的不光明,家主这么大的年纪了,哭了好久呢。”崔湄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听见别人的倒霉事,高兴了?”萧昶挠了挠她的腰。 崔湄垂下头:“谁让他算计奴家,还让奴家去酒宴上开口索要奴家。” 这是完全没把她当人看,她能同情就有鬼了,这些人高高在上,有钱有权,鱼肉百姓欺压底层人,哪里需要她的同情。 “现在你不必担心了,他死的这么轻松,却也便宜他了,再说你又担心什么,我会把你送给别人不成?” 崔湄讪讪的笑,谁知道萧昶对她的兴趣,能维持多久呢,万一哪天他厌倦了她,心血来潮,让她去待客也不是没可能,只是说起陆五公子的萧昶,话语中哪里有些奇怪,他跟陆家关系不是很好,还纳了陆家六姑娘为妾,五公子可是六姑娘的同母亲生兄长,便是看在六姑娘的面子上他不仅没吊唁一番,还咬牙切齿,看似很痛恨。 这是为什么?萧昶竟如此冷心冷肺? 萧昶似乎并不急着赶路,马车走的不快,到了哪里住的都是最上等的客房,他身边那个叫元宝的侍从,会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出了四季如春的江州,进了惠州,他们就不再住客栈,尤其进了禹城,竟直接搬进了一处五进的宅院,雕梁画栋还有个大院子,丫鬟们把崔湄的行礼放下,安置好,门就被敲响,进来了一位穿金戴银,相貌端庄的贵妇人。 这些日子虽然在赶路,萧昶也好似很忙碌,崔湄总能看见一些飞来飞去的鹰隼,似乎是在传信,那些信件有时就放在崔湄手边,她也不敢拿来偷看。 现在住进这奢华的宅院,萧昶更是不见人影。 这贵妇在打量崔湄,崔湄也不知她是什么身份,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贵妇忽然笑了:“夫人,妾身乃是禹城太守冯安之妻刘氏,您搬进来小住,若是有哪里住的不舒心的地方,可遣人来跟妾身说,妾身一定会安排妥当。” 太守之妻?太守可是三品下的大官,崔湄很诧异:“这,这不是郎君的私宅?” 刘氏笑道:“这是我们老爷的宅院,听闻殿……” 元宝忽然出现,温和笑道:“刘夫人,我们夫人初来乍到,禹城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您可跟我们夫人详细说说,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我们夫人舟车劳顿,要先歇歇。” 刘氏一愣,立刻会意:“是了,请您在这说话,实在很不像话。” 崔湄被恭敬请走,她整个人都还云里雾里的,堂堂太守之妻,居然对她这么客气?萧昶到底是什么身份,陆家家主如此殷勤献媚,甚至让自家女儿做妾,堂堂太守把自己的宅院让给他们住?难道萧昶,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不知跟刘氏说了什么,元宝回来的时候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说崔湄可以带着丫鬟护卫,去街上转转,禹城的丝绸珍珠很有名,萧昶有事,可能晚上也不会回来,交代完,他就退下了。 崔湄从未出过门,在说萧昶允许她出去逛逛走走,她坐不住,带了静娘就出了门,比起四季如春山清水秀的江州,禹城更加古朴,完全是个北方城镇,来来往往贩马的,卖皮毛香料的,看的崔湄大开眼界。 禹城虽在北方,却临海,售卖的珍珠很有名,进了一家首饰店,老板说店里有一颗拇指大小的明珠,请她进去观看,还给上了茶。 崔湄有些坐立不安,她有钱,萧昶给的首饰能换好大一笔银子,可她不敢当了,也不愿花那么多钱,不知为何老板认定了她就是有钱人家的夫人,非要让她开开眼界。 抿了一口茶水,她听到脚步声,想站起身告辞,一抬头,完完全全愣在那里。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布衫,面如冠玉,气质芝兰玉树,好一个郎艳独绝的公子,眼前这人,竟是陆子期。 第25章 100营养液加更一章,求看看预收文: 《原来皇后不爱朕》帝后双重生,皇帝追妻火葬场文 《皇帝的大腿好白阿》,女主被听心声文 《恶毒女配也会被强取豪夺吗》万人迷被强制、爱文 求预收,求关注,跪求宝贝们看看,谢谢大家了。 ……(全显) 第26章 萧昶会害死你的“陆哥哥!”崔湄…… “陆哥哥!”崔湄霍然站起身,满是惊喜。 静娘吓了一跳,急忙往外看,她们这会出来可不只是她们两人,还有其他丫鬟呢,若是被萧昶知道,崔湄跟外男见面,还是曾经的旧情人,不知得有多生气,崔湄可没个强大的母家,让他能有所顾虑。 崔湄已然完全陷入跟陆子期重逢的惊喜中,完全没能理会现在根本就不是跟陆子期见面的时候。 陆子期的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压低声音:“放心,那些丫鬟已经被引开了,不会发觉我在这里。” 静娘松了一口气,却猛然一惊,总觉得他说这种话不太对劲的样子,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丫鬟不跟她们一条心,怎么知道的那些丫鬟是萧昶的人? “陆公子,您怎么在这,您不是要科考。” 陆子期面色平静:“我已经中了举人,是林州解元。” “真的,陆哥哥,你这么多年寒窗苦读,终于苦尽甘来,得偿所愿了。” “不过是个举人罢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陆子期看向静娘:“静姑姑可否让我单独跟湄儿说一会儿话?” 言下之意就是让静娘把空间让出来给他们,崔湄也期待的看着静娘。 静娘叹气,她是不愿做这个扫兴的人,可崔湄显然已经被冲昏了头脑,被陆子期那张俊秀白净面皮蛊惑,忘了此时的处境了:“陆公子,我们姑娘已经是有主儿的人了,您来的,太晚了,湄儿,此事若是被萧公子知晓,你想想群花阁那些女人,就算是五公子的女人,跟外男私会,是个什么下场?” 崔湄打了个激灵,害怕的低下头,却又不舍得陆子期。 陆子期面色温和:“静姑姑,请放心,我已经打点好了,此事只有你我三人知晓,绝不会被第四人知道,也不会传到萧昶耳朵里,我爱慕湄儿,怎会让她置身于险境。” 静娘无奈:“就一会儿阿,萧公子的脾气,你比我更清楚。” 这句话是对崔湄说的。 崔湄身子抖了抖,咬住下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房间内静悄悄的,她感觉到陆子期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抬起头时,崔湄已经泪流满面:“陆哥哥,静娘姐姐说的对,你来的太晚了,我,我已经是那位萧公子的女人。” 陆子期目光中闪过一丝沉痛,却很快掩饰过去:“不,并不晚,一切都来得及。” “可,可是陆哥哥已经是举人老爷,我却……”崔湄不想继续再说,心中难过极了。 “那不重要,你是否是清白之身是最次要的东西,只要你安全,能开心幸福的活着,才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 崔湄骇 然,没想到陆子期居然直接把这件事点了出来,面色一白,手足无措:“我,我……” 她觉得很痛苦,眼泪簌簌流下:“如果陆哥哥能早一点来,也许家主就能允许,会把我送给陆哥哥。” “他不会的。” 崔湄茫然抬头。 陆子期抿抿唇,脸上并未有所谓的不甘,只是陈述事实:“如果是别的女子,为了让我承他的恩,或许他还会同意,但你的话,不可能的,他早就想着,要把你送给某些大人物,你生的太美,他怎么可能把你送给一个穷秀才。” 即便他很有才华,若是科考定会是进士的材料,将来必定也是一方官员。 “他待你好吗?” 面对自己曾经倾心过,现在也不曾转移过心意的陆子期,崔湄并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还,还好。” “他待你并不好,保护不好你,也不在意你,总有一天会害死你的。”陆子期冷笑:“湄儿,你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崔湄的确不算喜欢萧昶,萧昶总是戏弄她,拿捏她,在床上时,做那档子事堪称折磨,但要说萧昶会害死她,言语过其实了吧:“萧公子应该是个大官,不然陆家家主大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巴结呢。” “何止是大官,他是今上的五皇子,后宫贵妃娘娘所生的定王殿下!” 第27章 崔湄不敢置信:“一位亲王?” “不仅如此,今上病重,已经许久不曾上朝,皇后所生的二皇子有腿疾,萧昶储君之势已成,如无意外,他将会是大周朝下一任主人。” 崔湄更不敢置信,感觉跟做梦一样:“储君?陛下?这怎么可能呢,我怎么还能服侍这么一位大人物,大周朝未来的陛下?” “能让陆家都巴结谄媚,甚至陆家女倒贴做妾,怎么可能是一般的皇室宗亲,陆家要博的,是嫔妃之位。” “怪不得。”崔湄恍然大悟,怪不得陆家几乎把自己低微到尘埃里去了,面对未来的皇帝,谁不想上赶着讨好,甚至六姑娘那么娇宠的女儿,做妾做的也心甘情愿:“他就是那位定王,那薛氏,也不是他的正妻了。” “不错,他正妻乃是一门双公,千年世家的谢氏嫡女,薛氏,也不过是他侧妃罢了。” “怪不得,陆家那样的家世,女儿居然肯甘心做妾,被那么责罚打脸,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可是萧公子,从未对我说过他的身份,为什么?”崔湄不明白。 “为什么,你当真不知道?因为他嫌弃你的出身,所以才不愿给你名分,更不想告诉你他真是身份,免得心生妄想。” “陆哥哥!”崔湄抬起头,面色惨白:“陆哥哥也这么说,是也嫌弃我?” 脸上察觉到一阵粗粝触感,陆子期的拇指抚在她的眼角下,为她轻轻擦拭眼泪:“还是那么爱哭,他那样对你,我很心疼,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呢,我找了你很久,湄儿,才终于在禹城寻了个机会能见到你,我对你的心还不够真诚嘛,你若怀疑我,我便是死也没清白了。” “这是哪跟哪呢,怎么就说上清白的事了,我信陆哥哥。”崔湄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萧昶为什么会对她说,不必跟他妻妾见面,甚至让她做外室,不给名分,因为他本来也没打算给,一个家伎出身的女人,是他继承大统的污点,将来他即位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帝,他的正妻是皇后,别的女人为嫔妃,给崔湄册封个什么,就算是个最低等的御女,也得是出身清白的家人子。 “湄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想让你活下来,让你幸福,我跟萧昶,是不一样的,你在他身边真的过得好,你不想离开他吗?”陆子期的手顿了顿,好似想要摸一摸,却最终只是拂了一缕她的发。 “我想的。”崔湄很难受:“在陆家的每一天,我都在想陆哥哥,可我没办法拒绝萧公子,他赎了我,还给我地方住给我吃的,就算目的不纯,也是我的恩公了,我的卖身契还在陆家,我若私下逃了,岂不是成了逃奴?被抓起来下场很惨的,而且……” “而且?” “而且萧公子说,我这辈子是生是死,都是他的人,便是他厌弃了烦闷了,我也不能得了自由身,更不能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很可怕,我会死的很惨的。” “别怕。” 崔湄的肩膀被扶住了,陆子期望着她,一贯温柔如同春水般的双眸,满是坚定:“只要你说想走,我就带你走。” “带我走,去哪呢,萧昶不是定王殿下,还是未来的储君,甚至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带我走,能去哪呢?” “就算要走,也要找个好理由,绝不会让他生气,到时候我带去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从新开始,此事要从长计议,湄儿,你相信我吗,愿意等我吗?” 崔湄怎么可能愿意,留在萧昶身边,已经够提心吊胆了,他又不会给她名分,摆明了隐藏身份让她做外室,也许等他真的登基了,还会觉得她是他人生的污点,让她出家常伴青灯古佛,下场都是好的。 她被自己的想像吓坏了,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了陆子期。 陆子期笑了:“等我一些时间,到时候会有人接应你,把你接出来。” 崔湄想了想:“我想,还是等萧公子把卖身契给我,这样我算是自由身,行动也方便许多。” “好,都听你的。” 陆子期从袖口掏出一只镯子,套在她的手腕,镯子是玉的,玉质莹润透亮,腕间还有一抹翠色,崔湄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在陆家这几年,眼光早就被养的毒了,这镯子价格应该不低。 “我不要,陆哥哥自己留着,你都没什么银子花,上回来信不是说还要靠给同窗抄书挣束脩,还给我打了银簪子,已经足够了。” 陆子期摇头,攥住她想要脱下镯子的手:“我现在,有钱,不必为我担心。” 有钱?他哪里能有钱,他素日还穿着麻布的衣裳。 崔湄一顿,此时才注意到,陆子期身上的衣裳已经变成了云锦绸缎,虽然是素色的,却绣着暗纹,他怎么忽然这么有钱了? “别担心,我有法子赚钱,能养活的了你,只是要辛苦你,跟他虚与委蛇一番。” 崔湄回了冯太守家,忧心忡忡的,心中忐忑,怕被萧昶看出来,晚上萧昶没回来,她很是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一晚,她完全没睡好,仿佛陷入恐怖梦魇之中,早上是被萧昶叫醒的。 他的脸色很可怕,甚至有些阴沉。 第27章 道长可信人有前世若是平常萧昶…… 若是平常萧昶如此神情,阴沉中透着狠厉,崔湄早就吓得腿软,娇声娇气,软软的撒娇道歉,以求他能放她一码了。 可现在,她只是默默流泪,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已经完全没了回应萧昶的能力。 “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萧昶抱住了她,大手不断拍着她的后背,顺着她散乱的头发,温热的掌心,透过衣裳热力传递到她的身上,崔湄的确平静下来,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 等理智回到身体里,崔湄才发现,此时自己正被抱着萧昶怀里,他的动作,前所未有的轻柔,不曾嘲笑她,戏弄她,只是这么温柔的抱着她,甚至亲吻着她的额头和脸颊,让她不要怕。 她甚至不敢相信,这是萧昶。 “好些了吗?”大手抚过她的侧脸,给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虽然他动作很温柔,可神色却阴郁的很,崔湄仍旧是怕的,惴惴不安,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拽住了萧昶的衣袖,声音软软:“郎君,奴家没事了,只是做了个噩梦,奴家已经没事了,您别生气。” 萧昶嘴唇翕动,几乎是强笑了出来,阴郁狠厉的脸露出这种笑容,可怕的很,非常不协 调,崔湄甚至下意识缩了缩。 “我没生气,你哪里看出我生你的气,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梦?梦里都哭成这样?”萧昶的语气很温柔,他脸上的肌肉动了动,似乎很不适应,却变成更为柔和的神情,那些阴郁,仿佛不曾出现在这张脸上似的。 崔湄歪着头,想了想:“有些不太能想得起来了。” 萧昶好似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却又紧绷着。 “好像十分冷,有个人一直在哭喊,说救救她什么的,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东西,看不清是什么,也看不清她的脸,实在记不太清,一去想就头好疼。” 崔湄的眼泪,几乎是生理性流下,完全无法自控,她爱哭,遇见什么吓人的事害怕的事,别的什么都没做,眼泪就先流了下来,可这一次,是完全没法控制的。 头两侧一阵温热,崔湄茫然抬头,萧昶的手在她的太阳穴处,给她按摩着,力道有些重,一看就是没伺候过人的。 “现在好些了吗?” 他居然在服侍她?崔湄更加疑惑不解:“怎么也想不起来,感觉就是很可怕,她好像……” “别去想了!”萧昶打断了她的话,猛的将她按到怀里,崔湄的额头都磕到他的胸口:“别去想了,既然是可怕的事,为什么还要想起来,任由它散去不是很好吗?” 崔湄应了一声,没有再继续回想那个可怕的噩梦,萧昶说的对,那一定是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毕竟她现在只是想一想梦的内容,就吓得浑身发抖。 她乖巧的贴在萧昶怀里,他的的确确松了一口气:“饿了没,早膳准备好了,吃一点,好不好?有你最喜欢吃的燕窝粥。” 她是挺爱吃燕窝的,这玩意儿毕竟她之前在陆家,也轮不到她:“还要吃燕窝吗?这些天每天都在吃。” 再好吃的东西,每天都吃,也觉得厌倦了。 “你要坚持吃,燕窝性平,很温补,比人参等大补之物,更好些,你不能因为吃的厌了,就不想吃,要为身子考虑。” 若要为身子考虑,那些避子汤别喝了得了,崔湄不敢说,但不喝那些避子汤,万一有身孕了怎么办,她要怎么跟陆哥哥离开,但那些避子汤,那么寒凉,若是一直吃着,她这辈子怕是都无法有孕了,她还想跟陆哥哥有子嗣呢,真是进退两难的境地。 崔湄什么都没说,只是乖巧的应了一声。 “今日想去哪里玩,想吃什么,吩咐下去便是。”萧昶叹气,摇摇头:“罢了,你做了噩梦,怕成这样,今日就好好歇着,禹城有个灵云山,上头的道士很灵,等我带你去住几日,让大师给你解解梦,叫叫魂,就不会再受梦魇折磨。” 第28章 崔湄笑了:“郎君,还信这种鬼神之说。” 她总觉得,萧昶生气的时候,自己就够可怕的了,肯定能吓退很多恶鬼,他这样的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怎么也会信这个。 萧昶神色意味深长:“我为什么不信。” 他是最该信这个的。 “手上怎么多了一只镯子,我记得没有给送过这个。”萧昶注意到了她的手腕。 崔湄手指微动:“昨天去了城里一家首饰铺子,喜欢就买了,奴家是不是不该随便花钱乱买东西?” 萧昶嗤笑:“你夫君有的是钱,还够不上你花?禹城靠海,盛产珍珠,怎么不买些珍珠首饰,买了玉?这镯子料子一般,水头勉强可以,但颜色不翠,就这么喜欢,睡觉也要带着?” 他幽深的瞳孔仿佛在试探她,或许他不是,但萧昶喜怒不定,崔湄只觉得他说的每句话都意有所指。 “昨夜回来后,就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合衣睡下了,忘了摘。” “既如此,换了吧,我记得给你送的那些首饰里,有一只满翠。”他站起身,就从她妆奁中摸索,打开盒子掏出那只镯子,直接给她换上。 崔湄心惊胆战,生怕他从妆奁深处掏出那只银簪子。 崔湄的手腕很白,犹如牛乳一般的颜色,细弱又纤巧,萧昶很满意:“这种翠,才更配你,外头买的破烂玩意,就别戴了吧。” 他将崔湄手腕上原本的那枚,随手一丢到了旁边的小几上,发出叮当一声声响。 崔湄笑的十分勉强:“郎君给奴家的都太贵重了,奴家不舍得戴,外头买的也算合适便是摔坏了也不心疼。” 萧昶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坏了我再给你寻便是了,别这么小家子气,我这几日事务繁忙,可能顾不上你,你若觉得无趣,可叫那位刘氏夫人来陪你说话。” 盯着她吃完那碗燕窝粥,萧昶才离开。 此人前脚走,崔湄后脚就扑过去,将小几上那只镯子捡起来,心疼的又是吹又是用帕子擦了好久,生怕被萧昶粗暴的动作,磕出印子来,她是不敢再戴了,万一萧昶嫌弃这镯子不好,随手一扔给摔断了,她得哭好久,还怎么面对陆哥哥,这是陆哥哥的心意,翻出个荷包,又包了好几方帕子包好,放到荷包里装起来,才算心安了许多。 走出崔湄的房门,萧昶面色立刻变了,若崔湄看见,定不会觉得他在她面前变脸能吓退妖魔鬼怪,他此时脸黑的几乎能滴墨,眼中的戾气、狂躁,甚至还有绝望和哀恸,让他自己就像一个恶鬼。 “主子。”暗卫出现在眼前。 萧昶冷着脸:“灵云山那位长风道长到了吗?” “已经到了,在别院等着您呢。” 他二话不说,大步离开,去了别院。 长风道长如今已有八十多岁,但看着不过五十多的样子,发须皆白,脸上没什么皱纹,仙风道骨,显然是有些道行的。 “殿下。”长风道长行礼。 萧昶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也不客套寒暄:“道长修行多年,乃是灵云山最有道行之人,昔年我父皇上灵云山问寿,果然被算出六十许时,会有一劫,可这劫难先前你们说算过了,然而父皇身体仍旧没有起色,还一日一日的病重下去。” 长风道长叹气:“殿下,既为劫难哪里是那么好过的呢,陛下虽是真龙之身,却也有寿数限制,我等修道之人,为逃脱命中死劫,出家为道,不理红尘俗世,可即便能长寿几年,到底也有大限将至之时阿。” “先前你们不敢说,是怕父皇一怒,灭了灵云山?”萧昶不以为然:“父皇虽想长寿,却也知长生不老终究虚幻飘渺,父皇最是仁慈,即便你们说了真话,也不会怪罪的,道长多虑了。” 长风道长讪笑。 萧昶抿了一口茶:“不过你们灵云山的八卦图倒是算的精准,今日本王召道长来,的确有一事相询。” “殿下请说,但凡小道能帮得上忙,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道长可相信,人有前世?” …… 崔湄打的好算盘,陆哥哥送她的东西,她都要留着,萧昶给她的,将来她也要带走,这些很值钱能卖钱,她才不要一分钱不要萧昶的,这都是她应得的。 “夫人,刘氏夫人来了。” 若是之前崔湄不知萧昶身份,还要震惊,刘氏夫人为何这么巴结,现在知道了,以萧昶的身份,区区太守又算什么,自然要巴结的。 崔湄觉得好笑,刘夫人这么殷勤,怕是把她当做在萧昶面前说得上话,将来能做娘娘的人,可她实在不算什么人物,这个刘夫人是找错人了。 厅内,刘夫人果然满脸堆笑,身边还除了丫鬟还跟着一个相貌俏丽的姑娘,看穿着,应该是位小姐,反正不像奴婢。 刘夫人拿上来一个锦盒,打开盖子,里面是一颗龙眼大的珍珠,就算是崔湄在陆家那个富贵窝呆久了,看过好东西,此时也被这珍珠惊到。 崔湄的惊讶被刘夫人看在眼里,她掩唇笑:“夫人,咱们禹城盛产珍珠,这是多年才能挑选一颗出来的精品 ,给您当个见面礼,请您笑纳。” 崔湄手心痒痒的,有点想收,可即便是她也知道一件事,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刘夫人可不虎无缘无故送重礼:“刘夫人,怎么这么客气,如此贵重我如何能收的了。” “的确有一事求夫人,知道夫人自己待着烦闷,我把我家这丫头送过来,让她陪您住几天,给您做个伴,还请您看在礼物的份上,多多照拂。”见崔湄犹豫,刘夫人道:“此事昨日已经问过了殿……萧大人,他已经准允了。” 第28章 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冯氏女闺名叫明…… 冯氏女闺名叫明月,性格活泼,也很尊敬崔湄,崔湄觉得大约是觉得她是萧昶的宠妾,把她当成什么不得不巴结的大人物了,毕竟她们这种人,从外面看还是挺光鲜的,至少有能吹枕头风的作用。 冯氏女大大方方,先问了她年纪,得知崔湄没比她大多少,又好说话,就姐姐妹妹的叫上了,她身为太守家的小姐,却有一双很灵巧的手,萧昶回来的时候,她正给崔湄画霞月妆呢,满口都是对崔湄的称赞。 “夫人,您的肌肤好白,又好嫩,摸着像剥了壳的鸡蛋,您是怎么养出这么好的皮肤的?我在家日日用珍珠粉敷脸,却没能这么白净呢。” “我不用珍珠粉。”崔湄虽然在陆家不愁吃穿,甚至比外面小官员家的女儿,过的好些,但珍珠这么贵重的东西,可轮不上她们使:“我用紫茉莉花粉,采些种子磨好,加上米粉,比外头卖的铅粉好,我平时不喜欢用这个,糊在脸上难受。” “您就是天生丽质。”冯明月笑眯眯的:“这个霞月妆说来还起源自魏朝,文帝的一个妃子来了癸水不便侍奉,在脸颊处画了这道红色霞月,这妆容在魏朝流行开来。” “你懂的好多,一个妆容竟还有这样的来历?”崔湄感叹,不愧是太守家的小姐,会读书懂典故,她们在陆家虽然也有教习嬷嬷教着认识几个字,可基本都是学唱些淫词艳曲。 萧昶进了内室,就看见冯明月靠在崔湄脸颊边,两人对着照镜子,都笑的明媚,除了冯明月容貌不如崔湄清艳,真是好一对姐妹花。 他微微一顿,看向崔湄的神色中竟然有些怀念,她一直怯生生的,笑的又软又乖,这还是第一次,笑的如此明媚动人。 “这是在,做什么呢?” 崔湄乖巧回话:“冯家妹妹帮奴家画个霞月妆,郎君看,好看吗?” 她的脸颊两侧,一边一道新月般的红痕,衬的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那张本就十分明艳的脸蛋,漂亮的更加惊心动魄。 萧昶喉头微微耸动,拇指轻轻按在她脸颊边的新月处,哑着嗓子说了一声好看:“是这个丫鬟给你画的妆容,很是该赏。” 冯明月微微一愣,有些不甘心,却并未急着回嘴。 崔湄摇摇头:“冯家妹妹不是丫鬟,是太守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刘夫人特意让她来陪陪我,省着我自己一个人烦闷,太守夫人还送来了这个,好大一颗珍珠,也不知道能不能收。” 萧昶瞥了一眼,心中冷笑,脸上却很温和:“既是太守的好意,就收下吧,这种东西你若喜欢,回京城有的是,这个冯大人很有意思,居然让自家亲女来给你做丫鬟,勉为其难收下得了。” 冯明月脸色一白,垂下头不说话。 崔湄看了一眼萧昶,又看了一眼冯明月,她便是再迟钝,也发现了,萧昶可能是故意的,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让别人不自在,而偏偏他身份在这,旁人如何也不能反驳,他的性格是不是有点恶劣?崔湄后知后觉的想着。 冯明月对她不错,至少没瞧不起她,也可能是因为还不知道她真实的身份,没来得及表露真面目,但崔湄不愿为难她:“冯家妹妹,不是来做丫鬟的,她一个太守家的小姐,怎么可能为人奴婢呢。” 第29章 萧昶笑了笑不置可否,什么太守家的小姐,丞相家的小姐,若是入宫,这身份可就不同了,太守家出身的采女和宫女出身的贵妃,哪个身份贵重,太守小姐不照样要给宫女下跪请安,甚至还要伺候服侍,跟奴婢有什么区别。 “冯家妹妹,你也说两句,你又不是来做丫鬟的。” 冯明月感激的看了一眼崔湄,抬头看向萧昶:“那日在我家的酒宴上,您跟我见过一面,我的簪花掉了,您提醒了我,还说我戴那朵海棠簪花,很是不俗。” 萧昶微微有些恍然,看到冯明月这张脸时,但很快就掩饰过去,快的,谁都没有发现,他语气淡淡:“有这回事吗,我不记得了,大约是赞那花生的不错吧,倘若我见了一个姑娘就夸人家很是不俗,岂不是成了登徒子。” 冯明月顿时呆愣,没想到,萧昶居然完全对自己没印象,一时尴尬的站在原地。 萧昶挑眉:“你们这种官家小姐,不能跟外男随意见面吧,我们夫妻有话要说,冯小姐还要在这里听?” 冯明月尴尬退下,几乎逃也似的跑走了。 崔湄欲言又止,看着冯明月消失的背影,不知该说点什么缓和气氛,腰被一把箍住,萧昶揽着她坐在美人榻上:“看她做什么,看我。” “郎君,这么对待一位太守家的小姐不大合适吧。” 萧昶冷笑:“你觉得这个冯明月被送来我身边,当真是来给你作伴,伺候你的?” 崔湄眨眨眼:“不是吗?冯姑娘人挺好的,还帮我妆扮,我的头发还是她帮我绾的。” 萧昶好气又好笑,捏捏她的脸颊:“真是个傻东西,跟个小废物点心一样,没有我,你被人吃了嚼烂了,骨头都不吐,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银子,你以为她一个太守家的小姐,怎么甘愿过来伺候你,人家自然所图甚是大。” 崔湄怎么会不明白,她再愚钝,刘夫人给她送珍珠,提出要让太守家小姐来陪伴她时,也反应过来了,这分明是想要借她为跳板,靠近萧昶,她不知萧昶的身份,太守却知,不过是跟陆家打的一样的算盘罢了。 “您是说,太守大人也想让自家小姐嫁给郎君,可郎君不是有正妻了吗,太守家的小姐也能做妾?”崔湄满脸懵然:“郎君到底是什么大人物,为什么陆家的小姐和太守家的小姐,都愿意自荐枕席?” 她纯然的语气,让萧昶忽然紧绷,眯着眼想要从她脸上探究的看出,她是不是发觉了什么,但这张脸上只有茫然和无辜。 萧昶放下心来,微微一笑:“自然是因为你家夫君,生的俊美好看,所以这些官家小姐们,倒贴做妾也想嫁我,她怀着这个目的,你竟不吃醋吗?” 这话也就只能骗骗崔湄,崔湄如今已经知晓他的身份,却并不愿因此事跟他争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崔湄眨眨眼:“奴家为什么要吃醋?” 她居然完全不吃醋?萧昶有些恼火:“她在利用你,你没看出来?” 崔湄想了想:“或许是这样,可冯家姑娘性格很好,人也活泼,她也没有瞧不起我……” 萧昶更加不悦:“所以你就顺水推舟,让她利用你接近我?” 崔湄很茫然:“可是,可是纳不纳冯家姑娘,喜不喜欢她,也不是我说了算的阿,难道我说不要纳她,郎君会听?” “怎么不会,你把自己看的这么轻?”萧昶不满意,就会捏她脸颊的嫩肉,把她的下颌都搓的红红的,呵她的痒痒肉,让她含两大泡眼泪求饶。 “先前奴家问郎君,能不能不要纳六小姐的时候,您不是说不行,六小姐脾气不好,没准会欺负奴家,可冯小姐瞧着挺好的。” 萧昶气结,手痒心痒,恨不得将怀里这女人搓弄的低低哀求,又没办法跟她解释的太过清楚,只好语焉不详:“我不纳她自然有我的理由,这是放 过她一马。” 崔湄仍旧不明白。 霞月妆很好看,可脸上涂抹着太多水粉胭脂,崔湄觉得不舒服,午睡时就给洗掉了,她呼呼大睡,睡的没心没肺。 萧昶的确要忙很多事,江州的官员,一个个都要见,还有一直困扰在他心头,让他害怕,却不得不去面对的事,他走出崔湄的房间,他的指头上,还挂着殷红的胭脂。 是按住她脸颊处的霞月时,蹭上的。 他看了一会,将那根指头放入口中,仿佛贪食一般,吞下那上面的所有,上面挂着她的香气,很淡,却让他心安。 身体在叫嚣着不够,胸中的空洞越来越大,他收敛住眼眸神色如常。 他去了别院,冯明月居然在那里等着他,见到了他,羞红了脸,因为之前的话尴尬的不敢上前。 “我知道你的来意,我不可能纳你,你还是早早死了这条心。”萧昶的面色仍旧温和,说出的话,却犹如冷风般刺骨。 冯明月呆愣,绯红的脸色也变得苍白。 萧昶目光平静:“你爹很了解本王,知道本王有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发觉你生的跟那女子有几分像,便将你送来,想要博个富贵,这算盘打错了。” 冯明月懵然,什么白月光,什么求而不得?一定不是那位崔夫人,她跟崔夫人可没有半点相似。 “我提醒你,你爹贪腐,还想做墙头草靠裙带关系上位,他的好日子,到头了,你若有心为自己考虑,便早早做些打算,脱离冯家,免得波及到你。” 冯明月吓坏了:“您,您要给我爹定罪?可他什么都没做。” “他若不贪腐,哪里寻得那龙眼大的珍珠送给湄儿,为了珠税,他逼死了多少采珠人,疍民的命虽然贱,却也是大周子民,你爹,着实该死。” 冯明月不解:“若朝廷当真要处置我爹,殿下您为何还要提醒臣女?” 萧昶默然不语,只是挥挥手,让人把她带下去,这件事,就当是他替崔湄的酬谢,也为了上辈子那一丁点情分,此事一了,他与冯明月之间,也算两清了。 第29章 梦中的冤魂萧昶带着崔湄在禹城停…… 萧昶带着崔湄在禹城停留了几日,第三日带着她出门,非要给她戴上个帷帽,随即就携着她去了山上的道观,道观在深山老林里,本应是十分清幽之所,可一进道观,来来往往的道士穿着醒目的法衣,手中法器等一应俱全,完全是严阵以待的架势。 “今日道观有法事?”崔湄来回张望,疑惑不解。 萧昶嗯了一声。 崔湄只在陆家倒是见过做法事,陆家主的亲娘很信这个,为求家族子嗣繁茂,累世富贵,一年要做好几场法事,来来往往的和尚尼姑,道士道姑们总是进出陆家,陆家老太太一年做法事的银子,何止一万两。 “是郎君召集的这些道士?”崔湄还在看热闹。 冷不防手被他握住,萧昶语气温和:“你身子一向有些羸弱,灵云观的长风道长很有些门道,让他给你瞧一瞧,对你有好处。” “他是道士,还懂医术?而且这些日子,奴家不是一直在吃着补药,药补食补下去,觉得好多了,道士能给看什么,奴家不想跟道士什么的见面。”崔湄不解,也不想沾这些,她下意识对神阿鬼的有些排斥,自己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萧昶强行禁锢着她的手腕,让她根本挣脱不得:“看看没坏处,听话。” 崔湄还想说点什么,鼓着嘴表达不满,一抬头,就撞入他幽深,晦暗不明的眸光之中,分明刚才语气那么温柔,所以崔湄才失去了警惕,表示自己不愿,可他的眼神和脸色,却很古怪,让崔湄心中一紧,竭力平静的表情下,还有这宛如漩涡一般的双眼,似乎在打量着她,审视着她,下面隐藏着很可怕的东西。 她不太聪明,萧昶太了解她,但她有些小动物般敏锐的直觉,警惕起来的时候,像一只小兔子,可天生就是弱者,即便警惕,又能跑到哪去,有什么办法逃过猛兽的追捕。 萧昶有些好笑,神色越发温柔:“别怕,就是让道长瞧瞧,给你解解梦,免得你做噩梦,晚上总是睡不好。” 就那么一天做了噩梦,她都想不起来做的是什么了,至于这么大张旗鼓的吗?崔湄只敢腹诽。 长风道长倒是和蔼,细细问了崔湄的生辰八字,还有那日做梦详细情况,便说要做一场法事驱驱邪,崔湄满脸问号,总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套里,那场法事就是给她准备的吧,只是现在名正言顺让道长提起,萧昶好不做这个坏人。 法事场地中心是帘子搭起来的帐子,黑色的帘子绣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红色道家符号,很恐怖,崔湄打心底排斥,害怕的往萧昶身后躲。 萧昶却强行将她拉出来,抱在怀里,甚至都不顾身边的侍从护卫,还有那些道士,亲了亲她的额头:“乖,别怕,夫君就在外面守着你。” 崔湄欲哭无泪:“郎君,你看这帐子,那上面是血吗?怎么那么红,黑漆漆的,这不是什么邪门歪道的法术吧。” “怎么会呢,灵云观是朝廷认可的道观,先公主还在这寄名出家,陛下更是时常召道长解梦,那是朱砂,不是血,就一会儿,别怕。” 第30章 他将她塞进帐子里,摸了摸她的头,无情的把帐子放下。 这个人无论脸上表现的多温和,只要他想做的事,根本没有商量回转的余地,崔湄早就意识到这一点,里面黑乎乎的,有微光透过黑色帐子照进来,透着那些血色的朱砂,好似一行行血字迹飘在半空中,有点恐怖。 “湄儿,乖一些,我就在外面。”萧昶的声音传来。 崔湄并未感觉到心安,她抱着膝盖,慢慢蜷缩起身体,本来心里没着没落的,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淡淡的香气,困倦涌上心头,她打了个哈欠,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萧昶捏着手心,低声问长风道长:“这种办法可靠吗?” “此乃师祖传下的封印驱邪大阵,老道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有用,毕竟前世一说,实在玄而又玄,只能勉力一试。” 萧昶面无表情:“此事要办的妥帖,绝不能让她想起,哪怕一星半点,都不可以!” 他看着那些道士煞有其事的做法,瞳孔幽深,话说的如何平静, 长风道长也很无奈,什么前世的记忆,说出来谁会信,可这位殿下非要让他们想办法,他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他也很不解,这位夫人分明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记不得,何必要多此一举,做这些让她心生怀疑。 还是说,这位殿下已经慌乱的没什么办法,只能用这种方式以求心安? 她好似,又在做梦,那是一个女人,一开始她在跳舞,虽然跳的笨拙,却能看出身段纤细妖娆,必然是个绝世美人儿,她伏在男人膝头,献媚邀宠。 崔湄根本看不清那两个人的脸,可就是能看出来,这女人地位一定不是什么正妻,哪有正妻往男子膝盖上趴的,她的动作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讨好,谄媚,崔湄也是这种处境,可太了解这些动作的含义了。 那个女人在跪下磕头,身上漂亮的舞衣变成了粗制的麻布衣裳,鬓发散乱,她在茫然呓语,不住的跪下磕头,好像,已经疯了一样。 她为什么会做这种梦,梦里这个女人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总是梦见这个人? 梦是没有声音的,她仿佛在看一出静默的戏剧,可那女人疯狂与绝望的心情,却传到她的脑海中,让她感同身受,心口一直在疼。 ‘别哭了。’她想伸手,拍一拍那女人的肩膀,这女人到底有什么冤屈,跟鬼魂一样缠上了她?她给她多烧点纸,行不行? 崔湄几乎是壮着胆子。 那女人忽然回过身来,那张脸,憔悴、绝望,原本属于眼睛的地方,黑洞洞的,她的眼睛被挖掉了! 然而崔湄并没有感觉到害怕,这明明是个梦魇,这个冤魂是来吓唬她的,可她感受到的,只有难过,让人无处 发泄的绝望和哀伤。 她的眼睛流出两行血泪,缓缓地,低落下去,空洞洞的眼睛往下注视,崔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她看的是自己怀中,一个小小的襁褓,那里面的孩子,早已没了气息。 原来是带着孩子的母亲吗?她们遭遇了什么事,好凄惨的样子。 崔湄抬起头,想要问问她,安慰她,看她有什么生前未尽之事,她的脸豁然变了,那居然,是崔湄自己的模样,她心口猛的一跳,一下子吓醒,猛烈的坐起身。 不是在那个画着符号经文诡异的黑色帐子,是冯家的太守府,她住的那间屋子,香炉里冒出细细袅袅的烟,是淡而雅气的苏合香。 崔湄怔怔的,仍旧回不过神来,头上一热,抬眼看去,萧昶正拿着一方帕子,给她擦拭额头:“出了这么多虚汗?是又做那个噩梦了?” 若是又做那个噩梦,他是不是又要强行把她弄去道观,让那些道士给她跳大神?道观不管用,就找寺庙,然后把她当成什么妖孽驱邪?崔湄可不想再这样了。 她摇摇头:“什么梦都没做,睡的还挺安稳的。” “是吗,那怎么脸这么白?”萧昶摸着她的脸颊,想要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我一向如此,郎君忘了,白天睡多了就会头疼出虚汗,头疼脸色就不好看。” 萧昶抿抿唇,还是信了,轻叹:“今日辛苦你了,我这也是为你好,你身子弱,还总被噩梦缠身,再休息不好,岂不是日渐憔悴。” 没有很管用,上一次根本看不到那女人的脸,这次看到了,那女人的脸完完全全就是自己的脸,除了眼睛处黑洞洞的,流着血泪,怀里还有个小小的襁褓,想起那个小小的襁褓,崔湄心中涌起一股根本无法抑制的痛苦。 萧昶让道观作法,好像根本就没什么用,她的梦魇反而还加重了,崔湄讪笑,完全不敢说。 “郎君关心奴家,奴家心里都清楚。” 萧昶笑了:“你知道就好。” 崔湄其实心虚的很,眼睛四处乱瞟,手腕上多了个东西,是个手镯,外面绳子捆绑,红黄相间,串着五枚制钱,红色的像是绳子,里面黄黄的是什么,崔湄想要细细看一看,被萧昶压下了。 “是道长开光过的护身符,你带着这个,能护身强体,什么冤魂都无法近身,有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之效。” 有这么灵吗,崔湄狐疑,这五枚制钱也很古怪,似乎并不是当下的元泰通宝。 “你要日日戴着,便是洗澡也不能摘下,知道吗?”萧昶神情严肃。 崔湄嗯了一声,乖巧答应,余光往下瞥,手腕上这鲜红的颜色,就好似一道深而凄丽的鲜血,黏在了手腕上。 第30章 半个月后就逃萧昶说,不会纳冯明…… 萧昶说,不会纳冯明月,崔湄信了。 然而没过几日,冯明月又来了崔湄身边,默不作声的陪在她身边,好似之前的事没发生过。 冯姑娘跟个丫鬟似的,崔湄洗漱梳妆时帮把手,用家里只教小姐的插花、泡茶手艺,哄崔湄开心,甚至还想在崔湄吃饭的时候,站着给她布菜。 崔湄有点心慌,完全不知道冯明月想干什么,她虽然有时候阴暗的想,这些官家小姐昔日高高在上,若是家族犯了事被牵连,或许还不如她处境好,可这并不代表她就真的盼着人家落下架的凤凰不如鸡,也不会心安理得的接受冯明月的伺候。 “冯姑娘,就算是为了郎君,你也不用这么低三下四的讨好我,坐下来一起吃把,你是官家小姐,我怎么能让你服侍我呢。” 冯明月沉默片刻:“夫人知道我的意图,却还对我这么和蔼?” “那我也不能把你赶出去阿,你娘给我送了一颗好大的珍珠,你也待我也算不错,还帮我梳妆。” “不过都是一些蝇头小利,又能算的了什么,夫人不计较,不过是因为心地善良罢了。”冯明月轻叹,试探着问:“夫人,旁的女子处心积虑,想要接近自己的郎君,您都不吃醋吗?” 崔湄有点懵:“可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天经地义?” 而且她也根本不是萧昶的正妻,哪有资格吃醋呢,冯明月不知内情,还以为她是什么受宠的女人,将来没准能做个妃嫔?她的身份,不被处理掉,就已经是万幸了。 “那不一样,就算阻止不了,也必定会吃醋难过,可夫人您,却完全不曾表露出来。” “郎君对我,恩重如山,我是没资格吃醋的,若有别的女人,一起服侍郎君,让郎君高兴,我也多了个姐妹,这岂不是好事一桩。” 她还盼着能有个女人帮她分担分担,免得她总看见萧昶往疯了的方向发展,而且还纵欲过度,每晚只要留宿,必要折腾她,煎肉饼似的翻来覆去,弄的她身子都要散架了,被强迫着吃人参燕窝的也就算了,那些苦汤子说是补药,给她养身子的,实则就是避子汤,崔湄也的确不明白,她的身份不够为他生儿育女,他直说便是,又不是身份尊贵的小姐,还需要他哄吗? 就算他鄙夷的说,她是家伎,是个玩物,不配给他生孩子,就要喝避子汤,难道她还能反抗,还能不伺候他? 何必要做戏。 “一个女人若当真在意自己的心上人,即便贤惠大度,怎么可能一点醋都不吃,夫人当真在意萧大人?” “当然在意。”崔湄眨眨眼,心安理得的说着谎话,如果陆哥哥有了别的心爱的姑娘,她可能会难受几天:“冯姑娘,你总是说这个,跟审问我似的,真的好吗?” 冯明月恍然,急忙道歉:“您知道我的意图,还能容忍我在身边,夫人是个真正心善的人,我有一事相求,但求夫人垂怜。” 崔湄脸色一言难尽:“你不会让我帮着你荐枕席吧,这我可做不了,你愿意自己跟郎君说去,只要他同意,我完全没意见。” 她可不干这种事,她若是说什么,萧昶又要生气了,这个男人特别爱生气,到时候难受的可是自己。 “不,我现在完全没有那种想法,我只是想留在夫人身边,夫人带我走吧。” 崔湄呆愣不知所措:“我为什么要带你走?你一个堂堂太守家的小姐,跟着我算怎么回事,到时候也不知道是我伺候你,还是你伺候我。” 第31章 “我愿意伺候夫人,给夫人做丫鬟,只求夫人开恩,收留我在身边。”冯明月面露恳求。 崔湄已经完全懵了:“你,你这是为了萧公子,已经让自己低微到这种地步了?都说了,我没有不同意的,只要他愿意要你,我很欢迎,我们和睦相处。” 冯明月面色哀凄:“我并非是为了萧大人,夫人若是能收留我,带我走,便是救我一命了。” 阿?什么救她一命,冯明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可她脸上的哀婉不是作假的,崔湄也没办法,这件事她是做不了主的。 而刘氏夫人又来了一回,眉宇间有些忧愁之色,见到崔湄,仍旧强打起精神,话里话外都是请崔湄撮合,让冯明月服侍崔湄,她甚至直接说,冯明月若成了萧昶的女人,可以投靠崔湄,成了一个利益集团,抱团争宠,对彼此都是好事。 刘氏夫人又推来一个小木盒,里面竟是一匣子的龙眼珍珠,在盒子里熠熠发亮,莹白的色泽,把整个屋子都要照亮了。 “只要夫人帮着我女儿得了萧大人的青眼,后续我们冯家还有重谢。” 崔湄眼前一亮,看着这些珍珠很眼馋,便顺水推舟答应了,她本来也需要有个女人帮她挡住萧昶的注意力,不然她将来怎么偷偷跑掉呢。 她留下了冯明月,但要她主动跟萧昶说什么,是不可能的,她期望着冯明月能自己说,只要萧昶答应纳冯明月,这些珍珠她收的心安理得。 晚上的时候萧昶回来了,说明日 就启程去京城,崔湄其实去哪都行,反正她都是等着陆子期来接应她,萧昶惯例又盯着她喝那些食补的的汤水,这些日子不是五红汤,就是枸杞鸽子汤,要不就是燕窝,崔湄爱吃也架不住天天吃。 她欲哭无泪,看着眼前的汤愁眉苦脸。 “快吃,对你身体有好处。” “整日的喝这些,我要变成汤罐子了。” “天天盯着你吃饭喝汤,也没长的胖一点,身上没几两肉,卖都卖不了几个钱。”萧昶不满的捏着她的脸颊,虽然很软很嫩,但崔湄的脸颊仍旧小小一个,捏都捏不出多少肉来。 “奴家胃口就那么大,而且嬷嬷说了,吃的太胖,怎么跳掌上舞呢,要纤细些才好看。” 萧昶不满:“跳什么掌上舞,胖一些才好看呢。” 他对她,是完全没矜持的,也不知道什么叫君子守礼,他想捏她的脸就捏她的脸,想捏她的腰就捏她的腰,对她堪称肆无忌惮,并没有戏份里那些所谓夫妻举案齐眉的尊重,她就像他手上的那枚白玉扳指,或是折扇上的扇坠子,他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根本也不用顾忌她是不是愿意。 丫鬟端上炖煮好的燕窝冰糖羹,萧昶抬头,看到的却是冯明月那张脸:“你怎么在这?” 崔湄急忙解释:“是奴家让冯家妹妹在这的。” 室内很安静,崔湄还稀里糊涂,想着这个冯明月真是不够意思,自己都不解释一下,她可都这么帮她了,这么撮合她跟萧昶,若此事成了,冯家还不得再感谢她一盒子龙眼珍珠?崔湄想的有点美滋滋。 想说点凑趣的话,一抬头,就落入萧昶那双幽深的双眼中。 他面无表情,嘴唇抿平,嘴角还在微微下弯,他这是又生气了。 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崔湄也摸出来一些他的脾性,他温和笑着的时候也许是假模假事,也许是生气,也很有可能是高兴,但现在这样一丝笑意也无,一定是在生气。 “郎君,生气了吗?”崔湄扯住他的衣袖,咬着贝齿,显的娇娇怯怯。 萧昶把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那眼神让崔湄难受极了,手指抠入掌心。 萧昶几乎气笑:“你就这么想把我推给别的女人?千方百计让冯明月接近我?” “没,没有的。”崔湄急忙否认:“是冯姑娘求奴家,说奴家若是不收留她,她无处可出,很可能会遭遇灾祸,奴一时心软,就让她先留下了。” “你难道不知她打的什么意图?她对我图谋不轨,别的女人这般觊觎你的夫君,你居然无动于衷,还把这个祸害留下?” 崔湄心口咯噔一声,忙去哄:“刘夫人是请奴家说和此事,奴家没答应,奴家又是什么人物,哪能左右郎君的想法,只是冯小姐哭的难过,奴家可怜她,她想来也是被家族逼迫的可怜人,若在奴家身边待几天能免她一难,何乐而不为呢。” 崔湄以为,冯明月是家中不大受宠的女儿,勾引萧昶也是迫不得已。 萧昶脸色缓和一些,嘴却仍旧很硬:“你最好真是这样想的。” 崔湄实在不明白,冯明月跟陆姝韵比,又差在哪了,这冯明月比陆姝韵还要貌美几分,他若要表示所谓忠贞那就太可笑了。 不过冯明月倒是没把她收了一小盒珍珠的事,给捅出来,萧昶没收下她,却也没赶走她,她跟在崔湄身边,奴不奴主不主的,其实有些尴尬,崔湄看在那一盒珍珠的份上,倒是对冯明月不错,跟姐妹般相处。 去京城的路上,静娘在路边买了些云蓉糕,崔湄吃了一口,便从里面拉出一张小小的纸条,那上头是陆子期写着,来接应她的时间,半个月后,京城的玉水梅亭,陆子期会派人把她带走。 还有半个月,崔湄心中期待无比,在这之前,她最好还要想个好理由,让萧昶能放过她,这么一位未来的储君,能和平离开,是再好不过了。 第31章 烧了契书“你拿捏着崔湄好性儿,…… “你拿捏着崔湄好性儿,执意留在她身边,打的什么主意?莫不是还有先前的想头?”萧昶很冷漠,就算是连应付旁人的假笑,都没了。 定王殿下一向是温和的,对外礼贤下士,对女人更是温柔照顾,谁都知道,定王殿下储君之势已成,将来必定问鼎那个宝座,此时示好,若是成了定王殿下的女人,将来能成为后宫高位嫔妃,一家子飞黄腾达。 潜邸妾侍,在封妃的时候都会往高了封,这是大周朝的惯例,所以冯家主导的赏花宴上,很多禹城本地豪族女孩儿,都明里暗里对殿下送秋波,殿下虽然隐隐婉拒,但拒绝的态度依旧是温和的,那么多姑娘里,他唯独多看了一眼她冯明月,还赞她带在头上的簪花,显得不俗。 冯明月也不过是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女孩,怎么可能不懂春心,而尤其是这位殿下不仅身份高贵,还生的如此俊美,虽然之后提起那句不俗,他根本不记得,还当众打了她的脸,说称赞的不是她,只是那朵花。 当时的冯明月难堪极了,还是当着崔湄的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即便那时萧昶说着诛心之语,依旧带着笑,神色也是温和的,提醒她早日跟冯家脱离,也是好心好意。 为什么现在,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冯明月心里难受,那些锦衣卫来了,整个冯家风声鹤唳,冯明月是没办法,才求到崔湄头上。 “殿下,您明明知道,若冯家一定会获罪,只有外嫁女才不会被牵连,臣女没有未婚夫,家里又一直催促我接近您,除了跟着崔夫人,能得一个安身之处,臣女还能有什么办法。”冯明月脸色惨白,而且因为冯家被查,她爹娘更着急了,一直让冯明月爬上萧昶的床,成了他的女人,好给家里减罪。 萧昶皱眉:“你最好是这样,湄儿心思纯然,看不透你的真正目的,她既收留了你,你便好生侍奉,若有别的心思,绝不饶你。” 冯明月很难堪,低着头咬着嘴唇,很委屈。 萧昶落到那张脸上,眸中闪过一丝微光:“我是好意提醒你,我的后宅不是什么福地,你不进来对你来说是好事,若不听我劝,将来落得结局不好,莫怪我无情。” 这一回,除了那几个冤孽深重的,剩下的他一个都不会要。 打发了冯明月。 元宝不解:“主子,冯家可是贪了不少银子,还闹出采珠大案,迫良人为疍民,冯家是必倒的,这个冯氏女留在夫人身边,终究是个隐患,而且主子既提醒了她,想来这女人与旁人不同,主子身边到现在也没几个女人服侍,便是收了又何妨。” 比起其他宗室子弟,他们殿下可谓洁身自好了,府里娶了王妃侧妃,只有元宝知道内情,这两位王妃到现在都没侍寝呢,至于陆氏已经启程进了王府,跟两位王妃是一个处境。 “不必,我对这个女人没什么想法,不必一定要纳了,纳进来也是多个怨妇,何苦如此,况且她对她,是有恩的。”萧昶平静的外表下,仿佛有暗流在涌动。 元宝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谁对谁有恩?冯明月对崔湄还是崔湄对冯明月? “冯明月有点谋算,留她在崔湄身边,能帮上她,不算坏事。” 元宝暗中揣测:“这位冯氏,瞧着与沈姑娘,眉眼出好似略有几分相似。” 萧昶眸光闪烁:“沈氏是她自己,旁人再如何相似也不是她,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第32章 元宝果然闭上了嘴,以后绝不主动提起沈氏,心中却觉得古怪,他们殿下一直喜欢的是沈姑娘,沈姑娘堪称是他们主子的白月光,前些年主子加冠,更是说除了沈姑娘不娶旁人,但沈姑娘有未婚夫,主子是皇子,皇子强娶有婚约的姑娘,岂不成为皇家以势压人,陛下一直不曾答应,可自从一年前主子高烧痊愈,喜好就变了。 不仅娶了谢氏为正妃,还如此宠爱一个出身不显的崔氏,更是对沈氏绝口不提,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若不是 元宝很了解自家主子,对主子的脾性摸的很透彻,都要怀疑,主子皮囊下换了一个魂了。 禹城与京城相距不过百余里,但萧昶不着急,马车走的也不快,慢慢吞吞,过了六七天才到京城,崔湄被带到一处宅院,很大,很华丽,七进的院子,住一个大家族百人都是住的下的,宅院里面的花园,很精美,还修了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湖。 但这处宅院,不是王府。 他依旧对她隐瞒身份,打定主意让她做外室,只是这金屋藏娇的规格,有些太高了,这处宅院比整个陆家都不小。 崔湄的确有些难过,她身份低微没办法奢望有男人不介意,心底到底还是期望能遇见良人的,可难受过后,她很快想开,左右她是要跟陆哥哥走的,萧昶这么隐瞒身份,不愿意让她进他的后宅,她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想来萧昶并不算看重她,将来失去她也不会如何痛苦心伤,那她就能跟着陆哥哥好好过日子,不用担心萧昶报复。 一连几日,萧昶都没出现,别院的丫鬟并未怠慢她,未得到萧昶允许,她也不能随意出门,好在有冯明月陪她,也不至于太难过。 她几乎是数着手指头过日子,半个月而已,她能忍。 萧昶是在一个深夜过来的,崔湄被迫在梦中清醒,他的体温太高,像个热乎乎的火盆,若是冬天都能省了买炭的钱,可现在是夏季,她本来就热的够呛,屋子里放着冰,可微微一动,身上就全是汗水。 他的动作也不能让人忽视,他捉着她的腰,握着她的腿,身体中的某种触感,让她完全不能再睡下去. 迷迷糊糊挣扎着睁开眼睛,困倦的眼皮都睁不开,萧昶倒也没有不满,笑眯眯的捏了一把她的下巴:“不醒也没事,你继续睡。” 他就是嘴上这么说,可这么剧烈的动作,崔湄怎么可能还睡得着,摊煎饼似的,翻来覆去,又把她翻了过来让她背对着,还跪趴在床榻上,花样怎么就这么多。 崔湄咬牙,睁开眼,强行打起精神,开始求饶,只要她求饶,哀声撒娇,说点好话,虽然他动作会更狠更急迫,可总好过这么一晚上不停,慢刀子割肉,都给她磨的破皮,后面好几日都下不了床。 听到她撒娇的声音,萧昶轻笑,的确如崔湄所想,短短的时间,也有犹如漫长的折磨,崔湄趴在床上,几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萧昶心情很好,脸上也浮现了些真心的笑意。 一张轻飘飘的纸落在崔湄面前,有些泛黄,上面还落着手指印,崔湄认的字虽然不多,可也一眼就看出,这是她卖身的契书。 她顿时睁大眼睛,都顾不上在床上装死,一下子翻身坐起来,细细的看。 萧昶看的好笑:“高兴了?这回得偿所愿了吧。” 崔湄认得自己的字,也认得自己的手印,激动的捂着那张卖身契又哭又笑,契书回了自己手里,只要烧掉,以后她就不是奴婢贱籍,是良民了! “谢谢郎君,郎君的大恩大德,奴家此生难报。” 眼角一阵粗粝又温热的触感,萧昶的拇指按在她的眼角处,轻轻抚摸:“报恩,就嘴上说说?要不会报恩,把这个还给我得了。” 崔湄急忙摇头,把那张契书,藏到枕头底下,萧昶越发觉得好笑,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要是想抢想不给,有的是办法,难道藏在枕头底下,就能有用?她好似特别喜欢做这种事,笨拙的有点可爱。 崔湄想了想凑过去,仰着头亲了亲他的喉结,这是他教他的讨好的方法。 萧昶眼中笑意更甚,把住她的腰,在她耳朵处咬了一下:“这可不够。” 崔湄眼睛瞪得圆溜溜,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在上面,再来几回。” 别说几回,就是再来一回,崔湄都要受不住了,欲哭无泪,她的拒绝,在萧昶这里,一向是空气,可以忽略不计,萧昶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 最后还是被按在怀里,结结实实来了几回,也果然变成她在上面。 第二日,哪怕崔湄浑身酸疼,难受的甚至想哭,都强撑着起来,让静娘准备了个炭盆,把那契书扔到炭盆里,看着燃烧殆尽,才算安心,她是自由身了,此后天大地大,就算她逃跑,萧昶也没办法以捉拿家奴的理由找她,而且她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外室,跑了他也不会怎么在意的,他可是要做皇帝的人。 崔湄的想法实在天真,一个没见识过皇权残酷,一直被圈养的金丝雀,甚至连正经的书都没怎么读过,无知者无畏,怎么可能会清楚君王不可欺这件事。 她求了萧昶,终于能去外面逛逛,长这么大她还没见识过京城是什么样呢,对于京城冯明月比她要熟络的多,京城明园是个斗茶斗香,女眷也能出入的风雅之地,但只接待非富即贵的人家,崔湄说想去,萧昶就已经叫人安排好了,还是个清幽的亭台,居高临下望过去,几乎能把整个园子看的一览无余。 崔湄本来玩的很高兴,却看到了两个老熟人,萧昶的侧妃薛氏和陆姝韵。 她害怕把头缩了回去,生怕陆姝韵发现她。 第32章 她在演戏“夫人怎么如此坐立不安…… “夫人怎么如此坐立不安?”冯明月手里还端着茶杯:“夫人尝尝这个,这是京城有名的龙凤团茶。” “小声一点,莫要让下头的人发现咱们。”崔湄做了个嘘的声音,贼头贼脑往外看。 美人做什么都是好看的,冯明月也自持相貌出众,然而在崔湄面前,被比的如同锦缎和破麻布的差别,她缩着肩膀,神情有点猥琐还有点怕怕的,却很是可爱,崔湄心地善良,明明知道自己一开始居心不良,仍旧愿意留下她,这几日的相处,冯明月越发喜欢起崔湄来。 大概是因为崔湄生了一张明艳不好斗的脸,实则没什么心机,很多情绪在那张脸上显现出来,根本不用探究就知道她想的是什么。 心思深的人都喜欢单纯一眼能看到底的,那位殿下恐怕也是怀的这个心思,才对这位夫人如此荣宠。 “下面有什么人?夫人怕成这样?”冯明月不解。 崔湄小心翼翼,压低声音:“是萧昶的妻妾。” 冯明月心一凛,难道是那位定王妃谢氏?她跟在崔湄身边,也的确看不懂萧昶的打算,若说他不喜欢身边的这位崔夫人,却日日相伴,崔夫人自己看不出来,她这个太守家的小姐却能看出,给她吃的用的,都是最上等的好东西,却不让她进王府,养在外面,至今不透露身份。 然而若说不宠,为何几乎每个晚上披星戴月也要回来,跟崔夫人睡在一起,冯明月暗中算了日子,居然没有一个夜晚是不来的,这样的宠爱法,王府里的女人们,怕是连殿下的面都见不到。 “夫人,居然知道吗?”冯明月不敢暗示的太明显,萧昶在她面前说过,不得透露他的身份,冯明月不解,却也不敢说。 “我认识陆姝韵,那是陆家的小姐,毕竟我就出身陆家,在陆家的时候,她还欺负过我。”崔湄抽抽鼻子,想起陆姝韵骂过自己的话,脸都皱成了一团。 现在轮到陆姝韵被欺负了。 那位薛氏,比陆姝韵还嚣张,让身边的丫鬟,直接按住陆姝韵强迫她跪下,陆姝韵满脸耻辱,都是家中娇宠养大的小姐,还都是江州人,谁不知道谁呢。 “薛妙仪,你放开我,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薛妙仪微笑:“凭什么,凭我是殿下的王妃,而你不过是个侍妾,我便有资格管教你。” 曾经陆姝韵对崔湄说的话,如今全部都反弹到她自己的身上,现在却没有人能帮她求情了,因为这里是京城,不是江州。 “王妃 ,真是好笑,你也有脸自称王妃,你不过是个侧妃,若是叫谢王妃知道,你冒认身份,还不知要怎么罚你,我一进府就听说了,你在外面招摇,人家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叫你一声王妃,你居然承认了,回了王府,王妃就罚你打耳光,还让你跪在游廊下,人来人往的下人们全看见了,薛侧妃可好大的脸面,第一个被罚跪在游廊的侧妃,整个京城都出名了吧。” 陆姝韵自然要硬刚,薛家是江州第一的家族,可她陆家也不差,不会怕薛家。 回应她的是薛妙仪亲自打的一计耳光,啪的一声,她根本没收力,打的自己的手心都刺痛了,而作为被打的那个,陆姝韵先是怔住,随即哇的一声痛哭出声:“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第33章 “凭我是侧妃,而你不过是个妾,我就是有资格管教你,打你怎么了,玉儿,继续打,叫陆姨娘知道知道府里的规矩,既然为妾,就是自甘下贱。” “我做妾是委屈的,殿下知道委屈了我,已经承诺将来册封我做良娣,做四妃。” 薛妙仪冷笑:“那也是将来的事了,况且殿下就算补偿你又如何,我是侧妃,总能压你一头,你一辈子也越不过我去,玉儿,继续打,你刚进府,殿下就宿在你处,显摆到我面前了,你算个什么东西,如今殿下只是亲王,我是上了玉牍的侧妃,你不过是个没名分的妾,打的就是你。” 宿在陆姝韵处?崔湄面色如常,甚至完全没有一丝吃醋的意思,只有满脸警惕。 冯明月掐了指头算了算,怎么可能宿在陆氏处,自从到了京城,每晚萧昶都会来陪崔湄,只是有时清晨匆匆离去,崔湄不知道而已,宿在陆姝韵处,只能是萧昶有分身术。 陆姝韵有苦说不出,萧昶有宿在她房里?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那日萧昶来过,让她跪着伺候用了膳,但半夜匆匆走了,她心中虚荣,生怕别人看出她进王府这些天,并未得到宠幸,一个不曾伺候过殿下,甚至还是姑娘身子的侍妾,到时候岂不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对,殿下就是宠幸了我,殿下喜欢我,赞我生的美,皮肤好白好嫩,让他爱不释手,怎么侧妃娘娘不会是进府这么多年,也没被殿下招幸过吧。” 薛妙仪被戳到痛处,顿时暴跳如雷,一计耳光一计耳光,把陆姝韵打的,脸肿胀如猪头。 陆姝韵气疯了,她以妾的身份进了的王府,陪嫁的银钱不少,可丫鬟却按照规矩只带了一个,薛妙仪却有四个,自己势单力薄,哪怕是打架也打不过,她自己的丫鬟也被压在那,甚至被踩着头,羞辱至极。 曾经崔湄是如何的无助,只能硬挨陆姝韵的羞辱,如今全都加诸在陆姝韵自己身上。 崔湄看的战战兢兢,瑟瑟发抖,听着那清脆的声响,崔湄甚至都能想象出,她们用多大的力气在扇耳光。 不知过了多久,逞威风的和被打的,都离开了,崔湄才敢喘口气,惊魂不定的喝了一口茶,嗓子因为紧张的干热,终于被略微缓解。 “太可怕了。” 冯明月有些迟疑:“怎么会这样,后宅如此不宁,侧妃掌掴侍妾,她们不都是江州人吗?也实在太没贵女的风范了。” 冯明月是太守小姐,虽然因为冯家的事,家中父母逼着她攀附定王,做不要脸的勾引之事,可从前,她受的可是为人正妻的教育,身为贵女,若是连罚人都要自己动手,太有失体统,失了风度,与市井泼妇有什么区别,而且身为大妇要有容人之量,整日与侍妾争风吃醋,算什么本事,不是自己跟侍妾降到一个身份上去。 薛氏不是从二品大将军的女儿,怎么如此行事?真是荒唐。 冯明月见崔湄惊魂未定,忙去安慰:“夫人别怕,她们并不知道咱们在上面,没瞧见咱们。” 崔湄撇撇嘴:“这回我倒是庆幸,郎君让我做外室,没把我带入府中,若是我进了府,还不一定怎么被磋磨,连陆姑娘进了王府都得不着什么好。” 她的身份,肯定备受歧视,她也算是没名分的妾,还不是人家让跪就得跪,要打耳光就打耳光,她在陆家可见过不少,主母磋磨妾室,凄惨的很。 冯明月无奈:“倒也不会这样,大人对夫人还是上心的。” 崔湄努努嘴,没有反驳,心里怎么想的就不一定了。 现在这种情况,萧昶再隐藏身份也没什么意义了,可萧昶执意不说,冯明月也不可能捅破这件事,崔湄依旧照常与萧昶相处,平时是怎样,如今还是怎样,冯明月看在眼里,私下啧啧称奇,她还一直以为崔湄是完完全全的没心机,没想到也挺会隐藏的。 就是不知,将一切掌握在手心的定王殿下,知道枕边的姑娘,在跟他演戏吗?她一切心知肚明,却假装不知。 冯明月看在眼里,是不会跟萧昶去说的,她又不是萧昶衷心的奴仆,甚至因为之前萧昶落她面子的事,隐隐希望他栽个跟头。 崔湄跟萧昶说,想买个房子,萧昶不解,问她不愿意跟着他住?这处七进的院子,可是比京城好些宗室郡王府邸都要宽敞,光院子里的大湖,连通的便是京城永定河的水系,若非他的身份,还得不到这处清幽别院呢。 崔湄说,她头一回得了自由身,又有了钱,想将来把老家的哥嫂也接到京城来,到时候给他们置办一处宅院,算是她自己的产业。 萧昶皱眉:“你有哥嫂?我怎么不知道?” 崔湄讪笑,她也是爹娘生养的,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她自然有哥嫂,但实际情况这哥嫂在哪,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是拿出来的借口。 崔湄开始撒娇献媚,又是抱他,又是吻他喉结,蹭他脖子,好一番讨好,萧昶才终于答应,还让他身边那个内侍元宝,帮着做中人,免得崔湄被骗了。 崔湄完全觉得,被萧昶掌控的密不透风,但她也没办法,那屋子,是陆哥哥叫她赁的。 她知道陆哥哥的计划,心中害怕的不得了,生怕萧昶报复,可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了,静娘她自然要带走,至于别人,她就管不了了。 借着搬家的理由,她把所有金贵的首饰和银子,全都收拾了起来。 半个月后,萧昶一如往常回别院,没看到崔湄。 第33章 崔湄跑了她居然敢跑! 她如今年纪轻,正是贪玩爱玩的时候,京城比江州要更繁华,天下精粹汇聚于此,她流连忘返,一时在外面玩的忘了时辰,这几日也是常有的事。 崔湄惯会撒娇痴缠,偏萧昶就受用这个,她若不撒娇卖痴,他还不愿意呢,这辈子又没有像是上辈子,拘谨着她,让她行事小心翼翼,他们如今也生出些亲昵。 萧昶看向花窗边的一个小漆器盒子,里面放着还没做好的针线,绣花绣的歪歪扭扭,她一直都有些笨拙,那双手就是看着纤细修长,实则什么干的都不太好,连女红也是这样,她为他绣的那个荷包倒是精致,也不知做了多少回才能做出那种漂亮模样。 萧昶唇边露出笑容,很暖,蕴含着自己都没发觉的柔情,如同化开的一汪春水。 元宝看的心惊胆战,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家主子,毕竟自小就伺候他,算是一起长大,而且元宝是他心腹,主子真实的样子,他全都看见过,他们家主子,睚眦必报,狠厉阴暗,整治那些犯了事的世家贪官,完全不容情,很有手段,在外面温和的笑完全是假象。 若是信了他们这位殿下是个谦和心善,没脾气的人,就中了他的陷阱,可要倒大霉了,他们主子对女人何曾是真心的呢,哪怕对谢王妃,也是淡淡的,还有年少时一见钟情的沈姑娘,也好久没提起过她了,反而是对这位崔夫人,夜夜流连,倍加宠爱。 宠爱也就算了,此时还如此温柔的笑, 给元宝看的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们主子知道自己露出如此神情吗? 盒子里零零碎碎的,还有打了一半的络子,也是歪歪扭扭,看配色,应该是给他用的,萧昶神色更加温柔,随意打开她床前的柜子,他记得送她的那些东西里,有一枚白玉同心佩,可以串这串络子,但说是不可能的,只能拼命逗弄她暗示她,让她自己主动给他串。 他可是亲王,未来的皇帝,绝不可能先低头跟她要东西,那也太有失身份了。 柜子一打开,萧昶顿时变了脸色:“她放在这里的妆奁,去了何处?” 元宝吓了一跳,虽然只是稍微脸色变了,可他完全了解,这明显是殿下生气的样子:“夫人不是买了一处宅子,这几日忙着搬家吧。” 萧昶挑眉:“她买的那处宅子是给她哥嫂住的,自己又不去住,就算搬家,搬些不常用的过去也就罢了,她的妆奁,里面都是她最喜欢的首饰,怎么可能全都搬过去,她不准备跟着我住了?” 惹怒他的后果,她承受不住的,平日里看她可怜巴巴的讨好他,也很有趣,他享受逗弄她的过程,因为知道她怕他,所以她绝不可能做出出格的事。 元宝急忙道:“奴才这就叫人去喊夫人回来。” 他甚至还把丫鬟们都叫了进来,清点了人数,所有丫鬟都在,偏偏少了静娘还有冯明月。 冯明月匆匆赶来,感受到屋内风雨欲来的气势,惴惴不安,不知萧昶为何生气。 萧昶沉默以对,为免大家都受罚,元宝急忙道:“冯姑娘,夫人今日去了何处,可有跟你们交代?” “夫人交代了,说要去新宅看看装饰,她请了木工要换花窗还做了一个大拔步床,想去看看做的什么样子,还想去逛逛东市买些胭脂水粉和布料,想做新衣裳,晚膳在抱月楼吃,没三个时辰回不来。” “你为什么不跟着?”萧昶忽然开口。 第34章 冯明月搅着手指,面有难色:“民女是想跟着的,可夫人说,她在外面逛的时间长,怕我累,不如在家休息,帮她临摹几幅花样子,她想用这个给殿下绣个寝衣。” 萧昶的目光很冷,掠过冯明月,让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不敢跟他犀利的双眼对视,垂下头去。 “我允你留在湄儿身边,是看你还算没坏心,处置冯家便饶过了你,允你跟湄儿求情,等将来湄儿入了宫你在她身边做个女官好生辅佐她,冯家获罪全家下狱,女眷皆没入教坊司,你逃过一劫,是本王的宽和与湄儿的善心。” 冯明月心中咯噔一声,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可你若做不好你该做的,留着你,也是无用,冯家女眷居然有个外逃之女,立刻叫锦衣卫押走,该在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萧昶看都不看冯明月,似乎与她多说一个字,都浪费自己的口水。 怎么处置,被锦衣卫押走,自然就是送去教坊司,从此便是贱籍,千人枕万人尝,还不如死了,冯明月吓得面色惨白,她有想过萧昶无情冷漠,却没想到能到这个程度,崔湄不在了,居然演都不演了。 她身子一软,跪了下来:“殿下,民女并未玩忽职守,是真的有好好照顾夫人,是夫人自己说不要民女跟着,夫人的吩咐,民女也不能不听从,夫人对民女有恩,民女还要靠着夫人过活,怎敢违背夫人的话。” 萧昶冷笑:“你心里想的什么,你自己最是清楚,不必在这里解释。” 萧昶看也不看她,直接把人晾在那,打开屋内的柜子,里面衣裳还在,但几身常穿的还有几身衣料最贵的,已经不见了,她藏银钱和贵重首饰的小箱子,也不在了。 “加派人手,新宅、卖胭脂水粉的铺子,还有抱月楼,一个不差的全部搜查,找不到人通知京兆府,东西南北四处城门全部关闭。” 元宝不安:“殿下,您是担心,夫人会跑掉?这怎么可能呢,夫人那么爱你呢,在京城没有朋友亲人,她只能依仗您生活,就算夫人手里有银钱,可她一个孤身貌美女子,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也是被人吃干抹净的下场,跟着殿下过的是什么日子,去外面又是什么日子,夫人又不是傻子,难道这一点算不出来?” 萧昶面无表情,唯有沉默。 元宝继续劝:“夫人年纪轻,喜欢玩乐,想来是玩的忘了时辰,您千万别生气,伤了身子。” 他们这位主子,平常并不怎么生气,可一旦真的生气,非死即伤,他们这些跟着伺候的也会遭罪。 探查的侍卫速度很快回来禀告,说各处都没有发现崔湄的踪迹,此时的萧昶脸色已经完全阴沉,不笑的时候抿着嘴唇,气势惊人,甚至很是可怕。 侍卫们低垂着头,完全不敢回话,只有元宝还壮着胆子劝着。 侍卫头领看了一眼元宝,嘴里嘟囔:“可是,新宅里,夫人的那些行李,一件都没有,别说首饰银票,一根银子毛都没有,明显就是空的,夫人随身带着那么多的钱,还有那么多贵重东西做什么,分明就是……” 元宝瞪了一眼那呆头呆脑,不会看眼色的侍卫,忙劝:“主子,还是等暗卫回来后再说吧,只是这点证据实在不足以判断崔夫人真的跑掉了,跟着您她可是锦衣玉食,跑出去图的什么呢,外面哪有人像主子这样待夫人好,若是冤枉了夫人,您生气了,岂不是伤了跟夫人的感情。” 萧昶没做声,但也没继续发作,这就是被他劝住了,元宝松了一口气,只盼着暗卫把夫人带回来,赶紧安抚好他们这位主子,不然今天大家都得遭殃。 等了很久,萧昶的手指轻轻敲着桌案,发出啪嗒啪嗒轻轻的响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敲击声,简直如同他们这些奴才的催命符似的,除了元宝,已经有些丫鬟开始流汗珠,坚持不住要哭了。 暗卫终于回来,脸色慌张。 “殿下,微臣该死,把夫人跟丢了。” 元宝急忙问出口:“怎么跟丢了,你细细说来,夫人不过一个弱女子,你可是身负武功的暗卫,怎么可能会跟丢?” 他疾声厉色,先发了脾气,却是在救这暗卫一命。 暗卫很是感激:“夫人带着一个箱子还拿了几件衣裳,的确进了新宅,可很快就从新宅里出来,箱子也没放下,后来便去了胭脂铺子,还有抱月楼,抱月楼人来人往,微臣不好跟着进去,只能在雅间外等候,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屋内一开始还有人说话,微臣听见了,是夫人和那位姑姑,屋内一安静,微臣感觉不对就破门而入,发现里面已经没了人。” 暗卫咽了咽口水,看到萧昶的神色,即便是他也低下头,心里怕的要命,然而他还得往下说:“微臣急忙跟出去,却发现早已没了夫人的踪迹,而房间内的茶水分明毕竟凉透了。” “你是说,她有预谋,而且有人帮她?而不是你渎职之罪?” 暗卫低下头,不敢说话:“微臣该死,请主子责罚。” “你自然该死可留着你这条命,还有大用,自去领罚。” 暗卫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应了一声,退下去。 萧昶陷入久久的沉默,昏暗的天色,昏暗的内室,他宛如蛰伏在其中的一只巨兽,阴暗、危险。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甚至喘息都是轻轻的,生怕被这只巨兽撕碎。 良久,久到元宝都开始浑身出冷汗,萧昶冷笑出声,元宝听到声音,完全骇然,抬起头,吓得差点瘫软在地。 “很好,崔湄,倒是我小瞧了你。” 第34章 找不回来都别想活这就是崔湄要过的生…… 锦衣卫果真来了,对萧昶恭敬万分,得了令押着冯明月就往外走。 冯明月吓坏了,若没入教坊司,沦为贱籍,就还不如死了,她直接跪下,灵机一动,对萧昶喊道:“殿下,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什么夫人会想走。” 萧昶看过去,一个眼神示意,就让锦衣卫们停下了动作。 如果说的他不满意,冯明月仍旧难逃一劫,她紧张的很,舔了舔嘴唇:“夫人她 ,已经知道了您的身份,知道您是定王殿下。” 萧昶沉下脸:“她怎么知道的,谁跟她多嘴?” 所有奴婢都低下头,生怕点到自己头上,然后倒大霉,冯明月急忙否认:“不是的,没人敢说,是因为我们出去的时候,夫人遇上了您的薛侧妃和陆夫人,她认识陆夫人,看见薛侧妃给陆夫人立规矩,很是害怕,回来后就开始心神不宁,饭进的也不香甜,时常发呆。” 萧昶沉默:“所以,她知道了我的身份,也知道我有王妃,却并未在我面前表现出来。” 冯明月几乎与崔湄朝夕相处,察觉到崔湄也许早有离开的打算,那日见到薛侧妃,居然毫不意外,还庆幸自己并未进王府,但这话不能跟萧昶说,说了她一定下场很惨。 “夫人她,也许是害怕。”冯明月猜测。 “她还说了什么?” 冯明月摇头:“其他的夫人并未表现出来,旁的也没告诉民女。” “本王知道了,你暂且留下。” 锦衣卫们放开了她,几乎是扑了个空,但他们完完全全听从萧昶的命令,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冯明月看的暗暗心惊,怪不得外面都说定王殿下储君之势已成,锦衣卫这种特务机构,只对陛下衷心,居然无条件听从定王殿下的指示。 冯明月什么都不敢表露出来,能不没入教坊司都已经是万幸了。 萧昶脸上,缓缓露出嗜血的笑容:“去找人,找不到人,你们这些伺候夫人的奴才,都别想活。” …… 静娘仍旧不敢相信,她们居然真的逃了出来,这么轻而易举就摆脱了萧昶?此人不会恼羞成怒来抓她们,确切的说是抓崔湄?她说了心中的隐忧。 崔湄却不在意,笑嘻嘻的浑身轻松:“别担心了,好姐姐,萧郎君是何等人物,那可是心怀天下的男人,女人和情爱又能占多少分量,他是个大男人,还能跟我这个女人计较不成。” 崔湄想的简单,萧昶既是亲王,是不缺女人的,将来他成了皇帝,后宫佳丽三千,早就把她忘了,提起她时,顶多也就觉得,是个可恶的,不识好歹的女人,不会要了她的性命,她对萧昶来说,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你呀,把男人想的太简单了,你落了他的面子,他岂不恨你,拿了卖身契就逃跑,这不是欺骗,若他非要找回这个脸面,咱们就惨了。” 崔湄有些迟疑:“不会的吧,他每天朝堂上那么多事,还能想起我一个外室?话说回来,若是真在乎我,为何不给我名分,任由陆姑娘欺辱我?我在他心里才没那么重要呢。” 静娘也觉得是:“这话倒是不错,纵然他是什么天潢贵胄,不给你名分,就是故意要委屈你,他那王府就是个火坑,陆姑娘在里面都得不着好,若是你进去了,还不尸骨无存,但凡有个身份的妾侍,都能欺负到你头上了,咱们能出来,也是好事,陆公子不是个穷举子,怎么忽然那么有本事了,他当真对你是真心的?愿意明媒正娶你?” 第35章 “谁知道呢?”崔湄叹气:“我跑了,打了萧郎君的脸面,萧郎君如此身份,若陆哥哥将来想出仕,怕是有些难,陆哥哥胸怀大志,但愿将来有一日不会怨我。” “我是觉得不妥,这么偷偷摸摸的,搞的像私奔,他当真能给你名分吗?” 崔湄苦笑:“似咱们这样身份的女子,还能希望做正室?” 静娘也沉默了,她们不仅是沦落贱籍为人奴婢,更主要是做过家伎,这比普通奴婢还要被人鄙视,也就比从良的青楼女子好一些,但凡要脸面的好人,谁愿意娶她们这样的女子为妻呢,更别提那些有功名能做官的。 崔湄拍拍静娘的手:“嗨,别难过了,如今离了萧郎君,陆哥哥对我总有点面子情的,他能帮我我已经很感谢了,若是也搞什么外室那套,叫我给他做妾,受主母磋磨,就不跟他了呗,我们如今手里也有钱,自己立个女户过日子是过的下去的。” 那一匣子珍珠,就够她们生活一辈子了,只要俭省着用银子。 “你,不是喜欢陆公子,一直忘不了他?”静娘很诧异:“不是你给他做手围子,给他攒银钱的时候了?” 崔湄默然:“我的确倾慕陆哥哥,但这跟我嫁他是两回事。” 她并不想谈论以后,对未来她也很迷茫,先顾眼下吧,掀起车帘,崔湄问车夫:“小哥,陆哥哥说来接我,怎么到现在还没来?可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车夫摇头:“这位娘子,您说的什么陆哥哥,咱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人,我们就是拿钱办事,把您送到地方就算交易完了。” “你们没见过雇主?”静娘疑惑。 车夫摇摇头,不可能再继续说。 静娘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事情不大靠谱,但崔湄对陆子期深信不疑,坚信他绝不会害她们,她就是按照纸条上说的,到了梅亭,果然有马车在等着,而且也迅速出了京城。 崔湄握紧手里的小匕首,如今的形势,也由不得她不信,贼船都上了,跑都跑了,难道因为害怕,又跑回京城去,自投罗网,对着萧昶痛哭流涕,说她不该私自逃跑?就算以后自己过活,也总得面对这些未知。 害怕的永远不敢走,不敢面对外面的世界,不就一辈子被困住成了被金丝雀?现在,就是第一步。 车夫生的普通路人脸,过目即忘,更多的话绝不透露,只是埋头赶路,晚间到了一处客栈,陆子期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客栈早就定下了一间上房。 说是上房,实则里面就只有个床榻和桌子,地砖潮乎乎的,桌子上的茶杯磕碰的缺了一个小角,床榻上的被子有一块黄色的脏污,好像根本就没晒,还有股霉味儿。 别说比不上在萧昶身边,就算是陆家,家伎们住的群花阁,都是比不上的,群花阁还每人一间屋子,里面都是干干净净,每日被香薰熏过。 就算是静娘,也忍不住,捂着口鼻满脸嫌弃:“陆子期就给你住这种地方。” 崔湄瞟过这简陋的屋子,垂下眼睫:“这里不是京城繁华之地,是京郊,这样的荒山野岭能有客栈已经不错了,而且这已经是上房。” “好歹也住的好点吧,你肌肤这么娇嫩,这铺盖脏兮兮的,没准还有虱子虫子,你怎么住呢。”静娘唠唠叨叨 为了逃跑,崔湄已经换上了一身素色青衣,就是为了不打眼,然而此时她站在这逼仄的客栈上房里,摘下帷帽的她,就好似自带光晕,把整个屋子都照亮了。 小二敲门,奉上茶水,目光落在崔湄身上,顿时有些痴迷,崔湄微微一顿,转过身去戴上帷帽,在陆家时因为这张脸,陆五公子觊觎过她,非要纳她为妾,她什么都做的不太好,早该被发卖出去,却因为这张脸屡次被宽容,陆家指望着给她卖个好价钱,也果真攀上了,亲王殿下,未来的储君,未来的皇帝,他们也真敢想。 静娘喝了一口那茶,差点呕出来:“这是什么茶,放发霉的茶叶沫子吧。” 崔湄摇头笑了笑:“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好喝。” 她抿了一口,直接顿时,那口茶是咽也咽不下去,吐出来又显得她也十分娇气,最后她几乎是强行咽下,嗓子都在灼烧的痛,发霉的味道一直在喉咙,甚至是胃里游荡。 崔湄苦笑:“我现在算是知道,群花阁那些嬷嬷为什么说,咱们在陆家过的,是外面人想都想不到的好日子了。” 静娘曾经也是陆家家伎,后来年纪上去就做了女婢,饶是如此,她们这些婢女喝的茶,都比这客栈的要好上太多,怪不得陆家的公子们有些如此好色,但 凡是个平头正脸的丫头,都被糟蹋了,在后宅跟女人争风吃醋,也不愿出来。 外面的生活,的确太艰难了。 “这就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底层百姓的生活,崔湄看着浑浊的茶汤,想起曾经的陆子期,他手里没几个活钱,当初在陆家他也只是穿了一件洗的发白的麻布衣裳。 这就是外头人的生活,也是她即将要过的生活? 第35章 被抓到了那人是萧昶! 静娘从她们行李中,拿出了一条干净床单铺在上头,可躺在床上时,那股霉味儿夹杂着别的古怪气味,一起涌入鼻子里,让鼻腔灼烧,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剧烈的疼,那股气味熏着她,让她根本睡不着觉。 除此之外还有热,热的她浑身的汗一直在往外冒,整个屋子只有一扇窗户,完全透不过气来,崔湄的喘息在加重,她有想过外面的人过的艰难,却没想到是这么艰难。 在陆家,她们这种家伎,身份不够,府里的丫鬟都瞧不起她们,但群花阁临水而居,夏天很是凉爽,最热的时候,她们这些家伎每日都有一碗冰酥酪吃。 窗外的蝉鸣声,远远传来小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很吵,让她更加睡不着。 陆家有专门的人治理湖水,家伎们的屋子每日都用熏香熏过,香喷喷的。 跟着萧昶后,她拥有独门独院,陆家单独给她分了冰,还有侍女在边上打扇,除了萧昶阴晴不定不太好伺候,在床上被折腾的够呛,日子过的其实很舒心。 而到了京城,那别院其实比一些普通宗室皇亲的府邸还大,在陆家时她只能用碎冰,可在京城萧昶的宅子,用的冰都是一整块,这种冰很难储存,是冬天从北方冰河上开凿出来,运往京城,储存在凉爽的地窖里,夏日拿来用,价格很昂贵,哪怕是在陆家,家主夫人的屋子里,她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冰。 怪不得陆家低三下四,宁愿自家女儿做妾还倒贴嫁妆,也要攀附萧昶。 崔湄只是萧昶的外室,过的比一些太守夫人还要奢靡,锦衣玉食,她衣来张口饭来伸手,夏日永远有冰用,有熏香,有爽口的茶喝,皇家实在太富贵了,又有权利。 从前她心仪陆哥哥,群花阁那些姑娘,说她找个穷秀才,将来要跟着受穷,美貌是要靠金钱滋养的,再美的女人,若是婚后被银钱为难,为生活磋磨,那美貌也很快凋谢枯萎,群花阁的陆家家伎,憋着一股劲儿,要力争上游,哪怕做妾姨娘,也想过好日子,不愿出来受穷。 她那时不解,现在却明白,差距的确太大了。 过惯了有人伺候,冬暖夏凉,不必劳心劳力被银钱为难的金丝雀日子,到了外面,怎么可能受得了。 只是这闷热和不透气,还有古怪的气味儿,就已经让她久久无眠,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而隔着一层床单,她也感受到客栈铺盖的粗糙,好似还有窸窸窣窣,虫蚁爬过的响声。 崔湄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香包放到鼻下嗅,她可以的,她能适应,这种生活陆哥哥过了二十年,一直都是如此清贫,她也是苦出身,没道理适应不了,适应不了,难道回去找萧昶,还做个见不得人没名没分的外室?头破血流进他的后宅,被薛侧妃打耳光,铺头该练的羞辱? “湄儿,睡不着吗?”静娘的声音忽然响起。 “没,就要睡了。” 静娘轻叹,在只有两人安静的夜晚,显得声音如此清晰:“外面的人,活的真艰难,离开萧公子,真的不后悔吗?” “此时后悔,也晚了,我若回去,萧郎君还不生气的活撕了我?”崔湄竭力想要让自己活泼些。 “也是,陆公子能给你这么好的生活吗?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也不用为妻妾之争劳心力?” “我们也有银子,姐姐,我养得起你。” “真是个傻丫头,我哪里能让你养呢,我只是担心你,离开了萧公子,就一定是好事,陆公子就一定是良人?这男人,有了钱就变坏,哪个男人有了银子有了官位,不想娇妻美妾在侧,多生几个孩子呢,那陆公子不是解元,这样有才华的人,将来做了官,当真不会嫌弃你?” 静娘絮絮叨叨的,她问的正也是崔湄心中所想的,崔湄比她更加迷茫。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早些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崔湄安慰静娘,自己却翻来复去完全睡不着,只在天快亮了,迷迷糊糊打了个盹。 第36章 第二日一早醒过来,眼下两块青黑,神色憔悴了许多。 早饭也不合口,一碗粥一个饼,还有一碟黑乎乎的小菜,若要加肉或吃蛋,都得另外算银子,一个鸡蛋十二个大钱,崔湄现在倒不是买不起,只是怕多生事端,就算了,白米金贵,这碗粥是黍米和高粱米煮的,喝下去非常割嗓子,饼也不是白面,是杂合的面,很粗糙。 崔湄皱着眉头吃了几口,看着叹气,这样的饭菜,便是连陆家的丫鬟都比不上,更别说她,她自跟了萧昶,吃的都是玉田胭脂米、碧梗米,连普通白米都是下品。 “要不,使几个银钱,让客栈的厨房再做过?”不光是崔湄,静娘吃着,也觉得难受。 崔湄摇摇头:“总要适应。” 一口一口的,咽了下去,吃的很勉强,很慢。 用过早膳,车夫来了,隔着门在外面问可准备好了,她的贵重首饰和盘缠,都是紧贴着身上放着,昨夜睡着都在枕头边,摸着才安心。 一夜不见,崔湄看着这车夫,还是那过目即忘,沉默的样子,可就是哪里觉得不太对劲,送她们上马车的时候,他还在下面弄了个脚蹬,方便崔湄上去,头一天他可没那么贴心。 官道并不好走,坑坑洼洼的,崔湄在马车上都要颠簸的吐了,实在忍不住,掀开车帘子问了一嘴:“还有多久能到?” 车夫板着脸,直接将帘子放下:“夫人快坐回去,戴上帷帽,您是女眷,不宜见外男,而且您这般容貌,回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崔湄完全无语了:“我就是问一下,你回我这么多句?” 到底她是主子,还是这车夫是主子,下意识想责问,却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在萧昶身边,她拿捏不了主子女人的乔,心里有些憋气,昨天这车夫很沉默寡言,跟今天完全不一样,崔湄嘟着嘴,根本就不知道,此人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可那张脸,分明完全没变过。 接下来的几日,连个客栈都没有,基本住的是荒郊野外,崔湄没办法,跟静娘在马车里铺上铺盖,睡在车里,可马车本就狭小,腿都伸不开,实在逼仄,吃的更是只有能噎死人的干粮。 崔湄想着陆子期给她留的字条上的叮嘱,完全不敢过多问陆子期在何处,更不敢把他身份完全暴露出来,只能把委屈咽下,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不过三天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下去,甚至坐在马车上的时候,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靠在静娘肩头,昏昏沉沉的。 她们住过的客栈,陆子期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站在那里,面色沉沉,后院的荒山,有一处土地松动,陆子期面色沉沉,看着手下的人把里面的尸体挖出来,正是那个给崔湄他们赶车的车夫,炎热的夏天,尸体都有些发臭了。 “大人,伤口在喉咙处,是练家子,一刀毙命非常利落,刀是薄口刀,应该是绣春刀,能用绣春刀的,只有锦衣卫那些特务暗卫。” 陆子期面色沉沉:“周围都探查完了?有人监视吗?” 下属摇摇头:“暂时没发现,也可能他们功夫高超,属下们没探查出来。” 陆子期深吸一口气:“把人埋回去,我们立刻离开。” …… 萧昶在试衣裳,那是代表着太子储君身份的五爪龙袍,他挥了挥手,尚衣局的绣娘们退了下去,暗卫首领悄无声息的进来,跪下等待。 “如何了?”萧昶将那件太子龙袍扯下,丢在一边,浑不在意。 “回主子,我们的人已经替换了那个车夫,现在带着夫人在绕圈子,走的都 是荒郊野岭,夫人有些担惊受怕,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人很萎靡。” 萧昶冷笑:“该,如此胆大逃跑,就让她在外面吃吃苦头,才知道在我身边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他咬着牙,似乎十分愤恨,冷哼嗤笑,对崔湄似乎深恶痛绝,良久,又道:“叫十一看着办,多照顾些,她身子弱经不起长时间颠沛流离,她这几日可能要来癸水,莫要给她喝外面的生水,烧开了再喝,若给她照顾的病了,回来唯你们是问。” 暗卫首领皱着脸:“那,还对夫人小惩大诫吗?” “怎么不,照顾她跟惩罚她,让她吃苦,矛盾吗?” 暗卫首领真是心中苦涩,这是什么活计,要让夫人知道外面生活不易,吃吃苦头,又不能给人照顾病了,心中为十一鞠了一把辛酸泪。 “如今京城暗潮涌动,她离开此处,在外面待几日,是好事。”萧昶声音沉闷,摆了摆手,让暗卫下去,整个人陷入阴影中,默不作声。 …… 崔湄已经走了半个月了,却还是没到,她整个人都像个在太阳下暴晒的豆芽菜,蔫蔫的,半点提不起精神。 入夜,又要露宿野外,她实在忍不住,一定要问问这个车夫,到底在干什么,到底什么时候能到,问了那车夫也不回答,崔湄差点气哭,在车里嘟嘟囔囔咒骂了好几句,外面却依然静悄悄的。 怒气冲冲掀开车帘,却不见那车夫的身影,一个颀长玉立的男子正背对着她,站在月色下。 崔湄呼吸一窒,几乎从马车上跌下来,这人是萧昶。 第36章 绝对不可以死做外室还委屈你?…… 她哆哆嗦嗦的,完全不敢动弹,吓得牙齿都在咯咯哒哒的抖动。 瑟缩在马车里,昏暗的灯光下,简直像是蜷缩在窝里瑟瑟发抖吓得不敢动的兔子,乖巧无比又毛茸茸,萧昶感觉到,心中有无数黑色粘稠的东西,在涌动。 看着这么乖巧,却一声不吭就偷偷跑掉,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事,哪里胆小,分明胆大包天! 萧昶在盯着她,崔湄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野兽盯着,他目光沉沉,瞳孔有如点墨,分明黑漆漆的,可她就是觉得,他的目光灼热的能把她烧出一个大洞,他一定是生气了,嘴唇都抿着,弯了下来。 他会怎么对待她呢,会不会杀了她?弄死她?崔湄越想越害怕。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有胆子跑没胆子承担?这回你求饶我也不会放过你。”萧昶的语气冰冷又恶劣。 崔湄已经完全吓傻了,呆呆的坐在车梁上,手还抱着车门的柱子,很是可怜。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过来求情,跟他撒娇,那股无名火气烧的他越发焦灼:“还不过来,下来!” 崔湄激灵一下,迅速从马车上跳下,可马车边缘很高,脚腕一阵剧痛,她跌到地上,疼的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崔湄唔了一声,捂住脚腕。 “以为装样子,就能让我原谅你?装可怜求饶?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就过去,过来!” 萧昶的声音,似乎恨的牙痒痒,要把她撕碎了一样,崔湄怕死了,迅速爬起来冲过去,不管怎么样,先跪下求饶,保住自己一命,可脚上剧烈的疼痛,让她根本站也站不稳,走了一步,直接趴到了地上。 萧昶额头青筋直跳。 崔湄简直觉得今天就是她的休命之日,萧昶好可怕,他那么有权有势,不会弄死她跟静娘吧,听说那些皇亲贵胄杀人不偿命。 她紧闭着双眼,脚腕却疼的越发激烈,想要爬起来完全用不上劲儿,根本就不是装的,下巴一疼,睁开眼,不知何时,萧昶已经走到她面前,捏住了她的下巴,迫她强行抬着头看他。 崔湄双眼含着两泡眼泪,雾蒙蒙水润润,衬的那双葡萄一样的大眼,如同被洗过般清凛凛的。 萧昶唇角一顿:“下个马车也能摔着,你能干好什么事,还学别人逃跑?” 崔湄刚要辩解,脚腕疼的她呼吸一窒,刚才没流下来的泪珠大滴大滴的落下。 “别乱叫,叫的人心烦。” 萧昶的大手落在她的脚腕上,捏了捏,皱眉,不可思议看着崔湄:“脱臼了,忍着些。” 崔湄被一顿训斥,加上心虚,根本就不敢回嘴,脚腕被摸的很疼,强忍着不出声,可眼泪是止不住的。 咔哒一声,她听到骨头对接的声音,一瞬剧烈的疼痛,她疼的直接软倒在萧昶肩膀上。 脸被抬了起来,萧昶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嗤了一声:“疼?” 崔湄抽着气,点头。 “疼死你活该,废物成这样,以后还敢跑吗?” “郎君,我错了,您饶了我吧,我,我就是害怕,才逃跑的。” 崔湄不太中用的脑子,一瞬间想了好些不算办法的办法,最后还是采取了装可怜求饶,假话实说这种办法。 “你怕什么,怕我罚你?告诉你你少挨不了这顿罚!” 崔湄哭出声:“我知道郎君的身份了,您是定王殿下,是不是?” 崔湄的确不够聪明,可萧昶来追她,见到她第一面不是杀她,那应该不只是为了找回自己的面子,清算她的逃跑背叛,还亲自给她接了骨,不是上来就一顿打杀,那就说明,萧昶对她余情未了? 这种皇亲贵胄又不缺女人,怎么可能对她动真情,她也把自己看的太高了,崔湄在心里唾了自己两下,可即便不是余情未了,萧昶暂时不会弄死她,就有回旋的余地。 第37章 索性把一切遮羞布掀开,破釜沉舟,把问题抛给萧昶,看他会怎么处置她,若是他执意容不下她,那她,她也没办法,崔湄哭丧着脸,无论是他欺负她,要处置她,她怒了一怒,只能变得更加受气的小媳妇儿,除了求饶,还能有别的好法子?崔湄是想不出来的。 萧昶一点也不意外,更没有身份被戳穿的害怕和恼羞成怒,甚至很平静:“你怎么知道的。” “我,我看见了您的侧妃娘娘和六姑娘,薛娘娘打六姑娘的耳光,六姑娘好惨,我好怕,万一万一哪天您的王妃侧妃看到我,也打我怎么办,六姑娘好歹有陆家撑腰,可我什么都没有,只有郎君一个,要是郎君也不帮我,我被打死了,郎君也不会为我申冤,我实在害怕,才想跑的。” “谁说我不会帮你,再说有我在你身边,谁敢欺负你?”萧昶捏了捏眉心:“险些被你绕进去,你如何认识的薛氏?” 崔湄动了动手指:“在江州的时候,我去买簪子,看见她跟郎君站在一起,她,她还叫郎君夫君,那时我以为她是郎君正妻。” 萧昶的脸色很阴沉,崔湄一边说一边睨着他的神色,生怕他忽然发话,叫那些虎视眈眈的侍卫把她拖下去。 “早就知道了,却藏着在心里头,不告诉我?什么时候你这个鱼脑子也会藏心眼?”萧昶皱着眉,狠狠捏着崔湄的脸颊,都掐出了几个鲜红的手指印。 “我不敢问……” “蠢货,我不是跟你说过,有我护着你,没人能欺负你,只要你把我服侍好了,爱我体贴我,一直在我身边,谁给你脸色看了,你在别院住的不开心?” 倒没有不开心,就是心里没着没落的,前途未明,萧昶的态度也很模糊。 而且崔湄即便身份如此低微,也不愿意给人做妾,受主母辖制,她在陆家看都看够了。 “可是,之前侧妃娘娘摔了我的簪子,您也没帮我,只是叫我忍,还有陆六羞辱我,您该纳还纳她了,也没帮我出气,还说她跟我不一样,您对我也不偏爱,也没想给我一个名分您让我给您做外室。”崔湄嘟嘟囔囔。 萧昶几乎是气笑:“你这是对我不满,现在全都说出来了,不怕我罚你?怎么做外室还委屈你不成?” 崔湄抽抽噎噎的:“一辈子做外室,以后我跟郎君的孩子,要如何自处,郎君 是不是还要把我的孩儿带去给您后宅的女人养,叫我一辈子也瞧不见孩子呢。” “谁跟你说的这个?” “高门大户不都是这样,瞧不上外室女的身份,就不让进门不给名分,孩子也不让抚养,而且,您身份尊贵,将来要是觉得我低微配不上郎君,成了郎君的污点,是不是一辈毒酒赐死我呢。” 萧昶哭笑不得:“我说过吗,你的鱼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谁说要赐死你了。” 他怎么可能舍得。 “戏文里说的!而且那日我听见薛娘娘说的了,什么尊卑嫡庶的,我连陆六姑娘的身份都没有,岂不要被磋磨死了,上回差点被陆姑娘打了耳光,下回还不知道要挨谁的欺负呢,若是您妻妾瞧我不顺眼,拿着我的身份做筏子,便是不赐死我,让我出家,打发我青灯古佛的过一辈子,也不是没可能。” 萧昶又气又笑:“谁在你身边说的谗言,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崔湄撅嘴:“怎么不可能,可我也知道,本朝规矩,先帝薨了,后宫没生养的妃子,都要出家的,还有,画本子里说的,皇帝贵为天子,便是去民间寻花问柳,那侍奉过天子的女人,不可能会给名分,这辈子也不可能嫁人了,不是出家就只能自尽。” 萧昶沉默着不说话,崔湄实在摸不透他的心思,此人面上看着戏谑,素日跟她待在一起,也没个正经,不是床榻那点事,就是逗弄她,看她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他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他喜欢她吗,对她有感情吗,若不舍得她为什么不给她名分,还是喜欢她美貌又嫌弃她身份低微,所以迟迟隐瞒自己,不可能给她名分。 正是因为这些,崔湄才决定,跑! “郎君要是不准备给我个安生日子过,将来还要让我跟我的孩子母子分离,不如就让我去死吧,我活着这么担惊受怕的,也没什么意思了。”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伸着脖子,闭上眼睛,不止引颈受戮,还想对着一边的车轮子直接撞过去。 一阵巨力把她猛的拉回,锁链一样紧紧禁锢她的腰,她的鼻尖撞上萧昶的胸膛,一阵酸疼,疼的崔湄眼泪又想出来了。 温热的大手,一掌就握住她纤细的后颈,崔湄不自觉低吟一声,被迫抬头,吓得浑身一僵。 萧昶此时的神情,双目赤红,可怕极了:“不许说那个字,也不可以有那个念头!你是我的,我说你不能死,你就不能死,要是敢擅自背着我去死,我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 崔湄没想死,不过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惺惺作态而已,她不想死也要被萧昶吓死了。 第37章 甜言蜜语跟谁学的?自然是郎君教的…… 换了一辆马车,萧昶坐的,自然很宽敞,里面铺着地毯和软垫,还有个小几摆着茶水和糕点,角落处有个小香炉,袅袅的烟从里面冒出,熏的整个马车有股淡淡的香气。 崔湄瑟缩在一边,垂着头,宛如一只安静的鹌鹑,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怎么不作声,缩在那里做什么。”萧昶口气有些烦闷。 崔湄对对手指,小心翼翼抬头:“郎君生气了,我怕。” 萧昶冷笑:“过来!” 他的语气蛮横又不讲理,特别的霸道,崔湄努努嘴,小猫一样,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凑过去,趴在他的膝头,露出巴掌一张的小脸,怯怯的望着他:“郎君别生气了,我实在怕这样。” “怕什么?”萧昶心里有股无名的火,在烧,他就算再怎么生气,说的话再如何恶劣,也什么都没做,她有掉一根头发吗?脚踝扭伤脱臼,也是因为她自己笨,摔下来的。 “郎君会怎么处置我呢。” “你说呢,告诉我,你怕什么?”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几乎要讲他整个人烧干涸,怒气根本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我怕郎君会让那些侍卫,把我跟静娘活埋了之类的……” 萧昶气笑了,语气很恶劣:“你的话不一定,你那个丫鬟,挑唆你出逃,教你不干好事,没准我真会把她弄死,杀鸡给猴看,免得你以后还生出胆子想要再跑。” 崔湄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不,不会的,我不会再跑了,只要郎君护着我,我就一直待在郎君身边,您饶过静娘吧,这件事她做不了主,只是被我牵连的。” 她趴在他的膝头,乖巧又温顺。 “好一副婉转郎膝盖上,何处不可怜的模样,也不知你的心里是不是真的驯顺。” 崔湄没听懂,很茫然,她又没读过诗书,自然是听不懂的。 “听不懂也没关系,以后我会教你。” 萧昶的大手抚摸着崔湄的头发:“我什么都会教你,以后日子很长,所以,不要说死这个字。” 崔湄懵懂的点头,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眼巴巴的扒着他的膝盖,去蹭他的肚子:“那郎君,是不是就不罚我了。” 她笑的软软的,很讨好,黏黏糊糊的还去蹭他的手心,完全像是一只小猫咪。 “就算讨好我,回了府里,该罚还是要罚的。” 崔湄撇嘴。 “你撅着嘴的样子,能挂油壶了,难道不是你先犯了错,又没打你,连罚都不能罚了?”萧昶捏她的脸。 崔湄笑的极其谄媚:“妾身错了,郎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罚妾身了,都把妾身找回来,想必到底惦念一两分,要是罚的重了,人家病了还怎么服侍您呢,您瞧瞧,妾身脚腕都肿了。” “不罚你,是为了我?” “自然是。” 她如花般的笑映入他的眼中,萧昶心头一痒,即便是谄媚这种猥琐神情,她做出来也很可爱:“巧言令色,油嘴滑舌。” 崔湄哀怨:“郎君不信妾身?” “若要我信,你得用行动,不是用这张嘴。”萧昶任由她跪着,攀着他的膝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就像在邀宠。 他好像很喜欢她这样,顺从着,驯服着,从底下仰望他,巴望着他给的一点宠幸。 是宠幸。 完完全全的地位差,就像她的一切都由着他恩赐,由他掌控似的。 萧昶的拇指按在她的下唇,微微陷进去,低垂的眼睫看不出情绪:“不知道怎么做吗?那这顿罚,是少不了挨的,你不会受什么皮肉之苦,不过那个静娘,身为奴婢,教唆主子出逃,罪不可恕,把她发卖出去,如何。” 崔湄顿时吓了一跳:“郎君,别迁怒静娘,她只是全都听我的而已,她是无辜的。” 萧昶不语,拇指轻轻摩挲,探入她的口中,碰到了她的舌尖,崔湄下意识舔了舔,灵犀一动,含住了他的手指。 第38章 马车里水声淅淅沥沥的,每次经过颠簸之地,崔湄都会涨的脸通红,不自禁的搂紧萧昶。 他轻笑一声,在她锁骨处咬了一口:“湄湄真是热情,是因为在马车里,感觉格外不同?” 崔湄脑子发昏,已经顾不上尊卑有别,更顾不上她逃跑被抓,瞪了他一眼,眸子中的水光和媚意,让萧昶下腹更加涌上热流。 埋在崔湄身体中的,折磨的她更加难受,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马车好似更加颠簸了。 并不酣畅淋漓,反而被肉肉的折磨了一路,到了别院的时候,崔湄已经完全软了身子,连下马车都被萧昶抱着下来,崔湄满脸通红,羞的往萧昶怀里钻。 萧昶闷声一笑,轻轻松松单臂抱着她,跟抱着一个软枕头没什么区别。 崔湄听到,别院那些下人,都在叫他太子殿下,崔湄心头一紧,更加茫然,就这么半个月不到,他就成了太子? 一路到内室,静娘被侍卫们架着,萧昶将人丢到榻上,榻上面是柔软的毯子,崔湄并不疼,只觉得羞,羞的根本就没法见人。 萧昶坐在那喝茶,打开了她的小包袱,崔湄看到了,吓得也不顾腰酸,立刻起来,要去掩饰,萧昶异常轻松就按住了她,拎小鸡一样把人拎到自己怀里,单臂将她手腕折到身后,让崔湄完全动弹不得。 “多宝金簪 ,凤凰金钗,金珠子金手钏,还有这只水晶簪,五百两银票,你倒是什么都收拾的齐全,值钱的一个没落下,倘若不是那些云锦光绸携带不便,大约你也一并带走了吧。” 萧昶空出的一只手挑挑拣拣,只是扫一眼,就知道她把那些贵重首饰,都待在身上:“这么财迷,倒是一点也不吃亏。” 混杂在珠光璀璨的金子和玉器里,有一根银簪子滚落出来,没什么雕花,做工也不好,黑不溜秋的,丑的够呛。 “这个玩意儿,我好像没送过你。” 那是陆哥哥送给她的,崔湄心一惊,打定主意不能把陆哥哥供出来:“是,是妾身自己攒的银子,打的簪子,想着在路上用来做盘缠,就也带上了。” 萧昶随手把簪子丢到一边,清脆的响声,让崔湄心在滴血。 “你倒是把能带的值钱玩意全一扫而光了,你要拿怎么不把那天青瓷器也拿走,那只瓶子比这些都值钱,外面有价无市,能卖万金。” 崔湄的眼睛倏地瞪大,满眼都是铜钱元宝,她暗道可惜,她根本不知道那瓷瓶居然那么值钱。 “财迷,若让你这么下去,将来还不把我的东西全划拉走。” 崔湄讪笑,哪怕被握着手臂不能动弹,也依偎在萧昶脖颈里,讨好的蹭他:“妾身得有点傍身的钱,本想着出去了立个女户,从此孤老一生过活,手里有银子,才能不委身别的男人。” “你这是要为我守贞?”萧昶挑眉。 “自然是,跟了郎君一场,妾身怎么还能再嫁旁的男人呢。” “确实油嘴滑舌,这张嘴抹了蜜一样,也不知是谁教你的。” “自然是郎君教的。” 明知这女人,是因为害怕,为了讨好,才说让他爱听的甜言蜜语,可萧昶就是莫名的心情不错,又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十几颗珍珠,每颗都有指头那么大,算是珍珠中的精品。 “这个,我可没送过你,你出去买的东西里也没有,哪儿得来的,难不成,是哪个野男人送你的?” 崔湄腰上一痛,被他手臂上的肌肉硌的生疼,嘤咛一声:“不,不是男人送的,是明月的娘亲,刘夫人给的,她求妾身帮忙照顾明月,便送了一匣子珍珠。” 萧昶冷笑:“怕不是只求你照顾,让你帮忙把冯明月弄到我床上,还许了你不少好处是吧?” 是这样的,崔湄贪财,还想要珍珠,谁知道冯家后来就没再送了,可她怎么能承认,那不是火上浇油,让萧昶更生气:“不是的,郎君信妾身,我收了东西,没办事的,后来明月求我收留她,我也是看在这匣子珍珠的份上才答允,郎君想想,妾身从未给明月创造机会,郎君说不喜欢,妾身便再没提起过让明月服侍您。” 萧昶想了想,的确是:“算你过关吧,你这财迷精,还没怎么样,外面那些贪官的手段倒是学了十成十。” “妾身错了,郎君饶了妾身吧。”她笑的可怜兮兮。 萧昶嗤笑:“冯家也是贪腐,贪的这些东西进了你的口袋也算物得其所,喜欢珍珠,怎么不在禹城多买一些?” 崔湄抽抽鼻子:“郎君都不可能给妾身一个名分,妾身哪里敢奢靡,大肆花钱,万一郎君不悦,罚妾身怎么办。” “你偷偷逃跑,倒也没见你多害怕,终于忍不住了,跟我要名分?” 崔湄软软一笑,刚要说点什么,外面廊院上传来一声惨叫,崔湄吓了一跳,下意识抓紧萧昶的衣襟:“发生什么事了。” 萧昶神色意味不明:“你是免了这顿罚,可伺候你的人,不尽责,在廊外领板子,一人三十板,也不知道能不能挨的过去。” 他说的云淡风轻,崔湄的脸色蓦地一白。 萧昶摸着她的下巴:“你要记住,这些奴婢受罚,都是因为你,私自逃跑,你若再逃跑,这些奴婢看不住主子,结局便是直接打死,明白吗?” 第38章 怀上了就给名分不敢再逃跑了 崔湄一直恹恹的,食欲也不好,亲眼见到那些奴婢被打的血肉模糊,凄惨哀叫的确刺激到了她,她还以为自己一番讨好,让萧昶转了心意。 自己这顿罚是逃脱了,萧昶没对她怎么样,可整个别院的下人排着队领板子,那副场景让崔湄于心不忍,在她再三讨好下,保证以后绝不会私自逃跑下,萧昶也没松口。 别院的奴婢,换了一批,连曾经那位,从陆家就负责她院中事务的赵管事,也消失了,换了一位机灵又会说话的年轻人,是个宦官,据他自己说,是元宝的徒弟。 冯明月见到了崔湄,激动的哭了出来,哭过后笑的依旧勉强,崔湄再三询问,才知道那天发现她逃走,萧昶动了真怒,赵管事因为看管不利和对崔湄不敬,直接被处理了。 而这些丫鬟婆子,就是等她回来,特意打给她看,要杀鸡儆猴,至于她冯明月,萧昶甚至要锦衣卫来抓她,把她没入教坊司。 直到今日,崔湄才知道,冯家因为彩珠案和贪腐案,全家下狱,男丁被流放,女眷成了贱籍,而冯明月是求到了崔湄身上,才免遭一劫,因为崔湄的逃跑,萧昶已经不打算赦免冯明月。 崔湄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念头,一个行为,竟让这么多人跟着受罚被折磨,她从来不觉得奴婢不算人,她自己就是家伎出身,一朝的势,成了主子,怎会骑在奴婢头上作威作福。 她很愧疚,可更多的是害怕。 萧昶居然是这样的人,说杀就杀,说打就打,完全不顾人命,她算是知道,什么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萧昶还不是天子,只是储君,因为一个外室逃跑,就牵连了人命,崔湄如何会不害怕。 因为这场杀鸡儆猴,打断了崔湄的撒娇,她还想试探一番要个名分,此时也完全不敢提了。 她这几日饭吃的都不香甜,更无力去想,陆子期明明安排的好好的,一切都天衣无缝,萧昶是怎么找到她的,那车夫被替换后,为何又带着她在外面绕了半个月的圈子。 唯一的好消息是,静娘没受皮肉之痛,只是也被吓得够呛。 冯明月说,萧昶成了太子,除了王妃成了太子妃,其余一侧妃一侍妾都没被册封,这很不寻常,就算是太子妃也不过宣了个圣旨,没走册封典仪那一套。 太子妃的品级,只在太后皇后之下,甚至贵妃都比不上太子妃,只是孝道能略压一压太子妃,不举行册封典仪,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太子即将即位,太子妃将成皇后,仪式才会从简。 听说宫里的陛下已经重病缠身,萧昶作为太子,已经在监国了。 萧昶把她逮了回来,对名分的事,黑不提白不道,他若当真成了皇帝,如何处置她?还有陆哥哥,没接到她,此时是不是惊慌失措了,会不会担心她? 这些全都困扰着崔湄,让她根本食不下咽,她困倦不爱吃饭的模样,静娘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有身孕了。 有身孕了就能要名分,那可是太子殿下,至少崔湄也能成了贵人,静娘高兴坏了,大张旗鼓的叫元宝的徒弟,那位内监管家去外面请大夫。 元宝的徒弟,小福子直接笑了,倒也没嘲笑静娘,只是说,以如今崔湄的身份,又是怀孕这样的大事,都是从宫里请太医来看。 小福子满脸喜气:“若夫人有孕,这可是大喜事,咱们殿下膝下可无儿女,不论这一胎是男是女,都是殿下的长子长女呢,意义重大,咱们这些做奴才的 ,也能跟着鸡犬升天了。” 静娘听了,更加高兴,恨不得立刻就昭告天下。 崔湄却更加情绪低落,名分的事,萧昶一直不提,若当真有孕,她的孩子会不会抱去给太子妃什么的养,她们母子分离,这辈子都看不到自己的孩子,而且她整日喝避子汤,真的会有孩子吗?萧昶期待这个孩子吗?真的不会恼羞成怒不要这个孩子? 第39章 萧昶不提名分,却又每晚必来陪她,崔湄甚至怀疑他有时间回王府应付他的妻妾吗?她跑了又亲自来抓人,怎么看着,都不像是不喜欢她,对她完全没感情的样子。 他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有什么打算,他的心思,就像是迷雾一样难以捉摸,崔湄根本拿捏不了他的心思,殚精竭虑的,整日都在担忧。 小福子没把太医带来,萧昶傍晚回别院,亲自带来了太医。 崔湄精神不好恹恹的,靠在软榻上打盹,朦朦胧胧的被抱了起来,睁开眼睛一看,是萧昶,软软的笑了笑:“郎君回来了。” 她打了个哈欠:“郎君饿了吗,小厨房里温着汤。” 萧昶蹙眉:“怎么这么困倦,难不成真的怀孕了?” 他的脸色很复杂,目光似是惊喜又似是惊吓,有种近乡情怯的情绪混杂在其中,麦色的大手摸到她的小腹上,轻轻的摩挲,说不出的温柔和怀念。 但崔湄因为困倦和害怕,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太医进来行礼,便在崔湄手腕上搭上一块布跪着请脉,崔湄很是好奇,瞪大了眼睛上下观察。 “怎么表现的像是头一回看大夫似的。” “是头一回。”崔湄很是新奇。 萧昶皱眉:“在陆家没请过平安脉?” “我们这样的身份,陆家哪里舍得请大夫呢,小时候病了就要硬熬,挺过来才能活下去,挺不过来一卷破席子卷着扔出去,谁会在乎呢,群花阁里只有有贵人在乎的,病了能请大夫。”她说的云淡风轻,似是司空见惯。 萧昶却似被打了一耳光似的,脸色很是难看。 “如何,是不是有孕了?”萧昶的语气甚至有一丝紧张。 太医摇头:“夫人并未有孕。” 能在太医院脱颖而出被萧昶信任的,除了医术高超,性格也是个人精,太医敏锐的察觉到萧昶的失望,对于崔湄未怀孕的失望,急忙找补:“夫人身子弱,似是以往喝了大量红花凉药,导致气血很虚,是不易有孕的体质,得需长时间调养进补,易孕期同房,才可能有身孕呢。” 萧昶的脸色很暗沉:“她原先为了维持腰身纤细,的确喝过不少红花类的凉药,不过按照孙大人之前的开的方子,每日喝着,已经调养了小半年了。” 崔湄疑惑:“那些补药,不是避子汤吗,我怎么可能会怀孕呢。” 萧昶脸色更加黑,都维持不住沉稳姿态:“谁给你喝的避子汤,谁告诉你那些药是避子汤的?” “不是吗?”崔湄茫然。 “当然不是。”萧昶气坏了。 “可,可是每次郎君跟妾身……赵管家总要拿着一碗药来,盯着我喝下去,怕我呕出来,还要盯着我半个时辰,不是避子汤,为什么要这种态度,郎君也从跟妾身解释过。” “我也没说过这是避子汤吧,说是补药自然是补药,我都不知道,你这脑袋想的是什么,成日胡思乱想些乱七八糟的,鱼脑子吗?” 萧昶伸手过来,好像要打她,崔湄缩了缩脖子,吓得闭上眼,嘴里还嘟嘟囔囔:“可郎君每回都强迫妾身喝,不喝还不行,妾身以为郎君嫌弃妾身身份低微,所以才不允妾有孕,郎君还没嫡子呢。” 臆想中的被打耳光,并没有到来,反而是脑门有些疼,萧昶给她弹了个脑瓜崩,力气不大不小,把她额头弹出一个小小的红印,声音也很清脆。 “孙大人,把你上回开的药方拿来。” 他将那张轻飘飘的纸扔过来:“瞧瞧吧,上面哪有寒凉的药,全是温补,女子暖宫的,你就觉得我在害你不成?” 崔湄尴尬的摸摸鼻子,瞥一眼纸,就是不拿起来看。 “怎么,有这么不信任我?”萧昶恶声恶气。 崔湄急忙凑上去,抱住他的手臂,满脸讨好:“郎君别生气,是妾身想岔了还不成,而且这药方您就是让妾身看,妾身也看不懂,妾身不识字……” 萧昶一愣,揉着太阳穴:“我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你是闲疯了,才这么胡思乱想,的确得给你找点事做。” 他跟孙太医又商量了一下药方,结局便是崔湄每日喝的药又加了一碗,还要喝阿胶乌鸡炖的补汤,崔湄感觉自己像个汤罐子。 但凡抱怨两句,萧昶便会似笑非笑的看她,问她是不是不想有身孕。 除了喝这些,她在萧昶的指示下开始读书,教她的人就是冯明月,一个月后她得弄清楚平仄韵律,还要作一首诗出来才算合格,不然就要受罚。 被崔湄试探着要名分烦了,萧昶把人抱过来一通亲,亲的她浑身发软,语气戏谑,说她怀上了就给她名分,她必须得再努力一些,被压着在床上胡搞乱搞,崔湄气的差点破罐子破摔,还怀个屁。 萧昶就是借着这个理由弄她。 也不知陆哥哥那里如何了,崔湄更加提不起精神,这日萧昶走后,有半个月没来别院,静娘整日絮叨,让她把萧昶的心留住,到底是太子殿下,将来有个孩子有了名分,她就也是宫里的娘娘了,崔湄听的心里乱糟糟,像一团理不清的毛线团。 冯明月对崔湄说,外面已经变了天,皇帝驾崩了,如今已是先帝,萧昶继位,年号都改了,这些日子应该忙着给先帝守灵,忙着登基,圣旨昭告天下,太子妃谢氏成了皇后,侧妃薛氏封了昭容,侍妾陆氏封了婕妤。 因为后宫空虚,膝下无子,新皇登基,皇后要主持第一次选秀,声势浩大。 而崔湄还待在别院,仿佛被遗忘了。 第39章 选秀的目的崔湄好像被遗忘了 “薛氏是侧妃,却只封了九嫔,连个九嫔之首的昭仪都没封上?六姑娘居然只是婕妤?” 冯明月陪着她说话:“听小福子说,是因为那位陆氏不知怎得封妃前触怒了陛下,不然潜邸妃封这么低也是罕见,不过薛氏陆氏毕竟陪伴陛下没多少时日,情谊不深,当初有多少世家臣子,想给陛下塞女人,混个潜邸妃的名头,就等陛下登基混个高位嫔妃做做,看来陛下,不是会顾虑这个的人。” “你们冯家不也是这种打算?” 冯明月有些不好意思:“是,我们家机关算尽,哪知道陛下不会受人左右呢。” 经过崔湄逃跑,萧昶默许锦衣卫进来抓人,在萧昶的暗示下,冯明月察觉到萧昶留下她,是为了让她衷于崔湄,给她出谋划策,而只要她对崔湄不生出易心,自己那点小算盘,就算是捞几个没入教坊司的冯家女,给流放的爹爹哥哥送盘缠,萧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崔湄生怕冯明月难受。 冯明月笑了笑:“夫人真是心善,这本就是事实,再说,民女现在也侍奉您,是您的人,您便是骂几句又有何妨呢。” 崔湄摇头:“不不不,你是良民,怎能当奴婢对待,就算是奴婢,也是人,是爹娘生养的,哪能动辄打骂不当人看。” 她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因为自己出逃,连累丫鬟被罚,心生愧疚,这些日子才如此低落,冯明月心中腹诽,萧昶还真是会打蛇打七寸,只靠一些人微言轻的奴婢,就能牵制住崔夫人。 冯明月笑了笑,神色倒是越发温柔:“其实昭容也不低了,正三品,位同尚书。” 崔湄叹气:“咱们在这里议论人家,人家好歹是娘娘,都比我的位份高,我可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呢,被困在这里,也不知郎君,阿,不,是陛下,要如何处置我呢。” 冯明月想起萧昶的交代,咬着牙:“也许,暂时不接 您进宫,是为您好,后宫不是个好地方,夫人便是进了宫,没了陛下庇护,被欺负了怎么办,陛下也许是为了保护您。” 崔湄抽抽鼻子:“是这样吗?这就是戏文里演的,什么爱你就要故意冷淡你,磋磨你?明月,你居然也信?”崔湄哈哈直笑。 冯明月笑的连都要僵了:“至少夫人住在别院,没闲杂人等打扰,也不必去给娘娘们晨昏定省,不也挺自在的。” 崔湄满脸惆怅,要是真自在,不如放她走,多多的给她钱,便是嫁不了陆哥哥,她拿着银子去招赘一个小白脸女婿,整日伺候自己多好,不比现在要揣测萧昶的心意,还揣测不到位,心中惴惴不安,来的舒坦的多。 “夫人莫要自伤,陛下是宠爱您的,这些日子一直都宿在您这,根本没怎么回王府,想来就是皇后娘娘也不一定能得见陛下,娘娘还是要养好身子,莫要忧虑才是。” 这个活儿真是不好干,冯明月牙都要咬碎,萧昶可能的确在策划着些什么,但那可不是她能知道的,她还得给萧昶找补,萧昶真是个行为矛盾的神经病。 她现在已经完全不会对那张堪称精致绮丽的漂亮脸蛋心动,只有满心的害怕和恐惧。 被这个男人盯上,也不知崔夫人是幸还是不幸,还有宫里那些嫔妃,简直是可怜。 不仅是冯明月这么想,宫里的谢皇后也这么想。 第40章 封后大典没办,按照萧昶的意思,一切从简,他的理由也很多刚刚登记,诸事未定,外有胥王虎视眈眈,国库空虚,河南大水江南绝收,他又要整治吏治,的确没钱也没经历搞特别隆重的封后大典。 谢青妩也习惯了,萧昶总是想起一出是一出,而且非常自我,控制欲强,若有不顺他心的事,可能当下不显,早早晚晚总要报复回来,记仇又小心眼。 罢了,他让自己承担这个皇后,本也是别有用心,她早就知道,封后典仪不大办,对她自己来说也是好事。 她就是腹诽,萧昶不是不能,分明是不愿,何必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饶是自己想得开,也免不了想要刺一刺他:“既然国库空虚,不如从民间选几个家人子服侍陛下,就不这么大张旗鼓的选秀了吧。” 萧昶似笑非笑:“皇后是故意的?明知道这场选秀的目的。” 谢皇后一凛,神色一肃:“妾身知道,有几个是一定要进宫的,只是妾身有一事不明。” 对于谢皇后,萧昶总是会多给几分耐心,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即便这辈子不再宠幸她,只是让她做个明面上的皇后,也会很尊重:“说。” “陛下纳了这些贵女们进来,却有不宠幸,长此以往,后宫恐会生怨,便是妾身,又能安抚多久,陛下当真打定主意,不愿临幸后宫?” “皇后是在为嫔妃们抱不平,还是在为自己争宠。” 谢皇后一晒:“妾身与陛下早有约定,不敢奢望,陛下纳了进来,只是为了她们家族互相牵制,又不临幸,这些嫔妃孤老一生,岂不可怜,妾身不过推己及人,然而妾身有的选,她们,却没有。” 萧昶冷笑:“皇后的同情心不必如此泛滥,朕也不是纳了所有重臣之女,不该纳的朕一个都不会多要,纳进来的都是命中注定,要在这个后宫厮杀沉沦,能放一马的朕早就开恩,剩下的不必多提,皇后也不必给她们求情。” 比如冯明月,他就已经放了她一马,已经够格外开恩了。 谢皇后微微一顿:“这,这不是养蛊吗?” 萧昶半晌无语,谢皇后抬头,对上萧昶的眼睛,就看到他神情悠然自得,黑眸中竟然透着几许满意。 他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进了后宫那些女人会是什么下场,这本就是他一力促成的。 “皇后不必有心理负担,这是这些女人,该得的!”萧昶声音阴冷,透着狠戾。 谢皇后颤了颤,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女孩儿,之前萧昶都没见过,怎能他的恨意和恶意这么深。 她深吸一口气:“好吧,别的贵女也就算了,名单里这位郑氏女,不过是个区区五品官的女儿,难道也对大局有影响?” 谢皇后说完,才发现,提起这位郑氏女,萧昶的眼神晦暗的惊人,里面的恨已经浓结成了实质,几乎要漫出来了。 “她很有用,而且这是她自己所求,怎能不成全她。”萧昶的语气实在太恶意。 谢皇后感觉有些害怕,抿了抿唇:“陛下,将来不会对妾身也如此吧。” “皇后害怕了?” 谢皇后怎么可能不害怕,萧昶在酝酿一个惊天大秘密,而她也身在局中。 “皇后不必怕,你是我盟友,只要皇后不背叛,朕对皇后始终如一,将来一切尘埃落定,皇后所求,朕会兑现。” “陛下身边那位夫人,要如何处置,可要妾身……” “不必。”萧昶打断了她的话:“她的事,自有我亲自办,皇后做好分内事便好,莫要让那些不长眼的,扰了她。” 谢皇后叹气:“将来进来的好些都是各世家贵女、重臣之女,妾身一人弹压,只能勉力一试,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只希望陛下不要责怪妾身,还有……” “又有什么,你何时有事不一次性说清楚,这么吞吞吐吐的了?” 谢皇后无奈:“那位沈姑娘,前几日大婚,已经嫁入侯府了,妾身已经按照陛下的吩咐,送了礼,都是精心挑选的重礼,还有宫中秘药安宫雪黄丸,也一并送了过去,这药配制不易,因为先帝朝时,国库空虚,雪黄的产地藏江又是发水又是几年大旱,这味药材已经许多年不曾采到,只这么一丸救命的药,您赏赐给了沈姑娘,对她之心实在至纯至真。” 她试探性问:“陛下既如此钟爱沈姑娘,为何不纳入宫中,妾身可力保,定然好生护住她,让陛下得偿所愿,虽说她与埠阳侯小侯爷早有婚约,但不过事两家大人玩笑之语,连八字帖都没换,算不得正式的,妾身相信,只要陛下开口,小侯爷乃是陛下陪读,定不会拒绝相让。” 萧昶陷入长久的沉默,整个人陷入阴影之中。 沉默的,让谢皇后开始不安,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萧昶抬起头,那张脸也从阴影处出来,暴露在光线下:“不必了,她有她自己的人生,这样,就已经很好。” 他想了想,又道:“你平日多照顾她一些,以皇后的身份给些赏赐,叫侯府尊敬些她,别欺负她就好。” 萧昶在谢皇后的凤仪殿坐了坐,说完重要事,很快就离开了,他不喜欢皇宫,不喜欢勤政殿,更不喜欢那些妃嫔住的后宫,他几乎是极为厌恶的瞥了一眼进入后宫的定坤门,毫不犹豫坐上御辇,匆匆离去。 萧昶有些怅然,坐在马车里一直很沉默。 元宝从头到尾,将萧昶和谢皇后的话听的全面:“主子,沈姑娘今日去了游园,要不,主子也去,还能看沈姑娘一眼,或是让皇后娘娘召入宫……” 萧昶眼神冰冷,瞥过去,立刻让元宝闭上嘴巴:“你要是很闲,去外头跪着扇自己嘴巴,成日出馊主意。” 元宝缩了缩:“那,去看崔夫人?崔夫人已经到了乾宁宫了。 第40章 讨要位份跟着没前途的主子,如何是好…… 长秋宫群一直都是后妃居所,定坤门就是前朝后宫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后妃绝不允许私自出入定坤门。 凤仪宫乃是皇后居所,此外只有位至九嫔,才能居一宫主位,九嫔以下是没资格的,只能住侧殿。 陆姝韵满脸愁苦,此刻偷偷的在哭,还不敢哭出声,生怕外头的嬷嬷听见,进来便是一顿训斥。 皇帝登基乃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她 却在哭,完全就是晦气,传出去,皇后用宫规处置她都行。 “姑娘,还是别哭了,您的眼睛都哭肿了,若是让教养嬷嬷瞧见,又要说您不懂规矩了,还不知要受什么罚呢。” 陆姝韵嫁入王府,连个婚礼都没有,侧妃好歹有个仪式呢,她就一顶小轿,从侧门进了王府,给王妃敬了茶,就算是成了萧昶的人。 萧昶倒是回来了一趟,同她一起用了晚膳,晚上还在这待了一会儿,却并未跟她圆房,半夜人就不见了,她问王爷去了哪,就被教养嬷嬷打了手板子,说身为后宅女子,不得随意探听王爷的消息,这在后宫是窥探帝踪,是要被问罪的。 传出去后不知怎得,居然成了萧昶宿在她院子里,萧昶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便是王妃侧妃,也很长时间见不到萧昶了,更别说侍寝,陆姝韵便成了后院里的众矢之的。 萧昶后宅很清静,总共就三个人,谢氏跟个佛爷似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人很和蔼绝不为难人,也不在乎这些传闻,可薛氏却不是个能容人的,听闻萧昶临幸她,气急败坏,总是找她麻烦。 她们都是江州来的,本应是一个势力,却水火不容。 “都怪薛妙仪,要不是她逛个园子还要为难我,不知被谁传到陛下耳朵里,我也不会只封了个婕妤,我可是潜邸妃子,这个婕妤位子是羞辱我吗?” 陆家指望她封四妃,别说四妃了,连九嫔都没捞到,是个居侧殿的婕妤,落差太大,陆姝韵被打击的都有些恍惚了,整日以泪洗面,还不敢叫外人看见。 “爹这些日子来信,一直责备我,说我无能,笼不住陛下的心,叫我赶紧有孕,怀上长子,可陛下不来,我去哪怀去,眼看着要选秀,进新人了,我要怎么办,谁帮我争宠。” 计划赶不上变化,她的奶嬷嬷被赶出了陆家,进王府只让带一个陪嫁丫鬟,如今倒是成了后宫妃,宫里分来的宫女她不信任,那些宫女比起听她的更听教养嬷嬷的,她身边竟然只剩下紫玉一个心腹。 不得窥探帝踪,去勤政殿送个汤水,总是被挡回来,连萧昶的面都见不到,她要怎么办,陆姝韵升起巨大的恐慌。 “爹如今到只会怪我,当初说好的,让崔氏做我的陪嫁,跟我进宫,帮我争宠,现在我倒是成了婕妤,那崔氏呢?崔氏若在,没准陛下还真能来多看我几眼,崔氏去了哪里?”陆姝韵嘟嘟囔囔。 紫玉略一犹豫,在她耳边嘀咕几句。 “当真?”陆姝韵停止哭泣,面色惊异。 “是,家主在陛下身边买通了些消息,听说崔氏一直在陛下身边。” 第41章 陆姝韵努努嘴:“在陛下身边又如何,至今崔氏也没被封位,跟宫女有什么区别。” “可至少崔氏能见到陛下,而且听说,崔氏备受宠幸,日日侍寝,有一夜叫水叫了四五次。” 陆姝韵咬着牙:“好个贱婢,竟能如此承宠,分明陛下都没招幸我,我平白担着受宠的名声,薛妙仪净朝着我发火了,我被她罚了多少回,因为争端之事,我分明是被欺负的那个,也连带着受罚,只封了个小小婕妤,那贱婢倒好日日能瞧见陛下,也不帮帮我这个主子。” 紫玉心有余悸:“姑娘,咱们还是别去招惹崔氏,崔氏再卑贱,也是陛下的女人,在陆家的时候,陛下连家主的面子都没给,如今进了宫,娘家远在江州,更是使不上力,能打听到崔氏的事,都花了不少银子。” 陆姝韵想了想:“你说的对,我们绝不能太冲动,陛下不一定会维护崔氏,却受不了旁人下他的面子。” 她凑在紫玉耳边:“把这件事透给广明宫。” “您是说让薛氏去……” 陆姝韵笑的得意:“不错,让薛氏去触陛下这个霉头,咱们到时候再去安抚崔氏,好让陛下看到我的贤惠,坐收渔利,岂不是一举两得。” “姑娘果然有办法,奴婢这就去办。” …… 静娘愁眉苦脸,看着崔湄唉声叹气,一逮住她就絮絮叨叨,崔湄听的耳朵都生了茧子,直接对静娘拱手求饶:“好静娘,你快别唠叨我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怎不去跟陛下求一求,眼看着选秀要开始了,我跟明月着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你却整天悠哉悠哉的,一点也不着急,不上心,这样下去,怎么是好。”静娘气坏了。 崔湄无奈:“我去求了阿,可郎君……陛下就是没给我名分,我还能怎么样。” “自然是再努力一些。” 再努力也没办法,崔湄怀疑,萧昶就是故意岔开话题,就是不想给她这个名分。 “若是那些选秀的贵女们进了宫,陛下把你忘在了脑后,你没位份,不就成了宫女吗,你还成天乐乐呵呵的,怎么这么没心没肺呢。” 静娘点了点她的额头。 崔湄嘿嘿笑了一声,其实她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虽然没位份,可在乾宁宫,谁都知道她是萧昶的人,尊称她夫人,把她当主子看,没人看对她不敬,就算是萧昶身边的人也是,包括那位已经成了大总管的元宝。 她吃的用的都很好,还求什么别的呢:“姐姐,我不笑又能怎样,垮着脸难过也是过一天,高高兴兴的也是过一天,为什么不高高兴兴的呢。” “可是,如今不同往日,你服侍的可是陛下。” “姐姐,我们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你都忘了?如今已经做梦求都求不来的好日子了。” 静娘默然,的确,皇家的锦衣玉食,根本就是她们从前想都想不到,哪怕一个侧殿,也比陆家分给她们住的院子大,冬日有银丝炭,夏日有冰,都是用不完的,哪怕她心血来潮,捣碎了做冰酥酪,做冰果吃,也可着她用,还有那些名贵的缂丝云锦浮光绸,崔湄完全用不完,分给他们这些做奴婢的,都能一人匀一匹。 曾几何时,她何时想过,崔湄能服侍一位皇亲贵胄,还是富有四海的天子呢。 “话是这么说,但此一时彼一时,你伺候了皇帝,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出宫了,若只是宫女还有希望。”静娘有些难过:“若你没有位份,将来生下小主子,可怎么办呢,宫里头比那些富贵人家的后宅还复杂,你心思单纯,怎么应付的过来。” 她有点恨,陆子期要救人走,就救到底,让她们被萧昶逮住,这偌大的后宫,完全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何必留崔湄在这,地位不尴不尬的。 现在情况更加糟糕,那可是陛下,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她们若再起了什么逃跑的心思,也许逃不过一死。 崔湄一晒:“再说吧,这事得慢慢来,难不成我能左右的了陛下,都说胳膊拧不过大腿,我连胳膊都不是,是上头的一根毫毛,除了逆来顺受,我能怎么办呢,船到桥头自然直呗。” 静娘气结:“你好歹有点上进心。” “讨好了也没用,那我一哭二闹三上吊?”崔湄说完,自己都觉得乐不可支,都笑的喘不上气,趴到桌子上。 “说什么,笑成这个样子?” 静娘立刻跪下请安,低垂着头,没听到吩咐,都绝对不敢抬起头来看。 崔湄懒懒起身,想要行礼,被萧昶一把按住没让她跪下去:“郎君……不,陛下……” “不是说了,你仍叫郎君,叫夫君,也行。”萧昶看都没看地上的静娘,搂着崔湄坐到绣墩上。 这是外面,还在园子里呢,虽然有爬藤的葡萄叶遮盖着,可旁边服侍的全是宫女太监,就算低着头,也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在马车上都来过了,崔湄索性破罐子破摔,脸皮也越来越厚,反正萧昶这个皇帝不害臊,她害臊什么,又不是她想要白日宣淫的。 萧昶让她听话,她就听话,崔湄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可日常与萧昶相处,也摸出了一些门道,萧昶喜欢她撒娇,喜欢她全身心的依赖他,求他靠他,需要他,她越是像个妖妃妲己一样,娇娇,媚媚的,他就越好说话,也越宽容。 这不就是她擅长的,媚视烟行,以色争宠吗,读书作诗她不会,这个若是做不好,就白在陆家群花阁呆了十年了。 “郎君。”崔湄的声音像是会拐弯,整个人软软的靠进他怀里,她的手指还在他胸口 画着圈:“静娘担心妾,说妾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郎君,连个位份都没有,跟着个没前途的主子,将来可如何是好。” 静娘吓了一跳,连宫规都忘了,急忙抬头看向萧昶,想要为自己,为崔湄解释。 却看到,萧昶完全没生气,神色虽戏谑却夹杂着几许温柔。 第41章 你让我临幸别的女人?来了癸水 “开口闭口就是要位份,我真是宠坏你了。” 他嘴上这么说,神色间却很温和,并未生气,捏她嘟嘟的嘴,他特别喜欢对她动手动脚,不是捏她的脸蛋,摸她的耳朵,就是捏她的嘴。 崔湄脑袋不灵光,却有种天然的敏锐,至少能察觉到萧昶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她黏黏糊糊的蹭他,娇娇的。 萧昶心口痒的不行,下腹火热,恨不得立刻给她就地正法,她总能轻易撩拨他,前世今生皆是如此。 “现在这个当口,给你封高位,是拿你堵枪口呢。”萧昶声音很轻,闷闷的。 崔湄没听清,懵然抬头,满是不解:“郎君说什么呢阿,是不是找借口,郎君不愿封妾身?嫌弃妾身不成。” 崔湄撇撇嘴,做出要哭的样子:“妾身也要做嫔妃,好不好吗?郎君的女人都有名分,就我没有,人家好伤心。” “吃飞醋?我这不是每晚回来陪你,你还不满。” 不论是皇后,还是薛昭媛陆婕妤,连他人影都见不到。 “可是郎君不是要选秀吗?郎君身边有了新的女人,把妾身忘在脑后怎么办,总得趁着郎君还算喜欢妾身,把好处要到。”崔湄扯着他胸前的衣襟,还去摸他的喉结。 她娇娇怯怯,为他流泪,喜他所喜,忧他所忧,萧昶喜欢,更为了看她因为他说的一句话心中忐忑惴惴不安,她心里全都是他,他才满意呢。 而现在她娇娇的,还有点蛮横任性,更让萧昶觉得有趣,这是上辈子并未见过的样子,很新奇。 “前朝后宫的博弈,告诉你你也不懂。”萧昶不能说,能放过的女人他都放过了,注定要进后宫的,手上有血债,要厮杀,即便是作为棋子被利用到死,也是她们该得的。 他叹气:“好吧,那就封个美人,可好?” 就只是美人阿,有点失望,美人还在婕妤之下呢,她是后宫里位份最低的嫔妃了,不过崔湄也没法嫌弃,毕竟她没家世,没娘家能依靠,陆家的六姑娘都只是婕妤,她是婕妤之下的美人,也不算亏了。 崔湄是很能说服自己的,她喜欢陆子期,可若陆子期不能娶她,她也做好准备,攒些银钱,立个女户独自过活,没能逃走被萧昶抓住,保住命之后,她便随遇而安,前几日还有些恹恹的,这几日很快想通,多跟萧昶要些好处才是正经,在皇帝的后宫,不争宠算什么嫔妃呢。 静娘担心她,催她,整日絮叨,她表面上嘻嘻哈哈,转头萧昶一来,就又撒娇又讨好,活像个妖妃,哄萧昶的话,要好处的话,张口就来,静娘低着头笑,她就知道,湄儿看似鲁钝,其实是有些狐媚子的本事在身上的。 崔湄笑嘻嘻的:“谢陛下恩典,那妾身住的宫殿在哪呢。” 她嬉皮笑脸,萧昶气笑,捏她的脸颊肉:“你跟着我住,还辱没你了不成?” 在他眼皮子底下,才能护住她,没了他这双眼睛,她在后宫被扒了皮,吃的骨头渣滓都不剩。 第42章 “可是宫女们说,有位份的后妃都是单独住一宫,哪怕不是主位也能住侧殿的,只有宫女才没单独的宫殿住呢。” 萧昶眼神一凛,看过去:“谁说的,站出来给朕瞧瞧,朕倒要看看,哪个宫女这么多嘴。” 宫女们吓得瑟瑟发抖,安静如鸡,谁也不敢站出来,轻是被打一顿,重了可就要被弄死,萧昶可真的会轻描淡写的杀人。 冯明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很是无奈,硬着头皮站出来:“娘娘,宫里虽然是有这个说法,但您跟在陛下身边,谁敢把您当成宫女呢,这是荣宠的象征。” 果然太守家的小姐,读过书就是不一样,萧昶给了冯明月一个赞赏的眼神,宫女们逃过一劫,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如今冯明月无处可去,冯家倒了,男丁流放,女眷没入教坊,她在崔湄身边,反而更像个女官,而不是宫女,她愿意留在这,至少有机会能把冯家女眷捞出来。 是这样吗?崔湄狐疑,不过她的性格,糊里糊涂的,觉得反而比处处挑毛病来的好,她也怕要求太过,萧昶会生气。 “做的不错,以后你在娘娘身边,担任六品女官。”萧昶看也没看冯明月,可谁都知道,这话是对冯明月说的。 冯明月微微一愣,当即就是一喜,内廷女官宦官皆有品级,女官最高也不过四品,只有皇后身边才有,寻常嫔妃哪怕是九嫔也不得置女官的,四妃身边的女官也就从六品。 她能做这个六品女官,绝不是因为她得了萧昶另眼相看,一定是因为崔湄。 冯明月偷看崔湄,她还因为没宫殿的事,撅着嘴,被陛下揉搓脸,搓的脸都红了,转过头生闷气。 一个小小美人,不过也是六品,身边竟放个同样六品的女官,是什么道理,除了看重崔湄还能有什么理由,难道在陛下心里,崔湄至少该是四妃的位份? 冯明月心中一凛,将这个年头放到心里,虽然崔湄对她很好,她投桃报李,愿意效忠崔湄,可若陛下打的是这个心思,她少不得要更加恭敬小心。 “人人都有单独的宫殿,就妾身没有,郎君不公平。”崔湄在暗搓搓的抱怨,抠着萧昶的手指。 “给你封了位份,你还没谢我呢,这就蹬鼻子上脸,要的更多了?” 崔湄抬眼看萧昶,却看到他嘴上说着责备,脸上却并无怒意,甚至唇边还带着一丝笑意,眸光更是平静而温和。 萧昶没生气,他真正生气的时候不这样,那天去抓她,才是真真正正的生气呢,最后也没要了她的性命,虽然给她吓得够呛。 崔湄胆子大了一些,凑过去,趴在他胸口:“那郎君要妾身怎么样嘛,妾身身无长物,一切皆由郎君所赐,妾身要怎么谢郎君呢。” 萧昶笑了:“我们还没试过在外面……” 崔湄吓了一跳,那次她为了脱罪,在马车里百般讨好,只觉得脸都丢尽了,这回在外面?萧昶怎么玩的这么花? 她下意识去看宫女们,却发觉,不知何时,宫女太监们都退了下去,被葡萄藤围起来的小花园内,只剩下她跟萧昶。 他看着她,眼中漫出的情波宛如滔天浪潮,几乎已经要化成实质,化成这层层的蔓藤,蔓延到她身上了。 灼热的目光,侵略性极强,注视在她身上,每到一处都引起灼烧一般的触感。 她已经不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家,甚至可以说身经百战,虽然都是跟萧昶,但床笫之间的事,他一个眼神,她就已经开始有些明白,他的意图。 有力的臂膀把她拖起,让她跨在他身上,即便崔湄在他身上,也依旧难有处于上位的感觉,萧昶的眼神太有攻击性,太有侵略性,崔湄甚至感觉身上的衣裳并未褪去,就被他剥的精光,只靠他的眼神。 “脸怎么这样红,光是想,就不行了?”他的大手轻抚着她的脸蛋,慢慢往下,引起崔湄的颤抖。 他就像抚摸一件温润,精致的瓷器,慢慢的把玩着她,赏玩着她,细致的哪里都要碰一碰,摸一摸,爱不释手。 崔湄感觉自己好似泡在温水里,哪里都很热,喘息进入的空气,都是灼烧的。 “郎君……”她情不自禁。 萧昶抖了抖,颤动着眼睫,暗暗骂了一声,她就是 这样,惯会如此勾引他,勾的他情不自禁,勾的他日思夜想,勾的他辗转反侧,最后勾的他,动了真心。 光天化日的,她很羞涩,无论怎样哄骗都不可能褪下衣裳,可即便这样,便已经姝色无双,春意漫上她的脸颊,她像是春日里枝头最娇嫩,最鲜妍的一朵杏花,被怜爱的摘下,放在唇边亲吻,放在手指中轻抚。 颤动着的花瓣,落下一地碎红。 崔湄忽的小腹一痛,不自觉的蹙眉。 萧昶感觉到腹部一阵温热,垂头一看,一串红晕将他衣裳染红,而崔湄的脸色已经转为苍白。 她居然在这时候来个癸水?崔湄不敢看萧昶的脸色,她平日不是这个时间来的,有的男人对这种事很忌讳,嫌不干净、晦气,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就算崔湄再怎么叫他郎君,撒娇卖痴,也清楚,他们地位始终是不同。 萧昶不会生气吧,觉得晦气大发雷霆,把许诺的好处都收回去?崔湄咬着贝齿,吓得眸中的水雾更浓了,她想着那些宫女的教导,所谓的宫规,正要诚惶诚恐跪下请罪,忽的腹部一阵绞痛,疼的她险些撑不住,直接扑在他身上。 想像中的斥责并没有到来,萧昶的大手放在她小腹处,温热的触感,让崔湄舒服的嘤咛一声。 “郎君,血脏污了您的衣裳。” “无妨,脏了扔掉便是,你怎得今日来了癸水,我记得你是月底……” 崔湄不解,却庆幸他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喝了太医开的药之后,偶尔会这样,不太规律,郎君可是忍的难受?” 崔湄贝齿咬了咬下唇:“不若让别的女子,服侍郎君?” 萧昶温柔的眸光顿时变得有些怨毒:“你让我临幸别的女人?” 第42章 他可以用手解决不会临幸别的女人 崔湄磕磕绊绊的,不明白他为何这么不高兴:“后宫的教养嬷嬷说,身为后妃,要有德行,要贤惠,要劝陛下雨露均沾。” 萧昶冷笑:“哪个教养嬷嬷这么告诉你的,可以直接打死了。” 崔湄害怕的喉头动了动,萧昶更加不悦:“贤良淑德是皇后要做的事,你不过是个美人,需要贤良淑德?你装的出来吗?” “什么叫装,妾身怎么就不能贤良淑德了。”崔湄不乐意。 萧昶气笑:“你就是个宠妃,做好宠妃该做的事。” “哦。”崔湄回答的也恹恹的,非常上道:“那郎君别去别的女人那里,就陪着妾身行吗?” 萧昶神色柔和下来,摸了摸她的鬓发:“不错,现在才摆正了身份,争宠才是你的本职业。” 崔湄不大乐意,他某处还蓄势待发,虎视眈眈的,来了癸水不能行房,难不成又要让她用别处?肚子绞痛的厉害,她实在没力气。 “怎么疼的这么难受?不是吃着药吗?”萧昶却并未提让她用手或是别的什么,只是揽着她一起在美人榻上躺着。 美人榻可不比拔步床宽大,他们两人在上面,崔湄几乎完全嵌在他怀里。 她在陆家,陆家的嬷嬷为了让她保持身形窈窕,为了跳那掌上舞,陆家给用了肌息丸,喝保持腰身的汤药,这里面有大量的红花,很寒凉,对身体不好。 太医亲口对他说,要调养几年才能完全驱逐寒之气,她的身体因为这些红花汤,肌息丸,导致很不易孕,而癸水不准,就是吃补药期间带来的副作用。 他并未立刻换衣裳,看了一眼身上的血迹,是鲜红色,略微放下心来,太医说了,只要癸水鲜红,便是逐渐好转的征兆,只是太医没说,她居然会这么痛。 一来癸水,崔湄不仅觉得疼痛难忍,疲惫不堪,还会特别嗜睡,此时就有些头脑发昏,已经完全顾不上跟萧昶撒娇争宠了。 “郎君,当真不用妾身帮忙吗?那里……” 还顶着她呢。 “睡吧,外面太阳很好,休息一会儿。”萧昶摸了摸她的头发。 崔湄实在难受,疲倦的不行,听了两句选择不去思考,他的怀抱很暖和,大手抚摸着她的肚子,阳光晒在身上,舒服的不行,她很快就睡着了。 她睡着的时候,睫毛打在脸上,形成一道浅浅的影翌,微微嘟着唇,张着嘴,显然是完全睡熟了。 萧昶凝视着她的脸庞,从光洁的额头到秀气小巧的鼻子,粉红的樱唇,他一直盯着,完全看不够似的,眼神贪婪,幽深的让人发怵。 只有在这个时候,在她完全睡着,没有意识时,他才能表露一点自己的真心,重逢后的数个日日夜夜,他都是这般,长久的,凝视她。 依旧胀痛,将衣裳顶起一截,他动作缓慢,从她手中抽出一条手帕,上面馨香无比,是他钟爱的苏合香,他对香道很擅长,曾经为了风雅,甚至会亲自调香,不过现在,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闲暇。 第43章 仔细一嗅,还夹杂了些许旁的香,是她身上的,自带的体香。 她其实不怎么用香,即便用也是普通货色的香料,登不上大雅之堂,还是被那个静娘催促着,才精心妆点自己,与那张脸不符,崔湄本人是有些得过且过,而且内里过的很粗糙的人,那些世家贵女擅长的,她一窍不通,便是玩乐的香道茶道,她也是一知半解。 她跟他,其实没什么共同爱好和话题。 萧昶注视着她,就像在审视着自己。 手指落到她的脸颊上,他想起了前世,如今的她与前世的她,有些区别,更多的却是相通,上辈子她更小心翼翼,也更巴结谄媚他,柔顺且媚态横生,满心满眼都是他,只为了他的宠幸而活。 没有动静,她睡的很熟。 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也并没有醒,即便是熟睡,仍旧蹙着眉头,显然是疼的厉害了。 某个地方仍很难受,提醒着他,被她轻易撩动的情欲,曾经萧昶无比相信,爱是爱,欲是欲,可现在他却开始不确定,对于她,爱与欲的界限非常模糊。 她睡着的时候,没了媚态,反而有种孩子一般的纯然。 萧昶看了很长时间,低下头,在她眉心吻了吻,那条手帕在他手上,慢慢往下。 他看着她,发出粗重的喘息,轻柔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动作轻的不可思议,根本没有惊醒她。 脑海中一直闪过上辈子的她,这辈子的她,最终定格在一起,没有分别,那都是她。 藤蔓做成的凉亭中,很安静,微风吹过,只有葡萄藤叶子碰撞在一起,飒飒的声音,掩盖了低低的喘息。 宫女太监门都被打发在远处,萧昶很厚脸皮,作为皇帝,他一言一行,临幸了什么女人,什么时辰临幸的,说了什么话,甚至都有彤史纪录,萧昶并非傀儡皇帝,不会任由彤史女官完全记录他的私密事。 但不管是宫里的女人还是宫外的女人,临幸的时候,暗卫总是在的,他若是没这厚脸皮,谁来负责他的安全? 此时他却感觉到赧然。 堂堂皇帝,富有四海,只要他愿意,整个后宫的女子任他予取予求,崔湄身子不方便,叫别的女人服侍,就算他并不喜欢如今后宫有位份的嫔妃,那都是跟他过节颇深的女人,他瞧着就倒胃口。 可总有别的女子,前世今生都未曾有旧,是干净的,临幸了又如何,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理,他是皇帝,拥有比别的男人更大的权力。 即便内心不想,也不必在崔湄身边,用她的帕子…… 萧昶的喘息平静了些许,脸色却很难看,完全不敢置信,看着手里的帕子,震惊、疑惑,以及难堪,一起涌了上来,手在颤抖,忽然一惊,直接将那帕子丢到了花圃里。 这里是乾宁宫,暗卫不必一直跟着,贴身保护,若是乾宁宫都能有危险,他的侍卫们,可以直接去死一死,诛九族了。 明知绝不会有人来,没人在附近,不管是暗卫还是宫女太监,可他仍旧在四周看了看,靴子踢了踢,用土埋上,还薅了一把花瓣,撒在上面,开的好好的花被揉的七零八碎。 他回到榻上,崔湄仍旧睡的熟,萧昶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目光黑沉沉,他咬牙切齿似乎十分愤恨。 手伸了出去,按在崔湄的脖子上,她身材窈窕偏瘦,脖子自然也很纤细,这样的脖颈,他一只手按住,稍微用些力道,就能折断。 只要微微一用力,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萧昶猛的一激灵,看向自己的手,完全没用力,依旧轻柔的放在她的脖子上。 死手!他很恨的,看着自己修长骨节分明,刚为他解决了人生大事的好兄弟,似乎看着什么仇人。 咬牙切齿半天,最终落到她身上,把毯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她的胸口。 崔湄很纤细,即便在他身边好吃好喝的养着,也没有变得丰腴,那一点肉很懂事,都长在了她的胸口处。 萧昶似乎气坏了,给她拉着毯子,捏了一把她的胸口,不耐斥责:“养了这么多时日,光长这里,真下流。” 崔湄一直睡着,对他的话,对他的纠结,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醒过来时,已是晚膳,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换掉,下身也绑了月事带,除了小腹仍有些抽痛,并无旁的感觉。 宫里的宫女,就是这么服侍人,甚至洗澡的时候会细致的帮主子擦身,崔湄已经习惯了。 她的被窝里被放了汤婆子,大夏天的的确很热,身上出了一层汗,可不得不说,这么捂着肚子和脚,那种让人受不住的小腹抽痛,缓解了许多。 萧昶没走,倚在一边看着手里的奏折。 的确,他不能走,这是天子的乾宁宫,要走也是崔湄该走,但萧昶不发话,也没人敢提醒崔湄,以她的身份,在龙床上睡,是不合规矩的。 “过来,把药喝了。”萧昶看也没看,招呼她,炉子上热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崔湄已经习惯了,整日都喝这些药,从前她担心这是避子汤,打心底不情愿喝,如今知道只是补药,倒也没那么抵触了,痛痛快快一口闷下,苦和涩还在嘴巴里打转,冷不防就被塞了一颗蜜饯。 是萧昶喂给她的。 “郎君在看什么呢?”她满脸好奇,蹭了过去。 萧昶瞥了她一眼:“处理政务,前朝的后宫的,你要不要看?” 崔湄看到那上面都是字,就满心头大:“不,不了吧,妾是后妃不能干政。” “你,干政?”萧昶嗤笑:“你怕是都认不全上头的字,也不必瞒你,近日要去夏猎,在宫里待的厌烦了吧,想不想出去玩?” 他把她抱到自己的腿上。 …… 薛妙仪正在品一瓮血燕,她是九嫔昭媛,例份里是没有血燕的,萧昶登基后,以国库空虚为由,大幅削减后宫开支,连普通燕窝,都是按例给。 但薛妙仪娘家有钱,供的起她吃喝还有打赏下人,光靠娘家,她在后宫也如鱼得水。 品了一口血燕,薛妙仪冷笑:“你确定这是陆姝韵传来的消息?她当我是个傻的?陛下身边一个小小美人,也值得我忌讳出手,当真不是把我当猴耍,想要我自投罗网?跟一个美人为难算什么,真正的对手可在选秀的那些秀女里呢,左右丞相还有京城三大世家的贵女都要参选,与谢皇后家世相当的封氏女,才是重中之重,陆姝韵想利用我,没门!” 第43章 看选秀郑氏女美姿容 夏猎去皇家围场,崔湄倒没什么兴趣,天太热了,稍微一动便是一身的汗,乾宁宫倒是一直有冰,还有扇车对着冰块扇风,送来凉爽些的风。 然而崔湄身体着实怕热,像是被晒蔫的蝉,只恹恹的趴在那,连胃口都不怎么好,偏生手脚又是冰凉的,脚下放着暖炉,让她胸口更加燥热不已。 这么多的冰,却因为萧昶明令禁止,她连一碗冰酥酪都不能吃,看着那些冰过的新鲜葡萄苹果,眼睁睁的流口水。 她其实对夏猎,出宫什么的,兴趣不大,在陆家,她毕竟习惯了整日待在屋子里哪也不去,在萧昶身边,总要被人管制哪里都是牢笼,出宫不出宫没有很大差别,而且一动都是汗,暑气侵袭她实在懒得动。 她对选秀倒是兴趣很大,三年一次大选,可算是全大周的盛会了,权贵世家的女儿,民间采选的良家子,不仅要充入后宫做嫔妃、女官,有些出身低微的还要做宫女,她跃跃欲试,对萧昶说了心中所想。 萧昶乐了:“选秀都是太后皇后亲临,帮我选后妃,怎么你也要去选一选?” 崔湄就知道,他下一句,一定说什么,她又不是皇后,不过一个小小美人,哪有资格帮他选嫔妃,妃子就要做好妃子的分内事,不要肖想别的,觊觎不属于她的东西。 她努努嘴:“妾身知道,妾身没资格,妾身又不是皇后,别说皇后了,妾身不过是个小小美人,哪能去选别人,没准那些秀女一进宫,位份就比我高,没准我还得给人家行大礼,尊称人家为娘娘呢。” 这话说的,酸气冲天了,萧昶却莫名很高兴:“吃醋了,你这醋坛子都打翻了,别担心,那些女人越不过你去。” 崔湄点点头,状似很高兴,只是她虽然不太聪明,却知道一件事,群花阁的嬷嬷磋磨她,让她喝了好些红花汤却也教会她一个道理,那就是男人说的话不要太相信,太相信男人下场绝不会太好。 她吃醋了,萧昶心情好:“就这么想去看?” 崔湄巴巴的点头:“妾身从来没见过宫里这么热闹的事。” “这算什么热闹的事。”萧昶失笑:“罢了,你可以去看,在帘子后面,藏起来,不要冒头,就让你去。” 崔湄撇嘴:“好吧。” “怎么,都允了你了,还不满意?”萧昶挑眉。 崔湄急忙凑过去,笑的很讨好:“就知道郎君最对妾最好了。” “油嘴滑舌,惯会用好话哄我,也不知跟谁学的。” 第44章 崔湄笑的灿烂,心中却在腹诽,说一句他最好了,就在哄他,就是甜言蜜语?那这人也忒好哄了。 他依旧像以前一样,阴晴不定,也不知道为什么高兴,为什么生气,但崔湄现在摸出些门道来了,不论他生气还是不满,或是说怪话,只要凑过去撒娇,不怕死的主动亲亲他,撒撒娇,说几句郎君最好,最爱郎君诸如此类的话,他即便生气,也不会对她怎样。 就像她逃跑,被抓了个正着似的,唯一的伤,是她下马车扭伤,把脚踝搞脱臼,哄他的时候除了屁股会疼一疼,她也没挨多大的罚。 她好像摸到了一点规律,而且如果她要是表现的吃醋,跟别的女人争宠,他好像会更高兴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反正现在,崔湄有点不太怕他了,虽然知道他是皇帝,掌握生杀大权,想弄死谁就弄死谁,伴君如伴虎,可到底跟他相处,不会完全像以前一样,战战兢兢,惴惴不安,连说句话都要思忖半天。 封了美人,已经是喜出望外,到底是有品级的内命妇,而且其实不算特别低,毕竟美人之下,还有才人、良人、宝林、御女、采女,原本崔湄没抱多大的希望,就是随口撒撒娇,随口争争宠,争到就是赚到,争不到也不生气,依旧笑嘻嘻。 就算封,她身份低微,以为封个御女就是恩典了,没想到居然是美人。 但静娘惊喜过后,却不大满意,美人于她已是高位,可从整个后宫来看,她依旧是位份最低的那个,又要选秀了,静娘如何能开心。 她继续在崔湄耳边絮叨,让她尽快有孕,怀个孩子,好跟陛下讨要位份,崔湄的耳朵都要生出茧子来。 静娘跟别的宫女不同,在陆家的群花阁,崔湄年幼时,若非静娘庇护,她不知死了多少回,静娘不是她的奴婢,是她相濡以沫的姐姐,对待姐姐,她不可能像对待别的宫女似的,可以冷脸相对。 崔湄捂着耳朵,钻到她怀里:“ 我的好姐姐,快饶了我吧,别念了,我脑仁子被你念的生疼。” “你这孩子,我是为你好,眼看选秀要进新人,你不好好固宠,等陛下有了新人把你忘在脑后,你就知道难受了,你得赶紧怀个孩子,有了身孕,哪怕看在孩子的份上,陛下也会念着你的。” “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可姐姐有没有想过,若我有孕,万一陛下不愿升我的位份,把我的孩子抱给旁的嫔妃养呢?” 静娘吓了一跳:“陛下跟你透露过此事?” 崔湄摇头。 “那你怕什么,可吓死我了。”静娘松了一口气。 “但是,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吧,而且我刚刚跟陛下讨要位份,又再要更多,陛下会不会觉得我贪得无厌呢?”崔湄很忧虑:“便是争宠,也得张弛有度吧。” 静娘望了望外面,压低声音:“好湄儿,你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那个陆子期呢?他忒的不靠谱,如今你都是陛下的嫔妃了,可不能再想了,这是杀头的大罪!” 崔湄默然片刻,淡淡笑了笑:“姐姐别担心,我不会,再想了,事已至此,我哪里还有退路。” 便是当初她想要跑,也没完全打算要嫁给陆子期,如今一入宫门深似海便更加不可能。 静娘着实身子一松:“你心里知道就好,这孩子,还是早些要的好,万一是长子长女,就算抱给别的嫔妃,你这个生母也会得些脸面不是?陛下总不至于无情到,把你这皇子皇女的亲生母亲,都忘在脑后,都不抬举,不然小皇子小公主长大了,如何抬得起头来。” 崔湄满脸无奈。 静娘仍不罢休,叫外面的冯明月:“明月,你念过书来评评,是不是这个道理?快进来劝劝咱们娘娘,娘娘得宠,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也跟着享福不是。” 崔湄不敢以主子的样子训斥静娘,甚至对冯明月露出求饶的模样,双眸水润润湿漉漉,两颗黑眼睛,像浸润在里面的葡萄,可怜巴巴的。 犹如小猫猫爪在心上轻轻的挠,冯明月笑了,顿时就有些明白,为什么萧昶那个狗男人,总喜欢逗弄她,分明没那么做,却故意让她忐忑不安,让她鼓着嘴生气,这着实有些可爱。 都已经是宫里的娘娘了,陛下身边的嫔妃,还这么没架子,念旧情,让人怎能不挂心她。 “这要孩子的事,的确不能急,娘娘不是还在调养身子。” “对呀,这哪是说怀上就能怀上的。”崔湄附和。 冯明月看着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笑道:“不过,娘娘倒是可以把这件事直接跟陛下说。” “跟陛下说?”崔湄愣住。 “不错,您直接跟陛下说,您想要有孕,想要为陛下生个孩儿,陛下一定会龙心大悦的。” 崔湄眨眨眼睛,冯明月声音温和,似乎带着蛊惑:“娘娘想想,陛下龙心大悦了,岂不是就您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了。” 冯明月说的倒是实话,把萧昶哄高兴,他的确好说话,但崔湄有些迟疑。 “娘娘担心什么呢。” 崔湄吞吞吐吐:“这个,让我想想。” 她主要是有点怕,萧昶平时把她折腾的就够呛了,她要是说了这话,是不是屁股就保不住了。 “娘娘,秀女已经进了宫,正在面见太后和皇后娘娘,陛下叫您去呢。” 崔湄立刻起了兴致,萧昶说话算话,答应她的事是总会做到,她去的却并非储秀宫前殿,被内侍引到了一处小棚子,用屏风和珠帘遮挡着,她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外头,外头去看不到她。 这处隔绝出来的小屋子,里面软榻,茶水点心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怕她无聊,放在桌子上的九连环、磨合乐。 她却顾不上玩这些,伸着脖子往外看,想要看看传说中的选秀是什么样的。 朦朦胧胧的,她看到上首坐着的萧昶,旁边一身明黄,带着硕大凤冠,看不清脸,只觉得十分端庄的女子,应该是皇后。 崔湄被封了美人,本该去给皇后三跪九叩行大礼,身份才算是落实,可萧昶一直没有提起此事,就连皇后也不曾打发人来过问,更不曾为难,似乎把她给遗忘了。 她听到萧昶的声音。 “郑氏女美姿容,含章秀出,诞钟粹美,如此风姿,竟是朕后宫诸妃都比不上,郑氏,你可愿留在宫中,常伴朕身旁?” 第44章 未侍寝便晋封他就那么喜欢郑氏? 崔湄一呆,望过去,诸秀女中有一个站在前面的,穿着一身月白衣裳,聘聘婷婷,看身段就极为窈窕。 秀女衣裳首饰,宫里都没要求,只要不逾制,穿什么都行,但也基本没有秀女敢穿的比宫里的娘娘们还要名贵,那是明摆着跟娘娘们过不去,别说秀女本人,就是秀女家里也要跟着吃挂落。 聪明些的秀女,有门路,会在选秀前就打听好各宫娘娘们都穿什么,好提前避开相同的颜色,以免冲撞了娘娘们被穿小鞋。 但今上年轻,不过区区二十五岁,后宫之中有名分的嫔妃小猫两三只,最高位的昭媛,甚至都没资格坐在这选秀女,只要不穿明黄色,秀女们穿什么都行。 崔湄就看到秀女们穿的争奇斗艳,都是十分鲜亮娇嫩的颜色,宛如枝头一朵朵各色的花,努力绽放着,等着最高位的那位皇帝赏玩,将她们从家中的土壤中摘走,移植到宫里。 而这位郑氏女,却偏偏穿着一身月白天青,素净的宛如雨水洗过的天空,那一抹青影,一头乌发上,只有一根珍珠簪子和一朵淡粉的海棠花。 崔湄看不出来,只觉得十分清新养眼,在这一堆争奇斗艳的色块里,她声音压的很低,外面是听不到的:“这个郑氏女,长的挺好看的嘛。” 静娘气坏了,她怎么这么没有危机感,陛下可是都说了,那女子比她后宫嫔妃都美貌阿。 “这个郑氏女,全名郑如环,是五品通政参议,郑家的三女儿,嫡出,京城还算小有名气的才女,此女自视甚高,公开曾说,只有世间最好的儿郎才配得上自己,又说不愿参与选秀,只愿择一有情郎,一生一世一双人。”冯明月低声在崔湄耳边解释。 崔湄觉得有些可惜:“这样自傲的姑娘,进了宫做嫔妃,哪里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呢,而且她生的真好看。” 冯明月轻嗤:“娘娘可莫要被骗了,若说容貌,她也不过如此。” 远远比不上她们娘娘,崔湄才是真正天生丽质,披个麻袋都好看。 “可她在这些秀女里,感觉鹤什么来着,站在鸡鸭里?” “是鹤立鸡群,我的娘娘。”冯明月笑:“娘娘之所以觉得她出众,是因为她这身打扮,太心机了。” 崔湄懵懵懂懂,满脸不解:“心机?可是她并未穿好衣裳阿,没像别的秀女似的拼命打扮。” “这便是她心机所在。”给崔湄解惑,冯明月总是很有耐心:“娘娘仔细看看她的脸,她的相貌,的确秀美,可跟她差不多的秀女,也不是没有,为何她异军突起,靠的就是素,她必然知道,这些秀女为了惹陛下关注,一定会打扮的明艳鲜亮,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娘娘不就看了觉得她清新脱俗吗?” 第45章 “原来如此,她好聪明哦。” “什么京城才女,不过沽名钓誉罢了。”冯明月很不屑。 崔湄不解:“什么意思?” 冯明月叹道:“她说自己要个一心一意的有情郎,便自行嫁娶婚配得了,为何还非要等到选秀,女子十六及笄,她却等到二十,还要来选秀,若不愿参选,也装扮的鲜亮娇妍,泯然众人好了,却偏偏妆扮成这样,娘娘说她打的什么主意。” “嗯,她是要争宠。”崔湄拳头打到自己掌心。 “对,明明充满心机,却表现的清新脱俗,人淡如菊的样子,不是沽名钓誉又是什么呢。” 崔湄笑嘻嘻的:“我倒是觉得她很厉害,我就想不到这点,要是我有她这样 的手段,没准我想做昭仪娘娘,郎君也会允许呢。” “娘娘竟一点也不担心,陛下可是如此赞她,她用手段更不厌恶她?”这回轮到冯明月不解了。 崔湄叹气:“我倒是想担心,我一个小小美人能做什么,再说她只是想争宠,又没碍着别人,我能争宠旁人自然也能,大家都是娘生爹养的,难道争宠还跟个高下,我凭什么要厌恶人家,我只有羡慕的份儿。” 冯明月一愣,神色恍惚,开始有些明白,为何陛下如此宠爱这位出身低微的崔美人了,不说别的,单这份度量和豁达,哪怕很多出身好的贵女,都没有这份心性。 “臣女愿意进宫,常伴陛下身侧,为陛下分忧。” 冯明月切了一声:“这宫里,能为陛下分忧的,名正言顺的只有皇后娘娘,她一个秀女在这里大放厥词,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明月这么不喜欢她?你都没见过她的。” “听传闻就不喜欢。”这些贵女里谁是真性情,谁是沽名钓誉,冯明月可看的太多了,嗅着味儿她都知道。 皇后并未生气,反而声音温和:“郑秀女很有才华,在京城也有美名,听闻郑秀女曾说,要这世上最好的男儿相配,还有谁比陛下更出色呢,郑秀女可是得偿所愿了,陛下对你也很看重,这番评价,后宫中任何一位嫔妃都没得到过,郑秀女,你很有福气。” 郑如环羞的低下头,偷偷拿眼窥萧昶,然而十二冕琉后的萧昶,神色完全看不清。 萧昶在发呆出神,皇后就与他并排坐着,怎么可能看不见,珠帘屏风后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影晃动。 没看这位陛下都有些魂不守舍了吗?皇后轻叹,有些酸涩,陛下此人看似风流多情,对女子很温柔,实则冷心冷肺,何曾对一个女子这样过。 “陛下,郑秀女既要赐香囊,封个什么位份呢?”皇后温和发问。 萧昶回过神:“郑氏出色,但家世不显,封的太低却不能凸显朕心意,就封个宝林吧。” 郑如嬛微微一愣,却还是软软跪下谢恩,一双含情目还在瞥着上首的萧昶,似羞似怯。 冯明月不屑:“陛下恩慈,若是不愿选秀的女子可自行婚嫁,选秀不是朝廷强迫的,娘娘说这郑氏女故作如此姿态,是为何,不过就是矫情拿乔罢了。” “你都没跟她相处,就对她这么讨厌?” 冯明月微微一愣,捂了捂胸口:“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不舒服。” 静娘絮絮叨叨,害怕新人进了宫,她会失宠,冯明月兴致也不太足,接下来这些进殿的秀女,除了郑如环,萧昶竟是一个都没选,反而温声安慰了几句,落选秀女都有赏赐,秀女们虽然没能入宫,发现陛下是这么一位温和君子,心里更难过了,都是哭着出宫的。 萧昶落下了个好名声。 崔湄一开始兴致勃勃,后来困倦难捱,只觉得选秀一个个过问家世,累的要命,她光在这里看着,就困倦了,等不到选秀结束,带着静娘和冯明月回去。 萧昶还在往那边瞥,珠帘屏风后,已经没了人影,萧昶顿时心一揪,元宝低声道:“美人娘娘回去了。” “还没看完呢,就回去?不是她自己要来的,说些什么了?” “娘娘什么也没说。” 萧昶嗤笑:“吃醋了吧,朕真是太骄纵她了,非要来看,又要吃醋,一点嫔妃规矩都没有,朕得好好教训教训她去。” 谢皇后脸色木然,嘴上说骄纵,脸上的笑容都不收起来,高兴的眼睛都亮了,嘴角都合不拢,哪里是要教训的样子,比起刚才选秀那副活人微死的模样,要生动多了。 到底是面对她谢青妩才会像戴个假面具一样,还是面对秀女这样?反正都是一副假惺惺的样子,没半点真心,只对着他那个小美人,才像个真正的人。 谢皇后心里有些发酸,却到底并未真的拈酸吃醋,她是不够格的:“陛下快去吧,剩下的秀女妾身一人看便可,不是没有名单上的女子了吗,不过是走个过场,还是说陛下有想要纳入后宫的?” 萧昶微微一顿:“没有,皇后也莫要自作主张,名单外的一个都不要。” “妾身办事,陛下还不放心,快去哄哄那小美人,要不她吃醋给陛下甩脸子,晚上不让陛下上龙榻可怎么办。”谢皇后心里是有些酸涩,还有些不甘的,即便不敢做什么也要刺萧昶几句。 凭什么他就能美人在怀,天天过安生日子,她就苦哈哈的,替他干活。 萧昶唇角提起,又似想起什么似的垂下:“皇后说话可笑,她是个小小美人,朕是皇帝,难道朕还要看她脸色不成?朕这是去教训她的,怎么可能哄她。” 谢皇后皮笑肉不笑:“是是,陛下快去休息吧,不过走个过程,妾身一人足矣。”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萧昶此人死装又嘴硬,明明把那姑娘爱的什么似的,藏在乾宁宫里,不让外人瞧见,却偏偏表现的一点都不在意她,爱她似的。 崔湄想直接回乾宁宫休息,然而御花园的花开的很好,角落里有一从芍药,特别娇艳,崔湄被吸引了目光。 此时就听到旁边有人说话,分明就是萧昶和那位郑秀女。 她听到萧昶的语气,居然夹杂着几许惊喜:“郑宝林倒是有才华,不过朕倒是一直听说有咏春咏秋,如此苦夏,宝林却有兴致作诗一首,倒是意外,很有趣。” 他顿了顿,语焉不详:“你如此才华,只封宝林倒是委屈了你,宝林郑氏,册为才人,朕为你居所赐个单独的名字,可好?” 崔湄有些茫然,冯明月跟她说过,大周后宫规矩森严,后妃只有侍寝后,由皇后盖印,才能晋升。 郑如环根本就没侍寝,甚至封宝林的旨意刚下,就要成为才人了?萧昶,就这么喜欢她吗? 第45章 好好宠幸湄湄湄湄吃醋好可爱 萧昶赐郑如环居岁羽宫,还将岁羽宫改名为飞花碎玉楼,供郑如环居住,未侍寝便升位,实在是大周朝前所未有,虽然只是升了一级,可一个才人住主殿,完全是破格的待遇,这还没完呢,等郑如环回了飞花碎玉楼,就有内室侍来宣旨,说陛下赐了椒房。 这完完全全就是无上荣宠了。 自来只有皇后居所叫椒房殿,但自昭武帝后,椒房殿被付之一炬,皇后所居宫殿迁居别所,改称凤仪宫,但椒房恩宠,特别受重视的皇后甚至有些贵妃会得到。 给一个才人椒房恩宠,完全就是倒反天罡! 大周朝历来册封妃子,都比较吝啬,便是昭武皇帝的继后明氏,让昭武皇帝散尽后宫,独占皇帝一人的女子,刚开始也不过是个美人,连生三子都不曾晋封,一直做了十多年的美人。 此次选秀,乃是自愿,愿意自行嫁娶的便自行嫁娶,朝廷绝不干涉,朝野上下皆称萧昶宽仁,而萧昶后宫空虚,此次选秀也只选了三个女子进宫,都是出身不错的官换女子,此前一直呼声很高,能与皇后分庭抗礼的封氏女,却意外落选了。 所选的三个女子中,一位林氏册了充媛,居然一封就是九嫔,林氏母亲乃是成王养女,成王是萧昶的堂王叔,算起来这位林氏辈分还是萧昶的外甥女了,但大周朝历来只讲父系血缘,并非母系。 另一位王氏,乃是太原王氏之女,其父在朝中乃是三品侍郎,封了婕妤。 然而不论是林充媛还是王婕妤,都没有郑才人的势头大,又是破格封才人,又是住主殿,还得陛下赐名。 郑氏已经退了下去,萧昶还站在原地,垂着头,看 不见脸上的神色。 “谁在那!”元宝忽然高声叫道,侍卫们虎视眈眈冲过来,拨开花丛。 萧昶就看到,崔湄蹲在角落里,依偎着一从芍药,头上脸上,还散落着花瓣,看到萧昶望过来,她吓得一激灵,手下意识用力,居然把那朵芍药花掐下来了。 崔湄欲哭无泪,她好喜欢芍药,本来想好好爱护的,都怪萧昶吓唬她。 “你怎么在这?”萧昶的脸色不太好看,似是尴尬又似是难堪,甚至还有点被抓包的恼羞成怒。 崔湄觉得自己好倒霉,萧昶不是很喜欢郑才人吗,不是相谈甚欢,见君甚喜吗? 第46章 怎么方才望过来的那一眼,阴郁中夹杂着厌恶与狠戾,完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好可怕。 “郎……陛下,妾身只是路过。”崔湄心疼被她失手拽下来的芍药花,更害怕萧昶会迁怒她:“妾只是看花开得好,就停下来赏花才没立刻回乾宁宫,妾身不是故意听到的。” 她鼓着嘴,不敢看萧昶的表情,他实在太可怕了,刚才凶戾的像是要杀几个人泄愤。 听到了,也无妨,他居然有些怕,怕她听到后伤心难过。 她蹲在地上,缩成一团,手里还掐着一团芍药花,心中忐忑不已,按理说她就算听到了,是无意的,萧昶也不该发那么大的脾气,她很识趣,并没有打扰,为什么刚才他的脸色那么可怕。 绣着金色祥云纹的皂靴出现在她视线里:“怎么不起来。” 崔湄抬起头,讨好的笑:“腿,腿麻了。” 萧昶已经恢复往日那种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伸出手:“还能站的起来吗?” 崔湄笑着想搭上去,微微一动就是嘶了一声,她听到头顶一叹,整个人都被端了起来,完全不是打横抱,是抱小孩子那样,手端着她的腿,然后又到了臀上,崔湄吓了一跳,不得已搂着他的脖子,像是她挂在他身上似的。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且这种姿势,真的很难为情,崔湄挣扎着想要下来,冷不防一声清脆响声,屁股被打了一巴掌,她顿时赧然,气的眼泪都要流出来。 这里不是乾宁宫,只有他们两人,这是御花园,就算萧昶嫔妃不多,可来来往往的,万一被看到了呢,他刚才对郑才人那么和颜悦色,就对她这么不耐烦吗。 “哭什么?”粗粝的拇指在她眼角边,揉弄了好几下,都把他眼角揉红了。 “郎君,为什么要这么对妾身?” “怎么对你了?”萧昶嗤笑。 “郎君对郑才人那么温柔,偏对我脾气不好,还打,打我……” “打你哪?你说说阿?” 崔湄本来还很委屈,一抬头,就看到萧昶戏谑的表情,顿时脸红了,是又羞又气的:“光天化日,您怎么能打妾身屁股呢。” “我抱着你,你还不老实,顾涌顾涌的拱,到处乱蹭,弄我的一身火气,光天化日的出丑,你说你该不该打。” 崔湄更委屈,他跟别的女人那么君子,怎么就在她面前,像个混不吝的流氓。 没等再说什么,萧昶抱着她,坐到花园里唯一的那张秋千上:“好啦,我打了湄儿,给湄儿道歉,给你揉揉,好不好,不痛不痛。” 崔湄想说的,全都堵在喉咙里,他打她那一巴掌,打到屁股上,一点也不疼毕竟他也没用力,只是羞辱的意味更强点,大手笼着,捂着,还轻轻的揉,揉着揉着就要跑到别的地方去。 “郎君!”崔湄气坏了,脸红的像要熟透,想要推却,却在他一个凉凉的眼神下,就停了动作,完全不敢再拒绝。 “打疼了湄儿吗,要不要我给湄儿看看伤?” 崔湄气苦:“郎君怎么这样,刚跟郑才人说话,说的好好的,为什么对妾身总是这样。” 一跟她在一起就不正经,不是动手动脚,就是说荤话。 萧昶眸光一暗,忽然紧紧抱住了她,十分疲惫般,埋在她脖颈处,久久不说话。 他好像,很难过。 就算是崔湄这种不是很聪明,对情绪感知的,也不太敏锐的人,此时也察觉到了,萧昶兴致不高,还非常难过,悲伤和暴怒夹杂在一起,如同压抑的狂风暴雨。 他为什么不高兴,跟郑才人说话不是挺开心的嘛?怎么一看见她,就不开心了? “郎君,怎么了……”崔湄小心翼翼的问:“是妾身让郎君难过了吗,要不让郑才人来服侍郎君……” 话被打断了。 “不要她!你在这就好。”萧昶抱她抱的越来越紧,几乎让她不能呼吸了。 崔湄很不安,她察觉到脖子上有些湿漉漉的,温温的,那是什么,萧昶的眼泪? 这个念头一出,崔湄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萧昶会哭,这根本不可能,她还不如猜是萧昶的口水呢。 “只要你,我只要你。” 他情绪不太稳定,像是要疯了的前兆,崔湄小心翼翼,双手抚上他的后背,从脖子到背后的脊椎,慢慢往下抚着:“妾身在这呢,一直陪着郎君呢。” “你不许走!” 腰和胸口又是一痛,他搂的实在太紧了,把她胸口都压的扁扁的,腰上像勒着一条铁链,又硬又硌。 “妾身不走的。” 他又开始发癫?就因为她上回逃跑了一回?这创伤有这么大吗?崔湄完全一头雾水,她只知道,现在得安抚他,哄他,不然又会阴晴不定的发疯。 “妾身就在这呢。” 不知过了多久,崔湄这么被抱着,相当于直接坐在他怀里,夏日暑气惊人,她热的够呛,而且还黏黏糊糊的,万一被谁看见,她就没脸了。 萧昶埋在她怀里,根本看不清表情,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崔湄只觉得自己是多想,这位爷怎么可能哭,他明明好好的,她担心的真多余。 “湄儿吃醋了,是担心我宠爱郑氏,不宠爱你吗?你无需将那女人放在心上。”萧昶露出个极为胆寒的笑容,只有一瞬间,却让人看了两股战战。 她没放在心上阿,她就是看见了萧昶和郑才人的奸情现场,怕被迁怒,而且也是下意识的撒撒娇,争争宠,这事对崔湄来说,就跟吃饭喝口如厕似的,每天都要做任务一样做几遍,没有好处也没关系,反正萧昶也不罚她,可万一争到好处了呢,那就是纯赚到了。 “妾身想吃醋,却不敢,又怕陛下责罚,陛下,当真那么喜欢郑才人,就算很喜欢,陛下也莫要把妾身忘在脑后,妾身一直等着陛下呢。” 萧昶笑,看到她唇上沾的一瓣花瓣,低下头,亲吻下去,很深的吻,几乎将她吞吃入腹,亲的她根本喘不上气来。 “郎……唔……”崔湄完全抵抗不得。 粗大的舌头把她整个口腔占满,如同嚼烂一样吃她的嘴唇。 “湄湄担心了,是不是?这就好好宠宠湄湄,免得湄湄整日胡思乱想。” 他眼中,浓重的欲,几乎要漫出来了,他一向随性,带着她胡天胡地,哪里都跃跃欲试。 崔湄相信,要是她不拒绝,他一定想在这,在秋千上……可这里是御花园! “郎君,回去,回乾宁宫,别在这……” 萧昶吻住她的脸颊,将她耳朵含在口中,濡湿的触感,让崔湄身上汗毛倒竖。 “倒是忘了,湄湄现在太害羞了,也好,慢慢来,以后我们再试试御花园,先回去好好宠幸湄湄。” 他不把人放开,直接抱着就走。 崔湄已经完全放弃了,鸵鸟似的埋在他怀中。 “掩耳盗铃?”萧昶哈哈大笑起来,开怀的,与方才那个又暴怒又低沉的,完全是两个人。 他抱着她逐渐走远,良久,薛妙仪走了出来,看着被崔湄掐下的芍药花,面色晦暗。 第46章 陛下真的宠幸了郑氏?一整晚都跟她在…… 薛妙仪抿唇:“那芍药花是我亲自种下的,是江州的名品二乔,竟就这么被一个小小美人掐了去。” “娘娘,现在要担心的是花吗?”宫女叹气:“难道不该担心那个崔美人?她可一直跟着陛下,待在乾宁宫,随侍左右呢,看陛下的样子……” 薛妙仪式面色阴沉:“本宫从未见过陛下那副模样,跟一个女人那样亲近自在,陛下跟在本宫面前虽然也和蔼。” 却总像带个一层假面具似的,温和却疏离,不好靠近。 “陛下他,居然临幸了这么一个女 人?陛下肯临幸陆姝韵,还有这个出身低微的女人,就是不肯临幸本宫?”她做亲王侧妃时,尚能说圆房二字,现在入后宫却只封了昭媛,圆房便成了皇后专用的词,哪是她一个小小九嫔就能配的起的。 薛妙仪咬牙:“前有这个崔美人,跟着陛下在乾宁宫,岂不是能日日承宠,后有那个郑才人,未侍寝便晋封,还能居一宫主位,住什么狗屁的飞花碎玉楼,出尽了风头,真是岂有此理。” 宫女叹道:“那个崔氏倒也罢了,她好颜色,陛下能光天化日如此对她,不过就是当个玩物,谁好人家的女儿,青天白日的就如此调情,哪怕是跟陛下呢。” 薛妙仪压下心中的疑惑,可萧昶对别的嫔妃也没这么热情过,还不能说明对崔氏特别?但她说的也有道理。 “郑氏盛宠,如今宫里人都说,郑氏不仅得陛下赞,比任何一个后妃都出色,合陛下心意,还得了椒房恩宠,将来势力是个威胁,而且娘娘别忘了,宫里还有个林充容,这可是成王一系的女子,如今还未侍寝,大周后宫一向是侍寝后晋封一级,到时候她别一侍寝,封了妃,反倒越过了娘娘去。” 第47章 薛妙仪完全没松一口气:“真是外忧内患,我薛氏出身的大小姐,反倒成了镶边料。” 她咬牙切齿,恨的要命。 “娘娘,如今咱们要怎么办?”宫女问。 薛妙仪冷笑:“等着吧,这些女人一个都跑不了,敢压本宫一头,就做好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过几日不是夏猎?陛下必要带着后宫诸妃去避暑,就是动手的好时机。” “娘娘英明,可要给大将军传信。” 薛妙仪做了个嘘声:“小声些,你生怕旁人听不见吗?” 宫女立刻噤声。 薛妙仪盯着被揪下的芍药花,脸色恨恨:“等着瞧吧,这些霸占陛下的贱人,一个个早晚收拾了她们。” …… 崔湄恍若在做梦,在云端,根本就下不来,轻飘飘的,身体疲累却又精神亢奋。 萧昶轻笑一声,将那朵芍药花扯过来,漫不经心,将花瓣抛在她身上,殷红与雪白交织在一起,让他更加沉迷其中。 他俯下身,含着一篇花瓣,凑进她的唇,花瓣的汁液将她唇角都染红,凌乱,还很糟糕,却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 萧昶的眼睛,红的惊人,含着她的唇,语气也是断断续续的:“还受得住吗?” 崔湄已经完全没了力气,连下意识摇头,都做不出来,嗓子干哑,喉咙干渴,只有出的力气没有进的气了,她软绵绵抵住他胸口,呜呜咽咽的,拒绝全都被他堵着,咽到喉咙里。 “好啦,不继续,歇一会,喝口水。” 他大发慈悲的放过了她,随口接过一杯水,放在她唇边,崔湄勉强喝了一口,双目无神的看着拔步床上的木板雕花。 崔湄身上还有散落的芍药花瓣,馥郁芳香,她的目光瞟过那被揉的一地的碎红,很是可惜。 “喜欢芍药?”萧昶卷着她的一缕头发,在手指上把玩:“这花俗气,而且寓意不好,其别名将离,不过,你喜欢的,给你在坤宁宫,种一园子,好嘛?” “妾身多谢郎君恩宠。”崔湄回答的有气无力。 “今日看了选秀,在屏风后嘀嘀咕咕,都说什么了?”萧昶似乎很有兴致,神情间很是餍足,支着手臂,在她身边,耳鬓厮磨。 崔湄却只觉得烦躁,黏黏糊糊的,刚擦拭过的清爽身子,被他热乎乎的身体一熏,又要热的出汗。 她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被他长臂一揽,咕噜噜的,滚进怀里。 “说说,是不是醋了,说了我的坏话?”他咬她的耳朵,手指上卷着她的头发,去弄她的脖子,痒痒的,崔湄恨不得一巴掌拍上去,让他滚远一点,她想自己睡一会儿,却敢怒不敢言。 “郎君要妾身说实话吗?” “自然是实话,你还要跟我说假话?那就要罚你了。” 崔湄无声叹气,手指戳着他的胸口,神情哀怨:“郎君说,郑才人比郎君后宫任何女子都厉害,妾身醋的要死,又不敢问,静娘很害怕,生怕郎君把妾身忘在脑后,叫妾身赶紧怀上郎君的孩子,这样在后宫就有一席之地了。” 崔湄嘟着嘴,眸中蕴着一层薄薄雾气:“郎君会这样吗,有了郑才人,就忘了妾身?” 萧昶失笑:“那有了郑氏,我把你忘在脑后了,都被你勾的白日宣淫,还不算记得你?” 他的大手,抚住她的小腹:“至于孩子,我倒是想你尽快怀上,也算是了却一桩遗憾……” 他后半句声音很小,崔湄茫然抬头:“郎君说什么?” 萧昶轻咳两声:“没什么,既然要孩子,就再来几次。” 他的手,又抚上来,拨弄她的身体,他实在很熟悉她的身体,从第一晚在陆家,崔湄就察觉到了,就算她不愿意,也很容易引起她的情动。 崔湄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完完全全的失控,轻易就被他挑动起来,哪怕她并不愿意,身体还是违背她的想法,苦着脸求饶:“郎君,妾身真的不行了。” 哪里都疼,像被碾过,他太狂乱,每次都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不舒服吗?刚才不是又哭又叫的,下面还……”他摸了一把,手上晶亮亮湿乎乎的,他还故意凑到她眼前,让她看。 崔湄气坏了,涨红脸,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推拒都推拒不了,气的要哭:“郎君怎么这样,就欺负妾身,对别的女人却那么温柔。” 不是羞她就是臊着她。 萧昶微微一笑:“喜欢你才欺负你,真是个傻丫头,不是要怀龙种,这么懈怠怎么行?” “可是……” “你身子娇弱,本就不易孕,还不好好努力?不然怎么为我孕育长子长女呢?”萧昶很正经,煞有其事,若不是他的手还在乱摸,到处点火,崔湄就信了他的邪! “乖,听我的。”他掐着她的腰,往自己身上放,缓缓挪动。 崔湄难过的伏在他胸膛,无助的哀哀哭泣。 “别哭,湄湄,夫君在爱你。” 这是爱吗?还是用大棒子在打她?即便他熟悉她的身体,三两下就能挑动她,让她软了身子,化为一滩春水,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可他们的尺寸很不合适,萧昶生了一张俊秀如女子的脸,眉眼精致,身体却强壮的很,哪里都很雄伟。 崔湄甚至对这种床榻之事有些惧怕,现在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没有别的想法,什么萧昶赞了郑才人,对郑才人盛宠,赏赐椒房恩典,全都在她脑袋里烟消云散了。 她累的睡过去,人事不知。 若不是萧昶每日不到寅时就要上朝,整日都要处理政务,她还真的觉得,萧昶要变成只贪图美色,流连床笫之欢的昏君了呢。 长乐宫那边的事,崔湄时时都能知晓,她没那个本事,安插几个心腹进去,但冯明月的消息却灵通的很。 据说,陛下宠幸了郑才人,第二日流水一样的赏赐,就进了飞花碎玉楼,并且那郑才人还得了个赐号,叫莺时娘子,甚至陛下直接给她赏了个小字莺莺。 这是任何后妃都没得到过的恩宠。 冯明月担心崔湄生气,还好生宽慰了她,崔湄没生气,只是疑惑,昨晚萧昶临幸了郑才人?可他分明一整晚都跟她在一起,荒唐了三四次,她累的睡了过去,他还抱着她,郑才人的飞花碎玉楼,距离乾宁宫,挺远的,若说萧昶后半夜去了那,也不可能除非他有分身术。 而这位莺时娘子的恩宠可不仅如此,夏猎也是避暑, 萧昶后宫满打满算,有位份的不过七人,其中还包括未曾明令发诏册封的崔湄,可以全部带去,都不必争抢。 可此次夏猎,后宫中能随行的,竟只有皇后娘娘和莺时娘子。 第47章 你是哪宫的奴婢?她是朕的嫔妃 去避暑山庄和猎场,宫里浩浩荡荡的准备行礼,为了服侍陛下住的舒坦,各类用的惯的东西都要备齐,太医院尚宫局也要随行。 崔湄竟成了乾宁宫唯一闲着的人,到了夏天,她不爱动,整日恹恹的,萧昶回了乾宁宫,就爱抱着她,他身上热烘烘的,像个大火炉,崔湄更不耐烦,却一句拒绝也不敢说。 在两人的地位上,她有着无比清晰的认知,就算先前他问她,想不想出宫去玩,可旨意出来,只带皇后和莺时娘子,她也不敢问,而且这些日子,太频繁的侍寝,崔湄整个人都像被吸干了精气,萧昶倒是精神焕发,让崔湄怀疑,他是不是私下练什么采阴补阳的邪术。 要不是她天天陪在他身边,看他不是在前殿见臣子就是批奏折,以那日在灵云山非要找道士做法,他还真的有可能。 皇帝出行比较麻烦,皇帝动,下面要劳动的就是千人万人,而且一大早就要走,崔湄还以为自己终于能休息几日,不必晚上被折腾来折腾去,一大早就被弄醒,服侍萧昶穿衣,陪他用早膳时。 身下摇摇晃晃的,醒过来的时候,居然是在马车上,车内全是玄红相间的装饰,外面还罩着明黄的帐子,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颜色,这御辇比个拔步床还宽敞。 崔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萧昶正靠在车窗边,看着一本奏折。 “郎君……” “醒了?猪都没你这么能睡,这一路你都没醒。”萧昶长臂一伸,就把她捞了过来。 崔湄顺着车窗往外望了望,京城山脉那些茂密的树,已经看不太到了,地势平坦,远处居然看到了好些一人高的草甸子:“这是……” “去避暑山庄,快要到河丰草场了,那里是皇室历来的猎场,景色不错。” 崔湄有点懵:“郎君不是只带了皇后娘娘和莺娘子,怎么妾身也跟着来。” 萧昶瞥了她一眼:“早就问你想不想出来玩玩,我是会食言的人?睡的像个小猪一样,不仅流口水还打鼾,把你从乾宁宫抱出来,你都没知觉,这么不警醒,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崔湄嘟着嘴:“还不是郎君这些日子,总是折腾妾,否则妾身怎么可能累成这样?” “怎么,我说你,还不乐意了?” 第48章 崔湄神情讨好,凑上去:“这不是因为在郎君身边,因为是郎君,妾才这样的,对着郎君,妾身难道还设防不成。” “这张嘴倒是惯会讨好人,油嘴滑舌的。” 到底要她怎样,不哄他他就阴晴不定,哄他又阴阳怪气,这些日子倒是不像刚开始在陆家时,动辄就让她害怕,让她猜心思,可依旧不算特别好相处。 “睡了这么久,早膳都没吃,过来吃粥,趁热。” 崔湄很好奇,顺着车窗往外看,只看到连绵不绝的马车队伍,那些穿着肃正的侍卫,一眼都看不到头:“皇后娘娘和莺娘子的车架在何处?” “你这么关心她们作甚,又担心吃醋?” “是呀是呀,郎君对莺娘子那边盛宠,妾身生怕他夺了妾的宠爱。”崔湄回答的甚至都有些敷衍。 萧昶把她抱在怀里,捏了捏她的鼻尖,闷闷的笑:“笨蛋。” 感受他胸腔的震动和完全没有掩饰的愉悦,崔湄完全不知道,哪句话让他又戳中他笑点,让他这么高兴了? 到了夏猎的围场,崔湄依旧是跟着萧昶住,皇后住凰栖宫,莺娘子住聆风居,只有她连单独的屋子都没有,这种跟别的嫔妃不同,不如别的嫔妃的待遇,崔湄已经习惯了,生气也不敢,就只能自认倒霉。 再说现在的日子,也挺舒心的,至少不用见到那些嫔妃就下跪请安,勾心斗角,她很有些得过且过,自娱自乐的心态。 晚间萧昶要宴请群臣和宗室,没带崔湄,冯明月当这个女官,萧昶前脚走,后脚就打听来了消息,大宴皇后娘娘和莺娘子都出席了,就没带她。 崔湄大约觉得,因为自己的身份,的确拿不出手,萧昶不带她也是有理由的,崔湄也没心思非要纠结,萧昶宠谁不宠谁,是不是嫌弃她身份不够,之前在陆家她一直战战兢兢,是因为萧昶的态度,不给她卖身契,不透露身份,让她做外室。 现在美人也封了,她也有了品级,吃喝不愁,那些银子没处花,可一应用度都有尚宫局送来,给的份例也没克扣她,比在陆家,甚至没卖身到陆家的时候,已经好太多,她还挺知足的。 她带着冯明月,出来透透风,这避暑山庄皇家别院,还是头一回看到的。 夜色已经降临,但皇家别院与普通人家不同,为了这些宫里来的贵人们,各处都掌上了灯,别院建在水榭之上,远远看去,灯火映在湖水上,倒是十分好看。 崔湄走走停停,漫无目的,不用侍奉萧昶,也没人拘束她,真是自在极了。 假山后便是一条小路,来来往往的,是负责传膳的宫女太监,她听到两个宫女在那里说小话。 “你刚才看见了吗?陛下对莺娘子可真是盛宠。” “是阿,就连皇后娘娘都不能跟陛下同台而坐,莺娘子居然能坐在陛下旁边的脚垫上,比皇后娘娘还得陛下的脸。” “莺娘子献了舞,陛下龙心大悦,她被封了美人了,这位莺娘子真是不可小觑,入宫才多久,不过半个月吧,又是越级晋封,又是椒房恩宠,现在又成了美人,这么封下去,岂不是未生子就能封到九嫔四妃了?这要是生了龙子,陛下得喜欢成什么样阿。” “是阿,陛下对莺娘子,真是屡屡破例,你没看连皇后娘娘都变了脸色呢,这将来莺娘子还不得把皇后娘娘越过去?” 崔湄抿着唇,听到的,全是这些宫女说的,莺娘子郑如嬛如何一曲绿腰舞引得陛下折腰,让自己成了风头最劲的盛宠妃嫔。 冯明月目露愤懑,甚至还有些不忍:“娘娘,您别听这些,这些宫女能有什么见识,惯会捧高踩低的,您听到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崔湄笑了笑,神色间有些落寞:“人跟人,真是同人不同命,我要跟郎君拼命讨好巴结,才求来一个美人之位,那莺娘子,什么都不用做,入宫半个月就成了美人,也许以后,她位份就比我高了,我还得向她行礼呢。” “娘娘别这么想,陛下他……” “我知道,别担心,我不可能真的吃醋,郎君是皇帝,宠哪个不宠哪个,哪能是我置喙的,只是比较之下,我也难免有些觉得不公平罢了。”崔湄咬咬手指:“我在陆家也学过掌上舞,要不再练练,跳给郎君看,没准他一高兴,也能封封我呢。” 她捏了捏自己的腰,摸到了一点肉,虽然仍旧纤细,可这些日子总被萧昶盯着吃饭,难免丰润了一些,掌上舞是要在侍者举起的手腕上跳,必须身材极其消瘦,在陆家的时候,除了胸臀,她的腰只有盈盈一握,除了骨头就一层皮。 就算如此,依旧不轻盈,总是被嬷嬷骂,像饭桶一样吃,现在变胖了,怕是更跳不起来。 一点灯光从旁边闪出,穿着素青衣裳的青年从黑暗中出现,崔湄现在的身份,乃是宫妃,是不能随意与外臣见面的,她要尤其避嫌,刚要后退队躲开,一抬头,映入眼中的那张脸,竟是陆子期。 崔湄心下怔然,这是自禹城后,她与陆哥哥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皇家别院! 她满心恻然,不过一个多月,就已经物是人非。 望着陆子期,她双眼蒙上一层水雾,正要开口,陆子期身后就有个声音传来:“陆大人,怎么了?” 一位红衣明媚女子,从他身侧走出:“陆大人,怎得不走,湖对岸有花灯,皇兄特意安排的,很漂亮。” 她看到了面前的崔湄,微微一愣:“你是哪宫的奴婢,怎得如此呆,在此挡着路,还不素素让开退下?” 她看向陆子期,神色间带着几许羞涩:“听郑妹妹说,在河岸放花灯,写上心愿,愿望大多能实现,尤其要求姻 缘更是灵验的很,皇兄带着郑妹妹,我与陆公子,正能凑成两个好。” 她的语气很亲昵,完全超越了寻常男女之间的关系。 而崔湄认了出来,这女子头上的金冠,身上绣着的金线凤凰,分明是宗室女才配穿的。 她满心怅然,竟不知该说点什么,再次见面居然是如此境地,他身边也有了旁的女人,是阿,她早该想到,陆哥哥是何等英俊,何等才华,本非池中之物,怎么可能一直是那个穷秀才呢。 崔湄抿着唇,眸间雾蒙蒙的,心中难过,酸涩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你这宫女,怎么还不躲开,挡了本郡主的驾,你要吃不了兜着走。” “她不是宫女,她是朕的嫔妃。”萧昶忽然出现,站在崔湄身侧,握住了她的手。 第48章 他竟让旁人临幸郑氏他跟郑氏有仇?…… 厅内歌舞升平,有好些或隐晦或赤裸的眼神,注视在郑如环身上,夹杂着羡慕和嫉妒,便是皇后娘娘,风头也不如她。 郑如环很喜欢这种感觉,胸膛立刻就挺了挺,身体板正,端庄的不行。 然而其实她已经要支撑不住了,能随侍在陛下身侧,位份却不够,只能跪在侧面的矮榻上,这是规矩,也是尊卑,毕竟皇后娘娘还在这,她若是能堂而皇之坐在陛下身边,第二天御史们就要上书谏言,批评陛下宠爱妾妃,不顾皇后的颜面,是个昏君了。 大周的天子,虽然说一不二,但从太祖时,就偏爱谏臣,这些御史根本就不怕死,因为谏言,能被陛下责骂,再一头碰死在朝堂上,反而能青史留名。 皇帝们为了清名,对谏臣会格外开恩,也会注意言行。 一直跪坐着,她的腿麻的都要没知觉了,若是跌倒,一定会御前失仪,犯了忌讳,皇后便是不想罚她也得罚她了。 郑如环哀怨的眼神飘过去,想要让陛下看见自己的窘境,只要陛下发话,让她不必跪着坐,可以赏赐个座位,她就好受多了。 但陛下就好像没看到似的,拿着酒杯,一直看着场中的舞蹈,完全没注意到她。 郑如环不悦,那些舞姬有什么好看的,跳的不过是普通的舞,哪里比得上她的绿腰,但她不敢说,她总觉得,陛下跟那日在飞花碎玉楼中,与她恩爱缠绵的陛下,有些不同。 分明是同一张脸,可面前这位陛下,莫名显得疏离冷淡,她完全不敢撒娇。 “陛下,这酒很是香醇,妾敬陛下一杯,祝海晏河清,陛下千秋万代永享盛宁。”她举起酒杯,倒也完全不怯场。 萧昶面色不动:“莺娘子倒是会说话,你跳的那绿腰比宫中舞姬出色不少,叫朕愉悦,莺娘子要什么赏赐?” 郑如环面色一僵,虽然她自认为舞技绝不输给任何人,但她毕竟是官家女,又是宫妃,自持身份,陛下如此公开把她跟那些下贱舞姬做比较,还是当着群臣和臣子家眷,郑如嬛觉得,像是受到了侮辱。 “妾身想要什么,都行吗?”她心中不满意,却根本不敢表露半分。 萧昶笑笑不语,眼中晦暗不明。 郑如环咬咬牙:“妾想换个字号,陛下可否重新赏赐妾身一个号呢?” 莺时娘子这个别号,不是不好听,但郑如环读过几本书,总觉得这个号太不端庄了,甚至有些下流,显得不太尊重,她将来可是要做高位嫔妃的,而且她又不是那等以色侍人的下贱女子,怎能顶着这个名号做到四妃,甚至是贵妃呢。 第49章 陛下赐了莺时两个字,可宫女为了方便,只叫莺娘子,而且不知什么时候,阖宫上下都开始这么叫,后妃封号,若要表德行,自有端、谦等字号,要表品行,也有娴、明,就算是以容貌荣宠后宫,也有丽、容等字,哪有叫莺的。 “怎么,莺娘子不喜欢这两个字?这封号可是朕钦赐的,后宫嫔妃都没有这个殊荣,莺娘子竟然不接受?”萧昶在笑,却莫名有些恻然。 若是崔湄在这,一定会吓死,每每他笑成这样,就有人要倒大霉了,根本就是假笑,越笑的温柔,就代表他越生气。 郑如环的话哽在心口,堵的越发厉害,她强笑:“妾身并没有不喜欢。” “那就是喜欢的紧了,莺娘子当着群臣的面,为朕献舞,如此彩衣娱亲,把舞姬们都比了下去,朕怎么会不高兴,传旨下去,晋封郑才人为美人。” 郑如环的笑还挂在脸上,听到接下来萧昶说的,顿时僵住。 “你既然如此喜欢这个字,就做你的封号,莺美人,这是赞你声音婉转娇啼,腰肢细软,身子尤为叫朕满意,不好吗?” 郑如环脸都白了,却还得僵着脸谢恩,她一向自视甚高,自觉是个才女,瞧不起那些以色侍人的妾,她容貌虽然出众,可若是这些话私下说,作为夫妻情趣,她只会羞怯,然而此时却是当着群臣,还有他们的家眷。 那些贵夫人们,哪个不是人精,背后会怎么说她? 下意识看过去,那些夫人们脸上挂着了然的笑,瞧过来的视线,甚至带了几许轻蔑。 能进宫参与大宴的,都是正室,有诰命的夫人们,做大妇的,怎么可能会瞧得起妾室,更不屑用妾争宠的手段。 萧昶不过几句话,就让这些夫人们想入非非,给郑如环定了性。 可萧昶又是赏她,还给她封了位,她硬着头皮谢恩,腿部都跪麻了,谢恩的时候完全维持不住贵女仪态,甚至差点摔了个狗吃屎,而她谢恩完,依旧还要继续跪着侍奉。 宴会中途,萧昶说去更衣,这一去便一直都没回来。 别院夜景也很美,河上甚至放了花灯,但萧昶却无心欣赏,行至幽静处,他忽然开口:“暗一,你可喜欢上了郑氏?” 他身后的一个穿着黑衣的侍卫,立刻跪了下来:“主子,属下对主上的女人绝无觊觎之心。” 萧昶盯着他的头顶,心中的恶意却仿佛黑泥一般,无休无止的涌出:“是吗?朕还以为,你顶着朕的脸,临幸了她,从此对她情根深种了呢。” 侍卫抖了抖身子,俯下身,更加谦卑:“属下不敢。” “你最好不敢。”萧昶眸光晦暗不明。 他身边除了元宝,就是这只完全属于他的暗卫,根本就没外人,而元宝脸上的神情,都要绷不住了,信息量太大了,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临幸了莺美人的,居然不是陛下,而是暗卫。 这些暗卫是陛下自小亲自挑选,陪伴在身边最为信任的人,其中几个更是陛下的替身,戴上人皮面具,甚至能模仿陛下言行,必要时要替陛下去死的人,这些人可不完全是孤儿,有几个甚至是世家公子,将家族利益完全跟皇室绑定的家族! “今日继续点莺美人侍寝,就让暗三代替朕,去临幸她,你负责护卫莺美人的安全。”萧昶笑的越发温和:“暗一,阿淮,你自小陪着朕一起长大,是朕最信任的人,朕交给你办的事,你永远都会做好,是不是?” 暗卫抖了抖,声音沙哑:“属下对主子,绝无二心。” 暗一和暗二自去执行任务,哪怕这个任务荒诞的像是个笑话,可只要是陛下的明令,他们就必须做,萧昶身边,只剩下元宝,和几个随侍的侍卫,暗卫们隐入黑暗之中。 元宝整个人都懵了,完全不明白,萧昶为什么要这么做,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走路都差点摔倒。 萧昶啧了一声,不太耐烦:“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元宝小心翼翼:“陛下,先前奴才猜测,您是喜欢郑氏,可后来奴就觉得不对劲儿,毕竟一对比崔娘娘,您对谁是真心,高下立见,后来奴以为,您抬举郑氏,是为了做个挡箭牌。” 郑氏得了那么多恩宠,早就成了后宫公愤,飞花碎玉楼这短短一个月,不怀好意下毒的,去宣示主权打耳光的,自导自演碰瓷的,就 已经去了好几拨,陛下是完全不管的,任由人欺辱为难郑氏,郑氏能挺这么久,没被下毒害死,完全是自己机灵。 可看崔娘娘,跟在陛下身边,虽然没有单独的寝宫,可乾宁宫是陛下的居所,整治的铁桶一般,别说有人想害崔娘娘,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为什么,您会让暗卫临幸莺美人?暗一可是自小陪着您一起长大,还是江家的公子,若说把莺美人赏给暗一,又为何让暗三……” 陛下亲手给自己戴绿帽?又不像是成全江公子和莺美人。 元宝已经完全糊涂了。 “他喜欢郑氏。” 元宝一愣:“那就成全他们?反正陛下也并不喜欢莺美人,生的像沈姑娘的女子何其多,再寻便是了。” 萧昶冷冷瞥了他一眼,元宝顿觉自己说错了话。 “郑氏入宫,并非因为她生的像侯夫人,朕,不会做出寻替身的事。” 至少这辈子,是不会的。 “朕只是如了她的意,她想入宫,想扶摇直上,想做宠妃,朕都成全她,而一切后果,均由她自负,这是她该得的。” 萧昶微微一笑:“以后还有的难受的时候,这才哪到哪,让她痛痛快快的死,岂不太便宜她了。” 元宝越品越心惊,陛下居然是恨着莺美人的,可此前他们有什么交集?陛下怎么会有如此深切的恨? 萧昶不再继续说,问崔湄在何处,得知她并不在院内,便去寻她,见到云华郡主将她误认为是宫女。 而她,正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的新科状元郎,陆子期? 萧昶站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观察他们两人的神色,目光晦暗不明。 第49章 崔湄是他的女人他要他知难而退 云华郡主讪笑:“原来是皇兄的嫔妃,倒是我眼睛拙了,认成了宫女,这位娘娘不会怪罪臣妹吧。” 崔湄不过是个美人,怎敢在郡主面前托大,垂头说不敢。 云华郡主凑趣:“皇兄怎不带郑美人一起去河边放灯,在花灯里写上心愿纸条放出去,可比在庙里求签都灵验呢,郑美人一定会求夫妻和美伉俪情深,为皇兄求个万事顺遂。” 萧昶意味不明:“郑氏不过区区一个美人,也配与朕称夫妻和美伉俪情深?” 云华愣住:“倒是臣妹误会,席间瞧皇兄那般宠爱美人娘娘,还以为皇兄兴起,会带着一起去放花灯。” “像她们这样的女人,宠宠也就罢了还能当真?皇妹说笑,你何时与子期遇到了一起?竟相谈甚欢。” “不瞒皇兄,臣妹特意……” “回禀陛下,微臣席间吃了酒,不胜酒力,便出来走走,偶然遇见了郡主,到底微臣是外男,不要与郡主单独相处,怕惹人误会,陛下来了,微臣也能离开了。” 云华郡主面色骤然一变,不甘的看着陆子期,眼中的爱慕,已经要漫出来了。 萧昶来回打量众人,唇边浮起一股意味不明的笑:“既遇上了,便一起去放灯吧,皇妹不说想去看看。” 云华郡主嘟嘟嘴,刚才还说郑氏不过是个美人,各种不配,可皇兄身边这个崔氏,也只是个美人,皇兄怎么就亲自带着去,还拉着人家的手不放。 当皇帝的,果然风流,今日宠幸那个,明日宠幸那个,不如陆哥哥一心一意,她又是皇家郡主,便是将来的郡马,风流纳妾,她也不必完全忍气吞声。 果然自家皇兄就是向着她,知道她对陆子期有意,给他们创造条件。 “这是朕的新科状元郎,湄湄瞧瞧,他是不是生的一表人才,朕瞧他生的好,本来想点他做探花,可他文采实在出众,很有见地,因为相貌屈居探花,太不公平了,他打马游街时,可是有不少宗室亲贵,都想榜下捉婿,朕方才看,湄湄也为朕的状元郎容貌所惑,看的着迷了?” 萧昶在笑,笑的温和,崔湄心中一紧,垂下头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被捏在萧昶手中,攥的紧紧的,都有些疼了。 “若论相貌,整个大周的男子,有谁能比得上皇兄呢,皇兄还是皇子时,坊间就传什么美萧郎的说法,有皇兄在身边,美人娘娘怎么可能眼里看得见旁人,但是陆公子跟皇兄不同啦,不能这么比。”云华郡主说话,很会讨萧昶喜欢。 萧昶打趣:“你还没嫁给朕的状元郎呢,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若是当真嫁了,怕是眼里只有你夫君,没朕这个皇兄了。” 陆子期神色如常,崔湄心口宛如被刀割了一下,当初无论怎么告诉自己,陆哥哥娶了别人,不能娶她,她也会看开些,自立个女户过活。 第50章 可当真面对这种场景,她却感觉分外难以忍受,他为什么没把她带走,为什么让她被萧昶抓到了,为什么连一个解释都没有? 她的思绪,乱的像一团打成结的毛线团,手腕微微一痛,听到萧昶的声音。 “状元郎跟江州陆家有亲缘关系,这一回中了状元,还被婕妤召见,朕记得,湄湄也是陆家的远亲,你们在江州的时候,认识?” 崔湄一惊,抬起头,落入那双幽深的眸子中,心下一沉。 萧昶的眼神,分明带着探究,他怀疑了! 崔湄神色一凛,还在想怎么说,是马上否认还是编造个理由,她听到陆子期的说话声。 “见过一面的关系,并不熟识,微臣与江州陆家只是同姓的关系,祖上都姓陆,偶然连了宗,微臣与后宫之中的陆婕妤,也算不上亲戚。”陆子期面色如常,甚至都没有看崔湄。 崔湄咬牙:“是,在陆家时,妾身听说过这位少年英才的公子,是家主的远亲,之前听说公子只是秀才,没想到再见面,陆公子竟然就成了状元郎。” 萧昶笑了笑:“既来了,陆卿便陪一陪云华,云华这些日子一直念叨你,私下跟朕夸赞你许久。” 云华郡主羞红了脸,完全一副小儿女的娇羞之态。 萧昶拉着崔湄去桥的另一头,走的远远了,崔湄余光瞥过去,看到云华郡主扑到陆子期怀中,那样亲昵,她心中一酸,难过的垂下头去。 “陆卿说的,是真的吗?”萧昶忽然站定,捏住她的下巴抬起,眸光暗沉的宛如两团漩涡。 “是,是真的。” “哦,那湄湄为何身子在颤?还哭了?只是因为云华将你认错成了宫女?瞧着湄湄泪眼婆娑的样子,似乎与陆卿有旧。” 句句都是试探,萧昶的大手,还放在崔湄的脖颈处,轻轻的抚摸着,明明是极温柔的动作,崔湄却很害怕,生怕自己的回答让他暴怒。 平常他阴阳怪气也就算了,到底没把她怎么样,静娘原本就担心她跟陆子期的事,会惹怒萧昶,但那时崔湄只是他没名分的外室,就算跑了萧昶不去抓她,也无伤大雅。 但现在不同,她已是有品级的嫔妃,纵然只是个小小美人,私通外男,那也是杀头的大罪! “在陆家的时候,见过陆公子几面,他那时虽然家贫,却很有才华,而且相貌出色,群花阁好些女孩都爱慕他。” “哦,那湄湄呢,也喜欢他?”萧昶声音低沉,巡视打量着她,似乎要从她脸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妾,妾身的确曾倾慕过陆公子。” 她感觉到脖上,他抚摸的力道,加重了,粗粝的指腹,揉搓着她的锁骨,留下一点点的红痕。 “郎君知道,群花阁的姑娘是什么身份,能被带出来,给个妾的名分,已经是十分幸运,大家都想寻个良人,陆公子虽然清贫,却是读书人,若能攀上陆公子,没准能做个正头大娘子呢,妾身那时还没遇见郎君,自然也起了心思。” 崔湄拽着他的衣袖,笑的有些讨好:“可现在妾身遇到郎君,成了宫里的娘娘 ,留在郎君身边比跟着陆公子,还不一定能做正妻,可好多了,妾身不是倾慕陆公子本人,只是觉得也许能通过陆公子,得到良籍的身份。” 萧昶哦了一声,拇指去擦她眼角:“那你哭什么。” 哭的这么泪眼婆娑,这么可怜巴巴,她一哭的时候,双眼像是泡在清水里的黑曜石,仿佛被洗过,特别漂亮,让他下腹发热,恨不得再欺负欺负她,让她哭的更厉害一些。 但这眼泪,若是为旁人哭的,只会让他愤怒。 “因为,妾身听到,那些宫女说,郎君宠爱郑氏,还册封了她做美人,她不过入宫半月,就跟妾身平级了,陛下那么喜欢她,早晚她还要被封,妾身又成了宫里品级最低的后妃了,见到谁都要行礼,而且妾身好怕,郎君会不宠爱妾,就哭了,谁知遇到了郡主娘娘和陆公子……” 全是谎话,她现在对着萧昶说谎,甚至都信手拈来。 萧昶轻笑一声,拇指在她眼尾揉弄,给她擦拭着泪珠,却也把她的眼尾揉的更加红,他紧紧的盯着她,似乎要从这张脸上,望进她的灵魂深处,让崔湄不自觉的战栗。 “湄湄说的,我都会相信,只是别让我发现湄湄在骗我,若是湄湄骗了我,下场一定会很惨的。”他的语气又多温柔,说出来的话就有多么可怕。 这种温柔中的阴冷,配上那张过分漂亮精致的脸蛋,简直像个阴湿男鬼,看着特别渗人。 崔湄果然被吓到了,瞪圆眼睛,连声音都在打颤:“惨,怎,怎么惨,难道,郎君会杀了妾身吗?” 要是没了性命,那就很惨了。 “真傻,说你是小废物,你还真是,我怎么舍得杀你,你私自逃跑,我都没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你说我杀你?真是伤夫君的心。”萧昶的鼻尖顶着她的,还轻轻的蹭,宛如两只吻部贴合的小动物,比纯粹的接吻,更温情,也更亲密。 “那,那要怎么……” 萧昶笑了:“我会把湄湄永远关起来,关在乾宁宫,谁也见不到,只能见到我,把你锁在里面,让你一辈子给我生儿育女,连床榻都下不了。” 他拢了拢崔湄的肚子:“这里永远都不会空着,好不好?” 他温和的神情下,仿佛流淌着某种黏腻的东西,崔湄想了想:“那,不会打我骂我?会给我好吃的东西吃,好看的衣服穿吗?” “打你作甚,当然会。”萧昶言简意赅,本来想满意的看到她害怕,从此长点记性。 谁知崔湄乐了:“那,那也不算很惨。” 萧昶顿时无语,心底那些黑泥,都流不出来了,叹气,捏捏她的脸:“真是个鱼脑子,想的真是简单,罢了,你这样,其实也好。” 崔湄冒出问号,完全不知道萧昶在说什么。 “去放花灯,可以许愿,你会喜欢的。”他揽住崔湄的肩膀,余光瞥见看过来的陆子期,俯下身,捏着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吻了上去,一下还不够,还要深深的吻进去。 不论陆子期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要他知难而退,崔湄,是他的女人。 第50章 她与陆子期有旧莺美人生死未卜 “许了什么愿?”萧昶问她,那张脸在灯火昏黄光芒的照映下,显得格外温柔。 崔湄看到陆子期与云华郡主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的样子,真是郎才女貌特别相配,她不是不难过,但难过过后,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 毕竟陆子期也没对她承诺过什么,人家成了状元郎,想要娶世家贵女攀附皇亲国戚,也并无什么过错,说到底,她跟陆子期也不过是在陆家曾有一段缘。 她特别能哄自己,也特别能想得开,身处逆境的时候,心里难受的时候,不想开些,日子还过不过了呢,小时候她阿娘要她活下去,无论遇到什么困境也要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哀伤难受的过一天也是过,没心没肺的过一天也是过。 其实萧昶跟陆子期,对她来说,没什么分别,萧昶现在愿意给她名分了,对她也不错,她还求别的什么,有一件事静娘说的很对,她也赞同,难道陆子期一辈子就能守着她一个女人?这个念头也有点太可笑了。 “妾身想要暴富发财,能得到很多很多的银子。” 萧昶差点被气笑:“这么财迷,你拿到这些银子有什么用阿,在宫里又不用买东西。” 她整日守着她的妆奁,点里面昂贵的首饰和银票,这种财迷行为,萧昶已经忍了,没想到放花灯许愿,还要许这种愿望。 “就没有许跟你夫君恩爱长久,期盼你夫君不要变心的愿望吗?”萧昶的眸子黑沉沉的。 又开始了,崔湄也逐渐习惯,这个人时不时就会吃醋发病,阴阳怪气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恩爱长久,郎君不是已经给妾身了吗?”崔湄望着他,娇娇的笑:“郎君给了妾身安身之所,护着妾让妾衣食无忧,妾身还求已经得到的?” 萧昶心中那点酸意,很快被抚平:“你现在还真是会说话,就知道怎么哄我高兴。” 他拉下她合十的手:“想要暴富发财,还用放花灯许愿,求我不就行了,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 崔湄想冯明月教她说的话,还真是挺管用的,反正萧昶是越来越温和,也不怎么像刚开始那样,整日让她猜他的心思。 她其实,并不想知道他许了什么愿望,但她还是配合的问:“郎君是皇帝,许的愿望自然也跟江山有关,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 萧昶笑:“这些日子冯明月教你读书倒是有些效果了,还知道用海晏河清这个词,不过不是。” “那是什么?” 萧昶看着她,目光专注:“跟你有关,我想要你一辈子都待在我的身边,永远都不离开。” 崔湄微怔,实在内心费解:“妾身,不是已经在郎君身边,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 第51章 “是阿,已经实现了。”萧昶喃喃自语,目光迷茫,却仍旧紧紧的盯着她,攫取她,崔湄有些不自在,低下头不可能与他对视。 “花灯放完了,回去吧。” 崔湄还有些不舍,湖水上飘着好些花灯,流光溢彩,璀璨的如同天上的星河,漂亮的不可思议,她看的都有些呆了。 “想看明日再来放,今日天晚了,更深露重。” 崔湄轻叹,知道是拗不过这个人,他总是这样,要管束她就方方面面都管,吃什么穿什么,戴什么首饰,都要按他的心意来。 “陆卿也早些回去吧,明日还要上猎场,看看陆卿的本事。” 萧昶不说话,崔湄险些都要忘了,陆子期和云华郡主还在这,下意识看过去,不知何时,云华郡主居然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陆子期一个人。 他双眸幽深的看过来,眸色浓的像两团化不开的墨,似乎是在看萧昶,又似乎是在看她。 陆子期拱手应下,就像一个忠心又有风骨的臣子那样,对萧昶恭敬却并不谄媚。 在萧昶察觉的时候,崔湄低下了头,目光并不落在陆子期身上。 她老老实实的,并没有看陆子期,萧昶心中很满意,纵有疑虑,也不会在她面前发作了。 …… 崔湄已经睡熟了,萧昶独自坐在前厅,脸色黑沉,目光晦暗不明。 下面跪着一个暗卫,毫无感情,说着查到的一切:“娘娘在陆家时,与陆大人曾有一段私情,陆大人向陆氏家主求要过娘娘,但陆氏家主不允,因娘娘生的实在貌美,陆家主打着奇货可居的心思,不愿将娘娘送给陆大人,因为此事,陆氏家主不仅不资助陆大人这个远亲,还把人打发到了逐城去,并且……” 暗卫咽了咽口水:“并且拿陆大人要挟娘娘,迫使娘娘同意,去侍奉那些权贵,娘娘当初绝食,本想一死了之,可 为了陆大人的前途,答应了。” 他害怕极了,查来查去,纵然陆氏家主百般隐瞒,还是查到这段过往,陛下的女人,宫里的娘娘,居然与别的男人有旧情,居然不是冰清玉洁的一片白纸,陛下会怎么处置那位崔美人。 知道辛秘的自己,不会被灭口吧,暗卫知晓陛下不是那等嗜杀之人,但这几日免不了坐冷板凳了。 元宝脸上都浮现了惊恐,他可是听了崔湄解释的人,这意味着,不管是陆大人还是崔娘娘,都根本没说实话! “知道了,下去吧。” 萧昶一发话,暗卫简直如蒙大赦,立刻逃之夭夭。 元宝也想跑,改天还想问问,那个暗七怎么学会的闪现,不然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挨着陛下的怒火,真的很可怕。 萧昶僵直的坐在那,隐藏在黑暗里,宛如一只蛰伏的巨兽。 元宝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成了那个被发泄怒火的倒霉蛋。 一声巨响,元宝吓得跌坐在地,他看到萧昶直接爆起,将案台上的镇纸,瓷瓶,甚至所有的奏折,全都扫到地上。 “好,很好,崔湄,你又骗我!” 前世今生,他居然完全不知,他的爱妃,竟然与他倚重的臣子,还曾有过这么一段旧情,她隐瞒的真是好,他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被她捉弄,她把他当成什么了! “可恶的女人,我不会原谅你的,等着瞧!” 元宝怕死了,陛下能说这种话,崔美人一定会大祸临头了,殿外响起宫女的询问声,他急忙出去安抚,又连滚带爬的进来。 “哪个不长眼的贱婢,这种时候还来打扰,拖下去乱棍打死!”萧昶心中怒火,在燃烧,她怎么能这么瞒着他,她还有什么事在瞒着他。 上辈子她也是这样,曾与陆子期有情,心里装着另一个男人侍奉他?她可真能装阿,听听今天说的什么话,敷衍他,欺骗他,枉他一片真心! 元宝咬牙:“陛下,是美人娘娘的宫女,听到前边有响动,娘娘打发人来问问出了什么事。” 萧昶沉默不语。 元宝试探的问:“陛下,娘娘居然敢欺君,您要怎么处置为好?” “怎么处置?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萧昶冷着脸。 “那,那按照宫规,夺了位份,打入冷宫……” 萧昶的手在抖,就像是应激一样,暴喝:“谁说要这么处置她了,你说的什么狗屁话,你想害死她吗?” 元宝苦着脸,打了自己两巴掌,分明是陛下说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的,欺君之罪就是这么处置。 他坐在龙椅上,头往后仰,深深喘息,似乎陷入巨大的矛盾之中。 元宝叫宫人收拾残局,被摔碎的瓷片,镇纸,萧昶睁开眼,语气无比烦躁:“动作轻一点,莫要让她听到,打扰她睡着又是麻烦,她本就浅眠。” 元宝心下一叹,也不知陛下到底想怎么样了,一时说要处置,现在又处处为崔娘娘着想。 萧昶揉着眉心:“此事不必叫她知晓,今日发脾气的事,都瞒好些。” 元宝更加讶异,陛下这是要忍耐下了?为了崔娘娘,居然能容忍自己头上戴帽子? “陛下这是,不打算处置了?” “谁说不处置。”萧昶冷着脸:“朕一笔一笔给她计算着账,以后总饶不了她。” 他沉着脸,似是怒火中烧,恨的要弄死谁,要了谁的性命似的。 谁饶不了谁呢,元宝暗自摇头。 可久久的,元宝等着他下处置的令,却等不到,他惴惴不安抬起头,问陛下接下来要如何。 “她睡熟了吗,不知道前厅的动静吧。” 元宝已经完全服了。 发了脾气,暴怒的差点把伺候的宫人都砍了,萧昶又跑回厚殿歇息,跟崔湄住在一张榻上,第二日一早,竟是表现的跟没事人一样,依旧和颜悦色的对崔湄说话。 他叫人拿来一件火红的窄袖骑马装,叫宫女给她把辫子编织成麻花辫,很有异域风情。 崔湄还很困倦,硬是被他抱上了马,非要两人并骑,出去跑了一圈。 崔湄有些迟疑,这骑马装可是正红色,若是被皇后看见,会不会惹皇后不高兴,皇后才是正妻,按规矩才能穿正妻穿的正红,说了心中的疑虑,萧昶却只是笑了几声,非要让她套上这件衣服。 崔湄不会骑马,被萧昶带着走到一处空旷的草甸子上,天高地阔,崔湄看的心境也变的开阔起来。 萧昶咬着她的耳朵:“想不想在这来一次?” 崔湄吓了一跳,在这?那可真是以天为被地为床了,她才不要。 正心中忐忑,她听到侍卫来报,莺美人从马上跌落,如今正生死未卜。 第51章 萧昶求而不得的女人郑如环的衣裳跟她…… “摔下马?怎么这么不小心!朕得亲自去看看。”萧昶语气有些急迫。 大约是真的担心郑氏,崔湄很乖觉,什么都没说,萧昶去探望郑氏,她应该可以自己待一会儿,至于吃醋什么的,她早就有心理准备,服侍皇帝,怎么可能要求皇帝一生一世一双人,只宠她一个呢,便是寻常富贵人家的男子,根本都做不到。 而且她就算做戏,假装吃醋撒娇,也得看什么时候,郑氏受伤,都生死未卜了,她怎么还可能霸着萧昶不放。 崔湄看向萧昶,却发现,他唇边似乎有一抹笑意,极度愉悦。 郑氏的伤的惨成这个样子了,他居然很高兴?再一看,却发现那抹笑容,已经消失了,崔湄觉得,大概是自己眼拙,看错了。 她下意识松开手,准备跟他说,让他去看看莺美人,表现的像个温柔体贴的嫔妃,然而刚有这个意图,就被他一把握住:“我们先回去,你换一身衣裳,跟我同去。” 他还捏了捏她的手腕。 崔湄哦了一声,不明白为何自己也要去,他这是让她对莺美人表示慰问,去安抚? 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崔湄从不过问他的目的。 回来萧昶的大帐,他甚至兴致勃勃开始给她选衣服,还挑首饰给她,那副专注的样子,简直让崔湄以为,选首饰是什么重要的正经事。 莺美人不是受了很重的伤,不是生死未卜吗,怎么他瞧着一点也不着急似的。 “郎君,不去看看莺美人吗?不是说她受伤了?郎君不着急吗?” 萧昶微微一愣,还在拨弄她妆奁那些珍珠,整日见她对这些珍珠爱不释手,也不做成首饰戴在身上。 “当然,着急,所以,你快些换衣服,咱们好去看看。” “为什么偏要妾身去,这种场合……” “免得你自己一个人待着无趣,没了我,你连做什么都不知道了,昨天听说我给郑氏晋封位份,就哭了出来,哭的那么可怜,要是撇下你,还不一定你要怎么伤心呢。” 她怎么可能会伤心,只是昨日说的谎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崔湄只能讪笑。 崔湄氏觉得不妥,莺美人受伤,她跑去凑什么热闹,两人又素来没什么交情,但萧昶发话,她拒绝也没用,期期艾艾不情不愿,跟着他一起去。 第52章 郑氏的院子很大,几乎很皇后居住所差不多,就隔着一扇月亮门,东为皇后西为郑如环。 能跟皇后毗邻为居,以往可都是贵妃甚至皇贵妃的待遇,她一个小小美人能如此,陛下对她到底有多荣宠,可见一斑。 皇后已在内室,几个随行的太医也在,宫女们捧着水进进出出,内室血腥气很重,人人脸上都是紧张神色。 见萧昶进来,皇后行礼,一眼就见到了在萧昶身后的崔湄。 皇后对陛下行礼,崔湄跟着萧昶站在一起,居然也受了礼,按照规矩,她也应该对皇后行礼,自入宫一直在萧昶身边,便是封美人那日,都不曾给皇后行大礼呢。 她到底是福身行礼还是跪拜行礼?崔湄正纠结,便被萧昶一把攥住手腕,拉着一起坐下了。 崔湄顿时坐立难安。 “如何了?”萧 昶问的漫不经心。 皇后叹气:“莺美人选的马忽然惊住,发疯一般的跑了起来,她从马上衰落,马蹄直接,踏到莺美人的腹部,命是能保住,可伤了小腹,太医说以后怕是难以生育了。” “哦。”萧昶波澜不惊:“马怎会惊到?” 皇后默然片刻,正要说什么,内室传出一声凄厉惨叫,郑如环从里面跑了出来,跌跌撞撞,跪倒在萧昶面前,想要伏上他的膝头,萧昶微微一顿,膝盖后缩,躲过了。 崔湄还没怎么看清,元宝就凑了过去,挡在萧昶面前,亲自将郑如环扶起:“莺美人,陛下在此,不可御前失仪阿。” 皇后发话也很是及时:“给莺美人扶到榻上,好好躺着,莺美人你有何时要对陛下说,本宫和陛下在此,必不会叫你受委屈。” 郑如环有点懵,完全没碰到萧昶,没来得及撒娇,就被扶着坐了起来,她现在的身子哪里能坐的住,强撑着一口气跑了出来,却没想到,不仅陛下在,皇后也在,陛下身边还多了个之前不曾看见过的漂亮女人。 然而她根本无心去探究这女人是谁,跟陛下是什么关系,她满心怨恨,只想让始作俑者得到惩罚。 “陛下,陛下,是有人想要害妾身,她们看到妾身得宠,就要害的妾身没法为陛下孕育子嗣,妾身此后都不能生育了,求陛下为妾身做主!” 郑如环哭的梨花带雨,很是可怜,崔湄看的都心有戚戚,她是后妃,后妃若无子,将来要如何立足呢,郑如环生的虽然不如崔湄貌美但也十分清秀,现在面色苍白,哭的这样可怜,崔湄见了都心有恻恻。 萧昶敲了敲桌案,唇角微微提起:“你这样说,是已经有了证据?” 郑如环点头,她身边的丫鬟上前,眼里含着泪珠,将手中的东西呈上:“陛下,这是奴婢在马厩中找到的觅齿草,这种草产于安南,牲畜吃了便会发疯一样跑跳,最后口吐白沫而死。” 郑如环流泪:“若不是妾身的奴婢出身安南,还认不出这种觅齿草呢,安南的草怎么出现在京城?陛下,一定是有人害妾身。” 萧昶义正言辞,似乎十分气愤:“这宫里居然有人包藏祸心,谋害朕的爱妃,实在该杀,莺美人,你莫担心,朕一定会查清真相,还你一个公道!” 郑如环眼睛升起希冀,望着萧昶,叫了一声陛下。 “爱妃好好歇息吧,朕过后再来看你。” 郑如环眼中的光,破灭了,她咬了咬嘴唇,怯怯的看着他:“陛下,妾身……” “陛下还是陪陪莺妹妹吧,妾身跟崔妹妹一起出去。” 萧昶眸光一黯,对皇后眼光闪过不满,皇后就像没看到似的,笑容不变,挽着崔湄的手:“好妹妹,咱们出去走走,你陪陪本宫可好。” 崔湄受宠若惊:“娘娘有命,妾怎敢不相陪。” 萧昶气坏了,冷着脸,却只能无动于衷维持着面无表情,眼睁睁的看皇后把崔湄拉走,他无比确定,谢青妩是故意的,而且是一定要看他笑话。 正要走出郑如环院子,就见内侍满脸为难的进来:“陛下,埠阳侯夫人求见陛下,说有要事相求。” 埠阳侯夫人?萧昶神色一紧,立刻战起来:“朕现在就去看她。” 郑如环神情完全僵在脸上,本来就苍白的面色变得更加惨白,喃喃望着萧昶:“陛下……” 萧昶神色不动:“爱妃好好养病,朕以后再来看你。” 郑如环完全不敢相信,胸口一痛,就吐出一口鲜血来,她的宫女吓得直哭:“娘娘,娘娘您醒醒,陛下,我们娘娘吐血了!” 然而萧昶早就出了内院,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皇后叹气,脸上带着莫名的怜悯:“好生照顾你家美人娘娘,若有什么需要的,打发人来告诉本宫便是。” 郑如环哭的比之前得知自己不能生育,还要泣不成声:“皇后娘娘,妾身,妾身……” 她伤心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的宫女含着眼泪,不忿极了:“皇后娘娘,为何陛下会走,连陪伴我们娘娘都不行,埠阳侯夫人又是何人,难道比我们娘娘还重要吗,我们娘娘,可是受了重伤阿。” 皇后微微一叹:“埠阳侯夫人沈氏,你们没听说过?那可是陛下少年时心慕多年的女子,纵然现在已经嫁人,陛下对她仍旧多家照拂的,你,也别太难过了。” 郑如环何等聪慧女子,已经明白皇后的意思,顿时脸色更加灰败。 皇后拉着崔湄走出内院,却见崔湄懵懵懂懂,完全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似的,皇后微微一顿:“刚才本宫说的,陛下跟埠阳侯夫人的事,你不知道吗,陛下没有告诉过你?” 崔湄摇头。 皇后心下一沉,笑的有些勉强:“本来此事,本宫是说给莺美人听的,陛下待你如此,竟没跟你说过?倒是本宫多事,成了多嘴多舌之人。” 可恶的萧昶,这么护着这个崔氏,居然连以前的过往都从未说过?她倒成了搬弄是非的,那人又小心眼,还不得给她穿小鞋? 崔湄觉得脑袋乱乱的,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皇后说的这些她听懂了,但暂时没空处理,她刚才就疑惑,郑如环只穿了中衣,应该是为了处理伤口。 可宫女们拿出来的衣裳,上面还沾染着血迹,分明是一件红色的骑马装,跟她早上穿出去的那件很像,而且看郑如环散乱的却带着弯的头发,分明是编了麻花辫,导致暂时的弯曲,那件衣裳都不能说很像,绣的花纹完全一模一样,就连郑如环身上暂时没摘下的首饰,有几件跟她的穿戴,几乎复刻似的。 她仿佛陷入一场看不见的迷雾之中,身陷一个巨大的局,却看不清深藏的真相。 崔湄抿抿唇:“陛下跟埠阳侯夫人的过去,娘娘能说一说吗,妾身实在好奇。” 皇后叹气:“这话原本不该本宫跟你多嘴,但陛下对埠阳侯夫人曾经痴心一片,年少时曾言非埠阳侯夫人不娶,若说我们这位陛下有个藏在心底的白月光,便是她了,本宫和所有嫔妃加在一起,在陛下心中,怕是也不及这位埠阳侯夫人吧。” 第52章 萧昶倾慕的女子沈氏是个什么样的人…… 崔湄陷入沉思,皇后在打量她,心中叹气,怪不得萧昶金屋藏娇,轻易不愿带出来给人看,这样貌美,她见了也要怜爱。 萧昶那样的人,居然也能如此护着一个姑娘,有这样的真心,她居然不知道萧昶跟那位埠阳侯夫人有旧情,见她懵懵懂懂,皇后叹道:“罢了,我说过此事你就当没听过,左右那位埠阳侯夫人也已经嫁人,咱们陛下可没有强夺人妻的癖好,再说陛下待你,也的确……” 崔湄仍旧不懂:“妾身还是不明白,陛下既喜欢,为何不收入后宫。” “她先前与埠阳侯府指腹为婚,是有婚约的。” “指腹为婚的婚约而已,陛下这样的身份,让她入宫,也很简单吧。” 皇后微微一愣,的确,埠阳侯是陛下的伴读,而且也没听说非沈氏不可,若陛下要求,埠阳侯怎么可能会不答应呢。 “大约,是因为我已经占了皇后之位,让心爱的女人做妾,陛下他,不忍心。” 不忍心心爱的女人做妾,就把她嫁给别人?崔湄不理解,这也不过是闲聊,更让她不理解的,还是郑氏那身衣裳,怎么能跟她的一模一样。 这是萧昶亲自给她选的。 “妾身入宫,得封美人,还一直不曾拜见娘娘给娘娘行大礼。” 皇后神色和蔼:“这件事便罢了,你若愿意,可以来寻我陪我说说话。” 行大礼这件事,萧昶没同意,她若私自同意了,萧昶没准会不满意,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捋捋虎须也就罢了,毕竟萧昶用得着她,若是当真惹怒她,便是谢氏这个出身,也救不得她。 “你,你听了此事,有何感想?”皇后自悔失言,怕她跟萧昶告状,到时候惹是 生非。 崔湄满头雾水:“妾身能有什么感想。” “陛下另有所爱,你听了此事,却没什么想法?你,不吃醋?” 第53章 崔湄轻叹:“妾身吃醋,就有用吗,而且说到吃醋,娘娘才是陛下正妻,娘娘才是最该吃醋的那个人。” 她有什么资格吃醋呢,皇后看崔湄,摇头:“是本宫错估了,原以为你定是谄媚争宠之人,没想到竟这样呆。” 皇后确实藏着一点不算坏心眼的心思,比起那位白月光沈氏,和如今陪伴在身边的新宠崔事,萧昶他,到底更喜欢哪一个,她想知道。 将此事说给崔湄听,也算是她对萧昶一点小小的报复吧,她明明是皇后,平白担了这个虚名,后宫多少麻烦事,都是她帮着处理,如今只是想要小小的看个萧昶的笑话,应当是可以的吧。 崔湄没想到,皇后娘娘竟这样没架子,就这么让她陪着,把臂同游。 崔湄实在受宠若惊,这可是皇后娘娘,一国之母,居然待她这么温和。 行至水榭处,皇后微微一顿,崔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看到皇帝坐在水榭的亭子中,而对面坐着一个紫衣女子,那女子梳着妇人头,小腹微微凸起,竟是有孕了。 崔湄望过去,见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萧昶,他在她面前,眸光一直都是暗沉的,仿佛两汪深不见底的幽潭,里面夹杂着无数她看不清的情绪,有时候,他对待她那种模棱两可的情绪,让她甚至都怀疑,他是恨她的。 而他对那个紫衣女子,神态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目光柔和的宛如两片薄薄的月光,只看他的眼神,就能知道,他对那个女人,到底有多么的珍视。 皇后神色复杂,瞥了崔湄一眼:“那位就是埠阳侯夫人,从未见过陛下对哪个女子这样吧。” 崔湄抿唇:“不是说,陛下对女子都很温和。” 皇后冷笑:“那些温和都是假的,对埠阳侯夫人才是真的,你可看了难过?若实在难过,这便回去,也能眼不见为净。” 崔湄没想到,皇后这样温婉端庄的女子,居然也有真性情,还是对着她,明明她跟皇后可没什么交情。 冯明月告诉她,后宫中的女人,一个都不能信,谁知道那些人表面是什么样,背地里又是什么样呢,冯明月甚至告诉她,太守后宅的宅斗有多么的触目惊心,而宫里的水会比太守家要更深。 她必须保持警惕之心。 崔湄垂下头:“娘娘,为何不伤心呢,您才是陛下的正妻,天下人的国母。” 皇后摇头,有口难言,她凭什么要为萧昶伤心,她也没资格伤心,她只是气愤,萧昶把她当做顺手的工具使用,她纵有怨气,也完全没法表现出来,可若是崔湄呢? 萧昶苦心护着,甚至不惜弄个挡箭牌,都要保护在羽翼下的女人,跟埠阳候夫人孰轻孰重? 崔湄想了想:“娘娘,妾身还是回去,不打扰……” “你跟本宫一起去,本宫也想知道知道,陛下跟埠阳候夫人,都说了什么呢。”皇后握住了崔湄的手腕。 崔湄心里一阵发苦,皇后娘娘不会吃醋的去闹事吧,自己再成了帮凶,到时候萧昶又生气了,她又要费心力的哄。 “娘,娘娘,妾身还是。” “别怕,有本宫在呢,再说你怕她做什么,我们才是有封号,名正言顺的后妃。” 崔湄满心不情愿,可皇后也不是她能拗的过的,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萧昶已经注意到她们,还看了过来,拧着眉头,崔湄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又生气了。 “皇后为何会在此?”萧昶罕见的,有些别扭,还带了一点薄薄的怒意。 皇后笑容不变:“妾身与崔妹妹一见如故,把臂同游,逛到了此处,却没想正巧遇见了陛下和埠阳侯夫人,陛下若有要事,可否需要妾身和崔妹妹回避?” 萧昶皱眉,竟下意识看向崔湄,却见她低垂着头,眼睫微微抖动,完全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他忽然心口蓦地钝痛,很轻微,却根本无法忽视,瞥了一眼皇后,她笑的意味不明萧昶对着崔湄伸出手:“不必避讳,朕与埠阳候夫人说话,无需避讳旁人,过来,坐朕旁边来。” 崔湄跟皇后站在一起,虽然萧昶的手偏向自己这边,可崔湄看了看皇后,还是老老实实坐在埠阳候夫人身边,把挨着萧昶的座位,留给了皇后。 萧昶的脸色不太好看,倒是皇后笑容可掬,似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近距离接近了这位埠阳候夫人,崔湄才看清她的脸,能成为皇帝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必然是一位美人,眼前这位沈氏,眉眼如画肌肤白皙,的确容貌出色,让她与别的女人区别开来的,是眉宇间夹杂的几许愁绪,让她显得极为柔弱。 而崔湄越看她却越觉得眼熟,总觉得像是在见到过。 埠阳候夫人自然也看到了皇后和崔湄,却看向萧昶:“陛下,皇后娘娘臣妾见过,这位是……” 萧昶不知怎得,总觉得有些不自在,虚虚握了握拳头:“是朕的美人,崔氏。” 埠阳候夫人眉宇间的忧色更甚,看向萧昶的目光,实在柔弱堪怜:“臣妾沈氏,给皇后娘娘、美人娘娘请安。” 她做势要福身拜下去,忽然咳嗽起来,似乎要把肺部都咳嗽出来,苍白的脸都涨红了。 萧昶忙叫宫女将她搀住:“你身子弱,就不必拜了,坐下歇息,朕已经叫人去寻了太医,来给你好好看看。” 埠阳候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光:“这,臣妾不曾向着两位娘娘行礼,实在失礼人前,皇后娘娘不会怪罪臣妾吧?” 皇后咬牙,仍旧笑的温和:“既然陛下都发了话,本宫也没有异议,埠阳候夫人身子一向弱,还是多家保养为好,你自嫁去侯府,我们也许久未见了,埠阳侯待你,不好吗?怎见你身体这般娇弱?” 埠阳候夫人张了张嘴,未曾开口泪珠就落了下来。 “你未出阁前,身子就柔弱,你如今身怀有孕,更要保重自己。”萧昶谆谆劝诱,那耐心温柔的模样,简直与平日的萧昶大相径庭。 崔湄心下一酸,萧昶待她,从未有这班的耐心温和,他与她在一起时,总是带着一点审视和打量,调笑她,欺负她,喜欢看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着急,他们之间,也总是她低头去哄他,巴结他,讨好他。 是阿,她怎能跟沈氏相比,人家是萧昶放在心上,即便嫁为人妻,都要捧在手心呵护的女子,她算什么,一个家伎出身的女人,能不计前嫌给个位份已经很好,哪里还能奢望更多。 沈氏擦擦眼角的泪珠:“多亏陛下一直念着臣妾,宫中的太医日日把脉,安胎药也喝着,身子是没什么问题了,那味安宫雪黄丸,陛下也赏赐给了臣妾,臣妾何德何能,能让陛下如此记挂呢。” 沈氏抬头,眸色柔柔,看向萧昶,却发现萧昶在发呆,目光根本,没有落在她身上。 反而,在看着她身侧? 她身侧能有什么左右不过是廊外的湖水,还有,那位崔娘娘? 第53章 她崔湄大约是不配的你不该把湄湄牵扯…… 陛下看着崔娘娘,没在看她? 沈碧珠狐疑的望过去,想要从萧昶脸上寻出一点蛛丝马迹,却见他已经收回了目光,垂着头喝茶,就像刚才的眼神,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沈碧珠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她的心安了下来,陛下爱慕的是她,这是毋庸置疑的,而她却嫁给了埠阳侯,陛下得不到她,这让她成为陛下珍爱一声的女 人,毕竟得到的才不珍贵,得不到的,才会成为白月光。 后宫的女人,即便是皇后,都不能与她相提并论,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美人,按照陛下的性子,若看重一个女子,给位份,给宠爱,早就昭告天下人尽皆知了,这位崔氏却名声不显,在后宫也排不上号。 一个美人,怎么配让她行礼。 沈碧珠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色:“多亏了陛下,臣妾才能在侯府安身立命,可臣妾,臣妾……” 她流出眼泪,显然十分难过。 萧昶将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擦擦眼泪,你如今身怀有孕,情绪切莫激动,哭伤了眼睛如何是好,究竟有何难处,谁欺负了你?朕在这里,会为你做主。” 沈碧珠接过帕子,抹着脸上的眼泪:“臣妾有了身孕,是好事,可婆母说我身子弱要好好养胎没人服侍侯爷,就指派了两个妾给侯爷。” 皇后插嘴:“碧珠,你也看开些,你婆母做的并不无礼之处,他为儿子考虑,在你有孕才指派妾室,实在算不得得罪你,你是正妻,那些妾又碍不着你的地位,你安心养胎,生下孩儿才是正经,哪有侯府公子,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活呢。” 皇后说的自己都觉得心酸,却也的确是实话,但凡权宦富贵人家,哪有真正痴情的,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的。 刚成年不曾成婚,家里长辈就会给选一两个老实的通房,叫知晓人事,婚后娶了正妻,正妻为了博个好名声,还会主动给丈夫塞妾室呢。 沈碧珠更加难过:“可是,侯爷应承我的,只有我一个,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怎能背弃自己的承诺,那两个妾日日在我眼前,还嘲讽我身子娇弱,说,说我婚前不检点,跟陛下……” 第54章 她住了口,只是默默流泪。 萧昶轻轻一叹:“此事是朕之过,当初年少气盛,没有考虑你的处境,阿恒爱你,必不会叫你受委屈,只是他性格优柔寡断,老夫人又是寡妇,一力将他养大,既是老夫人的人,他必然无法拒绝,你莫疑心他对你的情谊。” 崔湄听着,实在不解,难道沈氏丈夫纳妾,受婆婆的气这种事,都要跟萧昶诉苦?萧昶还得管这种婆婆妈妈的事? 而且他的语气,真的好温柔,似乎生怕声音大一些,都能吓到这个女人。 他对自己,从未如此。 意识到这一点,崔湄更加难过,她告诫自己,莫要太用心,莫要爱上萧昶,用了真情就容易胡思乱想,容易受伤。 可萧昶毕竟是她第一个男人,与她朝夕相处,说没有半点情动,是假话。 她毕竟是人,不是个肉体凡胎。 崔湄从未见过,萧昶与他别的嫔妃相处,就算对郑氏,他也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见到他与郑氏在御花园中,四目相对,她并不感觉难过。 可沈碧珠,对萧昶来说,是不同的,崔湄已经意识到,皇后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碧珠如此不同,可以不向皇后行礼,甚至连内宅争宠的事,婆媳关系,受了委屈,都能尽数对萧昶相告。 便是对自己的皇妹,萧昶也不曾如此上心吧,他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沈碧珠,生怕沈碧珠受到一点磨难,就连她怀着别人的孩子,让太医日日请脉。 “此事你不必担心,交给朕,朕出面,老夫人会给朕这个面子。”萧昶目光温柔:“你要保重身体,双身子的人可不能流泪,前些日子高丽贡上了一支千年老参,你出宫的时候带着。” 沈碧珠眼泪汪汪:“陛下如此厚爱,臣妾如何受得起。” “你自然受的起。”萧昶神色郑重。 崔湄手一抖,茶杯忽然坠下,发出一声清声脆响,热茶水竟都洒在裙摆。 “怎么回事?这么不小心?”萧昶皱眉,下意识想要起身,中间隔着一个皇后,实在不好跨过去看崔湄的伤。 崔湄笑的有点勉强:“暑气惊人,妾,妾刚才实在倦怠,差点睡着了,就失手打碎了茶杯,妾御前失仪,陛下恕罪。” 萧昶嗤了一声:“你就整日这么笨手笨脚,身子不好怕暑气,还这个时辰跑出来,你不中暑谁中暑,还不赶紧回去,莫要在外面招摇了。” 崔湄站起身,脸色有些苍白:“妾身没法坐陪,这便回去,陛下娘娘恕罪,还请夫人勿怪。” 沈碧珠此时才看到崔湄正脸,真是好一位惊人美貌的女子,明艳动人的宛如一朵娇艳芍药花,她内心顿时警觉,看向萧昶。 他拧着眉头,似乎十分不满。 沈碧珠松了一口气,大约只是不满这女人御前失仪,她自认了解陛下,陛下喜欢有才华的女子,不喜出身微贱的妖娆女子,这崔氏不仅名声不显,也不知是哪个家族的姑娘,想来就是宫里的宫女。 大约是上不得台面,所以生了这么一张芍药面,依旧是个美人,不得宠的。 宫内依然无人撼动她的地位,只要陛下得不到,她就能永远让陛下记挂,才能得到想要的。 已经没人注意崔湄了,她走出凉亭,回头望去,见到的是,萧昶对沈氏更加温和叮嘱的神情。 她以为萧昶身居高位,自持身份,不会对女人温柔。 原来他不是不会,而是她崔湄,不配。 浑浑噩噩走回行宫,满脑子乱糟糟的,她倒在床榻上,眼前闪回的,全是萧昶对沈氏细心的话,温柔的目光。 既如此爱她,为何不纳她为妃?因为不忍她做妾妃,宁愿委屈自己?他可是皇帝! 把柔情给了沈氏,把所有糟糕的情绪都给了她崔湄? 崔湄强行抑制自己不要去想,想了就会心中难过,陆子期选择了云华郡主,他不再带她走了,甚至见面装作不识,而看似宠爱她的萧昶,也另有所爱,珍视她呵护她,都是崔湄,从来不曾得到过的。 不能想,不要去想,她要记住阿娘对她说的话,活下去,像猪狗牛马一样的活下去,现在有好东西吃,有绫罗锦缎穿,她能穿金戴银,还有那些珍珠,她最喜欢的珍珠。 已经很好了,她不能奢求更多。 冯明月掀开帘子进来:“娘娘,太医来了。” 崔湄睁开眼,看到冯明月的脸,怔怔的,忽然坐起身,捧着冯明月的脸,细细的看,她意识到了,怎么觉得沈碧珠很面熟,总觉得像在哪看到过似的。 沈碧珠长的,跟冯明月,还有莺美人都有点像! 不,应该说,冯明月和莺美人像沈碧珠才对,冯明月下颌嘴唇像她,莺美人眉眼有些像她,但莺美人比冯明月更像沈碧珠,她们身上那股才女气质,如出一辙。 崔湄感觉,自己触摸到了某些真相。 萧昶,在找替身?可为什么像沈碧珠的莺美人他纳了,同样像沈碧珠的冯明月,他却不要? 冯明月不解,摸了摸崔湄的额头:“不烫阿,娘娘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好好的,请太医做什么?” “是陛下召的,说您中了暑气,得让太医瞧瞧,您一向体弱,不可不当回事呢,陛下待您,真是上心了。” 崔湄沉默,若冯明月看到萧昶是怎么对待沈碧珠的,她一定不会觉得,萧昶待自己上心。 她不会,为这一点小恩小惠,动心了。 …… 送走沈碧珠,萧昶神色间有些疲惫,揉着眉心沉默不语。 皇后忽然开口:“陛下是累了吗?与沈氏聊天,不该是怡然自得?为何会疲惫?” 萧昶一惊,方才惊觉,他年少时期盼着与沈碧珠见面,心中雀跃无比,只要与她说上一句话,甚至只是待上片刻,整个人都透着欢欣雀跃。 沈碧珠上辈子,是因他而死的,他一直心中有愧,这辈子想要她有个圆满的人生,才如此照顾她。 可一只手数的过来,与沈碧珠见面,却并不如想象中轻松,反而心情越发疲惫沉重,而此时被皇后点出来,他才意识到。 “皇后的手,伸得太长了吧。”萧昶面无表情。 皇后笑了:“陛下生气了?是生气妾身和崔妹妹,不该来给您捣乱,打扰您和埠阳侯夫人的私密时间?” 萧昶的面色忽然变得更加冷:“朕与埠阳候夫人清清白白,朕不怕别人监视,可你不该,把湄湄牵扯进来,皇后,你意欲何为 ?” 皇后一愣,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生气,生气的还是她带了崔湄来?萧昶的目光已经极度阴冷,即便是她,也觉得心底发寒, 她不过是一时兴起,看看他珍爱的沈碧珠和呵护的崔湄,哪个更重要一些,却没想到,他动了真怒。 皇后毫不犹豫,跪了下来,干脆利落的认罪:“陛下恕罪,妾身错了。” 萧昶面无表情:“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皇后,你需记得,朕虽然要用你,但谢家也不是没有能替代你的人,你最好收敛些。” 皇后身子抖了抖,应了一声,头颅恭顺垂下。 萧昶召来乾宁宫的内侍,问崔湄回去如何,得知太医请了脉,没什么大碍,崔湄回去便疲倦的睡下了,冷厉的脸上浮现一丝无奈的好笑。 “她总是这样没心没肺,也挺好,朕暂时有事去做,告诉你们娘娘。” 萧昶忽然邪气的笑了起来:“叫她准备好,朕回去,就要召幸她。” 第54章 要她们受尽折磨而死500营养液加更…… 萧昶走进一处隐秘的偏院,此处重兵把守,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室内被捆住,鬓发散乱,跪在地上的,居然是个女人。 听到脚步声,女人抬起头,这狼狈的女人居然是陆姝韵,而她并未被带来别院猎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她竭力抬起头,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下贱,然而目光所及,却只能看到萧昶的皂靴。 “陛下,妾身委屈,妾身是被冤枉的!”她急忙求饶命。 半晌都没动静,那些暗卫绑她,一点也没因为她是女子,是嫔妃而留情面,她双手背着,连跪都保持不了平衡,微微一动就要摔个狗吃屎。 但她知晓厉害,不惜膝行过去,跪在萧昶面前,竭力让自己哭的梨花带雨,更好看一些:“陛下,真的不是妾身做的,妾身是冤枉的。” 萧昶看着狼狈的陆姝韵,目光悠长,甚至带着几分大仇得报的痛快,但这远远不够。 萧昶不说话,陆姝韵就更加害怕。 “冤枉?”萧昶忽然嗤笑,拍了拍手。 身边的元宝就将她,是如何指使人给薛妙仪透露消息,薛妙仪式买通了杀手,本来是要杀崔湄,那些杀手却看错了人,误伤了莺美人,导致莺美人落马,终生不育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婕妤娘娘,您还是认罪吧,您陪嫁的那个宫女已经什么都招了,陛下已经赐了她加贴官,您还辩解,也不过是徒劳。” 第55章 陆姝韵茫然,仰着头,费力的望着萧昶,他的脸在阴影中完全看不清表情。 然而,陆姝韵却好像明白了,尖叫出声:“陛下是故意的?让莺美人跟崔湄穿了一样的衣裳,混淆视听?莺美人,是崔湄的替身?挡箭牌?明面上宠爱莺美人,实则是为了保护崔湄?” 萧昶湄否认,陆姝韵完全不敢相信:“崔湄那贱……” 元宝一记耳光就打了上去,冷笑:“陆婕妤可悠着点说话,崔娘娘岂是你这贱妇能置喙的!” “你,你敢打我?” 元宝摇头:“现在奴还尊称您一声婕妤娘娘,您要是还触怒陛下,被废为庶人,那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陆姝韵完全不敢置信,捂着被打肿的脸,想死的心都有了,被一个宦官阉人侮辱至此:“不,不会的,我是陆家六小姐,陛下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不会处置我。” 萧昶嗤笑:“你们陆家,可不是只有你。” 陆姝韵急忙否认:“不可能的,爹亲生的女儿,都已经出嫁了,我是最小的那个。” “你爹的确没有亲生女儿了,但陆家,可不止你一个姑娘,你作恶多端,违反宫规,致使朕宠妃不能生育,朕废了你,再许陆家一个九嫔,甚至四妃的位份,你说陆家会如何取舍?” 陆姝韵的面容越来越惊恐。 萧昶却仍旧不放过她:“你说,朕便是赐死你,你好爹爹,可会为你鸣一句不公?” 陆姝韵完全呆愣,随即脸色越来越难看,显然她意识到了。 “你挑唆薛氏要杀湄湄,真是该死。” 他表现的可真低调阿,后宫中,崔湄几乎是查无此人,她常年在乾宁宫,哪怕距离陛下最近,也没人嫉妒,因为乾宁宫传出来的消息,崔湄虽然算个美人,却并未明令召全宫,待遇也跟宫女相当,谁会嫉妒一个宫女。 如果不是她查到一点内幕,几乎也要被骗了:“她,害死了我五哥,我杀她理所应当,我是为我五哥复仇。” “她杀的?她一个弱女子能杀你兄长,分明是朕杀的,你怎么,不来杀朕?” 陆姝韵咬着牙,默不作声。 “看来你也知道,若要杀朕,你们陆家都是死罪难逃,就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来欺辱,你们这些世家贵女,一个个表面上光鲜亮丽,私下里内心脏污,朕,看你们一眼都懒得看。” “我们陆家对陛下忠心,怎能刺杀陛下,可崔湄害死我五哥,她就不用偿命吗,五哥与我一母同胞,我不为他报仇,谁为他报仇。” 萧昶冷笑:“你五哥觊觎朕的女人,他就该死,你当真是为了你五哥,还是为了自己的嫉妒心,你心里清楚。” 陆姝韵此时脑子一片乱,呆愣愣的,她承认,只是借着五哥的事发难,铲除异己罢了,弄不死崔湄,弄死那个盛宠的莺美人,也是好事。 但现在才知,莺美人不过是崔湄的挡箭牌,顿时没了兴奋之感。 她内心流淌的,全是毒液,她不好受,她要让萧昶也不好受:“陛下以为,崔湄是什么好人?她跟您之前就有情郎,还策划着,跟她那情郎私奔呢,你以为她爱你?她不过是没得选,陛下可否知道,当初我爹用她那情郎威胁她,她才肯服侍你呢,她……” 一声巨响,陆姝韵吓得蜷缩起来,茶杯的碎片在她脸边溅起,划伤了她的脸,血汩汩流下。 “你要去跟你五哥见面了,高兴吗?”萧昶的话很轻柔。 陆姝韵却开始不可抑制的发抖,恐惧,她不能再说了,她是真的会死:“是薛妙仪动的手,为何陛下不处置她,就因为她父亲是大将军?” 她的脑海忽然开始清明,她想到了一点:“陛下若要我死,我早就死了,何必拖到现在,陛下意欲何为。” 萧昶留着她,必然是有大用的,陆姝韵想到这一点,开始试图讲条件。 萧昶笑的更加嘲讽:“你把你自己,看的太高了,不用你,用陆家别的女人,也是一样,比如你未嫁的堂姐妹?” 陆姝韵心一惊,吓得立刻瑟缩如鹌鹑,不说话了。 “留你一条贱命,确实有点用处,只要你听从命令,不仅可以保住小命,还可以给你九嫔的位子,让你压薛妙仪一头,让你人前显贵。” 陆姝韵惨笑:“看来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萧昶也很干脆利落:“你也可以选择去死。” 死也不会让她死的很舒服就是了,被折磨而死和作为他的工具而死,其实没什么很大的差别,虽说可以让陆家其他女人进宫,代替陆姝韵,但那些女人前世今生都跟他没什么牵扯,萧昶并不想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陆姝韵咬牙:“我要活。” 她对着萧昶不住磕头:“求陛下,给妾身这个机会,妾身愿肝脑涂地,为陛下效力。” 萧昶嗤笑,居高临下的打量她,望着她的目光满是恶意与嘲讽:“看来,似你这般的世家贵女,也没什么风骨,如此怕死,跟那些底层,你认为卑微下贱的女人,也没什么区别。” 陆姝韵咬着牙,默不作声,要保住性命,只能承受。 萧昶 微微抬了抬手指,就有两个宫女打扮的人进来,钳制着陆姝韵出去,把她塞上马车,又带回长乐宫去。 萧昶坐在那里,半晌都不说话,心口仍旧像堵着一块石头,郁结的压着他,让他喘不上气来。 元宝上了一杯热茶,乖觉的没有打扰他。 “你也觉得,朕对她们,太残忍了吗?” 元宝想了想不敢说真的觉得残忍,若陛下残忍,自己刚才岂不是做了帮凶:“是陆氏自己作死,她求仁得仁,陛下实在不必内疚。” 萧昶的语气,轻的像一片羽毛:“朕总以为,女子柔弱,把最好的一面都献给朕,一辈子被困在深宫,无论如何,朕也要护着些,让她们在宫中过一点舒心的日子,无论爱与不爱,朕从未亏待过她们。” 元宝静静的听,内心疑问重重,却不敢问。 “算起来,朕唯一对不起的,竟只有她,朕对不起她。” 萧昶并不是跟元宝聊天,元宝已经意识到了,他只是想要倾诉一番,哪怕面前不是自己,是一块木头,一口井,大约他也会说下去,元宝只要安安静静的听,做个不会泄密的闷葫芦就好。 萧昶好似有些语无伦次了,几次三番说对不起她。 听着像个女人,那人是谁?是埠阳侯夫人?元宝猜了半天,完全猜不出来。 萧昶捂住眼睛,元宝听着,声音都带了一丝哽咽和哭腔。 “是朕没护好她,全都是朕的错,朕轻信旁人,朕最倚重的臣子,背叛了朕,没保护好她,也没保护好朕和她的孩子……” 内室很昏暗,窗户没有打开,密不透风,元宝听着萧昶内心剖白,心惊胆战。 他的语气忽然就变了,萧昶开始变得咬牙切齿,变得阴毒狠戾:“这些女人,都该死,她们都该死,让她们死的痛快,凭什么?非要受尽折磨,所求皆落空,看着她们受折磨,朕,才能得偿所愿!” 静了下去,内室连清浅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 崔湄在睡觉,夏天暑热,她吃完午饭困得不行,总要睡上一个时辰,宫女们知道她这个习惯,走路都轻手轻脚的。 一团火热包围了她,紧贴着她,熟门熟路褪下她的衣裳,游走在她的肌肤上。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前却一黯,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熟悉的苏合香包围了她。 是萧昶。 第55章 陆子期在外面那是见外臣的地方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崔湄挣扎的力道都变得微弱了,她是萧昶的嫔妃,侍奉夫主本就是天经地义,刚太医还在诊脉,他就打发内侍来说,回来就要召幸她,叫她准备好。 当时崔湄的脸就红了,宫女们都是未嫁的女孩儿,怪不好意思的,太医跟没听见一样,把头垂下。 她早就习惯了,反正她是没立场拒绝的,在外面,在马车里,早就来了好几回,难道因为是白天,就能阻止的了萧昶? 崔湄完全放弃了。 反正萧昶是皇帝,不怕别人说他白日宣淫就行。 他堵着她的嘴,占满了整个口腔,让她呼吸不畅,跟那张精致的面庞很不相互衬,他哪里都都很大,手长腿长,大手几乎能有她整个腰那么大,舌头也是。 他们一直都不是很匹配,每每都需要很长的安抚,可他技术高超,总能把她很快就挑逗的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崔湄感觉身子很轻,像是飘在云端,又很重,他单臂就能箍着她让她动弹不得,像是被死死的钉在榻上,不得挣脱。 萧昶垂下头,轻轻含住她的脖子和锁骨,动作很轻柔,可崔湄却感觉像是被大型猛兽咬住了咽喉,不自觉的颤了颤。 萧昶觉得有趣极了,她不受控的每一个表情,他都觉得有趣,哭泣着说不要,软软的推拒,既想更进一步又咬着下唇不好说的模样,他爱的要命。 第56章 又亲了亲她红红的的眼睛,抽出手:“湄湄,你自己看看,都发大水了。” 崔湄脸更红,更想哭了,本来就难为情,他还非要在她眼前,让她看亮晶晶的手指。 “哭什么的,我就喜欢你这样。” 就算是这样,依旧很困难,崔湄疼蹙眉,却还是记着不要大呼小叫,免得扫了萧昶的兴致,她不是埠阳候夫人,萧昶没那么爱她,她没有仗势,只能委屈自己。 “别咬下唇。”萧昶手指轻柔启开她的嘴唇,若是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放松些就容易些,在白天,马车上,葡萄架下,她总是分外紧张,导致迟迟不能舒展开身体。 萧昶也忍的够呛,汗珠从额头上滴下,摔在她的脸颊上,又被他吞入口中。 拧着眉头,他将她抱了起来,坐在窗棱上,崔湄完全没有力气,被他架着,还往下滑。 崔湄觉得很难受,很想哭。 “哭什么,这是爱你呢,后宫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宠幸。” 她难耐的闭上眼,萧昶的黑眸中,夹杂着浓烈的愧疚,爱与恨,又用那种复杂至极,让崔湄害怕的不得了的眼神,紧紧的盯着她。 崔湄没看到。 “好喜欢你,湄湄,恨不得就这么把你吞进去,让你,永远都离不开我。”他的气音在耳边想起,如此温柔,又如此恐怖。 崔湄吓得睁开眼,却被萧昶一把按进怀里。 “抱住我!”他开始命令她,很强硬。 崔湄不敢不从,急忙搂着他的脖子,乖顺的趴在他壮实的胸膛中,隔着衣裳,都能贴上那鼓鼓的胸肌。 他居然就这么抱着她,往外走去。 崔湄彻底慌了:“郎君,我们去哪?为什么不在内室?” “去外厅。” 崔湄吓坏了:“不要,郎君,不要去那,那是郎君见外臣的地方,妾身不能,不能去……” 她的拒绝,被堵在口中,这样被他抱着,颠簸着,已经都让她难受,连正常思考,都不能再持续下去。 “朕是皇帝,朕说能,就能,乖乖,忍一忍,一会还更舒服呢。”他的语气很温柔,甚至比对埠阳候夫人说话,还要温柔。 可他的动作又那么霸道,全然不容置疑,那是前厅,人来人往有很多宫女和内侍,虽然萧昶会把一部分奏折,拿到后厅内室去批,但在这里,他也得处理朝政,面见朝臣。 若是被看到了,怎么办,她会不会被叫祸国妖妃?勾引皇帝不务正业的坏女人? 他们还连在一起,就这么被看见了,她就真的一点遮羞的脸面,都没了。 “郎君,不要去,我不要。”崔湄哭的极其凄惨,本来白日要做这种事,已经够让她羞恼的了,却还要在他见朝臣的地方,她成什么了? “别担心,夫君喜欢在那,没有旁人,不会叫人看见你的。”他亲昵的亲了亲她的鼻尖:“哭什么,难道你不舒服?” 因为紧张,她整个身体都在紧绷,萧昶倒吸一口凉气:“放松些,你想在过道吗,让那些宫女们都看见,咱们在做什么?” 崔湄更紧张的,却完全不能放松身体,直到被他抱着,坐上了那把龙椅。 “别哭,哭的我都心疼了。”他轻柔的吻她,将泪和别的连七八糟的液体,一起吞下,丝毫不嫌弃,反而沉迷深陷。 “你再哭出声,就真的被外面的人听见了。” 崔湄吓了一跳,急忙压抑住泣音,往萧昶的怀里缩,刚才昏昏沉沉的没发现,龙椅和案台前,早就被摆着放了一台硕大的屏风,上头绣着四美人,朦朦胧胧的,只能勉强看到人的影子。 前厅寂静极了,仿佛一个人都没有,连元宝也不在,看来萧昶也知道这事丢人,早就把人支应了出去。 崔湄稍微放下心来,咬着牙生怕出一点声音,从此她就要成了后宫前朝的大笑话了。 萧昶为什么这么放荡不羁,这么爱玩,爱折磨她,跟他对别的女人那副温和样子,完全不一样,分明刚见面的时候,他对她还挺好的,还会让厨房做她爱吃的菜,叮嘱她多吃些。 现在倒不是不关心她的身体,只是床榻上的事,越来越放肆,叫她实在吃不消,她生怕,真的被哪个大臣看见了,参她一本,说她迷惑皇帝,把她拉出去砍头,前几天明月给她念的话本子就是这样,讲了什么玉体横陈的妖妃故 事,那个妖妃就被砍了脑袋。 她还没活够呢,锦衣玉食还没享受完呢,怎么能死呢。 崔湄吓坏了,所以拼命的忍耐了,不要出任何声音。 她书读的少,纵然萧昶留下一个冯明月,让冯明月教她习字,但宫规方面,由于萧昶的特意纵容,导致崔湄仍旧保留一点纯然的天真,有时候想的尽是些不着调的内容,说出来会让人哄然大笑。 萧昶着实觉得奇怪,其实他喜欢的,是有才华的女子,更喜欢能跟他聊的到一起的女子,要懂他,只有相貌的女人,他素来是有些瞧不起,纵然宠幸,也不会给高位。 可怀里这个,却是个意外,她哪怕笨笨的,也不懂他,时常惹他生气,争宠献媚也争不到对的地方,可他依旧很喜欢。 爱欲中,夹杂着怜爱,占有,还有破坏欲。 极其复杂的感情,他两辈子也没理清。至今也不明白,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上辈子她死后,他中了毒,肃清了前朝后宫的叛党,若是好好用药,明明可以再活几年年。 可他完全没心情,沉浸在悲痛之中,甚至拒绝喝药,很快毒发身亡,算来,他跟她,是前后脚离开的。 这何尝不是殉情?重生后遇见她,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得到她,绝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不知道是否爱她又如何,这辈子很长,他可以慢慢的想,总会想的明白。 “算你厉害,能让堂堂帝王,为你做到这种程度。” 萧昶声音暗哑,忍不住将她抱的更紧,她好似已经完全听不见了,眼神都在失焦,拼命忍耐的模样,可爱的紧。 她浑身上下都很纤细,那么一点肉都很懂事的,长再该长的地方,大腿根部却有些肉感,盘在他身上,让萧昶很满意。 “既然如此离不开你,这辈子,你也休想逃了。”萧昶闷闷的笑,胸腔的震动,连带着她迷茫的抬头。 他的声音并不大,在她耳边耳语,气息打在她的耳朵上,引起一阵一阵的震颤。 他们连衣裳都没脱下,身体却融在一起,做尽了风流事。 “乖湄湄,你做错了事,就要受罚,对不对?” 陆姝韵跟他说的,陆子期就是她的那个情郎,两人浓情蜜意,居然还想私奔,她是他的女人,心里怎能装着别人,就算是以前的旧事,也不可以! 两辈子加起来,他完全不知道,被蒙在鼓里,事情不受他的掌控,让他难过,喘不过气,想要破坏点什么,发泄出去,才能舒心。 “我可不舍得把湄湄打入冷宫,从此都见不到湄湄了,可你总要让我收点利息,是吧?不罚一罚你,我怎么能出的了气。”他更加用力。 崔湄咬紧牙关,硬是强忍,捏着他胸前的衣襟,闭着眼,紧紧的贴着他的胸口。 她只能依靠着他,这个认知让萧昶无比愉悦。 “陆爱卿,你说有事要奏,这便说吧。” 萧昶的声音,让崔湄惊恐的睁开眼,挣扎着往屏风外看,屏风外,有人影!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召见臣子,还是陆子期! 第56章 上辈子她只是个宝林你对你的沈姑娘也…… 陆子期清越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四平八稳,好似根本没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依旧在如常表达自己的政见。 “爱卿上次呈上的水患救荒论,很不错,可以推行下去,再有水患一来防患未然,二来救助灾民也算有一套确切的措施。” 萧昶的声音除了有些暗哑,好似一切正常。 “微臣的策论其实太过简单,微臣以为,可以让翰林院搜集历朝历代的治水救荒的书籍,编撰成册,下发至各州府,强制各州府执行。” “善,就按陆卿说的来做。” 萧昶像个没事人,事实上动作一个不落,崔湄在他怀里,都被弄迷糊了,整个人红通通,无力的趴在他怀里,因为羞囧,使劲咬着牙不让声音泄出,只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坠下。 萧昶很心疼,不住的吻她的眼泪,可同时,心里却有一股诡异的欢喜,只要看到她为他辗转反侧,为他提心吊胆,就觉得愉悦。 她的一切情绪,都是他所赐予,喜他所喜,忧他所忧,愉悦能盈满他,充实他,只要见到她为他牵动情绪,胸中就有种巨大的满足,仿佛一切都不重要了,什么复仇,什么讨回公道,都变得轻飘飘的。 这样抱着她,跟她静静的待在一起,到地老天荒,他竟都愿意。 即便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她依旧死死咬着牙关。 第57章 萧昶难免不悦,气音在她耳边,只有她能听到:“就这么怕你的情郎听见?” 崔湄猛的睁开眼,不敢置信的看向他,却没能看到,她察觉到了,他是故意的,在折磨她。 崔湄又急又气,一口咬在他胸肌处,头顶在他的脖颈,来回磨蹭,妄图逃过难耐的惩罚。 “不……” 萧昶在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满意的看她红晕更重,简直像被烧红的虾子:“叫出声,让他听见。” 崔湄在摇头,她与陆哥哥纵有旧情,也是发乎情止乎礼,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何他一定要这样。 她哭的更加汹涌。 萧昶叹息:“虽然很喜欢你的眼泪为我而流,可一直这么流,眼睛会肿,还不如另一个地方多流一些。” 崔湄很气,又更加绝望,她与陆哥哥已然没了可能,她不再抱幻想,可若被他听见也太没脸面了,她还能做人吗? 他身上的热气包围着她,让她头昏脑胀,让她已经根本不能去思考。 其实已经够了,看到她这般可爱羞怯的神情,但他更希望外面的陆子期能听到,崔湄是他的,生是他的人,这辈子也不能逃脱,要为他生儿育女,死后也要跟他葬在一个棺椁之中,永生永世,连魂,都是他的。 他一边爱怜着她,一边嫉妒又啃食着他的心,她本应该完完全全属于他,她的过去,她的现在,还有将来。 她怎么能爱上过别的男人,萧昶完全不能忍受。 “别怕,夫君在呢,只是让他知难而退,让他知道你是谁的女人,只要他察觉到了,便再也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 萧昶亲了亲她的耳朵,凑的这样近,能看到她耳朵上的细小绒毛,他没忍住,咬了咬,果然她抖动的更厉害。 萧昶笑的越发幽深,忽然朗声道:“陆卿,朕的堂妹云华见了你,是一见倾心,听闻你也未曾婚配,不如,朕为你们赐个婚,让你做皇家女婿如何?” 陆子期的声音虽然清晰,却好似从有些远的地方传过来似的,这也是为何,他听不到屏风内萧昶与崔湄的窃窃私语。 “云华郡主乃是天潢贵胄,微臣寒门出身,着实配不上金枝玉叶。” 崔湄抖了抖,紧紧的抓着萧昶的衣襟,指骨透过皮肉,泛着些许的白,她在用力。 都已经是他的女人,两辈子都是,居然还心存着什么幻想不成? 萧昶心中冷笑:“是配不上,还是心有所属?心里挂念着别的女人,不能娶皇家郡主?陆卿,你要知道,这是赏识和器重,你可不要做个不解风情,拒绝朕好意的人。” 陆子期的声音不卑不亢:“回禀陛下,微臣的确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但她福薄,早早去了,微臣为了践行诺言,与牌位成了婚,若要郡主,微臣家中已有原配,郡主岂不成了继妻,听说陛下有意封郡主为公主,微臣尚主,便不能再出仕,微臣想要效忠陛下,效忠大周,如何能因姻缘事,失了志气。” 萧昶看了一眼崔湄,语气不变:“陆卿竟有妻子,还跟牌位成婚,真是好生痴情,此事朕竟不知?不知爱卿那妻子,姓甚名谁?” “微臣那去了的妻子,本也算是大户旁支,乃是丽城乔氏女,就葬于丽城濮阳新亭县,那里乃是微臣故居。” 萧昶仔细端详怀中崔湄的神情,崔湄闭着眼,流着泪,也不知是因为过量的感受让她无法承受而哭泣,还是听到陆子期有妻子而哭泣? 心里更加不爽,甚至想杀几个人泄愤,火气越来越盛,却不能再肉肉的折磨她。 “爱卿若不娶妻,如何传宗接代,岂不辱没祖宗? ” 陆子期在叹气:“因微臣先夫人之故,微臣又不能让高门贵女过继室,将来若论子嗣,便纳几房妾室,能开枝散叶便好,微臣实在不强求与夫人举案齐眉。” 萧昶满意了:“既如此,朕就暂时先回绝云华,不过太后倒对你满意,恐怕陆卿要面对几日云华的哭闹了。” 不知何时,陆子期的声音已经消失。 萧昶抬起崔湄的下巴,她为了强忍,甚至把下唇都咬出了鲜血,双眸雾气蒙蒙的,显然已经失了焦距。 他笑了笑,将案台上的奏折,全都扫落到地上,一把将她抱上,迫她躺在上面。 殿内响起破碎的声音。 …… 陆子期被请了出去,与内时寒暄一番,转过身,<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惯用的那副游刃有余的交际脸色,顿时变了,变得阴戾而冷然。 走到皇家别院外,官员们住的帐子处,小厮惊呼出声,才发觉,手心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抠的鲜血淋漓。 “公子,您怎么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陆子期摆摆手,将聒噪的小厮挥退,面色晦暗不明,变了,跟上辈子,一切都是。 上辈子崔湄入宫的时间,是在永定三年,也就是萧昶继位的第三年,陆家将崔湄献上,作为帮身怀有孕的贤妃陆姝韵争宠的对象,被送入宫,因为身份微贱,陆姝韵与薛妙仪联手压制。 得到宠幸的崔湄,不过被封了个宝林,她容色出众,性情却娇憨没什么心眼,上辈子的萧昶很迷恋她,甚至从得到她开始,一脸十五日都召幸她,夜夜缠绵,却吝啬的不肯封赏高位,导致她成了后宫女人的眼中钉。 这辈子,在萧昶登基之前,他居然就要了崔湄,并且一直带在身边。 陆子期并不怀疑萧昶对崔湄的迷恋程度,上辈子他分明就喜欢她,却碍于她身份低微,一直陷入摇摆不定的情绪。 她只是个宝林,后宫中任何有封号,位份比她高的,都能为难她,欺辱她,萧昶冷眼看着,但凡想要帮她,便会被宫妃质疑,不会喜欢上一个家伎出身的女人吧? 在这些质疑和嘲笑中,萧昶堂堂皇帝,居然也退却了。 饶是如此,她依旧靠着,那肤浅的,流于表面的一点宠爱,走到了妃位,没有家世,没有子嗣,一步一步走的如此艰难。 这辈子,萧昶后宫中原本该入宫的,竟有一大半,都没入宫,而且他找到了崔湄,不允许她逃走,截杀了他派去接应崔湄的人。 不仅是那个车夫,还有暗中跟着的护卫,他派去的人,全军覆没。 本该顺遂的坐到淑妃之位的郑氏,居然这辈子只是个美人。 一切都乱套了。 而今日的事,陆子期无比确定,萧昶一定知道了,他跟崔湄有旧,萧昶是故意的,让他听到,想要探一探真假。 真是好一个心思缜密的帝王,如果不是上辈子,被自己一直信任的郑氏,背后捅了一刀,也不会早亡,即便如此,他哪怕处于下风,还是在一年内扭转乾坤,斩杀叛党。 想到那些声音,陆子期恨的要命,几乎要呕出血来。 他还要折磨她,宠幸她却不保护她,放任那些女人欺辱她? 一定要把崔湄救出去,跟着萧昶,她会送命的。 …… 萧昶端着茶水,凑在崔湄嘴边,她却已经完全没力气,连头都抬不起来。 萧昶也不介意,含了一口水,嘴对嘴的喂她,她身体流失的水分实在太多了,不止是眼泪,他没有再戏弄她,说这些,她看着羞愤欲绝,到最后哀求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他收获了很多可爱的反应,甚至开始想着下一次在哪里,找点什么刺激。 她沉迷欲望又因为害怕,努力保持清醒的模样,简直像是开在黑泥中,绽放的荼蘼花,让他迷恋,爱不释手。 “怎么还在哭,就这么舒服吗?”萧昶笑,手指落在她身上的地方,她依旧在痉挛。 崔湄看过来,眼神悲切:“你对你的沈姑娘,也会这样做吗?” 这样肆意,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不顾她的自尊,戏弄她,折辱她? 第57章 你为什么伤心?完全失了帝王仪态 萧昶表面上再温和,也是皇帝,大权在握,说一不二,得罪了他的人,都死的很惨。 如果不是要做个明君,处在他这个位置上,其实是可以想杀谁就杀谁,想要谁就要谁,身为皇帝,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他也可以让别人生不如死的活着。 崔湄知道,他是高高在上的陛下,大周朝的主人,她看到那些宫女和内侍瑟瑟发抖的样子,甚至出身世家的贵女后妃,那样谄媚的讨好他,拼了命的要给他做妾。 那些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家主权宦们,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她虽懵懵懂懂,却也有些明白,陪伴君王是什么样子。 萧昶大约对她有些宽容,毕竟她真的逃跑,把他的面子,往地上摔,他生气也没对她真的做什么。 但这份纵容有几分真?比的上他对埠阳侯夫人的真? 他连让埠阳候夫人给皇后和她行礼都不舍得,崔湄拿那位沈氏来说嘴,他大概不会再纵容她了。 崔湄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他的雷霆震怒,等着他把她打入冷宫,左右她不过是个家伎出身的卑贱之人,他想要什么女人没有,她崔湄也不是不能取代的。 第58章 她绝望的闭上眼,等着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对她的审判。 粗粝的触感,碰到她的眼角,引起一阵战栗。 因为把自己跟沈氏对比,他生气了吗,甚至要亲自上手惩罚她? 然而他只是抹去她眼角的泪花,那张生气起来很是渗人的脸上,并无怒意,只有不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沈碧珠?她是别人的妻子,不是我的,你在伤心?难道不舒服吗,为什么还哭成这样。” 萧昶不懂,这次这么刺激,她到最后又哭又叫,分明也得了很多趣,不住的缠歪着他,一直还想要。 为什么现在表现的,像是生无可恋,被羞辱了一样。 崔湄咽住,连哭都顾不上哭了,完全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将他从眼睛到鼻子,都看了个遍,随即发现,他并不是假装不懂,而是真的不懂。 “陛下当着朝臣的面临幸我,难道不是想要羞辱我?” “怎么会,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只是让陆子期看看,你是我的人,让他知难而退罢了,再说隔着屏风,又没看见,有什么可羞耻的。” 他完全不在意,也完全没放在心上。 “可这种事,这种事,被人听见,我还怎么做人呢。”崔湄喃喃自语,神色茫然。 萧昶嗤笑:“有什么不能见人的,我们第一次见面在陆家,陆家那些下人,还有那些侍卫宫女,咱们做什么他们不知道,彤史女官连咱们一晚上几次,用什么姿势,说什么话都……” 崔湄气的够呛,想要伸手去捂他的嘴巴,却浑身瘫软,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无助的哭泣。 “可是陆大人,跟伺候的宫女太监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哪回累的瘫软在榻上,不是宫女帮你擦身换衣裳,陆子期还没看见你的脸呢。” 萧昶越说越生气,她为什么这么在意陆子期,难道心里还放不下他?那个陆子期虽然也很清俊,如清风朗月是个谦谦君子,可有他长的好看吗? 他不仅脸长的好看,身体也很优秀,这样裹着薄肌的身材,还这么强壮,哪次不是让她欲生欲死,她心里还挂念陆子期? 萧昶的脸,几乎都扭曲了 ,狠狠的咬着牙,恨不得咬死她。 “看来还是刚才把你弄的轻了,让你心里依旧想东想西。” 萧昶气急了,抬起手,恨不得直接打下去,他虽面上看着温和,实则心狠手辣,有些为所欲为,皇帝当惯了,就容易太自我,也不会委屈自己。 上辈子他待嫔妃算不错,吃穿用度从不克扣,可气上来的时候,甚至可能会直接给一计窝心脚,把人踢得吐血,都有的是。 然而看到她害怕瑟缩的样子,眼中的绝望悲切,如同一点火星子,落在他的手背上,灼的她,很痛,萧昶抖了抖缩回手:“你这么哭,好似又像是我欺负你似的,这件事,有这么让你不能忍受?还把沈氏拿出来说事?我看你分明就是……” 心里还有陆子期。 萧昶心口堵的难受,看也不看她,起身走了出去,冷着脸完全一副生人勿近,暴怒过后的模样。 崔湄的宫女们,比她更加在意,她有没有服侍好萧昶,除了静娘,就连冯明月,都是萧昶的人。 崔湄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失掉的水分太多了,身体疲惫,精神也疲惫。 静娘指挥着一众宫婢,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扶着她进了后院汤泉沐浴。 解开衣裳时,倒吸一口凉气,她的腰间还有大腿处,有好些青青紫紫的指印,简直惨不忍睹。 静娘难过极了:“陛下,怎得这么不温柔,也不怜惜你?” 崔湄无奈,想起今日陆子期就在屏风外,可能听到,甚至多走几步就能看到她瘫软的样子,她就怕的发抖。 崔湄的肌肤本就白皙的甚至有些透明,微微一用力就会留下印子,看着惨不忍睹,其实萧昶已经足够温柔,只是后来,他也太投入,陆子期又被赶了出去,整个大殿,除了几个内侍并无旁人,他实在沉迷,有些控制不了,回过神来时,已经成了这样子。 冯明月瞥了伺候的几个宫女一眼,面色肃然:“静娘,你要慎言。” 静娘有些惶惶不安,冯明月现在已是女官,而她却跟别的宫女是一样的,虽然有崔湄硬是把她提拔上了大宫女的待遇,可跟冯明月不可同日而语。 冯明月挥退几个宫女,只留下静娘,亲自扯了掣膊,拿着布巾,给崔湄擦身。 “静姐姐,你太大意了,那些宫女都是陛下派来的人,哪有几个是娘娘的心腹,你这样背后议论陛下,传入陛下耳朵里,陛下若是处置你,咱们娘娘如何自处?娘娘护着你,就会伤了跟陛下的感情,不护着你又会心疼。” 静娘垂头,缩了缩肩膀。 “明月,别责备姐姐,她也只是心疼我。” 冯明月叹气:“倘若不是因为静娘是为娘娘好,我早把她打发出去,免得跟在娘娘身边,拖累娘娘。” “静娘又不懂宫里的规矩,她跟宫女不同。” 冯明月面无表情:“娘娘心疼自己人,奴婢怎会不知道,可静娘姐姐,既入了宫也该知晓轻重了,宫里可不比外面哪个富贵员外的大宅,你们在陆家经历的那些,不过是小儿科,这是宫里,娘娘服侍的,是杀伐果断的皇上,一个弄不好,是要死人的。” 静娘抿抿唇,不发话了,自崔湄跟着萧昶,她好像就没出过什么好主意,宫里的规矩多,她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别怪静娘。”崔湄很疲惫。 冯明月叹气:“奴婢不是责怪静娘姐姐,只是姐姐也该有些意识,保护好自己,这样才能不会让娘娘又操心你,娘娘还是莫要跟陛下置气了,那是富有四海的皇帝,他想要哪个女人,哪个女人敢不从呢,娘娘得到的宠幸,在整个后宫,都是独一无二的。” “你把这,叫做宠幸?”崔湄惨然一笑。 她腰上那些印记,看着如此可怖,冯明月依旧耐着性子哄劝:“娘娘肌肤娇嫩,便是热水中泡久了,都会泛红,陛下到底是男人,也不是故意的,您就别往心里去了,您承受恩宠,这可是多少后宫嫔妃盼都盼不来的。” 崔湄摇摇头,她在意的不是身上的伤,萧昶的确不是故意的,没有虐待她,可他带着她,当着陆子期的面,把她当什么了,可以随意玩弄的伎子? 心里的疲惫和伤痛,远远大于身体上的。 “娘娘,这里是皇宫,当初您私自出逃,陛下并没有计较,您不仅仅是陛下的嫔妃,更是陛下的臣子,便是皇后娘娘,一国之母,在陛下面前也要俯首称臣,更何况是咱们,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好一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崔湄又想哭了。 冯明月无奈:“娘娘还是得好好想想,在宫里,最忌讳的就是有心气儿,您跟陛下置气,这胳膊怎么拧得过大腿,后宫女子,若是没了恩宠,怎么活下去呢。” 尤其崔湄,那么单纯,没家世也没心眼,放在群狼环伺的后宫,没有萧昶护着,还不得被欺负死。 “我知道了,让我想想,我很累。”崔湄疲惫的闭上眼,眼角还有泪珠。 冯明月留下静娘照顾她,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萧昶等在外面,身边除了元宝,并没有别的内侍,他甩着袖子走来走去,宛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元宝不解:“陛下,要是实在担心崔娘娘,您何不进去看看呢?” “担心,朕哪里是担心,朕是生气,朕是做错了什么,她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朕,好似朕罪大恶极一样,不识好歹的女人,若是别人,早就跪在朕面前请罪了,朕对她还不够宽容吗?” 元宝睁着一双死鱼眼,听萧昶在那里碎碎念,嘴上一口一个说崔娘娘不识好歹,蹬鼻子上脸,说自己不是着急是生气,可在这里来回转,把地都要磨出一个大坑,梗着脖子往里面看的样子,像一只长脖子鸡。 元宝可不敢说,说了自己就要大祸临头了。 冯明月从里面走出来,萧昶迎了上去:“如何了?” 元宝已经见怪不怪了,陛下知道,自己眼睛很亮,居然还迎接冯明月一个女官,完全失了帝王仪态吗? 第58章 他开始道歉这个词吐出来好像也没那么…… “娘娘很是难过,又很疲惫,身体上有些淤青。” 萧昶抿唇:“朕让太医送来的药,可有给她涂了?是朕孟浪,一时过激,竟忘了她身子弱。” 她整个人都对他有致命吸引力,待在一起就忍不住。 这不是上辈子,怎么折腾她她都不会有半份异议,萧昶也不愿他像上辈子那样活的小心翼翼,谨慎的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她肆意一些,他更开心。 冯明月摇头:“那些伤并不严重,不过是一时留下的痕迹,娘娘肌肤太娇嫩,便是奴婢们平时服侍洗漱擦身,稍不注意,就会留下痕迹,奴婢瞧着,娘娘心里的伤痛大过身体上的。” 第59章 冯明月很怕萧昶,那日崔湄私自出逃,他那冷酷的样子,丝毫不留情面让锦衣卫把她拉走,着实吓到了她,她斟酌措辞:“陛下,您到底对娘娘说了什么,致她如此心伤?只是临幸娘娘,难道,难道您用对付风流女子的手段,用在娘娘身上了?” “放肆!” 冯明月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恕罪。” “我哪里折辱她,不过是一点情趣,有必要这么害羞?” 上辈子他们玩的花样更多,她也没这么应激,温温柔柔的,又乖又柔顺,完全配合他,想在哪就在哪,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怎么这辈子,就害羞成这样?萧昶完全不能理解。 冯明月实在不懂:“陛下,要不,您跟娘娘道个歉?奴婢瞧着娘娘难过的,都要心如死灰了。” “荒谬,朕是皇帝,怎么可能 跟别人道歉,你是什么居心?”萧昶立刻反驳,整张脸都拧起来:“她是朕的嫔妃,服侍朕本就是理所应当,朕自然想怎么临幸就怎么临幸!” 萧昶的怒气冲冲,让冯明月顿时不敢再说话,只是她内心的腹诽,一刻都没停过。 清了清嗓子,萧昶十分拧巴:“她,真的有那么难过?” 不就是对陆子期宣誓了一番主权,让他知难而退,顺便试探一番,至于这样? 刚才说她放肆,荒谬,现在又问她,如果萧昶不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冯明月简直想把自己的鞋子丢在他脸上,大喊一声老娘不伺候了。 萧昶默不作声,走进去,看着窗户纸上透出的剪影,枯坐在外面发呆。 冯明月偷偷问元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陛下说了什么贬低娘娘的话,让娘娘接受不了? “陛下,在召见新科状元郎小陆大人时,临幸了娘娘。”元宝声音压的很低,倒不是他非要说陛下的私密事,而是娘娘情绪不好,给陛下气的够呛,陛下心情不好,又不能对着娘娘发作,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伺候的人。 这么冷战着也不是回事,总得破局,而冯女官一向比较有主意,也许能劝一劝陛下,或是说服娘娘,别再闹脾气了呢。 冯明月的脸顿时扭曲了,声音都压不住:“你说什么?当着外臣的面,临幸?” 她要疯,简直不敢相信:“陛下这是疯了不成,让外臣看见这种场合,娘娘以后还怎么做人!” 元宝也觉得不太妥当,却只能为萧昶找补:“没有旁人,只有一个陆大人,而且也没瞧见,用屏风遮的严严实实的,连个人影都没瞧见,这事也怪娘娘自己,娘娘竟与陆大人有一段旧情,并且完全没对陛下说实话。” 元宝哀叹:“陛下心里难受,一个是自己的妃嫔,一个是要重用的臣子,陛下没法发泄,才……” 冯明月脸都狰狞了:“我算是知道,为何娘娘那么伤心了。” “冯女官可有法子劝劝?” “心病还须心药医,娘娘那里我已经尽力去劝了,可陛下这里,若不给个台阶下,此事也难办。” 冯明月咬牙,她的身家性命,前程荣辱已经完全跟崔湄绑定在一起,可若论私心,她也想帮她:“我试着,再劝劝陛下,只是陛下的脾气,我实在害怕。” “冯女官,您别怕,娘娘看重您,只要娘娘在,陛下绝不会轻易处置您的,若陛下发怒,还有我们呢。”元宝可巴不得有人能把陛下劝好。 萧昶盯着窗棱,已经很长时间了,那上面早就没了崔湄的剪影,泡温泉也不能时间太长,崔湄身子弱,泡得时间长了,会头晕目眩。 他在发呆。 旁边有脚步声,他却没回头,他听出这并不是崔湄,他的湄湄,步伐很轻盈,高兴的时候带着几分雀跃,像一只蹦蹦跳跳的小鸟。 冯明月几乎是硬着头皮咬着牙,才跟过来,劝劝萧昶,如果萧昶第一句话是让她滚蛋,她一定立刻马上开始滚。 “陛下,奴婢听说了,这件事,奴婢只是个局外人,但奴婢有些话,不知可不可以说。” “你问我可不可以说的时候,不就打着主意想要说。” 萧昶的声音很冷厉,冯明月缩了缩脖子,却仍是鼓足勇气,这位陛下一向如此,除了对他们娘娘,对旁的女子,都是不假辞色,也不太上心。 若崔湄听了,一定会否认,矫正冯明月的说辞,萧昶对那位埠阳侯夫人,更加温柔。 “奴婢以为,这件事,其实是陛下跟娘娘之间有误会。” “你指的误会,是她没有跟陆子期有旧,没有暗通款曲,她就是在意那位惊才绝艳,又俊秀的状元郎!” 冯明月无语凝噎真是好大的醋味儿,她个局外人,闻着味都觉得酸死了,而且论俊秀,有谁能比得过面前这位陛下呢。 堂堂一个皇帝,高高在上富有四海,还会嫉妒一个状元郎,在自己的臣子面前信心不足? “就算有旧请,奴婢也以为,这并不是娘娘的过错,娘娘对奴婢说过自己的身世,在陆家,似乎娘娘这样的姑娘,若是长期寻不到人给赎身,年老色衰也做不了奴婢,是会被陆家卖出去的,陛下知道,这卖出去也不知是福是祸,娘娘曾说,陆家卖家伎,常卖入青楼。” 冯明月很鄙视这种行为,然而豢养家伎,在整个大周都是风雅之事,互相买卖,转赠,都不触犯大周法律。 “女子若入了青楼,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娘娘并不知道会遇见您,早早为自己筹谋,也是常理,那陆大人被陆家资助,虽然穷困却一表人才,娘娘想要利用陆大人早早脱籍,难道有过?” 萧昶沉默。 “陛下生气的无非是娘娘没说实话,可娘娘胆子那么小,害怕也情有可原,她身世凄惨,做家伎时便生怕遇人不淑,被人送来送去,您那么做虽没叫陆大人看见,可娘娘难免觉得,陛下是拿她当家伎消遣。” “朕绝无此意,朕怎么可能把她让给旁人。”萧昶皱眉:“朕看她,是放不下那个状元郎。” “放得下放不下,娘娘都已经是陛下的人,还不是陛下说如何便如何,只是陛下这么做,难免伤了您和娘娘的感情,娘娘又胆子小。” 萧昶脸色难堪:“朕是皇帝,怎么可能给一个嫔妃道歉,哪怕是……” 他住了口,没有继续说,只是神色实在不好看。 上辈子没有保护好她,这辈子就加派人手,重重看护,荣宠、位份,还有她失去的孩子,他都会重新给她,好好的弥补她。 可让他低声下气道歉,也太难为他了,寻常权宦人家,当丈夫的也没有跟妻子道歉的道理。 上辈子,就算他一着不慎,被背叛,被下毒,完全处于下风,差点被抢了皇位,他也不曾求饶,哪怕吐出一个字的软话。 让他道歉,太为难他了,萧昶一直在沉默。 冯明月也只能说到这了,她还能怎么样,她只是个小小女官,在她看来,让陛下去哄娘娘,低声下气道歉,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那可是皇帝,错也是对,只有别人对他跪地求饶的份儿。 他收拾了冯家,女眷没入教坊,男丁全部流放,她在崔湄身边做女官,连一点怒和恨都升不起来,更别提什么所谓的复仇。 这就是皇权,哪怕被赐死,还得跪谢皇恩浩荡呢。 “她真的,那么伤心?” 冯明月叹气:“娘娘没说,只是一直默默流泪。” “朕,知道了,今日的话,不要对她透露。” 萧昶站起身,进了内室,崔湄实在太疲惫,已经睡熟了,眼角还带着泪珠,萧昶蓦地心中一痛,钝钝的,磨着他的内心,好难过。 他喜欢看她哭,却喜欢看她娇声娇气的哭,为他担忧,被他戏弄,气急了鼓着嘴巴哭,却不是这样伤心难过,甚至是绝望的哭泣。 会让他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记忆。 他久久的凝视她的睡颜,伸出手,将她耳畔的乱发掖到她耳后,不过是一次兴起,他承认,他太嫉妒了。 前世今生两辈子,他以为她的人和心,只属于他,气急败坏,心口被啃食的痛苦,让他无处发泄,想让她跟他一样痛。 想杀了陆子期,更想在他面前昭示主权。 他知道这不合理,但他抑制不住。 带给她的伤害,竟然这么大吗? “抱歉……”他的声音很细小,神色羞赧的不行,他还没给谁道歉过呢,活了两辈子,这个词结结巴巴的吐出来,好似也没那么艰难了。 第59章 她很能哄自己那她就争宠吧 宫里的薛昭容被降了位份,成了薛婕妤,而陆婕妤据说做了让皇帝开怀的事,一跃成了充仪,如今宫里的九嫔,还是两个,只是薛氏换成了陆氏,薛氏喊冤,妄图来夏猎的猎场跟陛下求情,却连长乐宫都没能出来。 好似承受了无妄之灾的莺美人,虽然未被晋位份,流水一样的赏赐和补品,都进了她的院子。 崔湄有些郁郁寡欢,便到亭台水榭坐着发呆,冯明月让她看开一些,她不看开,又能怎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还能反抗皇帝不成。 第60章 只是心里到底还是难过的。 这处亭台很隐蔽,还有个小小的瀑布,哗哗的流水声,让崔湄昏昏欲睡,而此时,两个小宫女的议论声,就传入崔湄的耳朵里。 “你听说了没,宫里的陆婕妤被封九嫔了。” “你知道她为什么晋封吗?” “不是说立了功?” “傻子,才不是呢,那是明面上的借口,陆婕妤偷跑来别院,穿着肚兜在陛下寝殿外,跳了 一夜的舞,得了陛下召幸,服侍的陛下龙心大悦,才晋封的。” “嚯,真的假的,陆婕妤好歹也是世家贵女,也就表面上正经,暗地里那些手段比勾栏院的女人也不差多少。” “噫,你小心点,被充仪娘娘听见,小心小命不保。” “怕什么呢,连陛下都这么说,陆充仪自己做得出还不让别人说?现在满宫都传遍了,又不是单只有我们在说,现在陆充仪都成了后宫的大笑话了。” “这世家贵女,争宠的时候身段也放的这么低阿。” “嗨,在陛下看来,世家贵女跟宫女也没什么区别,不过现在满宫都知道,陆氏以不光彩的手段争宠了,这个充仪的位份,别说嫔妃们瞧不起她,就连咱们这些宫女,谁瞧得起她呢,现在整个后宫都知道,她穿着肚兜,光着腚在外面跳舞了。” 两个宫女嘻嘻哈哈的从假山后走出来,一眼便看到坐在亭子里的崔湄,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行礼。 冯明月满脸不悦:“你们两个,身为宫女,背后乱嚼主子的舌根,成何体统。” “美人娘娘,冯女官,奴婢们就是,就是私下议论一番,奴婢们没议论美人娘娘……” 冯明月摇头:“即便你们没议论我们娘娘,可此事涉及陛下,怎能乱传陛下内帷之事?就不怕犯了宫规,被打嘴板子?” “算了,明月,她们也不是有意的,深宫寂寞,这点乐子也剥夺了去,如何能往下过日子呢。”崔湄恹恹的,反正也没说她的私密事,她懒得管。 她还以为,与萧昶在前厅见朝臣的地方白日宣淫,被满宫知道了,怎么会是陆家那位六姑娘? “陆充仪什么时候来的别院,还侍了寝?”崔湄也只是随口一问。 一个机灵些的立刻回禀:“正是昨日,九州清宴前面,她唱了一夜的曲,跳了一夜的舞,侍卫们都听见了,陛下身边的云嬷嬷亲眼看见她就穿着一件肚兜,光着大腚,没羞没臊的,这是陛下身边传出来的消息,不是奴婢们说嘴。” 崔湄默然,心中虽怅然,可一代入陆姝韵的脸,就同情不起来了,这位六小姐,何曾将她当个人过呢。 当初她受这位六小姐的羞辱,说她根本就是个痰盂尿盆,崔湄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流泪,如今想到,都觉得备加难受。 如今传流言的,居然成了六小姐,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冯明月皱眉:“从陛下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这怎么可能呢?陛下可知道此事?虽说被笑话的是陆充仪,可传的是陛下的内帷事。” 他居然能允许?冯明月根本不相信,陛下身边,还有她们娘娘身边,陛下整治的如铁桶一般,前朝总说,陛下过于宽仁,而且受成王掣肘。 可冯明月领教过他的手段,锦衣卫完全听令陛下,还有巡防营,他可不是个傀儡皇帝,那个人,真的能默许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们,传他的内帷事? 这件事对陛下来说无伤大雅,只是一件风流韵事罢了,对陆姝韵,可就是完完全全的丢脸行为。 连光大腚这种事都能说出口,对一个贵女出身的嫔妃,完全是致命打击。 到底真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纵容流言四起,昨夜,陛下分明待在她们娘娘的屋外。 冯明月越发讳莫如深,不敢私自揣测。 “你们少说几句吧,陛下脾气虽然温和,却也不是完全不计较,若是听到生气了,难免罚你们。”崔湄抿抿唇:“陆氏到底是宫妃,还位居九嫔,莫要这么说她,伤的到底是陛下的面子。” 崔湄一向很温和,两个宫女对视一眼,福身称是。 那两个宫女走后,崔湄看着廊外粼粼水波,开始发呆。 “明月,我是不是太矫情了?” 冯明月觉得根本就不是崔湄矫情,是陛下太过分了,可今日听到宫女们讨论陆氏,又忽然觉得陛下做的,仿佛没那么过分了。 “六姑娘在陆家,如何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除了那位嫁给成王外甥的陆家嫡长女,便是她最得宠,可如今也要为争夺陛下的宠爱,这样耗尽心力,还要被宫女们嘲笑。” 冯明月觉得此事蹊跷,却没证据,不能胡乱说话,只能安慰她:“娘娘莫要听小宫女们说的,就像您说的,争宠嘛,还分高低贵贱,在这宫里,只有陛下是唯一的主子,其他人,便是皇后娘娘都是奴才,都是陛下的奴才,何必彼此笑话。” 冯明月叹气:“大周刚立之时,皇后还算是小君,可由陛下授权,代掌玉玺,可自陈后之乱后,皇后也不过能统领后宫嫔妃,再也不能称小君了。” “陛下对我,已经不错了,是不是?”崔湄抱住膝盖,神色迷茫。 “也不能这么说,陛下确实做得不对。” 崔湄摇摇头:“他是皇帝,怎么可能会错呢,只能是别人的错,六姑娘有家族倚靠,尚且要如此,薛氏更是有个做大将军的父亲,却说降位份便降了位份,我这样不给陛下的脸面,陛下生气了,却也没处置我,已经对我很宽容了,对不对?” 她将膝盖放到了凳子上,抱着缩成了一团,下巴搁在膝盖上,垂着眼睫。 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抿着嘴唇的模样,又乖又美,团成一团,可怜巴巴的样子,让她也想要怜爱,甚至想去抱抱她。 冯明月甚至幻视,她头上长出了两只垂下的兔耳朵,手心有些痒,此刻她竟与萧昶心有灵犀,忽然就明白,为什么萧昶那个狗男人,会这么喜欢逗弄她们娘娘了。 崔湄抬起头,却看到冯明月的手,抬在半空中,伸过来,不知要做什么的样子。 她神色迷茫:“明月,你手疼吗?” 顺其自然的握住她的手腕,还给她揉了两下。 冯明月有点无奈,清了清嗓子,缩回手:“娘娘,奴婢手不疼,您是娘娘,现在可是主子,怎能给奴婢揉捏手腕呢,那不是乱了尊卑。” 崔湄笑了一下,笑的极为清浅:“在群花阁,我跟静娘就是这么相互扶持照顾着,不这样,是没法活下来的,女子在世上本就不易,为什么还要互相欺负,况且我算什么主子呢。” 她脸上的笑容很虚幻:“我不过是家伎出身,被献上去的女人,若不是遇见的,是陛下,也只是寻常男人的妾室,明月你却是官家小姐,让你留在我身边,委屈你了。” 冯明月心里更难受:“娘娘,您别这么想,不要看轻自己,从前身份如何不管,如今您是陛下的嫔妃,六品美人,谁敢轻视您,是您救了奴婢,您对奴婢有恩。” 若不是崔湄,萧昶必然不会留下她,她早就沦落教坊,成了贱籍,太守女儿的身份,又算得了什么,救的了她? “若我不去主动示好,陛下会不会不愿理我了?在后宫,失宠的嫔妃,会很惨吧。” 崔湄很难过:“我什么都没有,一切皆为陛下所赐。” 她看向远处,目无焦距,萧昶的确暂时没冷待她,但感情是经不起消磨的,天长日久,她依旧这样拿乔,萧昶未必会待见她,后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连陆姝韵,为了这一点宠爱,都要打破头自甘下贱,去争去博,她不过是更卑微的人,有什么资格拿乔呢。 她不在乎自己过的如何,但她至少要为静娘,为明月,挣一个好前程。 而陛下,不是喜欢她争宠,那她便让陛下得偿所愿。 …… 即便是夏猎,也有小朝会,萧昶是个十分勤政的皇帝,朝会之上,成王又开始发难,甚至干涉税改法,用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变的理由搪塞他。 上辈子他腹背 受敌都能斗倒成王,这辈子做了这么多准备,没理由他会输,萧昶很沉着,只是脸色难免难堪。 几个宫女匆匆走过,怀里还捧着东西。 萧昶叫住了她们,问是拿的什么,得知是崔湄穿过的衣裳,要拿去净衣房洗。 萧昶不解:“这些衣裳都是丝绸的,洗过后不舒适还怎么穿,朕不是叫尚衣局给她做了很多身,脏了直接扔掉便是。”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 萧昶随手掀开,里面露出一件小小的兜衣,他的手就放在上面,离的近了,居然嗅到一股淡淡幽香,是她身上的体香。 萧昶的喉头,动了动。 第60章 跳舞也能摔倒你也不许生我的气了…… 她不用任何熏香,仿佛身体带着一股天然的体香,似麝似兰,很浅淡,他却总能嗅的出。 第61章 而她情动时,这股体香就越发明显,萧昶很喜欢,在她迷醉的时候,凑到她脖颈锁骨处,轻咬一口。 这件小衣上,不仅有她的体香,还有他惯用的苏合香,混杂在一起,便是他们情动时候交缠杂糅在一起的味道。 丝绸的触感很柔滑,却不及她肌肤柔嫩的半分,他昨晚孟浪,定然吓到她了,只是道歉的话实在很难开口,尤其当着她的面,他今日朝政繁忙,忙着平衡各势力,忙着布局,忙着安抚后宫。 昨晚又有紧急军情,没有陪她睡,他拂袖而去,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是不是害怕了。 “陛下,娘娘的这些衣裳,可是有什么问题?”只有元宝壮着胆子敢问。 萧昶回过神,自己的手指还触摸着她的小衣一角,轻轻摩挲,宫女们神态各异。 萧昶打了个激灵,想要将那小衣丢下,却很不舍,衣裳并不脏,若是洗了,她身上那股幽香的气味,就不见了,思索中,居然这个念头占了上风。 清咳一声:“暂时不要将这些衣裳送去净衣房了,这些都是丝绸的,洗过后质地不好,给娘娘穿在身上割伤她的肌肤怎么办,也不要丢,这些都是她的私物。” 宫女们称了一声诺,领头的便问,是送回崔湄处,还是放在哪里,娘娘问起要如何做。 萧昶此刻神态倒是泰然自若了很多:“先放在侧宫,她若喜欢这些衣裳,叫尚衣局制了一模一样的送过去,此事不必叫她知晓。” 元宝很是疑惑。 萧昶清了清嗓子:“她一向小家子气,这些衣裳不愿意扔,心疼的很,到时候又对朕哼哼唧唧,朕才不耐烦应付她。” 不耐烦应付?元宝脸都僵了,呆愣愣的看着自己手里端着的这盆珊瑚,足有三尺高,还是血珊瑚,后面的内侍手里也各有东西,都是精心挑选的,这叫不耐烦应付? “你们娘娘在做什么?”萧昶指头蹭了蹭那件小衣,颇为留恋不舍,还是收回了手指。 “方才在歇息,奴婢们出来的时候,娘娘已经醒了,去了后堂汤泉沐浴。” 萧昶嗯了一声,径直往汤泉走去,汤泉也在殿内,过了遮挡的屏风水面平静清澈,完全没看到人。 他便又去了前厅,仍未寻到人,微微一顿,大刀金马坐在美人榻上,面色不善。 这是跟他置气,都不能好了,他都已经道歉了。 萧昶握着美人榻一旁的扶手,攥的紧紧的,指骨发白,他还要怎样,她还要让他怎样,就算那声道歉她没听到,可他堂堂皇帝,让他跟她低声下气,天下竟有这个道理不成? 就算他愧对她,要她,也不是她蹬鼻子上脸的理由! 他可是皇帝,要什么女人没有,后宫哪个女人不是翘首以盼,盼着他的恩宠的。 心里闪过种种想法,全都是在抱怨崔湄,可他却一直在这坐着,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一阵清越如昆山碎玉般的瑶琴之声响起,琴艺十分高超,萧昶一时听着入了迷,他笑了笑,完全能听出,这绝不是崔湄能有的水平。 红销飞舞,穿着舞裙的崔湄便飞奔而出,配合着瑶琴乐曲,开始跳舞。 她琴棋书画,都不怎么精通,乐器中也就琵琶还算熟络,舞蹈也只会一曲掌上舞,陆家负责教养家伎的嬷嬷,曾恨铁不成钢的说她,是个美丽废物。 但毕竟也是练过的,就算没排演过,伸伸胳膊抬抬腿儿的事,她难道还不会嘛。 萧昶愕然,呆愣的看着她。 舞跳的如何倒是其次,她穿的是一件轻薄的纱衣,里面的兜衣上绣着大片的莲花,绸裤也是轻薄款的,红色纱衣下,露出白皙的裸臂,还有胸口大片的肌肤。 这么若隐若现的,简直比完全不穿还要诱惑。 萧昶脸有点红,随即整个变成黑色,谁蛊惑的她,穿成这个样子的? 她莲步轻移,整个人像是一朵徐徐盛放的水莲,面纱下的脸影影绰绰,她本就是十分出众的美人儿,这样蒙着面纱,更有种朦胧不可触碰之感。 她身子纤细,有意诱惑下,更显魅惑万分,很是勾人。 崔湄一个跃起,想要做个端腿立扇的动作,随即诶哟一声,往前一趴,便趴了下去。 萧昶紧张站起,又觉得此时表现的自己像个太过担忧的愣头青,她不会因此恃宠而骄吧。 狗屁的恃宠而骄,人都伤到了,还在意这些? 萧昶一只手臂就环着她的腰,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伤到了何处,疼了?” 刚一抬起她的下巴,就看到她满脸都是眼泪,哭的惨兮兮的,跟昨晚那伤心绝望,一模一样。 萧昶心一紧,什么帝王风范,什么担心她恃宠而骄,都全然被抛在脑后:“怎么了?磕碰疼了,还是还为昨日的事难过呢,朕,我都说了,那陆子期没看见也没听见,我跟你道歉,行不行,别难过了,你因为这种事哭,我烦心的不行,今日小朝会,我都没心跟那些文绉绉的大臣周旋。” 崔湄傻呆呆的望着萧昶。 抽抽鼻子:“郎君说什么呢。”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絮絮叨叨,像个老妈子似的,比宫里那些嬷嬷,还嘴碎。 萧昶顿住,咬着牙,恼羞成怒把她丢到榻上,榻和地上都很软,并不疼,而且他收了力道,但崔湄依旧哀哀抽泣一声。 “你这是跟我装,戏弄我?” 然而崔湄伏在榻上,只露出背部,趴着半天都没能起来:“好,好痛。” 萧昶无奈又心疼,终还是遵从了本心,坐到她身旁:“哪里疼?” “脚,脚腕。”崔湄再抬头,小脸煞白,额头上还流下汗珠来,咬着嘴唇,显然是因为疼痛在强忍。 “我瞧瞧。”萧昶抬起她的脚腕,裙子松散,很容易就看到她裸露的小腿,纤细白皙的脚踝处,已经肿了起来,跟另一只脚腕比,完全惨不忍睹。 “你这只脚踝,是上次脱臼的那只,怎么跳个舞也能肿?” 果然是个小废物什么都干不好,萧昶想像往常一样说一句,只是下意识的,话并未说出口,就看到她那双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又蓄满泪水了。 他闭了嘴,人都已经伤心成这样,他再说,指不定又哇哇大哭,闹的他心烦意乱。 曾经他喜欢极了她哭泣,哭的眼泪汪汪,委屈巴巴,而现在,他并非觉得厌烦,想要弃了她,而是心神不宁,脑子里总是闪过她哭泣的模样,连折子都看不进去。 “我现在连跳舞都跳不好了,我胖了好多,身上哪哪都是肉。”崔湄完全没想到,自己跳不了以需要轻盈的掌上舞,别的那些总可以,她是学过的。 怎么能笨到连普通的舞都能扭了脚? “你不吃饭,身子那么弱,怎能给我孕育子嗣,让你多吃些是为你好,人不仅废物,还不知好歹。”萧昶有火气,这女人他一时看不到,就惹是生非,若是欺负欺负别人,他还不在意,可干出来的事,都是伤自己。 她的脚腕肿的厉害,微微一动便疼的冷汗直流。 萧昶让人去拿冰,又叫了太医,低头一看她神色,越发不满:“你嘀 嘀咕咕什么呢。” 崔湄鼓着嘴,鼓起勇气:“都怪郎君。” 萧昶不解:“怪我作甚,又不是我非要看你跳这个艳舞的。” 崔湄见他并非是发脾气暴怒的模样,更进一步:“要不是上回郎君捉我,我也不会从马车上摔了下来,脚腕脱臼后,这只脚腕时常觉得不适,现在连舞都跳不了了。” 萧昶眉头青筋直跳:“你的意思,你逃跑,我还不该抓你了?鱼脑子吗,就该让你在外面受苦!” 他做势想要扔崔湄的脚腕,咬牙切齿许久,终究还是缓缓放下,满脸愤懑,看着就是心情不好的样子。 “可是,可是我跳不了舞了。”她失落的垂下头。 “跳不了就跳不了,宫里舞姬那么多,还指望你做这些?” 崔湄咬着嘴唇,轻轻蹭到他身边,见他没做声,只是挑眉,又蹭到他怀里:“郎君,别生气,我只是听说陆充仪给您跳舞的事,就被封了九嫔,就想……” “就想效仿,你怕我从此宠爱她,不宠爱你了?” 她不怕萧昶宠爱陆姝韵,只怕自己被忘在脑后,她倒是过得了苦日子,可下面那些宫女们怎么办。 崔湄怯生生的点点头。 萧昶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那些,莫名的愤怒、担忧,甚至还有心虚,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了。 “所以因为吃醋,搞了这么一出?” 他一低头,就看到她丰盈的胸口挤在自己怀里,她还咬着下唇,睁着无辜的眼睛看他。 衣服轻薄的什么都掩盖不住,轻纱覆盖的肌肤,细腻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他忽然想到那件小衣,脸上一热,眼神骗过去,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下来:“谁教你干这个的,你跟陆姝韵学,她是什么好东西?” 崔湄竟没想到,她居然讨好到了马蹄子上,神色黯然:“妾身错了,妾身以后不这样了,免得惹郎君生气。” 第62章 “没生气。” 崔湄没听清,满头问号冒了出来。 萧昶深吸一口气:“我没生气,你也不许生我的气了,好嘛?” 太医还在殿外,冒着汗珠等着,听着里面的动静,元宝心知,这太医是暂时进不去了,得了,等着吧。 他们陛下明明不是沉迷女色之人,也并不好此事,怎么一遇上崔娘娘,就成了这样呢,根本就停不住,昨日在前殿,今日又来。 元宝想,他得吩咐下去,让御膳房炖点鹿鞭虎鞭的,给陛下补补才行。 第61章 上辈子他待她不好这辈子会弥补她…… 每每面对她,就控制不住,昨晚压着她在床榻上徐徐来了一回,在汤泉里又没忍住,来了一回,因为前一日失控,这两次他算是很温柔,时间拉长,导致从汤泉里出来的时候,她昏了过去。 身上的痕迹很重,到处都是,甚至连手腕和锁骨,都是他的齿痕。 萧昶有些后悔,太过了,太孟浪了,她身子弱,他引以为傲的自控能力,在这个女人面前,完全就是零。 上辈子,他咬死自己从未对她动心过,也依旧是这样,对别的嫔妃兴致缺缺,但凡有点力气,都用在她身上了。 真不该连着两天,都这样。 说到底他没控制住,也怪崔湄自己,非要穿成那种样子勾引他,他是个正常男人,又没跟别的女人干这种事,她不负责谁负责。 听风就是雨的,陆氏根本就没来猎场别院,他故意叫人传谣言,一则是找个理由给陆氏升位份,她还有用,二来便是升位份也不是荣宠,是羞辱她,让她不要得意忘形而已。 看来陆氏还算有点用,至少让他的湄湄有了危机感,居然会主动争宠了,以往她不是不争宠,只是难免扭扭捏捏,还是在他的催促下。 如今这样,很好。 她昏睡着,萧昶却精神奕奕,神色间都透着几分餍足,便是睡着,他也将人抱在怀里,迫她趴在自己胸口上睡。 睡着的时候,她微微撅着嘴,睫毛低垂,看着就很乖,圆润的肩头被他揽在臂膀中,一只手还扒拉着他的胸口,纯然,又无辜。 萧昶却无半点睡意,他的胸腔,好似完全被毛茸茸的,又柔软又蓬乱的棉花填充的鼓鼓当当,夜那么静,她那么美,此刻他竟觉得,就这样,一直抱着她,直到地老天荒,什么都不做,也好。 什么复仇,什么江山,都成了十分遥远的东西。 若是做一对寻常夫妻,寻个深山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也不错? 他很快打消这个念头,崔湄貌美却位卑,生的这般绝色,若无权力,是根本守不住的,她便是嫁给平常人家,也很快就会被见色起意的人霸占走,养在深闺,金屋藏娇。 现在,她被藏在皇宫这个世上最大的金笼,在他身边,是最安全的。 他已经拔掉了所有的毒牙,只待这些女人狗咬狗,拔掉成王的势力,抑制世家的扩张,等一切平安落定,她就能大大方方现于人前。 很快了,再等一等,一切都不是阻碍。 萧昶闭上眼,环着她,也睡了过去,却没想到,后半夜,崔湄发起高热。 太医来了,诊了脉,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萧昶火气极大,当即就让太医不会看病就告老还乡,看不好崔湄就跟着陪葬。 太医吓得差点晕倒,佝偻了身子,磕磕巴巴的:“是,是房事太过频繁,娘娘又受了凉,才会发高热,娘娘身子本就娇弱,这样阴虚两亏,长此以往下去,亏了精气,那是要短寿的。” 萧昶完完全全的怔住,整个内室一片安静,元宝甚至闭着眼睛,着太医也太实诚了,被恐吓两句,什么实话都说,那意思不就是在说陛下纵欲过度吗? 陛下的尴尬事被揭发了出来,宫女内侍们全都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萧昶却完全没有被拂了面子的尴尬模样:“此事是朕之过,朕的确太过孟浪,你说长此以往会短寿?是何缘故?朕宠幸娘娘,还会致娘娘短寿?” 元宝很惊讶,偷偷看萧昶的表情,却见他完全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满心关切,嘴里问的都是关于崔湄的身体。 “回陛下,娘娘早年喝了太多的红花汤,早就伤了身子,外头看着好好的,内里是亏空的。” 萧昶沉着脸:“不错,陆家为了让她身体轻盈,身带体香,给她用过肌息丸。” 太医颔首:“这些日子,娘娘喝着调养的汤剂已经养护好一些,但若不注意,这样纵欲过度,阴脱而肾气少,长久下去,补的那点也会导致虚不受补,人体内阴阳之气循环往复,相辅相成,时间长了,肾气少,可不就会短寿,而且娘娘身子没调养好就有孕,将来很有可能……” “很有可能她会难产,伤了身子,孩子,也会先天不足。” 太医看了一眼萧昶,却见他眼中满是沉痛,很惊讶,却垂头称了一声是。 萧昶攥了攥手心,胸口在起伏:“你尽管开药来,朕知道该怎么做了。” 太医仔细措辞:“其实并不是完全禁欲,只要次数少一些也是使得的。” “一切以她身子为重,等她养好了再说,此事莫要再提。” 高热中的崔湄,瑟缩成一团,明明大夏天的,却还冷的打哆嗦,面色潮红,完全是病态的那种红。 太医说,此时要发汗,汗发出来,病灶就好了一半。 崔湄的床榻里面塞了汤婆子,犹如冬天一样,暖烘烘的,萧昶甚至抱着她躺进被窝里,热的额头上都在冒汗珠。 “陛下,要不还是把娘娘放下吧,这屋里不冷,您可是怕热呢。” 元宝看的心惊胆战,他们陛下不论冬夏都怕热,身体宛如一个火炭,便是冬日最冷的时候,外衣里也只着一件单衣,甚至还淋冷水浴,狐裘大氅这种东西,是从来不穿的。 娘娘被子里可是有汤婆子,还盖着那么厚一个被子,宛如在火炉里炙烤,他们陛下如何受得住。 陛下现在都要出汗了。 “无妨,我身上暖和,她在我怀里,会舒服一些。” 崔湄被他抱在怀中,炎炎夏日身上却依旧凉凉的,手脚就更加冰凉了,如此冰肌玉骨,是十分适合被宠幸的身体,却也是她身体不好,气血不足的证明。 萧昶现在眼里只能看见她,深深的望着,抿着唇,一言不发。 上辈子,她就是这样,他并非重欲之人,他追求风雅,后宫中但凡得宠的嫔妃,必要聪明,说的话要能跟得上他的思绪,纯粹生的美脑子不好的女人,在他眼里只会是蠢货。 他宁愿跟有的嫔妃,谈论一晚上钱道长的画,吴大师的词,也不愿耽于□□,他是人,是皇帝,沉迷美色,耽于□□的欲望,与牲畜何异?他其实有些讨厌□□的交缠,黏黏糊糊出一身汗,烦的要命。 只是每每遇见她,总是破功。 他临幸她,沉迷她的身体,一个月只有半个月临幸后妃,这半个月基本都只会临幸她,这样高强度,却不在乎她的身体。 想想上辈子,她请平安脉,他竟一次都没在场过。 所以她才会难产,会短寿,他们的孩子,也没能活下来,若是活着,他们的女儿,定然也十分漂亮,是个娇娇的小公主吧。 萧昶闭上眼,已经不再去想上辈子的事,那只是一场噩梦,她现在还活着,没有孤独的,凄凉的独自死在冷宫,她就在他身边,在他怀里。 那是梦,不是真的。 可那一幕仍旧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搅动着他,让他胸口发出尖锐的疼痛,疼的甚至,无法呼吸。 他并未见到她,最后一面。 唯有上辈子郑如环的狂笑,还有她说的那些话,形容了崔湄最后的死法。 他咬着牙,咬的咯吱咯吱的响,仿佛咬的不是自己的牙齿,而是那些仇人的骨头,太可惜了,居然让她们自杀,死的太便宜了。 湄湄去的那样惨,她们凭什么,还能好好活着,享受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他们都得死,还要备受折磨,死的凄惨,才能让他出这口气。 崔湄嘤咛一声,眉头都蹙了起来。 萧昶仿佛被惊醒,咬着牙看向崔湄,她因为痛,身体都有些蜷着,手指也紧紧的攥着他胸前的衣襟。 这才发现,是自己抱的她太用力了。 急忙卸了力气,崔湄嗯了一声,又继续睡过去,脑袋还在他怀里蹭了蹭。 “猪一样。”萧昶揉了她他的头,满意的看她的长发被他揉成了鸡窝。 上辈子待她不好,这辈子补偿她,给她孩子,护她平安,让别的嫔妃没办法欺辱她,让她平安喜乐过完这一生。 大约,他对她莫名的执念,也就放下了。 …… 经过一夜发汗,崔湄的身体松快很多,但仍旧身子软软的,使不上来力气,头依旧发晕,浑身都疼。 得知自己起了高热,还是因为纵欲过度病倒的,崔湄简直想把脑袋都钻进被子里,也是在太丢人了。 第63章 夏日的风,居然也这么凉。 可陆姝韵都能穿的轻薄跳一夜的舞,她还在屋里,没道理怎么就她病了。 崔湄恍恍惚惚,只觉得自己的没用,又上了一个台阶,人家争宠晋封,她争宠生病,甚至好强烈的对比。 静娘摸着她的头,在一旁给她喂药,不仅要喝药,脚腕上的药也得换。 崔湄实在怀疑,她是什么身娇肉贵的贵女小姐吗,怎么身体这么弱不经风。 冯明月面带犹豫,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脸生的宫女:“娘娘,太后娘娘召您过去。” 第62章 太后与陛下并非亲母子萧昶的表妹 太后娘娘,崔湄自入宫,还没听说过有太后,此时便显露出几分懵然来。 冯明月暗道不好,堆着笑上前:“这是太后宫中的流云姐姐,过来传话的,姐姐,您瞧我们娘娘,昨夜起了高热,现在病还没好呢,若是去了,在太后娘娘面前失仪便不好了,不如改日?” 她还往那宫女手里,塞了一个荷包,宫女掂了惦荷包,分量十足,肃然的脸也露出几分笑意,只是仍旧为难:“冯女官,奴婢只是来传话的,倒是可以回去说,美人娘娘病的厉害,起不了身,只是太后娘娘这是头一回召见美人娘娘,当初美人娘娘封位,在长乐宫,娘娘也未曾行大礼,女官想想,太后娘娘会怎么想呢。” 冯明月也陷入两难之中。 崔湄听明白了,挣扎着就要下床,眼前一黑,整个人倒栽葱一样摔了下去,宫女们眼疾手快,把人扶住。 流云看到了,崔湄面色不好,除了两家不自然的潮红,其他地方都是苍白的,心中明白,她不是装病,而是真的病,一时也有些怜爱。 “娘娘,奴婢并非有意为难娘娘,是为娘娘考虑,头一回见太后娘娘,您不应传召,难免不妥,不如这一回去一趟,太后娘娘慈和,见您病了,也不会为难,会放您回来修养的。” 冯明月怎不知第一印象的重要性,这后宫里,太后可是压在皇后头上,比皇后说话还管用。 崔湄虚弱一笑:“我知晓了,我会去拜见娘娘的。” 冯明月到底无奈:“流云姐姐,您请去偏殿暂时歇歇,我们娘娘也好打理一番,这样乱糟糟的,到太后娘娘面前,也实在失礼。” 冯明月吩咐宫女将今年上好的明前茶拿出来,给流云泡上,又拿出御膳房给他们娘娘专门备的上好糕饼,叫宫女们决计不可怠慢。 崔湄感激的看向冯明月,她跟静娘都是陆家群花阁出来的,学的都是服侍人的事,这些人情往来,倒不是不会,但也决没有冯明月做的到位,不愧是太守家的小姐,本就是为人正妻,主持中馈培养的。 冯明月只觉窝心,这姑娘,明明是从群花阁那种地方出来的,却毫无心机手段,心思纯然,这么一点小事就感谢她,还傻乎乎的笑,感谢她冯明月做什么呢。 若非能留在崔湄身边,她冯明月早就沦为贱籍了。 她亲自为崔湄梳妆,她双颊带着红晕,嘴唇却是苍白的,崔湄想要抹上一点胭脂,好遮遮自己的憔悴,被冯明月阻止。 “莫要遮,就这么带着病容去,太后娘娘瞧了,才知道,娘娘说的并不是谎话,才会对娘娘怜惜。” 看向镜中,崔湄虽然带着病容,没了艳光四射,却依旧美得如一朵徐徐摇曳的水莲。 冯明月给她选了一件素色的衣裳,外面还批了一件披风,给她罩的密不透风。 冯明月自然要随行,便趁机跟她说了,这位不显山不露水,萧昶甚至从未提起过的太后娘娘。 萧昶与太后,并非亲生母子,萧昶的生母,是太后身边的宫女,爬上龙床一朝得幸,便有了孩子,而当时只是贵妃的太后,一直不曾有身孕,就将萧昶抚养在身边,萧昶生母一直没有位份,在萧昶幼年时,就因病亡故了。 “感觉像是留子去母。” 冯明月急忙无助崔湄的嘴:“慎言,这是宫里,娘娘可切莫说错话。” 崔湄眨巴着眼睛,颔首,冯明月松了一口气:“无论当时是什么真相,到底是太后留子去母,还是先帝准允的借腹生子,都不是咱们能置喙的,陛下和太后母慈子孝,登基后还为太后专门建了慈和宫,生怕太后娘娘住的不舒心呢。” 关于太后的事,皇后的事,还有后宫这些妃子,萧昶从不曾跟她说过。 每每捉住她,除了戏谑她,就是在床上弄她,弄的她整日昏头昏脑,白日也提不起精神来,至于后宫这些关系,她怎么可能知道。 听了冯明月的解释,她才明白这其中复杂的关系。 “娘娘别怕, 太后一向不怎么管后宫的事,只是别的嫔妃都见了,没见过您,召见也是正常的,娘娘按部就班,太后不会为难你。” 崔湄暂时将心口放到了肚子里,出来的时候含了一片参片,让她有力气能支撑,不然连床榻都下不来的。 太后娘娘在别院的住所,是远在草场河套的明宫,坐在辇中,崔湄昏昏欲睡,想要补足精力,生怕拜见太后娘娘时出丑。 辇刚要进入明宫,在门口就被拦住了。 “这是哪家的辇,这不懂规矩,难道不知进了明宫要下轿而行吗?” 崔湄掀开车帘,却看到一身鹅黄衣裳的少女,拦在门前,叉着腰满脸不悦。 流云行礼:“姑娘,这是陛下的嫔妃,崔娘娘,原本崔娘娘是该下辇步行的,只是娘娘病的厉害,恐撑不到明宫正殿,奴婢才想让娘娘乘辇进去,到了正殿再下辇,给太后三跪九叩行大礼。” 少女更加不满:“流云,你也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怎的这么不晓事,满宫嫔妃,就算是皇后娘娘也得守太后的规矩,一个小小美人,竟敢拿乔吗?” “可娘娘的确病的厉害……” “今日这个嫔妃说病了,那个嫔妃说病了,那以后谁都可以不守太后的规矩了?便是寻常人家的儿媳妇儿,哪有不伺候婆婆,不守婆婆规矩的。”少女努嘴。 流云满脸为难,掀开马车帘子:“娘娘,您看……” 冯明月趁机问:“敢问姐姐,那位姑娘是谁?太后娘娘宫中的女官?” “是娘娘的侄女,娘娘娘家赵家的小姐,因着夏猎,跟来了别院。”流云微微一顿:“娘娘很是宠爱这位侄女,美人娘娘,您……” “我这就下车步行。”崔湄深吸一口气,在流云冯明月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身子还摇摇欲坠的。 “姑娘,这便是崔美人。” 赵家小姐上下不停的打量崔湄,微微一顿,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努努嘴:“进去吧,你行的要快一些,不然一会儿太后娘娘要小憩,你赶不上要有的等了。” 崔湄感激一笑:“多谢姑娘提醒。” 流云看崔湄,崔湄神色如常,冯明月脸色倒不大好,能在太后身边有一席之地,流云比这宫里大部分宫女都精明,今日只是去请崔湄。 一打眼看到她吃穿用度,就已经揣摩出,这位美人定然十分受宠,别看她一直跟着陛下住,传出来的消息,这位美人地位不高,在陛下身边做着宫婢的活计,连自己单独的宫殿都没有。 赵姑娘虽然是太后侄女,却只是臣女,没有品级,按理说,见到六品美人,是要福身行礼的。 这位美人什么都不懂,倒是她身边的女官,不怎么好蒙蔽。 赵姑娘哼了一声,甩了袖子转身就走,居然连理都不理崔湄,冯明月面色不好,若不是太后住的别院,她怕是要当场发作。 扶着崔湄往前走,崔湄气喘吁吁的,身子都是软的,行走的步伐虚的很。 冯明月咬牙:“娘娘,不是奴婢不敢与赵姑娘理论,只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她虽然什么都不是,只是民女,可若咱们随意惹了她,怕她在太后面前,说咱们的坏话,贵人门前的看门狗,都高人一等,这口气只能暂时忍下。” 崔湄不明:“明月,我们跟赵姑娘有什么仇怨?要忍什么气?” 冯明月哭笑不得,却也只是摇摇头:“没什么,娘娘这样,也很好。” 日头很毒,静娘给她打着伞,崔湄却仍旧走的步履蹒跚,甚至那不正常的潮红慢慢消退,只剩下一点薄红,嘴唇却更加苍白,完全没有血色。 “明月,我头好晕。” 静娘去摸她的额头,满脸担忧:“怎么办,娘娘又开始烧了。” 冯明月一时也是没办法,此时是进退不得:“将准备好的药包,给娘娘嗅一嗅,娘娘,坚持坚持,拜见完太后,咱们就回去休息,已经到了明宫,若半途而废,如何跟娘娘解释呢。” 崔湄点点头:“我知道,就是晕也得晕在太后面前。” 她咬着牙:“我能坚持的,我没事。” 没办法,只能坚持着往前走,眼看就要到明宫外殿的大门初,从里面忽然出现一个木轮椅,崔湄腿一软,眼前一黑,竟直接扑了过去。 第64章 一双修长有力,如同白玉般的大手,扶住了她。 “姑娘没事吧。” 崔湄晕乎乎的抬起头,磕的疼了还很有些难过,生理性的漫出一些眼泪来,抬起头,正对上那人的眼睛。 居然是个十分俊逸的公子。 那公子垂下头,看到了这世上,最纯然,无辜,宛如星河一般的双眸。 第63章 故意为难她可惜了,居然是皇弟的女人…… 他一身青衣,上面用银线绣着若隐若现的四爪龙,跟崔湄一样,大夏天的,居然也在批了一件披风。 他生了一张不下萧昶的俊逸面容,深目高鼻,居然还有一双泛绿的眼睛。 崔湄下意识抖了抖,却因为高烧,根本就挣脱不得,也起不来,又摔到他怀里。 “对,对不起……” “对不起。” 崔湄哭着道歉,没想到,那男子居然也在道歉,崔湄懵懵抬头,完全不明白,是她摔在他身上,为何他对她道歉。 “我眼睛生的奇特,吓着姑娘了吧,抱歉。” 冯明月和静娘,急忙把崔湄扶起来,崔湄难受的不行,却在跟他解释:“是我该对公子道歉,我身子不适,摔到公子身上,是不是把公子弄疼了?” 这公子面色有些奇异,她可知道自己的话,说的叫人想入非非,然而看到她那无辜的面容,顿时微微一愣。 “大胆,叫什么公子,这是我们瑞王殿下。” 瑞王摆摆手:“不必如此,姑娘也不是故意的,姑娘病的这么重,不回去好好歇息,还要去明宫,面见母后吗?” 崔湄点点头。 瑞王也颔首:“姑娘并非有意,本王也不会追究,姑娘托着病体还要去给母后请安,想来又要紧事,姑娘快去吧,不过……” 他看到崔湄,抿抿唇:“正事一完,姑娘还是尽早寻太医瞧一瞧,看姑娘面色,实在不好。” “妾身多谢殿下。” 崔湄被静娘扶着,身子软软,弱不经风,走一步便打着三晃,这么望过去,明明披着披风,包裹的严严实实,却仍能看出身子纤细,聘聘婷婷,发是沉黑的墨,肤是如雪的白,两颊带着一点红晕,唇却苍白。 即便带着病容,也依旧美得惊人,甚至因为那点病容,导致一双眼眸含着泪,着实摄人心魄。 瑞王闭了闭眼,仍旧盯着崔湄离去的背影:“芍药含春泪,此女如此绝色,竟把京城的那些贵女们,都比了下去,九安,你不觉得,她那双泪眼,生的十分像小鹿?” 她摔到他身上,她恍然不觉,可胸前的丰盈,却直接压在他双腿上。 如此想一个姑娘,实在唐突,瑞王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方才的触感,和留在他身上的幽香,都抛出脑海。 “殿下,不若奴去打听打听,那是谁家的姑娘?聘来给殿下……” “不必了,本王不良于行,若真是好人家的姑娘,嫁给本王,岂不蹉跎一生,那姑娘生的如此貌美,在京城名声不显,一定早就名花有主,岂能轮得到本王。”瑞王苦笑。 另一个小厮七福眨眨眼,阿了一声:“殿下,奴认出来了,那位是陛下的嫔妃,崔美人。” “陛下的嫔妃,怎么从未听说过?在阖宫大宴上也没见过,陛下的嫔妃不是都出席了吗?”九安疑惑。 “奴有个好友在乾宁宫当差,这位美人娘娘名声不显,一直在陛下身侧服侍,在长乐宫连单独的宫殿,都是没有的。” 瑞王默然,得遇佳人,却不成想,佳人早就成了旁人妇,还是皇弟的美人。 “可惜了,这姑娘在皇弟面前,必是不受宠的。” “殿下为何这样说。” 瑞王叹气:“我那皇弟,虽外表温和,却犹爱才女,皇弟喜欢聪明能跟他说得上话的女人,最厌只有美色之人,更厌恶我见犹怜的女子,真是不巧,这姑娘两样全占,她在皇弟面前怕是不得脸,不然如何会连个单独的宫殿都没有,可惜了,如此佳人……” “殿下,要不跟陛下说说,他既不宠这美人,不如赐给殿下得了。” 瑞王肃然:“慎言,传出去,岂不成了本王觊觎皇弟的女人。” 抖机灵的九安立刻不说话了。 …… 冯明月在崔湄耳边道:“那是二皇子,瑞王殿下,生母是个胡姬,所以眼睛是绿的,盐城之乱时,舍身救了先帝从此不良于行,身子一直不大好,也是太后抚养长大的。” 崔湄胡乱点头,她听见了,没听进去,高烧让她脑子混混沌沌的,好不容易走到明宫内殿外,却被告知,太后已经小憩下了,要到午膳时才会醒,所有人都不得打扰。 冯明月立刻道:“我们娘娘正生着重病,这回可否先回去,下次再来,姐姐可否通报一声?” 宫婢正要答应,赵姑娘从外殿走出来:“是姑母召见你,又不是你主动来请安,美人有事,便先暂时退避,姑母醒了,想起有事吩咐你,却瞧不见你,美人可担的了这个责?” 崔湄沉默,扬起微笑:“那,妾就在外面等。” 她分明病着,却弱不胜衣,赵姑娘咬着牙,越发不悦,谁病的时候不是一脸憔悴,谁还能漂漂亮亮的。 这个女人却病着,仍有绝世风姿,真是好不公平。 “美人娘娘,也莫要闲着,去外头给太后娘娘采露水,顺便弄一些花瓣来,姑母今日要吃鲜花饼,配着茶吃,这花瓣上的露珠最适合给姑母煮茶了,美人娘娘既是头一回来见,居然空着手来的,好歹也干干活,到时候姑母见了,对娘娘印象也好,娘娘觉得呢?”赵姑娘笑着,弯弯的月牙眼,好似完全为崔湄考虑。 崔湄接过花篮和瓶子,颔首:“妾知道了。” 冯明月差点鼻子气歪,外面日头这么毒,采露珠要在清晨,天不亮的时候才行,现在这个时辰哪有什么露珠,她们娘娘病着,站都站不稳,在毒日头下劳作,还不病上加病? 看着崔湄步履蹒跚,赵姑娘得意的笑了笑。 云华郡主从内室走出来,满脸疑惑:“采衣,你为难她做什么?不过是个美人,第一次见面,她惹到你了?” 赵姑娘很丧气,即便狐假虎威欺负了崔湄,也不觉得高兴:“她是表哥的嫔妃,我就不喜欢,谁都能做表哥的嫔妃,就我不行?” 云华郡主安慰她:“你也莫要为难皇兄的后妃,上回你连皇后都不给好脸,皇后脸色很难看,她一个美人,不过是个低位嫔妃,能碍着你什么,你是母后的亲侄女,由母后说说,让你进宫,难道是难事?” 赵姑娘嘟嘴:“我就是不喜欢她那狐媚样子。” 云华郡主笑:“你,我,还有如环,都是闺中手帕交,你将来若是成了皇妃,难不成连如环也欺负欺负?” 赵姑娘抿着唇:“我才不会欺负如环呢,如环比我可得宠多了,上回姑母跟表哥提了一嘴,可表哥没有答应,我跟云华姐姐可不一样,你有你的状元郎呢,前几日你不是总偶遇他,如何,我们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可有为我们小郡主倾倒?” 云华郡主羞红了脸:“别浑说了,我跟陆哥哥可不是那样,只是……” “只是?” “皇兄倒是提过赐婚的事,但陆哥哥拒绝了,说是有个亡妻,不舍我做继室。” 赵采衣不满:“什么亡妻,都死了还占着位置,真是晦气,让他把牌位撤了,云华姐姐就是原配,难不成他状元郎还想反抗皇家?” 云华郡主叹气,丫头:“采衣,你真是个小孩子,这是结亲,不是结仇,他对他那亡妻情深,反而说明他是个好人,我若执意靠权势压他,他对我心存芥蒂,便是成了婚,因这么一件事,伤了情分,不值得。” “那姐姐就要做继室?也太委屈姐姐了,姐姐可是姑母养女,将来是要封公主的。” “问题就在这,母后和皇兄,待我是好,可本朝驸马,是不能入仕的。” “娶了姐姐,便能得到闲职官位,不用上朝,还享朝廷供奉,做个富贵闲人,有什么不好?”赵采衣不解。 “要不说,采衣你还是小孩子呢,你不懂。”云华郡主满脸惆怅。 崔湄站在明宫正殿外,一阵晕眩,冯明月把她揽住,让她去阴凉的地方坐着:“娘娘,你歇着吧,这些事我奴婢跟静娘姐姐来做,你的身子要紧。” 崔湄不愿让她们自己承担,却实在没力气,恹恹的靠着树待着,疲惫的闭上眼。 “美人娘娘,你怎得在偷懒?这亲手服侍太后娘娘的殊荣,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我可是为你着想,美人娘娘竟如此不知好歹吗?”赵采衣笑嘻嘻,竟仍旧不肯放过她。 崔湄笑的很虚弱:“赵姑娘,我并非躲懒,只是实在难过,才想歇歇,并非对太后不敬。” 赵采衣扬着下巴:“崔美人,你心,可不诚,这宫里,就算皇后娘娘,都得尽儿媳的责任,孝顺我姑母,你却推三阻四,宫里自然是不缺奴婢的,缺的是对姑母的这份诚心,亲手做的,才更有意义,我看你不太诚心。” 第65章 真是会说话,一顶孝道的帽子压下来,便是陛下也得退让,更何况她一个小小妾妃,她咬着牙,挣扎着起身。 又听赵采衣说:“对了,给美人介绍一下,这是云华郡主,自小养在我姑母膝下,跟亲生的没什么区别,美人娘娘可有见过,这一回便算是认识了,美人娘娘,还不给郡主跪下请安?” 第64章 萧昶的脸色完全沉了下来她最擅长的就…… “我们娘娘是美人,为何要给郡主跪下请安?” 赵采衣道:“按照品级,郡主乃是正三品,美人却不过六品,难道不该给郡主行礼?” 冯明月强忍着不耐,唇枪舌剑:“姑娘所言差矣,美人娘娘虽只是六品,却是陛下嫔妃,按理说算是郡主的皇嫂,乃是长辈,如何有长辈给小辈行礼的。” 赵姑娘哼了一声:“皇嫂?冯女官,你说这话,敢在皇后娘娘面前说吗?皇后娘娘才是正经的皇嫂,区区美人,也算皇嫂?美人如何不能给郡主行礼?都是内命妇,也是分个高低贵贱的,难道美人娘娘见了皇后,充仪不行礼?” “这怎可同日而语?”冯明月皱眉,美人的确品级不如郡主、公主,可也没听说过皇帝的女人给王妃公主行礼吧。 因为是皇帝的女人,哪怕只是个采女,那些王妃公主也会敬着一些,毕竟嫔妃是能吹枕头风的,至于皇帝的子嗣,对这些庶母,就更是尊敬,毕竟大周以孝治天下。 而且你怎么知道,后宫嫔妃里,哪个女人能一飞冲天呢,高宗的生母,甚至只是个宝林,纯粹捡漏成了太后。 云华郡主也觉得不妥,这也是为何她那日以为是宫女呵斥了崔湄,得知是宫妃,很快低头道歉的原因,她拉了拉赵采衣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跟嫔妃为难。 赵采衣却不以为然:“云华姐姐怕什么,有姑母在呢,姑母可是太后,便是后妃,能越得过太后去?都是内命妇,美人本就该给郡主行礼,美人娘娘,你不行礼是蔑视云华姐姐吗?云华姐姐可是姑母养女,将来要封公主的。” “难道公主,就能让陛下嫔妃行礼?赵姑娘,您此举是蔑视陛下吗?若非要如此,您一介臣女,没有品级,是不是也该向我们娘娘行礼呢。”冯明月气坏了,明眼人都看得出,赵姑娘是故意为难。 “便是奴婢,也是内廷六品女官,您是不是,也得跟奴婢行礼呢。” 赵采衣哈了一声:“我堂堂仰国公嫡女,你是什么出身,一个六品,也敢在我面前摆谱 ?” 云华郡主皱眉:“采衣,要不还是别……” 赵采衣不悦:“云华姐姐,你方才不是还说,她对着陆哥哥泪眼婆娑,瞧着像个狐媚子吗,我这也是给你出气阿。” 云华一愣,更加羞窘,她不过随口一说,崔湄到底容色过盛,放花灯那日,总觉得有些不妥,好似崔湄出现后,陆哥哥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她跟赵采衣也只是抱怨,觉得崔湄太漂亮了些,太夺人目光,也没说别的。 大庭广众之下,她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 “美人娘娘,今儿你进了明宫,就得按照明宫得规矩来,冯女官算什么,我姑母身边,四品得女官也有的是呢。” 赵采衣一拍手,就有两个嬷嬷打扮的人,靠近冯明月,将她制住。 冯明月急坏了:“你们别碰我们娘娘,赵姑娘,纵然您是国公嫡女,也不能欺辱我们娘娘,陛下不会放过你呢。” “真聒噪,打嘴板让她长长记性,对了,由思姑姑来掌刑,思姑姑可是五品女官,正能让这冯女官没话说。”赵采衣很得意。 那个被吩咐的女官抱拳颔首,拿着长长的芴板走了过来。 打嘴板是宫里的一种刑罚,冯明月跟崔湄说过,这种刑罚比打耳光还羞辱人,也就比脱了裤子打板子,勉强好一点,用长木板拍到人的嘴巴上,一板子就能把嘴巴拍肿,顶着这么一张嘴,行走在宫里,谁人都会知道,这人犯了事,不会被待见,很丢人。 而且有打嘴板把嘴打烂,甚至流了脓不治身亡的。 板子打了下来,都能听到破风之声,显然没留手,冯明月有多机警思辨,此时也是徒劳,根本无济于事,别人诚心找你的事,欺辱你,你就是处处留心做的谨慎,也会被找出八百个错处来。 冯明月闭上眼,准备强忍着疼。 预想之中的疼痛没落到自己的嘴巴上,然而仍旧有绽开皮肉的声音。 睁开眼,她看到的,是崔湄已经红肿的手腕,她挡在她面前,伸出手,替她承受了这一板子。 崔湄肌肤本就白皙娇嫩,非常容易留下痕迹,芴板打上去,她手腕红肿的都不堪入目了。 “娘娘。”冯明月知道,她们娘娘出身虽然卑微,但心地良善,人很好,可她完全没想到,她居然能挡在自己身前。 崔湄抬起头,面容苍白:“我可以跪,你不要伤害明月,你说什么规矩,就什么规矩。” 她咬着牙,身子摇摇欲坠,挣扎着跪了下来,因为痛苦,脸色泛白。 云华郡主觉得不妥:“采衣,还是算了,这是皇嫂,跪我算怎么回事呢,快让她起来吧,她脸白的都透明了。” “不行!给姑母做事,她居然都敢偷懒,不给点教训怎么行。” “采衣……” “这些都是姑母的儿媳,不好好教教规矩怎么行,你就在这跪着吧,什么时候姑母醒过来了,你再进去觐见。” 赵采衣拉着满脸为难的云华,坐到水榭的亭子里,里面放着冰,桌上放着果盘,微风吹来,送来湖面上的凉风,好不惬意。 崔湄却跪在毒日头低下,身子摇摇欲坠。 冯明月咬着牙,却被押着,根本起不来身去告密,流云不过得了一小包银子,怎么可能冒着得罪太后侄女的事,去帮她们传信,静娘跟着跪着,满脸泪水,手足无措。 冯明月都没主意,静娘就更派不上用场了。 瑞王又进了明宫,明宫门槛多,他坐着轮椅,实则进出并不怎么方便,但太后让他来用午膳,他又不能不来,进进出出的格外艰辛。 远远的,他看到跪在地上的崔湄,她青色的裙摆垂在地面,如一朵徐徐盛开,层层叠叠的莲,再往上看,是那张苍白却绮丽的面庞。 瑞王一顿,身边的九安就已经说话了:“这崔美人怎么跪在这,难道是得罪了太后娘娘?” “不,母后虽然霸道,却也没这么多闲暇,去为难一个小小美人,大约是赵家女狐假虎威,假传母后的意思,为难崔美人。” “这赵家女一直倾慕陛下,这回选秀,陛下却根本没选她,险些成了贵女的笑话,听说她对皇后,都不是很恭敬,崔美人不是还病着,真是可怜。” 崔湄是少见的,那种越病越美的病西施,苍白减少了她面容的艳色,弱化了攻击性的美,却增加了几许楚楚可怜。 瑞王轻叹:“去个人,暗地里跟陛下说一声,崔美人身子这样柔弱,万一真的出了事,谁都负不了这个责,记住偷偷的,莫要让人知道,是我传的信。” 九安有些不明:“殿下,您这可是在帮崔美人,都不让她承您的情?” “陛下那个性子,就算不宠爱崔美人,也断不能容许一个外人欺辱宫妃,这就得罪了赵家,母后那边,本王不好交代。” 瑞王满腹心事,他不过是个富贵闲王,太后却是个实权太后,他来用午膳,明知他坐着轮椅,不良于行,却连宫门的门槛都不肯撤下,他每过一道门槛就要被侍从背起来,还很是难堪。 太后对他,也就那样吧,他如何能得罪太后。 “奴知道了,您放心,奴肯定办的妥当。” 崔湄在发高烧,她的头晕的像是一团浆糊,身上疼的,忍不住想要蜷缩在地上,哪怕在日头底下,仍旧冷的发着抖。 然而此刻,脑海中的想法,却前所未有的,清明起来。 她从来,都是没什么选择的,在陆家做家伎,被派去服侍萧昶,不是萧昶也会是别人,萧昶重欲,非要看着她敦伦,别说故意让陆子期听见,就算是让那些纨绔公子们看,她就能拒绝? 拒绝就有用? 就像现在,她成了美人,仍旧会有人欺辱她,用她在乎的人拿捏她,难道她就能眼睁睁看着明月被打? 除了屈服,她还能怎么办。 她好像一直都被命运推着走,没什么是她想要的。 她没办法别人,只能说服自己,她很会说服自己,生气几天,难过几天也就过去了,她自己把自己哄好。 没关系,让赵姑娘出了气,她就能放过她,放过明月,难道赵姑娘还能去萧昶的别院,把她揪出来,再欺负一遍? 忍一忍,就过去了,她前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被二两银子卖掉的时候,忍一忍,娘亲不堪受辱死在自己眼前,忍一忍,被灌很多红花汤,被陆家那些少爷小姐瞧不起,忍一忍。 第66章 一辈子很短,忍一忍,能过去的。 她的阿娘告诉她,要活下去,猪狗牛马一样的活下去,可她却没说,为什么活着,会遇到这么多的痛苦和折磨呢? 天旋地转,眼前陷入长久的黑暗,她一头栽倒在地,完全人事不知。 一只大手揽住了她,抚上她的额头,高烧的烫,让萧昶皱眉,完完全全沉下脸。 第65章 越级晋封她是朕的昭仪 太医是跑着过来的,给崔湄诊脉,唉声叹气,明明早晨高热已经退下,好了许多,可这么在日头下一晒,不仅反复,还更严重了,还中了暑。 太医说了缘由,萧昶抱着人坐在凉亭里,扒开衣裳露出胸口和手臂,要散了暑气,又因为发烧高热不能受风,简直是人仰马翻。 萧昶的脸色更黑,她身上滚烫滚烫的,像个灼烧的火炭。 太医又是扎针又是按穴位的,却也没把人弄醒,反而烧的更糊涂了,流着眼泪还说着胡话。 萧昶虎视眈眈的盯着太医,见太医要开大青龙汤,便开口阻止:“你给她开这种药性大的药?她身子本来就虚,又受了暑气,喝大青龙汤虽然能很快清醒,但对她身 子有损害,用藿香正气散,辅以桂枝汤,将高丽进贡的千年参,切下一截让她含在嘴里。” 倒不是萧昶不舍得给用参,只是参奶高热大补之物,崔湄身子虚,要徐徐渐进。 太医冷不防听了,完全不知,他们这位陛下,居然还通晓药理,然而细细一盘算,果然很合适,药性虽慢,却温和不伤身子。 太医们有时被逼的急了,只要人能醒,便用些虎狼之药,至于事后再说事后的。 而萧昶居然说的有条有理,还虎视眈眈的盯着,太医们头上的冷汗都要流了下来,完全不敢再用药性大的药搪塞过去。 静娘哭哭啼啼的,把冰块用布包了,给崔湄敷在额头处,免得崔湄烧坏脑子。 冯明月义愤填膺,在跟萧昶告状,说赵家女是如何为难她们,无视她们娘娘的重病,娘娘为了救她,手腕还挨了一板子。 萧昶抬了抬手,示意冯明月不要再说。 冯明月不甘:“陛下,您不会因为那赵家女是太后娘娘的侄女,此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 她看到了萧昶的眼神,里面的杀意和冷然叫人心惊,她立刻闭上嘴,垂下头,生怕那杀意朝着她而来。 “把人带上来,封锁住现场,此事不必让太后知晓。” 云华郡主和赵采衣被侍卫虎视眈眈,就差被押送过来,云华郡主一见萧昶模样,顿时吓的一激灵:“皇兄,我们错了,不该这么对美人娘娘。” 萧昶不语,面无表情时的压迫感,几乎让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赵采衣咬咬牙:“表哥,我是好意,想着姑母召见她,让她给姑母采些花瓣,这样姑母对她的印象,也会好很多,谁知道她居然病着。” 萧昶看也没看她:“哦,让她在毒日头下面跪着,跪到晕倒,也是好意?” 赵采衣狡辩:“表哥,我真的不知道她病了,若是知道是不会这样对她,因为她侍奉姑母的差事做的不好,我才想着,小惩大诫。” “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品级,对朕的嫔妃,小惩大诫?先帝在时,母后尚是婕妤,卫国大长公主尚不敢令母后行礼,区区一个郡主便敢责罚朕的嫔妃,真是不把将朕放在眼里!” 云华立刻跪了下来:“皇兄,我错了,应该阻止此事,您千万别生气。” 赵采衣就见不得云华这么低声下气,她可是姑母的养女,被吓唬一下,就怂了?有姑母在呢,她才不怕呢。 “表哥。” “朕记得,你是仰国公的女儿,何曾来的是朕的表妹?朕只有几个表姐,封了翁主,已经嫁人了。” 赵采衣抿着唇,满脸不甘。 “既然你这么喜欢拿宫里的规矩压人,朕,倒是要问问仰国公,养的好女儿,以臣女之身,敢欺压宫妃,你如何对待的崔氏,就如何还回来,去跪着吧。” 赵采衣想要让太后救她,早就叫人去明宫内传信,可传信的人到半路就被截下,被侍卫提溜了回来。 赵采衣只能去跪着,日头一照,她就开始头晕,夏日的太阳毒的很,她的汗水不住的往下冒,把脸上的胭脂水粉都打花了,混杂着红红白白的往下流。 她能感觉到那些宫女在打量她,可能还在笑话她,她低着头,根本不敢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脸,真是狼狈至极。 “伤了崔氏的那个女官何在?” 侍卫们把人押了出来,萧昶看都没看:“她伤了主子的手,不必留了。” 侍卫得了萧昶的令,按住那女官的手,抽刀切下,血液四溅,那女官呆愣住,都没反应过来,手就被切掉了,剧痛袭来,她开始惨叫。 赵采衣也看到了这血腥一幕,整个人都吓傻了,她以为不必留了,不过是打打板子,怎么会,直接切掉? 这可是明宫,太后居所,还是女眷住的地方,怎能如此血腥。 她腹部在翻涌,看到那只断手,开始干呕。 女官被拖了下去,惨叫声已经消失了,整个花园寂静的,只能听到微风吹着落叶的声音,宫女太监们,大气都不敢出。 冯明月在咽口水,她怕死了,太血腥了,太可怕了,而萧昶居然完全觉得无所谓,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只是喝了一盏茶那么轻松。 “表哥,陛下!”赵采衣看到那只断手,又对上萧昶的眼睛,立刻吓得连表哥都不敢叫了:“您,您怎么能切掉那女官的手,她也是官家女。” 宫里女官,基本都是六七品官员的女儿,进宫来是一条出路,没准因为貌美被皇帝瞧上了成了后妃,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身为女官,该听的,只有宫里主子的话,不是什么随随便便跑出来,小小国公女儿的话,你都能指使的动宫中的女官,这宫里真该查一查了。” “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美人,您就动这么大的肝火,怎么会,陛下,就那么喜欢那个崔氏?” “喜欢或不喜欢,与仰国公之女,好像没什么关系?去把国公叫来,让他看看自己养的好女儿。” “她只是个美人,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吗,姑母知道了,只会怨她,是个祸水迷惑了陛下的心。” 萧昶忽然冷笑:“原来你是觉得,一个美人就不是朕的嫔妃,可以随意欺负了?正好,朕也有话要说,美人崔氏,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甚得朕心,册为昭仪,居,九嫔之首。” 这么儿戏吗?一个小小美人,不必册封婕妤,就能做昭仪? 九嫔之首的位子,是谁都可以,随随便便做的吗?当年与太宗同朝称二圣的孝慧娘娘,在宫中沉浮十年,也不过是昭仪。 赵采衣知道这位表哥行事一向有些混不吝,能给郑如环,无理由的接连晋封,赏椒房专宠,却非要赐个不太正经的名号莺时,陆婕妤跳个艳舞都能晋封充仪。 给崔氏越级晋封,仿佛并不是什么怪事。 才怪了,昭仪岂能是谁随便做的! 赵采衣完全不敢相信,难道因为自己欺负了崔美人,她就这般幸运,被封了昭仪,这是什么道理,姑母明明说了,让她入宫,先做昭仪,崔氏把这个位子占了,她封什么? 萧昶一时倒把赵氏这个女人忘了,上辈子,这女人也是他的嫔妃,因为是太后的娘家侄女,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纳也便纳了,还晋封到了四妃。 他并不如何宠爱她,烦躁她叽叽喳喳,恼人的很,赵氏死的也早,当时诊断是误食了河豚,中毒而死,现在想想,应该是死于宫斗,她活着的时候,仗着太后,人憎狗嫌,比薛秒仪的人缘还不好。 她不止欺负崔湄,后宫里连皇后都被她欺负过。 不过此女,死了也就死了,萧昶对她甚至都没什么深刻印象,她上辈子死在谁手里,萧昶完全不想知道,更不想给她报仇,这辈子也不想跟她有什么纠葛,赵采衣于他,完全就是个陌生的女人。 可这辈子,她既然不长眼,招惹他的湄湄,就别怪他狠心,左右后党跟世家、成王一样,都是他要剪除的势力。 萧昶的注意力全在怀里的崔湄身上,额头敷着冰,没那么烫的吓人了,但脸蛋和唇,都没有血色。 他摸了摸她的手,冰的吓人。 手腕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可从那白布中还是能隐约看到,可怖的痕迹。 萧昶神色阴郁,眸中的冷意,骇的几乎要吃人,只有他才能欺负她,让她哭的眼泪汪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其他人,凭什么。 这是他萧昶的人,他的东西,如今他都不舍得真的欺负的人,却在外面受辱,明明下定决心要保护好她,却因为一时疏忽,又让她遭了磨难。 萧昶的牙咬的咯吱咯吱响,他恨这一切,超出他的掌控,让他又开始想起起上辈子,他完全不愿去想的,那些让他夜不能眠的记忆。 第67章 可恶,可恨。 这些女人若是恨,为什么不来找他报仇,为何非要伤害手无寸铁又无法反抗的湄湄。 长着那样清秀的芙蓉面,却如此蛇蝎心肠,连无辜的女人和孩子,都不放过! 他不会放过她们,他要杀了她们,折磨的她们求饶,让她们这辈子愿望落空,才能泄愤。 “天阿,娘娘流血了。” 第66章 我的昭仪娘娘(700营养液加更)萧…… “是来了癸水。”太医把了 脉松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崔湄病成这样,陛下就要发疯,若是真的小产,还不一定要弄死多少人呢。 当真有了身孕,这可是陛下的长子长女,意义非凡。 崔湄还在昏迷,萧昶已经把她抱到室内,明宫那里,他叫人看着,绝不会让赵采衣得到一丝便宜。 没人发现,萧昶握着崔湄的手,在哆嗦,即便藏在自己的袖子里,也哆嗦的厉害,还好,不是小产。 不然这辈子,他们岂不是又失去了一个孩子? 萧昶眯了眯眼睛,很快就在心里下了决定:“传出去,就说娘娘小产。” 太医愣了愣,却也不敢有异议,他本就是陛下的心腹。 “你的脉案要做的周全,明白吗?” 太医拱了拱手,应了下来。 冯明月跟静娘对视一眼,不知为何萧昶要这么做。 萧昶自然有自己的打算,虽然他行事风流荒唐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但越级晋封,还是九嫔之首,难免还是太惹眼了。 他曾经无比确认能护住她,只封美人也是为了让她没那么显眼,可经过赵采衣一事,他发觉了,他可能无法做的面面俱到,总不能一直把她拘束在乾宁宫,哪里都不让她去。 虽然他是挺愿意这么做的。 位份太低,就会有不长眼的女人跳出来,总想欺负她一下。 他居然把这个赵氏给忘了,这女人死的太早了,他根本都没记住。 不长眼的死东西,必然要想个办法处理了她,还不能让湄湄如此惹眼,这就是个最好的理由。 “你们对娘娘解释清楚,对外,绝不能透露一句实话,娘娘是小产,记住了吗?” 萧昶扫视一圈,泛着冷意的眼神让所有人心头一凛。 冯明月已经有些明白萧昶的用意:“陛下放心,奴婢们定然会守口如瓶。” “陛下,太后娘娘已经醒了,她,她……” “她看到我罚她的侄女,如此对赵家人,自然很是不满,愤怒异常了。”萧昶嗤笑,叮嘱冯明月等人,照顾好崔湄,他到底得去给太后一个交代。 太后、成王、世家,三股势力都是他要剿灭的,上一世跟后党斗了几年,后党完全不能打,他自认海晏河清,一片太平,没想到对他忠心耿耿的成王叔,早就打了谋反的心思,狼子野心,剿灭后党,瓜分了势力,成王就开始发难。 他虽挫败乱臣贼子的野心,却也让崔湄惨死,还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如今刚刚登基,他跟太后,的确还要母慈子孝一番。 太后凤眸舒展,眉心微蹙,虽然面无表情,却不怒自威,赵采衣还在跪着,哭的涕泪横流,脸上的妆容全花了,泪水跟汗水混杂在一起,鼻涕都流了下来,丑陋的很。 见萧昶怒气冲冲的过来,太后脸上闪过不悦:“皇帝好大的威风,人都走了,还让采衣和云华跪着,哀家说话,都不管用了。” 萧昶很愤怒:“母后,您为何不问问,仰国公之女到底干了什么。” “罚了一个美人,她是不对,可哀家的女官你砍也砍了,也斥责了,还想怎样。” “她蔑视皇尊,朕不该罚她吗,朕不仅要罚她,还要杀她呢。” “皇帝,你太控制不住自己,你舅舅在朝堂上是肱骨之臣,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寒冷你舅舅的心,可别忘了,你能这么顺风顺水,登上皇位,你舅舅功劳不小。” 功劳,外戚专权的功劳? 萧昶冷笑,脸上却仍旧愤怒昏头的模样:“这女人不安好心!” 太后不满:“她一个小姑娘,只是爱慕你,如何不安好心了,选秀时,你一意孤行,非要选成王一系的林氏,都不选采衣,你舅舅伤心极了。” “朕不喜欢她,瞧着她就烦。” “你是皇帝,难道要凭着自己的喜好做事,采衣不入宫为妃,你如何对曾经扶持你的老臣们交代?” “反正我不要赵采衣!”萧昶梗着脖子,与他平日在崔湄面前表现出来的沉稳、心思深重,完全不一样。 “崔氏小产了,掉了孩子,就是她害了朕的长子长女!” 太后愕然:“崔氏小产?这,之前怎么没听说崔氏有孕的事。” 萧昶气急败坏,显然伤心至极,赌气不说话。 元宝小心翼翼上前:“回太后娘娘,崔美人有孕的时日尚短,故而平安脉没诊断出来,而且本就胎有些不稳,若无今日被罚跪一事,吃着安胎药的话,是没事的。” 萧昶似乎气疯了:“母后说,我该不该罚她,朕成婚这么些年,加冠到现在,后宫中完全没个一儿半女,朕膝下犹空,朕不仅要罚她,还要杀她,给朕的孩子陪葬!” 他狂躁的,甚至抽出侍卫的刀,要去劈砍赵采衣。 赵采衣吓坏了,直接在地上打起滚躲避,已经完全顾不上什么世家贵女的风范,只想保命要紧。 太后吓坏了,拍着桌子:“快,快去阻止他,拦住陛下!” 几个侍卫,在萧昶的暗示下,又是抱着腰,拖着腿,又是去拽他手里的刀,好不容易才把人劝住了。 太后深吸几口气:“皇帝,你太易怒了,身为帝王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喜怒不形于色才是。” 他若是喜怒不形于色,睡不着的,就该是他这位好母后了。 萧昶又伤心又气愤,捂着脑袋:“朕成婚多年,一直无子,现在外头朝野甚至怀疑朕不能生,好容易崔氏有了身孕,被赵采衣欺辱,母后,你评评理,此事是朕对不起舅舅,还是舅舅对不起朕?” 太后哑然,狠狠瞪了赵采衣一眼,火也发不出来了,此事的确是赵家理亏。 “皇帝要如何做,采衣是你舅舅嫡女,万万不能杀的,你舅舅劳苦功高,你若杀了采衣,对前朝如何交代?” 萧昶心中冷笑,脸上还做出一副苦恼模样:“儿子恨死了她,好不容易有个皇儿,却……” 太后叹气:“哀家记得,你不是给那崔氏升了位份?还是九嫔之首?” “朕的确气不过,才越级封了她,后来也有些后悔,然而皇帝金口玉言,说出去的怎能更改,太医说她小产,朕更后悔了,区区一个昭仪能比得上朕的皇儿?” 太后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看他虎视眈眈,又想跃跃欲试去打杀赵采衣:“你莫气了,此事采衣不是故意的,若知道崔氏有孕,她怎么可能会故意害皇帝的孩子呢,既已封昭仪,也算是补偿了崔氏。” 萧昶梗着脖子:“明日让舅舅进宫,给朕赔罪,让他把这女人带走,朕见了,就想弄死她。” 太后揉着额角:“好好好,哀家会跟你舅舅说的,你消消气。” 太后头疼的很,进了明宫,就忍不住对赵采衣发起脾气来。 赵采衣哭哭啼啼,觉得委屈的很:“我又不知道那崔氏有孕了,没准是她知道自己怀孕,故意来陷害我。” 太后精明的很,自己的侄女却是个蠢蛋,这么一个蠢蛋,她居然还想把人放在皇帝身边做嫔妃。 “她若要陷害,为何不陷害皇后,陷害陆充仪,林充容,非要陷害你,你可还没进宫呢。” “那个崔氏成了昭仪,我进宫封什么?” “你还想进宫?真是异想天开,如今,已经不可能了。” 赵采衣急了:“姑母,表哥他,到底不是您亲生的,您不是说过,太子必须有咱们赵家的血脉,崔氏不过一贱婢,孩子没了就没了,生下来,占了长子的位子,对咱们赵家的子嗣,很不利。” “那孩子没了,自然是好事,但害了那孩子的,绝不能是你,你懂吗?” 赵采衣撅着嘴。 “你这孩子,被哀家和你爹宠爱的,不知天高地厚,下一任太子必须出自我们赵家女的腹中,但对皇帝,他如今还算听哀家的话,哀家并不想完全撕破脸,过几日你便出宫去吧,赵家还有几个庶女,也不知堪不堪得用。” 赵采衣顿时变了脸色。 …… 崔湄睡的半梦半醒,恍惚间听到有人说话。 “做这么一出戏,陛下实在辛劳,太后乃是陛下养母,将陛下从小养到大,也是有情分的,如何这样防备陛下。” “到底不是亲生的,而且她赐死了我的生母,朕若沉稳行事,失了长子长女却还能不愤怒,辗转反侧的就是我的好母后了,你弟弟对郑氏 ,下不去手?” 第68章 “暗一满脸要杀了他的样子,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而且他也不喜欢郑氏,都是兄弟,何必搞成这样。” “是阿,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公廉,你觉得,朕对你们如何?” “陛下对我们自然恩重如山,我等不是家中旁支,便是庶子私生,没有陛下,怎么可能掌握家中权柄,成为家主,一切都是陛下的器重和支持。” “朕也觉得如此,你们若有喜欢的女人,告知于朕,朕难道不会成全?何必苦苦隐瞒,最后还要背叛朕。” “陛下这是何意?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 “朕知道,你是忠臣,不过有感而发,随口一说罢了。” 崔湄嘤咛一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萧昶倚在桌案前,对她莞尔一笑:“醒了,我的昭仪娘娘?” 第67章 她也要争宠萧昶开始怜惜她? 崔湄在盯着那盆珊瑚,确切的说是盯着盆景里面的珍珠,三尺高的珊瑚树,花盆里满满当当全是珍珠,个个都珠圆润泽,有指头那样大,还有一些透明的玉石珠,亮闪闪的特别好看。 崔湄没忍住,拿了一颗珍珠下来,放在手里把玩。 “傻笑什么呢?”萧昶进来,就看到她这副嘿嘿的模样。 崔湄没能及时收回笑脸,根本就是乐的找不着北了:“好多珍珠阿。” 萧昶气笑了:“你眼里就看得到珍珠,就这么喜欢珍珠?这个是玛瑙满肉柿子红,这个是羊脂玉,触之生温,这些是翡翠,这些是红蓝宝石还有碧玺珠,完完全全的玻璃种,哪个不比珍珠名贵?” 崔湄嘟嘴:“什么翡翠羊脂玉的,我分辨不出来,那些翡翠看着像琉璃珠。” 萧昶挑眉:“真是不懂什么是好东西,我教你瞧,但凡宝石玉石,除了羊脂玉,都是越透越名贵,越像玻璃,才越值钱呢。” 他将那一串鸽子蛋大的珠子放下她手上,握住她的手:“你瞧瞧,每一刻颗里面都清亮无棉絮,而透的同时,还能带色,翠要如碧波,红要赤如血,粉要透如胭,这才是宝石翡翠中最上等的货色。” 每一颗宝石都太大了,崔湄的手很小,根本就拢不住,手一松,就丁零当啷的掉了下去。 “有多值钱阿?” 那些珠子掉下去,她手里攥着的,还是那颗珍珠,萧昶笑的吊儿郎当的:“大约够锦衣玉食,奢靡生活的过三辈子吧,可比你那些金簪子金镯子,都值钱。” 崔湄一愣,急忙要钻进桌案去捡。 遇见值钱的东西就这样,萧昶把人搂住,让宫侍捡起来,随手一颗一颗丢进那珊瑚盆里,看的崔湄一阵心疼。 萧昶觉得很好笑,这些珠子再值钱,也没那颗珊瑚树值钱呢,那可是最上等的血珊瑚,还三尺高,整个皇室就这么两颗,一颗在他皇爷爷的皇陵里,陪葬了,另外一颗就在这。 他是不会说,给她选这些珠子,都是他一粒一粒看过的,品相不好的都到不了她跟前。 若是说了,她恃宠而骄怎么办。 “喜欢珍珠,怎么不让人钻了孔洞,打一串珠链,这些珍珠,比刘氏孝敬你的,品相还要好呢。” “太名贵了,不舍得。” “那有什么不舍得的,再给你寻便是,这些珍珠给制一件腰链如何,什么都不穿,就挂在上面,然后……”萧昶闷笑一声,手指顺着她的小腹,滑到更下面:“从这里穿过去,一定很漂亮。” 崔湄其实有些怀疑,他总在她身上使力气,还有精力临幸别的嫔妃吗,一睁眼是他,一闭眼又是他。 她脸颊上泛着热气,他总是很下流,但封妃的事给了她一点信心,让她没有像之前一样战战兢兢,生怕哪里惹到了他,生怕他生气。 “就妾身穿成这样,郎君不穿?我也要给郎君串一串珠帘,挂在身上。” “好阿,给我挂在哪?”萧昶靠着椅背上。 他的手指还恶劣的在她胸前滑动,居然还捻了捻,衣服不知道谁给她穿的,根本没穿小衣,因为是夏日,轻薄的很,崔湄敢怒不敢言,她一直被压制,从来没扳过来一局,恶向胆边生,想着让他,也难受难受。 她伸过去,掐了他一把,抬起下巴理直气壮:“这里,不行吗?” 哪知道,萧昶嗯了一声,声音极其销魂。 崔湄惊惧的望着他。 萧昶声音沙哑:“身子刚好一些,就勾引我?” 她没勾引,只是想作恶。 “现在还不能临幸你呢,别捣乱。”萧昶重新又把她抱在怀中,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这回当了昭仪,可不能再说,我对你吝啬位份了吧。” 崔湄完全没能听到他的话,这么坐在他身上,某个地方实在难以忽视,戳着她的腰,蓄势待发。 而他居然还能不动声色跟她调笑,完完全全无动于衷。 崔湄知道,他有多么重欲,对待她的时候,想来就来,想来一次就来几次,完全没有顾虑,也无视她的哀求。 因为她刚大病初愈,他居然学会了克制? 这怎么可能呢,他是怜惜她的吗?一个男人就算不爱一个女人,可怜惜她,也一定会忍让,会把她放在心里,甚至会对她好。 也许她能利用这一点,获得更多好处。 那一夜她哭了很久,认为萧昶不尊重她,虽然陆子期没看见,可他会对他别的嫔妃这样吗?她把自己哄好了,也明白,她从来都是没有选择的。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后宫,为什么不往上爬,抓住一切机会,捞好处呢,成了高位嫔妃,就不会那么被动,也不会动不动就被人欺负。 崔湄的脑袋根本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先前她三番五次请求要个名分,那么难才只是个美人,这一回又为什么这容易,就成了昭仪。 萧昶有很多她想不通的事,那些深陷在其中的复杂情绪,她弄不懂也根本不想懂。 “发什么呆?刚才不是还捏了我一下?怎么不继续?” 萧昶捏她的鼻尖,面容上的卷色,垂下眼时居然完全不用喝酒,就带了几许微熏,敞开的衣襟露出光裸的胸口,真是说不出的风流昳丽。 “郎君不是说,妾身子还没好,不适宜……要不……”崔湄吞吞吐吐。 “难不成,你又要说,让我去寻旁人?” 崔湄摇摇头,拽着萧昶的衣襟:“郎君莫要去寻旁人?” “吃醋了?”萧昶闷笑。 崔湄点头,她才不是吃醋,她只是怕把人推开,又像上回,被陆姝韵得了机会,跳了一支舞就封了充仪。 萧昶就喜欢她吃醋,这样才表示,她在意他。 “别担心,不会去找别的女人,我不临幸别的女人,只临幸我们湄湄,你夫君这么爱你,没有点奖赏?” 崔湄呆愣:“妾,妾身无长物,所有的都是郎君给的,如何能给郎君奖赏?” “湄湄自然给不了物,不过别的,湄湄都有,就看湄湄肯不肯给。” “妾身自然肯的。”崔湄急忙表忠心,刚被封了昭仪,她很愿意顺着萧昶。 萧昶笑了,拉着她的手,伸过去。 崔湄顿时脸色爆红,她方才掐的,是他的下腹,还有一段距离,谁能想到,他竟直接握着她的手…… “郎君,要 不,要不妾,可以。”崔湄十分为难,她整整高烧两天两夜,今日第三日才能起身,但仍觉疲累,浑身都使不上力气,而他每次都要的很狂野,不榨干她最后一丝力气,都是不肯罢休的。 她确实不想来,但为了争宠,她想咬咬牙,可以忍耐。 受再多的委屈,也在那些金银珠宝,锦衣华服中,委屈也不再是委屈了。 萧昶做势力要吻她,崔湄急忙闭上眼,微微抬起头,然而细细一看,却能发现她紧蹙的眉头,紧绷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有这么害怕吗? 灼热的气息打在她的面庞上,苏合香的香气,隐隐约约钻入鼻尖,崔湄告诉自己,放松下来,别让他看出自己的紧张和抗拒,顺从他,让他高兴,才能争宠得到更多的好处。 忽的,肩膀一沉,崔湄睁开眼,发现他枕着自己的颈窝,笑的非常开怀,笑声带动的他胸腔震动,掉下的一缕发丝,弄的她脸上痒痒的。 “这几日不能临幸你,湄湄要是实在想,我给你寻点好玩意儿陪你玩,这回,先放过湄湄。” 崔湄没明白,但很快,她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 崔湄有点呆滞,甚至冯明月叫她喝汤她都没听见。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盯着自己的手一个多时辰了,手不舒服?奴婢记得,您伤的不是这只手。”冯明月觉得奇怪。 崔湄回过神,忽然脸爆红,手还在垫子上蹭了蹭:“没什么。” 冯明月很担心,拽着她的手非要看,更加奇怪:“没受伤阿,也不脏。” 不是脏的问题,只是……想起昨日,手心的触感,一手包不下,黏黏糊糊的,而且时间太长了,她的手都完全僵硬,今日手指都回不过弯,崔湄忽然抖了抖,猛的缩回手:“什么都没有,你多心了。” 第69章 冯明月不解:“娘娘,尚宫局送来了昭仪用的各项用具。” 其实崔湄用的,早就超出后妃规制,尚宫局送来的,也不过是一件昭仪穿的大礼服,和一些碗筷碟而已。 “对阿,我现在也是昭仪娘娘了。” “现在后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就是您位份最高了,娘娘不必像以前那样担忧。” 崔湄脸上浮现一点松快的笑意,甚至还挺起胸膛:“我就说,跳舞争宠是有用的,我听那些宫女说,陛下喜欢有才华的姑娘,先前埠阳侯夫人有咏絮之才,莺美人也是才女,会双手作画呢,我也可以这样。” 冯明月觉得,可能不是跳舞的缘故,但看她这般兴致勃勃,劝阻的话,咽了下去。 前朝的事,萧昶焦头烂额,今日见了一群王叔,还有来朝贡的几个属国使臣,言语机峰打的他有些烦躁。 回了别院,便听见一阵断断续续的锯木头声音。 第68章 萧昶戴上痛苦面具他越来越纵容她 借着赵采衣这件事,仰国公入宫谢罪,他唱念做打一番,顺便把人派往巡州,让他监军,而这一回驻边的将军,便是薛秒仪的父亲,薛大将军,让他们两人互相掣肘,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仰国公是外戚后党做大的党羽,赵家除了这位,他的好舅舅,根本就没有出色的赵家子弟,朝中倒有不少是他门生,他的好舅舅不在,他才好下手。 重来一回,朝中之人,谁是忠是奸,他早就一清二楚,然而占了先机并不代表他就完全得偿所愿,后党成王等人,树大根深,要瓦解并不是一件易事,平衡各势力,如同走钢丝,还要防着这些人狗急跳墙,提前谋反,打乱他的布局。 跟外人周旋时,还能维持和颜悦色,能装一装,回了自己的地方,本就烦躁,听了这魔音入脑,便越发烦闷。 “做什么呢,不安安静静搞出这些怪声,不嫌烦吗?”萧昶发火,哪有人敢忽视。 元宝差人去问,冯明月匆忙赶过来,满脸无奈:“陛下,是娘娘在学瑶琴,请了宫里的乐师,练的很是辛苦。” 萧昶的火气顿时憋在胸中,发都发不出来了:“她练瑶琴做什么?她不是会弹琵琶?” 冯明月叹气:“娘娘觉得,自己能封昭仪,是因为之前效仿陆氏给您跳舞,虽然崴了脚,但效果很好居然能越级晋封,娘娘又听说,您喜欢才女……” 萧昶不可思议:“所以她想用琴棋书画在我面前表现,想要争宠?” 冯明月很艰难的点了点头。 萧昶脸上的不可思议,便是冯明月也是第一回 见到,这位惯常微笑假面的陛下居然也能露出堪称惊恐的神色。 “她有心思争宠,朕倒是挺开心的,可这琴弹的。”萧昶沉默,支支吾吾,完全说不出评价之语来。 冯明月也有点想哭:“陛下,您要不劝劝娘娘,别在学了,娘娘已经弹了一下午了。” 萧昶一眼扫过去,见宫女太监们,俱都是满脸菜色,心中就已经明白:“朕去看看。” 他沉着脸,忍耐着锯木头般一声声的钲钲声,踏入内室,下一刻就响起崔湄欢快的声音。 “郎君,您快来。” 她轻快的像小鸟一样,飞奔而来,扑到他的怀里,蹭蹭他的胸膛,抬起头:“郎君,快来听听,我学了一首曲子。”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还要璀璨,跃跃欲试的要给他献宝。 萧昶微微一愣,冷肃不耐烦的模样柔和下来,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欢快的模样,哪怕前世也是如此,她小心翼翼,警觉的宛如一只被吓到的小鹿,鼓着嘴难过,殷勤的讨好,甚至是带着一点谄媚的撒娇。 但这样快乐的样子,是第一次在她脸上出现,她好像,越来越大胆了,昨日壮着胆子捏他,今天又扑到他怀里来。 这是全新的她,大胆又热情,出乎意料的,萧昶很喜欢。 “好,那我可得听听,我们湄湄学的如何,弹的好不好听。” 跟在后面进了内室的冯明月,当时便顿住,看萧昶那副笑容满面的不值钱样子,顿时五味杂陈。 别听阿,别让她们娘娘弹,快看看尚宫局来的那位琴师,她眼里已经没有光了,冯明月在心里疯狂阻止,又不敢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昶握着她们娘娘的手,一起坐在瑶琴面前。 陛下居然还在柔情似水的笑?冯明月叹气,偷偷从袖子里掏出一对棉花,塞入到了耳朵里。 萧昶看到兴致勃勃的崔湄,没有阻止,然后他就听到,什么叫曲不成调,磕磕绊绊,苦苦挣扎,萧昶十分奇怪,分明是瑶琴,为何她弹出了锯木的拉扯感。 手指裹着甲片,在瑶琴上群魔乱舞,完完全全是对耳朵的摧残。 一曲弹奏完,萧昶已经呆滞了,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揉揉耳朵,却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停住动作。 “怎么样,郎君,我弹的还行吧,我学了一下午呢。”她扬着头,特别骄傲,脸上还带着笑,完全求表扬的模样。 萧昶已经说不出话来,如果宫廷的乐师是这个水准,早被他打出去,连宫俸都不许拿了。 他想阴阳怪气两句,或者说她是个小废物,鱼脑子,反正平日他总这么说她。 可此时,对上她甜美轻快的笑容,还有那双纯然又明亮的双眸,那些话根本说不出来,他喜欢她为他哭泣的模样,喜欢她揣摩他的心思殚精竭虑。 只是现在,看到她这样高兴,他居然感觉,比看到她哭泣,更让他高兴。 罢了,就纵容纵容她,前几日刚被欺负,这傻瓜,被欺负的知道主动争宠了,也不知报复谁,只是想为自己谋点好处。 “嗯,还可以,能听出调子,是春江花月夜?” 崔湄摇头:“不是哦,是高山流水。” 到底怎么弹,能把高山流水弹成春江花月夜的。 崔湄撅嘴:“郎君,妾弹的是不是不好,您都没听出来,老师分明说,我弹的已经成曲成调了 ,而且一天就能这样,我学的很快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老师夸我,在陆家的时候,教乐器的琴师说我没天赋的。” 她有些失落。 萧昶犀利的眼睛瞥过去,琴师立刻跪下:“是,是的,昭仪娘娘虽天赋不太高,却也不是完全没有,而且不过一天,就能弹奏成调,很是不容易了,比乐坊大部分琴师学的都快。” 萧昶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这琴师还是有点眼力见的,就是马屁拍的不太高明。 崔湄眼睛更亮了:“郎君,你看尚宫局的老师都夸我了,郎君喜欢听吗?要是喜欢的话,妾会更努力学,每天都弹给郎君听。” 这个不用了。 萧昶急忙把她抱到膝盖上:“我问你,你不是会弹琵琶吗,怎么不弹琵琶?初遇时,那首阳春白雪,不是弹的挺好的。” 崔湄有些不好意思:“妾也不是擅弹琵琶,妾就会那一首,学了十年多,怕郎君听的烦腻,所以才想学瑶琴,给郎君一个惊喜。” 好大一个惊喜,都成惊吓了。 萧昶脸上的笑都有些扭曲了:“是,够惊喜的,不过下回别弹了,也别学了。” “为什么,郎君不喜欢听?妾听说了,郎君喜欢听曲,时常召宫里的乐坊排新曲子,郎君觉得,妾弹的不好吗?” 她可怜兮兮的,要哭。 萧昶暗道不好,脸上温和的笑,都快僵硬了:“喜欢听的,没嫌弃,只是我心疼你。” 握着她的手指,萧昶叹气:“你自己看看,都红肿了,自己都没发现吗?你受伤,我会心疼,左右不过是弹曲,宫里那么多乐师,还用得着你亲自来?” “可,可是,妾想让郎君高兴。” 他高兴了,就有赏赐,她就有好处,在这宫里,地位也就越稳,没看只是跳了舞,就把他哄的,给她封了昭仪。 既然已经跟陆子期再无可能,她这辈子都要在宫中,为何不爬的更高一点? 萧昶无奈:“我已经很高兴了。” 冯明月和元宝已经满脸空白,求求她真的不要再弹,完全是魔音穿脑,再看看陛下,不愧是能当皇帝的,这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皇帝级别的。 红肿的手指被萧昶亲了亲:“别在弹了,我会心疼。” 崔湄乖巧点点头。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萧昶松了一口气:“这么讨好我,又想要什么了?” 崔湄抿抿唇,眼神游移:“妾,妾没想要什么。” “撒谎,我还不知道你,无利不起早的小坏蛋,快说吧,趁着我心情好,没准能答应你。” 崔湄揪着他的衣襟,眨巴着眼睛:“郎君,妾如今都是昭仪了,却还没有自己的宫殿,若还跟着郎君住乾宁宫,妾这个昭仪,做的也太没身份了,妾想有个自己的宫殿。” 原来是为这个,萧昶又好气又好笑:“长乐宫那边你别想了,那没你的地方。” 崔湄的眼睛黯淡下来。 第70章 “在乾宁宫边上,给你重新修一座,在这之前,你就得跟着我住。” 崔湄干巴巴的哦了一声,虽然没得到长乐宫的单独住所,不过能有个宫殿,也挺好了,她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一双眼,宛如弯弯的月牙。 萧昶的心情更加愉悦,他居然发现,让她高兴,比让她哭,更能让自己身心舒爽,虽然被迫听了半个时辰的魔音穿脑,可奇异的,前朝那些烦心事,都不翼而飞,很是放松。 “郎君到底是不是,更喜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阿?” 萧昶觉得好笑:“此事你是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说莺美人就是因为是才女,郎君才格外看重。” “我若说是,你待如何?”萧昶觉得好笑,便想逗逗她,他手痒心痒,一日不逗弄逗弄她,浑身都怪难受的,他想看她是什么反应。 过几日,他就后悔了。 崔湄开始拉着他下棋,回京城的路上,都在棋盘面前,求他指教。 冯明月私下说,昭仪娘娘已经跟整个乾宁宫的宫女太监,都下遍了,可惜仍旧是个臭棋篓子,奴婢们又没办法,不能让她不赢,输都输的很痛苦。 这回轮到萧昶痛苦了。 第69章 迎合她的喜好对她和对别的嫔妃,完全…… 萧昶很愁苦,就算是上辈子,被信任的暗卫背刺,被郑氏下毒,甚至于被囚禁宫中长达一年,他都没这么愁苦过。 他甚至想掏点烟叶子出来,嚼一嚼,好驱散这种无法排解的愁苦。 崔湄受不得烟味儿,有一回与大臣议事,有个大臣嚼了烟叶子,回宫后,她跟个小狗一样到处嗅,不敢明说暗地里皱眉头,打量他没看见呢。 “陛下。” 远远的,元宝和冯明月走了过来,神情居然一模一样,哀怨的有些呆滞。 元宝叹气:“你今天陪娘娘下了几回?” “三回,你呢?” “两回,我毕竟要伺候陛下,娘娘也不好一直揪着我下棋。”元宝看着萧昶:“最惨的还是陛下吧,跟娘娘下了一晚上的棋。” 就算冯明月心中总是腹诽萧昶,认为他是个狗男人,什么事都干就是不干人事,此时也有点同情他了。 毕竟她们娘娘是个臭棋篓子,要是全输,娘娘就眼泪汪汪,想要哭,还得有输有赢,她们又不是什么国手大棋士,让她们娘娘赢,就得绞尽脑汁。 而陪娘娘下的最多次数的,是陛下。 从前她总觉得,陛下对她们娘娘是见色起意,居然还有白月光,白月光嫁人了,依旧对那女人很好,没把她们娘娘当回事。 现在她可算觉得,陛下的确对她们娘娘很有真心,都到了容忍的地步了。 就算是自己,这些日子,也总是躲着娘娘,娘娘一说下棋的事,就寻个理由赶紧开溜。 而陛下纵然笑容扭曲,还是陪着,甚至想办法让她赢,这怎么能说不是爱呢,瞧瞧陛下,人都呆滞了。 “陛下,这样下去不是个事阿,娘娘如此沉迷于下棋,整日拉着您下,您觉都睡不好,黑眼圈都出来了。” 萧昶揉着额角,他确实疲累,陪她下棋,比朝堂布局勾心斗角还耗心血,可每次一看到了她笑的眉眼弯弯的模样,就不忍心拒绝。 他曾经好像不是这样的?明明是她为他殚精竭虑,辗转反侧,揣摩他的心思。 怎么现在,变成他配合她的喜好,自己委曲求全了,萧昶在想,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是不是有点太宠她了? 自那回,别院前殿事件后,她在那里默默的哭,完全没有声音,却哭的那么难过,他纵容她的底线,就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现在居然到了委屈自己的地步。 他很确定,陆子期没听见,事后他再三试探,甚至叫暗卫盯梢,陆子期浑然不觉。 萧昶松了一口气,也有些悔意,陆子期是他要重用的臣子,上辈子便是肱骨之臣,可得知他与她有旧,心中总觉得别扭,实在有芥蒂。 可当时,嫉妒和愤怒,吞没了他,他像是被黑泥吞噬了,只想要试探,她是不是真的爱陆子期,别的什么都忘了。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事后想要后悔,却早已晚了。 大约是愧疚作祟,再想像以前那样对她阴阳怪气几句,看她忐忑,看她委屈,话到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笑的很开心,又那么乖,那么会撒娇。 让他心头软乎乎的,于是开始舍不得,她这么高兴是好事,就当他上辈子欠了她,这辈子要还债,纵容些就纵容些吧。 萧昶眼神里,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出的宠溺。 元宝看的傻了眼,这崔娘娘是什么祸国妖妃不成,让他们陛下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陛下,您劝劝娘娘,别让她再下棋了,奴才们实在受不住阿。”元宝在擦额头上的冷汗。 萧昶深吸气,愤然不已:“到底谁跟她说,朕喜欢才女的?” 这不是故意找事吗?是跟他萧昶过不去吗?他可是皇帝! 冯明月疑惑:“这件事,不是满宫都知晓?莺美人不就是因此得宠的?选秀的时候,陛下赞了她的才华,她得以陪伴圣驾,还有陆充仪就是跳了舞才晋封的。” 冯明月声音小小的,不敢看萧昶的眼神:“娘娘一直认为,她效仿陆充仪跳舞,才封了昭仪,认为有用……” 萧昶被噎住,总感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很是无力。 叹气又叹气。 元宝忽然想到:“陛下,要不给娘娘找点别的有意思的事做,不然这么天天陪着下棋,陛下实在是吃不消。” 萧昶想了想:“她难得有个喜欢的事,就由着她吧,不过朕是没法一直陪着她,那个国手不是在棋院?把他召过来,陪娘娘下棋。” 要萧昶说,就是这些日子没临幸她,晚上没事做,她就想东想西。 崔湄这几日的确沉迷下棋,她觉得下棋好有意思,听说萧昶忙,不能陪她下,还很是失落了一会儿,但冯明月说,萧昶给她找了一位国手棋士,可以陪着与她对弈,崔湄就高高兴兴的,把萧昶忘在了脑后。 只是那日来的,居然是熟人,有过一面之缘的瑞王萧衡。 “是,您?您就是那位国手棋士?” 瑞王温和的笑:“大周第一的国手棋士,要与东瀛棋手切磋,事关大周颜面,所以不能来陪娘娘下棋,小王的水平也算尚可,更是闲人一个,陪娘娘下棋,还请娘娘莫要嫌弃。” 崔湄看着他,沉默不语。 都是同父所生的亲兄弟,到底也有些相似,都很英俊,萧昶容貌昳丽精致,若不是皮肤微麦,完全是面好若女,瑞王高鼻深目,瞳孔泛绿,听说生母是胡人。 因着胡人血统,早年很不受先帝待见,是为先帝挡了一刀后,先帝愧疚才封了王,可从此也不良于行,进出都要坐轮椅。 他生的像胡人,却肌肤白皙,神色温和,崔湄瞧着,总觉得他比萧昶无害多了,瑞王的温和瞧着像真的。 瑞王微微一顿:“娘娘可是觉得,小王资质不够,不配跟娘娘……” “你是怎么过来的?”崔湄很好奇。 瑞王更加愣住,不知该怎么回答:“自然是坐马车,行到乾宁宫门口,再走着进来。” 崔湄摇摇头:“乾宁宫好多门槛,都很高,你坐着轮椅,不方便吧。” 宫里的门槛高,是有讲究的,完全跟外头民宅区别开来,而且乾宁宫是陛下居所,只有陛下可以坐辇,别人都要走着进来。 崔湄是因为沾萧昶的光,乾宁宫是萧昶的一言堂,崔湄不守规矩,萧昶不追究,奴婢们又能怎么样呢。 瑞王没想到,崔湄竟然注意到他进宫的不便,就连去太后宫中,太后还是他名义上的母后,都未曾察觉过。 也有可能是察觉了,不在乎罢了,毕竟他只是个不能继承王位的残疾王爷。 这位生的美丽,却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昭仪娘娘,却注意到了。 “你以后会常来陪我下棋吗?” 瑞王微笑:“只要陛下允许,小王可以日日都来。” 崔湄乐了:“那,那乾宁宫的门槛,可不可以锯掉,不然你总坐着轮椅进来,行动不便,多麻烦阿。” 冯明月欲言又止。 瑞王倒是极温和的解释:“娘娘有所不知,宫里的门槛是有讲究的,门槛越高越意味着门第越高,而且能讲妖魔鬼怪和晦气都挡在外面,所以是不能随意锯掉的。” 崔湄张了张嘴:“还有这种说法,我从来都不知道。” “娘娘心思纯然,不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罢了。” “那,那你能不能也坐辇呢?” 冯明月忍不住了,提醒:“这是乾宁宫,只有陛下才能坐辇。” 崔湄干巴巴哦了一声:“那,让王爷陪我来下棋,却让你行动不便,怪不好的吧。” “娘娘无需担心,在宫中,就要守宫中的规矩,娘娘若是觉得小王下的好,在陛下面前为小王美言几句,就足够了。” 第71章 这位殿下跟他的胡人相貌完全不同,性子温润如玉,仿佛没有脾气,崔湄像是看到了曾经的陆子期。 她喜欢这种温和性格的人,没有攻击性,瑞王也很会说话,哪怕是奉承,也是不经意的完全不会让她感觉不适。 与其说是陪她下棋,不如说是教她,循循善诱,套路讲解的很是透彻。 萧昶下了朝,又如走钢丝一样跟几派党首虚与委蛇,跟心腹确定了计谋,才想起让国手去陪崔湄下棋的事,吻了起来。 元宝说,棋院第一的国手没去,是瑞王去的。 萧昶怔愣,才想起东瀛高丽使臣觐见,要切磋棋艺,国手没空。 “是皇兄也好,皇兄性情温和,与湄湄定能相处到一起去。” 他揉着额角,路过太液池,亭子边一个女子正站在那里等候,恰到好处的惊喜神色,简直就是天衣无缝的偶遇。 在皇宫偶遇皇帝,萧昶是傻子才会信。 王婕妤目光殷切:“妾近日在研究古籍残局,正百思不得其解,听说陛下对棋艺颇有研究,不如指点妾身一二?” 萧昶下棋下的,见到棋盘都要吐了,连那温和假笑都维持不起来,面色肃然:“刮着风,下着小雨,你在外面亭子里下棋,王氏,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犯了病就找太医看看,朕治不了你的病,不会说话就呆在你宫里别出来了,出来也是惹朕烦。” 萧昶甩手就走,胸中火气腾腾的冒,不长眼的女人,为了争宠,什么手段都用! 然而他的无名火,回了乾宁宫,都没消下去。 崔湄与瑞王对坐而弈,远远看去好一副般配璧人,岁月静好的模样。 第70章 她这么关心瑞王?崔湄不想做小猫小狗…… 瑞王爷真有才华,瑞王爷脾气特别好,好有耐心,一点也不嫌弃她笨,瑞王爷教完她后,她感觉棋艺大有长进,没准她将来也能做个国手。 她叽叽喳喳的,在一边一直说着,瑞王如何如何的好。 萧昶头上青筋都迸了出来,他开始怀疑,自己如此纵容她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从前说她两句,逗她几回,虽然笨呼呼的,到底能知道他的情绪。 现在她倒是高兴了,没看出来他很不高兴吗?他都挂脸了,开始阴郁,阴沉,拉的很长,元宝和冯明月那些奴婢都吓得不敢说话了,她还看不出来?也不知道过来哄哄他? “郎君,以后让瑞王殿下来教我下棋,可不可以让他也坐辇,他行动不便,要走着进来,很辛苦的。” 她就这么关心瑞王?萧昶的牙磨的咯吱咯吱响。 “殿下他真是个好人,他……” 萧昶忍不住了,捏住她的手腕,把她拽的一个踉跄,跌入他怀中:“我在外面累成这样,你就不关心关心我,满嘴说皇兄的好?前些日子都是我陪你下棋,怎么不见你对我也殷勤殷勤,念着我的好呢?” 崔湄的嘴被捏扁,像一只被钳住嘴巴的鸭子:“唔唔唔唔。” “你到底有良心没?我陪你下了多久的棋,皇兄才陪你半天,你就满口都是皇兄好,我不好吗?我才是你夫君,你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男人放在心上?我在前朝忙的脑子都要丢了,一上午光打嘴仗,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回来就看见你们郎情妾意?” 崔湄眼睛瞪得圆溜溜,嘴被捏住了,头在那里摇。 “你想说什么,你说什么我也不信了,小没良心的玩意儿,我现在就瞧瞧,你到底有心没。” 他气的扒开她胸前的衣襟,露出小衣,被包住的地方,宛如白皙耀眼,马上就要融化掉的新雪。 他恨的要命,看了两眼,上去咬了一口。 崔湄惊叫一声,惊慌的想要推开他的头,又不敢有大动作。 萧昶没用力,却还是留下一个殷红的牙印子,在奶白的肌肤上, 很是显眼,萧昶看着,方觉得满意,不管是陆子期还是瑞王,就算看着再跟她般配又如何,能这样亲近她,想怎么对待她就怎么对待她? 他看到崔湄惊慌害怕的脸,看惯了她笑着的样子,已经不能忍受她小心翼翼,担惊受怕的模样了。 “别怕,是不是把湄湄弄疼了?夫君给湄湄舔舔。”他含住了。 崔湄的脸越来越红,什么白日宣淫,劝阻皇帝的那套说辞,根本阻止不了他,乾宁宫就是他的一言堂,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算算日子,他们从别院封了昭仪回来,已经半个多月过去了,这半个月,他居然一次都没碰她。 这简直不正常。 崔湄也没有过别的男人,只有他,自跟他在一起,他就像有发泄不完的精力,除了癸水那几日,每日至少得来一回,多的时候三四次一晚上都不带歇着的。 她为什么总是白日困倦,当然是因为晚上根本睡不着。 可他居然半个月都没碰她了,真是稀奇,现在也是,他对她亲亲摸摸,而且明显的,起了情欲,可就是完全没往下更进一步。 趴在她的肩头,深深喘息,平复着起伏的情欲。 崔湄有点纳闷,陛下他,不会是在别的嫔妃那里用力过度,导致没精力对付她了吧,这也不太可能,他下了朝都会回来,也没听说召幸了谁,晚上跟她睡在一起,睡一整晚老老实实的,也没半夜跑出去。 到底是为什么,让一个一日都不能缺了女人的人,这么清心寡欲了起来,难道他要养生修仙? 她正想着,要不问一问,好显得自己比较关心他。 就见他把她扶起来,一层一层穿好了衣服,明明脸都红了,眼睛越发幽深,呼吸急促,却还是强忍着。 崔湄瞥了一眼他小腹,满脸问号。 她在想,如何问才显得不那么伤他自尊。 “为什么一直夸赞瑞皇兄?” 崔湄完全不可思议,他把她整个摸了一遍,最后什么也没做,居然还在吃醋? “瑞王殿下他,就是很好阿。” 萧昶露出凶光:“难道我就不好吗?” “郎君当然好,只是,只是……” 她咬着贝齿,满脸为难,犹犹豫豫分明是怕的不敢说。 萧昶无奈:“我不责怪你,也不罚你,你说说,为何觉得瑞皇兄好,我才是你的夫君。” 崔湄是他的女人,皇兄当然不会觊觎他的人,萧衡是很有分寸的,他非常放心,让皇兄陪她下棋,再说有他萧昶在,崔湄不可能看的上他皇兄。 纵然知道两人清清白白,可听她夸赞别的男人,他整个胸口都像被醋泡着,咕嘟咕嘟的泛酸水,然而这一回跟陆子期那次不同,她跟陆子期是真的,跟皇兄却连影子都没有。 他也不能像之前,再那样对待她,她哭的他,心都碎了。 崔湄眨着眼睛看他:“说实话,郎君不会生气吗?” 萧昶摇摇头:“不会的,我何时骗过你。” “郎君是没骗过妾,只是阴阳怪气,不说实话,故意让妾猜您的心思,猜不出来,妾提心吊胆的,整日都担心,郎君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不想要妾了。” 萧昶挑眉:“我也就嘴上说说,没真的对你怎么样吧,你上回逃跑,也没真的罚你。” 崔湄嘟着嘴,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郎君看,你又生气了。” “我没生气,你说吧。”他实在想知道,她跟瑞皇兄不过第二次见面,为何对他印象这么好:“难道是因为皇兄上回叫人通风报信,救了你?” 崔湄满脸茫然:“郎君说什么?” 看来她并不知道,萧昶莫名松了一口气,瑞皇兄即便救她,应该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是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 “真的不生气了,我要是再生气,你就打我两下,行不行?跟我说实话,我想听。”他甚至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真的拍了两巴掌。 力道并不重,却只是清脆两声,崔湄吓得想缩回手。 萧昶可是皇帝,谁敢捋龙须,那些宫女太监们怕他怕的不行,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跪下求饶尿失禁,冯明月一家子被他整下狱,她的堂姐妹都成了贱籍,她那么恨,那么痛苦,也不敢恨萧昶。 还要跪谢皇恩,感谢萧昶给她当奴婢的机会。 萧昶不让她后退:“你看,你可是都打了朕,都没责怪你,你说吧,我听着。” 崔湄想了想,深吸一口气:“因为,瑞王殿下一直在夸赞我,他说我不笨,说我好学,夸奖我认真,肯钻研,可郎君总是说我笨。” “我哪有……” “有的,郎君说我是废物,是蠢货,说我没了您就什么都做不成,说我是鱼脑子,我,我是不聪明,可也没有笨到那个程度。” 她不敢看萧昶复杂的神色。 “你知不知道,皇兄那么奉承你,是因为你是我的昭仪。” “我怎么不知道,若我什么都不是,不过是陆家的家伎,跟瑞王殿下面都碰不到,他说了,若是他教的好,就让我给他美言几句。” 第72章 萧昶无奈:“于是你就美言美到,让我都吃醋了?” 还说自己不笨,分明就是个小笨蛋。 “我只是寻常说好话,谁知道郎君这么爱吃醋呢,先前因为陆大人的事,也要吃醋,可谁不喜欢听好话,瑞王殿下温和,还会夸奖我。” 他真是多心了。 “那你知不知道,我叫你小废物,说你是小笨蛋,是因为喜欢你,你瞧别人喜欢猫咪,不都抱在怀里,亲个不停还叫呼唤一些亲昵的小名,越笨主人才越喜欢呢。” 崔湄忍不住了,鼓着嘴:“可我并不是小猫小狗,郎君对我,只是对宠物一样的喜爱吗?我虽卑贱,出身不好,可我是人,不是宠物,我想要位份,纵然不是郎君名正言顺的妻子,却也是站在您身边的女人,谁想要做宠物阿。” “做朕的宠物,比外面好些富户的正室大娘子都光彩呢,你知道有的官员怎么巴结朕吗,巴不得他们的女儿给朕做宠物。” 萧昶说的话糙,但理不糙,那些投机取巧的人,巴不得一家子给自己做奴才,哪怕叫那些人给他舔鞋,他们也愿意。 寻几个做玩物的女人,甚至给他用嘴服侍龙根,做尿壶马桶,有的是女人甘愿献身。 而且他也没有用对宠物的法子对她,权贵磋磨女人,有的是门道。 “我不是宠物,我也不想做宠物……”崔湄高声反驳。 话音刚落,她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不尊敬了,这毕竟是皇帝,能把她碰到云端,也能把她踩到泥里。 她忐忑不安,不知道萧昶会不会生气。 却听到一声长叹,萧昶抱紧了她:“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说那些话,让你难过。” 崔湄瞪着眼睛看他,却见他脸上,没有嘲讽,没有戏谑,更没有阴阳怪气,只有认真。 这一夜什么都没发生,他就那么抱着她,平静的睡了。 崔湄想到了什么,第二日偷偷召来元宝,支支吾吾了半天,问,萧昶是不是,不能人道了,患了什么病。 第71章 朕与沈氏绝无可能萧昶是不是不行了…… 元宝的脸色堪称骇然,说话结结巴巴:“娘娘,为何这么问?” 崔湄扭扭捏捏,可还是关心占了上风:“这半个月,陛下都是半路停下,是不是身子不适?若是不适,还是尽早叫太医看看,莫要讳疾忌医。” 元宝愕然,完全不知该如何解释。 崔湄还是不太放心,措辞许久:“其实这个,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不过是不行罢了,陛下还年轻,尽早治疗会恢复的,陛下现在未有子嗣,早点治疗对绵延子嗣也有用处,不若叫膳房,给做点鹿鞭虎鞭的?” 元宝张了张嘴,值钱陛下倒是有吃过补身体的药,那点药力,都给了面前这位昭仪娘娘了,别的嫔妃半点雨露都承不到。 现在是有缘故,陛下顾忌娘娘的身体,才一直禁欲的,若是在炖煮些鹿鞭虎鞭的,这不是要了陛下的命,让陛下□□焚身? 陛下不让他们说,免得娘娘胡思乱想。 元宝只能嗯了几声,匆匆跑走。 崔湄觉得,萧昶都答应了她,以后不会再说那些小废物小笨蛋贬低的话, 她投桃报李,也得多关心关心他。 只有皇后才是他的妻子,崔湄虽然不能舔着脸,说自己是萧昶的妻子,但作为妾妃,也要关心君王的身体,这本来就是义务。 不管是以色侍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既然成了宫妃,还是九嫔之首的昭仪,自然要开始像个宫妃的样子。 她要争宠,也要关爱萧昶,更要拿出宫妃的架势来,进了宫不争宠,算什么呢。 她让静娘去膳房,要了一些壮阳的药材,准备亲自炖煮了给萧昶送去,话本子写的,妃子争宠,得时常送些汤汤水水的,表达自己的心意。 萧昶揉着额角,这些日子,着实有些难过,套已布下,就要请君入瓮,薛氏明面上投诚了他,是帝党,但私下里跟成王暗通款曲,还跟后党传递消息,可以说是三家下注通吃。 他要剪除薛氏的势力,拿到兵权,推自己的心腹上位,又要让成王和后党,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其中要周旋的事,要布的局,耗费的心血,不计其数。 有时候搂着崔湄,夜晚仍旧睡不着,脑子里依旧盘算着,计划是否万无一失,剥茧抽丝的分析算计。 他上辈子,擅谋,也擅隐忍,但他是合法继位,没必要跟太后撕破脸皮,不知成王会揣着反叛的心思,更不知他一直宠爱有加的嫔妃,甚至想要搞死他,怀着别人的孩子要做太后。 即便局势那么不利,上辈子他依旧赢了,只是惨胜。 这辈子,因为要护着崔湄,他更加小心翼翼,绝不可出半点差错,崔湄既已经成为他的弱点,他就必须要护着这个弱点,不可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不然岂不是白活一回。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哪里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即便他有上辈子的记忆,占了先机,也唯恐这辈子生变,他总觉得,自己没有十成的把握,什么都知晓,一定漏了什么。 比如陆子期与崔湄的旧情,陆子期的拒婚,上辈子他明明非常痛快,答应迎娶云华。 因为驸马不得入仕,郡马却没这个限制,云华受了委屈,还没封公主,他们夫妻很是和美,陆子期也是他器重的肱骨之臣,当年宫变能够翻盘,他立功不小。 可这辈子,他何来有婚约的未婚妻,而且屡屡婉拒娶云华。 超出他控制的事,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却让他不得不沉思熟虑。 元宝从外头进来,神色奇异:“陛下,埠阳侯夫人,进宫来了。” 萧昶揉着额角的动作顿住:“她又来做什么,怀着身孕不在家里好好养胎,总是往宫里跑?可是她那个婆母又给她气受了?上回朕不是叫两个尚宫去埠阳侯老夫人说了,她们还敢磋磨她?” 萧昶眉头紧拧,虽然打着护沈碧珠周全的打算,但这辈子他并未叫埠阳候随他一起行猎,那些杀手他也提前清理了,埠阳侯活着,她也不会因为为自己挡刀,动了胎气,难产而亡,他们夫妻自然和和美美,萧昶也就还了恩情。 她几次三番进宫哭诉,他都态度和蔼,可这才过了几天,不过半月,便又进宫?谁家诰命夫人整天长在宫里。 “又什么事?”萧昶语气厌烦,很是不耐。 元宝心中有了盘算,他看陛下的态度,若很是焦急,担心埠阳候夫人,他就直接叫人把埠阳候夫人带进来,但现在,他是不能带进来了,安置在外头凉亭里,还不能进侧殿,侯夫人毕竟有夫之妇,跟陛下单独在隐秘空间相处,说不清。 “候夫人说,带来了一幅画,是钱道长最新画的,想邀您一起品鉴。” “荒唐!”萧昶拍着桌子:“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随意进宫?朕给她的令牌,是为了让她有要紧事进宫求助,是让她这么用的吗?身为女子,不找她那些闺中密友,各家夫人品鉴,找朕作甚?” 他哪有这个闲心,哪有这个时间,前朝的事忙完,分给崔湄的还不够,没心思跟别的女人风花雪月。 萧昶不解:“志学那家伙,未成婚时总跟她粘在一起,她也说,不愿为妾妃,非志学不嫁,怎么成了婚,朕成全了他们,不跟妻子花前月下,纵容她总往宫里跑。” 元宝思忖片刻:“陛下,如今外头私下都在传,说您跟埠阳侯夫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虽然成全她的婚约,但旧情难忘,这才总是召埠阳候夫人入宫,是,是私会……” 萧昶愕然:“荒谬之极!” 他气坏了:“朕跟沈氏清清白白,何时在宫中私会?她进宫有求于朕,什么时候不是有宫女太监们在场,光天化日的,朕连殿内都没跟她一起进,她是嫁了人的妇人,嫁的还是朕的伴读和好友,朕是疯了,才会强夺人妻!你那是什么表情?” 元宝急忙跪下:“陛下,奴才已经叫人去查,是谁传的谣言了,只是,陛下当真不喜欢埠阳候夫人吗?年少时,陛下不是……” “那都是年少时的事了,她跟志学,算是跟朕从小一起长大,太后曾问过她,愿不愿意入宫为妃,她拒绝了,说不愿做妾,哪怕是妾妃,朕与志学是好友,怎能强夺臣妻。” 萧昶捏了捏眉心:“年少时不懂事罢了,朕对她没那个意思。” “可,可陛下对埠阳侯夫人,那么好。” “朕确实有愧于她,让她此生与志学和美一生,朕也算补偿她了。” 对得起她了,上辈子志学一家为他而死,沈碧珠更是为她挡了一刀,于情于理,他都要护着她一些,可这跟他与沈碧珠有私情,哪里搭的上关系。 萧昶要气疯:“朕可是个注重名誉的天子,跟臣子之妻扯上关系,像什么样子。” 元宝问的小心翼翼:“陛下给了埠阳候夫人金牌,允她可以随时进宫。” “埠阳候老夫人,为人并不宽容,她若是被欺负,可以进宫来见皇后,皇后能帮她。” 第73章 “陛下还允她可以不跟皇后娘娘和崔娘娘行礼……” “她不是怀着身孕,而且胎气不稳,不行就不行吧。” 萧昶怎么知道的,自然是因为上辈子就知道,沈碧珠对他有救命之恩。 元宝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可是,埠阳候夫人每回进宫,根本不见皇后,只见陛下。” 萧昶恍然,愣了神:“还真是,埠阳侯老夫人的确不好相处,但也不会日日都给她立规矩,尤其是皇后派尚宫去传话,她总是这么勤的往宫里跑做什么。” 元宝不搭话,低着头,鼻观口,口观心。 “这不合适,她既已成了周家妇,便该老老实实呆在周家,若是受了委屈进宫寻朕帮忙,倒也情有可原,没什么重要事,总往宫里跑,不像话。” 元宝满脸一言难尽:“陛下,您真的没意识到?” 萧昶的头很疼,他连续好几天,晚上睡不好,白日还要跟大臣们斗心眼,极其烦躁:“有话就放,不要吞吞吐吐。” “埠阳候夫人毕竟已经嫁人了,陛下既对她没有纳入后宫的意思,便不好总是私下见她,因为对埠阳候夫人优待的事,京城已经有些猜测和谣言了。” “什么谣言?” “说,说陛下对埠阳侯夫人旧情难忘,埠阳侯夫人跟侯爷长不了,早晚是要入宫为妃的。” “此事绝无可能。”萧昶回答的斩钉截铁。 “但莺美人与埠阳候夫人有些相似,外头都说,陛下是求而不得,才会找个替身,莺美人就是埠阳候夫人的替身。” 萧昶觉得可笑,他连原主都没要, 只要了替身,怎么还会传出他对原主求而不得呢,若是上辈子这么说还有些由头。 捕风捉影的,这些贵女全是一群长舌妇。 “陛下真的不想要埠阳候夫人?其实只要用点手段,即便侯夫人嫁了人,也可以……” 萧昶嗤笑:“朕承认,的确找了她的替身,好似对她余情未了。” 但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一抬头,萧昶神色逐渐裂开。 崔湄站在那,手里还端着一碗汤,完全愣着神,不知道听了多久。 第72章 你该给昭仪行礼你怎么不吃醋? 谁看的门,怎么不通报一声?萧昶心头火起,莫名感觉到一阵心虚,他有什么可心虚的,他是皇帝,就算有别的女人,也是天经地义。 这辈子他可只有她,第一次都给了她,她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但,不解释,她一定又会伤心,眼泪汪汪的要哭,又娇气又麻烦,所以还是得好好解释。 “怎么跑了过来?”萧昶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崔湄有些懵:“妾,来给陛下送汤。” 送汤水,很寻常的争宠举动,萧昶笑的很是得意:“拿过来,我亲自尝尝,是你亲手炖的吗?” 崔湄点点头。 刚才还眉头紧锁,现在就笑的这么不值钱的样子,元宝很是佩服,自家陛下这个变脸的本事,他想起昨日昭仪娘娘问他的话,顿时就有些担心起来,那汤,不会是壮阳的东西吧。 元宝眼神飘移。 萧昶却很高兴,若是别的嫔妃,送汤水只是走个过场,而她的话,真的应该是自己炖的。 他握着她的指尖,果然看到手指红通通的,食指上还有个泡。 “是烫出来的吗?炖个汤罢了,怎么不让下人去,非要自己做这些粗活?” “自己炖的,才显得心诚。” 萧昶摩挲着她的手,心疼极了,将她手指含在口中,声音轻柔:“不痛不痛,夫君给我们湄湄吹吹,就不疼了。” 他们陛下是在哄小孩子吗?手上烫伤了难道不该请太医上药,用嘴含着算怎么回事,还有这黏黏糊糊的语气,元宝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 昭仪娘娘炖个汤都能把自己烫伤?还没处理伤口,故意给陛下看的,博同情争宠? 但凡是别的嫔妃,他都要怀疑此女的心机了。 崔湄果然也很羞赧,甚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殿内的这些宫婢们,眼见她们并未露出嘲笑等奇怪表情,方松了一口气。 “陛下,妾来的时候,看到埠阳候夫人,等在外面。” 萧昶神色奇怪,还有些别别扭扭:“朕方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崔湄默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愿意她听见,还是不愿意他听见,在揣摩心思这上面,她实在做的不到位,完全把握不住他的心思。 她只有点头。 萧昶肉眼可见的,很紧张:“你莫信那些谣言,说的不是真话,我跟埠阳候夫人清清白白,是绝对绝对没有私情的。” 崔湄眨眨眼,其实她不太明白,就算有私情又如何,她能管得了吗?她只是嫔妃之一,连他纳别的嫔妃都没资格管的,更别提他喜欢谁,对谁好。 她所求的,只要他别再那么阴阳怪气,古怪的欺负她,磋磨她,能尊重她一点点,别的嫔妃有的,她也有,就已经足够了。 崔湄想了想,想到前几日他让她说实话:“陛下就算喜欢埠阳候夫人,也是情之所至,妾身,妾身觉得这也没什么,若实在喜欢,纳入后宫。” 她闭上嘴,萧昶的脸色,变得很可怕。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你是一点也不吃醋?后宫那些嫔妃也就罢了,朕从未临幸过,对沈碧珠,你也很友好?难道要把我让出去,你也不知道抢回来,还以为你前几日又是跳舞抚琴,又是送来汤水的,终于知道吃醋争宠,没想到,还是一点也不在乎我。” 萧昶气坏了,恨不得咬她几口,她总是能让他气的七窍生烟,他想听的,她永远都不会说。 “陛下又生气了,还要像以前那样,让妾身猜?猜不出来,就罚妾身?”比起从前,崔湄也多了几分从容,至少不会他一生气,就吓得战战兢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萧昶的确很生气,但他承诺过,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对她,他说到做到。 “我只是觉得,你不在乎我,现在怎么不害怕我了?”萧昶觉得很有趣。 “妾身说要做陛下的嫔妃,做您的女人,自然跟以前不一样,妾身并非不吃醋不在乎,只是妾身在乎了,有用吗,妾身说,不允您跟埠阳侯夫人来往,不要见她,您会听妾身的吗?” 崔湄垂眸:“妾身只是怕,不分缘由乱吃飞醋,郎君会嫌弃妾,尤其是埠阳候夫人那样的女子,妾是没办法跟她相比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崔湄声音平静:“妾身还在揣测您心思,在您身边没有名分的时候,埠阳候夫人,就得您照拂,她在妾之前,就跟郎君认识,郎君喜欢她,她是您心中倾慕的白月光,妾如何敢管,敢乱吃醋呢。” 萧昶一言难尽,神色复杂,他揉了揉眉心:“你的手,被烫伤了,先去涂上烫伤膏,收拾了伤口,再听我慢慢跟你说。” 崔湄应了一声,老老实实跟着宫女去殿后。 元宝欲言又止。 萧昶一眼扫了过去。 元宝知道,这是允许自己说话的意思:“陛下,您不觉得,娘娘炖了汤还给您看烫伤的手,有点故意争宠的意思吗?” “若是旁人,朕倒是相信,湄湄她,没这个心机,她若有这样的心机,朕倒是也放心了些,况且……” 他顿了顿,笑的开怀:“无论她给朕跳舞,还是抚琴下棋,甚至是炖汤送来,都说明她在努力争宠,只要为朕用了心,就已经很好。” 元宝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昭仪娘娘跳舞把自己的脚腕扭了,弹琴完全是魔音穿脑,说下棋是为了讨好陛下,分明是陛下陪着沉迷下棋的娘娘玩了好几天,人都疲倦了。 陛下已经没救了,大约昭仪娘娘睡个觉发个呆,也是为他用心了。 “在旁人看来,朕当真,对埠阳候夫人有情?”萧昶忽然问。 元宝小心翼翼回答:“陛下年少时倾慕埠阳候夫人,这本是世家权贵都知道的事,候夫人已经成婚,若是陛下没有频繁召见候夫人,这也不过是天子的一桩风流韵事,毕竟候夫人拒绝入宫为妃,埠阳侯周家,也不会认为夫人跟陛下有私,但现在陛下频繁跟她见面,莺美人更是生的很像候夫人……” “朕太过关注她,反而给人落下了口实。”萧昶看了元宝一眼:“朕要纠正一句,不是朕召见沈碧珠,是她频繁入宫,朕对莺美人也不是……” 罢了,他摇摇头,就算元宝是他心腹,上辈子更是在成王郑氏谋反时,为他而死。 但有些心底的话,谁都不能说。 不等元宝继续说,萧昶似是自言自语:“但外人不知真相,只会觉得,朕不肯放手,埠阳候夫人都已经嫁人了,还要见她,跟她私会,伤了朕的清名,也伤了周家的颜面,此事确实是朕思虑不周了。” 他要惦记的事很多,除了前朝,便是如何护好崔湄,人的精力都很有限,他是天子不是神仙,做不到面面俱到。 第74章 难免疏漏,对沈碧珠,他想着让她此生平安,跟志学过的圆满,却没想到,自己的好心却落人口实。 他对如何护着崔湄,倒是方方面面想的都很周全,即便如此,还难免让她被赵采衣欺辱了一回,待别的女子,就更是处处疏漏。 等等,疏漏? 沈碧珠是他救命恩人,也是他年少时候确实倾慕过的姑娘,可为何重生一回,他却完全没有考虑过她的名声,虽然有所照拂,在比起他对崔湄,做一步想十步,是根本不能相比的。 为何? 分明他之前打定主意,要护着沈碧珠还有崔湄,她们一样是他辜负了的人,如今却有了高下之分? 崔湄已经包好手指,其实就烫了个很小的泡,不处理也行,萧昶却非要执意让她涂抹药膏。 “走吧,陪朕去见见埠阳侯夫人。”萧昶对她伸手。 “妾,也去吗?” 萧昶颔首:“不让你一同去,你又误会我跟埠阳侯夫人有什么了,过来。” 崔湄是觉得,看他跟沈碧珠说话,自己在旁边很多余,就跟上一次 一样,她完全是个局外人,尴尬的很。 可萧昶,握住了她的手。 沈碧珠的神色有些焦急,等的甚至有些不耐烦,以往她要见陛下,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见得到,哪怕陛下有紧急公务,也会在处理完第一时间就来见她,就算皇后也排在她后面。 她望过去,萧昶身边,居然跟着一位宫妃。 是之前见到过的那位崔美人。 “陛下,美人娘娘。”沈碧珠甚至都没起身。 “臣妾近日得了一副钱道长的新画,特意进宫,邀陛下一起品鉴,陛下最是爱画了,臣妾可一直都记得陛下的喜好。” 萧昶沉默片刻:“埠阳候夫人,崔氏已是朕的昭仪,早已不是美人,你身为三品外命妇,该给昭仪行礼的。” 沈碧珠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第73章 喝点壮阳汤吧年少时的确对她动过心…… 给昭仪行礼?她给皇后都没行过礼,凭什么给一个小小昭仪行礼。 她跟皇帝后宫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同,她是皇帝得不到的女人,是天子的白月光,这一层身份,让她隐隐觉得,自己比后宫那些女人都高贵。 她试探着,做了一些僭越的事,陛下完全没责怪她,反而很关心她的身体。 沈碧珠面色有些苍白:“臣妾要对昭仪娘娘行礼吗?” 她目光楚楚,咳嗽了两声。 “朕记得,宫里太医不是给你诊脉,说你身子好了很多,昭仪乃是二品内命妇,难道埠阳候夫人不该行礼?” “您以前,都是叫臣妾碧珠的。”沈碧珠垂下头,有些哀怨。 “那时年少不更事,你、志学和朕,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朕叫你闺名没什么不妥,但现在你已嫁人,是志学的妻子,再这么唤你,不合适。” 萧昶的声音很温和,可说出来的话却并不亲近,很有距离感。 沈碧珠咬着牙,不明白为何萧昶忽然变了。 “朕的二品昭仪,还当不得埠阳候夫人请安?” 他居然又旧事重提,沈碧珠没办法,只能起来福了福身:“臣妾有身孕,没办法给昭仪娘娘行大礼,还望娘娘恕罪。” 崔湄下意识想要回个礼,被萧昶攥着手,根本动弹不得。 “陛下,这画……” “钱道长的画,朕是很喜欢,不过他并未封笔,朕可以随时让他入宫画几幅,志学倒是深知朕的喜好,还特意叫你送进宫来,替朕多谢志学。” “这画是臣妾……” 萧昶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埠阳候夫人,朕,有话对你说。” “哦,哦。”沈碧珠不由自主摆正了身子。 “之前,朕对你处处照拂,想要让你过的圆满,生怕你受委屈,毕竟埠阳候老夫人性子孤僻,她是朕的姑母,气性上来的时候,连先皇和朕,都骂过。” 沈碧珠很感动,脸都有些羞红了:“臣妾知道,陛下对臣妾是处处照拂。” 她余光瞥了一眼崔湄,唇角微微露出一抹笑。 这位昭仪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她就知道,就算后宫嫔妃,这位从美人越级封了昭仪的崔氏,也是比不上她的,她在陛下心中,地位特殊。 “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本就是为上辈子她的救命之恩,而偿还恩情。 “朕是要对你道歉的。” 沈碧珠很疑惑。 “朕照拂你,却忘了你已经成婚,是有丈夫的女子,搞的街头巷角尽皆是对你不利的传言,朕并未考虑到志学的心情,是朕思虑不周。” 沈碧珠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你既已嫁人,便该多关心志学,学着做好周家的宗妇,频繁入宫寻朕,并不妥当。” 沈碧珠脸一白:“陛下,臣妾只是……” 萧昶挥了挥手,却并不想听她解释:“你如今得偿所愿,就该好好与志学双宿双飞,腹中既怀着未来埠阳候府的小侯爷,就更要在候府好好养胎,莫要再东奔西跑,如此频繁入宫,若小侯爷有个闪失,朕,对志学不好交代,至于曾经的事……” 萧昶顿了顿:“年少轻狂,早就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不必拿出来说嘴,埠阳候夫人,就忘了吧,莫要记在心上,朕也会叫人莫在传谣言,以免有损埠阳候夫人清誉。” 沈碧珠更着急了:“陛下是不允臣妾进宫,不想再见臣妾了吗,陛下不是说过,臣妾有什么困难,都能跟陛下说,陛下就是臣妾最大的倚仗。” “朕的确说过,君无戏言,这承诺如今仍旧作数,但朕给你令牌,让你进宫畅通无阻,不是为了让你频繁入宫,寻朕开心的,以后你有事,直接去凤仪宫见皇后,朕已吩咐,皇后会为你做主,照拂你。” “陛下不想再见臣妾了吗?”沈碧珠完全不敢置信,脸白的不像话。 “朕与外臣女眷私下见面,不合适,你再来乾宁宫,朕不会再见你,元宝,把埠阳侯夫人送出宫去,全须全尾,小心埠阳候夫人的身子,她怀着志学的孩子,不可怠慢。” 元宝应了一声,对沈碧珠伸出手:“埠阳候夫人,您请吧。” 崔湄不知该说什么,她总觉得,萧昶非要带着她还做这么一出,是故意给她看的,她坐如针毡,完全不知他的意图。 “朕年少时,的确对沈氏动过心。” 一片静默中,萧昶忽然开口。 “她与别的世家贵女不同,纵然时常初入宫廷,与我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却丝毫不喜欢我,眼里只有志学一个,我那时心思藏不住,母后曾问她,愿不愿意给我做侧妃,她说心中只有志学,若为了富贵背弃婚约,乃小人行径,而且她不愿做妾,哪怕是皇妾。” “埠阳候夫人,倒是有风骨。” 崔湄自嘲一笑,跟她不一样,皇妾都瞧不上,她却只是有荣华富贵,有好日子过,做切妾她也甘愿的。 “不错,我也这么觉得,别的世家贵女都要讨好我,她却不,年少时我很欣赏她,可那也是年少的旧事了,实在不值一提。” “陛下若当真不喜欢了,为何还纳了莺美人,大家都说莺美人,是埠阳侯夫人的替身,难道不是因为陛下还有执念?” 萧昶沉默许久:“若你是男人,有个曾经倾慕的女子,这女子不爱你爱别的男人,却带着那个男人的孩子,为你而死,救了你一命,你会不会,这辈子也忘不了她。” “求而不得,又有救命之恩,大约,是忘不了的。” “若你重生一回,见这女子还活着,你会怎么做呢?” 崔湄认真想了想:“妾若是那男人的话,大约这辈子一定要得到那女子,给那女子幸福,让他安稳快乐的过一生。” 她看向萧昶,却发现萧昶震惊的瞪大双眼。 愕然震惊的模样,跟他以往的沉稳大相径庭,崔湄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表情,这样大吃一惊,眼睛瞪得圆溜溜,嘴巴都张开,迷茫的模样,显露出他的真实年龄。 萧昶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岁,作为天子来说,还很年轻。 崔湄看的不错眼珠,他惊讶的模样,居然透着几分稚气,他像是不敢置信:“我竟从未想到过这一点。” “什么?”崔湄不解。 萧昶回过神,捏捏她的手腕:“没什么,一点心绪,不值得湄湄烦扰,如今我说清楚了,湄湄可明白了?” 崔湄眨眨眼,不说话。 “我与埠阳候夫人清清白白,完全没有私情,此事是我办的欠妥,从今往后,不会让她随意来乾宁宫来寻我了,你可别醋了。” 她可从来没醋过,此人就是喜欢胡乱编造,她也习惯了。 “其实陛下若觉得,有碍埠阳后侯夫人的名声,为何不在她嫁人前娶了她,皇家权威在此,她真的能拒绝?而且那埠阳候,比陛下还要生的出色吗?” 第75章 萧昶性格不好,但长的确实特别好,据说当初太后收养他,就看他生的精致,玉雪可爱。 光靠脸,就能欺骗很多未出阁的少女了,如今有皇权加成,更让女人趋之若鹜。 萧昶没有像以往,给出许多理由,沉默半晌:“不说她了,没意思,你那汤我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呢。” “不是要见埠阳候夫人,郎君着急,就放在那了,郎君若不喜欢喝,就倒掉。” “那怎么行。”萧昶正色:“这是湄湄的心意,我总得尝尝,才不枉你做了一回,湄湄的手指都烫伤了。” 他跟别人总能很正经,就跟自己没个皇帝样,从前是阴阳怪气,现在是嬉皮笑脸。 汤还温着,萧昶拿起来就喝,并没注意到元宝的欲言又止。 “这汤不错,湄湄的手艺很好。” 其实崔湄的手艺,也就是一般,她的的确确做什么都不太行,水葱一样的手指,哪里是能做庖厨的。 但萧昶就是喜欢夸她,他体会到了夸赞她的好处,她笑的眉眼弯弯,温柔的望过来的样子,让他心声欢喜,胸口比任何时候都要满足、充盈,甚至比让她哭泣,更加愉悦。 把她夸的不好意思的时候,她还会缩在他胸口,乖巧的蹭他,蹭的他整个人都毛茸茸,暖呼呼的。 真奇怪,他从前怎么会觉得,让她哭,他才能满足呢。 她对她笑,关心他体贴他的时候,不是他自己求来的,是她主动的,比他深切的攫取,更加合乎他心意。 看着她柔柔的笑,他不自觉把那碗汤喝下去一大半,鼻子痒痒的。 下面流出两道殷红鲜血,元宝吓得大呼小叫:“娘娘,您这是炖的什么汤,怎么给陛下吃的流血了” 他一向很注意养生,怎么会流鼻血呢。 崔湄好似做错了什么事似的,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害怕的不行。 萧昶等了元宝一眼,他的湄湄难道还能毒死他不成,看把人吓得。 “妾,妾炖的鹿茸虎鞭汤,是为了给陛下补身体。” 萧昶还想安慰几句,便听见她说的话,顿时气的跳脚:“虎鞭汤?你要给我壮阳吗?” 崔湄咬着下唇:“因,因为这些日子,陛下都没……陛下身子是不是出了问题,还是不要讳疾忌医,叫太医一并看看。” 萧昶匪夷所思:“你觉得我这几天没跟你敦伦,是因为我不行?” 他气血上涌,汤开始发挥作用,哪里都硬的很,气急败坏的时候,鼻血几乎是喷出来。 “陛下,陛下,快叫太医,陛下要晕过去了!” 元宝在大呼小叫,萧昶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第74章 她对他是特殊的为了要孩子他委曲求…… 这女人,怎么这么笨,他这些天被迫活的清心寡欲,到底怨谁阿,还不是为了她着想,就算是忍的难受,他也没去找别的嫔妃。 也是奇怪了,他上辈子虽然风流,是个脂粉堆混出来的人物,但房事上是很克制的,因为父皇就是不加节制早死,老了后身子病歪歪,他引以为戒,哪怕上辈子后后妃也并不流连床笫事。 可她就是那个例外,上辈子第一次见,就临幸她半月,引得后宫大吃飞醋。 重生一回,她对他的吸引力依旧如此,半夜抱着她,宛如抱着一块凉玉,天知道他忍的到底有多辛苦,可为了她的身体,为了他们的皇儿,他必须要委曲求全。 堂堂皇帝,为一个女人守心如玉,也够可怜够有乐子看的了。 他是皇帝,就算临幸别的嫔妃,也是理所当然,不会有人苛责他,身为帝王不雨露均沾,只极情一人,才是真正的危险,甚至要被御史上书谏言。 但后宫那些嫔妃,他想一想跟她们亲昵的样子,就觉得恶心,这些女人长着一张芙蓉面,跟他越柔顺,他就不禁会想到,背着他时,她们有多么的恶毒下作,对着不如她们的柔弱女子,肆意践踏。 他不愿跟上辈子的那些嫔妃有任何牵扯,也不是不可以再纳别的女人进宫,干干净净,没有交集的。 或许仍旧存在心地良善,表里如一的好女子,但他已经没有了探究的兴趣,去了解她们,对他来说,成了一件极其疲惫的事。 有她一个,就够了。 他在强忍,忍得如此辛苦,崔湄居然觉得,他身子有问题,他不行了? 萧昶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极其危险,若不是她还喝着药,期间不能行房事,现在他就把人就地正法,让她看看,他是不是不行。 “谁告诉你,我身子不行的?”萧昶咬牙切齿,恨的要命。 “没,没人告诉妾,只是妾看陛下这么长时间都没有,陛下有时脸色难看,就想是不是陛下身子不适。” 崔湄从没见过他脸色这么不好的时候,鼻子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整张脸黑的不像话,眼睛瞪着,腮还微微鼓起,像是随时随地要冲过来,撕咬她一口。 崔湄在打颤,咬着嘴唇,眼里含着两大泡眼泪。 怎么就这么爱哭,稍微使了个脸色也会哭,凶一点也会哭,偏他现在就看不得她哭。 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萧昶很无奈,对她喊了一声过来,他鼻子上还有两道鲜血,横眉立目的样子,显得很是滑稽。 崔湄瑟瑟走过去,掏出帕子给他擦鼻血,有些愧疚:“妾是不是,又做错了事。” 她怎么可能没做错,每次灵机一动争宠,遭殃的必然是他,他都怀疑,自己说喜欢她争宠,是不是在给自己挖坑。 先前他惹她伤心哭泣,就要从这里找回来。 萧昶叹气,的确很难受,她到底在汤里加了多少药材,鼻血是流个没完没了,身上的异样,根本就不容忽视。 可她垂着睫毛,乖巧的给他擦脸,满面难过的样子,萧昶居然觉得,此时他就算喝了壮阳汤,导致出了丑,可能让她这样心疼自己,居然觉得,还算值得。 真是疯了。 “我身体没问题,这阵子,是有原因的。” 崔湄不解,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萧昶恶向胆边生,捏着她的手,直接拽到怀中:“你自己摸摸,看看我是有没有问题。” 他拉着她的手,在…… 崔湄顿时脸爆红。 “等过了这段日子好好宠幸你,到时候你求饶说不要,也是不可能的!”萧昶恶狠狠,已经盘算着,等她身子养好了,要怎么证明了。 崔湄总觉得,自己做了个乌龙事件。 因为喝了壮阳汤,到晚上萧昶都燥的不行,她就躺在自己身边,又香又软,睡的很沉,恬静的脸蛋,睫毛跟两把小扇子似的,卸了胭脂水粉,露出一点粉缝样的嘴唇,还微微嘟着。 萧昶不喜欢她涂那些乱七八糟的胭脂,因为不好亲,有时候他兴致上来了,拽着人就亲,琴一嘴胭脂膏子,腻歪的很。 他又不是荣侯府的那个二公子,一个大男人自己制胭脂膏子不说,还要吃丫鬟嘴上的,有这个瘾。 她涂了胭脂的嘴巴,哪有干干净净的口感好,天然的粉色,宛如春日枝头最娇艳的桃花,他很喜欢,每次吻她的时候,都跟吃掉一块小点心似的。 亲的狠了,她的唇,会变得殷红殷红的,比最漂亮的芍药花都好看。 就这么看着,他又开始觉得不舒服,灼热躁动,烧的他很难过,根本睡不着觉。 “没良心的坏蛋,自己睡的倒是香甜。” 萧昶有时候怀疑,她又是弹琴又是下棋,根本就是故意折磨他呢,报复他之前的阴阳怪气。 可想了想,她着实没这个胆子和心机,能把争宠搞成坑他,大约也只有她一个了。 凝心静气了一会,他甚至念了一炷香的清心咒,却依旧平复不下来,哀怨的看了一眼睡的香甜的崔湄,犹豫再三,到底没把她也弄醒,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今日是元宝上值,他还年轻呢,却都已经有了徒弟,但晚上服侍萧昶,他绝不会假于他手,是萧昶最忠心的狗腿子。 “陛下睡不着吗,要不要奴才吩咐太医院,给您熬 点安神汤。” 萧昶摇摇头:“喝什么安神汤,出去走走。” 乾宁宫是萧昶精心布置的,比皇帝历来住的勤政殿都要舒服,宫里的园子有小半个御花园那么大。 夏天暑热,园子里却有水榭,微风吹来一阵凉凉的风,让萧昶精神许多,唯一的问题是,身体还在僵持着不肯下去。 萧昶沉默以对,元宝也不敢说话,只是静静的陪着。 “真奇怪,朕对沈碧珠,居然没有占有欲。” 元宝吓了一跳:“这,这埠阳候夫人都嫁人了,陛下对她有占有欲,才不大好吧。” 其实皇帝爱臣妻,在大周朝老萧家,也不算什么奇怪事,太宗皇帝的皇后,就是强行被夺了的臣妻,不仅是臣妻还是弟妻,千娇万宠,后宫三千只取一瓢呢。 到现在好些话本子都在传颂太宗皇帝和皇后,伉俪情深的爱情,早就忘了,太宗皇后可怜的前夫君,太宗皇帝被抢走妻子的亲弟弟了。 第76章 萧家这些皇帝,不止如此,还有唯爱自己的义妹,弄死妹妹一个又一个丈夫的。 像他们陛下,不过是跟臣妻传个绯闻,充其量算一桩风流韵事,早年埠阳侯夫人没出嫁的时候,京城权贵圈子还在赌,这位沈氏还不得进宫封个皇贵妃,谁知她竟然嫁人了,而且直到有孕,陛下都根本没意思,把人接进宫。 “她未出嫁的时候,朕就从未想过,要娶她,母后瞒着朕问了一嘴,她拒绝了,朕居然从未觉得生气,也从未嫉妒志学。” 上辈子她死在自己跟前,死的震撼,他后宫里,还有几个跟沈碧珠长的很像,若是按照常理来看,她们都是沈碧珠的替身。 因为对白月光求而不得,所以才会有找替身这种行为。 “真是奇怪,说她是朕的白月光,说朕找替身,外头的传言,把朕传的那么痴情,可朕,却从未想过要她这个原主。” “大约是因为,埠阳候夫人,嫁的,是陛下多年的伴读?看在埠阳候的面子上?” 萧昶哈哈了两声:“你把志学的面子,看的也实在太大了,我们萧氏皇族,干的没底线的事还少吗?” 元宝死鱼眼,太庙里陛下的老祖宗们,知道陛下这么编排他们吗? “朕若想要,管她是谁的妻子,千方百计也要得到的。” 萧昶并不如他跟臣子们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他工于心计,善谋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傻子。 若是崔湄跟沈碧珠的处境换一换,她已经嫁了人,成了他臣子的妻子。 萧昶甚至只是想,就释放出了杀气。 得知她与陆子期有旧,他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更别提她嫁给别人这件事,提都不能提,想也不能想。 如果是崔湄,就算嫁给了自己的臣子,自己的朋友,他大概也是不能放过她的,会不顾一切的把她夺过来,不管几辈子,她都是他的人。 “其实奴才瞧着,埠阳候夫人,似乎是后悔了。” “何以见得?” “之前她未成婚,陛下也没娶正妃时,候夫人对您若即若离的,可成婚后,反而频频进宫,跟您有好脸,当初先帝在时,太后娘娘问她愿不愿给您做侧妃,奴才记得……” “她说,不愿为妾,要做就只做正妻。”萧昶没什么情绪的笑笑:“沈家并非世家大族,也没有人在朝中担要职,朕娶她做正妃,要谢氏女奉她做主母,真这么干,这个位子也轮不到朕来做了。” 萧昶笑的很温和,嘴角提起,眉眼温柔。 “陛下,好像很高兴?” 喝了昭仪娘娘的壮阳汤,根本没法发泄,燥的晚上睡不着,还这么高兴,他们陛下指定有点毛病。 “嗯,只是想通了一点事,湄湄对朕,是特殊的。” 第75章 如何能不恨满宫女人不及一个家伎…… 崔湄是有些忐忑的,她好像总在好心办坏事,萧昶说她笨,也是有道理的,虽然看萧昶狼狈的样子,她心里也有些快意。 之前他欺负了她多长时间,现在只是让他难受了一会儿,才不算报仇呢。 他昨天那副样子,像是要吃了她似的,她真的以为,下一刻就要被他抱进去,又开始颠鸾倒凤了,原来他不是对她没了兴趣,厌倦了她,想要去宠幸旁人。 确定了这一点,崔湄松了一口气,睡的更香甜了,完全没顾得上,萧昶独自一人,身子燥热,某个地方倔强的挺了一晚,到底有多么难受。 只是让崔湄意外的是,这个随意撩拨,甚至不用撩拨,就总是肆意压着她弄来弄去的男人,居然,忍住了。 他好像开始转变,但崔湄并不关心他的心路历程,只要变化是对她有利的,就已经够了。 萧昶难受成那样,她居然睡的还挺好,有时候崔湄也觉得,他总说她是没良心的,也有点道理,她的愧疚流于表面,她的体贴都只是作秀,一切只是为了争宠,为了在这后宫站稳脚跟。 别跟自己过不去。 她很擅长这个,伤心了没关系,忍一忍,劝一劝自己,总能过去的。 不这样,在陆家群花阁,都活不下去,之前她伤心难过,觉得他践踏自己的尊严,也就难受了一天。 这世道不就是这样,世家贵女在萧昶面前,尚要摇尾乞怜,更何况是她。 只要她还能享受这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能护着她的丫鬟们,甚至她将来的孩子,脱离奴籍,都不是平民,而是龙子凤孙,她的孩子尊贵非常,能过更加舒心的日子,不会像平头百姓,生下来就要受苦,种几亩田脸朝黄土背朝天,地没了沦为流民,甚至成了贱籍,她的孩子要出人头地,还要做人上人。 她可以为奴为婢,当牛做马,但她的孩子,不行。 而萧昶,能为她提供这一切。 萧昶把她当成什么,她无所谓的。 崔湄已经想清楚了,所以完全没什么心理负担,浅薄的争宠就能让萧昶高兴,她就会去做。 而萧昶看起来,也挺高兴。 就这样挺好。 她以为忍耐这么一夜,萧昶心情会很不好,谁知,他的确看着眼下有些青黑,略有憔悴,但精神奕奕,心情还很好。 今日上朝前,他穿戴好,凑了过来,在崔湄的脸上亲了一口,黏黏糊糊的,还抵着她的额头,磨蹭了两下,崔湄还迷迷糊糊的,顿时惊醒了。 “还困就再睡会,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崔湄眼睛瞪得圆溜溜,直到他出了乾宁宫后殿,仍旧没回过神。 “他这是,犯的什么毛病?”她问冯明月和静娘,脸色奇异。 萧昶曾经对她确实亲昵过,但那亲昵中也透着几分居高临下,他们的身份,是不匹配的。 纵然萧昶宠她,她也没办法肆意的撒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是皇子,就不知道什么是伏低做小,而崔湄却不同,自小生活的环境,就让她整个人都是拘谨的,是小家子气的。 但崔湄明显察觉到,这一 次,他对她的亲昵,没有居高临下的赏玩,更没有夹杂着那些让她不适的强烈占有欲,只是普普通通,很寻常的亲昵。 若是普通夫妻,很正常,可放在皇帝和嫔妃上,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荒诞感。 用完了早膳,崔湄都陷入惊讶的情绪中,完全不能理解,昨天她让他喝了壮阳汤,还没发泄出来,搞的他一晚上没睡,他居然还挺高兴。 他是不是睡了别的嫔妃?这倒也没什么,他是皇帝,他有资格。 崔湄因为出神,做女红的时候,针把手指尖都扎破了,冒出一滴血珠。 甩开静娘想要给她包扎的动作,崔湄很不解,问静娘是没什么用的,这事得问冯明月。 冯明月只觉好笑:“娘娘放心,陛下并未临幸任何女子,咱们乾宁宫的宫女,哪有敢怀着那种心思的。” “那他怎么那么高兴,今天早上还……” 亲了她的额头和鼻尖,还像小猫似的蹭了蹭她,毛茸茸的头蹭的她脖子痒痒的,这个举动是带着一点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撒娇讨好,通常都是她对着他来做的。 萧昶来做,就很不符合他的身份。 崔湄虽然不太愿意揣测他的真实想法和心路历程,但相处这么久,也算知道一点他的性格。 他是有些自持身份,有点装的。 不过这种身份尊贵的公子哥儿都这样,萧昶更是天潢贵胄,是天子,崔湄见怪不怪,所以他做出来才奇怪。 因为他最纵容她的时候,也很霸道,是决不肯放下身段讨好她的。 “娘娘,您想这想那的,为什么就不能觉得,是陛下对您动了真心呢?” “动真心?陛下,对我?”崔湄指着自己的鼻子:“这话说出来,你信吗?寻常男人都未必有真心,不过是见色起意,何况是皇帝,伴君如伴虎,这不是你教我的?” 冯明月一愣,完全没想到,崔湄居然这么清醒。 “也许娘娘想的太复杂了呢,陛下他,或许真的改了,他之前还跟娘娘道歉,他是天子,哪里对这么一个女人低头过,娘娘也许可以试着相信。” 崔湄沉默不语:“明月,你也是陛下派来的人,对不对?” 冯明月一凛,立刻跪下:“娘娘,奴婢……” 崔湄抿唇:“以后别再说这些话了,从前劝我接受,现在劝我相信,哪件事不是对郎君有利呢,你从来都明白,我一直没有选择。” 崔湄没有责备她,甚至都成了昭仪,也没用手里的权柄惩罚她。 而冯明月此刻,却恍惚明白,这个胆小又没主意的娘娘,远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笨,她看的分明,只是不愿说罢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毕竟日子,哭着过是过,笑着过也是过,跟郎君恩恩爱爱的,总比别扭着,让他对我消磨感情,要来的强,但是……” 崔湄目光悠远:“我有眼睛,也有耳朵,更有心。” 第77章 她想要做出的决定,是由自己的心决定的,而不是受人掣肘,被人影响着做出的决定。 都已经这样,享受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她没什么可难过的,只是这后宫,就是另一个巨大的群芳阁,困着她,让她不得自由,她只想自己的心,属于自己。 “奴婢错了,请娘娘责罚。”冯明月脸色苍白。 她总觉得崔湄的性格,说的好听是纯然不知世事,难听点就是蠢,她虽向着这位娘娘,却总是带了一点轻视,觉得她不聪明,看事看不透彻,她更听萧昶的话,也是事实。 如今才发现,她心里明镜,只是不说, “你没做错什么,郎君才是这个地方,权力顶峰的人,讨好他是下意识的,你我都没有选择罢了。” 崔湄的那匣子珍珠,一直都没做首饰,尚宫局倒是送过来一些花样子,崔湄都不是很满意,她准备出乾宁宫,因要去凤仪宫请安,正要路过尚宫局,也就不劳烦那些尚宫们又跑一趟。 她实在是个很好说话的主子。 长乐宫是后妃居所,哪怕萧昶没有出现,嫔妃们也依旧要守规矩,每日在凤仪宫,对皇后晨昏定省,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是因为谢皇后不耐烦这些规矩,免了请安,只让后妃们五日来凤仪宫拜见一番。 萧昶的后宫,宫斗都不大能斗得起来,即便选秀一回,后妃们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就这,还包括两位潜邸妃,稀稀拉拉的,看着着实可怜。 王婕妤在跟皇后告状,哭哭啼啼,说的竟然是,她入宫到现在,一直未曾被陛下召幸,陛下整日流连飞花碎玉楼,根本就顾不得临幸旁人,莺美人那个狐媚子,霸着陛下不肯放人,就这么几个嫔妃,都不能雨露均沾,实在可恶。 陆姝韵也在,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她偷偷看林充容和薛婕妤的脸色,发现她们也表情奇异,她如今已经不在被蒙在鼓里,虽未知全貌,却也推断出个大概。 不仅是王婕妤,林充容,大约连薛氏,都没被陛下碰过,看她们那心虚的样子,不愿丢脸又遮遮掩掩的,假装自己得宠被临幸,可王婕妤居然不甘寂寞,告状到了皇后面前。 皇后跟陛下,圆房过吗? 陆姝韵咬牙,此时她才明白,整个后宫,这一手能数的过来的女人,竟全都是幌子,根本连陛下的衣角都碰不到。 那莺美人算是得宠吗,能见到陛下吗,她不知道。 但莺美人分明是崔湄的挡箭牌,她们这后宫所有的世家贵女加起来,竟然都比不上一个家伎出身的女人! 这如何能叫人能甘心,能不恨? 第76章 皇后之下第一人皇长子的生母 皇后耐心听着,只在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耐,这些后妃什么都找她,连受没受陛下宠幸也找她,跟她说了有什么用,太后的话,陛下都不一定听。 倘若她真是陛下的皇后,说话倒是有些份量,可她不过是个明面上的皇后,跟别人一样,是陛下的奴才,能管的了什么事。 “陛下初登基,前朝事忙,没什么时间临幸后宫,我等身为后妃,理应理解陛下才是。”皇后只能尽力安抚,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可是陛下为何有时间临幸莺美人,把我等后妃置之不理?陛下一连召幸莺美人半月有余。”王婕妤难过的要哭。 “若说有谁能比莺美人离陛下更近,恐怕就是昭仪娘娘了,她居然越级晋封,这完全不合后宫规矩。” 这句话是薛妙仪说的,看来她也察觉出了什么,毕竟陛下有没有跟她肌肤之亲,只有自己知晓。 陆姝韵没忘了,自己能活命是因为什么,冷嗤一声:“昭仪娘娘毕竟有过身孕,就算没生下来,那也是陛下第一个孩子,陛下心痛难当,而且听说,此事乃是太后侄女所为,陛下多有补偿罢了,薛婕妤,你不满意,你也怀一个给咱们瞧瞧,陛下就算封你做贵妃,咱们也没话说。” 薛妙仪咬牙:“陆姝韵,你别欺人太甚,在皇后娘娘面前显着你了?” 陆姝韵脸色不变:“娘娘,咱们后宫嫔妃都是姐妹,薛氏是婕妤,妾乃三充之首,到底位居九嫔,薛氏如此直呼妾身姓名,对妾身不敬,当不当罚呢?” 皇后面无表情:“薛氏,你的确过了,事后为陆妹妹奉一杯茶,给她赔礼道歉。” 薛妙仪咬着牙,她曾是昭容,除了皇后之外,宫里最高位的妃子,可因为犯错,被降了位份,曾经只是个侍妾的陆姝韵,却成了充仪,压到她头上去了。 “皇上没临幸你,这事都能跟皇后娘娘说,要妾身说,大家都是后宫嫔妃,如今后宫嫔妃这么少,大家争宠各显神通,陛下喜欢谁想召幸谁,还能控制陛下不成,陛下对着有些人,硬都硬不起来,有什么办法呢。” 皇后一晒,没想到陆姝韵这个世家贵女,居然破罐子破摔,说话都不在意了。 王婕妤完全傻眼,扭着帕子:“可,可是……” 薛妙仪忽然开口:“皇后娘娘,这昭仪娘娘册封后,竟一次都没来给您请安?未免架子也太大了吧。” “人家小产了,在养身体,怎么了,有本事你也怀一个,别说不请安了,陛下得天天看你去。”陆姝韵不满,直接就说。 她现在算是得到了一点乐趣,她可是得了陛下的意思,压制这些嫔妃,转移注意力,最好还能欺负一下她们。 原先她心有不甘,满腔怨愤,现在却得了乐趣,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欺压崔湄,欺压旁人,皇帝皇后完全不管。 位份在这摆着,也没人敢反抗她,尤其是看到昔日打自己巴掌得薛妙仪,变成敢怒不敢言得样子,她就高兴的不得了。 拉下薛家,薛家得田地、财富,就有一半归了陆家,陆家就能成江州第一的世家。 这么一想,那点被利用的不甘,到底没那么让她难受。 “好了,别吵了,后宫就这么几个姐妹,居然也不能和睦相处?崔昭仪没来,是本宫允许的,她身子羸弱如何走的来凤仪宫。” 和睦是不可能和睦的,这几个嫔妃能被萧昶纳进宫,就全是刺头,满肚子坏水,萧昶又养蛊似的,故意制造争端。 莺美人袅袅娜娜,进了凤仪宫,满面惶恐,说来的迟了,然而那脸上被滋润后的倦色和春意,让满宫嫔妃们,手帕都要扯烂了。 莺美人很聪明,跟别人言语机锋完全不落下风,把王婕妤气的浑身发抖。 她天生就该在这后宫,跟嫔妃斗,得盛宠。 “莺美人,王婕妤说你霸着陛下,你好歹也给姐妹们一个交代阿,这陛下可不是你一人的夫君。”陆姝韵看热闹不嫌事大,她如今是废了,巴不得搞点事做,让这些嫔妃们跟她一样,过不了安生日子。 “昭仪娘娘到!” 萧昶后宫里,最神秘的就是这位崔昭仪,因她不住长乐宫,连个单独的宫殿都没有,跟着陛下住,原本这么一个人,谁都没把她放在眼里,可她经历有孕,小产,被破格晋封为昭仪,九嫔之首。 竟然头一回出现在凤仪宫,除了陆姝韵,很多嫔妃是第一次看见这位昭仪娘娘。 此前乾宁宫传出的消息,说这位娘娘跟宫女似的,并未得到什么优待,所以没什么人真的把她当回事。 她一踏入凤仪宫,金红相间的昭仪大服,顿时让凤仪宫都满室生辉,乌发雪肤,红唇一点,眉间花钿衬的那张小脸,越发美得惊心动魄,头上莲花冠,鬓边还簪着两只大凤衔珠簪。 所有嫔妃都面色一变, 宫中唯有四妃之上能戴大凤簪,九嫔只能戴小凤,这崔昭仪居然如此僭越? 她们都在等着,看皇后是如何处置惩罚这个不长眼的昭仪。 皇后招招手:“崔昭仪快来,本宫叫人做了一些酥点,正好你来尝尝。” 皇后竟然,完全不生气,也不觉得冒犯? 众妃拜见昭仪娘娘,只有陆姝韵诶了一声:“薛婕妤,你怎么不行礼阿,怎么,你也跟莺美人似的,被宠幸的腿软了,跪不下来?” 皇后都要笑了,这陛下是怎么跟陆姝韵说的,自从她封了充仪,战斗力强的有点可怕了。 目光顿时落到薛妙仪和郑如环身上,郑如环故意抚了抚腰,跪的缓慢,起来的也缓慢,满脸娇态。 而薛妙仪则是在那站着,面色冷冷。 “薛婕妤?为何不向昭仪娘娘行礼?”皇后问。 薛妙仪盯着崔湄那张脸,她认出来了,这是在江州时,被她夺了簪子的那个女子!这女人出身江州!她为什么也成了陛下的妃嫔,她绝不可能是宫女出身。 “皇后娘娘,崔昭仪僭越,欺上罔下,难道就因为有过身孕,您就视而不见了吗?您是中宫,还要忍耐一个区区昭仪,娘娘的脾性也太好点了吧。”薛妙仪声音很大,怨毒的盯着崔湄。 皇后无语:“你说说,崔昭仪怎得僭越,又怎得欺上罔下了?” 第78章 “她不过九嫔之位,就能戴这样的大凤簪钿,不是僭越是什么!” 薛妙仪恨死了,一个曾经被自己夺了簪子,也屁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字的女人,今天居然压在自己头上,还要自己给她行礼? 大周后宫等级分明,大凤簪有成人手腕那么宽,只有四妃以上能带,其余嫔妃只能戴凤凰步摇,也细细的,最粗不过两小指。 嫔妃们注视着崔湄的头顶,便是传言几乎专宠的莺美人,也掐住手心,除了所谓的椒泥涂墙,其余赏赐虽然流水似的进了飞花碎玉楼,却完全没有逾制的,都是美人用的东西。 皇后看见了,皇后完全无动于衷:“本宫看见了,又如何?” 这是皇上赏给崔湄的,看崔湄的懵懂模样,她本人都不太知晓何为形制,皇后叹气,陛下那个人,暗戳戳宠着也就罢了,这种事也不跟崔湄说,非要她戴出来,善后的还是自己。 皇后笑容可掬:“此事本宫知晓,也允许了,薛婕妤不知道吗,昭仪的孩子虽然小产,陛下却将那孩子记入皇家玉牍,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子。” 众妃听了一阵脸色扭曲,一个小产的孩子,都没看得到脸,就成了皇长子,陛下行事也太荒诞了。 “作为皇长子之母,享受几分优待,很奇怪吗?好了,本宫解释完了,薛婕妤,你行礼吧。” 薛婕妤咬紧牙关,神情僵硬,到底还是跪了下来。 皇后完全没看她:“今日就到这,各位妹妹都回去吧,本宫与崔昭仪有要事相谈,对了,本宫倒是忘了跟诸位妹妹说,渊城前线失利,薛大将军负伤,因为战事紧急,半月后,陛下准备御驾亲征,亲自督战,这些日子大约便不会临幸后宫了,你们也莫要来向本宫告状,后宫和睦,才是正经。” 此话一出,王婕妤看向薛妙仪,完全没绷住。 薛将军失利,薛妙仪在宫里的处境,岂不是更加糟糕,她先前还很自信,认为凭着父亲的军功,就能再登高位呢,自她爹领兵出征,她在后宫的得瑟,谁没看在眼里。 “还有一件事,仰国公赵家三女不日将入宫为妃,她是太后侄女,陛下表妹,尔等莫要去惹她。” 这是重磅消息,皇帝御驾亲征?赵氏女入宫为妃,先前那个赵氏嫡女,不是致使昭仪流产,赵家女竟还能进宫?一时间,几个嫔妃都看向崔湄,想从她脸上探究出一点蛛丝马迹。 但她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这个昭仪,看着怪老实的,根本就不是能搅动的起风浪的样子,除了太过貌美。 宫妃们各怀心思,退下了,皇后叹气,只觉的松快不少,她叫宫女呈上一堆账本:“这是我入宫后,尚宫局的支出,你瞧瞧,可有出入?” 崔湄指着自己:“妾身查账?妾身不过是个昭仪,可以管宫里的事务?” 第77章 她享受权力瑞王投其所好 崔湄在皇后的凤仪宫,吃了好吃的荷花酥,饮了关外带来的的奶茶,据说是赵氏女孝敬的,拿回去一堆账本,她出凤仪宫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尚宫局距离凤仪宫并不远,崔湄便打算走着过去,只是实在不明白,为何皇后会让她看账本,难道要把宫务交给她处理?她只是个昭仪,虽然目前算是后宫位份最高的嫔妃,但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出了凤仪宫,崔湄看见,两个宫装女子跪在那里,而站在她们面前,颐指气使的女人,正是陆姝韵。 “本宫是充仪,就有资格管束你们,薛婕妤不服?你有本事跟陛下和皇后娘娘告状阿,看陛下搭理你吗。” 薛妙仪浑身都在发抖:“陆姝韵,你不就比我高一级,得意什么呢,光着身子跳艳舞得来的九嫔位份,很厉害吗,满宫都知道,你 是怎么对陛下谄媚来换来的恩宠,可就算这样,昔日你瞧不起的崔美人压在你头上,很难受吧,光腚充仪?” 陆姝韵有苦难言,她根本就没跳艳舞,那些宫女私底下传的话,可难听了。 她知道,这是陛下对她的警告,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便是对陆家求救,亲爹只会让她忍耐,更在信中屡屡提起,让她堂妹入宫,帮她争宠。 她难受,那就发疯,大家一起别好过,至少,她能按照陛下的意思欺负别人,她灼烧的内心才能稍微舒服一些。 “翠玉,给我打烂她的嘴。”陆姝韵笑的恶质:“打嘴板!” 宫女拿着板子,对薛妙仪毫不留情,一板一板抽下去,很快就把她的嘴巴打的红肿,鲜血,渗了出来。 “你还以为你是昭容娘娘,陛下潜邸的侧妃?”陆姝韵冷笑:“你只是个区区婕妤,陛下都不惜得看你一眼,以为你那个将军爹能救你?他大战失利,跟陛下写了万字陈情书,陛下看都没看,直接叫扔到火盆里去,你这辈子,也就是只是个婕妤了。” 宫里嘴板子这种刑罚,只针对宫女,对着宫妃的,还是头一回。 薛妙仪被打的,脸肿如猪头,想说话反驳嘴都张不开了,她堂堂将军府的小姐,哪里经受过这种羞辱,鼻涕眼泪全都流了出来。 郑如环咬牙,这位份低了一级,就是没底气,她对陛下撒娇痴缠,陛下却对她升位份的事含含糊糊,她分明能察觉到,晚上临幸她时,陛下那么喜爱她,对她爱不释手。 “充仪娘娘,不知妾做错了什么,也要被罚跪呢?” 陆姝韵笑了笑:“你跟薛婕妤口角,对婕妤娘娘不敬,难道不该罚?” 郑如环咬牙,对薛婕妤不敬?她都把薛婕妤打的,嘴巴都烂掉了,还要追究她对薛氏不敬? 这个陆姝韵就是个疯子,她先前对这女人多番示好,送了不少重礼,可礼物她收了,别说庇佑她,一点都没放过她! “再说,就算你没犯错,本宫是充仪,你是美人,本宫对你,想罚就罚,罚也是赏!” 郑如环噎住,气的要命,她就让她这么跪着,跪在长街上,膝盖碍着冰凉僵硬的地板,疼的要命。 “莺美人,你知道为何你的马会受惊,踩踏到你身上,导致你以后都不能生育吗?一切都是薛婕妤做的哦,要恨,你就恨她吧。” 郑如环豁然抬起头,满脸都是恨意:“娘娘说的,是真的?” “你不信可以去问陛下,陛下可是把此事调查的一清二楚,不过,你还是得在这跪着,跪到天黑吧。” 陆姝韵笑的越发恶劣:“哦,反正你也生不了孩子,跪着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陛下就算多宠爱,也不会如何在意你,对吧?这可是薛氏说你的话,不是本宫说的。” 郑如环的脸,都白了。 陆姝韵像是赢了一般,扬长而去,在拐角处就看到了满脸愕然而崔湄。 她神色很是复杂,曾经在陆家,她是小姐,她是家伎,如今在宫里,地位却颠倒了过来。 “陆充仪。”崔湄想了想,还是先开口问个好。 陆姝韵笑脸迎了上来:“昭仪娘娘安好,您瞧见那两个贱人,被妾身整治成什么样了吗,您瞧着,心里可舒坦?” 她舒坦什么,崔湄摇摇头,满是不赞同:“陆充仪,你打薛婕妤的嘴板,有些过了吧。” 陆姝韵笑的像是在脸上带了一个假面具:“娘娘为何觉得出不了气,妾身可都是为了娘娘。” 崔湄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陆充仪,虽然我们现在位份比别人高,可既在宫里,都是后妃,又都是女人,不说守望相助,你这样得罪人,焉知风水轮流转,别人没有得宠的时候,将来人家若是位份比你高了,报复你,怎么办?还是与人为善的好。” 至少不要随便得罪人。 “昭仪娘娘真是好性,这么仁善吗,妾可不信……” “娘娘,该到时间了,您不是说回宫还有女红要做?”陆姝韵身边的宫女开了口。 陆姝韵一僵,不甘行礼,看着崔湄的背影,要紧牙关。 “充仪娘娘,您别做多余的事,惹出麻烦,您知道后果。”叫翠玉的宫女面无表情,却让陆姝韵身子都在发抖。 “我,我知道了,你们别跟陛下说这件事,我以后不敢对昭仪娘娘说什么了,我错了,别再罚我。”陆姝韵怕的要命。 宫女冷笑:“除了崔娘娘,别的嫔妃你想如何就如何,冒犯崔娘娘,小心你的小命。” “我,我知道了。”陆姝韵怕死了,她事保住了一命,但她所有的心腹都被处死,宫里的婢女换了一批,这批宫女全是萧昶派来的,还有武功,单手就能把她按在那受罚,她根本反抗不了! 想到那些刑罚,她就涕泪横流。 “真是没想到,昔日那么高高在上的薛氏女,陆氏女,如今对娘娘都要如此讨好谄媚,瞧见陆氏那表情了吗,曾经她在陆家怎么对待您来着。”静娘脸上的笑都掩饰不住。 她见崔湄的神色,收敛笑:“奴婢不该那么说,娘娘最不喜欢女子互相倾轧。” 崔湄摇摇头:“咱们私下是什么关系,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是我姐姐,不是我的奴婢,恶人自有恶人磨,我虽然不喜欢欺负别人也不喜欢别人欺负我,可也没发善心到谁都要管,而且……” 第79章 她脸上浮现一丝复杂的神色:“我挺开心的,看见昔日欺辱我的那些女人,那些高高在上的贵女,跪在我面前,哪怕心里在不情愿也得讨好我,我心里头,高兴的很,当时就很想笑出声。” 静娘很惊讶。 崔湄也表现出几分不可思议:“我知道,我是比不上那些贵女,我庸俗,最喜欢的就是那些值钱的金银珠宝,只是没想到,今天才发现,我也是个大俗人,权势真好阿,能让昔日瞧不起咱们的人,跪在咱们面前,以前跟在陛下身边我还有些不情不愿,现在居然觉得,挺值的,若是跟陆哥哥走了,大约是没有今日的地位的。” 静娘笑了:“这有什么不好,权势滔天锦衣玉食,比咱们之前的日子,可过的好多了。” “是,好多了。”崔湄也笑了出来。 今日看到陆姝韵薛妙仪,伏低做小的样子,她觉得很满足,心底又升起一个念头,想要的,更多了,做人上人,真好阿,她不紧要自己做人上人,她的孩子也要做人上人。 萧昶能为她提供的,更多。 …… 尚宫局早就得知崔湄要来,极为殷勤的侍奉,茶点果子摆了满满一桌子,制钗司最好的几个宫女都在这,只服侍崔湄一人。 她们提早画了图样,给崔湄看,珍珠链,珍珠钗,各式各样,但崔湄看着总觉得不太满意。 “娘娘的珍珠这么多,不如做一件珍珠衫?” 崔湄见过珍珠衫,陆家嫡出的大小姐就有一件,还穿出来炫耀过,六小姐当时特别嫉妒。 崔湄却摇摇头:“珍珠衫穿着,像唱戏的,还有其他的花样子吗?” 尚宫们面面相觑,却又不敢怠慢。 崔湄余光瞥到桌案上木盒里的东西,眼睛一亮:“这是茶具,好漂亮?” 她对茶具没什么研究,也不知道萧昶用的那什么汝窑天青瓷白瓷到底多贵重,这套茶具是微透明的琉璃,上头嵌着立体的花,颜色各异,共有十二种。 崔湄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目光。 “娘娘也觉得这套茶具好看吗?这是小王画了图样,托官窑烧制的。” 崔湄没想到,瑞王居然也在这:“殿下?你也在这,好几天都没见到你了,你这几日忙的很,都没再去乾宁宫教我下棋。” 瑞王笑笑:“陛下大约是觉得,娘娘总是下棋,跟陛下相处的时间变短了,所以才不让小王进宫了吧。” “是郎君,陛下说的?他跟我说,殿下有自己的事要忙,才没时间进宫的。”崔湄惊讶,难道萧昶又在骗她? “这套茶具本是小王为母亲打制,娘娘若是喜欢,不如送给娘娘?”瑞王神色温和,笑容可掬。 “这,为太后娘娘打制的,我怎好夺人所爱。” “不是送给母后的,是小王的生母。” 崔湄一愣,她记得,瑞王的生母是个胡姬,已经去了。 第78章 他根本没瑞王温和连呼吸都是勾引…… 难道是 为了祭奠而烧制的吗? “并不是为了祭奠,我生母不入皇家陵寝,享不了皇家祭奠,她虽是胡人,却一直在中原生活,也曾是尚宫局的制饰女官,这套茶具便是母亲生前画的花样,一直未曾烧制出来。” “这是,各式的芍药花,栩栩如生,真好看。” “用的潮州通花瓷的技术,在民间很流行,太过华丽了一些,皇室倒并不怎么喜欢用,娘娘若是喜欢,就送给娘娘了。” “诶,这怎么合适呢,这应该是殿下生母的遗物,我怎好夺人所爱。” 瑞王的神色有些惆怅:“这并非是用来祭奠之物,娘娘不必担心,这种通花瓷,宫里没人喜欢,娘娘慧眼识珠,也算是母亲的遗物得到了赏识,娘娘跟小王生母一样,都钟爱芍药,也算是缘分了。” “真,真的能送给我?”崔湄还是觉得不妥。 瑞王笑道:“就当是这些天,没陪伴娘娘下棋的赔礼吧。” “这件事也不是殿下的错。”分明是萧昶不允许的,瑞王也太礼貌了,还将生母遗物赔给她。 烧制出来的花瓣栩栩如生,好看的不可思议,崔湄确实舍不得。 “盛情难却,娘娘若是不收,便是不愿原谅小王了。” “怎么会呢,那,就多谢殿下了。” 瑞王端起茶杯,唇边浮现出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意:“陛下将娘娘看的紧,小王想见一面,给娘娘道歉,竟是丝毫得不到机会,如今送了礼物,倒是了却一番心病。” “只是没能来教我下棋而已,殿下倒也不必如此多礼。” “小王与娘娘倒是一见如故,小王因腿脚不便,也没什么朋友,便是下棋,也没什么人陪伴,只是……” 瑞王笑笑,未说出口的话,自然是因为萧昶,萧昶不让,她跟瑞王就见不了面。 崔湄心里有些怨气,萧昶白日处理政务,忙的很,她在乾宁宫无聊的很,她可知道,萧昶虽然陪她下了几天棋,但很没耐性,最后见到她说要下棋,就顾左右而言他,还装忙。 只是让瑞王教她下棋,有什么不行的,这个小心眼的男人! “娘娘是陛下的嫔妃,自然是先顾着陛下的心情的,皇弟比我要幸运多了。”瑞王的声音,很小,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崔湄歪了歪头。 瑞王笑的温和:“没什么,娘娘为何事烦忧,小王只听见一麟半爪,娘娘是想做个珍珠首饰?” “是,我有一匣子珍珠,不知道做什么合适,只是串成珠链未免单调。” “尚宫局的图样,娘娘竟一样都没看上吗?” 崔湄有点窘迫:“这个,不关尚宫们的事,图样都挺好的,只是……” “只是,娘娘心里始终觉得差一点?娘娘若不介意,便由小王来画图样如何?” “殿下还会做女子的首饰?您可是亲王,这,怎能把您当匠人使唤。”崔湄摇头。 瑞王神色越发温和:“娘娘不必觉得麻烦,小王会做这些,而且,满皇室,小王,也不过是个富贵闲人罢了,不找些事做,怕是要无聊的闲疯了,皇室中旁人,也不愿跟小王相交。” “这……” “娘娘肯给小王这个面子,就太好不过了。” 他神情居然有些许落寞,崔湄心头一动,张了张嘴,却再也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瑞王实在性格很好,很温和,跟他说话完全不用措辞许久,他很会照顾别人的情绪,贵族们很会玩,香道茶道,马球蹴鞠,甚至瓷器琉璃,收藏书画,都是一种玩。 而这正是崔湄完全不了解的。 即便说出些门外汉的话,瑞王也不会取笑她,更不会阴阳怪气,让她战战兢兢,随时精神紧绷。 不知不觉的,她竟在尚宫局跟瑞王聊了一个时辰,即便回了乾宁宫,都感觉意犹未尽,便是当初跟陆子期,也没有聊的如此尽兴。 她跟陆子期在陆家时,连单独相处,都是奢侈,而那时,她也是带着几分讨好和迎合,希望他能把她带出陆家,脱了贱籍。 跟瑞王相处的时候,很高兴,他见识很广,对女子首饰居然也有涉猎,而且一点也不觉得,陪个女人聊天很无聊。 崔湄整日都在乾宁宫,也没什么闺中密友,后宫嫔妃是没办法和睦相处的,唯一一个冯明月倒也懂得多,但很多时候,冯明月说话,是有目的性。 萧昶不允许别的女人随意进出乾宁宫,她也没什么朋友。 跟瑞王下棋,聊天的这几个使臣,居然是这些年,算最轻松的时候。 乾宁宫中,萧昶没在,白日的时候他总是见不到人影,崔湄开始看那些账本,密密麻麻的,看的眼睛很疼,也看不太懂。 半个时辰下来,看的头昏脑胀。 一声巨响,苏合香的气息袭入鼻尖,下一刻,崔湄就被抱了个满怀,熟悉的气息,在这乾宁宫,除了萧昶,能有谁能随意这么对她。 “郎君……” 话没问出口,她的脸就被捏着,偏过去,灼热的吻,笼罩了她。 他吻她的时候,总是很深入,占有欲十足,完全不是蜻蜓点水的吻,一点都不纯情也不轻柔,如雨打海棠,零落一地碎红。 而这一次,居然跟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攫取着她的气息,更加深入,几乎要将她整个都填满,有透明液体从嘴角流下。 崔湄本就身子弱,怎么经得住他这样狂放索求,很快就觉得呼吸不畅,脸憋的潮红,下意识要推开他,获得一点新鲜的空气。 他察觉到她的意图,蛮横的单手攥住她的手腕,固定到头顶,让她动弹不得,只能被索求。 脸贴着脸,吐出呼吸,她才发觉,萧昶身上的温度,居然这么高,烫的吓人。 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就熏的她额头出了一层细汗,萧昶也在出汗,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这不正常,虽说平时他也重欲,面对她的身体有时候控制不住,但总有种游刃有余的掌控感,比起自己的失控,他总能先把她弄到失控,喜欢看她流着眼泪求饶,看她各式各样的反应,很有种恶趣味。 第80章 萧昶的自控能力,是很强的,那日误喝了壮阳汤,身体都成了那个样子,崔湄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了,可他依旧没碰她。 她抬起头,就看到了一双赤红的眼,恶狠狠的盯着她,满是血丝,可怕极了。 “郎君,你怎么了?” 断断续续的,呼吸交闻,她很费力,从炙热的亲吻中,能有半分喘息,艰难的问出了这句话。 萧昶在她颈窝旁,深呼吸,潮意打湿了她的锁骨。 “我被下药了。” 下药?崔湄倏地睁大眼睛,他可是皇帝,谁这么不长眼,给他下药?不要命了,看着像是,下的春药。 他看起来很痛苦,眉头紧锁,脸皱成一团,把嘴唇都咬出血了。 崔湄想要获得权势,就要服侍好面前这个男人,她倒没觉得有什么低贱的,赚钱赚位份,不磕碜。 这种时候,她应该表示关心和体贴,让他感动。 “郎君想要,妾身,可以的。” 这本来也是她作为嫔妃的义务,再说都睡过无数次了,没什么好害羞的,萧昶兴致上来的时候,有些不管不顾,比她可厚脸皮多了。 萧昶喘着粗气,眼中欲望浓的,像是蒙了一篇雾。 樱红的唇近在咫尺,因为刚才的亲吻,红的像是胭脂,脸颊被他热气熏的像熟透的果子,这是他的女人,他可以肆意的对待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甚至闭上眼睛,等待着他采撷,乖巧又顺从。 他的鼻尖蹭着她,脸颊相贴,简直像什么小动物蹭着彼此的吻部,而他迟迟没有动作,崔湄不懂,为什么,他可完全不是压抑自己的人,对他来说,克制是什么词,他完全不知道。 最狂放的时候,他宠幸她,崔湄身上没一块好肉,全是痕迹。 “不,不行。” 粗气打 在她的脸上,昭示着他的药中的有多么深。 为什么不行,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崔湄不明白,睁开眼想要问问他,是不是他不愿宠幸她,不喜欢她了。 脸上传来一阵轻痛,他居然在她脸上咬了一口,收了力没用劲儿。 “郎君?”崔湄迷茫,眸中弥漫上一层水汽。 萧昶骂了一声:“现在不行,你身子还没好,别勾引我!” 她身子没好?这又是什么意思?她没来癸水,还有说她勾引,也实在太冤枉了,但她来不及解释,被翻了个面,背朝着他。 “乖乖的,莫要勾引夫君,等你身子好了,才能给夫君生孩子。”萧昶说的话已经开始嘟嘟囔囔,不细听,都听不出他说的是什么。 下身一凉,裙子被揭开,他在她后脖颈深深嗅了一口,并起她的双腿。 他猩红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在她臀部打了一巴掌,没用力,并不疼,但羞耻的意味更大一些。 “翘的那么高,故意勾引呢,别乱动,不然伤了你。” 崔湄气坏了,好话坏话都让他说了,她哪里勾引了,也根本没动,这该死的男人,一点也没瑞王温和。 第79章 我不会跟别人生他要对她专宠? 他最终也没有真的更进一步,就是用腿,过于狂放的力道,把她腿根都蹭红了,他甚至把自己咬出了血,最后还去泡了冷水。 最后躺在床榻上时,他疲惫的都有些呆滞了,看着天花板上的绣纹不说话。 即便如此,也没放开她,非要搂着她在怀里。 他的长发铺在她身侧,长而顺滑的发弄的她有点痒痒,她伸出手,卷着他的发在手指上把玩,他都完全没拒绝,像一只懒洋洋的狮子,任由她在他身上捉弄一些小小的,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郎君为何要强忍?” 萧昶这个人恣意惯了,绝不会委屈自己,但他这回却宁愿伤害自己也要忍耐。 这并不代表他是不想跟她,他分明想的不得了,崔湄虽然不聪明,却也能察觉出别人的真实心意。 “你的药还没喝完,想要孩子,要等你身子好。” 他居然还会顾忌她的身子了,崔湄面上一晒,她的确不相信,但他确实忍住了。 “湄湄想要了?” “妾没有。” 萧昶满脸促狭:“怎么没有,刚才咱们那样的时候,湄湄都发大水了,分明想要的不得了。” 崔湄脸上冒热气,这人就只有表面温和,显得风光霁月,内里极其下流,跟她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床事就是床事,一点也不像瑞王,会跟她聊点有趣的话题。 他爱死了她这副模样,亲了亲她的脸颊:“害羞什么,都老夫老妻了,很快就能满足湄湄了,你那药就剩下五六天的量,身子就能好,到时候好好宠幸湄湄,让湄湄一下子就怀孕,好不好?” 子嗣事是大事,她若要在皇宫站稳脚跟,有孩子是最好的,这孩子是皇长子或是皇长女,她这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有了。 但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那么不正经呢。 他闷闷的笑,大手抚摸她的小腹:“这里会慢慢鼓起来,孩子慢慢长大,永远都不会空置,让湄湄给我生七个八个孩子。” 崔湄憋气:“妾身,难道是母猪下崽吗,生那么多?” 萧昶笑的开怀:“这辈子,我都不跟别人生子了,难道湄湄不该为我多生几个?” 不跟别人生子,崔湄惊愕抬头,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不跟别人生,只跟她生,是要对她专宠的意思? 真的假的?她不信。 “郎君说的,算话?”她在忐忑,在胆怯,像一只野猫,刚被收容到主人的新家,面对主人的纵容,完全不知所措的试探。 他给她的安全感,的确太少了,居然都没有让她恃宠而骄的底气。 “是真的。”萧昶轻轻的吻她。 他上辈子一直看不清自己的心,为了可笑的自尊疏远她,给了那些女人可乘之机,最后失去了她,他以为自己是愧疚,她毕竟怀了他的孩子,直到最后死了都迷迷糊糊的,没能想明白。 要感谢沈碧珠,让他想明白了。 拨开云雾,才看到自己的真心,他栽了,不会不认,上辈子已经见识过,不认是个什么后果,重来一次,怎会重蹈覆辙。 就当是偿还她的情债,这辈子,只她一人,只与她生儿育女,这样她的地位才会稳固。 他说话都很轻柔,像是情事后的温存,却更加黏黏糊糊,气氛像陷入某种胶质感的蜜糖罐子,很甜蜜,却让崔湄觉得惶恐。 这世上的男人,几乎没有忠贞的,即便有也太少了,有权有势的男人,占有更多的女人,是本能,也是他们权势的体现。 这个世道,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寻常,是合乎例律,买婢豢婢,送伎换伎,完全就是一种风气,陆子期从前只是个穷秀才,还会被同窗邀请去喝花酒,有时场面上的事难免逢场作戏。 更何况是皇帝。 他若愿意,可以占有大周任何一个未嫁的姑娘,三宫六院要空置吗,专宠她一人,他的嫔妃怎么办,他的皇后怎么办。 而最关键的问题,他说的是真的吗?还是只是哄她的? 崔湄是不信的。 “不相信?”萧昶蹭她的脸颊,黏黏腻腻,根本不愿分开。 崔湄脸上漾出一抹甜笑:“相信的,郎君要说话算话。” 她才不信呢,可他愿意说,她就假装信,对稳固她地位有好处,她为什么非要刨根问底,问个清楚明白。 “郎君这样说,妾身欣喜万分,只是,今日皇后娘娘还说,陛下会纳赵家女进宫为妃呢,她欺负妾身,妾身不喜欢她。” “要进宫的不是赵采衣,是她庶妹,赵采衣做出蠢事,太后已经放弃她了,转而荐了赵家三女,为了暂时稳住太后,我只能先答应,不过,她也进不了宫了。” “为何?” 萧昶笑的很舒心:“你知道,是谁给我下的药,就是赵采衣这个蠢货。” “可郎君瞧着并不像生气的样子。” “赵采衣太蠢了,稍加利用就着了道,得知自己被放弃,进宫的人成了处处不如自己的庶妹,她就急了,而她做出这种事,赵家只会没脸,怎么还可能送女儿进宫。” “郎君不想让赵家女进宫,那不是郎君的表妹?” “她是太后的侄女,姓赵。”萧昶语气淡淡:“你以为你夫君是什么见色起意的男人,是个女人都想要,这宫里已经够热闹的了,整日你给我惹麻烦,还不够,还弄那么多女人进来,我头都不够烦的。” “妾哪有给郎君惹麻烦阿。” 又找借口,他后宫的嫔妃,加上皇后和自己,才七个,对于皇帝来说,实在太少了,陆家那个调戏尼姑落水死了的五公子,后宅女人有名分没名分的,都十几个呢。 萧昶实在算是清心寡欲了。 “反正有你一个就行了,别人我也不想要,赵家的女人进来做什么,当细作吗?” 崔湄意识到,萧昶跟太后,可能并没有外人看到的,表现出来的那么母慈子孝。 第81章 他在防备着赵家。 “妾觉得,此事有点难,是赵采衣做的,又不是赵家三女做的,太后毕竟是郎君的母亲,若是她开口,郎君怕是难拒绝。” “你现在也会替我考虑事了?不错,所以还有第二手准备。” “什么准备?”崔湄好奇。 萧昶捏了捏她的鼻子:“现在不能告诉你,过几日你就知道了,赵家女若入宫,有太后庇佑,是很危险的。” 崔湄眨眨眼:“郎君是怕,太后难道会做出,等赵家女有子,就扶持孙子上位的事?” 萧昶脸色蓦然一变,随即笑了:“你怎么想出来的这个?” “最近明月在给妾身读史书,妾身是不是想错了,不该这么说。” “确实不该这么说,不过对着我倒也没那么多计较,在外人面前长点心眼就是了 ,这回你说的,是对的。” 崔湄愕然,没想到萧昶居然干脆利落的承认。 上辈子,崔湄入宫的时候,后党已经不成气候,萧昶便并未把太后放在眼里,赵采衣在上辈子被害死,也有他故意的忽视和推波助澜,但她本人也极其人憎狗嫌。 “我跟太后毕竟不是亲母子,我生母,就是她赐死的,至今尸首不入皇家陵寝,不给位份,苛责至此,她能对我有什么真感情,你在后宫,要对太后有所防备,不要她一召,你就屁颠屁颠的赶过去,不然我救你都鞭长莫及。” 谁知道他跟太后居然是这种关系,互相戒备,也不知道有没有一星半点的母子亲情。 “别露出那种表情,她到底养大了我,这点情分,我还是有的。” 最多就是把太后拘禁在慈和宫,颐养天年罢了。 他不会说,他怕她害怕。 天家感情就是这样,很廉价,一旦涉及争夺权势,亲母子尚且翻脸不认,何况他是抱养的。 “陛下,太后凤驾,到了乾宁宫。” “把赵采衣跟那个奸夫一起丢出去,叫母后看看,她侄女做的好事!” 萧昶一低头,就看到崔湄眨巴着眼睛的样子:“想去看?” 崔湄点头,她实在有点好奇。 “躲在屏风后面,别叫人发现,太后小心眼的很,不然会记恨你。”刮了刮她的鼻子,萧昶沉着脸,让宫女给他打水洗漱更衣,大步走出内室。 太后只是听说赵采衣对陛下不利,被萧昶的侍卫抓到了,怎料来要人,萧昶直接让侍卫把衣裳不整的赵采衣和一个内侍,捆着丢了出来。 几番辩驳,才知道事情前因后果,赵采衣把情药下在太液池的芍药花上,萧昶中了药,去附近的清凉宫换衣裳,赵采衣出现,脱下衣裳要侍奉萧昶。 萧昶情急之下把人推开,勉强维持理智跑回乾宁宫,赵采衣或许是不知药性,下的药自己也中了招,等萧昶想起来,叫侍卫去抓人,就发现赵采衣在清凉宫侧殿,跟个内侍滚在了一起。 那内侍只是个倒夜香的低等小太监,连个总管掌印都不是。 太后又惊又怒,整个人脸都黑了,堂堂仰国公的嫡女,做如此下作事,被个太监占了便宜,他们赵家的脸,都丢尽了。 她坚持要处死小太监,彻查内宫,看看到底是谁算计了她的宝贝侄女,绝口不提,不让赵家三女进宫的事。 萧昶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元宝适时出场,呈上紧急军情,消息让太后如遭雷击。 仰国公被俘虏了。 第80章 不能离开我无论发生任何事 “这怎么可能,你舅舅是监军,怎么可能会被俘虏!” 大周的监军,是个肥差,把持着粮草不说,还要督战,把将军一切计划,行军路线,甚至一言一行,都上报给朝廷,朝廷以此衡量军功。 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纷争,会滋生腐败,监军一般都是文官担任,有些文官,并非文武双全,却仗着是监军,胡乱指挥,先帝时就因为监军,吃了不少败仗。 萧昶对这个职位,深恶痛绝,他一直认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多番平衡,也没能撤销这个职位。 而这一回让薛妙仪的父亲领兵,监军却发挥了大作用了。 他不过暗示几番,说这一回朝廷给粮给钱,要什么给什么,油水很大,仰国公就上了套,亲自担了这个监军。 仰国公与薛将军不合,正好可以互相牵制。 萧昶悲痛欲绝:“舅舅他,也太冲动了,因为薛将军两战不利,想要鸣金收兵先整军,他要军法处置薛将军,说他怯战,更是自己带了一支骑兵出城,两百骑兵全军覆没,舅舅,也被漠北噶汗狼主抓捕,更是扬言,要大周赎人。” “那就赎阿!” 萧昶摇头:“此事哪有那么简单,狼主知道仰国公是朕的舅舅,索要万担粮,二十万两黄金。” “万担粮?他真敢狮子大开口阿!可是皇帝,那是你舅舅,你不能不管,你能坐上这个位子,多亏了你舅舅帮你,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舅舅身陷囹圄,那漠北是什么好地方不成,那些蛮人都是恶魔,你舅舅会死的。”太后急的要哭。 萧昶唉声叹气,痛心疾首:“母后,朕何尝不想救仰国公,那可是朕的亲舅舅,可他这回是不听军令,私自带兵出城,还损失了骑兵,此事朝野皆知,如今国库空虚,二十万两黄金,那可是四百万白银,而且钱倒是其次,若朝廷真的给了粮食和黄金,我大周不就败了吗?” “那你不想救你舅舅了?” 萧昶摆手:“母后莫要误会儿臣,可此事要整个朝廷来决定,明日上朝,朕问问成王叔……” “皇帝,你可是亲政的皇帝,问他做什么,你一点主见都没有吗?” “纵然是朕,哪能跟整个朝廷作对,母后您又不是不知道,儿臣到底受掣肘,此事绝非儿臣一人能做得了主的,明日上朝,不如母后跟儿臣一起去,听听大臣们怎么说。” “好,哀家倒是要看看,谁敢反对,不救哀家的兄长。” 萧昶长吁短叹,连连摇头:“母后,便是明日上朝,您可千万莫要跟朝臣对峙,不然对营救舅舅很不利阿,此事舅舅实在不占理,交赎金的事,估计难。” 太后也不是一味冲动没脑子,跟那些朝臣纠缠,她比萧昶更有经验:“皇帝有什么想法?” “朕想,若朝臣们不同意赎买舅舅,朕就御驾亲征,亲自督战,以朕万金之躯,若受到威胁,大臣们定会退一步,同意赎买舅舅,而到时候明面上我们同意与狼主交易,背地里则出兵,双管齐下,就不信救不回舅舅。” 太后愕然:“皇帝,你竟愿意为你舅舅,以身涉险?” 萧昶叹气:“谁叫舅舅是朕的肱骨之臣,朕怎忍心让母后伤心,母后放心,朕一定竭尽所能,救回舅舅。” 太后热泪盈眶:“好孩子,哀家没白疼你。” 萧昶捂着脸,似乎十分痛心,而被遮起的嘴角微微提起。 他完全没让太后察觉出他的别有用心,指着赵采衣:“母后,此人要如何处置?” 太后满脑袋都是仰国公被俘的事,哪还有闲心管赵采衣,不仅恨铁不成钢甚至很嫌恶:“把那太监处死,把她带回去,关押起来,敢给皇帝下春药,几乎等同行刺了!” 萧昶明确表示站在太后这便,太后这是投桃报李,承他情呢。 萧昶唇角微微笑了起来,神色更加难过:“那赵家的三表妹,朕也实在不敢要了,她嫡姐是这个样子,妹妹还能好到什么地方去。” 太后欲言又止,她母家没有宫妃,赵家的权势富贵,总归没保障,赵家毕竟是外戚起家。 但皇帝已经示好,她若再坚持,恐皇帝生出逆反心理,不站在她这边,仰国公要是没了,赵家无人在朝中,她便失了臂膀。 太后僵硬的笑了:“也好,这都是采衣的过失,皇帝既不喜欢,此事就再议吧。” 等此事了解,再重提旧事,皇帝也没办法拒绝她这个母后。 太后带着赵采衣走了,至于那个小太监,死的无声无息。 萧昶的悲切,在她走出乾宁宫的第一刻,就淡了下来,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郎君。”崔湄从屏风后走出来,看完了全程,萧昶变脸而如此之快,完全唱念做打,让太后不得不顺从他的决定。 她差点都不认识他了。 萧昶拉她入怀,圈着她,在她颈窝处,深深吸了一口气:“好烦。” 当皇帝,大权在握,身居高位,居然也有烦心事,崔湄以前不能理解,可现在,看到他跟太后都要做戏,便觉得,做皇帝也挺辛苦的。 “为什么,郎君非要这样呢?” 跟自己的母后,也要做戏,也要算计? 萧昶无奈笑笑:“做皇帝也有许多不得已,我可不是太祖太宗那等打天下的皇帝,手下臣子忠心不二,父皇在位时 ,河南水灾,江南大旱,世家圈地,逼死良民,十五年前,光是江南旱灾绝收,易子而食,多少农户逼不得已卖儿卖女,再卖了自己,百姓如此凄惨,世家的财富却越累积越多,陆家一个小小的庶出公子,居然能万金买婢,朝廷国库的黄金,都不过区区二百万两。” 第82章 “朕记得,你也是同光二十三年,卖入陆家为奴,成了贱籍的吧,正是江南旱灾那一年。” 崔湄沉默片刻:“郎君,竟然知道。” 她爹只是个普通佃农,家里有两亩薄田,原本一家子过的勉强能填饱肚子,可旱灾绝收,弟弟妹妹饿死了,爹不忍心把她跟娘换了粮,给肉铺做米肉,这一换,她跟娘就是死。 爹想尽办法进了城,把她跟娘卖给了有钱的大户人家,娘年纪大了,大户人家不要,人牙子就把她卖去低等窑子,阿娘不堪受辱,一头撞死在她面前。 而她则进了陆家,虽然不愁吃穿,却成了人人可践踏,没有自由,没有尊严的家伎。 “你们没收到朝廷的赈灾粮,是不是?” 赈灾粮,有这个东西?崔湄表情迷茫那年她六岁,她只记得,很饿,饿的吃那些观音土,挖树皮充饥,饿的要命的时候只能睡觉,在某一个早晨,年幼的弟弟和妹妹,再也没有醒过来。 现在她读了书,书上一句岁大饥,人相食,不过区区六个字,就概括了他们的苦难。 “朝廷有派赈灾粮,可那些粮根本没到老百姓手里,层层盘剥,居然掺杂了沙砾的粮食,他们也要贪!陆家、薛家,都已经如此富贵,如此有权势,却还在吸百姓的血,你可知,陆家是怎么发家的?” 萧昶恨的,牙咬的咯吱咯吱响:“他们囤粮不售,反而贪污朝廷的粮草,还趁着旱灾,肆意用低价收购那些原本的良田肥田,后党、成王,还有那些世家大族,全都争权夺利,想要好处,没有一个在意,百姓过的,有多苦!” 崔湄静静的听,萧昶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淡定自若,好像没什么能难得住他,他身为皇帝,动动手指,就能解决所有难题,权贵在他面前卑躬屈膝,世家贵女在他面前谄媚争宠。 他居然也会考虑,底层百姓过的好不好,能不能吃饱? “那些都是朕的子民,却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如果不是江州豪族,贪了赈灾粮,你本不该卖身为奴,是这样的命运。” “妾身能遇到郎君,现在过锦衣玉食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萧昶摇摇头,闭上眼:“不好,一点都不好,父皇并不算个明君,他很懦弱,对太后妥协,对文官妥协,对成王叔也在妥协,赈灾粮被贪,林州江州起义,他惧怕世家势力,居然完全不追究,导致现在,世家、权贵,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根本不能连根拔起。” “郎君,是个好皇帝。” “这就成了好皇帝?”萧昶自嘲。 “郎君心里有百姓,记挂百姓的皇帝,都是好皇帝。”或许平时有很多话,都是欺骗他,但这句,一定是发自真心的。 “做到了才是好皇帝,做不到就是昏君,湄湄,我想成为明君,百世流芳,也想跟你这一辈子,恩爱下去,在这之前有很多困难和危险,我会保护好你,你一定要陪着我,等着我,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离开我。” 崔湄的眸光,温柔如水:“妾身已经在这了。” 萧昶望着她,愣了神。 她在他面前,这是第一次,如此平静,温和,没有害怕,没有忐忑,也没有憋着一些探究,想要达成什么目的。 就如同寻常妻子,包容着,抚慰着她疲惫不堪的丈夫。 “你要答应我。” 崔湄不解,要答应什么? “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离开我。”他又重复了一遍,极其郑重且慎重,定定的盯着她,仿佛怕她跑掉一般。 她怎么可能跑掉,都到了这个地步,她都已经是宫妃了,他们之间,应该是萧昶掌握着主动权,他若不想宠幸她,不想要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但崔湄只是乖乖颔首:“妾不会跑掉的,永远,都不离开郎君,永远陪在郎君身边。” 第81章 求子秘方好不正经 说到旧事,崔湄很惆怅,萧昶问她怎么了,她将遇见瑞王的事说了出来,感叹瑞王祭奠生母,居然跟她一样,没个地方祭拜。 瑞王生母虽然没有位份,不入皇家陵寝,但也有个坟,有个薄棺,体体面面的下了葬。 她的母亲碰死在她面前,被人牙子用一卷破席子不知拉到哪,埋去了何处,她连个祭拜的地方,都寻不到。 “京郊有个青城观,在那给你娘供奉个牌位,年节祭拜,也不至于让你娘没了子孙供奉。” “可以吗?”崔湄满是惊喜。 在陆家自然不可能,陆家规矩大,做奴婢的随意烧纸,那就是咒主人死,是要被毒打一顿发卖出去的。 跟萧昶在一起后,她怕萧昶忌讳这种事,一直也没提过,而现在,他居然主动提起。 “孕育了你的母亲,怎能连个牌位都没有,那道观很灵的,正好你去了也去求求子。” 崔湄红了脸:“郎君一直说要孩子,却又不肯宠幸妾,要妾去求子,也求不来阿。” 她红着脸,双眸含情的模样,很娇俏,萧昶心头痒痒的很,这只家养的小猫,总是用爪子挠他的心口,让他安定不下来。 “不是只剩下最后一副药了吗,还有三天,再忍忍,知道你迫不及待了。” 他就总是没个正经,刚才还在伤感,还在愤怒,像个皇帝一样,忧国忧民,现在又开始调戏她,说荤话。 “再过半月,我怕是要御驾亲征,顾不上你,到时候得把你送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在宫里,我总觉得不放心。” “宫里怎么会不安全?” “倘若太后硬要闯入乾宁宫,侍卫们阻拦得了吗,硬要阻止也能行,这样就要跟太后撕破脸,太后动了真格,我在外面,鞭长莫及,就像上一回在别院,你去了明宫,连个臣女都能欺负你。” “妾,并不是懦弱不反击,只是当时赵采衣搬出太后来。” “担心的就是这个,主人顾忌我可能不会对你如何,可主人养的那些狗,不长眼睛,一个个狗仗人势,很是可恶。” “郎君真的要御驾亲征吗?不危险吗?” “知道担心夫君了?” 崔湄当然担心,如今她的前程和富贵,可都系在这人身上,他若出了什么意外,她的投入都白搭了。 “担心。”她很老实的承认了,还凑到他怀里:“郎君不能不去吗,郎君是皇帝,若是连打仗都要亲自去,还要将军做什么呢。” 萧昶笑了:“御驾亲征也不算完全是,我不在京城,才能知道,那些打着龙椅主意的妖魔鬼怪,到底都有谁,我到时候会把信得过的侍卫留给你,找一处安全的地方,你留在那里,等我回去,要乖乖的,知道吗?” 萧昶数着日子,算着她最后一副药吃完的时间,晚间如常,睡不着,崔湄倒睡的香甜。 他披上衣裳,去了外厅,召见了暗卫。 “去江州,寻一具十七年前的女尸?那女子身份微贱,又是被卖时撞柱而死,葬在哪里,如何去寻。” 饶是暗卫,训练有素,在萧昶身边多年,听到这种要求也惊呆了。 /:. 都十七年 前的尸体,早烂成一把骨头了,还没下葬,怎么找。 “去江州那些乱葬岗寻一寻,带几个经验老道的仵作,那女子二十六岁,生育过三个孩子,左腿磕碰过,应该有骨折的伤口,衣服的特征朕给你画下来,寻到了收敛了尸骨带回来,毕竟是湄湄的生母,实在不该连个死后安身之所都没有,不必有负担,你们尽力而为。” 元宝不解:“陛下,这个节骨眼,您把暗卫排出去,给娘娘寻生母的遗体?您接下来有大计划要办,身边不能没护卫阿。” “朕没关系,朕自己也会功夫,能护得住自己,而且此次计划是引蛇出洞,万无一失。” 他推演过很多次,不会有意外,而且他比崔湄要安全的多。 “陛下……” “此事莫要再说了,朕主意已定。” 崔湄去青城观,供奉牌位这种事,其实她自己做就行,但萧昶不放心,还是跟她一起去了。 问过崔湄生母的生辰八字和名字,就可以进行供奉,还能点一盏长明灯,青城观本就是为皇室服务的,道长们很会察言观色,看萧昶的态度,就知道崔湄是宠妃,怎敢怠慢,态度甚至是有些殷勤的。 而崔湄上了香,祭拜完,去了道观后室,却见萧昶与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正在喝茶。 “快来尝尝道观的茶,这是上好的庐山云雾。”萧昶对她招手。 崔湄被他拽着,坐在他旁边,萧昶还贴心让元宝在石墩子上放了个软垫:“这茶肯定没有宫里的好,不过胜在是道长们自己种的,是颗庐山云雾的古树,给你的这杯加了晒干的果子和蜂蜜,我喝着奇奇怪怪,你们女子,大约是爱喝的。” 他又是递茶杯,又是递果子,还亲自剥了一个银杏,放在她面前的小盘里。 道长抿了一口茶,笑了:“陛下居然也有这么一天。” 第83章 萧昶手一颤:“朕,朕怎么了。” “自然是,这样关心体贴一个女子。”那道长笑的有些促狭。 萧昶颤了颤,手在嘴边咳嗽两声:“这,不过是这丫头太笨了,自己照顾不好自己,跟个小废物似的,朕难免关照一二。” 他们身边,那么多宫婢,谁不会侍奉主子,还用得着堂堂皇帝亲自动手? 分明是动了心,却不承认罢了。 “陛下可得好好认清自己的心,这么嘴硬不承认,将来失去了悔之晚矣。” 萧昶不肯承认:“这有什么,皇伯说笑了,什么失去不失去的,她就在朕身边,是朕的人,怎会失去。” 道长笑而不语。 “湄湄,这是朕的皇伯,父皇的堂兄,已经出家,带发修行,如今是青城观的观主。” 崔湄忙起身,欲要行礼。 这位满身隐士打扮,一身麻布素衣,留着很长胡子,看不出年纪的中年男人,除了那张俊秀的脸,一点都不像萧氏皇族。 至少崔湄认识的萧氏皇族,但凡有个爵位,都穿的挺光鲜的。 这位皇伯,却像方外之人。 “娘娘不必给如此客气,如今我已非皇家人,不过一个修道的道士罢了,当不得娘娘如此大礼。” “你听皇伯的吧。”萧昶拉着她坐下,按住她的肩膀:“皇伯,朕今日来,除了替湄湄的亲娘,供个牌位,还有两件事。” 观主毫不意外:“你决定要那么做了,这可是以身犯险。” “皇伯不必担心,朕已经计划好,有分寸,这是万无一失之计,朕欲将湄湄放在皇伯处,暗地里不惊动任何人,宫中留个替身行事,朕唯恐谁拿捏住湄湄,要挟朕,那朕可就完全处于被动,思来想去,朕信得过的,竟只有皇伯。” “陛下愿意信任老道,老道自然竭尽全力,护卫娘娘的安全。” “这里是皇伯的地盘,很安全,到时候你就乖乖在这等着朕,知道吗?” 崔湄点头,萧昶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乖巧的不像话。 “还有一事,湄湄的身体,宫中太医虽然调养过了,但朕始终不太放心,湄湄,你伸出手来,让皇伯把把脉,你不知道,皇伯可是在药王麾下学医学了十几年呢,医术比宫里太医不差。” 崔湄稀里糊涂的,对萧家皇室这些人和事,完全一头雾水。 但她听萧昶的。 观主给她切了脉,甚至还看了脉案开的方剂:“吃的药是没问题的,娘娘的身子也在好转,这红花汤的沉珂,虽然调养着,到底有余积,以后寒凉之物切不可再用了,刚才听弟子们说,娘娘除了供奉牌位,也在求子?” 萧昶挑眉:“湄湄,竟这样心急?” 崔湄被他灼灼目光看的红了脸:“难道,这不是郎君要求的,分明是郎君让的。” “好好好,湄湄贴心,替我求子,是我着急,行不行。” 纵容的底线,本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最后变得没了底线,从第一句对不起说出口后,那些哄人的道歉的话,再说出来,完全没那么难了,反而他说的越发顺口。 观主喝茶看着,满脸慈爱的笑:“娘娘身子已经大好,按部就班便能得子,不过陛下想要快一些,老道倒是有个秘方。” “请皇伯写来。” 观主行云流水,写了个纸条,递给萧昶,萧昶看了,便愣住。 “是什么秘方?”崔湄很好奇。 这老道看着很有些世外高人的样子,皇室出身,却出家终身未娶,又会医术,青城观她之前听说过,很神秘的,外面都在传,里面的道士会修仙。 萧昶把纸条递给她,崔湄如今也读了书,认识了字,还被萧昶要求学书法,一眼就看出这字写的飘逸有风骨,很是一副好字。 她看的还是有些吃力,小声的念了出来:“子时二刻,东南方向,背卧位,男进女退,三浅一深,半个时辰,房事后堵……” 她忽然就意识到这是什么,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这观主,还是皇伯呢,怎么这么老不正经,给自家子侄写这个? “别害羞,道家本就注重养生,还有双修术法呢。”萧昶笑着解释。 崔湄站起身,水灵灵的眼睛瞪了他一眼,转身跑走了,他平时私下里不正经也就算了,当着长辈的面还这样? 观主笑的促狭:“娘娘生气了,陛下,怕是晚上上不了榻了。” 萧昶还嘴硬:“她爱我,可舍不得对付我,我若是不上床榻不陪她睡,她得哭的泪水涟涟。” 观主轻叹一声:“陛下,可想好了?这位娘娘体弱,身子是不利生养的。” 第82章 他要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纳旁妃…… “怎会不利生养?身子不是养好了吗?” “若老道料想得没错,应当是先天不足,加上喝红花汤,吃饭也吃不饱得缘故。” 萧昶沉默片刻:“是,她出身不过是平民百姓,还经历了同光二十三年的大旱,进了陆家后,陆家为了让她跳什么劳什子掌上舞,饭从不让她吃饱,甚至巴望着她喝露水吃花瓣,给她用了好多掺杂红花的东西,但这些日子,已经在温养着了,当真不能要孩子吗?” 萧昶咬着牙,很为难:“一个,不,两个,一儿一女,朕并不贪心,生两个也不行吗?” 女儿肯定要有一个的,上辈子他们失去的那个孩子就是女儿,而儿子也得有一个吧,不然将来皇位谁继承呢。 “不是不能要,只是娘娘身子弱,娘娘身体太纤细了,胯处太薄,喝的那些红花容易产子大出血,生育的次数越多,便越容易有危险。” 萧昶咬牙切齿,心里已经把陆家恨死了,恨不得陆家全族千刀万剐。 “陛下若是怜惜娘娘,便让她少生,左右陛下也不缺嫔妃传宗接代,叫其他女人多生几个,替娘娘承受了生育之苦,也是个办法。” 萧昶沉默片刻:“朕不想纳其他嫔妃。” 观主一惊:“难道陛下还想跟娘娘一生一世一双人?陛下如此痴情?” “哪里就到了痴情的地步了。”萧昶否认:“朕只是答应了,君无戏言不可更改。” 观主无奈笑笑,皇帝是什么身份,愿意遵守诺言就遵守,不愿意遵守,难道谁能罚的了他?左右只是看皇帝,愿不愿意。 “陛下,便是娘娘能给你生一儿一女,您坐这个位置上,一个皇儿也并不保险,就算是皇室,夭折的孩子也不比民间少,若无太子,这皇位,可就要落入旁支宗室之手了。” 萧昶沉默片刻,笑笑,脸上并无什么不甘心:“旁落就旁落吧,都是老萧家人,能治理好这个大周就好,再说,朕会好好护着朕和湄湄的孩子。” 这根本就不是护着不护着的事,小孩子太脆弱了,一场高热要了性命的,也不再少数。 身为帝王,为何要置三宫六院,多多繁衍子嗣,才能保证百年之后,大 位不至于旁落。 倘若皇帝要一夫一妻,那妻还不会生,没有子嗣,整个家族都会跟着倒霉。 “陛下……” “皇伯不用劝朕,朕主意已定。” 只要百年之后,他与湄湄同葬一个棺椁,他们的孩子能永享富贵和高位,就已经足够了,而即便是孩子,若不是上辈子他们的女儿也惨死,他也不是非要生。 上辈子,他并不怎么宠幸后宫,登基十年,后宫也不多两子一女,成王叛乱时,郑如环为了让她腹中那野种上位,把他的两个皇儿都鸩杀了,到最后,他的皇位,也让给了旁支,登基的是瑞王。 他如果没有许诺,就不会生愧,可既已经许诺了湄湄,便不愿让她伤心。 上辈子皇后临死前,对他说的话,还历历在目,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与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君?有哪个女人不恨,不妒,那她一定不爱他。 即便是贤惠的皇后,都那样不甘,都恨他,他从来没认清过这些女人的真面目,也没触碰到过她们的真心。 这辈子,就算了,他实在懒得再去跟别的女人认真,分辨她们到底是好人坏人,再费力去相处。 有湄湄一个也好,更加简单。 观主已经不再劝,这位子侄辈的陛下,温和都是表面的,内里十分执拗且记仇,他若认定的事,根本就劝不动。 那位娘娘确实十分美貌,即便不是宫妃,定也是别的男人心尖上宠爱的人,可过分的美貌与独宠,有时候对女人来说,却并不是好事。 …… 崔湄捂着脸,跑得飞快,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怎得这么不正经,太过分了,那可是皇伯。 她暗中责怪萧昶,也在骂那位观主,还出家人呢,出家人不是该清心寡欲的,怎么也这么不正经。 什么奇奇怪怪的谶纬,怎么可能照着做就能有子阿。 她的确着急,想要尽快有身孕,萧昶现在对她温柔的过分,对她无有不应,也没有临幸别人的意思。 第84章 但男人的爱,尤其是帝王的爱,她不相信能有那么长久,只有真真切切抓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比如位份,那些金银珠宝,还有孩子。 在这宫里,只有孩子,才是自己真正的依靠。 太后没有亲子,跟陛下这个养子,都彼此戒备,彼此猜忌,崔湄觉得,怪没意思的。 以后纵然萧昶不宠爱她了,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可她有孩子,她就永远在宫里有一席之地,她已是宫妃,断没有再离宫的可能。 冯明月对她说过,宫中嫔妃,虽并不歧视二嫁女,但只要被皇帝临幸过的女人,是不能再嫁给别人的,皇帝巡幸各地,各地都会供奉女人伴嫁,有的幸运被带回来成了宫妃,有的早就被陛下抛在脑后,可也不能再嫁给别人。 这样的女人,最后都会被强迫出家,终生青灯古佛,若有异心,想要再嫁或是与男人私通,下场只有死。 崔湄私下逃跑,被抓了回来,居然什么惩罚都没有,只是被他抓着临幸了好几回,再冯明月看来,已经是萧昶对她格外宽容。 既然这辈子都出不去,只能做宫妃,她必须给自己多一点保障。 孩子,是一定要有的。 她在胡思乱想,青城观乃是萧昶隐秘之所,不是信得过的宫婢都不能带来,静娘追不上她,她迷迷糊糊的,脚下一绊,就往前摔去。 并不疼,她被扶住了,抬头一看,居然又是瑞王。 他一袭青衫,淡的如同一抹雾,险些与青色竹林融为一体,所以崔湄都没看出来。 “怎么每次见到娘娘,娘娘都在摔跤?” 崔湄有些不好意思:“殿下,怎么也在青城观?” “小王来看望皇伯,娘娘居然也在,真是巧遇。”他笑的温和,眉眼眯起。 每次跟他相处,崔湄都是很放松的:“殿……” 一只大手伸过来,揽住崔湄的腰,把她拎了起来,直接抱着她离开了瑞王好几步。 “你跟皇兄这是什么姿势,摔在皇兄身上,怎么如此失礼!”萧昶脸上的笑,很淡。 “陛下,只是巧遇,娘娘跑的太快摔倒了,从青石台阶上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微臣只是帮了娘娘一把。” 崔湄想要解释几句,萧昶瞪了她一眼,给她衣服拍了拍尘土,拉着她在他身后站好:“在别院母后的明宫是巧遇,在尚宫局和青城观,也是巧遇?哦,倒忘了,上回多谢皇兄割裂爱,亲母的遗物业舍得给外人,朕还真是头一回看到皇兄这样。” 瑞王苦笑:“陛下这是,怀疑微臣别有用心吗?娘娘喜欢芍药花,竟与微臣生母喜好相当,微臣不过是觉得颇有缘分,陛下实在不必多想。” “朕并未多想,皇兄与朕感情很好,觊觎宫妃这种事,一定不会做的。” 崔湄本来乖乖的听,想要给瑞王解释几句,听了萧昶的话,气的脸都红了,怎么能这么说话!这是怀疑瑞王还是怀疑她? 瑞王急忙摆手:“陛下误会了,微臣怎敢,您吓唬微臣也就罢了,吓唬到了娘娘,得不偿失,娘娘胆子很小的。” “皇兄居然很关心朕的嫔妃?” 崔湄在萧昶身后,抠他的手指。 “上次下棋,有些投缘,不过师生之谊,陛下着实不必多想。” “皇兄素来不怎么来青城观,跟皇伯也不过泛泛之交,怎得朕来了青城观,皇兄也来了?” 萧昶的语气太咄咄逼人了,也太尴尬了,崔湄想把头塞到地缝里去。 瑞王很无奈,可坐着轮椅,腿动不了,又不能跪下去:“陛下恕罪,一切都是微臣的错,您别生气,也别迁怒娘娘,娘娘实在无辜。” 萧昶眯着眼睛冷笑,完全不搭话。 “子清,你为何还在这,不进来?”观主出现了,对于几人的对峙,完全没察觉,也有可能察觉了,却不说罢了。 “皇兄来皇伯这里,要做什么。” 观主看了一眼瑞王,满眼同情:“子清想要为她生母做法事,来求取谶纬,已经往老道这里跑了几次了。” 萧昶颔首,表示知道了。 他神情中,居然完全没有尴尬,只有疑惑和生气,醋味儿飞的漫天都是。 “你脸上是什么神情,你担心皇兄?” 崔湄觉得不可思议:“妾是愧疚,瑞王殿下分明救了妾身,却遭受无妄之灾,而且郎君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觊觎后妃,郎君怀疑妾身?” “巧遇,说的倒是好听,他为何把生母遗物送给你,还救你,他手都抓着你的手了,皇兄在京城女眷中颇有美名,你不会也看上皇兄了吧。” 崔湄完全不敢置信:“郎君,竟这么想妾身,殿下是救妾,妾身与殿下清清白白。” “你是清白,可皇兄就不一定了,朕还没见过他对哪个姑娘这么好呢。” 他这是无理取闹!崔湄咬着下唇:“妾都已是宫妃,殿下有几个胆子,觊觎皇帝的女人,他不要命了吗,郎君的醋吃的好没道理,再说,妾是什么绝世美人,是个男人都要看上妾?” 萧昶虎着脸,坐在那,一言不发。 第83章 谁的醋都吃把她放在只有他能看到的地…… 回宫的路上,萧昶还在生气,崔湄也在生气,看着自己衣服上的绣纹,一言不发。 “朕真是对你太纵容娇宠了,你生了气,就跟朕冷战,一句话也不说,准备一辈子不搭理朕?” 他从未对她用过朕这个字眼,一直都是我,哪怕崔湄私逃,这回也许是真的生气了。 她却只给了他一个后脑勺:“陛下处事不公,叫殿下平白受冤,污蔑妾身。” 因为萧昶要求,崔湄也一直叫郎君,而非陛下,现在陛下都出来了。 萧昶气笑:“你这是要为了瑞王,跟朕顶嘴?你还记得记得,朕是皇帝?你理都不理朕,朕太纵容你了。” 崔湄其实很害怕,皇帝的权威压下来,她怎能不怕,而这人之前还阴阳怪气,特别喜欢欺负她,对她好也就这么几天。 可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冤枉她,想生气就生气,因为吃醋污蔑别人? 她已经不是他豢养的小宠物了,她是宫妃,是他的女人,那有些事就得据理力争,不能什么错她都认吧。 “是,陛下太纵容妾身了,那您治妾身的罪吧。” “你……”萧昶噎住,没想到她这回这么硬气,居然完全不认错,也不给他台阶下。 泥人也有三分性呢,即便她要仰仗他活着,也不能这么冤枉误解她,以往欺负她几个也就算了,今天还把瑞王也牵扯进来,说的那些话,她不尴尬,瑞王不尴尬吗。 “你就那么维护皇兄?你跟他才见了几面?”萧昶气急败坏。 崔湄垂头不语,就打算死犟到底了。 萧昶捏着崔湄的肩膀,想强迫她转过身来,马车停下,元宝在外面小声道:“陛下,首辅大人,在等着您呢,已经约坐了半柱香的时间了,陛下是……要不再让首辅大人等等?” 萧昶啧了一声:“又是为了朕御驾亲征的事,叫他等着吧,朕不会见他的,一个个都来找朕,拼死谏言的样子,到底是为了朕,还是为了他们的名声,烦死了。” 他顿了顿,叹气:“罢了,朕还是去见见,首辅与旁人不同,他年岁大了,可怜他忠心一片。” 崔湄不肯回头,萧昶气的眉头紧拧:“你且等着,我回来再跟你理论。” 萧昶很烦,首辅是忠心,又是磕头又是死谏的架势,拼了老命想要阻止,这老倌七十多岁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要不是看在他实在忠心,若不是他占着这个首辅的位置,成王后党都想在这个位子上安插人,他早就把首辅给换了。 忠心却愚蠢的臣子,若能懂得明哲保身,不瞎掺合,倒也是个不错的挡箭牌,可最忌讳的是,人不聪明却很勤奋,总灵机一动有自己的主意,帮不上忙反拖后腿。 好歹把人劝走,萧昶疲惫的很,生怕这老倌,死在宫里,他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还要人扶呢。 回了后殿,崔湄没迎上来,以往两人也有矛盾,任何时候都是她先低头,就算她心里仍旧有气,也会给个台阶,至少让他不那么尴尬。 哪有皇帝跟人低声下气道歉的。 萧昶烦躁的挥开给他解外裳的宫女:“娘娘呢?怎么不来侍奉圣驾?” 他是不是真的太宠她,太纵容她了,居然都敢跟他冷战了,还是为了别的男人,瑞王有那么好吗?他分明只是个残废! 身为他的女人,一直帮别的男人说话,真是岂有此理,可恶至极。 对陆子期她还遮掩着,不肯说实话,对他的皇兄,满口都是赞赏维护,演都不演了,现在更是不理他,他得给她点颜色看看,叫她知道,他才是夫君,是一家之主,就算他错了,也是对,她是当妻子的,得哄着他才行。 萧昶气鼓鼓,准备给她点颜色看看。 “娘娘回来后,很伤心疲惫的样子,晚膳都没吃几口,就去歇息了,一直没能起来,奴婢们想叫太医来瞧瞧,娘娘也拒绝了,一直躺着,一晚上都没说话了。” 第85章 “怎么会没吃饭?”萧昶眉头拧的更紧:“就算生气也不能不吃饭阿,她还得养身体呢,若是不舒服,为什么不叫太医,她任性,你们也由着他?就这么伺候主子的,都该押到掖庭洗衣服去。” 宫婢们吓得跪到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叫小厨房做鸡汤粥来,不要有油腥,鸡肉撕碎熬的烂烂的,加一点小葱花,她爱吃这个,再做点她喜欢的糕饼夜宵备着。” 萧昶哪还记得要给崔湄一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谁是夫君,谁是天,急急忙忙跑进内室。 崔湄正面朝里侧躺着,这个姿势显得她腰肢更加纤细,身体的曲线很是明显,很诱惑。 萧昶却像是没看到,扳着她的身子,强迫她翻过来,就看到她双眼红红,脸上还有泪痕。 又哭了?她这性格,真是极其爱哭。 萧昶心口一滞,无奈长叹,她就知道怎么治他,这么一哭,他就不忍心了:“别哭了,哭的我心里难受,夫君错了,行不行,你现在地位是越发高了,总要我跟你道歉。” 崔湄堵着气:“陛下也可以治妾身的罪,反正您是皇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算废了妾,把妾身打入冷宫,夺了妾的位份,妾也不能有怨言,陛下要妾怎样,妾就得怎样,陛下在朝臣面前临幸妾,妾也得受着,说妾勾引瑞王殿下,妾也不能反驳,反正左右都是您对。” 她闭上眼,抬起脖子,完全引颈受戮,眼睫还垂着一滴泪珠。 半晌没有声音,气氛凝滞。 粗粝的拇指按上她的眼角,有点泄愤,有点无奈,擦拭她的泪珠:“你连醋都不让我吃?” “陛下这是,在吃醋?”崔湄匪夷所思的睁开眼。 “别叫陛下,这个词好生疏。”萧昶不满:“湄湄难道看不出,我在吃醋?” 崔湄很茫然,完全觉得他就是没事找事:“吃醋,吃瑞王的醋,妾跟瑞王毫无私情!” “他抱你了,你伏在他腿上,摔在他身上。” “那是意外,瑞王殿下他救了妾。” “我就是瞧着也不爽快,先前你就总跟我说,他这里好那里好,跟我夸奖他,他好,我不好,我才是你男人呢,皇兄哪里好,还是个残废,在床上都满足不了你,你怎么就那么喜欢他,还接受他的礼物,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接近你,对你图谋不轨……” 越说越离谱,崔湄脸涨红,气坏了:“陛下!” 萧昶终于不再絮絮叨叨,撅着嘴很委屈。 “陛下就算吃醋,也不该吃妾和瑞王的醋,陆大人跟妾,至少曾是真的,妾理亏,可瑞王殿下只是讨好妾,就被安上一个大帽子,勾引宫妃,这是何等罪名。” “他为什么没缘由的讨好你,就是勾引你!” “那陛下去给瑞王定罪吧,按照与宫妃有私情的罪名,给瑞王定罪,也给妾定罪。” 萧昶不语,半晌冒出来一句:“你维护他。” 崔湄冷笑:“原来陛下也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瑞王是讨好妾了,让妾在陛下面前说好话,他想讨要个差事,才让妾吹枕头风,陛下为什么会误解到这种地步,还当着瑞王的面,说人家觊觎宫妃,妾是什么香饽饽,是个男人就喜欢妾身?” 萧昶挑眉:“你以为自己不是?你长成这样,若不是成了宫妃,外头多少男人想要你,要不是陆家主那个老头子利字当头,想把你卖个好价钱,他自己就先收用你了。” 他愤恨不已:“别被皇兄骗了,他可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一个被父皇厌恶的皇子,生生靠着自己的心计,废了一双腿换来亲王之位,因有先帝旨意,朕也不能随意处置,你以为他没心眼,之前那么多年没要差事,想做个富贵闲人,偏你成了朕的女人,他就要差事了,还让你说好话?” “为什么不跟我直接说,非要让你说,这里面分明有鬼。” 萧昶咬牙切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说的不是自己血缘相连的皇兄,而是什么夺妻仇人。 崔湄胸口在起伏:“您是皇帝,妾笨嘴拙舌的,说不过您,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翻身不想理他,被萧昶死死扣着,就是不让她动弹。 崔湄闭着眼,不想看他那张脸,委屈的眼泪簌簌流下。 “别哭了,我错了,行不行,别不理我,也 别糟蹋自己的身体,刚才说的那么狠的话,还不是我来哄你了,我就是吃醋,见不得你跟别的男人亲近,你对皇兄笑的那么甜,明明你是我的女人,只能跟我一个人说话,对着我笑,其他男人你看都不能看,一眼都不行。” 崔湄张了张嘴,愕然:“那妾身边,干脆那些内侍也不要伺候了,宫女也别服侍了,洗澡的时候,都被看光了,宫女们还上手帮着擦洗呢。” 她是赌气,而萧昶垂下眼睫,居然真的在思考。 “要是把你放在只有我看到的地方,吃喝换衣都不假人之手……”萧昶的眼睛,亮的惊人。 这些天,崔湄已经见识了他越发糟糕的,在房事上的放荡,当即认错:“妾错了,不该那么说,郎君别当真。” 萧昶咂咂嘴,脸上的神情,分明是觉得遗憾。 他凑过来:“别生气了,皇兄不会生咱们的气,他没那个胆子,以后他若要脸,准不敢再讨好你,今天是不是最后一副药吃完了?晚上试试皇伯给的法子,没准真能怀上呢。” 第84章 他怎么对付赵家的身体力行的要孩…… 崔湄很想要孩子,皇长子皇长女带来的地位保障,对她来说是个大大的诱惑,她拒绝不了。 而萧昶表现的比她更想。 那位不正经的皇伯给的纸条,崔湄只当是开玩笑,可萧昶却真的身体力行,严格遵守,以往的花样都没了,就用那一个姿势,连时间甚至频次都把握的分毫不差。 崔湄被肉肉的感觉差点逼疯了,此时才觉得,萧昶不愧是能做皇帝的人,别的不说,这意志力是真的强,明明平时那么狂放,已经忍耐的不行了,额上的青筋暴起,手臂上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忍耐到了极致的时候。 把床头的雕花扶手,硬生生掰下来一块,甚至崔湄都受不住,求他结束,他却依旧无动于衷。 她已经疲惫至极,他还堵着,涨的她不自觉的哭出声来,都堪称折磨了。 “要孩子而已,一定要这样吗?也许皇伯只是开玩笑呢。”崔湄欲哭无泪,很麻木,很疼。 身上的汗被他擦拭干净,但床榻被褥都弄的根本没法睡,宫女也没办法进来清理,萧昶这个惯常被伺候的,居然破天荒,开始学着服侍她。 “子不语怪力乱神,皇伯修道二十多年,很有些道行,我们还是要听一听的,不是说要为朕生皇儿,不努力怎么行。” “可是好难受,郎君还堵着,不肯出去。” “我堵着总比弄个塞子堵着你强,那万一冷冰冰的,哪有我暖和,乖一些,这样才能增加受孕的机会,要是流出来了,不就白来一回?” 他甚至还抱住崔湄,往怀里颠了颠,崔湄完全没忍住,发出细细碎碎的呜咽。 “那,那就不生了,好难受。”崔湄哭的很可怜,她以为生孩子,只是承载他过于恐怖,溢出的欲望,以前又不是没经受过,她早就习惯了。 却没想到,这种缓慢的折磨,宛如慢刀子割肉,根本不给个痛快,更加折磨人。 倒不是哪里疼,不管崔湄再怎么觉得萧昶是个狗东西,可床榻上,他狂放至极,花样频出,也没弄伤她过。 从前是太过量,她总是晕过去,现在是太缓慢,想要被满足即便哀求也得不到。 萧昶脸色一瞬间变得很恐怖,更是直接拒绝:“不行,孩子是必定要生的,难道你不想,生个有朕血脉的皇儿?只要你能怀孕,就再给你封位,让你做贵妃,好不好?” 他语气中的诱哄实在太明显了:“湄湄不是也想生吗,有了孩子,你在后宫,地位可就更加稳固了,皇帝唯一子嗣的生母,便是皇后也得让着你,我还会给湄湄好多值钱的东西,黄金、珠宝,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湄湄不想要吗?” “对了,湄湄不喜欢宝石,喜欢珍珠,好好的有身孕,生下皇儿,给你准备好多好多的珍珠,做个珍珠衣,成日挂在湄湄身上。” 崔湄不是不想生,她当然明白,孩子对于后妃的重要性,她只是被磨的,口不择言了。 生就生,为什么非要按照那不正经皇伯的建议,堵的她好难受。 萧昶真是个可恶的东西,就没有让她身心舒坦的时候,她在心里骂骂咧咧,脸上片刻都不敢显示出来。 崔湄数着指头,盼着他赶紧走,她好过几天安生日子。 前朝御驾亲征的事已定,完全不可更改,太后因盼着他把仰国公救回来,对他很是讨好,这些日子对萧昶无有不应,嘘寒问暖。 只是京城开始传赵家的谣言,说的就是赵采衣的事,她给皇帝下春药,皇帝却宁愿跑回乾宁宫去也不碰她,赵采衣却跟宫里的太监滚到一起,失了清白。 第86章 谣言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把赵采衣怎么勾引皇帝,甚至情迷时,跟太监说的情话,都传了出来。 赵家完全成了京城权贵家族的笑话,太后气急败坏,要制止谣言,可完全来不及了,毕竟赵采衣很久没出现在贵女圈子里,赵家已经把她打发去尼姑庵。 若是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一个堂堂国公府小姐要去尼姑庵? 太后责令萧昶严查,想要知道到底是谁把事传出去的,竟要在宫里搞极刑,萧昶制止了,很无奈,那天不止宫女太监,御前侍卫们,都看到了赵采衣的丑态。 宫女太监是奴才,不能明面处理,私下处理也便罢了,可那些御前侍卫,都是各个权贵家族的子弟,而且是最有前途最根正苗红的六郡良家子,才能侍卫在陛下身边,怎么处置,难道也要杀人? 这根本不可能查。 萧昶摆明了事实,并不是他不想查,而是不能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总不能把权贵出身的侍卫都杀了。 太后很恨,却只能作罢,赵家的名声一落千丈,仰国公不听军令,私自出兵导致被俘,赵采衣跟太监滚到一起,赵家女的名声没了,甚至影响了赵家其他女孩,赵家三女入不了宫,四女跟二等辅国将军孙家的婚事,也黄了。 听闻赵采衣做了这种事,孙家便登门退婚,孙小将军气的够呛,直言是赵家女放荡,谁愿意跟个倒马桶的太监成连襟,孙小将军跟同僚在外面交际,听了不少类似的嘲笑话,甚至因此跟忠勇侯家的小侯爷打了起来。 本来赵家是太后母家,又是一等国公,还是权臣,娶赵家女,是一等一的好婚事。 现在不同了。 “京城里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如今京中大街小巷都知道,赵氏女与内宦的私情,孙家已经去国公府退婚,赵家五小姐也无人议亲,一切都在陛下的计算之中。” 萧昶敲了敲手指:“很好,只要这回仰国公回不来,赵家,就完了,太后断了一臂膀,后党便再也无法兴起风浪来。” 帘子掀开,崔湄端着茶在外面,神色尴尬:“妾,妾是不是该回避?” 听到他与暗卫的密谋,崔湄顿时意识到,针对赵家的一切,都是萧昶的手笔,是他的算计,甚至可能赵采衣对他下春药…… “没什么可回避的,过来。”萧昶对她伸出手。 崔湄有点谨慎,萧昶笑了:“没什么你不能听的,你想知道我怎么对付赵家的吗?过来,说给你听。” 他看出了崔湄的犹豫:“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赵采衣给郎君下药的事,也是郎君计划的吗?” 萧昶没否认:“对,我不能让任何一个赵家女 进宫,赵采衣不行,别的赵家女自然也不行,太后以为给你封了昭仪就算补偿了,她迫你下跪,纵然她也跪了一个时辰,怎能算是偿还,出了宫,她还是太后的好侄女,甚至因为她没能进宫为妃,太后想要为她索要乡君之位。” “才不会这么白白便宜她,一点代价都没有。”萧昶冷笑。 崔湄犹豫:“当真只是为了给妾身出气?不是这样的吧。” “当然目的并不仅仅如此。”萧昶笑:“你可知赵家是怎么爬上来的,先帝时,太后还只是个婕妤的时候,赵家本是寒门出身,仰国公不过是同光七年的举人,接连科考三次,连同进士都没考上,父皇选秀,广选良家子,母后得以入宫做才人,赵家才开始发达了起来。” “一介寒门,居然也能跻身京城权贵,很有手段。” “不错,仰国公虽然科考不行,做官却很有一套,更有一套的,是拉帮结派,攀交情,他将整个赵家搬到京城,太后成了帝妃,为了固宠,甚至亲妹也一同入宫服侍父皇,可惜都没能生下一儿半女,而赵家其他女儿,即便是旁支庶女的婚事,仰国公也一一过问,赵家女全部高嫁,在京城结下庞大的姻亲关系。” 萧昶脸色阴沉:“到现在,好些权贵子嗣都有赵家血脉,赵家就像一只蛀虫,通过不断联姻,成功寄生,成了这些世家权贵的一员,好在,赵家男丁都没什么出息,只知享乐,要斩断赵家跟别家结亲,就要用厉害手段。” 崔湄沉默。 萧昶心情愉悦,亲了一口她的面颊:“赵女很蠢钝,我不过派人告诉她,太后已经放弃了她,另择她庶妹入宫为妃,她就受了挑拨,用了蠢招,不过跟太监混在了一切,是我没想到的,效果竟出奇的好,不过传言是我叫人传出去,闹大的。” “这真的好嘛,赵家,不是毕竟是郎君的母舅家。” 萧昶叹气:“你觉得我会对赵家赶尽杀绝吗?这不可能的,后党若被清除,成王便会一党独大,赵家做个富贵闲人,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但仰国公,不可能回来了。” 好毒的毒计,好缜密的心思,崔湄完完全全愕然,陷入沉默之中。 他的心计太复杂了,把朝臣耍的团团转,在各个势力中平衡,若是对付一个女子,那女子大约,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跟这样一个工于心计的男人在一起,这男人,当真会是她的良人吗? 若有一日,他不再爱她,也会用这样的手段,对付她吗? 崔湄不敢去想。 她已经在道观后山住下,只等着萧昶回来,再把她接进宫里。 然而一觉醒来过后,她居然在马车里。 第85章 吃枣子也叫勾引崔湄吓了一跳,还…… 崔湄吓了一跳,还以为被抓了,骨碌一下想爬起来,身后靠近一个灼热的气息,笼罩了她,让她背部贴合着他的胸膛。 宽大的肩膀,薄却有力的肌肉,熟悉的苏合香,崔湄的心,一下子放回到肚子里。 “郎君怎么又把妾带出来了,不是说,让妾在道观里等你吗?” 萧昶闷闷笑了一声:“都没看我,就知道是我,湄湄心里果然有我。” 崔湄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我想了想,还是舍不下湄湄,带着湄湄一起去好了,而且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皇伯虽然是信得过的人,可我依旧有些不放心,与其把你放在京城牵肠挂肚的,不如带着你一起走。” “妾不会碍着郎君办大事吗?” “你?”萧昶很瞧不起她的样子,看了她几眼:“你过来试试,阻碍阻碍我,你能有什么办法,顶多给我使个美人计。” “比如偷传个情报,把郎君要紧事口误说出去了……” 萧昶嗤笑:“就你这个脑子,能记得什么。” 崔湄生气:“郎君,不是说好了,不能再那么说妾身,妾身哪有那么笨?” “对对,我们湄湄不笨,我们湄湄最聪明。”萧昶笑呵呵的,谎言那是张口就来。 他现在的确不阴阳怪气,也不在逗弄欺负她,更不会让她猜他心思,可哄她跟哄小孩似的,让崔湄有种莫名的憋气感。 “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玩玩,整日被困在宫里,不无聊吗?” 崔湄还挺兴致勃勃,掀开车帘往外看,外头青山相连,风景倒很是美,而且一看就出了京城的地界,京城地势一直都很平坦,连座山都没有。 有条绿绿的河水绕着半山腰,阳光下碧波粼粼,崔湄一时看的有些呆。 萧昶的马车,一向宽大舒适,晚上在里面睡觉都可以,有柜子有床有柔软的枕头,就像个行走的拔步床,但这回却只是普通的两驾马车,勉强能伸开腿。 一开始崔湄还坐的兴致勃勃,一直看沿途的风景。 可坐着坐着,马车颠簸,崔湄就开始觉得腰疼屁股疼,靠着软垫也没办法缓解,甚至胸口翻涌,很恶心。 她捂着嘴,想吐。 萧昶很担心:“不舒服?” 崔湄脸色不太好,恹恹的窝在他怀里,说不出来话。 萧昶神色歉疚:“这回出来,要掩盖身份,不能用四驾的车舆,这两驾的到底还是不舒适,吃点蜜饯压一压。” 蜜饯很香甜,但崔湄没有胃口,白着脸摇摇头,宫里的蜜饯不是不好吃,但蜂蜜和白糖用的过多,太过香甜掩盖了果子本来的酸味,一嗅到那甜腻的味道,崔湄胸口的翻涌,更厉害了。 她果然是娘娘做久了,变得身娇肉贵,曾经陆子期要接她走,给她安排的马车不过是一驾,窄窄巴巴的,她跟静娘两个人对坐着,都只能抱着膝盖,一连走了半月,虽然累的够呛,满脸菜色,也坚持了下来。 萧昶把她带出来,这刚两个时辰呢,她就变成这副样子。 “妾,是不是拖了郎君的后腿。”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都把你带出来了,还苛责你不成,要说过错也是我的过错,因这回是微服,不能给你坐四驾车辇。”萧昶算是见识到她身子弱这个事实了,心下有些懊悔,不如把她留在青城观。 出来便要坐车,有些地方官道并不好,坑坑洼洼,颠簸的久了,就容易晕。 第87章 “郎君为什么还好好的?”崔湄靠在他怀里,萧昶神采奕奕,居然一点也不疲累。 “你跟我比?我从小吃得饱穿的暖,五岁就能上马拉弓,做皇子的时候天不亮就要起来,有文课还有武课,你瘦的跟豆芽菜似的,怎么跟我比。” 萧昶嗤了一声,忽然叫停,召车旁换了便装的侍卫过来,耳语了几句,侍卫骑着马哒哒的跑掉了,很快又回来,递过来一个小小的袋子。 里面,居然是一捧刚摘的,青青的酸枣子,上面还带着水汽,显然是清洗过。 捻了一粒放进嘴里,萧昶整个脸都扭曲了:“我的天,怎么这么酸。” “主君,酸枣子就是得酸才行呢,而且长在山边的野果子,还涩的很,肯定不如家里贡上来的好。但就是得这种酸的,才治眩晕,让夫人吃一个,保准管用。” 能贡到宫里的,都是精心培育的甜果,汁水丰厚,香甜可口,但凡皮上有个疤,都不能送到萧昶面前去。 “真的很酸吗?”崔湄很好奇。 萧昶拿起一粒到她嘴巴里,崔湄张开嘴巴。 她自从不舒服,就被他抱在怀里,头枕着他的大腿,自那日青城观拿到不正经的谶纬,萧昶严格身体力行实践,完事后还要抱着,堵着,导致宫女不能进来给两人收拾,崔湄身上汗津津的,又极其难受,不能不收拾。 萧昶就包揽了宫婢的活计,帮她擦身体,清理被褥,虽然做的不怎么仔细,但逐渐上手,这些天越发熟络了。 看她难受,就很自发的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甚至还枕在自己腿上。 她乖乖的张着嘴,因为脸色白的不像话,殷红的宛如花瓣的嘴巴,也退了些颜色,变成桃花一般的分红。 上唇的唇珠形成天然的凸形,这个形状,是很适合接吻的,萧昶尝过无数遍。 微微张开的嘴巴里,探出一点舌尖,粉粉的。 萧昶身子一紧,忙把手里的酸枣,丢进她嘴巴里:“吃枣子就吃枣子,别又勾引我!” 崔湄不解,她哪里又勾引了,她张嘴吃东西,也叫勾引? 撅了撅嘴,砸着嘴巴里枣子的味道。 粉红的薄唇撅了起来,看起来像是索吻一样。 萧昶急忙把视线移开,喉头不住耸动,在这里不可以,虽然马车里来是一种情趣,但一来她不舒服,在这种地方她也会害羞,到时候就哭哭啼啼跟他闹别扭,说他不尊重她,他既承诺过会尊重她的意愿,就会做到。 二来,皇伯递过来的纸条,虽然看似不正经,却是正经卜算过的,适合有孕,若有孕必定能生下灵秀聪慧的孩子。 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要跟她有一个孩子,让他们的孩儿,这辈子,快些到来。 野外的酸枣,天生天养,没什么太大的水分,一咬破,一股冲上头的酸涌入嘴巴,崔湄顿时头脑清醒了不少,胸中的翻涌也被压了下去。 她嚼了嚼:“挺好吃的,不太酸。” “不太酸?”萧昶不敢置信:“这个味道我可受不了。” “妾吃着好些了,也不太恶心了,还是管用的,就是这枣子小,核又大,嚼着没两口就要吐出核。” “等到了兖城,给你买些酸杏子吃,比酸枣吃的好,公义,今晚就住兖城。” “主君,咱们不是要尽快赶往云城,原本计划住野外,若是进兖城,怕后日到不了云城。” 萧昶瞥了崔湄一眼:“就住兖城,接连赶路,夫人身子受不住的。” “郎君,妾……” “你别插嘴,听安排就是了。” 他看到崔湄脸颊鼓鼓的,还在捣着酸枣核,手放在她嘴边:“核吐出来,别一直含着,马车颠簸,到时候,颠的你误咽下去,就糟糕了。” 他要接她吐出来的核? 总觉得这不像是个皇帝该干的事,一般来说,应该是自己这个嫔妃这么伺候他才对。 就算不是皇帝,也没见过哪个公子这么服侍自己妻子。 “怎么了,一个核也舍不得?这里有好些呢,够你吃到兖城的了。” 他很自然,似乎并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崔湄眨眨眼,很缓慢,就着他的手,吐出那颗酸枣核。 他丢到一边的篓子里,似乎完全没有嫌弃。 这一袋子酸枣,算是救了崔湄的命,她虽一直都恹恹的,但到底没再胸口翻涌。 因为是微服,萧昶没有惊动任何人,也不能让任何人知晓自己的身份,他们甚至住在了客栈。 而崔湄也对萧昶有了新的认识,他一个堂堂皇帝,按理说锦衣玉食长大,不应该吃过苦的,可一路颠簸,仿佛对他丝毫没有影响,若不是因为她在马车内,他甚至都能跟侍卫们一起去骑马。 吃饭的时候,在野外毕竟生火不便,他居然跟侍卫们一起,啃军用干粮,把热食留给了她。 萧昶是很会享受的,乾宁宫里处处精致处处奢华,她还以为他会吃不了苦。 这么看着,萧昶身为皇帝,倒是比她这个苦出身,更能吃苦,也更矮的下身段。 客栈是兖城最大的客栈,为了防止动静太大引起注意,他们只是包下天字号所有的房间,禁止闲人出入。 萧昶可不是随随便便路过游玩,他的确有重要事去做,崔湄则去休息,最里面的房间相比皇宫是完全不能比的,但也已经很宽敞,里面扫撒洒一新,点了熏香,什么都是新买的。 侍卫送了茶水和糕点过来,崔湄吃酸枣,胃的舒服了,牙却要酸倒了,糕点还是她最爱吃而桂花牛乳糕,她忙吃了一块。 放入口中嚼了嚼,微微一顿,从嘴巴里拉出一张纸条来。 她看清楚了,捏紧了纸条,那上面的落款,分明是陆子期。 第86章 崔湄失踪了门被敲响,崔湄急忙将…… 门被敲响,崔湄急忙将纸条攥紧手里。 得了允许,进来的是那位给她摘酸枣的侍卫,李氏的庶公子,字公义,他亲兄长公廉早年就是身为皇子萧昶的暗卫,目前已成李家家主,身为旁支,夺了本家的权。 “夫人,这是主君让买来的鸡汤小馄饨,酸味米线,还有老陈家猪头肉,虽然是外头买来的,属下盯着看他们做的,都很干净。” 林林总总两大盘子,崔湄看的愕然:“这么多,我吃不下的。” 她的胃口,那一完小馄饨就完全饱了,这上头不仅是这些,还有桥头排骨,炸的酥脆的酥肉,荷叶裹着的糯米团子,甚至还有一串糖葫芦,一碗泛着凉气的四季冰果。 侍卫笑:“这些都是兖城本地的小吃,咱们在兖城只停留半天,主君没法带您逛遍,只能叫属下都买来,您不必都吃,每个尝一尝。” “郎君他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他一起吃。” 侍卫摇头:“夫人不必等了,主君有事要忙,您若是等,必然是吃不上热乎饭的,主君说了,您吃完就歇息,属下就在外面护卫,您有什么需要的,吩咐属下去买就行,若是想出去逛逛,属下护卫您去。” 崔湄的确是饿了,鸡汤香甜,非常浓郁,小馄饨是半透明的颜色,特别有嚼劲儿,手里的汤勺,探了探碗底,碗底有猴头菇和松茸,都是兖城不易得到的山珍。 绝不是外面店里会添的,是萧昶吩咐添的。 都是补身子的好东西,意外的,很合她口味,如果只是侍卫买来的,绝不会如此心细,都是萧昶吩咐的。 在宫里的时候,他就总是这样,对她吃的用的,事无具细的上心,所以她的喜好,他完全知晓。 萧昶此人,除了偶尔会发疯,莫名其妙的吃醋之外,其实对她,真的很好,她至少见过陆家,那些通房妾侍是怎么服侍主君的。 这样比起来,萧昶还算好,除了纵欲过度,并没有逼迫她跪着服侍,太过羞辱她的自尊。 她并非就此被感动,而是权衡利弊后,萧昶竟是她最好的选择,比那些世家贵女选择的夫婿,要好太多了。 而且他还对她承诺专宠,不管他能不能做到,有哪个皇帝敢说这种话呢。 温热的鸡汤,抚慰了饥肠辘辘的胃口,手心里的纸条,已然被汗水浸透,上面的字都有些微微的模糊了。 她想都没想,将那纸条在蜡烛上点燃,看着它燃烧化为灰烬。 证据已经消灭,萧昶不会发现的,而她也不会去赴所为的约,甚至连见都不会再见陆子期一面。 她已是宫妃,他是朝臣,她与陆哥哥,缘分尽了。 萧昶虽停留在兖城,却也不是没事做,相反他要见的人,要做的布置很多,甚至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是没有的。 吩咐侍卫给崔湄买那些小吃,也是好不容易抽出空闲,他说一个,李公义就记一个。 他在各地建起了巡城卫,听着似是个军营,其实是个特务机构,专门查这些官员的阴司。 “兖城太守可能涉入科考舞弊案,朝廷派来的进士,本来都进郡守府,担任要职,可去年那两个进士,一个去管了书库,一个下放到下面,做了个小小的南阳亭长,根本触及不到权力核心。” 第88章 萧昶面色阴沉:“朝廷之中,进士们号称是天子门生,然后科考完进了朝廷,还要拜码头,尊座师,不然在朝堂上就会备受排挤,下面更是如此,朝廷派来的进士,被他们发落的坐冷板凳,若想担任要职,便只能融入本地豪族,娶本地女子,最后哪里还是天子门生,跟这些世家豪族同流合污了。” “偌大一个大周,外表光鲜,里面蛀的都空了!用朝廷那套办法,行不通,你们在此地,一则找寻豪族的罪证,二则看这些豪族之中有没有什么不被重视,想要夺权的庶公子。” 还是先按照他的老办法来,扶持小豪族,对抗大豪族,等大豪族被瓜分完了,逐步安插自己的心腹。 “兖城楼氏,想要来投诚。” “楼氏?” “楼氏算是此地富甲一方的富户,他们祖上有胡人血统,因为跟刺蛮人做生意,有十几支骆驼商队,比兖城本地豪族都有钱。” “但因为胡人血统的缘故,备受排斥,被收的商税也更多,他们家的嫡公子,在县试里被换了试卷,还给了冯氏家的小公子,楼氏愿意为陛下做马前卒。” 萧昶敲了敲桌子:“有胡人血统阿,无妨,朕现在可是跟刺蛮人的十五皇子,都结了盟约。” “陛 下,十五皇子已在揽月楼。” “他怎么冒险来此?他的胡人身份,在大周太显眼了。”萧昶不满,随即揉了揉额角:“罢了,朕这就去见他,他冒险来此,必然是刺蛮有了变动。” …… 兖城,也有揽月楼吗?崔湄很好奇,她初入京时,就在喧闹的东市看见这座最高的揽月楼,听说是京城最大的食肆,吃一顿简饭都要二十两银子,她很好奇,难道这是吃金子吗,这么贵。 但在京城,她一直在宫里,无缘得见,她很好奇,非要高低去见见。 萧昶也并未限制她的自由,只说让侍卫保护好她。 揽月楼人来人往的,前面居然是个瓦子,勾栏里面,有金发碧眼的胡姬在跳着胡旋舞,人来人往,小商贩叫卖着本地的烟叶子,还有舶来的宝石首饰,一看就是西域,甚至更西边的国家的风格。 崔湄拿起小商贩前的一只圆环:“这是手镯?” 小商贩摇头:“是臂钏,西域天气炎热,她们穿的轻薄,都会在手臂上戴这么一只臂钏,别上衣服和面纱,姑娘,买一只吧,这可是纯金的,您瞧上头的宝石纯不纯,正经的南洋宝石。” “西域的臂钏,南洋的宝石?”崔湄笑了,觉得很有意思:“你不觉得这话有点矛盾?” “姑娘,哪里矛盾呢,咱们兖城本就是北边的商寨要地,九曲通埠,南边往刺蛮运茶叶,北边往南边运香料,都要经过兖城呢。” “好吧,多少钱。” “姑娘,这可是纯金,五十两银子,您给银票就行了,还能送您一张流水宴入场票,那流水宴,在兖城可是千金难求。” 掂了掂手里臂钏的重量:“重量太轻了,五十两是不是太贵了些。” “姑娘,咱们这上头还嵌着宝石呢,不贵啦,您要是不要,就给小的放下吧,咱这珠宝首饰可不愁卖。” 崔湄倒也没有非要买,给他放回胸前背着的木箱子里,不知从哪来了个人,撞了小贩一下,小贩往后一仰,臂钏就从崔湄手里掉了下去,轱辘轱辘,直接掉进水里。 “诶,客官,你做什么呢,就算不买,也不用扔吧,那可是金臂钏,您给弄丢了,要赔给我。” 崔湄再笨拙,也知道,这是碰瓷的了。 那小贩冲上前来,想要拽她,李公义皱着眉:“别唐突我们家夫人!” 然而瓦子人来人往的,人实在太多了,那小贩误入碰到了崔湄的面纱,居然把她帷帽碰掉了。 崔湄的脸蛋顿时暴露于人前,勾栏和瓦舍能放在一起说,其实不是什么特别正经的地方,好些明面上是听歌舞的地方,暗地里就是窑子青楼,但揽月楼还算比较正规,没有那么赤裸裸,却也不乏好些富贵闲人的公子哥,为歌女舞女一掷千金。 崔湄白皙的脸,在这种地方,简直像是黑暗中发光的夜明珠,安静过后,传来一些或明或暗的抽气声,有几个公子哥已经往这边靠拢了。 跟李公义对视了一眼,他把帷帽捡了起来,崔湄急忙戴上,把腰间的荷包丢给小贩。 …… 揽月楼最隐秘的包间内,萧昶与刺蛮十五皇子面对面而坐。 “刺蛮内部不稳,狼主极力想要用仰国公换粮换钱,人被狼主掌握住,我的人安插不进去。” “仰国公不能回来,若皇子连这点能力都没有,也许朕得换个人合作了。” “大周的皇帝陛下,您要知道本王的处境,因为本王中原人血统的事,一直不得父皇信任,若动了内线,很可能对本王是致命打击,到时候您又放弃了我,我岂不功亏一篑?” “朕说话算数。” “我们刺蛮人可不信口头的承诺,陛下若真要结盟,狼主欲以仰国公换钱粮,小王却知,父君是想要和亲的,若父君提出和亲要求,小王希望,你们指定和亲的对象,是小王,这样才能增加小王的筹码。” “别开玩笑,我们大周公主不和亲,而且如今皇室中,哪有真公主嫁给刺蛮人。” “大周的皇帝,您什么都不付出,刺蛮人很难相信你们,小王已经是王庭最温和的结盟派了。” “十五皇子想怎样?” 皇子沉默片刻:“结亲联姻,大周的下一代皇子须有我刺蛮血脉。” 萧昶心中冷笑,刺蛮人真是会想,他偏头往下一望,正看到崔湄的帷帽落了下来。 怎么湄湄也来了此处? 暗卫蹑手蹑脚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萧昶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把她安全送回去,别再……算了,一直拘着她并不合适,难得出来,散散心去玩,也是好事,注意保护好她,莫要让不长眼的冲撞了她。” 与十五皇子谈完,天已经黑了下来,萧昶回了客栈,内室黑漆漆的,崔湄居然,还没回来? 等了许久,萧昶都按耐不住,可回来的,只有身受重伤的李公义,崔湄,不知所踪。 第87章 离开萧昶没人再护着她了李公义捡…… 李公义捡回了一条性命,但至今还没醒,他身中十八刀,失血过多,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如果不是萧昶,把皇室珍藏的九玉金疮药给他用了一多半,他大抵也是一个死。 萧昶完完全全阴沉,根本绷不住脸上温和的表情,甚至开始抑制不住的狂躁。 崔湄不见了,李公义还在昏迷,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其他负责保护崔湄的暗卫,全都死了。 谁能有这个本事,能在他暗卫的眼皮子底下劫人! 这些暗卫,是他手里的一支势力,备受信任,武艺高强,但他们也不是神人,并不是,没有弱点。 “主君,那些杀手的手法很干净利落,几乎都是一招毙命,斩在命门上。” 习武之人都有个命门,侍卫们尤为如此,有人射箭的功夫高超,下盘相对弱些,有人外家功夫很好,内力不行。 而这些暗卫们都死在了自己最不擅长的地方,李公义武艺最是高超,坚持到了最后,却也如此凄惨。 “你们已经是朕精挑细选,身手在江湖上都数一数二,能如此清楚你们的弱点,这个人,是内鬼!” 暗卫中唯一一个内鬼,是暗一江淮,但他已经被严密监控,连皇宫都出不去,绝不可能跟外界传递消息。 到底是谁如此熟悉他身边暗卫的弱点,而所谓的弱点也只是相对弱而已。 “主君,现在不是担忧夫人的时候,我们……” 萧昶知道:“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能在如此严密的监控下,杀了身手很好的暗卫,掳走崔湄,完全不可小觑,而他带着崔湄出京城,是完完全全暗中进行的,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 “有没有可能,是夫人……” “此事绝无可能!”萧昶疾声厉色:“我从未把你们的事对她说过,她根本就不知道,已经对陷字营传信了吗。” “主君放心,封将军已经收到了信,包围了兖城。” “很好,我们现在立刻撤走。”他顿了顿:“传信给谢兴,叫他带着青衣卫去搜寻夫人的下落,找不到人,让他提头来见。” 而此时,一只箭刺破窗户,对着萧昶的心口而来! 与此一同袭来的,是扑到窗户上的油,还有火箭。 …… 崔湄是在马车上被截走的,她听到打斗声,掏出马车中的匕首,帮不上忙,至少能做个防身之用,然而贼人根本就没进来,进来的是个圆圆的筒,那些烟冒出来后,她头晕目眩,昏倒在马车里。 萧昶可是皇帝,安排的护卫武功高强,按理说是密不透风的保护,怎会被贼人得手,那人的目标是萧昶,还是她,还是用她来威胁萧昶? 第89章 崔湄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好些念头,如果是萧昶的敌人,会怎么对待她?杀了她?折磨她? 萧昶对她说了很多话,她不明白前朝那些勾心斗角,也不懂萧昶搞的那些制衡之术,但她明白,纵然萧昶是皇帝,朝廷也不是他的一言堂,他有很多烦心事,更有很多敌人,想要把他拉下那把龙椅。 醒过来的时候,在一间屋子里,昏暗且密不透风,窗户没有打开,但能看到阳光。 崔湄惊惧不已,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哭闹的时候,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管是谁把她劫走,第一时间没杀她,那她就暂时是有利用价值的。 手里的匕首已经消失了,她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首饰,微微一顿,首饰也被拆了下来,头发披散在身 后被随意的束成一束,好在,衣服还没被换。 暂时不必担心清白的问题。 崔湄很担心,若她在外面失贞,萧昶还会要她吗,不会剥夺她宫妃的身份吗?她不能赌。 窗户被打开一个小口,她急忙奔过去,想要看看是谁把她抓起来的,然而根本没够到,很快就又关上了,阳光短暂的照射进来,屋内又恢复昏暗的模样。 临近窗户的桌案上,多了一个碗,上面有一些菜几片肉,下面是黍饭。 自跟着萧昶后,崔湄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糙的东西了。 就算吃兖城的小吃,外头买的所谓粗糙的吃食,也是侍卫盯着,让店家用他们自己带的东西做的,完完全全顾忌了她的喜好。 而这一切都是萧昶交代的。 “来人,来人,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她跑过去,疯狂的去敲花窗。 然而并没有人搭理她。 那碗饭放凉了,崔湄也没去碰,她怕里面有药,自己吃了会受制于人,虽然现在的处境,也已经很糟糕了。 没有人搭理她,一直都是静默的,屋内昏暗,她几乎只能通过她们换了饭菜来推断时间,她们给送了两顿饭,一顿是那碗夹杂在一起的饭菜,一顿是一碗粥,依旧是黍米,不是精米。 崔湄完全不敢碰。 而外面的人也根本不在意她吃没吃饭,喝没喝水,只是到了时间,就给她换一碗新的。 如此到了第二天,那窗户再如期打开时,早已等在窗口的崔湄扑了过去,用板子抵住窗口,拽住那人的袖口。 “你们到底是谁,别这么晾着我,你们想做什么,说话!” 强迫打开的窗缝中,她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脸,是个很平凡很怯懦长相的女人,她惊恐万分,似乎没想到崔湄死死的拽住了她,让她不能动弹。 “真是没出息,一个弱女子罢了,这样都被能钳制?” 破空之声,崔湄感觉到手腕一阵剧痛,惨叫一声放开手,捂着手腕,看着来人。 依旧是个女人,一身红衣,乍一看宛如一团烈火再燃烧,她看到崔湄的脸,冷笑:“身为蜂,居然能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拽住,不能挣脱,你吃干饭的吗?” 那送饭的,生的一脸怯懦的姑娘摇摇头:“筝姑娘,不是属下挣脱不了,而是属下使了力道会伤到这位夫人,你瞧,她这不就受伤了。” 崔湄捂着手腕,袖口下已经汩汩流下鲜血来,打湿了衣襟,作案的凶器,不过是一枚小小的石子。 “真弱。” “筝姑娘,您伤了这位夫人,恐主上回来不好交代,主上说过,让咱们敬着这位夫人,多多照拂。” “怎么,人还没成了咱们主母呢,你就巴结上了?一个嫁过人的女人,狗皇帝的女人,一个阶下囚,你膝盖就跪下了?” “筝姑娘,属下并无此意,夫人受伤了,好歹得给她包扎,而且夫人昨日一日水米未进,是不是弄些精致好克化的吃食给夫人?” “闭嘴,我是蜂卫们的首领,一切都得听我的!伤药和食物都得紧着我们自己人用,哪有多余的给这么一个俘虏,你知道我们为了杀狗皇帝,死了多少兄弟。” 杀狗皇帝?她们敢刺杀圣驾?萧昶怎么了,可还安好?崔湄心头一紧,如果萧昶出了事,是不是就没人来救她了? 红衣女子冷笑,看着原样端进去又原样端出来的饭菜:“不吃饭?就不必给她饭吃了,饿死拉倒。” 若是在萧昶身边,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她早就扑过去嘤嘤哭泣,撒娇要点好处。 现在,崔湄只是按紧了伤口:“你们到底是谁,行刺陛下,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狗皇帝的女人,要不是主上有明令,早就结果了你,快快进去,不然别怪我们对不不客气。”红衣女子拽了拽手里的鞭子。 看着崔湄的目光极度怨恨,完全没有善意。 给她送饭的那姑娘微微上前一步,挡住如利箭一样刺眼的目光:“筝姑娘,主上不在,我们不能对这位夫人动用私刑。” 红衣女冷笑连连,收起鞭子,一脚把她没吃的饭菜踢得的粉粹,扬长而去。 “夫人,请您回屋内吧,您若强行出来,筝姑娘便有理由对您用刑,我是她属下,到时候是护不住您的,您有很多疑问,等主上回来,会回答您。” 她看着被踢碎的饭菜,叹气:“夫人可以安心用这些饭菜,饭菜没毒的,主上有吩咐,让我们好好照顾您,只是筝姑娘她……” 她摇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还望夫人配合一些,我们并不想对夫人用强。” 崔湄咬牙,话说到这份上,她再闹就不仅仅是自取其辱了,也会吃亏,手腕上的痛在提醒着她。 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坐回到屋内,手腕上被石子割开一道一指长的口子,她们没有给她药,虽然按压止住了血,依旧疼的不像话。 在这里撒娇,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买账,她的眼泪,只有到怜惜她的人面前,才有用。 崔湄明白这个道理,她没哭,撕开内裳的一角,包扎好,呆呆的坐着。 到了第三日,崔湄吃了饭,但实在不合口味,肉是大肉,没有味道还很油腻,菜却很咸,黍米咽下去,割嗓子。 她被萧昶娇养着,养的太身娇肉贵了,但凡吃点不合胃口的,就咽不下去。 那红衣女又带着人进来,指挥人搬进来一个大桶,似乎十分恨她,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似的,把她扔到桶里,擦猪肉一样给她洗漱。 即便是昏暗的内室,除下衣裳的崔湄,依旧白的亮眼,除了腰身细的不盈一握,剩下哪里都很丰润,肉懂事的长在该长的地方上,而她肌肤更是滑腻的像是缎子一样。 红衣女子瞥了一眼自己糙的,如棒槌一样的手,啐了一口狐媚,手下动作,更加用力,把崔湄都搓红了。 崔湄咬着牙,强忍着,不能起冲突,这里没有能为她做主的人。 她们七手八脚,给她穿上一件纱衣,几乎什么都遮挡不住。 就像等着侍寝一样,把她捆在床榻上,不知过了多久,门从外面推开,那男人,终于进了屋内。 第88章 你把我送回去吧借着窗户处透进来…… 借着窗户处透进来的月光,她看到熟悉的轮廓,渐渐变得不敢置信。 虽然之前心里有些猜测,但那红衣女子说杀狗皇帝,居然胆敢行刺,崔湄就觉得,自己的猜测,是不靠谱的。 毕竟,陆子期是萧昶钦点的状元郎,他寄予厚望的臣子,即便得知她跟他有旧情,也不曾生了嫌隙,依旧委以重用的臣子。 她看到他的那一刻,就知道,萧昶被骗了。 为何严密的布局被破解,为何能杀了那些身手高超的暗卫,俘虏她,因为萧昶,对陆子期是信任的。 只是不知,他对陆子期不设防到了哪种地步。 居然真的是他,崔湄不想相信,也由不得她不信。 为什么,她想问,科考、做官,实现抱负,做个好官青史留名,不是他一直追求的,为什么他居然成了叛党? “湄儿,她们怎么捆着你?” 陆子期的确是做了很多心里建设,他想了很多句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安抚?解释? 然而脑海中闪过好几句话,看到她双手被捆在两侧的样子,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想先给她解开。 然后他就看到她身上仅仅批了一件的透明轻纱,贴着身子,露出里面碧绿的小衣,纤细腰身,还有…… 气氛渐渐凝滞,陆子期的脸红了起来,他伸出手,在她衣领边停住,想要帮她撇来已经解了一半的绳子。 崔湄拉过被子,不动声色,盖在自己身上,一直盖到脖子处,捂的严严实实的。 陆子期的手顿住,尴尬的收了回去,手指微动。 她肌肤的白皙与滑腻就在眼前,泛着一点的热度仿佛触手能及,分明他又不是未知人事的人,上辈子,妻子也娶了,妾也纳了,可面对她,竟有些羞赧,仿佛回到少年时期。 视线上移,看到那双清凛凛的,却夹杂着警惕,甚至是戒备,怨恨的眼神,如同被一碰冷水劈头盖脸的浇下。 第90章 “你被萧昶迷惑了吗?” “你为什么要杀萧昶?为什么要把我抓走?我没有赴约,我已经拒绝了。” 他们几乎是同时问出口。 那张纸条上写的是松鹤斋,她根本就没去,当做没发生过,她去的是揽月楼,为什么还要带她走?崔湄实在有太多的问题要问。 陆子期怎能不明白,他沉着脸:“不过半年,你就回心转意,心甘情愿跟着萧昶?他用什么迷惑了你?那张脸蛋,还是金银珠宝,皇帝的宠爱,区区昭仪的位份?湄儿,你不是那等庸俗的女人。” “我就是庸俗的女人。”崔湄没生气,只是心平气和的摇头:“萧昶给我锦衣玉食的生活,给我地位,这一切都挺好的,我很喜欢。” 她所追求的,不就是这些,安稳的生活,富贵的日子,还有地位,不会如家伎一般被折辱,被送来送去,她想要做别人的正室妻子,现在虽然不是正室,她也没什么奢望,自己的身份,能当皇后。 但二品昭仪娘娘,内命妇,除了皇后之外最高位的嫔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有哪个家伎出身的女人,能做娘娘? 人不能活的太贪心,曾经她只要求可以吃饱穿暖,有自由有个栖身之所,现在比她之前想的要好太多。 而且她喜欢地位,喜欢那些珠宝。 陆子期根本就不相信:“那为什么,第一次我说带你走,你那么愿意,你分明不爱萧昶,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崔湄没什么好遮掩的,她打算实话实话:“那时他叫我做外室,不想给我名分,可现在我有名分了,二品昭仪,我已经成了娘娘,也知足了,陆大人,你不该把我抓来,陛下知道了,私自掳宫妃,你是没有好下场的。” “你,叫我陆大人?”陆子期完全不敢相信。 “不该吗?在宫里的时候,当着陛下和郡主的面,你不是也叫我娘娘。” “那是权宜之计,当时那种情况,我怎么可能表露半点亲昵,萧昶的疑心病那么重,若是我暴露了,不仅救不了你,还会让你置身陷境,萧昶会折磨死你的。” 萧昶已经发过疯了,她当时的确很难过,但事后,他们和好,他没有再那么对她,她也拿到了好处,而萧昶保证不会再那么做。 她没受到折磨,反而得到了让步和宠爱。 “陛下他,现在对我很好。” “对你很好,就是当着我的面,临幸你?”陆子期完全不能相信,不到短短半年,她就已经完全被迷惑,句句话都是向着萧昶。 那么喜欢萧昶,萧昶有什么好! 崔湄脸色一白:“你,你知道了……” “他的目的不就是让我知道,试探我的反应?” 崔湄摇头:“不,他跟我说过,你没听见,你不知道的。” 因为不安她把被子往脖子上,又拉了拉,羞赧以及不堪,她开始恨萧昶,为什么能那么发疯,以至于让外人都看到了,就算他已经改了,还道了歉,她也在心里疯狂的咒骂他。 “我如果不装成没听见,怎么可能骗过他,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你我,我又怎能有机会蛰伏,把你带出魔窟。” 除了痛苦,愤怒,还有到达顶点的担忧,内心心底,也许还夹杂着嫉妒。 两辈子,他都没得到她。 陆子期是心思如此深沉的男人吗?崔湄不敢相信,他们的确有旧情,在陆家时也只面对面见过一面,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写信,但她依旧记得,与陆子期初见时,他温和清俊的眉眼,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清澈眼睛,怀着理想和抱负,是个赤诚的人。 而现在,他容貌一如往昔,那双眼睛却蒙上一层阴翳,崔湄看不透他。 不能再陷入这种不堪的情绪之中,她想到了萧昶,想到他对朝臣,对太后,对那些他不算喜欢的后妃,是什么样子来着。 崔湄收敛住恐慌:“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听到了也没办法。” 萧昶的厚脸皮,在此时给了她很大信心,这人做什么都理直气壮的,完全不觉得尴尬,只要像他一样,只要像他一样…… 崔湄居然也真的觉得,没那么难堪了。 “那你还想呆在他身边,让他继续这样羞辱你?他欺负你欺负的还不够吗?”陆子期很愤怒,崔湄的态度,让他意外,让他觉得仿佛脱离了掌控。 “他已经道歉了。”崔湄的语气也并不怎么好,如果是以前陆家家伎的她,肯定会唯唯诺诺,甚至下意识露出一个讨好的柔弱笑容。 可在萧昶身边,尤其是现在,她已经习惯了做昭仪娘娘,皇后娘娘优待她,甚至从不曾让她行礼过,那些嫔妃不甘又讨好的样子,尚宫宫女们谄媚巴结的样子。 还有萧昶,也越来越纵容她,他总是先低头,这些已经让她有个娘娘的样子,甚至开始恃宠而骄,脾气虽然没有变坏,却也再不复从前那副讨好卑微的模样。 “他是皇帝,就算他做错了,他也跟我道歉了,我还能怎样,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听到了,就不能当做没听到?你以为他知道这件事,是收拾我还是处理你?”崔湄的口吻越来越不耐。 萧昶可是帝王,说一不二的九五之尊,能让皇帝跟她道歉,崔湄心里还是有点小窃喜的。 她本就是个庸俗的女人,喜欢华服美饰,喜欢被人捧着的日子,甚至萧昶待她,与待别的女人的不同,她也很高兴,觉得自己赢了。 曾经在陆家没有自由身,那点庸俗被压制着,因为卖身契让她惶惶不可终日,现在不同了,她喜欢宫里的生活,更喜欢萧昶带给她的荣耀。 陆子期何等敏锐的男人,立刻就察觉出,崔湄变了。 “为,什么?” 之前她分明还喜欢他的,即便跟萧昶在一起,在禹城偷偷见了一面,她见到他,依旧是惊喜,雀跃,不必他费什么口舌,她就愿意跟他走。 为什么变的那么快,被富贵迷了眼? 做宫里的娘娘,让她那么快乐? “如果只是想要富贵日子,我也可以,给你,而且更安稳,你在宫里有什么,那些嫔妃都不是好相与的,这些女人背地里很恶毒,杀人不眨眼,她们不会放过你。” 崔湄眨眨眼,她倒是没感受到,或许那些女人争斗的厉害,可她根本不住长乐宫,日常根本碰不到面。 陆子期情绪有些激动,他在试图说服崔湄,却完全不能把上辈子的事说出来,会吓到她,而且这种事,谁会信呢。 “萧昶那样折辱你,从没对你好过,你居然还能爱上他?” 什么爱不爱的,他说什么鬼话呢。 “陆大人,我以为,我成了宫里的美人时,我跟你就已经结束了,到底是有缘无分,说到底,在陆家的时候,我们也不是什么生死相许的关系。” 那时候,她只是,没有选择,营造的自己很爱陆子期,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罢了。 她依旧试图跟他说清楚。 “我现在,在陛下身边,过的不错,你真的不该来找我的,送我回去吧,就当做一切没发生过,陆哥哥,你若真的怜惜我,就送我回去吧。” 把她送回萧昶身边,那个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陆子期额上青筋骤然一跳,因为刚才的激动,她身上的被子坠下一点,露出只有轻纱的肩膀。 昏暗的房间里,她白的惊人。 真奇怪,上辈子他为什么,能那 么坚定的放弃她。 是了,权势,有权势才能拥有她,而这正是他上辈子最缺少的东西。 陆子期像是被蛊惑似的,喉头耸动,慢慢靠近了她,萧昶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让他死心塌地的吗? 崔湄面色一变,猛的推开他,趴在床边,剧烈干呕。 第89章 她有身孕了800营养液加更 “不是萧昶,是我,就这么让你难受。”陆子期面色阴郁,被拒绝显然很难堪。 “明明你是为了我,才不得不服侍萧昶,你为了我,如此委屈自己。” 上辈子更是如此,她不去服侍萧昶,陆家甚至勾结官府,不给他发放行册,导致他根本不能科考,那时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入宫,作为陆姝韵的替身,被献给萧昶的呢。 崔湄胸口翻涌的很,几乎要把整个胃,都吐出来才罢休,可却什么都吐不出,酸水卡在喉咙里,灼烧着,很难过。 她现在没办法回答陆子期的话,脸色越发苍白。 他居然就那么看着,连半点动作都没有。 崔湄叹气:“给我一杯水,我很难受。” “哦,哦,对。”他拿着桌上的茶壶倒水,然而倒出来的水根本就是凉的,陆子期脸都黑了:“你这里连一杯热茶,都没有?黑蜂使们,就是这么伺候你的?” 崔湄面无表情:“不然呢,我不过是个阶下囚,还是狗皇帝的女人,迷惑了你的狐媚子,我还想得到什么好待遇?” 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看见这件衣裳了吗?你那些下属,还是婢女,把我丢进水里,一边骂我狐媚,一边给我套上这件衣裳,不就是默认,我要讨好你,是你的战利品,你想怎么对待,都可以吗?” 第91章 陆子期已然僵硬住。 他把她带出来,带走离萧昶身边,居然成功了,他避免了她死亡的结局,萧昶并不好对付,他谋算很多,牺牲了很多,才能把她带走。 太过激动,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周围的环境,那件堪称屈辱的纱衣,显然完全没尊重她,只有凉水的茶壶,窗边基本没动,已然冷掉的饭,只有一碗,甚至饭菜分离都没做到,下面是粗糙的黍饭,上面的两块白肉泛着油花,腥气无比。 就算是他最落魄,是个穷秀才时,都不太能吃得下的饭菜。 他分明交代下去,让她们好好照顾她,不要对她不敬。 “滚进来!”陆子期压抑着怒气。 进来的是那个劝过崔湄,神情有些怯懦的姑娘。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的?我不是说过,多照顾一些,不要对她不敬?” 姑娘低垂着头:“回主子,属下并不是不想照拂崔姑娘,只是,黑蜂使们都是筝姑娘说了算,属下想去找筝姑娘要些炭火给崔姑娘,都要不到,筝姑娘还说……” “说什么?” “筝姑娘说,这回刺杀行动,兄弟们损失惨重,银子给抚恤都不够,没钱给皇帝的狐媚子嫔妃享受。” 陆子期深吸一口气:“她真是,会自作主张。” 回头看恹恹的崔湄:“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女人欺负你。” 他顿了顿,加了一句:“我跟萧昶不同,会护着你的。” “先去准备一些饭菜,精致些,叫松鹤楼的索唤来。” “主子,现在全兖城都戒严了,怎么叫索唤?” 那姑娘做事机灵,跟那张平凡怯懦的脸完全不同:“叫厨子做点好克化的吃食来吧,黑蜂里的厨子也会做一桌上好的江南菜,还有,是不是叫大夫来给崔姑娘瞧瞧?” “怎么了?” “崔姑娘手腕受伤了,属下这里也没有药。” 受伤?陆子期顿时紧张起来,她手腕刚才被红绸缚在床头,他完全没注意到,此时被提醒才发现,崔湄手腕上竟还裹着一截白布。 不是专门裹伤的绷带,边缘不匀称,毛毛躁躁,看着像是从里衣上撕下来的。 湿乎乎的,完全就是没有好好处理。 陆子期严肃的表情,已经绷不住了,他把人带走,说带她逃离魔窟,让她过的更好,现在却是这样的结果,承诺完全没实现,怪不得崔湄不相信他。 “就按照你说的办,另外,若有人阻挠你,就说是我的命令,你拿我的令牌去,但凡有不服者,可就地格杀。”陆子期杀气腾腾。 这话倒是让崔湄看了他好几眼,她以为只有萧昶做皇帝的,才会这么杀人不眨眼,陆子期完全是个文弱书生。 但文弱书生怎么会做反贼,崔湄自嘲,她大约,是从来没真正了解过他的。 “我不需要你为我找大夫,也不需要你给我做主什么,你把我送回去,我要回陛下身边,陆哥哥,好不好,我求你了。” 崔湄在哀求,如果是以前,萧昶待她不好,她只能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她期盼着跟他走,能得到自由,现在不一样了,她是昭仪娘娘,她怎能放弃已经得到的一切,陆子期不是在救她,是在搞破坏! “我不会跟他透露你们的位置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看见,你送我回去,我不能在这。” 走失的宫妃,贞洁没了,以后便成了把柄,她绝不能让人知道,自己被陆子期抓走过。 她好不容易成了昭仪,萧昶也不再欺负她,她威风八面,有地位有财富,为什么要放弃唾手可得的这一切! 崔湄脸色潮红,开始流眼泪,明明这两天,她对那些女人,一滴眼泪都没掉,反而还很冷静。 陆哥哥曾经对她有情,她求一求他,没准他会同意的。 陆子期恍若未闻,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崔湄恐惧的整个人都后退,让他的手停滞在半空。 刚才他想亲近她,她恶心的想吐,现在不让他触碰她的额头,她就这么厌恶他吗? 陆子期眸光晦暗,明明是他先来的,她倾慕他,爱的是他,上辈子,为了他的前途,心甘情愿服侍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 为什么,这辈子,全变了! “我没旁的意思,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起了高热。” 崔湄摇头:“把我原本的衣裳拿来,你先回避,我要换衣。” 她身上这身轻纱,叫外人看见,根本就说不清楚,纵然她跟陆子期什么都没做,清清白白的,也解释不清了。 “你竟避讳我至此?”陆子期苦笑。 “陆大人,我记得,即便曾经在陆家,我们也是发乎情止乎礼,没有三书六聘,也远远没到能这样亲近相处的地步呢吧。”她自嘲笑笑:“当然,若陆大人作为叛军,把我当做收缴的战利品,便全当我,没说。” 被萧昶压着让冯明月教她念书,跟萧昶混在一起,也不是完全没好处,至少他的厚脸皮还有为人处事的风格,她多多少少学了些皮毛。 利用陆子期曾经对她的情谊,保命,至少是没问题的。 只是清白,就要看陆子期到底跟以前多有多不一样了,如果他根本就不是她自以为了解的那个,正人君子的读书人陆子期,她就得再想别的办法。 陆子期脸红了,他当然不会对崔湄用强,至少现在,是不会的。 他闭了闭眼,叹气:“湄儿,你不必如此放被窝,我不是萧昶,我会等到你自愿,原本,我们就该是一对,是萧昶横刀夺爱。” 他站起身,出了内室,将她原本的衣裳找出来,放在她床前。 一墙只隔,她能听到,那个筝姑娘已经到了院中。 “我有交代你们,要敬她爱她,为何你违背命令,弄伤了她,还苛待她?” 那位筝姑娘却不服气:“大人已经为这个女人迷了心窍了,她是狗皇帝的女人,能是什么好东西,主上交代过,这次行动是为了杀狗皇帝,大人却私自抓这个女人,到底是谁违背主上的意愿?” 她话软了下来:“子期哥哥,她是狗皇帝的女人,你就非要被她迷惑吗,我,我也……” “救湄儿这件事,我早就 跟王上汇报过,此时并未违背王上的意思,营救湄儿,是我为王上效忠的条件之一,如今黑蜂卫为我所有,你却不听我这个首领的号令,既如此,我也用不得你,你回本宅吧。” 筝姑娘激动起来:“子期哥哥,你不要我了?我哥哥可是主上的义子,这么算来,我的出身不比郡主差,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狐媚子女人?” “够了!湄儿是我早已换过婚书的未婚妻,此生都不会变心的爱人,你一口一个狐媚子,狗皇帝的女人,是何居心?是皇帝硬霸占了她,根本不是她的错,你即刻启程,回本宅,黑蜂卫不再欢迎你!” 王上?郡主?崔湄想到萧昶说过的话,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陆子期带着医师进来,满脸歉疚:“湄儿,我已经把云筝打发回去,以后她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崔湄面无表情。 陆子期很心虚:“王上虽然没明令收她为义女,可她兄长毕竟是得器重得王上义子,如今我跟他们还不能撕破脸。” 他示意医师给崔湄检查伤口,把脉。 崔湄垂着睫,不说话。 衣带下,她的伤口被泡的泛白,皮肉翻开。 医师把了脉,神色凝重:“姑娘的伤口只是皮外伤,敷上金疮药,不要见水,过几日也就好了,只是……” 陆子期一滞:“可是湄儿的身体有变故,她一向体弱,又受了惊吓,是不是要温养些日子?” 医师摇摇头:“姑娘脉滑如走珠,沉着有力,应是,有孕了。” 第90章 这个孩子不能要有孕?崔湄喜不自…… 有孕?崔湄喜不自胜,她真的有了,那这孩子,便是她跟萧昶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是长子长女,会被备受重视,她在宫里的地位,也就更稳固了。 她脸上的笑根本是掩饰不住的,抬起头就看到陆子期间晦暗不明的神色,看着她的肚子,似乎有什么深仇大恨。 崔湄颤了颤,捂住了小腹。 偏偏是这个时候,在她被陆子期带走之后,她有了身孕。 若只是为了救她,像第一次跑掉一样,她有把握护住自己也护住孩子,能从萧昶那里跑出来,大不了再跑一次,离开陆子期。 她与陆子期,本也没什么生死相许的深情厚谊。 但现在,不一样的,他是叛党,那些黑蜂使们,别的她也不认识,但那个云筝姑娘,对她的敌意,大约更多来源陆子期,她喜欢陆子期。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她尽可以直接说,自己对陆子期没有盘算,保持距离,只要不争男人,很容易化敌为友。 但她们一口一个狗皇帝,显然是对萧昶恨到了心里,要如何对待她,还有她的孩子? 第92章 无论如何,她要护住这个孩子,这不仅仅是她后半辈子的倚仗,这是她的孩子,她怎能不爱,不呵护好,宫里的太医说过,她身子弱,其实,是不擅生养的,能有孕对她来说,都弥足金贵。 陆子期已经完完全全的失态,完全绷不住那副游刃有余的温和模样。 “你说的,是真的吗,不是误诊?”他甚至上前揪住了医师的领子。 那副模样,让医师吓了一跳:“首领,老夫绝没误诊,滑脉而已,很容易就诊断出来的,老夫经常给黑蜂卫女使们调养身子,妇科这方面还算擅长,崔姑娘,虽然脉尚不够深沉有力,但的的确确,是有孕了。” 陆子期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呢。” 她分明不该这个时候怀孕,上辈子她在萧昶身边服侍了七年有余,才有的身孕,独自在冷宫生下孩儿。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跟上辈子不一样了,难道是因为他的改变?他背叛了本来忠心相待的君王? 这是个,不该存在的孩子。 上辈子,为了产子,她伤了身子,病死宫中,那孩子是个病孩儿,本就不该出生,而这辈子,萧昶的种,又找了上来,又开始想要害她了吗? 崔湄已经察觉到他神色的不对,那种阴郁和狠戾,跟萧昶,有些相似,都是上位者想要杀人时的表情。 萧昶杀人,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比如当场砍了太后身边那女官的一只手,都没什么话语的预告,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而做出那等血腥事,萧昶都跟吃饭喝茶一样,平平淡淡,完全无动于衷。 只有动了真怒,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而这往往意味着,有人要倒大霉了。 现在要倒大霉的,变成她跟她的孩子。 她缓慢的,往后退,瑟缩到床榻最里面,捂着肚子,警惕的看着陆子期。 她宽大的袖口里,有一枚木簪子,因为看起来不值钱,没有被那些女卫们收走,那簪子外面看上去是木制的,簪尾可以旋开,里面是一根半指宽的小刀,很锋利,虽然比不上那些匕首,但若趁着人不备,刺上一下,也够他受的。 陆子期那一瞬,的确想了很多办法,比如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这个孩子消失。 他有上辈子所有的记忆,完全不是那个初出茅庐,得通过科考赚前程的穷秀才,他是大权在握,杀伐果断的首辅。 他如何能不知晓人心,他知道,这是在害怕,防备他。 “湄儿,你别怕我,我不会对你不利的,你该知晓我的心,我心里,一直都有你,想着你,念着你,哪怕萧昶想为我赐婚郡主,我都拒绝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不是因为你有个早死的未婚妻,乔氏?”崔湄并不相信他的鬼话。 陆子期微微一愣,笑了,掏出一个照身帖,还有身份和路引:“乔氏,本就是我为你准备的假身份,乔氏,还有乔氏的姊妹,都是你。” 崔湄努努嘴:“我现在并不需要这个。” “你不信我,为什么,之前你分明最信任的就是我。” “你跟你的手下,待我不好。” “我已经送走了云筝,她不会再对你做什么,我如今还没爬上最上头,还得虚与委蛇,等以后,我会为你出气的,湄儿,你相信我。” 崔湄却不相信:“我身上的首饰,但凡值钱点的东西,都被她们收走了,连我的金银首饰都不放过,还要我相信,你对我好,将来会位高权重,让我过好日子?” 陆子期顿住:“她们居然敢如此对你不敬?” 崔湄像看傻子一样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神很平静,好似绝无瞧不起之意,但陆子期像是被责难了,难堪的很:“是我的错过,谁为难了你,拿了你的东西,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会放过,像筝姑娘那样?”崔湄嗤笑。 弄伤了她,给她冷饭吃,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回老宅。 她对他,太有敌意了,从前,分明不是这样:“萧昶是不是,对你说的我的坏话?” 陆子期竭力让自己更温和,也更能得到她信任一些。 “湄儿,你别对我这么防备,我们谈谈,好嘛?” 崔湄也觉得,自己确实太敏感,说的太尖锐了,若是刺激到他,他不管不顾,非要对她跟孩子做什么,她手无缚鸡之力,是完全没办法反抗的。 虽然为人有些笨,但她总有种天然的敏锐和直觉,尤其对男人。 陆子期对她执念很深,崔湄神色放松,甚至带着一点可怜巴巴,她哭的时候,男人最受不住她这种表情了,这是萧昶说过的。 “陆哥哥,我可以跟你谈,但你要发誓,不会对我和孩子做什么,也不能让你那些手下对我做什么,你同意吗?” 陆子期在沉默。 崔湄已经摸出他的态度:“这个孩子,你就这么容不下?你不是说爱我,心里有我?” 陆子期深吸一口气:“我并非容不下孩子,但萧昶的孩子,你不能要。” “为什么不能要?”崔湄不懂:“你是因为这孩子父亲的身份,才会如此忌讳吧,陆哥哥,你说我变了,你为什么也变了,你明明想要做个治世能臣,想要流芳百世,在史书上留下你忠心的清名,为何你要跟叛党为伍。” 陆子期默不作声,只是看着她:“你跟在萧昶身边,倒是学会了能言善辩。” “陆哥哥,你说你心里有我,可这样的你,让我觉得陌生,我怕你。”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萧昶只把你当做玩物,不会真心 待你好的。” 崔湄不明白,萧昶不算真心待她好,封她做昭仪,给她在后宫立挡箭牌,给她锦衣玉食安稳的生活,现在已经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已经没人敢欺负她了,就算是最坏的萧昶,也开始妥协。 当一个男人开始妥协,开始凡事顾忌她的喜好和意愿,怎能是不好,不爱,那怎样还算爱? 崔湄不懂,这样把她抓过来,让她过苦日子,就是真心,就是爱? 更不用说,萧昶承诺独宠,让她生育长子长女,更隐隐透露会把这个江山留给她生的孩子。 她只是笨,反应有点慢,但她不是傻。 一个普通男人,做到的极致,也就这样了吧,便是平头老百姓,荒年时,把妻女卖了的,典妻的,多打了几担粮食,就想换媳妇儿的,不照样有的是。 萧昶是皇帝,还要他做到什么程度,算真心对她呢? “我已经是昭仪了,我是娘娘了,我过得是什么神仙日子,就算是公候夫人,也得给我行礼,尊敬我,我以前根本不能想到这些,我这样卑微的女人,也有如此尊贵的一天,陆哥哥,我受苦受难的时候,你没能救我,现在我熬出头了,享福了,你却把我带走。” 崔湄的眼泪簌簌流下:“连孩子,你都容不下吗,这孩子不仅是他的,也是我的阿,这是我的骨肉,你怎忍心。” 陆子期的确嫉妒,她平坦的小腹,会被这个孩子慢慢撑开大,隆起,占据她生命最重要的位置,他就要,疯了。 “湄儿,我知道你的难处,你不是自愿服侍萧昶的,我不在乎你贞不贞洁,若这孩子不是萧昶的,你心疼,想留,可以留,但萧昶的孩子,不行。” 就在说话间,外面女卫送来一碗汤药,陆子期亲自端着,神色温柔。 “来,湄儿,喝下它,不会疼的,萧昶的孩子,真的不能留,陆哥哥亲自喂你,好嘛?” 崔湄看着他温柔的神情,温柔的话语,可他端着药,却是为了杀人,杀她肚子里还没成型的孩子。 曾经温和谦逊,甚至有一点羞涩,不敢看她的陆子期,扭曲成了,她根本不了解的样子。 第91章 陛下吐血了“湄儿,喝了吧,喝完…… “湄儿,喝了吧,喝完后,你跟萧昶就再无瓜葛。” 崔湄不敢置信,她本就是强压着情绪,强行镇定,在跟他周旋,却没想到,他半点旧情不念,非容不下她的孩子。 “我不喝,我不能喝,我好不容易才有身孕,这是郎君跟我第一个孩子,我要留下它。”崔湄拼命摇头。 “湄儿,我是为了你好。”陆子期眉眼温和,行为却完完全全不容置疑的强硬。 凑过来,强硬的揽住她的肩膀,没怎么用力,就强制把她带了过来,碗的边缘,已经抵住了她的嘴唇。 崔湄拼命的挣扎,疯狂的挣扎,陆子期看着是个文弱书生,却单手就把她双手锢住,让她动弹不得。 那碗汤药,已经流进她口中,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吐了出去,身子将他撞开。 “滚开,滚开,你根本就不是爱我,你想害我,害我孩子的性命,害我的性命,陆子期,你敢对我的孩子做什么我很恨你一辈子的!” 他被撞的头晕目眩,药也完全洒在身上,他张着嘴,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第93章 “为什么,湄儿,我是为你好。” “你要害死我的孩子,还是为我好吗,我身子本就不易有孕,好不容易求来的这个孩子。” 她跟陛下的孩子,陛下的长子长女,他居然要打掉,这是盼着她好嘛,着分明是见不得她过好日子! “你打掉这个孩子,我以后,就再难怀孕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跟你有仇吗?从前就算你我有旧情,你不看在情谊的份上也就算了,可我没有对不起你,但凡攒些银子,我都会偷偷拿给你,我资助你读书,助你科考,你为何要害我阿!”崔湄捂着小腹,哭的眼泪婆娑。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他恨萧昶,就连带着也恨她? 好不容易,萧昶不再发疯,开始变得正常了,知道珍惜她呵护她,陆子期却又盯上了她,她到底经受了几辈子的磨难,才遇上这两个男人。 她抽出那跟簪,露出里面的刺,曾经软弱怯懦,柔美讨好的神情,全然变得冷厉:“你敢过来,我就杀了你!” 陆子期似乎十分茫然:“湄儿,你为何不喝,我在帮你。” “你在害我!”崔湄怒吼。 “你生这个孩子会难产,这孩子会害死你的。” 什么难产,她还没生就难产? “你疯了,你嫉妒,你容不下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要出现,陆子期,我已经过上好日子了,我是宫里的娘娘,一人之下的昭仪,你为什么要妨碍我,你掳走宫妃,伤害皇子,罪不容诛,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陆子期瞳孔剧缩。 崔湄,一直都是温婉又柔和的,脾气好的,甚至让人怀疑,她根本不会生气,哪怕当面损她几句,她也一笑置之,从不与人起冲突。 她就像是一汪平静的死水,好似什么都引不起她太大的情绪波动。 她跟烈性女子,完全是天平的两个极端。 可此时,她那样看着他,恨着他,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 为什么,明明萧昶才是坏人,是那个害死她的罪魁祸首,他是想救她的,现在自己反而成了被她恨着的人。 陆子期翕动着嘴唇:“我……” 他真的,是想要保护她的,上辈子,如果不是生那个注定会夭折的孩子,她也不会病死冷宫之中。 “我没有,想要伤害你。” “你总说,萧昶害我,可他给了我我想要的一切,而你,要杀害我的孩子,难道不是伤害我吗?你跟你嘴里的萧昶,有什么区别?” 陆子期如遭雷击,怔怔的看着她。 她在他面前,一直都那么温和柔顺,笑语盈盈的看着他,甚至上辈子,为了他的前程,自愿被陆家奉给萧昶。 他永远,都忘不了,她在他面前决绝的样子。 ‘陆哥哥,你要记得,我入宫,都是为了你,你不要忘了我。’ 她的泪眼,她的决心,让他此生,都在也无法忘记她。 而她,现在看着他,却满是恨意。 他闭上眼:“对不起,湄儿,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你,别恨我,好嘛?” 他抬起手,伸过来,似乎想要抚摸一下她的头发,崔湄毫不客气,那把小小的刀子一闪而过,将他手腕,划出一道血痕。 “别过来!” 昔日的爱与倾慕,含着情的眸光,消失殆尽,只有无尽的防备。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尖锐的大手攥住,狠狠的攥了一下。 他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出去,背影无比狼狈、颓然。 崔湄冲过去,将房门堵上,捂着脸,失声痛哭。 …… 萧昶的暗卫,护卫崔湄的,除了李公义,竟是一个都没能活着回来。 李公义醒后,不顾虚弱的身体,挣扎着请罪,他没护好娘娘,他有罪。 然而萧昶却并未急着降罪,只是问他,那些杀手是何模样,使的什么武器。 “那些杀手,有男有女,很有组织力,绝非普通的江湖杀手,而且他们对我们的弱点非常了解,陛下,这一定是内鬼干的,玄衣卫中,有人背叛了陛下!” 萧昶敲了敲桌子,神色晦暗不明:“不是江淮,就算是他,也不会对你们的弱点,知晓的如此详细。” “那,还能是谁?江淮对陛下,有所隐瞒,他很护着莺美人。” “朕大约,有些头绪了,你好好养伤。” 李公义垂着脑袋,硬是挣扎着跪了下来:“求陛下赐罪,微臣,微臣没保护好娘娘。” 他知道,陛下对崔娘娘,到底多么看重。 “此事你的确护卫不利。” 李公义的头深深垂地上:“微臣,愿以死谢罪!” 宫妃被掳走,下场是什么,很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回来了,没有崔娘娘,陛下失了心爱之人,会 有多么的痛! “养好伤后,就随谢兴一起去找,将功补过,你的命,就留着给娘娘谢罪吧。” 李公义痛哭流涕,他捅了个大篓子,别的任务也就罢了,这是直接丢了宫妃! 没护好主子的暗卫,不依律处罚,陛下却宽容大量,留下他的性命。 萧昶一向如此,赏罚分明,对自己看中的肱骨之臣,很宽容,崔湄被掳走他比谁都着急,但这件事,李公义没有错。 “如果说有错,错的,是朕,朕太自负了,袭击者显然有备而来,朕,却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他自以为重生,有上辈子的经历,就有先手,可以拿捏所有人,但他的对手,也不是傻子。 “很蹊跷,朕暗卫的弱点,能有谁知道,除了朕?的的确确还有一个人。” 刺杀的事,的确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现在京城已经有传言,说他被刺杀了。 萧昶并未慌张,反而顺水推舟,当真不在出现,以此为饵,引京城那些不安分的势力上钩,而随着大军去边城的替身,也适时不在出现。 用边境的战事,来瓦解内部势力,是在走钢丝一不留神,可能就会让刺蛮人占了便宜。 萧昶不会拿国家大事开玩笑,他已经派新的将军,去解薛将军的兵权,并派了一支奇兵暗中伏击,既是防备刺蛮,也是防备薛将军晔变。 薛将军一定想不到,接替自己兵权的,是谁。 想到后面,一石三鸟,甚至是四鸟的布局,萧昶就想放声大笑,他是有些自恋的,为自己的计谋,拍案叫绝。 可现在,崔湄被抓走,他连笑都笑不出来。 强忍着没有处置李公义,他忽然狠狠的拍了桌子,攥着手心:“发动巡防司所有力量,务必要找到湄湄,找不到,就一起给朕的湄湄陪葬吧!” “陛下,巡防司是暗处的力量,这么大张旗鼓的找娘娘,以后可就要暴露出来了阿。” 萧昶冷笑:“湄湄失踪了,朕还顾得上这些?吩咐谢兴,叫人盯紧陆子期,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跟什么人说了话,朕,都要知晓!” 上辈子,临死前,他将皇位传给瑞王兄,并设了辅政大臣,一手创办的巡防司自然也交给这两人,而巡防司最机密的,就是那些暗卫的身份,出自哪个家族,擅长什么功夫,还有弱点。 此事太过蹊跷,除非,有人跟他一样,重生了。 萧昶已经想的明明白白,好在,他仍有后手,即便是一手创立,上辈子不曾背叛的巡防司,他也不是全然相信。 崔湄的失踪,让今生的局势,更加扑朔迷离。 元宝看到,萧昶枯坐在那里,沉默的,像一块石头,他动了,抬起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陛,陛下!”元宝吓得尖叫。 因为崔娘娘失踪,陛下,终于疯了吗。 入夜后,萧昶依旧没睡,一队商队悄然进了兖城,萧昶已经入住太守府,兖城太守该杀的杀,该贬的贬,全部换上了自己的心腹。 面对伪装成商队的首领,萧昶拿出的,居然是一件小衣。 “越是娘娘贴身戴着的,寻香气蜂,便越是寻的灵敏,但这种香也只能维持半月,半月后若仍找不到……” 元宝根本就没见过这些人,暗暗心惊,陛下到底私下养了多少奇人异士,手下有多少势力。 “那就半月内,必须找到,朕手下,不养闲人。” 首领凛然肃目。 “陛下,那是……”元宝问。 “寻香蜂,南疆一种很特别的蜂,只识一种南疆特产的奇花香气,可以千里追踪。” 萧昶面色沉沉:“她用的每一件衣服,每一套首饰,都熏了这种香。” 元宝骤然一惊,心下恻然。 难道他们陛下,早在之前就暗中谋划,要用法子控制娘娘的行踪吗? 萧昶沉默,他居然又一次,自负如此,弄丢了她,那些人是什么目的,会保证她的安全吗?会不会苛待她?会不会,又一次让她悄无声息的死在孤寂之处,连个尸首,都没能给他留下? 他忽的感觉喉头腥甜,喷出一口血来。 第94章 “陛下,陛下,快,太医,陛下吐血了。” 第92章 容许她留下孩子崔湄哭的累了,…… 崔湄哭的累了,睡了过去,手里仍旧握着那只尖锐的簪,醒过来时饥肠辘辘,她的首饰已经一件不差的都拿了回来,整齐摆在托盘中。 旁边还有热气腾腾的饭菜,晶莹的白米饭,制作精致的菜,还有一盅炖的软烂的羹汤。 但崔湄不敢碰。 陆子期如此容不下这个孩子,她怕他会在汤里添加滑胎的东西,她已经隐隐察觉到,陆子期那谦虚的外表下,隐藏着某些偏执疯狂的东西,就跟萧昶一样。 她已经将一个萧昶抚慰到,至少成了一个正常人,真是不想再费劲心力的,去跟陆子期相处。 在萧昶身边,她熬了这么久,付出得到回报,就等着果实成熟她坐享其成的时候,有人把她的树给刨了,果子不仅摘了,还掷到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不饿吗?这些不是你爱吃的?”陆子期不知何时,竟出现在屏风之后。 米饭软糯,晶莹如同细小米珠,绿油油的小青菜,只有瘦肉没有半点肥肉的酥鸭,种类不多,却的的确确都是她爱吃的。 但崔湄不信任他,低着头,不说话。 陆子期心中一阵绞痛难当:“吃一点吧,你这些天,一直都没怎么好好吃饭,便是不为了自己,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一直水米未进。” 崔湄不仅不说话,还往床榻里缩了缩。 她竟惧怕他至此! “别怕我,好嘛?”陆子期一阵心酸:“我只是太激动了,想的也自以为是,我没有变,我还是你的陆哥哥。” 崔湄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惧:“我,不吃。” “这样下去,你身子会受不住。” “你也会关心我的身子,你要打掉我的孩子时,怎么不关心我的身子?” 陆子期一噎:“是我想左了,我道歉,湄儿,别折磨自己,陆哥哥心疼,你要怎得,才能吃饭?” 崔湄眼珠转了转,提出了条件。 陆子期寻了个孕妇来,崔湄跟她同吃一碗,她吃一口完全没事,自己才吃一口。 人活在世上,就有高低贵贱,有的人的性命,不值钱,这个道理崔湄早就知晓,让这个孕妇来,何尝不是替她来挡灾。 孕妇腹中只是个普通百姓,她腹中却是皇子皇女,有朝一日,自己也竟成了那些糟践人性命的权贵一员,可她没办法,她实在迫不得已。 “你当真是自愿的吗?”她问那孕妇。 孕妇穿着粗麻衣裳,上头到处都是打着的布丁,手上全是茧子,皮肤粗糙,显然是苦出身。 “那位郎君说会给我银子,跟贵人吃一样的饭菜,我们这样的穷人家,想都不敢想,家里省了口粮,我也能赚些银子。” 崔湄叹气,底层百姓,光是活着就够艰难了,如果不是攀上萧昶,她原本也该是他们中的一员。 “抱歉,我实在,情非得已。”崔湄确实难过,但她已经没有选择,要护着腹中的孩子,她如今的处境,很难为别人承诺什么。 “你可能会因为替我试饭菜,对肚中孩子有危害,我还是要再问一句,你当真,是自愿吗?” “是自愿的,这活计清闲,还包饭菜给银子,上哪找去,民妇跟贵人们 不一样,生了孩子也不金贵,当家的让人算了,民妇肚子里这个是个丫头片子,赔钱货,又不是男胎,有损伤也没事,能多挣几个银子才是正经。”农妇讨好的笑,生怕崔湄说担心她身体,不要她,失了这赚钱的机会。 崔湄心口有些痛,她想到了些不好的记忆。 拿出一根金簪,递给她:“算是给你的酬谢,这是我的那份,你自己收好。” 崔湄顿了顿,嘱咐道:“当做你的傍身钱,你偷偷收好,别给你男人知道,将来给你女儿做嫁妆。” 农妇女千恩万谢,却有些不屑:“这,这丫头片子要什么嫁妆呢,民妇的儿子还没娶媳妇儿呢。” 崔湄心中怆然。 有了这农妇,崔湄才敢喝水吃饭,却也只能数着手指头过日子。 陆子期每日都到她院中坐一坐,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她。 崔湄不愿跟他虚与委蛇,她实在很怕他,却更不能刺激他,只能假装他不存在,在这个地方,那些女护卫们,知道她是萧昶的女人,狗皇帝的女人,看她的目光,都是面色不善的。 除了陆子期,在这里,没人能护得住她。 于是在他提出要谈一谈的时候,崔湄答应了。 他说坦诚相待,也说她可以问他任何问题,崔湄想了很多,他到底为什么从忠君爱国的读书人,变成叛党的? 她从前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却也知道当叛党是没好处的,哪怕都要饿死的时候,她那愚钝粗鲁的父亲,卖妻卖女,也没想落草做强盗。 现在大周,还没到气数已尽的时候呢。 从骨子里,崔湄就是温顺的良民,所以她根本不理解,像陆子期这样,想要流芳百世的读书人,为什么选择做叛党。 “你爱上萧昶了吗?” 崔湄的确想问,却又怕真的问了,涉及的秘密太深,她被灭口,就更没有生路了。 左思右想,也没想到,他居然问这个,情情爱爱的,有那么重要吗? 回答爱,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或者直接承认爱,让他放了她把她送回去?回答不爱,让他高兴高兴? 她揣摩不好陆子期的心理,生怕回答的不如他的意,受苦的,是自己,她现在有了身孕,万不敢以身犯险。 明亮的眸子,目光躲闪,显然心中有鬼。 “如实回答我,我不会生气。”他神色很温和。 只是崔湄现在不能相信他们所谓的温和了,都是骗女人的假面具。 “我,不爱。” “当真,不是说假话,也不是哄我?你既不爱他,为何还甘心给他产子?”他眼睛一亮。 “爱不爱的,有那么重要吗?处在我这个地位,谈爱,太奢侈了吧,如果最开始,你把我带走了,也就罢了,那时我的确想走,但现在不同,他待我很好,我已经熬出了头,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是他第一个孩子,我的地位,已经稳固了。” “是为了地位?他能给你锦衣玉食的生活,我也可以给你,湄儿,你可有想过,他是皇帝,即便现在爱你看似珍视你,但他可以随时拥有别的女人,宠幸别的女人,你就不怕,他有朝一日弃了你,帝王的爱,很廉价。” “不仅仅是他,你不也是男人?”崔湄满脸嘲讽:“农夫多打了几担粮,尚想换妇,更何况是你们,有权势了,不愁女人,自然拥有可以千里挑一的权利,难道跟了你,你就能保证一辈子爱我,只有我?” 萧昶对她的承诺,她演一演感动就得了,却根本不往心里去,这太荒谬了,她信了,有了期待,到时候落了空,难过的,是自己。 “我当然可以。” 崔湄默然片刻:“其实最开始,咱们认识的时候,陆哥哥,你也没想让我,做你正妻吧,你跟陆家主索要我的时候,说以妾礼相待,就算是你也瞧不起我的出身。” 陆子期大恸,温和的神色逐渐破碎,他的身子在颤抖:“你,看到了?” 崔湄笑笑,神色却颇有些无所谓:“其实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我早就习惯了,读书人清高,世人都讲究个门当户对,我这样出身的女人做正妻,有辱门楣。” “不是的,湄儿,那时我没想明白,什么身份地位,都是虚的,只有你,才是真的,我做错了,想要挽回,可那时,萧昶已经把你带走了。”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被陆家送到令州,根本不能回来,他为了她,为了改变上辈子的结局,做了很多准备,只是棋差一招,他没想到,她居然提前几年到了萧昶身边。 而萧昶,居然把人看的那么紧。 “这个孩子,不止是陛下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若流了它,这辈子我很难再有孕,陆哥哥,你若当真对我有半分情分,就别伤它。” 陆子期惨然一笑:“你不要爱他,萧昶不配,只要你不爱她,这个孩子你想留下,就留下吧,但作为交换,你要在我身边,做我的妻子。” 他千般忍让,万般谋算,最终还是棋差一招,他想要崔湄的心,就要容忍这个孩子。 萧昶的孩子,害死了他的湄儿,如附骨之疽,这一世居然也提前来了这么多年,他的湄儿,还是要生下萧昶的孩子吗。 陆子期想要杀人。 为了他的湄儿与他不再离心,他必须要忍,就算这一次仍旧不成功,他也不能让崔湄爱上萧昶,他还有杀手锏。 那些上辈子的事,他会让她,全部想起来。 “陆哥哥,你别杀那女人,把她安全送走,留她一命,她有老有小,肚子里还有孩子,就当是为了我,莫造杀孽,好嘛?”崔湄望着他,眉眼担忧。 第95章 陆子期默然,颔首:“我知道了,不会要她的性命。” 这是不可能的,她已经知道他们的居所,萧昶很快就能找到这,这女人,是不能留的。 他会背着她处理掉,而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陆子期自以为万无一失,甚至把人蒙上眼睛拉出十里之外的荒山去杀。 黑蜂卫软软的倒在地上,农妇逃出生天痛哭流涕,话都说不完整。 元宝拿着那只金钗,捧到萧昶面前:“陛下,是娘娘的东西。” 萧昶摩挲着它,就像是摩挲她雪腻的肌肤,上面有她若隐若现,还未彻底消散的香气:“她,哭了吗?” 第93章 人怎么可能记得上辈子的事农妇嚎…… 农妇嚎啕大哭,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将所有都说了出来。 虽然她说的颠三倒四,但萧昶身边的侍卫都不是吃干饭的,梳理了清晰的脉络。 “他们把你带去的地方,还记得吗?” 农妇摇头,只说自己是何家村人,听说有钱赚才去的,去的时候被蒙着眼睛,出来的时候还是蒙着眼睛,压根不知道被带去了哪。 侍卫们强忍耐心,一个问题翻来覆去的问,引导着她想,这农妇擦着眼泪,絮絮叨叨:“我,我是因为怀孕被带去的。” “你怀孕,那些人捉你做什么?”元宝问。 “是,要我为那位姑娘试菜,不知道为什么,那姑娘吃饭很谨慎,像怕什么似的,我跟姑娘同吃一碗饭,我吃一口她才肯吃一口,那姑娘生的真好看,就是看着感觉她不太高兴的样子,饭菜吃的都不多,她赏了我这跟 金钗。” 元宝看着这女人挺着的大肚子,又看向他们陛下,他还注视着那根金簪,怔愣出神。 无奈之下,他掏出一枚金元宝,给了那农妇:“这位夫人,劳你再想想,那院子有什么特点吗?若你想起来,我们主子必有重谢。” 元宝神色忧虑,回到萧昶身边:“主子,夫人她,怕是有身孕了。” 萧昶睫毛轻颤:“我知道。” 元宝一惊:“您,怎么知道?” 他给她调养了很久的身体,用的都是最好的药,最温和的方案,何时适合受孕,甚至用了紫薇斗数,皇伯那张纸条看似不正经,实则是真真正正占卜出来的。 而适合受孕那几日,他都在宠幸她,没让她下来床榻过。 怎么可能怀不上,出发那日他隐隐有些预感,她那样噬酸,精神萎靡,很像有孕,但那时不确定,想着到兖城找大夫把把脉,若真有身孕了,反而不方便跟着他东跑西颠,可把有孕的她,独自送回京城,他更加放心不下。 那是他盼了许久,一定要得到的孩子,怎么可能随意对待。 却没想到,刚到兖城,人就丢了。 明明重活一世,却跟上辈子是一样的处境,她失踪了,怀着身孕,她自己一个人,那么笨拙,能把自己照顾好吗,她有那么胆小,到了陌生的地方,见到陌生的人,一定会很害怕。 “主子?”萧昶不答话,元宝实在担心,他因为娘娘失踪的事,脾气越发不正常。 这些日子,他们陛下看似冷静,实则完全不对劲儿,一直沉默,没有朝务的时候,甚至久久的在那坐着,像是一块石头。 他壮着胆子,试探着想要去劝劝,却被他眼中的杀气,吓得根本不敢说话。 “她哭了,这簪子上有她眼泪的味道。” 元宝只有沉默,更加无语,眼泪能有什么味道,那妇人都说,没看到他们娘娘哭,只觉得娘娘眉宇间似有忧色。 陛下到底事怎么知道娘娘哭了的,眼泪的味道,又是什么味道,元宝满脸无语,完全不知该怎么回话。 她又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被人欺辱。 带着孩子凄惨的死去,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他受不住。 命运不可以对她如此苛待,让他再重来一遍,再体验那噬骨的,宛如被挖心的疼痛。 “她说不出,也没关系。” 萧昶将那只金钗放入手中,攥在手心里,花瓣的边缘,硌着他的手心,很疼,他却像感觉不到似的。 一只巨大的鸢落在他绑着护膊上,拆出密信里的纸条,萧昶嗤笑:“谢兴已经寻找他们的窝点,吩咐下去,此战意在救出娘娘,莫要多生事端,莫要吓到她,若有阻碍者。” 萧昶顿了顿:“就地格杀,不留活口。” 没想到,终日严密的算计,背叛他阻碍他的,居然是他上辈子,最信任的臣子,他的好妹夫,他临终时交代的顾命大臣陆子期! 崔湄听到了外面吵嚷声,兵戈相交之声,护卫她的那个怯懦姑娘一直催促着她,换上方便行动的衣裳,赶紧走。 衣服换上了,金银细软也背着上了,但崔湄没走。 “崔姑娘,你若再拖时间,真的不能怪属下泛上了。” 崔湄蹲下身,满脸菜色:“不是我故意拖延,也不是我不想跟你走,我是真的……” 她呕的一声,又吐了出来,这几日她吃什么吐什么,想吐的劲一上来,胸口翻涌,根本都不受自己控制。 “崔姑娘,我们现在必须走了,你得忍忍。”她焦急上来扯她的手臂。 冷不防兜头上来,就一把香灰,这么近的距离,根本躲不开,全都撒到了她的眼睛里,侍婢惨叫一声。 崔湄当即站起身,从她手里抽出剑,背着自己放着金银细软的小包袱,奔了出去。 她才不会坐以待毙,陆子期的人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呢。 剑,很重,她这样柔弱的身子,因为吃什么吐什么,更加精神萎靡,浑身无力。 但崔湄只是托着剑,往外跑,她必须自己找到一条生路。 她宛如个没头苍蝇一般乱撞,却很聪明的找那些低矮的小巷偏僻的花园小路。 “湄儿,跟我走!” 陆子期忽然出现,挡住她的去路,冷着脸对她伸出手。 崔湄跑得有些气喘吁吁,汗涔涔,苍白的脸因为紧张焦急,浮上几许红晕,咬着牙她对陆子期举起剑:“放我走,我可以当做没看到过你这个乱党!” 陆子期双眼猩红:“你为什么这么抗拒我?萧昶就有那么好?我说过,他不是好人,他会害死你的!” 分明是他先来的,她先爱上他的,不过一年,她就移了性情,移了心,爱上了害死她的仇人。 先前几日的温和柔顺,都是跟他虚与委蛇吗! 她为什么就是不信他! 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气:“把她给我押过来,用绳子捆上,免得再生事端。” 他满脸扭曲,却竭力伪装温柔:“湄儿,别再闹了,过来,等我们出了兖城,萧昶找不到我们了,你就安全了!” 崔湄才不信呢,她是娘娘了,还怀着孩子,孩子就是她在萧昶那里最大的筹码,高位唾手可得,鬼才要跟陆子期去吃苦受罪当叛党。 她转身就跑,甚至攀上假山,手里的剑胡乱的刺。 陆子期额头青筋直跳,他完全没想到,一向乖顺,甚至性子逆来顺受,有些怯懦的崔湄,居然能有如此勇气,居然这么不听话! 一只羽箭破空而来,刷的一声,对着陆子期的脑袋而来。 他被推了一个趔趄,是他属下救了他,挡住了那一箭,自己却死了。 好血腥,这人就这么活生生死在自己面前,杀人跟砍瓜切菜一样,崔湄胸中翻涌,但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只有喉咙灼烧的厉害,便是吐也只能吐酸水。 她双眼一亮,眼中顿时含上两泡热泪,是萧昶! 他站在房顶,不知怎么出现的,而他周围的黑衣侍卫,已经开始对陆子期残余势力的切割。 那一箭,是他亲自射出来的,光逆着他的背后照过来,那张俊秀的脸,宛如天神降临。 他对陆子期,完全的,动了杀心。 “离我的湄湄,远点,陆子期,下一箭,就取你狗命!” 既已知道陆子期背叛了他,萧昶这一回用的,是上辈子陆子期都不知道的手下,这些人身手奇诡,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 也控制住了陆子期。 “湄湄,过来。”萧昶对她伸出手。 陆子期心头发紧:“湄儿,别去,别回到他身边,他……” 他的嘴,被堵住了。 崔湄爬上来的时候很硬气,撑着一口气,现在要下去,却颤巍巍,晕乎乎,实在太高了,她吓得脸都白了。 萧昶笑了笑,对她伸出手:“别怕,湄湄,把刀丢下,跳下来,夫君接的住你。” “真的,不会摔到?”崔湄咬着牙,怯生生的。 “不会的,夫君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丢了刀,从假山上一跃而下,这是他的蝴蝶,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回到他的怀中。 崔湄一到他怀里,就委屈的,哭了出来:“郎君。” 这些天的害怕、担忧,还有那些惴惴不安,强撑着谈判,完全不是她的强项,惊惧和担忧混杂在一起,当见到了萧昶时,就变成了全然的委屈。 第96章 孩子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撒娇。 崔湄搂着他的脖子,哭的稀里哗啦,呜呜的宛如一只没了主人撑腰的委屈小狗。 “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都是夫君的错。” 萧昶心头,柔软又酸涩,好在这次命运,终不负他,他找到了她,护住了她。 陆子期被关押了起来,因不能回京,就在兖城巡防司的深狱,重重卫兵把守,一只苍蝇都不可能飞进去。 然而深夜时分,月上中天,崔湄却出现在这里。 “还是忍不住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湄儿。”就算在监狱里,成了阶下囚,陆子期这般狼狈,他 依旧挺直脊背,如同一颗佼佼松柏,清俊出尘。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只是想骗我,什么重生,什么上辈子,人怎么可能记得上辈子的事。”崔湄在反驳。 第94章 她想起来就不会留在你身边“湄儿…… “湄儿,你不信,怎会忍不住来寻我呢。” 崔湄面色晦暗,她垂下头:“我,我不是来问你这个的,对,你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像那些江湖骗子一样,来哄骗我,你想要离间我和郎君,让我们心生嫌隙,陆子期你存了什么心,我怀的是陛下长子长女,若生了嫌隙,我要怎么办,孩子要怎么办?” 陆子期只是笑,话语慢条斯理:“那你为何,心存疑虑?” 崔湄被戳中心事,垂头不语。 “萧昶,也有上辈子的记忆,你不觉得他有时行事很矛盾,好似对你好的出奇?” “对我好怎么了,我值得,郎君爱我。” “他为何纠结,为何矛盾?为何像是忽然想通似的,开始对你好了,湄儿,皇帝的爱不可长久,我劝你,不要太相信,你若疑惑,为何,你试探他,看他是否有前世记忆,是否对你有愧?” 崔湄沉默:“我不相信你,你没安好心。” 陆子期长叹一声:“那你来,是为了什么目的呢,湄儿。” “我只是告诉你,别乱说话,你已经是乱党了,我跟你这样的乱党,没关系。” 这不是欲盖弥彰嘛,陆子期温和的笑:“湄儿,你确定萧昶没有跟着你来,他知道你跟我私下见面,会怎么想?” 崔湄吓得一抖,急忙左右张望,还回头去看,确定并没有人在,松了一口气。 她很确定,萧昶没跟着来,而且她都打点好了,更不是用自己身份来的,萧昶没跟着来,绝对不会发现。 自从知道她有孕,萧昶对她,越发宽和纵容,她想做什么几乎无有不应。 她是用了想要逛街的借口,又把侍卫支开,才得以来了监牢的。 “总之,你我再无关系,你既做了乱党,我保不了你,陆子期,你我的情分,尽了,你敢在郎君面前乱说话,我就……” 就杀了他?她有这个胆子吗? 陆子期却只是神色温和:“你放心,湄儿,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纵然,你对我无情弃了我,可陆哥哥,还是想要你好好的过下去。” 崔湄只觉得,自己这番威胁在他眼里感觉什么都不是,完全的,被小看了。 她心里憋气,并不仅仅是为了警告他别乱说话,还想问问,上辈子的事,是怎么回事,他为何那般信誓旦旦,说萧昶上辈子害了她。 可走在幽深的监狱长道上,潮湿又泥泞,还带着古怪的血腥气味,崔湄开始害怕。 此时,她的小腹跳动了一下。 这只是害怕引起的皮肉痉挛,孩子还太小,不过区区一个本月,绝不会有什么胎动。 崔湄捂住了小腹。 在这世上,除了静娘与她相濡以沫,她在这世上,没有亲人,纵然是静娘,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有自己的亲人。 在带着静娘入宫后,她便求萧昶,给静娘的家人,也赎了身,置了一处寨子,静娘说,等她在宫里站稳脚跟,她就回家去。 从前被人捏着卖身契,万事不由己身,以后想跟家人在一起,享享天伦之乐。 而崔湄自己,在这世上,一直都是孤孤单单。 现在不同了,她有了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不仅仅是她的孩子,也是萧昶的,站在监牢的暗道里,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费什么非要见陆子期一面。 那些前世的话,一听就是他编造出来,哄骗她的,就算好奇真的有上辈子,发生了很多糟糕的事,萧昶对不起她,可这辈子她过的很好,也有了孩子。 为什么非要好奇心那么旺盛,想来听一听。 就在她想要回去时,陆子期看到了她,隔着监牢的木窗,对她伸出手,鬼使神差的,她还是想要听听,他说什么。 崔湄要走,只觉得白来一场,还容易引起萧昶的猜测,他可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可不能再变回以前的样子。 “湄儿,你爱萧昶吗?” 他怎么总是纠结这个问题,真的怪有毛病的,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我不是告诉过你,还问?” 陆子期完全没把她的无奈当回事,笑的更加温和:“湄儿,我会把一切守口如瓶,现在你有了萧昶的孩子,我却怕你失了本心,一旦爱上他,没了自我,我怕你会受伤,告诉我吧,让我安心。” 崔湄冷着脸:“没有,我不爱他。” 感动或许是有,但爱,还早着远呢。 她走了,走的匆匆忙忙,生怕自己暗地里跑过来,会引起事端。 陆子期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甚至堪称愉悦,他先是小声的笑,最后开怀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去。 “萧昶,你听到了吗?” 若崔湄在此处,一定会吓得腿都软了。 从暗处走出来的人,居然是,萧昶! 他的脸就埋在阴影里,已然怒到了几点,冷的想一块巨大的,化不开的冰。 “你,故意的。” “陛下,你开心吗?湄儿在我面前,才会说心里话,她不爱你,前世今生两辈子,她始终没爱过你。”他终于能把这个事实说出来,而且是当着萧昶的面。 他痛快极了,上辈子他始终忠心萧昶,成王宫变时,他带着巡防营,剿灭陷字营的叛军。 等到了宫中,宫变,已经结束了,萧昶再度掌握了局面,他的选择,是对的。 可没想到的是,崔湄死了,死的凄惨,也死的无声无息。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很宠爱湄儿,没有子嗣,破格封妃,几乎可以称得上宠冠后宫,他要对付成王,为什么不好好保护湄儿,让湄儿成了郑氏妖妃的出气筒? 他恨他,恨萧昶要了她,却只是把她当玩物,恨萧昶没保护好她,更恨,当初放弃的自己。 他被定为顾命大臣的和让瑞王继位的旨意,是一起到的,他连萧昶的最后一面,都没看到,只听瑞王说,萧昶不肯服药,很快毒发身亡。 可怜他的湄儿,短短二十几年,根本都算不成一辈子,依旧过的如此凄苦,死的时候,连尸骨都没寻到。 他想冲到萧昶面前,怒斥他,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呢,湄儿是被迫成了皇帝的女人,湄儿根本就不爱他,而且从没爱过。 当时他没这个机会。 命运真是厚待他,让他能当着萧昶的面,说出事实,这可真是太好了,太让他痛快,如果不是地方不对,他甚至想喝两碗酒,舞蹈相庆! 萧昶青筋暴起,愤怒和暴戾席卷着他,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摧毁。 看到崔湄出现在此处,他便开始愤怒,听到陆子期说上辈子的事,他浑身血液,都冰凉了,直到她亲口说。 不爱他。 他快要窒息,愤怒灼烧他,害怕冷寂他,折磨着他,完全没有发泄的出口。 “是,我故意的,上辈子,你做缩头乌龟,到死都没出现在人前,我没法把这句话丢到你脸上,现在你知道了,湄儿她,从未爱过你。”陆子期看到萧昶那脸色难堪的,只想仰天大笑。 “朕以为,你一直是朕肱骨心腹,忠心臣子,提拔你重用你,朕,想过任何可能背叛朕的人,唯独没有怀疑过你!” 陆子期面色冷然:“我效忠你,你把湄儿赐婚给我,这辈子我来疼她爱她,她做我的妻子。” “绝无可能!”萧昶斩钉截铁,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就将他处死。 “陆子期,我的好臣下,你也不必装成什么情种,你不过是欺骗湄儿想不起来,上辈子,你不是也放弃了她。” 萧昶冷笑,几乎一字一顿 ,他不舒坦,陆子期也别想舒坦,抢他的女人,害他的孩子,他死定了! “她资助你读书,盼着你给她赎身,可你呢,嫌弃她出身低微,不配做你正妻,不然朕给你赐婚的时候,你可是答应的,很是干脆利落,哦对了,朕记得,你跟云华伉俪情深,坊间甚至传出,你为她亲自画眉,你们夫妻感情,可是一段佳话阿。” 萧昶冷嗤:“你娶郡主娘娘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湄湄还在陆家,还在受苦?那时,朕根本不认识湄湄。” 第97章 陆子期脸上肌肉,猛的跳动了一下。 “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朕?更遑论跟朕争抢,朕跟湄湄两辈子都是夫妻,你是什么,阴暗觊觎的狗东西,朕看你一眼都觉得肮脏。” 肮脏?这可是他上辈子一直看重提拔,是自己的妹夫,是知己,甚至谈起治国之策时,恨不得抵足而眠的爱臣。 如今觊觎他的女人,一朝背叛了他,就成了狗东西。 萧昶冷笑:“朕,才不会跟你计较,你不过是是个从没得到过的败家之犬,而朕,也不会听你的狂吠。” 陆子期全然失了那游刃有余的姿态:“陛下倒是不害怕,可知湄儿有朝一日知道你上辈子,是怎么对她的,她还会留在你身边?你我这样负心的男人都能重生,湄儿,却不行,也许不一定什么时候,她就想起来了。” 他神色骤变,却努力压住,居高临下的望着陆子期,仿佛并没有被挑衅:“低劣之人,你如何挑拨离间,木已成舟,湄湄,已经有了朕的皇儿,为了孩子,她绝不会离开朕,而你,本想给你留个全尸,你不愿意要,朕,成全你!” 元宝战战兢兢,暗卫们维持着严肃的神色,谁都不敢出大气,元宝甚至恨不得当自己是个死的。 萧昶似乎很平静,走出监狱牢之中,原本好好的,暗卫们松了一口气。 他忽然转身,抽出暗卫手里的刀,对着马车疯狂劈砍。 第95章 朕想要个小公主所有人都为萧昶这…… 所有人都为萧昶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们陛下,一直情绪很稳定,是个奖罚分明的君主,就算李公义没能完成任务,把娘娘弄丢了,陛下也没有赐死,甚至都没降罪,只是让他戴罪立功。 暗卫们私下都说,他们陛下,是泰山崩于眼前,都不会变色之人,大约没什么能让他有剧烈的情绪波动。 现在那个拿着刀乱砍乱打,还往木轮上踢两脚泄愤的男人,是谁阿? 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 马车被砍的就差散架子了,谁也不敢上前去劝,生怕被砍泄愤的,变成自己,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们陛下不会那么做。 但他发脾气的样子,也实在太吓人了。 萧昶冷着脸,把刀丢在一边,站在那,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塑。 “陛下,娘娘叫人传信来。”元宝吓得两股战战。 “你要是说话说不利索,就滚去倒夜香,别在朕身边伺候了!”萧昶没好气。 元宝欲哭无泪:“娘娘差人说,叫膳房做了汽锅鸡,问陛下回不回去吃,若是不回去吃,就不等陛下了。” 萧昶身上,如刀锋一般冷厉,顿时消退,宛如从冬日直接进入了春日,春暖花开,冰雪消融。 “她专门,给我做了汽锅鸡?” 哪里是专门做的,娘娘找厨子做的,来问陛下,也不过是按惯例问一问,哪里是专门给陛下准备的。 元宝不敢说,不过他们陛下也未必真的不知道。 “这样也好,哪怕是骗我,做个表面样子,也至少为我用心了。”萧昶喃喃自语。 元宝完全哑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们陛下是这样的性子吗,元宝七岁就跟在陛下身边侍奉,太了解陛下,谁惹到他,即便当时不报复回去,事后陛下也是绝不容情,别人一时让他不痛快,他就让人一辈子不痛快。 娘娘这,可是欺君的罪,就这么轻轻揭过了? 而且,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元宝装作没听见:“陛下,陆大人,不陆罪人,如何处置,即刻赐死?” 萧昶的确想让他死,此人包藏祸心,还挑明了他跟湄湄之间,温情的遮羞布,分明只要不说,他跟湄湄就是一对深爱彼此的夫妻,鹣鲽情深,举案齐眉。 陆子期真是该死,觊觎他妻子的贱人,他不会让他舒舒服服死的。 “现在他还不能死,他能知晓我的计划,甚至在兖城截杀我,绝非他一人能做到。” 陆子期有才华,更有能力,不然上辈子也不会栽培他,重用他,但即便是万年难得一见的英才,也不可能单凭一人力挽狂澜,势力的组建,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 而陆子期之前不过是个连上京的银子都攒不齐的穷秀才。 他应该,也是半途重生回来的,不然早就把湄湄带走了,根本就不会让自己跟湄湄见到面。 “要查出他背后的人是谁,不揪出这个人,朕,始终寝食难安。” 他从没那背后那些宵小放在眼里,不过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上辈子她都能一网打尽,更别提这辈子,可陆子期,居然对湄湄抱着这个心思。 不能忍受。 若他败了,湄湄被抢走。 不,他不会败。 汽锅鸡很香甜,比寻常的鸡汤都要清澈,上头一点油花都没有,崔湄看的食指大动,她这几天,已经许久没有有这么好胃口的时候了。 萧昶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端着一碗鸡汤小口小口的啜,像一只吃着苜蓿草的小兔子。 嘴唇被鸡汤浸透,水润润的,脸颊鼓出一个小小的弧度,眼睛弯弯的眯起,满意的眸光透出来。 很可爱。 萧昶的手心,有点痒:“陆子期没给你准备爱吃的饭?” 崔湄眨眨眼,想了想,似乎在想该怎么回答,才让他不那么生气:“准备了,只是我胃口好像变了,以前很多爱吃的,现在吃着都反胃,这个鸡汤很清,郎君也尝尝。” 他嗯了一声,坐在她身边,也开始慢慢喝了起来。 “陆子期他,有跟你说什么吗?”他看着手里的汤,垂着眼睫,因为是坐在她身边,崔湄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鸡汤清澈,味道很香,但他完全没有要喝的意思,汤面上映出他的面容,那双眼眸阴鸷暗郁,黑沉的仿佛两团弑人的漩涡。 但他的语气,十分平静,跟往常没什么不同,似乎只是随意的问了一句。 崔湄顿了顿:“说了些什么前世今生的话。” “哦。”萧昶心头一紧:“具体说了什么?不能跟我说吗?” 崔湄看向萧昶,却发现他依旧没看她,认认真真,盯着手里的汤。 崔湄心头犯嘀咕,萧昶莫不是发现了什么吧,可即便发现了又怎样,又没私情:“他说他是重生的,说我们前世有婚约,我该是他的妻子,诸如此类的昏话。” “只是这些,他没有提起我?” 崔湄不解,把手里的鸡汤都放下了:“郎君到底想问什么,不会郎君也想说,自己也有上辈子的记忆,这类的昏话吧,我觉得奇怪,人为什么要纠结上辈子,上辈子跟这辈子有关系吗,我活在今世就是今世的人,不论上辈子做过什么错事,这辈子也不该追究。” 萧昶眸光越来越亮:“你,不计较?” “重要的,是这辈子吧。”崔湄拉着他,让他的大手覆盖上自己的小腹:“妾已经有了郎君的孩子,难道郎君有个上辈子的爱人,就会不要妾身,不管妾了吗?” 萧昶幽幽的望着她,几乎将她看的发毛。 良久,他终于露出笑容:“你说的不错,重要的,是这辈子。” 萧昶抚摸着她的小腹,极度爱怜:“要记住你说的话,你说过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离开我。” 崔湄想说,这是当然的,谁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富贵和地位。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若你违背诺言,这辈子,我都不会放过你。” 他的语气很温柔,却让崔湄觉得浑身发冷,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别怕,湄湄,夫君是爱你的,你也爱夫君,怎么舍得离开夫君呢?” 崔湄讪笑,忙不迭回答,这是当然。 萧昶目光幽幽,却没否认,无妨,只要她能留在他身边,哪怕这爱是装出来的,是虚假的,他也不在意。 若是装一辈子,就变成了真的,怎还能说是虚情假意。 她已经有孕了,孩子就是女子的软肋,只要生下孩子,她这辈子还能跑到哪去。 思及此,萧昶笑的越发温柔。 “没想到,居然真的这么快就有了皇儿。” “除了调养身子,还有皇伯的功劳,这回回京,我要给皇伯一个大大的封赏!” 崔湄脸一红,却不好啐一口不正经,毕竟她是真的有了孩子,如愿以偿,按理说她也得去青城观还个愿的。 她心里还装着一桩事,是陆子期,萧昶会怎么处置他呢?按照大周律法,犯上作乱是要凌迟处死的。 他是 单纯为了她,才做叛党的吗?崔湄其实不太信。 若她求陛下留他一命…… 不,她不能开口去求,她只能对不起陆子期。 她喝了两碗鸡汤,要喝第三碗的时候,胸口一阵翻涌,根本来不及去净房,趴在床榻边就开始吐。 静娘和冯明月都不在,在兖城伺候她的丫鬟,都是原先太守府的。 因为陛下被刺杀,兖城太守下了职,连带着兖城柳氏、林氏等家族,全都吃了挂落,杀了一批人,兖城的东街,到现在血腥味都没消失。 第98章 这丫鬟能在太守府服侍,自然也很有眼色,早就拿了痰盂给她接着,抚着她的后背。 刚吃下的饭菜,就原封不动吐了出来。 吐的狼狈不堪,很不好看,崔湄不愿意让萧昶看到她如此模样,他爱她的不过是她的美色,她心中,有忧虑,挣扎着想去净房。 萧昶却全然不在意,抚摸她的后背,给她顺着胃气,也许能让她舒服一些。 崔湄吐的,整个人都是茫然的,喉咙在灼烧,人都吐空了。 嘴角凑过来一方布巾,给她擦拭嘴角的动作,并不算熟练,不是丫鬟在服侍她,是萧昶。 他完全没有嫌弃,揽着她靠在自己怀中:“怎么吐的这么厉害,这些日子都是如此吗?” 崔湄恹恹的,不想说话,只是点点头。 萧昶很忧虑:“去请大夫来,女子害喜虽然不是病,可吐成这样人怎么受得了。” “妾听人说,害喜的厉害,是皇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呢,郎君,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呢?” 萧昶抚着她的小腹,现在的月份,小腹很平坦,其实是什么,也摸不到的。 他目光极其温柔,盯着她的肚子,仿佛已经看到月份大了,肚子高高隆起的模样。 “这一胎,是个女儿,就好了,像你一样漂亮的小公主。” 崔湄不解,难道萧昶不想要男孩? 虽说对她来说,是男是女都可以,都为长,让她地位更加稳固,不过权衡之下还是皇子更好些。 萧昶的回答则更奇怪,若是他有皇子,想要个女儿自然无可厚非,可他没有皇子,第一个孩子,不该盼着是个男孩子,萧昶的皇位才更稳固吗? 前朝甚至都在让他广纳嫔妃,好开枝散叶呢。 第96章 册封贵妃在兖城就出师不利,打乱…… 在兖城就出师不利,打乱了计划,崔湄也担心,下一步该怎么办,岂不是彻底陷入被动。 平时她不关心前朝的事,但现在由不得她不关心,她的命运已经跟萧昶息息相关,萧昶坐稳皇位,她才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萧昶告诉她,他们不必再去边城,直接回京,一来她有身孕不能奔波,二来局势已经稳定了。 刺蛮人言而无信,议和期间,居然偷袭边城,而薛将军再一次吃了败仗,可就在守了几百年屹立不倒的边城,就要失守时,萧昶安排的奇兵,半路穿插,将刺蛮人包了饺子,居然活捉了刺蛮的右贤王。 率领这只奇兵的是个年轻小将,姓朱,从前从未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但朝臣们不知道的是,朱小将军,是薛将军的外室子,从未被薛家承认,连薛姓都吝啬给。 而薛将军因统兵不利,被夺了职,宣旨接替他的,居然是自己从不看重的外室子。 薛将军当时的脸色,非常难堪。 大周活捉了右贤王,消息传回朝野,群臣振奋,太后更是觉得有了盼头,只要换俘,就能把仰国公换回来,谁知刺蛮根本交不出人来。 仰国公居然因水土不服,吃刺蛮的奶皮子上吐下泻,耽误了医治,直接一命呜呼了。 刺蛮也头铁,来的使者摊牌,说大周的国公没了,但他们对仰国公非常尊重,按照刺蛮的规矩,天葬让秃鹫吃掉了,他们只能还尸体,还是一具被吃到一半的。 听到这个消息,太后直接晕了过去,没有仰国公,赵家,算是彻底完了。 而刺杀陛下的刺客,也被当场逮捕,从刺客的身上搜出了成王的印信。 京城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萧昶却依旧有条不紊,稳坐钓鱼台,每日看看密报,陪着崔湄吃东西,她害喜的严重,吃什么吐什么,不过七八天,人就已经瘦了一圈。 “还是没胃口?” 在马车里,崔湄靠着萧昶,神情恹恹,苍白虚弱的面庞,此刻因为他说话,抬起眼,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因为长途跋涉,害喜的难过,眼角竟然流下一点泪来。 她越有病容,居然还越美了,病容弱化了她过于明艳的长相,微蹙的眉头忧愁的双眸,完全是个病西施。 萧昶其实更偏好那种柔弱淡颜的才女,崔湄此时的样完全长在他心坎上,若是上辈子,他定好生恣意怜爱一番,但现在,他只有担忧。 只是有孕,害喜而已,会让女人如此痛苦吗? 他并非没做过父亲,但女子生养乃是天经地义,寻常人家尚且要生儿育女,更何况是多子多福的皇室。 可他从不知,女子有孕,居然如此辛苦,她难受的,像是去了半条命了。 亲亲她的脸颊,从匣子里捻出一颗酸梅,崔湄吃下,好歹压了压那股随时出现的恶心感。 “郎君为何想要女儿,第一个皇儿,妾还以为,郎君更想要儿子呢。” 萧昶并未正面回答:“女儿不好吗?我喜欢女儿,宠着她爱着她,她会像湄湄一样漂亮,让她成为大周最受宠爱的小公主,我们的掌上明珠。” 为什么想要女儿,因为他们上辈子,那个没能成活的孩子,就是个女儿。 他抱憾终生。 “先开花后结果,我们先有了女儿,再有儿子,完美不过。” 崔湄想要从他那张淡定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但他眉眼温柔,她什么都看不出来,这个理由,崔湄勉强接受了。 他对她实在太好,喝了一碗安胎茶,自然而然的用手帕给她擦嘴,揽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躺在自己腿上,就是为了能让她睡得舒服些。 不必再隐瞒身份,回京的路上带着十几个厨子,只为了给害喜的她调剂着做膳食,能为娘娘,未来的皇长子生母效力,这些厨子都是拿出十几倍的精神,使出了看家本领。 可萧昶依旧不放心,她每日的饮食都是自己亲自定,召厨子们定她每日吃什么,便半个时辰。 萧昶其实,是很忙的,那些来来往往携着密信的鸢鸟,每过一城对当地官员的考核,也不知从哪里得知那么多的官员辛秘,孝期偷妾的,贪污的,搞冤假错案,科考舞弊的,拉帮结派排挤京官的。 有罪的按照律法处理,杀头,下狱,无罪的释放,有功的晋升。 光是处理这些事,他忙的连口水都喝不上,可即便这样忙碌,他也亲自过问她的饮食,陪着她一起吃饭,甚至在她呕吐不止时,亲自照顾她。 晚上崔湄已经睡了,外间的灯仍旧亮着,她听到他翻着那些奏折的声音,偶尔露出的叹气声,便知道,朝堂的事,他处置的很累。 崔湄并非没有看过其他夫妻相处的样子,江州的计主簿与妻子举案齐眉,他甚至为妻子写诗,夸赞妻子贤惠,却仍旧有妾有通房,尚做不到亲自照顾妻子的饮食起居。 萧昶这样已经难能可贵,他还是皇帝呢。 她真的不该再有别的奢求。 但,再等一等吧,如果以后他依旧对她始终如一,她就交付自己的真心,纵然帝王的爱不可长久,可曾经获得过,她已经比这世上大部分女人都过的好了。 因为怕他以后的变心,就不交付真心,岂能因噎废食呢。 即便十几个厨子伺候着,崔湄的食欲依旧不好,吃什么吐什么,很快就变得苍白消瘦了些,其实也就回到她在陆家时的样子,她觉得没什么 所谓,在陆家整天吃花瓣,一粒米饭都不允吃,她不是也活的好好的。 害喜罢了,撑过去就好了,哪个要生育的女人不得经历这些,要是怕,就别生。 她生的可是皇家子嗣,不投入,怎么能得到回报。 可萧昶却如临大敌,甚至在她又一次,差点将整个胃都呕出来的时候,对着太医和御厨们大发雷霆。 太医颤颤巍巍,欲哭无泪,跪着给崔湄把脉,得出的结论是,崔湄脉象很稳固,这一胎怀像特别好。 正是因为胎儿康健,害喜的症状才特别强烈。 “可即便这么说,娘娘瘦的不成样子,什么都吃不下,补不了身子,孩子怎么长,岂不日日都在吸母亲的精血?” 太医和御厨们,已经见识过陛下是如何宠爱这位娘娘。 “陛下,嫔妃生育,害喜本就是正常的,为了皇子,这母体有所……” 萧昶阴冷的目光射过去,太医便瑟缩的不敢在说话。 “朕要皇儿好好地,娘娘也好好地,你们尽快拿出个方法来,娘娘这样吃不下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了。” 萧昶气势实在吓人,最后还是一个御厨的小徒弟拿出了个法子,在熬煮的麦芽糖里,混了杏子汁水,做成酸酸甜甜的糖果,又制了许多爽口的饮子。 崔湄就是靠着这个,熬过了难耐的害喜。 有孕是好事,崔湄一点都不怕,为了孩子,她哪怕吃完便吐,也会力所能及的吃,她不觉得委屈,这孩子是希望,不仅能给她带来荣耀和地位,更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然而萧昶有时却有些长吁短叹,幽幽的盯着她的肚子,爱怜的看着她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99章 他的心思,太深沉,不该崔湄知道的,半点都不会泄露出来,有时候,她真的摸不透他。 已经回了京城,崔湄疲惫的在乾宁宫修养,对外面的一切都一无所知,萧昶今日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堪。 陆子期自裁了,可那具尸体脸被划烂,仵作验了尸,根本就不是陆子期! 他是故意的,把那尸体的脸划烂,目的很简单,对萧昶挑衅,而且明明白白告诉萧昶,在自己以为天衣无缝的监牢,还有这些暗卫里,有陆子期的人。 萧昶若有疑心,便会对自己信任的暗卫们大动干戈,而一个组织瓦解,往往是从内部开始,一旦产生误伤,人心散了,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巡防司,玄衣卫,就完了。 陆子期不愧是他上辈子看好的顾命大臣,玩的一手好人心,故意撞入陷阱,根本不逃跑,根本不在乎那些黑蜂卫们的性命,原来是为了让萧昶自己疑神疑鬼,从内部瓦解他的势力。 此事的确,难办,重生一回,陆子期背叛,这是个很棘手的对手。 踏入乾宁宫后,他脸上的阴郁顿时变为温和,崔湄有孕,他不能吓到她。 “怎么又恹恹的?”他熟门熟路,坐在她身边,把人捞起来。 崔湄叹气:“皇后娘娘又送来好多账簿,妾哪会看账簿,处理这些宫务啊,妾不过是个昭仪……” 萧昶笑:“总要适应的,你抽出第三本,拿来读一读,我想听。” 崔湄很奇怪,账簿这种东西,他听了有什么用,但她非常顺着他,已经习惯了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昭仪崔氏,秉性柔嘉,持恭淑慎,驭下宽厚平和,椒庭之礼教维娴,实能赞镶内政,堪为六宫典范,着册为贵妃。” 第97章 有了孩子她还能去哪“我,做…… “我,做贵妃?”崔湄一瞬间巨大的惊喜,然后便是茫然。 “不喜欢吗?”萧昶凝视着她的样子,温和的像一汪春日的湖水。 “喜欢,当然喜欢,可这合适吗?” 大周后宫品级,九嫔之上乃是妃位,妃之上还有贤良淑德四妃,这四妃与妃不同,身份更尊贵,可以摄六宫事,算是皇帝的侧妻,四妃之上贵妃的位子,只有一位。 这才是真真切切,皇后之下第一人! 她从昭仪一跃而成为贵妃,连跳三级,这符合规矩吗,这合适吗?会不会太惹眼了? 她有疑惑,居然就这么喃喃自语,直接问了出来。 “你有孕了,皇长女的生母,还当不得区区一个贵妃之位?”萧昶说的云淡风轻。 崔湄当然愿意,当然欢喜,只是欢喜之下,难免觉得有些不太心安,她跟着萧昶,有一年吗?开始还担心自己是外室,会被皇帝当成污点,会被灭口。 求位份的时候,那么不容易,百般讨好,才封了一个美人,她曾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是个美人了。 毕竟她除了这张芙蓉面,不论是家世还是才情,都比不上别人,却没想到,封了昭仪,又封了贵妃。 这算盛宠吗?外面传言莺美人专宠后宫,可也不过是个美人。 都说皇帝后宫吃人,水很深,没有根基的女子进了皇帝后宫,便只是嫔妃争宠的炮灰,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可她这一路走来,是不是太顺利了些? 莺美人没了生育能力,陆充仪被外面嘲笑是光腚嫔妃,其他嫔妃像个隐形人,只有她,一直在萧昶布置的这间温室里,被他好好的保护着。 她面露沉思,甚至还有游疑,萧昶亲了亲她的额头:“别怕,这一切,都是你该得的,也是我们的孩子,该得的,理所应当的受着,就是了,所以这些账簿,你也得看看。” 早晚这宫务得交到她手里,皇后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后宫,替她干这些事。 “妾实在看的头疼。” 萧昶轻笑:“别怕,我来教你,宫里的账簿都是朱出墨入,各宫宫女太监的月银开支,太后嫔妃的用度,各家大臣送来的年礼,宫里给外面的赏赐,每个月都要有出入账,就跟户部一样,年底一结算,宫中的用度若是超了,便要从私库中补,毕竟国库拨给后宫的用度,是有限额的。” “不过我的后宫,倒没有花超的危险,毕竟后宫嫔妃实在稀少。” 崔湄在心里算了算:“虽然没花超,可郎君瞧,这一年的开销也不算少了,勉强擦着国库拨给后宫的银子预算,可郎君后妃才几人,高宗皇帝的后宫最多的时候,可是同时存在三十七位嫔妃,居然还比郎君少了一千两。” 萧昶挑眉:“你这心算,倒是挺快的。” “主要是账簿很清楚,没有太多琐碎的数目。” “很敏锐。”他捏了一把崔湄的脸蛋:“虽说这些账是皇后在查,在管,但后宫依然是太后说了算,很多银子,被太后私下赏了仰国公府,据我所知的,去年就给了五万两。” 五万两?崔湄呼吸一窒,她的日常开销走的萧昶的乾宁宫,用度远超昭仪的例份,但萧昶用自己的私房钱,甚至都没用皇室私库,谁也没法说嘴。 太后一年的例银只有八千两,她赏赐仰国公府,赏了五万两? “你看内宫,就能看出来,大周内忧外患,而即便是太后,也只想从这瘦死的骆驼上,挖出血肉,给自家添补好处,连她都是如此,更何况那些京城的官吏,地方的官吏呢。” 无所不能的萧昶,此时罕见的,表露出疲惫,他从来不曾在崔湄面前示弱,在崔湄眼里,他是皇帝,是天子,无所不能,想做什么都能做到。 他表露出的,也正是这个形象,强大,没人能打败他,让崔湄知道,他就是最好的男人,她想要的,一切,他都能给。 一个强悍的男人,偶尔表现出不经意的脆弱,是很迷人的,崔湄看的有些呆。 皇伯告诉他的办法,果然有用,对付女人,不能一直用强硬的态度,偶尔示弱,会让女人心疼,这便是欲擒故纵,比起步步紧逼,张弛有道显然更能将猎物收入囊中。 萧昶眉眼精致,细看五官更像女子,身上的天子气模糊了过于精致秀丽的相貌,此时露出的脆弱,睫毛低垂,眉宇的忧色,实在惊心动魄的很。 崔湄的心口,仿佛被抓了一下。 脸微微有些红,不太敢看,他盈盈的目光,这好像是跟他在一起后,她第一次,如此认真,端详他的样貌。 “就不能,不让太后给那么多钱吗,这都是朝廷的银子。” “是啊,是百姓交的税,都是一些民脂民膏,供养皇室本是理所应当,但流入仰国公府,就成了笑话,可朕若直接跟太后说,便成了不孝了,所以湄湄要好好地学,把宫务拿过来,不就断了太后的手段,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妾身,会好好做的。”崔湄忙点头,做贵妃就要处理宫务,她责无旁贷,她不能让萧昶觉得,她是个没用的废物。 “郎君等着吧,妾学会了,绝不会再让太后管着宫里的事。” 萧昶笑的意味深长,如此,甚好。 “郎君,我有一件事。” “说便是了。”自她有孕,因是初期,即便怀相很好,也不能行房事,萧昶没有旁的女人,只有她一个。 虽然他是皇帝,临幸个女人不算什么大事,但他已经对崔湄承诺了,若是说话不算数,她到时候哭的泪水涟涟,心疼的还是他。 禁欲这么些日子,他就有些心猿意马。 她身上自带的那种幽幽的香,跟他给她用的,那种淡的完全无味的南疆香料,混合在一起,简直就是催情的利器。 她只是在他身边,就让他忍不住了,蹭着她柔软的发,吻顺着她脸颊到脖颈,听着她的请求,心情很好的萧昶,没有什么不能答应她的。 她已经在他身边,孩子都有了,还能跑到哪里去呢,而且她是自愿留下的。 她是,爱他的。 鼻尖蹭着她的锁骨,除了逃脱的陆子期,没什么能真正让他烦忧,包括那些朝政,再来一回,处理那些权贵世家,他轻车熟路。 不能行房,但是用手,可以的,或者用腿。 她封了贵妃,心情不错,或者让她用嘴给他试试?上辈子也不是没这么玩过,这辈子不敢轻易提起,上回隔着屏风,她都哭成那个样子,觉得他折辱她。 她心情这么好,提出来,没准会答应。 “郎君还记得,妾跟您说的,梦里梦见的那个女人。” 如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萧昶的身体僵硬,他的脸埋在崔湄的颈部,一动不动。 崔湄看不清他的表情:“郎君?” “你,又梦见她了?”他的声音嗡嗡的,透着一股不真实感。 “是啊,有孕之后,又梦见一次,她倒是没吓唬妾,可先前妾说给她立个牌位,让她不要再入梦了,后来就把这事给忘在脑后,也许是因为妾失言,她便又来找妾身,在道观给她点个长明灯,会不会好些?”崔湄的确在意,听了陆子期前世今生的言论后,更加不安。 第100章 萧昶在沉默。 崔湄不解,这不是什么大事吧,贵妃他都答允给她封了,不过是给个冤魂供奉个长明灯,很困难吗? “好。”他声音暗哑,没有抬头,不敢让她看到他的表情。 在崔湄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还在颤抖。 为什么陆子期也能重生,带着上辈子的记忆,他萧昶才是天子,这难道不是天子的特权? 不会的,她不可能想起来,而且即便想起来又如何,萧昶眼中闪过戾气,她有孕了,孩子都生了,还能跑到哪去,他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都听湄湄的,湄湄想做什么都可以做,只有一点,湄湄不能离开我。” “妾身都是贵妃了,为何要离开郎君,郎君对我这么好。” 萧昶微笑:“湄湄记得自己的承诺就好,若是有一日湄湄毁诺,那我,可是要惩罚湄湄的。” 他笑的很温柔,却好渗人啊,又要发病了?崔湄纳罕。 “陛下,太后娘娘带着莺美人到了。”元宝在屏风外,支支吾吾。 “她来做什么,仰国公的事,不是朝会上都对她解释了吗?” “太,太后说,要贺陛下得子之喜。” 萧昶志得意满:“算她识相,知道湄湄有孕,这可是皇长女,地位不同。” “莺美人身边的宫女有孕了,说,说是陛下的龙种。”元宝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根本不敢看萧昶的表情。 第98章 狗咬狗的乐子900营养液加更…… “皇帝要册封崔氏为贵妃?这肚子里的还不知是男是女。” 萧昶不满:“不论是男是女,都是朕长子长女,难道朕的长女生母,还不配一个贵妃的位子。” “崔氏身份低微,孩子还没出生,你就越级晋封,皇帝,这不合规矩。” “朕都二十五了,膝下犹虚,好不容易得了个孩子,怎么奖赏都不为过!” “崔氏出身卑贱,她可是家伎,这种女人怎配做贵妃?” 萧昶眼睛眯了眯:“母后怎知昭仪的身世,而且还是谣传的?此事并不属实,昭仪并非家伎,难不成母后是因为舅舅的事,迁怒昭仪?母后为何要这样与儿臣为难,儿臣已经尽了全力,这一回御驾亲征还遭遇刺杀,舅舅虽然没救回来,可朕也为舅舅报仇了,朕活剐的右贤王,舅舅是怎么回来的,朕就让右贤王怎么回去的。” 太后一噎,细细看萧昶的神情,完全不知他是真心实意的开解她,还是故意刺她。 陛下应当没这个城府,可仰国公尸体是换回来了,就剩下了半截身子,太后当时就晕了过去。 “总之,昭仪怀了朕的长子,朕是一定要册封的,至于册封仪式,就暂时从简吧。” 毕竟之后还得封,他倒不是不舍得钱,册封礼繁琐,尚宫局和礼部怕来不及准备。 太后心里舒坦了一些,普通低位嫔妃倒也罢了,这四妃以上的晋封居然完全不跟她商量,她这个太后完全形同虚设! 萧昶吊儿郎当,一脸理所当然:“反正以后还要封,贵妃的册封礼简薄些也无所谓。” 太后愣住,这话便是莺美人听了,都绷不住脸上的表情,抬头看了过去。 还没生孩子就册了贵妃,这若是生了孩子,封什么,皇后?皇后可是还活着呢,陛下这是当皇后娘娘死了? 这个崔氏从前根本不显山不露水的,都说她在乾宁宫,与宫女无异,怎么忽然这么得脸了。 太后气急败坏:“皇帝,你口口声声说,那崔氏怀的长子长女,可莺美人身边的宫女,可是比她先怀,若是先生,这才是真正的长子长女呢,你要如何册封,哀家看,这宫女就先封个才人,她既是莺美人陪嫁的丫鬟,郑氏就封婕妤吧,等孩子生下,就养在郑氏膝下,郑氏的位份也要再提一提,毕竟皇长子的养母,怎能太低。” “有孕?谁有孕了?” 萧昶不明所以。 太后更是噎住:“你临幸了郑氏陪嫁的宫女,难道自己不知?” “不知,朕没临幸过。” 太后气结:“皇帝,纵然皇长子生母只是个宫女,你也不能不认啊,这可是你的骨肉,龙种怎能流落在外,你嫌宫女卑贱,封个才人也就罢了,给孩子寻个身份高的养母,她既是郑氏的丫鬟,这孩子就交给郑氏养吧。” 萧昶笑了:“母后,可朕真的不记得,何时临幸过郑氏的宫女啊。” “荒唐,这临幸的事夜事录上都被女官记载着,皇帝可不能耍赖。” “朕是皇帝,一言九鼎,怎么可能耍赖,既然母后想要看夜事录,就看吧。”萧昶完全不在意,直接叫人呈上。 翻遍了整个册子,都没见哪天有记录,皇帝临幸了郑氏的宫女,甚至连郑氏受幸的记录,也没有! 但这怎么可能呢,她 派出去听壁角的探子,分明听到,陛下临幸郑氏,颠鸾倒凤,都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一定是陛下,改了夜事录! 太后不肯放弃,崔氏不是她的人,莺美人却想投诚,左右赵家女进不了宫,她必须膝下掌握一个皇子。 “郑氏,你说,皇帝是何时临幸你那宫女的?” 郑氏回道:“两个月前,妾身来了癸水,便让侍女代妾侍奉陛下,陛下那时喝醉了,可能并未察觉,以为宫女是妾身,没想到那一夜之幸,这宫女就有了身孕,事关皇室子嗣,妾身不敢欺瞒。” “你可听见了?皇帝,这是你的第一个孩子,若你非要封崔氏,以皇长子为由,这宫女腹中的,才是你真正的长子,你有何理由不封?” 萧昶眼神飘过去,似笑非笑:“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 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朕,从未宠幸过郑氏啊,何来的还宠幸她的宫女,让她的宫女有孕。” 郑如环抬起头,满脸惊愕。 太后不悦:“皇帝,你莫要开玩笑,你没临幸郑氏,那盛宠的传言是怎么传出来的?郑氏,你自己说。” 郑如环窥了一眼皇帝,垂下头脸红了:“陛下,自然临幸妾,晚间总要妾侍奉,虽然熄了蜡烛,但陛下跟妾,自然是,已经做了夫妻。” 她的话很心机,做了夫妻?一个美人能跟陛下称夫妻? 萧昶心中嗤笑,上辈子他喜欢这女人的才华,总觉得后宫的女人,都是些弱女子,是没坏心的,竟丝毫看不出,这女人暗搓搓的,说的每一句话都别有目的,别有深意! “你是美人,也配跟朕称夫妻?” 萧昶轻嗤一声,带着几分轻蔑和浑然不放在心上,让郑如环完全苍白了脸。 “母后,朕的确并未临幸郑氏,至于她说的,夜夜去飞花碎玉楼跟她颠鸾倒凤的,另有其人。” 郑如环的脸色,已经堪称惊惧。 太后甚至当下没明白萧昶的意思,啊了好几声。 “朕说,临幸郑氏的,不是朕,是有人顶替了朕的身份,跟郑氏做了那档子事,朕从未跟郑氏亲密过,更遑论让她的宫女有孕。” 郑如环已经面如金纸:“这不可能,临幸妾的不是陛下还能是谁!” 若不是陛下,她岂不是失了清白贞洁? 萧昶面色不动:“暗一,你出来吧,跟你的相好说说,临幸了她的,到底是谁?” 身材高大的暗卫走出来,以往沉默寡言,身为暗卫能不出声就不出声,此时却殷切的看着郑如环。 郑如环面色骤变。 萧昶继续杀人诛心:“暗一,朕成全了你的一片痴心,明面上盛宠郑氏,暗地里成全你们,怎么你竟没跟郑氏说,每晚与她做了夫妻的,不是朕,是你吗?” 太后尖叫:“皇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郑氏祸乱宫闱?” “妾,妾没有祸乱宫闱!” 萧昶笑的温和:“朕这暗卫,是江家的庶公子,以前一直不得他父亲看重,他曾爱慕一女子,还曾登门提亲,谁知那人家存着想把女儿攀高枝的心思,妄图攀附富贵,活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朕听后大受感动,这女子阴差阳错入宫而来,朕便想成全他们,将江淮,代替朕,跟郑氏做了夫妻。郑氏,朕如此煞费苦心,成全你们,你是不是得对朕谢恩呢?” 郑如环骇然:“江淮?怎么是你?怎么可能是你,不是陛下?” 江淮情意绵绵目光,顿时被郑如环的骇然打击的一怔:“环儿,这些日子,都是我,陛下知晓我对你的心意,有意成全你我。” 郑如环目眦欲裂:“你说这些日子,从一开始,临幸我的,都是你?不是陛下?你怎能做出这种事,我是陛下的嫔妃!” 她双目猩红,跪倒在萧昶面前:“陛下,求您治江淮的罪,将他下狱,将他凌迟处死,他怎能非礼后宫嫔妃!” 江淮张着嘴,完完全全被打击到了:“环儿,你我已经是夫妻了,你要我死?那么多个夜晚,都是我陪着你。” “啊,闭嘴闭嘴,你闭嘴!”郑如环疯了,她怎么能接受,跟自己夜夜缠绵的,不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只是个暗卫。 第101章 萧昶饶有兴趣:“郑氏,跟你恩爱缠绵的,的确是江淮,并非是朕,现在事情真相大白,朕也想成全你们,不如将你和你那丫鬟,一起赐婚给江淮如何,你做妻她为妾,正好你不能生育,这丫鬟也能为你们传宗接代。” 郑如环全身都在发抖,立刻跪下:“陛下,妾不要嫁给江淮,他算个什么东西,曾经妾拒了他的提亲,难道成了宫妃,还要嫁给这个没用的男人吗,陛下,妾是您的嫔妃,要服侍的也是您,您怎能把妾赏赐给旁人呢,那些个日日夜夜,我一直以为,是陛下,才这么殷勤的侍奉,江淮怎配娶妾身,求您,快把他下狱,他居然如此大胆,敢觊觎陛下的女人,实在该死,您不能让他死的太舒坦。” “凌……迟?环儿,你舍得这般对我,你可知,是因为我,陛下才对你优待,又是住飞花碎玉楼,又是享婕妤的待遇,你却要我死?” “陛下,陛下,妾身心里只有您,从没有旁人,妾身没有跟这个男人私相授受,求您,快快处死他,妾生死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郑如环涕泪横流。 “诶,难道你并不喜欢江淮?” “妾当然不喜欢他,他哪里比得上陛下丰神俊朗,陛下巡幸留园的那一年,妾心里就只有陛下,只爱慕陛下,不然妾怎么会拒了所有男人的求亲,只一心等着选秀呢,得知陛下选了妾做宝林,妾有多欢喜,您知道吗?”郑如环含情脉脉望着萧昶。 江淮气疯了:“环儿,你怎能对我如此绝情,扪心自问,便是每晚都熄了灯,可你当真不知道我不是陛下?我多次暗示你,你那般聪慧,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一心一意对你,你却对我弃若敝履?” 萧昶看笑了,这对上辈子殉情的情人,这辈子变成狗咬狗的怨侣,乐子可真是够大的。 第99章 他迫切的想去她身边莺美人与江淮…… 莺美人与江淮的事,后续崔湄便不怎么知晓了。 唯一知道的,萧昶大发雷霆,夺了莺美人的位份,宫里从此再也没有这号人物,太后的算盘是落空了,赵家女进不了宫,她本想将郑氏收入麾下,生下皇子后,名义上郑氏做养母,自己这个太后亲自抚养。 可现在,一切算盘都落空了,宫里有孕的嫔妃,就只有崔湄一个。 她给梦里那女子供了一盏长明灯,心中却还有心结。 她跟静娘鬼鬼祟祟,偷偷到御花园中,静娘按照她的吩咐,开始烧纸。 崔湄如今已是贵妃,册封礼已经过了,她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 这一回烧纸是为了陆子期,崔湄陷入沉思:“到底是认识一场,我也实在不忍他变成孤魂野鬼,无人供奉,他做了叛党,实在是……” 崔湄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做叛党,先帝昏庸,导致同光二十三年的大灾,但萧昶继位后,各地开始减免赋税休养生息,不管他对自己如何,萧昶至少是个心怀百姓的好皇帝。 萧昶难道还不够看重他,还想把云华郡主嫁给他,难道他当真是为了自己,才犯上作乱? 崔湄摇摇头,把脑海中这个念头消去,她怎么可能有这种本事,她难不成是什么祸国妖妃? “他家里好像也没有什么亲人了,逢年过节,给他烧烧纸,也不至于让他成个孤魂野鬼,因为一念之差放弃了大好前途,真是……他分明不是这么不理智的人。” 崔湄叹气,和了和手掌:“但愿他下辈子投胎到个好人家,莫要再做叛党了。” “娘娘,咱们在这私下烧纸,会不会不妥当?” 崔湄摇摇头:“没什么,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陛下就不会知晓,我现在已经是贵妃,谁又敢找我的事呢。” 说在这,她就十分扬眉吐气,谁能想到,自己竟还有这么一天,低微家伎,成了正一品的贵妃娘娘。 而她腹中,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还有谁能比她更荣耀,想到这,崔湄一改往日的谨小慎微,开始得意起来。 “真是没想到,昔日那盛宠的莺美人,居然因为私通外男,被打入冷宫,成了罪妇,那不显山不露水的崔昭仪,倒成了贵妃。” 宫女的议论,崔湄阻止了静娘的呵斥。 “是啊,谁能想到呢,你听说了吗,陛下公开说,这一胎贵妃娘娘生下的,一定是个小公主呢。” “陛下现在膝下犹虚,为何不盼着是个皇子?真是奇怪。” “我也是听人说的,你可莫要跟别人说,尤其别让贵妃娘娘听见,听说是因为陛下嫌弃娘娘出身低微,不配生育皇子,才想要公主的。” “啊,真的假的,若嫌弃出身低微,怎么封皇贵妃呢。” “嗨呀,陛下成婚这些年,一直没子嗣,前朝甚至怀疑,咱们陛下不会生呢,这贵妃娘娘可是摘掉了陛下不会生的嫌疑,所以哪怕贵妃娘娘出身不好,也得封高位的,但也正是因为出身不好,不愿意娘娘生皇子。” “诶?这里面这么多弯弯绕绕吗。” “我有干娘在乾宁宫当差,消息可灵通呢,这是陛下亲口说的。” 两个宫女说说笑笑,从假山后走出来,这偌大的宫廷,除了干活就是干活,陛下绝不会临幸宫女,甚至基本不会出现在御花园,后宫的嫔妃太少了,斗都斗不起来。 日子如同一潭死水,背地里聊聊主子们的阴私,也就是这些宫女们仅剩的乐趣了。 之前她们私下谈论莺美人,谈论陆充仪的时候,完全没有顾虑,皇后娘娘从没没管过,不然陆姝韵那个光腚娘娘的名号,是从哪里出来的呢。 一转身过来,就看到面无表情的崔湄,满脸愠怒的静娘。 这两个宫女自然不认识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封妃典仪也不是谁都有机会上去围观,但她们认识崔湄头上的那只大凤衔珠簪,那是只有四妃才能戴的东西,宫里唯一有这个殊荣,非四妃还能戴的,就是崔昭仪,如今的崔贵妃。 两个宫女吓得面无人色,直接跪下求饶。 崔湄叹气:“从前我就想说,皇后娘娘处置宫务,账记的条理清楚分明,怎么宫规这么不严格,身为宫婢,竟敢随意议论主子的私事?静娘,按照宫里的规矩,这两个宫女该如何处置?” “打嘴板,五十板子,把嘴巴打烂。” 两个宫女吓得不住的磕头,平时便是说一说莺美人陆充仪,也没人追究,谁知现在说了贵妃娘娘,却被抓了个现行。 “嘴板就算了,都是年轻姑娘家,出去不好见人,给她们领到各自的尚宫娘娘那里去,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宫女们呆住了,尚宫娘娘们的惩罚,或许并不比打嘴板更轻,而且她们得罪的,可是如今盛宠的贵妃娘娘。 宫女们抽抽噎噎的被拉走,静娘有些担心:“娘娘这么处置,倒是立了威,可会不会说,娘娘不如皇后仁慈宽和呢。” “我是贵妃,不是皇后,需要什么仁慈宽和,从前是没那个权力,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可现在不同了。” 崔湄抚了抚小腹:“我肚子里可是有龙种,我还是贵妃,都能让两个宫女,背后议论我,那也太懦弱了些,之前在皇家别院,我就想说,陆姝韵也是嫔妃,就算脱了衣裳争宠,也不该传的满宫都是谣言,只是那时我人微言轻,只是个美人,现在我都是贵妃了,还要忍不成?” 崔湄心情不好,便想去找萧昶说一说,就算她真的出身低微,也不能任由宫女们背后议论吧,议论她也就罢了,将来若是孩子出生,他们说她的皇儿,崔湄是半点也忍不了。 气势汹汹想要回乾宁宫,却看到元宝匆匆忙忙的从前面走过,静娘叫了他一声,他居然都没听见。 “元宝这是做什么去了,连我叫他都没听见?” 元宝可是萧昶身边的总管大太监,可不会像那些小宫女似的,犯很低级的错。 “元宝总管走的这么慌张,也只有陛下的事,能让他这么着急了,可宫里能有什么着急的事,难不成,是给陛下找别的女人?”静娘顿时警觉。 崔湄张了张嘴:“这,不会吧,在乾宁宫,郎君说没这个想法,郎君承诺过,只有我一个。” 静娘才不信呢:“我的好娘娘,咱们在陆家见得还少吗,男人不都是当面一个样,背着人的时候又是一个样,那可是大周的皇帝,怎么可能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呢。” 崔湄没反驳:“你说的对,我也从未觉得,他就该一辈子守着我一个,但他应承我的事,难道还不到两个月,就反悔?想要纳别的女子,何必要偷偷摸摸,他是皇帝,就是强纳了,我又能说什么,我的话那么重要吗?” “这还不是娘娘怀着身孕,哪怕毁诺,也不能光明正大,娘娘动了胎气怎么办,自然得偷偷摸摸的来。” 崔湄觉得静娘说的很有道理,她这么冲过去,打扰萧昶的好事,会不会被处置?但她又觉得不服气,都是贵妃了,怎么就不能任性一些。 她可以任性,这是萧昶自己说的。 第102章 她追上了上去,跟在元宝身后,想要看看萧昶金屋藏得那个娇,是什么样子了,若是没办法阻止,她就大度一点,让萧昶给个名分,反正她已经是贵妃了,没必要计较那么多。 可元宝越走越偏,如果不是看到元宝的身影,崔湄都怀疑,宫里真的有这么个地方吗?不是冷宫吗?杀人越货的地方? 她有些后悔,不如转身离开,真的不必趟这趟浑水。 正在纠结,便听到一声惨叫,还有萧昶的声音! “饶命,饶命,求求陛下,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为什么陛下要这么对我,失贞不是我想要的,是这个男人,是江淮强迫我的,我心里只有陛下一个人。” “贱人,我那么爱你,倾慕你,陛下已经把你这女人赏赐给了我,你居然敢背叛我?” “你收了成王的好处,我为什么不能说,陛下,江淮的生母,是成王的私生女,那女人沦落成了妓女,千人枕万人尝,成王根本就不想承认这个外孙,他早就潜伏在陛下身边,做这个钉子。” “贱人,贱人,我那么爱你,那么信任你,你居然背叛我!” “我是贱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我早就拒绝了你的婚事,一个妓女生的下贱种,还想娶我?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你配吗?” “陛下根本就不爱你,我这么爱你,你却弃我如敝履。” 萧昶看着这前世的爱侣,如今狗咬狗,曾经 他以为自己会很痛快,他的仇人被他踩在脚下,狼狈挣扎,露出哀求的丑态。 可此时,他却忽然发现,用玩弄猎物的手法,戏弄他们,他很疲倦,他并不是不再恨,要原谅,只是比起看他们受折磨的样子,他想迫切的,回到崔湄的身边。 “不必再废话,堵了嘴,将郑氏堵了嘴,砍掉四肢,既然江爱卿那么爱她,就让他们双宿双飞,做一对冤枉,朕,成全你们。” 余生看他们彼此折磨的活着,他就已经能出了这口气,这个游戏,再玩下去,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郑如环疯狂的挣扎,哀求,企图逃过刑罚。 “贵妃,贵妃娘娘,求求您,救救我吧!” 萧昶豁然回头,他看到,崔湄惊恐的双眼。 第100章 给她铺路“湄湄……”他伸出手,…… “湄湄……”他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她的脸。 却看见崔湄惊恐万分的,后退了一步,仿佛他是什么恶魔,萧昶心中一恸。 “湄湄,你怎么找到了这里?” 崔湄的目光在他身后掠了一眼,面色变得更加惨白。 萧昶是皇帝,他的暗卫们,做事干净利落,杀人如麻,此时已经完全堵死郑如环的嘴巴,干净利落的卸掉她的一条胳臂。 血腥味,还有那些暗卫,如同杀鸡宰猪一样,完全无动于衷的手法,崔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她醒过来的时候,萧昶在她身边,神色疲惫,面上的担忧不是作假的。 他惊喜的神色,在看到崔湄下意识的躲避时,完全顿住,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忍受似的:“别怕,别躲开我,湄湄,我还是你的郎君,不是别人。” 她在害怕他,这个认知让他心情很糟,暴虐混合着戾气,成了某种粘稠又慑人的东西,缠绕着她,如果她拒绝,下一刻就会淹没她,让她窒息在这汹涌的爱和占有欲之中。 面对郑如环的惨状,将上辈子的罪魁祸首,施以人彘之刑,那一瞬间,并没有痛快,反而是久违的疲倦。 在那一刻,他脑海中闪过的,是崔湄的脸。 她笑着依偎在他怀中,乖顺的依赖着他,胸中的甜蜜,压倒了复仇的快意。 他顿时明白,崔湄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爱她,已经爱到了压过了恨,与她在一起,成了让他感觉到愉快幸福,还有宁静。 久违的。 他爱她,所以占有她,给她想要的一切,孩子,位份,独一无二的宠爱,还有殚精竭虑的保护。 /:. 而他希望她也爱他,所以才会在以前,那么处心积虑,阴阳怪气,让她揣测他的心思,端着皇帝的架子,想要让她哄他,让她说爱他。 原来,他早已爱她深入骨髓,与愧疚没有任何关联。 那一瞬间,他想通了很多很多事,他迫不及待,想要到崔湄的身边,告诉她,他爱她。 然后,他听到郑如环的求救声,在那一刻,他身上的血都凉透了。 果然看到,她惊恐的模样,面的他伸过去的手,下意识的,躲避。 在那一刻,怒火与戾气,席卷了萧昶,他恨不得捏住她的肩膀,暴躁的怒吼,别怕他,然而他也只是挤出一个笑,像往常那样温柔的笑容。 因为怕,她瑟缩发抖,双眼含着泪水,只是微微躲避,完全不敢把人推开,承受着他蹭她的面颊,从额头到鼻尖和下唇,在她的脸蛋上啃噬,彼此气味交融。 他发出深深地喘息,迷恋似的,蹭着她。 “湄湄,不要怕我,我是你的郎君,你的丈夫,你瞧瞧,摸一摸,我没有变成别的什么人。” 他硬是拽着她的手,让她抚摸他的脸,他的胸口,胡乱的亲她,轻轻地啃她,把她的脸颊啃的都是口水。 他像个大狗似的,在她怀里乱蹭打滚,黏黏糊糊笑着的模样,弱化了他在郑如环面前的暴虐。 崔湄尽力让自己忘记他冷血的样子,面无表情的杀人,轻而易举说要把人做成人彘,在郑如环面前,似乎才是萧昶真正的模样。 她瞥到了皇权的一角,开始感到恐惧。 “郎君为什么,要那么对待她?” “她做了错事。” “做了错事就要被……”崔湄咬牙,即便是惩罚,也太过了些,人彘,这是什么深仇大恨才能让他下这个决定。 萧昶叹气:“我的湄湄心善,特别能同情那些奴婢,对不对?” 她其实也没怎么特别同情,只是不会瞧不起,也不会故意磋磨罢了。 “乾宁宫的宫女都愿意去你身边伺候,你好说话,那些宫女就算犯了错,你也不会责罚,你多给她们月钱,做衣裳的时候,给她们多做几身,就是为了让她们能拿回家,给家里人穿。” “就是几件粗布的衣裳,宫里也不缺,为人奴婢,到底过得艰难。” “我不是嗜杀的人,更不是喜欢看折磨人的变态,郑如环犯的错,凌迟处死都不为过,只是杀了她,太便宜她了。” “她犯了什么错?”崔湄很好奇。 萧昶目光幽深,不答话。 “你在怕什么?怕我吗?” 崔湄点点头。 “为什么,我对你不够好?” “郎君对妾很好,但是,妾害怕,若有朝一日,郎君不爱妾了,会不会,也像对待郑氏那样,对待我。” 那是他名义上的嫔妃,还有他的暗卫,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要被如此折磨,杀人不过头点地,她看着就觉得可怕,要是有一天他对她没了兴趣,她又不聪明,是不是也会…… “不会的!”萧昶打断了她的设想。 “我永远不会那么对你,我爱你,湄湄,知道吗?” 崔湄睁大眼,叫了一声,她的肩膀都被他捏疼了。 他又抱着她,不肯松手,非要蹭着,贴着,恨不得把她嵌入自己怀里才安心,崔湄总觉得,他好像平静了下来,从暴戾的的情绪中,被安抚了。 他说爱她,这是第一次说,就这么不经意的,说出口。 爱这个字眼,对皇帝来说,是禁词,皇帝对女人,可以宠,可以幸,可以喜欢,但唯独,不能有爱。 因为爱让人软弱,变得昏头昏脑,帝王只爱一个女人,就容易做错事。 果然没有回应,想起陆子期说的,她不爱他,萧昶脸色阴郁。 他心里呕的要死,想要杀人,脸上却依旧在笑,是崔湄最喜欢的,那种温柔谦和的笑,各种旁敲侧击,假装做戏,她终于不再防备他,说了今日在御花园听到的事。 “郎君,真的是因为妾身份低微,不配给郎君生育皇子,所以郎君才说,希望妾生公主吗?” 想起那些传言,崔湄又伤心了,双眼含着两泡眼泪,委屈巴巴望着他。 “绝无此事!”萧昶就差赌咒发誓。 …… 陆姝韵跪着,面前是满脸不爽的萧昶,他杀气腾腾,看起来很想弄死她。 那个挡箭牌莺美人,已经死了,她害怕的要命,生怕自己也成了下一个被萧昶弄死的对象:“陛下,不是妾身,真的不是,妾身已经归顺陛下,为了贵妃娘娘,为了陛下,妾身忠心耿耿,一直在跟郑氏薛氏争斗,贵妃的身世,真的不是妾身说出去的,妾身哪里敢呢。” 她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哦,是吗?”萧昶嗤笑:“那为什么,现在满宫都在说,朕嫌弃她出身低微,不想要她所生的皇子。” 陆姝韵只想保全自己的性命,她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我知道,我知道的,陛下,一定是薛氏在背后搞鬼,她也是江州人,她见过贵妃娘娘,抢过娘娘的簪子,只要有心,她就能查出娘娘的身世,在我们家的时候,娘娘并不避讳旁人,一定是薛氏!” 第103章 萧昶冷笑:“若是查出来,你也在背后掺了一脚,你就死定了。” 他大步离开,陆姝韵直接委顿在地,冷汗和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今天又保住了一命。 萧昶说要办阖宫大宴,庆祝他遇刺后平安,这也是贵妃第一次接受朝臣和外命妇们的大礼,礼不可废,所以即便崔湄身子疲倦,时常觉得困乏想睡,却还是老老实实跟着他出席宴会。 她有孕后,萧昶不允她喝酒,果酒也不可以,臣妇们上前来跪拜,崔湄都是以茶代酒。 “陛下,娘娘,臣妇有话要说,求陛下娘娘为臣妇做主。” 一个美貌妇人跪了下来,身子伏在地上,语气深切。 崔湄不认识她。 “哦,是威武将军夫人啊,你夫君在边境立下大功,保我大周疆土,你有何请求,朕和贵妃都会为你做主。” 威武将军,就是那位朱将军之妻,薛将军的儿媳妇儿? 难道是他们家宅的内部事?崔湄有了点兴致,直起身子,微阖的双眼都睁大了。 “将军认祖归宗后,臣妇接手薛家事务,打发了一批婆子,居然查出一桩旧事,此事涉及后宫薛婕妤娘娘的身世,臣妇不知该不该说。” 萧昶浑不在意:“夫人请直说。” 朱将军夫人声音朗朗:“陛下明鉴,薛婕妤并非薛氏女,更不是老将军夫人所出的女儿,薛氏混淆血脉,以平民女子充作薛氏女,入宫为妃,此乃欺君之罪!” 阖宫大宴,自然上了品级的朝臣和家眷们都在,听了朱将军夫人所言,耳朵都竖了起来。 薛将军兵败,被削了爵,兵权也交了出来,接替他的,是自己不闻不问二十多年,外室的儿子,真是好一出大戏。 而现在宫里的婕妤,居然也不是薛氏女?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不是薛氏女,我是我爹爹亲生的,倒是你那夫君,区区一个外室子,也敢登堂入室!”嫔妃席中,薛婕妤早就忍耐不住,出声反驳。 萧昶连个眼神都没给薛妙仪:“威武将军夫人,你继续说。” “臣妇没有证据,怎敢随意攀扯宫妃,将军昔年有个妾,因犯错被打发了出去,这几日她找上门来,说她的亲生女儿做了娘娘,要她亲生女儿赡养她,臣妇一问才得知,她说的那人,竟是宫里的薛婕妤,人人都知,婕妤娘娘乃是将军嫡女,怎会是她这老妇的女儿,细细问过,她说,当年为了争宠,把自己与情夫所生的女儿,跟将军夫人的女儿调换,买通了夫人身边的老嬷嬷,薛婕妤并非将军和夫人亲生,而是不知什么身份的,野种!” 满堂哗然。 萧昶嘴角勾起一抹笑:“哦,薛婕妤菲老将军亲女,这亲生的薛小姐去了何处,可找到了?” “臣妇已经有个头绪,贵妃娘娘,才是将军与夫人亲生女儿,将军府的嫡女! 第101章 陛下不会夺臣妻“你胡说八道,你…… “你胡说八道,你那外室子丈夫,媚上欺下,不尊父子纲常,现在,你又来造本妃的谣?陛下,她在乱说,快快治她的罪!” 萧昶蹙眉,沉着脸不说话。 元宝瞥了一眼萧昶:“是非曲直,陛下自会圣裁,薛娘娘,这是阖宫大宴,可不是您打滚撒泼的地方。” 动了动手,就有健壮的宫婢拧着薛氏的手臂,堵住了她的嘴巴。 萧昶饶有兴趣:“威武将军夫人,你再细说说,怎么就确定朕的贵妃,才是将军的亲女呢?” “臣妇听闻那老妪说的,自然不信,将军府规矩森严,臣妇的丈夫,因是外室所生,一直不被薛家接纳,小小妾室,怎能换了夫人的孩子,臣妇也很怀疑,但那老妪言之凿凿,买通了夫人的奶嬷嬷,她还说,薛婕妤肩头有颗小小的红痣,这老妪刚生下孩子不久就被打发到庄子上,不是亲生母亲,怎知如此私密的标记,而且臣妇还有证据。” 朱将军夫人抬起头:“那日进宫拜见贵妃娘娘,臣妇听说,娘娘吃芦笋会呼吸不畅,浑身起红疹,老将军夫人,也同样芦笋过敏。” “这也不能就证明,贵妃便是薛将军和夫人的亲生女儿,太牵强了。” 崔湄听得云里雾里,怎么她忽然成了薛家被调换的女儿?她的亲生爹娘,当真是薛将军和薛老夫人彭氏? 这绝不可能,她记忆里,她爹爹是个普通田汉,娘是个普通农妇,她虽然生的美,但她尚年幼的弟弟妹妹都眉眼精致。 可威武将军夫人不仅带来了物证还有人证,说的天衣无缝,甚至将薛将军夫人年轻时的画像都拿了出来,泛着黄色毛边的画,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那上面彭氏的脸,当真跟她有几分相似。 种种证据,完全都表明,薛婕妤根本就不是薛家真正的千金,只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崔湄仿佛做梦一般,一场阖宫大宴,居然成了薛家嫡女。 薛婕妤因为身份有异,在阖宫大宴当众怒骂,御前失仪,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朝臣和家眷们看完这一场闹剧,神色各异的出了宫。 “现在,没人敢说你身份低微了。” 萧昶握着她的手,在太液池散步,月色如水,元宝带着宫婢侍卫们,远远的跟在身后,给帝妃留出充分的空间。 “我还是搞不懂,怎么成了薛家的女儿。”崔湄瞥见他温和的,却隐藏着很多心事的笑容,忽然想到了什么:“是郎君,安排的吧。” 她越想越觉得,这是萧昶的计谋。 朱将军本就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那些所谓的证人,完全可以是萧昶安排的。 萧昶但笑不语,抚摸着她的秀发:“这样不好吗,江州薛氏,也就比皇后的谢氏稍微差一些,你的身份是薛将军和薛老夫人生下的嫡女,以后还有谁敢说,你身份不够,不配为我生子呢。” “郎君不是想铲除世家?” “我的确想那么做,但更多时候,是有心无力,也只能做出妥协和退让,一件烧坏的瓷器,无论如何弥补,也不过裱糊一番,内里的裂隙依然是存在的,重新制一件新的,就要把旧的打碎。” 萧昶长叹:“我这个皇帝不过是做个裱糊匠,给大周再多延命些时日吧,前朝的事说得多了,你也烦忧,你现在有了身孕,不宜多思,别想这些了。” 大手抚到她的肚子上,萧昶目光温和:“这整日将你折磨的饭都吃不下,等他出来,我一定打几下屁股,这么磨着母妃,不是个乖孩子。” 前朝的事,萧昶很烦忧,从他有时蹙着的眉头,熬夜批那些奏折,就能看得出来,但他从不把那些明争暗斗和交锋,带到她的面前。 崔湄心头越发宁静,就这么被他拉着手,在月光下慢慢的散步,当真像一对平常的夫妻。 “真是个小公主,郎君还舍得打吗?” 萧昶很严肃的想了想:“那可不舍得,女儿怎么宠爱都不够呢,万一她像她娘一样,是个爱哭鬼怎么办?” “妾才不是什么爱哭鬼。” “你不是?是谁没说几句话就抽抽噎噎的啊,是谁眼睛里总是含着两泡眼泪,可怜巴巴的望着我啊?” “那也是因为郎君欺负人,妾身才哭的,但妾身和郎君的女儿,一定不是这样的性格,她出生就有皇帝爹爹的保护,有妾身这个娘亲宠爱,她可是公主,一定会过得,平安顺遂。” 月光之下,萧昶眸光如水:“当然,你和孩子,都会平安顺遂。” 一辈子留在他的身边,再也不分开。 萧昶的大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垂下头,好似要在她颊边轻轻地亲一下。 假山后传来了动静。 是谁这么不长眼,肯定不是宫婢和侍卫们。 “陛下……”一声低低的娇喃,夹杂着不敢置信和委屈。 是埠阳侯夫人。 怎么又遇见了她,萧昶略有些尴尬,上次不是说,让她没事不要入宫,有事也去找皇后。 “碧珠,你乱走什么,这宫里太大了,你若是迷路咱们今日可就出不去,宫门要下钥了,快随我出宫。” 埠阳侯跟在身后,絮絮叨叨,满口不满,直接撞见萧昶和崔湄。 面色不善的萧昶,皱着眉,埠阳侯顿时就闭了嘴,浑身拘谨,下意识看向沈碧珠。 沈碧珠却泪光连连,只望着陛下,眼里根本就没有埠阳侯,他抿下唇,似乎在强忍着怒气。 “陛……” 萧昶将崔湄带入自己怀里,神色平静:“埠阳侯,阖宫大宴已经结束了,怎么还停留在宫内,视宫规如无物?” 埠阳侯是他的伴读,自小一起长大,萧昶都一直亲切的叫志学,叫埠阳侯,是真的生气了。 埠阳侯急忙赔罪:“陛下恕 罪,碧珠吃了酒有些醉意,误入到太液池,微臣这就把她带走。” 萧昶颔首:“赶快出宫,莫要停留,下钥后朕也不能留你们夫妻在宫里住。” 沈碧珠一脸委屈,还想说点什么的样子,萧昶已经拉着崔湄离开了。 第104章 远远地,那两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相配极了。 “还看什么看,还不走等着住宫里呢?”埠阳侯冷笑:“你装可怜也没用,陛下不吃你这一套。” “你什么意思?”沈碧珠看着自己夫君的面色,甚至带着几许恨意。 周志学要气死了:“你以为陛下还像从前那样护着你?人家身边有贵妃娘娘陪伴,还记得你是哪个名牌上的人,你是臣妻,陛下是君子,怎会跟臣妻拉扯不清。” 萧昶和崔湄已经上了太液池的桥上,月光下,他们将那两人看的清清楚楚,萧昶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给崔湄披到身上。 周志学冷笑:“现在看清楚了?陛下和贵妃恩恩爱爱,哪有你插足的余地,都已经嫁给我还有了身孕,死了这条心吧!为了贵妃,陛下甚至安排今日这一出好戏,给贵妃寻了个高贵的娘家,你羡慕吗?” “不过是为了皇长子罢了,陛下根本不是真的爱那女人,而且一出闹剧,难道朝臣们都看不出来?” “看不看得出来,是次要问题,关键的是陛下的态度,陛下说是,就一定是,陛下愿意抬举贵妃娘娘,愿意做这么一出戏,你现在还没看出来,陛下早就不是当初的陛下了。” 周志学看到沈碧珠眼中的绝望,心中竟然有几分快意:“就算是当初的陛下,也不喜欢你!” “陛下是喜欢我的,满京城都知道,陛下对我求而不得。” 周志学冷笑:“当初你用若即若离的手段,让陛下对你有些动心,满京城的贵女都爱慕陛下,就你清高,陛下自然高看你一眼,可你惺惺作态,面对太后提亲居然还拿乔,说什么非正妃不做,不愿为妾,没想到吧,陛下根本就不惯着你,错失机会,你可是捶胸顿足的很!你都已经是嫁了人的女人,还不老实,想勾引陛下,却没想到,陛下正人君子,根本不理你的茬,贵妃娘娘美貌出众,出身高贵,你算哪根葱!你现在就算后悔嫁我,也来不及了。” 沈碧珠的脸色越发苍白:“是,我后悔,我当然后悔,哪怕给陛下做侧妃,如今封贵妃的早就是我了,还轮得到我跟着你,做这个闲散侯夫人,整日窝窝囊囊,没人瞧得起我?” “陛下给我们周家的恩典够多了,你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嫁了人还要勾着陛下,京城里那些谣言,都是你叫人传的吧,陛下已经叫玄衣卫们杀了那些传谣言的人,你最好收敛行为,不然等陛下厌了你,没你好果子吃。” 沈碧珠梗着脖子,倔强的不肯服输:“陛下心里,是有我的。” 周志学更加不满:“看了贵妃娘娘是什么待遇,你还心存幻想?陛下对你没那个心思,也不想再捧着你,你是周家妇,以后莫要在我母亲面前拿乔,谨记自己的身份,怀了我周志学的孩子,还想一步登天呢,晦气的妇人,惹了事莫要牵连我们周府!” 他一甩袖子,竟是完全不顾有孕的妻子,自己走了。 徒留沈碧珠在原地,哭的委屈可怜,仍旧苦苦望着萧昶崔湄离去的方向,直到内监催促,仍旧站在原地,不舍离开。 她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崔氏? 崔湄并不知沈碧珠内心的心思,肚子开始鼓起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再害喜,梦中也已经很久不曾见过那抱着孩子的女人。 可她晚上依旧睡不好,她竟然开始梦到了小时候,那些记忆宛如在梦里,重新成长了一次。 这些梦不是噩梦,崔湄也并未当一回事,直到十七岁刚过生辰,本该遇见萧昶的那日,她却并未在宴席上看到萧昶。 第102章 生产一夜全是梦,睡得很累,崔湄…… 一夜全是梦,睡得很累,崔湄眼下青黑,神色疲倦。 萧昶很心疼,抚摸着她黑青的眼圈,问她是不是没睡好,可还是梦见那白衣女人。 崔湄顿了顿,并未说实话,她甚至连梦见自己的曾经,也没说出口。 “孩子半夜总是动,就很难睡着。” 萧昶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抱着她,贴到她的肚子上,动作轻柔:“小坏蛋,可不能再让娘亲睡不好了,不然等你出来了,真的打你小屁股,要做个孝顺孩子,知道吗?” 掌握着一个国家命运的大手,贴在她的肚皮上,就如同普通百姓家,任何一个期待孩子的父亲一样。 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并不缺女人,为他生孩子,可此时,他却依偎在她怀里,听着她腹中的胎动。 崔湄的心都柔软了很多。 她该学着,也去爱孩子的父亲,至于梦里的一切,不过都是虚无缥缈的无稽之谈罢了,她着实不该放在心上。 崔湄的肚子,动了一下。 这些天她虽然总说有胎动,可这孩子调皮,每每萧昶抚摸触碰的时候,就安安静静的完全不动了。 萧昶抬头,满脸惊喜:“他动了,踢了我一下,好皇儿,好孩子,父皇的小珍珠,快,再踢父皇一下。” 那个满心诡计,杀伐果断的萧昶,从前对她阴阳怪气,让她根本摸不着心思的萧昶,居然也有这一面,像是整个人都变了。 充满欢乐洋溢的气氛,笑容轻快,眼中带着愉悦的光亮。 “他还是个胎儿,怎么可能听得到郎君的话呢。” “这可是我的孩子,龙子凤孙,当然跟普通的胎儿不一样。”萧昶很自得。 笑的,有点痴傻。 “陛下,该上朝了。”元宝在外面提醒。 萧昶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蹭蹭她圆鼓鼓的肚子:“早晚把元宝打发去净房,让他倒马桶去,整日在这煞风景。” 元宝欲哭无泪,可以的话,谁愿意当这个煞风景的坏人啊。 崔湄摸了摸他的头:“郎君还是快去吧,若是传出去,因为妾身误了早朝,不定要怎么说妾身是祸国妖妃呢。” 萧昶从她肚子上起来,蹭她的耳朵脸颊:“难道你不是?” 闹了一阵,时辰不能再拖了,萧昶是个敬业的皇帝,绝不会出现不上朝跟崔湄腻歪一天的举动,虽然他心里很想,但大周看着稳定,实则内忧外患,还有对手虎视眈眈,这辈子又多了一个了解一切的陆子期,他完全不能放下戒心。 “我不在乾宁宫,你不许背着我偷偷吃冰。” 这回轮到崔湄垮了脸:“就吃一点点,也不行吗?” 自怀了这个孩子,她热的要命,动辄就出一身的汗,在乾宁宫索性也没旁人,她就只穿着一件纱衣,里面只有小衣,可即便如此,也只是稍微缓解,胸口和肚子处,像是怀了一个小小的火炭。 晚间睡觉,她甚至都不愿意跟萧昶挨着睡,热的她喘不上气。 萧昶却不肯放开她,坚决不分房不分床,宁愿在屋内多摆几个冰鉴。 她可怜巴巴的,总是能戳中萧昶的心,让他心软,答应她的请求,这一次萧昶却根本没同意:“不行,不能直接吃冰,冰碗也不行,你脾胃本就虚弱,吃了容易泻肚,对孩子不好,若实在受不住,让宫女们冰一些果子,只能冰一个时辰,不能过了。” 萧昶还怕那些宫女受不住崔湄的请求,又交代一遍,谁私下给娘娘吃冰,就处置谁,才安心去上朝。 崔湄也不是完全无所事事,皇后娘娘已经不再管理宫务,尚宫们汇报的人变成了她。 冯明月跪坐在一边,帮她整理账本,听了外头宫女的耳语,对崔湄汇报:“娘娘,埠阳侯夫人生了一个儿子。” “哦,这是好事啊,怎么了?” 冯明月无 奈:“埠阳侯是三等侯爵,又是陛下的伴读,跟陛下有几分情谊,侯府喜得贵子,娘娘是该赏赐的,原本这些事由皇后娘娘做,现在不是您在管这些。” “对。”崔湄拍了拍脑门:“这些人情往来的赏赐,是不该落下的,不过埠阳侯家与别家不同,还是等陛下回来,问问他再定,毕竟……” 崔湄无奈:“不是都说,埠阳侯夫人跟陛下情分不一样,若陛下有额外赏赐,我却按照宫里的惯例赏了,陛下生气怎么办。” 冯明月有些犹豫:“娘娘,前几日忠勇伯家的庶女,当众说起陛下与埠阳侯夫人的事,今日被家中下人发现溺毙于池塘之中,朱雀东街有几个说书的先生,也被抓了起来下了监狱。” 崔湄不解:“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出手了?是不是因为传言对埠阳侯夫人不利……” 冯明月摇摇头:“若是不利,为何之前不出手,现在才出手,奴婢瞧着,分明是陛下怕您生气,才开始制止流言。” 崔湄沉默片刻:“其实这件事,早就该管,皇帝和臣妻,” 等萧昶回来,崔湄吞吞吐吐的将此事说了,萧昶揉揉额角:“志学的孩子生了?倒是一件好事,你按照寻常份例赏便是了,这种事,还用问我?” 崔湄无奈,话也说的吞吞吐吐:“因为,埠阳侯夫人跟别人不一样……” 萧昶忽然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你不会还觉得,我跟沈碧珠有什么吧。” 第105章 崔湄眼神漂移,支支吾吾。 萧昶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她跟你不同,就算曾经真的有点什么,也过去了,吃她的醋做什么,你当我是什么人,连生了孩子的臣妻,都想要?这么不挑剔不忌讳?” 崔湄确实不敢擅自做主,万一他改了心意,又喜欢了沈碧珠,倒是怨怪她怎么办。 萧昶叹气:“罢了,怎么跟你解释,都解释不明白,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至于给埠阳侯家的赏赐,按惯例赏,再多加一个洗三添头的长命锁就是了。” 崔湄算了算,比三等侯爵家多了一点,比二等侯爵家少了些许,完全不算另眼相待,多有恩宠,心里的疑虑,也便渐渐放下。 她这一胎怀的及其艰难,熬过了初期的害喜,也就孕中舒服了两个月,到了六个月就开始喘不上气,怕热怕的厉害,怀到八九个月的时候,腿已经完全浮肿的不能看了。 怀相稳定了的时候,萧昶还有兴致,轻轻的拉着她来一回,纾解纾解,等到上了七个月,看她气若游丝的模样,心疼极了,有一日早上她身下流出些鲜血,萧昶更是吓得完全不敢再有旖旎心思,规规矩矩老老实实,连让她用手,都不肯。 他说会专宠她,崔湄其实不信的,但至少在她孕期,他是真的做到,只有她一个,崔湄也做好准备,若他当真专宠,她是要负责给他解决欲望的,有得必有失,哪有又要专宠,又要人憋着,他可是皇帝,委屈到这个份上,除了因为爱,还能因为什么。 天气转为微凉的时候,崔湄孕期八个月,可能随时临产,乾宁宫中如临大敌,萧昶却要巡幸木兰,为了崔湄,他将此事按下,改成巡视京畿防卫营,只去两日,第二日就回来,这也是不得已的举动,巡防卫探查的消息,成王有风吹草动,他实在不能不出面。 崔湄即将临产,萧昶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不安,再三确认好乾宁宫的防卫,太后被调去五台山吃斋念佛,乾宁宫被护卫的铁筒一样,他却依旧不能放心。 黏黏糊糊,跟她交代了许多事,依依不舍的去了西郊大营,晚间要住在帐篷内。 “宫里,传回信了吗?” 元宝很无奈:“陛下,已经传回来了,娘娘还没动静,您放心吧,这一个时辰就放一次鸢鸟传信,太医们随时待命,产婆都在乾宁宫侧殿住下了,一定没问题。” 萧昶点点头,掀开帐篷帘子,看清内室的人,顿时阴云密布。 元宝跟在身后,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进献了美人,地方官员或许会这么做,但京官这么做就是在作死。 细细一看,那女子居然是埠阳侯夫人。 元宝尴尬的很,急忙退出去。 沈碧珠双眸有泪,含情脉脉的望着萧昶,竟是完全不顾元宝等人还未完全退出大帐,就解开了身上的斗篷,斗篷簌簌落下啊,她里面居然只着一件纱衣,连内里的肚兜都看见了。 元宝愕然,这可是深秋,还是西郊大营,哪怕陛下的大帐都没那么暖和,这埠阳侯夫人,真是勇啊,不怕冷吗? “陛下,碧珠后悔了,您要了碧珠吧!”她在褪下斗篷的那一刻,就扑进萧昶怀里。 扑了个空,趔趄的摔到了地上。 沈碧珠难堪极了,可她今日本就是破釜沉舟,即便被羞辱也不能放弃:“陛下,碧珠当年该答应您的提亲,即便是委屈做侧妃,也该陪伴在您身边的。” 给他做侧妃,是委屈?萧昶很想笑。 他的确太纵容沈氏,导致她一直心存幻想,刚要开口斥责几句。 “陛下,信鸢传信,娘娘发动了。” 萧昶面色一变,急匆匆就往帐外走,忽的想起什么:“叫志学过来,把沈氏带回去,一个外人能擅闯西郊大营,今日值夜的官员侍卫,全部缉拿问责,志学治家不严,爵降一等,收回沈氏宫廷令牌,责其不能自由入宫行走。” 沈碧珠的脸越来越苍白,到最后已然完全没了血色。 交代完这一切,萧昶御辇都没坐,直接上了马,星夜兼程,赶回建章宫。 崔湄在做梦,生育的疼,已经完全让她陷入昏迷,她并非毫无知觉,她看到了另一个她,度过那短短二十五年的一生。 第103章 是小皇子不是小公主产房内,已经…… 产房内,已经完全没了声息,萧昶来来回回的踱步,还是忍不了,掀开产房的帘子,就要往里面闯。 “陛下,您不能进去啊,产房血污,您进去了会冲撞了的,煞气缠身啊。” “狗屁的冲撞,朕乃天子,真龙之气还怕煞气?再说那是朕的妻子,朕的孩子,有什么煞气可言!”萧昶完全不管不顾,推开阻拦的内侍,大步往里面进。 崔湄躺在那里,满头是汗,面如金纸,脸色从没那么难看过。 萧昶骇然,颤抖着手,竟是近乡情怯,完全不敢靠近,他从未见过她这般脸色,悄无声息的,就像真的要死了一样。 “怎会,怎会如此?”萧昶不敢置信。 她的脸蛋好凉,手也好冰:“娘娘怎么会这样,是不是你们没尽心尽力,朕告诉你们,若娘娘有什么事,朕不仅要你们陪葬,还诛杀你们九族!” 稳婆们要吓死了,还是一个给先帝嫔妃接生过的老嬷嬷,颤颤巍巍壮着胆子说:“陛下,这女子生产,本就是一只脚迈进鬼门关啊,奴婢们怎能不尽心尽力,但奴婢们也没法跟阎王爷抢人,刚才娘娘还醒着还能用力,可小殿下胎位不正,娘娘忽然就昏了过去,人事不知,您就是杀了奴婢们满门,娘娘不醒,自己用不了力,等羊水流尽,小殿下窒息,娘娘也活不成啊。” 萧昶狂躁的恨不得把这些奴才们都砍了:“朕不管那些,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保住娘娘和皇儿,不然,朕决计饶不了你们!” 他油盐不进,完全听不进话去。 “湄湄,你醒过来,看看我,不是说好的一直陪着我,怎能因为生子离我而去,不可以这样,明明已经不一样了,这辈子分明不是这样的。”萧昶拉着她的手,陷入完全的自我呓语,迷茫的已经完全下不了诏令。 “陛下,您这样不行啊,得拿出个决断来,不然娘娘和小殿下一尸两命,哪个也保不住。”元宝壮着胆子,不怕死的上去谏言。 “一尸……两命?”萧昶翕动嘴唇,似是完全不敢相信,完全的呆滞。 她苍白的脸色映入他的眼中,气息已经微弱到只剩一丝:“怎么会这样,生孩子而已,为何会到一 尸两命的地步。” 哪怕是上辈子,她也没有生产的时候遭难,这辈子,他好生调养她的身姿,这样在乎她爱惜她,为什么结果比上辈子还要糟糕。 难道他又要再一次,失去她了吗? 萧昶喉头腥甜,眼看就要晕过去。 元宝急忙上前,掐住他的虎口:“陛下,陛下您坚持住,这个时候您可不能晕,不然谁给娘娘和小皇子做主啊!” 若崔湄当真一尸两命,这些宫婢、稳婆、太医,怕是谁都跑不了一死,他拼命对太医院的院首打眼色。 院首心一横:“陛下,您拿个主意吧,现在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保大人保孩子,怎么保?”萧昶完全茫然,无措的根本不像拿主意的皇帝。 “若是保大人,便用产钳把孩子夹碎掏出,保孩子便凿开娘娘的胯骨,将孩子完整取出,这样大人小孩,还能活一个。” 元宝惊呆了,不愧是院首,真敢说啊,真不怕死啊。 “不必再说,保大人,朕要娘娘!” 萧昶闭上双眼:“我要,湄湄。” 他如同溺水窒息之人,拼命的张大嘴,剧烈喘息,随后颓然坐到地上,捂着脸,一言不发。 比起孩子,他要崔湄,没关系,他告诉自己,没有孩子也没关系,不能弥补上辈子的遗憾也没关系,他已经,不能再一次失去她。 太医拱了拱手,示意产婆用产钳,危急关头,再多拖一刻,孩子大人都有危险。 一声惨叫,稳婆惊喜:“娘娘醒过来了,快,灌参汤,含着参片,娘娘您用用力,把小殿下生下来啊,您用力。” 萧昶扑了上去:“湄湄,湄湄,你醒醒,这孩子再也不生了,不要了,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 崔湄完全听不见,根本注意不到她,撕裂的痛苦要将她吞没:“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孩子。” 孩子的啼哭声,伴随着稳婆的狂喜:“出来了出来了,恭喜陛下,是个小皇子,娘娘无事,只是累的睡着了,母子平安!” 萧昶全身都没了力气,摔倒在她床榻边,捧着她的手,无声恸哭,眼泪全都落在她的掌心里。 生下孩子的第二日,崔湄仍旧未醒,若不是太医言之凿凿,说她只是太累在昏睡,而崔湄也的确气息均匀,并未有病态。 怕是萧昶当真要杀人的。 这一回娘娘生产实在凶险,就连元宝,都提心吊胆,掬着一把汗,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第106章 “陛下,小殿下抱来了。” 孩子已经被喂了奶,不哭不闹,睁着大眼睛四处乱看。 “这孩子生的倒是好。” 小皇子白白胖胖,小脸肉嘟嘟,眉眼间依稀可见,跟萧昶是很像的,尤其是那双黑沉沉的眸子。 乳母说着恭维的吉祥话:“小皇子生的好,不愧是龙子凤孙,这出生刚两日就睁开眼的孩子,老奴还是头一回见得,陛下血脉,就是跟普通百姓的孩子不同呢。” 萧昶并不把这些吉祥话当回事,但怀里的是自己的血脉,还是湄湄给他生的,大手摸了摸嫩生生的小脸,一股油然而生的慈爱盈满心头。 他并非第一次做父亲,却是第一次产生如此珍爱的感觉,那种血脉相连完全让他不由自主,爱着这个孩子。 “居然不是女儿,不过也好,也算是个好结局。” 他倒是愿意崔湄先生下女儿,但这一回难产,他是不敢再让她生育,没有女儿有个儿子,好歹不用让她再遭受生育之痛。 “只是珍珠这个名字,怕是不能用了。” 崔湄喜欢珍珠,萧昶便想要她们的女儿叫小珍珠,如珠如玉,富贵一生。 萧昶的手,再如何保养,毕竟要执笔拉弓,比婴孩儿的皮肤,太粗糙了,这么一碰,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张着的大嘴都能看见嘴巴里面的嗓子,而且哭了半天一滴眼泪都没有。 乳母接了过去,才努着小嘴不哭了。 “假哭没牙,一点委屈也不受,真是个难养小儿,不过两日岁龄,便如此有心眼,也不知这个性子像了谁。”萧昶嘴上抱怨,眼里却带着笑,完全没责备的意思。 “小殿下中气十足,有精神着呢,乳母们都说,小殿下吃奶的尽头都比旁的孩子足三分。” 萧昶微笑:“真是个小坏蛋,你倒是生的康健,却让你母妃吃了这么多的苦头。” “陛下且宽心,太医们都守着呢,娘娘只是太过疲累昏睡着,修养好了自然就醒了,等瞧见这么康健的小皇子,就什么气都没有了。” 萧昶满意的笑:“这一回湄湄吃了不少苦,若是不给她准备好礼物,她定期期艾艾的生闷气,得好好哄哄她,东西可准备齐全了?” 元宝笑着,让人奉上锦盒:“陛下请看,这可是采珠司千挑万选上来,万中选一的珍珠,给娘娘的都是最好的,不经各县府,从疍民手中直接收上来的,跟以往珠税可不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疍民们都愿意去寻珠。” “嗯,此事虽劳民伤财,不过伤的是朕的私库,疍民又能免税又有重金赏赐,何乐而不为,这一回朕可是为了湄湄做了一回昏君,她若是再不高兴,可不能够了。” 锦盒之中,是各色珍珠,各个都有拇指大小,黑如孔雀绿,粉如春桃瓣,橙如朝阳晚霞,白如月辉,每一颗拿到外面,都是价值千金的珍宝。 “册封事宜,礼部可定好了?” “很是匆忙,原本礼部是按照封皇贵妃的礼定下的,但陛下忽然说要封后,礼部拿不定主意,毕竟皇后还在呢。”元宝的声音越来越小。 萧昶不悦:“若湄湄生的是女儿,先封皇贵妃倒也罢了,日后生育皇子,再徐徐图之,但现在计划有变,朕与湄湄的儿子,头上还压着个嫡母,算怎么回事,让礼部照办,皇后那边有朕,她可以死的早一些了。” “陛下,这个当口,皇后没了,跟谢家怎么交代,成王可是蠢蠢欲动,谢家若倒向成王……” 萧昶沉默以对,脸色阴郁,这个死,自然不是让谢青妩真的去死,只是她这个皇后的身份,是没了。 谢氏没了皇后,必然会再送女儿入宫,维持姻亲关系,皇长子并非出自皇后腹中,他又另立皇后,难保谢家不会生异心。 萧昶咬牙:“不,就这么办,朕要立湄湄为后,一刻也不能等,湄湄名义上是薛家的女儿,不仅是威武将军,薛家已经绑上朕这条船,下不去的,这几回扳世家,谢家怎可能没捞到好处,若他们敢有异心。” 萧昶眼中闪过暗芒:“谢家这千年世家的名头,是到头了。” “陛下,娘娘醒了,要看小殿下呢。” 萧昶眼角眉梢都是喜色:“朕这就去看她。” …… 孩子嫩嫩的小脸就在旁边,挨着崔湄的脸,崔湄一阵窝心。 “娘娘,小皇子生的真像陛下呢。” 崔湄一怔:“是皇子,不是公主吗?” 萧昶的脸凑了过来:“是皇子,虽然不是期盼已久的公主,但也是你为我生的孩子,湄湄,你……” 萧昶的话噎在喉咙中,他看到崔湄闭上眼,强忍着不适。 “我不想,看见你。” 第104章 我想离开皇宫怎么叫不想看见他?…… 怎么叫不想看见他?萧昶不满。 “你可知道这几天,我有多担心你,你一直昏迷不醒。” “是啊,娘娘,陛下求神拜佛,逼得那 些太医都要上吊了,连着两夜没睡,守在您身边,您好歹心疼心疼陛下。” 萧昶瞥了元宝一眼,骂了句多嘴,却完全没有苛责的意思。 “这两天,我真的很担心,湄湄,你……”他伸出手,想要抚一抚她的发,摸一摸她的脸颊。 崔湄睁开眼,骤然尖叫:“别碰我!” 她甚至不住的往床榻里面瑟缩,往被子里钻,仿佛他是什么凶神恶鬼。 萧昶温柔的笑,僵在脸上,他其实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而当确定她的心意,她是真心实意留在他身边,要跟他好好过日子,他才收敛住温柔下的那些泥沼。 孩子都生了,她还能去哪,她要富贵给她富贵,要地位给她地位,甚至她不敢奢求的,后位、专宠,他都给她了,一个女人的极致也就这样了,她还求什么。 因为体验过她满心满眼只有他,对他温柔,如寻常夫妻一般,他憋气难过的时候对她抱怨,她包容他一切不好的情绪。 所以才格外忍受不了她的拒绝和冷淡,就算她最怕他的时候,她都不敢直白的说,不想见他。 是他在纵容她了吧,他这么退让,不是为了让她拒绝他的,是让她感动,让她知道再也没有哪个男人能这样对她好,让她认命,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萧昶阴沉着脸,将被子扒开,拉下她的双手,按在两边:“为什么不想见我,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这几日我吃不好睡不好,你生产的时候,我甚至连孩子都不想要了,只想要你,为什么不想见我,我做了什么错事,你变成这样?” “躲,躲开,离我远点,我不要见你,我不要见到你。” 萧昶要问个明白,这些日子的担忧和取舍,心都悬起来,她知道这几天他是怎么过来的,凭什么说不想见她,凭什么要躲开。 萧昶不管不顾,脾气上来就要问个清楚,忽的,怔愣当场。 他看到,她的脸色,苍白的不像话,瞳孔空洞,隐藏着巨大的哀恸和绝望,眼泪就那么簌簌流下,麻木的,仿佛失去所有的感情和力气。 她的确不再挣扎了,可也不再说话,那双美丽的如同晚星的双眸,灰暗下去,没有一丝光。 仿佛已经生无可恋,万念俱灰了。 萧昶如同当头一棒,他缓缓放开了她的手:“为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生产的时候,我选择了你,没选择孩子,你生气了?湄湄,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若这孩子让你难产,不要也罢,可你万万不能有事,你因为此事恨我?” 皇室血脉总是比生育他的母体更重要,哪个嫔妃产子难产,皇室是一定保小的,绝不会保大。 “湄湄,我是因为爱你才选择保你,你不能因为这恨我,现在你跟孩子都平平安安的,虽然不是我一直盼望的小公主,可皇子也很好啊,不是如了你的意?” 萧昶匪夷所思。 崔湄却只是麻木的望着天花板,完全不说话,眼泪已经把枕头都打湿了,流到他的手腕上,灼热、滚烫。 “湄湄……”萧昶厌烦透了,如果不是躺在这里的是崔湄的话。 他想要去帮她擦一擦脸上的泪珠,却看到她如同惊弓之鸟,在瑟瑟发抖。 他狠下心,很想用点手段问问她,到底怎么了,生了一回孩子,怎么忽然就变了,变得惧怕他,甚至,恨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然后没等狠下心,婴孩哇哇啼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萧昶咬牙,强忍怒气:“我知道你刚生产完,身子不好受,我不怨你,你先好好休养,看在孩子的份上,别难受了,伤身子。” 他走出宫门,在宫门良久的站着,面色晦暗:“去查,这几日跟她接触的人都说了什么。” 内室,孩子还在哇哇大哭,萧昶心浮气躁,透过窗缝,他依旧在看。 孩子哭的惨兮兮的,崔湄居然都没动,仍旧在盯着虚空某处发怔,乳母忍不住了,抱起小皇子哄了哄,孩子却依旧在哭。 第107章 “娘娘,您看看小殿下吧,这是求娘抱呢。” 崔湄的反应,慢吞吞的,视线落在孩子身上,她倒是伸出手,把孩子抱了过来,也是奇怪,她一抱,孩子果然就不哭了。 乳母感叹:“果然是母子连心,有了娘娘,小殿下就不哭了,奴婢们哄的时候,小殿下可没这样好哄呢。” 崔湄看了一会怀中的婴孩儿,只有满脸陌生,神色疲倦:“把他抱下去吧,别过了我的病气。” 她便那么直挺挺的躺着,一言不发,宫婢们叫她喝水吃饭,她也充耳不闻,宫殿内一直都是黑暗的,也不叫点灯。 萧昶看的越来越心焦,总感觉她像是万念俱灰,没了活着的意志,可这怎么可能呢,他还有什么不顺着她的,她事事如意,怎会万念俱灰!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说娘娘只是昏睡,现在她醒了,好好地人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你们太医院不尽心!” 太医们不敢抬头,还是院首没办法,盯着萧昶杀人的眼神,擦着头上的汗珠:“陛下,这女子生产凶险,生完后,有些女子是会哀劳伤神,脾性大变,生产之痛痛彻心扉,甚至能改变女子性情,这期间,需多关注,安抚娘娘,关心娘娘,以以往脉案来看,应该出了月子,就会恢复正常。” 萧昶狐疑。 另一位太医也说:“是,陛下,一般女子因生产性情大变,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恢复,短则几日,长则几月,微臣查看了太宗孝昭皇后的脉案,也是生产后本年内,时常失声痛哭,独自流泪,更咒骂太宗皇帝,娘娘也应是此症状。” 萧昶眉头紧皱:“你们要时刻关注娘娘的身体,绝不能懈怠。” 敲打一番太医院,萧昶依旧不能放心,晚间又去了乾宁宫后殿,站在门口却不敢进去。 “怎么样了?”萧昶的声音压得很低。 冯明月叹气:“娘娘睡下了,一直不说话也不吃不喝,连小皇子都一眼没看,状态很是不好。” 萧昶咬牙:“我进去看看她。” 冯明月鼓起勇气,挡在他身前:“陛下,您还是别进去了。” 不等萧昶反应,冯明月劝道:“陛下,奴婢瞧着娘娘实在疲倦的很,您要不还是过两日再来。” 萧昶攥紧了手,压抑着怒气:“好,朕过两日,你多劝劝她,不要再生气了,生产时朕也是不得已,难道要朕眼睁睁看着她死掉?” 冯明月觉得,他们娘娘可能不是因为这个,但更深一层的原因,她也不知道。 第三日第四日,依旧如此,崔湄并未低头,她整日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仿佛痴了,傻了。 等到第七日的时候,萧昶完全忍不住,强闯进后殿,他的怒火已经到达了极点,看到崔湄越发苍白消瘦的模样,心蓦的一软:“湄湄,你到底在气什么,若是气我,你说出来,我改还不行吗,你别这么折磨自己,好不好?” 甚至连他们的孩子,她都没看过几眼,抱都不抱,碰都不碰。 “你到底怎么了,是我让你难过,还是孩子让你难过?你生产时凶险,知道你受了罪,可你至少要好好吃饭,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你身子受不住这般折腾,我做错了什么,你我是夫妻,你直接说,别这么折磨自己也折磨我,好不好?” 他怒的其实要责问她,是不是他对她太好了,可看到崔湄这病歪歪的模样,再多的气,也发不出来。 崔湄仍旧沉默不语,整个人都想没了生气似的,萧昶的脾气都要被磨没了。 “你好歹说两句话,我是皇帝,一个皇帝,在你面前,跟你这么低声下气,就差求你好好对待自己,湄湄,你还要怎样,你不能拿着我的真心往地上践踏,因 为我爱你,你就这么作践我?”萧昶苦口婆心。 “我想……出宫。” 终于说话了,虽然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但萧昶也足够惊喜,语气都放和缓了下来:“你待在宫里觉得烦闷?等你出了月子,我带你出宫去玩,去云州好不好,哪里盛产珍珠,你不是最喜欢珍珠。” 崔湄无动于衷,眼神飘忽,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看他:“我想离开皇宫,陛下放我走吧。” 萧昶愣住,完全说不出话。 第105章 这不是陛下上辈子说的话怒意和戾…… 怒意和戾气,随着热血一起涌上心头,萧昶已然完全抑制不住暴怒,脸色完全阴沉下来:“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萧昶哈了一声,及其讽刺,及其嘲弄:“想出宫,放你走,不想服侍我了,还是不想做这个贵妃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你是宫妃,这宫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朕,是你想接近就接近,想不要就不要的人吗?” 崔湄默不作声,疲倦的闭上眼。 “你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朕待你不好吗?纵然刚开始欺负了你,可现在,朕处处依着你,你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你卑微之身的家伎,如今高居贵妃之位,朕对你专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到底在想什么!”萧昶在暴怒。 乾宁宫的宫女太监完全不敢说话,静娘和冯明月在外面,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完全不明白,怎么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他们娘娘可还在月子中,不能哭,不能生气的啊。 萧昶不明白,生孩子之前还好好地,生之后就完全变了,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想,我只想求去,陛下若对我还有半分怜爱,就莫要拘我在深宫之中。” 萧昶气的拳头都攥了起来,额头青筋直跳:“拘你在深宫,崔湄,你有良心吗,你想要什么朕没给你,难道这不是你喜欢的富贵,你喜欢高高在上,做人上人,甚至孩子,你也想怀,想生,现在皇儿都有了,你说朕把你拘在深宫?你摆出这副厌倦的样子,给谁看呢。” 他气的炸了肺,胸口深深喘息,紧攥着的拳头仿佛下一刻,就要打到崔湄的脸上。 他本就不是能忍气的性子。 崔湄却像是没看见,她不是不害怕,而是根本没所谓了,似乎倦怠至极:“陛下想怎么处置我,就怎么处置我吧,哪怕赐死,也无所谓。” 萧昶脸蓦的一白,喃喃自语:“你分明知道,朕最怕你说死这个字,你难产有危险的时候,朕……” 他闭上嘴,愤恨的看着崔湄,怒气已经根本无法抑制:“你觉得朕喜欢你,爱你,离不开你,你就恃宠而骄,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崔湄无动于衷,萧昶的愤怒,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唱独角戏的丑角,他不怒返笑:“好,好,崔湄,你是不是觉得,没了你,朕会死?朕是皇帝,何曾对一个女人这般低声下气过,你仗着朕爱你,就随意消磨朕的爱意,朕告诉你,今后没有了,生个孩子,你便这样矫情,后宫有的是人给朕生,有的是人愿意捧着朕,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今日朕可以捧你做贵妃,明日就能夺了你的贵妃之位!” “我从不怀疑,陛下是天下之主,自然有这个能力,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离开这个地方,多呆一刻,我喘不上气来,我害怕这里,害怕你这个皇帝陛下,你若不让我走,就赐死我吧。” 萧昶像是濒死的鱼,大口大口的喘气,胸口剧烈起伏:“你,你,好,好的很。” 他的拳头没有落在崔湄身上,将桌案上的汝窑天青瓷一扫落到地上:“朕现在就去找八个十个女人,宠幸她们,再也不宠幸你,好叫你知道,在这宫里,你要讨好谁才能过上好日子。” 崔湄满脸冷漠。 萧昶大步走出乾宁宫后殿,狠狠的踢了一脚门,把厚实的宫殿门,都踢得摇摇欲坠。 没人敢阻拦,也没人敢劝,气头上的萧昶,谁都害怕撞到枪口上,被当成替罪羊,小命不保。 萧昶走后,静娘和冯明月就闯了进来,静娘怕的直哭:“娘娘,你这是做什么呀,陛下什么错都没犯,再说,就算他犯错,那可是陛下啊,你给个台阶下,不就和好了,为什么非要跟陛下对着干。” 冯明月也很焦灼:“娘娘,奴婢从未看见陛下那般生气,陛下明明是关心你爱护您的,来的时候还问您身子好了没,能不能进来,怎么就谈成这样,陛下他,真的已经做到极情了,娘娘,便是您心里不痛快,您说出来,陛下未必不会改,您就是看在小皇子的份上,也别跟陛下拗着啊,要是陛下真的临幸别的女人,要怎么办。” 崔湄神色疲倦:“随他吧,他是皇帝,他想做什么都行。” “娘娘,那小皇子怎么办,这可是皇长子,难道因为娘娘一时任性,就失了圣心吗,小皇子岂不无辜。”冯明月不甘心,这大好的局势,就被崔湄浪费了,她可是听说了陛下有意再提一提她们娘娘的位份。 冯明月甚至叫乳母抱来了襁褓中的皇长子:“陛下还没给小殿下取大名,小名取了,叫泣奴。” “弃?丢弃的弃?” 第108章 冯明月摇头:“是哭泣的泣,因为小殿下干嚎不流眼泪,陛下爱极了,认为取个微贱的名字才能养的住,就取了这个小字。” 崔湄摸了摸宝宝的脸颊,这孩子虽然这么大一点,却能看出,哪里都生的像萧昶,基本没有生的像她的地方。 面对这个她九死一生,才孕育下的孩子,崔湄并非不爱,只是感到疲惫:“抱下去吧,我累了。” 冯明月还想劝,静娘拉着她的衣角,摇了摇头。 萧昶气疯了,回了前殿开始发疯,将屋内的瓷器全都摔碎,还不够解气,将桌案上的奏折,全都扑了一地:“元宝,你死哪去了,朕要的美人呢,还没带来,会不会办事,这个御前大总管你别当了,去倒夜香去吧。” 元宝连滚带爬的滚出去:“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萧昶发了一通脾气,前殿已经被糟蹋的不成样子,没一件摆件是全乎的,他也不管地上有多少碎瓷,直接坐在那些乱糟糟的奏折里,捂着脸,沉默不语。 他到底要怎么做,还要怎么做,已经做尽自以为对她好的事,为什么她还要走,当真是因为不爱他妈? 想起陆子期说的话,想起崔湄坦然的承认,萧昶心口好痛,好像有一只大手一只在抓,使劲地攥,让他喘不上气。 她不爱他,从没爱过他,从未如此明白的面对这个事实,可他都给了她想要的一切,孩子都有了,假装爱他,不行吗,为什么还要走,要出宫。 萧昶不知做了多久,回过神时,他的手心湿漉漉的,竟是在无知无觉的时候,哭了。 元宝带着人走进来,小声叫了一声:“陛下,人带到了。” “人?什么人,是湄湄吗?她跟朕道歉来了?” 元宝冷汗都流出来了:“贵妃娘娘没来。” 那来的是谁,萧昶有些茫然。 元宝瑟瑟发抖:“陛下,不是您叫奴才给您找美人,这两位是掖庭待诏,时间仓促,实在选不出特别出色地。” 萧昶看过去,那两个姑娘抬起头,神情羞涩,脸上却满是期待,这副神情,他再熟悉不过,这是想要承宠,想要上位的神情。 细细看,这两个女人,虽然容貌远远不如崔湄,五官却有两分与崔湄相似。 萧昶顿时心头火起:“元宝,你真是会干事啊,这么短的时间,就给朕找了两个替身,好,好,真是朕的好奴才,做总管真是委屈你了。” 他语气根本听不出喜怒,元宝惊喜抬头,看到萧昶面色冷肃,顿时吓了一跳。 “还不快滚,带着这两个女人滚得越远越好!让湄湄看到了,她更不愿意留在宫里了。” 元宝急忙跑出去,把那两个女人也带出去,可怜的两个掖庭待诏,卷入陛下和贵妃娘娘的争吵之中,这辈子怕是出不了头了。 萧昶颓然坐在那,一夜未眠。 之后半个月,他未再踏足乾宁宫后殿,但这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傍晚时分,一辆不显眼的马车从皇宫侧门驶出,走过朱雀大街,正要出青龙门,马蹄声响起,车被拦下。 车门被毫不客气的踹开,萧昶扭曲着脸,出现在崔湄面前。 而崔湄居 然毫无恐慌,唯有木然。 萧昶气的已经不知说什么是好:“你居然真的,想跑?朕允许你出来散散心,你就要跑,跑,能跑到哪去。” 他拽着崔湄的手腕,把她强行拉下来,拉的她踉跄。 崔湄却只是垂着睫毛不语。 萧昶真是恨死了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牙咬的咯吱咯吱响,捏住她的下巴:“我告诉你,崔湄,你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就算死,你也得死在我身边,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他把她抱着上了马,就跑回内宫。 一路煞气惊人,抱着她进了乾宁宫后殿,元宝冯明月等人都想来劝,被萧昶一个冷眼,全都轰了出去。 他将她丢到床榻上,从床头拿过一个锦盒,那些珍珠噼里啪啦全部落下,滚落在崔湄身上,床上,细碎的珠光,将这片塌映的像是龙宫鲛人的寝殿。 “你想要富贵,想要珍珠,朕找回来了,都给你,给朕生了儿子,还想跑?你能跑到哪去!你既然不想恩爱的过日子,就强着来,朕现在就要临幸你,不愿意,也给朕受着!” 他扒开自己的衣裳,也扒开她的,动作粗鲁,衣裳全是被扯下去的,发出裂帛之声。 他亲吻她,爱抚她,语气却渐渐温和:“湄湄,你不能这么狠心,我到底对你哪里不好了,你说走就走,一点也不念旧情吗,你是不是欲擒故纵,想要夫君多疼爱你?夫君不会宠幸别人的,就算是沈碧珠也比不上你,你瞧这些珍珠,你喜欢吗?夫君再为你寻更多,保管叫你满意,你都是我妻子了,怎么可以跑。” “妾身,家伎出身身份低微,不配侍奉陛下,也不配,跟陛下称夫妻伉俪。” 这是这些天,她主动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萧昶抬头不悦:“别自己瞧不起自己,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崔湄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嫔妃崔氏,出身卑贱,也配与朕称伉俪情深?这不是陛下,上辈子的原话?” 萧昶如遭雷击。 第106章 她死在立春那一日“陛下,您吃…… “陛下,您吃一点吧。”元宝苦口婆心的劝:“都两天了,您可是水米未进,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住呢。” 乾宁宫前殿,饭菜什么样子端进去,就被什么样子端了出来。 陛下就在龙椅上,久久的坐着,宛如雕像,一动不动,已经这样两天两夜了。 元宝壮着胆子,亲自端着吃食进去,心想只要陛下能用一点饭菜,就算打他板子,他也认了。 萧昶不说话,也不动,元宝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日将想要逃跑的贵妃娘娘捉回来,他们都以为,贵妃娘娘要倒大霉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连皇长子的前途都不顾,却想要跑。 没人理解她是怎么想的,但看陛下的暴怒,贵妃的恩宠,怕是到头了。 结果,贵妃既没被废也没被罚,反而是陛下成了这个样子。 “她那里,如何了。” 这个她自然是贵妃,元宝回答:“娘娘这两日还是兴致不高,饭菜也不怎么吃,好歹明月姑娘和静娘姐姐劝着,喝了些汤,醒过来的时候就看着窗外发呆,别人跟她说话,有时候答应有时候不答应。” 听到萧昶的声音,元宝吓了一跳,这声音实在太过嘶哑,宛如拉弦的破风箱。 元宝已经顾不得宫中的规矩,急忙抬头看,这一看,更是受了惊吓,萧昶憔悴的,这两夜就老了五六岁,双眼布满血丝,头上甚至生出几丝白发。 他们陛下,今年才二十六岁啊! “陛下,陛下。”元宝骇然,失声痛哭。 “哭什么,朕还没死呢。”萧昶哑着嗓子呵止。 “陛下,您得保重龙体啊。” 萧昶嗤笑:“她怕是恨不得我现在就死,可我死了,她跟孩子,岂能有什么好下场。” “陛下,您跟娘娘到底有什么误会,说开不就好了,为何要这么折磨着自己呢,就算不为自己想,好歹想想小殿下,小殿下还不满一岁呢。” 萧昶想自嘲的笑笑,完全笑不出来。 那日被她直接挑明,他大脑一片空白,她难道想起来了,上辈子的一切?什么时候想起来的?他慌慌张张,完全愕然,动都不知怎么动,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想起来了? 上辈子都过去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经改了。 这辈子会一直对你好。 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最后一句话都不曾说出口,无法面对她那清凛的眼神,最后落荒而逃,跌跌撞撞的,跑出后殿的时候,还摔了一跤。 他真是个,懦夫。 “娘娘不肯吃饭,你们就不会多劝劝,她刚出月子,身子怎么受得住呢。” 元宝只能唉声叹气:“明月姑娘她们劝了,可娘娘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也不说话,跟陛下您一样,陛下,您跟娘娘这么折磨自己也不是个事啊,奴才不怕死,奴才去劝娘娘,让她给您道歉,只要给个台阶,您也别置气了。” 萧昶苦笑,现在这种情况,哪里是他不愿意原谅崔湄,分明是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崔湄。 犯错的,是他。 “那些不长眼的奴才,没有苛待她吧。” “哪敢呢,贵妃娘娘的宠爱,逃跑您都不追究,此事虽然没传出去,宫里到底听到风声,谁敢对娘娘不敬呢。” 再说还有皇长子呢,元宝补充,谁那么不长眼借着机会苛责娘娘,那可真是活够了。 “娘娘也真是的,好好地日子不过,一点也不顾忌小殿下吗,实在是恃宠而骄。”这种话元宝来说,难免逾越,他实在关心陛下才会口不择言,但凡是别的内监,怕是要拉出去被乱棍打死了。 第109章 “这件事,她没错。” 元宝简直不敢相信,都到了这个地步,陛下居然还在为贵妃娘娘开脱? “朕,朕去看看她。”萧昶踉踉跄跄的起身,又是一摔。 元宝是个尽职尽责忠心耿耿的奴才,扶住了萧昶。 萧昶恍然:“我,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很憔悴,不好看了?” 他跌跌撞撞起身,跑到铜镜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行,怎能这个样子去见她,她现在本就厌恶我,恨我,我岂能不修边幅,来人,给朕洗漱更衣。” 洗了脸,换了有着熏香的干净衣裳,绣着浮金云纹,头发束起,戴上干净的玉冠,即便已经整理一新,脸上的憔悴,是消不下去的。 萧昶没吃那些饭菜,却出了前殿,元宝欢喜极了,只要愿意动弹,不像前两日像个雕像一般,不发一言,就已经很好了。 临门一脚,要踏入后殿时,萧昶站在那里,却不能动弹。 “陛下……”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朕现在不能去,她,我……” 他转身就跑,却又不舍离开后殿,最后寻了个隐秘的窗户位置,看向室内。 乾宁宫是他的地盘,他到哪都没人敢阻拦,就这么站在窗外看着,即便是崔湄的宫婢女官也完全不敢禀告崔湄。 这里很偏僻,却能看到宫内的一切,听到一切。 泣奴在哭,乳母们想要去哄,却碍于萧昶的吩咐,只能在旁边干看着,摇篮就在崔湄的手边,她只要过去抱一抱,哄一哄,就能制止住婴儿的哭声。 但她只是坐在那,恍若未闻。 乳母们欲言又止,比她这个做亲娘的还心疼,无措哀求的看向冯明月。 冯明月上前:“娘娘,小殿下哭了。” 崔湄眨眨眼,哦了一声,动作及其迟钝,懵懵的看着她,不解其意。 “您哄哄小殿下,他就不哭了。” 崔湄嗯了一声,伸出手推了推摇篮,泣奴一直被宠爱着,哭几声就有乳母们心疼的不得了,就被抱起来哄,现在哭了,居然没人理他,他努努小嘴,下一刻哭的更大声,撕心裂肺。 乳母们着急的像是火上的蚂蚁,可没有主子 们发话,根本不敢上前来抢孩子。 孩子在哭,萧昶皱着眉头,却抑制自己的冲动,只是看着,看着崔湄怎么做。 她似是动容了几分,伸出手,触了触孩子娇嫩的脸颊。 这孩子很伶俐,虽然刚满月,却就追自己的亲娘,乳母们抱着哄也行,但只有崔湄抱的时候,才会咧开没牙的小嘴巴,笑的眼睛都眯起来。 这孩子生的很好,眉眼精致,完全像萧昶,却比萧昶可爱的多,特别爱笑,眉宇间还有些她的影子。 只是碰了碰这孩子的脸颊,他嗅到母亲的气味,就停止哭泣,哼哼唧唧的蹭着头,很可爱。 碰到孩子白白胖胖的脸颊,崔湄浅浅的笑了一下,随即就像被灼烫到似的,缩回手。 泣奴开始嚎啕大哭,乳母没能再低声求冯明月,让她们过来,哄小殿下。 崔湄神色倦怠,转过头,就像没听见似的,完全无动于衷。 冯明月叹气,让乳母们去抱孩子,比乳母们动作更快的,是萧昶,他抱起泣奴,大手有孩子半个身子那么大,分明是个男人,将孩子抱起在怀中,摇了摇,动作居然惊人的熟练。 “湄湄,不论你怎么恨我,泣奴到底是你生的,你怎能如此狠心?” 萧昶很生气,然而对上那双眼眸,语气立刻变得温柔:“湄湄,我不是责备你,只是泣奴还小,怎能舍得让他一直哭呢,是不是到了时间要吃奶了?” “回陛下,刚才喂过,小殿下聪明,现在就黏着要抱了,不肯下身,若是娘娘亲自抱,小殿下就一直笑,可见是跟娘娘母子连心。”乳母们很会说话。 萧昶也在笑:“是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亲娘不爱孩子,我们泣奴这么乖,这么聪明。” 崔湄的目光,很平静,就像是没有波澜的深潭。 “你们都下去吧,朕有话跟娘娘说。” 内室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萧昶确实很难张嘴,也很难面对,怀里热乎乎的泣奴,给了他勇气,他抱着他就像抱着一个小火炉,没想到有一日,他这个皇帝,也要靠一个婴孩给他壮胆。 但没关系,没关系,有泣奴在,这也是她生的孩子,看在孩子的面上,她总要给他一个机会。 “湄湄,是我对不住你。” 道歉的话早就说过,只是以往道歉,他总要再加上几句骄矜的话,如今再说,也没什么难堪的,他甚至越说越顺嘴。 “上辈子的事,有误会,我是让暗卫保护你,可他跟郑如环勾结,背叛了我,那时我被郑氏软禁,过得也猪狗不如,尚自身难保,我没想到,郑氏会那样对你,是我没护住你,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都随你,可你别这么折磨自己,看在孩子的份上,留下来,好好日子,好吗?” 哪里还有什么拿乔,哪里还顾忌自己皇帝的身份,他确实想要摆谱,可得知她已经知晓一切,他便乱了,说出口的话,只剩下恳求。 他怀中的泣奴,被他正面抱着,面向她,孩子啊啊哦哦的,张着小手,似乎想要她抱抱。 “泣奴,真是幸运。”崔湄望着儿子,透过儿子,却在看另一个,她的孩子。 “只要哭一哭,就有乳母喂奶,有一点不舒服,就有太医诊脉,我的囡囡,除了我这个亲娘,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帮我,她整夜的发高烧,哭都哭不出声,我们在冷宫,没有一人能救救我的孩子。” 她像是回到那一天,那是立春,她的单衣白的像是那日纷落而下的雪,她感觉到灼热,拍着怀中的襁褓,'囡囡,不冷了,春天就要来了',她的身体逐渐僵直,死去的时候,怀中,还抱着小小的骸骨。 第107章 索我的命吧她每说一句,就像是在…… 她每说一句,就像是在凌迟他,从他身上,活生生的剜下一块肉去,萧昶的脸色,也就越白一分。 更让他心痛的,是她平静的语气,这绝不是已经看开,萧昶的心,越来越沉。 郑如环为了让他暴怒,对他说过,她是怎么死的,死的时候如何的惨状,他完全暴怒,把上辈子的郑如环挫骨扬灰,郑家诛九族。 可这一切,都不如崔湄自己,在他面前说,震撼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陛下让我可怜泣奴,可就算我不爱他,他也能得到那么多人的照顾,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我的囡囡怎么办?” 崔湄神色茫然,空茫的双眼,只有无法纾解的痛苦和绝望:“我的囡囡,死的好惨啊。” 就算是心理强大如萧昶,此刻也完全无法面对,死死的咬着牙,甚至只能靠怀里,小小婴孩的体温,才支撑着他,没有立刻痛苦的瘫软在地,泣不成声。 “我生她的时候,在冷宫里,什么都没有,我依然强撑着,生下了她,她没有泣奴这么健康的身体,生下来的时候,哭声像小猫似的,小小的,皱巴巴的,好丑。”崔湄笑了一下。 萧昶却猛地心口一滞,仿佛被谁在那里划了一刀。 她的思念,让他心痛,更让他无法面对。 崔湄一开始还能笑一下,随即,泪水慢慢涌出,露珠一样,从脸上坠落:“没有吃的,我的奶水不够,我就给囡囡喝我的血,冷宫的炭火不够,那个冬天,好冷好冷,我把她挂在我的胸口,肉贴着肉,用破被絮包着她,她好乖,知道娘亲没有办法,从来都不大声嚎哭,一直用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我。” 萧昶喘不上气,胸口剧烈起伏,他开始颤抖,甚至眼中的酸涩,也憋不住。 “可我做了一切能做的,囡囡,还是病了,她起了高热,整夜整夜的不退,到最后,她甚至连哭,都哭不出声。” 崔湄的语气很缓慢,只能这样慢慢的说,才能支撑自己说出口。 “我求她们,我跪在郑如环面前,我给她磕头,磕的头破血流,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哪怕给她当狗,我也心甘情愿,只要她能救救我的囡囡,给我的囡囡一条活路,可她戏弄完我,却不遵守承诺,不给我的囡囡找太医,不给药。” 崔湄仰着头,不想让眼泪崩溃而出:“她说我是贱人,我的孩子,也是贱种,我根本就不配给高高在上的陛下产子,贱种就该跟贱人,一起去死。” 萧昶翕动着嘴唇,巧舌如簧的口才却在此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不,不是的,你不是,孩子,也不是……” 崔湄惨笑:“我是贱人,我承认,有什么仇什么怨,都冲着我来吧,我不该入宫为妃,不该得到你的宠幸,我不曾害过任何人,谨小慎微的活着,我该死,我该死,让我替囡囡死,不要收走我的女儿,我求她们,封贵妃、薛贵妃,林良妃,王昭仪,陆德妃,每一个路过冷宫的,我都去给她们磕头,只要能救我的囡囡,我什么都能做。” 第110章 “我划烂了我的脸,任由她们那我当狗取乐,我也无所谓,我命贱,我该死,不要带走我的囡囡啊,她那么小,那么乖,她只有一个月大,她该是公主才对。” 崔湄流着泪,说话都开始颠三倒四:“不要收走我的女儿,囡囡是无辜的,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她死去,索我的命吧,不要索我孩儿的命啊。” 泪水从萧昶眼中落下,怀中的泣奴开始哭出声。 萧昶茫然低头,不知何时,他竟用了力道,把泣奴抱的都不舒服了,这孩子是受不得委屈的,当即嚎啕。 蹭蹭儿子的小脸,萧昶想说,对不起。 对不起,就行了嘛,好轻飘飘的三个字,怎么能容纳一切歉意还有悔恨? “我,已经为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报了仇,始作俑者郑如环,已经成了人彘,你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还有薛氏,王氏林氏也在宫中,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处死她们,让她们生不如死,为我们的孩子赎罪,我同你一样,恨她们,她们不仅害死我们的孩子,还害死了你。” 萧昶痛苦的,想要怒吼,哭嚎,完全是无法发泄的痛苦。 崔湄 直勾勾的盯着他:“杀了她们有什么用,你才是罪魁祸首!” “不是我,怎么会是我呢,这中间有误会,我那时并不知道你已经有孕,明面上我把你打入冷宫,暗地里叫暗卫接你去别院,保护你,可是……” 江淮早就跟郑如环勾结在一起,背叛了他,他问江淮,把她如何安置的,她是否安好。 江淮每次的回答都是,崔湄很好,但仍旧在跟他置气,不愿理他。 他们甚至模仿崔湄的笔记,仿制了书信。 他根本不知道她有了身孕,还被虐待至此。 但一切的解释,都是苍白的,他就是没保护好她,根本不用找理由。 “是你杀了我的孩子,王昭仪指认我害了她的龙胎,薛贵妃说我打碎了她的琉璃灯,你就把我打入冷宫,如果不是我被剥夺了位份,被打入冷宫,纵然我微贱,到底还是四妃,至少不会让我的囡囡,因为无药可医而惨死,是你萧昶,害死了我的囡囡,你让我报仇,你还我孩子的命来!” 崔湄刚出月子,她本就身子弱,这个月子,过得郁郁寡欢,一口气没上来,就此晕死过去。 太医诊了脉,说她并无大碍,只是气极了,才会晕倒,得知崔湄无事,萧昶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陛下,陛下!”元宝急忙把他扶起,又是让太医看,又是让他含着参片。 萧昶挥退众人,潸然泪下,都是他的错,他要如何弥补。 有一句话,她说的,是对的,就算重来一回,遗憾就能没有了?就算折磨死这辈子一无所知,什么都没做的郑如环,就能救他们女儿的性命吗? 他自以为这辈子,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可陆子期重生了,背叛了他,崔湄生下的,不是女儿,是儿子,一切都不一样了。 萧昶颓然的坐着,甚至呼吸都是轻的,远远的看去,他面如金纸,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元宝甚至都怀疑,陛下殡天了。 他吓得直哭,斗着胆子进来跪着哭求萧昶保重身体。 萧昶一言不发。 元宝壮着胆子抬起头,骇然看到,他们英明神武,神鬼不惧,运筹帷幄的陛下,居然,在哭。 “陛下,陛下……”元宝怕死了,国家的事,前朝的事,甚至遭遇刺杀,他们陛下都面不改色,巍然不动,现在却,哭了? 因为娘娘? 果然美色害人,专宠一人,极情一个女子,太可怕了,他们陛下,都变成这副模样。 “朕,没事。”萧昶惨笑:“朕只是忽然发现,就算做了皇帝,也有力所不能及的事,无力到无法改变,只能哭泣哀求。” 他笑出声,可怎么听怎么悲凉。 “陛下,您跟娘娘到底怎么了,奴才实在斗胆问,您和娘娘这么斗气下去,受伤的是小殿下啊,奴才们也跟着担忧,娘娘身子本就弱,您也这样气出个好歹来……”元宝抹着眼泪,无语凝噎。 他是想宽慰陛下,做这个和事佬,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毕竟萧昶,不是会把自己的心事,说给下人听的。 “朕犯了错,湄湄她,不愿原谅朕。” “陛下,您可不能这么想,不能倒下,犯了错改就是了,谁这辈子能保证一直不犯错啊,您对娘娘好,娘娘会原谅您的,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小殿下还在,奴才不信,娘娘就能舍下小殿下,真的离开您。” 萧昶默然,疲惫的闭上眼:“你说的对,至少我们还有泣奴。” 崔湄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仍旧是萧昶那张脸,他虽然疲倦,却仍旧带着温和的笑,宛如假面具的笑。 “喝汤吗?还是吃些粥,给你煮了鸡茸粥,你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个好消化。” 他亲自拿着粥碗,端在她唇边,竟是要亲自侍奉她。 崔湄觉得不可思议,都已经摊牌到这个地步,她什么都不在意了,什么位份,富贵,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扒开温情华丽的假象,让残酷的内里赤裸裸的暴露出来。 他居然还能在她面前,摆出这副恩爱模样? 她冷着脸,拒绝张嘴。 萧昶也不在意她的冷淡:“湄湄,我想过了,你怨我恨我,我受着,你想怎么复仇,都由着你,除了我的性命,你都能拿去,就算你想起上辈子的事,我还是,不能放你走,你是我的妻子,就得在我身边,生我们在一起,死,我们也要葬在一个棺椁中。” 他平静的说出这番话,像是掩饰太平一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甚至那副温柔模样,让崔湄毛骨悚然。 第108章 强扭的瓜不甜“都已经到了这……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粉饰太平?”崔湄匪夷所思。 盛着粥的勺子,到了崔湄嘴边,她冷着脸,将勺子打掉。 萧昶轻叹一声:“瞧瞧,粥都撒了,便是不想吃这个,再叫御膳房做别的,撒到衣服上倒没什么,可烫到你,我会心疼。” 他居然一点脾气都没有,拿着帕子给她擦手擦身。 崔湄咬着牙,抢过碗,直接丢到地上,啪嚓一声,碗碎粥洒:“这样你还不懂,你还不治我的罪?” “治罪?”萧昶笑笑,完全没生气,也完全无动于衷:“你想让我给你治什么罪?治了罪再放你走?这绝无可能。” “你这样,有意思吗?”崔湄神色疲倦:“你我之间,那种结局,我没了女儿,也不愿面对你,我一看见你,就会想起我女儿惨死的样子。” 萧昶呼吸一滞,依旧温柔的笑:“正因为上辈子没保护好你,老天才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这辈子,能补偿你们娘俩,没有女儿,我们还有儿子,离开的话就别再说了,湄湄知道我的脾气,不可能答应你的事,你再求,也不可能实现。” “你是皇帝,你想怎么做,没人能阻止的了你,你这样强留我,也不过徒增一对怨侣,这又是何苦,强扭的瓜,吃着甜吗?”崔湄冷笑,事到如今,她半句话都不想再捧着他,反而怎么说话让他难受,就怎么来。 萧昶完全明白这一点,她在激怒他,让他不好过:“无妨,这个瓜甜不甜,我不是很在意,我只在意,这个瓜是不是我的,湄湄,既已有个上辈子的记忆,你该知道,我想做的事,必然会做到。” 他抚住她的脸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尽可发泄出来,夫君都受着。” 他这副情意绵绵的样子,让崔湄胸口翻涌,她感到恶心,下一刻她甩开他的手,一记耳光打了上去。 世上哪有嫔妃掌掴皇帝的,萧昶可是实权皇帝,不是靠嫔妃母家的傀儡皇帝,崔湄有什么势力可言,一切富贵地位,皆为萧昶所赐,居然掌掴萧昶。 崔湄一点都不怕,她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何惧与萧昶拼个鱼死网破,哪怕她连以卵击石的卵都算不上。 隔着一道屏风,谁都听到这响亮的一记耳光。 所有宫婢太监,全都跪下了,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冯明月眼前一阵黑,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这个样子,娘娘掌掴陛下,他们这些奴才还有活路吗? 陛下会不会一怒之下,把他们这些人都杀了。 冯明月咬着牙,怕的要死。 等来的却并不是赐死的消息,萧昶的确说话了,叫膳房再送一碗参汤来。 崔湄没收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萧昶的脸顿时红肿,巴掌印十分明显,脸都被扇的飞到一边,他和曾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哪怕上辈子被郑如环困于宫中一年,她为了得到玉玺和完整的禅位诏书,甚至防备着他不知哪里出来的后手,还得对他好吃好喝的伺候。 萧昶根本没生气,回过头,面色依旧温和:“消气了吗?” 第111章 崔湄茫然。 他拉过她的手:“看看,掌心都红了,身为上位者,打个人而已,还需亲自动手?” 他对着她的手心吹气:“疼不疼?” 崔湄瞳孔震动,完全不相信,她可是打了他,还是最羞辱的掌掴。 “你,你……” “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只要你能消气,任你打骂,我都受的住。”萧昶吻了吻她的手心。 崔湄吓了一跳,想要抽回手掌,却被他紧紧的握在手心里,他亲吻着她,蹭着她。 “事已至此,上辈子的事,对朕来说也是遗憾和伤痛,可这辈子,既然能重新来过,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孩子都有了,你还想走,难道你要辜负了囡囡,再辜负我们的泣奴?你舍得让他生下了就没了亲娘?你为何不能给我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他可是皇帝,做到这个地步,低声下气,甚至任 由她打骂,还等怎么样呢,天大的怨也该消了。 “重新开始?”崔湄声音颤抖。 “对,重新开始,我是爱你的,你想想这辈子的事,我对你如何,纵然一开始我还搞不清自己的想法,欺负了你,可后来意识到爱你,我就已经开始对你好,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世上还有哪个男人,像我这样位高权重,能让你做娘娘,享受荣华富贵,我甚至,可以让你当皇后。”萧昶声音和缓,在她耳边却宛如洗脑的魔咒。 “当皇后?”崔湄茫然。 “是,你不想当皇后吗?过些时日,谢氏会慢慢称病不出,到时就会薨逝,我让你当皇后,好不好?” 当皇后,可真是个大诱惑。 “谢皇后无错,你怎可卸磨杀驴?” 萧昶并不在乎:“我与皇后,这辈子本就没有夫妻之实,封后诏书,我都写好了,湄湄,你好看看吗?你想当皇后吗?我们的泣奴,就是太子。” 崔湄忽然笑了笑,笑容中全是疲惫和厌倦:“我不想当皇后,我只想不要再看见你。” 萧昶面色骤然一白,开始还能循循善诱,此刻却磕磕巴巴,吐出一句完整的话,都艰难:“你对我,当真没有半分情谊?” 崔湄无动于衷:“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笑笑,那张明丽的脸,因为这个笑容更显娇艳,然而她笑的却及其诡谲,宛如个艳鬼,要向他索命,她甚至带着几分快意:“那日我在牢中见陆子期,你也在吧,你不是,都听到了,我崔湄,从未爱过你,也对你没有半分情谊!” 她说一句都嫌不过瘾,还要重复第二句第三句。 看到萧昶这副受伤的表情,崔湄痛快的紧:“你觉得心痛吗,我伤到你了?” 她笑的越发开怀:“你让我做你的皇后,做你的妻子?没想到我崔湄有一日还能被你萧昶如此另眼相看?我卑贱,我就是个以色侍人的家伎,你临幸我,贪图我的美色,却又嫌弃我的出身,污染了你高贵的皇帝身份,那些年我喝了多少避子汤,你忘了?因为我不配生育龙种。” 萧昶在颤抖。 “你临幸我的时候,都满脸不情不愿,仿佛我是个低等物件,你跟薛贵妃听曲,让我跪在旁边,给你们斟酒沏茶,郑如环跟你说,我乃礼义人也,我封妃的时候,你分明可以给我一个好封号,却由着郑如环取了个媚字,好一个媚啊,前朝后宫都笑话我,我狐媚,我下贱,我用这副身子勾引你这个英明神武的皇帝。” 萧昶的脸色越发苍白。 她每说一句,就犹如刀子在他身上凌迟。 “你做出如此姿态,还以为你有多么后悔。” “我的确,后悔。”萧昶居然承认了:“那时我也年轻,这辈子都顺风顺水,从来没遇到过挫折,我不愿让人说我贪恋美色,宠幸一个身份低微的妃子,我的母妃,便是出身微贱的民女,是太后的洗脚婢,我太看重面子了,以至于蒙蔽了自己的心,那时我就已经,爱上你。” 萧昶的笑甚至比哭还要难看:“我不信,你不爱我,哪怕上辈子,你什么都由着我,关心我,伺候我,哪个嫔妃能做到像你这样,湄湄,我知道你生去我的气,但你不能说气话,不要这么伤我的心。” “有哪个嫔妃像我一样卑微,我明明已经封妃,却还要为王昭仪亲自缝制衣裳,薛贵妃让我唱曲我就得唱曲,让我像个奴婢似的伺候她,我就得伺候她,我若不巧言令色,用这副样貌身子争宠,我还,能活着吗?” 崔湄仰着头,眼角流下泪珠:“你说你把我打入冷宫,是为了保护我,可你但凡对我尊重一些,我的囡囡,也不会病死在冷宫里。” 他错了,大错特错,那些事不是他指使的,那时他以后他的后宫一团和气,崔湄的位份至少已是四妃,还有谁能欺辱她。 可事实却并不是这样。 解释,太过苍白。 “我不想当皇后,我只想走,我求求你,你放了我吧,在你身边的每一日,都是折磨。” 折磨?她难道连一日快活的日子,都没有过? 他知道错了,他可以弥补,可她宁愿皇后都不做,也要离开,他到底还能用什么,留住她。 “让我弥补你,也不行,我说错了,任你打骂,也不行,你一定要走?甚至连孩子都不要了?” 崔湄看都不想看他:“若陛下不愿养泣奴,就让我也带走吧,这世上并不缺为你生儿育女的女人,至于我,你我之间从不存在什么兰因兰果,更没什么真情可言。” 萧昶开始笑,笑的越来越疯狂,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既然用一切手段都留不住你,那索性就一起死,我怎能让你带走孩子,泣奴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一家三口,总要在一起的。” 他跑出去,把孩子夹在怀里,完全不顾孩子哇哇大哭,手掐在孩子的脖子上:“你执意要走,我就带着孩子,一起去死。” 第109章 为了孩子妥协萧昶神情癫狂,…… 萧昶神情癫狂,已经完全是疯了的样子。 泣奴这孩子不爱哭,哪怕哭也只是干嚎,只要有人搭理,抱抱他摸摸他,立刻就会裂开那没牙的小嘴,给你笑一个看看,就算以小婴儿的标准来看,他也是十分可爱的宝宝。 此时,萧昶单手夹着孩子,卡着孩子的脖子,完全无视他不舒服的姿势,泣奴在嗷嗷大哭,小脸都哭的红通通的,上气不接下气,泪珠哗哗往下流,打湿了长长的睫毛,小小的,莲藕一样的手臂,还在挥动着。 可他只有一个多月大,怎能敌得过他强壮的父皇。 萧昶双眼猩红,癫狂的已然完全不像个正常人。 泣奴的乳娘们已经崩溃了,在外间不住的磕头,磕的头都流了血,求萧昶住手,放过小殿下一命。 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想到萧昶当真会拿自己的儿子开刀。 静娘晕了过去,元宝冲过去,抱住萧昶的大腿哀求,却被他一脚踹飞,头都磕到桌角。 冯明月吓得呆住,身子都是软的,费力想要爬起来,手臂支撑着起来好几次,摔了个趔趄。 崔湄却及其冷静:“萧昶,虎毒不食子,你要杀了自己的孩子吗?” “我不杀他,你能原谅我吗?” “不能。”崔湄望着他,甚至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都不能打动她分毫:“我看见你,就会想起我惨死的女儿,那些被磋磨的日日夜夜,我看到你,就想要杀了你,就想吐,你不放我走,就杀了我,杀不了我,我每日都会这样恶心你,要我顺从你,做你的宠妃?” 崔湄嗤笑:“你觉得,可能吗?” 萧昶更加绝望:“我到底要怎样才能留住你,到底怎样你才能原谅我,不爱我也没关系,这孩子若是留不下你,就没用了,让他下去,给他姐姐作伴,给我们的囡囡偿命!” 崔湄冷笑:“你害死我女儿,现在又要害死泣奴,你除了会欺辱我,还会做什么呢,萧昶。” 萧昶的手,在颤抖,他笑的癫狂而绝望,泪花从眼角涌出,孩子在嚎啕大哭,哭声都开始嘶哑,乳母们伤心欲绝,甚至好几个直接晕厥过去。 真是讽刺,没有血缘关系的乳母,都在为小皇子 的性命担忧,有个乳母甚至举起手不住地哀求,她要代替小殿下去死。 而泣奴的亲生父母,一个要亲手扼死他,一个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若是留不住你,要孩子有什么用。”萧昶居然在笑,笑的无比温柔,甚至很恐怖:“留你在身边,还能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可没了你,我要孩子有什么用。” “你已经疯了。”崔湄痛斥。 萧昶颔首:“是啊,湄湄,上辈子得知你死了,连尸骨都没寻到,我早就疯了,不然我怎么会连药都不喝,跟着你一起去死呢,囡囡没了,我虽然也心痛,可孩子,对我来说,到底不如你,你若不能爱我,不能跟我好好过日子,要孩子,有什么用。” 上辈子他还没想明白,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就拒绝喝药,毒症发作,跟着她一起死了。 第112章 “这怎能不算同生共死呢,湄湄我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还在乎孩子?” 他逐渐用力,观察着崔湄的表情,然而崔湄只是冷眼看着,完全不相信他会杀自己的亲骨肉。 小小的婴孩之前还在哭泣挣扎,挣扎的力道逐渐减弱,小小的藕臂慢慢不动,耷拉下来,哭声也变得悄无声息。 冯明月要疯了,到底在发什么疯,为什么要拿孩子出气,她疯狂的磕头:“陛下,求求您,松手吧,小殿下受不住的,要是真的有个意外,您和娘娘一辈子都要后悔啊,小殿下没了,娘娘怎么可能原谅您,求求您了,娘娘,您就低个头,就看在孩子的份上,小殿下刚满月,怎么经的住。” 崔湄开始难以忍受,冷漠的表情完全维持不住,她望着孩子,咬着牙,不忍的闭上眼,终究还是奔过去:“住手,你住手,我不想走了,行吧。” 萧昶松开手,崔湄把孩子抢到自己怀中,太医连滚带爬的冲进来,好歹孩子还有一口气,只是哭的晕了过去。 他脖子上,明晃晃两个指印,显然萧昶并未留手。 崔湄抱着胖乎乎的儿子,贴在他的小脸上,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松了一口气。 萧昶就在旁边,还贴着她,要抱她。 崔湄将孩子交到乳母怀里,乳母警觉的很,抱着泣奴连滚带爬就躲到一边,躲的远远地,生怕萧昶再发疯,崔湄转身,对着萧昶,就给了几记耳光。 “你疯了吧,居然拿儿子做筏子,他不是你的孩子吗?” 萧昶任由她打,铁链一般的手臂紧紧地箍着她,就是不放开,不动弹:“你这个疯子,你有病,我遇见你就倒了八辈子霉,为什么是你重生,为什么你要来找我,任我自生自灭,不行吗,我总能自己找到出路,我能自己出陆府,我能拿到卖身契,我能得到自由,跟着你除了痛苦就是痛苦,你这个混蛋,你滚,你滚!” 他把她救出一个火坑,却跳进另一个更大的火坑。 她衣食无忧,万事顺遂,在外人眼里,她真是再幸运不过,区区一个无依无靠,身如草芥的无根飘萍,却成了贵妃,生下皇帝唯一的儿子,怎能不幸运。 全天下的女人都羡慕她,嫉妒她,那些士族权贵出身的贵女都比不上她,要给她下跪,好个鲜花着锦的人生,她什么都不用做,萧昶就把一切都奉到她眼前来。 可这就是她想要的吗? “我会补偿,我会对你好,你不能离开,只要你不走,要我做什么都行。”萧昶紧紧地抱着她,不松手。 她真的能走掉?京城都是萧昶的人,旁边全是他的眼线,她坐着马车,还没能出城,就被萧昶追上,他根本就不用追,那些守城的士兵,放过了该出城的人,却唯独拦下她的马车,守城官都战战兢兢地,奉上了茶和点心,连抬头看她都是不敢的。 她疲惫的,闭上眼。 说是和好,崔湄也实在像以前那样,应付萧昶都懒得应付,但她吩咐下去,禁止萧昶靠近泣奴。 乳母们完全听崔湄的,萧昶也完全无所谓。 崔湄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萧昶跟她说话也不搭理,他无论做什么,都要带着她,甚至上朝,也是,置了个帘子,让她在帘子后,看着很像垂帘听政,但实际上,是监视她。 下朝后,就带着她一起上御辇,瑞王看见过,欲言又止,却被侍卫们阻拦着,根本靠近不得。 “岭南送来的荔枝,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保存的很是新鲜,尝尝。”萧昶亲自剥了一枚,塞入崔湄嘴里。 荔枝还是冰鉴里镇过得,带着清凉之气,无论是冰鉴还是着熟的恰到好处,甜的沁人心脾的味道,都不是普通权贵,能做得到的。 不仅仅是金钱,还有权势的滋味。 “为了这点荔枝,驿站日夜兼程,不停地跑,航运甚至直接挖出荔枝树,连着岭南的土,一起运过来,普通宗室,连个壳都见不到。” 这些日子他都这样,有意无意,在对她展示,只有皇权带来的好生活。 崔湄没理会,荔枝很好吃,只是里面有个不大不小的核儿,微微一顿,想要吐到水晶痰盂里,旁边便伸出一双手在她嘴边。 当久了娘娘,崔湄对如此使唤人没什么心理负担,只是对于静娘和冯明月还有其他的宫婢,她向来不会这么对待罢了。 她的宫女,都被她宠爱的,有些无法无天。 面前这个宫女,眼生的很,或许是萧昶新派过来的,他对她身边的一切都不相信,都持怀疑态度,因为一次不成功的逃跑,他草木皆兵。 她缓缓把荔枝核儿吐进宫女的手里,一般她不这样做,但皇帝的手都用来给她接核过,使唤一个宫女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那宫女麻利的将核儿倒入痰盂,又膝行上来,给她揉捏膝盖。 崔湄的视线落在那宫女身上,忽然一惊:“薛妙仪?” 宫女抬起头,怯怯的露出个笑:“娘娘,可是奴婢服侍的不好吗,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对娘娘忠心,求娘娘,别换了奴婢。” 什么奴婢?薛妙仪怎么会是奴婢? 崔湄的脑子很乱,萧昶刚去了前殿见大臣,事情结束,就急忙又回了后殿,他瞥了一眼怯生生的薛妙仪,完全无动于衷。 “怎么了,这奴婢服侍的不好吗?”萧昶面色忽然一变:“拖下去,乱棍打死。” 薛妙仪惊恐万分,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哭都不敢大声哭,小声地求饶命。 崔湄额头青筋直跳:“你在做什么,你没看出来,她是薛妙仪,你的婕妤。” 萧昶嗤了一声:“早就不是了,她只是个被抱错的贱种,哪里是薛家的女儿,连她亲爹都说,被她蒙骗,不认她了,这女人本该赐死,不过湄湄心善,叫她给你做个洗脚婢,伺候你,好不好?” 哪里好,一个堂堂贵女,给她做洗脚婢,这合理吗? “是,娘娘能留奴婢一命,奴婢万分感恩戴德,求娘娘留下奴婢吧,娘娘不要奴婢,奴婢就无处可去了。” 崔湄表情,逐渐不敢置信。 第110章 平静的疯子不敢置信的,并不是萧…… 不敢置信的,并不是萧昶强迫薛妙仪做宫婢,薛妙仪一个贵女,居然也会露出如此谄媚讨好的神情,深深伏在地上,头抵着青砖,那是三跪九叩的礼仪。 薛妙仪曾经如何嚣张,在江州时,甚至都能随意抢一个不认识姑娘已经买下的簪子,到了京城,成了萧昶侧妃,也时常不把谢王妃放在眼里。 现在跪在她面前,曾经那一身贵女骄矜气质早已消失不见,跟普通宫婢没什么区别。 崔湄欲言又止。 萧昶却全然不当回事:“都调教好了,以后你想怎么使唤她们就怎么使唤她们,不顺心了,打骂也随你,若是服侍的不好,就拖出去乱棍打死。” 薛妙仪吓得抖如筛糠。 “她是薛家大小姐,怎能如宫婢待之,便是宫婢,到了年头也需放出宫去,哪里能随意处死 。” “她们跟普通宫婢不一样。”萧昶笑着搂过崔湄,完全无视她推拒的双手,淡漠的眼神。 他凑过去,在她脸颊边亲吻了一下:“这些女人是罪妇,遇赦不赦,终身为奴,所以即便打死,御史也不会为她们伸一句冤。” 崔湄有些茫然,此时才意识到,乾宁宫多出来几个面生的宫女,跪在面前的是薛妙仪,另外两个战战兢兢的,也是熟人。 “王婕妤,林充容?她们怎么在这?” 萧昶嗤笑:“自然是犯了宫规,被贬为奴了,朕都让她们来伺候湄湄,好不好?” 崔湄匪夷所思:“王婕妤也是出身大族,林充容不是成王的外甥女?你也敢随意贬为奴?薛妙仪到底也是出身薛氏,就算不是薛氏的女儿了,怎能如此折辱她们的尊严,杀人不过头点地。” “王叔的亲戚又如何,犯了宫规就不该罚?湄湄认错人了,她不叫薛妙仪,她叫春娟,是个宫婢,你这奴才说说自己的身份,娘娘竟把你认成了薛家女。” 薛妙仪急忙磕头:“回娘娘,奴婢不是什么薛氏女,奴婢卑贱之身,哪敢跟您攀亲戚,奴婢春娟,是掖庭洗衣婢,能来服侍娘娘,是三生有幸。” 崔湄张了张嘴,完全说不出话,薛氏被磋磨也就算了,萧昶小肚鸡肠肯定不会让这些人好过,可薛妙仪是怎么心甘情愿,变得如此卑微的,她感觉毛骨悚然。 萧昶笑语盈盈的望着她,崔湄只觉得浑身一阵一阵的发冷。 “陛下,娘娘,皇后娘娘请见,在外面候着呢。” 谢青妩进了来,身后的丫鬟还端着一个硕大锦盒,她居然向崔湄盈盈一拜,给崔湄吓了一跳,根本来不及起身躲开皇后的行礼。 “皇后娘娘,您这是何意啊?” 谢青妩笑的坦然:“以后皇后就是娘娘,妾提前拜见一番国母,有何不妥。” 崔湄看向萧昶,难道谢青妩也知道,自己逐渐被病死,等‘她’死了,自己这个贵妃就直接上位? 第113章 纵然皇后坦荡,崔湄却不能不觉得尴尬,总觉得像自己占了人家的位置,而且上辈子,皇后对她很不错,但凡遇上都会护着她,帮她美言,只是那时她一直病歪歪的,管不了内宫,宫务都是薛妙仪郑如环处置,谢皇后有心无力,帮不上她。 崔湄不是不承她的情。 她是这世上最贤惠的女子,最好的皇后,也是最大度的主母,如果上辈子她身体康健,绝不会让崔湄沦落至冷宫惨死。 “娘娘已经都知晓了?” 萧昶的计划。 谢青妩颔首一笑:“陛下,可否让我们姐妹私下叙叙话?” 萧昶冷笑,只是做到了桌案的另一边,完全没有给她们留出空间的意思,谢青妩叹气,握住崔湄的手:“别理他了,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自我的很,不会体谅旁人的。” 崔湄垂着头,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必心中有愧,当初我嫁给陛下,便有言在先,担了这个虚名,帮他掌管中馈,占了这个正妻的名头,等一切尘埃落定,功成身退,我就可以不必再做这个皇后,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我跟陛下,本就是假夫妻。” 崔湄茫然,眸中浮现一点水汽,上辈子明明他们是真夫妻,两人还生育过皇长子,只是那孩子命薄,不及三岁,便夭折了。 谢青妩打开那个锦盒,里面赫然是一顶凤冠,硕大无比,两边垂着半人高的流苏,奢华至极。 “这顶凤冠,尚宫局终于制好了,前前后后耗费一年,几十个工匠日夜不辍,耗费百万两白银,我幸不辱命,这件事便算是我当这个皇后,做的最后一件事了,陛下,我如此努力,您可要多给我一些安家费。” 萧昶面色淡淡:“一万两黄金,你那个表哥封赏新宁伯,你更换身份嫁人后为鲁国夫人,还等着要什么封赏。” 谢青妩讪讪一笑,摇头:“陛下也就对我等抠门,对崔妹妹却大方的很。” “这是,娘娘的凤冠?” 谢青妩摇头:“是你的凤冠,也别叫我娘娘了,左右不过是个虚名,您若愿意将来照应我,便叫我一声姐姐可好?” 崔湄从善如流,叫了姐姐,谢青妩高兴坏了:“以后我跟表哥的富贵,可都要指望您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了,妹妹不必吃醋,我早有心上人,便是我表哥,可表哥家族落败,谢家,是瞧不上他的,我又是家中嫡长女,当时那情况,不嫁陛下,谢家的姐妹们都难寻一门好亲事,我跟陛下幼年便认识,他一身的毛病,自大又小心眼,唯我独尊从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可陛下,到底对你有真心,他爱你。” 崔湄沉默不语。 “瞧瞧这个,陛下特意吩咐,为你制的凤冠,在本朝可没几个皇后有福享用。” 用奢华都不能形容的一顶冠,金子掐丝,上面嵌着的是熠熠生辉的点翠,各色珍珠宝石用的不计量,光是那半人高的流苏,珍珠就用了不知凡几。 “本朝尚节俭,只有元后封后才配制一顶新的凤冠,陛下对你,实在上心了。” 凤冠奢华,制一顶动辄百万银子,劳民伤财,即便是元后也要看他的皇帝丈夫,舍不舍得,有没有这个心,先帝封后时为了省钱,皇后是先进宫做到四妃,由四妃封的后,聘金不仅能不给,凤冠也不用制新的。 继后更是只能用先皇后的凤冠充场面,而死后,这凤冠是要随着元后下葬,继后根本就捞不到手。 崔湄默不作声。 “我从未见过,陛下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你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他性子是有些阴晴不定,但对你,倒是真心的。” “真心,就能解决一切矛盾?” 谢青妩微微一愣,萧昶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背对着她们,仿若未闻。 “是他让姐姐来劝我吗?”崔湄神色平静。 谢青妩有些赧然:“你跟陛下发生了什么事?” 崔湄不语。 谢青妩的眼神在萧昶和崔湄身上来回移动,不知何时,萧昶已经坐到了屏风外,谢青妩定了定心神:“不用猜我也知道,是不是他干了不地道的事,惹你生气了?” 一看崔湄的表情,谢青妩就猜了个大概:“湄儿,我叫你一声妹妹,是真心实意为你打算,他,毕竟是皇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便是世家权贵,又能如何,最一开始,我跟表哥不可能,我也想做好这个皇后的。” 崔湄抬眼看她,谢青妩苦笑:“你以为我不想跟他好好过日子?可他不愿,我又能如何,只能顺着他的意思,退而求其次,跟表哥重温旧梦,给自己多争取一些好处,他不想要谁,倒贴只会获罪,他想要谁,那人也跑不了。” 这就是事实,谢青妩说的赤裸,却是贴心话。 “我看陛下是歉疚的,既然逃不脱,何不退一步,从别的角度想想问题,你们连孩子都有了,为了孩子,到底别闹下去,闹得难看不好收场。” “他曾经做错过事,但他改了,重新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岂不两全其美,若注定无法离开皇宫,为何不让自己活的舒服些。” 静娘不知她为何闹别扭,觉得她不惜福,冯明月说,那是皇帝,不论做错了什么都不算错,谢青妩劝她,为了孩子,后退一步,别再闹了。 所有人都在劝她,谴责她,仿佛她不原谅,就是她不知好歹。 那可是皇帝,都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抱着她哭求她不要离开,她还矫情什么,拿乔什么。 崔湄默然片刻,只是淡笑:“姐姐是通透之人。” 谢青妩的笑意还没浮现出来,就僵在脸上。 “只是我做不到像姐姐这般通透,若是一切都没想起来,就好了,无知无觉,被蒙蔽,被欺骗,还能幸福下去。” 谢青妩心中巨浪翻涌,到底怎么了,萧昶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崔湄无法原谅。 她揉揉额角,真是不知该怎么劝。 而外面传来清脆的响声,望过去,一个宫婢跪在角落,自己扇自己的耳光,定睛一看,谢青妩神色惊愕,那不是王婕妤吗?怎么成了乾宁宫的宫婢。 “陛下,这是……” “一个罪妇,不会伺候在受罚,这种玩意儿,把自己打残了能取悦主子,也算是贱身子没白长,湄湄,这人曾经得罪过你,如今她赎罪,你开心吗?” 萧昶的眼神,落到崔湄身上,温柔中透着的阴暗,湿漉漉黑漆漆,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癫狂,让他像个平静的疯子,谢青妩完全被吓住了。 他在做什么,这是那个萧昶?不会是变了一 个人吧。 “你这样,有意义吗?” 她听到崔湄的回话,更加骇然。 第111章 要么杀了我要么留下崔湄明白萧…… 崔湄明白萧昶为什么这么做,他没有折磨人的癖好,为何如此对待这几个女人,大约是曾经王氏罚她跪在宫中廊道,还叫丫鬟打了她两记耳光,打的她嘴角,都出血了。 这些羞辱她记得很清楚,但讨回又有什么用,能换回她的囡囡?她真的没有那么多精力,这些人如何欺辱了她,她便去如何欺辱回来。 “你觉得这样就能挽回一切,就算是补偿我?” 谢青妩面色更加愕然,完全没想到,崔湄竟然跟萧昶这样说话吧,质问的口气,满不在乎的口气。 这就是崔湄跟萧昶的日常相处?萧昶对她,已经够宽容的了,可即便如此,稍微动动脸色,她就要跪地请罪,哪里敢这样,不分尊卑。 崔湄当真一点也不怕萧昶了吗,她可是还有孩子呢。 谢青妩吓得够呛,纠结再三,决定若是萧昶大发脾气,她怎么也得给崔湄求求情。 萧昶笑了笑:“至少,能讨回一点债,她们做错了事,就该受罚,曾经她们如何的欺辱你,就要让她们百般千般的偿还,这样才公平。” 王氏还在打自己的脸,脸红肿的像是猪头,根本看不出之前清秀的模样,她麻木的,已经没了眸光,只是机械的在打自己,嘴角流血,甚至牙齿都被打掉,也不敢轻一点用力。 谢青妩已经不忍再看:“陛下,她们到底犯了什么错,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了。” “此事跟你无关,你要明哲保身,便知道看见了也不能问的道理。” 谢青妩立刻噤声。 “你不喜欢这样,处死她们也好,免得碍你的眼。”萧昶满面柔情,崔湄分明冷着脸,他就像没看到似的。 王氏等人吓坏了,拼命磕头求饶,谢青妩面露不忍。 崔湄无动于衷:“杀了她们,就能偿还一切?” “至少能让你心里舒服些。” 崔湄只觉得疲倦,王氏她们死了,就能换回囡囡的命吗:“你杀了她们,也并不是给我报仇,不过是为了让你觉得,没那么愧疚,你以为磋磨她们,就能减轻你的责任,不过是打着我的旗号,自我满足罢了。你把上辈子的债带到这辈子来,她们这辈子,什么都没做,就要承受你无端的牵连,何其无辜。” 第114章 “那我呢?”萧昶定定望着她:“这辈子,我也什么都没做过,你怜惜她们,觉得她们什么都没做,我就不无辜吗,你把上辈子我做的错事,加诸到这辈子的我身上,我不可怜吗?” 崔湄默然,只觉得他是强词夺理,他跟她们能一样吗?至少这辈子王氏薛氏她们,什么都不知道,纯粹是无妄之灾,可萧昶,是有记忆的。 “放过她们吧,这样折辱她们的自尊,还不如直接赐死,你也不必用磋磨他们,来显示你对我多么真心。” 崔湄起身,谁也不理,径直去了内室,把所有人都晾在原地。 谢青妩吓坏了,只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崔湄跟萧昶之间,那种气场,别人根本插不进去,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说的那些话也根本听不懂。 大约谁劝都是没用的,这两人的心结也只有他们自己能解的开。 萧昶完全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跟着她进了内室:“你说处死她们就处死,你说留她们一命就留,贱命几条,能让你开怀些,也算她们没白活一回。” 崔湄是背对着他,完全不想看他。 大手抚上她的肩膀,很轻柔,甚至带着几分胆怯和讨好。 “湄湄……” “昔日你也是这么看待我的吧,不过区区一家伎,在床上讨好巴结皇帝,你享用我的身子,却瞧不起我的出身,我这条贱命,值什么钱,能让你这个皇帝觉得舒坦,能让你的妃子找找乐子,就不算白活一回。” 萧昶脸一白,呼吸一滞。 “我错了,曾经那些事,都是我不对,那时,我还没爱上你。” 他开始恨自己,为什么以为自己后宫那些女人,都是良善的不会欺辱别人的好姑娘,为什么自己要嘴硬,为什么不肯承认,他早就爱上了她,为什么没保护好她,害死了她和孩子。 “我爱你,我是爱你的啊。” 他想回到上辈子,去打醒那时的自己,去杀了那时的自己,不至于现在事情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崔湄被强硬的揽过来,萧昶神情恳求,那张精致的脸上,哪里露出如此低三下四,双眸的雾气导致他看起来很可怜,眼尾甚至带着两抹红。 也只是看起来而已,崔湄一切都是他所赐,他只要一句话,把她打入冷宫,不要她的孩子,他能做到。 崔湄根本无心欣赏,这么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沦为低位者的可怜样子。 “你但凡对我有些怜爱,就放我走,好吗,我真的,没办法。” 崔湄的眼泪簌簌流下:“我看到你,就会想起我的囡囡,她那么小,那么可怜可爱,却死在我怀里,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哭的像一只小猫,一点一点,没了声息,我拼命的想要暖和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小小的身子,变冷,变僵硬。” 萧昶也在流泪:“你一定要离开,那我呢,泣奴呢,你都打算不要了吗?” 崔湄痛苦的说不出话。 “你不能,不能那样。” “你不是说爱我吗?” 萧昶沉默,惨然一笑:“可比起放你离开,我果然还是,宁愿你痛,也要留你在身边。” “我恨你,萧昶,你去死吧,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崔湄终于崩溃,失声痛哭:“我要我的女儿,你杀了一百个王氏薛氏,能换回我的女儿吗,都是你的错,都怪你,你为什么不给我女儿抵命。” 萧昶的脖子被掐住,崔湄疯狂的推拒他,在他胸口乱抓乱挠,就连哭都没力气哭嚎。 萧昶抱着她,闭上眼,就算是皇帝,此时竟也如此无力。 …… 崔湄对他越来越冷淡,除了发呆就是愣神,有时一天一句话都不说,哪怕乳母们把泣奴抱到她面前,她也只是疲倦的看一眼,后来甚至看都不看。 萧昶也逐渐消沉,精神状态岌岌可危,今日在朝上又发作了一个大臣,巡防司拿着查到的证据,直接抄家抓人,男丁全部流放,女眷没入教坊。 朝臣们上朝就像是上刑场,不知道那把刀哪天回落在自己脖子上,当官的,就算清廉哪能没点阴私,水至清则无鱼,有些贤臣为了办事,或许也犯过律法。 萧昶这么搞下去,怕是得把朝臣杀个片甲不留,巡防司都快赶上前朝,专门残害忠良的特务机构皇城司了。 而下了朝,萧昶就开始喝酒,喝的醉醺醺的,饭也不好好吃,人都瘦了一圈。 终于有一日,萧昶受不住这样同居一殿,却不相见的冷暴力,他发疯一般闯入后殿,抱起崔湄,丢她到榻上,双目猩红,撕她的衣裳,也撕自己的。 “朕是皇帝,朕要你侍奉,你难道还敢抗旨不成,朕对你太宽容了,纵的你无法无天,你是朕的贵妃,未来的皇后,就该侍奉朕,为朕生儿育女!” 崔湄没反抗,只是疲倦的看了他一眼,闭上眼睛,面容平静的,像是入了土。 他趴在她身上,啃她的脖子,亲吻她的胸口,他很熟悉她的身体,轻而易举就能挑动她的欲望,崔湄无动于衷,完全是一条死鱼,任由他施为,也没半分反应。 萧昶如同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呆呆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不哭?” 她真的很爱哭,动不动就哭,眼睛里含着两泡泪水,瞳孔眼珠漂亮的像被洗过,他用力重一些会哭,太舒服了也会哭,就没有不哭的时候。 然而现在,她只是平淡的躺着,不要说眼泪汪汪,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他要的难道是这样?对她倾泻□□,就算得到她的身体,得不到她的心? 萧昶忽然低笑出声:“我知道,你想要我给我们的女儿抵命,我救不了女儿,我把我自己赔给你,好不好?” 他额头轻触崔湄的,翻身下榻,拿过一只匕首:“我给孩子赔命,你能原谅我吗?” 说完,他毫不犹豫,往心口捅了一刀,鲜血如注。 崔湄惊吓起身,愕然望着他:“你在做什么,你是皇帝,你死了,泣奴怎么办?” 她的确恨,也只是想自己走掉,不要面对他,如果萧昶死在当场,虎视眈眈的成王,会把她的孩子给吃了的,先帝遗留的血脉,怎能被容得下! 萧昶惨然一笑:“我死了,你开心吗?这回,你能原谅我了吗?” 他还要拉着她的手,去握那把匕首,插的更深,崔湄是真的吓哭了:“你是自己要死的,别连累我,滚开,滚开,你这个疯子!” 萧昶不放开她,强行握着她的手去摸他的伤口,崔湄发出惊叫。 “不能杀我,对吗?”萧昶吻着她的脸颊,面如金纸,却依旧笑的温柔:“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放心,我死了,绝不叫你殉葬。” 崔湄吓坏了:“你这个疯子,放开我,放开我,要死你自己去死啊,我只想走,放我走。” 萧昶咳出鲜血,深深凝视着她:“要么杀了我,要么留下来,杀了我,你就能走了,杀啊,你动手啊。” 崔湄哭的,衣襟都湿了,不住摇头。 “不忍杀我,就只能留在我身边,好好地爱我了,别再闹了,别再伤我的心,好吗?” 崔湄疲倦的闭上眼,承受住他带着血腥气的深吻,沉默良久,回答了一声,好。 第112章 这是最后一回他们回到了感情最炽…… 他们回到了感情最炽烈的时候,崔湄不再闹着要走,对泣奴也开始怜爱,尽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萧昶一开始还放心不下,哪怕伤没好,也要坐在靠在后殿的塌上,紧紧地盯着她,一刻都不愿意离开。 元宝谏言再三,差点真的要去夜香司去做倒夜壶的太监了,萧昶仍没有听,他受伤了,反正不必上朝,可以白天晚上都盯着她。 因为受伤,他脸色苍白,她望过去跟他对视的时候,他就想要委屈哭泣的模样,眼尾发红,完全处于下位者的神情。 崔湄再熟悉不过,因为她自己就是个下位者,想要乞求上位者怜悯时,就会用这样柔顺、可怜的表情。 如今居然是萧昶对她,祈求怜爱,何其不讽刺。 她却完全没有所谓的快意,萧昶的眼神是阴郁的,一眨不眨全都落在她的身上,如幽潭中的水草,勾勾连连,一不小心就会缠在她身上,拖着她溺死在潭中。 她感觉,自己像被绮丽的男鬼纠缠,一辈子都不能解脱,这个认知让她很难高兴起来,纵然她已经要封后。 谢青妩已经病逝,看在谢家的份上,萧昶到算是给了个葬礼,只是那棺椁里并没有尸身,谢青妩已经出宫,改名换姓,跟她的表哥双宿双栖。 皇后没了,自然要立后,前朝争论不休,有不少大臣并不想让崔湄封后,甚至有个右侍郎谏言,说崔湄所生的泣奴,是从宫外怀孕,血脉存疑。 当时萧昶就闷笑出声,甚至笑的越发愉悦,巡防司的侍卫直接出现,斩了那侍郎,侍郎的脑袋咕噜咕噜滚落到众臣脚边,吓得臣子们接连惨叫,胆子小的,都瘫软在地上尿了出来。 第115章 萧昶叫元宝宣读证据,此人私接刺蛮人的孝敬,透露布防图,通敌叛国,理应凌迟处死。 “朕真是心软,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给了他一个痛快。” 在萧昶温和的笑声下,心里有鬼的朝臣们噤若寒蝉,萧昶一手提拔起来的天子门生却痛快极了,被当庭斩杀的右侍郎,可不止通敌卖国,还跟成王藕断丝连。 萧昶跟成王的矛盾,已经快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冯明月眉飞色舞,跟崔湄说,他是如何维护她,维护泣奴的,此事一出,根本没人敢反对崔湄封后。 尚宫局的人来来往往,要制凤袍,日常的袍子,大礼的礼服,就有足足三套,各类器皿首饰,都要换成皇后这一品级用的。 萧昶无视了所有人,就坐在那里,幽暗的注视着她。 “你为什么不去休息,伤不是还没好。”崔湄终于忍不住了。 萧昶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那一刀结结实实,插入心口,鲜血流了一地,崔湄以为那时他真的要死了。 他现在还不能死,崔湄无论多恨,多想让他给囡囡偿命,也知道一个事实,萧昶现在死,她和泣奴就是俎上鱼肉,没人能保护他们,她活不活无所谓,但孩子不能跟着她一起受罪。 萧昶得活着,活到把这个皇位传给泣奴的时候,就算他将来有一日变心,把皇位给了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她的泣奴至少要做个富贵贤王。 “湄湄关心我,为什么不亲自来看看?”萧昶张开双手,对着她温和的笑。 崔湄面无表情:“我又不是太医,什么都看不出来,你快躺着去吧。” 萧昶叹气:“过来。” 崔湄不动。 他捂住胸口:“诶唷,好疼,让我去休息,怎么也得满足我的要求,我才能去呢。” 崔湄无奈,踌躇半晌,咬着牙过去,被他拉入怀中,温热的气息打在耳边,带着苏合香气的吻,就落了下来。 夹杂着热情的,黏腻的风,让她无法拒绝。 “还,还有人。” 萧昶嗤笑:“谁敢看。” 有透明的液体从嘴角流出,他痴迷这个感觉,深切的占有她,就像曾经一切裂痕不存在,他们就是两情相悦的,他拯救了她,她依靠他,爱上他。 真是能写进话本子里的完美故事。 萧昶吻的太过迷恋,沾上她,他是根本就不能自制。 崔湄虽然在承受,因为不能顺畅呼吸,眼角沁出眼泪,低垂着睫,什么拒绝的话都没说。 萧昶心里咯噔一下,却依旧态度温和:“你不喜欢,我们慢慢的来,我会等到你放下过去,真正的接受我。” 崔湄抬起头,露出微笑,乖顺的说一声好。 抚摸着她的头发,萧昶没忍住,拿起一缕,吻了吻:“湄湄叫我去休息,我就去休息,都听湄湄的。” 他依言去休息,进了内室,脸色变得阴沉。 人是留住了,但没留住她的心,她的心还在抗拒他。 “陛下,请太医来瞧瞧您的伤吗,不是又疼了?” “无妨,不必来了。” 自己的伤自己知道,他对着心脏处扎下,必死无疑,然而他的心脏,在右侧,根本不在左侧胸腔,这么一刀下去,的确会重伤,但他绝不会死,他插的地方也很巧妙,避开了所有重要器官,所以他绝不死。 抚摸着绷带下的伤口,很狰狞,哪怕痊愈也会留下一道巴掌大的伤疤,他都已经这般狠心,却只能留下人。 萧昶越发不悦,身上狂暴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 恨透了,恨她,更恨自己。 没关系,他告诉自己,只要人在身边,早晚她会回心转意的,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他不着急。 出了月子,泣奴慢慢张开,红的皱巴巴鸡蛋一样的小脸,开始变得圆润光滑,白白胖胖,小胳膊像藕节一样,又软又嫩,看见了谁都咧开小嘴,给人看他没长牙的粉色小牙床。 乳母把孩子抱了过来,泣奴便开始张开小胖手,啊啊哦哦的要抱。 “果然还是娘娘,母子连心,奴婢们日夜照顾着小殿下,可小殿下就是最爱娘娘,嗅到娘娘身上的气味了,就不肯在奴婢怀里待着了。” 崔湄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些许暖意,将孩子抱在怀中。 察觉到亲娘的气息,泣奴咯咯笑的更开心。 “咱们小殿下聪明着呢。”乳母们凑趣,说着吉祥话。 “本宫记得,你是南阳人士,家人子出身?” “回娘娘话,是。” “听说你丈夫考了几回科举,秀才没考上?” 乳母叹气:“我那当家的就不是个读书的料,考了十多年还是童生,按照奴婢的意思,他回家种地得了,若不是奴婢得了恩典,能当小殿下的乳母,哪能赚的银钱,供他接着读书呢。” “他有志气是好事,既然有求学之意,不如进兰宫书院?” 乳母眼前一亮:“这,这不是只有家里有官身的子弟才能进的书院,那可是大儒们授课,我那当家的,如何进得。” “本宫托人,为你男人担保,若他读完能顺利通过朝廷大挑,本宫就求陛下,为他安排个京中肥差。” 乳母更加兴奋不已,急忙跪下叩谢崔湄恩德。 崔湄摆摆手:“本宫提拔你丈夫,甚至现在就能为你儿子留个兰宫书院读书的名额,但这是有条件的,你要效忠泣奴,忠于泣奴,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以身保护好他,你们,能做到吗?” 不止是这个孙乳母,其他乳母,崔湄也都有安排,她要的就是一个保障,是她们的忠心。 这些乳母怎么可能不忠于泣奴,作为皇子乳母,将来的富贵可都系在泣奴身上,她们自己的孩子,就是泣奴的奶兄弟。 泣奴在崔湄怀里,开始乱拱,小嘴努着,还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 “小殿下这是饿了,娘娘,交给奴婢吧。”乳母想要接过来。 崔湄摇摇头,凝视着怀里孩子可爱的小脸,解开了自己的衣裳。 乳母顿时愣住,急忙阻止崔湄给孩子喂奶。 “娘娘,这不合规矩啊。” “哪里不合规矩,泣奴是本宫的亲生子,本宫不能给喂奶吗?” “这,自来贵人就没有给亲自喂奶的规矩啊。” 宫里的规矩倒不是怕母子感情太过深厚,而是太医的说法,乳汁乃是人之精血,亲自哺喂,是耗精血精气的事,不利于贵人们产后恢复。 而且一旦亲自给孩子喂奶,会容易不来癸水,宫里的娘娘们要繁衍后嗣,出了月子就要争宠,所以才不会给孩子喂奶。 “本宫这里,没那么多宫里的规矩,让本宫喂喂泣奴,这也是,最后一回了。” 乳母拗不过她,以为崔湄心血来潮,说最后一回,以后还是乳母们喂养,也就由着她了。 泣奴不挑剔,小手摸着她的胸口,小嘴呀呀的叫唤,可爱极了。 崔湄贴了贴孩子的小脸,满腔慈爱,还有,难过。 这真的,是最后一回,以后大约,再也不能相见。 她贴着孩子的小脸,泪水默默流下,谁都没瞧见。 第113章 我去找我的囡囡了承平二年,皇帝…… 承平二年,皇帝发布诏书,册封贵妃崔氏为皇后,皇长子萧如意为太子,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三年,百姓纷纷感恩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宫外的人不知道,还以为萧昶这是头一回封后,奇怪为何都登基第二年了才办封后大典,打听之下,才知晓,这位崔皇后,是皇帝的第二位皇后,先前那位谢皇后,福薄,已经薨逝了。 先前那位皇后,没等到封后大典,甚至连丧仪都没叫整个大周守孝,办的无声无息的,谢家作为大周第一世家,皇后女儿得到的待遇大大缩水,却全然没有意见,还为萧昶册封新后奋力奔走呐喊。 崔皇后万千宠爱集一身,明明是继后却得了元后的待遇,儿子不过三个月大,就成了太子,据说这位崔皇后,还有着不一般的身世,平民女子出身,被皇帝一见钟情,收入后宫,生下孩儿后,在宫中遇见薛将军的家眷,那家眷惊呼,崔娘娘竟与去了的将军夫人如此相像。 细查之下才发现,这位崔皇后并不是什么平民之女,而是薛家的嫡出女儿,被恶毒妾室故意调换了。 据说帝后恩爱非常,两人相遇相知,比长生殿还要催人泪下,现在民间已经有诗歌话本流传,歌颂帝后的真挚爱情。 封后大典及其繁琐,前一日,鸿胪寺设节案于奉天殿御座前,厥明,上具冕服,御奉天殿。文武官常参讫,执事引正副使朝服就拜位,行传制礼,礼官念宣制,礼由奉天门出,取制书置采舆中,仪仗、大乐前导至朝天门外,诣皇后第行礼。 天不亮,崔湄就醒了,十几个尚宫给她穿皇后大礼凤袍,大周尚玄紫,唯有皇帝皇后能穿正玄正紫,玄紫相交的礼服用金线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礼服拖尾足足有二十尺长,要由二十几个女官捧着前行。 第116章 光是礼服就有二十多斤重,那凤冠更是奢华无比,珠光璀璨,便不是代表皇后娘娘的身份,也是一件传世宝物。 如皇帝大婚一般,崔湄被妆点一新,额头画了牡丹花钿,脸颊边也点了两点胭脂豆。 本朝后宫,倒是没有不允嫔妃用牡丹,但为了表示尊重,守规矩的嫔妃,都会尽力避开牡丹,崔湄喜欢鲜花,不过最偏爱芍药,如今她倒不用避讳牡丹,她本就要做皇后,本就是百花之王。 看向窗外,乾宁宫中,已经种满了芍药,甚至还有西南的雪芍,江南的绿芍,全是各地搜罗而来的名品。 萧昶本人并不奢靡,也没什么风雅费钱的嗜好,但对她,的确没小气过。 即便她起初只是美人,享受的,也是远超品级的待遇。 他们都说他对她好,爱她。 萧昶自己也说,爱她,弥补她。 女人的这一生还求什么,万人之上的皇后尊位,独一无二的后宫专宠,孩子的储君之位。 地位、富贵,还要丈夫的心,她都有了,还求什么,还图什么,有什么仇什么怨,不能消解,不能忘掉。 崔湄怔怔的望着那一院的芍药,已快入冬,这些芍药花本不该开的这么争奇斗艳。 萧昶让尚宫局支起棚子,大量烧炭,把乾宁宫的院子,整成了暖棚,这些移栽来的芍药,才一夜之间盛开。 如此千金博佳人欢心,都能比得上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奢靡了。 “娘娘,快到时辰了。”女官在提醒。 崔湄恍然,垂下眼睫,顺从的被女官搀扶上凤辇,厚重的帘子被放下,她端坐其中,面无表情,如庙宇里的菩萨泥塑。 萧昶曾不喜欢她钟爱的芍药,因为此花,别名将离。 过了朝天门,便是肃正殿,高高在上的白壁台阶,萧昶就在最上面,等着她。 女官们为她捧着拖尾,她一步一阶,萧昶穿着跟她同色的朝服,十二冕旒下的脸,全是得偿夙愿的满足。 最后一阶,他握住了她的手腕。 “跪!”唱礼官念了一声,朝臣们全都跪了下来,向她这位王朝的新皇后跪拜。 肃正殿的台阶,太高了,这样望下去,那些 大臣,都成了一个个黑点,原来这就是萧昶所处的地位,将所有人踩在脚下,如此的,高处不胜寒。 “我很高兴,湄湄,你终于成了我的皇后。” 把一个没根基的女子,扶成皇后,并不容易,对萧昶来说,好处远没有选一位世家贵女来的简单。 “你高兴吗?” 高处的两人,可以肆无忌惮的说悄悄话。 崔湄听到自己说,高兴。 “那,别跟我闹了,好吗?”萧昶的神色,前所未有的温和,他暗沉的双眸,此时却亮的惊人,如轻风星河,月下春山。 她说,好。 萧昶笑的眯起了眼,像个纯真的孩子。 接受朝拜,祭太庙,崔湄便要回后宫。 萧昶依依不舍,当着朝臣的面,不能与她挤一个辇,也不能亲亲抱抱她,只能捏捏她的手:“封后大典还有一场祭祀法事,我要亲自祭祖,你回去后好好休息,那些命妇,想不见就不见了,等你休息好了,再让她们来行大礼。” 崔湄点头,无有不从。 祝福完,萧昶要上辇去祈年殿,崔湄叫住了他。 “怎么了,忽然舍不得夫君?”萧昶得偿所愿,崔湄的乖顺,甚至隐隐的回应,让他很高兴,她想通了,以后会好好过日子,他把后位都奉上,便是再多的恨,也没了。 “湄湄乖一些,夫君祭祀完就回来,若是这一环节误了吉时,对你封后,是有影响的。” “郎君,你会永远对我们的孩子好嘛?” 她很久没叫他郎君了,这是他们情到最浓的时候,她对他的称呼,虽然是他强迫的,但成了他们之间的昵称。 萧昶面色一喜:“当然,我们只有泣奴这一个孩儿乐,不对他好对谁好,你生育他时受苦成那样,怎么舍得再让你生下第二个。” 崔湄忽然绽开一个明媚的笑。 她从未这样笑,以往便是开怀,笑的也怯怯的,不太自信。 “我信郎君,如论发生任何事,郎君都要记得,对我的承诺。” 萧昶说,这是当然的事,不疑有它,登上御辇。 崔湄最后看了一眼,垂下眼眸,走向相反的方向。 凤辇回乾宁宫,要经过外城,封后奶普天同庆,萧昶特意交代,凤辇车可以在城中游走一圈,让百姓见见帝后深情。 他让崔湄,受了命妇们拜见,就在朝天门外等他,那里有个留云宫,早就备好了茶点,让皇后歇息。 “去朱雀门。”崔湄吩咐。 皇后为何要去朱雀门?女官们面面相觑。 “那里不是有临沧江,现在是黄昏,听说景色不错,本宫去瞧瞧。” “可是……” “去瞧瞧,都不行吗,本宫已是皇后。”崔湄脸色木然。 女官们不敢质疑,叫侍卫们清了场,凤辇驾临朱雀门,崔湄登上城门楼,盯着脚下那条玉带一样的大河发呆。 西京这座城建的当真巧妙,临江而建,易守难攻,太祖时那位风水大师说,萧家百年龙气皆在此处。 崔湄看着落日的余晖照在江水上,心境忽然,就开阔了。 日出日落,江水奔腾,人的悲欢离合,又算得了什么,是如此的渺小。 “皇后娘娘,回去吧。” 女官想要提醒崔湄,却看到她开始拆下头冠,解下衣裳,呆了呆,顿时惊叫起来:“皇后娘娘,您要做什么啊,快,快去禀告陛下!” 她已经攀上了城墙,长发披散,素白的中衣在风中飞舞飘扬。 “别过来。”她将金簪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女官和侍卫们吓在当场,根本不敢靠近。 萧昶匆匆赶来,目眦欲裂:“湄湄,你要做什么!” 哪里出了问题,他又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想给她最好的,他只是想补偿她,明明她已经原谅了,态度已经转变,为何又…… 又在欺骗他! “你下来,我不追究你,若是你有个好歹,你那些宫女,那个静娘,还有那个冯明月,我都要他们陪葬!还有,还有泣奴,你敢这么做,我就杀了那孩子,我真的能做到,崔湄,你知道吗!” 崔湄不作声。 萧昶崩溃吼叫,他说着各种威胁她的话,让她妥协,到最后,他却抑制不住的流泪:“湄湄,你别吓我了,好吗,你想出宫,我让你出宫,好不好,别这么对我。” 他承受不了离别,也承受不了,她再一次去死。 还是在他眼前。 活生生的,凌迟着他的心。 “我跟我娘被卖了的那一天,娘跟我说,要活下去,即便为奴为婢,像猪狗牛马一样的活着,在你的后宫,你的嫔妃把口水吐到我脸上,我也能唾面自干,厚着脸皮,求活。” “不会那样了,湄湄,你下来,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下来。” 崔湄像是在跟萧昶说话,也像,在自言自语:“可我娘,说完那些话,就撞墙而死,活着好苦啊,为什么要这么苦,萧昶,我不怨你,记得你答应我的,照顾好我的泣奴,还算数吗?” “不算数,你敢跳,我真的会杀了泣奴……” 这跟她大约也没什么关系了。 “我去找我的囡囡,她一个人在地下,冷。” 说完这句话,她毫不犹豫,如一只蝴蝶,轻盈的落入滚滚江水之中,瞬间没了踪迹。 第114章 人找到了吗“这就是那个崔氏…… “这就是那个崔氏?在我有孕时,代替我侍奉陛下?”陆姝韵满脸不悦:“我只是有孕,为什么非要弄个别的女人进来。” “娘娘,您可别任性,如今宫里这形势,那郑氏女,无子封妃,一下就把您越过去了,咱们不可不妨。” “说到底,爹就是觉得,我不受宠呗,可我都有孕了,等将来生下小皇子,那郑氏还能比得上我?”陆姝韵不服气。 “我的好娘娘,那郑氏也在喝着坐胎药呢,您想想,她若有孕,凭着盛宠,还不子凭母贵封贵妃皇贵妃呢,将军都是为了您着想,这崔氏生的貌美,必定能为您争回陛下的心。” 陆姝韵努努嘴:“她帮我争宠,还是分我的宠?” “娘娘不必怕,这崔氏是咱们陆家的家伎,卖身契都捏在管家手里呢,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娘娘想想,便是嫁给寻常男人,您身子不便的时候,也得弄个通房替您服侍姑爷,更何况是陛下,咱们若再不想想办法,这郑氏可就专宠后宫了。” 陆姝韵看着地上跪着的姑娘,啐了一口狐媚子:“行吧,反正她出身卑贱,陛下最不喜欢这种以色侍人的女人,也就这几个月帮我伺候陛下,等我生下皇儿,就把她弄出宫去发卖了。” …… 第117章 “找个美人儿侍奉朕?”高高在上的皇帝,生了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挑,很有些风流韵致。 他不屑的笑:“如此费尽心机争宠,陆家还真是,也算是江州豪族,提拔他对抗薛家就成了怂蛋,在这种事上一副内宦做派,罢了,这个面子不好不给,收用就收用了吧。” 他没去陆姝韵的岁羽殿,只在勤政殿等着,大刀金马的坐着,重重粉色纱帘幔帐垂下,烛火微光,照的这殿内,香炉烟气袅袅,有一点微的催情作用,是宫内允许用的香,气氛很是暧昧。 萧昶嗤笑,这些内监惯会媚上,不过房中事,也弄得这么大张旗鼓,不过正是有了这些惯会揣摩心思的内监,他的日子才过的舒坦。 这里连勤政殿侧殿,都算不上,只能是个耳房。 但毕竟是宫里,哪怕耳房也比寻常人家的正室要大了。 萧昶风流多情,他后宫的妃子们都爱他,就算没这层皇帝的身份,单凭一张脸,就有很多女人倾慕他,早已习惯这些女人,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他,美貌在他这里的作用,远不如有才华更得他重视,从里那些妖娆娇媚,以色侍人的嫔妃,位份都很低。 他宫中的高位嫔妃,不是出身世家大族,就是他得力臣子家的女儿,唯一一个出身不算高的郑妃,名气很大,自比谢道蕴,称有咏絮之才。 那些诗作萧昶看过了,不过能压个韵,平仄都没很明白,很是平平。 郑家老头子做官有些能力,就是性格不刚直,喜欢钻营,要靠女人的裤腰带往上爬,萧昶不太喜欢,不过倒也罢了,左右要提拔郑家对抗世家和权贵,作为留在人前的炮灰,没点盛宠,怎能堵住世家权贵的嘴呢。 陆家献女,他笑纳了,临幸过不喜欢扔到一边去,总归宫里也不会缺口饭给她吃。 他表面风流,实则重规矩,谢氏到底是他的皇后,结发妻子,多年无错,还失了皇长子 ,不论如何利用荣宠她人,给皇后的面子总要留得足足的。 唯有皇后侍寝,才能在勤政殿正殿,侧殿则是九嫔之上的嫔妃,耳房这等腌臜地方,便是这些低等嫔妃侍奉之地。 耳房其实并不腌臜,被内监们收拾的很干净,但萧昶住惯了宽敞的勤政殿正殿,自然不喜欢耳房。 左右临幸一番,他是不在这过夜的,还得回正殿去睡。 萧昶没什么兴致,那女子洗漱干净,仅着一件轻纱,膝行上来,他叫她抬起头来。 正对上那双眼,萧昶愣住。 他看到一双,纯澈如天山新雪的眼眸。 破天荒的,他睡在了勤政殿的耳房中。 怎会对一个以色侍人的女人,这么着迷,一晚上叫了四回水,还抱着她睡在一起,实在荒唐。 萧昶带着莫名的气,临幸了崔氏女,却没给名分,反而给陆姝韵封了妃。 他怀疑,这个崔氏女给他用了□□,否则并不重欲的他,为何会这般控制不住,完全失了平日的克制。 他分派去的太监,在监视那个崔氏女。 得到的回话却是,崔氏女被陆姝韵羞辱了一番,眼泪都不敢流,一句嘴都不敢顶,老老实实在岁羽殿下人住的铺子里做绣活,发呆,根本就没有什么巧言令色的行为。 他又点了崔氏侍寝,第二日,第三日,一连十四日,都是如此。 她总是怯生生的看他,而萧昶竟然也得了许多趣,皇后和薛氏郑氏等人侍寝,到底位份高,要给些脸面,床笫之事并不尽兴,往往呼喊个痛,他就全然没了兴趣,草草了事,若非为了子嗣,早就不想不想继续招幸,还没自己喝酒来的痛快。 而那些低位嫔妃,太妖娆了些,脂粉气很浓,跟她们厮混在一起,他总觉得,自己是没脱离□□的低等人。 这个崔氏女,不一样,乖顺,听话,哪怕他要求的过了些,好些后妃脸红的要求,她沉默片刻,也会顺从,让他很是尽兴,而她纯澈的双眸里,并没有那些低位嫔妃熊熊勃发的野心,更没有乱糟糟的头油脂粉味儿。 她只是沉默的,顺从着他的一切。 那些欲望,不可言说的坏情绪,仿佛都有了发泄的出口。 幸了十四日,御花园巧遇薛贵妃,这位做亲王时就是侧妃的女人,跟他也可以小小的打闹拿乔。 “一连宠幸十四日,陛下莫不是喜欢上了那个崔氏?陆家为了争宠,脸都不要了,陛下可知,那个崔氏是个家伎。” 萧昶如同被一盆冷水浇下,家伎,争宠的女人,如此卑贱也就算了,他居然还如此沉迷,让他警铃大作。 宠郑妃大多是为了平衡前朝后宫,宠一个无根无基的崔氏,像什么样子,他可不是沉溺女色的皇帝。 他不太敢面对薛氏的调侃,草草封了个宝林,就把崔氏扔在一边。 …… “你承宠这么多天,能服侍几回陛下,这辈子都够本了,你不过区区一家伎,怎配生下龙种,陛下也是不允许的,这汤药,喝了吧。”薛贵妃高高在上,让嬷嬷给她灌下红花汤。 陆姝韵努努嘴,虽然不满薛妙仪插手自己宫里的事,但崔氏不得有孕,也是她的意思,她什么都没说。 陆姝韵有孕,受不得暑气,便叫崔氏跪在一边,跟那些宫女一般,给她打扇纳凉,伺候她。 萧昶来过一回,见到逆来顺受的崔宝林,面色不太好,却并未斥责陆姝韵,只是过了几日,崔氏就被封了美人,搬出岁羽殿,好歹有自己单独的地方住了,虽然只是个小小的院落。 他开始频繁宠幸崔氏。 …… “陛下莫不是真的喜欢那个崔氏女,这些日子连妾身都不怎么见了呢。”郑如环对着他撒娇。 区区一个家伎出身的女人,怎配得到他的喜欢,他可是雨露均沾,不为女色所迷,要做圣君英主的皇帝。 “怎么会,崔氏礼义人也,与爱妃们不同,何必要吃崔氏的醋。” …… “陛下,听闻崔妹妹生了一副好嗓子,妾要崔妹妹来助兴,您不介意吧。”薛妙仪笑语盈盈。 崔氏跪在一边,跟伎乐混成一堆,脸上仍是那副怯怯的,讨好的笑,丝毫没察觉到,这是对她的羞辱,萧昶嗓子发堵,维护的话,却说不出。 说了,就承认,自己是为美色所迷,对一个家伎出身的女人动了真心。 王羡不屑:“让她唱个曲儿怎么了,这是娘娘器重她呢,她在陆家,本就是干这个的,是吧,崔婕妤。” 薛妙仪吃了蜀南贡上来的橘子,忽然蹙了蹙眉:“这橘子,有核儿。” 王羡推了一把崔氏:“还不赶紧拿痰盂给贵妃娘娘接着,怎么那么没眼力见呢。” 崔氏捧着痰盂跪在薛妙仪面前,薛妙仪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将核儿吐出,痰盂那么大,却没吐到里面,落在了崔氏的衣襟上。 萧昶看的难过,维护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的位份升的太快了,他太宠幸她了,后宫的妃子们嫉妒,就磋磨磋磨她。 不过一点磋磨,忍过了,也就算了,他闭上眼,只是在事后,送了些金银珠宝还有名贵缂丝,给了崔氏。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终于忍耐不住,崔氏的手弹琴弹的,十根手指都肿了,他大发脾气,斥责了薛贵妃,林妃等人。 崔氏再卑贱,也是他的妃子了,是皇帝的女人,这样口口声声,总是说她身份不够,是在一起辱骂他这个皇帝吗? “陛下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陛下喜欢上这个家伎了吗?满宫的贵女,陛下不宠幸,偏宠幸这么一个女人!崔氏推了王妹妹,致她小产失子,还故意打碎妾的琉璃灯,那可是陛下跟妾的定情信物!” 对,他爱崔湄,出身卑微又如何,承认自己真的爱上了一个女人又如何,这有什么可丢人的,他居然用了六年,才想通这件事! 他爱她的,他错了,他能弥补,不要这么,离开他…… 萧昶从噩梦中惊醒,面色惨白,满头大汗。 “人,找到了吗?” 第115章 她什么都不要了元宝不敢说话,措…… 元宝不敢说话,措辞再三:“正找呢,巡防司,京畿卫,谢大人甚至带着玄甲军,在临沧江上游下游,细细搜寻,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点,一定会把皇后娘娘寻到的。” 就算寻到,多半娘娘是不能活了,大约只是尸体,临沧江看似江水平静,实则暗流很多,下面处处都是礁石,每年坠江的京城人不在少数,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很少有能被救回来的。 但他直接说,娘娘可能会死,这不是明摆着刺激陛下。 当时那情形,陛下听说娘娘上了朱雀城门,还是临江的眺望台,脸色就变了,也不管祈年殿的祭祀,疯狂赶过来,就看到娘娘摘下凤冠,褪下凤袍,临风而立得样子。 白色中衣在风中猎猎作响,飘起时宛如一只振翅飞翔的白鹤。 那一瞬间,她偏头看过来的模样,即便元宝这个阉人,也是满眼惊艳。 第118章 她仿佛下了某种决心,眼神那么坚定,那么决然,此时此刻,元宝才感受到了这位娘娘那动人心魄的美丽。 她一直都是美的,不然也不会被陆家藏了这么多年,作为杀手锏,送给萧昶这个无冕储君。 但元宝以前总察觉不到这位娘娘有哪里美,因为她总是低着头,总是怯怯的,不愿让人看到她的神情,若不看那张芙蓉面,丢在人群里,都找不到在哪,没有世家贵女那种鹤立鸡群的气质。 现在,却不同了。 她仿若脱胎换骨,完全变了一个人。 她说了那些话,对着陛下露出明媚的,如太阳一般的笑容,随即,纵身投江。 他们陛下,痛苦欲绝,甚至直接冲过去,要随着娘娘直接跳下去,元宝都吓傻了,直接瘫软在地,根本来不及 反应。 若不是谢应大人眼疾手快,拦腰抱住了陛下,怒吼一声,他们反应过来,冲上去抱腿的抱腿,拽手臂的拽手臂,生拉硬拽把陛下拽了下来。 陛下就也真的,要跟着娘娘去了。 “娘娘是贵人,福大命大,又有陛下真龙之气护佑,定会吉人自有天相,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元宝拼命地说着吉祥话。 “陛下,您得用点饭菜,您都三天水米未进了,这样下去,身子怎么支撑的住,您胸口的伤还没好呢,若是娘娘回来了,您身子先垮了,如何护住娘娘,面对娘娘呢。”元宝苦口婆心的劝。 萧昶靠在床榻上,气息微弱,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宛如一个死人。 元宝的话,完全是耳旁风,萧昶的眼珠都没在转动。 他紧紧地盯着那顶凤冠,那华美重工的凤袍,还有堆在一边她的首饰箱子。 当初答应她的,给她个独立的宫殿,就在乾宁宫旁,早就完工了,叫蒹葭宫,之前他想叫藏梅宫,却又怕别人发觉他小小的心思。 那宫殿精致,虽比不上乾宁宫宽敞,却独具匠心,是个金屋藏娇的好地方,但那地方建成后,崔湄却未曾住过一日。 他不舍得让她去别的地方住,恨不得把她拴在裤腰带上,走到哪带到哪。 家没搬成,她所有的行李依旧在乾宁宫后殿。 她的首饰多,都是他吩咐尚宫局做的,重工重金,她就喜欢贵重东西,尤其是看着就很贵重的,金子宝石和珍珠,完全是个小财迷。 这些首饰给了她,她素日也不戴,只藏在自己的首饰箱子里,跟个仓鼠一样,囤起来,偶尔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就心满意足,笑的见牙不见眼的。 那时他失笑,只觉得她都当了娘娘,还喜欢金玉之物,虽然上不得台面,却也透着别的女人比不上的可爱,纵容着她。 她喜欢华服,喜欢美饰,更喜欢金子银子,后来他不仅送这些好看的首饰,直接送一箱金元宝,一盒金豆子,她也高高兴兴地,全都收下。 这么喜欢享受荣华富贵,他给了,为什么,还能决然的放弃,她什么都不要了,华服美饰不要了,万人之上的地位不要,甚至连他和孩子,也不要了。 那么懦弱屈从的女人,为什么能如此决绝,从高高的墙上一跃而下,她不怕吗,江水不冷吗。 萧昶的心口好痛,痛的窒息,完全喘不上气,胃部仿佛成了一个情绪器官,拼命的拧着。 他一动不动,看着那些首饰金银,她甚至一个铜板都没带走。 她那样爱美,爱钱,恋慕虚荣,为什么舍得优渥的好日子,什么都不要了。 孩子的啼哭声,终于让他动了,跌跌撞撞下了床榻,乳母吓坏了,以为他又要掐死孩子,却因为元宝这位大总管的命令,根本就不敢动。 萧昶双眼猩红,恨的要命,高高抬起头,仿佛要对孩子做什么,乳母直接用身子护住了孩子,等待着皇帝的裁决。 预想中的癫狂发疯,并没有发生,萧昶的手落在孩子的小脸上。 泣奴哪里都生的像萧昶,唯有肤色,随了崔湄,玉雕雪砌的小人,白白胖胖年画娃娃似的。 萧昶手上有茧子,抚摸的泣奴有点痛,没嗅到亲娘的气味,他哭的更厉害。 “哭什么哭,没用的东西,生下来你,还是没能留住你娘亲!”萧昶似乎恨得要对孩子做什么。 元宝甚至都做好准备,若是陛下发疯,他就算舍了性命,也要救下小殿下。 萧昶却最终也只是抱着孩子,坐在那里,露出比哭更难看的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你阿娘,不要我们了,她宁愿死,也不要我们,她甚至连你都不要了,哪怕她恨我至极,可你也是她的孩子,她怎能如此决然狠心,泣奴,阿爹要怎么办才好。” 埋在孩子的身上,眼泪打湿了他的襁褓。 众人皆在唏嘘,这么好的日子,皇后娘娘为何如此狠心,怎能连亲生的孩子都不要了呢。 怎么就不能忍耐忍耐,就不能虚与委蛇,小殿下已是太子了,等将来陛下薨了,她可就成了太后,数不清的舒心日子在等着她呢,为何非要选这么一条惨绝人寰,给彼此都不留余地的路? 封后当日,皇后从朱雀城上一跃投江,本该是震惊朝野的大消息,但前朝居然半点消息都没有,私下有个二等伯的纨绔子弟,酒后说起此事,言谈中对新后不甚尊敬,说新后死的不堪,不配为后。 不论是他这个说的,还是几个听得纨绔,第二日凌晨,被发现都死了,有死在女人肚皮上马上风死的,有跟人起冲突后被失手打死的,而那个二等伯家的子弟,死的最是不堪,浑身赤裸死在肮脏小巷里。 大理寺验尸过后,发现此人是醉酒加马上风。 虽然这些子弟死的稀奇古怪,但京城人都察觉到了一点风向,皇后都做出这等羞辱皇室门楣的事,皇帝却完全不给个准话,秘不发丧,显然是对皇后还有旧情。 那日看到崔湄跃江的,着实不少,要堵住所有人的嘴,很难,但诡异的,没有一人敢私下议论此事,哪怕是前朝,那些礼官,一句谏言都不敢提,大家都当,皇后没出事,还活着。 巡防司的手段太狠戾了,大家都不想步那二等伯家子弟的后尘,陛下仁慈好说话的时候,被御史指着鼻子骂,都笑盈盈,不记仇不报复,反而还御史百金赏赐。 然而只是议论皇后,就有人丢了性命。 但私下里,权贵世家们都不太安分,皇后投江,虽然不能明着说,据说现在陛下还在找人,可跳临沧将,哪有能活下来的,想来陛下也只是顾忌皇室面子,等过几年,在昭告天下说皇后病逝,如今陛下后宫空虚,一个有名有姓的嫔妃也没有。 权贵们心思活泛,就算不立后,纳妃,也是行的吧,陛下可是春秋鼎盛,身边怎能没嫔妃相伴。 泣奴的存在,到底没让萧昶真的追随皇后娘娘而去,虽然对着孩子,不是伤心落泪就是痛苦大骂,可好歹还活着。 他若也真的去了,泣奴怎么办,还不被狼子野心,他的那些皇叔兄弟们欺负死。 他答应过她,要兑现承诺,护好他们的孩子的。 他憋着一股劲儿早朝不辍,根本不让朝臣议论她不在宫中的事,就像她还在。 可下了朝,只靠酒水过活,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元宝没阻止,阻止有什么用,喝醉了也好,至少没那么痛苦。 眼看萧昶又醉了过去,元宝熟络的给盖上一条薄被,果不其然被萧昶撕了下来,他叫人去那大氅披风,亲自去搬炭盆,现在都入冬了,这样喝醉在外面冻着,一定会冻病。 一双柔且香的手,抚上了萧昶的额头。 他头疼欲裂,哪怕是酒,也不能麻痹他半分痛苦的神经,额头的青筋振动,脑袋像要要爆开,这就是他的报应?失去心爱的人,哪怕寻个醉生梦死也不得解脱,哪怕在梦里也见不到她一面? 萧昶握住那只手:“湄湄,是你吗?” 迷迷糊糊的,一团紫色影子出现在他面前,湄湄喜欢紫色,这是她最爱的一条裙子,上面绣着若隐若现的莲花纹,行动时璀璨如星河,她时常穿在身上,是梦也好,到底怜惜怜惜他的孤苦。 “湄湄。”他凑上去,想要亲吻她。 鼻尖嗅到的却不是她身上淡淡兰桂之香,他睁开眼。 沈碧珠靠在他边上,被他握着手,眉眼盈盈叫了一声,陛下。 第116章 处置沈碧珠萧昶如同被火炭烫到,…… 萧昶如同被火炭烫到,猛地将她甩开,他对女人一向宽容优渥,除了那几个上辈子的罪魁祸首,欺辱崔湄的那几个。 而对沈碧珠,则格外如此,从前他愿意稍微纵容她几分,后来她三番四次违反宫规,他都并未真的对她怎么样,只是夺了她的优待,但平安和富贵,还是许了她的。 毕竟她救过他,以自身为代价,萧昶不是那等恩将仇报的人,他知道感恩。 可即便是救命恩情,也慢慢被消磨没了,在沈碧珠赤裸裸的争宠媚上,毫不犹豫的妄图用身子征服他。 第119章 他是什么不正经的皇帝,要占有臣子的妻子? “你疯了吗,埠阳侯夫人,深夜进宫,还离朕这么近?你这蠢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什么东西!侍卫呢,内监呢, 都是死人吗?”萧昶很愤怒。 他太阳穴突突的跳,宿醉和吹了凉风,导致头裂开似的疼。 元宝带着玄甲侍卫们匆匆赶来,看到捂着手腕,被甩在地上的沈碧珠,大惊失色:“这,埠阳侯夫人怎么在这。” “你问朕?”萧昶恨不得将这群没眼色的奴才,全都发落出去杀头,免得伺候人如此不尽心。 进宫的腰牌早就从沈碧珠那里拿走了,她怎么还能随意入宫。 元宝满头是汗,叫侍卫们把沈碧珠拦住,至少莫要虎视眈眈冲上去对陛下不利,陛下要清名,不会霸占臣妻,如今皇后不在,这些女人都开始蠢蠢欲动。 沈碧珠还捂着手腕,疼得脸色苍白,萧昶刚才甩开她的动作,没有留情,将她手腕甩到石台边上,剧烈的疼,她怀疑骨头都裂开了。 陛下却没有对她温言安慰,冷冷看着他,甚至还带着厌恶。 沈碧珠咬着牙,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必须要把握住:“陛下,您别嫌弃妾,妾,妾后悔了,当初妾就应该答应太后,给您做侧妃,这样也好过现在相思成疾。” 萧昶揉着额角,没答话。 “陛下,妾,妾心里是爱慕陛下的,当初只是碍于婚约,妾又不愿委屈做侧室,才婉拒了太后提议,那时陛下只要稍微对妾主动一分,妾哪怕是违背自己的原则,也愿意陪在陛下身边,妾现在后悔了,周志学根本就不是妾的良人,跟妾说不到一起去,完全没有共同话题,每多待在他身边一刻,对妾来说,都是折磨!” 元宝看到萧昶不耐的神情,急忙上前劝:“埠阳侯夫人,您别说了,赶紧退去,配合巡防司调查,还能少受点罪。” “不,我要说,妾爱慕陛下,妾知道陛下也爱慕妾,只是碍于妾臣妻的身份,妾愿与埠阳侯和离,进宫侍奉陛下。” 萧昶一直揉着额头,面色苍白,似是在强忍,根本不接她的话。 沈碧珠不甘心,怎能甘心呢,是她先遇见陛下的,她跟陛下青梅竹马,那时陛下也很喜欢她,处处维护他,整个京城都知道陛下对她求而不得。 她不过是想拿拿乔,想要争一争正妃的位子,才拒绝了太后提议,她笃定,陛下想要娶她,就一定会据理力争,让她做正妃,风风光光进门,将来做皇后。 谁知道陛下竟没有丝毫争取,反而还赐了重礼,贺她新婚。 凭什么不如她的女人后来居上,封了贵妃甚至成了皇后,她不信陛下对她无情。 “陛下,妾知道,您对妾,是有情谊的,贵妃娘娘已经不在了,妾愿代替她,陪在陛下身边,她不惜福,死了也是活该,妾是惜福的,妾比她更能服侍陛下满意,妾愿意……” 元宝惊的全身冷汗几乎把衣裳打透,快别说了,不然陛下又要发疯。 萧昶一开始还在忍耐,这是救命恩人,他再愤怒,也不能要她性命。 他开始冷笑:“朕对你,真是宽容的够了。” 萧昶眼中恢复清名,待看见她身上穿的,热血涌上头顶,让他头更疼,也更暴怒。 “湄湄才没有死,她只是暂时回了娘家。”萧昶眼睛更亮:“对,她回娘家了,她只是生朕的气,才暂时不见朕,这女人,就是喜欢拿捏朕。” 他叹气,口气无奈又宠溺:“没办法,谁让朕就是这么爱她呢。” 视线终于落在沈碧珠身上,柔如春水顿时变为冷厉刺骨的寒风:“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咒皇后去死?居心不良,其心可诛!” 沈碧珠惊恐的瞪大眼睛,陛下对她一向温和,给了她很多特权,甚至连先头的谢皇后都要让她三分,她并不知晓,萧昶的嘴毒的很,只靠斥责,都能让一个前朝朝臣羞耻捂脸,欲撞柱而死。 “陛下怎能如此说妾,妾不是那些妄图攀龙附凤的女人,妾是沈碧珠!” “沈碧珠?”萧昶冷笑,不带丝毫感情望着她:“你沈碧珠还不如薛氏王氏,朕真是做错了,给了你那些特许,让你生出妄想,诅咒朕的湄湄,还想要取而代之!” 沈碧珠膝行几步,上去拽萧昶的裤角,企图伏在他膝头,下一刻,她便喘不过气,眼白外翻。 萧昶竟是直接攥着她的脖子,把她提溜起来,大掌毫不容情,持续加力。 “你记住了,湄湄是皇后,朕唯一的元后嫡妻,岂是你这种贱东西能比得上的,诅咒皇后,此乃一罪,身为臣妻,不守妇道,勾引皇帝,此乃二罪,好好地埠阳侯夫人不做,平安富贵的日子不享,朕成全你。” 萧昶神态癫狂,手里的沈碧珠,脸涨红,因为无法喘息,舌头都要翻了出来。 “陛下,埠阳侯夫人,要被掐死了。”元宝提醒,他可不是心疼沈氏,皇后刚失踪,臣妻若是在宫内,被陛下活活掐死,传闻会再动摇臣心。 萧昶恍然,将沈碧珠丢弃在地,昔日他居然对这种女人动过心,真是耻辱至极,她若一直端着,不屑皇权,不屑他萧昶的架子,他还能高看她几眼。 “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贱人,也配与朕的湄湄相提并论?把她衣裳给朕扒了,敢穿跟湄湄相同的衣裳,平白污了湄湄清名。” 元宝得令,几个宫中仆妇将人按在地上,将那身紫色宫装扒下。 “传朕令,埠阳侯教妻不严,褫夺侯爵之位,贬为庶民,叫他好生管教沈氏,莫要在随意放她出来胡乱勾引朕,朕是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嘴里塞,岂不成了昏君。” 沈碧珠的脸都白了,张嘴欲要求情。 萧昶却仍不解气:“不给沈氏赐衣,就让她这么出去,叫人瞧瞧,这贱妇是如何水性,妄图攀折富贵,抛夫弃子求荣的。” 沈碧珠已经完全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萧昶冷嗤:“朕还当真以为你是什么一心一意的贞洁烈女,告诉周志学,沈氏丢脸,虽不可休妻,朕允他贬妻为妾,令聘良妇。” 沈碧珠面色,一瞬比一瞬惨白,此时已经没有人色了,她瘫软在地上,一切都完了。 元宝生怕此事再进一步扩大,忙堵住沈碧珠的嘴,给她送出宫。 萧昶颓然倒在地上,如此放荡不羁,一点也不符合九五之尊的身份,就那么静静的,像是死了一般的躺着。 事情已经查清楚,元宝急匆匆的回来:“陛下,查清楚了,上回沈氏用的是您钦赐的腰牌,才进了西山大营后帐,这一回用的是太后的腰牌。” 萧昶冷笑:“湄湄不在宫里,这些妖魔鬼怪,就忍耐不住了。” “陛下莫恼,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陛下后宫空虚,以前陛下专宠皇后娘娘,现在娘娘…… 回了娘家,权贵们心思便活络了。” “处置了一个沈氏,朕大约就能安静一些时日了。”萧昶嗤笑,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大,狂笑到最后,便成了伤心哭泣。 “朕是不是英明神武,生的也风流韵致,好看极了,朕是京城第一美男子,是吧?” 是,可之前陛下很不喜欢别人拿他相貌秀致的事说事。 “你看那些女人,拼了命往朕身上扑,她们都想留在朕身边,做朕的嫔妃,为什么她就不稀罕朕,朕有那么糟糕吗?” 元宝不敢说话。 “那么多女人想要嫁给朕,朕都没要,我都已经把那些狂蜂浪蝶弄走了,开始洁身自好,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湄湄,为什么你不回来?我只要你,只要你啊。” 萧昶失声痛哭。 “快些,回来吧,我好想你。” 第117章 芝麻馅的太子承平五年,成王下狱…… 承平五年,成王下狱,天子于成王府搜出龙袍及兵器,以谋反罪论,支持成王的世家,均获罪,男丁流放,女眷或发卖为奴或沦为贱籍,至此没了后党与成王掣肘,海晏河清,承平帝萧昶,成了真真正正大权在握的帝王。 皇帝之位越发稳固,对刺蛮征战也屡有收获,刺蛮认降,愿奉大周为父之国,使十七王子入京为质,并每年供奉牛羊各一万只,驼一千只,以示臣服,遣迎亲使,请大周降公主为汗王大妃。 大周不和亲,以女止战,是耻辱,但这回情况不同,刺蛮是认父,以婿自称,公主嫁过去乃是大妃,正妻之仪,萧昶也的确有心,以大周礼仪教化刺蛮,萧昶没有女儿,倒是有亲姐妹,养姐妹,一时间宗室都有些惶惶不安,生怕萧昶当真嫁个公主过去。 谁知,萧昶并未从公主和宗室女中挑选,反而在掖庭待诏里选了个良家子,认其为女,封了公主。 为表示看重此次降女和亲,萧昶让人精挑细选,务必选一位出众的美人儿。 原以为这些良家子都不愿前往草原苦寒之地,谁知自愿的不少,毕竟掖庭待诏都是平民出身,本就是陛下的预备后宫,若能得幸,没准能一飞冲天,可陛下已经三年不曾亲近后宫了,不选秀不临幸宫女,更遑论她们这些掖庭待诏,长久的等下去,也不过是老死宫中,闲坐说玄宗罢了。 第120章 那掖庭待诏没比萧昶小多少,一口一个父皇的叫着,萧昶受用的完全无动于衷。 要知道,连已经继承汗王之位的十五王子,都难免觉得尴尬。 刺蛮不再作乱,大周收复河套平原,甚至效仿唐制,重新恢复西域都护府,萧昶的声望,的的确确上升了个台阶,甚至有爱拍马屁的颂臣,开始将萧昶与唐太宗天可汗媲美,鼓动他泰山封禅。 萧昶无动于衷,拿了错处给那臣子打了几板子,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更没人敢谏言的,是封后。 小太子都四岁了,皇后的位子上仍是那位崔氏女,大家心知肚明,崔皇后当年跃江,根本没找到人,本以为陛下为了皇家脸面,没有当时宣布皇后已死,更没敕夺崔氏皇后之位,反而后宫空置,宛如一鳏夫,要为皇后守贞了,旁的嫔妃一个也不纳,宫女也不宠幸,只守着太子过日子。 小太子虽然聪慧,可陛下膝下唯有这一子,到底太过空虚,承平三年的时候,有个侍郎建议重开选秀,可没过几日,就被巡防司搜到孝期养外室,被陛下罢了官。 百官犹记,当时陛下托着腮,饶有兴趣听那侍郎被打板子的惨叫,笑的很是温和,‘朕从未插手爱卿们的家事,以后朕的家事,诸爱卿们,手也别伸的太长了。’ 不论世家还是权贵,此时才想到,皇后刚投江时,埠阳候夫人通过太后的路子,想要自荐枕席,大家都以为她会成功,毕竟陛下和这位夫人有一段风流韵事。 谁知,埠阳候夫人被夺了衣裳,从宫中走出,成了满京城的笑话,周家也被夺了爵位,陛下还允许周家贬妻为妾,这几年周志学拼命表现,立了几场战功,又重新封了二等伯,却与曾经的一等候仍相距甚远,他又娶宋氏女为新妇,曾经的沈氏,陛下心上的白月光,这种说法,早已沦为尘嚣,说出来都不会有人信。 这几年,便更没人敢建议皇帝选秀封后的事,还不如等一等,巴结小太子呢。 有上辈子的记忆,成王覆灭的更快,但萧昶依旧神色凝重,至少在乾宁宫,面对自己的内阁成员时,依旧没有放轻松。 这辈子,陆子期背叛,他也依旧有可用的臣子,天子门生,出身干净,忠心不二,事实证明,没了谁临沧江照样往东流,大周也依旧会延续下去。 “此次抄家,并未抄出虎贲营的执符,朕心难安。” “陛下不必担忧,成王已经覆灭,虎贲营若有脑子,就知道谁是真命天子,该效忠于谁。” “虎贲营的孙将军,就是茅坑里的石头,明面上对陛下尊重,实则听宣不听调,他不敬陛下,应该把这个孙将军换掉。” “怎么换,连巡防司都查不到孙将军的罪名,总不能让陛下强行定罪,陛下可是盛名英主!” “好了,此事搁置再议吧,孙将军虽然顽固,打刺蛮他也出了不少力,若可以,朕并不想用强硬手段,今日已晚,元宝,送诸爱卿出宫,给爱卿拿些御膳房的热茶食,雪天地滑,诸爱卿出宫小心。” 萧昶狠绝起来,叫朝臣瑟瑟发抖,但他也很会笼络人,不仅赏罚分明,平日礼贤下士的姿态做的足足的,照顾这些臣子,也极细心,甚至亲自领兵出征时,士兵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而他对付世家的那些手段,这些寒门出身的臣子,只觉得罚的还不够。 成王败了,笼罩在萧昶心头的阴影,却并未散去,陆子期没寻到,不知何时会再出来搅风弄雨,能指挥得动的执符没找到,萧昶虽然担心,但最担心的,并非是这个。 孙将军的虎贲营有五万精兵,他个人对萧昶也有些阳奉阴违,但萧昶有手段有时间,蚕食鲸吞,总有一天能收服虎贲营。 萧昶担心的是一道遗诏,他的皇祖留下来的,萧昶的亲祖父昭宗的皇位,得的其实有些不正,当时辅佐的老臣并未得到皇祖的亲口承认,只有他身边太监拿出来的圣旨,让昭宗继位,但当时,也有另一种说法,皇祖弥留之际,满心后悔,指定废太子之子,也就是成王继位,据说还留了一道遗诏。 虽然事情过去三代,皇位到了萧昶手上,但成王身为废太子之子,引起的风波不小,身份上就能得到一些顽固老臣的簇拥,倘若当真有皇祖遗诏,是个大麻烦。 他绝不能把后患留给他的泣奴。 外殿传来啊啊的叫声,泣奴完全是个小男孩的性格,爱玩爱闹,走到哪里哪里的动静都很大,十分闹腾,没有一时,能闲下来。 时下小孩易夭折,五岁前都是槛,一场高热就能轻易夺去小孩子的性命,即便王室,存活下来的孩子跟夭折的,也要对半开。 他养泣奴,便十分上心,也十分精细。 但泣奴到现在一直都很康健,像个小炮仗。 曾经萧昶恨极了崔湄弃他们父子而去,而现在,他只剩下庆幸,至少,他还有孩子,不然人生漫长,真不知要怎么熬下去。 大约是上辈子他们的囡囡死的早,这辈子的泣奴才如此活力十足,都是得了他姐姐和母亲护佑,苍天待他不怎么好,却到底给他留了一点希望。 “父皇父皇。” 泣奴活泼,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根本不爱哭,到哪里都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他冲了进来,直接撞到萧昶腿上,虽然只有不到四岁,但泣奴的身体很壮实,小拳头捶一下小脚踢一把,饶是萧昶,有时也受不住。 泣奴的个头,已经到了他肚子处,这么一撞,老父亲的肠胃被撞得都要受不住了。 萧昶苦笑,却未责备泣奴:“莫要跑得如此莽撞,撞到桌角凳角,摔倒怎么是好。” “父皇快瞧,我的螃蟹灯,嗷呜嗷呜,横行霸道!”他手里的螃蟹灯还会动,被他像矛一样挥舞着。 萧昶虽然平白挨了一撞,却很是高兴:“宫里有会做花灯的奴才,让朕的泣奴这般开心,朕得好好赏他。” “是小姨母给我做的,小姨母手比奴才们巧,用的好用,父皇父皇,把小姨母留在宫里吧,一直能陪我玩。” 太子冲了进来,那些乳母嬷嬷,宫女太监自然也跟着进来,好服侍小主子,而这些宫女前头,有个粉衣俏丽少女,格外显眼。 “太子殿下,您跑得太快了,臣女都追不上您,可不能这么跑,瞧您都出汗了。”少女拿出帕子,蹲下给泣奴擦汗,好一副慈母模样。 她松了口气,还给泣奴整了整衣裳,抬头便跟萧昶对视,脸顿时一红,福身行礼:“姐夫万福,臣女方才一心照顾太子殿下,竟忘了您在此处,请姐夫恕罪。” 萧昶颔首,谢过她照顾泣奴,客套了两句,温言问泣奴:“你跟薛姑娘玩的好,想留薛姑娘在宫里陪你?” 泣奴点点头,一人高的螃蟹灯挥舞着,打到薛氏女的身上,小拳头兴奋挥动,薛氏女结结实实的挨了几下,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却依旧维持笑脸:“臣女愿意在宫中陪伴太子殿下,殿下毕竟是姐姐留下的孩子,有娘家亲人照看 着,也更贴心。” “是啊是啊,父皇,小姨母说想留在宫里,给父皇做皇后呢,还问我,愿不愿意让她做我娘,可是她当皇后,我阿娘做什么呢?小姨母说,我阿娘已经死啦,再也回不来了,父皇是这样吗,您不是说,阿娘只是出去游玩,等玩够了,就会回来。” 泣奴满脸纯真,完全像是无意中说出口。 薛氏女的脸色,顿时白了。 第118章 我心中只有你母后崔皇后虽然明面…… 崔皇后虽然明面上的身世,是薛家丢失的孩子,薛老将军嫡女,但至今也曾真正认祖归宗,连姓都没改。 薛氏女叫萧昶姐夫,自称是太子殿下的小姨母,已是十分僭越,但看在小殿下的份上,陛下并未异议,还很温和,薛氏女以为,凭着这个身份,陛下能高看自己一眼,至少待自己比待别的女子不同。 可说皇后已经死了,在陛下这里,是禁忌词,但凡说了的,没好下场。 她吓坏了:“太,太子殿下,您怎能这么说呢,臣女从未说过这种话,只是怜惜殿下,想要在宫里多住几日,照顾殿下罢了,太子殿下,小孩子也不能胡乱说话的哦。” 她竭力想要摆出长辈的模样,泣奴满脸疑惑:“小姨母,泣奴没有说谎啊,你不是跟你那个丫鬟说的,说泣奴的娘亲早就没了,何必还要占着位置,你还问,愿不愿意你给我当阿娘,泣奴是很喜欢跟你玩,可泣奴有阿娘,你不是还说,要是你嫁给我父皇,将来给我生个小弟弟,问我喜不喜欢小弟弟。” 泣奴皱着脸:“小姨母,你不能这么说泣奴,泣奴可没说过谎,不信,你问泣奴的嬷嬷们,泣奴是好孩子。” 冯明月无声嗤笑:“薛姑娘,你自己说的话,可不能不承认,推到我们太子殿下身上?我们太子殿下才三岁,难道还会说谎不成?” 这个帽子扣的,就更大了,薛氏女急忙否认:“臣女,臣女不是那个意思,姐夫,臣女只是心疼怜爱小殿下,小殿下没亲娘照顾,难免言行上有些不足,臣女……” 第121章 “你想说,朕教养出来的太子,言行有瑕?” “臣女没有此意,臣女……” “你居然还诅咒皇后,皇后并未在薛家长大,从来都不认识你这个妹妹,你一口一个姐夫,倒是很会套近乎,诅咒皇后,对太子不敬,薛家的家教,就是这么教女儿的。” 薛氏女跪了下来,也不敢叫姐夫了,只求饶命。 萧昶冷着脸:“将薛氏女带出去,问问薛丙权,怎么教的女儿,薛氏教女无方,叫薛氏全族,抄经百遍,日夜为皇后祈福!此女其心可诛,永不入皇宫,不可嫁宗室子。” 三两句话,就定了这个薛氏女的生死。 薛家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子触皇帝的霉头,原本薛家的家世,薛氏女即便不进宫,也能嫁的不错,可陛下都说了她其心可诛,连累家族丢脸,后续结果,也只能送她出家了,青灯古佛,过完后半辈子。 薛氏女被拉下去。 萧昶捏捏儿子胖乎乎的脸颊:“现在满意了?” 泣奴撇撇嘴:“才不满意呢,就只是这样?” “薛氏毕竟名义上是你外祖家,虽然父皇多有打压,但你将来承了皇位,难免要施些恩德,薛家有些人,是留给你用的,处置薛家女不能像处置那些宫女一样处死。” 泣奴撅着嘴,老大不满。 冯明月看的分明,自家这太子殿下,分明是芝麻馅的汤圆,面皮白净内里漆黑,那薛氏女以为他年纪小,就引导太子殿下说话,真以为能把太子殿下糊弄住呢。 这些年,陛下不选秀,不纳妃,可有不少宫女妄图通过讨好太子殿下,想上位,可那些居心不良,乱葬岗的尸骨,都有一尺厚了。 太子殿下跟那薛氏女表现亲近,一口一个小姨母喊得亲切极了,让那薛女失了戒心,以为太子殿下纯真没心眼,便什么话都说了出来,当真以为太子殿下什么都不懂吗? “她诅咒我阿娘,还想占了阿娘的位置,就该死,她说我阿娘本就不该活着,死了还占着位置,着实可恶,父皇,泣奴讨厌她。” 萧昶把胖儿子抱起来,虽然不到四岁,泣奴却生的很壮实,像个小牛犊,即便是他,抱的久了,也觉得有些坠手。 “父皇也讨厌她,她跟你阿娘都没见过面,就一口一个姐夫的叫,分明是想踩着你阿娘上位,把咱们父子当傻子耍弄呢,泣奴不喜欢她,不能放过她也有别的办法。” “她诅咒我阿娘,而且分明不喜欢阿娘,不喜欢我,却装的一副慈母样子,她是什么东西,也想占我阿娘的位置?父皇不是说,不能像处死那些宫女一样处死她?”泣奴不满。 “明面上,自然不能,她背后有薛氏,但她得罪咱们父子,薛家就算留她一命也必然是不会放过她,无论出家还是出嫁,暗地里弄死,比如她误食过敏的食物,出门在野外遇见山匪,可以让她死的无声无息,还跟皇室根本沾不上边。” 泣奴咬着手指,不懂:“为什么要这样,这样……拐弯抹角,不像个伟丈夫。” 小胖墩一样圆滚滚的儿子,只有他腿那么高,生了一张小胖脸,却一口一个伟丈夫,着实可爱,这孩子是萧昶一手带大的,小时候他嚎啕大哭找娘亲,都是萧昶亲自搂住,哄着他睡。 萧昶没忍住,贴了贴儿子婴儿肥的小脸:“我们是上位者,我这个皇帝的位置,早晚都是你的,做皇帝,要注重名声,哪怕当真要杀人,也要寻个合适的理由,一旦沾上滥杀无辜,再想洗脱,就难了。” 泣奴皱着小脸,完全不懂。 “占据大义,行事就便利,这便是师出有名,所以有些人可以杀,有些人不能杀,有些人要杀也要做出不舍杀的姿态,在我们这个位子上,有的是人想要做帝王的天子剑,想要杀人,有的是暗地里的手段,何需让自己手握鲜血,还背负恶名,这也是帝王心术的一部分。” 泣奴苦苦思索半天,灵机一动:“我知道了父皇,就像公孙鞅跟秦孝公那样,明明是秦孝公要变法,得罪了贵族,却推自己的功臣去顶罪,平息愤怒。” 萧昶微微一愣,哈哈大笑:“不错,是这么个道理,身为皇帝,大周这么大,能臣多的是,让他们物尽其用,才是根本,不过对付一个薛氏女,倒也用不着这种深沉心思和手段,稍微给下面人透露几分,有的是人会帮你处理。” 泣奴若有所思。 冯明月听得惴惴,太子刚几岁,陛下就教授他这些东西,帝王心术,玩弄人心,教他杀人不见血。 “不过我们泣奴要做个明君,所以人可以随意杀,有些人却万万不能杀。” “我知道,忠臣不能杀。” “倒也不是,有些忠臣,到万不得已,也是不能留的。” 泣奴更不懂了。 “乖孩子,以后父皇慢慢跟你说,你长大了,就会明白。” “父皇,以后你若是有了嫔妃,可不可以不要孩子。”泣奴撅着嘴。 “怎么忽然有这种想法了?谁跟你说父皇会有嫔妃的事? ” “大家都这么说,说母后不在父皇身边,早晚要纳妃,生更多的孩子的,父皇可不可以只生妹妹,不要生弟弟。”泣奴很苦恼。 “这是为何?”萧昶觉得好笑。 “因为,弟弟会跟泣奴抢皇位,皇位是泣奴的,不能给别人。” 萧昶哈哈大笑:“好,我儿有志气,就该这么霸气,做太子的,怎能那么谦让,狼可生不出羊一般懦弱的孩子,我儿放心,父皇不会纳妃,也不会跟别的女人生,不过等你阿娘回来了,若跟你阿娘有了弟弟妹妹,泣奴可不能吃醋,要爱护才是。” “阿娘,真的还能回来吗,他们都说阿娘不会回来了,他们都恨阿娘。” “谁恨你阿娘,他们敢说?” “他们没说,可心里是这么想的,儿臣看的出来,朝臣还有那些女人,总觉得泣奴小,什么都不懂,可泣奴看得出他们心口不一,他们觉得泣奴没娘,很可怜,说早晚父皇要纳妃,父皇就不喜欢泣奴了。” 小小的胖娃儿,居然很失落,萧昶摸摸胖儿子浓密的头发:“他们也只能想想了,说都不敢说,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父皇不会纳妃的,父皇心里只有你阿娘。” “父皇只爱你阿娘。” 泣奴咬着手指:“像爱泣奴那样爱吗?” 萧昶顿了顿:“不,泣奴是父皇的孩子,要接过父皇的皇位,但父皇跟你阿娘,是死也要在一个棺椁里,生生世世,都在做夫妻的,可父皇母后寿命将尽时,却希望泣奴能好好活着。” 泣奴摇摇头,表示不懂:“那是什么样的爱呢。” “是男女之间的爱,就像,就像心口藏了一根针,绵绵的,丝丝拉拉的,让人疼。” 泣奴更迷茫了,让人疼,听着不像个好东西。 “可除了疼,还有甜蜜,像吃裹了酸橘的麦芽糖一样,即便你阿娘是一根针,总是刺痛的,让父皇难过,可父皇爱她,却不愿舍弃,想要把她珍藏在心里,对父皇来说,这世上所有的女人,都比不上你阿娘。” 她走了很多年了,连入个梦,都是不肯的,萧昶那样恨,恨不得抱着孩子跟她一起走,可看到孩子稚嫩的小脸,这是她留给他最后的血脉,他终究不舍。 那些恨和不甘,这些年确实强烈,却没有恨的对象,徒留爱意,一日一日的加深。 而他爱着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他无比清楚这个事实,却只能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看着他的爱,在荒芜的城中莺飞草长,最后将自己淹没。 “陛下,岭南巡防司急报。” 元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萧昶想过了,至少现在他是不能跟着她去的,无论如何,等泣奴大一些,等朝堂稳定,他就去找她,碧落黄泉,他总要寻到她。 岭南,云城。 天还没亮,这处小城的早市便已经喧喧嚷嚷热闹起来。 “梅娘子,你可来了,我们夫人,可等您好久了。”双丫髻的丫鬟,在门口张望半天,看见一身形窈窕的女子走来,急匆匆迎了上去。 第119章 梅娘子梅娘子穿着一身粗布衣裳,…… 梅娘子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脸上蒙着纱巾,身后背着小小的背篓,都是一早从山上采摘的药草。 “夫人今日症状可减轻了一些?” “用了您给的药油,缓解了不少,只是手臂依旧抬不起来。” “这是旧年沉疴,急不得,我的办法也只能缓解,若要彻底祛除病根,便只能莫要劳动,一天整日坐在织布机前,肩膀怎么可能不疼呢。” “此事实在是难。”丫鬟叹气:“娘子也知,我们家老爷不过是个知县,为官清廉,一年俸禄不过三十两,若不靠我们夫人织布补贴家用,哪里养活的起一大家子,这人情往来,打点上官,都是不够用的。” 梅娘子默然不语,这便是为何堂堂一知县夫人,腰腿疼痛,不去寻正经坐堂大夫,连游医都请不起,偏请她这么个女医,就是因为她要价便宜。 第122章 知县夫人今年二十五,看着却比真实年纪苍老许多,身上衣裳是绸子的,颜色暗淡一点也不鲜亮,头上不过两三件首饰,见她来了,叫丫鬟奉茶,知县居然还没去上值,见了她,冷哼一声。 “怎么又把不三不四的人往家里带。” 知县夫人笑的勉强:“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是来给我治腰伤的医女。” “一个女子,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却抛头露面给人治病,成何体统。”知县甩了袖子,怒而离开。 知县夫人笑的及其勉强,她倒是也想请保安堂的大夫,却也请不起,而且腰酸背疼这种病,请男大夫施针,到底有违伦理,以自家老爷古板的程度,脚腕肩胛能随意给外男看吗。 “对不住,梅娘子,我们家老爷,性子守旧,你莫往心里去。” 梅娘子好似并未放在心上:“知县老爷是读圣贤书的人,书读的多了不免太守规矩,可若无我等女医,似夫人这般浑身酸痛的病,谁能给治呢,便是喝那些昂贵药汤子,骨头里的病灶不导出来,也是无用。” 知县夫人觉得她话说的尖锐,可毕竟人是她请来的,还巴望着少花点银子治好自己的病,蹙了蹙眉到底没反驳。 丫鬟关了门窗,借着漏进来一点阳光,知县夫人褪下衣裳。 梅娘子从背篓里拿出一团墨色粉面,用滚烫热水冲开,揉面团一般团成一团泥,给知县夫人肩胛等处敷上,又拿出艾灸,在穴位处轻轻的打转,用烟去烤。 知县夫人发出一声满足喟叹:“梅娘子,你这法子真是新奇,以往真没见过此种治法。” “这是泥灸,草药的药力都在里面,通过高温,将骨节处的寒气逼出,便可治炎症,夫人手腕肩胛腰臀的酸痛,甚至夫人若有行经腹痛,都可这般治疗,只是治妇科药多用一副药。” 言下之意,便得多用一分银钱。 知县夫人不作声。 梅娘子也并不在意:“夫人若觉此灸法繁琐,也可多多泡脚或是泡浴,里面添上生姜花椒,都是祛寒的好东西,女子妇科病症多是由寒凉所致,而寒从脚上生。” 知县夫人嗯了一声,却是梅娘子在她后背肩膀处按摩,用的力道重了,将淤堵的结节揉开,当下十分酸软疼痛,可过后是十分舒爽。 若非这位梅娘子是良籍,知县夫人手里又实在没银钱,恨不得让她进自家府邸,日日伺候才是。 她又给知县夫人按摩了一番头部,低声跟丫鬟说着穴位的力道手法,竟是并不藏私。 身子舒爽完了,梅娘子也要离开,知县夫人有些怅然若失。 今日加上用的药灸还有按摩的治疗,赚了一百钱,给钱的时候知县夫人心疼无比很是惆怅。 出了知县府,她边去早市,看看新鲜的药材,再买些粮食,她在青城山的道观旁居住,自己开辟一方田地,能解决大部分蔬菜,岭南四季如春,虽潮湿了些,但靠山吃山,菜是不缺的,只是米粮盐巴,到底要买些备着。 她现在几乎无欲无求,买了些糙米一小罐盐巴,就花了八十钱,市场很热闹,货郎挑着担子来回的走动,招呼生意。 梅娘子蒙着面纱,看不清样貌,穿的也是最寻常的麻布衣裳,然而她腰肢极为纤细,不盈一握,胸口和臀,却鼓鼓的,看背影着实是个出众佳人。 梅娘子也无法,她天生生的凹凸有致,哪怕穿着道袍,也完全遮不住身上玲珑曲线,她又是个针线苦手,自己做衣裳也不伦不类,只求能裹住身子。 “娘子,看看咱们家的胭脂香粉啊,这可都是京城的时兴货,娘子涂上,情郎肯定更爱了。” 货郎的担子里,不过是些木盒子的大陆货,连螺钿漆盒都没有的,不过是些铅粉含着朱砂的胭脂,用久了反而使肌肤蜡黄。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买。 货郎也不生气,依然很热情:“娘子不买胭脂水粉,不若买几串绒花戴?这也是京城来的,做工可精致的。” 什么都说是京城来的,绒花这东西,若做的不好,就显俗气,而货郎担子里的俱都是些普通的粉、红绒花,她摇摇头,背起篓子就要走。 “把香粉包起来,小娘子,你买不起,本少爷送你如何啊,作为报答,请你去吃茶喝饮子?” 带着玉冠穿着锦衣的纨绔子弟,带着几个狗腿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嗅了嗅:“好香啊,这位药娘子,瞧你这些日子总是带着药材来卖,你那药篓子里的药材能值几个钱,不如都卖给我,我出五两银子,全 买了,你陪陪本少爷。” 梅娘子看了一眼周围,行人神色暧昧,看了几眼急忙状似无意,行色匆匆的走掉,显然没人愿意管闲事。 “公子,我不过是个普通的游医,没时间陪公子吃茶,还请公子让一让路。” 这女子身段那般窈窕,嗓音却沙哑的很,如同被烟熏火燎过,与臆想中的婉转的百灵鸟,相去甚远。 纨绔公子有些意兴阑珊。 梅娘子握住背上的背篓,那纨绔子弟视线落在她的手指上,手指纤长,纤细的犹如刚发芽的嫩藕,白的晃眼,而她袖口有股淡淡香风,似兰似麝,着实让人着迷。 纨绔想要调戏的心,顿时又鼓噪起来。 见此人实在难缠,而且带着家丁,她恐怕是逃不脱的,梅娘子倒也没惧怕:“公子厚爱,梅娘心领了,但梅娘并非姿容出众的女子,公子把心神放在梅娘身上,恐是徒劳无功,梅娘注定要让公子失望。” 她解开面纱,露出面纱后的真容,纨绔愕然当地。 这女人的脸上,居然有一条巨大的贯穿伤,如小儿手臂粗细,如同蜈蚣,爬在她肌肤上,能看出这女人受伤前,一定是个十分出众的美人,可再美的人,这么一条几乎覆盖了整张脸的伤疤,都不能说美,完全是丑了。 “这,这……” 这女子身形窈窕,分明应是个绝世美人,怎会这样。 怪不得敢独自一人走在街上,无权无势也没丈夫,真不怕被哪个公子哥瞧上,抬回家做姨娘去,原来是这样。 纨绔子弟啐了一声晦气,像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走掉了。 梅娘子也不在意,又重新戴上面纱,免得惹人厌烦。 有个丫鬟打扮的姑娘,鬼鬼祟祟跟上来:“请问,您,您是大夫吗?” “我是。” “我,我们家姑娘腹痛难忍,能否请您去看看,钱不是问题,我们有钱。” 她视线落在这丫鬟身上的宫绸料子身上,她身上的香粉胭脂,虽然首饰不多,手指上的金戒子,是纯金嵌宝石的。 决计不是普通富户的丫鬟,而且麻烦会很多。 但她只是轻微叹气,颔首同意了,若怕麻烦,她就不会做游医。 微风吹过来,有一点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柳絮吹到她的脸颊边,她拨开那点飞絮,将吹散的乌发,掖到耳后,忽的,感受到一股灼热,聚焦到她身上。 抬起头,警惕的在四周看了看,却发现一切如常,并无异像,甚至因为她脸上恐怖的伤疤,还有身边这个丫鬟,行人还故意远离了她们,神情中还有些鄙视。 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她逃出来四年了,一直过着很平静的日子,这是岭南,距京城千里之遥,没人能发现她的。 捂了捂心口,她暂时安下心来,跟着那丫鬟来到林香阁的后门,偷偷摸摸的进去。 梅娘子挑眉,这个地方,果然不出所料,是云城最大的青楼。 定了定心神,她跟着走了进去。 背后跟着的那人,眉头紧皱,满脸不悦,这种地方也是她一个清白姑娘,该进的吗?她面上的伤疤又是怎么回事,那一身粗麻布的衣裳,素净的连一件首饰都没有,她过得有这么不好吗? 第120章 以后莫要来了找她看病的,便是林…… 找她看病的,便是林香阁的花魁娘子清颜姑娘,生的苍白柔弱,之所以一眼就认出,是当初这位花魁娘子挂牌出台,她亲自出来跳了舞,惊鸿一瞥,惹得云城许多男人只见了一面就疯魔了。 当时盛妆之下,瑰丽动人,妩媚勾魂,而此时一身素净,甚至还带着一点病容,方能看出来,她年纪并不大,不过十六七的模样。 这个年纪就做了花魁,她心中五味杂陈。 “请娘子给我们姑娘看看,这几日吃什么吐什么,精神也不好。” “姑娘癸水可准?” 清颜摇摇头,难受的说不出话来,丫鬟倒是机灵:“不准的,我们姑娘有时一个月来两回,有时几个月都不来。” 她心里有了数:“姑娘以前是否用过肌息丸?” “娘子也知道肌息丸?这东西很金贵,若非我们姑娘原本就生的好,要被捧成花魁,也轮不到我们姑娘用。” “此物乃是前朝飞燕合德的秘方,用之可使女子肌肤胜雪,体有异香,但里面有大量麝香,长时间接触,会导致女子体内寒凉,癸水不准,姑娘这些日子,可有避孕?” 第123章 她问的赤裸,清颜姑娘沉默以对。 丫鬟吓傻了:“这,这,我们姑娘难道有孕了,这可怎么是好,在林香阁,花魁娘子是不能有孕的,梅娘子,你是不是诊错了脉?” “我虽学医不过三年,医术不精,但不至于连喜脉都把不出,姑娘的确有孕了。” “完了完了,我们姑娘还挂牌呢,有孕了可怎么办,嬷嬷知道了怎么办?” 清颜姑娘满面苍白,泪珠连连,手足无措的说不出话。 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呢,就要面临产子,还有自由问题,她心中难过,却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十七岁生下的儿子。 “这孩子的父亲,可知道消息了,倘若知道父亲是谁,不如跟他商量着,给姑娘赎身,为腹中孩子寻个归宿。” “我,我不知道,他还没成婚呢,就先有庶子不成,我赎身得多少银子呢。” “梅娘子,不然您给我们姑娘熬一碗落胎汤药吧,姑娘有孕,我们没法跟嬷嬷交代啊。” “清颜姑娘,你当真决定不要这个孩子吗,在下只是个游医,没法子私下给您开落胎药,这是违法大周律例的,而且您长期用红花麝香,若是这胎落了,以后很难再有孩子。” “对于我这种女人,被困青楼,出身贱籍,把孩子生在这里,男的做龟公,女的做跟我一样,都是做妓子,生子又有什么意义。”清颜喃喃自语。 梅娘子心里发堵,自己却也爱莫能助:“姑娘,我是治跌打损伤,伤筋动骨的大夫,正经的病症,我其实治的并不怎么好,就算给你开了落胎的汤药,万一我医术不精,叫你下红不止,便是害了你终身。” 清颜姑娘还在茫然,完全拿不定主意,外面有丫鬟来报,说张公子到了。 清颜茫然的眼中闪现亮光,立刻叫另一个丫鬟给她梳洗打扮,叫自己贴身的这个送梅娘子出去。 梅娘子收钱公道,只是给开了些压制呕吐的山楂丸,要了不过五十钱,而那边清 颜姑娘已经开始描眉装扮,还取了一件色彩鲜艳的衣裳了。 她背起背篓,正要出林香阁,与两男子擦肩而过,梅娘子愣住,这男子是那位清颜姑娘的情郎张公子,而他旁边的,不正是知县大人,早上的时候,还在知县府邸见过面。 只是早上的知县大人穿着官服,而现在却换了一身长衫,看着与那些逛窑子的男人,也无甚区别。 他看了过来,梅娘子急忙放下帷帽上的布巾,他蹙了蹙眉,只是扫了一眼,便在一个龟奴引领下,进了月亮门里的内室。 “您瞧什么呢。”丫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哦,是知县大人啊。” “知县大人怎么来这种地方,朝廷命官不是不能逛青楼。” 丫鬟笑了:“梅娘子这可孤陋寡闻了,时下文人追求风雅,朝廷还有教坊司呢,官宦人家饮宴,不请几个雅妓作陪,都算不得上等宴,至于晚上的时候搞什么,官府也管不了啊。” “林香阁是云城最大的销金窟,知县大人两袖清风,居然多余的银钱来这?” “诶呀,梅娘子您从哪里看出来知县大人清廉的,所谓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知县,也是不遑多让呀,而且知县大人喜欢男子,到了这是来玩小倌的。” 梅娘子咬了咬嘴唇,远远的看见了知县搂着一个相貌清秀的公子,两人亲密非常,他还从袖口掏出一只金簪,往那公子头上插。 真是污秽之极,完全没眼看,知县夫人,绸缎穿的都是最次等的,整日织布补贴家用,身上不过两三件首饰,还只是普通的银耳坠子银簪子。 她心头火起,纵然心如止水,这三年看惯了底层百姓的悲苦,也无法当做没看见。 清颜姑娘那个情郎,应该就是知县的内侄子了。 “梅娘子,当真不能给我们姑娘开一方落胎药吗?我们姑娘可是花魁,出街一次日进斗金,便是嬷嬷允许生下这孩子,也得一年的时间,这花魁还能做得了吗?” 梅娘子匪夷所思:“你竟想让你们姑娘接着在林香阁?若是能赎身出去,不好吗?” “那可不一样,出去了也不过是做妾,在林香阁,那些王孙公子都追捧我们姑娘,银钱大把大把的赚,不比出去给人做妾的好,出去了哪有这赚钱的路子,林香阁好吃好喝的供着,娘子不知道,云城太守的侄子,想见我们姑娘,都得给我赏钱呢,将来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做花魁。” 梅娘子默然不语。 “请问,是清颜姐姐寻来的游医吗?” 一个瘦小的男孩躲在假山后,偷偷的望过来,怯生生的。 清颜的丫鬟脸上浮现几许嫌弃:“这是给我们姑娘看病的大夫,你们想找自己找去。” “我是大夫,但只是治跌打损伤,治旁的不太擅长。” “是,我们公子身上的伤很严重,却请不来大夫,这位娘子能不能帮我们公子瞧瞧。” 丫鬟很嫌恶:“你们那老倌都人老珠黄了,没有赏银怕是连大夫的钱都支不起吧,都那么大岁数了,还跟年轻姑娘争客人,不要脸,梅娘子,别理他。” 梅娘子摇摇头,对着那瘦小的男孩道:“带我去瞧瞧吧。” 丫鬟跺跺脚,气的转身跑掉。 梅娘子垂下眼睫,林香阁这种地方,分明已经是最底层,被鸨母压榨,可这里面居然也分三六九等,妓女瞧不起小倌,谁又比谁更高贵呢。 她跟着瘦弱男孩来到院子里最偏僻的一处院子,打开房门,就嗅到一股血腥到腐臭的味道。 简陋的木榻上,躺着一个青衫公子,面色潮红,已经昏迷过去没了知觉。 瘦弱男孩吓得哭了出来,趴到青衫公子身上,嚎啕大哭。 梅娘子揉揉额角:“哭完了吗,躲开些,我给他治伤。” …… 清颜忍着难受,侍奉张公子喝酒,有了那梅娘子给的山楂丸,恶心的感觉消减不少。 “甲郎,何时给我赎身呢,我跟甲郎已经好了一年有余,情深义重,实在不想再侍奉旁人了。” 张甲摸着怀里女人柔软的手,想到的却是那布衣娘子擦身而过时,似有若无的香风:“今儿来的那女人,是谁?” 清颜微微一愣:“甲郎对她有兴趣,她就是个游方的医女。” “哈哈,我有你这个大宝贝,怎瞧得上别人,我瞧那女子身形,与贵人画中人颇有几分相似,若是将那女子献上……” 清颜一惊:“甲郎,那梅娘子可是良民,自由身。” “你知道要来岭南的贵人是谁。”他神秘兮兮指了指上面:“那可是京城的大人物,说出来,吓死你,这梅娘子能有一分像贵人所寻之人,都是她的造化,再说咱们是送她去过好日子,又不是让她受苦,若是贵人满意,咱们一辈子的富贵,可就有了,良民,自然不能用威逼手段,你跟这位梅娘子熟络?” “哪里熟络呢,她是个好心人,愿意给我这样的女子看诊。” “下回再来,你劝劝她,问她愿不愿意去服侍贵人,刚才你说什么来着,想赎身?我的宝贝,你以为我不想给你赎身,可银钱掏不出来啊,只要你说服那位梅娘子,得了贵人青眼,不仅能给你赎身,还能给你脱了贱籍呢。” …… 梅娘子治完伤,拎着米和盐,循着青苔长满的青石小路,回了青城山上的竹舍。 今日赚了一百五十钱,给那公子治伤没收钱,反而倒搭了两瓶药油,看他们主仆着实可怜,她还留了五十钱,让那瘦弱孩子买点参须子给公子煮水喝。 瘦弱男孩千恩万谢,她并未放在心上,这么一来二去,手里只剩三十钱,她打了水,净了手和面,用石锅将米煮上,炒了个小青菜,一顿简陋的便饭,就成了。 曾经她事事讲究,吃的山珍海味,非碧粳米不吃,如今却已经习惯粗茶淡饭的生活。 打开仓库的小间,原本见底的米缸,如今竟满满一缸全是白花花的大米,杆子上挂着几条腊肉还有半扇猪,水缸里还游了两尾一臂长的大鱼,灶台上,被水瓢压着的地方,有一张银票。 梅娘子抿唇,将那银票拿起,顺着窗户丢了出去,至于那些肉和鱼,还有精米,丢不掉明日就送给青城山上的道长,道长们对她多有照顾,她正愁没东西能答谢。 窗外漆黑一片,一个人影都没有,她毫不在意,那张银票是一张千两数额,省着花够她现在花半辈子。 “以后莫要再来了,你再来,我会报官。”她关上窗户。 忽然伸进来一只手,抵住了窗扉。 第121章 杀了云华,我就信你就算他生的一…… 就算他生的一张平平无奇,根本就让人记不住的脸,她也能认出来,这是陆子期,除了他跟萧昶,还有谁会对她愧疚难当。 如果是萧昶找到了她,大约会直接把她绑回宫,她不死怕也要脱层皮,这人是皇帝,大约从出生,就不知道,什么叫克制。 第124章 “还没死呢?” 两人相对无言,崔湄冷笑,便说出诛心之语。 从朱雀门一跃而下,她被卷入江水之中,本以为一定会没命,她也是这么打算的,与其被萧昶拘在宫中,不得自由,看到萧昶就会想起她可怜的女儿,倒不如一死了之,跟着女儿去了,泣奴有父亲照看,囡囡有她,这很公平。 但她竟然没死,被一位老迈的医女救下,那时她依旧心存死志,却在那位老医女的斥责下,开始真真正正,把脚踩在地上,脱离云端,接地气的生活。 她不过学了三年医,并不算继承那位老医女的衣钵,但养活自己,已经足够了,以女儿的身份为那位老医女养老送终后,她来了岭南,这个传说中毒瘴重重,历来是刺配流放的地方。 别的地方对医女有些排斥,尤其是游医,走街串巷摇铃做生意,对女子来说,不像是个正经营 生。 但岭南毕竟算是那些京城老爷眼中,未开化之地,此处女子当垆卖酒,女子开食肆,甚至挑着担子去卖货,抢货郎的生意,崔湄在这里,当个走街串巷的摇铃医女,也并不显眼。 生活虽然清贫,但她心安。 脱离了皇宫的是是非非,没了萧昶带给她奢靡的生活,每顿饭都要自己的双手去挣,她反而心静了下来。 陆子期站在窗外,用一种及其沉痛的目光看着她。 她想关上窗户,他的手却死死的挡着。 关不上也就算了,她现在本就不是那么较真的人,她就当这个人不存在,回屋里坐在桌案前,吃她的晚膳。 一碗糙米煮的粥,一碟白煮菜,完全没有油腥,她居然吃的安然,完全没有嫌弃和咽不下去。 “你,就吃这个?”不知何时,陆子期坐到她对面,紧紧的盯着她桌上完全拿不出手,堪称清苦的饭菜。 “你在陆家,都没吃过这个,我不是给你拿了一些肉蛋,你瘦了。” 他的深情,让崔湄感觉烦闷,为什么这些男人总认为,什么是对她好,什么是不好,她就不能自己做一次选择。 不管是他还是萧昶,都是这样,萧昶应是一见她,就有上辈子的记忆,不然不会来的那么早,而陆子期大约是她被萧昶带到禹城,那是离开江州后第一次见面,他大约就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 这两人抢占先机也就算了,萧昶接近她,带她入宫,从没问过她愿不愿意,在宫里,哪怕她想住自己的宫殿,不想夏日热烘烘的,跟他挤一个床榻,也是拒绝不了的。 而陆子期也是如此,自说自话,想要救她,就把她私自抢走,甚至还想一碗药打了她腹中的孩子。 “我觉得挺好。” 一开始也不适应,关在金笼中的金丝雀,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吃惯了碧粳米,怎么吃得下去高粱秫米,她咽不下去,还一心求死,那位老医女,带她去了城外慈善堂,她嫌弃万分的糙米,是这些人根本吃不到的美味,只要能填饱肚子,他们什么都吃,什么都肯做。 她甚至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她可怜的,瘦成小猴子一样的孩子,那孩子缩在阿娘怀中,饿的眼窝深陷,这并不是这女人第一个孩子,饥荒的时候,她先头生的女儿,被丈夫卖到了妓院,第二个女儿,饥荒年间,被丈夫换了米肉,她不想再生,却反抗不了丈夫的暴戾,怀上,流产,再怀上,又生下一个女儿,她怕这个孩子的命也保不住,偷跑出来,成了流民。 ‘陛下对我们流民有恩典,不仅不驱逐我们,每日还能领一碗粥喝,我跟孩子都能活下去,等孩子大一些,我就去做点活计,总能把孩子养活大。’ 那米粥,稀的可以见底,可怜巴巴的米粒,却是这对母女救命的饭食。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辛酸的过去,遭受的磨难和打击,远比她要更折磨,比较起来,她遭受的苦难,就像是笑话一样。 ‘谁没夭折过几个孩子呢,二妞为了下地干活,不得已把孩子背在背篓里,活活被太阳晒死了,林娘的女儿,生出来就被她丈夫溺死在马桶里,春儿的儿子,被卖了,那户人家有了自己的亲生子后不遵守诺言,把春儿的儿子活埋,还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哪个做娘的,没死过孩子,一场瘟疫,一场饥荒下来,孩子怎能养的住,你以为就你悲惨?’ 崔湄知道,人的命有高低贵贱,有人生来就是皇室出身,是贵女,阶级之下,底层百姓命如草芥,就算死了,连个水花都没有,没人在乎这些贱民的性命。 但看着那些母亲的面孔,她说不出口,自己的囡囡是公主,她们的孩子是贱民。 她若能坦然说出口,与薛妙仪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将自己的饭菜,给了那对年轻的母女,母亲让给了女儿,满脸慈爱,看她狼吞虎咽的吃饭,无论身份高低,在那一刻,对孩子的心,是一样的。 她忽然开始明白,自己活下来的意义,大约是她的囡囡保佑她,拒绝她去陪伴她,让她能好好的,看看这个世界。 “哪里好,你该是享福的,萧昶为什么就不能护好你,放任你流落在外,还过这种苦日子,我给你拿的那些东西,就是岭南本地一些土产,时间仓促来不及置办山珍海味,可至少银票你收下,吃点好的,给自己补补身子,你实在太瘦了。” “发生了什么,整个朝堂都清楚,你难道会不知?” 封后当日,她从城墙纵身跳江,让萧昶成了个大笑话,到现在没有宣布废后,也没有昭告天下皇后病逝,大约是因为泣奴还小,泣奴毕竟是太子,总要顾忌太子的颜面。 他听说了,甚至亲自看见了,从天牢逃出,他就一直潜伏在京城,还混入了金甲位之中,他没想到,她能那么决然。 也,那么美。 那一瞬间,如此动人心魄,简直就像不讲理的强盗,强行闯进来,烧掉他的心房,前世的愧疚,迟来的爱,这辈子的求而不得,以这种结果作为终结,他这辈子都忘不掉她了。 “你愿意跟我走吗?虽然比不上你在宫里的生活,但至少,不会让你过得如此清苦。”陆子期温柔的,简直是一阵和煦的风,一泓暖和的水。 他在怜爱她。 真是可笑。 “我不觉得清苦,这是我一手一脚挣来的钱,买的米、盐还有柴火,菜是我自己种的。”她被豢养的太久了。 在陆家的时候,学怎么伺候男人,揣摩男人的心思,在床上让男人满意,纵然穿金戴银,也要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在宫里倒是不用再伏低做小,甚至后来恢复记忆,全是萧昶这个皇帝,迁就她,乞求她的爱,乞求她留在他身边。 可这就能掩盖,她是靠着萧昶的宠爱过日子吗,今日他爱她,后位专宠都给她,明日他不爱她了,她会沦落到什么地步? 如今跟以前不一样,她不爱华服美饰,也不想做什么万人之上的娘娘,她只想安安静静过自己清贫的日子,一个铜板一个铜板被放在罐子里,慢慢填满罐子,也慢慢填满她的内心,让她觉得宁静。 "只要你答应跟我走,我什么都不在乎,也什么都不要了。" 什么大业,什么仇恨,他全都不在乎,本来一开始投靠成王,就是为了事成之后,能得到她,保护好她,如今她抛弃萧昶,若愿意跟他走,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他还呕心沥血的筹谋算计做什么。 “我们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从新开始,去安南,去海外,我有钱能养活你,让你过好日子。”陆子期的眼睛越说越亮。 崔湄忽然笑了,揭掉脸上的面纱:“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想跟我双宿双栖,远走高飞?” 陆子期惊恐瞪大眼,那条狰狞的,仿佛有小儿臂粗的伤疤,就这么显露在他面前,她脸不过巴掌大,这条狰狞伤疤下,都完全看不出她本来的样貌。 崔湄心中却有些痛快:“这就是得到自由的代价,没了美貌,你陆子期还会分我半个眼神?” 她不怎么在意,曾经她对自己的美貌爱惜无比,如今却只剩下平常看待,失去也无所谓,某种程度上,她的美貌在饥荒年间救了她一命,却也把她推向更深的深渊,扪心自问,若没有这张脸,不管是萧昶还是陆子期,会看得上她吗? 生的平凡,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对于她这种出身的女人来说,光有美貌,是死局。 “我,我不在意,我只想对你好,湄儿,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并不是你的脸,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好的。” “那你为什么不正眼看看我?”崔湄笑的越发恶劣:“你觉得,对我愧疚,是不是,上辈子没能保护好我,这辈子也让我毁容,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去杀了云华郡主,我就相信你是真心想跟我在一起。” “杀了云华,这是为何。” “上辈子,你的好妻子,可也是参与谋害我跟孩子的罪魁祸首之一呢,陆子期,杀了云华,你做得到吗?” 第125章 第122章 你比不上萧昶“杀了云华,这…… “杀了云华,这怎么行……” 崔湄笑的越发畅快,然而配上她那张布满伤疤的脸,只显得狰狞可恶。 陆子期垂下眼,不敢跟她对视:“云华她,并没犯错,她只是太爱我了。” 崔湄语气很温和,甚至带着几许恶意:“是呀,云华郡主好贤惠,当初为了不阻你仕途,连皇家公主都不受封,毕竟驸马就只能领个闲职,而郡马便可以入仕,你一考中状元,就被榜下捉婿,分明与我有前缘约定,却嫌我出身帮不上你,高高兴兴的娶了云华郡主 ,你们两人举案齐眉,鹣鲽情深,是京中贵族夫妻的典范啊,宫里的嫔妃们,提起你们夫妻两个,谁不羡慕呢,出身寒门的英俊学子遇见赏识他的郡主娘娘,她为你付出良多,为你主持中馈,甚至给你纳的两个妾室,你也备加冷落,只钟爱郡主一人。” “真是好可歌可泣,感人至深的一对夫妻啊。” 她越说,陆子期的神色就越难堪,即便易容戴着面具,那种根本没法遮掩的难堪,也弥漫在整个竹屋之中。 她逃离萧昶后,好似变了很多,性格尖锐,也很敢说,以前她柔顺,总是带着一点惴惴不安,害怕别人生气。 陆子期无法反驳,她说的都是事实。 “我,我并不爱云华。” 并非不爱,毕竟已是夫妻,哪怕他故意做出那副恩爱姿态,做了十几年,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当年的事,是我之过,后来你进了宫,当了娘娘,我以为你过得很好,可得知你在冷宫被磋磨,身死的消息,我开始后悔,为什么高中之后没有娶你,为什么鬼迷心窍娶了云华,从那时我才知道,我爱的只有你,湄儿,我跟萧昶不同,我没害死你,可以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可以哦,只要你杀了云华郡主,我就跟你远走高飞。” 陆子期维持不住平静与温和,失声质问:“为何,非要杀她,这辈子我没娶她,就桥归桥路归路,不行吗?” 崔湄叹气:“陆子期,你真的了解过你的枕边人,你上辈子的妻子吗?你对外与她那样恩爱,却在暗室中摆满我的画像,我的旧物。” 这种行为崔湄唾弃至极,分开就分开,莫要纠结过去,上辈子她得知陆子期娶了郡主,很快也就将他放下,入宫后只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在宫里步步惊心,光是周旋在那些嫔妃之中,保证自己不受欺负,就已经耗尽所有心血。 也的确没时间缅怀曾经。 陆子期愕然:“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你贤惠的妻子,云华郡主当面质问我的,她察觉到了,在你面前却不动声色,装出一副不知情,宽容你理解你的样子,背地里,却对我下手。” “不,云华她不是那种女人,她性情最是宽和,纵然知道我心里爱的是你,也不会像宫里的嫔妃那样恶毒善妒。” 崔湄只想笑,萧昶从未看清过他的那些嫔妃们,陆子期居然也是这样。 “哦,那她为何,当面问我,是否跟你有旧,满脸嫉妒的模样,当真难看的很,对了,我分明没推王昭仪,她却给她做了伪证,因为此事,我被夺了位份,打入冷宫,你那好贤妻,还专门去冷宫,奚落我呢,她说什么来着。” 崔湄托着腮,笑的越发欢快:“她说,我分明是陛下的嫔妃,却勾着别人夫君的心,实在下贱,她本不想得罪嫔妃,却不能放过我,只要我死了,又是别的宫嫔动的手,跟她没有关系,她跟你就是一对最完美的夫妻,你就会爱她。” “上辈子我死的那么惨,萧昶固然是罪魁祸首,可你陆子期,也逃脱不了责任,若非你既要又要,明明攀了高枝又放不下我,怎会让你的好郡主娘娘,心生忌意,要置我于死地呢,你现在知道了,不是要护着我,为我报仇,那你去杀了萧云华,好不好?” 陆子期沉默。 “不愿意吗?就这你还说心里有我,只爱我一个?” 崔湄分明没在质问,只是陈述事实,却让陆子期无地自容了。 “她,她做得不对,可这辈子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有娶她,别把她牵扯进来,好吗,湄儿,你毁容又过得不好,跟我走吧,把过去的一切都放下,我们重新开始,这辈子我会好好护着你。” 这便是他的深情?崔湄只想啐他一口。 这三年,她的心气磨平了,早就不会动辄就生气,愤怒过后,也徒留无奈,上辈子,萧昶没想让她死,她跟孩子却惨死冷宫,事情不是他希望的那样,大约也只能说,她跟孩子时运不济。 “所以你根本不想责备你的好云华,却口口声声说爱我,一心只与萧昶作对,陆子期,你不过是嫉妒吧,别打着对我有愧的理由做这些,叫人恶心。” 她盯着他一字一顿:“你连萧昶,都比不上!” “我说过,我不与叛党为伍,上次告诫你的事,你半句都没听进耳朵里去。” 窗外有狗的呜咽声,火把明明暗暗,很快就有几个身穿捕快服的衙役在逼近。 陆子期并非独自一人,他有护卫,但成王已败,他们在岭南的活动是秘密的,即便这些衙役,完全不是对手,他也不能打草惊蛇。 “你居然,报官?”陆子期难以置信。 崔湄也不可思议,她不是明白的说过,会报官的,怎么他就不信,大抵在这些男人眼里,女人说话是不作数的。 “若是惊动巡防司,萧昶知道了,你也会被抓回去。” “所以呢,无论如何,我不会跟乱臣贼子为伍。” 她怎会如此不容情,陆子期很想问问她,他们的曾经算什么,然而时间已经来不及,衙役在外面叫门时,他已经从窗户处翻了出去。 崔湄打开木门,为首的衙役,完全不知,刚才有个成王叛党,乱臣贼子在她屋内。 “梅娘子,你这里可安好?可有看见鬼鬼祟祟的外乡人?” 崔湄摇头:“外乡人就我一个人,鬼鬼祟祟的人没瞧见。” 衙役哈哈笑了:“梅娘子虽是外乡人,却是良民,有青城观的坤道们给作证,梅娘子总帮咱们兄弟治跌打损伤,咱们哪能怀疑梅娘子,娘子勿要见怪,听上头说,这几日有贵人要来岭南,所以巡视的频繁了些,这巡山可是苦差事,若不是有娘子养的狗带路,咱们兄弟晚间赶路,很是艰难。” “差爷们是为朝廷效忠,实在辛苦,我近日有做了些药油,涂在手掌关节处,可以缓解疼痛,家里还有些腌制的肉干,差爷们也一并拿回去,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吃着下酒却也合适。” “这,这怎么行,咱们受了梅娘子不少好处了。” 崔湄却并不让他们推辞:“我日常在云城行医,多亏了差爷们照顾,总没时间特意感谢。” 一番场面话下来,几个衙役被哄得喜笑颜开,崔湄把松子拉进门,抚摸它毛茸茸的头,在偏僻的山上住着,没有松子,她自己一人怕都要怕死。 给松子煮了狗饭,她还特意割了一块肉,剁成软乎乎的肉泥,给松子加餐。 晚上给他擦了嘴巴和爪爪,就抱着它一起睡。 岭南的天气,实在潮湿,呼出的气息,都是热的,身边躺着一个带毛的家伙,她热的流汗。 前两年,她也不适应,没有丫鬟服侍,事事亲力亲为,在宫里的时候,夏日有用不完的兵,冬天就没有烟的银丝炭,冬暖夏凉,她什么都不用操心。 闷热透顶,喘不上气来,外面的蝉还在丝丝的叫,崔湄的心,却无比宁静。 翌日一早,松子不用跟着衙役们去巡山,崔湄今日还要去林香阁,那位花魁娘子也就算了,仍旧举棋不定,昨日接诊的那个年长公子,今日还得去换个药。 那么重的伤势,他今日居然醒了,被瘦弱男孩带进去的时 候,他正褪下上本身的衣裳,给自己上药,一见到崔湄,脸一下子涨红,急忙披上衣裳:“对,对不住,姑娘。” “我是大夫,你无需在我面前羞涩,你身上的伤最好还是莫要穿衣,药汁会把衣裳弄脏,长期裹着,伤口容易溃烂,小石头,服侍你家公子更衣,我给你换药。” 他伤的很重,都是鞭伤,还有些不可明说的伤口和沉旧的疤痕,这种伤是怎么来的,崔湄心里有数。 她带着面纱,眼睛却露在外面,光洁的额头,纤长的睫毛,一双眼眸明亮异常,却平静的犹如深潭,仿佛什么都不能引起她的情绪。 而她的那双手,白皙、纤细,柔夷抬起时便有一股淡淡香风。 “我,我有钱的,只是目前不在我身边,我会给足您银子,绝不会欠着药费。”他一直沉默,此时却忽然开口解释。 崔湄并未放在心上:“一点伤药罢了,你先治,没钱就先欠着,不及。” 那些贫苦人家,欠着她药费的多了,甚至有用几筐萝卜来抵债的。 一连三日,她都来给这公子上药诊脉,也知晓他名叫逐玉,今年二十有七,他身边那个瘦弱男孩,叫小石头,没有大名,没有银子付药费,他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来,执意给崔湄,说过几日取来银子,就赎回玉佩,她答应了。 第126章 今日乃是第七日,他身上伤口已基本愈合。 崔湄说,从明日开始,就不再来。 逐玉面上一慌,神色间甚至带了几许哀求:“梅姑娘不来了,为,为何,我药钱还没攒够呢,梅姑娘……” “药钱,你实在没有,就不必给了。” 崔湄走后,桌上是他留下做抵押的玉佩,逐玉看的几乎痴了,将那玉佩放在手心,贴在脸上:“石头,你说,我娶这位梅娘子,可好?” 第123章 你是谁家的小公子石头吓了一跳:…… 石头吓了一跳:“娶,娶梅娘子?公子,咱们现在不是自由身呢。” “要自由身,岂不容易,我故意把自己弄得这么惨,不就是为了不交赎身的银子,没了用处,鸨母自然把我赶出去,可出去了,咱们也得像正常人一样,安身立命,娶妻生子,置一份家业。” “梅娘子性子是挺好的,可她毁容了,那天在街上,许家的公子想要请她吃茶,调戏人家,梅娘子一掀面纱,把整条街的人都吓坏了。” “她是毁容了,可我又是什么,一个小倌,虽也算名门之后,却沦落风尘,连自家姓氏都丢掉,侮辱祖先的东西,即便恢复自由身,又有哪个好人家的女子,愿意嫁给我呢,这样不是更好,我出身不好配她毁容,正是天作之合,而且像我们这样的身份,去哪寻一个不嫌弃我们的人,梅娘子,对我们不好吗?” 小石头点头:“梅娘子,是好人,在林香阁,连那些妓子都瞧不起咱们,比如清花魁身边那个丫鬟杏儿,可梅娘子,却根本没嫌弃咱们。” “是啊,不收银钱,也不嫌弃,还亲自给我上药,梅娘子,真是温柔呢。” 那双手那么美,抚在他伤口上的时候,引起阵阵战栗,她身上又那么香,身段比那些花魁还要窈窕。 “没毁容前,梅娘子,一定是个十分美貌的女子,她既这般好心,定不会拒绝我,救我于水火之中,我得赶紧赎身出去,好跟梅娘子提亲。” …… “你有身孕了?”张甲难以置信。 清颜捂着肚子,笑的羞涩:“是啊,张郎,你摸摸,我们有孩子了,你开心吗?” 她握着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然而张甲只有满脸难以置信,如被烫到一样,缩回手:“你一个花魁娘子,有了身孕?” 清颜面色微微一顿:“张郎不高兴吗,我与张郎两情相悦,这是张郎的第一个孩子,只要张郎为我赎身,我就能为张郎生下这个孩子,张郎有后了。” 张甲阴晴不定,他还没成婚,还没嫡子呢,没嫡子先有庶子,这算怎么回事,还有哪个贵女肯嫁给他做正头大娘子。 她在观察他的表情。 “这,这赎身的事,我现在手头没那么多银子啊,难不成,你有银子,你现在可是花魁,赎身钱还不得一万两,要从林香阁出去,可是得光着身子,连一根头花都不让带出去。” “张郎不必着急,赎身的银钱,我可以找姐妹们凑一些,算是借的。” “你借的,将来还不是要我还!”他有些恼怒。 清颜落下泪来:“张郎,难道不想要我,也不想要孩子吗,若打掉这孩子,我怕是终身不能有孕,那位梅娘子说了,我年轻时喝红花汤坏了身子,能有孕是老天垂怜,张郎舍得这么对我,我为了张郎,可是连太守的侄子孙公子都拒绝了,张郎,你怎能辜负我。” 张甲急忙揽住她的腰:“我的心肝,我是急躁了些,可我思虑的事,都是为了你,我是要娶你做正妻的,现在我连个功名都没有,一切要靠叔叔的照看,若是把你接出去,怎么给你好日子过呢,为了你跟孩子,我的多积攒银子,风风光光把你接出去,所以,你得听我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 “我知道张郎一心为我,你说了,要我如何做?” “那个梅娘子,她不是还来给你看诊,你跟她说说此事,让她去伺候贵人,便是贵人没瞧上她,也能得一笔赏银。” 清颜哭笑不得:“梅娘子毁了容,去侍奉贵人,岂不唐突了人家。” “诶呀,我叔叔寻了个会易容的神医,巧手给她装扮,遮掩了伤疤不就行了,再说人家贵人是寻替身,背影像,能一解贵人相思之情,也行啊,这贵人听说是京城的王爷,若是伺候好了,银子前途可都有了,我这都是为了你。” 有神医,却不请来给她看诊,还要她去街上请游医。 她与太守侄子孙公子相熟,但请大夫诊脉这事,也不好劳动人家,就算孙公子多花银钱请来了大夫,那些大夫照样瞧不起她们,不会为她保守秘密,若是叫嬷嬷知晓,不死也要脱层皮。 “梅娘子虽然性情温和,瞧着却是有傲骨的,不会愿意做攀龙附凤的事。” “你劝劝那梅娘子,若是她不愿,就……”张甲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清颜顿时一惊:“这,这怎么行,这不是拐卖良家,我不能这么做,梅娘子人很好,那些山楂丸,就是她专门给我做的,我怎能恩将仇报?” 张甲面色阴沉,竟是好说歹说,都说不动他的相好,两人不欢而散。 那个梅娘子跟府衙的衙役交好,叫衙役们私下抓人肯定不行,青城观那些道士们也护着那女人,找些地痞流氓,怕是都过不了衙役那关。 “公子,张公子。” “杏儿?可是你家姑娘改主意了?” 丫鬟鬼头鬼脑:“公子,姑娘不愿做,奴婢愿意做,奴婢想要赏钱。” …… 今日又要去知县家,给知县夫人做泥灸,按摩关节,然而她连大门都没能进去,那门房把她给知县夫人做泥灸的罐子,全都扔了出来,摔了个稀碎。 “快滚快滚,哪里来的不守妇道的女人,莫要再来上门了,我们夫人让你这种人看病,都羞辱了我们张家的门楣。” 崔湄拧着眉头,若不是眼疾手快,怕是要被陶罐直接砸到脸上。 门房内,一个丫鬟偷偷探出头,欲言又止,不知跟门房说了什么,才能出来,拉着崔湄去了偏僻的巷角,语气颇有几分埋怨:“梅娘子,你是不是去了林香阁,那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你一个女子,怎能去呢。” “我去治病。” 丫鬟不悦:“就算去治病,也不能去那等下贱处,那是窑子,您不会不知道窑子是干什么的吧,那里面男男女女脏的很,别过了什么脏病给我们夫人,您怎么能给那些人治病呢,现在好了,老爷不知从何处听见风声,训斥了夫人一顿,都搬去书房住,我们夫人只能以泪洗面,您也太不自持身份了。” 她去治病?哪里能过脏病,倒是堂堂知县大人,玩小倌,给小倌一掷千金,回来跟知县夫人敦伦,不小心就能过了脏病。 “金铃姑娘,我就是个游医,无论人身份高低贵贱,在我眼里,就是病人,人家出钱,我治病,银货两讫,既然夫人不用我医治,倒也不必这么赶人走,羞辱门楣什么的,着实是个玩笑话,知县老爷是怎么瞧见我的,难道他也去了林香阁?” 崔湄的话意有所指。 丫鬟恼怒:“你说什么呢,梅娘子,小心祸从口出,我们老爷为官清廉,两袖清风,跟夫人举案齐眉,怎么 可能去那腌臜地方找妓子,你再造谣做口舌之业,小心在云城,你要混不下去。” 没找妓子,找了小倌。 崔湄也不做口舌之争,只是背起自己的背篓就走,知县家的家丁倒是想跃跃欲给她一个教训,松子在眼前,龇牙咧嘴,松子生的极高大,站起来有一人多高,这副样子倒是很符合恶犬的形象,一时间到没人敢近身找麻烦。 崔湄摸了摸松子的头,带着狗扬长而去。 等再次制了些山楂丸和保胎的药给清颜姑娘送过去,她听说崔湄被知县家赶出来的事,心中歉疚,若不是因为给她看诊,也不会得罪知县夫人。 崔湄自己倒是无所谓,这些天上街行医,好些人不愿让她看诊,几个老主顾也闭门不见,显然是怕得罪知县。 没什么生意,她就在山里窝着,炮制药材,做点小手工,下雨的时候听听雨打竹叶的声音,也挺惬意。 清颜姑娘说不知该如何补偿她,见她妇科痛经治的不错,推荐她去太守家,因为是游医,也轮不上给太守夫人看诊,是一位算得宠的妾室,那位妾室也是林香阁出身,不然清颜这样的身份,也搭不上关系。 崔湄欣然同意。 治谁都是治,虽安于清贫,她到底不是饮风餐露,也要吃大米。 太守妾室也是凉寒之症,月经不调,但日常吃着阿胶等物调养,却并未调养好,崔湄给她用泥灸灸肚子,泥膜揭下时,上头覆着一层水汽。 太守的玉夫人瞧得新奇:“梅娘子,倒是从未见过你这般治的法子,真是新奇,小腹暖暖的,舒服了许多,我往日也用暖炉捂着肚子,却没觉得这么舒坦。” 第127章 “这泥灸里有很多中草药,都是祛寒除湿的,所谓通则不痛,痛则不通,胞宫经络通了,寒气祛了,以后便不会再痛了。” “梅娘子果然有些本事,清颜妹妹跟我荐你的时候,我还不信呢,梅娘子,我这个病治好了,可会有孩儿?” 孕子之事,谁都说不准,也有的夫妻身子都很康健,可两人恩爱多年也要不上。 崔湄却温和的说,会有的,这种太守家的妾,还是风尘出身,若没个念想,后宅苦苦熬着,怎能活得下去。 玉夫人性子温顺,给她封了厚实的银子还送了她两声新衣裳,虽然是给奴婢做的,崔湄也不嫌弃,谢过后就出府,松子还在府外等她,这么大的狗,太守府的人不让带进来。 太守几乎是岭南的土皇帝,宅子很大,比一般的太守府要大三倍不止,但岭南天高皇帝远,也没人管得着。 穿过园子,崔湄看这雕梁画栋,却完全不放在眼里。 一枚荔枝掉到她头上,她仰头望去,树后面出现一张稚嫩的孩子的脸。 白白胖胖的,眼睛黑漆漆圆溜溜,头发乱蓬蓬,像一只炸毛的猫咪。 崔湄笑的温和:“你是谁家的小公子,怎么跑到树上去了,不怕摔着?” 第124章 什么香姐姐甜姐姐这孩子生的圆头…… 这孩子生的圆头圆脑,脸蛋白嫩,像年画上的小福娃,崔湄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很亲近。 那孩子看着四五岁的样子,大大的眼睛长长睫毛,瞳孔黝黑,像一颗被洗过的黑曜石,他做了个嘘的动作,崔湄安静下来,按照他的意思,不说话。 太守家的几个家丁,匆匆而过,显然正在找人。 “诶,那丫鬟,你可有见过一位锦衣小公子,四五岁左右,他可来了这处?” 崔湄指了指自己,她这是被认成丫鬟了? 那孩子藏身的树枝颤了颤,崔湄觉得好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看见。 家丁们脸上的焦急不是作假的。 崔湄小声提醒:“快下来吧,他们走了。” 他露出一个笑脸,鬼头鬼脑看了看,确认那些家丁不在,松了一口气:“诶,姐姐你人不错吗,没出卖我,我会报答你的。” 崔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么一个小娃娃,还知道报答。 “你是太守家的小公子,你几岁了,就说报答不报答的?为什么躲那些家丁,难道是课业没完成,怕先生打手板?” “我才不会完不成功课呢,我很聪明的,老师们都夸我,我都已经读四书了,还学了明经明算,老师说我这样的,在下头的学堂里,可是神童。”他挺起小胸脯,很骄傲的模样。 崔湄更觉得乐,太守她远远地见过一面,生的便如岭南这边的人一样,矮小黝黑,一点也不英俊,自她来了岭南就发现,这边英俊男子,实在很少,多数长得土里土气,不过美人儿倒是很多,至少太守那位如夫人,就生的如花似玉。 太守那样的相貌,居然能生出如此玉雪的小公子,不知生他的夫人,得漂亮成什么样。 “喂,喂,你怎么不跟我说话了?”他还在树上蹲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叽里咕噜的。 “小公子,你快下来吧,树上蚊虫可多。” 他嘿嘿笑笑:“我下来了,接住我。” 崔湄一愣,就见他直接从树枝上往下跳,崔湄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接,倒是没把他摔了,自己却后退好几步,若不是这几年她四处行医,行了万里路,靠从前在宫里娇养出来的孱弱身体,绝对支撑不住,这孩子份量十足,得有四十多斤,砸下来时宛如一个大铁坨,真是个胖小子。 饶是崔湄已经历练的结实身体,也抱得有些吃力。 他倒也没执意在她怀里腻歪,这孩子前衣窝成了个兜兜,兜着一怀荔枝,并没有让荔枝硌到她,他从她身上跳下,将荔枝塞入崔湄怀里:“姐姐,我请你吃荔枝,荔枝好好吃,又清又甜,这个很稀罕,秦岭北边都吃不上呢。” “你不是太守家的小公子,没吃过荔枝?一到荔枝季,树上成串成串全是这玩意儿,有什么稀罕的。” 他抿抿嘴唇,转了转眼睛:“我,我当然是,也不觉得稀罕,只是这是我亲自摘得,跟外面的自然不一样。” 崔湄剥了一枚,第一枚给眼巴巴的他,第二枚自己吃,摇摇头:“太守府的荔枝虽然是良种,可远不如山上的,我院子里那颗,结的果子又清又润,核儿还小,夏日摘下来做荔枝茶,荔枝酿,晒干了做干,都好吃。” 她一开始来岭南甚至一夏都在吃荔枝,吃的嘴角起泡上火。 小公子眨巴着眼睛盯着她,可爱的崔湄想模棱他的脑壳,可惜这不是山下王大娘李大婶家,光屁股的小孩子,可以任由她抱抱,这是太守家的小公子。 “真的很好吃吗?”他含着手指,此时才露出一点小孩子的纯真来。 “那当然。” “我也要吃!” “下回我还来太守府,若是遇见了小公子,就带来给你尝尝。” “别下回了,就这回呗,我现在就跟姐姐走,去尝尝姐姐家的荔枝。” 崔湄笑了,这可是太守家的小公子,怎能直接跟她走,这不成了拐带,她摇头,表示不能带她走。 “姐姐不喜欢我吗?我不可爱吗?” 他居然拽着她的裙子,撅着嘴抬着头,眼泪巴巴的看她,十分委屈。 可爱是很可爱,这孩子生的好,圆圆胖胖却不蠢钝,眼睛大大的泛着灵气,只是怎么说哭就哭了,他也太爱哭了。 崔湄头皮发麻,她没有应付小孩子的经验啊,无奈把小小的人儿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小公子嗅了嗅她的衣襟:“姐姐,你身上好香啊。” 若不是这是个到五岁的小孩子,崔湄简直要把他当成登徒子了。 “我叫你香姐姐好不好?”他眼睛亮晶晶的。 崔湄有些无语,捏捏他胖乎乎的小脸:“你是太守家的小公子,我不能带你走,若是有缘,下回能再来,就给你带好吃的。” 她人 放下,背上背篓出了太守府,松子被拴在后巷,她贿赂了门房一些小钱,他们就能帮着照看松子。 这大狗威风凛凛,来来往往太守府的下仆都不敢上前,陌生人一旦靠近,松子就会露出尖利的牙齿,龇牙咧嘴很凶狠。 谢过门房,崔湄扯下绳子带着松子回山里,今日是端午,她要买一些粽叶和黏米,回去包粽子,有松子这么一个恶犬,那些看她身形窈窕想来调戏的纨绔,也不敢近身。 “娘子不买些腊肉?咱们岭南可都是吃肉粽。” 崔湄摇摇头,家里还有腊肉,她吃不惯南方这种肉粽子,想要再买些白糖,白糖价格实在昂贵,非大富之家是买不起的,但过节总要应个景,盘算着手里的银钱,崔湄准备讲讲价,不然就用药材抵,换能吃一顿的白糖也好。 一转头,松子居然不见了,手上的牵引绳,松松散散的垂到地上。 崔湄一惊,铜板放到摊子旁,就去追松子,虽然松子生的高大,龇牙的时候很凶恶,可万一遇上那些不讲理的硬茬子,非要它狗命,几个人用棍子,打也打死了,老百姓的命贱,被打死了都不一定能伸冤,老百姓的狗,死了更是白死。 “松子,松子,你跑去哪了,快阿娘这来。”崔湄着急坏了,自收留她,传授她医术的老医女去世后,就是松子一直陪伴她,它已经不是单纯看家护院的牲畜,同样也是她的家人。 一条小巷子,传来呜咽声,崔湄心急如焚,赶了过去,却看到松子呜呜嗷嗷的被抚摸狗头,甚至hi躺倒地上,四脚朝天,眼睛都眯缝了起来。 而把手放在它肚子处,正在撸它的,是那位太守府的小公子。 他蹲在地上,玩狗玩的不亦乐乎。 “……” 两人对视,松子有点尴尬,崔湄也有点尴尬,只有小公子乐呵呵的:“香姐姐,这是你的狗啊,它好乖啊,毛茸茸的。” 乖,这是松子? 松子可不是谁都能靠近的狗,让它给那些衙役们带路巡山,她可是贿赂了他好几大碗肉泥,还让衙役大哥们,那车肉肠去讨好,它才肯纡尊降贵,带着那些衙役去巡山呢。 松子特别厉害,是青城山上一霸,连熊和野猪见了它也要绕道走。 而现在它,居然躺在太守府的小公子面前,四脚着地的求撸毛,还发出呼噜呼噜,猫一样的声音。 崔湄满脸愕然。 松子也察觉到,自己失了狗王形象,居然变成了一个小孩的舔狗,期期艾艾的过来,用湿乎乎的鼻子蹭了蹭崔湄的手腕。 “你,你没事吧,松子没吓到你吧。”她其实更怕松子把人咬了,太守府的小公子她也赔不起,而且这孩子长得跟个福娃娃似的,被咬伤会留疤的。 “我没事呀,狗狗叫松子吗,很可爱,是它要过来蹭我的,让我摸它,香姐姐,你刚才叫它的时候,自称阿娘,你是松子的阿娘?” 第128章 崔湄笑:“是,松子还是小狗的时候就是我养大的,我是松子的阿娘。” 小公子瘪瘪嘴,哇的一声哭了。 崔湄顿时僵在原地:“我的小少爷,你哭什么呀,松子是不是欺负你了,松子,你这小坏蛋,你干了什么。” 松子吐着舌头,眯着眼睛凑过来,在地上打滚,满脸无辜。 崔湄好不容易哄好小公子,却听他抽抽噎噎道:“狗狗都有阿娘,我却没有阿娘,香姐姐,我喜欢你,你来做我阿娘好不好。” 他赖在她怀里,不肯走了。 …… 岭南的土皇帝,太守正在跪着,室内分明放着冰,一室凉爽,他身上的冷汗却要把衣裳都打透了。 “岭南潮湿闷热,从北方运冰,不亚于从岭南运荔枝去京师,你区区一个太守居然能用得起这么多冰,你贪了多少民脂民膏?” 太守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敢回话。 萧昶坐在上首,话说的慢条斯理,却有如千金重,压的太守头都抬不起来。 “成王乱党跑到岭南,你居然抓不住人,猜猜,朕,要如何处罚你?” 太守不住的求饶,萧昶只觉得心烦,大军就在距离云城百里之外的安阳驻扎,但他想要兵不血刃,这蠢货就还有用,至少不能打草惊蛇。 这么半天,他的胖儿子,居然还没跑进来叨扰他,让萧昶很讶异,召了暗卫来问,才知道他跟着一个女子上了青城山。 萧昶脸越来越黑:“什么香姐姐,甜姐姐的,他才不到五岁,就开始学那些纨绔子弟,对女人献殷勤?” 第125章 我没有娘小公子哭的抽抽噎噎…… 小公子哭的抽抽噎噎,崔湄才知道,他名字叫不意。 怎么会叫这么个名儿呢,崔湄不解。 不意说原本他出生的时候,娘还在,爹待他也很好,可娘走了,可娘一走,爹就变了,不仅不管他,还把他交给妾室抚养,妾室又不是他亲娘,对他不好,不会关心他吃没吃饱,穿没穿暖,当着他爹的面,还表现出慈母心肠,背着他爹就虐待他。 那些家丁寻他,就是为了抓他回去给那个妾室请罪。 他说自己好惨,比卧冰求鲤的王祥还惨。 崔湄其实是不太信的,他身上穿的,可是云绸宫纱,虽然不是那等有品级的官宦人家才能穿的缎子,却也是富贵人家才买得起,这云绸可是一匹一两金,若这孩子的继母当真虐待他,怎会给他穿这么好的料子呢。 不意问她为什么不信。 崔湄直接就说了这个原因,这么名贵的绸缎,他用来兜荔枝,荔枝的皮粗糙,会把云绸刮坏,他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哪个被继母虐待苛责的小公子,能过得这么富贵。 “姐姐是觉得,我说谎吗?”不意的神情幽怨:“可是,我当真过得不好,那女人给我穿上好的绸缎,不过是做表面功夫,她虐待我,甚至让我大冬日发高烧,这样我爹爹就能来看我,利用我争宠,姐姐没听说芦衣顺母的故事吗,我比闵损还可怜。” 崔湄狐疑,无动于衷。 “我再也不想回那个家了,我要跟香姐姐走,姐姐,我拿了银子,我可以养活你。”他扬起小脸,拽着她的袖子,不让她离开。 崔湄无奈,跟个孩子也没法发脾气,而且这些年她养气的功夫越来越好,轻易是不生气的,她想跟他说,她不能随意带她走。 他嘶了一声,挠了挠手腕。 崔湄凝眉看过去,发现他手腕处有一片红:“是不是刚才爬树,被虫咬了?” “又痒又痛,好难受。”他想要挠,碰了一下整张脸都皱起来。 崔湄随身带着薄荷膏,给他把衣服撸了上去,怔住,她看到,这孩子手臂上,有大大小小青青紫紫的淤伤:“这是怎么回事?你身上怎么有伤?” 他委委屈屈,瘪瘪嘴:“是那个女人,她掐我,背着爹爹,她总是掐我,香姐姐,我真的不能跟你走吗?” 崔湄一开始不信,可现在伤口在这,不信也得信了:“你受了伤,为什么不跟你爹爹说,太守大人会让自己的亲儿子,受这个委屈?” 他才没受委屈呢,小公子抽抽鼻子:“爹爹很忙,没时间管我。” 崔湄动了恻隐之心,这么小的孩子被虐待,让她装作没看见良心上实在过不去:“你今晚先跟我走,我给你上药,明日我再给你送回来,别怕,我能力虽微,却也能帮帮你,我正给你爹爹的玉夫人治伤,只要求求玉夫人,让她提一提,也许有用。” 小公子笑了,跟着崔湄走,过了一条街,他小声问:“香姐姐是松子的阿娘吗。” “是。” 他叹气:“我都没阿娘,松子却有阿娘,它比我过得好多了,我都没见过阿娘长什么样子,也没跟阿娘牵过手。” 崔湄沉默半晌,伸出手,看着他疑惑的小脸:“不是想要牵手?” “ 真,真的可以吗,香姐姐,不是不喜欢我?” “没有不喜欢你,不愿意的话,就不牵了。” “当然要牵!”他高兴的把手放到她的手掌中。 崔湄也笑了,没忍住,摸了摸这孩子光洁的脑门,他眯着眼睛特别开心,不知为何,崔湄总觉得这孩子生的似曾相识,她就是忍不住,对他一再心软,明知他是太守家的孩子,是个大麻烦,却就是狠不下心,做不到明哲保身。 小公子看着崔湄的侧脸,露出一点满意的笑和怆然,偏头看到护卫在他们身边的松子,忽然裂开嘴,龇着牙恐吓了一下。 松子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狗王,居然呜咽了一声,夹起尾巴,讨好的用鼻尖拱了拱他的手。 她去买白糖,牵着小公子的手讲价,路过几个货郎的摊,瞟了几眼胭脂香粉,但是没买,却花了二十个铜板,给他买了个糖人。 他都能看出,她花那二十个铜板,有多么心痛,他不怎么吃外面的东西,因为不干净,也怕有心人下毒之类的,而且这糖人也没宫里御厨做的精致。 但这是她给他买的,她甚至都没给自己买胭脂香粉,那些女人用的东西,在他看来,也很粗糙,跟御贡的根本没法比。 他有点嫌弃。 她的日子,过得有这么不好吗,割手的粗布衣裳,头上居然只用布巾包着,一根簪钗都没带,更别说什么耳坠项链手镯的,平白像是老了十岁,然而就算不露脸,穿着暗色粗糙的衣裳,也难掩身形窈窕。 他想起来一句话,荆钗布衣难掩国色,形容的,就是他的娘亲了。 一路上青城山,都是往上爬,湿滑布满青苔的小路,崔湄走这条路已经习惯了,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路途就太遥远,崔湄问他要不要背,一偏头,却看见这小公子已经涨的满脸通红,累的直喘气,却强忍着,什么都没说。 “既然累了,就跟我说啊,我背你上去,我住的地方很远的。”崔湄有些愧疚,她生过两个孩儿,却没具体养过,囡囡不足一月就死在她怀中,泣奴也不过两个月,她就离开,当时的决定实在狠心,但她那时痛苦的走投无路。 现在却忘了,孩子有多么的脆弱。 他摇摇头,坚持不要她背:“是,是我自己想要缠着香姐姐,怎么还能让姐姐背我呢。” “你是小孩子,可以不用这么懂事的。” “姐姐已经很累了,不如……”他眼睛转了转:“让松子驮着我吧。” “松子它,性格并不是那么温顺。”崔湄微微一顿,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他已经爬上了松子的背。 而松子居然也不敢反抗,特别乖顺的让他骑。 崔湄看的有点呆:“你跟我家松子,倒是有缘,它平时别说让小孩子骑,就连摸都不让摸的。” “这说明我跟姐姐,跟松子很有缘分。”小公子笑的眯起眼睛。 崔湄也笑了,大约是很有缘分了,不然他丢下来的荔枝,怎么偏偏就丢到她的怀里。 她没再看他们,真的以为他们是投缘,狗狗也有自己喜欢的人和物。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玉雪可爱像仙童似的小公子,在狠狠的拔着松子的毛:“坏狗、臭狗,让你抢我阿娘,要是敢不老实,就把你炖了吃肉。” 松子嗷呜嗷呜,小声呜咽。 崔湄回过头:“你们说什么呢?” 小公子眯着眼笑:“我跟松子说,我很喜欢它,以后要跟它做好朋友。” 到了崔湄的竹屋,她用薄荷膏给她涂抹虫子咬过的手腕,身上别的淤痕也要抹药,崔湄让他把衣裳都脱下来,这孩子还扭扭捏捏的,觉得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大丈夫,没被别的女子看过光身子呢。 崔湄气笑,直接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什么大丈夫,毛长齐了吗,就说自己是大丈夫,快脱下来,不然我就打你屁股了。” 小公子呆呆的望着她,满脸怅然,然后眼泪就流了下来,崔湄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言辞过激,刚要道歉,怀里一重,他就扑到她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第129章 “为,为什么哭啊?”崔湄开始结结巴巴。 “我,我没有娘,不知道有娘是什么感觉,要是我有娘,我调皮捣蛋做了错事,是不是阿娘也会这样教训我,打我的屁股,打我的手板,叫我不要再犯。” 崔湄听得一阵心酸,搂住这孩子,抚摸他的小脑袋,她忽的,想起了她的泣奴,那孩子现在也像这小公子这么大了,他怎么样了,过得好吗,他还是太子殿下,没听说萧昶有别的孩子出生,也没听说他有换太子的想法,堂堂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储君,一定会过得很好吧。 抱着安慰了一阵,他终于不哭了,褪下身上的衣裳,崔湄倒吸一口凉气,那些淤伤不仅手臂上有,身上居然也有,青一块紫一块,在孩子白皙娇嫩的肌肤上,显得及其可怖。 她现在终于相信,这孩子的继母虐待他是事实。 她自己调配的,跌打损伤的药油很管用,给他把瘀血都揉开的时候,这孩子很坚强,一滴眼泪都没掉,声都没吭,可说起他娘亲,却泪水涟涟,哭的上期不接下气。 崔湄有些心疼,她做晚饭,不顾一晚糙米粥,一碟水煮菜,但这小公子在这,却不能这么糊弄,倒不是因为他出身好,是个小贵人,孩子还在长身体,总不能让他跟自己一样吃的这么素淡。 她破天荒的,蒸了白米,炒了腊肉,还用鲜肉和梅干菜,做了一碗扣肉。 吃完饭,她就教他包粽子。 晚间给他安置在自己的床上睡觉,她则宿在榻上。 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月亮上了中天,小公子睁开眼,蹑手蹑脚出去,院子中已经站了一个人。 第126章 我是来求亲的“跟父皇说了?我暂…… “跟父皇说了?我暂时在这住几天,这几日都不回太守府。” 松子跟了出来,见到陌生人在宅院,欲要低吼,小公子一个眼神过去:“安静点,蠢狗,你想把阿娘吵醒吗?” 他压着声音,分明只有四岁多的孩子,眼神却及其冷漠凶恶,松子不敢再呜咽,趴到地上尾巴和耳朵都耷拉下去。 暗卫看的心惊,小殿下才这么大一点,就已经越来越像陛下了,这压迫感十足,哪里像个稚童。 “殿下,这竹屋简陋,您怎么住的惯呢,若非要住在此处,不如让宫婢们来收拾一番。” “说什么傻话呢,我现在可是隐瞒身份,让宫婢来,我不就暴露了。” 小公子面色沉静,一点都看不出白日的时候,在崔湄面前天真可爱的模样,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太守家的公子,是大周的太子殿下萧如意。 暗卫看了一眼这竹屋,内心感叹,他们殿下从出生就是太子,金尊玉贵的养着,哪里住过这么破烂的地方。 “殿下若是喜欢那妇人,可以带进皇宫,何必如此委曲求全。” 他们金尊玉贵的小殿下,居然住这种茅草屋,暗卫都觉得殿下委屈,小殿下不过四岁,倒不至于联想到什么女色上去,但能进宫做个嬷嬷服侍小殿下,这辈子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你在胡说什么,这是我娘亲,外面普通女子怎能跟她相提并论?” 暗卫哑然,完全绷不住脸上的表情:“那,那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是……” 他没再继续说,谁都知道,说皇后娘娘薨逝,在宫里是个禁忌话题,不要命了才敢说皇后娘娘已死,但这么多年,临沧江上下游都被搜了个遍,一直没有踪影,大家都默认,皇后娘娘根本不可能活。 “殿下没有认错吗?” “你怀疑孤?”萧如意年纪虽小,却极沉稳。 暗卫急忙道:“属下不敢,只是若是寻到皇后娘娘,此事乃是大事,先验明身份,在八抬大轿乘坐凤辇迎回宫才是啊。” “不,此事不及。” 暗卫糊涂了。 萧如意嘱咐:“此事你可告知父皇,就说孤寻到了母后,但不可大张旗鼓来寻母后,母后如今并不知我身份,消息传出去,母后被吓跑,这一跑又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到时候我们父子去何处寻?” 他小小一个人,分明满脸稚嫩,却露出成人才有的沉痛。 “殿下……” “你将孤的话传达给父皇,父皇圣明,心中自会有决断,他也想念母后想的紧,若是思念母后,便悄悄地来看,等时机成熟,再揭露身份也不迟。” “属下知道了。” “让你买的东西可买来了?” “都在这,请殿下过目。”暗卫呈上一个锦盒。 萧如意扒拉着里面的东西,无外是胭脂水粉,珠花钗环,还有一根素净的玉簪,他很嫌弃:“宫里的一个尚宫带的簪钗,料子都比这个好,货郎手里能有什么好东西,拿这些东西送给母后,根本就是……” 他憋着气,可为了隐藏身份,别说宫里那些有御用印记的,就连稍微好些的都不敢送。 “你们在暗处,莫要被母后发现。” 叮嘱完,他进了内室,轻手轻脚,凑到床榻前,看着崔湄的睡颜,她呼吸声音很重,睡的很熟,即便睡着也带着面纱。 萧如意紧紧地盯着她许久,完全没有白日黏上她时的理直气壮。 他半跪在矮榻旁,很想要亲近她,想要睡在她怀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湿乎乎的,跟白日眼泪流的像瀑布一样,眼泪说来就来完全不同,他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轻轻把崔湄的手,按在自己头上,摸了摸,他怯生生的靠在崔湄胸前,喊了一声阿娘。 声音轻的,化在夏日的微风中,几乎听不见。 自开始跟着老医女学医,她五更天就起,如今已经形成习惯,再也没像以前那样赖床到日上三竿才会醒。 本想着不意这个小公子,豆丁一点大,肯定没法早起,结果他居然没在被窝里,院子里传来声响。 往外望去,他居然在院子里打拳,一板一眼,早晨的霞光落在他身上,给那小小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色。 萧如意打完一套拳,头上冒出汗珠,一抬头,就看到崔湄趴在窗户处,静静的看着他,带着一点笑意。 她带着面纱,只露出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那双跟他及其相似,他就是继承自母亲的眼睛,藏匿着无法遁形的温柔。 仿若被重击到心口,他就那么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 “还想着你会睡懒觉,怎么也起的这样早,快来,头上都是汗。” 萧如意甚至有些同手同脚,走在她跟前,呆愣愣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完全没了昨日的能说会道。 她给他擦着额头上的汗,却发现那些汗把衣服都打湿了,只用手帕是没办法的:“我给你烧些水,你一会用温水擦擦身,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换洗的衣裳,她这里没有料子特别好的,不过昨日太守如夫人送的那身奴婢服,是新的,改一改可以给他穿。 这些年什么事都要自己做,她的女红倒也有些进益,至少改一件衣服不至于太过苦手。 萧如意心头一暖,随即而来的却是浓浓的醋意:“姐姐对别的孩子,也这么好吗?” “遇上困难的小孩子,当然会帮,不过你是头一个带回来,来家里住的。” 萧如意撇撇嘴,任由她拿着布巾给自己擦拭汗津津的脖子,要给他擦下半身的时候,他脸色通红的拒绝了,说男女七岁不同席。 “这有什么,你又没到七岁,村口四五岁的小孩,还穿开裆裤,光屁股呢。” 萧如意咬牙:“我,我跟他们怎么能一样。” 他可是太子,要为天下人的表率。 崔湄看的好笑,好像他还没到七岁呢,怎么像个小古板,把布巾给了他,让他自己去擦身了。 崔湄这里没有澡豆,只有一些皂角,还是采摘下来的,少的可怜,萧如意是有些嫌弃的,但他看过竹院,燃烧的柴分明没多少,她却舍得用来给他烧水。 套上崔湄的衣裳,走出去,就看到她坐在小桌前,给他改衣裳。 那点不满早就烟消云散了,坐在她身边,托着腮望着她。 崔湄一抬头,就看到他穿着她不合身的衣服,乖巧的像个小布偶人,眼珠黑白分明,睫毛长长,乍一看还以为是女孩子。 “你生的不太像太守,像你阿娘?” “我,我当然像我阿娘,我的眼睛跟阿娘最像了。”他骄傲的挺起小胸脯。 崔湄笑了:“那你阿娘,一定是个美人。” “那当然,我阿娘生的最好看。” “还以为你会起的晚呢,居然醒的这么早,还要打拳?你刚多大,就学这些。” “我年纪可不小了,我两岁半就开蒙,三岁就会被千字文,文不仅要学,武也要学,不然将来怎么保护我娘亲,我父,阿爹说了,要是我不能成才,就不能见娘亲,变成一个什么都干不成的纨绔,阿娘会不高兴的。” 他阿娘不是去世了吗,怎么见,崔湄纳罕,却也并未反驳,去戳灭一个孩子的梦想。 第130章 那衣裳毕竟是女婢穿的,颜色娇俏,虽然改小,套在他身上,越发让她像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崔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是对不住,只有这件衣裳是新的,你暂时穿穿?” 他实在肌肤娇嫩,太守府丫鬟的衣裳,也是柔软棉布做的,竟就这般,给他手臂,蹭出红痕。 萧如意却并不羞赧,对着水缸照了照,果然是个水嫩的小姑娘,他在宫里是绝不这样的,曾经有个蠢货宫女,靠着煮的一手好橘皮红豆沙接近他,自以为跟他亲近,不仅勾引父皇,还戏谑他生的像女娃,第二天就失足落水,掉进太液池淹死了。 “我像个小姑娘吗?可爱吗,漂亮吗,香姐姐喜欢吗?” 他凑到她跟前,忽闪着大眼睛问她。 “嗯,可爱,不过你竟愿意穿女孩子的衣裳?”虽然相处不久,崔湄看得出,这孩子有股傲气,很像宫里那些主子,带着他逛街,买粽叶买白糖时,他的眼神都是带着审视打量的神情,显得冷冰冰,跟充满烟火气的市集格格不入。 当然不愿意了。 萧如意笑嘻嘻:“我阿娘生我的时候,想要个女儿,偏我是个儿子,阿娘因此不太爱我,阿娘不在我身边,也没办法穿给她看,若是将来见了阿娘,我也愿意穿女娃的衣裳,彩衣娱亲。” 他虽是笑着,脸上却全然是落寞的表情。 崔湄心口被重重一击:“你……世人皆重生男不重生女,怎么你阿娘却偏生要女儿,不喜欢你呢,分明你是这么的乖。” 萧如意眼睛亮晶晶的往她怀里钻:“香姐姐觉得我乖?” 崔湄点头,忍耐不住,想要摩楞摩楞这孩子光洁的脑门,安慰他一番,就听到外面有人叫。 只好将萧如意松开,起身开门,却是那位逐玉公子。 萧如意努努嘴,阿娘刚才想要摸他,抱他,都怪这个敲门的人,他恨恨望过去,下一刻立马炸毛。 “梅娘子,今日登门,我,我是来求亲的。” 第127章 我能养你“逐玉公子这是何意…… “逐玉公子这是何意?”崔湄大惊失色,怎么事情就快进到求亲?她跟这个逐玉 公子,没有任何旧情吧。 “我知道今日上门事发突然,我会为娘子补一个提亲,三媒六聘都会给到娘子,还请娘子考虑我的提议。” 崔湄虽惊讶,却并未表现出过于愕然的动作:“逐玉公子,我与公子不过是治伤的缘分,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公子缘何要上门提亲?我对公子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认真的捕捉她脸上每一个表情,虽然带着面纱,但她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只有疑惑,完全没有嫌恶唾弃,更没有恶心。 松了一口气,他却更加迫切:“梅娘子,那日你帮我治伤,我就倾慕梅娘子,如今我终于好了,可以上门提亲,便迫不及待的来,今日没有媒人,但我不是空着手的,我存了不少银子,足够我们后半辈子的花销,能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他从袖口掏出一个荷包,拆开荷包口,非要强硬的塞到崔湄手里:“这是聘礼,我还有钱,过几日我还能筹到钱,足够做聘礼,让娘子风风光光嫁给我。” 崔湄不接,更不愿光天化日跟他拉拉扯扯,后退一步,任由那荷包坠到地上, 透过荷包口,她看到里面是两张交子,面额加起来大约有五百两,真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你,你嫌弃吗?我知道我的身份低微,别人都瞧不起我,可这些也是钱,不脏的,你,你也瞧不起我吗,觉得我当小倌太下贱。”他颤抖着捡起来,想要塞到崔湄怀里,咬着嘴唇,泪眼莹莹。 崔湄无奈极了,她都把脸变成这副样子,怎么还能惹得这些男人贴上来。 “逐玉公子,我并非是……” “是啊是啊,就是下贱,你做小倌卖身的,也敢来提亲,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子!” 萧如意气炸了,他刚来娘亲身边第二天,就有狂蜂浪蝶扑上来,还提亲,提个鬼的亲,一听身份,更是热血上涌。 那是他的阿娘,是国母,是大周的皇后,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都能来上门提亲的吗? 萧如意气坏了,想杀人,可当着崔湄的面,根本不能让暗卫动手,那样就全暴露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又老又丑的,既知自己身份低贱,就别开口,只会自取其辱,王八羔子,谁让你来提亲的,自己心里有点数吗,当着小爷的面,这么嚣张,小爷看你是想死!区区一介贱民,也敢肖想仙女,下贱玩意儿、口口口口……” 崔湄惊呆了,完全没想到,不意这孩子,看着年纪这么小,嘴里骂人的话,居然都能不重样。 逐玉浑身都开始发抖,脸色苍白。 崔湄忙上前,捂住这孩子的嘴。 “梅娘子,这,这孩子是谁?” “你眼睛瞎,没看出来吗,我是我娘的儿子!” 崔湄笑的更僵硬,那句这是太守家小公子的话,就咽了回去。 “梅娘子竟已有孩子了?”逐玉更加怆然,显然完全没想到,身形摇摇欲坠。 看向萧如意的眼神,含着警告,捏捏他肥嘟嘟的脸颊:“再胡乱说,我就打你屁股了。” 萧如意不情不愿的闭上嘴,看着那个逐玉公子的眼神淬着毒汁,如果不是崔湄强压着,他真的会杀人。 “逐玉公子,你先坐吧。” 院子里也有竹桌和竹椅,旁边就是生长茂盛的青竹,还挖了个小小的水坑做池塘,里面养的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的锦鲤,不过是河里捕捉的,随处可见的鱼,竹篱笆旁,开着一簇三角梅。 他咬着牙坐下,崔湄给他奉上一杯花茶,茶是她自己摘下后,炒青后跟茉莉花一起窖藏的,里面添加了一些水果干,这也就是在岭南,不缺水果,若在京城,这茶的成本立刻就会上去,她就喝不起了。 花茶很好喝,有茉莉的淡香,还有水果甜滋滋的味道,逐玉抿着唇,不说话,被羞辱了也不肯走。 崔湄江那个荷包捡起来,掸了掸上面的土,将荷包口收紧,递给他:“公子收着吧,这可是不少银子,丢了心疼。” 她白嫩的手伸过来,十指尖尖,仅仅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才不接近他,并非是因为嫌弃厌恶。 她的手伸过来时,先嗅到的,是一股淡淡芳香,然后才是白皙的手,手指上似乎有一点茧子和伤疤,却也无损这双手的美丽。 “逐玉公子,小孩子气坏了,说点不得体的话,您是大人,应不会跟他计较的,对吧。” 他很想计较,但那个穿女孩衣服的小子,身上散发着一种上位者的气息,跟那些瞧不起他,玩弄他的贵人们一样,他很恨,却不敢反驳。 多年蜷缩着生活,他早就习惯逆来顺受,不轻易得罪人,哪怕只是个小孩子。 “他,是你的孩子吗?” 崔湄想解释不是,说这是太守府的小公子,可又怕这位提亲的公子死缠烂打,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跟着师父行医时,给好些纨绔公子看诊,最后都变成媒婆上门,不是要纳她为妾,还有想要娶她为妻,更有执拗的,想强抢民女。 若不是她的师父给几位位高权重的高官夫人诊过病,有几分面子情,她就真的被抢走,给人做妾了。 美貌却无权势,出身不好,简直就是粘板上的鱼肉,任人啄食。 崔湄沉默一瞬,说了一声是。 萧如意的脸,本来很阴沉,黑如锅底,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逐玉公子上门求亲,能倾心于我,是我荣幸,但恕我不能答应公子。” 逐玉低着头,脸色发白,攥住荷包,指节按的发白:“因为我出身低微吗,我知道,像我这样的身份,连卖身的妓女,都瞧不起我们,梅娘子不愿也在情理之中,可我真的倾慕梅娘子……” “公子厚爱,但在下乃是毁容之人。”她摘下面纱,露出脸上拿到狰狞蜈蚣一般的伤疤。 逐玉吓了一跳,脸上染上了惊恐。 崔湄也不意外:“在下容貌这般,这辈子也没想过嫁人,所以并不是在下嫌弃公子,公子既有钱有貌,何不去寻个性情更妥帖的佳人陪伴身侧,梅氏不过一介游医,此生也不再想婚姻之事,公子的好意,心领了,您请回吧。” 逐玉神色惆怅,攥着荷包,怅然若失起身,期期艾艾离开竹院。 “对了。” 他身子颤了颤,也不知是留恋还是惊吓。 “公子既然有银钱,有时间换些散碎银子,把药费付了,差使您身边的石头来送就好。” 他回过头,想说点什么,自己不会拖欠药费,可一看到她脸上那硕大的,几乎贯穿整张脸的疤痕,却像是被灼烫到,捂着荷包,匆匆跑走了。 终于又吓退一个,这个疤痕做的及其逼真,也很好用,那些想要调戏她的纨绔,想提亲的狂蜂浪蝶,一看到这道伤疤,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给她解决了不少麻烦。 第131章 怕吓到身边这位小朋友,戴上面纱说两句安抚的话,他定定的盯着她的脸,扁扁嘴,神情越来越委屈。 崔湄以为他是害怕,刚要哄两句,就见他扑过来,小炮仗一样冲进她怀里:“这么大的伤口,疼不疼啊,一定很疼,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没保护好你。” 真没想到,他说的,居然是这个,这世上多的是以貌取人的人,即便小孩也是如此,做了这条假伤疤,有些小孩子都不再跟她亲近,调皮的会拿泥巴偷偷丢她裙子。 崔湄倒是无所谓,这些孩子做的过分了,她会暗地里拿藤条打他们小屁股,收拾几个孩子还不简单,自她给村里人免费义诊,有些调皮的小男孩说她是无盐女,都不用自己动手,先吃了家里大人一顿竹笋炒肉片,她不过是不愿把手段用在小孩子身上。 可这孩子,却问她,疼不疼。 崔湄心里暖呼呼的,伤口是假的,他的关心却不是。 “怎么是你的错呢,这,这跟你没关系的呀。” “有关系!”他一口咬定跟自己有关,是他没保护好她,崔湄很好笑,可看到孩子哭的惨兮兮的样子,却又笑不出来,最后又是亲亲抱抱的,说亲自教他抱粽子,做麦芽糖,才把人哄好。 他跑进屋,兜了一把小兜子跑出来,把东西倒到竹桌上:“这些都给你,你喜欢吗?” 桌上的东西,是几个小罐子,胭脂水粉,还有几只珠花。 崔湄微微一顿:“这是,你买的你什么时候买的?” 萧如意抽抽鼻子:“昨天的时候,你看了这些东西,却没买,我以为你想要。” 他依旧哭的抽抽噎噎,甚至掏出一小把金叶子,往她怀里塞:“这些也给你,我有钱,能养你,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买,不要嫁给别人,好不好?” 他趴在她怀里,眼巴巴的看着她,崔湄的心都软了,把这孩子搂在怀中,怀里一团热乎乎的,纵然在潮热的岭南,这么贴着很快就会生痱子,她也没舍得放开。 暗处,有一个男人也气疯了。 第128章 你母后抱着你,你开心吗萧昶比萧…… 萧昶比萧如意想象的来的要更快,昨晚暗卫回去传话,他后脚就到了。 在暗处站了一整晚,一眨不眨的望着那个小小的竹子做的篱笆院,就这么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像。 直到那抹倩影出来,他的眼睫才颤 动了一下,有了些许的活人感。 他啊了一声,这一次出京,元宝没跟着,跟在身边的是他惯常带着的玄衣卫,而一直站在他身边,忠犬一样寸步不离,近身护卫,正是那位四年前保护崔湄,差点被砍死的李公义。 萧昶不说话,他也不敢劝,而且劝是没用的,陛下只是看着温和,想做的做就没有办不成,身为属下,他只能陪着主上在这里站着。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玄衣卫,这么枯站一夜,也很乏累,还不如去做任务,至少有个任务对象,也比这般傻站着强。 等了一夜,那女子出来的时候,他们陛下终于动了。 李公义士看不出那个起来生火烧水,一身布衣蒙着面纱的女子,跟皇后娘娘究竟有什么干系,他不是没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娇滴滴的,连路途的疲累都是受不住的,怎么会自己做这些粗活。 直到看见,有男子上门提亲,还是个小倌。 别说陛下,就算是他,也忍不住,想咬牙喷人了,那可是大周的皇后,是陛下的女人,是什么随随便便的男人,都能觊觎的吗? 陛下在看着那个女子,发出阿的一声后,又开始沉默不语,静静的看着,唯有眼珠的转动,显示他还是个活人。 “陛下,要不要属下去做掉那家伙?” 李公义着实心疼他们陛下,站了一整晚,清晨的霜全都落在陛下头上,连眉毛上都是露珠,太阳一出来,又都晒化了,那些露水都打湿了衣裳。 岭南的气候太潮湿,他都觉得里衣黏糊糊的,几乎是贴在身上,陛下居然一点都不觉得难受?陛下穿的可是宗室王袍,比他的侍卫服还要厚呢。 至于他别的同僚暗卫们,隐藏在林子里,还不知要怎么喂蚊虫呢,岭南的水果是挺好吃,可就是这天气,还有蚊虫毒瘴,实在太恼人了。 皇后娘娘也真是会逃,居然从西京跑到这里来,这可是有千里之遥,好好地娘娘不做,宫里有人伺候的富贵日子不过,偏要跑到这犄角旮旯里受苦,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他什么都不敢说,陛下虽宽仁,但皇后娘娘却是他的逆鳞,谁都不能说一句皇后娘娘的不好,没敢那些曾得罪了娘娘的,都是什么下场,太后娘娘都被送去五台山,终身青灯古佛相伴了。 然后他就看到,太子殿下钻在娘娘怀中,来回打滚,小脸往她胸口上贴,往她颈窝里蹭。 待在陛下身边久了,他对陛下的情绪拿捏得算比较准,陛下唇角下弯,这已经是极度不高兴的样子。 太子年纪虽小,少年老陈,很是沉稳,甚至连太子太傅都不敢随意揣测这位小殿下的心思,私下常说,太子心性远超同龄人,坚忍深沉,若将来也能施行德政,大周会迎来又一位圣明之君。 可现在,被评价坚忍深沉的太子殿下,却在娘娘怀里撒娇,跟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似的。 李公义完全不忍看,太子殿下变了,陛下也不高兴啊。 都怪那个上门求亲的男人,李公义完全没有半点心理压力,就把这个人献祭了,才问陛下,要不要做掉他。 萧昶摇摇头:“暂时不要动那个男人。” 李公义愕然,陛下什么时候这么宽容了,连对皇后娘娘献殷勤的男人也不处理? “我要包粽子,做麦芽糖,你跟我一起做?” 萧如意点头,他珍惜每一个跟阿娘在一起的机会,别说包粽子做麦芽糖,就算是上山采药,给阿娘生火拉风箱,做杂活他也愿意。 昨日买了不少糯米,一半用在包粽子上,一半做麦芽糖,糯米已经泡好了,崔湄的小院子,是从山上引流下来的,清凛甘甜,可以直接喝,手伸进去,泉水沁凉沁凉的,十分凉爽。 她从背阴的地方,拿出已经发芽一指高的麦苗。 萧如意捧着下巴,看的好奇:“这个要做什么用,这是什么苗?” “是麦苗,七天前就种下了。” “姐姐要种地?” “不,这些不能往地里面种,背阴发苗的麦子,长出来也不好,这是用来熬糖用的。” 萧如意更糊涂了。 崔湄把麦芽切的碎碎的,还用臼子碾,跟蒸熟的糯米饭混合好,放在温着的灶台上保温:“这是发酵,等发酵好后,就用麦芽和糯米的发酵水熬糖。” 麦芽糖这东西,宫里也有,但并不精贵,萧如意是王朝金字塔最顶尖的那群人,食用的糖,都是昂贵的晶糖砂糖,最近尚宫局还腌制出一种果汁糖,也很好吃。 甜,这种对底层百姓来说,稀缺的味道,对萧如意来说,并不稀奇。 “粽叶要做成三角的菱形,很立体的形状,然后往里面填米,可以加点豆子或者枣子,我喜欢蘸糖吃,但岭南这边喜欢添肉,有一部分要送给山下村里的阿婆们,这些加上几块腊肉,虽然没有盆菜吃,但能吃到几块肉,也算是过节了。” 萧如意的手,是写字的手,是拉缰绳射弓的手,甚至掌握着别人的生杀大权,根本就不是做家务的手。 君子远庖厨,这也是太傅教过他的,他长这么大,亲自做吃食,是父皇带他巡猎围场,他亲自用匕首从炙烤的小鹿身上,割下了一块肉。 但现在,他却老老实实,一句抱怨都没有,他做的不好,粽叶总是散开,这时他温柔的阿娘,就会凑过来,将他的小手捧在手心里,帮他包裹粽叶,帮他缠线。 他从没想过,做这些杂活,也很累,等到粽子包完,都已经要到中午,崔湄做了简单的饭菜,又给他蒸了白米饭,也炒了肉。 这些饭菜对萧如意来说,远没有宫里御厨做的好吃,青菜没什么油水,肉也太腻了,他不喜欢吃过肥的。 但这些都是崔湄亲手做的,他不爱吃却也尽力多吃了几口。 那些发酵过得麦芽水,在锅里逐渐沸腾烧干,就成了琥珀色,晶莹剔透的饴糖。 萧如意张大嘴,满是惊叹:“好神奇,真的变成甜的了。” 崔湄用一根洗干净的小木棍挑了一些,团成金丝,给他放进嘴里。 “这种糖,是下面老百姓们,唯一能接触到的甜,这么一个小棍子上的糖,要五十个大钱。” “也没多贵啊,才五十钱而已。”萧如意撇撇嘴。 “我的小公子,五十钱够买一斛精米了,若是买糙米,能买三斛,够一家三口吃一个月,在码头做苦力,一个成年男人,一天也不过三十钱,熬煮麦芽糖需要很多糯米,还需要柴火,岭南的山也都是有主的,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上山砍柴,今上是圣明之君,可百姓的日子过得也只是温饱,遇到大灾之年,多数是抗不过去的。” 第132章 萧如意脸上也显出一点沉重:“姐姐竟然觉得,当今圣上是圣明之君吗?” “他心怀百姓,从不注重享乐,当然是。” 那为什么,还要离开父皇?连他都不要了,萧如意有点想哭。 崔湄用那些麦芽糖,混合着买来的芝麻花生,再切好,就成了芝麻花生糖,切了一片放到萧如意嘴里。 “好吃吗?” “嗯,很甜。”萧如意说的很违心,宫里比这好吃的有的是,只是没一个是阿娘亲手做的。 紧接着,萧如意就开心不起来了,崔湄兜着那些粽子还有芝麻花生糖下了山,去了桃花村,那些粽子送给孤寡老人也就算了,见到小孩就发糖果,甚至有个小孩还要崔湄抱,她给那些小孩治伤擦药,有的皮娃子都流鼻涕了,脏兮兮的。 萧如意气死了,直到回了竹院子,小脸都绷着,不见笑颜。 “别不开心了,这个送给你。” 递过去的是一根编织的五彩绳。 萧如意鼓鼓嘴:“这是什么?” “五彩绳,也叫长命缕,端午的时候南方的小孩子,时兴带这个。” 见他还是撅着嘴, 崔湄在哄:“这个只有你有,别人都没有。” 萧如意脸上露出一点笑,完全绷不住的得意,崔湄看的好笑,果然还是小孩子呢。 都一天了,太守府居然没人来寻他,崔湄叹气,只觉得他说那个继母虐待他,的确是真的,自家小少爷都这么不上心,她着实生气,原来只觉得穷苦百姓家,孩子才不值钱,原来太守家也这样吗,她准备过几日再去太守府上时,把这孩子带回去,找玉夫人说道说道。 又到了晚上,崔湄如常日落入睡,蜡烛和油灯都很贵,她现在是舍不得花钱买的。 萧如意偷偷摸摸,窸窸窣窣穿好衣裳,来到后院,萧昶早已等在那里。 “把那个跟我阿娘提亲的处理掉,还有今天非要让我阿娘抱的二虎子,给他个小小教训。” “你今日抱你母后,抱的舒服吗?” 两人异口同声。 第129章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觊觎她一大一小…… 一大一小如出一辙的相貌,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只除了小的那个眼睛更圆更清澈。 都是满脸不满的看着对象,萧如意干脆的抱着双手在胸前,像个小大人似的:“父皇嫉妒了?因为我能亲近阿娘,你却不能?父皇若是出现,怕是阿娘会吓得直接跑掉吧,就这么逮回去也行,可阿娘性子烈,四年前宁可跳江离开,这回没准会更惨烈,所以父皇不能出现,只能暗地看着,看到我能亲近阿娘,就满心冒酸水,父皇,你这样好丑陋。” 李公义听得冷汗都流下来,素来知道,太子跟陛下说话都很没大没小,比起皇帝太子,更像是普通人家的父子,不,即便是普通人家的父子,也没有儿子嘲讽父亲,这么毒舌且直言不讳的。 萧昶黑沉沉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没说话,可谁都看得出,他很不满。 “与其在意我,为什么不在意上门提亲的那个男人,那家伙敢打我阿娘的主意,不该弄死他,千刀万剐?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觊觎我娘了。” 萧如意在崔湄面前装的再如何乖巧,骨子里也是上位者,杀伐果决,是不拿人命当回事的权贵。 “此人暂时不能杀。” “不能杀?为什么阿娘没答应他,也不喜欢他,区区一个小倌,死就死了。”说起此人的身份,萧如意更加愤怒,若是这男人是什么王孙侯爵,他即便讨厌也不会如此嫌恶,他阿娘就是值得男人追求。 “他的命贱,不值钱,但他刚上门跟你阿娘提亲,转头就死,你猜你阿娘会怀疑谁?她心思良善却不是傻子,真的这么做了,你怕是连接近她的机会都没了。” 萧如意梗着脖子:“我就不信,弄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阿娘还能怪我不成。” “她对底层百姓,总是戴着很多多余无用的同情心,你若不信就去做,看看她会不会疏远你。” 萧如意沉默,咬着牙:“那怎么办,区区一个小倌,这么腌臜的东西,居然敢跟我阿娘提亲,不解决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你阿娘虽没答应,却给他治伤,连游医都不愿理会的人,你阿娘却大发善心,要解决他很容易,只要让你阿娘看见,他别有意图而且不是个好人,等提亲事过,他出走云城,死在别处,便跟你没半点关系,身为太子,这种小事,你难道不会借刀杀人,非要自己亲自做,惹上一身腥臊。” 萧如意撇撇嘴:“孩儿当然知道怎么借刀杀人。” 比如改革,分明是皇帝自己想要推行,却要推出一个牵头人,让他去承担旧势力的怒火,改革一完既达到自己的目的,把这个牵头者推出去祭天,承担怒火,皇帝只要哭几声,朕之贤臣如何短命,护不住爱卿是朕之过,皇帝就依然能清清白白坐稳皇位。 “涉及阿娘的事,孩儿太过着急了,而且不过一个小倌,至于用上心机手段?” 萧昶爱护百姓,也这样教导萧如意,但百姓在萧如意心中是个宏观的概念,没有利益冲突时,他很愿意与百姓表现亲善,可一旦有利益冲突,百姓也就不是他的子民,是乱民,处置一个乱民,很容易的。 “涉及你阿娘,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不小心谨慎,就会是四年前的下场。 萧如意撇撇嘴。 “你可以去杀,我不拦你。” 萧如意摇头:“父皇让我去干的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我才不去做。” 萧昶冷哼,这孩子是越来越像他,除了那双眼睛略有几分神似崔湄,就连性格都是他这个做爹的翻版,永远自信,也永远觉得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 他是很想让儿子栽个不大不小的跟头,好让他知道自己没那么厉害,也没那么运筹帷幄,即便身为皇帝,也有力所不能及之事,收一收那太过嚣张的气焰,谁知这孩子竟不上当。 父子斗完嘴过后,萧如意神色黯淡:“父皇打算什么办,一直这样任由阿娘在外面吗?” 他咬了咬嘴唇:“阿娘早晚,得跟我们回京城吧,父皇这些年一直思念阿娘,我也……” “你阿娘跟不跟我们回去,还不是要看你。”萧昶目光落在他身上,脸上带着一点不满:“你若是各小公主,你阿娘一定不舍的离开我们。” 萧如意默然,随即勃然大怒,他气呼呼的回去,一句好话都不准备帮他的好父皇说。 …… 逐玉失魂落魄回了自己小院,他已经赎身出来了,买了一处小小的四合院,石头在家啃着一颗酸梨子,问提亲的结果怎么样。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那,神思不属,梅娘子毁容的事,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只是脸上有个疤痕或是小小的胎记,无伤大雅呢,怎么会那么大的一条伤疤,足有两指宽,把她巴掌大的小脸,都覆盖了。 虽然从伤疤旁白皙的肌肤,能看出来,她以前一定是个美人儿。 那条伤疤也太狰狞,太可怕了。 但梅娘子又那么好,他想到那个简陋却被打理干干净净的小院,比不上大户人家仿江南的亭台楼阁,却十分清雅,从山上引下来的山泉,在院中做了个小小的水池还有惊鹿。 篱笆门外,种的三角梅,生的茂密,有种野性生长的生命力,好似并未特意修剪过,缠绕在篱笆上,却漂亮的不可思议,竹门上挂着一个花环,是用外面随处可见的野花编织的,星星一样细小的白色花朵和红牵牛蒲儿根,都是随处可见玩意儿,做成的花环却很美,别有巧思。 这样的女子做妻子,就算清贫,日子也定会过得有滋有味吧,为什么偏偏毁了容,为什么伤疤那么狰狞。 可想起那双带着馨香的素手,他睡的并不安稳,翻来覆去,一直在反复权衡。 第二日一早,他红着脸起身,叫小石头给他打水,擦拭身下的濡湿,昨晚他梦见她的那双手,抚在他的身上。 “石头,拿十两银子,去寻东郊巷的王媒婆,再拿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去置办提亲的东西,这次我要风风光光的上门,必要叫她答应。” 石头喜气洋洋:“公子终于下定决心了。” 逐玉神色舒缓:“是啊,既已下定决心,便不再纠结,她即便毁容,我也愿意给她一个风光婚礼。” …… “我一定要回太守府吗,我不想回去。”萧如意垮着脸,不能表露身份就是这点不好,阿娘完全把他认成了太守府的小公子。 “那到底是你的家,你不回去难不成一辈子跟我待在一起?” “不行吗,我回去,那个继母又会迫害我,我亲娘已经不要我了,香姐姐也不想要我……”萧如意扯着嗓子就开始哭。 这孩子听话的时候十分听话,可眼泪说来就来,崔湄十分无奈,完全不知该怎么应对,虽然她总说用藤条打他的小屁股,可一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总是狠不下心。 第133章 她额头上的汗珠都要冒出来了,没奈何,将这孩子搂在怀里:“我知道你不愿回,你出来这两日太守府居然根本没人来寻你,可一直这么躲避着并不是办法,跟着我便只是个庶民,可你在太守府却是一位小公子,太守公子能得到的教养,跟庶民是不一样的,你可看见桃花村那些孩子,他们攒束脩上学堂,甚至要一家子节衣缩食,可你轻易放弃能读书的机会,岂不可惜,别怕,我去求求玉夫人,她能在太守大人面前说得上话,至少给你换个教养你的夫人,你好好读书,等你长大了,就不必受太守掣肘了。” 萧如意撅着嘴,满脸不开心,求什么玉夫人,玉夫人算哪根葱,能让她阿娘摧眉折腰去求? 外头敲敲打打,一个鬓边戴花的胖媒婆扭着腰推开门:“梅娘子,恭喜恭喜啊,你得好事来了,我替逐玉公子来给你提亲,公子快进来呀。” 媒婆自来熟的厉害,进来就做到竹凳上,滔滔不绝,说这桩婚事多么好,她跟逐玉公子有多么的相配,口干舌燥的模样:“梅娘子,我替你做成一桩好事,你还不给我倒个茶。” 崔湄很烦躁,直接看向逐玉:“公子,上回我不是拒绝了,为何还要如此作为?” “梅娘子,我是真心倾慕你,想娶你为妻,我不嫌弃你,只要你愿意做我贤内助,跟我好好过日子。”他说的情真意切。 萧如意暴跳如雷,冲过去一脚想要踢到他脸上,这贼厮,胡说什么呢,他阿娘也是他能嫌弃的? 崔湄拽住了他,语气很平静:“公子不嫌弃我,可是,我嫌弃公子啊。” 逐玉的笑容僵在脸上:“什,什么?” “之前顾忌公子的脸面,没好意思直说,虽然我毁容了,可若嫁人,也想嫁个身家清白的男人,公子,明白我的意思吧。” 逐玉的面色逐渐变得惨白。 崔湄现在是好性,却也不是由着人欺辱,这位逐玉公子既把她援手的好意当耳旁风,那她也不必客气,虽然心里没有看不起他,但他三番四次跟听不懂人话一样,崔湄也不必客气。 那些年她在萧昶身边待久了,最知道该如何戳人痛脚。 打发了狂蜂浪蝶,本该过平静日子的崔湄,五日后,却接到衙门传唤审问,她被一纸诉状告上公堂。 第130章 拜见皇后娘娘“李大哥,我是因何…… “李大哥,我是因何被告?” 府衙的衙役们,因为崔湄又是给送腊肉送药酒的攻势下,跟崔湄私交很好,最开始还有年轻的衙役以为崔湄是瞧上了自己,扭扭捏捏的不肯收,后来去了衙门,才知道,崔湄给每个衙役都送了,根本就没有男女那方面的意思,不过是想要这些衙役能高抬贵手,在她行医时能给个方便。 崔湄知道,阎王好送小鬼难缠,但她没银钱,送的礼怕是知县大人瞧不上,给知县夫人治病,就是打着夫人外交,让知县夫人吹吹枕头风,知县不过一个七品,但在云城也是一方父母,她花小钱交好,路子没错。 谁知却在林香阁瞧见知县大人找小倌,那知县大人责令她不许上门,知县夫人不再寻她治病,无非是自己心里有鬼。 为首的衙役对她倒是客气,即便是拿人,也并未给她带枷锁,因只是被告上公堂,还不算罪人,即便是罪人,他们跟她交好,也会多加照顾。 “梅娘子,你行医的时候,可有给孕妇私开堕胎汤药?” 衙役不是官,连吏勉强才能算得上,也是底层百姓,赚的是个辛苦钱,但作为衙役,到底也比真正的平头百姓消息灵通的多。 崔湄摇头:“不曾。” 她是发善心,可也不会当真违反朝廷律例,毕竟官身想要整治一个百姓,实在太容易了,她不会给人捉住把柄。 李大哥松了一口气:“那就是了,只要你没做,此事就好办。” “是谁一纸诉状告了我?” 李大哥满脸一言难尽:“林香阁的花魁,清颜姑娘的情郎,你认识吗?” 崔湄想了想,摇摇头。 “总之,你一定实话实说,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想来知县大人也不会为难你。” 崔湄放不下心,总隐隐觉得,她进了个局,但谁会针对她这么一个游医,清颜姑娘才给她介绍了太守府的好活,转身就告她,这又是什么道理。 上了公堂,等在那里的却不是林香阁的清颜,完全是个陌生男人,崔湄感觉有些面熟,一时并未认出来。 “堂下可是梅氏?”知县老爷的惊堂木响起。 崔湄收敛心神:“正是民妇。” “今有苦主张甲,告你私下给他爱妾开了堕胎汤药,导致她爱妾流产,人还昏迷不醒,五日前,你是否进了林香阁,给宋清颜诊脉?” “民妇的确给清颜姑娘诊脉,喜脉也是民妇诊出来的,清颜姑娘因是林香阁的人,问过民妇可否打掉这孩子,然而一来私自堕胎违反大周律例,二来清颜姑娘喝过太多红花汤,身子是不易受孕的,打掉孩子不仅让她以后可能再也无法有孕,还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民妇劝她在想想,实在不行跟她情郎商量一番,将她赎出林香阁,给孩子一个安身之地。” 张甲一听崔湄声音,柔媚婉转,魂都要飞了,可又想到她毁容,顿时收敛心神,清了清嗓子:“回大人,草民的确赎出了宋氏,她有身孕,草民也想留下这个孩子,草民从前很感激梅娘子劝清颜愿意留下这个孩子,可今早,草民爱妾,吃了梅娘子开的山楂丸,不消一会儿便呼喊腹痛,流血不止,叫了大夫来验看,孩子,没保住,梅娘子,你既赞成我爱妾留下孩子,为何又要给她打胎。” 崔湄蹙眉:“流产,这不可能,那些山楂丸只是抑制她呕吐,让她开胃健脾的东西,连丸药都算不上,怎会致人流产?” “梅娘子,我也不冤枉你,大人请看,这药渣草民找大夫鉴定过,里面有麝香,就是这个东西,让草民失子,请大人明鉴,草民与爱妾情深义重,经历重重磨难才走到一起,虽宋氏因出身之故只是妾侍,可草民心中,已将宋氏当成妻子,就等她生下孩子,草民好对亲娘有个交代,才能把宋氏扶正,让梅娘子给我一个解释!” 张甲说的声声泣血。 知县升堂,乃是公审,衙役们拦住的外面,有一堆人在围着看热闹,人群里,已经有几个公子哥打扮的开始起哄,叫崔湄这个庸医赔钱,有些妇人听到张甲居然对一个青楼女子如此深情,都哭了,青楼女子卑贱,哪怕从良也是做妾,哪有张甲这样,等生了孩子扶正的。 他已然成了重情重义,当时好男子了。 知县叫了保安堂的大夫来验看,果然查出药渣里有麝香。 清颜姑娘身边的丫鬟桃杏,也来作证,说她们家姑娘除了一日三餐就吃的崔湄配置的山楂丸 “梅氏,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辩驳?” 崔湄差点笑出声:“张公子,你便是要栽赃我,也挑个好理由,麝香这东西,你一定不知价格吧。” 张甲不解:“怎,怎么了,这不就是药材。” “麝香是药材,却也是香料,而且非常名贵,一两麝香半两金,这些山楂丸,民妇总共收了清颜姑娘五十钱,在里面添加麝香,知县大人,民妇去哪里买得起麝香,就为了当庸医,谋害清颜姑娘流产?” 张甲傻眼,他又不是香料商,怎么知道这东西如此名贵。 崔湄叹气,娓娓道来,麝香这玩意儿是有公林麝才产,且要等林麝成熟,还要在繁衍期取麝,取麝的时候要用银针来取,因太过复杂且取麝困难,基本都是杀了公麝,割下香囊。 知县愣住,显然没想到,崔湄竟为此辩驳,她是游医,用的药材都是便宜的大陆货色,五十钱的山楂丸用麝香,哪个大聪明想出来的诬陷手段。 张甲也有些傻眼。 “大人,草民 能作证,的确是梅氏庸医,误了宋夫人,但她用的不是麝香,而是夹竹桃和桂枝。” 一声嘶哑的声音,进来的是逐玉公子,他高声道:“草民在她小院中,看见她栽种夹竹桃,还有那些晾干的桂枝。” 此时那个桃杏也急忙道:“奴婢有一物可以作证,这是梅娘子送给我们夫人的香囊,说嗅一嗅可以止孕吐,不知大夫能不能看看,这里面是不是有好心公子说的夹什么什么桃?” 大夫细细验看:“大人,果然有夹竹桃和规枝。” “夹竹桃和桂枝,倒是难为你们找了便宜的药材来陷害我,这不是香料,即便是麝香也不是嗅一嗅就能流产,夹竹桃和桂枝,只有熬煮吃下去,才会流产,夹竹桃可是剧毒,人吃了别说流产,就算是没命都是有可能的。” “是,是啊,夹竹桃你也说了是剧毒,我爱妾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你赔我爱妾的性命!”张甲跳脚。 “吴大夫,你来说说,这夹竹桃和桂枝,是怎么用才会致人流产,你是保安堂坐诊三十年的大夫,说出的话是有威信的,本官只信你。” 第134章 “夹竹桃毕竟有毒,就算不服用,常年用作熏香戴在身上,对人身子也并不好,说张公子的夫人流产,跟此物完全没关系,却也不完全。” 知县颔首:“那就是有关了,此案认证物证俱在,梅氏医术不精,致使妇胎儿不保,罚你劳役三年,赔偿张甲五十两银。” 崔湄气笑,她就知道,这是铁了心要诬陷她,怎么辩解也是徒劳,她一没权二没势,张甲有心做局,她的确南逃脱。 “逐玉公子,我好心为你治伤,你却反咬一口,就因为我拒了你的提亲,你就要报复我?” 她连药费都没跟他收呢。 逐玉不敢看,低下头:“梅娘子,你,你就认了吧,我是倾慕你,但我不能说假话,那些罚银,我可以替你交的,等你从监牢里出来,我,我,我还愿意娶你。” 崔湄气笑:“我知道了,你配不上别人,就把别人拉下来,跟你一样陷在污泥里,我成了罪妇,就不能嫌弃你,会嫁给你了是吧?” 逐玉颤抖着身体,垂着头不答话。 “等等,大人手下留情,民妇可以作证,梅娘子不是庸医,也没有害我的孩子。”苍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衙役意思阻拦了两下,就把人放了进去。 张甲跳将起来:“清颜,你怎么在这,你居然还能起得来?” 宋清颜刚刚小产,整个人虚弱不堪,站都站不稳:“大人,我能作证,梅娘子绝非是那等庸医,因为民妇身份,那些正经大夫根本不愿给我们看诊,只有梅娘子好心给我诊脉,还劝我留下孩子……” 张甲一把捂住她的嘴:“夫人,你失子之痛,我能理解,我跟你也一样的痛苦,夫人,你糊涂了,怎能为最酷祸首说话,再说她也没什么损失,不过几年牢狱之灾,只要她答应……” 知县清了清嗓子,张甲顿时闭嘴。 “宋氏,这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请保安堂的大夫却请游医,游医的艺术怎么可能高明,你被害了,张甲,看好你的内眷,莫要让她捣乱,此事事情已明,梅氏医术不精,致使宋氏流产,这场牢狱之灾,不冤枉,本官……” “太守大人到!” 知县一愣,急忙起身相迎,太守满头冷汗,却没摆官架子,身后还跟着一个玄衣男子,满脸肃正冷厉,跟着玄衣男子进来的,还有一队金甲卫,这些护卫的金甲都雕着麒麟头,乃是陛下身边的金吾卫! 玄衣男子并未理会太守的谄媚,知县的愕然,大步走到崔湄面前,毫不犹豫跪了下来:“属下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万福,属下救驾来迟,请娘娘恕罪!” 第131章 我没找替身1000营养液加更 什么皇后娘娘,说的是谁?知县满脸懵,试图询问太守:“大人,这是……” “你快快住嘴,谁许你随意将皇后娘娘告上公堂,你居然还想将皇后娘娘下狱,好大的胆子!” 知县已经明白过来,这梅氏就是皇后,怎么可能是皇后,她分明只是个没背景的游医:“怎么会,她怎么会是皇后娘娘?” 那京城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应该在后宫,怎会出现在岭南,还穿着一袭粗布衣裳行医? 他话并未完全说出口,就有人在他膝盖窝处狠狠一踹,他跪倒在地上,知县不死心,很想以为这是崔湄的计谋,但太守大人是做不了假的。 太守也在跪着,那玄衣大人一身飞鱼服绣春刀,身后还披着绣着四兽麒麟的披风,分明是一位巡防司指挥使,还是位总挥使。 崔湄表现得很穷酸,没有银钱,怎么可能请的起太守做戏,冒充皇后,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茫然看过去,已经有金吾卫给崔湄搬了个软凳,崔湄居然也并不意外:“李公义,居然是你?你升官了。” “都是托了娘娘的福。” “你在这,萧昶也在这,对吧?” 李公义全身都开始冒冷汗:“娘娘,您别冲动,陛下并不在此处,是属下认出您,在岭南巡防司的线报,说居然有刁民把您告上公堂,娘娘是微服,属下怕娘娘吃亏,才惊扰了娘娘,请娘娘降罪。” 太守听了,冷汗冒的更密实,这位皇后娘娘真是僭越,居然敢直呼陛下名字,陛下的名字可是要避讳的啊。 崔湄默不作声,看着自己素色的麻布衣裳,好像在发呆。 李公义的心理压力也很大,他清了清嗓子:“娘娘,接下来怎么办,属下接您回去?” 他问的很试探,及其小心翼翼,作为四年前她跃江的受害者,李公义怕死了,若他差事办的不好,皇后娘娘又跑了,他真没脸见陛下,自己也得提头去见陛下了。 “案子还没审完,去哪?” 李公义不解,还要怎么审,不过一桩栽赃陷害案,还敢陷害皇后,全部下狱,巡防司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不,别诬陷梅娘子,她救了我,她是个好心人,不可以,张郎……”宋清颜已经晕过去了,嘴里说的胡话,竟还是为崔湄辩解。 她起身,去探她额头,宋清颜烧的厉害。 小产后肚子里的胎儿若是没流干净,便会高烧,持续烧下去人不仅会烧傻,还可能危及性命:“叫那位保安堂的大夫进来,开收缩胞宫的药,止血的药,再那些冰块,给她退烧,张甲,你给清颜吃了什么,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堕下的?” 张甲已经被金吾卫们控制住,整个人都惊呆,完全没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梅娘子,就是皇后,这还怎么告,他的小命都要没了。 瑟缩在地上:“不,不是的,不是小人,小人没有堕她的孩子,那也是小人的孩儿,小人怎能这么狠心,娘娘,您饶了小人吧,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狗眼看人低,您高台贵手,就当放个屁一样,把小人放了。” “胡说什么呢,娘娘面前也敢胡沁!”金吾卫很不耐烦,狠狠用刀背给了他一下,张甲疼得滚到地上,哼哼唧唧说不出话来。 “去把张家下仆全都审问一遍,就知道是谁做的了,张甲若杀了自己的孩子,给宋氏喝下打胎药,不可能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因为崔湄这个娘娘的身份,保安堂的大夫也再不敢拿乔,更不敢嫌弃宋清颜的身份,流着冷汗把了脉,前来回话:“这位夫人是食用了过量的红花汤,这腹内胎儿未完全流下,还下血不止,活血的汤剂是不能再用了,万一用的太多,可能会血崩,草,草民开了个方剂,您,要不看看。” 大夫根本就不敢跟崔湄对视。 即便她现在依旧那身洗的发白的麻布衣裳,头上包着布巾,就是底层最普通劳作妇女的做派,他也不敢不敬。 她就坐在那,施施然拿着茶杯,却掌握在场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不必,你是几十年行医的老大夫,听你的。”大夫战战兢兢,感觉更害怕了。 崔湄知学了两年的医,把脉能把出喜脉来,靠着师父留下来的药灸秘方,治的是跌打损伤,真让她开方子,她这半桶水是不行的。 按照她师父的说法,那些能出来坐堂的大夫,基本世代行医,小时候就背十八反十九畏,背大小青龙汤、桂枝汤,要懂药材之间相须、相使、相畏、相恶、相杀、相反,也要在药堂打下手十年,才能单独出诊。 她其实就是靠着师父的余荫,混点银钱罢了。 在李公义看来,这就是小案子,都不值上心去查,可崔湄发话,他卯足了劲儿想在皇后娘娘面前表现一番,而所有人都抓,都不用严刑拷打,只说张甲已经把罪都推在这些奴仆们身上,不仅他们要流放,子孙都是贱籍,永生永世不能脱籍,这些奴仆就什么都说了。 是张甲端了红花汤给宋清颜,还当做保胎药端过去的,就是为了诬陷崔湄,而他也早就打点好了一切,保安堂的大夫,宋清颜的丫鬟,一起做伪证,都是因为张甲给了银子。 “我记得,张公子跟知县大人,是伯侄,知县大人不听我这个民妇的辩解,哪怕清颜姑娘为我作证,也坚持判我有罪,也是这个原因吧。” 知县吓得瑟瑟发抖:“娘娘,微臣,微臣是秉公处理啊,都是张甲这厮做伪证,微臣只是失查之罪,绝没有跟他勾结,想要对娘娘不利,娘娘是天下人的国母,下官虽只是七品,却也是朝廷命官,也是您的子民,娘娘可不能随意处置朝廷命官,后宫岂能干政呢。” 崔湄没什么反应,李公义先冷笑出声:“岭南太守,你麾下居然有这等人才,怪不得你在岭南只手遮天,都能当土皇帝了,圣听是达不到这里啊,这知县的屁话,我一句都不信,让那个张甲说,只要他老老实实和盘托出,就能减他的罪!” 张甲根本都不用刑,被侍卫们带下去一会儿,就哭的涕泪横流,什么都招了。 他从那日在林香阁看到崔湄就生了心思,却并不是想要自己占这个便宜,他在知县那里看到一幅画,只是个背影,据说是那位丢失已久的皇后娘娘,陛下深情,为了皇后多年空置后宫,可一个正常男人,怎么可能为一个男人守一辈子。 第135章 下面多少官员,想要一飞冲天,通过女人的裙带关系上位,陛下不纳妃,他们就千方百计寻到皇后娘娘的画像,本人寻不到,寻个替身好了,即便陛下不临幸,瞧见这似曾相识的美人,能一解相思之情,陛下龙颜大悦,赏个官位,这权势和富贵不就都来了。 只是他们毕竟没什么权势的底层小官,到处钻营也只得到这么一副背影图。 在林香阁一看见崔湄,他就觉得,与画中的皇后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别看崔湄穿着一身宽松的粗布衣裳,可他这种花丛老手一眼就能看出她身形窈窕。 背影居然如此相似,哪怕毁容了,至少也有一处地方是想象的,至于这女人脸上的伤疤,南疆民间有不少能人异士,给她弄个黄金面具,或者索性遮掩那张脸蛋,只要能叫陛下看见故人,不就行了。 然而宋清颜试探过,崔湄根本就没兴趣,她就没再试探,更不同意配合张甲的计划。 张甲的计划简单粗暴,把她抓起来,送到太守府,等上了龙床,成了娘娘,享受了荣华富贵,自然就知道感谢她们了。 但崔湄跟那些衙役交好,身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大狗,寻常近不得身,他找的地痞流氓,先后被压抑和桃花村的村民们发现鬼鬼祟祟,被直接逮住。 他没办法,只好做下这个局,从宋清颜身上入手,给崔湄治个下狱的罪,等她被关到牢里,再去说服她,她为脱罪,一定会同意。 而逐玉,就是被崔湄当面拒婚,还说出嫌弃后,自愿给张甲做伪证的。 除了宋清颜,居然没人觉得冤枉她一个无辜的女人,有什么不对。 “为了皇帝要找替身的意愿,你们为了媚上,就冤枉栽赃,将我一个无辜女人卷进来,诬陷她,这就是云城的父母官?”崔湄即便已经看惯底层的世态炎凉,也愤怒至极。 今日要不是她,要不是萧昶来了,怕是她就真的凶多吉少,她身正不怕影子歪,可也要这世上有公理存在,她才能得到清白。 若一开始就是陷阱,就是圈套,她就算有那么多证据,可知县装傻,不听不看,她也束手无策。 到最后,居然只能靠强权,靠她的身份。 崔湄在冷笑:“这几年,萧昶没闲着吧,到了哪就有官员给他搜罗替身美女?他就是这么当皇帝的?” “没有,我没找替身。”幽幽的声音传来。 李公义等人已经完全跪了下去,静悄悄的,这分明不是内室,而是衙门的公堂,居然连微风的声音,都听不到。 崔湄望过去,不知何时,颀长的身影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 第132章 爱和恨都不重要了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她……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她,面容平和,眸光深邃幽深,仿佛一眼万年,那古井无波的眼波下,却隐藏了太多太多的情绪,惊涛骇浪般的恨,深切入骨的爱,纠缠到如今,只剩下平静。 如此平静的眼神,仿佛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并一直要为之坚持,什么不甘与怨恨,都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她还在这里。 崔湄却感觉灼烫,她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曾经那双眼睛蕴含的情绪太过复杂,她看了害怕,而现在情绪归于平静,那其中仿佛已经不含太过激烈的感情,却依旧让崔湄下意识的避开。 那其中蕴含的,远比爱与恨,更深层的东西。 李公义看看萧昶,又看看崔湄,这平静的样子,跟他想象中的重逢完全不同,皇后娘娘跃江,算是自戕,嫔妃自戕乃是大罪,是要牵连家人,诛六族的,可陛下并未迁怒旁人,甚至压着朝廷,不让说娘娘一句不是,陛下爱娘娘到了骨子里,这么久不见,陛下难道不该激动万分。 他们到底是在这,还是退出去,把空间留给陛下和娘娘呢。 李公义此时无比想念元宝这位御前大总管,他们做官的,总是瞧不起阉人,可元宝大总管实在是个正直的人,没有他在这,自己当不了陛下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啊。 他看向陛下,却发现这位陛下完全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只是专注的,看着皇后娘娘。 李公义心中叹气:“娘娘,这知县居然敢官商勾结,实在可恶,按照大周律例,应剥夺官职,夺去功名,并服劳役五年,参与者全部斩首示众,上官有连坐之责,职降一级。” 所有人都开始发抖,但被堵住了嘴,完全不敢发出声音,哭都是绝望而静默的。 “做伪证的罪,要杀头吗?” 李公义摇摇头:“自然没有这么重,做伪证一般要看导致什么结果,如果是杀人做伪证,则是下狱服劳役十年,像这种,一般都是劳役三年,若不想服劳役,可以钱赎买。” “那为何……” “他们想要诬陷的,是当朝皇后,这可是大罪重罪,没有诛九族,已经格外宽容了。” 崔湄默然片刻:“那就该怎么罚便怎么罚,他们诬陷我时,也不知我的身份。” “娘娘!” 崔湄语气很温和:“选择隐瞒身份,做一个普通人,是我自己的决定,他们罪有应得,却不该因为受害者是我,就越过朝廷律例,格外严惩,大周律法怎么写的,就怎么罚,公义,我不希望任何人因我受到额外的惩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公义不解,这些人以下犯上,只是杀头,已是格外优容,尤其是那个逐玉,居然敢觊觎皇后娘娘,更是可恶至极,即便凌迟都显得刑法过轻。 “是,属下明白了。”他不敢阳奉阴违,但暗地里还是得问问陛下的意思。 “还请太守照看好 清颜姑娘,我那里并不适合养伤,明日我再来看望她。” 太守擦着头上的冷汗,急忙应了下来,就算瞧不起宋清颜青楼女子的出身,此后也得高看这女人一眼了。 皇后娘娘交代的事,哪有不敢办的。 “娘娘,云城已经安排行宫别院,您住那里去吧。” 崔湄摇摇头,背着自己的小竹篓就要回青城山。 李公义冷汗都流下来了:“那,那您做轿,属下送您上去。” 这回她连摇头都没摇头,只是径直走出衙门。 不知怎的,逐玉居然挣脱了金吾卫的钳制,用尽全身力气,扑到崔湄脚下。 那个金吾卫捂着手腕,倒吸一口凉气:“居然咬人,用女人的招数,你属狗的吗?” 李公义的脸色完全沉了下来,那侍卫恼怒的很,抽起剑就想给他一下子,不能来一刀,至少也能用剑鞘给个教训。 崔湄的眼神却让侍卫停在当地,不敢上前。 “你有何话说?” 逐玉在挣扎,不过一夕之间,他与她的地位,竟已经天谴之别,为了能到她面前,为了能再问一句话,他拼命扒着石头缝,十根手指,全是鲜血。 真是可笑,一个娘娘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做游医?为什么,要给他治伤?他依旧记得,那日她亲自给她裹伤的模样,那么认真,丝毫没有嫌弃,那双带着香气,柔软而纤白的手,就是他全部的记忆。 既然是高高在上的贵人,就一直高高在上,嫌弃厌恶他们这些最底层的人好了,为什么要那么慈悲,给他靠近她的机会,现在又亲手打碎这个梦。 觊觎皇后,跟皇帝抢女人,谁有这个胆子呢,哪怕那些王孙公子听到,也要吓得胆寒,先跪下来跟陛下请罪,澄清自己绝无此念。 他何德何能,居然能跟那么尊贵的娘娘有交集,就算有觊觎这个罪名,她依旧没有要他的命。 这辈子能跟皇帝爱上同一个女人,他逐玉低贱凄惨的这辈子,值了,他此刻已经不想再保住性命,只想问问她,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哪怕凌迟,哪怕诛六族,他也认了,反正他也没亲族可以被诛杀。 “你真的,是皇后?” 崔湄不知该怎么解释,那些极端的纠缠,那些爱和恨,说起来需要的时间就太长了,她点点头。 逐玉惨然一笑:“原来,是这样,我就知道,命运怎会对我善待,你是因为自己的尊贵身份,才嫌弃我,拒绝了我的提亲,对吧?” 满室骇然,不仅此案的犯人们,太守都要晕过去了,这小子得皇后饶过一命已是万幸,居然还敢当着陛下的面,说这件事,他是真不怕死啊。 崔湄摇摇头。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拒绝我的提亲,你也嫌弃我沦落风尘,嫌弃我下贱,是不是,你亲口承认的,你是娘娘那么尊贵,为什么还要垂怜我,接近我?既然一开始就不能让我得到,何必要让我生出妄想啊!” “我救你,错了吗?” 若不是寻不到那些正经大夫,何至于宋清颜的丫鬟他的小厮,会求助她这么一个半吊子。 “你在提亲前,可问过我喜不喜欢你,可愿意答应你的提亲?救你是医者仁心,可你却冒然提亲,我不愿意,你又提亲了第二次,左右觉得我不过是个游医,没靠山,你纵然沦落风尘,也是配得上的,是吧?”崔湄叹气:“我救的人多了,若是每个男人都像你这样,我岂不是要嫁很多回。” 第136章 逐玉茫然,仍旧不死心:“我陷害你,你恨我。” 崔湄简直烦闷,这些男人不去建功立业,怎么嘴里都是情情爱爱的:“讨厌是真的,恨倒算不上,不过你做错了,真心爱一个女子,你该做的是让自己变好,变得配得上她,而不是把她也拉下泥沼里。” 逐玉绝望地被金吾卫拉下脸,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而这甚至不能让崔湄心湖泛起哪怕一圈小小的波澜。 她一言不发,要自己走回去,李公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些金吾卫跟在她身后,或许还有玄甲卫保护,被诬陷的时候,她只是怕了一瞬,很快就放松下来,陆子期都出现在这里,没道理京城那些密探会不来岭南,毕竟成王已经势败,而他是个叛党。 萧昶就跟在她十步后,不近不远的距离,什么话都不说,她一回头就能望到他。 崔湄有些恼怒,这几年她的心已经很平静了,那些爱啊恨啊的,她全都抛到脑后,渐渐地忘记,纵然依旧思念自己的孩子,也能做到平静对待,至少不会想到囡囡,就泪水涟涟歇斯底里。 可她快走他也快走,她慢走他也慢下来,甚至她停下,看看他敢不敢跟上来面对她,跟她说点什么,但他只是站在那,一动不动,用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望着她。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今日还下了一点小雨,萧昶毕竟是皇帝,虽然精于骑射,但这些年养尊处优,台阶很湿滑,生着青苔,而在这种一下雨就有大雾的山里,走的久了鞋子里都是水汽,湿乎乎的很难受的。 雨下的有点大了,山腰处有个凉亭,她进去躲雨,抽出一条粗布帕子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萧昶也跟着进去,坐在距离她最远的斜对角处,依旧那副不说话的样子,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几缕发丝紧贴着他的脸颊。 他好似有些瘦了,颧骨凸起,形销骨立,袍子都空荡荡的,然而那张脸依旧是精致好看的,乌发贴着白皙的面容,朱唇不点而红,因为淋雨,弱化了那身太过强势的帝王气,弱气有些像那些林香阁的小倌。 那些服侍女客的,甚至有些,完全没脂粉气,就是文士公子的打扮,萧昶远比林香阁的那些男人要好看的多。 崔湄看的微微一呆,从背篓里拿出一条干爽的手帕,递了过去:“擦擦吧,不擦干,会得风寒。” 萧昶似是没想到,两人之间打破僵局的,居然是她,而第一句话不是斥责咒骂,也不是诉苦哭泣。 他伸手,却没接那方帕子,握住了他的手。 第133章 她现在已经不适合做皇后“你关心我。…… “你关心我。” 很轻的握着她的手,没用力,完全没有以前那种强行占有的姿态,她肌肤娇嫩,几乎吹弹可破,很容易留下淤痕,而他对她,想怎样就怎样,即便收着力道,也依旧不经意间会把她弄伤。 从前他嫌弃她娇气,在她不断呼痛时,扫了兴致很是不爽,即便事后并未责备她,还给她揉捏腰腿,却也冷着脸,让崔湄心中惴惴不安。 此时他覆在她手腕上,动作很轻,手心贴着她的肌肤,却仿佛花瓣贴着她的触感,除了那过热的温度,微有些粗粝的掌心,能显示出这是人的手掌。 这是萧昶? 床上狂放肆意,亲热时总有些混不吝的萧昶? 他甚至带着一点小心翼翼,仿佛只要崔湄说一个拒绝的字,他就会拿开,碰着她时候,像触碰什么名贵的瓷器。 他对待乾宁宫那个天青色水仙盆的时候,拿在手里观赏就是如此小心翼翼。 崔湄记得,自己曾问他,瓷器而已,为什么这么轻手轻脚,若是寻常富户也就罢了,皇室可是有官窑的,每日都要烧无数瓷器,最好的自然是供着皇室使用。 当时萧昶是怎么答的,他说这是宋徽宗的水仙盆,雨过天青色的烧制方法已经失传了,目前大周官窑想要复刻破解,却一直没能成功,而即便是完美的瓷器,底部也会露出未上色的一圈痕迹,这只水仙盆不仅是古董,还是唯一一只底部也有釉色,浑然天成一体的完美品,<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so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宋朝掌握烧出雨过天青色的配方和手艺,烧了几十年,也只烧出这么一只。 而现在,他覆着她的手,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比他触摸那只水仙盆,要柔和更多。 虽然把自己和瓷器比较不太相符,若崔湄没有皇后的身份,价值也比不过那只瓷器,人命有贵贱,这 是她早就知道的道理。 崔湄一瞬间想到很多事,想到曾经他待自己还不如待那只水仙盆来的柔和,就蹙了眉。 这倒并不是那只水仙盆比她更重要, “弄疼你了吗?”萧昶顿时缩回手,却更加小心翼翼,看到她手腕并无痕迹,松了一口气。 “不疼,你擦擦水吧,只是别在随意动手,我不喜欢这样。” 萧昶抿唇,神色依旧温和,说了一声好,拿起那方粗布帕子,擦起了脸,布料太粗糙了,他用过后,脸上有些红痕。 擦完后,那方帕子并未还给她,崔湄心里有些乱,并未注意到,萧昶双手空空,帕子已经不见了。 雨势小了一些,她背起竹篓,继续上山,萧昶依旧跟在她身后。 从被陆子期找上门的那天起,她就预备着萧昶也会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逃跑将近四年,已很不容易了。 既然被找到,他就不可能轻易放过她,无论是纠缠她让她接受那些浓烈的爱,还是要报复她,处置她,封后当日自戕跃江,当众打他这个皇帝的脸,萧昶的性子,能忍得下这口气? 上辈子,无论是伤害她还是伤害他的,全都被他报复了遍,郑如环都成了人彘,还跟江淮关在一处,彼此互相折磨呢。 只是没想到,萧昶既不是那副爱的要死要活,也不是暴跳如雷要惩治她。 他只是沉默的跟着她,她完全不能发脾气,因为没有缘由。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上山的路很不好走。” 这种静默让崔湄心焦,而他刚才那两句捏疼你了,你关心我后,又恢复沉默寡言的样子,只是一直盯着她,一眨不眨。 他垂下眼睫,站在那,沉默不语却执拗的不肯离开。 这让崔湄感觉,自己在无理由的发火,仗着受宠有旧情就蹬鼻子上脸,变成自己不太喜欢的那种人,她这些年很少生气,哪怕被下了圈套,被自己曾救过的人背刺,她也没愤怒到失态。 而重逢后,此刻的萧昶,让她感觉到烦躁。 他到底想做什么,打着什么目的?要报复她就赶紧来,要杀她也尽快,抑或是又把她带回宫里,绑着她在身边,名为宠爱实为囚禁? 这让她带着质问的话,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声响没有动静,只有无力。 算了他爱跟着就跟着吧,崔湄赌气一样拼命在前面走。 一声闷哼,好似压抑着痛苦的喘息,崔湄告诉自己,她没看见,萧昶是皇帝,李公义他们在后面跟着呢,还有那些明处的金吾卫,暗处的玄衣卫,他怎么可能有事。 莫要沾惹。 她快步往前走,没了痛苦喘息之声,下意识回头,十步之外,已然没了萧昶的身影。 紧了紧身后的背篓,站在原地半柱香的时间,他依旧,没跟上来。 崔湄咬着下唇,还是原路折返回去。 萧昶坐在青石上,捂着右侧手臂,被雨打湿,还没来得及干透的头发已经有些乱,脸色苍白,眼神居然有些茫然无措。 “你的侍卫们呢?怎么没来照顾你,你出来没有太医随行?至少也得带个军医吧。” “你不喜欢他们,我让他们在半里之外跟着,来的没有那么快。” “你伤到了哪里?我瞧瞧。” 萧昶的面色温柔的不可思议:“摔了一跤,哪里都疼,但最疼的,是这里。” 他握着她的手,捂在心口。 崔湄一个激灵,推开他:“你肉麻不肉麻,我看你是故意的整苦肉计吧,我真是多余回来看你,你能有什么事!” 萧昶倒下了,瑟缩在山壁旁,满脸痛苦,疼得脸色骤白,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滑,细细的抽这气,说不出话。 崔湄还在狐疑,却见他衣袖那里有血迹渗出,脸色一变,凑过去把人扶起来,探他的手臂。 萧昶是真的伤了,也是真的疼,疼得都没了力气,只能靠在她肩膀上。 比起从前娇养在宫里,她身上只有自带的淡淡兰桂香,和在他身上蹭的一些苏合香,现在她身上多了几许草药香,还有雨水的清新气息。 脖颈处毛茸茸的,有些许热息打在上面,崔湄垂头,就看到他靠在自己肩膀的地方,精致昳丽的肌肤白的有些吓人,那些热息就是他呼出来的气体。 凑的有些太近了吧。 而且萧昶的肌肤有这么白吗,她记得上辈子和这辈子在陆家第一次见的时候,他的肌肤还是微微的麦色。 第137章 “你是不是故意的?要占我便宜?” 萧昶睁开眼,水雾弥漫,疼得瞳孔都在缩动,他先是茫然,后来有点委屈:“我不是故意的,是疼的没了力气。” “这可说不定,某人性格癫狂的很,还曾自己插自己一刀,你那时要是死了,我就是罪魁祸首,怕不是要给你殉葬。”崔湄瞧他这幅样子,心中就有一股无名火气。 “你不喜欢的事,我不会再那么做了。”他挣扎着起身,却因为疼根本爬不起来,摇摇晃晃,险些又摔了一跤。 崔湄叹气:“行了,别再乱动,你右手臂骨折了知道吗?到底怎么能摔成这样,若是再乱动,这条手臂怕是长不好,李公义他们什么时候来?让他们给你抬下去,寻个医馆接骨,这伤不能耽误。” “怕是短时间来不了,我说,谁若是跟的太紧,坏了我跟湄湄的好事,就砍了谁的头。” 崔湄气结,这人是故意的,而且堂而皇之一点也不加掩饰。 萧昶苦笑:“我知道你不愿见我,要不你就把我放在这,等两个时辰,公义他们就到了。” 两个时辰,黄花菜都凉了,骨伤最忌拖延,必须要立刻接骨,用夹板固定上,方能顺利长好,越拖越容易造成永久损伤。 他到底是皇帝,怎能眼睁睁看他受伤不管。 崔湄咬牙,将他扶了起来:“还能走吗,坚持一下。” 而这一路,即便她搀着他走,他也非常规矩,没有往她身边蹭,更没有趁机搂抱她,比起从前的萧昶,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成了正人君子。 崔湄也就信了,他受伤大约真的不是故意的,毕竟这条青石路,即便是山上的道士们,已经如此熟络,雨天行走时也时常有摔倒跌一跤的。 苦肉计在她这行不通,他用过一回,该知道不好用。 萧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被纱巾蒙起的侧脸,目光深邃幽暗,而只要她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又会恢复成那副纯良到甚至怯生生的神情,他并非不想发疯,内心到处泛滥着粘稠的黑泥,如果暴露出来,会立刻把她吓得跑掉吧。 发疯没有用,还会把她逼上绝路,人都没了一次,他还要再把人逼的没一次? 已经快忍耐不下去了,他也必须要忍耐,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回心转意。 两辈子,她都被他逼得没有退路,甚至跃江也要离开他,他不敢,再把她直接捉回宫中,半囚禁着她。 曾经他拼了命的要她的人,也要心,现在,只要人能留在他身边,其他都不重要。 “你什么时候回去?” “你还想把我带回去吗,你有什么打算?” 再给他处理了手臂的伤后,她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 看到萧昶默不作声,似乎是要完全的沉默下去,崔湄顿了顿,下定决心,摘下面纱:“我现在的样子,再去做皇后,很不合适。” 面纱后,就是她布满狰狞伤疤的脸。 第134章 疼吗?“大周朝,需要一个毁容的…… “大周朝,需要一个毁容的皇后吗?我这样站在你身边,你会成为被人非议的皇帝。” 情真意切,满满都是为他着想,可实际上,不过是拒绝他,不想回到他身边罢了,怒意并未在心头引起波澜。 当初她能那般决绝,自己的命不要了,宁愿死,也不做这个皇后,也要离开他身边,现在无非是觉得,这个伤疤,能把萧昶吓走。 他爱她的,不就是这张脸,若 非这张脸生的明艳动人,惹人怜爱,她焉有侍君的机会,可成也是这张脸,败也是这张脸,曾经她庆幸自己生的如此貌美,早晚能得权贵青睐,过锦衣玉食的生活,现在,在明白,微贱女子拥有绝世美貌,又不太聪明,对这女子来说,完全就是灾难。 以色侍她人,能有几时好呢,美貌不在,色衰而爱驰,本就是常理。 只要看见她如今的样子,萧昶必然不会再缠歪着她。 一个曾经给他难堪,抛弃他的女人,如今毁了容,还怎么回去继续做皇后,崔湄想,但她也要注意度,至少不能让他迁怒孩子,要保证她的儿子还是太子。 “我如今这副样貌,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并非我不想跟你回去,可我毕竟要顾忌陛下的心情,太子的心情,就算我是太子生母,这么多年不在他身边照看,能有什么母子之情,只望陛下莫要迁怒太子……” 她想了很多以退为进的词,如今她说话比起从前来也不那么绞尽脑汁,神态更加自若,虽然没变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程度,但骗一个萧昶,大约是绰绰有余的。 她预想了很多,他的回答,纠缠的不想放弃,嫌恶地想要放弃,忽的,脸上一温。 萧昶的大手,碰到了她的脸,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疼吗?” 崔湄有点懵,抬眼望过去,却见他眼中一片清明,只有疼惜,完全没有别的情绪。 “这么大的伤疤,一定是,很疼的,临沧江暗礁那么多,你怎会没受伤。” 她当初到底有多绝望,宁愿这样痛,宁愿死也要逃离他呢,最恨她的那年,他想过,要不就带着她一起死,她不爱他,也不想活,一起死,没准还有下一世。 可死了,不就是双输,承认自己失败,输了她,也让孩子一人孤苦伶仃没有依靠。 他的食指在她拿到伤疤上慢慢滑动,这样可怕的伤口,新生的肉长出来,即便伤口愈合,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影响,阴雨天时,会痒会痛。 ‘如同蜈蚣爬在伤口中,难捱的很。’ 这是那些真正受伤的病人告诉她的感受,她分明没有真正受伤,这伤疤只是假的,此时却感觉到那种微微的痒意。 仿佛他指尖碰的,当真是她的伤疤。 不论何时他身上都是温热的,冬日时像个火炭,都不需要屋里点着地龙,只要他紧紧地抱着她,就很暖和,夏日时他更喜欢抱她,说像一块凉凉的冷玉,让他爱不释手,要是上朝也能抱着她去,就好了。 曾经只要说不到两句话,就要上床榻,仿佛一切矛盾,都能在他宠幸她几回中,自然而然得到解决。 即便崔湄并不算聪明人,对别人的情绪也不敏感,也能察觉到,他此刻的心痛。 刚才只是脸颊,那是他的手指,现在面中都有些温热,崔湄瞪着眼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在亲吻她的伤疤! 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温温热热,那样珍视,那样怜爱,面对如此狰狞的伤疤,居然完全没有半点嫌弃。 做这条伤疤,纯粹是为了打发那些狂蜂浪蝶,而居然还有感到她身形窈窕,肌肤白皙就想来调戏招惹一番的,崔湄最后实在觉得心烦,甚至将这条伤疤弄成两指粗,几乎覆盖了她大半张脸,也让那张芙蓉面变得狰狞异常。 就连陆子期,都不敢看她易容过的这张脸呢,虽然表现得很镇定,当时却躲躲闪闪,根本不敢跟她对视。 温热的气息,还有触感,他甚至在,用舌头轻轻舔舐她的伤疤? 伤疤制作不易,为求逼真,很轻薄不会让崔湄本来的皮肤觉得不透气,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好像他舔的是她本来的皮肤,本来的伤疤似的。 伤疤的边缘,是真的她的脸,他鼻梁蹭着她,仿佛及其情难自禁,只要能抱着她,就已经完完全全的满足似的。 是她的气息,在山路上,她凑过来看他的伤口,扶着他起来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做了,压抑的实在很苦,如今可算是得偿所愿,可以抱她,可以正大光明的亲近她,都是她的气味,他已经完全要忍不住了。 萧昶闭着眼睛蹭她的模样,在她颈窝,耳边鬓发,用鼻梁毫不嫌弃去蹭她疤痕。 他的喘息声有些粗重,却竭力克制的不把她揉碎在怀中,完全没让她看到此时他的模样,不可以,刚刚重逢,露出丑态,会吓到她的。 不可以那么激进,一定要循序渐进,要忍耐,再把人吓跑一次,他到何处去寻,他们的人生能有几个四年可以荒废。 一声小小的喵声,是山里的狸奴,因为崔湄时常会喂它们一些鱼肉,这些找不到食物的小家伙,偶尔会到这里来蹭饭。 松子虽然是猎犬,但对这些小家伙非常温柔,从来不会咬,会让这些或橘色或花色的狸奴在自己身上打滚,有时还会把自己的饭,让给这些小家伙。 松子喜欢它们,崔湄也喜欢,在宫里时她就想养个狸奴,或者一只兔子也行,但萧昶不喜欢,狸奴掉毛他会一直打喷嚏,兔子排泄臭臭的。 而那时她全然要依赖他生活,贵妃还没做多久,就恢复了记忆,连自己都不想活,又怎么会想养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 她用猫薄荷做成一个小小的猫抓棒,那只胖乎乎橘色的狸奴,抱着那只猫爪棒,不住地蹭,吸,像是中了毒似的,还露出毛茸茸的肚皮。 崔湄神情恍惚,总觉得萧昶搂着她蹭着她的模样,很像那只狸奴蹭猫抓棒,她成了萧昶的猫抓棒? 第138章 狸奴圆圆的眼睛瞪过来,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满是不解,从狸奴的眼睛中,她看到他们如今的姿态,拥在一起,缠绵悱恻。 他没有再更进一步,崔湄却忽然惊醒似的,把人推开:“你看我的脸,你看清了吗,你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这么大一道疤痕看不见吗,我毁容了。” 萧昶颔首:“我看见了,都是我的错,我会好好补偿你,对不起。” 就这?就这? 这么平静吗?没有嫌弃吗? “我,我可是毁容了,似我这般,你竟还想要我?” 他不应该表面怜惜,实则嫌恶,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然后赶紧离开,放任她自生自灭吗? 崔湄茫然。 萧昶笑了:“你不让我抱你,我就不抱你,都听你的,可湄湄,你是想让我嫌弃你?你受着这么重的伤吃了这么多的苦,难道我该做的,不是更怜爱你吗,因为毁容就不再爱你?” 他很平静,说着这些话时,好似完全的理所当然。 “难道你不是见色起意,因为我生的美才喜欢我,我现在没了美貌,自然就不该喜欢我了。” 崔湄脱口而出,她说出后就有些后悔。 萧昶笑的越发温柔:“这是你的心里话,是不是?” 他高兴的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这样很好,你能对我说实话,从前你虽在我身边,心却跟我很远,现在能说这些,湄湄,我很开心。” 崔湄匪夷所思,揉着额角,萧昶变得太彻底,她都不敢认,他的脾气有变得这么好吗。 萧昶没有变,曾经她在他身边,哪怕敷衍他欺骗他,他假装不知道实则心中一清二楚,但只要人在他身边,心在遥远,一切也在他掌控之中,早早晚晚他有办法让她爱上他,一个女人,有了尊位有了孩子,还不好好过日子,还要想别的,这纯粹是作。 可现在,他一句都不敢说,这些年他早把自己剖析彻底。 “湄湄觉得,毁容了我就不会再爱你?纵然一开始是见色起意,可这么多年,我早已爱你深入骨髓,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容貌,有容貌固然锦上添花,但没有,只要你人还活着,就已经够了。” 他嗓音中的颤抖,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只要她活着,什么都可以,完全不是作假的。 这样的情深似海,却又克制着自己,尊重着她 ,真的是那个霸道强势,占有欲十足的萧昶吗? 崔湄不敢相信。 “湄湄或许不信,上辈子,你跟囡囡一起走了,郑氏虽自戕而死,倒是便宜她少受了苦,可我拷问了那些下人,找到了你的尸骨,我一直把你跟孩子放在勤政殿的梓宫里,陪着我。” 郑如环把她跟孩子扔去了乱葬岗,不过几月,早就被野狗啃食的没剩下什么,最后剩下的,只有一个头骨,确定那是她,他就将她带了回去,日夜抚摸放在枕边,陪着他伴着他。 如今她还是活的,会喘息会说话,不过毁容,怎能阻止他,她太小看他了,即便是由见色起意生的执念,成了真爱,几辈子也忘不掉了。 萧昶喉头耸动:“我可以亲亲你吗,四年了,我真的,好想你。” 第135章 又是苦肉计崔湄说不行,说的很试…… 崔湄说不行,说的很试探,萧昶居然就温和的笑笑,说好,说一切都由着她。 如果不是她刚刚拒绝他的要求,真的很想把他上上下下摸个遍,看看这具皮囊里,那个偏执又阴郁的灵魂,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他真的变了,也是真的不介意,这个男人终于学会尊重她?崔湄不确定,顶着这么一张狰狞的脸,她绝不相信,萧昶对她还能如此迷恋。 她索性摘下那条面纱,就这么顶着一张可怕的脸,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萧昶被她安置在竹屋内的榻上,靠近窗边,一转头就看看到她忙碌的身影,她将今日采摘的药材晾晒起来,又把已经干掉的药材拿到石臼里碾碎,开始炼蜜丸,她淘了米洗了菜,脸上带着几许愁绪。 她干了许多活儿,居然还拖出一捆新鲜砍下的竹子,砍掉竹叶,只留下枝干,打磨抛光后,就开始做竹家具。 都是粗活,她白皙纤细的手,似乎天生就应该是养尊处优的,不是干这种活儿的。 她小时候就进了陆家,因为生的美貌,早就进了群花阁,虽是家伎没有单独的丫鬟,却也有人服侍,跟了萧昶后,日子就掉进蜜罐里,每日除了在床上伺候他,光是保养那张脸保养手,再下下棋听听曲,一天时间就这么打发过去。 哪怕是为了计划,带着她出京城,即便不能摆皇帝出行仪驾,也没让人短了对她的伺候。 他总说她是个小废物,事实也是这样,她脑袋有点笨,没有后宫那些女人机灵,就连女红整治膳食这些锦上添花的贵女小技能,她做的也不是很好,为他炖汤时,时常把手指烫伤,就连处置宫务,查账簿,都是他教她的。 她生的美丽却娇弱,是温室的芍药花,经不得半点风吹雨打,一旦无人庇佑,不是被人抢走金屋藏娇,就是失了素日美貌,变得憔悴,最后与普通民妇无异。 美貌本就稀缺,若是做粗活疲惫,再被婆婆磋磨,被琐事烦扰,过不成锦衣玉食仆婢成群的舒心日子,花期过了,就会迅速凋零衰败。 他从未想过,她能自己在外面,过四年,如此清贫的生活,她熬了下来,还很自得其乐。 她动作很熟练,将那些竹子劈开,烘烤,很快一把摇椅就在手下成型。 又看了一眼屋内简单的床榻桌案,全都是竹子做的,虽然简陋,搭上素色的麻帐,居然出奇的好看,屋内这些家具,都是她自己做的,带着青竹自有的清香。 麻帐上垂下一个络子,系着一个藤编的老虎头,已经有些旧了,还有几个缝的不太漂亮的粽子包挂件,应该是新制的。 桌案上的瓶子里,插着外面随处可见的野花,花瓶都不算瓷器,都只是个陶罐,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却收拾的干干净净。 在他看不到的这四年,也许她过得清贫,却依旧在好好地生活着,而且比在宫里时更开心,更放松。 她恢复记忆后,他兴致勃勃要封她做皇后,她却完全淡然,根本不放在心里,素日她喜欢的那些贵重首饰,一眼也不看,她最爱的珍珠,喜欢的都不舍得做成首饰,全都放在一个匣子里,隔几日就要拿出来数一数,摸一摸,在那段时间,看都不看一眼。 她仿佛失去活的动力,恹恹的,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吃饭都只是浅浅的几口,那时她只是活着,穿着锦衣华服,依旧美的倾城绝世,内里却在腐朽衰败。 可现在,她在好好地活。 温室的芍药,移栽到野外,不仅没有枯萎,反而绽放的更加绚丽夺目,并非是容貌变得更美,那狰狞伤疤犹在脸上,倘若胆子小一些的,都会不忍看,若是那等心底不良善的纨绔,大约还会啐上一口晦气。 时人都是如此,踩低捧高,天性罢了。 她体内由着及其蓬勃的生命力,跟以前在宫中不同,那时她纵然是高高在上的娘娘,也是惶恐不安的菟丝子。 现在她安定,从容,之前对自己的不满,对未来的惶惶不安,都沉淀下来。 她在岁月中,变得更好。 萧昶却开始惶恐不安。 如果是以前,他定然会霸道的让她不要再干这些粗活,让太守送几个调教好的丫鬟过来伺候她,她是娘娘,是他萧昶的女人,怎能沦落到跟那些低微平民百姓一样。 但现在他只是看着,并非不心疼,她的手再如何白皙,只是之前那一握,就能察觉到,她手心的茧子。 他千娇万宠,觉得离开自己,离开男人供养就活不下去的妻子,不需要谁为她遮风挡雨,自己撑起了一片天。 如果他阻止,她一定会不高兴。 而且比起从前那个娇娇怯怯,依附于他,甚至连一点想法都不敢表露的崔湄,如今这个自己养活自己的崔湄,更加坚强,却也更让他心动。 原来他更喜欢自立自强的女子吗?并非如此,上辈子他后宫中也有所谓自立自强的女人,郑如环甚至敢囚禁皇帝筹谋帝位,想要扶持与其他人的私生子,混淆皇家血脉,虽然恶毒,若不是敌人,他却也佩服,无毒不丈夫,这种事换成女人去做,他一样颇为欣赏,并不会因为是女人,因为不贤惠,居然敢挑衅男子皇权,就被他诅咒。 如果不是她虐杀了,跟她完全没仇怨,只是被他牵连的崔湄和孩子,他甚至完全不会如此恨她,也不会把她做成人彘惩罚她,大约只是不会再让她进宫让她有机会兴风作浪,只是对他萧昶不利,他不会小心眼到这辈子也报复,不放过。 郑如环从一介妾妃往上爬,最后甚至掌握整个后宫,以他的名义欺骗了半个朝堂,焉能不称为一声大女主呢。 但他不爱郑如环。 他看着那窈窕的身影,目光中满是痴迷,不是所谓的性格,而是因为人,因为是她,不论她是个柔弱的菟丝子,还是生命力旺盛的随处可见的络石,他都爱。 第139章 那条粗布帕子还在自己袖口中,因为常年在她身上染上了一些她身上的香气。 那方帕子被他盖在自己脸上,用力深深喘息,只是这样,下腹就有一点点的鼓涨起来。 “吃饭了,你,你做什么呢?”他闭着眼,弓着身子,似乎十分痛苦。 “又疼了?你摔了手臂,却肚子疼,难道有内伤?” 萧昶望着她笑,一点也没有差点被抓包的羞赧:“确实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有些着凉,所以我才动弹不了,只能在这麻烦你,湄湄,你会,嫌弃我吗?” “……”都死活赖在这里了,还说什么嫌弃麻烦的,不觉得话说的太迟了? 她做好了饭,端到桌子上,却罕见的露出一点犹豫。 “你饿了吗?这种粗糙的饭菜,你能吃吗?”崔湄没觉得自己的饭拿不出手,但是招待萧昶的话,确实很寒酸,而且她权衡利弊,还是想跟他好好说,最好能友好的达成自己的目的。 前几日那孩子在的时候,最后一点白米消耗殆尽,她还没来得及买,而且就算来得及她也是舍不得银子的。 陆子期倒是把她的米缸都填满了,但她看得生气 ,不愿白白受用他的好处,那些精米,她送了一部分给那些衙役,另外一部分则给了桃花村的孤寡老人和家里有新生小孩儿的。 穷人家孩子命贱,哪怕亲娘一样没奶,也没办法像大户人家花钱买奶娘,穷人家自然有穷人家的办法,就是用新米熬的粥油喂给孩子,这样也能健康的拉扯大,然而就算是这样的待遇,也只能轮得到儿子,若是女婴,几一顿饱一顿,死了也无所谓活着就算是挣着。 她把一斗米送给桃花村生了一对双胞女儿的程寡妇,她男人刚没,又要拉扯一对女儿,她没儿子也不必担心那点精米的好处都落到儿子身上。 糙米是很难下咽的,就算是她一开始也差点吐出来。 崔湄叹气,两碗糙米饭,一碟水煮的小青菜,是她自己种的,她不舍得炒,因为炒菜要用油,一碗用粉裹上的蒸肉,有肉已经很不错了,对她来说很奢侈,对萧昶来说,却太过清减,宫里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哪怕只是普通的肉,御厨们也要弄个镶银芽来展示自己技艺高超。 萧昶会嫌弃的吧,就像陆子期一样,对着那桌饭菜满是不赞同,虽然脸上并未露出什么,眼中却全是嫌弃。 “也有,我的份儿吗?”萧昶喜出望外,笑容蔓上那张过分精致昳丽的脸。 崔湄抿唇:“我自己一个人吃,总不好让你看着,要不你让李公义把你带下去,别院行宫虽然没国宴御厨做的好,但岭南也是有山珍海味的,没准太守家的厨子会给你做十头干鲍。” 萧昶摇摇头:“我就想吃你做的。” 垂下头,安心吃饭,他右手打着夹板,左手虽然会拿筷子,可几次三番,夹得菜不是掉到桌上,就是别别扭扭,难以送到嘴里。 半天,一口都没吃进去。 崔湄叹气,果然一步退让就会步步退让,可他这副样子,没有那些内侍在一边伺候,着实有些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意思,那双黑眸看过来时,湿漉漉的,可怜巴巴。 第136章 攻心计1100营养液加更 “要不我帮你。”脱口而出后,她就有些后悔,可他已经坐在那里等着,温和的笑着,还说了好几句,麻烦她了,都是他的过错之类的话。 倘若他理所当然的要她帮忙,要她服侍,崔湄反而心中有气,一定要找个机会,斥他一顿,可他这样为她着想,垂着眼睫满是忐忑的模样,崔湄有火是发不出来的,而且这个时候拒绝,也显得自己太不近人情了。 她拿起筷子的样子有些不情不愿,可好歹还是履行了承诺,以退为进这招数不新鲜,上辈子很多后宫的女人就是这么争宠的,欲擒故纵,分明想要却委屈的说不想,让人不自觉怜爱,因为受了委屈,道德上就把对面那人绑架在那里,就只能按着自己的步子走。 这些女人的小把戏,他看的分明,他也乐的陪着这些嫔妃做戏,如今用在他心爱的湄湄身上,效果不错。 萧昶勾起唇角,浑身都泛着很快乐的气息。 什么事让他这么高兴,吃这些粗糙的入不了口的菜? 崔湄有点恶质,想要看他吃不下,吐出来,然后她好顺势再说说,如今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就是个普通农妇,吃的是粗茶淡饭,干的是微贱仅能糊口的活计,谢谢他的厚爱,但她已经做不了他的妻子,母仪天下的皇后。 第一口进去,萧昶嚼着的动作顿时一顿,动作就变得迟缓了。 “怎么,是不是不好吃,割嗓子吧,可这就是……” 就是寻常百姓吃的饭,若每一顿都能吃到,就算是温饱甚至小富之家。 “好吃!”萧昶咽了下去,甚至完全没有露出一丝难色。 崔湄微微一顿,不太敢信,细细打量,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微小表情。 “这可是秫米,菜都是没油水的。” 萧昶很平和:“难道湄湄会以为,我人上人的日子过惯了,就吃不了寻常百姓的饭?能吃上这些,已经很好,行军的时候,用的不过是粟米,口感还不如秫米,炒熟后晾晒成食砖,吃的时候,就烧点水掰下一块泡开,每人一块食砖,两块饼子,饼子也不是白面是杂面,甚至要掺着麸子皮,干的根本没法咽下,在边城守城时,因为粮草路线被成王切断,我还跟守城的将士吃了守山粮,用萝卜和糯米做的城墙砖,都不知放了几十年,满口墙皮和苔藓味儿。” 他顿了顿,笑的眉眼弯弯,神色越发温和:“而且这是你亲手做的,哪怕是毒药,我也觉得好吃。” 崔湄耳根一红,心头仿佛被一只猫爪轻轻地挠了一下。 “你是不是在故意撩拨我?” 萧昶茫然:“撩拨?我只是说话,就算撩拨?那我若是亲你抱你,算什么?而且湄湄,容我提醒你,我们还是夫妻呢,皇室宗亲倒是有和离一说,可我们的话,即便是丧偶,即便我们都死了,你也得跟我埋在一个棺椁里,享后世供奉,生生世世都不分离。” 崔湄有些毛骨悚然,谁让他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什么生不同衿死同穴的事:“在世人眼中,我不是已经死了。” 萧昶望着她,黑沉沉的眼中满是控诉:“你在外这些年,听到皇后驾崩的消息了?” 崔湄无语。 今日逼迫的已经过了,再说下去,会不欢而散,萧昶垂下眼睫:“我知道湄湄对我不喜,可好不容易找到你,至少你见见孩子,泣奴很想你,这些年他一直跟我要母后,我却不知从何处去给他寻,宗室里头有些亲王世子,背地里说他是没娘的孩子,泣奴他,很可怜的。” 说到孩子,崔湄只有满心愧疚,囡囡是她的孩子,泣奴也是啊。 “我,我……”她却说不出口,回京城去看一看,回了那里真的还有机会再出来吗?虽然在遇见萧昶,重逢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已经无路可逃,但回京城,就像又变成那个笼中鸟。 “不带你回去,我带他来见你,好吗?你想住在岭南,就住在这,我不强迫你回京城。” 崔湄很惊讶,他居然这么好说话吗?这太奇怪了,根本就不像萧昶。 这么一顿简陋便饭,他居然吃的干干净净,崔湄知道自己整治膳食的水准,不过尔尔,也就是能弄熟,滋味不太讲究,青菜没油,虽然有肉,但猪肉臊腥,那些花椒大料价格昂贵,她不舍得买,都是用自己挖到的一些药材作祛腥之用,蒸出来味道着实说不上好,猪肉的油腻并未炼出去。 崔湄自己都不太喜欢自己做的饭菜。 “你,今晚要住在这吗?” 直到日头落下去,他都没提出要走。 “这,这太简陋了,你看我只有一个床,而且被子都是粗布的,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呢,是吧,你来岭南,就算没有单独行宫,太守也一定会让出最好的宅院供你住。” 萧昶并未是那种喜欢游山玩水,动不动就要巡幸江南,到了哪里哪里就大兴土木建行宫的皇帝,他对这种劳民伤财的行为深恶痛绝,但地方官员为了皇帝衣食住行的舒服,都会征用当地豪强最好的宅子。 她拼命找理由的样子,很可爱。 “湄湄,是想赶我走吗?你在这,公义他们是绝对不会在打扰我们,湄湄若不收留我,我大约只能深夜下山。” “那,若我说,我不想你在这,你会听吗?”崔湄在试探。 萧昶默然片刻,挣扎着起身:“我说过不会让你困扰,也不会强迫你,说到的事,我会做到。” 因为右臂上着夹板,他起身都有些吃力,直到推开竹门,露出沉沉夜色,崔湄依旧没有出声阻止,她咬着嘴唇,就是不想留他,难道他的以退为进,她看不出来吗,她只是笨一些,不是傻。 这种手段,上辈子为 了讨好他争宠,又不是没用过。 第140章 萧昶并未迟疑,走的很快,也没有恋恋不舍期骥她留他,的确出乎崔湄的意料。 今夜的月亮高悬在天上,很圆很大,照在地上亮堂堂的,哪怕山路崎岖,不好下山,但有那些暗卫在,是不会有事的,她才不信,萧昶说的,那些暗卫都不在青城山,没准这竹屋附近就藏着不少。 她听到一声咕咚,倒在地上的声音,月色照的很亮堂,萧昶栽倒到地上。 “你,你别用苦肉计,我是不会信的,也不会留你在我这住。” 没回应,他正面栽倒在地,好似已经陷入完全的昏迷。 崔湄咬牙:“我真的不信,萧昶,你不能总是这样,李公义,你快出来把你们陛下抬下去看大夫!” 一片静默,完全没回音,那些暗卫难道真的不在?萧昶一定是骗她的,又想用苦肉计,他可是自己给自己一刀的人,这点计谋,哪到哪呢。 然后过了半柱香,依旧没人出现,萧昶仍旧倒在那。 崔湄来回踱步终于受不住,冲出去:“我真是服了,我低头行了吧,你别装了,今晚就让你住这。” 入手滚烫,她吓了一跳,去摸他的头,果然发了烧,师父曾说过,但凡伤筋动骨,或有外伤,伤口严重,即便及时用了药,也会在接下来的几天产生火毒,泄火毒时候往往会伴随高热。 把人拖进去,他身上已经滚烫的不行,人都陷入昏迷,即便是成年人,高烧也可能会把人烧傻,倘若没有孩子,她大可以不管他,当个陌生人,可是还有孩子。 有孩子,即便不再是夫妻,也没法彻底断绝关系,泣奴还小,还要靠他扶持,再说,她行医到现在,始终记得师父对自己说的那句医者仁心。 火毒引发的高热,没法通过捂汗来发散热毒,还是要熬消散解热的药,要降温。 药煮好了,怎么喂就成了大难题,他昏迷着,人事不知。 “萧昶,萧昶……”她推他。 果然没动,也没反应。 捏他脸颊,也捏不开,不张嘴怎么喂药呢。 崔湄有点愁苦,眯了眯眼:“不喝药,高烧怕是让你明天都爬不起来,你要是在我这出了事,孩子可怎么办。” 孩子的皇位怎么办。 “要不,嘴对嘴?” 她看着萧昶的脸,没想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然而他依旧昏迷着,除了因为高烧微微蹙起的眉头,并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施展苦肉计的模样。 “我偏不嘴对嘴,裁布落入你的陷阱里。”崔湄的手在他脸上划过,快速卸下他的下巴,扒开嘴把药灌进去,又合上他的下颌骨。 用酒给他擦拭了全身,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的不行,连不意那孩子也没能抽出时间去寻,明天必须要去太守府,看看那孩子。 她打了好几个哈欠,睡了过去。 等到呼吸均匀,萧昶睁开眼,苦笑,在外面这么警醒是好事,只是下颌骨仍旧在隐隐作痛,他的发烧,不是作假的。 他随身带的香囊果然管用,她睡得很熟。 她的睡颜很恬静,分离的这些年,思念的狂潮,已经快要把他折磨疯了,苦苦的压抑着,忍耐着,而现在夜深人静,再也没人能阻止他。 凑上去,眼神描绘着她的脸庞,疯狂的占有欲,在此刻终于喷涌而出,他依然是那个萧昶,更加疯癫,只是,在面对她时,他学会了伪装。 吻上她的唇瓣,发出满足的喟叹,一寸一寸的舔过,就像吸吮一颗甜蜜的麦芽糖,一个饱满的随时可以滴下汁水的果子。 不够,远远不够…… 第137章 父子拆台崔湄罕见的,起来晚了,…… 崔湄罕见的,起来晚了,这很不寻常,她自拜了师父,开始日落而做日出而息,早早地就睡下,绝不熬夜,因为要亲自采药,很多药材都是在天没亮的清晨去摘,品质才是最好的,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睡懒觉了。 而且松子也没进来上她的床蹭她的脸,闹腾着要让她带他去巡山遛狗,松子这个狗,五更就要跟公鸡报晓似的叫起来,比宫里的自鸣钟还准时。 她感觉身上有点酸涩,很像房事后的那种疼,被大石滚压过,四肢无力的感觉。 而萧昶没在被子里,昨夜分明她将他放到床上,自己窝在榻上睡了一夜,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却在榻上,被子在身上盖着, 崔湄眼神一凛,也顾不得其他,扒开衣裳,想要从身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趁她睡着的时候,拉着她胡天胡地的搞,这种事萧昶也不是没做过,从前她总是在睡梦中,被他做醒。 但身上是清爽的,一点也不黏腻,该黏腻的部位干涩的够呛,完全不是房事后的感觉,而且身上也没有留下红痕等类似的蛛丝马迹,萧昶这个人,无论如何怜爱她,床上都很狂放,不自觉的就会用力,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完全没有,她身上干干净净。 拢好衣襟,双手放在被子上,靠着靠枕的崔湄开始尴尬,她是不是想的太多了,虽然萧昶没表示嫌弃脸上有伤疤的她,但这条伤疤真的很狰狞,顶着伤疤的自己有时连她自己都不怎么愿意看。 也不意味着,萧昶就会对目前毁容的她,产生什么旖旎之情,大约只是往日的旧情,她还是泣奴的生母。 她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也罢萧昶看的太深情,不论多么偏执,男子都是看脸的,她美貌不再,对她身体的冲动自然也就消失了。 崔湄放下心,心底却莫名有些怅然若失,原来萧昶总说自己多么深情多么爱她,最终也跟普通男人一样,见了她毁容的脸,就望而生怯。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他没了心底的偏执,慢慢说服他,劝他自己回宫,她就继续能在宫外过逍遥日子。 崔湄并未发现,她耳后,颈后,这种根本发现不了的隐秘位置,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痕,甚至连手指尖,大腿的最内侧都比往日要红上不少。 应该是带着萧昶爬山,加上莫名最告上公堂,她精神紧张,才导致身体疲累,歇一歇就好了。 这几日她不会再去采药卖药,萧昶才是她要解决的问题,把一国君主往深山老林危险的地方带,也太不负责任了。 松子趴在地上,毛乎乎的一团宛如一只巨大而蓬松的棉花团子,见崔湄出来它立刻起身,想要摇摇尾巴嗷呜两声,却想到了什么,又趴了下去,只是摇着尾巴,完全不敢像往常那样,凑上来在她身上蹭,甚至像个炮弹一样,跳到她身上乱蹦。 她居然从这张毛茸茸的狗脸上,看到了人一样的委屈。 这是怎么了,她抚摸狗头,松子可是这山上的狗王,连狼都打不过它,松子只敢摇尾巴,完全不敢随意动弹,更不敢呜咽。 她听到后院有声音传来。 “父皇昨夜跟阿娘住在一起,好舒心是吧,说好的对阿娘隐藏身份呢?就只有我一个人对阿娘隐藏身份,父皇却美滋滋的登堂入室,全然忘了你的好儿子了?” “父皇与你阿娘本就是夫妻,哪怕住在一起也是夫妻情深。”萧昶不经意瞥了一眼篱笆门后面,面上含笑:“我只说让你小心行事,莫要烦扰到你阿娘,我怎会知道,你居然对你阿娘隐藏身份,欺骗你阿娘呢,若是阿娘知道,自己千辛万苦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儿,居然跟自己没说实话,得多么寒心。” “父皇就是嫉妒,我之前能跟阿娘亲昵,父皇却只能看着,阿娘根本不知道,这些天你一直在看着呢,要是知道您这么暗搓搓的盯着,一定更不会原谅你了。” 真是个不孝子,萧昶一手把这孩子拉扯长大,这不孝子不仅不帮着他这个老父亲,反手落井下石,他怎么也得好好教训教训这孩子。 “泣奴,无论如何,欺骗就是欺骗,你阿娘生你的时候整整生了两天两 夜,怎么可能不爱你,你听谁说的,你阿娘想要个小公主,所以对你不闻不问?谣言是不能信的,知道吗?” 萧如意努努嘴,怎么父皇忽然换了个口气,开始劝他了,明明发疯的可是父皇,又阴暗又扭曲,好不容易寻到阿娘,还得装出风光霁月的温柔样子,可压抑坏了吧。 “反正我能接近阿娘,阿娘喜欢我,愿意收留我,至于父皇,怕不是伤养好了,就要被赶出去,我只要稍微跟阿娘卖卖惨,阿娘就心疼我,阿娘给我包粽子,还搂着我睡,对我嘘寒问暖,阿娘对父皇,可不这样吧。”他挺起胸膛,很是得意。 萧昶暗笑,这不孝子,还有的学呢,清咳一声,面色一顿:“湄湄,你,怎么起了?” 萧如意整个人都僵住,猛地转身,看到崔湄静静的站在这,面色淡淡。 他打了个激灵,全身皮肉都发紧,汗毛倒竖,作为太子,还是皇帝一手拉扯大,比寻常人家父子还要亲近的东宫储君,他地位仅在萧昶之下,无人敢惹,这世上没什么能让他感受到恐惧和害怕。 除了他的好父皇吓唬他,给他讲鬼故事,吓的他晚上不敢睡觉。 第141章 而此刻,他实打实的毛骨悚然,阿娘听到了?阿娘知道了? 那阿娘会怎么做,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坏孩子,本来阿娘就想要女儿,他却是儿子,没能圆阿娘的梦,所以阿娘才走的决然,不要父皇也就算了,连他也不要了,现在阿娘知道他的真面目,没那么纯善,会不会更讨厌他了。 他脑袋里一片空白,直接傻在原地。 萧昶走过去,轻叹一声:“湄湄,你别怪泣奴,孩子还小,处事不大周到,我也教过他若是见了你实话实说,表达思念之情就罢了,却不知他竟骗了你这些日子,你要打要罚,把气撒出来,莫要憋在心里难过。” 好似满嘴都在为他这个儿子遮掩,却满嘴是把自己摘出去。 假惺惺的,茶里茶气,像那些对父皇不怀好意的女人。 “都怪我,这孩子只有爹没有娘,我往日照顾他难免疏漏,被那些宫女太监挑唆坏了,我也不知道,他竟然隐姓埋名,自称是太守家的公子接近你。”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这还是他的好父皇? 萧如意立刻就意识到,父皇是故意的,他早就看见阿娘在那,故意不提醒他,他又有心在父皇面前显摆阿娘对他好,故意诱导他说那些话,这是踩着他这个亲儿子跟阿娘卖好呢! 气坏了,萧如意浑身都在发抖,可真是他的好父皇,为了在阿娘面前卖好,连亲儿子的宠都争! 跟崔湄的视线对上,萧如意一震,更加茫然无措,阿娘虽然什么都没说,可紧抿的嘴角,隐藏在双眸中隐隐的失望,还是让他像被大钟敲到了头,咚的一声,脑中只剩下嗡响,什么解释都说不出来了。 “湄湄,你别生气了,说来还是怪我,没娘的孩子总是缺少了些管教,你现在在这就好了,这孩子居然对你说谎,实在可恶,怎么也得打他几个手板子。” 哇的一声,萧如意嚎啕着哭了出来。 “阿娘,阿娘,我是泣奴,是你的如意,我不该骗你,可是,可是阿娘不愿意认我,我是没娘的孩子,父皇也不管我,把我推给宫女太监带,父皇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想要纳妃,那些女人一开始对我很好,后来就对我不好了,说我没亲娘管教,等她们成了皇后,会给父皇生新的孩子,有了新太子也就不需要我了,我可算找到阿娘了,父皇却不让我认您,说您不喜欢泣奴,厌恶我,嫌弃我不是女儿,我不敢跟阿娘透露自己的身份,才说谎的,阿娘,对不起,都是泣奴的错,您别嫌弃泣奴,不要泣奴……” 他哭的好凄惨,眼泪滚滚落下,小脸哭的红扑扑的,一双黑白分明的蓄满泪水,他本就生的精致,像个小姑娘似的,脸上除了眼睛哪里都像萧昶,而上辈子,她的囡囡,也只有眼睛像她。 萧如意想,别管什么父慈子孝了,他不就是炫耀了几次,父皇就这么嫉妒,好丑陋,但他也不是吃素的。 不管怎么样,先装装乖,卖卖惨,让阿娘原谅他再说。 身上一暖,萧如意惊愕的瞪大眼睛,他的阿娘抱住了他。 “别哭了,别哭,阿娘在这,阿娘不会不要泣奴,阿娘也很想你,小乖乖,别哭啊,阿娘永远都不会怪你的。” 崔湄把他抱起来,温和的哄他,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额头面颊上。 这让从会说话起,就被萧昶教着使手段耍心机的太子殿下,怎么受的住呢。 第138章 阿娘为什么要走萧如意整个人都呆…… 萧如意整个人都呆住,忘了哭,甚至不知所措,细细看,小脸都红了。 “都是阿娘的错,阿娘没有不想要你。”她抱起孩子,冷淡的瞥了一眼萧昶,什么话都没说,就进了内室。 萧如意被这个巨大惊喜砸中,甚至高兴地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也差点忘了装下去,对着沉下脸的萧昶,得意的露出了个笑,当然崔湄是没看见的。 某种程度上,这俩父子完全一个模子刻出来,连性格都很像。 萧如意是太子,是储君,哪怕自己把自己说的可怜巴巴的,实际上也是真的假的掺和着说,有些权贵子说他是没娘的孩子是事实。 毕竟崔湄重重打了萧昶的脸,让皇室威严扫地,萧昶这个皇帝不仅不处理,还保留皇后的尊位,不让人说皇后的坏话,甚至不纳嫔妃,皇后没了却像个幽魂压在所有人头上,权贵世家哪怕想送个女人给皇帝,都不可能,怎会不恨她。 背后自然没什么好话,但当面只有巴结小太子的份儿,这些阴阳人,都不用萧昶出手,萧如意都能给他们教训,他学会了背地里搞事,拿捏这些人的错处,或削爵或降官,再也没人敢说他和阿娘的坏话。 他从小就被捧着护着,奶嬷嬷们爱他,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顾不上照顾,把他当亲生的,少吃一口饭都要担忧,宫女太监们护着他,磕破一点油皮都要大惊小怪的直接跪地谢罪。 虽然刚才还在互相拆台,但父皇亲自把他带大,过问衣食,比起历朝历代那些互相猜忌的父子,他的父皇对他,完完全全的爱护,也因为只有他这个一个血脉,无比珍视。 但从未有哪个女人,敢这么亲近他,抱他,亲他,把他当做真正的小孩子看待,哪怕是一只照顾他的奶娘,在他沉下脸时,也要跪下请罪。 除了阿娘,没有哪个女人有资格这么对他。 阿娘就是如此亲近吗?身上软软的,香香的,爱护着他,看他哭泣立刻紧张的哄他抱他,这根那些宫女奶娘,完全不一样。 那些人,即便亲近他,也是小心翼翼的,顾忌着什么,记事起,他从没被哪个女子这样抱过,这是第一次他体会到母亲的怀抱。 阿娘是爱他的,这个认知让他无比高兴。 阿娘还呼噜他的头,完全不在意宫里那些尊卑规矩,对呀,这是他阿娘,又不是宫里那些宫女嬷嬷。 “好啦,告了你父皇一状,高兴了?” 萧如意脸一僵,抬起头,局促不安看向崔湄,那双温柔的双眼中,除了慈爱还有些责备。 “阿娘知道?我,我……”他勾着手指,很不安,说不出解释的话。 明明对着萧昶,他都能舌灿莲花,给自己找好些个理由,现在却完全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的,面对崔湄那温柔的双眼,他大脑一片空白。 这就是娘亲?只是温和却不失责备,甚至有些受伤的看着他,他就开始觉得愧疚。 “你怨阿娘,对吗?” 怨?怎么可能怨?他爱阿娘还来不及呢。 “在你很小的时候,阿娘抛下你走了,让你成了没娘的孩子,那时……”崔湄叹气,摸了摸他脑门:“这件事是阿娘做的不对,我跟你道歉,你能原谅阿娘吗?” 萧如意睁大眼,他本以为阿娘会责备他,从没觉得阿娘会跟他道歉。 此时的萧如意,如此无措,没了那善辩的机灵劲儿,才现出属于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属于孩子的天真。 “无论如何,你不能那么说你父皇,他将你拉扯大,也很不容易,为人子,怎能随意污蔑父亲呢。” 他跟父皇感情挺好的,只是涉及阿娘的事时,父皇嫉妒他,先一步得到阿娘的爱护,能陪在阿娘身边,父皇才是故意挑衅的那个人。 萧如意很不满,说着萧昶的不是,父子两个互相拆台,一点都没手软。 崔湄轻叹一声,就让喋喋不休的儿子闭上了嘴,她又把他揽入怀中,带着馨香的温软的触感,让萧如意有些飘飘然。 他已经是大孩子了,怎能如此贪恋娘亲的怀抱。 有点脸红,在娘亲面前脸红,是不是不太好,他应该义正严词的拒绝,然后说自己已经长大了,能保护娘亲。 “你父皇对你不错?” 萧如意回答:“那当然,父皇只有我一个孩儿,亲自教我读书写字,教我骑马射箭。” 他脸有些红:“阿娘,我刚才说谎了,对不起,但是父皇他欺负我,看见我之前能陪在阿娘身边,还能跟阿娘一起睡,就嫉妒我。” 他努努嘴,很不屑。 崔湄担心的却是更深一层,搂着儿子,模棱儿子的脑门:“泣奴,阿娘离开了这些年,并不知晓你跟你父皇是如何相处的,你虽然是太子,是储君,你跟你父皇亲厚,这当然是好事,可你跟你父皇在父子之前,先是君臣,你现在年纪小,他不跟你计较,等你大了,这么跟你父皇相处,他会不会心有芥蒂,从而怀疑忌惮你呢?” 萧如意顿住,仔细打量崔湄的神情,确信阿娘是真的担心,完全不知该怎么解释。 “父皇为什么要怀疑我?我确实做的不对,可他也在阿娘面前说我了,这不是扯平了吗?” 就算聪明,也还是个孩子呢。 “阿娘当初,为什么要走,是不是因为泣奴不听话,惹的阿娘不高兴,泣奴会改的,泣奴只是想亲近阿娘才说了谎,以后泣奴再也不会犯了。”他拉着崔湄的衣角,有些小心翼翼:“阿娘会跟泣奴和父皇,一起回京城吗?” 第142章 崔湄抿抿唇,没说话。 “其实我知道,好些宗室子弟背后说我没阿娘,我不在乎,因为父皇说,阿娘没死,我想着总有一天我找到阿娘了,我能跟他们说,泣奴不是没亲娘管教的孩子。” 他抽着鼻子,故作坚强:“不过,阿娘不想回去也没关系,能让泣奴留在这里,陪着阿娘吗,要是阿娘喜欢,泣奴可以扮成女孩子的样子,阿娘别不要泣奴。” 崔湄心头酸涩的,像是被人肆意揉捏,对着萧昶尚能无情,可对这孩子,却一句硬话都说不出口,囡囡无辜,可这孩子就有罪吗,这辈子她将他生了出来,半点母亲的责任都没尽到。 都是她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哪里还能分个什么高下。 她将孩子搂在怀里,慢慢的拍着他的背:“阿娘,从没嫌弃你不是女孩儿。” “那阿娘为什么要走呢,都是泣奴的错……” “你,你其实是有个姐姐的。” 萧如意满脸茫然,姐姐?难道阿娘生他的时候,还有过身孕,流产了,没保住?他已经想了好几个故事,后宫争宠,阿娘被坏女人陷害,导致他的姐姐没能活下来。 他生下来之前,宫里是有别的嫔妃的,那时阿娘也不是皇后。 鼓着嘴,心里憋气,都怪父皇没保护好阿娘。 “你姐姐她,生了高热,死在阿娘怀里,阿娘无能,护不住她,没能留下你姐姐的性命。”崔湄笑的,很勉强:“虽然生了你,阿娘脑子里却全是你姐姐,你父皇那时爱我,我却日思夜想,你姐姐在底下,没人陪伴,该有多难过,阿娘钻牛角尖,帝王之爱虚无缥缈,与其一直跟你父皇吵架,日渐消磨他对我的爱,倒不如那时就去了,死在他最爱我的时候,你父皇也能好好待你,补偿你。” 萧如意听得更加一头雾水。 “总之,别听你父皇说的,阿娘爱你,不是因为嫌弃你才离开的,那时,阿娘只是很难过。” 难过到不想活了。 用她师父的话说,这是郁症,太过严重,就会心存死志。 崔湄说要带着他去摘荔枝,那日答应他的,山上的荔枝比太守府的荔枝要甜的多。 打开门,萧昶站在门外,都不知站了多久,她说的话,他刚才都听到了吗,崔湄有些不安。 “父皇,阿娘说要带我们去摘荔枝,阿娘,让父皇也去好不好,父皇力气大,可以帮我们背荔枝。”泣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崔湄摸摸儿子的头,不忍让儿子失望,答应了。 “我来背。”萧昶先一步帮她背起竹篓。 “这个,不合适,陛下。” 萧昶面色不动:“我是皇帝,是大周的天子,但我在你面前,只是你的夫君,这些粗活难道让你做吗?” 崔湄牵着泣奴,泣奴牵着松子的狗绳,萧昶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泣奴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在山里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他趁着崔湄摘草药,跑到后面跟萧昶挤眉弄眼:“父皇,你瞧瞧你,还总拆你儿子的台,现在知道儿子的好了吧,要是没有我,阿娘怎么可能搭理你呢。” 萧昶冷冷瞥了他一眼,到底儿子是亲的,自己这个夫君是不亲的。 崔湄也没闲着,山路旁可以摘些车前草蒲公英之类的中药,贵人们是瞧不上,但可以给贫苦人家用。 萧如意嘿嘿笑了两声,拉着松子又跑去崔湄身边,拉着她问东问西。 崔湄对孩子很有耐性,有问必答。 但萧如意毕竟是小孩子,在一个地方待不住,青城山又很好玩,松子拉着他,一人一狗上蹿下跳一会就跑得没了影。 有松子在,也有暗卫,崔湄是不担心儿子的安全的。 只剩下她跟萧昶两人,她垂下眼睫,有些心中不安。 “小心些。”她脚下滑,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萧昶用自己做垫子,抱住了她,此时正在她身下,蹙着眉,疼出一头冷汗。 第139章 怨妇一样哭唧唧她不会摔倒,即便…… 她不会摔倒,即便摔倒也没什么事,常年走这种雾气重,滑溜溜的青石台阶,她早就习惯,即便摔倒也会找个合适的姿势,不至于伤筋动骨。 但萧昶不同,他哪里习惯这种山道,手臂本来就骨折了。 “你多照看你自己一些,我就谢天谢地了,在这我待几天,搞得浑身是伤,怎么跟你那些臣子们交代。” “你,在关心我?” 崔湄无奈:“你是皇帝,要懂惜身,这么频繁受伤,我可赔不起。” 萧昶叹了一口气,攥住她给自己擦拭额头汗珠的手:“湄湄,你疼惜泣奴,是不是?” 那是她的孩子,还是被她私下丢下好几年的儿子,她怎能不心疼,就算最恨的时候,恨萧昶,恨自己,她也没恨过孩子。 崔湄点点头,下一刻手就被捉着,蹭到他嘴边,他轻轻吻了一下:“那你就不能疼惜疼惜我?” 崔湄顿住, 半晌无话。 并非寻不到理由搪塞敷衍他,但此刻的崔湄不说话,纯粹是因为萧昶此刻的表情,温顺凄婉,带着一点下位者对上位者的乞求。 眼睛很湿润,睫毛低垂,她再熟悉不过这个动作,从前她总是如此温顺的,对他乞求怜爱。 萧昶湿乎乎的眼睛,宛如松子跟她要肉干时的眼神,吻轻的触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执着她的手,在面颊边轻轻的磨蹭。 渴慕却带着怯意的望着她,好似她什么都可以对他做似的。 “你也疼疼我,行吗?”萧昶眼中甚至含着一些眼泪:“你走的这几年,我真的以为你死了,那么决绝,不要我,也不要孩子,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我有多痛苦,甚至连梦都梦不到你,湄湄你竟恨我到如此地步,分明还活着,却不愿出现在我面前,我真的,很痛苦。” 崔湄扯扯嘴角,怯生生,这个词跟萧昶简直就是反义词,他这个人配得感很高,因为是皇帝,做什么想要拥有什么,哪怕去夺走别人的,都理所当然,天下都是他的,虽然此人嘴上说百姓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实际上,别说百姓,就算是臣子权贵,也是他的奴才。 她以为这个词,只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不得不说,哪怕是故意做出的柔弱姿态,萧昶也漂亮的惊人,比林香阁那些小倌,可魅惑多了。 崔湄很一言难尽。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很想你,如果不是我们还有泣奴,我真的会跟你一起走,原版我打算,等泣奴可以亲政,我就来找你,没想到你还活着,好狠心的你,留我一个人痛苦绝望,疼疼我吧,湄湄。” “别撒娇了,你是皇帝,要什么女人没有呢,难道还缺嫔妃服侍?我不过是个毁容的女人……” “可她们都不是你!”萧昶很激动,箍住她的腰,想要把她往怀里揉,却踌躇犹豫,不敢下手。 不敢像以前那样,想对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湄湄,我只爱你一个,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要,难道你不信我的心,四年前我就想只跟你长相厮守,是你不肯给我机会,我想了你四年,念了你四年,好不容易得知你还活着,好不容易见面,你居然在我面前说这样绝情的话,就算不能像哄泣奴一样哄哄我,至少,也别伤我,就算看在我自己一人将泣奴拉扯大的份上,何至于如此伤我?” 他在抽泣,泪珠从湿润双眸中滚落,一串串,像珍珠似的。 他在哭? 萧昶哭这件事,崔湄倒不意外,从前他哭过,那时泪水都把她的衣襟打湿了,让她惊讶地,是他居然当着她的面,委屈落泪。 从前他即便崩溃,哭泣,也强忍着,做出的是凶狠之态,他不会让他看到他的泪珠,更不会以此作为要挟她的工具。 “这么多年,我没功劳好歹也有苦劳吧,湄湄,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的心被你伤的透透的。” 他边说边哭,还边控诉。 崔湄张开嘴,惊讶地完全说不出话。 “你摸摸,我的心口,好凉,好难过,我们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还有孩子,就算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你对我也不至于如此冷漠,你摸摸,这里是不是很凉?” 这个一手遮天,蛮横无理,对出身低微的嫔妃异常刻薄的男人,此刻却握着崔湄的手往她心口放。 像个他最厌恶的怨妇一样,哭的凄凄惨惨,跟她撒泼打滚闹着要她负责。 究竟她是女人还是他是女人,他们两个人的角色,是不是调转了过来,而且她之前从来不敢跟他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泣奴没有娘亲,我没有妻子,我们父子两个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毫无动容,难道你要做个抛夫弃子的女人吗?” 崔湄完完全全的无语加无奈。 别假装了,萧昶是这样哭哭啼啼小媳妇儿样的人吗? 只是他哭的实在漂亮,别人哭都是鼻涕眼泪一大把,狰狞的不行,可他这么一个大男人,顶着那张精致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白皙的肌肤,眼尾那两抹红,简直漂亮的有些惊心动魄。 第143章 敷衍的话,说不出口。 崔湄深深喘息,再重逢,这个只会强取豪夺,贬低她打压她,随心所欲高高在上的皇帝,居然学会了示弱,还做怨妇姿态,让崔湄如何受的住呢。 “父皇,阿娘,你们,是要给我再生个弟弟妹妹吗?” 崔湄一惊,不知什么时候,泣奴骑着松子回来了,一人一狗两张纯真疑惑表情,歪着头看着他们。 泣奴抽抽鼻子:“虽然我挺想要弟弟妹妹的,但这个地方又潮湿又硬,不太方便吧,好歹也得找个屋里呀。” 崔湄此时才发觉,她还骑在萧昶身上呢,分明只是摔倒,弄得跟打野战似的,还当着儿子的面,崔湄满脸通红,手脚并用的起身:“泣奴,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摔倒了,你父皇担心我受伤……” “我知道我知道,阿娘脸皮薄,父皇脸皮厚,都是父皇的错吗,听闻岭南这边民风未开化,时常有野有死麕,白茅包之的事发生,这倒也不古怪,要是想继续,我回避?我还是给你们拿个垫子去得了,都是石块,会硌到阿娘。” 崔湄腾的一下,热气从脸红到了脖子处:“你到底教了孩子什么,泣奴才四岁多,怎么就知道野有死麕,白茅包之这种事?” 萧昶揉着额角:“这个,教他念诗经的时候就解释了一下。” “解释?有你这么解释的吗,孩子才多大,你就跟他说男女之事?” 崔湄气坏了,甚至连他怨妇一样的嘤嘤哭泣也不理会了,萧昶面色阴郁,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泣奴。 这孩子却完全不觉得打扰了父皇的好事,啧啧摇头:“父皇,你这个法子不行,四年前就用哀兵政策,四年后不被阿娘识破才怪嘞。” “不孝子,屡次打扰你老子的好事,你娘都已经开始心疼我了。” 泣奴叹气,压低声音,看着崔湄已经走远的背影:“父皇,你就算装可怜,阿娘也知道你不可怜,您这回要阿娘回来,自然得她心甘情愿,就算一时她心软了,回了京城,到时候又后悔,怎么办?父皇,您得以心换心,你也听见了,为什么阿娘会忌惮你,还让我也跟您讲君臣父子那一套,生怕我将来惹您厌恶,您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萧昶皱眉。 泣奴摇摇头:“为什么父皇您都这么爱阿娘,为阿娘退让到这个地步,阿娘却还是不信您,还认为您将来一定会施展所谓的帝王心术?您就没想过,为什么?” 萧昶怔然。 泣奴哎了一声:“果然还是得靠我呢。” 摘荔枝很高兴,泣奴也不是那种千娇万宠,什么都要奴才去做的小主子,萧昶虽爱他,却也有意培养他,没让他成为那种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何不食肉糜的纨绔废物太子。 摘了半篓荔枝,山里开始下暴雨,电闪雷鸣的,这个时候赶山路回去,就是死。 崔湄僵父子二人带去她在山里的一个木屋,有时她采药,天色晚了下不 去山,就会住这里,里面家具简单,只有个皮毛毡子的地榻,不过一应烧火的柴火锅子都有,甚至还有几条腊肉、大米盐巴。 雨下的实在太大了,打在人身上都怪疼的,瓢泼一般,根本看不见前路。 进了木屋,崔湄指挥父子俩脱下身上的湿衣裳,开始生火,从背篓里掏出一块姜切了,丢入锅中。 “一会儿姜汤熟了,给那几个暗卫也送一碗去,这天气,身上浇透了肯定要得风寒。” 泣奴眨眨眼,下意识看向萧昶。 崔湄就跟没看见似的:“叫他们别躲在林子里了,这么大的雨还有闪电,就是活受罪,院子里有个遮篷,去那待着去。” “我去叫他们,泣奴陪着你阿娘。” 几个暗卫灰溜溜的,已经被浇成落汤鸡,其中就有李公义,瑟缩着跑去遮篷下面,好歹不用继续被雨淋。 “阿娘怎么知道有暗卫跟着?” “你父皇的身份,怎么可能白龙鱼服,以前你父皇心血来潮想干什么,下面伺候的人就遭殃了,他说没人跟着,我信了他的邪呢。” “阿娘好聪明,那,那泣奴有一件事求阿娘,阿娘能猜到吗,会应承泣奴吗?” “泣奴,泣奴想跟阿娘和父皇住一个床上,我的伴读说,他小时候,就是跟爹娘住一个床,他爹娘把他围在中间,还能手牵着手,泣奴,泣奴也想试一试,阿娘……” 萧昶打开门,就看到儿子钻在崔湄怀里撒娇,那张跟他如出一辙的小脸看过来,萧昶顿时手心痒痒,即便知道,儿子也是为了他这个父皇,为了他们的家,却还是想揍他的屁股了。 居然还靠在崔湄胸口,还在蹭,连他这个当老子的都没这个待遇呢! 第140章 没有欲望就没有弱点侍卫们拿了防…… 侍卫们拿了防雨蓑笠,挂在遮篷的一侧,又用油布铺在地上,就能保持干爽,他们把在山里打的兔子獐子,好些山珍野味都收拾干净了,甚至贴心的片成肉,穿成串送进屋内,供着萧昶他们涮着吃烤着吃都行。 崔湄做了些蘸料,一点酱油一点醋,再放一点小米辣,自辣椒传入大周后,这东西在岭南广泛种植,湿热的岭南人更需要这一口辣驱走寒意。 姜汤也熟了,用瓦罐装了起来。 “你让李公义他们来拿,喝口姜汤暖暖身子好了。” 萧昶沉默起身:“我送出去。” 他当然想跟崔湄在一起,可看见儿子得意的缠歪她,心中无名火直冒,而且因为在山路上,他怨妇一样的哭唧唧,还没取得好效果,有点尴尬,也不太敢面对冷淡对他的崔湄。 玄衣卫们没想到,萧昶居然亲自送姜汤出来,还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姜汤,一个个感激涕零,就差跪地谢恩,高呼几声万岁了。 出门在外,萧昶不喜欢那么多礼,摆摆手,就在他们之中坐下了,李公义把油布上最厚实的一块毛毡让了出来,这还是崔湄从屋里给他们找的呢。 侍卫们随身都带着酒,平日随侍在陛下身边,是不能喝酒的,喝酒误事,但这是岭南的山里,不仅有毒虫毒瘴,湿气太重,不喝点暖身的东西,就算是他们这些冷酷的玄衣卫,也受不住。 把姜汤分了,打发属下们烤肉,坐的远一些,李公义守在萧昶身边:“陛下不进去陪娘娘和殿下吗?” “刚惹她生气了,冷静一会儿。” 李公义也不知怎么劝,把姜汤酒水还有炙烤好的肉,放在墩子上的芭蕉叶中,静静守在一边不说话。 萧昶完全没有进食的欲望,明明走了那么远的山路。 “朕,有些黔驴技穷了,到底该如何让她回心转意,公义,寻常人家丈夫哄妻子,怎样哄呢,朕听闻,尚侍郎家妻如虎,他时常要跪搓衣板,朕,朕……” 李公义吓了一跳,生怕陛下一时想不开,真的去跟娘娘跪搓衣板,这一国之君尊严何在呢。 “朕现在已经无所谓什么尊严不尊严,只要她能回心转意,只怕朕当真豁得出去,她却仍旧不接受。” 李公义不解:“陛下,您可是陛下,九五之尊,整个大周有谁敢不听您的命令呢,既然想念娘娘,还爱着娘娘,为何不直接带走,娘娘心善,定能理解您的苦衷。” 萧昶摇摇头,没在说话。 他今日能跟属下诉说一二心中苦闷,已经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再多说也是无用。 强行带走,不是没试过,果然也占有了她,可他是想让她害怕他?上辈子她害怕他,是个什么结局,用她在乎的人威胁她,强迫她,但她孑然一身,无父无母,唯一有血缘的亲人,是他们的泣奴。 可那也是他的亲生子,他尚且疼爱还来不及,怎会真的对亲子做什么,上辈子没保护好他们的小公主,她不能原谅他,这也是他一辈子的憾事,泣奴再有个好歹,他们就真的不可能了。 而且也不是没有用孩子威胁过她,结局便是她一心求死。 萧昶感到惶恐的,不是无法拥有她,强行占有很容易,但这会再一次逼她走上绝路,她变了,在这四年的岁月中,变得无欲无求。 她曾经喜欢华服美饰,现在粗布麻衣,吃的也是不入口的粗茶淡饭,只是能满足活着,她就不再需要更多,她曾经想要地位,现在却甘愿做一个村姑游医。 即便被算计,被告上公堂,面临牢狱之灾,她那时并不是胸有成竹的,笃定有人能救她的淡然,而是大不了一死了之的决然。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什么。 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她对俗世的一切都没了欲望,没有欲望就没有弱点,唯一的弱点是孩子,她尚对孩子有愧疚,有爱。 但利用孩子这个手段,已被萧昶排除在外。 他该如何做,还要如何做? “属下听说。”李公义神情有点紧张,做贼一样瞥了一眼自己的同僚们,压低声音:“听说林香阁的倌哥们,有些也接女客。” 萧昶在酝酿怒意,李公义都不敢对上陛下的眼睛,生怕自己小命没了,埋骨岭南的荒山野岭。 第144章 “有个浮雪公子,特别得女客追捧,要不,要不问问他,可有妙招应付娘娘?自然不是叫他服侍娘娘,娘娘何其金贵的人物,只是这些人很擅长拿捏女子的心,若能教授陛下一招半式……” 李公义跪了下去,闭上眼:“求陛下降罪,属下失言。” 半晌,都没有所谓降下的罪名,李公义壮着胆子抬起头,就看到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陷入沉思之中。 他起身走向木屋,却留下一句,把人找来。 李公义松了口气,知道这回自己拍马屁是拍到点子上了。 推开木屋的门,崔湄已经将崭新的被单扑倒毛毡上,温和的拍着趴在自己膝盖上的泣奴睡觉。 她的目光温柔的像一片软软的月光,虽然落在他身上时有些凝滞,但只是片刻,她就心软了。 “过来,头发身上都是湿乎乎的,不擦干净怎么行。” 玄衣卫们也生了火,还把最好的位置让给他,但他没有脱下衣裳烘烤,导致衣服和头发都是半干不湿的,黏在身上久了,一定会得风寒。 “喝姜汤。”锅里的姜汤还热着,炙烤的肉和蘑菇,撒上来自西域的调料,香的惊人,她跟孩子已经吃过了,给他留了不少,仍旧在石板上温着。 崔湄从她那个神奇的小篓子里掏出一柄小梳子,还有干净的麻布,一边给他梳头发一边擦干。 泣奴乖巧的坐在她身边,吃着她剥开的晶莹剔透的荔枝,反常的很安静,这孩子就像所有的男孩一样,在这个年龄精力旺盛,完全闲不住,此刻却难得安静的看着。 她神色温柔,低垂着睫毛的模样,充满母性,岁月让她变得更加美好,也更加平和。 但萧昶不甘心,他要把她拉下来,跟他一起沉沦在爱欲的漩涡里。 “把衣裳脱下来吧,里衣也是。”崔湄神色如常晾着衣裳。 娇媚的妻子,活泼的孩子,他们就像是常见的任何一个普通人家,没有前世仇恨,没有那么浓烈的怨与爱,只有温馨与宁静。 他此刻忽然生出一种想法,一辈子在深山里,守着她还有他们的孩子,做个普通的农夫猎户,似乎也很好。 这个想法只是一瞬间,很快就被压下去,他若没有权势,怎么护得住她,更别说拥有她,连缘分的开端都不会产生,普通人拥有她,就像是身怀至宝穿越闹市的孩童,早晚都会被夺走。 难道他因为没有权势,被人生生夺了妻子,也无法报复,窝窝囊囊的活一辈子。 他才不要这样。 晚间雨势已经小了很多,只有微微地毛毛细雨,月亮都出来了,毛毡 柔软,上面还盖着干净的被单,但萧昶并无睡意。 崔湄很爱孩子,答应了孩子的要求,陪他睡在一个床上,中间是泣奴,另一边就是他。 他四肢老老实实的放着,不敢有半分逾矩行为,并非是顾忌孩子,而是怕崔湄生气,当着孩子的面若他再说什么,泣奴倒是什么都懂,她这个当娘亲的,却羞涩难言。 “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她忽然开口问,月色下,她睁着眼睛没有半分睡意,正望着他。 “你跟我回去吗,泣奴很想你。” 没有回话,意料之中的,萧昶的心沉了下去:“我来岭南,是抓到成王遗留乱党的尾巴,不把他们一网打尽,是不会回京城的,京中有内阁处理政务,倒也不必太过需要我这个皇帝。” 她果然不是很高兴,是因为知道自己要在岭南常住,一直烦扰着她吗? 这根绳要松一松,不能崩的太紧。 “我明日下山,不能一直陪着你们,泣奴在你身边,就麻烦你了,暗卫们会一直暗中保护,不会烦扰到你的。” 崔湄松了一口气,若是他一直在自己跟前,还哭哭唧唧像怨妇一样,要她有所表示,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第二日一早,果然萧昶已经不见踪影,暗卫也带走一半,李公义没在,是个年轻的脸生青年。 这些人行过礼问了好,就又隐藏起来,连气息都不会让崔湄发现。 崔湄今日要去山下的程寡妇家,看看她的双胞胎女儿,女人一人拉扯两个孩子,到底是艰难了些。 她准备了一些草药,还有大米,新生婴儿要多吃点才能长得壮实。 泣奴要跟她一起去,崔湄也有意让他看看底层这些穷苦百姓的生活,她没什么学识,也不懂朝堂那些弯弯绕绕,这是她作为太子亲母,能做的唯一的事了。 然而到了程家,两个女孩儿已经哭的气息微弱,眼泪挂在那张小脸上,根本没人管,程寡妇不在家,屋内却有一桌吃完只剩下残羹剩渣,还来得及打扫的饭菜,有男人的布兜和腰带放在一边,明显是宴请男人,吃的还是她带来的白米饭。 崔湄顿时气的热血上头,这点精贵白米不给孩子熬粥油喝,白白的给男人吃? 第141章 阿娘生我时也受了罪吗两个孩子面…… 两个孩子面黄肌瘦,饿的哭都没力气,抱在怀里,份量甚轻,跟小猫似的,崔湄抱着怀里的孩子,就像是看到了上辈子的囡囡似的。 崔湄心疼坏了,隔壁的王大娘从隔壁墙那看她:“梅娘子,又来送吃的?” 崔湄在桃花村,声誉很好,时常来看诊,给看不起病的孤寡老人送些草药,桃花村人也投桃报李,年节时常送她一些自己家做的腊货,虽然也并非所有人都感恩她,也有想白白拿她药材的,可到底还是心怀感恩的好人多。 “程娘子去了何处,怎的连自己女儿都不管了。” 王大娘叹气:“她一个寡妇,死了男人,自己一个人怎么带两个孩子呢,自然是要给自己找下家,这几日,跟村东头的猎户打得火热呢,梅娘子给她带来的那点白米,全都进了猎户的肚子了。” “这两个孩子怎么办,我还带着一点米,现熬粥油,孩子怕是等不得。” “梅娘子你先过来吧,我家母羊下了一只小羊,有些羊奶,正热着,可以给这两个孩子分一些。” 崔湄应了,对王大娘千恩万谢。 她抱着一个,泣奴抱着一个,原本以为泣奴小小年纪,不会对这么小的小娃娃产生关爱之心,这个年纪的男孩,皮猴一样,玩闹起来也是没轻没重的,至少泣奴在跟松子玩的时候,时常拔它的毛,把松子拔的嗷呜嗷呜叫唤,松子还不敢反抗,仍然顶着一张蠢呼呼的微笑狗脸,驮着他漫山遍野的乱窜。 可泣奴抱着怀里小小的女婴,居然动作十分轻柔,很有模有样。 王大娘把人迎进来,看到崔湄身边的泣奴,惊讶:“这,这位小郎君是……” 泣奴穿的知识普通的宫绸衣裳,虽然并非是太子蟒袍,但这是宫里绣娘的手艺,跟民间不同,泣奴生的眉眼精致,玉雪可爱的像菩萨座下的小仙童,一身贵气,一看就是权贵人家的孩子,根本不是平民家孩子能比得起的。 村里这个年纪的小男孩,还光着屁股乱跑,脸上鼻涕都擦不干净呢。 崔湄下意识想说,这是亲戚家的小孩。 “我是我阿娘的孩子。”泣奴挺起胸膛,特别骄傲。 崔湄轻叹,她如今粗布麻衣,不施粉黛,泣奴却是个富贵的小公子,她哪里像他亲娘,分明像他的仆婢。 可这孩子竟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丢脸,反而坦然承认他们的关系,倒是她这个大人,想得太多。 王大娘愕然,完全不能把这个富贵小公子跟崔湄联系在一起,可这小公子那一双眼睛又十分像她。 “这,梅娘子,难不成,你曾是大户人家的夫人?” 崔湄摇摇头:“往事而已,不必再提。” 之前她多次下山,给村里人看诊,谁都不知道她真实身份,如今看着,莫不是哪个大户人家被休弃的妾? 王大娘开始胡思乱想,这被休的妾倒也无妨,都是老百姓谁瞧不起谁呢,看这小公子如何孝顺自己亲娘,这梅娘子时来运转了呢。 王大娘家新得了个孙子,才舍得拿出攒的银钱,买了这只母羊,羊奶有限,分给这对双胞胎姐妹,自己孙子就没得喝了。 崔湄看到那可怜巴巴的一小碗羊奶,心中难过。 王大娘的儿媳还在坐月子,也是奶水少,她说着说着,就开始数落自家的儿媳妇儿:“我说你就是吃的少,一顿就吃一耳朵勺的饭,哪有奶下来给我孙子吃,你生了娃儿,凡事都要给娃儿考虑了,都当了娘,怎么能任性,可着满大街你问问去,谁家做婆婆的,像我这么伺候你,隔三差五的给你炖鸡炖鱼,那旁人家的媳妇儿刚生了娃儿就得下地干活呢,你倒好,连炖的鸡汤,你都不喝,一点也不给我这个老婆子面子啊,那些鱼啊鸡的,花了不少银子,我儿为了给你补身子,给书院的同窗抄书,点灯熬油的眼睛都要坏了,你一口都不吃,饿着我孙子。。” 王大娘的儿媳坐在床里面,不敢顶嘴,簌簌落泪。 “你哭,你还哭,好像我老婆子欺负你!可着村里问问去,哪个女人像你这么好命,婆婆伺候着,夫君爱护着,好好地日子是不愿意过得。” 第145章 “好了大娘,您先别说了,这一哭可又没有奶了。” 王大娘悻悻的,崔湄到底在她面前有些面子,不住的唉声叹气。 崔湄把带的那些米还有腊肉,就当做王大娘给这两个女娃羊奶的交换。 王大娘的儿媳哭的泪水涟涟:“梅娘子,我知道婆婆和夫君都是为我好,可我当真吃不下,胸口堵的厉害。” “我知道,你刚生产完,身子最是要紧,别哭了,哭容易做病。” 同为女人,崔湄怎会不理解王大娘儿媳的难处。 她日常把脉,问诊,开药。 王大娘儿媳羞红着脸,吞吞吐吐的:“梅娘子,下头那处还是疼得厉害,又痒又疼。” “还是漏尿吗?” “别说漏尿了,有时尿都控制不住的流,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用尿布,别说旁人,就是自己也嫌弃自己。” “这都是正常的,七斤的孩子从你身子里生出来,哪能没有损伤,我给你的白药,你用水化开了,敷在伤口上,用布包裹紧肚子,承托你下腹,这漏尿的症状才会慢慢好呢,月子里火大,吃不下是正常的,没奶你也别难过,顺其自然,你给他们王家生了孩子,功劳大着呢。” 生产对于女子似乎是天经地义,但凡有些权利的权贵富豪之家,夫妻感情没那么深厚,就算难产而死,也是女人死得其所。 但生育后那些损伤,实在触目惊 心,崔湄都看见过一个五十多生育了七个儿女,多子多福的老妇人,胞宫都脱垂在外面,根本缩不回去,却从未请过大夫,多年不治,就这么拖着,凑合着过日子。 一来是大多数人家没多余的银钱,认为妇科疾病不是病,二来外面的大夫都是男子,即便看妇科,也只是开几碗汤药,礼教束缚着女人,根本不能让大夫看生孩子的□□,那是要浸猪笼的。 崔湄转身从篓子里拿药,便看见门帘那里探进来一个小脑袋,脸圆乎乎的,眼睛也圆乎乎的,是泣奴。 王大娘儿媳阿了一声,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羞涩,泣奴还是个孩子呢,在村里,生了孩子的女人,就没秘密了,刚生下孩儿,村里亲戚来到喜,七大姑八大姨们甚至直接上手掐她的奶,露着胸脯子喂奶,一堆人在那里看,甚至因为刚开始奶水下不来,还让个六岁男娃过来吸呢。 崔湄尴尬极了:“泣奴,你怎么在那里偷听啊,你都听到了什么!” 她总觉得孩子还小,即便听了可能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泣奴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格外聪明。 泣奴眨眨眼:“泣奴什么都没听到。” 王大娘的儿媳都笑了:“梅娘子,小公子还是小孩子呢,倒也不至于这么忌讳,咱们村里,有七八岁还窝在娘亲怀里吃奶的呢。” 崔湄倒闹了个大红脸。 跟她说说话,王大娘的儿媳倒也没动不动就哭了,那对双胞胎姐妹也被喂饱,如今已经睡下。 泣奴看着王大娘家,拉了拉崔湄的衣袖,小声问:“阿娘,这个王家男子不是童生吗,会读书识字,怎的他们家也如此拮据?” 岭南炎热,倒是不用住黄泥墙,王家也是木头房子,篱笆院,屋内的灶台是土坯的,统共值钱家具,是个木头的大板柜,米缸里只有半缸,王大娘收到他们米时惊喜的神情不是作假的,院子里有几只鸡,一直母羊和小羊,就算是全部的财产了。 “王大娘家不算拮据,日子已经算不错的了,王郎君在书院帮人抄书,做账房,王大娘家也有五亩良田,她家儿媳常氏会染布,在桃花村算富户呢,不然哪能供得起常氏喝鸡汤鱼汤的。” 泣奴看着这黄黄的土地,王大娘和常氏身上穿的衣裳,都补着补丁,连个八仙桌都没有的房子,这房子也就比茅草房略好一些,王大娘做好了饭,给常氏剥了小半碗白米饭,自己吃秫米,常氏的碗中,还有一个鸡腿。 泣奴陷入深深疑惑,这就是好日子? “下面的百姓过得就是这种日子,比王家艰难的,有的是,王大娘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瞧她疼不疼她儿媳妇儿,好些人家的女人刚生下孩儿就得下地干活,别说喝鸡汤鱼汤,能有一顿饱饭吃,就不算婆家苛待了。” 崔湄完全没有粉饰太平的意思,泣奴是太子,理应知道他的百姓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首辅说,现在天下太平……” “自然天下太平,能有饱饭吃,有田地种,这还不算太平日子吗?” 泣奴抿着唇,不太高兴,他忽然拉住崔湄的手:“阿娘生我的时候,也受了这么多罪吗?” 崔湄愣住,有些怔然不知该怎么回答,隔壁程寡妇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那个猎户。 …… 萧昶没去林香阁,甚至本人都没露面,隔着屏风,浮雪公子也不知什么贵人,给了银子,他便倾囊相授。 “贵人可找对人了,小人在林香阁接待女客,哪个不给伺候的舒舒服服,银子大笔大笔的进账,那些夫人们甚至偷拿自己夫君的钱,也要找小人服侍一回呢,小人这里有些御女秘术,保管叫那女人尝了,□□,离不开您!” 萧昶的脸黑了,李公义倒吸一口凉气,已经盘算着要怎么请罪才能保住自己这颗头了。 第142章 阿娘真的爱他吗?程寡妇倒是跟那…… 程寡妇倒是跟那猎户郎情妾意,围着他嘘寒问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两个女儿没了。 “阿牛哥,晚上我还给你做白米饭,梅娘子今日还送大米来呢,上回还剩了一条腊鱼,我给你做我最拿手的蒸鱼。” “我打了一只兔子,把那兔子也整治了,去村头老陈家打一壶酒。” 猎户从腰包里甩出十几个铜板,程寡妇欢天喜地的接了:“阿牛哥,这些日子咱们在一处,村里不少人说闲话,你什么时候娶我来?” “哈,这刚几天啊,就娶你?今晚你整治一桌好菜,我整治你,把我伺候好了,就娶你。” 程寡妇脸色有些难堪。 “你害羞什么呢,难不成不是你主动贴上来的,你又不是黄花闺女,惺惺作态,不把我伺候好了,我怎的知道你会不会服侍人,先说好了,你伺候的我满意,娶你倒也不是不可能,可你那两个拖油瓶,我可不要。” “只要阿牛哥能娶我,我什么都是愿意做到,至于大丫二丫就给她们寻个好人家收养。” “卖出去得了,云城专有收女孩子的,你这一对儿姐妹花能卖十两银子呢,到时候给你置办些嫁妆,你好风风光光的嫁给我。” 程寡妇惊愕:“这,这怎么能行,阿牛哥,大丫二丫卖给那种人,那是调教瘦马的,孩子这辈子不就毁了?” “嗨,跟着你当个村姑就有好日子过?当瘦马有什么不好,那可是伺候贵人的,将来被那些贵人瞧上了,当了妾,你这亲娘我这后爹不也跟着吃香喝辣?你自己养活的起吗,我辛辛苦苦打猎养家,可不是给你养活拖油瓶的,不处理你那两个孩子,你就别想我娶你,听说双胞胎卖出去,价还更高呢。” 程寡妇沉默片刻,只能讪笑:“都,都听阿牛哥的。” 村子里的院墙很低矮,基本是没什么秘密的,而王大娘跟崔湄正站在院子里,把这两人的话听个正着。 王大娘的儿子是童生,家里没什么富裕钱,却也交着十两银子做束脩,让王家郎君上书院,就指望他能考个功名回来,光宗耀祖呢。 王郎君是个有些迂腐的读书人,为人正直,王大娘人虽絮叨,却是个好人,不然也不会自家羊奶都不够喝,还分这两个丫头一些。 听了这话,王大娘这个脾气是忍不了的,直接咒骂:“我去你个程寡妇,这些天你进进出出的往家带男人,也就算了,不养孩子,瞧瞧你这两个孩子都被饿成什么样了,你这毒妇,还想卖你闺女,养你这一身皮肉,供着你跟你的姘头吃花?” 程寡妇也不示弱:“我怎么了,我这是给闺女找爹呢,你是得了孙子心欢喜,见人就说你们老王家有后了,你家有钱,也没见把那羊奶分我两个丫头喝一点,我闺女饿的嗷嗷叫唤,你怎么没来发发好心,我是寡妇怎的了,不能再嫁人吗?老古板的娘也是个老古板,呸,猪鼻子插大葱装像呢。” “程寡妇,我今儿可是好心救了你家大丫二丫,你没个感谢也就算了,还倒打一耙,谁家日子都是自己过自己的,我儿子挣钱不易,怎么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得养你的孩子啊?今儿梅娘子也在,要不是梅娘子发现了,你两个女儿可就饿死了,你这个当娘的有良心吗?” 程寡妇身子一震,看向崔湄:“梅娘子……” 她面上浮现几许愧色,然后不过短暂犹豫,那些愧疚就消失了:“我,我只是寻个新的夫君,我没错。” “我给你拿的那些东西,你没给你女儿吃用?”崔湄神色间倒是平静,问出的话也没责问的意思。 可程寡妇就是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像是被谁打了两巴掌:“我,我就用了一点。” 第146章 她哭了出来:“我也没办法啊,我男人被砸死了,一两银子都没留下,我养不活这两个女儿,更养不活自己,我总得给自己想条后路,我不能饿死啊,梅娘子你是照顾我,给我送的 那些吃的又有什么用,能养活我一辈子吗?我没做错,也没对不起你。” 要不狠心用点好饭菜,她能留得住阿牛哥? “你有梳头的手艺,熬过这段日子,总能将孩子拉扯大。” “那,那我也不能一辈子不嫁人,一辈子守寡吧,我又不是城里那些贵人。” “没有不让你找男人,这个就是你找的男人?让你差点把一双女儿饿死?他还想卖了你女儿,你也同意吗?” 程寡妇被抓个正着,索性破罐子破摔:“我若嫁给阿牛哥,大丫二丫就也是阿牛哥的女儿,爹娘卖女儿怎么了,天经地义,就算大周律法也没说不让爹娘卖儿卖女吧。梅娘子,是,你是好人,你帮了我不少,可哪个女人都能像你这样有本事呢,你没丈夫自己也能活的下去,可我不行,我得有男人,我养不活自己,也养不活那两个孩子。” 婴儿的啼哭声,崔湄怀里的女婴,被惊醒,发出孱弱的小猫一样的啼哭声,有气无力的。 只是喝了些羊奶,还没有完全恢复,面黄肌瘦的,可就是这样的孩子,一旦不小心,养不好就会夭折的孩子,她的娘亲却还盘算着,把她们卖了,换点好处呢。 “不过是两个赔钱货,能卖十两银子也算没白生她们一回,孩子就是拖油瓶,谁想养这些小东西,就会拖后腿的玩意儿。” “才不是赔钱货!”泣奴已经忍不了了,这女人十分聒噪,接受了阿娘的好意,不思报答,不想着把孩子拉扯长大,还处处指责阿娘的不是。 “既生了孩子,就有责任把孩子拉扯长大,生而不养算是什么爹娘,你根本没资格做母亲!” 崔湄微微一怔,低头看着儿子脸上的怒意,连平日眼睛笑的弯弯的,如小仙童一样和乐可爱的笑容,消失了。 他发怒时,及其像萧昶,眼尾上挑,不怒自威。 程寡妇吓了一跳,那个猎户却人高马大的,看到泣奴身上的宫绸衣裳,脖子处透出一截项圈,金光灿灿的,是镶了宝石的长命锁! 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没准能捞点好处呢,而且孤儿寡母的看着很好欺负。 “哟,我卖我的孩子,你生什么气呢,小公子,要不你可怜可怜我们,把人买了,给你回去当小媳妇儿得了。” 猎户笑嘻嘻的:“一个不带家丁的小公子,把值钱玩意儿拿出来吧,就当你的赎身费!” 手还没伸到他面前,一声惨叫他倒了下去,捂着手臂,在地上疯狂的挣扎。 不知何时,王家这逼仄的小院,已经站了好些身穿玄色飞鱼服,手持横刀的侍卫。 没有人敢动,这等冒犯太子的人,玄衣卫们会直接料理,但看小殿下的模样,似乎是想亲自给他一个痛快。 程寡妇尖叫出声,玄衣卫其中一人,只是用刀柄敲了一下,她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这下没人打扰主子们了。 泣奴跑了出去,他脑子嗡嗡的响,他的父皇教他,身为上位者,喜怒要不行于色,决不能让人看出自己在想什么,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若是叫人看出了自己的情绪,拿捏了自己的情绪,就输了。 所以他不能表现出自己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爱玩什么不爱玩什么,甚至连看重谁喜欢谁,也不能表露出来。 可这一回,他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那个女人说,自己的孩子是拖油瓶,要为了一个外人,卖了自己孩子的时候。 他控制不住了。 王大娘的儿媳有产后疾,在月子里对自己的亲生子也淡淡的,阿娘说这很正常,基本上所有生育过的女人都有产后疾,而坐月子的时候,因为身体上的不适,家人的不理解,有些人对孩子暂时产生不了感情,也很正常。 那阿娘呢,他听父皇还有静娘他们不止一次的说过,阿娘生他的时候凶险极了,两天两夜,几乎难产,疼得她昏迷了过去。 ‘你阿娘生你不易,你不可忘了你阿娘,要孝顺她。’ 他从小就是在这些话语里长大的,所以他对阿娘充满憧憬,对一切接近他,想要讨好他的陌生女人,他都会怀疑,这些人想利用他,踩着他阿娘上位。 父皇就是故意的,隔绝他对别的女人去寻找母爱,他知道,也不在乎,阿娘对他才是最重要的。 阿娘当然爱他,只是太恨父皇了,才会决然离开。 可现在,他开始不确定了,阿娘真的爱他吗?会不会因为生育他吃了太多的苦,认为他是个不详的孩子,想要离开父皇,却因为有了孩子不得不妥协,不带他一起走,认为他也是个拖油瓶? 他疯狂的跑,藏了起来。 崔湄吓坏了,跟在身后,可这孩子跑得十分快,她居然完全跟不上,一眨眼的功夫,就追丢了。 崔湄愣了一下,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把孩子弄丢了。 第143章 没你母后你什么都不是哪怕萧昶治…… 哪怕萧昶治下的太平盛世,也没完全到路不拾遗的地步,儿童走失案也时有发生,时下拐卖儿童,并不是有些地方生不出孩子要传宗接代,买也买个儿子来,还有采折生割这种残忍的事。 虽然此罪入重刑,一旦被发现,就是杀头,遇赦不赦,可被采折生割的孩子,这辈子就完了。 一想到自己的泣奴会遭遇到一点点的磨难,崔湄就受不住,直接瘫倒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她开始慌乱,甚至想到上辈子她的囡囡,孩子受的罪,身为母亲恨不得以身相替。 失去了囡囡,她还要失去另一个孩子吗? 并未摔到地上,一只大手揽住了她,清淡的苏合香气息,温暖的怀抱。 萧昶紧紧抱住她,此时也顾不得她是不是厌恶,恨不恨他:“没事的,没事的,有暗卫跟着,泣奴不会走丢,他可是太子,怎么会出意外。” 崔湄知道,萧昶去哪都有暗卫跟着,严防死守,绝对护卫他的安全,从另一种角度来看,皇帝,也是没秘密的。 萧昶只有一个皇子,便是泣奴,泣奴还是储君,周围怎么可能没有严密防护。 可理智上知道是一回事,情感上则是另一回事,这孩子跑走,引发崔湄一些很不好的记忆,她本就心有愧疚,跟这孩子相处甚至带了一点小心翼翼。 “别哭,他会没事的。” 萧昶已然完全知晓她是怎么想的,她对孩子看重,这是个软肋,能拿捏得弱点,他怕她无欲无求,不论是威胁强迫,还是低声哀求,她都不肯回心转意。 只要她记挂孩子,这辈子她都跟他脱不开关系。 然而此时,真的见到她为孩子泪流满面,哭的肝肠寸断的样子,他又开始生气。 他完全明白,分明泣奴不会有危险,她为何会哭的如此凄惨,因为上辈子的事,她心中永远的痛,让她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孩子会受到任何一点委屈,哪怕这完全就是孩子自找的。 只是想想,她都要难过死了。 而这个联想,也让萧昶更加阴郁,上辈子的事,不仅是她的痛,也是他的,更是横在 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 泣奴这孩子,居然让她如此担惊受怕,还是责罚的次数少了。 温热的吻落在她脸上,泪水被慢慢舔下,与苦涩一起被吞入他的腹中,面纱轻飘飘的落下,崔湄茫然低头,看到面纱里卷着一条狰狞的如人皮一样的伤疤。 昨夜淋了雨,她没顾得上用胶水加固,现在又哭个不停,这东西粘的不牢靠,就掉了。 萧昶居然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并未惊讶她没有毁容,深色一如往常,心疼的模样在她毁容和未毁容时,崔湄也无所谓了,她毁容的时候,他都如此沉迷,完全是不肯放手的样子。 “他会没事的,我会把他找回来,给你赔罪。” 这几年,崔湄从未哭的如此惨烈过,泪珠未干,她拉着萧昶的衣袖:“不要,不要苛责孩子,不是他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做娘的,没尽到责任,莫伤他,他只是以为我不爱他,才不想要他,一时生气跑掉了,把孩子找到就好了。” “知道,别担心。” 因为情绪处于崩溃之中,她竟也允许他亲近她,抚慰她。 不过一个小小村子,早就被控制住了,哪怕崔湄现在露了真容,坐在那里崩溃哭泣,也没人敢探头探脑出来看。 她生的,实在太美了,暗色的荆钗布衣,丝毫掩盖不住天姿国色,村里可不止有良善的人,还有好些二流子,若是她先前露了如此美貌,那些男人定然春心浮动,哪怕下狱也得一亲芳泽,若能占到便宜,没准知县大人还会判给自己做媳妇儿,便是不做媳妇儿献给贵人,还不知要得多少赏银。 暗处有人咕咚一声,咽了咽口水,下一刻就人头落地,轱辘轱辘,溅出一地鲜血,有人尿了裤子,晕倒过去,这一切都是默然发生,一点声响都没有。 第147章 再也没人敢看坐在那里哭泣,看着无助可怜,仿佛一伸手就能捞到怀里的月亮,却根本就是遥不可及的。 暗卫擦了擦手中的横刀,对他们来说,杀个人跟杀个鸡也没什么区别,之前在发现皇后娘娘住在这个村子,陛下还没暴露身份的时候,就把所有人调查了个遍,娘娘帮扶的,交好的,大多数人是心怀感恩的,也有些一直找不到老婆的贫苦单身汉,背地里意淫娘娘,说过很多下流话。 他们以为,明月从天上落了下来,这些污泥里的人,就也能触手可及,能沾一沾这鲜美的肥肉了。 无辜之人自然不能杀,不然娘娘会察觉,会生气,陛下哄不好了,受罪的还是他们。 但是这些盲流子就不一样了,游手好闲招猫逗狗,最关键的是,犯了大周律例可不少,什么低贱玩意儿,还敢觊觎皇后娘娘,那可是陛下的女人,太子殿下的亲母。 这些人,得了娘娘赠药的好处,私下里没一句好话,全是乌七八糟的下流幻想,即便死了,也死有余辜。 萧昶很容易就找到了儿子,暗卫跟着,怎么会有事。 他躲到了树上,抱着腿在哭,负责看护的暗卫已经哄了很长时间了,结果就是没哄好,暗卫满头大汗,这小祖宗可是陛下的眼珠子,平日生怕磕了碰了,身为侍卫照顾不好小主子,也难辞其咎了。 萧昶还是松了一口气的,只是躲到树上,没有去更危险的地方。 “下来。”他板着脸,毫无安抚的意思。 泣奴撇撇嘴,侍卫急忙去接,被萧昶制止在原地。 “让他自己下来。” 泣奴没有像在崔湄面前那般,挑衅萧昶,反而老老实实的,爬了下来,手足无措的站在那。 “你可知,你今日乱跑,吓到你母后了。” 纵然再如何早慧,他也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面对萧昶的严苛,搅着手指,脸上尽是委屈。 “你觉得委屈?瞧见别的女人对自己的子女不好,就觉得你母后也不爱你,嫌弃你?” “父皇一直说,母后爱我,可也说母后嫌弃我不是小公主,所以才不肯留下来,父皇醉酒后亲口说的,我听见了!” “关于此事,你母后已经给了你解释,还要说什么,被外物影响心智,以往读的书,教你的道理,都吃到狗肚子里了?之前的事,说的倒也对,倘若你是个小公主,你母后不仅不会走,定会老老实实留在宫里,早就与我恩恩爱爱,我教过你多少遍,在你母后面前,你要激灵些,莫要惹她生气,你是怎么做的,这点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泣奴气鼓鼓的:“父皇就会把责任推给儿臣,母后执意要走,难道不是因为您吗,到现在母后对您都不亲近,都是靠儿臣,儿臣心里难过,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您一点同情都没有?” 萧昶忽然笑了笑:“天家父子,哪里真有什么父慈子孝,我是只有你一个儿子,可若不是你母后身体不好,生你时艰难,我唯恐她再生育出事,若你有兄弟,我也多一个选择,你以为你是什么?” 泣奴脩的睁大眼睛,父皇亲自抚养他长大,虽然偶尔喝醉时,会露出一点让他不懂,却胆战心惊的审视,但他被宠爱惯了,一下子面对变脸的萧昶,自然吓了一跳。 “如今对你母后,你都不能尽孝膝前,还惹她难过,我要你何用?” 泣奴大骇,母后难过了?被他惹得哭了?还有父皇嘴里说出来的,言下之意很赤裸,但他也没有立刻乱了阵脚:“父皇还要靠着儿臣才能接近母后,父皇并没有别的孩子,只有儿臣一个,难道还有旁的选择吗?” 萧昶很淡定,看着面前这个豆丁,完全不留情面揭开天家父子温情下的残酷:“你母后还在神念,虽然我不欲她再受生育之苦,但好生看顾也不是不能生,或者我也可以寻几个宫女,替你母后借腹,生下来去母留子,让你母后亲自抚养,跟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 泣奴张张嘴:“不会的,父皇不会这么做的,父皇这么做,母后就真的不喜欢你了。” 他忽然露出微笑,说不出的嘲讽:“朕是皇帝,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强行带你母后走,你母后又能怎么办,便是你,泣奴,你也不是不可替代的。” 孩子被吓到了,眸光闪烁,似是要哭,但他很快就稳住心神,咬着牙没让自己哭出来。 很不错,他毕竟才四岁,能在帝王威势的高压下,还没有嚎啕大哭要着找娘,已经是他这些年的教导发挥了作用。 “所以,你得记住,没有你母后,你什么都不是,但凡你是别的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你父皇我,都不会多看一眼,你很幸运,投了个好胎。” 萧昶神色肃然:“倘若你再惹你母后伤心难过,朕也会考虑,给你母后换个孩子。” 第144章 哪怕他自己也不能伤害她李公义面…… 李公义面色古怪,都说天家父子无情,陛下对太子,甚至喂饭都不假人手,夏日担心热冬日担心冷,嘘寒问暖,比妇人还要啰嗦絮叨。 怎么今日忽然开始吓唬小殿下。 泣奴神色渐渐严肃,与萧昶如出一辙的脸,望着对自己一向和蔼,要星星不给月亮的父皇,抿着唇,身子都绷得紧紧的。 “父皇若有一日不爱母后,不爱泣奴了,当然可以去找别的女子,再生孩子,只要有父皇的血脉,也是皇子皇女,不仅分泣奴的宠爱,还会威胁泣奴的地位,父皇会去吗?” 萧昶笑笑:“这个嘛,不一定。” 泣奴深吸一口气:“我明白父皇的意思了,这世上,父皇或许可能会收回宠爱,会背叛儿臣和母后,但只有母后才是儿臣最坚定的倚靠,儿臣生谁的气都不能生母后的气,也不能伤了母后的心。” 萧昶笑容不变:“这个,你怎么理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不过这一回,你私自跑走,你母后确实很担心。” “母后若是不爱儿臣,就不会如此担忧,自重逢后,母后从未想利用我达到什么目的,儿臣确实不该伤母后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转念就想明白了很多:“父皇以后真的会移情别恋,不爱母后也不爱泣奴了吗?” 长而浓密的睫毛垂在脸颊上,轻轻地颤动着,他搅着手指咬着下唇。 “帝王之恩不可长久,泣奴,你读书的时候不是早就知道此事,你在害怕吗,泣奴?” 从前萧昶很宠爱这唯一的儿子,因为他是崔湄所生,给他留下的唯一的血脉,格外偏爱,现在是头一回赤裸裸扯开温情的遮羞布。 “你知道你母后,并非真正的薛家女,薛家对你这个名义上的外孙也是不冷不热,一直想把真正的薛氏女塞进来,若父皇当真变心,你要怎么办呢?” 泣奴咬着牙:“我不会让你伤害我母后的!就算 ,就算父皇当真变心了,以后有了别的嫔妃和孩子,我也是长子,我既是嫡又是长,父皇不能对我跟母后做什么。” 萧昶嗤笑:“哦,父皇当初也非嫡非长,倒是父皇那位好皇兄废太子是嫡长子,那又怎么样,得了皇位的,不还是父皇。” 李公义无奈极了,倘若陛下当真有废太子的心思,这种话一句都不会说,现在这种情况,怎么看怎么像逗弄小殿下,好似还有别的深意。 泣奴咬着牙,手攥成小拳头,即便声音颤抖,也跟萧昶据理力争:“我,我会努力的,成为让父皇满意的太子,也会保护好母后,我绝不会让父皇伤害母后的。” 他俨然已经把萧昶当做一个需要防备忌惮的对手,鼓足勇气说完,噔噔噔跑开,去寻崔湄。 萧昶站在那,脸上露出一点满意的笑容,逗弄儿子,果然很有趣。 移情别恋,爱上别的女人?怎么可能,此生此世再也不可能有任何一个女人,让他感受到极致的爱和极致的恨,他为数不多的感情只给了她,此生不会再对别的女人心动。 他现在是大权在握的皇帝,并不需要用纳娶妃子的方式,平衡前朝后宫。 “陛下,属下看,小殿下是吓坏了……” 何必要说这些,吓唬小孩子呢,李公义不懂。 “他不小了,朕只有他一个儿子,骄纵他,生来就是太子,难免让他觉得皇位唾手可得,没有危机感,如今在他母后身边,能学会三思后行,有些忌惮,心思重些,是好事。” 既为储君,便是将来的皇帝,他这把龙椅不给这孩子还能给谁,但皇帝就是孤家寡人,皇位之争,做父亲的逐渐老迈,做儿子的却身强力壮,也难免生出嫌隙,他要的,就是自己的亲子,即便对着自己,也心生警惕,不得全然相信。 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护好他的阿娘。 任何激烈的感情都会归于平淡,爱也一样,她用两次惨死,在他心中涂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一定要得到她。 可将来的事,即便是萧昶自己,不说到老到死那天,也没法厚颜说自己做到一辈子只她一人,一辈子对她好。 第148章 人是会变的,他年轻时英明神武的好父皇,到老了不也变得昏庸,给宠妃建骊山行宫,还追求长生不老,整日沉溺炼丹。 亲生母子无论感情多么生疏,名分在那,只要泣奴是太子,他的湄湄将来就会是太后,但他从小到大,亲手养泣奴是为什么,让他防备那些居心不良的女人,又是为什么,这是湄湄为他生的孩子,绝不能让别的女人坐享其成,摘了桃子。 这孩子,必须跟湄湄亲近,而且要视他这个生母是最重要的人,比自己这个父皇,比他未来的妻子,都更重要。 这是他为湄湄上的最后一道保障,就算是他,有一日变了,也不能伤害他的湄湄。 泣奴啪嗒啪嗒的跑回去,正看见崔湄坐在那里,神色茫然,双眼没有焦距,哭的泪水涟涟,他顿时怔住,不敢置信。 因为他一时生气没想通,跑走了,他的母后,竟然这么担心吗? 他是太子,怎么可能出事,母后为何哭的这么伤心,因为他不理她? 倘若对他毫无感情,真的认为他是拖油瓶,又怎么可能如此担心他,担心的眼睛都哭肿了。 “阿娘!”他扑进她怀里。 崔湄又急又气,扬起手想在孩子的小屁股上狠狠地来两下,可一看到他圆乎乎的小脸,大眼睛里蓄满的泪水,就再也狠不下心了,四年的时光,很长,长到当初那个襁褓里的小小婴孩变成这个爱说话,会笑会闹,也会哭的可怜巴巴的稚童。 她都没有宠爱过这孩子,怎么舍得教训。 叹气再三,崔湄搂住了他:“我知道你有护卫,可你生气去了哪里至少要告诉阿娘知晓,阿娘真的很担心。” 泣奴嗯了一声,摸摸她眼角的泪,她面色苍白,眼睛红肿,虽然难过愧疚,可只是跑走而已,为什么她会哭的那么伤心,就跟他真的出了什么事一样。 这很不寻常。 “程氏和那个可恶的坏蛋,已经被侍卫们控制了,接下来要怎么做,强行命令他们要对孩子好吗?” “怎么强行命令,难不成要玄衣卫专门在这驻守,盯着他们?” “这当然不可能。”玄衣卫们可是父皇一手提拔起来的五郡良家子,不会一直做暗卫的,将来入朝的入朝,入军营的攒军功,都是未来的肱股之臣。 若按照他的意思,将那两个人弄死,给那对双胞胎姐妹找个好人家,他有些不敢说,杀人这种事让阿娘知道,他怕阿娘会不喜欢他。 “这两个丫头,跟着程寡妇,是讨不到好呢,我打算给些银子,把这两个孩子买过来,以后就跟着我吧。” 她是没银子,可萧昶有啊。 泣奴不开心:“啊,为什么还要给银子,处罚他们,把他们示众,杀鸡儆猴不行吗,我看以后谁还敢随意买卖孩子!” 小小的人儿眼中竟浮现煞气,就算年级再小,也是储君,不是寻常人家的普通孩童能比的,他没明说斩首示众,崔湄却懂他的意思,顿时一怔。 他才四岁,这要人命,杀人的事,就说的如此顺口? “即便处罚了,也没有用,这种事屡禁不止。”萧昶不知何时出现,伸手想要摸摸孩子的额头。 泣奴吓了一跳,下意识躲开他好父皇的亲昵,然而又像想到了什么,执意站在崔湄和萧昶中间挡着,简直怕他做下一刻就要对崔湄不利似的,像个炸毛的小老虎。 可惜,老虎还太小,爪牙都没长完全呢。 他不服气:“为什么没用,父皇不是告诉我,乱世用重典,他们分明就是在犯罪,为何不严惩,大周怎能允许出现父卖子,母卖女的事。” 这并不罕见,不仅是父母卖子女,舅伯卖甥侄,哥嫂卖妹妹都是很常见的事。 “因为若明令禁止卖身,很多孩子,尤其是女婴,是活不了的。”萧昶一扫先前单独跟泣奴说话时,那阴阳怪气的样子,神态温和的完全是个好父皇。 “为什么,制定律法禁止不就行了。” “儿子,你想的太简单了,若明令禁止,这些人养不活孩子,各个郡县的慈幼院是抚养不过来的,那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泣奴想了想,面色一变:“难道,难道会把自己亲子杀了?这是违律的,杀婴可是会杀头的。” “不过,大周律例,杀婴杀头,可婴儿本就脆弱,幼年夭折本就常见,罪犯生而不养,只要在孩子病时不给治,饿着几顿,孩子死了,谁能验出,是他们故意杀婴?” 泣奴完全没想到这一点,神情都怔然了。 “之所以不追究婴儿买卖,就是为了给这些本面临死亡的孩子,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能为家里挣一笔银子,权衡之下,这些父母会留下孩子,卖身为奴至少比没了性命强。 泣奴显然完全不能接受,整个人都恹恹的。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哪怕是皇帝也有要退让,要权衡,有力所不能及之事,他还有的学呢。 此事便由李公义出面,把那两个女婴买了下来,但等待程寡妇和猎户的也不是好结局,这些钱他们有命挣没命花,萧昶眼里容不得沙子,那冒犯崔湄的知县,撤了职流放了,至于流放途中发生什么意外,可就不是萧昶小心眼,蓄意报复了。 不只是泣奴,就连崔湄自己都是恹恹的,青城山的后山有个温泉,等泣奴睡了,崔湄蹑手蹑脚过去,想要泡一泡,解解乏。 萧昶没有跟她回竹屋,她十分放 心。 褪下衣裳泡入水中,发出一声满足喟叹,一双大手伸过来,按住她的肩头。 第145章 让你更舒服崔湄先是一惊,松子没…… 崔湄先是一惊,松子没反应,还露着肚皮在那里很惬意的四脚朝天躺着,察觉到主人的目光,歪着头呜咽了一声。 松子是狗王,如果是陌生人早就被咬了。 崔湄很快就镇定下来,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察觉,这是谁的手,玄衣卫里也有女护卫,他既捉到她,自然不可能不派人看着她监视她,此人的控制欲太强,他对朝臣尚且要置巡防司,扮做普通人查臣子的阴私,头天晚上大臣饮宴说的话,跟自家小妾床上私语,第二天就会呈上他的案头。 更何况是对她。 而且这双手,她也实在太熟悉了,骨骼均匀手指修长,指腹带着一点薄茧,在从前数个日日夜夜,流连她的身体,在她身上留下无数痕迹。 就算已经离开四年,这双手一抚上她肩头,那些夜晚,让她悸动,逼迫她情动的时刻,全部涌上脑海,记忆清晰的,就宛如刻印在她脑海中,全部浮现出来。 崔湄意识到,不论她现在的日子过得有多么平静,好似已经跟宫中的日子切割,但那些日子,她一天都没有忘记。 只是按着她的肩头,她就想起那些缠绵悱恻的夜晚,他的手如何落在她的身上,引起阵阵战栗。 “你说过不会强迫我的。”崔湄很快就从他手下逃脱,游到另外一边。 紧紧地贴在石壁上,却不敢跟他对视,睫毛颤抖,眸光水润,乳白色的温泉水能遮住她的身子,却因为池子很浅,根本遮不住肩膀。 这池子是青城观公用的温泉池,萧昶一到这,这里就被征用,不许无关人员出入,温泉池也被里里外外刷个干干净净。 萧昶是有点洁癖,但崔湄在这,他一切都要从简,只能忍耐,若是一言不发将她带去行宫别院,她又要不高兴。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这些年他一直在审视自己,也摸出一些她真实的想法。 她的两颗眼珠,宛如被水洗过的黑曜石,泣奴的眼睛很像她,所以这孩子调皮捣蛋,只要用这双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时,他就总会心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她在害怕,害怕他又什么都不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安中还带着一点恐惧,哪怕过了四年,她依旧不能完全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掩盖的太过拙劣了。 之前他为何没察觉出呢,不,他察觉到了,每每被他捉住强行亲热,她的抗拒,沉沦于欲望之中的惶恐。 他只是无视了,因为她人都是他的,他们本就是夫妻,敦伦乃是理所应当,所以他完全没把她的拒绝当回事,左右她没办法拒绝,更不会因此产生什么后果,他就理所当然的,予取予求。 “别怕,我什么都不做,只是给你捏捏肩膀,你又要采药磨药,没人服侍你,我只是给你松快松快。” 崔湄微微一怔,待看清萧昶的样子,脩的睁大眼睛,说不出话。 他穿的单薄,为了泡汤自然穿的不多,可他身上都不是中衣,只是一件单薄的袍子,还是妃色的,红衬着他白皙如玉的肌肤,对比鲜明,崔湄依旧很疑惑,他什么时候肌肤变得这么白了。 从前他肌肤是微麦色的,萧昶亲口告诉过她,因为他生的太精致,若是肌肤过白显得没有男子气概,所以他会故意把自己晒黑。 他现在不嫌自己没男子气概了?崔湄满心狐疑。 第149章 眼神落在他身上,顿时开始发直。 他这妃色袍子完全没好好穿在身上,胸前露出一大片白皙胸膛。 跟他的脸完全不相符,萧昶身子雄健,宽肩窄臀,胸口和腹部肌肉分明,肩膀上的肌肉偾起时,甚至堪比她的细腰。 这件衣裳很不懂事,露出的胸膛也太大了,甚至有微微地粉从边缘隐约探出来,交叉的领子直接开到腹部,露出一点肚脐。 温泉的水汽,在他身上凝结成了水珠,慢慢的从修长的脖颈上滑落,划过胸膛,隐入衣襟之中。 崔湄下意识,喉头耸动。 “我保证什么都不做,只是让你松快松快,湄湄在外行医,真是辛苦了。” 他语气温和,完全没有坏心。 崔湄在探究,想从那张脸上看出他打着什么阴暗的坏心思,然而,什么都没有。 她甚至他的表情上看出几许低眉顺眼。 “让别人伺候湄湄,我实在不放心,这回出来又没带合意的丫鬟,湄湄是担心我趁机做什么吗?所以,不敢?” “谁不敢了?你不是说伺候,你来伺候啊。”崔湄热血上头,中了激将法。 脱口而出,她有些后悔,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两人的身份岂不是夹杂不清,其实早就夹杂不清了,还有个孩子在,怎么可能分的清楚。 他可以用强硬的手段把她带回去,像以前那样,关起来,但他没这么做。 当真是美色误人,她竟然也稀里糊涂的,中了激将法和美人计。 但…… 崔湄抿抿唇,实在是没办法立刻就逃开,只是看看他有什么打算罢了,她不会中计的。 萧昶起身走过来,崔湄赫然脸又是一红,除了腰间那条系带,袍子下面也大开着,行走间露出两条修长的腿,而即便是腰带,也很松散,马上就要坠下似的,然后衣裳散开,露出正大光明的…… 他居然没穿亵裤! 不,是里面什么也没穿。 崔湄的脸,红的有些不像话,这个萧昶不对劲儿! 两辈子的记忆加起来,她很了解他,这人生的风流样,人是表面风流实则内里冷漠的性子,逢场作戏时很能融入那些纨绔子弟,虽然天性瞧不起那些出身低贱的教坊女子,更瞧不起只会斗鸡遛鸟玩女人的纨绔子,但需要伪装的时候,他甚至能亲自跳一曲胡炫舞。 虽不与教坊女子真的发生关系,但被那些女人喂酒喂葡萄,行酒令逗趣,样样不在话下。 不然当初也不会在酒宴上,在众目睽睽,众人打趣暧昧的目光之下,将她抱入内帐成就好事,他行事却是放荡不羁,有些混不吝。 可不论他如何与女人在欢场做样子,哪怕是内帷中做乐,自己的衣裳也是穿的一丝不苟,整整齐齐。 上辈子,就算内帷之中他最是沉溺的时候,他也是一身中衣把浑身皮肤遮盖的严严实实,反而是她,脱得精光,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这人骨子里就是这么恶劣的人,瞧不起她,还喜欢居高临下,看她在欲望中深陷。 上辈子她被陆家调教,生怕她服侍不好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给她用了肌息丸让她不易有孕,还给她用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药,让她身子敏感。 而这个恶劣的男人,外面那么衣冠楚楚装的像个礼贤下士的正经人,对待他别的嫔妃那么温柔,唯独对她,总是喜欢看她承受不住,被折磨的嘤嘤哭泣,抱着他的裤脚说爱他,求他很多遍,他才会给她。 他在床上的癖好,实在不太好,这辈子倒是收敛很多,但也依旧狂放,想来就来,是从未问过她想不想。 大抵因为是上位者,都是女人取悦他,看女人为他沉沦深陷,也是趣味之一。 曾经很多次,她变得乱七八糟,他的衣襟依然一丝不苟,甚至连个褶皱都没有。 想到了很不好的往事,她抱着胸口,往水下沉了沉。 自萧昶到来,这处露天的野池子被修一新,岸上的杂草被清理,镶嵌上青石地砖。 他赤足踩在上面,那两条又白又长的腿,一直在崔湄脑海中,闪来闪去,萧昶想要做什么,为什么忽然性情大变。 一双大手把她从水里微微拽了出来。 “嘴巴不要一起陷进里面,心口泡的时间长了,容易窒息。” 崔湄警惕的捂住胸口,防备他像防备一个贼。 在这种野池子泡澡,就算有松子护卫,崔湄也不可能脱得精光,她里面还穿着小衣,还有亵裤,被谁打湿后,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纤浓有致的身体。 生育过后,她的身子依旧纤细,只是胸部又发育了一些,那件小衣几乎裹不住。 萧昶抿唇,垂下眼睫,忽视她眼中的防备,跪坐在一旁,给她揉捏肩膀。 居然就真的只是捏肩膀?崔湄怔然,这件事放在萧昶身上,简直像是天方夜谭,他很重欲,只要她不来癸水,就没有闲着的时候,有时只是陪着他批奏折,他的手就会摸到胸前,压着她在龙椅上,在龙案上荒唐,也不是没有过。 他手劲儿很大,按摩的经络很透,这几年因为要磨药配药,她肩膀时常会痛,只能贴膏药缓解。 萧昶什么时候会这么伺候人了,崔湄还没想明白这个道理,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就被抱出温泉。 她被放在藤席上,萧昶压在她的身上,眸光幽深:“舒服吗?我还能让湄湄更舒服,想试试嘛?” 第146章 勾栏手段“我,我不想……”…… “我,我不想……” “让我试试,给我一个机会,真的不做那种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只是想让你轻松一下,你这些天一直在忙,我好心疼。” 他目光幽幽,神情中挂着一点委屈:“湄湄不信我?” 他黑眸中雾霭沉沉,深邃幽暗,语气却软的不行,崔湄甚至有些骇然,之前他如怨妇一样示弱,哭唧唧的对她诉说自己的独自带孩子的委屈,对她索要报偿,已经让他不再像那个运筹帷幄,没血没泪的皇帝。 而现在,崔湄怔怔看着他,想要从那张脸上探究出,这是不是个什么妖精画皮,扮做的萧昶。 他长发在脑后用发带束着,两颊各有一缕散落在胸前,被蒸腾的水汽打湿,贴在脖颈处,蜿蜒延伸进胸口,白皙的锁骨下,就是鼓鼓囊囊的胸肌。 他的表情湿漉漉的,黑沉沉的眸子,精致的脸蛋,弱化的帝王威仪,此刻简直就是个及其漂亮的男人。 不,并不是人,而是什么山野的艳鬼。 他的手没停下,仍旧再给她揉捏,避开了她的胸口,在她审视的目光下,避开他的胸口,捂着她的小腹。 早年在陆家常年喝凉药,她换上严重的寒症,即便这辈子萧昶很早就找到她,在宫里调养了一年多,来癸水时依然会时不时的疼。 毕竟她坠江是九死一生,这四年得了自由,却也没那么好的条件供着她使炭,她跑来岭南,一是想避开京城,避开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生活,二是因为这里四季如春,省了一大笔炭火钱。 萧昶的手法很高明,在小腹处没有特别用力,打着圈的给她揉,大手微微一舒展,就能覆盖住她整个下腹部。 他身上很火热,这么贴上去,熨帖的让崔湄眯起了眼睛,像是一只被挠了下巴的猫。 她的确惊疑不定,有很多疑惑,甚至怀疑,面前这个萧昶,是精怪的画皮,来迷惑她的,但实在太舒服了,她被伺候的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 做妃子那些年,还是在她身上烙下深深的刻痕,她习惯冬暖夏凉的生活,习惯被人伺候,一开始,的确很艰难。 他把她翻了过去,崔湄吓得睁开眼:“你……” “放心,我说话算话。” 大手落在她肩胛的缝隙里,用力一案,又酸痛又舒服,把陈年结节在一起的结都按开了。 他的手落在她腰窝处,按住她臀部两侧,并未用多少力,就按到穴位处。 即便是按摩,也太近了吧,她察觉到,他的呼吸打在她的脖子、耳后,引起身体微微的战栗,垂落下来的发丝,弄得她身体很痒。 崔湄懒懒的,不太想起来,虽然很警惕萧昶,防备着他做什么,但从前那些年身体的交融,她已经非常熟悉他的气息,哪怕脑子里一直在提醒自己,要警惕,可身体却生不出那些想法。 此时她已经被伺候的,大脑都迟钝了,身体被按摩的及其舒坦,自从出宫,已经很久不曾如此享受过。 比起宫女,他的力道显然更到位,在宫里的时候,他很小气,根本不让内宦近她的身。 他手心滑溜溜的,是用了药油?但香气馥郁,一嗅到这种淡淡的芬芳,本就被热气和按摩舒爽缠结的脑袋,更加混沌了,像交叉在一起乱糟糟的毛线团。 “西域的花香精油,涂在身上有放松的作用。” 崔湄懒懒的趴在那,浑身跟没了骨头似的。 第150章 “舒服吗?”他的闷笑在耳后想起:“方才说的,更舒服的事,要不要试一试。” 她抬起手指,去抚摸他有些湿的额发,不知是被气氛感染流出的汗珠,还是水汽蒸腾导致的,双眸中仿佛含着雾霭,看过来的样子,带着一点低位者对高位者的乞求。 或许是太放松了,也或许是他的姿态放的太低,崔湄有点恶趣味,手指从他光洁额头滑下,按在他的眼角处,揉了揉,满意的看到他眼尾出现一抹红。 绯红的色泽,当真绮丽的动人心魄,而他的表情也是温顺的,甚至带着一点跃跃欲试,湿漉漉的神情,从下往上看的魅惑眼神。 崔湄没能忍住,手指滑到他的鼻尖上。 被他捉住了,含在嘴里,她揉按着他的嘴唇,将那唇,按的绯红,他是在故意讨好她? 崔湄发现了,自重逢以来,他不仅不再像从前那样,强取豪夺,完全不问她的想法,还开始用男色勾引她? 也只是亲吻着她的手指,崔湄没说话,他就只是看着。 亲吻了一下:“试试嘛?” 崔湄还在犹豫。 “不到最后,只是让你舒服,我来服侍你。” 崔湄的理智在告诉她,这不可以,不能牵扯上多余的关系,她要心如止水,不论他出什么招式,她都不能往心里去,若是在意,从心理上她就输了,只要她不在意,他做什么都破不了招。 无欲则刚,她一直记着这句话。 但现在,面前这男人,仿若蛇妖精怪变化的艳鬼,宽大的妃色袍子覆在她身上,那张面容绮丽的,不像真人,缠在她身上,生生世世,哪怕她有朝一日死去,也不得解脱。 他要怎么伺候? 她听到自己问了出来,声音完全不像自己能说出的话。 她太舒服,也太迷醉了,或许又是他的姿态做的很足,等待她垂青,甚至显得委曲求全。 崔湄此时终于察觉出,那些上位者磋磨逗弄女子时,是什么心思,果然看别人取悦自己,才十分有趣。 萧昶笑了笑,说不出的妩媚风流,他抚了抚她的身体:“冷吗?” 岭南虽然湿热,但她身上的小衣和亵裤,湿乎乎的包裹在身上,山风吹过,也的确有些凉意。 比起身上的凉,心口却很热。 崔湄低着头,想要看他如何施为。 萧昶亲了亲她的手指:“很快,就让湄湄缓和起来。” 他抱起她,将她架在水池边缘,而自己俯身下去。 崔湄顿时睁大眼睛:“萧昶,你……” 她已经全然说不出话了,恍恍惚惚间,见到他从□□抬起那张明艳的脸,唇角还带着一点水光。 “湄湄……”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吸食花蜜的果子,熟透了,往外滴坠着汁液,而他是蜜蜂还是蝴蝶,什么都好,滋滋的从她身体中索取更多的果液。 他变成了山精野怪,来采补她呢,等明日一早,她不会变成个老妪,或者一副枯骨吧。 她没能变成一副枯骨,反而容色更加饱满了,虽然精神头不是很足,没能五更天起床磨草药,久违的睡过了。 “阿娘,您起了吗,泣奴要进来了。” “没起呢,你等等。”萧昶替她说了话。 昨夜颠鸾倒凤,已不知天地为何物,昏昏沉沉被抱回来,崔湄很是倦怠,强撑着要起身,她是长辈,怎能在儿子面前没了面子,不给儿子打个好样子。 然而想要爬起来,却浑身懒懒。 萧昶将铜镜交给她,崔湄很想白他一眼,却到底没底气,用镜子一照,却发现裸露在外的肌肤并无什么痕迹,但一扯开衣裳,就惨不忍睹了,堆堆叠叠的红痕,宛如一朵一朵盛开的桃花。 “你瞧瞧,身上都是痕迹,看你干的好事。” 萧昶不解:“可,这些都是问过湄湄,湄湄允许后,我才亲的,湄湄叫我亲的重一些。” “……”崔湄整个人都涨红了:“是,是我叫你这么做的,可分明是你诱惑我,我脑子不清楚,才会这么说。” 萧昶神情落寞,轻叹一声:“好,都是我的错,湄湄生气,打我两下,别气坏身子。” 崔湄所有辩解责备的话,全都憋在 喉咙里,她确实没理,毕竟昨夜爽快的只有她,她让他不要行道最后,他居然真的就同意了,最后哪怕都憋得双颊通红,身体灼烧,都完全没有纾解。 萧昶变得,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从前他哪里会委屈自己呢,最癫狂的时候,她不论如何求饶,他都不管不顾的。 下意识瞥了一眼他的胯间,她到现在都觉得匪夷所思:“你,你真的没事吗?” 萧昶淡笑,脸上没有半分不敢喝怨恨:“说了伺候湄湄高兴,只要湄湄舒服了,我也就舒服了,至于别的,我没关系的。” 他眉眼低垂,说的话宛如谁家内宅的妾妇人。 崔湄很想提醒他,别以为这般以退为进她就心疼他,就能原谅他,想跟他回去,目光落到他的脸上,顿时一凝。 他依旧松松束着头发,脸颊留下两缕,胸口衣襟大开,露出一片漂亮春色,凑过来给她遮掩衣襟时,不经意的,露出一截锁骨。 有隐隐约约的抓痕,从他衣襟露出。 发丝靠近她,落在她的手上,挑逗的蹭她,让她想起昨晚,不由得心猿意马。 “你,你当真没事吗。” 萧昶笑的温柔:“湄湄关心我?我真高兴,但只要湄湄觉得好,觉得舒服,我就也心满意足,别的并不奢求更多,我没关系的。” 他表现出来的委曲求全,简直像个侍奉丈夫的妻妾,崔湄完全说不出话来。 而他又凑了过来:“有些人喜欢在旁人身上作画,很会享受,湄湄想在我身上画吗?我的身子,白皙漂亮吗,湄湄想不想画一副芍药春睡图?” 他捉着她的手,在他胸口处打圈。 崔湄骇然,这萧昶是疯了吗,哪里学来的勾栏手段? 第147章 以退为进四年不见,他不仅学会了…… 四年不见,他不仅学会了装可怜,委曲求全装贤惠,还用自己的美貌引诱她? 崔湄张口结舌,脸上白白红红,最后只能倒吸一口冷气,从前他行事强势霸道,她不怕他霸道,想了很多法子应对他。 不管他如何强取豪夺,她冷处理就好了,左右不过是又一次死遁,活着不错,死了也可以,可他现在不仅不逼迫她,反而处处委屈自己,好似逼迫的那个人成了她。 他一介帝王,在她面前低眉顺眼到如此地步,昨夜还跪坐在一旁服侍她,他到底跟谁学的,满身的风尘气。 可崔湄不得不说,他生的精致,这么惺惺作态后,风流妩媚,漂亮极了,她实在是,做不到心如止水啊。 毕竟她只是心死了,嘴没死,只是隐居,又不是出家。 离开皇宫后,因为打着隐姓埋名一辈子的算盘,不是没想过要不要再寻个男人,像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但她记挂着孩子,泣奴是太子,有一日真相大白,总不好让孩子难做,面上无光,与萧昶爱恨痴缠,好似耗尽了她所有的的情感,怎么也没办法投入到一段新的感情之中。 而外面的男人,别说相貌比得过萧昶和陆子期,就连醉酒落水而死的陆五都是比不过的,世家大族的公子,金尊玉贵的养着,不是外面普通的庄稼汉能比的。 虽说男子以相貌衡量过于肤浅,但好些打她主意的,流于表面的粗鲁,遮掩都不愿遮掩,对她毁容的相貌挑挑拣拣,肆意评价她的身段,直接将她是否生养,在外行医能赚多少银子,全都摆在台面上。 后来她烦不胜烦,也为了不给师父带来麻烦,开始假装毁容,之前想跟她议亲的,至少还有个正经营生,是没娶过妻身家清白的青年男子,毁容之后,一些快五十岁的老光棍,家里要养好几个孩子的老光棍,一个月赚不了一百钱的二流子,都开始打听她。 这些底层男人,以为女子从天上跌进了泥土里,自己也能占个便宜,来尝尝这块肥肉了,中间经历的崎岖坎坷,不言而喻,甚至有女人拿她做人情,有她救助过的女人,自己备受糟践被丈夫打,却还想介绍自己的小叔给她认识。 好在师父就立了女户,她便也能自立户籍,除了行医时一概不出门,也就绝了那些狂蜂浪蝶的心思。 萧昶和陆子期,虽然对女人不好,既渣又花心,从前还嫌弃她身份低微,但不论是相貌还是地位权势,都比这些男人要好得多。 从前萧昶最忌惮旁人说自己生的貌美,身为皇帝,有权势就够了,别的不过是锦上添花。 如今却没想到,他居然学了往日最不屑的做派,一点也没男子气概。 泣奴等不及,崔湄穿上外裳时就跑了进来,她下了一跳急忙给萧昶把胸前的衣襟遮掩好,在孩子面前敞胸露怀的,很不像样。 “有什么好遮掩的,又不是没见过。” 第151章 崔湄很气:“孩子还小呢,你让他过早知道男女之事,像话吗?” 萧昶很平静:“早些知道人事,将来才不会被女人所惑。” 他说的太理所当然,崔湄很生气:“你经历的女人够多了,勘破情爱了吗,果然没有被女人迷惑吧。” 萧昶一直恭顺温柔的神情,忽然露了一点难堪:“上辈子的事,我也无法控制,这辈子,我只有你一个。” 他面上浮现出阴鸷,却很快就被遮掩,依旧用那种温顺的神情望着她:“湄湄是承认,你把我迷住了?” 崔湄莫名有些气结:“我不在的这几年,你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 趁着泣奴还没进内室,崔湄低声问:“他跟我一起去外面,居然想下令杀人……” 萧昶没解释,因为泣奴已经跑进来,扑进她怀里。 “阿娘今日休息好了吗?今天还下山玩吗?那两个小妹妹要怎么办,陪着阿娘在山上生活吗?” 萧昶这回微服出巡,并未带宫女,他跟泣奴都随遇而安,被侍卫们服侍,虽然有女侍卫,但这些侍卫都是以暗杀为主,像宫女一样伺候人的技能,并不出众,萧昶和泣奴也不在意。 他虽然宠爱孩子,在很多时候却故意培养他,什么环境都能适应。 崔湄想了想:“我来照看吧,过几日再为她们寻个好人家,给足银钱,有你父皇在,我想也没人敢亏待她们。” 崔湄自己没银子,她那个小陶罐里有些铜钱,全部加起来,也不够一千文,至于说的银钱,还有让萧昶出面,崔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分明跑出来过清苦隐居的生活,可遇上了事,还要借他的势,崔湄都有些厌倦这样反复言不由衷的自己。 那两个女婴被一起带了回来,侍卫们给喂了些粥油,昨日她实在疲倦,后面舒服的昏睡过去,是被萧昶抱回来的。 但这些女侍卫们,也都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嫁人生育过后,便不再萧昶身边,执行危险的任务。 到底没看护过小孩子,这些女侍卫们,完全不会带小孩子,把两个女婴送来的时候,像抱着一个大红薯,手脚都不知道要放在哪了。 崔湄摇摇头:“把孩子给我吧。” 比起来,连泣奴都比这两个女侍卫抱的好。 本就是双胎,在母体里就营养不良,她们狠心的阿娘又把精贵的白米给了男人吃,饿着这两个孩子,侍卫们审过,那程寡妇的确有些故意,这两个孩子本就身子弱,月子里就发热生病,她不舍得花钱买药,还是崔湄给赠了药没收钱,才救了这两孩子的小命。 她们活着,始终会影响她改嫁,所以她才生出心思,不想再养活了,若是饿死了,没了拖油瓶,她改嫁就不那么艰难。 李公义办事,比四年前到周到多了,还在村里弄了一只母羊来,这两个女婴才有羊奶吃,吃饱了却依旧吭吭唧唧的哭。 哪怕崔湄把孩子抱在怀里哄了又哄,也依旧还是哭。 崔湄 下意识看了一眼女护卫,顶着萧昶不善的目光,她后退几步,咬着牙解释:“娘娘,属下,属下也不会看小孩儿啊,昨天这两个孩子一直吭吭唧唧,我们轮着抱,一直抱到天亮的。” 护卫眼下青黑,的确没说谎,听到婴孩的啼哭声,吓得身子抖三抖。 这些护卫去杀人,死都不怕,却被个嚎哭的小婴儿弄得手足无措。 崔湄抱着在地上走了两圈,孩子依旧哭个不停,她都要叹气了。 萧昶从他手里把孩子拎过去,跟拎个萝卜一样,把孩子的小裤掀开,抽出湿乎乎的尿布,萧昶摇头:“果然是尿了,还有些软便,把尿布给我。” 崔湄愕然看着他及其熟练的给孩子擦干屁股换尿布,放在臂弯里哄哄,孩子立刻就睡了。 “你怎么……” 他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泣奴小时候是我一手带大,这些事我做的很熟练。” 崔湄抿唇,垂下眼眸,身边倚过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安抚她心中的凄惶,低头看到泣奴黑白分明的眼睛,心中更加愧疚。 她终究不是冷血狠心之人,做不到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那四年,终究是错过了。 萧昶摸了摸那些尿布,摇头:“布料太粗了,会磨孩子屁股,你住在山里,隐居虽好,可什么都不方便,这里潮气很重,这种尿布,小孩子用几天屁股就会红,为了孩子,还是去山下住吧。” 崔湄答应了,哪怕知道,这不过是他顺势而为,要她答应跟他走。 他来岭南是有正事做,她住的这宅子,上山下山都很不方便,早就想带她走了。 见崔湄答应的痛快,也不枉他亲自给那女婴换尿布,此孩子有生之年能得真龙如此伺候一回,也是三生有幸。 萧昶心里是有些嫌弃的,但山里没有奶嬷嬷,崔湄又看重那两个孩子,为了她,他只能妥协。 她可以吃苦,孩子却不行,这两个女婴也就罢了,泣奴不太适应山里过于潮湿的气候,长了疹子,却生怕她把他赶走,不让他跟在她身边,自己上药也要忍着。 她这竹屋其实没什么需要拿的行李,不过一些药材,也不是什么名贵种类,这一离开怕是没机会再回来了,她很清楚萧昶的为人,把她带走,是绝不会让她有机会再回来。 毕竟住了两年多,她还是有些不舍,这竹屋从屋子到篱笆院,都是她亲自制的,连里面的家具都是。 “我会交代下去,把此处保护起来,你想回来住,我们就带着泣奴一起回来。” 他简直表现得,像个完美的,爱妻子,爱孩子的丈夫,甚至因为她,对那两个女婴都多了一丝垂青。 堂堂皇帝,给一个贱民的女儿,亲自换尿布,这是多大的荣耀,都是因为她。 崔湄不可能做个聋子瞎子,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萧昶即便喜欢孩子,也不会亲自做这种事,哪怕是上辈子,他寄予厚望,跟谢皇后的皇长子,也不曾这般亲自给喂个饭,更遑论换尿布这种事。 马车行到云城的时候,崔湄叫了停,去铺子买了些东西,是些香烛纸钱之类的东西。 泣奴不放心,非要跟着她,跟她牵着手,不在萧昶面前,他终于敢问:“阿娘要把那两个女娃娃,收下做女儿吗?” 第148章 我在给囡囡烧纸“不,我什么…… “不,我什么时候说要收她们做女儿?” “阿娘,好像很喜欢她们,亲自给她们喂奶,还给她们擦身换尿布,抱着她们哄她们睡……” 阿娘对他都没有这么照顾过,他不平衡,不过是个平民生的女孩子,还不是什么好种,她们那寡妇娘,为了能再嫁甚至要杀亲子,虽然婴孩无辜,可当娘的这样,种就不好。 若只是收养丢在一边,他倒还心理平衡些,可阿娘那样在乎,甚至搞得父皇也很在乎,父皇一手把他抚养大,也给他喂过饭换过尿布,但这些他都没什么印象,看着好父皇为一个陌生的,没血缘的婴孩做这些,他吓坏了。 别说孩子的尿布了,就是口水巾,父皇也不可能沾。 宫里宫外的女人,就算是把香茗不小心撒到父皇身上,父皇都要问罪,立刻就得换一身新衣裳,衣裳必须得是熏香熏过的。 居然能给那女娃换尿布,父皇的牺牲真的很大了。 父皇说,阿娘曾失去过一个女儿,还遗憾他出生时不是小公主,若是这两个女娃阿娘喜欢,收养也没关系,只要能讨阿娘欢心,随便封个公主,丢在一边,也算是这两个孩子的造化。 父皇可以为了博母后欢心这么做,但他心里难受。 有了养女,是不是就不喜欢他,也不爱他了,他很难过想哭,想立刻跑走大哭一场,还想拽着阿娘的袖子好好问问,到底谁是亲生的。 为什么要抛下他,为什么明明是他亲娘,却对别的孩子那么好,分明都没有血缘关系。 他被宠爱惯了,又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谁不敬着他,谁敢敷衍他?当即就想发作。 然而这一回,他不敢再随意跑走了,不敢惹阿娘生气,看到阿娘的眼泪,他会更难过,当着父皇的面,就更不敢,谁知道父皇心里在想什么,他要保护阿娘,也不能惹阿娘生气,阿娘生气了,父皇也会生气,两个人会争吵。 阿娘没有靠山,消磨了感情,父皇不宠爱她了,到时候被父皇新纳的妃子欺负怎么办。 泣奴只有四岁,却想了很多。 只敢私下跟崔湄相处的时候,偷偷地问。 甚至连质问都是委屈的。 “不过两个女婴,你是太子,想处置私下不是有诸多手段,怎么还这么怯怯的问阿娘。” 泣奴怔愣,急忙解释:“我,我没有想要那么做的,而且即便我难过,可那是阿娘喜欢的人,只要他们能让阿娘开心,让阿娘伤心的是,我不会那么做的,只是,只是阿娘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喜欢那两个妹妹,可不可以 第152章 多喜欢泣奴一些?” 他想流眼泪,但他忍住了。 揪着崔湄的袖子,咬着下唇,倔强的想要个承诺,崔湄的心都软了下来,这些年他跟在萧昶身边,行事也跟萧昶是一个风格,纵然在她面前还想着伪装,比如那日没直接说弄死,已经算很给她这个亲娘的面子。 他生气,就不会忍,而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这里,低声哀求她。 崔湄很安慰,心都要化了。 “阿娘不会收养她们的。” “阿娘不是喜欢她们?还亲自给她们喂奶。” 虽然是拿勺子喂羊奶,可阿娘都没喂过他呢。 “没有奶嬷嬷,阿娘不亲自做,能怎么办呢?” 他依旧撅着嘴,不能释怀,崔湄笑道:“这些年阿娘在外做游医,还给太守的如夫人,知县夫人亲自行过导引术,给她们捏过腿脚,难不成阿娘就成了这些夫人的奴婢们了,别家的孩子,阿娘也偶尔照看过,若不是这两个孩子的亲娘实在过分,她们又没了别的亲人,阿娘也不想带在身边,更遑论收养。” 泣奴咬咬牙,那个知县因为官商勾结,已经被流放了,他的夫人自然也是一样的下场,倒是不能为阿娘找回场子,但是太守的如夫人,也配让他阿娘伺候? “别想那么多,在外行医时,我只是个大夫,不是什么有尊贵身份的皇后娘娘。” “阿娘当真不想收养那两个孩子吗,父皇说,阿娘喜欢女孩。” “就算喜欢女孩,也不可能见到孩子就收养吧,也没有血缘关系,能给她们寻个好些的养父母就算仁至义尽了,而且,比起你姐姐的替代品,阿娘更爱你,也更在乎你。” 崔湄直接把他抱起来,亲亲他头上的发旋:“比起那两个婴孩,阿娘更在乎你,你姐姐跟阿娘没缘分,可阿娘不能为了你姐姐就不在乎你的感受,失去了你姐姐难道还要再失去你?以后你难过直接跟阿娘说,不要学你父皇的坏习惯。” 泣奴眼睛亮亮的:“父皇的坏习惯?” “是啊,他们做皇帝的,心思深着呢,有什么话都不跟别人说,在自己心里憋着,憋着久了,就性情大变,喜怒不定的,我们泣奴虽然将来也是要做皇帝的,但是阿娘不一样,泣奴什么都可以跟阿娘说。” 阿娘的怀抱,又香又软,而且这样跟自己说话,他惶惶不安,以为阿娘不喜欢自己,一直在害怕的心,就安定了下来。 “阿娘,泣奴也爱您。” 他凑过去,瞪着圆溜溜葡萄一样的眼睛,犹豫再三,轻轻落在崔湄脸颊上一个吻,很轻很轻的吻,完全就是飞快的贴了一下。 “想亲就亲,阿娘也想亲你呀。” 这是她的儿子,她生的,为什么不能抱抱亲亲,崔湄觉得很理所当然,但这孩子凑在她旁观,想亲近都感觉要犹豫再三才会去做。 红着脸,眼睛还湿漉漉的,圆嘟嘟的小脸可爱极了。 崔湄没忍住,又贴了贴他软乎乎的小脸。 “父皇说了,男女七岁不同席,我,我是储君,是大人了,要保护阿娘,不能总跟阿娘撒娇。” “别听他说的,你父皇有的说得对,有的说的不对,至少在阿娘面前,你不需要前思后想。” 泣奴眯着眼睛,像两弯弯弯的月牙。 “阿娘真的不想收养那两个孩子吗,泣奴已经不在意了,若是他们能替代姐姐,安慰阿娘,泣奴也能把她们当做妹妹看的。” 崔湄无奈:“真的不会收养的,若是看到个孩子就收养,我得多出多少孩子来,有你就够了,而且,没有谁可以代替你姐姐。” 她买完东西回来,萧昶敏锐的察觉到,泣奴很高兴,到底年纪还小,即便竭力掩盖自己的情绪,依旧外露了一些兴奋的气息,而崔湄则有些怅然。 发生了什么,他们说了什么,崔湄为什么不高兴,萧昶手心有些痒,想要立刻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重逢后,她的一举一动,皆在他掌控之中,包括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跟谁说了什么话,他都要知晓。 从前就是他掌控的不到位,才让她钻了空子,从朱雀楼上跃江而下。 但这一次,即便掌控,也要春风化雨,把她护的密不透风,却不能让她感觉到厌恶,所以现在他什么都不能说,更不能透露自己在派人监视她。 温和的望着他们两人,萧昶甚至还动作轻柔的摸了摸泣奴的额头:“买完了?” 崔湄嗯了一声。 “那去别院看看吧,你若是不喜欢那里,我们再寻新的地方住也好。” 他居然完全不问?崔湄有些狐疑,但知道不知道的,她也没心力去探究,而且她要做的事,还更希望他能知道。 别院很漂亮,雕梁画栋完全是江南水阁的模样,安排的十分合她心意,应该是准备了很久。 自重逢以来,他做的一切,都透着讨好。 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他是皇帝,富有四海,明明可以后宫佳丽三千,却只纠缠她一个,现在又把自己放在低位者的角度,什么样的女人能不动心,大概只有铁石心肠的那种了吧。 而崔湄就是这个铁石心肠的人。 别院很好,很美,她也只是敷衍的说了一句挺好,就面带忧色,回了卧房,再也没出来见他。 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又生气了,昨夜不是觉得很满意他的服侍,这不应该,明明她很舒服,舒服到咬着手指,脸色绯红,一直低低的叫着他的名字,缠绵又缱绻,连之前的抗拒防备都消失了,乖顺的缩在他怀里,任由他亲吻抚摸。 他叫来了暗卫,问清在杂货铺中崔湄和泣奴的对话,听着并没有很特别的内容。 她让泣奴不要跟他学,说他心思深,什么都不会外露出来,还说不会收养那两个女婴,谁都不能替代那个孩子。 “娘娘买了些香花宝烛,可能是要祭祀?” 祭祀?她并无亲人,能去祭祀谁呢。 萧昶陷入沉思。 既然她总说他心思深,他就直接去问,把问题摆在台面上。 她摆放了案台,供奉了祭品,在烧纸,旁边还有一些没折完的金纸。 面对萧昶的疑惑,崔湄的回答很简短:“我在给囡囡烧纸。” 静默,萧昶甚至不敢看她的双眼。 第149章 我想见一个人“你还记得,囡囡是…… “你还记得,囡囡是哪一天离开的吗?” 萧昶知道,是在冬日,高热后没药,那孩子无声无息的死在她的怀里,他事后将太医院的太医召来问罪,才得知,那孩子先天不足,即便有充足的食物,舒适的环境,哪怕用补药吊着,很大可能也是养不活的。 因为在娘胎里,母体就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食不果腹,饥一顿饱一顿,哪怕是馊臭的食物也吃不饱,孩子先天不足,再加上她小时候就用过大量红花麝香,生的时候难产,孩子差点憋死在娘胎,更加剧了孩子生下,就孱弱的结果。 即便是皇室,死于天花、麻疹、疟疾、伤害的皇子公主也不在少数,甚至一场不知名的高热,就能轻易夺走孩子的性命。 萧昶沉默着,目光沉痛而冰冷,并不是对着她,只要一想到上辈子从太医口中得知,他的女儿是如何惨死,他就觉得把郑如环做成人彘,让她跟她的姘头互相折磨,还是太便宜她了。 让他心痛无比的过去,每一次被扒开伤疤,都是赤裸裸的对他的拷问,这伤疤只是暂时缝合,里面的伤口完全没好,每一次揭开露出里面的脓血,让他痛。 人生中第一次,他体会失去的痛彻心扉,也在明示他,是因为他的无能,才让妻女惨遭毒手。 他对自己的过于自信,人生中唯一一个疏忽,就是失去她,孩子的去世让他没有多大的波澜,他本就是如此冷心冷情的男人,即便上辈子与谢氏算是举案齐眉,他赋予厚望的 皇长子去世,他也不过难过了几日。 只要她在他身旁,想要几个孩子,就能有几个孩子。 失去孩子远不比失去她,更让他疼,但这个孩子,却成了她与他之间的巨大鸿沟,至今仍是一道天谴,明明他距离她这么近,他们的心,却像隔着千万里那么遥远。 孩子具体哪天死的,他并不清楚,在冷宫,没人会关心一个被废妃子,一个不被重视皇女的死活。 郑如环那时,把所有想要帮她的人,关的关杀的杀,太医支支吾吾,根本说不出来。 冯明月,在郑如环活活打死她一个陪嫁丫鬟情况下,只能选择明哲保身。 那时她站在他身后,为那些太医,那些宫妃求情,谁都不知道,小公主和崔湄是什么时候死的,发现人没气的时候,尸体早就凉透了。 而郑如环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她只是像厌倦了这个游戏一样,不屑而漠然的,让人把晦气的尸体,拉去乱葬岗,连口薄棺都不给。 直到筹谋破灭,她发现,这件事居然能刺激到他。 第153章 ‘萧昶,你心痛吗?你爱上了她?一个低贱的家伎?你不是一直否认,不爱她,爱上一个自己瞧不起的人,你堕落了吗?’ ‘她算什么玩意儿,也配跟我同居妃位,还配诞育龙种?’ ‘你去找吧,她的尸体早就被野狗啃没了,失去了那副狐媚子样的美貌,我看她还怎么迷惑男人,萧昶,你这个冷心冷肺的男人,也会为谁心痛,你心痛了,我真痛快,我真痛快,哈哈哈哈哈。’ 他可以假装自己知道,也可以敷衍两句蒙混过关,更可怜展示自己有多么可怜,他当时也着了道,被囚禁宫中,自身难保,根本就不知道她跟孩子的悲惨遭遇。 “我不知道。”然而他此刻,只是坦白,他蹲下来,拿起那些金纸,开始折叠元宝。 “我扳倒成王势力,挫败郑如环的阴谋,你跟孩子已经去了三个多月,那时她掌控内宫,没人敢帮你,所以没人知道,孩子是什么时候去的。” 每次谈论囡囡,他们去了的那个孩子,萧昶都带着纠结怨恨,还有她纠结于过去的不解,甚至耻于谈论这件事,即便后来他为没有保护好她跟孩子道歉,也是掩饰的,他不想跟她谈论那个孩子。 可重生过后,就能当做上辈子的事,什么都没发生过吗?假装不知道,就能掩饰太平的过日子? 伤疤就在那,却故意不去看,跟萧昶生下新的孩子,再和美的过日子,她做不到。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上辈子的事,那时她早已死去,对于后来的一切,完全不清楚。 “我去找了你,时间太久了,孩子的尸骨已经被啃食殆尽,只剩下一点残片,你的身体也残缺不全,哪怕是冯明月,在贴身宫女死后,也不敢帮你,上辈子,你遭遇的事,愿意跟我说说吗?” 他的目光深邃,却难掩伤痛,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平静的,跟她谈起孩子,谈起上辈子的事。 主动揭开伤疤,哪怕会流血,会痛。 “那孩子生的,像你还是像我?是什么性格?比泣奴好带吗?你不知道,泣奴小时候有一阵子,很不好带,不肯自己睡觉,一定要人抱着,在地上遛弯,有时候要抱着他走半个时辰才肯睡,着实累人,你那时候独自一人带着囡囡,孤苦伶仃,一定很苦。” 他不再避讳此事,甚至不再避讳把泣奴跟囡囡放在一起说,更不怕激起她的逆反,觉得泣奴过得幸福,囡囡却不幸福。 “泣奴生的时间很巧妙,我知道自己的心意,爱上你想要护着你,囡囡却生不逢时,你会恨泣奴,过得太幸福了吗?” 崔湄感觉脸上热热的,直到他的大手落在眼角,她才发现,自己流泪了。 “你明知道,我不会这么想,泣奴也是我的孩子。” 萧昶颔首:“我知道,你是个好母亲。” 如果不是个好母亲,就不会对孩子夭折的事,一直耿耿于怀,甚至于她自己的死亡都没有孩子的死亡,让她那么痛。 如果不是个好母亲,她会对抛弃泣奴这件事毫无愧疚心,只会想着在做太子的孩子身上捞更多的好处,而不会被这个孩子又绊住了脚步。 “可以,跟我说说吗,你的事,我们女儿的事。”萧昶抿唇:“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会等到你想说的那天。” 他把折好的元宝,丢进火盆之中,注视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侧颜中透露出来的哀恸,在这一刻,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她想从那张脸上探究出更多,他是不是在使着什么阴谋诡计,或者故意卖惨,用这件事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但什么都没有,只有伤心,他用金纸折着那些元宝,都及其认真。 崔湄沉默片刻,开始说起女儿的事:“她出生时,像个小猫一样,连哭声都蔫蔫的,但她很乖,吃完奶就会睡,趴在我怀里,小脸贴着我的胸口,吃不饱她也只是细声细气的哭,仿佛知道我这个阿娘什么也做不到,所以不会为难我,她只要挨着我睡,就不哭了。” “那是冬日最冷的时候,没有炭火,好冷啊,冷宫那些疯了的废妃,却把她们御寒的衣物给了我跟孩子,我们缩在一起,她趴在我怀里,那么小小的一个,我就是她的全世界。” “我时常想,那孩子长大会是什么样子呢,她还那么小,就那么乖,长大也一定是个温顺的小公主。” 崔湄仰着头,泪水漫上,她强撑着,没让泪水落下。 孩子夭折,对很多母亲来说,可能都已经习惯的麻木,但那孩子不是在腹中没的,是在她怀里,慢慢没了气息,那孩子咳嗽了一整夜,临死前发出凄厉的悲鸣。 是这乖顺的孩子短短一个月生命,最惨烈最不甘的声音。 如果她是死于药石无医,崔湄不会有半分不甘,可她的死,是死于后宫争斗,死于一个女人的阴谋嫉妒,死于萧昶的失算,让她如何能释怀。 “我,期待过这个孩子,一开始我的确瞧不起你的出身,后来封你做九嫔时,那避子汤就已经没在让你喝。” 他想跟她有个孩子,皇子公主都无所谓,他都会喜欢。 “郑如环拿此事让我暴跳如雷,我没来得及报仇,她自戕而死,我凌迟她九族,却也难解心头之恨。” 她去后,他短暂的活了一年,是郑如环的计策,却也是他的选择,他没有吃药,任由毒,侵蚀他的身体。 给她跟孩子殉葬吗?那时他没想明白,他到底对崔湄,这个扰乱了他心神的女人,是什么感情,那时她的棺椁停在宫内,一直到一年后他死去。 而他死去时,下的最后一条命令,是跟她和孩子,合葬在一起。 此生初见,他只知道,要得到她,弥补她,或许自己就的胸口就不再那么空虚,现在他知道,那是爱。 他爱她,从上辈子开始,就是。 “她就死在今天。” 祭祀完了,香烛只剩下一点堆积的蜡根,纸钱也都成了灰烬,她靠在他怀中,昏睡过去,眼角还带着泪珠。 ……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往日,崔湄从未说要跟他回去,而萧昶居然也像放下所有事,像是退位了的皇帝,不回京城,只在岭南跟她厮守,哪怕什么都不做,晚间也并不睡在一个榻上,陪着她跟孩子,像是一对最熟悉的陌生人。 立春过后,一个深夜,萧昶醒来,看到伏在他身上的崔湄。 她神色说不出的妩媚,眼神却无焦距,甚至有些近乡情怯的茫然。 “我,想见一个人,你能成全我吗?” 第150章 苦痛她将身上的衣服,缓慢地脱下…… 她将身上的衣服,缓慢地脱下,一件一件,在脚边堆叠成的形状,宛若花蕾,待看清她身上仅存一件小衣的模样,萧昶瞳孔骤然微缩。 那是一件 碧绿小衣,胸前绣着绽放的白色莲纹,后背整个都露在外面,小衣短的只能盖住胸前的两团丰盈,仔细一看,那小衣还是半透明的,她腰柔婉的如同一截嫩柳的枝条,浅浅一洼的肚脐微微凹陷,显出天然美好的弧度。 她的两条腿,几乎是完全露在外面的,仔细一看,虽没穿亵裤,却穿了一条小裤,小裤与身上的衣裳同色,挡在关键处,只有不到巴掌大的一小片莲花刺绣,什么都遮挡不住,但凡毛发旺盛的女子穿着,就会露出不太好看的场景,而她天生稀疏,肌肤粉嫩,胯骨处只有细细的系带,一拉这小裤就会掉下来。 她生的极美,穿成这样,完全是要人命。 但萧昶却面色一瞬惨白,根本没有她居然开始主动接受他,勾引他的狂喜。 他甚至不忍看一般,闭上了双眼,呼吸越发粗重。 “为什么不看我?你不是很想?如今我主动了,你又要惺惺作态拒绝?”她微微上前,湿漉漉的眼睛从下而上的望着他。 “贱妾服侍陛下。”她甚至跪到塌边,趴到他面前,手探下去,欲要抚摸。 萧昶猛地一颤,想甩开她的手,却始终顾忌她的身体,往后退到软榻最里侧,他十分头疼:“湄湄,我不是不想,但你别这样,别这么糟践自己。” 重生后,即便在陆家酒宴上,没能忍住,临幸了她成就好事,可那时重逢,他情难自禁,而且刚死便重生到这辈子,他也没弄清真正的想法,可后来,嘴上越硬越不承认真实想法,内心就越爱。 哪怕床榻上再狂放,他也不曾如此折辱她,让她糟践自己取悦她。 隔着屏风当着陆子期的面,已经是极限,也是因为妒火将他理智烧个干净,事后他就后悔莫及。 上辈子那些床榻之间,她取悦他的玩法,大多都很羞辱她的自尊心,这辈子,尤其是陆子期事件后,他格外注意,怜爱她,不让她觉得,自己只是个泄欲的玩物。 “你,不愿意?” “我不是不愿意。”萧昶有苦说不出。 她能主动,哪怕只是身体上的眷恋,只是贪图他美色,或是图他的权势富贵,抑或只是为了还能做皇后,他都甘之如饴,心甘情愿被她利用。 第154章 只要他身上,还有能让她利用的地方,能让她流连,让她回来他身边,哪怕是利用,他也愿意。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她身上这一套裸露至极的衣裳,虽是清新颜色,实则却是为了讨好他而做的,那时他即便有些喜欢她,也并不甚在意她的感受,对她为所欲为。 这衣裳是上辈子,他赏了江南赏的雪纱缎后,特意交代她让她做的,内帷之中穿给他看,他记得,当时她很为难,很不情愿,跟他讨饶好几回,不想穿。 而他也恼了,觉得她不识抬举,那时还说了很不好听的话,说她什么都做不好,本就瞧着她床榻之间服侍的不错,才屡屡升位,若连这都满足不了他,做不好本分,干脆重新去掖庭宫做洗衣妇好了。 因为此事他还故意冷落她半个月,冷眼瞧着她被王氏欺负,虽然事后敲打了王氏,但这惩罚实在不重不痒。 而她只能争宠,深夜披着斗篷前来勤政殿,甚至当着勤政殿那些宫女太监的面,不得不卸下披风,露出这淫靡装扮。 他龙心大悦,当即一连宠幸她七日。 此事过后,宫里的传闻很不好听,尤其说她如何媚上,简直没有一句好话。 他不甚在意,只觉得自己调教有方,果然这般身份低微的女子,不能太过娇宠,不然就会蹬鼻子上脸,对他要求颇多,她事事顺从,才合他心意。 如今想起昔日做的这些事,他恨不得时光倒转,回到从前,弄死那时的自己。 前尘往事之中,郑氏是罪魁祸首,王氏薛氏等人是帮凶,可说到底,是他自己轻贱她,一手导致妻女惨死,不可挽回的局面。 他那时不知今日会如此爱她。 造成的伤害如何弥补? 而他之所以面色大变,不仅是因为她如前世一般,自轻自贱,是在赤裸裸的打他的脸面,让他更加羞愧难当,恨不得杀了自己。 算算日子,上辈子一连七日宠幸后,她被栽赃陷害,他顺水推舟,废了她妃位,吩咐江淮把她接到别院保护起来,一月过后,她就怀上了囡囡。 就是那几天,有的身孕。 而当时的他一无所知,在杀了郑如环,整顿内宫后,复盘整个过程,推测出来的结果。 哪怕是怀上那个孩子,过程也并不充满两心相许的真爱,完全是高位者对低位者毫不在意的掠夺。 他不在乎她是否难堪,甚至没在意后宫嫔妃是如何瞧不起她,他总觉得,谢氏宽厚能治理好后宫,郑氏是才女,不会跟一个家伎出身的女人一般见识,纵然薛氏王氏苛刻,可后宫嫔妃的小打小闹,还能比得上前朝争权夺利的明枪暗箭? 荆棘中开出的,并不甜美的花,结出的是苦涩的果实。 造成的后果,让他两辈子都如此不安,追悔莫及。 而她现在,居然又重现当年的景象,纵然她如此主动,甚至投怀送抱,却让他不是受宠若惊,而是噩梦重现。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但不能这么这样。” 不能像上辈子那样。 “为什么,你不肯吗,我只是很想见她。” 见她的囡囡,这辈子再重新把她生出来,他们母女,能再度团聚。 “只是这点心愿,你都不愿意满足我?”她分明半跪着,明明是很屈辱,取悦他的姿态,眼中却分明没有羞耻。 更没有焦距。 重现昔日自己羞辱的经历,她不在乎,唯有一个目的,她要让那孩子,再度在她腹中,复活。 “我愿意满足,也愿意跟你再生一个孩子,但是,你别这样……” 这让萧昶无法面对。 而且说愿意跟她再生育一个孩子,也是骗她的,她生育泣奴时,太凶险了,九死一生,只差那么一点,就母子俱亡。 他都已经下令,保大人,宁愿把孩子敲碎,从她腹中取出来,也要保她。 而难产过的女子,再度难产的可能性,他不知道有多大,但他绝不会拿她的性命冒险,那时他就已经意识到,她比一切,都重要。 他不可能再让她生育,他也不可能跟别的女人生育孩子。 崔湄笑的很虚幻,拉着他的手,抚摸自己的小腹:“难道你不想,让我们的女儿,再次出生?弥补上辈子的遗憾?” 萧昶心里很坚决,然而流露出来的表情,却是满满的怜爱。 “我,想的……” “那让妾身服侍陛下吧,妾一定能把陛下服侍的妥妥帖帖,舒舒服服。”她脸上绽开及其妩媚的笑,甚至讨好的,用身体去蹭他,动作说不出的下流诱惑。 萧昶痛苦的闭上眼,她一举一动,每一句话,都在重现上辈子那七日的招幸。 她以为这样,那个孩子的灵魂,就能重新回来,投胎于她的腹中? 上辈子和这辈子,已经不同了,一个选择就会导致天差地别,承平七年,那孩子的确是在这一年怀上的。 她的脸是木然的,神色是僵硬的,双眼完全没有焦距,一切的亲近,都只是为了达成一个目的。 可她做的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他的凌迟,告诉他,他曾经是怎么对待她的,怎么欺辱她。 可对上那双哀恸的双眼,他完全无法反抗,不敢拂逆她的意思。 配合着,演完这出戏。 “别,湄湄,别这么……” 糟践自己。 话并未说出口,就对上她冷然的眸光,萧昶放弃了,捂着脸,不敢看她,不敢面对她,任由她施为。 甚至被她强迫着,说出跟上辈子一样的话。 真不如,打他几巴掌,甚至刺他几刀,让他来的坦然。 看似是她处于下位,伺候着他,实则却是她掌控他的所有,凌虐他的精神,让他陷入痛苦的旋涡。 他从未经历过这么痛苦的房事,即便是跟自己最爱的女人。 一切尘埃落定,天边拂晓,她满腹的抚着自己的小腹,慈爱又温和,她离开了,连一个眼神都没落在他身上。 接下来一连六日,都是如此。 分明是他最钟爱的身体交缠,他们的心却越来越远,甚至完全复刻上辈子的□□,让萧昶几乎扭曲欲呕。 他无法去恨他的湄湄,只能恨自己。 第八日的时候,崔湄失踪了。 第151章 纠缠不休崔湄是在马车上醒过来的…… 崔湄是在马车上醒过来的,手脚被捆绑着,不得动弹,不过身下的垫子倒是挺厚实的,她也没受多少罪,松子呢?那些假扮成普通人的杀手袭击过来的时候,她身边只有松子。 她想起来,还要为村头林大娘送些膏药,便回了桃花村,在她们家后房净手时,脖子后剧疼,她就晕了过去,她身边一定有暗卫,可女护卫并不算多,她忌讳无处不在的监视,进净房这些护卫总不能也跟着去。 谁能抓她,抓她除了要威胁萧昶,还能有什么别的打算。 果然要不就在外面隐姓埋名一辈子,要不就跟萧昶回去,做他宫里的金丝雀被严密保护起来,想要堂堂正正在外头独自过活,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不然喝点什么也行?” 掀开帘子进来的,果然也是熟人,不是陆子期还能是谁,崔湄把头歪向一边,根本不想看他,她此时开始在心里骂,萧昶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在岭南捉拿叛党,是怎么捉的,根本就没把人捉住,还让人把她给弄走了。 他就像是过去的一切都没发生过,把她扶了起来,笑吟吟的,还摸了一把她的脸:“我就知道,你毁容这件事,是骗我的。” 崔湄很冷漠,甚至完全无动于衷。 “别生气了, 先喝点水,是你最爱的彭山仙芽。” 茶水放在她口边,崔湄看了他半晌,却发现他只是温和的笑,比萧昶那副样子更像是戴在脸上的假面具,萧昶到底眉眼更精致风流,就算是伪装,身为帝王的气势也会偶尔泄露出来,但陆子期却是完完全全那种温润如玉的书生。 他脸上带着这种温柔的微笑,一点都不违和。 她缓缓啜了一口,茶香十分清香,沁人心脾,但她无心欣赏:“你这是正式要跟萧昶撕破脸,做叛党做上瘾了?” 陆子期闻言,轻叹:“就算我想归降,也是不可能的,在我第一次把你接走,我在他面前撕开一切假象时,他就恨我入骨,恨不得将我扒皮抽血,怎会宽恕我呢?” “上辈子,毕竟你是他信任的大臣,还被他托孤,又是内阁首辅,你若主动认错,他会……” “莫要再说了,湄儿,此事已定,我与他已是势同水火的关系,他不会接受我的投降,而我,也不会降。” “这个叛党,你是当定了?” “若他愿意把你给我,让我们双宿双栖,也许我会考虑归降。”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是太子生母,这辈子都不可能另嫁他人!” 陆子期盯着她:“所以你自己也认为,除了萧昶,你就没别的选择了,这辈子都不嫁别的男人了?你沉溺在他的甜言蜜语里,忘了他曾经是怎么对待你的了?他瞧不起你的身份,却贪恋你的美色,任由别的嫔妃欺辱你,甚至给你封妃都让那个郑如环给你取了个媚,哪个皇帝正经的嫔妃叫媚妃?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个称号,你都成了那些贵女口中的笑柄了!” 第155章 “你知道我是贵女口中的笑柄,是从你的好妻子云华郡主嘴里得知的吧,郡主娘娘嘲笑我的时候,你为我说了什么呢?可有为我解释,说我不是那种靠美色和床榻功夫媚上的下贱女人?我只是走投无路,没有办法,卖身契被人拿捏着,连死活都不由己身。” 陆子期抿唇,不敢看她过于明烈的眸光。 “你什么都不敢说,因为你要跟云华郡主维持恩爱夫妻的感情,云华那家伙,知道你偷偷藏我的画像,假装不知道,跟郑如环合谋害我,而你又做了什么。” 崔湄冷笑:“我不想跟萧昶在一起,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你跟萧昶不过一丘之貉。” “不,不一样,我跟他怎能相提并论。” “怎么不一样,他轻贱我,嫌我是家伎出身,难道你就不是?曾经我跟你还有旧情,我帮你攒束脩,给了你三十多两银子,可你一朝得重,就嫌我出身不好,不配做你正妻。” 崔湄嗤笑:“那时我不敢妄想正妻的位子,哪怕是个妾呢,只要你愿意护着我,我也心甘情愿的跟着你,我打定主意,即便为妾也谨守本分,把你夫人当做主母服侍,我从未阻你去追求自己的青云路,可你做了什么,陆子期?” “你为了攀附郡主,为了表现自己对郡主的忠贞,跟我一刀两断,但凡你高中后,把我接走,你可是新科状元郎,陆家会不给你这个面子?倘若你把我接走,我上辈子,也不会进宫,成了萧昶的女人,难道不是你一手把我推进萧昶怀里的吗?” 她双手双脚被束缚着,却毫无阶下囚的恐惧,反而对他冷笑,而且不知为何,分明之前还算对他客气,现在却赤裸裸的将上辈子发生的一切,都摆在他面前,毫不犹豫的嘲讽他,痛斥他。 “我,知道做错了,上辈子,所有的一切。”陆子期痛苦的皱起脸,完全不能呼吸:“我以为你进宫是享福,我以为这就是对你来说最好的结局,所以……” 他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我在弥补。” “弥补,就是让我跟你一起做乱党?你上辈子为了出人头地,报效朝廷,是个如何忠贞的臣子,现在却自甘堕落至今,别口口声声说,一切都是因为我,我可背负不起这种指责。” “是为了你,但我不会把责任加在你身上,从萧昶故意在我面前临幸你,我跟他,此生都不可能和睦相处,不共戴天,我的的确确是为了你,才做了叛臣,但,我甘之如饴!” 他满眼都是深情,显然是爱极了她。 崔湄却完全不能理解,她跟萧昶孩子都有了,就算有朝一日萧昶放手,她也会在外面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也不可能跟他再续前缘。 “你不愿意跟萧昶在一起,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支撑,湄儿,我会对你好的。” 不论她说什么,这人完全听不进去,根本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是说不通的,他执拗的认为,她宁愿死也要逃离萧昶,就愿意跟他在一起,简直就匪夷所思。 “你以为把我带走,就能要挟萧昶?他是个明君,如今天下归心,成王败了,你还能怎么做,这么跟他对峙下去,你就不怕被他凌迟处死?” 陆子期笑了:“湄儿,你把他萧昶看的太厉害,倘若他拿我有办法,早就把我抓住,还用等到现在?他是明君不假,可明君也不止他一个,萧家有别人也能坐上这个皇位,我照样能做权臣。” “你上辈子能做权臣是靠云华郡主,有皇家提拔,现在你没娶郡主,寒门出身,还做了叛臣,还能出人头地?”崔湄才不相信。 陆子期倒是平静,并未因为她的看不起而发怒:“你太高看萧昶,也太小看我了,纵然上辈子有云华的原因,更多也是我自己的才华,重生的不止是萧昶,萧昶死后发生的事,他一概不知,我会叫你知道,我不比他差。” 他抚了抚崔湄的脸。 崔湄恶心坏了,应激一样:“别碰我!” 陆子期深深喘气:“怎么萧昶碰得,我碰不得?” 崔湄冷笑:“是啊,我就是讨厌你,恶心你,我宁愿跟他在一起,宁愿去做他没有自由的金丝雀,也不想看你,哪怕是一眼!” 陆子期脸上温和的笑容,已然完全消失,阴郁暴虐,戾气围绕着全身,让他跟以前那个温润的书生,完全是两样。 他咬着牙,拧着眉头,看了她很长时间,强行压下暴虐的想法。 “湄儿,你听话些,我不想对你生气,可你不能总是刺激我,我跟萧昶的这场胜负,你只需要看着,便好。” “等你们分出胜负,就像取走战利品一样的取走我?除了你们,我就没别的选择是吧!” 崔湄气急。 就连作为皇帝的萧昶,都不会再如此行事,哪怕只是明面上的尊重,也给了她。 为什么这人就如此阴魂不散,一定要纠缠着她?上辈子的事,她都已经不想跟他算账,连云华郡主,她都觉得没去讨要公道,按照萧昶如今对她的感情,她想整治云华郡主很简单,只要吹点枕边风,她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被捆绑的手,已经松了出来,她想给他一巴掌,把这个人打醒,袖子落下,露出手臂。 陆子期面色骤然一变,擒住她的手腕,看到她手臂上的红痕,层层叠叠,刺目至极:“这是萧昶对你做的?他又强迫了你?你却还在为他说话?” 崔湄冷漠抽回手:“是我强迫的他。” 陆子期已经怒的不知如何是好:“是我先认识的你,两辈子都是,你却总被他迷惑,你就那么爱他,他杀了你,导致你惨死,为何你就这么不长记性!” 他俯下身,握着她的肩膀,想要亲下来。 崔湄紧紧的盯着他,他要是真敢占她便宜,她就给他一个肘击! “额,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要不,给你们弄个房间?” 第152章 给我也生一个孩子吧居然,是瑞王…… 居然,是瑞王。 崔湄完完全全不敢置信,别说瑞王不良于行,他性子还十分和顺,甚至可以说有些懦弱,成王反叛完全不让人意外,毕竟成王势力树大根深,在朝堂上,这位王爷也时常以皇叔自居,对朝政事指手画脚。 成王对皇位不甘心,他乃是废太子庶长孙,废太子惑于巫蛊,被废了储君之位,先帝时给这位自己的叔爷爷恢复了名誉,追封为端成太子。 倘若端成太子没有被废,这皇位也到不了萧昶这一脉的手里, 瑞王为何要跟陆子期勾结在一起?瑞王算是先帝实际上的长子,但他生母是胡姬,还没位份,萧昶虽然也算是宫婢所出,却记在太后名下,登基后又封生母为皇贵妃,大周子以母贵,瑞王胡人血统,就注定他即便为长,也不可能被立为太子,登基为帝。 即便瑞王在笑眯眯的看着,陆子期仍旧不曾将她的手放下,反而挡在她身前,对瑞王很警惕。 “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贵妃娘娘,好久不见。” 他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因为怒意,她脸上浮起薄红,双眼亮的惊人,比起在萧昶后宫中看到她时,她现在有种活泼的,充满生命力的美感。 那时她美则美矣,却根本没有灵魂,像个木头美人。 “啊,不能叫贵妃,应该叫,皇后娘娘。”瑞王依旧还是四年前那副模样,话说的很缓和,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但他能出现在此处,还与陆子期相熟,崔湄根本不敢小觑他,这些皇室中人,前朝做官的人,都很擅长表面一套内里一套,不把真实的自己展现出来。 从前那个瑞王,可能只是伪装的假象。 她记得,萧昶说过,上辈子他死后,把皇位传给了这位皇兄,上辈子的萧昶,除了与谢青妩所生的皇长子,还有两个皇子,皇长子是病死的,其他两个皇子死于那场宫变。 自己的亲生子没了,迫不得已把皇位传给瑞王,这辈子萧昶在跟她说起此事时,似乎也没什么不甘,对死在郑如环手中那两个庶子,更没什么愤怒之情。 “成王的势力,被你收拢了?你要做叛党?” 崔湄脑子不灵光,是因之前在萧昶身边,萧昶只让她享受玩乐,读书认字,仁德也不过是那些酸诗,萧昶唯一认真教她,下了死命令要她学的,是看账簿,管宫务。 至于前朝那些勾心斗角,民生事,政治事,他从不把那些带到乾宁宫里,他们的那个安宁的小家,他给她营造的环境,永远都是安乐宁静的,狂风骤雨都被他隔绝在外面,她只要想着今日吃什么,穿戴什么能装扮的更美貌,如何伺候的他满意。 还是被师父捡到,在外面讨生活,她才开始学会自己动脑子,毕竟若不敏锐些,光是外面那些光棍汉,就能把她活吃了。 瑞王挑眉:“陆军师,你不会被美色所迷,把咱们的计划都告诉皇后娘娘了吧。” 陆子期沉着脸:“没有,这是我们的事,你别管,她不是什么皇后,是我妻子,我们跟朝廷之间的事,跟她没关系。” 第156章 “萧昶找了她四年,你拐带皇后娘娘,就不怕萧昶暴怒,狗急跳墙,跟你不死不休?” 陆子期冷笑:“从殿下打算起兵那天起,难道还觉得陛下能轻易放过你?别管我的事,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 崔湄被关了起来,一间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她甚至连这处院子在哪个郡县都不知道,陆子期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几乎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自由。 她想跟门口的护卫说两句话,套出些信息,然而护卫即便说话也是啊啊哦哦的,跟她用手比划,居然是个哑巴。 “别想搞鬼,这两个护卫不会说话,即便会说,也不会回答你。”陆子期出现了,脸色不太好。 他一出现,那两个护卫垂着头隐藏在阴影里。 进了这个小院,门口传来上锁的声音,他防备她如此? “不至于这样吧,你让人从外面上锁,我能跑的出去?” “不敢小看你,我的人掳走你,用了迷香,你都能给她们一刀,差点要了她的命。”陆子期沉默良久,目光落在她身上,似是探究,也十分复杂:“你变了。” 不再是一株菟丝花,无根飘萍。 “都活了两辈子,再不改变些,还像上辈子那么蠢,那么惨,活两辈子到底有什么意义啊,就许你们两个男人,越来越成功,什么都能得到,弥补上辈子的遗憾,不许我有变化?” 陆子期惨然一笑:“是吗,什么都能得到的,是萧昶吧,我已是乱臣贼子,此次起兵,不成功便成仁,倘若兵败,等待我的就是五马分尸的下场。” 崔湄挑眉:“你现在才说这个,我以为你早知道了呢。” 她浑然不在意,甚至施施然坐在那里,抿着茶水,好怡然自得的模样。 “若我死了,你会为我难过吗?” 不等崔湄说话,陆子期就笑出声:“不会吧,毕竟上辈子是我违背诺言,先弃了你,这辈子就违背你的意愿,不让你跟萧昶在一起,可是湄儿,上辈子我没选择,陆家不止威胁你也威胁我,若我还跟你有联系,他们就不让我参加科考,甚至把我送出江州,我没的选,这辈子,我以为自己占尽先机,明明安排好一切,想要带你走,什么功名利禄,什么青史留名我都不要了,为什么,萧昶还要跟我抢你!” “我以为,你会悔恨,是觉得对不起我,会让我幸福,为何你几次三番强掳我?”崔湄还是试探着,问了出来。 “强掳?湄儿怎能如此说我,是萧昶对不起你,我带你走是为了给你幸福,他强迫你,害死了你,我在救你!”他情绪很激动,完全控制不住,也完全失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 “我不懂,湄儿,分明是他上辈子羞辱你,是让你惨死的罪魁祸首,是,我承认,我也对不起你,我跟他一样,不是好人,都对不起你,可你为什么,偏偏原谅他,不原谅我?凭什么,我们差在哪了?” 她没原谅萧昶,大多数时间是,无可奈何。 他非不放过她,强行闯入她的生命,撕开她的一切,非要把自己装进她的生命里,把她空白的内心涂抹的乱七八糟。 更不要提,他们还有孩子,崔湄对孩子的责任心和愧疚,已经让她做不出再把孩子抛弃四年。 萧昶的确善识人心,拿捏住了她的弱点。 “上辈子明明我也知道自己错了,我跟云华和离,余生只守着你,为什么重来一次,你却不肯给我这个机会,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能放弃一切。” “走?去哪?你现在是乱臣贼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走到哪能过安生日子?” 陆子期眼睛都亮了:“湄儿,你问这个是愿意跟我走吗?我们可以去海外,去南洋,我们可以隐姓埋名,那里没人认识我们,只要离开大周,我能护着你,也有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离开大周,的确很有诱惑力,但一想到是跟他走,崔湄顿时就没了兴趣。 “不,我不跟你走。” “是因为那个孽子?你放心不下他?” 崔湄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不是孽子,那是她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儿,与她血脉相连,这世上她唯一的 亲人。 陆子期维持不住那温和的假面,暴怒的钳住崔湄的肩膀:“一个孩子就绊住了你,你忘了上辈子被他害死的那个孩子,你们有血海深仇!如果有孩子就让拴住你,那你也给我生一个吧!只要有孩子,你就能原谅我,挂念我,跟我在一起,萧昶可以,凭什么我不可以!” “你猜猜,若我碰了你,萧昶那个人还会不会要你呢?他会视你如耻辱,他会想杀了你,这辈子,你便只能跟我在一起了。”他笑的越发癫狂,捏住她的脸颊,覆上她的唇。 “我早就该,得到你,上一次顾忌着你的心情,怜惜你,却终究为萧昶做了嫁衣,导致你原谅了他,没原谅我,这一次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停了,我要你,湄儿,是我先遇见你的,你本该是我的妻子,合该是我的人!” 手扯下她的衣襟,露出一截莹润肩膀,陆子期吻了吻她的眉心:“湄儿,你也给我,生一个孩子吧。” 崔湄没挣扎,只是冷眼看着他,在他俯身下来时,忽然开口:“果然萧昶跟你不一样,他对我,要好多了,你不会不知道,我第一子生的艰难,我想要第二个孩子,他却不肯,因为心疼我产子艰难,你跟他比,差远了。” 陆子期僵住,咬紧牙关。 …… 萧昶沉着脸,看都没看那些认罪求饶的侍卫一眼。 “护不住主子,拉下去,处理了吧。” 李公义说了一声是,平静的让下属将人拉下去,处理的无声无息,以免萧昶更加心烦。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几方势力汇聚,崔湄的下落并非毫无痕迹,叛党的马脚终于被捉住,萧昶却高兴不起来。 他又一次,弄丢了她。 第153章 又疯了一个萧昶待她好,他待她不…… 萧昶待她好,他待她不好? 分明是萧昶害死她的!陆子期不懂,为什么,这不公平,为什么萧昶处处占尽先机,就连醒悟,都比他先能到她的原谅,为何他就连想要保护她,护着她,在她面前都一文不值。 她也曾爱过他,含羞带怯的,为他做针线活,哪怕自己过得那般拮据,攒下的银钱,给他交束脩,她如同任何一个普通的妻子那样,盼着他出人头地,而他那时也单纯的,想要博个功名,好堂堂正正娶她为妻。 那时,他想要娶她的心,是真的。 是什么时候变的,即便他成了状元郎,成了天子门生,摆出诚意,想要给她赎身,陆家却根本不理会他,甚至陆家家主都没出现,只让一个管家敷衍他。 陆家是江州本地豪族,仅此于薛家的大世家,几乎是江州的土皇帝,陆氏女在陛下身边做妃子,位居九嫔,他们的确不需要讨好一个寒门出身的状元郎,状元郎三年就出一个,也不是每一个都能出头做大官,即便这个状元郎也姓陆,是陆氏远亲。 陆家管家并未为难他,告诉他了实话,若是普通侍女,甚至是陆家几位夫人亲族的女孩儿,他想要,家主也便成全,但崔湄不一样,她太美,几乎艳绝江州,以家主的眼光,即便是整个江南,也没有比她更美的姑娘,甚至家主最宠爱的五公子想要,家主都不肯给,一直娇养着,就是为了博个大的。 家主有意,送崔女进宫,给陆家的富贵再添上一把燃烧的柴薪。 ‘对不住,状元郎,这都是家主的决定,小的们也没办法啊。’ 即便成了状元郎,也没办法娶心爱的姑娘?到底还要有多大的权势,才能得到她,才能光明正大的跟她在一起? 他分明是状元,分明陛下也要重用他,可就因为党争,因为太后横插一杠,陛下让他进翰林,再入内阁,这本是一条最好的路,可他在翰林院整整待了三年,看到自己的同期被调往六部,逐渐掌握实权,而他依旧是那个翰林学士,清苦无比,不得重视。 皇家看上了他,萧昶想重用他,但条件是,要他成为自己人,娶云华郡主,成为皇帝嫡系,这是一条捷径,被失去的痛苦折磨,他没能忍住诱惑,他放弃了崔湄,娶了云华。 云华帮了他很多,他成了萧昶的妹夫,进了户部,快速掌握实权,到承平七年,他已入阁,成了第七次辅,掌中书省,行宰相权,人人都要称一声陆阁老,而那年,他不过二十七岁,就已经接近权力的巅峰。 权力真是甘美,为了权力他放弃了崔湄。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没得到又有什么关系,他妻子是郡主,出身高贵,贤惠大度,不仅拒绝皇家册封的公主,还主动为其纳妾,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辈子如此圆满,至于年少时,那求而不得已经仅剩下记忆中的,零星一点不甘。 他把他们的过去,放在心底,放在一个小小的暗室之中,偶尔拿出来回味,却也并不影响他与云华郡主,自己真正的妻子鹣鲽情深。 第157章 直到宫变,得知她惨死,看到她残缺不全的尸骨。 余生他都陷在悔恨与自责之中,无法从噩梦中醒来。 哪怕他位极人臣,作为瑞王最信任的肱骨,满朝堂都是他的门生,整个大周只知他陆子期,不知皇帝,心中的空洞,依旧无法被填满。 人居然有下一世,这可真是太好了。 他可以弥补上辈子的错误,他可以保护好她,跟她双宿双栖。 为什么,萧昶还在阻碍他,为什么,她还是不爱他? 痛苦如同旋涡般,要将他吞噬殆尽了,上辈子他没赢的了萧昶,哪怕是死,他们两人合棺而葬,史书上,她也是他的妃嫔。 为何,为何? 他不明白,他总是晚一步,甚至成为她幸福的破坏者! 陆子期绝不认! “他待你好,我待你不好。”惨然一笑,他继续下去:“那你恨我吧,也许我像萧昶那样,先被你恨,被你记住,让你这辈子都忘不了我,才能被你原谅,爱上,倘若萧昶知道你已失贞,不要你了,那我可太高兴了。”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上辈子都没选我,轻易就弃了我,这辈子却做出一副深情模样,陆哥哥,我实在不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偏执?” “是啊,你不懂。”陆子期惨然一笑:“萧昶当然可以云淡风轻,因为他早就死了,还得偿所愿,跟你合葬,可我,却受了几十年的煎熬。” 他的手抚上她的脖颈,慢慢收紧,瞳孔没有焦距:“你不放过我啊,湄儿,我一闭上眼,就是你惨死的模样,残缺不全的尸骨,每个晚上,你都入我梦来,问我为什么抛弃你,为什么不救你,如果没有这辈子就好了,我就不用看着你被萧昶迷惑而痛苦,不用因为得不到你而焦灼,湄儿,我已经要,被焚烧殆尽了。” 这两个有上辈子记忆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更疯癫,这次重逢,萧昶的疯癫感觉已经好了很多,能感觉到,他一直在克制。 但陆子期完全不同,更像是这辈子初遇时的萧昶。 崔湄感觉到脖子上用的力,她逐渐要喘不过气,脸越发涨红,但她完全没有反抗,反而闭上眼,做出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陆军师,你在做什么,你要杀了她不成?”一阵惊喝。 陆子期忽然清醒过来,急忙甩开手,不敢置信看着不住咳嗽的崔湄,又看着自己的手,怔然后忽然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你没事吧,湄儿,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一时失神,湄儿……” “行了,装什么呢,好像刚才想杀她的不是你似的,她可是萧昶的心上人,我们手里最能要挟他的人质,你杀了她,是想完全激怒萧昶不成?” 陆子期面无表情:“这是我跟湄儿的事,好像跟瑞王殿下无关。” 瑞王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一向谦和的表情,变得肃然:“你若控制不住自己,就离她远点,你弄死了她,我们跟萧昶,就半点谈判的余地都没有了,天天吵嚷着这是你自己的事,你得记住,要是我成不了事,你根本没办法跟她双宿双栖,你去冷静冷静吧。” 陆子期看到崔湄脖子上,鲜红的指痕,捂住头,完全不敢面对她。 道歉的话说出来,就太轻飘飘了,明明是想保护她,给她幸福,怎么变成了伤害,陆子期低低说了一声抱歉,说明日还回来看她,落荒而逃。 瑞王却没走,反而冷哼一声:“真是个别扭的家伙,险些误了大事。” “你看我做什么?” “娘娘真是有本事,不仅能迷惑得了萧昶那个冷心冷肺的东西,让陆大人也为你癫狂,你是怎么做到的?就凭着这张脸,别说陆大人,我那皇弟可不是见到美色就轻易移了心智的模样。” 崔湄冷淡看过去:“殿下倒是遮掩的很好,在宫中表现出来的懦弱和清心寡欲,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样,也是假装出来的,靠着这副模样,赢得陛下的信任,他如此信你,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萧昶的信任,可 是很不容易得到的,他即便对朝臣,表面看重,实则背地里都有所保留,唯有这个皇兄,或许是上辈子将皇位传给他的缘故,他始终相信,皇兄没有不臣之心。 瑞王轻笑:“我为什么要报答他?同是奴婢生的皇子,同是被太后抚养长大,我为长,就因为我有胡人血统,皇位就轮不到我?太不公平了,娘娘已经沦为俘虏,半点都不怕吗,陆大人可能真的会对你做什么,一国国母失贞,我那好皇帝占有欲那么强,可能不会再要你了。” 崔湄很冷淡,甚至完全没害怕,月华下,她的侧脸精致无瑕,简直像是玉雪捏成的假人。 瑞王微微一顿:“小王倒是明白,皇弟为何会对你丢不开手,若小王成事,娘娘还是别跟着陆大人了,此人虽然神机妙算,脑子不太正常,不如小王把娘娘娶了,做个皇父摄政王,扶持娘娘的孩子上位如何?” “我儿便是太子,名副其实的储君,用得着你?” “娘娘别急着拒绝,只要小王放出娘娘失贞的消息,大侄子这太子之位,可就坐不稳了。” 崔湄无动于衷,连一句话都懒得说。 瑞王又说起他们在宫中见过几面的旧情,崔湄表情欠奉,瑞王自讨没趣,渐渐也就不来。 没过半月,崔湄被侍卫推搡着,上了城墙,才发现大军压境,萧昶竟然御驾亲征。 刀横在她脖子上,瑞王分明被围城,是强弩之末,却因为手里抓着崔湄这个人质,还显得有些胜券在握。 “好皇弟,你若在步步紧逼,意图攻城,你这心爱的女人,性命可就不保了。” 大军护卫起来的,便是皇帝御辇,由六匹骏马牵引,黄色华盖下坐着的便是萧昶。 他站了起来,即便距离遥远,也能看到他神色焦急,而礼官已经开始念讨贼檄文。 第154章 爆炸'今朕御驾亲征,以天道人心…… '今朕御驾亲征,以天道人心,昭告四海,叛党萧,深沐圣恩,不思回报,结党营私,犯上作乱盖闻枭獍食母,天地不容其秽行;鸱鸮毁室,春秋诛其逆心,今依《皇明祖训》,祭告孝陵,整饬六师……责叛党萧,开成献降,陛下圣明,全兄弟之情,留逆首全尸!' 礼官十分慷慨激昂,将瑞王骂的狗血喷头,檄文里将人形容的,完全不知感恩的狼心狗肺。 瑞王的脸色越来越黑,气的暴跳如雷,最后阶梯刽子手手中的刀,亲自钳制着崔湄:“莫要喊那些有的没的,你做这番皇帝姿态给谁看呢,我乃长子,同是宫婢肚子里爬出来的,凭什么你就能当皇帝,我就只是个不得宠的王爷?别说废话,你看看眼前的是谁,若不想她吃苦受罪,你就同意我的条件!” 当着大军,萧昶还是御驾亲征,不论瑞王提出什么条件,答应与不答应,都很难。 不答应,牺牲她,传扬出去便是萧昶冷血无情,连自己的妻子,结发皇后都放弃,于他名声有碍,而若是为了保全她,答应瑞王的条件,那些朝臣,那些将领,能答应吗?萧昶会变成被一女子所惑的昏庸君王,而她,也会变成祸国妖妃。 不论怎么做,都是进退维谷。 若因为她,让大周吃了大亏,可能会连累的泣奴的太子之位,都会不稳。 萧昶有错,没保护好她,让她落入陆子期的手里,陆子期更是错上加错,非要纠缠她,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让她成了瑞王的人质。 真是可笑,这就是他口中的爱,他说的补偿。 就是让她身陷险境! “萧昶,不同意吗?你这漂亮的皇后娘娘,可就性命不保了。” 前几日还与崔湄调笑,说若成事,便娶她,做皇父摄政王,不让她跟陆子期那个癫狂的家伙在一起,不论他说的是真话假话,还是想通过做皇父摄政王谋朝篡位,那就不得而知。 但此刻,刀被架在崔湄的脖子上,已然在她脖上割出细小的伤口,开始流血了。 她嗅到血腥和刀剑的气味,她自己求死是自己的选择,可被当做人质,自行求死,真是够窝囊的。 “你用我做人质,当真觉得萧昶会为了我退让?没什么比他的江山更重要,萧,你用这招数,注定会落空,两军交战,岂容你如此儿戏,拿我一个女人做筏子?就算萧昶同意,他那些朝臣也不会同意的。” 瑞王哈了一声:“皇后娘娘,我那好皇弟会不会同意,你等着瞧就是了,他爱你爱到了骨子里,就是不知道,相比皇位和你,他选哪个呢?” 想都不用想,他选皇位。 崔湄怎么可能奢求他为了她,不要皇位,听着都可笑,纵然他再爱她,舍不得她,为她退让,这件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只是这么死,实在憋屈,她自己不想活了是一回事,但被瑞王如此拿捏在手里,成为交易的筹码,她不甘心。 她闭上眼,咬着牙,此时不论萧昶同不同意瑞王的条件,都不是她想要听到的。 第158章 崔湄远远地看到,礼官做了动作,很快就回了话:“陛下说了,莫要伤害娘娘,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陛下会尽量满足你!” “你瞧,为了你,他还是愿意退让的。”瑞王轻笑,饶是得到如此保证,手里的刀也没有远离崔湄半分。 崔湄神色复杂,瑞王也不管她怎么想,提出自己的要求。 “第一,我要将裂土封疆,长江以南,都作为我的领地,归我所有。第二我要自立为皇,大周要承认我的皇位,我与皇弟划江而治。” 裂土封疆这事,在大周初建时,并不新鲜,太祖给自己七个儿子都准备了封地,如今也已经在高宗削藩后,亲王只有爵位,可以领兵有实权,但不会再给藩王封地,王府都在京城,方便皇室管理,顺便监视。 可即便是太祖朝,这些封地也不允称国,而且往往只是一县之地,若亲王没有嫡子,爵位和封地都要收回来的。 瑞王讨要封地也就罢了,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他讨要的大周一半的土地,还要自立为王,这根本都不是裂土封疆,是赤裸裸的犯上作乱。 如此无理要求,大军后人头攒动,礼官直接怒而分辨:“竖子安敢提出如此要求,你这是分裂大周,反叛朝廷,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 瑞王露出嗜血的笑容:“不同意?若是不同意,你这皇后,可就要阵前祭旗了,萧昶,你也是堂堂皇帝,居然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还是你不愿救?你整日跟你的皇后说自己如何爱她,表现得那么深情,不立妾妃,无异腹之子,她那么羞辱你,打了你的脸,不愿做这个皇后,你等了她四年,如今为了权势,居然要抛弃她,看来你深爱的女人,也不过如此。” 礼官破口大骂:“我们陛下对娘娘深情,天地可鉴,可你提无理要求,居然想要分裂一半国土,别说陛下不能同意,我大周上到朝廷百官,下到百姓,都绝不可能同意, 大军兵临城下,你只能固守交城,交城后便是大海,你已没有退路,快快放了我们娘娘,不然大军破城之时,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处。” 瑞王哈哈笑了起来,将崔湄一把推到城壁处,坚硬的石头抵着她的肚子,疼得她眼泪流了下来。 他按住她,让她根本没法动弹,直接让她上半身整个悬与城墙外,刀锋已经有半分陷入她的脖颈,崔湄脸上露出痛苦神色。 中军大帐的御辇中,幔帐随风飘荡,那边好似起了争执,大军分开一条道路,萧昶骑着马,从军中出现,独自一人来到城下。 “萧,你恨我,有什么冲着朕来,莫要伤朕的皇后,朕可以跟你交换人质,朕来做你的人质,你放了皇后!”他面色苍白,眼下带着青黑,憔悴至极。 瑞王笑了:“就知道拿捏住她,就能拿捏你,萧昶,你做好选择了,要美人不要江山,哈哈哈哈哈,好,好,那你表现一番诚意,你插自己一刀,我就信你交换人质的诚意!” 一把匕首,从他怀里扔出来,掉到萧昶身边,他注视那把匕首,沉默无语。 如果萧昶当真为了她受伤,甚至交换人质,为了救她而成了瑞王的阶下囚,即便她能活,也要被口诛笔伐,成了大周的罪人了,到时候,她的孩子怎么办。 是否会因为有一个如此贪生怕死的娘亲而受到牵连,他的太子之位,还能稳固吗? 崔湄已经顾不得想那么多,即便只是惺惺作态,她也必须做! “陛下莫要如此,陛下待妾身恩重如山,因为妾身让陛下受制于人,妾身绝不受此羞辱,求陛下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妾身,就此殉国了。” 她眼睛一闭,就往瑞王的刀上撞。 瑞王吓了一跳,急忙挪开刀:“你这女人,真是烈性,险些坏了我的计划,你若死了我拿谁去威胁萧昶。” 将她推到一边,让手下看管起来。 “湄儿!你莫伤我湄儿,你要什么我都做便是了。”他翻身下马,拾起那把匕首,往手臂上插了上去,顿时血流如注。 “我的好皇弟,你真是个痴情种子啊,为了个女人,竟当真肯做到如此境地,快些写下禅位诏书,你亲自进城呈上,我可是个好皇兄,放你们双宿双栖如何。” 此时大军后面传来一阵嘈杂,萧昶回身,有传令官慌张奔来:“陛下,不好了,我军后面出现一队骑兵,我们被包围了。” 瑞王更加得意:“没想到吧,你亲自率兵又如何,哪怕我只能困于交城,你却成了瓮中之鳖,只要拿下你,皇位就是我的!” 他亲自拿起弓箭,对准了城下的萧昶。 箭羽的破空之声,扎入肉中,一声惨叫,死的却不是萧昶,是瑞王,城墙上顿时慌乱一片,而内城也开始嘈杂,甚至四处都开始起了火。 “怎,怎会?”瑞王吐出一口血,看着身前出现的箭头,竟是从身后,直接扎入进心脏,眼看只有出的气,没有吸的气饿了。 “是,是你!”瑞王死都没能闭眼,杀他的不是萧昶,而是不知何时出现的陆子期。 除了陆子期,另外一队身着玄衣黑甲的士兵,从内城开始突击,已经杀上了城楼,那是朝廷的军队! 崔湄眼前一亮,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开钳制她的兵士,因为瑞王被刺杀,城楼上依然混乱一片,正是她逃跑的好时机。 腰直接被揽住,崔湄呼吸一滞,回头,看到陆子期阴郁的脸。 “想跑哪去,跟我走!” “我不跟你走,我是大周的皇后,快救我!”崔湄怕死了,跟着陆子期小命怕是不保。 他为什么杀萧,自己的同盟的盟友,这不是他要效忠的皇帝吗? 这些想法在脑袋里转来转去,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陆子期到底想干什么,但他临时反水,绝不可能是改变心意,重新归顺萧昶,放她跟萧昶双宿双栖,让他们在一起。 “你乖一些,现在正混乱,是我们逃跑的好时机,我带你去海上,我们去南洋!” “放开湄湄!”一声暴喝,那些黑甲军护卫中心的一人,赫然便是萧昶! 他不是在城下,不是受伤了,怎么穿的像个普通的黑甲军? 陆子期钳制住崔湄,他带来的人抛出绳索,迅速到了城下,陆子期露出微笑,恶质的望着萧昶和那些黑甲军。 下一刻,砰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埋在城墙下的火药,炸了。 第155章 带她一起走崔湄坐过船,但没坐过…… 崔湄坐过船,但没坐过这么大的战船,只是坐过小舟竹筏,那也是在江面上。 可眼下,对着船外望过去,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深邃幽远的海平面,根本看不清海底有多深,崔湄一阵眩晕,眼看交城的滩涂越来越远,心往下沉,崔湄越来越绝望,她拽着船舷,心一横,就向往海里跳,现在距离岸边还不算远,她可以游回去。 没能得逞,陆子期把她拽住,将她手腕上的绳子更捆紧了两圈,她的手腕都肿了,麻绳蹭着娇嫩的肌肤,很疼。 疼得她嘶了一声。 “湄儿乖,现在还不能把你松开,等我们到了南洋,我再给你解开亲自给你跪地赔罪。” “我不要跟你走。”这么一走,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跟她自己跃江求死,意义完全不同,那时纵然她不能接近皇宫,至少她跟孩子在同一片土地,而那时她心底隐隐有个想法,萧昶不会轻易放弃她,一定会再找到她,她跟孩子是能再见面的。 所以她心中很乱,却不怕,跟着师父几乎走遍半个大周,她苦痛纠结,沉静在失女痛苦中的心,才逐渐安宁下来。 这一回,却不同,陆子期把她带走,一定会严加看管她,不会再让她踏上大周的土地,世界那么大,萧昶要怎么找她,她跟孩子,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陆子期,别再执著了,上辈子我们就已经错过,这辈子也是注定要错过的命运,哪怕上辈子,我也从没怨过你,你有你的锦绣前程,我有我的宿命,不论过得好与不好,都是我自己的事。” 他们的缘,也不过是曾经有过交集,错过了,成为彼此生命的过客,无爱亦无恨,甚至这辈子的云华郡主,她都不想再报复。 “我会让萧昶放你一命,天大地大,你想去哪都可以,别再强求,好吗?” 崔湄是真的害怕了,她怕再也见不到孩子,失去了一个女儿,难道还要再失去自己的儿子?或许还有萧昶,那个人的脸只是出现在脑海中一瞬间,那么深重的恨,即便没有爱,她也注定忘不了那个男人。 他成功了,让自己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些痕迹。 崔湄来不及细想,只能竭尽全力劝陆子期。 他叹气,垂头,摸着崔湄的脸颊,满是温柔:“湄儿,乖一些,很快我 们就要到海上,到时候我就把你解开,事后你怎么打我出气都行,我们还没逃离萧昶的追杀。” 崔湄气哭,她喜欢温柔的男人,可陆子期现在温柔的样子,却让她害怕,他根本就不是能说得通的模样,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第159章 “你为什么非要纠缠着我不放,你是状元,你有学问,你有大好前程,非要自毁长城吗?而且你这样强求,我根本就不爱你,不想跟你一起走,你求得,不过是苦果,强夺一个不爱你的女人,你自甘下贱吗?” 一声脆响,崔湄吓了一跳,陆子期居然直接抽出剑,砍掉一个桌角,他身上的沙发之气都已经凝结成了实质,脸上依旧笑的温柔。 “湄儿,别说这件事了,上辈子错过你,我就后悔终身,好不容易这辈子有机会,我不会输给萧昶,你且看着吧,跟了我,我不会让你后悔。” 震天动地的炮声,大浪打来,饶是战船也猛地摇摆了一下,海上风浪本就就大,这么大的浪,战船像要翻过来似的,崔湄脸蓦的一白,被陆子期护在身下。 “主子,朝廷的水师追来了,船上有红衣大炮!”水手吓得几乎滚过来回话。 “我知道了,舵打满,我们船虽然小却灵活,红衣大炮射程最多不过两里,加满速,我们能逃走,叫火枪手在船舷边,防止有杀手凿船,来一个弄死一个。” 眼看陆子期气定神闲,那水手也镇定下来,立刻去跟舵手汇报。 又是一炮,这一炮打在战船不过三四十尺的距离,掀起的浪花,溅到船中,给陆子期和崔湄浇了个透心凉。 陆子期掏出一方帕子,给她擦拭湿乎乎的脸:“湄儿,我跟佛祖求了来世。” 崔湄心里咯噔一下,现在的陆子期早就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书生,温柔中透着的癫狂,让她害怕,就算是最初的萧昶,最疯癫的时候,她也没那么怕过。 大约心底总有种想法,萧昶再疯也不会真的伤害她倒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伤害自己,拿儿子做要挟,也没有真的伤她。 但陆子期不一样,他是不可捉摸的。 无论前世今生,跟他的相处都很短暂,她根本就不知道他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口口声声说爱她,死活不肯放手,却又放任瑞王拿她做人质。 “来世什么的,你信?”她只要过好这辈子,谁会去想来世这种没影的事。 “为什么不信,我们现在站在这里,对上辈子的我们来说,这不就是来世。” 崔湄沉默,拿捏不准他的意思,她察觉到了危险,不敢说话。 “我不想求来世,只想求今生。” 陆子期笑了笑,不置可否:“乖乖等着,无论生死,这辈子,我都不能放开你。” 崔湄更害怕了。 朝廷水师的战船很大,速度又快,他们这艘战船跟朝廷水师战船比起来,简直巨人和婴儿的区别。 萧昶站在船头,一身黑衣劲装,红色披风在海风中猎猎飞扬,朝廷建造的大福船,很快就追上了他们这艘小战船。 “陆子期,还我妻来,我给你留一条全尸。” 陆子期根本就不怕,叫舵手扭了帆,小船很好掉头,居然在炮火中跟朝廷水师打的有来有回,但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大福船后围过来很多战船,陆子期的船上虽有火绳枪,但朝廷水师上带着火绳枪的枪手却有数倍之多,就算陆子期再有能力,到底不是战神在世,很快就被包围,根本无法突围。 水师的战船上,水手下饺子一样下水,潜到战船处要开始凿船,士兵抛出钩锁,开始强行登船。 大势已去! 陆子期惨然一笑,果然还是,不行呢,就算他有通天的才能,少了时间,依旧做不到像上辈子,成为那个只手遮天的首辅,咳嗽一声朝廷都要抖三抖的权臣。 这船上是他最后的精锐,这么一船精兵,去征服高丽,去打安南都绰绰有余,却依旧不是萧昶的对手。 “城下受伤的那个人,是你的替身。” 陆子期很肯定,萧昶真是高高在上啊,他为什么可以一直这么高高在上,可以不费心力,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老天真是不公平,大家都一样的犯了错,崔湄却轻易原谅了他,还跟他有了孩子。 萧昶没否认。 “你这也算真正为她受伤?你也算是对她有真心?你连为了她,对瑞王退让都不肯!你的江山,远比她更重要吧!”陆子期嗤笑,毫不犹豫的嘲笑萧昶。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 陆子期惨然一笑,抽出腰间的火铳,强硬扭过崔湄,目光癫狂:“湄儿,我求了下一世,我们会有下一世的,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去下辈子,我会先一步找到你,护着你,一辈子对你好,我们会生儿育女,白头偕老,我谁都不要,只要你一个!你先走,我随后就去陪你!” 他手里的火铳对准了崔湄,火绳已经拴上。 崔湄认识火铳,在宫里见过,但这东西开枪需要现填火药,射程不过三十尺,用起来很麻烦,很多时候不如弓箭好使,若人在三十尺开外,都不一定能打死人。 但现在面对面,他开枪,她就一定会死。 “你,要杀我?不是爱我,要给我幸福,现在却要杀我?” “我们一起去下辈子,不好吗?” 崔湄欲哭无泪:“什么下辈子,我只知道这辈子。” “别哭,别怕,不会很疼的。”他吻了吻她的侧脸,当着萧昶的面。 崔湄已经无瑕去看萧昶会是什么表情,她的命都要没了,该死的萧昶,要不是他疏忽,她能给陆子期掳走,给瑞王做人质,现在还要死! 砰的一声,火铳的声音,崔湄闭上双眼,等待死亡降临。 并没有疼痛,崔湄茫然地看着,反而是陆子期痛呼呻吟,他捂着胸前出现的血洞,看向大船上的萧昶,是他举起的火铳。 他后退几步,靠到船舷边,惨然一笑:“最终还是我输了,但是萧昶,你也不回赢!” 他跌下大船,却攥住了崔湄的手臂,拉着她半个身子出了船舷,神色温柔却十分可怖:“湄儿,陪着我走吧。” 他手上还有火铳,都受伤了,力气还那么大,崔湄根本挣脱不了,身子缓慢地在往下滑。 “快点,去那艘船上,救娘娘!” “已经登船了,对着反贼开火,莫要伤了娘娘!” 兵荒马乱,她听到很多声音,嘈杂的很。 霎时间,这些声音开始远离她,她什么都听不到,那些火铳还有箭矢,全都打在陆子期的身上,他分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却依然死死的拽着她的手,下地狱也要拉着她一起! 一滴泪落到他的脸上,温温的,并不灼热。 陆子期抬头,看到泪流满面的崔湄,惊恐和恐惧,堆满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 从她的瞳孔中,他看到此时自己的样子,鲜血横流,身上插满羽箭,全是弹孔,分明从前是个英俊出尘,温润如玉的书生,现在却成了让她避之不及的修罗恶鬼。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道亮光从上方照下,剧烈的疼,他的手臂被砍断了,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坠入海中,他看到萧昶将崔湄抱入怀中,崔湄一眼都没有看他。 火铳还在手里,可以给她一枪,让她也下来陪他。 但是,罢了。 他坠入海中,几个浪花一卷,人便不见了。 崔湄睁着眼,吓得直要跌到地上,被萧昶一把抱住,待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崔湄终于痛哭出声。 第156章 失了贞的娘娘"我来了,没事了,…… "我来了,没事了,我在这。"萧昶紧紧地搂着她,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身上。 崔湄哭的十分惨烈,泪珠成串的落下,萧昶心如刀绞,都怪他,他没保护好她,让陆子期摆了一道。 下一刻,萧昶被推开,一声脆响,一个巴掌印出现在他脸上。 正在清理现场的黑衣卫们,均是一惊,低下头装作看不见,汗毛都竖起来了。 黑衣卫里有老人也有新人,老人就比如李公义这样的,他可是见过,自家陛下是怎么伺候这位娘娘的,四年前小太子还未出生时,那时陛下还拿捏着皇帝的款呢,都亲自用手接娘娘吐出来的枣核儿。 但李公义没想到,娘娘居然给了陛下一耳光,若是闺房情趣,也回内室再说啊,这人来人往的,陛下好面子,就算这回娘娘遭了灾受了难,可这么众目睽睽,陛下必然要降罪了。 萧昶深吸一口气,捂着她的手,满眼心疼:“手疼吗,出气了吗,要不要再打一巴掌?” 李公义无声的倒吸一口冷气,黑甲卫中,好些新人已经绷不住自己的表情,只能低着头,掩饰脸上的愕然。 “你这个混蛋,控制欲那么强,从前把我困在皇宫里,到哪里都有人监视,我说的每一句话,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你都要知道,现在倒好,你的可怕控制欲,怎么不多发挥几下,让陆子期把我掳走,他想要杀我啊!”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都随你,先让医官看看你的伤,好吗?”萧昶盯着她的泪水和双眼中泄露的恨,将她抱在怀里。 李公义都不好意思说,那姓陆的之前带着骑兵包抄朝廷的军队,跟他们陛下已经见过面,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别说陛下,就是他听了,都要气吐血。 第160章 陛下吃不好喝不好,已经连着好些天没睡了,可一见面,好不容易把人救下来,却迎面就是一巴掌。 李公义为陛下不公。 医官来了,给崔湄检查手臂,麻绳捆在她手上,都磨出血泡来。 萧昶的眼神一直落在崔湄身上,一瞬不瞬的看着。 “陛下……” 李公义偷偷跑到萧昶身边,压低声音 :“陛下敷一敷脸吧,一定很疼。” 那巴掌印鲜红,半边脸都肿起来了,李公义心疼坏了,这世上有谁敢打皇帝。 萧昶并未接过那个冷帕,坐在一旁看着崔湄的手腕。 “湄湄比我要疼多了,这些日子她是如何过来的,一定怕极了。” 李公义一噎:“这些天您一直吃不好睡不好,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呢,为了找娘娘,您遭了老罪,娘娘也不心疼心疼您,还打您。” 萧昶的眼神望过去,冷得像一块冰,李公义抖了抖:“属下失言,陛下恕罪。” “再有下一次,自己把舌头割下来。” “回陛下,娘娘手腕上的伤有些重,水师带的药都是给兵士用的,效果虽然不差,但药力太强,涂了会疼,娘娘对里面血竭十分敏感,涂抹上会全身红肿刺痛,属下已经用绷布给包裹住,娘娘被困多日,保不齐身上也有伤,还是尽快回交城,让医女们来瞧瞧,更稳妥些。” “知道了。” 萧昶顿了顿:“不去交城,叛军在交城四处都埋了炸药,交城虽然暂时被朝廷大军接管,也很难提供舒适的环境,去交城下属的丰镇,快马加鞭去报信,让丰镇知府做好接驾准备。” 陆子期这艘战船,要沉了。 崔湄明明十分疲累,被安置在大福船最宽敞奢华的船舱中,柔软的床铺,香炉里透出袅袅的烟,是助眠的沉水香,她本该沉沉睡过去,可精神亢奋的很,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陆子期那癫狂的模样。 他被弓箭,被火铳,几乎打成一个刺猬,也偏执的,拉着她的手一起坠海,不肯放过她的模样。 狰狞、可怖,却又透着深切的悲哀。 一双大手抚上她的额头,她顿时一惊,睁开眼,下意识想要瑟缩。 是萧昶,崔湄放松下来。 萧昶观察到这一点,唇边微微上挑,她自己可能没意识到,她在面对他的时候,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浑身紧绷,身体不自觉透着提防,以前她即便曲意迎逢,身体和精神都是紧张的。 现在,她在放松。 因为已经习惯了他,还是觉得他不会真的伤害她?不论如何,这都是个好现象。 被陆子期摆了第二次,让她不得不吃苦受罪,被瑞王当成人质,这些打击,连日的阴霾,也被冲散了许多。 “睡不着?” 她的脸色很差。 崔湄沉默半晌:“发生的事太多了,一闭上眼就能看见,他癫狂的样子,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上辈子没觉得,他很喜欢我。” “有些男人就是这样,得到了别的,就开始想要更多,他上辈子有权有势,为了权势不得不牺牲自己的爱情,曾经不觉得用爱情换取权柄有什么不甘,可当年纪大了,获得了权力,发现也就那样,便开始怀念年轻时爱情的美好,开始不甘心,得陇望蜀,说的就是这种男人。” 崔湄看向他。 萧昶叹气,亲了亲她的眼睛:“我也是这种男人,该死。” 他连自己都骂吗?他真的变了很多。 他与陆子期唯一不同的是,他想明白,逼迫并不是唯一的手段,温柔和爱才是,让她真正的爱上他,即便她离开,天大地大,这天下也是她的囚笼,只要她心里仍然记挂着他。 她记挂的不是他,是孩子,但这也足够了,成功了一半,只要她记挂孩子,迟早会回到他身边。 “上辈子他是我给瑞王的顾命大臣,他有野心,有能力,瑞王大约不能辖制他,上辈子的大周,大约半个朝堂,都姓陆吧,这样的男人,越是成功,大权在握,就越是会想起年轻时真挚的感情,云华嫁给他时,他们内宅生活不大和谐。” “怎么会,他们不是夫妻情深?” 萧昶笑了两声:“夫妻情深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上辈子还有人说我对郑如环是真爱呢,你信吗?” “我信,你对她总对我和蔼,还私下跟她蛐蛐我,说我是礼义人也。” 萧昶一噎,有点尴尬:“我错了,不然你再打我两下,出出气?是这样的,云华嫁给他是下嫁,他娶云华,是给我纳个投名状,他当然要对云华好,至少表面样子要做一做,公主之夫不得入朝为官,郡主县主的仪宾却并没有这个限制,云华是太后养女,可以封公主的,她为了陆子期的仕途拒绝了公职之位,此后几十年,都能拿这句话,让陆子期知晓她的付出,陆子期亏欠她,可这种恩情,一次两次会让人愧疚,时间长了就会让人厌烦,尤其对陆子期这种寒门出身的人来说,以后他大权在握,却在云华面前,始终矮了一截,始终是因为云华的提携,他才出人头地,他跟云华闹翻,是早晚的事。” “得不到的,自然就成了白月光,得到的,就成了饭粘子,更别说,上辈子的云华,也参与谋害了你,他怨恨,是常理。” “那,陛下现在得到我了,我也变成饭粘子了,我好像连白月光都没做过的。” 萧昶又是一噎:“累了就睡一会儿,我一直在这,陪着你。” 他在顾左右耳言他,崔湄好像嘲讽两句,但实在太过疲累:“我,我走这些天,泣奴怎么样了?” “哭的很厉害,不过别担心,我已经叫人把他带去丰城了,到了那,就能见面。” 崔湄唔了一声。 “陆子期跟安南国王勾结在一起,用了半年时间打下了南洋,安南王给他裂土封疆,封他为南洋主,他若是带你去了那,我还真的没法把你找回来,他确实是个人才,若给他十年时间,他会成事,闹的大周四分五裂也不是没可能,如此能臣,不能为我所用,便只能杀了,他又觊觎你,我是不能留他的,岭南被渗透的厉害,所以不仅没捉住他,还让你被掳走,都是我的错。” 崔湄的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萧昶纵然在说着陆子期的事,嗓音低沉,声音和缓,十分催眠。 “睡吧。” 她察觉到,有温热的吻,落在额头上,大手拍着她的后背,她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醒过来时已经没在船上,有人在说话。 “娘娘的身子也要检查吗。” “陛下交代了,娘娘身上是有伤的,而且也要检查娘娘有没有失贞?” “这,这,陛下没交代啊,咱们能这么干吗?” “傻子,你没听说吗,娘娘被奸人所掳,那奸人当着陛下的面,说自己与娘娘已成好事,咱们不帮着陛下检查一二怎么行,这位娘娘可是四年不在宫里,一直在宫外,谁知道有没有……” “你慎言,不要命了。” “那怎么了,如今军中都知道,听说那奸人还亲了这娘娘,都失了贞,还能做皇后吗,咱们丰城的知府大人,可还想献女呢,怎么着也比这失贞的娘娘强。” 崔湄睁开眼,正与窃窃私语的两人对上,还没等她做什么反应,门被推开,萧昶站在门外,身边还有元宝、李公义、冯明月等人,她还见到了静娘。 崔湄很好奇,萧昶听见这些,要怎么办呢。 第157章 做昏君两个医女跪了下来,抖如筛…… 两个医女跪了下来,抖如筛糠,头深深埋下去,连求饶都不敢再说,只求了一次,侍卫就在膝窝处狠狠一脚,把她们拽的跪下去,说了一句噤声,她们就大气都不敢出。 一室即将,冯明月静娘见了她,虽然激动,却也知道分寸,在萧昶身边服侍这几年,越发摸透了他的脾性。 萧昶现在很生气,他这么生气的时候,还是薛家仗着皇后娘娘名义上是薛老将军被调换的女儿,往宫里送薛家小姐,并让那位薛小姐接近太子,妄图取代皇后娘娘。 作为太子外家,自然不可能当面被斥,但被薛家牵连的,朱将军都被降了一级,罚俸一年,那个薛氏女,被薛家自己处理掉了,分明是薛家嫡系,不是旁支,消失的无声无息。 他们谁都不能出声,不然真的会死人,没见连元宝都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劝阻。 这两个医女,真是不知好歹,自求思路,胆敢 说皇后娘娘坏话,是神仙也难救了。 萧昶叹了一声,摇摇头:“湄湄,此事是我疏忽,丰镇不过是个郡,从未接过圣驾,军队里没医女,我怕你身上有伤,军医看的不仔细,没想到竟叫两个不长眼的,闹你的心,是我的错。” 崔湄倒没生气:“你还真是,去了什么地方,都有下官想打你的主意,给你送女人,陛下真是好艳福啊,也是,陛下毕竟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过,什么清冷才女,英气将女,贤惠贵女都拥有过呢,真是风流。” 第161章 萧昶头疼极了,他这辈子可没别的女人,收入宫里的,都是要复仇的对象,他这辈子,从身到心,都是她的。 她说的是上辈子,萧昶也没办法反驳:“湄湄莫气,我绝不放过这些乱嚼舌根的人。” 崔湄嗤笑一声:“怎么,杀了他们?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她们说的,也不过是事实,我被掳走,很可能已经失贞,大周需要一个失贞的皇后,不会让你这位英明圣主,颜面扫地?” 她跟陆子期并没真的发生什么,他的确想发生,但崔湄制止了,并非是她要为萧昶守贞这种离谱的理由,她不会跟一个对她强取豪夺,不问她的意思,就将她掳走的,还是上辈子的仇人,真的做什么,哪怕是为了保命。 但若按照时下的风气,男女摸了手就算失去贞洁,那她肯定算是了。 毕竟陆子期不仅握了她的手,搂了她的腰,抱了她,还亲了她,甚至当着萧昶的面,而为了乱萧昶心神,他可能还说过一些更过分的话。 崔湄没澄清,她想要试探萧昶。 在岭南的时候,被掳走前,他甚至为了她,能如此伏低做小,甚至学勾栏手段勾引她,能为了她抑制自己的欲望。 那他,对她的宽容和退让,到底能到哪一步? 哪怕知道她与别的男人,他的情敌有了不洁的关系,哪怕她这个皇后,让他颜面无光,他也会忍让吗? 崔湄,想要知道,所以她不仅没有否认,反而还语焉不详的,承认了。 萧昶说爱她,能爱她倒哪个地步?不顾天下人的目光,冒天下之大不韪? 崔湄知道,她做的事很危险,在走钢丝,但她忍不住。 萧昶长叹一声:“你当真与陆子期做了什么?” 崔湄嗯了一声:“我落在他手里半个多月,他对我什么心思,你不知道,你都忍不住,他能忍得住?” 即便是说谎,她还是小小的怼了一下萧昶本人。 这辈子初见,他也没多尊重她,在酒宴上,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抱入内帷,倘若真当自己妻子对待,怎会不小心呵护,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他一开始,就没想把自己当正妻对待。 崔湄也明白,情爱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生出来的,他对她越来越爱,最后恨不得皇后之位双手奉上,也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萧昶这个人,很难对人一见钟情,即便真的一见钟情,也不过是见色一起,也会在后续的怀疑和揣测中,遭受种种磨难,才能真正走入他的心。 上辈子他与谢皇后也举案齐眉,是少年夫妻也曾相伴走过一段岁月,两人更有过皇长子,皇长子夭折,也是他们心中共同的痛。 可即便如此,谢皇后依旧没有成为他心爱的女人,上辈子他被逼宫,就没怎么管过谢皇后,这辈子更是直接绝了两人作为夫妻的缘分。 萧昶咬牙:“你喜欢陆子期那样的小白脸?别人都说他生的温润如玉,可以做探花。” 崔湄有些迷茫,他们说的话题是这个吗? 陆子期在那些考生里,的确出色的可以做探花,但是,光比容貌,怎么也比不过萧昶吧,毕竟萧昶当初能继位,就是因为他是所有皇子中,长得最出色的那个,深得先帝喜欢。 “我不比陆子期长得好看?”萧昶神色艰难:“若,若你实在喜欢陆子期那种小白脸,我……” 崔湄头很大:“你想什么呢,难道现在的关键问题,不是你的皇后失贞?连这两个小小的医女都知道了,岂不三军传的到处都是?你不觉得没脸面?” 萧昶顿了顿,阿了一声,似是刚反应过来。 “这两个人,嚼舌根,实在可恶,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萧昶眼神,慢吞吞扫过在场所有人:“湄湄是在乎名声问题?那去查,看看是谁传的谣言,诛九族,遇赦不赦,丰城郡守让这种人来服侍皇后,隔乌纱帽,照样诛杀,男丁流放,女的没入教坊,至于在场的人,都听见了,都杀了吧。” 在场可不仅有些被选上来,服侍崔湄的官宦女眷,这些下官的夫人,能来亲自服侍皇后娘娘都激动万分,若是能得皇后青眼,得了赏识,一家子的前途就有了。 陛下虽然痴情,只有娘娘一妻,但还有太子呢,太子虽然还小,若自家女儿因为皇后娘娘喜欢,跟小殿下有个青梅竹马之情,不就彻底占了先机。 谁知被两个蠢货医女,彻底断送了前程,敢议论皇后失贞,真是好大的狗胆。 陛下真的要人闭上嘴巴,要灭口,命都要没了! 崔湄气结:“你要杀人,难道连你的黑衣卫还有明月静娘他们都杀了?” 萧昶面无表情:“湄湄在意,杀了也无妨,李公义,你自裁吧。” 李公义倒也不怕,深吸一口气:“属下这条命,早就寄在陛下这里,四年前就没护好主子,早就该死了,属下这条命,陛下想要尽可拿去,但军中有人敢传娘娘的谣言,甚至丰城郡守都知晓,不尊号令乃是大忌,求陛下让属下查清此事,给娘娘一个交代,查清事实,属下就自裁谢罪。” 他掏出横刀,往自己手上砍:“属下先切下一手,暂以手代属下的性命,属下绝非贪生怕死之人。” 崔湄张了张嘴:“你,你也要李公义死吗?他可是你玄衣卫的首领!” “他没办好差,自然要谢罪,湄湄别看他,看我,你不能喜欢陆子期那种小白脸,我难道伺候湄湄,伺候的不好?” 萧昶抱住她,在她颈间磨蹭,撒娇痴缠的样子,完全没顾得上在场其他人,已经要吓得尿裤子了。 黑衣卫面色冷肃怆然,他们把那些官宦女眷,还有陛下娘娘身边伺候的老人赶到一起,这些人死了,他们就也得死,陛下的命令,是第一位的。 而李公义完全不怕,刀往手腕挥去,直接就要砍掉自己的手。 崔湄吓得尖叫:“快,快阻拦他,莫要让他真的砍啊!” 就等着这句话呢,李公义的副官拼尽全力一个拦腰一个抱手臂,横刀桄榔一下落下,李公义跌坐在地,神色怔怔,出了一身冷汗。 陛下是认真的,让两个医女闹到娘娘面前,他们都该死,他堵的,是娘娘的善心。 娘娘出身低微,这并不是嘲讽,娘娘更能共情底层百姓,也能同情他们这些属下臣子。 “没有,我跟陆子期什么都没发生,他是很想,但我阻止了,没来得及,你听到了吧,怎么一治罪杀人,就要把所有人都杀了呢!” 崔湄只是要看他对她能容忍到什么程度,没想到他直接不演了,要当昏君,纵然他萧昶做昏君,她还不想做妖妃呢。 萧昶哦了一声,说话也慢吞吞的:“现在你们都听见了?朕的妻子没有失贞,都是贼子陷害,你们能留一命,该谢谁,心里要有数,朕是无所谓,娘娘喜欢小白脸,去寻些伺候娘娘又如何,林夫人,朕记得,你是夫君是丰镇郡丞,对吧。” 林夫人战战兢兢:“回,回陛下,是。” “很好,丰镇郡守办事不利,朕很生气,他这郡守是当够了,你夫君暂代郡守之责,至于你,既是丰镇本地人,就去搜罗些生的漂亮的书生,身体要干净,性格也要好,寻来服侍娘娘,朕会重重有赏!” 林夫人被这个要求弄懵了,但随即就是一喜,他们家的好运来了! 也不管这要求昏不昏庸,是不是无理,急忙磕头 :“请陛下放心,臣妇定办的妥妥当当。” 崔湄已经完全愕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第158章 我们不会再有孩子了李公义保住了…… 李公义保住了一命,心情复杂,陛下说的让所有人死,不是假话。 没看连元宝大总管都劫后余生的松了一口气。 “你怕什么,不是惺惺作态,拿捏住了湄湄一定会阻止,回心疼你们,不仅能保住性命,连手都保住了。” 李公义冷汗又冒出来了,跪下请罪。 “行了,既然保住了性命,就去办该办的事。” “陛下,当真要,要让那位林夫人给娘娘找,陛下是开玩笑的吧。”李公义说不下去了。 萧昶面色奇特:“不,朕金口玉言,说到算到,倘若湄湄不阻止救下你们,你们的小命就真的要没了,吩咐林夫人的事,自然也是真的。” “这……这……” 元宝出现了,和颜悦色劝:“将军,如今最要紧的事,是彻查三军,到底是谁在背后传娘娘的谣言,陛下对娘娘的心,日月可鉴,也吩咐下去不可随意传谣谈论,但谣言还吃传到了丰镇,至少大军中有人,没把陛下的话当回事,陛下最忌讳的,就是令行不尊。” 李公义凛然:“属下知道轻重,一定把罪魁祸首逮出来的,还娘娘公道。” 元宝亲自把李公义送出,李公义依旧忧心忡忡,元宝却让他放心,陛下心里是有数的。 “造谣娘娘失贞此事,陛下勃然大怒,可若娘娘千方百计求陛下查清,又闹起来,外人要怎么看娘娘,陛下那样心疼娘娘,岂会让娘娘背负骂名,陛下知道娘娘心善,会阻止,才故意要杀了所有人,今日来的也有丰镇的官宦女眷,她们保住了性命,会感谢谁?” 第162章 皇后的确心善,在岭南时,兄弟们身上都被浇透了,还能喝到娘娘亲手煮的姜汤。 “陛下笃定娘娘会保你们,才下这个命令,将军万不可看清自己,对陛下有怨怼。” 李公义可不敢:“此事是我们疏忽,居然让两个医女闹到娘娘面前,别说陛下,就是我们脸上也无光,我等深受皇恩,怎敢对陛下和娘娘怨怼,只是陛下今日这番作为,有点……” “有点像昏君?” 元宝笑了:“咱们陛下心里明镜似的呢,陛下这番作为,你说大家还会关注娘娘是否失贞这个话题?都聚焦到陛下身上了。” 元宝感叹:“咱们陛下,对娘娘,这真心,真是,日月可鉴都不能形容……我跟在陛下身边十几年了,谁能想到,咱们陛下的性格,居然是个痴情种呢?陛下这不仅仅是为娘娘铺路呢,此时传扬出去,谁还敢再说一句娘娘的不是。” 李公义恍然:“是,大总管说的,在理。” “这些年,娘娘因跃江一事,导致好些朝臣不满,陛下又坚持不纳妃,那些世家权贵,更恨娘娘恨得乌眼鸡似的,可将军看的明白,倘若娘娘真出什么意外,咱们陛下,这辈子过得都要难了,如今娘娘终于出现,回到陛下身边,他们就按捺不住,这些人,不心疼陛下啊。” 一番语重心长,李公义五体投地,不愧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只有大总管才知道陛下真正的想法。 陛下要杀了在场所有人,就是为了彰显皇后恩德。 也是放出消息,既然要搞事,说皇后坏话,那就面对昏庸滥杀的皇帝吧,失贞的皇后和昏庸的皇帝,哪个带来的灾祸大,谁都清楚会如何取舍。 这也是警告那些不把皇后放在眼里的人。 元宝送走了李公义,脸上却依旧忧心忡忡。 “陛下,当真要给娘娘寻那些……男子服侍吗?”元宝也不理解,哪有主动给自己戴绿帽的,那可是皇帝,可以三妻四妾,富有四海的九五之尊。 而且还那么爱皇后娘娘,怎能容忍跟别的男人分享呢。 “朕已经解释了一遍,还要怎么解释?” 他对别人越来越没耐心。 元宝急忙道:“陛下,奴只是担心陛下的身体,娘娘若是当真被迷惑住了,生气的不还是陛下嘛。” 萧昶却丝毫不以为意:“就是要给她找,让她见识的男人多一些,她才会知道,我才是最好的,最适合她的。” 萧昶的神色及其温柔:“我知道她在不满什么,就如同我,不也有过很多女人,才发现自己最爱的,是她,她也会同我一样,发现最爱的,会是我。” 元宝好险没有一口气倒下去起不来,他跟李公义欲言又止,想说没说出口的话,就是,陛下真的疯了啊。 谁家给自己的妻子,自己的皇后娘娘找面首? 陛下真的没问题吗,没生病?可是平安脉日日请着,他们陛下康健的不得了,连一点郁结于心都没有。 除了对皇后娘娘的事上,疯癫的厉害,其余时候非常正常。 崔湄也察觉到了,萧昶的不正常,他的嫉妒心是很强的,以前总是吃醋,陆五公子觊觎她,只是在酒宴说,说了一句换妾,就被萧昶弄死了,还是醉酒调戏尼姑,溺水而死,死的着实不堪,陆六小姐连给同母哥哥报仇的心思,都不敢有。 知晓她跟陆子期有前尘情缘,甚至当着他的面临幸她,看到瑞王讨好她,便禁止瑞王入宫。 他的占有欲,恨不得上朝都要把她拴在裤腰带上,带着她一起去,但凡她对宫女太监有个好脸,他都要不满。 主动给她找面首,这怎么可能,这根本就不是萧昶。 他是不是太生气了,看到陆子期亲她,愤怒到了极点,想要真的给她找面首,再抓奸让她失贞,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孩子,要等着抓她的小辫子,要废了泣奴的太子之位? 崔湄越想越害怕,却根本没法控制自己的想法。 “怎么不休息,不是说累?”萧昶进来,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 崔湄总感觉,他变得更加疯癫了,纵然他此时说的话,眼神,都如此温柔。 “担心谣言的事,别怕,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不会让你受委屈。” “还是,你在想那些面首的事,别急,林夫人到底要选一选,身家清白,身子清白,没有通房妻妾的,才好来伺候你,我也交代了,让她们选那种谦逊有礼的柔弱书生。” “萧昶,你到底想怎么样!别折磨我了行吗,什么找面首,你这不是要我的命,这件事传扬出去,我成什么了,不给泣奴脸上蒙羞,他这个太子还有没有脸面了,你到底想做什么,直接说清楚行不行,别再……” 慢刀子割肉似的,折磨别人。 “折磨?”萧昶疑惑:“这怎么是折磨,我只是想让你高兴。” 他的大手慢慢往下,抚上崔湄的脸颊,把一缕碎发掖到她耳后:“上辈子我嫔妃太多,还跟别的女人有孩子,我 知道你一直耿耿于怀,这个公平,我给你,只有经历了别的男人,你才会知道,我的好,那些你不喜欢的,我都改了,你看瑞王,还有陆子期,哪个能比得上我呢,等你回心转意了,就回来,跟我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要离开我,好吗?” 崔湄嘴唇翕动,不知该说什么。 “从前那些伤害,我纵是皇帝,也没办法逆转时间,回到那个时候,伤害,已经造成了,我能做的,只能现在弥补你,让你高兴,只要你别离开我,不管你想找几个面首,哪怕是陆子期的替身,我都能忍耐。” 他满脸柔情,简直不像是崔湄印象里那个萧昶。 崔湄试探着问:“我真的可以,找面首?你不会追究我的责任?也不会对着泣奴泄愤?” “当然不会。”萧昶在笑。 “那,那些面首,我玩过了,不喜欢你,你会怎么处置?” 萧昶笑而不语,只是唇角的笑意淡了一些:“他们完成使命,自然该去哪去哪,他们只是代替我服侍你,湄湄你不能真的爱上他们,留着他们胡乱说话,对你名声不好。” 崔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不会想,若我真的看上了哪个,你就事后弄死他们吧?” 萧昶顿了顿,笑的更加温和:“怎么会?” 怎么不会,他这副样子明明就是会,都嫉妒的不得了了,还装出一副贤惠大度的正室样,做什么,分明就是不能兑现的承诺。 崔湄泄了气:“罢了,你憋屈祸害人家好人家的男孩子,祸害我一个人还不够似吗,真找面首,那些言官史官还不知要怎么写我,我对别的男人没兴趣。” “我就知道,湄湄只爱我一个。”萧昶将她的手放在侧脸,轻轻地蹭,还亲了亲。 她又不是有瘾,没男人就活不下去,只要他别再犯病就行了,如今看来,他是病得不轻。 崔湄最关心的是,她是否有孕,掐着时间与他做了夫妻,算算时间,也快一个月,她却摸不出喜脉来。 不过她的医术本就不太精明,月份尚小她把不出来也有可能,她寻了御医来给她把脉,一定,不会错的。 这一次,她要把囡囡重新生下,让她来到这世上,让她幸福。 萧昶在一旁看着,听着,听着她细致的问御医,沉默片刻:“湄湄,我不愿骗你,但你,不可能有孩子。” 第159章 十年已过“为什么?”崔湄很冷静…… “为什么?”崔湄很冷静,并没有第一时间跟萧昶发脾气:“我虽然早年用了过量的红花,但身子早已调养过来了,我能生下泣奴,就也能生下囡囡。” 她算了日子,承平七年过年的冬日后,萧昶临幸了她,她怀上的囡囡。 为了能让囡囡再次投胎到她腹中,她掐准了时辰,一刻都不差,甚至连衣裳,说的话,都跟上辈子一模一样。 这辈子不一样了,囡囡出生就是尊贵的小公主,她会爱他,萧昶也会爱她,她的哥哥也会爱她保护她。 “你做了什么?”她察觉到,这是萧昶做的,他会这么说就不是无的放矢。 “我一直吃着避子药,所以你不会怀孕?” 崔湄有点糊涂:“避子药?你吃?” 学过三年药理,崔湄明白,时下男女不平等,平民人家有孩子就得生,一个男孩顶一个壮劳力,而大户人家,也讲究多子多福,只有特别讲究的勋贵,自家儿子娶妻前要知人事,房里得放一两个不妖媚的通房,但庶子庶女是不能弄出来的,就得给通房丫鬟们熬避子汤。 这就没把这些通房丫鬟们当人,因为所谓的避孕药,就是大量寒凉的红花麝香,便宜些的则是朱砂铅粉,喝的人都中毒了,还怎么有孕呢。 她活到这么大,就没听说过,男子也有避孕的汤药。 “刘院判,这药是你开的,你说说。” 刘院判直冒冷汗:“回娘娘,的确是微臣给开的,男子避孕药也有,只是太过金贵,而且杀精抑气,时下男子身体精贵,都是让女子避孕,男子素来不用,” 第163章 崔湄睁大眼睛,满脸愕然。 别说普通权贵家的男子,就连平民男子都不会主动服用这种杀精抑气的药,生怕吃用的时间长了,回没了男性雄风,陛下的身子,便是金子铸成的也不为过,怎能吃这种药呢。 崔湄似乎没反应过来:“避子汤药也不是全然会有用吧,我没有身孕吗?” 刘院判盯着崔湄审视的眼神,压力更大了:“娘娘脉象平和,并非是喜脉的样子,也,也有可能是微臣医术不精,把不出来,在寻其他名医来给娘娘把脉也可。” 崔湄已经明白了一切,点点头,说了一声知道了。 砰的一声,她手边的茶杯就被丢出去,碎裂在萧昶脚边。 刘院判愕然,皇后娘娘这是跟陛下发脾气,还摔东西?整个天下,谁敢这么做?他头压的越发低,只盼着陛下想起来的时候,不要觉得被自己看到了丢脸样子,会灭他的口。 茶杯是崔湄丢的,用了很大力气,摔碎的瓷茬飞扬起来,划破他的脸颊,鲜红的血迹顺着那张白瓷般的脸,流了下来。 崔湄满是愤怒。 萧昶面无表情。 “出气了吗?” 他依旧淡淡的,好似愤怒的情绪,根本就不会在他身上出现。 “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崔湄咬着牙,泪珠从脸上滑落:“我只是想要我的孩子,我想要让囡囡回来,为了要这个孩子,我甚至主动引诱你,你明明知道我对那孩子有多上心。” 她甚至故意在他面前烧纸,就是为了勾起他的愧疚心,让他能心甘情愿的配合。 然而现在他说自己一直在喝着避子汤药,让她之前苦心筹谋的自己,变成了个大笑话。 “你怎么能这样,你知道那孩子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不管是你还是我,都对不起那孩子,你为什么要让我的梦想破灭,我想把那孩子重新带到这世上,她还那么小,那么小就死去了,一点也没能看看这个世界,看看她的爹娘,萧昶,你怎能如此残忍!” 崔湄气急了,浑身都在发抖,只是摔个茶杯,根本就不能让她泄愤,她扑过去,甚至给了他一记耳光。 宫内服侍的太监宫女,大气都不敢喘。 耳光声音清脆响亮,萧昶却抱住她,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另一边脸上:“没出气,可以打边。” “萧昶,你有病吗,你有病你吃药行吗,为什么我想做的所有事,你都不同意,都要破坏!” 她最初想跟陆子期私奔,只要他不追究,这辈子就没那么多后续的爱恨痴缠,陆子期对她有愧,她做陆夫人也会幸福一生,可他不让,非要把她寻回来。 她恢复记忆,接受不了过往的他,想要离开,他不允许,非要把她推上皇后那个位子。 现在她想通了,只要囡囡回来,能重新投胎在她腹中,她就认命了,跟他好好过日子。 “你把一切都毁了,为什么不让我怀孕,我要囡囡,萧昶,我真的有想过,只要囡囡能重新投胎出声,我就当做过去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前尘往事尽都忘记,好好地跟你在一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残忍,连一点念想,都不留给我,我恨你,我恨你,我再也不会跟你回宫了,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 她很痛苦,怔愣的,绝望的,流着眼泪。 “对不起,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湄湄,我不能冒任何风险,让你再承受生育之苦,你生泣奴的时候就难产,难保第二个孩子不会重蹈覆辙,哪怕只是一丁点,我也不能让它发生。” 萧昶任由她疯狂的锤着自己的胸口,承受她的一切痛苦与绝望的发泄。 “孩子很重要,但你,更重要,如果为了要孩子,要承担失去你的风险,我拒绝。” 他原本也觉得,女人成婚后,传宗接代本是天经地义,哪怕因为生产而死去,但她生泣奴的时 候,是真的把他吓到了,所以他才遗憾泣奴不是女儿,泣奴生下来后他就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再让她有孕,哪怕只有一个孩儿,在崇尚多子多福的皇家,实在太过单薄。 但他已经明白,只有她是最重要的。 “所以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对你献媚,你分明知道我怀不上,却还戏弄我?” 戏弄她?那场情事,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折磨,她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懊悔,让他脸上热辣辣的,提醒着他对她的曾经。 “……对不起。” “你是个混蛋,你就算装成什么样,也改不了你骨子里的控制欲!” “嗯,我是混蛋,可是湄湄,你有没有想过,这辈子,一切都变了在囡囡之前,我们有了泣奴,你真的能确定,即便再怀孕,还会是我们的囡囡吗?” 崔湄愣住。 “你爱那个孩子,我也爱,但这辈子不是上辈子,我不想生下一个孩子,让她做囡囡的替身,这对囡囡,对我们另一个孩子,都是不公平的。” 崔湄无声落泪,在她怀中,锤着他的胸口。 过了很久,她累的躺在床榻上,萧昶还没放开她。 “我恨你。” “嗯。” “你说给我找面首,绝对不是真心话。” “是真心地,他们伺候完你就弄死他们。” “你这个昏君。” “嗯。” “我不要跟你回宫,我讨厌你。” “这个不行。” “你好讨厌。” “嗯。” 崔湄絮叨的累了,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她不回宫也是不行的,萧昶不允许,就算她哭闹打他骂他,他也是那副永远不会生气,包容她的样子,让崔湄觉得,自己的愤怒,完全就是个独角戏。 而且还有孩子呢,泣奴哭着求她,说不要离开她,她对孩子永远都是心软的,只能再回那个牢笼。 但萧昶并未将她困在乾宁宫,夏日带她去塞外操场,牧马放羊,冬日带她巡行江南,甚至在暖和的江南建了一座行宫。 他没有困住她,困住她的是她自己。 崔湄不信,一个皇帝的爱,能有多深情,又能坚持多长时间,但直到泣奴十五岁,他作为太上皇退位,泣奴登基,他都没有再纳旁人,一直就守着她和孩子过日子。 至少这十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专宠,他做到了。 他刚三十多岁,正值壮年,就要退位,说要带她常居江南,带她看遍大周的美景。 泣奴已经是个大小伙子,十五岁的年纪,却跟他的父皇生的一般高壮,英俊的出奇,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天生一副风流样子。 都当了皇帝,却还抱着崔湄的腰不撒手:“阿娘,你跟父皇别去江南那么远的地方好不好,想避暑去骊山行宫啊,走的那么远,我想见阿娘都见不到。” “你已经十五了,都是大孩子,过两年也要大婚,还缠歪着你娘作甚?快快松手,我跟你娘要去看看行李收拾的怎么样了,小厨房刚炖好了汤,我们还得去喝。” “父皇总是这样,成天找这样那样的理由,想要霸占母后,让小厨房的人把汤送过来好了,阿娘真的跟您去了江南,我想见都见不成了,还不得好好跟阿娘亲近,多待一待。” 崔湄揉揉额角,端起那碗汤,却忽的胸口一阵翻涌。 她完全怔住,很熟悉的感觉,难道时隔十五年,她又再度有孕了,说起来,最近两个月确实没来癸水。 萧昶一直吃着那杀精抑气的避子汤,真的还行吗? 崔湄产生了疑惑。 第160章 番外1她永远都不爱他 崔湄已经接受她只会有泣奴这一个孩子,对那个女儿的执念,也在这些年中转化为淡淡的思念。 她与萧昶的相处也是如此,不论多么激烈的爱和恨,在时间中,都会变得平和,她做什么他都由着她,她不喜欢住皇宫,他甚至在京郊弄了个小院,长久地陪伴着她。 只除了两件事,她要离开他,她要把囡囡再生下来。 萧昶说的,是对的,这辈子一切都变了,泣奴是他们的长子,在怀孕也不知是男是女,是不是那个女儿投胎,而他们其他的孩子当成女儿的替身,并不公平。 渐渐地,她也就释怀。 崔湄不信,一个富有四海的皇帝,能做到始终如一,只守着一个女人,她被萧昶束缚在身边,却也冷眼看着,他何时厌倦她,去寻下一个他喜欢的美人。 纵然与他相依相偎,脑海中始终有另一个自己在警醒,告诫自己,不要相信男人,更不要相信帝王之爱,一旦陷下去,她就失去了从容,开始争风吃醋歇斯底里。 崔湄想的很清楚,他爱她时要她时,她就受着,包括他给她的那些地位权势,还有荣耀,他想要她也爱他,她就给,但等他有一日不再宠爱她,她就收回自己的心,她要做个拿得起放得下,做个像师父那样的人,即便面对死亡,也能淡然面对。 只有一件事她不答应,泣奴已经是太子,即便萧昶有朝一日有了别的女人,别的孩子,也不能影响泣奴的地位。 第164章 她不相信萧昶的承诺,靠吹耳旁风,给泣奴争取来不少机会,只是在缓和他们父子关系上,她不是做的不够好,而是根本就不需要,萧昶这个做父皇的,比她这个亲娘还要细致上心。 到如今,泣奴十五岁,储君之势已成,崔湄就更放心,即便萧昶有别的孩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一转眼,居然已经十年过去,她都过了而立之年,因为日子过得平和,在宫里各种金贵的东西养着,她没受磋磨,看着只像二十出头,十分年轻。 三十多岁,别人家都可以做祖母的年纪了,崔湄也是如此,泣奴已经十五岁,选妃的事就已经提上日程。 萧昶的意思是,不要这么年轻就经受女人,免得被带坏了,但嫔妃的人选,已经可以相看起来,因为萧昶多年不纳妃,前朝怨声载道,终于等到太子长成,皇帝居然要退位做太上皇,前朝权宦和世家,卯足了劲儿,想要让自家女儿,得了太子青眼。 儿子都要娶妻的岁数,她居然又有孕了? 萧昶可是定时的喝那些避子汤药,她有时候都觉得,此人喝这种药,早晚会喝的雄风不在,不能行夫妻之事。 但这么多年,却也没见他如何不行,而他生怕她有孕,精水从不进入她身体,哪怕是他最意乱情迷的时候。 崔湄不愿相信,却也由不得她不信,因为这喜脉是太医院的刘院判诊出来的,可惜刘院判吓得瑟瑟发抖,作为给萧昶开药方,弄那些避子汤药的人,他最知道,萧昶不愿娘娘再生育孩子,甚至无视皇家讲究多子多福的传统。 现在娘娘有孕了,是祸非福,他甚至不能说恭喜。 崔湄在出神,她真的怀孕了? 视线落到萧昶身上,他黑黢黢的眼睛,眸光幽深,宛如两团旋涡,紧紧的盯着她的小腹。 崔湄下意识咬住嘴唇,打了个哆嗦,捂住了肚子。 “你不会又要说,不能要孩子,不想失去我什么的,要把我的孩子打掉吧?” 萧昶目光幽幽,却没答话:“刘爱卿,你说呢,落了此胎,会对娘娘有什么影响吗?那避子汤药不是万无一失,娘娘怎会有孕?” 刘院判浑身紧绷:“微臣,从未说过此汤药万无一失,只是行房的时候,不能叫娘娘得了精气,这,这……” 可怜的老太医,这么大岁数了,还在萧昶的威胁下瑟瑟发抖,这太医院首座也不好当。 “你别逼太医,人家都这么大岁数了,有儿有女的,再说,避子汤药哪有完全发挥效用的,我听说有些女子为了避孕,甚至用朱砂水银,塞青蛙卵,还有怀的,更何况你是男人,就更难完全避孕,你忘了,上个月你醉酒那回?” 那个日子正是这辈子他初见她的日子 ,恰好十年,这十年平平安安度过,崔湄也陪在他身边,他很高兴,就喝了些酒,借着酒劲儿缠着她,在温泉里,玩乐的有些疯,灌了她满满一肚子。 事后酒还没醒,他就后悔,开始给她清理,而且她刚来完癸水,是不易有孕的,没想到只是一次侥幸,居然就有了身孕。 “分明是你的错,你又要怪别人。” 萧昶沉默片刻:“对不起,我错了。” 一国皇帝,老老实实认错,还如此顺滑的低头说抱歉,刘院判等人根本就见怪不怪了。 陛下这只凶兽,如今俯首帖耳,在娘娘面前垂下头颅,脖子好似挂着一根牵引绳,而控制的端口,就在娘娘的手上。 崔湄也有些无奈,他现在越发学会伪装,在她面前就是一派和蔼,不管怎么样都不发脾气,然后背着她杀人:“刘院判,你实话实说便是了,有本宫在,你不会有事。” 刘院判松了口气:“女子怀胎,胎已然成,若强行打掉,太过伤及母体,药量但凡少些便会打不掉,还有风险致小殿下生残,可药量过多,女子容易血流不止,若导致血崩,不就得不偿失。” 萧昶幽幽的看着,沉默不语。 崔湄摆摆手:“本宫知道了,你去开一方保胎药来,下去吧。” 刘院判如蒙大赦。 萧昶目光幽深的,黑沉沉,看着都叫人害怕,很是慑人,崔湄知道,这又是他暗地里琢磨搞坏事的表情。 自回宫后,跟他在一起生活,这不是崔湄自己选的人生,但他不放她,任由她如何哭闹苦求,这一点他偏不同意,甚至情愿挨她的打,就是不松口。 他从一个随时癫狂,毫不犹豫杀自己杀别人的癫狂疯子,变成了一个暗地里搞事的疯子。 他允她可以养面首,玩小白脸,崔湄拒绝了,难道是她不想吗,而是不能,萧昶倒是不会杀她,但是会杀那些小白脸,她崔湄有什么本事能护住那些男人,为了她一时跟萧昶的置气,就叫那些无辜之人没了性命,她不能这么做。 “我想留下这个孩子。”崔湄直接表达自己的意思,这些年,她越发发现,跟萧昶说话不能拐弯抹角,她是如何想的,就要怎么表达出来。 “你先别生气,听我跟你说,我知道你是爱我,这孩子来了就是缘分,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不舍得放弃它,我们做了那么多措施,它还来了,就是命中注定,天予不取反受其害,当初生泣奴艰难是因为在陆家喝了红花汤,但现在不一样的,这十年我一直精心养护着身子,又有太医看护,一定会没事的。” 萧昶宛如被顺了毛的狮子,那股阴鸷的随时会暴起伤人的感觉,消失了。 “可是,你生孩子,很危险。” “不会的,相信我,别迁怒别人,那些避孕的汤药,本就不是能完全有效,你说我们再生育的孩子不是囡囡,让我不要强求,但现在这孩子来了,我们也不能把他拒之门外,而且强行打胎,对我也有危险。” 萧昶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点头。 崔湄一直觉得,自己子孙缘浅,上辈子一个女儿没能保住,这辈子只有一个儿子,谁知她过了三十,居然还能有孕,再生一个。 就算这孩子不是囡囡投胎转世,她也很上心,而且因为自己上了岁数,更加小心翼翼。 因为有孕,他们去江南行程,自然耽搁了下来。 泣奴高兴坏了,都已经登基成了皇帝,下了朝就往崔湄萧昶居住的乾宁宫跑,萧昶哪怕退位,也没迁宫,他住乾宁宫,泣奴住勤政殿。 等他亲自端着安胎的药回来,就看见自己儿子扶着崔湄的手臂,小心呵护的,陪着她散步。 泣奴这孩子生的实在像他,生的高大健壮,眉眼精致,乍一看,就像个年轻的萧昶陪在她旁边似的。 萧昶抿着唇,摸摸自己的眼角,纵然保养得宜,他到底上了岁数,眼角已经有了些细小的皱纹。 他不年轻了,自己的儿子却汲取着自己的养分,年轻力壮,正是当年。 崔湄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肚子里这孩子,十分乖巧,一点害喜的症状都没有,只除了十分怕热。 而睡到半夜,却觉得下身一阵濡湿,她觉得十分臊,怀孕导致她很想行房,有时都压制不住,但今日比平时不太一样,痒痒的,腿还被握着,并不起来。 睁眼一看,就看到一颗头从她寝裙从抬起,萧昶脸上还有水迹。 “你在干嘛?大晚上的。” “湄湄欲求不满,我帮帮湄湄,不能真正的行房,但也会让湄湄舒服的。” “你,先停下,我……”崔湄捂着嘴,不让破碎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更高昂。 到最后,她整个人都没力气,躺倒在他怀里:“萧昶,你个疯子。” 萧昶拿帕子亲自服侍她,给她擦拭干净,顺便也擦了自己的脸,搂紧她,大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湄湄,爱我吗?” 崔湄得到满足,身子疲软,昏昏欲睡:“都老夫老妻了,还问这些做什么,也不觉得羞。” 她睡了过去,没回答。 萧昶神情迷茫,这些年,她一直都是这样,不论跟他如何颠鸾倒凤,跟他如何恩爱,都不会说爱他。 事实上,她的确不爱他,不过是为孩子妥协,无奈的选择,她永远,都不会像他对她一样,神魂颠倒,魂不守舍,她轻易就能调动他的情绪,却始终对他有所保留。 他想要的,是她也为他患得患失,爱他到骨子里,没有他就活不下去啊。 终究是,无法得偿所愿,哪怕他已经退让到如此地步,如此讨好谄媚。 为什么,不能给他她的心呢。 萧昶却并未惊醒她,只是搂着她,睡了过去,这些年养成的习惯,即便她让他心里头不爽利,他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动辄就发泄出来,让她害怕了。 他习惯了,自己消化这些不甘。 “陛下,陛下,您醒醒,怎么在这睡着了呢,外头有风呢。” 睁开眼,他看到元宝那张关切的脸。 第161章 番外2他回到了上辈子 元宝那张脸,很年轻,没有皱纹很光洁。 第165章 萧昶听说过,太监因为无法像普通男子那样行房,所以老得格外缓慢,宫里有些老太监的确细皮嫩肉,他眼角都有了些许细纹,元宝都还没有呢。 萧昶看的心烦,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明明知道他忌讳这个,看不得崔湄身旁出现那些年轻又漂亮的小白脸,还顶着这么一张脸刺激他。 而且他变得更加年轻了,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岁,这狗东西到底怎么保养的,萧昶脸更黑,自己整日涂抹太医院配置的玉颜膏,也没有元宝年轻。 他可是天潢贵胄,九五之尊,怎么能比不上一个太监呢。 萧昶心情更加糟糕。 “陛下,御花园风大,在这睡上一会儿,明日准要头疼,不如回勤政殿去休息。”元宝送上了披风。 这人有时候絮絮叨叨像个老妈子,但盛在忠心,一心只有他这个主子。 他回勤政殿做什么,那里已经给了泣奴做寝宫,他回也是回乾宁宫,要不就回湄湄的椒房殿。 “皇后娘娘呢?今日微风,园子里的花开的正好,这个时辰她都要出来散步,朕不是吩咐你们,摆一桌酒菜在外面,她近日喜欢在太液池放花灯,你们都准备好了没。” 元宝微愣:“花灯,皇后娘娘要放花灯?娘娘病着,在凤仪宫一直称病不出,凤仪宫的女官也没吩咐下来。” “病着?”萧昶头在剧烈的疼,他揉着额角,拒绝元宝要给他揉捏:“怎么会病,怀着身孕又不舒服了?刚开始不是都没害喜,只是有些怕热,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陛,陛下,这,这皇后娘娘何时有了身孕,皇后娘娘自大皇子去后,一直缠绵病榻,太医院请着平安脉,若是有孕一定第一时间遣人来勤政殿汇报的。” 萧昶顿住,他察 觉到了不对,元宝过于年轻的脸,还有这御花园,湄湄喜欢芍药花,他把整个御花园都种满了芍药花,包括各地搜罗进贡的名品,御花园都能叫芍药园了。 然而这个御花园,却不是,有迎春,有桃梅,分明就是栽种芍药之前御花园原本的模样。 元宝说了两次勤政殿,他上辈子才住勤政殿,这辈子把乾宁宫返修一新,一直是他跟湄湄的寝宫,他们两个的家,即便后来湄湄做了皇后,另单独建了椒房殿,那宫殿也是象征意义更多,她还是跟他一起,住乾宁宫。 “现在是几年?” 元宝一愣,依旧老老实实回答:“承平六年。” “皇后是谢青妩?” 元宝更懵,陛下对皇后虽然不算特别宠爱,但一直很敬重,最愤怒的时候也不曾直呼其名,都是叫皇后或是梓潼,难道皇后娘娘触怒了陛下?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是。 承平六年,皇后是谢青妩,御花园没有种满芍药花,不对劲,完全不对劲,这辈子在承平二年,谢青妩就在他的一番操作下,已经病逝了,甚至都没追封,史书也没记载,他唯一的皇后和元后,就是他的湄湄。 现在已经很清楚,这不是他跟湄湄的那辈子,是上辈子! 上辈子,他看不清自己的心意,没有保护好她,以为后宫平和,大家姐妹相称,她不会被欺辱,却放任那些后宫的女人苛待她,嘲讽她。 这是他一直不愿面对的事,是他的伤痛。 元宝看到萧昶愣愣出神,却不敢出声。 忽然,萧昶给了自己一巴掌,很疼,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回到了上辈子,但湄湄还没有怀孕,没有被郑如环设计,被他打入冷宫的时候,就代表着…… 一切都来得及,一切都能挽回,他可以弥补他的错误,可以重新爱她,杜绝悲剧的源头。 元宝吓了一跳,刚要问怎么了,怎么陛下忽然自己给了自己一耳光,没敢其他小太监小宫女,还有侍卫们,吓得脸都青了。 没能问出口,萧昶飞奔一般,冲了出去。 元宝头上冒汗,急忙叫人一起跟着:“陛,陛下,您慢些。” 萧昶忽然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元宝:“皇后娘娘现在住在哪里,不,不对,不是谢青妩,她现在是什么位份来着?” 跟崔湄十年的时光,纵然她没有把心完全交给他,这十年,她留在他身边,不再闹着离开,也不再给他冷脸,是如寻常恩爱夫妻的十年。 对于上辈子的事,他已经忘的差不多了,他是故意的。 “陛下问哪位娘娘。” “自然是湄湄!”这个时候他应该没有对崔湄有如此亲昵的称呼:“你们崔娘娘。” 宫里有三位崔娘娘,一位清河崔氏的修仪崔娘娘,一位低位崔美人,还有一位已是妃位,虽然侍寝次数很多,很得宠,但提起她时,陛下总是满脸纠结,到现在,他这个御前大总管,陛下肚子里的蛔虫,也摸不清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宫里有三位崔娘娘,崔修仪在东明殿,崔美人在清漪楼,媚妃娘娘在曲台殿。” “去曲台殿。”萧昶皱眉:“这宫里只有一位崔娘娘,就是崔湄,朕的湄湄,哪还有什么别的崔娘娘!” 他搁下这句话,大步往前走,几乎是飞奔出去。 元宝愕然,却不是为着萧昶说出来的话,这可是皇帝,对后宫的妃子不就是这样,今日喜欢宠幸,明日不喜欢就搁在一旁。 但陛下打算跑过去吗,曲台殿距离御花园有好长一段距离。 “陛下也来赏花吗,妾娘家新贡上一株并蒂莲,陛下可要去妾宫中共赏?” 一宫装女子已经等待多时,恰到好处的表现了自己的惊喜,迎上前来:“陛……” 萧昶很烦躁,他满心只有他的湄湄,去找湄湄,他激动地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对迎面而来的女人,完全没注意。 “走开,别挡朕的道!”萧昶不耐烦,一把将那女子推开,直接将她推到在地。 “陛,陛下?”女子摔倒一边的鹅卵石小径上,嶙峋凸起的石头,将她手臂和膝盖都磕出血了。 宫女们急忙去扶,但萧昶用的力气很大,完全没留手,他是个君子六艺都不在话下,甚至能亲自带兵打仗的皇帝,用足了力气怎么可能不让人受伤。 “贵妃娘娘!您流血了!”宫女们大呼小叫。 然而萧昶却完全没停留,一溜烟就跑得没了影。 女子咬牙:“去打听打听,陛下到底出了什么事,要去做什么,怎么这么生气,连本宫摔倒了都不安慰,陛下何时对本宫如此无情过。” 萧昶奔出御花园,却迷茫的停了下来,曲台殿在建章宫,他都十几年没去建章宫了,早就忘了该怎么走。 元宝带人气喘吁吁地跟上:“陛下,曲台殿距离御花园太远了,那可是偏僻宫室,您若要去,还是坐御辇。” 萧昶颔首,垂眸沉思。 曲台殿,原来上辈子,他把她放在那么远的地方,他想起来了,因为此时的自己还没认清自己的心,一直要立志做个明君,女人可以宠,却不能爱,每个女人都有她该有的位子,家世好的就居高位,这也是笼络朝臣的一种手段。 出身低贱却有子嗣,为他繁衍血脉,也算有功,都会给个不高不低的位份,宫里的妃子除了那些家世过硬的,都要熬资历。 但,出了崔湄这么个异数,出身如此低微,也无子嗣,更不是他喜欢的有见识的才女,竟也熬到了妃位。 他痛斥流连美色的自己,每每临幸完她,就在想自己究竟为何会对这么一个女人沉迷,就因为她美?他萧昶居然也是个过不了美人关的俗人? 所以他让她住在偏僻的曲台殿,日常不理会她,还让自己能疏远她,却在翻牌子的时候总是想起她,临幸她,如同瘾症。 分明是喜欢她,想要亲近她,却表现得如此割裂。 都是他的错。 曲台殿内,崔湄跪在碎石上,膝盖被硌的,疼得要命,她本就是纤细偏瘦的身材,身上没有几两肉,那些石头抵着骨头,尖锐的扎着她。 她咬着牙,不愿让自己露出任何失态。 王修容笑的肆意,分明只是个修容,却坐在崔湄面前的椅子上,在阴凉下,喝着冰饮,宫女打着扇,居高临下的看着崔湄跪在碎石上,被毒日头晒着受苦。 “媚妃姐姐,你也别怪我,你得罪的是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跟淑妃娘娘代掌宫闱,拿着凤印,她们说罚你,叫妾身代行,妾身也没办法,你要恨,就恨她们吧。” 就算已经将她欺辱到这种地步,王修容依旧恨的咬牙切齿,旁的嫔妃被如此折磨,汗水早就打花了妆容,那张脸都不能看了,可崔湄却只是脸色更加白净,那些汗珠平白为她增添了楚楚可怜。 王修容不甘:“真是个狐媚子,在床上使了什么手段,勾的陛下忘不了你?看我不把你这张脸打肿,媚妃娘娘,这是贵妃娘娘的赏,赏你是个耳光,你可得接好了!” 她的巴掌朝着崔湄的脸蛋扇过去,崔湄闭上眼,等着疼痛降临。 一声惨叫,她睁开眼,却看到王修容被踢飞出去,缩在角落里哀哀叫唤,紧接着,她就落入一个怀抱里。 第166章 来人将她,紧紧地抱住,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第162章 番外3陛下变了 淡淡的苏合香气息,宽阔的肩膀,这宫里只有一个人能如此待她这个嫔妃,如此亲近她,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皇上怎么知道了,而且来的这么是时候,她派去通风报信的小太监根本没把信送进勤政殿,虽然她时常给御前那些太监们送银子,但大总管元宝一次没收过,她宫里的小太监是哭着回来的,说陛下正在跟贞妃下棋。 她当时就没了希望,即便消息送进去了,陛下也时常不会管她。 ‘她是贵妃,你是妃,她掌管宫务,代皇后行事,罚你就罚你了,你莫要跟贵妃口角,这是对贵妃不敬。’ ‘薛氏,崔氏犯了错,你可以罚,莫要公报私仇,尔等同为嫔妃,应相互守望,莫要倾轧,你既掌着凤印,便该学学皇后如何统领后宫。’ 他各打一巴掌,看似谁都没向着,但吃亏的一直是她。 因为薛氏是贵妃,她只是妃,薛氏比她品级高两级,而且她娘家有权势,亲父是薛大将军,是潜邸旧人,这么多因素加起来,陛下对她也很宽容。 陛下对后宫的女人,都很宽容,哪怕是个低位美人,在他心情好的时候也能跟他说笑,他兴致上来的时候,甚至会亲自为嫔妃簪花,描个梅花妆。 但对她,陛下总是比较注重规矩。 但陛下居然来了,情绪还如此不稳,这就是她的机会,崔湄咬牙,抬起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陛下……” 她声音很娇气,很虚弱,脸色苍白的似乎下一刻就能晕倒。 崔湄打着争宠的主意,嫔妃进了后宫怎能不 争宠,别人争宠是锦上添花,她若不争宠,就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抬起头,目光莹莹,自下而上的抬起下巴,让人看到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和湿漉漉的双眼,这是个十分惹人怜爱的表情,每次侍寝,只要她这样,他就会对她更温柔些。 然而崔湄没能看到陛下的脸,他更紧的将她抱住,搂在怀中,让她几乎不能呼吸,好想要把她一直,一直嵌在怀中,永生永世不分离。 他好似,十分爱她,不能失去她。 想到这,崔湄心中嗤笑,陛下怎会爱她呢,陛下敬爱皇后,宠爱贞妃,疼爱那些身为女子的后宫嫔妃,对她,不过是见色起意。 即便是见色起意,她也得让他疼惜她几分,至少今日的罚,要躲过去,跪在碎石上,她膝盖很疼。 而且陛下,这是要把她勒死吗? 她嘶了一声,软软的推他,并未过多挣扎,但抱着他的陛下就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放开她。 “对不起,湄湄,我太激动了,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他终于放开她,却依旧抱着,只是没那么用力了。 崔湄整个人都顿住,愕然睁大眼睛,这是那个张口闭口就要她守规矩的陛下? 他这般怜惜她?崔湄很惊讶,但在宫中这几年,凡事不在脸上表现出来,她已经习惯了,不管陛下是什么目的,他心疼她,她就有利可图。 “陛下,妾,妾好疼,膝盖……” 萧昶一把将她抱起,正要走入内宫,好看看她身上的伤,被一脚踹飞的王修仪哼唧着醒了过来,疼得直接哭出声,但比起身上的疼,更多是失了面子的难堪。 陛下对待嫔妃一向温和,只要不是通天大罪,罚跪抄经顶天了,何时亲自动过手,更别说一脚把人踢飞。 萧昶绝对没收力,他身子强壮,一直练习武艺骑射,一脚下去,能踢死一只幼鹿。 王修仪捂着肚子,疼得冷汗直流,却还坚持着说自己冤枉:“陛下何故如此罚妾身,让崔娘娘立规矩,并非妾身犯上,妾身只是听令形势,崔娘娘违逆贵妃娘娘,犯了宫规,是贵妃娘娘罚的,妾只是听命行事。” 崔湄在王修仪的解释声中,闷哼一声,疼得眼泪在眼中打转。 萧昶掀开她的下裙,露出一双细弱的小腿,膝盖上青青紫紫,惨不忍睹。 他自然也看到地上的碎石,怒意陡升,这便是他后宫嫔妃,磋磨人的手段,他曾告诫过薛氏,莫要行恶事,莫要欺压别人,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在下一世,薛氏早已死了,死的无声无息,死的不堪,他自以为给他的湄湄报了仇,在十年恩爱中,渐渐忘了这些曾经的伤害。 然而此时,直面这些,曾经他的忽视,他后宫女人对她的伤害欺辱。 萧昶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坦然面对。 想要补偿挽回的愧疚,在这一刻,变为博然喷发的怒意。 他们生活那十年,就算偶尔他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他都心疼的不得了,别人欺辱的伤痕,他怎能容忍。 崔湄是故意的,故意发出闷哼,打断王修仪的辩解。 陛下若注意力被王修仪吸引,可能此事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此时的崔湄并不知,萧昶根本就不打算放过她们,哪怕崔湄什么心机都不使。 萧昶目光阴毒,就是这些人,破坏他跟湄湄的感情,离间他和湄湄的关系! “你这么能辩解,朕,就给你机会,跪在宫门外,自己打自己耳光,湄湄什么时候伤好了,你就什么时候停。” 王修仪全然怔住:“陛,下……” 她出身太原王氏,朝中有个哥哥做侍郎,陛下虽并不怎么宠爱她,但也不会如此折辱她,她几乎要昏过去,跪在宫门外,那可是人来人往的廊道,岂不是谁都看见了。 索性昏过去,这样就能逃脱惩罚。 萧昶冷笑:“去叫太医,朕要看看王修仪是真昏还是假昏,敢装昏就是欺君之罪,全家处死!” 王修仪吓坏了,她哥哥可是户部侍郎,陛下怎能如此对待她,就为了一个出身卑贱的崔氏? 她不甘心。 萧昶却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叫侍卫把她拖到宫门口,跟拖死狗一样。 “自己打自己打不下去,紫苏,你亲自去打,手疼了就用板子。” 紫苏是崔湄的大宫女,自家娘娘一直备受欺负,她们曲台殿的宫女太监在外面,都低人一等似的,分明她们主子也是妃位,如今可是陛下亲自下的令。 能将这些仇怨还回去,紫苏兴奋极了,急忙领命,宫室寂静,只有啪啪,打耳光的声音传来。 萧昶嫌哭喊烦躁,叫内侍堵住了王修仪的嘴。 崔湄有点被吓到,她是想陛下能偏心她一些,让她不要受罚,知道她的委屈,再小小的惩戒一下王修仪,莫要让薛贵妃总是针对她,就已经足够了,却没想到,陛下居然罚的这么重。 跪在廊道,被宫女打耳光,已经是最重的惩罚,即便是她,薛贵妃,陆妃那么瞧不起她,看她不顺眼,总要借着机会讥讽她惩罚她,也没让她受过如此刑法。 “用此等磋磨人的手段,着实可恶,王氏罪无可恕。” 萧昶亲自给崔湄上药,崔湄很不安,面前这个陛下跟以往的陛下,太不同了,他眼中的心疼不是作假,那浓烈的几乎蔓出来的东西,仿佛一股深潭,要将她溺死在其中。 那种感情,崔湄很陌生,无端端让她生出骇然。 他好像变得更不可捉摸,但至少这个变化,是有利自己的。 在御花园被一波推倒的嫔妃,就是薛贵妃,像她这样的嫔妃,堪称皇后之下第一人,门路很多,已经打听到消息,陛下是往曲台殿去了,王修仪可是还在那,奉了她的命,磋磨崔氏呢。 她看到跪在廊道里被张嘴的王修仪,王修仪被破抹布堵住嘴,脸肿的像是猪头,一见她便呜呜的过来求助。 薛贵妃心中忐忑,看来陛下是动了真怒,依然何至于让一个嫔妃被宫女教训,但,没关系,陛下看在她是潜邸旧人的份上,一向容忍她,只要她先请罪,陛下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陛下,是妾身之过,妾让王妹妹罚了崔妹妹,崔妹妹侍奉妾给妾奉茶的时候,将茶泼到妾的身上,都烫伤妾了,妾只是小惩大诫。” 薛贵妃跪下的时候,语气都黏黏糊糊,哪里是认错,分明是撒娇,还借机给崔湄上眼药。 崔湄紧紧地抓着萧昶胸前的衣襟,却只敢抓住一角,怯怯的。 陛下会怎么判,一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吧,薛贵妃跟她可不一样,有薛家做靠山,便是薛贵妃再怎么言行无状,甚至当着面欺负她,看在薛老将军的份上,陛下也会容让一二。 她要怎么办,如何解释,光靠膝盖的伤口,不足以让陛下更怜惜她吗? 崔湄咬牙,她得想个法子,保全自己,至少让薛贵妃不能再罚她,让薛氏投鼠忌器。 “的确是你之过,你宫里没服侍的宫女,让湄湄伺候你,真是好大的脸,烫伤?真是够好笑的,朕对你也是忍的够了,你也跪出去,自打耳光,什么时候湄湄消气了,再停下。” 崔湄和薛妙仪均是一愣。 薛妙仪尖叫出声:“陛下,您说什么,您为什么要这么罚妾,是不是崔氏告妾的私状,妾……” 第167章 一碗热茶,直接泼到她脸上,茶叶沫混合着茶水,让她脸上妆容化掉,混合成白白红红的汤水,狼狈不堪。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