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枝意》 第1章 [gl百合] 《沈枝意gl》作者：麋鹿归途【完结】 简介： 刺客黎清雨，最后一个任务刺杀妖族魔头沈枝意。 而后天道塌了，法则崩坏了，世道完全乱了。 到处落下古怪的结界，破不开就出不去。 于是顺手破结界，顺手捡狐狸，顺手去妖族。 顺着顺着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姑且算是相爱相杀。 姑且算是互相拉扯。 姑且也算单方面救赎。 总之自己看吧，简介就到这儿了。 —）— 老实作者写老实文顺带说说老实话： 1.很稳定更新，全文存稿，不存在请假。 2.老实人很脆弱，可以讨论，不接受指导。 3.如果觉得不错，也可以看看我的完结文，鞠躬感谢。 4.如果爱，请深爱，若不爱，请沉默离开。 内容标签：年下 灵异神怪 仙侠修真 傲娇 主角：黎清雨，沈枝意 一句话简介：修士不如爱河，刺客可以 立意：有些耐心，该来的总会来的。 第1章 破庙里供奉的神像徒留着残破的身躯，乌鸦在房梁上盘旋了几圈落在了案台之上。 大门年久失修被外力轻轻一推，砰的倒了下来，荡起满屋子的灰尘。 过了好一会烟雾散去，才见一女子缓缓走了进来，蓬头垢面的看不清长相，唯有一双眼睛格外清亮。 她站在神像面前，静静打量了片刻，摸索着从储物玉佩里拿出几支檀香点燃。 “算您运气好，我这儿还剩些老山檀，如今也算稀罕玩意。” 寥寥几道青烟升起，女子笑了起来，牙齿在月色的掩映中格外洁白。 她倚在案台一侧坐下，抬头看着屋顶破着的洞喃喃自语。 “这三支香都够我吃一顿饱饭了，都说神明死光了，你若有灵，可得护我心想事成。” 话音还未落，轰的一声雷响落下，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里落下。 本就破败的庙宇在这场暴雨里更是摇摇欲坠，屋内的女子倒是显的从容。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背后的长剑取下，别看人脏兮兮的，她的剑倒是干净的很。 莹白的剑身又薄又亮，闪电亮起一瞬的光照上去，折射出骇人的锋利。 屋外马匹踩踏的泥泞声传来，而后又是搬动什么重物的声音。 “这荒郊野岭的，本以为碰不到活人了。” 先进来的大汉抖了抖一身的雨，憨笑着看向女子，目光又落在她擦剑的手上，带着几分善意抱了抱拳。 “王莽，麒麟阁猎奇手。” “黎清雨。” 王莽停了几秒，见女子没有了下文，嘿嘿笑了笑。 “这世道能走到这儿的，姑娘身手很不一般。” 黎清雨摇了摇头，也不去看王莽，只是兀自摸出来一张白饼，含含糊糊得开口。 “我不算厉害，倒是听说过麒麟阁猎奇手，这一路走来遇到不少。” 王莽憨厚的笑意里带着几分探究，只是此刻也不好再试探什么，还是先安顿下来为主。 “我说你小子怎么不出来帮忙，合着见了女人走不动道了！” 三个大汉抬着被黑布遮着的铁笼走了进来，那铁笼看起来不大，但三人显得极其吃力。 其中一人松手后喘着粗气，将上衣脱下拧了拧水，骂骂咧咧地开口。 “真倒霉，这阴雨带着法则之力，一会儿结界开了，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有意无意说给黎清雨听得。 铁笼里锁链哗啦啦响了两声，黎清雨眼神扫了一眼后，继续安安静静坐在原地擦拭着那柄剑。 该怎么说生不逢时呢，被暴雨困住的几人心里都很清楚。 仙法没落，妖魔当道，法则崩盘下，如今的世道如同飘在湖泊上的浮萍，随着法则之力摇摇晃晃。 那些崩坏的法则秩序散落得没有任何规则可言，除了不多的安全区域外，外面已然是没有净土。 轰——这雷声大的好像要把天都震开，一声巨响之后，屋外却是诡异得安静了下来。 破庙本就四处漏风，黎清雨抬眼就可以看到外面溅起的雨滴，如飞瀑般落下，可这些声音却是半点传不进耳朵里。 倒是那四名大汉已经动了起来，黑色的铁笼被他们挡在身后，王莽握着一柄开山斧站在最前方，笑吟吟地看着黎清雨。 “真是抱歉这雨来的不是时候，如今结界开了，看样子范围就是这小破庙，但幸运地，这里只有我们五人。” 王莽身后的男子耸了耸肩，掌心摊开，浮起五枚短小的匕首。 “莽子，你这话可说错了。” “哪有五人，这不是只有她和我们？与其等着最后争那法则晶石，不如现在先解决干净。” 黎清雨脸上黑一块灰一块，笑起来牙齿洁白。 “废话真多。” 人影冲过去的一瞬间，王莽还笑着嚣张，麒麟阁猎奇手长年在外专收法则晶石与稀罕玩意。 尽管明白这女子估摸着也有几分手段，但遇上他们这种刀尖上讨生活的也算倒霉。 谁都清楚，结界里要想活下去，最便捷的方式就是杀个片甲不留。 斧头举起的那一瞬间，刚刚还在前面的女子却是诡异的消失在原地。 眼前白光闪过，王莽只觉得一片温热洒在脸上，再抬眼间，那柄滴着血的长剑已经悬在眉间。 黎清雨伸手抹了把脸，血迹冲开了脸上的泥泞，露出白皙的皮肤。 她笑着亲切又自在，声音也带着几分轻飘飘的惬意。 “别这样看我，搞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女勾了勾唇，眼神落在王莽得脖颈处又移开，带着几分咄咄逼人得凌厉开了口。 “我问你答，少受些罪。” 倒下的三人早就没了生息，血迹顺着尸体晕开，又汇聚成一条血流经过脚底。 王莽经历过无数次命悬一线的较量，唯有这次却是一点生的希望得看不到了。 耳边的声音清脆又平静，宛如恶魔得低语，幽幽开口。 “沈枝意你知道吧？” “沈......” 被黑布遮着得铁笼发出一声锁链的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动了起来。 话刚起了头，被这动静打断，似是想起什么，王莽眼神浮起一丝困惑。 仅是回头的瞬间，脖间一凉，王莽发出嗬嗬得两声后，咚得倒了下去。 “啧，你这人，怎么自己往上撞呢！” 清润的声线，带着几分惋惜，撇了眼那尊神像，浮起难得的慈悲，挥剑干脆利落得插进他胸膛。 直到脚边的人没了动静，黎清雨有些发愁得看着庙宇外密集的雨滴。 人是都死光了，结界还在，这巴掌大的庙宇里安静地只剩自己的呼吸。 也不知这次的法则之力多久能散。 黎清雨叹了口气，盘腿坐了下来，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又掏出那张白饼干巴巴得嚼着。 打打杀杀这些事没什么难度，就看谁强谁弱了，但动脑子这种事总归是差点意思。 法则之力落下会形成一定的规则和古怪的结界，落下之时被困在这里的人就要想办法活下去。 嗯，原先是拼命的要活下去，后来就不一样了。 留到最后的人破开了结界，得到了法则之力的晶石。 晶石带着法则的力量，这种力量光是想想就能让人趋之若鹜。 人们从一开始的惶恐到了后来争夺，衍生出各种门派和组织开始收集这份力量。 这让本就是混乱的世道，火上浇油，更是乱得不可开交。 哪怕她压根没有去争的心思，这一路走来，也免不了参与其中。 活是活下来了，可每次活下来之后也是烦躁的很。 黎清雨没脑子，这件事她自己也认。 这便导致在一个个仅剩她的结界里，要与法则之力展开异常巨大的拉扯战。 熬，无休无止的熬。 熬到法则之力耗尽维持不住结界之时，一剑劈过去，这才能脱困。 至于剩下得那颗黯淡无光的晶石，全当熬了这么久一点安慰奖吧。 黎清雨撇撇嘴，翻出一张画像。 画上的女子，站在桃树下轻抚耳后的碎发，丹青水墨流转间好似活过来一般。 眸含春水清波流转，笑靥艳比花娇，光是在画上就有种勾人心魄的妖艳。 黎清雨看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将画小心翼翼地卷起，塞进储物空间。 行程一定是耽搁了，也不是头一次。 只是每次只剩自己时，竟是连个念想都没有。 记得从营地里出来的时候还是十年前吧..... 尘满面，鬓如霜，一入无生，孤坟寒，无生营出来的刺客，目标不解决是不会回去得。 第2章 当时接手的任务是刺杀妖族魔头沈枝意，那会儿法则之力才刚刚冒出崩坏的苗头。 如今一晃十年都过去了....妖族没去成，沈枝意也没见到，光是在这路上就耗尽了心神。 黎清雨慢吞吞地吃完手里的白饼，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衣服。 怎么说也是花季少女，脏成这样，多少有点不修边幅了..... 上一次法则落在墓地，着实是辛苦了些，墓里爬出来得死尸一个接一个，整整杀了十多天。 刚跑出来没两日，想说找个破庙休息一番，这不又赶上了。 好在这次法则结界没那么古怪，危险更大的向来是结界里的得同类。 不过总不至于什么都不发生，就是把人困着吧。 黎清雨围着结界转了一圈，觉得也想不出什么，索性又回了案台一侧，从储物玉佩里掏出一张软榻。 眼神落在破破烂烂得被褥上面，落下一声叹息。 “没事，白老头可是说过的，杀了沈枝意，我就是营主，福报都在后面呢。” 黎清雨自顾自得笑了起来，突然听到叮当一声轻响，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这才想起，庙宇里还有个东西——那个被黑布遮住的铁笼。 黎清雨没去过安全区，她这人死脑筋，路线也是直线，就是奔着妖族地界走的。 也只是听说麒麟阁好似是如今最大的交易中心，死去得四人又是专门收集法则之力与稀罕物件的。 想必那铁笼里定不是寻常之物。 总之闲着也是闲着，黎清雨一个翻身坐起来，先将四人身上得储物玉佩揪下来收好。 这才一把将笼子上遮掩的黑布拉下。 好家伙，真是鸿运当头！ 你瞧瞧烧香拜佛还是管用的，神明就算死了也还带着余温呢。 正是发愁如何去妖族地界的黎清雨，看着面前这只漂亮得九尾狐，眼神一点点亮了起来。 九尾白狐的小幼崽，毛发柔顺又光亮，窝在笼子里看着就乖巧，棕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惊恐，反而上下打量着她。 干净得眸子似是琥珀，清澈而单纯又偏生带着狐狸特有的妩媚。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狐狸隐隐藏着几分说不清的威压。 不过也正常，放在妖族里，九尾白狐也算是少有，这品种带着傲气也是难免得。 黎清雨将铁笼破开，伸手揉了揉她脑袋，指间穿过她头顶得毛发，软得像是绸缎，又像是羽毛，不轻不重得划过掌间。 只是这动作倒是惹恼了狐狸，爪子一勾，就将她手背抓出三道血痕。 黎清雨也不气，揪着狐狸后脖颈将她举起凑在脸前。 一人一狐互相打量着，少女先笑了起来。 “你脾气倒是不小，都这情况了还敢伤人，会说话不？” 瘦瘦小小得狐狸眼神里透出几分恼怒，爪子动了动，牵扯得锁链叮当响。 扑腾了两下就不动了，哼哧哼哧喘着气。 “伤得不轻啊。” 黎清雨将小幼崽翻来覆去查看了一番，蹙着眉思索了半响。 难得遇到妖族，要找那魔头沈枝意，这线索还真不能让她死了。 即是如此，这小狐狸高低得养着，还得养好，最好是能一劳永逸，帮自己杀到那沈枝意老巢去。 手掌之下毛发温热而柔顺，牵扯心底生出几分柔软。 似乎养只妖宠也不是什么坏事..... 黎清雨打定了心思，一剑劈开了爪子上得锁链，而后指腹顺着剑身狠狠一划。 不等小狐狸反应冒着血珠得手指就塞进了她嘴里。 这小狐狸也不客气，舌尖抵在伤口处拼命得吮吸，几颗尖牙不轻不重得摩挲着手指，将血珠挤压出来。 疼的还是疼得，不过真心换真心嘛——趁着孩子小，要把感情基础先打好。 就是放点血和平时受伤也没什么区别，算不得大事。 仅是半个时辰不到，黎清雨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可能最近没吃饱，这身体到底是虚了。 算不得什么大事.....谁还没有点献血经历啊！ 一个时辰后，黎清雨强行收回了手，脸白没白看不出来，嘴唇倒是没有半点血色了。 颤抖得手哆哆嗦嗦又摸出一张白饼，咬了上了去。 不装了，摊牌了，扛不住了。 本是明日的伙食，现在不吃也不行了。 这哪是狐狸，这是饕鬄吧？！ 怀里的小狐狸眯着眼用额头蹭着黎清雨，有些不满得哼哼唧唧。 “不准哼唧，你还撒上娇了，再吃下去，我人都要没了。” 那狐狸像是听懂了黎清雨得话，睁开眼定定得看着少女，而后像是冷哼一声，又窝了回去。 气急败坏黎清雨忍住了要将她丢出去的冲动，咽下最后一口白饼，也不顾结界不结界了，颤颤巍巍得躺回了软榻之上，一闷头睡了过去。 像是被吸干血肉的干尸，黎清雨愈发觉得自己就剩一口气了。 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伤口又被什么湿润得舌尖缠上，却是动弹不得。 身子冷的可怕，像是置身于冰川的水面被人拖着往下拉，就连呼吸都被锁着越来越紧。 连挣扎都不曾有，意识浑浑噩噩地就放弃了抵抗。 往日里走马观花得一幕幕浮起，好似也没什么遗憾，除了..... “沈枝意。” 少女濒死得最后一刻，喊出的竟是拼尽全力也未曾谋面的宿敌。 是执念，又好似救命得浮木。 脱口而出得瞬间将人一把捞起。 丢失得空气扑面灌了进来，冰冷的温度撤去后变得暖和了起来。 疲倦得大脑也分不清刚才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只是无比疲累，耗尽心神与气血后，眼皮都没有半点力气，在昏昏沉沉间睡了过去。 也不知什么时辰了，外面的雨势不见小，庙宇里仅剩丁点月色，算不得亮，但勉强能视物。 九尾白狐安静地坐在少女身侧，看了半响，有些贪恋得将嘴边得血迹舔舐干净。 像是有了些精神，四处打量了庙宇，目光落在了那尊破败得神像之上。 第2章 黎清雨这一觉睡了有多久，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已经日照三竿了。 雨停了，结界没了，神像也没了。 一整个庙宇里就只剩虚弱无力得自己和一只毛茸茸得狐狸面面相觑。 黎清雨盘坐在软榻之上，皱着眉，眼睛死死得盯着狐狸，毫不掩饰露出几分杀意。 “你昨夜要杀我？” 狐狸端坐在前方，瞳仁清澈而无辜，头摇着跟拨浪鼓似得。 少女眉角轻轻一压，飞快闪过一丝冷淡的杀意，又似笑非笑地抬了眼。 “结界你破得？” 妖族素来狡诈，黎清雨问得风轻云淡，袖口里得匕首却是被修长得手指慢慢握紧。 谁知狐狸竟是慢悠悠得站起，前爪捧着一颗泛着蓝色光芒的晶石，得意洋洋举起。 握着匕首的手到底是松开了。 黎清雨又开始懊恼自己到底是独来独往惯了，小人之心不可有。 世上没有好人，但或许有好狐狸呢？ 再说了，小狐狸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你看看多可爱，毛茸茸像个小猫似得，还把这么珍贵得晶石送了过来。 此时得黎清雨坚信昨天必定是自己太过虚弱，加上低估了这法则结界，导致阴沟里翻船，差点丢了性命。 自己这修为杀十几只金丹期大妖绰绰有余，又怎么会被这没有化形得小幼崽吃掉。 消瘦的脸庞上杀意稍纵即逝，浮起一丝温度，就连声音都柔和了起来。 “你破了结界？还当真有些本事！如此说来昨夜那古怪之事多半是结界搞得鬼。” 少女伸手将狐狸揽在怀里，揉了揉她脑袋，带着几分哄孩子般的宠溺。 “如此说来我该是谢你才是，若不是你及时破开结界，估摸我昨天都要祭天了。” 黎清雨还是第一次见法则晶石这么亮，有些好奇得打量了半响，噗嗤笑了出来。 “我上上回也是被困在一座府邸，找不到法则，就那么呆了一年，最后法则之力受不了，化成猴妖和我打了一场。 本以为这次也一样，且得等呢，多亏了你！” 少女弯着眼笑，虽说脸上脏兮兮得，那双眼眸却是亮的格外动人。 似是想到了什么，从储物戒指里摸出一枚铃铛，在狐狸眼前晃了晃。 “储物空间，你现在应该有筑基得修为吧，把神识放进去就能用。” 一边说着，一边将铃铛系了在白狐得脖子上，而后将法则晶石放在她面前。 “喏，你找到的，自己收起来。” 狐狸眨着眼有些不可置信得看着少女，爪子扒拉了一下晶石，又抬头看着黎清雨。 黎清雨挑了挑眉，看懂了她的意思。 第3章 “你找到得就是你得，这玩意我多得很。” 这句话没有吹牛，黎清雨这十年经历了不少法则空间，再加上一路厮杀下来，还真就攒了不少。 一路走来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哪还有心思整理这乱七八糟得东西。 索性堆在储物空间，也懒得整理。 狐狸倒也没客气，当着黎清雨得面，一口就把法则晶石吞了下去。 看的黎清雨直瞪眼，好家伙，这可是石头啊，生吃啊！ 眼瞧着面前的狐狸尾巴大了一圈，黎清雨眨着她那愚蠢而清澈的目光思索了半响。 有的人只是不聪明，但不是蠢。 黎清雨单枪匹马能在乱世活这么久，脑子不行，但悟性好啊！ 她翻手将储物空间里大小色泽不一的法则晶石一股脑倒了出来，试探性得拿起一颗丢进嘴里。 火烧不溶，剑劈不开的晶石，竟是在入嘴得那一刻瞬间化成磅礴灵力，带着清凉之意顺着食道散在五经六脉，而后落于丹田。 一项自诩情绪稳定的黎清雨这一刻脸彻底黑了下去。 十年了，从营地里出来足足十年了！ 一个个法则空间也都孤身闯了出来，哪一次不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一直处在一种疲累得状态。 合着都是自己没脑子，光知道打问沈枝意，旁得丁点不问，都放在明面上得事，愣是没动一点脑子！ 没苦硬吃，就这么扛了十年..... 果然是因为自己太过孤僻！ 怎么就不知道这玩意是这么用的？ 怪不得人人都抢，自己还天真得认为，这东西拿回去大人物是要修补法则用的，又或者做什么阵法的地基。 没想到高级的东西往往使用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生吃啊！ 单单就这一小块，几乎将之前所有的疲惫都一卷而空，就连修为都夯实了不少，整个人都精神了。 但此时的黎清雨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她一言不发得将一个个储物玉佩里的晶石也找出来，粗略的数了数，足足有将近三百多颗。 左手右手一划拉，将晶石堆一分为二。 看着狐狸眼眸里浮出得震惊，黎清雨悄悄红了脸，声音都带着几分别扭。 “别这么看我，我这不也是刚知道，我这人没什么朋友，不知道这些事很正常对吧？” 她不好意思得抿抿嘴，又将那一堆晶石往前推了推。 “你又帮了我大忙，我认你这只狐狸有妖品！ 一半给你，一半我自己吃，给我狠狠吃！ 吃完就带你去安全区，我还有一大堆破烂玩意咱都换成灵石，应该能换得一颗化形丹。 待你化成人形，能开口说话了，咱们交流就方便了。” 黎清雨一颗接一颗得往嘴里塞，整个人有种真相被揭开之后，平静地癫狂。 “有了法则晶石，我就不会虚了，血给你管够，日后得到晶石我们也对半分。 你放心，我这人独来独往，不搞什么契约那一套，你就帮我一件事。” 黎清雨顿了顿，伸手拿出那幅画摊开，眼神不可避免得在画中女子身上停留了片刻。 “沈枝意晓得不？你这幼崽早早被抓到人族，或是没听过。 十年前她应该是管理妖族的长老，现在估摸着要更厉害一些。 我这一路只为了一件事，就是找到她。 你是妖族少有的九尾白狐，我帮你提升修为，帮你去妖族撕出一条大妖之路。 而你只需带我见她一面，如此可好？” 狐狸吃着晶石得动作停了下来，少女眼眸里映着自己身影，黑色的瞳仁里藏着凛冽如雪的坚定。 不知是不是黎清雨的错觉，她总觉得狐狸好似笑了，就像画中那女子一般，笑的眼波流转，风情万种。 那只软乎乎得爪子在她手掌轻轻一拍，倒像是给她吃定心丸一样。 黎清雨眸光动了动，眉眼间被笑意浸染得格外明亮。 “就这么说定了！” 第3章 山脉连绵得一眼都望不到头，背着长剑得少女，肩膀上趴着狐狸，慢吞吞得走在小路上。 “法则崩坏后我还没去过安全区，只是知道有些区域被仅存得仙人护下，也不知里面是什么样。” “若不是遇见你，我也不打算过去，毕竟只要我翻出这八百里太行山离妖族也就不远了。” “不过绕一下路也不是坏事，一来是先将你化形，不然你这稀有妖种，走到哪都有人盯着，被人抢去可就糟了。 二来吃食不够了，我本是算好的日子......” 少女脚步顿了顿，肚子里发出咕的一声，在空荡的山间格外清晰。 她平静的撇了眼肩头得狐狸。 “休息一下，我寻寻方向。” 黎清雨寻了处阴凉之地也不顾脏不脏，一屁股坐下，一边掏出块发硬得馒头慢吞吞地咀嚼着，一边拿出张破旧地图纸看着出神。 狐狸凑过去瞥了眼，没太懂，上面歪歪扭扭得线条，像极了孩童懵懂期胡乱地勾勒。 黎清雨倒是极为认真，指着一个小圆点，一本正经的开始给狐狸讲解。 “太行山可不好走，我在这山里打转了好多年，这边得地形早已熟记于心。 以防万一，特此绘制了这地图，哪里有村落，哪里有凶兽一目了然。 最近的安全区该是丰泽都，若是不迷路，五天就到了。” 好一个一目了然！ 狐狸不易察觉地轻轻抒出一口气，眼神似是忍着笑意，微微低了低头，乖巧着坐在了一边。 谁家熟记于心得地形要手绘出来？ 更何况那是手绘嘛....线条歪歪扭扭交叉错乱，图案古怪又抽象，似是团在一起得毛球，一眼看上去甚至都不知该从何看起。 因为黎清雨身上总有一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狐狸见地图时，以为这是少女独有得幽默。 直到她真的就一丝不苟得开始研究她们所在方位，甚至煞有其事得分析时。 狐狸明白了，黎清雨这么多年没去成妖族，还真就情有可原。 她一跃而上跳在了黎清雨肩头，晃着铃铛轻响，几条尾巴拂在她脖颈，少女拨弄着轻笑。 “阿狸，你要吃东西吗？” 黎清雨作为无生营从小培养的刺客，除了日常训练，见得最多的就是死人。 突然间多了一个生物，整个人莫名得生出一份责任感。 这种毛绒绒得小幼崽，可爱乖巧，软乎乎得趴在你肩头撒娇。 明知是祸国殃民得狐妖，见她虚弱的摸样，也还是忍不住升起怜爱得心思。 黎清雨将馒头往嘴里一塞，空出手来，拿着匕首就往胳膊上一刺。 真个过程行云流水间，没有一丝犹豫。 巴掌大得玉碗盛满鲜红的血液，又丢进去一颗晶石就这样放在狐狸面前。 “你放心吃，我状态好得很，先把你养大点再说。” 狐狸倒也不急了，慢条斯理得舔着玉碗里得鲜血，余光却是瞄向一侧得少女。 眼见她又掏出那副画像出神，舌尖划过尖牙带着甘甜得血腥之气，眼神悄悄浮起笑意。 她九尾白狐可不是那种背信弃义得妖，吃人家用人家的，答应的事，就定会做到的。 不就是想见沈枝意吗？ 这不沈枝意就在这里吗？ 认不认得出是黎清雨的事，和不会说话得狐狸可没有关系。 毕竟这日子，九尾狐狸也不好过，曾经叱咤风云的魔头沈枝意，现在还真就落了难。 也不是什么特别得原因，真就是活得久了。 啧，活腻了。 沈枝意有沈枝意自己得乐子。 作为一只活了万年得狐妖，魔头做腻了，总想玩点新花样。 闲来无事，于是就决定要以妖论道冲开法则之力去做个仙人玩玩。 都说了是为了找乐子，最后乐子没见到，天塌了。 这个不是比喻，是天真的塌了！ 就在她冲击仙位之时，亲眼见到天穹像是破碎的蜘蛛网开始崩裂。 而后一道又一道法则碎片像是箭雨密集得冲了过来，穿破肉身之际，纵使入仙的沈枝意都没能做出反应。 最后被法则余波砸落之时还在想，自己也没有强到能把天捅破了吧...... 而后就是漫长地休眠期，万年得修为功亏一篑，在这荒山野岭之地，一睡就是十年。 再醒来就在笼子里，仅剩得修为在支撑自己醒来的那一刻消耗得空空荡荡。 内里被法则伤到地方就像破洞得风箱，四处皆是漏洞。 虽说本就知道冲击仙位是有风险，自己也留了后手。 只是没想到天道法则崩了，三族最大得祸事竟是因为天灾。 这下好了，手无缚鸡之力再加上置身桎梏牢笼。 活是活下来了，天崩开局。 还碰到这么一个蠢货。 第4章 一言不合就自残，自己啃着硬邦邦得吃食，血倒是不值钱似得库库放。 和刚见面得狐狸真心换真心，不设一点防备。 那双如墨一般水润眼睛，满是清澈的愚蠢。 万年得狐狸可没有心。 这一点气血还不够塞牙缝，索性吃了算了，聊胜于无，总能带来些力气。 却不想再最后关头，听到了少女喃喃着自己名字。 沈枝意收了手，恢复一点生机后，这才有空琢磨接下来的事。 自己现在确实和妖族幼崽没什么区别，眼前得女子虽说瘦弱，但看着四周与她吸收得血精之力判断，修为也是摸到了入仙的门槛。 当年自己留了一半地妖丹藏在了极乐宫，想去取回，光靠现在的自己显然是痴人做梦。 几个念想间，沈枝意下了决定，就先跟着此人先恢复一些修为，再做打算。 规划做好后，这才打量起来四周——法则之力开的结界，没有生息的尸体，和隐隐形成某种秩序得灵力波动。 沈枝意几乎是一瞬就明白了，看来天道秩序是真得塌了。 法则破碎后，混沌之力无规律地降下，自己如今所处得就是被法则之力落下后形成得结界。 瘦死的骆驼比马强，更何况是活了万年得漂亮狐妖呢！ 沈枝意毫不费力得就寻到了藏在石像里得法则晶石。 贪婪是有得，毕竟自己的伤就是法则之力落下的。 如今有了这带着法则得灵气，若是有足够得晶石，恢复到巅峰时刻也不是不可能。 但狐狸毕竟是狐狸，眼前的人再蠢，那也是阴险狡诈得人类。 重情重义，品格高尚的沈枝意思忖许久，还是决定再做一番试探。 果不其然在少女醒来后得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算账。 少女的眉眼在睁开得一瞬就让人后背生出寒意，与昨日得她简直是判若两人。 “你昨夜要杀我？” 时代变了，人类的蝼蚁竟也掌握了自己的生死大权。 仅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弥漫着的杀意让狐狸感到了危机。 沈枝意忍住了吞下晶石得念头，乖巧得递了过去。 她看人向来很准，就像此时，哪怕她口不能言，没有半点妖力，也依旧证明了。 拿下黎清雨只需一个动作。 其余的她自会替你圆好故事，甚至还莫名其妙成了救命恩人。 真是蠢得让人叹息。 送上门得晶石不要，还拿着一袋子法则晶石却当废铁一样丢了出来。 原以为这人是不显山露水的高人，竟是法则之力都不屑一顾。 没成想单纯就是蠢。 蠢到搞明白之后，又慷慨解囊。 这世道得成了什么样，就让人族这么讨好一只妖族的小狐狸。 嗯至少现在是小狐狸...... 直到她提出了交易。 当着沈枝意的面找沈枝意。 甚至沈枝意不用动脑子得就能判断出，黎清雨十有八九就是要去刺杀自己的。 可究竟是有多大仇怨，在这等人人自危都活不下去的世道下，还要派出这种小刺客追杀自己。 锲而不舍，孜孜不倦，一追就是这么久，甚至都隐隐能察觉出几分执念。 沈枝意想了一圈，陆续想了一大堆名字。 不行，活得太久了，得罪的太多了，一时间也分不清哪个仇深，哪个仇重。 但是兴致就这么上来了。 帮着要杀自己的人找自己，等有朝一日这小刺客发现自己得妖宠就是自己要找得魔头，该是作何反应？ 太过有趣了，仔细想想似乎比做仙人都要有趣几分。 虽说是货真价实得天崩开局，但自己依旧是命运宠儿。 路不用自己走，有黎清雨当坐骑。 伤也不自己操心，有黎清雨当血包。 补品更是不缺，黎清雨这些年打拼下得晶石积蓄半数喂到了自己嘴里。 命运的馈赠啊，法则崩了，天道还是有眼的。 除了行程有些慢以外，目前来讲，沈枝意相当满意得。 除非遇到比黎清雨更蠢的，不然她决不允许这个宠物离开自己半步。 一时间谁把谁当宠物还真是难以分清。 这不吃饱喝足后，狐狸又被少女放在了肩膀。 下午得阳光炽热，或许是担心狐狸怕热，她摩挲出一颗冰凝珠塞进白狐怀里，这才闷头开始赶路。 也许是因为刺客得身份，少女不说话安静之时，周身总有几分凉意。 鼻梁高挺，唇色淡然，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 察觉到沈枝意得注视，她伸手摸了摸她头顶，继而笑了起来。 “阿狸莫怕，这深山方向不好寻，迷路是常有事。 不过不打紧，我有地图的，不远处山间就有村落，咱们去问问路，找准方向，我跑起来就快了。” 少女声音清润带着几分宠溺，与刚才不同，她一笑起来整个人散发着温暖而明媚的气息。 沈枝意眼神顿了顿，偏过头不去看她，脑袋搁在她肩头，眯起了眼。 这个蠢货，笑起来还有些姿色。 第4章 一下午的闷头赶路，让沈枝意甚是困乏，每一次停顿后的抬眼，心底都生出几分嫌弃。 这颗歪脖子槐树已经见了第三次了，凭借着黎清雨那张自绘地图，这深山怕是再也出不去了。 天边昏暗的暮霭渐渐压了下来，林间开始升起淡淡雾气。 闷头赶路的少女抬头看向前方，总算长长抒出一口气。 “你看我判断得还算准确吧，就说太阳下山之际，我定是能找到的。” 明明只要一个时辰的路，硬是走了一下午，此刻却是生出种运筹帷幄的气场。 沈枝意前爪撑着她肩头伸直了腰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才抬眼打量着村子。 整个村庄规模不算小，七七八八散落着黄土墙砌成得矮屋，而在西边则是隆起的丘顶，有间看起来十分阔气的宽宅大院，还亮着灯。 “我在法则未崩盘前来过一次，就是那个陶府，欠我个人情。” 黎清雨将狐狸抱在怀里，伸手轻轻点了点狐狸脑袋。 “阿狸，这里是识海，你们妖族是要修妖丹对吧，你试试识海控制那个修妖丹得地方，调动妖力，把尾巴收起来。” 调动什么？妖什么力？哪有什么妖力？ 狐狸眨巴着眼睛看着黎清雨，眼神水润润的，让黎清雨心头一软。 “妖力不够吗？” 少女声音问得轻柔，生怕狐狸觉得她在责怪，从储物空间翻腾了半天找出来一个双肩背包。 小心翼翼地将狐狸放了进去，护在胸前。 沈枝意抬眼看她，刚好黎清雨低了低头，清秀得眉眼带着笑意。 “这个村吃穿用度，都是由陶家派出护卫去山下采购，所以陶老先生面子大的很。” “我们先去陶府，等明儿一早刚好搭下山的马车。” 狐狸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目光却是穿过层层夜色落在远处写着陶府二字的木匾上。 或是因为夜深的缘故，整个村里安静的半点声响都听不到。 黎清雨功夫不错，走起路几乎是没有响动，步伐几个交错间又停了下来。 周围的矮屋在月光掩映下形成黑压压的影子，黎清雨皱了皱眉，抬头看向夜空。 月亮依旧皎洁，圆盘一样高悬在那里，银辉落下照着整个村里静谧。 是自己多想了？或许这村里晚上就是静了些。 结界开之前总会有预兆的，看着样子不像是要落法则啊。 黎清雨收起了心思，脚尖一点人就弹射了出去。 下一刻，白色的浓雾翻涌着从东边升起，而后飞速蔓延开来，将整个村落吞并在雾霾之中。 身处在雾中的少女却是毫无察觉，倒是怀中的狐狸抬了抬眼皮，眸中亮起一丝精光。 陶府外的林子里圈起了一块地，豢养着些许马匹，黎清雨路过时留意到了马匹脖子上系着的红色丝绸。 “要娶妻？” 她嘟囔着，眼眸升起一丝疑惑，快走了两步，看到了木匾两侧挂着的喜字红灯笼，眉头皱了起来。 “还真是喜事，怎么会有喜事呢？” 噹——林子里突兀地响起敲锣声，黎清雨回头之际，唢呐声接踵而至。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起雾了。 随着那声锣响，白雾涌动着，来势汹汹，顷刻间吞并了四周得景象，一时间只剩白茫茫一片。 突兀得唢呐声一声接一声在这诡异得雾气中回荡。 “啧，还真是一天都不让人好过。” 黎清雨伸手护住了背包，单手握剑，闭起眼听了半响，脚步轻点，飞奔了出去。 林间的厚雾似是白纱，影影绰绰将一切坠入烟海之中。 虚无缥缈间，一顶红色轿辇破雾而出。 第5章 那顶轿辇看起来奢华极了，周身由晶莹剔透的琉璃打造，嵌着宝光流转的玉石，用红色丝绸点缀，在这一片雾色里极其亮眼。 只是抬轿的小厮看起来很是呆滞，轿身压在肩头，佝偻着身躯，双眼却是半点活气不见。 左右两侧吹着唢呐的仆从亦是如此，饶是唢呐声一声比一声高昂，但那灰白的眼睛却没有半点起伏。 黎清雨胸前的背包里，狐狸露出脑袋，将下巴搁在背包上，眼睛眨巴眨巴就看出了名堂。 这法则崩坏后，真是什么事都有，尸陀林里的山尸都跑出来送妻了。 送的还是只蛇妖白姑。 什么时候妖魔不分家了，自己不在后，旁得长老都是吃干饭的？ 这妖族也是崩盘了吗？竟是放出这些下三滥的玩意出来丢人。 狐狸甩了甩头，眼底露出几分不屑。 不到百年的蛇妖竟是当着她沈枝意的面这么摆谱，还真当自己手里面没人了？ 毛茸茸的狐狸抬头，刚好抵在黎清雨的下巴上。 优秀的仆人总是不用过多言语，更何况黎清雨这种蠢货。 不需要狐狸如何，少女清冽的嗓音便温柔的落下。 “莫怕，杀了就是。” 话还没说完，人已是腾空而起，剑光霍霍，犹如白画，雾气中那琉璃的光华都淡了几许。 耳廓中响起轻轻的‘嚓’一声，恼人的唢呐响戛然而止。 而后轿辇两侧的随从整整齐齐得倒了下去，隐没在雾气里。 吱——那缓缓行驶的轿子停了下来，抬轿的几人依旧低着头，没有一丝声响。 雾气里只剩黎清雨一人站在轿子前与那琉璃宝辇对望。 轿帘动了，一颗晶莹的玉石飘出，缓缓落在黎清雨面前。 “喜神过境，买路借过，生人回避可好？” 轿子里的声音带着甜腻的娇弱，酥酥软软的传出。 这声音不对劲！勾人心魄间带着言法的力量，仅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人忍不住怜惜。 狐狸眼眸中生出几分凝重，本以为是妖族也出来争夺这法则晶石，如此看来倒是自己想错了。 这只白姑是法则结界里生出的产物，这么看的话，倒也简单。 跟着轿辇或许就能找到破开结界的关键。 这次结界蕴含着法则之力很是不错，若是能到自己肚里，多半能恢复到可以出手的程度。 那么问题来了.....狐狸看了眼悬在半空中的少女，心底落出一声叹息。 没错，杀伐果断的黎清雨，那管什么勾引不勾引，早已经高高跃起，一剑劈向了琉璃轿辇。 “蛊惑之力对我没用，你也不用遮掩。我们干脆一些，活一个就好。” 少女声音淡的似是在说微不足道的小事，出手却很是干脆。 剑刃斩在坚硬的琉璃之上，轿身炸开，顷刻间四分五裂。 可下一秒黎清雨眉头皱了起来。 那轿子里空无一人。 不等人反应，浓雾倾泄，翻卷着涌来，一浪高过一浪，排山倒海般吞并了一切。 黎清雨将背包护住，急速后退着，直到后背抵在树干上，这才作罢。 她屏气凝神间，将手中的长剑握紧。 眼前已是一片灰白，不能视物，四周也诡异的听不到半点声响。 察觉到背包里的狐狸动了动，她低声安慰。 “这雾诡异的很，不过不打紧，耗些时间罢了，阿狸莫怕。” 这一路上不知听了多少句莫怕了。 就算真当自己是只幼崽，那也好歹是妖啊！ 如此心软的刺客难成大事！ 她沈枝意活了万年还真没怕过，嗯.....除了那法则崩坏时。 不过这小小蝼蚁也算义气，将自己护着死死的，喘气都要费些力。 “阿狸，我依稀记得陶府的位置，我们先摸过去看看，这种结界比较大的法则空间难缠些也正常，就是不知道来抢晶石的多不多。” 少女贴着树身缓缓开始移动着，狐狸吱的发出一声，又沉默了下去，窝在背包里稍稍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眯起了眼。 开不了口，着急也是徒劳，想到这儿，沈枝意也懒得动弹，任由黎清雨带着她奔跑。 众所周知人形宠物哪里都好，就是方向感差的离谱。 这般两眼一抹黑，兜兜转转不知多久，连雾气都淡薄了几分，竟是又回到了村口。 再往前就出不去了，结界笼络了村庄，空气中像是有层透明的高墙，将人死死围在里面。 如今线索断了，陶府找不到了，人呢，也困在这结界里出不去。 只剩昏昏欲睡的狐狸和盘坐在地上冥思苦想的黎清雨。 有脑子的开不了口，索性眯着眼修生养息，原本以为黎清雨该是着急了。 没成想少女摸出了火折子，竟是生了火，手脚麻利得就把下午顺手抓的兔子清理个干净。 嗯....当刺客果然就是情绪稳定，这般处境下，她优先选择填饱肚子...也能理解。 火苗噼里啪啦烧着枝干，架在火舌上的兔子冒着油光，黎清雨神色专注，眼眸里倒映着一丛小小的火苗，摇曳间多了几分温暖。 她时不时翻转着木棍，好让兔肉均匀的受热，直到香气冒了出来，一整只兔子焦香四溢冒着油脂，少女眼神亮起了光。 “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 黎清雨摸出把匕首把兔肉切割开来，将狐狸抱了出来，又或是担心肉块太大，细致得将骨头挑了出去。 这才将玉碗往前推了推，清亮的瞳仁中染着笑意。 “吃啊，吃完再找出路，总有办法的。” 沈枝意抬眸看着少女，与她目光相撞，雾色沉沉，那眸中的火焰倒是让人心安不少。 一个小小的人族，自己怎么会觉得踏实....定是太过虚弱的缘故。 狐狸移开了目光，犹豫了片刻，还是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这种普通的吃食对于此刻的自己来讲还真没什么大用，聊有胜无罢了。 就当是看在味道还不错的份上，赏她几分薄面。 与狐狸的优雅不同，黎清雨倒是吃着飞快，不过一小会儿，剩余的兔子就只剩锃光瓦亮的骨头被丢在一旁。 她抿了抿唇，摸出个葫芦酒壶灌了一口，起身打量了一番，这才将狐狸抱起。 “要干活了，雾气散去一些，我们尽早赶去陶府。” 少女的脸色说变就变，不过一眨眼，那眸色就沉了下去透着寒凉。 “这里不远处有个尸陀林，也落下过结界，陶渊也就是陶府的公子在里面与我有过交集，后来丢了性命，我将他遗体送了回来。 陶公年迈膝下只有一子，就是死去的陶渊，如今三年未过，何来喜事。 这事本就透着古怪，又被法则钻了空子，陶府怕是要出乱子了。” 黎清雨说话间，人已经是动了起来，趁着勉强能视物，人跑的飞快。 沈枝意注意到路面上一些亮晶晶的萤火粉，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少女。 该是刚才找路时，少女留下的记号。 看来笨鸟先飞的道理果然不假，刚才的兜兜转转也不是徒劳，黎清雨在路上做的标记足够她这次快速锁定方位，如此一来就简单多了。 不过一会儿，黎清雨便回到了一开始路过的马棚，陶府的木匾抬眼就能看到，猩红的灯笼似是比刚才还要耀眼。 少女盯着那灯笼停了下来，唇线一点点抿紧，眼底沉黑隐晦带着肃杀之意。 “灯笼换了，那是人皮在燃着油脂。” 话落之时，似曾相识的唢呐声突兀的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那声音竟是从陶府里传出。 “那东西果然没死。” 黎清雨平静的开了口，说话看向狐狸，一缕发丝落在耳尖，引得狐狸甩了甩头。 “那玩意也不知什么牛鬼蛇神附着了法则之力，我在劈轿子时就感到不对，可是已经晚了。” 黎清雨放下背包，将狐狸抱了起来，手掌落在狐狸后背轻轻拍了拍，惹的狐狸有些恼，只是不等她躲闪，黎清雨已经跃起将她放在一旁的树梢上。 “要出结界，就得斩了那古怪东西，我不知她底细，但看样子祸事已起。 阿狸你就呆在此处，大可安心，算不得什么危险，只是这样方便些。” 少女神色隐匿在一片树影中看不太清楚，狐狸敷衍的点了点头。 也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黎清雨这一走竟是让她心底升起丝不悦。 也不是不悦少女的离开，而是有些恼怒自己这伤势，比起那在法则里作威作福的白姑，自己才叫粘板上的鱼肉，要依附这小小人类生存。 狐狸九条尾巴摇了摇，支起身子向前看去只见白茫茫一片，有些烦躁的又趴了下去。 狼心狗肺的人族，丢下自己这无依无靠的狐狸好狠的心，万一有别的东西发现了漂亮狐狸，那得多危险！ 第6章 越是这般想，越是生气，沈枝意暗自下定决定，等自己拿回了修为定要将所有蛇妖打入赤炎之地，非得出了这口恶气。 忽然树枝晃了晃了，狐狸眯起了眼，齿间磋磨间内丹快速转动，一时牵扯着五脏六腑生疼。 “阿狸，是我。” 蠢货！真不知她是怎么修炼的，走路不带半点声响就算了，竟是不用气息的吗？！ 调动的妖力卸了下去，扯着喉咙里一阵腥甜。 狐狸这下是真的气了，趴这一动不动，眼皮都不曾瞧她一眼。 刺啦一声皮肉割裂的声音，腥甜的血味散开，哗啦啦流了一大碗。 “这次的法则结界没有日月分不清时间，我也不知要去多久，思来想去还是给你留些吃食。 你不必害怕，法则波动都在陶府，四周被牵扯进来也应当是因为送亲轿辇的路线所致，即便有猎手也都在那里。 这些气血加上这些法则晶石应是够了，只不过我这里的法则晶石灵力稀薄了些，这次若是顺利，晶石品质应当更好，届时拿来给你化丹用。” 黎清雨向来干脆，匆匆说完话后，人一眨眼就冲了出去。 沈枝意抬眼之时，只来得及看到那眸子里映出的丁点笑意，人影就被雾色吞并的一干二净。 徒留着一大碗浓稠的精血和闪着光的晶石放在身前。 明明马上要经历一场厮杀，还敢泄了自己气血.....刚捡到的小狐狸哪有这么重要，说到底还是为了沈枝意。 究竟是有多大仇怨，让这小刺客生出如此执念。 罢了，既然是为了沈枝意，那她沈枝意还有什么推脱的。 本就突然调动了内力动了伤，你瞧瞧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人家都诚心供奉了，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狐狸一口气将黎清雨留下的气血与晶石吃抹干净，也总算恢复些力气。 闲着也是闲着，走走路也不是不行。 白姑这种刚到百年的蛇妖杀起来也不难吧，难得是她身上的言法之力。 本就是修的媚术这种控制类法术再加上法则的力量，真打起来，也不知黎清雨有没有胜算。 罢了，看在黎清雨这只宠物也算有几分真心，还是过去指点一二好了。 谁让她沈枝意就是心善呢。 真羡慕黎清雨的福气，毕竟这世上像她这般妖美心善的主人可是不多了~~ 第5章 雾色里穿行的狐狸并不想显眼，通体雪白的毛发几乎与雾色融为一体。 远远望去，只能瞧见褐色发亮的竖瞳，忽闪忽闪似是星光。 黎清雨留下她的地方离着陶府并不远，再加上那猩红的人皮灯笼指引，沈枝意很快便看到了陶府的大门。 就在离着大门一米的距离，沈枝意停了下来，竖瞳里闪过一丝凝重。 眼前的院门大开，上好的黄花梨木上殷红的血迹成片成片的洒了上去，甚至混着些许碎肉。 门前石板如玉，摊开的血迹宛如一滩小河映着高悬的灯笼光亮。 府上房梁挂朱缎，窗户绣双喜，屋内似是染着红烛灯火通明。 若没有那遍地狼藉的肉块与血泊，或许喜庆的更纯粹一些。 只是这骇人的场景却是少了什么..... 尸体，没有一具尸体，甚至没有半点人影。 进来的黎清雨，恼人的唢呐声，还有那装腔作势的白姑，好似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沈枝意低头看着脚边不小心踩到的荧光粉，眸光动了动。 再往前一步，黎清雨的荧光粉就消失了。 意味着里面就是法则结界的阵眼所在了。 这里有危险的不止是白姑，黎清雨这个蠢货若是莽撞行事，那还真是生死难料。 沈枝意心底落下一声叹息，看来这一趟势必要走，这么听话的宠物丢了是小，这法则晶石对当先的自己可是至关重要。 谁说苍蝇腿不是肉了！ 狐狸抬起前爪舌尖清理着毛发，漫不经心摇了摇脖间的铃铛，将一颗晶石随手抛进了雾里，这才慢悠悠迈开步伐。 粉色的肉垫小心翼翼踏出的那一刻，噹的一声锣响似是在云端响起，眼前雾色迅速褪去，周遭的景色慢慢露出了模样。 府门前的红锦毯一路铺向里屋，房檐廊角披着胭脂红的纱幔，像是碧海之间的嫣红云团。 院落里涌动着人群络绎不绝，比肩接踵，忙碌的小厮，推杯换盏的宾客，好生热闹。 沈枝意跃在院墙之上，快走了两步，借着庭院里疯长出来的树叶遮挡住身躯。 她本就没使用内力，身形又娇小，只要把尾巴藏好了，在这一片热闹中也无人去留意。 哪怕有人无意识看到了，也只会觉得或是府内的小猫在等待吃食。 沈枝意大咧咧的趴在墙头，巡视了一遭没看着黎清雨身影，倒是认出了几个混在宾客里的猎手。 毕竟一屋子死人里，多了几个会喘气的实在太过明显，作为局外人，一眼望去立马分出一二。 好一个天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出嫁的白姑，灭门的陶府，蹲守的猎手，每一个都认为自己是那黄雀。 沈枝意前爪扒拉扒拉耳朵，眼眸里生出几分兴致。 噹—— 熟悉的锣响又一次响起，紧接着唢呐声吹的一声高过一声，府院内的宾客驻足，纷纷张望着。 里屋里走出一女子，身着一袭流光的嫁衣，披红色云璎珞霞披，拦腰束系着金色腰带，恰到好处勾勒出玲珑身材。 沈枝意那双狐狸眼露出鄙夷，真是世道不同了，这蛇妖都朝着花孔雀装扮了，简直俗不可耐！ 瞧瞧那举手投出间的娇媚，究竟是谁教她的魅惑之术，满身破绽！ 自己传下去的功法都是喂了狗了？ 待她恢复之后，定是要将蛇族好好审个明白。 “良辰到！” 一小厮扯着嗓子喊道，偏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嘎吱一声门被拉开，一尊黑漆漆的棺材被随从抬出，缓缓向前走着。 这应当就是黎清雨所说的陶渊，狐狸爪子拨开树枝，鼻头动了动，嫌弃的后退了些。 那尸体里藏着朵阴尸花，怪不得白姑费尽心思要过来。 蛇妖喜事阴寒之力，阴尸花是上好的滋补，极其难得，要在种子落入人体的那一刻切断生息，再在以磅礴的阴寒之气浸润。 听黎清雨讲过，这陶渊是她从尸陀林的法则空间里带出来的遗体，那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白姑要吃的是陶渊，如此费劲心思定是不愿在人族的地界掀起风波。 那么陶府灭门的乱子，就不是白姑所为，甚至可以笃定的说，陶府在白姑来之前已经出了事。 还有只藏着的腌臜之物，屠尽了陶府众人，而后守株待兔，躲在某一个角落蹲守。 等白姑突破了修为，继而下手，一箭双雕。 晶石与这百年的妖丹，这丰厚的报酬，确实不错，就连她这病弱的小狐狸都升起了几分心思。 沈枝意偏了偏头，眼睛转的飞快，这花落谁家，就得看她那人形宠物的本事了。 只是无论怎么看，这一亩三地都找不到黎清雨的身影。 哗一声人群里爆出贺喜声，声浪一声高过一声，好不热闹。 在众人的道喜中，棺材盖被推开，灰白手掌扣在棺材一侧，而后那尸体慢慢站了起来。 好...好一张血淋淋的脸，眼睑上缝合过后留下的针孔还在突突冒着血。 不愧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陶渊笑起来脸皮都似都要掉下来，带着骇人的神情。 纵使隔着老远，沈枝意都闻到了腥臭的尸腐气。 很显然宾客里混入的猎手也察觉到了不对，沈枝意稍稍低了低脑袋就看到了桌底明晃晃的弯刀。 眼看好戏开场，黎清雨这个傻子不会还在迷路吧？！ “一愿琴瑟和鸣鸳鸯配，二愿绵绵瓜瓞儿孙长。” 白姑随着婢女的声音缓缓向着那具棺材走去。 陶渊却像是支撑不住一般，簌簌掉着血肉，摇摇欲坠，腹部迅速隆起。 沈枝意爪子捧着晶石，悠闲的送进嘴里，眼眸里露出笑意。 都说了阴尸花天灵地宝，难得一见，这种东西多少都有灵性，如今长成后，自是带着敏锐的感知，察觉到危险要逃了。 “佳偶天成拜玉堂！” 随着话音落下之时，砰的一声陶渊的腹部炸开！ 而几乎是一瞬，披着红盖头的新娘，骤然抬头，脖颈疯长数尺，冲着陶渊扑去。 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新娘的摸样，那颗人形的脑袋上，嘴巴自耳根相连带着尖牙。 三尺男人就在众人恍神的一瞬被那张倾盆大口吞下。 异象突起，也便拉开了厮杀的序幕。 沈枝意终于是不困了，眨巴着眼看着庭院内。 铮一声刀鸣，人群中跃出一大汉持刀冲了过去。 第7章 “这妖丹麒麟阁就收了，晶石留给诸位！” “麒麟阁真是好算盘，法则晶石随时都能找，这带着阴寒之力的妖丹可不常见！” 几张符纸从人群中掠出，袭在白姑那脖颈之上炸开火花。 一白衣男子腾空而起，一柄折扇飞出冲着白姑面门袭去。 弯刀随之落下劈在白姑脖颈之上，脖子与身体分离的空挡，符箓落下，那身躯燃起巨大火焰。 嘶——一声尖锐的喊声，一头银白色的巨蟒冲向半空。 它人头蛇身，鳞片银白像是松树皮层层覆盖，而在蛇身下已然长出一只像龙爪的怪脚。 白姑显然也动了怒，不停地翻腾着它庞大的身躯在雾气里盘旋。 身形随着雾气遮掩时隐时现，诡异的喊声却是一声比一声高昂。 音波一层层荡开，整个院落的随从，宾客似是绽放的血花，一个接着一个爆开，洋洋洒洒的落下一片片血雨。 “雕虫小技，一条蛇妖罢了，妄想成龙！” 手持弯刀的男子怒喝一声，肉眼可见的灵气溢出体内贯入弯刀之中，踏步跃起，那弯刀斩出惊天的刀气。 整座府邸一晃，偏房的木门更是盛不住这猛烈的气势轰然炸开。 刀风留下的余波荡开一层又一层，余波气势汹汹的波及而来，落在狐狸身上吹乱了毛发。 狐狸爪子拍了拍树叶，将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有些恼怒的撇了眼上空。 真是花里胡哨没大用..... 人也是，妖也是，中看不中用。 又是一声尖锐的嘶吼声，显然那刀气给白姑带来了不小的伤害。 眼看局势朝着麒麟阁猎手倾斜，白衣男子也动了起来。 一柄折扇飞出，在空中射出后竟是突然调转了方向，冲着猎手脖颈划去。 “你敢！？” 猎手急速后退着怒目攥拳，右手却是掷出长鞭朝着白衣男子缠去。 那白衣男子不怒反笑，眼神穿过猎手落在下方桌椅之下，指间微微一动。 “不好！” 猎手神色闪过一丝慌张，不等反应，长枪自后背贯入胸前。 鬣狗从桌下扑出，在空中化为人形，握着长枪一侧向前猛冲。 长枪挂着男子在空中掠出弧线，轰然撞在石墙之上，顷刻间倒塌。 “可还及时？” 鬣狗侧着脑袋笑，伸手将长枪拔出，一脚踢开了猎手的尸体，眼底闪烁着嗜血的光芒紧紧盯着白衣男子。 “说好了，妖丹归我。” 白衣男子折扇一开，笑着如沐春风。 “我江不眠从不骗人。” 两人一唱一和间，天边的雾气却是迅速凝结着暗沉了下来，形成浓郁得雷云压了下来。 “破！” 云层之上蛇妖身躯盘绕，一只巨爪从浓密的雷云中破出，猛然朝着鬣狗抓了过去。 鬣狗掷出长枪，跃起化为七尺巨兽扑了上去。 沈枝意留意到那江不眠身上，见他双手开始结印，眼睛眯了起来。 这结印的手法，看来白姑战败已然是定局，可黎清雨依旧不见踪影，难不成真的丢了？ 与晶石擦肩而过是小事，自己该何去何从..... 轰隆！ 随着江不眠的法印祭出，浩浩荡荡的金光自他体内流转汇聚在飘起的符箓上冲破雷云。 只听得一声撕心的咆哮，雷云散开，一条干瘪的巨蟒自空中坠落，漾起一片灰尘。 狐狸抬起瓜子挥动着，将眼前的灰尘拨开，正是心烦之际，眼神却是亮了起来。 术业有专攻，自己先前还真是小瞧黎清雨了。 竟是能将隐匿之术修炼的如此出神，饶是她万年的狐狸都不曾察觉。 若不是此刻少女出手，就是她这仙家的感知力都不曾察觉。 虽说隔着尘嚣与雾气，但那道朦胧中的身影还是给沈枝意带来了不少惊喜。 黎清雨手持长剑，好似游庭信步般走出却不带半点声响。 正在剖丹的男子似是在于鬣狗低声说些什么，丝毫没有察觉。 猝不及防间，只觉喉头处传来一阵凉风，接着便是剧痛袭来，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襟。 回眸的一瞬，只看得冰凉的一双眼眸。 到底是大妖，鬣狗不过一刹那间就已反应过来，来不及舞枪，只能撕咬而上。 却不想少女往旁边微侧，轻而易举避过这致命的一击。 “你是何....” 话还没说完，少女身形又是一晃，犹如利箭飞射而出，她眉眼如画，神色淡然，眸光却是带着骇人的杀意，步步紧逼。 “我乃妖....” 剑光再次逼来，丝毫不给鬣狗开口的机会，那柄剑使得神出鬼没，似实还虚，每一招都是招里藏招，奇诡莫测。 鬣狗刚在与白姑战斗中耗尽了妖力，逐渐开始招架不住，眼看就要被逼着祭丹自爆，少女的攻势却是停了下来。 “妖族的对吧？” 少女嗓音很清，却是有种骨子里透出的冷寂蕴藏着锋利的寒意。 “对，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还有仙人在。 这妖丹您拿去，非但如此我这里还余着十多颗晶石也一并送给仙人。” 鬣狗匍匐在地，耷拉的脑袋小心翼翼打量着少女的神色。 世道乱的很，仅存的仙人都在安全区，像少女这般半仙修为还在这小结界里打转的极其少见。 但真的突然冒出也不是没有可能，能活下来的半仙大都不谙世事，若是能给予足够的好处，或许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见少女皱眉，鬣狗急匆匆的补充。 “您这等半仙都是可以在安全区吃供奉的，自有大把的资源晶石，想来这小结界有您要找的东西，我鬣狗在这里久了，定能帮衬一二。” 黎清雨平静的摇了摇头，眼帘微低落在鬣狗脸上。 “我不是半仙。” 她顿了顿收起了长剑，从腰间的储物玉佩里拿出一副画像摊开。 “你可认识她？” 见长剑收起，鬣狗眼眸动了动，露出谄媚的笑意。 “这是何人？我常年在太行山脉走动，还不曾见过如此惊艳的女子。” 黎清雨眉关深锁，薄唇一抿追问道。 “你可知沈枝意？” “那是自然！” “那又怎会不认识画像上的女子？” “仙人说笑了，沈长老何等身份，岂是我能见到的。” 鬣狗身形动了动，昂起头，脸上挂着几分试探的笑意。 “仙人可是要找沈长老？” “她在哪？” “这些大人物神出鬼没的，行踪自然也不是我们能知晓的，不过.....” 鬣狗顿了顿，引得黎清雨向前一步，神色凌冽追问道。 “不过什么？” 一步之遥间鬣狗暴起，爪尖狠厉的扑向近在咫尺的少女脖颈。 眼看就要得逞，却瞥见少女唇角的讽刺之意，来不及收回，眉心传来咔嚓一声。 明明她手中除了卷轴别无他物啊！ 鬣狗双目大睁，就在倒地的那一刻似乎还有些无法相信，四肢抽搐着挣扎后，被利刃干脆的划过喉咙。 黎清雨叹了口气，仔仔细细将匕首擦好收进了画轴中。 眼神落在手中的画像，皱起了眉，干脆利落的丢出一张符纸。 那符纸被催动后浮起一团水汽，轻柔的扫过画像将血污带走。 黎清雨眉眼间的不悦这才消散了下去，平静的看了半响，唇边落出轻声的呢喃。 “沈枝意。” 这三个字似是带着某种魔力，在唇边反复咀嚼又钻入心底，一遍又一遍落下烙印。 黎清雨笑了，眼底深处的墨色带着些许执拗。 杀掉沈枝意之后，便是自由了吧..... 嗯，自由又是该做些什么呢？ 黎清雨眼眸浮起丝自嘲，干脆利落的将画像收好，这才慢吞吞地开始收集战果。 想那么远做什么，杀沈枝意这件事还能做很久。 这次结界也已经清理个干净，尽管法则之力的阵眼依旧没有找到，那至少不是自己一人了。 还有只漂亮的狐狸幼崽嗷嗷待哺等着自己呢。 黎清雨想到狐狸，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些，利落的将死人身上的储物玉佩拔下，又拿出匕首刨出妖丹。 本以为法则之力就在这蛇妖身上，可直到此时也不见法则结界有半点松动。 不过也不打紧，大结界灵力消耗的快，想必也用不了多久。 黎清雨起身，抬头间一眼就看到了毛茸茸的一小只蹲坐在院墙的高处，大有一种趾高气昂的傲气。 “阿狸？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黎清雨眼眸带着丝欣喜，唇角小幅度地弯了起来，快跑两步到墙边伸手将狐狸接下。 留意到狐狸看向她衣襟的目光，她轻笑，长长的眼睫好似蝶翼染着微光。 第8章 “染血啦，是有些脏。” 少女拿出背包，小心地避开血污将狐狸放了进去，这才把妖丹拿出递给狐狸。 “喏，这个对你修为有好处，拿去吸收了。” 说着，又拿出帕子将妖丹上的血迹擦个干净，指间微微捏了捏狐狸耳朵。 “最近是邋遢一些，阿狸跟着受些苦，去了安全区就好了。” 狐狸爪子拨弄着铃铛，抬眼直勾勾地看着黎清雨，就是不肯移开目光。 黎清雨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哑然失笑。 “啊，你是想问刚才的净水符，那个很宝贝的，还是该省着点。” 自己一身血污舍不得用符箓清理，一张不值钱的画像倒是宝贝的很。 那玩意等以后多送你两张就是了，搞得现在臭烘烘的。 蠢货！得亏知道你是来杀我的，不然还搞得以为是苦大仇深的暗恋。 狐狸移开了目光，鼻头动了动，捧着妖丹吞了下去，随着一丝丝灵力涌动，心情总算是好了起来。 “该是没什么危险了，但法则太过狡猾，估计又要耽误不少时日。” 黎清雨四处张望着，从袖口摸出一把匕首。 “本以为蛇妖就是晶石选中的对象，没成想她就是单纯的来吃陶渊的尸体。 我也是想不明白，一具尸体罢了，这世道随处可见，是有什么仇怨，要费这么大功夫折腾。” 少女挑了挑眉，伸手将白姑的蛇身刨开，挑出几根骸骨。 “罢了，不管如何，也算了结，我与陶渊相识一场，理应入土的。” 黎清雨伸手将鬣狗的衣物扯下将骸骨丢了进去，四下看了一圈，思忖半响还是决定先出了陶府再说。 这里血腥气实在太过浓厚，就算是与法则结界熬鹰，也得找个舒服点的地方。 至少找一处僻静点的地方，最好有水源梳洗一二。 少女决定后，利落的带着狐狸就打算离开。 只是不想迈出府门的那一刻，噹——锣声响起。 眼前的院门大开，红锦毯扑了一路。 门前石板如玉，干干净净倒映着黎清雨惊讶的神情。 府内房梁挂朱缎，窗户绣双喜，屋内似是染着红烛灯火通明。 她又一次回到了陶府。 一个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声响的空荡府邸。 第6章 出不去，有出不去的办法。 熬鹰这种力气活儿，黎清雨向来很有信心。 她带着狐狸在宅子里转悠，沈枝意懒洋洋地躺在背包掀了掀眼皮看着少女，不知在思索什么。 “那个锣声有问题，每敲响一次这陶府的阵法就会变动一次。” “法则也是无趣，每次都是这样，哪怕杀个干净，也要把人困在里面。” 嗯，看来有些长进，也算是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狐狸伸出爪子，用肉垫轻轻碰了碰黎清雨下巴，示意她停下，这才一跃而下，抖了抖身上的毛发，迈开了步子。 礼尚往来，即是收了妖丹就要帮人办事。 狐狸昂着头，走起路来慢条斯理，九条雪白的尾巴翘着微微晃动，从后面看去那尾巴比她身子还要大一些。 “阿狸猜到什么了？” 黎清雨看着狐狸那傲娇的模样，薄唇逸出淡淡的笑意，快走两步将狐狸抱起。 “指路就好，法则里不太平，不要自己走动。” 黎清雨将狐狸放在肩头，由着狐狸指挥，她动左爪就往左走，动右爪就往走右走。 走的路多了也就明白了，狐狸许是在寻什么地方。 寻什么地方，黎清雨琢磨着半响也没琢磨明白。 她的狐狸太小了，小到还没有结丹，小到不能言语。 这么小的狐狸就如此聪慧，那以后可还得了。 黎清雨侧了侧头，竟好似看见雾色里的几分浮光，忍不住生出错觉，觉得下一刻天就要亮了。 如此荒唐的想法还真是荒唐，就像对一只狐狸言听计从一样荒唐。 少女悄悄弯着嘴角收回了目光，眼神划过湖面却是停了下来。 或许还可以再荒唐些。 比如杀了沈枝意，换她的阿狸来做那沈枝意。 少女突然的停顿，让狐狸生出好奇，侧脸看向黎清雨，见她瞧着平静的湖面出神，也没什么所以然，眼里落出几分嫌弃。 爪子拍着她肩头，催促着少女快些行动。 越早破开结界，法则晶石的力量就越大。 现在的生活，省下的就是挣下的，多一点法则之力，自己恢复的也就多一点。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赏景！破毛病！ “嗯，这就走。” 黎清雨看着湖面，忽然笑了起来，粼粼水光映着她眼眸格外明亮。 少女伸手轻轻触碰狐狸耳尖，摸着腰身的玉佩又拿出一颗晶石塞进狐狸嘴里。 “阿狸可真是聪明。” 好好好，这是察觉到自己的用处了，都学会恭维了。 人族果然狡诈！狐狸悄悄瞥了眼黎清雨，回头看向那湖面。 灵力在唇间漾开一层又一层，而湖面她与少女的身影也亦是随着水纹一圈圈扩开。 蠢货，狐狸是喂不饱的。 在狐狸授意下，兜兜转转好大一圈，总算停了下来。 黎清雨看着房门上祠堂二字皱起了眉。 “是这儿？” 是这儿！不是这儿还能是哪？ 狐狸心底默默叹了口气，爪子轻轻拍了拍黎清雨脸颊，催促她推开房门。 黎清雨似是想起什么，从储物玉佩里拿出那破衣包裹的骸骨。 “还打算找个地方埋了，如此也好，落叶归根，帮他立个牌位也是该的。” 房门推开的那一霎那，一股沉闷的腐臭气息扑来，黎清雨后退一步，几乎是一瞬就将肩头的狐狸护在怀里。 预想中的危险并没有发生，只有一具腐尸，面对着先祖的牌位跪在蒲团之上。 坏掉的血肉与怀中的木牌融为一体，就那般虔诚的，悲恸的，孤零零的，无声无息的一点点腐烂着。 黎清雨攥着长剑的手一紧，睫羽盖住了眼中的情绪，顿了顿，平静的开口。 “是陶公，三年前我见他那次，就是这身衣物。” 少女轻轻将狐狸放在角落，独自走向尸身，试图将木牌拿出。 只是那尸体放着久了，随着黎清雨轻轻拉扯，哗啦散了一地，木牌就这样滚落了出来。 黑血浸润下陶渊二字格外刺眼。 黎清雨低着眸子，侧脸分外平静，她短暂的顿了下，伸手捡起了木牌放在供台之上。 “阿狸早就猜到了？我也该早点想到的。” “这么大的陶府，竟是没有陶公的身影。” “那只有一种可能，陶公早就死了，看着尸腐的程度，该是在我送回陶渊的尸体后，祸事也跟着来了。” 黎清雨摸出一张符箓丢了出去，火焰涌起，骸骨烧着咔嚓作响。 “那尸身里藏着东西，害了陶府，害了整个村落。” “所以有人寻着尸身找到了陶府，屠了整个村落，等着白姑上钩，又或者等着那尸身里什么东西长成。” “如此说来，是我疏忽了。” 火光烧之殆尽，黎清雨将陶家父子的骨灰收进一个木盒中，放在供台上，又拿出匕首在木牌上刻上了陶公二字。 静静站了半响，摸出几根檀香点燃，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随着檀香烟雾升起，木牌渐渐浮起金光，一颗拳头大的晶石缓缓飘出落于黎清雨面前。 轻微咔嚓的一声，似是法则结界碎裂的声音。 黎清雨蜷了蜷手指握紧晶石的手松开，闷不吭声的将狐狸抱起往外走去。 沈枝意抬眼看着黎清雨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了爪子软软的勾了勾她下巴。 黎清雨没有躲，也没有像往里那般抿着唇笑，只是专注的往前走着。 “阿狸，我从营里到现在见的死人比活人还要多，生死在这世道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若当初我能再谨慎一些，或许这样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果然还是该听白老头的，不问世事，不介因果，只做手中这一件事便足以。” 少女轻轻抒出一口气，伸手摸了摸狐狸脑袋，声音带着寥寥孤寂。 “是我错了。” 或许是察觉到少女的寂寥，狐狸难得的乖巧了些，顺着黎清雨掌心蹭了蹭，眼睛半眯着，心中却是悄悄笑了起来。 万年的狐狸对于这些弯弯绕绕的情感早就不屑一顾，她所在意的是黎清雨的来历。 少女所说的营里其实已经将她的出处交代个干净。 人族大大小小的宗门众多，但自称营的，便只有一个。 尘满面，鬓如霜，一入无生，孤坟寒。 无生营啊，狐狸心底冷笑起来。 第9章 那个四处捡孤儿圈养起来丢进妖群里厮杀的地方，一边教养着抚育之恩，一边用孩童性命换取自己私利的龌龊之地。 那用性命堆积起来的高台，她沈枝意早就不顺眼了。 这么想的话，要杀自己也就不奇怪了。 那时还是三族鼎立，人族与魔族迟迟不见破仙，而自己隐隐摸到了仙家的门槛，正是打破僵局的关键。 黎清雨该是在法则落下之前，接到了刺杀自己的任务，不成想出发没多久就遇到了法则崩坏，而后就困在这太行山脉里。 白老头，呵，白岳山，还真是笑面虎，说起来法则崩坏前还和自己喝过茶呢。 这么一想，一切都有迹可循。 当时该是察觉到自己要破仙了，这才回去派出了黎清雨这傻子用命冲锋，来试探自己修为。 蠢货黎清雨，真以为凭她这两下能干过巅峰时的自己吗？ 这法则崩坏，还真是救了她一命。 沈枝意越想越恼怒，眯着眼盯着黎清雨鼻尖看了半响，伸出爪子狠狠挠了上去。 少女微微侧头，云淡风轻的躲了过去。 狐狸吗，说到底是动物，喜怒无常也无伤大雅，又不是真的要自己性命。 许是饿了，又或者长时间的赶路让她不适，总之作为主人来讲，该包容一些的。 黎清雨指间划过袖针突突冒着血，不由分说的塞进狐狸嘴巴，小声安抚着。 “阿狸莫急，结界已经破了，外面还有马匹，趁着法则刚落过，我们抓紧赶路，等到了安全区就好了，届时.....” 话还没说完，噹的一声锣响打断了少女。 随着锣响的那一刻，黎清雨脸色彻底阴沉了下去。 还是那个陶府，不见半点人烟，只是这一次暗红的血迹遍地都是，甚至蒙着一层淡淡的灰尘。 沈枝意眸光动了动，抬头看向久违的夜色。 法则结界破了，雾气散去后露出皎洁的明月。 月影如钩，洋洋洒洒地镀在府院的砖瓦上，如缟素一般光华。 许久没见这般月色了，该是温一壶酒，躺在软榻上慢慢喝。 若没有这个藏头藏尾老鼠屎的话，或许她心情能更好一些。 “姑娘，我们谈个合作如何？” 月影之上，朦朦胧胧映出道身影，似是摇着扇子，整个人漫不经心的开了口。 黎清雨立于庭院，眉间染着月色，不惊不悚，只是淡然抬头看着那道身影。 沉默片刻后，指间轻轻弹出一根长针射出，那银针穿过月色上的人影落在屋檐之上。 黎清雨笑了。 “是你。” “嗯？你知道我？” 月影之上的人影动了动，声音带着一丝傲慢。 “也对，你作为一个准半仙，该是听过我的名字的。” 黎清雨平静的拔出长剑，剑光如月，刹那光华斜斜落在她眉眼。 “我是说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是你。” 话音落，剑风起，寒光闪照间，本是在府门前的黎清雨已在月影之上。 剑锋将那模糊的人影一分为二，直直劈下。 人影散去又聚拢，带着恼怒，沉声质问。 “你这是何意？一群蝼蚁罢了，你即是要踏入半仙，不如与我合谋。” 黎清雨旋身再次挥剑，似是星光炸起，再次将人影切割开来。 “你这人脑子有病吧？在这锁仙阵里你劈我也没用的，不如我们好好聊一聊。” 又是一剑，自上劈下，少女挑眉看着人影凝聚，不咸不淡的开了口。 “阵法什么的，总能劈开的。” 她唇角漾起弧度，语调端的散漫却是带着重音。 “劈你百次不行，那就千次。” 那人影似是淡了些，眼看又是一剑落下，噗一声化为道黑烟，厉声喊着。 “呵，困仙阵你当是儿戏，那我便要看看你能熬多久！” 第7章 直到恼人的声音消失，沈枝意这才从背包里探出脑袋。 虽说还是被困着，但少女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也是前一刻还在为陶渊耿耿于怀，后一刻报仇的机会就送到了面前。 哪怕一时半会走不出去，但或许对于黎清雨来讲只是暂时的蛰伏。 毕竟等待机会这种事，作为刺客，她有足够的耐心。 眼瞧着少女已经开始钻进屋子打扫了床铺，大有一种熬到底的觉悟。 狐狸默默叹口气，也难过她性子孤僻又冷寂，也不知往日那些结界里，黎清雨怎么孤身一人在寂静无声中熬出来的。 她有大把时间，自己可没那耐心。 幸好早在进阵之前就留了后手，不然两人大眼瞪小眼的，迟早忍不住将她吃抹干净。 沈枝意眼皮翻了翻，窝在背包里看着黎清雨盘腿打坐，百无聊赖间盯着她眉眼出神。 空有副好皮囊，脸上的血滴不说，就连衣物也破破烂烂，明明都是准半仙的修为了，一眼看上去像是破乞丐。 配不上，一点配不上自己宠物的身份。 狐狸眼底露出几分嫌弃，爪子勾了勾脖间的铃铛。 困仙阵名字倒是起的响亮，说到底不过是那帮老头子研究出的无聊玩意。 早在进陶府之前，她就一眼看穿。 法则结界本就是阵法，这世上无人能强破的阵法，又何必在阵中落得一个所谓的困仙阵。 太低级了，法则干不出这么蠢的事。 那只有一种可能，等着吃螳螂的黄雀自以为是的布下这所谓的天罗地网。 还不如自己进阵前丢的那颗晶石力量大。 带黎清雨出去也不难，自己在一开始就借着法则晶石的力量留了退路。 问题是现在自己很不爽！ 一想到她背后那个无生营，就更加不爽。 越看黎清雨越像被人洗了脑的呆瓜，浑身散发着一种我是傻子快来骗我的错觉。 在人人自危，法则崩盘的时代，那无生营都不知存不存在的情况下，还在一门心思追杀自己。 不是蠢，就是傻，神仙都救不回的脑子。 还带的那破画像！连自己三分神韵都没有！丑破天！ 简直是对狐狸赤裸裸的侮辱！ 铃铛的响动声一声比一声大，黎清雨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狐狸身上。 “没事的阿狸，阵法不过是依靠外物维持的障眼术，总有消之殆尽的时候，我们只需等，等到它最薄弱之时一击必破。” 说着少女眉眼弯了弯，凑身将狐狸抱进怀里，指间轻轻碰了碰她眉间。 “这个时间你刚好可以用来修行，识海调动经脉吸纳灵力落于丹田，注意力要集中，你来试，我来守。” 生怕狐狸听不明白，少女伸手落在她丹田的位置。 指间轻轻柔柔的落在小腹划了个圈，猝不及防间凉意顺着软软的肚皮爬了上来。 仅是一瞬，狐狸炸了毛弹跳起来，雪白的耳尖泛着粉红，唰的亮出了爪子，在她小臂划出血痕。 她眼底满是恼怒，恶狠狠地盯着黎清雨，龇着牙发出哈的一声警告。 好一个没有边界感的人类！ 好一个养不熟的小狐狸！ 肚子这地方是可以随便动的吗？！ 教她修行之术还出错了？！ 胆大包天！ 冥顽不灵！ 一时间空气凝固了下去，双方盯着彼此谁也不肯动，都想用气势压过对方。 黎清雨眉梢带怒，目光蕴着风暴半响，还是垂下了眼眸，刺啦一声，从衣角扯下一块布将伤口包住。 作为人来讲，和一只刚刚开了灵智的狐狸生什么气。 小幼兽顽劣一些也无可厚非，是自己急了。 光想着早点将狐狸养成，一路冲杀进妖族找到沈枝意，倒是忘了小狐狸先前是被人捉起来受过伤，信任这种事还是要一步步来。 “不想修行就不修行了。” 少女声音清润地落下，带着妥协。 脸上笑意染上了几分无奈，举了举受伤的小臂。 “你看，还不解气？” 见惯了黎清雨杀伐果断的寒意，所以她眼波柔软的落在自己身上时，总觉得那眸子格外明亮。 罢了，人形宠物哪懂得肚皮这地方对于妖族的重要性。 也不是心软，犯不着对着一个不聪明的小刺客动怒。 审时度势才是现在这番处境中要做的事。 毕竟这世道，像黎清雨这样的宠物，没有第二只了。 狐狸亮出瓜子还是一点点收了回去，别别扭扭的走了两步，额间轻轻碰了碰她胳膊。 感受到狐狸的关心，黎清雨唇边悄悄抿出笑意，尽管受伤的是自己，却还是柔声安慰着。 “没事的，不疼。” 说不疼是骗狐狸的，肉体凡胎哪有不疼的道理。 只不过受伤的时候多了去了，狐狸抓挠的这一下算是其中最轻的了。 第10章 养宠物嘛，总有这种情况。 等日后能开口，就好相处了。 黎清雨拿出了刚到手的晶石，俯身递给狐狸。 “喏，往日修行是苦一些，现在能走捷径，偷懒也不是不可以。” 肉眼可见的狐狸开心了起来，围着黎清雨转来转去，身后的九条尾巴翘着，毛羽在月色下映着雪白，荡啊荡啊，好似就荡进了心底。 浮木在浮沉间遇到了同类，尽管前路渺茫，但至少风雨间有了同舟的依靠。 黎清雨将晶石丢给了狐狸，让她去消化，自己又拿出那张画像挂在窗沿，托着脸静静看着画像中的女子。 沈枝意..... 尽管画像中的眉眼早已记得一清二楚，可每每被困在某处时，还是忍不住打开看看。 说魂牵梦绕也不过分，执念或是更加准确。 也是凭着这执念，带着画像一路翻山越岭的活了下来。 法则崩盘下死了很多未能破仙的仙人，立规矩的死了，秩序也就乱了。 营地里的消息亦是断的一干二净。 这一路黎清雨没有回头，亦是不愿多想。 未尽之事总要做完的。 若是一口气做不完，那就慢慢做。 更何况自己如今不算一人，对吧，还有只脾气古怪的狐狸相伴呢。 沈枝意吞了晶石后，精神气好得很，这次的结界晶石明显比黎清雨那些存货好了太多。 一颗晶石下肚，内里经脉处的裂痕都小了些，尽管还是不能修行，但好在本是四处漏风的经脉又结实了不少。 若这等质量的晶石，再有那么三颗，受伤的经脉也就能重塑，届时就能重新修行了。 好处给够了，狐狸的心思也就变了。 先前还在恼怒着无生营的小刺客，现下简直越看越顺眼。 这哪是杀自己的，这分明是祥瑞啊！ 作为准半仙的黎清雨，若是把给出的晶石吸收了，那么至少可以摸到仙家的门槛，把准半仙前面的准字去个干净。 这世道仙人都少的可怜，半仙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存在。 可偏偏少女拾晶不昧，两袖清风，打打杀杀只为了喂养小狐狸！ 一边说的修行可以走捷径，一边自己却是苦修着，一场厮杀下的战利品全都到了狐狸的肚子里。 善！还是善啊！就没有见过这么善的小刺客！ 沈枝意抬眼看着黎清雨，一双竖瞳露出满意的目光。 狐狸是世上最懂的知恩图报的妖！ 杀是不能杀的，即然一张破画像黎清雨都那么宝贝，日后多送她几幅不成问题。 若是还不够，干脆就留在身边，看画多无趣，看真人多好。 痴迷自己容颜的莺莺燕燕多的是，不差这一个，反正极乐宫大的很，总不至于亏待了她。 狐狸懒洋洋趴在床边吸收着晶石，忽然鼻尖一动，眼神亮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黎清雨手中的葫芦。 要不说宠物就是贴心，跟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先前还在感慨着如此月色，没能温一壶酒，这不酒说来就来。 黎清雨是有带着些烈酒的，也是一直以来的习惯。 每次的任务周期不同，天气冷的时候，又或者受伤后，抿一小口烈酒顺着食道落下很是舒服。 也不贪酒，自是不会醉，闲暇时的一两口足以让身子热起来。 倒是这小狐狸看起来馋的很，许是见到了新奇的食物，两爪子扒着葫芦一动不动。 那眼睛眨啊眨得，像是把月光都盛了进去，带着期翼的光。 敌不过那双狐狸眼的注视，黎清雨弯唇笑了起来，低声说道。 “酒太烈了，你若是喜欢等去了安全区买些花酿可好。” 狐狸头摇着像是拨浪鼓，软软糯糯的，像是雪白的糯米丸子。 少女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她耳尖，又一次退了步。 “你太小，尝一点就好，不然醉了。” 话是这么说着，还是给狐狸拿出了她的玉碗斟满。 即是喜欢，多喝一点也无妨。 妖族小幼兽和人族的小孩子没什么不同，趁着小，难得可以无忧无虑一些，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若是醉了便醉了，有自己在，打架什么的也轮不到小狐狸。 窗外的月色洒进屋内，覆满一屋子的银辉。 狐狸喜月，端坐在窗沿之上，两只前爪抱着玉碗，虽说一口一口喝着优雅又虔诚。 但敌不过她端碗的速度快，不算小的玉碗眨眼就见了底。 每每碗空了，狐狸爪子便拍拍黎清雨手背，抱着碗哼哼唧唧出几个音节。 黎清雨就静静呆在狐狸身侧，即是觉得有趣又觉得惬意。 往日的阵法到最后，便只剩自己与无声的万物抗衡，还是头一次这般.....嗯，这般不一样。 眼瞧着那雪白的毛发渐渐泛起粉红，少女开了口。 “好了，阿狸，再贪杯明儿会难受的。” 黎清雨晃了葫芦，察觉到酒水已经快见底了，本想收起来，被毛茸茸的爪子拦住。 那双狐狸眼半醉半醒微微上勾，眸里泛着的涟漪，楚楚可怜，娇柔凝视着少女就是不肯移开。 又是这个眼神，又忍不住退让。 黎清雨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严厉，却是说着温柔。 “说好了，最后一碗。” 究竟喝了最后几碗，狐狸都记不清了，反正最后那酒葫芦到了自己手里，晃来晃去倒不出一滴。 沈枝意许久未曾喝过这么烈的酒，以往的青花酿，桃花酿都带着甘甜。 而黎清雨这酒入口便是一团火，顺着口腔而下似是要将身体都烧起来。 烈是烈了些，却是刚刚好加速了晶石吸收的速度。 这让整只狐狸都舒展开来，暖洋洋的好似漂浮在虚空，飘啊飘啊，又被微凉的一双手抱入怀里。 “阿狸睡一会儿没关系的，反正要待在这里很久。” 带着凉意的掌心唤醒了狐狸几分神智，也唤醒她曾经作为妖族掌舵者的几分豪迈。 狐狸爪子将葫芦一丢，昂起了脑袋，满眼猩红的醉意带着睥睨。 呵，真当她沈枝意是吃素的？ 待什么很久？！世上无人能困住沈枝意！ 她狐狸早就一眼看穿那白衣男子的真面目！不就是黎清雨杀过一次的江不眠嘛！ 诡计多端的魔族竟玩些操控傀儡的小把戏。 一边在结界里诱导鬣狗与人族相争，一边在结界外等着收渔翁之利，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 杀！该杀！ 今天本王心情好，这就派出你这宠物将魔族杀个片甲不留！ 三族鼎力，唯我沈枝意什么都不惧！ 杀！ 狐狸彻底醉了。 直立的双腿站了起来，前爪左挥右挥的胡乱比划着，嘴里吱吱呀呀发出的几声奶音气势汹汹。 这一套醉拳打下来，黎清雨一句也听不明白，也看不明白。 数次想伸手阻止，又被那爪子拨开。 最后没了办法，思来想去琢磨着狐狸意思，伸手开始鼓掌。 不愧是九尾狐！喝多了还会唱歌跳舞！ 只是好像起了反作用，清脆的掌声激怒了小狐狸。 猩红的狐狸眼眯了起来，东倒西歪的走了过来，端坐在少女面前。 像是憋了一肚子话，又无从诉说。 严肃看着少女半响，张了张嘴。 嗝——打出了长长的酒嗝。 虽说相处时间不算长，但这小狐狸的脾气黎清雨还是知晓的，极其要面子，倨傲的很。 少女忍了半响，到底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眼瞧着狐狸愈发恼怒，赶忙伸手将她抱起，轻轻拍着背哄着。 “阿狸只是醉了，没事没事，睡醒就好了。” 动了气的狐狸哪有那么好哄，左扭右扭扑腾跳了起来，一爪子拍在黎清雨额间，嘀嘀咕咕不知念着什么。 下一刻，刺眼的白光升起，浑身被柔和的力量拉扯。 黎清雨一愣，松开了下意识握紧匕首的手。 狐狸娇蛮，但不会害她，相反总是在关键之处，施以援手。 黎清雨想清楚这一点后，随着这股力量闭上眼睛。 等到那力量消失，眼前的景色却是完全变了样。 树木的清香，草丛的微风，耳边的虫鸣，以及不远处陶府破败的门匾。 果然她养的小狐狸是天下最聪明的一只。 黎清雨看着怀中呼呼大睡的狐狸悄悄笑了，她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额头，将背包藏于树后。 这才抬眼看向陶府上方的人影，眼底的温柔一寸一寸冷寂了下去。 第8章 沈枝意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她依旧是叱咤风云的妖族长老，坐在高台之上饮着佳酿，看着大厅载歌载舞的妖怪们，好不热闹。 正是喝的尽兴之时，宫殿外不知哪里来的小妖精一路小跑了进来。 第11章 “报——魔族江不眠妄图策反我妖族鬣狗引起动乱！” 沈枝意眉头皱了起来，江不眠？鬣狗？什么三瓜两枣的货色。 等等这小厮好生眼熟...... 黎清雨！？ 狐狸一个激灵，唰的惊起，日光刺着眼睛好半响才睁开。 少女染着血色的一张脸就在眼前放大，半醒不醒的狐狸下意识爪子就扑了过去，又被黎清雨抓在手里。 她伸手轻轻敲了敲狐狸额间，也不见生气，声音清润润得像是清晨的露珠滴落。 “可还难受？” 一边说着一边递出来一颗不大点的丹药。 “净灵丹，含在嘴里，一会就好了。” 随着嘴里塞进来的丹药化开，清清甜甜的蔓延在脉络里，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不适感褪去，意识慢慢回笼。 沈枝意后知后觉回想起了自己那手舞足蹈的才艺表演，以及黎清雨错愕的眼神，耳尖一点点红了起来。 重活一次，脸都不要了！ 没事的，谁还没有醉酒的时候..... 没事的，平平无奇的狐狸幼崽，做些蠢事很正常。 没事的，等日后把黎清雨吃掉，这样也就无人知晓了！ 万年的狐狸，头一次这么丢人，安慰自己半响，抬眼看到黎清雨带着笑意的眼眸，恼羞成怒得冷哼一声，钻进了背包。 黎清雨不能留！迟迟早早吃了这玩意！ 一路躲在背包里的狐狸，直到感觉到晃晃悠悠的颠簸，这才忍不住睁眼。 黎清雨走路稳得很，断不会有这感觉。 背包动了动，雪白的狐狸脑袋探了出来四处打量着。 黎清雨拉着缰绳，脚踢在马背上，即便不低头，也知道是狐狸钻了出来。 “阿狸再睡会儿吧，你喝了整整一壶老山坛，且得困呢。” “老马识途，若没有法则结界干扰，不会走错的。” 黎清雨眼神专注的赶着路，感觉到背包里狐狸的动作，缓缓开口讲了起来。 “阿狸可是在想那个布局之人？ 你将我传送出来后，我就见到他了，与阵法里那个江不眠一模一样。 这种死了又活过来的多半都是邪修傀儡之术，或许是没有想到我们能出来，一剑就杀了个干净。 如此也算给陶家父子一个交代。” 蠢货，一身武艺却是连本体都看不出！ 什么邪修！那分明是披着人皮的魔族！ 能操纵那般真实傀儡，又能拿困仙阵这种需要大量灵石维持阵法，甚至有底气敢打消耗战。 种种细节足以证明，那江不眠在魔族的地位不低，手里的底牌绝不是一剑就能劈干净的。 这种行事谨慎，处处留着后手的货色，黎清雨十有八九杀得又是一道分出的傀儡。 沈枝意叹了口气，罢了，总之该拿的也都拿到了，还杀了两具傀儡分身，这一仗也算的大获全胜。 可这般推想下来，魔族这种不缺资源的公子哥，真会为了一株阴尸花蹲守这么久？ 看来这世道确实一日不如一日了，还是要抓紧回到极乐宫才是良策。 马蹄声与少女轻浅的呼吸声交织，狐狸抬头，眼眸里映着的是远处青灰色的城墙。 丰泽都，第一个安全区已近在咫尺。 黎清雨勒马，一跃而下，站在矮坡之上看着那宏伟的城池。 天边的霞光从落日西下的天际喷射而出，片片流云晕染成绚丽的晚霞。 那些光辉落在少女身上，泛着柔和的琥珀色，她弯眼笑着灿烂。 “阿狸，我们到了。” 沈枝意承认即便黎清雨再怎么不修边幅，邋邋遢遢的，但总有那么几个瞬间，偏生让人移不开眼睛。 也不是有多好看，就是那双眼眸独独映着只有自己时，低眉顺耳的模样，很是舒服。 若日后时刻都是如此，也不是非要吃她。 沈枝意眼睛眨着，神识却是飘了出去，听黎清雨说安全区都是由残留的仙人落在阵法，得以庇护。 她如今这幅模样，瞒得过半仙，但瞒不过准仙。 若真是遇到能活下来的准仙，保准一眼看穿自己，届时可真就是别人手中的蝼蚁。 但就像黎清雨所说，这安全区说什么都要走一遭，化形丹必须拿到手。 内伤如此严重的情况下，若没有化形丹，全靠有一日没一日的晶石，且得等到猴年马月，届时黄花菜都凉了。 再说了，习惯了人形模样，总觉得现在有种什么都不穿还招摇过市的羞耻感。 沈枝意散出的神识被城墙的一道阵法死死拦下，狐狸眸中一紧，迅速将神识收回，还顺带将自己多余的尾巴藏了起来。 丰泽都的城墙发出一道微光后又暗淡了下去，守门的卫兵见怪不怪的撇了一眼。 “难怪今日的晚霞格外好看，原来是法则的作用。” “近些日子太行山法则结界落得急，约莫着过些时日或许会出秘境，我这不回来补给，好去秘境里大赚一笔。” 前面进城的男子背着一把阔刀，配合着卫兵临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眼瞧着检查完，男子还顺手塞了颗灵石到卫兵手里。 黎清雨抿了抿唇，跟着也拿出了一颗灵石，先行递了过去。 “姑娘面生啊，不像是太行山这边常来的猎手。” 卫兵接过灵石放在手中摩搓着，上下打量着黎清雨，黝黑的脸上露出几分嫌弃。 “嗯，是听说有秘境出世，从圣京一路过来的。” 黎清雨学以致用说的自然，卫兵也没有多问，丢出一面铜镜在半空。 那铜镜泛着蓝光半响，而后落入卫兵手里。 卫兵看着黎清雨背包皱了皱眉。 “你带着只妖？” “是，捉了只妖宠，落了契的。” 狐狸自打下了马后突然就缩到背包里不愿出来，如今被问起，黎清雨也只好拉开背包将她抱了出来。 雪白的狐狸眸中带着恼怒之意，气势汹汹的瞪了卫兵一眼，扑腾地跃身又钻进了背包里。 黎清雨不着痕迹的将被挠的手腕用衣袖遮去，把背包又拉了起来。 “小幼兽，胆小。” 少女说完后，手摸向腰间的玉佩，拿出一袋子灵石晃着叮当响。 “初来乍到，也不懂咱们丰泽都规矩，妖宠不能进吗？” 卫兵爽朗的笑了起来，摆了摆手。 “一般情况都要收进契里，你这只嘛.......” 黎清雨察觉到语气间的停顿，伸手将那袋灵石递了过去。 “你这个太小了，妖丹也没有，就这样带着也不是不行。” 卫兵说着将一块玉牌递给黎清雨。 “姑娘出手阔绰，我也不藏着掖着，这是通行玉碟你收好，住店，采卖，再到你出城，每一处都是要看这玉碟的。 姑娘第一次来，所以今日是无需缴纳灵石的。 从第二日起，你就要往玉碟里放灵石了。 由一颗灵石开始，每多呆一天，便要比前一日多放一颗灵石，呆着越久，需要的灵石就越多。” 黎清雨眸光动了动，看向城内熙熙攘攘的人群。 “若没有那么多灵石呢？” “那便是这阵法的养料了。” 少女挑了挑眉笑了起来，唇边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 “看来安全区也吃人啊。” 卫兵也跟笑了起来，拍了拍一侧的城门，目光落在城外的荒山上。 “是啊，这世道不就如此，哪有不吃人的地方。 这阵法，这城镇，都要耗费巨大的灵力运转，即是要受仙人庇护，那便得付出代价。” 黎清雨笑了笑，没有再说些什么，扭身缓缓走向了久违的人群中。 丰泽都还算是热闹，到处都有些摆着散摊的吆喝，一多半都是临时进来的修士，变卖些丹药与符箓换得灵石，能多住几日。 商铺多是酒肆，茶楼，当铺，最瞩目的还是麒麟阁的灯楼。 黎清雨站在人群中一眼望去，隐隐觉得比那城墙还要高，临近入夜千盏万盏的花灯闪烁着，满地灼灼光辉。 与灯楼下的光亮不同，在四周的小巷中，黎清雨能清楚的看到几道衣衫褴褛的人影。 “我说姑娘你可得小心，那些都是走投无路之人，就盯着你这种刚进城的修士打转呢。” 或是看到黎清雨打量的神色，一旁摆摊的妇人开了口。 “要看紧储物玉佩啊，那些人别看修为不高，但花招多得很，偷啊骗啊，什么手段都用的。 不过再怎么也不会见血，丰泽都不允许斗殴的。” 妇人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锦裙，笑的慈眉善目，不经意地整理了整理地上的丹药，抬头看着黎清雨。 “姑娘一看就是常年在外的猎手，是为了秘境来的？ 我这回元丹都是自己炼的，你看看如何？” 即是听了人家给的信息，好像不买些什么，也说不过去。 第12章 黎清雨蹲在地上挑了半响，眉头皱了起来。 这些丹药的品质太差了！ “可有钟意的？夜色上来了，价格好商量，我明日也就走了，最后一单，给你算便宜些。” 见妇人这么说，黎清雨也不纠结了，在外面飘了那么多年，虽说谈不上富裕，但一路厮杀下来，也算累积了不少。 就当花钱消了这份因果。 如此念想下，黎清雨随手拿起一颗静心丹晃了晃，示意妇人。 “三百灵石。” “多少？” 沉默寡言的黎清雨被逼无奈发出了第一声质疑。 “三百啊，姑娘这个已经很便宜啦，你去麒麟阁至少要五百的。” “静心丹何时这么贵了？往日里最多十颗灵石。” “多少？十颗？！” 那妇人夸张的笑了起来，手一挥将黎清雨手中的丹药夺去，慈眉善目的一张脸刹那间阴沉了下去。 “就当我花娘眼拙，赶紧滚，别耽误我做生意。” 黎清雨也不生气，平静的看着自称花娘的妇人半响，拿出十颗灵石放在摊位上。 “叨扰了。” 花娘眼神意外一亮，衣袖一挥将灵石收起来，眼神落在离开背影上，冷笑一声。 “上次见这么又穷又讲究的，不出三日就死在了城门口，蠢货。” 话音刚落，突然少女肩膀上冒出一只狐狸，死死盯了过来，花娘一愣，接着暗淬一口。 “还有妖宠？可是显着你了，就骂了怎么着！” 花娘白眼一翻，却闻到一股焦香的糊味，低头一看衣角竟是烧了起来。 “亏得老娘好心提醒，还真是恩将仇报，可别让我在城外碰着！” 妇人掏出净水符往衣角砸去，不料那火却是来的诡异，越烧越凶，眼看就要蔓到小腿，这才慌了起来。 又是打滚，又是各种符箓，却不见一点变化，最后只能撕心裂肺的喊着。 “救我！走水啦！快，救救我！” 见周围无一人响应，火舌贴着脚腕烧出一股肉香，花娘一咬牙。 “五百，不，一千灵石！救我！” 人群一拥而上，拥簇着那一团火焰。 任谁都不曾留意到瘦弱肩膀上的狐狸，笑着有多嚣张。 第9章 黎清雨隐隐听到身后的骚动，回头瞥了眼，似是刚才自己在的地方起了火。 十颗灵石已经买断了因果，多余的事便和自己无关。 她直了直身子，好让狐狸在肩膀窝着更舒服些，这才快步向着麒麟阁走去。 “本想让你多看看，只是这安全区贵得很。” 少女话语间一顿，眼眸里带出几分笑意。 “不过也算不得遗憾，你日后成了大妖再来就是了。” 沈枝意坐在黎清雨肩膀上，本是被一旁酒肆的香气吸引，一扭头又看到少女认真说话的眼眸。 几乎是下意识的凑了过去，湿漉漉的鼻尖碰在少女耳廓，呼吸的热气往耳朵里钻。 黎清雨笑着侧头躲开，手掌覆在狐狸额头揉了揉。 “我们先去麒麟阁将化形丹买到手，再找客栈落脚，期间你呢就专心化形，我呢去采卖一些吃食与符箓，如此安排刚刚好。” 黎清雨似是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会给阿狸单独买个酒葫芦打一些果酿，烈酒还是要少喝些。” 肩头的狐狸哼了一声，耳尖悄悄红了，又生怕黎清雨扭头，爪子便伸了出去，放在少女头发上拍了拍。 黎清雨余光瞟了眼狐狸，哑然失笑。 小狐狸不好好修行，没用的倒是学得快，这动作像极了自己平时摸她脑袋的样子。 一时间谁是宠物真说不清...... 不可取，大小王还是要分清的。 黎清雨伸手将狐狸从肩头抱进怀里，指间点了点她额头。 “等你会说话了，我再好好教你。” 越是靠近麒麟阁，人就越多，在光影交织中，一块橙黄的牌匾亮起，上面写着鉴宝堂。 四周的人流迅速涌动了起来，挤在一起。 黎清雨一手护着狐狸，眉头却是微微一拧，长抒出一口气，身影快速移动起来，脱离开人群，这才看向自己的储物玉佩和衣角的血迹。 十颗灵石花的值，得亏有那花娘提醒。 这里的扒手也不知修什么功法，竟是能破开储物玉佩的阵法直接摸进空间里。 黎清雨将储物玉佩里带血的小拇指丢了出去，又将衣袖里的匕首擦干净。 为了五颗灵石，手指都可以不要，有这般狠厉，为何不踏出这城求生呢.... 不过几个时辰，黎清雨竟是有些怀念法则结界了。 没有这么多人，亦是没有那么多规矩，不过是生与死的事，因果断的干干净净。 狐狸看着面无表情的少女，又看着前面排着长龙的队伍，恨铁不成钢得一爪子拍在她头上。 磨磨唧唧的，往日里赶路时跑得飞快没走对一次，现在目的地近在咫尺，这人却是一走一停，慢慢悠悠。 少女像是知道狐狸的意思，扯着唇笑了起来。 “谋定而后动，多看看才不出错。” “阿狸不急，鉴宝堂该是回收宝物的，我们去外边的当铺也是一样，这次来是去那边......” 黎清雨扭身看向左边售宝堂门前的长队，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说世道乱吗...... 这么多修士是从哪冒出来的..... 狐狸眼睛眯了起来，放在肩膀上的爪子明显尖锐了不少隐隐刺破了衣裳抵在皮肤上。 黎清雨自知理亏，指间一动，快到残影都没见，狐狸嘴里多出了冰冰凉凉的晶石。 尖锐的爪子收了回去，黎清雨盘算着不多的法则晶石，心底默默安慰着自己，有出才有进，等出了安全区，看来要多找些晶石来哄小狐狸。 利益交换的关系才稳定，不贪婪的狐狸不是好狐狸...... 黎清雨认命的开始往那长队后面走去，刚走两步，看到了一旁树荫下瘦瘦弱弱的女子，眼神凉了下去。 那女孩衣服脏的已经看不出颜色，勉强能遮住身体。 她脸色苍白带着星星点点的雀斑，有些拘谨的开了口。 “仙长，我有办法，让你快一步去麒麟阁。” 见黎清雨目光落在自己刚包扎的手掌上，女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老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见识到仙长的能力，我才好给仙长引路。” 一边说着，女孩一边摊开手掌露出血淋淋的五颗灵石，呲着大牙笑了起来。 “刚才收的算作定金可好，我来引荐仙长直接去到麒麟阁内阁，待到去了地方，仙长再给我剩余的灵石可好。” 见黎清雨半响不说话，又见她肩头的狐狸眯着眼露出审视的神色，想起刚才匕首冰凉的触感，女孩咽了口口水，忐忐忑忑又开了口。 “仙长，我只是想多活些时日，没什么胆子的，这城里我熟的很，您储物空间我看了，不差我这点小零头，却是能省去很多时间，这丰泽都，时间才是最贵的。” 冰凉的目光总算收了回去，落出两个字。 “多少？” 女孩眸中迸发出期翼的光，小心翼翼试探着。 “十颗？” 她打量着黎清雨脸色，又迅速补充改了口。 “八颗也行，这点灵石在丰泽什么都做不了，却能在我这儿买个便利。” 见黎清雨点了点头，女孩悬着心总算落定了，一时间话也多了起来。 黎清雨本就不是很擅长交际，又想多收集些信息，也便由着女孩叽叽喳喳，甚至时不时追问两句，好让她顺着话题再讲下去。 不算远的路程，却是将这丰泽都了解不少。 女孩名叫宝珠，修为在筑基之后就迟迟未动，法则崩坏，原先的宗门早已无人，丢了功法，也就再没有前行的可能。 好在人算是幸运，经历过几个不大的法则结界，侥幸拿了颗晶石，她自知自己的情况，一咬牙，便是拿晶石换了个谋生的功法。 自此就留在了丰泽都，专做偷鸡摸狗的事。 每次偷得也不多，十颗八颗的灵石激不起事端，又刚刚够活。 每次进来呆够一日，拿几颗灵石，便卡着时间出城，绕着大阵走，若是运气不好遇到法则落下，便在结界里龟缩着不动。 等到别人拿走晶石，结界破开，再弯回城内。 这样算下来一日的开销也就两颗灵石，一颗上交，一颗用来填饱肚子。 宝珠也算有些小聪明，见丰泽都修为低的，活不下去的大有人在，索性就建起个小帮派。 她们自称自己为引路人，专门挑着猎手又或者新进城的修士下手。 丰泽都对于她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在规则之内，总不能一点生路不给留，也便放任她们这般钻空子。 人一多，每日进账的也便多了，灵石，各种宝贝，药材，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第13章 每日一帮人负责排队，一帮人负责去偷，搞来搞去，搞得麒麟阁烦了。 索性专门开了后门，以便她们这帮无赖销赃。 宝珠说的时候，带着害羞的笑意，挥着自己缺了小拇指的手，调皮的眨了眨眼。 “这丰泽都没人看得起我们这些老鼠，但我们看得起自己，这世道能活下去的，才算厉害。” “仙长，还真不是我吹，现在麒麟阁的消息有一半都是问我们买的，别看我们居无定所，整日在街头，实际这整座城，就没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宝珠弯着眼笑起来像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瘦弱的身躯站的笔直，看向麒麟阁的花灯。 “仙长，你瞧麒麟阁可真好看。” 绚丽的光芒盛在宝珠的瞳仁里流光溢彩，黎清雨却是一清二楚的看到了蓬勃的野心闪过，稍纵即逝。 “就是这儿了。” 宝珠拍了拍衣服，将扬起的尘灰吹开，这才敲响了木窗。 “老鼠送礼，带光，新的很。” 木窗唰的拉开，一男子撇了眼黎清雨，看向宝珠，丢出五颗灵石。 “旁的明日再来。” 说着又带着掐媚的笑意看向黎清雨，煞有其事的打量着她肩头的狐狸。 “道长年纪轻轻就有了妖宠，实属让人羡慕。” 一旁的门拉开，露出金黄的暖光，男子穿着黑袍恭恭敬敬低了低头。 “还请随我来。” “等等！” 不等黎清雨动，宝珠一个箭步横在两人之间，也不去理会那男子厌恶的目光，呲着牙乐。 “仙长，这里面我进不去，该带到的我也带你来了，咱剩的灵石是不是......” 黎清雨忽然便想起刚才她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光，指间动了动，丢出一袋灵石。 灵石撞击的声音清脆，宝珠笑的眉飞色舞，手掌掂量着袋子，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黎清雨，飞速一鞠躬，一溜烟消失在黑暗里。 “道长请进，莫因为乞食得臭老鼠影响了心情。” 门口的男子将黎清雨带进雅间落座，眼眸在她肩头的狐狸身上掠过，低声开口。 “道长所求何物？” “化形丹。” “啊.....您对这妖宠可真舍得，化形丹可不便宜。” “嗯，我清楚。” 男子脸上一喜，斟了杯茶，后退两步。 “道长品品茶，我这就将内阁陈老唤来。” 见男子匆匆离去，黎清雨这才打量起这间屋子。 四周封死不带窗户，壁上悬了幅古画，画中卧着一白虎怒目，刚好对着她们落座的地方，隐隐能察觉到几分灵力波动。 一旁是古铜炉燃着香，味道馥郁，丝丝缕缕间便是将心头的燥郁抚平。 就连那杯茶，黎清雨抿了一小口，呵，还真是灵叶泡的。 麒麟阁不简单。 说起来这么多年在法则里杀得，多半都是麒麟阁猎手。 黎清雨眸光动了动，伸手将狐狸从肩头抱下放进了背包。 不动声色的拍了拍狐狸脑袋示意她安静，眼神却是看向门外。 一位须发半百的老者推门而进，步履稳健，人还未到笑声却是传来。 “今天掐指一算约摸着要有贵客登门，果不其然！” 第10章 “哎呦，这么年轻啊！” 陈老哈哈大笑迎上前，不等黎清雨起身，就把她拦住。 “坐坐坐，肆儿再去泡壶好茶，龙藤叶不是还有？” “陈老，龙藤叶那么稀有，当真.....” “李肆！” 陈老厉声打断了李肆的话，眼睛瞪了起来。 “我与小道友投缘，一点龙藤叶而已，你去取便是。” 一边说着，一边坐在黎清雨一侧，目光落在她背包里的狐狸身上，笑眯眯的说道。 “小道友，你这只狐狸可不是一般的妖兽啊.....” 他笑盈盈地看向黎清雨，眼神隐隐射出两道逼人的精光。 “不，这就是一般的妖兽。” 黎清雨平静的看着陈老，声音轻轻润润却掷地有声。 陈老摸着胡子，笑声洪亮，似是认可了黎清雨的话，点了点头。 “嗯，是我走眼了，不过一只小狐狸罢了。” 作为焦点的小狐狸自顾自地梳理着毛发，倒也不慌张。 这老头作为麒麟阁的小长老，会些鉴定之术再正常不过了。 但九尾的狐狸可不是一点鉴定之术就能查出的，沈枝意懒洋洋地瞥了陈老一眼，心思落到了黎清雨身上。 这里有古怪，少女该是察觉到一些的。 一颗化形丹就能接到内阁的招待，甚至派出长老来交涉。 对方是有备而来，几句话的交锋，已是摸清了黎清雨心思。 无论怎么想，这都不对劲儿。 只可惜她对目前三族的情形与这安全区的信息了解的太少，不然也就不会让小刺客带着自己陷入这危险之中。 狐狸默默叹了口气，看来麒麟阁这一趟——人，狐狸，晶石，总要留下一样的。 至于最后留下什么，就看蠢货小刺客脑子够不够了。 “即然小道友没有出手的意思，老夫也不强人所难。” 陈老顿了顿，见黎清雨不回应，低头抿了口茶。 “你时间宝贵，咱们就不绕弯子了。” “虽说化形丹对于人族算不得宝贝，但也不常见，毕竟咱们也用不到，这世道，更没人舍得花大价钱给妖宠吃。” 陈老说话间，眼神划过黎清雨抱着背包的手，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小道友可是想好了？这妖族幼兽太行山多的是，真要花大价钱养一只没什么用的狐狸？不如......” 话音刚落，背包里的狐狸闪电般的扑了出来，陈老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利爪与眼球几乎只隔着一寸划过。 “阿狸，不闹。” 狐狸动的时候，黎清雨是知道的，但就是知道，才在最后一刻拦下。 自己都舍不得训斥的狐狸，怎么能让别人说。 少女抱着狐狸，手掌覆在她毛发上摸了摸，不见半点生气的意思，眼眸带着几分寒意，明知故问道。 “光顾着阿狸了，陈老刚才说什么？” 老人蹙了蹙眉，后退一步，沉下去的神色转眼又笑了起来。 “我说化形丹不常见，但刚好这儿临近妖族，早些年留了那么两颗。” “小道友若是要，不如都拿去，妖兽化形也不是一次就能成的，多一颗多一层保障。” “你这狐狸聪慧，想必两颗足以，化了形，在人族的地界也就方便不少，最关键的是有什么问题就能开口了，不然这爪子确实尖锐了些。” 陈老有些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眼皮，手一挥将椅子挪开了些，摩挲着茶杯。 “就当是处理囤积的丹药，老夫算你三颗法则晶石如何？” 好一个坐地起价！ 虽说黎清雨这些年一直在法则结界打转，但杀得麒麟阁猎手却是不少。 别的不知，但单凭那些个为了晶石不要命的，就知晓——这晶石价值不菲。 更何况自己也吃过晶石，虽说自己的晶石尽是一些耗尽能量的，但即便如此，那灵力也足以让筑基期一步踏入圆满。 少女如墨的眸子里隐隐泛起寒意，沉默片刻开了口。 “若没有晶石呢？” “灵石，灵石也是一样的，只是灵石的话.....怕不是个小数目。” “多少？” “十万。” ‘嗒’茶杯不轻不重放在桌边，陈老褶皱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眸光却是讳莫如深，无形之中带着压迫的气势。 “一颗不能少。” 屋内安静了下去，气氛骤减。 狐狸不安分的动了起来，这一次却是被黎清雨按下，她抬眸看向陈老，唇角掀起一抹弧度。 “陈老算准了我有法则晶石？” “略通卜术罢了。” “亦是算准了我非要这化形丹的缘由？” “算是猜中一二。” 古铜炉燃着的檀香缭绕在屋内，黎清雨摩挲着背包后藏着的匕首，眼神却是落在了墙壁的古画之上。 那画中的白虎本是卧着的，不知何时却是坐了起来，橙黄的眼睛亮的惊人，死死盯着少女，像极了狩猎前的潜伏。 黎清雨凝眉嗤了声，握着匕首的手松开，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陈老，我一个小散修，空有些抱负，若是这般，生意可就谈不成了。” “哎？！此言差矣！” 陈老伸手斟茶，把茶杯往黎清雨面前一推，抬眼间气势散去，露出慈爱的目光。 “我若是没猜错，小道友该是第一次进安全区。” 见黎清雨皱眉，陈老爽朗的笑了起来，指着她背包眨了眨眼。 “虽说咱们丰泽都在人族边境之处，跨过这太行山过去就是妖族，但你很明显不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能拥有妖宠了。” 第14章 “即便偶尔有修士带着妖兽入城，也是仅存的大宗门内驯养成熟的，那些个御兽的修士，一只手都能数出来。” “像你这样带着幼兽，不愿意出手，甚至还愿意花大价钱买化形丹的，我也是头一遭遇见，难免想的多了些。” 陈老抬眼看向黎清雨，她面色平静，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可越是如此，越能感到那沉静之下酝酿的风暴。 “小道友静心，老夫没有别的意思，亦是不会打探道友来历与目的，只是闲来的几句分析罢了。” 是分析，亦是警醒。 入城的每一步都在催促着她往下走，信息收集不够，对安全区的了解亦是不够。 换在以往微不足道的丹药，如今却像是带着饲料的鱼钩。 动手的风险太高，自己一人还好，可狐狸一定会被白虎牵制。 黎清雨没有说话，自是将背带系得紧了些，拍了拍狐狸的脑袋示意她钻进去。 这才抬眼，唇角噙着浅笑，眉眼如画，带着几分惋惜。 “我是来谈生意的。” “对嘛，生意就是要共赢！老夫不是说了，小道友是我的贵人。” 陈老乐呵呵笑着，布满褶皱的皮肤堆起来显着格外有亲和力。 “你即是要去妖族，那这一单生意对于小道友来讲，应是一本万利。” “小道友也知道法则崩坏后，妖族那边是如今最乱的地方。 人族还有礼仪廉耻牵制，魔族还有世袭传承控制，而妖兽呢，它们信奉弱肉强食。 吃人的精血，吃同类妖丹，吃魔族阴噬之力，四处是动乱，偌大的地方，没有一片净土。” “那些个大妖层出不穷，死了一批便势必会有新的一批，它们割地为王相互争夺。 别说人族，就是同为妖兽，也不得越过彼此领地。” “这般乱世下，我们插手变得极为困难，而你，却是找到了敲门砖。” 黎清雨指节轻微动了动，捏紧了茶杯，眸底露出几分不解，平静地问道。 “何出此言？” 陈老起身踱步在古画前，指间点了点，那画中的老虎卧了下去。 “沈枝意，妖族最强的准仙。” “她本体是何妖无人可知，但她在位之时重用狐族，所以哪怕现在狐族的势力也是极其雄厚。” “法则崩盘后，我们派出去的探子一个都没有回来，关于她的信息与行踪全面崩盘......” 黎清雨瞳仁骤然紧缩，却很快笑了起来，有些意兴阑珊地淡淡应了句。 “或是陨落了。” “不会，准仙之间的波动相互都能察觉到，沈枝意那极乐宫里传出的灵力骗不了人。” “她即是活着，又为何允许妖族暴乱？” “许是在闭关。” “闭关什么，法则都崩盘了，入仙的阶梯断了个干净，她修为已经到头，还有什么可修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若不是闭关，那必定在谋划更大的事，又或者她知道法则之内，我们不曾掌握的信息。” “一个沈枝意可抵十个安全区的准仙，以往她在的时候可牵制一整个人族，即便现在迟迟不露面，却亦是能牵制人魔两族不敢越境。” 陈老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扭身看向黎清雨。 “物极必反，天地法则因过于圆满而崩坏，规则与秩序亦是跟着废墟在重建，重建便寓意着机会。” “小道友年纪轻轻就能斩杀我麒麟阁诸多猎手，想必修为不弱，再加上这只狐狸，我虽看不透，但至少在五尾之上。” “狐族注重天赋又护短，整个族群以九尾为傲，你这只幼崽还未结丹便有五尾以上，必定血脉之力雄厚。” “就凭这个，足以让你突破险境，进入重围去到那妖族深处，届时查清沈枝意意图，对于小道友来讲不算难事。” 黎清雨拍了拍储物空间丢出一堆废弃的玉牌。 “你能看到储物空间里面？” “老夫这双眼苦修了百年，大多数时候还是看得出一些。” 一把年纪的老头调皮得眨了眨眼，伸手将那一堆玉佩收起，拍了拍手，一个巴掌大的锦盒出现。 他随手丢给黎清雨，豪迈挥了挥手。 “不白收，这化形丹就当回礼。” 墨绿色的两颗丹药泛着银光，黎清雨翻手拿出三颗晶石，却被陈老推回。 “你当我是那花娘吗？” 一句话说的已经足够清楚，这因果无论如何是躲不过了。 打从入城门开始，黎清雨就入了局。 直到这一刻，陈老的意图才算是完全摊开。 “小道友，我们麒麟阁所图你已知晓，倘若你能从妖族安然回来，空着的那个长老之位，你来坐又何妨。” “那我要是回不来呢？” “没风险的投资我从来不做。” 陈老伸手递给黎清雨一枚戒指，黄铜色刻着麒麟的图腾，带着几分柔和之力。 黎清雨微微抿着唇，像是在思考什么，背包里却是伸出狐狸爪勾了勾少女下巴。 黎清雨低声一笑，伸手将戒指接过。 “好，这一单，我接了。” 第11章 狭长的走廊上点着昏暗的油灯，雕花的窗户半开着，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房间里桌椅粗糙，木质结构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狐狸呲着牙坐在背包里一步也不肯踏出，少女坐在对面直勾勾看着她。 “为何不肯出来？” 狐狸哼了一声，眼睛看向窗外。 仅是一条浅河之隔，对面的客栈就显的气派极了，飞檐翘角挂着花灯，照着灯火通明。 稍稍抬头就能看到里面舞姬轻纱飘动，人声鼎沸，美酒佳肴，顺着风就吹进了这间破败的小屋。 黎清雨敛眸，看向昂着头的小狐狸，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是怪自己，不带她去凤仪楼。 “那边很贵的，即便是这里住一晚也要两百灵石，你化形也不知需要多久，还是该省一些。” 狐狸爪子扑了过来，抱着黎清雨手低头将陈老给的储物戒指叼了下来。 哗啦啦灵石就这样被狐狸抖了出来，丹药，符箓，甚至还有两颗品相不错的晶石。 一大堆东西在桌面上堆成了小山，狐狸的爪子就按在山顶上，不依不饶地盯着黎清雨。 少女气到一半竟是笑了出来，怎么能有如此贪图享乐的妖兽。 丁点大的小狐狸究竟是从哪染上这种恶习的。 “在找到沈枝意之前，这些是不能动的。” 纵使心底有些怒其不争的恼火，少女依旧耐着性子解释着。 “去到妖族后，灵石的价值会更低，明日我会叫宝珠带我去换一些妖丹来，没有那么多预算去凤仪楼。” 黎清雨起身将房间里简单收了一番，又细致得将床褥铺好，回头见狐狸依旧倔着性子一动不动，这才忍不住拔高了些音量。 “阿狸是来化形的，等日后杀了沈枝意，你去当那妖族的王，想要什么都会有的。” 少女说完，自己倒是先笑了起来。 这语气像极了以前在无生营里白老头给自己画的饼。 ‘杀完那剑仙，你就是剑仙，何愁没有功法？’ ‘浣玉宗长老一死，咱们无生营就独大，届时你也不用出去了，看看山，修修功法，一门心思去求仙算了。’ ‘最后一单，截杀了沈枝意，你回来做营主，老头也跟着你享享福。’ 原先笑着白老头满嘴谎话，到头来自己也别无二致，黎清雨眼神落狐狸身上，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闷头继续收拾起来。 徒留着小狐狸抱着一堆灵石倔着性子生闷气。 沈枝意，沈枝意，整日里就是念叨沈枝意。 沈枝意不就在这儿嘛！ 拿着自己做赌注给你换来一大堆资源，你就是这么报恩的？ 她沈枝意从不住破屋子！这是底线！ 她要看舞姬！要喝花酒！要睡软榻！！ 狐狸气急败坏，一个纵身就扑了过去，对着黎清雨的脸就是一爪。 人肯定是打不到的，被少女揪着脖子悬在半空，对着空气扑腾了半响，又被塞回了背包里。 狐狸放弃了，也更气了。 寄人篱下的痛苦头一回感受的如此深刻。 于是咬牙切齿得趴在背包上，顺手吞了两颗晶石，暗自下定决心。 回了极乐宫第一件事就是吃掉黎清雨，非得细细品着她血肉，切实得咬断她筋骨，细嚼慢咽的吃下去！ 士可杀不可辱，狐狸记仇，不死不休。 “别气了，明儿给你买酒喝。” 黎清雨声音带着笑意，屈指敲了敲狐狸脑袋，伸手将窗户关了起来。 房间展开防御的结界，黎清雨搬出了木桶，又丢了张符箓进去，水雾的蒸汽就弥漫了出来。 “后面几个结界净水符不够了，弄得脏兮兮的，今日难得有闲暇，阿狸要洗吗？” 第15章 少女问的漫不经心，伸手试了试水温，回头看向狐狸时，却是一愣。 她那只从不修行的狐狸，好似一眨眼转了性子，竟是学会了打坐入定。 也许是因为刚吃了晶石的缘故，也对，这么一路那晶石着实吃了不少，换在别的修士身上，早就跨越宗师了。 纵使九尾狐狸天赋异常，一堆法则晶石砸进去，总该有点响动的。 狐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人一样盘着后腿，坐得笔直，雪白的毛发蓬松又绵软，乖巧一塌糊涂。 黎清雨忍住了想去摸一摸的冲动，弯唇悄悄笑了起来。 嗯....若是能结丹，明日去住那凤仪楼也不是不行。 直到耳边传来水流声，狐狸眼睛慢慢支开条缝，见前面挡了个屏风，这才抒出一口气。 没有边界感的人类，人妖授受不亲的道理不懂吗！ 狐狸嫌弃的掀了掀眼皮，懒洋洋地趴了下去，陈老送的晶石品质还是不错的，经脉上细小的裂缝总算有了愈合的迹象，灵力落在上面暖洋洋的，带着困意袭来。 这一晚上又是琢磨麒麟阁，又是担心小刺客，也该歇息了。 只是时不时的水流声顺着清新的栀子花香，围着鼻尖打转，扰的狐狸心神不宁，又一次恼怒的瞪眼看去。 淡淡的水雾在屋子里弥漫，屏风后模模糊糊地人影若隐若现，朦胧间勾勒出柔美的轮廓。 雪白的耳尖唰的染上了红粉，一时间竟是不知该骂这蠢货厚颜无耻，还是该骂这该死的屏风阻挡了视线。 总之好像不去凤仪楼也不错。 狐狸眯着眼，脑海里弯弯绕绕地想起，好似原先也有只六尾的狐狸试图钻进了自己浴室，如若没记错的话，是被刨了妖丹，丢了火炉。 修仙要正念，美人脱去皮囊，无非二百零六骨，一只狐狸信了这话，收心求仙万年，最后差点落得个身死道消。 狐狸翻身，爪子捂着嘴巴悄悄叹了口气。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静心寡欲的仙人做不成，修炼到极致也该把享乐放在第一位了。 那偌大的极乐宫，回去就填满，长得好看的，身材魁梧的，会说好话哄狐狸开心的，统统放在身侧，这才是妖王该有的生活。 狐狸毛发泛着淡淡的粉红，越想越憋屈，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拿出那两颗化形丹丢进了嘴里。 恋恋不舍得瞥了眼没什么作用的屏风，冷哼一声，终究开始了她受伤后的第一次入定。 在黎清雨不计成本的投喂下，四分五裂崩坏的经脉恢复了九成。 如今再用两颗化形丹加以巩固，原本崩塌的地基终于是结实了起来。 如此一来，就能正常修行了，以往吸纳灵气不等留在体内就消散的一干二净，现下也有了好转的迹象。 尽管重修后的妖丹不过米粒的大小，但对于沈枝意来讲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 吸纳化形丹带来的灵力对于沈枝意来讲毫不费事，就如同深不见底的沟壑倒入的一小杯水，转眼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狐狸眼皮动了动，想起入定前的画面，唰的睁开了眼。 夜深，屋内小小的烛火与映在窗户上的月光相融，给这破败的小屋平添了几分温馨。 结界还开着，木桶倒是收走了，屋内水汽散去，徒留着淡淡清雅的香气。 黎清雨阖眼斜靠在榻上，睫羽覆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未干的长发落在湿薄的上襦，若隐若现地露出纤细的锁骨。 或许是见惯了结界里她脏兮兮的模样，沈枝意目光停留了好一会儿。 直到窗外琵琶声与叫好声远远地传来，这才回过神。 好看又如何，再怎么好看也比不过能歌善舞的舞姬来得快活！ 长夜漫漫，若是小心一些，出去一趟也不是不行。 狐狸雀跃地起身，脖间的铃铛轻响，伸出去的爪子瞬间收了回来，只是不等她打坐，少女沙哑的声音便是传来。 “阿狸醒了？” 出不去了，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脖间还挂着铃铛，狡诈的人类！ 尽管是安全区，黎清雨也依旧不敢熟睡，世道与以往不同，修士为了求生，各种奇怪的功法层出不穷。 能伸进储物玉佩里偷东西的扒手，麒麟阁带着鉴定之眼的长老，这些给了黎清雨极大的危机感。 这丰泽都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狐狸没什么修为，自该要警惕一些。 所以铃铛刚响的那一刻，少女已经摸到了袖口的暗器，见狐狸乖巧的坐在桌子上，一双眼睛无辜地盯着自己，这才放下心来。 “化形丹吸收的这么快吗？” 黎清雨起身将狐狸抱起，放在软榻上，轻轻点了点她额头。 “试一试，用意念构建人的模样，灵力包裹经脉移动，然后内丹发力。” 松散的发丝打在狐狸耳尖，她抬头，目光刚好落在她脖颈，少女微微低头，眼眸干净的像是雪山融化后的清水，通透而冷静。 狐狸心底微微动了动，舌尖滑过牙齿，打定了心思。 “你当真要我化形？” 这话一出，黎清雨倒是先愣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乖巧可爱的小狐狸，声音竟是像成年的女子般轻软。 像是湖面吹过的风缠缠绵绵轻扫着绿叶，透着股缱绻的惬意。 还没等黎清雨开口，眼前白光亮的让人睁不开眼。 直到眉间被人轻轻碰了碰，少女视线这才一点点回笼，而后彻底呆在了原地。 她笑盈盈地凝望着她，眸子里秋水荡漾，盈盈脉脉带着诱人的光，身披一件薄薄的纱衣，肌肤玲珑剔透晕染着月色，好似呵一口气就会融化。 这张脸黎清雨认得，魂牵梦萦间，刻在心底。 就这般突兀的，没有一点准备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近在咫尺。 她那双魅长的，浓秀的眼睫弯成弦月，伸手捏着自己脸颊，唇边漾着饶有兴致的笑意，轻轻柔柔的开了口。 “小刺客，重新认识下，我就是你要杀的沈枝意。” 第12章 窗户被夜风吹的微微晃动，发出轻响，屋内的火苗也跟着晃动，烧溶蜡烛滴答砸在烛台一侧。 脑海里巨大的轰鸣声炸开，漫长的嗡的一声，而后四周的一切缓缓有了声响。 黎清雨脸色一变再变，却是愈发阴沉了下去。 “阿狸，这不好玩。” 她眼眸森然，愠色渐浓，清润的声音里竭力压抑着怒气。 这是沈枝意第一次见黎清雨生气的模样。 她眸色深沉见墨，手掌死死攥着床边，青筋凸起，整个人像是即将出鞘的利剑凝着冰花。 “阿狸！” 黎清雨的声音并不高，沉闷得又一次落下。 “变回去。” 勾人的狐狸眼含着真真假假的笑意，像是午后出醒的猫，漫不经心的伸着懒腰。 “知道了，化形丹灵力不够，一会儿自己就变回去了。” 沈枝意懒洋洋地回复着，腰肢细软的倚在床榻一侧，眼尾微扬，瞥了眼黎清雨，眸光流转好似春水荡漾。 “不是要杀我？怎么不动手？” 再一抬眼间媚态横生，娇娇柔柔落在少女眼底。 黎清雨沉默了半响，闭眼长抒了一口气，周身那铺天盖地的寒意瞬间散了个干净。 “阿狸可是看了画像？你还小，这模样不适合你。” “我说了我是沈枝意。” “沈枝意在极乐宫。” “我就在这儿，受伤陨落了，被你捡到，而后准备与你一同回去。” 沈枝意打着哈欠，睫羽一眨，挤出两滴泪珠。 吃了人家给的化形丹，化也不是不化也不是。 骗人的把戏，沈枝意做不出，妖族数一数二的王，又怎么会为了生存遮遮掩掩。 只是灵力本就不够，一时起了试探的心思，便是想看看少女反应。 半炷香不到，灵力已经见底，沈枝意周身开始泛起朦胧的光，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听着，之后不许带我住这破地方，不许随意触碰我，不许自作主张出什么破主意！尤其是沐浴这种事！ 还有别再画你那个破地图，去买一个地脉仪跟着走，腿脚也要麻利些，别磨磨唧唧耽误时间。 对了，结界晶石必须要先给我吃，我受了伤，一般的丹药没什么作用。 当然我也不会白得这些好处，日后去了妖族，你大可提出交易，我自是不会拒绝....” 话到底是没说完，白光闪过，雪白的小狐狸翻着肚皮一骨碌爬了起来，一双眼无辜地盯着黎清雨。 “听明白了吗？” 噼里啪啦一段话砸向黎清雨，再低头看着小狐狸挺胸抬头傲娇的模样，像极了穿着大人衣服装成熟的孩子。 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拍了拍狐狸脑袋。 “知道了，万事以你为主。” 这下轮到狐狸愣住了，一时也忘了追究落在脑袋上的手，眯着眼露出几分怀疑。 第16章 “你相信我是沈枝意了，对吧？” 少女笑容慢慢扩散，眸光映照烛火，认真点了点头。 “嗯，你就是我日思夜想的沈枝意。” 这句话说的温柔而宠溺，轻柔的落在心底而后慢慢晕开涟漪。 猝不及防间耳朵就烫了起来，狐狸有些烦躁竟是不敢去看黎清雨眼眸，暗自骂着厚颜无耻，兀自钻进了被子一角。 或是黎清雨刚刚躺过还余留着温热，鼻尖萦绕着清雅的香气，狐狸蜷起身子，上下打架的眼皮终于是闭上。 自己这本体还是差劲的很，灵力过度后，就好像自我保护的被动开启，强制性开始休养。 上一次一睡睡了十年是因为法则伤的太过严重，好在这次只是灵力透支了些，总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身体是动不了，神识还是活跃的，内丹已经开始运转吸纳灵气，外边还有黎清雨坐镇，想必也安全得很。 今晚是冒险了一些，可原本就是打算在进妖族之前要和黎清雨讲清楚。 妖族内部虎视眈眈等着吞噬自己的大有妖在，每一个都比这小刺客危险多了。 这次化形的时间过短，好在并没有费太多口舌，黎清雨便迅速接受了，只是过于迅速的接受，反倒有些不安。 以黎清雨的执念，若是认定了自己是沈枝意，怕是当场就会拔剑。 沈枝意很想抬眼看看黎清雨现在的神色，奈何眼皮似是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本是还想再细致的交代一些，关于麒麟阁也好，关于妖族也好，关于她们两人之间的交易也好，总觉得还有好多事没有说。 不过没关系，化形丹也不是全然没有作用，化不了形，好歹还是能开口讲话的。 这世道利益为上，只要能开口，那便没有做不成的交易。 她倒也不怕黎清雨动手，法则都杀不死她，黎清雨一个准半仙还差半步的修为，更是不可能。 怕只怕是那些个准仙，又或者落到个心思不正的人手里，到头来可真就死也死不了，活又活不下去，受尽折磨。 好在黎清雨的品性，也算是能入了自己眼。 正是这般想着时，突然便是感到身边一凉，而后又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 蠢货！这么快就把自己的警告抛到耳后了吗？！ 掀开被子的凉意被少女的体温散去后瞬间回温，舒适的温度从毛羽攀附到四肢。 狐狸心底冷哼一声，罢了，最后一次，就当是暖床的小婢女还算的上贴心。 氛围也到了，狐狸也懒得操心周遭了，小刺客的感知力还是靠得住的，迷迷糊糊地也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踏实，不知过了多久，被隐隐地敲门声惊醒，沈枝意这才回过味来。 奈何内丹灵力正在运转，没法打断。 就算是活了万年的狐狸，心底也有些慌了，这小刺客，不会把自己送给麒麟阁吧！ 说到底还是冲动了，被那张清秀的脸给诱惑了！ 该是随便找个不能化形的借口的，拖得到了妖族再现身也不迟。 房间里明显有人进来了，脚步轻一些，该是个女子。 那脚步声越走越近，每一步都让沈枝意心沉一分，刚想强行打断修行，黎清雨却是开口了。 “别过去，阿狸入定了。” “仙长那只小狐狸要结丹了？恭喜恭喜。” 脚步离开了，似乎是去了桌边，椅子拖动声，泡茶声陆续响起。 沈枝意松了口气，应是昨日那个叫做宝珠的引路人。 “你怎知我住儿的？” “嘿嘿，我不是都说了这丰泽都大大小小的消息都瞒不过我们老鼠。” 宝珠声音带着几分雀跃，似是拍了拍衣袋。 “我去麒麟阁结了佣金，就想着过来看看仙长还有没有需要我的地方。” “毕竟仙长昨儿给的灵石太多了。” “我切了你手指，该是多给你一些的。” 黎清雨难得清闲一些，话语间也少了些疏离，慢悠悠喝着茶，眼神落在床上的狐狸身上，像是老友一般聊了起来。 “丰泽都除了麒麟阁，哪里还有化形丹？” 宝珠摇了摇头，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意犹未尽的又递过去杯子，黎清雨给她斟了茶，人这才又开口。 “化形丹不常见，原先城南当铺里有两颗也被麒麟阁收走了，那玩意没什么用，现在修士很少有仙长这种养得起妖宠的。” 黎清雨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 “那便是有些遗憾了，虽说我问麒麟阁已经收了两颗，但还是想着再找一些，妖兽化形也不是一两次就能成的。” “找是找不到了，现在妖族乱的很，连带着太行山都不安宁，安全区不做妖兽的买卖。 不过仙长也不必担心，狐妖化形的天赋高着呢，多数都是一次就能成。” “我也是第一次养妖宠，生怕化形，化出一些奇怪的模样，想着多做些准备。” 黎清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似与昨儿清清冷冷的模样判若两人，宝珠看的一愣，心底不由升起一丝骄傲。 仙人这是把我当自己人了。 这般想着，话也就多了起来。 “仙长不用担心，妖兽吃了化形丹，幻化后的模样都是她本身该有的模样。” “狐妖多数化形出模样都很好看，你这狐狸通体雪白，长得又乖巧，想必幻化出来的模样漂亮得很。” 黎清雨眉头蹙了蹙，追问道。 “化形不是随心意而动吗？” “是随心意而动，但第一次化形出的都是本体的模样，那个是娘胎里就带着的。” “所以有些长相丑陋的妖兽，比如封豨，秃鹫，就会囤着大量的化形丹，每吞一颗变一个模样，照着人族好看的模样，变着花样的换。” 悬着的心终于是踏实了，她就知道定是自己的小狐狸跟着自己看画像学来的。 就不该一次性给她两颗化形丹。 别看狐狸小，这妖兽可是聪明的很，昨日因为凤仪楼闹了脾气，这是打定心思决意捉弄自己了。 平日里就骄纵蛮横一些，加上知道自己与沈枝意的渊源，不服管又不肯低头，开始动脑筋试图压自己一头。 想起狐狸趾高气昂地说着这不许那不许的话，黎清雨悄悄抿了抿唇。 憋了一肚子气啊.....到底是为难她了。 黎清雨眉眼间轻松了几分，或是为了答谢宝珠，拿出了几株灵草，重新泡了茶。 鲜少有人如此礼仪对待她们老鼠，宝珠不好意思的挠着头。 “不必这么好的茶，我们做老鼠的哪配的上。” “不是老鼠，是引路人，你帮了我，理应我该谢。” 黎清雨只是随口一句，却是落在宝珠心底，女孩低头揉了揉眼睛，呲着牙笑了起来。 “仙长带着妖宠，可是要去妖族？” “嗯。” “我就说嘛，您这模样定不是一般人，若是去了妖族，你多带些稀奇玩意回来可好？” “你就这么确定我能回来？” “仙长定是能平平安安回来的。” 宝珠说的极为认真，眸光笃定而真诚，或是太过严肃了，她适时得补充道。 “狐狸这种妖兽，一般的妖都是绕着走，地位高着呢！” “仙长定是听过沈枝意的名号吧，我听猎手们说极乐宫里就养着一群祸国殃民的狐狸！ 沈枝意在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夜夜笙歌，纵情声色，根本无瑕管理妖族，这才导致了动乱。” 许是太久这般放松，又或者太久没有与人毫无负担的聊天喝茶，黎清雨浅浅笑了起来。 想起自己狐狸娇惯的脾性，又想起昨日说是惊悚也不为过的场面，竟是难得开起了玩笑。 “你不是百事通嘛，我也有一秘闻可否问你换些灵石。” “仙长昨儿就多给不少灵石，现在又请我喝灵茶，你把我当人看，别说灵石，你就说别的什么，宝珠只要有都给你。” 黎清雨摆了摆手，笑着指着床上的小狐狸。 “我不要你什么，这秘闻也讲与你听，喏，那就是沈枝意，我昨天见过了她化形后的模样。” 刺啦一声椅子挪动的声音，宝珠笑的前仰后翻。 “仙长都是这么开玩笑的？沈枝意可有通天的本领，你这玩笑传到她那里，必定不会饶过你！” 黎清雨眼底带着笑意，话语间却是严肃而庄重。 “这真的是沈枝意，受了伤陨落了，被我在太行山捡到，带在身边，并且威胁我将她送回妖族。” 宝珠一愣，而后严肃的点了点头。 “那仙长可要多保重，据说沈枝意脾气差的很，一个不注意被吃了，可就糟糕了。” 刚说完，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仙长，下次我觉得可以编造的再真实一点！沈枝意那可是准仙之上的修为，人人都说只要她想，那九霄云天之上来去自如。” 第17章 “就是因为她，咱这丰泽都坐镇的准仙都是如今人族最厉害的，日日守着极乐宫的方向，生怕那可怖的灵力往人族靠近。” 黎清雨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手掌支撑脸颊，也跟着笑了起来。 “嗯，下次就这么说，天道法则崩坏时，沈枝意刚好要升仙位，结果飞升时又刚好被崩坏的法则砸落，好巧不巧刚好落入太行山，又刚好遇到了在太行山得我，刚好我又准备入妖族寻人，一切都是刚刚好。” “仙长还打算这么骗人？” “嗯，妖族的妖兽都不太聪明，可以试试。” “仙长不愧是仙长......” 两人聊天的话，一字不落的被沈枝意听得清清楚楚。 刚好就是这么刚刚好！ 你以为狐狸愿意刚刚好吗？！ 脑子不好，直觉倒是好的很，一番话下来，刚刚好堵死了所有没来及开口的解释。 蠢货！蠢到极致的蠢货！ 还有这个什么臭老鼠，胡乱造谣的猎手，她沈枝意的名声就是被听说这两字毁了的。 极乐宫空荡荡的连个暖床的都没有，从哪来的夜夜笙歌，还有什么纵情声色！！！ 太脏了，人族太肮脏了！ 这让狐狸静心寡欲万年求得仙像是笑话一般。 在好几个瞬间，运转的内丹差一点被翻涌的气血逼停，一忍再忍才控制住暴怒的心绪。 迟早！迟早将人族从三族里消灭的干干净净。 桌边的两人正是聊着，不知从哪吹来一股邪风，轰的一声撞开了窗户。 “这股风来的诡异，估计是有法则之力落在结界上了。” 宝珠刚要起身，黎清雨倒是先一步走过去查看，她生性警觉一些，不亲自查看一下，到底是不安心。 身后传来茶杯落地的滚动声，紧接着宝珠的声音传来。 “哎？仙长你那小狐狸......” “仙长救......” “阿狸！” 第13章 紫檀雕螭纹的罗汉床，铺着红织锦毛毡，芙蓉纹路窗半开，午后炽碎的光芒透过檀色的金丝蔑帘筛进屋内，映在流云玉瓶内的牡丹花上。 花瓶一侧蹲坐着狐狸，饶有兴致的用爪子拨动着花瓣，丝毫不在意背后沉沉得目光。 屋内宝珠脸上挂着骇人的抓痕，大大咧咧地巡视一遭后伸手接过黎清雨递来的灵石。 “仙长凤仪楼是贵了些，但也用不了这么多。” 见黎清雨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宝珠指间碰了碰伤口，呲牙咧嘴的嘶了一声，又笑了起来。 “我们受伤是常有的事，小狐狸警觉些没什么错，一会儿我用草药敷一敷，两三日结了痂就好了，没什么事。” 黎清雨摇了摇头，拿出一颗丹药。 “生骨疗伤用的，你拿去服用，届时手指还有脸上的伤半点疤都不会有。” “仙长，这很贵的！” 宝珠摆着手不肯收，却是被黎清雨伸手牵住，强硬地放在手心。 指间微凉的温度稍纵即逝，宝珠垂眸，目光落在手掌一顿，屈指将丹药握紧，腼腆的笑了起来。 “仙长何时走？” “明日。” “那我晚一些再将地脉仪给你送过来。” “好。” 花瓶里的那朵牡丹已经被狐狸撕扯的只剩花杆，黎清雨叹了口气，叫住了宝珠。 “若是灵石还有剩余，再帮我带些果酒，清冽香甜一点的，酒味不要太重。” 宝珠扬了扬手中的锦袋，脸上星星点点的小雀斑都带着愉悦，脆生生地应着。 “仙长，我定是将整个丰泽都的好酒都给你寻来！” 随着关门声响起，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狐狸踩着牡丹花的残叶又开始折腾一旁的棋盘。 汉白玉做成的棋子被她丢在地上，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咕噜咕噜在地上打着转磕在黎清雨鞋边停了下来。 黎清雨弯腰将棋子一颗颗捡起，又将花叶归拢到掌心丢进花瓶里，留意到窗边的紫金香炉，于是慢慢悠悠燃了香。 凤仪楼到底是精致了不少，水木香烧出来的味道，闻起来分外清爽，还带着安神的作用。 做完这些事后，黎清雨这才看向狐狸。 她懒洋洋地窝在椅子上，用舌尖梳洗着毛发，看似漫不经心爪尖却是亮的惊人。 少女轻轻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阿狸。” 小狐狸动了动，翻身给黎清雨留了个背影，继续自顾自地舔舐着爪子上的毛。 大抵是计谋被戳穿后下不来台，之前拿着宝珠出气，现在又是一声不吭，死活不搭理自己。 黎清雨盘腿坐在地上，好让视线平行，伸手轻轻点了点狐狸耳尖。 “阿狸还在生气？” “凤仪楼晚一点会有花魁舞姬，我带你去看可好？” 见狐狸耳尖动了动，黎清雨抿唇浅浅笑了起来。 “昨日你说的，我也都答应你，地脉仪已经叫宝珠去采购，之后不会走错路了，我跑的快些，若法则结界落得少，行程还是赶得上的。 等去了妖族若是再找落脚点，我也一定给你找个同凤仪楼一般的地方，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至于结界晶石，本就是打算都给你的，不会有什么附加的条件，你不必担心。” 黎清雨声音轻缓，带着温温柔柔地宠溺。 沈枝意目光落在了床帐上的琉璃珠上，上面模模糊糊映着少女看向自己的身影。 “我孤身惯了，生活亦是粗糙些，之前有很多事细细想来，总觉得做的不好，该是同你道歉的。” 狐狸微微动了动，沉闷地冷哼了一声，却听得身后哗啦啦地轻响，忍不住扭头看去，却是刚好撞到了她眼眸。 “我小时候与你一样，不知父母是谁，被白老头捡去，侥幸活了下来，所以如今你被迫留在我这里，心里不踏实，没关系的。” 少女眉心微动，嘴角噙着笑意，轻轻触碰狐狸铃铛。 “日后所有晶石都由你来保管可好？ 你已经能化形，我们之间也没有结契，之前将你看做妖宠，是我不对，不该有自作主张生出的优越感。 我与沈枝意一事也本就是我自己的事，却是利用你想回妖族的心情上纲上线，要你被迫答应。 我知道杀沈枝意这种事，杀成杀不成都将会给你给你们族人带来麻烦，所以等去到了妖族，我们便是分道扬镳，尽可能不产生关联。 所以接下来不算长的路程，你可愿与我一起？” 黎清雨说的平静而缓慢，不算长的一段话里，却将所有事考虑的清清楚楚。 明明是付出多的那一方，却事事从狐狸的角度出发。 明明是从死尸堆里长出的野草，却是意外的干净明亮。 坦诚得像是清澈的湖水，一眼就能底。 紫金香炉里的香燃了一半，香灰支撑不住落在窗沿，屋内淡雅的香气弥漫。 阳光落在少女肩膀，墨发柔软泛着暖意，温柔而恬静。 黎清雨这柄杀伐果断的利剑，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收敛起所有锋芒，柔和的落下。 就像浸入湖面的浮标轻轻跃动，沈枝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一声声的回响。 雪白的爪子按在了少女伸出的手掌之上，软软的肉垫带着赤热的温度。 她扭头躲开了黎清雨视线，声音娇软带着不服输的傲气。 “我说了我就是沈枝意。” 黎清雨指节弯起将那只小爪子握在掌心，无声笑了起来。 “嗯，阿狸想成为谁都好。” 华灯初上，凤仪楼内灯火通明，就与昨日看到的一般，琉璃瓦下映照着金碧辉煌的大厅。 高台上的舞姬轻纱曼舞与琴瑟之音交融，每一个动作都引的台下一片叫好声。 黎清雨定了二楼的雅间，又要了几道点心配了一小壶花酒，许是知道狐狸贪杯，特意交代了小厮不准再上酒。 安排好一切后，布了结界，在鼓乐齐鸣人声鼎沸的欢腾中——入定了。 沈枝意嫌弃的看着眼少女，果然这就是天骄，不解风情，眼里根本没有漂亮的小狐狸！ 罢了，如此盛况，只能自己享受了。 喝酒听曲，吃着蜜饯，看着台上的舞姬卖力演出，这才是自己该过的生活啊，就是条件还是太过简陋，等日后回了极乐宫，定是要让黎清雨看看她培养的舞姬，那跳起舞来才叫曼妙。 狐狸慢悠悠地喝着酒，眼神却是从舞姬身上一点点移开，落在一旁打坐的少女身上。 真是无趣，黎清雨的世界里好似除了修行便是杀沈枝意。 这花花世界这么多有趣的事，她是一点不沾，好似那被驯化的斗牛，找准目标，一头扎进去，非得要个结局才行。 可结局明明就在这儿啊，到底还是死脑筋，一点变通都转不动。 沈枝意叹了口气，这番试探也是想知道黎清雨究竟会不会对自己动手。 第18章 究竟是把自己当那同舟共济的可怜小狐狸，还是把自己当做追杀多年的仇人沈枝意。 很显然是自己说的话，黎清雨压根一个字都不信。 当然这对诡计多端的狐狸来讲也不算坏事，省去了日后黎清雨察觉到再来质问自己。 届时就可以轻飘飘的回应她，我说过的，是你不信。 其实想证明自己是沈枝意有的是办法。 可就是在少女絮絮叨叨讲了一堆后，便突然没了开口的兴致。 她说，阿狸想成为谁都好。 那么——她把她当成谁都好。 她即是护她这一路，那她便送她一个落幕。 若是非要一个结局，杀她一次又何妨。 是阿狸也好，是沈枝意也罢，接下来的路总归要一起走的。 楼下的舞姬依旧卖力的挥动着纱幔，沈枝意却是越看越觉得索然无趣了起来，挥了挥空荡荡的酒瓶，不满地蹙着眉。 忽然结界波动了起来，一直入定的黎清雨睁开眼，挥手撤去结界，拉开了雅间的门。 “仙人，我来给你送地脉仪。” 宝珠仓促的站在门口，脸上骇人的伤似是涂了些草药，黏黏糊糊地沾着脸上。 黎清雨点了点头，将人迎了进来。 “这个点是不是耽误你出城了？” “没事，仙人给的灵石足够多，是我沾了光才对，在这安全区里多呆一天就是多活一天。” 宝珠乌溜溜的眼珠带着雀跃的光，额间有一层细密的汗，她本想笑一笑，却是扯动了脸上的伤，嘶的一声收回了笑容，伸手将一颗小圆球递给黎清雨。 “仙人把灵力放进去就能看到太行山的地貌，闪着红点的就是自己的位置。” 黎清雨收了起来，目光落在她脸上皱起眉。 “给你的丹药呢？怎么不吃？” “那丹药贵重，留着哪一日受了重伤再服用，这样划算些。” 宝珠说着从自己布袋里掏出一壶壶酒，几乎占满了半个雅间。 “我这个乾坤袋空间还是不够，不然还能给仙长再找一些过来。” “这些足够了。” 黎清雨将酒坛收好，伸手示意宝珠坐下。 宝珠看向了一旁趴在窗户边看着下方的狐狸，脚步顿了顿，一咬牙，在桌子边缘处坐了下来。 她身体绷着笔直，眼神时不时偷瞄着狐狸，有些紧张得咽了咽口水。 黎清雨坐在宝珠对面，伸手温了一壶茶，将茶杯递给宝珠。 “仙长，你用什么煮的茶，闻起来就很特别。” 茶盏被热水烫过后留着温热在掌心化开，坐在对面的仙长神情专注地称茶注水，明明是简单的几个动作，却是怎么也移不开眼睛。 宝珠看的出了神，丝毫没有留意到一旁的狐狸已经扭身看着自己眼底满是不悦。 “太行山采的几株草药，你试试好不好喝。” 黎清雨伸手给她斟茶，莞尔一笑。 茶盏烫了起来，从掌心传到了心底，宝珠唰的低下头，耳廓带着淡淡红晕，低头小口小口抿着茶。 “我记得你昨日说过，要我去了妖族给你带些稀奇的玩意回来？” 见黎清雨发问，又怕她误解，端在嘴边的茶盏也来不及放下，一股脑灌进嘴里，又被烫的跳了起来。 “仙长，我不是，不是白要的！我是想问你买一些，自己做点小生意。” 那茶也奇怪，滚烫的顺着食道落下后生出一股清凉，宝珠伸手顺了顺胸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们做老鼠的，修为不行，每次出城门便意味着赌上性命，我虽说幸运些，没遇到特别厉害的结界，但也不能总靠运气活。” 黎清雨点了点头，指间轻轻点了点桌面。 在宝珠惊讶的目光中，各式各样的储物玉佩落成了一座小山。 “不用等到去妖族，我现在给你便是。” 黎清雨这些年累积的战果确实不少，杂七杂八的储物玉佩在自己的空间里占了半壁江山。 她也没有细细查看过，每次都是将法则晶石捡出来，随手一丢，时间长了也就如同杂物放在那一角，越放越多，这一次倒是清理个干净。 “仙长，我不......” 没等宝珠说完话，黎清雨便打断了她。 “我在麒麟阁学到的，投资，这些就当送你的本金，你放心去用。 倘若我真的侥幸能从妖族回来，再来找你收回也不迟。” 黎清雨温和的笑了笑，看着窗边的小狐狸，伸手示意。 “可是困了？” 狐狸眼神在黎清雨脸上停留了几秒，慢慢走近，钻进了她怀里，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黎清雨起身，笑意未尽眼底，柔和却带着疏离。 “再会。” 直到雅间空空荡荡只剩宝珠一人，她才回过神来，一股脑将那一大堆储物玉佩收进乾坤袋，起身追了出去。 只是门外人来人往，那道熟悉的身影却怎么也看不到。 宝珠在门边站了许久，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刚要离开，却被小厮拦住。 “那道长给了灵石一直到明日呢，机会难得待着吧。” 宝珠一愣，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脸颊，又低头看向自己长出的小拇指，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是啊，机会可真是难得。” 第14章 晚上的太行山大多数都像被墨一样的浓黑笼罩密不透风，身后丰泽都的喧嚣与繁华越离越远。 黎清雨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拍了拍背包。 “阿狸不是喜欢凤仪楼，多住一晚不耽误什么的。” 狐狸将头支在背包上，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分外明亮。 “人族太吵，乱糟糟，还是外面清静些。” “你不是喜欢热闹？” “谁说的，我只是喜欢舞姬。” 黎清雨伸手摊开地脉仪，注入一道神识，随着一点小红点亮起，她开始快速移动起来。 “这空气又湿又重，像极了法则落前的预兆，得抓紧些，你呆好不要乱动。” 狐狸也没回话，任凭黎清雨带着她在林子里穿梭，黑沉沉的夜，蜿蜒的山路遮掩在浓密的树林里，四周静的只剩沙沙作响的树叶。 “怎么不御剑？” 闷头走了大半座山，狐狸也许是无聊，突兀地开了口。 “现在无人御剑了，半空中遇到法则结界说没就没了。” “那人人都像你这般跑着去啊，法器呢，比如传送的子母镜，低空移动的千叶莲，还有风雷翅什么的。” “那些法器赶路虽好，但是弊端也很大。” 倒是头一次听说法器有弊端的，狐狸饶有兴致地抬眼。 “你说说看。” 黎清雨平静而严肃的叹了口气。 “贵得很。” 狐狸噗嗤笑了起来，看着少女一本正经的模样，爪子拨弄着铃铛轻响。 “等去了狐族，我送你，无非是些破烂玩意，贵不到哪里去。” “嗯，之后可要依仗阿狸照拂我这一清二白的小修士了。” 黎清雨知道自己方向感差，每走一段路便要停下来看看，顺手摸出了腰间的酒葫芦抿了一小口酒。 入口的瞬间，她眼眸浮起丝惊讶，许久没喝到如此清甜爽利的果酒了。 她与狐狸离得近，眸光稍有变化的小细节，都被沈枝意敏锐的捕捉到。 狐狸夺过葫芦，咕噜咕噜连喝了好几口，长长抒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 “这么好的酒，当真是费心了，和我猜的没错。” 狐狸抱着葫芦，眼神轻飘飘地落在黎清雨侧脸上，漫不经心地开口。 “那小女孩喜欢你。” “都是女子，谈何喜欢？” 黎清雨眼皮都没动一下，专注地摆弄着地脉仪，随口回了一句。 “人妖还能生孩子，谁说女子之间就不能喜欢了？” “你小小年纪不该想着这些。” “我不小了，在妖族，我这种体型也算成年了。” “嗯，那道侣这种事也是几百年后才能考虑的。” “喜欢和道侣是两码事。” 黎清雨总算理清了路线，抬头看着浓黑的夜色皱眉，伸手轻轻敲了敲狐狸脑袋。 “是一码事。” 狐狸张嘴咬她的手指，却被少女灵巧躲开，又放在发顶揉了揉。 “专注眼前事。” 狐狸伸出爪子把她的手拨开，又勾了勾飘在眼前的发丝。 “明明这么穷，还把那一堆资源给了萍水相逢的少女。” “我看你也钟意她，留了信物，等着日后回来寻她呢。” “给她那些东西，与别的无关，只是想通一些事。” 黎清雨沉默半响，将装着狐狸的包背带勒紧，脚步轻点，飞速跑了起来。 “我回不来了。” “营里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回来。” 第19章 狐狸一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是瞥见黎清雨神色后，沉默了下去。 察觉到狐狸的沉默，少女伸手轻轻拍了拍背包。 “别担心，生机还是有的。” 尽管这样安慰着小狐狸，可黎清雨心底明白，从她再出发开始，这条路就不会回头了。 之前凭着营里告知的信息，沈枝意半仙之上准仙之下，她只觉得有些难，但至少还有机会是可以杀掉沈枝意的。 而丰泽都这一遭，让她对沈枝意的修为有了具象化的了解。 守着安全区的准仙已经是能在法则之下护住一座城池的天人。 这样的人都要时刻警惕着的存在，那现在的沈枝意已经在准仙之上了。 这般世道下，修为却是如此大幅度得上升，可见天赋是有多强。 而自己呢，蹉跎了十年之久，依旧困在离准半仙还差半步的地方，原地踏步。 这其中的差距，不是几部功法又或者什么手段就能抹平的。 即便现在机缘到了，即便是她找到了沈枝意，但实力的悬殊，已经注定了这是有去无回的一条路。 “杀不了，为什么还要去。” “营里给的最后一个任务，理应做完的。” 背包里伸出只爪子，软乎乎地拍在她脸上，狐狸声音娇软带着恼怒。 “理应，理应，谁给你灌输的理，教的你这般蠢笨！” “不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法则崩坏下，你那什么营说不定早就不在了。” 黎清雨脚步慢了半拍后，突然加快了速度，黑暗将她眼底的潮涌遮掩的干净，少女低声笑了起来，带着几分释然。 “我当它存在。” 夜黑的愈发浓稠，伸手不见五指，处处透着诡异。 风倒是越来大，起先是树叶莎莎作响，到后来叶子卷在风里拍打在脸上，而后又加了把劲儿，呼啸了起来。 一旁的树木都弯成了一面弓，发出呼呼的嘶鸣声。 黎清雨逆着风，一只手护着背包，一只手却是摸出了长剑，眯着眼试图看清前方。 “这情况，法则怕是已经落下了，荒山野岭也不知会搞出什么动静。” 少女停了下来，摸出一张符箓丢出去，浅浅的薄膜将人护住，把那骇人的风挡在外边。 “早知道就先寻个村子了，山里这种结界很是麻烦。” 狐狸探头打量着周围，嫌弃地挑了挑眉。 “怕什么，周遭什么都没有，能有什么危险。” “树啊，这些树会活过来，跟长了腿一样摆着迷阵。 藤蔓也是比那蛇妖还麻烦，铺天盖地的绞杀，砍了又会长出来，越生越多。 还有成千上万的虫子从地底钻出，黑压压一片像是海浪，根本看不到头，所过之处都不留活物。” “五行基础术法，你们人族不是必修的嘛，丢出一把火烧了便是，这有什么难得。” “烧不掉的，那些个东西都成了精，遇到火球自行就散开，等火熄灭了又聚拢，聪明的很。” “直接丢当然不行，五行相生，控水滋养藤蔓疯长，控土对付树木让它成林，挥剑逼迫虫潮聚拢，金木水土聚齐了，再丢出的火，便有了根，能烧三天三夜。” 狐狸顿了顿，眼珠子一转，话语间带几分顽劣的惊叹。 “不会真的有人蠢到一只只的去杀吧？” 黎清雨猛地咳嗽了一声，难得的露出几分窘迫。 “我是说要在荒山野岭找颗晶石也是件麻烦事。” 狐狸瞧见她耳垂淡淡地红，眼底露出笑意，支起身子想要看清她摸样，却被少女揽在怀中。 “屏息，别动！” 黎清雨神色突然一紧，挥手撤去符箓，凭空跃起，嘴里轻声念了句法诀。 整个人似是与黑夜融为一体，就连近在咫尺的心跳声都消失了，狐狸侧了侧身子，收起了呼吸。 这下明白了，难怪上个结界里找不到黎清雨，原来修的是虚空之力。 在空间中开辟微小裂缝，融入其中，完全收敛自身波动，整个人如同死物，根本感知不到。 狐狸一边顺应了黎清雨功法收敛着气息，一边愉悦的笑了起来，爪子悄悄攀在她衣领勾了勾，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这才低头看去。 下方不远处亮起微光，两名男子手持着一颗晶莹的圆珠泛着光泽将飓风挡在外面，摸索着前行。 “这结界来的真是巧，我在炼虚境卡了百年，大圆满后迟迟不破境，有了这块晶石，说不准就有希望了。” “晶石谁不想要，哪有那么简单，这是人族的地界，麒麟阁的猎手整日在外边打转，都不知来了多少。” “要不说咱哥俩运气呢，太行山最近要出秘境，那些猎手闻着味儿就去了，这个方向偏僻，即便有猎手，也谈不上棘手。” “江不眠呢？咱们魔族小少爷不是说布局多年，要将太行山吃下。” “说得好听罢了，他前段日子栽跟头了，说是人族出了个半仙，甚至有可能是半仙以上，交过手坏了几个傀儡，我估摸着他也去秘境了，左右要找回场子不是。” “那刚好，咱们联手把这晶石吸收了，也别上交了，出来卖命总该有点好处。” “先别急，探探结界范围，看看情况。” “咱们走得晚，秘境那边要开了，荒山野岭没什么人的，我估计这边算不得危险。”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被黎清雨听了个清楚，等到人走了许久，人影才凭空出现在半空。 不知何时风停了，四周充斥着熟悉的那种寂静，浓稠的黑散去，幽暗的月光落下，林间愈发阴寒。 狐狸爪子拍了拍黎清雨肩膀示意她抬头。 遮挡的乌云散开后，月亮在夜幕下闪烁着诡异的血色光芒，树枝上的藤蔓开始疯长，绿色的藤叶挤在一起宛如海啸冲着黎清雨涌来。 那速度过于迅速，黎清雨来不及施法，飞速冲了出去。 怀里的狐狸为了印证自己的论阔，钻了出来站在她肩头，目光陡然锋利，爪子伸出，‘嗬’的一声丢出一颗水球。 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看起来气势十足。 那颗水球在一片绿海中太过渺小，以至于砸上去的时候毫无水花。 狐狸沉默了半秒，耳尖动了动，唰的红了起来。 黎清雨神色专注的赶着路，唇边抿出笑意，似是为了报复刚才狐狸那句——不会真的有人蠢到一只只去杀吧，不咸不淡地落下一句。 “不愧是沈枝意，真是帮大忙了。” 狐狸冷哼一声，随着黎清雨身形一晃，惊呼一声，将尾巴盘绕在她脖颈。 “黎清雨！” “你若是将我摔下去，我日后必定吃了你！” 黎清雨脚步一点，踩着藤蔓延出来的藤叶跃入空中，目光一紧，神色严肃了起来。 “这藤蔓不是为了杀人，而是在驱逐。” 密集的树林尽头豁然开朗，一片漫平的空地立着一座高耸的门楼，在血月的红光中木匾上刻着侍人宗三个大字。 而在门楼下两具扭曲变形的尸体就躺在那里，鲜血溢了一地，似乎还冒着热气。 门楼后来来往往的身影都被一种奇异的能量包裹，看不清楚。 黎清雨抱紧狐狸，纵身跳了下去。 “死了，刚才魔族那两人死了。” 狐狸嫌弃的掀了掀眼皮，舌尖划过唇边，带着雀跃。 “炼虚境啊，不到一刻钟，死的干干净净，这次的法则晶石，大补！” 第15章 黎清雨回头，刚才身后仅一步之隔的绿海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而面前门楼却是诡异地亮起了红光。 少女伸手握紧了长剑，伸手拍了拍狐狸头顶。 “看来不进去是不行了，没想到还当真有这么一个宗门。”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法则没崩坏前，侍人宗就很出名了，传闻是侍奉天道的信徒所在的地方，在三族之外又在九玄天之下，鲜少有人能找到。 这个宗门带着空间法则，追逐着九玄天的仙人，一直行踪不定。 无生营里一度对这儿很感兴趣，派出不少探子查过，却是次次有去无回，没成想今日倒是被我见到了。” 狐狸眨巴着眼睛，努力回想了半天，勉强想起那么一点，是有这么一个宗门，好似还找过自己来着。 她打量着门楼下那两具扭曲的尸体，爪子挥出浅浅一道灵力过去，而后眉心皱了起来。 “你记住，一会儿不论看到了什么，不到迫不得已，不准出手。” 拔剑的黎清雨默默将剑收回了剑鞘，又将袖口的弩箭松了弦，掌心的符箓撤去，这才扭头问道。 “阿狸为何这么说。” 狐狸慢条斯理地拿出晶石当糖豆吃，咬着嘎嘣响，爪子指了指那两具尸体。 “快到炼虚境的魔，早就修出了元神，即便身死，元神亦是可以出逃，若是逃不掉，也可以引爆元神拼个你死我活。 第20章 但是你看啊，这是秒杀，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在瞬间逆行了体内的灵力，而后剥离绞碎，这种力量至少是准仙。 为数不多的准仙都是数的上号，不可能在这里，那最有可能的就是你说的这个侍人宗有古怪。 有两种可能，侍人宗没有受到法则崩坏的影响，里面的人修为极其高深，准仙都可以无所顾忌的出手。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侍人宗的大阵带着规则之力，这两人触犯了玄天上的仙人布下的禁忌导致身死道消。” 黎清雨点了点头，平静如水的黑眸中染着些微水样的光亮，柔柔波动着。 “两具尸身而已，能看出这么多啊.....” 狐狸笑了起来，爪子拨动着她肩头落下的碎发，额头贴着她耳廓，语气有些懒散，似是而非的笑着。 “怎么办，那里面是仙奴啊，极有可能都是你打不过的存在，万一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那你便是一个必死的局面。” “可有别的办法？” 黎清雨声音带着笑意，神色倒是不见变化，静静看着狐狸。 狐狸知晓黎清雨已经洞悉了自己的想法，鼻尖湿漉漉地划过她耳垂，不缓不急的开了口，亦是带着明明白白地试探。 “法则晶石的力量是有限的，若是在外围，以你的能力与那些藤蔓消耗到最后也不是难事。” 狐狸说话间有意无意地瞥向黎清雨，见她率先弯起了嘴角，随即也愉悦的笑了起来。 “你不是想要那颗晶石？” “嗯，想要。” “那便走一遭吧。” 猝不及防间撞进了带着笑意的眼眸，狐狸一愣，一爪子按在黎清雨鼻子上。 “我说了，不许离我太近！” 不知廉耻，这个蠢货，有些时候比狐狸还会勾魂摄魄！ 随着黎清雨缓缓走向门楼，木匾上的侍人宗几个大字开始亮起，灵力波动间，一道人影开始逐渐清晰。 “咦，又来人了，真是许久不曾这般热闹。” 黎清雨神色一紧，下意识伸手摸向袖里，却是想起刚才已经将暗器收了起来。 面前的女子整张脸似是变了形，隐隐能看到脸皮下什么东西在蠕动。 随着她靠近，浓浓的腐臭味和腥臭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而后黎清雨眼眸一缩，看清了那脸皮下夹杂的蛆虫窸窸窣窣的掉落。 “你也是迷失者？” 来的人身穿破败的襦裙，声音和蔼而端庄，该是个妇人，黎清雨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是，刚好途径在此。” “途径？” 那人轻笑了一声，浑浊的眼球打量着黎清雨片刻，斩钉截铁地开口。 “你是出不去了被迫来此，这外面的世道早就被玄仙遗弃了。” 她说的信誓旦旦，猛地一张腐烂的脸凑近黎清雨，灰白的瞳孔透着死寂，牙齿磋磨地咯咯咯响。 “想进来？侍人宗进来的话可就出不去了，要考虑清楚哦。” 那张脸贴着黎清雨很近，鼻腔里充斥着难以忍受的腥臭味道，黎清雨后退一步，刚要开口，衣领被雪白的爪子勾住，背包里的狐狸钻了出来。 “姐姐，那两人是要进去还是要走？” 狐狸掐着细软的声线，毛绒绒的脑袋轻轻一歪，眼底是干干净净的懵懂与胆怯。 面前的人一愣，灰白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狐狸片刻，却是忽然笑的花枝乱颤，身上肥白的蛆虫抖落了一地。 “你这个小九尾藏得真好，竟是我都看不出你修为深浅，不过不打紧，来了就是一家人。” 她并没有回答沈枝意，只是眼神瞥了眼一旁，笑声戛然而止，死死盯着黎清雨，步步紧逼。 “可想清楚，进还是不进？” 随着黎清雨的沉默，那张骇人的脸开始扭曲起来，闪动着夸张的兴奋与愉悦。 黎清雨做事向来稳妥，本意是想着拖延些时间，好摸清楚着门楼后的规则，可这一晃神间，却是怎么都张不开嘴，好似被什么力量压制着，困在原地。 眼瞧着那张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嘴角开在耳边，带着腥臭的气息，满口的獠牙祭出，一点点靠近自己。 “进，当然要进，姐姐本就是为了求仙而来。” 狐狸看出了什么，跳出来站在黎清雨肩头，爪子轻轻拍了拍她发顶，软软糯糯开了口，乖巧的笑着，看着那张诡异的人脸。 狐狸这句话，像是打破了僵持的局面，近在咫尺的脸收了回去，叹息的摇了摇头，伸手抚平了脸上堆砌的碎肉，悠悠看向黎清雨。 “我在问你，可是要走？” 束缚在身上的压制消失，柔柔地绒毛贴在脸侧，黎清雨呼出口气，回答的果断又干脆。 “不走，我来入宗，求一条仙家路。” 灰白的眼眸阴沉了起来，沉默半响，这才拍了拍手，门楼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窣窣掉着灰。 “大阵开了，进来吧。” 黎清雨沉默着将狐狸从肩头抱下放在怀里，跨步越过尸体，身旁的人好似不经意地开了口。 “你这狐狸真是聪明，再慢一步开口，这大阵养料便是又多一份。” “侍人宗啊，进与不进，都没有回头路。” 门楼后是一片幽暗深邃的山谷，空气中带着薄薄的雾气，星星点点分散着各种石屋。 虽说石屋形态各异，但大多以黑色为主调，雕刻着诡异的图案。 黎清雨越走呼吸声越是沉重，这里的灵气着实厚重，却是极度浑浊冰凉，呼入体内时，那种冰寒之气抽丝剥茧地从灵气里钻出，试图攻击识海。 这与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在无生营的记载中侍人宗是无限靠近九玄天之上的存在，该是仙雾缭绕，满是紫气的福泽之地。 可这里完全相反，狭长的深谷，潮湿阴冷，瘴气贴在地表腐蚀着草木枯黄，听不到虫鸣，没有鸟叫，偶尔一道微风吹来腐朽的气息。 那种阴冷是从内里散开的，饶是黎清雨都感到瑟瑟寒意，即便是运转灵力抵御，效果也甚微。 她有些担心的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件狐裘裹在狐狸身上。 给狐狸盖狐裘这种蠢事，也只有黎清雨能做出来，蜷在背包里的狐狸白了她一眼，还是老老实实钻进了狐裘里。 “我姓王，你叫我王氏就好，侍人宗规矩，进宗之后以姓氏相称，不可提及名字。” “你说要求仙，那侍人宗便是离仙家最近的地方，那通天的仙梯，就在谷中。” “你现在该是要到准半仙了，未雨绸缪也不是不行，我们这里没什么师徒与传承，进来后安心修炼便是，这谷内灵力充裕磅礴，足够你踏入仙家的门槛。” 王氏停留在一间石屋前，扭头看向黎清雨。 “进去吧，没什么事就不要出来了，越是靠近仙家的地方，越是不太平，这道理你该是清楚的。” 面前的石屋像极了一座巨大的黑色坟冢，要将人囚禁在此，黎清雨皱眉看向王氏，目光却是随着她落在谷内深处。 起初是有雾气遮掩的，朦朦胧胧看不太清，只是忽然间那雾气好似虚无起来，成了透明的薄纱，隐隐露出一颗墨绿色的巨树黑压压地矗立在那儿，高的看不到头。 黎清雨没有察觉到王氏在她看向远处时，目光便收了回来专注地落在她脸上，灰白的眼光迸出光芒。 “你看到了什么？” 她侧身挡在黎清雨身前，脸皮一笑，皮下的蛆虫涌动起来。 狐狸眼眸却是一紧，背包内的爪子伸出，穿破背包刺在黎清雨皮肉上。 “雾，我在看这雾。” 黎清雨敛眸，神色从容，伸手拍了拍背包，扭身想要打开门，背后一道寒气却是猛然靠近。 “不是，你看到的不是雾！” 黎清雨身形绷着笔直，竭力控制住要拿剑的手，目光森然看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她嘴角上扬，扯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灰白的眼睛透着毛骨悚然的寒意。 “你看的到神树，对吧？你看的到！！” 王氏声音尖锐而沙哑，几乎是是嘶嚎着喊出最后一句，她上下牙咬着嘎吱响，腐烂的那张脸抽搐着，似是在克制着什么。 黎清雨沉默着，眼神终是波动了起来，不等杀意漫出，背包动了，狐狸没有露头，只是懒洋洋地丢出一句。 “没听姐姐问你吗？看到什么如实回答。” 还未成型的剑意瞬间散去，少女低了低头，小声嗯了一声，再抬眼，眉眼间又是那毫无波澜的平静。 “嗯，我看到了一棵树，巨大的一颗树。” 王氏双眼倏然睁大，瞳孔急剧收缩，一把捂住自己的脸皮，身体抖动着，竭力克制下，一阵怪笑却是从唇角溢出，像是压抑许久的爆发。 但眨眼间又恢复如常，脸皮扯下的碎肉卡在指缝中，她嫌弃地抖了抖，眼睛眯了起来。 第21章 “呆着吧，切记不要胡乱走动，仙泽快要落下了。” 第16章 狭小的石屋，一张硬邦邦地石床，没有窗户，整个屋顶圆弧的形状像极了坟冢。 黎清雨拿出一颗夜明石嵌在墙角，屋里这才亮起昏黄的光。 “这里灵力有古怪，夹杂的一种阴寒，附骨之疽，无法剔除干净，好似在啃食脉络。” 狐狸瞥见她发白的嘴唇，又看了眼自己身下的狐裘，翻了翻身，将狐裘踢了过去。 “送别人的时候你倒是大方，怎么千算万算算不到多带一些衣物？” 自己这只小狐狸当真是抠门的很，只是送了些无用的杂物给丰泽都的小孩，这一路见缝插针地不知说了多少回。 “哪有修士会怕冷，是这里古怪一些。” 黎清雨将狐裘披在身上，仔仔细细检查了一圈体内灵力的变化，目光沉了沉。 吸纳的灵气里带着丝灰色的杂质，攀附在经脉里一寸寸蔓延，随着灵力周转筑起夯实的薄层，竟是一时间很难冲破。 这层灰色的杂质好似并不影响灵力运作，只是冷，阴寒盘绕在体内挥之不去，一点点侵蚀着身体。 随着呼吸吐纳，吸进来的气都带着冰凉的寒意，就连喉咙都扯着沙哑了些。 这一次不能耗着了，拖得久了，那灵力夹杂的古怪冰寒迟迟早早将自己道基彻底冰冻封死。 她伸手将狐狸抱紧怀里，扯着狐裘将她裹住。 “阿狸可好？冷不冷？” “我没有吸纳灵气，自是没什么影响，只觉得四周阴寒一些。” 狐狸确实没什么事，她如今受伤未愈，全靠着法则晶石养伤，不吸纳灵力，自然不会寒气入体，再加上本就是淬炼的仙人之体，这点腌臜之气，完全影响不了她。 可空有一副好身体又如何，能打的怕是要出问题了。 覆在皮毛上的手冰凉，本就白皙的少女，脸色更加惨白了些，狐狸皱着眉爪子按在她额头。 “怎么灵力入体的这么快？你不要再用灵力了！” 黎清雨摇了摇头，指着房顶，唇边的血色消失的一干二净。 “先前就觉着这屋子上刻着的图案眼熟，现在想起了，那是聚灵阵，将外边磅礴的灵力吸纳进来，强行灌入体内。” 话音未落，门口响起一阵嘈杂的打斗声，黎清雨迅速将狐狸挡在身后，伸手摸向腰间的剑。 那打斗声并未持续很久，又或者说轰的一声后戛然而止，黎清雨将门拉开，刚要踏出，一张诡异的脸从房顶落了下来。 王氏她整个人倒着，似是蹲坐在屋檐上，头朝下探了出来，皮囊里的蛆虫滚动，从眼睑爬出，啪嗒掉在地上。 “黎氏，我说过得，这里不太平，不要胡乱走动。” 黎清雨握着剑的手一紧，目光看向不远处一群黑衣抬着的尸体，他们似是被抽干血液，干瘪的只剩皮囊包裹着骨架。 那尸身腰间悬着的玉佩随着黑衣抬动一晃一晃，黎清雨呼出口气，目光看向王氏半响，砰的将门关上。 “出什么事了？” “无事，死人了，麒麟阁的猎手被瞬杀了。” 黎清雨伸手指了指屋顶，沉默着支起个火盆，抱着狐狸往过凑了凑，挑挑拣拣地拿出酒葫芦，连灌了好几口。 辛辣的酒气顺着小腹蔓延，升起片刻的暖意。 狐狸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声音里带着恼怒。 “我说过了，不要再运转灵力了，这般下去不等发现线索，你就出问题了。” “不能不用灵力，若是将修为封禁确实能解决眼下的麻烦，可这里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有修为尚且如此，若是彻底停了灵力运转，便是与凡人无异，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阿狸别担心，九死一生的局面多的是，现在算不得多难，那个王氏还未走远，我能听得到又有修士进来的动静，再等等，等外面彻底消停了，我出去探探路。” 黎清雨声音沙沙的，有些抖，她斜倚着靠在石床一侧，一双眼眸澄澈如鹿，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狐狸动了动，将爪子覆在她掌心，带来一小块柔软又温暖的触感，黎清雨屈起手指将她爪子握住，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头看向小狐狸。 “那王氏想要杀我对吗？阿狸又救了我两次。” 黎清雨习惯了干脆利落的出手，但在法则结界里，这般行事注定是要吃亏的，尤其是这一次的结界，她能明显感知那种时刻悬在自己身上的可怖杀意。 她是思考的慢了一些，但也看得出，那个王氏看向自己如同盯紧猎物的眼神，这种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 “王氏实力在我之上，若是面对面动手，我定是打不过的，又为何被你几句话，就收回了打算？” 狐狸兀自弯了弯嘴角，伸手拿出颗晶石塞进她嘴里，示意她吸收，等到她脸色稍好一些，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传闻里的侍人宗是侍奉仙人的福泽之地，最靠近九玄天的地方，这里带着空间的力量，不在三族之中，亦是被隔离在九玄天之外，这就问题所在。 即是侍奉仙人，又怎么会被九玄天丢在虚无里，而且处处有仙家落下的规则之力。” “规则？” 黎清雨有一种听懂了又没有听懂的感觉，追问着。 “你是说王氏想杀我，也需要规则的认可？” “不然呢，她那副模样你又不是感知不到，却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反倒是处处逼问着你，言语间试图让你踏入陷阱。 侍人宗即是受到法则影响落在这里，那就证明破开结界的出路就在这里。” “你也一样，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势必也会受到制约，而落下制约的却不是法则，而是侍人宗的规则。” “从进宗到刚才进门，王氏两次步步紧逼的追问，我猜测出手的条件便是答案。” “要选中侍人宗想听的答案而不是她想听的答案，比如选择进宗，比如如实承认看到的东西，她在每一步都引诱你做出错误的选择。” 一颗晶石带来的回温，稍稍让黎清雨缓和了不少，她思索了半响顺着狐狸的意思理出来头绪。 “阿狸的意思是，这侍人宗并不是什么福泽仙地，而是仙家的责罚弃地。” 狐狸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黎清雨，满意地笑了起来，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嗯，也不算愚笨，孺子可教。 那个王氏修为远远越过了准仙，本该在九玄天上，却是不知被什么束缚，成了如今这个鬼样子。 跨不出宗门半步，甚至姓名都不配拥有，我推断是天地剥夺了她落名，不被这片天地接纳，故而只余留姓氏。 而这里的灵气虽说磅礴，却是夹杂着瘴气的阴寒，一边催促你修行一边又在摧毁你经脉。 生不得，死不得，困在深谷日日被寒气折磨，这就是仙家的手段。 暂且推论下来，如那王氏一般的，可能皆是被仙家丢在这里日复一日受着酷刑的罪人。” 黎清雨倒吸一口气，猛地灌了自己一大口酒，晶石带来的回温确实起了作用，但是聚灵阵下汹涌钻入的灵力却是一刻不停。 眼下的情况容不得耽搁，不能按照以往的行事风格等着晶石消耗。 黎清雨清楚，即便晶石耗尽了法则，结界破开，她们依旧是困被这里的囚徒，那时便是毫无生机可言。 “这里若是牢笼，那又该如何出去？晶石又在哪里？” 狐狸沉默了下去，一路进来所得到的信息有限，再加上黎清雨现在的情况并不好。 即便有了初步的推测，当下她也不打算告诉黎清雨，毕竟这个一根筋的小刺客，一旦知道些什么，此刻定是坐不住了。 “这才是进来的第一日，再等次出门的机会，或许就清楚了。” “是啊，仅仅第一日，阿狸就推断出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 黎清雨压下翻涌的酒气，担心自己的寒气沾染到狐狸，伸手将她抱起放在火盆旁，轻轻点了点她眉间。 “你们妖族都这般聪明吗？” “不，聪明的只有我。” 黎清雨抿唇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狐狸脑袋，盯着火盆有些出神。 屋子里就这般沉默了下去，或许是寒气入体的干扰，一项沉着冷静的黎清雨，此时有种说不出的孱弱。 她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一双湿漉漉的眼眸带着些许委屈，屈膝抱着自己，将鼻尖埋在狐裘那一圈毛绒绒的绒毛里。 狐狸看着她良久，轻轻开口。 “在想什么？” 她声音柔软又婉转，如同丝滑的绸缎轻扫着细沙，带着酥酥麻麻的和煦。 黎清雨一怔，无奈的笑了起来。 “你这个声音真是一点不像小狐狸。” 狐狸眼眸闪动看着少女带着侵略的光，懒洋洋丢出一句。 “哦？那依你说，这声音像谁？” 第22章 黎清雨想起了什么，眸光微暗，拉了衣领，将脸埋进去。 “等去了妖族，化形丹便好找了，我多给你带一些，你恢复本体化形也好，或者想成为什么模样也好，皆随你心意。 只是不要再做画像上那沈枝意了，这样不好。” 狐狸轻哼了一声，眼底闪过丝狡黠。 “有什么不好？沈枝意可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 黎清雨沉寂的黑眸里很慢很慢地染上些水样的光亮，睫羽眨动，再抬眸又满是斗志。 “是啊，那般好看的女子还没有见到，未尽之事还没有收尾，还不能休息，该抓紧杀出去才对。” 她声音弱了些，带着凌厉说出又在嘴边打了转，像是赌气的撒娇。 狐狸叹了口气，凑前伸出爪子捧起黎清雨脸颊，这才看清她眼底朦胧的醉意。 “今日不出去了，侍人宗是如何，我心底有数，你将灵力封禁，喝完这壶酒，好生睡一觉。” 黎清雨摇了摇头，冷白的脸上逼出淡淡胭色，轻轻往前凑了凑，鼻尖碰了碰狐狸的鼻尖，弯唇笑了起来。 “不可，这里不太平，我休息了，你怎么办？” “我们还没有找到沈枝意呢。” 一点点粉红从狐狸耳尖贯穿到了整个毛发，她眼神盯着她沾染酒水的唇半响，收回了目光。 爪子轻轻拍了拍黎清雨额头，淡淡得光芒闪过，一股柔和地灵力渡了进来，却是蛮横地压下自己灵力周转。 少女挣扎了一下，很快眼神朦胧起来，支撑的眼皮好一会，终究抵不过汹涌的睡意，晕了过去。 “睡吧，沈枝意啊，你不是见到了吗。” 黎清雨是第一次这般大口饮酒，尽管竭力控制着自己清醒些，但她心底清楚，该是醉了。 不然怎么会见到沈枝意，又怎么会连拔剑的力气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明明该是兵戎相见的厮杀，可那张倾城的脸上满是柔和，带着令人贪恋的温度，将自己拥入怀中。 这不是沈枝意，这是自己的阿狸。 即便是自己醉了，她也清晰的知道，这世间能在自己身侧的，也只有那只顽劣的小狐狸了。 都说了沈枝意是仇人，偏生这小狐狸最后的化形丹化成了这副模样。 也不能怪她，沈枝意在妖族心中的地位无可厚非，再加上自己画像的怂恿，给了她错误的认知。 到底是自己乖巧贴心的小棉袄，虽说有一大堆数不清的怪脾气，但真出了事，待自己还是很好的。 所以，现在这样，抱一下应当没关系吧..... 那股寒意反反复复驱散，又一次次缠上，一次比一次来势汹汹。 身旁的温度此时好似唯一的稻草，黎清雨醉意朦胧间，下意识伸手揽了过去。 冰凉的气息被温暖的体温覆盖，少女抱得紧了些，将她完全桎梏在怀中，仍是觉得冷。 指间勾勾缠缠盘上了腰间的玉带，随即不满足地拉扯着，试图将阻挡温度的衣物除去。 只是身子软的好似没有力气，几分拉扯下，衣物凌乱，就连温度都愈发攀升起来，怀中的人呼吸就在颈间，一次次扑洒过来，将那一圈都惊起热意。 “黎清雨！” “再不老实，别怪我吃了你！” 模模糊糊听到的几个字恶狠狠的叫嚣着，倒是唤起些神智，少女总算停了下来，眨巴着眼睛盯着沈枝意半响，笑了。 “阿狸。” 她唇瓣动了动，声音缱绻带着不清醒的呢喃。 “有你真好。” 屋子里没有窗户分不清白昼，唯一的那颗夜明珠光泽昏暗。 雪白的狐裘盖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只看得沈枝意耳廓的红意一点点蔓延开来。 “再哼哼唧唧，下次非吃了你不可。” 第17章 血红的月亮不知何时被游动的黑云遮蔽，整个深谷寂静地只剩一点昏暗赤红的微光，门嘎吱一声突兀地响起。 枯败的树干上猛地掠出一道黑影趴在石屋上，那张恐怖的脸死死贴在门上半响，随后一把拉开门。 门内是裹着狐裘安然入睡的少女，面色红润，睡得香甜，隐约可见怀里雪白的毛发。 “该死，竟是没有一丝灵力波动！” 王氏本就糜烂的一张脸，升起难以抑制的恼怒，模糊地黑气在脸皮下滚动，而后冲破碎肉，朝着屋内袭去。 “砰”石屋闪过一瞬的光，那道黑雾好似被看不见的盾牌挡下，在入门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王氏牙齿磨得霍霍响，双手按在自己脸上，恼羞成怒地撕扯着脸皮，整张脸破碎不堪簌簌地往外冒血。 她有些歇斯底里，指缝间露出灰白地眼眸满是不甘，对着血月嘶吼着。 “那是障眼法！分明有东西出来了！我看的到！一定是出逃了的！这不合规矩！不公！这不公！” 声音在寂静的深谷里反复回响后是漫长的沉寂。 王氏耷拉地肩膀，眼神中弥散着阴冷之色，在门外矗立了半响，忽而猛地抬头，看向黑暗里，一脚冲了出去。 不过片刻，一道身影悄然在屋顶落下，她整个人以诡异的姿势蹲在门上，目光如毒蛇淬着毛骨悚然的目光，又一次朝屋内看去，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啊，倒是忘了，还有只小狐狸啊。” 少女怀中雪白的毛发动了动，钻了出来，目光懵懂地带着胆怯，看着门外身体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忽而地底响起沉闷一声低鸣，好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远处的深谷突然间被黑雾吞并变得遮天蔽日起来。 王氏脸色一瞬间惊恐起来，怪叫了一声，飞速冲进了黑暗里。 四周总算安静了下来，游动地黑云让整个深谷明暗晃动。 无声无息间，一道雪白的身影从石屋后露出，四下打量着。 也是多亏了黎清雨的狐裘，脖圈的毛发作为点化的承载物，救了自己一命。 只是没想到王氏会弯回来，若是没有谷内深处的异象突发，怕现在王氏已经找到了自己，活活生吞了下去。 这个结界里单单一个王氏就足够令人窒息，而这四周密密麻麻的石屋里不知藏着多少如王氏一般的存在。 黎清雨的修行已然没什么作用，那便只能看运气了，法则里九死一生，总会有条生门的活路。 眼看着黎清雨被瘴气侵蚀，这个机会不易，说什么都不能错过。 沈枝意思索了半响，还是决定往谷内深处探一探。 越是往谷内深处走，石屋便是越少，古柏枯树如狰狞鬼爪一个接一个，而后便是无边的荒草，尽头被黑暗笼罩，一眼看不到头。 那些青灰的荒草比人都高，却是不见半点活物与生机。 狐狸慢悠悠地穿梭在荒草之中，她身形娇小，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草丛的间隙中，不触碰到任何一点外物。 哪怕是通体雪白，也依旧在纹丝不动的荒草丛中难以察觉。 就这样，紧绷着身躯不知走了多远的路，旧伤未愈的狐狸开始吃不消了。 刚打算离开，前方的黑暗却是淡了些，接着一片寂静中响起莎莎树叶晃动的声音。 狐狸停了下来，借着荒草地间隙，她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那颗巨大的古树。 准确的说，是从无数白骨间长出的一颗树，树皮下亮着暗红色的诡异纹路，树干盘根错节铺天盖日地散开，落下好大一片阴影。 那棵树似是在缓慢地增长，树叶无风自动，莎莎地声音规律地响起，哪怕离着很远，都惊起沈枝意一身的寒意。 即使活了万年，沈枝意也分不清那棵树的品种，甚至她可以说这颗巨树根本没有品种。 世上不会有有任何一颗树，能在暗无天日的深谷里，长到如此程度。 除非这棵树，本就不是一棵树，而是这世界早就断掉的仙梯！ 这样想的话，一切便是有迹可循。 法则未落之前，准仙虽说不算多，却也算不得稀奇，但再想往上修行，便是势必要跨越雷劫后引入法则入体。 靠着法则内的一缕天道之力证道攀仙，强行撕开雷云入列仙神位。 而至于九玄天后的仙神究竟是如何，无人可知。 自诩准仙的众人，没有一个能上去亲眼瞧到的。 曾经的沈枝意就想过，这天地间该是有仙梯的，自己功法的尾页就有那么一行小字——修为大成，仙梯落，众神迎。 可万年之久，这仙梯从未落下，好似是一个传说，又在蛛丝马迹里的的确确存在过。 而这次的侍人宗却是给了沈枝意启发。 被仙家剥离出来的独立空间，守门人王氏准仙之上探查不清的修为，以及仙家落下的规则之力。 这些无一不在说明这里的确是离九玄天最近的地方，即便是巅峰时期的自己踏入亦是没有反抗的能力。 虽说不清楚究竟是为何成了这般囚牢，但她有充足的理由怀疑那颗巨大的古树尽头便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的九玄天！ 第23章 狐狸抬头试图看清些什么，奈何身形过于娇小，四周荒草丛生，将视线遮挡了一大半。 仅是犹豫了半秒，狐狸还是快速下了决定，不能再深入了，王氏不见踪影，这颗树如今的状态怎么看都和传闻里的仙梯天差地别。 推论暂且只能做推论，要搞清这里的事，一定不是现在。 眼看着古树的枝叶越长越是开，隐隐有朝着自己蔓延地趋势，狐狸果断地扭头，打算往回走。 只是刚踏出一步，耳边莎莎地树响在身后响起，好似近在咫尺地贴在自己身后。 狐狸毛发一瞬间炸开，巨大的危机感翻涌，此刻也顾不得伤势如何，尖牙咬破舌尖，一股血腥之气在唇边化开。 “净！” 一道血雾喷出，顺着树枝藤蔓缠上去发出滋滋灼烧地焦糊味道，趁着树干停顿的间隙，狐狸一头扎进荒草中，燃烧着灵力，头也不回地疯狂逃遁。 轰一声好似什么东西炸开，本是缠在身后的藤蔓却没有追来。 狐狸不敢回头，那棵树所带来的恶念不是她现在这副身躯可以承受的，巨大的求生意识将刚刚修复的灵力疯狂燃烧。 前面石屋的轮廓已经依稀能够看到，狐狸心底清楚，只要能回到石屋，那在规则之下，还有一片净土。 只是越跑，四周愈发安静，身后地表颤动地响声在踏出荒草的那一刻，竟是消失的干干净净。 狐狸兀地停了下来，抑制着翻涌地血气，神色凝重看着前方。 那些数不清的石屋上黑色的纹路亮起，磅礴地灵力从石屋冲天而起，而后汇聚铺天盖地朝着深谷内涌去。 而她身后血光冲天，那颗巨树已经遮天蔽日地铺散开来，一眼看不到头，而在树干上面赫然挂着一具具残破的尸身。 四周听不到一点声响，好似从荒草边缘处有什么东西将两边一分为二。 宛如默片，一幕幕沉默地在眼前播放，狐狸终究忍不住，唇边溢出鲜血。 舌尖划过嘴角的鲜红，她抬眼看向那一具具腐烂地尸身。 仅是一眼，周身似是坠入冰窖般，从头凉到尾。 悬挂着密密麻麻的尸身里，透过零星的腐肉下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是刻着道纹的金骨。 道纹金骨？！那些尸体皆是仙神！九玄天的仙神！ 如今是那般惨烈，哪怕身死道消却依旧维持着身前遭受的极刑状态。 狐狸长抒一口气，苦笑了起来。 怔怔愣了不知多久，扭头看向黎清雨所在的石屋，见上面纹路并未变化，凉下的眸子升起一丝暖意。 黎清雨没事，大抵是因为自己刚好趁着她醉酒，悄悄封禁了她修为，这才得以凡人之躯躲过了石屋阵法的吸收。 细细想来，这些紧闭的石屋里，怕早已没有了活人。 更像是仙冢圈养的牲口，聚灵`剥灵`落化，这里将关押的仙神当做养分，一边饲养一边吸食，化作着规则的大阵去压制那颗诡异的树。 狐狸脚步虚浮着，每走一步脉络里便是撕心裂肺的疼，黎清雨余留的晶石还有不少，可狐狸却是没有拿出。 吃了又如何，这一次当真还能走得出去吗？ 她脑子里乱做一团，好似缠绕在一起的毛球，理不出半点头绪。 为何会有那么多的仙神挂在那里？ 九玄天上还有仙家所在吗？ 这里究竟是仙家划出的牢笼，还是陨落的坟地？ 那棵树不是仙梯又是什么恐怖的存在，能把仙神吞噬的一干二净。 王氏呢？为何自己追随王氏的方向而去，为何却见不到她身影？ 她又去了何处？在这里又是何等的身份？ 那颗古树与她是否存在关联？ 沈枝意隐隐觉得自己好似摸到了什么线索，却是怎么都理不清，但她清晰的明白。 这里不能呆了。 死去的那些尸身皆是这世道曾经人人供奉的神列，那是她拼尽修为要冲上去一探究竟的存在。 而现在看到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能掌控的范围。 要逃，必须要带着黎清雨离开。 可法则结界还在，规则之力也依旧在。 逃的出去吗？ 若是晶石就在那颗树上呢，若是那棵树是借着晶石的力量复苏的呢？ 置身冰窖的寒意再一次将狐狸冻的浑身冰凉，她伸手推开石门，缓缓走向少女。 逃不掉了，亦是想不清楚挣扎的方向，这一夜看到的种种皆在告诉自己，没有路了。 又不是没死过，九尾的狐狸处处留着后手。 极乐宫里封存的妖丹在她气息完全泯灭后，千年万年依旧能重新孕育出新的狐狸。 可黎清雨呢？死了便是死了。 狐狸目光沉沉落在少女睡熟的脸庞上，释然的笑了起来，她踮起脚尖跃起钻进了她怀中，舒适的体温扫清了一夜的疲惫，干脆将脑海里弯弯绕绕驱散的一干二净。 总归要死，那便是用命来换条生路。 狐狸知恩图报，向来重情义，从不亏欠什么。 蜉蝣撼树吗？ 那她沈枝意偏要试一试，看看这九玄天究竟是何等光景！ 第18章 沈枝意是被一阵白粥的香气叫醒的，石屋内没有窗户，分不清时辰，昨夜过度地使用了灵力导致身体亏空，再加上这昏暗的环境，导致她整个人有些萎靡。 狐狸幽幽叹了口气，伸着懒腰，不咸不淡地开口。 “你倒是好生会享受，大难临头前，还知道吃顿饱饭。” 黎清雨弯着眉眼笑，伸手盛了一碗白粥，汤勺反复搅动着。 “做鬼也不做饿死鬼。” 说着手掌贴在碗边摸了摸温度，端着碗坐在狐狸旁边。 “昨夜你出去了？” 狐狸没有睡好，闭着眼侧卧狐裘上，懒洋洋地哼了声。 黎清雨睫羽颤了颤，目光落在狐裘上不显眼的一小块鲜红上，抿了抿唇角。 “日后不要单独出去，你还小没有自保能力，想做什么，我去做便是。” 狐狸刚要开口，汤勺已经抵在唇边，半推半就地喝了下去。 果香混合着粮食的香气软软糯糯在嘴里打转，顺着食道咽下，一股暖暖地灵力在体内化开，温和舒缓地一点点修复着虚空的内丹。 “好好的紫霄果被你拿出来煮粥，暴殄天物。” 一边慢悠悠地吐槽着黎清雨，一边闭着眼被人一勺一勺的喂到嘴边，狐狸尾巴的毛都不自觉地晃了起来。 没办法，天生就是被人伺候的命，尽管现在降级的严重了些，但这个人形宠物还是称的上贴心二字。 想必也是看出来自己昨夜受了些伤，竟是连百年才能结一次的紫霄果都拿了出来。 这种关键时刻能吊住一口气，甚至能起死回生带来大量灵力的宝贝，就这么煮了粥？ 白岳山别的不行，教学徒还是因人施教有两把刷子，不问世事，不介因果，说白了就是不许她与人多做接触。 不然如此心软的小刺客，不知要被骗多少回，幸亏是遇到了自己这种好狐狸啊！ “黎清雨。” “嗯？” “我一直以为你穷的很。” “是不太富裕。” 狐狸皱了皱眉，是不太富裕，衣服换来换去就那么两件，虽说是金鹏羽做的，但一看就穿久了，洗的发白，甚至衣角都勾了线。 但再一想，刚认识的时候哗啦啦落下的一堆晶石，丰泽都说送就送地天灵地宝，还有这自己都稀罕的紫霄灵果。 好家伙，黎清雨是不，太富裕，而不是不富裕。 一小锅白粥被狐狸喝了一大半，撑地肚皮都圆润几分，这才慵懒地伸着前肢抻了抻腰，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黎清雨。 “还有吗，我想要。” 刚才还自诩好人的某狐狸，转眼间就把贪婪写在了脸上。 没有阴谋，全是阳谋，看上的东西就是看上了，才不搞虚与委蛇那一套。 黎清雨眼角里藏着笑，伸手摸了摸狐狸脑袋，一个橙黄地小果递了过去。 “还剩一个，你过几日再吃，灵气入体太多，消化不动的。” 紫霄灵果长在人族的碧海山，原先沈枝意贪嘴，拿着妖族金蝉果去换都没有换成。 那些小心眼的老修士生怕自己留了籽转种在妖族，没想到时过境迁这么久，这小果到底是落在了自己手里。 狐狸眼睛一转将果子放在玉盒里，尾巴一扫一扫翘了起来。 有了这个火种，自己迟早也种出来，届时若是那帮老头子还活着非要当着他们面当零嘴吃，气死一个算一个。 “黎清雨，你还藏着什么宝贝，拿出来我都瞧瞧。” 狐狸理不直气也壮，昨日差点丢了小命，明日也不见得能活下去，现在突然就想收些利息了。 黎清雨眉眼染上一层无奈的笑，屈指轻轻敲了敲狐狸额间。 第24章 “哪有那么多宝贝，都是日常用的些丹药符箓。” “不信。” 雪白的小狐狸直着身子，趾高气扬的晃了晃脖颈的铃铛，眯着眼盯着黎清雨，大有一副追究到底的架势。 黎清雨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起身将剩下的白粥一口气喝个干净。 “真的只有两颗，营里到了无字级别给的，关键时刻保命用的。” 狐狸不甘心，追问着。 “你们营里无字级别多吗？” “不多，只有我和一个师兄，若是日后能遇到师兄，我再去问他讨来。” 狐狸撇了眼黎清雨，怒其不争的哼了声。 “我以为你多得很才会如此铺张，即是知道保命用的，干嘛早早拿出来！” 黎清雨笑容一点点隐没，轻声嗯了一句，伸手将狐裘拿起，用净水符冲洗去那一块血污，然后慢慢叠好，收了起来。 “日后不要再单独出去了。” 狐狸一愣，这才注意到那一小块不经意沾染的血迹，后知后觉间明白了黎清雨为何一大早就拿出紫霄果来煮粥。 蠢货，真当自己是一碰就碎的妖族幼崽吗？ 受点伤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两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自己哪能一点忙不帮。 真蠢，蠢透了！ 狐狸恼了起来，将黎清雨要抱着她的手拍开，一爪子按在黎清雨鼻尖。 “你不能总是这样！” “嗯？” “不能总是因为别人做的一点好事，就十倍百倍偿还。” “我何时......” “你有！丰泽都对那个宝珠的女孩是如此，这一次我受伤亦是如此。” 黎清雨伸手将气鼓鼓地狐狸抱了起来，轻揉的顺着背脊的毛发摸了摸。 “宝珠是宝珠，给她是因恰好闲杂之物恰好于她有用。 而你，是伙伴，日后漫长的路途里，只有你我，断不能有任何闪失。” 狐狸耳尖悄悄一红，刚才的气势被黎清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冲散个一干二净，头一埋，小声嘀咕。 “那也不值......” “值得，你一路救了我太多次，一颗紫霄果不算什么。” 黎清雨说话间没有去看小狐狸而是打量着屋内的阵法纹路，语气轻描淡写的没有半点起伏，却是掷地有声带着自己的固执。 怀中的小狐狸突然就沉默了起来，雪白的毛发不知何时泛着层粉色，或许是紫霄果灵力太过磅礴，黎清雨这般想着，默默将她放进了背包。 今日起来就发现狐狸状态不对，唇边的血渍，紧锁着眉头，就连漂亮的毛发都黯淡粗糙了些许。 一阵巨大的自责瞬间涌上了心头，出去的本该是自己的，到头来却是醉的一塌糊涂，竟是半点都没有察觉。 紫霄果固然珍贵，但比起小狐狸来讲，无足轻重，这次的法则结界很是凶险，本就没有疗伤的时间。 黎清雨果断地就下了决定，要把自己漂亮的小狐狸养回来，断不能受一点伤。 煮粥的时候，她便敏锐地感知到这石屋阵法莫名弱了不少，今日外面又是格外的安静，一直到现在也不见半点响动。 看来昨夜定是发生了什么，阿狸即然没提，那便证明她并未寻到什么线索。 但不难看出，外面一定有大事才会导致今日阵法的薄弱，恒定被打破，便是变数。 如此想来，此时或许是最好的时机。 “你打算出去？” “嗯，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儿。” 黎清雨试探性地拉开门，却看见外面灰蒙蒙地一片，今日雾气更大了些，遮掩的四周朦朦胧胧看不太清，唯独那轮血月刺眼地挂在高空，一眼便能看得到猩红。 她没有着急出去，而是静静在门口站着，等了许久，昨日那诡异地王氏却是迟迟未能出现。 狐狸眉头也皱了起来，从昨夜跟丢了王氏后，这个人就像失踪了，那般动静下，也没有见到她身影，着实古怪。 “昨夜王氏就不见了，你小心些，她修为极高，行踪不定，说不定在哪躲着呢。” “无妨，虽说打不过，但隐匿术，我在她之上。” 黎清雨脚步轻点，一个跃身整个人隐匿在雾色之中，好似与那灰蒙蒙地一片融为一体。 她没有急着出发，静静在半空中又等了半响。 远处的雾色里传来沉闷地怪响，好似什么重物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一道佝偻的身躯破开浓雾缓缓走了出来，黎清雨神色一紧，眼底露出一丝震惊。 是王氏！ 今日的她看起来更为恐怖，整张脸皮脱落得碎肉已经遮掩不住白骨，眼睛里空空荡荡地连眼球都不见了，仅剩黑黝黝的两个洞。 她手边拖着一柄巨大的斧头，整个人颤颤巍巍立在黎清雨所在的屋前一动不动，周身散发着一种可怖的阴寒气息。 狐狸目光在王氏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在那柄斧头上，似是想到什么。 “快走，去神树那里！” 话音未落，黎清雨已经弹射了出去，她行动极快，整个人在雾气里飞速穿梭。 “那棵树不是什么树，而是活物，可以通向九玄天的活物。” 黎清雨眉间皱了起来，却是一步不停，迅速移动着。 “你是说仙梯？那棵树是仙梯？” “若是昨日没有见到无数仙神的尸身悬挂在上面，我也会认为它就是仙梯。” 狐狸唇边漾起一丝苦涩，看向尽在咫尺的荒草丛，拍了拍黎清雨肩膀，示意她停下。 “昨日就是在这里，我见到了疯长的古树，一眼望不到头，而那枝干上赫然悬挂着的是数不清的金骨道纹铸成的尸身。 其中的缘由我不清楚，但有些推论必须进入其中才能窥视到真相的一角。 这界限前是小刀割肉尚且能多活几日，跨过这道界限便是意味着我们要与那仙家都抵不过的存在争一条活路。 前面是血海骨山，一去不返的绝路，你可想清楚，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黎清雨眸光中闪过一丝愕然，难得地浮现出复杂的神色，瞳孔里倒映着黑灰的雾色。 “你昨夜就是从里面逃出来的？” “嗯。” 黎清雨沉默了半响，伸手揉了揉狐狸脑袋，竟是笑了起来。 “即然都是绝路，总该收些利息的。” 她身形一晃，闷头冲进了荒草之中，而此时本是在屋前的王氏，身体微动，脑袋诡异扭了到了后背，眼神茫然看向远处，唇边撕裂开诡异的笑容。 “嘿嘿，找到了！” 第19章 荒草丛中，黎清雨每踏出一步，脚底便是陷入泥泞里。 土壤被血液浸的发黑，一步一个血坑，黏黏腻腻。 原本的隐匿术在进来的那一刻彻底失效，越是往前走扑鼻的血腥味越是浓郁。 雾色遮掩下，前方已经全然看不清，灰蒙蒙的荒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移动。 每一次轻微的响动若有似无般传来，黎清雨握剑的手勒出了青筋。 本该是屏息凝神，极度紧绷的状态，狐狸冷不丁开了口。 “我说你作为一个小刺客，身上的法器是不是很多？” “算不得法器，只是偶然间得到些玄龙铁，铸了些趁手的兵器。” 狐狸眉毛一挑，伸出爪子拍了黎清雨一掌。 “这叫不太富裕？玄龙铁可是难得的好料子！” 黎清雨腼腆地笑了笑。 “无生营的任务多半是恶贯满盈地修士，他们富的很，余留下的战利品也便好一些。” 说着她从储物玉佩里摸出一把小匕首，递给狐狸。 “喏，太大的你用不了，这个大小合适些。” 狐狸叹了口气，从哪找这么心意想通的小随从，一点就悟，压根不需要自己多费口舌。 “不要匕首，我要一柄太刀，嗯，玄龙铁铸的那种的。” “啊，刀啊.....” 黎清雨干脆地递出一柄通体幽蓝的太刀，随后不放心的又将匕首，连弩，长枪统统塞进了狐狸的铃铛里。 “多带一些，总不会出错的。” 狐狸摇了摇脖颈地铃铛，纵身从黎清雨身上跃下，周身一道白光闪过，黎清雨熟悉的那张脸再次落入眼底。 似乎与见多少次无关，无论是画像还是真人，总能让自己一阵恍惚。 黎清雨垂下眼帘，遮掩住目光，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生气，加重了说话的力度。 “阿狸，此刻不是玩闹的时刻！” 沈枝意掩嘴一笑，伸手勾起一缕散落在耳边的鬓发，眼波慵懒地扫了一眼身后，伸手取出黎清雨刚送的太刀。 “黎清雨，这太刀谁给你铸的，品质真是不错。” “现在哪是聊.....” 话说一半，黎清雨瞳孔一缩，眼睛紧紧地盯着身后不远处的荒草，只见它们在风中急速地晃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草丛中快速穿梭。 第25章 “五行基础法术里，控火术你修的如何？” 不等黎清雨反应，面前的人笑了起来，霎时间妖媚得勾魂摄魄。 只是眸中的杀意四起，眼角轻佻，一滴鲜红的血自她指间滑落在刀尖。 “仙神的力量，我今日也来讨教讨教。” 噌—— 荒草上方，一道黑影掠出，她手持巨斧跃起冲着二人劈去，沈枝意似是早就料到，纵身迎上，在空中一旋，猛烈地刀气迸射而出，刀势撞在斧头上砰地炸开。 被刀气震开的王氏骨骼咯哒咯哒作响，空洞地眼眶里不知何时长出了眼球干涩地转动，饶有兴致的打量起来沈枝意。 “九尾的狐狸还未修成竟是能接我一击，当真是好苗子。” 沈枝意轻咳一声，握刀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嘴角溢出鲜血却是挂着笑，眼眸深处闪烁着不安定的光。 “我先前就在想，如今这世道破败，那法则之上天道之下的九玄天为何不作为？ 如今看来，这场祸事便是由你们这些上位者开始崩坏的。 妄图凌驾于天道之上，妄图掌控万法道则，最后两败俱伤，天道自损，法则碎裂。 仙神陨落悬在仙梯，尸身不灭日日受刑，神魂不散困在坟冢。 天道将仙人清理个干净，用你们自身之力形成秩序将你们困在自诩是恩赐的福泽之地。 而侍人宗的众人，即没达到天道清理的界限，又远远超出准仙之上，所以被迫困在于此。 曾经敬仰侍奉的神明亲自铸成了牢笼，那颗神树下的白骨便是你们最后的疯狂。 侍人宗妄图以身祭祀重建仙途，自己爬上那九玄天成为主宰，却不想飞蛾扑火，连残魂都被吸收个干净。 你这个最后的独苗，在濒死之际，遇到了法则落下，生出了期翼，竟是打算利用这法则结界引来修士，以血养树，重启仙途之路，对与不对？” 黎清雨神色一变再变，最后轻轻抒出一口气，看向站在自己前方的沈枝意，她指间已经抑制不住得颤动，明显接下那一击后已经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太久。 而脚底泥土里却是能清晰的看到血色的纹路，似是流动的脉络在快速朝着王氏涌动。 王氏还在变强，就连腐烂的身躯也长出了血肉，就在几句话的时间，已是恢复人形，她半眯的眸子晃出一抹狠厉的光，唇边带上了讥诮的弧度。 “满口胡言，早知你这狐狸如此善于编造，昨夜就不该让你逃掉的。” 她话语间顿了顿，脸上笼上一层阴云，目光如蛇信子舔舐，神经质地反复游走。 “对与不对已经不重要了，留在这里便是！” 她拖动着斧头在地上拉出一条横沟，浑身戾气暴涨，骤然间巨斧抛出，以极快的速度逼向沈枝意。 黎清雨瞳孔一缩，身子已经冲上前去，伸手将沈枝意揽入怀中，挡在她身前。 “固柢！” 一道清音喝出，黎清雨身上绽放出耀眼的光华，她常用的那柄长剑破开，炸出密集灵光聚拢成梵钟的模样将两人罩住。 砰——斧头撞在梵钟之上，空气中爆发出雷鸣般的轰鸣，黎清雨抱着沈枝意急速后退着，漫天的符箓抛出。 “焰起！” 一张张符箓在空中响起震耳欲聋的爆鸣声，瞬间化为大片的火海从天空落下，本就是枯竭的草枝瞬间燃了起来。 “蠢货，不是让你用法术，浪费那么多符箓作甚。” 黎清雨不知哪里受了伤，鲜血顺着胳膊留在指节，她眸子里如同深潭，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寻常的火焰打不过仙家，盘涅之火，可以拖一拖。” 少女脸色如纸，嘴唇泛白，手腕翻转，一柄短剑从袖口滑落。 “光这样亦是挡不住她！” 不等沈枝意反应，少女已经一个箭步冲进了火海，她这才看清黎清雨后背皮肉翻卷着那道骇然的伤口。 仙家一击，自己都是拼上了自损内丹的灵力，才堪堪接下，而黎清雨呢，本命剑都毁去，此刻怕是全凭着意念支撑。 沈枝意眼尾渐渐泛起血色，蜷缩的指间狠狠抵住掌心，牙尖刮过红唇，划破皮肉带出血珠。 火焰燃的如此之大，按照这个势头，早就蔓延至树下。 可树呢？那颗通天的树呢！为何迟迟不现！ 沈枝意额间覆起一层薄薄地冷汗，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僵在原地，从头到脚一阵寒意。 她忽的想起王氏刚才那句——昨夜就不该让你逃掉。 被遗忘的线索重新拼接，跟丢了的王氏实际昨夜就在这里！ 她察觉到自己跑了出来，做出的所有表象皆是刻意引诱自己过来，用外来者的气息惊醒神树！ 法则结界给她带来的期翼并不是重建仙梯！而是斩树！ 那柄巨斧便是用来斩树的仙器，王氏现在要的是斩断仙梯，取下尸身，释放坟冢，彻底堙灭这一方天地。 她要借着法则结界打开侍人宗的规则之力，重造仙神！ 所以攻击自己的藤蔓突然收回，血光蔽月异象丛生皆是因为那王氏要斩树，分身乏力，顾不得偷窥的自己。 自作聪明的自己以为窥视到真相便能坐观虎斗，实际却步步踏入一早落下的陷阱。 那棵树.....当真被斩断了吗...... 当真没有余留的一点活路了吗...... 不对，还有晶石，法则晶石若是在那树上...... 轰—— 火光四溅，四周气流行程一个封闭空间，滔天地剑意蔓延成残影，横劈竖斩，锁定在火海中那道身影上。 又是一声巨响，王氏从火光中冲出，巨斧迎上轻松击碎剑意，夹杂着浩荡灵气瞬间射向少女。 点点血迹在空中飘散，地面惊起的灰尘隐约能看到挣扎而起的身影。 沈枝意唇瓣动了动，却是一句话都讲不出。 黎清雨如今浑身是血，已经看不到完好之处，唯有一双眼睛依旧凌冽，带着平静的杀意，再一次起身。 ‘铮——’她手中的短剑发出残破的悲鸣，应声而断。 黎清雨身形晃了晃，咳出好大一滩血迹，有些遗憾地看着仅存的剑柄，却是伸手再次摸向腰身的匕首。 只是入手的匕首换成了白皙的手掌，黎清雨一愣，扭身看向沈枝意。 “好了，不打了。” 她说着温柔又缱绻，泪水却是如同画笔下的墨色，一滴一滴滚烫的砸在衣裳晕染开来。 黎清雨一怔，那双眼眸的杀意总算散去，伸手想替她擦泪，又见满手的血迹，生怕弄脏她脸颊，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沙哑的开口。 “阿狸，十息的时间可够？你这次要跑的快一些，别回头，我自会寻你的。” 黎清雨目光顿了顿，犹豫了半秒，还是伸手覆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揉。 “还是小狐狸更乖巧些。” 试图挣脱的手再一次被沈枝意握紧，她眼眶通红，莹莹挂着水珠，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有倔强，又不甘，却唯独没有恐惧。 “打不赢的，就到这里吧。” 黎清雨一怔，眸光一寸寸黯淡了下去。 尘烟弥漫，空气中飘散着越来越浓的血腥气，王氏浑身染着火，皮肉被烤着皲裂层层落下，她好似不知疼痛，眼底带着近乎狂热的疯狂，赤着巨斧再次冲着二人袭来。 “赢得了，阿狸，我还没有见到沈枝意呢。” 黎清雨沉寂的眼眸亮起惊人地杀意，她轻轻向后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快走，随即拔出了匕首，纵身冲了出去。 而沈枝意似乎早有察觉一般，笑了起来。 “蠢货！” “我说了，我就在这里。” 第20章 巨斧的黑影以悬在黎清雨头顶，跃起的少女迎了上去，手中的匕首带着寒芒掷出。 还没有结束，也不能结束。 只要打下去就还有生机的，自己死了便是死了，那小狐狸呢？ 轰—— 一道鲜血绘成的符咒自沈枝意掌心挥出在空中化作一道巨大的金色光柱，将王氏笼罩其中，强大的束缚力将她定格。 “黎清雨，撬开她嘴！” 铃铛轻响，一团晶莹的蓝光掷出顺着匕首刺入的方向，先行滑入王氏嘴里。 “不自量力。” 王氏轻蔑的笑了起来，脚尖轻轻一塌，一道裂纹出现在光柱之上，而后迅速如蜘蛛网状般散开。 “何必以螳当车呢。” 她手指屈起一弹，巨大的金色光柱瞬间消散，王氏慢悠悠地看向沈枝意。 “你给我吃了什么？” “罢了，这肉身早就腐朽，毒了便毒了，再换一个便是。” 王氏手掌一抓捏碎了袭来的匕首，提着黎清雨脖子砸在沈枝意脚边。 “难得有些打斗的乐子，戏耍够了，你们便留下来吧，好好替代仙人守着坟冢。” 那柄巨斧再次举起，黎清雨动了动，却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枝意站在自己身前，试图迎下那一击。 第26章 轰—— 虚空阵颤，一道闪电突兀地劈向王氏，王氏躲闪不及，被迫收斧格挡。 电闪后又是几道雷鸣响彻半空，滚滚黑云快速涌动着压下，一股可怕的力量自空中笼罩方圆数百丈。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数以万计的闪电在雷云里流转，来势汹汹地砸在王氏身上。 “该死的狐狸！！！” 王氏发了狂，猩红的双眼如野兽般，已经失去了所有理智，她猛地提斧，任凭闪电落下，直直地冲向沈枝意。 大地似是在晃动，烈火浓烟冲天而上，炽热的火焰间一株藤蔓破土而出，迎面刺进王氏胸膛。 王氏焦黄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不详的灰色，整个人肉身迅速塌陷下去。 她挣扎着蠕动着，却是半点声音发不出，灵力以惊人的速度蒸发着，一道虚影逸出体外，来不及叫嚣又被藤蔓缠住掠入上空。 又是一声巨响，荒草尽头，一片血色弥漫开来，神树破土而出，矗立在骨山之上，泥土内猩红的血水汇聚成河，一具具仙神的骸骨在枝干晃动。 沈枝意噙着血笑了起来，伸手将黎清雨抱起，这才发觉黎清雨当真瘦的很，背脊的骨骼好似稍稍用力就能捏碎。 “结束了？” “嗯。” “怎么有雷劫？” “我把剩余的晶石喂给了她。” 怀里的少女愣了愣，皱起了眉，轻轻一咳，一片猩红溢出。 “少说些话。” 沈枝意叹了口气，摸出颗丹药塞进黎清雨嘴里，伸手轻轻揉开她眉心。 “王氏是被天道剥了名，不允的存在，因为修为未到仙神之列，所以困在此处，未入坟冢。 第一次见她，满脸腐肉，蛆虫蠕动，那是灵力停滞，不敢修行，堪堪维持住人形。 第二次见她，白骨露出，腐肉坠落，身形佝偻，那是因为妄图斩树，受了些伤。 再到我们踏入荒草之后，她开始吸食这里地底的血脉之气，所以脉络恢复长出血肉。 结界晶石给了她一场造化，她以为胜券在握，只需卡在突破的临界点上便能完成计划。 而我帮了她一把，将咱们剩余的晶石一颗不少的全部喂了进去，她本就是强行压制的修为在法则力量的牵引下，顺理成章得突破，引来雷劫。 那棵树是天道落下的树，是绝不允许侍人宗出现活着的仙神，即便我不知前一夜她究竟有没有被斩断。 不过我判断，神树不会伤人的，她是活物，便是有灵智，如若不然，我早在前一夜探查时，就被绞杀。 本以为落了王氏的算计，可谁又能算过天呢，那是天道落下的种子啊。” 黎清雨含着丹药，呲着牙笑了起来，眉眼间总算放松了下来带着沉沉地疲倦，喃喃说着。 “阿狸，可真是聪明。” 沈枝意勾了勾手，将地底落下的巨斧捡起，灵力渡出，一颗晶莹泛着蓝光的晶石从斧身飘出。 “我就说嘛，那王氏突然间从哪来得底气竟是要斩仙梯。” 她将晶石握在手中，回身看了眼身后的巨树挥了挥手。 那颗树延展出的枝蔓在沈枝意不远处晃动着枝叶，似乎有些懊恼。 沈枝意眼尾一挑，唇边肆意地绽出了笑意。 “怎么帮了你这么大忙，人都快死了，不说给些奖励，还在那扭扭捏捏。” 藤蔓又延展出一大片，树叶聚拢竟是演起戏来，哗哗啦啦动着控诉了半响。 “你是说昨夜你本就要送我出去，结果被我血咒击中，也不是故意要等着我与王氏斗，就是昨天被这斧子砍的难受一时间动不了？” 沈枝意怒极反笑，好一个记仇的神树，步步算计不说，到头来还怪到自己身上。 “所以呢，我现在受了伤，黎清雨又晕了过去，结界马上坍塌，很快就出不去了。” 树叶动了动，形成一件房屋的模样，哗啦啦响着，似是极其愉悦。 “留下来陪你？” 沈枝意故作诧异的愣了愣，而后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肮脏的东西一般，慢慢勾起唇角。 “陪你也不是不行，若我没记错，你杀不了我。” 她提起巨斧，向前走了两步，漆黑的眼眸带着些恶趣味，声音变得粘稠甜蜜起来。 “倒是我手里握着晶石与巨斧，若是放在一起，斩个仙梯也不算难事。” 哗——一堆藤蔓迅速冲着沈枝意聚拢而来，顷刻间将两人托起，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从深谷出来依旧是荒山，沈枝意将黎清雨轻柔地放在树下，这才摊开手看向手中短小的一截树枝。 敢算计她沈枝意，那就别怪她收些利息，神树的脉络，养不养的活是她的事，该劈还是得劈一斧。 若不是看在天道的面子上，她还当真就要做留下来砍树的勾当，不然自己这人形宠物受的委屈，谁来讨回。 沈枝意随意捧了把土，摸出黎清雨送的酒壶，将树枝插了进去，弯着眼笑了。 “若是能长出，那便将你送给这心软的小刺客，百年后势成，要让我这小刺客第一个登上去瞧瞧九玄天是何等光景。” 结界碎裂，侍人宗也跟着消失的一干二净，雷劫残留的力量凝成密集的乌云未散，落了好几日雨。 黎清雨是被一阵雨声吵醒的，入眼便是漫天的雨雾被隔绝在浅浅的结界外，身上披着的是那件熟悉的狐裘。 她动了动，这才发觉身上的伤势好转了不少，伤口被细致的处理过，丹药磨成粉用纱布裹紧，外伤修复得很快，除了后背那道伤过于严重，其余地细碎伤口倒是已经修复的七七八八。 “醒了？” 黎清雨抬眼看向沈枝意，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半个侧脸，乌黑的长发垂散下来，映衬着原本白皙的皮肤更加苍白。 她眼角的媚意收敛了不少，温顺地坐在一侧，生了火熬煮着些药草，一半的身影被火光勾勒出柔和的光影。 黎清雨眼神停顿了好半响，慢慢开口喊了一声“阿狸。” 她声线很不稳，像是空气中刻画下斑驳笔触，轻柔的羽毛落下，带着一阵恍惚。 “醒了就赶紧吃药，晶石我吸收了，不然你我一起晕在这里，便宜了山头的野狼。” 沈枝意将锅中黑乎乎的一团倒出，耳尖悄悄冒了些红，端着走近黎清雨身边，伸手摸了摸她额间。 “烧了两日，你储物空间里疗伤的丹药都用完了还是不见好，倒是山中凡人吃的草药起了效。” 温热的玉碗轻轻碰了碰她唇边，黎清雨张嘴一股脑喝了进去，随即皱起了眉。 “苦。” 沈枝意唇边带着笑，伸手捏了捏黎清雨脸颊，心情看起来很是不错。 “苦才对，凡人吃的草药，苦的都是治病的。” 黎清雨噙着发白的唇角跟着笑了笑，眼神烁烁盯着沈枝意不说话。 “看我作甚？” 少女咳了声，眼睛却被笑意浸染地格外明亮。 “赢了，我们赢了。” 沈枝意蓦然一愣，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伸手摸了摸黎清雨发顶。 “是啊，赢了。” 清风裹挟着雨水，滴答落在透明的结界上，凝成一股水路缓缓向下。 黎清雨起身稍稍活动了活动筋骨，又盘腿打坐了半响，有些意外得发现，原本卡在准半仙的修为瓶颈，竟是在这一次悄无声息的跨过。 修法末日中，半仙已经是极其少有的存在了。 自己误打误撞将十年的瓶颈期冲了过去，也算因祸得福，内力没有受损反而更加磅礴。 只是这一次消耗超过了自己的预算，余留的晶石，攻击的符箓，疗伤的丹药，包括趁手的兵器，几乎是全军覆没。 而她们才刚刚出发，离着太行山边境还有十多个山头要翻，期间落下的法则结界谁也无法预料会有多少。 黎清雨默默叹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看向沈枝意用的那口铁锅，实在不行，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边是想着，眼神却是不由自主地移到了一旁的女子身上。 自己这妖宠还真是一点苦不吃，受伤的人裹着狐裘背靠大树就那么病恹恹地放着。 她倒好，也不知用什么手段竟是能打开自己的储物玉佩，将那张唯一的软榻搬了出来，披上了薄毯，舒舒服服躺在那里。 眼看黎清雨醒了，身上的重担立马卸下，眼睛一眯就这么歇下了。 到底是小狐狸，嗜睡懒惰才是常态。 至于说为何能挡下王氏一击，又为何对于仙途之事了解那么多，黎清雨也不愿深究。 九尾的狐狸不是一般的妖兽，身上藏一些秘密不愿讲出，又何必多问。 总归不可能是沈枝意吧...... 黎清雨低头无声笑了起来，自己竟是跟着狐狸的思维开始乱想了。 若真是沈枝意，她那通天的本领怎么会沦落太行山，又岂会这般拼了性命的救自己。 第27章 也是真敢想，无论是何种原因，沈枝意也不可能跑到人族，潜伏在一个要杀自己的小刺客身边做一个妖宠。 黎清雨起身悄悄走近些，伸手替她将薄毯盖好，目光留在那张脸上停顿了许久，靠着软榻，盘腿修行了起来。 结界外夜色深浓，雨势从淅淅沥沥变成零星的水滴，水珠打在树叶上盘旋半响又滴在结界上滑下。 火堆燃尽了柴火，徒留着一缕青烟，软榻上的人悄悄睁了睁眼，轻轻扯了薄毯覆在一旁打坐的少女身上，这才翻了个身扯着另一角，沉沉睡了过去。 第21章 自侍人宗结界后，两人赶路不算快。 一方面是黎清雨后背的伤势总不见好，另一方面少女又绕了些路，在山中寻了些中低阶灵草，杂七杂八好一大堆。 好在这些日子法则结界倒是消停了不少，整整七日都不曾落下。 风和日丽的光景下，倒是让黎清雨不自在起来，稍有些异象，就开始疑神疑鬼地怀疑是不是结界出现了。 狐狸懒洋洋地窝在背包里，有了地脉仪之后，她也不操心赶路的事。 侍人宗那里得到的晶石力量过于精纯，原先因为接下王氏一击而破损的内丹，在这几日彻底吸收完晶石力量后，终于再次结成。 都说不破不立，米粒大的内丹终于长成了核桃大小，换在人族，她也算是筑基修士了。 只要不出手，时时刻刻化形也不是不行。 但她是谁？若是让她迈开双腿吭哧吭哧赶路，那不好意思，她宁愿当狐狸。 于是这一路，歇脚时，沈枝意就出来遛遛弯，看看景，再吃些黎清雨抓的野味，一旦准备上路，又自觉地变回狐狸往背包里钻。 黎清雨也没有说什么，自是知道她这妖宠娇惯的脾气，小狐狸而已，算不得多沉。 唯一麻烦的就是后背那伤势，被巨斧上的法则之力伤到，总是结痂又裂开，疼的一阵一阵，反反复复惹着她有些恼。 最终少女下定了决心，寻了处山洞，生了火，铁锅一架，平静地眸子里生出视死如归的架势。 从背包里爬出来的狐狸睡眼惺忪间看到这架势，一下就醒了，眯着眼打量着区分灵草的少女，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那口铁锅。 “黎清雨，你别告诉我你要炼丹。” 少女头也没抬，轻声嗯了一句，白皙的脸上眉头紧蹙着盯着手中的灵草，似是在思索什么。 “炼丹寻常的火是不行的。” “凤涅火符箓还剩两张，够用。” “丹炉呢，没有丹炉，你怎么炼？” “这铁锅本就是地脉熔岩兽的外壳做的，结实得很。” 狐狸沉默了半响，幽幽开口。 “就算如此，你当真炼过丹？” 捏着一株灵草的少女终于抬头看向狐狸，平静地眼眸不带一丝波澜，手掌动了动拿出一本落灰的册子。 狐狸凝视着那本《炼丹基础手册》封面上的几个大字，默默地叹了口气。 真是思虑周全，黎清雨说过她储物空间里余留的皆是日常必备的，只是没想到必备到这种程度...... 她丝毫不怀疑黎清雨的动手实践能力，成与不成，狐狸是不会劝了，少女骨子里的执拗从一开始，她就看的一清二楚。 狐狸挥了挥爪子，给自己连着套了三层防御结界，眼瞧着少女起火，一大把一大把灵草往进丢，而后波澜不惊地——颠起了锅。 炸了。 烟雾散去后，浑身漆黑的少女依旧盘腿坐在原地，沉默了半响，又从灰烬里扒拉出铁锅。 这次没有颠锅了，也是，谁家好人炼丹会颠锅。 狐狸打着哈欠，看着黎清雨熟悉的手法挑选，洗净，切割，大火翻炒，小炒慢炖.....昨日喝着那碗鸽子汤就是这么来的吧..... 这次没炸，熬出来一锅墨绿的浓汤，光是看着就让人生出生理上厌恶的排斥，黏黏腻腻像是呕吐的秽物。 黎清雨抹了把脸，手指轻轻沾了一些放进嘴里。 咚——人倒下了，眨巴着眼晕了好半响，又爬了起来。 狐狸起先看的津津有味，后来实在有些不忍看她如此糟践自己，随手开始拨弄起一旁的地脉仪。 这一看不要紧，看着看着，狐狸竟是像入定了一般，不知在琢磨什么。 临近黄昏，洞内洒落进夕阳的余辉，灰烬散去后，浑身漆黑地少女，从火堆里拨出比拳头还大的椭圆形黑球，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盘腿吃了起来。 狐狸从入定中醒来，收起了地脉仪，伸着懒腰，她雪白的毛发在夕阳中浸染上一层柔和的琥珀色，不说话时透着一股深邃而悠远的神秘感。 只是这种氛围维持了没多久，狐狸眼睛一弯，就露出了戏谑的笑意。 “黎清雨。” “嗯？” “你不会毒死自己吧？” “会，阿狸怕是要另寻他人了。” 黎清雨叹了口气，囫囵吞枣地咽下一整个黑丸子，伸手召了一道水雾把自己清理干净，开始打坐。 “怎么样，可有好些？” 黎清雨起身，拿起跟烧火棍挥了出去，一道剑气掠出击碎了洞外的磐石。 “嗯，不疼了。” 折腾了一整日，受了那么多苦，终于把自己毒到了失去五感的程度。 狐狸不理解，但钦佩，不愧是要杀自己的顶级刺客，对自己也是不手软啊！ 她挥爪撤去保护罩，眼神停留在后背翻卷的皮肉上，抿了抿唇。 “法则之力落下的伤很难修复，除非有法则晶石。” 说着狐狸露出丝自怜自艾的忧伤，眸中浮起一层水雾，柔柔弱弱地叹了口气。 “都怪我，若是将侍人宗那颗晶石喂给你，你就不用承受如此多痛苦。 可当时我内丹破裂，你又昏迷不醒，几番纠结下，还是自己吃了，如今想来真是自私，好处占尽，却是丁点都没能帮上你。” 黎清雨一怔，眼波柔软了起来，伸手将狐狸抱起，轻柔得抚着她毛发。 “阿狸，那颗晶石本就你该得的，好处占尽的是我，亏欠的也是我。” “不行，你这伤势，我定是要给你治好。” 狐狸露出狡黠的笑意，白光一闪化成人形，忽然间在她怀中化出人形。 惊的黎清雨松了手，狼狈的后退着。 “阿狸，不准胡闹。” 沈枝意红唇微弯，轻嗤一声，有些不满地将她拉近，指间弹出股水雾，有些嫌弃又将人清理了一番。 “黎清雨，我们去寻法则结界吧。” “法则结界是随机发生的，岂是我们想找便能找到？” 黎清雨哑然失笑，扭头躲开沈枝意的注视，重新生起火，开始准备吃食。 “我估摸上一次侍人宗落下的法则过于强大，所以这些日子才这般平和。 虽说不知能平和多久，但这一路，法则总会落的。” 少女笑了笑，看向一旁的阿狸，漂亮的狐狸都是水做的，好似没有骨头般，稍不注意，就又懒洋洋地倚在塌上，有意无意地舒展着身姿。 “你都是半仙了，怎么还未辟谷。” 黎清雨变着法的拿出一张大饼，没有去坐那张软榻，而是移了个石墩过来坐了上去。 “小时候总是挨饿，每一次吃东西就觉得高兴，后来修行苦了些，每日最高兴的也是回到屋子后的晚餐，日子长了也就习惯了。” 无生营的刺客皆是凡人街头流浪的孩童，推波助澜下，让这些孩子衣不蔽体，啼饥号寒，受尽苦难后，再将其救出，往往一顿饭的恩情，便要付出一生的代价。 沈枝意看着黎清雨，心底不知是心疼还是恼怒，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 “日后去了妖族，山珍海味，我非要你吃个够。” 黎清雨慢吞吞嚼着白饼，没有去看沈枝意，伸手往火堆里添了些茶。 “若是法则落得少一些，二十多天便是能去到太行山边境。 那里有座守关的小镇叫折戟口，寻常的丹药，法器，包括化形丹，应该都有售卖。 现在丹药问题解决了，攻击符箓的话没了就没了，本就是辅助类不影响什么。 至于法器，我还有些，等去了折戟口，停留几日，把那巨斧融了铸柄长剑，你刚好也能恢复原有的样子。 这样规划你觉得可以吗？” 沈枝意摇了摇头，白皙的指间捏着地脉仪那颗水晶球打转，眼眸里算计光冒得明晃晃亮光。 “不可！人族虽说混乱，但尚且还有准仙坐镇的安全区存在。 那妖族呢，别说是你，就连麒麟阁都探查不清，其中的混乱程度，那个陈老头都与你讲过。 你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杀不干净整个妖族的妖怪，依我看我们还是迂回一些。” 黎清雨手掌拖着脸颊，眉头紧锁，虽说觉得阿狸说的句句在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索性不去多想，反正阿狸也不会害自己，于是闷声追问。 第28章 “怎么迂回？” “囤积法则晶石啊！仙梯早就断了，灵力一日比一日稀薄，法则崩坏。 且不说这东西对修士的作用，就说上面坐镇的大妖，准仙，他们寿命是有限的，我约莫这些上位者，全凭着晶石续命，等待着浩劫过去。 你不是见到了，妖族魔族都已经渗透进人族来争夺，证明什么，证明这两族的法则结界已经不够抢了，反倒是人族的结界机会更大。 我们现在占尽天时地利，为何不主动出击，多囤积一些晶石，去了妖族与大妖交易缩短路程也好，又或者换取平安也罢，都是极大的好处。 不然偌大的妖族，你不会真的就打算靠我这么一只小狐狸撑场子吧？” 黎清雨平静地眸子里闪烁出一种复杂的敬佩，天生的谋略家啊！ 小狐狸看似懒惰刁蛮任性不讲理，但实际上步步为营，早就替自己谋划好计策。 这么小年纪，城府却是如此之深，这要是再大一些，简直恐怖如斯。 还好，自己感情基础打的好打的早，真心换真心，给自己换来一个脑子，赚翻了。 沉默了半响的黎清雨，眼底浮起一抹炽热。 “阿狸你先前说的去寻法则结界，可是猜到了什么？” 沈枝意本就生得极美，那双潋滟璀璨的桃花眼尾细又尖，微微上勾，满意地笑了起来。 “法则结界的强弱确实有迹可循，毕竟是天道衍生的产物，万物皆为它所用，万物皆受它所困。 审定有无与其实虚，随其嗜欲以见其志意，要判断其有无与序时，就要通过其喜好与意图进行推测。 往往比较强的法则落下时，周遭一定伴随着本就陷入困境的局面。 诱饵落定，自会引来冲锋陷阵的卫兵，本该解决的事情，也自会有承担因果的棋子出手肃清。 所以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地脉仪看到地形，人员，预判事件的可能性，掌控结界落下的强弱，有选择的进行筛选。” 黎清雨眼神落在空中一顿，脑海中似是抓到了些什么，凝神思索了好半响。 “阿狸的意思是法则结界是在借力，类似陶府也好，侍人宗也罢，都是在借助原生的力量推波助澜，这样的地方往往落下的晶石力量就比较强。 反而言之，若是四周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晶石落下的能量也便小一些，危险也便小一些，就比如我们第一次相遇的破庙，便是如此。 而其结界本身其实并未有多大杀伐之意。” 沈枝意靠在软榻上，手肘支撑着脑袋，神色倦懒，瞥了眼黎清雨慢条斯理地嗯了声。 “杀意那么重干什么？这世上都死干净了，对天道有什么好处？万物皆有枯荣，枯叶凋零后落入泥土，总会重新再长出嫩芽。 这些浩劫百年后总会过去，那个麒麟阁的陈老不是说过吗，废墟之后便是新的元年。” “现在不薅着法则之力，什么时候薅，在新的元年到来前，遍地都是通天的机遇，也只有你一门心思还在想着沈枝意。” 一声轻笑从少女唇角逸出，她习惯性的伸手想拍拍狐狸脑袋，触到柔软的发丝后手指屈起又缓缓收了回来。 “阿狸，我从未想过，除了找沈枝意这件事外，原来我们还有这么多事可以做。” 第22章 一道瀑布从崖顶飞泻而下，落入崖底澄碧如玉的水潭中，发出轰鸣的巨响。 而在瀑布中，一道人影撑着一柄铁伞，就那么静默的站在那里，整个人气息似是与瀑布合为一体。 而在岸边，巨大的一株芭蕉叶落下阴影，四方茶桌，嘎吱嘎吱晃动的摇椅。 修长的手指搭在淡青色的瓷杯盖上，连指间都在莹莹发着光。 沈枝意慢条斯理地浮了浮茶水，茶香袅袅，氤氲水汽中，她眸光微动，屈指敲了敲桌边。 “巽西南方位，别回头。” 瀑布下的人影动了，手中的铁伞掷出，旋转间一排伞刃撑出，快若闪电，在水面激起一道血花。 古怪一声嘶吼传出，一团黑影冲出水面，似是黑猴一般，背后生出一对肉翅，朝着瀑布纵身飞了过去。 黎清雨背对着水面，只能听到水花溅落，却是稳如磐石一动不动。 “一尺。” 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发出清脆的一声微响，黎清雨手中的钢针掷出。 巨大的水花溅起沾湿沈枝意衣角，她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指间挥出一道灵气，将衣角处烘干。 黎清雨收了伞，踏步从水面而来，手中提着黑猴子眉心没入的钢针还在滴滴答答冒血。 “拿远些，臭的很。” 少女停了脚步，伸手将钢针取出擦拭干净后，指间轻轻一点，剑气将那妖兽堙灭，晶石啪嗒一声落出，不等落地就被柔和的灵力包裹着送去了沈枝意手中。 细微的一声碎裂声响起，阳光撒了进来，虫鸣声从细草间传出，和林间的鸟鸣相互应和，沈枝意舒服地呼出气。 “今儿可真是好天气。” 一旁的茶杯被拿起添了水又放下，沈枝意清晰的闻到了黎清雨身上弥漫着一股淡淡草木清香。 “那黑猴子可是妖？” “算不得妖，只是有些鸣蛟的血脉。” “上一个硕鼠，你也是这么说的。” “不奇怪啊，我们这几日都在滕山岭，那雄蛟霍霍了整个山脉有什么稀奇。” 沈枝意打着哈欠，掏出铃铛晃了晃，哗啦啦落下十几块晶石。 “这里没什么人烟，危险系数也不大，你瞧瞧，这一颗颗晶石青黄不接的，完全没有质感可言。” 黎清雨微微侧头，目光从沈枝意脸上收回，似是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 “妖族血脉之力很厉害吗，只是有一丝鸣蛟的气血，猴子便能生出翅膀，老鼠比城池还大，若是血脉再精纯一些是不是就更强了。” 沈枝意撇了眼黎清雨，脸上表情沉了下去。 “黎清雨，你在想什么？” 摇椅晃的嘎吱响，黎清雨坐在她身侧摆弄着地脉仪，直到茶炉上的小壶扑腾腾开始冒着热气，这才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 “在想沈枝意，若她也有数不清的子嗣放在身侧，那我该如何近身。” 摇椅上的女人神情一顿，脸上表情变了又变，冷哼一声。 “沈枝意连道侣都不曾有，何来血脉之力。” “妖族这方面不是很开放吗？” “谁说的！” “你说的。” 少女睫羽眨动，认真思索着双方的差距，将地脉仪收起，岔开了话题。 “去念觉寺吧，那边原先是僧人修行落脚之地，而后又慢慢发展成村落，落下的晶石想必更好一些，刚好留着与大妖做交易用。 从念觉寺再到折戟口也不算远，在折戟口多呆几日，我这里还有些软星钢，打造一批范围性的暗器配合符箓，可以克制群体的伤害。” 沈枝意手中的茶杯啪嗒一放，茶盏裂开丝缝隙冒出水珠。 “沈枝意没有子嗣，你不必如此。” “人人都说极乐宫夜夜笙歌，纵情声色。” “那是传闻。” “传闻是事实的延伸。” 少女总能用平静地语气说出不痛不痒的反驳，却是句句堵在关键的节点上。 沈枝意长舒一口气，盯着黎清雨半响，薄唇勾出一抹冷艳的笑意。 “你呢，可曾想过纵情声色？” 碎裂的茶杯被黎清雨包了起来，用剑气荡成粉末丢进河里，她低声带着笑意。 “阿狸，纵情声色这种事，你再大一些才可以。” 温度突如其来的凉了几分，芭蕉叶上刚落的飞雀受了惊，扑腾着翅膀冲入云霄。 少女熄灭了茶炉的炭火，伸手将茶桌收了起来，拍了拍背包。 “走了，天黑前去到念觉寺或许能找个不错的落脚处。” 沈枝意没好气地翻了她一眼，葱白的手伸出。 “拉我一把，这摇椅晃来晃去还不如软榻舒服。” 微凉地手掌牵过指节，又在沈枝意起身之际火速抽离，人没站稳，向前倾了一步，本是可以扶住的少女却是后退了两步。 沈枝意眼尾一勾，目光留在黎清雨脸上，却见少女侧着头似是在打量着远处山脉。 积压的怒气再一次不可抑制的冒出，声音难免也高了些，带着质问的挑衅。 “不是说好绕路，多找一些晶石，绕来绕去仅是多走一个山头？” “都是一样的，我们走后滕山岭法则还是会落。” “不一样，侍人宗的晶石一颗便是比你以往囤积下百颗都要好，这里我们收完之后，哪怕法则再落下也必定不如现在的好。” “遍地都是黄金下，我们捡不完的。” “只要我想捡的，就没人能抢走。” “事情要做完一件再做一件。” “我偏生既要又要，你能如何？” 第29章 日光下的女子挺直腰线，双手环在胸前，抬了抬下巴，眸光满是睥睨的轻狂。 黎清雨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错开了眼神，扭身向山间走去。 “阿狸，日后想做什么，我自会陪你，现在还不行。” 往日里她脚程是快一些的，一路疾跑起来，风吹着四肢冰凉，唯有后背装着狐狸的背包暖洋洋地。 今日是头一回没顺着狐狸的意思妥协，孤零零走了半响，还刻意放慢速度，直到身后的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黎清雨心底的慌乱这才踏实下来，又开始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对小狐狸过于严厉了些。 不该说是严厉，该是很过分才对，自己尚且还有武力，小狐狸却是刚刚结丹。 若真是生了气，钻入山脉里，那么小的狐狸该如何应对。 黎清雨袖口下的手悄悄攥紧，眸光闪过一丝自责。 那张脸过于犯规，甚至比画像上还要好看，像到稍不留神就会恍惚出错觉。 原先还好一些，小狐狸灵力不够，化形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侍人宗之后，狐狸化形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眉眼神态语气，好似真的是那画中人活了过来。 即便她知道那是她的小狐狸，但依旧每每注视时心底会难免生出一丝波动。 十年之久，那张画像自任务起到现在不知看了多少次，反反复复烙在心底。 甚至很多次性命攸关时凭着那份执念就这么撑了过来。 本以为见到之时，便是手中剑刺出之时，或者了却执念，又或者被了却。 无论是哪一种，都算是给自己有了交代。 可偏生这张脸猝不及防间竟是日日出现在眼前，这让黎清雨总是多了份手足无措地别扭感。 若是狐狸时还好，乖巧可爱也好，嚣张无理也罢，光是撸撸毛都觉得心底放松欢愉不少。 可一旦化成人形，便不由得拉开距离。 最亲近的狐狸顶着自己最想杀的一张脸。 似是日日提醒着自己还有未尽之事，又是时时刻刻在警醒着自己莫要被蛊惑。 记得出发前白老头就叮嘱过——“妖族尤其是女妖怪，都是自带着媚骨，沈枝意更甚，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修为不够的仅是一眼，便在也回不了头。” 白老头没有骗人，仅是一只九尾的小幼崽化出的沈枝意，拙劣而蹩脚的演技，都恍惚了自己心神。 黎清雨试图将狐狸与人拆分来看，可她们本就是一体，时间越长，这种违和感便是越强。 所以即便知道狐狸生了气，也明白她弯弯绕绕下无非只是想多囤积一些晶石的意图，但依旧选择了强硬的往前走。 她想早一点去折戟口，早一些买来化形丹，让阿狸成为她原本的模样，那现在的问题也就不复存在了。 阿狸该是奶声奶气半点大的孩童才对。 嗯.....似是小了些，妖族貌似换成人族，现在该是十几岁清秀少女了吧。 黎清雨悄悄抿着唇笑了，若是这样，那便将自己一身的武技传给她，妖族肉身更强大一些，说不定阿狸之后会是剑仙一般的存在。 身后踩着碎叶的嘎吱响不知何时没了动静，少女笑容一滞，扭身看去，密集的林间空无一人。 心底猛地一抽，向来平静的少女头一次出现了慌张。 “阿狸！” 喊出口的名字声线带着颤动与急切，少女回身跑了几步，这才感应到熟悉的气息。 树枝轻晃，雪白的狐狸从枝叶中冒出脑袋，眼睛眨啊眨，浸透着水盈盈的委屈。 “黎清雨，我走不动。” 树下的少女终究认了输，无奈笑了起来，伸出手。 “下来，我背你”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狐狸身上镀了层暖黄的光，她纵身跃下，却在入怀的那一刻化出人形。 逆着光，黎清雨第一次清晰的，近在咫尺的对上了那双眼眸。 “你在躲我。” 搭在肩头的手环住了腰身彻底封死了后退的路，一双眼眸仿佛发着光的宝石，红唇微动，轻飘飘地说着话。 “为何总不敢看我？” 心跳就那么突如其来的慢了一拍，紧接着便是如同毒素入体，四肢僵直了起来。 黎清雨沉默着侧开脸，竭力维持着平静下，白皙的耳朵却是慢慢红了起来。 “松开。” 怀中的身体绷得愈发笔直，带着剑拔弩张的气势，沈枝意目光落在她耳垂下染着红晕的脖颈，满意地笑了起来。 原先争吵不过的恼意，被少女怀中那股草木的清香冲散，又在她发红的耳垂中升起丝愉悦。 得逞之后的沈枝意，亦是进退有度的松了手，老老实实化成狐狸钻进了背包里。 光影与落叶交织中，少女跑着飞快，掠起的微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原先不安分的心跳就这样慢慢平息。 肩头一沉，狐狸不老实的钻了出来，爪子勾着她一缕发丝拨动。 “黎清雨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何化形之后，你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我。” 刚刚褪去红晕的耳朵又一次攀升起温度，赶着路的少女叹了口气。 “阿狸，你若还是胡闹，我们现在就去折戟口，一颗化形丹不够，多买一些也是无妨的。” 第23章 翻过滕山岭便是念觉寺所在的望仙峰，这段路程对于黎清雨来讲不算远。 连着赶了一夜，在日出之时，已经赶到了山脚，只是面前这里似乎与自己想象的天差地别。 山脚下是一望无际的稻田，黄泥小路蜿蜒曲折通向前方的村落。 青山环绕，绿树成荫，几缕炊烟袅袅升起，好一副宁静祥和的画面。 黎清雨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天空，万里无云，日光从东方一点点升起，这一点都不像是结界落下时的异象。 在如今这世道还有如此世外桃源的地方......这才是最大的诡异！ “进去看看。” 狐狸从背包钻了出来，坐在她肩头舌尖梳理着毛发，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耳畔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黎清雨穿过稻田走进村落，一座座小院被竹篱笆围绕，院里种满了蔬菜和鲜花。 嘎吱一声，前面的院门被推开，一女子抱着木桶打着哈欠走出，看到黎清雨眼神一愣。 “刚进来的？” “嗯。” 黎清雨看向她腰间挂着麒麟阁的腰牌眸光动了动，刚要张嘴，前方的女子已经扯开嗓门喊了。 “张老三，来新人了，滚出来招呼。” 屋子里叮呤咣啷一顿响，一男子慌慌张张推门而出，刚要开口腰身的束带又吧嗒掉了下来。 “急什么急，人都在这儿了又出不去。” 那女子笑吟吟地看着黎清雨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点头。 “年轻真是好。” “行了，我去打些水来，你跟着张三进屋喝点茶。” 张三赶忙作揖，露出和善的笑意。 “是是是，先喝点茶，咱们九制村的洛花茶好的很。” 木质的桌椅似是刚刚打磨好，扶手处还带着些毛刺，张三忙活着从院落里的瓮中盛了水，又拿出火折子生火煮茶。 “小心一些，你瞧他手掌的老茧。” 狐狸趴在黎清雨肩膀上低声说了一句，让黎清雨更加警惕起来。 张三似是察觉到少女的气势，憨厚笑了笑，递去杯茶。 “来找晶石的？” 他端着茶杯，小心抿了一口，舒服呼出一口热气，见黎清雨不说话，眼神看向她肩头的狐狸，啧啧称奇。 “道友真是厉害，这世道能收只狐狸做妖宠的，除了沈枝意，就是小道友了。” 茶杯底泡着一朵小小的白色花朵，水纹晃动间很是好看，她端起茶杯凑到狐狸面前，见狐狸扭头，又无奈地放下茶杯，这才漫不经心开了口。 “你见过沈枝意？” “那般人物咱见不着，是听妖族的一个兄弟说起过，那家伙，一整个宫殿里都是狐狸精，乱得很。” ‘咔嚓’好端端煮着水的茶壶突然裂开，张三手忙脚乱地提起冲了出去。 “狐狸精这三个字惹到你了？” 黎清雨低头敲了敲狐狸脑袋，看向门外急匆匆将开水倒掉的张三，眼底露出丝不解。 “此人与先前见到的女子，身上都没有灵力波动。” “这里也并没有什么结界落下的异象，为何感觉这般古怪。” 狐狸叹了口气，学着黎清雨的摸样，爪子拍在她眉角。 “结界早就落了，自是你踏入稻田中起，已是不知不觉进到了早就存在的结界里。” “狐妖果然聪明！” 张三提了个铁壶，斜倚在门前，笑吟吟地接过了话。 “道友警惕些是正常的，只是这陶瓷的茶壶精贵的很，你一会要赔我才是。” 新带来的铁壶再次盛满了水，温煮在茶炉上，张三抓了把瓜子往桌子上一抛，就这么吃上了。 第30章 “你是哪个阵营也好，又或者散修也罢，在太行山转悠的都是为了结界晶石。 能走到这儿的，多半都是有些本事，从不少结界里厮杀出来的，但我要告诉你，这里和别的结界不一样。 你即是进来了，便再也出不去了。” 张三战略性的停了停，嘴里衔的瓜子皮一吐，目光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黎清雨神色。 “我上一个结界里，也是这般和我说的。” 黎清雨不咸不淡回了她一句，桌子上的茶杯与吃食却是一点没动。 没见到想象中的神情，张三无趣的挑了挑眉。 “难道你现在不应该冲出去寻找结界边界，又或者惊恐的问我结界是何时落的？我怎么没有察觉？！” 黎清雨平静地点了点头，学以致用。 “嗯，所以结界是何时落下的？我怎么没有察觉。” 张三嘿嘿一笑，嘴里的瓜子皮吐了出去，翘起二郎腿。 “恭喜道友，逆天改命的富贵落在了你身上，欢迎来到九制村，一个新的九玄天，就要从这里诞生了！！！” 砰——一只木瓢砸在了张三脸上。 “好歹曾经也是剑修，你能不能注意些形象！” 先前离开的女子携篮子返回，轻蔑地瞥了张三一眼，随后略带尴尬地露出了微笑。 “我叫柳瑶，原先是麒麟阁的猎手，接了任务打算去妖族，结果就困在了这里，呆了大概五年了吧。 道友或许可以放松些，这个结界与别的不同，没什么古怪，亦是没有是非，进来的修士也都是自行封禁了灵力，安心住了下来。” 女子微微一笑，轻巧地抓住张三的衣领，将他轻轻拉开，随后将手中的篮子放置在桌上，揭开覆盖其上的牛皮纸，露出里面白花花的包子。 那包子冒着热气，看起来松松软软的浸着油脂，狐狸瞄了眼黎清雨眼眸，笑了起来。 少女的目光落在包子上，唇角动了动，语气却是柔和了不少。 “这里不是念觉寺？何时有了这么大的村落？” “你是要找念觉寺啊，那是最里面那个结界了，进不去的。” 柳瑶温婉的笑了笑，踢了脚身旁的男人。 “你抓紧去田里，胡哥他们都在村口等你呢，这里我来吧。” 张三伸手拿了包子往嘴里一塞，扛了把锄头就冲了出去，临走还煞有其事地冲黎清雨挥了挥手。 “邻居，晚上来吃啊，今日要炖肉的。” 柳瑶娇嗔地瞥了他一眼，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 “我相公，原先修剑，板板正正不善言辞，现在没了灵力，本性就露了出来，没个正经样。” 黎清雨越听越是糊涂，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倒是肩头的狐狸跳了下来，两只爪子捧起白花花的包子咬了一口，嫌弃地摇了摇头，递给了黎清雨。 被咬出小月牙的包子落在黎清雨手里，少女下口咬了上去，眼底露出丝惊艳。 “很不错吧？三娘以前是炼丹的，手上的功夫厉害得很，现在下厨亦是好手。” “这整个村子都是修士？” “嗯，法则崩坏后，没有仙家庇护的凡人怎么可能生存下去，这里即是结界，来的便都是修士，日子久了就成了村子，然后越扩越大。” “那你说的念觉寺又为何进不去？” “这里你知道为何叫九制村？是因为从这里开始到那山峰之上的念觉寺足足有九个结界，我们这里算是最外围。 每个结界里都是自成一派，里面的人出不来，我们也进不去。” 黎清雨皱起了眉，思索了半响。 “你是说，这里结界落得太快，上一个尚且没有解决，下一个又落下，一个套一个足足落了九层。” 柳瑶笑着点了点头。 “嗯，你所在的就是第九个结界，我进来时，这里已经是这样了，人们安居在此，种地盖屋，一片祥和。” 黎清雨目光看向墙角落着灰的长剑，眸光一沉。 “就没有试图出去的？” “都试过的，印象中大型的活动都组织过几次，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这地方广袤，要找一颗晶石如同大海捞针。” 柳瑶叹了口气，目光看向窗外。 “这里没有任何的异常，也没有线索，就好似结界圈了一块地把进来的修士关在里面，任凭着我们生长或者死亡。” “不对，法则晶石的力量是有限的，你说你进来了五年，这本就不可能！” 黎清雨不着痕迹得摸向了腰间的钢针，眼睛紧紧盯着柳瑶生怕下一秒人就会突然暴起。 柳瑶一愣，掩嘴笑了起来。 “怪我怪我，没说清楚，先前不是说了这里有九个结界，虽说都是独立的结界，但怪就怪在这几个法则结界好似形成了完整体系。 我在的这些年，结界一点没有变弱的迹象，反而结界每隔一年必能扩开一圈，范围越来越大。” “怎么可能.....你的意思是这里的晶石能吸收灵力，彼此供给？” 黎清雨哑然失笑，刚要说什么，却看到了狐狸意味深长的眼神，神色便凝重了起来。 “阿狸，当真有这可能？” 桌子上狐狸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小口，点了点头。 “有啊，逢九必变，若是密集的落下九个结界相互间又重合的话，这种事就合理了。 九是天地之大数，九字箴言，九宫九泉九玄天，只要到了到了九，那便是循环不息，生生不已。 这里九颗晶石说不准已经自成阵法，将整个望月岭的法则之力，甚至方圆百里的灵力，统统吸收。 这样的话，晶石不但不会耗尽，反而会越来越强。” 黎清雨沉默了下去，指间动了动，就像阿狸说的一样，这里竟是没有一丝灵力。 “出不去就破开。” “破？谁来破？” 柳瑶看了眼黎清雨，见怪不怪地笑了起来。 “外边准仙出不了城，半仙不知行踪，根本指望不上。 村里前几日倒是有个魔族的准魔尊进来了，折腾了十几日，最后好似拿灵石换了个池塘，打算养鱼了。” 柳瑶起身，拉着黎清雨走出院落，兴致勃勃地指了指隔壁院落。 “听姐一句劝，你就安心待着，瞧着这院子多敞亮，是原先我住的地方，这不嫁给张老三一直空着，倒是赶巧了。 姐姐我算你便宜些，二十颗灵石换一个落脚处还是很值当的。 这里藏龙卧虎什么样的修士都有，哪个不是进来一顿折腾，到头来就知道了，与其浪费了灵力，活着才是硬道理。 更何况村里都说呢，百年后天道补敝起废，法则存亡续绝，说不准这里就是新的九玄天。 咱们这些不入流的小修士若熬过去，保不准之后还能位于仙班，做个快活神仙。” 黎清雨叹了口气，又弯回屋里把那装着包子的竹篮提了出来攥在手里。 “瑶姐，我是个散修，先前就在你们那麒麟阁花了不少灵石，如今到这儿只剩五十颗，自己余留十颗，剩下的都给你便是。” 柳瑶笑的花枝乱颤，摆了摆手。 “你看你，把姐姐当成什么人了，你这般痛快，我也不藏着掖着，等张老三回来，我让他分你几亩地，也算自给自足了。” 黎清雨摆了摆手，指着墙边那柄落了灰的长剑。 “我不要地，我要那柄剑。” 第24章 “阿狸，四十灵石换来一处住所，加一柄玄金剑，很值了。” 黎清雨看起来心情不错，左手提着剑，右手拎着一篮包子，肩头卧着小狐狸，慢慢悠悠地走进了自己刚买的篱笆小院。 屋子里还算不错，一张木床，一套桌椅，窗户糊了层宣纸也算有个遮挡。 院子里就空了些，不像隔壁花草蔬菜应有尽有，光秃秃地土地透着些许荒凉。 知道狐狸吃不得苦，黎清雨撸起袖子将屋子里里里外外擦拭了一遍，又将储物空间里带着的被褥铺好。 四下环顾一圈仍觉得差点什么，于是翻墙摘了朵百合花放在喝空的酒葫芦中摆在窗台。 做完这些后，少女这才专心致志坐在桌边，把剩着的包子拿出，一口口慢慢吃着。 狐狸打着哈欠，从被褥里钻了出来，见窗台的百合花开着正好，纵身跳了上去，爪子勾来勾去拨弄着玩。 “若是喜欢花，咱们院子里也种些便是。” 狐狸傲娇地哼了一声，跳了下来，化成人形。 “看你这样子是打算长住了。” “既来之则安之。” 少女神色坦然，吃完了剩的包子，又将茶具摆了出来。 “阿狸教过我的，要先按照结界的规则做事，才能找出破绽。” 沈枝意拉开椅子坐在黎清雨对面，手掌拖着脸颊，盯着黎清雨笑。 “黎清雨，这里足足有九颗上乘的晶石。” 第31章 少女睫羽遮挡着眼眸，低着头看着茶壶里的水一点点沸腾，轻声应答道。 “嗯，若是能拿到，阿狸吃六颗，余留三颗连带着滕山岭拿的，足够在妖族换取一位大卖命。” 哎，自己的人族小宠物悟性越来越高，一点就透。 沈枝意勾着一缕发丝在指间打转，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黎清雨，红唇似笑非笑，轻飘飘地说着。 “都给了我，怎么不把自己算进去？” “我不需要。” “可我偏要你要。” 黎清雨叹了口气，终于抬头看向那张脸。 “阿狸不准用这样的语气讲话。” “什么语气？” 沈枝意好看的眼尾荡漾着细碎的笑，身体往前倾了倾。 “你听到的是什么语气？” 黎清雨后退一步，想起先前那个荒唐的拥抱，眉头皱了起来。 “阿狸....” 她话尾拖着长音，带了几分无可奈何，见女人毫不收敛，甚至目光愈发明亮，黎清雨索性扭头避开她的注视。 “走了，出去看看。” “好啊，你拉我起来。” 沈枝意毫不掩饰她兴致勃勃地顽劣神色，眼尾一挑，伸出了手。 “变回去，这里四处都是修士，其中还混杂着妖魔两族，你顶着这张脸出现不合适。” 黎清雨扭身，自顾自地走向门外，拍了拍肩膀。 “不许说带面纱，更不许随意化形，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黎清雨。 九尾的狐狸打小被族人宠着，懒惰些她理解，爱享乐听曲她也理解，可这些勾人摄魄的撩拨手段也是她族人教的？ 黎清雨思来想去，把罪名安插在舞姬身上，没错，定是自小看些不正经的舞蹈，把孩子教坏了。 肩膀一沉，狐狸跳了上来，黎清雨有些欣慰的想着，看来严肃些还是有用的，自己多教她一些，假以时日必定是能纠正回来。 “这样才对，阿狸，我们.......” 话没说完，耳垂一湿，狐狸张嘴咬了过来，尖牙穿破皮囊沁出血滴，狐狸舌尖一过卷着血珠吞入腹中。 “黎清雨，你再对我生气试试！” 少女眼里愠色渐浓，清润的嗓音压抑着怒气，将狐狸从肩头抱下放在桌上。 “阿狸！” 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耳垂红肿着冒着丝丝血珠，沉了一张脸看着雪白的狐狸半响，门嘎吱一声拉开。 “在家呆着，不许乱跑。” 黎清雨这次狠下了心，愣是没有回头，打定了心思要狐狸好生反省反省。 太行山是担心她安危，而九制村狐狸总没得跑，甚至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安全，像极了凡世中普通的村落。 四处玩闹奔跑的孩童，扛着锄头挽着裤脚从地里回来的男子，走街串巷吆喝着卖糕点的小贩。 黎清雨从他们走路的姿势，打结的手法，便能看出，这些住着的确实都是修士。 这么多修士聚集在村落如同凡人一般生活的场景，哪怕放在法则崩塌前都是极其荒谬的存在。 但此时在结界中，却是无比和谐。 更神奇的是，人妖魔三族的和谐共处，就比如在街边卖肉那个摊铺上坐着的猪妖，熟练的将同类一棒子敲晕，放血割肉，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周围人也见怪不怪，有的拿着鸡蛋换肉的，有拎着药草换的，时不时闲聊着几句。 “封豨，你那圈养的幼崽长成了没，我猎了几只羊和你换啊。” “换，抓紧些，刚好换换口味，这几日嘴里都淡出鸟了。” “刘淳你别动那里脊肉，秦三娘都订好了，说是要做肉燕用。” “我说老王，你这一捆小麦就要换我二两精肉，实在贪了些。” 封豨嘴里叼着株野草，麻利地切分着，不过一会整头猪就剩了个骨架。 “喂，小屁孩，多出来一些里脊肉，过来拿啊。” 黎清雨左右看了看，有些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 “你在喊我？” “不然呢，我都一千多岁了。” 封豨拿着铁钩穿好肉，冲黎清雨挑了挑眉。 “刚进来的吧，身上有灵石就给一颗，没有就欠着，我最近修心，日行一善还是得做。” 黎清雨接过那块肉，伸手掏出一壶酒丢了过去。 “灵石买房子用完了，酒到还有一些。” 封豨豪迈地笑了起来，乐呵呵地拔开酒塞灌了一口。 “你这小家伙适应的挺快啊，不错不错，今日倒是能睡个好觉。” 黎清雨想了想，又拿出个连弩递了过去。 “你是大妖？” 封豨——妖族桑林一带的野猪幻化，獠牙如戟，力胜百牛，铁骨铜皮。 黎清雨为了去妖族还是做过不少功课，只是没想到竟是在这儿见到了。 “大妖谈不上，妖族的大妖换成人族都算是半仙了，我还差一点。” 封豨摆弄着手里的连弩，对着一旁的猪骨架噗噗射了两箭，无趣地摇了摇头，丢回给黎清雨。 “这玩意不用灵力催动也能用，你留着防身吧。” 他似是看穿了黎清雨的想法，哼哧哼哧笑了起来。 “我三年前来这儿的，妖族里为了抢结界乱成很，大妖占地为王连带着领地里的结界都不肯让出。 我修为高了些，眼看又要进阶，族群里大妖容不下我，处处排挤，别的领地又去不得，没办法，便想着到太行山寻寻机会。 这不就困在这儿了，好在我寿命足够，熬个三五百年也不是问题，就当修身养息了。 你若是不死心想找那颗法则晶石，也可以试试，不过听我一句劝，该走的弯路，我都走过了，找不到的。 安心待着吧，觉得无聊，便寻个良人，搭伙过日子，若是之前修为还不错，说不准就熬出头了。” 封豨打量着黎清雨，手一拍，兴致就上来了。 “说到这儿，小姑娘一会儿可有事？” 黎清雨一门心思想从封豨这里套些话，自然摇了摇头。 “那就好，我前几日认识的一个魔族小老弟，那叫一个敞亮，还是个准魔尊呢，我带你去认识认识。 保不准觉得投缘呢，缘分嘛，千里姻缘一线牵，我老猪善的很！” 咔嚓菜刀往案板上一插，封豨说走就走，风风火火的很是干脆。 少女跟在封豨身后，盯着他后脑勺半响，忍不住开了口。 “封大哥，妖族化形丹很难找吗？” “算不得难，不过也没人吃那玩意，到了炼虚境的都能修出人身，大妖更是千变万化，皆在一念间。” 封豨摸了摸自己脑袋，潇洒的动了动猪耳朵。 “我知道了，你是在问我这脑袋？” “我们妖族和你们审美不一样，女妖精才会费尽心思试图让自己本体修出的模样更靠近人族审美，那是为了方便勾引猎物吞食。 男妖怪就不一样了，两腿站立不就是人吗？ 我这皮毛留下来夏凉冬暖，这脑袋扛砸扛刺，獠牙又气派又实用。 不是老猪吹，原先百妖斗法，那沈枝意看了我都说，帅惨了。” 黎清雨眸中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震惊，一时间吸收了沈枝意的秘闻，有些不好消化。 那般漂亮的女子，说到底毕竟是妖，口味奇怪一些，也合理。 这感觉就像原先不可一世的存在，突然因为审美从神坛上掉了下来，变得奇怪了起来。 “沈枝意厉害吗？” “哦呦！小姑娘，那已经不叫厉害了，在我们妖族眼里，她比那些仙神还要恐怖！ 我原先可是见过的，她就手指那么一点，大妖九婴，九个脑袋跟放烟花一样，砰砰砰地炸。” 封豨一边聊着一边推开了木门，打量了一圈后，嘀嘀咕咕说着。 “江小儿又去鱼塘了？” 黎清雨默默更在他身后，睫羽遮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算了，他那鱼塘有些远，我可不愿再走了，就在此等着吧。” 封豨大咧咧地从屋子里脱出一把椅子，伸手摸了摸。 “这小子，在魔族地位肯定不低，你瞧瞧阴沉木都用上了，可真是奢侈。” “封大哥，那你出来时，沈......” 话说到一半，推门声响起，男子一身玄色衣状绣着金色丝线，手里提着两条鱼，笑眯眯地走来进来。 “我说封豨老哥，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 男子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眼神自然的落在封豨身后的黎清雨身上，彻底愣住了。 刹那间，噗的一声，一道黑影擦着封豨脸边射出，没入男子眉间。 “江不眠对吧？既然没死，便再杀你一次。” 啪嗒，男子直挺挺倒了下去，手中提着的鱼落在地上，濒死前扑腾扑腾地翻着尾巴。 那具尸身迅速消散而去，化成了木偶咔嚓一声碎了。 第32章 砰——木门又一次被推开，男子摇着折扇，嬉皮笑脸地走了进来。 “黎清雨，上一次是我.....” 一道银光亮起，只听得骨裂声响，江不眠脑袋一歪，又一次倒了下去。 “小爷我还就真不信了！” 篱笆院外，一道折扇冲着少女面门袭去，黎清雨铁伞挥出挡下一击。 伞后的巨斧掷出，江不眠侧身避开，脖间却是一凉，回头之际对上少女凛冽的眼眸，胸膛一热，一柄长剑刺出。 “黎清雨！” 江不眠咬牙切齿的喊着，身上的魔气溢出，竟是徒手握在剑上，生生止住了黎清雨进攻。 “你倒是让我完整说句......！” 又是一声皮肉破开声响起，一枚钢针从颅顶刺下又从眼球穿出。 封豨在院落里喝着酒，看着半空中打斗的两人，满意的笑了。 “老猪我就是眼光好啊，这感情基础多深厚。善！大善！” 第25章 被黎清雨丢在家的狐狸，就这么闲了下来，外边有黎清雨打探，她也乐得清闲。 法则留下的伤势在黎清雨的投喂下已经是慢慢愈合了不少，但总归还是受着伤。 这里没什么灵力可以吸收，自己那颗小金丹实在不够看，再加上确实生了气。 无事可做的狐狸结结实实睡了一觉，这才心情好了些。 吵是得吵的，该用些手段还是得用些手段。 不然黎清雨永远意识不到，自家的狐狸根本不是什么幼兽，而是活了万年的魔头沈枝意。 当然她也不指望黎清雨能立马想明白，无生营培养出来的死士，脑袋里多多少少都缺东西。 要改变她的观念，还是得一点点渗透，就比如先把她当个成年人来看。 不能因为自己本体小巧可爱就一直把自己当成软乎乎的小孩来哄。 狐狸雪白的耳尖悄悄红了红，干脆化成人形，慢慢悠悠泡了盏茶。 日光渐落，夕阳的余辉落在窗沿上金黄，一杯茶喝完又添了水，从冒着热气又到彻底凉了下去。 沈枝意眸光渐渐沉了下去，蹙起了眉。 该是回来了......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外面吵闹声一阵又一阵远远地传来，终究让人心底生出些不安。 黎清雨不是惹事的性子，九制村这个结界又相当平和。 握着茶杯手一顿，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何时自己这般坐不住了，仅是半日未见，明明醒来后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而已。 沈枝意静静坐了半响，那杯凉掉的茶还是放了下去，起身推开了门。 途径院子里光秃秃的土壤，有些遗憾的想着，可惜是在结界里，不然落些种子，等来年再开出满院的花，定是很好看。 嘎吱——篱笆院的竹门被拉开。 人影逆着光走来，在一阵强烈的光晕模糊后，模样一点点清晰起来。 少女抱着巨大的一团花束脸颊沾染的血迹还在滴答，看到沈枝意后突然一愣，清冷的眸子里浮动起柔和的波光。 “阿狸，我带了些花，种在院子可好？” 不过是平平常常的语气，不过是每天都见到的一张脸，却在短短半日的分别后，变得异常生动。 沈枝意也不知自己为何便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只觉得夕阳下浑身浴血的少女是那般好看。 即便她怀中的花朵个个开的争奇斗艳，也抵不过那双眼眸带来的悸动。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沈枝意微微垂下的睫羽掩去瞳眸中的流光，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 “你可记得魔族的江不眠，他刚好也困在了这里，被我遇到了。” 沈枝意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突然想起之前柳瑶提过的准魔尊。 “赢了？” “也不算赢，那家伙谨慎的很，本体不知在哪，不过至少在九制村的傀儡都杀干净了。” 少女拿着小铲子蹲在院内种着花，衣角浸着的血滴落在土壤里又被吸收干净，她头也不抬，一心忙活着手中的事。 雪白的百合不小心沾染了血珠，又被她小心翼翼地拭去。 少女平静的眸底带着清冷的锋芒，不咸不淡地又补充了一句。 “他在我这儿吃了大亏，定是要找我的，一次杀不干净就百次，总能找到的。” 沈枝意啧啧啧的摇着头，一时间觉得自己也算幸运，这小刺客记起仇来，当真是不死不休。 “你们打斗九制村没人制止吗？” “这里人惜命的很，主张有仇报仇，死了也就死了，省的日后纷争。 围观的不少，大都是看热闹的，我送了些酒，赔了不是，聚集的人群也就散开了。” 黎清雨有些满意地看着院落被花朵占领的一小块，这才起身从瓮中盛了一瓢水将手洗干净，拿出一支包好的糖葫芦递给沈枝意。 “快尝尝如何，法则崩坏后，凡世里这些吃食都见不到了，没想到这儿竟是样样齐全。” 沈枝意看着那串山楂挂着糖晶就知道黎清雨这是又把自己当幼崽看了，净是拿些哄孩童的玩意给自己。 只是不等她拒绝，少女已经拉过她的手一把塞了进来。 “你慢慢吃，我去挑些水来，洗个澡，这里没有灵气，咱们能不用灵力就不用了。” 或许是刺客天生的适应能力，黎清雨好像无论在哪，总能给人带来一种相当踏实的安全感，就好似这里本就是她的家一般，完全与结界氛围融为一体。 挑着水回来的少女，已经将自己清洗干净，发梢还滴着水滴，浸染在肩头白色的长衫上晕开。 她熟练地将厨房收拾了出来，烧了柴火，也不知在哪了找了一堆食材，不过一会就端出三个菜。 “一心想着吃，竟是忘了焖些米饭。” 少女拿出筷子，细心地用手帕擦拭干净递给沈枝意，一身素白的长裙绣着红叶，衬着她清冷又透彻。 沈枝意眸光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我以为你不喜浅色。” “嗯，浅色的衣裳不耐脏，黑色好一些，染着血看不出。” 或许是因为上午刚刚拌过嘴，今日的沈枝意似乎比往常安静些，黎清雨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 “这里难得闲暇，原先的衣裳破旧的厉害，我还剩些人面蛛的蛛丝，晚一点缝补好再换。” 黎清雨夹了块鱼肉，将鱼刺挑了出去，放进沈枝意碗底。 “你尝尝，我的手艺应该是不错的，原先没有修仙时，在酒楼做过几日帮厨，那时还没有灶台高，踩着板凳就颠锅来，吓坏了一旁的老师傅。” 少女说起以往的趣事，眉眼间总能看到浅浅的笑意， 沈枝意以往千年的时光里，大多数时候都是辟谷的，如今跟着黎清雨倒是日日总要吃些什么， 少女手艺的确不错，鱼肉鲜嫩可口，又嫩又滑，沈枝意吃完一小块后，忍不住看向盘子里，撇了撇嘴。 好吃归好吃，麻烦也是真麻烦。 “今日出去有发现吗？” “这里的确就是柳瑶说的那般，很是和谐，就是普通的村落，没有异常，没有古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好似都在等着浩劫过后，这里成为九玄天的存在。” “那个准魔尊江不眠都困在这儿，看来这结界的确不要命，要人。” 沈枝意思索着，下意识的伸手想喝点什么却是落了空。 “困住的何止准魔尊，这盘辣椒炒肉里的里脊肉你知道是谁给我的？” 黎清雨腮帮子嚼着鼓鼓的，筷子却是放在了一边，拿出壶酒。 “封豨，猪妖卖猪肉，你说稀奇不稀奇。” 她拔开酒壶给沈枝意倒了一杯，自己却是小跑着端了个茶杯回来。 沈枝意笑着尝了一口酒，目光落在那盘被剃干净刺的红烧鱼上面。 “封豨与江不眠一样，差一步就是大妖，被族群排挤，出来寻找突破机会，竟是也这里困了三年。 如今都劝起我来，还说要给找个良人嫁了，只是那良人竟是江不眠，闹了好大一个乌龙。 阿狸当时是不在，那封豨.......” 夜色满满笼罩了上来，小小的院落，稀稀落落几丛花束，简陋的餐桌。 不知何时被剃掉的鱼刺还有伸手就能拿起的酒壶。 少女眉梢唇角跳跃，讲述着她不在时发生的点点滴滴。 映着皎洁的月色，沈枝意在这个荒凉的院落里，竟是生出一种居住许久的错觉。 “黎清雨，若我们真的出不去了，你会找个良人就如同柳瑶那样，平淡地过完这一生吗？” 少女晃了晃喝完的茶杯，顺手拿过沈枝意喝过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些。 “阿狸，那么多结界都走过来了，我们不会困在这里的。” 黎清雨小口抿了口酒，目光看向一侧的沈枝意，眼底露出笑意。 “若真是出不去了，那我和阿狸就这样过完一生也不错。” 第33章 少女后背往摇椅一靠，慢悠悠地晃着，目光看向那轮明月，轻巧的抒出一口气。 “在被营里捡回去之前，我的愿望也不过如此。 一人一院子最好有只乖巧的小狗，院落里种些菜养些花，不需要过得多富裕，但足够安逸。” 月影遍地，晚风带着麦田的味道，黎清雨思绪恍恍惚惚飘了很远，直到身边幽幽传来一声冷笑。 “黎清雨，你把我当狗看？” 黎清雨一愣，扭头看向沈枝意似笑非笑的眼神，轻咳一声，无辜的眨了眨眼。 “谁说的，你不是沈枝意嘛？” 拿着酒壶的手一顿，那双狐狸眼弯成半弦月，盈盈笑了起来。 “哦，怪不得近日脾气大了些，原来是把我当沈枝意看了，刺客嘛心眼小，很正常。” 话题兜兜转转还是弯回了晌午没吵完的架，黎清雨眸中闪过无奈，想说的话来回打转，说出口时却是变了味道。 “阿狸，你还小，不该学着这般举止轻浮。” 话刚说出口，人便有些后悔，一时又懊恼了起来，急急忙忙地补充着。 “若是阿狸愿意，我可以将自己一身功法都教给你，修仙如何？立于天地之间，当养浩然正气，咱们不去像别的妖怪那般.....” 黎清雨声音一点点弱了下去，怔怔看着面前的人眼底浮起的水雾，嘴巴张着却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狐狸，世人口中说的狐狸是什么样子，我便是什么样子。” “怎么，你亦是觉得我轻浪浮薄，不知检点，处处撩拨你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刺客？” 沈枝意下巴高高扬起，眸中却是带着泪花，转啊转就是不肯落下。 “黎清雨，你怎么不问问自己，是我出了问题，还是你出了问题。” “狐狸也好人也罢，我讲话一向如此，怎么做狐狸的时候不是问题，化成人形后就轻浮了？” “不过一副皮囊，落在你眼底就变了模样，你不过是认为狐狸是可以随意揉捏的宠物，带上这眉眼之后便是生了间隙？” “分明是你无缘无故就动了怒，分明是你次次扭头就走，到头来却把罪名扣在我身上，自诩正直。” 沈枝意冷笑一声，眼睫却是轻颤着，吧嗒落出泪珠。 “黎清雨，我还真是高看了你。” 院落里的空气被死一般的沉寂包裹的严严实实，黎清雨垂头站在在原地，不断翻涌的自责像是要将她淹没。 喉咙里拼命想说些什么，又被她嚼碎咽了下去，只落得一声沙哑的轻唤。 “阿狸。” 她似是想伸手摸一摸自己的小狐狸，又在沈枝意倔强带泪的注视中，狼狈的悬在半空中。 “是我错了，阿狸。” 略微沙哑的嗓音透着局促的慌张，她唇角微颤，几番欲言又止，还是开口。 “我只是在害怕。” “你这张脸看久了，等真的见到时，手中的剑却没了锋芒。” 十多年心心念念的模样，落在心底的究竟是何情感，黎清雨也搞不清楚。 只是抬眼看着红着眼眶的阿狸时，终究支支吾吾开了口。 “阿狸，我与沈枝意谈不上深仇大恨，亦是没有丁点恩怨。 我做过很多任务，杀过恶贯满盈的魔头，也杀过四处吃人的妖兽。 脚底踩着尸骨一步步杀出来后，接到了最后的命令，就是斩杀仙神一般的存在——沈枝意。 而我与沈枝意唯一的交集便是那副营里给的画像。 无奈之下，便开始一边打听，一边前进。 在这一路的听闻里，无非都在说着沈枝意实力有多恐怖，作风如何放浪，却是没有一个说她哪里做错的。 反倒是因为她的销声匿迹，导致妖族暴乱从而牵扯着人族也不太平。 就因为她是最有望迈入九玄天的妖，便是平白被写入了营里的生死簿。 这不公平。 可无生营是为了大义，是站在人族的立场。 白老头费尽气血卜的最后一卦，便是要我来走这一遭。 再造之恩不可妄属，我接下画像落了因，便要受得身死道消的果。 只是没想到一路如此坎坷，沈枝意好似成了我日日悬在心中的念。 可这念却是因为阿狸的化形，让我开始不知所措，竟是察觉到了杀意的动摇。 好似那些执念落化在心底，生了根发了芽，却是开出与本意完全相反的花。 我会开始想，沈枝意当真就像阿狸化出的模样这般好看吗？ 讲话又是何种语气？ 世人口中说的她究竟是不是那样？ 这些念头扰的我不知该如何应对，所以每每一见到你与她相似的这张脸，心底便是由不得不自在起来。” 月光在黎清雨脸上落下剪影，少女睫羽凝着水珠，她嗓音很清，干净之余透着不知所措的慌张。 紧握着扶手的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筋，却被人伸手牵过，掌心的温热驱逐了凉意扣在一起握紧。 “傻子，想那么多作甚。” 沈枝意笑了起来，眼角挂着的泪珠在闪闪泛着光，藏着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情愫。 “黎清雨，这不是必死的因果，沈枝意才舍不得杀你呢。” “我就是沈枝意，我作证。” 少女一愣，泪水浸染过后的眼眸澄澈带着笑意。 “阿狸可当真会安慰人。” “不是安慰。” 沈枝意起身走近黎清雨，本就握在一起的手忽然用力，猝不及防间将人拉进怀里。 浅浅地桂花酒香顺着呼吸时带出来的热气在颈间缠绕，后背攀上的手安抚般轻轻拍打着。 “黎清雨，你只当我是我就好。” 僵直的少女回过神来，耳朵烧的通红，细软的发丝被风吹起，像羽毛般轻抚着脸颊，她稍稍侧了侧头，呢喃了一声。 “松开。” 环在腰身的手却是一紧，沈枝意唇角倏然一勾，又红又软，像是开到旺盛的玫瑰。 就如同那院落里贫瘠的土壤，被少女亲自种下花朵。 活了万年的狐狸，好似听到了一场盛大的告白，生出沾沾自喜的愉悦。 “日日抱在怀里的狐狸，化形后就抱不得了？” “黎清雨，与我而言，这已经是数不清的第几次了。” “你要知道，我这岁数放在人族，也不是小孩子了。” 第26章 夜色如墨，天际边，稀疏的星辰点缀着夜空。 黎清雨躺在床上，借着月色看向软榻上熟睡的狐狸，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小狐狸的确长大了不少。 妖族的成长速度远远超过人族，这个事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就算是自认愚笨的黎清雨也察觉的了些许的不对劲。 狐狸似乎.....嗯，只是似乎，隐约，或许，有一些喜欢自己。 刚冒出的念头，就把黎清雨自己吓了一跳，随即马上否认了下去。 不是那种喜欢，是另一种亲近，或许这么想不恰当，但应当和宠物对主人天然的亲近与喜欢是一样的。 自己救了狐狸，日日与狐狸相处，在她没化形之前，几乎是不离身，若不是狐狸抗拒，怕是澡都一起洗了。 黎清雨脸一红，默默伸手盖住自己眼睛。 光是沉浸在养妖宠的喜悦里，竟是忘了像这种九尾的灵狐，本就是天地的宠儿，成长速度是极快的。 怕是一开始与自己相遇的小狐狸，就已经年纪不小了，没有百年的光景又怎么会生出灵智。 毕竟妖族的年龄算法和人族的不同，体型并不能作为岁数的代表。 自己认为的雪白小奶团子，实则早就长成。 所以才会那般聪慧与机敏。 仔细想想狐狸在化形之后其实早有表现，只是自己一根筋的偏生要把她当成小孩对待。 黎清雨翻了个身，想起那两次拥抱，耳尖又泛起了红意。 无妨无妨，都是女孩子，亲近些也没什么，只是自己打小便是一人，压根没什么朋友，才会对突如其来亲密举动会有些不适应。 阿狸便是阿狸，无论是什么模样，都是阿狸。 数次生死相救是真的，日日陪在自己身侧吃苦受难也是真的。 封豨不就说过吗，妖族思想方式与人族不同，阿狸对自己亲近些，亦是因为她们是经历生死之后的伙伴，怎能往奇怪的地方想去。 妖和人，女子与女子，无论哪一种组合方式，都得不出别的结论。 黎清雨眉眼舒展开来，眼眸化开温柔地笑意，果然坦诚布公聊一聊，真心换真心，总没错的。 之前因为她模样生出的扭捏不安也好，拥抱时心底突如其来的悸动也罢，总算在此刻烟消云散。 卸去脑海里弯弯绕绕，黎清雨这一觉睡得很是踏实。 等到第二日外面的小贩叫卖声响起，人才缓缓醒来，只觉得神精气爽，浑身都是劲儿。 第34章 内部问题解决了，便只要专注破开这个结界了。 黎清雨洗了把脸，小跑着出去追上叫卖的商贩，买了些糕点。 趁着狐狸还在磨磨蹭蹭闹着起床气时，她已经将水翁填满，清理了院落，甚至煮好了粥。 “阿狸，买了元宝酥，很甜，该是起床了。” 软榻上蛄蛹出人形来，薄毯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葱白的手臂。 “拉我一把，不然凭着我的毅力，今日是起不来了。” 微凉的手掌牵过轻轻将人拉起，或是因为早上有些寒气，黎清雨伸手给她披了一件外衣。 “黎清雨，我是狐狸，不会冷。” 沈枝意反手将外衣拉下套在黎清雨脖间将人一拉，鼻尖碰倒了鼻尖。 “你又忘了。” 近在咫尺的脸露出几分局促与紧张，却是马上恢复了平静，她拉下外袍起身，再一次将外衣披在沈枝意身上。 “狐狸也会冷，化作人形后自然就没有了毛羽遮挡，是该多穿些。” 沈枝意有些意外地眸光动了动，看向黎清雨，笑了起来。 “今日打算去哪？” “没什么头绪，不过可以先去封豨那儿看看。” 黎清雨将装着元宝酥的小碟往沈枝意面前推了推，手中汤勺搅动着白粥冒出热气。 “封豨修为接近大妖，想必当年试过的手段不少，若是同族，说不定还能多说些什么。” 凉好的白粥放在沈枝意面前，黎清雨这才动起了筷子。 “张三那里也可以去一趟，他们挣了我们灵石，问起话方便一些。” 黎清雨向来耐得住性子，尽管在结界里已经耽搁了两日，但她看起来丝毫不急，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两人简单吃完了早饭，黎清雨便带着狐狸开始逛了起来。 “喏，那个就是三娘包子铺，等我们破开结界前，我打算囤一些留着路上吃。” “再往前面走，就是封豨的肉铺，他化形后依然留着猪脑袋，有趣的很。” 少女话语间一顿，弯着眼笑，四处看了看，低声靠近了些。 “阿狸我知道一个秘闻。” “沈枝意啊，竟是喜欢那种兽头人身的妖怪，果然妖族的审美与人族不同。 你可得注意一些，一会别被那猪妖给迷到了。” 身边带着面纱的人影一顿，眼眸里笑意的带着阴凉的光。 “谁说的。” “封大哥啊，他见过沈枝意的，还说沈枝意夸奖他帅爆了。” 黎清雨眼底露出几分复杂，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 “啧，仙神有些奇奇怪怪的癖好也正常。” 本是清朗的天气，忽然便凉了几度，黎清雨有些狐疑地刚要扭头，却被一旁院落里传来的怒骂打断。 破门而出的孩童与黎清雨撞了满怀，哭哭啼啼地抱着黎清雨大腿不撒手。 “黎道友，见笑了见笑了，这孩子顽劣些。” 跟着出来的男人左手拎着锄头，右手提着扫把，狠狠瞪了孩童一眼。 “回去练剑！” “太累了爹！就休息一日，就一日！” 孩子躲在黎清雨身后，带着哭音拉扯她的裙摆，小声说着。 “黎姐姐，你帮我说句话啊，昨日糖葫芦还是我让给你的。” 黎清雨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孩童发顶，看向男子。 “项哥，你可听到了，我欠了人情可得还啊。” “这小子净会些油嘴滑舌的功夫，罢了罢了，我还欠着道友人情呢！” 项岩爽朗笑了起来，挥了挥手，示意自己不追究了。 孩子高呼一声“黎姐姐万岁！”一溜烟跑的没了踪影。 倒是项岩从怀里摸出一包红纸包裹的糖果递了过来。 “昨日收了黎道友的好酒，今日这喜糖你可不能错过，就当沾沾喜气。” “哎？项大哥家里有喜事？” 憨厚的男人笑了笑，脸上溢出质朴的幸福。 “老二生了，我现在也算是儿女双全，凑得一个好字。” 黎清雨抱拳贺喜，伸手摸出一块温润的玉牌递了过去。 “项大哥，我没什么好的东西，这无事牌就当随礼了，平安无事便是福。” “这么贵重，怎么能收！” 两人推脱了半响，最后玉牌还是落在项岩手中，同时黎清雨也多了一麻袋沾着泥土的红薯。 “项大哥，可曾想过出去？” “出去？去哪儿？” 长年劳作下项岩晒的皮肤黝黑，他握着锄头风轻云淡地笑了。 “没修仙前，我看着我爹种地，很不理解，如此辛苦一生，只为了吃饱穿暖。 后来我当修士求了半辈子的仙，道貌岸然端在那里，算不得人，又成不了仙。 到头来还是举起了锄头，这才明白，嘿，吃饱穿暖便是这世上最大的幸事。” “谁说不是善了呢。” 他拍了拍黎清雨肩膀，又掏出包喜糖丢给一旁的沈枝意。 “走了，晚点可不赶趟了。” 黎清雨静静站了半响，伸手剥开糖果丢进嘴里，这才迈开脚步。 封豨的猪肉铺子今日没什么生意，猪妖躺在摇椅上，脸上盖着一块白布睡着正香，就听得案板叩叩被人敲响。 “怎么就没个眼力劲儿呢.....” 他有些烦躁的起身，抬眼间看到熟悉的眉眼，顿时浑身好似被冷水泼了过来，从头到尾的汗毛都站了起来。 “沈.....” 封豨秃噜出一个字，牙齿打着颤，忽然间伸手扇了自己一耳光，扑通跪了下去。 “封豨第三千八百四十五十代见过沈长老。” 这自扇耳光的阵势惊呆了一旁的黎清雨，嘴唇动了动，很想开口解释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出门前黎清雨就提出希望狐狸还是在外面维持本体的样子。 只是耐不住那可怜楚楚的眼眸，以及那句幽怨的——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嘛...... 这下好了，误会大了，准大妖说动手就动手，说跪就跪，压根来不及解释。 若此时说你眼前的沈枝意是假的..... 恼羞成怒是小，看这卑躬屈膝的虔诚模样...... 黎清雨咽了咽口水，开始评估起双方的战力。 可不等她思考，身边的人已经扬起了手。 啪——清脆的一声耳光响。 狐狸眼底露出那熟悉的不可一世的倨傲模样。 “这里有沈长老吗？” 跪着的封豨像是弹簧般蹦了起来，身子微微佝偻着。 “没有没有，仙人，小的眼拙，一时间晃了神。” 沈枝意冷哼一声，像是在看垃圾一般看着眼前的猪妖。 “是你同她讲，我夸你好看的？” 封豨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着通圆，不可置信地看着黎清雨，眼底露出泼天的委屈。 “怎么可能！沈.....仙人明鉴，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说不出这话，老猪我冤啊！” 啪——又是一身清脆的巴掌落下，沈枝意掏出手帕嫌弃的擦拭着指间。 “我还听说你要给她牵个姻缘？” 封豨腿一软，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额间沁出的冷汗滴在泥土里，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 “谁允许你跪了？” 阴森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封豨颤颤巍巍抬起头看向那双带笑的眸光，眼前一黑，就这么彻底晕了过去。 “手脚利落些，抓紧带回去。” 沈枝意扭头看向一旁的黎清雨，俏皮的眨了眨眼。 “接下来，你问什么，他都会老老实实交代清楚的。” 平静的少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沈枝意又唤了她一声，这才回过神来。 再看向沈枝意的目光带着明晃晃的崇拜。 “阿狸，刚才我都信了！” “我说了，我就是沈枝意。” “对，没错，你就是沈枝意！” 少女瘦弱的身躯扛起壮汉来毫不费力，那张冷冷清清地眉眼里透着愉悦，不咸不淡地补充着。 “演员的自我修养，我懂的！” 第27章 封豨醒来后，整个猪头呈现着一种心如死灰的麻木，直勾勾看着黎清雨半响，打着冷颤。 “沈....仙人呢？” “回极乐宫了。” 黎清雨小口抿着茶，看着封豨长呼一口气，整个人像团烂泥一般瘫坐在地上。 “小道友，你可真是害我不浅，你早说后面有人，咱家也是上道的。” “那我们聊聊？” 封豨拍了拍衣袍，从地上爬起，腿还是有些软，打着颤，伸手给自己泡了杯茶。 “我能说的不都给你说了，这里出不去。” “你不是认识沈长老，她指间随便这么一点，这结界就没了，还费什么事。” “你看到的沈枝意仅是一道神识分影，开不了这结界。” 封豨咕嘟咕嘟喝着茶，伸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有些不满地蹙了蹙眉。 第35章 “小道友可真不够意思，我本是好意带你认识准魔尊，你杀了江小儿不说，今日又来找我不痛快，实在过分！” 黎清雨指节敲打着桌面，余光向一侧自然扫去，嘴角勾起一丝玩味。 “沈枝意忙得很，妖族都顾不得，哪能顾得上我。” 她眼神打量着封豨渐渐放松下来的神色，话锋一转，眼底带着赤裸裸地进攻。 “不过留了只狐狸跟着我，我这一路去极乐宫也顺遂一些。” 封豨握着茶杯的手一抖，顺着黎清雨的目光扭身看去，瞳孔一点点放大，剧烈地咳了起来。 窗台上一只雪白的狐狸正趴在那儿晒太阳，似是感到两人的注视，冷哼一声，眯着眼睛露出嗜血的红光。 封豨唰的收回了目光，一张脸上堆起了褶皱，谄媚地笑了起来。 “昨日一见道友，就惊为天人，小小年纪生的貌美不说，就连修为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怪不得是沈长老钟意的人。” 黎清雨撩起眼皮，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可以说说结界的事了？” 封豨顿了顿，脸上挂起一抹苦涩，叹了口气。 “道友非出去不可？” “自然。” 屋里安静了下去，封豨脸上情绪一变再变，终究咬了咬牙，开了口。 “我一开始也拼了命的寻过晶石，可这方世界广袤，晶石若是一片树叶，一滴水珠，又或是一粒沙尘，任谁都找不到的。 后来呢，我又在想这里言法之力如此强盛，晶石多半落在会说话的身上。 算来算去最有可能的便是这村落里的村民。 九制村不是一朝一夕就会如此的，修士也好妖魔也罢，都是陆续进入的，总有先后。 于是我便打算寻找第一个进来的修士，想从他那里获取一些关于结界的线索。” 封豨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猜怎么着，这里四千多村民，找来找去，却是找到了坟冢。” “人人都说最先进来的修士，早就死了。人人都说，只要熬过去这里便是新的九玄天。 可那时我便明白了，法则第九颗晶石落定时，万象以生，这里不是九玄天，而是未来的凡世。” 黎清雨瞧了他一眼，眸光沉了沉。 “这是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可曾想过，最早一批进来的修士看到的场景若是和我们一样呢？ 结界早就造好了世界，等着修士入网，而后毫不费力的，就如同我们一般，用五感蒙蔽，听到的，看到的，感受到的，全部一致，不知不觉地驯服同化。 即是告诉你出不去，断了念想，又告诉你未来九玄天的事，给足了希望，最后赐予你日月，土地，林木水源，让你能够生活。 自此万物生，本是牢笼的地方成了安居的小世界。 你看没了修为，剥夺了灵气，这里和凡人的世界有何不同？ 人们会自发地盖房屋，耕种，婚嫁，生子，以此来打发着无聊冗长的岁月。 新的生命出生，老的死去，一轮又一轮过后，便再无修士。 等到有一日法则崩坏了的世界重新回到正轨，这里便是开始的地方。 而后更新迭代，万物生长，法则不再掉落，灵力慢慢复苏。凡世里便会有修士出现，妖魔也便苏醒，周而复始。 九制村更像是天道留下的丁点火种，在千年万年之后，重新长出。 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黎清雨面容一怔，片刻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早就知道这里没有任何修行的可能，还是就这么留了下来？” “不然呢，这是天道的阳谋，即便你看清了他种种行为与目的，又能如何？” 封豨抿着茶，眼底不可察觉地闪过一丝暗芒，须臾间笑了起来。 “只有一个办法。” “将这四千村民，杀个干净，女子也好，孩童也罢，会开口的一个不留，总有一个是晶石的藏匿之处。” 黎清雨眼眸一缩，微微垂下眼，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就这般沉默了下去。 倒是封豨哈哈笑了起来，猪耳朵晃着，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我说道友，你已然下定决心要破开这结界，那和杀光村民有什么区别？” “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你不动手，即便你真的找到了晶石，这个结界打开后，这里的人也好，妖魔也罢，还会是现在这样？ 那些出生在这里的孩童又如何在这世道里活下去？” 封豨眼里划过稍纵即逝的杀意，笑的意味深长。 “道友，你会如何抉择呢？” 猪妖站起来扭了扭了脖子，眸光不经意地扫向窗台上的狐狸，伸着腰，浑身地骨骼噼里啪啦响。 “即然是沈长老的人，小道友若是决定动手，老猪我也陪你杀出一条血路。” 黎清雨笑了一瞬，极快的，她便冷下脸来。 “封大哥，打算杀出一条血路的是我还是你？” 噌—— 悚然的杀意乍现，菜刀竖直劈下，已至她身前，刀气逼近之时，似怒浪层层铺开。 长剑出鞘，灵力蕴于剑身携萧索凌厉之气破空而出，迎着刀光刺去。 “果然你是半仙！” 封豨点地急退，左右手生出利爪格挡身前，那柄菜刀震裂，剑气却是未停，直逼他胸口而来。 刺目的刃光在他皮肤上划出火光，却是半点伤口不见，封豨反手握住剑锋，右手凝结着幽绿色的妖气朝着黎清雨额间拍去。 “盾起” 一道清音传出，幽绿色的妖光撞在半透明的梵钟之上。 黎清雨向后倒去，身形却是诡异的消失在封豨面前。 不过一瞬，又从他后方刺出，空气中爆发出雷鸣般的轰鸣，封豨扭身一拳轰出。 人影瞬间被拳风吞没，却是消散的一干二净。 封豨一惊，双目染上赤红，不等反应，脖间却是一凉。 “何必呢。” 少女空灵的嗓音响起，似是叹了一口气，那剑锋却是附着灵气用了力陷入皮肉中带出血花。 “封豨，你知道晶石在哪，对吗？” 封豨眼底落出一抹苦楚，浑身的妖气散去，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初次见你，我就知道我打不赢你。” 窗台上的花瓶砰的摔在地上，狐狸端坐在窗沿看着黎清雨，眸光水润润地眨啊眨，满是无辜。 黎清雨眼眸顿了顿，松开制约封豨的剑芒，走向狐狸，打算将她抱起。 不料狐狸爪子按在手心一跳，不着痕迹地落下‘拉扯’两个字，又快速侧身躲开，去了软榻上。 黎清雨将薄毯往上拉了拉，手上的血字拭去，她重新起身，平静地看向封豨。 “你没有封禁妖力？” “我修为接近大妖，怕是九制村最能活的那一个，封不封修行无所谓的。” “先前即便我不认识江不眠，他亦是会对我出手吧，你一早就算计好了。” “我们妖族有个习惯，画地为王，我作为九制村修为最高的一个，自当担起这责任，你修为我看不透，刚好用江小儿探一探，谈不上算计。” 封豨眸光升起柔和的光，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偶。 “难得有一片净土，我老猪无论如何也是要护上一护，即便是沈长老来了，我也有说服她的理由。” 吧嗒——木偶摔在地上，瞬间散出一片黑雾，魔气飞速四溢又极快的回笼。 折扇唰的展开，江不眠身着白衣，眉宇轻挑，眼中露出十足的气势，踏着魔气而出。 “怎么着，还是得用上小爷，封豨，我就同你讲过，合作还是要找我这种有口碑的。 喏，这女人，耳朵里长着塞子，压根听不到别人讲话。” 封豨摸了摸脖颈的血迹，低头向黎清雨行了一礼。 “小道友，年纪轻轻便已是半仙，果然厉害，我这铁骨铜皮都扛不住你的剑意。” 黎清雨没有说话，冷冷的看向江不眠，眼底寒意没有一丝收敛，连带着杀意都漫了出来，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手，反而看向一旁的封豨。 封豨笑了起来，肩膀微微一抬，带动着全身的妖气翻涌。 “若我没记错，你用的这柄剑，应当是张三的，这厮以前在剑谷也是出了名的奇才，如今剑都给出去了.....” “道友，准魔尊的傀儡，加上我这准大妖，或许依旧讨不到好处.... 可若是真的打起来惊动了村落，我身后还有四千的修士村民。 虽不知你手中的剑能沾惹多少血色，但我相信没有人愿意从这成仙大梦里走出。” 他声音平缓，却透着无形的压迫，整个屋子里弥漫着妖气与魔气锁定在少女身上。 屋里的气氛静到了极致，三人对峙中，好似都在等着黎清雨反应。 第36章 寂静中突然响起嘎吱一声，软榻上的狐狸动了起来，慢条斯理迈着步伐，走向孤身的少女。 而后黎清雨肩膀一沉，狐狸跳了上来，亲昵的用额头蹭了蹭她耳廓。 少女眼底的寒意就这么散了下去。 “谁说我要毁去这里了？” 她扬了扬唇，弯出的弧度凉薄比冰雪更胜几分。 “半仙，大妖，魔尊，加起来都可以凑出一个仙神的实力，这结界自当我们说了算。” 第28章 不大点的院子上了三层结界，魔族上好的金丝沉木做的茶台，妖族特有的蒙顶黄芽茶，以及坐着笔直的黎清雨。 “啧，真是穷酸，你都是半仙了，就拿不出点诚意一起分享分享。” 江不眠往椅背上一靠，悠闲地挥着了扇子，目光上下打量着黎清雨，又是啧啧啧地摇起了头。 “早在陶府就说与你合作，你瞧瞧.......” 话没说完，白光一闪，眼球不到一寸的位置，悬着一根钢针，生生逼着江不眠将剩下话咽了回去。 “小道友，尝一尝，据说沈长老当年就是喝这茶开悟的。” 封豨用着一套蓝釉莲花盏，倒入茶水后，釉瓷中纹路亮起好似真的有朵莲花在杯中盛开。 钢针在指间盘旋一圈又不知被收到了哪里。 江不眠这才冷哼一声，搭在椅臂上的手猛地攥紧，眉宇间多了几分戾气。 “我布局陶府多年，最后被你摘了果子，一连损失二十多道分身，小爷吃了这么多亏，都还能坐在这里，你别把我逼急了！” 黎清雨唇角轻扯了下，像是嗤笑了声，倒是一旁坐在她肩头的狐狸，轻飘飘开了口。 “是啊，阿黎收一收你那脾气，狗急了都是要咬人的。” 被阿狸唤作阿黎的少女笑起来，屈指点了点狐狸眉心。 一旁的江不眠忍不了了，纸扇一收，拍案而起，嚣张跋扈的劲儿就上来了。 “你是什么东......” 只是话没说完，猝不及防间身旁的猪妖跃起。 啪——清脆的一声耳光响亮，江不眠摔在一旁的椅子上。 “这是沈长老亲信，岂是你江小儿能指责的？” “封豨？！” 江不眠脸上升起一丝黑气，却是瞬间反应了过来，脸上挂起一抹灿笑。 “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打得好，该打！沈长老都打算布局的话，还有我等什么事？ 这样只要您开口，我绝不干涉九制村半点，自愿退出去。” 狐狸瞥了他一眼，眼底带着明晃晃的轻视与不屑。 “你不用试探我，沈枝意在极乐宫，真身过不来，我只是负责将她带去极乐宫，旁的不参与。” 封豨不着痕迹地拉了拉椅子，乐呵呵笑了起来，拍了拍江不眠肩膀。 “我见过沈长老了，与结界无关，只是叮嘱我不要掺和小道友姻缘一事。” 猪妖的确是这么理解的，也不怪他这么理解。 毕竟沈枝意就问了他两件事，第一件的确是他吹了牛，第二件那不就是因为自己寻了个介绍姻缘的由头导致动了怒。 他们大名鼎鼎的沈长老放着妖族不管，蛰伏数年，却是为了人族小小少女，不远万里落下分身，只为了责问自己乱点鸳鸯谱。 啧，这要是还不懂，他这猪脑袋不如拿下来当下酒菜。 封豨动了动眉，一副你懂就好的表情，江不眠一怔，脸上挂上一抹复杂神色。 “乱世里，准仙自身都难保，果然和传闻一样......” 江不眠余光划过狐狸眼眸的杀意，轻咳了一声。 “都说沈长老不见了踪影，怕是上了九玄天，如今看来传闻就是传闻，完全是胡编乱造。” 周遭弥漫开一种寒气，若有若无地威压散开，封豨觉得自己呼吸都沉了几分，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皮肉僵硬地笑了起来。 “沈长老岂是我们能谈论的！说正事，说正事！” 江不眠低头，眸光中生起一丝警惕，这一趟收获已经超出了自己预料，光是沈枝意仍旧在暗中活动的事，就已经能引起轩然大波。 更何况，这里放着九颗前所未有的结界晶石，若是能拿回去，自己在魔族的地位便是彻底稳住了。 江不眠咬了咬牙，姿态放着更低了些，这两人没一个他能惹得起的。 一个是准大妖级别的妖族与自己旗鼓相当，手握结界的线索。 另一个是沈枝意看中的女子，背靠大树，恃宠而骄，难怪说动手就动手，一丝顾虑不曾有。 沈枝意荤素不忌，狐狸精玩腻了，寻个人族换换口味也是正常，可偏生还是女子...... 江不眠目光落在黎清雨身上，她本就生的好看，静静坐在那里，身姿玲珑，神色平淡，好似云巅上覆着皑皑白雪，让人难以接近。 修士里长得好看的女子大有人在，但像黎清雨就是给人感觉不一样。 若非说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但同期修士里能打败自己的，她是头一个。 也不怪沈枝意看得上，给了自己这武力值招纳进来，也是如虎添翼。 只是有些可惜了，如此女子，竟是被那万年的老妖怪沈枝意找到了。 江不眠有些惋惜，或许是盯着黎清雨时间长了，狐狸看向他的眼神都冒着红光，吓的他一激灵，赶忙低下了头。 不对，半仙都是有名有号的，黎清雨很显然是初出茅庐，在三族几乎是查无此人的状态。 自己在陶府吃了亏，耿耿于怀，不是没有派出暗探找过，费了不少力气，最后才通过她带着白狐的明显特征，查到了行踪。 本以为能出口恶气，结果不过月余，准半仙便去掉了准字，这是多少修士百年千年都跨不过的门槛。 天才中的天才，他江不眠背后是整个魔族在供养，才堪堪到了准魔尊。 如此一想，此事必定有古怪！ 沈枝意不会平白无故注意到黎清雨的，她所图甚广，十多年不曾露面，定是在谋划着惊天之事。 若不是追着黎清雨行踪来此，也不会知道沈枝意的消息，若自己能顺藤摸瓜，查清沈枝意的布局，留下后手。 魔族是他的，这三族之后亦是魔族的！ 江不眠越想越是心惊肉跳，总觉得惊天的阴谋，被自己找到了唯一的破绽，看向黎清雨的目光逐渐火热起来。 “小道友先前猜测是准确的，我的确知道晶石的位置。” 封豨笑呵呵地喝着茶，气定神闲地拨弄茶盏，结果等了半响没人接话。 瞟了眼不知在想什么的江不眠，又看了眼神色疏离的黎清雨，摇着头感叹，这些人一点情绪价值不会给啊。 出门在外，话是得自己接的，毕竟一个是魔族的小少爷，一个是自家长老的枕边人。 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准大妖，卑微就卑微一点吧。 “行了，我也不故弄玄虚了，先前的试探也请小友不要放在心上。 毕竟这里特殊一些，数十年不曾见过地级的晶石，这里却是有九颗。” “地级？” 黎清雨刚开口问，江不眠已经热情的讲解起来，折扇一挥，整个人展示出温文尔雅的气度，就连声音都多了几分耐心。 “是这样，妖族给晶石品阶分了类，天地玄黄，四个大类。 天地级别的晶石能量巨大，天级的如今谁也没见过，只是推测或许会有惊天的结界落下。 地级嘛，就如同这九制村一样，可以维持一个小世界的运转，仅是一颗放入安全区，便可以完全替代准仙，护下一城。 玄级呢，分为上下，陶府那一次就算是玄级下等，品阶已经很不错了，封豨若是有那么两三颗，跨到大妖级别也不是不可能。 黄级就低了些，寻常结界里耗尽能量的，又或者没什么危害的，都算是黄级，对寻常的修士可能有用，对半仙以上的，只能说聊有胜无，延年益寿罢了。” 封豨撇了眼江不眠，他与他先前就打过交道，两人合谋，给黎清雨落下这个不得不合作的圈套。 眼看他孔雀开屏似得端起架势，总觉得这魔族小子又不知打起了什么心思。 “九制村结界环环相扣，最外围的已经到了地级，里面结界的可想而知也差不到哪去。 我在这儿呆的久，对于晶石的确知道不少。 但我们即是合作，那便把收益先分割清楚，互相牵制，也避免最后翻脸不认人。” 封豨眼神有意无意地看向黎清雨，却见她身体往后靠了靠，一脸的平静。 “封大哥，不是要护佑这个村落？” “是。” 封豨憨厚的笑了笑，眸光落在远处。 “所以这九颗晶石，我只要一颗，九制村的这一颗要与我一同留下来。” 黎清雨骨节分明的食指在莲花盏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 “九颗晶石息息相关，若我没猜错，只要一颗动了，旁的自然也就找到了，你又如何留下这九制村？” 第37章 江不眠轻咳一声，眼底露出几分得意。 “这天下阵法，没有小爷我搞不定的。 这晶石形成的阵法，其实叫九星微尘阵，落在九宫，形成能量场，将里面的灵气反哺阵法，源源不断形成强大的壁垒。 想留下九制村也不难，找到那八颗晶石，用大量灵石替代，然后分别在灵石落下的地方布下聚气阵作为子阵，同样环环相扣，可以源源不断给那颗地级晶石提供灵气。 如此一来，九制村不但是留下了，甚至可以说是独立了出去。 长远些说，这颗地级晶石说不准哪一日还真就成了天级。 届时取出击碎，这里啊，说是九玄天也不为过。” 江不眠抿着茶水，眼睛似笑非笑看着封豨。 “封大哥哪是淡泊名利，我看你要才是最多的。 我和黎清雨啊，无非是给你赚点利息，干苦活的牛马啊！” 封豨摆了摆手，依旧是憨厚着笑。 “长远的事是长远的事，我啊，就是要个容身之所罢了。” 江不眠笑了一声，眼眸看向黎清雨，见她依旧稳如泰山，抿了抿唇却是没再继续说下去。 “小道友，可有意见？” 黎清雨下意识看向狐狸，却见她眼角弯弯带着笑意，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于是索性沉默了下去。 封豨到也不介意，自顾自继续说着。 “八颗灵石，你两平分下去，也不亏，那是地级晶石，至于说是你们如何使用，我不干涉，毕竟这世上知道这件事的人，依旧困在这里不是嘛？ 小道友，你觉得如何？” 黎清雨蹙起了眉，这一次她没有去看狐狸，而是坚定地开了口。 “不如何。” “不是两人，是三人。” 少女指了指自己，又指向了狐狸，语气认真又固执。 “半仙与沈枝意。” “八颗灵石，我要六颗。” 江不眠脸色唰的沉了下去，用力稳住快要崩坏的表情，咬牙切齿地说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想法子是小爷，破阵法的也是小爷，掏灵石的也是小爷，到最后落得个牛马都不如，草都不给吃？！” “嗯，不给。” 黎清雨答得相当干脆，甚至神色坚定地带着寒意，一根钢针从袖口滑出，在半空中转啊转，几次锁定了在江不眠身上。 能想清楚的事她向来不拖泥带水，少女喝着茶，头也不抬补充着。 “我学的杂，阵法虽不精通，但也懂一些皮毛，你既然都说清楚了，这傀儡死了也便死了。” “黎清雨，卸磨杀驴是不是过分了！” “嗯，我本就不是名门正派。” 狐狸侧了侧脑袋，湿润的鼻尖划过耳廓，惹着黎清雨笑了起来。 “反悔了，我七颗，你一颗，能干就干，不能干，我杀了你，自己干。” 依旧是冷淡的，不辨情绪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恰到好处的杀气。 “你也看到了阿狸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第29章 夕阳的余晖洒在小院里，黎清雨将上午项岩送的红薯烤了，坐在门槛上扒着吃。 嘴边手上沾着满是木炭灰，搭配着她清清冷冷地模样，有一种古怪地滑稽感。 沈枝意舀了一瓢水，站在院落里浇着花，目光在花丛中转啊转啊，就转到了黎清雨脸上，弯唇笑了起来。 “这院子叫封豨给我们留着，说不定下次回来，满园皆是花束，漂亮的很。” 黎清雨没吭声，闷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是在想下午的事？” 原先还离着远远地声音，突然就在耳边响起。 黎清图抬头，刚好她俯身凑了过来，眼眸弯成一湖笑眼，没有作声，只是拿着帕子轻轻擦过她唇角。 而后指间捻着一瓣花，轻抵在她唇上一抹，带出瑰丽的红。 “还是要打扮的，这多好看。” 那股花香来的也快，走的也快，好似就是闲暇间一时起意的玩闹。 可就是这样不经意的玩闹却是带着涟漪，从唇边咽了下去，又埋入心跳。 少女的耳廓不争气的红了，趁着沈枝意倒水的功夫，悄悄念起了静心咒。 屋里的人带着得逞的笑，慢悠悠清洗了茶杯又续了水，眼瞧着门槛上少女红意散去，这才迈开步子。 “在想什么？” 沈枝意将贴着黎清雨一侧坐下，托着脸看她。 “思来想去没明白的事，不如直接开口问。” 黎清雨神色浮起抹无奈，唇角动了动，扭头避开她目光。 “我以为能想明白的，到头来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脑子不用的话，果然会坏掉。 黎清雨习惯了以前营里的模式，接到任务，刺杀目标，回去交差，再前往下一个任务，活的像是营里握在手中的一柄剑。 但现在好像不用脑子不行了，遇到的结界一个比一个离奇，已经不是光耗着，就能等来结果。 总不能处处依赖着狐狸。 黎清雨抿了抿唇，眸光中悄悄闪过一抹温柔。 世间任何事，只要肯学肯努力，就一定会有结果。 之后或许她也能像狐狸一样，处处考虑周全，步步为营，将狐狸护在身后。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下午若不是狐狸拦着，怕自己早就将局面搞得一团糟。 “封豨说要留下的时候，他与江不眠看向我的眼神不对，我总感觉其中定是还有利害，但因为对我不是什么好处，所以没讲出。” “嗯，阿黎聪明的很，不该答应的时候也没有随意应承。” 沈枝意伸手揉了揉她发顶，发丝又软又滑，落在掌心痒痒地。 “阿狸，我不是小孩子。” 黎清雨笑了起来，下意识伸手拉下头底的手，思绪却是扩散了出去。 她脑子可能转的不快，但直觉向来很准。 封豨为了有个容身之所而留下来，这种鬼话，她是不信。 修士薄凉，哪有放着大妖不做的机会，留在这里守一方天地。 更何况他成了大妖，偌大的妖族，便是有了一席之地，何苦困在这里等那晶石化成的丁点可能。 她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封豨与江不眠那一番对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却想不通这般说给自己的缘由。 “封豨啊，图谋的就是容身之所，只是这个容身之所，可不是一般的容身之所。” “你的意思是这里当真有成为九玄天的可能？” 黎清雨蹙起眉来，眼底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沈枝意摇了摇头，唇边勾着笑意，竟是少有的多了丝耐心。 “这里成为九玄天又或者凡世，对于封豨都是一样的，无非是九玄天更好一些，但成不了也无所谓。 想事情时，你可以站的角度高一点，又或者代入从他身上多个角度去分析利害。 于封豨本身而言，他被族群赶出来到这里，发现自己就是结界里最强的一个，意味着这里一切便都由他说了算。 可这里还可以有别人进来啊，比如你比如江不眠，说不定日后还会有更加厉害的存在。 对他最好的办法，便是和你们合作，彻底将这块隔绝起来。 既不用回去厮杀争夺领地，又可以安然渡过法则浩劫，甚至这四千多个修士皆握在手中。 我们长远些看，现在是四千人，这些人不断地繁衍，扩张，九个结界合成的大小，不亚于一片国土。 再加上这里人族妖族魔族样样不缺，不论未来灵气是否会复苏，这里都会比外面先行一步崛起，成为三族之外新的势力存在。 那为什么他们都在打量着你的神色呢，是因为这种势力长成后，首当其冲威胁的便是人族。 毕竟这地方就在人族的地界，而封豨说到底还是属于妖族的血脉。 三族之中人族最为强盛，魔族最为落后。 对于江不眠来讲，这算不得坏事，魔族想要崛起是需要漫长的岁月。 封豨在人族的地界长成后，定是要和人族相争，三足鼎立的局面打破，妖族人族乱了起来，魔族便能收得渔翁之利。” 本以为就是破开结界分利的事，却不想里面藏着的是如此惊天动势的因果。 微不足道地三个小人物竟是在这破败小院里决定了未来三族局势的走向。 黎清雨嘴巴微张，定定思索了半响。 “怪不得你示意我多要些晶石，因为对于江不眠来讲，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无论如何他都会同意的，甚至会不遗余力地促成封豨的愿景。” “是啊，那现在阿黎打算怎么做？” 沈枝意红唇微启，一双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紧紧盯着黎清雨神色。 “你是人族，刺杀沈枝意亦是为了大义去送死，如今看破了这里的棋局，任由它发展，即便没了沈枝意，下一个封豨出世，和现在又有何不同？” 第38章 少女整张脸上都呈现出难以辨别的复杂之色，浓重如雾，几乎要将她包围起来。 夕阳地余晖被天边深蓝的夜色一点点吞并，直到最后微光消失，夜色彻底笼罩，好似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黎清雨扭头看向沈枝意，眉眼间的思虑终于柔和了些。 “封豨是妖，你也是妖，阿狸本可以不同我讲的。” 女人眼底掠过一抹惊讶，随即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声音幽怨而带着丝丝酸楚。 “啊，阿黎把我当成异族啊，是我多想了，竟是以为在你眼里我会不同呢。”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 黎清雨支支吾吾讲不清话，肉眼可见的慌张了起来。 沈枝意却是笑了，夜色里的眸子明明灭灭，像极了初见时幼兽眼眸里的澄澈，干净的不带一丝杂质。 “黎清雨，即是同行，那我便先是你的阿狸。” 微风吹动着落叶在地面沙沙作响，眼眸里的女子，嫣然韶光，绽放出花一般的惊艳容颜。 少女唇角慢慢扬了起来，眼波流转间，仿佛多出了异样的光芒。 “阿狸，我不打算破坏这棋局。 事实上，我亦是被封豨与江不眠架在了高处，没有别的选择。 天下，大义，三族，这些事我想不明白，我只知道自己是无生营掷出的一柄长剑。 无论如何我要走完既定的轨道。” 黎清雨顿了顿，食指屈起轻轻勾住沈枝意的小拇指，指腹柔软带着温度。 “我的路是我的路，阿狸的路还有千万种。 这一遭承蒙你一路护我，我自该送你些什么。 思来想去，不如多送你一条可以走的路。 阿狸，你即是想做沈枝意，我就帮你成为沈枝意。 这九制村可以是封豨的，亦是可以是阿狸的。” 少女说的轻描淡写，稍稍侧脸看向一旁的女子，眼神接触间看到她眸底热切的弧度，又垂眸躲了过去。 “谁说你没得选了？你一个半仙对付他两不算难事，这三人中你是最有选择权的那一个。” “是啊，我说了，我选择阿狸。” “不是一码事，你即是不愿意封豨为王留下隐患，大可以拿到晶石，毁去结界就好了。 没有了限制，别说四千村名，就算人再多，以你的隐匿术，悄然无息躲开追踪并不难。” “这里孩童很多，无妄之灾落下，哪有活命的可能。” “黎清雨你当真是杀人无数的小刺客？” “嗯，仙神普度众生时也握着长剑。” “蠢货，仙神都死光了，这浩劫十有八九就是那帮没脑子的仙神搞出的。” 不得不说，黎清雨是沈枝意见过最有可能成仙之人，事事皆是由心而发，想清楚后便不再动摇。 她道心坚固，不屑于阴谋算计，有对万物的悲悯，亦是有顺应天意的妥协。 杀戮时干脆，施善时豪气，一路走来半点因果不沾，成仙的锚点其实早就勾勒出雏形。 倘若真有一日斩去心中执念，少女的前路便皆是坦途。 沈枝意有些意外得挑了挑眉，勾人的狐狸眼含着真真假假的挑逗。 “我可没什么善心，放在我手里，就不怕对人族有威胁了？” 黎清雨笑了起来，丢出一壶清酒，难得脸上带着些俏皮。 “阿狸不是说过，狐狸最懂得知恩图报。” 长空如墨，一方小院的破纸窗亮起烛火，不过一会儿，窗户推开，雪白的狐狸跃至屋檐，眨眼间消失在夜色里。 直到天光露出一抹光亮，狐狸的身影才再次出现。 被窝掀起一角，狐狸毛发上带着清晨的寒意，稍稍动了动钻进黎清雨怀中。 “办妥了？” “这天下就没有沈枝意做不到的事。” 狐狸眯了眯眼，爪子不经意按在一处柔软之上却是不撒手，反而整个身子贴了上去。 “你即是有结契御兽的符箓，为何初见时没对我用？” 少女僵硬的往后移了移，伸手将狐狸推开，耳垂红的已经不像话，闷声说了句。 “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白光闪过，狐狸化作人形，灵力化成的小衫领口拉开，半遮半掩露出锁骨。 “那张符箓厉害得很，操纵一只大妖都绰绰有余，这天下一共也找不出三张，谁给你的。” 眼前突然的一抹白，惊得少女缩了缩，翻过身去，耳边红意已经蔓延到脖颈。 “临走前白老头塞给我的，让我对付沈枝意用。” “哦......那还真是可惜了。” 身后的那股凉意又贴了过来，手掌环住了腰身，半恼半娇凑在耳边说着话。 “黎清雨，你别动，让我好好睡一会，折腾了一晚上，累死了。” 床上的人僵硬了半响，噌地站了起来。 “阿狸！你现在不是狐狸。” “都是女子就不能共枕吗，又不是第一次，怎么你又将我与狐狸分开来看了。” 吃瘪的少女，支支吾吾半响，起身去了软榻上，憋了好一会，落下一句。 “阿狸，妖和人不一样，在有些事上狐狸是狐狸，你是你。” 第30章 一连几日九制村都在落雨，绵绵雨水似乎无穷无尽，整个村落都笼在烟雨中。 这毛毛细雨，惹着沈枝意甚是烦闷，这里没有灵气，仅凭着恢复后地丁点妖丹支撑。 日子短还好，可要穿过这结界往前走，就得等。 她最近不愿意当狐狸，放着软乎乎地黎清雨一个人睡觉，这是暴殄天物。 于是灵力越用越少，好在滕山岭收了一堆小晶石，能勉强续上亏空。 这些青黄不接的小晶石本是说着留到妖族用的，沈枝意没忍住拿出来吞了两颗。 后来心底实在过意不去，就拿出一颗泡茶喝，嘴里还念叨着。 “黎清雨，你瞧瞧这是什么苦日子。” “嗯，的确苦了些，你们妖族这个茶不能久泡，下次放些陈皮会好一点。” 黎清雨端坐在案台前，手里捧着一本阵法大全，整个人一会儿蹙眉，一会又恍然大悟。 她最近一直就是这个状态，除了吃饭，一坐就是一天，哪怕太黑了也不肯入睡。 沈枝意一度怀疑黎清雨不是为了学习阵法，就是单纯怕和自己睡觉。 “封豨不是说雨季来的时候，结界会有所松动，这雨都下了三日，怎么还不见他有动静。” “是天象异常时，就证明我们所在的结界外落了晶石，这里的阵法便会快速运转去吞噬落下的晶石能量。” 黎清雨翻动着书页，仔仔细细查阅着什么，又抬头看向窗外。 “应当就是现在了。” 外面的雨势渐大，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水汽从窗户外扑了进来，凉意通沁。 “走吧，去找封豨。” 沈枝意懒洋洋地抬了抬眉，翻了个身。 “看了几日书你就学成了，我不信。” 轰—— 惊雷响起，也不知谁家的孩子吓到了，哭声嘹亮。 乌云压了一层又一层，雷声滚滚，隔壁院子的柳瑶扯着嗓子喊着张老三去修缮窗户。 沈枝意看了眼黎清雨，红唇抿了抿带出笑意。 “还真的说准了，你抱我起来，外面凉，我不愿意动。” 少女披了件蓑衣，蹲下身。 “雨天阴寒，四处是泥泞，你灵力薄弱，变回狐狸可好？” 她话语间带着商量，胸前的背包里又放着狐裘看起来暖洋洋地，沈枝意撇了撇嘴，拒绝的话却是说不出口了。 黎清雨走路的速度很快，蓑衣裹着背包，背包裹着狐裘，狐裘裹着狐狸，别说雨水就是半点凉意都没有。 三人在山间碰头了后，互相点头示意，便闷头赶着路，也不知走了多远，总算停了下来。 狐狸这才探出脑袋，打量着山间那黑黝黝地山洞。 “一直往里走就能摸到结界得壁垒，你们去到地方应该就是念觉寺了。 那是以前本是座小寺庙，苦修僧落脚之时便会上一上香火，后来时间长了，佛修的僧人们发了宏愿，盖了五层塔。 至于说镇压还是祈福我就不知了，再往后法则崩坏，里面的僧人全部跑了出去说是渡世，那里也就一直空着。 我推测第一颗晶石就在那塔尖，晶石落的急，里面应当没什么人烟。 越是这种结界可能越有古怪，总之小心为上，只要找到一颗晶石拔起，其余的也就能感知到了。 我会守着这里，直到你们归来。” 封豨袖口里爬出一只七色的蜘蛛，他指间轻轻一点，那蜘蛛嘴里又吐出三只小蜘蛛。 “玄冥子母蛛带着因果线，只要遵守承诺，便没什么危害，事成后自行消散。” 江不眠伸手接过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第39章 “你这玩意毒的很，若是违背，死要着神魂不放，三五年就能吃干净本源魂魄。” 封豨憨厚地笑了起来，眼神看向黎清雨，眼底的幽怨转瞬即逝。 “这比起结契御兽的神符已经很仁慈了。” “就你还用结契神符？那玩意我爹活了万年才找到一张。” 江不眠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指间升起一股黑雾振振有词地念着，而后从怀中掏出三个木偶，给了黎清雨两个，给了封豨一个。 “以防万一，若是走散了，可以通过傀儡找到我。” 他今儿倒是没有挥着那柄折扇了，背着把阔刀，看起来像模像样，眼珠子一转，嬉皮笑脸地又开了口。 “封豨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是不肯说九制村的结界晶石在哪？” “前面几个结界里凶险难测，即便有这子母蛛的因果线受牵制，老猪坐镇这里依旧心里不踏实，留一手也不过分。 况且按照约定九制村本就是我的，此事还是我一人知晓便足以。” 封豨拍了拍江不眠肩膀，看着黎清雨怀里的狐狸轻轻低了低头。 “去吧，等你们好消息。” 两人的身影一点点被山洞里黑暗吞噬，封豨抬眼望去，好似依旧能看见黎清雨肩膀上那只小狐狸猩红的目光，他攥紧地拳头松了下去，在雨中矗立半响，最后落下一声幽幽地叹息。 黑暗笼罩着山洞里，只有微弱的荧光从洞顶的缝隙中投射而下，隐约能看清洞壁上的苔藓与蕨类植物。 黎清雨她们顺着一条蜿蜒向下的通道走去，洞顶上的水滴不断滴落，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这洞是真的深，封豨能找到这里......啧，这大哥当真费了不少功夫。” 江不眠抬眼打量着一侧的黎清雨，又看向她肩头的狐狸，讪讪一笑。 “黎清雨，说说话啊，这阴森恐怖的氛围里，聊一聊放松些。” “魔族之人还会怕黑，说出去当真是笑话。” 纵然眼前的人再怎么漂亮，也长着一张破嘴。 江不眠暗中咬了咬牙，在心底又记了一笔，人却是掐着法诀抛出一道火光悬在两人身前，温和地开了口。 “我不怕黑，是担心你，走吧，这幽冥地火从不会熄，邪祟见了都要退避三舍的。 也就是咱们有缘，一般情况我都舍不得用，你......” 话还没说完，悬在半空的火苗快速晃动了起来，不过瞬间，噗地一声消散的干干净净。 洞里再一次黑了下去，江不眠脸上有些挂不住，又念着法诀试图召唤火焰。 黎清雨神色却是挂上了一层冷冽，前方涌出了大量的浓雾，以极快地速度冲二人涌了过来。 “哎？起雾了？” 本该在身后的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 黎清雨回头，眼前已经是白茫茫一片，身后的江不眠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法则的力量，我们离结界已经很近了。” 她侧脸向肩头看去，瞳孔却是一缩——狐狸也消失了。 “阿狸！” 黎清雨大喊一声，心底却是越来越慌，紧接着脚步亦是乱了起来，整个人穿梭在雾气里像是无头苍蝇般乱串。 仓促间她伸手指间像是摸到了一层薄膜，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人彻底晕了过去。 四周暗的无边无际，深沉的浓雾，残余的钟鸣，黎清雨在钟声一声声回响时，昏昏沉沉醒来。 法术使不出来，储物空间亦是无法打开，除了握在手中的剑，此刻的她，失去了全部依仗。 而前面明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那片雾里，却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出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 更糟糕的事，阿狸不见了，刚刚修出妖丹，灵力薄弱的小狐狸，该如何在这凶险的结界里生存。 黎清雨心底焦急了，却也不愿意在等，提剑一头扎进了黑暗中。 而她也总算看清了黑暗中藏着的东西——枯坐在地的一具僧人干尸。 尸体已经风华许久，脱水的表皮紧紧贴在骨骼之上，垂首低眉，竟透出些慈悲来。 而在僧人手中握的一颗蔚蓝的晶石，光泽忽明忽暗，似乎在召唤着什么，黎清雨伸手一握。 巨大的光束从指间扩散开来，顷刻间将人影都吞并了下去。 恍恍惚惚间，耳边似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清雨，清雨，去了趟凡世怎么跟丢了魂一样？” “凡世？” 黎清雨下意识地开口，扭头看向身后陌生的脸庞，脑海中一阵翻涌，这才认出自己师姐谢以宁。 “你怎么啦，可还是头痛？咱们刚从那九制村回来，那秽物已除，护心鳞片都被你拔下做成吊坠了，怎么这都忘了？” 谢以宁笑眯眯地拍了拍黎清雨，声音温和地说着。 “是因为宗门大比导致压力大了些？师妹你不必太过担忧，以你的剑术定是没问题的，咱们还是抓紧先去天机宫报道。” 黎清雨只觉得头疼欲裂，模模糊糊地画面在脑海闪来闪去，却又看不清楚。 她下意识的握紧脖间的吊坠，一股清凉的灵气从掌心渡了进来，脑海中的画面散去，人也清明了不少。 对，自己是和师姐下了趟凡世，那妖魔难缠，善用幻术，几番波折才将其斩杀。 当时繁冗的梦魇扰得自己灵力大乱，索性拔下它护心鳞，据说着护心鳞有安神之效，现在果然好用的很。 “清雨！愣着做什么？不能耽搁了，这次云影秘境宗门可看中的很。 咱们玄天宗能代表人族参与这场大比很不容易，可容不得马虎。 据说赢的人，九玄天会给落下一道完整的法则，那可是通天的康庄大道。” 山间的风里带着湿意，撩起少女松软的发丝，她眉眼间皆是明艳地笑容，碎发贴在脸上，衬着皮肤愈加的白。 “是啊师姐，我们得抓紧些，盛世之下，谁不想要那通天之路。” 第31章 天机宫的大殿前人头攒动，天边时不时有御剑落下的身影，谢以宁性格活络，没过一会就和身边的人聊的火热。 “我们玄天宗啊，器修与剑修多一些，毕竟千年前也算的上是人族的大门派。” “你妖族来的？真看不出，这化形化的可真好看，比我这人族还要像人！” “法则崩坏？啊，你是说百年的那场浩劫？对啊，云影试炼就是那会儿留下的秘境。” 黎清雨静静站在她身侧，在她们说起那场浩劫之时不由得皱了皱眉。 千年前是有一场浩劫来着，可具体是如何记载的，又有怎样的传闻，她一无所知。 不应该啊，自己之前修行...... 黎清雨那种头疼的感觉又来了，竟是连之前修行时的画面都想不起来，无数画面的碎片在脑海里飘浮，浑浑噩噩地与现在混搅在一起。 噹—— 一声梵钟声响起，将黎清雨思绪拉了回来，周围密密麻麻地修士一瞬间静了下来。 先是一道光束落下，须发半白的老者从半空中走出，他步履稳健，行走如飞，一双眼睛射出两道逼人的精光，巡视一遭，坐在了大殿的高台之上。 黎清雨眸光亮了起来，甚至隐隐带着丝酸涩，看着老人那张脸良久，伸手扯了扯谢以宁袖子。 “师姐，这是谁？我怎么觉得好生眼熟。” 谢以宁古怪得瞥了眼黎清雨，伸手摸了摸黎清雨额头。 “师妹，你今日怎么奇奇怪怪地，那是白岳山前辈啊，天机宫宫主，半步成仙，我们在宗里的画像上都见过啊！” 很是奇怪，先前想不起来的记忆，在谢以宁说完后，再一回想那画面就浮现了起来。 黎清雨伸手按了按眉心，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头还是有些疼，总觉得记忆一阵一阵的，或许是那只秽物余留的戾气在作祟。” 谢以宁伸手将黎清雨拉得近了些，掌间浮起一抹灵力按在她眉心轻柔地舒缓着神经。 “无妨，师姐在呢，记不起来的我讲给你听，有护心鳞在用不了几日戾气就自行散去了。” 两人正是说着话，漫天地花瓣落下，在空中汇聚成人形，女子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缓缓走出。 那一双眸子清波流转，一颦一笑都是动人心魄的美，转啊转啊，就落在黎清雨身上，似乎是升起一股恼意，只是片刻间又从她身上划走，踱步坐到了大殿之上。 这次不等黎清雨开口，谢以宁先问了起来。 “如此惊艳绝伦的一张脸！这不会就是沈枝意吧！” 一旁刚刚与她搭话的妖族女子兴奋地点了点头。 “嗯，是沈长老，百妖之王，放着仙神不做，一心守护妖族，我今日能见简直祖辈蒙荫，大兴！” 谢以宁眼睛泛着光，好奇地追问着“怎么是长老，不都是百妖之王了吗？” 一旁的妖族女子掩嘴轻笑着，压低了声音。 第40章 “沈长老不算勤奋，寻常妖族小事过于繁琐，都是由狐族得前辈在管理，所以我们都叫她沈长老” 耳边的声音听着真切，少女眼睛几乎不受控制地黏在大殿之上的那道身影上，腰间的长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波动，发出一声声剑鸣。 黎清雨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心里似翻江倒海乱做一团，她竭力压制着剑气，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再次升起，充斥着似要炸开。 “师妹！” 一旁耳边谢以宁声音响起，黎清雨茫然抬头刚好看到那双熟悉地眼眸，浑浑噩噩间，脑海里画面铺开，隐约间好似看到一张一模一样的脸颊。 接着血气翻涌，唇边溢出一抹血迹，人终于挣不住倒在了谢以宁怀里。 大殿上，沈枝意倚在软榻，捧着一杯琉璃盏，小口小口喝着酒，眼睛时不时看着人群中某一处，露出若有似无地笑意。 “沈枝意，你也算是仙神了，怎么还是这般没个正经样。” 白岳山摸了胡子，下巴上一绺半白的胡须向前微微翘着，炯炯有神的打量着沈枝意。 “一把岁数了，还改不了爱说教的毛病，白老头，要不是因为在这儿，我非要与你好好算算账。” 沈枝意眉眼一挑，手中的酒杯掷出，冲着白岳山袭去，老头子笑呵呵得动了动手指，琉璃酒杯定格在他面前，又被柔柔地放下。 “此言差矣，你凌驾于准仙之上了，我这老头子哪敢得罪你？” 白岳山笑着慈祥，眸光落在沈枝意腰间的挂坠上，闪过一丝锋芒。 “这是从哪来的宝贝，为何隐隐觉得带着天机。” 沈枝意勾着挂坠在手尖打转，蔚蓝色的玉石泛着光亮，她眼尾一勾，笑了起来。 “哟，还有咱们大纵横家不认识的东西？成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这天机都让你算的清清楚楚，还能不知道这玩意？” 正是说着，人群中某一处似乎出了什么事，远远看去就见一女子抱着昏倒的人御剑冲了出去。 沈枝意笑着脸顿时阴沉了下去。 “那是哪个宗门的？” 白岳山低头喝着茶，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皱着眉思索了半响。 “记不清了，修仙盛世下大大小小宗门上千个，这些不起眼的，我哪能记得住。 怎么晕倒的那个弟子，你认识？” 沈枝意冷哼一声，起身往殿外走去。 “承蒙你关照，想不认识都难。” 天边一道红光掠过，大殿内沈枝意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白岳山放下茶杯，抬眼看向远处，豪迈地笑了起来。 “众弟子听令，云影秘境于明日开启，天机宫给你们安排了住所，凭借宗门请柬去兴善店领取腰牌，都散了吧。” 黎清雨醒来后已经是晚上了，桌上放着一碗灵果熬得汤，应当是师姐留下的，酸酸甜甜的很对她胃口。 脑子里冗长的碎片散去后，人也精神了起来，她低头看着脖间蓝色的护心鳞，心底宽慰了几分。 三下五除二一口气喝完甜汤，推门走了出去。 天机宫独立于三族之外能窥视天道的神秘宗门，若不是有秘境现世，她们这些寻常的修士是进不来的。 难得来一趟，总得四处看看，也算长些见时。 黎清雨延着山间小路往上走，一边感叹着这边各个楼宇的雄伟，一边运转着灵力吸收着磅礴灵气。 不愧是在天道下的宗门，这里灵气充沛到稍稍施法，便争先恐后地往进冲。 黎清雨摸了摸发顶，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若是白日里那两位大能睁眼，就会看到自己这行走的漩涡流，怕是叫一声吞灵兽都不为过。 正是想着，身后将传来一道慢悠悠的声音。 “黎清雨。” 她扭身望去，人却是不自觉地皱起了眉，细细看着那张脸良久，有些不确定说着。 “沈长老？” “长老？黎清雨你.......” 面前的女子红润的嘴唇染着几分诱人的粉，一张一合似是在说着什么，却在恼怒的开头之后，失去了声音。 黎清雨神色古怪的看着她，本是想开口打断的，又想起这位可是三族第一仙，于是咽了咽口水，安静地等人嘴巴停下来，不想那声音又突然出现了。 “听明白了吗？” 女人趾高气昂，带着懒懒散散地语气反问着她。 黎清雨点了点头，神色认真而严肃，后退一步作揖。 “明白了。” 沈枝意看向黎清雨疏离而礼貌的姿态，再看向她眸底那一抹疑虑，抿了抿唇。 “你明白什么了？” 少女又后退了一步，带着几分防备，又鞠了一躬。 “沈长老，我在凡间被戾气所伤，可能不太清明，竟是听不到半点声音，不过不打紧，两三日就好，您若是有什么交代的，我可以唤来师姐......” 沈枝意噗嗤笑了起来，黎清雨这是在怕她？倒是难得一见。 她目光落在少女脖颈的吊坠，眉眼染上几分无奈，抬头看着少女半响，竟是扭身消失的无影无踪。 留在原地的黎清雨只觉得后背都有些发凉，那可是仙神一般的存在，光是出现就带着一种威压，若是惹恼了，没了自己是小事，牵连了宗门可就是大事了。 这下也没了游玩得心思，强者为尊，果然还是应该老老实实修炼。 少女掷出长剑，脚尖轻点，御剑往自己的竹屋赶去，一推开门床榻上多了只雪白的狐狸，水汪汪地眼睛盯着自己看，懵懂又无辜。 黎清雨一愣，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护心鳞。 今儿是什么运气，先是那位妖族之王沈枝意莫名其妙找了上来，云里雾里说了几句，而后竟是遇见一只白狐？ 白狐不都在妖族的极乐宫里？这只是怎么出来的？ 难不成是跟着沈枝意随行的宠物？ 这就说得通了，定是沈枝意丢了宠物，所以自己没听到的话，便是在问这只狐狸吧..... 黎清雨蹲在狐狸面前，犹豫了半响还是伸手轻轻摸了摸，狐狸长得乖巧，见黎清雨伸手，小小一只就凑了过来，一个劲儿往她怀里钻。 这世上绝不可能有人能拒绝的了这种软萌又可爱的宠物。 黎清雨抱在怀里摸了半响，瞧着狐狸咕噜噜眯着眼舒服的模样，心底越来越软...... 沈枝意已经走了，她这么一个人微言轻的小辈去哪能找得到。 毕竟天色也晚了，小狐狸看起来又饿又可怜，总得有个地方收留。 黎清雨打定了心思，俯身摸了摸狐狸脑袋，宠溺的说着。 “今夜你就住在这儿，明日我再送你回去。” 小狐狸看样子还没有开灵智，眸底亮晶晶的也不知听懂没，只是看懂了黎清雨的喜欢，往前凑了凑，舌尖舔了舔她脸颊。 “不闹，痒。” 黎清雨笑着躲开，从储物空间里摸出一颗灵果放在她面前。 “饿了吧，先吃一点，明日等见了你主人就好了。” 狐狸当真是饿极了，一口咬了上来，准头偏了些，咬在了黎清雨的指腹上。 果子滚落在地，少女猛地嘶了一声，抽了抽手，却被狐狸两只前爪抱住，伤口冒着血珠，舌尖却是温润湿滑，一下下舔舐着，眼底透着满足。 黎清雨本是下意识掐起了法诀，见她这模样，忍不住心软了。 索性随她吃吧，毕竟犯蠢的是自己。 狐狸不吃素，喂到嘴边的食物，咬了就咬了。 半点大狐狸喝点血，又能喝多少..... 一盏茶的时间，屋子里只有咕嘟咕嘟吞咽地声音响起。 少女脸色愈发的苍白，颤抖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跌跌撞撞往床榻上倒去，还不忘给嘴里塞了两颗丹药。 “阿狸再喝下去，我就干了。” 黎清雨喃喃自语着，眼睛困得开始打转，即便如此在昏过去之前，还是伸手将狐狸圈在怀中。 嗯，总得收些利息，软乎乎地宠物抱一晚不过分吧，毕竟真心换真心嘛..... 少女彻底晕了过去，怀中的狐狸却是探出脑袋，张嘴咬上了那块护心鳞。 黎清雨做了个梦，梦里她好似被困在什么地方，四周空旷，黯淡无光，她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不知何去何从。 忽然间突然起了雾，伴随着雾气涌动，一道人影盈盈走出，裙摆晃动，露出一截莹白的脚踝带着铃铛轻响。 黎清雨看清了她的样子，却是一句话说不出，任凭她坐在身侧。 手指滑过衣袖环在腰身，她微微偏头凑了过来，唇边轻轻撩过耳垂，湿润又柔软，呼吸间的热气就这么往耳朵里钻。 说了什么已经是听不清了，只知道脑袋轰的一声像是要炸开。 浮现的画面不断交错，交织成无序的图景，思绪就如同散落的沙粒，飘浮起来。 而后雾散了，人醒了，怔怔看着天花板出神。 第41章 门外谢以宁高声喊着“清雨起来了，今日是进云影秘境试炼的日子。” 黎清雨翻身坐了起来，四下寻找着却是半点狐狸的踪影都不见，她摸了摸自己脖间的吊坠，却是被凹凸的手感惊得一愣。 伸手用了些力往下一扯，却是不知为何红色的丝绳纹丝不动，正当准备拿匕首时，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 “清雨，怎么还在磨蹭，没时间了！” 黎清雨握着匕首的手松开，低头应了一声，突然笑了，抬眼看着谢以宁。 “师姐，沈长老今日也去吗？” “当然，云影秘境就得靠她才能打开的。” 第32章 天机宫山门前的广场宽阔平整，中心伫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石碑，上面刻满了神秘的纹路。 熙熙攘攘地人群在广场后方，分了三个梯队，黎清雨本是站的靠后了些，却是被谢以宁一把拉向前面去。 “一会凭着天机宫这块腰牌进入，那两边分别是魔族与妖族，我们走的快一些，秘境宝物嘛，先到先得，可不能被别族占了先机。” 黎清雨顺着她的话看了过去，妖族打头阵的是昨日与谢以宁聊天的女孩，冲她微微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而魔族站在前方的是挥着折扇的男子，尽管五官看起来温和而又儒雅，但黎清雨莫名地从心底生出一丝厌恶。 “那个是江不眠，魔族太子爷，笑面虎一个，实力倒是不错，你进去小心一点。” 谢以宁轻声叮嘱着她，黎清雨点了点头，眸光却是看向他扇子上系的玉石吊坠。 天光渐起落在广场中那块石碑上，白鹤从云层破出，站着婀娜的身影，金色光影伴随着鹤鸣声愈发耀眼。 “来了来了，秘境要开了！” 所有人屏息凝神盯紧了那座石碑，唯独黎清雨却是抬起头，目光似是穿过云层落在那女子身上。 石碑已经完全被点亮，金光直冲云霄，轰的一声，云朵被击散，又在金光中凝聚，似海市蜃楼般，凭空出现一座高耸入云的庙塔。 那座庙塔隐匿在云影下，又被金光渡上一层神圣的光，又是轰的一声，似是雷鸣，云层汇聚成台阶一层层延伸了下来。 周围人群飞速涌动了起来，黎清雨被推动着被迫向前走去。 临近庙宇的那一刻，黎清雨倏然转身看向白鹤上的女子，而她刚好侧过头来，双眸含笑似是秋水般盈盈流动，唇边微微动了动。 鹤声响起，白岳山端坐在鹤背优哉游哉落下，打量着沈枝意，眼睛一眯。 “你和谁说话呢？” “要你管？” “沈枝意，这帮来的弟子可都是好苗子，你可不能给我霍霍了！” “你什么时候见我.....” 沈枝意眼睛一眯，死死盯着白岳山那张沧桑的脸。 “白岳山你个臭老头还要不要脸，为了防我，都开始不择手段了？这种下三滥的招式亏你用的出！” “咦，你这话说的没道理，三族鼎力共同繁荣，我又何必对你用手段？” 沈枝意嘴角挂着微不可察的冷笑，眼眸带着寒意，压低了声音。 “我就觉得奇怪，外面那些风言风语究竟是从哪来的，今日倒是想明白了，除了你这浑身上下都是心眼的老头，没人敢给我下套子。” 老头摸着胡子的手一顿，眼底透着几分震惊，声音如洪钟一般扩散出一波又一波。 “什么！？你说你夜夜笙歌，纵情声色，豢养狐狸精这些事被传出去了？” 声音在山谷中回荡了一次又一次，惊得天机宫弟子纷纷抬头往上看，却只看得天上燃起的巨大火花。 炸火花的声音轰隆隆响了好一会才消停了下来，大殿地宫门砰地一声被人踢开。 浑身漆黑的老头绷着脸看向身后，下意识去摸胡子，手一顿，眼底升起悲愤。 “跟着我作甚，老头胡子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沈枝意掩嘴笑的花枝乱颤，瞥眼老头，自顾自地走向殿中的玉椅一坐。 “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你，我这不是无处可去嘛？” “秘境，你大可以去秘境里转转。” 她指尖敲打着桌面，眸光中多了些试探，笑吟吟地看向老头。 “白岳山你莫不是觉得全世界都是傻子，只有你是聪明人？ 那念觉寺里是佛家的五毒心，贪嗔痴慢凝，哪一个是我这只妖能过的？ 休想骗我进去，困住我！” “我哪有这心思，我是看你担心我那小徒儿。” “担心什么，有什么可担心的，黎清雨五毒心早就清的一干二净，这念觉寺于她而言不过是走个流程...... 要我说，你还不如直接把晶石给她，不就是要造个仙，弯弯绕绕扯了这么多。” 白岳山叹了口气，摇身一变，披了件道袍，就连胡子都跟着长了出来，摸着胡须感叹着。 “到底是假的，这手感差远了。” 他坐在沈枝意一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嫌弃的放下。 “还是假，给壶酒来喝。” 沈枝意眼底泛起一丝玩味，从储物空间丢出酒葫芦。 “死都死了，留个残破神识还要算计给谁看？” 白岳山爽朗笑了起来，摆了摆手，眼神看向云间，悠远而绵长。 “总有遗憾的，如今亲眼见见，也就心安了。” “下棋嘛，一颗棋子能走的路数太多了，变数也太多了，不过如今看来只要结果不变，那无论怎么走，都随她去吧。” 沈枝意嗤笑一声，晃动着酒杯，眸光却是慢慢柔和了下来。 “你早就算到了？” “没有，任谁都看不破天的。” “不意外？” “有些，但也接受。” 苍穹之上，云层如轻纱随风飘动，投落下的庙塔庄重而肃穆，沈枝意看了好半响，举起酒杯，嘀嘀咕咕地说着。 “老的老，死的死，你们啊，就是操心太多，我又没说要对人族如何...... 罢了，最后一次喝酒了，你谋划一生，那便恭喜你如愿以偿。” 酒杯碰在一起，发出一声轻响，白老头摸着胡子，笑的意气风发。 “不诚心，你该是说臭老头，安息吧，这才是你的风格。” “呵，你最好还留着别的后手，按照你的谋划，黎清雨进极乐宫时便是准仙了，本王却是修为倒退，保不准还真让这一根筋给杀了。” “那也不失为一庄幸事！” “白岳山！！！” ...... 青石板做成的台阶蜿蜒，匾额高悬，金漆斑驳，黎清雨站在石阶尽头，看着匾上镌刻着古朴苍劲的念觉寺几个大字，心底愈发疑虑。 念觉寺里足足有八颗晶石，幻境亦是层层相扣，狐狸费尽心思唤醒了自己，本是想着顺其自然，可这秘境除了空空荡荡地五层塔之外，什么都没有啊.... 就连一起进来的同修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难不成自己中了什么幻觉？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秘境落下的障眼法。 可是图什么呢？就图将自己困在这里？ 她抬眼四处打量着，隐隐看到塔尖冒着蔚蓝的光。 少女笑了起来，一跃而起，伸手摸向那颗蓝色玉石握在手里，再回身望去，塔里浮起一幕幕场景。 无数修士正在经历的画面片段，悬浮在各层塔中，如绸缎延伸开来，一幕接着一幕上映。 黎清雨定睛看了许久，平静的神色浮起一抹纠结，思索半响后还是往底层走去。 “阿狸说过的，物尽其用，不是要救你，实在没有维持阵法的灵石，一码归一码，完成约定后在动手也不迟。” —）— 咚——钟声响起，妇人一把捂住孩童嘴巴，警惕地看向窗外。 “眠儿莫要出声，这是河里那妖怪问我们收祭品呢。” 天色昏暗加上雾气翻涌，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房屋都隔绝了一般。 咚咚咚，一阵突兀地敲门声响起。 这声音瞬间让妇人的神经紧绷，猛地看向大门的方向。 孩童直勾勾盯着那扇门眼底露出一抹光亮，屋内一片死寂。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却是急促了几分。 妇人小心翼翼走向床，从厨房拿出一柄菜刀，死死盯着门后。 砰—— 一道破碎声从门外响起，妇女尖叫着冲着人影袭去，不料眼前的女子侧头一晃，手中的长剑已经挥出。 “眠儿！” 妇人撕心裂肺地喊着，扭身试图挡下这一击，想象中剑气没有落下，却被身后拿着匕首的孩童吓到，跌落坐在地上，颤声问道。 “眠儿是要杀娘亲？” 孩童笑着诡异，双眸闪着红光，奶声奶气地阴笑着，恶狠狠地开口。 “你看看清楚，小爷我可不是你孩子，杀了你换个河神的妖丹，也算你立功......” 第42章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巴掌落下，孩童摔了出去。 “你不是河神派来？！” 啪——又是一巴掌落下，江不眠头晕脑晃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后颈的衣领被少女提起，咚的摔在妇女面前。 “道歉。” “我凭什么给幻境里的蝼蚁道歉？！” 啪——又是一巴掌落下，孩童半边脸肿地像小山一样，咬牙恶狠狠盯着少女。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江不眠膝盖上捅出一个血窟窿，扑通跪了下去。 “娘，我错了！我不该贪那颗妖丹啊！” 孩子哇地一声哭了，捂着膝盖，可怜兮兮看着少女。 “这总行了吧？” 啪——又是一巴掌，少女平静面容下藏着疯狂的杀意。 “江不眠，你不是觉得自己错了，你是怕死了。” “我能不怕吗！我一魔族，我杀人怎么了？我吃了她都没问题！ 这是秘境里幻境，你个人族多管闲事做什么？ 三族有约定啊，点到为止，不可伤及性命！” 黎清雨叹了口气，仔细想了想，持剑挥了出去，挑断了他手筋脚筋，提着后脖颈丢在了院子里。 “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就能出去。” “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有本事杀了小爷。” “我不杀你，我知道你本体亦是能感知到，杀了可惜，呆着吧。” 少女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屈指拉下他腰间的储物玉佩找出折扇，点了点折扇上的吊坠。 “啧，还有四块，看来要快一些，阿狸还在外面。” 孩童眼底失焦了几秒，突然回过神来，尖叫到。 “黎清雨，你把我也带出去啊，我靠，这是什么鬼地方，一层层幻境相扣，竟是我也中了招。” “带不出去，念觉寺是佛家的地界，万般皆苦，唯有自渡。 这五层塔又叫五毒心，贪嗔痴慢凝，这五种心会造出恶业，就像毒药会妨碍我们修行，故称为五毒。 若五毒心不除，那终究是邪定，你要自己修出去，晶石我就先拿走了。” 黎清雨从他储物玉佩里倒出一座灵石砌成的山堆，转身的时候没有半点留念。 身后孩童撕心裂肺喊着“你等等，我本就魔修邪定啊，我清了五毒，还怎么修魔？”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你现在改来得及。” 黎清雨一步跨出，指间的玉石飞了起来，落在蒲团上换成一颗蔚蓝的晶石。 少女伸手取出，又用灵石开始布阵，一切都做好后，这才向着第二层迈出。 在进入幻境前，笑了，原来阿狸当时打封豨是这个感觉..... 念觉寺当真是好地方。 第33章 灯火辉煌的楼阁，一排排欢声笑语的女子，轻纱如瀑布般垂落，隐约透出里面曼妙的身姿。 嘎吱一声门响，脂粉的香气与酒气交缠，丝竹之声夹杂着靡靡之音扑面而来。 床上的女人堆里爬起醉醺醺的一道身影，眯着眼打量着床前的人，嘿嘿笑了起来。 “这么好的货，不早点来！小爷我今日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男人本......” 话没说完，清脆的一声巴掌声落下。 江不眠努力睁着着朦胧的眼睛，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笑了。 “哎呦，这性子，有意思，打得好！喜欢玩......” 啪又是一声巴掌，人影破窗而出，咚的一声砸在地面上，这才酒醒，抬起满是血污的脸庞，骇然看着提剑而来的女子。 “你究竟是.....” “江不眠，你废话太多了。” 一道剑气挥出，抬着的胳膊突然无力的垂了下来，而后巨大的疼痛袭来。 紧接着脚踝又是一痛，人扑通一声跪在青楼面前。 黎清雨干脆利落地重复着流程，然后在江不眠撕心裂肺地喊叫声中离去。 就这样一层接一层，黎清雨后来干脆连手都不愿抬起，直截了当得抓人，挥剑，拿晶石。 直到最后一层，人还没到，就看见跪在佛门前光亮的脑袋。 “黎施主，不劳烦您用剑了，我已经跪好了。” 江不眠目光死寂，好似一具行尸走肉。 不对，他本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黎清雨叹了口气，从他手中取下晶石，看向他光秃秃的脑袋，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能自行醒过来就已经是好事了，比前面四个强。” “黎施主误会了，是本体受到了影响，动了本源之力唤醒了我。” 江不眠眼神空洞而呆滞，麻木地抬眼看向黎清雨，声音带着沙哑的乞求。 “杀了我，你能在这塔中行走，能不能帮我把自己杀个干净，合作一场，那晶石我不要了，都给你！ 你任何要求，我都答应！黎清雨，我求求你，杀了我，可好？” 黎清雨抬起眼睫，漆黑的双眼直直盯着他，平静地摇了摇头。 “江不眠，我能做的只是将你从冗长的幻境里拖出，余下的路只能你自己化解。” “化？怎么化？！小爷我是魔，十恶不赦的魔！” 江不眠歇斯底里地喊着，忽而笑得身子直抖，泪水却浸过指缝，大颗大颗坠落。 “别想渡我，谁都渡不了我！我本体还在魔域的隐元窟吸收戾气，小爷我啊，迟早踏平这里！” 噹—— 金色的梵钟落下，彻底将江不眠笼罩其中，微风吹去，柔和的一股力量将黎清雨推出。 依旧是念觉寺的牌匾下，黎清雨坐在台阶上，抬眼看向每层塔内跪着的江不眠，抿着唇，眼底露出一抹庄重的敬畏之色。 江不眠看不到，她看的到，在每层塔中那巨大的金身佛像，正慈眉善目的俯视着身下的信徒。 僧人渡世，法则崩坏后，佛修的身影一日比一日少，如今看来这里还留着传承。 只是没想到这传承选定之人，竟是被魔族寄予厚望的太子爷。 她想起刚进入结界时看到的圆寂僧人，神情落出一抹古怪。 如果她没猜错，那僧人应当就是留在念觉寺的守门人，没来及等到晶石落下，寿命走到了尽头。 佛门庙塔的念力极强，故而引得晶石落下，一层接着一层，最后覆盖了整个望月岭。 佛家本就没有杀心，为的是众生，在念觉寺的影响中，这里的结界没有任何伤害的意图，反而圈起一片净土，形成了九制村这样平和繁荣的小世界。 可若是推测正确，那应该在僧人之后就是念觉寺的塔门啊，同行三人，加上这塔中五颗晶石，这样好似更合理一些。 为何多此一举，要创造出一个百年后的宗门幻境，平白无故绕了一圈再将她送进来。 黎清雨索性坐在青石板的台阶上，静静思索着，阿狸，说过的，凡事可以从多个角度出发，走一步想三步。 三人入了结界，进念觉寺却只有江不眠与自己。 难道是为了将阿狸隔绝在外？ 阿狸是妖，进来后定是要被困住的，好在她没有出现像自己与江不眠一样，被抹去了记忆。 还是说那多余的宗门幻境，是由阿狸身上带着的那颗晶石在支撑，所以阿狸一直是清醒的，才能提前将自己唤醒。 “巧合吗.....” 黎清雨喃喃自语着，脑海浮起幻境里白老头意气风发的场面，眼眶一点点红了起来。 上次见这样的老头子，还是在第一日进入无生营的时候，恍恍惚惚已经过了这么久啊。 少女起身，用力揉了揉眼睛，看向早就打开的塔门，缓缓走了出去。 十年而已，对于修士不过是一个闭关的时间，现在却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的确太久了啊，久到连回头的力气都不曾有，久到多想一丝的勇气都不敢生。 噹—— 沉重的梵钟声在云层敲响，大殿上的两人同时抬眼望去，沈枝意脸上多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神色。 反倒是白岳山笑着慈祥，甚至有些骄傲地挺起胸膛。 “比我想象中还要快，你看看我教出来的孩子，到底是不一般，这还没半日，该拿的都拿到了，还有意外之喜。” “老都老了，脸都不要了，黎清雨自己长得好，和你有何关系？” 沈枝意记仇，逮到机会就要酸一句，眼神落在塔外，漫不经心笑了起来。 “白岳山，你究竟能窥视到多少事？竟是连魔族都能算计进去...... 还是说那念觉寺本是为我准备的，只是没想到多出来个魔族太子爷。” 白老头故作高深地眨了眨眼，虚张声势地一拍桌子。 “怎么会！我是那种暗地里使绊子的小人吗？老头我从不搞阴谋诡计，都是阳谋！堂堂正正的算计！” 沈枝意嘴角轻轻一撇，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江不眠日后可是要继承魔族的，你这颗棋下的真是妙。 第43章 虽说里面是个傀儡，但好巧不巧，前些日子被黎清雨惹急了，那太子爷一怒之下，分出了三魄覆在傀儡之上，非要参活一脚。 本来黎清雨也是可以动手杀他的，但更巧的事，她们有了契约在身，依照黎清雨的性子，她定是不会动手的。 这下好了，小太子爷困在里面后与本体无法切割，这里所有经历的都会反馈至本体身上。 佛魔困在一个身体里打架，即便他最后还是魔修，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种子，迟早生了芽，开出花来。 啧啧啧，好手段，竟是连百年之后都安排的如此精细，你啊，不死都不行了。” 白岳山摇了摇头，身影却是越来越淡几乎要消散，他有些贪恋地抿着酒，眸光看向塔中走出的少女。 “我说我没算，你信吗？这是天道的指引。” “那派她来杀我也是天道让你做的？” 沈枝意挑了挑眉，手中的酒杯晃动着，轻飘飘地反问道。 “杀你，是我决定的，你又不会有事，天都杀不了的存在，还怕一个小刺客？ 我无非想要百年后的一个安定，清雨她有自己的福源，我看不透，却不妨碍最后赌一把。 这孩子倔一些，总要有些事做才能走出营地，那会儿天地异象，人人以为是你要上那九玄天引起的，只有我这老头明白，这天要塌了。 不把她送出去，留在营地做什么，跟着我们这些老家伙去送死啊。 天破了窟窿，个子高的先去补，你不是也散尽千年妖丹重活了一次？ 好在你这只九尾，命多，够用！ 我们就惨喽，一身修为散去，寿命也就到了头，只能动点脑子，给以后多铺些路。 索性现在看来，结果是极好的，这样也就够了。” 他爽朗地笑了起来，喝下最后一口酒，缓缓抬头看向远处走来的少女。 “瘦了不少，该多吃一些，你可不能亏待了她，黎清雨可是教的最好的一个。” 沈枝意沉默着点了点头，腰间的玉石突然坠落，径直飞向白岳山头顶。 老头肉眼可见地衰老了下去，眼球浑浊却是带着心满意足的不舍，身影彻底化成星星点点的颗粒散去。 大殿前逆着光走进的少女，脚步停了下来，目光眷恋地留在白岳山消散地位置停了许久。 “白老头走了？” “嗯。” “说什么了吗？” “叫你多吃一些。” “什么古怪脾气，十年不见，也不多和我说句话。” 黎清雨笑了，一双通红的眼隐匿在垂下的眼睫之下，快走了几步，将拿到手的玉佩哗啦啦倒在茶桌上。 “我们先行出去，江不眠怕是要废些功夫了，短时间内估计很难出来。 念觉寺里替代晶石的阵法我都布好了，我的这颗晶石阵眼在我们进来时结界边缘处。 阿狸的玉坠呢，可有发现阵眼的......” 少女余光扫过一旁空空荡荡的太师椅，声音一点点弱了下去。 “怎么会在这里。” 她自顾自地说着，指间颤抖着拿起那颗落下的晶石，泪水却是先行一步涌出，滴落在她屈起的手背上。 随着晶石拿起，四周的一切如同水纹一般，一层层波动着散开。 黑暗重新笼罩着上来，唯有悬浮在半空中的念觉寺渡着柔和的金光。 “走吧，前面会有一个僧人，那便是最后一个阵眼的位置。” 少女揉了揉眼，先行一步迈开了脚步，掌间却是被人握住。 “他很记挂你，不是不见，而是没有办法见。 第一颗晶石被拔起时，也便意味着阵法变动，他本就是寄托在晶石上的一缕神识，随着晶石一颗颗取出，神识也便慢慢消散。 你别难过，或许......” 握在一起的手被攥紧，少女回身，泪珠从眼眶滚落，落在衣襟上，水痕重重，温热却又刺骨。 “嗯，我知道的。” “走就走了吧，总能见到的。” 第34章 盘曲的老树虬枝遮天蔽日，越是接近边境，树林越是繁荣。 今日落了些雨，没膝的丛丛野草稍有不慎就会踩入泥泞里，黎清雨没舍得用避水符，披着蓑衣闷头赶路，背包里的狐狸借着缝隙，打量着她神色。 从九制村出来之后，黎清雨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着。 关于白岳山的事，她猜到了多少，又想到了多少，狐狸没有开口去问。 她不是黎清雨，亦是没有感同身受的经过她所经历的，安慰的话说出去反而更显的薄凉。 索性也便不去烦她，老老实实做一只乖巧狐狸。 “穿过这片森林，下了山，折戟口就到了。” “不是要五日嘛？怎么这么快？” 狐狸从背包里探出脑袋，蓑衣的帽檐滴着水珠，被少女抬起的手掌挡住。 “嗯，走的急了些。” 黎清雨脸色有些发白，一双云靴满是泥泞已经看不出颜色。 狐狸眸子里生出丝恼意，伸出爪子刚要往她肩膀跃去，这才发现，她整个肩头的衣裳连同后背像是在水里打捞出来的一般，又湿又冰，唯有胸口背着的包，干干净净没沾一点雨水。 “雨一会小，一会大，免不了要淋一些，没事的，用灵力烘干就好了，不冷。” 黎清雨话没说完，狐狸已经率用起了灵力，不过半息，爪子下方的衣服总于是暖了起来。 “黎清雨，我饿，还冷，你生个火，九制村的老母鸡不是还在储物玉佩里，熬个鸡汤可好？” 眼看黎清雨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狐狸趴在少女肩上，额头蹭着她耳廓，软糯糯地撒着娇。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滴落在狐狸雪白的毛发上，覆着湿气儿。 黎清雨伸手揉了揉她脑袋，还是拿出了避水符挥了出去。 符箓扩开半圆形的结界将雨水隔绝在外，黎清雨用灵力烘干了树枝燃了火。 “等下再出来。” 她知道狐狸讲究，细致得将四周清理了一遍，搬出那张软塌，沉默着开始处理那只老母鸡。 沈枝意化了形，斜躺在软榻上看着忙碌的少女，勾着一缕发丝在指间打转，绕啊绕，装作漫不经心开了口。 “黎清雨，虚空鲸，你可有听过？” “有些印象，好像是妖物启示录里有些记载。” 黎清雨砂锅架在火堆上，添着柴，细细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问道。 “虚空鲸算是妖吗？” “虽说都在妖族的地界里，但虚空鲸算不得妖，该是一种灾兽。” 沈枝意抿着唇笑了笑，坐了起来，拍了拍一侧，示意黎清雨过来。 “在妖的认知里，妖是妖，兽是兽，像那些没开灵智就划在兽中，而其中有一种比较特别——便是灾兽。 这种灾兽，心智不全，有的极为偏执，有的则愚笨，但无疑例外的是，只要出现，必定是灾祸。 就像你们人族中穷凶极恶之辈，不仅受到人族排斥，正经的妖族都不愿意与他们为伍。” 黎清雨坐在沈枝意身边，顺手泡了一壶茶，捧着茶杯望着火堆，有些出神。 沈枝意伸手从她手中拿过茶杯，一饮而尽，扭头看着黎清雨。 “因为妖族排斥，虚空鲸常年躲在罗烟海海底不敢出世，它寿命极长，每隔百年会出来换气。 每每换气之时，便能吸干整个妖族大陆十多年的天地灵气，现在罗烟海那一只怕是活了百万年的老不死。” “嗯，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些印象了。” 黎清雨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的答着。 结界外雨又下得大了一些，本就昏暗的天色因为夜幕降临，林间更加幽深了起来。 篝火燃着青色的烟，轻轻升起，又在树梢被雨气吹散。 “黎清雨，神识落在晶石后，晶石在消耗神识的同时，也在蕴养神识。” 黎清雨微微一愣，扭头看向沈枝意，却见她眉眼满是温柔的笑意，掌间一热，纤细的手指扣了上来。 “虚空鲸只进不出百万年的时光，体内藏着的灵力更是深厚的可怕，传闻说虚空鲸便是天地孕育出来的退路，若真有一日，天地间再无灵力可言，那便是虚空鲸鲸落之时。” “你的意思是......” 黎清雨一愣，很快反应了过来，眼底露出期翼的光。 沈枝意噗嗤笑了出来，指间穿过她指缝，勾勾缠缠地攥紧。 “不是要你杀了它，虚空鲸灵智很低，体型又庞大，藏了一肚子灵气不会用，它不用，我们可以帮它用。 比如喂它吃颗晶石，灵力都吸收不了的蠢货，晶石落下去也一样是藏在肚子里。 但若是晶石上还有些许薄弱的神识呢？你说千年后会不会有个老头从它嘴里爬出来？” 沈枝意说着俏皮，眼神中带着些许温柔和懒散，唇边漾起一抹若有似无地笑意。 第44章 “虽说没人这么试过，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少女唇边轻轻颤抖着，小声嗯了一声，却是笑了起来，眸中的水雾晶莹，落在相扣的手背上一片温热。 霏霏雨线忽大忽小，淅淅沥沥反反复复，噼里啪啦打在结界上。 篝火烧的旺盛，红彤彤地映在少女脸庞，黎清雨盛了碗鸡汤递给沈枝意，目光停留在她眉眼许久，无声笑了起来。 “刚捡到你时，还是用气血蕴养的小幼兽，一转眼这么大了。” 黎清雨说的柔和，炖的鸡汤也很是鲜美，沈枝意汤勺搅动着玉碗，学着黎清雨那种感慨的语气，适时反击着。 “刚见到你时，还是清冷凶狠的小刺客，一转眼泪珠说掉就掉。” 黎清雨被反击的哑口无言，一想到自己娇娇弱弱地落着泪，还要别人安慰，脸噌的红了起来。 轰的一声闷雷，恶劣的天气及时地缓解了少女的尴尬。 天上蓝雷暗闪，云层越压越低，雨势根本没有停下来的预兆，愈发猛烈。 “封豨说过太行山的雨季长达月余，看来下山的路会更不好走。” 黎清雨有些嫌弃地看着自己云靴，突然间猛地抬头，看向林间。 “谁在那里！” 长剑挥出一道银光从结界中刺了出去划破黑暗，将前方照亮，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就这样出现在视线中。 妇人满脸惊恐，将孩子挡在身后，匆匆祭出一道符箓。 长剑逼停在符纸上，结界中少女拉着一把弓，箭羽直指妇人额间。 “道友是何人？” 那妇人身着布衣，惊慌过后眼神亮起热烈的光泽。 “您是宗门派来支援折戟口的？” 她慌慌张张问着，又觉得不妥，抓紧补充着。 “我是宋伶翎，这是小女彦姝，我们是从折戟口来的，为了采药。” 嗡——长剑收了回去，少女语气带着几分凌厉，拉满的弓依旧架在那里寸步不让。 “冒着这么大的雨，出来采药？” 妇人抹了把脸上的雨珠，苍白的笑了笑，从背篓里取出一株绿灰色的植物，有分寸地走了两步停下里，试图让黎清雨看清。 “这是雨癸草，太行山雨季才会有的一种灵草，很适合祛毒除腐。” 宋伶翎拉起孩子的胳膊，将袖子撸了起来，瘦瘦小小地孩童小臂上有一道骇人的爪痕，皮肉翻卷着带着黄白的脓，冒着腥臭之气。 她又抓了一把雨癸草放在手中用灵力击碎，抹在孩子小臂，腥臭的脓水散去，伤口终于见到血肉。 黎清雨神色缓和了几分，看着瓢泼大雨落在母女两身上，皱了皱眉，还是后撤一步，站在软榻前。 “先进来吧，雨小一点再出去。” 宋伶翎带着孩子坐在火堆一侧，拘谨地笑了笑。 “折戟口大部分符箓和丹药都给了镇守的戍城士，我修为太低，筑基刚刚圆满，又带着孩子，只能冒险出来采药。” 话音刚落，一旁的孩子肚子发出响亮的咕噜声，沈枝意笑了起来，对着孩子招了手。 孩童眼睛一亮，得到妇人的首肯后，接过鸡汤。 沈枝意随手撩起孩子袖口看了看，目光又落在宋伶翎身上。 “这是蝎尾鼠伤的？” “嗯，前些日子妖族的大妖与折戟口打的凶，钻进来好大一群鼠妖，姝儿的伤就是那会儿留下的。” 孩子狼吞虎咽地喝完了鸡汤，眼巴巴看着沈枝意，奶声奶气说着。 “姐姐可真好看，我还想喝一碗。” 沈枝意掩着嘴笑，伸手扯了扯黎清雨袖子。 “没听到吗？夸我了，你自己炼制的那种牛丸子呢，拿出来试试。” 黎清雨知道沈枝意在打趣自己，脸色一红，默默又盛了两碗汤，递给母女二人。 “我丹药在路途中用完了，自己炼制了一些，吃饱后，你可以外敷上去试试。” 宋伶翎目光一热，有些激动的问道。 “您是炼丹师？可是来支援折戟口的？” 黎清雨还没开口，一旁的沈枝意已经替她应了下来。 “我们是从麒麟阁来的，走得及，还没有收到折戟口的情报，怎么样，折戟口现在还好吗？” 宋伶翎神色浮起一抹哀色，叹了口气。 “我就是个小居民，承蒙准仙坐镇，求个安稳，局势什么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或许不是太好。” 她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鸡汤，苦笑着，缓缓说道。 “折戟口是人族与妖族的交界处，一直由准仙吴桐仙长带领着各个宗门的人镇守，小打小闹的冲突是有些，但也一直相安无事。 毕竟妖族的妖王沈枝意与人族老一辈关系还算不错，两族忍忍让让，也没什么大问题。 可法则突然崩塌，一切都变了。 起初还好，各族管各族的事，折戟口有准仙在，也没出什么大乱子，后来时间长了，问题就来了。 晶石的力量造就了很多大妖，妖族暴乱，互相残杀，夺取妖丹，抢夺地盘，越打越乱。 妖族里情报网跟着也这场暴动全面崩盘，半点消息传不出，而坐镇的那位沈枝意却不知在谋划什么，迟迟不出手镇压。 吴仙长能感知到她在极乐宫的灵力波动，数次减弱又数次增强，一度怀疑妖族里面怕是情况更糟。 也正如他所料，妖族暴乱开始往边境蔓延，在里面抢不到地盘的大妖开始试图攻下折戟口，向人族推进。 这不前些日子兽潮攻城，折戟口勉强算是打赢了，趁着最近双方都在休养，我出来采药，就遇到了你们。” 宋伶翎说话间喝完了一整碗鸡汤，苍白的脸上终于多了丝血色，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空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承蒙您照顾，我这里还有吴仙长发的灵桃，您若不嫌弃，可以尝一尝。” 妇人淳朴地笑了笑，伸手拿出金丝绒制成的锦盒递向少女。 “这灵桃很是神奇，据说只有折戟口才有，一旦出了折戟口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好在我们这里刚好就在折戟口的边缘，您尝一尝，很是甜的。” “折戟口的特色灵桃？” 黎清雨饶有兴致地伸手接过，目光却是唰一下凉了下去。 那锦盒里赫然呈现的是一颗跳动着，血淋淋的——心脏。 “你说这是桃子？” 少女声音有些沙哑，左手举着锦盒，右手却是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匕。 “对啊姐姐，杀了妖兽才有奖励灵桃的机会，你手里那个可是娘亲好不容易挣到的。” 彦姝神色带着一丝骄傲，望着锦盒里水嫩的‘桃子’悄悄咽了咽口水。 宋伶翎有些不好意，讪讪笑了笑。 “我是费了很大功夫才得到，仙长的话，灵桃以后也不会缺。” 背后拿着匕首的手被人抓住手腕压了下去，沈枝意凑了过来贴在黎清雨一侧，笑吟吟地伸手合上锦盒。 “愣着做什么，收下便是，等日后挣了灵桃你多送姝儿几颗，毕竟是折戟口第一个遇到的道友，有来有往才叫人情。” 黎清雨低头笑了，短匕收了回去，反手握住沈枝意的手。 “嗯，听你的。” 第35章 清晨雨势小了些，燃了一夜的篝火渐渐熄灭，天边刚刚泛起微光之时，宋伶翎母女便背起竹篓，走出了结界。 两人刚走，本在盘腿打坐的黎清雨便睁开了双眼，默默看向两人离开的方向。 “一夜没睡？” 身后的沈枝意打着哈欠，伸手扯下身上的薄毯，迷迷糊糊看着黎清雨，眼睛一闭，整个人向前一倒，轻轻砸在黎清雨后背上。 “都说了不会有事，你该睡会儿的，赶了那么久的路，又守了一夜，太累了。 我来守着，你稍稍休息一会儿，等她们回来了我喊你。” 黎清雨摇了摇头，神色多了几分凝重。 “我明白你昨夜不让我打草惊蛇的缘由了。” 身后传来一声懒懒散散地笑声，女人脑袋往前蹭了蹭搁在她肩头上。 “一夜不睡，就是在想这个？” 黎清雨轻轻嗯了一声，思绪漂浮着收不回来，缓缓开了口。 “这里没有结界，那母女亦是没有半点恶意，能把心脏看成桃子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折戟口有了人施了邪法。 宋伶翎说过，这灵桃是杀了妖兽才有的奖励，那便说明镇守折戟口的戍城士里出了叛徒。 而这叛徒藏的极深，竟是连准仙吴桐都能瞒过，将这心脏一层层发到百姓手里。 折戟口，很危险，是比结界都要危险的存在。 这里人妖两族打得很凶，阿狸，接下来你可就得以人族的身份来进入折戟口，千万不能暴露狐狸的身份。 对了，在找到化形丹之前，脸也是要遮起来的，不但要防着人族，更是要防着妖族认出你的眉眼。 第45章 这里的妖都是常年在妖族的，可不是九制村的封豨，稀里糊涂便能骗过去的。 我有麒麟阁的戒指，去了折戟口先找麒麟阁的猎手了解情况，你切记不可擅作主张。 之后我们每一步都要小心一些，等探察清楚后，再考虑下一步如何进入妖族。” 黎清雨说完后沉默了许久，脑海里反复推算着有可能出现的危机，等待了半响也没有听到回应。 反倒是耳边传来清浅的呼吸声，安稳又舒缓，腰间被人从后轻轻环住，她整个人似是睡熟了，重量全部压在后背，却是格外温暖。 少女眉头一紧又无奈地弯了起来，低头看向腰间葱白的手指，不知想起了什么，耳尖一红，悄悄收回了眼神，笔直地坐在原地，看起来一脸的正气凌然。 “仙长姐姐，出发啦！” 雨雾里孩童的身影背着竹篓一蹦一跳，带着些许的雀跃朝着黎清雨招手，本是坐着的人似是心事被撞破，想动却有不敢动，别别扭扭顿在原地。 身后的沈枝意却是率先笑了起来，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声，慢慢悠悠地支起身子。 “这日子，不是在赶路，就是在赶路的路上。” 她语气带着浅浅的抱怨，不情不愿地起身，小口抿着少女递来的热茶。 “这次阿狸要辛苦些，自己走山路了。” 说是这么说，但向来省吃俭用的黎清雨难得大气了一回，一口气掏出了四张避水符和急行符。 “这次怎么舍得了？” 沈枝意戴着面纱，弯着眼笑她。 黎清雨伸手牵着她向前走去，头也不回，紧跟着宋伶翎母女。 “再苦不能苦了孩子。” “哦，的确彦姝小了些，不愧是黎大善人。” “不是彦姝，是你。” 黎清雨唇角漾着笑，压低些声音。 “咱们阿狸为了住凤仪楼，都化成了沈枝意，这遍地的泥泞若是沾到裙角，我怕是要被判入魔渊岛受日日刺骨之刑。” 沈枝意眼神一闪，眉宇间带着几分自得与戏谑，佯装着恼意，甩开牵在一起的手。 “是是是，我吃不了苦，天生就是娇贵命。” 不等少女回头，后背一沉，松开的手又弯了回来缠住脖颈，鼻尖蹭着耳垂，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 “脚痛，走不动了。” 薄唇触碰到的地方仿佛有微弱的电流划过，那两只白净的耳朵蓦然染上一层绯红。 被抱住的身体微微停滞了一息，而后沉默着向下蹲了蹲，将人背起。 走在前方的孩童回头，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撅了噘嘴。 “娘亲，漂亮姐姐受伤了吗？为什么不自己走？” “她们是道侣，总要相互扶持的。” “道侣是什么？像爹和娘一样？” “嗯，就是漫长的岁月里，要一只陪在身边的人，等姝儿再长大一些就知道了。” “那我以后也要找像黎姐姐一样的女子。” “为何是黎仙长？” “因为她做饭好吃，修为又高，性格也好，还会处处关照别人。” “人小鬼大的，看的倒是仔细，心思都用在这里了，教你的法术学了吗......” 母女二人的谈话声在雨雾里飘散，沈枝意看着黎清雨耳垂，抿着唇无声地笑，却是无意中在水坑的反射中，看到满面红晕的自己。 —）— 折戟口不算大，以城楼为中央，两边的屋宇星罗棋布，有茶坊，有酒肆，甚至能看到类似于丰泽都那样小型的麒麟阁拍卖行。 黎清雨在九制村研究了一些时日的阵法，在山上往下看时，她就隐隐觉得眼熟。 直到进了折戟口看到城楼上那块星辰石刻着的匾，这才想起来，整个折戟口的布局其实是上古阵法——九耀星辰阵。 这里用星辰石为阵眼，与屋宇构成的星盘相辅相成，以调和天地灵气，能够在关键时刻提供强大的防护。 法则崩盘后，星辰石早已消失，本以为这阵法早就失传，没想到今日竟是见到了，还是在折戟口，也难怪那些大妖迟迟攻不进城。 黎清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好似隐隐看到一丝黑雾在星辰石中蔓延，不等细看，一道明媚的身影从城中跑来。 “仙长！” 女孩声音带着几分欣喜，急匆匆赶来后，又局促地站在黎清雨前，一双杏眼直直盯着她微微有些发红，慌张地整理了下自己跑乱的发丝，弯着唇笑起来，脆生生说着。 “仙长，我就知道，我总能等到你的。” 女孩笑了起来，脸上的雀斑似是星光跟着眉眼浮动，带着一股钟灵毓秀的灵气。 “宝珠？！” 黎清雨有些惊讶，眼前的女孩与印象中黑黑瘦瘦的形象判若两人，不过月余的时间，再见面连个头都长了一些。 “你怎么会在折戟口？” “我知道仙长要去妖族，定是要来折戟口的。” 少女眼神一瞬不瞬地抬头望着她，杏眼里映着水色，抿着唇笑，颊边带着浅浅的梨涡，鲜活而明亮。 “仙长不是说了是投资，买卖做成了，自该给仙长回报的。” 宝珠将腰间的储物玉佩拿下，双手递了出去。 “仙长当时给我的，我全部挣回来了，这些是有些少，等再过两个月，我回了丰泽都，应当还能收回一大笔。” 黎清雨一愣，无奈笑了起来，将少女的手推回。 “这本就是给你的。” 宝珠刚要开口，却是被一声冷笑打断。 “黎清雨，我站不动了，你们若是要在这儿聊很久，我就先去找客栈住下，免得叨扰了你们兴致。” 一旁的沈枝意脸上早就覆上一层寒霜，眼底似是结了层薄冰，落在宝珠身上一扫，兴趣缺缺地移开。 “啊，是我忘了，客栈我都安排好了，咱们去客栈再聊，仙长稍稍等我一会儿。” 宝珠急匆匆地走向宋伶翎母女，将她们带回的雨癸草收走，拿出一袋灵石递了过去，又蹲下身子摸了摸彦姝的脑袋，嘱咐了几句，这才带着黎清雨往城中走去。 “你怎么知道来的是我？” “折戟口到了雨季，很多百姓会出去采药，麒麟阁呢会定时收购这些药草，我给了每个出去的百姓传音符，要她们多留意四周，遇到什么情况，能及时汇总到我这里。 早上收到翎姐的传音符说遇到了麒麟阁两个修士，都是极其漂亮的女子，我一猜就是仙长。” “你去了麒麟阁？” 黎清雨看向她腰间的储物玉佩，有些好奇的问着。 “承蒙仙长关照，让我有了本金和底气，做了些小生意后，我们这群老鼠也算是有了归宿，被麒麟阁的接纳，成了一小队分支，主要行走在各个结界里又或者动荡之处，售卖符箓与丹药，也会回收各种天地灵宝，中间的利润可是能挣不少呢。” “不会有危险吗？” 宝珠一愣，转而笑着灿烂，本是走在黎清雨前方带路，此时却是放慢一步与她并行，衣角擦着衣角，被触碰的一小块布料却是盛满了欢喜。 “我以为仙长会问有什么天地灵宝呢，果然仙长一点没变。 危险是有的，但没那么严重，我们老鼠修为都不高，有的甚至比百姓的修为还要低一些。 仙长走后，我将余留下的宝贝全部拿了出来与麒麟阁换成了些开山甲再将龙息护盾镶嵌上去。 如此一来，我们就有了在结界里行走的保障，老鼠们不害命，不抢夺，卖的也都是保命的丹药与符箓，加上有麒麟阁的活招牌在，除了偶尔被困在结界里之外，一般情况下没什么意外。 反而因为省去了修士们去安全区的路程，生意越来越好，麒麟阁很多情报也是依托我们来收集。 原先丰泽都得老鼠们加上陆陆续续我招纳的人手，现在共有五百多人，分布在各个结界中游走。 除了能赚到的差价，麒麟阁每次还会额外多给一些灵石算作奖励。 仙长，所有多余的灵石我都给你保管了起来，若不是你，我们这些老鼠，怕早就死了丰泽都得角落里，做了大阵的养料。” 宝珠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别开脸，快走了两步，指着前面有些老旧的客栈。 “法则崩盘前，还有酒楼，妖族与人族相处还算不错，折戟口也繁华的很，后来仙长应该也知道了，这里常年处于战乱，酒楼拆了，盖成屋宇，给过来守护折戟口的修士住。 一来二去，就只留下这么一个客栈，的确有些破旧，仙长和阿狸莫要嫌弃。” 沈枝意眼神慢慢悠悠划过宝珠的脸颊，见黎清雨看自己，没好气地开口。 “我说了我吃不了苦。” “阿狸。” 黎清雨叹了口气，刚要开口，却被宝珠抢先一步。 “仙长，我在折戟口呆了十多日，住着麒麟阁分下的屋宇，虽说不大，但也算精致，不然你们去我那里，我.......” 第46章 “不去。” 沈枝意干脆利落得回绝了宝珠，淡淡地瞥了黎清雨。 “你把屋子打扫干净，这里也不是不行。” 第36章 客栈大堂里摆放着几张粗糙的木桌，上面荡着薄薄一层灰尘，不知多久没打扫过。 宝珠在柜台后转了一圈没见到人，伸手摸出一颗灵石放在算盘一侧的金蟾上，那金蟾像是活过来一般张嘴吞下。 “这里掌柜的脾气怪，一般情况都不在，仙长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就好，我来帮你。” 说着带着黎清雨往二楼走去，狭窄的走廊上点着昏暗的油灯，随着几人经过灯芯晃动，忽明忽暗。 好在房间里还算干净，雕花的窗户半开着，窗台上摆着墨色的花瓶，插着几束红海棠。 微风拂过，混着花香带来一丝凉爽。 黎清雨摸了摸桌面，手一挥将茶具取了出来。 “你事先打扫过？” “嗯，我来了折戟口打听了一圈，知晓仙长还没过来，于是定下了这间屋子，时不时来打扫打扫。” 宝珠说的轻巧，整个人拘谨地坐在椅子上，乖巧羞怯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丰泽都时两人第一次喝茶的样子。 黎清雨眼眸柔软了几分，将茶具推给宝珠示意她煮茶，她则起身去收拾床铺。 “要说我比你走的早一些，你事情那么多，还能先我一步来到折戟口。” “原先这里的麒麟阁主事死在了妖兽的围剿中，我就和陈老请愿来负责这里，出发时麒麟阁送了一张准仙的符箓，可以趋吉避害，绕开结界，再加上用于赶路的法器，所以来的快一些。” 黎清雨手一顿，下意识看向一侧的沈枝意，果然就看到她眼底明晃晃的嘲笑。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俗话都说好三十年。怎么才过了一个月，原先为了五颗灵石不惜断掉小拇指的女孩，摇身一变竟是比自己都富有。 可以赶路的法器啊！自己都买不起的存在，就这么水灵灵地用上了？ 黎清雨觉得自己过于淡泊名利了，一时间都有些好奇，刚才被自己拒绝的储物玉佩里，究竟有多少好东西。 “准仙的符箓？可以赶路的法器？” 沈枝意看着黎清雨似笑非笑的重复了一遍。 “啊，那个是麒麟阁专门给来折戟口的主事准备的，这里动荡，死了不少主事，很多人不愿接这份差事，所以才会......” 沈枝意眉梢微挑，嘴角勾起一抹深意，眸光落在宝珠身上隐约带着几分锐利。 “即是如此，你一个筑基期又为何自告奋勇？” 像是冷不丁被戳中了心事，宝珠面色一怔，下意识看向黎清雨又快速收了回来，咬着唇角，不好意思地笑了。 “安宁的地界轮不到我们，唯有这些动乱杀伐之地，方能有些机会。” 宝珠迎上沈枝意的眼神，眸中的温顺乖巧敛去，渐渐有坚决浮了上来。 “温室里开不出花，多出来闯闯是好事，但是一定要留好保命的手段，折戟口比你想象中的要危险很多。” 或许是对宝珠的印象还停留在丰泽都，黎清雨接过茶杯，下意识地叮嘱着，再抬头看向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对，现在的宝珠，怕是比我更了解折戟口，那这次可就要依仗你了。” 宝珠瞳仁里清晰倒映着黎清雨的笑容，她直勾勾的看着黎清雨半响，重重点了点头。 “仙长，我定是能帮到你的。” 雕花的窗户关到严严实实，宝珠丢出一道防御结界遮盖在屋里，这才从储物玉佩里拿出两个锦盒。 “人妖两族动乱开始后，常有妖物渗透进来，折戟口的百姓，大多都是筑基期修为，高一些的最多也就是炼体三阶，所以常有死伤。 或是为了安抚百姓，准仙吴桐便立了规矩，凡是有百姓杀了妖，便能去功德堂领取奖赏，而奖赏便是这灵桃。” 宝珠掀开锦盒，不由自主地吞咽着口水，艰难地移开眼睛，看向黎清雨。 “道长看到的是什么？” 黎清雨看着锦盒里的血淋淋地心脏，眸光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桃子宋伶翎送了我一颗与你这个一模一样，都是活生生挖出来的心脏，甚至这心脏还有微弱地跳动。” 宝珠脸上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神色，却是一眼不敢再看，吧嗒把锦盒合上。 “你看到的也是桃子？” 黎清雨见她神色不对，皱着眉反问道。 “嗯，不止是我，折戟口所有的修士与百姓都在吃这种桃子，除此之外还有这个。” 宝珠将另一个锦盒打开，取出几片茶叶放进杯中，热水浇了上去，茶叶便飘浮在水面。 她伸手不顾水烫，快速将茶叶拿出，杯底便出现半透明的蓝色沉淀物。 “这是折戟口特有的风铃茶，几乎人人都在喝，可我怀疑这茶亦是不对劲儿，或许与这桃子有关。” “你是如何知晓的？” 沉默了半响的沈枝意冷不丁开了口，她手里把玩着水杯，一脸淡然的笑容，眉眼间却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凌厉。 宝珠笑了笑，没有去看沈枝意，反倒是看向黎清雨，缓缓开口解释着。 “我来的早一些，那时正值兽潮攻城，还来不及反应便匆匆去往库房调动物资。 与我同行的是这里的账房先生，刚推开库房门，便看到一侧整整齐齐堆积的锦盒。 账房同我说这是折戟口后山长出的灵桃，由吴仙长亲自摘好送来的发给百姓，边说着边要打开。 我匆匆瞥见一抹鲜红的血色，正要查看，便被人叫走去见吴桐，坐在他那儿喝了会儿茶，交代几句后，再返回查看时，这锦盒里的血色却是消失不见。 反而看向这桃子时，心底总有一种一口吞下的欲望。 仙长知道我的，我们以前做老鼠，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没见过，这种越是抓心挠肝试图引诱你的越是危险。 我便留了个心眼，不再去碰这桃子，但心底却是愈发不踏实......” 宝珠顿了顿，警惕地看向四周，压低了声音。 “桃子是吴桐亲自摘得，我喝的风铃茶是他亲自泡的，这折戟口却也是他护下的。 这事我不能查，也不敢查，甚至一个字都不敢向麒麟阁吐露，只能安分守己待在这里，将这些事咽在肚子里。” 宝珠越说声音越低，直到声音消失后良久，亦是没有人开口。 谁也不敢轻易得出结论那个可怕的结论——准仙叛乱。 这四个字对于人族来讲，又或者对于折戟口来讲都是极其可怕的后果。 黎清雨若想从折戟口入妖族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这一遭，且不说要进妖族一事，就是她去杀沈枝意，说到底也是白老头为了人族的大义。 到头来沈枝意还没见到，人族却是先沦陷了，那这场刺杀便毫无意义。 黎清雨垂眸看着那杯风铃茶思索了半响，不等两人反应，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仙长！” 过度惊愕间，宝珠神色出现了一瞬的空白，下意识起身拉住黎清雨袖口，又匆忙收了回来。 “仙长，可好？” “嗯，没事。” 黎清雨笑了笑，神色从容地拉开锦盒看了看，又再次合上，屈指轻轻敲着桌子，扭头看向沈枝意。 “的确是风铃茶的原因，之后只有你的眼睛才能看到本质了。” 沈枝意眉头一拧，一缕淡淡的烦躁爬上眉梢。 “尝它作甚，这家伙又不会骗你。” “是求证，推论之后总要求证，这风铃茶似乎对身体并没有什么坏处，可能更像.....某一种蛊虫，而那桃子就是蛊虫的养料，会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 可惜这灵桃我实在难以接受，不然也可以试试，这灵桃的作用究竟是如何。 我看宋伶翎母女除了在对桃子的认知上有差异，也没什么古怪之处。 难道是埋下的一颗种子，等待特定的时候才会破土？ 那吴桐又在等什么？如此大费周章让人们吃桃子的目的又是什么？” 沈枝意坐在窗前折花，浓秀的眼弯成半弦月，盈盈笑了起来，纤细的指节托着脸看黎清雨，眨了眨眼，徐徐善诱的引导着。 “再往后想一想，人族与妖族战起，受益的是谁？” 黎清雨捧起桌子上的茶杯，那双幽深的黑眸里染上微水样的光亮。 “是魔族，吴桐背后站着的是魔族，控制了折戟口便是拿到了三族谈判的筹码。 进可与妖族联盟，从折戟口攻入人族，退则可以威胁人族达成交易。 所以吴桐一边守着折戟口，一边又控制着折戟口所有修士。 他在等的是魔族的动向，局面未清晰之前，吴桐是不会放弃折戟口的。” 脑子可真是好东西，常用常新！ 黎清雨看似波澜不惊的喝着茶，内心却是难以抑制的开心。 第47章 简直不敢想象，刚才那一大段分析是从自己嘴巴里说出来的。 往日里抽丝剥茧寻找线索的可都是阿狸！ 黎清雨余光看向沈枝意，刚好撞见她笑眼，娇艳欲滴，水汪汪的盯着自己，暗光浮动。 “不愧是仙长！” 宝珠倒吸一口凉气，一双圆眼盛满了崇拜的光亮，茶杯往木桌一方，整个人充满了斗志。 “仙长，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黎清雨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问的一愣，还未开口本是关紧的窗户咯哒咯哒响了起来。 宝珠看了眼黎清雨，神色透出几分凝重，手一挥将桌面的锦盒快速收了起来，撤去结界。 一片树叶从窗缝钻了出来，缓缓飘入房中，而后化成星星点点的银光汇聚成字——法象堂，吴桐。 “都怪我，太久不见仙长，一时都忘了规矩，折戟口新来的修士要先去法象堂报道的。” 宝珠神色露出一抹惶恐，怯生生对着屋中的银光鞠躬。 “吴仙长，我这就带人过去。” 得到宝珠的回应后屋内的光芒才一点点散去，黎清雨起身看向沈枝意，却见她身子一歪，倚在窗边，捻了一瓣花，饶有兴致地把玩着。 “走啦阿狸，不玩了。” “我可去不得，那是准仙，万一眉头皱皱，我可就灰飞烟灭了。” 黎清雨目光停留在沈枝意脸上半响，唇角微不可察的一勾缓缓的笑了。 “宝珠，吴仙长平日里就在法象堂住着？” “嗯，就在前面的荒山上，折戟口喊那座山叫仙居山，因为那里只有吴仙长一人居住。” “哦.....那想必里面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 “仙长说笑了，来的修士都进去过，吴仙长很和善的，我稍后可以带你去逛逛......” 宝珠笑着灿烂，眼神不经意划过半空，似是带着警告之意，拔高了声音。 “但仙长切记不可以去后山，那里是禁区，任何修士不得靠近。” “若是去了呢？” “准仙之怒，没人能受得了。” 或是太过严肃，宝珠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适时地开起了玩笑。 “当然除了沈枝意。” 第37章 黎清雨跟着宝珠一路顺着山路往上走，从山脚开始大大小小地阵法就有十几道。 每当两人被困之时，天边会落下一片银叶作为指引将她们带出。 也许知道准仙在注视，两人一路上都默契地没有开口，直到穿过一片迷雾后，眼前出现一间竹舍。 清风徐来，竹影婆娑，翠竹环绕下不大的一方小院颇有一种与世无争的雅致，黎清雨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这便是法象堂？” “嗯，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吧？我第一次来时也很震惊。” 宝珠停下了脚步，侧身站在门前，礼貌地作揖。 “吴仙长，麒麟阁还有未尽之事，我就不叨扰了。” 一阵风过将竹门吱呀一声吹开，屋内温热的茶香袅袅升起，老人坐在蒲团之上抬眼看着门外的黎清雨。 “过来坐，喝会儿茶。” 吴桐两鬓斑白，周身透着一种超脱世俗的宁静，突出的颧骨顶着一张沧桑的皮，唯有一双眼睛特别明亮。 “丰泽都的凤仪阁有个舞姬叫暮嫣，你可知晓？” 黎清雨咳了一声，着实没有想到准仙这样的高人，第一个问题竟是在关心舞姬...... 他斟了杯茶递给黎清雨，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熟络地聊着天。 “我上次问宝珠，她出身贫寒一些没听过正常，而你身为麒麟阁猎手，凤仪楼总不可能不去吧？” 黎清雨低头看向浮在茶杯中那片叶子，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我常年在各种结界中，怕是要让仙长失望了。” 吴桐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抬眼看向门外的竹林。 “罢了，日子烦闷，偶尔会想以前的快活日子，你就当陪老头追忆追忆往昔。” “那位暮嫣可是仙长道侣？” 黎清雨思来想去还是递上话口子，虽说看起来这位准仙很好相处，但总归措辞严谨了一些。 吴桐看了眼黎清雨，满是皱纹的脸上渐渐绽开一丛笑意，指节轻轻一点，屋外竟是落起淅淅沥沥地小雨。 “等你修为再往上走走，你就知道道侣这两字都是修仙无望之人给自己找的慰藉罢了。 这条通天路太窄了，窄到连一人的位置都显得拥挤，哪会有同行之人。” 敞开的门外雨滴溅落在竹叶上翠色欲滴，微风吹过，沙沙作响，淡雅的竹香与茶香融合交织，清幽而恬静。 两人就这样静静看着雨落，沉默了好半响，吴桐才开口问着。 “与你同行的女子怎么不来？” “她是只狐狸，自是不敢见人族的准仙。” 黎清雨没打算瞒着，面对准仙，很多事瞒是瞒不过的，倒是吴桐眼眸亮了亮，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句。 “狐狸？” “啊，你是要进妖族的那个修士？陈凯同我讲过，说有个准半仙带着一只五尾的狐狸，极有可能进入那极乐宫。 他那眼睛向来不会出错，这才短短月余，你已经是半仙了，这天赋比我年轻时还要厉害。” 老人乐呵呵地笑着，皱纹都多了几分喜色，话也多了些，想起先前的话题，忍不住开口叮嘱。 “我想道侣之事，是因为前面没路了，你小小年纪，可不能因此耽误。 世上男女皆是粉红骷髅裹着害人的皮相罢了，他们是要拉着你共沉沦，切不能被迷惑。 对了，还有你带着那狐狸，也千万小心，堂堂妖王沈枝意都被狐狸精迷了心神，迟迟不上九玄天。 你个小修士，道阻且长，一定要记得，道心不可动！” 黎清雨听得认真，思索良久后，轻轻点了点头。 “仙长，我记下了。” 吴桐捧着茶杯慈祥的笑了起来，目光落在屋外的雨滴之上，不知在想什么，而黎清雨亦是没有开口，安安静静坐在一旁。 话语间流露出的好与坏黎清雨是能分辨出来的，究竟是为了说而说的，还是发自肺腑的叮嘱，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终归是带着善意，所以也应给予尊重。 其实见到吴桐之后，好似从心底凭空升起一种亲近，一时间很难将面前的人与那颗血淋淋地心脏关联在一起。 白老头说过的，人族的准仙都是有大运加身的，带着人族气运冲开了那一丝入仙的门缝。 这样的人当真是自己推论的那样与魔族勾结，要将人族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黎清雨心绪有些乱了，眉头轻轻一蹙，再一次低头看向杯中泡着的风铃茶。 “这几日要进妖族难了些，即便你带着狐狸从折戟口出发，那帮杀红了眼的妖兽也不会放行。” 吴桐挥了挥袖子，屋中浮起雾气，而后雨滴涌入雾色中生出了色彩构成活灵活现的画面。 在画面中，一群群妖兽在山间有规律地前进着，忽然天边落下一道黑影，妖兽似是受了惊，竟是齐刷刷跪了下去。 黑衣人站在妖兽中央，似是察觉到什么，抬眼看着天边，一道金光闪过，雾气唰的散开，雨滴在屋里盘旋一圈又飞出了屋外。 “沈枝意在法则崩坏后再也没有露面，妖族一日比一日动荡，你看到的这个黑衣男子便是最近率领兽潮攻城之人。 他带着的这群大妖，皆是妖族容不下的凶煞，死死围着折戟口横挡在人族与妖族之间，并且不停地收纳无处可去的妖物，队伍是越扩越大，我这老头也不知还能守多久。” 吴桐放下茶杯，和煦地笑了笑，看着黎清雨，凭空一抓拿出一幅画像递了过去。 “沈枝意你见过吗？” 黎清雨愣了愣，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吴桐看着她，眼眸掠过一道沉思后，突然凌厉了起来，准仙的威压落下，精准地压迫在黎清雨身上。 “为何要去妖族？” 明明屋内空无一物，却好似千斤重量压在身上动弹不得，这道威压来的猝不及防，黎清雨一怔，手中握着的茶杯砰然炸开。 她脸色唰地白了下去，茶杯地碎片握在掌心浸出鲜血，顺着茶汤滴落在蒲团之上。 “我在问你，为何要去妖族？” 吴桐轻轻放下茶杯，抬眼看向黎清雨，眼中的审视化为实质将威压又加重了几分。 黎清雨呼吸急促了起来，双拳紧握，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猛地催动灵力，艰难地握紧了匕首。 “任务，要找到沈枝意才能做的任务。” 吴桐皱了皱眉，突然释然地笑了，手一挥，黎清雨身上可怖的威压散去。 “那个神出鬼没的无生营？” 少女大口大口喘着气，指节死死握在匕首上满是鲜红。 “没错。” “白岳山究竟布了多少棋？” 第48章 吴桐好奇地打量了黎清雨，眼眸微动，屋外风起，竹叶吹进了屋内，缓缓落在黎清雨紧握的手掌之上，而后叶子化为青绿色的枝叶顺着血液往皮肉里钻。 黎清雨一愣，低头看向自己手掌，割裂的伤口处经脉重新连接，紧接着血肉长出粘合在一起，不过瞬息，竟是完好如初。 “我上次受了些伤，还需静养几日，等下次攻城之时，你跟着我，我会给你打开一道口子，趁乱将你送进去。 入了妖族，短距离的传送符还是能用的，你注入灵力到画像的卷轴处，便能去到附近大妖的领地。 若是没什么变数，那里该是黄山猿的地界，他是活了百年的大妖，对沈枝意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 沈枝意贪色，你带着狐狸见了那猿猴，寻个旖旎的由头，往里走的机会是很大的。” 或许是因为密集的威压散去后余留的气息还在，黎清雨觉得自己越听越是糊涂，来之前长的脑子，现在说丢就丢。 若是阿狸在就好了，至少能给自己些时间慢慢想清楚。 黎清雨的匕首没有收回，而是啪嗒放在桌面，打是打不过的，若刚才是试探，那现在自己至少能得出一点结论。 “仙人认识白老头？” “怎会不知？这天下都在他的棋盘上。” “所以你帮我，是因为白老头的缘故？” “和白岳山没关系，棋子有棋子的自觉，我顺应本心而已。” 吴桐又一次看向屋外地雨滴，伸手轻轻一压，屋外的雨丝静止了，悬浮在半空，宛如纱幔，遮掩着竹林，将一切变得朦胧起来。 “送你去妖族，只是为了查清沈枝意情况，你身上应该有麒麟阁给的戒指，见到沈枝意击碎它，哪怕你身死道消，它也会护下一道神识送去丰泽都，给你留一丝生机” 黎清雨眸光闪了闪，看着手旁的匕首，不知是在问吴桐还是在问自己。 “沈枝意若是死了呢？” “我能感知到，极乐宫有她的气息，只不过有些古怪而已，沈枝意那边定是出了些事，才会导致妖族如此。” 吴桐顿了顿，声音如同瓶中浑水里的泥沙，渐渐沉淀了下去，他平静地看着黎清雨，话底隐隐裹挟着暗流。 “在天道复苏前，沈枝意绝不能死，也不会死。 当然若她当真出了事，那我们这群老头无论如何也会再造一个沈枝意放去那极乐宫。 上面没有了制约，资源又极为紧张，三族便只剩厮杀一条路可走了。 天道已经乱了，妖族不能再乱下去。 就如同你看到的折戟口一样，这道防线破了，战事便彻底蔓延开来，届时人间便是炼狱。” 吴桐无奈地笑了笑，衣袍一挥，屋外的雨滴落成水珠浸在泥土里，大片的乌云散开，透出斑驳地阳光。 黎清雨从屋内走出，穿过竹林，抬眼，刺眼的日光晃着她眯了眯眼。 这山上，哪怕晴空万里却依旧冷的刺骨。 第38章 从仙人居出来后已经是傍晚，落了许久的雨终于停了，天边影影绰绰地透出夕阳的轮廓。 折戟口人也多了起来，街道两侧用竹竿支起了各色的布蓬，天还未黑，一盏盏彩灯已经亮起。 黎清雨没有逛得心思，只是闷头凭借着记忆中的方向往客栈走去，只是越走越觉得熟悉。 她抬眼看着已经第三次出现的酒招旗子无奈地笑了起来，迟钝的方向感果然是与生俱来的本事。 索性坐了下来，要了壶酒，也不是贪杯，就是想把乱成一团的思绪整理个清楚。 总不能事事依靠着阿狸，说到底这是自己的事。 本以为只是一场赴死的刺杀之旅，随着路程的推进却愈发觉得复杂。 人人在谈沈枝意，人人注视着极乐宫，人人盼着她出手将妖族镇压下去。 她凭着一己之力，牵动了整片大陆的局势。 她当真该死嘛？ 白老头给自己的究竟是刺杀任务，还是另有打算....... 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落下，黎清雨呼出一口酒气，怔怔望着街角出神。 问？还能问谁？ 回去？还能回哪？ 所有不敢想的结果，在出了九制村之后，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那还能做什么呢..... 白老头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我见仙长一直绕着长风街打转，可是吴仙长难为你了？” 酒桌另一侧就出现清秀的一张脸，宝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折戟口在休养期，没那么忙，我就在山脚下等仙长出来，见你想着出神，就一直没敢打扰，但若是喝酒的话，我想仙长应该会分我一杯。” 黎清雨用力地攥着酒杯，压下了自己心底的起伏，淡雅得笑了笑。 “宝珠，不用叫我仙长，我只是个半仙。” 宝珠愣了愣，抬眼对上漆黑深邃的眼眸，嘴唇微微张了张，轻轻咬了咬唇。 “清雨...姐姐。” 她有些慌张地抿了抿唇，伸手端起酒杯，眼眸看向别处。 “姐姐，吴仙长可有为难你？” 黎清雨摇了摇头没有出声，只是斟了被酒，看着外面熙熙攘攘地人群。 “宝珠，你可知吴桐守了折戟口多久？” “吴仙长啊，一百多年前就来了折戟口，自那之后就一直驻守在这里。” 宝珠似是想起了什么，拉了拉自己椅子，靠着黎清雨近了些，压低了声音。 “他可是问你暮嫣的事了？” 女孩神色露出一丝惋惜，伸手轻轻扯了扯黎清雨袖子，又凑得近了些。 “上次吴仙长也问过我，之后我便偷偷去查过，吴仙长在入准仙之前是有一位道侣的，就是他问的那个暮嫣。 两人在一场宗门任务中相识，没过多久就传来吴仙长要迎娶凡人的消息。 在那时修士与凡人可是云泥之别，凡是踏入修仙门槛的，哪一个不是将凡人当做蝼蚁来看待。 所以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却是再也没有了下文，只知道没过了几年吴仙长便踏入了准仙。 之后没多久便来折戟口坐镇，一呆就呆到了现在。” 黎清雨眸光动了动，若有所思地看着宝珠。 “百年前的事，你如何查出的？” 宝珠弯着眉眼笑，低头看向两人贴在一起的衣袖，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 “麒麟阁有情报处，这件事也算不得秘辛，我只花了十颗灵石，就买到了。” 黎清雨点了点头，骨节分明的食指在酒杯沿上摩挲着。 “暮嫣呢，你可有查到什么？” “暮嫣是凡人，即便是麒麟阁也不会有闲情逸致去将凡人的事登记在册，我只知道吴仙长来折戟口前的确在丰泽都呆过几日，再多的也查不到了。” 似乎是一团乱麻中，突然扯到了线头，黎清雨眸光亮了起来。 “百年前的事啊.....宝珠，吴桐来折戟口一百多年了，见你我的第一句却是在问暮嫣，可在你的情报里，暮嫣不是凡人嘛？ 即便有延续寿命的灵丹妙药，也不可能将凡人的性命拖延百年之久。 况且凤仪楼那可是修士寻欢作乐的地方，即便是舞姬也是有修为傍身的。 暮嫣不是凡人，并且吴桐一开始就知道，所以问出口，是因为他笃定她还活着。” 宝珠一愣，神色间露出一抹恍然，好在就摆在明面上的问题，却因凡人两个字下意识忽略过去，只当是准仙风花雪月的故事，听了也就听了。 本是当着一件闲暇时引出话题的趣事讲起，而如今被黎清雨这么一点，她咂吧着嘴回过味来。 “若是人族修士，这门婚事道源宗也不会干涉，宁愿说成凡人也要隐瞒的身份，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宝珠不敢再说下去，轻轻咽了咽口水，掩饰般地端起酒杯一口闷了下去，又将椅子挪了挪，完全贴着黎清雨一侧坐下。 “姐姐，百年前妖魔两族来人族是极其苛刻的，甚至哪怕是进来之后活动范围也是会受到严格的监视。 能流落在外的，多半是两族派出的情报探子，这些探子的身份别说麒麟阁了，就是放在他们本族，百年前的事估计都很难查清。” 宝珠眼底带着忐忑，好似想到了什么，竭力压制下心底的恐惧。 “若是一切都是我们先前推测的那般，那会不会这场阴谋在百年前便埋下了种子，折戟口外率领兽潮的那个黑衣人有没有可能就是暮嫣？ 三族里能与准仙旗鼓相当的都是能叫出名号的，这里却突然杀出一个黑衣，这件事本身就透着古怪。” 黎清雨皱起眉头，余光扫向街道一侧却看到熟悉的衣角闪过，神情晃了晃，莫名地升起一种奇怪的慌乱感。 就好似背着阿狸，偷偷出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刚巧又被撞破的慌张。 黎清雨扭头，这才惊觉自己和宝珠近在咫尺地距离，女孩湿漉漉地双眼盯着自己，明媚而真挚。 第49章 “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看错了。” 都是女子，应该也没什么，只是偏生觉得别扭，这样的距离似乎过于亲近了一些。 狐狸心眼小，刚才定是看到了，所以才会扭头就走。 哄哄就好了，都是道友，阿狸总不会将自己看成........ 刚入口的酒突然呛了起来，黎清雨咳着站了起来，白皙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红，也不知是呛的还是因为想到了什么。 “宝珠，你顺着暮嫣的线索在麒麟阁查查，我们明日再碰头。” 宝珠跟着起身，眼看黎清雨要走，下意识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慌慌张张喊了声。 “姐姐。” “嗯？” 黎清雨扭身看向她，却见宝珠脑袋低垂，几缕发丝散落遮住了她侧脸，杳不可闻的小声问了一句。 “你不会突然就走了吧？” 黎清雨神情一怔，微微皱了皱眉，随后柔和的笑了起来。 “不会，若是离开，会和你告别的。” 笑意从唇角一点点扩散蔓延到晶莹的眼底，女孩重重的点了点头，挥手。 “姐姐，明天见！” 直到黎清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宝珠才扑通坐了回去，一抹红晕悄然爬上她耳尖，少女屈指轻轻敲着酒桌。 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落下，酒肆花窗上映着觥筹人影，飘扬的酒招旗帜被拉了下来，又重新换上。 宝珠坐在酒桌上托着脸，看着高高挂起的酒招，眼眸中透出一股深邃的阴影。 “阁里可有消息传来？” 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桌子上酒杯裂开，水渍汇聚成字。 宝珠看了许久，睫羽垂下盖住眼中的情绪，低声一笑。 “告诉陈老，折戟口这里无碍，叫他不必忧心。” 黎清雨找回客栈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下，黑漆漆地客栈唯有二楼的窗纸透着昏黄的光亮，本是浮躁的心底，突然那片烛光映出的人影中突然消失的一干二净。 少女笑了笑，低头看向手中的发簪，加快了脚步。 房门半掩着露着一丝微光，推门而进时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倚在软榻上的人没抬眼，手中捧着不知从哪找来的画本子看地津津有味。 黎清雨看向窗台上换上的郁金香，又看了看桌子上琉璃宣德炉，抿了抿唇，轻轻关好门。 “怎么燃了香？” “今儿出门特意买的仙崖供香，静心凝神，祛除邪祟的。” 倚在软榻上的女人懒洋洋起身挽发，露出雪白的脖颈，慢条斯理翘起了腿，眼尾捎弯一道细细的勾扫上鬓去，叹了口气。 “谁知道你出去这么久会不会带回来什么脏东西。” 黎清雨一愣，无奈笑了起来，伸手摸出壶酒放在桌子上。 “只是和宝珠说起吴桐的事，她胆子小，坐的近了些，我亦是后来才察觉到的。你都看到了，怎么也不过来，一起喝一杯。” 是叙事也算是解释，至于为何要解释，黎清雨也没想清楚，好似脱口而出一般，自然而然的就说了出来，见人依旧坐着不动，抿了抿唇，低声补充着。 “你与宝珠在丰泽都是有些误会，当时你抓也抓了，挠也挠了，说到底她也帮了不少忙，我当她是道友，没有旁的心思。” 坐着的人总算动了，通身披着一件红色纱裙，赤着脚，足背雪白柔软，踩在深色的木板上，步履轻盈。 “你对她没有旁的心思？那对谁有旁的心思？” 烛光摇曳，映着她眼睛似乎都蒙上一层柔软，盈盈生波，看着黎清雨，勾起一抹笑意。 黎清雨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眸光不经意地落在她泛着水光的唇瓣上，停了一瞬，又飞快地移开，支支吾吾转移了话题。 “我以为你今天不跟我去，是打算去后山查灵桃一事。” 沈枝意轻轻嗯了一声，又往前走了一步，舌尖划过唇边，轻飘飘地答着她。 “有想过，但那是准仙。” 那张脸过于妖冶，眸光流转间媚态尽显，以至于黎清雨慌了阵脚，后退两步，背在身后的手抓在桌沿稳住了身形。 “可有查风铃茶的出处？” “不用查，风铃茶是折戟口独有的，现在是雨季，这风铃茶长着茂盛，漫山遍野比比皆是。” 黎清雨一怔，有些分神，她想起吴桐的控雨术，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到底是准仙，呼风唤雨地手段，要将蛊虫汇入雨水中，钻进土壤，的确算不得难事。 沈枝意看着黎清雨，眼瞧着她又不知想到哪里去，眸色升起一股恼意。 难得的旖旎气氛就这样散去，实在不甘心。 身边的人迟迟不开窍，外头的人又在虎视眈眈，本是循序渐进的猎人，偶尔也会有失去耐心的时候。 “黎清雨，我们刚才聊得不是这件事。” 沈枝意再次往前一步，而黎清雨身后的木桌已经把退路封死，退无可退，直直得对上水汪汪眼眸，她娇娇笑着。 “我在问你，你对谁有旁的心思？” 手掌撑在桌面，沈枝意身体向前倾了倾，鼻尖触到了鼻尖，不等少女反应，柔软的指腹落在她唇间滑过，又扶在脸侧，不进不退。 错神须臾间，事态的走向已经完全超出了预料，却又好似情理之中。 不断加速的心跳里竟是隐隐透着一种自洽，就好似狐狸该是这样才对..... 黎清雨呼吸一滞，半响说不出话，被心底的想法彻底惊在原地，耳根子却率先浮上红晕。 “你身边除了那个宝珠，还有谁呢？” 心中绷了一根弦，悬在半空，又在狐狸的话语中堪堪落下，彻底缴了械。 “黎清雨，难不成是我？” 第39章 心脏跳动的频率如同呼吸一样，凌乱的没有章法。 黎清雨指尖用力地攥紧了桌沿，竭力想着清心咒的法诀，却被耳边炙热的呼吸扰的天翻地覆。 “阿狸.....” 她试图说些什么，话音一出，开口的人却先慌张了起来。 浅浅落下的两个字带着几分软糯的沙哑，像是埋怨又像是撒娇，偏偏不像是从自己嘴巴发出的。 黎清雨轻咬下唇，垂眸躲闪着她眼底的潋滟，刚张开的嘴，却是已经忘了要说些什么，指尖动了动，冰凉的触感唤醒了些理智。 藏在腰间藏着的发簪成了此刻的浮萍，哪怕知道时机并没有那么合适，但总能说些什么，好显的自己没有那么娇弱。 身在劣势的那一方，依旧试图将话语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黎清雨僵硬的动了动，将发簪拿了出来。 “送你的，回来时偶然遇到，一眼就觉得合适，你拿去试试，总用灵力去化形，不如试试真的。” 狐狸笑了，也总算小小退了一步，却足以留出呼吸的空间。 黎清雨抿了抿唇，还没意识到落入的陷阱，只是努力回想着那突然忘却的清心咒，耳边的声音却不依不饶轻飘飘地落下。 “哦，同别人花天酒地后，却拿个破簪子回来送我？” 狐狸莹白的肌肤衬着红唇魅惑，眼波在她掌间一扫，指间轻柔地顺着她衣领一扯。 “哪怕是礼物，也该带着心意。” 叮噹——清脆的一声，发簪落在地上，碎成两半。 “你若不知我喜欢什么，我可以教你。” 薄唇微凉落在了她唇角，是馋人的柔软。 鼻尖萦绕着股淡淡的花香与屋内的檀香交织，在脑海里轰的一声炸开。 黎清雨眼眸微阔，睫毛簌簌颤动，还未反应过来，本是炽热的温度又迅速抽离。 “折戟口的烈酒，也不过如此。” 狐狸无辜地眨眨眼，雪白的肤色上透着一抹嫣红，娇柔而慵懒。 她伸了伸懒腰，神情自若缓缓向屋外走去。 “收了好处，那准仙的后山去一趟也不是不行。” 呆愣在原地的黎清雨还未反应过来，嘴巴却比脑袋先一步开了口。 “我陪你去。” 房门被拉开，烛光晃着一动，狐狸偏过头，似有笑意浮动，如涟漪散开，她指腹轻轻点了点唇，轻嗤一声。 “不用，吃人嘴软，我有自己的法子。” 房门拉开的阴影散去，黎清雨眼神落在腐朽的房门上半响，脑海里的轰鸣声才散去，那篇清心咒的法诀总算一点点浮了上来。 她扭身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咕咚咕咚猛咽了几口，这才抒出一口气，缓缓坐在软榻上想起刚才那一幕，脸又烧了起来。 索性起身想去推开窗户吹吹风，眼眸却落在一旁的画本子上，瞧见那封皮上写着《沈枝意那些风花雪月》，于是鬼使神差的拿了起来。 随着书页的翻动，少女的脸越来越红，最后猛地合上，丢在一旁。 人在房间里踱步了半响，最终盘腿坐在床上念起了清心咒。 吴桐说的对，堂堂沈枝意都被狐狸迷了心智，自己这样的小修士又能好到哪里去。 第50章 更何况自己的狐狸还顶着沈枝意的皮囊。 房间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黎清雨颂念着清心咒的声音又大了一些，顺着未关紧的窗户，丝丝缕缕传了出去。 沈枝意抬眼望着窗户，唇角绽出笑意，脸上的嫣红还未散去，耳垂也跟着红了起来。 到头来落荒而逃竟是自己。 她悄悄笑了起来，忍不住挑了挑眉。 也不知小刺客看到那本画本究竟会是什么神色，她向来喜欢学习的...... 能领会多少，自己迟早会知道的，毕竟实践出真知，这是两个人的事。 沈枝意愉悦地迈开了脚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窗花。 谁说她沈枝意风花雪月，整日寻欢，明明她也是头一回，只不过有天道的赏识，在蛊惑人心这个领域里，总是天赋异禀。 况且也算不得蛊惑，是黎清雨说的啊，真心换真心，狐狸向来真心的很。 大不了回了极乐宫，把那些个舞姬悄悄送走便是，谁都有爱好不是，毕竟漂亮的事物总是养眼的，这也无伤大雅吧...... 说到底都怪那白岳山，打不过就算了，非要用这下下三滥的手段坏她名声。 他坏她名声，她要他徒弟，白岳山都同意的事，怎么就不能算是两情相悦。 今晚是稍稍急了一些，但好在黎清雨的反应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排斥。 要下一剂猛药，才能收获丁点利息，如此一来，也好给往后的得寸进尺落下铺垫，要知道浅尝即止可不是狐狸的风格。 沈枝意抬眼看着黑漆漆的荒山，眼波流转间半恼半娇，低声叹了口气。 “别人汲汲营营，运筹帷幄为的是成仙，我这大半夜出来吹冷风图了个什么，也就尝了口甜头。” 她唇边轻动念着法诀，额上浮起一朵血色曼陀罗华几乎要滴出色泽，身上罩着的浅浅红纱飘动浮起淡淡地光芒。 沈枝意慢慢悠悠地向前走去，竟是无声无息穿过了吴桐布下的结界，自然地像一缕夜间吹起的风。 “本王求仙的时候，你们还在玩泥巴，现在我不求仙了，你们倒是上杆子着急了。 真是差劲，再给你们多少次，也追不上我的高度。” 狐狸是有狐狸的傲气所在的，沈枝意一路上走的如履平地，甚至饶有兴致地在吴桐落下的各种结界里打量一圈，对于吴桐的术法也大致有了判断。 折戟口的事毕竟牵扯着妖族，哪怕是甩手掌柜，也还是掌柜，总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只是自己现在绝大部分修为还在极乐宫的内丹里，本体的伤势虽说好转了不少，但贸然出在准仙面前，暴露的危机还是很大的。 所以她一早就在等夜晚的降临，借助月华之力融入万物的功法，把灵力损耗降到了最小，又能无声无息瞒过准仙的识海。 好在傍晚雨就停了，月色融融，天时地利，人开心，该做的事顺手也就做了。 准仙前面还是有个准字，他们布结界的这点伎俩都是她玩剩下的。 真仙受了伤那也是实实在在跨越了门槛的仙，虎落平阳也是虎，只要避开犬的嗅觉，她照样来去自如。 沈枝意向来是倨傲的，但最近受了某人的影响，做事还是谨慎了几分。 尤其是越靠近那后山，神识的感觉越发不舒服，灵力开始粘稠起来，虽说闻不到丁点血腥味，但偏偏觉得腥臭无比。 斑驳地月影落在树下影影绰绰带出一丝诡异，脚边的风铃草越来越茂盛。 沈枝意蹲下将风铃草连根拔起，皱着眉看着泥土深处紫色的线虫，伸手将虫子揪起，仔仔细细看了半响，随手丢了出去。 狐狸有些不耐烦了，甚至觉得遭受到些许侮辱，这点玩意，压根配不上她亲自来查。 蠕血虫，算是蛊虫，因为的确有致幻的成分。 但这虫子也不算是蛊虫，主要它对修士的危害是极小的，本身不具备任何毒素，炼制起来又极其繁琐，除了偶尔会有丹修拿来入药，邪修压根不会费力不讨好地炼制这种玩意。 沈枝意嫌弃地皱了皱眉，吴桐.....印象中似乎见过一次，那时还算是人族的天骄，宗门子弟，一脸正气。 现在老都老了，用的些手段简直让狐狸眼前一黑又一黑。 人族的老头是不是都多多少少有些毛病？ 尤其是这吴桐，叛徒也当了，魔族也勾结了，最后轮到实施时又心慈手软。 这不是当了什么还要立牌坊嘛？ 虽说今晚情况特殊一些没来得及问黎清雨的她们谈话的内容，但吴桐这蠕血虫用的，就很失水准。 早知道人族的准仙都是这个水准，她当年就应该带着妖族大军冲进来的。 即然有下蛊的本事，又为何弯弯绕绕非得用‘桃子’，除非这灵桃能带来更大的收益。 能有什么收益呢..... 沈枝意也想不通，无论是控制，又或者炼化，以吴桐的功法来讲，完全可以一步到位，非要绕开多走一步路，甚至毫不掩饰地暴露出后山的位置...... 她神色一滞，脚步停了下来，似是察觉到什么，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抬眼看向远处。 “太古巨象竟是能跑到这儿？顾菀卿这只蠢狐狸放着妖族不管，去做什么了？” 沈枝意神情彻底沉了下来，眼角轻佻，一滴鲜红的血从她指间滑落，额间浮起的曼陀罗华的花纹亮起剥离出一丝金光将血珠包围，化成一缕淡淡的星光飞入天边。 随着血珠飞出，沈枝意脸色苍白了几分，身形轻轻往后一退，竟是消散开来化成树边的一株野草。 沉闷地轰隆声从地底传出，一声接着一声，在山间回响，远处天边传来巨大的一声嘶吼，声波层层荡开，就连结界中的古树都颤动了起来。 本是漆黑的折戟口烛光一盏接着一盏亮起，仙人居的山顶一股巨大的灵力荡开，落石断枝不断滚落，激起漫天的灰尘。 又是轰的一声，翠绿色的青光从山顶亮起直冲云霄，吴桐从青光中一步步踏入半空，声音如洪钟透着慷慨激昂的豪气。 “折戟口戍城士听令，全力迎战！” “喏！” 齐刷刷地一声回应，似是有震天之响，从折戟口各个角落传出，而后身影一道接着一道飞起，向着黑压压地天边掠去。 树边的野草随风晃动，缓缓化出人形，沈枝意看向天边亮起的火光夹杂着电闪，伸手在空中轻轻一握又松开，眸色沉沉露出一丝肃然。 此刻她也没了继续查探的耐心，想来黎清雨现在定是坐不住得，十有八九已经赶往战场，自己不能在这儿耽搁太久。 正主已经离开，那也便不用遮遮掩掩，沈枝意脚步轻点，仅是一步已经站在后山的半空中，眼前豁然开朗的同时，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眼前是数不清的棺椁，从后山到山脚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具具尸身躺在那里泛着灰黑色的腐烂痕迹。 刚见过的蠕血虫从尸身钻出不断啃咬着残存的肌肉与腐烂组织，发出轻轻咀嚼的声音。 唯有心口处血肉还在蠕动试图修复着空空荡荡的胸膛。 灵桃的便是从这些尸身里剖出来的心脏，而蠕血虫亦是用这些尸身的血肉炼化而来。 这座被折戟口誉为仙人居的地方，早已坠入炼狱与恶魔为伍。 似是死亡，又似是新生。 沈枝意眸光落在某个棺椁处，轻描淡写的略过，长睫恰好遮住了眼底的晦暗，她干脆利落地转身，快速向着客栈飞去。 夜间的微风浮动，吹着尸身的衣角晃动，那张灰白的脸却是蠕动了起来，不过多久本是空荡荡的胸膛，一颗心脏重新长出，砰砰砰地跳动了起来。 第40章 天边接二连三的闷响混杂着凌厉的破空声，炽热的烈焰四处乱窜，浓烟扑面。 折戟口外黑压压地兽群一望无际，各种妖兽的嘶吼蔓延至整座折戟口。 而这座小镇几乎已经是空城，灵力低微的百姓拥挤在城门处，掐着法诀将灵力聚拢在天空催动护城大阵。 大阵上方是人族仅有的百名戍城士在空中列队而立，清一色的长弓射出，漫天的箭矢带着火焰落入前仆后继的兽潮中炸开。 吴桐脚踏青光，好似立于腾云之上，伸手探出，天空轰的一声电闪雷鸣。 “竖子尔敢！” 云层中一只直径数百丈的青色大手带着电光从乌云中探出，轰地一声按在兽群之中炸开，旋起滚滚尘烟。 数万野兽嘶鸣，如滚滚惊雷落下，在尸山血海中，一头巨象从尘烟中踏出，似是一座古老的山峦，高耸如云。 它头顶一对利角，周身覆盖着一层紫金色的鳞甲，带着恐怖地气息，越走越快，竟是奔跑起来朝着折戟口的城门撞去。 刹那间地动山摇！ 箭矢凌空乱飞，各种法术犹如暴雨般呼啸着从天而降试图阻止这头太古巨象的脚步，效果却微乎其微。 第51章 吴桐暴呵一声，成百上千根巨大树根从地下伸出，编织成巨网朝着那头太古巨象落下。 正是逼近之时，一道黑衣人影却是从巨象身上跃出，他长喝一声，凭空抓出长戟，蓦然掷出，掠出十余丈后，突然化为一条巨龙，咆哮嘶吼地刺向铺天盖地地树笼。 巨响之下，百丈之高的树藤被长戟震为齑粉，来不及格挡，那头太古巨象已然撞在城门的大阵之上，骨肉碎裂，头上的利角却是穿破大阵，将城门撞出一道豁口。 天崩地裂地晃动中，城中腾起高大的烟柱，妖兽喊杀声震天，红了眼地顺着裂缝往里扑。 只听轰的一声，一道巨大的剑虹裹起无数血肉，大片妖兽如稻草般收割，身体炸成血雨凝结在剑光之上。 烟雾与火光的映照中，黎清雨将怀中的彦姝放下，她手持长剑，站在人群前方。 而她面前，遍地尸横，血聚成河。 这般剑势惊地兽潮停了几息，又在一声古怪的嘶吼中，再一次扑了上来。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仿佛将那月色的乌云撕裂。 城门站着的纤细身影却是一步不退，站得笔直，恐怖的杀意迸发而出。 黎清雨不能退！ 吴桐被黑衣人拖着，百名戍城士在抵御着兽潮，大阵已破，她身后这些灵力低微的百姓已经无人能护。 这一仗，她绝不后退，为的是老头拼了性命护下的人族，为的是脚下这片属于人族的土地。 她要以孤身之力，划下这不可逾越的界限。 人族之城——不可破！ 气势，一寸寸在攀升。 剑意铮鸣作响，刺眼耀目的剑芒层层铺开。 少女持剑迎向海浪般的兽潮，无惧，亦是无畏。 云层中雷霆乍现与勃然青光交织碰撞，百名戍城士已然与兽潮淹没于一体，折损的长矛与利剑被半掩在红色的泥土之中，黑压压的兽群却是一波接着一波，蜂拥而至。 遍地的残肢，内脏，头颅，散落，血水如河铺了一层又一层，折戟口外的大地，闪烁着骇人的血芒。 天地昏暗，本是过了的雨季，似是折返而来，电闪雷鸣间，暴雨倾盆而至。 阴霾密布中，一道极小的金光从云层中飘浮，随风而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数万的妖兽被那道瘦弱的身影，硬生生拖在城门，而她始终站在那里。 即使那持剑的手，已是颤抖到随时会掉，可黎清雨眼底决然的剑意却是一刻未变。 磅礴的大雨，将她身上的血色洗刷了一次又一次，却依旧猩红。 人群中红着眼的女孩，已经泣不成声，眼见利爪从她肩膀带起一片血肉，终是飞身试图冲去，却被身旁的人死死牵制。 “宝珠姐，那不是我们能过去的。” “主事，你去了只会是累赘！” “大家伙别愣着了，我们抓紧修复大阵，别让仙长白守了这么久！” 噗嗤—— 似是什么尖锐地东西刺入她大腿，黎清雨闷哼一声，短匕插入蜘蛛头顶，伸手将蜘蛛从腿上拔出，人却是晃了晃。 雨水砸落在她那张惨白的脸上带来些许清凉，她唇角轻扯，抬眼天边那道青光，勾勒出笑意。 尽力了，也力尽了。 自己这半仙还是差的远，未尽之事好似也只能是未尽之事了。 不知道阿狸现在在哪..... 黎清雨抿了抿唇角，似是想回头寻找什么，而她面前，数十头虎狼已经扑向半空。 “仙长身后！” 依稀好似听到了宝珠声嘶力竭的喊声，黎清雨没有动，而是看着空中灿烂一笑。 “阿狸。” 她轻轻喊了一声，缱绻又温柔，眸中的杀意散去，浮起万般眷恋。 “我在。” 葱白的手掌从她臂下穿过环过腰身，将她抱了满怀。 本是扑来的妖兽却是诡异地停在空中一动不动，唯有神色露出骇人地惊恐。 下一刻，数百只妖兽如同烟花般一只接着一只爆成血雾。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中染着水光，眼尾薄红，额间是一朵妖冶的红色花朵在白皙的肤色上额外鲜艳，好似黄泉路旁盛开的彼岸。 黎清雨笑了，血顺着唇角，一滴滴落在沈枝意的肩头与红衣交织。 “阿狸，可真好看。” 耳边落起下一声叹息，温热的泪珠却是打在了脖颈。 “黎清雨，你可真蠢。” 肩头的少女无声勾了勾唇，终是支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沈枝意半蹲下身，小心翼翼将人抱起。 在一片雨幕中，她抬头看向苍穹，额间的花朵亮起稍纵即逝。 云层间微弱的金光似是受到了感应，光芒渐起，灿然夺目，终是绽开！ 而后淡淡的血雾混杂着雨水，如天幕漏下的珠帘，将世界分割成模糊的片段。 轰的一声巨响——数以万计的妖兽在滂沱的雨中竟是齐刷刷跪下！ 吴桐眼底露出不可置信地光芒，猛地抬头看向远处，似乎要穿过层层黑暗，到达那深处的极乐宫。 整个战场似乎被按下暂停键，哭喊声，嘶吼声，斗法声，全部停了下来。 骤雨如箭，砸在红色泥土的水花之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唯有城门下的沈枝意，横抱着黎清雨从尸山血海中走出，一刻也未曾回头。 妖兽退了，几乎是以残卷风云之势，快速退回了妖族境内。 折戟口的百姓自发地组织起来开始修复着城门，这场雨浩浩荡荡落了一夜，又在天亮时尽数散去。 朝阳初生，淡蓝色的天畔抹上一层金光，璀璨的烟霞笼罩，好似绽开的红玫，一片瑰丽。 黎清雨沉沉睡了一整天，在傍晚的时候才迷迷糊糊醒来，盯着窗花上映着的橘光，记忆一点点回笼。 能躺在这里的话，这场战应是打赢了。 她稍稍侧了侧头，四处打量着，没能看到熟悉的身影，眸中多了一丝焦急。 忍着四肢乏力的酸痛感，刚要起身，指节轻轻一动，触摸到熟悉的柔软，少女一愣，弯着眼笑了起来。 雪白的狐狸蜷缩在自己怀里，睡得香甜，爪子轻轻勾着她衣领，看起来乖巧又温顺。 自从化形后，这样的阿狸，已经很久没见到了。 她动作轻柔地轻轻摸了摸她额头，眸光温柔而纵容，俯身再次将她圈在怀里，刚打算阖眼再睡一会儿。 怀中一道微光闪过，被褥隆起人形，熟悉的一双眼睛仰起看着黎清雨笑的不怀好意。 “你偷偷抱我了。” 她嗓音里的笑意懒洋洋的，唇畔碰倒她下巴，呼吸温热。 突如其来的体温穿过薄薄的布料熨烫着皮肤，环在腰间的手臂将人死死定在原地，黎清雨身子一僵，尝试动了动，很快也便放弃了挣扎。 灵力枯竭，四肢亦是没有太多力气，这样贴在一起的挣扎，倒像是....... 少女脸一红，僵硬的肢体柔软了下来，索性任由她抱着。 “我晕了之后，发生了何事？” 狐狸抱着有些紧，脑袋也跟着埋进了她颈窝，闭着眼，慢悠悠地开口。 “妖族退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估计它们是不会再贸然进攻的。” 黎清雨神色一紧，追问着。 “怎么突然退了？这局面明明妖族是有优势的，是吴桐嘛？他怎么样了？” 怀中的人动了动，额间蹭了蹭她耳后，似是困意上来，打着哈欠。 “这次可动了我的本源之力，黎清雨，这次你必须赔我一颗地阶晶石，否则我这样睡着了，百年都不会醒。” 黎清雨好似模模糊糊记起停在自己头底妖兽炸开的画面，心中了然。 阿狸又救了自己一次。 说好是自己要护着她，到头来自己这个半仙，一路全凭着刚刚结丹的小狐狸三番五次生出援手，可真是差劲。 越是这样，心底越是愧疚，她指尖轻点，拿出两颗蔚蓝的晶石，伸手递到她嘴边。 狐狸张嘴就接，牙齿轻轻咬着她指尖，湿润的舌尖又一扫而过。 黎清雨微微一僵，指尖的那抹湿润带着酥麻感蔓延，就连体温都烧了上来，她试图起身，又被环上来的手臂按下。 “不许动，你要多休息。” 她嘴里咬着晶石，含糊不清的说着，或许是灵力太过磅礴，眼眸也朦胧透着迷离的水光。 “你怎么不吃。” 黎清雨无奈叹口气，红着脸扭头看向狐狸，伸手替她将散乱的发丝绾在耳后。 “人族与妖族不同，妖族以吞噬之力来扩大内丹，人族则是以修行为主。 以往没有晶石的时候，谁不是苦修一步步走过来的。 这条路没有捷径，我想自己爬上去。” 狐狸打着哈欠，眼眸沁出泪珠挂在眼睫，迷迷糊糊地往前凑了凑，鼻尖轻蹭了下她鼻尖。 “笨蛋，这哪是捷径，分明是机遇，当年本......” 第52章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沉沉睡了过去，环在身上的手臂力道渐渐放松。 黎清雨没有动，目光专注地看着她眉眼，又定定落在唇边。 心底好似有什么东西催促着，又或者推动的，试图让自己做些什么。 门外传来一声轻响，惊的人回过神来。 黎清雨蹑手蹑脚地起身，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物被换下，本就红着的脸更加红了。 仓促间召了一道凝冰决打在自己身上，匆匆拿水杯之时，又被桌椅绊倒，少女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 床榻上沈枝意弯着唇角无声笑了，直到听到黎清雨咕嘟咕嘟灌水的声音，这才缓缓合上眼睛，彻底昏睡了过去。 第41章 “你是说沈枝意来了？” “也不能说是沈枝意来了，应该远在极乐宫的沈枝意落下了一道血雾，血脉压制，是刻在妖族骨子里的尊卑。 姐姐你是没看到，那一望无际的兽潮齐刷刷跪下的场面，太震撼了！ 这就是妖王的实力，压根不用出面，弹指间挥出的血珠便能扭转局面。” 宝珠眼底透着一丝向往，夸张的伸手讲述着黎清雨昏迷后的场景，两人并行在折戟口的街道。 黎清雨抬眼远远望向正在修复的城门的百姓，皱了皱眉。 “怎么没见到戍城士？” 宝珠一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昨日那些戍城士我也是第一次见。” 黎清雨脚步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宝珠。 “第一次见？” 宝珠点了点头，眼神似是在向黎清雨传达什么信息，声音却是带着崇敬。 “戍城士是各个宗门派来守护折戟口的仙人，每一位都是天骄一般的存在，可如今情况特殊，吴仙长说，也不用特意招待，戍城士就隐匿在百姓中蛰伏便好。 所以昨天百名戍城士从城内冲出来时，我也吓了一跳。” 宝珠耸了耸肩，继而天真的笑了起来，有意无意地随口补充了一句。 “我虽说来的时间不长，但做生意嘛，每日里东奔西走，见得人也多。 但那么多戍城士，竟都是生面孔，这隐匿的手段真厉害。 宋伶翎还说过呢，折戟口已经三年多没来过修士了，那日见了可把她激动坏了。” 黎清雨若有所思地看着宝珠，眼神不经意划过街旁的落叶，温和地笑了笑。 “嗯，索性沈枝意已经出手了，折戟口也能安稳些，我们还是抓紧先去吴仙长那儿看看。” 宝珠叫自己出来时已经是傍晚，说吴桐受伤了，而且伤的不轻，所以才着急叫黎清雨一同前去探望。 可真的走到这山脚下时，黎清雨看着灰蓝的光影中黑压压的一座山，心底还是多了丝沉重。 灵桃的事还没查清楚，消失的戍城士又处处透着古怪，兽潮虽说已经退回了妖族，可幕后推动的黑衣人依旧存在。 吴桐受伤又究竟是真是假，沈枝意的出手是否打破了他原先的计划。 层层疑团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竟是找不到半点突破口。 仙人居依旧是老样子，各种结界套在一起，像是座巨大的迷宫，黎清雨与宝珠跟着落下的竹叶指引，缓缓前行。 直到落过一颗高耸的古树时，黎清雨不经意看到树干上刻着一行小字，无声笑了起来。 ‘沈枝意到此一游’ 这做法就很阿狸，也只有她傲娇的狐狸，才会干出这种事。 黎清雨紧绷的心情突然就放松了不少，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狐狸的确来过了，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层层结界，如此一来，后山的情况，她必定也是知道的。 只要应付过了今晚，等狐狸醒来，线索也就会更明朗几分。 竹屋笼罩在夜色里透出几分静谧，还未走近时，一股浓郁的药香就扑鼻而来。 吴桐佝偻着身躯，在院子里搭了一个药炉，手握着蒲扇慢悠悠扇动控制着火候。 “仙长伤势如何？” 宝珠先行一步走上前去，手中已经多了一枚锦盒。 “咱们折戟口的麒麟阁东西不多，地阶的晶石得等总阁送来，玄阶的还有不少，我都给仙长拿来了，您可不能有差池。” 吴桐咳嗽了几声，将盒子打开一股脑倒进药炉里，起身将蒲扇递给宝珠，笑呵呵地拍了拍她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等你们麒麟阁送过来，老头怕是早就死了。” 宝珠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尴尬地陪着笑。 “总阁在圣安，离这里太远了，符箓传送距离有限，信息要先转入丰泽都，再一层层往外传，的确时间会长一些。” 吴桐整个人苍老了不少，松垮老态的眼皮微微抬了抬，叹了口气。 “长一些是多久？也要五年十年吗？” 宝珠下意识后退一步，往黎清雨的方向靠了靠，怯懦地低下了头。 “仙长，如今这世道，麒麟阁亦是尽力了。” 吴桐摆了摆手，眸中透出几分浑浊的释然。 “罢了，为难你又能如何，是我老了，竟是怕死了。” 他衣袍挥了挥，院里多出几张竹椅，老头慢悠悠坐了下去，抬眼看着黎清雨。 “一会儿药熬好了，你也喝一碗，折戟口没有炼丹师，我将各种灵药混在一起，治不治伤不知道，但一定是大补。” “不碍事，就是力竭，加上中了蜘毒，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黎清雨坐在吴桐一侧，似是想起什么，从储物玉佩里拿出一团黑乎乎地大饼。 “我自己炼制的，虽说样子古怪了些，但应当还是管用的。” 吴桐一愣，爽朗的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 “无生营出来的，果然各有各的古怪。” 黎清雨一愣，敏锐地捕捉到吴桐话底里透出的信息。 “仙长可是见过我的同门？” 吴桐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拿起那一团黑乎乎的大饼，掰下一块慢慢嚼着。 黎清雨也不急，顺手拿出一套茶具，不好意思地笑了。 “仙长，我没带茶。” 吴桐看了黎清雨一眼，漫不经心敲了敲桌子，一片翠绿的风铃茶轻飘飘落在茶杯里，化出淡淡的草木香。 “除了茶呢，灵桃要不要吃，折戟口的规矩，杀了妖兽是要给灵桃的。” 黎清雨一愣，不着痕迹地握紧了茶杯，神色却是带着几分笑意。 “仙长给什么，我自是吃什么。” 吴桐看着黎清雨神色多了几分打量，他沉默了几息，温和的叹了口气。 “欠着吧，你那数量有点多，我怕是整个后山都种不出来那么多。” 黎清雨没有在说什么，低着眼，非常安静地看着手中的茶杯。 两人几句话的交锋，实际双方的意思都是心知肚明。 她主动提起了风铃茶，便是在告诉吴桐，茶里下蛊的事，她已经知晓，即便如此，我亦是愿意喝下你这杯茶。 这便表明了她的态度，我可以听你解释。 吴桐亦是回应了她，提起了灵桃，来试探黎清雨究竟知道了多少。 而黎清雨的回应，就有些凌磨两可，若你要我吃，我吃也不是不行。 这也代表着，灵桃这件事黎清雨是知情的，更是在试探着吴桐的态度。 黎清雨这么做不是冲动，要想对付一个准仙，即便是她巅峰时刻，那也是蜉蝣撼树。 可今晚不一样，盘踞着的老虎受了伤，肉眼可见的虚弱，甚至给了黎清雨一种自己若是全力一击也有可能拿下他性命的错觉。 尽管她拿捏不准吴桐是演的还是真的，但如同她拿捏不准他一样，吴桐亦是不知道自己的情况。 这样含含糊糊地仿若形成了微妙的平衡，黎清雨才敢露出些许锋芒。 而吴桐的意思黎清雨也听明白了，他会给黎清雨一个解释，但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动身？” 冷不丁的吴桐突然开口问着，他吃完了黎清雨给的那张饼似的丹药，似是恢复了不少，拍了拍手，整个院落的竹子都有了精气神，哗啦啦晃动了起来。 院落里多了层淡淡的雾，竹叶落下又随着风飘起渐渐勾勒出人形，似是妖娆的女子，仙气飘飘地踏雾而动。 “这便是您心心念念的那位？” 吴桐摇了摇头，沉寂的眸子里溢出几分明朗。 “无人会是她，这些事不聊了，聊多了浪费口舌，不如说说你的事？ 我本以为沈枝意是被什么困住了，没想到她沉寂那么久，这次会突然出手，尽管不知道她那边究竟如何。 但这次她的出现，便意味着三族如今的局面会有巨大的转折。 你该早点动身了，我们需要情报，至少要确认沈枝意的态度究竟是如何。 白岳山是怎么安排的？可有让你给沈枝意带句话？” 第53章 黎清雨敛眸，神色间直勾勾停在吴桐脸上，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吴桐耸搭着眼皮，淡淡看着黎清雨，扯着嘴角一笑。 “法则崩坏前，人族的领地是最大的，实力也是最强的，妖族哪怕有准仙之上的沈枝意，那也抵不过整个人族的战力。 但加上魔族的助力后，三族之间形成了平衡之势。 正是因为如此，法则崩坏后，结界大范围落下，原本占尽天时地利的一方反倒是成为受损最严重。 很多宗门的长老，自知成仙无望，寿命也即将到头，索性冲上那云霄，逸散了自身修为，以命补天，效果却微乎其微。 准仙凋零，人族修士众多，资源却是愈发匮乏，一边要护着一边还要抢着，到最后竟是连半仙都是寥寥无几。 妖族却是完全相反，弱肉强食下，修为差的不是被吃了，就是逃了，所以折戟口才会出现这般情况。 最大的两方势力都被法则拖入泥潭，原本在夹缝中生存的魔族，却是异常团结。 他们世袭传承，阶级本就清晰，所在地域又是极其特殊，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很快便调整好，并且渗透在人妖两族，拨动局势。 这般情况下，你若是沈枝意，现下摆脱了困境，重新整顿妖族后，会做什么？” 吴桐神情疲倦地靠坐在竹椅上，看着前方竹叶舞动着的身影，笑的从容。 “所以沈枝意的立场很重要，她与白岳山以往是有些交情在的，所以我问你，也只是想知道白岳山是如何布局的，当然你不愿讲也没关系。 我也只是杞人忧天，沈枝意的心思，没人能猜得到，若是按照常理出牌，那就不是沈枝意了。” 黎清雨第一次在别人口中听到关于白老头的事，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白老头和沈枝意很熟吗？” 吴桐轻阖双目，嗓音疲惫而疏淡。 “当然熟，白岳山谋划一生，算来算去，不就是想把沈枝意拖入局中。” 他顿了顿，忽而抬眼，眸中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危险韵味，本是慈祥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审视的味道。 “白岳山叫你去杀沈枝意，只是去杀沈枝意？你又如何能杀得了沈枝意？ 这般痴人说梦的手段，我瞧不出什么转机。 只是昨日看到你守城之时，心底还是有些遗憾。 你的确是修仙的好苗子，这般送你去死，我都有些不舍了。” 一旁扇动的蒲扇突然停了下来，本是静静熬着药的女孩，猛地抬头看向黎清雨，神情慌乱了起来。 黎清雨微微皱了皱眉，垂下了眼帘，神情寡淡得近乎冷漠。 “仙长这是何意？” 吴桐哂笑，递过来的视线耐人寻味。 “你想换条活路走吗？” 他屈指敲了敲桌子，悠然扭头看向一旁的宝珠，眸色沉的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还有你，麒麟阁，你想要吗？” 先前还在催促着黎清雨早点动身，字里行间皆是大义的准仙，寥寥几句话，立场却完全变了味道。 猝不及防间惊的黎清雨僵在原地，吴桐难道真的叛了？这般赤裸裸说出口又是为何？ 是在试探还是当真打算将她们留在这里。 难道他受伤是假，试探自己的伤势是真，所以料定了至少今晚他依旧是站在顶端的存在。 沈枝意的出手给他带来危机感，所以在折戟口迎来短暂的安定后，吴桐便要趁着现在着手内部的事情。 若自己的答案不是他要的，他会出手吗？ 黎清雨眼底顷刻掀起惊涛骇浪，不到一眨眼间便风平浪静，她想赌一把，赌一把自己的直觉。 “仙长终点就在那里，无论是怎么走都是对的。” “所以你打算怎么走？” “凭本心而走。” “你杀不了沈枝意。” “总要试一试。” 吴桐沉默了下去，眼神落在空中，余光向一侧自然扫去，静默了半响，挥了挥手。 “孙砚南，你这师妹，我可说不通。” 月色清辉倾泻，竹林雾色散去，空气波动出实质的纹路，一道修长的身影凭空出现在院落，清清冷冷却铮然凛冽。 “清雨，好久不见。” 第42章 深蓝云绣锦袍，月下发丝如墨，以玉簪冠起，清秀俊朗，他就那样静静站在庭院里，紧抿着薄唇逸出淡淡笑意。 “师妹，我很想你。” 黎清雨皱起了眉，欲言又止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开口。 毕竟是同门，出门在外几分颜面还是要留给他的。 “你呢，可曾想过师兄？” 得寸进尺是孙砚南一贯的作风，那深情款款的眼神望了过来，好似两人是分离许久的眷侣，终于破镜重圆。 啪嗒——宝珠握着的蒲扇掉在地上，又被飞速捡起，震惊地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一晃十几年了，咱们婚事还没定呢，过来让师兄好好看看你。” 黎清雨咬了咬牙，一忍再忍，最后脸色彻底寒如万年的冰雪冷了下去。 “你来这儿作甚？” “任务啊，杀了这老头，就是我最后一个任务。” “为何不动手？” 孙砚南嗤的笑了起来，眼神看向吴桐，眉眼舒展间露出灿烂的笑颜。 “谁说我没动手了？我嘎嘎打好吧，一个人打不过，我就摇人打，打群架，师兄为了营里哪一次不是肝胆涂地，挽起袖子就是干！” 孙砚南快走了两步，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了下去，托着脸直勾勾盯着黎清雨，一脸的委屈。 “师妹，你还没说你想我了，这可不行，我们同门之间是要相互友爱，相互尊敬，互相扶持，白头偕老的。” 黎清雨目光在孙砚南脸上转了一圈，又看向吴桐，瞳孔不经意的一缩，品出些阴谋的味道。 “妖族那个黑衣人是你？” 孙砚南神色夸张的一愣，突然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害羞地开了口。 “别夸我。” “我没有夸你。” “也别崇拜我。” “我没有崇拜你。” “我就知道无论我在哪里，你总是能留意到我。” “是你刚才自己说的。” 垮下来了，刚才还清冷矜贵的孙砚南脸色彻底垮下来了，甚至隐隐透出几分吊儿郎当的痞气。 他笑眯眯地盯着黎清雨看，丝毫不掩饰眼底热切的打量，闷声低笑。 “你以前没这么聪明啊，快和师兄讲讲，到底是怎么长脑子的，不过十年而已，真是稀奇，家里的傻姑娘都能开了窍，这可不容易！” 黎清雨嘴唇微微颤了下，神色越发薄凉起来，几乎是瞬间一抹狠厉的光射出，小巧的飞刀贴着孙砚南脸颊划过，带出一串血花。 “是我哪句话说错了，引得师妹不开心了？” 孙砚南一脸惊恐，伸手摸了摸自己脸颊，顺着皮肉破裂的口子，将脸皮撕扯下来，随手一扔。 再抬眼，依旧是完好如初的少年郎。 他嘚瑟地冲着一旁已经看呆的宝珠扬了扬眉，语气戏谑。 “怎么样，我这张脸不错吧，别盯着我那不值钱的小师妹，多看看我这少年郎，深情又专一，你可以考虑考虑。” 宝珠后退了一步，张了张嘴，实在接不上话，求助似得看向黎清雨。 黎清雨叹了口气，冲着宝珠挥了挥手，示意她跟上自己，而后头也不回得往出走。 再和这种疯子聊下去，保不准先疯掉的是谁。 “这就走了？折戟口的事你不管了？师兄还没有与你追忆往昔呢，你倒是等等师兄啊！” 话是这么说的，但孙砚南丝毫未动，姿态懒散地向后轻靠了下，眼神悠悠停在她背影上，唇边的笑意扩散。 “师妹，你见白岳山了吗？他死了吗？” 黎清雨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孙砚南，神色隐匿在黑暗中，晃出一抹杀意。 “你不是学了白老头卜卦的术法？ 不如给自己算算，我看你印堂发黑，约莫没剩多少时日了。” 一阵爽朗的笑意从身后传来，孙砚南生怕黎清雨听不到，肆无忌惮地喊着。 “师妹，我这脸——是假的啊！！！” 抑制不住的杀意在山中蔓延开来，长剑从黑暗里刺出，又被孙砚南轻描淡写地打了回来。 黎清雨沉着脸，眸底晦暗不明，冷的瘆人，她抬眼与孙砚南对望，沉默了半响，还是扭身离开。 是有这么一个师兄，姑且算是师兄吧。 毕竟他自称自己是白老头的儿子，但白老头从未承认过。 无生营收养孤儿，培养孤儿，再把一群孤儿丢在秘境里厮杀，活下来的做刺客，死了的也就死了。 每五年这么筛选一次，留下的那一个，才算是被营里接纳的新人。 而孙砚南就是第一批，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孩子，自那以后，他性情就变得极其古怪。 第54章 当然这也怨不得孙砚南如此，毕竟朝夕相处的同伴，最后却是死在自己剑下，即便是黎清雨当年，也差点道心受损。 只不过她脑子不好，过于执着，一根筋的跟在白老头身后，一跟就跟了三年。 直到看着下一批秘境里死去的孤儿，被白老头捡出，偷偷将他们记忆抹去，又送回凡世，寻个好人家，这才彻底将心底的刺拔出。 秘境里死的不是人，而是道心。 白老头泯灭的不是人性，而是信任。 这些事白老头从不解释，但也不遮掩，他就放在那里等着人发现。 但可惜的是无生营里唯独只有黎清雨一人寻到了真相。 而这个真相黎清雨亦是从未告诉过孙砚南，她学着白老头一样，若你问她会答，但若你坚信自己的想法，那事情便正如你想的那般。 孙砚南便是坚定的走上了一条无情道，并且走的极其出色，一手换脸术使得神出鬼没，说话时真真假假掺在一起。 谁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脸是不是自己的，谁也分不清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他出任务时亦是像猫爪耗子，总要玩累了，戏耍够了，才肯给个干脆。 而黎清雨则完全相反，她更喜欢隐匿在角落，静待时机后，一击致命，干脆利落。 所以打小两人就不合，黎清雨见了他就躲着走，承认他强是真的，讨厌也是真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也多。 可奈何孙砚南不一样，越是讨厌他，他越是没皮没脸跟着黎清雨。 时间长了，黎清雨受不了了，说了重话，话里话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而孙砚南笑得开心又意外，当日就找白老头提亲，说什么都要娶黎清雨。 当时就打起来了，整整三天三夜，两人杀的像血葫芦一样，最后黎清雨输了，孙砚南被丢去魔族做任务，那次一走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 黎清雨脑海里一闪，似是敏锐的捕捉到什么信息。 魔族，孙砚南在这个任务前，去的是魔族！ 而吴桐炼制蛊虫与灵桃的手法，便是魔族的功法。 是障眼法！吴桐不经意说起的暮嫣，实际是为得是掩盖孙砚南的存在！ 将黑衣人的线索推向以前风花雪月的故事中，从而诱导麒麟阁走向错误的方向，以此来拖延时间。 那今日为何又现身于此？ 单独见自己也就算了，可代表麒麟阁的宝珠也在这里，并且跟着自己安然无恙一同下了山。 孙砚南行事没有章法，脱离了无生营的掌控，这样的疯子指不定在谋划着天大的乐子。 而吴桐这一步棋，又是在把事情朝什么方向推动？ 难道是因为沈枝意突然的出手打乱了计划，导致孙砚南掌控的妖族兽群脱离，所以吴桐才会试图拉拢自己与宝珠，将折戟口的消息完全封锁住？ 可真是这样，今夜又为何放她们安然离开，自己受伤未愈，宝珠修为不高，他们完全可以武力镇压，强迫两人入伙。 解开谜团后迎来的又是更大的谜团，一个准仙再加一个孙砚南，无论如何她是打不过的。 黎清雨心底落下一声叹息，自己这脑子也不知能不能配的上智取这两字...... 走出仙人居后，天边连星星也没有，黑的没有一丝光亮。 黎清雨丢出一张符箓照明，与宝珠一前一后的走着，各自怀着心事，沉默了一路。 直到麒麟阁的楼阁在符箓的光亮中露出，黎清雨才停了下来，还没回头，宝珠人就撞在后背上，慌慌张张地开口。 “抱歉姐姐，我出神了......啊，已经到了麒麟阁了，好快。” 黎清雨温润地笑了笑，嗓音里带着几分倦怠的微哑。 “嗯，今夜涉及的事情是多了些，吴桐有意要把你牵扯其中，约莫是为了麒麟阁，你也不必多想，先回去休息，总有办法的。”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宝珠肩膀，眸色与这漫长无垠的夜交织笼罩着一层暗色。 “宝珠，无生营的事，我与沈枝意的事，你可以帮我保密吗？” 宝珠看起来心不在焉，游离的思绪还未回归，直愣愣地点了点头。 黎清雨无声叹了口气，这些事所包含的信息对于宝珠来讲的确沉重了些。 本是还想叮嘱些什么，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开口。 立场不同，站在宝珠的角度来讲，无论是选择吴桐还是麒麟阁，，她都会比现在走的更远。 黎清雨收回了劝解的心思，刚要离开袖口却是被人轻轻牵住，而后一点点攥紧。 “姐姐，去妖族是为了刺杀沈枝意？” 她问的小心翼翼，眼圈慢慢红了起来，就连声音带着丝颤抖。 “你没打算活着回来对吗？” 攥着袖口的手越来越紧，仿若是溺水时的浮木，拼命得守着唯一的活路。 “姐姐，我们或许可以和吴仙长聊聊，对，还有你师兄，万一他们的想法是对的呢，多一条路总是多一个选择。 你看我咬咬牙活下来，什么都熬过去了，只要活着，总能有希望的。 有些事不急的，再等等。 对，再等等我，我现在已经是主事，原先的老鼠们也都在阁里做事，这些都是承蒙姐姐的恩情。 用不了多久，三年，五年，我迟早会去到总阁，麒麟阁上上下下便都会是老鼠们的天下。 届时我一定能帮上你的，你相信我......” 宝珠喋喋不休说着，直到泪珠涌出，才仓促地低下了头，拼命攥着衣袖的手却是倔强的不肯收回。 黎清雨沉默了一会儿，几番欲言又止，最后伸手轻轻拉住宝珠手腕将袖口扯出，递过去手帕。 “宝珠，你往前走不是要为谁，那条康庄大道本就是你的，我只是顺手推了一把，算不得什么恩情。 我也一样，总有自己的路要走。” 黎清雨的确迟钝一些，可今晚就算是再怎么笨，也多多少少察觉到宝珠的心思。 她说的干脆又果断，完全没有留下多余的话口。 伸出的手没能抓到那块离开的衣角，宝珠怔怔看着她身影一点点被黑暗吞并。 机会向来难得，却没有一刻落在自己身上。 少女红着眼，笑了起来，看向眼前的麒麟阁，扭身迈入黑暗中。 整个折戟口除了夜风微动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再无一点声音。 第43章 浓重的夜色笼罩着破旧的客栈，大堂里青灯幽幽，一阵强劲的夜风猛然吹过，虚掩的门豁然洞开。 灯影被夜风扑得摇曳起来，孙砚南斜靠在门边晃了晃手中的酒壶。 “喝一杯？” 他声音闲散，挑了挑眉，举起双手，意有所指地开腔。 “保证全部交代，推心置腹，绝无隐瞒。” 见黎清雨依旧默不作声，抽了抽鼻子，眼眶挤出几滴泪珠，刻意压低了声线。 “师妹，无生营没了，白岳山也没了，这世上唯一与我有牵绊的，也只有你了。” 黎清雨嘴角轻扯，眉眼间皆是笑容，唯有眼神冷淡。 “那你不如说说，你和吴桐在谋划些什么？” “哎？！谋划什么？我何时与他谋划了，误会，师妹，这可是天大的误会！” 孙砚南慌张地摇着头，眼神忽地一变，凌厉的五官带上了几丝冷冽。 “你等着，我去杀了吴桐，助助兴，敢让我背锅，活腻了他。” 黎清雨冷哼一声，眼看着孙砚南冲进黑暗里，慢悠悠地走回大堂坐下。 火急火燎冲出去的人又火急火燎冲了回来。 “天太黑了，明日吧，你知道的师兄我从小就怕黑。” 黎清雨也不恼了，说是说不过的，索性顺水推舟问道。 “何时去的妖族？” 她随手泡了杯茶，茶杯还没到嘴边，又被人抢了过去，一股脑倒进嘴里。 “渴死我了，你是不知道，我这些年有多忙。” “忙着攻打人族？” “什么打人族，我都说了我打不过准仙，我修为离准仙还差这么一丢丢。” 孙砚南伸手比划着，得意的笑了起来。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那叫借势，懂吧，只不过打着打着，这不就打熟了嘛，思来想去觉得杀了他不划算，我费这么劲儿，收一些利息也不过分。 这下好了，天杀的沈枝意突然就有了动静，真是晦气。” 老旧的台阶发出嘎吱嘎吱地响声，人还未到，声音已经轻飘飘地传了下来。 “还真是无奇不有，什么蝼蚁都敢出来叫嚣了。” 裙裾随着脚步淡淡飘动，狐狸穿了件烟云蝴蝶裙，外头罩着一件莲青色的云丝披风，居高临下的看着孙砚南，眉眼尽是嚣张之态。 “你说沈枝意什么，再说一句我听听。” 孙砚南眼睛微微眯起，心底闪过一瞬的警觉，神色阴晴不定了半响，看向黎清雨。 第55章 “这是？” 黎清雨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不咸不淡地说着。 “阿狸，与我一路同行而来的。” 孙砚南紧绷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继而气势也跟着上来了，环臂看着沈枝意，眼底是赤裸裸地挑衅。 “不好意思刚才没细看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这下看清了，原来是装腔作势的纸老虎。” 沈枝意幽幽看了黎清雨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得轻蔑。 “黎清雨，你联系封豨了？” “没有。” “哎？没有吗？！” 沈枝意疑惑睁大了眼，上下打量着孙砚南。 “那你是从来找来的猪妖，这么膨胀。” 黎清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自己丢了的场子，自有狐狸帮自己找回。 孙砚南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周身溢出一股恐怖的杀意，眼神笑吟吟地看着沈枝意，突然拍案而起，指间地钢针掷出。 只不过黎清雨似是早有准备，钢针掷出的一瞬，一股剑气冲着孙砚南劈出，人却是瞬间飞出，一眨眼抱着沈枝意落在桌边。 “重新介绍一下......” 话没说完，孙砚南已经气急败坏的喊了起来。 “黎清雨你吃里扒外，你为了一个外人，竟是要杀我？！” 沈枝意倚在黎清雨身侧，莹白的肌肤衬着唇色朱红，她眼角微扬，笑的花枝乱颤。 “别大喊大叫的，就像你从小怕黑一样，我啊......从小就怕狗。” 沈枝意明显是听了有一阵了，话里话外将黎清雨受的气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孙砚南牙齿咬得咯咯响，就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黎清雨，手指慢慢摸向腰间的长刀。 “来，师妹，你抓紧介绍，说完了，我好动手，你与她一起来，我们练练拳脚，不伤人。” 黎清雨不紧不慢地拉开椅子坐下，伸手给沈枝意倒了杯热茶，这才抬眼看向孙砚南。 “阿狸，本体是一只五尾狐，嗯......就是你想的那样，归沈枝意管的。” 黎清雨学着是沈枝意的模样，无辜地眨了眨眼。 “说完了，师兄怎么不动手了？” 阴恻恻的笑容就那么尴尬地停在脸上，孙砚南拼命眨着眼在黎清雨与沈枝意身上来回打转，而后扑通坐了回去，笑得殷勤。 “好师妹，你快帮我问问，沈枝意缺不缺一个体己人，我啊，入赘也是能接受的。” 啪——清脆的一巴掌打在孙砚南脸上，不带灵力，没有杀意，单纯地只为了侮辱。 沈枝意姿态闲散地靠在椅子上，指间捏着张符箓，嘴角漾起弧度。 “你刚刚说沈枝意什么，来，再说一次，我叫她来听。” 孙砚南阴晴不定了半响，讪讪笑了起来，拍了拍脑袋。 “刚才说到哪了，吴桐对吧，啧，你看我这记性，刚说的转头就忘了。” 黎清雨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沈枝意，知晓现在主动权回到了自己手里，顺着孙砚南先前的意思问了下去。 “你和吴桐在谋划什么？” “我哪知道他谋划什么？！我都说了，我是打算杀他，问题杀不了啊，所以才去妖族，找了些没人要的小可怜，一起玩游戏。 他要守折戟口，我便去打折戟口，主打一个不让他好过。 打来打去，这不就聊到一起了，师兄我也是琢磨着给自己留条后路，就打算短暂的配合配合他。 这不后来你也知道了，咱们高贵优雅美丽大方实力强劲的天下第一超准仙沈枝意出手了。” 孙砚南刻意顿了顿，对着狐狸唇边勾勒出迷人的笑意。 “妖族的买卖黄了，那帮妖兽四散而逃，我这不就回来了。” 沈枝意意味不明地晒笑出声，看着黎清雨叹了口气。 “你师兄这是把我们当傻子，能调动太古巨象来送死冲阵的，除了沈枝意也只有狐族了。” “难不成，你背后也有一只狐狸？” 孙砚南呼吸一滞，眼睛突然瞪大，结结巴巴了半响，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坏菜了，被那小娘子耍了！” 孙砚南来回在房间里的踱步，最后眼神落在狐狸脸上，细细打量了半响。 “你是沈枝意亲信？” “不然？” “那你可认识一个叫顾卿卿的兔子精？” 别人不了解妖族，沈枝意可是一清二楚，兔族弱小，依附狐族而活，在妖族见了兔子等同于见了狐狸，毕竟谁都知道，这是狐狸的餐食，容不得别人染指。 所以顾卿卿这个兔子精，极有可能是替自己掌管了百年妖族的蠢狐狸顾菀卿。 沈枝意神色浮起一抹古怪，看来顾菀卿的确遇到了麻烦了，准确的说妖族那些老妖怪可能坐不住了。 本以为妖族暴乱是掩饰自己出事而放出来的烟雾弹，但顾菀卿顶着兔子精的身份出现就很值得一品了。 “果然你认识顾卿卿！她果然是沈枝意授意的！” 沈枝意眼底的一抹思虑没能骗的过孙砚南，他几乎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并且迅速做出了判断。 “如此一来，我的确是被算计了，我就说凭借着一只灵力低微的兔子精，就能找来那么多妖兽，当时就觉得古怪。 看来这是要我背锅啊，好一个美人计！ 可是图什么呢？这有什么好处？” 孙砚南像是刻意说给沈枝意听，来回重复着一句话，反复踱步，眼神偷瞄着两人的反应，见得不到回应，脸一白，扑通坐在椅子上。 “黎清雨，你说与吴桐勾结的不会是顾卿卿这只臭兔子吧？” 黎清雨眼神看向狐狸，露出几分钦佩，这就是教科书级别的智取啊，自己聊了一夜，就和兜圈子一样，阿狸出现后，这信息一套一个准。 她故作沉思地抿着茶，随意问道。 “你还没说吴桐许诺了你什么？” “许诺我当英雄啊！” “师兄我当了半辈子的刺客，为了白岳山的大义，四处奔走卖命，如今无生营都没了，我总得活出个人样！ 那吴桐寿命没几年了，又不知在哪受了伤，如今还动了魔族的邪术，又是炼蛊又是炼人，不是个好东西。 我本是能杀了他的，不过他要我等等，说是用不了多久，他干的破事就遮掩不住了，届时我再出手，在众人面前围剿了他这个叛徒。 那这天大的光环不就落在我身上了。 师妹你也一样，别总是一根筋的做任务，你那任务比登天还难，你听师兄的，后路我都给你想好了......” 不等孙砚南说完，黎清雨开口打断了他。 “你是说吴桐的伤势不是你搞得鬼？” “当然不是！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干不过准仙啊，相反，正因为他受了伤，我才有了威胁他的砝码，才能处处牵制。” 黎清雨一愣，脑海里翻天覆地地开始翻涌着，她猛地扭头看向沈枝意，着急的问道。 “孙砚南说的炼人，可是后山？那里放着什么？” 沈枝意眉头一凝，神色阴沉着。 “的确是人，漫山的棺椁装着死去的修士，身死道未消，凝结出心脏，而那风铃花中的蠕血虫便是从尸身上爬出的，又被吴桐用雨季遮掩落入泥土长在风铃草根系。” 缠绕着的线球终于找到了线头，黎清雨脑海中零零碎碎地画面细枝末节的蔓延开来，而后在被自己忽略的对话中抽丝剥茧。 “宋伶翎还说过呢，折戟口已经三年多没来过修士了，那日见了姐姐可把她激动坏了。” “等你们麒麟阁送过来，老头怕是早就死了” “长一些是多久？也要五年十年吗？” 真相其实已经被吴桐放在了明面上，毫不遮掩，是自己一次次忽略过去。 折戟口早就没有戍城士来过了，原先的戍城士早在妖兽攻城前就死光了。 而吴桐炼的那些人，就是戍城士，所以才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若孙砚南说的是实话，那让吴桐受伤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白老头让孙砚南刺杀吴桐是棋局，而这场棋局亦是吴桐心知肚明的棋局。 没错，吴桐从一开始就在故意露出破绽给麒麟阁看，给自己看。 她猛地起身，向外冲去。 “快走，去仙人居。” 刚踏出客栈，天边一道冲天的青光亮起，几乎照亮了黑暗，一声巨大的丧钟声响起，而后青光湮灭，夜晚重新陷入了黑暗。 沈枝意眼底露出一丝震惊，而后蹙着眉，轻轻扯了扯黎清雨袖口。 “黎清雨，距离我睡去过了几日？” 黎清雨呼吸一滞，扭头看向沈枝意，神色凝重了起来。 没错，事情一件接一件，自己竟是忽略了，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 雨滴毫无征兆地落在她脸颊冰凉，黎清雨抬眼看向远处，雾气自仙人居涌起，已经开始扩散。 第56章 一道人影从雾气中冲出，跌跌撞撞地朝黎清雨跑来。 “姐姐，吴仙长他.....他死了！” 第44章 受损的大阵，陨落的准仙，消失的戍城士，折戟口已然失去了所有庇护，赤裸裸地暴露在法则结界的注视中。 黎清雨伸手将宝珠浮起，可怜的少女浑身冰凉，脸色惨白，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结结巴巴地落出几个字。 “吴仙长....仙人居.....” 几乎是一瞬，宝珠被推入孙砚南怀中，黎清雨踏剑而起，伸手一把将沈枝意拉过，冲入半空掠去。 “阿狸，可还记得我们之前对法则结界的推测？” “嗯，法则结界落下的地方，都是在借助原有的事件推波助澜，所以出事的一定会是后山。” 沈枝意自然而然的环住黎清雨，饶有兴致地低头看向下方越来越小的人影，啧啧啧地感叹。 “你可真是好狠的心，那孩子显然吓坏了，怎么说推走就推走，暖心话都不说一句。” 黎清雨皱了皱眉，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脚底地长剑晃动了几许，惹着沈枝意一阵心惊。 “还记得我们来时折戟口的城楼上那块匾吗，那是九耀星辰阵的阵眼，一会儿若是情况很糟糕，你就拿一颗地阶晶石去替换了星辰石。” 沈枝意冷哼一声，伸手捏在黎清雨腰间狠狠一拧。 “那可是地阶晶石！” “嗯，算我的。” “那本来就是你的！” 到底还是来晚了，整座仙人居已经彻底被笼罩在雾色中看不清方向，淅淅沥沥地小雨依旧落个不停，在本就看不清的视野上又加了一层薄纱。 古怪得嘶吼声又远及近，雾气里猛然冲出一具死尸，昂起腐烂的头颅，冲天尖叫，接着扑咬过来。 黎清雨伸手挥出一剑，干脆利落地切下头颅，她看向死尸空荡荡地胸膛，默默叹了口气，伸手将头颅捡起，放在尸体身侧。 继而踏出一步后，似是感受到什么拉扯之力，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 “吴桐早就算到了今日，所以才会布下众多迷阵，以此来拖延死尸入城的脚步，可现在迷阵正在消散。” “你想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雾色浓郁，时不时会冒出面目腐烂的死尸，满是脓疮，又带着恶臭，沈枝意嫌弃的紧，索性变回了狐狸，趴在黎清雨肩头。 动手的事就要交给擅长动手的人，自己养的人形小宠物，现在不用什么时候用。 “这里的戍城士早就死了，吴桐为了守下这座城，将自己一身的灵力炼制了蛊虫，以血肉煞气注入死去的戍城士体内。 他知晓这样的戍城士不能出现，便以灵桃的方式赐予城中有修为的百姓。 灵桃也好，蠕血虫也好，都是吴桐用灵气和心头血化成了的一份善意。 他送的是准仙之力，埋下的希望，他要这一城之人，在未来人人皆是戍城士，人人皆能护下这座城。” 狐狸眯了眯眼，看着黎清雨一剑劈开死尸，又蹲下来将尸体拼凑好，放在树旁，捂着鼻子，叹了口气。 “那现在这样你又该作何解释？” 黎清雨脚步不停的往竹屋赶去，脑海里浮起吴桐对自己说过的话，神色间多了几分哀切。 “法则崩坏后，人族作为地域最大的族群，守下城镇变成极为困难的一件事。 准仙死了很多，很多中坚力量又在内斗，沈枝意消失，妖族暴乱，折戟口乃至太行山压力巨大。 内忧外患下，圣安那里应该是或是迫于无奈，决定放弃太行山，以此来收回力量，撑过这场浩劫。 而吴桐大抵是不愿的，圣安便彻底断了戍城士的输送，仅余留麒麟阁作为情报处放在这里，为的是逼他回去。 所以吴桐下了一盘棋，他知道算到了自己时日无多，刻意在宝珠面前露出破绽，就是想让她去查，去把消息送回麒麟阁中，以此来告诉人族折戟口的准仙反了，好把焦点集中在折戟口。 当然他也做了另一条计划，便是孙砚南，几场亦真亦假的攻城战，打的轰轰烈烈，戍城士不会死，百姓受了些伤，那成群的妖族却是死了一批又一批。 当然其中妖族那个顾卿卿利用这次兽潮，推波助澜想真的攻入人族也是存在的。 我之前想不明白，也是现在才明白。 吴仙长对我的善意都是真的，亦是从未与我说过假话。 他啊，只是想守下这片土地罢了。” 黎清雨站在竹林里，抬眼看着前方，瞳孔一缩，刚要挥剑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被冲破的木门中，能清晰的听到死尸啃食血肉，撕咬咀嚼的声音。 无端吹起一股微风，雾色散出不少，暴露在地上的半截身子，赫然露出吴桐的模样。 他面带笑容，神态安详，若没有那混着碎肉的血沫，单看这张脸好似睡着了一般。 黎清雨眼眶红了起来，脚步却死死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不过去？” “他从没想过要我的参与，这场棋局不是我的棋局，他说过的棋子要有棋子的觉悟。” 吴桐散尽一生修为，为了这座城，唯一愧对的是战死在折戟口的戍城士。 到底是魔族的邪术，血煞之力炼取的死士，怕是连魂魄都留不下。 若不是结界落下，这些死尸哪有起来复仇的机会，不过现在看来，这法则结界，怕是早在吴桐的意料之中。 他用他的方式在偿还这些英魂，亦是不惜毁掉自己来给折戟口带来一位新的准仙。 随着咀嚼声越来越大，仙人居整座荒山发出一声沉重的轰鸣，迷阵彻底消散。 乌泱乌泱地死尸开始往城内冲去，黎清雨伸手挥出一张符箓，注入灵力。 “孙砚南，仙人居有些麻烦，城中就靠你了。” 传音符的那边沉默了半响，孙砚南的声音有些沙哑。 “师妹，与我而言，今天起折戟口便是家。” 黎清雨站在山顶，看着城中火光亮起，硝烟与雨滴交汇，哭喊声与嘶吼声交织。 她静静看了半响，扭身走向竹屋。 “找什么？” “找吴桐留下的最后一步棋。” 原先屋内两人喝茶的地方依旧一尘不染，黎清雨将吴桐常坐的蒲团剥开，拿起那片翠绿的竹叶，丢了出去。 竹叶随风而起，落在半空，化出一道巨大魔尊的法相，吴桐怒目而睁，面容狰狞，俯瞰众生，周身的红光染红了半边天。 长戟从城中掷出，带着流光化为咆哮的金龙袭去，孙砚南一身白衣立于天地间，透着冲天的豪迈。 “吴桐，折戟口，老子接下了！” 长戟的光幕斩向血色的法相，炸开绚烂的光幕，似地点点繁星从空中坠落。 黎清雨将狐狸从肩头抱下，伸手揉了揉它脑袋。 “我想去后山种棵树。” 狐狸没好气地瞥了眼黎清雨，看到她发红的眼尾，心底一软，语气也就柔和了不少。 “侍人宗的那颗神树苗子？黎清雨那可是仙梯！” “嗯，我知道的。” 狐狸前爪揣了起来，气鼓鼓地将自己埋入黎清雨怀中，瓮声瓮气地说着。 “本就是你的，你愿意如何便如何。” “那是阿狸送的，自该问阿狸的意愿。” 狐狸猛地抬起头，前爪支起身子，与黎清雨平视。 “我若说不愿意，你就不种了？” “嗯，不种了。” “那我不愿意，这可是仙梯，妖族都没有呢！” 狐狸盯着黎清雨眼神，企图看出她的不悦，又或者哀求，没想到少女只是温柔的笑了笑，伸手将狐狸重新揽入怀中。 “那便依你。” 天边的战斗已经分出了胜负，众目睽睽之下孙砚南打碎了法相，拿到了法则晶石，四处咬人的死尸停了下来，又被人认出。 “这不是赵铭，十年前还在我隔壁住着的戍城士！” “哎呦，造孽啊，怎么糟蹋成这样子了。” “刚才那真的是吴仙长！？他怎么会是魔尊的模样？” “吴仙长那么好定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是魔族，魔族趁着吴仙长受伤，杀了他，并顶替了他！” “我们没有被放弃，新的准仙来了，我们有救了！” 各种声音吵吵闹闹得响起，黎清雨将裹在背包里，缓缓穿过人群，走回客栈。 她直挺挺得躺在床上，望着腐朽的木梁出神。 吴桐死了，肉身被死去的戍城士吃下，灵力全部注入在灵桃与蠕血虫之中反哺在百姓体内，最后的魂魄之力与晶石融合被孙砚南放在城楼的木匾之上，成了维护大阵的阵眼。 折戟口守下了，年轻的准仙，地阶晶石的阵眼，妖族被沈枝意召回，不存在的魔族阴谋却是被坐实。 这么大的动静，足以吸引坐在圣安高台之上的那些人物将目光落在这里。 第57章 叫他们好生看看，即便没有戍城士，折戟口照样会养出自己的准仙。 这是吴桐的骨气，他用一场声势浩大的死亡告诉高位之上的掌权者。 我族之势不可退，我族领土不可让。 黎清雨眼睛里起了水雾，眨啊眨啊，顺着眼角落下，又被人快速擦去。 所以这便是白老头让孙砚南来杀吴桐的棋局，三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棋局。 白老头用最后刺杀给孙砚南找到了归处。 那自己呢，刺杀沈枝意这件事，是否如同孙砚南一样，是白老头谋划的结果？ 沈枝意又是否知晓，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刺客正在跋山涉水试图走向她。 若这一切白老头早就知晓，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是刻意让自己来做见证的，为的是点悟自己刺杀背后真正的含义。 木门被人拉开，黎清雨揉着眼，慌忙起身。 “阿狸去哪？” “去种树！” “不是要种在妖族吗？” “同在天道之下，我的就是你的，种在折戟口算了，说不定哪一日这里就属于妖族了。” 狐狸不耐烦地砰的关上了门，本是含着泪的少女，噗嗤笑了出来。 自己的狐狸，除了嘴硬逞强懒惰高傲脾气差以外，浑身都是优点！ 以往白老头总说自己是福源之人，日日奔波在任务中的自己还在想，这怕不是在诓骗自己出力的由头。 现在总算明白了，积攒了那么久的福源，终于落在了自己身侧。 孙砚南找到了归处，谁说自己就没有呢？ 第45章 说是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行李可收拾。 原本是计划在折戟口锻造一柄好剑，外加找几颗化形丹的。 可来了才知道，折戟口穷的叮当响，就连麒麟阁里售卖的也不过是寻常的丹药加符箓。 妖丹倒是多得很，各种各样五花八门，小到玄阶的黄玉精，大到地阶的七段虎，日久累计下来的足够多。 仗着熟人好办事，宝珠开出了极低的价格，黎清雨也没推让，将自己整个家底掏了个干净，小手一挥，将所有妖丹包圆了。 在这里放着也是蒙灰，人族除了丹药师，一般也用不到。 黎清雨就不一样了，一个是自家狐狸提升修为用的着，另一个就是去到妖族后，这妖丹也是硬通货。 只不过所有妖丹买完后，人就彻底拮据了，余下的丹药符箓，这灵石就不够了。 宝珠瞧出了黎清雨的窘迫，夜半来敲了门，二话不出掏出储物玉佩哗啦啦倒处一座小山堆，生怕黎清雨不收，匆忙解释着。 “分成，姐姐，这是你投资我的分成。” 说着还摸出十几壶酒放在一侧，腼腆地笑了笑。 沈枝意看着酒壶的眼睛冒光，撇了撇嘴，生怕黎清雨又搬出什么因果大道理来拒绝。 黎清雨看着沈枝意威胁的眼神，悄悄摸摸垂着眼笑，伸手一挥，装进了储物空间里。 桌子上泡着风铃茶，氤氲出草木的淡淡香气，茶水澄黄，入口清爽又微微带着苦涩。 一如之前分别一样，三人坐在桌子上喝着茶。 “圣安要派戍城士过来被孙砚南拒绝了？” “嗯......不止是拒绝，甚至很是嚣张。” 宝珠咳了咳嗓子，学着孙砚南样子，一叉腰。 “用得着的时候你不管，现在搞马后炮是吧，滚犊子，折戟口好得很，老子自己的兵自己造，有那人员你咋不说去打魔族给我吴爹报仇，来我这儿瞎掺和，老子告诉你，我就是地头蛇，折戟口是我的，不是你圣安的！” 黎清雨听了一阵头疼，孙砚南最大的爱好——到处给人当儿子，前有白老头，后有吴仙长，总之便宜不占王八蛋。 “圣安那边呢，没反应嘛？” 宝珠噗嗤笑了出来，挤了挤眼，佝偻着身躯，摸着本就不存在的胡子，压低声音。 “年轻人，血气方刚是好事，敢打敢拼啊，就按你说的办，需要什么直接开口，圣安是你永远的后盾。” 黎清雨亦是笑了起来，孙砚南这种性子上面还真不好压制，折腾起来，估计能一路阴到圣安去。 “那你呢，之后也打算留在折戟口？” 宝珠笑着摆了摆手，正是豆蔻的年纪，弯起眉眼来，脸上星星点点的雀斑都带着几分灵动。 “我再待一年，之后就不在这里了，这里太安稳，总归没什么机会。” 黎清雨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追问道。 “不在这里要去哪里？” 很显然黎清雨不是逼着人追问的风格，导致沈枝意眸光有些不悦地扫了黎清雨一眼，噌地站起来。 “黎清雨，我那本画本呢，你什么时候学会偷偷摸摸藏东西了？。” 人啊，最怕记忆突然的攻击，关于《沈枝意那些风花雪月》的画本，带来的知识储备太过深刻，即便是想起一角，便觉得脑袋里轰的炸开。 黎清雨稍一分神，被茶水呛了一口，猛然咳了起来。 “不看画本了，夜深了，也该走了。” 来的时候是什么样，走的时候亦是什么样，折戟口好似一点没变，又好似完全变了样。 黎清雨路过城楼时，对着那块木匾鞠了一躬，而后拍了拍肩头的狐狸，示意她钻进背包。 身后跟着的少女，已经红了眼眶，还在勉勉强强笑着。 黎清雨抿了抿唇，抬眼认真看着她，倒真是有了几分当姐姐的模样。 “别走错路，顺应本心，有些事急不得。” 宝珠一愣，眼眶里噙着泪水啪嗒落了下来，她伸手用力的擦干眼角，轻声说道。 “姐姐，只有站在高处才能顺应本心，我还差的远呢。” 说着少女灿烂笑了起来。 “况且姐姐不是说过嘛，要我走自己的路，我看得清自己要什么。” 黎清雨张了张嘴，犹豫了半响，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宝珠肩膀。 “再会。” “嗯，我们.....定会再会的。” 月色如练，树木静悄，银白的光在地面铺上一层轻盈的薄纱，今夜倒是难得一个好天气，很适合赶路。 天时地利人.....或许不太和，怀中的狐狸，好端端地生了闷气，沉默了好一会后，又提起气焰，阴阳怪气的开了口。 “啧啧啧，不愧是知心姐姐，一来二去拉拉手，碰碰肩，人家送的东西都照单全收，怎么这就不怕因果了？” 背包里闷声闷气传来狐狸的声音，黎清雨默默赶着路，眼角眉梢带着轻盈的笑意，声音倒是平静的没有波澜。 “我收下宝珠送的东西，本就是在了结因果，之前送出的因结了果，现在收回后，也便两清了。” 理直气也壮，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最后落在两清的字眼上，说的人也许无意，听得人却是有心。 背包动了动，狐狸钻出了脑袋，软乎乎的毛发被行走的风吹起，打在黎清雨手背，酥酥痒痒。 “不睡了？” 黎清雨明知故问，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 “包里多闷，我来呼吸呼吸我们妖族的空气，果然比起人族清新了不少。” 狐狸也不是听不出她调笑的意思，她理不直的时候气也壮，刻意用爪子勾住黎清雨衣服，爬在她肩头。 “就算是两清，你追问她去处是何意？还不是惦记人家，等着日后重逢。” 黎清雨眸中的笑意更甚，狐狸的心眼向来和米粒一般大，真要记仇了，这一路免不了反复提及。 “宝珠背后依靠的不是麒麟阁，应是圣安。” 千年的狐狸，只需要一句话，立马明白了黎清雨的意思。 “你是说，折戟口的事，宝珠也有参与？” 黎清雨点了点头，索性停了下来，回身望向远处的城门。 “不止是参与，可以说局面变动得这般迅速，少不了她的推动。” 狐狸古怪得看了眼黎清雨，爪子扒拉着她耳朵，若有所思地‘啊’了一声，舌尖划过尖牙。 “我都被骗过去了，你又是如何得知？” 黎清雨其实也是在宝珠声泪俱下劝自己别去妖族的时候，隐隐察觉到了问题，只是那一次对话..... 嗯.....总之不能讲给狐狸听，不然小心眼的狐狸，指不定要记多久的仇。 “是信息，所有关于吴仙长的信息，其实都是来源于宝珠的暗示。 从一开始未见面时，便开始抛出风铃茶与灵桃一事，引导我们往勾结魔族的方向思考。 接着便说起暮嫣的事，利用吴桐刻意露出的破绽，坐实了我们的推测。 而好巧不巧，当我顺着暮嫣的线索打算继续查时，孙砚南竟是攻城了。 这个时机攻城，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宝珠利用我们探查的心思，惊动了吴桐，导致他怕出现意外，提前了计划。 还有一种可能，我们的出现带来了变数，顾卿卿想提前利用孙砚南攻破折戟口。 第58章 那我们弯回来想，顾卿卿是怎么知道孙砚南与吴桐的计划，又是如何得知城中的计划出现了变数呢。 这便意味着，折戟口城中有她的内应，这个人不可能是孙砚南，他虽说看起来不靠谱，但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知道折戟口迟早要落在自己肩头。 那便意味着这个人只能是宝珠，掌握所有折戟口情报来源的主事。 我推测这里的主事，看起来是丰泽都派来的，实则都是圣安总阁安插的棋子。 你也说了那个顾卿卿不是兔子精，而是一只狐狸，狐狸有狐狸的骄傲，与她相匹配的，也只有圣安的那批高位者。 她原本推动的计划，或许是折戟口丢失，被妖族占领，再坐实吴桐勾结魔族一事，将他带回。 圣安与狐狸达成了某些协议，以割让领土的方式，两族联盟，继而便可以专心对付虎视眈眈的魔族。 这些谋划，我也不知是对是错，但沈枝意的出手，显然是神来之笔，将局面彻底打乱。 所以那晚本该在麒麟阁的宝珠，又弯回了仙人居，具体与吴桐说了什么，我也无从猜测。 大抵推断应当是圣安那边与他谈判，至于结果我们也看到了，吴桐突然陨落，法则结界落下。 老去的准仙用最后的余温落幕，以此换来一个年轻准仙的威望。” 再次说起折戟口的，黎清雨心情难免还是有些低落，只是不等翻涌的情绪蔓延，两个爪子便按在头上摇晃。 “黎清雨，你一定是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给脑子开光了！” “是你教得好。” “教得好又如何，还不是白眼狼，不知感恩。” 黎清雨扭头，看着肩膀上狐狸水润润的眼眸，唇角慢慢绽开笑意。 “听够了嘛？我这狐狸可是要奖赏的。” 黑暗里一道身影慢慢浮现，孙砚南笑的意味深长，眼神在黎清雨与狐狸身上来回打转，最后遗憾地摇了摇头。 “师妹，咱可不兴人妖恋，你要实在缺个搭子，不如看看师兄我。” 带着杀气的剑意与利爪同时冲向孙砚南，他像是早有预料，脚步轻点，侧身躲了过去，痞里痞气得挑着眉。 “怎么还动手呢，白老头没教你审时度势啊，现在师兄.....可是准仙啊！！！” 狐狸眼睛一眯，轻轻咬了咬黎清雨的耳朵，少女噗嗤笑了出来，扭身就走。 “不说话是何意，走又是何意？师兄不远万里给你送行，你就这态度，哎？黎清雨，你给我站住，我话还没说完！” “师兄，白老头说过的，要我别和傻子说话，所以就到这里吧。” 孙砚南一愣，笑着叹了口气，眉眼舒展地看向黎清雨。 “师妹，这些年变化很大。” 他轻声叹了口气，整个人好似变了一番，嬉皮笑脸间多了几分温柔。 “约你来仙人居你也不肯，非逼得我亲自送一趟，这六张符箓你拿去保命用，每道符箓里我都注入准仙的力量。 这两个是群攻大范围的伤害，这两个是一击致命近身时用，这两个则是风遁逃跑时给自己用。 喏，师兄还是很贴心的，知道你符箓画的不好特意给你备着，还有你那炼丹术，哎，没有天赋也别硬上。 我在妖族外围呆过一段时间，这些丹药你也收好，对，还有些妖丹，我都放吊坠里，你随身带着。 妖族里有个什么六指猴，那厮专偷储物玉佩，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在外围，鸡蛋别放一个篮子，你是知道啊。 还有这一趟凶险，别总是直愣愣的拔剑就上，多学学师兄围魏救赵，你看这不就成了。 别总听白岳山这个臭老头的，天下万人谁都想照顾到，算来算去，把自己早早算没了。” 孙砚南眼底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黑眸里映着月光稀疏破碎，最后眼眶一红，喉结浅浅滑动，带了丝哽咽。 “师妹，无生营一千八十九人，只剩你我了。” “有时候大义也没那么重要，做不到便是做不到，又有什么关系，我知道劝不动你，最后这一遭，想去便去，转一圈再回来。” 他安静的站在原地，用力吸了吸鼻子，突然呲着牙笑了起来。 “师兄我一诺千金，原先说娶你的事依旧算数，哪怕沈枝意勾引我那也不好使，你抓紧时间，早点回来啊。” 月色洒在少女身上，清清冷冷笼罩了一层薄光，她神色平平淡淡看不出什么喜怒，这一点和小时候一样倒是从未变过。 孙砚南长抒一口气，潇洒地挥了挥手。 “走吧，一路顺风。” “知道了......师兄。” 少女身影一点点消失，似是用了传送的阵法，眉眼间却是带着柔和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直到林间人影全无，寂静的只剩虫鸣，孙砚南才抽泣了一声，伸手抹着泪。 等了三十多年，终于等到一句师兄。 哎，师妹大了不中留啊！ 他叹了口气，刚准备起身离开，先前的传送阵突然多了一丝波动。 “谁！？竟是敢打准仙的主意？” 啪—— 清脆一巴掌扇在孙砚南脸上，多出五个手指印，眼前的人影眯着眼笑。 “准仙怎么了，照样打你。” 啪—— 不等孙砚南反应，又是清脆一声。 “我沈枝意的人，岂是你能觊觎的？” 话刚说完，人影唰得消散个干净，孙砚南摸着红肿的一张脸，神色阴晴不定了半响，咬着牙咯咯响。 “给老子滚回来，就算你是沈枝意的狐狸，我也照样杀你！” 刚散去的光粒重新聚拢，孙砚南眼前一白，又是清脆的一声响。 一道银白的抛物线从天边冲着折戟口方向飞了出去。 众所周知，沈枝意没有隔夜仇，哪里吃了亏，从哪里扇回来。 当然黎清雨除外。 第46章 黎清雨用的是第一次见吴桐时他送的那幅传送轴，应该是来到黄山猿的领地中。 她环顾四周，荒山野岭间弥漫着一股恶臭，下意识的伸手摸向背包，却是一愣。 狐狸不见了？！ 下一秒，雪白的狐狸从半空落下刚好掉入怀抱，眉眼间刚带起笑意，唰的一下挂上了一层恼怒。 “多少年了，这点臭毛病还是改不了？！这帮半人每日里究竟在做什么！” “半人？” 黎清雨反问着，伸手拿出面纱给狐狸带好，又给自己带了一层。 “黄山猿，生下来就会两条腿走路，身形也像极了人类，他们叫自己半人......” 狐狸顿了顿，将面纱又裹了一层，嫌弃得抽了抽鼻子，飞速钻进了背包。 “妖族其实很多时候都很羡慕人类，甚至有的族群把像人类这件事作为殊荣，就比如说这黄山猿。” 黎清雨皱了皱眉，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秽物，一边强忍着不适和狐狸聊着天。 “可妖族不是把人族当成修行的口粮来看嘛？” “那是谣言，不过也不算假，妖族觉得人族是天地的宠儿，吃了之后是大补。 再加上你们个个细皮嫩肉，干干净净地，和漫山遍野跑的妖兽比起来，高级多了。 就和那你们杀鸡宰牛一样，弱肉强食嘛，这没什么错。” 黎清雨挑了挑眉，伸手拍了拍背包，用平静的语气说着玩笑话。 “这么说，你总威胁我说吃了我，这不是玩笑话？” 背包里伸出只爪子，勾了勾黎清雨下巴。 “当然是玩笑话，不过，若有机会，我迟早要吃了你。” 她在吃了上加了重音，弯弯绕绕间多了丝勾人的味道，带起一种别样的含义。 看过画本的黎清雨，在某些语气与理解中，亦是多了一些感悟，耳朵稍稍发了些烫，岔开了话题。 “这荒山满是怎么会如此脏乱，黄山猿这是......” “我都说了，这些半人把自己当人看，瞎讲究，自己干干净净得，却是自私的很。 一会儿去黄城你就知道了，他们城中干净的没有一丝毛发，所有的脏东西都堆在地阶边缘处，又懒得处理，久而久之就成了天然的屏障，将周遭的妖兽清退的一干二净。” 黎清雨大多时候都在赶路，也不是没有不修边幅的时候，但这般脏乱的山脉还是第一见，就算是她现在都受不了脚上黑糊糊地泥泞。 “阿狸认得路吗？地脉仪不管用了，我的方向感，你知道的，总是有些偏差。” 狐狸飞快的从包里钻出来瞥了一眼，又钻了回去。 “往南走，会有一个巨大的沼泽，你远远看见后，就在那儿等，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到黄山猿，跟着他们就能去到黄城。” “黄城有护卫吗？能察觉到我的气息吗？” “浑身恶臭了，还能闻出些什么，去别的妖城或许你得掩饰一二，但黄城不用，你大大方方往里走便是。” 第59章 狐狸似是捂着嘴巴在说话，闷声闷气的催了一句。 “抓紧，你再晚一步，我放火烧了这座山。” 黎清雨被这股味道熏得头晕脑胀，干脆纵身一跃跳到半空，用了隐匿术，飞速往沼泽赶去。 人啊，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震惊。 有时候走出来多看看，总能看到不一样的光景。 硕大的沼泽里黑糊糊地散发着恶臭，一群群浑身长毛的猿猴像是下饺子般扑通扑通往里跳。 黏稠的沼泽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没过一会儿，爬出光溜溜得人一个接一个爬出。 站在沼泽外的猿猴见人爬起，麻溜得丢了道水雾将人冲洗一遍，再递去衣物。 一整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看的黎清雨直瞪眼。 “这沼泽是什么天灵地宝？怎么泡一下就成人了？” “黎清雨，我以为你脑子治好了的！ 臭成那样了，还能是天灵地宝嘛？！ 那是腐泥鳄的排泄物，它们天生喜欢这种又脏又臭的地方。 排泄下来的秽物，能腐蚀万物，黄山猿毛发坚硬，一般的刀剑剃不动，他们便盯上了这里。 毕竟你也看到了，褪去那一身臭毛，猴子也能成了人。” 黎清雨长长抒出一口气，屏息跟了上去，越是往前走，空气越发清新。 直到看到不远处黄城的城楼，黎清雨才停了下来，现出身形，用了张符箓，将自己身上的气息冲散后，又将穿着的云靴换下，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狐狸也跳了出来，化成人形，捂着嘴笑。 “妖族第一站，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想泡个澡。” 黎清雨抿了抿唇，有些担忧的问道。 “城里的水源不会是什么排泄物吧？” 沈枝意伸手牵起黎清雨，拉着她往里走，眼底满是愉悦。 “自然不会，我不是和你说了吗，黄山猿是最接近人类的城镇，不但干干净净，而且会舒服的很。” 进城门远比黎清雨想的要简单许多，昏昏欲睡的守卫，一面老旧的照妖镜。 沈枝意牵着她路过时，似是用了什么术法，里面照出两只兔子精。 快要睡着的守卫眯了眼看了半响，扑通从摇椅上掉了下来，连滚带爬的跑出来作揖。 “妖长，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来了，咱们黄山猿最近也没出什么岔子啊，那是遵纪守法，诚实守信，老实巴交，别人不打我们，我们绝不出手的好妖民。” 沈枝意冷眼盯着守卫，摆出一副不耐烦的姿态，随意挥了挥手。 “去安排一间莲花楼的雅间，我喜静，上下左右都不要有人，还有告诉黄霸天，没什么要紧事，不用急着赶来，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守卫听着一愣一愣，不等起疑，对面气势汹汹的杀意已经扑了过来。 “还不快去！” 守卫拔腿就跑，余留的残影在街道还未消散，人又站了回来，满头大汗哼哧哼哧喘，而后小心翼翼地递出帖子。 “妖长，您请。” 本以为是地狱级的厮杀，结果稀里糊涂的成了座上宾。 黎清雨知晓狐狸有狐狸的法子，一路上相当配合，冷这一张脸，散出淡淡的肃杀之意，导致前面带路的守卫一步一抖。 这一路长街繁华，灯光万里，来来往往的多半都是衣着干净的行人，偶尔有浑身长毛的猿猴出现，不过片刻便被护卫拖进了小巷，隐隐还能听到叫骂声。 “谁允许你出来的！咱们族群的规矩忘了？天生不用化形的殊荣你不珍惜，一身黑毛丑都丑死了，你还怪自信的！ 拖回去，去山里褪了毛再回来！ 我告诉你啊，再出来吓人，给你丢蚀尸鹰那里去，活不了死不去，一辈子当饲料养着。” 黎清雨听了好一阵感叹，这黄山猿的确是讲究，他们不是半人，而是超人，超越人类的一种精神觉悟与秩序。 “到了，妖长在这儿歇息便是，明日一早，大王再来拜访。” 几座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飞檐画角，在月光下鲜亮泛着光芒，镀金的招牌更是映射着一片奢靡。 还未走进，靡靡之音绕梁传来，推门而进时舞姬刚好跃起，以花为媒，铺天盖地落下。 琥珀琼酿，纸醉金迷，醉酒的舞姬艳动群芳，豪迈的子弟一掷千金。 这哪是什么妖族，这分明就是圣安。 哪有什么暴乱，分明是歌舞升平一片祥和。 她默默跟着狐狸走向顶层的雅间，直到关上门，耳边那些吵闹的声音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人还没落座，便追问着缘由。 “为何她们怕兔子？” “不是怕兔子，是怕狐狸，负责掌管整个妖族的是一只狐狸，兔子弱小没有领地，是附庸在狐狸领地的仆从。 一般小事都是由兔子负责传达的，狐狸不会亲自出动，不然那动静太大了。” 黎清雨点了点头，看着这件宽阔豪华的房间，好奇得转了一圈，忍不住感叹。 “阿狸，妖族都是这样的？” “也不是，每个族群有每个族群的特点，黄山猿把自己当人看，去除精华留下糟粕，整个族群注重于享乐，安逸，所以繁荣一些。 若是去到雷鸣虎那里，你就发现，他们连普通的山寨都不如，各自有各自的山洞，食血肉，睡白骨。 总之越往深处走，妖兽的劣根性越大，也越凶残。” “这是为何？” “为了安宁啊，把像人的都留在人族边境处，互相往来，贸易通商，打起交道容易些。 那些个残暴恶劣的则往里放，分布在极乐宫四周，好方便压制他们气焰，也防止他们溜出去杀生。 不过说起来，他们也算不得凶，还是能管教的，只是没修好而已，再多一些时间，总能变好的。 这些妖，都不容易，你们人族叫他们妖兽，是因为所有妖，一开始都叫兽，没有人那么多情感，全凭本能生存。 所以每只兽先要耗费一生去试图修出灵智，而后再凝结金丹，才能一步步化成人形。 光是这些，就耗费了半生，而他们以命相搏的东西，你们人族却是生下来就有。 你瞧瞧，天道从来就不公平，都说妖族嗜血狂暴，其实那只是活下去的本能罢了。” 黎清雨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神色复杂的说着。 “立场不同而已，人族天生便有灵智，却也孱弱，而妖族生来便有利爪与獠牙，天道是公平的，是选择的不一样。” 狐狸撇了眼少女，没再说什么，她现在不是要与她争论什么，而是从入城前，就想好一件事。 屋里微妙地沉寂了片刻，狐狸躺在羊绒毯的软榻上，懒洋洋地翘着腿晃来晃去。 原先黎清雨给她的铃铛又被拿出来带在脚踝，发出清脆的声响。 “黎清雨，你要不要再用一次符箓，总觉得屋子里味道怪怪的。” 少女一愣，低头闻了闻衣领，皱起眉来。 “好像....是有一些。” 狐狸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伸手指了指楼上。 “阁楼上有灵泉，今日所有雅间都被我们包了场不会有人，你去好生洗一洗。” 黎清雨嗯了一声，似是有些犹豫，抬眼看着狐狸优哉游哉的模样，轻咳一声。 “那我先去洗洗，你不是喜欢看舞姬，你去楼下转转，稍后我再来唤你。” “好啊！” 狐狸答应的干脆，率先起身，拉开了门，走之前还不忘叮嘱着。 “我不急，你洗完若是我没回来，先休息便是。” 黎清雨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心底又生气一抹愧疚，觉得自己把狐狸想的过于.....贪色。 脑袋里凭空出现的一个词，搞得人面红耳赤，突然间想起那个蜻蜓点水的一吻，又想起画本里两人勾勾缠缠的画面。 明明屋内没人有，黎清雨却是逃荒般箭步冲向了阁楼。 屋内再次安静了好一会儿，门轻声被推开，沈枝意探头打量了一圈后，舌尖划过唇角，勾出笑意。 随后慢慢悠悠朝着阁楼走去。 第47章 水汽袅袅升烟，氤氲在整个屋内一片朦胧，如丝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白皙的肩头，黎清雨靠在一侧的厚石板上，将自己完全放空。 直到现在她还有一种不真实感——自己真的到妖族了。 甚至泡在一汪灵泉之中，安静的，没有什么顾虑的，踏踏实实的洗了个澡。 这是她在前十年想都不敢想的事，日日被执念所捆绑，日日反反复复焦虑着，一边担心着营里的安危，一边又急于见到沈枝意，刺出最后一剑。 可这一路走来，随着步伐推进中，真相被揭开，不安成了现实，又在撕心的疼痛中一点点自愈。 她好像的确不一样了，不再骗自己无生营还存在，不再执着于脚步要走多快。 第60章 虽说还是不清楚白老头要自己刺杀沈枝意背后的真正意图，但现在好似隐隐摸到了一角。 黎清雨神情有些恍惚，热腾腾的水汽扑打在脸上带起一抹红晕。 离着她越来越近的时候，心底的执念却好似慢慢淡化。 那幅画着沈枝意的画像已经许久没有拿出，想起那张脸时，会下意识觉得这是自己的阿狸。 黎清雨伸手抹了把脸，几缕发丝垂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边，少女轻声叹息，喃喃自语着。 “阿狸....” 葱白的手臂环过肩头，身后传来一片凉意，黎清雨扭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眉眼。 “你在唤我？” 扑通水面晃动着，少女沉在水底，快速后退了几步，伸手想摸自己的衣物与储物玉佩，却发觉早已空空荡荡。 “阿狸，不准胡闹。” 她声音带着慌张，整个人贴在另一侧的厚石板上，借助灵泉与雾气遮掩身形，只露出脑袋来。 “你是如何进来的？我明明布了结界。” “准仙的结界都拦不住我，我想去哪都能去得。” 狐狸仅穿着一件薄纱，顺着水汽贴在身上，若隐若现勾勒着弧度，她双眼含笑，坐在一旁的石板上，脚尖轻轻点了点水面。 “温度刚好，今日那山上真是太脏了，稍稍想起来，便觉得难受。” 脚尖沉入水底，踩在光滑的岩石上，水面晃动了起来，啪嗒趴在一侧的厚石板上。 “你不是去，去看舞姬了。” “运气不好，舞姬喝醉了，早早歇了场。” 人慢慢靠近着，薄纱浮在水面晃动，波光流转间满是暧昧的旖旎。 “同是女子，你在担心什么，我又不会真的吃了你。” 她紧挨着她坐下，精致的五官在朦胧的水汽中更是有种摄人心魄的娇艳。 “今天是难得没什么事的一天，你现在不适合频繁走动，不然我就带你出去转转了，黄山猿这里吃喝玩乐什么花样都有。” 两人离的很近，狐狸穿着那层薄纱撑不住水面的浮力，早就飘在了一侧。 黎清雨不着痕迹地挪了挪，将注意力拼命的分散着。 “明日这里的妖王会来，你打算如何应对。” “黄霸天啊，等你见了他就知道了，什么叫做普通而自信，很好哄。 再说了我们现在可是给狐狸办事的官差，身份强硬的很，你不必担忧。” 狐狸手掌有意无意地拨动着水花荡起微微涟漪，水珠沿着肩头滑落，留下一道细腻的痕迹。 “我们之后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利用黄山猿这里妖族间的传送阵，可以一次性去到雷鸣虎那里，那儿便算的上的极乐宫附近了，再往里走，便是狐狸的领域，而极乐宫就在狐狸领域的雪山上。 但这样的话，危险系数很高，我们摸不清妖族如今的状况，而雷鸣虎向来不服管教，若是像传言一般，妖族暴乱，那首当其冲的一定有这花老猫。” 说起正事来，黎清雨便放松了不少，看来一起泡澡这件事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至少狐狸也没有什么越界的行为，反倒是像真的像伙伴一样，闲聊着。 毕竟是妖族的地域，规划路线也好，一些妖兽的习性与传闻也好，黎清雨都是听得津津有味。 就比如说阿狸很擅长起外号，半人黄山猿，花老猫雷鸣虎。 这些奇奇怪怪的名字，还当真有趣。 “雷鸣虎很厉害吗？” 黎清雨想了想，自己现在是生平最强的时刻，半仙的修为碰上大妖还是有的一打。 再加上孙砚南给的符箓，宝珠送的丹药，麒麟阁可以保命的戒指。 若是能直接冲进内部，那这些足够她接近极乐宫了。 “你杀一只大妖的确问题不大，十拿九稳。” 狐狸给了黎清雨极大的肯定，但马上话语间峰回路转。 “但是你知道你们那些准仙为何忌惮妖族吗？” 黎清雨愣了愣，总算是扭头看向狐狸。 “因为大妖的地域根本不止一只大妖，甚至还有比大妖更厉害的妖尊存在。” 她眸中映着水纹的波澜，笑吟吟偏头看着她，水下的手指轻轻勾了住她指间。 “就比如花老猫，性子烈，一个族群谁也不服谁，占山为王，各个山头一直都在争，就没有安宁过，之前是如此，法则落下后，约莫抢的更厉害。 我记得法则落下前，雷鸣虎里就有三只大妖，现在怕是发展的更多。” 勾在一起的手指，被她翻手一扣，从指间缝隙钻了进去，紧紧握在一起。 黎清雨还没反应过来，思绪又被她几句话带着跑了出去。 “我认为你即便有孙砚南的符箓，若想从雷鸣虎那里厮杀出来，不死也得掉层皮，更不用说后面还有狐族和极乐宫。” “可你是狐狸啊，雷鸣虎会不认你吗？” 狐狸冷哼了一声，眼底露出几分锐利又消散下去。 “想造反的第一件事，先做什么？” 黎清雨皱起了眉，听懂了她的意思，沈枝意情况还不明朗，雷鸣虎若是真的起了心思，第一件事便是杀狐狸。 “还有一条路呢？” 狐狸不经意地往黎清雨身边靠了靠，胳膊与胳膊贴在一起，她脑袋一歪，靠在黎清雨肩头。 “绕路走，妖族现在的情况我们只能摸着石头过河，明日试探一番黄霸天，套出些信息，再根据情况，要他送我们一程，往南走。 极乐宫在狐族里面，而外围则是花老猫，臭乌龟，秃毛鸠和太古象。 花老猫凶残好斗，秃毛鸠狡诈阴险，太古象憨厚老实最为忠心，而玄天龟这个臭乌龟则不谙世事，你猜我们去哪更容易些。” 狐狸饶有兴致的起身，脸颊往黎清雨面前凑了凑，目光烁烁盯着人看。 “先前孙砚南不是遇到过一只叫顾卿卿的狐狸，她推动了太古巨象前来冲阵，这不是意味着太古巨象与狐族交好，那我们......” “错了！” 狐狸额头轻轻碰了碰黎清雨额间，又退回安全的距离，眉眼间倒是看起来像极了认真分析的样子。 “顾卿卿是要攻城的，这便说明她主张的是吞并，而在此之前，妖族一直和人族是共存的局面。 狐族的态度于你而已很重要，这般情况下，我们不能冒险。 该去找那只臭乌龟，走水路，摸清狐族的状况后再做打算。” 黎清雨眉关紧锁着，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丝毫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人贴的越来越近。 “可这样的话，出了黄城，我人族的气息很难掩饰，若是绕太多路，怕身份迟早遮掩不住。” “所以我来帮你啊。” 近在咫尺的眼眸蕴着炽热的光彩，水花波动着，似是要将人推进怀中。 黎清雨愣了神，不自觉得看向她的唇，眸色深了几许。 狐狸察觉到她眼神，舌尖舔舐着唇边，贝齿轻咬，再一抬眼媚态横生。 “怎么不躲了？” 黎清雨眼尾泛起一片淡粉色，水光粼粼，背靠着石板，认真看着她。 “我要如何躲？” 天生警觉的刺客怎会察觉不到一步步的逼近，可她没抗拒也没迎合，任由理智来回拉扯。 她抿了抿唇角，直勾勾看着狐狸眼中的光芒，只觉得那双眸子是那般璀璨耀眼。 先前的迟疑，后退，慌张，在逐渐清晰的心跳声中，一点点确定了心意。 黎清雨凡事只要想明白，那便是干脆利落的去执行。 只是这次特殊一点，毕竟有些事知道了结果，再反推回去，才惊觉狩猎的痕迹。 总是被围剿的人，偶尔也有想反攻的时候。 黎清雨向前凑了凑，悄声低语，温热的唇微微触碰到她脸颊，又一闪而过。 “阿狸要如何帮我？” 狐狸眼底闪过刹那的清亮，手掌按在她锁骨处，直了直身子，微微低头看向被自己抵在石板上的少女，眸子裹着潮气，又带着不可一世的倨傲，反问道。 “黎清雨，你喜欢我。” 好似是追问，又好似带着肯定。 黎清雨仰面瞧她，笑意舒朗，本是清清冷冷的一张脸，此刻却是染着红，勾人而不自知。 “我在问你如何帮我？” 伴随着一声轻笑，唇上传来一道温热，不等反应，又在脖颈。 狐狸一只手箍住她腰间，将两人彻底贴在一起，舌尖在脖间打着转，露出了尖牙，伴随着含糊不清的话，牙齿穿破肌肤，狠狠咬了下去。 熟悉的血腥之气在唇齿间蔓延，香甜的味道好似初见时救命的稻草。 狐狸在吞噬中一点点昏沉了起来，抑制不住的强烈占有欲顺着尖牙反复穿破血肉，将自己的气血与黎清雨融合。 几乎是强制性得签了契，立了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心心念念的宝物，终于在一步步的谋划中，刻上了自己的痕迹，再也抹不去。 第61章 “唔——” 黎清雨微微仰头，长臂一捞，扣在她后脑的发间。 狐狸似乎发了狠，几欲按压在骨血深处，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灵泉的水雾之中。 这感觉像极了第一次见到小狐狸时，那一场濒死的窒息与血肉剥离的痛。 可每每在她感觉要坠落的时候，又被稳稳地捞起，脑海里昏昏沉沉好似多了一道血雾组成的字，反反复复地亮起。 黎清雨看不清，也不想看清，脖间带来的痛感像是要将人冲撞成渣。 她咬着唇闷哼着，迷迷糊糊间伸手一抓，那血雾便从指间钻进了血肉，而后整个人昏然乱转，就连思绪也变得断断续续。 隐约好似看到狐狸抬起头，满嘴的血迹，笑的妩媚。 她伸手轻轻揉了揉她发丝，将人从水中捞起。 “黎清雨，现在你真的可以杀掉沈枝意了。” 藏了一路的狐狸终于在回归领地的第一天暴露出本性，怀中的少女昏昏沉沉睁开眼，眸间是混沌的迷离，静静看着那张脸。 “阿狸.....” 她轻声唤她，像是一只清纯近乎妖的狐狸。 第48章 黎清雨被一阵敲门声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便听到狐狸带着恼意的声音。 “谁允许你来的？叫他等着。” 随后铃铛声响起，床上的纱幔被掀开，露出精致的眉眼。 “醒了？” “嗯。” 黎清雨眸子裹着潮气还带着几分困乏，莹白的脖颈布满啃咬过后的红痕，明明是杀伐果断的刺客，此时却柔弱的不像话。 沈枝意眸色一顿，目光又落在她唇边，刚要靠近，黎清雨却是起身。 “黄霸天来了？” “嗯，晾一晾他，不急的，你先吃点东西。” 黎清雨这才留意到整个方桌上摆满了菜肴，她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恢复平静。 “你昨日是给了我妖血？” 她伸手摸了自己脖颈，掌间浮起一股灵力，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嘴。 “怎么强了这么多！？” “九尾狐狸的血脉之力，当然强。” 狐狸坐在桌子一侧，伸手盛了碗汤，汤勺搅动，将热气排出，再递给黎清雨。 “尝一尝，妖族麋鹿肉炖的汤，补血养气，很好吃的。” 黎清雨不动，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嘛？” “没有，只是第一次吃你准备的饭，有些意外。” 明明带着笑意，说话得声音平静又柔和，可沈枝意到底听出了几分调笑的味道。 “来到妖族，我自该招待你的。” “不对，阿狸分明是做了亏心事。” 黎清雨笑意有些疏离，从指间逼出一滴血珠，在指腹捏碎揉开，低头嗅了嗅。 “用你的话来讲，我现在大抵是半妖了，人族不收，妖族厌恶。” 少女垂眸，睫毛轻轻颤动，像一只不知所措的蝴蝶。 本是气势汹汹准备与她拉扯一番的狐狸头一次乱了阵脚，抿了抿唇，声音软了下来。 “算不得妖，只是多了妖的气息，你可以压制下去的。” 见黎清雨不说话，狐狸皱了皱眉，继而恼了起来。 “你要穿过大半个妖族，没有妖族的血脉，迟迟早早被吃抹干净，而且我是九尾，这般殊荣别人求都求不来，你理应欣喜才是。” “你大可以跟我讲，而不是擅自做决定。” 先前的失落是假的，此时的生气却是真的。 黎清雨沉着脸看着狐狸，却见她红唇一弯，竟是笑了起来。 “是你问我的，我要如何帮你，你这不看到了？” 堂堂沈枝意，将妖血放出一半甘愿与人族融合，本是以为黎清雨会欣喜，到头来她先委屈上了？ 落下的气势又迅速攀登上来，狐狸冷眼盯着黎清雨，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尖刻与骄横。 “什么叫擅自，只要我想，这世间没什么事是做不得的。” 生气起来的狐狸气场全开，靠坐在椅子上，双手懒散的搭着扶手，露出一种理所应当的霸气。 “比如说妖血，比如结契。” 狐狸似笑非笑的说着，眼角轻佻，一滴鲜红的血从她指间浮起，隐隐浮现出金色的纹路。 “说我擅自做主？那不如我问问你，这买卖，究竟是谁亏了？” 黎清雨瞳孔猛地一震，墨玉一般的眸子一动不动望着她，来不及反应，门外的敲门声又急促的响起。 “走吧，去见黄霸天。” 一桌子的饭菜，她一动未动，只是喝光了那碗汤。 狐狸知道，这便是黎清雨带着敌意的回应。 可即是如此，狐狸心底却依旧坦然，已经拿到手的宝物，生气也好，恼怒也罢，总会过去的。 以往不都是这样，黎清雨定会是先道歉的那一个。 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四周绿树环绕又映在池间，水声于花草间的虫鸣应和，像是栩栩如生的山水画。 两人带了斗笠，垂下来的面纱将面容遮的严严实实，还未走进就看到一个浑身金光的男人。 没听错，金光。 一袭绣着龙纹的黄袍，头戴着金冠，腰间系着金带，十个手指带满了金戒，摇着一把金漆扇，上面写着——皇霸天。 嗯，皇帝的皇。 这般品味与四周形成一种强烈的割裂感，黎清雨抿了抿唇，借着面纱偷偷笑了起来。 “妖长面子可真大，再晚一点，怕是天色都暗了。” 黄霸天扇子扇的飞快，眼底赤裸裸的落出不满，坐在太师椅上，挥了挥手。 跟来的小厮斟好茶，唰的后退了出去。 “早听闻黄兄气宇非凡，高贵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狐狸慢慢悠悠丢出一句，伸手拿出装着金丹的锦盒，推了过去。 “一点点小心意，黄兄还请收下便是。” 黄霸天眼底得不满消散了一些，却是冷笑一声，紧紧盯着狐狸，眼神带着几分试探，暗藏刀锋。 “顾菀卿都失踪了，你们是哪只狐狸派来的，又要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顾菀卿失踪了，而不是干别的事去了？” “呵，沈长老让她掌管妖族，她倒好，趁着沈长老升仙闭关的功夫，推动妖族暴乱，发动三族战争，最后逼得沈长老出手，她受了惊，不知跑哪儿躲起来了。 我黄霸天看不上她，也不屑与她为伍。 你们若是她派来的，趁早滚蛋，本王坐到这里等，等的是沈长老的旨意，而不是她那个臭婊*！” 本是端起茶杯的手一顿，狐狸冷笑一声，伸手悄悄牵起黎清雨，而后黎清雨身上一股淡淡的威压溢出，刚好控制在亭台楼阁之间。 黄霸天猛地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望着黎清雨的神色带着震惊。 “狐狸？” 唰，一杯滚烫的茶水泼在黄霸天脸上，狐狸声音带着几分鄙夷。 “无论顾菀卿如何，都不是你能骂的。” 男人抹了把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了半响，目光阴郁了几分。 “狐狸都能跑出来了？看来雷鸣虎也不过如此，你们是哪一方的？” 面纱下传来一声轻笑，指节敲着桌面轻声作响。 “你的立场整个妖族都明白，我们为何要来先找你，你应当是清楚的。” 黄霸天眼底的情绪剧烈一颤，面色变得僵硬起来，咬了咬，伸手灌了一杯茶，徒然坐在太师椅上。 “狐族内部也乱了是嘛？” 他声音有些发紧，神情凄然，犹如一只困兽。 “沈长老真的出事了？” 一旁的狐狸隔着面纱看不出神情，但她懒散地靠在椅背，指节玩着茶杯，气定神闲地开了口。 “为何这么说？” “难道我猜的不对？沈长老出手镇压了折戟口一战，却是迟迟没有现身。 雷鸣虎围了狐族，顾菀卿失踪，太古巨象不远万里攻去人族，玄天龟沉入冰湖，整个妖族都在打来打去，里面也打，外边也打，现在却是停了下来，都在观望沈长老的动向。 这种局面下，你们来找我，又不是顾菀卿派来的，那只有一种可能，沈长老出了事。” 黄霸天攥紧拳头，脸上的鸡肉都在隐隐抽动。 “狗日的，我这就起兵，一路杀进去，你们不用担心，咱们黄山猿不惹事也不怕事，脑袋掉了碗大一个疤，说成啥都把沈长老救出来。” “凭你？还是凭你手下这些酒囊饭袋？” 狐狸问的轻巧，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即是你有这决心，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这么出发吧，刚好我们也是要去雷明虎那里，如此一来好做个见证。” 黄霸天神色一滞，气势唰得落了下来，眼神躲闪了起来。 “起兵这事还是得好好谋划一番。” “五日可够？” 第62章 “路程遥远，各个大妖心思不明，我觉得还是得重新谋划。” “你去谋啊，往前走不是蚀尸鹰，你去谈啊。” “蚀尸鹰最近正和木螣蛇打的热火朝天，时机不对。” “冥狼呢？冥狼离你不远。” “冥狼啊......冥狼心思都在抢法则晶石上，前些日子刚打了一场。” “那就再远一点鬼蛛。” “嘶.....鬼蛛啊，鬼蛛不熟，理念不合，妖长，我认为鬼蛛不属于妖族，阴森的很，该是判去魔族才对。” 狐狸嗤笑了一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行了，你也不用一边表着忠心，一边又寻着理由搪塞我。 我们不是沈长老的派来的，亦不是顾菀卿的爪牙，要做的事，也不会拖累你。 你备上两张传送符便是，我们要去鬼蛛的地域。” 这话一出，黄霸天眉眼舒展开来，似是松了口气，晃着金杯，笑着和善。 “好说好说，我稍后就差人送来。” 金子一般的男人走得飞快，临走前还不忘拿走桌子上的金丹，余留下两人，气氛陷入了僵局。 面纱下黎清雨垂下了眼眸，眼底沉黑而隐晦。 逐渐习惯了思考的少女，随着这场对话的落幕，慢慢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而后记忆开始翻涌，将那些自动被自己屏蔽的违和之处一点点拼凑....... 狐狸的确不是一般的狐狸。 且不说她知晓百妖的位置与习性，就连各个大妖的秉性与喜好都一清二楚，甚至关于上层之间的博弈都能说出一二。 能做到如此程度的，只有一人——顾菀卿。 那只掌管百妖之事，最后失踪的狐狸。 早在九制村的结界里便听得沈枝意不愿做妖王，提携了一只狐狸来掌管妖族事物。 这一点在折戟口与刚才黄霸天的话语中都得到了证实。 普天之下胆敢堂而皇之地冒充沈枝意，除了与她交好的顾菀卿可以肆无忌惮以外，还有谁有这胆量。 黄霸天以为顾菀卿在推动人妖两族的战争，又因沈枝意的出手落荒而逃。 而她知道，做这件事的，是顾卿卿。 仔细想想，似乎也说得过去。 不论沈枝意如何，掌管妖族的是顾菀卿，以她在妖族的身份，大可以驱动百妖来向人族进攻，又为何要化名为顾卿卿，偷偷摸摸行动。 只有一种可能，法则崩塌，沈枝意迟迟不露面，狐族发生了内斗，顾菀卿受伤出逃，在去往人族路上，不慎被猎手抓到，继而遇到了自己。 顾菀卿是顾菀卿，顾卿卿是顾卿卿。 所以在找沈枝意这件事上，她从未有一丝的顾虑与不满，反而游刃有余地便规划好路线。 从一开始重伤之下还能破开庙中结界。 陶府被困时，随手将自己带出。 侍人宗遇到仙奴时，亦是有一战的勇气，并且砍下了神树。 九制村伪装沈枝意去诈封豨，也露不出任何破绽，甚至与白老头推杯换盏。 折戟口在准仙的结界里来去自如，又以一己之力从数百妖兽中将自己救出。 狐狸只有可能是顾菀卿。 全天下都在注视的沈枝意还困极乐宫，陈老，吴桐，孙砚南，这些准仙都是能感知到的。 断然不会受了重伤，出现在太行山。 没有人能让沈枝意受那么重的伤，可顾菀卿不一样，沈枝意出事后，首当其冲的便是顾菀卿。 结果便呼之欲出。 自己遇到的小狐狸，真的是百妖之首——顾菀卿。 面纱下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黎清雨心底浮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顾菀卿或许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的明白自己得目的。 可她本身受了重伤，的确需要有所依赖，再加上本身就是同路，若没有自己，这妖族她回不来。 自己也一样，若不是因为狐狸，这妖族她亦是进不来。 互相利用之下，生出了几分真心。 可百妖之上的高位者，真心重要吗？ 一个微不足道的半仙，或许在人族的地盘上还有利用的价值，而现在回了妖族呢，四处皆是可以比肩的大妖。 若只是狐狸还好，可她不只是狐狸，甚至身份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厉害。 自己又算什么？昨晚立下的血契又是为了什么？ 她又是如何看待自己要杀沈枝意这件事，还是说要杀沈枝意的不止是自己。 “只要我想，这世间没什么事是做不得的” 黎清雨想起狐狸说这话的语气与眼神，忍着喉头的酸涩咽了下去。 她笃定的知道，她赢了。 牵绊已生，自己亦是心甘情愿踩了进去。 她伸手摘下斗笠，蓦然回头看着一旁的狐狸，闷声问了句。 “你早就想好等我踏进妖族后，就要结契？” 她将面纱搭在斗笠上，精致的眉眼露出一抹咄咄逼人的气势，回答的干脆。 “是，这就是算计，你能如何？” 第49章 黄霸天巴不得两个瘟神早点走，不过片刻传送的符箓便送到了房中，还煞有其事的留了一道传音。 “我与鬼蛛交往不深，最多将你们送到鬼城边缘处，当然我也打听了一番，那里最近起了鬼雾，估摸着要有结界落下了，如此一来鬼蛛附近的妖群也不会安生，两位妖长还是小心为上。” 传音的符箓说完话，自行燃起了火焰，狐狸在软踏上懒懒散散侧躺着，眼神有一搭没一搭得落在黎清雨身上又快速离开。 屋内气氛别别扭扭地陷入安静，狐狸叹了口气，率先开口。 “我们这趟绕路相当于在妖族的边缘处打转，从人妖两族的边城，绕了个大弯，去到妖魔两族的边城。 一来是因为我想搞清楚如今妖魔两族的动态，这点若能够清晰一些，那妖族内部的动态也能揣测一二，我们往里走会更容易些。 二来是传送符距离有限，我估摸黄霸天的能力最远也就是鬼蛛那里了。 鬼城比较特殊，容纳性极高，各个族群的几乎都有妖留在那里，甚至还藏着魔族的暗子，那里交易与情报很是发达，当然厮杀也很严重。 再加上最近有结界落下的话，我们的确该谨慎一些。” 狐狸顿了顿，看向黎清雨，见她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眉头一拧，坐了起来。 “走了一趟人族，我很是羡慕你们，内斗归内斗，但在大义上却是团结的可怕。 不像我们妖族看似是一盘散沙，实则的确是一盘散沙，各个族群将自私上演到了极致，人人都想进那极乐宫，做一回沈枝意。” 狐狸话语间绕了一大圈，刻意落在了沈枝意身上，果不其然少女动了，清清冷冷抬眼问了句。 “你呢，你也想做沈枝意？” 狐狸咬着唇笑了起来，手肘撑在膝盖托起下巴，直勾勾看着黎清雨。 “说了多少次了，我就是沈枝意。” 黎清雨点了点头，没有开口，更不会去追问。 聪明如狐狸，总是能知道如何一步步将人后路斩断。 可她这一次斩断的却是她自己的后路，赌上了性命押注在自己身上，如此决绝与果断，也像极了狐狸的性子。 黎清雨不怪她算计自己，两人从一开始本就是心知肚明的相互利用。 也没有道理，要怪她隐瞒，本就身份特殊，受了重伤还未恢复，换做自己也会这么做的。 更是从未怪过狐狸给了自己妖血这件事，就如她所言这是最好的掩饰手法。 人又如何，半妖又如何，沈枝意的恐怖众人皆知，自己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死。 可如今立了契，多了阿狸一条命，自己又岂能不顾及她。 即便那高位是心之所向，又何苦做到这一步？ “怎么，还想不清楚？” 狐狸叹了口气，率先起身，台阶她也给了，黎清雨偏偏不下，冷着一张脸，就那么坐在那里，也不知脑补了多少。 “我们之间的事，我给你时间去想清楚，但现在趁着天亮，该出发了，鬼蛛的领域起了雾，若是天黑再进去，摸不清楚位置，可就是寸步难行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在刚刚好的距离，伸出了手。 沈枝意耳根有些发烫，道歉这种事她是做不来的，况且她怎么会有错。 虽说结契的时机比自己预想的提前了些，可这也不能怪她，分明是黎清雨主动的。 热气缭绕的温泉中，少女浸着水汽，睁着雾蒙蒙的双眼，就那么欲拒还迎的看着自己。 狐狸忍不了，换谁也.....谁也不换，总之忍不了，要么吃抹干净，要么握在手中。 妖又不是人，大可以不讲礼仪，自己看中的猎物送到了嘴边，哪有不下手的道理。 现在气也生了，哄也哄了，再不来牵住自己，就过分了。 第63章 伸出的手被握住，又快速抽离，狐狸手中多了一道传送符箓。 还没等恼羞成怒的狐狸反应，黎清雨已经率先催动了符箓，人影唰得消失。 “黎清雨！！！” 狐狸咬牙切齿得挤出三个字，却是一点不敢耽搁，立马催动了符箓跟了过去。 黎清雨落在破旧的一间宅院里，断壁残桓不知多久没有住人，只余留了一间厢房，在疯长的荒草背后看起来阴沉湿冷。 明明在黄城还是个万里无云的艳阳天，这里却是黑云遮蔽，看来结界怕是已经落下了。 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心底隐隐升起些不安，狐狸不会拖这么久迟迟不来，黄霸天更是没有必要将传送符的定位分散在两个方向。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法则结界与传送符撞在了一起，结界里圈起了一块地，导致晚了一步的狐狸没能进来。 看来这次只有自己了，与其担心掌管妖族数百年的狐狸顾菀卿，还不如担心自己，她对于鬼蛛几乎是一无所知。 黎清雨迅速动了起来，开始在四周找寻，她知道自己方向感不好，于是沿路撒上了荧粉。 可钻进林子后，没走了几步，就看到了自己洒下的荧粉，冒着绿光。 黎清雨眸色深了几分，扭头看向那间荒凉的院落里破败的厢房。 这结界将范围缩的这么小，看来是要逼自己进去。 不过越是这种结界，解决起来越是迅速，小结界而已，找不到法则晶石的话，一剑砍了这一亩三分地，也不是难事。 少女微微松了口气，那就简单准备一番就好。 在确认脚边的匕首，袖口的银针，领口的符箓，发簪的荼毒都在后，这才拔剑慢慢走了进去。 与屋外的破败不同，屋内却很是干净，没有半点腐朽过后的灰尘。 整间厢房在推门而进这一刻，一览无余，没错，房间里空空荡荡的连简单的家具陈列都不曾有，除墙上那突兀挂着的一副女子画像。 黎清雨喜欢这个结界，干脆明了，没有多余的选项，她快走两步，站在画像面前，房梁上隐隐传来响动。 ‘噔’ 青铜色的香灰炉带着荧光从房梁上落下来，又诡异得悬在半空。 少女无声笑了起来，普通的香灰炉被挂在透明的蛛丝上再配合磷火，看起来很是唬人。 “仙家神佛三根香，求财问路要五根，你连地堂仙都算不上，还敢求香火？” 黎清雨兴致也上来了，她掏出随身带着的老山檀，刻意在一大把里挑挑拣拣了最细的一根点燃插了进去。 房梁上细微的簌簌声，一道稚嫩得童音尖锐得喊了起来。 “不够！不够！不开门！不开门！” 黎清雨抬头，呲着牙笑。 “我觉得够了就够了。” 一根细微的银针穿破了房梁，而后定在巴掌大的蜘蛛身上，那蜘蛛快速扭动着，腹部一点点膨胀了起来。 “大妖，你是大妖！” 鼓鼓囊囊地腹部噗嗤裂开，钻出蜘蛛，体型稍小了一些，借着蛛丝从房梁上落在黎清雨眼前，仔仔细细端详了半响。 “你有妖气，可我看不出你是什么血脉。” “若被你看透，我还算什么大妖？” 黎清雨在狐狸身边呆久了，也摩挲明白妖族的秉性，换做以前她定是不会这样说话，但对于妖族客客气气反而是示弱，你越是嚣张跋扈，这小妖便越是敬畏。 果不其然，蛛丝晃了晃，蜘蛛唰得回到了房梁上，稚嫩得童音响起。 “开门，迎客！” 屋外的黑气瞬间暴涨，将窗棂里露出的最后一丝光也遮掉，整间房子剧烈晃动了起来，似是在下沉。 咔嚓一声巨响，墙体缓缓向右移开，黎清雨看着前方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丢出一道照明的火焰，缓缓走了出去。 周围黑雾遮挡的严实，燃起的火光也仅能照亮脚下的路，啪嗒啪嗒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少女顿了顿了掐灭了火光，孤身站在黑暗中将长剑握紧。 忽的一阵清风吹过，猝不及防间黑暗中亮起一盏红灯笼，而提着灯笼的赫然是一具无头的尸身。 它赤脚站在那里，浑身穿着干净的素衣，身上没有血迹，也没有腐烂的痕迹，甚至彬彬有礼的弯着身子鞠了一躬，这才扭身向前走去。 黎清雨借着灯笼的微光，看向它脚踝处的两只黑蜘蛛，不动声色的掐了一道法诀。 而无头尸像是察觉到她杀意，脚步顿了顿，回身又鞠了一躬，伸手指着前方，而后将灯笼丢了出去。 那一抹红落入黑雾后瞬间不见，前方一盏接着一盏的红灯笼亮起，挂在老旧的客栈外面，而牌匾上则写着三个大字——红灯坊。 又是一阵风起，无头的尸身散去，红灯坊大门敞开。 一具无头尸身，又或者说抱着自己脑袋的无头尸身，急冲冲跑了出来。 “哎呦，您可算来了，这下人齐了。” 小厮谄媚的笑着，抱起脑袋往脖颈上一放，有些不满意地调了调角度，这才作揖。 “鬼雾可遇红灯坊，坊内不留无缘人。 夜半人头悬屋顶，自有福缘照人身。 客官，今日离客满就剩最后一位，刚好被您遇到了。 晶石就在里面，祝您活着离开。” 小厮笑着灿烂，眼球一转，一只蜘蛛从眼皮里啪嗒掉了下来，落在黎清雨脚边，它弯着身子捡起又重新塞进了眼球。 “只有一点，客官要切记。 红灯坊支持任何形式的厮杀掠夺，但您若看走了眼，杀了我们的人，可就要把命留下了。” 第50章 从外边看红灯坊古老而破旧，可进来后，这景象还是着实让黎清雨觉得开了眼。 长着翅膀的鸟人倒挂在房梁上，猪妖与虎妖勾肩搭背，盘旋在柱子上的蛇妖顶着羊脑袋吐着信子，一群群巴掌大老鼠从台阶下来，聚拢出人形，对着长着猫耳朵的女子叫嚣。 当然也有完全化为人形的妖穿梭其中，总之看起不大的地方却是妖满为患，各种各样的生物挤在一起，那叫一个热闹。 黎清雨跟着小厮往柜台走，目光扫了一圈后，悄悄塞给它一颗妖丹。 那小厮倒也不客气，张嘴......不，是掀开自己的天灵盖将妖丹塞了进去，笑眯眯地扭头看了眼黎清雨。 “红衣坊是鬼城的必经之路，日常要去鬼城就要来这里拿城引，城引呢，在掌柜的窦娘那里，但结界落下了，这一次把窦娘搞没了。 你想找法则晶石，不如去找找窦娘。” 黎清雨捕捉到它话语间的信息，伸手又摸出一颗妖丹递了过去。 “这一次？这里经常落结界嘛？” 小厮古怪得扭头看向黎清雨，上下打量着她，眼底升出几分警惕。 “你什么时候入得大妖？” 黎清雨温和地笑了笑，催动了狐狸给的气息加以掩饰，刻意让手背浮起一层白色的绒毛，眼睛也红了起来。 “你不用疑我，妖气做不了假，我之前被族里驱逐，跟着逃生的大部队打到了折戟口。 你也知道那时死了不少妖，我侥幸活了下来，囤了些妖丹，这才入了大妖，这不听说这儿有法则要落，又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小厮这才将那颗妖丹塞进了天灵盖，乐呵呵地将黎清雨拉在一旁的空桌坐下，敲了敲桌子。 房顶上悉悉索索地爬来一群蜘蛛搭成了阶梯，酒杯酒壶，包括菜肴，一个个有序落下。 “乱世才能有出路，我看你不止是想拿晶石吧，你怕是还想去鬼城，毕竟最近这里不太平，都说和人族打完之后，就要打魔族了。” 黎清雨轻咳了一声，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被撞破的尴尬。 “嗯....晶石是次要的，主要还是想去鬼城看看。” 小厮给自己倒了杯酒，将脑袋抱了下来放在桌子上，一只蜘蛛从眼睛里爬出钻进了酒杯里，将自己泡了进去。 那放在桌上的脑袋迅速红了起来，嘴巴却是一张一合，依旧在说着话。 “法则结界已经是第二次落在红灯坊了，上一次很是惨烈，各种大妖各显神通，死的死，伤的伤，最后那颗地阶晶石却被潜伏在这里的魔族夺走了。 这件事搞得大妖们极其恼火，差点自行组织起队伍杀入魔族，后来没过多久鬼城下了令，说是这里死得太多了，怨念重，法则迟早还会降落。 于是就派窦娘带人重建了红灯坊，只是没想到，这次有准备是有准备，但窦娘不见了，关键是这次的结界竟是有人数限制，还真是稀奇的很。” 酒杯见底，蜘蛛从杯中摇摇晃晃爬出钻回了脑袋，打着酒嗝。 “我能说的大概就是这些，剩下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脑袋被安回了脖颈上，小厮剔着牙，冲着黎清雨努了努嘴。 “鬼蛛不抢晶石，只收过路费，二十颗玄级妖丹，对了，还有这一桌饭菜，再加十颗，不用给我，放在柜台上那个金蟾嘴里。” 第64章 黎清雨扭头，眸光落在那金蟾身上，竟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等她想明白什么，一旁小厮已经起身。 “红灯坊共六层，地下那一层你去不得，那儿是我们收尸的地方。 其它几层你可以随便逛逛，一层是酒肆，二层是赌坊，三层的舞姬，温言细语会哄人睡觉。 四层五层就是客房了，你应该是五层走到头最后一个房间，毕竟这结界把人数都算好了。 只要妖丹足够多，在哪儿都是天堂，你若对晶石不感兴趣，也可以躲起来等着结界破开。 当然能躲多久，就看你的本事了，万一被人当做食物进补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看在你大方的份上，再一次提醒你，这里你可以杀任何人，唯独属于红灯坊的人，不可杀。” 黎清雨摩挲着酒杯，看着小厮晃晃悠悠得走向柜台，伸手摸了摸金蟾，人唰的一声掉落了下去。 她快走两步跟了过去，刚好看到柜台下地板露出的洞口。 洞口内尸身堆砌成山，小厮站在尸山上与她对望，而后诡异一笑，扑通倒了下去，脑袋滚啊滚啊，消失在一侧的阴影里。 地板嘎嗒一声合上，黎清雨脸色难看了起来，顺手将妖丹拿出放进金蟾嘴里，刚走两步，猛地回头。 她终于想起，这金蟾与折戟口那个无名客栈里的金蟾竟是一模一样！ 折戟口是人妖两族的边境城，而鬼城则是妖魔两族边境城，这金蟾的幕后主使，通过这两城的信息，便足以占掌握三族的动态。 那传信的会是谁，最终流向又去了哪里？ 事件一环扣一环，本以为折戟口已经安定，但看来城中还藏着内应，甚至隐隐在谋划着什么...... 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破开这个结界，找到窦娘。 “要喝一杯吗？” 显然她的举动引起了旁人的注意，羊头蛇身的....男子，应当是男子毕竟长着胡茬嘛，举着酒杯醉眼朦胧看着她。 黎清雨点了点头，坐在了桌子一侧。 那羊头笑了笑，蛇尾巴晃动着拍着椅子轻响，打着酒嗝，往前凑了凑。 “你也瞧见了，那下面的尸山？” “那不很正常吗。” 黎清雨对妖族甚少，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量让自己融入这氛围之中。 羊头嗤得笑出了声，眯着眼看着四周，压低了声音。 “你来的晚，当真以为窦娘是那般好找的？这可是地阶晶石的结界。 四楼五楼共有四十一间房，能率先赶来的皆是大妖，但在你来之前的两个时辰内，已经无声无息死了三个。 这里不允许杀红灯坊的人，可你抬眼看看，除了刚才引路的小厮，你又如何分辨哪些是外来者，哪些是红灯坊的？” 黎清雨掌心微缩，眼底却是露出几分不屑，上下打量着羊头。 “你说的这些算不得信息，若想拉拢我，不如说点我不知道的。” 黎清雨没有嚣张跋扈过，神态与语气也都是从狐狸身上学来的，此时她心底也发怵。 这只羊头露出的气息与她不想上下，若真如他所言，自己怕是掉进了妖穴，入目之间全是大妖。 这便意味着稍有不慎，自己尸骨怕是都留不下。 越是这样，她必须越肆无忌惮，狐狸说过，妖族向来欺弱怕硬，她的气息，一般的妖是分辨不出的。 所以黎清雨必须将自己端在那儿，越是让他们摸不透，她便越安全。 羊头脸上露出一抹迟疑，果然如黎清雨所想，他谄媚得笑了起来。 “我也只是随意聊两句，哪敢拉拢，是依仗才对，我看不出您本体，要么您修为比我高，要么您血脉比我强，可血脉强的那几族都在极乐宫周围呢。” 他顿了顿，伸手夹了两口小菜往嘴里一丢，凸起得嘴唇努力咀嚼着，又费力咽下。 “难不成您是兔子？” 黎清雨眼底露出几分狡黠，勾了勾唇。 “不，我是狐狸。” 羊头哈哈大笑了起来，手掌夸张的拍打着桌面。 “你怎么不说你是那女表子顾菀卿？” 轰——酒杯被黎清雨一掌拍碎陷进了石桌，一道银光顺势而出，磅礴的剑气直冲羊头面门袭去，又在他鼻尖停下。 羊头一动未动，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那眼神似是淬了毒的箭，直勾勾看着黎清雨。 “动手啊，怎么不杀了？”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幽怖的笑声，阴恻恻说着话。 “你猜猜，我是哪一边的？” 握剑的手一紧，黎清雨眼神似是寒潭，冷得可怕。 她知道这次交锋，是自己输了，狐狸到底是狐狸，自己学来的尽是些皮毛，没把别人摸清，自己倒是被试探了个一清二楚。 “喂，那个握剑兔子精，对，就是你，抬头。” 二楼的护栏上一女子坐在那里，惬意地晃着腿，眼底满是笑意，见黎清雨没反应又喊了一声。 “顾菀卿的兔子对吧？上来啊，我是狸猫，咱们是同一阵营的。” 她喊得毫不避讳，周围人也见怪不怪，只是回头看了眼正在和羊头对峙的黎清雨，又各自忙碌了起来。 黎清雨自知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干脆利落地收了剑，眼底得杀意却是一点未散。 那羊头倒是无所谓得耸了耸肩，蛇尾一甩化出双腿，从地上捡起酒壶，与黎清雨擦肩而过。 “比起我，那位可更不可信。” 黎清雨一愣，下一秒鲜血四溅，羊头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头颅却已经飞了出去。 本在二楼护栏上的女子，手持弯刀站在她身前，刀尖上的血迹滴滴答答得落在黎清雨云靴。 还在冒着血珠的尸身，被她一脚踢开，女子笑的欢快，环顾四周，大声喊着。 “进来抢晶石的都给我听好了，都是修了百年的大妖，在这里畏手畏脚的当缩头乌龟这叫什么事。 不动手等着喂饭啊，还是说，都在算计着找到晶石后再动手？ 可真是天下的好事都想占尽。 今天我把话放这儿，别让我找到你们，否则找到一个杀一个，就像这羊蛇一般，连妖魂都不会留下。” 房梁上传来悉悉索索得爬行声，而后几只蜘蛛落下钻进了羊头的脑袋与尸身。 本是死去的妖，又重新动了起来，像是初学走路的幼童，东倒西歪地走到柜台后，纵身一跃，消失的干干净净。 女子这才回头看向黎清雨，漂亮的眉眼带着一丝邪佞，俏皮地挤了挤眼。 “顾卿卿，狸猫，隶属雷鸣虎的，你是顾菀卿的兔子？” “奇怪，我怎么看你脸生的很，新来的？兔子里竟能修出大妖？真是稀奇。” 女人手肘弯起将刀上血迹擦在衣袖上，人往黎清雨脸前凑了凑，脑袋上的长出一对儿猫耳朵，警惕的动了动。 “下面那群东西动了，怕是担心我看出什么端倪，这里要出事，跟我来。” 第51章 顾卿卿，黎清雨早有耳闻，在孙砚南那里，她当兔子，挑动太古巨象攻入折戟口。 在妖族，她当狐狸，以顾菀卿的名义，推动妖族动乱。 现在在这里，她又说自己是狸猫，打着雷鸣虎号角，找上了自己。 黎清雨看着眼前的女子站在房顶上，挂着恶劣的笑容，兴致勃勃示意她低头。 “鬼蛛狡猾的很，我们冲锋陷阵，她们收渔翁之利，今儿我杀了人，她们要着急了，你看着......三，二，一。” 顾卿卿话语刚落，唰——整个红灯坊黑了下去，像是与黑雾融为一体，四周彻底没了光亮。 “鬼雾可遇红灯坊，坊内不留无缘人。 夜半人头悬屋顶，自有福缘照人身。 这句话的前两句，我们都应了，现在该是后两句应验的时候了，这福缘说什么都得照在我身上！” 顾卿卿隐匿在黑暗中，声音轻飘飘地从一旁传来，黎清雨脖间却是一凉，弯刀上的血腥之气还未散去就到了自己脖颈。 “咦，这么黑，你是如何看到的？难不成当真是兔子？” “是啊，这么黑，你都能看到，不愧是狸猫。” 两人对话间，红灯坊在黑了几息后亮起了光，只是这一次灯光远没有先前亮，却足以视物。 顾卿卿手持弯刀逼在黎清雨脖颈，黎清雨却是一动不动，垂下的手指屈起，操控着顾卿卿面前悬浮着的三根钢针，对准了她的眉心与双眸，针尖上淬了毒，泛着墨绿色的杀意。 两人僵持片刻，顾卿卿率先收回了长剑，笑的花枝乱颤。 “说来你可能不信，你是我见过第一只会用暗器的兔子。” “见识短也不是你的错，狸猫用弯刀这种事我就见过不少。” 黎清雨早就不爽了，兔子会不会用暗器，狸猫使不使弯刀，这些她统统不知道，本就演技拙劣的很，但偏偏还得即兴发挥。 第65章 和心眼子玩心眼子那不是刚好撞在心眼子里。 黎清雨浑身上下也就只剩气势在苦苦支撑，毕竟她代表的可是顾菀卿，出门在外，可不能被人看扁了。 “走吧，下去看看，这光不对劲。” 两人短暂地交锋后，自然而然又恢复到先前的状态，黎清雨从屋顶跃下，这才看见那一排排红灯笼的模样。 饶是见过大世面的自己，现在也忍不住后背有些发凉。 人头，密密麻麻的人头，从脖颈整整齐齐切下又掏空了内里，只留下薄薄一层皮，被穿成串，像是大型的糖葫芦，从五楼垂列下来，一排排铺满在红灯坊外。 里面微弱地烛光从眼睛，鼻孔，嘴巴里透出，映着人头薄薄地血色纹路照出红光。 顾卿卿抽了抽鼻子，嫌弃的戴上了面纱。 “放了多久了，还要拿出来显摆，鬼蛛这破爱好总是阴森的很，把这里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迟迟早早把它踢进魔族里面。” 说完，顾卿卿自己又笑了起来，像是没骨头般，侧身朝着黎清雨倒去。 “人不人鬼不鬼，可不就是妖吗！” 黎清雨不着痕迹得后退一步，惹得顾卿卿笑容僵在脸上，留出一丝哀怨。 “不好笑吗？” 黎清雨彻底罢演了，脸上唇角动了动，勉强算是勾勒出点弧度。 “这时候还讲什么笑话，你不如说说，这些人头是从哪来的。” “罢了，都是要找窦娘，两个脑子总比一个脑子强，这里之前落过结界的事，你可知道？” 顾卿卿看了眼人头灯笼，慢悠悠往红灯坊走去，黎清雨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尺的距离，以确保猝不及防间动手时，有足够防守的距离。 “引路的小厮说当时死了很多妖，甚至还有魔族混了进来。” “是啊，死了都在上面挂着呢，反倒是叫魔族混进来的跑了，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啧，那个魔族江什么玩意，精明的很，我定是抽空去会会。” 黎清雨垂眸，想起跪在佛门下的光头铮亮，悄悄笑了。 “那次结界和这次有关联？” “那是自然，这里余留的怨念太大了，法则结界是在原有的事件上滋生，所以这次结界与上次脱离不了关系。” 顾卿卿推开大门，不知何时里面已经乱做一团，各种大妖纠缠在一起，法术，兵器四处乱飞。 黎清雨长剑挡下迎面而来的斧头，错了错身，灵巧地避开了脚底的藤蔓，跟着顾卿卿往二楼走去。 “你算准了鬼蛛会出来？” “我先前演的好，鬼蛛被我诈了一波，自是要制造混乱，把妖群重新打乱，好将窦娘藏起来。” “不是说杀错了红灯坊的，结界会落下审判吗？” 顾卿卿脚步顿了顿，扭头看向黎清雨，古怪得瞥了她一眼。 “你怎么聪明的一阵一阵的。” 二楼的赌坊更是惨烈，断手，残肢，被砍下的翅膀，还在燃烧的黑漆漆的妖身。 “只要你有本事，谁都能杀，不准这个不准那个的，都是小厮说的，结界又没有长嘴。” 顾卿卿弯刀劈开一张赌桌，蹲在地上似是在寻找什么，摸来摸去，摸到一颗眼珠子，嫌弃地丢了出去，起身拿着帕子擦着手。 “啧，不在这里，难不成是我猜错了.......” “猜错了什么？” 顾卿卿从血泊里将桌子扶起，又翻出一些茶饼，也不顾手上的鲜血浸染，就那么掰了一块下来，手一挥热水从茶杯溢出，她将带着鲜血的茶叶丢进杯子里，递给黎清雨。 “上一个结界，和这个结界一样，都是一大群妖被困在这里，共计死了四百五十二个，加上逃出的那个魔族独苗，便是四百五十三人。” 黎清雨眼眸一亮，很快反应了过来，是人数，小厮反复说起这个结界是有人数限制的。 “你来的早一些，可曾计算过现在的红灯坊共有多少人？” 顾卿卿妩媚一笑，端起茶杯就着血水喝了下去。 “四百五十四，这里多出一人，多出的便是那窦娘。” 黎清雨下意识思索着，刚要端起茶杯，又放了下去，摇了摇头。 “不对，你算人数时，可有把鬼蛛算进去？” “鬼蛛是寄生兽啊，就如同你看到的小厮一样，它们是寄生在死尸内生活的，有多少人便有多少只鬼蛛。” “我分明见过一具死尸里有三四只鬼蛛在一起操控。” “你能见到的鬼蛛都是壳子，真的本体藏在大脑里，吸食魂魄之力后鬼蛛会产卵，这些卵都是没有生命空壳子，钻到四肢五官，皆是由本体统一指挥。 我说兔子，鬼蛛这些恶心事传的到处都是，各个妖族还联名要将她踢出妖族，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顾卿卿夸张地捂着嘴，眼底满是讶异，忽而间又凑了过来，眼底暗色翻涌。 “你是魔族的探子？” 黎清雨瞳孔一缩，匕首贴着她脖颈刺出，顾卿卿仰头躲过，身形急速后退了几步，指间的利爪却是带着血滴。 “你在诈我。” 她看着黎清雨胳膊上的血痕，妩媚一笑，指腹划过唇角，舌尖卷着血滴吞了下去。 “是人族的小朋友啊，好端端的跑来妖族蹚浑水做什么，你和姐姐讲讲，你身上的狐狸血从哪来的？” 顾卿卿一顿，眼神直勾勾盯着黎清雨，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看来你真的认识顾菀卿？这狐狸血是顾菀卿给你的？” 黎清雨沉默片刻，像是认命一般，叹了口气。 “你能察觉到狐狸的血脉，所以你呢，莫不是也是一只狐狸？！” 话音未落，少女骤然跃起，一道剑气直冲顾卿卿胸口袭去，不等她格挡，短刀的光芒已经掠于双眸，杀意接踵而至。 快，太快了，眼前的女子实力已经远远超过多数的大妖，甚至各种武器用的极为熟练，步步皆是杀招，封死了自己所有退路。 顾卿卿一咬牙，荡出灵力，火红的狐狸纵身跃起，爪子挥出一道火焰，逼退了短刀，刚要开口，背后又是一凉。 这才惊觉眼下的少女是移动过于迅速而余留的残影，她本人早已到了自己身后挥剑而下。 “清定无疑，淬火成盾。” 狐狸丢出法咒，身影化为火焰散去，又在几米外重组人形。 轰——火焰被剑气劈开，黎清雨踏火而出，似是杀神，又一次锁定在顾卿卿身上。 “你别急啊，听我说我们是一个阵营的......” 那柄剑再次袭来，杀意更甚，大有一种不死不休的气势，饶是顾卿卿此刻心底都有些慌了。 “情报，你想知道的情报我都可以告诉你，不用交换。” 眼看要落下的剑气逼停在半空，少女收了手，顷刻间杀意便消散的一干二净，挂起和善的笑容。 “那不如先说说，窦娘的事。” 黎清雨并不是要下死手，她知晓若是真的动手，她和顾卿卿也是四六开，她四，顾卿卿六。 她不一定能杀得了顾卿卿，甚至有极大的可能会被顾卿卿杀掉。 但她要做的就是莽，就是要让顾卿卿觉的自己要拼命。 如此一来，顾卿卿便会考虑后果，即便她能打赢自己，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在一个地阶结界里身受重伤，那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算是泥人还有三分火气，黎清雨这一趟先前被羊头三言两语试探个清楚，扭头又被顾卿卿摸到了命脉。 妖族之人，各个都好似有八个脑袋，黎清雨憋屈了一肚子火总算是发了出来。 “你找窦娘是为了晶石，还是为了城引？” 先前的桌椅彻底烧了个干净，一楼的打斗声停了下来，黎清雨低头看着满地爬行的鬼蛛，皱了皱眉。 “晶石给你，城引给我。” 她干脆利落的回答道，起身往三楼走去。 “走吧，找个说话的地方，这红灯坊四处漏风，指不定哪里就趴着一只蜘蛛呢。” 顾卿卿意外地挑了挑眉，伸手扯了扯了黎清雨袖口。 “你想明白了？” 她眼神看向一楼的柜台，掌间浮起一团火球，带笑的眸子里蕴含着一种想要毁天灭地的兴奋气息，就连声音都欢快了不少。 “别那么小家子气，掏出张烈风符来玩玩，顾菀卿的人哪有穷的，抓点紧，这三楼可不是寻常女子去的地方，我跟你说，里面有个舞姬.......” 两人边说边往三楼走去，黎清雨余光瞥了眼房梁，留意到簌簌爬行的鬼蛛，刚要开口，一道火球已经丢了出去，轰得一声在自己脚底炸开。 火光瞬间燃起，顾卿卿从三楼破窗而出，眼神带着璀璨的笑意，看着火光中的人挥了挥手。 又是轰一声，竟是起了风，将火势不停往上吹着，隐隐要将整座红灯坊点燃。 第66章 顾卿卿乐呵呵地站在外面看着这熊熊火光燃起，见三楼跃下带着火光的人影，小跑着冲了过去。 “你说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边说着一道巨型的水流自上而下将黎清雨浇了个透心凉，少女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平静的语气里带着丝丝凉意。 “你是故意的对吧？” 狐狸心眼小，也不是没见识过，只不过没想到这一只比自己那一只心眼还要小。 “莫生气，莫生气，你都没反应过来，鬼蛛更不行，胜利在望，不要因为一点点失误，就去记恨，我们可是同一阵营的伙伴啊！” 黎清雨抿了抿唇，低头拍了拍身上的灰烬，又召了到水雾洗了把脸。 “那是专烧魂魄用的玄冥火？” “是啊，你不是也看出来了，四百五十四人，其实怎么杀都不会少。 死一个，鬼蛛拖走尸体缝缝补补重新组装再补回来一个，烦人得很，还不如一把火烧个干净。” 黎清雨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脑袋里瞬间明朗了起来。 “所以看似对晶石不感兴趣的鬼蛛，其实早就布了局。 一边往外散播结界快落的消息，一边又重修红灯坊，把原先死了的四百五十二个尸骨都压在下面供它们驱使。 等法则结界落下后，鬼蛛手握红灯坊，故弄玄虚，窜动厮杀的同时，又一遍遍提醒你，千万不能杀错，以此来制造恐慌，拖延时间。 那之前羊头说死去的那些大妖......就是假的了？” “谁说不是，鬼蛛自导自演几出好戏，那群没脑子的大妖便上了套，迟迟不敢下手，互相提防。 先入为主觉得这地阶晶石恐怖的很，不敢妄动。 这不就合了鬼蛛的意，它们一边赚着妖丹，一边又毫不掩饰地抛出地下室的线索。 一边告诉你不能去，又偏偏毫不遮掩地自己跳了下去，明晃晃得抛勾子，就是在等按耐不住的大妖去地下查看时，群起而攻。 里里外外都要吃抹干净，最后还有留张皮挂在外面，败坏妖风！” 顾卿卿一屁股坐在地下，拍了拍一侧示意黎清雨坐下，看着火焰，神情颇有几分得意。 “有酒嘛，来壶酒，就你们人族的烈酒。” “别这样看我，你肯定有，顾菀卿看上的人怎么会没有酒？” 说道顾菀卿，黎清雨神色缓和了下来，伸手摸出酒壶丢给她，顺势坐了下来。 “你和顾菀卿很熟？” “那是我姐啊，亲姐，能不熟吗？你是在哪遇见她的？她可好？我找了她很久，就差没把妖族掀翻了。” 虽说顾卿卿说的话，黎清雨是一个字都不敢信，但顾卿卿与顾菀卿的关系，黎清雨还是有几分相信的。 毕竟她现在的说法和自己先前的推论几乎一模一样。 黎清雨静静得感慨着，看来自己是真的长脑子了。 阿狸原先还说自己这脑子放在妖族定是要被骗的团团转，现在看来好像也没那么严重...... 就这红灯坊的事，稍稍一想，好似也就明白了，黎清雨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开口说道。 “所以压根就没有窦娘？对吗？” 顾卿卿眼眸露出几分欣赏，咕嘟咕嘟喝着酒。 “你这脑子可真有趣，说聪明也确实聪明，就连我堂堂.....嗯，堂堂百妖之王的妹妹，都用了一天的时间才搞清楚。 你这进来没几个时辰就能想明白，真是稀奇，不愧是顾菀卿选中的人。” 左一个顾菀卿又一个顾菀卿，句句都带着真心实意的钦佩与夸赞，可偏偏落在黎清雨耳朵里，总觉得有些奇怪的违和感。 “窦娘本就不存在，鬼蛛寄生的大妖与进来的大妖混在一起，无声无息间多出一人。 鬼蛛自己没本事，便想着借刀杀人，凭空杜撰出一个窦娘，要进来的大妖去找，它们则藏在暗处纵览全局，总能提前一步。 又或者时间足够充裕，它们将进来的大妖一个个解决明白了，余留下的就是晶石化出的妖。 这些手段都是自己没本事，还东想西想啥都想要，不像你我，多痛快，一把火烧了就好。” 顾卿卿咂巴咂巴嘴，脸上多了一抹红，又伸出了手。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多给我几壶酒，这个酒有劲，喝着舒服。” “没了。” “哎，你怎么心眼这么小！你之前对我下狠手，我烧你一回，咱们之间扯平了的，没有我，你也不可能这么快。” “里面除了鬼蛛还有别的大妖，也一并烧了？” “对啊，不烧了留着干嘛，一会烧不死的，你也帮我一手，直接补刀，省的被惦记上。 妖族最不缺大妖了，来这儿的竟是些亡命之徒，就比如那羊头蛇身的腌臜货，那是正经妖吗？早点杀干净，积德！” 浓烈的火烟越烧越旺，火光中隐隐能看到半透明的灵魂体被吞噬殆尽时挣扎而出的一抹惊恐。 “你这个玄冥火这么厉害！？” “那可不，这可是沈....婶婶叫顾菀卿亲自从地脉里给我取出的。” “我送了你酒，你总得回礼吧？” “我可不是人，不懂礼仪。” 黑雾淡了几分，隐隐透出微光，顾卿卿起身，手持长刀，眼底露出嗜血的兴奋。 “发啦发啦，全是大妖的妖丹，杀一个是赚，杀一群那可是通天之路，下一个沈枝意说不准就是我了！” “那是你同族。” “同族怎么了，人不能杀，魔族硌牙，只有同族才能助我上青天！” 顾卿卿拿出一株红莲丢了出去，从指间逼出一滴鲜血砸在红莲之上。 冲天火焰像是受到召唤，尽数朝着红莲涌去，没过一会消失的干干净净。 红灯坊只剩漆黑的木质结构还顽强得矗立在那儿，顾卿卿一手提着乾坤袋，一手利落得挥刀，在一个个漆黑的尸体中将蒙灰的妖丹剔出。 最后在灰烬里找出金蟾，伸手抱起晃了晃，愉悦地抿着唇笑。 “啧，还真装了不少。” 黎清雨眸色一紧，继而顺势问道。 “这金蟾是你的？” “不是。” 顾卿卿嘴上否认着，指间却是浮起一抹金光，金蟾张了嘴，被她提着双腿倒立在乾坤袋上。 肉眼可见的那乾坤袋鼓了起来，就连黎清雨眼睛都看直了。 天下之大什么稀罕事都能见到，竟是有一日见证了乾坤袋都有被装满的时候。 “折戟口的金蟾也是你的？” 这画面过于冲击，黎清雨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将后悔了。 “不是，那只没什么收益，配不上我。” 顾卿卿笑着意味不明撇了眼黎清雨，起身往地下室走去。 “我那好姐姐受伤后是落到了太行山，你救了她？” “没有。” “我想想折戟口来的啊，那你一早就听说过我？” “没有。” “是孙砚南说的对吧，那一日在城门有个半仙杀了我数千只妖兽，那人是你？” “不是。” 顾卿卿一脚踢开柜台，抬眼笑着欢实，站在洞口上，居高临下看着，挥了挥手。 “来，过来说，说好了给你留个全尸，狐狸我从不骗人。” 这熟悉的感觉，天下的狐狸都是谁叫出来的，这般跋扈？ 黎清雨跟着上前一步，这才看清洞底一具具焦黑的尸体下涌动着爬出一只巨型的蜘蛛。 它头部扁平，腹部却是极其肿胀，弯曲的螯肢缓慢地移动着走了几步，彻底停了下来，扑通，十几只腿齐齐跪下。 “你倒是护短，把那些崽子都吃回去了？” “都是子民，我亦是你的子民。” “哎呦，好好的鬼蛛，当狗作甚？会说话说，不会说话，怎么硬来呢？！ 我是还是黄花小狐狸，能生出你这玩意？！ 你这是糟蹋我！重罚！必须重罚！” 巨大的鬼蛛身子一抖，猩红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噗——吐出一张大网将自己罩住，而后蜷缩起来，委屈巴巴喊了一声。 “汪！” 黎清雨后退一步，即便表面再怎么风轻云淡，内心还是受到了亿点点震撼。 天杀的，那可是一只大妖啊，就这么......就这么‘汪’了？ 顾卿卿倒像是真的戳中了笑点，身后捂着嘴，笑着花枝乱颤。 “再喊一声，我听听诚不诚恳。” “汪汪汪。” 鬼蛛乖巧的配合着，甚至用吐出的丝勾勒出小狗的模样，催动着摇着尾巴冲着二人跑了过来。 砰——蛛丝像是彩带炸出五颜六色的光，一颗蔚蓝的晶石与厚厚地一摞城引整齐的放在顾卿卿脚边。 顾卿卿捡起一片城引丢给黎清雨，自己乐呵呵的装起晶石。 “蛛蛛，每次一说教训你，你就来这套，这样搞的我很难办，你知道吧？” 第67章 又一只欢实得小狗跑了过来，哗啦啦吐出一大堆妖丹。 “我那小手段就是想骗一些大妖来扩充扩充子民，没想到您会来，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 顾卿卿将妖丹收起，身后的乾坤袋比人够高了，她伸手拍了拍，满意地笑了。 “罢了，也不怪你，我是要去趟鬼城而已，顺路玩一玩，这城引还是你来守着。 只不过，在此之后，鬼城闭城，一个人都不许给我放进来，鬼千苏那里我和她说。” 她扛起乾坤袋，示意黎清雨跟着她，两人刚要离开，身后传来弱弱地声音。 “顾.....妖长？” 刚开口的鬼蛛，被顾卿卿一个眼神吓的缩了缩。 “鬼城要关到几时？” “关到魔族进攻之时。”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轰得一声巨响，黎清雨似是有感应一般，率先冲了出去。 结界破开之后，黑雾慢慢散去，透出朦胧的天光，远处那间破旧的厢房似是被炸毁，余烟缭绕中，铃铛轻响。 黎清雨小跑了几步，直到完完全全看清了人影，这才停了下来。 长裙随着脚步而飘动，好似要开出花来，步步摇曳。 “怎么这般狼狈？” 轻柔细语的声音落下，狐狸往前凑了凑，双手捧着黎清雨脸颊揉了揉，像是哄小孩一般。 “看着我作甚，不过一日未见。” 她莞尔一笑，那双好看的狐狸眼墨色沉沉，似是能拉人沉迷的漩涡，晃着涟漪，不觉沉沦。 黎清雨眼眸中映着她模样，停了好半响，唇边动了动，却是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阿狸，一日已经是很久了。” 不合群的鼓掌声在身后响起，扛着麻袋....乾坤袋的人影强行凑了过来，抬起脑袋。 “我说你们谁借我一个储物玉佩？小女不才，最近赚的比较多，身上能装的都装满了。” 沈枝意看到了熟悉的一张脸，唇角的笑意扩散，伸手将黎清雨拉在身后。 “这是你朋友？” 黎清雨配合的摇了摇头。 “那就是她把你害成这样的？” 灰头土脸的少女坚定的点了点头。 顾卿卿冷笑一声，将身上扛着的麻袋咚一声放在了地上，气势汹汹的与沈枝意对峙了半响。 扑通——跪了下去。 而后清脆的发出一声——“汪” 第52章 进了鬼城之后，黎清雨才明白，这城之所以称之为鬼城，还是有原因的。 即便是天已大亮，但鬼城这里的天空始终是灰蒙蒙一片，看起来死气沉沉。 街道上游走的是四处缝合组装起来的尸身，而到处摆摊的小贩售卖的也皆是残肢，头颅等各种部位。 “你看这只狼头是不是更帅气一些，配合我这个金雕的身子，简直帅的没边！” “兄弟狂野这两字让你玩明白了，不像我最近喜欢儒雅风，你打算买个人族的身子，再搭配羚羊的脑袋，你觉得如何？” 类似这种谈论，每走几步便能听到，黎清雨偷偷瞄了眼那只‘金雕’，看了半响，才发现丁点大的小肉翅，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鬼蛛喜欢收集些尸体，拿来装饰自己，这里靠近魔族，戾气重，尸身不腐，余留的魂魄又能增强它们修为。 虽说不是善战的妖兽，但生命绵长，又很能生，脑子活络，很适合守在这里。” 沈枝意走在黎清雨身侧，因为后面跟着的拖油瓶，到底还是端着些，见少女笑，又忍不住出声讲给她听。 “那它们不化形吗？总是用别人的身体，为何不自己化形，更方便些。” “鬼蛛化成人形太丑了！像极了你们人族四肢不健全的侏儒，就是连走路都走不好！” 顾卿卿见缝插针凑了上来，挤在两人中间，乐呵呵搭着话。 “你瞧瞧我，好看吧？这可就是我本体的模样，妖族修出人形都是老天爷给的模样，狐妖，蛇妖，兔子，金羚，这些模样好看的，化形出也会好看。 但像是鬼蛛，蝙蝠，秃鹫，腐鳄这些就一言难尽了。” 黎清雨不着痕迹地与她拉开些距离，稍稍侧头看向狐狸，却见她也正瞧着自己，又快速收回了目光。 “就是这儿啦！看到没，鬼城最豪华的府邸没有之一！” 沈枝意眼皮跳了跳，看向府门两边摆着诡异纸人，叹了口气。 “你买的宅子？” “当然是买的！我可不是什么横征暴敛，剥肤椎髓，仗势欺人的狐狸！” 黎清雨莫名想到顾卿卿带着自己在红灯坊开膛破肚挖去妖丹时，脸上那兴奋又嗜血的笑意。 “那这纸人放这里作甚？” “我这是在入乡随俗的同时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并且以身作则，告诉这些鬼蛛，喜欢什么也不用剥皮，你看用纸人替代多么和谐。” 顾卿卿说的一脸正气，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会在沈枝意面前承认这单纯地就是自己的恶趣味。 “不说这些了，走，先进去先喝茶，歇歇脚，用不了多久鬼千苏就要来了。” 府门推开的那一刻，激昂的唢呐声吹响，紧接着七彩的光哗得照亮半边天，在这灰蒙蒙地鬼城中格外显眼。 沈枝意揉着眉心，脸上隐隐已经升出怒意。 都回了自己的地盘，怎么就没个长脸的时刻？ 怎么就教出来这么一个......丢人玩意。 不等她开口，街上不知谁喊了声“瘟神回来了，守好门窗，快躲！” 一瞬间好似整个鬼城都乱了起来，残肢断臂满天飞，头颅在前面滚着，尸身在后面追着，四处窜逃。 顾卿卿僵在原地，脸色彻底垮了下来，一扭脸哭得梨花带雨。 “姐姐，你信我，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沈枝意扯着嘴角勾出一抹笑意，眸中覆染着寒意，像是拿着钝刀行刑，轻描淡写的落了一句。 “哦，那你说来听听。” 顾卿卿轻咳一声，眼神浮起一抹坚定，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正得发邪的使命感。 “我仅仅是为了在这死气沉沉鬼城，增加一抹生机的光亮。” 砰——府门关的严严实实，顾卿卿哇得哭了出来，拍着门砰砰响。 “姐姐再爱我一次！” “我当真不敢了！” “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阴谋，这绝对是鬼千苏的阴谋！” 屋外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沈枝意充耳不闻，随手拿起石桌丢了出去。 咚的一声闷响，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着一旁黎清雨憋笑的模样，冷着脸问。 “很好笑？” 少女噗嗤笑出了声，点着头。 “嗯，一物降一物。” 七彩的琉璃光下，少女唇角笑意分明，在短短几息内，蓄满星星点点的碎芒。 沈枝意微微一怔，眸底的温柔径自漫开到眼角，忍不住向前一步走。 “黎清雨，我错了。” 她其实不明白自己哪错了，只是觉得应当说出这一句。 仅是一日而已，却头一回觉得时间那般漫长，就连等待这两字都带着苦涩的味道。 忐忐忑忑地担心她还在置气，又生怕她不了解鬼蛛习性受了伤，甚至在想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其实明知黎清雨修为足够应付，也明明能感应到她位置所在，可脑袋里那些胡思乱想偏偏一刻也不停。 直到砸开了结界，直到又见她站在面前，直到看见她笑颜。 那些不安，烦躁，恼怒，好似统统都消散下去，而后升起带着甜味的回甘。 “阿狸，你想做沈枝意吗？” 少女问的认真，这好似是两人吵架之后，她第二次这般问自己。 “我本就是沈枝意。” 沈枝意无奈笑了笑，伸手牵起黎清雨，试图开口与她解释清楚，只是伸出的手被人一拉，在她一瞬的错愕中，黎清雨轻轻抱住她。 温热的手，生疏地扶在背上，黎清雨声音有些发紧，却还是一字一句说的清晰。 “那今日起，我便是阿狸手中的剑，你要的我帮你争，不服的我帮你杀。 你若要坐高位之上，我便站你身侧，你想要慢慢筹谋，我便挡在你身前。” 沈枝意一怔，终于有些反应了过来，自己这不太聪明的小刺客好似将自己当成了.....顾菀卿？！ 还是想要当沈枝意的顾菀卿。 黎清雨还是那个黎清雨，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榆木脑袋！ 真正的顾菀卿就在门外，叫过来解释，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眼下若突然戳破，以黎清雨这性子，不知要生多久的闷气，又是否真的会拔剑刺向自己？ 好不容易看到了黎清雨动心的苗头，就这样掐灭，她不甘心。 风月里面的计谋算不得计谋，她偏生要定了这个人。 第68章 与其自己说破，倒不如等着她慢慢察觉。 狐狸轻轻叹了口气，眼尾弯了弯，勾出一抹笑意，顺势问了下去。 “明知我算计，你何必如此？” “阿狸不也一样，明明要算计，又何必立了契把自己搭了进来。” 耳后传来一声轻笑吹动了发丝，腰间攀上来的手反扣在背上，狐狸抬了头，鼻尖轻轻碰了碰她鼻尖。 “黎清雨，你知道的，我想听的不是这一句。” 少女抿着唇，脸颊红了起来，却是浅浅笑着，认真看着狐狸眉眼。 她本就生的好看，瞳仁清亮，盈盈浅浅，平时不说话时带着一股凉意，专注看人时，又像是春雨落在湖面的涟漪，勾得人心里发痒，偏偏本人却是毫无察觉。 沈枝意眸里闪的点点碎碎的流光此时迅速的凝聚浮动。 “我想听得，不是这句。” 似是重复，又好似步步紧逼的催促。 “嗯，我知道，你想听的是什么。” 黎清雨往前凑了凑，唇瓣落在她唇角轻轻一吻，咬着唇笑了起来。 “还没想好，留着下一次再说。” 若是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和狐狸呆久了，多少也沾染了狐狸的性子。 可沈枝意可不像是初出茅庐的小狐狸，尝到了甜头就要跑。 本就觊觎良久，如今等来了投怀送抱，那自己贪得无厌一些，好似也不过分。 眼瞧着少女红着耳朵想要后退，箍在腰身的手用了些力，紧紧将人圈住，寂静无声间，仿佛有丝般的暧昧缕缕浮动。 “你这次丢下我，自己进了结界，可曾想过后果？” 莹白的肌肤衬着红唇妖冶，眸光流转间媚态尽显。 明知狐狸是随意寻了个由头，也明知她想做什么，可偏生移不开目光。 “该罚。” 轻轻落下的两个字，在耳边转啊转啊，好似带着回音。 唇边的触感温热而柔软，细碎得落下，顺着气息将她覆盖。 黎清雨心跳着飞快，手里攥着的衣角已经变了形，呼吸交错间，试图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又被堵在唇边。 浅尝辄止的轻吻转为唇齿间的交缠，恍惚间，陌生的潮涌逐渐淹没了理智，只余留本能的回应。 有那么一瞬，好似天地静止，只剩唇边的温热。 亦是有那么一瞬，清风渐起，拂过掌心，纷纷扰扰卷起一地涟漪。 当然卷起涟漪的可能不止清风，还有坚持不懈千里寻亲的顾卿卿。 伴随着豪迈的一声笑，墙头上艰难爬起的火红狐狸，背着比她还大的石桌翻过院墙。 “姐姐，喝茶怎么能没桌子，你的小狐狸给你来送温暖啦！” 话音还未落，殷切的笑容就卡在脸上，顾卿卿火急火燎丢出一张符箓。 “什么？魔族怎么了？好，别急，等我，我这就过去。” 狐狸声线颤抖着，僵硬地动了动身子，刚要试图爬回去，身后传来一股寒意。 “来都来了，还走什么？” “顾卿卿？我们该是聊一聊了。” 火红的狐狸被人揪着后勃颈提起，像是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下去，生无可恋地看着黎清雨，沙哑地发出一声。 “救我！！！” 第53章 顾卿卿的府邸，就像她人一样，带着一种诡异的华丽感。 这么说是有些词不达意，但事实又的确如此。 四处悬挂着七彩蛇被金色的丝线捆绑，肚子里鼓鼓囊囊塞着一颗琉璃石，导致整座府邸五彩斑斓得像是什么不得了的场所。 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远看相当典雅雍容，只是走进一些，便能看到上面雕着的牛头马面正在恶狠狠瞧着你。 凉亭一侧的池水倒是干净，浮萍环绕，碧绿而明净，只是路过时，湖底会咕嘟咕嘟冒气水泡，紧接着会有一头穿着花裙子的水牛拨开浮萍缓缓升起........然后喷着水跳起舞来。 除此之外，更是有数不清的纸人，被放在各个想不到的角落里，花丛中，房梁上，椅子后，冷不丁得出现，又冷不丁得跑开。 黎清雨逛了一半，手中的剑来来回回拿出来数次，最后放弃了，坐在房顶上，静静等着。 两只狐狸许久未见，总该留些时间给姐妹俩说说话，更何况妖族如今在风暴的中心，顾菀卿这一夜的决定，或许会影响着之后整个妖族的走向。 她百无聊赖地躺在房顶上，眸光落在屋子里亮起的烛光中，忍不住弯着唇笑。 福源....白老头说过的福源，当真是存在的。 即便到现在她依旧有些觉得不敢相信，随手捡到的一只小狐狸，竟是百妖的掌权者顾菀卿。 而自己竟是和顾菀卿立了誓结了契，做了道侣才会做的事。 千丝万缕间好似和沈枝意越来越近。 也愈发觉着白老头让自己走这一遭，不是为了让自己送死，该是另有所图。 图什么呢，无名小刺客能掀起多大的风浪，粉身碎骨撞上去也不过听个响。 沈枝意那样的大人物，岂是自己能左右的了的...... “不对！” 黎清雨眸光猛然亮起，翻身坐了起来，眼底一片炙热。 她左右不了，但顾菀卿可以啊！ 沈枝意不掌权，整日泡在极乐宫里纵情声色，妖族大大小小都是由顾菀卿负责的。 所以白老头从自己身上算计的是顾菀卿？！ 吴桐就说过，棋子要有棋子的觉悟，顺应本心就好。 那自己现在这一切，是不是早就在白老头的棋局中，而她要做的便是顺应本心。 等着命运的长河将自己一步步推向沈枝意。 “妖长，我可以过来嘛？” 突然响起的一声童音打断了黎清雨，她扭头，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黎清雨愣了半息，直到人影走进，才看到黑不溜秋的一个小女孩穿着黑色的夜行衣站在黑暗里呲着牙小心翼翼开口。 “主上来了对吗？我看府邸七彩光亮了，红灯坊那边也传来了消息，便自作主张过来了。” 小女孩指了指屋檐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不敢去打扰，还是想着先和妖长打个招呼。” 黎清雨想起顾卿卿说得鬼蛛化形后的模样，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鬼千苏？” “嗯，是我。” 小女孩答着清脆，不知是不是化形的过，走起路来同手同脚很是不协调，晃晃悠悠靠近了些黎清雨，一屁股坐了下来。 “妖长见笑了，我这本体总是控制不好，但主上不喜欢我那些藏品，您多见谅。” 黎清雨点了点头，她本就不善言辞，鬼千苏畏惧着不敢开口，两人干巴巴地坐了半响，少女摸出了一壶酒。 “都是等着，你要喝吗？” “妖长给的，自是要喝的。” 鬼千苏双手接过，谨小慎微的抿了一口，眸光亮了亮。 “妖长，这酒我怎么从未喝过？！是哪一族酿出来的？” 少女猛地灌了一大口，抱着酒壶跟个宝贝似得，又露出了大白牙。 黎清雨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好似妖族都贪酒，之前小狐狸也是抱着酒壶跳舞，到后来顾卿卿明目张胆的索要，再到面前的鬼千苏。 本以为妖族是龙潭虎穴，现在看来自己也是找到了窍门。 “这是人族的酒，我也是偶然得到的，数量不多，你喜欢我送你几壶便是。” 一句话便拉近了两人的关系，语言的艺术，黎清雨在耳濡目染中明显得到了提升。 “这怎么好意思，妖长在主上身侧本就位高，我不过是区区大妖......” 鬼千苏咽了咽口水，盯着黎清雨嘿嘿笑。 “但是妖长非要给，我也不好意思推脱。” 酒收了，话闸子也打开了，鬼千苏明显放松了不少，两人饮着酒闲聊了起来。 “妖长，主上可是要打魔族？” “她的心思我也不明白，只是听说魔族不安分。” “是啊，也不知怎么搞的，魔族最近像是疯狗一样，要说前段日子沈长老在折戟口都出手了，按理来说魔族该是安分了，没想到却是折腾的更厉害了。” 黎清雨挑了挑眉，忍不住升起几分试探的心思。 “他们有什么好折腾的，小打小闹罢了，真要打也应该对准人族啊。” 鬼千苏打着酒嗝，摆了摆手，一脸八卦地凑近了些，小声嘀咕。 “魔帝两个儿子内斗呢，就跟咱们妖族一样，哎呦争来争去的，我估摸着大儿子赢了，现在要从妖族下手了。” 黎清雨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笑了。 “不可能，谁都知道妖族还有沈长老，他们不敢。” “怎么不可能！” 鬼千苏四下张望了一圈，拉着黎清雨衣袖又凑近了些，压着声音极低。 “天都能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那人族死了多少准仙，都去补了天，魔族也不例外，那活了万年的魔帝都死了。” 第69章 “魔帝死了？” “对啊，那魔帝老头寿命不够了，他们大人物感应天道，接引法则之力，如今源头都崩了，光凭着几块晶石能有多大用？索性也学着人族补天去了，就余留下几分神识在晶石上残喘。” 鬼千苏遗憾地感叹着，伸手拍了拍黎清雨肩膀，用稚嫩的童音说着。 “此事，主上不让外传，但你是自己人，算不得外人。” 黎清雨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突然便意识到一种可能，目光露出一丝骇然。 “你的意思是沈长老......” 鬼千苏唰的伸手捂住她的嘴，神色紧张地左右打量了一圈。 “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说着她‘噗’吐出一张网，将两人笼罩起来，这才长长抒出一口气。 紧接着整个人充气肿胀了起来砰地炸开露出原形。 “哎呦，还是本体舒服，咱们说哪了？” 黑漆漆地蜘蛛，露出猩红的八双眼睛看向黎清雨，眼神露出朦胧的醉意。 “可把我憋坏了，这些事旁人说不得，也就咱两能聊一聊，主上那脾气，你能待在她身边，可真让我佩服的很。” 过于惊世骇俗的推测让黎清雨心跳着飞快，此刻也顾不得虚与委蛇，急忙追问着。 “沈....沈长老如何了，难不成也出了事？” 鬼千苏叹了口气，弯曲的螯肢捧着酒壶伸过来与黎清雨一碰，声音有些沮丧。 “自从法则崩塌后，沈长老再也没有露过面，而主上的做得事也很奇怪，其实很多大妖都怀疑她出事了，我也不例外。 尤其是知道了魔帝的事，心里更是担忧的很，生怕如同魔帝一样，那极乐宫里存放着的仅是为了障眼的几缕神识。” 黎清雨神色一紧，就连手脚都冰凉了起来，声音一沉。 “不可能，折戟口一战，沈长老出手了。” “那只是一滴血脉之力，与沈长老亲近一些的狐狸都能拿得到，别的不说，咱们主上手里就有。” 黎清雨呼吸一滞，眸光落在半空，试图穿过蛛网，看向那间亮着烛光的屋子。 脑海里回想着吴桐当时的一番话——在天道复苏前，沈枝意绝不能死，也不会死。当然若她当真出了事，那我们这群老头无论如何也会再造一个沈枝意放去那极乐宫。 “所以，顾.....主上，推动妖族暴乱，是为了掩饰沈长老陨落的事？” 鬼千苏晃着空空荡荡地酒壶随手一丢，砰的一声又化回黑漆漆的小女孩，一屁股坐在黎清雨旁边，抽了抽鼻子，声音带着几分落寞。 “都是我自己的闲来无事瞎想的，你也别太当真，沈长老那可是堪比九玄天的仙人，说不定现在只是别什么事拖住了，一切都有可能得。” “不然，这世道，可真就乱了。” 黎清雨清楚的明白鬼千苏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的。 法则崩塌先斩仙，侍人宗里神树上的仙神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那作为三族最强者沈枝意，在这场浩劫中受到的影响也理应是最大的。 鬼千苏撤走蛛网，探着脑袋观望着屋内，肩膀碰了碰黎清雨。 “主上在见谁，怎么聊了这么久。” “也是一只狐狸。” “哎？狐族还跑出来别的狐狸了？看来真的要发生大事了！” 黎清雨猛地喝了一大口酒，长抒一口气，这些事想来想去，倒不如去那极乐宫看一眼，一切都知晓了。 顺应本心，顺其自然，这是自己作为棋子的觉悟。 如此想来，黎清雨便觉得轻松不少，随口换了个话题。 “你收藏那么多藏品，为何不多囤一些化形丹？这样用起来多方便，况且想变什么模样皆是随心。” “妖长修为高，所以才不介意吧？” “不介意什么？” “化形丹啊，咱们妖族化形出来的模样就是本体的模样，吃化形丹改变模样是要消耗灵力的，维持起来也是需要大量灵力支撑的。 我们鬼蛛能修成大妖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舍得用灵力维持漂亮皮囊？ 妖长，你这可不够意思，你是嫌弃我本体不好看！” “怎么会.....” 黎清雨笑着却是突然愣在原地，脑海里隐隐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不等细想，下面门砰的一声被拉开，顾卿卿趴在门槛上露着脑袋，满脸泪水。 “你再打！我就把事情都捅出去，我看你如何？！” “反了你了！” 人唰的被拖了回去，门砰的又被关上，屋顶上的两人面面相觑。 鬼千苏黑漆漆的眼眸里总算惊的露出眼白，接着整个人抖了起来，颤颤巍巍说道。 “妖长，刚刚那是......沈长老？” 黎清雨冷静地摇了摇头，强行塞给她一壶酒。 “不是，老演员了，你不都猜到了吗？” 第54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那边黎清雨与鬼千苏还在喝着酒，这边沈枝意与顾菀卿也开始清起了账。 “哎呦，百妖之首，怎么膝盖这么软。” 沈枝意半卧在软榻之上，目光懒散地扫过跪在面前的女子，眼神中透着一丝玩味。 “别装模作样，整个妖族都在你顾菀卿英明的指导下乱作一团，怎么，觉得我死了？你也想去极乐宫住住？” 顾菀卿小脸唰得白了下去，膝盖蹭着地板平移了一米，拉着沈枝意裤脚，哇地哭出了声。 “冤啊，我冤啊！天地良心，我顾菀卿绝没有半点二心！” “天都塌了，哪来的良心？” 沈枝意踢了踢顾菀卿，坐起身来，笑着像是即将吃人的狐狸..... 嗯，本就是狐狸，不是像。 “你且说说，你是如何打算的？” 顾菀卿抹了把脸，转眼就带上笑，恭恭敬敬着泡了杯茶端了过去，顺手把脚凳拉在自己屁股下。 “我说祖宗，你那日说上天瞧瞧，我也没当会回事，结果不过一个时辰，天边轰的一声整个云层都像是要裂开，而后天地间全黑了，一丝光亮都不见。 当时我就知道坏菜了，以为你把天给捅破了，于是第一时间就开了极乐宫的大阵不准任何妖靠近。 后来才知晓是法则结界落了，可左等右等不见你回来，再加上，人族和魔族死了不少魔尊和准仙，不过一年那些大妖就开始蠢蠢欲动，整个乱上加乱。 你也知道，你不出面，我哪有什么威严，更何况你在之时雷鸣虎就盯着你那位置不放，你出事后，他们多多少少察觉到异样，几次试探性的与狐族交手。 好在我还有你给的几滴心头血，算是镇压了下去。 可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万一雷鸣虎联合别的妖群彻底反了，仅凭狐狸与太古巨象无论如何是扛不住的！ 我便想出了法子，索性是乱，那就不如乱到底，于是借着你的名义发了告示，说现在是妖族崛起之时，法则晶石极乐宫一律不收，皆归大妖所有。 甚至不禁厮杀，允许他们争夺地盘，突破大妖修为的种族，可以替代狐族镇守极乐宫，行管理职责。 如此一来，妖族便彻底失控了，越是相邻的地界打的越是厉害。 嗯.......死伤是多一些，但留下的都是精华，谁也不服谁。 这下便彻底打散了妖群，提前斩了雷鸣虎的后路，花老虎再怎么能打，没有了援军，他们也得掂量掂量。 解决了内部的事，我这小脑瓜子一转，又开始把目光放长远了。 你说妖族乱成这样，那魔族与人族过得舒服了，一合计把矛头对准咱们，可怎么办？ 于是我秉承着先发制人的信念，把参与不了内斗的小族群召集起来，分散在两族去挑起事端。 那我自己呢，就做个和事佬，联系联系麒麟阁，再联系联系魔域河，只要抛出个钩子，这两家便会咬饵。 如此一来，这天下都乱套了，哪里都是内忧外患，咱们妖族反倒成了铁桶一块，各自为王又互相提防，谁都进不来，也自然就无人能查探极乐宫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菀卿打量着沈枝意的神色，见她表情并未出现什么波动，得意洋洋地扬起头。 果然就如顾菀卿所想，沈枝意伸手摸了摸她脑袋，眼底带着赞赏。 “嗯，不错。” 还没来及开心，话锋一转，先前带笑的眼睛露出几分刺骨的寒意。 “我还以为你是刻意发起暴乱，以此来试探我究竟是死是活，而后开始攻击人族，想拿下折戟口立威，在发现我的行踪后，开始亡羊补牢，与魔族交易，签订和平契约，以此来解释自己动机。” 顾菀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眼睛亮晶晶地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就这么点小心思，都被姐姐看出来了，妖族果然不能没有你啊！” 眼底的寒意散去，沈枝意抿着唇笑了起来。 不想做沈枝意的狐狸不是好狐狸，顾菀卿觊觎自己的位置，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第70章 她打小就跟在自己身后长大，性子一向好斗又激进，所以想出来的法子也和她人一样，唯恐天下不乱。 当然如今这局面也不是仅凭她一只狐狸就能成的，且不说妖族本就是强者为尊，哪怕没有她那道指令，暴乱也是迟早的事。 而三族之间，更是如此，顾菀卿充其量就是推波助澜，将本该发生的事提前了些。 “所以，你这次来鬼城，是为了推动妖魔两族的战争？” 顾菀卿一拍大腿，眸子里满是兴奋，一个没收住，八条尾巴都冒了出来，飞快得摇来摇去。 “是啊！魔帝死了，这事可是绝密，人族都不知道的事，被我搞到手了！ 我与魔族小太子爷做了个交易，我帮他发动一场大战，他来保两族百年安宁。” “小太子爷？江不眠？” 沈枝意声音带笑，想起了九制村时白岳山本是给自己设的局，却被魔族小太子爷领了去。 “是啊，说来也有趣，魔帝陨落后，魔族那些个高位者一致认定你也出了事，唯独那江不眠，偷偷摸摸找上了我，一口一个要与你合谋。” 顾菀卿抬了抬眼皮，看着沈枝意，瞧着她姐姐眉眼带着愉悦的笑，胆子也就大了些。 “不愧是姐姐，哪怕沦落街头，也时刻惦记着妖族兴起。” 砰——火红的狐狸飞了出去砸在门框上，又摇着尾巴爬起化成人形，一屁股坐了回去。 “姐姐，下一步怎么办？打还是不打？” 沈枝意挑了挑眉，看向顾菀卿。 “你如何得知魔帝死了的？” “我有三只金蟾，分别在折戟口，魔域河，还有鬼城，鬼千苏负责收集人魔两族回来的消息，魔帝的事就是江不眠送来的。” “哦，那折戟口也有你的内应？” “对啊，麒麟阁派了个小姑娘负责，本是商量好的，他们割让折戟口，我这边停战，用领地换个太平，没想到姐姐出手了，我也就没再推进了。” 顾菀卿语气有些遗憾，悄悄搬着脚凳往外挪了挪，该交代的她都交代了，主心骨回来了也不用她再算计了，剩下的就该是满足自己好奇心了。 “姐姐怎么会在人族？” “法则碎片冲击下，落在了太行山” 沈枝意脑海里还在盘算局势，也没过多解释，随意开口应付了一句。 倒是顾菀卿眼泪说来就来，水润润一双眼盯着沈枝意，带着颤音问道。 “可有受伤？” 沈枝意指节悄悄动了动，眼底落出几分凝重，叹了口气。 “经脉全断，妖丹尽毁，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本是落着泪的少女一愣，哭的更厉害了，梨花带雨地摸出了弯刀。 “没事姐姐，我这就送你上路！” 寒芒一闪而过，手握弯刀的少女被一根血雾化成的绳索困在原地。 沈枝意单手支着脸，优哉游哉地看着她。 “难得你懂的知恩图报，来说说送我什么？” 顾菀卿愣了愣，继而深刻地演绎出什么叫做悲愤交加。 “上路！我这柄弯刀就叫上路啊！名字还是你起的！沈枝意你太过分了！” 扑通——火红的狐狸又飞了出去砸在墙上，哼哼唧唧又坐了回来，拉着沈枝意裤脚抹着泪。 “你早说你伤好了，我也就不动手了。” “谁说我好了？” 弯刀又一次被拔出。 “打你还是没问题的。” 弯刀飞速动了起来，红彤彤地灵果削了皮切成小块放在碟子里，顾菀卿谄媚地端着盘子。 “姐姐，这灵果甜得很，快尝尝。” 沈枝意眼尾扫了她一眼，慢条斯理起身。 “我回来的消息，不要外传，当然魔族还是要打，就按照你原先的计划，帮江不眠把位置坐稳。 之后就往极乐宫走，先去玄天龟那里，对了雷鸣虎现在如何？” “他们将狐族围了起来，不过有你留下的大阵和法器，一时半会儿攻不进去。” 沈枝意点了点头，刚要起身离开，皱了皱眉，干咳一声，声音少了些底气。 “黎清雨......不知道你是顾菀卿。” “是啊，姐姐，她当你是我，结界里有妖骂我，她还动手了！” 顾菀卿笑着灿烂，头一歪露出一种清澈的愚蠢，大有一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意思。 “这可误会大了，我要不要帮你去解释解释。” 沈枝意垂眸，眼底生出恼意，沉声说道。 “她自会想明白，若是问你如实答，若是不问，你也不必画蛇添足。” 顾菀卿拖腔带调地“啊”了声，噗嗤笑出了声，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懂了，那就是还在追，没追到？啧啧啧，那小修士可真是有眼不识沈枝意啊！” 舌尖划过尖牙，沈枝意指间浮起一抹红光盘绕，姿态闲散地看着顾菀卿。 “还想说什么？” “姐姐，我能有什么坏心思，无非是心疼姐姐罢了。” 顾菀卿无辜地摇了摇头，后退至门边，眼神中满是崇拜。 “只是感叹枯木逢春不容易啊，堂堂沈枝意都有穿别人衣服的时候！” 门砰的一声被拉开.......砰的一声又被关上。 惨叫声在鬼城内回荡了一整夜。 直到天明，房门才被拉开，顾卿卿惨白的一张脸，看向黎清雨。 “鬼千苏呢？去哪了？” 话刚说完，喷出一尺高的血。 黎清雨神色复杂地看向顾卿卿，又看着她身后阴沉着脸的阿狸，小声问道。 “你没事吧？” 顾卿卿噙着血哈哈笑了起来，脸上露出几分病态的兴奋，上下打量着黎清雨，冷哼一声。 “许你恋爱，还不许我们谈情了？黎清雨，你喜欢舞姬吗？我可以把整个极乐宫的舞姬都送你！” 黎清雨听着一愣又一愣，极乐宫？舞姬？送给自己？这都哪跟哪啊？ 不等她开口问，眼前红光一闪，顾卿卿兀自飞了出去，在半空中挑衅似得笑了起来，刚要开口，身形一晃，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顾卿卿你......” 话没说完，袖口就被人扯住，纤细的手指勾了过来反扣在她指间，狐狸声音软糯，眼中含着晶莹的水光，倚在她肩头。 “黎清雨，你知道的，我脾气很好，从不打人。” 少女眼眸认真打量着狐狸，弯着唇角说着。 “嗯....阿狸，从不打人，狐狸除外。” 第55章 因为妖魔两族要在鬼城开战，黎清雨她们也就暂时在顾卿卿府邸住了下来。 事关妖族，狐狸也突然忙了起来，连着几日都不见踪影。 这便导致整个府邸，空荡荡的只余留了黎清雨一人。 黎清雨喜静，一个人也乐得自在，但万万没想到，身边惦记她的除了小狐狸，还有一只顾卿卿。 第一日还收敛些，府内只是突然多出来一批舞姬，身穿的着单薄的衣裳，隔三差五就来自己面前晃荡。 第二日就得寸进尺了，本是打坐的少女一睁眼，就对上了陌生的眉眼。 只披着单薄网纱的女子突然出现在自己床上，受惊的黎清雨当时就拔了剑。 女人吓得一抖，露出了原形，盘踞成一团的小白蛇颤颤巍巍供出了主谋——顾卿卿。 第三日，黎清雨学聪明了，压根没有回房间，正大光明的坐在大厅，泡了茶。 果然天一黑，火红的狐狸就在院墙冒了头，眯着眼打量了一圈，对上了黎清雨凛冽的眼眸。 本以为她会收敛，谁知道做大事的狐狸果然不拘小节，顾卿卿一个箭步冲进了大厅，刺啦一声扯烂了自己衣服，露出雪白的肌肤。 “我说黎清雨，你想摸摸狐狸的肚皮吗？” 狐狸这种生物....对肚皮究竟有什么误解？ 黎清雨目光带笑，沉着冷静，摸出长剑就要砍。 顾卿卿顺势倒地，眼圈一红，豆大的泪珠说掉就掉。 “我说了，我不会背叛姐姐的，你大可不必如此强迫我，我们不合适！！！” 举着长剑的人愣在原地，刚进门的人似笑非笑，地下趴着的狐狸凄凄戚戚。 “是我打扰了你们？” 沈枝意笑意渐浓，眸光落在顾卿卿破破烂烂的衣服上。 “没有，姐姐，是她.....算了，即便我说，姐姐也不会信，我走便是。” 顾卿卿捂着嘴小声抽泣着，抬眼看看黎清雨又看了看沈枝意，见无人挽留，一咬牙悲愤起身冲了出去。 黑暗中鬼千苏在原地转来转去，直到看到人影出现，这才怯生生把衣服递了上去。 “主上，这招管用吗？黎小姐愿意回心转意重新回到你身边吗？” 顾卿卿凄然一笑，泪珠滑落，伸手拍了拍鬼千苏肩膀。 “没用的，变心了就是变心了，谁让那个人是沈枝意呢。” 第71章 鬼千苏砰的一声变回了原形，粘在顾卿卿衣角上，跟着声线都抖了起来。 “沈长老回来了？” “嗯，这妖族终归是她的。” 顾卿卿笑了笑，目光落在远处的黑暗中。 “你也看到了，黎清雨一直跟在我身侧，她沈枝意看上了眼，甚至不顾自己重伤的身子，强行出了极乐宫，放任妖族不管，这些事反而上心的很。” 鬼千苏打量着顾卿卿神色，猩红的眼睛露出几分犹豫。 “主上的意思是......” 顾卿卿冷笑一声，弯刀划过，将鬼千苏依附的那片衣角割下。 “嗯，传出去，铺天盖地的给我传出去。” “那沈长老会不会.....” “不会。” “怎么传，不用我教你，五天之后城外大战，我见不到百妖的踪影，我就拿你开刀。” ‘咻’一声，黑暗中什么东西蹿了出去，顾卿卿眼底闪过一丝嗜血的疯狂，裹紧了衣服，慢悠悠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夜黑如墨，府邸的七彩光被拿走后，反而萧条了起来，黎清雨燃了火烛，看着床榻上倚着的狐狸，不自觉笑了起来。 “笑什么？” 狐狸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黎清雨，也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我只是在想，这么大的府邸，你偏要挤在我这里。” “以往不都是这样。” “以往你是狐狸，现在不一样了。” 沈枝意嫣然一笑，趴在床上，手掌支着脸颊，眼波慵懒地扫了眼黎清雨。 “如何不一样？” 黎清雨笑了笑，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耳尖有些泛红。 “就如同你想的不一样。” 感情没说破时，很多时候都可以借着不明不白的糊涂劲，随着她胡闹。 可现在的情形，就和被捅破的窗户纸一样，双方都清清楚楚。 黎清雨搬出了软榻，放在一侧，扭头去看沈枝意，却瞧见刻意拉开的领口下露出的大片雪白。 “你先前去做什么了？” 少女慌张移开眼眸，有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床榻上的人眼眸落在她耳垂，透出几分狡黠。 “去见了一些大妖。” 沈枝意话语间刻意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神情凝重了些。 “五日后，妖魔两族会开战，这一次和折戟口不一样，魔族是倾尽整个族群的精锐要来吃下鬼城这一子。 而妖族这边其实准备并不充分，顾卿卿这一步棋走的仓促，本就各自为王的百妖，一时间很难调动。” 黎清雨皱了皱眉，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若是这样，即便你联系了可调动的大妖，但或许也只是杯水车薪.......” 沈枝意点了点头，指节轻柔着太阳穴，轻声叹气。 “魔帝死了，妖族又是一盘散沙，这一场战迟早要落下，无论是胜是负，人族都不可避免的要牵扯进来，你是如何想的？” “你把我看的太大了，阿狸，我不过是个小修士而已。” 黎清雨笑了笑，她听出了狐狸的顾虑，反而轻松了起来。 “肉腐生虫，天道用法则的崩塌，剔出腐肉，去迎新生之路。 三族在天道的之下，亦是如此。 阿狸，我脑子不太好，看事物总觉得简单一些。 我常常想，白老头也好，你我也罢，谋划，算计，抉择，无论如何都在天道的棋盘内。 所以命运若是既定，那便顺应本心，妖族有断腕的决心，我想人族也亦是会有朽木重雕的毅力。” 少女轻声细语落下，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床榻上伸出一只手，软软的搭在床沿。 “黎清雨，我渴。” 狐狸声音软糯，拖着音调的话尾像是带着上翘的钩。 眼瞧着等着上钩的鱼还在犹豫，沈枝意猛地咳嗽了起来。 而后，端来的茶杯摔落，床榻微微一晃，纱幔垂下。 黎清雨被人压在身上，脸颊微红，稍稍动了动被牵制住的手腕，眼神看向狐狸，抿着唇笑。 “阿狸，想做什么？” 明明那般清冷柔和的女子，如今却是像极了长成的狐狸，抬眸间涟漪悄然散开，无声无息的撩拨心弦。 沈枝意低头，长发如瀑般垂下，红唇轻启，轻轻擦过她耳垂，热气扑在颈边，声音带着些慵懒和挑衅。 “你算准了我不敢？” “嗯，时间不多了，从内部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从外部着手。” 黎清雨反手挣脱开沈枝意束缚，手掌穿过她腰间，将让人揽在怀里。 “所以你藏着的传送符打算什么时候用？” 唇边一痛，狐狸恼羞成怒咬了上来，又偏偏不敢用力，只剩眼尾带着薄怒，恶狠狠地盯着少女。 “你早就看到了？” “没有。” “黎清雨你究竟是跟谁学得这般顽劣？！” 第56章 玄黑色的天空，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微微亮着一术火光，勉强将人脸照亮，黎清雨伸手拍了拍背包，声音带着笑意。 “这就是你寻了三日的传送符？” 背包里探出毛绒绒的脑袋，狐狸环顾一圈，又摸出了一只金蟾丢了出去。 那只金蟾泛着金光，蹲在地面半响，忽而身形快速缩小，一溜烟钻入了黑暗里。 “你问顾卿卿拿了金蟾？” “三足蟾，走的财道，吞金银吃灵石，以此来助长修为，普天之下也就这么一只，我在远古秘境里带出来的后，丢给顾卿卿玩了，现在反悔了，硬要了过来。” “可我分明瞧见折戟口，红灯坊都分别有一只。” “那是这只母体生出去接财的，化出去的幼体本源都在母体身上，吞进去的东西也会悉数落在母体这里。” “懂了，这便是传物符，且是没有距离影响的传物符。” 狐狸一跃而起，坐在黎清雨肩头，鼻尖蹭着她耳垂，掐着语调，阴阳怪气补充着。 “嗯，顾卿卿与江不眠就是靠这个联系的，折戟口你那知心道友，也在用，你若是想她了，也可以跟我说，我来给你传信。” 黎清雨笑了笑，屈指敲了敲狐狸额间。 “咱们来这里可是与顾卿卿商量好的？” “无需商量，她忙她的事，我做我的事。” 狐狸眼眸眯了眯，看向黑暗的某一处，低声说道。 “顾卿卿从不安分，她想调动百妖之力定会剑走偏锋，估摸着都算计到我头上来了，我也不能由着她胡闹，总该做些什么。” “黎清雨，你既然说命运是既定，那我们不如试试，看看这既定究竟会不会落在我们身上。” 微弱地金光从黑暗中再一次亮起，那只金蟾一蹦一跳又远远地跑了回来。 大地似是在抖动，一声声若有若无地沉闷魔啸，从深层地下不断传出。 咚——似是梵钟声响起。 金蟾诡异的直立起身子，前肢举过头顶，似是在祈祷般，发出呢喃。 一束红光亮起，黑暗散去，空中一轮血色的月亮半边赤红如血，半边漆黑如墨，将周遭映着一片通红。 大地也像是烧红的铁块一般，发出通红的血芒，一座座高大地魔像巍然而立，似是在低头俯视着脚下的少女。 “咦，怎么是你？” 血光的红芒中，一片洁白的莲花花瓣格外显眼，自空中而来，又化为光粒凝结出人形。 江不眠一身白衣，挥着折扇，笑吟吟看着面前的女子作揖。 “好久不见，你还没死，我可真开心。” 黎清雨表情怜悯，暗含着一种看傻子的不忍。 “是啊，好久不见，和尚都长头发了，我可真替你开心。” 江不眠眸光顿寒，但很快又消融如春，皮笑肉不笑的回应着。 “顾菀卿说会来个刺客，助我一臂之力，没想到会是你，怎么做人做腻了，换成妖的身份会新鲜一些？” 黎清雨撩起眼皮，平静的看了眼江不眠，扭头就走。 “你去哪？” “求人办事，你心不诚，我自是该回去。” 江不眠快跑了两步，伸手拦住黎清雨，咬着后槽牙逼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妖魔两族的契约我都签了，怎么会心不诚？你即是代表顾卿卿而来，总得顾忌两族之间的交易吧？” 狐狸趴在黎清雨肩膀上，爪子勾了勾她衣领，眼眸看向少女眨了眨。 黎清雨似是读懂了狐狸的意思，眸底翻涌着，不到一眨眼便风平浪静。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江不眠脸色沉得可怕，冷笑一声。 “你什么意思？” 黎清雨拔剑，那双眼睛不怒而威，隐含着一股犀利的锋芒。 “刺杀这种事风险本就很高，顾菀卿让我来，是打着算盘，即便失败了，也能将这黑锅背在人族的头上。 那我自然也该收些利息，比如，一份契约，可保人族百年无忧的契约。” 第72章 “贪得无厌！” 江不眠怒斥一声，折扇一合，作势就要走，见黎清雨没有拦他的意思，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你当真有把握杀他？” 血色的月光落在黎清雨瞳孔，似是火焰，又似是一串星河，她笑着张扬又自信。 “若是你本钱足够，沈枝意也可以杀。” 江不眠瞳孔一缩，偷偷瞟了眼她肩头的狐狸，疯狂摆了摆手。 “你听到了啊，她说的，我可没那意思。” 狐狸低头蹭了蹭黎清雨脸颊，一双狐狸眼满是摄人心魄的幽冷光泽。 “沈长老说了，一切以黎清雨的意思为主。” 本以为祸国殃民的是狐狸，现在看来，黎清雨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 真是无法想象如此清清冷冷的脸皮下究竟藏着多少勾人摄魄的手段，竟是能让沈枝意都如此言听计从。 这个人族的少女——恐怖如斯！ 那个妖族的沈枝意——色令智昏！ 江不眠来回打量着狐狸与黎清雨，最后默默叹了口气。 “好，这契约我应下了。” 一只狐妖，一个人类，再加一头魔魂，滴血为契，以魂为引，立誓于天地，无声无息间好似为日后的三族铸就了一条康庄大道。 狐狸看向两人，心底莫名有些感慨，距离上一次三族结契，还是百年前，白岳山不停地周旋，三族互相试探，经历了万难。 而这一次，从陶府的针锋相对命运便埋下了伏笔，而后经历了九制村的同盟，再到如今结契立誓。 好似命运冥冥之中落下的定数，站在当下而回望这一路，好似一切都有了轨迹。 沈枝意不由的想起九制村消散的小老头，内心轻叹一声，世人皆以为修为便是通往玄天的阶梯。 可最靠近天道的那人从来就不是自己，而是那阴险狡诈的白岳山。 “幽焰海是魔族独有的海域，这里没有方向，亦是古怪的很，以往修士想要御剑而过，生生飞了一个月，最后坠入海底。 寻常的法器入海不过半个时辰，便会溶解的干干净净。 唯有这天煌舟，用龙鳞覆盖船身，再刻以法纹引入星辰方向，这才能抵抗幽焰海的侵蚀，穿越虚空，到达魔族的核心修罗殿。” 淡粉色的海面上，一艘巨大的船，似是一把锋利的剑将海浪劈开，破雾而出，船帆被风力鼓起，迎风猎猎作响，江不眠将帆布上的绳索拉紧调整了角度，这才抬眼看向前方。 “江九尊谨慎，从不以真身行动，这次带着魔军在鬼城压阵的也不过是个魂魄炼制的傀儡，而他本体，就在修罗殿内。 我送你们至岸边后，便要赶去鬼城，弑兄这罪名我可不担，杀成了，我带着魔军退回魔域，杀不成我便随着魔军冲入鬼城。” “说人家谨慎，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不也一样都是分身傀儡，你们兄弟其实像的很。” 狐狸说话语速端着软乎乎的劲儿，却是句句都透出一种阴阳怪气的讽刺。 黎清雨无声笑了下，轻轻拍了拍狐狸。 “阿狸，这是我们的雇主，不能编排，江不眠能杀自己兄弟，说不准哪一日也会杀你我，还是小心为上。” 江不眠神色一滞，张了张嘴试图反驳，憋得脸都红了，也想不出完整的话。 一个阴阳怪气，一个当面拆台，卧龙配上凤雏，纵使有十个他也不是对手。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眉眼舒展开来，一身简单的白衣，凌乱的发丝清扬，眼眸却是清澈的坦然。 “本是家事觉得说多了矫情，但思来想去，别人是别人，你们是你们，总还是想给自己说上几句。” 甲板上风大，黎清雨将狐狸抱在怀中，下意识侧身挡住了风，这才抬眼看向江不眠，总觉得这一次的少年与以往那个他变了很多。 “我修为比江九尊高一些，法则崩塌后便早早出来寻找晶石，其实一方面是想证明自己比那废柴哥哥强一些。 另一方面便是为了用晶石给魔帝续命，我那老爹不靠谱，成天挑唆两个儿子内斗，但终归是我爹，总不能看着他耗尽寿命，死在这场浩劫中。 我以为江九尊也是一样的，总该分得清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于是我主外，他主内。 可他不一样，他把法则崩塌看成一条捷径，可以最快速度坐在那把椅子上的捷径。 私吞了晶石，夺下了权柄，拿着魔帝续命的晶石迈入魔尊，而后逼死魔帝。 剩下的事，你们也知道了，他要用从鬼城开始作为自己成帝的台阶，一步步杀出去。” 浪涛翻滚，卷起层层浪花拍打在天煌舟上发出轻响，江不眠眼神落在远处的修罗殿上，扯了下唇。 “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恶魔得以正法，才是最大的善。” 黎清雨看着江不眠，轻声叹了口气，由于半响伸手轻轻拍了拍江不眠肩膀。 “我信你。” 江不眠一愣，满脸的不可思议，紧接着眼底都闪出亮晶晶的光，一时间嗫嚅着不知如何是好。 “黎清雨，你....你当真信我？” 黎清雨笑了笑，转身往船舱走去。 “佛门即是收了你，便是新生。” “你是如何得知......” “外面风大，下次戴假发，记得加个阵法，那脑袋怪亮的。” 江不眠眼神一沉，面无表情的伸手摸了摸光滑得脑袋，扭头看向船甲的角落里漆黑的墨发，脸色一点点涨红了起来。 血月的光暗沉了些许，不知何时风停了，海浪似乎也停了，天煌舟行驶的平稳，淡红色的海面带着一种诡异的绚丽。 江不眠在外边掌舵，黎清雨在船舱内打着坐，狐狸有些无聊，便趴在窗台打盹儿，眼睛眨啊眨啊，眼看就要合上，船舱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出事了！幽焰海怕是要落结界了！” 第57章 黎清雨来到甲板上时，才发现一层薄雾笼罩在海面之上，而原本淡粉色的海水颜色粘稠了起来似是愈发鲜红。 “魔帝以身补天后，魔族其实很久没有落下结界了，修罗殿一定出了事！” 江不眠眼底涌动着几分燥意，背脊挺得笔直，望向远处，周身戾气腾然。 “他怕是连那道残魂都没放过。” 北风吹起，在风道与水道交汇之时，一阵轻灵的呢喃声贴着海面传来。 而后海面翻涌，一条似鱼非鱼的身影，破水而出。 蛇头鱼身，通体银白，鳞片如银色的甲胄覆盖全身，它身形修长，跃出水面在半空划出一道圆弧，又重新坠入海底。 而后雾散了，淡粉色的海水变得猩红，一具具骸骨从远处漂浮而来，江不眠脸色无比难看了起来。 “是鱼妇，法则晶石竟是唤醒了鱼妇！黎清雨，马上要有风暴了，你做好准备！” 话音刚落，乌云压海而来，血海迅速翻涌了起来，巨大的浪涛如山岳般崛起，直插云霄，以摧枯拉朽之势相互撞击，吞噬。 天煌舟随着海面晃动起伏，海风呼啸着带着海水打在身上，黎清雨抱着狐狸，丢出道阵法，堪堪稳住身形。 “幽焰海有多大？那鱼妇是怎么回事，可有办法寻到？” 这次的法则结界一共就她们三人加天煌舟，晶石自然不可能落在她们这里，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晶石必然在幽焰海中。 而刚才江不眠的神色便足以说明鱼妇的特殊性，那就有很大的可能，晶石就在鱼妇身上，要想解开眼前的困境，就得找到鱼妇。 “鱼妇通常在风暴前后出现，它独居于幽焰海海底，随风而动，将风力与水流结合，形成特殊水域，更麻烦的是，鱼妇带着复生的能力，它能将死去的生物用声波唤醒，赋予短暂的生命力。” 漂浮的骸骨被巨浪卷起摔在甲板上，而后嘎吱嘎吱站起，江不眠折扇挥出，将骨架击碎，扭头看向黎清雨。 “不能入水！我说过的，幽焰海有腐蚀的毒素，玄金铁做的法器都扛不住，更何况血肉之躯！” “这骸骨似是无休无止，已经从船身爬了上来，我们硬抗下去灵力迟早消耗干净！要想法子找到鱼妇！” 海风呼啸着将黎清雨的声音都掩盖了下去，少女周身泛着银光将狐狸护在怀中，挥剑劈向甲板上源源不断的骸骨。 轰——似是有什么巨物从水下撞在天煌舟上，船身被抬起，向右方倾倒了几分，眼看就要翻进海中。 “黎清雨！” 江不眠爆呵一声，猛地冲向船头，低头的一瞬，剑气挥过，势如破竹般替他扫清前方之路。 陡然之间少年爆发跃起，双手一圈，似乎握着千金之力砸在船身，灵力荡开，海底传来一声嘶吼，天煌舟重新落回了海面。 “水底有东西，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狐狸眸色凝重，勾着黎清雨衣领，小声提醒着。 “是石鲨，身上的鳞甲如钢铁浇筑而成，即便是我巅峰期，也很难杀死的存在。” 第73章 深海之中，影影绰绰的巨大黑影围着天煌舟，尾浪拍打的汹涌，甲板上密密麻麻的骸骨带着海水的猩红步步逼近。 雷鸣与海浪的轰鸣声中，天空与海洋的界限开始模糊，竟是连那修罗殿都掩去方向。 剑尖如星辉所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撕裂留下一道道淡淡的剑气痕迹。 深海之中，除了这艘天煌舟，已然没有退路，眼下只有不断的厮杀，趟过血路前行。 江不眠发了狠，双目赤红，嘶声大喝，戾气溢出体外疯狂涌动，拳风带着黑色火焰在甲板上清出一条通道。 “黎清雨，拉帆，先离开这里。” 少女的身影如雏燕般轻盈，在层层骸骨的包围中，点剑而起，跃于半空，银剑挥出间，一道白色的身影借着剑势掠出。 “阿狸，顺着北风走，找到风道与水道的交汇处！” 沈枝意飞出，在船帆之上落脚，伸手去拉绳索，抬眸之际，惊呼一声。 “黎清雨！” 海面滔天的风浪已经扬起，天煌舟在巨浪的阴影中摇摇欲坠，一道黑影从浪中跃出带来一片阴影，巨大的黑影穿过旋涡，露出尖锐的獠牙，张嘴撕咬了过来。 剑身与獠牙撞击，摩擦出一片火光，黎清雨身影没入倾盆血口之中。 而后轰的一声金光在嘴中炸开，少女瘦弱的身影从石鲨颅顶穿出。 漫天的血雾绽开，石鲨重重砸在船身之上，本就支撑不住的船身一分为二，隐隐透出沉没之势。 艳丽的红色顺着脸颊滴落于下颚，少女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扭头看着狐狸，一双眼睛格外清明。 沈枝意和她目光相撞，瞳仁边缘化出柔和清浅的眸光，轻轻点了点头。 她手掌从半空一抓，凝聚成一杆冰晶长矛掷出与黎清雨丢出的符箓相撞，而后没入海底。 惊天的寒意散开，一层层冰晶自船下凝结，弹指之间，冰封万里。 飞溅的浪花，浮起的水雾，漂浮的骸骨，好似按了暂停键，冻结在原地。 “准仙的力量？黎清雨，你这符箓从哪来的？” 江不眠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眼神落在远处的沈枝意身上，却见她似笑非笑盯着自己，像是警示。 黎清雨哪顾得上和江不眠解释，孙砚南给的符箓用一张少一张，而妖族行程才刚刚过半。 “符箓撑不了多久，抓紧找到鱼妇！” 凝结的惊涛骇浪中，形成一片晶莹的红色世界，黎清雨率先踩着冰层冲了出去，目光掠过下方，神色却是一点点焦急起来。 而她身后，江不眠身体却是微微一弯，在沈枝意擦肩而过时，轻声说道。 “沈长老，魔族就拜托了。” 狐狸眼尾瞥了眼江不眠，意味深长的勾着唇角，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我怎么不见你用念觉寺的法术？” 江不眠愣在原地，眼神落在沈枝意的背影上，久久没有开口。 船下数十只石鲨被冻结在冰层中，闪烁着阴森的紫芒，黎清雨顺着冻结的海面一路向北而行，却是发现这海面根本走不到尽头。 “鱼妇藏着太深的话，是看不到的，得下去。” “幽焰海不是你我能下去的，我觉得不用太急。” “时间不够，魔军压阵鬼城之外，只有不到五日的时间，我们还要去修罗殿......” 话没说完，黎清雨一愣，微微垂下眼，看着握在一起的手掌，突如其来的柔软，冲淡了身上的杀意。 这次的法则结界很是突然，气势又惊天，根本没有躲藏圜转的余地。 哪怕明确的知晓晶石所在之处，亦是没有任何办法去拿回。 更糟糕的是，如今唯一能渡河的天煌舟也断了。 孙砚南的符箓支撑不了多久，届时那些骸骨与石鲨便会重新杀回，再加上海水的腐蚀，几乎断绝了所有生路。 “这可如何是好，小爷大仇未报，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喂了结界，当真是笑话！” 江不眠恼怒地一把揪下自己的头发，双眼通红看着远方，不甘心地喘着粗气。 三人就这般沉默了下去，黎清雨扭头看向狐狸，见她脸上没有半点慌张，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无奈笑了起来。 “阿狸在等我开口？” “嗯？有吗？我只是瞧着你好看而已。” 能在这般情况下打情骂俏的也只有狐狸了，黎清雨抿着唇笑，毫不客气地踹了一脚江不眠。 “看似是死局的结界，其实只是用鱼妇转移了我们所有的注意力。 九死一生中，定是有生门存在，法则即然明目张胆的在一开始便告诉我们晶石的位置，那必定是这般做的缘由的。 我们中了它圈套，一时间只顾着盯着鱼妇这条已经不可能找到的线索，钻了牛角尖。” 黎清雨紧抿的唇角不自觉弯起，偏了偏头，静静笑了起来。 “别像个丧家犬一般，一条路走不通，换条路走便是。” 沈枝意没有说话，眸光中却带着笑意悠悠落在远处。 也不知是黎清雨开窍了，还是时间久了，两人的默契好似越来越不需要言语。 仅仅是一个目光又或者细微的举动，少女总能准确无误地摸清自己的想法。 就如同这次来魔域一样，她没有多说，她亦是没有多问，却是一环扣一环将江不眠套上了贼船。 黎清雨顺着狐狸眼神看向冰层上的少年，目光落在他发亮的脑门上，隐隐似乎明白了什么。 “黎清雨，这儿，你来看看，这个深处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江不眠挥了挥手，大声喊着，黎清雨看了眼沈枝意，轻轻捏了捏她指节。 冰层深处隐约藏着一团黑影，黎清雨挥剑轻轻敲了敲冰面，皱起了眉。 “石鲨下潜的没那么深，幽焰海可还有什么别的生物？” 江不眠耸了耸肩，苦涩一笑。 “你这可是问到我了，其实我也不知，这幽焰海有多少生物。 如你所见，幽焰海围绕在整个魔域外侧，几乎是天然的屏障，在魔族心里这海便是守护神的存在。” “即是守护神，为何有那么多骸骨？” 黎清雨蹲下，手掌渡出一股热气，剑尖稍稍用力破开一块冰层，顺手丢了一把匕首进去。 玄铁铸造的匕首在接触水面时滋滋冒起了黑烟，不过一眨眼溶解的干干净净。 “魔族历来都是水葬，你看到的那些骸骨皆是千百年来沉下去的尸身。 传闻中鱼妇有灵，那灵智便是千千万万死去的魔族弟子遗念而化，它们驱使着石鲨成为万年守护魔域的存在。” 江不眠的嘴唇带着干涸的血液，偏偏脸颊两侧冷白，眼神微暗注视着破开的冰层。 “怎么样，你可有办法确定，那下方是不是鱼妇？” “嗯，应是鱼妇，那位置很深，我这里有张符箓，你了解幽焰海，你来看看，这符箓能不能抗住。” 黎清雨递出一张符箓，江不眠走近两步，刚要伸出去接，却瞧见少女寒了一天的脸上染上了笑意。 一种莫名的恐慌突然从心底蔓延开来，江不眠瞳孔一缩，伸出的手迅速收回握紧了折扇，迟疑了半响。 “黎清雨，你......” “我什么？我能害你不成？” 少女的笑容在满是血污的脸上愈发绽放。 “只是要你辛苦一些，毕竟是你魔族的结界。” 巨大的灵力从后背推来，江不眠回头只看得沈枝意眼底的戏谑，下一刻咚的一声，人便坠入冰层之中。 黎清雨看着恢复平静的水面，无辜眨了眨眼，后退两步。 “不会死了吧？” 沈枝意伸手牵起黎清雨，拉着她往回走。 “那厮本体还不知在哪躲着呢，试一试没关系的，我们还是抓紧一些。” 黎清雨噙着笑，任凭她拉着，一步一跟走在她身后。 “可还有事？” “那是自然！” 狐狸扭头，娇俏地挑了下眉，眼底的贪婪毫不掩饰。 “天煌舟都断了，那船身的龙鳞丢了多可惜，暴殄天物这种事，狐狸我可不做！” 第58章 事实上没等狐狸动手，冰层便已经开始破裂，海底似是传来一声嘶吼，紧接着从江不眠落水的位置开始，冰面如蛛网蔓延开来。 “先回船上去。” 黎清雨将人扯回怀里，拦腰抱起，快速移动着，随着她脚步的移动，冰层亦是一块块脱落溶解。 海面重新翻涌了起来，一条条石鲨游动着盘旋在下方，似是在寻找时机。 而先前落入海底的江不眠，却是彻底没了踪影。 “不应该啊.....” 黎清雨轻声呢喃着，挥剑砍去一侧的骸骨，扭头看向猩红的海面。 先前自己想法进入了误区，于是决定换一条路子走。 即然鱼妇很难找到，那不如就从缘由下手。 第74章 与其去找鱼妇，那不如去想鱼妇为何而来，为何出现，法则结界落下必定是有缘由。 在陶府中，晶石是陶公的木匾，承的是一份父子情。 在侍人宗，晶石是巨斧的斧身，斩的是成仙的执念。 在九制村，晶石是圆寂的和尚，为的是新旧传承。 在折戟口，晶石是吴桐残余的魂魄，落得是大义与守护。 在红灯坊，晶石是地板下的鬼蛛，清除的是贪婪与算计。 那这一次，结界要的是....... 黎清雨猛地抬头，看向那一片猩红的血海，手中剑光大盛，只是一刹，长剑挥出，似是九天之上的星辰坠落璀璨到极点，直直劈在海面之上。 “江不眠，这些骸骨困不住你！” 轰隆—— 一阵惊天动地的雷鸣之音响起，整个天穹似乎都要被撕裂，剑芒似是要将海水撕裂，劈开一道惊人的分割线。 巨大的骨山从海底升起，滚滚而流的猩红血水从骸骨山上呼啸而过。 而在骨山顶上，一副骸骨动了起来，空洞洞的眼眶看向黎清雨，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是透着一股肃穆。 天地之间，海风凄厉的怒吼，滔天的海水咆哮，骨山上溢出的黑气化成残魂似是悲鸣。 “或许千万年之前，幽焰海也曾蔚蓝过，只不过填进去的尸体太多太多了，才会如此。” 沈枝意轻声说道，抬眼看着这漫天的红光，指间一道血滴射出，落在残魂之上。 似是恩赐，那道残魂竟是迎了上来，任凭血雾击散魂魄，发出一声解脱般的叹息。 黎清雨静默了片刻，神色有些复杂，偏头看向沈枝意。 “你是说供养整个魔域的戾气，约莫都是从这幽焰海中炼化而来？” 沈枝意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看着黎清雨笑了笑。 “都说你们人族是天地的宠儿，生来便是能依靠灵力修出大道，妖族却要靠血肉去开灵智，那魔族呢，你看看这四周暗无天日的荒凉，以及冲天的戾气。 万物有阴有阳，灵力若是阳面，那戾气就是阴面，魔族仇怨天道不公，可生来便是如此，只能想尽法子，用这些无数已经死去的尸骸来换新的希望。 日积月累下，便形成了这片血红的幽焰海，这里不是没有法则落下，而是魔帝遮掩了这片怨念，如今在他身死道消时刻，酝酿许久的法则，终于厚积薄发了出来。” 沈枝意看向骨山之上，那具骸骨低眉俯瞰，周身荡出一种悲悯众生的气息，双手合十。 一朵莲花从心口荡出，漾起一圈圈波纹。 黎清雨怔怔看向那朵莲花，莫名想起念觉寺下痛哭流涕的少年。 双膝下跪，双手合十，烧香磕头诵念悼词。 以香火贿赂，以福报阿谀。 在遇到狐狸之前，她也曾无数次这样朝拜过神明，尽管这世道早已没有仙神。 但天道依旧在，哪怕它虚无缥缈，如空花阳焰，梦幻浮沤，却亦是听得清世人一声声的祷告。 浩大的禅唱声响彻天地，一尊上千丈高的金刚佛陀法相从骸骨身后涌现。 坐于骨山之上开出明净玄台，心如明镜，镜照万物，琉璃净光，邪念渡化。 黑雾与血色中荡出金光，沉重的梵音似是从天边传来，一声接一声，飘飘渺渺，若有若无，仿佛是从灵魂中透出又悬浮在虚空之上。 云层被金光破开，浩荡如江海的佛光落下，视万物皆为蝼蚁的魔族天骄，终是褪去一身戾气，立地成佛。 金刚怒目的佛陀之下，他静坐莲花中央，面色平静，如月映水，静静看着黑色残魂一点点淡去，虔诚而庄重。 “法无定法，结念于愿，因果在手，得失在眼，高坐在神台上的佛，其身下躺着千千万万的我，佛魔当真是一念之间。” 黎清雨轻声呢喃着，低头合上双手，庄重而虔诚。 脸颊轻轻别人捏了捏，沈枝意凑了过来，眼底满是笑意。 “人家普度苦海，你跟着明悟什么劲。” 她话语间顿了顿了，眸光微微上抬落在半空，晦暗了几分。 “念觉寺时，只当是一场阴差阳错的棋局，如今看来倒像是注定落下的因果。 只是不知这场因果，是白岳山的棋盘，还是天道那既定的命运。” 说罢，她无声笑了下，神色慵懒又随意，扯着黎清雨袖子撒娇。 “走嘛，法则是要逼江不眠这个魔子如佛，渡化一海冤魂，我们算是误入，即便如此，也是出力了，不拿些利息，我心里难受。” 在佛陀身下，要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黎清雨叹了口气，伸手扯下袖子上的手。 “等事情结束，我替你要来便是。” 沈枝意咬了咬唇，眼角不羁的笑意收敛了回去，幽幽升起一抹哀怨。 “黎清雨，我何等宝物没有见过？你当我数次提起这龙鳞是为了自己？你怎么不想想妖族也有一片海？” 黎清雨一怔，手指攥紧了衣角。 妖族是有一片罗烟海，那海底藏着活了万年的虚空鲸，可蕴养神识，绵延万物。 而狐狸答应过自己，要将白老头最后一抹残魂放进去的。 少女脸色一点点红了起来，抬眼看着远处诵经的佛陀，嗫嚅着开了口。 “你若是真想要，拿一些也可以，大不了我之后与他换便是。” 狐狸眼波潋滟，欲笑未笑，明艳的脸上生出几分幽怨。 “不了，金刚佛陀在上，做这种事的确不好。 况且我仔细想了想，你身上无非也就是符箓与丹药，那魔族小少爷怕是最不缺的就是这两种。 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稀奇玩意能拿出来置换，算了，反正白岳山也不是我师父，我已经替你想了法子，剩下的事，还是你自己来吧。” 递来的台阶狐狸不下，甚至还多盖了几层，大有一种掀了桌子不干的错觉。 话语之间的怨气冲天，戾气好似比那残魂都重。 少女僵直在原地，硬着头皮抬头，几次张口都没能说出一句，最后握拳干咳一声。 “借，先借着，日后再还便是。” “哦.....原来人族还有这么一个借法，果然与我们妖族放在明面上的抢夺不同，到底是文雅了些。” 狐狸带着得胜的目光欣赏着少女神色间的窘迫，又忍不住觉得这样的小刺客实在可爱的很，下意识的伸手想将人拉进怀里，却被少女侧身躲开。 “阿狸在骗我。” “妖物启示录里分明有记载，罗烟海蔚蓝澄澈，似是天空之镜，如梦如幻，哪里还需要这龙鳞才能入得？” 黎清雨眼睛被笑意浸染，如碧波般清澈的眼神，透着几分不服输的挑衅。 “啧.....本以为人族能说会道，没成想妖族才是花言巧语，能把唯利是图都粉饰得如此高风亮节，到底是多谋呢。” 前边送过去的话，照着语调，原封不动又还了回来。 黎清雨嘴笨，说不过孙砚南，说不过江不眠，却次次让沈枝意哑了火。 黎清雨爱学，学不好炼丹，学不好阵法，唯独狐狸那神态语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沈枝意眸底微热，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瓣半响，移开了目光，耳尖浅浅浮起层薄红，恶狠狠地落下一句。 “黎清雨，若不是在这里，我非得吃了你。” 天煌舟的龙鳞到底没能被狐狸拿到手里，残破的船被石鲨抬起载着黎清雨与沈枝意往远处游去。 海风轻柔，随着石鲨游动，淡粉色的波涛拍打着卷起层层浪花，黎清雨回头望去。 鱼妇从海中跃起，带来一道银白的光亮，蔚蓝的晶石随着她跃起的轨迹抛出，落在骨山之上那具骸骨心口。 鲜红的心脏在骨架之中跳动，而后血肉脉络自胸口长出，迅速蔓延。 被海水侵蚀的少年，重新长出血肉，不过片刻.....黎清雨被捂上了双眼。 “这佛门传承真是不讲究，狐狸化形都知道穿衣服，这臭和尚倒是一点不害臊。” 沈枝意便是沈枝意，天大地大，她谁都敢骂。 没办法，谁让她是妖呢，若不是九制村多了一个江不眠，现在那光头保不准就是自己了。 耳边声音带着赤裸裸的恼怒，那唯我独尊的气势，连连佛陀都不放在眼里。 黎清雨噗嗤笑了出来，伸手拉下眼前纤细的手掌攥在手心。 “那已经是佛子，挣脱于红尘之外，无所谓皮囊如何了。” 她再次回身望去，江不眠身披红色金纹袈裟，重眉敛目，双手合十，站在莲花之上，似是在看她，又似是在看这片海。 他身后巨大的法相随着她动作抬眼，低眉善目，带着宁静的平和。 “要渡化这幽焰海不是一两天能做完的，江不眠这是先行送我们离开。” “嗯，之后魔族怕就不该叫魔域了，总有一天这里会盖起庙宇，佛门的传承亦是绵延了下去。” 第75章 “历经万年的交替，魔族啊，终于等来了天道的注视。” 第59章 宏伟的宫殿矗立于无垠的魔域深处，四周被翻滚的戾气所环绕，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 殿门之上，雕刻着繁复的鬼面图腾，长着魔角的护卫抱着柄阔刀昏昏欲睡。 空中一道黑影飞来，魔翼漆黑，振翅间带着一股阴寒的气息，盘旋在大殿之上转了几圈，又落回殿门。 “上头不是说了，要你一刻都不准松懈，盯紧修罗殿附近，你胆子也忒大了。” “盯谁啊，厉害的都去鬼城压阵了，魔域空空荡荡都剩下老弱病残，能有什么事。” 男人收起了翅膀，懒洋洋打着哈欠，靠着殿门一侧拔开酒塞。 “就算咱们那小公子杀过来，我哪有胆子去拦，眼看着要打仗，这清闲日子过一日少一日喽。” “那可不一定，大公子有胆有谋，过几日拿下鬼城后，说不准掉头杀回人族，届时咱们去人族，说不准就过上好日子了。” “我看够呛，好好地打什么仗，那妖族还有沈枝意，人族还有十多个准仙，魔帝都出了事，怎么可能打的过！” “此言差矣！依我看这事还真能行！” 护卫将阔刀往地上一插，凑过去分了杯酒，压低了声音。 “我前些日子进去送情报，隐约听到大公子说沈枝意怕是早就补了天，最多余留着几缕神识，妖族故意在折戟口放出血脉之力，其实就是为了掩饰。 那妖族早就乱了，大公子早就与妖族内部有联系，这一次说到底就是试探。 若是沈枝意还是迟迟不现身，内外联合，妖族定是能破开的。” 守卫似是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猥琐的笑了起来。 “去不了人族，妖族也行，它们化形后，模样都顶顶好看，尤其是狐狸，啧啧啧，我若是有幸抓一只回来，定是让她一天都下不了床。” “哎呦，狐狸哪能轮得上你，不说别的，就那个顾什么来着，大公子垂涎了好久，都迟迟没有到手。” “也是，咱们这群小喽喽，只能喝点残渣剩饭。” 守卫嘿嘿一笑，伸手拍了拍男子肩膀。 “不说了，我再去巡视一遭，这两兄弟打架，苦得都是咱们。” 他打着哈欠，刚迈开脚步，身后却是传来咕咚一声，紧接着后背一阵温热。 先前还说笑的头颅，咕噜噜顺着殿门往下滚落，淌出一片血迹。 守卫僵直在原地，不敢回头，颤抖地伸手向拿起一旁的阔刀，脖间却是一凉。 “我问你答，语速要快，我没时间耽搁，是死是活，你自己选。” 落下的声线空冷，却是藏着森然的杀意。 “江九尊可在里面？” “应是在的。” “里面可还有守卫？” “没有，这殿门只有大公子才能进。” “你能打开这殿门结界对吧？” “我.......” 脖间的匕首一抬，一股无法抗拒的灵力将人牵制在原地。 清透漆黑的眸底，只剩一片冰寒，明明只是一道纤弱的身影，却是生出一种杀伐果断的高位气息。 “打开，去找江九尊，就说幽焰海此刻落了结界。” 昏暗的烛光影影绰绰，一道身影掠过，带起的风惊动了烛火，影子在墙壁上扭曲成千奇百怪之状。 空荡荡的大殿内，回荡着守卫深深浅浅的奔跑声，直到看在大殿上端坐的少年，这才竭尽全力喊了一声。 “魔主！！！” 下一刻殿台之上，戾气腾然，明灭不定的烛光晃动着落在少年脸上，他一双丹凤眼带了几分笑意，却是阴寒的让人发怵。 “守不住门，摇尾乞怜倒是学的很像。” 他声音嘶哑低沉，仿若被尘封多年后才打开的井窖，连呼吸都蒙上一层厚厚的积尘。 “魔主，有.....有刺客！” “所以呢，你把她带来了？” 少年笑意愈发灿烂，手指轻轻一点，托着脸颊斜倚在高台之上。 守卫一怔，低头看向自己身体，胸部和腹部不知在何时已扩张到极致，他惊恐得伸手摸向自己脸颊，却发觉，就连脑袋都涨了起来，眼睛向外鼓着，似是两只马上爆照的气泡。 “嗬...嗬....魔主.....救.....” 他神志不清地环顾四周，试图找出那女子的痕迹，却只听得自己的声音漏出，如同一只狗的哀鸣。 砰——血肉混合着内脏碎了一地。 江九尊微眯双眸，上挑的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袖袍下一根银丝绞在指尖，大片浓稠的血液沿着丝线滴滴垂落。 “幽焰海寻常人进不来的，看来我那好弟弟终是按耐不住了，这样才对，也不枉我这当哥哥手把手教他。” 烛光里，修长的指尖轻执着杯盏，他盯着黑暗里的某一处，举着杯。 “远道而来，喝盏茶聊一聊可好？” 空气无形波动了起来勾勒出少女身形。 “妖族内与你联络的可是顾卿卿？你们想做什么？” 江九尊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眼底露出几分兴趣。 “我那好弟弟去了趟人族，果然收获不小，你是哪个宗门的？” “我不是什么宗门之人，现在更是连人都不算。” 黎清雨笑了笑，手持长剑，缓缓走向高台，看似缓慢的脚步，不过刹那之间，已在少年身侧。 “说这么多，也挺没意思的。” 江九尊笑着刚要开口，喉头处传来一阵凉风，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洒落在地上，一片殷红。 “人族不是礼仪之邦？你这人怎么这般不懂礼节。” 烛光晃动在古墙的阴影中少年悠闲地跨步走出，眼神扫过地面被切去头颅的尸身，抬头与高台之上的少女对望。 “别费心思，这儿没有我的本体，倒是你，啧，命可只有一条。” 黎清雨摸着指尖的血滴，身形一晃，犹如利箭飞射而出，手中的长剑干脆利落得劈下，血光迸现。 “我们大可以坐下谈谈，江不眠能给你的，我又何尝不能？” 高台上重新生出人形，江九尊面上笑容依旧，只是眼底涌动出几分燥意，袖下的银丝抖落了出来，绞在苍白的指节。 只是少女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平静地掀了掀眼皮，冷漠地觑了他一眼，唇瓣染上冷峭的弧度。 “真是麻烦。” 铮——剑势再起，凛人的杀意似是怒浪层层铺开，江九尊急速后退着，白皙的手掌染了鲜血，握在剑柄，精致的五官扭曲了起来。 “你算准了我不敢丢下这里？！” 少女抬眸杀气随着呼吸破体而出，连同周围的空气都被切割破裂。 手起剑落，干脆得没有一丝迟疑，血雾再一次挥散开来，江九尊脸色骤变，浑身的戾气暴涨。 整座大殿翻涌起一股诡异的气息，他慢慢抬眼，漆黑的眸中倒映着遮天蔽日的黑气。 “你当我守在这修罗殿是为何？” 江九尊笑了起来，伸手轻轻一压，指节缠绕的银丝绷紧，数十个与江九尊一模一样的身形从地底爬出，齐刷刷冲着黎清雨攻去。 少女低头浅笑，好似游庭信步间穿梭在‘江九尊’之间，身形犹如流光游走，剑尖留下一抹血痕。 “阿狸，他急了。” 这一句像是说给狐狸听得，又像是说给将高台之上的少年。 江九尊神色愈发扭曲，晃出一抹狠厉的光来。 嗤—— 剑尖划破皮肉的声音响起，高台之上的少年顷刻间逼近了黎清雨，用肩膀生生接下一击。 他却好似没有感觉般，目露凶光，拳风带着黑色的火焰袭来。 黎清雨侧头收回了长剑，周遭的傀儡趁机逼近，眼看要陷入围攻，少女身形再度一晃。 空中传来一阵爆裂声，少女身影从江九尊后背刺出，只是那后脑勺诡异得浮起一张人脸，惊得少女后退半步。 仅是这一息的空挡，被江九尊捕捉，伸手抓住了少女握剑的手腕，用力一折。 喀嚓一声脆响，长剑脱落在地，江九尊整个气势直逼准仙，好似在瞬间换了个人。 在长剑落地之时，傀儡如木架倾倒，纷纷散去，江九尊再次挥掌，狠狠地击向黎清雨心口。 嘭—— 黎清雨胸口遭受重击，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嘴巴一张，殷红的血迹吐了出来。 “啧，果然还是打不过。” 少女噙着血笑了，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晃晃悠悠起身，伸手拭去嘴边的血迹。 “我该叫你魔帝还是江九尊？” “你何时看出来的？如此处处相逼，就是为了确认吾的存在？” 江九尊脸上笼上了一层黑雾，诡异得浮动着，眼底猩红的光芒与戾气交织翻涌。 “你也算得上伶俐，等吾上了玄天，自当记你一份功劳。” 第76章 “您可真是.......” 少女噙着血笑靥如花，眉梢轻轻一挑，轻轻落下四个字。 “异想天开。” 江九尊放声大笑了起来，掌间浮起一团暗火，眯着眼盯紧了黎清雨。 “你安心，妖族踏平之后，便是人族，吾.......” 话没说完，只听得喀嚓一声穿破皮肉之声。 一柄太刀从后背贯穿到前胸，刀尖滴滴答答落下鲜血，溅在他鞋边，江九尊目光欲裂，缓缓扭头。 “吾什么？” 身后是极其妩媚的一双眼，笑起来一双眼睛盈盈生波，带着几分冷淡的厌恶，指间的符箓拍在他后背。 “虎毒还不食子呢，你啊，还不如我们妖族的老虎。” 第60章 那张符箓泛出巨大的金光，江九尊整个人被束缚在原地，那张原本因愤怒与嗜杀而兴奋的面孔，蓦然失去一切表情。 “是准仙的...力量....为何....你没有....” 他沙哑得挤出不成型的几个字，呼吸骤然停顿，整个人如蜘蛛网般开出一条条裂纹，从头顶到脚下龟裂开来，缝隙冒出血珠，又被黑雾修复。 似是血葫芦，他身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一层层血痂凝固又覆上一层新鲜的血，不断喷涌着。 “都是.....准...仙.....这不....公平。” 他试图翕动嘴唇，说些什么，挤出的零星字眼却已经耗费了全身的力量。 沈枝意明艳的一张脸在眼前放大，透着几分鄙夷的不屑。 “还想着上九玄天呢？” 干枯的手掌挣脱了血痂，死死攥紧了沈枝意袖口，又被她一把甩开。 “你以为万人敬仰九玄天当真存在？” “你以为天道赋予你凌驾万物的能力是为何？” 沈枝意眸色骤冷，轻掀眼皮漠然看着‘江九尊’，手指轻轻一点。 那万人之上的高台轰然炸开，露出一抹晶莹的蓝色。 “要说人族那些装模作样的准仙补天，我还是信得，毕竟装了一辈子，最后怎么着都要升华一下。 但是换在你魔帝身上，啧，哪怕亲眼瞧见，我都会觉得自己瞎了眼。 先前与江九尊动手时，那气息我就觉得奇怪，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你怕不是故意放出补天的消息，将肉身毁去，依附在晶石中，只等着自己儿子来下毒手，还借此换具年轻的身体。 怪不得幽焰海才会突然失去庇护突然落了结界，儿子算计老子，老子吞噬了儿子，说起来也没一个好东西。 赶巧我们来得快了些，给你这场好戏添几分彩头，你可满意？” 那颗蔚蓝的晶石被沈枝意捡起，手指轻轻一弹，打在了已成为血人的魔帝体内。 “江九尊与魔尊的力量再加上这颗江不眠从九制村带回来的地阶晶石，我想足够你突破了。 你如此费劲心机，不就是想去那九玄天看看，都是老朋友了，那我便送你一遭又如何？ 你不妨亲自去看看九玄天之上到底是何等光景。” 沈枝意漫不经心笑了起来，脸上却是覆上一层骇人的冰霜。 晶石被弹出没入魔帝体内，血痂开始脱落，金光与黑雾交融，在他体内来回打转。 整座修罗殿开始颤抖，沈枝意伸手牵起黎清雨，挥手布下结界，将两人隔绝起来。 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响，天雷轰然炸开，跪坐在地上的魔帝猛地抬头看向半空之中，眼底燃起了几近疯狂的热烈。 “破仙境......是仙梯，仙梯要来接我了！” 魔帝抑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像是被某种狂热的信仰所驱使，身体前倾着，双手向前伸出。 “是天道的注视，我感受的到，是天道的注视落在了魔族！” 轰——又是一声巨响，修罗殿得塔尖被一道闪电劈开，露出黑压压的劫云。 而在劫云之中，一抹淡绿的树枝深处，哗啦啦抖动着叶子，似是在向沈枝意打着招呼。 而后枝叶蔓延开来，一层层铺散，竟是真的幻化出一条通天的悬梯。 魔帝嘴唇颤抖着，似是在极力抑制自己爆发的冲动，几乎不等那仙梯落在脚边，便是迫不及待冲了上去。 待到爬到一半时，又想起了什么，扭身回望着身下两人，疯狂的笑了起来，带着居高临下的鄙夷，嘴角上扬到了一个扭曲的角度。 “沈.....” 刚要开口，那笑容戛然而止，突兀地停留在脸上，腥咸的液体从嗓子涌出，魔帝艰难地抬手，摸向自己胸口那枝翠绿的带着锋芒的树枝。 “怎会......” 云层散开，血光弥漫，遮天蔽日血色中那颗巨树开在云层之上，极具生命力的翠绿格外刺眼。 伴随着翠绿之下的是一具具仙神尸体挂在枝干上随着它抖动摇晃。 魔帝目光从恍惚到震惊，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只余留了一双淬了毒的怨恨眼眸。 “这便是它落下的注视.....对吗？” 猩红的血泪从魔帝眼中落下，从他胸口开出的枝叶，将人卷起带回了神树之上，陈列在那一具具金骨道纹之中，好似融为一体。 哗啦一声，神树愉悦地抖动着，血色慢慢淡去，随着最后一抹猩红消散，黎清雨清晰的感觉到了来自上空一种威压落在狐狸身上。 她喉咙有些发紧，紧紧地攥着握在一起的手。 “它在看你。” “看又如何？” 沈枝意笑了起来，抬眼看着云层之上，唇角淡扬，却是散发着一种不可一世的气场。 “我又不会上去，玄天之上便是刑罚，要入仙的雷劫便是第一道酷刑，登上那层仙梯上时，便已经被神树掐住了咽喉，剥去一身的灵气，再重新散落在天道之下。 它造了一个成仙之梦，盛极之后便是死亡，天道眼底人和树木花朵没什么不同，从这片土地长出，势必也要反哺回土地。 它所赐予的超脱凡世力量，从不是让我们像它一般视众生为蝼蚁，而是给予我们守护众生的力量。 天道不需要有人像它，这世道本就没有九玄天，我们在地方，就是九玄天。 哪有什么仙神，不过是修为上去后，人们自诩的名号罢了。 可笑的是，我们握着天道赏赐的微薄灵力，竟是妄想自己也凌驾于万物之上。 它如何成就便是能如何毁去，这便是法则崩塌的缘由所在。” 看起来事事都不在意的狐狸，此刻却是气场全开，明明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却似是与天道对峙，半点不退。 黎清雨定定看了沈枝意半响，垂眸轻叹一声。 “阿狸，你何时想明白这道理的？” “就刚才。” “仅是这一会便能悟出本质？” “哦，你当我是你啊，整日脑袋空空，什么都不想？” 少女声音带着几分调笑，狐狸斜瞥她一眼，冷不丁笑了起来。 自己经历了法则崩塌冲击，又亲眼见证了侍人村神树噬仙，再加上这一路的感触，才慢慢揣摩出来的道理，黎清雨却是早就看的分明。 法则崩塌的真相，落在谁耳朵里都在惊起几分触动，而黎清雨显然毫不意外，平静的像是一滩死水，这小刺客，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扮猪吃老虎的？ “黎清雨，你早就知道法则崩塌的真相？” 沈枝意神色透出几分不满，视线紧紧盯着少女眼睛，却见她舒朗一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谁说的，这不刚想清楚吗？” 骗子！黎清雨的脑仁有多大，没有人比狐狸更清楚，平时一点小事，就挂脸的少女，断不会这么快能消化这些信息。 沈枝意刚要开口，修罗殿内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黎清雨手掌轻轻用力将人带进怀里，身形彻底隐匿了下去，突然没头没脑地问着。 “孙砚南那符箓困得住魔帝，可能困住你？” 狐狸眼眸一转，顺从得趴在她怀里，声音软乎乎带着笑意，轻轻咬着她耳垂，微微一痛又泛起湿润的酥痒。 “往日里是困不住的，若是你，我想可以。” 黎清雨好似笑了起来，身形穿梭在攒动的护卫中快速移动，不等修罗殿阵法启动，人已经重新回到了幽焰海边。 虽说天煌舟破损的严重，但很显然江不眠那一场渡化起了作用，本是淡粉色的海面清澈了不少，海浪冲击在沙滩上卷起的浪花晶莹。 “走吧，亲手送走了魔帝，也不虚此行了，魔军还在压阵鬼城，如今也只剩江不眠能指挥得动，也不知他来不来得及。” 沈枝意伸手牵着黎清雨往天煌舟走去，胳膊抻直，身后的人却是微丝未动。 “若是来不及呢？你打算如何？” 黎清雨抬眸看她，眼底泛起细微波澜。 沈枝意笑了起来，松了手，定定打量着黎清雨，轻声说道。 “以我对顾卿卿了解，她定是留着后手，不用太过担心。” 第77章 “嗯，那就好。” 黎清雨睫羽眨动，幽深沉寂得黑眸看着沈枝意半响，抿唇笑了。 “阿狸，有时候我在想你若是沈枝意，那我该如何杀掉你。” 少女说的像是玩笑话一般，眸底得雾气却是一晃而过，又带着出些许温柔，伸手牵起狐狸。 “属实是些离奇的妄想了，你若是沈枝意，那极乐宫的会是谁？总不能是剥离下妖丹吧？” 握着的手顺势一拉，将狐狸环在怀中，半张脸埋在她发丝里，右手抓住她手腕搁在身前。 动作亲昵而自然，好似珍宝，却又是像是禁锢，让她动弹不得。 沈枝意分明察觉到了后背金属得冰凉，眼神却是从未移开分毫，直勾勾看着黎清雨，眸子里燃着炽热的火焰，跃跃欲试。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天道肃清，我作为最强的准仙，散尽修为，再把金丹剥离出去，以换来活命的可能。 毕竟你知道，我可是九尾，命多得很，你若是好奇，不妨试试？” 腰后的匕首划破了衣物，抵在肌肤上一片冰凉，沈枝意却是笑着明媚，伸手环住黎清雨脖颈凑了上去。 怎么会有人明知杀心具现，还这般主动的迎合上来。 从开始的心知肚明到后来的不怀好意，究竟谁是谁的猎物，一时也很难分清。 黎清雨其实在与鬼千苏畅谈的那一夜便隐隐察觉到，狐狸或许真的有可能是自己最不愿意承认的那人。 没有人的的化形丹能维持这么久，除非这本就是她本体。 可即便如此，还是心存侥幸，或许狐狸特别一点呢..... 直到听到她与魔帝的交谈，又听到她对道法的感悟，心底豁然明了，这世间能在这高度上俯瞰全局的，也只有她，也只能是她。 无数次在梦魇中相见的人，却是日日陪在身侧的人。 谈不上愤怒，却也算不得平静，即便否认，也忍不住试探。 没错，是试探，亦是结论。 狐狸从开始化形后，从未说过假话，一厢情愿不肯相信的只有自己。 嗯，换做谁都不会相信，那么一只小巧而孱弱的狐狸，竟是万妖之上的存在。 只是到这一刻，好似也没有那么不可接受，又或者说这一路狐狸步步为营，铺垫得足够夯实，以便于自己去坦然接受这个结果。 不接受好似也没有办法，狐狸便是沈枝意，要杀她是真的，忍不住亲近也是真的。 即便在确认之后第一时间下定了动手的决心，却依旧忍不住在她气息里沉沦。 唇齿间的触碰如同特殊的信号，微弱的星星之火，在狐狸发了狠的汲取中，逐渐扩展成燎原之势。 独属于黎清雨清冽的气息铺散在舌腔，烧得呼吸都滚烫，抵在后背的冰凉匕首不知何时被收了回去，只余留着手掌的温热。 气息凌乱间，也不知谁先咬了谁，淡淡得血腥味肆意在唇齿间蔓延。 沈枝意抬眼看着面前的少女，似是不知名的野草终于开出花来，瑰丽艳色丝丝缕缕漫出，再也不是惯常的素净与清淡。 她伸手替她拭去唇边的血迹，又摸了摸自己唇上的伤口，肆无忌惮地又凑了过去落在她脸颊。 “你可是要杀我？怎么不继续动手了？” 说出来的话带着几分呼吸凌乱的颤音，狐狸的吻落在眼梢，鼻尖，侧脸，又再一次滑到了唇角。 黎清雨轻声一笑，在她唇边轻咬，刚擦干净的薄唇又染上了血迹。 “这里又不是极乐宫，你也不是沈枝意，我好端端杀你作甚？” 少女眉眼里染上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揶揄感，适时地多加了一句。 “阿狸在我这里就只是阿狸啊，定不是那十恶不赦，纵情声色的沈枝意。” “当然倘若有一日真的见到了沈枝意，怎么杀也应当是我说了算。” 第61章 鬼城还是那个熟悉的鬼城。 想象中厮杀惨烈的魔军压阵好似压根没有出现，反倒是异常热闹。 像是妖族的盛大聚会，刀疤脸的老虎与长着翅膀的鸟人推杯换盏，牛头带着马面光着膀子在擂台上比武。 咸鱼躺在地摊上翻了个身，大声吆喝着在卖鱼骨刺，羚羊熟练地掰下自己的灵角放在嘴里剔牙。 黎清雨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荒诞而滑稽又合乎常理的热闹，毕竟她也是头一回经历。 不过好在，因为妖流密集，化形的，没化形的，化了半形的，还有拼接的，稀奇古怪的种类多了，她和狐狸这种带着头纱，裹得严严实实的装扮也就合理了很多。 “顾卿卿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是召了百妖。” 沈枝意意味深长得环顾了一圈了，伸手牵起黎清雨往酒楼里走去。 “在没搞清她意图之前，不能回去。” 面纱下黎清雨眼眉带着笑，轻轻瞥了眼狐狸，压低了声音。 “你们不是情同姐妹，难不成她也有别的心思？” 沈枝意冷笑一声，风情万种得翻了黎清雨一眼，嫌弃得皱着眉。 “顾卿卿的心思，就算是天道也猜不透，寻常人走一步算三步，她啊，走一步炸一路。 从骨子里的就带着一股疯劲儿，做事的时候，总有些恶劣的趣味掺杂着.......” 沈枝意话语间顿了顿，跟着小厮来到一间雅房，等人退出去后，推开了窗户，刚好可以看见鬼城中心那间亮着七彩光的府邸。 她眼神微微上挑，挂着一抹冷笑，魔军退了，人族打了，外部潜在的威胁都被她提前一步应了验，有了果。 那现在顾卿卿要处理妖族内部的事宜，势必已经把自己算计个干干净净。 她敢打赌若是此刻将黎清雨带回去，那厮必定能当着黎清雨的面，带着百妖的妖主跪在自己面前，高呼沈长老万岁。 定是一边可怜楚楚说着忠心的话，一边满是戏谑的观察黎清雨神色。 沈枝意眼神悄悄扫过一旁煮茶的少女，心底不服输的给自己铺好了台阶。 她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也不怕顾卿卿如何，无非是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担忧而已。 先前在幽焰海边的对话，她就知道黎清雨或许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可纵使小刺客已经心知肚明，但那层窗户纸始终没有戳破。 她明白她的意思，也知晓少女余留给双方的缓冲。 那么在回极乐宫之前，她只会把她当成阿狸。 这个决定对于小刺客来讲，很不容易，也不知究竟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别别扭扭了多久。 她知晓她一路走来的执念，更是明白杀沈枝意这件事对黎清雨来讲意味着什么。 是对无生营的交代，是对白岳山的交代，更是对自己的交代。 若是那一场厮杀迟早要来，那在极乐宫之前，任谁都不能把这层薄弱的窗户纸撕开。 “在想什么？” 黎清雨泡了壶茶，托着脸坐在椅子上，自幽焰海之后，她整个人似乎松懈了不少，就连眉眼间都时常带着笑意。 沈枝意其实很想问问，黎清雨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明明在初入鬼城时，这傻子还在把自己当成顾菀卿，怎么就突然开了窍。 难不成是自己离开的那几日......可那时黎清雨一步都不曾踏出府中。 更不可能是顾菀卿，这狐狸看热闹比天大，即便铁了心要说破，也定是猝不及防要当着自己的面撕口子。 所以还能是何时呢......习惯了事事都算个清楚的狐狸，第一次感觉抓心挠肝地痒。 黎清雨见沈枝意不说话，也没有急着催促她，眼神长久得停留在沈枝意眉眼上化出一抹浅浅的温柔，像是聊一些小事，不经意开了口。 “第一次来鬼城时，总觉得这里阴森又古怪，后来夜里见了鬼千苏，与她喝酒闲聊，感觉也不错，妖和人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你说不是吗？” 沈枝意靠在窗边，目光幽幽落在少女身上，抿着红唇若有似无得笑了。 “你猜到我在想什么了？” 少女故作惊讶地张了张嘴，眸光流转间，像只调皮的猫。 “阿狸想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一物降一物，黎清雨身上多出的这些顽劣气息究竟是问谁学的，沈枝意心底落下一声叹息，上一句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样才显得合理。 狐狸一时间又开始后悔那日就不该急匆匆去魔域，该是先下手为强，否则也不会落在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 这样的黎清雨，只能自己见得才对。 当然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搞清楚，鬼城究竟出了何事？魔军是何时退的？各自为营的百妖又是如何被说服聚集在这里的？ 总觉得顾卿卿能兵不见血的解决这件事，手段定是肮脏又粗鄙，十有八九把自己也涵盖在了里面。 “黎清雨，刺客不是修过一门法术，用来窃听收集些情报，这里结界都是基础的隔音阵，对于你来讲，应当不算难。” 第78章 黎清雨眼波闪动，欲笑未笑，捧着茶杯一目不错地看着她。 “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沈枝意嘛，怎么还需如此？” 放在以前这话会当成玩笑话，甚至心底会有一些瞒天过海的乐子在。 现在黎清雨再说这话，那味道就完全变了样.......做贼心虚，不做贼也心虚。 沈枝意面子上过不去，冷哼了一声，恼羞成怒地挥了挥衣袍，一屁股坐在茶椅上，拔高了音量。 “谁说我是沈枝意了，我就是小狐狸，没什么本事，全要依仗您施以援手才行。” “哦.....这样啊。” 黎清雨露出一抹恍然大悟地神色，单手支着下巴，盯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近朱者赤近狐狸者越来越像狐狸。 “那便依阿狸的意思吧，我说过的，阿狸即便要坐那沈枝意的位子，我也定是会送你上去。” 以前揣着明白装糊涂，说的话凌磨两可，含含糊糊造出的因果，分毫不落得被少女讨了回去。 沈枝意脸一红，恼羞成怒间，白光一闪，化作狐狸扑进了黎清雨怀中，张嘴就要咬，尖牙摩挲在脖颈，见她没有躲，心又软了下来，轻轻落下一道红印。 “黎清雨，我错了。” 狐狸毛发泛着一层淡淡得粉红，声音几乎察不可闻，带着软软地尾音。 嗯，以往道歉都要思考良久的狐狸，如今终于学会了给自己台阶。 少女没回应，只是将狐狸抱紧，下巴搁在她脑袋上蹭了蹭，笑得极尽温柔。 “错？人畜无害的小狐狸怎么会有错？” 她话接着紧，丝毫没有余留给沈枝意抬杠的机会，余光瞟向一侧。 “方才上来时，隔壁雅间推杯换盏很是热闹，你来的这个酒楼很显然都是有些实力的妖物相聚之处，不如就从他们开始如何？” 黎清雨手腕一番，丢出丁点大的一个海螺，两指微微闭拢，灵力溢出，那只小小得海螺飘了起来，贴在墙边一点点渗透进去。 “真不是哥们吹牛，今儿那顾菀卿要我去她府邸，我都没去！咱们麋鹿向来忠诚，沈长老不出面，谁叫我都不好使！” 粗狂得声音好似就在耳边，黎清雨抱着狐狸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安静。 叮呤咣啷的碰杯声响起，又一道声音传了出来。 “我说兄弟，你快别吹牛了，你要是真站队沈长老，你都不会过来，不就是想看看传闻是不是真的。” 隔壁雅间沉默了一会儿，扑通一声，好似什么人坐下了，第三个人开了口，声音压得极低。 “确定了吗，你们先前在战场可有见到沈长老？” “据说雷鸣虎见了，不然也不会跑来这里和顾菀卿商量，一个要反，一个打算反，他们能商量什么？” “再说了，那魔军退得那般快，还能因为什么？” 先前那只麋鹿倒吸了一口凉气，本就声音豪迈，哪怕压得极低，也好似洪钟一般，在耳边炸开。 “咱们沈长老哪里都好，就是太过于贪色，那女子不都已经跟了顾妖长，又何必横刀夺爱，将事情演变成这般。” “是是是，我也听说了，据说是顾妖长前段时间在攻打折戟口时遇到了人族的女子，本是两情相悦，谁知道这次因为魔军攻城，惊动了沈长老，清退魔军后，还顺手将那女子给强行绑走了。” “都说咱们沈长老出事了，依我看沈长老哪是出事，这分明是在避世，等着浩劫过去呢。” “放屁！哪有什么避世啊！我三太姥的小姨子的妹妹新找的道侣就是狐族外守城的卫兵，他说沈长老受了重伤，困在极乐宫休养，这消息绝对保真！” “那顾妖长这次召集了百妖又是啥意思？” “啥意思，美色误人呗，沈长老稳坐极乐宫，所有事情都丢给顾妖长做，本就有怨言，再加上这次强行夺走挚爱，这不站起来谋反的理由不就有了！ 那些个武力值强悍的都统统去了她府邸，你还看不出啥意思嘛。” “你是说......上面要换人了？” 似是酒水被碰倒了，哐当摔在地上，而后是有人慌张起身。 “呸呸呸，什么话，你都敢说！！” “你没看魔军都撤了嘛，带魔军走的那个光头小子，是魔族的小太子，喊得话你不都听到了，魔帝都死了，人族余留的准仙又不敢见世，依我看天道铁了心要斩仙，咱们那妖王，这次玄乎喽！” “依你这么说，还真有可能要易主啊，那我明日可得去顾妖长那里送送礼，我们血雉的地界离着雷鸣虎不远，说不定还能沾沾光。” “坏菜了，早知道我今天就不来和你们聚了，也不知道现在去还来不来得及。”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起身收拾的声音，而后门被拉开，脚步声一个接一个离开。 黎清雨屈指召回海螺，轻轻拍了拍小狐狸，笑意不达眼底，轻描淡写地说着。 “我不太了解沈枝意，阿狸应当是清楚的，不如你同我说说，那位沈长老是如何纵情声色，横刀夺爱的？” 狐狸一脸的阴翳，身上散出来的寒意，竟是连滚烫的茶水都结了一层薄冰，咬牙切齿得说着。 “不信谣，不传谣，我证明沈枝意不是那样的，她清心寡欲，一心求仙，绝不沾染情色之事！” 黎清雨将狐狸抱起，放在眼前，眼底明晃晃的笑意却偏生让人看出了疏离。 “人族这么说，妖族也这么说，突然想起顾卿卿要送我极乐宫的舞姬，当时我还以为是玩笑话。 现在想想......啧，那位沈长老，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 “一派胡言！这是离间计！是顾卿卿算计之时多出的恶劣趣味！黎清雨，你要明辨，断不能误会！” “那舞姬可存在？” 狐狸两只爪子叉腰，站在桌子上，瞪着眼，气呼呼与黎清雨对峙了半响，扭头哼唧了一声。 “谁还没有爱好了......” 黎清雨托着脸看着毛绒绒地狐狸，屈指敲了敲桌子，利落起身。 “即是如此，我将你送去顾卿卿府邸，想必现在那里歌舞升平，你喜欢的舞姬，她都有。” 狐狸冷笑，似是也到了气头上，拍着桌子跳了起来。 “送就送，我不但要舞姬，我还要乐手，要吟诗，非要好好纵情声色给你瞧瞧！” 跳起来的狐狸，伸着爪子对着空气狠狠一划，扑通摔在地上，不动了。 等了半响等不来回应，自己眼泪汪汪地抬起头。 “黎清雨，我还受着伤呢，好疼。” 少女默不作声地将她抱起，屈指轻轻敲了敲她额间。 “阿狸是阿狸，沈枝意这事啊，等哪日见了她，我定会问清楚的。” 怀中的狐狸颇为认同地点着头，脸颊凑过去蹭着黎清雨耳边，一点不害臊地附和着。 “嗯，沈枝意说了，天地良心，就算你杀了她，没做过的事她也不会承认。” 黎清雨将头纱带好，拍了拍怀中的狐狸，知晓她现在面子过不去不愿化形，将她放进了背包。 “顾卿卿是要伙同雷鸣虎反了？” “据我推测，她应该是先散出流言，以此来勾起百妖的心思，让他们觉得沈枝意还活着，纷纷前来查看。 如此一来，百妖聚集与魔军牵制，即便江不眠未能如约，也避免了鬼城战力不足的缺陷。 而后再利用魔军与江不眠的掩饰，释放出我给她的血脉之力，让雷鸣虎相信我的存在。 如此一来她借着风月之事，顺理成章地搭上叛族的大船，将这些明面的暗处的全部汇集。 不过即便是我也搞不清她是在替我布局，还是借着这事，满足自己造反的心思。” “你就不怕她真反了？” “反就反了呗，这位置本就是谁有能力谁来坐，谁都一样的。” 狐狸伸了伸懒腰，背包暖呼呼地充斥着黎清雨清冽的气息，由不得困意就上来了，打着哈欠拍了拍少女。 “走吧，百妖都聚集在鬼城，后面的族群没什么大风险了，现在不出发岂不是枉费了她苦心，往南走，去玄天龟的地界。” “你心心念念地极乐宫啊，很快就能见到了。” 第62章 自打回了妖族，沈枝意就没踏踏实实休息过，本就是重伤初愈，这几天又是遇结界，又是杀魔帝。 尽管她也没怎么出力，可奔波来奔波去的，狐狸大伤初愈的孱弱身子早就乏了。 如今躺在背包里，好似回到了当小狐狸的时候，将一切交给黎清雨，结结实实睡了个安稳觉。 等再睁开眼时，沈枝意才恍恍惚惚觉出了几分古怪。 好家伙，这一觉给我干哪儿来了！ 苍天的古树密集，林子里黑压压的连点光亮都没有，除了风声便是少女急匆匆越过草丛的脚步声。 狐狸从背包探出脑袋半响，茫然环视了一圈，无声叹了口气。 第79章 “醒了？我看你睡得沉，就没喊你，玄天龟可是在海边？我一路往南走，怎么闻不到半点水汽？” 茫然的不止是狐狸，还有黎清雨这个愣头青。 她可真是一点都意识不到自己没有方向感这件事。 沈枝意现在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若不是遇见自己，黎清雨怕是这辈子都找不到妖族。 “这里怎么会有水汽呢，你看看四周古树茂盛，再仔细听一听，连虫鸣都极低，若我没猜错，你这一路怕是连只寻常的小妖都不曾遇到。” “咦，这么说还真是！” 少女不好意思得笑了笑，伸手揉了揉狐狸毛发。 “无碍，绕些路而已，这里离极乐宫还远吗？” “不远，相反应当说非常近，我想你不止见不到玄天龟，说不定再往前走走，就见到叛军头子雷鸣虎了。 黎清雨，这是东边，你那地脉仪就算指不了路，用它辩辩方向，其实也是可以的。” 狐狸声音带着无可奈何地笑意，从背包跃出，卧在她肩头。 “不能再往前了，雷鸣虎的地界连活物都很难寻，你这般冒冒失失往里走下去，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少女站定，抬眼看着丛林半响，认真地问道。 “当真杀不出去？” 狐狸从她肩膀跃下化出人形，白皙得手掌环在她腰间，整个人压了过来，额间亲昵得蹭着她脖颈，娇嗔着笑。 “你就这么着急去杀沈枝意？” 怀里的身体温热驱散了赶路的凉意，少女微微垂眼，眸光落在她鼻尖，弯唇笑了起来。 “近在咫尺间，又怎么能不急？” 沈枝意眸中生出几分幽怨，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已经到了雷鸣虎的地界，此时若想绕路，当真就是南辕北辙了。 虽说大部分修为高的雷鸣虎都去了鬼城，但余留的老虎也足足有百只，仅凭你一人，杀不出去的。” “谁说只有我了？” 黎清雨慢慢悠悠扭头看向沈枝意，眼神一目不错地落在她身上。 沈枝意愣了愣，几分怨怼的神色落在明艳的面容上。 “你怎么忍心让受伤的狐狸出手？！” “黎清雨你还是不是人！？” 黎清雨笑而不语，掩在长睫下的眼眸落在她指间，幽深寂静。 狐狸凄凄惨惨戚戚演了一遭，得不到回应，哀声叹气。 “也不是非得打打杀杀，办法总比困难多，比如用我来当投名状，那群老虎迟迟进不去极乐宫，见了被劫持的狐狸，自当是欣喜的。 如此你也有了谈判的砝码，与虎为谋嘛，先带着他们杀进极乐宫，再关门打虎，一举两得。” 沈枝意说的轻巧，那双眸子轻轻翻动着露出一丝戏谑，靠近黎清雨。 “你觉得如何？” 少女侧脸躲了躲，抿着唇轻笑，点了点头。 “我觉得阿狸说的对。” 沈枝意拖着长长的尾音应了一声，逼近黎清雨，夜雾笼罩在她一双艳丽的眼眸中，如同飘浮无际的烟尘，随着风吹，在心尖上轻轻打着旋儿。 “有求于人时，总该有所表示。” 黎清雨顿了顿，没有躲闪，心里却是如同蓬松的棉花，柔软了下来。 她明知狐狸打着算盘，兜兜转转好大一圈就是为了此时。 可她又何尝不是，静静等着她抛出钩子，再心甘情愿咬饵。 少女笑了起来，耸了耸肩，摊开手。 “阿狸知道的，我很穷的。” “那不行，交易总该是公平的，更何况我从不贪金银细软。” 沈枝意咬着唇笑，眸光落在她唇上一顿，眸中的水光愈发耀眼，晃着人流连。 低声的轻叹还未落出，唇间便是一软。 四周骤然寂静，只听得气息吞吐，或轻或重，缠了又缠。 轻轻柔柔地落下，又如久逢甘霖般流连缱绻。 狐狸向来索取无度，又得寸进尺。 她恶劣地挤兑着她后退，手指间，刻意地触碰，换来少女一声短促的轻呼，猛地乱了呼吸。 “不准躲。” 她在喘息间眸光亮起，似是有灼灼火焰在眼中流动，白皙的肤色上满是红意，冶艳而瑰丽。 “我说了，我要收些利息的。” “那便欠着吧，阿狸总不会和我计较。” 原本清雅的声线，带着些哑，黎清雨笑着，颈下的脉搏跳动却是快得厉害。 她后撤了一步，靠在树干上，雪白的脸上唇瓣艳红，眼中星火粼粼，宛如清湖中涟漪荡浮。 “阿狸，这些也是那舞姬教你的？” 莹白肌肤衬着那抹红色妖冶魅惑，沈枝意眼尾微勾，目光久久停在黎清雨脸上，旖旎的温度还没散去，反而愈演愈烈。 “哪些？是这些嘛？” 黎清雨被狐狸抵在树干，炽热的手掌灵巧地避开了她抵挡，覆在肌肤之上。 少女脸颊滚烫地像是煮熟的红虾，眼神却是清明，不知何时摸出地短匕横在狐狸后背。 “阿狸，舞姬没有教你的，我可以教。” 她声线不平，气息更是混乱，尽管短匕锋芒已经隐隐穿破衣裳，却是精准地把控着刚刚好的距离。 黑夜中狐狸的眼眸蕴着炽热，沉默了许久后，一把拉过少女，默不作声向前走去。 “去哪？” “雷鸣虎里地界里，我有一座空的洞府。” “就这么走进去，不怕被认出来？” “该怕的是他们才对。” 沈枝意头也不回，掌心却是烫得吓人，少女低声笑了起来，任凭狐狸牵着自己前行，眸光落在她背影上良久，轻声呢喃着。 “阿狸，这是最后一段路了。” 本是向前的身影一顿，握在一起手被收紧，沈枝意回头，轻笑一声，红唇微启，眸底深处闪烁着危险的光。 “谁说是最后一段路？你若是杀不了我。 我定是将你吃干抹净，骨头都不剩。” 黎清雨笑了起来，左手摸着腰间的短匕收起，眉眼染出几分顽劣的戏谑。 “我杀你作甚？你又不是那极乐宫人人害怕的沈枝意。” 空气中丝丝缕缕地暧昧气息里透着杀意，来得快，消散的也快。 黎清雨从不坐以待毙，沈枝意又贪得无厌。 一个进攻，一个学着进攻。 黎清雨习惯了被算计，习惯了当做棋子，习惯了作为一柄剑。 却从没有一日为自己而活。 要说最大的贪婪，那便是在任务中，悄悄养了一只小狐狸。 而如今狐狸的顽劣性子也似乎浸染到自己。 或许自己可以不用是自己，又或许狐狸可以只是狐狸。 哪怕只有这一段路，却亦是相伴直到路尽，也便值了。 “雷鸣虎没有守卫？当真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去？” 黎清雨快走两步与沈枝意并行，衣角擦着衣角，指缝勾勾缠缠握在一起，侧头看着她脸颊。 “他们的地界，寻常的妖物压根不会进来，根本不用什么守卫，这花老猫凶得很，狂傲又自大，领域意识很强，每隔三五日便要在领地巡视一遭。 但凡遇到活物便是生吞血肉，骨头都留不下。 他们可不愿当妖，你瞧瞧这四周，别说城镇，就是村落也不会有，即便是洞府也相隔甚远，当然这对于你我来讲，便是机会。” 沈枝意俏皮地眨了眨眼，掰着手指头数数，愉悦地笑了起来。 “若是你能无声无息间动手的话，八个，八个之后就到了我的洞府！ 届时我再教教你，我究竟会些什么！” 狐狸似是想起了什么，就连脚步都快了不少，抱着黎清雨胳膊催促她往前走着，神神秘秘地开口。 “你猜猜，为何我要在雷鸣虎的地界里，占据一方洞府？” 黎清雨边笑边试图挣脱开狐狸地牵制。 “阿狸没有好处的事从来不做，想必那洞府里藏着宝贝。” “黎清雨，天下最懂我的人定是你了！ 我那个洞府，可是藏着一汪天地灵泉，你现在半仙之上，准仙之下，说不定去那灵泉泡上一泡，迈入准仙的机会就来了。” 沈枝意说的俏皮，瞳孔里波澜的光在晃，慵懒间散出隐蔽的欲色，毫不掩饰地露出。 黎清雨轻笑，视线落在她红唇上扫了一眼，眸子悠悠敛下来，压下心底的起伏。 “我若是成了准仙，那沈枝意怎么办？” “沈枝意有沈枝意的乐子，狐狸我怎么会知道？” 一片葱郁的树林里迷雾重重，游动的乌云遮了月色，白雾如绵云丝丝缕缕飘荡。 即便明知前方是豺狼虎豹，两人却依旧闲庭信步，寻常得像是茶余饭后间一时兴起的意趣。 直到寒风掠过树梢枝头，几只乌鸦发出嘶哑的鸣叫，黎清雨才拿出狐裘裹在沈枝意身上。 第80章 “这雷鸣虎走的真不是时候。” “哪是雷鸣虎的问题，分明是天道都在帮我们。” 沈枝意抬眼看向不远处，一道浅色的灵力将密林分割，她们所在的这一边树木葱郁翠绿长得茂盛，而仅仅是一线之隔，另一边遍野的树木早已褪去斑斓的色彩，只剩光秃秃的树干耸入云端。 空气中漂浮着团团雾气，地上堆满了飘零的落叶，枯黄的杂草上凝结着冷霜，哪怕隔着结界的壁垒，依旧能感受到一层逼人的寒气。 “雷鸣虎的结界可不简单，这里死的妖兽太多了，你要小心一些。” 黎清雨笑了笑，活动的手腕，骨骼轻声作响，干脆利落地迈入结界中去。 “嗯，是要小心一些，极乐宫前的结界，想必没有那么容易。” 第63章 冷风如刀，寒意似乎能透过灵力冻着人骨头生疼，空气冷冽，却透着罕见的清新。 飞扬的雪花落在黎清雨肩头和发梢，眼前仿佛交织成一片无边的雪幕，纷纷扬扬，飘飞而下。 狐裘只有一件，如今也穿在了黎清雨身上，狐狸趴在背包里只露出个脑袋，看着周遭白茫茫一片忍不住感叹。 “八月落雪，这怨气可真不小，雷鸣虎不知做了何等天谴之事，竟是召来如此凛寒。” 黎清雨呼出口寒气，抬眼看着远处，冷风裹挟着雪花迎面扑来，白茫茫一片，没有半分活物的身影。 “我们已经走了足足两个时辰，在这地界里竟是连雷鸣虎的半点身影不曾见到，着实古怪。” “结界哪有不古怪的？” 狐狸掀了掀眼皮，懒洋洋地瞥了眼黎清雨，伸出爪子指着路。 “往那边走，先去我那洞府落脚，地面已经开始积雪，晚一些天黑下来，处境怕是更为艰难。” 黎清雨伸手拍了狐裘上挂着的雪花，伸手将背包抱紧，顺着狐狸指着方向，快速冲了出去。 地面一层薄雪，随着人踏出落下浅浅的脚印，寒风一茬接着一茬，每一次吹过夹着更浓厚的雪花，不过片刻便将脚印抹去，只余留下一片雪白。 狐狸的洞府隔着有些远，黎清雨也不敢耽搁，一刻也不停歇地奔波。 “往左，穿过那片林子，向上走，走到尽头会有看到瀑布，不过现在的话应该都结冰了，穿过瀑布后，便是我洞府所在。” 黎清雨点了点，余光扫过林间，猛地生出一抹寒光。 “阿狸，你所在的这座山峰四周可有雷鸣虎存在？” “这山峰是雷烈送我的，雷鸣虎领域意识很强，这边即然划在我名下，想必四周该是没有别的老虎盘踞。” 感受到黎清雨停下了脚步，狐狸从背包里钻出，不等她开口，顺着少女的目光，便看到了前方积雪上映出的一连串爪印。 “你躲好，我跟上去瞧瞧。” 黎清雨低声说着，脚步轻点跃入半空，随着爪印的足迹往前走去。 这一串足迹走的又急又慌乱，前爪的印记清晰，后掌的印记则是拨开一串，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追它。 若是追逐该是两串脚印才合理，可分明这积雪上只有虎爪的印记。 黎清雨皱了皱眉，难不成追老虎的不是活物？又或者也如同自己这般修过隐匿之术？ 背包动了动，狐狸眸光落在树梢之上向黎清雨示意，少女低头清晰地看到了树梢积雪上，清晰的掌印。 似是人手，又比人类的手掌修长，掌心极小，手指的骨节却是映出五节。 “阿狸可识得？”黎清雨低声问着。 狐狸摇了摇头，眼底露出些许凝重。 “妖族化形后，什么稀奇古怪的审美都有，光凭这个掌印看不出什么，但至少可以肯定，这地界里的外来者不止有我们。 雷鸣虎族群里没有孬种，个个修为都逼近大妖，这般情况下，能让它如此畏惧逃窜的，实力定然相当可怖。” 黎清雨低声应了一句，伸手摸出腰间的短匕，再次将身影隐去。 天色暗沉下来，浓密的云层压的极低，似是酝酿着更大的暴风雪。 黎清雨跟着足迹穿出密林间，眼前豁然开朗，自山峰而下悬着一条巨大瀑布，瀑布水流在低温中冻结，形成了冰挂，宛如一条银色的丝带倾斜而下。 而在瀑布下的冰层之上，一片血色绽开，洋洋洒洒落在积雪上，似是朵朵红梅，悲壮中透出极其诡异的气息。 那只雷鸣虎死了，引以为傲的毛发被雷霆之力灼烧一片灰黑，巨大的身躯下绽出的血迹，头颅却是被什么东西整整齐齐切下，摆放在一旁的石头上，正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尸身。 清冽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 黎清雨呼出一口热气，搓了搓手，摸出一根银针将长发挽起，为了避免狐狸染到血色，将狐裘脱下裹住了背包，放在一侧，这才朝着尸身走了过去。 “这结界里的极寒天气也是有好处的，整个尸身被冻结在这里，倒是留了不少线索。” 少女蹲在巨虎一侧，伸手拂去虎身上那层薄薄的积雪，抬眼看着狐狸笑。 她本就清秀，挽起发来素雅而干净，雪粒纷纷然落于她发间，朦朦胧胧，如隔云端。 明明在聊尸体，可目光偏生移不开那张脸颊，在血迹的殷红与冰晶的雪白下，黎清雨那清冽的眉眼，恍若雪中白狐般摄人魂魄。 尖牙咬着唇角，真正的白狐笑了起来，真是荒唐，怎么会有人和血色那般匹配。 色心压制久了，每一个动心起念都粘稠沾染着非分之心。 黎清雨注意力都在死去的雷鸣虎身上，丝毫没有留意到狐狸眼神的变化。 “这个追赶者不是普通的妖物，你说雷鸣虎擅长调动雷霆之力，可这尸身被摧残成这样，明显是雷霆之力尽数落在自己身上，再加上这周围根本没有斗法的痕迹，头颅的切口也很整齐，这么大一只老虎，能这般平整的将头颅利落切下，很难想象是这个追来的妖物用了多大的力气....... 不对！那掌印那么小，看起来不像是能拿起巨刃的体格，而且四周也没有第二个妖物出现的迹象，就好似凭空遇难一般。 可这尸身又被摆放成这种惩戒的模样.......” 少女起身，掌间浮起水雾将手掌洗净，走向狐狸，手掌轻柔地摸了摸她脑袋，带着微凉地气息。 “走吧，天要黑了，先回你那间洞府落脚。” 天光愈发暗沉，好在还有白雪的映照不算暗沉，黎清雨抱起狐狸，发现自家狐狸毛发带着一层浅浅的粉红，有些担心地伸手探进背包。 “可是冷？怎么身上这么烫？” 猛地凉意钻了进来，惹恼了狐狸，雪白的一团从背包跃出化成人形。 “黎清雨！我说过的狐狸的肚皮不准摸！” 沈枝意眸中满是怒气，双颊绯红，眼角尖尖，贝齿轻咬红唇，快速扭头避开黎清雨的注视，一把牵起她，气势汹汹地往前走。 “不准看我！” “阿狸？” “不准说话！” 很显然黎清雨并不明白狐狸从哪来的这么大火气，可瞧见她发红的耳廓，又好似隐隐察觉到几分，于是弯着唇笑。 “你先前说你的洞府有灵泉？” 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须臾间将凶狠散尽，倏然转身，眼尾轻佻，眸中水光盈盈流动。 “是啊，可以修复伤势，温养灵识，你如今修为不上不下，这是个不错的突破口，要试试嘛？” 狐狸声音娇柔带着蛊惑，像是不经意一瞥，却足以让人心神荡漾。 “嗯，是该试试的。” 寒夜冰凌，寂静的雪花飘零，积雪被踩着嘎吱嘎吱响，少女微微侧首，唇角勾起一丝浅笑，伸手盛了一片雪花在掌心，轻声叹气。 “只是可惜了，结界里藏着的那妖物还未展现，想必今夜也不安生，灵泉还是算了吧。” 眼眸流转的春光骤然间散了个干净，就连神色都薄凉了几分，沈枝意眉角压了压，似笑非笑地抬了眼。 “黎清雨，你明知我意图，故意如此？” 少女眼神清澈而干净，透出无辜的懵懂。 “意图什么？难不成阿狸以为准仙是泡泡灵泉就能泡出来的？” “啧，阿狸啊，还是年轻啊，都是狐狸，还是要多学学沈枝意，她岁数大见识广，断不会说出这种戏言......” “黎清雨！！！” 第64章 狐狸的洞府遮掩在瀑布凝结的冰柱之后，也许是受结界的影响，洞府内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冰壁上镶嵌着无数的水晶，反射着微光，柔和地照亮这一方小天地。 在洞府中央则是一个宽阔的灵池，从洞顶悬垂下一柱水流如丝带般飘落，落入水池后形成旋涡，哗啦啦作响，弥漫起淡淡的白色薄雾。 围绕着灵池一侧，放置着玉床铺了一层看起来就很软和的兽皮，除此之外整个洞府内空空荡荡，再没有落脚之处。 第81章 狐狸向来是个软骨头，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再加上只有靠近这灵池周围才算有几分热气，刚进洞府后，人便倚在床榻之上，不肯动弹。 倒是黎清雨，围绕着这个小小洞府巡视了一遭，神色严肃了起来。 “阿狸，这里不可久待，天稍稍亮些我们便出去，重新寻一处落脚处。” 床榻上的人懒洋洋支起了身子，偏过头看她，红唇微弯，轻嗤一声，很不以为然。 “要走你走，我可不去，放着暖和的地方不呆，非要出去受罪作甚。” 狐狸的性子吃不得苦，或者换句话说沈枝意何曾受过委屈，这一路能用腿走来，都算是给足了黎清雨面子，如今好不容易歇息下，任凭天塌了，都不会挪动半分。 毕竟整个妖族都是她的，受了伤的妖王，也占着个王字，自然是有恃无恐。 黎清雨无奈挑了挑眉，挥手放置出一套桌椅，本是想泡茶，目光落在冰壁上，指尖顿了顿，摸出一壶烈酒。 “结界的情况还尚未摸清楚，入夜后也不知会不会有意外，洞府外我布了禁令，稍有动静便能察觉，你若是觉得累，休息便好。” 沈枝意慢条斯理嗯了一声，眼神晃晃悠悠落在那壶酒上，唇边漾出意味深长地笑意。 “怎么喝酒了？” “这天寒地冻间，光靠灵气支撑总有用尽的时候，倒不如喝点烈酒来的暖和。” 黎清雨晃了酒瓶，轻轻抿了一口，眉头稍皱，呼出一口白气。 “嘶.....这酒还真是有劲儿。” 清冽的酒香在洞府内弥漫开来，少女脸颊染了些红，侧了侧脸看向蠢蠢欲动地狐狸，眼睛亮晶晶地带着笑意。 “我知阿狸在想什么，这次你可不准喝，要等破开结界后才稳妥。” 上一次狐狸醉酒跳舞的事好似像是昨日发生一样，历历在目，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她夺了酒坛子。 沈枝意似乎也不恼，眨着眼盯着黎清雨半响，眼角稍稍一弯，便是足以倾倒众生的风情。 “谁说我要喝酒了，这灵泉暖和，你要守夜，那便守着，我啊，伤势未愈，这灵泉摆在这里，自当不能错过。” 狐狸说着坐了起来，手掌拖着下巴，眼神直勾勾看着黎清雨。 “黎清雨，这里过后就是极乐宫，眼瞧着越来越近，你可有什么打算？” 黎清雨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低头斟酒，眼神被发丝遮掩看不清晰，倒是声音落得干脆。 “自当是拔剑相见，好好清算一二。” 噗嗤一声轻笑，在洞内回响，狐狸起身，缓缓靠近黎清雨。 “清算，你打算清算什么？沈枝意是伤天害理了？还是作恶多端？ 你们无生营可真是毫不讲理，仅仅是因为威胁到人族，便是要被砍了脑袋，清了道行，高举着自己的旗帜喊着为了大义，这沈枝意摊上这种事，那简直比天谴还要冤。” 葱白的手指在黎清雨肩膀打着圈，狐狸身子一歪，软乎乎的倒了下来，就这么顺势坐在黎清雨腿上，胳膊勾着她脖颈，眼底是烁烁地光。 “天地之间，万物皆是同源，大兴之时，争斗抢利，否极之时，便要合作团结。 你接任务时，法则尚在，可如今局面，若没有沈枝意，这妖族的走向，你又该如何？” “嗯，颇有几分道理，依你所言，沈枝意的确不能杀。” 黎清雨笑着，脸上闪过一抹冷酷和漠然之色，又在少女抬眼间隐去。 她眉角微微上挑，轻轻拍了拍沈枝意后背，轻描淡写地绕开了话题。 “坐我身上来作甚，沉得很，下去。” 话是这么说着，人却是将身上的狐裘扯下，裹在狐狸身上，笑吟吟地问着。 “冷吗？” 狐狸眼神愈发明亮，含带着危险的光，手掌落在脖颈处，指节磋磨着衣领，拖着尾音娇娇弱弱落下一个字。 “冷。” 说着凑了过来，将下巴搁在她肩头，唇角擦着耳垂，酥酥痒痒地撒着娇。 “抱着会暖和些。” 少女身体晃过一丝的僵硬，很快又柔软下来，慢慢悠悠将人揽入怀中。 “阿狸的修为还当真可怖，无论是化形，还是衣物，又或者日常所需，都是用灵力支撑，一点不像是重伤未愈的。” 腰间环过的手指冰凉，怀中却是越来越热，少女脸颊带着红晕，眼神却是紧紧盯着自己。 若是爱情算是博弈，那在开局的时候，她早就输的一塌糊涂。 哪怕明知这双眼眸中藏着显而易见的试探，此刻却依旧觉得炽热。 哪怕这明晃晃地炽热里燃烧着巨大杀意，可谁说这不是喜欢？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从初见开始，黎清雨的世界里狭小的便只剩一个沈枝意。 “黎清雨，我伤势究竟有多重，你....不如自己试一试。” 怀中的温度愈发炽热，洞府内的寒意却并未散去。 试探是真的，此刻的慌张也是真的。 狐狸猝不及防间的前倾，惊得黎清雨猛地向后仰去，木椅支撑不住轰地倒下，一旁的灵泉溅起水花。 水滴四溢，清澈地折射出匕首的寒光，刀背划过发丝，又抵在脆弱的脖颈。 岩壁被水流冲击又快速滑落回去，露出沈枝意带笑的眉眼。 “谁教你这般试探的？还没到极乐宫呢，你急什么？” 她抬眼间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丝毫不在意悬在脖颈的匕首寒光，像是示威一般向前凑着。 “难不成是急着杀我？” 吐息落在耳畔，带着某种引诱的味道，黎清雨晃了神，悬在那里的手腕被人攥紧被迫向前压去。 也不知是匕首过于锋利，还是自己没能控制好心绪，玄铁刺破皮肤带着血珠滑落。 血迹在水面晕染开来，似红似粉，握着匕首的少女却是顿在那里，进不得半分，又退不得半分，眸光落在狐狸眼眸，又被燃着火的一片瑰丽滞留。 一瞬间万物凝固，骤然的寂静后，细小的水流声唤醒了五感。 没错，她动手了，在向后倒的某一个瞬间，几乎下意识地刺向她，又不自觉地悬在那里。 可究竟哪一刻理智，哪一刻是冲动，自己也分辨不清。 “怎么不躲？” 黎清雨唇瓣微动，声音透着几分沙哑，眸光落在她脖颈清晰的血痕。 沈枝意没有开口，只是专注着看着上方那双被泉水浸得潮润的眼睫。 睫羽上的水滴随着少女眨动，晃悠悠地落入她眼中，轻轻打了个旋儿，清凌凌的。 “你呢，怎么不杀？” 她反问着她，乌黑的发丝沾了水贴着面，白皙的皮肤衬着唇瓣艳红万分，洞府内的寒意被灵泉的翻涌驱散出去，体内便也跟着像是燃着火。 受伤的本是狐狸，可为何自己颈下的脉搏跳动的厉害，黎清雨觉得是刚才饮酒的缘故，以至于升起了什么别的念头。 匕首收回，被血色扰乱的心神，蓬勃地跳动着，黎清雨敛目，神色间恢复了平静。 她从灵泉中起身，垂在身畔的手握成拳，颤了颤，摊开。 “起来，给你上药。” 沈枝意斜倚在岩壁一侧，整个人泡在泉水里不肯动弹，眼底浮起粼粼水光，神情却是带几分傲慢的笑意。 “要杀的也是你，要救的也是你，真当我是妖宠，随你处置？” 狐狸翩然一笑，手指拨动着水面起伏，眼神却是死死盯着少女，如同猎物，势在必得。 “你知道的，我要的不是这个。” 水面猛地一晃，本是起身的少女被拉下，泉水猛地灌入口鼻，又被人托起，来不及呼吸，唇齿便被封住，呼吸吐纳艰涩而困难，又带着甘甜。 她试图对抗这种本能，却在睁眼的一瞬，被脖颈透出血的红意迷了眼。 “沈枝意！” 模模糊糊从唇齿间挤出地三个字试图唤醒狐狸理智，却似是星火燎原带起更加炽热的火焰。 “黎清雨，这是你第一次唤我。” 灼灼艳丽的火烧在狐狸眼中流动，面上红色妖冶得妩媚带着沉沦的气息。 她在喘息间低笑，声音似是在耳边吹佛。 “刚才匕首抵在脖间时，我就在想，若是我还活着，非吃了你不可。” 脖颈猛地被人攥紧，向下压去，巨大的力道迫使黎清雨向后倒去，几乎是一瞬，少女指节的寒光射出，又在接近她额间时错开了原本轨迹，没入洞府一侧的石壁。 举起的手被人牵制住手腕，上位者换了人选，居高临下得俯视着她，带着愉悦的笑意。 “黎清雨，你啊，总是心软。” 她语气欢快带着肯定，欺身逼近，便连气息也变得格外危险，唇角贴在她锁骨轻咬了下，抬眼看着她。 “阿黎知道的，我已经足够有耐心。” 是啊.....向来脾气不好的狐狸，在捉弄自己这件事是，的确耗光了所有耐心。 第82章 本是可以不想的，也本是可以不提的。 明明知道，在隐瞒身份这件事上，挑不出半点错。 明明知道，现在并不是什么好的时机，可偏偏情绪不可控地一点点迸发出来。 睫毛轻颤出的水滴宛如落泪，黎清雨一目不错地看着她，闪着流波碎光的眼中，一点点升起雾气。 “沈枝意，究竟谁把谁当做任人拿捏的宠物看待？” 泪珠模糊了眼睛，就连视线都遮挡不清，偏生不愿移开目光，就这般狼狈的倔在那里不肯低头。 “你笃定了我下不了手，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即便竭力维持着平静，眼角的泪珠却是不可抑制得滚落，一滴滴砸在水面。 她抬手，握着她手腕微微使力，掐住她脖子的那只手被轻松制住，又一把甩开。 “我要说你是骗子，你定会开口反驳。 是啊，堂堂沈枝意怎么会骗人？说的话句句是真，不解释不反驳，半真半假，模糊着概念，叫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蠢笨的是我，识人不清的是我，一步步走到这里的亦是我，和你沈枝意又能有什么关系？” 被泉水打湿的发丝凌乱的沾在脸上，眼泪将落未落地缀在眼尾泛出浅浅的晶莹。 “我知道你要什么，沈枝意。” 少女含着泪笑了起来，泪珠砸落在水面转瞬即逝，随着燃起的桀骜斗志，像只被捕的孤狼，暂时的俯首只是为了一击必中地捕获。 她抬手，指腹轻柔地落在狐狸脖颈处伤口，声音清脆而利落。 “正如先前的道理一般，你想要的是你想要的，与我又能有什么关系？” 空气中仿佛有瞬间的凝滞，微妙而危险的气氛在这寂静中愈发浓郁，却又在狐狸得一声轻笑中打破了沉寂。 “嗯，这样啊。” 沈枝意慢慢悠悠开了口，眸光却是长久地停留在她眉眼之上。 早在魔域时，便隐隐察觉出的端倪，在这一刻终于褪去了外壳，直截了当的展露出锋芒。 黎清雨从来不是蠢笨，反倒是道心通明，对境不染，干净地没有一丝杂质。 正是这样一个人，才能十年如一日的守着沈枝意三个字翻越万水千山。 也正是这样一个人，才会为了丁点师徒恩情，甘愿活成一柄利刃，飞蛾扑火般，情愿赴死。 她知晓实情后的隐忍，出手时的迟疑，一而再而三地拖延，她不是看不出。 人总该有些情绪的宣泄，怨言也好，责怪也罢，哪怕将自己视作仇敌，也好过活成一把剑，来得痛快。 “黎清雨，我错了。” 她微微前倾，伸手想去捧起她脸颊，又在指尖得一丝颤抖中放下。 “先前含含糊糊不肯解释清楚，是因为法则落下的伤势过于严重，你知道的，那时的我，你只需稍稍用力，我便再无生息可言。 后来呢，我想你亦是明白，我在害怕。” 水面轻晃，指节穿过水流的阻力扣在一起，而后小心翼翼地攥紧。 “黎清雨，我啊，一边跃跃欲试期待着你认出我，一边又战战兢兢地担心你厌恶，在进与退中摇摆，只期望这路程能够长一些，再长一些。 只是总有这一刻的，对吗？” 沈枝意笑了起来，漆黑的眼眸中蕴着炽热的光亮，她牵着她手掌放在心口，灼灼地光好似要将人烧之殆尽。 “是从什么时候有这个念头呢，我也记不清了。” “只知道无数次我在看着你时，便想，若是有朝一日，你的剑穿破了我胸膛，似乎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好事。” “黎清雨，前面就是极乐宫，我的妖丹就在那里，这是最后的机会，你可要杀我？” 抵在心口的指节微缩，片刻的沉寂后，水面轰然炸起，银白的剑身反射出狐狸带笑的眉眼。 水滴浮在半空如同飘浮无际的烟尘，被灵力蒸发，荡出大片雾气。 “沈枝意，我啊......” 第65章 在遇见狐狸之前自己是什么样呢..... 该是一柄利刃，锁定目标，出鞘，刺入，擦净，收回，干脆地不沾染半点情绪。 又或许是一只老鼠，藏匿，蛰伏，等待，终日困在暗处，唯一的光亮便是收网之时剑光的映射。 她从没有觉得委屈，甚至会有一种本该如此的觉悟，毕竟自己这条命，本就是营里给的。 可又是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丝贪恋的。 大抵是某一次任务后看到被父母牵着的小女孩，又或是在闹市隐匿中瞥见得晶莹糖果。 会有那么一瞬的幻想，或许自己可以拥有什么...... 什么都好，只要是独独属于自己的，那便也算与这尘世多了一抹牵绊。 可没有人比自己更明白自己的身份，刺客，活在暗处的影子，虚无的存在，说不准哪一日运气差了些，便也就无声无息消散于世间。 白老头说过的——因果，牵绊，这些只会是绑在脚踝的枷锁，叫人迈不开脚步，提不起剑。 没错，本该是这样的，孑然一身杀进妖族，干错利落地刺向沈枝意，成也好败也好，总归落得无悔二字。 可法则崩塌了，那一日她站在山顶，清晰地看到了，云层断裂，一整片天空如同破碎地玻璃，蛛网般裂开，继而黑暗吞并，无数地火球砸落后，像极了末日最后地欢闹。 这世道在最为兴盛之时，迎来了猝不及防地衰落。 结界开始落下，诡异蠕动地尸身，地底爬出地肮脏生物，长着脓疱肉瘤地活人......那些盛世里掩盖下的肮脏，井喷似的一个接一个冒出。 地面是厮杀争斗，天边是仙人补天时晕染地祥云。 她时常看着血泊中映射出祥云地光亮怔怔出神，又在沈枝意三个字中，慢慢握紧长剑。 她得活着，至少在找到她之前，她得活着，哪怕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她也要活着。 直到她遇到了狐狸。 好像这荒芜的世界里撕裂出的一抹微光，刚刚好落在身上。 在快要濒临窒息时，伸出的援手，将她脱离水面，带来了鲜活地呼吸。 困在原地的少女本能地拥抱了唯一她能拥有的救赎，在漫无天日得循环中找到了新的期望。 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可有拥有什么，比如一只性格没那么好，嚣张跋扈的小狐狸。 是第一次生出了活着的感觉，或许自己可以更像自己一些，比如扎进人群里，讨价还价，再买几壶清酒，回家与狐狸一醉方休。 更是头一次纵容自己狼狈哭泣，任性妄为地将脾气发泄在狐狸身上，并坚定地知道——她的狐狸不会走。 哪怕她是沈枝意。 其实狐狸的身份并不难猜，再早侍人村时，便有所察觉，仙人，神树，守仙人，那个更高的世界，自己从未去过，但狐狸却是游刃有余。 可这份来之不易地相伴过于珍贵，无论如何，她都不许自己打碎，将错就错，稀里糊涂也便说服了自己。 这世界唯一能够骗到自己的，从来不是狐狸，而是她自己。 就像在法则崩塌后的无数次回身地眺望，她清晰地明白，无生营早已随着天道的翻涌，化为时代的灰尘。 可依旧固执地认为只要任务还在，这时代巨浪也无法抹去星火的余留。 便是这般，带着一副画像，反反复复将沈枝意三个字刻在心底，在八百里的太行山脉打转。 走不出的不是这副□□，而是躲在躯壳中的不愿认清现实的灵魂。 其实早该明白的，对吗？ 早在丰泽都拿到化形丹时，早在侍人宗斩下仙神之时，早在念觉寺幻境时，早在折戟口守城之时。 白老头从不是要杀沈枝意，他啊，算计一生，却在法则崩塌前夕明了——顺应天道。 哪有什么最后地棋子，他给每个人分出地任务，只是期翼着这些星火带着信念能够活着久一点，再久一点。 因缘造化，路程轨迹，做与不做，最后的抉择都在自己手中。 就像寻到归处的孙砚南，就像念觉寺那黄粱一梦。 在法则崩塌那一刻，因果消散，自此无生营有了生路，他给了她最大程度的礼物——便是自由。 “所以，黎清雨你要杀我吗？” 黎清雨在恍恍惚惚间，好似看到了从自己身上剥下的影子，举起了匕首。 水面炸起，无数地水滴悬浮于半空折射出黎清雨坚定的眉眼。 剑芒闪过，大片灵力轰出将水滴分割，击碎，又化为水雾，不痛不痒地飘散，撒落。 沈枝意没有躲，眼中的炽热好似要将人烙印其中，剑光落在她身侧，不偏不倚斩落了一缕发丝。 四溢得灵力在瞬间收回又重新聚集在少女身上。 墙壁嵌着的水晶散着柔和的光落下，沈枝意好似在那一瞬看到昙花的绽放。 “沈枝意，我啊.......该杀的是自己才对。” 第83章 黎清雨笑了起来，清亮的眼眸中，仿佛镌刻进无数绚丽的风景，穿过沈枝意落在那晃动地水面。 她的执念从来不是沈枝意，而是那个握着最后一丝期望不愿撒手的自己。 “那你杀了吗？” 黎清雨侧脸看她，恰好对上她微微上弯的唇角，而后眼底的光亮一点点升起，像雨过天晴的湖光山色，清澈而明亮。 “你猜。” “我猜啊......” 狐狸拖着尾音，挑眉看向黎清雨，笑的志得意满，那抹娇艳与风流从眼底眉梢漫了出来。 “那就恭喜我们小阿黎斩尽执念，一步迈入准仙的大门。” 黎清雨似是惊讶地抬眼，又轻轻蹙眉，澄澈漂亮的眸子眨呀眨呀，不经意地问着。 “啧，准仙啊，是和阿狸一样的准仙吗？” 明知故问，话音在耳边一转，竟生出几分撩拨地味道，沈枝意伸手将人往怀中一带。 “怎么能一样的，要我说啊......你不如亲自试试。” 黎清雨没有回答，只是看向那双潋滟地眼眸，眼睫轻颤间，伸手环住了她腰肢。 心脏地剧烈声响几乎已经掩盖了所有，这一次她终于顺从了自己本心。 “沈枝意。” 她轻声唤她，向来主动的狐狸却是多了几分不切实际得慌张。 不等她回答，唇瓣熟悉得触感落下，却是泛起全身地战栗，下意识推着黎清雨肩头，又在顷刻间环住。 最后余留地一丝空间如同理智消散地一干二净。 鼻尖相触，微微急促的呼吸声混在一起，带着黏腻地气息。 墙壁是水晶地微光洒在黎清雨身上，白皙地像是精雕玉琢地藏品，却是带着疤痕。 “痛吗？” “你是在问疤，还是在问我？” 她声线起伏间，像是斑驳地笔触，微微带着颤，指节扣在她后脖颈，将人按在她肩头。 依稀在某一处的水晶中，瞧见了自己模样，轻咬唇，又错开了眼神，只是低声在她耳边说着。 “阿狸，那本画本所教的，我们试试可好？” 泉水随着人行动翻涌，拍打在岩壁又滑落下去，反反复复。 零星发出地一些音节，在洞府内回响，又一点点渗入耳膜。 黎清雨觉得这灵泉是有些古怪得，明明只是泉水，却是燃起热烈的快意，钻进骨头里，又升起一阵难耐的痒。 意识也跟着恍恍惚惚下落又上升，一会似是置身于海浪之上，一会又好似随着雾气漂浮。 后背被沈枝意手指猫挠似的抓过，她甚至觉得沈枝意或许不是狐狸，哼哼唧唧，软若无骨地倒是像极了而是见过的白猫。 水雾缭绕将她的眉眼氤氲着湿润，头上发髻松垮地落下，长发便飘在水面，冰肌玉骨，瞧着仿若水中仙。 这个世界没有比沈枝意更好看的人了，黎清雨这般想着，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占有欲像是催促着她将她碾碎。 而后世界温濡湿润，悬在壁上得水晶渐渐扭曲成分辨不清的纹路。 片刻的沉寂后，她看到狐狸微红的眼眸裹着潮气，混沌迷离之际，她伸手将人抱紧。 “阿狸，我们结成道侣可好？” “不要。” 胳膊划过水面搭在黎清雨肩头，狐狸有气无力地抬着眼皮，眼底得水光还未散去，水粼粼带着几分笑意。 “你还没说呢。” 她语气带着撒娇，有些不满地凑近，近乎蛊惑地咬唇盯她。 “喜欢，你可喜欢我？” 少女笑了起来，起身将人抱起，从储物玉佩拿出衣物。 “要去外面看看了，刚才我布下地禁令有所波动，我担心那只妖兽过来。” “黎清雨！你还没说呢！” 狐狸不依不饶环住她脖颈不肯松手，眼神地恼怒愈发旺盛。 “急什么！这妖族都是我的，谁能翻了天！你怕不是还等着去极乐宫，杀我这个冤大头？！” “是啊，是要抓紧去极乐宫了。” 黎清雨笑着，清亮地瞳仁映射着沈枝意眉眼，泛出温柔的光泽。 “我听师兄说过，结道侣之契，是个大法术，要天地认可，将命数缠绕。” “阿狸还是得早一点拿回妖丹。” “不然，你现在的体力.......” 黎清雨下意识看向一旁地灵泉，笑着灿烂。 “还是差劲地很。” 怀中地人怔了一瞬后，噌地红了起来，恼羞成怒间一口咬向少女肩膀。 “黎清雨，我迟早吃了你！！” “嗯，你说过很多次啦。” “这次是真的！” “嗯，下次也是真的！” 第66章 一阵强劲的夜风猛然吹过，树木晃动，簌簌落下积雪，夜里视线在不算暗沉，入眼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 沈枝意洞府隐蔽，悬在瀑布之后，往下是结冰的湖泊与密林，往上则是高耸的山崖。 狐狸灵巧地顺着冰晶瀑布跃起，好似与这雪融为一体，快速攀登着，爬到崖顶，居高临下地看着黎清雨挥了挥爪子，恶狠狠地比划着。 黎清雨知道狐狸眼睛极好，刻意不去看她，走了两步又回头冲着狐狸笑，伸手拿出一本画本扬了扬，这才钻进了林子。 洋洋洒洒地雪花依旧下的没完没了，好在积雪足够厚实，余留下的痕迹清晰地在雪层显现了出来。 老虎的爪印，斩断地树枝，岩石上古怪地掌印，以及人类慌乱的脚印。 这里打斗过，并且有一方受了伤。 黎清雨蹲下伸手攥起一把沾了血的雪，指腹捻开，稍稍凑近嗅了嗅，有些意外地一愣。 自己成为半妖后，对味道似乎格外敏感，尤其是血液里透出的气息，老虎的腥臭，人类的清冽，而这里的却是隐隐泛着几分甜腻。 怎么会有一种相近地味道......像是狐狸？ 黎清雨目光落在不远处树上，纵身跃起，果然在树梢上看到匆匆忙忙地狐狸爪印。 看来有只狐狸也来了结界，甚至与老虎起了冲突，却不料被岩石后躲着异兽攻击，受伤后，化出本体逃窜了出去。 至于那只老虎.....黎清雨叹了口气，鼻尖已经隐隐闻到丝丝缕缕腥臭地血腥味蔓延过来。 狐狸要杀老虎，却被异兽攻击，而在狐狸逃走后，异兽并没有去追，反而把老虎杀了。 看来结界的根源就在老虎身上，找到老虎，便能有破局之法。 若是此刻追过去，异兽刚刚动手，依照之前它摆弄尸体的习惯，说不定还能赶得上。 黎清雨叹了口气，扭身冲了出去。 雷鸣虎的地界里找一只老虎不算难，这次错过了，下次总归还有机会的。 可受伤得狐狸那可就危险了，本就敌对关系，再加上受了伤，稍有不慎就一命呜呼了。 那可是狐狸啊.....沈枝意的族人，沾亲带故，总归和自己多了层关系。 说起来，自己若是与沈枝意结为道侣，那千千万万地小狐狸也算是自己的后辈。 在雪中飞奔地少女猝不及防间脸红了起来。 这么一想沈枝意究竟活了多少年？仔细想想，她似乎比白老头得辈分都要高一些。 那她们若是结为道侣.....人和妖.....这算是入赘？还是联姻？是该昭告三族？还是隐而不发？ 黎清雨猛然间停了下来，皱着眉思索了半响，喃喃自语着。 “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说着自己笑了起来，模模糊糊想起白老头摸着胡子眯着眼地模样，少女眼底泛起柔和地光。 “阴差阳错也好，算无遗珠也罢，结果如你所愿，白老头，这场刺杀，可是把我自己都搭进去了，因果算不得两清，你还是得还一杯酒才对。” 夜风夹杂着雪花扑打在脸上，黎清雨长长抒出一口气，抬眼看向远处，鼻尖动了动。 “还不算笨，知道掩埋血迹。” 她走了两步，拨开上面的雪堆，看着底下晕染地血迹，急速冲了出去。 另一边山崖上，傲然屹立着白色狐狸，威风凛凛地巡视着周遭半响，一转眼躺在了软榻上。 飘落的雪花，冒着热气的清茶，再裹着狐裘侧躺着美人，大有一种苍山负雪，明烛天南的意境漫出。 沈枝意打着哈欠，心满意足地抿着茶，伸手一抓，不知从哪掏出画本，津津有味地欣赏了起来。 事缓则圆，急是急不来，再说了伤也好了，虽说修为还是差那么一点，也不至于栽在结界里。 一只不知名得异兽罢了，总不能比准仙还厉害，等它冒了头，杀了便是。 这荒无人烟地绝境里，只有她两彼此，感情这种玄之又玄的事，一定得培养！ 现在才刚刚生出萌芽，这点小火苗，还是得多呆些时日好好燃烧一番......至少得等到自己得了手。 黎清雨不耐冻，迟迟早早要躺在自己身侧。 第84章 今夜里失算了的事，明夜再攻回去，两个人的事，总不能老让她占上风。 谁说狐狸不学习了，分明是黎清雨恬不知耻，不知偷看了画本多少次。 沈枝意翻动着书页，眼底荡出一抹笑意，指尖轻轻一点，铃铛得清响便回荡了起来。 她饶有兴致地把玩了半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支起身子，慢悠悠地起身，眼底不经意瞥了眼山崖一侧，唇边勾勒出一抹讥讽。 “你这东西还真是有趣，我不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来了。” 原是坐在软榻的身形一晃，犹如利箭飞射而出，猝不及防，一抹鲜血喷洒而出，长满黑毛的脑袋在雪地中滚了几圈撞到了茶桌这才停了下来。 山崖下，没了脑袋得瘦小身躯跌跌撞撞爬了起来，在雪中摔倒又爬起，一身得黑毛沾了雪又染着血，看起来格外悲壮。 茶桌下那颗头颅动了动，眼神泛起泪滴，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低沉地音节。 失去头颅的身躯这才找到了方向，摸索着捧起头颅重新安在脖颈之上。 沈枝意清晰地看到它脖颈的血肉里蔚蓝色的光芒亮起，而后血肉生出经脉与皮肉再次连接。 瘦小得像是黑猴子一样得幼兽，乐了起来，自顾自地手舞足蹈跳了起来，亮晶晶地眼睛看向沈枝意打量了半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风雪越下越急，不知是哪簇积雪落下，树丫发出了轻闷的折断声。 黎清雨顺着声响望去，一眼便看到了树梢高出，火红的狐狸毛发，以及顺着树枝滴滴答答落下的血滴。 少女脚步轻点，还未靠近狐狸，眼前火光一闪，火球擦着发丝砸在一次，堪堪侧身避开，一道弯刀迎面劈开。 “铮——” 短匕摩擦在刀刃溅起火花，黎清雨抬眼与看向面前的女子，右手溢出地灵力散开。 “顾卿卿！？” 交手的两人分开，顾卿卿站在树梢脸色白得吓人，在看清黎清雨后，骤然没了劲，纤细的身躯在风里微晃，跌坐在树梢上，化回了狐狸。 “你们不是去了南边？怎会在这儿？” 不等黎清雨回话，狐狸咳了起来，恶狠狠淬出血，呲着尖牙露出一抹疯狂。 “真好，我那好姐姐就像我一样，嘴里没一句实话。” “还愣着干嘛，黎清雨，你再不发发善心，我可真就死了。” 少女站在那里，嘴角轻扯，眉目间皆是笑容，唯有眼睛冷淡，缓缓后退半步。 “该我问你才对，你不是在鬼城？怎么会在这儿？” 狐狸闷哼一声，没好气地抬了抬眼皮。 “你退什么？非得等我死了你才安心？” 黎清雨眼神落在她后腿，那是一道五指得爪痕，皮肉翻卷着，看起来划的极深，带着黑紫色得毒气萦绕。 雷鸣虎地界靠近狐族，本以为是结界降落，不小心卷入了狐族得后辈，没成想，竟是在这儿捞了条大鱼。 顾卿卿做事一项让人捉摸不透，即便是沈枝意也拿不准她心思如何，如今这伤势分不清真假，一时间到让黎清雨犯了难。 “黎清雨？！红灯坊到鬼城我何时害过你？” 狐狸拔高了音量，情绪激动间，稍稍起身，又嘶地一声跌坐回去，含着泪看着黎清雨，愤怒间多了丝楚楚可怜地味道，话间也软了下去。 “鬼蛛最擅长地就是穿别人的衣服，鬼千苏拖住雷鸣虎，我也能抽身回来一趟。” 黎清雨闻言安静地瞧着她，视线从她脸上扫到伤口，伸手摸出一颗止血得丹药丢了过去，好似随口一问。 “回狐族还是极乐宫？” 丢来的丹药被狐狸嫌弃地丢开，她喘着粗气，眼底满是愤恨。 “丹药没有用，这里那只灾兽有毒，覆在脉络里祛除不出去，止不住血，寒气入体，灵力聚起来都困难。 你带我往崖间走，那里有道瀑布，沈枝意洞府就在那儿，里面的灵泉就是最好得解药。” 顾卿卿说完，眼巴巴看着黎清雨，见少女一动未动，眼神阴郁了起来。 “姐姐已经带你去了？” “是。” 黎清雨笑了笑，眼神冷冽得锋利寒意。 “那洞府有沈枝意落下的禁令，你应当是去过的，没能打开禁令，所以蛰伏于此，在等一个机会。 本想利用老虎和异兽冲开结界，没想到却是撞见了我们进去结界，这才演了这一出戏码，对否？” 狐狸微眯双眸，沉默了片刻，颤颤巍巍站起，大片浓稠的血液沿着树枝流动。 “你知道姐姐身份了啊......这可麻烦了，糊弄不过去了啊.....” 气血翻涌下，狐狸嗓音挤出嘶哑的声响，惨白得嘴唇却是抑制不住地咧开笑了起来。 “那便重新聊一聊，我想想，要你不得不得出手的原因，还能有什么呢.....” “不如聊聊沈枝意消失后的事，在极乐宫里我找到了一颗妖丹，你猜猜，那颗妖丹现在在哪？” 狐狸身形晃动着，终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却是如她所料般，跌落在少女怀中。 “带我去见她。” 狐狸爪子搭在她胳膊，猛地用力，爪子死死勾住她衣袖，似是用尽全力，落出一声。 “你记住，她允诺你的，我也可给的，包括那颗妖丹。” 第67章 洞府外大雪纷纷扬扬宛如鹅毛，洞府内灵泉咕嘟嘟冒着泡似是沸腾。 若是看的仔细些便能看到随着泉水沸腾而翻涌地火红狐狸。 沈枝意赤脚坐在软榻上，托着脸，晃着脚，脚腕上的铃铛轻响，眼神却是盯着黎清雨一张一合的嘴唇不肯移开。 “大概就是这些，你有什么打算？....阿狸？” 黎清雨轻轻蹙眉，见沈枝意有些走神，轻声又唤了一句。 “阿狸？我说的，阿狸可听到了？” “嗯，你过来一点，给我瞧瞧，这脸上怎么了？” “脸？是顾菀卿摔下来的时候抓到了？不应该啊......” 黎清雨一愣伸手抹了把脸颊，凑了过去，还未反应，唇边一软，沈枝意勾着人脖颈如同没骨头的蛇软软乎乎缠了上来。 “黎清雨，你又捡狐狸....还带回我的洞府！该罚！” 耳边声音酥酥软软地撒着娇，人也不老实地动了起来，胳膊将人箍紧，迫使鼻尖贴着鼻尖，气息纠缠在一起，只看得一双如水的眼眸。 “阿狸，不准胡闹。” 黎清雨红着耳尖，眼神稍稍错开，试图看清灵泉里狐狸有没有醒来，却被人推着倒在软榻之上。 眼瞧着外衣被人剥开，终究红着脸，怒斥了一声。 “沈枝意！” 叫阿狸时人是温温柔柔的，唤沈枝意时，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昨夜情况比较胶着时，另一种便是现在真的生了气。 “知道啦，知道啦。” 狐狸笑着眨眨眼，无辜地模样让她看起来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环在腰间的手不肯撒开，人就这么躺在少女身上。 “你先前说这狐狸是谁？” “顾卿卿.....不对，她该是顾菀卿对吧，在林子里受了伤，被我带回来。” “哦.....难怪有几分眼熟。” “阿狸，我先前和你说的，你有没有在听？” “听了听了。” “那你有何打算，我是说极乐宫......” 沈枝意指节缠着黎清雨一缕发丝转圈，似是想到了什么，皱起了眉。 “你是说顾菀卿摔在你怀里？！你抱她回来的？！” “她的确受了伤.....这不是重点，阿狸，那颗妖丹....” 不等黎清雨开口，身上躺着的人唰地站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黎清雨，认真地开口问道。 “先前做饭的作料呢？” 这都哪跟哪儿啊，少女一愣，但看着沈枝意认真的眸光，思忖着，或许她已经有了主意，也对狐狸活得久，向来了解甚多，说不准那做饭的佐料中可以提取出什么疗伤解毒的.... 黎清雨老老实实地从储物空间取出几个方盒，递了过去。 “阿狸，可是想到了对策？是我愚钝了些，这些普通地佐料可是有什么神奇作用？” 沈枝意笑着妖娆，利索地甩了甩头发，眼里满是戏谑，优哉游哉地开腔。 “妖族里，修为越高，肉质越好，炖煮出来，轻轻一咬，肉就自己从骨头上脱落了，那灵气混着肉香，别提多好吃了！” 说话间，手掌一挥，那装着佐料的方盒便是落入灵泉，狐狸笑着灿烂，指节轻轻一弹，一丛火焰环着灵泉升起。 灵泉沸腾了起来，火红地身影在水中淹没又浮现，不到半息地时间，本是昏迷的狐狸扑腾了起来。 “姐姐....咕嘟，咕嘟.....这灵泉怎么....咕.....太烫....嘟.....好咸！” 水中猛地跃起狐狸地身影，还未落地，一股灵力扑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咚——火红地狐狸又一次跌落在水中，沉寂了半响，又随着水流浮动了起来。 第85章 “我当你先前要吃我是玩笑话，如今看来阿狸待我还是极好的。” 见识过之前顾菀卿和沈枝意地沟通方式，如今再见这场面，也不算是奇怪，但到底还是生出了几分怜悯。 黎清雨沏了杯茶，侧脸看着沈枝意眨眨眼，屈指轻轻点了点她鼻尖。 “阿狸，这么煮下去，真的会熟。” 沈枝意抿唇笑了起来，眼波慵懒一扫，拍了拍手。 “熟了也好，我今儿心情好，顺手也捡了只宠物，正是发愁该喂些什么好。” 洞府外传来锁链碰撞地清脆声响，而后一抹黑光闪过，再抬眼，软榻下蹲坐着像是黑猴子一样的生物。 它几乎谄媚地伸手扒在软榻上，眼神亮晶晶地盯着沈枝意满是期翼。 若不是那修长地五节指节和利爪印证了黎清雨的猜想，她很难把眼前这种生物与砍下虎头的灾兽联合在一起。 结界，暴雪，不算大的洞府，沸腾的灵泉，被算计的狐狸....煮着算计狐狸的狐狸，甚至还有稀奇古怪的灾兽在一旁莫名其妙地跳起舞来。 沈枝意拿了壶酒，斜躺在软榻之上，眼尾微扬，满是惬意。 “黑猴子，转个圈，对，蹦的再高一些，嗯.....你那手转起来，对对对，就这样。” 这哪是什么灾兽，分明是狗妖，若是它多条尾巴，现在一定摇的很欢实。 沈枝意不愧是沈枝意，无论身处什么绝境，都能玩出花来，果然没有条件就要制造条件，就好比现在，轻轻松松营造出一种歌舞升平，载歌载酒的悠闲场面。 一只半死不活的狐狸，一只凶神恶煞地灾兽，到了这里竟是如此其乐融融。 黎清雨觉得自己完全融入了妖族的盛宴，没错，盛宴！ 这和人族围着锅仔吃饭，看表演，也没什么不同，对吧，无非这里煮着是没有剃毛地狐狸罢了。 瘦小地黑猴子踏着奇怪的步伐哼着歌，好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的奇怪音节，好似有什么魔力，让人极其放松，忍不住升起困意。 黎清雨捧着酒杯，轻轻揉了揉眉心，忍不住打着哈欠，忽地想起先前死在瀑布前的老虎。 “难怪先前观察雷鸣虎尸体时，没有一点打斗的痕迹，它发出的音节，应当是什么法术，催眠安神......” 少女伸手，指腹点在自己眉心，拉出一丝浅蓝色的灵团，凝神看了半响。 “这是法则的力量？那结界晶石可是在它体内？” “嗯。” 沈枝意点了点头，舔舐唇边酒渍，莹白肌肤衬着那抹朱红妖冶魅惑，勾起笑意。 “也是有趣，这灾兽我也第一次见到，似乎它天生就有克制妖族的能力，它发出地音波，就是连我都忍不住生出困意，再加上它那指节......” 沈枝意扭头，眼神烁烁盯着黎清雨。 “你不是好奇，是如何地利器，能够如此平整的切下巨虎地脑袋吗？” 黎清雨一怔，顺着沈枝意的意思看向那只灾兽，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黑猴子停止了吟唱，小小一只趴在灵泉边，盯着随着水流波动的狐狸身影。 它似乎有些疑惑，脑袋歪了歪，焦躁地来回踱步，而后似是下定了决心，右手抓着自己左胳膊用力，竟是活生生将自己左臂扯了下来。 血溅了一地，随着火焰发出一种异香，黑猴子右手握着自己左臂高高举起，那只断臂发出蔚蓝地光融合成一柄阔刀，直直劈向水中地狐狸。 哗啦一声锁链响，酒杯咔嚓一声摔在地上，沈枝意起身，唤了一声。 “小黑，不行。” 阔刀停在了狐狸脖颈，几缕火红的毛发在水中荡开，黑猴子蓦地收了手，扭头露出一副人畜无害地古怪笑容，吱呀叫了一声，一溜烟跑到了沈枝意脚边打滚。 “这是......” “这是妖宠啊，比无情的小刺客，更为听话的妖宠。” 黎清雨檀口微张，本是惊讶于灾兽的表现，听到沈枝意的话，又忍不住弯着眼笑了起来。 “它为何听你的。” 沈枝意仰起脸，甩了甩头，乌黑地发丝随着她动作扬起又落下，露出她标志性的倨傲神色。 “那自是因为，我是这世道唯一的仙，天道没能杀得了的仙。” 她话语说着轻巧，眼底却是闪烁着鄙夷的不屑，似是透过灾兽看向洞府之外，满是锋芒。 黎清雨眼神落在她身上，满是细碎地温柔，轻轻嗯了一声，伸手将人拉过身侧。 “它在试探你？” 鼻尖萦绕着黎清雨身上清冽的木香，她下颌抵在她发间，右手抓着她手腕搁在身前，动作亲昵而自然。 本是骄傲的狐狸悄悄红了脸，声音弱了一些，软乎乎的应了一声。 哪还有什么妖王地霸气，满脑子都是止不住地雀跃。 黎清雨很少主动与她如此亲昵，虽说更亲昵的事两人也是做过了，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若是自己主动，千方百计勾引，试图达到什么目的时，也不觉害羞，反倒是如今这般，看起来很是寻常地亲昵举动，倒是让狐狸乱了心神。 “你打算如何？” 黎清雨红着耳尖，轻声问道。 她的确不太会安慰人，心底地担心抑制不住地要冒出来，只是出于本能的想把她圈在怀中，好像这般就能长久地锁住她。 天道在注视着自己的狐狸，早在魔帝被神树带走时，她便感受到了那种虚无间凝结得一股力量。 世道崩坏后，人族余留的仙人祭天消亡，魔域里魔帝心魇障目，入仙那一刻被斩杀在神树。 准仙之上只余留了沈枝意....... “以往觉得自己气运差了些，若是早一点晋升，又或者晚一步晋升，便能避开法则碎片，不至于受了一身伤，跌落了境界。” 沈枝意回头，唇角轻轻落在黎清雨脸上一吻，慢条斯理开了口，好似一边说着，一边在理清自己思绪。 “现在回望，才知晓自己才是被眷顾那一个，作为三族内最强的真想，本该在第一日便祭天的。 没成想一个念想，竟是给了自己生路，剥离下的妖丹，影响了修为，我以准仙之力承接了法则的审判。 如今天道要判我，却不知如何是好，仙不是仙，却又有真仙的法力，我想即便是天道也该是在规则里犯了难。” 沈枝意转身，整个人怀坐在黎清雨怀中，笑着狡黠。 “你说它在极乐宫前落下这么一个灾兽是何意？而且这灾兽专克妖族，顾菀卿半步准仙都差点丢了命，更何况别的妖。 可偏偏这么一个杀妖利器，却生来对我亲近，就好像天道给的礼物......可它给我这礼物又是何意？” 沈枝意咬着唇笑了起来，稍稍低头，额间在黎清雨脖间蹭来蹭去，独属于少女的味道，恰到好处地盈满鼻尖，这才觉得踏实。 “黎清雨，这黑猴子是试探，也是警示，就像它杀完妖喜欢把头颅砍下对着尸身一样。 天道在告诉我它的注视，并放了一把刀在我身侧，时时刻刻盯着我，只等我犯错之时，便来砍下我的头颅，好把规则地漏洞补全。” 黎清雨伸手将人环的更紧了些，垂眸看着尽在咫尺地脸，眼底一点点绽出笑意。 “沈枝意，我反悔了。” 寂静地空气里，仿佛有丝般的旖旎缕缕浮动。 “这一路太辛苦了，我啊，总该杀你一回的。” 鼻尖相触，沈枝意眼底带着亮晶晶地光注视着她，轻轻咬了咬她的唇。 “阿黎现在可真聪明。” “嗯，你教的。” 黎清雨侧脸躲开了即将落在唇角的吻，眼神落在灵泉中，瞳孔猛地一缩。 “阿狸，顾菀卿怕是要熟了啊.....” 沈枝意有些恼怒地皱起眉，手掌轻轻一挥，水中的狐狸被带起，如同煮熟地虾米又或者说炖好的骨头，嗖地一声丢了出去。 若有若无地肉香散开，锁链哗啦一声跟着那道抛物线冲了出去。 沈枝意双手捧着黎清雨脸颊强迫她收回视线，曲起的指节轻点她的唇。 “现在好了，外人都清了出去，这洞府只有你我，你欠我的，今日总要还回来。” “阿狸，顾菀卿会被吃了的。” “嗯，吃了就吃了。” “可......” 手腕被攥紧，连声音都没得及发出，便是被唇舌肆无忌惮地侵犯堵了回去。 狐狸来势汹涌如潮，仿佛要将她淹没，大有一种要把昨日受的在讨教回去的气势。 微微急促的喘息声混在一起，黏腻地厮磨缠绞，伴随着令人面红耳赤的轻微水声。 洞府内一片炽热，外面却是如置冰窖，积雪堆了又堆，那厚度几乎要将人都吞并。 暴雪中脱出长长地血映，一只红色地狐狸艰难地朝着洞府爬行，而她后腿上则是挂着一只黑猴子死死咬在皮肉里不肯松口。 第86章 “黎清雨！你再不出来，就别想要那颗妖丹啦！！！” 第68章 黎清雨有些愧疚。 你知道的，作为曾经杀伐果断的刺客黎清雨从不愧疚的。 但眼前这只叫顾菀卿的狐狸实在过于惨烈，惨烈到她甚至无法直视，甚至不由地冒出一种不该救她回来的错觉。 那只灾兽黑猴子的确很听沈枝意的话，它没有杀了她——当然如今看来，它还不如杀了她。 顾菀卿引以为傲地一身火红毛发只余留了零零星星的几缕，像只拔了毛等待着宰杀的公鸡，随着水流死气沉沉的浮动。 她浑身被咬着满是伤痕，血液在水中宛如蜿蜒的血蛇游动着，眼眸无光满是生无可恋的死寂，微微侧头看向沈枝意，嘴巴一张一合发不出声音。 黎清雨不忍再看她，眼神落在沈枝意水润的薄唇上，又心虚地垂下头——美色误人，这不怪她。 倒是沈枝意笑的像是一只偷腥得手的猫，倚在软榻，指节勾动着锁链发出哗啦啦地轻响。 “不是早就觊觎这灵泉，如今随了你的心意，还这般模样演给谁看？” 水流随着狐狸翻身波动着，顾菀卿有气无力抬了抬眼皮，哼出一个音节。 “啊，给我看啊，那我是该好好想想，咱们大名鼎鼎的顾菀卿，为何一边在鬼城做局，一边偷偷摸摸溜了回来？ 分明连我洞府的禁令都解不开，却是口口声声说着进了极乐宫还藏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莫不是刻意透露我那颗妖丹的信息传给黎清雨，是想利用她给我做局，是有什么错觉让你觉得她能被你策反？ 难不成说你觉得我已经蠢到养一个人族的刺客放在自己身边？！还被她美色所迷惑？” 沈枝意眼神悠悠落在黎清雨身上，嘴角漾起弧度。 “嗯，的确是被美色迷惑的。” 黎清雨看着沈枝意一本正经地模样，唇角微微动了动，一忍再忍，还是低下头笑了起来。 水中的狐狸明显捕捉到了黎清雨的笑意，更是恼了起来，猛地从水中跃出化出人形，伤口在灵泉中结了痂，整个人虚浮地走了两步，又跌落在地，恶狠狠瞪着黎清雨。 “你笑什么？！姐姐一时被你迷了心窍，但我顾菀卿这双眼睛还是能看清的！” 顾菀卿惨白的脸上浮起泪花，扑抖着身子，泪珠滚落，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嗯，完全不像刚才那只秃了毛的野狐狸。 “姐姐，我可以解释，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这黎清雨长了一张魅惑众生的脸，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包藏祸心！” 黎清雨也是头一回被人用魅惑众生这四个字夸，意思也分不清该不该高兴，无奈耸了耸肩，看向沈枝意眨眨眼。 沈枝意神色闪过一丝愉悦，似是认可了顾菀卿的话，神色间多了几分幽怨，似是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顾菀卿接收到了信息，眼底浮起一抹坚毅，慢慢起身，悲切地朝着沈枝意走了两步，又踉跄地跌坐在地，两行清泪挂在脸上，柔弱又无辜。 “她分明就是人族隐匿在你身侧的刺客，无生营那老头，你可还记得，她就是那老头教出来的得意弟子，用尽手段接近你，而其目的就是要杀了你！ 我费尽心思赶回来，就是打算当着你面，揭穿这个蛇蝎女子的真面目，好让你看清，谁才是对你好的！” 空气凝固了几分，沈枝意慢慢扭头看向黎清雨。 “真的吗，阿黎，她说的是真的吗？” 她眼底浮起一抹不可置信地悲痛，眼尾红了起来。 “你当真要杀我？” 黎清雨伸手扶额，思忖了半响，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缓缓后退一步，郑重点了点头。 “嗯，是这样，我的确是为了通过你找到沈枝意，没想到你就是沈枝意。” “姐姐！” 顾菀卿大喊一声，膝行几步，爬到软榻前，一张惨白的脸满是泪水，声音嘶哑地喊着。 “你看，她承认了，她就是承认了，若不是我说出实情，只怕就是连你妖丹，都要被她偷走！！！” “这样啊......” 沈枝意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顾菀卿，先是笑了起来，笑意散去后却是带起一股锋芒。 “你是怎么知道黎清雨是无生营派来杀我的？” 顾菀卿一滞，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 “麒麟阁，是麒麟阁与我谈了个交易。” “哦.....” 沈枝意慢悠悠应了声，手掌从空中一握，拉出一把弯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啧，这么说，应当是你早就知晓黎清雨的目的，却是一直引而不发，在鬼城做局，将百妖引出，自己却是想先行一步回来极乐宫。 你知晓黎清雨把我当成你，怕是打算在关键时刻坦白身份，若是能与黎清雨合作，便是上乘，哪怕合作不成，也能及时反水，好在我面前表表忠心。 哎呦，整个狐族，也只有咱们顾菀卿有这脑子啦，可真是让我寄予厚望。” 那柄弯刀悬在顾菀卿脖颈，沈枝意蹲下，平视看着她，一脸认真。 “顾菀卿，你要的是妖丹，还是我那极乐宫？” “不是的，姐姐......” 一股寒意从脊背爬上，似是比外边的风雪更为刺骨，直直逼近心脏。 顾菀卿指尖微颤，整个人被冷汗凝固，顿在原地，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在问你呢，菀卿啊，你想要的可是我那妖丹，好让你通往成仙的阶梯？” 沈枝意手掌缓缓按在刀鞘上，她轻轻抬眸，似无意，实则一股杀气迅速凝聚。 顾菀卿嘴巴张了半响，颤颤巍巍抖了起来，先是一声抽泣，而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沈枝意！你真的要杀我！？你当真要杀我！姐姐分明说过的，这个位置谁想坐都可以！” 纵使是一边看戏的黎清雨也瞧了出来，顾菀卿虽是顽劣，但此刻这毫无形象地崩溃大哭，是她无论如何也演不出的。 沈枝意说过，妖族与人族不同，成长的岁月格外漫长，如今的顾菀卿倒是像极了刚刚成年的少女，一边抬头仰望着走在前方的姐姐，一边又暗自较劲。 学着沈枝意走路的狐狸，揣摩着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越是努力学着，走的越是别扭，最后自己也认不清自己，究竟是想站在她身侧，还是想替代她。 颤抖的身躯呜咽着，这一刻好似所有委屈与痛苦都迸发了出来，歇斯底里喊着。 “我就是想做妖王，有何不可，凭什么我做不得，这位置只有一个，你活了这么久，早就腻了！ 天道落下的机会，稍纵即逝，就这一次，我哪怕拼了命，也是要争一争！ 妖丹也好，极乐宫也罢，只要我能拿的到，便就是我的，包括你沈枝意！” “你要杀我，那就杀了便是，输了就是输了，我认！再来一次，我还这么做！” 沈枝意挑着眉，眼眸噙着懒散地笑意，刀背拍了拍顾菀卿脸颊。 “你啊，学什么都很像，我此刻杀了你，那你藏着的那颗自己的妖丹，不就派上用场了？” 哐当——弯刀被扔在一侧，沈枝意抿唇，伸手轻轻揉了揉顾菀卿发丝，难得语气松软了几分。 “哭什么，不是自诩聪明吗，怎么这就分不清我是不是真的要杀你了？” “顾菀卿，这次我觉得你手段稚嫩了些，不过，能杀到这来，已经很好啦。” “等下次天再塌的时候，说不准，你还有机会。” 本是哭着地少女一愣，哇地一声哭的更惨烈，一个飞身试图抱住沈枝意，却被人灵巧躲开，当然顾菀卿秉承着执着的态度，不依不饶的伸手抓住沈枝意裙角。 “所以姐姐不杀我啦？” “你说呢。” 顾菀卿含着泪笑了起来，仰着脸看向沈枝意，一滴眼泪缀在她眼尾，将楚楚可怜演到了极致。 “那姐姐可以将极乐宫送给我吗？说实话，我也就是想看舞姬跳舞，顺便坐一坐那位置。” “哦，这样的话，那些舞姬送你便是，至于那位置，你大可以继续用你阴谋诡计又争又抢，若真有一日抢到手，那便是你的。” “姐姐这话说的不对，我哪有什么阴谋诡计，分明是阳谋，堂堂正正地阳谋，无非就是想害你，我不像你，是真的想杀我。” 顾菀卿嘟囔着，一骨碌爬了起来，眼神扫过黎清雨，带着得意洋洋的炫耀，嘿嘿笑了起来。 “看到没黎清雨，姐姐带我可是极好的，你不如考虑考虑我们合作如何？姐姐给你，妖丹给我，我说过她能给你的，我也能，我们各取所需，谁也不亏。” 黎清雨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哪有当着人面分割利益的，况且我要的也不止沈枝意啊，那颗妖丹可不能送与你。” “呵，我姐脾气好，不代表你能贪得无厌.....” 第87章 顾菀卿冷笑一声，人还未开口，后脖颈一痛，她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沈枝意明媚的笑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好似又躺回了灵泉之中被沸煮着，隐隐约约似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你们狐狸都是这样吗？” “哪样？你是说顾菀卿那张说变就变的脸？还是她那显而易见的丁点算计？” “我可不一样，阿黎，你知道的，我这只狐狸向来真心换真心。” 水面浮动间，火红的狐狸缓缓沉落了下去。 呵，真是搞笑，她顾菀卿真心难道不值钱吗？就换来的是这咸的发苦的老汤底？ 第69章 鬼千苏最近的生活，可谓是在蛛丝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是坠入万丈悬崖的结局。 好在她本就是蜘蛛，嘿嘿，即便掉下去也有蛛丝连着，藕断丝连，怎么着都有一线生路。 就比如说顾菀卿让她装狐狸这件事，说实在的她本来胆子就很小，是属于那种见了大妖双腿就忍不住打颤的存在。 不过好在这次她想到了办法，提前锯掉了自己双腿。 嗯，蜘蛛嘛，腿本就比较多，少了一对，还有一对，总之顾菀卿交代的事，那便是拼了命也要做成的。 可即便如此，雷鸣虎也很快察觉到了异常。 “顾妖长，何时对我说话这般客气了？” “百妖聚集，为何鬼城之主鬼千苏却没有来？” “我在这里已经停留了十日，顾妖长还是没有透露出丁点沈长老的行踪，若不然明日你跟我一起回去，我想以顾妖长的身份，进极乐宫不是什么难事吧？” “是不是什么难事呢.....” 明明自己才是坐在高台之上的，却偏偏被下方站着老虎压的喘不过气，就连这伪装之术都隐隐波动起来。 “咦？怎么顾妖长的脸虚幻了起来，莫不是脸皮之下还藏着一副面孔，瞧着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台下的老虎眼睛一眯，可怖地杀意铺天盖地的蔓延了过来。 “废话，你当然熟悉。” 大门轰的一声被踹开，顾菀卿沉着脸缓缓走来。 “姐姐都准备重开极乐宫了，你还在这里调戏小蜘蛛，雷鸣虎，你这脑子下次天塌的时候，估计也不够用。” 嘭——坐在高台上的顾菀卿绽开，一只瘸着腿的蜘蛛，蹦蹦跳跳的朝着顾菀卿跑来，依附在她裙角。 “主上。” 蜘蛛怯生生的喊着，很快又开心了起来。 “可是如您所愿？” 顾菀卿抓起旁边的茶壶，一口气喝光，这才跌坐在椅子上。 “从长计议。” 边是说着，从怀中摸出一瓶葫芦晃了晃，伸手把蜘蛛捏了起来放在桌子上，又把那葫芦塞了过去。 “给你留着的灵泉，重新化形去，每日看你这黑漆漆地一小点，烦都烦死了。” 抱着葫芦的蜘蛛悄悄笑了起来，嗯，从长计议这四个字，真是她听过最好听的话啦。 轰——天边跃起一道虹光，似是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顾菀卿懒散的抬了抬眼皮看向雷鸣虎，冷笑一声。 “愣着干嘛，出去跪着啊，没看到嘛，咱们妖王，回来了。” 她起身懊恼的踢开椅子，提着葫芦上的鬼蛛，慢悠悠往外走去。 “鬼千苏，你上次说给我留了好酒？” “嗯，人族的酒，很是醇香，晚一些我给您送来，管够的。” “一会就去拿，心情不好，我要一醉方休。” “知道啦，主上，若是你实在难过，不行就吃了我，我们蜘蛛可是大补。” “闭嘴，你再这样安慰我，我把你丢给雷鸣虎去。” 群山之上的半空中，一座宫殿浮在云层之上，阶梯从云层铺开一层层通往山间。 上好的白玉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而在高处似是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隐约可以看到檀香雕刻而成的飞檐上亮起金光。 一声凤鸣响起，那飞檐成真，径直飞起，围绕着云层打转。 “走啊。” 黎清雨抬头看向沈枝意伸出的手，她那双眸子似是比眼前的宫殿还要耀眼，薄唇微扬，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从未说过极乐宫是这般.....” 黎清雨低头，看着广袤地山间，看着跪倒的群兽，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这种如置仙境的不真实感，却是被人强硬拉在身侧。 “若是没有仙梯，那我这儿便是仙梯，若是没有九玄天，那我这里就是九玄天。” “黎清雨，这是我送你的成仙之路，你可喜欢？” 指节勾缠扣在一起握紧，沈枝意侧脸看着她，笑意粲然。 “走吧，这里可不止有百妖的注视，今日我便是要让三族都知道，我沈枝意可不是什么纵情声色的多情狐狸。 分明我身边只有一人，现在是，往后也是。” 黎清雨无声笑了起来，望向她的目光温柔而纵容，两人并肩站在高台之上，一抹金光从云层破出落在大殿——金碧辉煌。 “沈枝意，我们刺客是见不得光的。我啊，还是头一回这般万众瞩目。” “不过就到这儿了，自此之后这世间再无刺客黎清雨，亦是没有仙人沈枝意。” 少女站在云层上，缓缓拔出长剑，扭头看向沈枝意，似是下定某种决心，一剑挥出。 漫天的剑光闪烁，数道剑影在空中划出一连串残影，最后汇聚到一起冲着沈枝意劈下。 万兽沸腾，哀嚎着，涌动着层层上扑，试图垒砌高墙，去阻挡那剑光的锋芒。 就连爬在顾菀卿袖口的蜘蛛眼睛都蓄满了泪珠，撕心裂肺喊道。 “主上，沈长老！！！那人族竟是敢杀沈长老！” 顾菀卿起身，拍了拍膝盖的浮土，将鬼蛛捏起，无精打采的挑了挑眉。 “带路，喝酒去。” “可沈长老.......” 顾菀卿回头，看向那抹耀眼的剑芒，目光又落在一动未动的沈枝意身上，长长抒出一口气。 “人家两口子打打闹闹，你一只破蜘蛛在这儿急什么眼。” 乱成一团的兽群中，少女嘟嘟囔囔的逆行，往远处走去。 天边无尽的火焰从虚空中凝聚而出，黎清雨身形化作流光，持剑猛然刺出，白玉砌成的宫殿碎裂，一颗金丹飘出将火焰吞并。 而后清脆嘹亮的鸣叫声起，一只巨大的狐狸法相破丹而出，白色光芒柔和的照亮一方天地，仿若九天之上的星辰坠落，璀璨耀眼到极点。 喧闹的兽群静止，而后各种兽鸣铺天盖地响起，又一声声沉寂了下去。 天地寂静，众兽朝拜，万兽瞩目中，狐狸再次发出长啸，低头看向黎清雨，眸光满是柔和笑意。 “剑诀，斩！” 伴随着少女一声清喝，手中的长剑再次迸发出无穷光华，如同一片星辰之光，瞬息间没入狐狸法相之中。 法相碎裂，那光华带着万千剑芒吞并了黎清雨身影。 轰隆——随着法相的消散后，惊天动地的雷鸣声起，整个天穹似乎都要被撕裂，无数的雷霆在其中翻腾跳跃，电光闪烁间将整个天地照着耀眼。 电光之中，一道瘦弱的身影从云层坠落，法相破碎后产生的裂片在她身上留下数不清地细小割痕。 散去的法相余留着星星点点光芒重新汇聚，雪白的狐狸在雷云层中踏光而出，在飞速地奔跑中，身上的气势层层攀登。 炼体，筑基，化丹，凝神，随着少女身影落下的那一刻，狐狸化出人形，稳稳将人抱在怀中。 “沈枝意。” 她轻声唤她，眼底是赤诚而热烈的光，专注着映出那副看了无数次的眉眼。 “我做到了。” 黎清雨笑了起来，伸手轻轻触摸她脸颊，那浑身被割裂的细密伤口，在这一刻陡然爆出。 鲜血温热而黏腻，浸透了少女衣裳，在一层层染红映在沈枝意身上。 她俯身轻轻一吻，本是惨白的唇色沾染了她血色，显得万分妖冶。 “你做到了。黎清雨。” “自此之后，天下无仙，万象更新。” —）— 石板街道上人头攒动，街头巷尾的喧闹声震耳欲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火把高高举起，将绿瓦红墙之间的商铺旗帜照着通红。 “姐姐定是被那黎清雨下了蛊，今年年底的烟火可是最好看的时候，她竟是不愿出来！” “该死的，极乐宫闭关了，这一堆破事全落在我头上，不行，这日子太多无趣，总归要找点乐子的，你说对吧。” 顾菀卿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发丝，顺手拉起一套衣裙，眼底的恼意顷刻间消散透出愉悦的光。 “这个可真好看，买啦！” 她身后跟着的女子温婉，颔首低眉，说话间轻声细语的与买家交谈，而后将衣裙抱着，小跑两步，再次跟在顾菀卿一侧。 第88章 “刚刚那卖衣服的可是人族？” “嗯。” “哎？！那卖酒那个也是喽？” “嗯。” “按理说折戟口才是贸易区，鬼城这么远，怎么会多了这么多人类？” “沈长老以本源妖丹补天之后，没过多久法则结界就不再掉落，三族重新定了协议，渐渐来往就多了些。 再加上沈长老和黎仙长的关系三族皆知，所以妖族和人族关系也更为紧切。” 女子莞尔笑着，伸手将披肩小心翼翼拢在顾菀卿身上，这才后退两步，重新站在她身侧。 “您先前不是与麒麟阁谈过嘛，鬼城这一次也在贸易区的范围，以后人族会越来越多的。” 顾菀卿蹙眉思索了半响，伸手拍了拍脑袋，笑了起来。 “是有这么一回事，我记得负责与妖族对接的是个漂亮女子，说起来还是黎清雨故友呢！” 她语气带出了几分顽劣，伸手牵起一旁的女子。 “鬼千苏，你该是提醒我一下的，快快快，都到鬼城了，我们怎么着也该尽一下地主之谊。” 掌间猝不及防间一软，鬼千苏低头看向扣在一起的手，无声笑了起来。 “主上，太平日子就已经很好啦。” “谁说的？！这日子总该多点乐子。” 高耸的穹顶挂满华丽的水晶，宫殿内的立柱间悬挂着丝绸帷幔，将水晶折射出的光过滤成柔和的光线。 床榻上的人翻着身，伸手摸索了半响，慢悠悠坐了起来，赤脚走出，脚踝的铃铛清脆的响起。 “阿黎，怎么不多睡会儿。” “已经睡了很久了。” 黎清雨笑了起来，伸手将人牵过，拉进怀中，下颌抵在她肩膀。 “你该多穿一些的。” “哪有那么弱不禁风，我是没有妖丹，又不代表我没了修为。” 沈枝意扭身，靠着黎清雨撒娇，鼻尖亲昵得拱在她脖颈，酥酥痒痒地。 “没有妖丹的妖，和流着妖血的人，我们这叫报团取暖。” “阿狸，我伤势已经好很多了，用不了多久便能愈合。” “仙神之力落下的伤，哪有那么快？我不信，要检查一番才是。” 怀中的狐狸不依不饶的揪着衣领，黎清雨伸手将她抱紧，笑了起来。 “你昨夜不是都看过了，总不能日日检查。” “那个不作数。” “是是是，日日都不作数，新的一天，阿狸总有新的办法。” 黎清雨俯身，轻轻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今年妖族的烟火似乎格外盛大。” 沈枝意咬唇，抬眼看向宫廷的庭院，树木花草被黎清雨修剪得整整齐齐，就连池边的藤蔓都被有序得分了类。 对于一只活了万年的狐狸来讲，几年的光景的确不算久。 可对于黎清雨而言，她似乎从未好好看过这世界。 藏起来的宝藏终究会蒙了灰，可若是带出去，由总觉得会被别人觊觎。 沈枝意微微偏头，眸光落在她唇边，指间绕上了发丝。 “黎清雨，你想出去走走吗，烟花，年会，市井，还是山河？” 狐狸数了好大一堆，又不依不饶的补充着。 “哪里都好，但我要在你身侧。” 黎清雨低头浅笑，唇边轻轻擦过她耳垂，伸手替她拢着发。 “你走了，妖族怎么办？谁来镇守？况且你现在修为才到凝神期，贸然出去，怕是会有危险。” “谁敢动我？雷鸣虎死的死，伤的伤，就算有图谋不轨的，我还有你这个准仙存在。 之前不都是这样，你负责赶路，动手，煮饭，我负责躺着，分工明确，一点不累。” 沈枝意仰起脸，露出几分嚣张跋扈的气焰。 “妖族有顾菀卿看着，虽说都是乱子，但定不会出事，况且，咱们还有帮手呢。” 沈枝意轻轻拍了拍手，庭院里的静湖中哗啦钻出一只黑猴子，哈哈喘着气，手中举着一条金色的锦鲤，邀功似得挥着。 “阿黎，天道最后的一颗晶石，还在我们手里呢。” 黎清雨无奈笑了起来，抬眼看着逐渐暗沉的夜色，眼底升起一抹柔光。 “阿狸，我是想再去看看的，看看这世道在废墟后是如何生长的。” “从鬼城出发，再到黄山猿，而后是折戟口，对，还有九制村，路过丰泽都也该回去一趟，当年答应陈老的事，还没给他结果。” “无生营呢，你想回去看看吗？那里该是有新的宗门了，听说是个学堂，人族立了新规，要开始修心之后，才能修行。” “啊，再等等吧，等虚空鲸肚子里的白老头出生，到时候再回去便是。” “呵，那糟老头睡得太久，怕是还不知，这天下啊，已经如他所愿。” —）— 星空舒朗，一束火光从夜幕中升起，绽放。 闪烁着七彩灯光的府邸内，纸人被一排排抬出整整齐齐望着夜幕，顾菀卿躺在摇椅上哼着歌，伸手拍了拍后方推着摇椅的手。 “怎么还没到？不是送了拜帖了嘛？” “许是什么事情耽搁了，人族向来守信，今夜定是会来的。” “那个女子漂亮嘛？” 推着摇椅的手一顿，缓缓传来一声回应。 “嗯，很好看。” “比起姐姐呢？谁更好看一点？” 摇椅又动了起来，晃晃悠悠的摇着。 “该是沈长老吧。” “那比起我呢？”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还未开口，府门被人敲响。 顾菀卿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笑容微妙又诡异，浑身浸透着兴致浓郁的顽劣。 “来啦，来啦。” 门被拉开，月下发墨如丝，以玉簪冠起，清资明秀间，透出温润的气质。 “喝一杯，如何？” 黎清雨晃动着手中的酒瓶，笑意舒朗，明明是同一人，但那股铮然凌冽的气息却是散的干干净净，多了几分清澈的暖意。 “愣着干嘛，不是隔三差五就在极乐宫周围打转，这会儿倒是不机灵了。” 沈枝意打着哈欠，伸手拉了拉黎清雨衣袖。 “你看，我说的吧，咱们这么见她，她倒是不习惯起来。” 顾菀卿猛地咳了起来，支支吾吾半响，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话语间带着几分忐忑。 “姐姐，是这样，我今儿......不对，是鬼千苏，今天约了人，这样，我们换个地方可好” “嘭”一道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开。 黎清雨身后声音清软，像是柔和的风，透着清甜。 “仙长，好久不见。” 黎清雨扭头看向那张清丽的脸，明唇皓齿，笑起来脸上浅浅的雀斑像是星光。 似是长大了不少，钟灵秀敏间透出几分沉稳。 “宝珠，怎么会在这儿？” 少女弯着唇，眼睛亮晶晶注视着黎清雨，伸手拿出一枚储物玉佩，缓缓走至她身侧。 “姐姐我来给你送利息，我把麒麟阁开在了妖族，日后总能长见的。” 她微微抿唇，眼神落在沈枝意身上，透着一股不服输地倔强。 “况且姐姐不是说过嘛，我们总会再见的。” 黎清雨一愣，下意识扭头看向沈枝意，却见她笑容愈发灿烈，昂扬着某种斗志。 “嗯，来妖族做买卖可真是好事，只是有些缘分到底浅了，我们啊，刚好打算去人族看看呢。” “缘分是晚了些，但也不会一直错过，我与顾妖长谈完鬼城交易一事，刚好姐姐同路一起往人族走。” 宝珠笑着乖巧，扭头看向黎清雨，颊边露出浅浅两个梨涡。 “姐姐，这一次，我可不会掉队了。” 不等黎清雨开口，府门咔嚓一声竟是裂开缝隙。 “哦......是顾妖长约的你.....” 沈枝意笑容不减，拖着长长的尾音，缓缓看向顾菀卿。 门口咚的一声脆响，能屈能伸的火红狐狸，扑通跪了下去。 “姐！我错了姐！” “我哪知道她在外面也像你一样，有个好妹妹啊！！！” 顾菀卿凄凄惨惨哭喊着，眼珠子一转，脸上挂上诚恳而又真挚的笑容。 “其实，我也顺路的，三族签订协议后，总要回访一遭，姐姐你是不知，这些琐事处理起来很是麻烦，你看看我，毛发都掉了不少，整只狐狸好不憔悴！” 烟花丛丛在空中绽开，响起密集轰鸣，整个天空赤橙黄绿各种颜色齐齐绽放。 与烟花的颜色一致府邸内，在静默片刻后，响起黎清雨的一声轻笑。 好像身边多了一人，又好像是一群人。 “阿狸。” “嗯。” “可以吗？” “随你。” “当真？” “狐狸向来说话算话。” 顾菀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气势汹汹拍了拍胸脯。 第89章 “我作证，沈枝意从不骗人！当然狐狸除外！”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