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人[单元]》 第1章 [gl百合] 《引路人[单元] gl》作者:谧野【完结】 文案 如果小说真的有对应的世界,会发生什么? 这是一篇关于书中世界(虚境)和现实世界(实境)的单元文。 【囚笼】金丝雀养雀人 谢亭以为她终于逃脱了虚境的囚笼,一转眼,却发觉她所进入的,可能也许大概是另一个不可描述的囚笼? 【镜】逃亡者追随者 夏燃是游隼的牺牲品,她不停辗转于不同的虚境,在某种意义上拥有世人追求的长生,只是也许她所追求的是结束。 再次进入一个新的虚境,似乎是一个无限流的世界,她烦死了,想要立刻跳入下一个。 然而,曾经送她离开的游隼研究员又出现了,她说:我可以帮你。 【破石头】兽人血族 大陆上来了新人类,他们拥有从未见过的武器,并与血族合作了,兽人一族因此惨遭迫害。 沐雪就被他们抓进了斗兽场,她亮出最尖锐的獠牙与利爪,无奈不敌新世界的科技。 绝望之际,一个奇怪的吸血鬼出现了,带着她从未遇到过的好意。 兽人永不为奴,除非管吃管住。 【rw01】小正经老不正经(贯穿全文的主线) 游隼是虚境与实境的交点,变更之际,老前辈应冲接到命令,前往一个虚境,这次不是为了拯救某个角色,而是要带她走。 恰巧,她的心正经历着晚秋,或是说初冬,而那个颠颠的正经后辈又道:我喜欢你,你带我走吧。 这可怎么办呢。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 奇谭 脑洞 单元文 主角:应冲,常引;配角:谢亭,宁寂,夏燃,江知水,沐雪,赫拉,铭胤,张璇甄;其它:单元文 一句话简介:欢迎来到rw01。 立意:心存希望 【囚笼】 第1章 第 1 章 嗯!有一个世界完美符合你的要求。 满目白光,耳边回荡着一道女声。 白光越来越盛,耀眼到刺目。 谢亭顺从本能合上眼,再睁眼后,眼前所见不再是弥漫着消毒液气息的病房,而是一间浴室? 她坐直,抬手又低头,而后默默弯腰,把自己埋回水里。 竟然是真的,那两个神棍没骗人。 不能靠近主角,不要尝试记录原来的记忆,不要好奇身体原主人的去处。 正回想着她们交代的注意事项,脑袋忽然一阵剧痛,像是头骨被人拆开又重装。 痛感超过忍耐限度,她身体一软,往下滑落在浴缸里。 水面咕噜噜冒了两个泡泡,一双手扑腾出水花。 正在被灌入过量信息的脑袋无暇多想,任由大脑自己加工,主人气喘吁吁坐起来,摸摸湿掉的头发,叹气。 她四望打量,浴室空间很大,实用与美观相结合的设计随处可见。 这地方的主人应该很有钱,她朴实无华地想。 如果这个主人是我就好了,她继续平平无奇地做白日梦。 那两个人介绍说这和穿书差不多。 谢亭看过很多穿书的小说,里面都说一进书里,原主的记忆会在一瞬间蜂拥而来。 那么我这原主的记忆呢?她敲敲自己刚疼完的脑袋,有些不知所措。 她们说自己进入世界之后,就会自然而然知道小说的内容。 那么内容呢?她抬起手打量自己,光溜溜一片,没见哪儿有能藏字儿的地方。 脑袋空空,身体也空空。 这可完了。 我会尽量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环境里。 那个叫应冲的人说过的话浮现,谢亭思索片刻,找到手边的洗漱用品,迅速把湿掉的头发洗干净。 所幸浴巾、衣服等用品就在浴室里,她整理好自己,走到干湿分离的外间。 装潢和内间一样,简约、低调,但随处可见一些奢华的处理。 谢姥姥观摩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对着镜子看看自己。 这个人的模样、骨相和她自己的几乎一样,只是年轻了些,而且皮肤更好、非常好,用剥了壳的鸡蛋来形容也不为过。 熟悉又陌生的面容让她一愣,不仅仅是物理动作上的一愣,生理性的行为似乎也停在了这一刻。 时间变得极为缓慢,近乎停滞,大脑不受控制的活动几乎占据了一切感知。 她抽空想:终于舍得蜂拥而来了。 一眨眼后,她继续想:高兴早了。 来了,但没全来。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是谢亭,明天才十八岁。 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一直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那个人是谁不清楚,叫什么不知道,和她什么关系也没头绪。 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一问三不知。 对方是模糊的,但谢亭和她有关的记忆是清晰的。 她会用不知道什么东西,反正是会拿东西系在谢亭手腕上,另一端要么牵在她手里,要么绑在什么地方。 而不久前,她目送谢亭走进这个卧室内置的浴室,也就是说,她就在浴室外、房间内。 谢亭咽了下口水,不觉得这像是安全的环境。 外面那个可是有栓人的兴趣啊。 不过除此之外,谢亭和其他人或者物的记忆也复苏了,但只有谢亭是清晰的,除她以外的东西都是一问三不知。 那个女人应该是最近接触谢亭的人,所以现在的谢亭对她的印象更深。 这感觉非常奇怪,就像站在一个清晰的世界里,但所有人和物都蒙上了布,带来难以忽视的隔阂感。 至于那所谓的自然而然知道小说内容,是,知道了,但是小说里甚至没有出现谢亭这两个字。 谢亭微笑,镜子里的谢亭也微笑。 虽然稍微有点儿无语,不过她抬手,手十分听话,她张嘴,嘴巴也很听话,不会擅自发出声音。 镜子里的谢亭和镜子外的她一模一样。 这很好。 她眨眨眼,抬手摸上自己的脸,左右对着镜子观摩,试图再刺激出一点记忆。 结果自然还是无果。 脑海中像是布满了漫天白雾,迄今为止,唯有最中央的小小人,即她自己,是没有被雾气遮盖的。 哦,还有这个卫生间。 虽然如此,但谢亭还是很开心,甚至想要哼歌。 打开风筒后,嗡嗡的风声足够遮住哼声,她边哼歌,边回顾可知的记忆。 模糊的印象里,谢亭有点害怕外面的人,不会在浴室磨蹭那么久。 吹完头发后,她推门出去。 卧室和浴室一样,宽敞、低调中带着华丽。 此外,整个空间都十分整齐,整齐到让人觉得有些冰冷。 谢亭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床上,准确来说,是落在床头的人身上。 侧身轮廓修长,目测得一米七起步。 头发不长,披散着也只是才过肩,有几缕垂落在她捧着的书上,遮住了些许侧脸,看不清楚,但只看些许轮廓,以及手、颈、下巴露出的肌肤,想来也不会难看。 冷白的肤色,和她身上黑色的睡袍对比鲜明。 定定看了几秒,脑子里关于对方的信息还是模糊的,只有双眼捕获到的画面清晰可见。 但她确信那些信息存在,只是需要触发,如此观来,看到对方并不是触发方式。 难道是距离? 过来。 声音和房间的感觉一样,冷质。 这个房子的主人应该不是自己,而是她。谢亭想。 一念转瞬即逝,她还没意识,身体已经自发听从指令,开始往前走。 她愣怔,巨大的恐慌浮现脑海。 难道和原来一样? 给身体发出指令停步,脚步停下,让她恐惧的事没有发生。 她松了口气,想:这可能只是谢亭的本能。 这担忧褪去,她才思及现状,心下顿时后怕。 虽然她们没说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但被发现换了个芯子,也少不了被送进精神病院的吧? 而且前面那人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善茬。 她立即继续往前,寄希望于对方没有发现。 床头看书的女人始终没有抬头,她距离床尾只剩下几步。 脚步不自觉放慢,她在等待记忆被触发,但距离已经不足五米,难道也不是距离? 焦灼算不上,但还是有些迷茫弥漫心头。 刚才分明就是靠近镜子里的自己,一瞬间就有数不清的画面和认知涌来。即便记忆如浪潮一般扑面而来,会让人难以一时间消解,但刻意去想还是能得到答案的。 第2章 慢吞吞挪到床尾,记忆还是没有被触发。 往左还是往右? 过来。 没时间纠结,她心一横往左边去,在女人身边站定。 对方始终没有抬头,而她在靠近时,直白的目光堪称贪婪,似乎想要攥取到视线内的一切信息。 她不察,自认落在女人身上的目光算隐蔽。 停下后,她低头,却没敢看对方的发顶,只将目光落在床边。 越靠近,这具身体的恐惧就越明显。 她下意识不敢做出直视的举动,只敢偷偷去看,或是用余光描摹。 等这阵本能过去,谢亭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偷偷打量。 举着书的那只手纤长,些许青筋攀附在骨骼上,被按压在冷白的肌肤下。 目光瑟缩着往上去,春秋季的单薄睡袍在领口处包得严实,只露出了一小节锁骨,尖锐、冷硬、平直。 还想往上,恰女人将书翻过一页,谢亭的目光如同被她的动作惊扰到,颤了一颤拐弯去到肩膀。 不算单薄,布料与肌肤相贴的部分,隐约能看出锻炼过的痕迹。 至少和谢亭那薄似纸张的肩膀相去甚远。 啊谢亭目光缩了缩,落回床边。 应该不至于会打人吧? 要是真有可能动手,她可就没法保持现在的淡定了。 迷茫归迷茫,可说到底,真能对她造成伤害的,也只有实实在在落在身上的了。 武力值高下立见,迷茫顿时就成了焦灼。 这记忆到底要怎么触发? 正思考着,垂落的视线中出现一本书,她稍微抬头,见女人将书放下了。 咽了下口水,她想退后一步,可最后也只能将目光再往上挪。 她似乎看过来了。 目光划过隐没于领口的锁骨,洁白纤细的脖颈,轮廓线条悦目的下巴。 匆匆掠过唇,落于挺直的鼻,顿了一瞬才继续往上。 触发方式不是看,不是距离,难道是被看? 眼睫不听使唤,蝶翼般扑扇,她的目光迎过去,带着不自知的试探,并不凌厉,但绝不会出现在向来怯怯的谢亭身上。 视线相撞时,浪潮般的记忆如愿袭来。 本该害怕的,本该不知所措的。 因为对面的人具备她从未见过的压迫感。 如画龙点睛一般,眼神被勾勒出后,她浑身散落的细节被聚集起来。 诸如漆黑衣袍与冷白肌肤的对比,诸如平直如刀锋般的锁骨,诸如修长而不细弱的轮廓,诸如唇角稍稍下落的弧度,诸如鼻侧遮出的影。 这数不清的细节在一瞬间被凑成一整幅画,每个平凡的细节都被赋予新的属性和韵味,变得不同寻常,共同勾勒出那浑然天成的压迫、距离感。 是比声音、比这房间更冰凉的冷,比山泉温度更低,比湛蓝冰层更幽深,这气质油然而生。 谢亭只在小说中看过这种形容,虽然她们说了这是小说,可在此刻,这的确是她的现实。 她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所谓的压迫感。 本该明艳的五官,落在她脸上,硬生生也衬出凉意。 所以她本该害怕,本该不知所措的。 可碍于那扑面而来的磅礴记忆,她只来得及分出一丝心思去想:她真好看。 作者有话说: 我-汉三复活辣! 第2章 第 2 章 宁寂。 谢亭被送到她手中已经半年了,作为礼物,或是讨好。因为她虽是外姓,却掌握着刘家的最高权力,刘家是在f城绝对说一不二的存在。 半年前似乎有变故,谢亭想不起来,那一部分记忆依然被封锁着。 现在最清晰的是,谢亭在宁寂身边沉默而乖巧的一幕幕。 听话地跟去任何地方,包括但不限于办公室,甚至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场面。 听话地任由领带亦或绳子缠上自己的手腕,被锁在桌边、身旁 听话地答应对方的任何要求。 该说她是谢亭还是玩偶? 这次来的记忆远多于上次,画面和认知在思潮中浮浮沉沉,谢亭无意识微微皱眉。 在浪潮落下之前,视界中出现一只手,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骤然回神,发现自己仍在看宁寂的眼睛,立即低头,把视线停在身前的手掌上。 所有记忆刚刚才过了一遍,她无比清楚这个动作代表什么。 抬起右手,搭在宁寂伸出的右手手心上,转身坐在床边,背对着她往后躺,下一秒,在后背碰到宁寂时,右手被握紧、拉远,而后被松开,身后的人靠近,那只手到了她的腿弯。 陌生而熟悉的气息靠近,馨香缭绕。 身体被人轻松抱起,放在腿上,不知何时掀开的被子被拉回。 谢亭有些恍然,不知道是因为身边缠绕的暗香,还是因为方才被缚住的腿和背,又或者是因为此刻身后的温热。 她低头。 可方才那只屈起的右腿,将被子顶起了褶皱与起伏,现在的的确确平放在自己身下,任自己压着,而那张被子此刻也将自己裹了进去。 恍然之间,她身后的人靠近,将下巴搭上她右肩,冷澈的嗓音从耳畔传来。 一百七十一页。 连带着一些炙热的吐息,和肌肤的温度。 看着那么冷的人,也是热的。 她收回像是游荡于苍茫白雪间的神思,循着记忆,了然拿起落在一旁的书,翻到第一百七十一页。 顿了几秒,她问:要念吗? 腰腹被手臂环绕,宁寂似乎将所有的重量都落在了她身上,可她又的的确确坐在宁寂腿上。 谢亭呼吸停了几秒,才缓慢恢复正常。 她到底不是谢亭。 嗯。 简单的音节。 她于是从第一个字开始念。 换了个芯子,行为举止言谈措辞自然会有差。 虽然有记忆在,但还需要调取,终究比不过她这个人刻在灵魂和意识里的自我。 谢亭有意识模仿谢亭,即便会有疏漏,但初来乍到,贸然暴露自己的异常不可取。 尤其对方不是好糊弄的人。 她知道可能会被发现,但没想过这么快就会暴露。 念得口干舌燥,桌边有水杯,很顺手就能拿过来。 她的心神放在一行行方块字里,毕竟是念没看过的书,还尽量要流畅,不专注可做不到。 于是理所当然疏忽了对行为的克制。 等她自然而然拿过水杯,温热的液体越过唇齿,淌过干燥的喉咙时,她才后知后觉,且瞬间毛骨悚然。 谢亭和宁寂在一起时,做大部分事都会请示,而她本并不是这么懦弱屈从的性格。 追根究源,在 记忆携带着画面涌来,谢亭呼吸变了。 明亮而舒适的陌生办公室里,桌后的椅子上坐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盯着手机在笑。 笑容中的算计和狡诈人见皆可知。 啪嗒身后才被推开的门又合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手腕一紧,身边的人解开系在她腕上的丝巾。 谢亭光明正大盯着宁寂看,此时的谢亭便也能看到宁寂的面容、神色。 虽然还是冷,但平静如常。 丝巾被塞进谢亭手里,宁寂上前。 此时,她的状态还很正常。 宁寂背对着她,她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忽地一声惨叫炸开。 她愣在原地,心神俱震。 那声音无疑是中年男人发出的,甚至,在宁寂身形遮不住的地方,那男人身上被撑满的白衬衫染上的红无比鲜明。 可,这是人家的地盘啊。 谢亭甚至想不到那么多,她直直看着正前方,眼睛也被吓得不敢动弹。 染着红的刀刃在男人脸侧轻拍,留下些许红痕。 宁寂没有多说一句话,随手将折叠刀丢进垃圾桶,转身回来。 她的神色依旧如常。 谢亭的反应被暂停,相反,她的心跳很快、很快。 直到那只染上一枚红斑的手伸出来,她才极其缓慢地低头,半晌将手里的丝巾递出去。 宁寂重新将她的手腕系上,另一头攥在手心,牵引着她往外走。 那是她来的第三天,满心的防备正在逐渐卸下。 宁寂话不多,甚至称得上寡言,所以对她的一些动作,诸如招手,便不显得呼来喝去。 而从那天起,谢亭才开始正视自己的身份,不敢再抱有半分侥幸。 宁寂沉默、清冷,故而不显凶。可正是这份寡言与沉默,让外人难以窥探她的真实想法,更不知道她会在何时动手,如同一只蛰伏的兽。 第3章 所有人都知道凶兽的残忍和强大,但它从不发声,别说进攻前的警告,就连已经发起进攻也是沉默无声的。 诸如此类,或有别于此类。 宁寂并不似寻常高位者,她会亲自动手,有时也只是动口。 她站在所有人面前,光明正大地拿出不属于天光的物件,所有人都看见了,但所有人都缄口不言。 谢亭还未来得及生出的亲近,化作一日比一日更甚的惧怕,以及敬畏。 这份恐惧通过身体和记忆,传递给了谢亭。 谢亭僵硬了足足三秒,等她彻底从回忆中抽身,费尽全力才勉强能将身体本能的恐惧压下。 她确信,宁寂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谢亭在她面前酷似玩偶,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不多问不多说,怯懦又听话。 而自己,无论是刚出浴室的打量,还是方才的未经询问,都和谢亭相去甚远。 这倒无伤大雅,只是会让人怀疑而已,不痛不痒。 关键在于宁寂此人,是会动手的,她总会从不知何处摸出一把折叠刀,而且还总是冷不丁动手。 宁寂没有说话,合眼靠在床头。 谢亭把水杯放回去,捧起书继续念,嗓音有些黏连,不知是那温水太冷,还是饮用水太甜,才使得字不连字、句不成句。 相同的字眼,现在似乎要更用力才能念出来,没多久她就累了,但暂时还不想找死,于是硬撑着往后扯。 当时间消磨掉紧张时,宁寂开口:好了,第几页? 她或倚在床头,或趴在谢亭肩上,始终没睁眼。 一百八十七。谢亭答。 下去。宁寂道。 谢亭挪下去在左边坐下,躺下之前顿了几秒,到底没动弹,仍坐着。 宁寂弯腰,似乎在拿抽屉中的东西。 谢亭用余光偷偷扫过去,心中纠结。 她觉得现在需要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不然难保自己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可她又想不到该做什么。 算了。 三分靠不,一分靠打拼,九分天注定。 老天已经注定了这么个糟透了的开局,那她也没法子。 谢亭怕宁寂,各种意义上的怕,但她又不怕。 初来乍到,统共才见了一个小时不到,谈什么害怕,充其量觉得这人不好相处而已。 她这么想着,心里还真放下不少。 原来谢亭也是和宁寂睡在一起的,宁寂会抱她,抱玩具似的抱。 一般也是洗完澡念书,念完书就睡觉,一天结束。 没在房间里看到显眼的钟表,不知道几点,但身体隐约有些疲惫。 寂静之中,方才解封的记忆慢慢被回味。 谢亭唯唯诺诺的场景不断浮现,让她情不自禁蹙眉。 怎么就当玩具当得这么心安呢? 逆反心理上来,她没再犹豫,躺下去拉上被子盖好自己。 没天理的,如果躺下也要请示,那也太可悲了。 好了,关机,今天结束,明日事明日议。 在脑子里给自己播放windows关机的声音,还没播完,某个听起来不太友好的声音出现。 你哥送来的。 啊? 我哥哥,我哥谁啊? 被迫重启的谢亭茫然,她睁开眼,看到宁寂手里捏着一个暗红色的户口簿。 沉默了几秒,恕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眼神微错,撞上宁寂的视线。 沉寂许久的脑袋忽地传来新的疼痛,又有记忆蜂拥而来。 她无意识皱眉,眼前出现的是记忆中的画面,将双眼捕获到的图像覆盖。 宁寂则直直盯着她。 那双眼显然还在迷茫中,她开口:一小时后成年。 这一声将谢亭唤醒,她情不自禁轻轻抽气,想揉揉脑袋,想想自然还是作罢。 谢铭,她的哥哥,是谢父初恋的儿子,大她两年多。 半年前的事故她还是没想起来,但知道了是谢铭把她送来的。 谢铭好像继承了什么,然后就迫不及待将她打包成礼物送出去,现在又送来户口本。 眼神逐渐清明,她看到宁寂直勾勾的眼神,心中半卸的气彻底漏走了。 抬手揉揉还在缓痛的脑袋,她别开视线,落在天花板上。 这要是不暴露就奇怪了。 以及,这暗示她要是不懂就奇怪了。 十七岁的谢亭可能还一知半解,但二十七岁的她再清楚不过。 你说了算。她低声答。 话音才落,额头上忽然出现一只手,拨开她额前的发丝,施加了微弱但不容忽视的按压力道。 她懵住。 不是,这就要动手啊? 早知道还不如坦诚。 愣怔的双眼随即和一双看不到底的眼睛对上。 宁寂一手按着她的额头,一手撑在她身侧,弯腰俯身和她对视,双眼只隔不足十厘米。 呼吸也交缠、融合。 她的眼神看着很平静,眸色也偏黑,仿若声与息沉不进去,但其下绝不会静谧的渊。 谢亭的眼睫如蝴蝶振翅,而后下意识合眼,屏住呼吸,不合身份的话脱口而出:好好说话别动手。 无底之渊怔了一怔,几秒后起身,松手。 谢亭松了口气,憋闷的胸腔迎来氧气,激动地起伏。 沉默铺开,未知,但破罐破摔。 我哥是谢铭吗?谢亭问。 没人回答。 他把我当成礼物送给你了吗?她又问。 依然没人答。 我刚记不得了。她说:现在想起来了一点,但还有很多不知道。 宁寂依然没回答。 谢亭觉得她可能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弄死自己。 算了,一分靠打拼,已经打拼过了。 睡。 说干就干,她翻身过去背对宁寂,把被子扯好,安详地闭上眼。 这种看起来就像是暗黑小说主角的人,哪是她这猪脑和懒心能触碰的。 作者有话说: =w= 第3章 第 3 章 眼是合上了,心里多少还有点儿乱。 十八岁,户口本。 哈?不是二十岁才能结婚吗? 一般来讲,书中世界里没有补齐的设定,都是按照现实世界来的。 虽然她没有去过所谓的现实世界,但那两个人是这么说的。 她之前在的世界是一本书,有剧情,有主角,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岁。 现在的世界自然也是一本书,讲的是狗血脑残爱情故事,书里的文字没有提及结婚年龄,那就应该跟现实一样。 莫非,自己原来世界里的二十岁结婚是特殊设定?没有依照现实? 现实里就是这里的十八岁结婚? 外面的世界已经抽象成这样了??? 老天。 老天不能回应她深情的呼唤,只会给她迎头一击。 过来。 来到这里后,这个词是第二次听到。 虽然心里跑得跟脱缰野马似的,但不可置疑,这一声的压迫感还是很强,反正谢亭是乖乖听话了。 想滚一圈翻过去得了,也不用爬起来,反正也是过去了。 刚准备翻身,瞅见宁寂表情后,她默默坐起来,拘谨地靠近。 分明只隔了二十厘米,看着却像是隔了两米远。 解释。宁寂没有讲别的,只道。 这命令的语气倒是浑然天成。 谢亭听得皱眉,过来这种话还好,可解释听起来就太像是指令了。 合着我是指令宝贝呢。 她没有谢亭那听人命令的爱好,仅有的一丝属于身体的本能,也败给了她越发清晰的自我意识。 沉默几秒,她选择反问:解释什么? 语气听着倒是没有疲惫时的懒倦了,莫名显得倔,还是不敢明目张胆,于是暗暗顶撞的倔。 宁寂看过去,眼神平平静静,没有说话,三秒后收回视线,恢复抱臂靠在床头,合着眼的姿态。 被严丝合缝压制的感觉又来。 谢亭静默片刻,捏了捏指尖,心中憋闷。 她到底还是解释了:不知道为什么,洗完澡突然就很茫然,脑子里像是有一层雾,把所有东西都挡完了。 低头盯着被子,继续道:当时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之后才想起来,只想起来了关于自己的事情。出来看到你,关于你的那部分记忆也恢复了,其他的还是不知道。 第4章 我哥,你说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是谁,之后头疼了一下,想起来他的事了。 没了。谢亭自觉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虽然有加工,但这的确是部分真实情况。 脏了。宁寂忽然没头没尾说。 谢亭对号入座,拇指指甲印在食指指腹上,印记更深,几秒后蓦然松开。 她扬起笑,转过去看宁寂,假装天真地问:我原来是干净的吗? 宁寂不答,随手将户口本放回抽屉里,关灯躺下。 仿佛她的话无关痛痒,或是说她无关痛痒,无需回答。 黑暗中,谢亭脸上的笑落下。 她躺回去,拾起自己十七,不,马上十八岁的身份,用专属于年轻人的幼稚和冲动给自己打圆场,说: 我好像很怕你,你会害我吗? 她不会演戏,也不会装出什么恰到好处的语气,只是侧躺着,正对右边平躺的人,语气不轻不重。 宁寂依旧没有回答。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谢亭认定她不会理自己时,因为语调而显得冷质的话音出现了。 乖一点。 不可否认,她当时的确深深松了口气。 这更不是演的,甚至等她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吐气的音量有点儿大了。 宁寂应该听到了。 谢亭默然,心念一转,想:问题不大,正好符合自己十八岁的身份。 趁热打铁,她继续问:我可以问问题吗? 足足十几秒后,宁寂才回答:问。 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吓人嘛。 谢亭想着,先问:明天我要上学吗? 这次问完没几秒,旁边有动静,宁寂似乎翻身过来了。 过来。她又说。 怎么忽然又要过去,不是嫌脏了? 谢亭不解,心中虽有犹豫,却还是靠过去了一些。 宁寂揽住她,如同过往每一次,抱玩偶似的,将她整个人塞进怀里,腿也轻轻压在她的腿上。 黑暗之中,谢亭不用再掩饰,眉毛蹙起,挤出一座小山。 身体有些僵硬,但到底没挣扎。 刚刚失控一次就够了,小疯怡情,大疯伤命。 明天周六。宁寂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谢亭哦了声,没有第一时间想通。 周六不上学,正好,现在这情况出去估计真成傻子了。 几秒之后,脑中灵光一现,蘧然明悟。 哦~是因为发现自己连时间都不知道,刚刚没骗她,所以又不觉得脏了。 那么,这个脏的意思是心脏,以为自己假装如此,别有目的? 也就是说,现在她真信了? 谢亭不太敢相信。 这么好骗? 好不好骗不确定,但好睡的确是真的。 谢亭本身睡相不好,睡觉老爱翻来覆去,被这么一压,动弹不了,反而安生了,没多久就沉入梦乡。 次日睁眼,她如愿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阳,于是心情十分之舒畅。 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宁寂竟然还在,原来谢亭早上起来,房间里都是只有她一人。 去洗漱。 熟悉的命令语气,发号施令的人在穿一件黑色的衬衫,正系着最上面那颗扣子。 谢亭静止两秒,脑袋慢吞吞开机。 昨晚情急,今天好些,可以思考了。 要延续谢亭吗? 这糟心玩意儿的糟心风格。 不用过多思考,答案当然是否定。 她伸展筋骨,发出舒适的轻缓哼声,懒洋洋应:好,马上。 马上,当然不是现在。 让她再赖个一小会儿,唔,难得可以休息的周六呢。 宁寂余光看到她没动,转过去,就见她平摊着,双眼又合上了,显然不是要起来的架势。 目光定格了几秒,她说:一小时后医生到楼下。 晓得了。谢亭仍闭着眼,补充一句:再赖十分钟,就十分钟。 宁寂收回视线,心中的不适褪去。 还算听话。她想。 轻微的脚步声渐远,应该是宁寂出去了。 谢亭睁开一只眼去扫,见她浑身服装后撇嘴。 穿这么黑,虽然挺好看的,衬得人更有气质了。 她也不知道时间,躺了一会儿就坐起来,循着记忆在桌子上找到手机。 八点三十二。 房子里一般没有别人,记忆里是这样。 但房子的轮廓并不清晰,依然蒙着一层雾。 没换衣服,睡眼迷蒙推开卧室的门,她沿着廊道往前。 一路沿行,雾气一点点散开。 发生在这间房子里,没有她和宁寂之外的旁人,这部分记忆纷纷复苏。 花了十几分钟,才勉强将这里勾线的轮廓填满色彩。 她匆匆回去换了衣服,到一楼客厅等人。 八点五十三,医生没有等来,倒是等来了一个备注为谢铭的电话。 嗯哼,印象里谢亭和谢铭关系并不好,但关于谢铭的记忆不算清晰,只是吹开了最朦胧的那层雾,至少知道了他是谁,和自己什么关系。 正准备点击接通时,她忽然一怔。 对啊,宁寂当时看着她提了一嘴你哥,她就开始头疼,然后知道了一些谢铭的事情。 为什么? 记忆回退,关于宁寂的记忆闪回,无数个其他字眼暗暗藏在其中。 f城、刘家、交易、那个中年男人 这是许多和宁寂有关系,但也仅仅是有关系的人事物。 她自己就和很多人事物有联系,但她看到镜子时,只想到了自己,其他所有事情都是模糊的。 包括刚才去探寻这栋房子,所复苏的记忆也仅仅只是这片空间本身。 奇怪,之后医生走了再试试,这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 铃声越发刺耳,她划开接通。 昨晚发生了什么?对面的男声开门见山。 谢亭不答,心中思虑颇多:这是谢铭,为什么已经说上话了,记忆还是没有来? 谢亭?谢铭催促。 没发生什么。她答。 她有什么和原来不一样的地方吗?谢铭问完,语气沉下,低声补充:在那边乖乖听她的话,不要反抗,不然我们都要完蛋。 谢亭微微歪了下脑袋,眼神天真又无辜,脸上却带着好整以暇的恶劣。 她问:什么都不反抗吗? 对面沉默了几秒,说:嗯,都不反抗。 谢亭嘴角扯出笑,眼中刻意到虚假的天真褪去,露出其下的恶意和嘲讽。 好,我知道了。 在对方开口之前,她说:九点有人要来。 挂了。谢铭先道,而后话筒中就传来嘟嘟的忙音。 谢亭盯着方方正正的谢铭二字,嘁了声。 跟谢铭都说上话了,那部分宁寂没能吹开的雾还是没散,只知道谢铭和她关系不算好,以及一些短暂的相处画面。 她摸索着翻到聊天软件,看着上面一串串名字,迷茫。 记忆还是没有来。 难道必须对视? 好苛刻的进场要求啊。 她想着,却没有多责怪把她带来的那两个人,更多只是感叹。 医生很快就来,是一个气质温和的女医生,穿着浅色系的休闲服。 谢亭跟她对视,无事发生。 她以为医生会问些刁钻的问题,结果只是闲聊,甚至连记忆两个字都没提到。 不过对方能从对话中获取到什么信息,那她就不知道了,心理医生应该都挺会察言观色见微知著的吧。 她倒是不虚,反正自己知道的也没多少,不懂就直说了。 当务之急在于找个熟人对视。 她摩挲着下巴,盯着偌大一个房子陷入沉思。 上哪儿去找人呢。 手机上大部分人的聊天止步于半年前,剩下的不多,有个叫林可的是置顶。 点进去看了看聊天记录,应该是好朋友,可能还兼职同班同学。 到底没有相关记忆,看得她云里雾里,如法炮制看完了大部分聊天记录,懂了点,但没全懂。 犹豫了一会儿,她发消息。 [现在方便视频通话吗?] 发完去看其他人的记录,十几分钟后,弹出林可的消息。 [可以啊,怎么了?] 谢亭发出视频申请,对方很快接通。 林可在吃饭,后置摄像头对着几个盘子。 第5章 大早上的,怎么突然发视频来呀? 声音柔和,还带着十七八岁特有的清亮。 今天早上头有点儿懵。谢亭答。 感冒了吗?林可放下勺子,询问:最近流感挺严重的,现在感觉怎么样? 这小女孩儿还挺关心谢亭,谢亭心想。 她捡着聊天记录中的话说:应该没有感冒,你把相机转过来呗,我看看你新做的头发。 哦~林可了然,我说你干嘛大早上打视频来。 她从善如流把相机反转过来,嘟囔:不过下午不就出去见面了嘛。 林可的面容出现,很清秀的一个小女生。 谢亭盯着她的眼睛,对视间,无事发生。 难道还得面对面? 面对面不就晚了嘛。 看好了吗?林可催促说:看完我就挂了,正吃饭呢。 谢亭眨眼,缓慢道:其实有一件事,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 林可笑眼弯弯,抢答:当讲。 我失忆了。谢亭讲。 第4章 第 4 章 林可提到要出去这件事,谢亭才想起来,和宁寂的记忆里有一段对话,是谢亭向宁寂询问周六下午能不能出去见朋友。 藏在犄角旮旯里的片段被翻出来,她再次感到难受。 零零碎碎的记忆真磨人,不主动调就连不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她把自己奇怪的病情讲完后,林可竟然没有跟看傻子一样看她,而是问:那你要怎么办? 下午咱俩见个面,之后找熟人看看?谢亭不确定道。 先去医院吧。林可提议。 已经看过医生了。谢亭解释:我等下去上网看看大致情况,下午再见面,在哪儿见面来着? 学校门口。林可答,语气中带着疑惑:你不会连学校在哪儿也忘了吧? 还真是。谢亭坦诚道:我知道我在上学,也有一些画面,但是画面里除了我之外的东西都是模糊的。 林可默然,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 鎏桥中学,高三三班。 结束和林可的通话后,谢亭找到电脑上网,高速冲浪。 [谢]犹豫几秒,她改为:[谢家]。 铺天盖地的词条都被车祸覆盖,时间节点正是半年前。 半年前,谢家夫妻,也就是谢亭的父母,出了一场离奇的车祸,当场去世。 这个信息清晰出现在脑海中后,她努力去翻和谢铭的对话,里面那部分被遮掩的事终于露面。 谢家是家族企业,父母去世后,自然还能正常运转,只是旁系争相竞夺,她和谢铭的日子不好过。 那时谢铭十九,正在国外念书。 他得知消息后立刻赶回来,办理了转学,回到国内。 那个不常在家、沉默寡言的哥哥,在她迷茫不知所措,连悲伤也来不及泛滥时,忽然站了出来。 他很聪明,少言的皮囊下,竟然也不逊于算计。 步履蹒跚,且被无数只手环绕,无论如何盘根错节,谁利用了谁,谁暗算着谁,但总归是勉强撑住了将倾的大厦,没让旁人夺走父母经营多年的成果。 只是,他和谢亭的关系的确不好,这变故没将二人联系起来,反而助力他将谢亭推出去。 推给了宁寂,换取不可计量的利益。 谢亭终于明白了,几个月前谢亭沉默的哭泣是为什么。 她失去了一切庇护,以及爱的来源。 捂上心口,记忆中仿佛破了个洞,凉风呼啸而过的感知还在,但她并没有谢亭所拥有的悲伤和无助。 她只是想:这记忆真烦人。 散落各地,串不起来就算了,就连找特定的事,也要翻找半天,活像从杂乱的包里翻东西,而自己还不是包的主人,不清楚摆放规律。 白天宁寂很少回来,房子里也少有佣人来,他们都住在不远的地方,必要时才进来。 下午出发前,她给宁寂发消息:[对视好像能恢复记忆,视频通话不行,等会儿可能会多见几个人。] 对方没回,她也不在意,信传到了就好。 走出大门,多见一寸天地,便多一片记忆。 摸索着走到佣人住的地方,司机恰好从里面走出来,对视间,关于司机的记忆袭来。 上车后,她报目的地:麻烦去鎏桥中学,到了先别走,可能会去别的地方。 好。司机应。 和林可见面之后,关于对方的记忆恢复。 林可和谢亭交情不浅,几乎算得上发小,从小学一路陪着对方到现在。 彼此上的都是贵族学校,想分到一个班当同桌也轻而易举,这同桌一当就当了十年。 林可盯着她迷茫的双眼,没有打断她的回忆,稍微歪歪脑袋,想:真忘记了啊? 可不就是真忘记了,面对这么了解谢亭的人,谢亭即便想装,也装不了几分钟,更何况她没想装。 好也好在林可熟悉谢亭,在她的引路之下,不出一个下午,谢亭见了不少人,多是同龄人,但也有个别熟悉的长辈。 暮色四合之时该道别,林可晚上有舞会需要参加。 我先回去啦。 娇俏清秀的女生准备上车,像是恍然想到什么,回头道:哎我哥给忘了,明天有时间吗?明天再出来看,他明天恰好也没事,今天实在不行,舞会要耽误了。 语气中带着懊恼和微微的急切。 谢亭当然可以,挥手道谢又作别。 等她回到密闭昏暗的车上时,很轻地出了声气音。 今夜宁寂没回,次日晨睁眼后,宁寂在书桌前坐着。 还差多少人。她问。 谢亭开机还没完成,顿了片刻才答: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认识多少人。 这的确是大实话。 昨天见了不少人,今天早上起来,感觉脑子里的雾气已经散开了大半。 虽然她还是没什么实感。 静了几分钟,她靠在床头平视前方,发愣。 宁寂依旧坐在书桌前,盯着电脑屏幕,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你要帮我吗?谢亭问。 宁寂没回答,她又滑下去,躺回被子里,思考之后要怎么办。 明天肯定要去上学,这倒是不重要的事。 谢铭那边感觉要去看一眼。 其他,应该也没了吧,谢亭的生活就这么大的范围,都解决好,就可以开始自己的生活了。 哦,还有林可的哥哥。 名字。宁寂忽然开口。 啊?谢亭停在自己的思绪里,闻声被唤醒,没听清她讲的话,什么? 你要见的人,名字。宁寂多说了几个字。 谢铭。谢亭不假思索答:如果有谢家的其他人就更好了,跟我爸妈有关系的那些。 宁寂看过来,她忙坐起来,解释道:我不太清楚怎么就到这里了,其他的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不问你父母吗。宁寂第一次对她生出疑惑,问。 区别于玩具要如何使用的疑惑,而是单纯的,对于某个人某种心思的疑惑。 这是以前没有的,她没有意识到。 谢亭犹豫两秒,捂着心口答:能感觉到难受,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所以就还好。经过在网上看到了,没什么想知道的。 半句不假。 嗯。宁寂收回视线,给出再往前几个问题的答复:晚上他们会来。 谢亭心中一喜,她还真没想过宁寂会帮自己,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但含金量却异常得高,远超她自己奔忙一天。 真的啊?她下意识以不可置信的语气追问。 宁寂没有回答,照旧是答了之前的问题:谢铭送过来的。 谢亭当然知道这个,但她想知道更深一层的事情。 不然以后突然出现变故,她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需要知道多少,既然站在谢亭的身份上,那拥有她的记忆,应该就足够了。 今晚准备一下。宁寂又说。 谢亭以为是准备和那群人见面,便问:直接来你这里没关系吗?会不会影响你。 问完才觉得多余,宁寂怎么会考虑不到这一层。 第6章 夜里。宁寂改口。 谢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没吭声。 宁寂转头看她,看到她刚满十八岁的面容后,沉默两秒,直白解释:今晚上床。 太直白了,谢亭脸腾的就红了。 暗示就暗示,说那么明白干嘛。 哦。她躺回被子里。 说实话,她其实没多少反感。 甚至在最开始,得知宁寂竟然没对谢亭动手时,还有点儿意外。 等着十八岁啊。 主要除了接受之外,也没有别的活路了。 谢亭是被卖给宁寂的,自己可以跑,但宁寂明摆着一个商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买来的物件逃走吗? 更别说宁寂可不仅仅是商人,她手上不少黑。 这么一想,只有留下。 而且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对这个世界太陌生,还没有办法融入。 相比于标新立异直接单飞,将计就计反而是一个方式。 再者,宁寂长得不丑,甚至很好看。 谢亭刚十八,而没记错的话,宁寂应该应该三十六了,正好是两倍。 挺变态的,但她心理年龄是二十七,接受得还算轻松。 而且谁让人长得好看又干净,看起来也没什么奇怪的癖好,怎么想都是自己赚。 想到这里,她反而开始愁了。 万一真有奇怪的癖好该怎么办? 啧。 过来。熟悉的声音和调子传来,打断了她的想入非非。 满吞吞下床挪过去,她走到宁寂面前问:怎么了? 宁寂拆开领带,谢亭顿了下,了然。 刚刚才被人帮过,她乖巧抬起自己的手,露出手腕。 傻了吧自己是,这还没有癖好。 虽然比昨天强了很多,但记忆片段到底没有驯化好,昨天一天没见人,前天晚上也没有类似的情景,她没有亲身体验,竟然忘记了这个。 黑色衬衫,黑色领带,看起来十分沉闷,但又很符合宁寂的气质。 只是谢亭这具身体的皮肤本就无比细嫩白皙,轻轻一碰就能出个红印子。 她昨天不小心磕到膝盖,分明很轻,却留下了黑青一片。 黑与白对比鲜明,宁寂稍微用力,不轻不重,恰足够留下一点痕迹,又不至于疼。 她绑过很多次,经验丰富。 绑完,又往下挪了一些,红痕露出来,宁寂欣赏两秒,十分满意。 另一端则被她潦草系在自己手腕上。 她让开左手。 得益于那些万恶的记忆片段,谢亭仍是了然,踮脚坐到她腿上。 椅子往前滑,宁寂左手抱着她,右手操控鼠标,继续看电脑屏幕上的文字和数据。 她似乎不怕谢亭偷窥,按理来讲她看的东西应该都挺机密的。 谢亭好奇着瞅了一眼,头晕眼花,一秒也不想多看。 手机没拿过来,有点儿无聊,但又不算很无聊,便没有打断宁寂说自己去拿手机。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宁寂似乎不太专注。 隔一段时间,电脑屏幕滚动变慢时,搂着她的那只左手会乱碰。 捏捏腰间的软肉,或者按压她手腕上的骨骼,都不疼,和抚摸差不多。 而当那只手安生下来时,屏幕滚动的速度明显会加快。 等屏幕再次慢下来,她悄悄回头,去看宁寂的神色。 挨得很近,才看清她眼下似乎有点青色,很浅。 宁寂应该看见她的打量了,但是没搭理。 她不搭理,谢亭反而开始光明正大地看。 第5章 第 5 章 其实很难看出来宁寂已经有三十六了,看着最多也就是二十八九。 近看能看到一些很细的皱纹,但由于五官和皮肤都优越,那些微的皱纹也只添韵味,而不显老。 而且,谢亭原来观察过很多人的瞳孔,咳,诸多稀奇古怪爱好中的一个。 大多数人的瞳孔颜色都不深不浅,只是光线原因,看着才会显黑。 宁寂的瞳色比寻常人深一些,加上她表情冷气质冷,那双眼看着就幽深无比。 并非夸张的形容,而是当真觉得她眼里藏着东西,藏着数不清的想法,只是未现于人前。 盯了一会儿,她问:你是不是困了? 这双让她前天晚上深受震撼的眼睛,现在似乎有些迟钝。 宁寂这才把视线挪过去,看向她。 谢亭下意识眨了下眼,宁寂的眼神很特殊,让她有些局促和拘谨。 几秒后,宁寂把视线挪回去。 又过十几秒,她才应声:有点。 谢亭眨眨眼,给出建议:要么你去睡一会儿?专注的效率可能比现在这样要高。 宁寂没回答不,谢亭现在想:她暂时没回答。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喊你,或者在有什么消息的时候提醒你。她补充道。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秒,宁寂关闭文件,以动作给出了答案。 谢亭含笑,从她身上下去。 她未经询问就下去,宁寂这次反应很快,立即看向她,顿了两秒,最后没说什么。 牵着人去洗了手,又回到床上。 谢亭这会儿对被牵狗似的牵着没了感想和抵触,跟着宁寂一起钻进被窝,她没躺下,摸出手机靠坐在床头,怕自己睡着。 多久之后喊你?她问。 一个小时,有电话也喊。躺下之后,初听颇摄人的冷质声音中,似乎也带着一些困顿。 行,没问题。谢亭单手操作,设了一个闹钟。 右手则放在被子里,领带就那么长,隔不了太远。 没多久,旁边的呼吸就均匀了。 谢亭看过去,感觉她可能昨晚都没睡,实在熬不住了。 不然怎么可能让自己帮忙看着,这也太不警惕了。 反正睡着了,她就愈发光明正大地盯。 边看边胡思乱想:宁寂好像也没有那么吓人,还有点可爱。 当然,仅限于刚才那个犯困又强撑的眼神。 五十多分钟后,不如谢亭所愿,宁寂的手机还是响了。 她夹带私心,戳了戳宁寂的脸颊,看到她的睫毛震颤后才说:有电话。 宁寂睁开眼,眼中有初醒的迷蒙。 谢亭瞧着,莫名弯起嘴角。 哎呀。 迷蒙不过一瞬,很快被清醒替代。她还没有起来,谢亭把手机递给她,放在她耳边。 没有开免提,谢亭听不太清,不知道从哪儿寻了熊心豹子胆,直直盯着宁寂看。 冷淡的神情,压低的眉,浸着冰的嗓音。 偏偏躺在床上,头发还散在一旁,略微凌乱。 哎呀。 谢亭再次心想。 她看得太明目张胆,甚至脸上还带着笑意。 宁寂目光扫过她,又轻飘飘挪开,继续训人。 三十。训人也谈不上,只是语气太平太冷。 没有余地。 这句说完,她抬手,覆在谢亭握着手机的手上,把手机举到自己面前,按了挂断。 而后手上的力气一松,手臂落回身畔。 眼睛也合上了。 谢亭把手机放回去,怂恿道:还有一会儿,睡吧。 话落,她瞧见宁寂微微皱起的眉心松开了。 哎呀。 她再次想。 几分钟后,她继续戳宁寂的脸颊,轻声喊:到时间了。 宁寂睁开眼,蹙眉,显得有些烦躁。 谢亭看到这寻常可不会有的表情,不知为何眉梢眼角又起了笑意。 要继续睡吗?她又怂恿、诱惑。 宁寂暂时没回答。 谢亭看着她,以为过会儿她会直接起来。 十几秒后,腰间一紧,宁寂把她拉了下去。 她猝不及防就到了人怀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宁寂稍微撑起身,压在她身上,越过她摸到手机,设好闹钟后丢开,顺便拉好谢亭的枕头。 睡。她说完,扯过被子把两个人都盖好,而后调整好怀里人的位置,合眼入眠。 谢亭抵在怀里,感受到腰间坏绕的力度,眨了眨眼。 嗯?不应该是很自律很克制的人吗? 她似乎又发现了一点不同。 于是那种捡到漂亮石头的愉悦感又浮现,在心间簌簌开出花。 哎呀,人果然是多面的。 她愉悦地想。 不同才有美感,刻板最无趣。 她想着,难以抑制心头冒出的兴奋。 我不困,睡不着。 她语气中有种按捺着兴奋的平静,像是将沸未沸的水面,咕噜噜腾起几个气泡。 第7章 眸光也熠熠,只是无人可见。 变了。宁寂说:听话。 谢亭嘴角勾出弧度不浅的笑容,眼睛也弯弯。 眸光闪烁,眼中无喜悦,该是假笑,可虚伪中又带着几分真实的愉悦。 莫名显得邪性。 好啊。 变了,当然变了。 她才不是谢亭,如玩具、死物一般,任人摆布。 无论是为了求生,亦或者任何旁的事物,她也不会成为谢亭。 那和原来世界中的自己,有什么区别? 不过她也没哐人,的确睡不着,毕竟才刚起没多久。 闲来无事,索性翻看起脑子里那本小说。 这个世界也是书中世界,对应的书,正是这小说。 带她来的那两个人,常引和应应什么来着,竟然记不太清她的名字了。 反正是她们两个给了自己这本书。 书里的确没出现谢亭的名字,她是自由人物。 之前草草检索,大致知道剧情,现在无事,不如仔细看看。 百合文,主角是曾善可、越华。 剧情略俗套,但也勉强能看,是那种她会为了放松而看的小甜文。 不长。 第七十三章,越华需要帮助,正火葬场追人的曾善可去了刘氏。 书中没具体说是为什么,只道了是借由曾善可的人脉。 刘氏。 谢亭注意力集中,一字不差再看。 [越华从监控中看到门外是曾善可,本想拒绝,想了想,正好把那个糟心的手工还回去,也好彻底断了念。 而曾善可见门竟然开了,显然也有些意外。 她手里拎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站在门口,看着眼前从容的女人,局促到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 蛋糕就免了。越华不用想也知道盒子里会是什么,直接说:我一直都不喜欢红丝绒的,太腻。 曾善可念着友人给的四字真经,本想厚脸皮抬脚进屋,闻言站在原地,更加局促。 那,那你丢掉吧。她说着,迅速上前,把盒子放在门口的柜子上,又自觉退出去。 里面那张卡片,是熟人给的,你放心用就当是我的赔礼。 语速飞快说完这一句,她顿了几秒才道别:不打扰了。 抬眼,眸光微动,似有万语千言。 最后只化作一句:再见。 越华皱眉看着蛋糕盒,沉默着没说话。 等曾善可瘦条条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她才拉上门。 拆开盒子,在安静中沉默地吃完蛋糕。 所谓的卡片是酒会请帖,在最底层,她抽出来,看到上面的刘字后哑然。 她从哪里弄来这个? 虽说,有了这请帖,越家必然不会再烦她了。 在寂静中枯坐十几分钟,她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对面没有讲话,风声也一瞬间停止。 那傻子不会停车在路边,一动不动吧? 到底还是她先开了口。 请帖,太贵重了。 你用吧,是朋友送我的,你见过的,宁寂。曾善可声音低低的。 她和我们差不多,她的那位情况有点复杂,简单来说就是总想逃,我之前帮了她一次。 你就当是我还你的,别勉强自己了。] 之后就是大段的感情发展。 谢亭蹙眉沉思。 [她的那位总想逃。] [她和我们差不多。] 已知越华家里惹了不该惹的人,她被长辈安排到曾善可家里避避风头。 可得,[她的那位]大概就是自己,或者说是谢亭。 她眸光沉沉看向宁寂。 宁寂睡着之后,面容柔和不少。 喉骨滑动,她去翻之前不在意的时间线。 书中这段对白发生在三四年之后。 继续沉思。 总想逃,哪门子逃? 不能是我想逃吧?应该是原来的谢亭。 如果那时候宁寂身边还是谢亭的话。 再抬眼看看宁寂,她心里总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思索良久,她没想明白。 原来也没见过宁寂啊,这种小说里才能见到的人,她原来可没见过。 继续往后看,依然是感情描写。 这一章结束后,她看到作者留言。 [宁大佬和金丝雀的故事放不了哦,有兴趣的老地方见。 粗略版文案:你逃我追,你插翅难飞。 外冷内热略疯大佬落魄千金大小姐] 谢亭静止、石化。 错愕卷起极高的浪,将她淹没,海面下则是让人窒息的抗拒和了然。 所以说,所以说 脑子里太乱,所以了半天也没结果。 作者有话说: 也许大概可能可以开始日更了 第6章 第 6 章 所以说,宁寂和谢亭是另一本小说的主角,是受限制最大的不自由人物。 甚至,这本书可能还带颜色、带各种她喜欢看,但不想真实经历的元素。 毕竟她可太知道不能放出来的小说长什么样子了。 谢亭沉默了很久。 怪不得熟悉呢,不是熟悉宁寂,而是熟悉宁寂表现出来的人设。 这不就是她看过最多的,小说中最常见的设定吗? 话少、地位高、长相好、脾气怪、过往复杂。 怪不得谢亭走了。 不对,世界的时间线是正常运行的,并不会循环重叠。 原来的世界里,她也没有被要求反复进行那些剧情。 如果谢亭和宁寂也被要求上演剧情,那自己到来之前,谢亭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应该还没有进行到剧情点,诸如囚/禁,诸如开车的剧情点。 至少她来的这几天,暂时还没有出现过身体不受控制的情况。 也可能只是这几天没有剧情点,之前有过。 可谢亭的记忆里没有异常。 她分明还没经历过被控制的情况,那她为什么要离开这个世界?是意外,还是别的手段? 思绪急转多次,某个人的话突然出现在脑海中。 不要好奇身体原主人的去处。 她忽然感觉到一阵直入灵魂的毛骨悚然。 像是意识的边角也竖起了汗毛。 可是,分明是她把这本书放进了自己的脑海,自己才能知道这些。 她有什么目的?不让自己探究,却将不对劲的尾巴留给自己。 不对,当务之急不在这里。 谢亭敛回心神,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宁寂身上。 如果说这是十八禁的小说,那么等正式进入剧情,少不了虐身又虐心的进展。 她刚才还能偶尔觉得宁寂可爱,就是因为宁寂表现出了和外表不同的特质。 如果宁寂有一天也会身不由己,受到剧情的操控,那么无论她心中拥有什么特质、什么观念,都改变不了现实。 宁寂还是会对谢亭做出应该做的事情。 这很危险,也很痛苦。 她经历过被控制,当时甚至不是主角,只是一个炮灰。 所以才更不愿想象,在这种类型的小说中当主角会是怎样的光景。 毕竟,主角被观测的时间更长,那么被控制的时间就更长。 抬起手,手还听使唤。 手指捏住脖颈,呼吸被阻塞。 在此刻,死亡似乎是被允许的。 但她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被允许,可能下一秒,可能下一天,她就再也不是她了。 哦,可能就是今晚。 手指越用力,指腹下的脉搏就越清晰,那是生命的形状。 许久,她松开手,转头看宁寂,心中酿出复杂又不知所名的想法。 同病相怜? 自嘲一笑,她合上眼,嘴角却没落下。 其实她很清楚,按理来讲,剧情需要你,那么你就无法自作主张死亡。 无论剧情发生之时,还是之前。 物理手段也好,化学手段也好。 火也好,水也好。 在你的生命面前,都轻若鸿羽,不值一提。 不过她决定好了。 这不需要犹豫。 轻轻掀开宁寂揽在她身上的手臂,不出意外,宁寂睫毛震颤,似乎要醒。 谢亭还是退出了她的怀抱,在宁寂彻底醒来之前,她低声说:去卫生间。 说完,她去拆宁寂手腕那端的领带,那边绑得潦草。 宁寂可能是听到她说的话了,没有阻拦。 第8章 走进卫生间,关好门,谢亭抬头,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 和原来十八岁时长相相同,只是皮肤更好。 原来的十八岁啊。 思绪飘远,即将落地时,竟然有些模糊。 她努力去想,可遮挡谢亭记忆的那片雾,散开的那部分像是没有消失,只是转移阵地了。 转移到过去那二十七年记忆的上空。 她还记得自己成长的脉络,可去想具体的画面与事件时,隐隐约约看不真切、想不明白。 十八岁生日,是她第一次被剧情控制。 她怎么会记不起来呢? 可她就是记不起来了,只想得到是和某个人有关系。 那个人就是所谓的主角,当然,剧情也好,主角也罢,都是之后有人告诉她,她才知道的。 在之前,她并不清楚,只知道自己有时候会不受控制。 主角叫什么来着? 和她纠缠了九年,怎么就忘了呢? 又是谁告诉她的? 都记不起来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记忆被模糊,她也想不起来了,甚至此前她压根没有意识到。 她看着镜子,镜子里的人盯着她。 诡异又平静。 她心里其实没有多少恐慌。 在浴室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尖锐物,她去楼下,在冰箱里拿出两个苹果,洗完后放在盘子里。 顺着窗户往外看,别墅区住户不多,视线可及的地方没人。 她收回视线,顺手把水果刀拿起来,上了楼。 除了宁寂的房间,她不信其他地方会没人监视。 一级一级越过阶梯,脚步声不大。 她以为会有人来拦下自己,但是等她推开房门后,依然畅通无阻。 一个拿着刀的人,被允许进入宁寂的房间。 还挺奇怪。 她合上房门,看向床上熟睡的人,轻轻叹出一口气。 可惜了,我还以为真能天上掉馅饼,白来一个正常生活的机会。 这时候没什么好顾及的,她随手把盘子放下,拿着刀进了卫生间,反手锁上门。 进门侧目就能看到镜子,她没转头,径直进了内间。 视线在浴缸上流连几秒,最后落于墙角。 算了,还是不给人添加心理阴影了。 滴答滴答 楼下钟表的秒针一度一度往前挪动。 水果刀的刀刃也一寸一寸迫近肌肤。 清脆的响指声打断这一切。 在这世上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有一间六面皆是漆黑的房间。 一扇洁白的门,一个柔软舒适的沙发,一张放着零食瓜果的桌子。 这是房间内所有的具象物件。 当然,沙发上还坐着两个人,而她们眼前则是数不清的屏幕。 这些屏幕并不具象,散发着虚幻的莹蓝色光芒,其上播放的是立体空间视频。 视频的主角嘛,便是这世界上所有的人和物。 大多数屏幕都被缩成不足手掌大小,只留了三个可以正常观看。 其中漂浮在她们面前的这个,正是谢亭的实况直播。 懒散靠在沙发背上的人打了个响指,所有的画面陷入静止。 常引坐得还算端正,没有翘二郎腿,也没有完全靠在沙发上。 她看向旁边坐没坐相的人,问:现在要出去提醒她吗? 应冲打了个哈欠,眼睛却没有完全闭上。 她捂着嘴巴,眼眶泛出点儿水光,语气和姿态一般懒倦。 阻止什么?您还挺闲呢。 常引像是没听见她的奚落,自顾自问:那为什么要暂停? 应冲抓起一个肉干扔进嘴里,话音含糊:新知识点到了。 常引洗耳恭听,安静看着她吃东西。 应冲不仅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十分自得。 咽下肉干,唇齿留香,她砸吧嘴,这才开始教学。 像这种,逃离者没有适应新世界,或者是被害了,种种原因,总之就是要没了。 不用管,顺其自然。她说着,似笑非笑看向常引,尤其你这种新手,就喜欢心软。 常引面不改色,询问:提醒会出现什么错误吗? 应冲不假思索答:没错,但是麻烦。 常引了然,她已经把我们忘了,就算还知道我们的存在,再解释一遍也的确很麻烦,有这个时间足够帮助其他人了。 应冲上下点头,语调闲散,是哩~ 她说着,没骨头似的抬起手,手指微动,谢亭所在的屏幕缩小,旁边另一个屏幕放大,替代前者,一举上位,成为她们新的观测对象。 调完大小,她正准备将谢亭世界的屏幕丢到后面,流入由手掌大小的屏幕所组成的海洋。 还没动手,常引忽然站起来。 她看过去,哼出一个疑问的音节:嗯? 常引道:你之前说,浪费时间领我多走几次流程,是为了以后我可以少出错。这个时间是值得浪费的。 那接下来的几分钟,就当作是因为我而浪费的吧。 她说完,走向那扇纯白的门。 应冲歪歪脑袋,话刻薄,语气却无所谓,听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 你确实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常引没看她,礼貌说了句:很抱歉,我不聪明。 应冲反而笑出声了,这倒是真的。 常引已经推开门了。 她记忆力很好,繁琐的公式也不在话下。 推门之后准确出现在谢亭身边。 拨开已经见了血的刀,她将谢亭的时间线和自己的连上。 时间线没有实体,寻常人也看不见,不过她能看到,是浅蓝色的细长绳索。 时间同步之后,谢亭的时间开始流动。 她见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常引道:你可能已经忘记我是谁了,不过这不重要。请你认真听。 谢亭缓慢眨了下眼。 常引继续说:谢亭和宁寂有属于她们的世界,在这里不会被观测,也不会被控制,请放心。 可是。谢亭开口:我依然不能杀死自己,刀尖停在皮肤表层,手不受控制,不能再往前进了。 常引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解释:书中有一句话提到了宁寂和谢亭,三年后宁寂需要和曾善可交流你的事情。你们被观测的部分只有这里。 谢亭低头,说了句谢谢。 常引目光在她头顶停留两秒,默默将时间线分开,而后在谢亭看不到的地方,重新拉开白门,回去。 一进去,就迎上应冲的目光。 她以为应冲会说些什么来揶揄自己,结果应冲只是招手,让她过去。 坐下后,她对应冲说了一句谢谢。 应冲哼笑,吐槽:你怎么跟个人机似的。 她反问:这样不好吗? 应冲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再追问。 在等待下一个世界剧情启动点的时间里,她问:我们能选择删去书里的部分文字吗?这样可以省去很多事情。 像谢亭这样被控制过的人,如果知道自己还和剧情有关系,大概率不会选择继续活下去的。 她们对世界和剧情的认知不全面,可能是错误的,这很不公平,会造成无意义的死亡。 应冲这次没有堵她,懒洋洋答:改不了,现实我们把真正的现实叫实境,那里的东西我们动不了。不然就直接不给她书。 常引接上她的言下之意,可是不给她书,她不会相信我们,不会来的。 应冲抬眼看她,准备看这心软的小新人,会露出什么样难受的表情。 常引没有表情,但是嘴上说:很无奈,让人难受。 应冲挑眉,哼笑,你这看着可不像无奈啊。 常引仍是照单全收,道:我的问题。 应冲又哼笑一声。 第7章 第 7 章 分支世界时间线恢复,连接正常。 谢亭恍然一瞬,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她看了眼手中染血的刀,随手丢在一旁。 她记起来了,她记起来了。 不是某个人,是两个人,当时有两个人告诉她,你所在的世界是书中世界,是虚拟世界。 虚拟世界因为幻想而被创建,又因为观测而得以维持。 被观测,即被读者阅读,所以被观测到的部分必须严格执行。 你是文字中出现过的角色,所以在被观测的部分,除非行为严格遵守书中文字,否则世界中心,即剧情,将会托管你的身体,以确保世界正常运转。 第9章 她不知道小说内容,那又怎么能够遵守那些文字呢?所以才会被托管。 她也想起来了,进入这个世界之前所有的记忆都在不断虚化。 这个世界谢亭的记忆越清晰,她的记忆就越模糊。 也许不久之后,她就会忘记自己来自哪里,甚至忘记这关于世界和剧情的一切。 必须记下来。 不然到时又将被所谓的剧情控制。 这里还有她的剧情,不是么? 丢开刀,她迅速开锁,拉开门出去,要找纸笔。 看到常引时她的记忆被唤醒了。 留下记号作提醒,也许就能记住。 一开门,宁寂出现。 她来不及生出其他情绪,着急道:听我说,每个字都要记好。 语速飞快重述了曾善可和她的事情,又将世界的设定讲了一遍,她眼中有希冀,问:你能理解吗? 宁寂本不想听,但字句入耳无可避免,可谁知当谢亭说完,她有一瞬间的迷茫,又惊又疑:说了什么,记不起来。 几秒之前发生的事情,她却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 谢亭眸光暗下,她推开宁寂冲出去,翻到纸笔。 应冲的提醒在耳边回荡:不要尝试记录原来的记忆。 可如果这所谓原来的记忆还包括对世界的认知,那她必须记住。 完整的话落在纸上,她大喜,没来得及回看一眼,迅速摸到手机准备拍照。 相机对准纸张上的字,快门按下。 而后,在她看到完整字句的瞬间,字迹凭空消失。 点开照片,也只有空空如也的纸张。 双手颓然垂落身侧。 肩膀被人按住,强行转身。 她无意抵抗,顺着转过去。 如果留不下记忆,如果连世界的设定都记不住。 那么所谓的你追我逃就一定会发生,还会合理发生。 相比作为主角被控制,这自由度的确高了很多。 但是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整个人像是一片夜间的海域,无风也无月。 水很重,连叶片也无法漂浮。 海面映不出什么,也不想映出什么。 委屈?悲伤? 没有。 只是静默、静谧。 下巴被人捏住。 这姿势在小说里很常见,降临在自己身上后,她才发现,常见也许是因为好用。 因为这样被抬起脸,目光自然而然会与对方相遇。 除非极其别扭地将目光别远。 否则,如果不是刻意避开的话,目光大概会相遇。 譬如此刻的她。 她没什么心思注意视线,眼神也空洞,目光便轻飘飘和宁寂相遇。 怎么。宁寂依旧惜字如金。 谢亭听着这话,不可避免地觉得好笑。 不过她懒得笑。 解释。宁寂又说,和第一天晚上一样。 谢亭什么也不想说。 看着眼前眸光沉沉的人,她顿了几秒,还是开口: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宁寂松手,目光下落到她的心口。 她无法刺深,手的动作在刀刃破开肌肤,准备深入的一瞬就被控制了,但还是开了道口子。 睡衣是白色的,那一小团红色十分显眼。 谢亭随着她的目光往下看,知道她的意思。 自己去了浴室,拿刀捅了自己。 她又怎么会放自己再一个人? 可是,为什么要管我呢。 我又为什么一定要听从指令呢? 谢亭听话是为了谢家,是为了自己能更舒服地生活。 但她又不在意,她不在意谢家,甚至不在意自己自己这无望的生命。 我为什么要听话。她语气平板,是询问,更像陈述。 宁寂沉默了几秒,回答:是交换。 她愣怔,换什么? 宁寂这次沉默得更久,最后道:你想要的,我能力范围内的一切。 谢亭失笑,笑声的尾音很轻,不知是嘲还是惘。 也是。 说不出的失望。 也许失望,才代表着她曾希望过什么。 谢亭和宁寂,是购买,是交易。 是交换,没错。 那么谢亭和宁寂呢,她不清楚。 也许宁寂一直都是宁寂,她只是购买了一个玩具。 至多,现在玩具坏了,成了不听话的宠物。 而谢亭谢亭没什么想法。 她笑了一声,说:好,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现在解释一遍,半句不假。 她将前因后果复述,最后问:这样可以吗? 而那前因后果,那谢亭字正腔圆说出口的动机,落在宁寂脑海中,下一秒便溺亡,寻不到半点踪影,甚至晕不出涟漪。 她只知道,谢亭去伤害了自己,为了某件事,而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没有让谢亭满意。 宁寂盯着她,半晌道:你平复一会儿。 说完,她去浴室捡起那把沾血的水果刀,冲洗干净后离开房间。 谢亭再次愣怔。 这次她没有来得及问出问句,便也没有机会寄托希望、收获失望。 宁寂的反应让她意外。 她后知后觉,自己的一系列行为,在外人看来,无异于莫名其妙发脾气。 而宁寂竟然真的让她自己待着。 很奇怪。 这不该是宁寂,可宁寂又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谢亭合眼,想不明白。她脑子很乱。 其实答应常引和应冲时,她就想到了吧? 不要尝试记录原来的记忆。 多么具有指向性的话,又怎么会想不到呢?又怎么敢先入为主,认为所谓原来的记忆不包括对世界的认知呢? 只是孤注一掷而已。 被抛掷的硬币落下,无论正反,没有出现立起来的奇迹。 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再睁眼是被铃声吵醒。 她躺在地板上,摸到手机,刚接通电话,对方就挂断了。 迷蒙的视线中,13:23几个数字微微摇晃,她手一松,手机又滑脱手心,碰一声砸在地上。 敲门声适时响起,她撑起身体去开门。 该吃饭了。白衣黑裤的女人道。 谢亭不认识她,但大概猜得出来是保镖、佣人之类的。 嗯了一声,她径直跟着下楼。 门被合上后,地板上传来嗡嗡两声震动。 下楼后,佣人退出去。 宁寂早已不在,只有她一个人。 她抬头盯着钟表,盯了约有一分钟。 期待和侥幸都落空。 秒针再次指向12时,她合眼、睁眼。 生存不可中断,还要生活。 下午如昨天的约,她和林可去见了林陆。 林陆大她们三岁,在市内的f大读书。 根据谢亭原先的记忆,估摸着对这林陆也有点好感。 谢亭无动于衷,恢复记忆后,也只当自己是失忆的人。 到底多活那么几年,轻松就能看穿林可撮合的心思。 她没点破,只是在林可准备开溜时说:正好,我也准备回去了,晚上有个舞会要参加。 林可显然愣了一下,慢半拍答:那好啊,明天见? 林陆不尴不尬,也道有事离开了。 分别时,林可不动声色扫了她一眼。 谢亭身上没装目光监视器,自然没发现。 乘车回去时,她翻出聊天记录,盯着那个地址,陷入沉思。 宁寂中午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上药。] [晚上在清玫厅。] 意思是要自己去清玫厅吧? 多发几个字会怎么样。 清玫厅她知道,当地一个承办晚会的高档娱乐场所,据说很难约,至少谢铭曾经约的那一次很艰难。 不过考虑到宁寂,又理所当然起来。 晚上,带她去清玫厅的司机正是下午喊她吃饭的那位。 司机、保镖、厨师等人各司其职,原先是这样的。 下车时,谢亭看向她。 她道:我带您进去。 谢亭心中稍稍惊讶,竟然身兼这么多职位。 记忆里有清玫厅的印象,但等身临其境时,还是开了眼界。 并不富丽堂皇,典雅华贵。 她尽力不表现出土包子的模样。 往内厅去要请帖,至少她见旁边的人有,但她被人领着,服务生对前面的人点头,就放她们进去了。 第10章 她再次看向这位低调的兼职人员。 我是宁总的助理。兼职人员回头对她说。 谢亭略惊讶,稍微睁大眼睛,礼貌问:请问怎么称呼? 刘助理就好。 谢亭点头,刘助理又道:距离开始还有一段时间,需要先去房间里休息吗? 她看向内场,身着礼服的人们来回走动,攀谈、往来。 宁到口的话音拐了个弯,总有说什么吗? 宁总让您等她到之后再出去。刘助理答。 谢亭再次诧异,宁寂也来? 印象里宁寂很忙。 然而宁寂不仅来了,还算得上盛装出席。 约半小时后,休息室的门被推开,谢亭正百无聊赖玩手机,闻声抬头,眼神微滞。 宁寂穿了礼服,虽说仍以黑色为基调,但并不沉闷严肃,有种 谢亭想着措辞,几秒后恍然大悟,有种大女主或者大反派的感觉。 刘助理喊了一声宁总,而后主动去门外。 谢亭眨眼,回神。 我以为你不会来。 宁寂从头到尾打量她,末了问:好了?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外人来听大抵会一头雾水。 谢亭初听也茫然,顿了三秒,蓦然露出还算灿烂的笑容,答:好了。 已经准备好进入这个世界了。 宁寂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两秒,走近。 谢亭往旁边挪,让出位置。 宁寂没有坐下,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平复好,处理好,然后听话。 谢亭笑意不减,好哦。 她下午在房间发现了一件事,宁寂的物品都不算是时兴的产品。 无论是书架上的书籍,桌面上的水杯,亦或者旁的杂物。 干净,但并不崭新。 就像谢亭这个玩具。 第8章 第 8 章 宁寂没有休息,直接带谢亭去了另一个房间。 刘助理没有跟上。 十分钟后他们到。宁寂坐下,对她道:之后要警惕谢家的人。 谢亭了然,她点名的那几位都是谢家有头有脸的,这一遭无异于向他们展示:谢亭和宁寂搭上关系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何况谢亭的处境本就群狼环伺。 只是她没想到宁寂会提醒自己,就像她没想到宁寂会亲自来。 人还挺好的。 宁寂没招手让她过去。 她自己找了旁边的位置坐下,随口问:周末也忙吗? 宁寂大概也没想到她会主动问问题,停了几秒回答:嗯。 她实在好看,谢亭多看了几眼,想了想问:我能问问题吗? 显然是先礼后兵。 宁寂竟然也没计较,又嗯了声。 谢亭眨眨呀,问:你可以念几个人的名字吗? 宁寂不解看向她。 她解释:你昨晚说了我哥,我就想起来了一点。其他人讲没这个效果,不太明白。我父母已经不在了。 所以只能通过宁寂,才能让关于他们的记忆恢复。 宁寂了然,随口说:你父母对你怎么样。 和昨晚一样,头疼片刻后,相关的记忆蜂拥而来。 谢亭眨动眼睛,缓和后答:看起来还不错。 她接着又道:还以为你会只说你父母呢。 宁寂发出一个上扬的单音节,表示疑惑。 你话很少。谢亭将手肘放在旁边的桌面上,托着下巴看她。 你的话变多了。宁寂答。 谢亭: 她又看了眼宁寂,在桌上趴下,嘴贴着手臂,声音也发闷。 你不想我多话吗? 宁寂嗯了声。 谢亭默然,几秒后说:哦,那我闭嘴。 她说闭嘴就闭嘴了,过了不到一分钟,宁寂忽然开口问:你不怕我了? 谢亭没忍住笑了声,她轻咳一声,正色答:怕啊,但是也没那么怕。 毕竟知道关于未来的答案,几年内宁寂不会弄死她,生命安全有了保障。 而且这种类型的小说,剧情她都能倒背如流了。 每次作为读者看的时候,她都会想:小受为什么要跑?分明留下对身心都好。 现在来想,根据第一天晚上的经验,她悟了。 书里的人可不是上帝视角。 不知道她们是主角,不知道剧情,不知道结局肯定是happy ending。 在她们看来就是碰到了变态,或许不变态,但社会等级差别太大,压根没有安心感,当然要跑。 然而她现在是半读者半亲历者的状态。 一种神奇的,敢冒犯,又不敢太僭越的存在。 被冒犯的对象,即宁寂,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盯着她看了几秒后收回视线,似乎不打算追问。 谢亭也不吵她了,安静蔓延过空气,几分钟后有人敲门。 门口正对谢亭的位置,进来的人势必和她对视。 总共七个人,个个堆着别有意味的表情。 宁总晚好。 他们看到谢亭时有些惊讶,而后都不约而同忽视了她,将重点放在宁寂身上。 坐。宁寂道,同时对谢亭说:先别回去。 谢亭刚接受完汹涌的记忆,人还有点懵,闻声愣愣点头。 宁总怎么和亭亭认识的呀?有人立即道。 谢亭看向他,是二伯,她缓慢调动的记忆还没浮现完,二伯就热情地介绍了他和自己关系有多好。 不是,你谁啊?你说的是我吗? 她下意识看向宁寂,宁寂表情看不出喜怒,但没有冷脸。 他们可能是见宁寂没有反感的表情,剩下的那几位也将话题扯到谢亭身上。 别说宁寂了,谢亭也觉得吵。 但他们没有停下的架势,谢亭想了想,不准备走了,索性留下。 从出生聊到上学,谢亭都不知道他们对自己这么关注。 等时间推到现在,又是二伯先道:大哥的事我们没想到,阿铭也还小,亭亭还在上学。他们夫妻俩不爱和我们多说,很多事我们也不清楚,只能先尽力帮衬着,就是不知道能撑多久。 宁寂坐得不算挺直,姿态有些闲散。 东街不用投了。她语气也闲散,随口道:投了也是浪费。 二伯惊喜,眉开眼笑应了好。 谢亭不懂他们生意上的事,安静当吉祥物。 二十分钟后,他们依次离开。 谢亭看向宁寂,宁寂刚刚可不算寡言,至少不是一个一个字往外蹦。 还能变脸呢。 十分钟后谢铭。宁寂恢复没表情、一个一个字往外蹦的状态。 谢亭默然,忍不住问:您是白天把话说完了,所以才不舍得多蹦给我两个字吗? 宁寂稍微挑眉看向她,脸仍是那张脸,眉眼间却多了不少鲜活气息。 不再死寂,不再沉闷。 哪怕只是闲散的无谓姿态,也和原来大相径庭。 她愣了下,被宁寂的眼神和姿态定住。 不是,你谁啊?我那么大一个冰块呢? 是啊。 宁寂语气也悠然,像是吹过无数个街角的风。 她说着,歪了身子,用手撑着侧脸,莫名就多了点不可捉摸的感觉,和原先不同。 谢亭沉默了很久,突然就明白了她为什么需要一个人来当玩具。 生意人应该还蛮累的。 更何况宁寂还管那么多。 而谢亭无疑是漂亮又好抱的,还听话。 也许小说中,就是谢亭因此被宁寂找来,一个温软,一个靠谱多金还有权有势。 宁寂因谢亭的乖巧听话而心软,生出占有欲。 谢亭因后续发现宁寂为人并不差,至少对她没得挑,产生了小小的心动。 随后进入不可描述环节,或者这阶段就是在不可描述中发生的。 认识再深入,谢亭发现了宁寂不太正常的占有欲,觉得无福消受。 她没有别的靠山,自己又成不了靠山,只怕宁寂这座山坍塌,将她砸得尸骨无存,所以要逃走。 然后进入经典的你追我逃阶段。 最后上演追妻火葬场,全文完。 得益于数本小说的荼毒,谢亭脑子里过得十分顺畅。 第11章 所以,自己该怎么做呢? 如果逃跑的环节一定要发生。 她用余光扫了眼宁寂。 心中感叹:宁寂啊。 曾经不是没想过穿进小说,看着眼前活生生一个主角人设的人,她心中颇为复杂。 大概是眼神太过赤.裸,宁寂问:怎么? 她摇头,宁寂仍看着她,显然不信。 她思索片刻,索性答了。 我在想,你这种的,放进小说里肯定是主角,现在小说好多都是这样。 宁寂这才收回视线,像是有点兴趣,问:什么类型的小说? 谢亭眨眨眼,觉得她可能会很惊讶。 宁,但是却掌握刘家的资产,显然很有故事。 结合她看过的小说,宁寂很可能是沾过不太好的事情。 加上宁寂应该没怎么看过小说,那她估计会觉得自己的过去不会受欢迎。 还没说出口,嘴角就已经飞起来。 宁寂兴趣似乎更浓了,目不转睛看着她。 她轻咳一声,还是压不住笑意。 爱情。 宁寂果不其然愣了一下,漂亮的眼睛顿了好几秒才转开。 谢亭实在忍不住了,克制地笑出声。 宁寂又转回来,一头雾水看着她,笑什么。 谢亭眉眼弯弯,嘴无遮拦了,笑你可爱。 反正宁寂不会在意的。 宁寂头上的雾水更浓郁,半晌还是怀疑:真的吗? 谢亭小鸡啄米点头,都是真的。 宁寂沉默了几秒,最后说:年轻人真怪。 谢亭差点笑喷。 宁寂看她一眼,不说话了。 谢亭以为大佬对探知自己的兴趣就到这里了。 结果过了一小会儿后,宁寂说:我不是那样。 谢亭嘴角就又压不住了。 嘴上:好的好的。 心里:好的,你是,你非常是。 不多久,谢铭到了。 他和谢亭的长相有几分相似。 推门看到谢亭后,他怔了一瞬,迅速反应过来,问:最近还好吗? 对视的一瞬,关于谢铭的记忆彻底复苏,谢亭假笑,答:一般般好。 平常也不见你问了。 宁总好。谢铭又看向宁寂道。 宁寂又单手托着下巴,语气闲散。 不用客气,她很好,你要什么。 这下不止谢亭,谢铭也愣了。 他们只说这位难以捉摸,怎么没人说她如此直爽? 谢铭犹豫了片刻,宁寂便道:直说。 这模样一瞧就不是无求,他索性直言。 又谈起生意,谢亭在旁边干瞪眼。 所以,宁寂又扔出去什么资源了? 她开始反思,这一晚上,刚刚和那群人虚与委蛇二十分钟,现在又直接让谢铭提请求了,宁寂得亏多少? 当然,思考不出所以然。 谢铭和宁寂谈完后,看向谢亭,询问宁寂:我和她可以单独谈谈吗? 谢亭闻声下意识抗拒。 但按理来讲,兄妹谈话,也无可厚非。 她都准备站起来了,却听宁寂道:今天不巧。 谢铭停了一秒,含笑答:那就改日再说吧,不打扰,我先走了。 宁寂没应好或不好,只说:慢走不送。 等他走后,谢亭忍不住问:你让给他很多东西吗?没必要吧。 其实宁寂和谢铭,无论是年龄还是背景的差距,都还是蛮大的。 即便冷脸,谢铭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宁寂当然知道,她答:买断。 这次轮到谢亭当哑巴了。 行吧。 不过有人不愿意她当哑巴。 宁寂问:怎么关心这些。 谢亭晃晃脑袋,道:只是觉得没必要让步你的利益,这本来就只是我自己出了点问题而已。 说完,正对上宁寂的视线,她不解,看我干嘛? 宁寂提醒:他是你哥。 谢亭眨眨眼,反应过来了。 到底还披着谢亭的壳子,宁寂也只是以为自己记忆出了点差错而已。 结果她倒好,对父母亲哥都没表现出在意。 不过,宁寂应该不关心这些吧? 想了几秒,她反问:那你相信我这失忆吗? 现在信。宁寂答,目光安静落在谢亭脸上。 那就是之前不信。谢亭说着,不太舒服地别开视线,你就当我换了个人,有区别吗? 良久,宁寂的回答才出现,没有。 谢亭也觉得没有,宁寂需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漂亮玩具。 她也可以满足。 她起初是这么觉得的,然而看到宁寂回答时的神情,忽然犹豫了。 也许对宁寂而言,谢亭的消失会让她感伤。 毕竟她留了那么些老物件,并不喜新厌旧,可能是个长情的人呢。 她不确定,也更不可能去问宁寂本人。 作者有话说: =w=w=w=!!! 第9章 第 9 章 应付完谢铭,宁寂之后就没安排了,和谢亭一起回去。 才出清玫厅,她步伐慢下来,低头在拆什么。 后一步的谢亭追上她,见她取下了礼服上的一条丝巾。 早先看到的时候,就总觉得这丝巾会到自己手腕上。 她抬手,手腕在夜色映衬下更显莹白,细嫩肌肤似暖玉。 宁寂将丝巾一端细致系在她腕上,另一端潦草缠在自己手上。 轻微的拉扯感传来,谢亭不知为何,还是保持了慢半步的距离。 丝巾垂落又绷直,循环往复。 上车之后,密闭又昏暗的空间引人联想,谢亭想起原本晚上的计划,不太确定还会不会继续。 十八岁了 不对,她忽然一顿,十八岁啊,昨天是生日,谢亭好歹作为一个大小姐,为什么没收到一份礼物?宴会就更别说了。 并非她想收礼物,或是有什么十八岁的仪式感,毕竟她早过了十八。 只是这确实有点诡异了。 顺着记忆往前推,往常的每一个生日,似乎都不够隆重,就连礼物也是隔日才能拆。 宴会更是少有。 她蹙眉去想原因,未果。 不过既然以往都是这样,不是特例,就能松口气了。 回去后,宁寂径直上楼,她只能跟着。 计划继续了,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宁寂只有捆绑的爱好,没有她接受不了的癖好。 她不是很抗拒,虽然有点害羞放不开手脚,但宁寂十分坦然,倒是中和了她的那点不自在。 她们不接吻,但额头会被人按住,侧脸相贴。 而按她额头的那只手,还捏着丝巾,丝巾捆着她的手,她的手也只能落在头顶。 额头传来的力度不算重,但被按住的感觉让人十分舒爽? 因为可以肆意挣扎着想躲开了。 不用担心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姿态让对方误会,真挪开或者减慢。 反正宁寂会禁锢住她。 有时会按住她的腰,但无论哪里,永远会有一只手来束缚她。 客观来讲,被禁锢住并不会让人愉悦,尤其是她。 但那种时候不同。 可以随心做出躲避的动作,但最后不会躲避成功,不会因为口是心非而失去某些愉悦感。 这让人很爽,无论身心。 像是自己可以随意做些什么,对方知道她的喜好,随便她造,结果都有对方兜底。 类似于完全交托,心理上也很爽。 而且宁寂的话不算少,动作很凶,但讲话却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温柔。 好像从别人那里,也没听过这么温柔的话语和腔调。 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她一度以为眼前换了个人。 进退得当,很有分寸。 眼皮沉沉即将坠入深眠时,她隐约听到有声音说明天有人陪你,不用担心,只是她没什么力气和精神,只眨了眼当作回复,也不知对方接受到信号没,意识就下班了。 次日睁眼时宁寂还在房间里,她看了眼时间,九点。 就算是私立贵族学校,高三课业也繁忙,七点二十就得到学校了,她九点还在被窝里。 一想到要去上学,被子都更香了,她抱紧被子翻了个身。 啊,不想上学,一万年没上过学了。 第12章 宁寂在书桌前坐着,见她醒了,说:上午可以不去。 谢亭又翻了个身,然后滚了一圈。 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太好了。 宁寂回头看她一眼,没多说,继续看着手里的书。 谢亭赖了很久才起床,她探头看向宁寂,说:你时间还挺自由的。 宁寂嗯了声,不固定。 谢亭就分不清她是特意为自己留下,还是单纯真没事了。 想了一小会儿,索性作罢。 各种不同的记忆在脑海中穿行,她发觉属于自己之前的记忆更模糊了,相对的,谢亭的记忆则更清晰,也有了一些真实感。 跑下床翻出角落里的书包,她找到一个崭新的本,看向房间里的书桌,宁寂正在那儿看书。 最后只得转战到旁边的梳妆台。 宁寂没注意她在做什么。但她却注意到了,直到中午,宁寂才放下书,全程十分专注。 和之前那次的工作状态简直是天差地别。 思绪走上弯路,往泼了颜色的路上策马奔腾。 宁寂分明出力更多,为什么会精神更好?她不解。 不过一转念,人都三十六了,正是欲.望最鼎盛的时期,疏解完后精神焕发倒也正常。 再说,宁寂本来找谢亭就是干这个的,又不是买来当只能看的玩偶。 等她回神,才发觉谢亭这薄皮身体已经红温了,连忙打断思绪。 只是没想到,断掉的思绪会在饭时被宁寂连起来。 你几岁了。宁寂问,语气又恢复成原来那副鬼样子了。 谢亭愣怔,不知道该不该说。 宁寂补充:不像十八,你的确换了她。 为什么不像十八,谢亭再清楚不过。 她原来有过女朋友,只是最后 总之伺候人的功力不多,但也有点,宁寂应该是昨晚发现了。 人都解释到这份上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二十七。 这么一比,她都快和宁寂一样老了。 按理来讲,好端端一个人被别人替换了,得是件惊悚的事。 然而不知道宁寂是胆子大,还是单纯不在意,对此竟然没什么表示,只说知道了。 下午去上学,校园,建筑再华丽,也无非就那样。 她猜这里得有不少勾心斗角,今天估摸着还得有人来找事。 毕竟按照不能放出来小说的德行,昨晚肯定是剧情点,今天还得是剧情点。 都是落魄大小姐了,这不得被欺凌一下?小说不都这么写。 估摸着宁寂还会救场,毕竟她今天好像没什么事,自己出门时她还在家。 唔昨晚好像说了今天会有人陪自己。 没等来人,她慢吞吞循着记忆往教室去,大家正在自习,轻手轻脚坐下,包还没放好,桌上就多了张纸条。 [生病了吗,上午怎么没来,还是因为失忆的事情?] 是同桌林可传来的。 扯谎信手拈来。 她写下回复:[上午头疼,头疼之后就记起来了很多。] 很显然,谢亭的字不长这样,人家的字隽秀小巧,她的字也算不上粗犷,只是有点儿龙飞凤舞。 林可一眼就注意到了不对,显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她只当没看见,既不掩饰,也没解释。 高中的知识早抛到九霄云外了,好在谢亭记忆里还存了点。 随手拿出张卷子,她怀着敬畏和好奇的心情看去。 隐约看得懂。 脑子是不懂的,手却能懂,摸到笔看完题,解题思路就出现了。 好神奇。 从来都是脑子懂了手不懂,现在竟然反过来了。 倒反天罡。 原来记忆面包是这个效果啊。 谢亭又惊又叹,忍不住多写了几道题。 直到下课铃响,她还写得津津有味。 旁边的林可暗戳戳看过去,见她竟然写了一中午,心情过山车似的换了几轮。 铃声起,讲台上的老师离开,教室一瞬间就活了过来。 谢亭丢开笔,准备迎接战场。 目光扫视一圈,班里似乎没有要来找事的。 啊失望。 不准备和谢亭的旧朋友们打交道,她趴在桌上,一副犯困莫扰的模样。 方才还精神奕奕在写数学题。林可心中莫名,瞧她一眼后轻手轻脚起身离开教室。 没几分钟,身旁有落座的声音,可能是林可回来了。 谢亭正准备无视,继续装睡,谁知道来人忽然喊了声:姐! 这一声不大不小,只是寻常二人讲话的声音,但不知为何,谢亭就是觉得班里静了一瞬。 坏了,找事的来了。 她不情不愿坐直,连个假装揉眼的动作也没有。 眼前的人长相不熟,不是谢亭常见的人。 闲杂人等还得从记忆库里调,她犯懒,只当自己失忆了。 可别乱喊。 她也没有延续谢亭的风格,自己惯常怎么讲话,现在还是怎么讲话。 语调略缓,含着睡不醒似的倦怠和不以为意,像随口说的,又莫名显得亲昵。 亲昵不亲昵不知道,反正谢亭是没意识到的。 她也不在意,目光在眼前这位挺好看的小姑娘身上飘,而后又缓缓落到周围,不少人正往这边看。 我啊,刘可霁。刘可霁睁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谢亭也跟着睁大眼睛,啊 边沉吟,边从记忆里调取,最后在边边角角找到了这位刘可霁的信息。 这可是位不得了的大小姐,刘家,即宁寂家里的人。 啊?刘可霁眼中充满期待,语调上扬重复。 啊。谢亭将调子给降了下来,慢吞吞说:想起来了,但是你怎么会认识我呢? 旁边人若有若无的视线,找到了答案。 谢亭可是众所周知,落魄了半年的人,如果说原来她家世还算得上二流,所处圈子也居于二流,那么父母出事后,家族企业不至于沦落到三流,但她的社交圈却只得拘泥于三流了。 毕竟她家里的情况有心人都知道,她和谢铭不得势。 但人刘可霁可是当之无愧顶头那几位里的。 刘可霁也降调啊了声,失望:她没跟你说啊? 她?宁寂吗?难不成这就是宁寂找来陪自己的人? 谢亭摇头,没吧至少没说是你。 她话音还没落,那边刘可霁的话似乎就要跟上了。 为了自己的清净,她没敢让这话断了,紧跟着说:该上课了,有什么事情等大课间再说呗。 赶紧走吧大小姐,不然没人找事也要有人找了。 刘可霁光速收回准备说的话,又光速想出下一句话,在谢亭那口气还没松出去之前,光速改口,面带灿烂的笑容:好啊,而且咱俩第三节都是体育课,到时候我来找你。 谢亭默然,一抬头,越过刘可霁的肩膀,恰好看见站在前门口的林可。 林可的神色可不算好。 但眼前刘可霁的神情是没话说的好,窗外的阳光跟住到她脸上了似的。 哎,这群小孩儿。 谢亭在心中惆怅,嘴上也惆怅,语气像是要吟出一句只是当时已惘然。 那到时候再说,快回吧,等会儿迟到了。 刘可霁高高兴兴离开,林可在门口顿了几秒才走过来。 她坐下后问:你什么时候认识她的呀?我怎么不知道。 谢亭想了想,回答:不算认识吧。 说得模棱两可,她也没有深入解释的意思。 林可看着她的侧脸,两秒后转回去,没有多问。 谢亭家里出事之后,她很多事情都不敢明讲,怕谢亭会不舒服。 谢亭也不置一词,拉过数学卷子。 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在卷子上信笔涂鸦。 她悠悠地想:刘可霁啊 有办法处理和林可的关系了。 通过刘可霁去接近一些上层的人,让林可认为她利益熏心、爱慕权贵,然后对她失望,最后自然而然断开联系。 嗯,很好。 过了一会儿,她又想:好吗? 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有几个女生往她这边走,似乎是要跟她讲话,她只当看不见,头也不抬地继续胡画。 第13章 那几个女生对视几眼,你推我我推你,最后其中一个站出来问:亭亭,你上午怎么没来呀? 谢亭正心烦,抬头瞟了一眼,低头继续画,瞧起来十分不礼貌。 不想来。她随口回答这些谢亭的朋友们。 说不上是朋友,只是多说过几句话的同学。 谢亭可能把她们当朋友了吧,她不知道。 毕竟原来的朋友早早就不理她了,除了林可。 那几个女生一听,哪能感觉不到她的敷衍。 其中一个女生哼了声离开,最初问话的那位匆匆说了句回去上课,随几人一同离开。 林可睁大眼睛张张嘴,最后没说话,看了眼谢亭,站起来去追那几个女生。 像是要去解释。 谢亭立即回头看她背影,眉毛皱起来。 你解释什么? 卷子上的凌乱线条又多了几道。 心烦意乱。 上课铃声响起,林可才回来。 谢亭抿唇,收回自己所有0都被涂黑了的卷子。 侧身,刻意离林可很远。 林可看她一眼,写了张纸条给她。 [下次别这样了,小事,但是容易牵连起其他影响。] 她就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友情中参杂着亲情,哪怕隐约在闹矛盾,在外人面前还是会下意识维护对方。 甚至,能十分理智地提醒,将对方放在第一位,而不是自己的情绪。 这是很多亲人也做不到的。 谢亭抿唇,写:[知道了,下次不用管我,谢谢。] 几分钟后,她又挪回去了。 赌气跟自己赌气,但林可是无辜的,她又写了句对不起,林可没回。 第一节课还是数学,第二节是语文。 她仰头听着,听不听得进没人清楚,但那副闲人勿扰的反常模样,两节课的时间里人尽皆知。 没人知道这位落魄的千金为何性格骤变,于是众说纷纭。 第10章 第 10 章 大课间,这里并不强制跑操,算是自由活动。 两节课过去,林可神经松泛,下意识把身子歪倒过去,想要靠在谢亭身上。 谢亭压低眼皮,偷摸打量她,身体下意识躲开。 她是觉着不尴不尬,林可却是尴尬到了极点。 谢亭这两天很奇怪,人都会有不舒服的时候,行为稍有异常也没什么。 但这变化会不会太大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让她感觉很陌生。 熬了两节课,她忍不住问:从前天开始就很奇怪,说什么失忆按你说的,既然恢复了,那为什么发消息不回,还跟变了个人一样? 这句话似乎要截至在这里,谢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沉默。 沉默期间,林可又续上一句,声音有点儿轻,语气是用玩笑来故作轻松那一卦。 又遇到什么事情了吗,真的可以跟我说的,对我还不放心啊。 看得出来,对谢亭是真好。 谢亭原本还在犹豫。 [她觉得自己装不好谢亭,也不想装,但直言,对林可来说会不会太过残忍? 利用刘可霁,起码有个过渡期。 到最后林可也就是失望,自己再表现得欠一点,让人家彻底讨厌自己。 两全其美,起码比直接跟林可说:你朋友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我现在占据了她的身体,要强得多。 这样本来挺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林可跑去追人,像是要为谢亭解释,她就心烦意乱。 会觉得,代替谢亭是一件很无耻的事情。 尤其,人家跟林可好好的,哪里轮得到你来画一个潦草的句号? 烦到恨不得把数学卷子都涂满。] 听到这句话后,心中莫名酸涩,还有一点潜藏的嫉妒。 她把那些嫉妒放大,提到心头,又去想那些林可发给谢亭的消息,刻意让自己难受。 于是豁然开朗。 你既然不是谢亭,又何必操心她的身后事。 她笑起来,说对了,变了个人。 指指自己的脑袋,直白说:你的朋友,她在我的脑子里。 林可愣住,谢亭说完就起身往外走。 这才对嘛。 她二十七,不是十七,没有太多纠缠的绵软心思,更没有重新经历一场青春的暧昧心声。 全部断开才舒服。 虽然对于林可来说很残忍,但她不是十七岁的小女生,她见过更残忍的事。 就这样吧。 才走出教室,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行人步伐多数平缓,那阵急促的声音就十分明显。 像是急促的鼓点,落在谢亭心上。 才强行缓和下来的心绪再次烦乱。 林可急急追上,想要拉住她。 她下意识抬手想躲开,顿了两秒,没挪,让林可拉住了。 林可盯着她的背影,问:什么意思? 她转回去,慢慢拉下林可的手,拇指和食指相捻。 感觉心中像是有人在拔河,她就是中间的分界线,被拉来扯去。 烦死了,但她又不知道在烦什么。 许久才语气平板道:去看你的抽屉吧。 而后不再停留,往操场的方向去。 林可对于谢亭来说意义重大,是除了父母外最重要的人。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她想:你要做的就是跟她拉开关系,她太好了。 属于谢亭,不属于你。 刺猬总是不擅长袒露肚皮。 也总是无法与同类相拥。 谢亭没有察觉到,她竖起了满身的刺。 她只感觉自己心情不好,也想不清楚由来。 是对谢亭的嫉妒?好像不是。 就只是很难受。 她循着记忆找到操场,在看台上坐下。 索性摸出手机,随便看点什么。 过了大概半小时,脚步声靠近。 是刘可霁和一个不认识的女生。 刘可霁看见她,眼睛一亮,快步跑过来,喊:可算找到你了,你咋藏这里来了? 她收回手机,随口答:什么叫藏。 就是藏啊。刘可霁在她身边坐下,皱着眉对她说:这地方还挺危险的,少来为好,你应该知道吧? 啊?谢亭还真不知道。 记忆那么多,相当于一本巨大的词典落在脑子里,谁会把它全翻完啊。 刘可霁叹气,你还真不知道。 这时,后面的女生走过来了,接过刘可霁的话说:校园欺凌,这里、卫生间,常有。 谢亭扬眉表示惊讶,这里这么大,还是室外 这里没有监控。女生答。 谢亭也刚反应过来,她就说出来了,只好点点头。 刘可霁见状,指着女生问谢亭:话说你都不认识我,那你记得她吗? 谢亭摇头。 她叫曾愿。刘可霁说着,抬起手去拉曾愿的衣角,摇来晃去。 曾愿没动弹,说:愿意的愿。 谢亭礼貌介绍自己:谢亭,亭子的亭。 刘可霁扑哧笑出声,你俩搁这客套什么呢,不知道还以为接下来得握手了。 曾愿拍开她扯自己衣角的手。 谢亭尴尬一笑。 刘可霁摆摆手,真不用,我姐让我来照顾你的,说你前两天碰到脑袋,记忆受损了,怕你被欺负,让我来看着点你。 她这么跟你说?谢亭略不可思议。 曾愿闻声轻哼,显然是在笑话人。 被笑话的人轻咳,摸摸头发,那倒没有,她就说你记忆出了点问题,正好咱俩一个学校,让我帮着照顾你。 谢亭还是怀疑,宁寂话会这么多? 不过她没问,招呼曾愿坐下,不介意就坐会儿吧,风景挺好。 到底是面对两个陌生的十八岁小孩儿,她没什么不适的尴尬。 曾愿从善如流,在刘可霁旁边坐下。 她问:你跟你同桌闹矛盾了吗?是因为记忆? 谢亭一顿,没多说什么,只嗯了声。 曾愿偏头看她,察觉到她的不适,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你要换班吗? 谢亭这次语调上扬嗯了声,表示疑问。 她跑你班里一圈,之后少不了人找事。 曾愿倒是比刘可霁靠谱多了,身上有种早熟的气质。 话里的那位她,即刘可霁,闻声愣了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第14章 哦哦,不好意思啊,我当时有点儿激动,没考虑到那么多。 谢亭半年前才从二班转到三班,花了半年时间,可能才勉强和周围人相处好,她突然跑去,肯定给人添麻烦了。 也是她笨,只觉得谢亭都跟宁姐姐有关系了,不会差到哪儿去,竟然没想到这里。 没事。谢亭倒是完全不在意,不换吧,麻烦。 曾愿想提醒两句,转头看到谢亭的模样,觉得她这会儿可能更想独处,遂作罢,拉着刘可霁起来。 我们不打扰了,有事可以找我们,见面不方便的话就发消息。 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刘可霁被她一扯,虽然有点莫名,但不明觉厉,不再打扰,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 加上好友后,她们沿着来路返回。 谢亭转头去看她们的背影,刘可霁正好回头,挥挥手对她喊:早点下去,这儿真不安全。 她也挥了下手。 坐了几分钟,她看着自己微信里的几个好友,神色莫名。 抬头看这方寸之地,她想:校园欺凌,不仅见过,我还参与过呢。 没多犹豫,她起身离开。 晃荡完这节体育课,没人找到她,也就没人烦她。 晚自习她不想上了,反正父母不在,谢铭也不会管她,而且这儿的老师应该不至于找家长吧? 那就剩最后一节课。 原来上学时总盼着下课。 这里的老师讲得很好,但是不提问,上课没半点紧张感,反倒是下课会有人来问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现在可好,竟然盼着上课了。 不过对待放学的态度还是一样的,下午第四节课下课铃一响,她拎着书包就往外走。 没管背后的诸多视线。 其他同学倒是不着急走,就算不上晚自习,她们也有的是事情要在学校做。 给司机发了消息,她站在校门口等人。 思绪忍不住又飘向林可,之后那节课林可还在,但明显魂不守舍,她只说得出一句抱歉。 抽屉里是一部登录着谢亭微信的手机。 她自己又建了个新号。 手机里是谢亭的大部分过去,以及她的几句话,大概交代了情况。 没提穿越时空,但讲了她不是谢亭。 混成一团的情绪又开始肆虐,她轻咬舌尖。 不就是一个别人的朋友吗?你想那么多干嘛呢。 但她就是忍不住同情林可,嫉妒谢亭,又为自己感到遗憾。 嘴上说着不当谢亭,但如果假装谢亭就能得到林可这个朋友,而且没有其他牵连的烦心事的话,她一定会不假思索选择假装的。 因为林可的亲近和袒护,太自然了。 自然到让人下意识就会嫉妒谢亭。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如果选择假装,还会有其他麻烦的事,还要面对原来的亲人、朋友、家庭。 所以,算了。 胡思乱想间,司机赶到。 她上车,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后知后觉:嗯?为什么没有人来找事? 奇怪。 过了一会儿,她又想通。 对哦,这是曾善可的世界,她现在还不在观测范围内,那被她牵连的不自由人物,现在也是自由的,不会因为剧情需要而做出违心的事,智商在线、行为可控。 挺好的。她想。 第11章 第 11 章 回去时宁寂不在家,谢亭松了口气,吃完晚饭洗漱后,趴在卧室里的书桌上开始学习。 专注时会忘记时间,等面前的卷子上落下一片阴影,她才回神,回头发现是宁寂站在自己身后。 她眨眨眼,还没开口,宁寂轻飘飘说了句继续写吧,然后就走开了。 谢亭再次眨眼,品味她的语气。 有点像昨晚,又有点像她之前和谢家那群人说话,反正不像平常跟她说话。 思绪只歪了一瞬,注意力到底还是在手下的卷子上,回头便又投入题海。 谢亭的基础还可以,不算好也不算差,她得追一下。 虽然十分痛苦。 啊讨厌学习。 讨厌归讨厌,还是得学的。她朴素地想。 时间簌簌而过,宁寂偶尔会发出一些动静,但声音不大。 不知多久后。 好了吗。 嗯?谢亭思绪还在题目里,随口应付。 过来。 马上。她下意识回。 几秒后,宁寂喊她全名,谢亭。 她这才从缠乱的逻辑关系中抽身,脑中一轻,心中却是一沉。 抿唇,将书本和卷子整理好放进书包里,她起来看向宁寂,眼神一扫而过,落在床边,又翩然飞走。 她说:我去洗个手。 宁寂嗯了声。 水流在指缝中穿行,像是游鱼越过瀑布前的乱流。 她缓和着僵滞于各种数学函数的思维,轻轻吐出一口气。 轻车熟路落于宁寂怀中,她本想照旧,拿过宁寂手边的书去念。 宁寂却把书挪开,放在桌上。 对眼睛不好,今晚不读。 谢亭一愣,慢半拍应:噢。 又慢半拍才说:谢谢。 宁寂没应,把她抱在怀里,拿了丝巾缠住二人的手。 谢亭任她动作,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不看书了吗? 要出门几天。 宁寂靠在床头,说话时将她揽在身前,声音和吐息从后方来,在耳边缭绕。 昨晚之前,还是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肢体靠近,谢亭那时觉得没什么,只是交易。 现在仍是交易,只是多了些莫名其妙的不适。 她觉得莫名局促,想偏头躲开那带着些许滚烫的气息。 当然,躲是不能躲的,就像她刚不能说再等我几分钟,把这题写完,一样的道理。 出门几天? 深受数学荼毒,她第一反应竟然是想:那我这几天晚上就可以安心写题了。 有具体时间吗?她问。 明天上午。 宁寂只说了出发时间,也许是因为归期未定。 谢亭没有追问,转而道:注意安全。 她是因为能猜到大致情节,知道宁寂估计不是去办好事,再说,要是小事,宁寂干嘛跟她说。 以二十七岁的灵魂去想,她下意识嘱咐了一句。 宁寂听到的时候却是一愣。 谢亭后知后觉,自己说得太多了。 她身体有点僵硬,毕竟涉及到比较严重的事,宁寂要是突然觉得自己不安全,那就坏了。 好。到最后,顿了很久的宁寂也只是这么道。 谢亭松气,身体也放松下来。 宁寂抱着她,肯定感觉得到,但她什么都没说,沉默又安静地揽着谢亭,不知在想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想。 安静总能消磨掉一些紧张和尴尬,过了段时间,谢亭百无聊赖,问:我能看手机吗? 宁寂立刻就应了句嗯。 她去摸过来手机,搜刚刚的错题解析。 没挡,宁寂转眼就能看见。 你喜欢学习吗?她问。 你。 谢亭听到这个字眼时心中一动,倒也没什么,就是莫名其妙就关注到这个字。 不喜欢。她利落答。 宁寂不言,等着她自己解释。 她也的确讲了:但是不学习成绩就会很差。 嗯。某人又回了没表情没话的状态。 谢亭察觉到,回头看她几秒,才悠悠转回去继续看题。 宁寂本来想直接问:为什么看我? 但看她的模样,莫名奇妙觉得自己可以等会儿再问,而不是像刚刚那样,打断对方的进程,把她喊过来。 也没什么理由,只是单纯想:嗯,再等一会儿。 谢亭不清楚她是如何作想,她皱眉研究半天,终于把这题整明白了,就等明天自己动手写几个类似的。 豁然开朗的感觉很不错,她无意识弯起眼睛。 脑子从题目中抽离,她才察觉到宁寂又在对自己动手动脚,摸摸这里捏捏那里。 就和周日上午不专注时,对自己的状态一样。 那时候应该还挺放松的。 她把手机扔开,回头看她,状似胆大包天问:怎么总动手动脚? 宁寂不在意,见她看完了,把她翻了个面,两人面对面。 答得像是随口一说:想。 又问:刚刚为什么看我,之前。 第15章 谢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宁寂的表情和话虽然没温度,但状态显然很放松,她便问:什么之前? 看题。宁寂言简意赅答。 如此言简意赅,连个重复的之前也不加。 这倒是让谢亭想起来,可不就是因为这个嘛。 她诚实答:因为你又变了。 按理来讲,不该随意猜测宁寂这样的人。 但谢亭自认是个很奇怪的人,她不喜欢察言观色或是妥协,但有时候又很能察觉到分寸,有时候又什么都不管。 所以她不仅答了,还追加了更逾矩的解释。 你昨晚、你对别人、你对我,都不一样,今天回来本来挺好的,像是前两个的结合体,当时我发现你又变回对我那样了。 胆大包天分析了宁寂的表现,正是面对面,刚好对视。 没过两秒,她看着状似静止的某人,还是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 对她来说,宁寂到底不同于常人。 敬畏说不上,害怕也说不上,但总是有点不太敢放肆的感觉。 索性别开脸,她转头去随便看点什么,心里想:会不会说太多了? 然而,宁寂最后仍是没说什么,抱着她躺下了。 她眨眨眼,感觉宁寂的底线其实还挺宽的。 反正要是她被人这么说,她估计就翻脸了,宁寂身居高位,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到底为什么呢? 之前好像也是,她对自己什么德行清楚得很,尤其周日那天。 但宁寂似乎一直都没有什么反应。 要知道,谢亭那么害怕宁寂可不是没有原因的,她跟着看过宁寂处理过很多场面。 而自己呢。 每一次和宁寂相处,都是以略谨慎开始,以自己说出奇怪的话,或做出奇怪的举动为结束。 每一次的谨慎都无疾而终。 为什么呢? 迈出了试探的第一步,就忍不住在试探的边缘疯狂起舞。 她躺得低,额头抵在宁寂下巴附近。 往上挪挪,面对面眼对眼。 宁寂对这具身体很宽松。 毕竟是被配对的人吧。 她想着,感觉自己现在像是飘在世界之外,看着谢亭和宁寂。 或者说是套着谢亭的壳子。 你会想她本来想说我,犹豫了一瞬,改口为:谢亭吗? 宁寂的眼睛恍若被定格,安静地盯着她。 她笑起来,追问:会吗? 几秒后仍没有得到回应,她轻笑一声,合上眼,手伸进被子里,摸上宁寂的手、手指、指节、手背的脉络。 现在才九点出头,宁寂躺下不会有别的原因。 当然,她也挺愿意的。 再者,她也清楚宁寂不太会回答这个问题,不找自己的事就不错了。 那现在去摸她的手,给出暗示,算是讨饶吗? 她自己也不确定,仅是凭着心念行事。 探过去的手被反握住,宁寂果然是这个意思。 也竟然没有多提她刚刚没头没尾的问话。 只是安静又猛烈地宣泄着不知压抑了多久的欲。 今晚她不多话,也不比昨夜温柔。 水痕一次次划过指骨,谢亭受不太了,不确定她是不是借此报复自己。 可,为什么呢? 就算问得奇怪,就算不知名的底线被问话触碰了,又何必在这种地方发狠。 像是委屈的小孩儿不开口的报复。 她其实不太想告饶,有点儿丢人。 毕竟没什么感情基础。 但是没法子,结果宁寂依旧没吭声,动作也没放轻。 怪人。 先问出奇怪问题的人倒打一耙。 求饶也没用,她索性撂挑子不干了,火上浇油。 意识迷蒙时,还坚持着用笃定的语气说:你就是想谢亭了,可是你知道吗,她很怕你,非常非常怕,她根本不知道你对她有感情。 宁寂依旧是沉默着发力。 谢亭给气笑了,意识松泛的阀门被打开,有的没的说了许多。 字里行间都是笃定,笃定她对谢亭的情深意切。 她越说,宁寂越凶。宁寂越凶,她就越以为是被说中了恼羞成怒,被心中恶劣驱使着,越说越浮夸。 如此恶性循环,次日起已经记不得昨晚闹到了几点。 日早已高起,浑身都不太舒服。 摸到手机,已经十点多了,房间里没人,微信有几条消息。 一条刘可霁的、两条宁寂的、还有一条是这里佣人发来的,问她什么时候吃饭。 脑子昏昏沉沉,昨晚的记忆浮现,她啊了声,忍不住合眼,抬手捂住额头。 昨晚都干什么去了,脑子抽了吧。 不想先看宁寂的消息,她先看了刘可霁的,是问她生病严不严重。 生什么病? 她一头雾水,又点进和宁寂的聊天框。 宁寂:[别去学校,等我回去] 宁寂:[别乱跑] 好了,找到答案了。 她扶额,尴尬中顿时憋出了些许烦闷。 什么也不说,圈人倒是挺有一手。 丢开手机,抬眼又看到床尾放了一套衣服。 尴尬烦闷中又生出不解。 明明已经义正言辞对自己呼来喝去,又何必装什么体贴。 昨晚不要念书也是,现在放在床尾的衣服也是。 她抓抓头发,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认识不过几天,哪来那么多心思。 穿好衣服推门出去,刘助理在门口守着,见她出来,道:小姐,书在一楼。 她一愣,什么书? 刘助理答:宁总说您需要高中的教科书和高三的试卷。 谢亭这口气算是上不去也下不来了。 什么人啊。 刘助理看着还有话要说,她抬眼时发现,直言:说呗。 刘助理还是欲言又止,最后只道:里面还有一本书,宁总要拿过来的。 什么书神神秘秘。 《心理健康指南》。 谢亭捏紧拳头,刘助理很有眼力地早早离开。 虽然但是,她最后还真翻开看了。 一字一字地看。 也没别的,我就看看。 她想。 只是目光在建立亲密关系的章节停留了很久。 到底没看完,烦躁地把书丢开,她登上谢亭的微信,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消息需要接收。 想多了,谢亭不过闲人一个,谢家的事都有谢铭,她不过一个家里惯出来的小公主,草包一个。 其他闲杂人等不重要,林可发来了消息。 林可:[注意身体,等你好了我们见一面吧。] 注意身体。 谢亭忽然扯出一个笑,回:[会的。] 回完,又觉得自己幼稚,追加一句:[到时候我告诉你。] 退出和林可的聊天框,其他名字陆陆续续映入眼帘,她觉得更眼熟了。 也就是说,谢亭的记忆彻底在她脑海中生根发芽了,正在逐渐生长成参天大树,终有一日会枝繁叶茂到遮盖她自己的记忆。 准确来说,是遮盖她原来的记忆。 思及此处,浮躁烦乱的心绪骤然落下,像是沉入昏暗的静湖。 她心生惶恐,彻底丢开那本心理书,抱着卷子上楼去了。 下午,她请刘助理陪同,去办了新的电话卡和银行卡,说是为了和谢家断开关系。 刘助理没有拒绝。 回去后又开始学习,她想,自己当时高三,大概也没有这么认真。 宁寂不在,也不需要去上学,不用看见林可,不用看见刘可霁。 该是孤独寂寞的,她却觉得自在多了。 她由衷为这几日的自在感到舒适,唯一不好的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记忆日渐消退,让人惶惶难安。 周六下午,宁寂发消息说她晚上九点会到家。 第12章 第 12 章 宁寂回来时身后跟了一队人,等她进门,那些人才离开。 她好像和离开时没什么区别,那时门开着,谢亭能清晰听到她和刘助理的对话。 刘助理这几天都在家里,可能是监视她不要外出的吧。 她怎么样?宁寂语速很快。 大多数时间都在学习。刘助理答:没有异常,详细的报告我稍后发给您。 报告。 谢亭撇了撇嘴。 回去吧。宁寂挥手,等刘助理离开后才走进来,关好门后,回身看她。 第16章 谢亭正光明正大看过去,宁寂一转身刚好对上视线,谢亭笑了下,估摸着是皮笑肉不笑。 任谁知道自己的情况还要被写成报告,估计也不会多高兴。 尤其她还不知道为什么。 宁寂看着她,第一句话仍是:怎么样? 语速依然很快。 谢亭察觉到不对劲,眨眨眼问:哪方面? 安全。宁寂沉声说。 谢亭愣了下,迅速反应过来。 宁寂这一趟不简单,甚至可能会威胁到自己吗? 她答:没事,没任何问题。 宁寂肉眼可见松了口气,她抬脚想走近谢亭,顿了几秒,转身去了浴室。 谢亭盯着她的背影,把笔扔开了。 等宁寂洗完澡出来,她立即问:你还好吗? 冷静了好几天,她想过很多次,那天晚上完全是自己的问题。 可能是次日生理期的问题,也可能是青春期的激素原因。 总之,宁寂没做错任何事情,她只是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牵连。 她需要道歉。 宁寂正在擦头发,见她巴巴盯着自己,似乎愣怔了一瞬,答:不是很好。 语速恢复正常了,不像她刚回来时那么快。 不是很好。 谢亭也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人这么直白。 语速的异常也顺势被捕捉到,她又察觉到宁寂这种十分明显的状态变化了。 我给你吹吹头发?她试探问。 宁寂看着她的眼睛,嗯了声。 谢亭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拿到浴室,又走进浴室去找吹风机。 宁寂在原地顿了几秒,而后在书桌前坐下,正是谢亭刚才坐的位置,甚至还留有些许余温。 桌面上平摊着化学卷子,红笔和黑笔的痕迹交错在一起,字迹并不整齐,甚至有点儿乱,但单拎出来看是好看的。 瞧了两眼,她拿起旁边的笔,隐隐约约寻出久远的记忆,随意写了两笔。 不过没写到谢亭的卷子上,在旁边抽了张白纸写。 谢亭出来时,见她动作还稍微睁大了眼睛,低头一看,正确率并不高,没忍住笑出声。 宁寂并不答,伸手把吹风机的插头插好,继续盯着手下的卷子,凭着印象写。 谢亭便就着这姿势,站在后面给她吹头发。 嗡嗡的风声中,竟然有一缕温馨在蔓延。 谢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吹完后,宁寂把写了她答案的白纸给谢亭,问:得几分? 谢亭见她闲情雅致持续这么久,莫名觉得可爱,便也给这短暂的春风续了一股力。 撑着椅子探身去对标准答案,拿起红笔勾勾画画,最后说:三十分,得了十三。 她没忍住笑了声。 宁寂稍微挑眉,把卷子和纸放下,抬手想把她抱到自己腿上。 谢亭今天有想过,如果宁寂回来,就又得听人呼来喝去,虽然最多就是把自己喊过去窝在一起,但她那时仍是觉得不舒服。 可真等临阵,她并不反感,自然而然就坐下了。 甚至自然而然地说:稍等我一下,这个卷子的纠错就差最后一道了。 几天前她还没让宁寂等她。 宁寂这时也应了,好。 坐人腿上其实不是很舒服,有点儿膈,她又得往前趴着写字,自然得调整姿势。 她蹭到宁寂的腰时,忽然察觉到身后的人身体变得僵硬,顿时不敢动了,小心翼翼问:你怎么了? 宁寂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那么敏锐,答:伤到了。 谢亭有猜到,她已经记不太清为什么会猜到了,但心中就是有种直觉,宁寂是去了很危险的地方。 这种直觉似乎在记忆中有迹可循,但踪迹像是被人为抹去了大半,她找不到来源。 尽管如此,但直觉很强烈。 她依然不敢动,只是说:我下去吧,你先去床上歇着。 宁寂拒绝了,不用。 谢亭还想说什么,想想作罢,只是没再动了,就用这难受的姿势迅速更正完错题,急急从她身上下去,我好了。 宁寂也站起来,从身后抱住她,低声说:我想做。 谢亭犹豫,你不是伤到了 宁寂抱得更紧,重复了一遍,我想做。 谢亭又想起来,赧然道:生理期。 宁寂沉默了几秒,把她抱起来,抱到床上,没动作,但要抱在一起。 谢亭盯着她的脸,后知后觉:她今天竟然在询问自己,而自己竟然也坦然地将这问与答进行了下去。 很奇怪。 宁寂合着眼,眼下有些青黑,面容依旧好看。 她看了一会儿,轻声问:我能看看你的伤吗? 宁寂没睡着,闻声眼睫颤颤。 而后,那双略黑的眼睛看向了她。 嗯。宁寂仍应了是。 实际上,谢亭此次其实不抱希望她会让自己看。 略诧异。 但宁寂的的确确应了,她坐起来,拆开睡袍,露出一截腰。 腰上缠了厚厚一圈绷带,洁白的颜色和旁边的肤色对比并不鲜明,宁寂很白,所以冲击力并不强,但谢亭还是忽然就愣住了。 她其实摸到过宁寂背后的伤疤,很长一条,从左肩贯穿到右侧腰。 宁寂身上的肌肉也从来昭示着某些事情,只是这些东西她从来都只是知道,只是从从,好像是书里知道。 没多少实感。 直到现在,活生生的宁寂坐在她面前,向她展示着新生的伤口。 有点疼。宁寂语气如常,话却是:伤口很深。 她比划了一下,说:是匕首,他们藏了匕首。 谢亭觉得更虚幻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应答这酷似告状、撒娇的话语。 她一直以为:宁寂不会愿意让别人知道她的事情,所以始终觉得自己那些问题,那些明里暗里点明了宁寂所行险事的话,是冒犯,因为谢亭不该知道。 可现在,宁寂却主动跟她说了。 嗓子有点黏,她不知所措,手抬了又放。 宁寂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说:摸摸。 她如言,在宁寂的掌握下,摸了摸,触感只是层层叠叠的绷带而已。 而已吗? 她抬起头看向宁寂,直言问:你想我抱抱你吗? 宁寂没说话,眨了下眼。 她似乎不太熟练,定在原地没动弹。 谢亭看着她,也觉得没地方下手。 相对而视,又都无所适从。 几秒后,谢亭没忍住笑了声,吐槽:什么啊都是。 她稍稍起身,自上而下揽住宁寂。 宁寂身体很僵硬。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个,而后学着宁寂抱她时的动作,缓缓收紧怀抱。 她的臂弯收得越紧,其中的人便越放松。 很神奇。 末了,她感觉宁寂把额头轻轻靠在自己肩头了。 不知名的心酸忽然一跃而上,占据了绝大多部分的感知。 宁寂的声音闷在她的心口,陪着我。 心头的酸涩越发明显。 她却不如人意,偏要讲些不中听的话。 你不是把我买断了吗,还要听话。 宁寂承认,嗯,听话,陪我。 谢亭心中不太舒服,扭头看向别处,眼神并无聚焦。 她也想能理所当然要人陪着自己。 只是这注定无果,短暂的相拥就足够了。 抱了很久,久到撑着身体的双膝麻木才作罢。 宁寂不舍,谢亭也不愿放手。 不知抱的是眼前的人,还是某个来自远方的、不知名的自己。 你还想做吗?谢亭问。 宁寂嗯了声。 谢亭于是说:那我来。 宁寂看她几秒,说:好。 趴伏在人身上时,谢亭先说了句对不起。 宁寂没懂,也没多问。 谢亭准备往下去时,多问了一句: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 不。宁寂直言。 谢亭无语,趴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那天晚上我的话你别当真,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讲那些奇怪的话。 宁寂侧头看她,很慢地眨了下眼。 谢亭推开她的脸,往下去。 等她感觉身下的人在轻微颤栗时,她听到了宁寂的声音,也含着颤。 第17章 那句,是真的吗? 谢亭没听清,嘴也不得空,等空下来,才上去问:哪句? 宁寂犯困,声音很轻:注意安全。 谢亭愣了下,声音也发飘:嗯。 宁寂声音里都写满了困倦,仍追问:嗯,是真的,还是假的? 谢亭沉默了几秒,完完整整答:当时让你注意安全,是真的,我怕你出事。 宁寂似乎舒了口气,合上眼,像是要睡过去。 谢亭犹豫着,小声说:我可能没力气把你抱去洗澡。 宁寂声音薄得跟蝉翼似的,睡吧。 话落,没多久她就睡过去了。 谢亭也挺累的,但她非但没睡着,甚至睁眼到了夜极深。 深得像是能吞没一切。 尽是上天随手涂抹的墨黑燃料。 作者有话说: =w= 昨天耽误了,补上 第13章 第 13 章 昏昏沉沉,不知何时入眠,只知梦中光怪陆离,让人心如鱼肉,难挨。 第二天睁眼时又是日上三竿,谢亭转头,却见宁寂还在身边,正倚在床头看书。 窗帘被拉开,淡黄的光线落在桌面,又在房间内来回穿梭,给这个房间带来秋日的晨光。 映在宁寂的身上,给她平添了几分温柔。 谢亭翻身看着她,莫名开始出神。 宁寂发觉她醒来,左手顺势探下来,覆在她眉心,指腹在她眉骨附近摩挲。 她总是很喜欢碰自己的眉骨。 谢亭想着,抓住她的手,往前倾,将额头贴在她腿边。 那只手极为顺从地任她抓,过了片刻才抽出去,落在她脑海,沿着发丝往下,捏着后颈那块皮肉骨头把玩。 谢亭不反抗,也不动作。 她其实不困了,但是也没动弹,就抵着那人,权当赖床。 今天也不想去学校。她闷声说。 宁寂嗯了声,慢吞吞重复:不去。 调子含得悠长,莫名显出亲昵和宠溺。 谢亭眼神微暗,问:你今天不用出去吗? 今天明天都在家。宁寂答,语气似乎有些变化。 或是说内容有了变化,不再像是能简略就简略,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经过昨晚一遭,谢亭少了很多顾虑,她直言道:又变了。 她觉得,也许在宁寂看来,她们之间的距离近了很多。 心的距离。 或许也没变,当然,这对宁寂来说可能也不重要。 人家只需要单方面作为顾客去享受。 嗯,变了。宁寂竟然也答了。 她一手去揽谢亭,示意谢亭坐起来。 谢亭哼唧,宁寂低头看她,她眨眨眼,伸出双手。 宁寂便将目光挪到她伸出的手上,盯了好几秒,边把她抱起,边道:犯懒。 谢亭笑眼弯弯,丝毫没有被指责的心虚,还去抵宁寂的额头。 四目相对,近到无法再近。 她感觉到宁寂的呼吸在变慢,等对方的吐息彻底消失时,她转回去,背靠在宁寂怀里。 一边小心翼翼怕压到身后人的伤,一边又尽力靠过去,腰部悬空,略费力。 熟悉的手搭上她的肚子,把她稳稳当当按进怀里。 宁寂又说了句废话,语气也不再含冰,只若不燥不凛的温润秋天,没事,小伤,比起来那点儿疼,我更想你完全靠在我身上。 谢亭愣了下,忍不住感叹:变这么多啊。 也不算多,第一次晚上,那时候的宁寂差不多也是这个状态。 只不过还是少见。 宁寂稍微挑眉,没说是或者否,转而问:书看了吗? 谢亭眨眨眼,感觉眼前的人十分陌生。 几秒后,她恍然大悟。 因为原先宁寂很少问她问题,话少就算了,也基本都是嗯嗯嗯的回答,鲜少会主动提起话题。 就像是开了节能模式? 她不确定地想。 嗯?宁寂发出疑惑的音节。 谢亭被拉回神,忙说:什么书? 你说呢。宁寂反问。 谢亭又忍不住懵了下,甚至情不自禁回头去看宁寂。 还想按着她的脑袋摇摇,问问:你还是宁寂吗? 当然,只是想想。 嗯?宁寂见她又盯着自己出神,嘴角和眼尾都稍微带出些许弧度,瞧着像是打趣。 还没开好机吗? 她一开口,那股子放在谁身上都合适,唯独放她身上不合适的感觉又来了,甚至比前几次都浓郁。 谢亭这下是真怀疑自己还没醒了,她眉头皱得比海深,你笑了? 宁寂闻声倒是真给她笑了一个,伴着一声轻哼,想什么呢。 谢亭眨眨眼,嘟囔:老天啊。 宁寂把她的脑袋掰回去,又把刚放下的书塞她手里,老天也没用,刘应月给你找的心理书看了吗? 刘应月就是刘助理。 谢亭从善如流接过书,说话时又忍不住想回头看宁寂的反应。 感觉身后的人像是无底的某种事物,或是深潭、或是静湖,掀开一面还有另一面,而她才刚看到表层。 于是显得极为勾人。 看了一点。她诚实回答。 要看完。宁寂说着,又自顾自把刚放过去的书抽出来,把她放下去,说:去洗漱。 谢亭本也有此打算,一边下床,一边问:为什么要我看那种书? 宁寂一双眼睛盯着她,瞳孔仿若幽深的漩涡,似笑非笑反问:你说呢? 谢亭别开眼,不答了。 她以为宁寂介意自己提及她不太能见人的地方,譬如生意上的事,譬如她的几种不同面孔。 结果并不是,一个都不对。 就像她以为宁寂不会太过关注谢亭,更别说细致入微到主动去察觉一个玩具的心思。 结果似乎也不是。 走进卫生间,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今天是周日,上周五晚上她初来乍到,也是这个场景。 暖光灯落下,这光线显白,但不是苍白,是暖光顺着血肉,勾勒出一幅有温度的彩墨画。 十几秒后,她扒着门框探头问:我要是不看呢? 宁寂倚在床头捧着书看,日光明亮了些,落在她身上也更清晰,但整体和早上起来时相差不大。 那就给我念吧。她不假思索答,边说边翻过一页书,光影被切割、重新划分。 但我还是不想去学校。谢亭喊。 宁寂抬头看向她,稍歪脑袋。 她哐地关上门,开始洗漱。 透明的水流阻断了一切音与色。 如言,宁寂白天的确没出门,或看书或看些打发时间的影视,或去楼上锻炼。 是那天晚上的宁寂,并不寡言、并不冷淡,鲜活富于生机,像是最正常的普通人。 以至于让谢亭心中有些微妙复杂。 白日里,宁寂在这间卧室里的时间最长。 谢亭自然也是。 傍晚时,宁寂接了一通电话,当时谢亭写题写累了,瘫在床上玩手机放松。 宁寂没避她,但说的也无非是一些嗯嗯可以的应声,听不出什么信息。 晚上有个酒会,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宁寂戳戳她的脸颊,说。 她鼓起腮帮,嗯嗯应。 宁寂又戳了两下收回手。 几秒后,嗯?! 宁寂在她侧脸上轻拍。 不怕,也不用喝酒,在我旁边就好。 嗯谢亭斜眼扫她,磨蹭半天才说:那好吧。 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 但她哪儿有资格不情愿呢。 她可太清楚宁寂这一系列亲近的理由了,人家是花钱来买自己陪了。 自己买来的,属于自己的,当然能放心靠近。 可她还是用不情不愿的语气,说得像是勉强答应。 宁寂捏捏她的耳朵,随口道:乖。 她在宁寂掌心蹭了下。 宁寂便摸她头发,问:有什么想要的吗? 她弯弯眼睛。 看。 从玩具到宠物。 仰头看宁寂,她摸着下巴作思考状。 好像也没什么吧这里的人都准备好了。 宁寂手机还没放下,闻声挪开摸她头发的手,在手机上又按了两下。 第18章 恰谢亭手机一响。 她摸起手机,看到锁屏时稍微睁大眼。 点进微信,使用高三学生的智慧数了一下零,她忍不住咽口水。 自己原来一年也就赚这个数吧? 她仰头看宁寂,宁寂在看手机,过了几秒才低头看她,疑惑:怎么? 很显然,她不以为意。 好的,好的。 谢亭承认世界的参差。 小钱钱到手时,她还不是很有吃软饭的实感,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又看,完全没注意宁寂看她的眼神。 良久,她还是忍不住问:真的都给我啊?我这是吃白饭吧。 宁寂笑了声,不语胜似万言。 虽然被笑话了,但谢亭却觉得更开心了。 瞅了又瞅才依依不舍退出余额页面。 宁寂依然在看她,她一转头撞上宁寂微妙的眼神,轻咳一声仍是喜悦。 爬起来以膝盖着床,她膝行往前,伸开双臂去抱宁寂,激动道:陪!陪你到地老天荒。 宁寂注视着她,倒是没拒绝这拥抱,只是在她凑近时,脖颈下意识往后仰。 谢亭确实激动,因为她还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于是微荡的心湖漾出圈圈涟漪,扩散开来,激动蔓延到全身。 她抱紧宁寂,任凭冲动和直觉控制自己,低头就在宁寂侧脸上亲了一口,而后揽紧她。 这倒无异,只是在侧脸上碰了一下而已,连点儿水痕也没见。 只是揽紧的怀抱还是变成了僵硬的怀抱,无他,因对象不同,无异的事情也变得有异。 几秒后,她默默松手退开。 跪坐着,手放膝上,低头垂目。 稍一抬眼,果真对上宁寂视线,略灼人。 她被烫得心中发麻,忙低下眼帘。 但那道视线仍定在她唇上。 许久,宁寂才挪开眼睛,抬手摸向自己侧脸。 谢亭余光瞥到,心中的焦灼更甚。 就算没感情,碰到这事也免不了躁得慌吧? 再说对面这位可是真能动嘴的主。 她借此安慰自己不安分的心脏。 其实她并不是特别拒绝。 当时为什么不同意。宁寂问完,又自顾自答:因为想留给喜欢的人吗? 说完,她沉默两秒觉得不对,毕竟谢亭都默许发生到这种程度了,保留亲吻还有意义吗? 而且,这人是二十七,不是十八,更不是十七。 相处中也能明显感受到她身上的年龄质感,并不幼稚天真。 也许宁寂多想一会儿,或者多考虑些什么,问些别的会更合适。 这也是正常人正常相处该有的方式。 她思量不过一瞬,将那烦乱思绪抛开,没多想,只单纯问:为什么? 这毕竟不是正常人之间的正常关系。 哪怕她今日表现得十分平易近人。 所以谢亭犹豫几秒还是答了。 光线昏暗,她那时在下方,又有些意乱情迷,紧张期待等诸多数不清的情绪混作一团,理智虚晃混沌。 宁寂起初言语和动作都算得上温柔,紧张融化开,她便越发意乱情迷。 润泽柔软的触感从脖颈往上,将与她的唇相贴时,她下意识偏头,躲开了。 宁寂没有勉强她,之后没再去吻她的唇。 只是那时氛围很好,像草叶上垂垂欲落的露珠一般,饱满、浓郁、蓄势待发即将坠落,一切都刚刚好。 而她那之前的反应也没有抗拒,多是顺从和配合,之后更是享受。 所以当时的拒绝就显得不对劲。 谢亭其实也因此对她多了不少好感,她没勉强自己,之后也没再提。 她以为会被强行掰过去的,宁寂一向强势。 结果没有,之后每一次都没有。 就。她有些难以启齿,委婉答:你知道我不是她,我也有 过去二字被含在舌尖,久久未出。 她知道,这过去迟早会消失,分毫不剩。 现在已经有许多事记不清楚了,这才一周多。 宁寂无言良久,似乎又回了沉默寡言的状态。 谢亭抿唇,继续说:就一些关系,当时想到了,下意识的反应。 说完,安静不过一秒,她咽了下口水,话赶话似的道:没有不同意,你想的话 言尽于此,余下的二人皆知。 宁寂的视线从她的眼睛下落,停在唇上。 几秒后转回去,说:算了。 谢亭眨眼,心跳仍有些快。 她垂头,捏捏手指,直将指甲按得泛白。 是在紧张,她怕宁寂追问。 第14章 第 14 章 宁寂确实追问了,想来也是,未知的状态也许会让她不安。 你之前是意识形态,还是真实存在的?她问。 谢亭老实巴交答:真实存在的,不是亚人格之类的东西。其实跟你说过,但是你记不住。简单来说你就当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好了。 宁寂想起来之前的场景了,她很清楚谢亭在跟自己讲一些事,但那段话的内容偏偏就是记不起,像是被人强制抹去了。 她又问:你说的关系是情侣关系吗?你有伴侣。 谢亭神经陡然一松,肩也沉下去了。 果然还是问了。 她垂头敛目,原本乖巧放在膝上的手落下,去揪自己的衣角。 有过。她说:来之前已经没有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 宁寂转头看她,眸光闪烁,眨了几下眼。 有点不舒服。她想。 低头看到谢亭搅动的手指,她知道谢亭也不舒服,于是本决定略过这个话题。 这个世界她会去查,但无疑,谢亭的过去已经尘封在了另一个世界,和现在没有半点关系。 没有必要再追问。 可心中见不得人的地方像是藏有不讲理的渊,从中钻出一缕缕诡异而扭曲的占有欲。 谢亭是她的,她想,所以说:你还记挂着,还留有下意识的反应。 沉默的人换了,轮到谢亭。 她揪着衣角,思绪顺着宁寂的话在记忆中穿梭,忘记了答复。 哪能记不得呢。 她忘了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忘记那一桩桩一件件。 恐怕她最后遗忘的,才会是她曾经的爱人、亲人和朋友。 那被她亲手搞砸的一切关系。 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攀缠厌恶的人,看着爱人的眼神从愕然不解到嫌厌失望。 看着自己出卖朋友,看着自己对父母无理无敬。 都是她亲手做的。 所谓剧情,压得她毫无反抗之力。 连身体的控制权也不属于自己,何其可悲。 又何其无力。 也不能如何,只是落得一个众叛亲离,圆了所谓读者的观测。 可无论是剧情的控制,还是别的什么,亲手摧毁自己人生的,不就是她自己吗? 情绪像是坠入泥沼,一分一毫往下坠,连挣扎也不敢。 肩膀忽地被人按住,她茫然抬头,见宁寂盯着自己,眼神不妙,像是藏了浓重的阴云。 还真记着?连委曲求全的假装妥协也不愿? 她启唇,本该顺着求生欲说一句早不在意了,偏偏心底的倔性又冒出来,口放厥词:忘不了。 在看不见光的人生面前,那所谓的情谊早不记挂,只是忘不了,像执念一般缠在身上,扰入梦中。 宁寂不言,眸色沉沉看着她,良久,倾身上前欲要吻她。 她下意识挣扎,宁寂按住她的手,念了句别动。她搞不懂自己脑子怎么转的,竟然也真不再动了,任由对方攻城掠池,像是圈画领地一般闯入。 一动不动,直至气喘如急,将近窒息。 嗓子哑着,她直视宁寂,重复:忘不了。 宁寂也盯着她,眼中像是积聚着浓雾,能吞没一切光亮。 真实可见的压迫感,眼神有聚焦,却没有光,这是活生生的 谢亭觉得像是杀气,但她如同过去每一次脾性上头,完全不知畏惧是何物,也不考虑往后。 专注而不带半分妥协地盯着宁寂。 几秒后,宁寂说:那就不要再提。 话落,她起身离开房间,只留一句:一个小时后出去。 谢亭盯着门,许久才眨了下酸涩无比的眼睛。 浑身的气力和脾性退潮,她躺下,合眼缓和眼睛的不适,将手背放在额头上,对自己无语。 什么狗脾气。 人原本对你好了点,这下好了,功亏一篑就算了,怕不是还得给你记小本本。 第19章 宁寂这种居高位的人,都这样了要是还对她好脸,那就是真出奇了。 一个小时后,她刚上车,还没在后排坐下,就听里面的宁寂道:系上。 车门被合上,她看着怀里扔来的丝巾,又转眼到扔丝巾的那只手上。 手腕上分分明明已经系了丝巾,和怀里这条花纹一样,但短上许多,系在手腕上刚刚好。 而她怀里这条,她目测了一下,怎么看也不像是单独系在一个人手腕上的东西。 犹豫间,肩膀被人揽过、压下。 宁寂按着她,将那摆明了是同系列的丝巾,系在了她脖子上。 谢亭察觉到她的意图后,身上骤然生出一股躁动。 是屈辱还是别的分不清,但心中如有火烧。 她初一抬头,对上宁寂的视线。 黑沉沉,在车内昏暗光线下,更显阴沉的视线。 压迫感和本能的畏惧压下了心火。 也许只是求生欲,总之那毫不留情迎面而来的滔天恐惧阻止了她继续发疯。 小疯怡情,大疯伤身。 身体:姐,别,还想活。 像是盛大的火兜头来了盆凉水,顿时烟雾缭绕。 这烟雾,泼水的人看得真切。 宁寂压着她的心说:嗯?想说什么?说呀。 她咽咽口水,丝巾随着喉骨滚动而起伏。 没。她否认。 丝巾已经系好了,宁寂轻笑,去摸她的头发。 谢亭没动弹。 有点儿瘆得慌。 就说呢,宁寂怎么一直这么正常,原来自己一直没作到真的死门。 这回作死了,可算见着真实面目了。 脾气下去了,她能屈能伸,没敢凑过去,就小声说:我错了。 宁寂对她笑了笑,哪有。 谢亭: 真错了。她更小声说。 宁寂没看她,她瞧不见那瘆人的微笑了,但宁寂的话中分明也带着诡异的笑。 哪有。 沉默,车子启动。 走出一段路她醍醐灌顶,忙摸出手机,开始打字写自己错哪儿了。 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最后还简明扼要列了几点提纲。 标题:哪有。 这要是换个人就写不来,但她可不一样,毕竟知道宁寂是个主角,还跟谢亭有感情牵连。 那初期肯定就是各自试探,宁寂找谢亭来也估计是为了放松,或者别的目的。 这正感情升温呢,自己横插一脚,冒出来一个前女友,人不生气才怪。 好说好说,立马道歉。 发出去,她眨巴眼睛看宁寂,把手机往她眼前递。 宁寂闭上眼了。 谢亭无语,但也不是很急。 毕竟,宁寂是把谢亭买来当玩具,就算现在进化成宠物,也无非占有欲的范围从物理蔓延到物理和心理。 除了这个,她想不出其他宁寂会生气的点儿。 讲清楚就成,反正她也的确对自己前女友没感情了,又不是瞎话。 瞎不瞎不清楚,但下车前宁寂没理她是真的。 宁寂没有再盯着她冒杀气,她也就不甚在意,往窗外看。 这段路略熟悉,貌似是去清玫厅。 还在那儿办酒会啊。 她撇撇嘴,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这心态持续到她下车,走进大门。 目光没定所,飘过门口的保安时,忽地停顿。 她揉揉眼,确信自己眼睛没花。 门口那俩,是拿了武器吧? 就光明正大拿这玩意儿??? 心脏一紧,她忙跟上宁寂,亦步亦趋。 宁寂着闲服,不紧不慢往里走,这时来客正多,有人朝她喊宁总,她笑着回应,一副心情好的样子。 谢亭瞧见,皮跟着心一起紧张。 总觉得笑起来更可怕了。 好在没人问她,仿佛她是空气。 她也乐得自在。 直到迎面撞见谢铭。 谢亭默然,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一声不用吭。 谢铭先向宁寂问好,宁寂应了声,转头问她:需要单独聊聊吗? 谢亭: 她扯出假笑,很想说一句不需要,但宁寂分明知道她跟谢家的人关系形同陌生人,还这么问,一看这就是逗弄她。 人正生气呢,可不得让她逗逗。 谢铭看了谢亭一眼,将她面上下意识的隐约抗拒看得一清二楚,微笑,抬起酒杯,将锅推给了谢亭,亭亭看起来不大情愿,那就不用了,我们没什么要紧事,不占用宁总时间。 谢亭倏尔看向他,咬牙切齿,面上却只能笑眯眯道:是。 宁寂随口跟他客套两句,他就走开了。 谢亭瞟了眼他的背影,是省心不少,但现在更不省心的显然是前面这位。 她又看向宁寂,欲言又止。 宁寂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了,但没说什么,带她去了一个房间换礼服。 房门合上,只余下她们二人,守在外面的是宁寂另一位助理,谢亭没见过。 旁人与杂景褪去,谢亭感觉舒服不少,胆子也大了,凑过去缠宁寂:看看嘛,真错了。 宁寂扫她一眼,不置一词往内间走。 这一眼没什么不对的,但谢亭愣是感觉她不生气了,登时眉开眼笑,跟在她后面往里走,半点没有避让的自觉。 哎。她软着声音喊:宁寂,宁总。 宁寂依然不说话,安静换衣服,也不避她。 很奇怪,鲜少有人会喊她全名,她却莫名觉得谢亭喊这名字不怪。 分明原先也没喊过。 谢亭完全是因为从一开始就喊全名了,在心里念叨吐槽时,跟刘助理说话偶尔说漏嘴,没把那个总给绕过来时。 一路喊到现在,她完全不觉得喊全名是冒犯。 宁寂啊。她又唤,腔调完全是哄着骗着,真错了嘛,我狗脾气,有时候说话不能当真的。 宁寂换好衣服,终于正眼看她。 在谢亭期待的眼神中,她说:知道了。然后越过谢亭出去。 谢亭傻眼,回头看她。 宁寂恰也回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对她说:换衣服。 没别的了。 谢亭的心脏不上不下,卡在原地。 这是好了,还是没好啊? 但总归是不危险了,她一转眼又想,顿觉放心。 不危险就成。 外间,宁寂拉开抽屉,看向里面的烟盒。 只是要一个能长久作陪的人,用来消解平日的高压和偶尔的孤寂,回家后能不作他想,不用太费劲。 许久才培养出一个完全干净的合适目标,结果却染上了灰色。 不听话,也不比原来的谢亭白得纯粹。 换东西麻烦,换人也麻烦。她想着,心烦,把抽屉合上了。 纯白的东西固然省心,但彩色才勾得动人心。 这是好处,也是弊端。 她很清楚。 第15章 第 15 章 酒会开场,觥筹交错,一言千金。 宁寂今日不在生意场的中心,只坐着淡淡饮酒。 尽管如此也有人来攀谈。 彼时谢亭正百无聊赖抱着手机玩儿,见有人来还稍微正色坐直,颇有些严阵以待的意味。 结果人还没走近,宁寂举杯饮酒,喝倒是没喝完,对方识趣陪了杯酒,只打了招呼就离开。 谢亭眨眼,盯着那人步履匆匆的模样转头看宁寂,问:他是不是怕你啊? 宁寂挑眉不作回答,又饮酒。 她一杯接着一杯,谢亭看得心惊,不放心道:能这么喝吗?你都喝多少了。 不值一提。宁寂嘴角翘了点儿弧度,配以微抬的酒杯和晚礼服,笑得颇为动人。 谢亭迷糊了一瞬,慢半拍回:噢。 话是这么说,但她之后有瞧见宁寂喝得慢了许多。 百无复而聊赖,过去大半小时,宁寂依旧是坐在这儿不动如山。 稀奇的是竟然没多少人离开,而除了最初有几人来,之后没多少人来攀谈。 奇也怪哉。 不过她很有自觉,不多问这些事,翻出小说开始打发时间。 虽然作为被观测者受害深重,但她还是乐意当观测者。 自私点儿来讲,人一本书出来了,看的人不多自己一个。 坦荡点儿来讲,她就是自私。 看了一小会儿,她戳戳宁寂,问:这里有不是以字母命名的城市吗? 第20章 f城,和她原来的世界一样,城市多以字母命名。 只是她曾在小说中看到过,有不是以字母命名的国家和城市。现在这本小说也是,云城,虽然但是,总觉得比一个字母要多些什么韵味。 现实世界的名字会是什么样子呢? 应该会和某个小说世界重合吧?纪实小说的话。 宁寂初听觉得奇怪,思索几秒反应过来谢亭并非这世界的人,便道:没有,怎么? 谢亭摇头,神神叨叨:也没有啊。 你的世界有吗?宁寂问。 谢亭又摇头,我那儿也没,但是有的地方有。 有的地方。 宁寂寻思,这所谓地方,恐怕是世界的意思。 她已经派人去打听相关信息了。 哎,不对!谢亭后知后觉,对宁寂惊讶道:你竟然能记得我的事?我之前说你都不知道。 宁寂面上不多惊讶,淡然道:记不得才是怪事,总不能怪事多于正常事。 谢亭还是不可思议,对着宁寂盯了又盯,追加:你当时能让我记忆恢复更多,也很奇怪,凭什么你念一嘴我就能恢复相关记忆,人家就不行。 宁寂无法给出答案,谢亭兀自陷入沉思。 没等她想出所以然,宁寂起身对她说:走了。 她回神,下意识跟上。 她还没完全收回神思,所以并没有察觉到周围人的异常。 莫名的,许多人看向了宁寂。 宁寂并非第一次经历这场面,沿着一旁的楼梯,悠哉游哉往上走,边问谢亭:你父母的事情,有再关心过吗? 嗯?谢亭脑子里还装着世界、穿书、小说世界等诸多抽象的事情,忽然被宁寂的话拉回具象的现实,愣了几秒才答:没。 她没必要掩饰,坦诚讲了真话。 宁寂嗯了声,没多说,继续往她们先前换衣服的房间里去。 刘助理守在门外,见她们上来,说:宁总好。 宁寂随意答了声,和谢亭进入房间。 谢亭回头看了一眼,等门关上后疑惑问:怎么换成刘助理了? 宁寂闻声稍愣了一瞬,没料到谢亭有这种警惕心。 下一秒,谢亭道:这几天她一直守着我,今天来这儿没见她,还以为她放假了呢。我还想着:那我要她带的书不就没着落了。 她真诚地唏嘘:结果她现在又到了,虽然书有了,但是她还挺惨的,没假期啊。 宁寂默然,说:你的书的确有可能没了。 啊?谢亭没反应过来,刘助理人不就在这儿,怎么就没了? 人记性好着呢,从来不忘事。 宁寂没有再多解释,走到玻璃窗边往下看。同时让她站自己左边,离门远。 谢亭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十分听话。 舞厅中央有个大屏幕,原先在放些宣传片,从这里往下看,角度刚刚好。 宣传片消失,屏幕上似乎准备播放其他东西。 舞厅众人皆停下手中动作,一齐看向屏幕,或紧张、或隐隐得意。 谢亭没由来看向宁寂,宁寂双手抱臂,眉梢眼角带着些许的弧度,瞧着不像是笑意,倒像是讽刺嘲笑。 可唇角那点儿弧度又的确像是笑,看热闹一般。 她看不懂了。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视频,画质不好,画面也摇摇晃晃,瞧起来像是偷拍的。 昏黑的夜幕里仅有一盏夜灯,照不亮周遭马路上的方圆地。 却照得见阴影里的那个人。 这兴许是个郊区的大路口,中央有座圆形的花坛,无人无车。 他正沿着绿化带中的小路往里走,目的地似乎是花坛中央的那座石像。 光线不好,等他即将离开摄像范围时,偷拍者往前,不料发出了动静,随后屏幕骤然黑掉,传出些杂七杂八的窸窣声响。 谢亭看得还挺紧张的,和舞厅里的人一样紧张,不过她是单纯瞎紧张了,和看电影一个性质。 正提心吊胆,生怕这摄像师被逮住,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将她吓得一个哆嗦。 宁寂伸手把她又往左推,离门口更远了。 她却往门口去,边走边说:机灵点。 谢亭这会儿的紧张,顿时跟看电影不一个性质了。 她又想起来进门时,那两个保安手里的家伙。 神经兮兮看向窗户,生怕外面突然飞进来几颗子弹。 宁寂就跟后脑勺长眼了似的,说:防弹的,房间里安全。 刚听完,谢亭松了口气,下一秒又恍然反应过来,恐惧生得更高。 为什么一个好好的房间要防弹! 她欲哭无泪,这才想到宁寂来之前那句不怕是为什么了。 宁寂怎么不对,刚想到宁寂,她又后知后觉:不对啊,宁寂腰上还有伤呢,她出去干嘛呀? 然而宁寂已经走到门口了,一手示意她别动,一手压着门把。 哐门上又传来巨响,像是有重物直直砸来。 宁寂趁机压下把手,一个男人摔进来,而门口则是衣服略皱的刘助理,看样子是她把这男人给撂倒的。 宁刘助理话还没说完,宁寂迈步往外走。 总。她迟疑将话说完,手欲往后伸。 宁寂没给她摸到枪的机会,在她甚至来不及取出枪的短暂时间里,迅速将她身体翻转按倒在地,双手反剪,下一秒,枪就到了宁寂手里。 哗啦啦 这时才有一堆保镖涌上来,宁寂起身,将枪扔回地上,声音冷淡:一起带回去。 姗姗来迟的保镖们又纷纷而出。 宁寂回去关上门,一转身,对上谢亭怯怯的视线。 是的,是肉眼可见的害怕和怯懦。 谢亭声音颤颤,话倒是体贴的:那,那个,你腰还好吧我我肯定听话。 宁寂眉梢微扬,哼笑。 没事,继续看吧,时间差不多了。 谢亭刚哪儿还有心思看大屏幕,她一说才继续往下看。 没几秒,黑掉的屏幕恢复正常色彩,仍是夜幕中鬼鬼祟祟的人影,仍是那昏暗的花坛。 他似乎在埋什么东西,随后旁边又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光头。 发光的脑袋大概是画面里最亮的东西了。 人影只是背影,但光头的脸被拍到了。 谢亭不认识他,但舞厅中的人群有躁动,他们似乎认得。 嘿!视频忽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来自偷拍的人。 人影下意识回头,他的脸也被拍到了。 下一秒,屏幕黑掉。 舞厅中的人来回穿梭,进进出出,有人立即离开,有人开始聚堆攀谈。 谢亭正茫然,再一看,忽然有一个人往楼梯那边跑,在舞厅中极为显眼。 是谢铭。 她眨巴眼,感觉自己可能是个笨蛋。 不,谢亭是个笨蛋。 大小姐,您是半点儿家里事也不管啊,我这丁点儿遗留信息也没有。 宁寂走去桌边坐下,和她在下面时的姿态一样。 拿起桌上的酒杯品啜,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敲门声起,谢铭到了。 宁寂给了个眼神,谢亭如言机灵点,立即get到含义去开了门。 谢铭眼眶隐隐发红,只匆匆看她一眼就掠过,快步到宁寂面前。 怎么还眼红了呢? 谢亭想到宁寂之前提了一句,自己有没有再关心过父母的事。 而谢铭,他和父母感情深吗? 谢铭是谢父和初恋的孩子,但谢父只和谢母结过婚,所以谢铭虽然比她大,但却晚两年才进家门。 具体的纠缠细节谢亭不关心,反正谢铭和谢亭是互相看不对眼。 打小就是。 他在家也总沉默寡言,中学就出去单独住了。 不过说起他和父母的关系,看着是和家里人关系不深。 无论亲生父亲还是继母,礼貌倒是礼貌,但不亲近,甚至总想着跑远。 跟别家人似的。 谢亭疑惑着,转念一想也是,经过这半年多的瑀瑀独行,心态总会转变。 再说他也才二十岁,半大孩子一个。 所以才眼红了吧。 这么一顺,基本可以确认,这视频和父母的意外车祸有关系。 都说是意外,怎么会是意外呢。 第16章 第 16 章 宁总。谢铭在宁寂三步外站定,语气中带着一丝乞求的意味,说:您还有别的证据吗? 第21章 宁寂不言,慢品酒,静默了约莫有半分钟才不急不缓道:有什么用呢。 谢亭看到谢铭握住了拳。 如果有什么条件是我能提供的,您尽管提,我义不容辞。谢铭话说得有些直,像是被情绪霸占了头脑。 宁寂轻笑,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她有什么是需要一个谢铭来提供的呢? 谢铭显然也知道,但他仍是说:日后也说不准。 毕竟,有意当众放出这些,宁寂总不会是闲得慌,白白给自己树敌。 而这段视频唯一的受益者只有他和谢亭,甚至不是谢家。 她的目标总是显而易见,也没有一次是空手而归。 凡收到清玫厅的请帖,还没言明目的,众人便晓得这是宁寂准备揭人短处了。 近几年来都是如此。 偏偏那些个阴沟里见不得人的事,她就这么堂而皇之放出来,上面也没人管。 倒也有可能是上面也指着和她合作,来查清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和关系。 外面是白,往里去便是黑。 偏偏露于人前的那些都端端正正,看不出破绽,狐狸尾巴藏得死紧。 要想往里打探,没有灰色来领路,他们也无从下手。 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们查宁寂,而宁寂光明正大搞出的这些动静,也鲜少会掀起无关者的浪。 至于身处大浪中心的有关者,便只能自求多福。 有幸看过一场场戏的人,盼着宁寂别找他们的事。 偏生这事没人说得准,她总明目张胆蛰伏在大路中央,保不准什么时候睁眼,又咬上哪个过路人。 这次是谢家和林家,谢家半年前才意外死了主事人,林家最近在东街那片地,和人争得头破血流。 谢铭这也算单刀直入了,晓得自己就是宁寂的目标,不再虚与委蛇地客套。 阴晴莫测的人露笑,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说得准。 谢铭抿唇,等她提出要求:您讲。 余光扫过谢亭,但宁寂上次已经给过了他要求外的恩惠,此次不可能还是因为谢亭。 宁寂放下酒杯,以肘撑着桌面,手指在下巴附近摩挲。 她沉吟几秒,像是在思考,最后轻飘飘道:刘镜梁,抢了吧。 谢铭微微睁大眼睛,像是没有料想到,反应过来后连忙答:没问题,这周一定办妥。 宁寂轻轻挥手,谢铭忍不住道谢才离去。 他出门前,谢亭瞧见他看自己的眼神了,很奇怪。 ? 谢亭纳闷:关我什么事? 但谢铭只看她那一眼,就步履匆匆出门,着急办事去了。 这倒好,兄妹两个来回见面两次,愣是一句也不交流。 谢亭对此倒是无所谓,她只奇怪那个眼神。 等谢铭带上门,又过了几秒,宁寂慢吞吞拿起酒杯继续喝酒,她才走过去问:他刚看我一眼,什么意思啊? 宁寂答:问我? 还是方才和谢铭交流时的玩味语气,听起来像是嘲讽。 谢亭也不想问她,但她总不能把谢亭拉回来问。 问了也问不出什么。 那不说呗。她撇嘴,将这事说得可有可无,仿佛她不姓谢似的。 宁寂瞥她一眼,抬起空闲的左手。 谢亭了然,挪过去坐她怀里。 一靠近,浓郁的酒气扑鼻,不熏人,微醺人。 虽然但是,不过宁寂刚才的模样的确醺人。 当那份莫测不是面对自己,就显得有些迷人了。 迷糊了一瞬,她回神,又后知后觉想起来,你腰没扯到吧? 这人总表现得若无其事,弄得她也总忘记。 宁寂没答,用左手按住她的腰,往后自己怀里轻压。 谢亭就没再提,安稳坐着了。 宁寂没说话,她觉得无聊,想摸出手机玩儿,宁寂按住她的手阻止。 她只好放回去,问:还有人来吗? 还不算笨。宁寂语气仍是玩味,还带着说不出的调侃意味。 和平日对她有话说话的模样相去甚远。 谢亭默然,却发觉自己莫名愉悦。 不多久,门被敲响。她想从宁寂身上下去却被按住。 她睁大眼,略不解。 人都来了,她还坐这儿多不像样子。 宁寂反而道:转过来。 谢亭: 我还要脸啊。 她试图反驳,宁寂眼神也不凶,甚至没看她,束缚她的左手抬起,右手去拿酒杯,视线正落于桌上的酒杯。 谢亭话都到嗓子眼了,瞥见她半敛的眼睛,莫名被击中,静默一瞬,安静照办。 可恶,渣女的气息。 如此诱人。 美色误人,她恨恨想。 她脑子中翻涌着什么怪东西,宁寂一概不知,半合的眼睛完全敛上,倾倒酒杯,感受着酒液淌过唇齿、划过喉咙。 敲门的人被放行,进来见的便是这场面。 女生侧坐在女人身上,转身趴在她身上,她则转头饮酒。 优雅、颓靡。 宁总。 又是这称呼,只是语气与谢铭大不相同,听起来十分无望。 谢亭想着,转头去看。 不看不打紧,一看便叫她愣住了。 林陆? 林陆见是她,也瞪大眼睛愣在原地,身上灰暗的气息换作惊讶。 谢亭这么多天一直不理他,也不去学校。 不知道闹什么脾气,明明原来相处得很好。 他坚持发了几天消息,却都石沉大海。 无果,也就算了。 反正谢亭会回来找他的。 没想到,没想到啊竟然是勾搭上宁寂了! 惊讶转瞬又成了鄙夷,张嘴就想说些什么,气息已经漏过唇齿,谢亭背后的宁寂进入视线,纳入考量。 他咬着牙,把话憋回去了。 私下再与她谈也没什么,正事要紧。 谢亭还没清晰感受到他微眯双眼所带来的鄙夷,他立即换了表情,语气怪异道:宁总,我和亭亭从小一起长大,这事真的有不对,我那个助理没多久就辞职了,我压根不知道这件事啊。 之所以怪异,是因为像是想要焦急加快语速、加重语气,但又刻意收着敛着,听起来十分蹩脚。 亭亭也知道的!他最后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神色和语气,您可以问她啊。 谢亭茫然、不知所以然、一头雾水。 她本来正惊讶着怎么会是林陆,被林陆这么一说顿时挪开心思。 不是,问我啥啊? 我应该知道啥啊? 事实是她什么也不知道。 但林陆语气那么急,搞得她也着急起来,生怕这是什么大事,立即看向宁寂,无辜又迷茫地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宁寂没看她,稍微坐直,含笑看向林陆,不置一词。 林陆听谢亭这么说,瞪大眼,刚想说什么,对上宁寂的视线,心中躁动的情绪顿时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冷静下来了。 宁寂放出去的消息从没有收回过。 宁总,您的消息肯定没错,但那个助理之后的确辞职了,这肯定是有人在后面坐山观虎斗啊! 他情真意切道。 宁寂可有可无点头,轻飘飘道:所以呢。 林陆脑筋一转,反应过来。 是啊,所以呢。 不管谢家那档子事跟自己那助理有没有关系,真相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怎么认为。 谢铭是他的好兄弟,他也知道谢铭的手段,不愿意跟他敌对。 但如果之后再有什么消息,冤枉是他们家害了谢家父母,看谢铭最近的状态、对父母的态度,免不了跟自己反目。 谢家就算跌了一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勉强也能跟他家分庭抗礼。 但是,但是 他和谢铭关系好,人尽皆知,宁寂分明就是在挑拨。 她就不怕他跟谢铭一条心吗,不怕谢铭相信自己,他们顺着这线挖出别的东西吗? 可,他没把握让谢铭相信自己。 尽管他觉得这本就跟他没有关系。 紧紧咬住后槽牙,他几乎听不出这是自己的声音。 您想怎样呢? 宁寂轻笑,语气不浓不淡。 你说呢? 东街。 宁寂是让他林家让出东街。 这是父亲第一次将这么大的项目给他。 欺人太甚! 他压不住额头的青筋,却又不敢明着反抗拒绝。 第22章 不如宁寂适时补充说:你自己顺着线去看看。 她点到为止,林陆忽地醒神。 不对,宁寂总不至于造出证据。 空穴不来风。 可谢家的事,怎么会跟他有关呢? 那个助理! 他乱麻般的思绪还没理完,宁寂挥手让他离开。 他又愤又疑,出门后立即压低眉毛,无声骂了两句,这才离开。 门内,谢亭云里雾里半晌,也没听出来个所以然。 她倒是想问,但人宁寂刚刚都不说,她也不好再问。 不过大概是脸上的茫然太明显,宁寂随口说了两句:视频里一个是林陆之前的助理,一个是你父母当天的司机。 谢亭一怔,静默两秒才开口:他们出事之后,林家很积极地帮了她和谢铭。 她,谢亭。 她呐呐: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热闹,只有他们帮忙了。 喉骨滚动,她感觉不太对劲,有点儿瘆得慌,嘟囔:细思极恐啊。 宁寂语气随意,恐什么,不怕。 谢亭本来也不多怕,她又不是谢亭,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想到这里,她看向宁寂,眼中带着疑惑和半知半解的猜测。 她越看宁寂那随意的表情,越觉得不对。 怎么感觉你在坑人?这话脱口而出。 才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你傻吧,提他们生意上的事干嘛。 偏偏宁寂闻声看向她,似乎在等她说出什么真知灼见。 一时间进退两难,她也不敢太认真,就用玩笑的语气找补。 谢铭答应了刘镜梁,林陆刚刚应该也默认了什么。你倒是坐收渔翁之利啊。 宁寂唇角轻巧地翘起,没有立即落下。 看起来像是在笑话她。 似乎是懒得与她解释这些弯弯绕绕,只说了两个字:平衡。 平衡? 谢亭不懂这些,不再深究。 桌上的手机恰好振了振,她借机岔开话题:我拿个手机。 第17章 第 17 章 宁寂没让她下去,伸手拿了过来,放到她手里,转手回去拉开抽屉,摸出烟盒。 谢亭瞥见,稍有些疑惑:你抽烟? 她在谢亭的记忆里没见过宁寂抽烟。 相处半年了,一次也没有。 宁寂低低嗯了声,将烟盒捏在手心,用指腹来回摩挲,眼神虚落于烟盒上。 谢亭其实蛮讨厌烟味的,但是她还没傻到不让宁寂抽烟。 别说这世界不是谢亭和宁寂的小说世界了,就算是,现在的进度也没到她能阻止宁寂做事的地步。 她不准备说什么,抽就抽吧,人还喝大酒呢。 于是改为拐弯抹角问:什么时候回家呀? 她刻意用了家的字眼。 没别的,就是想催催,在家里宁寂似乎不抽烟,酒也很少喝。 宁寂摩挲烟盒的动作慢下来。 等等。 她微不可见蹙眉,翻开烟盒,从中捏出一根细烟。 谢亭也蹙眉,她忍了忍没吭声,安静坐着翻消息。 林陆给谢亭发了一堆消息,她正登谢亭的微信账号观赏。 等了几秒,点火的动静迟迟没传来,谢亭悄悄用余光看。 这人将烟叼在唇间,但是没点。 眼神发飘,皱着眉。 显而易见是在沉思。 怎么不点呢? 谢亭眨眨眼,保持安静不打扰她。 怪怪的。 很奇怪,越想越奇怪。 宁寂对,今天她本来说不用出门,是临时接了电话才出来。 昨天才受了伤回家。 更奇怪了。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冒芽了。 过了约十几分钟,安静才被打破。 去内间。宁寂拍拍她,让她下去。 陌生的环境,还牵扯着不明觉厉的生意场,谢亭从善如流,抱着手机去内间,关好门。 又过了十几分钟,内间的门被敲响,宁寂喊她出去。 她才出去,鼻尖翕动,略浓的烟味。 这种烟味和她印象里的不太一样,不算很难闻。 而且还混杂着宁寂身上的香水气,在鼻尖游弋的是一种很奇特的味道。 走吧,回家。宁寂拉过她的手腕,往外面走。 她求之不得,只是关门前,又看了眼外间的桌子,是之前她们坐的位置。 有烟灰缸,但是没看清里面堆了多少。 门彻底合上,她跟着宁寂回去。 而当家里的门彻底打开又合上后,她清晰感觉到了一种宿命感。 宁寂刚说:到家了。 情绪很明显,是放松。 谢亭莫名觉得,自己可以问一些问题了。 也许,在所谓属于她们的小说世界里,感情升温的剧情点要来了。 凭借她阅书千万的经验,她敢打包票。 社会地位高的一方,展示出脆弱和疲惫。 展现出真实。 另一方触碰到了这份真实。 于是怦然心动的种子开始发芽。 多么顺畅。 就像现在的她们。 宁寂受了伤回家,和她缠绵。 休息被叫停,临时出门,忍着伤和疲惫和世界周旋。 平衡,平衡。 这是很有深意的词汇。 最后再关起门来,轻轻说一句:到家了。 理所当然的,谢亭应该会心疼。 宁寂不同的状态该被展露,该坦白。 心的距离该被拉近。 忽然情不自禁勾起笑,弧度浅浅,似笑非笑。 过来。宁寂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她回头,见宁寂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 四目相对,反应不知为何有些迟钝,像是发条生锈的旧机器,过了好几秒才抬脚走过去。 还剩一步时,面前的人张开手臂,她轻车熟路坐在对方腿上。 宁寂抱住了她,一如既往抱得很紧。 谢亭以为她会说点儿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哦,应该是自己先提出话题,譬如你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然后宁寂一点点回答,随着交流的时间越久,内容自然也越深,而后自然而然地就更进一步了,无论身还是心。 那如果我不提呢?她想。 于是她就真的没提,即便她也好奇宁寂的状态变化。 就这么安静抱了许久,宁寂才松开她,说:上楼。 话又少了。谢亭不可避免地想。 好。她应下,慢吞吞往楼上去,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问:你不上去吗? 你先。宁寂没说为什么,只再次发出指令。 谢亭稍挑眉,更好奇了。 但她还是压下这好奇,安安生生上去。 约半小时后,宁寂才上来,进门后就直奔浴室。 谢亭彼时正饶有兴致看林陆单方面输出。 林陆之前只是简单说了几句,现在估计是得闲了,开始长段输出。 谢亭感觉现实似乎也的确是小说。 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 就算没被剧情操控,也的确有这么抽象的人类。 她仔细回忆,也没见谢亭有和林陆交往,最多只是暧昧期,连暧昧都算不太上,可能也就刚有点好感。 但这林陆口口声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谢亭谈了大几年呢。 什么背信忘义,什么拜金,什么我看错你了。 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谢亭摸着下巴看热闹,和原先一样,只是看,一字不回。 又不是我的事儿。 宁寂进来后,她瞧了两眼被合上的浴室门,而后继续观赏人类的多样性。 不过不知为何,林陆那些栩栩如生的小说语录,突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目光不自觉飘向另一侧床头,准确来讲,是桌上宁寂放下的书。 下午出门前,宁寂本来正在看那本书,看了很久。 她还读了一会儿,是《罪与罚》。 其实她没想到宁寂会看这种书,也没想到她一看能看半天,专注而认真。 这不像是放松的书。 于是忍不住去想,她看书时在想什么呢? 对比之下,手机另一端林陆那浅薄而无聊的想法,就变得不值一提起来。 没多久,宁寂又是擦着头发出来。 第23章 这场景很熟悉,昨晚才发生过。 谢亭于是一如昨日,去拿了风筒给她吹头发。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本来刚在楼下那一会儿,她其实不太舒服。 有点儿讨厌,不知道是对于所谓剧情,还是对宁寂。 现在,那点儿讨厌莫名又消失了,如它来时一样莫名。 宁寂和昨天一样,坐在书桌前,谢亭站在身后。 她低头看着宁寂,感觉心中窝着一团不知名的情绪。 很乱,像是乱风吹过的海面,不止,甚至像是其下看不到的湍急暗流。 搅弄得让人难挨,总感觉有什么要从胸腔中钻出来。 这关系太奇怪了,这相处也太奇怪了。 没有定性,让人飘飘然没有实感,像是随时都会破碎。 放下风筒,她看着身前坐着的人,抬起手从背后揽着宁寂的肩膀,缓缓抱紧,又压低自己的身体,隔着椅背与她相拥。 宁寂愣了一下,没有拒绝。 随后不知怎么的就抱到了床上,但是谢亭生理期还没过,宁寂似乎有点儿憋屈,最后到底没动,抱着她躺在一块儿。 谢亭烦乱的心绪让这烦乱动作一搅,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问:要读书吗? 宁寂拒绝了,不,累。 谢亭自然不会先入为主,认为她的累是怕自己累,于是打趣:那个就不累,听书累? 宁寂还嗯了声。 谢亭一时间被堵住,此前关于那本书的思绪见缝插针、趁机赶来。 她说:我以为你看书是为了放松,怎么看那种不怎么轻松的书? 宁寂停了几秒还没答。 谢亭略失望,结果又过十秒,耳畔传来宁寂姗姗来迟的答复。 她恍然想起来,回家后的宁寂似乎总是反应很慢。 宁寂说的是:要看。 谢亭不动声色看向她的眼睛,也学她,暂时没回答。 先前的另一个思绪,此刻也姗姗来迟了。 要看。 这种书的确要看,人可以只图乐呵,但既然要活着,就不该只图乐子。 宁寂并不肤浅,相反,她深得看不见底。 甚至需要谢亭来放松。 那么当谢亭开始理解她时,她是否就该袒露心扉了? 谢亭进门时感受到的宿命感,又来了。 只是现在她比当时想得要复杂。 那时只想: 虽然没有可以控制我们的剧情在,但冥冥之中,人物性格什么的,也会按照剧情来吧?只是会有点差别。 反正我不主动说,不给剧情发展铺路,倒要看看在没有剧情的世界里,她会怎么样。 现在她无法忽略自己刚才的举动,是自己先靠近的,也是自己先提起了之前话题。 虽然她做的、说的,不是为了剧情发展,但不可否认,推动了发展。 可她不是为了推动剧情发展啊。 怎么就,还是推动了呢。 这是现实,此时此地没有剧情。 谢亭还难以接受这坦荡荡、显而易见的现实。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只说了个哦。 宁寂没有追加任何言语,那句出了口的累就这么打水漂,没有得到谢亭的回应。 谢亭沉浸在莫名的思绪中,忽视了眼前活生生的人、表达出的鲜活的情绪。 宁寂没有追问,也没有追答。 只是默默收紧了怀抱。 直到谢亭想累了,脑子罢工,但时间又太早睡不着。 我去拿手机。她说。 宁寂没有松手,反而问:有感觉到什么吗? 她愣怔,一时间没明白。 感觉她刚刚的感觉多了,但都是跟宁寂无关的,毕竟宁寂又不知道这是个小说世界,有不知道存在剧情。 过了几秒,她反应过来,宁寂问的肯定是跟宁寂自己有关系的。 宁寂刚刚说了不读,累,以及要看。 单论这两句,其实都别有深意。 前者暗指她在外面很累,后者暗指她心中别有洞天。 谢亭后知后觉,这两句堪称剖白了,自己却一句话也没给。 无论是谁,都会难受的吧。 宁寂呢。 她抬头看,宁寂盯着她,似乎只等一个答案。 只要认真回了这两句,就一定会走心的。谢亭想。 她又开始纠结、难受。 怎么就总是按照剧情走呢?明明这里没有剧情在。 算了。宁寂忽然说,而后松开双手,放她出去。 算了? 谢亭正懵着,宁寂推开她,语气莫名:你不是她,她还会装。 她?谢亭吗? 谢亭忽然就愣住,也不想手机了,她看着宁寂,问:如果是她呢? 没有如果。宁寂说。 谢亭却像是抓住了什么稻草,追着不放,问:我是说,你跟她这样过吗? 这样隐晦的撒娇,这样暗藏的试探。 记忆里有光明正大的撒娇,宁寂说累说疼,谢亭去安慰她。 谢亭不知道自己还在问什么。 宁寂却不答了,仿佛耐心耗尽,伸手把她抱回怀里。 别玩了,睡觉。 谢亭抓心挠肝得难受,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但宁寂的确不准备答了,而不是延时回复。 这样,这样是哪样,明明发现了。 宁寂想着,忽然倾身,在她耳朵上留下一个咬痕。 印痕弯弯,如她的眼角。 谢亭没躲开,反应过来后也不想躲了,趁气息交错时追问:有过吗? 泛着热气的呼吸在脖颈间流转,宁寂心情很好,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说:咬过。 她用指尖去碰谢亭耳朵上的咬痕,顺着向下,到脖颈、到腰间。 这,这,都咬过。 第18章 第 18 章 谢亭没心思计较这些。 她感觉自己心中那团莫名的情绪寻到了出处,所以此刻所有的心神都在宁寂的答案上。 宁寂却一反常态,不再开启节能模式,有问则答、答必简言了。 她又像是回到了那个晚上。 鲜活丰富的言语,蒙着暧昧与情调的语气。 聪明。她话里带着笑意,却又说得云里雾里,不甚明晰。 这差别很大,谢亭一瞬就反应过来了,连带着那些朦胧迷幻的记忆,也一拥而来。 莫名的,那份迫切消退些许,她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 但仍不知足,她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追问:能不能说清楚。 说是问句,却跟宁寂似的用着陈述的语气。 宁寂见状轻笑出声,像是愉悦,又像是单纯觉得这样的谢亭新奇。 她一手按住谢亭的后颈,强行拉进二人的距离,四目相对。 既然比她聪明,也比她有情 尾音拉长,她抚着谢亭脖颈,将拇指按在谢亭唇角,稍微下压,抵着犬齿。 那可太好了。 极近的距离让光线变得昏暗。 昏暗的光线让眼神变得暗沉深邃,似有千丝万念。 唯独没有一念是情思。 偏执的、冷漠的、自私的,应当属于宁寂的眼神。 本就不该有情思。 让人双股颤颤的危机感,让人反骨横生的压迫感。 以及那浓而莫名的笑。 像是砒.霜外的薄薄一层糖霜。 不是和谢亭相处半年的莫名温吞。 更不是理所当然接受了自己这外来客的坦然、冷静,这分明不合理。 我不是谢亭,为什么拿对待她那一套来对我? 我来历不明,为什么又拿对待寻常人那一套来对我? 现在,终于合理了。 谢亭不可抑制地恐惧,却又兴奋。 宁寂没再往后说,只用那像是压抑着诡异兴奋的眼神看她。 这眼神让谢亭更恐惧,又让她更兴奋。 胸中那团憋闷的情绪终于破裂,其内滚烫的岩浆迸溅而出,在心尖撞开一个个水泡。 疼,又让人忍不住触碰。 她终于有了实感。 来到这世界的实感。 看啊,宁寂这是对我该有的反应! 对我,对来历不明的人,对不够听话的人。 她呼吸越来越急,这满心的躁狂难以忍耐,喧嚣着要冲破胸腔。 忽而上前,在宁寂唇边啃咬。 第24章 宁寂似乎愣了一瞬,而后是饶有兴致的笑,默许了她的动作。 随后反客为主。 唇齿间有了铁锈味,谢亭仍不愿意停,最后被宁寂扯下去。 明天不见人了? 谢亭挣扎着还想继续,但宁寂按得牢,她根本动不了。 越是如此,心火越旺。 心口搭上一只手,悠悠打着转。 没将胸口热烈的情绪揉散,反将那火溅得更盛。 激动什么。宁寂轻声,说得像是明知故问。 这种语气让谢亭更难耐。 但,再难耐,她也动不了。 最后气喘吁吁,才终于消停。 那双眼倒是没有消停,依旧眸光熠熠,敛着不知哪门子的诡异神思。 她紧紧盯着宁寂,也不管宁寂听不听得懂,说:我真的逃出来了! 音量压得低,声音却沉稳。 宁寂似笑非笑看她,所以。 可以正常生活了。 话里沉着喜悦,眼中藏着野心。 是对自己生活的野心。 之前干什么去了。宁寂仍是随意问。 谢亭却不是随意答:之前是谢亭,身份是她的,一切都是她的。 现在就不一样了?宁寂问。 不一样。谢亭答:你是对我,不是对她。 宁寂随意应了个好。 停几秒,凑到她耳边说:所以,你可不能用她来应付我。 谢亭很好,只是缺了灵魂,只会听从,只敢胆怯。 要听话,但只会听话就显得有些寡淡了。 谢亭更好。 更好的谢亭短促笑了声,手伸进她衣摆。 怎么不让我来?自己在楼下换药算什么。 宁寂捏住她的手,很满意。 用随意的口吻答:烟酒伤不回家。 她不打什么虚伪的苦情牌,也让谢亭更满意。 真实点,多好。 哪会认识没一周就有什么情深意切,太假了,假得跟被控制了似的。 这才对,只是和自己的交易而已。 对吗? 次日起,宁寂还在旁边。 她慢吞吞醒神,想起来今天宁寂也不用出去。 啊。 她翻了个身背对宁寂,觉得有点儿尴尬。 昨晚太神经了。 宁寂倒是不以为意,见她醒了,问:今天去上学吗? 一阵见血。 谢亭不磨蹭了,回:去。 宁寂一点儿不惊讶,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平静。 谢亭狐疑看她一眼,没时间磨蹭,既然去了,她可不想迟到。 等从车上下去时,司机递给她一个餐盒,而后驱车离开。 她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盒子,百思不得其解。 宁寂能从哪儿知道自己想来学校的? 她来只是因为林可,不然只是学习的话,她还是更习惯自己一个人在家学。 林陆出事了,她不确定林可会不会被牵连,昨晚问了一句,到现在人都没回。 不得已只好来看学校一眼。 奇了怪了。 快步走进教室,班主任正在讲台上看着学生晨读。 她到得不算早,但勉强卡着点没迟到。 班主任见她来,虽然知道这帮子学生请假是常事,但还是问:身体好点儿了吗? 她点头,说了一句谢谢老师就回位置上了。 林可不在教室。 啧。 白跑一趟。 她寻思该怎么跟老师说自己突然又不好了。 借口倒是寻到了不少,只是脸皮还有待加强。 她决定待到中午再回去。 课间,刘可霁又找来了。 谢亭看见她时,还想了一会儿这人是谁。 刘可霁隔着窗户对她挤眉弄眼,招手让她出去。 谢亭不想动,但是不动这人肯定得进来,又一堆麻烦事。 就这,已经有人暗戳戳投过来视线了。 她只好出去。 刘可霁一脸激动,你可算来了,我都等好几天了。 一开口就是谢亭招架不住的语气和神态。 太阳光了,阳光到让她这个阴暗爬行的生物被融化。 等我干嘛?心里想着,嘴上就忍不住刺人。 就等你啊。刘可霁理所当然说:之后运动会你要参加吗?参加的话跟我们一组怎么样?我和曾愿。 会不会过于自来熟了? 她拒绝:估计不会参加。 刘可霁唏嘘着说可惜,下一秒语调又回转:那访学呢访学,这个错过就太可惜了,去不去去不去,咱们仨一组呗,报告让曾愿写,她可厉害了,咱俩就纯玩儿。 谢亭真招架不住了,她犹豫又犹豫,最后心一狠,无情道:宁总又跟你说什么了啊,不用总来找我。 啊?刘可霁疑惑,眨巴眼睛茫然问:什么又说什么?她就之前说让我照顾你啊。 太让人不忍心玷污了。 但是谢亭真不想跟人接触,她狠狠心说:不用,我估计不怎么会来学校,不用照顾我,你干你自己的事去呗。 这可就差把拒绝写到脸上了。 刘可霁也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来,她愣了愣,而后该怎么笑还是怎么笑。 挥挥手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你不来就不来嘛,要是你来的话,可以找我呀,我对学校各种事情都很熟悉,学校外可以帮忙的也挺多的。 谢亭沉默,想再直接一点,但更过分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应下。 回教室看到林可整齐的桌面,她敛眸,在手机上打字,删删打打,最后也没发出去。 算了,回去问宁寂但是宁寂应该不清楚这种小事吧? 盯着聊天框上方刘可霁三个字,她纠结来纠结去,末了还是决定不发,自己回去再想办法,谢铭那儿也能问问。 正准备把手机收起来,微信进了一条消息。 刘可霁:[怎么了?我看你这输入半天也没半个字的,说呗] 谢亭这下子真不好意思了。 这小朋友怎么这么热情。 她犹豫了一会儿,再作掩饰就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了。 于是发送:[你知道林可的事情吗?我同桌。] 刘可霁很快回复:[我听过一耳朵,不太清楚,我去打听打听] 谢亭本来想说不用太麻烦,思考几秒,换成:[谢谢了。] 刘可霁仍是很快回:[哈哈哈哈哈哈这有什么] 谢亭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刘可霁热情到一种她觉得奇怪的程度了。 [使命必达!]刘可霁又发,这次加了标点符号。 她没忍住翘了下唇角。 小朋友就是好啊。 沉思找到出路,她点进宁寂的聊天框,问:[你是不是跟刘可霁说了奇怪的话啊?她热情到我感觉是哪家的间谍了。] 宁寂不似刘可霁回得那么快,过了五六分钟才发来消息。 [让她照顾你。] 谢亭想着也是,估计就是刘可霁自己太热情了,报以使命必达!的态度,放大了宁寂的要求。 想起来刘可霁的消息,她稍微往上翻了下宁寂的聊天记录,发现宁寂都会加标点。 嗯哼。 正巧刘可霁的消息也进来,一串串的进。 [问到了!] [她哥哥惹了事,好像还挺严重的] [她爸妈怕她在学校被牵连,所以今天没让她来学校] [问了她的朋友,说是都没有联系上她] [可能手机什么的被收走了吧] [不用担心,是她爸妈让她待在家里的,肯定不会害她] 既然朋友联系不上,你是怎么联系上的呢? 谢亭下意识想,再一想她姓刘,又释然,人家肯定有自己的渠道。 她先回复:[多谢啦。] 下意识想多问一句,总觉得还要再问点什么,手指挨到键盘,又不知道该打些什么。 她正犹豫间,刘可霁又发了一条:[我写卷子去啦,就不看手机了,中午再聊,你有急事可以来我班里找我] 刘可霁:[不要说麻烦不麻烦,使命必达!拜拜~] 第19章 第 19 章 谢亭始终一个人坐着,倒也没人主动来烦她。 没多久就上课,她最后看了眼刘可霁的消息,又切进宁寂的聊天框。 犹豫了一会儿,发送:[我下午想回去,你在家吗?] 宁寂可能在看手机,不到半分钟就回复:[可以,在。] 第25章 谢亭再次删删打打,最后没发任何消息。 还是面对面说吧。 她要是十八岁,是仰视宁寂的视角,估计就直接问了。 但她不是十八岁,更不自认为处于仰视的位置。 成年太久了,对待关系不能如稚子一般仅凭情绪。 昨晚实在是个意外。 她也不懂为什么就那样了。 像是打满了补丁的衣服,原本缝得严丝合缝,不留半点罅隙。 裁缝手艺也许不算顶好,但也不至于勾线漏丝,耐得住蹭磨。 直到缝补的边缘被戳到,勾出第一个线头,剩下的密线被牵连着,毫无还手之力,一一被抽出。 衣服上原本的破洞便又露了出来。 已经破了一处,她总不好再将其他地方也展露出来。 帮忙是朋友间的词汇,讲究你来我往。 交易那就是附带不同权重的平等交换。 宁寂图她身心,寻她陪伴。她可得衣食住行。 这是公平交易。 她要是让宁寂帮自己去问林可,宁寂估计不太会拒绝,即便她给不了任何东西。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保不准接下来又得求宁寂帮些别的。 那就欠得多了,她可没什么筹码能偿还。 谢亭还在犹豫。 中午吃饭时,她给谢铭发了消息。 [你知道林可的事情吗?] 谢铭没回,她放下手机专心吃饭。 吃完饭后再看手机,谢铭已经回复了。 [不清楚。] 谢亭追问:[你跟宁寂又交易了什么?] 谢铭没回。 谢亭转去给司机发消息,收拾了一下去找班主任。 班主任见她进来,就知道了大半,心中对这些世家子弟叹气,面上温和,问:怎么了吗? 谢亭怪不好意思的,说:家里有点儿事,要请一段时间的假,麻烦老师了。 没事。班主任假条批得毫不拖泥带水,刷刷几笔写完递给她,也不问她怎么来了半天就走,利索道:不麻烦,事情处理完再来学校也不着急。 谢亭道谢,拿着假条出去。出校门等车时,她低头看手机,谢铭依旧没有回复。 手指轻点屏幕,她犹豫了片刻,没再抽身而出作壁上观。 谢亭:[你拿我换来的东西没分给我就算了,还什么都不告诉我,真把我当死物说卖就卖?] 来了这么久,她对谢铭一直采取的逃避态度,始终没有占据谢亭的身份。 因为理所不当然,和这世界到底存着一层膜。 如今真正的自己被宁寂观测到了。 从这个世界设定的角度来讲,她一定会存在。 具体的设定和原因她已经记不清楚了,但她有自己的方法让自己知道一些事情。 从心理接受程度的角度来讲,她也觉得这里有了属于自己的身份。 也许是格格不入的外来客,但总归有了一个。 成日在心里想:我来了就是我的,反正谢亭已经不在了。 其实只是心理安慰,到底不想拿谢亭的身份乱搞,让人家好端端维持了十几年的生活,被自己这个外来客搞坏。 如今她才终于将自己和谢亭分开,敢做些什么了。 谢铭这次很快就回:[你是谁?] 他那又傻又怂的妹妹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和人说话。 谢亭扯了个笑,飞快打字:[少管那么多。你妹妹不在了我在,身份依旧,你可以去做亲子鉴定。答上面的问题。] 谢铭停了几分钟回:[她给证据,我清理最近找她事的那波人。] 问题回答了,但多的一个字也没提。 甚至对于谢亭上面古怪的发言也没说什么。 谢亭又扯嘴角,无法理解这位哥哥的心理,她也不在意,追问:[林可怎么回事?林陆的弟弟。] 谢铭这次多停了几分钟才答:[不要再和林陆来往,他害了爸妈。林可我不清楚。] 谢亭撇嘴,您倒是回答我的问题啊。 思索片刻,她追加:[你答应我五个要求,不过分,就彻底断开关系,怎么样?] 其实谢铭也可以不答应,毕竟她可不算什么威胁。 但谢铭答应了。 [可以,第一个是查林可的信息,晚上我发给你。] 谢亭满意,回了个好退出聊天框。 也许谢铭是想清除后患,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 who care? 恰好司机到了,她收起手机上车,心情颇好。 不用麻烦宁寂了,舒服。 回去丢下书包洗了个澡,她出来时看见宁寂坐在床边看书,和她走的时候一样。 位置和姿势都相差不大,谢亭一恍然,感觉一上午的时间倏尔化作指间流沙溜走,抓不住。 恍然若梦,仿佛一直都在这房间,也一直都会在这儿。 毕竟,她已经独自在这里待了很久。 愣了片刻,宁寂的声音让她回神。 怎么又回来了? 她摇头。 林可的事情已经有谢铭帮忙了,再说她也不想宁寂知道。 于是转而反问:其实应该问我怎么突然去学校了。 宁寂抬头看她。 四目相对,谢亭弯起嘴角,笑道:也没什么原因,想起来了去一下。 她这段话当真奇怪。 宁寂仍盯着她,嘴角也浮起弧度,和谢亭笑容的幅度一模一样,像是在学她。 谢亭见状莫名有点害怕,也许是对未知的害怕。 咽了下口水强自镇定,她走到书桌边,翻开桌上始终瘫着的书本和卷子。 身后宁寂依旧看着她,她无知无觉。 刚翻一页,看着满卷的黑字又觉得头晕眼花。 啪一声合上,她又站起来,回身前一瞬,宁寂收回了视线。 睡一会儿,两点闹钟我没起的话喊我一下? 她躺下,眨巴眼问宁寂。 宁寂翻过一页书,问:起来学习? 她嗯嗯应。 好。宁寂把书合上,也躺下。 谢亭瞪眼,不是叫我呢,怎么也睡了? 思绪流窜一圈,末了没吭声,合上眼睡去了。 某人对自己的认知十分明确,闹钟果然没喊醒她。 宁寂也没出声喊她。 脸侧有人作乱,谢亭梦里也被扰得不安宁。 再一次被按着下巴乱拨弄时,梦中的她烦不胜烦,呼吸一滞,睁眼醒了。 宁寂正捏着她的下巴按,拇指挪到了唇下,只差一点就碰到那片柔软地了。 谢亭还有点懵,眼神和脑袋都迷蒙。 眼前的人也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嗡 那分毫的距离被拉进,宁寂一手捏着她下巴,另一手还是按上去了。 甚至隐约沾到了她舌尖的湿润。 谢亭尝到指尖的味道时,清晰听到了脑袋中的一声嗡鸣。 视线中的迷蒙雾气散开,模糊的人影变得清晰,清晰到能看清每一根睫毛。 自然,那专注又捉摸不透的眼神也落入眼中。 很近,一睁眼就这么近。 一切都来不及准备,是最毫无防范的时间和姿态。 心跳便也不加防范的开始加速。 也许没有加速,但谢亭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 她定在原地,一时间忘记了思考。 无论是厌恶还是无谓还是亲近,都没有,情绪也如同思绪一般凝成固体,无法流动。 宁寂的手指又往里进了点,真真切切碰到了她的舌尖。 她还是没反应。 宁寂抽出手指,松开她的下巴,说:醒了。 干涸的湖泊又有水灌注,她的思绪得以正常流转。 只是还有些卡顿,嗯,醒了。 宁寂起身下床,走了两步之后才想起来留下一句,我去书房。 理智还没来得及架起栏杆,话语就已经跨越桎梏,她下意识说:不用,你在这就行,不影响的。 耳边是脱口而出话语的余音,眼前遽然静止的背影。 她后知后觉,恨不得咬死自己。 神经啊,人家去书房就得是怕影响你学习? 谁家先入为主能这么臭不要脸的? 宁寂定住的背影分明是在说,她也发现了自己的先入为主。 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谢亭无力解释。 宁寂回身,静默片刻后看着她开口:但我的确是这个意思。 谢亭愣怔,眼睁睁看着宁寂走近。 她又莫名听到了心跳声。 宁寂在她身前站定、弯腰。 她竟然下意识想闭眼,忍住了。 阴影挪开。 第26章 宁寂从床头拿起手机,转身走出去了。 轻微的关门声落下许久,谢亭还有点懵。 合眼又呼气,她抚平心潮上泛起的涟漪,下床洗漱后去学习。 也好,起码让我午睡起来不困了。 她想。 至于别的,她没敢想。 不知出于报复还是别的什么心理,下午她强行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习题上,愣是没看一下手机,除了查习题解析。 连晚饭也忘记了,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才从理化生的海洋中抽身而出。 一抬头,从窗帘的罅隙中看,天已经昏下去了。 下午阳光略刺眼,她把窗帘拉上,开了灯。 于是竟然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笃笃笃 她连忙起来去开门。 门外是宁寂,说:吃饭了。 原先她写题忘了时间,都是佣人来提醒。 她受宠若惊,不敢拖延了。 马上来。 宁寂没走开,又说:直接下来吧,不要马上了。 正准备回去收拾一下的谢亭眨了下眼,应:好。 这话说的,怎么好像你知道我原来总磨蹭似的。她想。 她的确经常吃冷饭。 宁寂一手推着门,看着她出门才晚一步走在后方。 谢亭如芒在背,总觉得怎么走都不舒服。 以后不要吃冷掉的饭。宁寂忽然说。 谢亭心中一动,慢吞吞嗯了声。 也是,这里发生的事情,她要是想的话,都可以知道。 别说自己常常磨蹭,怕是自己几点睡的,几点起的,她也一清二楚。 这么想着,谢亭却没有反感,分明她最讨厌自己被控制。 很奇怪。 也许是因为宁寂压根没有掩饰。 直截了当言明了,而言明的方式还是 关心她。 这感觉很奇怪。 她很陌生。 第20章 第 20 章 虽然谢亭总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但一起吃饭倒是不陌生。 饭后,宁寂没急着离席,问她:下午怎么回来了? 谢亭一直等着呢,闻声不假思索答:去看看林可,她不在就回来了。 刘可霁是宁寂那边的人,指不定宁寂就知道她问了刘可霁的事,与其隐瞒,不如如实道来。 说完,她有些紧张。 这句话说得流畅,是因为她已经打过腹稿。 可也正是因为打过腹稿,想过宁寂可能会问的问题,她才紧张。 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为什么要去看林可这个问题。 安静铺展开来,像是夜色中映着三两银辉的湖面,静谧、深邃。 以后还去学校吗? 谢亭松了口气,答:不想去了。 嗯。宁寂应了声,看起来不会追问原因。 这才是正常的。 谢亭想着,准备上楼,但宁寂又坐着不动,她犹豫了不足一秒,准备开口。 宁寂恰截断她的话,先一步说:那只待在家里吗? 啊?谢亭没想到,愣了两秒,没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颇有些茫然地反问:不然呢? 宁寂与她隔着一张桌子,面对她答:也不至于一直待在房间里。 你要的就是我一直待在这儿吧,不给你惹事,也不给我惹事,当一个省心又听话的小宠物。谢亭心想。 自然,不会讲出来。 她的确不想出门,但她是不能出门。 二者性质不一样,她也不想说什么自己不想出门啊待着就挺好的巴拉巴拉,干脆没答。 宁寂见她不吭声,音调上扬嗯了声,以作催促。 谢亭思考两秒,对她扯出一个灿烂的笑。 笑得莫名其妙又没头没尾,像是套了一层薄膜,膜上明晃晃写着虚情假意,还有几分不明显的嘲讽。 自然不敢是对宁寂。 宁寂眨眼,顿了片刻,盯着她说:一直自己窝着不好,那本书你看了吗? 这表达太过直白,虽然没说半个字,但其中的关心连同在意,一起便扑面而来。 她根本没有掩饰。 谢亭错愕,宕机了片刻,大脑才开始缓慢运转,想起来那本书又是何方神圣。 宁寂出门前让刘助理给她捎带了一本关于心理健康的书。 迎面而来的关心更加明显,甚至有些招摇了。 谢亭怎么也想不到宁寂会这样。 关心也就算了,还可以权当作随口一提。 为什么又提那本书? 当时拿到,她心里就觉得不太舒服。 像是有人在圈外用放大镜窥探自己,还让自己发现了镜片折射出的光线。 而现在,圈外的人摆明了不躲不藏,光明正大踩上了分隔线,竟然是试图往圈里来。 可是,为什么? 谢亭良久才找回语言功能,她觉得自己不该和人谈论这话题,该是反感的,可实际上,她只是说:看了点儿。 甚至,她知道自己这么回答不是因为害怕宁寂,单纯只是:想。 宁寂像是不察她的诸多心思,自顾自道:看完。适当出去走走,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找我。 谢亭自方才起就筋骨僵硬,闷声答:嗯。 宁寂留了一句我上楼了,而后起身离开。 她走开三米有余,谢亭紧绷的肌肉才缓慢放松下来。 对了。宁寂忽然回头。 她又定在原地,嗓子也有些紧绷,问:怎么了? 宁寂没答,而是先就她略干涩的嗓音进行了调侃,嘴角有些许笑,不疏离,有些亲昵的意味,像是亲近的人开玩笑。 紧张什么。 谢亭轻咳,狡辩:哪儿紧张了。 宁寂稍稍挑起眉梢,没跟她争,转而答之前的问题:你既然跟她不一样,那也没必要照着她的方式来。 她语气如常,只是没了对外时的莫测,往常对谢亭的冷淡。 来都来了,别束着自己。 谢亭没由来感受到了她的温柔,破天荒的强烈,像是身处春日里锦簇花团之内,数不尽缠不清的馨香将自己包裹。 或许十八岁的身体还是有影响的。 她又想将这情绪一股脑推给激素。 成年人了,谁还会被花言巧语骗到。 她想着。 可如果当真不动容,为什么又会陷入对所谓激素的质疑? 宁寂没有占据这馨香又难挨的时刻,安静离开了,留她一人独处于这不好为外人看到的时间里。 这是成年人的理智、温柔,以及体贴。 良久,谢亭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跑到门口,对着门外渐欲登场的夜色发呆。 这有什么,她不断劝说自己。 这没什么,你自己也知道就是矫情。 所谓的隔阂感,所谓的异地人,所谓的融入不了。 不都是矫情吗。 她问自己:是吗? 弯弯的月牙无法给她答案,只是安静地洒落遍地银辉,在灯光落幕的漆黑大地留下零星温柔。 至少,她骗不了自己,的确有人发现了这深藏于水面下的矫情。 也许是因为昨晚没控制好,才让宁寂发现的。 她开始恶狠狠地抨击昨晚的自己。 可又忍不住想,宁寂怎么就能精准抓住她不小心露出的尾巴呢? 这问题很没意义。 她其实知道宁寂心很细,一周前的晚上就能看出来。 宁寂认真时,的确很温柔,也很细致。 从下午她主动去书房、晚饭来喊自己,也可见一斑。 唉。 她叹息,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而叹息。 更不知道这叹息是无奈,还是别的什么。 总之,与天际那轮不怎么圆的月亮相处了许久,才舍得挥手作别,回到灯光开幕的房间里。 宁寂依然靠在床头看书。 这两天里,她似乎常常在做这件事,以相同的姿势,处于相同的位置。 以至于每每谢亭看到,都会有种时间停滞了的错位感。 手腕一转,松开压下的把手,她合上门,问:你明天要出去了吗? 宁寂没抬头,嗯了声,停了两秒补充:晚上会回来。 谢亭又想受宠若惊,毕竟宁寂之前可不跟谢亭交代这些。 但一想起刚刚,又觉得这没什么了。 宁寂还挺好的。 她往书桌边走,宁寂抬头看她,说:眼睛。 谢亭摆手,不以为意:这算什么。 第27章 想到什么,她多说了一句,算是吐槽:她们这些学生也太放松了,没给你看过我之前在的地方,高三学生是什么样的。 这我还真知道。宁寂却说。 嗯?谢亭惊讶,转动椅子面向她,问:怎么说? 宁寂放下书,跟她对视两秒又挪开视线,说得模棱两可:见过差不多的。 谢亭歪了歪脑袋,盯着她的侧脸。 奇怪了,倒是没怎么见过宁寂先挪开视线。 啪嗒。 指间无意识转动的笔落下,在桌面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声刚落,宁寂视线又挪回来。 莫名的,对上视线时,谢亭心尖一颤。 感觉宁寂的气质有微妙的变化,她说不清,只身体诚实地作出反应。 我中学也差不多。宁寂看着她说,说完依旧看着她。 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谢亭就是不觉得轻松。 相反,她觉得宁寂在很认真地说这句话。 本来这话的言下之意也不简单。 谢亭抿唇,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追问。 宁寂是刘家的外姓人。 她此时完全没想到之前自己的想法:以某个剧情点为契机,主角们相互交心,然后感情迅速推进。 当时反感,可此时亲临,她甚至都没有发觉。 又怎么会发觉呢。 写你的题。宁寂说。 谢亭松了口气,照做。 一直到九点多快十点,她才从题目中抽身,去看手机。 谢铭八点多发来了消息,是几张林可的照片,上面有时间水印,就是今天。 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但照片里的林可气色如常,有几张笑靥如花,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这样就可以了。 谢亭把照片存下来,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除此之外,她也的确没有其他事情需要操心了,每日就辗转于学习和娱乐之间。 尽管宁寂说了可以出去,但她还是没有主动出门过,安安生生窝在家里,甚至是窝在那个房间里。 宁寂偶尔会带她出门,一般都是宁寂觉得不怎么重要的活动,或者是压力太大时,会让她跟着去当吉祥物,等没人时靠在一起,权当充电。 而谢亭发现,每到那种时候,宁寂就会进入节能模式,也是她此前对待谢亭的态度,话不多,多是命令,挨在一起蹭蹭贴贴,回答也总是延迟。 或者白天压力太大,晚上回家时,宁寂也会这样。 原先觉得捉摸不透,相处久了才发现她单纯就是累了,不想动脑子。 能不说就不说,必须说的话就有什么说什么。 相对的,如果宁寂状态很轻松,不需要进入节能模式,那种时候才算是真正的莫测,摸不清楚性格。 虽说没个定性,但谢亭总觉得她那时,永远都是细致的,至于体不体贴,取决于宁寂的心情。 不过,宁寂一般都表现得很平稳,至少谢亭无法一眼看出她心情是好还是不好。 一晃眼,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原先的疑惑也都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得到了答案,而无需过多解释。 第21章 第 21 章 一月后恰好是期中考,谢亭去学校参加了。 鎏桥中学是贵族学校,里面两极分化很严重,一部分是这帮子世家子弟,还有一小部分是寒窗苦读、成绩优异的学生,所以它的升学率数据还是挺漂亮的。 谢亭读得不算苦,但日常除了疲惫时玩会儿手机,也就只剩下学习了。 如此,她竞争的目标当然是后者。 不过她很有自知之明,要她比这部分学霸考得好,的确有点儿不切实际,那就先跟他们比一下自己差多少好了。 出成绩那天她也去学校了,虽然班主任已经习惯她请假了,但也总不好上到一半跑回家,所以还是在学校待到傍晚。 拉开车门时她愣了下,宁寂也在里面。 顺路。宁寂解释了一句。 看样子是心情不错。 谢亭了然,不禁露出笑,合上车门坐好,身子一歪就靠到宁寂身上。 宁寂揽着她的肩膀,手臂绕过去,手顺势就摸到她的脑袋,顺着发丝往下,沿途经过耳朵、下颚、脖颈,整套动作做得轻车熟路。 谢亭早习惯了,随手把包放下,舒舒服服靠着。 这个姿势其实不太舒服,因为可能会滑下去,但是和宁寂做就没有烦恼。 这人对束缚简直是天赋型选手,力气也大。压根不用她用力,也从来不会滑出去。 她还没说,宁寂就先问:考得怎么样? 谢亭还挺重视成绩的,她发现了。 你猜呢。谢亭闻声眉眼弯弯,声音里也含着挡不住的笑意。 宁寂便也知道了,她捏捏手下的锁骨,坚硬之上覆着一层薄软的细皮嫩肉,手感很好。 想要什么礼物吗? 谢亭扑哧一声笑出来,也不跟她客气了,直言:请给我打钱,谢谢。 宁寂早料到,又捏捏她的锁骨,念了句:哪里投胎来的财迷。 谢亭轻哼,不答。 她其实也记不太清了,隐约觉得记忆中有太多太多的东西被雾气盖住了。 但盖住了多少,为什么会被盖住,她一概不知。 只晓得,她似乎来自另一个地方,似乎不是她。 我不是我,听起来很扯,但她总觉得自己和自己的记忆有种隔阂感,像是有一条清晰的线将自己划分开,一端是我,一端是我。 认真来讲,二者能有什么差别呢?反正她想不出来,但这错位感就不容忽视地伫立在脑海、感知中。 所以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也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只知道自己不来自这里。 好在宁寂也没等她的答案,只是随口的念叨。 她也从善如流,说打就打了。 谢亭收得心安理得,美美把手机放回去,合上眼吩咐:好累,眯一会儿,回去喊我。 宁寂见她得寸进尺还吩咐上了,虽然没拒绝,但手上倒是又捏了一下。 谢亭对她的接触已经十分熟悉了,完全不反抗,随便碰。 回到家吃晚饭时,宁寂问了一嘴:还不想去学校吗? 谢亭正埋头干饭,脑力活动可太消耗能量了,闻声反应片刻才慢半拍回答:啊?去学校啊 其实,也还好吧。 她也不清楚自己之前为什么总不出门,那部分东西似乎也被埋在了白雾之下。 虽然自己不太喜欢出门,但也不至于完全不能出去的程度。 之前一直都没出去,她也没想过。 宁寂这么一提,她犹豫了一会儿,问:还好吧,你感觉呢? 我感觉宁寂夹菜的手停顿一瞬,抬眼看她,眸中似有深意,又似什么都没有,只是如常般让人看不透。 都可以,去吧。她边垂眸继续动作,边说。 谢亭安然接受她夹过来的菜,是喜欢的食物。 咽下去后,她吐槽:一边说着都可以,一边说去吧,真有你的。 宁寂不置一词,随手夹了一筷子谢亭不喜欢的菜到她碗里。 谢亭的确被堵住嘴巴了。 好吧。 她继续埋头吃饭,没有注意到宁寂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忘记得更多了,性格也更活泼了。 宁寂看着她,心想。 她说自己能记住很奇怪,但自己的确记住了,这部分记忆也没有消退的迹象。 联想到助理找来的那些资料,f城乃至全国,有类似迹象的只有一个人。 宁寂想着,决定这周内去见一面。 谢亭忽然抬头看她,动作太快,她正想别的事,没来得及挪开视线。 那索性光明正大看。 怎么?她理直气壮倒打一耙,反问。 谢亭目光往下挪,落到她右手肘部,蹙眉问:你是不是又受伤了? 上车时她只顾着高兴,之后又犯困,没怎么注意宁寂,竟然现在才发现。 宁寂似乎短暂地愣怔了一瞬,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谢亭。 谢亭以为她不信,顿时改用嫌弃的眼神回看,嘟囔:你要不看看你用筷子的姿势? 边说,她边生动形象学了一下宁寂的姿势,分成两种,一种是正常情况下的用法,另一种是宁寂刚刚的用法。 语气是嫌弃的,话是关切的。 这不是第一次了,是这个月来的第三次。 第一次时谢亭藏得很深,生怕别人看出来她的在意。 第二次好了些,心思跟着绕几绕,还能咂摸出丁点儿真心。 第28章 第三次,也就是这次,明显了很多。 宁寂没发觉自己面上的浅笑,坦荡承认:嗯,右手不太舒服。 她身在其中没发觉,谢亭倒是看得真切。 唇角那浅浅的弧度,跟风吹过湖面,涟漪浮出水面的那点儿弧度似的。 不明显,但却清晰呈现出了风的形状。 谢亭有点儿不好意思,所以语速下意识变快了。 笑什么,哪儿啊,应该治过了吧? 嗯,治过了。宁寂说着,指了下右手上臂,而后道:明天后天又可以不出去了。 说得仿佛受伤是为了换取接下来几天的轻松。 不出门,言下之意不必多说。 在这方面,宁寂并不怎么藏心思。 谢亭与她相反,闻声、知意后,喉咙莫名发粘,不太舒服。 喉骨滑动,吞咽口水后也未见好转。 她挪开视线,低头假装吃饭,边作漫不经心吐槽:怎么总受伤啊,明明一个大老总。 宁寂没有停很久,估摸着思考的时间也不长,即刻就答了。 有类事谈不拢,得靠别的,难免起冲突。 谢亭应了声,听着略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声音被闷在了碗中。 宁寂看她一眼,眸中有些沉沉的算计。 也没再讲话,安静吃饭。 她已经快忘完了,自己再拖就来不及了。宁寂想。 敛眸,纤长细密的睫毛遮住眼睛,也盖住其中神色。 谢亭心中正难受,没有注意到她。 眼前温和又细致的人会经历很多痛苦的事,这让她难受。 心中有一种感觉仿佛在说:不要这样,这太假了。可是,哪里假呢?这矛盾又纠结的感觉也让她很难受。 于是只好化悲愤为食欲。 和宁寂在一起总是很舒服的。 宁寂虽然喜欢用祈使句发命令,但她习惯了,而且宁寂的命令往往也不过分。 这里又很安全,没什么烦恼。 这样的相处怎么会不舒服? 几天后,宁寂的假期结束,谢亭也准备去学校学习。 其实和在家没什么区别,她在班里也没什么朋友。 唯一的好朋友林可不在校,她哥出事了,她正被父母保护着避难。 而且她对林可的感觉也很奇怪,总感觉是别人的朋友,而不是她的。 总而言之,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总爱来缠人的刘可霁了。 她所到之处,曾愿也常常跟着。 这俩人身份高,有人见状,也来跟她打好关系。 谢亭又不傻,自然不会被骗,主动就学着宁寂,开始释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了。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精髓在于:懒。 懒得看人、懒得说话。 没几天,来找她的变回了仅有刘可霁和曾愿。 刘可霁热情又开朗,曾愿嘴虽然有点儿毒,但能力是真强,讲题一讲一个通透。 这么过了一段时间,谢亭反而开始主动去找刘可霁了,曲线救国,找到刘可霁就是找到曾愿了,找到曾愿就能问题目了。 刘可霁自然是乐呵呵的,曾愿最开始倒是奇怪,谢亭原先总不愿意跟她们接触,怎么突然又乐意了? 但谢亭的变化是缓慢递进的,而那所谓略明显的突然,她也没怎么掩饰目的。如此一来,曾愿很快就发现她是为了方便问题,不再多想。 三人的友情也就这么不温不火地缓慢推进着。 要问为什么谢亭明明已经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却还是这么执着于学习,是因为好学追求完美吗? 当然不是。 这节美术课,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校,高三也还有一节美术。 谢亭分明记得自己只在这儿上过学,却莫名觉得这样很奇怪。 她最开始还会为感知上的差异而疑惑,之后没几次就坦然接受了。 因为那条横陈在脑海中的线,依然存在。 她不知道线的那头是什么,却无比坚定,我非我,我是我。 雾气也许散不开,但雾的存在本身,就说明了一些什么。 求而不得、拨不开云雾,嗯,不求、不拨。 她很懒。 问题又回去了,懒蛋怎么就这么好学呢? 衣着靓丽的美术老师在上面滔滔不绝,她翻开自己的某一个笔记本,精准翻到第十三页,默念。 第22章 第 22 章 日子一天天得过,刘可霁曾提过的运动会,谢亭到底还是和她俩组队了,刘可霁那几天可没少拿这事调侃谢亭。 谢亭嗯嗯应下,她也知道自己前后态度有差。 不止她知道,这事基本已经摆在三人明面上了。 领了期末成绩单,回家放寒假。 放学时宁寂又来接她。 谢亭拉开车门,看到她时已经不惊讶了,甚至还能调侃两句。 你还挺有闲情雅致啊。 宁寂接过她的书包,应:嗯,晚霞挺好看的。 大冬天的,有哪门子的晚霞。 几天前,她突然来接人,谢亭当时纳闷,宁寂说是为了看风景,顺路就来了。 好,ok,谢亭当时笑着接受这解释。 于是这风景一看就看了好几天。 二人心照不宣。 关好车门,车子缓慢启动,在凛冬中行驶。 车内没有半分冷意,谢亭翻出成绩单,象征性在她眼前挥了下。 宁寂看也没看,本想直接拿手机,想了想,还是也象征性问一句:想要什么礼物? 肯定又是财迷。 所以还没得到答案,她已经拿起手机转了账。 谢亭看到她的动作,轻轻拍她的胳膊,念叨:我都还没说呢。 宁寂轻笑,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谢亭又念叨:那我如果不是要钱呢? 宁寂转头看她,稍扬眉梢,那就不当礼物。 那当什么?谢亭明知故问。 宁寂眼风扫过前排,而后把她拉进怀里,唇边的笑有些促狭。 谢亭感觉她要调侃自己了,果不其然,耳边传来温热的吐息,以及滚烫的两个字。 嫖.资。 这形容带着羞耻,以及一丝羞辱的意味,偏偏谢亭明知道宁寂不是在羞辱她。 身上蓦然腾起一股热意,晚霞没到天上,到了她的脸上。 她推开宁寂,自己靠门坐去了。 不听话,甚至还反抗了,宁寂竟然也没反应,反倒盯着她放轻声音哄人:玩笑。 谢亭浑身汗毛还没落下,按着座椅的手心也微微湿润,闻声轻哼。 倒也不是多抗拒的姿态,显得娇。 宁寂看着她,又没察觉到自己唇边浅浅的弧度。 笑得含蓄又莫名,偏偏如此才最是真情实意。 她伸手盖住谢亭按着座椅的手,见谢亭没动作,便将五指穿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交错。 肌肤相贴,彼此脉搏的震颤,也感受得一清二楚。 下车时宁寂走近,揽住她的腰。 她没躲开,说出姗姗来迟的答复:想和刘可霁、曾愿出去玩儿。 宁寂不假思索答:当然可以,你想出去还挺好的。 谢亭眼睫颤颤,瞟她一眼,补充:你真不介意吗?我单独和她们出去呀。 宁寂不以为意答:这有什么。 谢亭小鸡啄米点头,等进门时又补充:是只有我和她们呀?反正刘可霁也是你的眼线,不要别人再监视了,就我们仨。 宁寂从来没隐藏过安排人盯着谢亭的事,闻声说:刘可霁出门会带保镖。 谢亭关上门,转身盯着她,话音放得很软:那是她的事情嘛。 宁寂和她对视,看到了谢亭眨动频率不正常的眼睫。 深黑的眼睛竟然酿出笑意,她含笑答:不用再试探,同意了,让你单独去。 谢亭眼睛一弯,踮脚在她唇角亲了一口,很迅速,而后立即跑开了。 宁寂短暂愣怔一瞬,看着她的背影,还留着温度的唇角微微翘起。 眼中仍有笑意,也有深意。 过了几日,谢亭如约出门。 吃饭看电影逛街,无非这几样。 路过一家饰品店时,刘可霁看着里面的项链,走不动道。 谢亭瞧了眼,兴致不大,她对首饰不怎么感兴趣,问:你要买吗? 刘可霁看看手里的袋子,沮丧道:我倒是想,但是我妈瞧见我又买一堆,肯定得念叨我。 曾愿推着她的肩膀往前走,边说:眼不见为净。 谢亭见状倒是有点儿稀奇。 第29章 她算了算,几周后是刘可霁的生日,正想开口说我买来给你当生日礼物,思量一瞬,又作罢。 算了,太贵了。 收回目光时,恰好和回头看她的曾愿撞上视线,她灵光一现,指指手机上的日历,曾愿无声点头。 谢亭一笑,这才了然。 就说呢,这人怎么会真拂了刘可霁的意。 你俩打啥哑谜呢?刘可霁回头问。 走你的路。曾愿仍推着她的肩膀,加快了步伐,再晚阿姨就要说你了。 刘可霁注意力立即被转移开,唉声叹气,我妈不放心我在外面太晚,虽然能理解,但是九点会不会太早,唉。 谢亭早知道刘可霁这德行,看着曾愿的背影,毫不掩饰地笑出声。 她也得想想送点儿什么好。 生日和祖母的忌日撞上了,所以她是不过生日的。 但刘可霁的生日肯定很隆重。 能当作参考的人很多,林可、谢铭,他们都会办生日宴。 但无论是谁,只要是同年龄段的人,无一例外都是热闹又人多,她又觉得麻烦,寻思到时候能不能逃掉刘可霁的邀请,单独去说一声、送个礼物就好了。 思绪顺畅无比,此前怎么也想不起来不过生日的原因,现在答案自然而然就跃入了大脑皮层。 这是她融入这个世界的表现,物理意义上。 然而,谢亭给很多人送过礼物,挑选礼物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难。 可实际上,对于几乎已经彻底拥有了谢亭记忆的她来说,这项技能并没有随着记忆一同来到她身上。 偏偏她自己的记忆也消失,倒真成了新手一枚。 直到回家,她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 一推门,宁寂正在客厅坐着看电影,她更换衣物后挪过去,颇新奇:你还看电影呢? 宁寂目光还在电视上,随口回:不可以吗。 那当然是可以的。谢亭撇嘴,想建议她去楼上投影厅看,思考片刻作罢,人都看一半了。 她想上楼去,宁寂抬手,她条件反射走过去坐下,不知不觉也跟着看了一半。 没头没尾一头雾水,这倒无所谓,毕竟她大脑还被挑礼物这件事占据着,常常出神去想。 电影结束,也差不多该睡觉了,她颇为苦恼,便在上楼时问了宁寂:你知道刘可霁的喜好吗? 她都派刘可霁来照顾我了,应该有一定的了解吧。 嗯?她过段时间要生日了。 宁寂竟然没有贵人多忘事的毛病,转瞬就反应过来,顿了片刻如实回答:不清楚,你跟她相处有一段了,应该比我清楚。 话是这么说,但谢亭仍不太确定。 自己的了解也才几个月,能知道什么呢? 她对人际关系并不自信。 好吧。她还是答。 宁寂顺势问:今天在外面玩儿得怎么样? 还好吧。谢亭下意识回答,答完了才反应过来,失笑:怎么跟接幼儿园小朋友回家一样? 宁寂不置可否,你好不容易出门一趟,要是这次印象好点儿,以后也能乐意多见见太阳。 谢亭不吭声,看她一眼,转身却去了浴室。 那眼神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你怎么总管这么多,又像是在说知道了知道了。 挠得宁寂心头发痒,笑容跃然而上。 抵足缠绵时,那让人心尖发痒的眼神如细密的雨丝,一连串、不间断地落在心湖上。 远非一个家人能笼统概括。 宁寂抱着缓神的谢亭,脸挨着脸,直直看着她。 谢亭耳尖脸侧都是红的,磨蹭着转开脸,不愿对上她直勾勾的视线。 宁寂任由她错开,只是又凑近一些,让缭绕的气息再纠缠难辨几分。 谢亭满身燥热,宁寂再凑近,她几乎要被蒸熟了。 她知道,现在她做出一些反抗的举动,宁寂也不会说什么,就像刚刚放任自己挪开视线一样,大概率也是由着自己来。 但她还是没有推开宁寂。 说句不好听的,她的世界里除了刘可霁、曾愿,就只有身边的这个人了。 她知道这样不好,也知道这样会产生一些病态的依赖。 比如现在。 但她做不到走出去。 不知为何,就是不愿意出去。 甚至于,这种总想把自己和世界隔开的态度,已经明显到宁寂也三番五次想她出门,想她出去交些朋友。 要知道宁寂个人的立场而言,她分明更想要谢亭独自在家,少和外人接触。 她知道宁寂应该不愿意自己出去,也知道即便如此,宁寂还是总劝自己出去。 更知道自己该出去。 但知道和做到,往往隔着人世间最深远的沟壑。 她的世界依旧寥寥无几。 仅仅一个宁寂,就占据了巨大的篇幅。 抱紧我。她说。 身旁的人知她心意,默默将她锁在怀中。 紧密的禁锢感传来,她长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哼哼着说:今天好累。 和刘可霁她们出去不舒服吗?宁寂像是一个成熟的长辈,引导着问。 嗯~谢亭尾音拐了几个弯,末了上扬,以表示否认,就是不想出去。 可惜谢亭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小辈。 她下意识的习惯中、刻进灵魂的认知里,都远比十八岁的懵懂少女懂得多。 或许这也是这份奇怪感情的来处。 不然,宁寂又为何没有对谢亭生出旁的感情? 宁寂于是问:那怎么办? 嗯谢亭沉吟着,半晌回答:困了。 宁寂知道谢亭不需要自己的引导,也不需要自己逼她想出答案。 和她对谢亭的需求一样,谢亭对于她的需求,也仅仅只是一个人,是存在本身。 所以宁寂抚摸她的脊背,并未拉长这个话题,而是顺着说:我抱你去清理一下,你睡吧。 第23章 第 23 章 春节将至,按理来讲,谢亭应该回谢家,但她现在也不太确定,毕竟自己的户口都迁出来,单列一户了。 本来也就只剩她和谢铭。 说不清对那边是什么感觉,模模糊糊的不太真切,可自小到大的记忆又的确存在着。 她给谢铭打了个电话。 她没开口,谢铭没听到声音,说:喂? 是我,谢亭。过年你准备怎么弄? 等沉默蔓延几秒将话筒铺满时,谢铭才开口:初一一起去二伯那边,初二你自己去你姥姥家。 谢亭嗯了声,没挂断,谢铭也没动静。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总觉得要等到一些什么。 不知道多久,谢铭的声音又传来。 年后我把老宅转到你名下,记得找人去打扫。 嗯。有点儿出乎谢亭的意料,她迟疑几秒,还是说了:我以为你是要彻底分开。 你之前说的有道理。谢铭解释:之后我会把资产转给你一部分。 嗯?谢亭这次倒是真意外了。 就对父母去世后那段时间的观察,谢铭虽然伤心,但涉及到利益的部分,都是寸步不让,甚至合理地拿走了她的那部分。 她也不懂自己那时怎么想的,迷迷糊糊就被骗走了所有的遗产,甚至被卖了出去。 谢铭却没再多解释,说是有事,挂了电话。 留下谢亭盯着手机一头雾水。 我之前说了什么? 和谢铭的聊天记录寥寥无几,三两下就翻到了。 谢亭:[你知道林可的事情吗?] 谢铭:[不清楚。] 谢亭:[你跟宁寂又交易了什么?] 谢亭:[你拿我换来的东西没分给我就算了,还什么都不告诉我,真把我当死物说卖就卖?] 谢铭:[你是谁?] 谢亭:[少管那么多。答上面的问题。] 谢铭:[她给证据,我清理最近找她事的那波人。] 谢亭:[林可怎么回事?林陆的弟弟。] 谢铭:[不要再和林陆来往,他害了爸妈。林可我不清楚。] 谢亭:[你答应我五个要求,不过分,就彻底断开关系,怎么样?] 谢铭:[可以,第一个是查林可的信息,晚上我发给你。] [你是谁?] 又来了,这种话。 我怎么知道我是谁,反正我是我。 嘴角下垂,谢亭略厌烦,自动忽略这句话。 第30章 说起来,她对谢铭的态度还真算不上好。 不过谢铭都干出卖人这种事,她也没必要给好脸。 那时谢铭对她的态度也跟应付陌生人差不多,一点心都没有。 这会儿怎么突然发好心了,还让利给我?她纳闷地想,不觉得自己这区区几句话就能让他找回良知。 怪。 不过随便,到时如果有什么合同之类的,让宁寂找人把把关就好了。 这事解决,她给宁寂发消息,说自己过年得回去两次,宁寂发了个好过来。这才算彻底解决了。 谢铭的态度奇怪,但谢亭的态度倒是如一,她甚至幻想了一万种谢铭坑自己,又准备把自己卖掉的情况,堪称得了被害妄想症。 出门时还缠着宁寂抱怨了好一会儿。 迁户口这事家里那边都知道,其实过年不去也没什么,而且那边不回家过年的小辈多了去了,不差我一个。 宁寂给她戴围巾,她配合着低头,愁眉苦脸叹道:唉,又得对着一帮子人。 自己打的电话。宁寂把围巾扯正,说不上是调侃还是真嫌:只能怪自己。 谢亭哼哼两声,心里门儿清,既然被宁寂戳穿了,就也不藏。 心里总有点儿不得劲,去看看。 看着宁寂细致地系好丝巾,她盯着观赏片刻,嘱咐:要找人跟着我啊,我总感觉他可能又坑我,怪怪的。 知道。宁寂最后给她戴上帽子,把她包得严严实实。 走了。谢亭套了厚厚的手套,抬起一团手告别。 宁寂点头,目送她走远。 天地一色,纯净的白中,小小的人影就越发分明。 司机撑伞跟在她身边,带她走亲访友,而不久之后,又会带她回来。 如果那时候雪还没停,她的身影就会从小小一个黑点,越来越大,最后化作清晰的人影,五官和轮廓都清晰可见。 越走越快,如果她心情好,也许还会跑上两步。 自己那时如果在门口等着,她就可以扑进自己的怀里。 幻想和漫天的雪花一同纷飞。 良久,宁寂盯着门前雪地上不怎么圆的雪团,心蓦然一软,像闯进门檐撞到阶梯的雪花一样,遇到热源后无声融化。 昨天谢亭兴致上来,跑去堆雪人,一个雪球还没堆起来就放弃了。 唇角不经主人的同意,便缓缓勾起。 就连积雪都是家的形状。 宁寂想。 也是她要的形状。 一个安稳的、永远不会被破坏的结构。 它可以包含别的所有情感,但外壳一定要是这个坚不可摧的存在。 外面风雪如何呼号,无形的刀剑如何锋锐,都不会影响家中的温暖和柔软。 她很幸运,是谢亭这个有血有肉嗯,算了,反正是谢亭来了,而不是别的谁。 几个月前,她去见了那个和谢亭情况类似的人。 模糊觉得自己是别的谁,但又说不上来具体的信息。 当时应冲察觉到这里的异常,急匆匆带着常引回来,跟她大致解释了两句。 虽然你们的剧情主线不在这个空间里,但你毕竟跟她在剧情线上有牵连,所以你能让她更快融入世界,说出的话有一定的促进作用。 更具体的解释也有,那些太过专业,宁寂理解不通。 她反问:假定都是真的,那么跟我有牵扯的,到底是原来的谢亭,还是她? 应冲当时对她笑了一下,眼中含义很深,但没有回答,转而说:过你们的就行了,你应该也不想再被迫抹去记忆。 谢亭最初一股脑跟宁寂解释时,宁寂那时体验到了记忆被强制清零的感觉。 的确让人不愿回忆。 如此作想,宁寂嘴上却问:那我现在为什么会记得? 应冲一边抬腕看时间,一边说:你身上有很多剧情线,而你那部分剧情的主体不在这儿,你的剧情线没地方连,不知道跟世界主体的哪儿胡乱连上了,所以自由程度相对高一点。 不好意思,我们赶时间。应冲抬头看她一眼,言简意赅总结:简单来说,因为你是自己发现的,不是被别人告知,所以你能记得。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自己和宁寂连在一起的时间线。 宁寂能看到她的动作,但看不到时间线的本体。 走了,你们安心过就成,没什么问题。她说着,断开二人的时间线。 宁寂眼前一变,回到了世界里。 她不知道,独立空间中的应冲盯着她的举动又看了好一会儿,最后默默把她的实况单独设置一个窗口,放到眼前。 常引在旁边问:为什么说赶时间?用你的时间线子线,连她时间线母线,流动的应该是她的时间吧? 应冲指着那个窗口,稍稍眯眼,解释:这种人经常会深究,带来一堆麻烦事。少让她知道点儿,就少一点儿风险。 常引看着窗口中,坐在沙发上沉思的宁寂,了然,再次确认问:是担心她空闲的剧情线接到我们的时间线和空间线上吗? 应冲点头,挥挥手,宁寂的窗口飘到常引怀里。 她懒散说: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盯着她,出意外了尽量自己解决。 常引任劳任怨:好的,老师。 说了多少次别喊我老师。 好的,老师。 应冲无语,吐槽:什么人机。 常引无感,低头看着缩小后漂浮在手心上的窗口,眼神有些发亮。 回到这个世界里。 宁寂那次考虑了很久,最后决定暂时不深究。 直到现在,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随着时间流逝,她探究的意愿也越来越弱。 此前跟谢铭交易,找来谢亭的行为,就说明了她心中对于安稳是有渴求的。 三四十岁的年纪,难以忍受孤寂,也实属正常。 如今好不容易搭起了家的轮廓,怎么舍得亲手破坏? 于是如应冲所愿,她的剧情线没有因为高层次的认知而外扩、错连,只停留在这个世界中。 至少到现在,是这样的。 虽然是大年初一,但宁寂也有点儿事要处理,不过她特地早点儿回来了。 早上的幻想,的确有点儿诱人。 所以在收到司机的报告消息时,她掐准时间,早一步在门口等着。 小小的黑点逐渐靠近,逐渐扩大,最后隐约化成车辆的形状,从视线中拐走。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不断扩大的小黑影出现。 靠近一些,看得出是两个人。 小黑点化作人形,又化作清晰的她。 是归人。 归。宁寂品味着这个词,眉目柔和些许。 她张开手臂,几米外的谢亭看到,条件反射地快走几步。 离得近了,能看到宁寂脸上堪称温润的笑。 谢亭心中一动,没忍住再加快脚步。 还未相互确认过的关系摆着,她到底不会跑着扑过去。 但小跑着靠近再相贴终究还是情之所至。 也是情之所归。 早先的幻想归于现实,比想象中要更美妙。 宁寂揽着她,放在谢亭背后的手轻摆,司机识趣退去。 稍一用力,索性抱着人回去,抬脚踢上门。 谢亭脚下蓦然悬空,被吓了一跳,笑着道:你干嘛呀。 宁寂只是笑,把她抱到柜子上坐着,仰头盯着她。 谢亭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小小声:我得先刷牙。 不吻。宁寂说这话,语气中竟然没有调侃。 谢亭原先还害羞,听到这语气有些稀奇,竟然没打趣自己? 宁寂还真只是陈述:抱抱就好,很温暖。 谢亭这才了然,这人会明着说这种自己不好意思说的话,而且说的时候一向认真。 她抬手揽住宁寂的肩颈,将抱抱落实,同时也轻声诉说着自己的需求。 谢铭没难为我,但是和一堆人相处好烦啊。 宁寂说:和我相处。 脱口而出的回答,自然、无需费劲考虑,却也最奏效。 是谢亭需要的。 因为它可以明确环境的转变,告诉她已经到家了。 这就够了,谢亭便又能开起玩笑:我从外面回来,一身凉气,哪会是暖的。 就是暖的。宁寂也说些无所谓的废话。 言语是杂乱的,关系也不够明确。 第31章 但这都不值一提,又恰到好处。 舒适到让人不忍心打破。 第24章 第 24 章 正月初一,回来时街上可见张灯结彩,家里自然也贴了一些红色,只是看着还是清冷。 有佣人没放假,晚饭自然丰盛。 谢亭托着下巴,看着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被端上餐桌。 等外人都离去,她看着对面的宁寂,没什么顾忌地问:你过年也没地方要去吗? 宁寂嗯了声,开始吃饭。 谢亭以为她不想提,就也跟着动筷。 结果等吃完饭时,对面的人忽然抬头看她,那眼神莫名其妙的,像是藏了千言万语,不知是否要倾吐半分。 谢亭脑子从来没这么好使过,立即心领神会,抬手在自己嘴边比拉链的动作。 守口如瓶。 宁寂也没想到她脑子这么活,欲言又止的话突然被得知,她没忍住笑了声。 谢亭朝她眨巴眼。 她身子前倾,左肘搭在桌面上,捏着自己的下巴,眼神落在虚空中,心神则从遥远的回忆上迅速掠过。 也没什么。她语气很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我随母姓,她人很好,只是眼睛不好,没看清对方是个人渣。 谢亭没插嘴,安静听着。 李霖找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刘建林已经结婚了。他们家不干净,李霖手也不干净,我妈没多久就出事了,说是意外。我当时太小,他们就把我接到他们家了。 她扯嘴角笑了声,轻飘飘给过往打包:还没谢铭境地好。 李霖、刘建林是刘镜梁的父母,而刘镜梁则是刘家的大少爷。 网上只搜得到这些,宁寂没有公开身份。 七年前,李霖和刘建林意外双双去世。 当时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但又没有让知情人太过意外。 手上不干净,遭报复是迟早的事。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谢亭看着她,心中不太好受,但也不至于特别难受。 仿佛自己曾经历过更不人道的事,见过大风大浪似的。 这是根植于意识的心境。 她也没有装作难受,只是盯着宁寂说:要抱抱吗? 宁寂不太跟她客气,一般亲就亲了,抱就抱了,也没什么包袱。 这时却轻声哼笑,摆摆手,不算什么,早过去了。 谢亭歪歪脑袋,也跟着露出笑,温声说:也是,现在都会好的。 谁说不是呢。 能言之于口的,也许早就结过痂。 说出来,无非是为了那个拥抱。 谢亭还是挪过去抱了她,一边相拥,一边略苦恼地说:可惜我没什么东西能告诉你。 宁寂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跟非亲非故的人讲这些。 现在将自己的过去告知,自然是为了共同的以后。 她知道,于是更苦恼。 几秒之后,她恍然,欲言又止,末了看着宁寂的眼睛,还是开口了。 我过去是有一件事比较特殊,不过太奇怪了,所以不知道能不能说。 宁寂低头看她,笑着戳她脸颊,打趣:那就不用说了,你的过去很透明。 谢亭横眉,拨开她的手,不满道:知道你厉害,但也不能这样吧?而且你怎么知道我要说的,你就一定能查到呢? 宁寂勾着唇,没说话。 她想:我还真知道,你忘了的我也知道。 谢亭只当她妥协了,犹豫两秒反而轻哼一声,说:那我不说了。 她本来也不确定要不要说,既然如此,不说算了。 宁寂稍微挑眉,展示出了些许的惊讶,最后却没追问,倒是让谢亭松了口气。 随便和谁说我身体里好像住过另一个人,都很奇怪吧? 初二去姥姥家,露个面就回来了,没什么意外。 头疼的年关过去,惬意的假期才算真正到来。 当真是惬意,和宁寂的感情越来越好,相处也越来越愉悦,除了学习,几乎没有别的烦恼。 只是每日例行活动时,她心中越来越煎熬。 再一次坐到书桌前,翻开笔记本和卷子,盯着笔记本中一个个不怎么规整的字,她的眼神开始发飘。 这些话已经印在脑海里了,即便不用看,也能倒背如流。 只是为什么呢? [以后看到这些,不用想为什么,照做就行。] 这句开头,她每日都会见。 也许最初,她是知道为什么写下这句话的,但现在的确想不出写下这句话时,自己在想什么了。 但她很确定这是自己写的。 [攒下足够生存的钱,好好学习,要有能力活下去。] [高考后去外省读书,b城的云府大学,有点儿难,但一定要做到。] [到时尽力瞒着,等瞒不住的时候就说想去外面看看。] [好好生活。] 之后笔迹晕开了点儿,像是走珠笔,和上面普通水笔的痕迹不同,不是同一天写的。 谢亭清晰记得这些是自己写的,也模糊知道写下这些嘱咐的时间点。 是宁寂有一次出差回来受了伤,好像是周六吧。 当时在家待了一天,之后又有个酒会,自己莫名其妙要见一见谢铭和伯伯他们。 那段时间写的。 [可以喜欢,也可以依赖,但是不要沉迷,谨记等价交换,别欠人太多,免得断不开,徒受其乱。] [一定要去外面读书。] [如果到时候感情好,就坚持说自己是想出去看看,跟她耗着,注意安全,等差不多了跟着回去就行,比如可以等毕业后回f城,等等。] [如果感情不好,千万注意完全,服个软,别真伤到自己了,意思意思出去一下,她真要上手段的时候赶紧顺着。] [总之,要出去,然后跟她回去,之后就可以随便了。] [请谨记:爱情诚可贵] 省略号后的下一句自然而然浮现在脑海中。 [祝我顺利。] 谢亭一次次温习这段话,即便早已不知其意。 每日都会看,每日都会重温,一日又一日,直至现在,近乎成了这具身体的习惯。 她不傻,这段话中的她除了宁寂,不会是别人。 唉。 她不想出去读书,和宁寂相处很轻松,出去还要面对新的人。 要重新社交,说不定还处不好。 指尖摩挲着开头的照做就行,她轻轻叹息。 怎么那么多莫名奇怪的规定呢。 不懂为什么要自己束缚自己。 但如言,照做就行。 让人头大。 之前试探了宁寂,单独出门是可以的,但那段时间,宁寂都没有再提过一句让她交新朋友。 可见,到底还是不太想自己脱离她的管控范围。 要是真偷偷摸摸跑出去。 她轻轻呲牙,不敢想。 算了,还有半年,到时候再说。 把死期往后一推,眼前的时间突然就变得珍贵了起来。 合上笔记本,收好卷子。 她跑到楼下去找宁寂。 今天她白天也在家呢,大好的时间别浪费了。 时间这东西非常奇怪,越是珍惜,它在感知上流逝得就越快。 谢亭追了赶了一年,加上原本也有底子,高考的成绩还不错。 至少f大、云府大学,都能上。 关系到四年的生活,算是大事。 f大吧。 宁寂说 按理来讲,她俩感情不错,这应该是彼此默认的选项。 谢亭当时应声,表示可以。 宁寂那时还有别的事,摸摸她的头发就走开了。 她盯着电脑屏幕,指尖被牙齿磨得发白。 钱早已攒够,她们感情也好,没起过冲突。 按照笔记本中的记述,现在该瞒着宁寂选外面的学校了。 她抗拒、害怕,又不知所措。 宁寂这几天很忙,之后没再提过填报志愿的事,只说填自己喜欢的专业就好。 这倒是也给了谢亭犹豫的时间。 志愿填报截止的前一天晚上,已经出去了三天的宁寂忽然打来电话。 谢亭当时在叼着笔发呆,见状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宁寂在外面办事时不会给她打电话,顶多发个文字消息。 别说视频,语音和照片都没有发过,应该是为了保护她。 不管心里怎么拧麻花,总不好耽误,她接通电话。 跟司机出去,对暗号3798,司机答:6512,现在! 宁寂语速飞快,背景声中杂音很大。 谢亭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也快速重复确认:3798,6512? 第32章 对,小心,不要和其余任何人说 后面的声音淹没在巨大的爆破声中,随即电话就被挂断了。 肌肉连同神经一起紧绷起来,谢亭捏着手机,心跳如雷。 宁寂出事了吗?刚那一声是什么?她还好吗?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过心脏的震颤,这个想法带起一连串的麻痒,从心头蹿到四肢,所经之处筋骨紧缩、汗毛竖立。 笃笃笃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瞳孔一缩,她的神智被唤回,匆忙起身。 压下把手前,她的动作停下,脚步挪了挪,站到墙壁能挡住的地方,而不是门前,把宁寂嘱咐的数字念出来。 沉稳的女声传来,答案正确。 谢亭松了口气,这才打开门。 小姐,不要带东西了,请跟我走。保镖微微低头示意,说。 她这么说,谢亭更紧张,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跟她上了车。 车速很快。 倒退的景色连成一条线,将目之所及切开。 宁总没事吧? 忍了几分钟,心头的焦躁到底按捺不下,她问。 保镖兼司机立即答:十点过才知道结果。 结果。 谢亭心头泛起毛毛躁躁的一圈刺,戳得五脏六腑都不舒服。 第25章 第 25 章 保镖把她送到了市中心一家客流量很大的酒店,在顶楼。 她进去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才敢让谢亭进。 谢亭跟在后面,看这番阵仗,心中越发不安。 她知道宁寂有时候会做一些比较危险的事,但至今为止,那些事情都被拦在家门外。 一年了,这是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房门关上,保镖在客厅守着她,她窝在沙发上盯着手机上的聊天框。 前天10:32。 谢亭:[好无聊,你什么时候回来?] 前天12:56。 宁寂:[快了。] 宁寂:[摸头.jpg] 这个表情包还是她最先发的。 昨天13:21。 谢亭:[问好。] 昨天21:43 宁寂:[不太好,快好了。] 谢亭:[摸头.jpg] 今天14:42 谢亭:[nj.] 后面就没有了。 谢亭往上又翻了几天的消息,末了盯着中午那条没得到回复的[nj.],思绪开始发散。 她现在不敢给宁寂发消息,怕影响到她。 惶惶难安之时,她只能给自己找点别的事情做。 登上自己一年没用的微信号,最顶上的那个红点很新鲜,那串消息就来自十几分钟前,是林可发的。 心中又是一动,就和接到宁寂的电话一样,直觉告诉她这不会是什么好的征兆。 林可半年前出国,她们很久没有联系了。 林可:[小心你哥,我哥出来后去找了他,没几天被我爸送到澳洲了。] 林可:[他说一年多之前的事,跟你哥有关系。] 林可:[看到告诉我。] 谢铭? 谢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过年时她看到谢铭对着老宅看了很久,当时以为他是感伤。 之后就很少联系,只有之前送合同时见过一面。 那时谢铭瘦了很多。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她以为谢铭是念起曾有过的家,是后知后觉的感伤。 因为她自己对过去没什么留念,该是血浓于水,但认真讲,她对父母和谢铭都像是隔了一层膜。 所以当时也没在意,只当谢铭是没从过去中走出来。 谢亭:[看到了,谢谢。] 发完这一句,她捏着自己的手指,去翻谢铭的消息。 没什么可察觉的,也没什么别的感觉。 最后仍是对着一句[nj.]久久难安。 逼近十点,保镖盯着手机,瞧着是面不改色,至于实际上怎么想就无人可知了。 十点整,她肩一沉,眼皮半敛,像是松了口气。 赢了。 谢亭筋骨猛然一松,竟有些虚脱之感。 十一点半的时候宁寂才回来,是被另一个人半撑着进来的。 那人长相和守着谢亭的保镖一模一样,应该是双胞胎。 把宁寂送进来后,她和保镖一起出去,在外面待命。 门一合,宁寂像是失了浑身的力气,瘫在沙发上。 谢亭见这情形,忙过去扶好她。 眼睫颤颤,连声音都不敢大半分。 哪儿伤了啊,疼不疼? 宁寂没什么力气回答,嗓音异常轻。 疼,休息会儿。 谢亭于是没再说话,就守在边上。 没心思犯困,十二点出头的时候,宁寂面上有困倦,像是要睡着了。 她把人扶到床上拉好被子后,准备去接杯水。 刚转身,衣角忽然被拉住。 回头,见宁寂撑着眼皮看她。 她握住宁寂的手,半蹲下去,问:怎么了? 以后就只有我了。 宁寂眼中没什么神,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那双眼瞧着像是蒙了一层阴影。 谢铭没有了。 谢亭几乎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她嗯了声,语气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仍像是对待家里的病号,温和而轻柔。 我去接杯水。 说完,等宁寂点了头,她才站起来出去。 身后的宁寂盯着她的背影,不知对她的答案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若说满意,但那冷漠的态度不免让人心惊,是否将自己换成谢铭,得到的也是相同的答案。 若说不满意,那也未免太过矛盾。 宁寂合上眼,思绪终抵不过困倦和疲惫的拉扯,沉沉进入深眠。 另一头,谢亭接完水回来,瞧见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睡衣领口不高,于是脖颈下厚厚的绷带露出,轻而易举将双眼灼痛。 心中闷疼,却又庆幸。 还好,出事的不是宁寂。 手机一震,她轻手轻脚在宁寂旁边躺下,才拿出来看。 现在登录的微信是她新建的那个,没几个好友。 宁寂、刘可霁、曾愿、家里佣人的群聊、谢铭。 就这五个聊天窗口,一只手数得过来。 谢铭:[视频]7。 谢铭:[录音]4。 谢铭:[以后自己一个人小心点。] 视频有封面,无一例外,都是宁寂,也都是偷拍的视角。 手指僵硬了几秒,缓慢把这11个文件保存,她迟疑了一会儿,不知道要不要回复。 也许之后她的世界里就不会有谢铭了。 虽然她觉得对自己来说没什么区别,但心中的情绪很复杂,说不上来。 谢铭:[再见。] 情绪被这句话一刺,她发了一个[好,保重。] 缓冲的小圆圈转了一圈,恰好这一瞬的信号没那么好。 等那一圈转完,红色的感叹号冒了出来。 手指又陷入僵硬,良久,她呼出一口浊气。 天意如此。 那算了。 她摸到耳机,深吸了一口气,才点开那几段视频。 很奇怪,有一种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的感觉,看之前她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却隐隐有种终究如此的预感。 即便她连那如此如的是哪门子的此都不知道。 看完后才大概明白,也终于恍然大悟。 其实早有征兆。 第二天早上,宁寂罕见起晚了,九点多才醒。 谢亭主动说:我帮你换药吧? 宁寂无声看她。 之前都是她自己换的,没让谢亭看见过。 谢亭眼中有情,也有心疼。 宁寂忽地弯弯嘴角,笑了。 也可以,反正最大的风险已经没有了。 谢亭没懂外部风险和自己替她换药之间有什么必要的联系。 不过能让她动手,她心里舒服了不少。 掀开衣物是惨白的绷带,揭开绷带,冷白的肌肤横陈着刺眼的红。 宁寂靠在床头,她搬了椅子坐在床边。 因为紧张,她凑得很近。 宁寂垂头,看着她近在眼前的发顶,笑容脱离冷静区,毫无自觉地就上了脸。 腹前的那只手越抖,她的愉悦就越掀越高。 谢亭何止手抖,心也抖。 她这具身体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平时磕磕碰碰都疼得不得了。 如今只是看着宁寂身上被割开、被虐待的肌肤,身上连同心里都隐隐作痛。 心里酸得仿佛吃了一大口柠檬,又莫名气愤。 她咬着牙不吭声,空气中是沉默,沉默中又有纷乱的情绪。 第33章 或是谢亭心中怜惜、气愤、哀伤一同凝成的复杂,又或是宁寂身上盈满的愉悦。 当空中微不可见的尘埃落地时,那饱胀的情绪才缓慢退潮。 别哭。宁寂说。 她说着,手已经抬起来了。 谢亭立即摇头,把她的手按回去了,垂下的莹润双眼还是抬了起来,与宁寂相望。 她语气略冲:不要,你是傻吗?不知道疼? 没大没小发脾气了,但那双眼却是湿的。 宁寂哑然,未发一言,从善如流,把想要抱人的手放了回去。 从头到脚,藏在衣服里的地方,没几片是完好的。 谢亭不知道她干嘛去了,也不想问。 默默笨手笨脚帮她处理完,冷着脸去接了水递给宁寂。 她有时候情绪上来了会很激动,忽略理智,显得不太正常,但像这样明着冷脸几乎是没有的。 尤其面对宁寂,从没这样过。 宁寂心中反倒更舒服,对她笑得惬意。 谢亭盯她半天,更气了,转身就要出去。 她准备开门时,身后的宁寂问:志愿填好了吗? 压下把手,她说:填好了。 嗯,那就行。宁寂语气轻松,跟谢亭眼尾的莹润不同,她仍是惬意的,仿佛真正疼的那个人不是她。 这次处理了最深的雷,以后就轻松很多了。她又解释了一句。 嗯,那就行。轮到谢亭说。 学人。宁寂轻笑,弯着眼睛看她背影,我以前处理不了的雷、谢铭新埋的火线,都处理好了,一切都好起来了。 谢亭嗯了声,已经走到了门外,她回身关门时看向宁寂,脸依旧是冷的。 不要乱动。话也冷。 宁寂仍是笑,悠哉游哉应:好。 语气听起来就不像是上了心的,谢亭瞪她一眼。 宁寂哪儿会被吓到,反倒更开心。 眼不见为净,她合上门,去找洗漱的东西拿回卧室。 宁寂倒是没拒绝她的服务,看她脸色好了点儿,又多说了两句前几天的事。 谢亭有一搭没一搭应。 她对这些从来没表现出过在意,宁寂也只是高兴,加上以后的确没风险了,所以才多解释了几句。 尘埃之下不可见的地方,气氛缓和许多。 之前酒会上,林陆的助理和你父母的司机见了面,其实助理是被谢铭收买的,林陆讲的是真的。 谢铭当时答应我解决刘镜梁缠着我的那些杂事,明面上是处理了,实际上和刘镜梁合作了。 李霖和刘建林死后两年,集团是他接手的。撑不下去我就来了,他总想着再扳倒我。 那段时间他恰好找到了某些证据,和a国几家公司合作。我当年留下过一个算不上把柄的漏洞,那几家人知道,只是之前拿我没办法。 隔了这么多年还是遭报应了。天时地利人和,多谢铭一个不多,他们干脆都一起来了。 说得不算详细,没有具体信息,外人听了也是云里雾里。 相反,有心者几乎可以一瞬间领略到其下令人胆颤的真相。 谢铭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凭什么拥有入场券? 宁寂的父母李霖和刘建林又当真是被外人害了吗? 如果当真,宁寂为什么长大了还愿意留在刘家?她的生母被李霖害了,生父刘建林更是未尽什么责任。 谢亭听宁寂讲过,她染上黑,就是因为成年时,刘建林扔给她了一手炭。那时想的就是让她自生自灭算了。 而且据她所知,宁寂并不重权势,她只是已经入局了,不好退场,所以始终留在其中,以平衡来维持运转。 不求势,只以制衡维持平稳。 既然如此,宁寂为什么又会在早年间惹上那么大的麻烦,至今难埋上。 又恰恰在这时,在谢铭弄出这档子事的时候,旧人要将暗雷引爆? 答案几乎可以脱口而出。 宁寂和谢铭是一路人。 谢亭听到后面几句,手一错,毛巾就盖到宁寂眼睛上了。 宁寂只当不知道她是故意的,顺着给她台阶,打趣:手还抖呢。 她也只当宁寂没看出来,不可以吗? 冷冰冰,又带着莫名的气性。 宁寂笑了声,大度道:当然可以。语气里尽是纵容。 即便没有毛巾遮盖,她也能想出来:谢亭现在眼里掩饰不住的情绪会是什么。 第26章 第 26 章 谢亭本以为已经不能回家了,但宁寂说可以,她们中午吃过饭就回去了。 也可见,的确是将那些杂七杂八的风险给清理了。 毕竟此前,无论是出门还是回家,司机都要绕路,为的就是不被人发现家的住址。 昨夜明摆着是暴露了,但今天还能回去。 宁寂之前说一切都好起来了,谢亭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色,敛眸思索。 她觉得宁寂什么都知道了。 无论是谢铭给自己发的那些视频、录音,还是自己犹犹豫豫的填报志愿。 甚至,也许自己笔记本上写的那些,她也早就知道了。 可能她只是在等自己最后的选择。 系统今晚十二点关闭。 她现在的第一志愿填了云府大学,第二志愿是f大,余下的随便写了几个保底的。 往年报考云大,最高的一年也是排名1098能录取。 她今年省内排名819,应该是稳上的。 f大毕竟是本省,甚至是本市,录取相对友好得多,一千五以内就没问题。 想着想着,思绪转回那些视频和录音。 她下意识微微压低眉梢。 很早很早之前,就在自己似乎被谁附身,决定认真读书时。 宁寂那次出门,让刘助理给自己多买了一本书,是关于心理健康的。 当时不解,甚至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心理问题。 抱着游戏的心态看了一遍,才隐隐约约明白自己的确不太健康。 但也无伤大雅。 可宁寂为什么会知道呢?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从被附身后开始的。 而那时,才刚刚开始。 后来归因于宁寂的细致和体贴,这也是她动心的一大原因。 实际上是为什么呢? 谢铭传来了答案。 视频里有监控画面,主角无一例外都是自己。 二十四个小时,分门别类放在监控室中。 包括之前自己申请单独和刘可霁她们出门,也在其中。 视频里拍摄的就是那一天的。 她想告诉自己是谢铭骗人,但视频显然是偷拍的角度,前几段视频和后几段明显有差别,不是一个人拍的。 换人的时间点,恰好就是林陆替罪、谢铭跑来寻求合作,刘助理被抓走的那次酒会。 无比真切,骗不了人。 前面那些视频是刘助理拍的,后面不知是谁。 几段录音里,最早的那一段,就是宁寂在和心理医生交流的音频。 咨询的对象是自己。 如果谢小姐认为自己和原先是两个人,而您之前也没怎么单独提过称呼,你喜欢学习这个陈述可能是让她之后失控的原因。 陌生但温柔的声音。 她之后问我,我会不会想起谢亭。宁寂的声音。 她也许想要将自己和之前彻底分开。您可以让谢小姐看一本书,对她会有所帮助。 诸多。 就连之后宁寂反复劝她和外界交流,也是因为医生通过她的陈述,怀疑自己患有某种障碍。 对世界充满质疑,不愿意接纳,更不愿意和人建立联系,只龟缩在不得不接触的角落里。 她觉得好笑。 是,没错,她就是不愿意和其他人建立联系,那又怎么了?就一定要跟一堆人打交道才能活下去吗? 医生说并不能确定,因为已知的信息只有宁寂的陈述。 她给了一些建议,宁寂接受了她的建议。 所以自己和刘可霁、曾愿说上话了,成为了所谓朋友。 但至于心底有多少认同感,只有她自己知道。 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被监视着。 每一步举动都被调控着。 一切都被别人剖析得清清楚楚,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程度。 而后再被她引导,走向她所需要的方向。 褪去让人蒙昧的心动,她想:这才正常。 不然以宁寂的境地,凭什么安心让她待在枕侧? 自己产生厌恶的感觉,自然也很正常。 第34章 可她偏偏就如那医生所言,不具备正常的和人相处、建立亲密关系的能力。 所以她竟然卑劣地有过一丝想法: 就这样也可以。反正她需要我,我也需要她,两人凑堆,多好,以后还不用跟其他人接触了。 了了此生。 厌恶和扭曲的愉悦交织在一起,共同谱成沉默、以及收紧的眉心、微敛的眼睛。 回家后,宁寂打了几次电话,之后就在休息。 谢亭在旁边守着她,装作玩手机,实际思绪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选的什么专业?宁寂忽然问。 嗯?谢亭懵了一下才回神,答:地质。 两所大学都有这个专业。 宁寂闻声也懵了,怎么选这个。 她撑着坐起来,谢亭忙去扶她,心中惴惴不安,觉得宁寂是要算账,嘴上嘟囔:地质怎么了。 不怎么。宁寂表情倒还是轻松的,把电脑抱过来,我看看。这几天事情太多,忽略了你这大事。 谢亭没动。 宁寂等了两秒,轻笑。 说不清是哼还是笑,落在谢亭心里泛着凉。 所以,肯定知道了吧。 她还是没动。 戳破就戳破,早晚的事。 那我去了?宁寂却道,语气也不见异常,仿佛方才阴阳怪气哼了一声的不是她。 她说着,真要下床。 谢亭见状只得妥协,拉住她说:我去,你别乱动了。 把笔记本抱过来,开机登录网站时,宁寂问:有了解过相关的专业吗? 谢亭心里怪怪的。 不是,你还真只是跟我聊专业,不是学校吗? 搜了一点。她如实答:不喜欢理工科,但是我学的理,报不了文科的专业,所以选了这个。 宁寂稍挑眉,似乎是惊讶,就搜了这么点儿? 她还真是一副聊专业的样子。 谢亭心里更奇怪了。 嗯。她轻飘飘应。 宁寂沉默两秒,看了眼右下角的时间,说:还来得及,找人过来一趟跟你讲讲? 谢亭没应,看着马上就要加载出来的页面,心中紧张,却又因为宁寂的态度有些回暖。 像是有兔子在胸腔里跳,她忽然抬手捂住宁寂的眼睛。 睫毛刮蹭掌心,略痒。 嗯?宁寂发音。 你知道吧。谢亭语气笃定。 宁寂轻笑,拉开她的手,语气像是完全不在意,和平日里没有任何差别。 别闹,我看看专业。 她捏着谢亭的手腕,凑过去看笔记本屏幕。 谢亭身体僵硬,愣愣看着她。 看着她唇角翘起又落下,随后仿佛不关心她的院校排序一般,拉开专业列表查看。 等宁寂把前三所院校的专业都看过一遍后,谢亭才回神,把视线从宁寂身上挪开,落在屏幕上。 几乎是她看向屏幕的一瞬间,宁寂斜靠到她身上,左手抬起搭在她肩头。 宁寂比她高,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胆子挺大呀。 音量低,语气也轻,像是轻飘飘的羽毛在心头刮蹭,又痒又麻。 同时,她的手也落在谢亭脖颈上揉按,力道不大,但足够让人激起寒战。 谢亭不发一言,又麻又痒的感觉从尾骨蔓延到全身。 她也不敢看宁寂,木头桩子似的定在原地。 宁寂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僵硬似的,偏头,在她耳朵上亲了一下。 甚至咬了一口。 湿热温软的触感让谢亭更加僵硬。 我也不了解这些专业,找人来帮你看看。 宁寂松手,坐回去拿起手机发了几条消息,似乎不准备改掉她的院校选择。 谢亭仍僵在原地。 行了,玩儿去吧。宁寂抬手覆上她的后颈,轻捏。 最后又拍了一下。 谢亭莫名的坚持骤然垮台,化作掬不起来的流沙,从胸腔的缝隙中倏尔落下。 她摸到宁寂的手,垂头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宁寂偏头垂目看着她,面无表情。 谢亭没抬头,她想听到宁寂冷声说就这一次,但宁寂始终没说话。 良久,她松开宁寂的手,声音很低:对不起。 宁寂伸手合上笔记本的盖子,而后捏住她的肩膀。 单薄,不堪一折。 夏天的衣服也单薄,指腹下是柔软皮囊包裹的坚硬骨骼。 她说:出去吧。 谢亭闻声终于抬头,接触到宁寂平静的表情和眼神时,心中蓦然一慌。 那慌张来得毫无缘由,又转瞬即逝,让她抓不到尾巴。 宁寂错开视线,转回去看手机。 她一怔,回神,慢吞吞把笔记本放回桌子上,又走出卧室。 啪嗒。 房门合上,空旷而明亮的廊道映入眼帘。 她忽然想拉开门,说我不出去。 可这未免也太无耻。 是她在宁寂和不知由来的留言中选择了后者,现在宁寂只不过让她出去,她有什么资格说不? 实际上该庆幸吗?庆幸她没有跟自己计较。 谢亭不清楚,就像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写下那些留言。 可她不得不照做,就像她不得不出来,而不能死皮赖脸留下。 一个近似不能违逆的规则,一个是人人都要奉行的人情世故。 都是牢笼。 她深吸一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和悲伤。 或许,宁寂是让她永远出去呢,不单单是出这个房门。 去哪儿,去留言里所谓要好好生活的地方。 悲伤随着想法蔓延,惶恐也伸出触角,将它浓郁的颜料铺展在谢亭眼前。 视线中骤然覆上深红与墨绿,以及诸多纠缠在一起的颜色,深得让人头晕目眩。 眼前看不到实体,只有一堆泼墨般的颜色纠缠在一起,四面八方都是,方位感也一同消失。 好像在下坠,天旋地转。 第27章 第 27 章 浓郁的颜料被撕开一个裂缝,里面透出纯白的光。 谢亭头昏脑胀,频繁眨眼,想要看清光后面的东西。 熟悉的气息靠近,一声叹息。 味觉、听觉和触觉都被唤醒。 宁寂把她抱起来,看到她迷茫的眼神后,心中的难挨从叹息化为询问:谢亭? 谢亭再次频繁眨眼,浑身一颤,像是窒息的人接触到空气,深深喘息。 宁寂蹙眉,稍一用力,想把她抱回卧室。 谢亭已经回神了,见状连忙跳开,摆手:别,不要。 宁寂眉心更深,盯着她说:不要就不要,你躲什么? 谢亭愣怔,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后退到了廊道另一侧墙边。 她懵了,我不知道。 异样如此明显,宁寂哪儿还顾得别的,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腕,问:刚刚怎么坐到地上了? 谢亭任她拉着,低头看着地板,一板一眼答:不知道,一转眼就到现在了。 头顶暂时没声音,她心里又开始蒙上浓郁的颜料,只是这次没有再上眼。 良久,腕上传来拉扯感,她跟着被带回卧室。 宁寂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电话,说:让唐医生现在过来。 谢亭闻声立即抬头看她。 唐医生,是那个录音里,宁寂一直询问的医生吗? 宁寂又说了几句别的,边说,边垂眸看她,手上捏着她的肩膀。 谢亭这会儿反应略微迟钝,安静跟她对视。 释然和轻松,从被揉按的肩膀开始往外蔓延,将浓郁的颜料驱逐。 看起来宁寂不是让自己彻底出去。 几句过后,宁寂挂断电话,对她道:不是知道了吗,还看我干什么。 那个医生吗?她问。 嗯。宁寂应下,言下之意,谢铭发过去的东西,她的确知道。 谢亭确认了,心中却没有生出厌恶,仍是仰头看着宁寂,眼神算得上纯粹。 宁寂俯身,好让她们的视线不至于差太高。 她盯着谢亭,问:刚刚到底怎么了,一点都不知道? 谢亭仍需要稍微仰头看她,此时的姿态几近虔诚,比此前亲吻宁寂手背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时稍有些得寸进尺后的感谢和自愧,此时只是虔诚。 看到很多颜色混合在一起,只能看到很多颜色混在一起。她说。 第35章 嗯。宁寂说着,站起来错开眼神。 谢亭的眼神莫名让她局促。 那刚才躲什么?她站直了,才低头看回去。 视线又变得高低分明。 谢亭依旧认真回答:你身上疼,我不敢让你抱,不知道怎么就退了那么远。 说完,走丢的情绪像是找到了家门,回归身体,她忙低头,小声说:对不起。 宁寂抬手拨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自己。 对不起什么?她追问。 谢亭看着她,失去了方才那种虔诚,频繁眨眼,想要拒绝回答。 嗯?宁寂捏稳她的下巴,收束她乱飘的视线。 这几乎是在逼问了。 不合时宜的,谢亭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宁寂也这样捏着自己的下巴让自己回答,那时候宁寂总是很霸道,现在收敛了很多。 她那时候似乎不喜欢,现在莫名觉得:这样被束缚视线、被逼问,反而让她轻松。 至少,能抛开诸多对于该不该的牢笼,坦诚当那一个恶人,直白讲:我没选你,你生气让我出去,我却让你出来把我拉进来。 宁寂轻嗤,还真是。 她轻拍谢亭脸颊,唇角翘起来一点儿,嘲讽意味很足。 做了坏事,还要人照顾,嗯? 谢亭被迫看着她,重复:对不起。 宁寂压低眼睫,似乎在沉思,却听谢亭又道:还想要你原谅。 她问:那你要改吗? 谢亭理直气壮答:不可以改。 宁寂气笑了,捏她下巴的手指摩挲着,想要用力。 是,她知道谢亭那些计划,早就知道了。 见应冲之前,就算不知道背后是为什么,但只从她对学习骤变的态度,也能窥见一点儿端倪。 至于见到应冲、知道谢亭的事情之后,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态度。 按理来讲,谢亭以前被控制过,现在抗拒被囚禁、被束缚,倒也正常,估摸着巴不得逃开。 结果谁知道她俩都栽了,而且谢亭那眼神作不了假,是真在乎自己。 所以她一直等着,看谢亭会怎么选。 得到这结果,也算意料之中,只是难免失望。 结果她倒好,一清二楚知道对不起自己,还能理直气壮说不改? 手上的力气加了又收。 眼前这人细皮嫩肉的,保不准就是一个红痕,够她疼半天。 半晌,也只能松手,憋出一句:真行。 她松手了,谢亭却忙抓住她的手,拉回自己脸下,盯着她,颇有些乞求的意味,着急忙慌说:我知道很过分,但是是你要我说的。 呵。宁寂也生气,她不是木头人。 想要甩手时对上谢亭的眼神,手指捏了又松,半晌,她道: 说什么二十七,十七都多了。 谢亭仍巴巴看着她。她早忘记了自己从哪儿来的,年几岁,地处何。 问:什么二十七? 这么一看,这话一听,天大的火气也消了。 宁寂叹气,上前一步揽住她,半是无奈半是惆怅地说:去看医生吧。 怀里的小脑袋上下起伏,好。 听过无数次转述的唐医生终于见到了谢亭本人。 按理来讲,咨询时不能有旁人在场。 但宁寂不乐意,她也不敢强求,所以宁寂还是在旁看着。 结束后唐医生的神情依旧温和,让人放松,但却建议去做生理性的检查。 谢亭心中不上不下,有点惶恐。 宁寂捏捏她的手指,点头,跟唐医生去了工作室。 结果出来时,宁寂让谢亭出去。 事关谢亭自己的身体,她却同意让宁寂代为掌控,听话地出去等了。 唐医生不动声色抿唇。 房门合上,她面上的浅笑依旧,语气温和说:宁总。 宁寂收回视线看向她,嗯,说吧。 聊了好一段时间,那扇门才再次打开。 谢亭抬头看着宁寂,问:怎么样? 宁寂顺手摸摸她的脑袋,而后又拉她起来,说:问题不大,走吧,回去了。 谢亭没让她用力,自己站起来,纳闷道:但之前聊天,我感觉她说得不像是没事啊。 宁寂稍用力捏了下她的手背,你自己还知道有事啊,让你出门就不出。 谢亭理亏,小声说:你才不是很想我出门,就嘴上说说而已,你巴不得我就赖着你。 宁寂这下也理亏了,但她仍道:嘴上说说就代表我妥协了,想你出去看看,不要老待在家里,守着我一个人。 说到妥协,谢亭又理亏,这口气怎么也壮不起来了。 只好理不直气不壮地说:去了,和刘可霁玩了。 宁寂不跟她争论,也不用争论,谢亭对和人交往有多抗拒,不用她多说,谢亭心里门儿清。 她只转而问:要是没有那些留言,你会去外面读书吗? 谢亭哑然。 宁寂追述:没有那些留言,就算谢铭依然给你发了,你会出去吗? 谢亭不答,等到回家,大门合上的那一瞬,她肩膀微沉,松了口气,同时说:其实我准备改了。 宁寂关门的手一顿。 明明该高兴的,她心中却开始复杂起来。 谢亭说:凭什么我要按照那些留言做? 就算是自己留下的,但强制要求就是让人很烦。 她低头换好鞋,又把另一双拖鞋摆到旁边,继续小声说:那是囚笼,就算是自己设下的,也是笼子,我不想被笼子圈着。 宁寂无法告诉她,你设下这个囚笼,就是为了不进入另一个囚笼。 她沉默地换好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谢亭却是浑身轻松。 她决定好了,跑去把f大改成第一志愿,整个人身上都洋溢着愉悦。 宁寂在后面跟着,问:为什么决定改过来? 她答:太难受了,你让我出去的时候,我想到你让我永远出去,别再回来,就算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性,就让人接受不了。 这话近似于表白,她说完,笑眼弯弯看向宁寂。 很甜。 宁寂心中却不太舒服。 她想要谢亭依恋自己,但刚刚才被告知,这程度太过了,对谢亭不好。 似随口说:这么爱我吗? 爱。 谢亭脸上的笑停滞,她怔了一瞬,别开视线。 后知后觉,她们之间从没说过爱或喜欢。 宁寂看在眼里,心中的不舒服陡然拐弯。原先只是弥漫着无奈的苦涩,现在成了燃着焰的冰层。 竟然不承认吗? 嗯?她催促。 谢亭语焉不详,反问:你呢? 宁寂坦然答:我当然爱你,平生之最,不然何必做这么多妥协。 只是留下人,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何须一分一毫的妥协? 妥协只是因为爱。 谢亭却没再说话了。 宁寂歪头,冰层上那层灼人的火焰落下,没再催促。 有的是时间。 当务之急不在这里。 还没学会走,要她跑给自己看,的确有点儿强人所难了。 她不催了,谢亭却偷摸着侧目看她,打探她的反应。 宁寂稍挑起眉梢,逗她:偷偷摸摸看什么呢。 没什么。见她不气,谢亭也松了口气。 她也想说爱,只是当那个字涌上唇齿,她却莫名觉得羞愧。 不是羞耻,是羞愧。 她说不出口。 第28章 第 28 章 折腾完这些,谢亭下楼,瞧见了一个书卷气很足的女人,她懵了懵。 宁寂推她,解释:专业。 谢亭恍然,所幸云大和f大能让她选的专业差不多,老师讲得大差小不差。 几天后,谢亭想起来,去查自己档案进度时,揉了揉眼,但眼前依然是云府大学四个字。 她坐在书桌前,如坠冰窟。 宁寂今天有事,不在家,晚上才回来。 她进门发现客厅是暗的,心里一慌。 略阴森的音效响起,她看过去,发现电视亮着,只是屏幕上的画面比较暗,这才松了口气。 我想清楚了。电影被暂停,谢亭的声音从沙发里传来。 医生说得对,我太需要你了,早超过正常程度,不太好。 第36章 宁寂顿住,随后了然。 她斟酌着说:我可以住在b市,但你要在学校住宿,周末可以跟我住。 谢亭嗯了声。 她反应过于平淡,让宁寂心中跟闷了团棉花似的。 改掉谢亭的志愿时,她就想过谢亭会跟自己闹,说不定会吵架。 也想过如果她真的吵了,要怎么做,但唯独没想过她会这么平静。 毕竟她是亲眼看着谢亭心性越来越年轻。 过去的伤痛被遗忘,身体激素也处于十八岁的水平,这倒是正常,她也很开心,没人愿意看着爱人沉溺于伤痛。 结果竟然这么平静。 直到她抬头,见电影还停着没有开始,才后知后觉窝着的人也许并不如面上展示的平静。 她沉默了一会儿,把灯打开了。 谢亭。她坐过去,喊。 嗯?谢亭应着,开始继续播放,像是不甚在意。 此前没事却暂停,现在开始聊天了要点播放。 这举动太过违和,让宁寂一瞬想起了很久之前。 那时谢亭对林可表现得很抗拒,私下却很在意林可,甚至为了她主动去学校。 之后对刘可霁和曾愿更是如此。 无论在意与否,都会装作不在意。 当时唐医生说她可能经历过情感创伤。 之后见了应冲和常引,得知她过去被控制着,做出过很多伤害身边人的举动,也得到了剧情中该有的报复。 她那时才真正了然。 但到了那个时候,谢亭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对人也不像最初那么矛盾,刺猬的属性值降低了很多。 之后长久的温吞,让她几乎要忘记了谢亭原本的模样。 现在回来了。即便记忆不在了,根植在意识和感知中的东西也没有消失。 宁寂想通,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也不想分开,只是你比我的感受更重要。 她不想谢亭一头闷进刺猬窝不出来,适当的剖白很有必要。 谢亭显然愣了一下,电影也忘了暂停,转头看她,半晌一句话没说,就嗯了声,默默把电影调回去。 宁寂见状想笑,捏捏她的脸颊,刺怎么变软了,原先明着刺人,现在改成不吭声刺自己了? 谢亭大概明白,横她一眼,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还以为你不需要我了。 宁寂纠正她:我爱你,这和需要是两码事。所以我让你出去了,而不是简单地把你强行留下。 谢亭又不吭声了,磨蹭半天在她下巴上亲了一口。 她亲得含蓄,却意外的让人愉悦。 她还说:我的留言在委婉地表达:你可能会囚禁我,我要想办法逃出去。但其实你自己把笼子打开了。 宁寂笑了一声,只说:开了吗? 谢亭想了想她的所作所为,歪歪脑袋诚实吐槽:不算开,你也挺过分的。 宁寂不作反驳,反而笑起来,说:但你依旧没有飞走,不是吗? 谢亭一想,恍然:这才是真正的囚笼。 宁寂但笑不言。 她到底活得久了,对这些问题的思考要深入得多,得出的结论也多得多。 哪儿都是囚笼,说话有说话的笼,工作有工作的笼,和人相处有更多的笼子。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刻意引谢亭上钩。 谢亭果不其然乖乖上钩,跟着义愤填膺:对啊,所以和人相处很累,不想相处。 宁寂低头,抵着她的额头,眼中有笑意。 可是如果不走进笼子,要怎么活着呢? 她唇边的笑意越发灿然,要知道,我可是你最大的囚笼啊。 谢亭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愣了许久。 好像是的。 她想。 宁寂侧头,在她唇角也亲了一口,含蓄的、让人愉悦的亲吻。 愿意入笼吗?她在最近的距离,含着最亲昵的腔调问。 谢亭脊背连同整个身体都腾起热意。 她最初是极其抗拒宁寂的,就像她现在抗拒世界一样,所以才有了那留言。 可现在呢?她甚至主动合上了门。 从未有一刻如此刻,她感受到了 真切的、可以触摸到的、好好生活的希望。 爱。 她怀着此生未曾有过的热烈去回答。 一切的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她会好起来,然后好好生活。 过往沦为飞灰,最终沉入烟沙,湮灭于仅剩宁寂一人知晓的记忆中。 留言所描述的囚笼,也会被此世唯一的知情者顺应、消解。 谢亭将彻底融入这个世界。 彻底、入笼。 同价,也真正开始拥抱生活。 入笼吗? 这是一个问题。 作者有话说: 第一个单元结束了(对不起我再也不搞抽象了t_t) 【rw01】 第29章 01 所以原来的谢亭去哪里了? 常引亦步亦趋跟着前面的人,显然没有做到少问那么多,大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应冲推开空界的门,烦不胜烦,她不能探究,你就能了? 空界,即她们先前观测其他世界时所在的,游离于任何世界之外的时空。 应冲说那里的时间和空间都是独立的,还讲了一些其他让人匪夷所思的规则。 但她偏偏只是看到了、或者想起来了就提一嘴,完全不顾及常引这位学生的感受。 所以常引十分疑惑,所以她问了许多问题。 最后得来了应冲一句少问那么多。 于是现在再次被拒绝回答的常引便道:那我换一个问题,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她看向门外,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看不到。 就如同她的前方、她的未来。 而身后则是莹蓝、昏暗的空界。 到了不就知道了。 应冲推开门,走到她前面,又是随便应付了一句答话。 视线中的白色被她的背影取代,常引眨眼,觉得这可能更可怕。 可不可怕暂且还不清楚,但一句问题三个问号却是实打实的。 走出空界后,这次进入的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深褐色的落地窗帘将整面墙壁覆盖,阻断了外界的光。 室内昏暗,仅存的光线来自床头的一盏夜灯。 很显然,这是一间卧室。 就连床上的衣服也躺得乱七八糟。 嗯,内外兼有。 怎么能这么乱的?常引想,这还能住人吗? 她在左右环顾,应冲则边懒洋洋伸展筋骨,边道:行了,出去等着,我换个衣服。 这是应冲的房间。常引闻声反应过来,顿时收回落在床上的目光。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好的。她答话时习惯性看向对方,这一看又不得了。 应冲上衣已经快脱掉了,腰腹已经露出来了。 常引迅速挪开视线,脚步飞快走出去,活像是被什么妖怪追着。 出门之前,她确信自己听到了一声笑。 合上门之后,她隐约听到一句吃不了你,但被关门声盖住了,听得并不清晰。 抬头看。 走两步出去是一个客厅,装修极其老式,红色木制家具居多。 没有特殊的地方,甚至在她之前的世界里,往前推个几十年,装修风格和房间布局也是这样。 大致看过一遍,常引才注意起别的。 譬如:客厅里也不整齐,但比卧室要好一些好得多。 等应冲出来后,她老实发问:老师,您不收拾房间吗? 正打着哈欠的应冲闻声愣在原地,这一个哈欠打下去也不是,停下来也不是,捂着嘴的手一时进退维谷、上下为难。 你礼貌吗? 这个问题的确比较唐突。常引本欲说句抱歉,顿了几秒,某个想法浮现,她忽然继续问了下去,并有理有据给出解释。 可以理解寻常的凌乱,但没地方下脚对日常起居来说也不方便。依我所见,您并不是拖拉、效率低下的人。所以我很好奇,这种程度的影响为什么会放任呢? 应冲: 她联系应冲的身份,严谨猜测:难道是因为您不经常在家?要经常在各个世界里穿梭?这也不对,您说过空界中的时间与个人源世界的时间不同步,按理来讲,在属于您的时间里,您应该都在这里。 第37章 应冲:闭嘴。 她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一句话堵死她:谁跟你说这是我的源世界? 常引睁大眼,不可置信。 起开。应冲拨开她,往沙发上一瘫,使唤人使唤得十分娴熟:冰箱下层第二个抽屉,草莓味的酸奶,拿过来一瓶。 常引看着她的侧脸,很显然,应冲没有厌烦她的唐突。 唇边翘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很好。 好的,老师。她任劳任怨被使唤,嘴里叫得恭敬又认真。 应冲听得耳朵一疼。 但某个人屡教不改,她也懒得再强调了。 片刻后,常引将印有粉红色图案的酸奶放到她面前,提醒道:凉。 她提醒了凉,却没有说什么放一会儿再喝的话。 就是要凉的。应冲接过,拧开后一通豪饮,而后畅快叹息。 仿佛喝的不是奶,而是烈酒。 常引收回目光,想:她喜欢喝酸奶。 又想:下次试一下说关心的话。 之前问过这是哪,应冲没答,相同的问题没有重复询问的必要。而指望应冲主动给自己信息,那更是指望不上。 她转而问:您等会儿要出去吗?会带上我吗? 十万个为什么。应冲撇嘴嫌弃道。 酸奶一瓶不多,三两口就喝完了,她抬手准备投到垃圾桶里。 常引顺手接过,稳稳当当丢进去,转身看向应冲,等答案。 受不了。 她那目光跟长了钩子似的,就挂在自己身上了。 应冲别开视线,答了她:可能会吧。 常引点头答:好的。 就是要这样,多问几次,直白看向她,她才会回答。 这是她一周以来总结出的经验。 假如空界中无从计量的时间的确是一周的话。 询问过后,常引得到同意,把客厅稍微收拾了一下。 来时这里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半,五点出头的时候应冲带她出门了。 她想知道这里是哪里,这里的世界是怎样的设定。 所以在房子里时就在不断打量。 那时得到的结论是:没有她的源世界发展水平高,大致在2010年左右的水平,而她的源世界已是2083年。 可是等出门之后,她抬头,看到空中缓慢移动的巨大椭圆形飞艇、排成队穿行的单人飞行器、远处高耸入云的银白色建筑 诸如此类,在她的2083年也不曾见的东西,在这里的空中和远处比比皆是。 低头四望,却见四周的建筑都是2010年左右的风格,凌乱的电线、脱落的墙皮、破败的建筑,数不胜数。 常引缓慢睁大眼睛,感受到了巨大的参差。 以及这种参差与未知混合,所带来的恐惧。 她愣在原地,应冲脚步没停,却仿佛看到了她的震惊,说:欢迎来到虚境rw01。 常引回神,询问:所以您将我的世界线连到这里了吗? 应冲这次回答了,是。 常引若有所思,没有再问。 她突然不刨根问底,应冲还纳闷了那么一瞬间,旋即释然:耳朵清净了。 说来也怪,这新招来的人,难道是个傻子?尽会逮着我问问问,没一点分寸感。 刚来第一天明明还不是这样的,几天后本性暴露? 算了,管她呢。应冲很快将这事抛之身后,对她说:等会儿就说你是我远房表妹。 常引自然是应好。 去的地方也是一个破败的老式建筑,四角平房,门面是小卖部。 往上看,露出尾巴的白色卷帘门已经泛黄,还沾着不少污渍。 老板娘趴在玻璃柜上打瞌睡。 柜子里放着烟、口香糖、火机,柜台上放着一个塑料碗,碗里剩了几根没吃完的面条,上面搭着一双筷子。看模样,应该是刚吃完没多久的晚饭。 背后的房间里则陈列着一些零食。 应冲上前,伸手在柜台上敲了敲。 老板娘悠悠转醒,揉着眼睛抬头,瞧见是她,顿时又趴回去了,摆摆手让她自便。 老板娘,今天开张吗?应冲没急着进,反而倚着柜台,笑吟吟问。 滚开。老板娘头也不抬,送她两个字。 待客态度极差。应冲拿着上下起伏的腔调,将嫌弃演绎的淋漓尽致,就这还想揽客呢。 咻 耳畔已经划过了风声,常引一个哆嗦,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回头看,发现身后的墙上已经扎了根筷子。 而柜台上原先搭在碗上的筷子少了一根。 噫~躲开了袭击的应冲大嘘,腔调依旧欠兮兮的。 谋杀老客户,好商人最不该做的事。 常引看向仅剩的一只筷子,觉得它在蠢蠢欲动。 不过很显然应冲深谙见好就收之道,在老板娘用杀人的目光看向她之前,轻轻巧巧从柜台旁边绕进去了。 常引连忙跟上。 路过时老板娘看她,她礼貌道:你好。 老板娘挥挥手,似乎是眼不见心不烦,催她们赶紧进去。 常引从善如流,只是跟上是免不了多看两眼应冲的背影。 她刚刚很轻松地躲过了那支筷子,而自己甚至没看清。 诶。前面的人说:看好我的步伐,别踩错了。 好的,老师。 绕进去,里面是老式的宅院。 灰瓦片,如外面一般散发着古朴时光的气息。 水泥地居多,通往其他屋子的路铺了石砖。 靠墙的地方有一棵小桃树,旁边还种了一排菜。 她们沿着石砖路,走向一个双门紧闭的屋子。 屋子有门槛,三四十厘米高,在常引的印象里,只有在一些古城的景区里,才能看到这样的房子。 而应冲所谓的步伐,并没有严格踩着某些砖块,相反,都踩到了边线之上。 常引亦步亦趋跟着,等走到头后应冲抬手推门。 在她的手碰到门的一瞬,幽蓝的光从相触的地方出现,转瞬铺展蔓延开,将眼前的屋子包裹。 等流光褪去,如同钢铁巨兽的银白色建筑出现在眼前。 常引回头,发现身后已是空无一物。 低头,脚下也成了银白色,而这种冰冷的色彩甚至还在向远处蔓延。 啪。 应冲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 她旋即睁大双眼。 清脆的声音像是某种口令,一瞬唤醒了她被欺瞒的双眼。 身后一望无际的空旷消失。 哪是银白色沿着地面蔓延,分明有诸多肃穆的建筑屹立其上。 很震撼。 应冲略有些遗憾的声音出现。 哎,我应该现在说欢迎,在外面说早了。 常引眨眼,心潮勉强归于平静。 所以其实这里才是rw01吗? 严格来讲,这里甚至算不上虚境。应冲语气懒散,说出的话却惊人。 它是现实造物,来自实境中的人,服务于虚境中的人,也就是我们。 之前的空界,只是它分出去的不可计量的一小小小部分。 实境,现实世界。 虚境,虚拟世界。 实境中的小说完成度达到某种程度后,小说中的世界应运而生,即虚境。 rw01,虚境。 应冲转身走进最初的那栋银白色建筑,四四方方,菱角分明,不带有半分弧度。 常引看着她,静止了三秒后缓慢眨动酸涩的眼睛,跟上去。 作者有话说: 【rw01】篇会分散开,穿插在各个单元的间隙,这一篇的标题以阿拉伯数字表示。 第30章 02 冰冷的银白金属墙壁,幽蓝的电子显示设备。 从外面看,带着科技力的冰冷与锋锐,走进去看也别无二致,甚至这种冰冷、不近人情的感觉会更甚。 常引左右环顾,奇怪道:怎么没人? 应该有人吗?应冲反问,边说边径直往前走。 各式各样的仪器,都是陌生的。常引紧跟着她,最后绕进了一个类似于会议室的地方。 应冲照旧没有解释,进去后关了门,在最前方的主座坐下。 你坐这儿。她招呼常引在离她最近的位置坐下。 常引从善如流,只是肢体语言将她的拘谨暴露无遗。 会议室也以银白色为主基调,配以些许的浅蓝。 紧张什么。 应冲边用手指在桌子上滑动,边道。 第38章 的确紧张。常引承认得十分坦然,却没有多说的意思。 所幸应冲可能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追问下去。 安静几秒后,在应冲手下闪烁的蓝光陡然一亮,在空中投出几个屏幕,每个屏幕中都有一个人。 她又点了几下,空中的屏幕消失,屏幕中的人出现在了空闲的座位上。 大变活人。 常引没忍住睁大眼睛。 就座的人倒像是已经习惯了。 他们衣着并不严肃,和应冲差不多,都是休闲服或便于动作的运动服。 除了常引对面的那位,堪称是花枝招展了,红裙黑帽,优雅而狂放。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眼睛是红色的,耳朵略尖,不似正常人类。 应组长,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我找你的时候你就在睡觉,这会儿又活了。 她这声音也有些特殊。 听着像是平平无奇的普通话,音调发音都准确,但偏偏就像是学来的语言一般,藏不了原本的发音习惯和口癖。 优雅、起伏有度,如同旧古堡中的贵族,又缓慢、悠扬,像是地窖中陈年的酒酿。 很有特色。 当然,以这种腔调阴阳怪气时,效果自动加倍。 应冲提起标准的微笑,不好意思,刚睡醒。 行了行了。 常引左边的女生看起来很年轻,最多二十三岁。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十分干练,与稚嫩的脸庞产生了些许的割裂感。 她打断道:有事儿说事儿,少废话。 院长,我给你塞个人。应冲有事说事,看着花枝招展的女人,直言。 花枝招展的院长点点头,问:嗯? 没有然后了。应冲笑眯眯的,莫名显得欠揍。 年轻女生突然弯腰,在空中捞起什么,正准备说话,应冲瞧见,赶在她开口之前说:远方表妹,机缘巧合跟着我,跟着我又不安全,送到学院里锻炼锻炼。 女生闻言,把那团空气放下了。 院长则稍掀眼皮,是半信不信的模样。 小事,就是希望下回找您,您可别又睡着了。 应冲笑容越发灿烂,咱俩谁跟谁,没一点儿问题。 她上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把院长坑了个底朝天。 院长顿时破功,翻了个白眼,不跟她绕弯了,少来。 应冲弯眼笑。 院长看向年轻女生,眉梢微微动,询问:小景,刚翻什么呢? 小景脸色跟衣服一样黑,不过估摸着不是不高兴,单纯就是没表情。 看了眼她的世界线。 应冲接话,嗯哼,我暂时把她的世界线连到我身上了,等会儿带她进学院之后,连到学院这边。 院长似乎多信了几分,连到你身上,怪不得要送我这儿保命。 应冲全当是夸奖,照收不误,当然。 话尽,院长红惨惨的眼睛一转,分明是嫌弃,却勾得空气也荡漾出流动的波痕。 妥,除却这件事,组长还留我吗? 您忙。应冲学着她的腔调答。 她学出来,优雅与韵味是半分不剩,只将阴阳怪气学了个十成十。 院长扫她一眼又转回去,合眼,蓝光溃散,消失在原地。 她离开后,小景看向应冲,应冲挑起眉梢:怎么了? 没事。小景的脸色有些怪异,皱着眉,应冲依旧看着她。 她面色更怪,活像是被人逼着说些什么。 过了几秒,将脸色拉得更黑,她用苛责的语气道:你半年多没来总部了。 应冲反而笑起来,这才挪开视线。 所以这不是来了嘛,这不得跟你们聊个几天几夜的。 空界的时间有别于外界,人在其中感觉不到疲惫和饥饿。 这里与空界同源,也是一样。 她们之后谈的东西常引听不懂,就自己查数计时去了。 几天几夜自然是某人跑火车扯的,但也的的确确一口气交代了六七个小时。 等所有人都离开,此间又归于寂静,应冲打了个响指,周围的环境消退。 幽蓝的荧幕光、冰冷的银白冷芒,一同退散,换做古早的院宅,而她们则坐在大堂的红木桌边。 常引注意到了,但是她没有看向别的地方,而是看向应冲。 应冲正在揉眉心。 一抬头恰好对上常引的视线,她顿了一瞬,纳闷:看我干嘛。 在想:这差事也许没有您描述的那么轻松。常引一本正经答。 应冲合眼,桌下的长腿一伸,往后靠向椅背。 她长叹:轻松啊,怎么不轻松。 我不信。 哎,你怎么这么拗呢。应冲话是这么说,语气却仍是懒懒散散的,像是随口和她聊天打发时间,反正你是跑不了了。 我不会跑的。常引坐得端正,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天机不可泄露。 为什么我要进学院,学院是哪里? 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谨记你是我表妹就行。 那为什么要骗院长? 应冲坐直,看向她,稀奇道:你竟然能看出来? 常引没理她这显而易见的打趣,自顾自解释:我的世界线被您连到了这里,rw01,既不是您身上,也不是空界。 那位小景小姐如果能查看世界线,肯定会发现,但是她顺着您的意思说连到了您身上,当时除了隐瞒院长,应该也没有别的选项。 嗯,聪明。应冲仍是不怎么上心的样子,只纠正说:分到每个内部成员身上的叫空界,总部那儿叫游隼。 有损?常引没反应过来。 应冲左右看看,没找到纸笔,起身走出去,从院落中的桃树下找了根树枝,在土地上写:游隼。 常引跟在她身后,疑惑问: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隼,一种猛禽,但她对于隼的了解也仅限于此了。 就叫这个名字。应冲答非所问,我们隶属于游隼,总部就叫游隼。 她说完,将枝条按在常引肩上,转身往外面走。 常引下意识按住那细细长长的木枝,目光也随之到了自己肩膀。 再抬头看向应冲,她定了几秒,捏着树枝没丢,攥在手里跟着出去了。 老板娘依旧在趴着打瞌睡,只是这次应冲进去还没开口,她就自己起来转头看向了她们。 似乎是在确认完整性。 全胳膊全腿,而后就又趴回去了。 应冲难得没跟她扯皮,随手将碗上仅剩的一根筷子顺走,就离开了这里。 原路返回。 常引快走两步跟上,问:这就是您的源世界吧? 应冲比她高点儿,转头垂眸瞅她一眼,不吭声。 常引于是又问:您跟其他人有那么多话可以讲,而且都是废话,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讲话呢? 应冲撇嘴,默默加快步伐,似乎是想甩开她。 常引低头看看手里的枝条,加快脚步跟上,孜孜不倦地求问:按理来讲,我是您的学生,您是我的老师 应冲受不了了,一巴掌盖到她嘴上,闭嘴,说多少遍了不要喊老师。 好的常引刚准备答,才冒了两个字话音又被堵住,捂在掌心里。 现在开始闭嘴,没我允许不准开口。 常引点头以示同意。 见她不准备说了,应冲才收回手,揣进外套口袋里,慢悠悠踱步。 回家后应冲依旧没让她开口,留了一句自便就钻回卧室了。 常引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房间里久久都没动静。 可能是睡觉去了。 说起来她也很久没睡觉了。 空界中不需要休息,游隼中也不需要休息。 回到现实想到这事,困倦说来就来,她在沙发上躺下,缓慢沉入梦乡。 再次睁眼是被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吵醒。 她撑起身看向门口,却见应冲正站在那里。 眼前的人穿着睡衣,浑身气质慵懒而柔软,但等她的视线投过来时,常引愣了下。 这是她第二次在应冲身上感觉到切切实实的气场。 属于前辈、属于老师的气场。 第一次是初见。 瑰丽、耀眼到梦幻的初见。 第39章 笃笃笃。 门再次被叩响。 应冲抬手对她比了个嘘,而后轻手轻脚走到窗边。 那扇窗户设计得很奇怪,竟然是在进门不远处。 稍等。常引愣了一下,之前那里有窗户吗? 她特地观察过,如果有这种奇怪的设计,不至于注意不到。 又是障眼法吗?和游隼中一样,在应冲给出动作之前,她的所见并非真实。 脑海中想法转瞬,她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走到窗边。 不出去捣乱,但至少要离得近一些。 刚刚探头看向窗外,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团黑影,正飞速向她靠近。 常引凭借本能往旁边躲,下一瞬,玻璃的碎裂声和呼啸风声陡然出现。 碰 黑影撞到沙发,上面堆的几本书被震散。 心脏剧烈起伏,额边的发丝悠悠落下。 她的身体紧绷到了极致。 啪嗒凌乱的书掉到地上。 常引打哆嗦,从应激状态中脱离。 她正准备看向落到房间里的黑影,应冲忽然从窗户外跳进来,持枪的右手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拉到门后,左手打开门,同时右手对准前方,动作迅速无比。 空气似乎也绷成了弦。 常引浑身发烫,感觉心脏从未这么卖力工作,冷汗又矛盾地一刻不停从额角冒出,又冷又热。 她的眼前是被应冲拉开的门板,离得太近,只看得见一片漆黑。 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再没听到其他声音。 第31章 03 寂静中偏有心跳轰鸣。 黑暗中忍不住睁大眼睛,但看到的依然是漆黑。 未知使人恐惧,而应冲什么也没有告诉她。 常引只能恐惧。 也许是十几秒,也许是几十秒,或许已经过去了几分钟。 没事了。应冲把门合上,走向沙发处。 她松气,肌肉缓慢放松下来。 不要过来。已经在沙发边蹲下的应冲道。 常引收回已经迈出去半步的脚,好。 大概是身体的恐惧还没消退完,声音里带着颤。 应冲闻声回头看向她,面色中的严肃早已消失,带着些打趣的意味说:吓到了? 还好。常引定定站在原地讲。 应冲见她拘束的样子,忍不住发笑,你最好是还好。 常引看着她不说话。 应冲摸摸鼻子,大概也知道是自己不负责,把人稀里糊涂带回来了,偏偏又不多解释,让人云里雾里。 突然搞这一出,人好好一法治社会遵纪守法的小姑娘,能不怕吗? 但她依然没有过多解释的意思,转头回去看那团黑影。 是一只乌鸦。 院长的东西。她言简意赅道:本来想把你送过去避避险,看来她已经不可信了,你不用再去学院。 常引已经恢复平静,问:我为什么要去避险?避谁的险? 其实还有很多问题,她想多问,最后抿唇没有再讲。 应冲又回头看她。 紧抿的唇线似乎和女生的心绪齐平,同样紧绷。 或者带着一点气愤。 毕竟她一直在问自己,看起来很想搞清楚状况。 别急啊。应冲将语气放得轻松,安慰道:我会带你很久,等我老胳膊老腿动弹不了,有的是让你操心的,现在先不急。 唇线似乎绷得更紧了。 女生却语气平静道:没事。 而后顺着她的意思问:那么您现在要做什么?需要我做什么? 这反应很好,但应冲莫名觉得不大对劲。 想想作罢,忍着那点儿不适问:跟着我去下一个虚境,这是最安全的。 常引乖顺应:好的,老师。 应冲越听越不对劲,倒也不是这声老师不对劲,这小犟种都快喊得她习惯了。 恐怕没多久还得逗人:叫声老师听听。 不对在其他地方,但一时间又绕不过来,只能再作罢。 看两眼手里黑不溜秋的乌鸦,越看越不顺眼。 随手丢进垃圾桶,她嫌弃道:把这儿清理一下吧,清理完我们就出发。 乌鸦的毛有点儿湿,还带着些许腥与臭。 有血,砸得血肉模糊。 好的。常引去拿卫生工具,任劳任怨当保姆。 应冲洗完手,在手机上戳了几下,又觉得没意思,丢开手机看她勤勤恳恳干活儿。 诶。她喊。 嗯?常引应。 你知道游隼是做什么的吧,或者说,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这我应该跟你说过。她说得毫不心虚。 知道,实境中的小说会构造出虚境世界,部分虚境被剧情控制,尤其是书里出场的配角。你游隼负责把他们的世界线重新连接,不受剧情控制,无法重连的,征求意见后,把他们送到合适的其他虚境,重连世界线。 常引如同自学成才的好学生,对答如流。 应老师对她很满意,点点头,继续考校:你是什么看法? 救人于水火之中。常引嗓音如水,平静无波。 应冲有些意外,没别的? 常引停顿了几秒才答:没有。 应冲盯着她,半晌说:没有最好。 日光落到室内,看着是挺暖和的,四月份,一年中最舒适的时节。 停了一会儿,应冲忽然叹气,主动提:你知道刚刚门外是谁吗? 常引停下手中动作,看向她。 没吭声,紧绷的唇线明显放松了。 应冲才不客套,直说:高兴了? 常引一怔,又转回去继续清理地上的血迹,语气平平答:您愿意多说点儿,我当然会更舒适。 应冲轻哼一声,嗓音又轻又长,消散在暖融融的春光里。 是谢亭。 常引再次愣住,谢亭? 是啊。应冲拉长声音,腿一抬方向一转,枕着双臂躺到了沙发上。 姿势惬意,发出的声音也跟着惬意了不少。 你不是好奇她去哪儿了?去对面了。 对面常引沉吟,看着手上的血迹,问:是院长那儿? 叫猎。猎物的猎。应冲答非所问,却更像是一言以蔽之。 猎就是您防范的坏人吗? 常引问得纯粹。 这纯粹到天真的描述让应冲情不自禁笑出声。 笑音兜兜转转,挠得常引耳朵发痒。 她知道自己说得非黑即白,这是不对的。 就当是吧。应冲不打算多说了,移开话题:你也有二十了吧? 常引纠正:二十三。 应冲狐疑看向她。 常引再次纠正,马上就二十三了。 应冲还是没挪开视线,你可还没毕业。 常引再再次纠正,面不改色心不跳,虚岁马上二十三。 应冲翻了个白眼。 她举起自己的手,掰着手指查,查了半晌才想清楚自己的年龄。 就当是二十三吧,二十三啊,我大你两岁?还真是。 其他虚境中的时间不算吗?常引问。 当然不算,那要是算,我都能当你祖宗了。 常引顿时说不出话了,默默吭哧吭哧干活儿。 等她清理完客厅,又去弄干净自己回来,看见应冲躺在沙发上,正闭着眼。 在睡觉吗? 出来了? 想法才刚起,应冲的声音就出现,所以没有睡着吗? 嗯。常引脑子一抽,忽然说:你又说大话。 ?应冲没反应过来,什么大话?讲什么大话了,我句句属实的。 常引走近,低头看她。 绝对不至于到祖宗。 神经。应冲无语,翻身起来,整整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回来的衣服,说:走吧。 她打了个响指,幽蓝的光芒在面前凝聚,最后组成一扇门。 看似只是响指,实则有无数的时间线、世界线被调动,才唤得出独立于虚境的空界。 进入昏暗中带着蓝芒的空界,常引感到安心。 这里是独立于一切世界的,的确安全。 目光落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她发现不对的地方。 第40章 走之前桌上的零食不是这样摆的。 老师,您刚才是和谢亭进这里了吗? 哟。应冲哼笑,还挺聪明。 这里的时间与外界隔离,每一个瞬间,拥有空界的人都可以躲进这里,用无限长的时间去冷静地思考。 甚至可以把其他人拉到这里。 所以,每一个决策的时间都是无限的。 常引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这只是一个发现,且有利于拥有空界的应冲,但她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漏了一个洞,某些不可名状的想法在里面蔓延。 嗯哼。应冲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坐下,翘起二郎腿,无限的时间。 所以倒也不奇怪院长会这么选。她感叹:还有点儿可惜,毕竟是老朋友呢。 奇怪院长吗?常引道:不可惜。如果都拥有无限的时间,那么在她离开游隼后,去过的地方、得知的事情都是不可知的,也许比和您认识的时间要长得多,也比和您经历过的事情多得多。 应冲嗯了声。 这一声应得平静,倒不像是她出口的话了。 常引察觉到了,于是忽然觉得:对于一个人来说,无限的时间有些残忍。 对于一场博弈而言,无限的决策时间只会更残忍、更让人殚精竭虑。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应冲不愿意和她多解释。 如她所言:现在先不急。 应冲永远是随意的,不怎么见她有过严肃端正的神情,自然也不见她有过低落的时刻。 即便只相处了一周多。 常引不解为什么她会愿意在自己面前展露这些。 不解归不解,对于这件事本身她还是很高兴的,甚至于有些受宠若惊。 于是只好生硬地转开话题:我们这次去哪儿?还是要在这里休息。 去应冲抬手,诸多静默的屏幕被唤醒,飘到她面前。 挑挑选选,她最后指向一个漆黑的屏幕,说:去这儿吧,去找另一个老朋友。 她把屏幕捏过来,对着在常引看来是漆黑一片的画面,仔细看了几十秒,而后忽然一笑,笑容颇为恶劣。 无限流,知道吗? 常引摇头,没有听过。 应冲笑容更灿烂了,她一挥手,漆黑的屏幕在常引面前现出原貌。 通红的火焰烧在墙壁上,铺着华丽地毯的廊道延伸出去很长,两侧是数不清的房间。 在尽头有一个模糊的人形。 他转过身来,是它。 常引被吓得一哆嗦,后退一步,小腿碰到沙发,摔坐到了沙发上。 应冲笑得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常引沉默两秒,吐槽:幼稚。 应冲笑得更欢,自得其乐:怎么跟老师说话呢? 常引看过去,完全无法想象这个人几分钟前还在伤春悲秋。 更无法想象,几个小时前她还在义正言辞拒绝自己喊她老师。 善变。 【镜】 第32章 1 镜子(一) 喧嚣的街头,沉寂的巷尾。 繁华的城市夜景。 灯红酒绿的市中心,一栋大厦上扛着伊旅酒店四个大字。 它们散发出橙黄的光,将地面灯光无法照及的半空笼罩。 视线沿着窗户跃入,房间内布局与寻常酒店并无差异,干净、整洁、明亮、毫无人气似的冰冷,随时等待它的下一任主人入住。 越过卧室与客厅,穿过红棕色的门来到廊道。 光线陡然一暗,让人下意识想要睁大眼睛。 睁大眼睛后,心也跟着一颤。 廊道长到和这栋大厦该有的体积不符,尽头是一扇双开的门,两侧则是无数闭合的红棕色单开木门。 尽头的门前有一个人影。 光线仅来自墙壁上暗淡的煤油灯,火焰在玻璃罩里微微摇晃,如同被玻璃罩外的穿堂风吹拂。 如果身处其间,大概会觉得这风太阴冷。 不敢多看那个人影,哪怕只是背影。 低下头,入目的是地毯。 暗红的底色上铺展着斑斓繁杂的花纹,凌乱中带着有序,颜色多,却都暗沉到肃穆。 让人眼花缭乱,又心头沉沉。 嘎吱 尽头的门被推开,人影走进去。 内里的光亮沿着门缝泄出来一些,可见里面大概是没有外面这样既阴又暗的。 门开启又合上,倾斜的光消失,廊道归于沉寂。 外面吵嚷的喧哗在这一刻变得无比亲切。 你大概会离去,即便尽头已经没了瘆人的影。 走吧,毕竟有的人尚且无法离开。 于是那视线一飘,如它来时一样越过门与窗,回到了喧嚣的街头。 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廊道骤然陷入的漆黑,以及在漆黑中出现的人。 夏燃睁眼,入目是暗红的木门,光线略昏暗。 她转身,看到了身后长到诡异的廊道和两侧铺展的房间门。 煤油灯告诉她这里的时间并不先进,也许是什么中世纪。 凉风一阵阵拂过,在裸露的肌肤上溅起一串串起伏。 她没怎么犹豫,转回去推开了门。 应该先敲门的。 不过随便。她想。 推开门,里面有一张圆桌,也仅有一张圆桌。 桌边坐了七个人,三女四男,其中一个女生坐在轮椅上。 连带轮椅在内,席间共有八张椅子。 空闲的那张椅子边站着一位老者,头发花白,身形不算矮小。 以夏燃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正对她的几位青年人的表情各异,都看向她。 她不以为意,抬头瞧见一盏华丽的大灯后,心想:还挺亮。 抬头看的间隙,老者回过身来,露出他身后的桌面。 上面放着一个银色的水壶,以及一个托盘。 托盘上放着六个满水的杯子,托盘外的桌面上还有一个空杯子。 显然,如果那把空椅子属于老者,那么七个杯子应该属于七位青年人。 这位长者也许正在接待他们。 不过还好,夏燃已经习惯了横插一脚,所以自然而然说:我坐这儿了。 甚至没有询问。 青年人中,那四个男生的表情越发惊异。 三个女生恰好都在空椅子附近,背对着夏燃,也没人专程扭过来看她。 是以夏燃也瞧不见她们什么反应。 老者胡须也是白的,与头发一般洁白,找不到一根黑丝。 奇怪的是他的面容并没有多苍老,和他并未佝偻的身形一般,昭示着他的年龄似乎没有那么大。 他提起礼貌的笑,将水壶和空杯子放到托盘上,端起托盘,温文尔雅答:当然可以。 声音听起来只像是中年男人。 夏燃径直坐下,他则以夏燃为原点,逆时针开始递送水杯。 不过没有在她面前放下,而是在她右边的女生面前放下了第一杯。 六杯水,一个空杯,除他外有八个人。 无人发一言,只有玻璃杯与木头的沉闷碰撞声, 他最后停在夏燃左边的女生身旁,歉意道:准备不周,请各位稍等片刻,失陪。 而后就端着一个水壶、一个空杯离开了房间。 开关门的间隙,房间里的光亮闯了出去,也可以说外面的昏暗侵入了这里。 转瞬即逝。 叫什么? 夏燃左边的左边,那个女生对她说。 她撑着下巴,表情悠哉,与对面四个面色中难掩恐惧、紧张的男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也和夏燃左右两位冷脸的女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长相看着挺舒服的,夏燃看得很顺眼,就好心情答了。 夏燃。 女生回以同样信息:我叫司霖。 而后又追问:衣服好看,但不会不方便吗?还是说你不用担心这个? 她问得直接,但语气和神情都轻松。 纯色的红裙如同暗地中盛放的花,不带有半分杂质。 以及踏在木制地板上发出哒哒声响的高跟鞋。 很漂亮,但不适合这里。 偏偏,夏燃手里拿了匕首。 就那么光明正大地握在手里走进来,放在桌面上任人看。 匕首适合这里,但将匕首亮出来的行为不适合这里。 夏燃长相也如身上热烈的红裙一般艳丽,是极具侵略性的美,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她,并被攥住心神。 她学着司霖托起下巴,只是她夹带私货,唇边爬上了显而易见的笑容。 第41章 不方便干什么,打架? 这话说得其实有点难以捉摸,是疑问句还是反问句呢?意味不明。 司霖发出一声气音,笑得压低了眉尾,也没差。 安静还没蔓延开,夏燃左边坐在轮椅上的女生忽然道:不方便跑动和大幅度的动作,这里也许会需要。 认认真真的回答。 安静这回蔓延开了。 司霖瞧了眼这位从始至终没开过口的人,稍稍挑眉,丝毫不掩饰她的诧异,甚至道:原来你会说话啊。 夏燃还没落到女生身上的视线,闻声又飘回了司霖身上。 司霖红唇启张,目光在众人间逡巡,继续道:会说话就行。他走了,来讲讲吧,你们都是第几次。 没人吭声,她啧了一声,敲敲桌面:我第十二次。 对面的两个男生闻声,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其中一个没怎么犹豫,立即答:我才第三次,大佬,求带啊,什么条件都好说,我叫陈斌,文武斌。 另一个见他讲得这么没骨气且迅速,咽咽口水,也跟上:第四次,赵博。 旁边两个男生犹豫再三,讲话吞吞吐吐,看向司霖的视线也瑟缩。 第一次,陈建光。 我也是第一次,叫张云航。 司霖随意嗯了声,不太在意的样子,目光落到夏燃右边的女生身上,饶有趣味道:你呢? 女生原本抱着臂靠在椅背上,闻声放下手臂,抬手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 司霖见状弯弯眼睛。 苏流。她没说次数。 但众人看向她泰然自若喝水的模样,都明白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斌乐呵呵的,哎,这把稳了。 两个新人眼里也多了点儿光。 夏燃随口答了句第一次,她左边的女生说:第一次,江知水。 司霖目光在江知水身上停了两秒,最后没说什么,转而对其他人道:新人今晚应该没事,你俩今晚不往其他房间里去就行。 陈斌连连点头,赵博也答好。 敲门声响起,管家,即老者,回来了。 他们不再讲话,恢复为管家离开前的沉默模样。 除了夏燃。 夏燃提不起什么精神,撑着脑袋伏在桌面上,眼皮半掀不掀,盯着自己来回拨弄匕首的手看。 无限流啊。 最讨厌这种世界。 又费心脏,又费脑子,又费身体。 无论哪个世界,刚进去时总是烦躁的。 这次也是。 她知道这种世界会有丧命的风险,但越是知道,反而越是随意。 早走早解脱,说不定下一个世界更安稳更舒坦。 于是怀着这种乐于赴死、慷慨就义的心态,她对其他人异常敬畏的管家笑得很假,一眼就能看出的假,还使唤得理所当然:能加糖吗? 管家顿了一秒才对她露出礼貌的笑容,当然可以。 她也礼貌回答:谢谢。 下一秒,管家从口袋中拿出一小包白糖,和水杯一同放在她面前。 边弯腰放,边对她道:我的荣幸。 对面的几个新人没忍住睁大眼睛。 怎么还随身带糖? 夏燃见怪不怪,也不防备,拆开透明包装就把里面的东西撒到杯子里了。 瞧着完全不害怕里面到底是糖还是毒药。 其余人都看向了她,只是有人的目光不动声色,有人则看得直白,连脸上的表情也展现得直白。 夏燃的眼神连动也没动一下,咕噜噜将糖水灌入喉间。 管家将另一杯水放到江知水面前后看向她,询问:怎么样? 她眯眯眼睛,享受道:甜,好喝。 管家面上的笑意变深,活像是那糖里加了毒药,他正亲眼看着猎物喝下毒药似的。 对面新人的表情越发惊恐。 夏燃则砸吧嘴,再出豪言:这地儿是干嘛的?你知道我来这儿是干嘛的吗? 这次别说新人了,几乎所有人的表情中都有程度不同的错愕。 包括管家。 偏白肤色的面皮上,深而肃穆的皱纹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管家调整表情,回到亲切认真的样子,道:主人邀请到此一聚,顺便参观他新修成的古堡,并没有特定的要求和事情要做,诸位不必拘谨。 古堡。 夏然狐疑,重复道:古堡? 音调扬得九曲十八弯,仿佛这两个字里藏了多少耐人寻味的秘密。 管家看先她,笑容里似乎不只是单纯的友好了。 夏小姐,您有什么疑问吗? 夏小姐还真有,且不止一个。 她向来是一个有问题就要提出来的直率人,于是道:这古堡会死人吗?你要找我们的事儿吧?你主人还在不在? 沉默来得理所当然、无可厚非。 夏小姐,您多心了。管家仍在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所谓古堡只是一种风格,主人他热衷于尝试不同风格的住宅。这里并没有您想象中的夜黑风高,不会出现您担心的情况。 夏燃盯着他,似乎还要问些什么,他微微一笑,补充道:相信您稍后就会知晓。 听着有股子不想回答了,请您闭嘴的客服版本味儿。 作者有话说: 苏流(沉吟) 那当然是苏流光了,来自《无限》 江枫(无限的另一个主角)会在结尾露那么一小小小面=w= 第33章 2 镜子(二) 夏燃撇嘴。 整得跟我在质问你似的。 她扭回去,不吭声了。 管家又话赶话似的对他们道:大家都是主人的朋友,在钟声响起前请尽情聊天、参观,我不多打扰,请便。 而后就如他进来时一般,轻飘飘地离开了。 他刚走,陈斌的声音就响起。 你不怕他啊? 啊?夏燃珍惜地喝完最后一口糖水后抬头,我吗? 陈斌坐在她正对面。 对啊对啊。 夏燃发出一声略轻的气音,介于笑和哼之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种问题的回答很麻烦,说好了没好处,说坏了遭人嫉妒,而且费脑子。 她才懒得答。 陈斌显然没有理解她的言下之意,仍在追问:真不怕啊?这么厉害 至于话里藏着的是敬佩,还是别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左右夏燃是不在意,捏着杯子伤心糖水的逝去。 司霖难免多看她几眼,但也不至于跟陈斌似的犯蠢,一门心思放到别人身上。 她正准备开口,跟众人说些什么,夏燃旁边的江知水忽然道:你要喝吗?我的水可以给你,你还有半袋糖。 夏燃完全不在意这话题的奇怪走势,受宠若惊:真的吗?谢谢啊,你人真好。 然后就接过了江知水递过来的杯子。 司霖: 苏流也分过去一个眼神,但她没开口。 司霖倒是提醒了,最好别换,硬要换也拦不住你们。 夏燃乐呵呵的,没事,死了我给你们开路。 她撒了四分之一袋糖,也就是余下白糖的一半进去,又把剩下的一半放到江知水面前,礼尚往来:作为回礼。 完全没在乎对方已经没有水了,要糖有什么用? 巧合的是,对方似乎也没有在乎。 江知水低头看着眼前的小袋子,几秒后慢吞吞放进自己口袋。 由于动作和神情莫名显得专注,所以本该有些奇怪的缓慢反应,摇身一变从怪异成了认真。 这游戏里最不缺坏人,怪人也有,但真正怪的人不多。 司霖自认为见过不少了,但怪到这种程度,还成双成对出现的也确实不多。 这次游戏真是开了眼了。 不过游戏还是要继续,她稍作稀奇,然后就对众人道:一小时后想分享线索的可以来这儿,我先出去了。 她出去没几秒,那几个男生也跟上,他们四个凑一块儿了,看样子是想明着跟上司霖。 毕竟在场看起来像大佬的就俩,其中一个苏流又不像是会带人的主儿。 而新人、进祈愿游戏没几次的玩家,都乐意找大佬赖着。 第42章 司霖无外乎是最佳人选。 苏流也出去了,但显然不是准备跟司霖。 他们一帮子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夏燃,一个江知水。 夏燃趴在桌上,眼皮耷拉着,瞧着像是要睡过去,完全没管旁边还有一个大活人。 江知水盯着她的侧脸,目光直白又专注,仿佛在做什么科学研究。 夏燃歪歪脑袋侧趴,用后脑勺对着她。 轮椅滑动声从左侧挪到右侧,大有穷追不舍之意。 夏燃懒得掰扯,合上眼睛,只当看不见就不存在了。 你忘记我了吗?江知水问。 她不怎么开口,但声音却意外的好听,尤其在多说几个字时,嗓音里的柔和与清澈就更分明。 但无论声音如何,这话听着就有点儿闹心了。 夏燃头也不抬,只在臂弯里皱眉。 这世界怎么要素这么多?而且我一外来者,哪该有人认识我? 又搁这瞎延伸设定。 无语。她吐槽地想。这堆世界都爱这样犯病。 其实只有在她彻底进入一个世界,和世界里的人和事产生联结后,设定才会在她身上延伸。 不过她这会儿懒得动脑,没深究。 任谁刚死了没多久就进入一个陌生的新环境,都得emo一会儿吧? 她认为自己的怠惰很正常,于是自己给自己放了假,只当自己听不见别人声音。 很奇怪的行为,但恰好对面也是一个奇怪的人,于是产生了一些更加奇怪的化学反应。 江知水不发一言,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好一会儿,才滑动轮椅回到自己的位置。 她也不出去,就盯着桌上的杯子看。 有数字。 过了不知多久,夏燃觉得自己已经半只脚踏进梦乡了,腔调怪异的发言一把将她拽回来。 故作震惊的平静语气,要多怪有多怪。 听得夏燃直皱眉,转头看过去。 结果还真有数字。 江知水正举着她不久前随手放下的水杯,给她看杯底。 实际上,这人瞳孔的颜色并不比常人黑,不会看起来就呆滞。 但说不清是神情、目光还是面部肌肉的微小变化,她瞧起来就是显得异常专注、凝滞,倒是不显呆。 夏燃不由得联想,如果自己继续趴着不理她,她是不是也会保持这样的姿势,即便只是独角戏。 怪人。 噢,有字。她语气平平,也许算得上是捧场,408。 江知水又举起她自己的杯子,夏燃配合念:407。 眼前的人点头,然后然后就没后话了,安静盯着她。 盯得夏燃夏燃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继续闭眼酝酿睡意去了。 总之就是很奇怪。 一个小时后,司霖如言回来。 彼时夏燃已经趴着睡着了,江知水盯着她的睡颜看。 亏你长得单纯,看起来才不至于那么变态。 她轻声问:你们认识? 江知水没有转过去,点头,又补充:很久之前 话还没说完,门被推开,那几个男生回来了。 她闭嘴,话音戛然而止。 司霖: 她回头看了眼那群愣头青,再看看江知水,莫名有些遗憾。 司霖姐,就是一水儿的房间门,也没见其他特别的地方。 陈斌一进门瞧见司霖在,便大嗓门吆喝道。 司霖直觉不好,但来不及阻止了。 不同寻常的人不要轻易去惹,这是常识。 陈斌显然没有这个常识,两个新人似乎也因为没有遇到危险而放松警惕,表现出了显而易见的激动,叽叽喳喳地讲他们做了什么。 夏燃被吵醒,回头看向他们,自然是被吵醒时特有的臭脸。 司霖虽然不怕她,但也不愿意跟她结仇,退一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无视了猪头们的发言。 陈斌见她一言不发就走开,像是完全没听自己讲话,下意识追过去。 脑子还在,他到底没敢质问,呵呵一笑回自己位置,不献丑了。 赵博、陈建光、张云航也跟着回了自己的位置。 她不回来呀。陈斌看着苏流的空位,摸摸脑袋说。 司霖懒得答这种蠢问题,夏燃更不可能答。 至于江知水,陈斌一转眼,瞧见她在看自己,眼神静静的。 他不在意,这就一新人,而且还是个孤军奋战的瘸子。 自己能怕她? 所以他坦坦荡荡掠过目光,看向赵博,等待他回应自己。 赵博没吭声,陈建光跟张云航倒是一人一句回应了。 可能等会儿就来了吧。也没说一定要回来。 陈斌得到回应,心满意足。 一抬眼,恰好瞧见管家进来。 管家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标准和礼貌。 大家都回来了呀。 他边说,边看向苏流的空位。 没头没尾一句话,让人凭空生出恐惧。 没人回他。 他并不在意,继续说:时间不早了,晚餐已经送到大家的房间了,请诸位及时享用。 说完这一句,他离开房间,仿佛进来只是为了提醒大家记得吃饭。 等他出去,陈斌才瞪大眼睛问:房间?那么多房间呢,没有发现房间号啊。 说完又把声音放低放缓,像是期待着什么,转头问司霖:大佬,您发现了吗? 司霖瞥他一眼,答:自己长脑子想。 她想要分享线索的对象是苏流,并不是这四个蠢货。 而且才第一天,这点东西都发现不了,怎么可能活下去? 她说完就站起来端着水杯出去了。 陈斌不尴不尬的,赵博这时开口了,陈斌顿时松了口气。 赵博说:话说,他说大家都在,是什么意思? 几个男生看向苏流的空位,心思各异。 夏燃这会儿已经缓过神了,没兴趣参与他们的话题,起身也准备出去。 江知水跟屁虫似的,滑动轮椅跟在她后面,还顺手把两人的杯子带上了。 她俩不理人,他们自然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目送她们离开后,彼此对视继续讨论。 巧的是,等夏燃循着房号找到408时,苏流刚从对面的401出来。 他找过你们了?苏流问,眉毛微不可见地皱着。 这话说的,是找过了,不能找吗?夏燃似问似答。 苏流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皱眉的幅度可为人见。 夏燃不懂她在搞什么幺蛾子,随口说:他让回房间吃饭,我饿了,不跟你扯了,再见。 说完就压下把手开门。 门没锁,一推就开。 她迈步进去,转身关门时发现轮椅上的女生在门外看着她,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沉静。 隔着半臂宽的门缝对视片刻,她关门。 门缝越来越小,对方的身形、脸、眼睛,逐渐消失。 第34章 3 镜子(三) 进房间后,夏燃才明白之前管家的话是什么意思。 房间里只是普通的酒店模样,这里既不是中世纪,也不是科技力极高的世界。 当然,无限流嘛,明白明白,东拼西凑的世界框架也不足为奇。 她甚至觉得这主人存在的意义,可能就是之后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这群参与者受罪。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舒舒服服躺到松软的床上,她长长松出一口气。 软,舒服~ 不久后,温热新鲜又美味的食物划过食道。 她再次享受地眯起眼睛。 嗯~好吃! 上次待的是个鸟不拉屎的地儿,末世。 别吃顿饱饭了,丧尸没拿你当饱饭都够呛,衬得现在这待遇跟天堂似的。 她就想不明白了,那些个闲得发慌的读者怎么就这么喜欢看这种鸟不拉屎的世界发生的故事。 害的那么多个虚境里,末世、<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ptb.html target=_blank >废土、生化危机,这种狗都不乐意待的地方不在少数,平均度过五个世界,就有一个是它们。 可恨至极啊。 但她也没法子,那些个实境里的人就是厉害呗。 她能有什么办法。 不如大睡一觉,然后祈祷睁眼就进入一个鸟语花香的新世界。 这无限流也是闲的,就知道吓人,她才不乐意在这种世界多待。 不过很显然,闲得慌的人不在少数。 隔壁就住了一个。 她吃完饭美滋滋躺回软软的大床上,如置云端。 第43章 还没多久,敲门声传来。 笃笃笃 啧。 要不你直接进来吧。 她特地没关卧室房门,就为了声音能传出去,这一刻不用下地。 笃笃笃 门又被敲了三声,过了几秒,开门的动静才传来。 而后有微弱的窸窸窣窣,像是木轮碾压过地板发出的滚动声。 的确是江知水。 抱着我的杯子就回自己房间了,不知道打了什么鬼主意。 夏燃想着,不怎么打算跟她绕弯,听声音靠近得差不多后直接说:用杯子当借口找我干什么?。 江知水停在卧室门口,陷入沉默。 她的沉默是真沉默。 等了一会儿没见动静,瘫在床上的夏燃探头看她一眼,然后就继续瘫回去了。 想看就看,看一万眼我也掉不了肉。 结果出乎意料,这小孩儿这回似乎不是来找真金的,过了一会儿竟然开口了。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夏燃的大脑被美食和美床安慰好了,恢复正常工作,自然早就反应过来:自己和这世界别说联结了,八竿子还打不着关系呢,它哪儿会沿着自己完善设定。 所以江知水不是因为世界补充设定,而跟自己扯上关系的。 她要么是真认识自己,要么是别有所图。 嗯,想清楚了,然后呢? 你说呢。她扔了个不用动脑子的答案,甚至连视线也没有挪过去。 这话说得语焉不详,如果对方有心,就只得多思多虑。 脑子都让对方费了,她才能落个轻松。 应付对话必备技能,夏燃同志在此途已经颇有建树。 你真的忘了。江知水语气平得宛若夜里无波无澜的湖面。 夏燃没有回答。 几秒后,滚轮声响起。 她这才转头看过去,是江知水滑着轮椅进了卧室,她之前一直在卧室门外,没有越线分毫。 还挺有规矩。 夏燃倒是不慌,死都不怕,能怕什么呢? 匕首还在她手边,落不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悲惨境地。 所以她就眼睁睁看着挺有规矩的人,一点点靠近,近到没有规矩的程度。 她躺着,难免仰视江知水。 不得不说,这人挺好看的。 五官算不上多惊艳,就是端正。 让人眼前一新的地方可能是气质吧。 言行举止奇怪,但不让人讨厌。 也许这种并不让人厌恶的怪异蔓延到了神情上,把她的面容修饰得颇具吸引力。 人就在面前,夏燃想着想着就入神了。 某种程度来讲,她这种不分场合说走神就走神的能力也挺值得敬佩。 在此期间,江知水就这么低头看着她。 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是怪异的场景再次出现,这次是长久的对视不作声。 夏燃先回神。 她后知后觉,往旁边挪,靠这么近干嘛? 江知水回答:你没有阻止我进来,距离近是因为你躺在床边。 你不说我就被蒙在鼓里了。 夏燃翻了个白眼,又往后边蹭了蹭。 我叫江知水。江知水又道: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可以帮你,这样以后你就记得我了。 夏燃听得一愣,这是什么说法? 可以吗?江知水问。 这让本就奇怪的话更奇怪了。 这种怪异却没有伤害性的感觉,夏燃感觉自己其实是熟悉的。 在遥远到不知道该以年还是一生计数的曾经,在那些被埋葬在枯海最深处灰烬下方的记忆里。 她走过了一个又一个世界,度过了一生又一生,认识过数不胜数的人,乃至非人。 记忆不断更迭,久远的会被埋葬,对于一个普通而平凡的生命而言,这无可厚非。 江知水。她念了一遍。 江知水没有应,似乎在等待她的可以。 夏燃想了很久很久。 她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这样去回顾曾经了。 回顾她的来处。 她拿起手边的匕首放到眼前,匕首的边缘因为背光而覆上一层光膜,像是给它勾了线条。 这是一个人送给我临时塞给我的,大概是想要我带着防身。 其实没必要,因为所有人都不觉得会出错,我要去的地方不需要用到这个。 具体的过往已经尽数化为灰烬,湮灭在时光的河与沙中。 能记起来的,只是前几个世界里如影随形的痛苦和怨恨。 不是说我可以摆脱控制,进入一个安全的环境,拥有一个美好的身份吗? 为什么我连身份也没有,只是穿着那身不方便的衣服,身上只有一把临时塞给自己的匕首,却要面对如此危险的世界? 为什么还不止一次,为什么死亡的尽头又是新生,而新生的起点,又是这身衣服、这把匕首,以及彻头彻尾外来者的身份? 这些歇斯底里的怨恨还留在记忆里。 其实最开始那些研究员也说了,第一次实验有失败的可能,她是第一个逃离者。 是自己当时再也无法承受被操控言行的痛苦,受不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把自己推入众叛亲离的境地,于是毅然决然答应了。 去了之后才发现,还有更痛苦的存在。 不该怨那些人,只是当时除了怨恨别无他法。 现在么,也分不清哪个更难受,活着本来就是一件挺累人的事。 是我。江知水说:你还记得我。 她的语气依然平静,仿佛记得与否没有区别。 至少听起来是这样。 夏燃仰头看着她,稍微皱了皱眉,想记起更多。 可她能记得有人临时递给她匕首,只是因为每个世界的开端,这把匕首都在她手里。 经常看见,所以也就勉强能记得。 至于别的,譬如当时递给她匕首的研究员是谁,和她什么关系。 这些就再难记起来了。 毕竟距离她本属于的那个世界,已经过了千年、万年?也许更长。 一辈子又一辈子。 她对于自己来处的记忆,只余下: 【十几岁之后,身体就偶尔不受控制,越长大次数越频繁,害的自己与朋友、家人都离了心,苦不堪言。 之后自己有机会去别的世界。虽然远走他乡,但拥有绝对的自由,如果她愿意,他们也会给她安排一个音容相貌都相似、家庭美满的身份。】 连亲朋好友都忘完了,又怎么能记起江知水一个非亲非故的人。 想了一时半会儿脑子里还是空荡荡,索性算了。 记不起来就不勉强自己了。 夏燃说:只记得一点。 暂且不论信不信,她还蛮好奇的,你要帮我什么? 她不觉得自己看起来像是处于困境中。 与她来回流转的眼神不同,江知水始终都在看着她。 帮你结束无法终止的生命。 不出意外的沉默。 沉默又如密网一般,将夏燃的心笼罩、收缩。 她只愣了不到一秒,眨眼,被逗笑似的说:您要是想,我也不介意,喏,匕首就在这儿。 边说边笑盈盈地递出去匕首。 江知水没有接,伸出食指抵着刀背,把匕首推回给她。 我的意思是,不需要再去别的虚境世界。 她依然盯着夏燃,眼神始终都没有过变化。 噢,行啊。夏燃的语气中满是不以为意。 当然是装的。 江知水对她的反应没有作出表示,或者说心里有想法,但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她问:你允许我帮你了? 夏燃仍是:行啊。 江知水稍稍偏头,而后又点头。 夏燃眉梢提高些许,与她对视,端的是一副怎样都行的模样。 这次倒是江知水先挪开视线了,她把属于夏燃的杯子放到了床头柜上。 夏燃目光也跟了过去,不忘初心:杯子送到了,你没借口再留下了吧。 的确没有了。 等人离开,夏燃在床上又躺了会儿才起来。 她刚拉开刚刚被江知水带上的卧室门,外面的大门忽然被推开。 轮椅上的人又出现在面前。 夏燃歪歪脑袋,好整以暇看着她。 第44章 这次又是什么借口? 别往左看。江知水语速偏快。 她原先说话很慢,所以这句话显得异常急促。 夏燃立刻感觉自己的颈部肌肉在蠢蠢欲动。 左边是客厅,为什么不能回头呢? 如果江知水现在离开,她必定要转身看看,但江知水就在眼前。 人刚嘱咐完自己就转头看。 虽说她没有听对方话的义务,但总觉得奇怪。 四目相对,对面跟木头桩子似的,就差眼睛也不眨地看着你了,还看得理所当然。 夏燃不是木头成精,没有她那样的沉静,先问:有什么不能看? 江知水语速又恢复为原先的不急不缓。 你可能会被吓到,镜子上有血迹。 还以为是什么呢。 夏燃转头去看,客厅沙发旁立着一个巨大的全身镜,镜子上有血红的字迹 【搜集信息,】 血像是刚涂上去的,下边缘部分还在往下流,拖出一道道细长的血痕。 镜面斜对卧室门,如无意外,一开门是会看到的,胆子小的还真会被吓到。 夏燃一开门外面的门也开了,她还没来得及往前看,目光就落到了大门口,这才没第一时间看到。 你还好吗?江知水关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仿佛夏燃是一个需要关怀的胆小鬼。 她看回江知水,面上丝毫被吓到的表情也没有。 怕我被吓到啊。说话时她挑起了浅笑。 江知水瞧见她的表情,顿了几秒询问:你不怕吗? 夏燃没说话,但轻松的表情表明了答案。 江知水哑然片刻,觉得心中突然有些难受。 但她分辨不出来那是怅惘,只得说:我记住了。 记住了。 夏燃莫名感受到了她的怅惘。 浩瀚的时间划出了分明的楚河汉界,彼方与此岸泾渭分明。 时间一直在向前,哪能停留在过去。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如果她们从前的确认识的话。 确实早就不怕了。她看着江知水,含笑说。 江知水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点点头,自己先走了。 这次没有等到夏燃用她没有借口再停留为借口请她离开。 她离开后,夏燃转身看向被血迹划得更瘆人的镜子。 血迹的背后映出她重归二十八岁的躯壳。 看了一会儿,她喃喃:还是挺好看的。 尽管里面住着一个垂垂老矣的灵魂。 第35章 4 镜子(四) 江知水说的那些,夏燃其实是偏向于接受的。 当然,偏向只是想法的偏向。 如果能结束没有尽头的漫长生命,何乐而不为? 至于真假,谁又能确认? 反正她是无法确认江知水能做到。 这些思绪流转在她转动匕首的指尖,并不算过于困扰。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还年轻的时候也尝试过和人交心、托底。 结果不出意外,被骗了。 这次是江知水先找上门来,但说不定是无限流的诡计呢?这种鬼地方甚至能读取人的记忆。 她分不清。 那就索性作罢。 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找到其他吃的,冰箱里倒是有几瓶酸奶。 统统搜刮出来。 悠闲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过了一会儿,她正看着电视上故意逗乐人的综艺,忽然听到门又被敲响。 又是江知水? 想法刚出就消散了,这门敲得跟催命似的,哪能是她。 谁啊?她没动弹,先扬声问。 朋友,是我,陈斌。 夏燃闻声立即收回脑袋转了回去,不准备理人。 还顺手拿起了桌上的匕首。 几秒之后,轻微的开门声响起。 夏燃没回头。 等了几秒,没有贸贸然进来的脚步声,她才转过去看。 不止陈斌,四个男生都在。 陈斌站在门口,对她扯出笑,瞧着略憨。 你也看见那个字儿了吧?我们发现在不同的镜子上看到的东西不一样,所以想着都看看,分享一下信息,对大家都好你说是吧? 她眨眼,嘴角无意识提起了一些弧度。 陈斌将嘴角扯得更高,力图展现出可信。 笑得更蠢了。 夏燃想。 离我五米外,自己看。 继续掰扯更烦人,她转回去点开遥控器,一副不在意请自便的样子。 陈斌眼睛一亮,大声道:多谢朋友! 一惊一乍的,夏燃揉揉耳朵。 她没掩饰,陈斌看见了, 他摸摸鼻子,随后见夏燃连头也不回,又撇撇嘴。 哎,她这个是一本书诶。一个夏燃喊不上名字的男生道。 闭嘴。夏燃被综艺逗笑的脸垮下来,话里的冷异常分明。 男生是新人,在这种地方到底不敢乱来。 尤其是对方越强势,他就越虚。 闻声吓了一跳,声势顿时就弱下来了。 陈斌也没想到她会这样,站在原地不尴不尬的。 赵博压低声音,用不会吵到人的声音说:小点儿声。 夏燃只模糊能听到蚊子哼哼似的低语,还能接受,便不再开口。 其他三个人也松了口气。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几分钟后,他们几个退出去,陈斌站在门口问:那个,你要去看看我们的镜子吗? 带上门儿。夏燃只说,话音中愉悦分明,大概是觉得电视有意思。 几个男生彼此对视,合上门后离开。 等他们走远后,夏燃转眼去看镜子。 搜集信息,几个字符上的血水已经往下滑得差不多了,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镜子映着对面的东西,似乎和寻常镜面没什么区别。 至于他们说的镜子里的东西,没有。 她歪了下脑袋,眉心也跟着蹙起,看了几秒才收回目光。 好在之后没人再来敲门烦人,她乐呵呵看完了两小时的一期综艺,才站起来伸伸懒腰,准备洗漱一下睡觉。 路过时她又瞟了眼镜子。 没什么怪东西,血字,镜子里的她,没了。 那他们在讲些什么? 脑子里存了个疑问,等她再次路过时没忍住又看了一眼。 这次才发现区别:她的身影边缘好像模糊了一点? 嗯?还能这样? 她驻足定睛去看。 身后的客厅和她的身体之间本该有层次感,这种层次感勾勒出边缘。 此时的镜子中,她的身体和背后物件之间的过渡地带,色彩似乎混合在了一起,看起来就像是边缘在消失。 几秒后她发觉:看得越仔细,边缘就越模糊。 她挪开视线,几秒后趁镜子不注意猛然回头。 好吧,没被骗到。 边缘依旧模糊,没有因为自己不看就恢复清晰。 四望打量两眼,她转身回了卧室。 软乎乎的床,我来了! 只要自己不紧张,紧张的就是别人。 只要自己足够松弛,松弛的就是自己。 好吧,是废话。 洗漱时本以为卫生间会有一些吓人的玩意儿,结果没有。 入睡前本以为晚上会有一些扰人清梦的动静,结果也没有。 于是这一晚夏燃睡得十分舒心,一觉到了大天亮。 睡得早,起得自然也早。 等她醒神后,卧室里的钟表才指向七点半。 笃笃笃。沉闷的敲门声隐约传来。 她昨晚关卧室门了,所以听得并不清楚。 下床晃出卧室,笃笃笃三声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又响起。 是江知水吧? 上次也是这么敲门的。 没记错的话 夏燃想着,没着急去开门,在心里默默读秒。 大概有十秒,门果然被打开。 这门压根不设锁。 虽然门没有锁,但您这样一言不发就进来真的好吗? 夏燃与门外不请自来的人相望,问。 倒也没什么责问的意思,她不是很反感。 这么问嗯可能出于某种恶劣的兴趣? 逗人。 好奇这个怪人会有什么反应。 江知水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犹豫。 现在不行,会有危险。 第45章 夏燃几乎是下意识就挑起了唇角,笑得颇具深意。 说是嘲讽,没有那么恶劣。说是愉悦,那更不像了。 怎么?你还要保护我啊? 正常人这样问实在有些冒昧了。 她就是要冒昧,让对方难以回答。 但江知水却比上次答得更利索,连犹豫都不需要了。 是的。 夏燃又笑一声,这声不比上次急促,多了几分轻快。 随你,我当然乐见其成,不过她低头看向江知水的双腿,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江知水也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只一眼就又抬头,往左偏偏脑袋,大概有十几度。 很幼态的动作,她做着倒是不显幼稚,反而有种吸引人的特殊质感,仿佛是在沉思。 没事的,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夏燃没懂她的意思。 江知水把脑袋正回去,解释:要出门,吃早餐。 那敢情好。夏燃听到吃,顿时不多想了,裹好身上的浴袍、拿起匕首就能出门。 江知水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相比于长裙,也许浴袍反而是更合适的选择。 于是不再说话,往后滑动轮椅让出门口的位置,让夏燃出去。 大概是江知水表现得太无害,夏燃出去后顺手推了下轮椅,把她推到前面。 你走前边儿。 江知水对被人推这件事有体感上的不习惯,顿了很短的一瞬间。 但夏燃显然没有一直推的意思,把她换到前面就松手了。 好。 她挪得慢,夏燃也不着急,就慢吞吞跟着。 路过404时,房间门恰好被打开,赵博从里面出来。 夏燃正好转头,与他打了个照面。 她没有打招呼的意思,赵博倒是还算礼貌地说了一句早上好。 夏燃随意点头,当作回好。 与她们相同,赵博的目的地也是昨天那间尽头的房间,但他脚步快,没几秒就走到了前面。 等人走开六七米之后,夏燃倾身,在江知水耳边小声说:他没睡好啊,昨晚有发生什么吗? 触发禁忌。 江知水语气笃定,像是知道得很清楚,但她却停顿了几秒才回答,不知是为什么。 四个人被追了。 如果带上赵博,那么不用问也知道四个人是谁。 而且夏燃主观臆断,苏流和司霖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犯错。 说曹操曹操到,江知水话音落了没多久,后面的405房门被打开,陈斌、张云航、陈建光从里面结伴而出。 三个人挂着赵博同款黑眼圈,活像是整晚上去当贼了。 哎,赵哥。陈斌喊了一声,快步追上前面的赵博。 剩下俩人也跟着过去。 他们没搭理她们俩,夏燃倒是乐得自在。 等人路过后,她鼻尖翕动,再次倾身到江知水耳边,小声说:血腥味,陈斌腰上有一道伤口,六到七小时前受的伤,四到五小时前用水处理过,没用药。剩下俩人身上没伤,臭臭的,昨晚都没洗澡。前面那个赵博,也是六七小时前受的伤,不深,在右手小臂上。 江知水和刚刚一样,迟疑几秒才嗯了声。 夏燃懒得磨磨蹭蹭了,恢复正常速度,很快就走到前面。 也就没看见江知水抬手摸耳朵。 右耳活像是刚从蒸笼里出来,红得仿佛在冒热气。 不过即便看到,她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事实上,这么明显的细节她也不可能发现不了。 等她们走到圆桌房间坐下后,江知水耳际的异样几乎已经完全消退,只余下一层非常浅淡的粉红,与正常肤色相差不大。 夏燃某次偏头时,视线在她那边多停留了半秒。 如言,也的确没什么反应。 虽然她能判断出这不是热所引起的肤色变化。 稍一联想就反应过来是因为什么。 但是么 知道就知道了,有什么说出来的必要呢? 不如眼前的饭。 此时除了苏流,其他人都在席间。 管家不在。 司霖又等了一会儿,看看时间,感觉苏流不会来之后,叹惋。 抬头看其他人。 吃的吃,忐忑的忐忑,窃窃私语的窃窃私语。 又叹惋。 哦,倒是有一个,没吃也没苍蝇哼,在那儿看别人吃呢。 在她目光逡巡期间,赵博捕捉到她的视线,立即停下了跟陈斌的窃窃私语,转头对她道:司霖姐,昨晚怎么样? 他昨天压根没开口,今天却像是摇身一变,气质里多了不少自信。 司霖见怪不怪,刚出新手村的人碰到纯新手,发现自己有两勺水之后都这样。 镜子上有提示。 赵博点头,左右看了看,而后压低声音说:我们发现不同的镜子里是不同的东西,而且如果旁边有人,相同的镜子也会呈现出不同的东西。 就这么几个人,就这么大的地方,声音压了也跟没压似的,大家都听得到。 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吭哧吭哧埋头干饭的夏燃撇嘴。 司霖点点头,随口答:嗯,不错。 这回轮到赵博暗地里撇嘴了。 你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你倒是说出点儿什么啊。 当然,他自以为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 不怎么关注他的司霖没发觉,但活了几百辈子的夏燃闻见味儿就知道他点的什么香,香里燃的是哪门子情绪。 于是又撇嘴。 怪就怪在,司霖没关注赵博,但是关注她了。 她这来来回回也没掩饰的小表情就被人尽收眼底。 第36章 5 镜子(五) 那你们昨晚看到影子了吗?之前率先讲自己是新人的陈建光问。 张云航跟上次一样,也是陈建光一开口,自己才跟上,就是从镜子里出来的人影。 司霖点头,有一个影子。十二点整第一次出来,十分钟后回去。第二次在三点整,三十分钟,第三次在六点整,五分钟。 两个新人顿时目瞪口呆,陈斌估计是没忍住,下意识:卧槽,这么详细。 赵博面上没有反应,也点了点头。 你们是几个?司霖不以为意,接着询问。 陈建光呐呐:两三个吧,看着身形是不像同一个人影的。 司霖又点头,表示知道了。 夏燃终于从饭盆里抬头了,她看向司霖,蓦地笑了笑,语调听着极不正经。 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影不是统一的,镜子里有东西也不是统一的。 之前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每个人房间里都有镜子、镜子里都能看见东西、半夜还会钻出人影就是板上定钉的了。 甚至还有司霖起头的影子个数。 司霖思考片刻,回她一笑,纳入考虑。 话是这么说,但听着可不像信了的样。 夏燃当即翻了个白眼。 她翻得洒脱又随性,完全不怕得罪人似的。 提议被否定之后,她就失去了参与的兴趣,继续低头干饭。 司霖多看了她一眼,之后几个男生又就他们昨晚发生的事情开始讲。 回去之后不听话,跑人家房间看镜子,半夜不好好睡觉,被影子吓一跳跑出去,然后被影子追着砍了。 就这么点儿事。 夏燃喝干最后一口牛奶,放下杯子,长叹一声,在心里总结:自己作的。嗯,真好吃。 那几个人还在就这件事讨论,她转头看向一直盯梢自己的人,问:你喜欢吃面包吗? 江知水眨眨眼,还好。 夏燃遗憾叹息。 江知水又眨眼,思考了几秒,把自己面前的餐盘推过去,要吗? 夏燃重现生机。 四人: 从这人穿着浴袍进来开始他们就纳闷了,什么人啊,心这么大? 夏燃当然能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不过她并不在意。 任谁去鸟不拉屎的末世囫囵滚一圈,心脏都得大起来,说话都得支棱起来。 答案是不如为眼前的美食陶醉。 不过可惜的是,这次她还没来得及陶醉,门突然被撞开。 动静大得好似要离家出走。 她离门最近,肩膀小小地瑟缩了一下。 小事,不慌。 正准备继续把面包往嘴里塞,破空声传来。 听声音分明是直直冲向自己。 第46章 下一瞬,众人就发现椅子上的人出现到了半米开外。 匕首擦着夏燃对面陈斌的耳朵飞过去,噌的一声扎进背后的墙壁中,入墙三分。 速度太快,几乎没人反应过来,目光甚至还定在去门口的途中。 于是只瞧得见夏燃飘飘的衣带。 浴袍带。 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回去了,正宝贝得不行,把面包往嘴里塞,活像几百年没吃过饭。 莫名就觉得这浴袍可能更合适她,虽然人长得漂亮,但昨天那裙子确实嗯,挺不搭的。 哐一声巨响,门如同被人粗暴撞开一样,又被人反手拍上。 苏流气息似乎有些乱,肩膀正在微弱地起伏着。 她的视线挨个掠过在座的人,像是沁了深冬的雪,凛冽。 此前她只是不言语,不会让人看轻,但也绝不至于这么锋芒毕露。 众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约而同地心中一沉。 苏流的目光最后定在陈斌身上。 匕首刚划过陈斌耳畔时,他就吓得一个哆嗦,此时被气场全开的苏流注视,顿时连呼吸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苏流走过去,垂在身侧的左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匕首,赫然和刺入墙中的匕首相同。 她身上的压迫感太重,陈斌大脑仍在游离。 等苏流已经走到他面前半步时,紧迫感才逼着他做出反应。 怎,怎么了? 你碰了影子。苏流以陈述的语气说。 陈斌咽咽口水,正准备回答,s 不过苏流显然对他的回答不感兴趣,自顾自道:要么砍掉触碰的部位,要么不要再来这里。 陈斌连不可思议都没来得及,就听到旁边的陈建光以一种极为惊恐的语气说: 陈,陈,陈陈斌 就连声线也因为惊恐而变了形,仿佛是被人掐着脖子说出来的。 而陈建光的目光,正落在他背后的墙壁上。 僵硬地转动眼球,陈斌看到众人无一例外都看向他的背后,脸上也或多或少带着恐惧或惊讶。 灯光在上,在各自背后落下影并不奇怪,但按理来讲,都应该斜着落在地面和墙壁的交接处。 此时陈斌的影子却在墙上,甚至是以完全直立的状态,仿佛光源是在陈斌正前方,而不是前方的头顶,甚至应该是平行光,影子才会是这种效果。 脖子上的骨骼似乎变得不受管控,陈斌用更加僵硬的姿势转头。 他身后的影子也跟着转。 陈斌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缩得极小。 他没忍住往旁边撤了几步。 影子也随他而动,只是 卧槽。陈建光被眼前的场景吓到,没忍住低骂出声。 影子脑袋的部分被苏流的匕首刺中。 此时它的身体仍跟着陈斌动,脑袋却像是被匕首钉在远处不能动,于是脖子便拉长、扭曲,以连接还在原地的脑袋和挪到其他地方的身体。 忽然,影子的双手抬起,压在它如同长线一般的脖颈上。 陈建光急促喘息,转头才发现是因为陈斌在捂着自己的脖子。 但他现在其实不能确认,是陈斌动了所以影子照做,还是影子这么做了,陈斌不得不这样。 准备来讲,其他人都不能确认。 好疼啊。陈斌的声音又细又轻,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哪儿碰了? 苏流不带半分好意的冷声在此刻显得无比亲切。 陈斌立即放下右手,颤抖着伸出去。 影子的双手却仍然都在脖子上。 他的嘴唇翕翕张张,像是在讲话,但其他人却没听到声音。 夏燃会唇语,目光顺着落到他的手腕上。 苏流显然也是会的,手起刀落,鲜艳的红色喷涌而出。 她侧身,没被血溅到。 陈建光和张云航离得最近,但张云航是在背后,只听到了一声利器过肉的声音,没亲眼看见发生了什么。 眼睁睁看着的陈建光就不同了,他胃部翻涌,想吐。 扑通 苏流把匕首留下,正好落在地上那一滩血里,还和那只手碰到了。 陈建光拼命捂住嘴。 苏流施施然在隔壁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语气无异。 碰了影子不要来这儿。 司霖看向她,询问:白天这里算是半个安全区吗? 苏流点头,可以这样理解。 司霖蓦地笑了一声,是你啊。 苏流没接话,拿起面前的早餐开始进食。 她们谈话期间,其他人都是如死一般的安静,连动作也没有。 除了陈斌痛苦到难以发声的扭曲低吟。 夏燃一耳朵听着,一边注意着陈建光的动作。 她想去看那把匕首,只是眼见陈建光一副想吐的样子,准备等他缓过去,自己再去看,免得被吐一身。 那把匕首绝对是个好货,跟自己身上这把钝刀简直是天壤之别。 自己这刀应该是江知水从和平年代偷偷弄来的,也就当比水果刀强上一点,而苏流那把匕首可是能利落至极地砍断人的手腕啊,想来削丝断发更是小菜一碟。 手骨可是很难砍断的。她深有体会。 墙上的影子还没有消失,只是不再动弹,像是墙贴一样定在原地。 司霖起身去研究影子了,江知水从头到尾表情都没变过,不知道有没有被吓到。 赵博还好,只面上有点嫌恶,张云航从后面瞧见后立刻就收回了视线,紧紧盯着眼前的盘子。 陈建光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只是说什么都不愿意继续吃早餐了,他情愿饿着。 见他好了,夏燃立即起身绕过去。 嗯?她纳闷。 地上没有匕首。 刚刚就是掉这儿了啊,难不成还会自己消失? 但的确找不到,那么就只能是消失了。 她转头问苏流:你的匕首是从这个地方找到的,还是你自己的类似道具的东西? 你找不到。苏流只说。 哦,好吧。夏燃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坐回去。 苏流可能是不想暴露自己有道具才这么说。 如果是副本里的道具,哪来找不到这一说。 她刚坐下,江知水凑近问:你想要吗? 人都知道财不外露,你是个傻的吗你不知道。 夏燃在桌下的手戳了她一下,又画了个叉,嘴上道:吃你的饭。 江知水低头看自己被碰的腿,眨眨眼,几秒后才想起来回答:好。 夏燃: 还真是个傻的。 不过她已经决定了,暂且先在这个世界活一活。 她垂垂老矣的灵魂需要暮年的葬场。 棺材店都到门口了,这不自己去挣挣就太亏了。 傻的也没事,走过那么多不同类型、甚至是不同世界设定的副本,她自觉带一个人还是不算难的。 两个新人估计心里有得难受,陈斌太痛,没心思想别的,正疯狂从道具箱找药抹,也顾不上露不露财了。 赵博安安静静继续吃饭,表情有点难看。 苏流也安安静静吃饭,表情也难看,不过她一直都这样臭着个脸。好在她人好看,反而显得十分镇定,不足为奇。 司霖研究完影子,不知道从一团乌漆嘛黑的东西上看出了什么,也坐回去吃饭。 他们之前都在讲话,饭还剩了大半。 夏燃早把眼前的东西吃干喝净,这会儿却是没事儿干。 苏流进食速度很快,等她吃完,夏燃忙问:白天的安全区,还是半个,意思是这儿如果不进来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安全的? 她声音不大不小,没有隐瞒的意思。 毕竟是从末世来的,共享、协作是加大生存概率的唯一方式。 她还带着上辈子的影子,下意识就延续了之前的习惯。 当然,夏燃也考虑过,无限流其实也勉强适用末世的生存习惯,只是得看队友。 她如果表现得很弱,就不招惹苏流了,被拿去利用的可能性更大。 但是她自觉自己之前表现得不算软弱可欺好拿捏,那么和苏流这种人就可以合作。 她对苏流笑笑,眼睛弯弯的弧度十分令人赏心悦目。 苏流瞟了一眼,颇为冷淡地应了声:嗯。 但的的确确应了。 如果有安全区这种东西。 夏燃语气还是一贯的随意,这是刻进骨头里的东西,改不了。 第47章 那晚上更应该有才对吧,是房间,或者说是床上? 这回司霖答了,床上,晚上影子在床边看你,不下床就没事。 第37章 6 镜子(六) 一顿早餐吃得心思各异,将近尾声时管家敲门,笃笃两声,而后便径直推门进来。 早餐还满意吗?主人请大家去顶楼一趟。 他仿佛没有闻见房间中浓郁的血腥味,也没有看到墙壁上姿势诡异的影子,甚至就连满身不对劲的陈斌也没注意到。 说完就如来时一般,既匆忙,又不打一声招呼地离开了。 似乎和昨天彬彬有礼的模样相去甚远。 最后一丝门缝被合严时,夏燃稍微压低眉毛,说:门缝大概还有几毫米时,他在门外直接消失了。 其他人看向她,她并未回望,也没解释,站起身准备出去。 昨天走廊里没有楼梯。赵博忽然开口。 苏流瞟他一眼,一个字也没蹦出来,只默默往外走。 有,你没发现而已。司霖说得直接,也没管他是什么反应,快走两步和苏流并肩。 苏流扭头看她一眼就转回去了,依然是一个字没蹦。 但也没加快步伐甩开司霖。 陈建光和张云航犹犹豫豫,目光在赵博和陈斌身上流连几次,而后慢吞吞地一点点往前挪。 除了陈斌外,其他人都走在赵博前面,他坐在位置上,脸色不是很好看。 陈斌忍着疼,转头问他:哥,你不去吗? 你先休息一会儿。赵博从道具栏里拿出一个高等级的绷带给他,在安全区不着急。 陈斌瞧见后眼睛立马亮了,他在祈愿游戏(这个无限流世界)的论坛里看到过这个道具,只是自己收不起。 谢谢哥! 十几秒后,不久前晃晃悠悠合上的门被打开,这次开地十分拘谨,半点没有之前苏流进来时的粗暴。 门外探进来两颗脑袋,陈建光和张云航视线躲闪,仿佛安全区和外面的非安全区一样,装着不安全的东西。 赵博看过去,平静道:进就进出就出,卡在中间小心受伤。 两人闻声连忙大跨步进来,身后的门又晃晃悠悠地开合。 陈建光声音吞吞吐吐,赵哥,我看她们俩她们几个虽然厉害,但是完全不像是会合作帮其他人的样子,感觉也就拿我们去当炮灰了。 张云航跟在后面弱声补充:反正要是刚刚,肯定不会提醒我们进来或者出去。 赵博没吭声,仿佛在思考。 良久他才道:祈愿游戏里谁也靠不住。 张云航跟陈建光对视两眼,陈斌恰死心塌地道:擦亮眼的话还好,哥,我跟定你了。 赵博摇头,我也是半桶水。 陈斌头摇得更猛,可别,昨晚没你我就整个进鬼肚子了。 张云航目光闪烁,陈建光稍微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是新人,只能抱团取暖。 我觉得也是。陈建光轻咳一声说:也就是您这样才更好,大家有话说话,那个司霖在,感觉说什么都会被她批评,多牛似的。 张云航跟着点头。 赵博看向他们,略显为难道:一起当然是好的,多个人多份力量 余下三人眼睛顿时亮了。 里面拉帮结派的暂且不说,外面几个虽然走在一起,但瞧着也不像是有意愿合作。 苏流看着完全是独行侠,司霖虽然不吝于和别人讲两句,但显然也是个唯我独尊的主儿。 至于夏燃,外人看来她最不可能跟人合作。 她自己想么她觉得都行,没什么所谓,缘分到了自然就到了。 (其实只是懒得张嘴) 江知水控制着轮椅跟在她后面,不远不近刚好两步。 走出大老远,夏燃忽然想起来她,回头一看顿时乐了。 你这是电动的啊? 江知水点头,把手心摊开,里面躺着一只小小的遥控器。 好小啊,怎么这么迷你。夏燃脸上的笑意更盛,我还以为你这是手动档呢,之前也不见你遥控着用。 她倒退走路,目光放在江知水身上,步子却稳当,走的也是直到不能再直的直线,活像背后长了眼。 眼前的人忽然把遥控器递出来。 嗯?夏燃嘴上疑惑着,手却已经极为自然地接了过来。 她停步,等江知水的轮椅路过时,抬手感受了下轮椅的分量,觉得可以承受住自己的体重后,一侧身就在左侧扶手上坐下了。 挺好。她低头捣鼓了两下,加快速度坐便车悠悠往前去,和后面两人的距离不断拉大。 尽头多了个口儿,你们要是不知道可以去看看。她扬声留了一句话。 话音飘荡在被风微微拂动的空气中。 夏燃并不在意后面两个人的反应,她正坐便车坐得舒心,仿佛也不在意自己会挨着旁边的人。 旁边的人则与她不同,明显十分在意。 鲜活的、属于人体的温度隔着几层布料贴在手臂肌肤上,流转在鼻息吞吐的空气中,江知水稍稍往右挪了点。 她感觉有些许喘不上气,像是自己曾紧握脖颈时的窒息感觉。 夏燃完全不觉她的异状,坐了一段路之后不适感显现出来,她又跳下去,嫌弃道:好膈啊。 空气中的温度逐渐消散。 夏燃跳下地,穿着拖鞋慢悠悠走着。 遥控器在她手里,轮椅仍然保持快于步行的速度往前去。 她扬声道:最前面左转,先派你去探探路。 余温也在快速流动的空气中消散,江知水恍然感到怅然若失。 空气又钻回了鼻腔,蜂拥而来,但携带着让人不适的低温。 氧气充足到让人窒息。 夏燃自然也无法察觉,自顾自催:嗯?怎么没反应? 简短的答案这才姗姗来迟好。 夏燃扑哧哼出一声气音,说不上是含着趣味的笑,还是带着果然如此的嘲笑。 速度在她手中越来越快,只是余下最后几米时,昏暗灯光中疾行的轮椅缓慢停下。 不偏不倚,余下最后一步时彻底陷入静止。 轮椅上的人也始终静止着,如同雕像。 好一会儿,夏燃才慢悠悠赶上来,她按着轮椅扶手,往后面推了下,顺手把遥控器也扔回了江知水怀里。 好好跟着吧,别丢了,我可不找你。 静止的雕像破开最外层的蜡像,仰头看向前方的人。 前面那人步调变也未变,悠然自得地左拐,走进昨夜未曾在走廊出现的楼梯间。 这么陡峭的楼梯,轮椅上的人如何才能跟上她呢? 她似乎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分明是轮椅上的人要帮她,哪里又称得上是对方跟着她呢? 她似乎也不曾考虑过这一点。 她甚至不曾回头。 仅由拐角处一盏煤油灯点亮的空气中,传递着柔软的踢踏声,是拖鞋与木质地板的摩擦。 拖鞋的主人欣赏着墙上挂着的画,画作密集到没有缝隙。 踢踏声中有了别的伴奏,是柔软婉转的嗓音。 还挺好看。 抽条的阶梯、扭曲的树木、如波浪般的人与人潮。 以及仿佛能听到悠扬曲调的黑白线条。 都挺好看的。 夏燃目光就没从画上挪开过,到了顶楼,画作构成的海洋不再延展,她才又说。 好看。后面有人回应。 夏燃依旧没有回头,而是看着眼前的露台感叹:真会享受啊。 俯瞰全城的视角,无形无色到难以被发觉的全景玻璃,只被零星几个小窗允许进入的微风,琳琅满目的书架,柔软漂亮的沙发。 夏燃很快就从书架中抽出崭新的、包装精致的书,脚步一转窝到沙发里。 滚动声与脚步声相伴出现。 江知水跟上她,苏流与司霖看向她。 她则打了个哈欠,这风吹得人犯困。 司霖道:最好别睡,当然你要睡我也拦不着你。 提醒的话说得好似嘲讽。 说着,她与苏流从门口往内部走。 我怎么那么想睡呢。夏燃嘴上分明是在阴阳怪气,眼皮却有些打架。 身旁的江知水适时将遥控器放进她手心。 她毫不犹豫将遥控器丢回去,顺手指向走近的二人,跟着她俩去看看有没有镜子吧。 这跟发布指令似的,司霖闻声稍挑眉,颇有趣味地看向江知水。 第48章 江知水人如其名,静如水,就安安静静答上一句好。 司霖乐了,合着怎么跟使唤狗似的,什么时候就搭上了。 这话当然没说出去。她对着苏流指了一个方向,你一半我一半? 苏流点头,迈步往自己的那部分去。 司霖转而去另一边,江知水没有犹豫,跟上了苏流。 夏燃被小风吹得惬意合上眼,一身浴袍配拖鞋,说不是来度假享受的都没人信。 这俩人什么时候就搭上了。她也想。 哎算了,不重要。 滚轮声和脚步声又相伴出现时,她还是合着眼,连呼吸起伏都微弱而均匀。 司霖哼笑,似乎不太相信她这么容易中招,真睡了。 唇角一弯,夏燃掐准时机复活: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司霖: 怎么样,我们的主人同志今天可以去世了吗?夏燃转身趴在沙发背上,陷进去一半的下巴启合错落,发出大逆不道的言论。 司霖: 苏流也看向她,稍微压低了眉毛,不过幅度很小,微不可见。 应该可以。江知水认真回答。 司霖: 她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们,脚步一转去不易被发现的几个窗户旁查看。 苏流则转去了其他地方查探。 江知水挪到夏燃身边,说:八排书架,八面空镜子,八本空缺的书。 夏燃闻声往旁边的书架,即倒数第二排书架,又看了眼,状似随口道:从上到下第三排,从左往右第八本,拿过来一下。 江知水一句话不吭,从善如流去跑腿。 她递给夏燃,夏燃摆摆手不接,你的那个,拿着吧。 江知水往左偏头,仍是十几度左右。 停顿了大概有十几秒才问:为什么? 夏燃懒得多讲话,言简意赅:就这一册精装书。 江知水看向书架,密密麻麻一片,方块字与竖直的坚硬书脊在眼前跳跃,完全看不出区别。 过了几秒,她说:你好厉害。 夏燃: 明明是夸人的话,她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后背忽然发凉,她回头,瞧见苏流站在第一排书架的地方,正若有所思看着她。 这位更奇怪。 看我干嘛?她直接问。 目光往右偏移几度,精确定位到倒数第三排书架后借着书架掩饰偷窥自己的人,她继续直言:还有这位。 司霖: 她是真没想到夏燃会直接说出来。 但夏燃的的确确第一时间讲了出来,半点儿委婉都没有。 看你眼力不错。司霖便也直言,人也实诚。 夏燃弯唇笑,笑容的弧度就如同玻璃内部悠悠流转的微风一般沁人心脾。 她也没解释,只是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落在苏流身上。 是要直言的。 这是最有效的方式,所有的委婉在解决事情面前都近似于磨洋工。 每一个活过很多辈子的人都应该谨记。 她想。 当然,至于有没有那么多人需要谨记这一条,那我就不知道也不关心了。 脑子正悠悠转转打着小差,眼睛忽然瞧见远处的苏流对她笑了一下。 笑什么笑,吓我一跳。 然后苏流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书架后。 磨洋工的来了。 你在图书馆工作过 江知水凑过来,陈述的语气马上就要用句号结尾,语调忽然一拐,加了个极为生硬的吗? 挤牙膏的也来了。 第38章 7 镜子(七) 十几分钟后,顶楼的入口处出现了四个男生的身影,看样子是结伴上来的。 苏流和司霖不知所踪,江知水在最后两排书架间徘徊,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夏燃则懒洋洋独占了沙发。 去找书。她有气无力抬了抬手上包装精致的书,手臂软得跟没骨头似的。 几个男生有些意外,很快反应过来,八排书架,八个人,再明显不过。 对她道谢后就分别去往了自己对应的书架。 房间号是401到408,对应他们在圆桌上的位置,从苏流光开始逆时针旋转,序号从1开始递增。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已知信息。 夏燃已经找到自己书架上对应的那本书了,也给江知水找到了。 她相信苏流和司霖肯定也早就找到了。 但管家竟然还没有出现,那么看来就是要所有人都找到之后,副本的这个部分才会正式开始。 等了一会儿,那几个男生还是没动静,只听见了他们模模糊糊的低语声。 哎,真慢。 她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更困了。 再过一会儿,不断上涌的困倦几乎将她淹没。 夏燃?醒。耳畔隐约响起了某人的声音,别睡。 一声声呼唤逐渐被蒙上虚幻的影子,变得遥远而飘渺,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声音逐渐急促,喋喋不休,但却无法进入耳朵,只是在耳畔徘徊。 眼前的色彩开始轮转,没有形状和意义的色块交叠、闪烁,如梦如幻。 江知水见她完全闭上眼睛,任自己怎么呼唤连眼睫毛都不动。 她将眉毛压低,表情看起来说不上是惶恐还是困惑。 司霖听到她连着好几声的呼唤了,从书架中间绕过来,路过最后一排书架时,忽然定在原处。 苏流,江知水。她喊。 苏流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背后,看到这排书架对应的镜子后,也压低了眉毛,但她的表情中显然不会是惶恐或是困惑。 镜子中赫然是夏燃的模样。 身着浴袍侧躺在沙发上,呼吸均匀,眉心展开,似乎梦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事。 不仅仅是夏燃,甚至还是她现在的模样。 可这镜子的位置,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夏燃的状态尽收眼底。 除非它在夏燃正上方摆着。 苏流皱着眉,转头去看沙发上方,也就是夏燃的正上方。 几不可见的玻璃罩和湛蓝的天空,甚至连窗也没有。 看起来没有半分不对劲。 苏流自己的书架在第一排,夏燃在最后一排。 她刚刚一路走过来看得分明,其余七面镜子都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像是朦了一层厚重的雾。 司霖显然也知道,她迅速再去查看其余几面镜子,对苏流摇了摇头。 还是空白。 苏流手中出现匕首,眼皮微微下压,显得有些凶。 她的目光还放在夏燃正上方,似乎是在揣度怎么扔能一举刺破那里的玻璃。 听到自己名字,但一直没有动静的江知水像是后背长了眼睛,这时才回头,滑动轮椅过去,目光由下而上直直望向苏流,其中的阻止之意不言而喻。 这时其余几个男生也围了过来,他们看到镜子里的东西后,尤其是陈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身体本能。 陈建光声音瑟瑟,边缘模糊,昨晚镜子里的东西出来时也是这样,等到人的边缘和环境彻底混合时,影子就该钻出来了。 边缘? 仔细去看,果不其然,镜子中夏燃的身影轮廓分明在逐渐虚化。 司霖眯了眯眼,正欲上前去,苏流快她一步,已经拎着匕首往镜子处去了。 江知水立即跟上了。 司霖见状便没有再往前,而是问:你们的精装书都找到了吗?还有人没找到吧?赶紧去找。 陈斌眼神一慌,赵博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对司霖道:找齐书不一定是开启剧情或者关卡的钥匙,如果是不好的东西,那个女生可就不好说了。 司霖懒得解释那么多,三言两语道:不开启就只能一直困在这儿,快去找就得了。 哥陈斌心里也慌,人家都找到了,就他没找到。 先别说找到之后开始关卡是好是坏,找到之前他自己的情况绝对不会是好的。 在这鬼地方谁也不想突出当独一份。 赵博松手,三两步拐到陈斌的书架去。 看起来像是要去找。 陈斌连忙跟上,陈建光和张云航犹豫了两秒,而后也跟着转了回去。 此时司霖已经走到了镜子附近,她正要越过苏流的肩膀往前看,忽见一阵光芒大盛,眼前变成白茫茫一片。 第49章 白光让视线有一瞬间的恍惚,恍惚过后恢复清明,镜子上全是白光,但不会刺目到让人什么也看不见。 附近的书架却全然消失不见了。 前面的江知水和苏流仍在,几米之外的四个男生也好端端站着。 各自手中的书也还在。 江知水没动,苏流后退了一步,她回望,眸光沉沉。 司霖也往后看,沙发和沙发上的夏燃都消失不见了,其他景象倒是如常。 要出来了!陈斌激动的喊声突兀出现,有些扎耳朵,司霖摸了摸耳廓。 就是这样,昨晚就是这样。陈斌的声音越发恐惧,影子要出来了! 司霖翻了个白眼,没有打断他的恐惧。 蠢货。 在陈斌声音落下的一瞬间,如他所言,镜子中隐约出现了一些黑色线条。 线条看起来像是在镜子的最深处,不过却在快速向近处移动,不到三秒,似乎就要破镜而出。 远处的陈建光和张云航已经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准备,同为新人,此时距离镜子最近的江知水却半点儿反应也没有。 下一秒,黑色线条从镜面中钻出来,刚刚冒了个头,似乎破镜十分艰难,挪动得很慢。 苏流后退一步,握紧手中的匕首,司霖在她身后也退了一步。 江知水依旧没动。 刷 万事开头难,第一截约有十几厘米的线条钻出来后,忽然有成千上万数不清的彩色线条从中跃然而出。 转瞬就将整个空间填满,只余下书架之间原本供人行走的间隙处还没有入侵。 苏流反应极快,几乎是瞬间就奔向了第一排属于她的书架。 司霖紧随其后,也迅速回到了自己书架前的空隙。 余下几人恍然大悟,连忙各回各处。 待各就各位后,似乎无事发生。 流彩的线条依旧在舞动,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人卷走,但它们又的的确确没有闯进书架之间将人吞噬,恪守着本分绝不僭越。 苏流和司霖无需多言,仅凭直觉就能做到立刻翻开书。 此间无声,微风将轻微的翻页声传远,几个男生很快也反应过来,各自打开自己的书。 些许彩色的线条代替方块字,在空白的书页里穿行。 虽然看不出有什么含义,但他们都松了口气。 看来就是要这么做。 咕噜噜 突兀的滚轮声打断众人的安静,让几颗刚刚放下的心重新提起。 他们往左看,江知水手上拿了两本书,正控制轮椅往原来的沙发所在处去。 周围的彩色线条不断往她身上攀缠,似乎下一秒就会把她的身体切断成无数份。 她熟视无睹般继续前行,也安然无恙地继续前行着。 苏流和司霖若有所思,陈建光和张云航愣了。 难道要去沙发那儿?而不是在没有被线条侵占的地方看书? 没人能告知他们答案,风声之余便是滚轮声。 几秒后滚轮声停下,江知水到了目的地,低头把书放在腿上。 她背对着众人,没人能看到她正在做什么。 陈斌咽了咽口水,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开口问:那个你怎么样啊? 江知水没有回答,此间只余风声。 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兹拉 刺耳的摩擦声忽然出现,且不止是一声,而是从八个地方同时传来。 像是用干燥的手硬生生在玻璃上摩擦,所发出的刺耳尖叫声。 【搜集信息,】 不比上一次直接看到了完整字迹,鲜红的字迹这次是一点一点出现在他们身旁的镜子里。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家体验得怎么样了了了了了了了了? 管家的声音从头顶出现,声源只在一个地方,但像是八个声音叠加在了一起,且并未完全重合,有微小的时间差。 听者毛骨悚然。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 陈建光和张云航反应速度还没有练出来,目光还停在镜子上鲜红的字迹中;陈斌似乎回忆起了昨晚痛苦的记忆,用仅有的左手捂着自己的腰部;赵博看向天空、看向你,眼中有恐惧也有探究;司霖与苏流也看向你。苏流目光沉沉,看不出心思,司霖眼中则有种终于来了的趣味性,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你从云层后拽出去。 视线不断飘高,彩色的线条织就了书架,书架又不断扭曲,不再是贯通的八排,反而成了迷宫一样的排布。 而这迷宫,却是个熟悉的死局。 死局是因为自高空俯视能看得一清二楚,八排之中,没有任何两排是相连的。 熟悉是因为你很清楚,所谓的彩色线条,只是你刚刚自楼梯间画作中得来的想法。 有着黑白线条杂乱的画让你感触最深,于是灵活自由的线条成了这个想法的主体。 波浪般的人群扭曲成恐怖又有趣的样子,那扭曲的弧度让你眉开眼笑,于是线条自然而然就舞动了起来,如同那抽条的阶梯、舞动的人群。 树木中明亮到刺眼的绿、地面上暗淡到让人郁郁的灰、天空中轻快到随风就要飘走的蓝,画作中过于明亮或暗淡的色彩则是让你眼前一亮的存在。 它们鲜艳、存在感极强,自然而然就能夺走你的视线、所有看客的视线,你为它这鲜活的生命力而泪目,于是情不自禁将它们放入你的想法。 于是那流彩的灵活线条,你十分熟悉,因为它产生于你的想法,在你上楼期间不停在你的脑海中盘桓。 夏小姐,你体验得怎么样了? 管家面带礼貌的微笑,问你。 夏燃猛然醒神,她坐在沙发上,稍稍仰头看向前面的管家。 心率没变,她慢吞吞说:还好吧,所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知道那沙发不对劲,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怎么可能还继续坐着当傻子犯困? 顺着江知水的别睡坐起来之后,她回头,背后恰好是属于自己的那排书架,尽头是正对着她的镜子,她从镜子中看到了自己。 轮廓模糊了的自己,而后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动作,仿佛被隔离了一般,所有人都看不到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甚至,不久之后,她的视角不断抬升,能够同时看到所有人的状态。 像是站在了玻璃罩外面的云层中。 管家微笑回答:从搜集信息开始。 啊?夏燃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顺势问:所以你的主人还活着吗?都搜集信息了。 管家继续微笑,并不回答。他站在边缘处,忽地倾身,压着栏杆从顶楼摔了出去。 身体翻出去前,他的脸上仍带着笑。 无语,天天搁这吓小孩儿。 姐要是三岁,不是三万岁,还得被你吓着呢。 第39章 8 镜子(八) 不过 管家离开后夏燃多想了两秒。 刚才自己看到的别人认为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了是真的吗? 还是说自己认为的自己被忽视了才是真的? 她摸着下巴,视线落在正前方的高空中。 嗯,景色不错。 就是左右环顾,空无一人。 所以要怎么找到江知水呢? 十分钟后。 夏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圆桌对面那几个满脸兴奋藏不住的人,陷入了沉思。 所以,到底在兴奋什么呢? 一分钟前她正在顶楼沙发上瘫着看风景,一眨眼就回了这里。 所有人都在这儿,甭管壳子里装的是不是牛头马面,至少看着是都在这儿。 而且凭借她观人面相数百载的登堂入室级神棍经验,她敢断定这群人必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那么 你们发现了什么啊?她笑眯眯又自然地问。 陈斌是最兴奋的那个,眉眼间都含了藏不住的笑,活像是刚中彩票。 类似于信息的确认吧。他不是说了搜集信息?就昨晚到现在的。各种画面还挺奇怪的,不过反正到最后就感觉是把所有知道的信息汇总了一遍。 那怪不得呢。 搜寻到的信息得到确认,难怪他们兴奋。 她没从镜子里看出别的东西,只瞅见了自己的身影,而据他们所说,甚至从自己的镜子里看到了书。 也许是因为她没有正确的信息,所以幻境中只有光怪陆离,甚至素材还是来自不久前看到的画。 想了想,夏燃又看向左边的司霖,我那儿也的确很奇怪,你呢? 第50章 幻境从走上楼梯开始,我去的也是顶楼,八排书架、八面镜子,用镜子照自己时轮廓会模糊。 司霖倒是没有含糊其辞,说得挺详细。 听她这么说,夏燃对幻境的事有了想法,她正运转着不爱上班的大脑,余光注意到苏流的表情,她似乎在斟酌。 我也是这样,楼梯间有很多画,上去之后有玻璃罩把整个楼顶给罩住,就留了几个小窗户。她看向苏流,讲。 苏流掀掀眼皮看她,说:是,都是顶楼。上面的幻境是根据楼梯间的信息编织的。记忆被人动过。 这说的可算是非常有价值了。 夏燃粲然一笑,就知道这人轻易不吭声,但要是请得动她吭声,那可就轻松多了。 苏流讲完就挪开视线,支着下巴陷入沉思。 其他人听到后也是一愣,虽然他们完全没想到这里,自然也就不知道真假,但苏流说得笃定,仿佛就是板上定钉的事实。 始终不开口也不参与讨论的江知水把视线挪过去,还没真正落到苏流身上,苏流就似有察觉,抬头看向她。 四目相撞,两人都冷,碰不出什么火花,几秒后各自挪开视线。 短暂的几秒不算多瞩目,只是司霖和夏燃都注意到了。 记忆被人动过是什么意思啊?陈建光弱声问。 苏流似乎不想解释。 夏燃托着下巴,懒洋洋开口:幻境呀,是真是假,是的确经历过但是忘了,还是单纯是梦。 陈建光挠挠头,不确定道:所以意思是真的经历过? 夏燃依旧是懒洋洋地点头。 苏流没说对,但也没说不对。 夏燃很确定自己说的是对的。 一个场景的出现,可以是像虚境世界那样的自动补足,但势必缺失真实性和生动性,也可以是真实发生的。 前者是虚境最擅长的,也是她一眼就能发现真假的。 她百分之一万确定刚刚自己经历的是真的,所有人的反应都是真实的,不是被设计或是依据前后逻辑补全的。 问题就在于,刚刚的幻境中包括她在内的八个人都在,那么对于其他人来说,应该也是八个人。 很显然,其他人和自己经历的不一样。 但她没有八次经历幻境的记忆,她只有一次。 如果自己真的参与了他们经历的场景,那为什么只有一次记忆呢? 陈建光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可是我们经历的不一样啊?如果都是真的,为什么我就记得我自己经历的那一次呢? 张云航也缓慢睁大双眼,眼里是理解真相的喜悦,记忆被动了! 两个新人互相对视,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些许的光亮。 夏燃盯着他俩,脸上莫名浮现出很明显的笑容。 看不出是什么意思,倒也没有恶意,非常之奇怪。 二人一头雾水。 不过经历这半天,也知道了夏燃不是好惹的,于是陈建光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夏燃别开脑袋,笑意仍在,不想回答。 好在对面的人有自知之明,没有继续追问。 赵博始终沉默着,见没人讲话,这才开口:那要分享线索吗? 线索。 夏燃又托着下巴撑起脑袋,懒洋洋的样子。 有的无限流是活到一定时间就通关,有的是要找到某些物品,有的是打败boss,等等等等,通关方式数不胜数。 哎,她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设定呢。 她后知后觉想,托腮的手食指一点一点,敲着自己的侧脸。 这么想着,她却没有多急切。 反而是旁边的人似乎比她反应大些,突然直勾勾看向了她。 之前也看,但看得没有这么直接、不加掩饰。 以至于其他人也随着江知水看向了她。 看我干嘛。她没想要答案,而是用了祈使句:别看。 除了江知水,其他人都从善如流,没必要和人结仇。 至于江知水,夏燃没管她。 爱看看吧,也看不出来一朵花。 场上还在聊线索。 司霖先开口:都行。 端的是完全不在意,仿佛有没有别人的线索都不影响她通关。 四个男生组队了,自然没意见。 剩下苏流、夏燃和江知水。 傻子都看得出来谁更有价值,于是众人看向苏流。 司霖对她的回答不抱悬念,转头看向门口,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可以。苏流说。 嗯?司霖猛回头看向她。 嗯?苏流对上她的视线,也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 司霖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想法,有什么说什么。 我以为你不会合作。 苏流也许实力与她同等,甚至更高,但却没有她那种自信的坦诚,更偏向于藏着心思。 她没回答。 司霖就也没追问,直接说:那我也可以。 江知水是个闷葫芦,就没怎么开过口,没人问她,最后将目光落到夏燃身上。 夏燃笑眯眯答应:好呀。 她还主动将自己经历的事情描述出来,当了第一个人。 赵博给陈建光一个眼神,陈建光随即跟上,准备描述自己的场景。 停! 陈建光一句话还没说完,司霖忽然阻止,她看向门口,不悦道:有人来了。 其他人没听见动静,但司霖这么说了,自然是加强警戒。 六双眼睛看向门口。 夏燃正正背对门口,还没来得及转身。 江知水则是完全没动静,哦,也不是没动静,她拉了拉夏燃的衣袖。 夏燃哪儿知道她什么意思,不过她自己也有考量,本来就准备让开点,见状便起身离开原位,免得一开门自己就遭殃。 她站起来之后江知水没有再拉她,估摸着本来也就是这个意思。 夏燃站在江知水左边,也就是司霖右边,跟着看向门口。 此时只有江知水的目光还是面向窗,而非对面的门。 于是也只有她看到了苏流的目光并未落到门上。 她分明是在看夏燃。 江知水看向苏流。 苏流察觉到,没有不动声色挪开视线,而是直接与江知水对上了。 她们两个又对视。 在其他人参与进去之前各自不动声色移开。 夏燃不察,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碰着匕首的刃。 吱呀 门逐渐被打开,管家的身影从缝隙中出现。 其实离开座位也是有风险的。 夏燃当然知道。 她倾身,越过手下江知水的轮椅,从她面前的盘子里顺走了一颗葡萄。 早上江知水没吃完,剩在了盘子里。 与此同时其他人都若无其事收回目光,坐正。 管家进门就瞧见夏燃正抢江知水的食物,其他人坐得端正,端正得不对劲。 他挽起笑,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大家体验得怎么样? 这话之前在幻境里就诡异又扭曲了出现了两次。 夏燃注意其他人的神色,发现两个新人脸上有一瞬间难以隐藏的恐惧。 其他人面色也有些若有若无的不对劲。 看来是都经历过这句问话。 她捏着葡萄坐回自己的位置,塞进嘴里咀嚼。 嗯?夏小姐。管家到底是注意到她了,礼貌问。 夏小姐嘴巴有点儿忙,没空回答,她转头对着管家,嚼得更起劲,以展示自己不方便说话。 管家微微一笑,放过她。 那么还请大家做出自己的推测。 推测什么? 夏燃等着他继续讲话,等了两秒,却等来了一道年轻了很多的声音。 请为主人祈愿,限时十分钟,写下你的答案,合上卷轴即为确认。 音色和管家还是像,但突然年轻了个十来岁,难免让人一哆嗦。 ? 夏燃倒是没有没吓到,但却更疑惑了。 她去看别人。 陈建光、张云航脸上只有惶恐,和忐忑。 其他所有人脸上都有凝重。 哦,除了江知水。 夏燃疑惑,没有皱眉,而是没忍住在唇边挑起了一点儿笑。 进入新世界的初期总是茫然的。 毕竟她是完完全全的外来者,什么也不知道。 但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茫然的感觉了。 因为奉行了很久这个世界待不爽我就死去别的世界的准则。 手里的匕首在至少三分之一的世界里,是用来了结自己的。 第51章 她笑意更盛,撑起下巴。 瞧着不像不爽,倒像是觉得有意思。 江知水看向她。 其他人这会儿大概是没心思关注她的。 至少从夏燃的角度来看,管家的这句话必然有什么玄机,还是除了俩新人之外,其他人都心知肚明的玄机。 不然司霖和苏流的神色不会是这样。 想法过得快,繁杂几念不过几秒。 管家话音落下,三秒后,桌面上出现了八个卷轴。 牛皮纸,倒是挺符合廊道里阴森中世纪的风格。 还有一支毛笔。 夏燃没看出玄机,但却见其他人面色更凝重了。 苏流和司霖几乎是同时提起笔,陈斌和赵博见状也拿起笔。 陈建光和张云航跟着赵博走,也开始刷刷写字。 写什么? 推测什么?祈愿什么? 夏燃一头雾水,但见江知水也开始写,也像模像样拿起笔。 管家没有离开,就站在门口,也就是夏然的身后看着他们。 第40章 9 人(一) 毛笔是没有墨水的,但夏燃试了试,笔尖落在纸上就能留下痕迹。 面对着空白的卷轴,拎着毛笔。 她恍然有一种学生时代当堂答题,自己却不会的感觉, 唔,当学生也不远,三百多年前才刚刚当过。 膝盖忽然被隔着浴袍碰了碰。 她下意识并了并腿。 几秒后,那只手往上挪了点,落到她大腿上(当然,隔着衣服),一笔一划:知道什么写什么,随意写。 夏燃低头,她和江知水之间少说也有三十厘米的距离,虽然是在桌子底下,但她保证,照这个姿势,后面的管家铁定能瞅见。 但管家没说话。 行呗,监考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还有什么好遵规守纪的。 说实话,她其实还是不知道这副本是让干嘛的。 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是那什么主人死了,让他们找出凶手之类的。 反正肯定要借此延伸,她之前直接问管家主人是不是死了,他也没吭声。 这会儿忽然又来了一个:替主人祈愿。 更邪门了。 算了,她破罐子破摔,索性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猜出来的都写上。 十分钟后,她掐着点合上卷轴。 刚合上,所有人面前的卷轴同时消失。 管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祝大家好运。 吱呀 门的开合声后,室内再度归于寂静。 几秒后,陈斌惶恐的声音响起。 这是怎么回事啊? 赵博努力装作镇定,也许只是内设的关卡沿用了祈愿之地的方式,既然这样,那计分方式应该也一样。只要别写错,相关的事情越多越好,这关应该不至于丢命。 祈愿之地?陈建光疑惑。 张云航可能是进游戏前做过攻略,答:我来之前查了,说是最后通关方式就是答题,要找到祈愿之地,进里面答题。 陈建光啊了声,显然是没做攻略。 祈愿之地。 夏燃听得更懵。 张云航则显然是做过许多攻略,继续说:我问了一些前辈,他们说最后是要拼出来真相,至于是关于什么的,得自己找,最后答题答相关的信息,攒够六十分就能出去。 他这话也只能是给几个新人说了。 司霖张口,随便一说就要详细得多。 毕竟这就是活生生的前辈。 祈愿游戏分为不同的祈愿世界,每个祈愿世界都有一个世界主人。 世界是围绕ta展开的,所以要找关于ta的信息,没有任何提示,也可以说整个世界都是提示。 祈愿之地就是答题的地方,世界探索进度超过一定程度祈愿之地才会打开,里面是安全的。 刚他说的那句话就是进祈愿之地之后,会响起的话。司霖笑笑,原话是:请为这个世界的主人祈愿,限时十分钟,写下你的答案,合上卷轴即为确认。 夏燃越看她这个笑,越觉得她是在吓人。 一抬头,果然见陈建光面色惶恐,那他说那话 赵博接口:所以说可能只是关卡内置,正常心态答题就行。这才第二天,这个进度不可能打开祈愿之地。 陈斌到底经历过几次游戏,一阵恶寒:无语啊,竟然用这种当关卡。 天知道他刚刚答题的时候,手有多颤抖。 在往常这可是关乎性命的试卷。 陈建光大概明白了,哦,那所以,我们要一直这样吗?管家也不给提示,就到点儿给我们卷子让写啊。 苏流接话,自由度高,好事。 陈斌面露难色,唉,但是也没有方向了啊,愁人。 那就把知道的都写上。苏流继续回答。 这话多的倒不像她了。 转眼一看,她答陈斌,看的却分明是夏燃。 夏燃对她笑笑,嘴角挑得很高,眼睛也笑得眯了起来。 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好的,她明白了。 苏流估摸着看出来自己不对劲了。 既然如此 不如我们说说线索?她冲苏流缓慢地眨了眨眼,有用的还是线索,不是吗?这些迟早会知道的。 苏流竟然对她提起了一个笑,好啊。 她微抬下巴,示意顶楼。 沙发里面放着骨灰,这里的主人早就死了。 众人一默,心思各异。 下一秒,面前的红木圆桌忽地褪色,银色蔓延,转瞬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血手在上面涂画,他们则眼睁睁看着。 【找出凶手,】 红木圆桌没有变回来,依然是镜子。 夏燃下意识往后收了收腿。 全身镜时血水会顺着往下流。 此时桌面平放,倒是不见血往别处流了,但那浓稠的模样还是让人不乐意碰到。 苏流大概也没想到她话音刚落,下一个关卡就来了。 她轻哼,极轻的气音在房间中听得十分清晰。 众人仍沉默着,她忽然伸手去碰血迹,而后在指尖捻了捻,又哼一声,站起身看起来是要离开。 司霖看着她的背影,没跟上。 陈斌看到她的动作也是瞪大眼,只是还没反应过来,吱呀一声,人就已经出门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松了口气,也学着去摸血迹。 湿润的感觉攀着指尖进入大脑皮层,形成触觉。 拇指和食指指腹相捻,而后拉开,红丝跟着被拉长。 他瞪大眼睛,惊讶道:不是血! 众人又是一默。 如此看来,苏流估计早就知道了。 赵博往门口的方向暗暗瞧了一眼。 张云航呐呐:不是血,那我们接下来要干嘛啊? 赵博也不是很清楚,没有吭声。 最开始就不是血。司霖说。 啊? 夏燃倒是知道这一点。 血不会在镜子上流那么长时间还没干的。她随口解释。 一语惊醒梦中人。 似醒非醒,张云航还是不懂,可是,就算不是血,就算主人早就死了,我们要做什么呢? 陈建光也很迷茫,对啊,早上至少还说了让我们去顶楼,现在就只剩下好运了,好运个鬼啊。 夏燃回头看了眼,门缝没有完全合上。 找凶手啊。她理所当然说 可他们就是不知道要怎么找啊! 什么提示都没有,就连要做的事情也没有。 这心思从脸上一看就知道,夏燃懒得继续讲。 可能刚头次参与这种事的人都会这样吧。 不过关她什么事。 她起身往外走,线索你们先聊着,我去找找,之后也好聊个大的。 江知水立即跟上,她瞧了眼,顺手帮江知水推开房门,跟着一起出去。 找镜子。司霖说了一声才离开。 按理来讲,她会在苏流离开后立即走,这次却莫名多留了一会儿。 余下几个男生哪里关注得到这些,他们正满心迷茫。 赵博和陈斌还好,陈建光和张云航却是的的确确一头雾水了。 夏燃关注到了。 她出门后没急着走,靠在墙边等了几秒,果然见司霖出来。 她一笑,开门见山问:苏流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我的? 司霖跟苏流走得近,她多留一会儿不会是为了那几个男生,对这俩人来说,他们四个的线索根本就不值一提。 第52章 那为什么,答案很显然。 为自己。 她之前就发现了,苏流看向自己的次数很多。 今天从顶楼下来后尤其明显,装都不装了。 哈?司霖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可思议地笑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不巴着她么。夏燃继续直言,怎么得罪人怎么说。 司霖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径直越过她离开。 夏然悠悠道:可是不抓我回去,你不就没法交差了嘛。 司霖不理她,她再接再厉,仿佛要争取把人得罪到底似的,她要是走了,你们可就不一定再碰见了吧?这副本对她难度应该不大,想走的话很快就能离开。 要说前面的都还有理可依,这句话就纯粹是她胡编乱造的了,不过好在神棍当得久了,骗人也脸不红心不跳。 司霖停下。 她在心里露出大大的笑容。 小说看多了吧你?司霖十分不解地看向她,关我什么事? 夏然在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哦,我脑子有点问题,不好意思。 这瞧着倒真像脑子有点儿问题的。 司霖懒得理人,快步离开,看着是要回自己的房间。 江知水与她并排,看向她。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描述自己的心路历程:她之前对苏流说是你啊,今天那几个人又说游戏。我寻思这地儿应该有外面,她在外面认识苏流,看她挺乐呵苏流,还以为她俩结伙儿了呢,苏流又一副找我有事的样子,她恰好多留了一会儿,可不就是替苏流捉拿我归案。 说着,她也往自己的房间去。 江知水跟上,都快走到门口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想象力很丰富。 这次轮到夏燃白她一眼。 进来坐会儿? 江知水立即点头,生怕她反悔似的,二话不说就进了门。 夏燃没想反悔,她关好门,回头看客厅。 镜子上血刺呼啦的【搜集信息,】已经变成了血刺呼啦的【找出凶手,】。 能搁镜子上流成这样,少说得有个一二十分钟。 大秋天的,一二十度的天,什么血能十几分钟还不凝固啊。 什么牌子的蠢货以为这是血,那这牌子倒是挺稀有的。 江知水有轮椅坐,她就在沙发上坐下。 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夏燃慨叹一声,那破木凳子真不是人坐的。 江知水点点头,沙发软。 信息没搜集到。夏燃话音一转却道:这凶手还要找吗? 江知水没吭声了。 夏燃侧脸瞥她,话题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你想怎么帮我? 江知水半晌才吭声,你活下去,就可以。 夏燃盯着她,像她总是直直看着夏燃那样。 她那种盯法,正常人铁定受不了,但夏燃没一次是躲开的。 夏燃学她,她也没有偏头。 许久之后,夏燃嗓音略轻,那你要什么。 江知水没吭声。 夏燃继续延续着大转弯的传统,我睡一会儿,十二点喊我,可以吗? 她像是完全没把这个副本放在心上,之前不找信息,现在不找凶手。 江知水点头,见她已经躺倒在沙发上闭眼了,补充说:好。 能把卧室的被子拿过来吗?几分钟后,躺着的人说。 没有回答的声音,但有轮椅碾压地面的咕噜噜滚动声。 不久后绵软的被子落到她身上。 她长叹,哼唧:好软,舒服。 江知水低头看着她,重复她的话,舒服。 第41章 10 人(二) 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是何夕。 浑身骨头都是软的,夏燃勉强撑起身,转头却见江知水还在旁边。 她揉揉迷蒙的眼,问:几点了? 下午两点二十七。江知水回答。 她坐得端正,正正平视着夏燃。 夏燃瞧她两秒,轻飘飘挪开视线,也不问人家是不是就守在这儿,而是问:错过午饭时间了,还有的吃吗? 有。江知水毫不犹豫回答。 夏燃歪歪脑袋,向左偏了十几度。 盯着她的江知水连续眨了好几次眼。 显然是哪里乱了。 见她如此,夏燃莫名挑起唇角,似笑非笑看着她。 几秒后,江知水滑着轮椅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了,她才补充一句:我去给你拿。 好啊。夏燃笑容变大,悠哉游哉回道,我等着你。 远处捏着遥控器的手紧了紧,随后推门出去。 她离开后,夏燃对着门口又看了一小会儿才收回目光。 哎。 转头,镜子上找出凶手,几个红字颇为刺目。 她躺回沙发上,仰头看着亮堂的顶灯,长长叹了口气。 能图什么呢。 眼神一晃,盛着早已不愿意再倾吐的心事。 或者说是懒得再讲。 门被打开后,她对人招手。 江知水一进门就瞧见她明媚的笑,似乎愣了一下。 饿死了,什么饭啊?夏燃问。 江知水回神,把餐盘放到桌上。 米饭和一些日常的小菜。 夏燃瞧见里面的油盐,顿时挪不开眼睛,活像是几百年没吃过一顿饱饭。 也不和人有来有回讲话了,扒着饭就差把碗和盘子也给吞了。 旁边的江知水安安静静看着她,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才问:上次过得不好吗? 嗯?夏燃嘴边还沾着米,反应了两秒疑惑问:你不知道吗? 她看着江知水,也没有继续问,片刻后挪开视线继续吃饭。 说得好像人家要知道她的事才对。 等她将最后一粒米扒干净后,沉默的人才回答:最近的不知道。 夏燃吃饱了,心情似乎也跟着愉悦起来。 至少飘过去的视线是带着笑意的。 最近是多近呢? 江知水回答:南山。 夏燃笑了一声没说什么,而是合上眼揉着自己的肚子。 她表现得十分悠闲,江知水却好像慌了,立即追述:游隼核心区无法进入空界,我没办法再关注 她的话还没说完,肩膀忽然搭上一只手。 夏燃拍拍她,语气随意的和方才问饭时一模一样,甚至还不如那时重视。 急什么,走吧,去看看楼梯间。 她说完,手按在江知水肩上一转,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三秒后,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江知水恍然想起呼吸。 她抬起颤抖的右手放在自己左肩上,想留住那点儿带着温度的触感。 夏燃出来后见她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打趣:成木头人了? 江知水怔愣,这才将手放下去。 等出门后,她后知后觉心慌,想刚才自己表现得会不会太明显。 低头看一眼手心,又抬头看向前面的身影。 一摇一晃的衣摆、随着走动而起伏的踝骨 看着看着,她又兀自陷入自己的世界,将那点儿慌张给抛之脑后了。 彩色的背影停下,江知水慢两秒停下,抬头看她。 夏燃转过身,越过她往后看。 苏流在尽头的门边靠着,目光不偏不倚看向她们。 不知何时出现的。 至少她们出门时还不在那儿。 江知水想要回头去看,脑袋上忽然覆上一只手。 她便没再动,陷入静止。 夏燃顺手揉了两下,笑盈盈看着苏流。 距离有点儿远,但她觉得苏流也许能看得一清二楚。 当然,她是看不清苏流表情的,她轻微近视。 远远瞧见苏流似乎将抱着的手臂放下来,开始往前走。 夏燃再次歪歪脑袋,偏移十几度左右,而后忽然上前一步,恰站在轮椅后面。 走了?她问。 眼下的脑袋上下起伏,点头了。 夏燃便推着轮椅往前走,步子不快不慢。 如果后面的人要追,那么在她走到尽头的楼梯间之前,加快脚步小跑着是能追上的。 其实昨晚这条长廊还是封闭的,一头是那个摆着圆桌的房间,另一头只是墙壁。 早上夏燃出来时候瞧见尽头的光影有变化,猜测那边的空间变了。 第53章 但依据她的经验,这种变化只是为了某个关卡而出现。 正好,就是上午让她们去顶楼。 那么按理来讲,现在楼梯间应该已经消失了。 也许不消失,但是夏燃其实是不能确定的。 但等走到尽头,后面的苏流没有追上,前面也的确有楼梯时,她笑了一声。 江知水说:还在。 夏燃又顺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被呼噜了好几次的人想回头,夏燃又将手按上去。 不许。 也就不回头了。 挺乖。夏燃推着她往前,说。 轮椅当然上不了楼梯,但江知水可是早上就能到顶楼。 她只管往前,顺便又按住了想要回头的人。 轮子碰到楼梯,阻力还没来得及出现,眼前就换了场景。 电梯。 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破旧电梯。 夏燃毫不犹豫推着她进去,在六个按钮中按了4。 嗯?江知水忍不住疑惑。 正常人都会避开四的字眼吧? 她发声时下意识偏了偏脑袋,也是十几度左右。 电梯上行,夏燃伸手把她脑袋摆正。 她顿时不吭声了,感觉被碰到的耳朵在烧红。 之前忘记的问题重新回到脑子里,她继续纠结,自己会不会表现得太明显? 夏燃如果知道她在想什么可能会笑出声。 不过她不知道,她正百无聊赖盯着那个红色的4。 门开,入目满眼漆黑,借着电梯内部昏暗的灯光,勉强能瞧见前面大概也是长长的廊道。 至于细节,就再怎么也看不清了。 仍是她推着江知水出去,身后电梯门关上后,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的同时,她叹道:还以为能看到之前的那些画呢。 你想看吗? 黑暗中,哪怕近在咫尺,也看不清对方的动作。 江知水的声音在身前略低的地方响起。 夏燃紧接着听到了自己的一声笑。 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好在江知水本身就足够格格不入,并未对此做出什么反应。 如果我说想呢?夏燃好整以暇问。 她说着手往前摸,碰到一片柔软嫩滑的地方,应该是江知水的侧脸。 手下的温度迅速升高,她隐于黑暗中的笑越发分明。 嗯。许久,江知水应了声。 你收好腿别磕着,正好拿你的轮椅探路。夏燃和原先一样,话题说转就转。 江知水又嗯了声。 轻而低的音节在眼前不可见的漆黑中飘荡。 如果说未知会带来恐惧,那么黑暗中就最容易滋生恐惧。 尤其还是在这样的世界设定下。 夏燃却悠闲得仿佛在阳春三月的闹市里,分毫恐惧也不能近她的身。 呀,亮了。 路过一扇门时,她用惊讶的语气说。 因为门口亮起了一束绿色的火光,所以才看得清是门。 哎,路过就会亮啊。 再次路过一扇门,门口悬空的绿火亮起。 脚步声靠近的地方,如果有门,门前就会出现幽幽的鬼火。 走了不知多久,若是楼下,廊道早该从头走到尾了,这里却还是看不见尽头。 接着浅淡绿光去看的话。 夏燃俯身,刻意放轻语气,让气流缓缓划过江知水耳畔。 前面有人。 江知水没吭声,看起来不像被吓到的样子。 等了几秒,夏燃又去摸她侧脸。 烫。 啧。 还想吓人来着,这倒好,成逗人了。 想着,夏燃缓慢站直,继续往前走。 绿色的火焰一个个漂浮起来,像是随着脚步声被点亮的一盏又一盏灯。 又走了约莫有五十米,始终在身侧的灯忽然出现在眼前,幽幽青光中隐约能瞧见一张脸。 就在一米之内。 夏燃生理性地后退一步。 而后才想起来伸手,把江知水也拽回来。 你是谁。 冷肃的脸与泛凉的声音。 是苏流。 夏燃出一口气,翻了个白眼。 你说我是谁? 鬼火向上,飘到苏流头顶,露出她沉沉的双眼和下压的唇角。 唇色苍白到不似活人。 夏燃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这人不会艺高人胆大,玩儿脱了吧? 苏流说完那句话后就没有动静了,沉沉盯着她们。 夏燃拉着江知水往后退了退,苏流依然没有动静。 她往旁边看,左边的门开了,里面也是黑漆漆一片。 左右两边的门前都没有鬼火。 看回苏流,她略不可置信:真死这儿了? 转念一想,死这儿也挺好的,少一个对自己虎视耽耽的人。 她绕开苏流,推着江知水继续往前走。 两侧没有再亮起火光,似乎和苏流一起被留在了后面。 夏燃好似无知无觉似的,继续往前走。 还走么?江知水问。 嗯哼。 约莫又过了五十米,眼前忽地又出现一个人、一盏火。 由于身后五十米都没有光,所以这次的冲击力比上次还要强点儿。 至少夏燃心跳乱了一瞬间。 鬼火飘到前人头上,露出她的脸,是司霖。 微微皱起的眉心、上挑的唇角。 嫌弃之感溢于言表。 唇色也白到不似活人,白唇启张:你是谁。 啊。夏燃发出无意义的音节,脚步一转,绕过她继续往前。 江知水正准备开口,夏燃忽然道:你再问还走么,我估计就要转手把你丢在这儿了。 哦。她顿了顿,说。 前面还会有人吗?夏燃略好奇,还是说就她俩折在这儿了? 江知水又准备开口,而后又顿住。 倒不是夏燃捂她的嘴,夏燃只是盖住了她的眼睛。 本来就看不见,被挡住眼似乎也没差别,但她的语言系统却像是视觉一样,也被捂住了。 别吓到小孩儿了。夏燃嘟囔。 我不怕。 哦。夏燃随即把手拿开,敷衍道:那你真棒。 江知水一顿,忽然后悔起来。 脚步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几秒后,夏燃又盖住了她的眼睛,还笑了声。 江知水不吭声了。 她什么意思啊。 夏燃还真没什么意思,单纯是在逗小孩儿。 那心思轻盈又易懂,像是棉花糖的最外层,柔软又甜蜜,让人忍不住去碰两下。 她这么想着,脑子一转。 诶,好久没吃棉花糖了。 心思能这么转,所以她不是棉花糖。 不过嘛。 棉花糖什么的不着急,她眯眯眼睛,仔细看向前面。 哦呦,又有人。 这次会是谁呢? 第42章 11 人(三) 会是江知水吗? 又或者说是她自己。 夏燃想着,好奇心钻破心脏上蒙着的厚重土壤,发出芽来。 她加快步子,想要尽快看到前面那人。 三米、 两米、 最后一米。 碰 夏燃强行驻足,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沉闷,却如钟声般厚重、震耳欲聋,像是身体发出的最后一声警告。 江知水?她问。 在。前面的人回答,声音无异。 但她的声音有异,像是绷紧的弦一般,这是来自身体的束缚与控制,无法由她控制。 江知水听出来了,嗯? 夏燃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出汗,挪开捂着江知水眼睛的手。 身体太不对劲了。 她不再兜弯子,直接问:是你控制的吗? 嗯?江知水又发出同样的音节。 只是夏燃身体十分难受,已经没有心思去辨别她这句话中的情绪了。 这里的场景、剧情、关卡,是你设计的吗? 不是。江知水顿了两秒回答。 啧。夏燃吐槽:合着是我自己玩儿脱了。 话是这么说,倒也没听出来她有多慌,反而是江知水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你怎么了? 心跳很重,像是要破开胸腔,毛孔也像是身体惊惧到极致似的,全然张开。 有点不对。她声音还算镇定,像是身体在给警告。 第54章 江知水回头,却被她推回去,眼睛也被她盖上。 察觉到她的意图,江知水道:别往前了。 夏燃起起伏伏喘了口气,含笑说:怎么?反正不是你设计的,你怎么知道前面是绝路? 江知水想要回头,夏燃按着没让她转回来,深呼吸调整好后继续往前走。 就一米。 绿色的火焰就在眼前跳跃,火焰后面的人一身黑色,衣服的细节隐没在黑暗中。 这儿穿黑色的可太多了,江知水、司霖、苏流,乃至于那几个男生,衣服基本都是黑色的。 夏燃自己穿的是白色浴袍,但她来时的衣服是红裙。 每次进入新世界,她身上都是那条裙子,是她离开自己源世界时身上穿的。 虽说衣服颜色不匹配,但夏燃依然觉得前面那个会是自己。 自己的尸体? 想到这儿,她没忍住笑了一声。 手下的脑袋又想乱动,她按紧了,怕什么,别怕。 我没怕。江知水憋道。 哦不对。夏燃忽然停下,认认真真征求对方的意见:你想往前吗?还有半米,可能会死掉,也可能不会。 火焰就在前方,暗淡的光芒也勉强能让她们看到彼此的神色。 夏燃看到江知水瞪大眼睛,似乎是不可思议。 嗯?她催促。 你不确定吗?江知水声音如常平静,只是从她睁大的眼睛来看,心里大抵并不如面上镇定。 嗯?相同的音节,只是这次不是催促,而是疑惑。 夏燃问:确定什么? 哦~她恍然大悟,忽地笑起来,戳了戳江知水近在咫尺的脑门。 我是神仙吗?还能确定前面有没有危险呢。 那你还往前。江知水声音急了些许,还来四楼。 这倒是她头一次换了语气。 夏燃瞧得稀罕,不无所谓道:那我不是以为你是个小领导嘛。 话音才落,更稀罕的就来了。 眼瞅着面前人的眉心也皱了起来,夏燃却弯弯眼睛,笑意更甚。 怕什么。 别去了。江知水闷声。 那你不去。夏燃不与她争,二话不说就松了手,自己往前走。 脚还没落地,手腕忽然传来一阵拉力。 力气还不小,夏燃现在的身体体力和爆发力都不好,被人一拽就往后去了。 哎。 她对于往不往前抱的是无所谓的心态,就跟她来不来四楼、要不要跟江知水一起,这些都一样,于她而言是没所谓的东西。 只是心里想到了,所以就那么做了。 也无所谓,心之所至,行之所至。 但对于压到一个轮椅上的人,尤其这人还是个好像准备一心向自己的棉花糖。 这还是有所谓的,她调动着身体,不想压到江知水腿上。 无奈江知水死死拽着她,生怕她往前再去半步似的。 娇生惯养二十八岁的身体,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最后到底还是压到江知水身上了。 你这小孩儿。她下意识道:这么倔呢。 江知水不吭声,另一只手也揽住她。 就连原本握着她手腕的手也顺势往下,抱住了她的腰。 当真应了那句小孩儿,带着不讲理的稚气道:不准往前。 有人。夏燃看向她身后,也就是她们的来路,忽然道。 江知水不为所动,吓我。 唉。夏燃无语,那我不往前了,你松手,压着不难受 滴答 忽然响起的滴答声打断了她讲话。 随即是极有规律的脚步声,似乎每一步都丈量着远近和快慢。 就从她们的来路传来,夏燃原先用来骗小孩儿的话似乎成真了。 她转头看过去。 在亮处看暗处的人看不清,但现在她们在暗处,看亮处的地方还是很清楚的。 两张相同的脸正在对视。 一百米左右的地方,绿光映照的范围内,苏流正与头顶挂着鬼火的苏流对视。 隔了那么远,夏燃看不清苏流的脸,但那个身形是她确信无疑。 如果是活人的话。 她转身看了眼旁边的火焰,又看了眼苏流,有些疑惑。 来时,苏流站在廊道尽头就能看清自己,显然是眼睛很好。 自己现在穿着白色衣服,旁边也不算是完全漆黑,没道理苏流看不到自己。 她凑到江知水耳边小声说:不往前了,退回去,这总行了吧? 说得跟哄人似的,仿佛她们关系多亲近,做事还要询问彼此意见。 不然说小棉花糖是棉花糖呢,轻而易举就被哄到了。 嗯。 夏燃站起来,回头看了眼被苍青火焰挡住的人脸,转身往回走。 这次她没推江知水,而是自己走在了前面。 直到她走到司霖身旁,和苏流距离仅剩下五十米时,苏流似乎还是没有看到她们。 她在绕着苏流研究。 看来这光果然是有门道。 夏燃想着,前面看后面死活看不到,跟距离无关。 怪不得就半米,她依然看不清那人的脸呢。 声音应该也一样,毕竟轮椅的声音可不算轻,但苏流完全没有反应。 也不排除苏流是装的。 更不排除前面的苏流2号也是假的。 哎呀什么也排除不了。 夏燃这么想着,却顿觉轻松,连原先放轻的脚步都恢复寻常了。 江知水察觉到,默默看向她,嘴角不自觉下压。 只差几米时,苏流似乎还没有发现她们,而旁边一排排的鬼火,后面的司霖,都只是伫立在原地,看起来没有威胁。 没再往前,夏燃看着苏流摸摸下巴。 苏流似乎看够了自己的复制品,对着旁边的鬼火、闭合的门、各种间距,目之所及的一切仔细观察。 显然是对旁边那扇打开的门跃跃欲试,准备做好功课再进去。 夏燃妄自揣测着。 就像她自顾自就猜测江知水是这儿的小领导,不加询问就将这揣测当成已知信息,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也像之前猜测司霖与苏流有合作,将司霖问得一懵。 她在看苏流,江知水则在看她。 边看边想,越想越气,越气越忍不住想。 下压的唇角、微皱的眉心、稍稍撅起的嘴。 她那点儿心思太明显了,夏燃一清二楚。 觉得自己对自己生命的态度太随意了呗。 她不准备哄人,至少现在不准备哄人。 而且嘛,现在还有功夫气自己 夏燃看看前面的苏流,两侧幽然的火,以及出现在这里、站在门前的苏流。 这环境还有心思想这些小事? 不是缺心眼,就是有身份。 也不能怪她多想。 权当自己是缺心眼了,但这个人可是口口声声要帮忙,还跟自己一样悠闲,那可不就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呢。 虽然江知水看起来就很像缺心眼。 但她还是不觉得江知水是前者。 为什么,因为她喜欢妄自揣测并信以为真嘛。 譬如眼前,苏流似乎看够了其他东西,终于将目光落到了那扇门前。 门前站着她的赝品,头顶还有绿色的暗淡火焰,按理来讲,应该是能看到房间里的一些东西,至少也不能跟现在这样满眼漆黑,连光线也闯不进去。 显而易见有门道。 几秒后,苏流调整位置,站在门的正中央,一步一步往前,每一步都如同设计过般的精准。 夏燃提起笑容,看吧,进去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人都来这儿找死了,没道理不进去。 看起来也的确很像送死。 苏流抬起的腿进门后,像是被黑暗吞没了,完全消失不见,余下的身体部位却还能被青光映照到。 夏燃忽然看向赝品苏流,心中浮现一个猜测。 已经进去半个身子的苏流忽然停下,像是跟她想到了一处去。 她回头看向自己的复制品,前半张脸从黑暗中跃出。 夏燃她们就在复制品的背后,恰恰好能看到她的脸。 极致的黑,光线无法映照,轮廓便也看不清。 只有黑色。 她似乎将门内的黑暗带了出来。 夏燃那一念越来越强烈。 她有预感,苏流只要进去,门合上,怕是就难再出来了。 第55章 门外的那个东西会代替她活动,而真正的她即便真的强到能够闯出来,出来之后怕是也要被其他玩家当作敌人来对待。 也许,她就会凶手。 所以,这条廊道上应该有所有玩家的赝品。 夏燃想。 那苏流要怎么做呢? 她好奇。 第43章 12 人(四) 苏流盯着赝品看了片刻,也许连两秒都不到,就转身继续往门里走了。 夏燃稍有惊讶,她以为苏流会退出来的。 毕竟没正常人会真拿自己的命当儿戏。 等她完全隐没在黑暗中后,赝品苏流头顶的鬼火飘到门前。 这时她们才能看到,门合上了。 对面那扇门前缺席的鬼火姗姗来迟出现。 始终静如雕塑的赝品终于像是被按了开机键,迈着僵硬的步伐往前走。 它的前方,即夏燃她们的来路。 目标大概是那个电梯,或许于它而言是楼梯,总归就是那个通往一楼的通道。 一楼。 说来怪异,夏燃她们进电梯时,电梯显示当前在一楼。 也就是说玩家所在的那层楼是一楼。 可在房间里能看到外面的景象,是正常的城市中心,是以俯视的角度去看的,肉眼观感至少在十楼以上。 夏燃目送它的背影远去,片刻后收回视线,看向四周。 挡路的赝品消失,此前没有出现的、该如路灯的两抹鬼火也尽职尽责出现在了两侧门前。 这地方和长廊融为了一体。 目光飘落到右侧门上,即苏流进去的那扇门。 她陷入思索。 回去吧。江知水忽道。 她要死了诶。夏燃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地陈述。 你还活着。江知水也不带感情色彩地陈述。 嗯哼。夏燃对这地方没兴趣了,对来时的目的也没兴趣了,索性答应,轻飘飘说一句:那走咯。 而后推着江知水往前走,往电梯的方向去。 见她不执着继续,江知水松了口气。 鬼火摇曳,夏燃走在昏暗的廊道中,一派悠闲地问:那些画不再给我看看? 嗯?江知水惊讶。 夏燃哼笑,你以为我就凭空猜你是小boss啊? 江知水后知后觉,问:你想看吗? 看看呗。夏燃说得可有可无,可能你把我原先的记忆牵连起来了,想起点儿东西,那些画挺好看的。 江知水说:嗯,我很喜欢。 夏燃又哼声,听着有些小小的骄傲。 不知是真是假。 就说你是小领导吧,都能布置场景了,还哐我。 你的楼梯是我做的,这里不是。江知水一五一十答。 夏燃翻了个白眼,合着当时说不是只是因为这儿不是她布置的。 哦,所以你是啊。 对。江知水继续一五一十回答。 不好意思,是我措辞太粗糙了,不够严谨。 夏燃忽地戏精上头,阴阳怪气说。 没关系。江知水认真回答。 夏燃懒得讲话了,推她的速度加快,赶着往电梯的地方去。 没有和赝品苏流碰上,回去的路和来路一样无波无澜。 只是轮椅上的小孩儿似乎憋不住了,问:可以别赌吗? 她言辞也不够严谨,但夏燃听得懂,也不意外,到底是小孩儿,心事藏得浅。 你几岁了现在?她没有回答,反而先问。 二十八。江知水回答。 还以为十八呢。夏燃嘟囔。 江知水没吭声,似乎在等她回答。 当然不可以。夏燃也没有吊着她的打算,直言。 江知水依然是不吭声。 夏燃探头看她一眼,使了坏心思,火上浇油。 这不是没错么,你不的确就是小领导,有你在这儿呢,我能出什么事。 你自己会上来吗?江知水似乎来了点儿气,问。 不会啊。谁料夏燃却答得利索。 她坦然道:我又不是闲得慌,舒坦日子谁不乐意过。 江知水一口气堵住不上不下。 夏燃接着浇油,这不就是为了看看你能耐多大,才上来转一圈嘛,谁晓得到这儿就不行了。 她捂着心口,回顾了一下之前的感觉,喃喃:好久没心脏疼了。 江知水脑袋偏了下,似乎是想回头,最后还是没有回头。 夏燃察觉到她的情绪,原先星星点点的小火苗遇了油,不仅没更高涨,反而像是被浇灭了似的。 江知水的情绪有些低落。 思绪一转,她很快反应过来。 五六个世界之前吧,她三十多岁的时候心脏出了问题,熬了几年还是不想受罪,自杀了。 估摸着这人知道那个世界自己经历的事情,想到这儿不高兴了。 对于这些,夏燃保持和原来一样的态度,懒得多提。 讲了也无非一些啰嗦的话,哄人要哄半天。 她早不在意了。 关于不停穿梭世界这事儿,上一次情绪起伏得几百年前了吧? 嗯?不对。 她忽然想起来,好像是不久前。 那时,江知水说她知道的最后一个世界是南山。 她知道啊,那是个修仙的世界,她就住在南山,住了几千年。 那之后又过了三个世界,才到这里。 于江知水而言,可能只是进入游隼的几分钟,于她而言,已经又过了数百年也不止。 游隼,她已经记不清了,好像就是当时研究虚境,把自己送出来的那个组织。 江知水之前说的空界啊什么的,她也记不太得了。 至于两边的时间转换,是流速不同还是完全独立,她自然也记不住了。 只是听到的时候难免有些感慨。 这是最近的情绪起伏。 至于别的,还真没有。 活太久了,也活太多次了,余下的思想可能只剩下了好吃懒做。 不想哄人,所以不主动提这些。 只是天不随人愿,电梯里原先破旧的木质门被换掉了,六面墙壁都被熟悉的画铺满。 杂乱的黑白线条、抽条扭曲的阶梯与人群 正是夏燃此前去顶楼时在楼梯间看到的。 电梯门合上,江知水伸手按了1。 她说:我画的,你说喜欢,我也觉得喜欢。 夏燃一愣,嗯?我喜欢的? 她眨眨眼,仍是漫不经心的腔调,我以前这么扭曲阴郁啊。 江知水没吭声。 夏燃几秒后反应过来,笑了声随手揉揉前面的脑袋,没骂你。 你记得多少?江知水转而询问。 就这几幅画。夏燃坦诚道:想起来点儿印象,别的空空如也。 几秒后,江知水轻声嗯。 夏燃探头去看她,不高兴啦? 没有。江知水嘴硬,恰好电梯到了,她自己滑着轮椅出去。 夏燃在后面慢悠悠跟着,到底没有多说。 既不提以前的事,也不提找凶手的事,更不问江知水的能耐到哪儿、要做什么。 仿佛什么都跟她没关系似的。 最大的事情只有:几点了,还没到饭点儿啊? 江知水堂而皇之又去了她的房间,靠在床边合着眼,饿了? 床上摊饼的人这会儿答得积极:饿!现在就能吃饭吗?你可不可以用用特权,让我一天吃六顿? 但她还是回答了,可以。 显而易见,某人的高兴程度远胜于知道江知水要帮她的时候。 江知水忍不住问:只是这样? 夏燃还是听懂了,但她偏要插科打诨,还说我说话不严谨呢,你说话更不严谨,三两个字蹦,省略句遇到你算是没办法了。 江知水不吭声了。 夏燃也只当自己没听懂,翻个身趴着瘫。 几分钟后,江知水说:我出去一下。 她嗯了声,眼皮也没掀。 目无所见,耳畔传来咕噜噜的滚动声。 没多久,食物的芳香传来,她闻着味儿就飘了起来,幽幽飘到客厅。 江知水没有说话,安静把餐盘摆在茶几上。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夏燃飘过去,等食物滑过食道,留下一串串温热的满足感时,她讲:你还年轻。 第56章 话说完,江知水无声看着她。 夏燃也察觉到了,这也太有内味儿了。 沉默几秒,她准备改口,江知水依旧盯着她,眼睛平静得好似无波无澜的湖面。 夏燃忽然又换了想法,转而大大方方地说:也不是不行? 江知水却别开了眼,行什么。 夏燃再次学她歪脑袋,随意道:那算了。 挪开没多久的视线倏尔又拐了回来。 江知水想开口,夏燃等着她。 半晌仍是无话,夏燃就转回去继续吃饭了。 你才认识我多久。 让让。 为什么一定要认识很久? 不然怎么看清一个人。 江知水想问:现在不需要看清一个人了吗? 不需要看清我了吗。 但她问不出口。 她看着夏燃的侧脸。 熟悉的绝佳容颜,陌生的悠闲神态,悠闲到漠然。 十几分钟后,夏燃靠在身后的沙发上揉肚子,江知水默默收拾好她的餐盘,端起来,说:我出去一下。 夏燃瞥她一眼,嗯了声。 江知水转弯时,夏燃已经躺在了沙发上,脑袋对着她那边。 扬手,恰拂过江知水的发梢。 轮椅上的人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温度,呼吸下意识停摆。 那只此时还没受过摧残、尚且还细嫩的手又向前,指尖掠过她的侧脸。 有点儿灰。夏燃此地无银三百两般地说:帮你弄掉了。 嗯。紧绷的嗓音勉强越过唇齿,艰难地钻出来。 夏燃挥挥手,行了去吧,小心点儿。 第44章 04【rw01】 江知水就是您要找的人吗? 空界中,诸多屏幕漂浮在空中,莹蓝的光线从屏幕四周传来,赐予了这漆黑空间一些微弱的光亮。 屏幕前放着沙发和茶几,坐得端正的女生问。 懒懒散散靠着的人哼出一个短暂的音节,不知是承认还是否认。 女生看着屏幕里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准确来讲,是看向其中那个非人的存在。 如果江知水是通过转换机到了这个世界,那为什么她替代的人能和她一起存在呢? 应冲不出意料地答非所问:嗯?你看出来是它了? 常引想着它和江知水如出一辙的冷淡和寡言,默默看向应冲。 它应该是最适合江知水的身份。 这回应冲给了个肯定的答案。 沈雾确实跟江知水像,但其实是有点差别的。 沈雾常引默念,询问:它是人吗?名字听起来比较像人。 应冲被她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反问:我的名字像人吗? 常引没有回答。 答案就在这不言之中。 应冲奇形怪状的笑点又被戳到,继续问:那你的名字像人吗? 常引继续沉默。 哈哈哈。应冲笑得腹部抽痛才停下,你就当它是人吧。 常引看她的目光幽幽然,嗯了一声,目光挪回屏幕上。 江知水从顶楼的沙发上离开,坐上轮椅下楼。沈雾口鼻皆缭绕着黑气,它还坐在沙发上,看着远处的天空,良久良久。 常引看不清它的脸,自然也无从判断它的表情。 所以您的意思的是江知水擅自修改了转换机的参数。 聪明的小同学。应冲打了个哈欠,说。 常引陷入思绪,过了一会儿腿侧被碰到。 她转头,看到原先东倒西歪的人索性放弃挣扎,躺下了。 应冲又拿脚尖碰了碰她的大腿,示意她挪开点。 这沙发够长,你往那边儿挪挪。 常引无语,但从善如流,她问:困了吗?不是说不会困的吗? 不困就不能躺?应冲反问。 那倒也不是。常引抿唇,嘴上没说过,但估摸着还是不习惯她这副懒样子。 她总坐有坐相,站有站相。 应冲又不是傻子,当即指向屏幕,说:她不也躺着。 画面中夏燃确实躺得舒服又享受。 常引如言看过去,思考了几秒,得出一个不确定的结论,难道活得久了就会变懒? 应冲: 没人回答,她就自顾自发问:所以为什么不会困呢?您还没告诉过我。 桌上的零食包装堆了又堆,大多都是进了应冲的肚子。 常引的视线从屏幕上飘开,悠悠落在桌面上,继续发问:这是您从外面带进来的,为什么吃进肚子里就跟没吃一样?明明摄入了能量。 应冲: 眼一闭,装死。 常引看她一眼就转回去继续看屏幕了,估计也是没指望她能回答。 仍会问,只是不再似之前那般着急知道了。 不答就不答吧,迟早会知道的。左右应冲拥有无限的时间,她跟着沾沾光,也能让最残忍的时光化作最温柔的永恒。 但有的人就是贱骨头。 应冲睁眼,见她没有想知道的意思,不太相信地左看右看,确认常引的确没有在等她的答案后,反而长长叹出了一口气。 讲:你想知道等之后回游隼可以问问那些研究员,我是执行部,不是研究部的。 手一伸,她指着屏幕,这人就是研究部的,现在跑路了。 常引看向屏幕上滑着轮椅,跟在夏燃后面的江知水,疑惑:所以她为什么要离开呢?还来这样一个危险的 她回忆着刚学到的词汇,接着讲:无限流世界。 应冲蹬了蹬她的腿,等常引看向自己后,提起一个微妙的笑。 常引看半天,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 应冲翻了个白眼,又蹬她一脚,让她转回去。 常引一头雾水,所以是为什么呢? 她想知道,应冲又不回答了,自己悟去吧。 常引:? 她看回屏幕,江知水依旧闷不吭声跟在夏燃身后,夏燃也依旧是一副爱咋咋样与我无关的好吃懒做样。 哦,所以跟夏燃有关吗? 不然为什么要跟着她。 常引后知后觉。 表情随着主人的心理变化,也作出细微的更改,具体表现为微微皱起的眉心,煞有其是点着膝盖的手指。 应冲看不下去,抬起手。 屏幕堆深处有一个小蓝框,感受到召唤后突破重重障碍钻出来,飘到常引手上。 应冲大发慈悲,看罢。 常引才刚感觉自己七窍开了一窍,闻声后懵懵懂懂地看过去。 应冲索性停了眼前的画面,合上眼躺着。 最大的屏幕灭下,空界里暗了不少。常引看过去,说:你之前骗我。 应冲啊了声,没睁眼。 常引继续说:你之前跟我说不要浪费时间,有去劝说谢亭的时间,都够拉出其他人了。但是这里的时间分明完全独立,你现在就只是躺着。 应冲又啊了声,还是没睁眼。 常引没有继续说了,她知道为什么应冲要骗自己。 目光落回手心上的屏幕,试图静心观看,几秒后放弃。 那你之后为什么不阻止我?她说着又看向闭着眼装睡的人。 啊。应冲还是应付。 在rw01里,谢亭找到你家,就是因为我当时去找了新的谢亭,被谢亭发现了吗? 应冲不吭声了,连啊也不啊。 常引知道她不会回答,但问出来之后才算是心静,转回去继续看那个观测rw01的屏幕。 江知水也来自rw01。 屏幕里播放的是发生过的事,关于江知水和被控制的夏燃。 对于拥有无限时间的游隼来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转换机的第一个版本第一次现世。 可对于时间有序流动的rw01来说,那只不过是四年前的事情。 空界中有些昏暗的光线照不亮躺着的应冲,小屏幕上幽幽的蓝光能映出正对它的、常引的脸。 彩色的画面不断流转,将流逝的时光带回到她的面前。 不愿出房门的女生。 第57章 行为怪异的、被控制的人。 无人可窥见的沉默是清晨、 被扯入人潮后的窒息是午间、 归于一人后的安静与孤独是夜晚; 强行展开的剧情作开端、 剧情落幕后,沉溺于路灯阴影下的人影作发展、 被违心却无法控制的行为扰乱的生活作结尾。 走出房门、走进游隼的女生。 打开窗户却看不见日光的人。 最后游隼为她带来了一缕人造的光,只有一缕,但她还是去了,去得毅然决然。 旧时光,夏燃早已忘了。 半天后,常引把那块屏幕放回面前蓝色的海洋中,它又被堆到诸多屏幕之后。 应冲随即就坐了起来,点开前面的屏幕。 估计是躺够了,也休息够了。 漆黑的屏幕重现焕发光彩,另一个世界重新在她们的眼前铺展开。 常引看她一眼,才将目光放回屏幕上。 一直睡不着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她没有问出口。 甚至想要用问出其他问题的行为来掩饰自己发现了这个事实。 她跟随自己的心,将那个虚假的借口抛出去。 夏燃很明显发现了她的心意,那为什么不答应呢? 对夏燃来说,江知水太年轻了,年轻到苍老的灵魂难以配合她演出。 应冲回答了。 常引却不觉得舒服,或是松了口气。 心上像是悬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有点儿难受。 看我干什么?应冲的声音把她唤醒。 她愣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应冲只是扫她一眼就转回去继续看了,嘟囔:跟她比起来我还是年轻多了。 呼。 常引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第45章 13 人(五) 夏燃不会傻到以为江知水只是去送个餐盘。 那是要去做什么呢? 她躺在沙发上,仰头盯着枯白的天花板。 想不出来。 翻个身面对沙发靠背,眼前逼仄的空间使视野变得狭隘,呼吸在方寸之地中也显得炙热。 炙热的生命。 将她烧灼。 笃笃 房门被敲响。 两声,不是江知水。 夏燃不是很想动,也不是很想回答,兴许自己不回答,这不知道是谁的人就走了呢? 她不作声也不动弹。 片刻后,笃笃 只得扬声:进。 夏小姐。是管家的声音,只差您了。 啊? 算了,先把人打发走。 知道了。 摊饼似的翻回去盯着天花板。 良久,她起身去洗漱,按部就班收拾好自己,往廊道尽头的房间去。 所有人都在,除了江知水。 管家站在她的位置,和昨天来时的情景很像。 其他人也看向她,看向这位姗姗来迟的异类。 夏燃没什么感觉,对江知水的消失也毫无感觉。 她自顾自在位置上坐下,毫不在意似的。 尤其在其他人对管家敬畏有加的情况下,她便显得尤为异类。 管家对她微笑,笑容礼貌到诡异。 她也回之一笑,笑得还挺灿烂。 管家依旧彬彬有礼,看向众人。 大家情况如何? 沉默。 划拉 正对门的地方原先有一扇窗,窗帘忽地被拉开,露出逐渐沉暮的蓝天。 蓝天? 玻璃消失不见,窗帘后的的确确是天空。 风将窗帘吹动,深褐色的布料在窗边翻飞。 管家走过去,在窗沿坐下。 被风鼓动的深褐色布料偶尔拂过他按在窗沿上的手。 他始终优雅有礼的笑容终于变了味道,显露出几分孩童般的愉悦。 没发现可就不能留下了哦。 发现什么?凶手吗? 夏燃懒洋洋想。 直,直接告诉你吗? 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嗯?有人敢说话? 夏燃好奇看去,是陈斌。 他之前缺了右手。夏燃再去细看,坐姿怪异,脊骨估计也受伤了。 她这一天是睡得舒服了,全然不知其他人经历了什么。 这时认真观察,才发觉大多数人都受了伤,或轻或重。 赵博在看陈斌。 其实所有人都在看陈斌 但赵博的态度很奇怪。 夏燃想,他像是带着怂恿和期待。 嗯哼,直接讲吧。管家笑笑,语气轻快。 陈斌舔舔干裂的嘴唇,恐惧又期待地试探道:是 他指向苏流,她吗? 哦哟。 夏燃想起来这一茬,看向眼前这个苏流。 苏流没有任何反应,面不改色的样子很真,冷肃漠然的表情也很真。 夏燃看向管家,不自觉提起了笑。 会怎么样呢? 管家也笑,他看着陈斌笑。 笑容竟然和夏燃一样,带着好奇与些微的恶意。 为什么这么说? 陈斌没看出他的恶劣,只看到了他的笑。 镜子告诉我了! 管家笑容更盛,夏燃收了笑。 无聊。 恭喜。管家从窗沿跳下来,行为举止越发像个孩童。 毫无疑问,陈斌完了。 夏燃想着,却见管家走向了自己,而非对面的陈斌。 嗯?哦。 她面不改色与管家对视。 陈斌看不到她和管家的眼神交流,见管家往门口的方向去,还以为是要带自己出去,兴奋地站起来跟上。 一旁的陈建光、张云航不可谓不羡慕,不过也有一些狂热,他们和陈斌都从镜子里看到了人像,既然陈斌都答对了,那他们也一定是正确的! 他们如何作想夏燃不晓得,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世界才算真正开始吧。 之前可太轻松了。 夏小姐。管家在她身前一米,即苏流背后驻足。 哎?后面的陈斌一愣,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扯到夏燃。 他不是答对了吗? 他们四个在顶楼被困了许久才逃脱,把属于他们自己的书带出去后,那本书立刻变成了镜子。四面镜子里出现了四个不同的人像,他的那个是苏流。 他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夏燃与管家的针锋还没来得及相对。 哐一声巨响。 似曾相识的画面。 门被粗暴撞开,一把匕首直射而入。 只是这次夏燃没躲开,虽然她依然正正背对着大门,但听声音这次不是准备擦着她的耳朵、陈斌的耳朵去攻击对面的影子。 好吧,现在也没有影子。 想法才过,匕首精准无误刺入了苏流的脖颈。 这次是擦着管家的手臂过去。 夏燃回头看,果然是苏流。 她的脸露出来后,赝品苏流的脸被纯正的黑吞噬,那些黑色仿佛会蔓延,将攀附之处全部拢为黑色,就连脖颈上深深刺入的匕首也不例外。 不消两秒,它全身都成了黑色。 陈斌就在管家身后、它的身旁,见状立即跟脚底装了弹簧似的,一退四五步。 管家还在,其他人心中无论如何起波澜,也不能表现出来当显眼包。 夏燃算是知道一些苏流的事情,不算太惊讶,施施然起身站到一边去。 你们聊,不关我事。 说着将主场让给苏流和苏流和管家。 寂静被打破,司霖脑子转了转,起身按上夏燃的肩膀。 二人对视,夏燃明白过来,自然不会拒绝,顺着力道坐到司霖的位置上,司霖则去她的位置上坐下。 如此,司霖便坐在了苏流、苏流、管家之间。 苏流看她一眼,默默接受了这份好意。 至于原因么 夏燃鼻尖微动,闻见苏流光身上有血腥味,来自腹部。她的衣服是黑色的,血迹应该干了,所以看不出来。 一番动作后,也没过几秒。 呀。管家作惊讶状,对苏流道:你又迟到了呢。 话音刚落,不给别人接话的时间,他又道:不对,是缺席,第二次缺席。 这该怎么办呢? 他咬字颇轻,听着有些苦闷,越发像是顽劣天真的孩童。 第58章 偏偏音色还是中年男人,头发眉宇已是年迈的灰白,瞧着就更让人心惊肉跳。 哼。苏流冷哼一声,反问:你说是为什么? 众人既迷茫又心惊,司霖若有所思。 你是谁?管家压低眉梢,刻意装作的孩童心性一瞬间收了回去。 仿佛这话的确戳到点儿了。 你是谁。 上次听到是在四楼的廊道,来自苏流和司霖之口,而她则目送苏流进入,苏流走出。 一旁看热闹的夏燃心里咯噔一声。 她忽然想起来苏流进房间之前回望的那一眼,到底是在看苏流,还是在看苏流身后的自己? 这个人如果都决定进去了,还有什么必要回望已经观察了很久的苏流? 可以用观察它当时的反应来解释。 但夏燃越想越觉得怪异。 昨天晚上自己回房间时,对门的苏流也做出了奇怪的反应。 昨天下午她是一直待在尽头的圆桌姑且称之为会议室,其他人都出去了,之后其余人都回来,管家也过去了,当时只有苏流不在。 而等她回去后,在门口碰到对门的苏流。 苏流当时问:他找过你们了? 还皱眉看着手表,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那就是苏流的第一次缺席。 心念电转不过一瞬间,她没想通,看向苏流。 我是谁?苏流反问,而后上前一步面不改色道:不是你邀来的客人吗? 其他人一愣,管家邀请来的?不是说是主人吗? 那么顶楼沙发的骨灰 管家闻声眼中像是沉了黑云,苏流又道:我能坐吗,你挡着了。 管家第一时间没动,而是一声不发地站着。 室内安静,他眼中的阴云仿佛氤氲到了空气中。 几秒后,不知他想通了什么,退后一步让苏流坐下,同时苏流也消失不见。 提起笑,堆叠的阴郁好似散开了,他又恢复为原先彬彬有礼的样子。 他走到门口,看来大家还没有找出凶手,那么我稍后再来。 话落,他推门而出。 吱呀门将合上时,夏燃又从门缝中看到他的离开方式了原地消失。 不过这次门缝没有消失,因为门没有完全合上。 嗯?夏燃疑惑。 仔细一看,一根小小的木棍别在其中。 她见过的,是司霖之前别在头发里的发卡,她之前以为是发卡。 这样啊还说不跟苏流一伙儿。 哎?她忽然睁大眼睛。 啪嗒。小木棍落地,发出轻轻一声响动。 门外去而复返的人也听到。 管家低头看,而后又发出了怪腔怪调的呀,看向司霖。 司霖如芒在背,但不动如山。 室内气氛有些冷凝。 尤以几个男生脸上的表情为甚。 毕竟他们不敢如此对待管家,就是因为不确定管家会不会直接针对、报复他们。 苏流再强,也与他们一样只是玩家,没道理不被管家惩罚。 恐惧、庆幸,还有一些 余光不动声色扫过去的夏燃一愣,还有一些期待? 赵博的确在期待。 她了然,扯了扯嘴角。 也许如他们所想,管家的确要小惩大诫。 他上前一步,恰好踩在木棍上,发出刺耳的挤压声。 而后巡视室内众人,言笑晏晏问:时间到,大家发现了吗? 陈斌瞪大眼睛,怎么就到时间了?你不是才刚出去吗? 差点脱口而出,到底忍住了。 从陈建光和张云航的表情来看,大概也是相同的心理。 先从二位开始吧?苏小姐,司小姐。 管家温和的声音响起,他们松了口气。 赵博嘛。夏燃暗暗看过去。 哟,果然称心如意了。 真没意思。 她把目光调转到两位正主身上。 苏流还没来得及坐下,索性转身跟管家面对面,司霖依旧没动,背对着管家。 还是她们有意思。 夏燃想。 苏流只是看,却不应声。 嗯?管家含笑催促。 苏流轻笑,你确定吗?我可不是她。 管家一瞬间脸色就变了,声音听着还有些咬牙切齿。 你到底是谁? 其他人又是一愣,哪个ta? 下一秒,和此前赝品苏流如出一辙的黑色出现,但是以雾气的状态。 管家身上冒出浓郁的雾气,雾气翻涌着冲向苏流。 眨眼间,管家与苏流都消失在了原地。 众人心思各异。 夏燃百无聊赖看向赵博。 哦,果然乐了。 第46章 14 人(六) 赵博的表情其实算隐蔽,只是夏燃对此太熟悉也太敏锐了,才会觉得显而易见。 他对陈斌说:先别急。 陈斌哪能不急,交了答案,老师却迟迟不说对错。 但管家一句夏小姐一句苏小姐,显然没有将他的对错放在前面,这还不知道之后会不会想起来他。 关键他也不是很能确认对错,更不敢去催答案。 从顶楼下来之后,手里的书变成镜子,你的镜子里是苏流? 司霖回望门口,看起来不怎么担心苏流,而后收回视线问陈斌。 陈斌嗯了声,惴惴不安:应该是对的吧?毕竟躲开镜子里钻出来的影子就很难了,更别说要从书架里找出不同的书,还要活着下来。都这种程度了,不可能不是正确答案。 司霖反问:如果是正确答案,为什么不同镜子里是不同的人? 赵博眼神变了变,你们也都不一样? 司霖压低眼皮,提起唇角,笑得跟个大尾巴狼似的。 当然。 赵博松了口气,我们四个的确都不一样。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答案,看起来会更合理。 嗯哼。司霖应着,这话怎么说? 赵博下巴扬高了些许,信誓旦旦。 对于玩家来说,祈愿游戏里是绝对公平的,不存在某个玩家身份不同、当凶手一说,而这里除了我们就剩下管家。 我们是主人邀请来的,管家也承认了是他邀请我们来的,那他就是所谓的主人。 顶楼沙发下面有骨灰,死了人这事是真的,至于是谁,我想不用我多说。 那找凶手这事也不会假,凶手是一定存在的,但我们没有人能担这个角色。 司霖暂且没说话,赵博继续说:反正我说的都是真的,爱信不信。 夏燃撑着脑袋,问:你们有从镜子里看到江知水吗? 陈建光看向赵博,赵博点头,他才摇摇头说:没有。 她怎么出事的你知道吗?陈斌问:讲出来大家也好避开这个禁忌。 嗯?夏燃顿了两秒,我也没说她出事了啊。 话落,所有人都看向她。 出事并不罕见,也不值得注意。 值得注意的是特殊的人和事。 夏燃提起灿烂到一眼假的笑容,无比天真地问:怎么了吗? 司霖打断这场无意义的试探,管家说苏流缺席,但却完全没有提起江知水。 夏燃笑容仍挂在脸上,不清楚。 你们分开了吗?司霖又问。 夏燃语气十分不解,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吗? 司霖呼吸微不可见地乱了一瞬间,而后坦然道:苏流看到之后告诉我了。 夏燃稍稍挑眉,笑容变得微妙。 不久前司霖才说她和苏流不一伙儿。 司霖也笑,人总是会变的。 夏燃翻了个白眼。 其他人一头雾水,但并不介意。 别人讲得越多,他们知道得就越多,是好事。 最好是只听不说,那就更好了。 当然,只进不出是不可能的。 你们都从哪儿知道的?夏燃直接问:一个两个信誓旦旦的,怎么我就什么也没看见,那破管家还针对我。 司霖笑话她:你什么都不干,人家不针对你针对谁? ?夏燃又纳闷:苏流在我身上装显微镜了? 她也不藏了,索性问:她去楼上不会就是跟着我吧? 第59章 司霖显然是知道苏流去过四楼的,依旧是点头承认,一点儿也不隐瞒。 夏燃又翻了个白眼,绕回原来的话题,所以你们都是从哪儿知道的? 陈建光和张云航到底是新人,跟在赵博后面,能不露头就不露头。 还是陈斌答了:就镜子里啊,这地方到处都是镜子,我都怀疑是镜子杀的人了。 几秒无人回答,他也愣了一下,嘟囔:应该不会是镜子吧? 不会。司霖思考几秒道:如果是镜子,前后逻辑不成立。 什么逻辑?夏燃勤学好问。 自己想去。 夏燃无语,再次将偏移的话题绕回去,这次她直接看向陈斌问:怎么个镜子法?里面给画面?还是幻境之类的。 陈斌茫然,就给字啊。 有那么麻烦吗?不能是他们找错了吧。 说着说着他也不确定了,补充:反正我们都是这样。 啊? 夏燃更茫然,哪儿有字啊,之前你们说的什么东西,我也没从镜子里看见。 赵博眼神微变,生出疑心。 陈斌惊讶,你没有吗? 夏燃摇头,而后看向司霖,你也有啊? 她能直接问,司霖也竟然就直接答了,有啊。 苏流呢? 有啊。司霖脸上浮现出笑意。 夏燃脸上没了笑意。 司霖作惊讶状:难道你一直都没有任何信息吗? 夏燃脸上彻底没有了笑意。 等等。她看向赵博,你的论据都是建立在苏流的话是正确的前提下,那要是她说的不对呢?顶楼没有骨灰,我们也不是管家邀请来的。 赵博似乎不想多作无意义的解释,不信就推进不下去。 夏燃最后看他一眼,挪开了视线。 司霖也补充:苏流的确是正确的,我保证。 夏燃微笑,好哦。 你们的镜子我看看。她再次提出无礼的请求。 其他人顿了顿,最后司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本小小的书,巴掌大小。 书被放到桌面上后,恢复正常大小,可能是她用了道具。 毕竟这人向来坦荡荡。 夏燃想着,认真看过去。 精装书的样子很熟悉,她在顶楼看到司霖拿的就是这本书。 几秒后,书籍封面变得透明,而后逐渐化为镜子的材质。 司霖看眼镜面,忽然笑了声。 挺有意思。 其他人或是好奇或是恐惧,注意力一瞬被吸引了过去。 司霖举起镜面给他们看。 她脸上挂着好整以暇的笑,询问:你们看到了什么? 在夏燃看来,无一例外,其他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尤以陈斌为甚,他猛地站起来,十分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而后从衣服内层摸出他自己的书,书籍也变成镜子,镜面将顶灯的光反射出去,打在他的脸上,将其中的惊恐映照得愈发骇人。 我我。他跌坐在椅子上,呐呐:我已经告诉他了,他没理我,应该是会无视我的吧 陈建光拍了拍他的肩膀。 夏燃歪歪脑袋,笑意盎然。 你们的结果都变了吗? 在场只有她和司霖在笑,司霖笑意不如她盛,大概只是觉得有趣。 她的笑纯粹是站在局外的恶劣,像是兴致勃勃看着众人受刑时的恶劣孩童。 陈斌看到她的表情,目眦欲裂。 管家! 夏燃被他突然暴起的声音惊到,也不大,只是稍稍睁大了眼睛,而后那种玩味的笑就化作了枯燥,缓慢落幕。 其实你早该走了。她噙着毫无笑意的唇边弧度道。 陈斌受了刺激,站起来就想上前,被赵博拉住了。 冷静。赵博盯着他的眼睛说:他还没回答,不一定是错的。 陈斌不跟他拗,被拉回椅子上坐下。 他冷冷看向夏燃,试图鼓动其他人,她刚才的表情跟管家一模一样,整个下午都不见她,大家跑得累死累活,她躲在房间里吃东西。 一直冷眼旁观的司霖闻声开口:你从哪里知道的? 陈斌一愣,转头才看见其他三个男生也在看他。 夏燃忍不住又笑,贱兮兮道:哟,有小秘密了。 陈斌深吸一口气,压住火气说:这算什么秘密,我就是觉得说不说无所谓而已。 夏燃脸上的笑容依旧微妙,想:百分百是为了留一手,抱江知水的大腿。 我们从楼顶下来的时候,我第一个出楼梯间,就看见江知水托着餐盘从你的房间出来,我当时还愣了一下。 赵博开口:当时我问了你,你说没什么。 陈斌连忙解释:因为我当时太震惊了,揉了下眼睛又去看,廊道里就没有人了。江知水的影子也没有。 夏燃上下点头,幅度非常大,玩笑似的。 那你看见她往哪儿去了吗? 陈斌瞪她,我哪儿知道?你不比我清楚! 他瞟一眼赵博的神情,又怒气冲冲面向夏燃:那个江知水绝对不对劲,你跟她一伙儿,也好不到哪儿去,别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当时你来的时候就来晚了,她一个瘸子怎么可能在这里活下去? 夏燃眨眨眼,笑容无辜。 司霖敲敲桌面,打架出去打。 陈斌不吭声了。 夏燃冲司霖飞了个眼神。 司霖无视之,饶有趣味道:我们在这个房间哪儿也没有去,只是交流了几句话,镜子里的指向就变了,为什么呢?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次游戏的所有线索,都只是镜子里的话。 它跟我们说找信息,找凶手,它告诉我说死者死前没有挣扎,告诉我说凶手就在这栋建筑里。 顿了顿,等所有人的视线都看过来后,她接上:而不是实质性的线索,比如凶器、血迹、日志。 苏流说她在顶楼沙发下找到了骨灰。赵博说。 司霖嗯了声,反正我没看到实物,我的镜子里显示过这句话:有人发现了沙发下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赵博松了口气,也说:我的镜子也显示了。 怪不得那么笃定。夏燃吐槽,也不掩饰自己的特殊,我的镜子里什么也没有。 她看向司霖,坦诚讲:我刚刚从你的镜子只看到了我自己,挺漂亮的。 司霖又把镜子对向她,她看过去,两秒后以上扬的语调嗯了声。 嗯? 镜子里漂亮的人脸边缘依旧模糊,和背景融为一体。 往常模糊的程度总是到此为止,现在轮廓模糊到扭曲,色彩、线条与光影重新组合,逐渐显现出另一张脸。 苏流。 哇哦。她没忍住,这下就有人了,也是苏流。 不过我确定刚刚我只看到了自己。 司霖拿过去对着自己,说:我看到的和刚刚一样。 众人陷入沉默,陈斌也从慌乱变成了茫然。 第47章 15 人(七) 把你们的镜子拿出来。司霖看了眼门口,而后果断道。 我没有镜子。夏燃比她还坦荡。 司霖看向其他人,赵博拿出自己的书,也就是镜子,学着司霖的动作转了一圈,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一样。司霖道:看到的东西跟镜子无关,跟人有关。 她回头看眼门口,把自己的书收了起来。 收起来吧,他们回来了。 其余人照做,夏燃问:咱俩不换回来吗? 不换。司霖补充:晚上咱俩换房间。 夏燃挑眉,答应了。 几秒后,笃笃笃 门被敲了三声,而后从外面打开。 夏燃耳尖微微动,眉梢不可见地压低了些许。 先进来的是管家,后面跟着苏流。 瞧起来都是全胳膊全腿儿的,夏燃也没闻见血腥味儿。 苏流进来后径直去自己的位置坐下了,管家在门口驻足,道:夏小姐,陈先生。 第60章 夏燃看过去,陈斌浑身紧绷。 请出来一下。管家含笑请道。 二人跟着出门。 没走出去太远,就在门口。 管家先对陈斌讲:恭喜。 这话接上了之前被打断的回答。 管家脸上分明没了当时细看就能看出恶劣的笑,陈斌却发起抖来。 今天是第二天了。管家道。 进入祈愿游戏的第二天。 如同之前酷似祈愿之地的答题方式,它分明就对祈愿游戏一清二楚。 陈斌细细的瑟缩变得可见起来。 管家叹气。 陈斌几乎要跪倒在地,却又生出了孤注一掷的勇气,手中忽然凭空变出一把匕首,直直刺向管家。 刀刃从管家的身体中穿过,就连陈斌也从那浓郁的黑雾中穿过。 他的身体上,穿过黑雾的部分如同之前的苏流一样,被纯正的黑色包裹,而后也变为雾状,游烟一般流向夏燃身后。 所经之处留下一串冰凉的温度。 夏燃转身,只来得及看到最后一缕黑雾沿着门缝钻进去。 夏小姐。身后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也要变啦? 夏燃没有回身,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愉悦。 哎,这破世界,终于要来了。 管家没有回答。 身后有凉意靠近。 如果是管家,根本没必要靠近自己。 夏燃叹了口气。 你要是有难处就不用管我,过个一年?两年?激素没了,也就没那些冲动了。 要是我想多了,你不是她,直接把我弄死就行了。 只是江知水的敲门太有特征,她不可能不多想,而恰好管家素来敲门只有两声,这次却成了三声。 身后依旧没有回答,是熟悉的沉默。 良久,夏小姐先回吧。 冰凉触感掠过身体,管家所化的黑雾穿拂过她的身体,在门前停下,而后推门进去。 夏燃真想再叹气。 小孩儿真倔。 她捂了捂手腕,真凉。 没想到不是小领导,是大领导。 那管家呢?她确信之前跟苏流对峙的那个是管家本人。 惆怅两秒,她也推门进去。 晚餐已经呈上,祝各位用餐愉快。 管家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与刚进来的夏燃擦身而过。 门被合上后,夏燃对着一屋子的视线,摊手:陈斌成黑雾进来了,后面的你们应该看见了吧,他就让我先回来,我也不懂。 陈建光和张云航的视线瑟瑟发抖,显然是不信,但也不敢声张。 夏燃才不在意。 好了,前不久才觉得江知水寄了,她的这个世界正式开始了,要上点儿心。 这回好了,江知水又复活了,她又可以开始摆了。 虽然那人看起来就像是有难处。 啊。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了。 想从这无尽的生命中逃脱吗?那当然。 只是她不大相信仅凭一个人就能做到,恰好先前还让人骗过。 于是这梦寐以求的愿望便被束之高阁。 本就不怎么相信,江知水明显又遇了难处,不浓郁的希望就更渺茫。 既然如此,倘若无法依江知水所言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就不必再穿梭,那么她其实更想离开。 无限流啊,太麻烦了,还不如死去下一个世界。 更别说旁边还有一个苏流在虎视眈眈。 想到这里她就头疼,看向圆桌旁面无表情的人。 苏流恰也看向她,两双目光在空中相对。 夏燃一笑,走过去在自己,不,原先属于司霖的位置上坐下。 正好,不用跟苏流挨着。 其他人依然看着她,他们眼睁睁看着陈斌所化的黑雾从大开的窗中飞出去,而后被风一卷,就泯然消散于高空之上。 如今同样出去的夏燃却好端端活着。 他答错了,我可没回答。夏燃打个哈欠,解释了一句。 三个男生才挪开视线。 司霖也没想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而是问苏流:你之前在顶楼看到的是真的骨灰吗?还是镜子里表示那儿放过骨灰。 苏流答:骨灰坛,真的。 众人注意力被挪开,陷入思索。 我们得到的所有信息都是文字。赵博问:你做了什么吗?为什么能找到实体? 苏流言简意赅,死了一次。 众人一愣,陈建光和张云航睁大眼睛,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楚这是不是唬人的。 夏燃扑哧一笑,苏流立即看向她,于是众人也跟着看向她。 她: 她瞪了一眼苏流,不置一词。 见她不以为意,其他人自讨没趣也收回了视线,只有苏流仍幽幽看着她,显然是藏了一肚子墨水。 司霖不觉得苏流在唬人,问:是什么禁忌? 她倒没有贸然问苏流为什么还活着,只是问导致死亡的禁忌。 离开这里。苏流答了,我从天窗出去了一趟。 众人又沉默,不知是敬畏还是疑思。 夏燃问:那你在外面看到了什么呢? 苏流轻启唇,还携了几分讥讽的笑。 依旅酒店。 除夏燃外,其他人神色皆是一怔。 司霖嗓音沉沉,又知道祈愿之地的答题方式,又知道依旅酒店,不是祈愿者都说不过去。 陈建光声音瑟瑟,玩家还能变成这儿的boss吗? 夏燃恍然大悟。 哦,所以这个无限流世界应该是里世界外世界隔离的。 也许在他们的正常世界里,有一个众所周知的酒店叫作依旅酒店。 苏流不欲多提这个话题,没答,转而自顾自起身,时间到了,我回去吃饭。 时间? 其他人又是一愣,还有关于时间的线索吗? 司霖脸上倒没有多惊讶,估计是也发现过和时间相关的线索。 哎。夏燃有个猜测,喊停她:能看看你的镜子吗? 在苏流阴恻恻的眼神过来之前,她忙补充:还有司霖。 司霖看她一眼,似乎是被她这么一点,也想到了什么。 于是从善如流拿出口袋里的小书,等它恢复正常大小、变成镜子后,对着众人展示了一圈。 苏流驻足瞥向他们,顿了几秒后抬手,手心凭空出现了一本精装书,与其他人一样,几秒后封面成了镜子。 夏燃将两个人的镜子都看了,没忍住噙了笑。 这倒好啊,不同的镜子里看到的是一样的,但跟之前不一样了。 她看向苏流,笑意未变,虽然被这人打了算盘,却也不虚。 你先看一眼镜子。 苏流疑惑,但也不至于倨傲到油盐不进,闻声便看了一眼,而后盯着她。 夏燃含笑:我之前一直无法从镜子里看到东西,之前和他们谈论了一会儿,从镜子里看到了你,现在,就是刚刚,我又从镜子里看到了司霖。 苏流推理的思绪还未铺展开,夏燃又道:你现在再看一眼。 这次前面那瞧着不近人情的人没有看,而是极轻地哼笑了一声,似乎已经了然。 夏燃弯弯眼睛,也没催促她去看,只是笃定一般道:你觉得对吗? 其他人云里雾里。 苏流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没急着回答,而是反问:来我房间一趟? 外面的灯光很暗,房间里的灯光却亮到刺眼。 苏流站在门前,仿佛一伸手就要把人拽出去,配合她那一脸谁都欠了她八百万的表情,活像等着出去杀人灭口。 夏燃翻了个白眼,你看我像傻子吗?自投罗网?瓮中捉鳖? 苏流不吭声,仍是看着她唇边勾笑,约莫是讽刺居多的。 也不知道在讽刺些什么,瞧着是愤世嫉俗的一副厌世模样。 夏燃不久前才知道自己曾经也这样,见状浑身刺挠。 哎走吧走吧,就你事儿多。 余下众人目瞪口呆,那明摆着被图谋的人就这么跟着走了? 夏燃的的确确是跟着走了。 她不似其他人那样怕苏流,直接追问:所以你觉得这局该怎么破?既没有实体信息,所谓的凶手还仅凭镜子的一面之词判定,这一面之词还说变就变。 走在前面的苏流问:对你来说重要吗? 第61章 夏燃好无语啊,不是,你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 苏流答了,却答非所问。 也许你是需要知道的,她也没办法直接告诉你。 嗯,然后呢?夏燃听得颇觉有趣,这人的确聪明。 苏流驻足,回头看她,你想知道吗? 不仅聪明,还很烦人。 我不想知道。她加重语气。 哦,那行吧。苏流又转回去继续走,轻飘飘说。 夏燃翻了个白眼,懒得讲话了。 除却后面众人出门的杂乱脚步声外,她的附近就只剩下了她二人的脚步声。 踢踏踢踏 会去往哪里呢? 她好奇。 第48章 16 人(八) 竟然进入了独立的新空间。 夏燃四处观望。 进门之后,苏流忽然点了一下她的手腕。 她怀了期待的心思也没躲开,一眨眼,竟然就到了这明显独立的空间。 眼前与脚下皆是灰黑的虚无,她想说那是黑色或者灰色,但显然不是。 黯淡到看不出颜色,只是虚无,偏偏脚下踩着的却是实地。 很割裂。 苏流身后分明什么也没有,她坐下后却像是坐在了某个高度刚刚好的台阶上。 夏燃提笑,你还挺厉害。 我知道。苏流脸不红心不跳地承认。 夏燃无语,给我也变个凳子呗。 你坐就是。苏流扬扬下巴,缓慢抱起双臂。 夏燃试探着往后坐,的确坐实了。 二人对坐,对面那人显然端的是审讯的姿态。 被审讯的人却半点儿不拘谨,反而兴致勃勃问:你这地方,其他世界的人能发现吗? 换个人恐怕以为她在说梦话,苏流却认真回答:不能。 夏燃又问:那你知道你对于世界的定义,是对于你的这个世界来说,还是对于所有世界来说吗? 苏流这才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她。 夏燃却像是极其失望似的叹了口气,算了,想你也不知道。 苏流: 少扯废话,问你一个问题。 嗯哼。 夏燃上下点头,她当然不会蠢到自投罗网,是确信苏流发现了自己的来处不对,而她对苏流的发现有点兴趣,才会来的。 问啊。 眼前的人也的确没有辜负她的期待,一阵见血问:你来自哪儿?你已经犯过很多次必死的禁忌了,但还在我面前站着。 倘若不加后面那句,夏燃必定要热火朝天同她探讨一番,但加了这一句,她不免歪了心思。 你说都有哪些禁忌,我再去试试。 苏流: 神经。 那眼里的嫌弃马上就溢出来了,夏燃又不瞎。 她叹气,哎为时已晚,她又回来了,我想死也死不了。 江知水?苏流抓住其中关键,直言:果然是江知水。 夏燃眨眼,什么叫作果然? 苏流慷慨回答:本场游戏的玩家只有七个,最开始我以为多的那个人是你。 夏燃没有问她怎么知道的,想来这种大佬级人物有个道具也不稀罕,人家这空间都有了,道具算什么。 好的,现在我也知道了。 苏流被她这无所谓的态度一哽,所以你来自哪儿?分明是玩家,却不受禁忌的束缚。 夏燃答:来自你对于世界认知之外的世界。 苏流沉默两秒,不知道信没信,反正她没有再表现出来嫌弃,而是问:那么,你想要合作吗? 目的是什么? 苏流指指头顶,推垮这里。 她语气太静,这话又太大,夏燃没忍住笑出声。 苏流继续道:你现在是玩家的身份,在所谓我认知内的世界里,你以后如果要在这儿生活,就要隔三个月进入游戏冒一次险,想必你不会愿意。 夏燃言笑斐然,故意对着干,那我要是愿意呢? 苏流不答,直直看着她。 她这般静视的目光与江知水不同,没有时间停滞一般的静谧,有的只是无声的催促。 夏燃觉得没趣,索性直接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忽地便如此直接,苏流心觉轻松,也不与她啰嗦了。 你配合我做一些测试。作为交换,除了上面说的,合作期间我可以保证你安全离开游戏,游戏外也可以提供你一些帮助。 夏燃警觉,测试不仅在游戏里吗? 嗯。苏流并未隐瞒:现实生活中也需要。 那就是说也不局限于这次游戏了? 对。 夏燃果断拒绝:那算了。 苏流没有劝说,只是问:为什么? 如果你只需要这几天的帮忙,那都可以。夏燃无所谓道:甚至我也不需要你的报酬,有意思就行。 如果以后还要牵扯到,那就算了。 苏流看她几秒,只道:那行。 说着她站起来,夏燃见状也起身。 下一秒,所处的空间消失,眼前又恢复成了苏流房间的模样。 夏燃顿时庆幸,还好自己站起来了,不然怕是还得摔倒。 前面的苏流已经转身往里去了,显然没有留客的意思。 瞧这样子也不像是会提醒她的。 不留你了,去司霖房间吧。 不多礼貌,但似乎也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记恨。 至少这语气和态度与以往无异,甚至还会提醒她要去司霖的房间。 夏燃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两秒,悠悠应一句好。 如果可以,她其实还是很乐意跟这种人打交道的。 瞧着冷,也许真冷,但至少还挺值得交往的,有意思。 可惜。 慢悠悠晃出去,途中不免念起旧人。 又是痛心。 记忆越美好,那些人越鲜活。 此刻的孤独与永不会再相见的悲痛就越分明。 她总不会是那个旧人,所以念旧的人只能是她。 午夜梦回时的怀念才更让人难挨。 司霖的房间在406,她的房间在408,苏流的房间在401。 401与408是对门。 出401的门没两步,就瞧见司霖从对面出来,目的地似乎就是自己身后的401。 夏燃从久远而泥泞的思绪中抽神,可有可无般随口问:去找苏流啊? 司霖悠悠点头,如你之前所言。 夏燃也想起来了,笑着问起自己那时异想天开的揣测:那她有没有让你抓我回去? 司霖也笑了,那倒不至于。 夏燃转身往406去,边冲她挥手,边留下一句:说不定一会儿就让你抓了呢?谁说得准。 司霖留下一声轻笑,进了401。 这会儿频繁看到门牌号,思绪不自觉就调转到了电梯中的1。 为什么电梯里这里会是1楼呢? 说起来,4楼的布局跟这里的确是一样的。 所以意思是4楼才是真实的世界咯~? 哎对,夏燃后知后觉,想:忘记问苏流从镜子里看到什么了。 这可是去过4楼的正常人,自己就算了。 她看看眼前的门牌号,脚步一转又回了401。 凑个热闹~ 笃笃笃。她敲门,附带一句:是我。 几秒后门开了个缝,而后司霖才将门彻底打开。 夏燃一默,发觉自己之前开门太过随意了。 进去后,苏流的后脑勺从沙发后面露出来。 夏燃姿态自然,也不寒暄或虚与委蛇了,直接道:忘了问你从镜子里看到什么了,来问一下。 过来坐。苏流倒是不吝啬,多谈些其他的。 恭敬不如从命?夏燃选了边上的舒服地儿靠着。 三人对坐,苏流先答了她的问题,镜子里只有我。 夏燃一愣,而后失笑。 整这出啊。 她将左腿叠到右腿上,往后靠向沙发背,感叹:照这么说,我原先也只能看到自己,就是正常镜子,还以为是镜子坏了,原来是凶手就是我自己的意思。 不过。她话音一转,看向苏流,我现在却能看到其他人。 第62章 苏流直言:你没进四楼的房间。 夏燃一句那之前呢还没问出口,苏流又道:你之前根本没有想过相关的信息吧。 夏燃笑了,含着轻飘飘的语气,真大佬啊。 苏流不应,司霖转而解释: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听到苏流讲了别的信息,从镜子里看到的人像却发生了变化。 为什么呢?夏燃装作不懂。 司霖其实觉得她已经知道了,但多说两句也无妨。 因为认知发生了变化,再确切一点,通过别人得来的认知发生了变化。 夏燃笑盈盈问:那总不可能塞着耳朵不听别人讲话。 所以他提供了一条出路,也可以说是百死一生的路。司霖看着夏燃,脸上也浮现出微妙的笑容。 夏燃不觉得那是什么好表情,像是好整以暇,但仔细分辨又能感受到一丝讥诮。 洗耳恭听。她挂着灿烂却不真诚的笑说。 找到你的房间走进去,活着出来。 她这番表情,司霖脸上那点儿讥诮就消失了,又恢复为原来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我的房间夏燃道:所以四楼的房间才是真正的房间,这里是假的? 司霖没去四楼,对房间里的事情并不清楚,此行也是来询问苏流在楼上具体经历了什么。 她看向苏流,苏流接过话。 嗯,这是影子的地盘,我们是有身份的,身份的房间都在电梯进去的四楼。 至此,之前的夏燃都揣测到了,她真正好奇的是:那管家的目的呢?你发现了吗? 既知道这些玩家所谓的祈愿之地,又不放出实体信息,只凭借几句话将人绕得云里雾里。 最重要的是,这里压根没有剧情。 苏流垂眸,神色隐藏在阴影中。 还要再看。 那大概就是知道了。 夏燃不拐弯,直接问:依旅酒店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吧,跟这个有关系? 苏流没吭声,抬头看她。 她一笑,你要打了什么算盘,后面不想说,那我就不问。 这话说得既不好听,又直白到好像没有脑子。 苏流哼笑,既不上当也不中计,不改初心道:那你别问了。 夏燃: 司霖大概也没想到苏流会这么回答,笑出声来。 夏燃翻个白眼,也不跟苏流讲了,转头问司霖,那楼上呢?你好像不知道具体的,但大概的已经知道了吧。刚怎么看不起我呢。 看不起。 又是直白到略显浮夸的词汇。 司霖稍挑眉,唇边噙了笑。 比起苏流的弯弯绕,她的确坦荡得多。 哪算得上看不起。她答:只是江知水对你的关照太明显了,四楼百死一生,你难道不觉得你上去的时候太轻松了吗? 夏燃沉吟思索两秒,恍然大悟,又看向苏流,所以当时你就是在看我。 苏流点头,眼神有些幽幽的。 这可比司霖那细微的讥诮来得真切,毕竟司霖没有上去,而苏流却是的的确确经历了那些九死一生,那些夏燃无需经历的危机。 进门之后能看到你们的。苏流还是先答了问题,才道:刚上去处处都是机关和陷阱,深入后却轻松了那么多,什么危险都没有,原来是你在前面啊。 她那眼神跟浸了冰似的,也没多扎眼,但其中的不满却更真切。 夏燃看过去,险些误以为这人马上就会因为幽怨而生出恨,然后噶了自己。 她立即转开话题,没说什么不怨我,我也不知道江知水自己弄的之类的屁话,而是轻咳一声,我看你下来之后也没跟司霖单独讲过话,但司霖知道一些你的经历,怎么沟通的啊,我也学学,还挺方便。 苏流挪开视线,这点儿不公大概也不值得她去计较,毕竟随处可见。 道具。 哦。夏燃没话说了,你们还要聊吗,我回去了。 苏流吐字:随意。 哦。夏燃更没话说,起身离开。 目送她离开,司霖看向沙发上不动如山的人,没有明着问出口,兴许是在顾忌其他更为无处不在的东西。 她只是道:论坛上那位就是你吧? 而后以调侃的语气念她所谓的名字:苏,流。 苏流光道:嗯。 她看向司霖,神色略凉,但于她而言这种凉很寻常,寻常到只是平静。 谈谈这里? 这里。 司霖若有所思,不可置信地指了指上面,在这儿?我以为你会出去再谈它。 苏流光唇角抿出一个吝啬的笑。 就在这儿,手给我。 司霖靠近,将手露给她。 苏流光碰她手腕内侧,转瞬便到了另一处空间。 这是她摸索数年开辟出的、独立于祈愿世界的空间,并不会被监视。 于司霖而言,一眨眼就到了其他世界。 她罕见地愣了愣。 苏流光念她的名字,司霖? 司霖轻笑,笑声飘荡在被虚无包裹的空间里。 而后爽朗许多,你比我想得还要厉害,看来离开游戏有希望了。 苏流光也勾出了一个算得上是期待的笑。 远着呢。 这便是另一个故事了。 只属于这个夏燃路过的世界的故事。 也许不久之后她会如江知水所言长居于此,也许不会。 但于苏流光而言,她的世界就在这里。 第49章 17 迷宫(一) 距离进入这个世界才过去了一天多,夜晚又将到来。 夏燃走进司霖的房间,和她的房间布局没差多少。 早先在会议室里她跟司霖换了位置,那些位置的顺序正对应着房间的顺序,所以晚上是要住在这儿的。 这个她倒是明白。 就是不知道江知水知不知道,她现在成了管家,也不知道是不是会受到很多限制。 挪到沙发边,晚餐和之前一样好端端摆在桌上。 吃的和昨晚一模一样,不过她不挑,依然很满足。 安静吃饭的途中没有别的动静,吃完饭去洗漱时也没有其他动静,就连最容易闹鬼的卧室也丁点儿动静都没有。 想提起劲去想怎么通关这所谓的祈愿游戏,但每每大脑还没开工,一想到江知水就又熄火了。 现实一点,如果江知水能挣脱束缚,那自己压根不用做什么,也不会出问题,等着被帮就行。 就跟之前似的,那么危险的四楼,自己不也什么事情都没有遇到么? 如果江知水不能,那自己更没必要在这破世界多待,直接下一个就行了。 于是刚鼓起来的气儿就又给泄了。 她在地毯上坐着,往后一仰,懒洋洋靠在沙发上。 灯光晕出的光圈在眼前旋转,等眼眶发酸时,她抬手揉了揉,索性将手搭了上去,没再落下。 许久,不知那穿着浴袍的人是睡着了,还是单纯在等人,反正动也没动上一下,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昭示着她的生息。 笃笃笃 三次敲门声在406门口响起。 久未动弹的人慢吞吞爬起来,也没多试探,转头就去开了门。 倒也算勤奋了些,没有直接扬声让人进来。 门口的确是坐着轮椅的江知水。 夏燃斜倚在门框上,抱臂垂眼看她。 嗯,行,没白跑一趟。 你从镜子里看到我了吗?江知水仰头看她,眼神依旧平静,乍一看显得呆板。 夏燃没吭声。 嗯?江知水催促。 音节离开喉咙,在空气中飘荡,将不可见的尘埃晕出一圈圈涟漪。 飘远的尘埃逐渐离群,自成一系,悠悠晃晃没有目标,便往附近的物体上依附。 夏燃现在就感觉这些孤独的尘埃粘在她的身上,黏了一层又一层。 它们小到无法察觉,不在意就能当作不存在。 可尘埃就是尘埃,即便分离的个体只是一小块物体,但她依旧觉得脏。 怎么不说话?江知水还在催促。 脏死了。 又脏又可怜。 她俯身与眼前的人平视,问:你是谁? 江知水似乎愣了一下,眨眼,没回答上来。 夏燃依旧问:你是谁? 第63章 她脸上没有挂半点儿表情。 不是冷漠,而是无感的冷淡。 江知水还是没有回答上来,夏燃抓住轮椅的扶手,将她扯进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江知水更懵了。 你觉得你是谁?夏燃将她抵在门口,仍追问。 眼前的人似乎宕机了,从懵转换到无所适从。 夏燃忽地冷笑一声,其中愤怒任谁都听得出来。 江知水自然也听得出来。 她的无所适从却消失不见,成为了一种夏燃从未在江知水身上看到过的神情。 手指牢牢扣在腿侧,像是拘谨。 唇也抿了起来,好像自己也被对方的生气感染了,变得不开心起来。 可如果真是发自内心的不开心,又为什么会拘谨呢? 答案只有一个,她的气愤是装的,是学出来的。 夏燃盯着她这惟妙惟肖的神情,又嗤笑。 她凑近一些,眼前的人便后仰一些。 我问你,江知水会这样吗? 她没对江知水生气过,自然也不知道江知水会是什么反应。 会是这样吗?夏燃继续问:会是像你这样拙劣的表演吗?演她刻意学我? 她伸手按住江知水的肩膀,咄咄逼人:那我再问你,是谁告诉你她看到我生气就会不知所措,就会病急乱投医学我生气?嗯?你自己揣测的? 江知水脸上刻意学来的气愤消失了,成了沉默的无措。 手指也因为夏燃的触碰而紧绷。 夏燃又嗤笑,只是这次是在嘲笑自己。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说:高看你们了,要是真会揣测,那也勉强算个人。 江知水仍是无措。 是面对对方的苛责该有的不在意,以及面对夏燃时该有的拘谨,二者混合成了这种无措。 夏燃唇角的弧度一点点落下。 任谁也不会对着一个木头人作出喜怒哀乐。 她转身回去,坦荡荡将后背露出来。 轮椅上的人缓慢坐直,似乎是检测到了目标。 夏燃从口袋里摸出匕首,反手往后扔,恰巧掉进江知水的怀里。 虎视眈眈的人正好接到。 你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充当鬼怪杀了我吧?杀吧,你有能力的话。 夏燃坐到沙发上,侧头看她,生怕人不上钩似的,勾勾手道:来啊,反正你出现的意义不就是来试探着杀了我吗?过来啊。 你在说什么?江知水捧着匕首不知所措,仰头满目迷茫地问她。 夏燃感到恶心。 脏死了。 要杀就杀,装什么。 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江知水仍然尽职尽责地问。 夏燃转回去,不想说话了。 再多看一眼她就会被恶心死。 江知水滑动轮椅靠近她,就和之前不经询问靠近她床畔一样。 要看什么? 她边问,边去收拾桌上的餐盘,也和之前一样。 夏燃抬腿把她抵开,不准动。 她很听话,当真不动了。 夏燃点开电视随便选了个节目看,旁边的人真就安安静静陪着,一动不动,听话到近似于傻的地步。 广告期间,夏燃转身侧躺到沙发上,无意间又瞥见她,随口道:真可怜。 被说可怜的人将目光落到她脸上,歪了歪脑袋,似乎是不解。 你想错了。 夏燃收回视线不再看她,也不对她的话作出回应。 过了一会儿,她想去卫生间,过去要路过客厅的全身镜。 刚起身往前走,还没到镜子能照射的范围内,她想起什么,猛地回头去看江知水。 江知水又露出了堪称虎视眈眈的表情。 而在她回头的瞬间,换成了人畜无害的样子。 夏燃微笑,早说了,你的任务不就是充当鬼怪,装成她来伺机杀我,直接动手不好吗? 江知水又露出茫然的表情。 尽职尽责当着江知水。 即便夏燃已经将她的目的讲了出来,她也绝不会对此做出任何设定外的表情。 就仿佛和曾经的夏燃一样,充当着小说中被观测的角色,所以在某些场景中,言行举止皆不由己,就连眼神也无法由自己控制。 但夏燃很清楚,二者不同。 眼前的东西从来都没有过生命。 它们只是虚构出来的填充造物。 没有生命、没有想法、没有意识,只是构成高楼大厦的沙砾之一。 名不见经传,自然也不用讲什么名字,它们什么都没有,只是死物。 和上了发条就往前走的木头车没有区别。 就算她再如何刺激,对方也只会模仿江知水,然后伺机杀掉她。 这就是它存在的意义,它此生的使命。 然而,就是这种东西构成了世界的大部。 缺乏灵魂与意识的机械造物。 分明人类所谓的灵魂、意识,本身也只是神经元间的电流传递,严格来讲和机械造物没有区别。 但夏燃就是能明显感觉到二者之间的区别。 每每碰到这些玩意儿,她就会有一种如蛆附骨的恶心感,像是被尘埃掩埋了。 她实在不懂,为什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也能这样被设定、被延伸,被没有任何思考能力的东西模仿。 它凭什么觉得江知水会是那个反应? 它又凭什么借由江知水的身份来做这些事? 许多问题都没有答案,亦或者是人们不愿意承认那些既定的答案。 她很恶心。 并且由此生出了原来怎么也攒不出的气劲。 再不看它一样,她拿回匕首径直走到镜子前。 当镜子映照出她的身影时,轮椅上的人如同被开启了什么开关,自顾自滑动轮椅向她靠近。 夏燃安静看着镜子,从镜子里其实看得一清二楚,后面的人浑身都是黑色的,就连轮椅也是。 那是独属于影子的纯黑。 坦诚来讲,这样的关卡算不上难,但如果没有察觉,大概会有玩家被害。 她转身的一瞬间,它的身上所有的黑都褪去,又成了江知水的样子。 我想跟着你。它仰头看着夏燃,认真讲。 我不想你跟着我。夏燃也认真回答,而后将匕首刺入它的脖颈,和苏流当时扎的地方完全一致。 不知道戳脖子的行为有什么讲究,反正苏流发现了,那她直接拿来用就是。 哐当 它消失在原地,匕首掉落在地,发生清脆一声响。 笃笃笃 正巧门又被敲响,夏燃去捡起匕首,直接往门的方向去。 刚拉开门,门外又是江知水,并且这个江知水还在她开门的瞬间睁大了双眼。 夏燃脸上没什么表情,反手往后一戳,将又从镜子里扑出来的黑影牢牢按在身后。 这种世界确实很麻烦,要注意的细节太多了。 烦死了。她想。 你最好是真能帮上忙。她低头看向江知水,声音依旧闲散,但或许是因为脸上没了表情,瞧起来有些瘆人。 黑影再次被刺中脖颈,缓慢消散。 江知水睁大的眼睛这才恢复。 我会尽力保证这次不出错。她紧紧盯着夏燃,夏燃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回望。 轮椅上的人不知想到什么,稍稍有些雀跃,补充说:请你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我能帮你。 夏燃哦了声,再次拽着她的轮椅把人拽进来,而后碰一声关上门。 说吧,遇到什么事了,要我怎么做,你又想怎么让我脱离生命的循环。 总浑不在意的人似乎上了点心,往沙发上瘫的动作如常,懒懒散散的语气如常,但的确是上心了。 江知水察觉到,靠近沙发守在她一旁,惯常平静的双眼有了些神采。 只需要活下去。 夏燃转手就敲了下她的脑袋,而后躺倒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 大概只是躺得舒服了。 少扯没用的,问什么答什么。 江知水摸了摸被敲的地方,眼神却更亮。 好。 听不懂人话? 第50章 18 迷宫(二) 游隼的人来找。你不用管。活下去就好。 听得懂人话的江知水一个一个答。 游隼就是当时送我离开的那个组织吧? 嗯。 他们来干什么? 想让我回去。 你偷跑出来的? 第64章 嗯。 夏燃:我记得你是里面的研究员。 嗯。 她撑起脑袋,回头看江知水。 胆子还挺大呢,那你干什么装管家? 江知水一五一十回答:我要适应这里的身份,我是管家。 夏燃诧异:你难道也是通过转换机来的? 嗯。江知水仍是以简单的音节回答。 夏燃却沉默了很久。 她别的都会忘,这个东西绝对忘不了。 转换机运转成功的话,它能做到的并不单单是为进入的人选择合适的世界,依照那些人的话,它能把一个人和世界相连的叫叫世界线的东西断开,和选择好的新世界相连。 你相连,自然那个世界要有人断开,给你的世界线腾位置。 对方或是活生生的人,或是实际没有生命的填充物。 后者还好,前者可是双向选择的过程,所以在进入转换机之前,需要签署诸多协议。 条条框框,意味着你自愿放弃整个人生。 家人、朋友、经历,就连你的身体,一切的一切都将仅存于记忆。 而记忆,保不准碰到脑袋就想不起来了。 我以为你是用游隼里的工具穿梭过来的。 江知水回答:我把你的转换能源和总能源分开了,检修的人找到还能装回去。只有一直放在我这里,才能真正帮到你。 所以只要你不回游隼,我的转换机就无法工作。夏燃重复。 是的。江知水见她神色怪异,好像是在低落,凑近她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安慰说:这次不会出意外,能源在我的空界,只受我操控。 游隼里来找你的人离开了吗? 夏燃也没低落多久,她只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偿还,转而问起别的。 江知水点头,走了,说可以放人,以后由能源缺失导致的错误需要我无偿修复。 夏燃不大相信:就这样吗?放任一个研究员一个劳动力离开? 江知水再次点头,游隼不缺乏劳动力,因为时间无限。 夏燃还是狐疑:那你干嘛离开这么久? 江知水抿唇,似乎不太好意思,我之前擅自把管家留下了。 她和管家做了转换,管家本该去别的世界,而不是留在这里帮她掌握大局。 产生了连锁反应,在处理。 现在管家走了?夏燃想了想,懂了,他好像是boss,现在他走了,你顶替他,你就要出现在别的地方,延续这个副本世界的运行? 嗯。江知水似乎不太服气,闷了闷,继续讲:我在捏造管家的影子,可以代替我。 那你干嘛不直接把剧情换了呢?夏燃又躺了回去,问:这是副本,剧情什么的不还是由你说了算。 麻烦,不想弄。江知水是意料之内的坦然,却说出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夏燃有些意外,笑了一声,但也没说什么。 总不能只允许自己犯懒不是? 那你告诉我剧情,我不就能活下去了,这不就没什么事情了嘛。 江知水摇头,不可以,有限制,祈愿游戏的、这个世界的。 行呗。夏燃倒是不觉得失望,话题大转弯:那我今晚可以睡个好觉吗? 江知水眨眨眼,当然可以。 停了几秒,她又迟疑着补充:不要在这个房间。 夏燃了然,是是,好的领导,没问题领导。 江知水依然有些犹豫,探头看她。 夏燃睁着眼呢,四只眼睛大眼瞪小眼。 心虚的人抿唇,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见多了人的夏燃秒懂,翻个白眼,还当我看不出来呢,小棉花糖。 江知水顿时睁大眼睛,有些惊慌无措。 夏燃又翻个白眼,顺便翻了个身,面朝沙发背面壁思过去了。 江知水还在惊慌,她还记得夏燃曾经告诉自己的话。 你就这么缠着我,不怕我反而讨厌你? 为什么? 我说了一万遍对你没感觉了,你这样就叫死缠烂打,我还不能烦你吗? 哦。 那焦灼的情绪几乎要把空气也烫热,面壁思过的人嘟囔:我也没说不行啊。 江知水眉梢顿时飞上了彩虹,和她面上的笑容一样,罕见而美好。 夏燃看她一眼,对此没表示什么,转而问:那我今晚住哪? 江知水不假思索答:407。 那是她的房间。 哦。夏燃都无所谓,挪个窝而已。 等走进407后,估计江知水晚上有别的事,眼神虽然黏在她身上,却没有进去。 夏燃回头瞧见她那依依不舍的神色,活像热恋期里的傻子。 这可八字还没一撇呢。 她忽然想:要是自己亲江知水一下,她会不会原地着火? 好吧,有点儿恶劣。 你有事儿就忙去吧,我一个人也死不了。 江知水点头,十分艰难地扯开了视线。 夏燃盯着她顿几秒,末了还是从了心。 三两步走过去,俯身在江知水侧脸上蜻蜓点水似的碰了下,而后起身挥手,唇边挂着堪称轻佻的笑。 活脱脱渣女转世。 江知水整个人顿在原地,夏燃秉承着助人为乐的好品德,又乐呵呵欣赏了好些秒,见她还是不动,看够了,索性帮江知水推出去,而后彭的一声关上门。 红棕色的门板在前,手还没从门把手上离开,夏燃脊背一僵,方才还轻松的神色凝重起来。 房间里有人。 不可能是副本内部的人,江知水好歹还是个大领导,就算囿于规则限制不能剧透,但也不至于连一点危险都不能替她抹除。 而且不久前她才问了今晚能不能安眠,江知水的答案是当然可以。 哟,这个世界还挺热闹。 凝重的神色只有一瞬,她慢腾腾转身,看向房间里的两位不速之客。 两个女人,看着都不大,也就二十出头。 你看到我们似乎并不意外。站在前面,略高的那位开口。 她从神色到姿态都写满了轻松与惬意。 后面那个瞧着倒是比她严肃许多。 意外,怎么不意外。夏燃便也挂上无所谓的随意表情,乐呵呵回答。 来,坐。高个女人不就这个话题继续了,而是反客为主,邀请她坐下。 夏燃反而觉得来了点儿意思,她如言在沙发上悠然坐下。 而后挂上笑,转身扒着沙发背,对后面那位正经人说:喝水不?冰箱里应该有。 常引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夏燃继续说:你看看有果汁啊饮料的不,给我倒一杯有味道的呗,杯子应该就在附近。 常引: 沙发上悠闲坐着的另一位也转回身,隔着沙发看她,上下唇瓣一碰就是吩咐:酸奶。 常引无语,然后边无语边照做了。 游隼的?夏燃无缝衔接开始谈正事。 应冲大大方方点头,逗小孩儿似的道:聪明,那聪明的小朋友,猜一猜我们来找你做什么? 夏燃懒得当小孩儿,自顾自拿起遥控器,转头就问:你想看什么?不看我自己选了。 应冲眨眨眼,轻笑一声,索性道:行啊,找个那种好笑的呗。 夏燃点头,那还是综艺,这儿的综艺我可熟悉了。 应冲笑意更甚,还就真跟她看起电视来了。 等常引忙活完回来,把果汁和酸奶递出去,看看这俩人,又看看电视机,沉默两秒,将目光落到应冲身上。 应冲拍拍身边的位置,来跟着看一会儿,一看你这小孩儿就没怎么玩儿过。 夏燃体贴问:那你有别的想看的吗? 常引: 真的很无语。 一边无语,她还是一边坐下了。 两边的两位祖宗都不开口,她只能硬生生跟着看了半晌电视。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旁边俩人笑得花枝乱颤,她面无表情,在心里吐槽了无数次:真假。 假不假的,反正夏燃是看得饶有趣味,等广告期间,她满面轻松看向应冲,想让我做什么呀? 第65章 应冲也放松了很多,虽然她本身也不见得有多紧绷。 让江知水回去呗,她在这儿待不长久的。 夏燃煞有其是点头,也不阻挠,反而点点头,很认同似的。 那你去跟她说呗。 她不听呀。 夏燃学应冲的呗的发音,应冲就也学了她呀的发音。 怎么跟她讲的?夏燃顺势问:怎么个不长久法儿?我听听。 应冲也就顺势答了,你在这个世界里呢,我哪儿能给你说,反正她这个身份在这儿活不久。 夏燃被她逗乐了,你不都说出来了嘛。 哎。应冲仿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似的,拍拍自己的脑袋,瞧我这木头脑袋。 夏燃把桌上那杯酸奶递给她,补补吧。 应冲笑眯眯接过去说:谢谢。 夏燃在左,应冲在右,被夹在中间的常引再一次感到莫大的无语。 不过至少开始谈正事了,她略感欣慰。 哎,你觉不觉着等会儿那个男的就该作了?应冲喝了一口,转口却问起电视上的节目。 那不肯定的嘛。夏燃一口一个笃定。 然后这两个人接下来又就着节目讨论了八百个来回。 常引十分无语,但她偏偏说不了什么,旁边那个不靠谱的压根没告诉她来这儿干嘛,就让她当成来这里旅游。 神经。 第51章 19 迷宫(三) 常引等了一万年,终于等到她们继续谈论正事,虽然还是偏了点儿。 是夏燃在问她和江知水的事情。 话说,你知道我和她之前是什么关系吗? 嗯?应冲闻声笑了,意有所指,全忘了啊? 夏燃理所当然:你应该知道我经历了多少个世界吧,得是多大的脑容量才能全记住啊。 说得也是。应冲煞有其是点头。 话说得很对,但偏偏她这副煞有其是的姿态,瞧着总像是调侃,欠得慌。 夏燃年轻个几千岁估计就浑身刺挠了,可惜她是个老家伙。 所以你跟她来自同一个地方啊,老朋友呢。 哪门子的所以啊。 常引忍不住想。 应冲接得自然,那可不是呢,当时费老大劲才把她接到游隼里。 她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才过去四年。 夏燃不接话,转而说:四万年都过去了。 应冲伸手婉拒,可别,我这四千年也没过呢,四百年也才勉勉强强。 这又是哪门子的勉强。 常引又忍不住想:所以她已经这么老了吗? 当然,这话不能明着说,不然应冲必要骂她。 哦,那她二十四就进游隼了啊? 夏燃嘴里的话跟那裹着秋千的风似的,一步一调转。 嗯哼。应冲轻飘飘答了,没一句,又开始放钩子,那你猜猜,你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夏燃翻个白眼,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嘴里要是能直接回答,不吊着你晃来绕去,那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干脆转而去问常引,那你知道吗? 常引一愣,她知道是知道,毕竟前不久才看的,但是 她看向应冲,不知道能不能说,应冲压根没看她,乐呵呵看电视呢。 常引总觉得,跟她跟久了,心理素质得是指数级的提升。 二十岁认识的。她直接道:准确来讲,是她二十岁认识你,二十二岁你才知道她。 夏燃稍挑眉,以示洗耳恭听。 这本就是她们的事,常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她不久前从屏幕中看到的故事娓娓道来。 她那一板一眼的讲述算不上娓娓,但比起旁边需要费劲撬开嘴的那位,夏燃觉得这回答的确很动听了。 初见在一个画展。 她当时刚搞砸了自己哥哥的婚礼。 嗯,是被剧情控制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壳不受控制,说着自己不愿听的话,做着自己不愿看的事。 常引说她那时一瞬万念俱灰,却又一瞬反常的兴奋癫狂。 她当然已经不记得了。 那种情况下去画展,保不准还真会被以为是什么超凡脱俗的艺术家。 真正的艺术家江知水就是那时候认识她的。 常引还说江知水已经几年没出过门了,这夏燃也信,那小人看起来就是一副自闭样,还不是社恐,单纯就是不搭理其他人。 一出门,就见着了一个同样不正常的人。 夏燃置身事外般评价道:那可不就天雷勾地火心痒痒了。 常引默然,对这话不作答,继续讲故事。 闭门不出的人猛然碰到这么个人,遇到的是石破天惊般的心动,但当时的夏燃可对她没有印象。 又接触是两年后,夏燃被迫跟江知水的姐姐纠缠,那时她们俩来往才多了起来。 常引看不出当时夏燃对江知水有没有感情,但至少对江知水和对其他人是不同的。 可能是因为江知水也不算正常,那么夏燃如何发疯如何不正常,也总是无伤大雅的。 相处几年,夏燃的情况就那样,永远也无法改善,至少在她二十八岁前,她作为配角的戏份还没有结束,也许结束就在她生命终结。 总归,直到她二十八岁,江知水二十四岁,游隼刚起步时,她还深陷泥泞。 那时游隼的创始人发现了江知水的天赋,不仅限于画作。 或许是因为完全无视外界,所以她的专注力几乎是无人可比,那也就成了世俗意义上的聪明。 游隼想拉她入伙,江知水对实境虚境完全无感,对于其他世界身陷囹圄的人更不关心。 她只是关心夏燃,所以就加入了。 游隼中的时间无界限,同年,初代转换机成功问世。 初代机其实还需要再测试几次,用活人。 这无可避免,当时的人选也找好了,协议都签署完毕了。 不是夏燃。 但当时夏燃受不了了。 常引说:江知水从来没有看到你那么执着过,像是油画中枯竭的湖泊重新焕发生机,浓稠到干涸的颜料被灌注水分,重现开始流动。她这么说。 嗯哼。夏燃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像是在听旁人的故事,毕竟她什么也记不得了。 所以是什么事呢? 常引停顿了几秒,和江知水相似但又有差的沉静眼神落到她面上。 你需要g引诱江知水姐姐的丈夫,就在江知水的房间。 夏燃沉默了几秒,语气平静:那的确挺恶心的。 嗯。常引继续讲:江知水很有天赋,游隼当时是无法窥见rw01,也就是你们源世界的剧情,她凭一己之力查出来了。 所以她就让我代替了那个原本的实验人?夏燃反问。 是的。常引有始有终,将故事的结尾也详细道来。 江知水发现了夏燃的异常,她当时已经被夏燃拒绝了,知道夏燃对她完全无感,至少夏燃是这么和她说的。 但那时夏燃却身着艳丽的红裙,妆容精致出现在她的房间。 甚至有熏香。 她开始怀疑,而夏燃的反应也不出所料,那具躯壳里装着的并非夏燃,而是填充物一般的空心东西。 借着那空心的填充物,江知水查出了那时进行的剧情。 所谓引诱会成真,她将再一次身败名裂。 也许有那么一刻钟,剧情对夏燃的控制出现了空隙,真正的夏燃得以透气。 江知水把现状告诉了她。 就此继续沉沦;亦或者完全逃离这样的生活,死生日后再提。 夏燃不可避免地想要孤注一掷。 因为她那时就连死亡也是无法做到的。 江知水看着她眼中重新开始涌动的灿烂色彩,并未犹豫,把自己房间里常备的匕首塞给了她,用在游隼中研制出的工具,将那一刻钟的间隙拉长,带着她去游隼,闯进了转换机。 这样啊。夏燃听完,瞧起来还是挺平静的,她好奇问:那我走了,原来的剧情怎么办啊?还蛮好奇的。 常引一板一眼回答:转换机成功运行的话,会有对方的灵魂,是人,或者是剧情造物,总归会有意识进入你的身体,接替你完成那一生。 那不是没运行成功嘛,我还搁这来回转换呢,就连身体用的也是自己的。夏燃话里倒是听不出多少埋怨了。 第66章 转换机失败,对面世界rw04的转换者还在rw04,你离开rw01去到未知的世界。rw01自动补全了另一个你。常引回答:是完完全全的剧情造物。 哦~夏燃作恍然大悟状,而后看向应冲,话题说变就变,那我知道了,你们想知道什么?或者想让我做什么? 应冲还在懒洋洋看电视,闻声随意答:好说啊,跟江知水说这世界要完蛋啦,就好了,她自己会查到的。 夏燃狐疑,那你不会自己告诉她? 应冲不答,只是转头看着她笑。 夏燃也不追问了,反正也问不出结果。 行。她端起果汁喝了一口,那我就不送了?该睡觉了。 说翻脸就翻脸啊。应冲笑着调侃,却已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显然也是不准备多待。 这叫不扯皮。夏燃纠正她。 诶,您说是就是嘞。应冲语调松松散散,听着有够阴阳怪气。 夏燃拿起遥控器,自顾自调到自己之前看的地方,不搭理她。 应冲显然也不在意,反手丢给她一只手环,通体莹蓝。 拿好咯,不然这话你可说不出去。 再 话音还没彻底落地,她就和常引消失在了原地。 嗯,常引的再见还没说完,仓促地消失在了空气中。 夏燃扬起眉梢,看了两眼手环,而后塞进口袋里,继续看她的综艺。 她不是傻子,不会真以为应冲真是说漏嘴了,才会让自己发现她能讲出这个世界剧情发展的事情。 按理来讲,身处这个世界中,那么这个世界的剧情当然是不可窥探的,不然全乱套了。 那么就是应冲有能力打破这种规则。 都这样了,干嘛不自己告诉江知水? 所谓的告知,其实也不算自己替她们做事。 这是单纯的赠予,而无索取。 花花肠子啊。 蛮无聊。 她又看了一会儿,并不在意屏幕中的真或假,只图消遣。 而后去洗漱睡觉。 想来今晚也能睡个好觉,温暖松软的床榻、干净整洁的环境、无风也无浪的夜晚。 嗯!值。 只是路过镜子时,上面又出现了新的字迹。 【镜子会告诉你答案。逃出去!】 哟,标点符号完整了,到最后一个环节了啊。 她想着,眼神也没多给一个,视线一晃就掠过了镜面。 估摸着连里面自己的镜像也没看清。 第52章 20 迷宫(四) 一夜好梦。 好吧,没做梦。 夏燃起来的时候还不太清醒,看到眼前景象后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又躺回去了。 坏了,这下子做梦了。 等了几分钟再起来,诡异的景象未变,她撇下嘴角。 好日子到头咯。 目之所及处,所有墙壁都成了透明状,家具与器具的林立显得尤为突兀,却也成了不同房间的唯一阻隔与区分。 至少,如果没有那些个沙发冰箱的阻拦,一打眼估摸着还能瞅见邻居的优美睡相。 墙壁都消失了,但门与窗却还在。 她下床,尝试从原来墙壁所在的地方穿出去。 没有阻碍。 不过她没有贸然穿过去,试探一下可以就收回了腿,依然乖乖推门出去。 这是407,旁边分别是406和408,斜对面是401。 401和408都没人,本该在其中的司霖和苏流不知所踪。 其他几个房间里,陈建光、张云航、赵博看起来还在睡。 一转眼,客厅里的镜子异常显眼,上面鲜红的字迹依旧夺目。 里面出现的还是自己的镜像。 她在房间里没找到早餐,洗漱完之后往会议室的方向去。 苏流、司霖、江知水都在,也都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江知水在,管家自然就不在了。 司霖和苏流正在讲话,谈论的却不是祈愿游戏内的事情。 也是,已经发现了别人的认知会对自己造成影响,从镜子里看到不同的东西。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这种影响是好还是坏,但就陈斌的结果看来,受影响后看到的东西并不是正确的。 那么自然还是少交流为好。 江知水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盯着眼前的桌面,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把木头桌面看出一朵花儿来。 木头开花也不是不行? 夏燃胡乱想。 我有印象,当时的凶手不就是那个原本的受害者吗?司霖问。 夏燃没听前半部分,不过还是坐下撑着脑袋,听得津津有味。 苏流回答:是他,毒害了其余二十三个人。 司霖蹙眉,这么说我记忆清晰了很多,好像说最后有一个人勉强被救回来了,警方找凶手找了很久,已经确认是他,但最后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 她讲到这里时,苏流莫名其妙笑了一下,没笑出声,就唇角吝啬地勾了两秒。 夏燃早上懒骨头还没活动开,脑袋一低,压着胳膊趴到了桌上。 江知水像是刚发现她似的,钉在桌子上的目光挪了窝,换成钉在她身上。 她想起来和应冲的谈话,索性一边听苏流她们讲,一边戴上那只莹蓝手环,按了开关,拉过江知水的手在她掌心写字。 应冲说这个世界待不久,要完蛋。我转告你。 等她写完,自动无视江知水灼灼的视线,注意到苏流她们俩也不讲话了,反而看向自己。 嗯?怎么不说了,那人最后怎么样了?她问。 苏流目光往下落,最后定到她的手腕上。 准确来讲,是定到手环上。 夏燃索性抬起手晃了晃,关它什么事? 苏流反问:感觉到了吗? 司霖一头雾水,感觉到什么? 苏流没有解释,而是拿出匕首,反手就在桌面上划了一道。 刻痕足足有一厘米深。 她没说话,安静看着那道痕迹,其余人也跟着看过去。 几秒后,刻痕依旧。 夏燃大概能猜到,收到苏流的眼神后,心领神会把手环关闭了。 退后。苏流起身,顺便嘱咐了一句。 其余人照做,几秒后,她们眼睁睁看到桌面上的刻痕消失了,甚至钻出了几缕黑雾,直直往苏流身上缠去。 苏流伸手,引着那些黑雾缠到她手腕上,而后道:我离开一趟,几分钟后回来。 夏燃目送她离开,跟司霖大眼瞪小眼。 所以你感受到那种感受了吗? 司霖懒得吐槽她这遣词造句,直截了当问:手环能屏蔽游戏里的环境吧。 估计是。夏燃坐回去,对挪回来的江知水使了个眼色。 江知水没看懂,稍稍睁大眼睛,以示疑惑。 夏燃只是在想:不然我也没法在这个世界里,堂而皇之地讲这个世界的剧情。 没有解释,她转而看向司霖:那最后那个受害者呢? 江知水也不问,安安生生继续当吉祥物,倒是司霖看了两眼她俩,转而才说:据我所知后面一直在调查,但查了几年也没有查出他的所在,像是凭空消失了。 这样啊。夏燃有个大胆的猜测,把手环打开之后问:你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司霖注意到她打开手环的动作了,那么对于她的言下之意,心中也有了数。 可惜我的确不记得,苏流应该知道。 等等她回来吧。 苏流没等到,等了几分钟,从司霖身上等到了苏流的声音,就从她的口袋中传来。 出来一趟。 夏燃闻声立即探头探脑看过去,这就是你们通讯的道具吗? 司霖起身准备出去,瞥她一眼也不藏私,可能是觉得没必要,也可能是因为夏燃完全不掩饰地向她们展示了手环。 不止。 哇哦。 夏燃对于这些个道具总是很有兴趣,转身也跟着出去,顺手还推上了江知水,江知水自然不拒绝,转头问她:你想要道具吗? 你有啊?夏燃调笑一般问。 江知水矜持地点了点头,夏燃眼睛一弯,快步跟上前面的司霖,那敢情好,等会儿再给我吧,先看看外面怎么了。 手环。前面的司霖提醒。 哦。夏燃把手环关了,这才出门。 出门之后依旧是诡异的廊道,失去墙壁之后,这廊道怎么看怎么别扭。 第67章 一眼能望到两边的窗户外。 苏流正站在404附近往里看,404房间住的是赵博。 她们走过去,苏流示意她们往里面卫生间的方向看。 卫生间有镜子,赵博此时正在洗脸,没有抬头看镜子。 来之前不知道他洗了多久,但从她们走过去,过了至少十秒,赵博依旧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和动作,仿佛要把脸上的皮搓下来一层。 有水声。夏燃开口,在他背后。 水声微弱,听力比较好,或者对水滴声颇为敏感的人才能听到。 经她提醒,司霖仔细去看,发现的确有水滴往马桶水箱上落。 看得十分勉强。 苏流似乎是早已发现了,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们是在背对赵博的方向,故而能直接看到镜子。 苏流和夏燃看到的水滴都是正常颜色,而司霖则是经人告知才知晓的。 她越过赵博的肩膀看向镜子,缓慢睁大眼睛,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不是水,是血,马桶正上方有影子,应该是挂在墙壁上。 苏流这才回头看她,你看到的是血? 夏燃提醒:可能是因为这条信息是我告诉你的,你通过镜子看到的东西就会有差。 那哪个是真的?司霖沉声,我觉得我看到的大概不是假的,赵博在紧张。 夏燃也觉得她看到的才是真的。 但这样就代表,经别人知道的信息才是真的,和之前陈斌的结果不就反了吗? 也不一定。苏流转回去盯着镜子里赵博的镜像,问:镜子里的赵博是什么样子的? 那估计得靠近换个角度看。夏燃挪了挪,发现在外面廊道上愣是看不到赵博的表情,不是被他的身体挡住,就是被其他东西挡住。 诶?她突然反应过来,问苏流:你能看到? 苏流摇了头,毫不犹豫推门往里走。 夏燃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这个否定不太可信。 但也没深究,转手推着江知水就跟着走进去了。 你还别说,这人打头走还挺有安全感。 进门时有个小小的槛,轮椅震颤了一下。 不大,却像是钟声似的忽然响在夏燃脑海中。 不对啊,苏流是知道江知水不是玩家的,而且江知水这么一声不吭回来,这俩人真就不怀疑,还放任她们跟着? 她脚步顿了一下,好巧不巧,司霖竟然回头看了一眼。 带上门。她似乎只是想要嘱咐一声,而不是确认她们跟上了。 夏燃咽了下口水,腿一抬,还是进去了。 也从善如流反手关上了门。 只是抬手捏了一下江知水的肩膀。 轮椅上的人大惊小怪,立即回头看她,目光灼灼。 莫名的,瞧见她这模样,夏燃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波澜也给抚平了。 墙壁消失之后是能横穿的,但很显然她们都不想自己作死。 那么就只能凭借记忆来判断哪里是原先墙壁的所在处,然后绕开。 好在苏流打头,夏燃连这点儿脑子也不用动,跟着走就成。 走进卫生间附近后,她们注意到赵博的身体稍微朝她们的方向侧了侧。 也就是说,赵博能发现她们,大概率没有被困在幻境之类的地方。 怎么一直待在这儿?司霖径直问。 赵博眼球转动,没有扭头,但眼神很明显的偏了过来。 他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不知道能不能讲话。 你从镜子里看到提示了?苏流蓦地发问:点头或者摇头。 赵博松了口气,点头。 第53章 21 迷宫(五) 赵博答完,夏燃绕到他附近,去看镜子的全貌。 我看着是什么也没,就他的镜像。她摊手。 司霖也跟着过去,沉声:我能看到他的镜像,头顶的影子和滴下来的血。 那现在挺清楚了。夏燃轻松说:我是没被影响的,你是被影响的,好了,对照组有了。 话音刚落,踢踏的急促脚步声靠近。 她们转眼,瞧见陈建光和张云航赶了过来。 两人估计是刚起,衣服有些凌乱。 张云航还是跟在陈建光后边,陈建光也长了心眼,老老实实按照路线走,没有穿墙而过。 怎么回事?陈建光看着赵博明显的异状,问。 后边有水往下落。夏燃抢先道。 二人经提醒发现后,再一看镜子,张云航低声惊道:血! 上面还有影子。陈建光的声音不无恐惧,他们应该是被影子追过的,故而恐惧更深。 苏流看向夏燃,夏燃提起灿烂的笑,对照组多了两个。 什么意思啊?陈建光不解。 你俩、司霖,是经提醒才发现的,我和苏流是自己发现的,我们从镜子里看见的不一样。夏燃耐心解释。 解释完,却对着苏流粲然一笑。 苏流瞥她一眼没说什么。 夏燃笑意更甚。 心情愉悦,转头又多解释了一句:她不算数。 正不动声色看江知水的两个人顿时偃旗息鼓,不惴惴不安地揣测了。 反正也想不通,不折磨自己了还是。 可是赵哥为什么这样啊。陈建光又问。 哪怕他们来了,赵博也只能挪几个视线,依旧还在不停歇地将水往脸上拍。 那就得问他了。夏燃当甩手掌柜。 二人于是又巴巴看向赵博。 可赵博又不愿意说话,他们再怎么看也无用,于是表情越发急切。 夏燃瞧着,觉得他们马上就要哭了。 想来往常是以赵博为主心骨,如今赵博出事,自然焦虑万分。 怎么办啊!张云航晕头转向地问:镜子上什么都没有啊,就倒影了赵哥、后面的影子和血滴,可是影子怎么会滴血呢? 是啊,怎么办啊。夏燃挂着笑重复,瞧着像极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好似她不是玩家似的。 苏流又瞥她一眼,转而对司霖说:镜子上写:半小时内,不要离开此地。现在你能看到什么。 司霖眨眼后道:和原来一样。 陈建光和张云航也道:没有变化。 夏燃乐了。 苏流幽幽看向她,她笑容更灿烂。 就猜苏流也不同寻常,她在外面的时候分明就看到镜子里的东西了。 要知道那时候可还有东西挡着呢,她就能看见。 不同寻常的眼睛,在这里可就不太受欢迎了,至少在现在这个推理的阶段。 正常的对照组只有她一个人。 哈。 这可是最有效的保命方式。 显然,苏流如今也知道她反应过来了。 夏燃乐呵呵挪过去,让我来看看这是怎么个事儿啊。 卫生间地方不大,她往里进,里面的陈建光和张云航忙不迭出来,司霖也挪了两步,在门口守着。 两个男生刚挪两步,见一直默不作声的人忽然滑着轮椅往里去,立即让路。 而见她径直穿越无形的墙进去,更是瞪圆了眼然后敬而远之。 夏燃听见声音了,但是没回头。 影子在苏流刚开口,她打断:停。 她不想自己的纯净对照组被污染。 行。苏流也不强求,只说了一句:小心点。 一句胜万言,加之江知水都默默跟进来了。 那这里的危险就是实打实的了。 她倒是好奇了,昨晚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了,整这么严重。 赵博有口无言,无法辩驳。 夏燃仰头看着所谓挂着黑影的天花板,摸着下巴思索,嘴巴不闲:我倒是什么也没看见啊,就天花板漏水了。 嘴巴闲不下来,手更是语出惊人,旁观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她把匕首直直往上扔,力度不大不小,刚刚好碰到天花板本该在的地方,而后下落。 她目不转睛盯着,稳稳当当接住匕首,转头去看镜子,撇嘴:还是什么都没啊。 影子。司霖言尽于此,也不想把在场唯一的对照组污染了。 刚才苏流也提醒了,但是苏流提醒在前,而且这人似乎眼睛比正常人看见得多。 夏燃很上道,眉毛一挑,揣测:影子动了?不然说什么半小时。 第68章 她仰头看眼天花板,又看回赵博,探头问他:要是影子在半小时之前就爬到你身上,你是动还是不动? 赵博眼睫发颤,额前的发梢早已被水流浸得湿哒哒。 这清晰可见的恐惧啊。 夏燃弯弯眼睛,我觉得它就是在动,要不我再戳一下?换个位置戳。 说完,她手一抬,又抛出匕首,只是这次的位置比起之前,距离赵博近了一些。 苏流与司霖不言,陈建光和张云航眼露恐惧,能,能说吗? 不能。苏流直截了当拒绝。 夏燃也知道,所以她没有回头看陈建光和张云航的表情。 不然虽然只是看一眼,但从表情中也能知道答案。这大概也算是从别处得来的答案,吧? 不确定,但事已至此,没必要赌。 她接回匕首,只是追问赵博:假设苏流说的是真的,镜子又没让你闭嘴,干嘛不说话呢?这么害怕啊。 赵博依旧不吭声。 苏流说错了?她问,点头或者摇头。 私心里,她觉得苏流没错,毕竟苏流都说了这么大一个事实,她也听见了,这可铁定是别处得来的认知,但她的眼前依旧什么都没有变化。 那估计就是苏流的眼睛有点儿特殊。 也许是道具,也许是别的,反正她的视力凌驾于这个游戏的规则之上,才会让这么大一个规则失效。 可以之后问问她,她肯定知道。 不然也不可能直接说出来,让自己这个唯一的对照组寄了。 嗯? 赵博没动,就连洗脸的动作也停了,眼睛盯着洗手池的下水口一动不动。 上面写:除了呼吸,不要做出任何其他的动作。苏流补充。 夏燃先瞥眼镜子,依旧是除了赵博的镜像之外,什么都没有。 苏流的话还是没有造成影响。 随后才催命似的轻佻道:那你不眨眼吗? 赵博还真就不眨眼了。 夏燃被逗乐了,她抬头看看什么也没有的天花板,就连天花板也是无形的,转眼再瞧什么都没有的镜子,而后回头看向面色各异的众人、墙壁消失后宛若迷宫的廊道与房间。 苏流眼睛能瞧见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事,现在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似乎知道受害者的事情,在和司霖的谈话里。 司霖是最标准的正常玩家,但和苏流有合作。 这是很合理的,拥有正常的游戏体验以及较高的信息获取度,和苏流搭配起来简直是天衣无缝。 张云航和陈建光畏畏缩缩,能看到赵博身上的异常。 他们是合作关系,所以自然不想赵博死,恐怕这会儿正庆幸大家都在这里,愿意管这些事情。 但是。 就她而言,她看到的世界除了墙没了,没有任何异样。 就像之前他们都在镜子里寻寻觅觅,而自己的镜子除了映出自己的人像之外,再无别的异常。 只是一面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镜子。 抱臂,轻哼一声不知算笑还是嗤。 真闲。 江知水抬头看她。 她的表情凉下来,突然间当了撒手掌柜,就我看到的,没有任何异常。 回去吃饭了。她的表情又轻松起来,轻飘飘问:应该开饭了吧。 嗯。江知水滑动轮椅出去,仍是径直穿墙而过,在会议室。 夏燃转脚就往外走,倒着挥手,那我去吃饭了。 陈建光和张云航睁大眼睛,但碍于江知水在旁边,又愣是不敢靠近。 不再看看吗说不定能发现什么信息呢? 夏燃只是挥挥手,头也不转地离开了。 苏流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司霖瞧眼里面的赵博,完全无知的夏燃离开后,就没什么顾忌了,直接说:上面的影子最多三分钟就会挪到他身上。 赵博身体开始瑟瑟发抖,最终没忍住眨眼。 这也不是能压抑住的本能。 也许他从镜子里看到的东西又变了。 不过司霖并不在意,或者说她和苏流在意的只是一种途径,通往这个游戏需要的答案的途径,而非赵博这条人命。 你们应该也能看见。 陈建光闷声应了,能,能看见。 但是但凡你们告诉赵博一条信息,他从镜子里看到的东西就会发生变化。 司霖还算负责,都给解释清楚了,至于镜子里的规则有没有约束力,会不会对他造成影响,大概是会的。要不要选择把信息告诉他,你们自己选吧,我们走了。 她说完迈步离开,苏流又看了眼赵博头顶的影子,而后也跟上。 怎么办啊。张云航喃喃。 陈建光也不知道,不说赵哥根本不知道,说了可能知道也没法动。 哥,你能说话不?张云航最后只会问赵博。 赵博依旧没开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需要听别人的信息,还是只依靠自己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之前把放在主线文件夹里的44章忘记了,还疑惑为什么43之后就是45,在word里狂改标题里的章节号,今日一看:哦,44在这里啊 再次一顿改 连着晋江一起改了 现在貌似还没人看,应该不影响之后的观看,如果发现错乱请及时告知 第54章 22 迷宫(六) 苏流和司霖回到会议室的时候,夏燃正往嘴里扒饭。 长的一副美人骨相,吃相就不忍直视了。 江知水依然在旁边安安生生盯着她看。 苏流反手把一个匕首卡在门环上,阻止外面的人进来。 夏燃耳朵一动,没表现出什么反应。 苏流目光在她耳朵上多停了一瞬。 耳廓本就在发丝掩映之下,动作也极其微小,夏燃完全不知道她连这个也能看到。 眼睛挺好使的。夏燃咽完饭,先发制人说。 她指的是苏流不同常人的视力,甚至能独立于游戏规则。 是挺好用。苏流应下,在她的位置上坐下。 她的位置就在夏燃右边,紧挨着。 司霖也落座自己的位置,在江知水左侧,而江知水则在夏燃左侧。 你觉得他们还能活吗?苏流慢条斯理的,没急着吃饭,而是转头盯着她问。 我哪知道。夏燃转手就把问题扔回去了,反正就那几个,所有知道的信息都是混乱的,早分不清是谁发现的是谁告知的,乱七八糟。 要做到所有信息都自己发现似乎有点儿难。司霖开口。 夏燃笑笑,意有所指,这不还是有人能做到嘛。 你么?司霖追问。 夏燃眨巴眼睛,那当然不是我。 很显然,苏流从四楼下来之后,没再听别人讲过什么。 而夏燃,出于江知水的缘故,即便偶尔听到一两句,似乎也能被江知水抹除这种影响。 她从镜子里看到的仍然只有自己的镜像。 苏流有不正常的视力,夏燃的来处也处处诡异。 江知水本身就是不正常的存在,夏燃还与她有牵扯。 条条项项,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只是在做无意义的试探。 苏流直言:会妨碍我们吗? 按概率分配,这场游戏至少要死三个人。 夏燃不知道她口中的概率是个什么东西,但苏流似乎对这所谓的祈愿世界颇有了解。 她戳戳江知水,也懒得虚与委蛇了。 是三个。江知水答。 苏流点头,确认了她的确是这场游戏的最终主导者。 游戏公不公平无所谓,我希望你对她的保护,至少不要波及我和司霖。 江知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苏流眼神渐渐沉下。 夏燃干饭的手迟疑一瞬,什么玩意儿?还有死亡指标? 没等她彻底反应过来,苏流又道:最好把你的手环打开。 她从善如流,而后就听苏流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替代了原来的沈雾,而夏燃只是玩家。虽然不知道你们从哪儿来,但这场游戏结束之后,她势必要回到现实世界,而你依然会在这里待着。 苏流眼神似乎如旧,安静地注视着江知水。 被夹在中间的夏燃看过去,分明从中感受到了如刃般的威胁。 哈? 第一,苏流怎么就知道了。 第二,这是拿我威胁江知水吗? 第69章 夏燃一个脑袋两个大,渐渐琢磨过来味儿了。 你准备暗杀我啊?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苏流没说话,依旧看着江知水。 夏燃越想越觉得离谱,但江知水却开始认真考虑,那我直接杀了他们三个。 ?夏燃更茫然,你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江知水眨眼,毫无后悔之意,你更重要。 夏燃翻了个白眼,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挡住她们,停停停。 首先,你就那么确定我自己活不下去呢,还非得她保护。她先对苏流说,而后转头盯着江知水,顿时换了个调调,跟教育家里小孩儿似的,你还挺能耐,人活得好好的,上下嘴皮一碰就给人家生路断了? 江知水眨巴眼睛,好像真成了小孩儿,还是那一句来回颠倒:你更重要。 竖在她面前的手往前一伸,盖住了她的脸。 夏燃推推她的脑袋,也不讲什么大道理,只道:少来,不准这样。 江知水被推得后仰,没吭声。 一瞧就是没上心。 夏燃想了想,一时间还真治不了她,准备回去再细细调.教,转头看回苏流。 我就不问你怎么发现这些了,有你自己的门路,但是你就那么确定我一定会回你所谓的现实世界吗? 苏流面不改色,无比笃定,确定。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死掉,就会去别的世界呢?她好整以暇问。 苏流仍是面不改色,你不会死。 好一副扑克脸,夏燃看不下去了,转头看回自己可爱的早饭。 嗯,赏心悦目,既不气人也不倔。 她换了个角度,何必这么极端呢,你看你知道的那么多,咱俩一合作,你也安全出去了我也安全出去了,这不皆大欢喜嘛。 假设你出现了意外,她一定会保全你。苏流坚守己见,那要牺牲谁就不是提前能规划好的,到时候谁合适谁就会成为牺牲品。 假设没意外呢?夏燃挑眉问。 几秒后,苏流没说话,她自己改口了:这话确实我也不信。 现在情况不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嘛。夏燃又改口:不听别人的,不看别人的,自己看到什么就是什么,跟着镜子走就好了。 刚我出来你们俩不就知道了?虽然在卫生间里我没出事,可能有江知水的功劳,但大方向不会出错,这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宫,镜子里照出来的人影就是迷宫的建材。 话是这么说,但这其实与苏流担心的事情没有关系。 夏燃自己也知道。 于是还是绕回去了。 苏流坚持:你不波及我和司霖,她出去后我可以帮你看着人。 江知水歪歪脑袋,可以。 夏燃: 有时候就挺无力的。 那这样,和所谓剧情有什么区别呢? 只是从被控制的人变成了控制别人的人。 但江知水满眼是她,苏流也不可能让步自己的生命。 她面上的表情渐渐淡去,垂头安静吃饭。 她左右两侧的江知水和苏流对视两秒,各自收回视线。 某种程度来说,她们还真适合这个副本。 夏燃略带嘲讽地想,一样地固守己见,不会被其他人影响。 无论在多少镜子、多少人组成的迷宫里,她们也不会在旁人的镜像中迷失自我。 她问:所以这里一定需要三个人死亡吗? 江知水嗯了声,陈斌已经死了,赵博差不多,陈建光和张云航选一个。 夏燃扯了下嘴角,人家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江知水不知道如何作答,索性沉默。 沉默了很久的司霖开口:我以为你不会太关心别人。 不用你以为。夏燃吃不太下去了,我去顶楼把我的书拿下来。 她起身,补了一句:你跟上。 江知水自觉跟上。 她们出去后,司霖说:有点意外。 是意外。苏流应。 我不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你。 廊道上,夏燃开口:就跟这儿原来的叫什么沈雾是吧,这人想必是个脑抽,但她弄的这关卡的确挺有意思。 人确实一直都在别人的镜像中过活,完全不听别人几乎是不可能的。她能做这么个关卡,可见脑抽至极,但也有点道理。 你怎么想是你的自由,你怎么做是你的选择。 只是他们太无辜了。 短暂的十几秒里,只有咕噜噜的滚动声,压着人的心脏起舞。 你在劝我。江知水斟酌了很久才小心翼翼说:你说你欣赏沈雾的关卡为什么又要劝我? 何谓小心翼翼? 夏燃的确听出了讨好。 安静的、沉稳的、仿佛完全没有被世界玷污的嗓音里,盛着的的确是小心与谨慎。 江知水不想让她生气。 她先是笑了一声。 就说之前的那些玩意儿推测得太假。 而后摸了摸江知水的头发。 还不至于学我或者假意顺从。 江知水一五一十回答:学过,会被你骂。 夏燃反手敲了下她的脑袋。 江知水揉着略带痛感的地方,眼中却是兴奋。 夏燃瞧见了,没说什么,安安静静往前走。 其实是没差的。 要她去想,如果一定至少死三个人,那么首当其冲的绝对不会是自己、苏流和司霖。 但内定了一定不是她们,性质就变了,所以还是有微妙的差距在。 可这些东西,关江知水什么事情呢? 一个什么都不太懂的自闭小孩儿而已。 而这由自己而起的不公与所谓命运,总有一天会化作一颗沙砾,湮灭于厚重的时光沙河中。 她已经走过了那么多条沙河,并不差这一条。 不是吗。 我可以把书直接给你。江知水凑近,像是拿了一堆奇珍异宝去讨好公主的龙一般,傻兮兮地说:就不用累了。 还自以为聪明地补充:这个不犯规,可以给你。 夏燃弯弯唇角,提出一个没有愉悦的笑。 兴许是沙砾堆出的笑容。 傻子。 江知水不解,看她一眼,觉得她心情不好,就没有问。 骂你呢也没反应。夏燃逗她。 她眨眨眼睛,歪歪脑袋。 夏燃此前学的姿态果然还是在正主身上最自然,茫然与纯粹浑然天成。 没关系。江知水想了半晌,这么答。 过了几秒似乎觉得自己太冷淡,又贴心加了一句话:我不介意。 声音清清朗朗,停在夏燃耳朵里,又因为其语义,变得黏黏糊糊起来。 小棉花糖。 她慨叹,兴许还真挺登对儿的。 傻成这样。 江知水猜到她的意思,眼睛亮了起来,不知道又想到哪儿去,顾忌着不想表现得太明显,自以为压了下去。 殊不知在旁人眼里,那愉悦简直如同开遍了山岗的春花般繁茂。 不了,我去找书,你去看看应冲说的什么剧情吧。夏燃嘱咐:别忘了。 她总觉还有别的事要发生。 应该不会止于这里。 应冲的态度摆明了是拉拢,平白给你这么些消息。 此外,如苏流所言,自己真回那所谓现实世界了,江知水还在祈愿游戏里,分居两地,甚至差不多是两个世界,这实心眼的小孩儿会乐意吗? 第55章 23 迷宫(七) 夏燃与江知水同行,故而到楼梯间看到的还是电梯。 电梯上行期间,她好奇问:你的腿是真的受伤了吗? 不是。江知水回答。 也是。夏燃想到健步如飞的管家,又释然,你之前当过一段时间的管家来着。 江知水没有吭声,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等电梯抵达顶楼,湛蓝的天空和一眼广阔无边的书架重新映入眼帘时,一瞬的开阔感将胸中的滞涩也撞开,夏燃恍然大悟。 哦,怪不得苏流发现你了,你演管家的时候有点儿假。 嗯? 第70章 二人走出去,江知水疑惑:哪里假? 她当时拉着管家在一旁指导,哪里能错? 他刚开始还挺敬业,往后就变得跟着急下班一样,懒得搭理我们。 夏燃左右环顾,发现这里跟她之前经历的幻境完全一致。 一边往自己的书架去,一边接着解释:等你到了,忽然又变得跟原来一样,甚至敬业程度更甚,摆明是换人了。 江知水跟在她身后,听得似懂非懂。 数不清的长条书脊陈列在架,看得人眼花缭乱。 曾经在这儿找过一万本平装书中的那一本精装书,所以目光下意识就先往老地方去了。 夏燃看到,没忍住笑出声。 那本书还在。 你是真照顾我啊,苏流没发现都奇怪了。 江知水前面还没搞懂呢,为管家敬业不敬业的跟真假有什么关系? 她忽然又说了这么一句,于是更加迷茫,哪里? 当初我们应该是经历了七个场景,每个人记住的都不一样吧。夏燃解释:最后倒是都记住我这个了,一个两个还都不觉得奇怪。 江知水眨眼:是的,但没有影响,他们不记得。 苏流可不一定啊。夏燃感叹:她最开始就对这个游戏世界的运行逻辑很熟悉。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天晚上回去吗?苏流在对面问为什么这个时间就回来了。 江知水点头。 她解释:后面我才发现,你是不是因为我调整了吃饭时间,不仅限于吃饭,就是那种原先设定好的时间,因为我改了一些。 江知水再次点头。 夏燃摊手,那不得了,苏流看起来很懂这里的规定,察觉到不对,再动点脑子,很明显就能发现是因为我改的吧,当时跟我在一块儿的还只有你。 哦,明白了。江知水恍然大悟,怪不得来要我保证不动她们。 夏燃翻个白眼,换我我也得找你,不然指不定你再一个改变规则,我就寄了。 江知水眨眼,不作答。 又提起这事,无形而无力的对抗浮现。 夏燃半敛眼皮,而后去拿书架上的书,边道:看看应冲让你看的吧。 好。江知水答了。 夏燃猜测这种事不需要浪费很长时间,准确来讲,不需要耗费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下一瞬的江知水应该就能查完了。 所以等她抽出那本精装书后,往沙发上一坐,怎么说? 江知水低头看她的手环,她抬手,嗯哼,开着呢。 祈愿世界再过一段时间会崩塌。江知水语气十分平静,听起来像是胸有成竹,对于现实世界的几年,对于祈愿世界来说很久。 嗯哼,你打算怎么办?夏燃也觉得她应该很早就想过了,不然一个玩家一个副本里的boss,怎么能在一起呢? 江知水来之前应该就考虑过的,现在只不过是祈愿世界会崩塌,也没差多少。 轮椅上的人张嘴似乎要说答案,顿了一下却没讲出口。 嗯?夏燃疑惑地看过去。 背对着蓝天的人对她做出经典的动作:眨眼。 更纯粹了。 然而。 保密。 江知水笑着说。 夏燃愣了一下,笑出声。 谁家小孩儿学坏了? 江知水犹豫了几秒,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回答好还是不回答好。 夏燃笑眯眯看着她斟酌的样子。 你。江知水最后还是觉得讲出来会更有情调。 夏燃轻笑,嗯哼。 江知水闻声又开始摇摆了,难道不讲出来比较好? 走了。夏燃没忍心戳破她,起身推着她原路返回。 一路安然无恙。 于旁人而言危机四伏的路,对她来说只有身后的天朗气清。 挺讽刺的。 不过她现在只选择去享受。 回去之后,廊道上没有什么变化。 踏出楼梯间,夏燃看向手里的书,封面和之前其他人的一样,缓慢变成镜面。 镜子中是她的脸。 她眨眼,镜子里的人也眨眼。 她皱眉,镜子里的人也皱眉。 搜集信息,找出凶手,镜子会告诉你答案,逃出去。 她念了一遍,而后稍微挑眉,自言自语,镜子里就是凶手,怎么着,难道要我自己把自己弄死? 江知水立即开口:不要。 夏燃失笑,也没说自己是开玩笑。 江知水也没傻到这也听不出来,估计只是条件反射的反应。 也许曾经的夏燃总想寻死觅活。 不过她眼前的夏燃早变得女娲都认不出来了。 哟,有人过来。 江知水闻声看过去,是张云航。 夏燃也不避讳或是避开前面的人,而是推着她慢吞吞往前走。 瞧着也不知道是要往房间去,还是要往对面的会议室去。 张云航显然是刚从赵博的房间出来,不知为何额前的头发也湿了。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但也不至于踉跄,瞧着只是匆忙。 且夏燃也没闻见血腥味儿。 迎面瞧见她们,张云航眼睛一亮,像是大漠上的人刚巧遇见了绿洲。 夏燃稍挑眉,好整以暇看过去。 那个。 张云航在距离她们两米多的地方停下,夏燃也驻足。 我。他才对着夏燃的眼睛说上一个字,又把眼神撇开了,我能跟着你们吗?保证不碍事,我就只是跟着。 像是怕她们不信,他剖白一般地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不太敢一个人。 夏燃张口就是:好啊,正巧没人给我们探路。 祈愿游戏里不乏老人拿新人当诱饵的情况,加之张云航又是提前做过不少准备,论坛里的帖子就差倒背如流了。 闻声顿时跟受惊的鹌鹑似的。 夏燃满意,抬脚就准备走。 可以!张云航跟上刑场似的,像是咬着后槽牙做出了决定。 原来他会大声说话啊。 夏燃在心里很不礼貌地想,面上笑盈盈地拒绝了。 你可以我还不可以呢。 张云航一怔,这么随意的人怎么会拒绝呢?分明都允许江知水跟着了。 没来得及多想,他立刻祈求道:我就只是跟着啊,你们拿我当诱饵也行。 夏燃懒得跟他废话,也不愿意多扯,所以当机立断道:我跟她一样,其实是这里的npc,你要想跟我们去四楼转一圈的话,那就来?只不过到时候该很吵了。 她也不清楚有没有被称作npc的存在,但都是无限游戏了,有个npc也不足为奇。 张云航本就觉得江知水奇怪,夏燃虽然比她看起来人味儿多一些,但行事作风也的确不像正常玩家。 该很吵了。 什么情况下会很吵? 不用夏燃自己补充什么,张云航自己就把自己吓得够呛,没有再追问,哆哆嗦嗦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 夏燃推着江知水心满意足离开。 这才第三天,严格来讲还不到完整的第三天,因为她来这里还不足48小时。 但她不知道游戏的开始时间是前天早上,还是她来的傍晚。 姑且就当第三天了。 这地儿有什么限制吗?我总感觉要到头儿了,虽然才第三天。 她戳戳江知水的发旋,问。 五天内要找到祈愿之地离开。江知水回答,过几秒又补充:快了。 祈愿之地啊。她之前听那些人谈过,好像是个答题的地方。 江知水回答:是的。 开启条件是什么? 江知水再次回答:剧情进度到达百分之六十。 她这么有问有答,夏燃莫名觉得好笑,又戳她脑袋,你现在可是给这什么祈愿世界干活儿的诶。 手指下的脑袋一晃,是江知水在点头。 唉。夏燃叹息。 怎么? 没什么。确实没什么,她只是突然想叹气。 只不过即便有什么,江知水似乎也不会追问,保持着安安静静地姿态,很少主动发话。 好在夏燃既能适应安静,也随意就能抛出许多话题。 说起来剧情,这副本有什么剧情呢?乱七八糟一片 第71章 她再次戳戳江知水的脑袋,你这瞎搅和,我能发现的东西也没得发现了。 说得好似不是因为她懒得动。 江知水回头看她,欲言又止。 嗯?夏燃洗耳恭听。 你不是不想动吗?江知水老实巴交问。 夏燃改口:知道为什么张云航不能跟在旁边,但是你却能吗? 江知水认真猜测:因为我能帮你。 夏燃秒答:不是。 轮椅上的人疑惑看她,想不出其他地方的区别。 夏燃微笑:因为你话少,不烦人。 ? 江知水愣怔,显然没反应过来。 夏燃瞧她那呆呆愣愣的模样,笑出声。 江知水瞧着其实不呆,毕竟脸上没表现出来。 但她听到夏燃的笑后,心中的的确确更呆了。 嗯?她迟缓的内心还未能消化理解。 半晌,只好也扯了一个笑作陪,并且诚恳发问:他的话也不多,还有别的原因吗? 夏燃笑得更欢。 第56章 24 迷宫(八) 的确要到尾声,即便这剧情似乎什么都没有。 司霖和苏流都有些诧异,夏燃倒是觉得还好。 她还见过更抽象的副本呢。 路过404,赵博已然不知所踪,陈建光好似代替了他,正站在洗手池前重复着机械的洗脸动作。 夏燃不能不怀疑张云航就是从这逃出去的,毕竟他的头发湿了。 要是这么说,那赵博也得逃出去了。 就是不知道是人还是鬼了。 她瞧了两眼,头也不回地往会议室去。 不巧,里面没人。 有鬼。 赵博坐在圆桌上,慢吞吞吃着凉透了的早饭。 夏燃进来后,他也没有反应。 从略快的眨眼频率来看,他并不是无动于衷。 但又的确没动静。 像是强行遏制自己的本能,不要对其他事情做出反应。 啊 盯着他看了两秒,夏燃转身又出去了。 苏流和司霖不在啊。 江知水说:在房间。 嗯? 夏燃略疑惑。 她们刚从廊道的那头走到这头,房间的墙壁都是无形的,她刚没瞧见苏流和司霖的身影。 不过江知水肯定不会骗她。 她慢悠悠往406和401走去。 将路过垂头丧气的张云航时,她拿出自己的书,把封面对着他。 看吧。 张云航愣了一下,忙抬头,他的目光落到镜面上后,夏燃从他眼中看到了清晰无比的震惊。 前面的人缓慢抬头,连眼中的惊讶都还没完全藏好,就敢直直看向她了。 夏燃提起笑,眼中毫无愉悦。 她收起书,将后背坦荡暴露,继续往前走。 后面的张云航抿唇,缓慢捏紧拳头。 镜子给了他们又一次机会,让他们不要听信别人。 但他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很清楚只凭自己不可能活着出去。 赵博和陈建光不可能再结对,司霖和苏流完全不理睬他。 只剩一个夏燃,也不搭理他。 他现在只能信镜子了,尽管他依然云里雾里。 从自己的镜子里看到了六面镜子。 从夏燃的镜子里看到了夏燃的镜像。 找出凶手,镜子会告诉你答案。逃出去! 再不聪明,标点之间的差异他总还是能发觉的。 凶手就在镜子里。 怀里的书触感忽然发生变化,他低头,看到自己的书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腰封。 腰封之后的镜面中,六个镜子变成了五个。 他的手开始颤抖。 只是想活着而已。 夏燃越走越远。 牙齿咬得发酸,他拆下腰封。 薄薄的封面忽然化作一把刀。 孤注一掷般绝望的眼中忽然迸发出希望,他睁大眼睛,呼吸急促。 那个他快步追上夏燃,嘴上死乞白赖道:真的不能带上我吗?我完全不懂这里是在干嘛,跟论坛里讲的不一样啊。 夏燃眼睛笑得眯起来,嘴角的弧度也提得很高。 笑容灿烂的皮笑肉不笑。 你说呢? 脚步声在靠近,我说什么? 么的话音刚落地,夏燃往左挪了一步,恰好避开张云航刺出的刀。 张云航错愕,不明白她分明没有回头,又是怎么发现的? 但事已至此,早没有回头路。 他面目狰狞,使出一身蛮力将刀再次挥向夏燃。 在江知水动手前,夏燃扔给她一个眼神。 江知水愣了一瞬间,脑袋往左偏移十几度。 这是什么意思,不要我动手吗? 这一瞬之间,已经足够夏燃用巧劲把人绊到地上。 在张云航的攻击盲区里,夏燃压着他,语重心长:小伙子,路走窄了呀。 张云航满目颓丧,连挣扎也不挣扎。 唉,你这搞的。夏燃最见不得这种表情,整得跟我怎么着你了似的。 咕噜噜的滚动声响起,江知水的声音从高处响起,我杀了他。 夏燃没有松开对张云航的控制,不杀你吧,免不了你又报复我,杀了你吧,你别说 停顿几秒。 呃,好像也没有于心不忍。 杀了他。江知水又说。 满脑子杀杀杀,小小年纪谁教你的。夏燃转口就是骂。 江知水不吭声了。 那这样,砍断一只手。夏燃有来有往,和善地问:好不好? 张云航眼睫毛频繁扇动,发丝上湿漉漉的水珠沾到额头,一时间分不清是冷汗还是凉水。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诶?夏燃讶异了两秒,而后了然。 这外面兴许是个和平年代。 她的确是在提出一个解决方案,少一只手并不影响生存,还能活蹦乱跳呢。 不乐意就算了。 拿过张云航的匕首,手起刀落刺穿了他的掌心。 哀嚎声随之响起。 夏燃摸了摸耳朵,起身推着江知水继续走。 江知水怎么做她就不管了。 走出几步后,她嫌弃:都没碰到骨头,断了几根筋而已,叫那么大声吓我一跳。唉,我现在这身体,要想刺进骨头还有点难。 明明是二十八岁的身体,却跟二十八年没上过油的生锈机械似的,每次都让她头疼。 江知水作答:没关系,不用刺。 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没关系,夏燃也不太在意。 到地儿了,她敲敲401的门,等待回应。 三秒后。 进。是苏流的声音。 竟然真有回应? 夏燃惊讶,她都做好强闯的准备了。 江知水推开门,她推着江知水进去。 哇哦。 身体彻底进入房间后,夏燃惊呼。 消失的墙壁又出现了。 她伸手摸了摸,能碰到,不是视觉上的欺诈。 苏流坐在沙发上,电视机开着,但夏燃发现她并没有在看。 她们往里走,苏流没有回头。 夏燃十分自然地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怎么说? 你和我的房间恢复了,其他人都没有恢复。 苏流显然已经摸清楚了,也不吝于讲出来,估摸着是觉得夏燃自己也能发现。 那几个男的被困在卫生间,严格按照镜子的提示做出动作后,镜子上出现了新提示请独自搜寻你的信息。 陈建光现在就是在做?夏燃笑一声:还真能想,那种情况下大概率会孤注一掷,哪儿还会想着按照镜子说的做。 嗯。 赵博呢?夏燃想到会议室里他当时的情态,心知肚明那是一个填充物,撇撇嘴,他听那俩人提示影子的位置了? 嗯。苏流分明不在现场,却知道得一清二楚,提前走了,死了。 对于这个结果,夏燃完全不意外。 所以张云航吃一堑长一智,活着等到镜子的新提示了,这类似于既往不咎?不太可能吧。 是新的选择。苏流道:得到新提示的人从自己的镜子里看到的是六面镜子。从其他人的镜子里看到的就是对方。 跟张云航一样。 第72章 想让他们杀了其他所有人?夏燃不太信,这地儿不可能只活一个人吧? 设计者是祈愿游戏最初的玩家。苏流提醒:他的通关方式不一定和原来一样。 也许。她转头看向夏燃,目光沉沉。 似又不只是沉沉,那过于聚焦的瞳孔中,还透露着一丝做完决定的坚定。 他只需要知道你的选择,是杀了自己,还是杀了别人。 夏燃没说话,稍一错神,眨眼后发觉苏流的目光偏移了一些,落在了自己身后的江知水身上。 江知水道:我不能说。 坦诚得有些过分了。 苏流当然也知道她不能说。 司霖呢?夏燃意有所指。 如言,司霖的房间和其他人一样,没有恢复。 她回房间时,镜子也给出了很多要求。苏流道:她照做了,也有新提示。 啊。夏燃忍不住吐槽:所以他是真有病啊,正常人谁都不会捂住耳朵不听人家说话吧。 他。 苏流想了片刻,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这个祈愿世界的主人。 其实已经很明了了,她讲起另一个故事。 在外面的依旅酒店里,曾经发生过一场谋杀。 毒杀,死了二十多个人,凶手是他们的同事,名字叫沈雾。 她知道江知水代替了世界主人,原先的主人就是管家,也就是沈雾。 江知水存在,沈雾则已经离开。 所以讲得并不避讳。 而他们聚在那里,本来是为了一场庆功宴。 苏流扯了扯嘴角,他们剽窃了沈雾的成果,署名甚至没有带上沈雾。 夏燃挑眉,还有呢。 没有了。顿了几秒,苏流补充:哦有一点,沈雾在团队里不受欢迎。 她把目光落到江知水身上,意有所指,和她的性格差不多,一言不发,闷进自己的世界里。 积怨已久啊。夏燃并未深究这些事,而是问:你知道得还挺清楚。 虽然那什么沈雾是玩家来的,就说明他可能跟苏流在同一个世界,但苏流恰恰好知道他的故事,未免也太巧合了。 因为那场案件就发生在苏流的城市,而她就是当时帮忙追查凶手的人。 不过这些话她不会说。 巧合。 夏燃轻笑,摆明了不信,但也没追问。 所以他就搞了一出不能听别人的话的戏份? 令人忍俊不禁。 要在人类社会生活,怎么可能一句外人的话都不听。 可以。江知水忽然说。 二人皆看向她。 她又补充:但是不好。 没有关于副本的答案,苏流挪开视线。 夏燃倒是多看了几秒,末了挂着笑调侃道:那你的确很适合这个身份。 一样的自闭。 江知水不作答了。 自杀,或者杀了别人。夏燃微微眯着眼睛,思索道:就非得这么二极管吗? 所以他有病。苏流竟然认同了。 夏燃本来以为她和江知水是一挂的,闻声稍显诧异:嗯?你竟然不认同他的想法吗? 他大可以设计一个真正的故事,根据线索推测出答案就是。苏流不满的点在其他地方,现在却要搞什么选择题。 夏燃懂她意思了,被逗乐。 还真是,要只是推理游戏,你应该很轻松就能出去,现在根本没得推,就硬选,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她的声音放轻,又显得悠闲起来。 是要只看自己的,还是要参考一下其他人,也就是所谓常理呢。 她的语气过于轻盈,仿佛真不拿这生死当回事。 苏流看她一眼,平淡说:你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 语气里也没多少埋怨,大概是见惯了不公。 诶?夏燃反驳,怎么这么说呢,我也得做选择题啊,江知水可不能告诉我答案。 只是能立刻更改设定而已。 这话她没说,二人心知肚明。 沉默在空气中飘荡,将尘埃也蒙上阴影。 良久,夏燃询问:所以你要选择自杀?万一错了呢。 她的苏流的镜子很正常,正常地映出了她们自己。 凶手就是自己,虽然有点抽象,但是结合沈雾的真实经历,也的确是真相。 那么死者是谁呢? 是主人,即管家? 可沈雾就是管家。 这是就祈愿游戏里的情况而言。 混乱的信息的确让人一头雾水。 苏流罕见地沉默了很久才回答:嗯,我不知道。 她如何能知道沈雾是怎么想的。 更不知道夏燃选错之后,江知水要如何变更。 夏燃歪歪脑袋看她。 几秒之后本准备开口,忽地顿悟:她是回答了两个问题。 嗯是对所以你要选择自杀吗的回答。 之前她没看错,苏流确实已经决定好了。 夏燃心中有些沉重。 她其实挺欣赏苏流的。 那依照你的了解,这个游戏是一步错步步错的类型吗?她说:如果是你想的那样,岂不是司霖他们完全就没有生路了吗?或者你我没有生路。 目前还不能确定。苏流回答。 夏燃不假思索道:那这次游戏结束你就能知道了。 苏流嗯了声。 夏燃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她也不知道沈雾要做什么。 诺大迷宫一座。 按理来讲,沈雾如果和江知水是如出一辙的自闭,那大概不会觉得要听信外人的话,加上那样的经历,大概只会更愤世嫉俗。 所以苏流的选择大概率是正确的。 可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死者还是沈雾呢? 她问:你确定顶楼的骨灰是一人份的吗? 苏流先回答了这个问题,而后又解答了她的所有问题。 一人份,但无法确认是否属于同一个人。 现实世界里,沈雾封闭自我,杀了其他同事。 在这里,我们封闭自我,答案的指向是杀了自己,他们正常,指向是杀了其他所有人。 这是符合他认知的。 是啊。她这么一总结,夏燃才真正反应过来她在想什么:对啊,如果照你说的,它只是需要一个选择,那岂不是我们都能安全出去?张云航、陈建光、司霖、你我。 就连她也忍不住疑惑:会不会太简单,这地方这么友好的吗? 苏流起身,手中出现一把匕首。 正是夏燃此前眼馋的锋利刀刃。 而且陈斌出错了。 夏燃差点给忘了,对啊,陈斌错了。 陈斌的情况跟其他人一样,是听了别人的话,而镜子里出现的也是其他人。 他如镜子所言,告诉管家答案,管家却杀了他。 苏流推门出去,无意再解释。 其实本来也没必要跟她解释。 夏燃盯着她的背影,歪歪脑袋,几秒后看向旁边吉祥物似的江知水。 江知水眨眨眼睛,怎么? 两秒后,她欲言又止,再度开闸放水。 其实 得。夏燃打断她,那倒也不至于,我又不是没脑子。 江知水不吭声了,继续杵着当吉祥物。 她也不说话,就安静看着夏燃。 看得人没脾气。 夏燃叹息,问她:这里的期限是几天来着? 五天。她回答。 行~夏燃说着,起身伸了个懒腰,尾音就也跟着变了调。 走吧,去楼上看看。 江知水自然是应好。 第57章 25 镜(终) 到顶楼后,夏燃掀开沙发坐垫,果不其然在下面看到了一个坛子。 棕褐色陶瓷罐,白色与灰色相间的粉末装了小半罐。 她并不介怀,伸手进去摸了摸。 确实是骨灰。她道:是一个人的。 原样放回收好后,她起身后安安静静看着眼前的湛蓝天空,发了会儿呆。 其实没什么找的必要了。 她见过很多个人的尸体、骨灰,也见过数不清的死亡。 第73章 更走过数不清的副本与所谓游戏。 也许是因为大多数小说中,这些副本都会冠以一个潦草的目的夺人生命,而不作详细解释,所以由此衍生出来的虚境里,世界剧情就会以那潦草的一句话展开。 大多数都会演变成不择手段抢人性命。 这个虚境似乎有解释一些,至少所谓boss的沈雾还是有自己意识的,不是一味杀人的无意识产物。 虽然他脑子确实有病。 祈愿游戏。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被称作祈愿。 可没有意外,它的目的也是拿人性命。 沈雾是典型的玩家翻身当boss剧本。 兴许是想表达一些什么,兴许又只是宣泄,但到最后终究逃离不了整个世界的控制,杀人仍是目的。 那么这种情况下,二选一的确没有道理,只是他对世界做出的妥协而已。 就像江知水说的,还有死亡人数的指标需要完成。 至少三个人。 陈斌死了,赵博死了。 张云航、陈建光和司霖,她和苏流。 夏燃愣了一会儿,轻声询问:如果我从最开始就跟赵博一样,听了很多人的话,那最后的答案会是杀了别人吧。 江知水没开口。 她继续说,嗓音轻得禁不住小窗中吹进来的风。 而现在,答案是自杀。 轮椅上的女生抿唇凑近她,想要打开她的手环。 她没有抗拒,手腕被人小心地摸到、抬起,腕上的莹蓝手环被打开。 她说:是的。沈雾在时,答案是杀了别人。 可是有什么区别呢? 夏燃没有看向她,仿佛也没有问她,只是对着天空自言自语。 在他看来,封闭听闻害了自己,不封听闻的人害了别人。 不论对不对,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那答案是什么有差别吗? 江知水以为她在问自己,回答:他要选一个,玩家不能全活下去。 这场游戏有三个新手、一个第三场、一个第四场、一个第十六场、一个第二十九场,所以至少要死三个人。五十五除以七减五,不舍只入,等于三。 果然如此。 夏燃合眼又睁开,腿上松了力气,坐倒在沙发上。 她抬起手腕,有这个东西在,直接告诉苏流也没关系吧。 涉及她,她的世界线会牵扯上空界,不好。 你的好不好怎么定义的?夏燃来了兴趣,好整以暇问。 扯上空界,游隼要加班。江知水给了一个朴实无华的答案。 夏燃笑出声,又问她:那你觉得沈雾的设计怎么样? 不理解。江知水老实答:但设计很完善,不需要我加班补充。 不理解吗?夏燃又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们会很有共鸣,不是说转换机会匹配更合适的两个人吗? 哦。没等江知水回答,她自顾自想出了答案,也是,你还没遭自闭的苦呢。 等她们乘电梯下楼后,江知水冷不丁说:遭了。 夏燃笑笑,没有反驳。 你不信吗?江知水莫名执着起来。 信啊。夏燃语气仍轻盈,听着像是敷衍。 江知水憋了憋,最后说:那就没遭。 怎么会没遭呢?仿佛不相信的人却反口问。 江知水又摸不懂她的意思了。 夏燃看向尽头的会议室,门开着,隐约能看到苏流的身影。 差不多也到结尾了。 才第三天,有点早,但思及自己在这里,控局者又是江知水,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摸了摸江知水的头发,说:生命啊,大梦一场,逝去的人只是醒了过来,而活着的人依旧在名为生命的梦境中迷茫徘徊。 也许对于沈雾来说,他的梦境就是由无数镜子堆成的迷宫,不需要很多设计,只要几个人、几面镜子就够了。 江知水更迷茫了,但她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你不用再徘徊,这是最后一次。 夏燃笑一声,揉了揉她的脸。 江知水又愣了,耳朵慢慢泛起红晕。 很明显也很可爱,没有拆穿的必要。 夏然推着她往会议室去。 大概是江知水又让镜子发布了什么提示,等她们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到了。 踱步到门内,反手关上门后,所有人的视线都打过来。 她提起笑,如同刚来时那样,只是红裙成了白色的浴袍。 没有再推动轮椅,让江知水在门口,她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其他人的目光留在江知水身上。 夏燃回头瞧了一眼,是江知水站了起来。 她收回视线,看向对面。 陈斌已经不在了,深褐色的窗帘被风吹动,后面的窗户大概还是不在。 苏流看向她。 她余光发觉了,但没有回望。 请写出你们的答案。江知水平静到冷淡的嗓音出现,镜子告诉你们的答案。 所有人都拿出自己的书,看向封面所化作的镜。 之前出现过的牛皮纸卷轴再次呈现在面前。 夏燃也拿出书,看向封面时愣了下。 这愣怔很明显,旁边的苏流也注意到了。 原先能映出自己,现在却出现了六面镜子。 夏燃看到后抬头望向苏流。 二人目光于空中相汇,夏燃看到了她眼中的愤恨。 没有开口,她安静落笔。 大概猜到了江知水的想法。 写完答案合上卷轴的一瞬间,面前的圆桌消失了,化成地上一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繁复阵法。 其他人也消失了,或者说她看不到了。 祈愿之地。 她迈步进去,如他们所说:沈雾设计的关卡和祈愿之地很像。 面前也浮现了一个牛皮纸卷轴,原先是管家说话,现在是脑海中自动响起: 请为这个世界的主人祈愿,限时十分钟,写下你的答案,合上卷轴即为确认。 卷轴也依然没有笔,手写就有痕迹。 但这卷轴却不是空的,上面有字。 你的答案是正确的,写出你答案的反面,即可获得六十分。 她猜苏流的卷轴上会是:你的答案是正确的,写出你的答案,即可获得六十分。 而想到其他人,她胸中有些空旷,一瞬又消散。 写了个自杀,又写了祈愿:。 摸下巴想了半晌,她作答:祈愿他开心。 夏燃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能称作祈愿的东西了。 那些都太复杂。 合上卷轴,眼前的淡蓝色光芒消失。 她下意识闭眼。 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儿。 晕了一两秒后,耳边静悄悄,她睁开眼的一瞬间沉默了。 怎么还是淡蓝色的光? 难道自己必须在祈愿世界,外面的现实世界不能去? 夏燃。 身后忽然传来江知水的声音,她回头,江知水对她弯眼笑。 我重连了时间线,这是空界。 她指着身后的纯白色门,说:出去就是十年后。 夏燃反应过来,空界、时间线,是游隼的一些东西,江知水到底是游隼的核心成员,这些技能还是傍身的。 沉默几秒,她问:意识是十年被跳过了,我出去就是三十八岁?你呢? 江知水点头,一样。 她又问:去哪儿? 江知水回答:我们的世界线和苏流的接了,去她家。 三十八岁。 夏燃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很久之前常常幻想生命的尽头,之后想的就少了。 江知水出现后也想过几次。 疲惫与终结栖息在心脏最深处,深到她自己也看不见。 即便被人挖掘也露不出分毫。 忽然间就跳出内心与脑海,呈现在眼前。 她问:也就是说,最晚六十多年后,我就会长眠。吗? 江知水点头,欲言又止,眼睫眨个不停。 夏燃还在出神,似乎对自己没反应,她歪歪脑袋说:也许不只有六十年,要认真保护身体。 只,六十多年是该用只来形容。 只是夏燃很清楚,自己的只和江知水的只意思差很多。 第74章 于是她也恍然,只剩几十年了啊。 是呀。江知水接话:要珍惜。 将踏出那扇白门时,她啊了声,匆忙道:忘记和你说了,这是和平年代,很好。 夏燃早猜到,的确很好。 那她的确用不着匕首了。 迈出去后,白光消失,眼前逐渐出现一个清晰而正常的画面。 是在一栋看起来是多层的房子里,她们目前站在一个客厅里。 旁边有一个开放式的楼梯,上面站着一个女生。 看样子是正在下楼梯,却忽然瞧见了大变活人的景象。 夏燃没见过她,但不妨碍打招呼:你好呀。 那个女生眼睛一点点睁大,转身就往回跑。 苏流光! 苏流光? 苏流是化名啊。 夏燃有些期待。 十几秒后,熟悉的人出现在楼梯上,以及跟在她后面的那个女生。 苏流光瞧见她们时愣了一瞬间,也就一瞬间。 我记错时间了。她解释了一句,转而道:需要什么吗? 而后又安抚她身后的女生:算是老朋友,别怕。 女生探头,要吃的吗?喝的呢?家里有蛋糕,也有小零食。饭的话不在饭点,但是可以点外送,很快就能到。 苏流光干脆后退了一步,把主场让给她。 江枫笑眯眯的,十分热情。 小动作很多,夏燃看出她们的关系,顿时也来了逗人的兴致。 于是她提起灿烂的笑,看着苏流光意有所指道:我想要一个人。 诶?江枫一愣,猛戳苏流光的腰,咬耳朵:怎么回事? 苏流光理亏,晚点儿解释。 先送你们去酒店? 在这儿解释不行吗?夏燃还是笑眯眯的。 苏流光: 这人原来有这么恶劣吗? 时间太久,她有点儿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当时即将进入祈愿之地时,那个不爱讲话的女生做了让步,说可以保证自己活着出去,代价是十年后她需要提供帮助。 另一边,夏燃自己也记不太清自己是什么样的。 反正,就这样嘛。 当时没和她承诺这个。江知水却凑到她耳边说。 给夏燃逗笑了。 是是,小棉花糖。 身边的吉祥物可不是什么都不图。 不过她看着窗外的阳光,忽然觉得都还好。 有期限才显得美好,生命亦然。 爱不爱的,她一个老年人了,心脏哪儿还跳得动。 陪着往前走倒是能做到。 哎,她长得还是不错的。 也不算太愧对这人。 等等,现在是十年后 刚从哪哪都是镜子的地方出来,她突然很想要一个镜子。 只用来照相貌。 【rw01】 第58章 05 看到夏燃和江知水回现实世界后,应冲就把这块儿屏幕收了起来。 常引没有疑惑为什么,应冲拿得随意,放得也从来没有规律,大概是她自己心里有数。 她更好奇的是:你是在拉拢江知水吗? 应冲有能力直接将江知水绑回rw01,江知水的能力也值得她大动干戈这么做,但却选择了让夏燃去提醒。 只是提醒而已。 这个虚境分为多层,其中对应祈愿游戏的这层世界会在一段时候后覆灭,江知水的身份是其中的一个boss,到时也会覆灭。 于江知水而言,她已经存在于那个世界里面了,所以正常来讲不能窥探到那儿的剧情。 不过她们是知道的,按理来讲也是不能提醒的。 应冲用模糊器短暂屏蔽了规则的探知,模糊器本身就是江知水发明的。 如她曾经在rw01中,也能窥见rw01本身的剧情一样,如果她有心去做,那么一定是能看到不久后祈愿世界的覆灭,从而做出反应。 简而言之,她们只需要提醒一下,江知水就能解决。 应冲本没有必要给出善意的提醒,更何况是游隼的逃离者。 啊沙发上的人懒洋洋哼出单音节,又是相同的答案:到时候就知道了。 常引没有再追问了。 应冲却心情颇好地又多说了一句: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多打听。 常引: 那人又颇有兴致地转头看她,眸光熠熠。 怎么不用敬辞了? 她刚刚用了你,而不是您。 常引别开眼,不太想回答,应冲探头凑近她一些。 二人本来就坐在一张沙发上,这下离得更近。 应冲探近一寸,常引下意识往旁边仰身挪开一点。 躲什么呢?应冲笑一声,觉得更有意思。 常引也反应过来没什么好躲的,她轻咳一声,连带着刚才的答案也一并回答了。 某些情况下还称呼你为您,显得我很傻。 应冲一挑眉,没有接着问。 常引看向她,目光定格间,视野中的画面突然发生了震颤。 她一愣,心思挪开。 空界在震动,如同地震一般。 眼前数不胜数的屏幕也受了牵连,它们散发出的幽蓝光芒闪烁不定,甚至有不少屏幕直接暗下了。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常引落在应冲身上的目光陡然发生了变化。 嗯?什么情况?应冲也没料到,错愕道。 她都这么说了,常引陡生的茫然与惊慌顿时成了惶恐。 应冲却还有心思逗人,瞧见她脸上的惶恐,笑盈盈道:哟,知道害怕呢? 常引顿时懒得搭理她了,但看她模样却莫名放下心来。 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她坐着都快要不稳。 应冲按着她的肩膀稳稳当当站起来,留下一句:在这儿待着别乱跑。 而后就松开手,如履平地似的往门口去。 常引张口:我 话音将出,又觉得自己不添乱可能才是真正的帮忙,所以哑了嗓子。 恰好震动幅度大了些,刚因为被人按着,所以稳了几秒的身体又开始移动。 她连忙抓住沙发扶手。 目光还落在幽蓝空间中最耀眼的纯白处。 即门口。 应冲半个身子都出去了,听见她的声音回头看她,脸上仍是笑嘻嘻的,瞧不见半点儿紧张。 别慌啊,在 话音转了下,似乎是主人临时改了口,将划出喉咙的字节给强行咽了下去,这儿别磕着自己就成。 不过仍是轻松悠然的,还有些不以为意逗人的恶劣,虽说这时的恶趣味也显得亲切,使人安心。 常引也的确安心了些。 什么都不知道,害怕也没用,反正什么都做不了。 应冲离开一分钟后,空界中的震荡开始逐渐减弱。 三分钟后,一切归于平静,屏幕则全部暗了下去,因为主人已经离去。 这不是常引的空界,她自然没有权限控制这些,此间变得昏暗,仅剩远处白门洒下的几缕纯粹光亮。 几分钟的寂静后,她忽地开始疑惑:我需要等多久? 换句话说,应冲离开后和她的时间线并不同步,那么应冲是用了哪条时间线? 唯有时间能告诉她答案。 站在时间之外看着时间流淌,谢亭的这项本领早已登堂入室。 她亦然。 七天后,那扇门再次打开。 空界没有困倦与饥饿干渴,只有时间流逝,且是仅对自己有意义的时间。 应冲还是完整的,并且在进门的一瞬间扬起了笑,轻佻问:想我了没? 与她想象的不同,常引眼神十分平静。 想到你就算是想你吗?那是有的。 应冲合上门,门外洁白耀眼到刺目的光线被阻隔在外。 嗯哼。她瞟眼常引,稍稍挑起眉梢,竟然主动提起了自己去干什么。 边走近边解释,边走近,那些灭下的幽蓝屏幕也纷纷亮起。 还记得那只乌鸦吗?当时跟你提过一嘴猎的事,就是这群人在追我们。 们?常引反问。 嗯哼,聪明。应冲走到沙发边后,哄小孩儿似的夸道,顺手呼噜了一下常引的头发,而后坐下。 懒骨头碰到沙发的一瞬间就要瘫下,刚窝进去却又猛地坐直。 她也不藏,哎哎哟哟地喊疼,一边揉腰一边抱怨。 第75章 这群小崽子,一个两个下手没轻没重。 常引本来要说她别摸自己头发,几岁了都。 见状只好闭口不言,改问:猎的人弄的吗?治过没有? 应冲摆摆手,可得了,哪有功夫治。 常引憋了憋,不知道该怎么说。 应冲继续解释:这事儿也不新鲜了。自打猎盯上我们之后,是想法设法破坏游隼成员的空界啊,尤其是执行员的,就跟狗瞅见骨头似的,几辈子没见过这高科技玩意儿啊。 她说得有声有色,常引盯着她的腰,如坐针毡。 那现在处理好了吗? 应该吧。应冲皱着眉调整姿势,怎么坐怎么不舒服,干脆往旁边一挪,掰过来她的肩膀,让我靠会儿。 常引更加如坐针毡,身体绷得跟钢板似的。 院长啊,就你之前见过的那个,那乌鸦是她的信物,就是她的分身也说不定。她把我的实际所在地供出去了。刚有人翻进去动了我的空界信物,所以才会震荡。 常引不解:空界信物是什么? 啧,没跟你说来着,谁知道能出这门子的事。 应冲一拍脑门,刚拍上去又嘶嘶抽气,估计是扯到腰了。 哎疼疼。 常引犹豫着,也没法子,只好往她旁边凑近点,让她靠得舒服。 那你为什么不能治伤? 见她主动了,应冲靠得更省力,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挪过去了。 长舒一口气,她解释:空界其实只是横向衍生出的一个空间,真实的我们呃,怎么说呢。 她摸摸下巴,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想出来解释方法。 显然不是一个好老师。 这人瞧着也本就不是适合当老师的料。 她抬手,屏幕纷纷后退,一颗散发着同款幽蓝光芒的种子落在地上,迅速生根发芽,开始向上生出枝干与木叶。 几秒后,一棵半大不小,约一人高的树立在她们面前。 应冲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刚动弹一下又抽了口气。 常引连忙伸手接住她。 虽然应冲高她一些,但姿势原因,这时她能看到应冲的发顶。 柔软的女性身体,以及略弱势的姿态。 常引莫名想到这里,又莫名其妙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了。 不知道快不快,但就是突然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了,这情况一般出现在夜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 喏,这是二十岁。应冲索性就着这姿势说了,没觉得这姿态有什么不好。 常引咽咽口水,也不管这略显僭越的姿势。 停止生长的树继续窜高,她的注意力被吸引回去。 树干向上增高,枝叶向外扩展。 这次长得不算多,应冲又说:这是二十一岁。 话落,树木的主体颜色暗淡了一些,中心出现了一个更为明亮的蓝色光晕。 它向右侧水平移动,离开树木后,所经之处留下了一串淡蓝色光点构成的线。 那条线的颜色比树木亮一些,但比光晕暗,光晕此时是最明亮的存在。 与此同时,光晕附近出现了许多不同的其他树木,这些树木没有生长过程,是直接出现的。 与其说是它们长了出来,不如说是光晕发现了它们。 应冲指着那个光晕,说:那就是空界,其他树就是更远的世界和人。 又指回原先的树,那是真实的我,源世界里的我。 光晕不停向四处飘荡,诸多树木被发现,而原先那棵树保持着略暗淡的姿态,静止不动。 不多久,数不清的幽蓝树木就沿着空界扩展开。 常引看不见空界的边缘,只看得到树林还在拓展。 几十秒后,光晕回退,树林的边缘也回缩。 莹蓝的光晕沿着留下的痕迹回到了幽蓝树木中,树林消失,像是回到了一分多钟前。 它回去的一瞬间,构成树木的幽蓝光芒亮度升高,成了光晕的莹蓝色。 同时树木也开始继续生长。 应冲说:二十一岁继续。 过几秒,她又说:现在是二十二岁。 自觉演示得差不多了,她稍仰头问:明白了吗? 作者有话说: 我野老儿特有的花式标题与穿插叙事=w= 第59章 06 随着方才的场景变换,常引眼中映出的光也明灭。 那些莹光树林很漂亮,她有些震撼,或是说:惊为天人。 像是画家瞧见了最潋滟的水色,亦或是乐家听见最飘渺的天籁。 她看得出神时,应冲安静望向她,眼中被莹蓝色光树映出的光明明灭灭。 常引则在听到应冲的话后才勉强拉回神思,答:很漂亮。 应冲翻了个白眼,我问你明白没? 常引眨眨眼睛,收敛心神。 明白了,是空界能跨越时间规则,而您其实始终都在自己的世界里。 所以您受伤是在rw01受的伤,也只会在rw01受伤,养伤也只能在那里。 应冲脸色稍霁,视线飘忽着,在常引身上跳了两下,又落到了眼前的树木上。 余光却如顽劣的孩童,时不时往常引身上窥探。 边说:嗯哼,谁知道猎的人会不会还盯着,游隼那边会赶紧处理院长,好了之后我再回去养伤。 谁来通知您呢?常引脑子在高速运转,没有注意到她视线的异常。 好了之后。 可这里的时间平行于应冲离开rw01的那一刻,也就是她回来的那一刻。 游隼其他人如果要处理,一定会是在下一刻解决。 停留在这一刻的应冲,如何被下一刻的人通知呢? 如果通知了,她出去又会去到哪里? 常引想不明白,这要怎么等? 嗯~应冲语调上扬表示否定,大家都在这个时间点,能改变的只有下一刻要做的事情。我什么时候出去都可以,出去之后就是下一刻,胜负就已经出来了。 常引一想,也绕过来了。 能改变的只有人们的想法,也就是计划。 聪明。应冲笑吟吟夸她,不过由于语调太随意,听着并不多真诚。 常引瞥她一眼,习以为常了。 还有一点,时间怎么沟通呢?她不解: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每个人要完成不同的任务,一瞬间该怎么分配?怎么调配? 应冲指了下头顶,这会儿倒是有个老师样子了,认真回答:在外面会有人给指令的。我刚出去是打了报告要做什么,指挥部同意之后我出去。 常引还是不理解,如果是不同的上级,那层级之间的交互也会导致时间差,一毫秒的差距都会天差地别的吧?除非是由一个人调度,可一个人要怎么做到这些?每一瞬间都知道发生的所有事情? 应冲摊手,不回答了。 常引心想可能是自己不够等级,上面是机密,所以也没多问。 脑子转了两秒,她忽然睁大眼睛,倏尔看向应冲。 应冲笑眯眯的,来回飘忽的余光终于稳定下来,以正眼去看面前人的有趣反应了。 张口就是欠打:哟,反应过来了? 分明是可以随时出去的。咬牙切齿算不上,但被玩弄的不悦多少还是有些的。 尤其是看到对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灿烂笑容后,常引咬牙切齿:你那棵树只需要知道什么时候要停止生长,和其他树木交涉就行。空界不改变行为,只改变决策。 应冲见她没掉进沟了,还有点可惜,长吁短叹:孩子太聪明了竟然哄不住了。 常引恨不得推开她,疼死她算了。 那你干嘛不出去?活受罪? 长吁短叹的人又开始伤心叹惋:孩子叛逆了,不尊敬长辈就算了,还开始没大没小,也不说您了,也不喊老师了,还吆喝我。 常引脑子乱成一团,自己还没整明白呢,又碰上人犯贱。 这时候就很想有一个空界,单独离开时间,自个去想个明白再回来。 不过很显然,她现在还没有。 有的人还在犯贱。 回去得找本育儿经,带来好好研究研究。 常引到底忍不住,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啊。 应冲眨巴眨巴眼,十分无辜,有的是时间讲废话。 第76章 常引憋不住,那也有的是时间讲正事,怎么不见你讲,乱讲一通,到底哪个真? 她这苦闷可真是活灵活现。 应冲闻声却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疼得抽气。 你猜啊。 常引觉得自己额头有青筋在跃跃欲试。 应冲生怕不够似的,站起来抓着她的手腕开始往外走。 哎呦疼死我了,得去治治,走走走回去了。 常引倒也不至于倔着不走,还是乖巧跟上了,就是脸色不太好。 于是应冲的脸色就好了。 像是她越憋屈,应冲越觉得有意思似的。 常引就没见过这么恶劣的人。 应冲见她气鼓鼓的,的确心满意足了,大发慈悲:这不是要来告诉你嘛,在外面说无法保证不被打断。 她哄人的腔调很足,常引软乎乎的气愤就跟着水涨船高,那你也没说清楚啊。 那不是说完了嘛。不负责任的老师说。 常引不想跟她掰扯了。 她的气愤表现得越发明显。 应冲逗人的乐趣也越发浓郁,脸上的笑也越发灿烂。 常引瞥见更生气。 你都没说清楚,还骗我,乱七八糟的。 只是这气愤越表现就越发软了。 应冲哎呦一声,疼。说着抬手去搭常引的肩膀。 常引憋气,搭就搭。 不表现了,又憋着。 应冲当即添了把火,该说的都有了,至于怎么想,总不能听我一面之词吧。 一面之词不是这么用的。 应冲笑一声,恰好到了门口。 纯白的门被推开,rw01重现眼前,这个话题似乎要被埋在身后。 踏出门的一瞬间有种扭曲感,这一步将会跨越时间。 下一刻即将呈现在眼前。 无论是游隼还是猎,这一瞬间做的所有决策都将会尘埃落定。 常引很少表现出生气,刚也算是破天荒。 眼前白光即将消失时,在这种错位感与注定感的影响下,她忽然从气愤的余韵中感受到了一丝冷静与豁达。 为了下一刻的结果,这一刻的决策是那么的重要。 应冲却什么也不说,让她置身于这决策之外,无法做出判断与理解。 巨大的反差让人觉得荒诞且气愤。 如此巨大的反差,忽然又萌生出一种错觉。 是赌气报复吗? 如同孩童赌气不肯写作业,甚至在考试时交上白卷。 她觉得不像,可事实就是如此。 亲眼所见,应冲是一个随性、不爱规则的人,房间如此、做事如此。 教学生更是随意,甚至可以说是糟糕了。 但她却加入了游隼,一个看起来需要绝对的规则与严谨克制的组织。 还说要带着自己熟悉流程,让自己成为她的后辈。 真相与事实,究竟是什么? 常引开始思考。 事实是应冲的确受了伤,且还不轻。 回去仍是在应冲乱糟糟的家里,她们去了小卖铺后面的游隼总部,里面依旧是冰冷的机器,没有人。 应冲驾轻就熟去一个椭圆形存储仓中疗伤,半小时后出来就跟没事人似的。 她们回去后在家里待了十几分钟,应冲打了个几分钟的电话,挂断后跟她说:问题不大,就是暂时得搬个家。 常引全程没有多问,安安静静跟着走人。 应冲收拾了几件衣服,很随意地从床上捞了几件,她也没吭一声。 出门时应冲问:还气着呢? 她摇摇头。 的确不气了,疑惑太多反而静下心来。 应冲没再惹她,走出几步似乎是欲言又止,在她身上这可是少见了。 即将走出破败的巷子时,前面的人妥协似的叹了口气。 那不是也都跟你说了嘛,就是需要你自己甄别甄别。 啊?常引当时在看旁边的建筑,愣了一下才答。 应冲怪腔怪调:没什么,是我自作多情了。 啊常引没懂自作多情的含义,总觉得自己要说些什么。 偏偏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于是走了几步后,她抛出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等了七天?你说过我的时间线跟你的连在一起,世界线就在rw01上。 应冲却不回答了,开始顾左右而言它。 她理所当然有种不好的感觉,结合之前应冲展示给她的树木图景。 于是忽然开始怀疑:我的世界线真的在rw01上吗? 七天的设定也许和空界有关,那个空界是应冲的,七天的时间也许来自于她的手笔。 可自己的世界线连到rw01的话,自己离开空界,继续进行的应该是自己的生活吧? 她可还没有经历应冲出门解决事情的那段时间。 应冲停下脚步看向她,稍微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她略微俯视的目光中居然没有惊讶,反而笑了。 发现了呀。 这语气也不像是逗弄,和之前大有不同。 常引心跳开始加速,脑海中闪现过诸多画面。 她想:像那棵树一样,离开的特殊的时间线后,只能原路返回,回到属于自己的时间线上。 如果是这样,一起从源世界进入空界的人,必须一同回到源世界,否则时间线就会错乱。 譬如,假设她们都是在a时间点进入空界,应冲自己先回了她的源世界,即rw01,她再进入空界时的时间点就是b了。 如果自己的源世界也是rw01,那么自己那段时间没有出去,自己再次出去后应该进行的是时间点a的下一刻,但常引要去的应该是b的下一刻。 无论怎么想,刚刚她都是和应冲一起回来的,时间点也比进入时候晚了几分钟,她和应冲一起去了b的下一刻。 那么她a~b之中的时间呢? 对了,应冲说自己的时间线跟她的时间线连在一起。 可真的是这样吗? 她开始怀疑。 世界线和时间线,究竟是什么东西呢?她抬头问。 应冲笑容里多了一些她读不懂的含义。 刚那棵树是真的。 这位老师再次答非所问。 勤学好问的学生思考了一段时间,问:你应该没有骗我吧? 老师看着她笑了笑,那谁知道呢。 过几秒,大概是觉得这小同学可怜,丢了颗定心丸过去。 还真不一定,不过现在大概是不会的,如你所见,那棵树是真的。 小同学想到之前的院长,再看看眼前的老师,忽然间,某个想法如电光一般闪过心头,她没捉住,只隐约窥见了一个尾巴。 老师也许不是个好人,但似乎的确是个好老师。 小同学想:她没有让自己经受威胁,没有让自己偏听偏信。 于是小同学又开口喊了您。 应冲听见的时候差点没给气笑,小崽子还分挺清楚啊? 常引纠正她:我和您只差了两岁。 应冲没理她,她追问:您的意思是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其他人都不可信吗? 说这话时难免有些沮丧。 这意思像是前方还有重重的深海与崇山。 应冲这回沉吟了一会儿,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仍是答非所问。 常引却感受到了轻松。 应冲笑话她:怎么,不是总想着多知道一点儿吗? 常引自有答案可以立即回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憋了几秒才慢吞吞说出口。 之前只是想帮你。你说了只是熟悉流程,我接你的班而已。 谁知道是这样。这话音里的委屈怎么藏也藏不住,偏人家说的又是事实,语气也平平静静。 应冲难得开始怀疑自己。 她看着面前矮自己一些的女生,常引垂着头,刘海便也低垂下去,直愣愣地指着地面。 其实一眼就能看到面前女生的前半生,毕竟她的确看过。 我想你能活走下去,而不是我帮你走下去。 应冲将心里的话坦诚讲了出来。 她觉得有点肉麻,但忽然翻涌上来的愧疚感让她不得不这么说。 嗯。常引应了,谢谢老师。 应冲更无措了,愧疚中夹杂了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堵得她有点儿难受。 常引不只是她帮助的逃离者,更是她的后辈。 那是一个更早的故事。 第77章 是构成现在的基石。 此事暂且不表。 第60章 07 如常引之前所见,她们所处之地破败又没落,头顶窥见的方圆天空却并非如此。 走出最后一截破败的巷道,真正的世界呈现在她们面前。 行李箱滚轮发出的咕噜声陡然降低,连道路也平整了许多。 林立的高楼已几乎触及天际,然仍有飞艇浮于其上。 地上车辆川流不息,空中飞行器也排成队,虽说不至于如车辆行人一般络绎不绝,但也绝不算少。 常引看到时难免出神,她之前的源世界科技水平还没到这个程度。 应冲心里不太舒服,这会儿也没看她笑话。 她们站在巷子与街道的交界处,街边行人偶有看过来两眼,大多是带着嫌弃,走路也要特地绕开几步。 常引还没来得及注意到,应冲推推她的肩膀,走了。 你的新家在外面吗?常引回神,与她并肩。 嗯哼。应冲吊着嗓音,可高级了,等会儿有你好奇的。 常引眨眨眼睛。 走了几分钟后,路边一辆红色的车停下。 应冲招呼她坐进后排。 车常引还是见过的,外面看着没有大体上的差距,里面细节变化比较多。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无人驾驶。 应冲把行李箱丢进后备箱后,在她旁边坐下拿出手机。 几秒之后车子开始行驶,常引正探头看驾驶座,怀里忽然被丢了个东西。 先用着,到地儿了再给你手环。应冲把手机扔给她了。 常引跟接了个烫手山芋似的,这不是你自己的吗? 这种私人物品别人怎么好用? 应冲摆手,用你的就成了。 说得随意,扔得也随意。 常引看着她,莫名想到了她的屋子。 嗯,一切都有迹可循。 对于rw01的人来说,应冲丢过来的手机估计已经是老古董了,但对于常引来说,处处都是新鲜的东西。 她摸索了一路也没研究完。 车子在一栋大厦旁停下,应冲两手空空下去,只吩咐人:弄明白这车怎么玩儿了吗?让它去a2区13号位,东西就放上面,有人取。 常引生疏地在手机上操作。 十几秒后她还没弄完,应冲凑过来,一边嘟囔笨的吧,一边在屏幕上戳了几下。 喏,成了,得这么使。 常引本来会说谢谢老师的。 不过她怀疑,应冲接下来要疯狂使唤自己了。 要是寻常事她倒是无所谓,但显然会是一堆她没见过的东西,而应冲也不像是会讲解的老师。 思及此处,她略有些头皮发麻。 于是只说了一句:好的,明白了。 等等,我传个照片。应冲没挪开,在相册里搜寻了一会儿,最后干脆打算把整个相册都打包发送出去。 借由一个蓝色图标的软件。 而这个软件,她似乎刚刚退出了账号。 啧。应冲弹了下舌尖。 常引没忍住笑。 于是应冲弹了下她的脑门,笑什么呢,尊师重道丢犄角旮旯里了。 看到她输入密码错误后,常引又笑了一声。 应冲脸不红心不跳进行人脸识别。 这回没出错了,一点进去,铺天盖地的红点冒出来。 一瞬间从0到了99+,看得常引是直皱眉。 应冲不急不缓在搜索框找到互传消息,把相册发过去。 她挪开后,常引自觉问:我把你的账号退了? 嗯哼哦不对,先别退,上去我得登一下别的设备,要验证。 常引点头,跟我们那边的差不多。 说完她又纳闷:为什么会差不多呢?按理来讲,像刚才那种便利性的操作,应该早就被优化了吧?竟然还需要互传? 应冲大大方方承认,我还没开通公网,很多东西用不了。 难道是因为游隼?常引头脑风暴中。 应冲又乐呵呵地说:进游隼时给我公网抹了,我还没重申,正好你来了,下午你去帮我入一下公网? 懒死算了。 应冲还不至于没良心到让她一个人出门,嘴上说说而已。 大厦里是一栋综合性酒店,大体符合常引原有的常识,细节处又有些不同,是她陌生的新科技。 应冲径直带她进了电梯。 二人刚进去,后面还有人跟着,应冲却径直按了关门。 常引眼睛睁大,但是没吭声。 扶着。应冲忽然出声。 嗯?常引茫然看向她,扶什么。 活像是古人到了现代,这也不敢碰那也不敢碰。 应冲扑哧一声笑了。 倒也没想错,本来就是被自己拐到新环境的人。 她干脆伸手捏住了常引的肩膀,而后在空中的屏幕上输入楼层:43。 下一秒,常引脑袋晕了一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就到了?她晕晕乎乎的。 应冲笑出声,推着她的肩膀把人推出去。 多乘几次就不晕了。 常引脑海里还是后面匆匆往电梯口赶的那个人,理所当然想:那的确没必要等人一起,这么快。 走了,小土包子,一眨眼你可别给人拐走了。 往前走了几步的应冲回头喊她,她忙跟上,认认真真回答:不会被带走。 唉。应冲忽然叹气。 怎么了? 应冲只是摇头,并不解释。 几分钟后,常引明白了她为什么叹气。 尽管有应冲在前面,但奔涌而来的热情跟热浪似的,越过应冲扑面而来。 使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欢迎欢迎! 玄关并不狭窄,但有人堵在里面,就显得拥挤至极。 常引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她还想立刻关门,然后重新拉开一次。 一定是她,不对,是应冲开门的方式不对。 不是说搬家吗? 她幽幽看向应冲的后背,而后又被余光中热情的人们灼痛了双眼,再度后退一步。 应冲估计也是尴尬的,语气算不上好,把那群堵路的人推开。 起开起开,这是我家!谁让你们来的? 而后回头招呼常引,轻咳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啥,进来吧。 常引艰难地嗯了一声,慢吞吞挪进去。 似乎是应冲在旁边盯着,那群豺狼虎豹才没有扑上来,但那些个目光仿佛是在看什么新鲜生物。 她在这一刻深刻体悟到了举步维艰的含义。 往里走到开阔的客厅,应冲道:我先去收拾一下房间,你们自己玩儿。 说着就往里间走去。 常引不动声色看了一圈旁边三个人,哦,还有一个刚刚没出去,在沙发上坐着,她还认识,就是小卖铺的老板娘。 我也去!她毫不犹豫道,迈开腿就跟上应冲。 于是背后的目光似乎变得更加热烈了,如芒在背。 卧室门被合上,常引立刻深深松了口气。 行李箱不知何时已经被人送到了房间里,应冲打开箱子,把塞进去的东西往外拿。 常引左右看看,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这是什么情况? 应冲蹲在地上,背对着她,声音略闷。 我也想知道,估计是她们几个知道我房间号,自己偷偷摸进来的。 四个人都是女性。 她们看起来都是应冲的熟人。 常引纳闷: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搞得她好像是那动物园的猴儿。 应冲又叹气,这就又说来话长了。 长话短说,那几个都算是老师学生关系,咱俩也是,我之前说过不收什么后辈,然后就嗯。 闻声,常引莫名其妙局促起来。 总不能一直待在房间里,几分钟后她们出去,四双眼睛齐齐钉在常引身上。 常引: 好想跑。 跑当然是跑不了的,应冲估计也不太舒服,说了声:收着点儿味儿,吓着人了。 哟。其中最年轻的那个女生立即起哄。 常引: 非常想跑。 应冲随手从桌上拿了颗瓜子,精准无误落到女生的脑门正中心。 哎哟。 第78章 应冲不搭理她,按着常引的肩膀,把她按到沙发上坐下,顺手又踹开了旁边两个人自己坐下。 最后沙发上只剩下了中间拘谨的常引,左边的应冲和右边的小卖铺老板娘。 总部又发话了?应冲又摸起几个瓜子,边嗑边看向旁边自己找椅子的众人。 嗯哼,说是让我们都别出去,就在独栋里住着就行。 常引在外面时看到了,这座大厦上注有独栋二字,如今来看大概是名字。 哦,还真有。应冲抬手,左手腕上出现一个虚拟手环,她翻了两眼消息后说。 另一个卷发女人冷笑一声,对她这德行司空见惯。 转而盯着常引问: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常引眨眨眼,不吭声。 应冲立即发笑,把小人得志演绎得淋漓尽致。 而后轻咳一声,认认真真说:常引啊。 是认真了些,只是漫不经心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头里,啊的尾音里还是带着懒洋洋的腔调。 不过够了,她发现了,在自己不犯贱的大多数时候,常引还是会认真喊人的。 在,老师。常引只有回答。 周围陷入安静,几个人活像是看见鬼了。 针落可闻的安静中,应冲的笑声就愈发分明,连带着其中的洋洋得意,路过的狗也能听出来。 半晌,卷发女人说出心声:真不要脸啊。 真不要脸啊。余下的几个人也道。 你们懂个屁。应冲发出粗鄙之言,而后往常引身边靠近,以示亲近。 众人唏嘘,对于她又表示了一番谴责。 常引并不讲话,安静看着她们斗嘴。 看起来应冲在她们眼中也是不靠谱的形象。 她觉得很合理。 差不多之后,仍是最初的卷发女人对她说:我叫言玉,她肯定没跟你讲过。 而后又分别介绍了余下的几个人,常引一一记下,并辅以点头和好的。 言玉看她的眼神越发怜爱。 她有跟你讲过现在的情况吗?言玉又问。 我猜没有。最年轻的那个女生只有十八岁,叫容蓉,是言玉的后辈。 常引戳了戳应冲,悠闲嗑瓜子的人点点头,吐字含糊,还带着咸瓜子的芳香。 嗯嗯,听啊,这几个可喜欢当老师了,省了我们不少事。 常引习惯了,其他人则发出斥责,应冲一概不理,继续嗑瓜子。 游隼的基本情况你知道吗?言玉问。 常引迟疑点头,知道虚境和实境的关系,还有猎的存在。 成,那就够了。言玉大刀阔斧下了判断,直接道:我们一周前发现了一种能切断虚境实境之间联系的物质,刘刻清那时候叛出游隼,拉不少人成立了猎,潜入游隼总部去偷东西没成,之后就一直在追击a1组的成员。 a1组? 啧。言玉横了一眼应冲,无声骂人,这也不讲? 应冲皮厚,权当看不见。 应冲,我,李如卿,容蓉和李青是a1组,现在你也是。 李如卿就是老板娘,李青是她妹妹。 游隼分为研究部、执行部和指挥部,研究部那边不用管。执行部分abcdef六个区,每区又分123三组。 言玉顺便都给解释了一下,执行员就是去不同虚境,整理世界线和时间线,研究员闷头研究一些新设备和理论。 常引问:刘刻清原来是a1组的吗? 这次言玉迟疑了两秒,竟然先看向应冲,应冲嘴里叼着瓜子皮抬头,一脸无辜:看我干嘛?不是讲课呢? 言玉翻了个白眼,索性直接说了。 一周之前没有123的分组,只有a到e六个分区,他是a组的。 连分组方式都变了,想来一周内发生了不少事。 常引想着,问:你们之前也在a组吗?还是原来在b组? 咳咳咳。应冲像是被瓜子皮呛到了,语重心长:引啊,咱说话不能这么直接知道不? 啊?常引懵了两秒,虽然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立刻道歉:对不起。 有什么也没什么了。 那倒不至于,我和李姐之前是b组的,容蓉和李青是这一周进入游隼的。 b组成员进入a1,那a2a3呢? 常引下意识皱眉,点头,好的,知道了。 只是一周,但她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和氛围并不像是初识。 常引心想,也许她们在其他世界或是空界待了七年也不止。 更何况,猎成立了一周,也像是成立了七年一样,能对游隼造成威胁。 最客观的时间也变得让人看不懂了。 她思考片刻,觉得这问题不会冒犯到人后才问:所以需要拉一些人进a1组吗?为了阻止猎?怎么阻止? 拉很多人倒不至于,游隼又不是只在我们rw01有,只不过总部诞生于这边。 三个人太少,五六个刚好,正好就一人带一个。言玉回答。 刘刻清的目的显然是那种物质,研究部还没弄清楚,要阻止猎得到它,保险起见最好是把他抓回来看着。 常引莫名想到江知水。 她是研究部的,还是四年前进入游隼,那应该是最早的一批成员了。 江知水说是为了夏燃而离开游隼,但对于游隼来讲,她的离开本身就很危险,尤其在这个关头。 应冲原先就是a组的,肯定也是老成员。 那么应冲之前去抓江知水 但她不确定这个问题能不能问,于是又戳了一下应冲:老师,那个人能问吗? 怕应冲不明白,她试图学江知水的表情,眼角还没来得及压下去,一转眼面前的空间就换了。 到了空界。 只有她和应冲在沙发上坐着,面前的屏幕暗着,没有开。 谁?应冲姿势都没变,问。 江知水。空间的骤变让常引愣了下。 可以,就讲我们刚进那个虚境,就被江知水强行弄走,之后就进不去了。 话落,面前昏暗的空界消失,重回明亮的房间。 应冲语气随意:随便儿问,多问点儿,都给它弄明白了。 这话像是为了应付其他人。 常引眨了眨眼,用一双极具欺骗性的眼睛看向言玉,瞧起来认真又正经。 江知水,她会不会被刘刻清拉拢了。 言玉闻声皱眉,显然也很愁。 我感觉不太像是,但也不能排除。总部没给我们分配关于她的任务。 这个任务给了应冲。 所以其他人就不关心了啊。 看起来之前应冲说的是对的,游隼成员都只听令于总部(即指挥部),分配任务就完成。 分神想了一瞬,常引又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恰巧能说出刚刚应冲教自己的骗人话。 刚准备开口,腿侧忽然被人按了一下。 应冲转头看她:那边的饼干给我拿一个,要粉色的那个味道。 四目相对,常引盯着她的眼睛,顿一秒说:好。 而后从善入流就要去给她拿。 之后就没提江知水的话题了。 倒是言玉骂她一句:就你事儿多,让你教人还是让你使唤人呢。 说着把常引按下去,拿过手边的饼干砸向应冲,力道看起来不小。 常引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应冲接得稳稳当当,一点不生气。 那目前有什么思路吗?常引言归正传。 先在这儿住着,目前来看刘刻清进不了这里。 b组和e组的成员在找刘刻清,等找到他的居住地之后,把他的空界信物毁了,猎只有他有空界,把他空界毁了,基本就没有威胁了。 只有他是游隼出去的吗?常引有些不可思议,竟然只他有空界。 那倒不是。执行部这边是a组和b组的成员有空界,他之前是a组的,被他带走的人里没有ab组的其他人。 言玉安抚道:ab组的成员要求还是很高的,不会说叛变就叛变。 常引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一时间没有想通,就问起别的:这里不只是酒店吗?为什么他不能进来呢? 始终沉默的李如卿开口:这座大厦是总部的,酒店的进出管控很严格。 第79章 容蓉和李青也很少开口,毕竟言玉比她们更清楚,而吐槽应冲,她们也不会太过分,那位到底是前辈。 李青对她眨眨眼,道:钞能力。 常引宕机两秒,思考难道这是什么异能世界吗? 而后才反应过来是钞票的钞,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言玉也跟着笑了:那可不,总部多的是钞能力。 提起这个,常引开始好奇:游隼的成员有工资吗? 李青压低声音,有,很高很高。 常引不懂她为什么要压低声音,但也跟着压低声音了。 其他世界的人也能拿到吗? 李青声音已经低得跟做贼似的了,有啊,只是总部在我们rw01而已,其他虚境也有游隼分部的,也很有钱,养得起一堆人和烧钱的研究。 原来是这样啊。常引再次恍然大悟,对于知道剧情的人来说赚钱好像不难,但是我们不能知道自己世界的剧情,那也没用,难道总部和分部之间是相互告知剧情来赚钱的? 她话还没说完,应冲歪歪腿,碰了下她的腿,做贼呢? 常引及时止住话音,她觉得应冲是在阻止她继续问。 似乎很多话都不能往外说,奇怪。 不当贼。她以正常音量回答,换了一个傻兮兮的问题:难道刘刻清是想要自己去赚钱,所以才单干? 李青被逗笑,就连李如卿也笑了,那大概是不至于的。 言玉也笑:游隼给的钱够一辈子吃喝不愁了,没必要。 这么多的吗? 还没拿到的常引有点好奇了,但她们说自己是a1组,a组又有空界,自己却没有。 而刚刚应冲又多次阻止她讲话,她并不确定自己没有入编这件事能不能说,也不好问。 唉还没说完啊。应冲换了个姿势,这些事儿又不着急交代,这几天就待酒店歇,回去各休息各的不好吗? 言玉横她一眼:你倒是给人交代啊,什么也不说。 不着急。应冲还是这句话。 言玉懒得搭理她,也没什么着急交代的,这趟过来只是看看应冲这人主动收的后辈是谁而已。 看见你就来气,走了。 容蓉自然是跟着她,招呼常引有时间找她玩儿之后就跟着走了。 李如卿摆摆手,让李青先走。 她转头看着常引,就跟当初在小卖铺柜台边看她的视线一样。 常引被她盯得局促,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看嘛呢看嘛呢。应冲探头。 稀奇。李如卿道:你认真的? 不是。应冲无语:你这话说得我跟什么渣女似的,就不兴我收个小徒弟了? 李如卿撇嘴,一句话没说,那一丁点儿弧度又把所有话都说了。 应冲: 走了。李如卿话确实不多,起身离开。 她离开后,没明白的常引问:您之前到底说了什么?她们这么惊讶。 我说。应冲提起灿烂的笑容,瘫在沙发靠背上,双目无神,致敬当年的那个自己。游隼爆炸了我也不会培养新人。 常引一时无言。 当时言玉刚进来,让我带她。应冲皮笑肉不笑,如你所见,没带好,她现在瞧见我就恨不得弄死我。 这是真的,但也不至于要弄死你吧? 常引觉得她还是挺靠谱的,仅限于某些危急时刻。 应冲摇头。 当时的我可不是现在的我,我要是她,现在早就没有叫应冲的人活着了。 常引无话可说。 她其实还有很多疑惑,譬如为什么刚刚那些话不能讲,又为什么她自己还没空界,又又比如说为什么刘刻清会叛逃,原来a组的情况是什么? 毕竟据言玉所说,刘刻清没有带走a组的人,而她和李如卿都是b组提上来的,从b组提到a1组,a2a3组的人只会更低。 那么原来a组的人呢?只有应冲和刘刻清? 很显然,问题太多,应冲一个也没回答。 好姐姐,我想睡觉,你不困吗,这些事都不着急,睡觉最重要。 不困。 应冲坚持:我困。 那你告诉我什么不能说,我去问其他人。 应冲倒头就睡,也不挑地方了。 她不敢想象之前言玉过的是什么日子。 然而,低头看着装睡的人,她竟然感觉到了愉悦。 我和言玉不同。 我和游隼其他人都不同,被应冲拉到了她的领地和立场。 常引想。 这份特殊让人愉悦,本该也让人心慌的。 但由于应冲并未告诉她太多,她也用不着心焦。 只有愉悦。 随后一整天,常引又见识到了应冲的功力。 她还真就睡了一整天。 晚上一觉到次日中午,吃个饭继续睡午觉,一口气到了日落黄昏,就着漂亮的傍晚风光吃完晚餐后,似乎又要飘回卧室休息。 常引简直膛目结舌,这是怎么睡得着的? 应冲揉揉眼睛回头看她,连睡觉都睡不着,那不就完蛋了? 常引还是不可思议,并且开始思考,难道是空界的影响? 应冲嗨了一声,想那么多呢,睡您的吧,哦,睡我的吧。 吃了睡,睡了吃。 这荒唐的日子过了三天,第四天早上,应冲敲响她的门,询问:醒了吗? 她刚睁眼,醒了。 收拾一下,我们去做任务。 应冲的声音响起。 待命的人终于准备开机,常引竟然觉得有点抗拒。 唾弃自己两秒,她想:一定是被传染了。 作者有话说: 滴滴,进入下一个虚境的车即将发车,请各位乘客坐稳扶好,系好安全带,不要低头查看手机,不要踩踏黄线。 【破石头】 第61章 1 砰砰的撞门声越来越重。 逼仄但整洁的房间中,沐雪窝在木椅上,双眼放空,心神飞到了三天前。 近半百年来,吸血鬼不知道从哪儿得来了一种武器,可以远程攻击,捕捉不到武器的踪迹,杀伤力比精灵的中级魔法还要大。 甚至不需要吟唱咒语,也没有魔力的限制,可以无限使用。 兽人不比精灵有魔法阵抵御外族,肉体凡胎再强悍,也敌不过神兵。 她的不少同胞都被抓走了。 几天前村落被攻击,她也被捕了。 进斗兽场之前,她总寻思自己够惨了,时不时就想请世界爆炸一下。 一只没爹没娘、身体瘦弱,在村子里受尽欺负,好不容易打到猎,还要被抢走猎物的可怜小雪豹罢了。 进斗兽场之后,她对于惨的定义被更新,不想请世界爆炸了,想让它立刻爆炸。 第一天,虽然无比厌恶,但毕竟是新环境,到底还有些微末的好奇。 当天晚上赢下了第一场比赛,还有一个吸血鬼要买下她。 她当时嗤之以鼻。 回去后,饲养员扔给她一块儿生肉,说是奖励,她没碰。 她是兽人,不是野兽,吃熟食。 第二天,她尝试了饲养员扔来的肉,吐出来了。 现在是第三天下午,她很饿,身上也很疼,脑子里便不由浮现第一天晚上的画面。 干净敞亮的笼子临着廊道,脚步声与鼻孔朝天的血族们络绎不绝,他们指着她,用他们自以为优雅的恶心腔调评论她的皮毛与体态,逗猫似的,甚至想用肮脏的手碰她。 她回以利爪。 饲养员的眼神像是想把她吃了,而后低头又弯腰,谄媚地说着抱歉。 那群人说了什么她已经忘了,大概是说她没礼貌什么的吧,谁记得。 她只觉得吃了他都脏自己的嘴。 哦,熟的。 后面她觉得烦心就去睡觉了,是被一个长得很奇怪的吸血鬼吵醒的。 左眼是浅金色,右眼是红色,耳朵尖尖,脸相也和其他吸血鬼不一样。 其他鬼像是同一批造出来似的,一样一样的轮廓和五官,虽然不丑,但看得人眼睛疼。 她估计不是同一批造的,脸上有些沐雪很熟悉、但说不上来在哪儿见过的轮廓和特征。 第80章 但她的衣服和其他吸血鬼一样,花纹繁杂,颜色深沉,样式复杂。 那张还算赏心悦目的脸上带着一些浅浅的笑,跟春天的树一样,带着开得还不算旺盛的花,不像冬天一样光秃秃的丑陋。 弯腰倾身问:需要药膏吗? 她当时被吵醒很不爽,但眼前的鬼声音还挺好听的,也很礼貌。 干嘛? 笼外的血族站直,影子越过笼子,盖过她半身。 要跟我走吗? 要我喊你主人?刚才那群吸血鬼提过这个恶心的词汇。 随你。 她埋头继续睡觉。 急促的脚步声从不远处响起,大概是姗姗来迟的饲养员见她不理人,大惊失色地准备将她踹醒。 刚也发生过好几次了。 随后又有缓而轻的脚步声,大概是那只奇怪的吸血鬼离开了。 那是第一天晚上,现在是第三天下午。 沐雪有点儿后悔十分懊恼。 昨天那个丑兮兮的饲养员又要她去打架,她一天多没吃饭了,本身体格也不算壮实,对面是一只老虎,她没打过。 又来。 她用手捂住耳朵,将额头抵在木桌上,也挡不住越来越大的敲门声。 十九号!赶紧出来!不然三天都别想吃东西! 饲养员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 她知道这种语气是什么意思:再不听话,他就会控制不知道藏在哪儿的小玩意儿,让自己浑身麻痹、酸疼。 犬齿和兽耳逐渐冒出,她压低耳朵,不情不愿扯开衣服,化作兽身。 十六岁出头,刚成年,在村子里不算健壮,跟斗兽场里的其他同龄人比起来好一些。 也没好到哪儿去,只是捕猎技能更强。 但对面那群人跟疯了一样,专往疼的地方挠,也不要你命,不知道闹什么。 慢吞吞踱步出去,忽视饲养员怨毒的视线,耳边是嘈杂的观众呼声。 有吸血鬼,有人类。 斗兽场三层,一位着礼服,端着酒杯的女性血族忽地凝眸,询问:那是赫拉吗? 身后的侍从上前,顺势往二楼望去,好像是的,需要把赫拉大人请上来吗? 血族晃了晃酒杯,猩红的血液沿着杯壁滚动。 她抿出笑,意味不明道:暂时不用。 侍从垂头,后退。 二楼没有以房间隔开,仍是开阔地,只是视野更好,故而票价也更贵。 后面虚虚放了几排椅子,没人坐,人们聚于正前方,满目光彩地看向场内。 异色瞳的女性血族遥遥坐在最后一排,这里设了座椅,自然是能瞧见场内的,只是前面那些人挡着,不晓得她还能瞧见些什么。 不过瞧她那半敛的眼皮,大概也没想看清什么。 几秒后,异色瞳合上,两秒后再睁开。 期间鼻翼微微翕动,似乎是在嗅闻。 啊好难闻。 赫拉努力去分辨那一点儿幽微的香气。 像是晨间最清新的花瓣,和草尖垂落的那一滴露珠。 又像是浑浊烟雾上盈盈飘飘的白云。 亦或者,用陈酿玉液来形容也不无不可。 清新而又醉人,涤荡心魄却又勾人味蕾。 有多久没有动用过这副身躯的食道? 她也记不清了。 啊,来了。 嗅觉先行,她彻底合上眼,免得让视觉耽误宝贵的感官体验。 叫喊声陡然高涨,以及其下未能掩盖的脚步声。 她蹙眉。 赫拉,什么时候醒了? 陌生而又熟悉的男性声音响起,也许是很久之前她认识的人吧。 停了好一会儿没得到答案,尼勒并未催促,耐心等待。 听。赫拉没有睁眼,而是抬起手平放于空中。 什么? 音乐的力量。赫拉提起笑容,并不浅淡,高高挑起的笑挂在她脸上,莫名显出几分神经质的诡异感。 恰人群的呼喊又上涨了一个音阶。 尼勒举起酒杯,啜饮一口鲜红的液体,而后稍往前仰晃酒杯,行了社交礼。 那一定十分美妙。他的回答也彬彬有礼,期待下一次偶遇。 赫拉睁开眼转头看他,笑容未落,再会。 相对的视线错开,尼勒转身走远。 错开的视线落于看台,似乎能越过遮挡的人群,落在台上某个一退再退的小兽人身上。 赫拉再次深吸一口气,缓慢向外走去。 大概是刚醒来,想念自己的人太多了。 下楼梯时她再次听到:赫拉。 这次声音来自身后,是一位女性。 她转身,仰头看着眼前衣着更繁复的血族,行了个堪堪算得上标准的效忠礼,大人。 阿玛拉站在高她四个台阶的地方,点头示意接受。 她抬手,身后几步的侍从上前,走开几步。 刚醒? 是。赫拉刚答完,侍从回来,将小臂上的托盘往她的方向送,上面放着一个酒杯,里面是鲜艳的红。 她又一次提起笑,不浅也不深,异色瞳微微眯起,看不出里面是笑意还是敷衍。 端起酒杯,她道谢。 在干什么?看上哪只兽了?阿玛拉又问。 赫拉恭恭敬敬答:等人。 阿玛拉轻哼一声,而后礼貌性地提着血红的唇角:斗兽场,新兴的消遣事,玩儿得愉快。 随后,她手上的酒杯随着身形一同转开了。 赫拉则继续下行,刚过拐角就横过酒杯,鲜红的液体淌淌而出,在空中溅起不可见的尘埃。 新鲜的血液坠落不过三尺,便被骤然出现的黑雾席卷,而后消散于空中。 没有乱丢东西。 她扬起笑,想:真不错。 高呼的人们只会更高声,从不恐惊谁。 后撤的兽人只会节节败退,从无反手之力。 肮脏的血液在空中污染人们的嗅觉、在繁衍中污染生命的纯粹,从无悔过之心。 她踱步过一层层的阶梯,踏过从不染纤尘到伤痕累累的地毯,行过一个个人族或血族的身旁,最终驻足于斗兽场之外,站在一盏被铁栏挡住的窗前。 不巧,窗内恰是兽人们退场时的必经之路。 第62章 2 在被抓来斗兽场时,沐雪就想象过自己可能会成为被圈养的宠物。 血族在豢养兽人,这传言在兽人族群中流传已久,近二十年达到鼎盛,也就是说自她出生起,就天天听着这些话。 所以其实要更早,在她得知血族进攻村落时,就已经想过未来的光景了。 兽人永不为奴。 这是根植于兽人骨子中的信念,或者说,这是曾经根植于每个兽人骨子中的信念。 很不幸,她的一部分同胞被驯化了。 无论身心都沉沦于优越的生活中。 有族人说如果主人挑得好,甚至可以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什么也不用做。 不打猎就会饿肚子?不存在的,有人上赶着把食物放到面前,还是他们无法想象的美味。 打不过对方一家子就会被欺负?怎么可能,你的主人会把你保护得很好。 每天需要想的就是今天要玩儿什么。 有不思进取的兽人这么想,甚至主动投身于囚笼的怀抱。 但有好就有坏,也有不少血族以折辱兽人为乐。 不是一身铁打的筋骨吗?不是一身宁死不屈的意志吗? 借助那些兽人们搞不懂的新东西,血族轻而易举就能将他们的反抗镇压。 兽人单打独斗的能力十分强悍,无论对上精灵还是血族都不会落于下风,更不要说区区人族。 作为代价,他们的智商略低于其他种族。 因此,即便那些在无形中钻进他们躯体,能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的东西已经出现了几十年,他们仍未想出两全的解决方法。 被抓进笼子,或者自杀。 倘若运气不好,对方是个一天到晚盯着你的变态,连自杀也做不到。 只需要对方按下按钮,你就只能承受着剧痛,动弹不得。 兽人族以实力为尊,除了家人没人会帮你,沐雪又是一个人长大,在村子里势单力薄,说完全没想过遇到一个好主人,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她更多也只是想一下也就得了,自己勉强还能过活,不至于沦落到摇尾乞怜的地步。 更何况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更凶? 那群吸血鬼一个比一个贪婪、自大,能有几个好心的,没被吸成干尸都不错了。 第81章 视野模糊,眼前的场景摇摇晃晃,像是吃了醺江果。 这种果子味道很好,但是吃完之后脑子晕晕的,看东西都能分叉。 已经分不清身上哪里更疼了,颈间的铁圈被人牵着,膈得她难受,只能跟着往前走。 皮肉的不适随着生命力的流逝而远去,意识便如同轻飘飘的羽毛,被风一吹,往碎片般的回忆上飘去。 沐雪想起她第一次摘到传说中的醺江果时,躲躲藏藏好久才瞒过尾随自己的那几个同龄人。 又想到她第一次享用完整的猎物时,肚皮鼓鼓的幸福感。 还记得旁边的兽人虎视眈眈,但碍于他的家人不在,他不敢上前。 哈哈哈真逗。 数不清的回忆像雪原上飘散的雪花一样落在心头。 她的意识有些恍惚。 春天要到了,还想着去看看山上的花田。 是一只精灵种的。 她们见过两面,那只精灵两次都没有赶走自己。 她翠绿色的眼睛比远远望去的湖面还要漂亮。 意识流失的感觉她经历过,大概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三四天没吃饭,上一顿也没有吃饱。 在村子里时就拼命逃跑,舟车劳顿后又打了场架。 到现在还挨了两顿堪称是折磨的毒打。 兽人的身体再能造,恢复能力再强,也扛不住这么折腾。 喂,不要装,回去有你好受的。 饲养员的声音像是难抓、但美味的蛇,扭曲盘旋,没有钻进耳朵。 摇摇晃晃的身体最终还是跌倒在地。 饲养员连忙回头看,见已经走过栅栏,没人能瞧见,这才抬脚去踹地上瘫软的雪豹,骂道:这才哪到哪,惯的你,让吃不吃。 雪豹的皮毛已经染上了斑驳的红,她再听不见他的话,也感受不到永无止境的疼痛与饥饿。 饲养员嘟囔着自己亏了多少钱,又踹她几脚,才勉强觉得解气。 他并不惊慌,似乎是见多了这样的场景,不怕兽人死掉。 从口袋摸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方形木头块儿,按下表面突起的按钮。 地上的雪豹猛地开始抽搐。 几秒后,沐雪艰难地睁开眼睛。 肩膀又被踹了一脚,沉重的钝痛迟了几秒才传来。 起不起来?饲养员手上捏着控制器,威胁道。 她已经没什么意识了,但痛与麻带来的恐惧深深刻在记忆中,身体催促她照做。 蹒跚着向前,走过一个个被铁栏挡着的窗边,温暖的光沿着窗的罅隙落在身上,她下意识看向窗外。 视线并不清晰,就连沉默的春日光景也变得暗淡。 但是,很温暖。 微弱的光和暖让她的躯体回温,被逼迫唤醒的身体开始自主恢复。 草野寂静的绿色缓慢地向前移动,倏尔,两抹金与红映入眼帘。 沐雪愣了一下,认出她。 是第一天晚上那只奇怪的吸血鬼。 她没有挪开视线,那只吸血鬼也没有挪开视线,的的确确是在看她。 等对方的身影被墙壁挡住时,脖颈上传来的拉力迫使她回头。 喉间的血腥味突然浓郁了很多。 她想到那只吸血鬼的话:需要药膏吗? 需要。 滚进去换衣服。 饲养员的声音让她回神。 等候区到了。 身后的门被大力拍上,她腿一软,卧伏在不染纤尘的地面上。 狭小但干净的房间被她身上的血与灰染脏。 歇了小片刻,她撑起身体恢复人形,把衣服松松散散穿上,只系了领口一个扣子,腹前的衣角则用手捏着。 赤脚走出小房间,门口的饲养员随意踹她一脚,骂:脏死了,还要我打扫。 她顺着力气跌坐在地上。 饲养员走进去,她一手撑着身后,慢吞吞站起来,借墙壁挡住自己,只留了一点身影能被里面的人看到。 她装作在低头系扣子,饲养员回头瞧了一眼,边骂真邋遢,边低头清理她留下的血迹,让这个偶尔会有幸被大人们光临的房间重新恢复一尘不染。 下一瞬,没系上的扣子仍留在衣服上,领口的扣子被崩开,在空中还未来得及下坠,就被一条尾巴撞到,继续向上抛。 它太小,无法被粗大的尾巴卷住,就算能被卷住不掉在地上发出声音,要不了多久饲养员也会发现自己不见了,他只要按一下按钮,自己就动不了了。 所以相比于穿过这条道,去往迷宫一般的斗兽场内部,沐雪选择调头回那扇窗边。 希望她还在。 脚掌碰到地面几乎无声,但带起的风太急太重。 不过风晚一两秒才会出现,这一两秒足够她冲到那扇窗前。 伴随着饲养员愤怒又不敢扬声的怒骂,她扒住窗沿,看到仍在原地的人后松了口气,立即低低嘶吼出声,尽力将前爪伸过铁栏。 她的吼声不足够低沉有力,但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并不难。 剧烈的疼痛和麻痹感在体内炸开,倒下之前,她如愿看到了那只吸血鬼往斗兽场走来。 赫拉噙着意味不明的笑,身形化作黑雾越过窗户,而后一瞬在走道里凝实。 眼见着快不行了还敢乱跑。 饲养员按完控制器,看着电流把伤痕累累的雪豹击垮后,这才松了口气。 刚抬起脚,准备边踹边破口大骂,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并非第一次,常有大人临时相中某个兽人,直接进来这里。 所以饲养员只是吓了一跳,但并不是太摸不着头脑。 他不动声色收回脚,希望大人没有看到自己的行为。 大人,您? 眼前的人他没有见过,但这身衣服他不会认错,是千年前的款式,一觉睡到现在,至少得是侯爵吧? 想到这里,他谄媚问:您是对这只兽人感兴趣吗? 赫拉没有看她,而是低头看着地上昏过去的雪豹。 饲养员见状立即开始解释:大人您可别看她现在这样,那是今天输了,洗干净之后皮毛可是非常漂亮啊! 见赫拉无动于衷,他更卖力道:这是一只刚成年的雪豹,养她可是十分有潜力啊,刚来的第一天她可是赢了八号,当天不少大人都叫好呢! 话这么说,却一字不提沐雪是什么时候来到斗兽场,生怕对方觉得还没驯好。 张口就是:她平时性格也温顺,非常适合圈 一个养字还没说完,他的喉咙像是被人黏住了似的,再也讲不出一句话。 禁言术,还是十分古老的咒式。 饲养员心里打鼓,眼睛却亮起光。 这笔说不定能大赚!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愣了一下,这位大人怎么蹲下了? 对于贵族而言,这是几乎不可能做出的动作。 赫拉的确蹲下了,她的姿态看起来没有故作的优雅,但确确实实有几分超脱的气质,比血族刻进骨头中的优雅华贵更让人赏心悦目。 可怜的小猫脸上也染脏了。 她伸出一指,放到雪豹鼻尖那点干净的地方。 温热的吐息将指腹打湿。 真棒,还活着。 她又想。 当然,她对于冷掉的东西也没兴趣就是了。 沿鼻骨轻拨,雪豹的脑袋被挪动,眼睛轻颤,似乎要醒来。 赫拉提起一笑,嗓音温和:小猫,醒醒。 沐雪的意识本就浮浮沉沉,不算彻底昏迷,加之身体也在恢复,在耳朵被人拨动时,酥麻的痒沿着敏感的耳朵传入脑海,挑动颤抖的神经,她缓慢睁眼。 湛蓝的眼睛尚有几分迷茫与混沌。 赫拉看着这如同琉璃珠的眼睛,心头忽而升起了一股恶劣的趣味。 她提起幅度稍大的笑,语气与之不搭,仍是温和:要喊主人吗? 原本是随你的。 只是这双眼睛太漂亮了。 沐雪的意识回归,她怔了一瞬,眼中是明晃晃的错愕。 那一天她分明说随你! 赫拉将笑容的幅度再变大,语气却分毫不变,于是这份不协调就到了略显诡异的程度。 不愿意吗?真可惜。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松手、起身。 只是在二人都看不到的角度,起身时陶醉地合眼、提气,让芳香钻入胸膛。 沐雪咬牙切齿,并不情愿,但她没有退路。 没有地方会比斗兽场再糟了。 她点头。 还没有来得及转身装作走远的赫拉遗憾片刻,没想到这么快。 第82章 而后又轻盈地蹲下,眼角与唇畔都带出笑,伸手揉按雪豹脑袋上方未曾被血迹浸染的部分,乖。 揉搓宠物似的力道从头顶传来,沐雪眼皮颤了颤。 她没看清赫拉随手递给饲养员的是什么,但想来也不过是金银之类,而后饲养员千恩万谢地把控制器双手奉给了赫拉。 她控制着自己没有看过去,怕自己忍不住一爪子挥过去,东西没碎不成,自己又完蛋了。 能起来吗?赫拉俯视她询问。 她撑着身体站起来,踉跄了两下,但依然站稳了。 被解除了禁言术的饲养员立即道:大人您不必担心,她的恢复能力也是兽人中的佼佼者! 因为这里的兽人太弱。 沐雪想。 跟群落中的兽人相比,这里的兽人的确要弱一些,失去不少野性所附带的强悍生存能力。 你可以离开了。赫拉的语气还算是彬彬有礼。 饲养员顿了一瞬,遵命,大人。 随即急促的脚步声就响起。 赫拉不急不缓的步伐也在眼前迈开。 沐雪安静跟上。 她似乎对斗兽场内部也不熟悉,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半晌才走出去。 期间不少人类或是吸血鬼投来视线,并不算多稀奇,领着兽人离开的事情在这里比比皆是。 他们只是疑惑赫拉的身份,衣着古朴,却未闻其名,也未曾听说过族群中有过异瞳的大人。 但衣着古朴而华贵,所以他们依然行了礼,恭敬喊:大人。 赫拉偶尔应,偶尔不应。 第63章 3 离开斗兽场后,碧绿的草野铺展开,一望无际的绿色之上是蓝天与飘荡的白云。 这原本是属于兽人的领地。 此刻陈列着一些带轮的铁皮盒子和马车,时刻准备带尊贵的血族回到他们的本土领地。 赫拉看着面前来往的铁皮盒子,犹豫一瞬,还是选择了马车。 候着的车夫只唤一声大人,就不发一言,安安静静掀开帘子。 沐雪正准备上去,看见赫拉没动,动脑子想了想也没动。 等她先上自己再上吧。 身前一步的吸血鬼却忽然倾身,将不知何时松开的披风盖到了她身上。 ? 沐雪愣怔,没有反应过来她在干嘛。 等皮毛被轻微地压住,温热的暖意艰难穿过皮毛,让她感知到时,她才目光清透着作出反应。 歪歪脑袋,意外。 变回来? 赫拉问着,将手中的东西一抛,那让她无还手之力的控制器就到了空中,而后被凭空出现的黑雾包裹,化作灰烬。 她更加始料未及。 在这种让人不知所措的迷茫中,她听话变回了人形,披风落到肩膀上。 赫拉抬手捏住了她腹前那小块披风,布料围拢起来,将她完全包裹。 失去厚厚一层皮毛的阻隔,热意越发明显。 就连气味也如影随形般将她笼罩。 她有些头晕目眩。 她变成人形后,赫拉站直,依然略高她一些,但视线的高低差距缩小了许多。 赫拉脸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笑容,温柔地看着她。 拉好。 大概,是温柔吧? 沐雪恍然回神,从里面捏住腹前的布料,让披风挡住赤.裸的躯体。 正当她因对方的举动而神思不属时,面前人的微笑忽然幅度变大。 左眼也忽而有红芒在闪烁。 沐雪肩上莫名生出一种沉重的感觉,而后脊背上的汗毛纷纷竖立。 这是生理性的恐惧,也将她拉拽回现实。 她匆匆垂头,别开视线。 这比她兽形时,被居高临下扫的那一眼要更恐怖。 至少现在她不敢跑,即便控制器已经消失。 而这种感觉在面对拿着控制器的饲养员时都未曾出现过。 乖。赫拉的手隔着披风落到她肩头,轻推她上前,让她先上了马车。 沐雪顺着肩上的力气进入马车,在车厢后面的椅子上坐下。 暗红色的帘子依然被恭恭敬敬地掀着,这也让外面的声音十分清晰。 去卡佩西亚,多谢,辛苦了。 吸血鬼竟然会道谢。 她有些惊讶,就像身上的披风。 视线下落,从里面捏着披风的手松开一些,让另一只手从暗红的布料中钻出来。 她摸了摸披风外面,和里面一样,既有些绒绒的触感,摸着又很滑腻。 不得不承认,统治着人族的吸血鬼们生活条件确实很优越。 反正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布料。 村长也没穿过这种的。 精灵的生活条件似乎也没有这么好。 她不确定,她没有离开村落太远过,那很危险,关于精灵的事更多只是听传闻。 至于吸血鬼猎人、狼人这种遥远的传说种族,更是鲜少听闻。 好像从三千年前的圣战后就销声匿迹了。 反正在她的认知中,这种布料完全超出了她有限脑容量的理解。 怎么做到的?好神奇。 暗红的色调,和她手背上凝固的血迹颜色明明很像,但又有点不同,不仅不显得脏,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嗯,很高级。 仅限于认识几个大字的小雪豹如此作想。 对比之下,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会弄脏这张漂亮的披风。 轻微的咯吱声传来,赫拉上来了。 她下意识抬头,对上那双不同颜色的眼睛。 近距离观察后,她才发现,这只吸血鬼的肤色只是洁白而已,不是跟死人似的隐约泛着青紫的苍白。 跟其他吸血鬼比起来很奇怪,但显得漂亮。 她只能用漂亮来形容。 于是衬得自己身上的血污更加肮脏。 她知道自己脸上也有灰尘和血迹黏在一起形成的污渍。 漂亮的吸血鬼对她笑了一下,稍微忍耐一会儿,回去了才有药。 沐雪缩回手,闷闷点头,在对方在身旁落座时,默默往旁边挪了挪,把脚尖缩回披风里,垂下脑袋,让脸颊隐藏在阴影中。 她好干净。 干净又漂亮。 还有礼貌。 自己皮糙肉厚的,如果回去需要很久,说不定回去自己就好了。 好。她说。 过几秒又补充了一句十分有礼貌的话:没关系。 话落过几秒,一瞬窸窣的动静响起,旁边的人转身看她。 她绷着身体,正准备扭头就听到漂亮的声音:要喊主人哦。 沉默。 刚刚的想法像是天上的白云,一阵风来,就被吹得不见踪影。 她黑下脸,沉默点头。 赫拉弯弯眼睛,转回去。 兽人没有喊主人,只是点头而已,她也没有追问。 一时间让人难以分辨,她到底是想听这一声主人,还是单纯想让年轻的兽人不爽。 小兽人想不到这里,只觉得这些吸血鬼都一个鬼样子。 舌尖抵着犬齿来回舔舐,也耐不住口腔中的血腥与久未进食的粘腻。 等她的想法换了一轮又一轮,被饥饿占据时,旁边的吸血鬼又说:只是一个玩笑,我想和你进行公平交易。 啊? 沐雪没反应过来,转头看着她,懵了好几秒。 赫拉微笑,我想要你的新鲜血液。 那双湛蓝的眼睛又瞪圆了一些。 所以你不需要一直喊我主人。赫拉微笑继续说。 小雪豹不堪负荷的脑袋终于转过来弯了。 用她那稚嫩又干净,在赫拉爱屋及乌的想法下,像是天籁的嗓音说:你只想要我的血,所以才把我带出来吗? 她没有使用买走的词汇。 这只是一部分,并不是全部。吸血鬼道。 ?小雪豹情不自禁歪了歪脑袋。 奇怪的吸血鬼又讲:我很诚恳。 ??沐雪无法理解,你想要别的什么? 吸血鬼转了回去,没有回答。 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消失了。 ??? 沐雪一头雾水,但对方并没有举起控制器要自己如何如何,所以就不再多想,转回去靠着马车发呆了。 好饿啊。 安静下来,伤势也在恢复,饥饿感就开始折磨人。 过了一会儿,她掀开帘子往外看,外面还是草野,偶尔能看到几棵树。 犬齿露头些许,她想:这地方说不定有兔子。 只不过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不一定能抓到那些灵活又狡猾的兔子。 第83章 如果下大雪,这里是雪原就好了。她想。 厚厚的皮毛和宽大的脚掌让她在雪原也能够灵活自如。 其他动物就不行了。 唉。 眼神暗淡下去,正准备放下帘子,一个鲜红的果子出现在视线中。 她定睛一看,是果树! 二月出头竟然有树结果。 虽然没见过,但是 她的口腔开始分泌唾液。 机不可遇时不待人,过了这个坡再没这棵树,正准备顺着车窗蹿出去,她想起什么,立即转头问:可以停车吗?那儿有果树。 闭目的吸血鬼闻声睁开眼睛,思考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果树和停车之间的联系。 眼瞧着沐雪已经蓄势待发了,她并未阻止:可以。 麻烦对车夫说的话还没讲完,一阵凉风起,眼前已经不见人影了,徒留下披风在位置上。 赫拉面不改色继续:停车。 是,大人。 另一头,沐雪蹿出去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只吸血鬼就这样让自己出来了? 她没记错的话,控制器是毁了不错吧? 脚下的速度不变,心念开始流动。 如果现在逃走 想法刚出现就被打消。 算了,那只吸血鬼很奇怪,那群吸血鬼手里的小玩意儿也很奇怪。 到果树下后,她仰头看了看,确实没见过这种果子。 三两下蹿上去,叼了两颗下地。 尼菲果,8到9月成熟。赫拉的声音忽然从耳边响起。 随后才有黑雾凝成人形,出现在眼前。 手臂上还搭着披风。 沐雪被吓得跳了起来,在空中灵活调整姿势,落地时正面对赫拉。 猫科动物警觉而又灵活,兽人自然也是,只会更甚。 赫拉微微一笑,挪开方才始终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转而看向树,为什么它能够在这里生存?还结出了果实。 沐雪哪知道这个,她叼着果子,先用獠牙稍微戳破一点,用舌尖尝了尝。 酸甜,应该没毒。 她犹豫着要不要吃下。 胃部尝到一丁点儿甜头,立即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赫拉闻声从树上收回视线,将披风放到她一米多长的豹身上。 随后伸手到她颈旁,似乎是要绕过去替她系上领口的扣子。 她察觉到后,身体本能地挣扎着往一旁撤去,连嘴里叼着的果子也顾不上了。 兽人的力气远胜其他种族,尤其在他们化作兽类形态时。 但她竟然没有撼动赫拉半分。 那双手轻而易举地绕到她脆弱的脖颈前,如愿去系第一枚扣子。 沐雪不知道为什么她作为一个吸血鬼却有体温,但此时脖颈前的热源无疑如同一个巨大的警钟一般悬在头上。 身体的本能超越了一切,她顾不上任何其他事情,亮出獠牙用尽全力想要摆脱这种深受桎梏的姿势。 吸血鬼的手分明纤细到不堪一折,但只是轻轻拨动她的脑袋,她竟然动弹不得。 即便是族群中最强悍的兽人,也不可能拥有这种程度的力气。 乖,不要动。温和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她再次毛骨悚然。 脑袋被摸了摸,变回来吧。 她从善如流。 紧绷的筋骨在人形时依然紧绷,她甚至没有伸手去捏住腹前的布料,拉紧披风来遮盖住身躯。 倒是赫拉替她整理,让宽大的披风把她的身体完全盖住。 她整理得似乎十分专注,沐雪却近乎不能呼吸,汗毛依旧竖立。 她从来从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强的生物。 自己完全不具备还手之力。 赫拉整理完,看着地上滚落的红色果实,皱眉,异色的眼睛中盛满了可惜。 可惜,尼菲果没有毒,很美味。 她抬起手,曾将控制器绞成飞灰的黑雾出现,红彤彤的果实从原地消失。 饿了吗?想要吃这个吗? 在沐雪眼中,恐怖的生物看向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威胁人的表情,反而十分有礼貌地询问。 她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但知道自己的身体乖巧地回答了。 饿了,想。 赫拉点头,礼服背后被层层布料遮挡着的两条缝隙被撑开,蝠翼从中展开。 宽大的翅膀转瞬伸展开来,足以将沐雪完全包裹。 几秒后,翅膀的主人摘下果子递给沐雪。 沐雪伸手接过,有些机械地啃着果子,食不知味。 她的身躯还没有从几十秒前的震慑感中恢复。 赫拉低头看着她钻出披风的手,印着深红的血迹与青黑的淤痕,完好的地方却是极不相符的细嫩、洁白,与披风对比鲜明。 目光上移,她看着沐雪化为人后的脸,以及那双仍是湛蓝的眼睛,提起笑容,安抚道:不要害怕呀。 沐雪无法不害怕。 眼前的吸血鬼本没有必要演这一出戏。 总不能是因为她突然想系扣子,所以强行压制着自己,去系那一枚本就属于她自己的扣子吧。 沉默地吃完一颗果子,她不太敢抬头,盯着手里的果核问:你,您的名字是什么? 赫拉。赫拉眼中浮现出笑意,喊我赫拉就足够了。 她又重复:不需要喊主人。 沐雪搞不懂她,一会儿要喊主人,一会儿不要喊,一会儿又吓自己,然后又说不喊主人。 什么人啊。 回去?赫拉询问。 她没有说话,但遵从了指令,抬脚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大概是她常常化作兽态,肌肤掩藏在皮毛下,故而身上的皮肤都是嫩白的。 就连脚也是。 赫拉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洁白的脚面,听着草被踩踏时发出的窸窸窣窣之声,嗅着萦绕在鼻尖的芳香气息。 我们先去城镇中吃饭,我居住的地方没有食物。 她问得很有礼貌:你想吃些什么呢? 沐雪弄明白了两人的力量差,问什么答什么。 用火烤熟的食物都可以。 她之前在村子里吃的就是这些。 好养活的小猫。赫拉的嗓音十分轻快。 沐雪反口就想说别喊我小猫,但经历了刚那一出,忍住了。 作者有话说: 哇,是不是有人在看呀!(点击量变了) 第64章 4 三千年前的圣战之后,人族中真正拥有实力的那一部分,即圣庭销声匿迹。 有人说是尽数死于战争之中,也有人说是隐居了。 反正因此,人族中没有特殊能力的那波普通人,面对血族的进攻没有半分反抗能力,被他们抓进了领地中统治至今。 当今,血族结界内的领地被称作血月城。 沐雪是第一次来这里,进来后觉得和外面似乎也没多大的不同,蓝天白云,没什么区别,就是城的概念具象化了。 她在传闻中听说过人族居住的地方是多么的繁华,这是第一次见到。 地面用规整的石板铺着,路边全是房子,和村子里那些一起风就摇摇欲坠的木屋不同,这些房子看起来很结实。 还有许多她没有见过,但在传闻里听过的东西。 人族虽然很弱,但很聪明,他们造出了许多精巧的工具。 赫拉给她买了一身干净衣服,让她换上后,领着她在城中散步,走着寻觅合适的食铺。 城中人族遍地走,也有一些血族,偶尔能看到几个半兽化的兽人,大多是耳朵、尾巴等部位兽化了。 沐雪听说过,被驯化后的兽人多以这种姿态示人,更有甚者会戴项圈。 不自觉开始想象自己戴上项圈、露出耳朵和尾巴的模样,顿时一阵恶寒。 路过的血族大多都会向赫拉行礼,赫拉仍然是偶尔回偶尔不回。 不过这次与上次不同,这次大概是心有余而口不足了。 因为她正忙着跟沐雪解释。 沐雪对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新鲜,虽然没说出口,但那双蓝色的眼睛说明了一切。 赫拉主动替她解释起来,语气温和,解释得十分到位,既不啰嗦,也不简略。 沐雪觉得这只吸血鬼更奇怪了。 说不上哪里奇怪,又好像哪里都奇怪。 赫拉则是在寻到食铺,等餐的间隙中提了口气,望着和千年前变化不大的街道叹息。 她没有藏着,沐雪看到了,大概是感谢她解释了许多东西,所以问:你怎么了? 如同她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的笑容,现在笑容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第84章 沐雪注意到,下意识歪了歪脑袋。 赫拉说:真无聊。 她的声音中没了语气,沐雪这才发现,原来那种听起来很舒服的温和语调不是她自带的。 什么无聊?沐雪不明白,她觉得人族的聚居地挺有趣的。 赫拉不回答了,血红的右眼显出几分属于吸血鬼的冷漠与高傲。 大人,您点的饭。 畏畏缩缩的人族老板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好端端的贵族,为什么要来自己这小地方吃饭,还把店里的其他客人给吓走了。 亏钱是小事,惹大人不快丢命就完了,于是只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惊恐到连声音中的颤抖也藏不住。 沐雪迎上去大快朵颐。 第一口,她忍不住惊叹,又舍不得惊叹,于是风卷残云似的吃完端上的饭,双眼发光问:还有吗? 老板被她的热情和吃饭速度吓到,又看看旁边不吭声的贵族,又惊又惧地说:有的有的。 沐雪想了想,伸出自己的右手,还要四,不对,五份。 沉默已久的赫拉看她一眼,而后对老板吝啬地点了一下头。 老板立即飞速撤退。 沐雪想留他问:这是怎么做出来的,也没留成。 她只好跟身边仅有的生物赫拉说:这些食物太美味了,也不知道这些人族是怎么做出来的。 赫拉扫了一眼桌上残局,轻哼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直到离开食铺,再次坐上马车(沐雪疑心车夫是有什么定位术,分别一段时间后还能随时出现),离开繁华的城镇,往更遥远也更寂静的贵族领地去时,她也没开过口。 沐雪不明白她抽的哪门子风,也不怎么关心,反正这只吸血鬼一直都很奇怪。 安安生生跟着就成,她还乐得自在。 就是进入贵族领地后,天空明显暗淡,像是阳光被某种术法阻隔在外了。 这点让她有些郁闷。 大人,卡佩西亚到了。 直到车夫开口时,赫拉才再次说话:感谢你的护送。 车夫驾车离去,沐雪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庄园,觉得自己可以狂奔许久也跑不到头。 但阳光太过匮乏,她提不起兴致动弹。 你想要什么时候吸血?她问赫拉,边问边扯开自己的衣领:吸完血我想睡觉。 城堡中有容器,把血液放进去,送到三楼尽头的房间门外。赫拉说完,翅膀展开,从空中掠走。 只留下沐雪眼睁睁看着她飞走。 ? 她目测了一下大门与城堡之间的距离,又看看身上的衣服,很想把衣服扯掉,变成雪豹跑过去。 至于这只吸血鬼的奇怪,她已经懒得理会了。 纠结了一会儿,她还是选择走过去。 顺便看看这么大的地方有些什么。 广阔的草野,缠绕着栏杆鲜红如血的花,时不时出现的小池塘,让她眼睛一亮的鱼儿在其中畅游。 与池塘配套的还有树、假山,一些石桌石椅。 以及偶尔能遇到的几个人族,可能是侍从、仆人之类的。 忽略头顶不太明媚的日光,这里其实非常好。 甚至还能瞧见鸟。 等等,鸟?鱼?树?草? 她看看头顶,难道是我的眼睛和皮肤坏了,其实是有阳光的? 纠结了一会儿没有想出来,却瞧见了一只蝴蝶,她将问题抛到脑后,盯着蝴蝶挪不动道了。 她早习惯了自己跟自己玩儿,自得其乐的本领堪称一流。 一路走走停停,玩玩闹闹,等到达那座巨大的城堡前,天色已擦黑。 这里日光本就暗淡,将暮色衬得更深。 深灰的石砖铺成了第一层,米白与洁白相辉映的墙壁是第二层,深红、米白、灰色共同交织的是第三层和第四层,还有四角是瓦灰色的尖顶小阁楼。 一层门庭的上方有个露天厅台,与第二层的门口相连。 一路来球形植株随处可见,修剪得比村长家养的花还要精致。 门庭两侧也对称长了四簇。 而城堡后方,则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林子,藏着各色的树木。 小雪豹站在巍峨的城堡前,稍微开了开眼。 和她想象中不同,这里与来路所见一致,也没有很多佣人。 反正现在眼前是一个也没有,就连修剪枝叶的人也没有。 她有些疑惑,这么大的庄园,那么多的树、草、花,看起来都像是需要人精心照顾的,但她在来路上只碰到了三个人族,还是在行色匆匆往外出。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推开大门走进去。 映入眼帘的画面却和华丽的表面截然相反。 仅有空旷漆黑的大厅。 只有一些固定的木制品,譬如展示柜与长桌,以及靠边的旋转楼梯。 除了这些,什么也没有。 柜子里是空的,长桌上也空无一物。 毯子啊装饰品啊,什么都没有,连生活痕迹也寻不到。 一眼看过去十分冷清。 正对大门的长桌上放着一盏煤油灯、一个花纹繁复的金色杯子。 摇曳的火苗成了唯一的光源。 沐雪把门拉开,让外面的月光照进来。 这里的日光是昏暗的,月光却十分明亮。 不过想到这里的住客是吸血鬼,她就释然了。 城堡中器件很少,便显得空旷,沐雪抬头,觉得天花板也有种高到触不可及的感觉。 风吹进来,幽幽的风声在空旷的地方流转,发出呜呜的嚎叫声。 她一哆嗦,三两步跑到长桌边,抬起手把两只袖子都往上拨了拨,露出部分伤口已经结痂的小臂。 右手转瞬化作雪豹的掌,爪子伸出,稍微呲了呲牙,往左手臂上划去。 鲜血渗出,滴滴答答落尽金色的杯盏中。 恢复了一下午,身体早就能活蹦乱跳了,杯子不大,流这点血不算什么。 杯子满了之后,她抬手,凑到伤口处轻轻舔舐。 拉下右手的袖子后,她盯着左边的袖子歪歪脑袋,没拨下去。 这身衣服崭新又漂亮,不想弄脏。 含着伤口,等血液不再往外流淌后,她端起杯子往楼上去。 三楼尽头 二楼三楼跟一楼一个德行,漆黑又空荡。 如言走到尽头的房间门前,她把杯子放下,敲了敲门,说:放在门口了。 话音还没落,甚至她敲门的手还在空中,门就忽然打开了。 !她吓了一跳,身手矫健地往后撤开好几步。 面无表情的吸血鬼出现在眼前,左手上还拎着一个盖着红绒布的竹编篮子。 她背后的房间里点了煤油灯,和昏暗的廊道不同,泛着昏黄的暖光。 看清她的脸,沐雪松了口气。 胆子这么小吗?赫拉伸手,地上的酒杯被黑雾托到她手上。 瞧见满满的酒杯时她愣了下,脸上忽地浮现出笑意,转瞬就从面无表情成了笑盈盈的模样。 转变快到不可思议。 沐雪自然看见了,她不以为意,正思考要不要回答这个不想回答的问题时,又听奇怪的吸血鬼道:倒这么满吗? 她疑惑:你不是要吗? 这杯子就这么点儿,再不倒满还不够人一口喝的。 赫拉点点头,上前一步。 手中杯子稳稳当当,半点儿也没有洒出。 药膏,需要我帮忙吗?她递出左手临拎着的篮子,双眼注视沐雪。 沐雪后知后觉想起这一茬,心里有些惊讶。 她向来是不会隐藏情绪的,惊讶一成不变流露到了眼中,而后被那双异色瞳捕捉。 莫名不太想跟吸血鬼对视,她低头看向篮子。 哦。 虽然没有想过(绝对不是她忘了赫拉曾提过),但既然都给了,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她伸出右手接过。 篮子上的提手从白皙纤细的手指滑出,又落入沐雪手心。 她准备走人,看看这药膏是什么东西,怎么一点儿草药味都没闻到,但面前的吸血鬼还在看自己。 啊慢吞吞的脑子反应过来,她又回答起后面的问题:不用帮。 赫拉没有吭声,依旧笑盈盈看着她,甚至还有笑容愈演愈烈的架势。 沐雪:? 她纳闷着反问:我走了? 晚安,祝你拥有一个美好的梦境。赫拉开口,目光仍然定格在她身上。 她的目光太直白,沐雪直皱眉,但眼瞧着这只吸血鬼像是被定住了,她犹豫两秒,边试探着转身,边注意吸血鬼的动静。 第85章 赫拉仍是安静注视着她,脸上笑意盈盈。 ?? 算了,沐雪干脆转身走人,而后加快脚步往楼梯口去。 这只吸血鬼铁定有点儿病。 等她即将踏进楼梯时,一道声音远远传来。 这里的房间你都可以住。 赫拉并未扬声,但沐雪听力不差,所以这句含着笑意的话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 笑什么? 沐雪一头雾水。 不过低头看了看小篮子,她拨弄两下红绒布,将赫拉抛之脑后。 好神奇的布料,好神奇的药膏。 抬头,好神奇的房子。 星星点点的困倦败给了好奇心。 于是城堡中就多了一个来回进出的小雪豹。 在相同冷清、不同构造的房间中晃悠,在嵌着魔法石、能够冒出热水的池子里洗澡,顺带手再把身上的衣服搓干净。 变成她最适应的兽形,爬上高耸的尖顶阁楼,跃向似乎就在眼前的月亮。 在倒映着月光的潺潺水面旁,边晒月亮边研究新奇的药膏,在瘦石嶙峋的假山中穿行嬉戏。 第二天睁眼时,她还维持着雪豹的形态卧在假山上。 身躯盘成一圈,脑袋趴在尾巴上,两米多长(其中尾巴就有一米)的兽窝成了一团。 眼睛还没睁开,起来第一件事当然是打哈欠。 刚张开嘴,尖锐的獠牙在日光下闪着寒光,看上去颇为瘆人。 舒舒服服打着哈欠,熟悉的味道钻进鼻腔。 她潦草打完剩下一半哈欠,眼睛瞪圆,那点属于兽类的威迫感顿时消散。 假山上的的确确站着一位怎么看都不该出现在假山上的人。 赫拉笑吟吟看着她,语气再自然不过了:要和我出门一趟吗? 沐雪:? 作者有话说: 城堡参考网上的图片,图在微博上。微博:谧野san 第65章 5 圆溜溜的眼睛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赫拉面不改色,又把身上的披风拆下来盖到她身上,边说:去买衣服和别的东西。 不可思议又变成了疑惑。 这次赫拉没有非要给她系扣子,等披风盖住身体后,她变成人形,连带着也看清了赫拉。 身上的衣服不同昨日,无论衣服还是披风,都变成了昨天遇到的普通血族身上的那种款式。 双眼也变成了红色,就连耳朵成了和与人族相同的形状。 沐雪皱着眉头疑惑,想问问题,一时间又想不出要问哪个,干脆道:怎么这样了? 这么凶呢。赫拉却说。 ?她歪了下脑袋。 赫拉又笑了,这么可爱。 ?沐雪更无法理解,索性不理解,转而问:一定要去吗? 赫拉摸着下巴,一副为难的样子,不想去吗? 半个小时后,沐雪耳朵被冷风吹得发疼,她没有自我折磨的爱好,下一刻头顶就弹出了两只毛茸茸的雪豹耳朵。 几乎在同一瞬间,揽着背部的手臂被换成一条更细的东西,迎风的左耳上出现了一只温热的手。 嗯? 沐雪才觉得她的气味被风吹散没一会儿,她轻轻的笑声又带来了更多的气息。 奇怪,声音怎么还有气味?她想。 但脑海中的确又浮现出那种若有若无的气味,像是村里仅有的那支山泉。 怎么不全部变成小猫?抱着她飞行的吸血鬼提议。 不是猫。沐雪收回所有想法,伸手去摸自己背后的东西,这是什么? 本想替她挡风的那只手不动神色摸了下她的耳朵,挪开,重新去揽她的后背。 替工的更细的东西得空,在她眼前晃了两下。 沐雪瞪大眼睛,脱口而出: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耳朵像是精灵,眼睛有两种颜色,饮血,也有吸血鬼的翅膀,但是却有体温,现在还多出了一条尾巴。 纯黑色的尾巴细长,尾端是略长的倒三角。 赫拉微微一笑,你猜。 沐雪反应过来,轻咳一声。 无话,过了几分钟,地面的风景化成流光,从视野中一掠而过。 沐雪没琢磨明白,不琢磨了,想起来刚刚赫拉的问题自己还没回答,慢了一万拍答:变了你能抱住吗? 赫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将那种山泉般清冽回甘的气味带走。 几秒后,风的形状猛然变化,是飞行中的吸血鬼在空中翻了身。 沐雪吓了一跳,下意识抬手抱住她。 速度骤然加快,高度也不断攀升。 沐雪快要睁不开眼,忍不住问:你干嘛啊? 话落,酷似发疯的吸血鬼又秒速恢复,别说飞行的姿势,就连语气也和之前分毫不差。 不告诉你。 铁定有病。 沐雪想。 时而温柔有礼貌,时而完全不理人,还时不时做出一些奇怪的动作。 在被她有礼貌但似乎不能拒绝的邀约下,沐雪还是跟她去了城镇里,再一次踏上繁华的街道,这次是购买衣服和日用品。 奇怪的是,不只是她的,赫拉也给自己买了不少。 好像她也是那座城堡的新客。 而这次和上次一样,赫拉主动担任了讲解员的角色,为她解释新鲜的事物,替她购置需要的用品、美味的食物。 直到日落西山,她们才准备回去,和来时一样,没有乘坐马车,而是走到无人之处后,赫拉抱着她飞回去。 戴上这个耳罩就不冷了。吸血鬼从手中的袋子里挑出一个白色的毛茸茸耳罩,戴到沐雪的耳朵上。 沐雪穿着又一身新衣服,被她不由分说堵住耳朵,愣了一下,慢吞吞:哦,袋子要我拿着吗? 她们买了很多东西,赫拉说有会有人送回去,但她却特地留下了一袋拎着,不知道图什么。 当时她问为什么,这只奇怪的吸血鬼还是说:不告诉你。 不用。黑而细长的尾巴从她披风的下摆中钻出,拎起了袋子。 沐雪见识过她的力气,丝毫不担心这条看起来不堪一折的尾巴会拎不动。 便不多说什么,抬起手:那走吧。 城镇中的日光并不暗淡,夕阳的橘红光芒落在四周将将冒出绿意的草野上,莫名显出几分将枯萎的生机,亦或者是逐渐走向生机的荒凉。 赫拉的眼睛和耳朵也恢复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声才去抱沐雪,而后起飞。 与她相处一天多,沐雪跟她熟悉了不少,问:笑什么? 跟赫拉什么都可以问,但她答不答就不一定了。 不告诉你。 回途中,耳朵确实不冷。 如来时一般盯着地面上的景色飞速掠过,她礼尚往来询问:你不冷吗? 这是只有体温的吸血鬼。 二月多,怎么会不冷。 冷啊。赫拉悠悠回答,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沐雪没有惊讶或是意外,听她说冷,就道:那你低头。 而后也没等她低头,把那只白绒绒的耳罩戴在了她脑袋上。 只不过她的耳朵是尖而长的(离开城镇后赫拉就变了回来),耳罩不能全部盖住。 沐雪看着露出来的尖端,皱眉,盖不完。 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赫拉还愣着。 算了。沐雪放弃,就这样吧。 过几秒,赫拉又笑一声。 又笑什么? 正准备再次礼尚往来,抬头给她捂住耳朵的小雪豹顿了一下,按住蠢蠢欲动的手。 不告诉你。 沐雪收回手,不管她了。 赫拉的领地叫作卡佩西亚。 她们在卡佩西亚附近降落。 脚踏实地之后,沐雪适应了两秒,疑惑问:怎么在这里? 这儿距离城堡还有很远。 你先回去。 这声音有点儿冷淡,和赫拉一整日的语调都不相符。 沐雪闻声回头去看,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又消失了。 她看过去的下一秒,那张脸上的表情重新出现。 赫拉把袋子递给她,声音也恢复了温和:晚上不要出庄园,外面很危险。 这沐雪当然是知道的,实际上兽人的领地意识也非常强。 她盯着赫拉看了两秒,接过袋子,应:好。 第86章 回去之后,一辆马车停在城堡旁,里面放着她们买的东西。 不用打猎,她也没事干,索性就把那些东西扛到城堡里了,分门别类摆开,把自己的丢进昨晚选的一楼房间,把赫拉的放到三楼尽头那间房的门前。 还有一些是装饰品,她还记得赫拉说要放到哪儿,就挨个组装好放过去。 做完这些已经是月上中天。 她还是喜欢兽形,就脱掉衣服化成兽形,爬到了顶楼尖尖的阁楼外,盯着硕大一轮圆月发了会儿呆。 赫拉需要的应该只是她的血液,她直觉如此。 巨大的力量差下,她也跑不掉,她的自知之明如此想。 带着黑色斑点的尾巴在圆月前一晃,小雪豹跳了下去。 逛了一天,她还挺累的,不过也没着急睡觉,而是在城堡旁的树上窝着,等看到某人回来,没闻到血腥味,才晃晃尾巴回去。 她探头盯着,等赫拉回房间,放了一杯血送过去,敲敲门,没等里面的人开门就放下杯子脚步轻盈离开。 在柔软的床铺上一趴,没多久就睡熟了。 往后几天,她发现赫拉一直不在这里,甚至不在卡佩西亚占地极广的领地中。 但每天都会有佣人送来食物。 第十三天时,她都快忘了赫拉长什么样子,也对卡佩西亚这片地方了如指掌。 正午,有几缕日光穿过阴沉云层,又被结界放进来,吝啬地赐予这片大地几缕光芒。 沐雪准时守在城堡外,等待佣人小姐的到来。 今天来的是瘦高佣人小姐,她迎过去。 佣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那只雪豹,而后行礼。 今天吃什么?沐雪主动推开大门,跟在她身后问。 佣人受宠若惊,连忙道谢,您不用如此。 今天的正餐有香料烤鸡、红烩牛肉,甜点有蜂蜜姜饼、杏仁奶冻和樱桃酱。 她说完,沐雪眼巴巴盯着她,等她讲下面的配料。 大概是害怕她有什么吃不得或是挑嘴的,每次佣人都会把用料列一遍,再让她选。 虽然她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吃,但还是听了。 香料烤鸡用到了贺里巴斯养殖场的整鸡、粗盐、黑胡椒、柠檬、黄油、百里香。 红烩牛肉用到了牛肉、西芹、鼠尾草、牛膝草、丁香、豆蔻皮、蛋黄、酸果汁、生姜、藏红花。 蜂蜜姜饼用到了蜂蜜、姜、面粉、糖、黄油。 杏仁奶冻用到了杏仁、牛奶、糖、鸡蛋。 樱桃酱用到了樱桃、糖、水。 一一陈列完,佣人询问:您想要吃哪几种? 沐雪一向是全要的,全都要。 来这里的佣人第一天还会惊讶,之后就习惯了。 在佣人将食物放到桌上后,行礼即将离开时,沐雪从椅子上跳下来,询问:可以去城镇吗?我想买一些东西。 服务多了兽人的佣人习以为常,您需要什么,拉普劳乐意为您效劳。 沐雪指向陈列架上的木制马车摆件,车轮处赫然出现了一条裂缝。 她昨天不小心碰坏了。 可以把那种木头站在一起的胶。 竟然不是想借机逃跑。拉普劳有些惊讶,顿了一瞬才应:好的,稍后将会为您送来。 沐雪点头,对她挥挥手,把她送走。 她还真没想过要跑走。 尤其是赫拉离开的第一天开始,佣人来送过餐之后。 吃完午饭,她晒着稀薄的阳光睡了一觉,醒来没一会儿,闲来无事在领地里转悠,发现外面来了陌生的人。 对方的气味顺着风飘过来,是她没有闻过的味道。 能进来结界的要么是实力强于结界主人,即赫拉,要么是拿有通行证,譬如佣人。 她不太担心,应该是送胶的人。 跑到领地入口处蹲下,她看着远处逐渐清晰的黑影,歪歪脑袋。 一个不够四方的铁皮盒子? 地下还有四个圆滚滚的轮子。 斗兽场外面出现过这种东西,她曾经看过几次。 速度很快,可以往里面塞好多人。 原来送东西的人是乘坐这种盒子来的呀。 她想着,倒是没有踏出领地,而是在领地内的边缘处蹲着观望。 不多时,远远看去的小盒子就到了眼前,四方盒子开了两个角,一个男性人族和一个男性血族分别从中出来。 她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 人族在前,血族在后,一同向她走来。 前面的人族手里还拿着一个管装的小物件。 她扫了一眼,应该是放胶的东西,不过眼前她对那个铁盒子更感兴趣,所以并未过多注意那个小细管。 这是你要的东西。 血族停在了几米外,人族则顺畅穿过结界,到她面前后蹲下,与她平视,把那支细管递给她。 她是兽形,无法开口,也做不出抓握的动作,就拍拍脚下的草地,示意他放下。 人族没有放下,而是开始贴心地介绍用法。 他旋转着拧开顶部的盖子,按压管身,挤出一点透明的胶状物。 而后又顺手从地上拽了几根草,把胶状物抹上去,涂抹按压后,他把粘连的草叶举起,在小雪豹面前扯了扯。 草叶依然连在一起,味道有些刺鼻。 沐雪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演示的,但参考之前那些佣人对待自己时,小心翼翼又无微不至的举动,又觉得还能接受,就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男性人族笑了一声,而后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摸她的脑袋。 她下意识抖了抖耳朵,往后仰身躲开。 还挺认主。人族嘟囔了一声,起身离开。 耳朵下压,沐雪听到这个词汇有心中有些怪异。 目送铁皮盒子隐没在远处的树林中,她低头叼起装着胶水的管子,踱步回去。 刚咬住,刺鼻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呲牙。 走了没几米,舌尖不经意碰到牙齿,她不以为意,耳尖微动,听到轻微的嗡鸣声,像是那种铁皮盒子发出的声音。 难道他们又回来了?回来干嘛? 她回头,还没看清远处逐渐放大的黑影,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像是脑袋被熊狠狠拍了一巴掌。 下一秒就失去意识倒下,口中的细管滚落在草地上。 一分多钟后,人族出现在雪豹身边,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笑,而后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拖出结界,扛到汽车上。 几个小时后,在阳光彻底消失前,一片黑影来到卡佩西亚,掠过同一片草地,正向远处的城堡而去。 几秒后,黑影放大,神色恹恹的赫拉绕了回来。 她落地后并未收回翅膀,而是盯着那片草地看了有一会儿,脸上的神情更加冷淡,甚至显出几分烦躁。 第66章 6 卡拉尔是沐雪之前饲养员的创造者。 他回答眼前渺小人族的问题:卡佩西亚啊,那里的土地广袤无垠,在红月之夜前,曾是布鲁赫家族亲王的居住地。 问问题的人族,即刘刻清,道:布鲁赫没记错的话,上次红月之夜就是他们最先挑起的。那现在住在那里的是 红月之夜是血族中的氏族之战,上次红月之夜距今已有千年,由布鲁赫家族挑起,而最后的胜者却是阿玛尔带领的梵卓家族。 是一位毫无关系、曾经名不见经传的血族,之前从未在哪个家族的侯爵中听说过她的名字。 卡拉尔是梵卓家族的一位男爵,地位不高不低,所以并不会表现得十分高傲。 尤其眼前的这位是新人类。 近几十年来,新人类在族里风头正盛。 所以他还是认真回答了刘刻清的每一个问题。 刘刻清又问:难道是阿玛尔大人的新宠?传闻说那位大人有些不同的爱好。 卡拉尔答:大家都这么认为。曾有人见过卡佩西亚的那位,说她的相貌十分引人注目,和寻常血族不同,有一种别致的漂亮。阿玛尔大人看上她也不足为奇。 你知道她的名字吗? 赫拉。 沐雪隐约听见一些声音,但眼皮十分沉重,难以睁开。 刘刻清的问题太过奇怪,卡拉尔疑惑:很少有人见过她,但很多人都知晓她的名字,你竟然不知道吗? 刘刻清笑笑:我才到这里不足二十年,你们的文明太过庞大,我当然无法在短时间内了解完。 即便这些突然冒出的人类拥有强大的武器,但面对他们依旧要臣服。 第87章 卡拉尔难免藏不住稍许高傲:那是自然。 她醒了。刘刻清并不在意他态度的转换,转而道。 叮叮哐哐的动静让沐雪清醒了些,像是铁链和笼子碰撞发出的声响。 她并不陌生,甚至对此有些应激。 体内传过一阵熟悉的痛麻,不由分说地激活她的身体。 瞳孔缩小,眼睛却瞪大。 映入眼帘的两个人她很熟悉,正是之前的那两位人族和血族。 刺激身体的那阵电流过去后,她颤颤巍巍站起来,微微呲牙,发出低低的吼声。 卡拉尔和之前一样在后面,刘刻清上前,对她扬了扬手里的控制器,而后扯着她脖颈上的铁链往外拉。 控制器,沐雪心知自己反抗不过,只得咬牙跟上。 已经入夜,三层高的黝黑房子外,银辉洒落在地。 被月光照耀的草野竟比燃着煤油灯的室内要更亮。 沐雪还未透过窗户往外多看两眼,颈部的拉扯感就迫使她往前。 到达二楼后,诸多气味一瞬间袭来,像是一二楼之间有一层结界,专门用来封锁气味。 兽人的味道、血腥气与腐烂的恶臭味混杂,一瞬间涌来,沐雪忍不住皱眉。 嗅觉同样灵敏的卡拉尔立即道:这里有许多你的同类,你的安全不会被威胁。我已替卡里拉赎清罪过,就护送到这里了。 刘刻清摆摆手:慢走不送。 沐雪的视线跟着卡拉尔,想跟他一样,长出一对翅膀飞走。 不过也只是想想。 卡里拉,她记得之前的饲养员就叫卡里拉。 这只吸血鬼为什么要帮卡里拉? 难道是帮卡里拉把自己抓回去? 可是赫拉不是已经把自己买回去了吗? 没等她想清楚,刘刻清就拽着她往里面走去。 朝月的那边有许多扇门,根据间歇的粗重呼吸和低吼声判断,里面全都是兽人。 沐雪下意识有些抗拒。 上次她被抓进笼子时根本没有意识,这次让她清醒着自己走进笼子,很难不抵触。 她脚步才慢了片刻,身体便传过一阵电流,登时让她瘫软在地。 前面的人族转身回来,抬脚踩上她的脑袋,也不言语,只是在地上碾压。 沐雪闷不吭声,咬紧了牙关。 相比疼痛,这种姿态更让人屈辱。 随后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和饲养员卡里拉一样的不讲道理,区别只是这个人族没有出声辱骂。 许久,在自己断断续续的呼吸声里,她发觉,其他房间里的低吼声消失了,只剩下一声声的呼吸,而那些粗重的呼吸在此刻,都不及自己的呼吸声沉重、清晰。 她隐约意识到,这个人和卡里拉的目的是不同的。 卡里拉只是泄愤,而他是想要用自己震慑其他兽人。 这更让人屈辱。 她咬紧牙关,缓慢从手掌中伸出尖锐的爪子。 在刘刻清下一脚踹过去时,她猛地抬爪,在他的小腿上留下了深深几道切口。 赶在电流到来之前,沐雪灵敏腾身而起,低吼声伴随扑咬一同而去。 不出所料,这次的电流要更强烈。 愈发沉重而残破的呼吸声中,渐凉的月色中,她的吼声越发低弱,眼神却是从始至终的坚定而狠绝。 兽人从来就不是被上天眷顾的一族。 他们空有一身力量,却不具备能正确使用这份力量的智慧,周转于各族之间,哪怕倾尽全族智慧,彻夜思索,也终是常常落得被利用的下场。 千年前圣战中被血族利用也好,如今的为奴也好,其下原因,每一只兽人都心知肚明。 哪怕他们只是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安静生活,但总有人不允许。 个体力量最强大的一族,也从来都是处境最凄惨的一族。 尤其近百年来。 沐雪其实想不通。 就像她想不通为什么兽人族要群居、为什么血族放着好好的动物不养,非要去抓他们、为什么这些人又来抓自己一样,她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世界的生存之道那么那么艰难。 明明她的捕猎技巧已经很强了。 既然想不通,她便不再多想,只管往前扑咬。 躺着不动任人戏弄、侮辱,她反正受不了。 到最后,刘刻清几乎是按着控制器不放,拖着她一瘸一拐往房间去。 沐雪动弹不得,身上的痛感也无比清晰。 但看着面前人族的姿态,她心里舒服多了。 等门被震声关上时,她哆哆嗦嗦低头舔舐手背,而后趴在地上,仰头透过那一扇铸了铁栏的窗户,去看外面的月光。 一呼一吸之间,竟然有些愉悦。 明明挨了一顿毒打,还因为冲动惹来一些本不必受的罪,竟然开心?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想通了。 她打包票,在村子里她算是脾气温和的那一卦了。 如果一个族群的人都这么冲动,由着脾气来,那么总是被人利用似乎也很合理。 夜色越来越深,温度越来越低。 沸腾的血液凉下去,疼痛越发明显时,她更加深以为然。 因为她好像后悔了。 真疼啊。 睡也睡不着,她缩成一团,盯着眼前的地面发呆。 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 意识昏昏沉沉时,耳畔忽然传来笃笃笃的声音。 她一愣,往左边看去。 笃笃 像是隔壁的人在敲击墙壁。 她狐疑着一点点挪过去,掀开堆在墙角的干草堆,而后睁大眼睛。 贴近地面的墙角处,竟然被钻开了一个小洞! 与此同时,这栋三层建筑之外,刘刻清揭掉脸上的面皮,嘶嘶地抽着凉气。 疯子。他心中暗骂。 要想被人碰到,他必须把自己的世界线接到这里。 这也意味着他暂时是这个世界的生物,会在这里受伤。 思索间,远处出现一个黑影。 张开嘴呼出几口气,眼前凝出白雾,他把薄薄一层面皮放到口袋里,收敛情绪,表情变得沉稳而镇定。 不一会儿,一只衣着华贵的吸血鬼在他面前降落。 尼勒轻轻梳理衣领与头发,而后道:有什么事? 刘刻清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玻璃瓶,稍稍扬眉,示意他收下。 考虑到这些新人类的狡猾,尼勒盯着眼前装着绿色液体的瓶子,迟疑了一瞬才接过。 刘刻清解释道:这种试剂的控制能力是最强的,凌驾于目前我们所拥有的所有科技之上,没有任何味道。只要接触到皮肤,就能钻到血液中。 说着,他又从口袋中拿出另一个稍小一些的玻璃瓶,举到二人之间。 这个瓶子中的液体是透明的。月光落于其上,溅出几点粼粼的光。 这是控制剂,同样注射到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就能控制另一个人的行为。 这是他去几千年前找到圣庭中的魔法师后,做出来的最引以为傲的作品。 解释完,他安静看着尼勒,补充一句:无视你们这里的所谓魔力或者能力差距,哪怕是一岁的人类小孩儿,也能控制最强大的亲王。 属于人类的深棕色眼睛与血族公爵的纯正红色眼睛对视。 片刻后,尼勒开口:你需要什么? 刘刻清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对他的回答毫不意外。 把赫拉拖到后天晚上八点之后再来。 在原本他和尼勒的交易里,他只是让尼勒把赫拉拖到明天。 但是现在他的腿受伤了,明天不可能好,并且他要做的事不能由别人代劳,所以只好再抛出一个饵。 成交。 刘刻清把控制剂递过去,尼勒接过,对他微微一笑,伸手请他回去,算是稍微行了个礼,而后才离去。 同时不同地,目送阿玛尔踩着台阶上去,赫拉收回行恭送礼的右手。 不久前,她决定来找沐雪,路上却碰到了阿玛尔。 分明此前她才刚与阿玛尔辞别,从仪式祭阵中离开。 阿玛尔却又拉着她进入祭阵,开始一轮又一轮的测试。 为什么? 眼前的楼梯拐角处,印着鎏金繁文、象征梵卓家族最高地位的漆黑衣摆在空中旋转,消失在了视线里。 赫拉转身,离开这个仅有两层的古老建筑。 沐雪血液气味的方向并没有发生变化,这场临时变故也许不是因为沐雪。 她压低眉梢,眉眼间的烦躁又显现出来,和傍晚回卡佩西亚时一模一样。 傍晚时归去,夜色浓郁时才出来寻人。 而她分明随时都能通过气味得知沐雪的方向。 第88章 并非不能第一时间去找,而只是不愿意第一时间去寻。 说到底,沐雪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食物的提供者。 她也并非必须进食。 只是那味道太香,她有点想尝尝而已。 如果不尝也没什么影响。 用无穷无尽的麻烦来换取可有可无的进食,值得吗? 思绪飘回几个小时前,纠结与挣扎如同沼泽般泥泞。 大概是心里下了雨,粘腻的泥浆被冲刷,留下了一滩滩清水,混合着雨后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她这次没有犹豫,展翅往某个方向飞去。 夜风一吹,甚至连那烦躁也陡然化作乌有,成了月光下勾魂夺魄的灿烂笑容。 彼时,沐雪看着从小洞里塞进来的一团粗布,犹豫了几秒,展开来看。 布料应该是对方从衣服上扯下来的,上面用血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字。 你怎么进来的 她想了一会儿,用爪子沾沾身上的血,也写:不知道,你呢。 然后团团塞回去。 过一会儿,粗布又被塞过来。 从诺兰跑出来,被抓住了,你还被控制着吗 诺兰,沐雪没听过,听名字像是某个血族的领地。 主动跑出来的吗? 她稍微有些惊讶,如实写:对。 我有办法能弄掉控制的东西,你听吗 这次沐雪就更惊讶了,她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又看,最后写了个听。 等了好久,也不见洞口出现东西。 要不是听见隔壁有细微的窸窣声,沐雪就真以为对面是骗人的了。 她的呼吸一点点加快,等着对方的回复。 虽然不一定要相信,但是知道总比不知道好。 有个小片片在胸口里,把它扣出来就可以了,我已经弄出来了,不知道你的跟我的在不在一个地方,在的话你可以试试,人形时,左边锁骨往下横着放四个手指,那个地方的骨头边贴着一个小铁片。你要是真想做可别冲动啊,外面好多人看着呢,就算没被控制也跑不出去。对了,你如果有主人的话,说不定会来捞你,隔壁的前一个人就是下午时被主人捞走了 密密麻麻的字迹将粗布的正反面都写满,只留下一行空隙。 正当她犹豫着要写什么时候,裂帛声传来,隔壁的兽人似乎又扯下来一块儿布料在写。 沐雪倒是不担心他会失血过多晕过去,只是担心:这说得也太清楚了,像极了骗人。 她虽然不聪明,但是也不傻。 曾经同住一个村子的族人也没这么好心。 八成是不安好心。 没等她想好要写点儿什么,洞口里又塞过来一团布。 我要走了,这罪谁爱受谁受 她看完,立即写:去哪? 这次塞过去之后,隔壁传来咔擦咔擦的声音,似乎是干草被踩断。 嗷~ 狼嚎声从隔壁响起,是嚎叫,而非以威慑为目的的低吼,听起来倒像是在呼唤同伴。 沐雪动脑子想了想,觉得对方可能不会再跟自己讲话了,就压低身体凑到小洞口边,太多味道混在一起,没能一时间分清哪个是哪个。 正努力嗅闻,另一头忽然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她停下动作,虽然有墙壁挡着,但还是往声源的方向看去。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走过她的门前,最后大概停在了隔壁的位置。 还跑吗? 是女性的声音。 应答的是一声低弱似犬的呜咽。 早这样多好。女声又响起。 随即是叮呤哐啷的碰撞声,好像是隔壁的锁被打开了。 沐雪睁大眼睛,隐约猜到了这里是干什么的,以及隔壁的狼和外面的女性是什么关系。 外面的女人和狼一同往外去,继她们的脚步声后,另一个听起来年龄更小的女声从远处响起。 诺兰大人。 嗯,我带走了。 当然可以,为您效劳是我们的荣幸。 几阵脚步声后,附近又重归于安静,只有形形色色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沐雪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明白。 自己没有逃跑啊,赫拉为什么要让人把自己抓起来? 想起许久未见的所谓主人,她神色有些怪异。 看看爪子下的粗布,她化成人形坐到枯草上。 二月的温度不高,人形时肌肤又十分脆弱,更没有厚重毛发的保护,几乎是刚变过去的一瞬间,她的身上就起满了鸡皮疙瘩。 没有衣服,也没有披风。 她歪歪脑袋想了两秒,神色更怪异。 赫拉总是记得给她盖上披风。 她自己在兽人村时也没这么多讲究。 衣服要拿钱换,钱要拿猎物换,而且衣服还容易被划破,很麻烦。 所以除了一些必要的场合,她更习惯保持兽形。 赫拉给她买了很多套衣服,花了很多很多钱。 她捕猎一个月估计也换不到这么多钱。 所以她不明白赫拉为什么要把自己送来这里,送来教训吗? 想不明白,她放弃思考,按照隔壁狼的说法,把右手放在左边锁骨下,找到小片片可能会在的位置。 用左手按住地方后,右手变成爪子抵在胸口。 如果那只狼说得对,只是黏在骨头上,那她立刻就可以弄出来,也不会有危险,顶多流点儿血。 如果不对,也最多是流点儿血。 想清楚之后,指甲缓慢弹出,刺入皮肉。 她稍微呲了呲牙,还是有点儿疼的。 几分钟后,她把指甲盖大小的东西放到眼前,把血肉抿开,露出里面深绿色的铁片,上面陈列着许多横平竖直的细细纹路。 竟然是真的。 心知自己研究不明白,她把铁片丢到枯草下面,变回兽形团起来酝酿睡意。 最后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沐雪是被隔壁的惨叫声惊醒的。 就是昨晚跟她交流的那只狼所在的房间,换了新的兽人。 鞭子抽打和犬科惨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她捂了捂耳朵,鼻腔哼出几口浊气,没有睁眼。 不止她一只兽,其他兽人也被这动静惊醒,其中几只开始发出威胁似的吼声。 沐雪依旧懒洋洋趴着,只恨自己的耳朵无法拒绝收听这场闹剧。 她想,被送来这里,要么是主人有病,要么是兽人性情太冲。 加上她很了解自己的同胞,他们疯起来可不管疼不疼的,迎着控制器死命扑咬的不会是少数。 别说低吼了,立刻跟血族打起来她也觉得正常。 外面的声音杂乱得像是牛群被猛兽突然袭击,那时候所发出的动静。 其中还有听不懂的非通用语传来传去,随后赶来了更多持鞭的人,也多出更多挥鞭声与惨叫声。 闹剧结束时已经将近正午,大概是大家都饿了。 沐雪开始懊恼自己昨天中午没有把食物吃完,而是留了一些到晚上。 尾巴也没力气晃,蔫巴着垂在地上。 没多久,她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了。 第67章 7 一个陌生的持着鞭子的男性血族走进来,他的另一手中明晃晃拿着控制器,像是生怕沐雪瞧不见似的。 沐雪看见了,她依然趴在地上,在思考要默默承受还是稍微反抗一下。 反正那个小铁片已经被弄出来了。 稍微一想,还是默默受着。 她肯定没办法跟一堆人硬碰硬,如果失败的话,说不定他们还要再往她身体里弄什么东西。 知道错哪里了吗? 血族用通用语说到。 她稍微仰头,诚实地摇了摇头。 血族笑了一声,她听不出是觉得好笑,还是在嘲讽,安安静静看着他。 卡里拉,她之前的饲养员,也经常这样。 三天内总共就三场比赛,但他不止三次来找自己的事。 她其实觉得他们就是想打人,还总要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直接动手不就好了。 看来要让你上点儿心。 血族露出和卡里拉一样的表情,扬起鞭子。 她压压耳朵,没动也没出声。 到最后她当然也想不出来自己错哪儿了,而血族也果然和卡里拉一样,挥舞尽兴后,并不在意那所谓的对错。 他开门出去时,沐雪正半合着眼睛直直看向前方,门外的场景恰好映入眼帘。 是一只雪狐。 或者说,是一只被套上了项圈的雪狐,项圈的链子被人牵着,那个人是谁沐雪看不到,被墙壁挡住了。 她只能看到雪狐瞟过来的几个眼神。 对方的眼睛跟她一样是蓝色的。 第89章 幽幽的蓝,沐雪想不出形容词,觉得像是奔流向前的河溪。 河水的流动永不停歇,但并不让人觉得有活力,它只是循规蹈矩、昼夜不停地向前流动而已。 眼睛的主人低低出声,并非人言,外族听起来只像是兽类无意义的发音。 那是兽人语,兽人语发音不那么复杂,往往也只能传达大概的意思。 他在说:又来一个。 沐雪听到他跟自己说话后,掀开眼皮去看他。 但他已经被人牵着走出了门口可见的视野内,而她的房门也被之前的血族给关上了。 这不是铁栏铸成的笼子,而是房间,门关上就彻底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了。 她重新趴回去,合上眼睛,在心里默默想:又来一个,什么意思? 之前她有闻到过雪狐的味道,自己昨晚来的时候,他应该在呀。 为什么要说又来一个? 搞不懂。 她盘起身子去舔舐胳膊上的伤口,不再思考一些想不出来的东西。 等身上的疼痛感开始缓和时,门口又被打开,一团生肉被丢了进来。 斗兽场中用的也是这种生肉,她吃过,吐出来了。 纠结许久,她挪过去舔了两口,最后还是止步于上面浓郁的腥臭气,没有咽下肚。 活下去真难。 跑是跑不掉的,吃也吃不下去,睡觉倒是还勉强能睡着。 最后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睁眼时,从狭窄窗子中漏进来的光十分暗淡,看着像是傍晚了。 外面有点儿吵,偶尔也传来和昨晚类似的对话。 谁服软了认错了,谁的主人又带谁走了。 又有谁被抓进来,不服气和人硬碰硬,就跟昨晚的她一样,然后被控制器压制得无法动弹,最后被人骂骂咧咧拖进房间里。 百无聊赖待到晚上,她感觉这里比斗兽场还要混乱。 那是困兽,这是逃走后又被捕回的兽。 继而又是断断续续的鞭声,以及进入她房间的、不同的持鞭的人。 这次来是是个人族。 是雪豹啊。人族感叹。 沐雪没有睁眼,团在原地不动弹。 这身皮毛能换不少钱呢。人族似乎没有血族那样蛮横的戾气,但他的话却让沐雪陡然炸开毛发。 她起身,忍着疼痛下意识往后躲,爪子即将弹出。 尾巴也不错。人族又看向她比身体还要长的尾巴。 那双棕色眼睛中流露的是沐雪见过,但并不是很熟悉的贪婪。 是无止境的欲望。 思虑越多,欲望越甚,兽人族中其实并不常见这样的东西。 沐雪仍是下意识感到恐惧。 如果对方真要动手,那她就要反抗了,就算惊动其他人来抓自己,也不至于要剥皮抽筋吧? 赫拉大概也不想这样吧?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赫拉,要把自己送来这样的地方反省。 尖锐的指甲将脚下脆弱的枯草斩断,她不再后退,而是缓慢往旁边挪。 在她决定奋不顾身时,思虑繁重的人族并未做出冲动的举动。 他没有动刀,只是鞭子。 带着倒钩的藤条挥在身上,时不时抽到已经皮开肉绽的地方,勾起血肉。 沐雪却没多大动静了,安生趴在原地,偶尔移除几声低弱的哼。 比起斗兽场,这点儿疼还真不算什么。 藤条落到身上不轻,但也绝对不重,更比不上同类相搏时的咬合力。 倒钩更不如他们的爪牙尖利。 虽然也疼就是了,但是跑不出去呀。 怎么办呢? 她撬不开他们的锁,也翻不出狭窄的窗,更跑不出他们的武器范围内。 落锁声与月色一同出现时,她想不出答案,只有不停地舔舐伤口。 明亮的月光好像也不再明亮了。 和这里白天的阳光一样,昏暗、迷蒙,穿不过结界与云层。 她想。 好想回到之前的生活,虽然捕猎很困难,虽然猎物会被抢。 但是只要不断精炼捕猎技巧,就总能抓到猎物,只要找好地方与时间,就不会被抢食。 自从被抓到斗兽场之后,一切都变得好奇怪。 她不知道要怎么做。 怎么才能逃出笼子?怎么才能避开那些危险的武器? 怎么才能不挨打?怎么才能吃上饭? 她连为什么都不知道,又从何得知要如何做? 很痛苦。她想。 就连之前在赫拉庄园里那几天,就算有吃有喝,也还是没有从前来得舒服。 回应她的只有疲惫与饥饿带来的困倦之意。 月光透过狭窄的窗户,被切割成一条一条,以银色的形体落在枯草上。 它依旧明亮。 光影的位置不断变换,等它们落到那只几乎被浸润成血色的小雪豹身上时,一阵逐渐清晰的脚步声从外面响起。 不久后,沐雪隐约感觉到不对劲,想要睁开眼睛,但深黑的疲惫感在另一头扯着她的神经,想让她继续安于沉眠,以减小消耗、加快修复,更感知不到疼痛。 不对劲的感觉消失了一阵,她睡得更熟。 梦中一脚踩空,坠落感让她惊醒一瞬,月光落到她脸上,让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想要换个位置继续睡。 弄疼你了吗? 熟悉的声音和被血气模糊的熟悉气味一同出现。 后腿凉凉的,似乎有人在往她身上抹东西。 她扭头看过去,的确是赫拉。 于是歪了歪脑袋。 我来晚了。赫拉与她对视,漂亮的眼睛攥人视线。 沐雪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在她说出下一句先别动,抹药的同时,化成人形,张口问她:我哪里做错了吗? 月光只钻进来几束,此时正落在沐雪脑袋上,旁边的地方并没有被照亮多少,依旧昏暗。 朦胧的灰黑中,漂亮的血族似乎愣怔了那么几秒。 几秒后,她低头,解开领口的扣子。 沐雪盯着她的手指,看着她摘下披风,靠近,将带着温暖与熟悉气息的布料盖在自己身上,又替自己拉好。 她的心情更复杂了。 一面觉得赫拉很好,现在还记得要给自己盖上披风。 一面又更疑惑,她猜测问:你不想我碰你的东西吗?还是因为我弄坏了小马车的轮子。 赫拉托着她的手,继续往她手背上涂抹冰凉细腻的药膏。 沐雪低头看着她,就像刚才看着她给自己穿上披风。 吸血鬼的动作很细致,也很轻柔,和之前的藤鞭有着天壤之别。 身上的披风也很温暖,虽然她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一只吸血鬼会有体温。 但这份温暖很舒适,尤其在她没有厚重毛发御寒的现在。 而披风上属于赫拉的味道 她不喜欢沾上别人的味道,但从最开始,这种气味都带着温暖,她不会拒绝后者,就只能接受前者。 我有要帮你修好的,找人要了胶,只是没来得及。 她忽然追加了一句解释。 顺着她的话,赫拉的记忆也飘回那座冰冷而荒芜的城堡。 各种拼好的木制工艺品,随手买来的一些物件,都被一一摆放在合适的位置,就连桌面上都还有没有吃完的食物,餐具上留着某人的味道香甜的,让她作为血族的那部分本能无法抗拒的气味。 轮子坏掉的小马车她看到了,棱角处一条划痕匆忙收束,仿佛能看到留下划痕的人发现后,匆忙收手的样子。 想法飘飘荡荡,仿佛和一旁的月光一样,随着时间在冰冷的空气中流转。 没有错。 赫拉在依旧慢条斯理地为她涂抹药膏。 沐雪闻声愣住,又迟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有错,那是什么意思? 这里不是吸血鬼用来教训我们的地方吗?她追问。 是。赫拉脸上没有笑容,抬头看她一眼,而后低头看向她另一手在的地方,右手。 她把右手从披风中伸出去。 脑子则开始发懵,转不动了,又开始低头看赫拉的动作。 赫拉恍若未闻,开始替她处理右手臂上的伤口。 最开始是手背,和其他地方一样,从旁边漂浮的陶罐中挖出一些药膏,沾在指尖,然后在她的伤口处抹匀。 到了手腕后,对着皮开肉绽的伤口,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将指尖沾着的药膏蹭到沐雪手背上,而后五指在空气中虚拢,不知道在抓些什么。 沐雪发懵的脑子都被丢到了身后,开始产生新的疑惑。 这又是在干什么? 第90章 几秒后,她得知了答案,并睁大了双眼。 微弱的蓝光与红光在赫拉手心交替闪现,随后她的手指上覆盖了一层水膜。 那层水膜被涂抹到伤口附近,将灰尘与血迹蹭开,涂抹时又保持着小心翼翼,没有碰到她的伤口。 而那些水,竟然是热的。 沐雪瞪大眼睛,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在后面,模样认真的赫拉手心又出现了绿色的光晕,她将手掌覆盖在伤口上方。 随即,沐雪就发觉伤口中出现了温热感,那些被破坏掉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脱掉?低着头的赫拉突然说。 仿佛看到新大陆的小雪豹愣愣点头,应道:好。 赫拉就抬头替她解开扣子,将披风取下来,挂在自己的胳膊上。 而沐雪失去热源后,竟然也没有感觉到寒冷。 即便她正是没有毛发覆盖的人形,二月的寒凉温度似乎也没有侵入她的肌肤。 附近的空气中闪烁着隐约的红色光芒,似乎是在告诉她什么。 赫拉开始替她处理全身上下所有的伤口。 等沐雪那颗属于兽人的迟钝大脑缓慢处理完信息后,她才反应过来,轻轻啊了声,拢了拢膝盖。 蹲下身子的血族抬手捏捏她的膝盖,不知道是安抚还是别的什么。 没关系。 沐雪本来也没多大关系,毕竟她更习惯不着衣物的兽形。 但赫拉每次都给她穿衣服盖披风,她这会儿才觉得不太自在的。 等身上的伤口全部处理完,赫拉脱掉自己的外衣,就要套在她身上。 沐雪又瞪了瞪眼睛,就要看向她胳膊上挂着的披风。 她目光还没挪过去,赫拉就跟有<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duxin.html target=_blank >读心术似的,说:披风沾了血和灰尘。 沐雪没动了,只是觉得心里怪怪的。 抿着唇,任由眼前的奇怪吸血鬼给自己套上衣服。 大概是衣服更靠里的缘故,这件外衣比披风要更温暖一些。 她突然觉得赫拉是个很好的吸血鬼。 为什么要把我送来这里?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问。 话音刚落,视线忽然被迫抬高。 她这次彻彻底底宕机在原地。 赫拉抱住她了,她的下巴蹭过吸血鬼的肩,顺着抬起来,抵在对方肩头。 温暖与气味彻彻底底将她环绕,而非只是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让她感知。 人形肌肤上没有毛发,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侧脸和耳朵与赫拉相贴,甚至隐约能勾勒出对方耳朵的形状。 尖尖的,软软的,热热的。 是我错了。 温热的、不该属于吸血鬼的吐息出现在她耳畔,我没有保护好你。 湛蓝的眼睛在月光的照拂下,显得越发清澈。 沐雪没有反应过来,无论身体还是思想。 什么意思? 胸背被拥抱的力度似乎紧了些。 有人害我们,我该保护好你的。 害我们? 沐雪的大脑更加难以理解了。 别怕,我来处理。奇怪的吸血鬼说出更奇怪的话语。 在沐雪看来。 就算是被坏人害了,为什么会扯上我们呢? 为什么又有这个该呢? 她忽然想起来了,埋藏在记忆深处、曾经走投无路时,对某个词的渴望与幻想。 为什么该,你不是说是交易吗?她怕赫拉忘记,还特地提醒了一遍:我给你血和别的你不告诉我的东西,你把我带出去。 别的东西是什么呢?赫拉却反问她。 她如果知道就奇怪了。 赫拉似乎也没指望她想出来,而是轻叹一声,彻底将脑袋放在她肩上,说:就是该。 她的嗓音比平时说话时要轻一些。 沐雪却想出来了(自以为的),问:是因为主人吗? 赫拉意外,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个词。 忽而轻笑一声,也没说是或者不是。 沐雪以为她是默认,本来该了然的,却忽而有一瞬间的茫然,缓慢抬起双手,又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主人 一个总记得给她穿披风、把她带出斗兽场、供她吃供她住、会温柔又认真地替她处理伤口、还说要保护她,的主人吗? 好陌生。 她熟悉的似乎只有凛冬雪原上的饥饿与寒冷。 她擅长的似乎也只有捕猎时的蛰伏、靠近与翻转腾挪。 过了又一会儿,赫拉起身,替她整理好衣服,最后又去拨弄她灰白色的头发,走吧?回去。 赫拉。小雪豹做了重大决定,严肃喊。 嗯?赫拉还在替她梳理头发,有点儿意外,毕竟沐雪没喊过她的名字。 小雪豹垂着头,侧脸与耳朵因为第一次跟人接触而泛起粉红。 她不太好意思,但还是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了赫拉的眼睛。她记得赫拉很有礼貌,跟人讲话低着头好像不太好。 可以不喊主人吗? 赫拉顿了好几秒,最后又笑了一声,这声笑跟之前的轻笑不同,多了一些促狭的意味,甚至还带着一些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随你。与之前的回答相同。 沐雪松了口气,又立即问:你要血吗? 说着还拨开外衣的领子,露出刚刚被温热水流冲洗过,又被疗愈过的莹白脖颈。 接着又解释:你刚刚洗过,不脏。 她觉得赫拉进食其实不在于这一时,但她突然就很想这么做,很想献出自己的血液。 以此来做些什么。 眼前吸血鬼的喉骨滚动了,显然想要进食。 她就上前一步,稍微踮起脚,将脖颈凑过去。 结果却被推开了。 不急,先回去。吸血鬼大概是心疼的,如果她懂得心疼是什么滋味的话,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怜爱。 但总之,她并没有对面前这只兽人下口。 一只才受了伤,流了那么多血,刚恢复就急于为她提供血液的可爱兽人。 兽人疑惑。 吸血鬼凑过去低声说了一句:才受伤,养养。 大概是怕兽人误解。 兽人更加疑惑,她已经好了呀。 但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儿开心。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第68章 8 走出那个小而昏暗的房间后,沐雪回头看了一眼。 从外往里看,视觉上显得更昏暗,也更狭窄。 她忽然想到之前的那只雪狐。 突然出现的喘息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循声往前面的拐角看去。 一个人族。 大、大人。人族看到赫拉的模样后稍微睁大眼睛,似乎有些惊讶。 赫拉外衣在沐雪身上,她身上穿的是收腰的短上衣和长裤。 血族在外人面前并不会随意除去外衣。 不过除此之外,更让他惊讶的是赫拉衣服上的细节。 深色的布料上绣纹了繁复而古老的图腾,这些图案他几乎没有见到过。 绣线甚至是暗红色的,红色在血族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赫拉并未回应,只是停下脚步安静望他。 月色跳进廊道,跃上她的面庞,衬得左眼的浅金更淡几分。 他想起尼勒大人的话,咽咽口水,顶着压力说:请,请问这只兽人是您的宠物吗? 有什么问题吗?赫拉面无表情反问。 是这样的。人族垂下视线,她误食了斗兽场外的尼菲果,所以被斗兽场的管理人员错以为是出逃的兽人,才会把她抓来。这是一场误会,还希望您不要怪罪。 赫拉忽然笑了一声。 人族胆战心惊,悄悄抬起视线,却见她脸上的的确确挂着笑容,在朝自己走来。 不久,属于两个人的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而后陷入长久的寂静。 等他按捺不住心思,目光悄悄扫过去时,恰好碰上赫拉的视线,像是等候已久。 近距离下,那双奇异的眼睛却显诡异。 他无端感到巨大的惊恐。 怎么会呢?我应该夸你们尽职尽责。 古老的血族含笑褒奖他。 相撞的视线像是被人攥住,无法收回。 对视间,他的喉骨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不知多久,他在这刻完全丧失了时间概念,只知道等自己反应过来后,已是满身大汗。 第91章 肌肤并不苍白的手心在他眼前摊开,他不知所措。 控制器。 满脸温和的血族忽而又撤掉了所有表情,就连嗓音也像是在冰窖中过了一遍。 他的大脑立即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从口袋中摸出了控制器递过去。 等赫拉收回手,脚步声再次响起时,他才猛然反应过来,张口欲言:大人,能麻烦您移步登记一下吗? 他一时间竟然忽略了尼勒大人的话,要登记完才能把控制器给出去。 脚步声停下,他追过去的目光却瑟缩着垂在了地上。 等他摆脱这股莫名奇怪的恐惧,做好准备再次对上那双更让人恐惧的眼睛时,赫拉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一句不可以,以及他抬头时瞧见的背影。 只是签个字。 如果完成了,尼勒大人就可以满足他一个愿望。 如果不完成他的身体发起哆嗦,大脑告诉他要追上前方的血族,一定要登记。 可经此一遭,他盯着血族离去的背影,涌动的心思都被恐惧镇压。 身体并不愿意主动去招惹古老又古怪的血族。 直至视线中失去了她们的踪影,他也没能往前,而是在反应过来的一瞬身体发软,决定连夜离开。 另一边,沐雪亦步亦趋跟着赫拉。 离开身后吃人的建筑后,她问:只因为吃过尼菲果就能抓我吗? 不会。赫拉抬头看向月亮,继续解释:有人心怀不轨,没有尼菲果,也会有别的果子。 沐雪想也是,如果只凭借吃过某种果子就断定她是出逃的,那要错怪多少人?也会得罪不少血族吧? 可是,为什么? 但她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被图谋的地方。 或许月亮会知道。赫拉收回目光,朝她伸出一只手,带你飞回去。 飞过一次,这次就熟练多了。 血月城的月亮本就比外面大,飞到空中,那轮半圆的月亮几乎成了遮天蔽日的存在。 月光没有日光刺眼,显得温和许多,或者说是温凉。 明明也照亮了一方天地,但感觉起来就是没有日光温暖。 这让沐雪联想到了某个人。 她看向抱着自己的赫拉,赫拉察觉,低头与她对视。 沐雪空白了一瞬,然后才缓慢恢复运转。 你到底是什么呀?她好奇问。 之前出现过的红、蓝、绿光,她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那更像是精灵才能使用的魔法,属于大自然的魔法。 如此作想,可视线中的巨大蝠翼又无法忽视。 我不是什么。 吸血鬼的眼角忽然弯了弯,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而后抬头,翅膀扇动的频率加快,而后骤然停顿,她们在空中滑翔。 陡变的风吹得沐雪睁不开眼,头发也随之乱舞。 赫拉在飞行时是横抱着她,她处于悬空状态心里不踏实,所以会用手揽着身上的人,也就没手去拨头发了。 调整一下,用一只手去抱赫拉的脖子,另一只手就能空出来。 没等她调整好,一根黑黢黢的细长尾巴就来为她代劳。 挡眼的头发被柔软而灵活的尾巴轻松拨开,她的目光刚得到自由,又忍不住再次驻足了。 你的尾巴好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来形容词,轻巧。 说着,她变出自己的尾巴,钻出来跟赫拉的放在一起。 赫拉一低头,默然两秒,发笑。 纹满黑色斑点的豹尾看起来确实不太轻巧。 看起来得比拳头还要粗,也不算短。 对比之下她的尾巴的确跟绳子似的,十分轻巧。 沐雪也说:但是晚上睡觉可以垫着。 赫拉见过她兽形盘起来的样子,它似乎比你的身体还要长。 嗯啊。沐雪探头看了两眼,给出中肯的认可:你的也很长。 莫名其妙就到了奇怪的话题。 赫拉并不介意让话题再奇怪一些,于是慢条斯理再添一把火。 我不能拿它来睡觉。 沐雪目光依然黏在她的尾巴上,但是它看起来很听话。 你的不听话吗? 闻此言,沐雪苦大仇深,有时候听话。 那就是有时候不听话了。 赫拉继续说:那听我的话吗? 啊?沐雪没反应过来。 赫拉低头,瞧见她圆溜溜的清澈眼睛,里面盛的可以说是天真,也可以说是傻。 她笑了一声,但也没有就此打住,继续逗人:如果我要枕着它睡觉呢,会自己抽出去吗? 沐雪眼睛瞪得更圆,她还没有跟人一起睡觉的经历。 而且赫拉还是吸血鬼暂且当成吸血鬼。 你不是要睡棺材吗? 也可以不睡呀。 赫拉抬头看前方,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说这话时语气本就轻快,反正落到沐雪耳朵里时,显得随意又愉悦。 于是等回到卡佩西亚的城堡,各自整顿完后,赫拉打开门,看着门外半兽半人的小雪豹,倒是没有陷入沉默,而是稍稍挑眉,邀请她进了自己的房间。 沐雪当然没有拿枕头,实际上她纠结了好一会儿了。 左右打量着平平无奇的房间,她说:兽形好像不能一起睡觉,会不舒服,这样好了。 赫拉并不抑制自己的愉悦,轻轻笑出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含笑点头:当然可以。 沐雪觉得她的眼神很奇怪,自己莫名不太自在,索性转过身去不看她。 赫拉依然含笑。 房间角落里放了一口深褐带着点儿红的棺,棺口紧闭,而靠墙处则和她的房间一样,有一张床,甚至上面的枕头和被子也像是正在被使用的样子。 除了比她的房间整齐一些,多了一口棺,好像也没有其他区别了。 你真的不睡棺材呀?沐雪的注意力被移开,方才的不自在顿时被抛掷脑后。 赫拉已经在床边坐下了,笑盈盈看她东瞧瞧西看看,不可以吗? 沐雪扭头看她,和兽形时的习惯一样,歪歪脑袋,当然可以。 赫拉听出来,笑:学人精。 沐雪又歪歪脑袋。 她的头发和兽形的皮毛是一个颜色,灰白。 这动作做起来活灵活现,像是真的小雪豹蹲在眼前歪脑袋。 赫拉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 沐雪见状眼睛一亮,她见过这种,人家就是这样一起玩儿的。 这次没有歪脑袋了,走过去把自己的手搭上。 赫拉仰头看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一瞧见她那副蠢样子,就莫名心情也跟着蠢起来了。 手指微勾握了一下,她摇摇头,松手。 沐雪稍微睁大眼睛,尝试把另一只手放上去。 赫拉仍是握了一下就松开。 嗯嗯? 沐雪仔细回顾,过几秒,眉梢一挑,恍然大悟了。 赫拉看着她的表情变化,对她的心理变化简直是了如指掌,就差笑出声了。 她一清二楚,沐雪则是一概不知,她只当赫拉是跟自己玩儿呢,就照着记忆里的画面,蹲下身子,想和她头碰头。 刚蹲下去又觉得不对,好像高度差有点多了。 歪歪脑袋,她索性用额头碰了一下赫拉的手掌,然后才准备站起来半蹲。 不过这次没有站起来,赫拉顺着她的脸颊摸到了下巴,轻轻摩挲。 真是小猫啊。她弯腰,缩减高度差,也拉近两双眼睛之间的距离。 手则顺着从耳朵到了脑袋上,轻轻揉按着她的头发。 沐雪没有变出耳朵,只有尾巴在外面。 于是赫拉就发觉,自己揉按一次,尾巴尖就弹动一下。 这就是不听话的尾巴吧? 她莫名又想发笑。 对视得有点儿久了,又没有别的动作,沐雪要是兽形,被这么摸摸可能会很舒服,但人形就只觉得无聊。 她起身一些,恰好跟赫拉额头对上额头,于是眼睛亮亮,是这样吗? 赫拉往后坐直,伸出食指抵着她的脑门,无情道:不是。 啊沐雪眨眨眼,十分伤心,转眼又继续乐此不疲地试探。 脸颊、耳朵、手掌、尾巴 折腾半晌,只有赫拉无情的不是。 不知道过去多久,赫拉仍是原模原样地坐着,她则趴在床边没动静了,只有尾巴卷着赫拉身后细长的尾巴晃来晃去。 第92章 尾巴的动作大了些,她问:到底是什么嘛? 其实说是她去卷赫拉,还不如说是赫拉没有松开她。 虽然用手握过之后,发现看起来粗壮的尾巴其实是错觉,炸开的蓬松毛发占了一大圈,里面的尾巴其实很容易就能圈住。 但相比吸血鬼身后那条直径不足两指粗细的尾巴而言,依然是不够灵巧的。 譬如此刻,赫拉故意挑高自己的尾巴。 诶?沐雪扭头看过去,自己的尾巴又不受控制了,自己在往上飞。 她用力往下压,没动。嗯? 赫拉笑盈盈看着她,重复:嗯? 沐雪歪歪脑袋,反应过来了,就不计较答案到底是什么了,转而好奇,你力气怎么那么大呀? 她知道兽人是几个种族里力量最强大的存在,虽然对魔法完全一窍不通就是了。 精灵是最孱弱的,但它们深受大自然的宠爱,一个两个都十分擅长魔法。 血族介于二者之间,力量不算差,但也不算强悍,魔法不算精通,但也不是一窍不通。 他们最大的优势在于长生。 想到这里,她蹬掉鞋子、扯开睡衣的扣子,在赫拉还没来得及出声之前,二话不说变成兽形,轻轻一跳就到了赫拉身后,也就是床上。 她动作很快,加上这又是她最擅长的绕后袭击,赫拉还没有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后背一重,有个不知道自己斤两的玩意儿爬上去了。 沐雪没有碰她的脖颈,就只准备在脑袋附近蹭蹭玩玩。 结果爪子才刚搭到赫拉肩上,下面纤细的人再一次用纤细的手指,轻而易举就捏起了她的前爪,然后把她扒下来按在腿上。 整个过程中她完全无法反抗,虽然这次心里没有第一次那时的害怕,但身体还是会害怕。 偏偏赫拉把她按在腿上,手臂轻轻巧巧搭在她腰背上,她愣是动不了。 于是只好转头,眨巴着眼睛,蹭蹭赫拉,让她放开自己。 兽形时眼睛中的湛蓝越发明显、清澈。 蠢蠢的。 赫拉轻拍她的脑袋,声音说不上是训斥,但沐雪就是听出了一点点点点管教的意思。 怎么突然发疯,也不打一声招呼。 她倏尔又变成人形,借着兽形与人形的体型差,加上赫拉的反应时间,滑溜无比地钻出去。 考虑到赫拉还挺干净的,她跑下床肯定来不及穿鞋,又要重新洗澡,所以没有往别的地方去,而是钻到了床的另一个角落。 在赫拉看过来时,睁着一双湛蓝的大眼睛,跟你玩儿呀,不疯。 赫拉看一眼,再看一眼,又不好垂下视线看别的地方。 也顾不上别的了,只好把被子拉过去给她盖上。 虽然她感觉沐雪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但她在意。 沐雪显然也知道她在意,所以还是乖乖盖住自己了。 她试探着碰了碰赫拉的手,不是在玩儿吗? 赫拉想了想雪豹的习性,这类猫科动物玩闹时的确就是这样,这里碰碰那里蹭蹭,时不时还要压到同伴身上打闹,练习捕猎技巧。 又看了看眼前眨巴眼睛的小雪豹,以及她身上盖着的自己的被子,身下的自己的床。 虽然还不能很接受,为什么她只是伸了个手,对方就上了自己的床,险些还上了自己的身。 一切边界在顷刻间全然破碎,连渣渣都不剩。 最后也只得叹息一声。 但她还是说:不是。 嗯?小雪豹睁大眼睛。 赫拉脑子一转,坐近一些,眼睛直勾勾看着她,活像是在引诱人,想玩儿吗? 沐雪本能地往后缩了缩,顺带手又拽了下被子。 她斟酌几秒,谨慎回答:不想了。 赫拉遗憾叹息,然后就撤开了。 沐雪盯着她,脑袋也跟着转。 赫拉摆正被她踹开的鞋子,回头见她模样,心血来潮抬手弹了下她的脑门。 沐雪脑袋后仰,非常机灵地躲开了。 赫拉看着觉得更傻了。 没救。 不过她还是大发善心,回答了被这只雪豹遗忘了的、许多问题中的一个。 为什么力气这么大呀她沉吟许久,准备吊吊沐雪的胃口。 结果一瞧,最开始问出这个问题的人,现在正在打哈欠,瞧着并不像多好奇。 她改口:也许月亮知道。 沐雪的确只是心血来潮问一下,只那一瞬间很想知道,过了劲头就无所谓了。 很多被她遗忘的问题也都是这样,不是遗忘了,只是不想知道了。 见状点点头,要睡觉吗? 赫拉: 她盯着眼前的人瞧了又瞧,面色十分严肃。 沐雪的瞌睡都被吓跑了一些,认真问:怎,怎么了? 赫拉凑得更近,面色也更严肃。 沐雪更加紧张,脑子迅速开始运作。 赫拉紧紧盯着她,偏偏又不开口。 一双眼睛似乎是想要传达什么。 哦!沐雪当然是猜不出来的,她只是看到赫拉一侧眼睛中的红色后,恍然大悟道:你是要进食吗? 赫拉一愣,有了动静。 沐雪见状以为自己猜对了,露出脖颈给她,嘟囔:直接说啊。 赫拉并没有然而血液的香气在鼻尖流转,眼前的小雪豹似乎又真的不在意。 她的喉骨动了动。 沐雪更确定了,往前坐坐,摆出方便赫拉下嘴的姿势。 几秒后没动静。 嗯?沐雪疑惑,你不要吗? 赫拉感觉自己正被两股力拉扯。 片刻后,沐雪看到她抿唇,说:不用,睡吧。 ?沐雪十分疑惑。 但赫拉扯了扯被子,又把她的衣服递给她,神色看起来和原来一样,穿上? 虽然还是疑惑,但见赫拉没有解释的意思,她点点头,三下五除二给自己套上了。 刚钻出被子,就见吸血鬼挪开目光,坦然自若地在一侧躺下,附言:你躺里面。 她从善如流,躺下的时候变出尾巴,搭在赫拉身上。 毕竟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某人垫一下尾巴。 她送得坦然自若,不觉得这有什么。 而某个不够坦然自若的吸血鬼指尖又颤了颤,正在艰难地接受兽人没有边界感这一事实。 沐雪是真不觉得有什么,靠一起睡觉而已。 虽然她原来没怎么跟人亲密相处过,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反而不觉得有什么。 她看人家都是这样靠一起玩儿的,那她应该也行。 她行不行赫拉不知道,但赫拉没拒绝她的靠近是真的。 不过她很少用这种半人半兽的形态,所以一时间还挺难适应的,找了半天姿势。 背对着赫拉吧,她没意识就会把尾巴往身前绕,躺着吧,尾巴压着很难受,最后翻转腾挪半天,只好正对着。 没过两秒,她又觉得浑身不自在,继续开始摊煎饼。 她是努力把尾巴留给赫拉,但耐不住她的尾巴本来也不安分,晃来晃去,里面还涌动着芳香。 晃悠得赫拉心思浮动,以为她也不自在,正斟酌着要不要找个借口让她回去。 她毕竟也没想到沐雪当真了。 虽然她没说清是在开玩笑,也许本身就存了一丝的期待。 至于期待什么,估计只有她自己知道。 正准备开口,旁边辗转反侧的沐雪先说:好难受,要不还是变回兽形吧,我会努力不跟你争尾巴的,反正你力气大,我也抢不过你。 赫拉刚张开的嘴又合上了,她眨眨眼顿了几秒,像是在思索。 而后才说:好。 到底没有说明只是玩笑,反将这玩笑贯彻到底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混着勾人味蕾的芳香,一同在空气中旋转、缭绕。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沐雪变成兽形后,赫拉身边的温度一下子就高了,沐雪自己也松了口气。不冷,她不用盘起来,就舒舒服服瘫下,大方地分出自己的尾巴。 过了有一会儿,她的尾巴被一只手握住,动作堪称轻柔地拉到脖颈下。 沐雪顺着她的力气,依然没有介意,只是在困倦中想:赫拉好磨蹭啊。 没想多久,困意像是不知道从哪片海上飘来的雾,彻底把她困在其中。 她沉入梦乡。 赫拉闭着眼,但睫毛偶有动静,显然是未入睡。 同样有动静的是沐雪的尾巴尖,时不时扫动,蓬松的毛发刮过某只吸血鬼的下巴、侧脸。 第93章 认真去看,隐约还能瞧见空气中闪烁的灰色光点。 也许是某只精灵的魔法。 第69章 9 第二天沐雪醒来时,旁边已经没有吸血鬼的踪影了,她的尾巴也一如既往被自己抱着。 ? 懵了一会儿,她慢腾腾离开赫拉的房间,往其他地方转悠,最后循着气味往顶层的小阁楼里去。 她探头进去,还没抵开门、看见里面的情况,身体却忽然被一股大力往后推,连带着她整只豹都往后飞了一段,最后摔在几米外的地板上。 ?? 小雪豹眼冒金星,同时一头雾水。 晃晃脑袋,她站起来,这次谨慎了很多,没有用脑袋抵着门,而是缓慢又小心翼翼地用爪子往前试探。 不出意外,她再一次勾勒出了完美的抛物线。 整只豹摔到地上时,她还是懵的。 疼倒没多疼,雪豹皮糙肉厚。 在门前踱步一会儿,她最后选择不折腾自己,离开城堡往之前昏迷的地方去。 胶还在那儿,要拿回来粘小马车。 一上午她都没见赫拉离开阁楼,但送餐的佣人依旧,胶水也找回来了,她有事情干有东西吃,就也不想那么多了。 再次见到赫拉是在傍晚,那会儿她刚打完吨,趴在假山上盯着夕阳发呆。 漂亮吸血鬼的味道突然出现,并且迅速浓郁起来,聚集在她身后。 尾巴尖被人捏住,她晃晃,没能挣脱,索性就不管了,任由漂亮主人握着。 那团熟悉又温暖的气息一直在她身后,她刚睡醒没多少精神,顶多晃晃尾巴,就只是盯着那一轮硕大的暮年太阳犯懒。 额头忽然被人轻抚,手法起初是生硬的,没几秒就熟练起来,摸得她很舒服,喉间没多久就溢出低吟。 吸血鬼在她身旁坐下,抚摸范围从额头开始往后扩散。 也是起初生硬,没过多久就熟练得像是伺候过成千上百只猫。 打从决定喊出那声主人时,沐雪就不防备她了。 于是没过多久,体型略大的猫翻出了肚皮。 赫拉并不意外,打趣:小猫。 沐雪曾经说过让她别喊猫,现在也想说,不过碍于兽形说不出通用语,最后不了了之。 好在赫拉只说了这么一声,并没有抓着逗人。 她只是安静又沉默地梳理着雪豹的毛发。 过了一会儿,沐雪醒神了,她抖抖身体站起来,从嶙峋瘦石的间隙里拉出一个木头做的小马车,用爪子推到赫拉面前,而后把小玩意往赫拉怀里推推,同时仰头看着她。 赫拉接过,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一遍,目光最后定格在轮子的那条裂隙上。 沐雪瞧见,连忙钻进假山间变成人形,再披上旁边的披风,出来跟她解释。 之前不小心弄坏了,但是现在修好了。 我没有介意。赫拉不问自答,低头摆弄着这个做工不算精致的小玩具。 沐雪松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 余光瞧见吸血鬼一直在低头看,她心想:没想到赫拉这么喜欢玩具。 没别的事情做,但是似乎也不算无聊,她盯着空中逐渐坠落的橙色大圆饼,晃了晃腿。 就将这无所事事的时光打发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赫拉轻轻靠在她身上。 她一愣,下意识看过去。 赫拉合着眼,脑袋轻轻抵在她额头上。 略微有些尖的耳朵抵着她的鼻尖,她忽然就不敢呼吸了,一句怎么了也没问出口。 也没敢动。 等憋不住气时,她极其轻微地呼吸。 哪怕动作再轻,但气流在耳边穿行大概还是让赫拉痒了,她稍微动了动,等沐雪转过去之后,才又慢慢靠过去。 肩膀随着自己的呼吸起伏,肩上的人自然也能感知到。 沐雪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控制呼吸了,原先分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现在却一会儿觉得这样太快,一会儿又觉得频率太慢。 赫拉只靠了一会儿,随后就一切如常。 沐雪问她为什么,她又说去问月亮。 雪豹去看逐渐浮现的月亮,想知道月亮能知道什么。 答案是今晚的月亮似乎也暗淡了。 最后只能看向前面的人影。 赫拉正步行回城堡。 她觉得赫拉不开心,有悲伤在她身上蔓延,连带着月亮也无法散发光芒。 三两步追上,没等她想出要说什么,赫拉忽然停下,转身看向远处。 有人来了。 又过了几秒,沐雪才闻到陌生的气味。 她循着味道看过去,也看不出什么,那些人应该才刚进卡佩西亚的领地。 于是看回赫拉。 吸血鬼皱着眉,似乎对将要到来的事情感到烦躁。 先回去。赫拉说着,对她伸出手。 沐雪了然,被她带着飞回了城堡。 刚进去,不对劲的吸血鬼按着她的双肩,盯着她的眼睛,模样十分认真,尽管她自己还皱着眉。 回你的房间,在我喊你之前不要出来。 虽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但见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沐雪乖乖听话,只是在看赫拉在空中画出一个金色的魔法阵时,好奇问:早上阁楼里也是这个吗? 你过去了?赫拉随口问,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阵法繁复,浅金色的光晕一圈圈勾勒出古朴的花纹与字样,在空中漾出一股令人畏惧的力量波动。 对呀。沐雪站在门内,赫拉站在门外,门开着,她在门框之间作画。 赫拉没再讲话,安静地勾画着。 完整的六芒星即将成形,最上方那一角的光芒尤甚,和整体的颜色相同,是浅金色。 其他五角则分别是白色、绿色、蓝色、红色、深褐色。 沐雪歪歪脑袋,又问:你是精灵吗? 她以为赫拉还会让她去问月亮,但赫拉这次却回答了:曾经是。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魔法阵也成了。 流光的六芒星缓慢沉入地面,而后再不可见,这里仿佛又是一个普通的房间。 但沐雪早上见识过,有这个魔法阵在,外面的东西就进不来了。 那里面的我可以出去吗? 她正想问,想到赫拉的之前的嘱咐,寻思还是算了。 恰巧,赫拉在下一秒又交代道:我喊你出来之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出来,知道了吗? 隔着一扇没有闭合的门,她乖乖点头。 而后,她瞧见吸血鬼的眉梢与肩膀都微微沉下,垂睫敛目转身离去。 很快就看不到人影。 沐雪看着没合上的门,想了想还是把它关上,免得自己一个没记住就跑出去了。 转身看看房间,她深深叹气。 今天的作息是正常的,白天睡了好几次,现在还不是她的睡觉时间。 好无聊啊。 另一边,赫拉行至城堡门口,看着面前的几位不速之客,脸上没什么表情,瞧起来不大高兴。 她往后看,目光在最后面的一个血族身上定了定。 为首的阿玛尔解释:没带侍从。 她收回视线。 今天怎么没来祭阵?阿玛尔身后的一位血族询问,他是梵卓家族的长老。 赫拉只转动眼珠看向他,回答:没空。 似乎想不到你能有什么正事呢?另一位长老回答。 赫拉没有回答。 责问的长老也不意外,从赫拉正式归属他们的氏族后,就像是抽了风,和往前大不相同,变得沉默又古怪。 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 他转而对阿玛尔道:我们先进去?在外面讲话多有不便。 阿玛尔刚才一直在看赫拉,闻声挪开视线,说:当然。 于是他们一行进入城堡。 赫拉定在原地,待与最后一只血族也错开视线后,她盯着外面的夜幕又多看了几秒,才跟着转身回去。 阿玛尔并不是第一次来,她看到室内多出的一些饰品后,惊讶道:赫拉,这就是你昨天的正事吗? 顺口就给赫拉找了个理由。 赫拉停步,隔着几米遥遥与她对望。 阿玛尔面上带着笑容,欣慰道:终于不是原来那副荒凉的模样了。 她如同一个家长,注意着自己的细微动作,包容着自己的任性,关心着自己的住所。 不予责问、不予批评。 赫拉依然面无表情,双眼也未灌注多少神采,像是生于雪原的花,枯萎了。 不是。她冷硬否认。 一名长老横眉,不可对亲王无礼。 第94章 阿玛尔稍微挑眉,一派轻松道:没事。 她又转身去打量这座大厅,评价着它和从前的不同。 这盏灯不够精致,回头我让人给你送来新的。 花已经枯萎了,记得换上新的。 怎么坏了?换新的吧。 赫拉一如往常般拒绝:不用。 阿玛尔并不在意,踩着旋转楼梯,一步一步往她的领地内部深入。 也继续做出她的评价与更正。 几位长老跟在后面应和。 烦躁已经习惯。 她用余光扫过沐雪房间的方向,松了口气,迈步跟上。 二楼小雪豹很少光顾,所以和原来没多少区别,阿玛尔看了两眼就去了三楼,轻车熟路去到她的房间。 她知道阻止没用,于是上前两步站在门口,转身对阿玛尔提起笑容。 看不出多少真心,笑容的弧度也十分僵硬,幅度大到诡异。 其他人就算了。 一眼就能看穿的虚伪讨好,偏偏阿玛尔受用。 她微笑,挥手让其他人退下,独自一人进去。 阿玛尔越过赫拉的一瞬间,赫拉脸上的笑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也没有掩饰什么,并不在意长老是否能看到,甚至不在意阿玛尔是否会发现。 腹部翻涌。 她感到浓郁的自我唾弃。 据说你养了一只宠物。 阿玛尔闻到了不属于赫拉的味道,抬手,一根灰白的毛发落到她指尖。 无风的房间里却出现了一阵风,把她指尖的毛发吹走。 阿玛尔并不惊讶,一边打量她的房间,一边漫不经心道:这种程度的魔法消耗太小,你应该去祭阵。 赫拉没有回答。 阿玛尔也习惯了她有时热情有礼,有时又冷漠疏离。 宠物呢?她转身看向赫拉,含笑问。 赫拉也提起笑,连眼睛里也装满了笑,在外面玩。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笑。 阿玛尔也不清楚,与她对视片刻,最后说:明天带去祭阵给我看看。 赫拉有礼貌地拒绝,仪态与表情无可挑剔,甚至行了一个效忠礼。 但她嘴上却道:原谅我的拒绝,月亮只有一轮,圆月更不能与人共享。 阿玛尔没看她,也没听她神神叨叨的发言,转身离开房间。 几位长老和一位侯爵在外等候。 尼勒,你测一下她体内的精灵力浓度。 没等尼勒回答,一位长老就惊讶问:大人,您告诉他了?他只是一位侯爵。 阿玛尔说:很快就不是了。 尼勒此时才应:我的荣幸。 其余几位长老沉默片刻,到底没有提出异议。 赫拉则看着他们的闹剧,又看着这位心术不正的侯爵,不发一言。 她知道之前就是因为尼勒的建议,阿玛尔才临时把自己又召唤到祭阵,耽误了去找沐雪的时间。 她也知道,之后又拦着自己的那只血族就是尼勒,即便他换了气息与长相。 虽然没有拦住。 他太低估自己了。 赫拉,请。尼勒请她往前。 她如言,回到一楼的礼桌前。 当属于对方的黑色雾气出现时,她皱眉看向阿玛尔。 我认为不需要到这种程度,血液足够了。 上次就只是她提供了自己的一滴血而已。 黑雾算得上血族身体的一部分,她不想碰到尼勒。 阿玛尔只是对她笑了短暂的一瞬,并没有其他言论。 赫拉收回视线,合眼不言了。 她早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对她有图谋而已。 目的、亦或逗趣。 而后者也只是为了他们自己的趣,从来和自己的想法无关。 谁会在意她的丁点想法呢? 是迫切晋升的侯爵,是图谋吞并其他族群的长老,还是身为众长老之首的亲王呢? 答案理所当然。 被施舍的领土与古堡,被恩赐的物件与纵容。 没有一样属于她。 黑雾一点点将她包裹,试探她的生命、她的力量、她的根源。 煤油灯的火焰摇曳,散发出的光芒却无法被人察觉。 因为血族身上纯白的光芒让所有趋光的生物挪不开眼,就连其中混杂的黑雾也不值一提。 此时,其中一缕微末的黑雾忽然扭曲、抽条,但它太过微小,周遭的白光又太甚,没有人能注意到它。 下一瞬,白光陡然弱下,阿玛尔与众长老一愣。 为什么白光持续的时间比昨天短了这么多? 再下一瞬,缓慢减弱的白光直接消失了,被更浓郁的黑雾代替。 阿玛尔皱眉,安静等待测试结束。 黑雾出现的时间要比白光长得多。 如果说在祭阵中啃噬了十几天,昨天才勉强达到四六分的程度,那么今天赫拉分明没有去祭阵,此时却忽然到了三七分。 良久,等属于赫拉的黑雾消退后,尼勒结束测试,对阿玛尔道:大人,今天与昨天的测试结果差异很大。 我看到了。 周围的声音逐渐清晰,赫拉睁开眼,目光在众人身上过了一圈,最后定在尼勒身上。 古怪的魔法阵刚刚又在她体内出现了。 她开始怀疑眼前的侯爵。 早在尼勒阻止她去找沐雪时,她就觉得疑惑,只是想不到答案。 为什么要把一只普通的兽人带去受罪呢? 那棵尼菲树的确是为了捕捉逃跑的兽人而种的,但斗兽场在追捕前会做筛查,不会盲目捕捉被主人领回去时误食了尼菲果的那部分兽人。 毫无疑问,是有人借送东西的机会进入卡佩西亚,抓走了沐雪。 尼勒又用重新测试的理由把自己留在祭阵,等自己出去后,又装作寻衅滋事的血族来拖延。 为什么一定不要自己去找沐雪? 而带沐雪回去后,今天早上,她的身体里出现了古怪的阵法,她必须消耗大量的精灵力才能抵抗。 刚刚又出现了。 没有联系,她想不出答案,但尼勒十分可疑。 金红双色的眼睛盯着可疑的血族,阿玛尔以为她还在不满尼勒用黑雾的形式进行测试,没有理她这个行为,而是直接问:你今天都做了什么?精灵力消耗了很多。 赫拉转动脖颈去看她,沉默地摇头。 阿玛尔又盯她几秒。 赫拉连去祭阵消耗精灵力都十分抗拒,更不会自己去消耗了。 于是不再怀疑她,去和几位长老商量。 赫拉面无表情看着他们怀疑氏族内的侯爵、今天不在的长老,猜忌安定了一段时日的其他氏族,最后目送他们离开。 大门已经关上,煤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又落下摇曳的影子。 过了很久,久到烛光的影子也换了位置,她才动了一下。 夜色凉,空气凉,体温似乎也低了点。 她是有体温的吸血鬼,将自己清洗后换上了厚衣服。 上次没有买厚衣服,找出来的还是千年前的那些。 她想着明天要和沐雪去镇上再买点衣服。 雪豹的兽形应该不畏冷。 小猫虽然不喜欢人形,但讲话需要变成人形,那时候应该会冷,给她也买些厚衣服。 她想着,去到沐雪门前,说:可以出来了。 几乎是下一秒门就打开了,里面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她蹲下,学着猫猫们示好的方法,把自己的额头抵在雪豹额头上。 沐雪还在想她为什么伤心,见状愣了一下,但也毫不吝啬地去跟她接触。 肢体接触是她们表示亲近的最好方式。 柔软的毛发与光洁的额头相抵,有点儿痒,赫拉下意识挪开一点,想换个地方继续时,雪豹却倏尔退开,三两步就跑远了。 微凉的空气袭来,因为单膝蹲下而显得有些小巧的血族竟然承受不住这凉意。 她恍惚起身,又觉得理所当然。 对于小猫而言,她只是一个吸血鬼而已。 也只是多了一层主人的身份。 空气如此沁凉,她清醒了几分,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病。 才几天,不知道在乱七八糟想些什么。 调整好心情,她对里面说:明天去镇上买东西,要去吗? 床上隆起的一团又是立刻做出回应:去! 她笑了笑。 过了几秒,在被窝里换好衣服的沐雪钻出来,随手拨拨整不好的头发,走到她面前。 她本来想问赫拉遇到了什么事情,怎么突然又高兴了,结果在看清赫拉面容的一瞬愣怔。 第95章 赫拉的左眼原来是漂亮的浅金色,现在金色加深,甚至混入了一点红色的杂质。 右眼的红倒是越来越纯粹。 你的眼睛怎么变色了?耳朵是不是也变了一点? 她总觉得赫拉最开始的耳朵比现在要尖一点。 啊赫拉反应过来,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她不准备告诉沐雪那些麻烦的事情。 沐雪歪歪脑袋,眼里既有疑惑也有担忧,你怎么了? 赫拉失言,觉得自己又要开始犯病了。 沐雪连魔法都不会用,当然更没有读心术。 她垫垫脚,扒着赫拉的肩膀去看,小心翼翼碰了碰她的耳朵:就是变了,会疼吗? 赫拉想不出她是以什么角度问出这些话,再次陷入病态的漩涡。 她不回答沐雪倒是不奇怪,这个吸血鬼很奇怪,经常自己陷入沉默,还用问月亮这种骗小孩儿的话骗她。 再次轻轻戳了戳,触感很正常,温度好像低了点。 她记得赫拉之前的体温还挺正常的,跟冷冰冰的吸血鬼不一样。 体温是不是也低了?有人对你用魔法吗?你怎么不打回去呀?好好的耳朵变成这样了。 赫拉想了很多,数不清的想法如同咸腥气的海水,而她就是被投入海面的石子。 最后她也只是说:我打不过呀。 沐雪顿时睁大眼睛,你都打不过啊,就是刚刚来的人吗?那我肯定也打不过,要不下次你带上我吧,说不定我们两个一起就能打过了。 她刚说完,面前的吸血鬼忽然抱住她。 很紧,她甚至偏不了头。 好啊。 沐雪又是一愣,她听到了一点点鼻音,太快了,她也分不清。 你,你怎么了呀?她手足无措,但又不能什么都不干,只好着急地说:你别哭啊,别伤心了。 她还奇怪赫拉本来还在悲伤,怎么见了一些她似乎不喜欢的人之后又高兴了,现在看来根本就是还很难受吧。 赫拉没有回答,她更急躁,只好生疏地拍拍她的背,下次你带上我吧,别难过了,现在的耳朵和眼睛也很漂亮,那个,那个,别哭了啊。 她实在是不会安慰人,只好就这两句话辗转反侧地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赫拉开口:没有哭,是不是傻,吸血鬼怎么可能会哭? 沐雪哑然,推开她仔细看了看,好像确实没在哭。 她轻咳一声,没哭就行,我要出去玩儿了,别挡着路。 赫拉让开,她顺畅地逃离现场,只是在刚要跨出门时,身后遥遥有声音传来。 吸血鬼不会哭,但是会伤心。 她脚步一顿,定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等她犹犹豫豫转头时,赫拉已经消失不见。 第70章 10 说实话,沐雪觉得自己在兽人里还算聪明的。 但她确实没搞懂赫拉。 之前邀请她进食,明明都咽口水了,但是却不吸血。 刚刚一会儿说自己没哭,一会儿又说吸血鬼不会哭但是会伤心。 她琢磨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赫拉其实不太开心。 也许让一个悲伤的人讲出自己在哭是一件强人所难的事。 这么想着,她去外面摘了几束漂亮的花朵,又翻出几件有趣的木制品小玩具(之前从镇上买的),最后捎上杯子,揣着一怀物件往楼上去。 手和尾巴都满了,她用只能用脚尖踢门(很显然某只小雪豹忘记了自己可以讲话)。 赫拉能闻到她的气味,很快就开了门。 这些东西给你,别伤心了。沐雪从一摞东西中艰难钻出脑袋,一边说,一边先将尾巴卷着的花送过去,等空出尾巴,再搭配着手把怀里的一堆小玩意儿挨个拿出来。 她只顾着从木头山中翻东西,既要平安拿出来,又不能把别的东西带掉,是一件难事。 所以也就没注意赫拉的神情。 不过赫拉的表情其实没什么变化,没有惊喜、没有意外、没有感动。 她机械地接过色彩鲜艳的花、做工精致拼装完美的木头假山、木头太阳、木头月亮、木头树木 等沐雪全部扒拉完,怀里空空一身轻松时,赫拉旁边已经浮起了一片黑雾,黑雾代替她托着这成堆的玩意儿。 沐雪拍拍手上零星的木屑,深深松了口气,举起手中最后一个杯子。 都给你,你要吸血吗?我弄到杯子里也行。 赫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垂眸盯着手里的花朵,像是在打量花的品相。 她的睫毛挡着眼睛,沐雪也看不清她的眼睛,只好略带忐忑地问:你不喜欢吗?那你喜欢什么?我去找给你。 嗯~赫拉出了一个单音节,音节拖长、尾音上挑,是否认的意思。 可以吗?她抬眼看向沐雪,不用杯子,咬上去会有点儿疼。 沐雪先是松了口气,而后毫不犹豫点头,一边说没事,一边拉下领子露出脖颈。 她印象里吸血鬼好像都是咬这里。 其实是可以咬其他地方的,但赫拉的目标的确是她的脖子。 她把沐雪带进房间里,用尾巴卷住手中的花,双手按着沐雪的肩膀摩挲片刻,而后缓慢低头凑过去。 沐雪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说什么身份不身份主人不主人的,本来就是她给赫拉血,赫拉给她吃给她住。 尖锐的獠牙接近肌肤时,她隐约能感受到森寒之感,转瞬又被温热的吐息覆盖。 谢谢。 ? 谢什么? 她正心想着,属于吸血鬼的獠牙就刺入了皮肤。 吮吸的动作带走她体内流淌的血液,肌肤被口腔覆盖的湿热感只有一瞬间,随后就是疼痛。 她轻轻吸了口气。 肩上的两只手都挪开,赫拉的左臂环揽她的身体,手按在她的脊背上,将二人的距离拉近为零,另一只手则轻轻覆在她的后颈上,手心散发出绿色的微光。 绿光覆盖的地方出现了暖暖的温热感,脖颈的疼痛随之消失。 不仅如此,沐雪还闻见一股非常清新的味道,像是晨间的森林。 很久没有闻见过这种气味了,她下意识吸吸鼻子,想卷入更多空气。 陷在脖颈里的獠牙拔出去,在幽微绿光的抚慰下,血洞很快愈合。 赫拉依然轻轻舔舐着,不想浪费任何一滴血液。 这么快?沐雪疑惑,她能感受到赫拉的獠牙在轻微颤抖。 喜欢这种味道吗?奇怪的吸血鬼问她,森林的气味。 赫拉没有挪开手,绿色的精灵力依然在流淌,所带来的清新味道也还在。 喜欢,很好闻,上次也有。沐雪还是疑惑:你好了吗?这么快? 她都没感觉自己的血液流失多少。 赫拉站直,轻轻叹气,可以了。 话是这么说,可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了。 沐雪皱眉,将攒了很久的奇怪表达出来:怎么像是我追着让你吸血呢?你才是吸血鬼吧。 她歪歪脑袋,直直看着赫拉,尽管赫拉稍微偏开了视线。 我觉得吸进食,你明明很喜欢吧,为什么总是不接受呢? 赫拉飘开的视线落回去,察觉到她的认真,回答:喜欢并不代表要去做。 沐雪不理解,喜欢、也能做到,那为什么不做呢? 因为也是精灵,所以不能吸太多血吗? 赫拉微微垂头看着她,是。 看着她湛蓝的眼睛,里面纯粹而清澈。 赫拉的瞳孔开始颤抖。 她想说真话,可坦诚能带来什么呢?再一次的利用吗? 也许小雪豹十分真诚,她也能感受到沐雪和她之前遇到的人不同,至少和那些血族不同。 她对自己应该没有图谋吧。 应该吧? 她又想起晚上那些人的嘴脸。 还保持什么体面呢?直接把自己锁进祭阵不就可以了吗? 可贪婪与图谋几乎呈在明面上,所谓的体面分明也不体面了。 为什么还披着一层层让人作呕的皮囊,做着一些让人作呕的事情呢? 剥夺了自由呼吸的权力,却又抓着自己的脖颈说:看,你可以呼吸。 所有人,所有种族的人全都是这样。 想法流转一圈,她察觉到自己又开始犯病,眨眨眼把想法压下去,提起笑容说:嗯,对我有影响,所以这样就可以了。 沐雪眼睁睁看着她垂下视线,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睫毛不断眨动,最后忽然提起笑容说这些。 第96章 你把我当傻子吗? 她是真的好奇、疑惑,也想要帮赫拉。 帮她开心起来,帮她不要伤心,帮她满足食欲。 小雪豹的人形很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让人挪不开眼。 她的头发有点儿乱,自己也懒得整理,随便扒拉开不挡眼就行。 赫拉开始动摇,因为她本就想示弱,只是从没有机会。 只认识了十几天,就赶着让我利用你,不是傻吗?她问沐雪,也问自己。 沐雪当然猜不到她是在自我质疑,闻声认真思考,回答:可是认识十几年的人也只会抢我的食物,而且为什么要说利用,我只是想帮你啊,让你不再伤心、让你吃饱肚子。 沐雪对答如流,但赫拉知道自己答不出来,或者说是难以启齿。 可能是因为赫拉一直都很奇怪,也可能是因为赫拉的表现太明显,根本不像是她说的那样。 还可能只是因为沐雪的确将她放在了重要的地位,至少是高于自己血液的地位,所以她又问:你到底想不想? 她问的是想不想继续进食,落到赫拉耳朵里就成了别的。 沐雪看着她又开始频繁眨眼,离得近,喉骨的滚动也看得一清二楚,她实在不理解赫拉在纠结什么,也没耐心了,干脆抬手压着她的脑袋,把她按到自己脖颈上。 反正赫拉力气那么大,真不想会自己挣扎开的。 可强大的血族没有展现半分抗拒,堪称乖顺地从了她的动作。 獠牙缓慢钻出,像是试探一般在肌肤上滑动。 但沐雪知道她不是在寻找合适的下口地,而是还在犹豫。 所以她又按了一下赫拉的后脑,獠牙被迫刺了进去。 刺痛只有一瞬,赫拉匆忙抬起手盖在她后颈上,精灵力再次流淌而出。 感受到血液的流失,沐雪松了口气。 怎么这么费劲呢。 腿忽然被碰了碰,她低头去看。 生机勃勃的藤蔓从砖缝中钻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蓬勃生长,新生的叶子也摇摇晃晃,试探似的碰着她的腿。 她睁大眼睛。 下一瞬,植株生长的速度骤增,数量也变多,转瞬就将她包围。 仿佛再次置身林间,有点儿久远的、她怀念的森林。 伸手去碰,藤蔓主动凑过来缠住她的指尖,上面的叶子晃晃悠悠像是在哆嗦。 她弯弯眼睛,想去跟它们玩儿,不过考虑到肩上的吸血鬼,将兴奋先往后放放,只用手指跟它们玩耍。 良久,吸血鬼拔出獠牙,和上次一样轻轻舔舐。 沐雪生怕她又犯毛病,下意识按压她的后脑想让她继续。 毕竟后面的精灵力一直在治愈,沐雪没有任何不适感。 赫拉连忙收起獠牙,稍微抬头,只是下巴连同喉咙被按在了沐雪的肩上。 真的好了。她轻笑。 沐雪半信半疑,掰着她的肩膀把人推开,放到眼前看了又看,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最后又看看赫拉的眼睛,发现颜色没有明显的变化后才放心,眼睛的颜色也没变,吸血有影响果然是骗人的。 不算骗人。赫拉眨眨眼,只是要很多很多,才会出现明显的影响。 她摸着下巴想了想,说:大概得有一条河那么多的血吧。 啊?!沐雪低头看看自己的身板,那你把我吸干也差得远了。 沉默几秒,她忽然想起来赫拉眼睛的变化,有点不太相信地问:那是有人让你喝了那么多血吗? 她指指赫拉的眼睛,才变成这样。 想到这里,她忽然睁大眼睛,懊恼:所以你是真的不想再吸血了啊? 不是。赫拉失笑,想了想说:没有用过其他人的血。 ?沐雪疑惑。 赫拉稍微弯腰跟她平视,含笑道:虽然不确定是为什么,但大多数人的血我闻着都是难闻的,这也是我去找你的原因,当时刚睡醒,心血来潮想要试一下进食。 那你再之前不会饿死吗?沐雪发起真诚的提问。 赫拉微笑,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心口,不会,有别的原因。 沐雪顺着看过去,她一想也是,赫拉的确很特殊。 赫拉则是顺着她的目光,最后看向自己的指尖。 视线原路返回,落到沐雪眼睛上,她问:不会想知道具体的吗? 想啊。沐雪的目光上移,也落到她的眼睛里,但是你都这么说了,不知道也无所谓吧。 她退开一步,蹲下去看钻头缝中的根系。 你好像在为此困扰,我也没那么好奇。 刚说完,她就感觉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你怎么这么喜欢抱人啊?她动不了,无奈说。 不喜欢。后面的吸血鬼又开始说一些自相矛盾的话。 沐雪本想让她放手,想了想作罢。 她本来就想让赫拉高兴起来的,喜欢抱就抱吧。 过了好一会儿赫拉才松手,附言:好香。 这下子沐雪不骂她都不行了,觉得香还一而再再而三拒绝进食。 然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该怎么骂,只憋出一句:毛病。 赫拉笑笑,照单全收。 我的血真的很香吗?她这么说了,沐雪忽然想起来,自己闻了闻自己,也没闻出什么味道。 赫拉认真点头,你在斗兽场,我在卡佩西亚就能闻见。 沐雪:? 她一下子转头盯着赫拉,认真的? 那可真是隔了十万八千里,就算吸血鬼对血液的味道很敏感,也不至于这样吧? 赫拉再次认真点头。 沐雪开始怀疑人生了。 我的血她想了一会儿,嘟囔:也算是特殊吧,但你的嗅觉会不会太敏锐了。 赫拉想问怎么特殊,但看她神情似乎不太想提,就没有问。 你好了吗?沐雪的确不想提起这事儿,想想就烦,所以转而问:还难受吗? 她那副眼巴巴去玩儿的样子也太明显了,赫拉笑着点头,放她自由,去玩儿吧。 沐雪当即离开房间。 她的气味太分明,赫拉只靠嗅觉就能得知她的方位,闻见气味中的细微差别后笑了笑,想:这么喜欢兽形啊。 不出一会儿,一只小雪豹抬爪子推开房门,探头冲她叫唤了一声。 进来吧。她慢吞吞整理着一堆木制品。 雪豹歪歪脑袋,就放开手脚去攀着藤蔓与植株玩儿了。 当然,她小心收着爪子。 等她终于爬到已经有一人高的植株上面后,背对着她整理东西的赫拉提起笑。 嗷? 伴随着雪豹的惊讶声,植株托着她从窗户出去,最后落到外面的草地上。 短暂的惊讶,以及更多的兴奋。 赫拉在窗边看着她,让草地上长出更多的植物与花,而后才靠坐在床上,把一直用尾巴卷着的花拿到手上,放在眼前打量。 不是随处可见的品种,都很漂亮,大概是她专程找来的。 为了什么呢? 赫拉微敛眼睫,却没忍住扬起一个幅度不大的笑。 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要难过吗? 好新奇。 正巧,沐雪送来的木制品里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容器。 她把花放进去,丢了一个魔法阵,逐渐走向枯萎的花重现生机。 就如同卡佩西亚中不见天日,却生长繁茂的草木与花朵。 只要她还活着,她的魔法阵就还在,这些花就也活着。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她戳戳心口,想让心脏也感受到现在这份幸福。 可别忘了。 第71章 11 晚上沐雪玩累后就在外面直接睡了,第二天睁眼时发现自己身上被盖了张披风,而赫拉正在旁边,不知道等了多久。 见她醒来,赫拉说:去穿上衣服,我们去镇上一趟。 等沐雪收拾好,站在赫拉前等着飞时,赫拉说:这次乘车过去。 车? 沐雪歪歪脑袋,没有异议。 等坐上所谓的车后,她无比后悔。 车就是之前她见过的铁皮盒子。 开车的是一位人族,她和赫拉在后排。 车子开始行驶时她还很好奇,打量外面飞速倒退的景色。 第97章 然而等行驶了一会儿,她就头晕眼花胃部翻滚。 怎么了?赫拉也是头一次坐汽车,没见过这情况。 她暗中用了魔法,也没有好转,沐雪还是道:好晕,想吐。 大人,她晕车了,这是药。 驾车的人族降下车窗,又摸出一个透明袋子递过来,里面放了几个白色的圆形药片。 赫拉不太想把别人的东西喂给沐雪,但沐雪难受得脸都皱起来了,她也没法子,只能让沐雪把药吃了,自己警惕起来,而后没过多久就跟沐雪提前下车了。 沐雪呼吸到新鲜空气,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一点儿,但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 缓了半天,最后还是赫拉带她飞过去。 虽然赫拉的本意只是想试试这种新东西,她休眠前还没有这种东西,貌似是建斗兽场那段时间出现的。 不过沐雪就此对铁皮盒子留下了阴影。 之后去城镇里买东西跟之前没差多少,吃的喝的玩的穿的,区别只是在于沐雪更不跟她客气了。 赫拉还是会给沐雪介绍,沐雪也还是兴致勃勃这也好奇那也好奇。 中午吃饭时,有几个血族找上门来。 大人,请您回祭阵。 这次赫拉带她来的是一家价格不菲的店,大多是血族带着兽人来。其他人只是看了一眼,并未多管闲事或者夺门而出。 倒是沐雪停下了吃鱼干的动作,眼巴巴看向赫拉。 赫拉放下刀叉,看向血族。 她提起微笑,有礼至极,这几天应该不需要我去祭阵,麻烦转告他们。 沐雪也不奇怪,这只吸血鬼在外面都很有礼貌。 她也看向血族,希望他们赶紧离开。 是请您和她一同去祭阵。血族为难地说。 赫拉面上没有反应,拿起刀叉。 血族不吃别的食物。她说她可以吃,速度不快,是在陪沐雪一起吃。 沐雪和血族一同看向她。 她慢条斯理将鱼肉切成均匀的块状,蘸上酱料,等待深褐色的汁液滴落殆尽,只余下浅褐色沾在白嫩的鱼肉上,不再往下滑之后,才将它叉起来,转头含笑放在沐雪嘴前。 整个动作不急不缓,是说不出的优雅,这也是血族所追捧的。 沐雪闻到香气,在食物面前不跟任何人客气,张嘴就咬下去了。 回吧。赫拉进行同样的动作,漫不经心说着:转告阿玛尔,我出去一趟,时间差不多就会回来,让她不用来找。 阿玛尔的名字出来后,店内其他血族不动声色投来目光。 来请人的血族并不想给自己揽事儿,应好后离开。 他只需要当一个尽职尽责的传话筒就可以了。 唉。等他们离开后,赫拉叹了口气,应该找一个有单独房间的店。 她刻意将遗憾展现得淋漓尽致。 若有若无的视线顿时消散。 沐雪安慰:没事呀,这家店的鱼好好吃。 赫拉弯弯嘴角,又给她叉了一块儿,沐雪嗷呜一口吞下。 等咽下去后,她问:祭阵是干嘛的呀? 赫拉手下动作不停,嘴上沉吟道:嗯给你赚小鱼干的地方。 沐雪睁大眼睛,正准备说话,一块美味的鱼肉横在眼前,她嘴比脑子快,张口就叼住了。 赫拉没忍住笑,吃你的,不用管那么多。 沐雪瞥她一眼,还真就继续吃去了。 她确实是不太在意这些所谓的意外,就像被抓走那次,她之后也没多在意。 想不通就不想了,没必要自己折腾自己。 下午又逛了一会儿,她们坐马车回卡佩西亚。 赫拉回去后就上了阁楼,沐雪则钻进一堆玩意儿中。 她先去拆最喜欢的那个,是一个会发出声音的盒子。 然而包装里却飘出了一张纸,晃晃悠悠落到了脚边。 她拿起来看,上面画了一块儿漂亮的双色石头,下面附言:如果想要摆脱我们的困境,请找到这块石头,它就在梵卓家族的领地中。 当时的卖家是一位兽人,没有露出兽类的特征,在外族看来和人族差不多。 卖家对她悄悄比了个嘘,加上城里兽人基本都是以宠物的身份出现,所以沐雪对她的印象很深。 她歪歪脑袋,盯着上面画的石头。 整体呈十分规整的菱形状,左侧是翠绿色,右侧是暗红色。 很漂亮,但沐雪并没有见过。 我们的困境,兽人族吗? 就这么堂而皇之将纸条给路过的兽人,沐雪实在不觉得他们会成功,无论目标是什么。 随手把纸张和包装垃圾放在一起,她继续去研究八音盒,不准备趟浑水。 途中赫拉来了一趟,问她说去兽人村看看,她要不要去。 沐雪自然是应好。 她们准备第二天出发,然而在第二天的阳光到来之前,先到来的是另一位不速之客。 当时已过午夜,沐雪玩儿累了正准备睡觉,却忽然听到一阵狼嚎声。 声音模模糊糊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竖起耳朵又听了一会儿,没再听到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结果刚趴下没多久,又有猫叫声顺着风过来。 声音还是隐隐约约的,但她确定不是自己听错了。 有上次的教训在,她没有盲目往卡佩西亚边界走去,而是准备回城堡。 赫拉在城堡里,她觉得那里会更安全。 变故就发生在回去的路上。 卡佩西亚有赫拉的结界在,其实非常安全。沐雪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当看到草丛中露出的两点幽绿光芒时,她愣了一下。 逆风,所以她之前没闻到对方的气味。 但这两点光芒她非常熟悉,是狼。 可刚才的狼嚎不是在很远的地方吗? 她没有贸然再上前,而是紧紧盯着草丛中的生物。 僵持许久,草叶晃动,对方似乎忍不住了。 雪豹弹出爪子。 幽绿的光在空中晃动,沐雪能够描摹出对方的身形和动作。 草叶沙沙声落后,那匹狼钻了出来。 他的身形不大,似乎还没有成年。 身上的毛发也是湿的,黏附了不少泥土和树叶,看起来十分狼狈。 我没有恶意。他用兽人语讲。 沐雪也放松了警惕,因为对方在这种状态下无法胜过她。 他们等下就要过来了,你要一起跑吗?兽人又讲。 不跑。沐雪就近找了一座假山,三两下跳上去,居高临下对他说:关我什么事? 兽人又问:你不是也收了信吗? ?沐雪想起那封信,歪歪脑袋看着他,还是不懂信封和逃跑有什么关系,那又怎样? 你难道就甘心在这里看他们眼色吗?兽人的腔调变得激动起来。 ??沐雪脑袋上的问号更多。 不是,你倒是说说清楚啊,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不过她倒也习惯了,兽人的智商普遍不高,逻辑性也没那么强,沟通起来很费劲。 我的主人总是动不动就打我,有人来了又假惺惺地表现得很友好,恶心死了,我反正是受不了了。 兽人义愤填膺,倒苦水似的又讲了许多,最后问她:你要跟我一起走吗?我知道一条路能躲过他们的追捕。 所以沐雪还是没懂,你们商量好一起跑吗? 她之前也听到了猫叫。 那倒没有。兽人四顾,然后又说:他们在追我们,所以机灵点的都抓紧跑了。 她还以为那个买东西的兽人跟其他兽人商量了呢。 不过追我们? 沐雪脑子转了转,不确定地问:追收到信封的兽人? 兽人点点头,嗯,好像是有个笨蛋兽人的信封被血族发现了,血族就开始搜捕去过那家店的兽人们。 老板也会帮忙隐藏吧,那些吸血鬼 怎么确定都谁收到了信? 沐雪疑惑,只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兽人打断了。 诶?你别喊这个啊,他们一听到这个词就要打人了。 沐雪再次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她明白吸血鬼们不喜欢吸血鬼的称呼,他们更喜欢血族这个雅称。 她是疑惑:你不是不喜欢他们吗? 你是不是傻啊?兽人半是担忧半是嫌弃地说:不喜欢归不喜欢,他们动手可狠了,干嘛自讨苦吃呢。 第98章 沐雪歪歪脑袋,兽人以为她是默认了,接着说:反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嘛? 沐雪没回答,而是跳了下去,一边靠近兽人一边问:你怎么进来的? 兽人看到她的动作,稍稍后退,谨慎讲:就是我说的秘密通道,哪里都可以去。 好啊,那我一起去。沐雪爽快道,正好我也不喜欢被圈着。 兽人莹绿的眼睛眨了眨,那走吧。 随后又滔滔不绝地讲起他之前主人的恶行。 沐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思全在脚下的路上。 几分钟后,沐雪跟着他到了一处水塘前,这里已经接近卡佩西亚的边界了。 灰狼嘱咐她道:深吸一口气憋住,游快点儿就不会呛到,下一个地方离这儿不远。 沐雪往前远望,随口应了一声,跟在灰狼后面下水。 往前游了好一会儿,她确信目前已经离开了卡佩西亚。 不过她并不是真的打算出去,所以在隐约看到前面的出口时,毫不犹豫地拐回去了。 水中动静轻微,灰狼在她前面十几米处,压根没有察觉到。 等沐雪上岸后,也不关心灰狼的反应了。 她甩甩身上的水,慢吞吞往城堡处走。 要告诉赫拉吗?她的领地里出现了地洞,能直接跨越地上的结界。 一边是赫拉领地的安全,一边是那群兽人不知道在计划什么的动作。 唔她还真没办法立刻做出判断。 苦思冥想间,脑子里想着的吸血鬼突然出现。 怎么湿了? 嗷?她被吓了一跳(真的跳了起来),一时间竟然有点儿心虚,仗着兽形不会讲话,只是仰头看着她。 赫拉手心出现微弱的红光,随即沐雪身上的毛发就被烘干。 然而吸血鬼却陷入了沉默。 嗯,她变干了,也变大了。 蓬松的毛发让沐雪看起来大了整整一圈。 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而是抬起前爪拨了拨赫拉的披风。 赫拉就把披风盖到她身上,好让她变成人形。 你怎么找来了?沐雪系着扣子,先问。 心虚的人先发制人。 赫拉瞧她一眼,说:你的气味刚刚淡了。 因为我刚刚下水了。沐雪在心里回答。 她正纠结着,赫拉已经转身往回走了。 沐雪还是没想好要不要说,虽然那些兽人跟她没关系,但是害了人家也不好。 可是不说的话,万一对赫拉也不好呢? 没等她想好,前面步伐缓慢的人忽然停下,转头对她说:有人来了,你先回去。 沐雪知道她能感受到结界的波动,她想到了之前灰狼说的话。 是血族来追查拿过信封的兽人吗? 等级低的血族无法进入结界,但等级高于赫拉的可以自由通行。 可能是来抓我的。她想了想,还是讲出来比较好。 她之前表现得欲言又止,赫拉知道她有事情瞒着自己,不过她担心的是别的事,先回去,外面危险,晚些再说。 你确定吗?沐雪歪头问。 嗯,回你的房间。赫拉远望某个方向,眉梢微微压低,我怕他们拿你威胁我。 沐雪不是很懂,其他的不管吗? 那些不慌。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沐雪也只好从善如流。 她回去后,赫拉才向着来客的方向去。 门窗关上后,风声被阻隔在外,古堡中就只剩下寂静。 小雪豹趴在房间里发了会儿呆,昏昏欲睡打哈欠时,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她一激灵,抬起上半身认真听。 脚步声是从三楼传来的,是直立行走的人。 她直觉对方不是赫拉,但除了赫拉还会有谁出现在这里? 脚步声渐近,来人循着旋转楼梯下来,径直越过二楼,来到了一楼。 她的房间距离楼梯口不近,还需要绕弯。 可脚步声越来越近,没有半分偏差。这位不速之客目标明确,仿佛知道她的所在。 甚至,他的味道沐雪有点儿印象,一时间没想起来,但绝对不是第一次见。 她放下杂乱思绪,先悄声后退到死角,做好扑咬的准备。 几秒后,门被推开,她的后腿发力,准备跳出去。 但轻微的吱呀声后却没了动静,只开了一条缝,她只好匆忙收住力,视线依然在门边,但余光开始努力捕捉房间里的其他地方。 吱呀 门缝变大,一只手按在上面。 她蓄势待发,就等着他再往里走一点儿就跳出去。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外面忽然出现了其他味道,非常杂,脚步声随之而来。 无论是从气味还是声音来判断,都像是凭空出现在了一墙之隔的外面。 她睁大眼睛,神经高度紧绷起来。 推门的人不再磨蹭,一把将门推开,沐雪想不了太多,立即扑过去。 是一个人族男性,在空中的短暂过程中,沐雪看清了他的脸。 她没见过,但这个味道她不会认错,是之前来卡佩西亚送胶的那个人族。 估计就是他把自己绑架了。 又来抓自己?为什么? 心念电转,即将扑到他的一瞬间,沐雪却忽然瞪大眼睛,无暇再思考旁的事。 她竟然悬停在了空中,而面前的人却还能转身。 第72章 12 刘刻清看到她静止在空中,眉目舒展。 差点来不及。那几个跟屁虫烦死人了。 沐雪瞪大眼睛。 刘刻清收敛表情,对她说:长话短 还没说完,他忽然顿住。 后面有人在拍他的肩膀。 怎么可能?这可是他的空界! 差点来不及。 应冲边从后面拍他的肩膀,边长出一口气感叹。 ? 他不可思议,但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微微皱眉。 下一瞬,他皱眉的表情定住。 应冲上前一步,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往小雪豹脑门上放,狠狠揉了一把。 她继续感慨:赫拉真好命。 随即,静止的雪豹继续上前,即将把刘刻清按倒在地。 应冲则同时收回两只手,轻拍打去尘土,并发出惊讶的声音:呀。 伴随着她看热闹似的惊讶声,刘刻清定格的表情发生变化,但这短暂的一瞬间他根本做不了别的。 或者说,他尝试借助空界再次定格沐雪的时间,但却没有效果。 应冲笑眯眯看着沐雪将他扑倒,贴心地问:疼不疼啊,要不要药,我看小雪豹好像没收爪子。 刘刻清肩颈处被抓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早已适应了短暂一瞬间会发生许多意外,但沐雪哪里适应得了这个,她本来就容易被一惊一乍的动静吓到,此刻更是无措,只好紧紧按着身下的猎物,尖锐的爪子抵着他的脖颈,分毫不松。 刘刻清不敢轻举妄动,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雪豹身上,而是盯着沐雪身后那个说风凉话的人,暗中咬牙。 他也没问应冲为什么能来到他的空界,而是嘲讽道:鼻子真灵,闻着味儿就来了。 沐雪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下意识疑心他在骂自己是狗,但是她一脑袋的问号,多一个不多。 应冲倒是乐呵呵受着,上前一步伸手去摸毛茸茸的雪豹。 啪 结果被沐雪的尾巴抽开了。 嘶 尾巴看着这么软,力气倒是不小。 她发出夸张的失望声,又说:真凶,还是先回去吧。 不过这话只有刘刻清能够听到,雪豹已经消失在了空界中。 刘刻清失去沐雪的钳制,依旧没能站起来。 应冲踩着他的左手腕,四处打量,勤学好问:你这空界打扮得还真像,师从何处啊?跟我分享分享?我那儿可太丑了。 这里是刘刻清的空界,但却和沐雪的房间一模一样。 外行人(比如小雪豹本人)铁定看不出区别。 左手腕是刘刻清跟空界连接的地方,他不敢乱来,没吭声。 嗯?怎么还藏私呢?应冲打量完低头看他,脚尖打着旋加重力气。 刘刻清脑门上顿时冒出冷汗,你,你怎么知道的? 每个人跟空界的连接都在不同的地方,他从来没把自己的命门告诉过任何人。 第99章 诶~应冲发出欠揍的声音:我就是能知道,我还就是能进来。 刘刻清不吭声了,垂着眼开始默默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应冲双手插兜弯腰看他,还想歪招儿呢,我也可以一直守着你。 他抬眼看向应冲,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代表了一切。 除非应冲和他一起死在这一刻,不然下一秒总会到来,他们也总会离开空界的。 破坏剧情线是大忌,你知道吧。应冲并未就这个话题继续,而是说起别的,你把主角抓走,刚又准备让人把她带出卡佩西亚,图什么呢? 应冲挑起眉梢,打趣:之前维护虚境维护烦了,反骨上来,想法子弄坏一个玩儿? 刘刻清不搭理她,别开脑袋。 应冲没忍住笑了一声,我要是把你的手砍了,你猜你还有没有下一秒? 我顶多回rw01而已。刘刻清语气平淡,砍啊,随你。至于你会到哪儿,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转回头看向应冲的眼睛,这是我的空界。 应冲笑意更甚,看来你还是没试过啊。 刘刻清心里咯噔一声,当年老师的事情他还没弄清楚 二人还在对视,他努力保持目光平静。 不逗你了。应冲却在下一秒松开了他,乐呵呵道:杀了你我找路还得找半天,不值当。而且打打杀杀多不好,咱们原来还是好同事呢。 她说得轻松,刘刻清心里却是一沉,他依旧没有表现出来。 应冲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张纸巾,丢到他身上,擦擦吧,血刺呼啦的。 他如言照做,用纸巾沾上脖颈,眼睛却依旧紧紧盯着应冲,里面闪烁着某种应冲熟悉的光。 滚。应冲当即骂道,脚下毫不留情又踹上去。 刘刻清毫不在意,站起身问: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我比你遇到的所有人都强。你也跟他们不同,游隼的路不适合你。 应冲只是笑了一声,没讲别的拒绝话,而是开始陈述:但你一没有英雄救美成功,二也没把小雪豹拐出去,三么。 她从头到脚打量眼前的人,请问你觉得你现在能带走沐雪吗? 刘刻清的确想要拉拢沐雪。 他的第一计划是让沐雪误以为赫拉惩罚她,自己救她出去,好让她对赫拉的信任转移到自己身上。 尼勒那个蠢蛋没完成,恰逢外面出了事情,他换了计划,决定放弃拉拢人心的方式,而是让人把沐雪引出去,他单独和沐雪沟通。 他相信在自己提供更多选择后,那只雪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但是沐雪没有出去,所以他现在来了这里。 来之前他就做好准备会被阻止了。 越接近主角,就越容易被世界线发现,也越容易被游隼的人盯上。 只是没想到是应冲。 应冲比沐雪的价值大得多。 他看着应冲,并没有被激怒,而是说:因为对面是你,那么我的失败就情有可原。 应冲听出他话里的欣赏,翻了个白眼。 走吧您嘞。她不再废话,从口袋里摸出长针,抵在刘刻清的手腕上。 而在刘刻清的角度,则是一步外的应冲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正用一根长针抵着他的左手腕。 他依然没想通应冲是怎么做到暂停他的时间,还是在他的空界里。 但这不妨碍他顺从应冲的动作,取消空界、回到现实世界。 左手腕前的长针抵着,他没有跟应冲赌的打算。 虚假的房间消失,真实的房间出现。 门被开了一条缝,沐雪正蓄势待发,应冲几人刚出现在走廊中。 去吧。 沐雪听到外面有人说,声音和刚刚突然出现的女性人族一样。 安静下来细想,她总觉得这种声音有点儿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但她应该是没闻到过这个人的味道的。 应该。 好。一个略稚嫩的女声响起,门缝没有再扩大,推门的手也收了回去。 这个声音也有点儿熟悉。 刚刚的经历太奇怪,她不敢再乱动,只绷紧浑身肌肉,试图捕捉空气中的任何一个信息。 门外。 小景(一位年轻的游隼成员,也许人们对她还有印象)按住没有任何反抗的刘刻清后,奇怪地看了应冲一眼。 刘刻清怎么这么听话?你干了什么? 应冲对她笑着眨眨左眼,像是在说:这是我们的秘密,要藏好哦。 常引: 你倒是背着我点儿啊,我又不瞎。 小景看到常引无语的表情,嘴角抽了抽。 哎,大功告成,收工收工。 应冲拍拍手,轻快说。 常引指了指里面。 虽然不知道应冲做了什么,但如果惊动到世界里的人,还是做好善后工作比较好。 应冲眨巴眨巴眼。 常引看向小景。 小景: 她本就不善的面色更黑了。 应冲于是转而对小景眨眼,抬手在身前做招财猫的动作,不过两只手都做了,像是在模仿某种动物的前肢动作。 小景: 应冲跟她太熟了,走过去接手刘刻清。 小景横她一眼,她偏开脑袋看常引,言下之意:是她让做的。 但小景依旧是横她,然后按了下身上的便携转换器,下一秒就成了一只白狼。 说实话挺好看的。 小景到底是个人,没在地上摸爬滚打,身上还挺干净的,变出来的白狼自然也是毛发白净。 但衣服歪歪扭扭套在身上。 作为同事,应冲厚道地笑出了声。 常引二话不说戳了戳她的腰,她把减功德的声音憋回去,转为轻咳。 小景狼面不善地瞅了她一眼,往沐雪的房间去。 她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口用兽人语说:是我,那个男的就是上次把我拐走的人。我还以为是主人把我扔进去的,现在说清楚了,主人带我把他抓回去。据说他是精灵,好像跟斗兽场那边的人合作了,要钱不要命的,你以后要是再闻见他的味道,早点儿溜走。 ? 这个声音沐雪知道,是当时隔壁的牢友,当时还在自己之前被主人接走了。 但信息量过大,她的大脑开始旋转。 这个兽人怎么每次说话都说一长串的? 外面的小景完成任务变回人,继续惜字如金。 常引问:好了? 那走吧。应冲拍板。 熟悉的声音组合出现,沐雪恍然大悟,这就是当时外面那个所谓的诺兰大人啊,她就是当时接隔壁牢友离开的人。 她也是血族吗?眼睛竟然不是血族里常见的红色。 旁边那个说好了的声音她也熟悉,是当时喊诺兰大人的那个人族,她应该是那个牢狱的守卫。 当时气味太杂,她没有闻清这几个人的味道,只是记住了她们的声音。 而刘刻清,即便他的长相变了,但他的气味沐雪闻见过,所以刚刚一瞬间就能想起来。 她的嗅觉和听觉都很发达。 所以当时就是这个精灵想把自己拐卖掉,所以把自己抓走了吗? 可这位牢友的出现会不会太巧合了? 上次告诉自己怎么弄掉控制器,这次赶在精灵作恶之前抓走他。 怎么会这么巧呢? 而且那个喊诺兰大人的人应该是那里的守卫,为什么现在会和牢友、诺兰在一起? 再者,她印象里精灵都是好人呀,怎么这样呢。 没等她想通,外面的声音、气味就和来时凭空出现一样,凭空消失了。 她又警戒了一会儿,见他们是彻底消失了,才缓慢放松下来。 这么一折腾,她又懒得去想那几个人的关系了。 精灵啊,他们会魔法,弄出点儿什么都不奇怪。 于是就将此事搁置,不再为难自己的脑子。 好心态决定小雪豹好一生。 心态不够佛的常引则要继续她勤学好问的一生。 刘刻清让灰狼带沐雪离开卡佩西亚,这个偏差没有解决,没问题吗? 她们刚把刘刻清丢给任务转接人,回独栋(酒店名字)还没两分钟。 应冲瘫在沙发上,摆摆手,小雪豹最后没离开,这种小偏差就没问题,不影响走向。 常引点头,坐下又想了一会儿,戳戳她的腿,问:他为什么执着于一个兽人呢? 第100章 应冲摊手,示意自己不知道。 不过常引总觉得她是懒得说。 她想起不久前,应冲设计让刘刻清拿走的一包气味隐藏剂。 当然是过期的,目的是让沐雪能判断出刘刻清就是当时拐走她的人,提前做出防备。 以及刚才轻而易举就束手就擒的刘刻清,很显然,在那一瞬间应冲和他进行过交流。 而那一瞬间又赶得那么巧,早一分晚一分都不合适。 老师。她喊了一声。 昂?现在应冲已经沦落到了常引喊老师她就会抛开脸皮应下的地步。 您真的只是需要人手,才来找我的吗?常引认真问。 她觉得自己并不会帮上太多忙,反而应冲要花费时间去解释,这很划不来。 而且其他人也说应冲从来不乐意带人。 当然,她很荣幸能获得这个身份。 不是啊。应冲随口答:找个人端茶递水,嗯,享受美好生活。 常引也跟她熟悉了,知道她没什么架子,甚至没什么脾气,于是拿起抱枕扔到了她脸上。 哎呦。应冲浮夸地哀嚎。 常引去冰箱拿水,顺手找出一瓶酸奶,往她身上砸过去。 应冲稳稳接住,不计前嫌给她飞了一个吻。 作者有话说: 我,写,完,啦! 写这本时好痛苦(或者说这半年过得比较混乱),终于结束了! 然鹅,昨晚写完的,今天上午没事干了... emmm修一下无限的格式罢。 对辽,看过《无限》的应该能发现,【镜】就是无限里祈愿世界的一个副本,发生于无限正文开始之前。 小关联↓ 【那依照你的了解,这个游戏是一步错步步错的类型吗?她说:如果是你想的那样,岂不是司霖他们完全就没有生路了吗?或者你我没有生路。 目前还不能确定。苏流回答。 夏燃不假思索道:那这次游戏结束你就能知道了。】《引路人》第56章 《无限》里苏流光在第一个副本中解释的一定会有活路,就是这个通过这个副本知道的。 分割线↑ 然后内,rw01的主线跟《生生》的番外有关联,当然没看过也不要紧~ 第73章 13 那几个奇怪的人离开后,沐雪在房间里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赫拉回来,她变得有点儿急躁,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那封信当时和一堆包装纸扔在一起了,不在房间里。 她想出去。 度秒如年般不知道挨过了多少年,熟悉的气味才再次出现。 她连忙变成人形换上衣服,等赫拉喊她时立即推门出去。 你没事吧?她急吼吼地问。 赫拉笑着反问:我能有什么事? 沐雪想到她上次那副不高兴的样子,不置可否,不过看她现在还好就放下心来。 怎么说,跟信有关系吗? 嗯。赫拉的手从披风中伸出来,手上拿着的赫然就是那封信,我说你没有参与,把他们打发走了。 沐雪的确没有参与,但赫拉可不知道。 她想了想,最后只是歪歪脑袋,没有问别的,而是说:要这么久吗? 久吗?赫拉再次反问。 久啊。不过安全回来就行了。沐雪想起别的,把刚才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赫拉听完后点了点头,问:他们有提到尼勒吗? 如果真的只是为了拐走小雪豹,为什么会牵扯到尼勒?当时是尼勒阻止她往牢狱的地方去。 甚至刚刚阿玛尔过来,尼勒也跟在她旁边。 长老可都没有跟来。 沐雪摇摇头,好像没有。 好。赫拉将这些信息放进脑子里,而对沐雪说:不用担心,明天我们离开血月城。 没担心。沐雪一五一十说。 赫拉笑了声,我去阁楼,早点睡。 沐雪乖巧点头,等赫拉转身走开,身影即将消失时突然喊:赫拉。 嗯? 如果我喊你吸血鬼,你会生气吗?不是血族,是吸血鬼。 随你。 又是这个回答。 沐雪对她挥了挥手。 第二天上午,赫拉带着她离开血月城,考虑到沐雪晕车,所以她们还是乘马车离开。 沐雪对此表示疑惑:你不能直接带我飞过去吗? 赫拉: 没等她结束这漫长的沉默,小雪豹自己就反应过来了,哦,有点儿远,你可能会很累。 那倒也不是。赫拉掀开帘子,让外面碧绿的草叶映入眼帘。 她欣赏了一会儿,说:风景很好,飞过去就看不到了。 沐雪也顺着趴过去往外看,蓝色的眼睛映出满目的绿。 她抬头看看还是有些暗淡的太阳,转头对赫拉说:我们那里天更蓝,草也更绿,太阳也很好,到时候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赫拉笑笑,我很期待。 沐雪本想信誓旦旦说不会失望的,想起家乡,忽然又陷入了一阵失落。 兽人挨着精灵,环境肯定很好,就是不知道现在还剩下多少村子完好。 赫拉摸摸她的头发,把帘子放下来,说:去看看就知道了。 沐雪这时才想起来问,你为什么要去我们的领地?我们很讨厌吸血鬼的。 虽说在三千年前的圣战里,兽人是和血族站在一起的,但近百年吸血鬼频繁捕捉兽人,二族的关系差得不能再差。 现在才问啊。赫拉感叹。 沐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想理她。 那你怎么不讨厌吸血鬼?赫拉反问她。 不要说沐雪喊吸血鬼了,就连她自己也喊了这个称呼。 沐雪回答:讨厌啊。 赫拉指指自己。 沐雪不假思索回答:你是奇怪的吸血鬼,跟他们不一样。 赫拉顿了几秒,又拉开帘子往外看,这时才说:也不是不行。只是想看看你的家乡。 马车一路颠簸,等即将进入兽人领地时,她们下车,让车夫驾车回去,余下的路程由赫拉带着她。 她们先去了沐雪的村落。 这里没有积雪,常年翠绿,零星几片空地上搭着木屋,环绕的森林是最好的防护,穿过那层环绕的林子往南去是一大片花原,沐雪去过几次,也曾经在那儿看到过精灵。 但那里其实是禁地,据说藏着精灵族的魔法阵,不知道会通往何方。 几年前他们其实不住这里,而是在更北的地方,那里冬天会有积雪。只是当时为了躲避吸血鬼的追捕,整个村落都迁移到了这里。 沐雪对村子熟得不能再熟,不过高空中的视角还是第一次看。 风大,她闻不见同类的气味。 到了。 赫拉带她降落。 森林特有的气息在鼻尖萦绕,沐雪深深吸了口气,同时又闻见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是村长的味道。 他竟然还活着吗? 赫拉见状询问:怎么了? 村长一家还在,只有他们家。 她独来独往惯了,抬脚就往气味所在的方向去。 赫拉跟上,同时四望打量周围。 房屋、围栏、器具,以木制品、石头居多,瞧着也其貌不扬,与人族的手工制品看起来差得远了。 她露出无奈的表情。 怎么过了几千年还是这副模样。 村子里能看出被袭击过的痕迹,但明显有人收拾过了,不至于废墟一片。 绕了几个弯,面前出现一栋单独成排的木屋,看起来比其他屋子要好一些,更宽敞、也更漂亮规整。 沐雪没有进去,站在门外喊:村长? 她能闻到村长的气味,村长自然也能闻见她的味道。 过了几秒,正对着门的那扇窗子被打开,一个橘黄短发的男性出现。 他的眉心雕刻着褶皱,发梢没有泛白,但面容看上去年岁也不会低。他看着赫拉,问:她是谁? 赫拉的耳朵是尖的,眼睛也不是纯粹的红色,衣服不是血族常见的款式,乍一眼看过去倒不会觉得她是血族。 沐雪上前一步站在赫拉前面,赫拉挑起眉梢低头看她,有点好奇她要怎么介绍。 第101章 不用你管。沐雪干脆利落回绝了对方的访问,并发出新的追问申请:其他人都被抓走了? 村长沉着脸点头。 那你们怎么还活着?沐雪看向他身边探出的橘黄色脑袋,疑惑问。 赫拉: 原来是祖传的不会说话。 村长却习以为常,似乎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我们当时不在村子里。 爸爸,我饿了。橘黄色脑袋发出声音。 村长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他推开,苍老的脸似乎又苍老了几分。 他抬头跟沐雪说:吸血鬼来过之后,附近的动物几乎绝迹,食物不够。 沐雪歪歪脑袋。 村长继续说:我已经联系上了附近一个村子的族长,我们去那里。 村长总是有特殊的办法跟其他地方联系,沐雪并不好奇,知道了。 话还没说完,村长又对她发出了邀请:你要一起去吗?明天早上走。 反正附近没有食物了,肯定要去别的地方,沐雪是没所谓,她正准备应好,突然想起来赫拉,于是转头问她:要一起去吗?一般村落会建在食物充足的地方,去的话免得找了。 村长的视线也移到赫拉身上。 赫拉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对村长提起一笑,说:好啊。 沐雪满意了,点点头说:走了。 窗子被关上,沐雪也转身就走。 赫拉简直叹为观止。 沐雪见她没跟上,回头看她:走呀,你想去哪看,我给你带路。 那就先去你家?赫拉迈步跟上。 算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赫拉:? 几分钟后,吸血鬼看着面前的大树陷入沉默。 准确来讲,是看着上面简陋的几块板子陷入沉默。 她没记错的话,沐雪是雪豹,不是小鸟吧? 沐雪后知后觉有点儿不好意思,轻咳一声。 可以解释。 赫拉沉默着,看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怜爱。 明显到连沐雪也能看出来。 她受不了,推开赫拉,自己三下五除二爬上去,而后趴着对下面不知兽人苦的吸血鬼说:这样很少人会趁我睡着抢食物,我也不会摔下去,而且不用建房子。 赫拉还是诧异。 她飞上去,在空中打量着这个简陋的鸟窝。 几块木板钉在一起,巧妙地放在枝桠间,瞧起来还算稳当,旁边又用木板支起一点当作护栏。 木板上隐约能看出一些痕迹,不知道是抓痕还是花纹。 里面的东西估计是沐雪走之前留下的,亏得是放在她这得天独厚的鸟窝里,到现在也没丢,只是覆盖了一层灰尘。 一些小工具,两套破旧的衣服,没别的了。 余下的空间估计只够沐雪变成兽形盘起来。 能住。沐雪牵强解释:我也不是很经常在这儿睡。 那在哪儿? 哪里都有,别人家的房顶,那边的土坡,那个小山洞。 沐雪说着,身子也随着话语转过去,伸手指着。 赫拉看着她的后脑勺,顿了几秒问:怎么会这样? 不想建房子。沐雪摊手,建房子要好久,而且跟住山洞一样,容易被抢走食物。 赫拉看了一会儿,没有再问别的,沐雪也松了口气。 她出生起就是群居,许多人住在一个村子里。 不过更像是以家为单位,或者说是以血缘关系为单位,无论居住还是捕猎都是如此。 学堂是少有的公共场合。 不会去找别家的事,但也不会无缘无故伸出援手,更没那么多心计,懒得跟其他人交好。 她觉得很正常,但解释起来很麻烦。 赫拉转而问起别的,村长是老虎吗? 对。沐雪点头,村子里有各式各样的虎。 她说完起身,把衣服拽下来,变成兽形准备跳到旁边的树上。 赫拉顺手把她的衣服挂到旁边的树枝上,免得被木板上的灰尘弄脏,而后伸手去握她的爪子,去那边的花海看看? 沐雪索性就让她把自己抱下去了。 好啊。 只是转身时,吸血鬼又瞧了瞧那些花纹,总觉得有点儿眼熟。 到处晃悠,捕猎,生火烤熟再吃,睡觉,沐雪以前的生活也不过就这些。 多了一个赫拉似乎也没差多少。 第二天上午村长一家三人找到她们。 三人顶着同款橘黄色的头发,即便是赫拉这种外人也能一眼瞧出是一家人。 爸爸。小老虎看到赫拉后,抱着村长的大腿往他身后躲。 昨天不是见过吗?不要害怕。他的妈妈把他抱起来。 村长背上扛着一个大背包,冲沐雪使了个眼色,就转身往某个方向走。 余下几人跟上。 几只老虎的话很少,沐雪更不是多话的人,一路上就只有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走了有一会儿,沐雪再三打量来路和去路,疑惑问:村长,要去禁地? 嗯,那里有传送阵。 沐雪没再问,赫拉则盯着眼前佝偻的人影稍稍眯了眯眼睛。 她上前一步与沐雪并肩,顺手拂开即将挂到沐雪肩膀的乱枝。 沐雪瞥她一眼,没有说话,默默与她并行。 到达那片花海后,村长卸下肩上的包,从里面拿出几块儿晶莹剔透的石子。 其余人无话,赫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伸手握住沐雪的手。 沐雪愣了一下,没有挣开,也没问。 放眼望去,周围仍是连绵不绝的树木,这一处花海和村子一样,像是被森林包裹起来的腹地。 花色繁多,以白色居多,远处的森林如同一道绿色的分割线,切开了天空的湛蓝与地面的鲜艳。 村长弯腰往草间摆放石头,大致呈六芒星的形状。 沐雪总觉得有点儿眼熟。 村长画完后招呼她们进去,她还是留了个心眼的,等村长一家三口进去才跟着进。 迈进去的一瞬间,她感觉赫拉握自己手的力气大了点儿。 她看过去,赫拉微微摇头,对她提起一个笑容。 对方双色的眼睛和初见时不太一样,但却是一样的漂亮,沐雪莫名觉得心安。 开始传送了。 村长蹲下,手里捏着最后一块石头放下。 石子落地的一瞬,浅金色的光芒从中散发而出,转瞬与其他石头相连,勾勒出完整的六芒星阵,内里也勾连出简单的花纹。 赫拉曾经也画过。 沐雪想起来了。 不过眼前的魔法阵似乎没有赫拉当时画得复杂。 而赫拉当时也没有用小石子。 精灵的魔法阵吗?她想起曾经在这里见过的一只精灵,问村长。 嗯。 话落,一阵晕眩感袭来,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已经换了场景,花海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空心树木,她们正站在其中,脚下的光芒渐灭。 欢迎。 几米外一个顶着盘羊角的老太太对他们微笑,旁边还跟着两只兽人,一个脑袋上顶着狐狸耳朵,另一个则干脆顶着一整个野猪脑袋。 沐雪盯着老太太瞪大了眼睛。 她还没有见过草食性动物进化来的兽人。 老太太对她笑得和蔼,夸了一句她长得可爱之后才看向村长,潘河,我先带你们安顿下来。 村长名潘河,闻声只是点头,而后就领着一家老小跟了上去。 狐狸耳朵立即凑过来,追着沐雪问:你是什么品种呀? 完了又问赫拉,你呢你呢,眼睛好漂亮啊。 显然是将赫拉也认成兽人了,赫拉微微笑,毫不犹豫道:我是猫。 沐雪没忍住扭头看她,她对沐雪也笑笑。 雪豹。 哇。狐狸耳朵竖了竖,身后的尾巴也晃了晃,我们这里很少见雪豹呢。 前面的老太太与村长有说有笑,虽说大多是老太太在说,村长嗯嗯嗯得回。 旁边这位狐狸也这么热情,让沐雪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好像进了一个假的兽人村。 你们从哪里来的呀?雪豹是不是要从北方来?话说你的尾巴真的比身体还长吗?据说是猫科里面最大的呢。 第102章 旁边的狐狸还在叨叨叨地念,赫拉开始跟她有来有回,沐雪终于空出眼睛去看旁边。 她总觉得这里比她的村子高级多了,这里的房屋多是以石头建成的,脚下的路甚至也是青石板铺的,前面还有一个大广场,跟人族的领地似的。 搞得她以为自己好像是原始兽人。 卤猪头不是,野猪头看狐狸和赫拉聊得有来有回,没忍住也加入进去,你有没有姐妹,或者亲戚呃,朋友也可以。 沐雪刚打量完一圈,转头看过去,发现透过那层厚厚的猪皮,似乎能瞧见一点点的诡异的粉红。 她:? 赫拉倒是一耳朵就听出来了,她遗憾摇头,没有哦。 野猪头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深色的皮肤只能看出一点,不是很明显,但从他红成卤猪蹄的手可见一斑。 沐雪:?? 她怎么没看懂。 狐狸立即过去锤了他一拳,天天做白日梦。 野猪头脸更红,狐狸把他踹开,这是客人,一边去。 野猪头也不太好意思,跑了两步跟上前面的老太太和村子,当一个安静而严肃的背景板去了。 狐狸跟赫拉聊够了,转过头又来问沐雪,堪称是双眼发光了。 可以看看你的兽形吗? 沐雪承受不住她这样的眼神,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狐狸以为她要答应,凑得更近,眼睛马上就真能发光了,沐雪终于受不了了,拉着赫拉换了个位置,不方便。 狐狸: 赫拉笑了一声,友善地对狐狸说:她比较认生。 沐雪不知道自己认不认生,但现在她可以认生,于是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狐狸还没来得及失望,赫拉又带着温和的笑容说:可以看看你的完整兽形吗?感觉会很漂亮。 咳咳。狐狸闻声挺起胸膛,不无骄傲地说:那肯定,十里八乡远近闻名,我可是木里屯毛色最纯正的赤狐,等会儿把你们送到了,就让你们看一下。 见她不提自己,沐雪松了口气。 狐狸还是偶尔会提到她,但赫拉都会体贴地把话接过去。 一路上她边打量周围的环境、记路,边留了一耳朵听赫拉哄狐狸,没几句就把这只狐狸夸得飘飘然,马上长出翅膀了。 绕过青石板路铺成的广场,又走过热闹的街口,她惊讶地发现这里和她的村子差了很多。 不仅仅是建筑风格,更是风土人情。 这才更像是一个村子,大家都很热情。 有扛着锄头的不同兽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回走,也有不同种族的小孩子在广场里跑来跑去追逐打闹,还有无所事事的兽人搬着椅子坐在一起聊天。 好神奇啊,她还以为进人族群落了。 而且,还有好多草食性的兽人啊! 她从来没见过! 赫拉余光瞧见她盯着人家的兔子耳朵看,眼睛都快要粘上去了,脚下的石头也没瞧见。 她没提醒,一边应付旁边的狐狸,一边静静等她摔倒。 沐雪的确没功夫注意脚下的路了,她看着小兔子和小羊在说说笑笑,那只兔耳朵笑得一颤一颤,脑子里莫名其妙就涌现出烤兔子的美味。 很好吃,就是吃不饱。 啊,不对不对,人家也是兽人,她收收口水,又想:小兔子好可爱。 然后下一秒就绊到石头,一个踉跄。 不过她的灵敏性很好,迅速调整姿势,没摔倒。 赫拉放下准备伸出去的手。 第74章 14 沿街的路人也都会跟狐狸打招呼,狐狸笑得跟朵花似的回应大家。 有人吸引火力,赫拉闲下来,她盯着前面热情似火的狐狸,稍稍皱起了眉心,没几秒又骤然松开,甚至眼里带了点儿笑。 好热情的小狐狸,却不介绍她们,不过也合理。她想。 沐雪则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东看看西看看。 那株发光的草叫露萤草,遇到水就会发光。 赫拉微微低头,凑到她耳边解释。 之前她们在血月城时也是这样,所以沐雪下意识点点头,几秒后她恍然反应过来,扭头盯向赫拉。 ?这又不是血月城,你怎么也这么熟悉呢? 她没有说出口,赫拉不问自答:是精灵族照明用的草。 沐雪于是又瞪瞪眼睛,我还没说呢。 赫拉提起无可挑剔的笑容。 沐雪: 狐狸听到赫拉的话后凑过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呀是呀,偶尔会有精灵过来村子里,不过大多数时候它们都不出那边森林。 她说着指向村子后的那座山脉。 它们用结界保护你们。赫拉笃定道。 诶?狐狸诧异至极,惊道:你怎么知道? 随即立刻往前去追村子,口中极小声地嘟囔:坏了。 看着她着急的背影,赫拉莫名其妙笑了一声。 沐雪也挺莫名其妙,你会读心术吗? 赫拉没有看她,而是盯着那座山脉出了片刻的神,几秒后才说:我会占卜术。 她语气无异,但沐雪觉得她在逗自己。 那不是很老的精灵才会的东西吗? 赫拉叹气,笨蛋。 沐雪:? 没有说你,说的是她。 都挺笨的。 沐雪一听觉得也是。 她看着狐狸直接把她们丢下,匆匆忙忙跑过去跟盘羊老太太耳语,然后又急匆匆跑回来,显而易见是有鬼,觉得赫拉说的也有道理。 狐狸确实挺笨的。 笨蛋狐狸跑回来,想借口想得满头大汗时,赫拉体贴道:还没到吗?准备带我们去哪儿? 狐狸顿时轻松起来,摆摆手,我们跟着村长就行,他会给新来的兽人找地方住的,我就是带你们走几圈熟悉一下,咱们先跟村长去,之后我再带你们转。 绕来绕去,最后她们两个被带到村子的最边缘一排,而盘羊老太太则带着村长继续往前去。 沐雪瞧见后歪歪脑袋。 赫拉倒是没看,径直打量着眼前的院子。 狐狸跑快过去,跳到门前的木台阶上冲她们招手,快来!你们就住这里。 沐雪于是把目光放到眼前的屋子上,再次歪了歪脑袋。 这个村子这么富有啊,甚至可以腾出空房子来。 我们好像没说过在这里住下吧?赫拉突然凑到她耳边说。 语气越说越轻,将其中的疑心展现得淋漓尽致。 沐雪于是也一愣,转头看她:可能是村长昨晚上跟这里说的? 赫拉对着她提提嘴角,毫无缘由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 村长可不认识我啊,兽人里瞳孔是红色的也不多吧? 说到这里沐雪也有点儿疑惑,她原先还觉得她们要躲躲藏藏,结果这些人都没有追问赫拉的身份。 她上下打量着赫拉,虽然穿的不是血族的服饰,气质也不像血族,耳朵甚至还是尖的,尾巴藏在衣服里没有露出来。 闻不出血腥味,看起来挺像个人的。 可能他们没认出来?她猜测。 小雪豹认真地猜测。 笨蛋。赫拉看着她的眼睛,叹一声站直往屋子里去。 沐雪:? 狐狸倒是没有催她们讲悄悄话,隆重地向远道而来的同胞介绍这间稳固的房子,赫拉随口应付她。 将狐狸打发走之后,赫拉随意在床边坐下,手指摩挲着崭新的木板床边沿,做工精致、表面光滑,毛刺都被打磨平整了。 她看向窗外,轻轻吸了口气,也不是那么笨,我还以为都跟几千年前一样。 什么意思?沐雪还没搞明白她为什么说自己笨蛋,又听到她说出更奇怪的话。 你们总算变聪明了。赫拉依然看着窗外,这里正好能看到外面那座山脉,也就是两位村长走去的地方。 昂?沐雪不满,过去拽了她一下,说人话。 没等来人话,却见眼前的人忽然就躺下了。 赫拉倒在床上,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不觉得这里会更先进吗? 沐雪点头,赫拉躺着看不到她,自顾自继续说:你的村子是兽人三千年前的样子,这里才是三千年后。 她躺在床上,一副懒散的样子,可沐雪知道她不是懒洋洋的吸血鬼,所以她心里觉得不太对劲。 第103章 她拽拽赫拉的手,你怎么了? 嗯?赫拉笑了一声,怎么先问我,我以为你会问三千年前兽人不是散居吗? 沐雪没拽动她,两只手牵在空中,要么她松手,要么继续这么拉着。 她想了想也跟着躺过去,觉得你不对劲,那现在问。 只是这一句话赫拉就很开心了。 这种开心的程度刚刚好,不至于太过高涨,让她产生不切实际的妄想,也足够温暖,让她感受到未曾见过的友好。 她翻身和沐雪额头相抵。 眼睛的距离非常近,近到沐雪看不清她。 因为你们是你们,他们是他们。 沐雪没明白,但看赫拉心里有数就懒得管了,转而问她:那你对劲吗? 赫拉倏尔一笑,额头相贴的力度更紧。 我很好。你喜欢这里吗?这个房子,这个村子。 话题跳得太快,沐雪愣了一下才答上来:挺好的,还有兔子什么草食性动物进化来的兽人。 她的村子里就全是大型肉食猛兽进化来的兽人。 赫拉于是又问:那你留在这里怎么样? 她说得云淡风轻,沐雪愣住。 几秒后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后颈被人按住,她知道自己挣不过赫拉。 于是额头相贴的姿势得以保持。 半晌,沐雪才开口:你呢? 我是吸血鬼,当然回血族的地方了。 沐雪皱眉,喉咙仿佛被人堵住了,说不出什么话语。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说什么。 待在这里肯定比待在血月城强,就算卡佩西亚很好,但也没有原始的森林树木来得让她舒心。 但是她很喜欢赫拉,她不太想跟赫拉分开。 嗯? 这个音节甚至可以通过额头的震动传过来。 因为近在耳畔。 为什么?沐雪的眼睛开始频繁眨动,她把原先不在意的事情翻出来,试图拼成答案。 是村长村长为什么要特地把你带来这里?还是祭阵怎么了,他们逼你做了什么吗?不是说来这里就是看看我的家乡吗? 赫拉却说:原来不是笨蛋,只是懒蛋。 沐雪心中不太好受,她另一手也去握住赫拉,为什么呀? 赫拉额头退开一点,拉远距离和她对视。 放你回去还不乐意吗? 沐雪怔然。 她想到自己想要什么了她想跟赫拉一起住在这里。 赫拉继续说:为什么不开心呢? 为什么呢? 明明是一只爱动、还不怎么搭理人的雪豹。 这时候为什么会不舍呢? 沐雪不知道,她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你难道想跟我分开吗? 说着说着,话音却低了下去,我以为你也很喜欢我待在一起。 赫拉眼中没有惊讶,她明知故问:为什么这么想? 沐雪垂下脑袋,错开了她们相对的视线。 没有想,就是这么觉得啊。 她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只是当赫拉问她要不要离开的时很惊讶。 此前,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们会在一起,她很喜欢赫拉,赫拉也很喜欢她。 就像她想要赫拉开心,赫拉也总是惦记着她冷不冷。 怎么会需要想呢,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不想则已,当她真的去想时,却发现确实很奇怪,于是变得底气不足。 赫拉于是重述她的话语,让这句话严谨且完整,其中的语义不包含任何歧义性。 你不想跟我分开。 沐雪点了点头,有点儿茫然,所以难道你不想跟我一起吗?你不是还要血吗? 赫拉在看到她点头时笑弯了眼睛,就和血月城里的弯月一样。 那里的月亮总是格外的明亮、散发的光芒甚至能媲美几分白天的日光。 那我们就多在一起几天好了。 沐雪的眉梢一丝一丝地压低,眉心缓慢拧在一起,是少有的严肃和认真。 她反抓住赫拉,你说清楚啊。 心中莫名的慌乱让她很难受。 赫拉轻叹一声,翻身回去平躺着。 沐雪于是坐到她身上压着她,说啊。 难受到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如果赫拉走了,她们是不是以后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为什么不舍呢? 赫拉仍是轻飘飘地询问,你是兽人啊。 有着兽人的天真、强大、鲁莽、简单,和纯粹。 她早该醒来,而不是拖到一千年后的现在。 那样的话,就还能多享受一千年。 吗? 她也不确定。 沐雪很确定,因为你对我很好啊。 赫拉被逗笑,给吃给住就是好吗? 这还不好吗?沐雪无法理解赫拉的想法了。 她生在肉食动物聚集的兽人村,大家各自为营,她没有父母,所以力量薄弱,幼时也无法捕猎,村长会扔给她一些剩下的食物,不多,能让她饿不死。 长大后好了些,虽然会被抢走食物,但总归能自力更生了。 赫拉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救她是为了血,可给她血她又总不要,还给自己提供了美味的食物和温暖的住所,甚至还会关心她的冷热,在乎她自己也不在乎的,次次为她系上披风。 她能感受到赫拉对自己的好。 这难道还不够好吗?那什么才算好? 她不理解。 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赫拉却也久久答不上来。 沐雪压着她,拨拨她的脑袋让她看过来,别忘了回答,不好吗? 好吧。赫拉的语气也不太确定。 沐雪现在断定她就是不对劲了,于是压低身体按着她尽力按着她,你是什么意思呀,可以不可以跟我讲清楚?我之前不太在意其他事情,所以没有上心,很多事情不知道。 赫拉没有开口,她就继续说:好不好的再说吧,这个没有关系,反正我不是很想跟你分开,你是不想跟我待在一起了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赫拉安静看着她,赤红的眼中看不出属于血族的贪婪,金色(原来是浅金色,现在略微泛红,整体还是金色)的眼中也看不出属于血族的冷漠。 没人说话,但沐雪莫名其妙就知道了答案,就和她以前以为她们都不想离开彼此一样理所当然。 相处不久,也许好感没有多么高,感情也没有多么深厚,但就是都不想分开。 沐雪没有见过主动释放善意的人,赫拉是第一个,所以她想和赫拉待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什么原因啊?你说一下,说不定能想办法解决呢?沐雪说着眨了眨眼睛,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放低了,我知道你可能当过精灵,我不太喜欢血族的地方,如果你也愿意的话,我们一起在这里住就最好了。 赫拉长长松了口气,坐在她腹部的沐雪也跟着起伏,她眼睛亮亮:你看你都有呼吸,你还有体温,吸血鬼应该没有。 你也不是笨蛋。赫拉无奈地看着她。 ?沐雪不生气,但是很疑惑:你怎么一直说笨蛋啊? 因为兽人就是一群笨蛋。赫拉坦然道。 所以当她看到沐雪村子的落后时,她也没有奇怪,只是叹一声这群笨蛋没一点奋发意识。 但凡换成人族或是别的种族,她都会怀疑是不是障眼法。 沐雪自然也在兽人之列,所以才天天跑来跑去,什么事来了都不在意,被抓走了回来也继续乐呵呵地玩儿。 你说得对。沐雪承认:他们确实很笨。 赫拉无奈:你不也是。 沐雪盯着她想了一会儿,觉得告诉她也没关系,于是低头凑到她耳边小声讲自己的秘密。 我其实还有一半人族的血。 赫拉愣了一下,沐雪弯弯眼睛,想不到吧,我父亲是人族,所以我应该是比他们聪明一点儿的。 确实。 你可别跟人家说,他们瞧不起混血。沐雪连忙又嘱咐。 没事。赫拉微微笑,我也是混血,怪不得你的血对我来说这么香。 沐雪早就有猜测了,别的她不太关心,关于赫拉的还是会想想的。 第104章 是血族和精灵吗? 是。 沐雪又好奇问:可是这两个族群繁育都很特殊吧? 赫拉摇头,沐雪也不问了,怕她想起来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自己心比较大,不太在意那些欺负不欺负的,能打过就行了。 但是她觉得赫拉不是粗神经的人。 你还没告诉我什么原因。她继续问:你讲清楚嘛,干嘛要把我丢在这里? 赫拉迟迟不回答,沐雪认真回想,想起来之前赫拉说过怕别人拿你威胁我,于是问:你是怕有人抓走我威胁你吗? 赫拉闭上眼,嗯了一声。 那你在经历什么呢? 赫拉没有回答,抬手揽她背脊,想拉她下来。 她用的力气不大,沐雪完全可以抵抗,不过她顺从地低下身子,趴在赫拉身上。 她喜欢肢体接触,她知道肢体接触可以带来愉悦和放松。 她想让赫拉愉悦、放松。 就像躺在春天的草地上。 第75章 15 三千年前,圣战,精灵族结界内。 森林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防护线,为这群被大自然厚爱的生灵遮风挡雨。 一只容貌清秀,绿色眼睛尖耳朵的精灵从木叶间冒头,她远望片刻,又仔细感受空气中的元素,片刻后在树木间不断跳跃,没多久就到了森林中央最粗壮的那棵树上。 树木的枝干部分被掏空,能当作一间屋子来住。 她轻车熟路钻进去,对守在床边的老精灵恭恭敬敬道:族长,圣庭镇压狼人、吸血鬼猎人后退出了战线。 有着一头纯白长发的精灵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床上的人,或者说是精灵她的睫毛、头发,连同眉毛都是神圣的浅金色。 二长老卜到了这个结果,不用管圣庭,血族如何? 他们与兽人联手了,目前与我们不分优劣,但 哦?族长有些意外,她轻轻敲着床畔,喃喃:兽人竟然趟了浑水。 小精灵垂头,看看床上的人,低声道:族长,再过不久我们就顶不住了。 敲击床畔的节奏逐渐变快,小精灵没再开口。 这里是精灵族的中心,加之战事紧急,外面并没有路过的行人,仅余风声缭绕耳畔。 良久,族长才道:把三长老请过来吧。 小精灵心生喜悦,好!我这就去。 她行动迅速,没多久一位老者就和她一同回来了。 三长老手上拿着木杖,顶部嵌着一颗浅绿色的宝石。 他挥退小精灵,低头看着族长洁白的发梢,询问:想好了? 族长轻轻笑着,起身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三长老不发一言,上前一步将法杖抛起,口中默念咒语。 法杖悬在床上躺着的精灵身上,正对她的心脏,宝石上浅绿的光芒逐渐变亮,分出一条条细丝,钻进精灵的心口。 点点晶莹的浅金色光芒沿着细丝,从精灵的心脏被送进三长老的法杖中。 法杖顶端又分出诸多数不清的绿色丝线,它们向外蔓延,逐渐延伸至不可见的结界上,将浓郁的精灵力送过去。 结界即为灵脉,再将这份力量送至与之相契的精灵身体中。 以此,那只精灵的心脏便源源不断地为战线上的精灵们输送力量。 她一动不动,除了胸腔的微弱起伏外,再看不出半分生命的痕迹。 族长曾经也做过这样的事,她的一头白发也是因此而来。 可此时床上的精灵却没有分毫变化,她的身体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能量库,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族长怜悯她,所以等她睫毛颤动,难受得要醒来时,再次为她施加了昏睡的魔法。 她便再次陷入沉眠,于睡梦中帮族人们驱逐邪恶的血族。 等血族被击退,与血族合作的兽人被镇压后,她终于得见一丝天光。 仅有一丝,透过木门的间隙落在地上。 她摸摸自己的耳朵,已经没有睡前那么尖了。 她还想看看自己的眼睛是什么颜色,但这里没有镜子,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凳子,于是只好作罢。 按理来讲,她体内蕴含着那么磅礴的力量,这间木屋如何能困得住她? 可惜她没有学过魔法,自有意识起就住在这间屋子里,空有一身力量也不知如何使用。 即便是蛮力,善良的精灵们为了保护她的安全,特地将她体内的精灵力控制在合适的水平,刚好低于灵脉中的精灵力一些,让灵脉镇压她的力量。 而灵脉又与这颗古树相连,她便如何也出不去了。 她没见过这个世界,也未曾有过玩伴,唯一的朋友就是透过门缝钻进来的那缕光线。 圣战两千年后,即距今一千年前,氏族之战,血族结界内。 梵卓家族亲王主殿上,一只吸血鬼单膝下跪,行古礼。 阿玛尔大人,人已经抓到了,她身上的精灵力浓度高于恶魔力,我族魔石已将她镇压。 王座上的吸血鬼矜贵颔首,将她带上来。 是。 于是这一战,梵卓以压倒之势获得了胜利。 逃出族群的无名小精灵得了名字,叫作赫拉。 她尖尖的耳朵依然在,一只眼睛成了血红色,身体却成了吸血鬼,尾椎后还跟着一条属于恶魔的尾巴。 她不是精灵,不是血族,更不是恶魔。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后来她知道了,圣灵与恶魔早在圣魔之战中消亡,血族勉强算得上是恶魔的后裔,精灵则算是圣灵的后裔。 而她则诞生于那场千万年前的大战中,是圣灵与恶魔共同孕育的后代。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来的,但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心脏要怎么使用一块同时蕴含着圣灵之力与恶魔之力的石头。 如果它算得上是心脏的话。 善良的血族让她看到了世界,当然,只是看看,她更多还是沉眠。 这次她醒来后,他们说需要她帮忙去对付邪恶的精灵,于是将她拉到祭阵,洗去浑浊的圣灵之力,留下高贵的恶魔之力。 可她嗅到了此生未见的芬芳,头一次生出吸血的欲.望。 她小心翼翼地将小兽人保护在领地内,没多久,却发现兽人们也想要她的心脏。 赫拉抬起手,用掌心贴着沐雪的侧脸。 她提起温柔的笑容,声音也十足温和、宁静,乖乖,这次我不能再找你了。 上次她尚且有能力把沐雪带回去,当时的犹豫也无非是自己与自己对抗。 她能把人带回去吗?带回去之后她有能力保护吗?她真的有资格把沐雪拉进自己的世界吗? 最后私心占了高地,她去了。 可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兽人和精灵两族,而她只是一个人。 那半数的力量在血族受制于血族的魔石,在精灵族受制于精灵们的灵脉。 她什么也做不了。 那你要去找谁?沐雪任她抚摸。 赫拉答不出来,沐雪凝视着她说:你又在伤心。 她用双手捧住赫拉的脸颊,低头凑过去与她额头相抵,让温热的呼吸在口鼻间变得滚烫。 你为什么总是不开心? 赫拉。她念。 赫拉依旧无法回答,她只是将额头往下蹭,抵在沐雪唇边。 亲亲我吧。 沐雪依言在她额头亲了亲以作安慰,表皮的触碰持续了很久。 乖乖。她学赫拉之前的话说。 赫拉轻轻哼出了一个音节,大约是笑。 她早不是那只什么都没见过的精灵了,却似乎还是那只什么都不曾有过的精灵。 可以咬吗?她磨蹭着沐雪的脖颈,低声问。 沐雪没有回答,直接拉扯着自己的领口,把脆弱的脖颈往她犬齿上贴。 犬齿成为獠牙,将要刺入肌肤时却成了棉花似的,只是轻而缓慢地蹭,并不咬进去。 沐雪甚至感觉到那双嗜血的獠牙在回缩,赫拉只是用唇齿在与她亲近。 怎么不咬?她很奇怪,为什么一只吸血鬼竟然能压住食欲。 赫拉仍是在磨蹭,嗓音也蹭得细软粘腻起来。 舍不得。 舍不得沐雪的血变成她的一部分,舍不得让属于她的东西成为她。 血液在沐雪身体里时流淌的是对她的关心,可进入她的身体后,就成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 第105章 我不怕疼。沐雪劝她。 不。 兽人陷入了沉默。 空界中,常引看着贴在一起,都不再言语的两个人,皱眉按下暂停,把旁边躺着的应冲摇起来。 老师,有情况。 空界中没有困倦,应冲只是在出神。她慢吞吞回神,啊 常引又晃了晃她,把她晃清醒了。 剧情里沐雪明明问出了赫拉的想法。常引皱着眉毛,这个场景小说原文里有出现,但是跟现在的场景不符合。而且世界线不去矫正吗? 应冲摸摸额头,把这个虚境的世界线扯出来一看,了然。 这是分支。 大部分情况下,世界线都能控制剧情走向,保持和原文一致,以此获得由读者阅读、观测转换来的能量,来维持世界的运转。 但就如同基因突变,在少数情况下,由于各种原因,世界线无法完美控制住走向,发生了一些变化。 有些变化不会造成影响,只要小说原文描述的场景依然存在就可以。 但有些变化就没那么幸运了。 这种情况下,为了维持原来世界的运转,虚境会将这种变化抛出去,即:形成了一个新的分支。 由于分支在实境中不对应具体的文字,无法被人阅读,也就无从得来被观测的能量,所以很快就会消亡。 游隼的成员在执行任务时会尽量避免出现这种情况。 这也是应冲之前和小景想法子拆掉沐雪身上控制器的原因。 没人想要突变。 应冲对常引解释完后,稍稍叹气。 常引则是愣了一下,询问:那分支能维持多久? 最多不超过三天。 常引选择在这里看着,左右时间是无限的,应冲没有拦着她。 只是奇怪的是,三天过去后,眼前的屏幕忽然黑屏。 这可不是世界崩溃的反应。 与此同时,应冲接到了指挥部的指令:停止观测uy89-3,回到游隼,护送实境来人投放能源石。 实境来人? 作者有话说: 嘟噜噗噗 第76章 16 沐雪此时的确不会因为赫拉而不顾自己的安危,她们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月。 这个漂亮的生灵对她很好不错,但她很清楚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不过,她看着平静而又悲伤的人,决定做点别的。 反正问也问不出来。 赫拉跟她贴了很长时间才分开,嘱咐道:我出去一趟,回来之前你别出去。 她点头,摸摸赫拉的眉毛之后从她身上下去。 赫拉也跟着摸了一下自己的眉毛,看向沐雪。 好看。沐雪解释,抬手又摸了她的眼睛,眼睛也好看。 造物主真是偏心,血族和精灵各有各的美,但无一例外都不丑,轮到其他生物,就像是随手应付一下似的。 赫拉浅笑,与她闲聊几句后离开。 沐雪盘腿坐在床上,目送她离去。 又等了一会儿,确保赫拉不会杀个回马枪,她才探头探脑地离开。 狐狸是个笨蛋,她去找狐狸。 她本来是想偷偷跟踪一会儿,结果那只大喇叭狐狸正在院门外跟其他人聊天,一群人聚在一起,都是兽人,视力和嗅觉都不差,很快就发现了她。 哎,你这么快就来啦?她呢?狐狸冲她招手,又把闲聊的人赶走,村长让我好好照顾她,等会儿我再找你们,散了散了。 那些人都是犬科,但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好奇地打量着她。 沐雪冷着张脸,她们就没有搭话,边冲狐狸挤眉弄眼边往外走。 这是哪?沐雪站在门口问。 狐狸招呼她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理所当然回答:我家呀,之前不是跟你们说过吗? 这个村子在哪儿?为什么没有被吸血鬼发现?她从善如流坐下,仿佛失去了危机意识,径直进入别人的领地。 狐狸常年生活在村子里,领地意识并不强,所以不觉得有什么。 她尽职尽责回答沐雪的问题:在外面看不到这里,所以他们不可能发现这里。 沐雪点点头,直言:是精灵布下的魔法阵吗? 她记得赫拉之前说过的话,这里有精灵用来照明的植物。 而且她们就是通过魔法阵来到了这里。 狐狸却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她怎么就猜出来了,惊慌失措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村长不让你说吗?她继续问。 好好一双狐狸眼马上就要瞪圆了。 沐雪得到了答案,转而问别的,村长为什么让你来招待我们? 如果真的想要瞒住她们,应该会让更聪明的人来引路。 很显然狐狸没有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甚至注意力也被新的问题挪开了,乖乖回答:村长说有人要来村里,需要人引路、照顾。 她的神情明媚起来,带着点小骄傲,我先得到消息,第一个报名,所以就是我了。 沐雪点点头。 这么来说村长并不在乎是谁引路。 村长要你瞒着我们的吗?她追问:这里应该有精灵吧,你在刻意隐瞒。 狐狸脸上又浮现起惊慌,沐雪紧紧盯着她,看得她更慌张。 她看着狐狸脸上的表情从惊慌到无措再到害怕,途中没有让自己的视线移开半秒。 这是她狩猎的习惯,要紧紧盯着猎物,在暗处蛰伏,等时机到来后迅速冲出去,以最大的力量扑出第一击。 她的神情下意识复原了狩猎时的场景,狐狸感受到了生理性的恐惧,像是被某种体型更大的猛兽锁定了。 十几秒之后,她颤了下,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你别这么看我。 ?沐雪这次的确没反应过来。 但狐狸却跟被锯开了口的葫芦似的,一股脑地把里面藏着东西都倒出来。 村子里有人发现了精灵出行的痕迹,但村长也没宣布说精灵在这里住,大家就只是私下里讨论讨论,而且 她放下手,目光在沐雪脸上飘忽了一瞬,又落到石桌上,像是试探。 你们这一支不是之前被精灵坑了吗。我哪能告诉你们,万一再把你们气走了,就没法跟村长交代了。 ? 沐雪愣怔,她本没有想从狐狸这里得到什么信息的。 什么意思,我们这一支? 狐狸小心翼翼看她一眼,见她似乎是真的疑惑,才试探着问:你不知道? 沐雪摇头。 你爸妈,老师没教过这段历史吗?狐狸有些不可思议。 村子里有学堂,虽然兽人都不怎么喜欢窝在一个小教室里,但村长的话不能不听,每只兽人都要上学。 沐雪继续摇头。 她村子里的学堂只教认字,再多的就要交学费,那时候她就没再去上了。 也没多少人去上。 狐狸的音量越来越低,还时不时抬头看她的表情,圣战的时候一些大型兽类,尤其是你们猫科,不是跟吸血鬼合作了吗,就是精灵族把你们关了几千年,听说几十年前你们才被放出来。 沐雪消化了几秒,只点点头,没做别的反应。 怪不得她们村里没有草食性兽人,那些温吞的兽人恐怕不会跟吸血鬼合作。 之后去问问村长好了。 你还好吧?狐狸着急解释:那都是几千年前的事了,早都过去了,精灵不会怎么样我们的,而且当时就是你的祖先鬼迷心窍才会跟吸血鬼合作的吧,跟我们又没关系。 嗯。沐雪没什么感觉,而是反问:所以你们现在要跟精灵合作吗?对抗吸血鬼? 她知道现在兽人和血族之间的矛盾很激烈,尤其是外面仍在奔波流亡的那批兽人。 狐狸连忙摇头,我哪知道啊,我就一小小的村民。 沐雪倒是不意外,又就着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问了半天。 她来这里本来就不是为了获取信息。 她来这里就是信息。 她很清楚这一点,于是又跟着狐狸去拜访了她的朋友们,就是刚刚离开的那群人。 也许是因为这里不缺乏食物,所以大家都很友善(在某只雪豹看来,没打起来就等价于友善)。 过了约莫有一个多小时,她正在跟一只成年灰狼掰手腕,旁边一群人在起哄。 老灰你行不行啊,连十几岁的小孩儿都比不过。 第106章 闭嘴。老灰憋得满脸通红,你行你上。 那人笑嘻嘻的,权当没听见。 傻子才跟猫科掰手腕。 傻子最后还是没拧过沐雪,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摆手招呼后面的人上来。 一只水牛兽人。 沐雪看着他脑袋上的角,咽了咽口水。 换手。她吐字。 水牛也是一位惜字如金的,点头表示同意。 甫一握上,沐雪松了口气。 壮归壮,前肢力量没她强。 屏气凝神,她正准备用力,鼻息间忽然多了一抹气味。 啊?于是一旁就爆发了老灰的喊叫,怎么可能? 沐雪收回手,对水牛大哥点点头,吐字:很强。 水牛大哥吐字:你也是。 余下老灰不可思议的怪叫老王你吃错药了?这小崽子力气大得差点捏碎我的骨头,你力气明明没我大。 水牛一愣,沐雪立即让位,把灰狼按到位置上。 围观的人继续起哄,让他俩比划比划。 沐雪则不动声色退出去,快速往回赶。 赫拉的气味很特殊,她闻到了。 一路狂奔回去,她扶着院落外的大门,胸膛微微起伏。 下一秒,赫拉从屋子里走出来,站在木屋的小门前,安静看着她。 被抓包了。 沐雪眨眨眼,多嘴:听我解释。 她不说时赫拉还没有表情,她说完,赫拉微笑,洗耳恭听。 我她结巴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活像是在撒谎。 我就找人玩玩儿。她说着举起手,装傻:掰手腕,我赢了。 赫拉仍是微笑,好啊,过来。 她肩膀一沉,像是破罐子破摔,垂下头走过去。 赫拉的目光定在她身上,看着她一步一步乌龟似的往前挪。 她的目光定在地上,却没有心虚,眼角微弯的弧度分明是在高兴。 她踏上台阶,赫拉侧身,让她进去,而后轻轻合上了门。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严丝合缝关上。 关门的人该是生气的,但看她关门的力度,轻轻柔柔,瞧着又不像在气愤。 沐雪在床边坐下,和赫拉离开前的姿势一模一样。 赫拉回头时恰好瞧见,只觉得心中泛冷的火更甚。 她走到沐雪面前伸出右手,掌心朝上。 沐雪没懂她什么意思,犹豫着伸出自己的左手,捏住她的指尖。 赫拉的体温高了一点点。 你怎么了?她说:体温变了。 她捏着的指尖一颤。 沐雪一愣,抬头去看赫拉,在看到的一瞬间哑然。 何必呢。 赫拉的声音和她的眼睛一样,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何必什么?沐雪的声音则如其名,冷静而洁白。 赫拉没有说话,而是捏着她的手摩挲。 沐雪越是细心,越是注意到她一点一滴的变化,她就越不舍。 除了她,不会再有人关心自己了。 因为 我只是一个载体。 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沐雪。 如果沐雪一定要知道的话,那就换自己来说好了,也免得她在别人那里受委屈。 这也是沐雪的目的。 她只需要告诉赫拉:无论如何自己都会去了解。 那么赫拉就会自己告诉她。 她的确比寻常兽人要聪明,只是从来都懒得动脑子而已。 既然赫拉对自己的嗅觉那么敏锐,那么她一定能察觉到自己去了别的地方。 自己再笨拙地表现出:我只是想去玩儿,不是想干什么。 赫拉一眼就能看穿这种拙劣的谎言。 第77章 17 沐雪知道之后没有表现出震惊,或是别的什么情绪,她下意识看向了赫拉的胸前。 赫拉抿唇,牵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 你们在找的石头就在里面。 那封信里让兽人去找一块石头。 【如果想要摆脱我们的困境,请找到这块石头,它就在梵卓家族的领地中。】 【整体呈十分规整的菱形状,左侧是翠绿色,右侧是暗红色。】 沐雪感受到了她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速度不同,力度也很小,但的的确确存在。 不是石头,是你的心脏。 赫拉不言语。 眼前的兽人并不会花言巧语,偏偏每一句朴素的话都让她的不舍愈发浓烈。 她不想藕断丝连,不想到现在还说一些没用的话。 可她忍不住。 算什么心脏,既不供血,又不传承血脉。 精灵、人族、兽人等生物的心脏用来供血,恶魔、血族的心脏则用来维持自身血脉,以供繁衍与传承。 咚 咚 缓慢而沉稳的跳动传递到掌心,沐雪歪歪脑袋,好奇:是啊,所以很神奇,我没有听说过你这种生物,是很久之前灭绝的古老生物吧。 赫拉一愣,却见沐雪拉过自己的手腕,贴在耳畔认真聆听。 有血流的声音。 心口前的那只手向下按压,似乎是想要更清晰地感受到起伏的跳动。 心脏也的确在跳,但速度也太慢了吧。 沐雪摸索半天没搞明白,最后直起身盯着赫拉的眼睛。 黑色的眼睫微微颤动,赫拉闭上眼。 沐雪也不强求,转头去看她的耳朵。 好神奇,我记得你的耳朵最开始和精灵一样,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那么尖了,现在又恢复了一点。 赫拉声音带着些微的颤,石心脏里哪股力量占上风,哪个种族的特征就更明显。 沐雪还是无法理解,也懒得再去想了,总结:那些学者应该好好保护你吧,古老的生物,就剩你一个了,多珍贵。 赫拉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她。 金色与红色交相辉映,其中流露的是错愕与复杂。 她从没这么想过,她只觉得自己是个四不像。 沐雪不觉有异,后退一步坐回床上,盯着她问:吸血鬼要用你攻打精灵吗?我看兽人好像跟精灵联手了。 赫拉抿唇在她身旁坐下,嗯,所以 半天没等来后续,沐雪疑惑:所以什么? 所以,我身边很危险,他们会用你来威胁我。 沐雪想了想,又问:那吸血鬼为什么会放你出来? 阿玛尔想让我成为她的眷属。 吸血鬼之间也能够建立眷属关系,只不过这种情况下需要双方同意,而后通过誓约来完成关系的建立。 知道沐雪不清楚,赫拉解释了眷属的含义,补充:她需要我的同意,所以想要缓和跟我的关系。 沐雪还是想不通,那也不会放你出来吧?她不怕万一精灵族来抓你吗?就像现在,我们就到了精灵的地盘。 她现在什么都不怕。赫拉点点自己的心口,嗤笑:血族的恶魔石早就控制了它。 什么意思?沐雪疑惑。 无论谈到什么,她的情绪都似乎没有较大的起伏,只是就事论事。 这样赫拉也逐渐放下了心中的别扭,言简意赅说:她能控制我。 这下沐雪明白了。 她很清楚赫拉有多厉害,如果吸血鬼能控制赫拉,那的确不会害怕她去别的地方。 不过她脑子一转,又问:那她不怕精灵也去控制你吗? 赫拉转头对她笑了笑。 笑容不浅,笑意不深,像是冰冰凉凉的月光。 沐雪愣怔,大脑从未如此灵光过。 你答应精灵说,让他们控制你了? 赫拉轻笑收回视线,看向自己抬起的掌心。 这是她唯一能为沐雪做的事情了。 从我们一起进来起,你就没办法独善其身了。 反正我也不会有善终,不如给你留一个善终。 沐雪僵硬地看向她的手心。 浅金色与血红色的光芒自赫拉的心脏出钻出,化作一条条纤细的光线。 数不清的光线停在她的手心,编织成一块菱形的宝石。 左侧是浅金,右侧是血红,晶莹剔透。 哪里是石头,分明是宝石。 宝石只有指甲盖大小,但其中蕴含的能量沐雪不敢小觑。 第107章 她别开眼睛,不想看。 赫拉捏着石头,送到她手前。 沐雪握拳,不接。 拿着呀。赫拉嗓音轻轻柔柔的,如同掠过明月的晚风。 村长说会让你留在这里,但我不确定他会不会出尔反尔。这块石头能保护你,你可以去任何地方。 沐雪依然不接,赫拉捏过她的手,拉开她的拳头。 纤细的手指实则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与掰手腕时不同,那时沐雪常占据上风,是势均力敌的较量。 现在她毫无反抗之力,只如柔软的棉花一样,任赫拉拉开又合上。 她能做的唯有看着那块石头落在自己掌心,而赫拉则捏着她的手,帮她握拳,然后放到腿上。 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手心里多了一物。 她不敢抬头,赫拉则始终看着她。 这远不是你我能解决的事情,吸血鬼和精灵永远无法共存,兽人也总是周旋在其间。你很好,但没必要为我做出牺牲。 如果可以的话,三天后,我离开之前,请让我再一次享用你的血液。 赴死不难,求生才最难。 所以赫拉能够三言两语说出这些话,哪怕对象是一个相遇不过一月的人。 所以沐雪此时无言,她想不到自己能做什么。 两族之前,一人之力太过渺茫,唯一她能控制的似乎只有自己的死活。 那要一同赴死吗?不值得。 赫拉只是一个对她很好的人而已,即便是此生所遇的第一个人,但,她自己的生命更珍贵,不是吗? 她沉默了很久,期间赫拉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如果回血月城会怎么样? 赫拉的目光依旧温柔。 他们会让我陷入沉睡。如果血族胜利,我醒来就继续遇到你之前的生活,如果输了,我大概会落到精灵族的手里,继续三千年前的生活。 他们跟我无关。 沐雪从来没有所谓族群的归属感,精灵、兽人、血族,都跟她没有关系。 赫拉明白她的意思,可无论是哪个族群,都不会允许你的存在。 他们不会愿意让能源库长出自我意识,拥有自我喜好。 你试过吗?沐雪终于抬头,看着她反问。 赫拉先是怔然,而后轻笑。 撞南墙的代价太高了,我付不起。 她看着沐雪,眼中流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涟漪中映出沐雪,眼波下是孤注一掷的温柔。 她用这份堪称残忍的温柔来包裹她的美好。 沐雪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月当空,困意泛滥时,她凑到赫拉耳边,轻声念:我还想撞南墙,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跟我一起吧。 反正你都是死,死了之后也没感觉,我过得怎么样又跟你没关系。 我舍不得因为一个认识了几天的人放弃生命,你又何必因为一个认识几天的人大义凛然呢? 并不会犯困的人停了几秒回答:好。 是的,她想要沐雪过得好,但就算对方过得不好,她也不会感受到心疼,只是遗憾、惋惜罢了。 才认识几天呐,又经历过多少风雨呢。 第78章 18 第二天上午,二人进了村落后那片森林。 遮天蔽日的枝叶往头上一挡,日光就一丝不剩了。 沐雪还没来得及感叹,赫拉抬手又给她罩了一层壳。 浅金色的光在身侧流转,形成了一个圆球状的护罩,刚刚好将她整个人裹在里面。 落叶碰到护罩,如同她之前碰到阁楼门前的魔法阵一样,被弹走了大老远。 沐雪: 她看向旁边的赫拉,赫拉倒是不受影响,一半身体在光圈内,一半身体在光圈外。 保险。赫拉解释。 林子中分不清东西南北,赫拉却是熟门熟路地带着她往某个地方去。 三千年前就是这里吗?沐雪问。 赫拉嗯了声,嗓音平平。 沐雪看她一眼,没有多话。 过了几秒,平静的人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让沐雪不平静的话。 是过渡地带,里面有传送的魔法阵。 过渡地带,防止里面的人出来,外面的人进去。 也不知道赫拉是走过多少遍,才会把路记得这么烂熟于心。 沐雪顿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伸手去牵她。 为什么不直说? 赫拉带着她的手晃了晃,揣着明白装糊涂,说什么? 说自己曾经走过多少遍,受了多少罪,才终于跑出去吗? 疑似卖惨。 沐雪想了想作罢,握紧她的手。 赫拉没压住笑容。 传送阵位于一棵不起眼的树上,一眼看过去什么也看不出来。 赫拉倒是笃定在那里,抬手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土黄色的魔法阵。 魔法阵成型后就飞向树干,而后树干上浮现出另一个魔法阵,两个花纹繁杂的阵相融合,出现了一个通道。 赫拉与她一同进去,土黄色的光芒逐渐盛大,盖住眼前所见,等光芒渐弱后,目之所及处就换了地方。 精灵的居处和兽人村差距还是很大的,更接近于原始的森林。 最中央有一棵参天巨树,远高于其他林木。附近的建筑则依附于绿藤、土木、岩石,树上藏有木屋,山洞中建有祭祀所用的岩石阵,随处可见的石头就是桌椅。 这里没有任何外来的突兀感。 还没等沐雪打量完,就发现有不少绿色的眼睛在看向她们。 不远处一个拿着木剑的精灵走过来,长老在等你。 守护传送阵的精灵没有表现出敌意,其余的精灵才收回视线,各做各的事。 沐雪指指自己,我也要去。 话音才落,旁边的草地忽然动了动,随即一只棕色皮肤的矮个子精灵从里面钻出来,长老说让你们一起过去。 沐雪目瞪口呆,还没看清小精灵的脸,它就又钻了回去。 守护精灵道了声请便,就继续守在原地了。 是单属性精灵。赫拉解释:大多数精灵都是多属性的,少数是单属性,他们的魔法天赋会更高,刚刚那只是土属性的。 沐雪收回视线,呐呐:你们真厉害。 赫拉牵着她往巨树的方向去。 有利有弊,精灵的躯体力量很弱,甚至不如人族。 说着,她捏捏沐雪的手,十个精灵加起来力气也没你大。 沐雪拒绝回答这句话。 因为赫拉的力气远远大于她。 越往巨树的方向去,附近的精灵就越少。等她们到了之后,看到一个头发花白、拄着木杖的长者。 来了。长者看着赫拉,语气熟稔,瞧起来慈祥又和蔼。 赫拉不答,她便看向沐雪,你就是沐雪?我听她讲过你。 沐雪点头,长者侧身,与此同时,树皮如同门一般向外弹开,露出里面的屋子。 进来坐。长者和蔼道。 赫拉先一步跟上,沐雪看着眼前的场景,想起来赫拉对自己讲的经历,迟了两秒才跟上。 屋里有床有桌,长者与赫拉在桌边坐下,沐雪想了想站在了门口,没有往里去。 长者只是对她笑了笑,并没有催促,而是对赫拉说:想好了? 赫拉面无表情,我人已经在这里了,也出不去。 长者弯弯眼睛,话不能这么说。 她看向沐雪,露出一个长辈看小辈特有的慈祥表情,这只小兽人很适合在这里生活。 沐雪正准备开口,与她相对的赫拉对她眨眨眼,先道:我只需要给你们提供能量,战争结束我们就可以在这里安稳生活吧? 这个问题昨天已经提过了,长者眼尾的弧度更深了些,对赫拉多问一次的目的了然于心。 当然。她看着赫拉,对沐雪解释:血族无恶不作,太过贪婪,严重破坏了这片陆地的平衡,将其驱逐后,精灵、人族、兽人,都能安安稳稳地生活。 至于那些新来的人类,他们不属于这片大陆,很快就会消失。 精灵一族并没有扩张领地的欲.望,你是自由的个体,到时我们不会拘束你。当然,如果你们想要留在这里,我们自然也是乐意之至。 沐雪听到了,又觉得听了跟没听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一定要驱逐血族?她问。 第108章 他们正在侵略你们的领地,难道要放任下去吗?长者反问,而后长叹惋惜道:你的族群正在被侵蚀啊。 似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 沐雪歪歪脑袋。 她想说那是因为我们打不过人家,活该,思索片刻又觉得说了没用,就没再开口,转而道:不会伤到她吧? 长者回答:只是暂借她体内的圣灵之力,日后会恢复。 借用力量,为什么要控制她?沐雪又问。 控制是被迫之举。长者面色如初般慈祥,我族的灵脉与她体内的能量相接,势必会有一方低于另一方,她的身体又是以能量驱动,所以会被灵脉控制,断开连接后不会有任何影响。 沐雪歪歪脑袋看她。 她面不改色,看着眼前小了不知道多少辈的兽人,眼尾弯弯,绿色的眼睛中什么也看不出。 精灵寿命本就长,她活了三千年有余。 不比赫拉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或是独自待着,她是实打实的活了几千年。 那双绿色的眼眸中装的不仅仅是所见之物的映像,更是数不清的年岁。 沐雪莫名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恰之前的土属性精灵又出现,以精灵语对长者说了几句话。 族中突发急事,失陪,还请自便。长者面色一变,对她们说,而后步履匆匆离去。 土属性的精灵留在原地,监督她们不在灵脉上搞破坏。 赫拉当然不会干这无意义的蠢事,拉着沐雪离开秘境,回到了那片森林。 刚一出去,二人都是一愣。 森林几乎织就了一片绿色的大地,而现在绿地上却添了一抹红。 她们的眼眸中映出了火光。 赫拉心口一沉,阿玛尔来了。 沐雪心中那份不切实际的飘忽感终于落了地,她看向赫拉,是跟着我们来的吗? 赫拉体内藏着庞大的能量,足以左右战争,而两个种族都在争夺她。 这一想法终于成了事实。 她的心脏下意识颤了颤,瑟缩着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嗯,大概。赫拉的声音也不太稳。 沐雪摸过去,发现她的手在颤抖。 她一怔,握紧赫拉的手,心中那份六神无主也有了着落。 她们一样渺小、一样恐惧、一样不知所措。 赫拉抽出自己的手,声音定下来,拿好那块石头,我过去看看。 沐雪反手又握住,一起吧。 赫拉面露担忧,这不是三两句话和想不想的问题,乖,别拿自己冒险。 沐雪盯着她的眼睛,直直看了几秒,一起吧。 如果赫拉从最初就很镇定,只有她在慌张,那她可能就从善如流,拿着被馈赠的那份力量离开了。 但赫拉也在慌张,她就莫名不想走了。 反正他们也不会放过我,跟你在一起还有个保险。她强令自己的声音也镇定下来,说。 赫拉合了合眼,握住她的手,好。 她念出咒语,脚下的风带她们往火光处赶。 等她们赶到时,半空中已有双方在对峙。 阿玛尔身后跟着几只血族的亲信,人数不多,但他们脸上毫无惧意,反而十足兴奋。 藏了几千年,原来在这里躲着。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这片土地的渴望。 几名精灵族的长老面色阴沉。 见她们二人赶来,阿玛尔微微笑,做得不错。 沐雪一愣,? 赫拉则缓慢皱眉,明白了什么,她回头看向大长老,你让人引我来,却没避开她? 这一路无论是沐雪村子里的村长,还是这座兽人村的出现,赫拉都有一种隐隐之中被人带进来的感觉,她并不惊讶,自己离开血族,精灵族没有动作才奇怪。 大长老面不改色,只是那双绿色的眼眸沉了些。 阿玛尔好心解答:她哪里知道自己族群的占卜术还能被发现呢。 占卜术。 赫拉曾在沐雪用几块木板造成的鸟窝中看到过类似的花纹,仔细一想,似乎的确是占卜术的留痕。 阿玛尔看向她,如同在看一个倔强的孩子。 好了,回来吧。 至于沐雪,她看了两眼,暂且不准备对这只兽人动手。 沐雪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赫拉的气息忽然发生变化,右眼中红芒闪烁,心脏处钻出血红的细丝,往阿玛尔的方向蔓延。 她下意识伸手阻拦。 细丝如若无物般穿过去。 阿玛尔弯弯眼睛,伸出手去接那些血红的线。 倏尔,在红线即将落到她手中时,又开始回缩,转瞬就尽数回到了赫拉体内。 与之相反的是,浅金色的光线开始向外蔓延,它们并不往几位精灵那里去,而是径直往天上去。 之前的红线是自己往阿玛尔处游动,而此时的浅金光线却像是被人拉扯一般,迅速往不可见的结界处延伸。 转眼就与精灵族的结界,即灵脉,建立了连接。 与此同时,大长老眼中暗沉的深绿色消退,恢复成为浅淡的莹绿。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冷嗤:怎么可能放任一个从血族出来的人进入我族秘境。 第79章 19 与之相对,阿玛尔面色也如常。 她往天上看看,也不惊讶,而是发笑,你想用灵脉跟我争控制权?一块石头而已,至于吗?你就不怕灵脉被她吸干? 她挥手,血红的传送阵在空中浮现,随即一个人影出现。 是尼勒。 她敢直接来这里,当然也有准备。 这小子的心思太明显,她依然带在身边是有自己的计划。 他早些时间将一支奇怪的试剂注射进了赫拉体内,这试剂中藏有极为古老的魔法阵,能大幅度消耗赫拉体内的精灵力。 虽然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得来,但余下的那部分试剂已经被她摧毁,他只需要用现有的这部分,消耗赫拉体内的精灵力就足够了。 最好连同整个精灵族的灵脉尽数耗散。 几位长老不知她这番举动是为何,注意力更多还是放在赫拉身上,期望灵脉能尽快接管赫拉,让赫拉体内的精灵力占据高地,这样赫拉的控制权就归他们了。 而赫拉身边的沐雪见状恍然一愣,她记得尼勒。 赫拉。她旁若无人地喊。 赫拉此时意识有些怔松,体内的圣灵之力与恶魔之力反复变化,但总归还没有完全被灵脉接管,迷迷糊糊应:嗯。 你见过他之后,眼睛的颜色变了很多是吧? 几位长老闻声看过去,赫拉迷蒙应:嗯有魔法阵。 沐雪心中有了计较。 她不准备开口,这边的吸血鬼也好,那头的精灵也好,都不过是打算控制赫拉,消灭对方。 她没有任何偏向,十分公正。 既然如此 尼勒来之前就被阿玛尔调教过,出现之后就无声催动控制剂。 之前赫拉去救沐雪时,他命令手下人去让赫拉签字并不是闲的没事,只是想要借赫拉测试一下刘刻清给他的控制剂效果。 毕竟赫拉当时可是阿玛尔眼前的红人,控制她百利无一弊。 他不信任其他人,所以做了多手打算,在控制器上涂了被控制剂。 赫拉当时要走了沐雪的控制器,控制剂早在那时就钻进了她的血液。 【这种试剂的控制能力是最强的,凌驾于目前我们所拥有的所有科技之上,没有任何味道。只要接触到皮肤,就能钻到血液中。】 之后他尝试控制赫拉,没有成功,但却发现赫拉体内的精灵力在迅速减少。 几经查询,他发现控制剂的原理是某个古朴而强大的魔法阵,赫拉体内的精灵力,或者说是圣灵之力,抵消了魔法阵的侵蚀。 阿玛尔也是在那个时候发现了他的这些动作。 无论过程如何,总归结果令她欣喜。 随着尼勒催动控制剂,赫拉体内出现阵法,精灵力迅速反击,表现出来则是浅金色的细丝开始回缩。 精灵族的灵脉输入精灵力,而尼勒又控制阵法消耗精灵力。 沐雪紧紧盯着那些纤细的丝线,手中攥紧赫拉给她的那块石头。 兽人是躯体力量最强的一个种族。 她深呼吸。 一旁的赫拉意识昏昏沉沉,不知是心意相通,还是别的什么,总归在这来回拉扯之中恍然大悟,明白了沐雪的计划。 她拉了一下沐雪的手,对她眨了眨眼。 第109章 瞳孔之中光芒闪烁,沐雪低声:你出声我就知道了。 没人注意这只兽人,她们只当沐雪是一只宠物。 闻声尚没弄清楚她俩打的什么哑谜,就见沐雪看准时机,在血红细线刚超过浅金细丝的一瞬,飞扑至尼勒身上。 兽人的速度她们无可比拟,但数不清的魔法往她身上招呼,阿玛尔身后的血族也上前来阻止她。 她攥着那块小石头,手心冒出细腻的汗。 这是在半空中,她是被赫拉控制的风托着,此时起跳,高空之中的冷风呼啸划过耳畔,连带着数不清的攻击与魔法。 风呼啸而过,只留下肌肤上激起的汗毛。 他们争抢赫拉是因为她体内能量太过强盛,近乎能比拟一族灵脉。 所以那能量分出的一小块应该能挡住这些单体攻击。她相信。 而且身上还有赫拉套的乌龟壳。 这是最基础的狩猎。 猎物就在自己的攻击范围内。 沐雪心无旁骛,四肢半兽化,顺势攀在尼勒身上。 好。几乎在她落在尼勒身上的一瞬,赫拉微弱的声音出现。 没人比赫拉更清楚她自己身体的情况,她开口,那就是真真正正的二者能量相平。 尖锐的爪子毫不犹豫划过尼勒的脖颈。 却没有血液喷溅而出,只有稀薄的血液渗出。 沐雪呼吸骤停,她忽略了尼勒是吸血鬼,要杀死他需要银器。 如果没有及时杀死尼勒,尼勒就能消耗赫拉体内的精灵力,那么恶魔之力还是占据了上风。 与此同时,诸多慢她一步的攻击袭来。 手心攥着的石头光芒大盛,血红与浅金相融合。 这块石头的确能轻松抵消其余人的攻击。 沐雪心中依然沉重,她没有银器,更无法在短时间内砍掉尼勒的脑袋。 咬了咬牙,她骑在尼勒背后,双手按上他的脑袋。 虽然不知道可不可行,而且还有点儿恶心。 但万一她能直接拔掉呢。 此时余下的人虽然没看出她的打算,但看到了她最直接的目的杀死尼勒,尤其是几个血族,但沐雪手心依然按着那块石头(膈在她的手心和尼勒脑袋之间),他们根本无法近身。 这些动作都发生在短暂的一瞬,没人能立刻跟上,就连沐雪自己的神经也高度紧绷着,完全没有心思去关心外界。 直到尼勒的惨叫声将她唤醒。 我力气这么大? 她还懵着,一看,并不是她拔掉了尼勒的脑袋,而是手中石头散发出的金光在吞噬尼勒的身体。 赫拉体内的是圣灵之力,与精灵力差别不算大,但其中光属性的能量会更强。 众所周知,血族属于暗属性。 其他人和沐雪一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只看得见一堆人和一堆魔法球往沐雪身上冲过去,而后齐齐被沐雪身上爆发的光芒弹开,再下一瞬,尼勒就在金光中消失了。 消失了? 贴近那块石头的脑袋最先被吞噬,没了脑子,自然也无法催动控制剂,赫拉身上的拉锯战停止。 此时由于尼勒晚死一步,赫拉身上的精灵力略低,但由于大长老早先布了魔法阵,让她与精灵族灵脉相连,所以那点差距即将被弥补。 尼勒逐渐消失,无法维持飞行状态,沐雪跟着他往下坠落。 不过她手里拿着赫拉给的石头,倒是不怕自己摔死,而且下面还有森林,她皮糙肉厚的,就算没有这块石头也摔不出大碍。 赫拉也反应过来了。她调起体内的能量,趁众人不备,在力量达到均衡、自己不受任何人控制的一瞬间,冲破大长老的魔法阵,取消和灵脉的连接,而后迅速向下,展开翅膀去追沐雪。 这些只发生在短暂的三秒之内。 大长老不明白为什么赫拉身上的精灵力在迅速降低,因为她不知道尼勒的存在与作用。而阿玛尔等人即便反应过来了,血族的身体也不足以支撑她们拥有超过兽人的速度与力量。 于是这只没被任何人注意的兽人,在短暂的几秒内完成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也出乎她自己的意料。 下坠的风略有些猛烈,吹得她大脑开始降温。 她冷静下来,嗯?刚刚发生了什么? 没等她想明白,赫拉就冲下来接住了她。 赫拉激动地看着她,她茫然地回望,发生了什么? 赫拉便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她思考片刻,现在能量处于均衡状态,但一旦出现偏差,他们再把灵脉或者魔石连进来,我还是会被控制。 精灵的灵脉是用魔法阵连,就像刚刚大长老做的。血族的魔石是由亲王拿着,就是阿玛尔 话没说完,她忽然停下话音。 她怀里的小兽人眨眨眼,看向自己指尖上染着的血。 她心想:继续讲话。 手里拿着的魔石。赫拉也反应过来了,一边说,一边错愕地看着她。 尼勒的能力好像进我的身体里了。沐雪眨巴眼睛,我感觉自己隐约能控制你。 赫拉刚刚感受到了熟悉的被控制的感觉,她下意识调动起圣灵之力反抗,于是圣灵之力消耗了一些,恶魔之力又占据上风。 但这次和之前被尼勒控制不同,试图控制她的血液让她有种熟悉感,所以下意识没有继续反抗。 因为她吸过沐雪的血液。 于是现在就成了这种局面。 二人相顾无言,阿玛尔则十分喜悦,眼看着精灵族的灵脉取消了和赫拉的连接,而她又再次用魔石感受到了和赫拉之间的连接,当即命令赫拉飞回她身边。 被控制的感觉很熟悉,这是来自魔石的控制,也就是来自阿玛尔的控制。 让我别动。她对沐雪道。 沐雪从善如流。 赫拉也不确定哪一方对她的控制力更强,只能尝试看看。 沐雪心念出现的一瞬,血液对于她的控制力后来居上,由心脏蔓延起的控制力顿时显得微弱起来,不值一提。 她遵循了沐雪的指令,在空中静止。 阿玛尔一愣,沐雪也一愣,赫拉倒是一喜。 沐雪愣是因为她们在往下坠,连忙又说:快飞快飞。 赫拉便又飞起来。 阿玛尔皱眉,再次尝试控制她。 沐雪没有一直想着控制她,所以赫拉便又遵循阿玛尔的指令。 不要停,要一直控制我,不然阿玛尔就会见缝插针。赫拉连忙说。 沐雪点点头,回我的村子。 这个指令足够长,指时间意义上,于是在这兵荒马乱的空中二人径直离开,身后无人追得上。 赫拉是一个极其强大的工具,谁抢到了控制权谁就会胜利,而一旦没有抢到,那么没人能够与之相匹敌。 途中沐雪瞧见底下的火海,烧得她心疼,顺势说:可以把这些火灭了吗? 赫拉从善如流,她使出水元素为主的魔法,满眼的红逐渐消失。 第80章 20 在沐雪的村子停下后,赫拉布置了一个魔法阵,暂时先与外界隔离。 赫拉收起翅膀,用了简单的木系魔法,让脚下长出一片花草繁茂的草叶,而后才把她放下, 沐雪还有点晕乎乎的,这就好了啊? 也不算。赫拉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不确定道:之前我的身体里会出现一种很古老的魔法阵,试图控制我,我需要耗费许多精灵力才能抵抗那种控制。 嗯嗯。沐雪干脆盘腿坐下,鞋子早被撑坏,一双豹爪收起指甲后看起来十分可爱。 虽然不知道我是怎么反应过来的,但控制的能力好像从那个吸血鬼到了我身上。 提到这里,赫拉也有些庆幸,摸了摸沐雪的脑袋,聪明的小兽人。 沐雪晃晃脑袋,说了我比他们聪明。 她的大脑和身体一样,爆发力很强。 不过赫拉话音一转,语气中没有多少失落,但兴许还有几分担忧的。 不清楚这种控制是来自哪里,也不清楚它能不能一直强过灵脉、魔石对我的控制。 她空有一身能量,但无论是圣灵之力的储备,还是恶魔之力的储备,都低于精灵族灵脉和血族魔石中能量的储备。 而她的身体又是以能量驱动的,冷不防就会被二者控制。 精灵族用魔法阵来强行建立她和灵脉的连接,血族是通过魔石来连接她的心脏,魔石在顶级氏族的亲王手中。 她如何能防住看不见的魔法阵,或是不知在何处的魔石? 第110章 她在明,余下的所有人都在暗。 除非她体内的能量达到完全的平衡,譬如方才,但这种情况实在是少数。 难道她能够一直不使用魔法,或是血族的能力吗? 只按照普通人族的方式来生活,别说沐雪了,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住。 旁人稍微设置陷阱,她就不得不用出自己的能力,进而落入对方的陷阱。 就像现在,她使用血族的翅膀后,体内对应的能量就会被消耗,尽管这种消耗对于她所拥有的能量来讲只是九牛一毛,而她的能量也能够恢复,但总归她不可能完全保持体内的平衡。 她此前和沐雪讲过这些,沐雪闻声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抬起爪子拍了拍她的脑袋。 的确是爪子,她的手和脚还保持着兽形。 肉垫厚实又柔韧,算不上软,落下的力气也不轻。 怕什么,反正现在没事。只顾眼前的小雪豹乐观道。 赫拉沉默几秒,吸了口气。 沐雪看着她严肃的表情,疑惑地探头,犹豫着收回手。 手还没收回去就被人拉住了,赫拉抓着她的手背贴在脸侧,将那一口气长长呼出。 你在撒娇吗?兽人直来直去。 赫拉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其实从来没有想过再次反抗。 曾经反抗过,所以才能逃离精灵族,她花了很多年才逃出去,但迎接她的是血族,比精灵族更严密的控制接踵而至。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她选择了血族逃避的方式长眠。 哪怕身上的能量无比庞大,但她实在太过渺小,百般心思比不上灵脉或是魔石的稍加控制,谁也反抗不过,谁也反抗不了。 她早就失去了斗志。 这番歪打正着,似乎还是没有解决问题,但却让她稍微感受到了一缕轻松。 也许是因为身边的小兽人太过心大,她也难免被传染了。 那个占卜是什么啊? 心大的兽人却想起来自己听到的某个字眼,由她的主人撒娇后,捡起来之前的疑惑来问。 也许并不是心大,只是豁达,不为不关心的事情浪费心思。 赫拉也随她坐在了地上,腰一软,在兽人盘起的腿上躺了下来。 如她所想,兽人并未拒绝,顺势伸直腿,让她枕着自己的大腿,甚至又伸手拍了拍吸血鬼的脑袋。 她将其当作抚慰,因为她想让她这位奇怪的主人愉悦起来。 赫拉能感受到她的心思。 她看着沐雪湛蓝的眼睛,屈膝躺着,享受这份属于兽人的关心。 它带着属于兽人的粗糙,却又带着沐雪特有的细腻。 占卜是光属性精灵才能使用的魔法。 阳光略微晃眼,分不清是天空更蓝,还是兽人的眼睛更清澈。赫拉索性合上了眼,扬起缓慢而闲适的语调说:你的住处有魔法留下的纹路,大概是精灵们占卜出了你的未来,觉得你能把我带到精灵族,所以才让我们相遇吧。 沐雪反应了一会儿,最后也没说什么,只表示知道了。 毕竟此前赫拉告诉她关于自己的事情时,她也如同此时一样平淡。 只是知道了。 风吹过木叶,沙沙声伴着鸟雀鸣。 清浅的呼吸在头顶,撩人的芬芳在鼻尖。 过了很久,赫拉听到小兽人认真问:那些信封是为了让我看到吗? 嗯赫拉沉吟了一会儿,仿佛在吊人胃口,谁知道呢,一环扣一环,那么多人、那么多事。 兽人明显跟精灵合作了,那么他们再种下一个又一个占卜阵,引诱谁人做出何种举动,又为了达成某一族的何种目的,这般那般,不足为怪。 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哪里看得清、哪里看得懂? 是很麻烦。沐雪扶着下巴想了好半天,最后也没想出什么来,最后道: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赫拉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笑沐雪的短见,还是笑自己也屈服于这种当下了。 沐雪当然也听不出来,她看看赫拉,又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次力道轻了很多。 赫拉感受到,睁开眼睛时恰对上沐雪低垂的视线,她愣一下,笑着反问:怎么这样? 这种眼神,这种动作。 兽人的眼神很清澈,就连里面的感情也一般清晰,伸手就看得到影子。 你很脆弱,所以要轻点。她的语气很认真。 赫拉愣了好一会儿,用不知是笑还是叹的口吻说:我才是主人吧? 沐雪依旧是认真回答:你不像我认知里的主人。 她不善言辞,但回答都发自内心。 那我是什么?赫拉平静下来,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问。 是沐雪想了好一会儿,才一边小心翼翼地抚摸她的头发,一边回答。 她觉得赫拉很强大,对她也很好,很负责,很温柔,有资格成为她的主人。 但赫拉又很脆弱,连尝试都不愿意尝试,什么都没做就想着放弃生命。 明明只要随便做点什么,像刚刚那样,就能得到一些意料外的结果,有解决问题的希望,但她直接放弃了。 这让沐雪觉得她很脆弱,她需要自己的保护。 一个能保护自己,但是还需要自己保护的人。 听起来很奇怪,她也没搞懂这种复杂的感觉要如何解释,于是想了半天只说:是要在一起的人吧。 她还是很喜欢跟赫拉在一起。 因为赫拉对她很好,她想要被强大的主人保护,与此同时她也想要保护脆弱的赫拉。 她也觉得赫拉很喜欢跟她在一起,没有原因,她还是理所当然地这么认为,感觉就是最好的证据。 而且她还要保护赫拉不受其他人的控制,这样赫拉也能反过来保护她。 这种关系好像不能用主人来形容,于是她只好这么讲。 那就太好了。赫拉反应了很久,久到风吹过不同的树叶,叶片上栖息的虫子也换过,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不知道她想了多少,但知道她身上的兽人安静又认真地盯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那双湛蓝的眼睛中没有对于未来的种种烦扰,看不到过去的诸多流离与苦闷,只清澈地映出了现在、现在正躺在她腿上的赫拉、赫拉那双不同颜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也许还会带来诸多磨难,也许以后还会发生很多让人厌恶的事情。 但也是用那双眼睛,赫拉仿佛在一瞬间看到了湛蓝的天空与海洋,它们广阔无垠,充满了危机,却又无比美丽。 她盯着沐雪的眼睛,头一次放弃对未来的诸多担忧。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她想。 【rw01】 第81章 08 【停止观测uy89-3,回到游隼,护送实境来人投放能源石。】 应冲看着手环上发来的消息,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这异状很明显,或者说是应冲没有隐藏自己的惊讶,所以常引也发现了,问:怎么了? 她本不觉得应冲会回答自己,就像之前,她大概率是让自己留下,然后她自己出去解决。 实境来人了,跟我回游隼一趟。应冲语气平静地说。 啊? 常引愣了一下,不仅因为应冲直截了当的回复,更多是因为:实境? 应冲点头,把手腕递给她,示意常引自己看手环上的信息。 她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常引不自觉也严阵以待,她看完消息,又回头看了看眼前的屏幕,疑惑:我们看完这三天出去和现在出去,对于外面来说也没有区别吧? 无论什么时候离开空界,都只是继续进入空界前的下一瞬吧? 她的目光在【停止观测uy89-3,回到游隼】定格片刻,飘向应冲。 应冲与她对视,几秒后忽而一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忘了告诉你了,游隼总部也位于空界里。 常引: 她盯着应冲的脸,略有狐疑,刚刚她的表情实在太认真了。 应冲乐呵呵看着她,脸上挂着如往常般轻浮的笑容。 她默然,而后问道:空界里的时间难道统一吗?还要你急着回去。 停止观测她喃喃一句。 应冲仍是带着笑看她,放她自己思考。 片刻后,常引恍然:重点在【停止观测】! 脑袋再次被拍了拍,不过这次力度轻了很多,近乎于抚摸。 第111章 好聪明啊。应冲夸赞。 她夸得很真诚(也许?),但听到常引耳朵里就变了味道,活脱脱就是阴阳怪气。 她沉默地看向应冲,目光中的幽怨如有实质。 实不实的,到应冲那儿都是白搭,她笑盈盈说起旁的。 每个物质都有时间的性质,空界也有。从空界去游隼时,进入的是游隼想让我们进去的时间,这个不用我们操心,是指挥部的事。 她说起正事,常引就将先前的事情抛至脑后,认真听起来。 那这个分支 她看向画面暂停的屏幕,想了想问:我们下次看的时候,还是从这里开始吗? 时间无法倒退,只会向前,但她们可以选择进入的时间节点。 可以。应冲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屏幕,屏幕上幽蓝的光落在她眼中,其中不见笑意,唇角的几分弧度便显得不可捉摸起来。 常引不动声色看向她,在她转头看自己前又连忙挪开视线,一本正经接续起之前的话题,意思是要给这里投放能源石吗? 那谁知道。应冲轻笑,哼出的音节短促,听着反倒像是嘲讽了。 常引迷茫。 难道不是吗? 一个小分支,还用得上单独投放能源石。应冲接着说,实境里的人会这么闲吗? 常引这下听懂了。 没猜错。 她看向应冲,等着她继续讲。 应冲对上她的视线,已经启开的唇反倒闭合了,像是讲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常引安静看着她。 应冲: 顿了几秒,她讲:想那么些跟我也没关系,指挥部让干什么干就行了。 常引莫名多问了一句,真的吗? 她总觉得应冲不是那种真的很随性,想到哪里说哪里的人。 应冲飞她一个白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站起来把眼前的屏幕熄灭,走吧。 问题被略过了,又是熟悉的感觉。 常引已经十分习惯了,站起来跟上她。 这次推开空界的门后,映入眼帘的不是进入前酒店的景象,而是一望无际的平地,仅眼前有一栋白色的建筑。 是游隼。她上次去游隼时也是这样,最开始只看得见一个建筑,最后也许是应冲做了什么,其他的建筑才依次展现在她眼前。 她刚站定,旁边的应冲忽然退一步到她身后,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接着又开始疑惑:如果是为了让我能看到,上次为什么不用捂眼睛呢? 这是总部。言下之意,之前去的都是分部。 应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常引顿了顿,忽然放轻声音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挡在她眼前的手指微微蜷缩。 她感受到了。 手指又展开,应冲调笑的声音随之响起。 让你这个小土包子见见世面。 手挪开时,她第一时间却是转过身看应冲的神色。 于是捕捉到了应冲脸上一丝未尽的她也说不上来,只能归结于复杂的表情。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她又问了一遍。 应冲大概也没想到她会先看自己,愣了短暂的一瞬,按着她的肩膀把人转回去,马上就要发生什么事了。 鳞次栉比的三层建筑伫立在眼前,正前方是透明大门,隐约能看到里面来往的行人。 常引疑惑:之前来游隼时里面不是没人吗? 那时候她还疑惑,为什么里面会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不见。 所以那些都是分部。应冲言简意赅回答。 很显然常引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追问:区别在哪里呢? 玩过游戏吗?应冲解释:这里就像是云端的游戏内部,之前去的就是用本地账号登陆后的离线副本。 常引似懂非懂,她左右环顾,这里和之前的分部游隼看起来好像也没区别,无非多了点儿真人。 肩膀上传来推力,她顺着应冲的力气往正前方的建筑走。 大门没有上锁,实际上也不用锁,毕竟进入这里就是等级最高的一个锁,没有指挥部的允许,她们根本无法进入这里。 里面的行人不算多,没有统一的服装,就连季节也没统一。 有人步履匆匆,像是合格的打工人,也有人悠闲得像是在逛街,速度连八九十岁的老奶奶也不遑多让。 常引稍微一想也理解,游隼的时间与外面也不同,快或者慢没有意义。 正对大门的地方有一个指引台,不过没有人过去,里面的人也摸鱼摸得正开心。 应冲显然也不需要人指引,拉着她熟门熟路往二楼去,路上还碰到了一个熟人小景之前和她们一起去抓刘刻清的那位。 小景仍是一身黑色的运动服,表情看起来也像是别人欠了她百八十万。 她就在步履匆匆之列,对二人点头示意后就准备快步离开。 而步履蹒跚之列中的应冲显然没打算让她当个尽职尽责、珍惜时间的好员工,步子一挪就挡在了她身前,询问:他怎么样了? 自己去看。小景丢下四个字,飞快从她旁边钻过去,走得更快了。 常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应冲堂而皇之堵人好,还是说小景二话不说开溜好。 应冲显然是习惯了,拉着她转头就往小景的方向去。 那我们先去看看刘刻清吧。 常引更不知道,还是要说她临时变主意好了。 她拣了一个更关心的问:实境的人不是在等你去吗? 应冲摆摆手,等个十万分钟也耽误不了一分钟。 常引沉默地跟上了她。 刘刻清就被关在游隼中,大概是害怕他满世界乱跑,干脆锁在游隼里,所有的空界都是从游隼分出去的,在这里他身上的空界也得受限制,压根跑不出去。 他在一个全封闭的房间里,房间的门需要指令才能打开,一时兴起跑来的应冲显然没有对应的指令。 不过她的权限似乎比较高,在手环上捣鼓一会儿就把房门打开了。 房间里只有一套桌椅,左右空界里不会犯困,游隼里自然也是,连床也没有一张。 刘刻清就坐在椅子上,背对着门的方向。 她们进来时,房间里的人连动都没动一下,直到应冲问:没别的地方能坐? 刘刻清才站起来正眼看来人。 他脸上没表情,但后退了一步,意思很明显,要把椅子让给应冲。 来,坐。应冲转手就想去按常引。 椅子上还带着别人的余温,常引并不想坐,她肩膀下意识歪了一下,是抗拒的肢体动作。 那算了。应冲索性抬腿把椅子踢开了,饶有趣味问刘刻清:你跟尼勒交易就算了,他在剧情里出现过,比较好控制,拉其他虚境的人类进去干什么?还想把沐雪拽出来,图什么呢?那只兽人可不好控制。 刘刻清没有回答这些问题,而是盯着应冲的眼睛说:我可以回答。 应冲沉默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刻清依旧看着她安静等待。 常引看着她,再转头看看刘刻清,心中莫名其妙生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她时常搞不懂应冲的想法,但别人一般也搞不懂。 但现在那个刘刻清似乎能读懂。 很显然,这两个人认识,并且还很熟悉。 两人都属于rw01,之前又都在a组,算上虚境里的时间,彼此之间合作过的时间估计比她活的时间还长。 十几秒后,应冲后退两步,蓦然道:合作是不可能的,打一架? 刘刻清沉默,思索、均衡了几秒后,也后退两步,提醒道:在这里空界不能用,你确定? 应冲对常引抬了抬下巴,去门口站着。 看似是嘱咐常引,实则是应了刘刻清的话。 无言之中,这场打斗下似乎藏了别的承诺。 仅他们二人知晓的、不言而喻的赌注。 刘刻清便也不再犹豫,先手出动。 他曾经吃过小看应冲的亏,让她先手,就等于自讨苦吃,没必要。 拳脚动作很快,常引看得眼花缭乱,她很少见应冲动手,但平日的举动里也能看出她身手不错。 过了不到两分钟,她没看出输赢,但两个人已经回了原先的位置,刘刻清在椅子上坐下,应冲则过来倚在她身上细细喘息。 第112章 你输了。刘刻清把椅子换了位置,半对着她们。 我也没说输了就要同意你的要求。应冲道。 刘刻清没说话,但脸上也没什么气恼、失望的表情。 他早习惯了应冲翻脸不认账的习惯,动手之前也没做什么期待。 常引抿了抿唇,应冲缓过来了,但还是懒骨头,照样靠着她。 说不说。她又问刘刻清。 第82章 09 刘刻清垂眸想了片刻,说:尼勒最后没有取代阿玛尔,那些人很快就会被赶出去,至于沐雪,我不是也没带她出来吗? 说得倒是轻巧。应冲笑了一声,你顺手用用尼勒,阿玛尔差点没了,你弄几个虚境的人过去混淆视听,那边的兽人苦不堪言。 至于沐雪。她停下来,等到刘刻清的瞳孔稍微缩小时,才笑着说:你学我学得随意,人家好好一个世界就这么被你毁了,多了几个分支,你知道吗? 尼勒有了控制剂,目标始终是阿玛尔,血族最高氏族的最高首领。 那个虚境多了拥有现代化技术的人类,斗兽场拔地而起,技术水平落后、脑子又有点简单的兽人一族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而沐雪,刘刻清做出这一系列举动的唯一目的,就是拖延游隼追来的时间,带走沐雪。 刘刻清轻咬后槽牙,略有些头疼。 刚对视之间他就反应过来了,应冲来根本不是问话,而是来问罪的。 严禁破坏虚境原有剧情与逻辑,这是进入游隼最基本的职业要求。 因为他们随手的一个举动就会造成巨大的影响,甚至是破坏。 不过他吃的倒不是这一套,怎么,难道你还害怕会做噩梦? 他没笑,但话中满是嘲笑,不是对于应冲,而是对于所谓噩梦。 应冲提起一笑,反问:你呢? 他也吝啬地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容。他不爱笑,只是配合应冲,他的师妹。 你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啊应冲遗憾叹息,那就太可惜了。 她不会做噩梦。 她也不是来问罪,她只是来试探。 刘刻清很冷静、镇定,姚老师还在的时候,她就比不过这个师兄,比不过他的身手、比不过他的耐心、更比不过他的冷静与理智。 不过她赢了。 刘刻清太镇定了,镇定到即便对自己有好感,也能毫不留情对自己下手。 就像刚刚,她知道刘刻清想要拉拢自己,也知道刘刻清在给她机会,让她合理地接受他的邀请。 所以下手很黑,她现在胳膊还疼; 也镇定在即便被冤枉,也可以任由那盆脏水在头上顶着,不着痕迹地继续从对方身上套取消息。 而刚刚刘刻清没有套取关于【你学我学得随意】的信息,这可不是她师兄那万事都要尽在掌握的风格。 答案只有一个,他的确是在学自己,所以才去拉拢沐雪。 想到这里,应冲来这里的目的就达到了,她的笑容真切几分,你说得对啊。 刘刻清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这师妹从来就不是死板的人,也更不是什么烂好心的人。 她当然不会做噩梦,他们也不会做噩梦。 这只是外面的人一笔一划的区别而已。他再接再厉劝道:我们做的所有事情也比不过外面人的一个笔划,它又值什么呢。 一旁云里雾里的常引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刘刻清想要拉拢老师。 她立即看向应冲。 应冲注意到她的视线,换了个姿势靠着她,恰好挡住她和刘刻清。 确认完身后的人无恙,她弯弯眼睛,笑叹:这还在游隼呢。 不对。 刘刻清不会这么直白地拉拢自己。 她不信刘刻清会放任这个见面的机会溜走,什么也不干。 那他想要什么? 自己进入uy89的时间点恰好和她带回来常引的时间重合。 他不信应冲会忽略这一点,更不信应冲来这里只是为了让自己劝说她。 她根本没有加入自己的打算。 刘刻清想着,那她想要什么? 恐怕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拉拢沐雪的目的。 那么她应该已经知道 恐怕他想要的是 他已经知道了常引的存在。 应冲用余光扫过常引,思绪绕到【实境来人】之上。 那么他应该已经知道实境来人了吧,被我抓来游隼,说不定也是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能会会这所谓的实境的人。 她的师兄可不会这么莽撞,光明正大叛逃游隼、成立猎,他大可以做得隐蔽一些,将其他人推到台前。 自己露面,将自己暴露在枪口之下,目的只能是为了与枪口后的人对视,也就是合理进入游隼总部。 他想见实境的人,毋庸置疑。 所以他想要借自己离开这间牢房,就像之前他借自己来到了这里(游隼)一样。 她已经知道我想借她离开这里了。刘刻清想。 他已经准备好离开这里了,沐雪他没找到,他只能用常引。应冲想。 既然如此,贸然闯出去反而会让她警戒,引来更多麻烦。刘刻清决定先按兵不动。 而应冲则二话不说走出去,甩手锁上了房门。 常引被她推着走出去,转眼就见她加了个更高权限的锁。 她一头雾水,一边因为应冲和刘刻清看起来很熟悉而不舒服,一边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边觉得游隼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 又是小景二话不说逃走,又是应冲二话不说摔门就走。 实际上,如果她能认识更多游隼的人,就会发现这简直太寻常了。 本来有能力进游隼的人就不多,能熬过漫长到枯燥的时间的人更少了。 尤其是资历较老的a组,真实打实算,处理这些破时间线、世界线至少得有两百年了,还能有几个正常人。 李如卿她们几个到底是新提到a组的,所以还偏正常点。 而应冲和刘刻清都是rw01原a组、现a1组的成员,小景则是其他虚境中a组的成员。 不正常·应冲朴实无华地把人锁上后,转身看向常引,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眼神十分复杂。 常引稍微仰头跟她对视。 她当然不会把自己那点儿不舒服宣之于口,毕竟应冲只是她的老师而已,而这份关系还是自己求来的,她没资格再要求应冲什么。 所以到底怎么了?你在下面就不对劲了。她问。 落在她肩膀上的手指轻点,其主似乎在沉思。 常引于是又问:这也是你觉得不用我知道的吗? 应冲垂眼,错开她的视线,盯着她的下巴和下面的一截嫩白脖颈。 【请找到引路人,并保护她。】 这是之前她接到的一条指令、最高指令。 她循着标志找到了常引,沐雪身上也有标志,但浓度远低于常引身上的。 请示之后,她把常引带到了身边。 她的任务只是保护引路人,而引路人的使命也只是接受保护,直到这个指令结束。 她没有义务去教常引如何适应游隼,更没有义务带她了解这魔幻的世界。 但常引有着问不完的问题,她主动去适应、去学习。 养条狗还要担心它抢食能不能抢过其他狗,更别说当老师带学生了。 她以为距离【保护】的使命结束还有很久,没想到这么快。 捏捏常引的肩膀,她气息不变,语气如常般嘱咐:不要太听别人的话。 她知道直白的嘱咐不符合自己的形象,但没时间了,她不清楚实境那些人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说起来比较有意思,没时间竟然有一天能落到她身上。 常引一愣,立即捕捉到了不对劲,更直白地问:你不要我了吗? 应冲推着她往回走,你这小孩可真会说话。 常引完全顾不上刘刻清了,向来平静的脸上罕见地显露出焦急。 为什么?我学的太慢了吗?可你不是说只是让我端茶倒水吗? 说着说着,她定在原地不挪步。 应冲又不可能真拖着她走,只好延续之前的战术,无奈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常引不仅没动,眼眶还红了,兔子似的盯着她。 应冲倒吸一口凉气,还按在她肩上的手顿时僵硬不能动。 第113章 别哭啊。她头疼,平时不见这小姑娘有半点儿娇气,没想到说哭就哭。 偏偏常引跟别人不一样,是她亲手捞出来的小孩儿,也是她的使命所在,更是亲密相处了有段时间的人。 一时之间无措竟然大过了无奈。 也没说一定不在啊。她只好放缓语气安抚:我们就去见个人,看看人家怎么说,你这还没学成呢,我肯定不乐意放你走。 常引抬手抿了抿眼睛,好歹是没让眼泪滴下去,只包在眼眶里打转。 应冲见状心下也有点儿软,拉着人往怀里抱,又拍拍她的后背。 这么黏人呐。她打趣说。 常引抬手又放下,迟疑了许久才轻轻抱住她的腰。 轻轻软软搭在腰上,让应冲梆硬的心又软了软。 小姑娘呢。 你说了带我走。小姑娘小小声说。 声音发闷,还有点儿鼻音。 那不是我带不走嘛。 可惜应冲到底冷心肠,人还在她怀里红着眼,她还要给人打预防针。 常引大概是听懂了,之后就乖乖跟着她往原先的目的地去。 也怪不得应冲绕路去找刘刻清了。 她现在不仅想要再去看看刘刻清,恨不得再来百八十个王刻清、李刻清。 也好再晚一点去那所谓的目的地。 游隼中都是白灯,将整个空间都映照得明亮无比。 白得晃眼。 常引试探着去拉应冲的衣袖,应冲顿了顿,转手握住她的手腕。 二人一同落入步履蹒跚之列,但就这么几步路,总会走到头。 第83章 10 应冲敲门,里面传来一道稍显稚嫩的女声,请进。 听起来年龄不大。 这是一间会客室,沙发上坐着两个女人。 一个看起来在三十岁左右,面相略微凌厉,表情也挺冷,瞧起来不太好说话。 另一个面容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脸上带着温和的笑,面相软,声音也软。 你们来了。她说着起身,上前几步伸出手。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应冲与她握手。 对方没搞什么幺蛾子,握完即松,转向常引。 常引照做。 应冲平日的神情她都读不太懂,更别说眼前这位了,只觉得对方态度很好,云里雾里就跟着坐下了。 很高兴能亲眼看到你。女生只是看起来小,她身上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与稳重,笑眼弯弯对应冲道:希望我们没有对你造成太多困扰。 而后她又看向常引,见常引紧张便没有与她攀谈。 应冲明白了,她,或者说她们就是发布指令的那个人,也是所谓的实境来人。 指挥部的指令分为很多种,日常杂事、临时追捕任务、不同空间时间的衔接,等等等等。 毕竟游隼成员不算少,有那么多个虚境呢,每个虚境中大概都有几十个成员。 据她所知,她收到的部分指令不是指挥部的游隼成员发布的,而是来自等级更高的某些人,是游隼的创始人也说不准。 就比如保护引路人的指令,又或者是这次【保护实境来人投放能源石】。 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实境中的人。 还行。她直言:咱们什么时候去放能源石? 她不觉得放块儿石头需要实境的人亲自做,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吸引她们的地方,估计她们的来意还在常引身上。 但她不太想现在就放人,所以这么问了。 随时。女生答道:择日不如撞日? 这倒是让应冲有些惊讶了,竟然不带走常引吗? 不过她倒是乐见其成,于是当即起身,那走吧。 沙发还没坐热,两人又站起来了。 女生和旁边那个女人也站起来,我叫铭胤,这位是张教授。 铭胤说着,伸手让她们先走。 走出房门后,她左右环顾,而后感叹:原来游隼是这个样子啊。 实境不可能看不到这里吧? 应冲思索片刻,还没想好怎么问,就听铭胤接着感叹:文字果然还是比不上真实的场景。 她还没问,但铭胤这话已经解答了她的疑惑。 应冲稍一挑眉,顺势问出自己在想的其他问题:刚刚直接进的会客厅吗? 不然怎么会不知道这里长什么样子。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 铭胤看向她时弯弯眼睛,似乎是下意识的动作。 是呀,所以需要你的保护。 这又提起了之前的指令。 应冲明白她的意思了。 游隼不安全。 她想到刘刻清,正好借着铭胤的言下之意讲出此前的疑惑。 刘刻清刚刚想借助我出来,常引跟着我。 她不会天真地以为铭胤不知道自己刚刚去找了刘刻清。 铭胤也没有责怪她去了别的地方,而是为她递台阶,你是指 应冲看过去,发觉她眼角的弧度又下压了些她的眼睛在笑。 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敬畏?她猜铭胤已经知道自己的意思了。 而且,这场对话顺畅无比,自己的疑惑一个个合理提出,分明是对方在引导。 恐怖。她给铭胤下了定论。 但对话还要继续。 她是临时起意才会带着常引过去,只是因为想多跟常引待一会儿,动机是她的私心,这是无人能预测的。 而刘刻清待在专用来关押犯人的房间,不可能有人通知他。 或者说,不可能有游隼中的人通知他。 也许实境中还有别人联系他。她道:只是可能。 铭胤提起笑,看起来十分真诚,感谢你的提醒。 应冲看向她,甚至不确定铭胤是不是之前就知道。 为您服务是我的使命。她提起无谓的笑容,调侃似的道。 铭胤轻笑,将这句话当作玩笑处理。 虽说本来就是玩笑。 应冲回头时恰好对上旁边那位张教授的目光,里面有几分打量和不爽? 她疑心自己看错了,但也没有机会再回头观察她的表情,只能不了了之。 她没有看到,但慢她一步的常引看到了。 张教授攥住了铭胤的手。 二人关系显然不寻常。 不过这对她们来说并不重要,应冲从前只是游隼的一名成员,或是说员工。 游隼给予她使命、意义和报酬,她回以自己的时间、生命,以及劳动力。 现在她也仍是其中一位成员,至多,只是多了点儿探究欲。 她想知道这所谓引路人的使命究竟是什么,她们需要常引做什么。 离开主建筑后,面色不善的张教授在她的手环上按了两下,她们眼前出现一阵白光,微弱的眩晕感后,她们来到了另一处空间。 是一处古代风格的院落,院落中有一棵叶片金黄的树,树下有一张石桌,附有四个小石凳。 桌椅旁无可避免地落了许多叶子,有些是半枯萎的叶片、有些是枯叶、也有少部分金黄的落叶,和树上那些叶子一样生机勃勃;桌面上仅有一片完整的枯叶。 应冲能感受到这也是类似于空界的空间。 铭胤率先在一张凳子上坐下,张教授在铭胤身旁坐下,她抬手,手心出现一片树叶,是半枯萎的叶片。 应冲与常引也从善如流坐下。 张教授把叶片放到桌面上,放上去的一瞬叶片幻化成一个屏幕,其中出现的赫然是沐雪、赫拉所在的世界。 张教授调整了片刻,精准定位到应冲她们之前暂停观测的地方,继续播放。 当播放到花田中,吸血鬼躺在兽人腿上的场景时,画面被定格。 如果认真计算时间的话,此时已经过去了一天多,这里没有困倦,即便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也不会难受,不过对面的铭胤靠在了张教授的身上。 她们没有掩饰彼此的关系,不然之前也不会让常引注意到牵手的动作。 应冲看出来了,她不作表示。 张教授从口袋中摸出一块石头,看起来就是平平无奇的鹅卵石。 这就是能源石吗?应冲问。 嗯。对面的张教授头一次开口。 应冲问:能维持多久? 正常运转三百年。张教授回答:不正常的话,十年。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灿黄树木,最多再有十年,它也该枯了。 第114章 应冲顺着看过去。 风吹木叶,卷起金黄的浪,沙沙作响,同时也勾勒出风的形状。 没有树叶飘落。 应冲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些树叶分明是一个又一个的虚境。 在她自己的空界中,那些虚境对应的屏幕随意堆在眼前,而这处空间里则聚在了每一片树叶上。 她下意识看向地面,铺满了不同类型叶片的地面。 那些是正在走向灭亡、或是已灭亡的虚境。铭胤适时道。 半枯萎的叶子是分支世界,缺乏能量来源,不久后就会停止运转,被封装; 枯叶则是自然陨落的虚境,已经封装完毕; 金黄、有生机的叶子是发展中的虚境,它们虽然不被观测,但拥有其他能量来源,尚且还能运转,对应的时间线也还能延伸。 她说着,捻起桌上那枚枯叶打量,动作轻缓而小心,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眼中神色,外人窥探不得。 应冲注视着她和那片枯叶,神情姿态不算冒犯。 常引则是盯着满地的落叶,又仰头去看这颗巨大的树木。 时间究竟是什么?她也不知道是在问谁,大概是在问应冲,如果结尾一定是灭亡,就像地上这些树叶,那我们为什么还能进入那些世界?这还算灭亡吗? 回答她的是铭胤,铭胤的目光仍在她手中那片枯叶上,口中则道:时间走过,就能封装成册,有的已经完结,有的还在延伸。 她终于仰头看向那棵树,弯着眼睛笑叹:这些还在延伸,不容我们阅读。 我们?应冲重复。 铭胤只是笑笑,不置一词,张教授看向应冲,重复:你们。 应冲并不在意她略显攻击性的神色,而是轻声说:也就是说,我们看到的全都是地上那些会灭亡的。 铭胤更正:我的措辞有误,并非灭亡,而是封装成册,无需依赖实境而延伸。 相反,树上的那些金黄叶子都正焕发着勃勃生机,它们汲取着树干的养分,正如那些虚境汲取着实境中的观测能量,它们的延伸需要依赖实境。 常引一愣,疑惑问:如果我们能看的都是已经封装好的,但分支我们也能看到,那些才刚延伸出来,应该还没有封装吧? 张教授解释:它们已经失去了能量来源,即将完结,所以你们能够看到之前的,而无法看到后面的。 应冲嗯了声,她还没来得及跟常引说这点。 非分支的虚境我们是可以直接跳到后面的,分支不可以。 常引明白了这点,但对于时间,她还是一知半解。 铭胤注意到她的神色,斟酌片刻后看向张教授,张教授了然,对常引解释: 以坐标系为例。正常的虚境集是二维坐标系,不同的世界对应不同的y坐标,沿x轴方向平行,它们互不相交。 游隼的存在导致了分支的出现,因此二维坐标系升级为三维,分支在各自的xoz平面独立发展。每个世界都不相关。 她抬手,掌心出现一个由幽蓝光点组成的三维坐标系,向常引展示着这个庞大世界中的各个世界线是如何延伸、发展、存在。 有的线条已经终止,成为线段,有的则还在向前延伸。 游隼就是坐标系。张教授说:它只提供一个衡量的平台,让众多世界线变成一个合集。空界则让人们能够穿梭于坐标系的不同数值之间。 明白了吗?张教授解释完,例行询问学生。 常引点头,恍然大悟。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之前应冲向她展示的树的生长轨迹,应该指的是人,而刚刚张教授解释的是世界线。 懂了就行。 张教授推推眼镜,功成身退。 应冲瞧了眼大彻大悟的常引,也心满意足。 这下好了,她不用费劲巴拉解释了。 铭胤在桌下捏捏张教授的手,继而说:烦请二位护送沐雪来此。 张教授随即从虚空中抓出一条无形的线,递给应冲,类似于坐标,方便应冲能够找到这处空界。 把主角带走? 虽然分支已经没了能量来源,主角不主角也没关系,但会不会太冒险? 【不正常的话,十年。】 怪不得这么说。 应冲迟疑一瞬,还是接了过去。 按理来讲,她像从前一样直接照做就行,不过 她看向铭胤。 自见面到现在,铭胤都很体贴,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的确解答了她们心中的很多疑惑。 说不定她这次还会解释。 铭胤没有解释,只是笑笑说:麻烦了。 她便也不再多问,拉着常引起身,消失在原地。 二人离开后,铭胤松手,让手中的枯叶落回桌面上。 张教授,即璇甄,将允许应冲进入的时间设定在十分钟后,然后摸摸铭胤的头发,问:想进去看看吗? 铭胤来自虚境,正是她手中那片枯叶对应的虚境。 璇甄来自实境,此前意外进入了铭胤所在的虚境,二人相知相识,最终一同到了实境。 那个虚境正是铭胤手中的枯叶,已经封装完毕,再无延伸的可能。 这座院落则是她们在虚境时的家天踱院的模样。 不了。铭胤低眉,摩挲着石桌上的纹路,道:你骗我吧。 璇甄一愣。 我和常引、沐雪是一样的。铭胤语气如常说。 璇甄想说:不是,你和她们相反。但看着旁边矮自己一头的人,她沉默了片刻,最后只说:嗯,我骗你了。 铭胤笑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她了解璇甄,璇甄不这么做才奇怪。 我不想让你付出代价。璇甄坦诚。 我知道。铭胤语气依旧很平静,转头在璇甄侧脸上亲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没错,这就是生生番外的续集! 第84章 11 十分钟后,应冲和常引回来,身边还跟着一脸戒备的沐雪、看不出心情的赫拉。 而能源石则在她们进入的前一瞬,由璇甄连接到uy89-3,即沐雪与赫拉所在的分支世界。 能源石连接上的一瞬,uy89-3那片半枯萎的叶片重新焕发生机,落在地上,和众多黄叶、半枯萎的叶子、枯叶散落在一起。 铭胤对她们微笑,麻烦你保护她们,并带她们观测三个虚境,分别为rw39、ut78、uy03-6。 应冲接收到的特殊指令大多都是这个口吻,她几乎能立刻想象出来这句话出现在手环上的样子。 【请你保护她们,并带她们观测三个虚境,分别为rw39、ut78、uy03-6。】 可是,为什么现在还要去观测虚境呢?为什么又要带着她们一同去? 不是为了救助困于剧情的人,不是为了阻止刘刻清等猎的人,只是观测吗? 不仅应冲疑惑,常引也无法理解。 铭胤笑得十分温和,也十足疏远。 这是不会得到解释的问题,应冲明白了,于是没有问。 她们回了游隼,而这两位实境的来客理所当然地消失了。 常引其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应冲,但眼前的情景不允许她现在张口。 铭胤很贴心,将她们传送到了会客厅中,不会有别人打扰,方便她们和这两位初来乍到的虚境来客好好商量。 她和应冲自觉坐在了一张沙发上,而沐雪和赫拉则在对面,中间隔着一张桌子。 小兽人紧紧挨着血族,仍是戒备的模样,血族倒是镇定许多,至少面上瞧不出异样。 她旁观已久,率先开口,你们听命于那两个人? 应冲身体放松下来,懒懒散散靠在沙发背上,嗯哼。 赫拉面色不动,心中转了几个来回,不跟她长篇大论,只问:这就是游隼了,有什么限制吗? 应冲幅度很大地点头,是,不过我们等会儿就走,没啥限制,跟着我就行了。 赫拉安静看着她,双色的眼睛平静无波,比寻常人类优越许多的面容上也看不出什么。 很显然,她不满意这样敷衍的答案,且她不是常引那么好打发的。 应冲可太清楚了,别说自己,就算是院长那个老古董来,也不一定能打过赫拉。 她挫败叹息,我们马上去另一个世界,叫rw01,反正你也没听过。总之就是我们先住在那儿,一个人类世界。 赫拉了然,我们会尽量伪装成人族。 哎,对。眼见着是个聪明的,应冲放下心,可能会有人追杀你们,虽然你们应该不怕,不过还是不要出酒店旅店。 第115章 赫拉点头。 可以。 应冲很想说一句,你来都来了,还能不可以吗? 不过她不想给自己增加工作量,所以管住了嘴。 你们去休息几天,到时间了我喊你们,我们去看三个故事。 应冲边说边看赫拉。 血族脸上神情未变,显然是要她继续讲。 心中无奈,她思考着要再说点儿什么好,一不小心想的时间有点儿长(在空界养成的习惯),旁边沉默许久的兽人以为她说完了,于是开口: 不用做别的吗? 沐雪很疑惑,这么简单。 应冲给出的条件她们很心动,离开那个世界,也就不用再因为那块破石头而头疼。 当然,代价是需要为应冲卖命几次(她是这么理解的)。 她一开口,应冲突然笑了声,直言:我喜欢跟你说话。 只关心需要自己做什么的兽人闻言茫然,? 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笑得很快,所以下意识用抗拒的语气回答:我不喜欢跟你讲话。 听都听不懂。 应冲反而笑得更愉悦了。 赫拉看向沐雪,默然叹息。 她还是习惯性地想了解整体,也好为之后的事情做些准备,多知道点事情总是没错的。 可惜她家的小猫只看眼前,很轻松,很开心。 唉,算了。 所以是吗? 这个乱讲话的人(应冲)还是没有回答,沐雪又问了一次,并在心中嫌弃:是或者不是,为什么要扯别的,好麻烦。 是是。应冲笑眯眯回答,而后看向赫拉,可以了吗? 沐雪便也跟着看向她,大而漂亮的蓝色眼睛中充满了疑惑,仿佛在问:这么好的交换,为什么还不同意? 赫拉:可以了。 于是应冲带她们回了rw01。 她们是从独栋(游隼名下酒店的名字)离开的,回去自然也是回到了独栋。 把赫拉和沐雪安排在隔壁,又派遣常引去教她们使用现代设备后,应冲瘫在沙发上,无声头疼。 还算可以,铭胤没有直接把常引要走。 但这一手打得她措不及防,许多计划都乱套了。 啊 她翻滚了两圈,想着常引会有多少疑问,那个赫拉又会找自己撬多少信息,刘刻清到底在搞什么鬼 脑袋更大了。 手环震动,她透过被蹭到眼前的头发间隙去看。 【在哪儿,我去找你。】 来自花枝招展某院长。 啊。她又滚了两圈。 院长到时常引也刚从隔壁回来。 应冲此时还赖在沙发上,看着一起出现在眼前的两个人,沉默两秒,先问常引:怎么这么快? 常引鬼使神差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眼神顿时更不妙,你又想瞒我什么? 院长(花枝招展的吸血鬼一只)惊讶地捂住嘴,状似不可思议地对应冲感叹:哇,你这个老师当得真好。 应冲: 一般而言,学生不该多打听老师跟同事的谈话,所以正常来讲,常引此时应该是避让她和院长的讲话。 但由于她这个老师当得太好了,所以常引什么都得自己打听,当然也不会想着避。 尤其刚刚她还带着常姥姥直接进了大观园(指直接见实境的人,谈论她听不懂的话)。 应冲先再次使出转移话题大法,看来那两个人还 常引眼睛动也不动,就安静看着她。 她说不下去了。 院长在旁边添油加醋,小常引,你见到我都不惊讶的吗?看来她确实什么都告诉你呀。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么应冲大概已经杀了她一万次了。 是的,在常引的印象里,院长是不久前刺杀了应冲的人,而不该是现在和应冲友好交流的朋友。 很显然,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应冲没有告诉她。 常引的眼刀大概也已经把应冲戳成了筛子。 应冲一个脑袋两个大,语气异常友好、笑容异常灿烂地对院长说:你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呢,我可以帮上忙吗? 院长没她脸皮厚,一阵恶寒。 uy89-3里其他虚境的人已经离开了,但阿玛尔体内还是有被控制剂的残余,可能有点影响。 uy89-3即沐雪所在的分支世界。 问题不大。应冲闻声思索两秒,摆摆手,控制剂已经销毁了,除非五千年前圣庭里的老古董复活,不然没人能调起里面的魔法阵。 刘刻清当初把控制剂给了尼勒,控制剂起作用的根源在于其中的魔法阵。 那是刘刻清跑到uy89几千年前、圣庭还未隐退时搞来的。 嗯她沉吟片刻,又道:要不把uy89-3的世界线封了吧? 封闭世界线,空界连接不过去,那里只会正常、顺序发展,无论是游隼成员还是刘刻清都过不去,也就不会出现上述情况。 院长想了想,也行,我请示一下。 话落,她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应冲立即扬起笑脸,对常引解释:控制剂的事情你不是知道吗,刘刻清搞出来给了尼勒,尼勒本来只是拿赫拉小试牛刀,他的最终目标还是阿玛尔,我让院长去提醒阿玛尔了,她毕竟也是吸血鬼。 常引盯着她的笑脸,抿唇在她旁边坐下。 院长 应冲揽住她的肩膀,一副没脸没皮的讨好样。 院长毕竟也是虚境里的人物嘛,她还是个主要角色呢,刘刻清去她那儿搞了鬼,弄出来一个分支世界,之前袭击我的是分支院长。 常引被她压住,侧头看她。 应冲又贴她近了些,只差几厘米就要碰上,哎呀,我不是也没想到实境突然来人吗,这些迟早会告诉你的,只是之前不想让你太早头疼,隔壁那小雪豹不就天天挺乐呵的吗,人家就是想的少。 常引知道她不像看起来那么随性,其实心里藏了很多事情,也有自己的一套计划。 就像刚刚她面对铭胤时,就表现得与平常不同。 与其说是平日里太随便,不如说是平时遇不到需要她认真起来的场景,或是人。 不知道其他人如何,但应冲的确没有在她面前刻意隐藏过认真的一面。 所以常引能够看出来。 她其实已经不生气了,更多是后怕。 那她刚说了一个字,贴着她的人就双眼发光似的,鼓励她继续讲。 显然是看出她已经不气了。 她恢复冷静,理智道:如果下次又遇到这种情况呢? 应冲看着她的眼睛,她也安静回望。 是我的失误。应冲承认,以后不会了。 常引默然,垂下眼睫。 应冲知道她想听的不是这个不是她的再一次承诺。 而是将她拉入领地内,一同做打算。 她做不到,于是只是摸着她的头发,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抚慰。 过了很久,常引轻声说:你和赫拉一样。 都拥有过于强盛的整体观,以及领地意识。 一道又一道的高墙将其他人隔离在领地之外。 那你和沐雪一样吗?应冲不觉得这有什么,打趣似的说。 而话刚一出口,她愣了一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赫拉跟沐雪是什么关系,她跟常引又是什么关系? 分支线是因为相处时间不够,所以那俩人目前还算纯洁,但剧情线里可早就搞到一起去了。 常引显然也想到了这里,她没吭声,任由空气安静地在身边流淌。 在她身边流淌时,里面藏着的是心事;在应冲身边流淌时,里面藏着的是尴尬。 应冲没能主动打破这场沉默。 可能不一样吧。常引垂着头说。 用膝盖想也知道她跟沐雪大不相同,但她偏偏加了一个可能。 其中原因,应冲心知肚明,这也是她无法主动开口的原因。 沐雪说剩下的她自己能搞定,所以让我回来了。常引忽然说。 这是之前应冲问的问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应冲嗯了声,语气听着很轻松,但仔细分辨能发现她的声线略微有些紧绷。 她动手能力很强。 常引又问:你为什么没有直接把我丢给她们? 第116章 应冲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忽略了什么。 常引问过自己: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带她。 她并不粗心,经此一遭必定感受到了什么。 我以为。常引握拳,脑袋垂得更低了,我以为你只是不得不带着我就像带着她们一样。 事实的确如此。 应冲沉默了片刻,干脆将她抱到怀里,把那最后的几厘米也拉近。 如果和她们一样,那我大概会轻松很多。 她没有正面回应,但也没有否认常引的不同,否认她们之间不同于常人的感情。 这个答复处于中间,偏向于某一方。 常引只保留了0和1,而应冲将它拨到了0.6。 也许这才是正常的。 常引沉默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她是理智的,就像平时一样,如同仪器一般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不同的指令。 但她又是极其感性的,就像此前一瞬间红了的眼眶; 又像初见时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 我喜欢你,你带我走吧。 应冲叹了口气。 轻轻一声叹息,搅动了缓慢流动的空气,也搅动了常引挣扎、虬结的心绪。 她立即冷静而理智地判断、发言:你不要有压力,我只用跟着你就够了。 应冲于是又叹息。 她蹭着常引的头发,缓和语气,柔声道:感情很复杂,怎么可能用简单的二进制来描述。 我也对你有好感,更不会因为你对我有好感就把你赶走。不然怎么会天天把你带在身边? 但我们之间的喜欢和赫拉她们两个不同,能理解吗? 常引抿唇,她本该因为那句我也对你有好感而高兴的。 但听到最后,那份愉悦就像是昙花一现,很快又凋零在寒冷、漆黑的夜里。 先不说这些吧。她说。 好。应冲的语气依然很温柔,温柔到不像是她。 毕竟是她会觉得肉麻的存在。 但她不仅这么说了,还说得自然而然,完全没有意识到。 甚至又抓着常引抱了一会儿才松手,而后也没使唤她,反而自己去找了点儿吃的喝的回来塞给常引。 她安慰院长、小景等朋友时别说抱了,连关心都要用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方式来表达。 她不是没想到,只是她给自己的理由是:常引是个脆弱的小姑娘,是需要保护的,甚至是呵护的,跟其他人不一样。 比常引年龄还小的小景听到了可能会削她。 作者有话说: 「那是一个更早的故事,是构成现在的基石。」第59章 接下来就讲讲那个更早的故事。 第85章 12* 【请找到引路人,并保护她。】 引路人难道是实境里的人? 应冲循着标志在各个世界里寻找,最终在一个未命名的虚境中发现了【她】。 大失所望,对方再寻常不过,唯一能沾上边的可能就是名字里有个引。 她和往常一样先窝在空界里观看了这个女孩儿的前半生,才准备出发。 * 常引又一次睁开眼。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香水气味,浓郁到她反胃。 她二十一岁,在读大三,住在校外。 今天是周三,上午第二节有课。 住处离学校不远,骑车十分钟就能到教学区。 她摸到手机看了眼课表,确认好教室号后就放下手机,起身洗漱出发,没有查看任何社交软件上的消息。 即将步入夏天,风穿过薄薄的开衫,绕过手臂与腰间,轻盈跳到她身后,留下了清新的空气。 身上已经被香水腌入味了,她闻不到。 也好,免得随时都想吐。 到教室时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这时候教室里没多少人。 她安静坐在最后一排靠过道的位置上,盯着桌面发呆。 没几秒,手机嗡嗡震动,她打开静音,塞回包里。 几分钟后,后门走进来几个结伴的女生。 她们说说笑笑,在看到常引的一瞬集体闭嘴,默默走去了另一边坐下。 常引垂着眼,机械地摸出手机、打开社交软件,翻看着诸多信息。 其实一个字她都没记住,只觉得一个个方块字很扎眼。 但她的身体记住了。 眼睛脱离她的意愿开始发红,胸腔中大概有怒气,虽然她的心很平静。 哐。手机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 常引合了合眼,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而后 交出一切控制权。 她看着自己走过去,看着自己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女孩儿一个耳光,看着女孩儿的眼睛跟她的眼睛一样转瞬泛红。 她看着女孩儿眼眶中的水光流转,然后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最后在老师到来之前,离开教室。 如果可以,她也想要流泪。 她只是想来上课,但她的身体离开了教室,去到教学楼外的小广场。 空旷的场地是风的游乐场,吹得她浑身发凉。 身体于是又属于她了。 她在椅子上坐下,等待再次交出自己的控制权。 走也没用,身体要来这里,她走不了。 几分钟后,一个男生怒气冲冲地走来。 他抬起粗糙的手掌,将她方才所做之事如数奉还。 常引想:啊,又动不了了。 脸颊生疼,眼眶脱离控制分泌出眼泪。 她却诡异地感受到了轻松:真好,也算是还回去了。 哪里要哭,她简直想笑。 男生说:已经分手了,你能不能别这样? 诸如此类。 她的身体充当着一个深情款款的、执着到不正常的人,她安静地旁观。 她当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男生,也不知道为什么深情至此,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 同学、爱情,总非必要,名声毁了也就毁了。 安静地看着他们拉扯半天,男生离开后,控制权回归。 她僵硬地抬起手摸了摸脸颊,热、疼。 风拂过,夏天总归还没到,她又觉得有点儿冷了。 第二小节课已经过去了一半,回教室也没用。 她环顾四周,最后选择了回家。 家里到底是私人场所,发疯也没人管。 她不想多一次在图书馆发病的经历。 回去没多久,妈妈打电话说中午过来。 她对着满是玩偶的房间陷入沉默,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其实谁也不想见,独自待在私人领域是她最舒服的时间。 几分钟后,窗户中映出的人影逐渐远去。 她做了一些符合妈妈口味的日常菜,多加糖的番茄炒蛋、蒸得比较干的米饭,等等。 红色的汁水淋在洁白的米饭上,金黄的炒蛋散落其中。 算着时间,等门铃响起时,她把饭菜端上餐桌,去开了门。 妇人眉宇间有些怒气,常引只瞟了一眼就挪开视线,没有正对她,自然也看太清,总归不是什么好的表情。 她一边放碗筷,一边平静说:妈妈,洗手过来吃饭吧。 妇人皱着眉,把包放在手边柜子上,语气不善道:等会儿 常引终于转身看向她,稍微弯弯眼睛,努力提起一个微笑,先吃饭吧,都是你喜欢的。 妇人一愣,看向她的女儿的脸。 僵硬的笑容、盛满了苦涩的眉眼、红肿未消的侧脸。 还有身上没有摘掉的围裙。 什么怒气都在这一瞬间消散,化作满心的苦涩,而后再次燃起更高、更盛的愤怒。 谁敢打你?!她破了音。 常引摇头,她想说没事,但嘴巴连同身体一同失去了控制。 短暂的一瞬间,冷空气钻进口腔,她想:可惜了这些饭菜。 都是李可净。她听着自己用委屈的语气诉苦。 也不知道诉的哪门子苦。 她打的你?常妈妈狐疑,她见过那个女孩儿,不像是会动手的。 她让刘倾打的我!她看着自己泫然欲泣。 常妈妈脸色微变,刘倾说你因为他在教室里捣乱,让我过来 她看着自己颠倒黑白,才不是!都是那个狐媚子勾引刘倾,我看不下去才教训她的。 常妈妈知道自己女儿对刘倾有多痴迷,暂时不跟她扯了,改问:怎么不去医院看看,药箱在哪儿,我给你擦擦。 擦完脸后,常妈妈拉着她坐下,刘倾太不像话了,我之后找时间见见他。 第117章 跟他没关系啊妈,都怪那个李可净! 常妈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常引,你跟妈妈说实话,刘家那小子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就非他不可? 她知道自己女儿留这一脸伤是为了什么。 不过常引只是单纯懒得处理了,还真不是为了卖惨。 反正如果需要处理,身体会自己动的,如果不需要,自己处理了也没用。 妈妈!是李可净啊,要不是她,刘倾怎么会这样?! 无聊的交流,最后的结局以争吵、掀翻桌子结尾,一如往常。 常妈妈摔门而去,巨响之后,身体的控制权一同回归。 常引转头看着桌上放凉的饭菜,合眼。 她的妈妈很开明、也很爱她,她也爱她。 只是不知道现在她对自己的感情还剩多少。 亲情很重要。 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试过各种方法解释,无一例外,都无法成功。 她的人生大概就像这桌凉掉的饭菜一样。 她想。 辅导员之后找她谈话了,那个女孩儿和她的朋友也在。 但常父在学校有点儿话语权,辅导员也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于是无事发生,只是父亲骂了她一顿。 她低眉顺眼听着,不发一言。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没被控制,大概是操控她的人知道父亲不怎么在意她,哭诉也没用,所以也不想费劲吧。 她猜。 啊。 简直就像是夏天的隔夜饭菜。 周五入夜,常引本来在家里看电影,突然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来到一个酒吧外。 她看着自己在一个卡座里坐下,一杯一杯的往嘴里灌酒。 难喝,头晕。 如果能睡过去就好了。她想。 可惜不能,她只能放任视线越来越模糊。 常引?常引?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听到旁边有人在叠声喊自己。 她抬头,大脑已经晕成了浆糊,别说眼前的人是谁,就连她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 女生看着她涣散的双眼,提起了一个说不上是善意还是恶意的笑容。 要跟我一起走吗?她问。 常引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意思,只是愣愣看着她。 说要。女生冷下声音,用与酒吧氛围不同的严肃语气,命令。 常引还是无法理解。 身体的控制权已经回归,但她的身体、思维已经被酒精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说要。女生压低身体,但仍是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 距离被拉得很近,常引涣散的注意力收敛了一些,再女生又重复了几次后,她迷迷糊糊说:好。 女生露出笑容,打开手机的录音机。 要跟我一起走吗?她说。 好。常引回答。 这两句话被记录在手机中。 女生满意,却没有关闭录音,而是一边录,一边拉起她往外走。 剧情,才刚起步。 * 空界中,应冲摩挲着下巴,打量起这位不怀好意的主角小姐,以及旁边这位不省人事的引路人小朋友。 这剧情还挺刺激,她作壁上观,想。 前男友的心上人是我的现女友? 她翻了翻原文,准备再观望一阵。 一般来讲,如果原文稍微描写过某个角色的心理,那么这个角色本身的意愿与剧情线吻合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也就无需违背剧情被控制。 毕竟人的想法也不过来自大脑神经元间的电化学信号传递,对于一个虚境所拥有的能量来说,稍微更改几个电化学信号再简单不过; 而想法、心理又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存在。 虽然游隼还没有研究明白它更改的原理是什么。 啊,虚境的存在真神奇。 应冲不合时宜地感叹。 现在的剧情才刚展开,之后就是这样那样的少儿不宜开展,说不定之后常引的意愿是符合剧情线的呢? 那也就没必要现在插手别人的生活,不如让这位身负不知名使命的小引路人享受一下人生。 嗯,充满了惊心动魄爱情的人生。 应冲再次翻阅原文,确认了文章的主题后,认真地想。 引路人有不知名的使命;主角们有走剧情线,从而为虚境获取能量的使命;而游隼众人,则有帮助那些可怜的角色们摆脱使命的使命。 如果你们被使命所束缚,从而无法正常生活,那么我们将会让你们重获自由,同时运用虚境自修复的机制捏造出剧情造物,以代替你们完成使命,维护虚境运转。 嗯,这就是我的使命。应冲愉悦地想。 她不在意多执行几个不知名上级(铭胤、璇甄)的无厘头指令(比如保护引路人的指令)。 只要她能找到自己的使命就好。 我在帮人,是这样,没错的。 作者有话说: 过去篇~ 第86章 13* 应冲虽然为老不尊不是,虽然不太正经,但还是有点儿公德心的,所以没有看人家小情侣的春宵一刻。 昨晚常引完全都没意识了,所以也不能确定什么。 第二天天光大亮,她盯着画面中的女生,并用余光注意一旁的观测器。 观测器能检测能量状态,进而判断角色是否被控制。 床上的女孩儿起来后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经历了什么。 【反应过来昨晚发生了什么后,常引几乎是心脏骤停,她想要尖叫,但喉咙酸涩无比,她想要质问别人,但屋里只有她一人。 一旁的位置此时已经冰凉,但那里显然有人躺过,枕头上甚至还留有几根浅色的长发,那不属于她。 她一愣,捻起那几根长发,大脑停止了运转。 女女人? 这时,她才注意到床头柜上的便签,上面写了一串电话号码,还留下了一沓纸币。】 原文是这么描述的。 应冲饶有兴趣看向床上的女孩儿。 她调整屏幕,放大常引的面部表情,不放过她的丁点儿微表情。 女孩儿呆坐床上,的确在愣怔,只是表情有点儿无聊? 一片死寂。应冲看着她的眼睛,想。 女孩儿如文所言,转身去捻那几缕头发,脸上做出震惊的表情。 滴。一旁的检测器显示出数值,该角色进入了被控制的状态。 应冲稍一挑眉,说不上是意外还是不意外。 很显然,这位小朋友的意愿和剧情线相悖。 她没有角色所拥有的惊愕、害怕,乃至于害羞,更不为这样的事情而意外。 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而后离开控制位。 二十一岁。 应冲眉梢一动。 再观望还没想完,她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下一瞬,空界中光线闪烁,眼前的屏幕像是接触不良的老旧电视,时不时蹦出一个雪花界面。 要是平时就算了,但她记得很清楚,【保护引路人】这条指令是最高等级,容不得失误。 她不再犹豫,迅速重连自己的世界线,进入眼前这个虚境。 啊,使命。 略晕的传送过程中,她的脑海中又冒出这个词。 等站在酒店前时,她明白了这个直觉出现的原因。 她感受不到自己和空界的联系了。 将世界线连接到这里,她才能站在这里; 而她的世界线原本连接在自己源世界,即rw01上; 现在她失去了和rw01的连接,但取而代之的是:她的空界与rw01相连。 也就是说,如果要回rw01,她必须先回到空界。 现在空界接触不良,她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如果是有人故意害她,那她可就要因公殉职了。 这个人可以是指挥部,也可以是发布最高指令的人,甚至可以是刚叛逃的刘刻清。 她偏向于是刘刻清,但不排除近来发布最高指令的那个人。 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能确认ta不在游隼的指挥部坐镇。 这让她有些心慌,或者说,让她失去了一部分安全感。 她甚至怀疑那个人来自实境,因为ta的指令完全超出游隼执行部拥有的信息。 使命,值得吗。 也许是因为刘刻清的叛逃,她最近经常会想前者:【使命】,而现在想到了后者:【值得吗】。 毕竟,她从来不是什么烂好人,她比刘刻清要更离经叛道,而坦诚来讲,刘刻清才是那个比她更像好人的人。 心绪凌乱了片刻,她收敛神思,进入面前的酒店。 算了,【使命】就是一切。 第118章 她也不是什么大好人,有事情干就行了。 * 把便签收进包里,离开房间后,身体的控制权就回归了。 常引停在原地,脑袋微微后仰,磕在房门上。 身体有些许不适,她半合眼,双目失神。 嗡手机的震动将她从麻木中唤醒。 她看了一眼,接通电话。 妈。她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不是因为声音沙哑到无法出声,而是因为:剧情不允许她的情况被母亲发现。 当然,这些她不知道。 她呐呐合上嘴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为什么不直接夺走控制权呢,还要给她留下一些时间。 常妈妈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严肃道:常引,下午回家一趟。 她的语气不对,常引想问出什么事情了,但她还是发不出声音,不过好在下一秒常妈妈就挂断了电话,用不上她回答什么。 伴随着嘟嘟嘟的声音,常引轻轻啊了声,发现自己又能讲话了。 薄薄的身体里有无数气要叹,她沉默着往外走,将昨晚的事情抛至脑后。 一.夜.情到了她身上,好似是一件轻飘飘的事,无足轻重。 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酒店,她准备打个车直接回家。 当然,是她自己住的地方,不是父母的家。 在路边等车时,一个女人走到离她一米左右的地方。 对方似乎也在等车,她下意识挪开了几步,不想跟人贴近。 白色车子抵达后,她上前两步看车牌号,旁边的女人也上前。 果然是在等车。 常引想着,又低头确认了一下车牌号,是她叫的车没错。 拉开车门进去,她边报手机尾号,边伸手去拉车门。 结果那个女人也跟着上来了。 常引愣住。 女人跟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同时师傅确认好手机尾号,开车出发。 啊? 因为本身的经历,常引不太爱主动讲话,所以下意识的反应也只是睁大眼睛,而不是惊讶出声。 这也就给了应冲可乘之机。 怪女人脸上带笑,用奇怪的腔调低声道:我知道你哦。 常引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但她无助惯了,第一反应也不是向司机求助,而是想往旁边挪。 仔细一想挪开也没用,于是就安静地看着前面的人,等着看她要做什么。 那你知道我吗?应冲见她反应如此平淡,逗她似的问。 常引没点头也没摇头,收回视线,低头盯着脚下。 应冲:? 即便没有空界,她也能找到常引的时间线并断开,以达到暂定时间的效果。 这一手保管比她浪费口水有效果。 不过考虑到她现在无法用空界做出更多事,所以直入正题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决定跟这个小姑娘玩儿两天。 常引。她喊。 常引愣了一下,然后看向司机,欲言又止。 最后也没言,只是往旁边坐了坐,靠着另一侧的车窗。 司机只以为她们俩闹别扭了,没说什么。 这倒是让应冲开了眼界。 什么忍者神龟。 她不想把人逼急了,在车上闹出什么不好看的场面,后面就没再开口。 司机停车,她率先从右侧车门下去。 啪。车门被关上,人却没下来。 应冲倒是不意外,摸摸鼻子往某个方向走去。 另一头,常引加钱拜托司机师傅去另一个门,为了防止那个变态跟踪,她还让师傅绕了别的路。 进小区需要通行证,进去后应该就没事了。 她面无表情想。 司机师傅问她和朋友闹什么矛盾,她也没解释,就说吵架了。 师傅见她一脸冷色,显然不想说话,就没再开口,哼自己的歌去了。 * 算准了那小崽子还得绕路,应冲即便步行过去,也还是比她到得早,甚至还去了趟药店。 聪明的人会提前做好一切准备,所以她身上有这个世界的货币。 还是人民币,其实大多虚境用的都是人民币。 等常引下车关上门,司机开车离开后,她才一个箭步上前,再次向常引展示自己的完美笑容。 常引: 她脸上浮现出错愕的神情,转瞬又归于平静。 用药吗?应冲不指望这小崽子会主动开口了,直接递出手中的袋子。 常引愣了一下,应冲提示:那里的药。 向来平静如水的人脸上大概从未有过这么丰富的表情。 那里是哪里?常引能清晰感受到某处的不适,所以一瞬间就明白了所谓那里。 她先是不好意思,而后又惊讶,随即是恐惧,最后是生气。 那点儿怒气如同干瘪的气球,冒不出一点儿气就消散了。 是你?她的语气里已经没有多少愤怒。 那当然不是。应冲摆手,我才刚来这里。 而且我是个温柔的人。她不要脸地自夸。 常引无语,被她这么坦然地打岔,感觉轻松了不少。 证据。 证据是李可净马上会出现在你家门口。应冲笑眯眯回答,而你不得不让她进你家。 常引立即就想到了控制。 她咽了下口水,你是谁? 呀。应冲浮夸又矫揉造作地说:可是你还没有跟我介绍自己呢。 常引默然几秒,低声道:我叫常引。 应冲点点头,我叫应冲。 ying,chong。 常引并不是很关心是哪两个字,你为什么会知道? 应冲用食指抵着自己的下巴,笑得十分灿烂,再次发出呀的单音节。 常引抿唇,不知道她搞的哪一出,但:她左右张望,门岗就在不远处,她可以回去,然后保安就会把这个人拦在外面。 犹豫几秒,她直言:你想干什么?或者想要什么? 应冲仍是笑得灿烂,你想干什么,或者说 她拉长尾音,虽然说的话跟常引相同,但语气古怪,显得意味深长。 你想要什么? 常引心如擂鼓,眼中多了几分光彩,像是长夜深处缓慢燃起的篝火。 无论眼前的人是谁,知情者也好,控制者也罢; 无论这个人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自己的结果是生也好,死也无所谓。 只要能结束现状就好。她想。 她尝试开口:我会被k 后面的字音和往常一样,无法发出。 篝火凉于冷风。 作者有话说: 常引,安安静静的疯子一枚。 第87章 14* 应冲本以为自己还要再费一番功夫才能进来,但这个沉默而镇定的女生却在三秒内做出了决定带她回家。 她觉得很奇怪,低头看着前面开门的女生,笑言:你不怕我把你拐走啊? 常引没有回答,沉默地开门又关门,就这么把一个奇怪的陌生人带进了家。 没有得到回复,应冲也不尴尬,跟进自己家似的,转手就从冰箱拿了瓶酸奶,往沙发上一坐,吩咐道:点个鱼呗,就你常吃的那家,我馋好久了。 常引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还真就点了。 应冲已经做好被臭骂一顿的准备了,见她竟然还真的点了饭,顿时乐了。 这敢情好啊,还能蹭顿饭。 点完饭,常引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她也不说话,就盯着应冲。 应冲本来还高高兴兴的,被她这么一瞅也能当作没看见,毕竟皮厚。 但皮再厚也扛不住不间断的盯人啊。 偏偏常引还是坐在靠近房门的那一侧,搞得她好像进入狼窝的羊似的,被旁边恶红眼的狼看得浑身发毛。 应冲: 她见过的怪人也算多了,这种场面还吓不到她,脸不红心不跳开口:你不去抹抹药吗? 常引终于舍得把视线挪开,落到了桌上的袋子上。 见她还不动,应冲逗人:要我帮忙啊? 好。结果小姑娘压根不害羞,那直勾勾的目光又落到她身上了。 ?应冲一愣,这不对吧? 常引看着她。 应冲轻咳一声,你自己去,我不跑。 第119章 常引于是当着她的面用钥匙把门从里面锁上了,然后才拎着袋子往卫生间去。 应冲: 不是,你这小姑娘画风不对吧? 直到她的外卖到了,常引也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盯着她。 途中应冲浑身刺挠地问:你不想问点儿什么吗? 常引一击毙命:你会告诉我吗? 应冲沉默了。 空界没恢复之前,她不好交代太多,不然后面难收场。 她最初以为引路人会是哪路大能,找到人后发现就是一个小姑娘,和大多数被控制的主角一样,内向、无助、痛苦。 结果没想到是个狠人,这么坐得住。 常引还真不这么想,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又觉得人家不会认真回答,她能做的只有看住人,所以才这么做。 把外卖拿进来后,她关上门,没再上锁。 应冲到底是个皮厚的,尽管常引目不转睛盯着她,她依然大快耳颐,吃得不亦乐乎。 吃好了喝美了,门铃响了。 【李可净马上会出现在你家门口。】 常引握拳,身体下意识绷紧了。 应冲瞧见她的微动作,又看看眼前的残局,心下叹息,状似随意地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她想跟着你你就同意呗,都同意我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说完,她收拾眼前的垃圾,打包往厨房去。 常引盯着她的背影。 彭 门被关上之前,里面又传出一句话:也不用同意得那么利索,多没面子是吧。 看不见人,常引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她好像有了一点方向,至少知道该做什么了。 顺着猫眼往外看,的确是李可净。 她主动开门,控制权就还在她身上。 姐姐。门一开,李可净满脸笑意看着她。 她的笑容和应冲不同,委婉、温柔许多。 常引冷眼看着她,我? 往常这种时候她已经被控制了,不过好在她练就了一副究极镇定的心魄,对多奇怪的场景都见怪不怪。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李可净笑眼弯弯问。 有。不过常引没说出来,而是问:你来干嘛? 姐姐不应该奇怪我为什么能来这里吗?李可净反问。 常引没吭声。 这地方有门禁,除非在这儿住,不然的确进不来。 姐姐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李可净笑得灿烂,有了几分应冲犯贱时的影子。 常引知道她一定会进来,本来想直接同意,想到应冲的话,面色不善盯了李可净一会儿,才状似不情不愿地放人进来了。 我就住在你楼下。李可净坐下,笑着放了个大招。 常引愣了几秒,她之前没在附近见过李可净。 叔叔买的房子。李可净补充。 常引又是一愣。 父亲很少着家,她一直知道,又联系到妈妈不对劲的语气,她慢吞吞反应过来。 我父亲?她确认。 李可净似乎有点儿奇怪她这么平静,但联系起昨晚这个人的样子,又觉得还好,她其实并没有表现得那么傻。 对。 常引确认了。 她其实没什么感觉,但看着李可净丰富的表情,给面子问:你多大? 李可净垂头,没再看她。 小你三个月。 常引没话说了。 下午一起去吧?李可净不知道在想什么,低头盯着桌面,神情自顾自变换。 常引也没看她,按照应冲的话欲擒故纵道:不要。 身体没被控制,但下一秒她的嘴脱离管控多说了一句话:你没钱坐车啊。 常引本人愣了一下,但早就习惯了,面不改色。 李可净轻笑一声,姐姐不愿意带我一起吗? 被控制之后,常引反而轻松了,放任自己的嘴继续伤人。 滚,别喊我,恶不恶心。 姐姐不同意我就不走了。李可净笑盈盈看向她。 带笑的脸上有一丝强撑的复杂。 常引捕捉到了那点不对劲,她经常隔着自己的身体观察别人。 但她不知道那缕复杂是为什么。 那行。她说。 嘴巴没了自己的意识,欲擒故纵的擒符合剧情。 李可净滚走之后,应冲从厨房出来。 小姑娘害怕呢。她随口念叨。 常引想了一会儿,不确定,她? 嗯哼。应冲把自己扔进沙发,腿一伸身子一倒就占了大半沙发。 她妈没了,她当然害怕。 常引不太能理解,李可净表现得并不像是害怕。 应冲也不太理解,这小姑娘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下手怎么那么黑。 她想到原文中的字眼,呲牙哆嗦了一下,随即又同情地看向常引。 常引:? 她不是很在意一个眼神。刚刚应冲多说了一些,她想着也许这时候对方能回答问题,就顺势问:你想要什么? 应冲似笑非笑,你想要什么? 常引不吭声了。 应冲现在也不指望这个闷葫芦主动交代,说不定你多问几句我就回答了呢? 刚刚她感受到空界的信号了,虽然只有一瞬间。 也许游隼的同事们正在加班维修。 常引于是顺从地再问一次:你想要什么? 应冲笑了一声,抬手指她。 她眨眼,垂下了眼睫。 下午出门时应冲想在后面跟着,但常引说什么都不许,最后只好成了三人行。 好在原文并没有详细描写她们去常家的过程,只说了她们两个一起。 三个人,怎么不算一起呢。 而过程中常引也的确没有被控制。 下车,新鲜空气扑面而来时,常引有些恍惚。 几乎每一次遇到李可净时,她都会被控制,这次竟然没有。 她看向后面慢吞吞下车的人,抿唇。 应冲发现她在看自己,立即笑眯眯反问:怎么了? 她总是一副轻松的样子,常引像是一瞬间卸掉了身体里所有的气,摇了摇头。 三人往常家去,途中常引注意了一下李可净的表情,她似乎和应冲说的一样,真的在害怕。 常家在繁华的别墅区里,快到的时候,应冲自觉避让。 我在外面等你。 直接进吧。常引转身对她说。 嗯?应冲一愣,没想到她这么不顾一切。 沉默了一路的李可净说:姐姐,不好吧? 常引没有看李可净,只是略微仰头看向应冲。 她的眼神还是很平静。 应冲却莫名觉得自己不能拒绝。 不可以吗?常引又问。 这里是一个剧情点,应冲的确不好进去。 女孩儿的神情和姿态总是很平静,越是如此,应冲越是觉得自己不好拒绝她的一些请求,尤其是当这请求不合常理时。 迟疑了两秒,她说:不行。 哦。常引没有迟疑,转身往里走。 李可净看了应冲一眼,转身跟上常引。 应冲看着她们的背影,皱眉,莫名有些烦躁。 喂。她喊了一声,不听我说两句吗? 她可以把剧情告诉常引,那么只要常引顺着剧情走,就不会被控制,就像之前一样。 常引驻足,回头看她一眼,而后垂头继续往前走。 应冲略有些郁闷。 没过多久,她就感觉到常引进入了被控制的状态。 她心里更堵了。 常引和小说里的形象简直是天差地别。 虚境能改变人的想法,所以即便步步有差,能差这么远的也没几个。 不被控制才怪。 思及刚刚常引的表情,她想:直接打包带走得了,再晚点儿小孩儿闷出毛病了。 可当她再次去感受跟空界时,别说联系了,什么都没有。 她想起刘刻清。 两年前的内乱后,rw01执行部a组的成员就剩下了她跟刘刻清。 指挥部分管rw01的人千防万防,就怕剩下这俩独苗再夭折了,可以说是想方设法让他们安心乖乖待在游隼,别搞事。 其实主要是防她,而不是防刘刻清。 第120章 刘刻清的责任心和正义感人人都能看出来。相反,成日吊儿郎当的她才是重点关照对象。 所以当得知刘刻清叛逃时,她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直到现在,她也总觉得里面还有别的说法。 会不会是钓鱼执法? 又或者是卸磨杀驴。 她无法不多想。 身为执行部的成员,她们的使命就是完成指挥部的指令。 某种程度上,她也是提线木偶。 起初,她醉心于这种明确的目标,可越往上走,她反而越迷茫。 她知道rw01的游隼在招新成员,执行部的a组也分成了a1、a2、a3组,新提进a1组的那几个人她见了,也合作过几次。 挺好的,都是有潜力的新鲜血液。 所谓的引路人会不会只是幌子? 引路,引的是她的黄泉路,目的只是将她踢出游隼。 断联的空界就是最好的证据。 被她压下去的疑惑再次浮上心头。 这份四年前认定的【使命】,究竟还值得吗? 姚玉离开后,她似乎已经找不到当时的心情了。 她只是在机械地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但却再没有人对她露出笑容了。 四年(rw01中的时间)前,她人生至此的一切意义都消散在了那场雨中,姚老师给了她新生。 可现在姚老师也离开了。 第88章 15** 常引再出来时额头上多了一圈纱布。 应冲看过剧情,知道这是常父无意间做的。 对于剧情中的人,那是一个又一个阴差阳错共同导致的,但对于游离在剧情外的常引来说,那只是一个接一个、防不胜防的伤害。 被控制的是她,疼的也是她。 每每应冲看到这样的角色时,冷硬的心肠都会软上几分。 被剧情左右本就是可悲的事情,除却发肤之伤,皮囊下的那颗心更是千疮百孔。 他们被迫任性、被迫骄蛮、被迫搞砸一切、被迫言不由衷。 倘若想法被剧情彻底改变,那也好,至少心不难受。 倘若彻底交出身体的控制权,那也好,如果心肠够硬,还能置身事外,只作旁观。 可惜,事实往往一个也不是。 他们有自己的人生,但在必要时刻必须配合剧情线;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但在必要事件上,他们的思想会被剧情线改动。 这种生活矛盾而痛苦,而偏偏,常引是其中之最。 应冲看得出来,她和文字中的常引天差地别。 哪怕剧情线稍微改动了她的想法,即便没有了所谓的思想自由,她也能好过一点。 可惜,她的想法似乎没有被改动,她大脑中所有神经元信号的传递,都来自她自己。 不然也不会差这么大了。 书中的常引任性、敢爱敢恨,是个被宠坏的公主。 应冲抬头看向眼前的常引,一个迷茫无助、沉默寡言的女孩儿。 剧情中有写,李可净留在了常家,常引是孤身一人出来的。 你还在。常引看到她,说。 应冲看着她的额头嗯了声。 她改变不了这些,只能问:很疼吗? 还好。常引依旧盯着她,我以为你会走。 嗯?应冲纳闷:为什么这么想? 常引终于错开视线,她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为什么不走呢她声音很轻,近乎呢喃。 为什么不走呢,为什么要来呢。 如果只是寻常的任务,应冲并不会这么浪费时间,不贪玩的情况下,她一般会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但偏偏这不是寻常的任务,这也不是一般的情况。 她失去了空界,疑似被游隼踢了出去,甚至,她开始怀疑自己秉持了许久的信念(所有虚境中的时间想加,总时长在百年以上)。 她也有些迷茫。 应冲想了想,也不再跟她卖关子了,语气还算认真。 因为我在寻找一个人。 常引心跳加快,她在紧张。 应冲提了一口气,几秒后那口气没化作字音,而是从胸腔钻出气管,消散在空气中。 她恢复为调笑的语气。 其实我是从一百年后来的,目的是找到遗失在时空洪流中的关键人物,我要把她带回去,这样才好跟老板们交差。 说着她叹出一口气,可惜啊,我的时间机器坏了,找到人也没办法带她离开。 常引愣了几秒,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 是我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应冲扑哧笑出声。 常引拉下脸,快步往前走。 哎。应冲在后面喊她:但我真是一百年后的人。 如果她不笑的话,可能会多点儿说服力。 常引信她才怪,脚步越来越快。 应冲笑眯眯盯着她的背影,又喊:传闻说,那个关键人物身怀神器,能够拯救我们的世界。但是由于她太过强大,而她的世界太过弱小,所以无法容许她的存在。 所以我要在她的世界消灭她之前,把她带到我的世界,这样就能有一个童话结尾了。 常引脚步慢了下来,应冲快步赶上,含笑问她:你认识这样的人吗?给我介绍介绍? 常引当然不会给她介绍,但常引让她住进了自己的家里,条件是如果找到了时间机器,要借她一用。 应冲慷慨大方地答应了,并且住得比房主都要随意,是真真正正的宾至如归。 住着人家的房,吃着人家的饭。(应冲试图给钱,但常引没要) 躺着人家的沙发,看着人家的电视。 一天两天倒还好,但眼见着一周两周,空界那边还是没动静。 应某人皮再厚也禁不住这么烫,时不时地提供一些文本信息,希望房主大人能过得好一些。 可惜房主大人不领情,既不接她的钱,也不接她的好意,跟那天下午一样,任由自己成为一个提线木偶。 知道常引会被控制,还对常引经历过的、要经历的事了然于心。 就像应冲当时脱口而出就你常吃的那家一样,她几乎没有隐瞒过这些事实。 常引不笨,肯定早就看出来了,但她还是任由自己被控制。 应冲不理解,于是在一个月后的周五下午五点五十,她抱着薯片躺在沙发上,盯着门口咔擦咔擦。 五十一分,房门被准时打开。 晚上你得去酒吧,有人要给你下药,李可净要去美救美。 说完,她又跟了句毫无感情的怎么办啊(咔擦咔擦)。 常引干脆利落回答:随便。 应冲: 你想吃什么? 常引转头就问,相比于她的命运,她似乎更在意眼下的晚饭。 应冲举起手里的薯片,饱了,嗝。 常引仿佛没有听到,水煮鱼片可以吗? 应冲立即倒戈,可以!我要两碗! 常引浅浅弯了弯眼睛,给她点了两份。 晚上几点? 应冲脑子还算挺好使的,仔细回忆了一下说:晚上七点二十你已经坐在酒吧了。 那应该七点就出门了。常引嘟囔了一句。 应冲默然,看来是打定主意再次接受控制了。 她也再次提出建议:其实我可以帮你摆出对应的场景,只要那个场景出现了,就不用被控制了。 不用。常引答得很快,语气也挺轻松。 恰好她点完饭,抬头看向应冲,眼中有些微末的笑意。 应冲眼前一晃,仿佛看到了四年前的自己。 * 滴答 春雨总是毫无预兆。 雨水滴在眉骨上,带着沁骨的冰凉划过皮肤。 女生抵着身后的墓碑,沉默地仰望天空。 春寒料峭,她的衣着却十分单薄。 眼角绯红,不知是否因为受了冻。 黑色的衣服泛着掉色的白,像是被洗过很多次。 淅淅沥沥的雨水很快打湿衣服,便又显出极致的黑。 衬得她越发白,苍白。 雨落如撞珠,在这片属于世界的嘈杂中,她显得异常安静。 忽而,单调的嘈杂中出现了一种别的声音,是雨水击打伞面的劈里啪啦。 来了一位中年女人。 第121章 不久,双重奏中又多了呜咽声。 落雨就如同黑夜。 夜色遮盖视野,让人放纵、声色犬马;落雨遮盖声音,让人纵情嚎啕。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过多久。女生也分不清。 一把伞撑在她身边,她才意识到来了人。 噼啪噼啪。 有人踏着浅浅的积水而来,把中年女人接走了,而女人则把她的伞留在了女生身边。 应冲盯着那把伞,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聪聪啊,怎么又不撑伞,辣么大的雨内,看你淋的吧。 聪聪啊,婆婆看看,长这么大了唉。 她呼出一口气,白汽消散在水汽中。 天色已黑,夜色与落雨结伴而来。 哎!应冲,你不是去朋友家玩儿了?咋淋成这样!舍友开门后吓了一跳,忙喊:小赵拿个干毛巾过来! 应冲下意识提起笑,摆手,不用了,我们把伞丢了,故意淋雨的。 冲出来的小赵翻了个白眼,又回去了。 给你能的吧,感冒了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应冲抬手摸了下,发现自己的确在笑。 舍友看她略发白的唇色,真没事啊? 应冲还是下意识回:没事,忙你们的。 她说着进了卫生间。 舍友探头看一眼,小声说:我怎么感觉冲冲最近不对? 小赵往床上爬,还好吧,她不一直这样?要不你把我桌上感冒药给她拿一板? 行。舍友把药放应冲桌上了。 应冲自己从来不买药,衣服也总是很薄,夏天叠秋天的就是冬装。 问就是身体好,但她们分明见她生病过。 人家自己不说,她们也不好多管闲事。 第二天,应冲把药还回去了,笑着说:没事,咳嗽也不咳,留着下回流感你保命吧。 看着她如常的笑容,她们不再多想。 只是觉得她们这位本就清贫的学神舍友,最近似乎更穷了点儿。 应冲为外婆买了一块墓地。 她觉得自己等不到所谓的未来了。 她的魂飘到了另一头。 在那里,她还能看到外婆的笑容。 看到她唠唠叨叨,看到她想笑但又硬生生忍住,故作严厉地说自己,没说几句又忍俊不禁。 父母欠她二十一年的爱,外婆成倍赐予了她。 贫穷、饥饿、寒冷,这些现实的痛苦都被爱相抵。 她充满了力量,足够坚强、足够乐观、足够开朗。 那份爱至高无上,就连余韵也能让她维持笑容与体面。 所以当它消失时,她感受到的不仅是现实的痛苦,还有幻想的亏空。 无论她再做什么,外婆都回不来了;无论她再如何笑容灿烂,都不会有人为她的高兴而高兴。 这份镌刻在她脸上的笑容成了最深刻的面具,一面让她面对凄苦的现实世界,一面告诉她:爱你的人、你爱的人已经离去,你做的一切都再无意义。 姚玉是在外婆离世一月后出现的。 那时的应冲正处于极度的痛苦和迷茫之中。 姚玉观看了她的前半生,给予她温暖与关怀,并给予她了一个目标。 一个使命,也就是意义。 应冲不知道为什么而活,姚玉说:你可以为了他们而活。 应冲不能忍受缺乏爱和关怀的生活,姚玉会在她每次完成任务后抚摸她的头发,并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应冲知道姚玉更重视游隼,对她只是怜爱。 但她不是三岁儿童,知道世界不是童话故事,这样就够了。 她进入了新的生活。 没有贫穷与饥饿,拥有意义和动力。 姚玉是游隼的创始人之一,她当时在招收合适的人,进入执行部。 刘刻清、应冲,是她的学生。 作者有话说: *:时光机成人票1 **:时光机成人票2 儿童(12周岁及以下)票半价 第89章 16** 又一次任务结束,应冲解决完主要人物后就离开了,刘刻清留在虚境中处理后续问题。 会议室中,姚玉看着被退下来的申请表,疑惑:虽然体力、冷静程度不如刻清,但她的应变能力很强,执行部缺了她不行。 铭胤微笑摇头,您很清楚她的问题。 姚玉嘴角落下了。 铭胤补充:我们也很想留下她。 姚玉抿唇,我知道了。 离开之前,璇甄看着她说:她可以是最锋利的剑,但不能认主 铭胤扯了这位冷面冷心的人,没让她说出更戳人心窝的话。 点到为止。 姚玉关门前,对璇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而璇甄当时在看铭胤,没有收到她的视线,反而是铭胤对她笑了笑。 门合上,她叹息。 她怎么会不知道,应冲留在这里更多是因为自己。 一旦她离开,应冲遇到一些事情,保不准就会离开。 而游隼最看重虚无缥缈的忠诚。 说出这话的人(璇甄)分明也认了主。 她怎么能苛求一个曾身陷囹圄的人丢开唯一的浮木? 叹息后,她依然要照做。 因为她是执行部部长。 回到rw01,应冲早在她的住处等她了。 女生笑靥如花,半点儿看不出一个月前的颓丧和阴沉。 她沐浴着爱和理想长大,无论现实条件如何,都是一个理想者,更看重精神。 所以精神上的救济就如雪中送炭。 姚玉完全能理解她对意义的执念。 但是她忘记了,应冲更受困于感情的缺失,她对于感情的执念更深。 认真来讲,她对意义的追求也来自于感情的滋润。 所以,虽然有点儿心疼,但她还是冷声问:为什么先回来? 应冲笑容僵了一瞬,随即理直气壮说:剩下那点儿问题他能处理,我这不是回来等夸呢嘛。 姚玉心一软,欲言又止。 应冲趁机问:我转正了吗?转正之后就能帮你更多了。 姚玉沉默几秒,压下声线,没转正,我等会儿把你的世界线接到下一个虚境,这次你自己去。 说完,她往房间里去,没有再向往常一样隐晦地夸赞。 应冲一愣,她直白说:我这次完成了呀。 姚玉没有回头,你需要休息吗? 应冲愣住,良久才说:不用。 姚玉用余光瞥见她脸上的神情时,心中一疼。 如同淋了雨的小动物,浑身的毛发都服帖地黏在身上。 只需要她几句隐晦的话语,这个女生就能再次一往无前。 但她很清楚,应冲需要的远远不止这些,她需要的是明确的、热烈的情感表达。 老人家夸孩子哪懂得收敛,她自小听的都是最直白、最诚挚的示爱。 自己给予的不过是仅能止渴的程度。 行于大漠的人本就压抑了自己的需求,她现在连这点儿程度的报酬都无法给予。 她收回视线,微微叹息,把应冲送进了vw76。 一个铭胤执笔、璇甄监督的虚境,特地用来给游隼的成员做思想功课。 在那里,他们将会深刻体会到:自己的一言一行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意义在那里会成为枷锁,而上锁者则是自己的心。 一个人的阅历越浅、心思越敏感,这个虚境带来的冲击就越大。 二十一岁还在校园,没接触过太多人太多事; 不久前才失去仅有的亲人,这个亲人给予了她人生至此最浓郁的感情、最深刻的意义,而她又最看重感情和意义; 这样的应冲,刚刚好。 应冲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不再是:找到她说我成功或是失败了。 她把自己关进了训练室。 姚玉又去递交了应冲的申请表。铭胤微笑着同意,一旁的璇甄表情很淡。 她接过执行部正式成员的手环后就离开了,关门时慢了一拍,特地去留意璇甄和铭胤的表情。 铭胤面不改色,璇甄第一时间看向了铭胤。 门被合上,应冲在训练室里的模样在脑海中浮现,她感受到莫大的悲哀。 实境和虚境的存在,那么奇妙,却又如此残忍。 * 应冲看着眼前的常引,仿佛看到了当时专注于姚老师的自己。 第122章 连带着在vw76中的记忆也一同苏醒。 断裂的残肢、穿破耳膜的哭喊、泛红的双眼、人们在绝望中的狰狞面容一一浮现。 如同当头棒喝,敲得她晕头转向,甚至不敢再去想象自己不久前的犹豫。 她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脆弱而敏感的二十一岁。 我我怎么敢因为自己一个人的感受,去放任一个世界、几个世界、数亿亿人的生命、乃至于整个人生被毁于一旦呢。 应冲并不博爱,但她在充满幻想的年纪里,被种下了一生都难以磨灭的阴影。 她被迫用自己的思想,为自己的行为上了一层锁。 无论她经历了多少事,那道锁都始终存在,也许效力会渐弱,但永远不会完全消失。 哪怕她已经意识到了锁的存在和姚玉当初这么做的目的。 她咽了一下口水,看向常引。 自己对于浮木的幻想被强行打破,她自己反倒成了浮木。 那么,她要如何对待常引呢? 一个与她相似的人。 这一刻,引路人在她心中淡化,留下了一层薄灰,灰尘下是清晰的常引二字。 你想要什么?她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常引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消散,平静的双眼注视着她。 这个问题她们反复问过几次,但都没人回答。 应冲还歪歪斜斜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零食。 她坐直,捏起一个薯片递给常引。 如此寻常的举动反倒让常引放松了一些,她接过去放进嘴里。 安静的房间中仅有轻微的咔擦声。 我没什么想要的。她最后说。 应冲清楚这种感觉。 想要抓住什么,知道自己需要抓住什么,可目之所及空无一物。 迷茫的空虚之下是无助的焦急。 她问:是没什么想要的,还是不知道想要什么? 常引在她身旁坐着,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嗯了声,不知道要什么。 她如此坦诚,倒是让应冲意外了。 常引抬头看向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没什么情绪。 她整个人就是平静的代名词。 应冲闯进她的车里、陌生人道出了自己无法告诉别人的秘密、睁眼发现自己经历了一.夜.情、前男友的心上人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一直都是这副姿态,脸上挂着没有表情的表情。 被她传染,应冲也安静地回望。 她从这一片平静中读出了疯狂,就像常引二话不说把她领回了家,还试图关起来。 如果我说,我要带你走,你愿意吗?她听到自己问。 常引脸上依然很平静,哪怕是听到了这个对她来说该是天大好消息的消息。 我走不了。她回复。 这回答理智得不像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孩。 应冲莫名想念她要自己陪着她进常家的模样。 所有事都不用管。 不知道是出于对同类的共情,还是出于对她的怜悯同情,又或者是因为她身上巨大的反差,再因为自己最近也不太对劲的心态,反正应冲说了她从前绝对不会说的话。 跟我走就行了。 她这时候还没有说明游隼的存在,也没有解释:你离开后,会有剧情造物填补空缺。 常引还一无所知。 不足三秒,应冲看到对面的女生露出笑容,她在这一瞬间想:还没见过她笑。 好啊。 常引专注而虔诚地看着她,那双眼里仍是平静,但不知道是窗外地光线落了进来,还是她自己有了几分神采,但总之,她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多了一些活人的光。 我喜欢你,你带我走吧。 应冲能明白她那一刻的喜欢里藏了多少孤注一掷的疯狂,以及不抱希望的无奈。 这个女孩儿多平静她看得见,但这个女孩儿多疯狂她也看得见。 刚见面的人就领回家,认识一个月的人就跟着走。 正是因为她明白了、她看见了,所以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抽痛,只有一瞬间。 她同情过很多角色,但很少会共情。 于是上前抱住了常引。 几秒后,她轻笑:等我修好时间机器就带你走。 常引嗯了声,不知道信了她的鬼话没。 等应冲退开后,她伸手去扶被挤到二人腹部之间的薯片袋子。 应冲同时也去扶,指尖相触,常引收回手。 唉,碎了。应冲遗憾。 常引看了一眼,这个口味还有。 浪费啊浪费。 应冲说着,叹气。 常引以为她是在因为浪费而叹气。 不过应冲自己知道,不是因为这个。 她只是不习惯在人前展示自己的脆弱和烦恼,所以用了浪费为借口。 老天,她本来是不想让常引跟自己四年前似的,去抓一个浮木,尤其这个浮木还是个人。 人多危险啊,把自己害了都不知道(虽然这个人是她)。 结果好像没阻止成功,反而起了反作用。 她叹息啊叹息,这该怎么办呢。总不能学姚玉,直接把人丢进vm76里。 有效是有效,但未免太残忍了。 而且常引又不进游隼,vm76对她也没用。 几天之后她的空界恢复了。 游隼并不是想把她踢走,只是刘刻清太熟悉她了,猎的人动了她的空界信物(位于源世界中,连接主人和空界的媒介),所以才出了这么一个岔子。 最后她综合了游隼现在的状况,决定把人带在身边,干脆就用想让你进入游隼接我的班,之后好帮我的借口把人带走了。 她倒不是真想让常引帮忙,但她不想、也不能说出真相。 加上外面那么危险,带在身边确实安全。 所以么,结果最后还是让常引进入游隼了。 不过她到底不会让常引进vm76,没必要。 且,她想拉她一把。 浮木心理不可取。 得带在身边好好教,好端端一个人,别就那么平平静静地疯了。 作者有话说: 「常引不只是她帮助的逃离者,更是她的后辈。」 第59章 第90章 17 应冲本就不想让常引把自己当作海面上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所以就更不可能让常引喜欢自己了。 某些人看起来随随便便,实则掌握欲比谁都强。 不过倒也算事出有因,她打小跟外婆生活,外面的时代发展得跟坐了火箭似的,老人家跟不上,她要没点儿掌控意识,俩人能不能活下来都够呛。 偏偏老人家见不得她受累,于是她又得表现得很轻松。 偏题了,绕回来。 加之应冲认为常引口中的喜欢并非爱情,只是些微的好感。 就像她当时对姚玉一样,感激、加上一些奇怪的寄托感。 所以,她是实打实地说出了那些话。 拉着人好一顿安慰,又塞了一堆吃的喝的,她才松了口气,钻进空界里继续想事情去了。 引路人、虚境的类型、沐雪、三个虚境、刘刻清、铭胤、实境 还有数不清的线索等待她整理。 等她自觉想得差不多了才出来。 常引一无所觉。她不贪口腹之欲,把怀里的吃的喝的放起来,对应冲说:我去隔壁看看吧,免得出意外。 她还是想尽己所能帮应冲,虽然她已经意识到了,应冲大概不是找自己来帮忙的。 应冲拉住她,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容,不用,等会儿院长就回来了,你跟着听听。 她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唉~应某人长舒一口气,腿一抬就躺倒在沙发上,使唤人使唤得极为顺口。 去开个门。 常引: 每次一看到应冲这种懒样子,她都会在无语中清空思绪。 懒骨天成? 常引无语不无语应冲不知道,但某个院长每次见她都要翻个白眼,显然很无语。 她也不在意,随意问:锁上了? 锁上了。院长没好气,我跑东跑西,你就躺在这儿等人伺候? 应冲仰头看她,一脸无辜。 院长以为桌上的零食是常引孝敬她的。 她懒得解释,恰好应冲也懒得问,嘲讽嘛,听得多了,不差这一个。 常引明白了,但她还没来得及解释,两人就翻篇了。 第123章 uy89那边怎么说?应冲坐起来,拿起一袋薯片,边吃边问。 主线虚境当然就那样。 院长也在旁边坐下,嫌弃地看着眼前的膨化食品,最后选择了一瓶深色的果汁。 跟小说原文里一样,没有斗兽场,没有刘刻清的控制剂,赫拉跟沐雪待了一年多之后祭阵才开启,之后就是正常发展。 小说原文常引没看过,她有些疑惑,不过习惯了无知的状态,也就没有问出口。 应冲正关注着这个脆弱的小姑娘呢,语气随意,三两句概括了剧情。 沐雪找到了当时参与圣战的兽人被封印的地方,解除封印的是个误入的人族,就是她生父。 她在遗址里找到了赫拉那个物种的参考信息,她们俩准备把赫拉的能力均分注入给两族。 常引讶然,只有她们两个人吗? 嗯哼,两个独狼。应冲笑了一声,继续说:所以赫拉跟阿玛尔缔结了眷属关系,又跟精灵族长签署了精灵契约,最后成了。 常引总觉得她还有话要讲,果不其然,三秒后,应冲含笑道:但是赫拉也死了,那些关于她的资料到底不够全面,力量没了,她也就没了。 常引沉默了一会儿,问:沐雪还活着吗? 活着呀。应冲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而后反问:你看小雪豹像是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人吗? 不像。 说好听了是豁达,说难听了是心大。 不过 常引回忆着自己看到的沐雪,陷入短暂的沉默。 应冲趁机问院长:主线虚境我知道不会有意外,其他分支呢? 品啜果汁的院长嫌弃地抿唇,如你所见,这个世界分支特别多,刘刻清捣乱之前就有十几个分支。 应冲轻笑一声,像是果然如此的感叹。 她没有过多解释,等院长的后话。 在uy89的发展时间线上,-3分支被抛出来后,就没有新的分支了。院长说完,看向应冲。 她是纯血吸血鬼,一双眼红得纯粹,带着古老而尊贵的压迫感。 我很忙。她盯着应冲说。 言下之意:你那些破事别来找我。 再言下之意:我不想趟浑水。 应冲读懂了。 她让院长去无非也是试探她的意思:愿不愿意帮忙。 得到答案,她也没多失望。 院长那儿也有麻烦,刘刻清不知道搞了多少个她的分支,自顾尚且不暇,当然也不能奢求人家帮忙。 她笑嘻嘻安慰:好了好了,之后保准不烦你。 院长看她一眼,缓和气氛道: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表妹? 她说着看向常引。 常引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第一次去游隼的时候,应冲让她冒充表妹。 应冲面不改色,前段时间认的亲。 院长狐疑。 游隼成员的身份信息是保密的,虚境中的观测数据也设置了访问权限,她不清楚应冲的过往。 刘刻清权限高,不然也没本事弄出来她的分支了。 想起分支,她又头疼起来,懒得再想应冲这些 等等。 她恍然大悟,表妹的借口不就是防自己么。 这个老阴贼。她暗暗想:不相信我还找我帮忙。 不过一转念,自己不就是多了分支,还害了人家。 顿时也没话好说了。 游隼成员的时间太驳杂,情分总归比不过时间。 扪心自问,她对应冲也不能说信任,顶多就是知道她不会害自己。 这么一想,她更没话说了,就不再追问,道别后离去。 应冲笑眯眯挥手,祝你好运。 人一走,她叹息。 常引注意到了院长的神色变化,不过只有一瞬间,她也读不懂里面的情绪。 怎么了? 下次就不用说是表妹了。 你在骗她?常引想了一下,问。 嗯哼。应冲的声音里也听不出失落或是沮丧,她发现了,没必要再藏。 我见不得人吗?常引又问。 应冲扑哧一声被逗笑,不,那倒不是。 防人之心不可无嘛,这不就挡住了她的分支,不然又多一堆麻烦。 常引一想也是。 是啊,在游隼中认识的朋友,无论共同度过了多长时间,也不敢交付真心。 应冲再看常引,心中生出慰贴之感。 还不如这种知根知底的小朋友来得安心。 于是她看向常引的目光越发热切。 常引毛骨悚然,为什么这么看我?怪吓人的。 应冲翻了个白眼。 恰好笃笃笃的敲门声传来,她挥挥手。 还是这种吩咐人的姿态更常见,也更让人安心。 常引领命去开门。 灰白头发蓝眼睛,是沐雪。 可以进去吗?她开门见山,我有事情问你们。 常引往后看了一眼。 她没来。沐雪说。 她说得太适时,常引略有些诧异,觉得不太像沐雪的风格。 不过这份惊讶只如湖面上最外围的涟漪,太过浅淡,转瞬就消失了。 把人带进去,应冲也有些惊讶。 怎么了吗?她坐端正了,好脾气地问。 酷似哄小孩。 没表情的小孩在旁边坐下,张口就把这位怪阿姨唬住了。 什么是眷属? 在外面听多久了?应冲倒是不惊讶,兽人的听力很好,认真听的话,一扇门可挡不住她。 从头。沐雪也不隐瞒,抛出下一个问题,你们需要用她体内的能量吗? 应冲微笑回答:不用。在你们的设定里,血族之间也可以缔结眷属关系。 还记得卡拉尔吗?当初帮刘刻清抓你的那个血族。他和卡米拉就是眷属关系,他在帮卡米拉偿还人情债务。 沐雪明白了,亲人关系。 血缘关系。应冲换了一种沐雪更熟悉的说法。 沐雪皱眉。 对她来说,血缘关系是最亲密的关系了。 不过你在-3分支,赫拉不会和人结成眷属的。应冲给了个甜枣。 沐雪没问什么分支,得到答案后就准备离开。 应冲眼神扫过桌上的零食,常引瞧见,塞了一些给沐雪。 你的世界线接到我这里了。应冲一边示意她不用客气,一边提醒:既然你的听力还在,身体构造也还属于兽人。 沐雪接过去,道谢后歪了歪脑袋:当然是兽人,不然还是什么? 那么发.情.期得注意一下,不出意外就是这几天。应冲挤眉弄眼。 沐雪脸一红,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匆忙逃走了。 不过她在关门的时候又说了句,谢谢。 然而不出几分钟,沐雪又绕了过来。 很显然,她忘记了原本过来的目的询问计算机的用法。 她已经自己摸索明白了电视机的用法,但计算机还是有点儿太难为人了。 这边的机器常引其实也不算太熟悉,所以最后还是应冲去教了一遍。 等二人回自己的房间后,常引问:沐雪身上哪里不对吗? 院长说抛出-3分支后,uy89就不再产生新分支了,而沐雪就在-3分支中。 应冲好笑,你怎么不怀疑赫拉? 常引沉默了一会儿,索性坦白,反正应冲都让她旁听了。 她是不是跟我一样? 哟。应冲笑起来,还挺聪明。 话是这么说,但她也没解释,等着常引自己讲。 常引明白,她想让自己独立思考。 之前应冲就委婉地表露过这个意思。 她从善如流,讲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沐雪跟剧情里的角色有点差别。 她不是粗心,只是没有把心思分给不在意的事情。 就像刚刚进来的时候,她如果真的粗心,就不会在我刚往后看的时候就说赫拉没来。 而且分支里的发展也能看出来一点,尤其在空中那次,她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注意到了很多从前不在意的东西,还能加以利用,这说明她捕捉到了所有细节,只是主观上丢开了自己不关心的。 第124章 她抬起头看应冲,抿了抿唇,继续说:这种情况下,她真的会独活吗?分支里她们只认识了一个月,沐雪就这样了,主线剧情里可是一年多,沐雪真的会自己活下去吗? 应冲唇角的弧度落下些许,变得似笑非笑起来。 常引莫名有些不敢对视,低下了脑袋。 她会活下去。 应冲有点儿失望,她以为常引是发现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细节,所以才这么想,结果是歪打正着。 常引本身抱有极端的殉情想法,所以才会这么想。 你的想法她委婉讲:你的观点来自你的想法,当然结果是正确的,不过有时间你可以去跟沐雪谈谈。 应冲讲话很少这样遣词造句,常引莫名感觉到一股羞耻,她匆忙嗯了一声,跳过这个话题。 所以,沐雪的确跟剧情里的角色不同,就跟我一样。 她听应冲说过,剧情拥有修改角色想法的能力。所以她很清楚,自己身为所谓的主角,却没有被改动过想法。 嗯。应冲的声音有点儿轻,像是害怕惊扰到了谁。 所以我跟她一样,有点儿特殊,你才找来了。 应冲再次嗯了声。 铭胤从没说过不能把事实告诉常引,从始至终都是她自己不愿意说而已。 她总想着,也许能帮帮常引呢?不要那么极端,不要那么孤注一掷。 但事实是,到现在她隐瞒的一切、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在常引身上弥补当年那个被亏欠的自己。 她不能再继续了。 她沉默下来,常引也沉默不言。 过了也许有十几秒,也许有几分钟。 常引说:那是谁更特殊一点? 应冲一愣。 常引直直看着她,眼中的神情分明跟当初那个二话不说领她回家的女孩一模一样。 平静而又疯狂。 是我还是她?你先来找了我。 应冲总把她当成当年的自己,不自觉间,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当年。 无措、迷茫、瑟缩。 她下意识回答:你。 铭胤说常引身上的标志更浓郁,所以让她去找常引,暂时不要动沐雪。 听到满意的回答,常引点头,站起身居高临下说:那我还能帮到你。 应冲仰头看她,一时哑然。 可她连自己在做什么,也没有十分清晰的眉目。 常引大概看懂了她眼中的迷茫。 这样的应冲很难见到,所以她认真看着,不想要漏过一丝一毫。 老师,让我帮你。她认真而又虔诚地说。 只要你带着我就好。 作者有话说: *消失,回归正常时间线了。 第91章 18 应冲于是明白自己搞砸了。 别帮人了,她恐怕把人又往阴沟里带了带。 沉溺在海中缓慢地下坠,落到四面无光,落到寒冷刺骨。 这时候的人们怎么会拒绝一块浮木呢? 只有拉着它,你才能看到阳光,才能感受到新鲜空气,才能有所谓的下一步。 但人不能只为了浮木而活,那会成为一个偏执的疯子。 姚玉用vw76里数不清的人命、人生堆积出一份重于泰山的责任,压在了她头顶,砸醒了她。 太疼了。 所以她始终不忍心拽走常引的浮木,就这么放任她一步步地沉溺下去。 她把使命定义为【帮助姚玉】,而后被vw76篡改成【解放他人生命】。 游隼的使命就是她的使命。 常引的使命被她定义为【帮助应冲】。 然后,就没有后续了。 因为她没忍心,因为她的私心。 除了这个,常引还能做什么呢? 就像她当时一样,除了帮助姚玉,她还能干什么呢? 她还能成为游隼的成员,而常引则是引路人。 既然如此 她敛眸一瞬,而后抬头看向平静又坚定的人,说:我隶属于游隼,你是引路人,你有比帮我更重要的使命。 引谁的路?常引平静反问。 应冲也平静回答:我的使命就是保护你。 先说那三个虚境吧。常引退了一步。 应冲也不太愿意跟她争,顺势道:rw39、ut78、uy03-6,一个依靠外部能源发展中的虚境、一个已经完结的虚境、一个分支虚境。 恰好是落叶的三种类型。常引了然:正常的金黄叶片、完全枯萎的叶片、半枯萎的叶片。 也是虚境的三种类型。应冲把自己的看法告诉她。 她说了挺多的,原先瞒着的、刚刚想明白的,都告诉了她。 * 铭胤看完她们的对话,支着脑袋趴在桌上,沉思。 高个冷脸的女人推门进来,走到她身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还不睡? 铭胤转动椅子面对她,伸手抱住她的腰,额头也抵在她的胸腹。 已经用沐雪把刘刻清钓出来了,还有必要留着他吗?她的声音闷在衣服里,有些不清晰,不像你的风格。 柳浮舟说上面来人了。璇甄轻抚她的后背,轻声说。 铭胤在沉默中明白了她的想法。 她抬头看向眼前的人。 最初璇甄不愿意管虚境的事。 可现在 璇甄对她勾出一个笑容。 * 常引听完应冲的陈述,疑惑问:怎么感觉你不太相信指挥部? 应冲似笑非笑,执行部只需要执行。 一无所知,自然也不会有信任。 可姚老师不是游隼的创始人吗?常引还是有点儿奇怪。 之一。应冲补充。 我只是大概知道游隼的工作原理,但 她握了握拳,在我没有接收到特殊指令之前,我也以为游隼只是在不同虚境中来回穿梭,救救人,扯扯跑歪了的线。 但她顿了顿,卖了个关子。 你真觉得这种运行方式能持续下去吗? 常引想到刘刻清。 如果游隼的人要捣乱,随手的行为就能摧毁一个世界,数亿条人命。 他们奔波许久才能让一个生命重获自由。 而摧毁却显得这么简单。 应冲又补充了一件事。 两年前,也是内乱,我们rw01执行部a组的成员只剩下我和刘刻清,rw02执行部a组全灭,还有很多世界受到了牵连。 她的眼睛如同井水,而瞳孔则是井水中映出的月亮。 我、包括死去的所有游隼成员,在虚境中执行五十年任务,加起来救出去的人,也没有当时被牵连死去的人多。 我们只是帮助他们获得了有限的自由,而死去的人失去的是生命。没有生命,自由毫无意义。 不排除很多都是剧情造物。但应冲看着她,说出自己思考了很久的问题:游隼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一面将游隼定为自己的使命,一面却又怀疑游隼的意义。 只是她别无选择。 常引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是被救助的我们。 也许游隼最初成立的原因的确如此,但现在已经不是最初。 所以。应冲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是游隼正式成员的手环。 我猜有人也在想这些。所以才会下发给她一条又一条奇怪的指令。 游隼的创始人,或许是实境中的人。她又猜。 常引顺着她的思路,倒是能理清,铭胤和那个张教授? 不清楚她们两个具体是什么身份。应冲摇头,但绝对是准备发起变革的那部分人。 话落,她低头寻找手环中的消息,常引脑子冷静下来,忽然紧张兮兮地问:这么光明正大地说话,实境里的人会看到的吧? 江知水给了屏蔽器。应冲头也不抬,语调恢复了懒洋洋,之前你不是见过吗,在那个无限流的虚境里。 哦。常引想起来了,应冲拉拢了江知水。 你怀疑这些多久了? 从第一条消息起。应冲说着,让她看手环上的信息。 xy:【辛苦你了,请申请三个月的假期,期间不要进入空界。】 第125章 第三个月的最后一周,研究部说出现了一种能隔断虚境、实境的物质,然后刘刻清就叛逃了。 xy:【请找到引路人,并保护她。】 刘刻清刚刚成立猎没多久,铭胤发来的消息。 常引愣了一下,铭胤放任刘刻清 她没说完,但意思到了,应冲点头。 我查过,至少rw01里没有别人收到过类似的消息。 说着,她翻出正常的指挥部指令。 009:【空界已修复】 009:【刘刻清在uy89中造成破坏,请前往修复】 013:【rw987检测到主角异常信号,请前往处理】 013:【uy621检测到主角异常信号,请前往处理】 013:【mn66检测到主角异常信号,请前往处理】 013:【tr01检测到主角异常信号,请前往处理】 013:【uy36检测到主角异常信号,请前往处理】 007:【uy89出现新分支uy89-3,放弃追踪】 这种指令才是指挥部发的。应冲说完又拨出xy的信息,调出指令等级,但这个xy的指令等级是最高的,不知道xy是不是铭胤,但铭胤肯定知道xy发了什么。 你中途离开完成了这么多任务?然而常引的关注点在别的地方。 应冲摸摸鼻子。 你不是一直在我旁边吗?常引仔细回忆了一下,除了回到rw01睡觉,应冲都跟她在一起没错。 老师的空界也在我身上。 常引一愣,应冲神态自然,甚至主动解释了。 两年前的内乱里,姚老师把她的空界给我了。 而后,姚玉在混乱的空间与时间中消失,她则用不属于自己的空界,一点点摸索着回到了rw01。 后面的话她没讲,而是笑着轻松说:所以老师我有两重空界,谁与争锋。 常引看着她的笑,一愣。 空界之上仍有空界,怪不得她能在自己无知无觉的情况下离开执行任务。 应冲瞧着倒是真没什么事的样子,继续给她灌注知识:你和沐雪的共同点的确在于和角色的不同,而这种不同来自于:剧情无法改变你们的想法。 她笑笑:引路人,你责任重大啊。 常引恍惚了一瞬,引谁的路呢? 应冲答:听xy的指令吧,毕竟是执行部的嘛,听话干活儿。 姚玉之前就在把她往部长的方向培养,结果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好在执行部只是听指令干活儿的地方,倒也还能运转。 她安安生生自觉多领几个任务就是了。 我呢。常引又问,却没了询问的语气。 略有些迷茫,她觉得应冲才是引路的人。 应冲拍拍她的肩膀,见她这副颓丧的模样,没再和她多说。 我会执行游隼的指令,也会尽力看看你要引什么路的。 大话已经放出去了,可不得收回来嘛。 【所有事都不用管。跟我走就行了。】 常引一顿,低声问:我还能跟着你吗? 这个啊应冲沉吟,像是在犹豫。 常引睁大眼睛。 应冲哈哈笑出声,我说不能你就不跟了吗?我哪敢动你啊。 那你说这些 你不是要帮我吗?应冲笑道:总是问问问,这下子都跟你说了还不行啊? 常引松了口气。 应冲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收敛些许,变得含蓄而温柔。 常引抬头看她,她秒变脸,往沙发上瘫,还有一周的假期,事已至此,先休息吧。 常引看着她仰头当无赖的样子,沉默。 有些人也就是嘴上说得漂亮,结果等夜深人静,又偷偷摸摸打开手环,私戳顶头上司。 应冲:【铭小姐,请问要我们家常引引什么路呢?】 第二天睁眼。 xy:【应女士有兴趣去vw49一趟吗?和你们家的常引。】 顶头上司既没有承认她铭小姐的身份,也没有简单粗暴给她答案,甚至还给她派了个活儿。 应冲: 她看到vw就头皮发麻。 应冲:【可以不去吗?】 几分钟后,xy:【应部长不想去吗?】 应冲: 虽然但是,但人还是要学会拒绝的,喊我部长也没用。 应冲:【不想。】 xy:【那真是太可惜了。】 七天的假期结束,她摩拳擦掌准备带人去观测虚境,也做好了被喂狗粮的准备(隔壁两个人果不其然搞一块儿去了)。 xy:【请带引路人、沐雪、赫拉前往vw49,时间点:876年,目标:阻止地下城的人类灭绝。】 应冲: 看任务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是黑深残! 上次的心理阴影还没好呢! 她愤愤。 作者有话说: 引路人是常引,更是应冲。 第92章 19 vw49,一个气候极度恶劣的虚境。 其实看到名字的时候应冲就猜到了,vw开头的虚境没几个好东西。 进入vw的目的不是传统游隼意义上的救人,而是完成任务。 当年她在vw76中的任务是:促进主角的感情发展。 这很正常,但vw76是一个古代世界,两个主角都位高权重,且属于不同的国家。 哪怕她拥有剧本,哪怕她还有空界,可以在空界中一遍又一遍地推演、复盘,但她低估了剧情的力量,也低估了自己的影响。 蝴蝶效应,她只是帮二人化解一点无伤大雅的日常矛盾,却引发了朝堂之外的家国矛盾。 她自己都无法明白,到最后几乎是束手束脚,甚至不敢从空界中离开。 任务得做,最后那俩人到底走一块儿去了,但那两个国家却几乎已经全线崩盘。 百姓流离失所、权贵灰头土脸。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么重要,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给一个偌大的世界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蝴蝶效应,这是vw76教给她的。 而这次,vw49的任务是:阻止地下城的人类灭绝。 这里的气候极其恶劣,数百年前人类就搬到了地下居住。 地下不易产粮,人们的生存条件越来越差。 她知道进去得掉一层皮,所以提前做足了能做的所有准备。 但她还是低估了vw系列。 这次进去之后,铭胤就给她发了消息:当你觉得任务已经完成了,就给我发消息。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跟空界的联系断开了。 她起初没把这事告诉其他三人,但到底瞒不久。 环境、治安、卫生,只要有一个你能喊得出名字的指标,地下城的评分一定是负分。 她、常引、沐雪、赫拉,没有一个是植物学家。 粮食问题得不到解决。 赫拉能像之前维持卡佩西亚的植物一样,使用魔法,但用魔法催生出的植物无法食用。 应冲怀疑是铭胤动了设定,但她也没办法。 总之,她们在这里待了一年,毫无进展,地下城该是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 谁能让一群亡命之徒积极向上呢? 极端环境下,食物、温度,这是人们唯一会考虑的事情。 所以无论她们有什么本事,都不如一个太阳来的有用。 甚至,赫拉还好,她不用进食也饿不死,但应冲、常引、沐雪可是要吃饭的,她们不是救世主,她们是会和地下城居民争夺食物的敌人。 她们只会加速灭绝。 这里的白天和黑夜没有区别。 眼见着沐雪饿得瘦了一圈,赫拉又提出了她刚进来时就说过的想法:只留下一条街的人,就能多活一百年不成问题。 人们早就恶红眼了,吃人的事情都屡见不鲜。 她们试图帮助帮助那些研究人员,尽早研究出可食用植株。 但就好像老天都在作对,投入研究的资源就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回报。 别说她们了,就连官方的人也拒绝再投入研发。 沐雪需要的食物本就多,就连饭量不大的常引都瘦了不少。 她坐在一旁没吭声。 疲惫、饥饿同样没有放过应冲。 她倒是还能撑起笑,杀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剩下那百分之一的确能过得滋润,但他们如果出意外了呢? 赫拉看着她,她沉吟片刻,把自己今天的食物放到沐雪床前,而后转身对赫拉说:你明天跟我上去一趟? 第126章 赫拉看着她清瘦的脸颊,叹息应好。 上次离开地下城去到地表,还是她们四个一起。 到了现在,沐雪和常引的状态完全不支持她们冒险。 应冲回到自己的房间,靠在床头出神。 嘎吱门被推开。 她看过去,是常引。 常引没跟她客气,直接在她床边坐下。 应冲竟然还有力气开玩笑,怎么,有地方睡了还来跟我挤啊? 刚来的时候地方不够,常引是跟她一起睡的。 她有力气开玩笑,常引却没力气回了,她往口袋里摸。 窸窸窣窣的声音略有些刺耳,应冲抬手,隔着一层布料按住她的手。 你自己吃吧,瘦了一圈。 常引没有听话,她稍一挥手,应冲的手虚软无力,轻而易举被甩开。 这时候也没什么力气多废话,她干脆利落把难以下咽的压缩食品掰开。 应冲争不过她,但在她送出一大块的时候安静看向她。 她退让了,常引没有得寸进尺,换成那小半块,往应冲嘴里塞。 应冲看着眼前的人,笑着叹了口气。 常引完全没力气想多余的事情了,蜷缩着躺下休息。 应冲挪了挪,给她让位。 等旁边响起微弱的呼噜声后,她翻身下去,给常引盖好被子后独自离开。 十几分钟后,官粮存储地。 赫拉和应冲大眼瞪小眼,显然都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到人。 真亏你还能跑来。赫拉说着,轻松用魔法迷晕几个守卫。 应冲与她不同,需要进食,且体脂率比常引还低。 在此基础上,她还常常将食物让给那两个人。 应冲倚着墙看她开路,我也佩服我自己。 真不考虑?赫拉走在前面,她们一同往里进。 城北那批吃人的怎么样了?应冲转而问。 满嘴流油。赫拉只给了四个字。 打开最后一道门,她们看着里面的存储量,陷入沉默。 你猜能撑几天?赫拉打定主意了,意有所指地问她。 今天只是沐雪太饿了,索性窝着睡觉。 应冲知道,再过几天,如果她真的饿晕了,眼前的吸血鬼可就不会这么好声好气跟自己商量了。 明天回来后给你答复。 赫拉收回视线,毫不客气拿了不少食物离开。 应冲看着她的背影,以及四伏的守卫官兵,脑袋疼。 这个破地方。 找吃的行不通,造吃的行不通。 没有食物,上哪儿不让人灭绝去? 这任务越拖越难完成。 就算只留下少量的人,但也总有弹尽粮绝的时候。 到底是什么时候,才是觉得这里的人不会灭绝的时候? 身体虚弱到发软,她也拿了几袋食物回去。 第二天,常引看着床头多出的几个袋子,以及旁边熟睡的人,很快想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伸手,想去摸应冲的眼睫毛。 饿了太久,力气一个没控制好,直接摸上应冲的眉眼。 应冲虽然虚弱,但基本的警惕心不至于被饿没,眼睫一颤就醒来了。 常引连忙收回手,紧张兮兮盯着她。 预料中的场景没出现,应冲没有似笑非笑看向她,她甚至依然闭着眼。 常引反而又心疼了。 一定是饿得太狠了。 小美女摸我眼睛。应冲含笑的声音出现。 常引心一颤,眼神飘忽。 小美女害羞了。应冲悠哉游哉的声音继续出现。 也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还有力气开玩笑。 常引想去捂她的嘴,最后只是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腰。 本来是想要拍人的。 小美女戳了我一下。应冲继续播报。 小美女坐起来了。 小美女瞪我一眼,好凶。 小美女手足无措。 小美女下去了。 小美女撕开了包装袋。 小美女唔用食物堵住了我的嘴。 她自己在那儿自娱自乐,常引无比佩服她乐观的心态。 就没见这人哭过,饿晕了还不忘记给自己找乐子。 小美女无语。 小美女在心里说我坏话。 小美女吃饭。 小美女喝水。 小美女走过来。 小美女捏我的脸。 小美女唔? 小美女亲了我一口。 小美女气哼哼。 哐!门被拍上。 应冲也没急着追人,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出神几秒才慢吞吞下床。 她都没看,当然没想到常引会亲她。 嗯我好像也不讨厌? 其余三人都在外面,她出去后看到沐雪靠在椅子上,打了个嗝,面前的包装袋堆成了山。 赫拉揉着她的肚子,给她喂水,吃慢点儿,暴饮暴食不好。 常引则盯着门口发呆。 应冲一阵心塞,忍不住道:好姐妹们,我们的任务现在可是一筹莫展啊。 沐雪又打了一个嗝。 常引抬头看她,赫拉理都没理。 你是不是得罪那个人了?沐雪问。 赫拉冷哼一声,显然早已认定是在这儿耗闲工夫。 应冲: 我就问了一句引路人啊,得罪她(铭胤)什么了。 沐雪吃饱喝足了,开始动脑子。 此前赫拉和应冲对她的嘱咐都是:跟着就行,她当然乐得自在。 现在眼见着不能当个食物无底洞了,她也得出点儿力。 我们三个自杀的话,那个人会出现的吧?她一本正经问。 余下众人:?! 沐雪补充:不行的话你也跟着自杀。 这话是对应冲说的。 赫拉打断她的危险想法,往她嘴里塞东西,吃你的。 沐雪咀嚼完,还想说话,结果又被堵住了。 最后她受不了了,按住赫拉,语速飞快:让我说!这里连个虫子都没了,就剩下坐吃山空的人族,肯定会死绝的。她就是在为难你呀,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做这个任务? 这也是赫拉态度不好的原因,最初她也很乐意配合完成任务。 但越往后越能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任务,而是单纯的折磨。 应冲还是笑呵呵的,等会儿我跟赫拉上去一趟再看看。 沐雪能感觉到自己劝不动应冲,就不再多说了。 进来一下。应冲又对常引说。 常引刚刚始终没开口。 闻声十分听话,站起来就跟着走。 沐雪回头看她俩,直觉道:怎么感觉怪怪的? 赫拉顺势看过去,摇了摇头。 第93章 20 坐呀,站着干嘛。 常引站在门口,捏着手、垂着头,一副心虚紧张的模样。 应冲看不过去,招呼她坐下。 常引便拘谨地在椅子上坐下。 应冲无声弯了弯眼睛,有些无奈。 但她的确回应不了这份感情。 你怎么看?她先问起正事,沐雪说的。 她说得有道理,但你决定就好。常引的声音听着倒还是挺平静的。 应冲默然,上前几步站到她身后,稍稍弯腰,抬手按住她的肩膀。 你知道的,铭胤不会让你和沐雪出事。 常引肩膀瑟缩,我的食物分你一半,就都不会出事,任务完不成也没关系。 那等于拿着你的命当盾牌。应冲只是看起来不要脸,但她的自尊心并不低。 常引当然也明白,但她的确不懂铭胤在搞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完成这个任务。 她抬起右手,放到自己左肩上,即应冲的手背上。 至少这样你不会出事。 应冲低头看着她的手,笑叹。 要不说你能把我领回家呢,换沐雪都没胆子见面头一天把陌生人带回去。 看着文文弱弱,实则比谁胆子都大。 为什么一定要完成这个任务? 第127章 常引看出她不想谈论感情问题了,这样说明起码不讨厌自己。 她见好就收,没有追问。 赫拉不需要进食,但她也烦躁过。她继续问:你吃的一直最少,为什么还总是这样。 这样是怎样?应冲问,从她的语气就能听出,她脸上一定带着笑容,也许是习惯性的浅笑,也许是心情好时的灿烂的笑。 赫拉是不用吃,但沐雪要吃呀,她当然烦躁。 就是这样你不烦吗? 为什么一直在笑? 后半句常引没说出去,她不太敢问,害怕自己逾矩。 前半句也够应冲听懂了。 这话确实有点儿私人,不过对着常引,她没有边界被侵犯的感觉。 哭又没用,干嘛不笑? 理是这个理,常引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好重复之前的问题: 为什么还要做一个没结果的任务。 应冲没有被压着的右手动了动,指尖在她肩头轻点。 怎么说呢,之前我做过一个类似的任务,vw76里的,当时我也觉得很难完成,但最后还是有解的。 可以讲一下吗?常引小心问。 应冲听着她的语气,心里不太舒服,便说:不用这样讲话,我又不会吃了你。 如果她是常引,就能听出,她这句话分明也说得小心翼翼。 不过她是应冲,所以她没发觉自己话里的语气。 她把vw76中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最后总结。 当时还没撮合一点儿呢,外面马上就要打起来了,跟这个一样难,但最后不也完成了。 常引垂眸思索,这个更难吧,那个只是你心里过不去。 轻笑的单音节从她头顶传来。 是。 当时是为了洗脑我,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我还没想通,她不会让我出去的。 常引心里咯噔了一下,应冲心里分明很清楚。 所以不是我一定要做任务,而是她一定要我做些什么改变。 应冲这次的语气中没了笑。 她曾经猜测过,rw是不是real world的缩写,那么vw就是virtual world的缩写了。 都是虚境,为什么一种是real,另一种却是virtual? 她甚至怀疑过,vw世界就是铭胤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即刻撰写的。 她们在实境,动动笔就能创造一个世界,不是么? 只是没有证据。 如果夏燃在,就能分辨出vw中全部都是剧情造物(铭胤让游隼将vw世界自然产生的生命转移出去了,留下的是世界自动补足的剧情造物),给她最有力的证据。 可惜夏燃不在,她无从分辨。 那常引呐呐:如果我们自杀,铭胤一定会来把我们接走。 但我依然会留在这里。应冲很清楚,我并不是什么无可替代的人,对于她来说。 常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门外,赫拉垂下眼睫。 应冲没有压低音量,她和沐雪听力很好,都能听到。 但应冲这么坦荡荡,她反而不好径直带着沐雪离开。 她想了几秒,走过去看向挨在一起的人,让沐雪和常引回去吧,我在这儿跟你一起。 沐雪跟过来,歪歪脑袋,言简意赅表达了拒绝之意:不要。 赫拉看过去,眼中尽是认真,我出去也是那个时间点,等于你出去的那一刻,我就也出去了。 小雪豹反应了几秒,又看看她的表情,这才答应,那好吧。 应冲起身,离开了常引身后。 她回头看赫拉,笑嘻嘻道:你想走我还不让你走呢。 赫拉给她一个眼神。 常引感觉肩上猛地一空,有点儿凉。 等赫拉和沐雪出去后,她的回答才姗姗来迟。 我也不要。 应冲一嘘,怎么不按套路讲。 常引瞪她一眼。 像这种情绪化的行为,常引其实不常做。 但应冲如中箭一般捂住心口,长长叹气。 常引:? 被莫名其妙的心虚和愧疚压垮的应冲左右看看,现在还真没什么好给的,只能又拿了一包难吃的食物递过去。 现在吃不了好的,回去请你吃大餐。 常引更懵了,什么? 她们不是在讲正事吗? 应冲给了她一个惆怅的眼神,然后带着一种蓝色气场,背对常引独自坐下了。 常引满脑子问号。 ??? 好在应冲并没有让她猜,继续以一种忧愁的语气说道:你这样我很难把持住的。 怎么突然又拐到感情上了,话题还能这样跳跃的吗? 常引依然是一脑门问号,但堆成海的问号中,有一枚感叹号乘风破浪、逆流而上、奋勇向前,最终崭露头角。 她启唇,让热气钻出去,希望能以此让心脏跳得慢一点。 什么意思?嗓子也是干涩的。 应冲一瞬间就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异样。 莫名的,她的心跳也加速了一点。 她想:只有一点点点点。 稳下心神,她故作冷酷道:女人,虽然你成功吸引到我了不错,但前面吸引到我的还有很多可爱的女生,我是一个有责任心、讲秩序、懂排队的好人,我要先满足她们的愿望。 这副胡言乱语的样子在应冲身上十分常见。 常引看着她的后脑勺,一怔。 作为一个之前就被拒绝过的人,她还能直接a上去,显然心理素质不容小觑。 而且,说时迟那时快,趁着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她先理智问:所以你喜欢女性吗? ?应冲没料想到这个发展趋势,懵了一瞬,然后迅速出手:男女通吃。才怪。 常引点点头,看起来十分镇定。 性别问题,解决。她暗中想。 应冲没忍住悄悄偏头,用余光观察她的表情。 见到人面不改色,她忍不住疑惑,怎么又不按照剧本发展? 常引进行第三次平a。 那老师您允许我插个队吗? 应冲:?你就一点不介意吗? 常引索性绕过去跟她面对面,看到应冲脸上第一反应不是厌恶,松了口气。 可以吗?她用最平静的表情、最镇定的语气,藏住跳动最快的心脏,说:既然不讨厌我,性别也合适,那我是可以追求您的吧? 应冲睁大了眼睛,再次对这个文文弱弱的女生产生了更清晰的认知。 老师?常引催促,却没有靠得太近,怕漏了心跳声。 应冲收神,都说了我是一个有秩序的人,怎么能插队呢? 常引举起手里的食物包装,静静看着她。 秩序? 谁家有秩序的人能搞来这些? 只要脸皮够厚,就可以度过百分之九十的劫难。 应冲面不改色,小静还在等我呢,你不知道,她是另一个虚境里的主角,跟你一样受控制,我去救了她,她就对我展开了猛烈进攻。 常引眨了下眼。 心有点难受。 但是,我应该有权利追求你的吧? 应冲听到这句话就想到她没有权力的半生,心里也有点儿难受。 不过她现在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硬心肠渣女,她恪守形象,残忍道:不可以 常引仓促地眨了好几下眼,眼睫毛如同忽颤的蝶翼,振翅欲飞。 应冲看到了,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了一样。 可是 常引抿了抿唇,眼眶忽然红了,她似乎是想要藏住,所以立刻转身离开了。 我去找个椅子。 应冲眼神好得不得了。 完蛋玩意儿。 可惜她是个冷酷无情的女人。 等常引从外面抱过来一个椅子,眼角只剩下微微红时,应冲只当自己没看到。 追求人的权利当然谁都有,但是总要考虑到对方想不想要,是吧? 常引沉默点头。 苯基乙胺,所谓的爱情激素,你能感受到的生理反应来自于它。 她挂着笑,跟胡言乱语时一个样。 但是这种激素在紧张的环境下也能产生,不知道多少人把激素刺激当成爱情呢。 她脸上是和往常一模一样的随性。 第128章 常引没有看出讨厌,稳固心神,说:如果我愿意被激素控制呢? 激素总有一天会消退的呀。应冲好笑。 那等我的激素退了,你再找其他人好不好? 应冲:? 老师我大方让你点儿时间,允许你撤回上面那些话。 常引咽了一下口水。 她盯着应冲的脸没说话。 第94章 21 从初见到现在,常引无数次从应冲身上、脸上看到这种姿态。 懒散的、随性的、无所谓的。 可她成日跟着应冲,心里清楚应冲并不是那么随性的人,是不拘小节没错,但她对于整体趋势的控制欲极强。 那些随性,也可以换一个词游刃有余。 常引看着她,透过表面的那层懒散,仿佛能看到棋盘后微笑的棋手。 笑容是她无懈可击的面具,无人瞧得见她面具下的喜怒哀乐。 常引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让应冲看上,所以之前打算的是等最近的事情结束后,再看情况考虑要不要追求应冲。 但事已至此,也没所谓了。 当时应冲一直在播报她的行为,一张嘴叭叭叭不停。 她没控制好,脑子懵了才亲上去。 但是,万一呢。 于是她问:为什么当时没推开我? 就算我会预判,提前知道你要偷袭,可我哪有力气推开你呢,脑子跟肚子一起饿扁了。 应冲依然在胡言乱语,说得很轻松。 常引沉默了一会儿,选择单刀直入。 我不会做太过分的举动,避免影响到你,但请您知道,我正在追求您。 应冲再次:? 怎么就快进到追求了? 常引看向她的眼睛,如果对您造成影响,请告诉我,我会改正的。 应冲瞳孔地震,不是 是的,那个小静现在不在,我没有理由不趁虚而入。 应冲: 见她没话,常引转头去拿桌上的食物,仔仔细细拆开来,然后又把自己的水倒出来半杯,而后恭恭敬敬递给了应冲。 这种事情之前也经常发生,常引端茶递水惯了,应冲也享受惯了她的孝敬。 然而这次,应冲咽了一下口水,颤抖着手,仿佛眼前的东西是毒药。 常引又往前递了递,您这两天吃得很少,昨晚又出去了吧。 她有理有据:我的状况比您好,我来服务是最合理、也最具有性价比的方式。 应冲无力反驳。 她再次咽了咽口水,抬头看着眼前的女生,面色中竟然还带了点儿惊恐。 常引见状反而笑了。 老师您怕什么呢,如果我是你,你会说我又不吃人的吧? 应冲翻了一个白眼,大大方方接过去,享受服务。 那你追吧,去,把赫拉喊过来。 常引利索答应,就是走之前顿了一下,放低声音问:如果我再偷袭,你会生气吗? 这还是中文吗? 应冲睁大了自己的眼睛,结果一想,她好像还真不会生气。 脑子一转,她先是怒道:你这么自由呢,那我答应不答应还有什么区别?!你直接进婚礼现场抢亲得了! 话落,停顿两秒,她准备接上一句犹犹豫豫的亲亲倒也不算什么。 结果常引立即就接话了,接得明明白白、坦坦荡荡。 明白了。 应冲:? 你明白什么了? 常引明白地把赫拉喊了进来,自己也没退出去。 去去,跟小雪豹玩儿去。应冲打发她。 好。她也不气,还体贴地关上了门,就是对上赫拉似笑非笑的目光时,错开了视线。 刚脱离赫拉的视线,就对上了沐雪好奇的目光。 显然,沐雪能听到她们刚才的对话,现在萌生了浓郁的好奇心。 常引淡定走过去,坐下来与她面谈。 沐雪也放下了手里的小泥人,抬头和她大眼瞪小眼。 可以请问你是怎么跟赫拉表白的吗?她还揣着淡定平静的模样,问。 她表白的。沐雪眨眨眼睛,也毫不吝啬自己的经历,发.情.期她要帮我,我同意了,她说喜欢我,我觉得我也喜欢她。 只能说毫无参考价值。 常引想,我总不能给自己下药。 好像也不是不行。 没多久,屋里商量外出的两个人出来,赫拉路过时捏了捏沐雪的耳朵,提醒:不要什么都说。 应冲好奇问:说什么了? 常引认真回答:不要什么都好奇。 应冲带着问号看过去,悠悠吐槽一句:在哪儿进修的语文课。 而后又仿佛无感地挪开视线,看向赫拉。 耳朵好了不起呗。 赫拉拒绝透露,并给了她一个晦涩难懂的眼神,而后先行出门了。 应冲完全没懂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只得跟上,追着继续问。 常引看了一会儿她们俩的背影。 她也喜欢你呀。沐雪在旁边说。 常引一愣。 她看你的时候心跳好快。 她把常引当朋友了,耳朵很好的小兽人自觉在安慰友人。 她肯定也喜欢你,不要慌。 常引睁大了眼睛。 晚上,外出的两个人回来后各自回房间。 赫拉找亲亲小兽人补充能量去了,应冲自然是回房间躺着,犒劳一下自己疲惫的身体。 她推开门,老旧的破门发出嘎吱的声音,露出里面的一室漆黑。 嗯?灯怎么没开? 老师。 应冲惊诧地循声转身,下一秒手腕忽然被握住、抵在身后的墙壁上。 当然,她人也被抵在了墙上。 常引知道她疲惫,使出全身力气去按她。 彼虚我盛之时,她的造反行为才能成功。 灯还没开,应冲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堵住了。 唇前柔软的触觉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唔?! 几秒钟之后,啪嗒一声,灯被打开。 常引目光灼灼看着她,像是要再亲个几百来回。 应冲险些被里面的光闪瞎狗眼。 我帮你按一下肌肉。常引语气冷静道。 应冲一口气差点儿提不上来,最后翻了个白眼,也没提强吻的事情,有气无力道:按吧,累死我了。 结果等她躺着被服务时,某个人越来越过分了。 第三次被摸到锁骨时,她毫不费力捏出那只手,我没答应呢啊。 你现在的行为等同于耍流氓。 常引毫无反抗之力,在她面前,手腕跟软面条似的,一拎就被拎出来了。 也不知道力量差距这么大的情况下,应冲进门时是怎么被按住的。 你不喜欢的话,请制止我。常引说。 这是什么歪理? 常引抽出自己的手腕,转头给她按摩腰部紧绷的肌肉。 去地表一趟确实很累。 外面怎么样?她挪开了话题。 应冲正趴着,闻声扭头看她,微微眯起眼睛,里面尽是狐疑。 她倒也没问常引为什么一日不见如狼似虎,而是揣着一副我有其他话跟你说的表情,答起常引的问题。 没什么发现,更不适合人居住了。 常引对她的表情视而不见,我自杀吧,现在这样没进展。 【我自杀吧,现在这样没进展。】 这不对吧?观测员林秋秋忙按了暂停,眼巴巴看向旁边的人。 盯着观测室大门出神的人回神,看向屏幕。 反应了两秒,铭胤道:先出去吧,这里我看着。 林秋秋目光炯炯看着她,回答得飞快:好! 而后又十分殷勤(狗腿)地倒了一杯咖啡过来,铭老师您用! 多谢。铭胤弯弯眼睛,柔声道。 林秋秋诡异地红了红脸,不客气! 说罢飞也似的离开了,与其激动的语气不同,关门声很小,可见其动作之小心翼翼。 铭胤滑动椅子坐到电脑桌前,盯着屏幕里的画面再次出神。 不久,门被叩响。 进。铭胤道。 黑白上衣宽松黑裤的高个女人走进来,随手将门关上。 第129章 偶然听闻铭老师魅力不俗,别说是院里的男青年了,小姑娘们一个两个也是被迷得五迷三道,一个个站在铭老师门前走不动道,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璇甄一边走近办公桌,一边状似随口说道。 铭胤回头看她一眼,收回视线,面不改色话不改音,张教授谬赞,没想到您老这么忙,连李教授的邀约都去不了,竟然还有功夫打听院里的八卦。 璇甄: 说是说不过的,她索性直接把铭胤拉起来,自己坐下,再将她抱到怀里。 铭胤骨头干脆软下去了,一点儿力也不出,这才有了讲话的力气。 人家只是一厢情愿欣赏我。 一厢情愿哪能跟欣赏挂钩?不过璇甄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她弯弯嘴角,趴在铭胤肩上去看屏幕。 应冲真好命。她客观评价。 铭胤抵了抵她的脑袋,示意她说正事。 柳浮舟喊上她妈妈也没用,最近经济环境不好,上面不允许再耗费人力物力搞这些东西了,她妈到底只是商人,而不是慈善家。 没拿我当理由?铭胤问。 铭胤来自虚境。 璇甄曾误入她的虚境,经历诸多磨难后选择带她一同回到实境。 而柳浮舟则是虚境研究院的院长。 拿了。 铭胤闻声也不意外,璇甄总爱瞒她这些无伤大雅的事。 等她自己去询问,人倒也不硬着头皮撒谎,戳破就戳破了。 左右外面的泡泡破裂后,里面流出的是璇甄对她的关心。 这事发生过千次百次都是少的。 二人都无甚反应。 璇甄手臂越过她的腰,伸手去操控计算机,调出前面的信息。 应冲那边你准备怎么办?她问。 铭胤不答反问:柳浮舟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柳浮舟既是她们的领导,也是她们的朋友。 压力不能只让她一个人扛。 璇甄也不答反问:你不是知道了吗? 【已经用沐雪把刘刻清钓出来了,还有必要留着他吗?不像你的风格。】 【柳浮舟说上面来人了。】 铭胤垂眸,再抬眼时转头亲了亲璇甄的下巴。 让应冲也出来吧。 璇甄一愣,而后又了然。 她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不像你的风格。 铭胤没说话,只是接过她手里的咖啡杯,慢吞吞往嘴里抿。 璇甄感受着下巴上残余的温度与触觉,收紧手臂抱她。 束缚感略微过度的怀抱让铭胤舒心。 就这样吧。她彻底做了决定。 她们也准备好了去见应冲和常引。 然而屏幕上的画面继续时,常引却没做出自杀的行为。 我自杀吧,现在这样没进展。常引说。 应冲老神在在回答:行啊,不过等明天吧,万一明天就出现转机了呢,晚一会儿又不算什么。 常引一想也是,便答应下来。 应冲既没拒绝她关于vw49的提议,也没有追问她关于强吻的事情。 甚至还好心情地邀请她同睡。 一起睡觉吗?两个人暖和。 常引不用想就答应了下来。 第95章 22 地下城的夜晚并不安静,也并不漆黑。 被子一角钻进来一只手,应冲发现了,轻轻按住那只手。 常引没有收回去,反而整个人往前凑了凑。 害怕。她用古井无波的语气说。 几秒后,那只禁锢她的手松了力气。 应冲连句玩笑的话都没说,似乎是白日里耗尽了精力。 常引眼睛一亮,从自己的被窝里钻出去,偷渡到应冲被子里。 应冲依然合着眼,安静地纵容。 常引没有得寸进尺去抱她,安安生生躺在旁边。 属于夜晚的窸窸窣窣声不绝于耳,偶尔还能听见远处的打骂声。 这比之前弱了很多,很大原因在于大部分还活着的人饿得要命,根本没力气动弹。 伴随着这种特殊的入眠曲,困意上涌,常引的呼吸声逐渐均匀。 早已入睡的应冲睁开眼睛,她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看向常引。 并不是转头看,而是动静颇大地翻了身。 她伸出手,虚拢在常引耳侧,拇指极轻地抚了抚常引的眼梢,而后往身后摸去。 那里放着一把刀。 与此同时,实境。 虚境研究院,空界态观测室中。 林秋秋睁大眼睛,她不会要杀了常引吧? 铭胤没说话,璇甄在对面的办公桌上调试数据,闻声连个头都没抬,该干什么干什么。 林秋秋自顾自头脑风暴,常引对她那么好,她不会是担心常引自己下不了手,自己代劳吧? 嘶你别说,说不定她还真能干出来这事儿。林秋秋说着,不忍心看似的半合上了眼睛。 画面中,应冲拿着刀,眼神落在常引脸上。 她们夜里习惯关灯,窗外的地下城灯光如白日,光线穿过破旧的窗,落到室内,给她们的身影打上光的轮廓。 也让观测的人们能看到应冲的眼睛,隐于暗,却又被映出几点光。 铭胤眼中则是风云不动,跟平常一个样子,一副好相处、但又不是很好惹的样子。 像是冲人笑的好脾气小猫。 她对林秋秋伸出手,道:我去帮你接杯水吧? 眼睛也因为对人讲话而下意识弯起一些弧度。 加上她的声音并不成熟,很稚嫩,不像二十七八,倒像是十七八。 林秋秋成功被蛊惑,注意力顿时被挪开,受宠若惊地递出自己半满的杯子,连拒绝都没拒绝。 她不太敢看铭胤,下意识恍惚着看回了屏幕。 下一秒,她猛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应冲把刀对向了自己。 而铭胤则气定神闲按了暂停,起身去给她还没喝完的水杯接水。 免得被它一惊一乍的主人泼到前面的仪器上。 林秋秋好不容易缓过来气,接水回来的铭胤把杯子放到桌上,敲敲桌面。 对面的璇甄抬头,从工作中抽神,眼中还有片刻迷茫。 铭胤对她露出笑,走啦。 璇甄眼神恢复清明,保存数据。 铭胤趁机跟林秋秋说:麻烦你去看一下应冲20岁之后的经历,我们先离开一趟,等我们回来再继续观测vw49哦。 林秋秋一看桌上的杯子,还有什么不明白,一边羞愤一边点头如捣蒜。 呜呜呜,被铭老师不信任了。 但是被铭老师救场了,她好体贴,嘿嘿! 璇甄收拾好,抬头就看到林秋秋一脸痴样,她幽幽看向铭胤。 铭胤眨眨眼,一脸无辜,拉着她往空界去。 璇甄调出屏幕看了两眼,疑惑:她为什么这么干? 刀尖距离应冲的手腕还有十几厘米,而常引则睡在她身边。 她在威胁我们。铭胤看着屏幕上的应冲,说。 从割开手腕到死亡,需要经历漫长的时间,而这期间内常引一定会醒。 璇甄了然,她眸光沉了沉,心中的不满越来越盛。 铭胤侧目,瞧见她微微压低的眼睫。 璇甄不喜欢我优柔寡断的对象,无论是从前的淮与,还是现在的应冲与常引。 她敛眸,改了说法:或者说,她在威胁我。 威胁那个 让虚境中的角色做出改变再简单不过,几笔而已,但偏偏做出了无用功:通过vw虚境让角色自己领悟 要么愚善,要么对这个角色(应冲)有顾忌 的xy。 xy是她和璇甄共同决定的,但铭胤清楚,璇甄更多还是听从自己的建议,也尊重自己的想法,哪怕自己的某些决定会多绕弯路。 她想把璇甄对应冲的不满,挪到她身上。 璇甄明白她的意思了,再多的不满也只有消散。 毕竟这也是她的阿胤的一部分。 她怎么好意思利用常引的?璇甄改为不咸不淡地嘲讽。 铭胤捏了捏她的手,喟叹一声。 反正你不会利用我,你只会为了我。 唔。 璇甄心里冒出藏着温水的泡泡,铭胤等了几秒,见她还在回味,干脆自己踮踮脚亲上她。 一吻毕,璇甄准备把应冲拉到空界。 第130章 我们进去。铭胤打断。 璇甄看她一眼,没有任何异议,从善如流。 vw49是铭胤操笔、她操刀完成的虚境,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精准降落到应冲房间后,璇甄握住应冲的手,对方身体很虚弱,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再者,应冲也没有反抗之意。 见到她们径直来了vw,而不是把自己拉去空界,应冲也有些意外。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笑眯眯看向璇甄,尽管处于下方,身上也未见几分颓败之态。 璇甄懒得搭理她。 加之虚境内部的事情是铭胤主要负责,她不用过多干涉,于是夺过应冲的刀便丢开她的手腕,后退一步,露出身后的铭胤。 这一番动静,常引也醒来了,她迷茫四顾,应冲把她拉起来,一手压住她的肩膀,是保护之态,常引便放下心来。 应冲笑道:铭小姐,别来无恙。看来您就是xy了。 铭胤弯弯眼睛,和应冲一比,她常有的笑容就显得温和含蓄起来。 你看起来不太好。 应冲提提嘴角,又稍稍挑眉。 铭胤眼角弧度加深,实在是太愧疚了,明明曾经让你们把vw的人们送出去,现在却又让你进来了。 应冲顿了一下,铭胤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微微皱眉,无奈道:如果有事可以联系我们,不要伤害自己,那样我们会伤心的。 但凡她嘴角的弧度变一变,这句话说得都会更可信。 应冲没理这句话,还在思考上面那句话的言下之意。 常引闻言却是惊讶,什么意思? 叮哐璇甄把刀扔到地上,言简意赅,问她。 常引瞳孔微缩,但没有立即看向应冲。 毕竟眼前还有外人。 铭胤这次是真无奈。 估计璇甄不给她们添点儿堵,心里过不去了。 她就也没说什么,只道:你们慢慢想,我们就先走了。 应冲倒是早做好了被常引知道的打算,没多惊讶。 她隐约明白了铭胤的意思。 【曾经让你们把vw的人们送出去。】 【你们】:游隼。 vw中的人被游隼送走了,剩下的是剧情造物。 这代表什么呢? 地下城其他人全是剧情造物,除了她们。 任务是:阻止地下城中的人类灭绝。 而刚刚她们甚至直接来了这里,而不是把自己拉去空界。 前者对她们来说有风险,后者对自己有风险。 想通之后,应冲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对铭胤挥挥手。 怎么回事? 她们离开后,常引才问。 我趁你睡觉暗杀你,好让她们出来。应冲下意识撒了谎。 常引觉得有点儿怪,但也没说什么。 应冲自然是迅速移开话题,我明白了,明早我去找赫拉一趟,先睡觉吧。 停。常引莫名其妙被吵醒,又莫名其妙被要求睡觉。我不明白。 利用完人,应冲略心虚愧疚,所以这次没有倒头就睡,而是尽职尽责解释。 我们不死,地下城的人就不会灭绝。 常引一愣,你确定? 应冲摇头,干脆低头给铭胤发了消息。 这能行啊?常引见她操作,略错愕。 行吧?应冲口吻听起来也不太确定,不过常引一听就知道她有把握了。 没多久,铭胤就回应了她的询问。 应冲:【你确定其他人都是假人?我可不想造一堆杀孽。】 xy:【确定,放心吧。】 看到回复,常引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奇怪。 你说vw的意义是教导和驯化,那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呢? 她到底年纪小,还没成为合格的谜语人。 应冲则是满级老谜语人兼老阴阳人了。 她斟酌许久,最后将手落在常引的肩膀上,说: 也许她想让我知道:我是做任务的人,也是任务中的人。 常引虽然不会解谜,但她会解析。 思索片刻,她不确定地说:那真正做任务的是铭胤? 应冲有些感慨,是吧,也就是说,来补救游隼造成伤害的人也是铭胤。 尾音轻轻,这次常引不确定她是陈述句,还是反问句了。 但总归,任务可以完成了。 次日,赫拉用魔法阵消灭其他人时,十分无语。 什么恶趣味。她嘟囔。 沐雪当时没听懂,不过她也不关心。 常引本来也可能听不懂,但昨晚被应冲点过,她有些隐约的感觉了。 第一时间,她转头去看应冲。 应冲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眼神没有聚焦,不知道在想什么。 常引直觉自己现在不好过去。 她收回视线,也想:真的是恶趣味吗? 到底接触过的人不多,她无法判定这种行为背后是好意还是恶意。 但她认定了应冲是成熟的,所以见应冲陷入沉思,她便也觉得这背后的意味不会简单。 当地下城只余下她们时,周围的一切遽然陷入静止,vw49停止运转。 而应冲也感受到了她和空界的连接。 理论化作现实,应冲忽然笑起来,她能感受到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我是做任务的人,可我也在任务中。 我终究只是虚境中的角色而已。 如果想要告诉她这点,铭胤何须如此周折? 她只需要在rw01对应的小说中添上一句话就好了,自己就会成为她们最忠诚的奴仆。 那位愚善的xy大概只是想表达:保护地下城的人类不灭绝的关键在于保护你们,而保护的任务,将会落到我们身上。 翻译成好听的人话就是:我们在外面,但也在你们的身后。 应冲又想起她们选择进入vw49的细节。 毕竟细节处更能看出真相。 如果当时让自己进入她们的空界,相当于让穷途末路的猎物进入猎人的领地,那会加剧猎物的紧张感,方便猎人狩猎。 但她们没有这么做。 铭胤的底色还真是细腻而温暖,润物细无声的体贴。 她妥协想。 不温暖的人,又怎么会过得好好的,突然来管虚境的闲事? 又怎么会不计麻烦,通过vw系列的虚境来诱导她们做出改变,而不是简单粗暴地在小说里加两句呢? 应冲终究是吃软不吃硬。 吃软不吃硬的人一转头,见常引正盯着自己。 常引也不催,就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就像她总安安静静地把自己的食物让给她。 应冲也盯着她,忽然感觉到一阵轻松。 走了,引路人。她扬起笑说。 常引这才眼巴巴走过去靠近她。 倏尔,她想到自己还在追人,于是一本正经说:我引不了路,要你领着我。你才是我的引路人。 完事儿收工的赫拉听见,嘴角抽搐。 好直白,好尴尬,救救我。 正好沐雪走近,不会察言观色的小兽人瞧见她的表情后疑惑,歪歪脑袋低声问:怎么了? 赫拉顿时扬起笑容。 沐雪:? 应冲倒是毫不尴尬,她乐呵呵装腔作调道:可别,小主人,老板有令,我得替您开路,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呐。 于是轮到常引:救救我。 她一边脸红一边尴尬,还不忘记观察应冲的表情,看她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然而应冲老神在在,完全看不出她笑容面具下的心思。 作者有话说: 【无论是从前的淮与,还是现在的应冲与常引。】 淮与是《生生》中的人物。铭胤曾利用了她,也因为愧疚和心软总帮助她。 她的心理比较复杂,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去看看《生生》,里面有两对主角,铭胤和璇甄、风升和淮与。 第96章 23 回到rw01后有一段休假时间,应冲再复盘时恍然大悟。 把你不值一提,随我修改变成你也是我保护的对象。 这个铭胤真是好手段啊。 至于效果如何,休假·应冲懒得深思,准备随心走,因为眼前还有一个更严峻的事情等她解决。 常引不知道从哪得知自己当时是自杀,不是杀她,正在外面浑身嗖嗖嗖冒寒气。 恐怕连空调费都能省了。 搞得她一上午都没敢往客厅的沙发上赖。 中午,她探头往外看,室外气温正常,空调·常引不知道去哪儿了。 第131章 笃笃笃 敲门声传来,她去开门,门外是抱着游戏手柄的沐雪。 继续玩儿吗?沐雪满脸期待。 好啊。应冲一口答应,探头往外看,随口问:你见常引了吗? 她跟赫拉去楼上了。沐雪边说边挤进门,轻车熟路打开客厅的电视机,连接上游戏,留应冲在门口凌乱。 她关上门追回去,跟沐雪一起坐在茶几前的沙发上。 而后一边连接自己的手柄,一边问:赫拉有跟你说她们干嘛去了吗? 没。沐雪转头盯着她,不耐烦道:你玩不玩? 应冲错愕,我才问了两句! 沐雪轻哼一声,一个音节远胜千言万语。 应冲: 她怒而将按钮摁得咔哒响。 继应冲第三次失败后,沐雪放下手柄,转头看她。 应冲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 我带你去找她们吧。小兽人向来开门见山,且贴心得不如不贴心,具体表现为她绞尽脑汁安慰人,你输得别具一格。 应冲无语,我还长得别具一格呢。 沐雪想了想,认真道:你没有赫拉别具一格,她是最稀有的物种。 应冲大无语。 哦,我知道的最稀有的物种。沐雪补充了一下。 应冲更无语了,然而她认真一想,自己长得还真没赫拉好看。 遂心塞。 你都不管管她吗?她忍不住对面前单纯的兽人说:你自己跑来我的房间,又让赫拉单独把常引带走。 沐雪眨眨眼,湛蓝的眼睛跟琉璃珠似的清澈。 我又不是她妈,为什么要管她去哪? 说罢,她的表情忽然变得狐疑又震惊,且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应冲心累,我也不是她妈。 沐雪恍然大悟。 应冲生怕她胡思乱想出一些更惊世骇俗的结论,立刻解释:我不想当任何人的妈妈。 沐雪嫌弃脸,仿佛在说:那你管那么多。 应冲:忽然很同情赫拉。 看着屏幕上大大的失败,她心力交瘁,丢开手柄,转头问沐雪:那赫拉之前有没有和你讲过她今天的打算? 没。沐雪起身,示意她跟上自己,去看看不就好了。 应冲坐在地毯上,仰头看她,不动弹。 沐雪微扬下巴,走啊。 应冲咽咽口水,慢吞吞起来。 沐雪打头,吐槽:你比她还磨蹭。 她:赫拉。 应冲再次默然,并丢出自己的好奇心,你觉得赫拉是个怎样的人? 何等人也,竟能驾驭此等猛(怪)兽。 沐雪思索两秒,觉得自己告诉她也没什么。 可爱、奇怪、爱哭、强大偶尔磨蹭。 应冲差点一口气呛到自己,又连忙憋住,小心翼翼打听机密似的问:她爱哭? 沐雪一脸奇怪地看着她,对啊,怎么了? 应冲忙摇头,使出全身力气压住嘴角的弧度。 没事、没事。 她想到自己刚接触赫拉的时候,使出全身解数讨好她。 毕竟赫拉被利用多了,一看就是贼缺爱、缺乏关心的人,所以没什么目的小雪豹才会走到她心里。 她没想横刀夺爱,纯粹就是好奇心(犯贱心)作祟,也学着去关心、爱护赫拉,想看看赫拉什么反应。 结果别说成为天下第一好姐妹了,赫拉面上跟她笑嘻嘻,转头就把她赶出门外,并在之后很长时间内横眉冷对她(vw49中她们共度了一年)。 想到旧事,应冲嘴角又开始往上翘。 爱哭。哼哼。 她心里黑算盘打得珠子都快崩完了,面上风平浪静,顺便又开始打听机密,她是不是特感性?你们看过电影吗? 沐雪看着她脸上过于友好的表情,微微眯眼,察觉到不对劲了。 不告诉你。 应冲笑得很怀好意,说说嘛。 不说。沐雪加快步伐,很快就到了楼上的训练室,她二话不说上前敲门,成功堵住了应冲的嘴。 来开门的是常引,她看到门外的两人,自动忽略应冲,对沐雪道:有什么事情吗? 应冲心中一个咯噔,不好的预感漫山遍野把她淹了。 用空界有点儿小题大做,而且沐雪还不一定吃这一套。 她还没来得及捂嘴,就见危险分子心直口快道:她想知道你在干嘛,我就带她来了。 好的,我知道了。常引开启人机模式,看也没看应冲,继续问:还有别的事情吗? 沐雪诚实摇头,应冲摆烂,死猪不怕开水烫。 麻烦你了。常引说。 赫拉这时从后面走来,她先对沐雪笑了笑,而后笑容一变,似笑非笑看着应冲,我们还没结束,您先请回? 应冲看向常引,常引没有错开视线,而是看着她说:老师,您先回吧。 应冲默然两秒,说了好。 沐雪疑惑,她还没问到答案就走了? 赫拉用魔法传音道:不用管她们。 她从善如流,没有多问,跟应冲回去打游戏了。 应冲显然心不在焉,沐雪赢了一下午觉得没意思,今天提早收工离开了。 晚饭时常引才回来。 应冲听见开门声,连忙从乱糟糟的房间里钻出来,在拐角处探头往门口看。 常引默默看着她。 她眼巴巴回望常引。 你还知道回来吃饭呢。 常引默默开启赫拉施加的魔法阵。 于是听到略失真的心音: 怎么不住人家那儿呢。 果然是心如其言的阴阳怪气。 常引想着,努力保持脸上表情不变,一本正经道:都是酒店送来的,没区别。 区别大了!小兔崽子! 应冲面上浅笑,你想吃什么,我还没点。 常引差点儿绷不住笑,轻咳一声,都可以,我不挑食。 这还差不多。 得嘞。 酒足饭饱后,常引也欣赏了足够多的人类两面性。 收拾好东西,她不再磨蹭,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看着长沙发上躺着的人,直入正题。 老师为什么不接受我? 应冲差点儿被瓜子皮呛死。 有你这样追人的吗?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没跟我在一起呢,就跑人家那儿待一下午不告诉我。 常引给她递了一杯水,安静看着她。 你倒是给我数数,有哪些理由让我不得不接受。应冲转手把杯子放在旁边,似笑非笑。 唉,小崽子不好糊弄了。 你也喜欢我。 应冲差点儿没绷住表情。 我靠!你打哪儿知道的,小姑娘年纪不大胆子不小啊。 常引听到了,不过她最近能察觉到应冲对自己也有好感,并不算太过惊讶。 为什么?她追问。 因为你是引路人啊。 我要保护你,但我又能保护多少次呢?能保护你到哪儿呢? 随即是一声嗤笑。 应冲在心里回答得很快,嘴上顿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话:你倒挺自信。 常引捏了捏手指。 三秒后,她用指甲在食指上摁出两个月牙。 如果你不愿意,我怎么也不会亲到你,如果你对我没感觉,为什么拉我一起睡觉。 应冲挑眉,语气轻佻,说不定我对谁都这样呢?你才遇到我多久。 别犟了别犟了,这次你再怎么发疯我也不会同意的,快把我当渣女吧。 嘤,想想宝贝要对我下头,还有点儿伤心。 果然是你。 常引思考片刻,对症下药给出答复:与别人无关,您就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 我恨不得亲死你。 常引耳朵红了。 呜呜呜,可是我还要当渣女。 那哪儿知道啊。应冲面上风平浪静,带着一丝惆怅,如果我只因为这点儿好感就跟你在一起,对其他人呢? 第132章 她给出有力论据,比如小静。 该死的小静。都这样了,怎么还追问啊,宝贝你会不会太执着了点儿,呜呜呜,该死的引路人,该死的实境。 常引明白了,自己再怎么问也没用,应冲还是致力于让自己对她下头。 应冲的顾忌她倒也能理解,但俗话说的好,千金散尽还复来,莫使金樽空对月。 如果因为对未来的担忧而耽误了现在,那也太得不偿失了。 再说了,以后的事,大不了就是一死。 死有何惧?她不过孤家寡人一个。 她最后问一句:为什么要管那么多?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这不就行了吗?我们在一起又不会天崩地裂,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嗯?小宝贝你会不会太饥不择食了一点儿?我都表现得这么渣了。唉。 赫拉她跟沐雪能听到我的心跳声是不错,但我也没直接说我没感觉啊。难道赫拉用了什么别的方法? 啊,瞒不住了啊。 应冲的眼神和表情发生变化,她一贯的笑容里多是轻浮和戏谑,现在多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和,以及无奈。 但我们会影响彼此。 恋爱分泌的激素会降低我的认知能力,我本就没把握能在关键时候保护你再说,万一我死了或者出意外了,你不就被我拖累了? 我死了也就死了,无论交心与否,我的使命都是保护你。 但你说不定本来也能有更广阔的未来,何必囿于一个虚境中的人呢?也许我不单单是角色二字能概括的,但我终究只能被禁锢在这片书里的世界。你不一样。 常引一愣,没料到她会这么想。 没料到她竟然抱了必死的打算。 实际上,游隼的每一个成员都抱了必死的打算,或者说,做好了直面比死亡更可怕的存在的准备。 相比于其他成员,应冲始终都是那个信念不够坚定的人。 她更自私,不具备坚定的、无私的、奉献精神。 所以不知何时,她的使命混杂了私情,从指令中断章取义,【保护引路人】成了【保护常引】。 她需要使命作为指引,她从来都会为了使命而奋不顾身。 常引沉默了很久,一阵见血道:你觉得,现在就不影响了吗? 她理解应冲,也不理解应冲。 应冲挪开视线,随意盯着天花板。 肯定能小点儿吧。 可是,我不敢啊。 如果我保护不了你,如果我抓不住你,如果我有一天不再喜欢你。 常引想,我敢。 大不了就是一死。她天真而极端地想。 你的保护不是我的必需品,我会去抓你,我会一直喜欢你。 如果明天就是末日,你会怎么做?她忽然问。 第一,明天不会是末日。 应冲语气平静地反驳她,第二,我的生命一定会被用来推迟末日的到来。 她转头看向常引,没有再隐藏表情与想法,眼神头一次与她的内核相吻,是如出一辙的沉稳、平静,与幽深。 第三,你不要这么想。 极端想法下做出的决策会招致诸多错误。 对着常引,她到底没说得那么直白,但常引听到了她的后半句心里话。 知道你秘密的陌生人一定不是好人,把她领回家是引狼入室。 邀请你抛下一切离开的人一定不是为了你,如果为了你,她不会让你变得再无依靠。 真正深爱你的人不舍得反复拒绝你,你再如何奉献自己,也只是给你自己贬值罢了,不如早点儿抽身离开。 要多考虑一点儿。应冲最后只是这么说。 我喜欢你,但我爱我。 她很清楚这一点。 听到这一句,常引才真正感受到了失落与难过。 她轻声问:那我还能亲你吗? 应冲看到她发红的眼眶,无声叹息。 可以。 可以跟你一起睡觉吗? 可以。 可以让你别见小静吗? 可以。 可以抱抱我吗? 应冲起身,如她所愿。 对不起。她在常引耳边说。 作者有话说: 应冲是胆小鬼(大嘘) 第97章 24 林秋秋被她们的对话绕迷糊了。 铭老师,我看了应冲之前的经历,但是也没看懂她们这些话。 铭胤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没关系,都怪应冲太聪明了。 林秋秋深以为然,对面的璇甄满头黑线。 去找柳浮舟要一下昨晚的数据。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人打发走,璇甄保存好数据后走到铭胤身边,不管她了吗? 铭胤笑呵呵的,我又不是神,还能管她怎么想的吗? 她是想通过vw49让应冲把生命的重心放到自己上,但应冲那么聪明,她也没办法。 璇甄看她一眼,到底没说出在小说里添一句关于应冲的心理描写这句话。 她才不关心应冲,只是铭胤总想着多管闲事而已。 隔断物质准备好了,刘刻清那边也没问题了,可以提前开始。 那就开始嗯?等一下。 铭胤想到什么,看向另一块儿屏幕。 门外,赫拉手里捏着一朵花,另一手虚笼其上,用魔法隔绝花朵的气味。 璇甄看过去,沉默了一会儿说:她真敢下.药啊。 铭胤笑出声,常引可比你想得要大胆。 说罢,她弯弯眼睛看向璇甄,其实也不用提前一天,当天也足够让他们猝不及防了。 她们很乐意成人之美。 璇甄挑眉,亲了亲她的额头,那就在rw01的明天再开始。 亲着亲着就歪了地方,等铭胤气喘吁吁时,她抬头看向常引应冲的屏幕。 应冲对常引说完对不起后,过了很久,常引说:没事。 哼。她在心中嗤笑一声,却又免不了唏嘘。 时也命也,世界上总不会全是喜剧。 付出诸多努力,换来的也不一定是所愿。 她突然问:应冲来到实境,真的不会起谋反之意吗? 铭胤缓过神,当然会,没人甘愿留在虚境,更何况是她。 璇甄一愣。 空头支票。铭胤对她笑,比起虚无缥缈的信任,利益更坚定,不是吗? 璇甄哑然。 铭胤用手肘戳了她一下,什么表情,不想想我都多大了。 璇甄跟着弯弯眼睛,眼角有几分无奈。 尽管铭胤说了没事,但她还是摸摸铭胤的头发,说:没事,快到头了。 屏幕中。 赫拉用传音魔法对常引说:我到门外了。 常引回道:麻烦了。 赫拉含笑,不麻烦,不过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确定。 笃笃笃 敲门声传来,应冲拍拍常引的背,我去开门。 常引乖顺退开。 看到门外的赫拉后,应冲双手抱臂,似笑非笑,有何贵干? 我找常引。赫拉笑笑答。 应冲侧身让她进去,等赫拉走进去后,她盯着赫拉的背影,你怎么不尊重我的隐私呢? 她没猜到赫拉让常引能读心,但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赫拉背对着她摊了摊手,随即绕过拐角,将施加了隐形魔法的花塞到常引口袋中。 沾水后隐藏气味的魔法就会失效。她传音。 常引点头。 应冲走过去,二人若无其事看向她。 那我走了?赫拉笑着离开。 你来打卡呢?应冲横眉,做坏事好歹藏一下吧?! 赫拉轻笑,不予回答。 啪嗒一声,门被关上。 应冲看向常引,常引眨巴眼,不说。 逼问半晌,最后只得到了一个你今晚就知道了的答案。 应冲略无语,但也不算抗拒。 第133章 这俩人光明正大搞小动作,反倒让人没那么担心了。 晚上常引要去她房间睡,她没拒绝,默默收拾了一下房间。 虽然常引已经知道她混乱的房间风格了,但她觉得还能抢救一下。 入夜,她在后面洗澡,吹干头发走进房间后,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 床头桌上多了一支花。 常引窝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她走过去,发现常引的脸略微发红,眼神稍显迷离,看到她后才有了点儿聚焦。 还会有什么不懂? 应冲狠狠合眼。这小妮子。 花香分子在空气中扩散,早已顺着鼻腔钻进她的身体。 她盯着常引看,脑子也跟着身体开始发热。 常引眼中盈满水雾,伸手去够她。 她咽了咽口水,暖光灯散发的光晕似乎也带了温度。 仿佛浑身都处于某种春境中。 她才吸了几口啊。 赫拉真狠。 混沌地想了一瞬,她盯着常引,还有余力问:你确定? 她当然也想,但 还没但是出来,常引勾着她的脖子把她拉了下去。 脑子里又闪出沐雪的话:你比她还磨蹭。 应冲低头看着她,咬牙切齿想:常引,你是真不磨蹭。 可不,从头到尾,常引就没怎么磨蹭过。 这个文文弱弱安安静静的姑娘,还没展现出她真正的实力。 下午还谈论着畸形的感情问题,晚上就滚到一块儿了。 第二天,应冲睁眼,看着怀里仍在熟睡的常引,头疼。 头疼归头疼,她倒是没松手。 不久后,震动声惊扰了安静。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按掉声源昨晚被摘掉,放到桌上的手环。 尽管她动作够快,可惜,还是吵醒了常引。 常引睁开眼,懵了好一会儿,期间应冲连忙缩回被子里。 应冲? 嗯!嗯?应冲想说一句没大没小,转念又觉得自己为老不尊,最后只得中规中矩问:怎么了?渴了?饿了? 常引又懵了一会儿,感叹:你好殷勤。 应冲: 好像渣女。 应冲:你先动手的。 哦。 于是应冲咬了她一口,我还委屈呢。 常引的大脑缓慢运转,对不起老师。 那倒也不必。 常引往她怀里钻了钻,将耳朵贴在她心口。 好喜欢你。 应冲本来想说的话顿时给忘了,半晌憋出一句:对不起。 常引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没事有一天,你也会说出这句话的。 应冲一愣,常引抬头看她,露出一个笑容。 不对。她想:这不是常引。 喉骨滚动,她尚未问出口,就见怀中人的笑容一瞬间消失,化作茫然。 和几分钟前一模一样的茫然。 她心如擂鼓,常引? 啊常引回神,看到自己窝在应冲怀里后,顿时害羞地往钻出去,并把脑袋缩进了被子里。 应冲松出半口气,她也钻进被窝下面,在一片漆黑中与常引面对面。 现在知道害羞了? 呼吸交缠,视线受阻。 我一直都知道。常引底气不足回答。 这才对,这才是常引的说话风格。 应冲彻底松了那口气,她上前搂紧常引,谁家行动与想法南辕北辙的? 常引不吭声了。 应冲也没说话,抱着她陷入思考。 刚刚那是谁? 【应冲】【渣女】【老师】【喜欢】【有一天你也会说出那句话(好喜欢你)】 除了常引,应该没人能讲出这些吧? 但常引跟自己讲话的风格又不是这样。 身为游隼员工,她对时间异常敏锐。 至少,不该是现在的常引。 想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听到常引小小声地说:不可以吗? 胆大包天是真的,小心翼翼也是真的。 应冲能通过这句话和她的语气,触碰到少女心事后的紧张与胆怯。 她心一软,可以。 除了那句我也喜欢你之外,二人和情侣也没什么区别了。 但应冲不说,常引也不催,就这么相处着。 其他时空的常引为什么能来到这?为什么是进入常引的身体? 那段时间常引去了哪里? 怀着一种莫名的心情,她没说出去。 而常引,她以为自己是做了个梦。 梦的场景是深蓝色的无垠空间,中心有一棵巨大的树木。这是她看到的图景。 一个短暂的梦而已,她自然也没说出去。 直到中午,应冲的手环再次传来通讯。 这次她没拒接,通讯结束后放下碗筷,对常引道:我去执行任务,事关刘刻清,危险等级比较高,不带你。 常引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实际上之前应冲执行其他任务根本没跟她讲过,任务地和她们所处的地方不是同一个世界,不共用时间线,她根本发现不了。 于留在原地的人而言,不过只是一瞬间。 应冲不告诉她,她也不会发现的。 作者有话说: 小作坊下料就是猛啊(bushi 第98章 25 既然上一次她不满,那这次就让她亲自来看。 走之前,铭胤对璇甄说。 而此刻,游隼总部,会客厅外的廊道中。 铭胤和璇甄站在一侧尽头,刘刻清正在向她们靠近,应冲挡在中间,也就是会客厅的门前。 这里在一个小时内不归她们管。刘刻清盯着几米外的应冲,你真的不想去看看吗? 应冲不急不忙问:我更好奇你怎么出来的。 刘刻清忽而收了表情,轻笑:一句话而已。 对于他们来说难于上青天的事情,对于实境中的人来说,只需要一句话。 应冲也笑了,你还挺能耐。能跟实境的人联系上。 刘刻清不言。 他并不怕铭胤知道,实际上在几分钟前,他的联系人获得游隼的控制权后,他就不觉得他们还能瞒住了。 应冲回头看铭胤和璇甄,她们二人果然是面色沉沉,像是没料到刘刻清竟然能跟实境中的人联系上。 她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的笑。 没记错的话,她提醒过铭胤,刘刻清不对劲,他在外面可能有人。 也就是说,这两位现在只是装作不知情。 收回视线看向刘刻清,她也假装自己不知情。 你傻吗?给游隼卖完命给其他人卖命。 刘刻清的眉心有长时间皱眉压出的褶皱,应冲,你不用装傻。在虚境中的限制你我心知肚明。 与其在虚境中当棋子拼死拼活,不如去实境中搏一把。 应冲当然知道他的想法。 她自己也早对现存的关系感到不满。 凭什么实境决定虚境?凭什么她们要被一两句话决定? 只是她看着再随意,骨子里也是沉稳的,她不会冒这个险。 你不要命我还要呢。她轻飘飘道。 刘刻清深呼吸,忽然说:可你又怎么知道外面和我们不一样呢?实境之上说不定还有什么境,只要我们去了,规则也能改变。 他指向铭胤,你猜她是哪里的人? 应冲面不改色,心中却卷起了风暴。 刘刻清会这么说必然是有依据的,她的认知中,铭胤来自实境。 而刘刻清必然是要打破自己的认知,也就是说,铭胤来自虚境。 她心中诧异,面色仍是不变。 她生于虚境,却能去到实境。刘刻清讥讽一笑,我们为什么不能? 这倒是应冲此前不知道的。 她们既然连隔断物质都能造出来,又为什么还在磨蹭?刘刻清再加砝码,隔断物质你早有耳闻了吧,但研究部到现在还没动静。 但凡有人的世界就都一个样子,她们无非也是身不由己,受制于人,于是权衡再三,放弃了我们。 刘刻清的语气十分镇定,这也符合应冲对于他的认知。 所以只有我们才会全心全意地为了虚境。 他又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我们在虚境中受到限制。 第134章 在实境中则不同。 你不想去看看吗? 应冲沉默了。 刘刻清道:她们现在毫无还手之力,一个作家,一个学者,而在这一个小时中,磁场被干扰,她们无法随地离开,实境虚境的连接通道只在会客厅中有一个。 走吗? 走也不会跟你走。丝毫没有被诱惑的应冲心道。 所以说刘刻清才是大英雄,天天想着拯救世界。 她可能只是想去实境看看,但并不想自己在实境为了别人孤军奋战。 她才懒得管那么多事情,没那么伟大。 嗯?想到这里,应冲回头看向铭胤。 她一直很疑惑,为什么铭胤没有怀疑她。 或者说,之前去找常引时空界断联,那时候她就怀疑是游隼准备放弃她了。 因为连忠诚的刘刻清都会有朝一日受不了而叛逃。 又何况她? 现在她明白了,铭胤不是相信她不会叛逃,而是相信她不会给自己找事。 嗯,怎么不算一种信任呢。 想法绕了一圈,应冲想回眼前的事。 铭胤可是清楚刘刻清在外有人的,她真的会不做一点儿准备吗? 还是说,那个准备就是我? 铭胤对她笑了一下。 这个人真的会寄希望于我吗?应冲看着她的笑容,想。 不,不对。 刚硬地拒绝,圆滑地接受。 二者选其一,铭胤她们需要的是哪个呢? 迟疑是绝对不会得分的选项c。 应冲看向刘刻清,点了下头。 刘刻清松了口气,这才像你。 她笑眼弯弯,少这么说我,好像我们很熟似的。 说着,她顶开身后会客厅的门。 会客厅中的确有一圈蓝白相间的光晕,一人多高。 刘刻清走向她,铭胤和璇甄站在原地没动。 请。应冲彬彬有礼,这时候也不说什么女士优先了,你先进,免得我被坑。 刘刻清瞥她一眼,迈步走进去。 无论应冲信不信他都无所谓了,他的目的只是进入虚境,而应冲是拦路的人。 路已开,他不在乎身后的人。 他的身影一瞬在光晕中消失。 应冲再次看向尽头的两位瘦弱文职人员,笑着调侃:铭小姐是作家,张教授是学者吧,可得好好锻炼身体,不然之后又被堵了。 受教了,下次一定。铭胤弯弯眼睛走向她,主动发出邀请,去看看吗? 应冲一叹,可怜的刘刻清。 果然,这俩人早做好准备了。 她们来这里,也许只是为了带自己进实境。 自作孽,不可活。铭胤笑问她,不是吗? 应冲囫囵点了个头。 刘刻清如何她懒得过多评价。 穿过通道,入目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屋子,白地板白墙面,几张椅子贴着墙边摆放,头顶倒是能窥见几分科技的影子,光晕就是从中投放映射。 一眼看下来,也就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人间。 欢迎来到实境。铭胤微笑道。 应冲朝前迈步,脚踏实地的一瞬有些恍惚。 铭胤笑意深了些,也真切了几分。 我带你参观一下,这里是虚境研究院,如其名,研究虚境的。 我们的整体科技水平要比rw01落后几十年。 一圈逛下来,应冲实感不深,毕竟是在研究院里面。 所以铭胤打算带她去街上看看。 走之前,瞧起来总是不大高兴的张教授嘱咐她:我得去刘刻清那边看着,你在外面保护好阿胤。 收到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应冲表情是一如既往的轻松,但她的肢体语言并不放松。 璇甄还是不放心,要不你俩等一小会儿,我跟你们一起去。 路过的林秋秋道:去干嘛?我去我去,我快闷死在观测室了,急需带薪放风。 应冲不认识她,没有说话,安静地打量。 璇甄冷漠无情,昨晚的观测数据呢? 林秋秋顿时蔫了吧唧,有气无力道:那我还是不放风了吧。 她还不是很想回工位,好奇问:刚刚那边抓了个人,咋回事啊,院里还有坏人呢? 铭胤答:虚境里跑出来的人,不用操心。 哦哦,虚境里啥?! 林秋秋大惊小怪的模样也反应了院里其他人的反应。 我们啥时候这么先进了?! 铭胤对璇甄道:你还是留下吧,得处理好半天呢。 璇甄也知道,她十分无奈,然而只能对应冲再三嘱咐,一定要保护好她。 应冲笑了,保准不让脆弱的文职被吓到。 铭胤:我又不是什么玻璃珠。 璇甄又拎着应冲一通嘱咐才肯放人走,使她那句话变得毫无可信度。 走出研究院,铭胤叹息:我就是低了点而已也不算低吧。 应冲看着一五五的铭胤,没能背着自己的良心说话。 铭胤也没指望她回答,乘坐直梯到达地上后,就如同和友人闲逛似的,带她在附近走走停停。 应冲看到了,这的确是个普通的世界,和她见过的无数个虚境相同。 由天和地组成,其中生活着许多生物。 甚至科技水平低于rw01。 去书店转转?看她接受得差不多了,铭胤提议。 当那些熟悉的世界化作文字铺陈于纸面上时,应冲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受。 《囚笼》,铭胤递给她的书封面印着这两个大字。 她安静地观看,一眼看到了那两个人的余生。 余生二字,那么长,那么久,也只藏在了一段话中。 【谢亭跃入了囚笼,也迎来了新生。】 【宁寂在四十九岁时将刘氏还给了刘镜梁,至于刘镜梁能否支撑起偌大的集团,她并不关心。】 【早在亲眼看着刘父刘母祭天时,她就放下了所谓的仇恨。实际上,她对于母亲的印象早已被这二字模糊了。所谓的仇恨,不如说是信念。】 【现在她有了新的信念。】 【她们都有了崭新的、生机勃勃的信念。】 将书放回书架,她看着自己细微发颤的指尖,觉得眼前的光晕有些恍惚。 温馨的暖光灯仿佛成了伤人的利器。 所以,她们也在书中。她听到自己说。 然后又听到铭胤轻缓的回声,嗯。 那我呢?她又听到自己问。 铭胤没有回答她,而是打开手机,点开收藏夹递给她。 小说的名字应冲很陌生,但铭胤在下面标注的文字她很熟悉。 rw01,rw02,rw03 书店很安静,只有零星的交谈声和悠扬的音乐。 声音变得遥远,视线变得不再稳定,时而清晰到锐利,时而模糊到出现重影。 铭胤替她点开了标注有rw01的那一本,并检索:应冲。 【无匹配项】 应冲彻底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作者有话说: 应冲是有些愤世嫉俗在身上的。 笑容和随性是她雕刻在脸上的面具,下面藏着她的一切真实,沉稳、严谨、控制欲强,以及这些性质的来源:不安,不满。 既然如此再更一章罢,下章就会讲解来着。 嗷算了下就剩几章了,应该没有榜,不用担心多更导致后面不够更了。 小凉文desu,555,习惯了(瘫)。这就不得不提当初九十多章但只有9收藏的《生生》了。 为自己神一般的毅力干杯 下一本犹豫了很久,尝试写了好几篇都不来感觉,最后打算写个简单点儿的感情流派现代都市文~应该看的人会多点?反正试试新的,原来总感觉自己写不好这种。 第99章 26 应冲以为自己足够不幸,她感受过太多太多的参差。 小到摊贩的两面三刀,但她和外婆毫无办法。 大到入学名额的发放,但她依然毫无办法,唯有给那些家世显赫的子弟让位。 这是曾经想的。 而之后,她看到了实境和虚境的存在。 毫无疑问,她又一次处于下风,落于虚境。 再然后,常引出现了。 她以为常引和自己一样,但实则不然,她依然要在旁人的调配之下,才有资格获得【保护常引】的使命。 第135章 她要时时刻刻注意行为、把握尺度、揣摩心思,以赌xy不会将这个使命分配给其他人。 她也想像常引那样,但她不能。 她不是xy,不是引路人,而只是【保护引路人】的众多备选项之一。 铭胤说:所以你是自由的。 而那些陈列书中的人则不然。 感觉如何? 她终于占据上风了一次。 庆幸之感不过毫厘,转眼又湮没于巨大的惶恐之中。 她却开始想,那常引做的那些,我们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她拥有了优势,却又开始追求意义。 而在之前,她分明认为意义不过是她行为的导向,让她有事可做。 她的心在一刻不停地变化。 于是她问铭胤:实境上,还会再有实境吗? 铭胤摇头,无奈浅笑,暂未发现,但我们并没有证据证明没有。 那如果发现了呢? 无非是再立游隼。 应冲怔然,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铭胤仍是浅笑,无奈中还有几分旁人读不出的欣慰。 我不知道。 应冲垂眸,抽出那本书。 《囚笼》的书脊和封面上都没有标注作者。 哎。铭胤稍稍睁大眼睛。 应冲没理,翻开了书的扉页。 铭胤著。 唉呀。铭胤的话变了语气,她无奈笑道:这也太聪明了。 当你在夸我。应冲轻哼说道。 铭胤看着书页,眼波柔缓。 她们是分支线,能源石又没那么多,写出来多少能有人看,能量多点儿,那里就更真实点儿。 自找苦吃。应冲用不太友善的语气说,文字决定屏幕里的画面,你倒好,照着屏幕开始写了。 铭胤轻笑。 应冲把书放到一个更显眼的地方,回头看她。 你赢了。 铭胤这次笑得更真了。 vw49没成功,我不太甘心。 闲得慌。应冲再次发表了同样的观点。 vw果然是铭胤写的,目的也从来不是任务,而是改变做任务的人。 如果说vw76的目的是让应冲知道她言行的重要性。 那么vw49的目的就是给她上一堂人生思想教育课。 让她知道,意义毫无意义,使命也毫无意义,这个世界就是这个狗样子。 49的课堂被她打断了,铭胤又在刚刚衔接上,甚至在课堂上加了一些彩蛋。 嗯,丰富课堂内容。 不闲。铭胤笑眼弯弯,我也能去空界,那里有很多时间给我写这些。 应冲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不是这个闲,而是:76费劲心思让我当个合格的游隼员工,干嘛又用49拆台,可不就是闲得慌? 铭胤仍是笑眼弯弯,也仍是道:不闲。 应冲看向她,她错开视线往外走,语气悠哉:因材施教嘛。 顿几秒,应冲追上她。 好了铭老师,别装神弄鬼了,跑远了再给人拐跑了。 铭胤无语凝噎。 煞风景。 应冲笑眯眯。 的确因材施教。 姚玉在应冲孤苦而惶恐时,用意义和感情吊住了她的命,给了她目标。 游隼不需要依附于感情的信念,所以铭胤用vw76夯实了意义,让她不敢胡作非为,让她谨记责任。 可她伸手紧抓的,正是她所缺失的。 她要意义感,她也要充沛的感情。 但经历越多,就越能发现,意义算什么呢?大概只是人类用来自我感动,让自己有个活下去的理由的东西,至少对她这样自私的人来说。 而她21岁时就需要这个,她们打破了它,她就越执着于它。 应冲很聪明,她很通透,认知与欲望相互冲突,让她执着到无法松手,哪怕走上独木桥。 常引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 她那时又陷入对意义的漩涡,而常引,一个带有感情色彩的任务目标。 常引对她有排他性的浓郁感情,是姚玉或旁人无论如何也给不了的。 常引本身也具有使命色彩,保护常引是一条指令,最高等级的指令。 应冲理所当然被吸引。 常引满足了她的一切欲望与需求。 只是,应冲处于无知之境,却是有知之人,否则也不会深陷意义的漩涡。 常引看不出来,因为她不曾有过类似的烦恼,但铭胤看得出来。 回去路上,铭胤给她讲了个故事。 在某个虚境中,曾经有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女孩儿。那是个修仙世界,她根骨尚可,被一个大能捡回宗门。 资质尚可,勤勉用功,誓要斩妖除魔。可惜么,大能只是想要她的根骨。 结果有一个现代人穿越进去,还恰好穿越到那位大能身上,只是晚了一步。 应冲很捧场,成了废人? 铭胤笑笑,出了点儿意外,成了魔。 应冲一怔,她没表现出来,而是追问:怎么会成魔呢? 因为天道需要她,想用她来收复天地灵气与魔气,让世界回到几千年前的样子。 铭胤语气如常,所以呢,那个小女孩儿就有了一副魔躯魔骨。 她不是要斩妖除魔吗?怎么受得了这个刺激?应冲有些不忍。 受不了也没用呀。铭胤语气倒是轻松,从头修起,修身,修心。在外颠沛流离一年多,她终于到了魔域。 说到这里,铭胤嘴角浮现一抹笑容,那个地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叫什么? 天渡川。铭胤没有隐藏自己的笑意,连语气里都是春。 那个穿越过去的人心有不忍,就去找了这个小女孩,她们一起在天渡川定居,一起生活,一起修炼。很快,她们就过上了一段幸福的日子。 说到这里,铭胤忽然转头问应冲,像不像童话故事? 应冲撇嘴,我又不是小孩儿。 也是。 所以后来怎么样了,天道、魔骨。 天道召唤她去到一个沙漠,在那里激化了她的魔骨,然后她就获得了一个超能力,她能看到别人的记忆,但只有痛苦的记忆。 小女孩儿哪里受得了这个,天道又告诉她:你看,这个世界之所以这样,他们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灵气和魔气,如果没有这些,他们根本就不会受到那么多伤害。 应冲一想竟然还有点儿道理,倒也是,虽然根源在人,但武器强大,造成的伤害也大。 小女孩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就这么做了。铭胤一叹,她从小女孩儿长到了老太婆,最后如愿以偿。 应冲眯眯眼睛,没大没小点她头顶的发漩,骗人,重讲,听众很不满。 璇甄不是手贱的人,铭胤认识的人里也少有手贱的,被戳到时还愣了一下。 她默默挪开自己的脑袋,并没有计较。 嗯那就,最后她差点儿如愿以偿。因为她其实早就知道,自己脑子里的想法来自于别人,所以她在最后一刻没有下死手,留了一个选择的机会给其他人。 那她呢? 在你眼前。 应冲以为她还会装神弄鬼,一时没料到,笑出声。 张璇甄带你出来了啊? 铭胤弯弯眼睛,默认了。 绿灯亮起,她们一同走过马路。 铭胤顺手扶了下旁边跑得飞快,差点儿摔倒的小孩儿。 应冲始终用余光注意着她。 天道就是虚境的规则吧。走到人行道后,她问。 嗯。铭胤承认了,和剧情有差别,但隶属同宗。 又沉默了一会儿,应冲感叹,你竟然能发现。 铭胤笑笑,其中的挣扎唯有她自己知晓。 当所追求的意义混入杂质。 应冲想象了一下,只觉得脑袋更乱。 断断续续的沉默再次拼接上,而后再次被打破。 应冲问:那你现在为什么还要研究虚境? 要是她,早就撂挑子走人了,谁爱管谁管。 再说和爱人蹉跎了几百年时光,好不容易才清净,扶老奶奶过马路倒还好,其他闲事死也不管。 铭胤谦虚地给了她台阶,小时候接受的教育不同。 第136章 惩歼除恶、斩妖除魔。 虽然在往后的岁月里早已变了质,不过这话没必要跟应冲讲。 可你也知道往上说不定还有虚境、实境,不是吗? 应冲确实疑惑了,刚刚这人还在告诉自己,意义没有意义,现在干嘛又讲这个。 铭胤微微笑,总得有人做。 应冲不置可否,而是说:你也见了,游隼的存在不一定是好是坏呢。 铭胤也不置可否,璇甄张教授说,实验总有失败的时候。 她从前做的事情也不一定是好是坏,但听淮与说,那之后世间确实太平了不少。 噫。应冲却十分嫌弃,这可不是实验。 铭胤明白她的意思,但的确要有人做。 而她恰好愿意做这个人。 你真是伟大。应冲顿了几秒,给出这么一个评价。 我怀疑这是贬义。铭胤玩笑道。 应冲哈哈笑,被发现了啊。 玩笑间,她们回到虚境研究院。 再仰头看这五个大字时,应冲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刘刻清所说,人家不一定要管你虚境。 但人家确实管了。 世界中总有这样的傻子。 或者说,总有人愿意当傻子。 她大概明白铭胤的意思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 她相信铭胤没有恶意,但她认为铭胤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刚才提到生生,没想到这一章就到了描写铭胤的地方。 (几个月写的,记不清了) 第100章 27 很简单。 铭胤没有虚与委蛇,上面不想我们继续研究了,所以我们需要借刘刻清一用,但我们不相信他。 应冲掐指一算,又要给我讲故事了是吧。 铭胤吐字:烦不烦。 应冲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你应该已经察觉到常引的异常了吧? 应冲默然,她本来还以为能瞒过去,说不定能当作孤注一掷的那个棋子。 是抛出去的分支线。铭胤照顾了一下她的心情,别伤心,说不定我们也在被人监视呢。 这次的安慰很符合应冲的风格,应冲翻了个白眼,你继续说吧。 其实rw01回溯过一次。 ?应冲一愣,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上次我们找了刘刻清,自然也就没了猎的存在,你一直安安生生做你的任务,但在最后,刘刻清策反你进入实境,你同意了。 这很不对劲啊。应冲皱眉,我可不会给自己找事。 因为你发现了常引和沐雪的不对。当时常引归刘刻清带,但他偶尔会让你帮忙,所以你跟常引接触不算少。 天生一对。应冲给出结论。 铭胤没理她的插科打诨,继续讲:你发现她的心理完全没有被剧情影响,所以很好奇。 好奇心害死猫。应冲又给出结论。 差不多。铭胤这次理了,因为你们两个不配合,所以最后常引被关在无极之界。我们无法继续研究,只能立刻回溯,然后斩断后续的时间线,把它当作分支抛弃。 问题有点儿多,应冲理了一下,问:无极之界是什么? 虚境的能源转换器。铭胤回答。 你们看不到里面?应冲又问。 铭胤点头。 应冲哈了声。 那我懂了。 怪不得铭胤在这儿做思想功课呢,【不配合】的反面是【配合】。 她们无法监测无极之界,自然也无法控制里面的行为,也就是说,在那里她们需要自己的配合。 又怪不得叫【引路人】呢。 铭胤没说对不起,而是说:拜托。 就像她用xy的身份发布命令时,也常常使用敬语,而不是冷冰冰的命令。 应冲摆摆手,她能感觉出来,铭胤对自己不全是利用,如她所言,拜托。 也就是说,你们要借助我和常引找到那什么界,然后进去研究那个能源转换器,再然后 再然后,虚境也许就可以独立存在。铭胤没把话说满,也许。 这也足够,她要是说满了,应冲还得怀疑她骗人。 成。应冲很快就做了判断,她伸出手。 铭胤也伸出手,与之交握。 所以现在首要的是应冲扯出笑容,里面蔫坏,带刘刻清去搞事。 铭胤对她的聪明有所预料,点头。 既然刘刻清不怀好意,或者说不相为谋,而顶上又有人不让她们继续研究。 那好说,让刘刻清去不怀他们的好意。 一石二鸟,两全其美。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应冲嘟囔着,跟身后的刘刻清演戏,你确定进这儿啊? 刘刻清从虚境中一出来,就被蒙头打了一棍子。 应冲答应合作后,璇甄才把他弄醒,借故让应冲在隔壁装昏迷。 刘刻清本事多得很,把应冲弄醒后,俩人偷偷摸摸跑了出来。 那个人说他就在这儿。 你信他?应冲嗤笑一声。 能利用一下。刘刻清面不改色道。 这头两个特工密谋着如何利用支点,以杠杆撬动地球; 那头璇甄忙活完,捏着自己的后颈,仰头,恨不得换一个脖子。 铭胤瞧见,给她捏了两下,让你注意休息,一盯电脑就忘完了。 璇甄舒服得哼唧。 到时候可别你先走了。进入实境年龄转换后,小她十一岁的铭胤说。 璇甄不哼唧了,下次一定改。 铭胤现在知道下次一定是什么意思了,捏捏她的脸以作惩罚。 可惜璇甄不知道下次一定是什么意思,还有点儿愣。 应冲那边没问题了;刘刻清也没问题了;明天上面估计就会给通知了,也不用担心。 可惜铭胤已经说起正事,没跟她继续扯,之后我去看看常引。 璇甄嗯了声,各个类型的虚境都再观测一个,我再确定一下能量密度。 行,我跟应冲说。铭胤还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次日,在应冲的搅和下,刘刻清成功展现了自己的威胁性,且顺利被逮捕。 而那些个要员则是被吓得够呛,连忙把人打包丢回去,并命令虚境研究所现在、立刻、马上加紧研究,别把这些人放出来威胁社会了。 铭胤则嘱咐应冲继续回去观测之前说的三个世界。 常引和沐雪应冲有心问,为什么要她们观测? 她当然很清楚自己和赫拉只是附带的。 铭胤没有藏私,她们是实境中的人,和璇甄一样,是偶然进入了虚境。只不过璇甄是人进去了,她们俩是意识进去了。 应冲了然,所以她们的观测是有用的,能提供能量,相当于实境中的人在看小说? 怪不得之前在uy89-3分支里,她们要着急把自己喊回去。 恐怕再让她旁边的常引观测一会儿,她就会发现那里的能量异常了。 也怪不得让她带着常引沐雪再观测三个世界了,恐怕是为了收集她们观测时的具体数据。 对。 那她们为什么没有记忆? 那时候太小了。 应冲便没有疑惑了。 回去后,她把已知的事情告诉了其余三人,沐雪和常引表示她们的确没印象。 别的不说,她们先把要求中的三个虚境观测了。 时间一晃而过,观测结束后,应冲再次收到铭胤的消息。 xy:【我们将于一周后进入无极之界。】 入夜,赫拉出现在应冲的房门外,敲门。 应冲开门后没有惊讶,或者说,她等赫拉已久。 没想到你能忍到现在。 赫拉面无表情,除了听话,也做不了别的。 应冲一扯嘴角,倒也是。 她看向常引的房门,赫拉适时道:她睡着了,需要隔音术吗? 应冲顿了几秒,反而说:我去把她喊醒。 第137章 赫拉有些意外,但没有多问,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了。 应冲很快就带着有点儿迷瞪的常引出来了。 常引看到赫拉,顿时清醒了,你好。 赫拉微微点头,而后说:谈谈吧。 对着她们几个没什么好隐瞒的,应冲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常引沉默了一会儿说:无极之界我看到了,里面是一颗很大的树,根系铺满了地面。 应冲一愣,记下了,我之后找铭胤说一下。 赫拉顿了又顿,最后还是说:我怕她会牺牲常引和沐雪,上次能困在无极之界,这次呢? 应冲也怕,但没办法。 第二天一早,铭胤就找了常引。 她仔细询问了常引的所见,常引如实相告。 到时候需要我怎么做?临走时,常引询问。 你不用动。铭胤弯弯眼睛说,你在原地就是我们的路标。 常引又问:应冲会出事吗? 大概率不会。铭胤只能给出这个答案。 常引松了口气,又问:我呢? 我无法给出答案。铭胤歉然道:事实上就连我们是否能活下来,我也无法确定。 常引与她作别。 这是一件事关虚境和实境关系的大事,个人利益与其相比十分渺小。 她问错话了。 过后,她把对话的内容告诉了应冲,应冲再转告赫拉与沐雪。 中途当事人沐雪同志困得直打哈欠,最后赫拉让她去休息,她还真就从善如流去睡觉了。 应冲感叹,好心态啊好心态。 赫拉揉着自己的眉梢,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常引倒是没说话,她看向应冲。 应冲脸上挂着点儿笑,但看着不是很高兴。 顿了顿,她问:老师 嗯? 如果成功了,你会很高兴吗? 啊应冲犹豫了一会儿,回答:可能会吧,毕竟进游隼那么久了。 那你会害怕吗? 应冲沉默了一会儿,说:会吧。 害怕什么她没有再问。 但害怕也没用,那一天很快就到来了。 直到前一刻,游隼都在正常运转,没有任何异常显露出来。 而到那一刻,包括应冲在内的所有执行部成员都收到了一条指令,带着隔离物质前往一个虚境。 应冲负责rw01。 她愣了一下,但此时没时间多想,立刻对赫拉道:保护好常引。 赫拉点头,我尽量。 应冲将她们送到游隼总部后,返回了rw01待命。 铭胤和璇甄在会客室等她们。 赫拉牵着沐雪的手,对常引道:我先进。 常引点头。 门内没有任何危险,只有两个脆弱的文职。 璇甄在一旁捣鼓着看起来很高级的仪器。 铭胤对她们笑笑,也没有对赫拉的到来做出什么反应。 不用紧张,稍后我们会用隔离物质切断部分虚境与实境的联系,生命树(无极之界里的树,临时命名的)为了维持能量的转换,会锁定你们两个,你们不用动,我们会立刻追踪无极之界的坐标,并传送过去。 她转而对赫拉道:还要麻烦你保护好这里,不要被任何人闯进这个房间。 赫拉稍微歪了歪脑袋,应下。 阿胤。璇甄喊了一声,开始倒计时,3、2、1。 【开启隔断。】 同一时刻,所有游隼成员收到这个指令。 站在空界与rw01连接处的应冲没有犹豫,切断了rw01与实境的联系。 会客室内,璇甄推了推眼镜,顺便喝了口手边的水。 锁定的过程很简单,她们上次也成功了。 进入也不难,上次是刘刻清和应冲捣乱,没有他们俩捣乱,这个过程她已经模拟了千遍万遍,不会出错。 难在无极之界内部的能量流动。 第101章 28(完) 常引和沐雪没有任何感觉,她们只是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 璇甄手下的仪器开始产生疯狂的嗡鸣。 几分钟后,她道:找到了。 铭胤再次嘱咐赫拉:不要放任何人进来,不然她们两个可能会被困在里面。 赫拉点头。 下一瞬,四个人身形扭曲,从她眼前消失。 璇甄的那些仪器还在,嗡鸣声渐弱,转而化作幽蓝的流光,在仪器周围盘旋。 借助赫拉魔法阵,能看到房间内部情况的应冲心头一跳,她抿唇,看着手中的世界线,陷入沉思。 另一边,铭胤、璇甄,常引、沐雪四人成功进入无极之界。 整体空间呈现与初始化空界一般的幽蓝色,广袤无垠。 其中一棵由浅蓝色流光织成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根系极其驳杂,如常引所说,几乎占据了她们目之所及的所有地面。 璇甄立刻从压缩空间中摸出了一堆仪器,不过几分钟就道:树是能量体,根系下连接的是各个虚境。 而后,她仰头,眼中难得出现了迷茫,它是纯能量体。 铭胤也看出来了,没有半点儿机械构造。 几秒后,璇甄道:我再试试。 铭胤跟着看了一会儿,对旁边张望的常引和沐雪道:这里和外面的时间是独立的,她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不必心急。 二人点头。 时间一点点流逝,常引分不清过了多久,那边的二人还在忙忙碌碌,但动作比之前慢了很多。 她没动弹,等璇甄彻底没再动作后,才走过去问:怎么样? 璇甄推推眼镜,眼中尽是疲惫。 观测能量的转换参数我可以改,但接口我连不出去。 铭胤自动翻译成人话。 虚境需要能量,之前是实境的人观测所产生的观测能量。观测能量以一定的方式转换为可供虚境使用的能量。 璇甄可以改动转换参数。比如,改变前,一个人观测一小时,原来可以提供一个正常规模虚境运转一小时,现在可以运转三个小时,或者十个小时,转换参数的上限 她看向璇甄。 璇甄摘掉眼镜揉揉眼,要多少有多少,看我连接多少次,反正这里的时间跟外面独立,我在这里多接一段时间就是了。 铭胤看回去,继续解释:转换参数随意更改,但问题在于接口,也就是我们无法连接到实境。归根结底,生命树需要来自实境的观测,我们需要一扇门,一扇通往实境的门,才能把能量线接出去。 那扇门在这里建造不出来。璇甄戴上眼镜,我们在这里,就无法在实境,而安装这扇门需要同时位于实境和这里,这不可能。 话是这么说,但她语气里也没见什么颓唐,常引等她说下一句话。 璇甄也果然有下一句话,她站起身,仰望眼前的巨大树木。 但我猜,它也必须连接到实境。 铭胤沉思几秒,了然。 也许它的制造者可以同时存在于两境,但它体内也一定有一处连接着实境,我们可以借用它的接口。 常引也跟着看过去。 铭胤则转而看向她,我们切断了大部分虚境和实境的连接。你和沐雪来自实境,现在却在虚境,你们的能量流动跨越了境,观测能提供能量,所以这棵树才会找到你们,我们才能定位它,才能来到这里。 常引明白了,直言:需要我怎么做? 你去生命树上,我和璇甄观测能量值。当你到达实境后,你将无法为生命树提供能量,我们能够观测到能量值大幅降低。 铭胤说完,对沐雪招手,等沐雪过来后说:按理来讲,你们两个人都可以去,但由于沐雪身上跨境的程度比较低,所以你最合适。 我们一起呢?常引问,一起的话能加快速度吧? 铭胤还没说话,璇甄斩钉截铁道:这里需要留一个人。 这里就她最懂,常引和沐雪自然没话说。 铭胤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璇甄握住她的手。 跨境之人还有第三个,但她绝对不允许铭胤出现半点儿意外。 那我去吧。常引没异议。 铭胤嘱咐:你跟应冲去过虚境,也算是有经 第138章 话音戛然而止,她忽然睁大眼睛。 与她面对面的常引一愣,怎么了? 她几乎没见过铭胤这么明显的反应。 还有谁能比我更有经验?吊儿郎当,仿佛永远盛着笑意和不在意的声音出现。 闭眼休息的璇甄眉毛一跳,连忙睁眼。 应冲笑嘻嘻放下手里拎着的人,给愣住的几个人抛媚眼,想我了吗? 被拎了一路的人整整衣领,原地自闭。 没人搭理应冲,她也不尴尬,自顾自解释:我可是有两重空界呢,在空界里再用空界离开,不难吧? 她的身体是不会动的,自然也说不上什么擅离职守。 铭胤终于反应过来,她苦笑,赫拉果然不可信啊。 应冲笑眯眯,不是她不可信,是我更可信。 自闭的人完全没听她们的话,盯着巨大而瑰丽的生命树,自顾自感叹:好漂亮。 她是实打实的研究部出身,在空界里没日没夜研究了百年都是少的。 见到如此漂亮的能量体,不免心生感慨。 璇甄问她一句,你能做到把能量线连到实境吗? 江知水不假思索回答:需要实境的接口。 璇甄指了指搔首弄姿的应冲和满脸激动的常引。 她们会找到的。 江知水又说:找到没用。 璇甄心一沉,不能借用它的? 不能。江知水语气十分平静。 为什么?虽是问句,但璇甄已经知道答案了。 相比于自己,江知水专攻虚境实境的研究,自己还是要外行些。 她稍合眼,眼睛的酸涩还是没有缓解。 江知水跟她讲了几句,其余几人听不懂,但璇甄茅塞顿开,而后彻底合上了眼。 外行人虽然外行,但也会看气氛,顿时提起一口气。 应冲一见,眯眯眼,拍拍江知水的肩膀,像是要把她身体里的知识也拍出来。 你不是说有法子? 有啊。江知水用一双专注的大眼睛看着她说。 说啊。应冲恨铁不成钢道:就该把夏燃也带来。 不行不行。江知水这次反应很快,她不可以接触这些能量体。 应冲怒其(情商)不争:说啊。 哦,我可以做接口。江知水没有推眼镜,但也散发出了一股理工科大佬的气场。 璇甄怔然,后知后觉想起,江知水曾经在rw01里就能看到rw01的剧情。 某种层面来讲,这也算是同时处于两境了。 你解释一下如何同时处于两境。 江知水又念叨了一些其他人听不懂的话,她们只听懂了两个字空界。 璇甄则是摸着下巴思索,最后拍板,行,那还得要实境坐标。 应冲。她喊。 应冲转眼看看那棵树,语气随意,懂了懂了,实境坐标是吧,穿梭时空嘛,我最擅长了。 好歹也是a组的人,她还是懂点儿理论知识的,不是莽夫一个。 璇甄点头,转而看江知水:等她们找到坐标后,你做接口,我调转换参数。 江知水点头,略好奇地看着她手下的仪器。 铭胤自觉给她让位,让她俩去交流听不懂的话。 她走到应冲身边,问:需要再解释一下吗? 应冲摇头,我带她去去就回。 啊不对,再借我一个空界。 一个空界哪儿够她使。 璇甄转手丢给她一个手环。 得嘞。 璇甄提醒:别时空错乱了。 她粲然一笑,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而后她看向常引,先比了个嘘,而后认认真真把常引的时间线、世界线,总之所有的线都连接到自己身上。 这个专注程度,只在她做任务的第一周出现过。 走了?她问。 常引点头。 先是到了熟悉风格的空界,混乱屏幕,沙发与堆满零食的茶几。 很显然,属于应冲。 如果我现在追求你,你会同意吗?应冲在眼前的屏幕中挑选着,状似随意地说。 常引不假思索,会。 可是我之前当了懦夫诶。应冲不会逃避问题。 她很清楚,之前只是因为自己思虑太多,才会耽误常引那么久。 没关系。常引一如始终,是你就行。 应冲笑了,行,坐稳扶好啊,不,请随意,我会给您五星级体验的。 在众多时空中漂流,只为寻找那一个境。 姚老师将空界给她,自己选择留在时空乱流中后,她就是这样一点点摸回rw01的。 这不是第一次了,她认为自己有能力为乘客提供一个五星级的乘车体验。 这期间过了很久很久,等她们再次回到无极之界时,竟然有些恍惚。 当然,更恍惚的是常引。 坐标给你了。应冲对璇甄说了一句,而后就关心她的亲亲女朋友去了。 怎么了? 常引懵了一会儿,没事,头有点儿晕。 应冲说:混乱的时空体验后会这样,别慌,最多两分钟就好。 她说着席地而坐,把常引拉到自己怀里,揉按她头部的穴位以作放松。 你没事吗?常引反问。 应冲摇头:我抗性高。 常引看向她,又看向后面那几个忙碌的人,突然说:对不起。 嗯?应冲也往后看了眼,然后转了个方向,彻底背对她们,小宝贝怎么啦? 哪怕在长久的虚境漂流中,她已经喊了很多次,但常引听到还是恨不得捂住耳朵。 应冲看出她的不舒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贴着她又念了好几遍,顺便啵了一声。 常引:好后悔,女朋友能不能退。 那必然是不能的,应冲再续前言,觉得自己没做到什么吗? 很显然,经她这么一打岔,常引那点儿心思已经化成了飞灰。 她面无表情道:是的。 应冲看她表情,扑哧笑出声。 但见她没再失落,也算心满意足。 她想了一会儿,说:找个空让铭胤给你来两堂课吧。 能者多劳。 啊不对,是专业对口,她肯定不拒绝。我也讲不出什么好听话,让她来算了。 嗯虽然vw估计是没了。 絮絮叨叨念了一堆,她看过去,叹了口气。 还真是,以后估计就没了。 常引始终盯着她,她们很多办法,不用慌,想见一定可以再见。 哎呀。应冲顿时作娇羞态,语气也十分矫揉造作,不要这样子直白啦。 常引: 她回头一看。 江知水和璇甄凑在一起,对着几个仪器劈里啪啦一顿操作,铭胤估计是没事干了,安安生生坐着,似乎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沐雪倒好,趴在原地睡觉。 她看沐雪那么安稳,又觉得自己刚刚的确想多了。 世界上那么多人,人各有长,专业对口就是了。 少一个人,似乎都干不成这事儿。 最后到底完成了,璇甄说剩下的给她就好,她调节参数要很久。 铭胤留下陪她,其他人都离开了。 江知水回到夏燃身边。 夏燃打着哈欠浇花,随口问:成了不。 对于她来说,江知水只走了一瞬间。 江知水点点头,去拿她手里的花瓶,我来。 夏燃白她一眼,睡你的去吧。 江知水乖乖回去,等她躺下,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夏燃的关心,忍不住勾起笑。 沐雪则回到rw01,独栋(酒店名字)的房间中。 应冲顺手把赫拉从游隼里捎带回rw01里,留下一句:你俩先玩儿着,我处理完再回来给你们整户口。 然后就回了游隼。 常引自然是跟着她。 引路人引路人,她总觉得应冲更像是她的引路人。 瘫倒在会客厅沙发里的应冲哼哼唧唧,小宝贝,想吃薯片,想喝酸奶。 常引: 第139章 引个屁。 对于她们两个来说,铭胤和璇甄是在一个小时后回到游隼的。 至于那两个人在无极之界待了多久,她们不清楚。 毕竟她们不知道时间转换率是多少。 不过嘛,涉及时间的一切,也许她们未来再也不必接触了。 应冲眼巴巴看着她俩,第一句没问成了没,而是问:游隼成员怎么办? 璇甄累死了,手指头也不想抬,铭胤秒懂,善解人意道:退休金很多。 应冲没问题了。 常引代问:虚境以后怎么办?我们还能见到你们吗? 能量线连接到了实境,回去后我们会再处理。总之,虚境还会再产生,只是它的能量不再依附于实境中的人了,分支可能会更多,不过 铭胤一笑,万象霜天竞自由。 应冲诈尸,举了一下手中的酸奶,敬自由! 然后干了一口。 常引把她往身后藏,铭胤笑了笑,说:见面大概是不会了,我们会把所有空界,包括这里,全部销毁,免得出更多乱子。 她弯弯眼睛,如果还有什么话,请现在讲出来吧。 常引拍了拍被自己塞到后面的人。 应冲不动弹。 铭胤看到她的动作,轻笑一声。 应冲莫名开始害羞。 铭胤起身,抱了一下常引,在她耳边轻声说:这段时间麻烦了。 常引摇头,谢谢您。 铭胤轻拍她后背,如此相拥几秒,她们才松手。 常引自觉让开,铭胤看着慢吞吞坐起来的常引,歪歪脑袋,张开双手。 应冲恶狠狠道:一五五不到的小矮子。 铭胤面色不变,满含包容的笑自然也不变。 应冲很凶地抱了她一下,就一下,然后就推开人了。 铭胤倒不惊讶,稍微弯了弯胳膊,证明:我有肌肉。 璇甄逼她锻炼练出来的。 应冲错开视线。 铭胤看着她,那就再见啦。 应冲立刻抬头,认认真真说了句再见。 璇甄也恢复了点儿活力,没有再见了,但是再见吧。 认真告别后,应冲主动带常引离开游隼。 指挥部后续还是做了不少调动,但xy的消息确实是再也没有了。 rw01的时间进行了一个月左右时,游隼的退休几乎已经尘埃落定。 应冲惊奇地发现,分明已经没人给她发布指令了,也没有人需要她去救助了。 她却没有感觉到迷茫和空荡。 常引催她:快收拾房间! 她懒洋洋的,等一下嘛~ 3。 她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来了! 路过时顺嘴就在常引脸上盖了个章。 柔软的触感从唇前一划而过。 她恍然,直到此时,她才从浮木心理中彻底毕业。 当她苦苦追寻意义时,无非是想主动获取生存的价值。 而现在,已经有人给她的生命附加了价值,她不用再伸手去抓浮木,水会把她往上托。 牵挂二字,她求证得如此艰难。 于是。 常引看着又绕回来的人,额头青筋若隐若现。 绕回来的人不是想偷懒,拉着她来了一个长到窒息的吻。 喊老师。懒蛋声音也哑了。 听得她心头发痒,嗫嚅道:老师。 乖,老师教你。 应冲意味不明道。 她想,她在这条曲折的路上走了这么久,也不算冤枉,可以给这位还在迷途中的小朋友引个路。 别追价值了,追自己吧。 也许常引现在还不明白,不过她不急。 实境。 递交取缔申请书的前一晚,铭胤坐在书桌前,看着手下的申请书,再三确认,能量线连接好了吗? 床上的璇甄已经回答八百遍了,我把一小部分接到博物馆文物上了,柳浮舟把余下的接入互联网了,但凡还有人上网,生命树就不会缺能量。 铭胤还没问,她自己就回答:不会被发现的,观测能量互联网查无可查,文物上检测不出来,毕竟那是虚境的能量线。 铭胤还是不放心,璇甄下床走到她身后,看了两眼申请书。 有理有据,文采斐然,狗来了都没理由拒绝。 然后干脆把人抱起来了,柳浮舟那边有专门的人搞这个,不用咱们操心。 铭胤改不了操心命,还想说话,璇甄把她塞进被子里,然后抱着她哼唧。 别想那些了,想想我吧。 好吧。铭胤不吭声了,亲了半晌。在心里想:怎么突然这么会撒娇。 璇甄继续撒娇,管了那么多事情,那么多人,总该管管我了吧。 铭胤仔细一想,也觉得自己不该。 在虚境里管灵气的事管了几百年,在实境里又开始管虚境的事。 实境的时间没走几年,可各种虚境、空界里的时间加起来,林林总总有个百年也不过分。 于是弯弯眼睛,来了,好好管管你。 然后就拎出了璇甄的手,盖住她的眼睛。 睡觉吧,你很累了。 璇甄: 铭胤忍俊不禁,但态度很坚决。 明天我们去看看眼睛。 你不交申请书了啊? 让柳浮舟去呀。 璇甄轻哼。 铭胤于是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这还差不多。 她又说:你之后还要教书吗? 璇甄是正正经经的教授,只是因为虚境的事情,这两年没去学校授课。 去。 下次我去上你的课。 真的? 真的呀,张教授。 铭胤弯眼笑,这笑意十分真切,并非下意识提起的笑容。 到时候你记得点我起来回答问题。 你会吗你。 不会呀。 那分明是考验我。考验她的情商。 铭胤被逗笑。 rw01,实境、虚境,完。 作者有话说: 应冲:别追价值了,追自己吧。 璇甄:别想那些了,想想我吧。 迥然不同。 完结了。惯例,有番外,什么时候写不一定,但一定会有的。没有再见了,但是再见吧。 以及发现我对101这类数字好有执念啊,101、1001、10001,总之就是要整数加个1哈哈哈。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