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期嘉遇》 未期嘉遇 第1节 本书名称:未期嘉遇 本书作者:北途川 本书简介: 纯情酷哥x钓系大小姐 1. 明初发错消息了,劈头盖脸一顿骂:给我道歉,现在,立刻,马上。 许嘉遇正在忙,回了条语音:哦,对不起。 她听到许嘉遇的声音愣了愣,终于意识到自己发错人了。 明初:我不喜欢没有主见的人,拉黑了。 后来明初哭着说不要了的时候,许嘉遇开始翻旧账:我现在挺有主见的,我不同意。 2. 起初,明初只是觉得他好玩,他说他有点较真,玩不起,但她撩着撩着顺手了,就没在意,一直圈在身边玩。 有一天她猛然发现有点完蛋,以为他假正经,没想到是个真纯情。 再后来,她发现他纯情个p。 #爱你这件事,没有终点# -校园戏份很少 -可能有点钓系x忠犬属性 -本质轻松甜文 -前期女钓男,男主白切黑切黄 -1v1,大写加粗双箭头 第1章 给我摸一下“?” 1. 午睡醒来的时候,外面在下小雨,明初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手摸向自己的小腹,那里酸软一片。 她做了个春梦,梦到一个没有脸的男人。 天要下雨,树要发芽,青春期的少女她要思春了。 她把脸埋在被子里,小声喘了口气。 手机振动几下,许嘉遇发来消息,提醒她记得做数学卷子,并贴心地为她总结她缺课三天的知识点和难点。 怕她不看,发完文字版又发语音版,语音条一接一个。 其中一条大概是误触,两秒钟,只有他一声呼吸声,然后是末尾夹杂一句含糊不清的“啧”。 明初耷拉着眼,昏昏欲睡,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听到这里突然睁开了眼,莫名觉得那声音和梦里有点像,于是秀气的眉头顿时蹙起。 呼吸……啧……呼吸…… 呼吸,呼吸…… 她又睡着了,这次梦里有了脸,许嘉遇那张别人欠他八百万的死人脸,竟然也别有风味。 没完没了的喘息声。 许嘉遇。 …… 匪夷所思,就好像在这之前她的理想型还是人,突然变成狗的荒谬感。 晚上许嘉遇受明爸之托来陪她一起做功课的时候,她就臭着一张脸,还走了两次神。 “认真点。”桌子被敲了两下。 明初扭头看他,眼睛因为看不清微微眯起来,脑子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于是清了下嗓子:“你今天穿得真丑。” 许嘉遇:“……” 衬衫牛仔裤,他衣柜里同款式有一沓,他天天穿,也不知道这大小姐抽什么风。 许嘉遇又露出那种别人欠他八百万的表情…… 哦,其实没有表情,她只是对方圆十里的所有人类有偏见。 明初好像第一次认真打量他。 长这么高了。 得有一米八五了?谁家电线杆子成精了。 头发有点长了,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儿。 什么破衣服,扣子还系到最上面,怎么不勒死你。 “看书,你看我干嘛,我脸上有答案?写不出来瞪我有什么用。”许嘉遇蹙眉。 说话更是不好听。 “你这嘴,亲一口得毒死。”明初这么想的,于是就这么说了。 许嘉遇瞥她一眼:“……” 明初:“……” 思春的少女真可怕,她低下头,老实做题了。 一缕头发垂下来,又被她别到脑后,又垂下来,最后被她扎起来,她咬着一根皮筋,略垂的眉眼突然和身侧人对上,许嘉遇的目光冷冷淡淡的,正看着她。 “好看吗?”其实是句讽刺,干嘛莫名其妙盯着人看。 她每天讽刺别人无数句,搁在电视里就是那个眼睛长头顶的美貌恶毒女配角,但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顿时觉得这意味有点变了,连带表情都带了两分尴尬。 “嗯。”许嘉遇坦然。 明初被噎住:“……” 平常一个小时能写完的卷子,今天写了一个半小时,期间走了两次神。 明家的别墅很大,西侧的副楼里住着许嘉遇和他母亲。 八岁起,他就经常出入明家,他的母亲是明初的钢琴老师,也是明初爸爸发小的……遗孀。 故事略微曲折,总之爸爸那发小许叔叔在感情上实在不是个好东西,撬墙角撬来的老婆,老婆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他一并接手,户口上在他户口本上, 但许家人尽皆知那孩子本来不姓许。 许敬宗大概坏事干多了,突然就死了。 不过他倒还剩点良心,死的时候遗产全留给老婆和孩子了,但毕竟那孩子跟许家没关系,怕他们守不住,临死前把老婆孩子托付给明初她爸了。 许少爷身上背着许氏17%的高额股份,等到他成年就可以正式继承了。 如果加上他母亲手上4%,娘俩就是一块儿大肥肉,许家原本以为明家不会上心,还想动手脚,不过明董事长要脸面,虽然和许敬宗还没到两肋插刀的地步,但毕竟世交好友,不答应便罢,答应了,那孩子在他手里掉一根毛,都是打他的脸。 说白了,明鸿非打心眼里看不上许家,被这种家庭摆布了,会让他颜面无光。 许家眼看着动不了这对母子,如今已经开始怀柔政策了,时不时也会关心慰问一下。 毕竟那可是块肥肉。 许嘉遇刚来明家的时候安静得有时候就像不存在。 他母亲给明初上课,他就一个人待在三楼的小会客厅,那里有一张桌子,连着一个露台,家里的小狗哈比会在那儿晒太阳,许嘉遇就坐在那里写作业,偶尔会摸摸小狗,和小狗玩游戏。 明太太经常吩咐佣人给他送吃的,课间休息的时候,会叫他进琴房和明初玩,其实是为了让他和母亲能多待一会儿。 那时候苏老师的日子并不好过。 虽然许敬宗死了,但大部分的遗产却以信托的方式由许嘉遇继承,股份需要成年后才可正式持有,即便他要放弃继承遗产,也需要等成年后再决定。 许嘉遇几乎被困牢在了许家,苏老师也就不可能再改嫁,首先许家人不会允许,不让她脱层皮是不会甘心让她另嫁。 其次没有人敢吞这个烫手山芋,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守着这座金山,因为即便她宣称自己不屑于要这金山,也不会有人相信,仍旧会千防万防。 何况没有母亲愿意赌孩子的前途。 她就算要较这个劲,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孩子打算。 而她本来就是个很爱孩子的母亲。 许敬宗这个人不可谓不心思深沉,机关算尽,他就是要用金钱铸一个牢笼把许嘉遇困住,然后通过孩子把苏老师困在许太太这个位置上,来满足他近乎病态的占有欲,他还没死的时候就自己买好了墓地,双人墓,他要苏老师百年后和他葬在一起。 明初今天迟迟写不完作业,许嘉遇抬手看了两次表,最后先行离开了。 他母亲身体不好,每天深居简出,最近好不容易提起精神去自己开的培训室,拖到这会儿还没下班,于是就近住在了市区。 小狗哈比的女儿叫呢呢,一直养在小白楼,每天这个时间点苏老师会带狗去散步,今天苏老师不在,许嘉遇便要代劳。 他走了,明初更不想写卷子了。 她把自己瘫在露台的吊椅沙发上,陷进蓝丝绒布里,眯着眼看深秋的夜色,晃着晃着又开始迷迷糊糊想要睡着。 骨节分明的一双手,黏腻的汗水,冷风,滚烫的……湿润的……呼吸……呼吸…… “小姐,别在这里睡呀,会感冒的。” 明初被叫醒,有些恼火,胸口好像有一团莫名的东西在蹿烧,她抓了下头发,问:“我爸回来了没有?” “先生今晚不回了。” “那女人呢?” “白小姐已经睡了。”佣人不敢在明初面前称呼那女人明太太。 未期嘉遇 第2节 明初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 “小姐呀,快进去吧,或者至少加件衣服,昼夜温差大,真的会感冒的。刚许少爷去遛狗,被狗扯进喷泉池了,回去那几步路,就开始发烧了。”她抖了抖手里的外套。 呢呢是只捷克狼犬,精力旺盛。 他那料子偏薄的衬衣,湿了怕是……咳,明 初压下自己匪夷所思的联想,装模作样关心一句:“苏老师今天不在,叫医生了没?” 佣人支支吾吾:“许少爷说不用,他说睡一觉就好了。” “好什么好,他那个人就会装13……算了我去看看。”明初拧着眉,一翻身从吊椅上下来,她穿着一条米白色的裙子,两条腿又长又直,头发散下来,在背后铺展开,像浓墨倾泻而下,又像柔软的绸缎一般,被风吹起来的时候,她正好回过头,唇红齿白一张脸,好看得像是画里出来的。 美好的东西很难不让人开心,小兰冲着小姐笑了笑。 “你也休息吧,不用管我了。晚安,小兰姐。” 小兰点点头。 十分钟后,明初沿着玻璃栈道去了小白楼,然后一路畅通地上了三楼,推开他卧室的房门之前她敲了三声,没人理。 佣人说他就在楼上,三楼就这么一间卧室一间书房。 于是她直接推了门,看看他是不是被外星人抓走了。 正好看到他从浴室出来,就裹着一条浴巾。 明初肆无忌惮地打量观察他。 端正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哦,没穿。 五官似乎像是照着标尺描画的,只一双眼显得有点骚气,抬眸看她的时候,明初下意识眯了下眼睛,腹肌很明显,他经常打球,热爱运动,嗯,好习惯。 没来由的躁。 空气静默了十秒钟。 “敲了半天门,你聋了?” 许嘉遇抓起睡袍胡乱裹在身上,对这个不速之客还反客为主的大小姐感到一种麻木的平静,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又无声地吐出来,勾着冷淡的唇角阴阳一句:“但你肯定不瞎。” 还肆无忌惮地盯着看。 “还不出去?”他仿佛一个老神在在的教导主任,莫名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让人很想顶嘴。 嘴……他的嘴巴长得很有特点,唇珠饱满,唇色偏艳,长在男人身上多少会有些不合宜,但长在他那张脸上更丝毫没有媚态,反而更显得冷淡。 亲一下大概都是冰的,她无端出神。 片刻后她就回过神,今天莫名不爽,这会儿更烦躁了,看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更来气,不仅没出去,还径直走了过去,手贴在他额头上碰了下。 低烧,还好。 许嘉遇突然抓住她手腕,眉目深沉,定定看了她片刻,表情略显严肃,欲言又止,到最后只问了句:“你今天怎么了?” 哪里都不对劲。 明初转了半圈眼珠子:“我也……发烧。” “你再扯?” “……”明初掰开他手,纤细手指戳了下他的胸口,“胸肌练得不错。” 许嘉遇:“……”这又是哪一出。 明大小姐从不委屈自己。 她的人生总结一下就六个字:我想要,我得到。 于是她直言不讳:“给我摸一下。” 许嘉遇那张死人脸终于出现了明显的裂缝,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她,不可置信般确认:“嗯?” 第2章 一起被打死刷你爸的卡,咱俩一起被打…… 2. “刚真没听见。”他略偏过头,说了句。 哦?还转移话题。 没听见,所以不是故意半裸着给你看,没勾引你。 明初听懂了潜台词,顿时笑出声,其实她真诚请求呢,怪她平时阴阳怪气太多,报应。 她手指勾着他睡袍交叠的衣襟往里看了眼,啧,皮肤还挺白,薄薄一层肌肉,刚洗过澡,带着些微水汽,泛着点粉。 想摸,但她虽然脸皮不怎么薄,做事情还是讲规矩,她就像古代那个皇帝,发兵前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流氓硬耍,被老明知道得挨揍。 她借题发挥:“你聋了?还是你浴室开结界了?敲门声隔二里地都能听见。” 装逼遭雷劈知道吗。 他那脑回路也是清奇,如果不是他一脸坦然,她都要怀疑他此地无银了。 “……”许嘉遇今天第二次无语,问她,“你到底来干嘛?” 他以为她会说“这是我家我想来就来”,但明初只是说了句:“关心一下哥哥。” 只是她发烧发一半,突然注意到他第二次按耳朵了,脖颈后侧也有一片阴影,她直接凑近了看,竟然是一片红肿。 刚一起写作业的时候他另一边对着她,她都没发现。 而且她稍微有点近视,偶尔戴戴隐形,觉得眼镜影响美感,宁愿每天朦胧着看人。 她不傻,差不多瞬间就想明白了,那点逗他的心思也没了,神色淡下来。 “我听说最近许应舟加入篮球队了,你俩打起来了?” 她拧着眉:“你耳鸣是不是?” 许应舟是许家的一个傻帽,抽烟喝酒泡妞的纨绔子弟,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混吃等死啃老一辈子,但一想到家产可能会在未来被许嘉遇直接挖走一大块儿,就恨不得把许嘉遇除之而后快。 但那傻帽干啥啥不行,连打球许嘉遇都甩他八条街,大概率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或许也有许家人纵容的缘故,长辈们不好做得太难看,小辈就可以搪塞说不懂事。 许嘉遇蹙了下眉,掐了下眉心,神色变得有些烦躁,转身去找自己眼镜,声音却平淡:“看破别说破了吧,大小姐,知道你最近不爽,你有气撒可以换点别的消遣。” 明初抱臂看了他一会儿,轻哼了声,“谁跟你说我最近不爽?都没亲密接触过,少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许嘉遇再次用被雷劈了似的表情看着她,站得笔直。 * “所以最后摸到了没?” 明初三天没上课,赵懿宁一大早就赶来学校,听她诉说了两句少女的荷尔蒙躁动期,耳聪目明又极其敏锐地步步逼问,审犯人技巧卓越,而且十分有毅力,审了两节课,什么都问出来了。 她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儿,顺手剥了一瓣橘子,尝了尝有点酸,于是塞明初嘴里。 困成王八趴那儿眯着的明大小姐被酸得直接变异,赵懿宁笑得前俯后仰,顺便吐槽:“许嘉遇就像那种冰箱冻了仨月,冻得邦邦硬的美人鱼,拿出来解冻都得等八个小时,再有性/欲那也冻凉了吧,你是真饿了。困成这样,你把他睡了?你俩通宵了啊?” “……?” 明初醒了,脑袋从课桌上支起来:“你这形容有点惊悚了吧。他除了不爱说话目中无人有点装逼之外,其他都挺好的。” 赵懿宁瞪大眼,扒拉她眼睛强迫她也瞪大眼:“宝儿,你听听你说的什么屁话。” 许嘉遇和明初俩人性格脾气观念还有生活习惯可以称得上南辕北辙,俩人从小就认识还住同一栋别墅,但她家足够大,所以俩人的交集十分泛泛,比如司机排不开的时候俩人一起上下学,以及一起写作业…… 互相了解彼此十分有限,大概属于熟悉的陌生人那一挂。 明初偏过头,却正好看到窗边一个身影过去。 她走了下神,盯着看了几秒钟。 对方似乎感觉到视线,走过去几米远,又折回来,手扶在窗边,隔着一个课桌的距离安静地看了她片刻,然后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递给她。 一根皮筋儿。 “掉我床上了。” 他那语气配上那那张脸,十分的正直。 但好几个人突然回头看他俩,像是在琢磨这句话的信息量。 明初莫名有一种被报复了的错觉。 这狗莫非是个假正经? 赵懿宁在旁边笑出声,手搭在她肩上:“啧,有生之年还能看见我们宝贝耳朵红呢!” 许嘉遇给完就走了,单手插在校服口袋里,跟同行的人在聊数学题。 明初:“……” 俩人不一个班,同一层楼,挨着,她八班,他九班。 “气的。”明初低着头看了一眼皮筋上的小挂件,看到上面趴着一个蜘蛛,吓得手一抖掉桌子上,再一看,假的,迷你仿真的,一根透明细线挂上面的。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气笑了。 她突然站起来,出了教室。 赵懿宁喊了句:“哎,快上课你干嘛去?” 课间操刚结束,同学们陆陆续续从操场回教室。 离上课时间还有七分钟,下节课是班主任老周的万恶数学课,而月考大家刚刚考出班级平均分全年级倒数的的成绩,九班整间教室都透着末 日到来前自由亢奋破罐子破摔的氛围。 教室门“嘭”地一声,被一把推开。 明初长腿迈动,气势汹汹绕过讲台,气氛霎时凝结了一瞬,半数人对明大小姐给予了注目礼的尊重。 毕竟明德私立是明家的独资产业,这学校还真是明家开的。 只见明初一把攥住第一排靠窗大帅哥的衣领,把一根皮筋抵在他眼前,秀气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微微眯着眼:“许嘉遇,你真当我不舍得揍你。” 未期嘉遇 第3节 许嘉遇的同桌被结结实实吓一跳,笔在手里跟吃了跳跳糖似地一蹦一跳奔着地面去了,他本人则在抬头的时候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心想谁把这瘟神招来,瞧见她一把拽住他那昨天刚把许应舟两拳打进医院的同桌的衣领,顿时瞪大眼。 勇士。 顺便后知后觉:这俩怎么凑一起的? ——学校只有很少人知道这俩认识,就算知道了也因为明许两家错综的关系不敢多嘴。 被揪住衣领的许嘉遇目光还落在试卷上,眼皮都没掀一下,似乎对她这反应毫不意外,握住她的手腕,往旁边一拽,手却没松开,于是像两个人手牵手。 他微微挑动眉毛,懒洋洋抬眸看她,侧过脖子露出半截脖颈给她:“嗯,来。” 满脸写着:可以,有本事砍死我。 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捏起蜘蛛看了眼:“你八岁的时候送我的,顺便还给你。” 明初:“???” 且不说她早就忘了这件事,你留它近十年不变态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明大小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指尖戳他胸口:“行,我记住你了。放学别走,过来找我。” 周围竖了一圈八卦的耳朵,这什么剧情,什么走向?霸道大小姐和灰王子? 谁能想到许嘉遇愣了片刻,还笑了下。 “行。” 预备铃响了,明初一阵风似地刮走了,许嘉遇的同桌梁笑天叹为观止地问了句:“哥,你跟这瘟……不是,你跟八班的明初认识啊?” 许嘉遇已经低头继续写题了:“嗯,我妈以前是她的钢琴老师。” 梁笑天眼珠子乱转,不敢问,但已经脑补了各种情节。 中午放学的时候,明初睡了一节课,刚睁开眼,赵懿宁就把论坛贴她脸前了:“哈哈哈好搞笑,你快看,许嘉遇昨天刚把许应舟揍进医院,你今天就去找他事,他还说你皮筋掉他床上,有人说他俩为了争你才大打出手,最后是许嘉遇上位了,但耍手段被你发现了,你俩要开始恨海情天了。” 明初一脸无语:“关许应舟什么事,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说完又反应过来:“他进医院了?” 赵懿宁点点头:“嗯,被揍得可惨了,你竟然不知道。你是没见,当时他样子挺可怕的,眼神,很吓人。下手也挺狠的,一看就不是个善茬,感觉心思很深,你还是悠着点吧,别没撩成,把自己搭进去。” 说完抬了抬下巴:“呐,你的菜来了。” 明初看过去,许嘉遇站在八班后门,冷冷淡淡的,看起来甚至还有点木。 心思很深?多深? 她拎起书包,起身过去:“走。” “去哪儿。”他问。 “开房。” 许嘉遇:“……” 明初扭头看他一眼,笑起来:“回家吃饭啊,问点废话。” 许嘉遇眉头依旧锁着,跟被冒犯的纯情少男似的。 明初还琢磨着要不要道歉,许嘉遇却说了句:“然后刷你爸的卡,咱俩一起被打死,这样?” “……” 第3章 不让摸……啧。 3. 小明因为花钱无节制,被老明严控零花钱。 她手里只有她爸一张副卡,不能取现,每笔花销都会发到他爸手机上,非常的没有尊严。 虽然她偶尔照样挥霍,老明也不会真怎么着她,但开房被逮,想想还是有点超纲了。 明初笑了笑:“你知道的还挺多。” 许嘉遇手插在口袋,姿态放松也显出几分板正。 那张别人欠他八百万的死人脸其实很英俊,眉骨略高,眼窝深邃,不知道祖上是不是有过外国血统,眼瞳是略浅的棕,五官偏立体,线条流畅,他左侧外眼角下面和喉结各有一颗小小的痣。 喉结那里随着吞咽的动作像在上下滑动。 显得很涩情。 明初又在打量他,他偏过头,露出三分询问之色:看什么? “你耳朵没事吧。”明初想起刚赵懿宁提起许应舟,顺口又问了句。 看着那点红肿也消了。 她这人一向不爱多管闲事,更没什么爱心,她自己生病都不大管自己死活,更何况别人死活。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还是挺让人害怕的。 许嘉遇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没事,检查过了。” 明初“嗯”了声,倒是有点奇怪他那一副生人勿近熟人也走开的注孤生性格,怎么有问必答起来了。 温顺起来倒还挺顺眼。 “你在笑什么?”她问,一记直球毫不拐弯。 理直气壮的仿佛在质问:你在勾引我? 很少能见到自信心膨胀成这样的。 虽然确实找不到她任何不自信的理由。 就连那根皮筋都明码标价四位数,即便他绕道刻意送一趟,也不会有人觉得多此一举,虽然那在她眼里可能也就是个随用随丢的物件。 两个人并肩往东门走,一路上人群熙攘,时不时有人扭头看一眼,大概好奇这俩人怎么突然凑一块儿。 外人眼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俩人。 明初原本在国际高中读书,高二才转过来,私立入学门槛高,家长们富贵得各有千秋,学生们也高傲得不分伯仲,平时里和和气气礼貌得体,但彼此圈子根本不互融,新来的往往不好受,明初却享受了最高礼遇,平时眼高到头顶的几个,对她却客客气气。 其余人便也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 她背景硬,脾气也差,经常一副方圆十里的人类请原地灭绝的神情,但长了一张懵懂无害的甜美五官,偶尔又给人好说话好亲近的错觉,所以总有人误解她其实色厉内荏,是个资本家的傻白甜,想要拿捏一下她。 最后结局自然都有点不美观,甚至也有因爱生恨的。 至于她?她谁也不放在眼里,毕竟别人巴结都巴结不上的明鸿非,她脾气上来连个好脸色也没有,其他人更不值得她放在眼里,连讨厌都嫌费劲。 许嘉遇身份则严格保密,许家是不会容许他顶着许家的名头招摇过市的,就连明初身边关系最好的几个,除赵懿宁和陈抒宜,都只当他是什么亲戚,寄住在她家。 学校里的许少爷就是个清贫励志帅得很突出的沉默酷哥,他妈开了个钢琴培训工作室,规模还可以,但对学校这些人来说,资产实在不够看,感觉是那种一年学杂费都交不起的,难免好奇他到底怎么进明德的。 私下里都猜测他是文化课突出拿来充门面的。 明德的一本率百分百。 ——毕竟出国留学的多,文化课没把握的,更是早早留学申请了。 学校为了好招生,也很拼,每年会挖不少尖子生进来冲击市状元。 连绵阴雨天,明德私中衬衫加西裤和裙子的校服穿在两个人身上异常养眼。 赵懿宁隔着老远坠在后面,歪着头把手搂在陈抒宜腰上:“我们明德第一帅,要被皇太女拿下了。” 陈抒宜长了一张不高兴的脸,眼角上挑,唇角向下,还自带三分嘲讽:“他俩?” 赵懿宁小鸡啄米式点头:“嗯,他俩。” 陈抒宜摇头:“我赌他俩和谐不了三天就得打起来,不打也会被棒打鸳鸯。我那天听说,许家好像特别怕许嘉遇赘到明家去,这些年知道明初看他不顺眼别提多高兴了。昨天许应舟跟他打起来不就是因为白曼清跟许嘉遇他妈最近联系紧密,许家连个没过门的继妈都防得跟什么似的,会眼睁睁看着许嘉遇去勾搭明初?” 赵懿宁笑眯眯的:“多热闹啊,她最近正气儿不顺。她三天没上课,他爸从她妈墓地上给她逮回来的,没忍心揍她。” 明太太去世已经近五年了。 白曼清是明鸿非现任的妻子,是个美貌的毒妇,人也不大聪明,视明初为眼中钉,时不时就要作妖一 下,她始终认为是因为明初霸道蛮横不讲理,才会让明鸿非至今不同意她再为他生育一个孩子。 但她应该永远也猜不到,她恰恰因为永远威胁不到明初的地位才有资格做她的继母。 司机为明初和许嘉遇打开车门,明初上车的动作突然顿了下,散漫的眼神缓缓聚焦,然后看向另一侧上车的许嘉遇,扯了下唇:“苏老师最近工作忙起来了?” 许嘉遇定睛,倏忽又笑了:“嗯。” 明初终于领会那笑什么意思了:不笨。 明鸿非限她卡的没几天,知道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出来,再大嘴巴也传不到许嘉遇耳朵里去,许嘉遇在提醒她,白曼清把主意打到小白楼去了。 苏老师每年靠分红就可以过得很滋润,她身体一直不大好,却还是坚持她的钢琴事业,就是知道许嘉遇顺利继承那笔遗产是个不确定的事,希望将来无论如何还能有一条退路。 她性格温善,不喜争抢,不然当年也不会被许敬宗控制得死死的,尽管努力撑起事业但其实并没有多大事业心,全靠拳拳爱子之心撑着,她昨晚却工作到很忙,甚至留在工作室。 恐怕是在躲白曼清。 白曼清只知道小白楼住了一对儿养尊处优的母子,但并不知道这对儿母子究竟是什么人,说不定还以为跟明鸿非有关系。 明初脑子转了一圈,没头没尾说了句:“谢了。” 许嘉遇有时候觉得她这种连写个题都没耐心,草稿纸都懒得用,聪明有余但耐性实在差,听两句废话就想骂人的性格,会是个冲动易怒不计后果的人。 但其实恰恰相反。 “客气。”他语气很淡。 明初突然握住他的手,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和表情看着他,倾身过去,两个人之间大概只隔了半臂的距离。 许嘉遇甚至能看到她眼底里他的倒影。 “谢谢还是得实际点。”明初轻拍他的手背,貌似关心地问,“手怎么这么凉,刚刚淋到了?” 说着又去摸他的额头,“怎么还是觉得有点发烧?要不要陪你去医院呢?” 动手动脚一遍,眼神诚恳看他:“别跟我客气,我们好歹一起长大,你像我哥哥一样。” 许嘉遇莫名觉得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微微偏头,错开目光,“不用,没事。” 未期嘉遇 第4节 他在吞咽口水,喉结上的小痣又在上下滚动。 明初眼角沁出一丝笑纹,又缓缓压平了,再靠近一点点:“真没事吗?我看你耳朵脖子都还泛着红。” 说着,上手摸了一下,耳垂微微发烫,侧颈的下颌线清晰流畅,脖颈青筋微微凸起。 太涩了,哥。 明初眯起眼,看他想躲又没好意思躲,始终挺直脊背保持着仪态就觉得他这个人还是太正经,莫名有种欺负老实人的感觉,但仍旧变本加厉抬起手指尖轻刮了下那根凸起的青筋,然后压实了,能感受到更里面动脉的搏动:“你心跳好快。” 她的声音实在不清白,但他垂眸,只对上她认真担忧的眼神,她问:“真的没生病?” 大概连司机都看出来了气氛不对,换了首有点聒噪的节奏布鲁斯,中间挡板缓缓升起。 音调暧昧的前奏钻进耳朵,许嘉遇再次偏过头,不动声色地胸口起伏了一下,调整呼吸:“没有。” 明初终于没忍住,笑了下。 许嘉遇用书包隔开两个人,带着点无端的恼火:“坐好。” “加个微信。”明初掏出手机,解锁,然后递给他。 意思是让他自己操作。 她这个人用命令口吻说话的时候总莫名有点蛊,往往会下意识去做,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许嘉遇已经点开了她的微信,赵懿宁和陈抒宜在他俩身后跟了一路,还拍了照片,这会儿刚好发给她,顺便调侃—— 「挺不错的身高体型差,适合抱*。」 许嘉遇感觉一道惊雷从头劈到尾,里焦外嫩,猝不及防。 他脸色一下子黑了。 明初感觉到手机震动了,不用猜都知道是赵懿宁,料定她没什么正经话,存着几分故意逗逗他的心思, 但这会儿她也侧头去看了眼,未读消息正好卡在那一条。 这下明初也石化了,她没想到赵懿宁已经狂放到这种地步了。 这已经不是撩人,这是x骚扰了。 “不好意思,她说话有点糙,下午我批评她。”说着,手指点开搜索栏,让那页面翻篇,“把你自己加上。” 许嘉遇深呼吸,又吐出来,眉心紧蹙,想骂人,但不知道骂谁。最后自我消化了,算了,别人发的,也不是她的错。怪他眼尖。 许嘉遇的头像是呢呢,那条捷克狼犬是灰白色,长得倒有点像狐狸,眼神很魅。 主人怎么一点也不随狗。 他昵称是一串英文字母。 明初当着他面给他设置了备注:不让摸。 顺便点进去看他朋友圈,发布频率很低,从上到下只有几条狗的照片,夹杂一些风景照,一些竞赛或者活动的转发,风格十分的性冷淡。 “连张自拍都没有。”她不满。 理直气壮得他都想要反思自己了。 许嘉遇:“……啧。” 第4章 吃饭而已又不是吃你。 4. 看完朋友圈,明初很失望,又退出去点开企鹅图标,找到他的名字,点进去。 这里更干净,一条动态也没有。 那么他有什么兴趣爱好,平常会干什么……她怎么才能知道。 她试图从回忆里抓点头绪,可惜没有。 俩人加好友那会儿大家还不玩微信,后来有了微信她也从没想过加他,太熟了,抬头不见低头见,反而没有了解的欲望。 而且他真的长了一张生人勿近的冷酷无情脸。 她这人向来不喜欢贴人冷脸。 围着她转的人她都应付不过来。 明初回忆了一下,就连企鹅加上后也没怎么聊天,有事直接就打电话了,偶尔联系也是因为作业聚餐父母传话之类的正经事,印象中也没有刷到过他动态。 那就不是删了,是压根儿没发过。 或者…… “你把我屏蔽了?” 他沉默,再次感慨于她的理直气壮,但最后还是点开自己的页面给她:“没有。” 明初还真翻了下,毫不见外。 认识这么多年,明初突然有一种她没真的认识过他的感觉。 以前到底在干什么?好像完全把他屏蔽了似的。 这么一张脸,怎么做到的。 有点佩服自己。 “你每天都干嘛?”明初好奇,“这么无聊,年纪轻轻就萎了?” 鉴于自己今天冒犯太多次,明初好心解释:“枯萎的萎,精神萎靡的萎。”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许嘉遇直接无语得笑出声。 “呵。” 他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意思是:别说了,越描越黑。 手也挺好看的,明初思绪又歪到不知道哪儿去。 “你想要干什么,可以直说。”许嘉遇看了她一眼。 两个人从小到大就认识。关系谈不上好,但也不差,彼此客气礼貌,性格不合很少沟通,但又因为长辈关系时不时走动,既熟悉又夹杂着陌生。 所以这两天她的表现称得上非常反常,但许嘉遇还没自作多情到认为自己在她面前晃了十年,突然就把她迷住了。 她这个人有时候看起来任性蛮横了一点,但其实心很细,知道分寸如何拿捏,也没表面看起来那么随意。 所以他能感觉到过界,那就是她故意的。 但聪明人有时候就失算在太聪明想太复杂。 他在她面前晃了十几年都没把她迷住,只是因为有人根本没开那一窍。 明初看着他一副“我知道你对你我没兴趣别装了”的眼神,满脑子都是摘他的眼镜,亲他嘴。 这到底是个真正经,还是假正经。 看不出。 她笑了声:“昨晚我已经说了,你拒绝我了。你还问,改主意了?” ——给我摸一下。 还有那个备注:不让摸。 许嘉遇:“……”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接不上话。 “为什么?”他问,想不明白。 “见色起意,还能为什么。”她语气随意,都没看他,顺手回赵懿宁微信。 「嗯哼,好提议,我喜欢。」 回复刚 刚那句话。 “……”他又看见了,因为过于震惊和困惑脑子空白了一瞬,然后蹙眉,“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 真就半点不避着他…… 报复吗?但也并不太像。 “没有的事。”明初再次拍拍他手背,这会儿才意识到俩人靠挺近,他能看见她手机屏幕。 明初饶有兴味笑着:“想象无罪,我又没骚扰你,你自己非要看的。” 许嘉遇点头,再次被气笑:“行。” 他竟然觉得她说得有点道理。 真是疯了。 许嘉遇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歪着头,闭上眼,闭目养神去了,眼不见为净。 明初看他反应,更乐了,怎么这么好玩。 心痒痒的,很想把他薅起来继续骚扰,但她做人还是有一点底线的。 再逗下去就该恼了。 而且对他了解太少,无从下手。 硬撩多少有点没意思。 赵懿宁回了她几个表情包,顺便问她要不要看点文学著作教学本,明初说:不必了,字一多我就头疼,黄的也不行。我现在就想骚扰许嘉遇,但他耍酷不说话,这会儿都开始装睡了。 赵懿宁:…… 赵懿宁:[个人名片] 赵懿宁推给她一个人,是九班的蒋政宇,许嘉遇为数不多的好兄弟。 赵懿宁:别怪姐妹不帮你,我找了仨人才给你要来的。周末请我吃饭。 中午回家的少之又少,只有明初这种离家十分钟且吃食堂比要她命还严重的大小姐才会每天中午回家吃饭。 就连许嘉遇也很少中午回家,蒋政宇经常和他一起吃饭,不过今天许嘉遇被大小姐给劫持了。 未期嘉遇 第5节 “他不会挨打吧?”蒋政宇非常担心兄弟的安危。 梁笑天扶了扶眼镜:“不好说,许应舟在学校里称得上跋扈了,但上次体育课,两个班一起,那位大小姐绊了一下,正好朝着他,还不小把他手机打掉了,屏幕都摔碎了,我还以为他俩会打起来呢,结果他抬头看到是她,就哑火了。” 蒋政宇对明家还是有点了解的:“这么说吧,假如许应舟和明初出现在同一个场合,明初他爸是主位的,明初是陪坐,许应舟都上不了桌,只配坐小孩那桌喝奶,他爸见了明初都得客客气气。” 梁笑天张了张嘴:“怪不得,那天许应舟还给明初系鞋带呢。” 明初两只手都攥着东西,鞋带开了才绊了一跤,许应舟被砸了手机一句脏话就要脱口而出,看到是明初才憋住了,说:“你鞋带开了。” 明初“哦”了声,腾不开手,想着先找到赵懿宁再说,顺便说一句:“手机我赔你。” “不用,反正也该换了。”许应舟迟疑了片刻,“你别又摔了,你别动,我给你系上。” 明初没反应过来呢,许应舟就已经蹲下来了。 赵懿宁还调侃:“这孙子不会想追你吧!” 蒋政宇和梁笑天挑了个位置坐下来,顺便聊起周末去向。 “我爸要我去参加一个晚宴,无聊,不太想去。年纪轻轻已经要被卖了,说让我挑个千金攻略,争取早点把自己嫁出去,给集团拉点生意,你说荒谬不荒谬。”蒋政宇说,“你呢?” 梁笑天摇摇头:“我爸妈说带我飞一趟新加坡去看爷爷,但时间太赶了,我在想要不要请两天假。” 说完好奇:“许哥呢?他每周末好像都神出鬼没的。” 蒋政宇正准备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看了眼,顿时瞪大眼。 “怎么了?”梁笑天好奇问。 蒋政宇挑了下眉:“说曹操曹操到,吓我一跳。”他扭头左右逡巡一遍,没发现明大小姐或者她身边的人才松口气。 “明初加我。”蒋政宇犹豫片刻,点了同意。 对面直接了当问:有许嘉遇的照片吗? 明初:发我。 明初:兴趣爱好,饮食忌口,娱乐消遣,身高体重三围知不知道? 明初:尺寸大小知不知道? 明初:哦,这个撤回,你就当没看见。 明初:看你朋友圈你想要这款球鞋,但买不到。 明初:[图片]明天到你手上。 蒋政宇:…… 他从震惊到无语到困惑再到妥协到狗腿,只用了半分钟。主要觉得这个人不敢得罪,而且她想知道的,不通过他也能通过别人,这钱与其让别人赚,不如让他这个好兄弟赚。 蒋政宇打开相册,一顿好找,然后把为数不多的单人照发过去,再把双人合照裁剪成单人照发过去。 蒋政宇:身高185,体重78kg,三围不知道,但是胸肌不小,肉眼都能看得见吧?尺寸很可观。 明初:哪个尺寸? 蒋政宇:你想的那个尺寸。 明初:哦,那你形容一下。 蒋政宇:…… 蒋政宇发了个抓狂的表情包。 明初笑了下:开个玩笑,还有吗? 蒋政宇:他喜欢打球,不吃辣,睡觉不关灯,喜欢看书,很杂,历史类多一点,也看鬼故事,但不看恐怖片,他好像怕黑。 明初:还有吗?他平常除了上课还干什么。 蒋政宇:他周末经常出去兼职,不过他不缺钱,就是无聊吧?我感觉有点像发泄,你也知道她妈妈一直精神状况不好,他平常为了稳定她妈妈地情绪从来都没有发过脾气,但人怎么可能没脾气呢?我觉得他大概率是憋坏了。 明初对这个倒是有点兴趣:什么兼职? 蒋政宇:他最近在西城中心商贸那边的酒吧街台球厅陪玩,其实就是看场子,那边乱,喝酒闹事的多,一般老板会找点体格好的陪玩,闹起来顺便负责拉架平事什么的。 明初挑了下眉,侧头看了一眼许嘉遇。 很难想象他出现在那种地方。 车子开进别墅区范围就变得极其安静,穿过规模十分可观的林木景观带,再曲径通幽一段距离,才能看到建筑。 车子要在小白楼停下的时候,明初按了下通话键对驾驶舱说:“往前开。” 许嘉遇终于睁开眼看了她一眼。 明初也看他:“陪我吃饭。” 许嘉遇下意识蹙眉,他很少去主楼那边,对明伯父来说,接受他和他母亲在这里长住已经是非常超常的照顾了。 而且他也十分清楚,许家不能接受他和明初走太近。 但明大小姐显然不会管那么多弯弯绕绕。 她指尖戳着他的脸:“陪我吃饭,或者我去你那边吃,你选一个。” 许嘉遇深呼吸,再次不解:“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司机为她打开车门。 明初下车,扶着车门弯腰看他,“下来,吃饭而已,又不是吃你。” 司机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后退了两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现场。 许嘉遇:“……” 第5章 还生气了算我骚扰你,还是你骚扰我?…… 5. 明家的房子很大,大到从这头到那头恨不得打个车。 所以虽然住在这里,许嘉遇却并没感受到太多寄人篱下的感觉,大多时候他们更像邻居。 小白楼那边有专门伺候的佣人,厨师也是另请的,明鸿非专门给他母亲请了个司机,但苏黎深居简出,司机老陈平时也就接送他上下学。 他和明初的关系因此可以保持在不咸不淡刚好的分寸里。 但是现在……许嘉遇确实不清楚她想干什么。 她做事一向随心所欲。 连明鸿非都不太能管住她。 明初小时候很不喜欢这里,她喜欢热闹,家里一大就显得空,明鸿非的臭规矩又一大堆,家里佣人每天跟个鬼影似的飘来飘去,谁也不敢多话。 太安静了。 现在倒是挺喜欢,大,不想见的人就可以不用见。 白曼清有点怕她,总躲着,明初乐得如此,也就懒得计较同住一处。 佣人拿过她的包和外套,递上拖鞋。顺便小声提了句:“白小姐在餐厅等您一起用餐。” 明初的脸色一下子垮下来。 两个人穿过客厅,绕过影背,就看见白曼清已经在餐厅坐着,腰板挺直,姿态端庄,唇角的微笑都像是用标尺量过。 为了当好阔太太没少下功夫。 看见明初,她笑得温柔和善:“小初回来了。”说完看向她旁边,“嘉遇也来了。” 虚伪,做作,明初还是喜 欢她破防的样子,恨不得拿高跟鞋扔她的模样,还顺眼点。 明初不说话,也不应她,只是拉着许嘉遇坐下,目光还在看手机。 蒋政宇敲字飞快,又招了不少供。 最后实在没什么招的了,觉得提供的价值不够,拿了一双限量款球鞋觉得受之有愧,又把酒吧老板的微信推给她,说是许嘉遇的朋友,俩人很熟。 老板昵称叫jimmy,头像是自己的自拍,烟熏妆,风格很猎奇,看不出本来面容,也看不出来年纪,但应该不大。 蒋政宇大概跟他通过气,同意申请后就直接发照片,大部分是偷拍,甚至还有监控截图。 jimmy:美女,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jimmy:他要是愿意献身,我早拉他下海了。 jimmy:上次有个白富美花十万让他陪着出去玩两天都不肯呢。 明初:哦?展开说说。 明初觉得这老板不懂行,天上不会掉馅饼,有钱人的馅饼砸人更疼,出去玩玩不过是个试探,只要能约出去,后面发生什么就都有办法。 jimmy看起来挺可惜,反复描述那白富美有多么的美貌、身材好,以及多么有钱。 听得明初眼睛眯起来。 不爽。 没得逞也不爽。 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感觉。 酒吧的台球厅光线昏暗,人员密集杂乱,许嘉遇待里边帅得有点突出,像是跟别人不在一个图层。 她一张一张翻,突然在其中一张停留下来,放大看细节。 许嘉遇抬手的时候露出一截腰身,后腰上面有个纹身,模糊,放大了更看不清,大概只有拇指大小,图案加文字。 嗯,看来是个假正经。 她眼神挪过去,打量了一下,位置比较隐蔽,不然她直接掀开看了。 撩男人还是个技术活,她都费劲两天了,连个嘴都没亲上。 失败。 未期嘉遇 第6节 许嘉遇察觉到她目光,微微蹙眉看向她,生怕她突发恶疾当着别人面口出狂言。 “你爸爸本来要回来陪你吃饭,临时又被绊住了。”白曼清没话找话,“他工作忙,但其实很疼你。” 明初一边好奇、玩味,这种恋爱游戏最让人痴迷的时候,大概就是现在,朦胧、暧昧,说不清道不明,下手时机还不成熟,不下手又觉得暴殄天物。 一边又因为身边的不速之客厌烦、浮躁。 面上却越发显得冷静沉默。 白曼清看她不说话,误以为是缓和的信号,她三天前和明鸿非大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了,三天没去上课,吵了什么白曼清不知道,但大概也能猜到和自己有关。 小明毕竟还是斗不过老明,她想。 她只要搞定明鸿非就万事大吉了。 但明鸿非不肯让她生孩子,她始终想不通为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初突然侧头:“憋什么坏水呢,直接说呗。” 白曼清笑得甜美:“没有呢,就是想陪你吃吃饭,小初,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觉得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1、” “我们可以好好谈谈的,小初。” “2、” 白曼清终于从明初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看出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仿佛数满三个数就会把面前的汤泼在她脸上。 今天有外人在,她本来只想陪她吃完饭,好歹算是示个好,这会儿突然站了起来,默默调整了一下呼吸,压下怒火和屈辱:“那不打扰你吃饭了,小初,我们改天再聊。” 她笑得温柔,好像丝毫没感受到明初的敌意。 明初冷哼一声,脚步声渐远,她侧头看向一旁沉默如同不存在的许嘉遇,笑了声:“你猜她这会儿在想什么?” 许嘉遇瞥了她一眼,难得从她那张惯常散漫的脸上看到一点阴郁和冰冷。 他没说话,掺和人家家事不好。 也觉得她有点强颜欢笑。 她不在乎,但并不意味着可以忍受继母一而再再而三的跳脸。 明初突然又恢复如常,耸了下肩:“她会觉得她自己好隐忍好伟大,然后因为我的沉不住气而沾沾自喜。” 许嘉遇依旧不知道说什么,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跟她吃饭。 “我妈从来没爱过我爸。”明初突然又笑了下,放下筷子去剥虾,然后把完整的虾仁递到他嘴边,“我爸恨她,但也只是恨她不爱他。所以从我妈死的那一刻起,我爸可能一辈子都不能释怀了,也就一辈子都不可能忘了她。白曼清不会一无所知,她只是不相信我爸那样一个人也会有真感情,毕竟他都开始找新老婆了。所以她理解不了我爸坚决要把所有的财富、责任、爱,都倾注在我身上的心情,他想证明他的爱,一个活人还奢求一个死人理解相信认可他的爱,那他这辈子都解脱不了了。” 许嘉遇拧着眉看眼前的虾,不想接,觉得怪怪的。 她的眼神也怪。 明初捏着他的两腮迫使他张开嘴,然后直接塞进去了,她笑起来:“没给你下毒,也不会给你下chun药。” 许嘉遇还是吃了,没吐出来。 他深呼吸了一下,终于说出了坐下来的第一句话:“你别这样。” “别哪样?”她诚恳问。 “如果你不高兴想让我陪你,可以。别撩我,也不用算计我,如果你需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可以给你,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我也会帮你。我承明伯父的情,不管你觉得我配不配,我一直拿你当自家妹妹,不用跟我绕弯子。”他自认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这是他能想出明初的所有目的,只是觉得自己这里应该没有她想要的东西才对。 明初笑意更深:“我说了,我想要你。” 她擦着手,眼神一直盯着他,“给吗?” 许嘉遇抿着唇,接不上话,深呼吸了一下,还是接不上话,最后沉默去吃饭了。 “别开玩笑。”他说。 “啧,”明初叹气,没劲透了,木头人,死人脸,但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不住,又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许嘉遇直觉跟她撒谎麻烦无穷,于是坦诚:“没有。” 明初点点头:“那就是对我不感冒,你喜欢什么样的?” 许嘉遇:“……没有。” 偏明初非要问清楚:“没有对我不感冒,还是没有喜欢的类型?” 许嘉遇吃不下了,他起身要走,被明初抓住:“坐下。”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略沉,带着一点压迫感。 “本来就是没有可能的事,讨论这个没有意义。”许嘉遇不再装傻,侧头看着她,“我跟你不会有结果。” 明初点点头,眼珠子转了转:“哦?所以你想跟我有结果。” 许嘉遇刚起了点跟她好好谈的念头又被她压回去,神色微怒:“你……” 明初凑近,贴近他的脸,笑问:“你想要哪种结果?好过?睡过?还是结婚生子那种?” 许嘉遇被气走了,都没让司机送,自己打个车走了。 这里打车可不容易,明初到学校的时候,许嘉遇还没到,她坐在他的座位上,随手抽出他课桌上的一本杂志,问他同桌:“他跟许应舟为什么打架,知道吗?” 梁笑天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就、就,就那个,嗯,就是许哥不是在个酒吧兼职,许应舟他表姐看上许哥了,许应舟约许哥出去玩,许哥让他滚,然后俩人就打起来了。” 明初“哦”了声,表姐啊,白富美啊,许家真够贱的,许敬宗给许嘉遇的信托套了好几层安全环,在他成年之前他能拿出来的钱十分有限,成年后想要继承股份也不是那么容易,但一旦能成功拿到股份,他在许氏的地位几乎是不可撼动的。 如果通过婚姻把他绑定,倒是将来洗他股份的好办法。 ——我跟你不会有结果的。 他是说许家不会眼睁睁看着许嘉遇跟明家结姻亲。 明鸿非大概也不会让女儿趟这趟浑水,明初的性格里有强势狠辣的一面,也是因为明鸿非从小的培养,他把她当继承人,唯一且永远唯一的继承者。 于是许嘉遇走进教室的时候,就看到明初托着腮坐在他课桌前,若有所思看着他,等他走近了,突然招招手,让他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句:“我想跟你谈个恋爱,结果你都在考虑结婚了。 ” 许嘉遇脸顿时黑得跟什么似的。 明初起了身,笑道:“那就别挣扎了,放学过来找我。” 许嘉遇深呼吸,反抗:“不了,我自己回去。” 明初拍拍他的肩,笑容淡下来:“哦。” 那神色太让人不安了,总觉得她憋着什么坏水准备往他身上使,所以最后他还是在放学的时候出现在了八班的教室后门。 他手撑在栏杆上,斜挎着书包,整个人都非常的低气压。 明初下课被赵懿宁缠着问周末去哪儿玩,她婉拒了,说周末准备去钓鱼。 陈抒宜挺高兴:“去海钓吗?我跟你一起。” 明初摇头:“不,我去钓美人鱼,就那种在冰箱里冻了三天,冻得邦邦硬,拿出来放八个小时才解冻的那种。” 陈抒宜不明所以,赵懿宁已经笑得花枝乱颤,顺便给她指了指:“你家美人鱼来了。” 明初愣了愣,以为他还要负隅顽抗一阵呢,怎么还是来了。 她拎起书包大步出去,从后面拍他肩膀:“在等我?” 许嘉遇一张面无表情的冰山美人脸,满脸写着:不然呢? 明初拉着他往外走,笑了下:“真好奇,你这种闷得要死的性格,在床上是不是也没表情。” 她声音有点轻,许嘉遇没戴眼镜,没听清,偏过头:“嗯?” 明初摇头:“没什么,讲了句荤话,你要我再重复一遍的话,那算我骚扰你,还是你骚扰我?” 许嘉遇:“……那你还是闭嘴吧。” “啧,还生气了。” 第6章 不是个东西她好装啊,我好想揍她。…… 6. 周末的酒吧街光污染严重超标,各家门头争奇斗艳,霓虹如泼溅的颜料盘,直往虹膜里刺。 酒醉的男男女女勾肩搭背,车来车往,人上人下,街角有人叫骂,甚至都没人有兴趣回头看一眼。 一辆黑色宾利停在街口,细雨朦胧,明初下车,脚踩在不怎么干净的沥青石板上有片刻的迟疑,她从储物箱里找出一副眼镜扣上,然后打了个手势,两个保镖扯了领带,解开几颗扣子,显得随意一点,不远不近跟着她。 赵懿宁打着电话,从另一侧下来,跟上明初,有些愤怒地讲了两句方言把电话挂了。 明初侧头:“家里出事?” 赵懿宁摇头,手机塞进包里,同样有些嫌弃地跨过一个小水坑,才回答:“我阿嫲还是非要我去国外念书,不想去。喝不惯洋墨水,而且一个人在国外,多可怜,一家子文盲,非要赶什么国际潮流。” “也是为你好。”明初笑着。 这人说起场面话比她老子还像那么回事。 赵懿宁挽着她手:“你去我就去。” “哦,我不去。”明初懒洋洋说,转瞬又暴露本性,“我这么会考试,不拿个状元可惜了。我还等着状元采访的时候骂我爸呢,他个周扒皮法西斯,天天对我用祈使句,我早就受够他了。” 赵懿宁乐不可支:“你不说话的时候跟伯父挺像的,就那种用眼神蔑视全场的气势,非常的唬人。” “我才不要像他,品味那么差,找个老婆都找不明白。他大概是过得太寂寞了,所以找个白曼清那么蠢又爱作妖的,给自己找点罪受才舒服。” “你品味倒是好,人家理你吗。而且他好歹一个富家少爷出没这种地方,能是什么好人。”赵懿宁知道许嘉遇在这里兼职的时候只觉得荒谬。 什么压抑需要发泄,别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明初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多好玩。” 酒吧名字还挺文艺,叫惊鸿,红色的刻痕字体,门面小小的,位置有点偏,进去却内里乾坤,下沉的楼梯通到地下酒吧,地上有两层,台球厅竟然在上面,绕过一个短廊,几个散座,长长的吧台,舞池摇摇晃晃的男女。 吧台后头摆的酒还不错。 挺热闹,有乐队在唱歌,很嗨,就是五音不太全。 明初找了个位置,赵懿宁要了几杯酒,顺便问一下老板在哪儿。 未期嘉遇 第7节 jimmy倒是很快出现,挤过人群,看到几个男生已经靠过去,心道不好,这位大小姐可能一来就被当肥肉了。 他正要过去,只看见女生抬眸瞥了一眼,很淡地笑了下,招了招手,让男生侧耳听,然后几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片刻后,几个男的就不忿地离开了。 jimmy好奇站在原地看了会儿,然后才走过去,在两个人对面坐下来。 “常来?”挺熟练。 赵懿宁端起酒杯抿一口,没回答:“酒不错。怎么称呼?” “赵吉,这里的老板,你可以叫我赵哥,但不能叫我吉哥。” 明初抬头看了眼,比头像顺眼多了,挺年轻,估计也就二十多岁,寸头,眉眼锋利,竟然是很硬汉的长相。 “赵哥。”明初颔首,并没有介绍自己,神色平淡地笑了下。 倒是赵懿宁附和了一句:“好巧,我也姓赵,咱们五百年前可能是一家。” 这俩人右后方不远处有两个黑西装的大块头,一动不动,眼神警惕但又很自然,从他出现的时候就眼神锁定,上下打量过才移开目光。不仔细看根本不会觉得突兀。 赵吉大概能猜到,为什么那几个人离开了。 这两个人不是那种外强中干的草包富二代,不太好惹。 在这里头混,最重要的是要有眼色。 看走眼的时候当然也多,但明初属于那种闭着眼都看不走眼的。 就像赵吉第一次见许嘉遇就知道,他不是这里的人。 “许嘉遇在陪人打球。”赵吉提醒。 明初笑了笑:“我来找你。” “找我?”赵吉笑着摇头,“不是,妹妹,你可能误解了,我跟许嘉遇其实没那么熟,了解的都跟你说了,也帮不上你什么。” 明初依旧没什么表情,抬手指了指酒架:“最上面那一排,全开了,请大家喝。” 她敲了下桌子,“今晚你陪我聊天。” “这……不必了吧。”赵吉提醒她,“我真没什么说的了,我听那个小同学说你跟许嘉遇挺熟的了,你想了解什么直接去问他呗,我这、受之有愧。” 明初不置可否,两只眼睛墨似的黑,看着他,语气随意:“随便聊聊。” 赵吉还是第一次从一个丫头片子身上感到被气场压制的感觉,沉默片刻,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ok,你起个话头吧。” 明初把一杯没动过的酒推给他:“赵哥多大了。” “26,下个月就27了。” “单身?” 赵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没摸准她意图:“怎么,你又看上我了?哥不单身,老婆在楼上呢,你注意点分寸,不然我要回家跪搓衣板了。” 赵懿宁笑得不行。 “那个穿蓝衣服的。”明初指了指调酒师旁边趴着看手机的一个女生,“你老婆吧。” 赵吉“靠”了声,“你他妈到底干什么的,别给我搞神神叨叨这一套啊。” 明初扯了下唇角,“说了随便聊聊,我只是看见她手上的钻戒了,跟你手上的是一对儿。” “眼神这么好?” 明初点点头:“当然,飞行员的视力,如果不是我爸的公司缺我这个顶梁柱,我就去开飞机了。” 扯淡,但确实心细眼细。 赵吉看她一本正经胡扯八道笑了下:“你挺有意思,但不是许嘉遇的菜。” 这种大小姐的自尊心都强,受不了世界不围着自己转的感觉,上次那个白富美就是,被拒绝后辱骂许嘉遇:“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 不过长得是真美啊,撒泼也可爱。 眼前女生更美,说一句肤如凝脂都不过分,尤其那脸蛋,建模都建不出来这么有张力的美貌,就连酒吧五颜六色的光照在她身上,都跟别人不一样。 但她并不可爱,大概太冷静了,那种运筹帷幄万事在心的感觉反而因为过分的美貌让人有点发毛。 明初却只是笑了笑:“说来听听。” “我跟他聊过,他理想型大概是那种温柔可爱邻家小妹型的,而且我觉得吧,他这个人大概是有点变态嗜好的,控制欲很强,你这种正好踩在他雷点上,别招惹他了。” “哦?你不是说跟他不熟。” “这么说吧,他看场 子我很省心,因为再浑的人在这种地方都怕,一闹起来就容易躲,许嘉遇不,我甚至感觉他有点兴奋。出手狠,会平事儿,我加他小同学也是为了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病,”他指了指脑子,“他说他就是有点压抑,需要发泄,上个兼职是在拳馆陪练来着。” 明初若有所思点点头,赵吉这才注意到她一直塞着耳机,这会儿似乎在认真听什么。 气氛安静半分钟。 明初把耳机摘下来递给赵吉,赵吉迟疑了一下,贴在耳边,正听见许应舟在破口大骂。 陈抒宜有些不耐烦说了句:你跟个傻子似的。赵吉是你表姐夫的表弟的同学啊,这关系够绕的。许嘉遇知道吗?应该不知道。 明初合上手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歪着头打量赵吉:“我今天确实是来找你的,追人嘛,忌讳穷追不舍。偶尔做点好事,将来好邀功。” 赵吉搓了搓手指,额角青筋直跳:“什么好事?” 赵懿宁这会儿抱臂看热闹。 明初有点无聊地往后靠了下:“酒吧转让给我,怎么样?” 赵吉噗嗤一声笑了:“妹妹,跟我开玩笑呢?做过生意吗?认识几种酒,跟那群混混打过交道吗?嘴皮子一张一合,过后你爸妈找来,把我告了,我往哪里说理去。” 明初举起手招了招,不知道从哪里过来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两个律师,合同已经拟出来了。 “你不用管,我知道你缺钱,就够了。酒吧还是你的,但以后我是你老板。” 赵吉翻了翻,这些臭有钱人真踏马都是混蛋。 一个毛没长齐的小资本家都已经长獠牙了。 赵吉也不装了,嗤笑一声:“大小姐追人下血本啊。” 明初笑了笑:“谬赞,小钱。我爸要知道我这么努力,一定会很欣慰的。” 赵懿宁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定会把你腿打折的。 许嘉遇今晚的眼皮一直跳。 夹杂一些没来由的烦躁。 从那天之后,明初就没再理会他,大概已经腻了吧。她每天的乐子太多了,太多人围着她转,明鸿非最近都回家,因为那天白曼清在餐厅堵她,她这两天都没回家。 她有个公寓,还在酒店有长期的房间,不管去哪里都不会委屈自己。 学校里最近风言风语,连苏黎都知道了,今天早饭的时候,母亲突然问他:“小初最近跟你走很近?” 许嘉遇垂眸喝汤,思索片刻:“嗯。” “保持点距离吧,她爸爸知道,会生气的。” 许嘉遇沉默,没回答。 “再有两个月,你就十八岁了。”苏黎满脸担忧,“真的不想出国吗?” 许嘉遇摇头,他没办法留她一个人在国内,而她是不会跟他一起出国的,许家就像座矿山,两个人守着它,既挖不走,也舍不得离开。 “不出就算了,你成绩好,考个好大学不成问题的。” “嗯。” “以后找个家境普通一点的女孩子吧,你觉得你魏叔叔的女儿怎么样?” “还早。” “早点好,那些人就不打你主意了。” 许嘉遇蹙眉,扔下一句:“因噎废食。” “可是你不是挺喜欢小雪的吗?她也很喜欢你。” ——喜欢什么样的? 脑子里突兀冒出来明初的问话。 不知道,但一定不是魏书雪。 砰—— 一杆入洞,台子清了。许嘉遇靠在边儿上喝了口水,又进来一群人,人群更嘈杂了一些,音乐声鼓噪耳膜,一只手突兀地出现,从后绕过来,手指插进他指缝,呈交握状态。 许嘉遇下意识扣紧,想要撇过去,侧头就看见明初笑得跟八九点钟的太阳似的。 她“啧”了声:“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 许嘉遇还没从惊诧中回过神,眉头紧锁:“没人像你这么无聊。你来这里干什么?” 明初挨着他站在那里,肩膀抵着他的肩膀,手还是握着他手,突然有些落寞地笑了笑:“今天是我妈的忌日,我去看她了,跟我爸打电话,但他没有接,我回家的时候他也不在,只有那个女人,觉得那里好陌生。我感觉我好像没有家了。我今天很不高兴,别皱着眉看我,好吗?” 她看起来那么悲伤,许嘉遇也不好把手抽出来,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以及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安慰她。 只好沉默陪着她站了会儿。 陈抒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这会儿跟赵懿宁一人拿了一根球杆,想着来都来了,怪无聊的。 赵懿宁拿巧粉磨着杆头,靠在陈抒宜肩膀上:“女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她好装啊,我好想揍她。” 陈抒宜笑了声:“我也想。但许少爷似乎当真了,这男的认识她这么多年就没看出来她是个创死全世界的性格吗?明大小姐真不是个东西。” “真不是个东西。” 第7章 衣服脱了半梦半醒 7. 周一周二明初都没来上课,她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风格就连老师都见怪不怪。 明德私中是不排名的,只有各科的成绩百分比区间,明初的成绩各科都在前百分之一。 这种雷打不动的稳定让她拥有很多的宽容和理解。 未期嘉遇 第8节 就连明鸿非都并不苛刻要求她。 至于她不上课去干嘛,谁也不知道,她其实很忙,不上课也没有太多自由,明鸿非对她某些方面的纵容,来自于她在他希望的方面的绝对优秀。极端的自律换来相对的自由,有多大限度的自由,就有多长的锁链在后面拽着。 没有绝对的自由,这一点她倒是从小就明白。 比如她让乔叔以个人名义买下一个急于脱手的酒吧不会让明鸿非生气,但她必须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以及看得到的价值。 爱情是一种多余的情绪产物,恋爱脑更是该死,情绪的失控是所有麻烦的开端,只有财富是排忧解难的尘世硬通货。 周二下午的体育课在室内游泳馆,今天游泳月度考测。 陈抒宜在更衣室门口的物品寄存处看到许嘉遇,他没穿校服,黑色t恤和休闲裤,肌肉轮廓若隐若现,线条清晰但不贲张,显出年轻健硕身体蓬勃的张力。 明初还真是个色批。 陈抒宜颔首打了个招呼。 许嘉遇脸上有伤,贴着创可贴,赵懿宁盯着他脸看了会儿。 那天在台球厅,有人突然摔东西,两拨人毫无征兆开始打架,许嘉遇护了明初一下,利器擦着他脸过去。 明初当时的脸色,啧,有点吓人。 不知道有几分愧疚和心疼,以赵懿宁对她的了解,她大概率只是把许嘉遇当所有物了,觉得这张脸万一留疤了可惜。 赵懿宁“哎”了声,叫住许嘉遇:“明初今天来不来学校?” 许嘉遇回头看两个人,心道你们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摇头:“我这两天都没见她。” 而且也并没有联系。 “她不是在家吗?”赵懿宁惊讶。 许嘉遇的表情更不解了。 她是在家,又不是在我被窝里。 陈抒宜挥了挥手,示意许嘉遇走吧。 然后回头搂着赵懿宁离开,“他俩又不住一个房间,你以为那是我家啊,喊一嗓子全家都能听见。” 陈抒宜家里就她和她奶奶,她爸进去了,她妈改嫁了,她还有个叔叔,在外市,不常回家。所以祖孙俩人从别墅搬出来,住在一栋小房子里。但即便是原来的大房子,都还没明家五分之一大。 “他俩在自己家都能谈出异地恋的感觉。”赵懿宁怕明鸿非,即便明鸿非不常在家,她也几乎没去过明家,这会儿才回过味儿,感慨。“不过她最近到底在干嘛,神出鬼没的。” 赵懿宁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有时不知人间疾苦。 陈抒宜想了想:“其实每年她妈忌日前后她都很不正常吧。只是她本来就浪,很难看出来。要不是她那天提她妈妈忌日,我真没反应过来。” 赵懿宁也愣住,半晌才“啊”了声,“好像是有点。” 许嘉遇没走,靠在那里等蒋政宇,听着陈抒宜和赵懿宁的声音渐远,他拧着眉,抬手触碰了一下脸上的伤口。 “干嘛总板着一张脸,觉得认识我挺倒霉的?”那天从酒吧出来,上了车的时候,她找出便携药箱,给他涂药。 他没拒绝,看她靠 过来,两个人离得很近,好像稍微动一下就能碰到她的脸。 雨势有点大了,滴答的雨声敲在车窗玻璃,霓虹晕开无数光影,车厢里很安静,她一手固定他的下颌,一手给他消毒擦药,说话的时候笑着,眼底却一片冰冷。 他没回答。 按照社交礼仪,那几乎算默认。 “我妈也这么说过。”明初却没在意,再次笑了下,“新闻报道她是空难意外去世,其实不是,她没坐上那架回程的飞机,她是病逝的,高烧,肺炎,她拒绝就医,死在我外婆留给她的小院里。那一年我爸爸答应和她离婚,但还有一些财产需要分割,她一个人去国外散心,然后再也没能回来。” 许嘉遇对明太太的印象很模糊,一个温柔体贴善良美丽的富家太太,像一个符号一样完美,缺少点人气儿。 他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佣人都叫她太太、夫人,外人称呼她明太太。 记得很久之后才知道,她姓初,初知瑾,名字有些拗口。 “我姥姥姥爷心高气傲一辈子,因为巨额债务把女儿卖了,所以她嫁给我爸后就拼了命的赚钱,想要还了钱换自由,可惜一脚踏进泥沼的人都以为自己有回头的余地,但最后只是越陷越深,她欠我爸的越来越多,我爸看她越来越郁郁寡欢,终于决定放手了,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他们的事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爸很讨厌,我妈很温柔,我爸什么都要管,我妈不管我,她不在乎我是不是考第一,不在乎我钢琴练得怎么样,不在乎我是不是聪明、优秀。” 明初给他贴上创口贴,依旧手撑在那里,看着他,“她爱我,她希望我自由,但她也很讨厌我,她第一次想要离婚并且快要成功的时候,发现怀孕了,我爸就开条件,说孩子生下来,就帮我姥爷还八百万的债务。” 明初说话的时候一直笑着,好像笑着,就不算悲情:“我早产,差点夭折,一直待在保育箱,我爸就一直拿根胡萝卜吊着她,生完孩子就离,孩子平安稳定就离,孩子周岁了就……后来我妈妈一次一次妥协了,她也觉得做明太太似乎会轻松一点,只要不挣扎,就不会痛苦。他们也有过几年温情的。我爸妈要离婚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妈其实讨厌我,她说我总让她觉得很倒霉。说以后就不要见了。” 许嘉遇呼吸滞了一下,下意识说:“不会的。” 明初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没那么笨,她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但她确实不想再见我了。她去世的时候是我爸去接她的骨灰回国,我没有去,我记得她说以后不要再见了。过了大概一个多月,我收到一张跨洋明信片,是她去世前一周寄的,她说对不起,妈妈不该说那句话。” 明初捂着脸,声音抑制不住的哽咽:“我本来不恨她的,但她跟我道歉,我就好恨她。” 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许嘉遇还很小,印象中就是一个普通的深秋,突然有一天别墅里传出消息,说明太太在国外去世了,骨灰在三天后由明先生带回过,吊唁仪式在家中进行,那天来了很多人,苏黎带着许嘉遇也去了,明初不在,佣人四处找她,最后是明先生说:“不用管她。” 很快,一切又恢复如常,这世界每天有无数人新生、死亡。 一个生命的消逝,感觉到痛苦的也就那么几个。 许嘉遇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背,知道她不是恨母亲,只是迷茫、无措,害怕自己是她的拖累,想要还她自由,带着愧疚或者还有一点赌气,不去参加葬礼,结果却发现她早就已经道过歉,连赌气都变得可笑,只剩下愧疚和不甘,以及再也无法弥补的痛。 明初转瞬就恢复如常,只是身体微侧,微微张开手:“能抱一下吗?我妈去世后就没人抱过我了,想知道是什么感觉。”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悲伤的天真,许嘉遇沉默片刻,抬手拥抱了她一下,明初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柔软的身躯嵌在他的怀里,让他整个人都有点僵,她在他耳边吐气,微微叹息说:“你真的很好骗啊。” 许嘉遇觉得自己本该愤怒,可却莫名觉得她似乎在逞强,于是沉默着没出声。 “我以为你会推开我。”她说,“你这样我都觉得我强吻你你也不会拒绝的。” 他终于开了口,却是问:“好点了吗?” 明初微微抬起头,和他对视,然后突然笑了下,转身下了车:“圣母玛利亚附体吗你。” 似乎有一点生气。 她吩咐司机送他回去,自己上了另外一辆车,然后就不见了。 许嘉遇体育课一直心不在焉,下午放学回家,苏黎问她待会儿有空没有,去和魏叔叔吃顿饭,顺便提一句,魏书雪也去。 “有事。”他说。 苏黎拧眉:“你有什么事?是不想见小雪是吗?” 许嘉遇想说是,想说很烦,想说能不能不要再因为这些算计来算计去了,但他最后还是没说出口,抿了下唇:“明初找我,她这两天都没去学校,我带一些资料给她。” 苏黎张了张嘴,这才点头,明家的恩情她还是记挂着,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还是会积极回报。 许嘉遇去主楼的时候,其实没抱希望明初在家。 但她今天竟然回来了。 “小姐在影音室看电影,您自己过去吧!她不喜欢别人去那边。”小兰笑着说,“她看见你一定很高兴,她刚还说很想你呢,好几天没见你了。吃饭的时候还跟先生说想让你搬过来这边住,不过先生骂了她。” 许嘉遇前进的脚步莫名顿住,甚至还想后退两步,这人到底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简直有种无法无天的感觉。 小兰生怕他跑了,连催带请地把他带去了影音室。 整个三楼都是她的,她的卧室通向影音室,过一扇门,还有一扇隔音门,里面黑漆漆的,只有屏幕一点微弱的光亮,明初蜷在沙发上睡觉,半梦半醒看见许嘉遇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又做春梦,于是含混不清说了句:“衣服脱了。” 正在低头找路的许嘉遇顿时绊了一跤,蹙着眉,突然后悔来了。 第8章 玩不起我有时很较真 8. 许嘉遇踉跄这下,把明初摔清醒了。 她睁开眼,坐起来,迷茫看了他一会儿:“你这两步走的,跟要献身似的。” 声音慵懒,带着点笑意。 黑漆漆的影音室,他的脸被屏幕的光映照着,朦胧昏暗,那双眼看不清,隐没在阴影里,反而显得专注。 光影在他脸上变幻,他站在那里进退未决,像个误入歧途的羔羊。 气氛莫名沉静而暧昧。 也不怪她脱口而出。 许嘉遇:“……” 也不知道她怎么看出来。 淫者见淫? 明初忽略他又要蹙起的眉,笑了笑,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来坐这里。” 不想去,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来。 她看起来情绪不错,应该没有很伤心。她本来就神出鬼没,还在国际高中的时候就经常不见人,有次一消失半个月,去东非大草原看动物迁徙,但途中也能顺便做十几张卷子。 对她来说都谈不上刻苦,她擅长多线程,也善于从压榨自我中获得快乐。 她也不是那种随便交心的人,示弱大概也是一种手段,她那天说他好骗,有一半假,但应该也有一半真。 但……来都来了。 他走过去,太暗了,一盏灯都没开,脚下像深渊,踩每一步都没有安全感,走得很慢。 她也不说话,就那么一直盯着他,目光直白坦荡,像紧盯猎物的野兽。 他离她半米远坐下来,又开始想,自己为什么像个提线木偶,对她的指令竟有种本能的顺从。 “你最近缺课太多。”许嘉遇提醒。 虽然她有自己的家教老师,且自学能力很强,甚至已经开始接触大学的内容,但缺课太多还是不太好。 私立本身没有保送名额,明德每年出国留学的更多,通过竞赛和高考升学的都是门面生和少数学生。她的个人综合素质再强,也无法保证能在现有体系里拔得头筹。 明初往他那边挪了挪,挨着他坐,她只穿了一件吊带睡裙, 轻薄的纱好像能无风自动,蹭着他的皮肤,软而轻,痒。 他想挪开,但感觉她还是会挨过来,有些无能为力地叹了口气,微微偏过头。 影音室里暗冷,这天气夜里本就凉,她还穿着吊带,身体是冰的。 他手下摸到盖毯,想递给她,但又觉得这行为似有暧昧不妥,于是指尖僵在那里。 未期嘉遇 第9节 “我爸让你来的?”明初问。 “不是。” “还是小兰去找你了?” “没有。”他看出她略带玩味的目光,敛眉轻叹,自己承认了,“我自己过来的。” “哦……”她拖长音调,意味深长,“你想我了。” 他沉默,没反驳她的话,倒也不是默认,就是觉得她也没正经问,他太较真又掉进她的坑里。 有点烦,但又不知道烦什么。觉得她没正经,却有点讨厌不起来。 周围人对她的评价褒贬不一,很多人说她跋扈、任性,甚至梁笑天讲她瘟神,因为只要她出现的地方就是焦点,说众星捧月也不为过,常常有人为了哄她高兴而献祭其他。 太阳是耀眼的,光芒四射的,也是灼热的,焚毁一切的。 但许嘉遇觉得她其实什么也没做,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人,讨好她她也不会多高兴,不讨好她也不会被讨厌,一视同仁的漠不关心。 而且最近他总想起她那天在车上说话时的笑,她的笑很悲伤,那如果也是演出来的,她可以直接去考中戏了。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竟然有点看不清。 “在躲我妈。”他最后还是开了口,“顺便看看你还好吗,不过看来我多虑了。” 他想,她那天在他面前表露了一番悲伤,即便只是作为朋友,一个寄人篱下的客人,理应也应该表示关怀。 这无关男女之间的感情。 她却坦然道:“不好,失眠,烦躁,噩梦,吃不下饭……好不容易看着电影睡一会儿,又被你吵醒。” 那双眼睛盯着他,并没什么埋怨的情绪,似乎只是很好奇他的反应。 许嘉遇张了张嘴:“抱歉,那你继续睡……” 明初拽住想要离开的他:“都吵醒了你想跑。陪我说话。” “说什么?”他神色还是有点紧绷。 “说说你是不是得赔我睡觉。” 许嘉遇深呼吸,再次后悔自己过来。 “赔偿的赔。”明初笑,拍拍他手,“你看你想哪儿去了。” 显然,她是故意。 这人耍起流氓得心应手,于是许嘉遇忍不住好奇:“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这样。” 假正经,大概想说她太浪。 明初靠在沙发椅背,整个背舒展开,陷进去,她手指不安分地拽他衣角,整个人懒洋洋的:“我就对你这样,第一次,让你不舒服了我道歉,但不逗你我浑身难受,你又天天在我面前晃。你虽然不接受我,你也没拒绝呢。你还抱我,今天又主动来找我。” 最后两句话,声音像钩子。她笑:“我都没动手动脚,已经很礼貌了。不过我真的挺高兴,谢谢你来看我,被吵醒我也认了。” 理直气壮得过分,好像错的是他。 而且未免也太渣女发言了。 我就对你这样…… 第一次…… 可能吗?骗鬼呢。 许嘉遇觉得生气,隐隐有种无处可逃两眼发黑的感觉,他深呼吸了一下:“我确实不讨厌你。但我有时很较真,玩不起,我们不合适。你继续下去,容易给自己添麻烦。” “哦?”明初坐直身体,好奇看他,“什么麻烦?说来听听。” 她倒是有点感兴趣的样子。 许嘉遇:“……” 明初看他真要生气了,才又继续靠回去,不咸不淡开口:“我突然想起几件事。” 一件事是苏老师给她做钢琴老师的时候,他经常待在三楼的小会客厅,中途休息的时候,明太太会让他进去和母亲待一会儿,和明初玩耍。 少时的明初一直不大喜欢他,大概就是开了个很差的头。 他沉默寡言,冷冷淡淡的,苏黎对他很严格,期望很高,大概也是怕他长大了无法面对那么多豺狼虎豹。 毕竟怀璧其罪。 明初琴房连着的活动室里有一个城堡积木,拼了三分之一,懒得玩,就一直堆在那里。 有一天许嘉遇默默在她练钢琴的时候拼完了。 其实明初也没有生气,甚至她一向是慷慨大方乐于分享的孩子,但那天莫名看他冷冷的面容闹心,于是起了点逗他的心思:“你拼好了我玩什么啊?” 他蹙眉,似乎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于是沉默片刻后表示:“我重新买一个还你。” 他太认真,那并不是明初期待的答案,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期待他什么反应,只是瞬间有点扫兴,激发了她性格里的劣根性,明知道他谨慎较真,还是施压:“可我就想要我的这个怎么办。” 他抿着唇,不说话,若有所思。 没劲,明初决定放过他。 后来有一天,她一转身,突然发现那座城堡又恢复了三分之一的状态,就连零件似乎都按照原来的摆放位置摆着。 他用便签纸留言:抱歉,以后不会了。许。 从那之后她就很少再理会他了。 ——我有时很较真,玩不起。 她听到这句脑子里就瞬间闪过的就是那画面。 第二件事是她刚转到明德的时候,有天司机排不开时间,两个人坐了一辆车。 明初从小被伺候得娇贵,司机开车送她都是开那辆宾利,宽敞,空间大,他的司机开的那辆奔驰她觉得不舒服,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 临下车的时候,转弯时一辆车横冲直撞,司机避让,猛打方向盘,她没坐稳,一手按在他腿上,被他抬手托了下才坐起来。 “谢谢。”她说。 然后降下车窗,压不住一点脾气,臭着一张脸骂:“赶着投胎呢?会不会开车。” 司机把车停在侧门,明初下车的时候,拿错他手机,点开看到屏保才意识到不是自己的。但却意外发现屏幕上是哈比。 那条狗和初女士差不多时间去世的,好几年了。 那条狗是有一天误闯家里的,大概是被遗弃,捷克狼犬长得太像狼了,它那时又瘦骨嶙峋浑身是伤,不太好认,管家报了警,确认是条小狗,本来是要送走的,初女士心软,把它留下来了。 家里全是冷血动物,没几个喜欢宠物的,佣人每天勤勤恳恳出去遛它,但真正陪它玩的大概也就是后来的许嘉遇。 初女士看他喜欢,就送给他和母亲养在小白楼里。 哈比是病死的,许嘉遇陪它在宠物医院待到咽下最后一口气,葬在小白楼后院的红豆杉下。 呢呢是哈比的后代,本来已经由宠物医院送养了,被退回给宠物医院,又被许嘉遇带回家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长情。”明初把手机还给他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 许嘉遇一向面瘫死人脸,说话更是一个字一个词蹦,那次却难得说了个长句:“不长,是你太喜新厌旧。” 似乎因为她的调侃有点怨气。 明初回忆完,忍不住笑起来:“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纯情。” 认真,执拗,慢热,轻易很难被打动,但投入感情就会一根筋。 “那算了,不招惹老实人是基本道德。”明初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瓶红酒,又摸出来两个杯子,各倒了半杯,递给他一杯:“陪我看完电影吧,以后不骚扰你了。” 许嘉遇沉默,缓缓吐出一口气,半晌才“嗯”了声。 第9章 开心点我道歉 9. “脸上伤好了没?”她把昂贵的红酒暴殄天物般一饮而尽,突然想起来他那个总共不到两公分的伤。 许嘉遇摇头:“没事。” “我看看。” 她突然放下酒杯,半跪在沙发上,扭转着身子趴在他身上看,她坐在他右侧,伤在他左脸,她差一点就要趴他身上了。 许嘉遇下意识抬手撑住她,明初却觉得痒,躲他的手,失去重心,砸在他身上。 或许也有点故意的成分,因为她下意识先笑了。 明初身上有很淡的酒气,烂熟的葡萄发酵的香味混着酒精,让她像一颗熟透的果子。 她确实很美,美到没有人会拒绝这么一个人,她 的坏脾气才像是正常状态,因为哪怕只是稍微和颜悦色,就会让人受宠若惊。 许嘉遇的喉结又滚动,那颗小痣上下晃了晃,暗影里模糊,但她眼神太好使,笑意更深了些。 她身体很软,笑笑的一双眼,玩味地看着他:“你身上好烫,怎么办,刚说完我就后悔了。” 她隔着衣服戳他的胸肌:“你还没给我摸。” 他垂眸,呼吸发紧,大脑一片空白,无形中好像脑子里有一个警铃,此时正疯狂提醒他要逃。 “你喝醉了。”他试图提醒她,也警告自己。 明初软软地靠在他身前,胳膊肘抵在他的肩膀和锁骨之间,看着他摇头:“哪有那么快。虽然我也很想趁醉占便宜,但可惜酒量还可以。”她戳了戳他的小痣,“但你从始至终连推开我的意图都没有。” 许嘉遇微微偏过一点头,避开她的视线:“非要这样吗。” 他的愠怒多少带点挫败。 “那你非要那样吗,提醒我你玩不起,是在威胁我吗?将来不管你做什么,是我强求在先,是这个意思吗?” 许嘉遇拧眉:“不是。字面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她声音好软,带着钩子一样。 许嘉遇想离开了。 “没什么意思,就是我玩不起,而且之后几年我日子都不会太好过,我们不合适。没必要开始。”不知道是在劝她,还是劝自己。 未期嘉遇 第10节 认真,执拗…… 他的特质太明显,也很好懂。 明初压住他,眼神微微眯起来,拆穿他:“你对我感兴趣,你只是在找借口。” 许嘉遇闭上眼,身子往后靠,近乎颓丧地靠在那里,胸口起伏两下:“所以呢?” 所以就该没有尊严地躺下来任你调戏,做你的玩具,等你腻了抬抬手丢了,是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愤怒,甚至也觉得不该预设这种结局,但她给人的感觉就是那样,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兴趣消失的时候。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慢热,多疑,拥有的东西很少,所以攥在手里的就不会丢。掌控不了的东西一开始就不要接触。 明初觉得扫兴,“啧”了声:“你真的很没劲,人生那么短,快乐是很短暂的,你已经夺走了我今天为数不多的快乐。你这种试图把所有喜欢的东西攥牢在手里的,才是耍流氓。” 她从他身上起来,离他半米远坐下来,拉了一个抱枕蜷在那儿,没骨头似地瘫着,专心去看电影,懒洋洋说:“滚吧。” 许嘉遇起身走了,推开隔音门,外面灯光明亮,他眯着眼,几乎看不清路,小兰凑过来,没什么眼色,高兴地说:“小姐心情好点了吧?真好,这还是第一次她不高兴的时候有人陪她呢。” 她拍着身边的位置让他过去坐的时候,好像确实很高兴。 “今天明先生骂小姐骂得很凶。”小兰小声说,“她今天去医院见许家那个孩子了,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许家长辈找来了,说小姐威胁他,明先生就很生气,不过不是气她多事,只是觉得她这事做得太明显了。她刚当着明先生的面说喜欢您呢,哈哈哈,先生气坏了,说她轻佻呢,不够稳重。” 医院……许家的孩子……许应舟? 小兰继续道:“小姐就是脾气坏了点,但对身边人很好的。而且我觉得小姐很稳重呢,她考虑事情总是比别人多想几层,很厉害的。” 许嘉遇敛眉,心不在焉“嗯”一声。 她经常在他面前摆出一副不正经的样子,让人很容易忽略她其实是个心思很缜密的人,年纪轻轻就很有城府,从小跟着他爸爸在各种宴会和活动上混迹,出入各种商业会议,就连集团开股东大会明鸿非都带着她。 她不是个没有分寸不懂分寸的人。 满口不正经地撩拨他,也没有强迫他做什么过。 就连那个短暂的拥抱也是他主动愿意的。 她…… 许嘉遇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刚刚过分了点。 他可以拒绝她,可以说不喜欢,可以避开,但他偏偏不闪不避,却又责怪她轻佻不认真。 回去的时候,苏黎正在琴房录视频,他径直回了房间,洗完澡躺下,却迟迟无法入睡。 ——你真的很没劲。 ——人生那么短,快乐的时间很短暂。 ——你真的很没劲。 ——以后不骚扰你了。 ——你真的很没劲。 ——滚吧。 “给我摸一下。”半梦半醒,耳边突兀响起她的声音,猝然惊醒,只有沉寂的夜色。 是梦。 他起身,倒了杯水喝。 把窗帘拉开,外面是大片的蔷薇花丛,深秋花还开着,婆娑的树叶在夜风里沙沙作响。 “这里视野很好,峥峥以前喜欢在这里看书。”刚搬过来的时候,明太太说。 峥峥是明初的小名。她的大名其实最开始是三个字,明太太取的,叫慎初。明鸿非觉得寓意不好,现在想大概也觉得里面含着一点初女士一些悲观的念头,最后去掉了慎字,改为单字。 初字略显柔软,用了个峥峥的小名来提一下气场。 峥,本意是山高峻的意思,引申为不平凡、不寻常。 确实她是那样的人。 不过长大了,就很少有人再叫她小名了。 她其实是爱里长大的,不管父母感情究竟如何,都很爱她。 但父母之间的不和睦,对孩子来说,大概也是一种打击吧。 他又想起那天她在求拥抱时候的笑,很悲伤,还有点可怜,就算明知道她可能装出来为了骗他亲近,可还是无法拒绝。 一杯水喝干净,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琢磨她。 他敛眉,忍不住骂自己一句。 他到底在不爽什么。 她调侃他不情愿还是没拒绝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斩钉截铁说一句,我不喜欢,不要这样了。 他确实对她感兴趣,甚至有点享受她的靠近吧。 所以他在不爽什么。 明明是去关怀恩人的女儿,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到最后却剥夺了她今天为数不多的快乐。 而在这之前,她刚刚出面帮他解决许应舟,她可以不必去的,只是想摸一下逗一下他,不需要做这些,她对身边人确实很好。 看起来脾气很差,但他和母亲在这里生活这么久,享受着明家的一切,她其实并不喜欢自己的地盘闯入陌生人,但从来没说过什么,甚至偶尔给予关照和体贴,对苏黎始终敬重,到现在见面还是会叫一声苏老师,常常问她身体如何。 她几天前跟明鸿非因为白曼清的事吵了一架,她厌恶透了这个拎不清时不时跳她脸的女人,但因为明鸿非喜欢,她还是给予了基本的尊重,不然以她的手段,她有一万种办法可以赶走她,或者让她不好过。 她没有,她很少迁怒任何人,觉得这件事即便有错那也是明鸿非的错。 她比很多同龄人要冷静自持稳重得多。 许嘉遇彻底睡不着,起身,翻箱倒柜从抽屉里找出一包烟,点上。 他站在露台上,黑夜掩盖掉他眼底浓重的戾气。 压抑的情绪像是不断压缩的氢气球。 体内的暴戾到了快要失控的边缘。 他有点不正常,那种长期压抑下的扭曲心态会在特定的时刻几欲冲破皮囊,所以他不得不去找一个发泄途径。 我玩不起。 他确实玩不起,不是威胁,不是警告,不是示弱,更深层次,大概是一种恐惧,恐惧失控,恐惧被爱过又被抛弃,更恐惧自己变成一个和他父亲差不多的人。 哦,只能算养父吧。 但从出生就被他捧在手里长大,许敬宗给了他完整且超出寻常的父爱,苏黎精神一直不济,身体也弱,许敬宗几乎没让她带过孩子,在许嘉遇眼里,许敬宗就是他的父亲。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许敬宗和苏黎之间充满强迫和控制的感情。 从这一点来讲,他能理解明初的感受。 那些美好如此真切,撕开里面却是烂絮。 就像花开得那么艳,你却告诉我根系早就要腐烂了。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分不清。 那就都不要。 都不要就不会被欺骗。 可有时候,那么美好的东西,也会想要触碰。 一根烟抽尽,许嘉遇更躁了,他拿出手机,企图找点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仿佛是一种缘分。 明初的消息突然跳出来。 明初:没想骂你。 明初:我道歉。 明初: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了,我都道歉。 明初:就是喜欢你而已。 明初:真的。 明初:没想耍你。 明初:但也到此为止了。 明初:我从来不强人所难。 明初:不用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明初:那句话是真的,人生苦短,开心点。 明初:我不欠你,但你欠我挺多。 明初:不过不用还了,我大发慈悲。 明初:你还是第一次得到我这么多解释的人。 明初:你很特殊呢。 许嘉遇就那么看着聊天框,她的话一句一句冒出来,然后铺满整个屏幕。 躁动好像找到了出口,他沉默片刻,突然很想听她亲口说。 于是他拨了语音通话过去。 “嗯?”她倒是很快接了,似乎有点意外,“你干嘛呢,大半夜不睡觉,被我气着了?”她似乎完全忘了刚刚的不愉快,又露出那种不正经的调调,笑着说,“不至于吧。” 许嘉遇不说话,只是呼吸越来越重。 第10章 看看脸下次我想看你脸 10. 情欲来得莫名其妙,许嘉遇觉得自己大概越来越不正常了。 未期嘉遇 第11节 夜晚总是理智最薄弱的时候。 或许此刻才是他内心最真实的诉求。 明初听着他的呼吸声,笑他到底是快要气昏头了,还是半夜发情,听着不怎么正经。 “用不用我唱首歌给你助助兴?” 原本是为了逗逗他,怕他那较真的性格,真把自己气昏过去,可下一秒他就挂了电话。 明初反应了几秒钟,忍不住呵了声,打字:惯的你。 明初:还没人这么挂我电话还能在我列表里躺着。 明初: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要不要给我一个解释。 明初:或者麻利点儿主动把我删了。 头昏沉沉,困了,但不想睡,指尖敲着屏幕,等。 明初觉得自己确实挺不是东西,一边说不骚扰他,一边又想骚扰。看出他摇摆,于是撒一下手,其实根本没打算放过他,脑子里琢磨了无数个点子,等着招待他。 通话拨过来的时候,她的笑意都藏不住。 他比她想象的好搞多了。 觉得有趣啊,还没到手的东西,怎么都有趣的。 但恍惚又想起他那个眼神…… 要不……真的算了吧。 语音通话第二次拨过来的时候,明初其实已经不想接了。 没劲,哄个傻子玩干嘛,亲一下都费劲。 但她最后还是接了,挑着眉,依旧是懒洋洋的调调:“说话。” 许嘉遇靠坐在躺椅上,眼底一片晦暗,夜风吹不散燥热,情绪却突然变得很静。 觉得自己大概有点受虐倾向,被她骂两句竟然会觉得心痒。 想听她说话。 看到她的消息,觉得自己不该理会。 回归礼貌互敬的疏离状态,才是对的。可有那么一秒,不愿意做那个主动划清界限的人,她最近情绪本来就就不好,今天还跟她爸爸吵了架,白曼清最近求子心切,又一直试图劝服她…… 在这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不该做那个插一刀的帮凶。 可无论给自己找多少借口,都不能否认,他并没有划清界限的愿望。 于是最后还是拨了回去。 “你说唱歌,唱吧。”他的声音沙沙的,有点低沉。 暗示意味太足了。 明初脑子有点混沌,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啧”了声,觉得新奇:“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就在干这个?精力这么旺盛呢。” “不可以?”他声音压着怒火。 理智和本能在拉扯,到最后还是本能占了上风,他以为自己厌恶她,细究却是一种浓重的自我厌恶。因为听到她的声音,身体不可抑制地变得兴奋,那骗不了人。 “当然可以。”明初扯了下唇角,“你现在在房间?” “露台。” “嗯,外面月季还开着。” “开着。” “开灯了吗?” “没有。” “洗澡了吗?” “洗了。” “那待会儿要再洗一次了。” “嗯。” “左手还是右手?” “右。” “许嘉遇。” “嗯?”他的声音有点迟滞。 “现在是在想我吗?”她语调夹杂几分蛊惑。 许嘉遇沉默。 明初笑了声,问他:“要不要打个视频?我想看你表情。” 他手机掉了,然后仓促挂断了。 这次明初没再计较,只是觉得有点扫兴,他确实挺没劲的,连句好听话也不会说,面瘫酷哥也就远远看着带劲,什么情趣也没有,大半夜好心替他抒解,连句谢谢都没有,自个儿主动打电话给她,又装模作样的。 假正经。 明初没想多久,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她拿了三明治和牛奶,车上吃。 路过小白楼的时候,正好看到老陈在擦车,于是降下车窗,问:“许嘉遇还没走?” “没呢,许少爷今天起晚了。” 说着,许嘉遇走了出来,一身校服,晨光下显得干净俊朗。 明初刚觉得他没劲透了。 这会儿又觉得还是有劲的,想把他那身假正经的皮给脱了。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觉得他骨子里应该没那么清纯。 许嘉遇看到明初的车,愣了下,略垂着头,不情不愿地颔了下首,就算打了招呼了。 长了一张禁欲冷淡的脸,其实背地里偷偷发情还主动跟她打电话呢。就在他拒绝她之后,在她同意到此为止之后。 算了吧? 到此为止? 想得倒挺美,挂了她两次电话,还真以为她好说话了了吗? 明初招招手:“过来,你坐我的车。” “不……”许嘉遇眉头微蹙,但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她冷着声音说,“别让我说第二遍。” 她正经的时候气场又很强,带着点不由分说的压迫感。 而且她或许还在生气。 连他自己很难解释为什么拨那通电话。 被精ye控制大脑的动物罢了。他故意用词恶劣地自我讽刺。 他沉默上了车,等着接受质问和调侃,垂着眸,浑身紧绷,依旧觉得愤怒,恼恨的却不是她,是自己,且难以消解,他又犯病了可能,想发泄,身体每个细胞都带着躁意。 明初却只是咬着三明治,她吃相很斯文,从小得体的礼仪习惯让她不太适应餐桌以外的地方吃东西,吃得很慢,单手控制着平板在看财报,明鸿非一大早给她的,要她做一份分析给他看。 她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看出来。 倒也不是完全看不懂,只是她太了解明鸿非,如果只是一份正经财报,根本不必要拿给她看。 就好像老师总喜欢拿看似简单的易错题来考验学生。 于是明初拨了个电话,直接丢给外援。 “出个分析报告,明天给我。” 这么一会儿功夫,车就要到学校了。 许嘉遇被冷落了一路,忍不住自嘲自己自作多情。 她每天忙得跟皇太女即将登基似的,明鸿非对她寄予厚望,而她确实也充分继承了明鸿非的头脑,甚至连脾气都有几分像。 恐怕只是拿他当调剂的甜品,他倒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这么想着,他反倒平静了下来,也没那么紧绷了。 只是看她利索地给那人转账,忍不住提了句:“你直接用明伯父的卡,作弊?” 明初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喝了两口牛奶,才把注意力落在他身上,仿佛昨晚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似的,她依旧那副不太正经的调调,笑笑的一双眼,懒倦的语气:“真是个乖孩子。我爸这个人向来只看结果。他对我的能耐十分了解,死磕自己不懂的东西并不会让我显得多用功,你以为作弊很容易吗?知道钱该花在哪里,也是个学问呢。” 明初嚼了片口香糖,递给他一个。 许嘉遇摇头。 “吃。” 许嘉遇接过去。 明初觉得他这样子很有趣,忍不住笑了声。 车子停在正门,司机开得熟练,早到了几分钟,还不算太迟 ,校门口还有很多人。 明初拽着许嘉遇书包上的带子,歪着头跟他讲话:“昨晚没睡好?” 还以为她根本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是刚没顾得上。 在车上还只有两个人,这会儿周围都是人,许嘉遇忍不住咳了下,嗓子有点发紧:“嗯。” “挂我两次电话,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许嘉遇听着她明显逗弄他的语气,气压顿时低得发寒,她明知道他为什么挂,只是为了让他难堪吗? 大概不是,她只是觉得好玩,有趣,像喜欢一条小猫小狗,总是忍不住伸手挠两下。 许嘉遇又觉得丧气。 她都让他滚了,说到此为止了,他明明高高兴兴拿着赦令退避三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拨那个通话。 真是贱啊许嘉遇。 未期嘉遇 第12节 “抱歉。”许嘉遇沉默许久,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学生会的查学生证和校服,两个人进门的时候许多人扭头看,大概前几天论坛和社交媒体议论多,好奇他俩关系。 明初又开始觉得没意思,松开他,声音也冷下来,挪开半步走在前面,丢下一句:“下不为例。” 说完回头瞥他一眼:“没有下次了,好学生,以后没人骚扰你了。” 许嘉遇没来由觉得心口堵了一下,一边觉得她阴晴不定,一边又厌恶自己反复无常,到最后根本分不清究竟是她更过分还是自己更可恶。 但他沉默片刻,还是下意识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臂,总觉得自己应该解释清楚:“我说抱歉是真的抱歉,我昨晚……不太理智。而且昨晚那样,也很不合适,我不应该拨给你,不是想冒犯你,挂你电话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羞愧。” ——我这个人有时很较真。 是的,还是个道德标兵,不记得她三番五次撩拨他,倒怪自己不该在那种时候给她拨电话,哪怕是她主动要求开个视频观赏一下他情动的脸,但还是会因为挂掉电话愧疚。 明初还以为他会发脾气呢。 真是有意思。 她侧着头,就那么看了他足足十几秒,才开了口:“没事,多几次就习惯了。” 她扯了下唇角:“下次我想看你脸。” 她声音放轻,“你声音很好听。” 说完,倾身附在他耳朵,语调放缓:“喘起来更好听。” 许嘉遇喉结那颗小痣又在上下滚动,他表情复杂又痛苦地凝视她。 欲言又止。 明初略显无辜地摊了下手:“啊,我又冒犯你了是吧?不好意思,我真的控制不住,你要实在不想,下次就不要这么巴巴地跟上来。” 第11章 你很在意吗不是不给我礼物了么。…… 11. 她对他的反复无常许嘉遇都看出来了。 但他沉默着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确实是他凑上去的。 但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明初却真的没再骚扰过他。 她不知道在忙什么,倒是很少再旷课,按时上学下学,但几乎没回过家里。 两个人不在一个班,不刻意联系,几乎可以做到没交集。 许嘉遇也没刻意回避她,但确实也没主动联系过她。 两个人竟然就莫名其妙又回到最开始的状态了,甚至之前偶尔他还会去主楼陪她一起写作业,现在连那点交集也没有了。 这难免叫人气闷,像是一个电影演到一半突然没了下文。 但许嘉遇也实在找不到气闷的理由。他又在期待什么后续? 没后续不就是最好的结果。 最后只能只当自己受虐倾向加重。 …… 好像昨日还是秋天,转眼下起了雪。 时间流水般过去,没留下什么痕迹。 这天周末早晨醒过来的时候,许嘉遇看到露台外飘起的雪花,莫名想起上次站在这里看外面景色的时候,一些月季品种还没开败。 那天做了件很荒唐的事,竟然也恍若隔梦了。 内心深处忽然涌起复杂的情绪,觉得明初这个人阴晴不定,十分可恶,对人和对待宠物也没分别,高兴了逗一逗,不高兴了理都不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放过他,他应该高兴。 可他还是觉得气闷,没来由的愤懑萦绕心头。 许嘉遇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怨怼感到羞耻,下楼时情绪也十分不好。 他没想到会在这边看到小兰。 小兰来送珠宝,她瘦瘦的,很年轻,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也有一双笑笑的眼,看起来很单纯,没有城府的样子,负责照顾明初的起居。 但她此时面对苏黎时,礼貌得体,少了平时在明初那里的随性和呆笨,好像从一个小孩子突然变成大人一样,让许嘉遇惊了一下。 转瞬又觉得是自己太自以为是,明家就没有好惹的人。 许嘉遇迈下最后两阶楼梯,明知故问:“是谁送来的?” 小兰抬头看到许嘉遇,挺高兴的样子:“是小姐,她说您生日快到了,但她没什么好送你的,那天托人去了趟拍卖行,但没看到什么合适的,就拍了这套翡翠送苏老师做礼物了。” 小兰思索片刻,“小姐很少给同龄人挑礼物,更别说异性,如果是别人,她肯定就随便送点游戏机球鞋高达之类的了,但她肯定是想要你高兴的,但又不太了解您的喜好,想来苏老师高兴,您也会高兴。” 小兰狡辩着,因为这实在很牵强。 事实上苏黎并没有很高兴,只是觉得有点受之有愧,这太贵重了。 许嘉遇倒是没说什么,点了点头:“替我谢谢她。” 小兰笑了笑,没说什么,微微欠身就告辞离开了。 许嘉遇拧眉,突然叫住她:“她最近很忙?” 小兰笑着说:“应该是忙的,小姐最近偶尔会跟着先生去集团开会。” 许嘉遇一无所知,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倒是苏黎从白曼清那里听来一些消息,等小兰走了,小声说着,明初爷爷一年前去德国疗养,最近低调回国了,据说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大有回天乏力的趋势,最多也就两年时间。 话题戛然而止,许嘉遇却也差不多明白了。 明家目前是明鸿非掌权,但明初还有两个叔叔和一个姑姑,几个董事会成员也都不容小觑。 老爷子如果离世,手里的股份和资源的分配却可能打破平衡。 明初大概是帮他爸争权去了。 她是孙辈里最优秀的孩子,明老爷子虽然对她不是个男孩颇有微词,但明鸿非非常固执地一定要培养她。 而且明家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她比几个兄弟姐妹都要优秀得多。 “妈妈待会儿要出去一趟,你有什么安排吗?”苏黎看儿子心不在焉,问了句,“不舒服吗,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呀。” 马上是他十八岁的生日,然后他就有资格继承许敬宗留下的家产,但律师那边,集团那边,保险公司那边,都有很复杂的牵制关系,他想完全继承至少需要四到五年,而这四到五年的时间,许家会不会让他安稳地度过,都是未知数。 苏黎对一切都抱有乐观的想象。 她的儿子聪明稳重,前途无量。 虽然有时候她会惊讶于,许嘉遇明明不是许敬宗亲生的,却和他越来越像。 “我没事。”许嘉遇摇头。 苏黎轻叹了口气,她这个儿子,她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小雪想给你庆生,但那天你们要考试。我们晚上和你魏叔叔一起吃个饭,可以吗?”这个饭局她提过不下五次了,每次都被他搪塞过去。 但许嘉遇觉得她这次铁了心,不接受就会没完没了。 “好。但我对她没意思,你不要乱来。只是吃饭。” 餐厅是魏叔叔订的,闹中取静的一栋法式建筑,像商业区的住宅,不像个餐厅,进门走很长一段路,又上了个楼梯,餐厅在四楼,沿着装饰繁复的走廊走了大约十几米,引路的侍应生推开一扇门。 走廊安静得听不到一丝杂音。 许嘉遇要进门的时候,却无意识转过头,在走廊尽头看到正在打电话的明初,她也看到他,抬眸时笑了笑,挥了下手,大概意思是:知道了,去忙吧。 许嘉遇只觉得胸口堵着点什么,不上不下。 他记得在学校见过她几次,她出现的地方仿佛总有个无形的结界,只有赵懿宁和陈抒宜还能闯进去 ,其他人都被隔绝在外。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才会发现她的疏离和冷淡。如果不是她主动靠近,他可能这辈子都和她说不上几句话。 有次在学校也不远不近碰见了,对视的时候,隔着一段距离,她也像这样朝他笑了下,那时他想上前说句话,但她好像只是礼貌打个招呼,转头就跟人聊起来了。 那天他以为她会联系他,像从前那样调戏他几句,但什么也没有。 自作多情,他忍不住自嘲。 然后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受虐倾向,为什么最近对她有种超出寻常的关注。 她不随意撩拨他了,不是挺好吗? 又过了几天,他竟然在新闻上看到她,一场商业性质的酒会,她陪在明鸿非身边,记者采访她,问了十分冒犯的话,她抬眸,投去锐利压迫的视线,然后很轻地笑了:“我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重复一遍。” 记者竟然卡壳,那篇报道却在避重就轻地暗示她性格强势,缺少悲悯。 第二天,她又照常去学校。 许嘉遇突然觉得她挺不容易。同龄人都还在吃喝玩乐,烦恼假期去哪里玩,刻苦用功些的,也顶多多参加几个竞赛或者活动,学几项技能。 明初要学的更多,考虑得也更多,每天被各种人期待,又被无数人挑剔,明明还是个少年人,却要被用各种苛刻的标准要求。 她应该过得挺累的。 隔了这么久,许嘉遇想起那些点滴,竟然感觉到带着酸痛的心悸。 她真的很过分。 他再一次生出一些不合时宜的怨恨。 包厢人等了许久不见他进来,魏书雪出来,见他:“嘉遇哥哥,怎么不进来?” 他蹙眉,下意识回过头看那个身影,对方靠在装饰物的夹缝里,身影被遮住,低着头正专注地讲电话,她应该也是在吃饭,包厢里有人叫她,她便讲着电话进去了。 魏书雪顺着他目光往那边看,她没见过几次明初,而且就匆匆一瞥,她没看清,问了句:“谁啊?认识的吗?是要去打个招呼吗。” 许嘉遇摇了摇头,避开她靠过来的身体,走了进去。 冬天下第二场雪的时候,许嘉遇迎来了自己十八岁的生日。 未期嘉遇 第13节 而苏黎出了个不大不小的车祸,腿摔断了,在家里养伤,他没心情过生日。 或者草木皆兵,他总害怕任何的意外是人为。 虽然理智告诉他许家不会那么蠢。 许敬宗耗费极大的心血做成了这份保额巨大的信托,来确保许嘉遇可以拿到全部的家产。 如果他出什么事,许家什么也得不到。 但他不能掉以轻心。 十八岁就像一个分水岭,彻底把他从象牙塔里拽出来,直面成人世界的风雨。 但暴风雨来临前,总是让人不安的宁静。 虽然不想过,但总归是十八岁生日,蒋政宇送了一双球鞋,觉得不够代表对成人礼的尊重,又送了他一盒套。 被许嘉遇骂了句有病。 “这是基于兄弟对你的信任,别人都觉得你是个性冷淡,只有哥们儿坚定认为你有颗火热的心,毕竟资本雄厚,浪费了可惜。不要小看这盒套,这种尺寸是我专门为你定制的好吗。” 当然最后只换来许嘉遇一句“滚”。 梁笑天倒是没作妖,送了他一根钢笔。 还有其他地方零零碎碎一些礼物,他都懒得拆开看。甚至连送礼物的是谁都不知道。 蒋政宇感慨:“要不是很多女生已经默认你是大小姐的所有物了,不然这礼物能翻个倍,你这种冰山脸,确实招人喜欢。” 许嘉遇听到大小姐这三个字,又是一阵没来由的烦躁。 小白楼灯火通明,苏黎吩咐厨房做了几个菜,让他和朋友一块儿庆祝。 刚开始因为在家里放不开,但苏黎看起来非常随和,又适时找了借口上楼,给他们留空间,一群人才越玩越嗨。 明初进门的时候,抱了很大的一个纸箱,笑着说:“这么热闹呢?” 她穿着略正式的套装,像是刚从什么会议上下来,笑起来又懒洋洋的。 许嘉遇下意识起身,比佣人还快一步,沉默地接过去箱子,问:“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礼物啊。”明初笑得很好看,“生日快乐。” 许嘉遇竟莫名感觉有点委屈,于是连语气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作,“不是不给我礼物了么。” 明初笑起来,声音很轻:“你很在意吗?” 第12章 以后不抽了算了,你又不跟我接吻。…… 12. ——你很在意吗? 她的眼睛含着浅淡的笑意,声音很轻,并不咄咄逼人,甚至带着一点温和和耐心,却仿佛千斤重,一下子砸在他颤动的神经上。 许嘉遇抿着唇,胸腔不由自主地上下起伏了一下,好像只有深呼吸才能过滤掉那突如其来的滞闷。 那些懵懂纷乱的心思,似乎在这一刻有了一丁点明朗的迹象。 明初看着他,并没有追问,只是很轻地笑了下。 她确实觉得逗他很好玩,但仅限于两个人的时候,没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他尴尬。 但刚想略过这个话题,就听见他沉声回了句:“嗯。” 明初倒是有些意外,明显愣了下,半晌才笑了声:“那记得拆礼物,告诉我喜不喜欢。” 她看向远处一群震惊呆滞的目光和惊讶的脸,微笑着颔首:“玩得开心。” 回过头又看许嘉遇,“不打扰你们了,结束后过来找我。” 她和这些人都不熟,许嘉遇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留她。但还是觉得莫名失落和不甘,追着她走出客厅门。 房间门的一切被隔绝。 门廊下橙黄的壁灯将她的面容映照得分外柔和。 她又笑了:“不用送了吧。这么舍不得我?” 许嘉遇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调侃,竟连反驳的欲望都没有,但让他承认这句,他是做不到的。 大脑像是被迫下达了某种指令,须臾间高速运转几百次,从无数蹩脚的话题中找到一句还算合适的转场。 “最近很忙吗?”他问。 话说完才觉得大脑那片刻的精密运算,似乎约等于徒劳无功。 明初没再笑他,手揣在口袋里,姿态有些懒散,眉眼中显出几分疲倦,但唇角弯起的弧度却很温和。 她很少有这么柔静的一面,于是就那么站在那里似乎就有一层暧昧的东西透出来。 她说:“还好,主要做做吉祥物,就是不太自由,有点烦。” 问出口却发现自己接不上话。许嘉遇有些焦躁,半晌也只能“嗯”一声。 沉默几秒,明初说:“回去吧。” 她看出了他的不舍和迷茫,不知道是不是那天隔着电话做手工打破了他心中的某种隔阂。 这转变是不是有点大? 还是说这么久没见,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明初觉得挺有趣,这段时间被她爸折磨得想砍人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一些。 许嘉遇也知道自己该回去,该放她走,但脚下却像是生了根。 不想走,但也的确没有什么话跟她说。 或者说,不知道能说什么。 疯了么许嘉遇。到最后只能在心底骂自己有病。 “你呢,最近在忙什么?”明初看他没动,于是随口反问了一句。 许嘉遇回答:“我不忙。” 语速之快,回答之铿锵,像是在证明什么,又像在埋怨她的敷衍。 “是吗?”明初挑了下眉,“那就是把我忘了,这么久,连个消息都不给我发啊,能加我好友的可不多,你就把我当空气?” 她这么理直气壮,好像她理他了似的。 那莫名的幽怨让许嘉遇大脑空白了两秒。 一瞬间心湖翻腾,找不出应对之策。 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竟因这近乎无理取闹的质问而生出一丝窃喜。 “你不是忙么。”他轻声说。 你忙,怕打扰你。 明初笑着盯着他看了会儿,像是对他回答还算满意,然后再次说:“回去吧。” 那一丝窃喜变成一种模糊的委屈,甚至有发展成愤恨的趋势。 肆意撩拨的是她,为什么乱成一锅粥的却是自己? 她那气定神闲和游刃有余有点刺眼,让他忍不住怀疑她确实只是耍自己玩。 “结束会很晚,去找你,会不会打扰你休息?”他甚至不敢说不去了,怕 她真就随口一句,真不让他去了。 明初还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来也行。” 许嘉遇从小性子就冷,情绪不外放,压抑久了都憋出病了也难改,可这会儿却根本控不住表情,几乎顷刻间沉了脸,满脸都写着怨气。 明初慢吞吞说:“那就给我打个视频吧!”接着刚刚话说的,说到一半看他变脸还有点莫名,反应过来忍不住挑了下眉。 他抿唇,因为气恼和自厌,迟迟没做出回应。 “不要电话,视频,我要看你脸。”她说。 许嘉遇的情绪又突兀地转向羞愤,脑子里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天明初说的话。 ——你声音很好听。 ——喘起来更好听。 ——下次让我看你脸。 许嘉遇的耳朵烧成赤红色,明初没忍住,笑得肩膀都微微耸动起来。 “字面意思,这次真没调戏你。”她说。 但他一百个不信。 “当然,你要是非要给我表演,我也很乐意欣赏。” 许嘉遇终于转身走了,被气的。 大步流星,背影决绝。 其实落荒而逃。 进去客厅的时候,一群人还在面面相觑,互相咬耳朵,好奇到底怎么回事。 蒋政宇看许嘉遇那个样子,忍不住调侃一句:“魂儿被勾走了?” 他倒是忍不住回味了一下,刚明初走进来的样子,那几步路走出别样的感觉,她脾气差是出了名的,每天都一副方圆十里的人都该死的不爽脸。 偶尔面容温和带笑起来,像是带着香气过来的。 如果她是给自己来送礼物,蒋政宇觉得自己可能会当场心脏老鹿撞死。 不过许嘉遇他是个情感封闭七窍不开一窍的牲口。 他会追出去还是太出人意料了。 许嘉遇回过神,骂了句:“滚蛋。” 未期嘉遇 第14节 “哎呦,还急了。”蒋政宇觉得他很不对劲,眯着眼观察了好一会儿,突然盯他裆,嘀咕一句:“还以为你发情了。” 许嘉遇听到了,拿抱枕砸他。 一群人嘻嘻哈哈闹起来,又想看大小姐送的到底什么礼物,不过许嘉遇莫名不想给别人看,推脱了,没拆。 很快所有人就忘了这个插曲,毕竟明大小姐还是太遥远了,即便大家家境都不错,相差也不至于太多,但明初仍旧是他们伸伸手也够不到的存在。 “听我舅舅说,明老爷子最近精神似乎好了点,去见了不少旧友和合作伙伴,包括各界商业精英,教授,代表……乱七八糟的,全程都带着明初,估计已经在给她铺路了。她的生日在年后,但明家打算在年底办一个盛大的成人礼宴会,到时候会请很多人,那会儿人应该会更齐。” 有人“啧”了声,不免感慨道:“上帝到底给她关了哪扇窗?我听说明初她爷爷很传统的一个人,一直都觉得儿子孙子才有资格做继承人,我还以为他会固执地扶持他那个长孙呢。” 明初上头有好几个堂兄,最大的那个今年已经三十岁了,能力不算特别突出,但已经高出普通人一大截了,胜在踏实稳重,虽然没有过硬的头脑和手段,商业见解也比较保守,但却是个守成的大将,不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而明初毕竟还年轻,看起来再前途无量,也终究羽翼未丰。 蒋政宇思索片刻,笑了,“可能因为她爸也年轻吧。” 明老爷子最看重也最倚仗的就是明鸿非这个儿子,而明鸿非铁了心要培养明初做继承人,明初本身也确实能力出众,即便年纪还很轻,但锋芒已经很难掩盖了。 不管如何,她的确称得上是天之骄女,还是个天运追着走的命格。 许嘉遇始终没有参与讨论,且觉得在明家议论人家家事实在有点失礼,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但之后没人提她,他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了。 直到送走朋友,跟母亲道了晚安,回房间匆忙洗了个澡,他便迫不及待拆了礼物。 他没想到是套定制的西装,刺绣的logo上有设计师的名字。 他几乎是下一秒就把视频拨了过去,速度之快他都没来得及不自在。 明初也刚洗完澡,头发散着,可能是困了,眼神有些迷离,笑着看他的时候显得更不正经了。 “试了吗?”她像是知道他为了礼物来的似的,直接问了这个。“想着送礼物提前让你知道了就没意思了,尺寸是我问你常去的服装店要的,还有些细节是我主观推断的,可能不太准确,下次带你一起,再选一套。” “喜欢吗?”明初看他不说话,眼神聚焦了一点,凑近屏幕,凝神看他。 许嘉遇被突然凑近的脸惊得心滞了片刻,然后才点头:“喜欢。” “是吗?”明初又忍不住逗他,“看你表情,我还以为不喜欢呢。” “没有,”许嘉遇清了下嗓子,语气郑重了些,“喜欢,我成年后的第一套西装,你送的。” 连他母亲都还没想起给他备一套正式些的西装。 虽然他可能也的确没有多少机会用得上,但意义非凡。 明初笑了笑:“试试,不合适送去改。联系方式我给你塞进去了。报我名字就行。” “嗯,”许嘉遇轻声说,“谢谢。” “别这么客气,实在想谢……把衣服脱了,让我睡前开心一下。” 许嘉遇的眉头又蹙起来。 “开个玩笑,你看你总这么严肃。”明初托着脸,“没想你谢,也不是为了占你便宜才送礼物的。单纯祝你生日快乐,恭喜你成年。” “嗯,”他又不是傻子,感受得到,又想说谢谢,但又觉得这样显得很生疏,莫名不想那样。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情绪,于是沉默了。 “那挂了吧。晚安,好梦。”她看着他。 许嘉遇觉得自己又犯病。 不想挂,但也没什么话要说。 大脑开始高速转动,想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好让这通视频通话能顺理成章延长几分钟。 明初今天第二次发现他异常的情绪反应了。她好奇地挑了下眉,“有话跟我说?” 很好的时机,许嘉遇觉得自己应该顺着这个台阶下去,话题就可以自然而然延续下去了。 但他那个还算过得去的大脑此刻像是在跟他作对,无论怎么调动都处在停摆的状态里。 沉默的时间太漫长,最后他只能带着浓重的焦躁说了句:“没有。” 那种情绪在压抑到极致找不到发泄口的感觉又来了。 他下意识拿过烟,叼进嘴里才意识到在和她通视频,心口一惊,颓然地扔掉了。 “好学生,还抽烟呢?” “偶尔,”许嘉遇抿唇,情绪十分低沉,强撑着,强调,“很少,刚有点心烦,它正好在手边。” “不许抽烟,”明初说,“我不喜欢烟味。” 许嘉遇看着她,没吭声,倒不是想抽,只是觉得她语气似乎别有深意。 果然,她轻笑,又说了句,“算了,你又不跟我接吻。” 许嘉遇心脏微微颤动一下,他深呼吸,理智告诉他不该接她话茬。 但他最后还是说了句:“以后不抽了。” 第13章 该怎么罚你不是以后不抽了吗? 13. 那话的意味太明显,明初愣住。 两个人的目光触到一起,对视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许嘉遇观察着她,一向对他没个正形的明初,神色却突然神祇般肃穆庄严,略垂的目光带着悲悯,俯瞰着他,近乎冷漠。 有那么一瞬间许嘉遇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在一切悬而未决之前,在未散的浓雾里,他率先交出了自己的底线。 话已出口,现在收回去未免小家子气。 况且他也不想收回。 只是沉默的半分钟里,他仿佛能感受到脸上的血色正在极速褪去。 倏忽,她叹了口气:“给我亲的意思吗?好烦呐,能不能现在去找你。” 她托着脸,真诚地烦恼着。 许嘉遇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气,此刻才得以喘息。 如溺水得救的人。 他清了下微哑的嗓子:“我妈还没睡。” 他确实是个较真的人,哪怕明知她可能只是一句玩笑话。 但还是认真思索了下,不 合适,她爸今晚也回来了。别墅里上上下下都是人,再冠冕堂皇的借口,也不是深夜两个男女见面的理由。 明初笑了笑:“是吗?”那笑容里没有询问,全是揶揄,恐怕她也不是真的想见他,只是确认他那句话是否是她想的意思。 他不擅长拉锯战,如果这是博弈,他输得一塌糊涂。 许嘉遇却不想计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那张脸美得不像真人,框在屏幕里像一张精美的画卷,让人不舍得移开目光。 她笑起来眼睛会微微眯起来,卷翘浓密的睫毛打下一小片阴影,显得那双眼更加深邃,恍惚带着点情深意浓的意味。 但她真的对他有情吗? 还是闲来无聊的消遣,随口的逗弄? 许嘉遇不知道,此时也根本不想知道,只是沉溺在虚幻的泡沫里,觉得目眩神迷。 “明初。”他叫她的名字。 明初抬眸,“嗯?”了声。 明明只是个抬眸的动作,他却不自觉心悸了片刻。 “明天可以见吗?”他如坠云端,连声音都仿佛飘着。 “恐怕不行。”明初笑着说,“我要跟我爸去一趟澳洲。” 许嘉遇难掩失落,“嗯”了声,“那算了。” “回来给你带礼物?”她仿佛在哄他。 他刚想说不用,她就慢悠悠补了句:“买部手机给你吧!我怀疑你的手机不好用,我都接不到你的消息。” 许嘉遇觉得自己心脏又荡了一下,唇角带上些笑意:“会发的。” 明初满意地点了下头:“可以挂了吗?我有点困了,除非你要给我表演手艺,我勉强可以再陪你聊会儿。” 许嘉遇神色略僵,说了句晚安,下一秒挂了视频。 明初在这边笑出声,躺在床上的时候却睡不着了,想到自己撩了这么久,连个嘴巴都没亲上,就觉得亏得慌。 但他是个开句玩笑都认真的纯情好学生。 唉。 最近连个梦都没做过,寡淡得无聊。 想起这个,她就忍不住腹诽明鸿非,周扒皮没人性,把他女儿当牲口用。 - 许嘉遇没想到没想到自己下一次见她已经是她成人礼的时候,她的成人礼办得格外盛大,出席的都非富即贵,宴会邀请标明携带家眷,整个宁海市有头有脸的人都到了,包括他们的伴侣和孩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明老爷子过八十大寿。 许嘉遇跟着苏黎到场之后,被引去主厅,苏黎同一些太太们交谈,许嘉遇看到蒋政宇,走了过去。 年轻人大多凑在这边,热闹得有点聒噪。 蒋政宇也穿了正装,但仍旧显出几分学生气,看到许嘉遇,忍不住挑了下眉,端着手中的果汁跟他碰了下,“哥,这身西装man爆了啊。”他拍了下他宽阔的肩膀,不无嫉妒地说,“草,酸了,回去我就练。” 许嘉遇穿着明初送他那套衣服。 未期嘉遇 第15节 剪裁合体的西装衬得整个人格外有型,掩盖掉青涩,整个人显得成熟内敛。 果然人靠衣装。 许嘉遇却有些心不在焉,因为进来后就没看到明初影子,手机聊天框里最后一条消息已经是一周前。 他答应发消息给她,但其实两个人没什么聊的,他记得自己搜肠刮肚发给她的第一条消息是给她看狗。 明初回复他:手好看,拍来看看。 他便拍给她看了。 照片里,右手微微侧着张开,青筋凸起,修长笔直的指节,关节处略微膨起,指腹有些薄茧,大概是打球和运动时留下的。 明初:哦,右手呢。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上次那次语音通话她问他左手还是右手。 这人就没一会儿正经的。 许嘉遇:…… 显得他没误解她,她笑得不能自已。 大多时候她很忙,不能常回复他,偶尔闲了一个电话或者视频就拨过来,往往也说不了几句话,大部分还都是她在调戏他。 后来他有点怕接她视频,那种没来由的焦躁充斥胸腔,想要见面,想要看着她的脸说话,不想隔着屏幕。 想…… 可脱离屏幕,他真的到了要见面,却仿佛和她隔着千山万水。 不亚于一盆冷水浇下来。 她是认真的吗? 他忍不住再次叩问。 没有答案,理智告诉他她没那么闲,费了不少心思,就为了逗逗他的话,不太符合她的价值观。 但像她那样的人,又真的不好说。 明鸿非那样被各种赞誉加身的所谓精英、成功企业家,也会在一个貌美无脑的女人身上费心。 大概成功人士偶尔也需要一些廉价的消遣。 “这哪里是成人礼,这分明是皇太女亲政前的见面会,目的是为了让大家认识一下,这位,是我们宁海市首富之家的第三代继承人。” 想要获得董事会成员的认可,股东们的信任,以及合作方的尊重,光靠血缘可不够,但血缘关系是最核心的纽带。 “而且我听说,明老爷子想给大小姐选个乘龙快婿,你没看见吗?各大适龄男青年都到场了,我那个堂哥,甚至专门从国外连夜飞回来的。我们家里长得最俊的一个,我婶对他寄予厚望。真的太搞笑了,他那智商,出国买东西,零钱都算不明白。他爸妈还说说不定明初就喜欢那样的。” 蒋政宇知道明初对许嘉遇感兴趣,但这么久没见俩人有联系,他以为这件事早就翻篇了,毕竟他天天和许嘉遇一块儿,根本没见过俩人有什么交集。 这会儿说起这个也只当个笑话听。 许嘉遇却有些失神,忍不住想,她到底怎么想的。 商业联姻,然后外面养个小白脸?对她这样的身份,似乎也很寻常。 可她不是那样的人。 但是他又怎么敢认为自己了解她? 明初没有穿裙装,是一身略显正式的白色西装,只是衬衣是粉色的,衣领夹着一件硕大的宝石蝴蝶,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她转头,循着人群看到许嘉遇,略微抬了下手里的酒杯。 许嘉遇的心跳便漏了半拍。 “哇,大小姐好亲民,还给我们打招呼呢。”蒋政宇略显浮夸地说。 她在跟我打招呼,许嘉遇沉默地想。 那些浮躁不安的心绪突然间安定下来。 他觉得自己有点荒唐,那种晕头转向的感觉让他生出一些烦躁,长这么大,无数鲜血淋漓的例子告诉他感情用事只会损失惨重,为了一个男人或者女人神魂颠倒无法自拔更是蠢不可及。 寻了个僻静处,许嘉遇一个人走过去,角落里有雪茄存放,许嘉遇捻起一根,侍应生走过来,用雪茄剪切开茄帽,用长柄火柴帮他点上,然后又无声退开。 许嘉遇推开小门出去,靠在那里,有些出神地望着外面。 一座很大的中式庭院,明家的老宅,据说明清时候就存在了,一度被收编,但太过高昂的维护费用和不太方便规划的地址,最后又让它回到了明家。 夜色缓缓降临,入目是大片的山水草木和恰到好处点缀的灯光。远处碧波荡漾,就连冬日的萧索在这里都看不见。 很美很安静的地方,但太大了,好像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 就好像明初,她太盛大了,仿佛不是他能够拥有的。 “不是以后不抽了吗?你骗我,我该怎么罚你。”身后突兀地响起声音。 许嘉遇回过头,略显僵硬的的动作和迷茫的目光让他看起来像一头受惊的鹿。 明初笑着抽掉他手中的烟,横放在鼻尖嗅了嗅,上好的古巴雪茄,但明初依旧不喜欢。 “我……”他声音干涩。 从上次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摸烟。 但向来言出必行的人,这么郑重地答应过她的事,却食言了,好像无论如何都是不可饶恕的。 明初看着他,不说话,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这么站在这里的明初和聚光下那个人似乎是两个人,她在远处看,是很疏冷的一个人,唇角的笑似乎都带着点冷意,但眼前的人又是笑笑的一双眼,好像天生就这么会蛊惑人。 他觉得自己病了,他一边被狂喜笼罩,一边又被悲伤浸透。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因为我觉得…… 你好像并没有想要跟我接吻。” 第14章 惩罚手伸出来 14. 门被敲了两下,然后推开一条缝。 “峥峥,怎么在这里。爷爷叫你。” 西装革履的男人露出程式化的笑容,目光移到许嘉遇脸上,带着探究的目光微微颔首,又转回去看明初,“在忙?那么多人等着,一眨眼你就不见了。” 不认识,不是明家人,但叫她小名。 许嘉遇打量他一眼。外形出挑。 他忍不住拿来和自己比。 差点儿。 但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毕竟他也不是她的谁。 他蠢蠢欲动,情难自抑。 而他连她有几分真心都不知道。 但没关系,此刻他愿意做一只引颈就戮的羔羊。 想多和她待一会儿,什么也不做都可以,但显然不大可能了。 明初浅淡地笑着:“好,稍等我说两句话,随后就到。” 男生点头,礼貌阖闭上门,离开的时候又看了许嘉遇一眼。 那一眼带着明显的打量,许嘉遇几乎可以断定,那人喜欢明初。 不过喜欢她似乎也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 喜欢她的人多了。 许嘉遇提起的那口气,倏忽泄下来。 被打断的那句话,也并不想听答案了。 虽然他并不后悔说出口。 倒也不是因为那个人,但因为什么,他也说不清。 只是突然觉得,一张漂亮的脸,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是稀缺品,对她来说,随处可见,唾手可得,不稀奇。 被她撩拨得目眩神迷,他都快要忘了,自己是一个多么麻烦缠身的人。 两个人又能有什么未来。 可短暂的拥有也很好不是吗? 但想到这个可能就让他很焦躁。 烦,厌恶,甚至痛恨。 有那么有一瞬间,想逃离,想摔碎一切,想离她远远的,那是个太危险的东西,不属于他,也不该碰。 对于无法掌控的东西,一开始就不碰才是明智的选择。 他低垂着目光,整个人失去光彩,倚靠在墙边,像个被遗弃在这里的灰朴朴的巨大的旧玩偶。 明初不知道这短短半分钟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心路历程,就觉得挺有意思,他好像很擅长忍耐,她记得很多人对他的评价。 冷淡,疏离,沉稳…… 她想,并不准确。 她更愿意用忍耐来形容。 擅长忍耐痛苦,也擅长忍耐喜悦,所以显得冷淡沉稳,擅长忍耐失去,对已获得的东西也擅长不动声色地观察,直到确认它是属于自己的,丢开也不会跑走的,才会去触碰。因此显得疏离难接近。 这好像也是她最初对他感兴趣的点之一,带着点坏心思,好奇怎么才可以惹怒他,怎么能让他羞耻…… 人总是带点劣根性,对于稳态的东西,失态就显得别样的美。 但他太好懂,也太纯情,没费什么劲。 未期嘉遇 第16节 赵懿宁说他心思很深,并不好惹,明初实在没看出来。 明初在这一刻想起自己把酒吧买下来后,拿到的监控视频。 他经常这样倚靠在酒吧转角的廊柱上,左边是台球厅嘈杂的人群,右边连着长长的甬道,甬道尽头是卫生间,再往南去,有个通往后街的小门。 那里是个隐蔽的夹角,热拥的男人女人在那里接吻,互相抚摸,情难自抑的时候甚至踹开厕所隔间门,或者相携走出那扇小门,在后街的旅馆开房,云雨。 “这酒吧……管理有点太乱了。”乔叔委婉地说,一直遮着屏幕,拒绝她看监控。 她还是看了,倍速调到最高,走马观花地浏览着他出现的视频,挑感兴趣的镜头才拉一下帧率。 他在那种环境里看起来很颓,目光和神态偶尔带着点凶性未泯的兽性,不那么板正,看起来不像个好学生,但看得出来比平日要放松点。 蒋政宇说他平日太压抑了需要发泄。 估计也不准确,他可能只是觉得混乱的环境能让他感到安全感。 苏黎身体不太好,他不想惹她难过,但许家以及许家带来的一切给他的压力都太大,而他如果连在最亲近的母亲身边都无法释放情绪,那就只能自己消化。 而这一切又像个无解的难题,他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甚至冷漠才能抵抗无处不在的想要他毁掉的恶意。 对他来说,保持秩序的稳定才是求生的关键,那么自我消化也必须绝对的理智。 时间久了,往内收的情绪就很难往外释放。 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放纵,哪怕身处这样的环境里。 他好几次从那条甬道上过去,穿过甜腻的吟叫和暧昧的纠缠,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有次一个性感的女人扭着水蛇一样的腰靠近他,指尖划过他胸膛,声音波浪一样荡漾:“帅哥,一个人呢?” 他偏过身,躲开,又被缠上,又躲开。 他眼神里露出几分戾气,攥住她不停试图放在他身上的手,狠狠撇开,低骂了声:“滚开。” 女人扫兴地甩开他,嘀嘀咕咕地咒骂他不是个男人,八成有隐疾,说不定还是个阳wei。 起了冲突,有工作人员过来安抚,赵吉也来了,搂住他肩膀,痛心疾首地说:“唉,你这,你说说,你又不吃亏。你跟客人较什么劲。” 恰好有人闹事,许嘉遇飞身越过一个隔栏,一脚踹开一个手里拿刀子的,那男的高大健壮,看起来得有二百斤,翻身就给了他一拳,他躲避不及,抬手格挡,肩臂挨了一下,随即欺身绕后锁住他喉咙抱摔在地上。 赵吉看有人带刀子,骂了几句脏话,打打闹闹就算了,动刀子上真格的,但凡出点事,他这店就别开了,他招呼几个人过去帮忙的时候,许嘉遇已经撂倒了两个。 那天闹得凶,提前关了店,人都走了,灯也都关了,开了照明灯,许嘉遇靠在阴影里,指尖一点猩红,烟雾缭绕里,能看到他脸上未干的血迹,触目惊心。 赵吉招呼他:“等会儿别走,我开车带你去医院,你他妈以后给我悠着点。” 他提了药箱,“我先给你简单处理一下,脑袋没事吧?头晕不晕。” 许嘉遇摇头,站在那里任由他处置,半晌,沉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又站得板板正正,说:“不用去医院,我回家了。” 赵吉“哎”了声,但看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明初回过神,看他的样子,倒是很想继续欺负他,看他伤心欲绝,看他彻底陷入痛苦,他会爆发,还是继续忍耐呢? 但他看起来有点太可怜了。 “把手伸出来。”明初开口。 许嘉遇抬了下眼,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伸手。”她声音冷了点。 许嘉遇沉默片刻,还是顺从地伸出了手。 “掌心朝上。” 他照做。 啪—— 狠狠一巴掌打在手心,许嘉遇手指蜷缩了下,微微拧起眉,看着她。 明初抬头,轻笑:“惩罚,下次就不是打手心了。” 许嘉遇沉默着,收回手,蜷握起来,指尖轻微擦过发麻的掌心,目光一直在她脸上,企图从那表情中解读出一些含义。 明初上前一步,抬手扶在他肩膀,微微踮脚附在他耳边:“别人想不想重要吗?关键是你想不想。想要什么,要自己去争取。下次做得好有奖励。我现在不想亲你,因为你不乖。” 门再次被敲响,像是催促。 明初轻笑了下,回身站好,又说了句:“看你一个人闷闷不乐才过来看看你,我今晚要应付长辈,可能顾不上你。想我的话,可以多看几眼,不收费。” 许嘉遇沉默片刻,应了声:“好。” 她走了,走之前特意说一句:“衣服很好看,就是太涩了,让人很想脱掉。” 然后转身就不见了,像片飘飞的叶子,梦一般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 ——想要什么要自己去争取。 ——下次做得好有奖励。 ——我现在不想亲你。 ——因为你不乖。 ——衣服很好看……让人很想脱掉。 许嘉遇喉结滚动了一下,出神地靠在那里,一动不动。 半晌,他触碰了下自己的耳朵,她的唇擦过耳畔时的触感似乎还留在那里,灼热滚烫。 心跳有些快,还有些反复无常。 一瞬间觉得自己要死了,一瞬间又狂烈地跳动着。 明初 的爷爷在,不少老友都赏脸来了,许家的老爷子也在。 许嘉遇从出生到现在,没见过他几面,毕竟许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不是许敬宗亲生的儿子。 后来许敬宗执意把属于他的那份家产全留给他,许老爷子就更恨他们母子了。 他没想到老头子会叫他过去。 魏叔叔亲自来带他过去:“老爷子跟明老爷子坐在一起,刚是明家的寿星提了你,你过去先问候长辈,祝一下寿星,其他少说话就行……” 魏兆廷当年是许敬宗的左膀右臂,到现在还在集团做事,地位举足轻重,他虽然也不大理解许敬宗发的那些疯,但既然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把许嘉遇当许敬宗亲生的看,这会儿事无巨细地交代着。 许嘉遇却有些失神,满脑子都是魏叔叔说是寿星提他。 她又在琢磨什么? 两位老人在二楼的茶厅,推开黑檀木的大门,里面只有零星几个人。 明初坐在爷爷左手边,姿态娴熟地替爷爷斟茶,看到他来,抬眸看了一眼,便又垂下目光。 许老爷子到底也没有在外人面前表演家丑,不咸不淡说一句客套话:“嘉遇,这些年叨扰你明伯父了,你也长大了,以后想家了,就回家住。” 这已经是难得的和平了,许嘉遇敷衍应了声好,然后问候明爷爷,再祝福寿星:“明初妹妹生日快乐,恭喜成年。” 明初这才抬了头,好整以暇看着他,突然笑道:“谢谢嘉遇哥哥。” 许嘉遇:“……” 他怀疑她把他叫过来,就是为了当众调戏他。 长条桌,许老爷子坐在明爷爷对面,他坐在许老爷子旁边,明初和他面对面。 他不说话,安静地坐在那里。 明初觉得他真的正经得无趣,抬脚,鞋尖挑开他的裤腿,蹭了两下他的小腿。 许嘉遇浑身僵硬,身上仿佛有电流蹿过。 明初一边微笑着斟茶,一边抬眸瞥他一眼,看他故作镇定额角却青筋凸起,差点笑出声。 第15章 争取到了想要什么奖励? 15. 许嘉遇寻了个机会才脱身。 晚宴前的酒会大都是人脉局,互相攀谈认识,借此聊一聊生意经。 魏兆廷看他出来,也没多问什么,只是低声嘱咐一句离许家人远一点,但也不用刻意避着。 他点点头,没刻意去认识谁,倒是不少人上前来寒暄。 他懒得应付,避开人群躲清静。 恍惚间听到自己名字,扭头看,隔着硕大的绿植,长桌前背对他站着两个熟人。 “明初怎么把许嘉遇弄进去了?”赵懿宁刚远远看到魏兆廷带着人进去,惊讶了一瞬。 进去至少有二十分钟,挺稀奇。 许家老爷子把许敬宗干的那些破事视作奇耻大辱,要不是许敬宗的遗嘱安排实在太精巧,许家人无计可施,许老爷子怕是早让苏黎母子在宁海待不下去了。 这不戳人伤疤,挑事儿呢。 明初不是那么没谱的人。 陈抒宜刚帮明初安置同学去了,长辈们都是大人邀请的,同学们是明初专门拟的邀请函。 她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上学样,平常连班里同学都认不清,特意邀请来,估计也是给大人们一个面子。 这些人的父母都是宁海有头有脸的人。 她已经把明鸿非走一步看三步的老谋深算学了个三四成。 陈抒宜忙到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拉着赵懿宁站在长桌前,取了点点心吃。 听她好奇,忍不住嘲笑一句:“你傻啊,今儿明爷爷给明初挑对象呢,点了好几个最后都被明初轻飘飘挡了,她堂哥给她上眼药水,说她太年轻,太狂傲,还不懂得审时度势。 “她特意在两个老爷子都在场的时候叫许嘉遇过去,这不明摆表态呢,两家虽然世交,但也不是完全的合作关系,最近争城东那块儿地皮争得厉害,明初这是给许家下马威呢,也是为了让她爷爷明白,婚姻不过是步棋,什么时候用,怎么用,她知道,不用别人操心。 “该说不说,她确实狂了点。她可真行,我都怕她今晚挨她爸打。” 明许两家是世交,两个老爷子几十年的交情,但在商言商,竞争也好,合作也罢,各凭本事,捅到明面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未期嘉遇 第17节 赵懿宁刚在长辈面前笑得脸都僵了,她家里兄弟姐妹一大堆,各家争得头破血流,暴发户,没什么文化,争个家产跟猴子抢地盘似的。 人家找个能置换资源的结婚叫联姻,她家里满脑子都是卖儿鬻女。 她是不大懂这种暗潮涌动的氛围,只觉得听着就脑壳疼,闻言只是笑了下:“陆家那个大哥不错,我看明爷爷挺满意,俩人小时候关系不挺好的,明初经常追着人叫哥哥,叫得那叫一个浪,把人叫得耳朵红就更故意地叫。当初去国际高中不就是因为他在那边待了半年,人走了她才转的学。” 陈抒宜略思索片刻,点头:“挺合适的结婚对象,不过明初应该还没玩够,陆家书香门第,骨子里保守,要是早早就定下来,估计陆少爷没什么肚量容忍明初在外面玩。” 说完摇摇头:“你觉得明初能乐意?她最讨厌别人约束他,要不是她爷爷快……那个,我都觉得她连他爷爷的桌子都敢掀。太早了,要我我也不答应长辈插手。” 俩人闲聊着,陈抒宜吃饱了,扭头想找点乐子,没想到看到拐角一闪而过的身影,那身材优越的背影,很难不认识,她张了张嘴,轻“啊”了声:“我好像看到许嘉遇了。” 赵懿宁也顺着她目光看过去,人已经不见了。 “他不会听见了吧?”陈抒宜挠了下头,有点棘手,她拍了一下自己嘴巴,“得,慎独啊慎独。” 赵懿宁耸了下肩:“他不是没什么意思吗,这都几个月了,也没见他俩有什么进度。” 而且本来就是实话。 虽然不大好听。 今天这么多人上赶着把自己家年轻貌美的孩子带过来,无非就是觉得明初基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找个势均力敌的另一半强强联合,要么找个听话懂事背景干净简单的锦上添花。 但能做那个花也不容易。 势均力敌当然最好,但概率不大,明家家大业大,牵涉太广,而明初身上堆着太多人的期待。 而明初连搞定自己爷爷都费不少劲,将来如何劝说股东和董事会那群人拿到更多实权,还是未知数。婚姻对他们这种人,是一种必要的筹码,谈感情多少有点幼稚了。 所以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而许嘉遇显然哪个都不沾边。 现场人多嘈杂,许嘉遇没听到多少,但猜也能猜得到。 因为他自己也知道,清楚,且清醒地明白一切。 他越过人群,去找魏兆廷,迎面又遇上那个叫明初小名的男人。 许嘉遇同他对视两秒,就知道他是特意来找自己。 烦,为什么世界上不能只有他和她两个,他只想解决和她的问题,只想接受她的质疑和质问,不想和任何之外的人牵扯。 可走到她身边这段路,似乎漫长又布满荆棘。 “你好,陆邵泽。”对方伸出手,脸上仍旧是那种程式化的笑容,很温和,但很虚假。 “许嘉遇。”他抬手,轻握一下就松开了。 他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 初女士有个闺中密友,他有个比明初大两岁的儿子,她们很少来家里做客,倒是初女士常去对方家里,所以许嘉遇没怎么见过。 印象里也只有少年时的模样,和现在差距甚远。 “陪我喝一杯吧,到那边聊聊。”陆邵泽说。 许嘉遇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去了。 两个人相对站在角落,避开了人群。 “你接近峥峥有什么目的?”对方的笑容淡去,开门见山。 许嘉遇的目光却移到他的衣襟,熟悉的纽扣缝制风格,出自同一个设计师之手。 他的衣服也是她送的? 还是她们共同用着一个设计师。 无论哪一种,都让他觉得像是被厚重的乌云压在了头顶。 沉闷,压抑,喘不过气。 许嘉遇突然觉得对她看似了解但可能毫无所知。 她有着怎么样的 的社交关系并不是他应该在意的,但他仍旧不可避免地被别人三言两语的闲谈搅和得头脑发昏。 她和陆邵泽很熟吗? 关系很好吗? 她会喜欢他吗? 他们……会结婚吗? 至少,比他合适吧。 “我见过你,”陆邵泽看他久久不说话,以为他心虚,忍不住露出一丝讥讽,“酒吧街,后巷小区b207,里面住着一个瘸腿的男人。一个月之前,他被警察逮捕了,敲诈勒索,据说他亲生儿子送他进去的。” 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许嘉遇能感受到自己后背顷刻间布满冷汗。 那种焦躁混着暴戾在体内无限冲撞的感觉霎时涌起,他垂眸无动于衷,好似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却在刹那间生出扭断他脖子的冲动。 他的人生就像一直在悬崖上走钢丝,波澜壮阔,但岌岌可危。 深呼吸…… 冷静。 许嘉遇,冷静。 “我没查你,我那几天福利院做义工,送福利院的同事回家,正好看到过你。那户人被逮捕也是听别人说的,不怪我多注意,你们……某些角度很像。”陆邵泽以为自己点到即止就足够了,不再赘述,“没有不透风的墙,除非己莫为。但我也不在乎你们之间什么关系,我只是提醒你,不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温和,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但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许嘉遇那张惯常冷淡的表情此时阴郁到了极点,他却突然笑了下,欺身上前,仗着身高优势微微俯身在他脸侧:“那你在害怕什么?你应该去告诉明初,去啊,告诉她,不是更有效果吗?” 他甚至从那命悬一线的危机中感到一丝快意,仿佛整个抽离开,俯瞰着两个人,看,连陆邵泽都看出来明初对这个叫许嘉遇的不一般。 “你……”陆邵泽脸色变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点点头,“小看你了。” 许嘉遇嘲弄地扯了下唇角,被戾气裹着,无心跟他拉扯,转身走了。 去他妈的,随便吧!他的一切都构筑在虚空里,看似牢固又摇摇欲坠。他拼尽全力想让一切都稳定在那里,但仍旧无法阻挡它随时都要倾覆。 那就崩塌算了。 之后的几个小时里,他都沉默着没怎么说话,但却意外很平静。 想起小时候,许敬宗还没死的时候,他经常骑在他脖子上逛游乐场,有时被他带去公司,他很忙,总是把他丢在办公室,年少淘气的小孩翻上爬下,把里面搅得一团乱,他也没责怪过一句。 有次在沙发上睡着,再醒过来是在他怀里,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在聊项目,桌面上还摆着扔得乱七八糟的玩具。 “小公子真是活泼聪明。”多数人心知肚明,但也不吝啬恭维。 因为谁都能看出来他有溺爱这个“儿子”。 许嘉遇曾经以为自己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他去世得很突然,从生病到死亡两个月不到,躺在病床上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处理身后事,那时候只有苏黎陪在病房,许嘉遇大概只去过四五次,每次连半个小时都不到,跟他说话的时间,每次甚至不超过三分钟。 他记得有次许敬宗问他:“长大了想娶什么样的老婆?” 年幼的许嘉遇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含义。 苏黎出言制止:“他还小,懂什么。” 许敬宗笑了下,依旧摸着许嘉遇的脑袋:“不管什么样的老婆,喜欢就要争取,争取不到就去抢,抢不到就等时机成熟继续抢,但男人要有担当,你必须时时刻刻记得,这是你死也要得到的东西,你必须像爱护自己的生命一样誓死捍卫它,谁也不能阻拦,谁也不能破坏。” 他说这话的时候死死盯着苏黎,就像在注视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那样眷恋、不甘,唯独没有后悔。 那话不是说给许嘉遇听的,他只是说给苏黎听的。 许敬宗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苏黎精神都恍惚,她觉得许敬宗无处不在,好像依旧在她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 她依旧执行着他活着时候的各种习惯和指令,仿佛形成烙印,只要稍微改变就会恍惚看见他的影子。 那种高压的状态伴随许嘉遇的整个生长期,他害怕苏黎失控,所以只能压抑自己的所有情绪来祈祷她不会崩溃, 他变得越来越冷漠,但只有他知道他内心深处压抑着巨大的火球,像深埋地底的岩浆,随时都要炸开。 他有时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许敬宗。 只是许敬宗得不到会去抢,像野兽一样劫夺,占有。而他会拒绝“想要”这个想法,尤其直觉无法掌控的东西,但到了无法自控的时候,会变得比许敬宗更偏执,更阴暗,更无法容忍自己的失去。 结束后,送走所有人,连明鸿非都走了,明初才掐了下眉心,找到许嘉遇,他站在游廊的拐角处,隐没在大片的阴影里,背靠着墙。 婆娑的树影在壁灯下晃动。 明初和他一起并肩靠在墙上,等着司机把车开过来。 “发什么呆,我看见你好几次,都心不在焉,参加我的生日宴这么不开心呢?我以为你看见我会很高兴。” 所有人都走了,这座庞然大物般的宅院陷入沉寂,许嘉遇觉得自己也像被漫无边际的夜色笼罩着,他侧头看着她那张略显疲惫但依旧撑着精神逗弄他的脸,像是有恶魔在蛊惑他。 罪恶在向他招手。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她好像突然听不到她的声音,只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听到灵魂深处痛苦的嗡鸣。 他忽然伸手掐着她的下巴,凶狠地吻上去。 胸腔冲撞的戾气和不安找到宣泄口,仿佛那天满眼糜艳的月季和夜色下,他听着她的声音释放出的情欲。 浓烈,磅礴,不可阻挡。 他找到了他的良药,虽然裹着毒药。 但重来一千次,他也会忍不住吞下去。 柔软的唇舌,比现象中更加美味。 “许……”明初的声音被吞掉,后退的动作被墙壁拦住,他的眼神像漆黑的吞噬星空的湖面,带着幽暗和悲伤,唇齿撕咬,困兽般悲痛地喘息着。 许久,他松开她。 “你说,我想要的可以自己争取。”他垂下头,似乎是觉得抱歉,但又倔强地不肯认错,祈求她主动宽恕他。 明初胸口起伏了两下,本来有点恼怒,却被他的眼神打败,偏过头,注视他眼睛,有点好笑地说:“可以,那你争取到了。想要什么奖励?” 未期嘉遇 第18节 第16章 你没有心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确实…… 16. 许嘉遇安静地看着她,似乎是不可置信。 甚至疑心她在说反话。 她那张脸,有时很难看出真正的情绪。 “你打我吧,我不反抗。”许嘉遇垂眸,对于自己强吻她这件事,感到沮丧和痛苦。 那意味着失控。 明初却故意误解他:“你喜欢这种……奖励呢?xp很小众啊,好学生。” 极度的压抑衍生出的阴暗面和高道德标准在对抗,还挺有意思。明初觉得他内在的人格应该和表现出来的人格非常的不同。 她这让她很难控制自己不去逗他。 把美好的东西撕碎来看,把破碎的拼凑完整……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劣根性。 许嘉遇拧着眉,有些无奈地叫了声:“明初……” “喊得这么生疏,你怎么好意思亲我的。”明初指尖划过他的眉心,抚平那里的褶皱。 他的眼睛被情欲熏染,湿湿的,像小动物。略高的眉骨压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像在酝酿风暴的平静湖水。 “那叫什么?”他问,表情虔诚。 明初轻笑了下,循循善诱:“你想叫什么?” “我不知道。”他迟疑,“小初。” “别人都这样叫,没有新意。”明初看着他,“再想想呢?” 好乖,好像说什么都会答应。明初嘴角噙着笑,遗憾场合不对,不能好好赏玩。 又觉得有点腻了,太纯情了,虽然是挺好玩,但有点没劲。 明初都快忘了,自己最初只是见色起意,好奇他睡起来,到底什么感觉。有没有梦里那么舒服。 “峥……峥?”他莫名想起陆邵泽这样叫她的样子,忍不住又蹙起眉毛,有点没来由的厌恶。 “嗯……好一点,还有没 有呢?”明初笑着看他,神色已经有些游离,是一种介于兴奋和无趣的感觉,但还是继续逗着他,“没有了吗?还是没有想过。那个的时候,有叫过我的名字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但却越来越蛊惑人。 “嘉遇哥哥,想不起来,要挨罚的,就没有奖励了。”她贴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呼吸沉重,大脑发昏,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瓣,柔软,湿润,温热…… 喉咙发紧,眼睛晕晕的。 也或许只是大脑缺氧,他痴迷的眼神近乎迷离,缓慢靠近的时候,像是无意识。 明初还在笑,这次有预感,但还是没推开他,甚至微微抬起下巴,主动往前凑了下。 他像是受到鼓舞,扣住她后颈,再次吻过来。 许嘉遇听到灵魂深处的喟叹,好舒服,前所未有的喜悦龙卷风一样呼啸而过,他想……吃掉她。 对,那一瞬间,就是这样荒谬的想法。 明初,明初。 “宝贝。”他呢喃,“宝贝……” 珍视的,喜爱的,小心翼翼的……他的语气里,饱含着情意。 所以明初还算满意,微笑着踮脚啄吻他的眼睛,鼓励他:“做得很好。” 他的呼吸乱了下,下意识又贴近她,贪婪又迷茫,小狗一样。 明初笑着躲了下。 他的眼神难自控地变得幽沉,因为她的躲避而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控制她的欲望。 那一瞬间他又想起许敬宗。 于是垂下目光。 明初没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只是微微抬了下下巴,无情地说:“车来了。” 许嘉遇如梦初醒,耳朵在一瞬间烧红,他不自觉咳了两声,退开半步。 相比之下,明初显得太过冷静从容,抬步离开的时候,甚至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她再次夸了句:“你穿正装很好看。但我下次想看你脱。” 许嘉遇抿了下唇。 明初已经勾着他袖子,抬步离开了。 司机穿着黑西装,戴着白手套,面无表情,十分专业地给两个人开了车门。 但没想到车上还有一个人。 明初似乎早就知道,扭头跟许嘉遇说:“一个哥哥,你刚见过的,他刚回国,没司机。刚喝酒了不能开车,搭我们车回去。” 如果是那样,随便安排一个司机送他就好。许嘉遇品出一些别的意味,但压下了情绪,只是淡淡地“嗯”了声,并没有打招呼。 陆邵泽显然也并不想理他,脸色有些不太好,大概也是没有想到许嘉遇会一起,叫了声:“峥峥。” 他刚刚都看到了,虽然看不清,但那种氛围,很难猜不出他们在做什么。 他觉得明初简直在胡闹。 太荒唐了。 “邵泽哥,在美国待得还适应吗?”明初却似乎没看出他的不悦,姿态松散地靠在那里,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一只手还搭在许嘉遇的手臂上。 陆邵泽强撑着精神回答:“也没什么适应不适应的,一个人在外面,总归没有在家里舒服。” “谈个恋爱嘛,就乐不思蜀了。”明初笑意浅浅,开玩笑的语气。 “没兴趣,不如读书有意思。”陆邵泽语气有点生硬,对这个提议感到冒犯。 刚刚餐桌上,两家长辈还在讲他们般配,明初没应承,但也没拒绝,他都差点以为她是愿意的。 明初笑了声,不置可否,半晌又说:“你住哪里?让司机先送你过去。” 陆邵泽报了个地址。很快又调整好心情,语气温和地说,“我以为你会来找我,结果盼来盼去盼了个空。你个小骗子,我刚出国的时候,你还说想我,原来是诓我呢。” 明初笑起来:“想啊,那会儿是想的。不过客套话你也信,哥,一把年纪了情商堪忧。咱俩也玩不到一块儿去啊,你跟我爸似的,我看见你都不自觉绷着皮。” 依旧是开玩笑的语气,陆邵泽却听明白了,这是划清界限的意思。 他装作没听懂。 “我还不知道你,爱玩爱新鲜,但腻了还不是要来找我陪你做点无聊的事。新鲜感都是暂时的,能让你安心的才是长久的,峥峥,长大了,是该收收心了。来美国吧,读完本科再读个mba,你爸爸不是一直这么希望吗?”说完又补充一句,“你妈妈知道的话,也会很高兴的。” 许嘉遇从上车就处在一种没来由的烦躁里,那种看着她和别人熟稔交谈的感觉十分不美妙,好像他是个局外人。 而这个人似乎还在意有所指地表达他是尝一口就该扔掉的“新鲜”。 贱男人。 明初笑出声:“哥,我亲爸都管不到,你就算了。” 她的声音倏忽冷下来,含着几分警告意味,“最烦别人插手我的事。” 陆邵泽表情有点绷不住,他的公寓很快到了,司机停的地方不能长久停车,他也不想当着许嘉遇的面多说什么,于是直接下了车。 车门打开,明初长腿跨下来,扶着车门淡淡看他一眼:“我送你进去。” 陆邵泽愤怒的情绪才缓和了一些,放慢脚步,和她肩并肩走着,想起两个人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又生出些信心,突然话头指向许嘉遇,试探说:“车上是许家那个吧?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明初不想跟别人聊许嘉遇,她这个人小气,好玩的东西一向不喜欢分享,别人多看两眼都不行,闻言扯了下唇角,带上些积压的不悦:“你俩刚刚聊了那么久,我以为你很清楚他是谁。” “随便聊聊。”陆邵泽笑得有点牵强,“你倒是耳听八方。” 明初点头:“我的人,掉一根头发我都要知道,你不是知道我吗?” 固执己见,霸道,蛮横,陆邵泽曾经仗着虚长她两岁,端着哥哥的架子,指责过她不该在她母亲的葬礼上玩消失,当时明初说什么来着? 她冷着脸说:“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教训我。” 那眼神冷漠到,好像从前一句一句叫他哥哥,哄着他让他陪她玩的人是假的。 为此陆邵泽哄了半个月道歉了半个月,再三表明自己没有要教训她的意思,只是担心她,明初才愿意搭理他,但也没以前那么热络了。 也是从那时候知道,这个人无论表面看起来多温和多好说话,哄人高兴的时候多耐心,看起来多么情深义重,骨子里就是个和她爸一样凉薄冷血翻脸无情的人。 她喜欢什么,就把它看得很重。 好像那是什么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东西。 但丢掉的时候,也毫无怜惜。 当你觉得有东西可以掣肘她,牵绊她,那一切关系就该到终点了。 显然,明初对这个新玩具正在兴头上。 而陆邵泽也并不是那个他新鲜感过去了能让她一直安心的人,只是她母亲遗留下来的东西不多,陆邵泽的母亲算一下,她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陆邵泽一瞬间想通这些后,只觉得后背起了一层薄汗,突然不知道该心疼自己,还是可怜许嘉遇。 “我还以为你真是来送我,原来是警告我来了。”陆邵泽站在公寓门口,和她对视片刻,“峥峥,不管你信不信,我没和他说什么……” 明初收起情绪,再次笑起来:“不重要,别再插手我的事。” “峥峥……”陆邵泽有些无奈,“算了,你开心就好,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他没表面看起来那么无害,玩玩就算了,别靠太近。” “跟你无关。” 明初没再理会他,转身走了。 夜风猎猎,风把她的大衣吹起来,她三两步走到车前,一直 等在那里的司机为她打开车门,车窗开着,车里的男人刚刚一直看着这边,这会儿却装模作样垂着头,看不清情绪,陆邵泽看到车窗在缓缓升起之前,明初捏了下他的脸,他顺从地把脸靠在她手心,一副臣服的姿态。 真是个贱人。 以后怎么哭的都不知道。 未期嘉遇 第19节 他想起许嘉遇满脸阴沉地俯身看着他:“那你在害怕什么?你应该去告诉明初,去啊,告诉她,不是更有效果吗?” 顿时感到一种由衷的厌恶。 他不明白许嘉遇到底哪来的底气,但他的确不敢告诉明初,她的道德感并没有那么分明,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没什么得不到的,让她养成一种无所畏惧的性格,世界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场,她根本不会在乎她的玩具有些怎么样的过去和脏污。 他不敢赌。 但许嘉遇又凭什么,什么东西也敢跟他叫嚣。 他忍了又忍,翻出手机找到一个电话,拨出去。 许嘉遇余光里看到车窗外的人转身走了,才把脸从她手上挪开,小声说:“他生气了吗?” 明初愣了愣,有想过他会忍不住,但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为什么这么问?” 许嘉遇垂眸:“你的朋友说,你们是很合适的结婚对象,但他可能没有什么肚量,容不下我。” 陈抒宜是说,陆家书香门第,骨子里保守,要是早早就定下来,估计陆少爷没什么肚量容忍明初在外面玩。但许嘉遇故意将它简化为定向的矛盾。 明初:“……”这都什么跟什么,谁在乱扯些什么东西。 “确实是适合结婚的对象。”明初若有所思说,“门当户对,两家长辈都高兴。我跟他也算知根知底。” “他要我离你远点。”许嘉遇突然告状。 明初没明白他这突兀转过来的话题,“嗯?”了声。 “他确实没什么肚量,而且手伸的太长了。如果我是他,不会在还没确立关系的时候做这些,就算确立关系了,也不应该越过你去处理,他不尊重你。” 明初笑出声,点点头:“嗯,所以呢?” “别考虑他,行吗?”许嘉遇看着她,眼神里都是隐忍的痛苦,好像铺垫了那么久,就为了说这么一句。 “那要看你表现。”明初凑近他,轻声说。 这车的隔板从明初上车就升上去了,后排安静无声,许嘉遇就着她凑近的动作,咬住她的唇瓣,抓握她双手,顺势将她推倒在座椅靠背,高大身影把她完全笼罩住。 明初仰着头,被亲得有点喘不过气,鼻腔溢出些喘息。 许嘉遇沉溺在这种温情里无法自拔,最好这车永远开下去,接吻到世界末日,其他什么也不必管。 但车子还是停了,车门被打开,女管家快步迎过来,许嘉遇都没来得及将她衣服上的褶皱抚平。 “小姐,乔先生来了,等您很久了。”身形高挑的外籍女管家在这个家里工作近二十年了,工龄比明初的年龄还要长,但依旧态度恭谨、客观,甚至都没分出多余的眼神去打量许嘉遇。 这让许嘉遇感觉到安全,同时又感到一种无法融入她人生的感觉。 前一秒还在深情接吻的两个人,下了车只感觉刚刚像一场梦。 明初回头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冷落他,笑了笑:“我有点事。晚安,睡前记得给我发消息。” 许嘉遇点头,但还是觉得自己像是十二点听到钟声敲响的灰姑娘,在提醒他一切都结束了,注定是镜花水月一场美梦。 回小白楼的时候,苏黎更是一巴掌把他扇回了现实。 啪—— 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她那样孱弱的身体,竟然也有如此的爆发力,人在愤怒时候的潜力果然是难以估量的。 “许嘉遇!你都干了些什么!!”苏黎的手在抖,然后浑身都开始颤抖,眼神里全是悲哀和痛恨。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她的喉咙里溢出悲鸣,像是世界都要崩塌了。 她知道了。 那个瘸了腿的男人,长得和他有五六分像的男人…… 或者说,他的亲生父亲。 竟然是那么一个人。 许嘉遇亲手把他送进去的,敲诈勒索,人身威胁,那个男人站在他面前,说:“一百万,你不给我就问你妈要,她身体不好,你也不想她出事吧?” 许嘉遇只想一拳砸死他。 许嘉遇岌岌可危又始终保持微妙平衡的人生终于坍塌了一角,他在那暴风过境摧枯拉朽的倒塌感中感到一丝没来由的畅快,所以他笑了:“我有什么不能的?妈,你也该醒醒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苏黎冲他吼,声音慢慢带上哭腔,“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能这样……” 许嘉遇冷笑一声,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是面对她时惯常的温和:“妈,你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怕失去,所以到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你能不能稍微……稍微硬气一点点,一点就好。” 小兰又来了,苏黎立马抹了眼泪,但眼睛还是通红,但她此时无暇他顾,勉强地扯了下唇角,连个笑都挤不出来。 “小姐让我给许少爷送吃的。”小兰笑着,献宝一般。 但其实只是一盘红豆糕。 “小姐也在吃,她说这个不甜,味道还不错,给你尝尝。” 许嘉遇麻木地塞一口在自己嘴里,麻木地说:“好吃,替我谢谢她。” 小兰装作没发现这气氛的古怪,神色如常地告辞了。 苏黎大概已经出离愤怒了,脸色灰败:“你跟明初最近走得很近。” 那么平静,却仿佛在质问:都说了离她远一点,你是不是听不懂? 许嘉遇笑起来,眼神里酝酿着风暴,他仿佛在自毁,幽幽地说:“对,我们刚刚在接吻。” 出离愤怒的苏黎再次愤怒灌满,她又给了许嘉遇一巴掌。 啪——! 半边脸是麻的,许嘉遇舌尖顶了下腮帮子,快要感觉不到那块儿肉的存在了。 苏黎浑身都在抖动,连牙齿都抖得咯咯作响,她捂着胸口,一副快要痛死过去的样子。 许嘉遇依旧只是笑:“我喜欢她。” 苏黎表情痛苦地闭了下眼睛,“许嘉遇你清醒一点,你没看见今天多少人为她来吗?你以为自己几斤几两,小雪哪里不好,她那么喜欢你,你以前也挺喜欢她的,你们接触试试,好不好?” 她的表情带上恳求,“好不好?嘉遇,妈妈求你,好不好?” 她的眼泪滂沱而下,像是积压了多年的委屈和恐惧都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妈妈求求你,好不好?” 他刚过完十八岁生日,这么多年的忍耐、痛苦,就快要熬出头了,只要他好好学习,只要他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什么就得到了。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把他亲生父亲送进监狱,为什么要去招惹明初,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为什么她的人生要变成这样。 明初听到小兰说小白楼似乎在吵架的时候,明初只是挑了下眉。 事不关己的样子让小兰有些惊讶。 乔先生已经离开了,他来只是谈些公事。 明初只是觉得,性或爱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所以最好不要太深入了解任何人。 人心总是丑陋的,悲伤的,不愉快的。 夜还不算深,赵懿宁和陈抒宜打电话过来问她要不要出来嗨一下的时候,她欣然同意了。 赵懿宁叫了七八个人,特意去了惊鸿。 明大小姐出场哪次不是富贵迷人眼,这回来这么个破酒吧,顿时迷惑起来:“不是吧阿sir,难道这里的男人格外天赋异禀美貌动人?” 赵懿宁哈哈大笑:“对,那绝对可口,不信你问明初。” 明初知道她在说许嘉遇,笑着骂了句: “去你的。” 这酒吧没有男公关,但赵吉这孙子听见老板们有需求,还是招呼来几个陪酒的。 有个男生格外漂亮,跪坐在明初脚边,从这个角度看,跟个小狗似的。 明初今天见的第二只小狗了,她觉得有意思,扯了下他的头发:“多大了?” 男生很熟练,也很会顺杆爬,顺势就勾住她的手:“老板,我二十岁。” 明初听到他略带口音的普通话,顿时有点败兴,但没说什么,只是身子微微后靠,有点兴致缺缺。 许嘉遇脸色苍白地站在不远处,他从家里出来,没处躲,下意识就来这儿了,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明初和她的朋友们。 更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酸涩,嫉妒,甚至带着点对她的恨意,可下一秒看到她投过来的眼神,已经微挑的明显意外在这里看到他的眉毛,顿时又只剩下委屈。 他一动不动,站得像一颗笔直的松,那眼神阴暗得似乎要冲过来把她揍一顿,再骂三声负心女。 但表情却又隐忍得像个圣子。 明初打量他好几眼,兴致缺缺又变得兴致勃勃。 她“哎”了声,“那边那个帅哥,过来坐坐?” 许嘉遇觉得自己应该转身就走,但却非常不争气地走了过去。 他顺着明初拍的地方坐下来。 明初从桌上拿起一杯酒,递给他,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多大了?” 许嘉遇仰头一饮而尽,深呼吸了两下才压下那股浓烈的不甘和痛苦。 “十八。” 明初又递给他一杯酒:“哦,今晚要不要跟我回家?” 许嘉遇不说话,抿着唇,最后只是仰头灌了那杯酒。 := “说话,哑巴了?” 许嘉遇依旧不说。 明初点点头,声音冷下来:“那走吧,我不喜欢强人所难。” 许嘉遇因为剧烈的突发的痛苦和酸涩而使得眼眶憋得通红,他抬手按了下眼眶,然后狠狠攥住她的手腕,在众目睽睽下吻她,撕咬她的唇瓣,哑声说:“你没有心。” 明初却突然笑起来:“不开心就是要这样发泄出来,宝贝,有没有高兴一点?” 许嘉遇只觉得目眩神迷。 未期嘉遇 第20节 那种大悲大喜一瞬间涌上来的感觉脑袋里像炸了烟花,痛苦到极点之后,反而是一种平静。 他呆呆地看着她,看不清她到底在让他离开,还是在对他笑。 他抬手摩挲她的唇角,最后深深垂下头颅,颤抖着,在她手背轻吻了一下。 他低声说着:“对不起。” 明初的心脏颤了一下,笑容缓慢淡下去,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确实像个混账。 第17章 自己想放我房间。 17. 周围一下子没声音了,刚还热火朝天聊着,看见明初调戏完小男生又调戏许嘉遇也没太在意。 这会儿一群人默不作声盯着看,一个比一个懵。 还没见过胆大不要命的敢强迫明初,然后还能活着的人。 显然许嘉遇待遇不一般,强吻完,明初还能笑着哄他一句。 逆天了。 赵懿宁和陈抒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震惊,这不完了吗。 这俩怎么还拉拉扯扯着呢,还以为早翻篇了。 这么长久,都不像是明初会干的事。她那种新鲜感三天就没的,这都算长情了。 陈抒宜之前还没当回事,这会儿寻了个空,偷偷趴明初耳边提了一句:“宴会上,我俩闲聊你婚事,他听着了。” 明初:“……” 怪不得说什么肚量不肚量的,感情出在这儿。 明初无声竖了个中指,被陈抒宜按下去了:“啧,这谁知道你这么久了还没拿下呢,我以为你对他都没兴趣了。也没说什么,就说你跟陆邵泽挺合适,但他估计没什么肚量,不会容忍你在外面玩……之类的。” 明初:“……” 这都什么。 许嘉遇坐在角落里,大概是有些羞耻,一杯接一杯喝酒,沉默不说话,但也没起身离开,怕走了她又叫别人来。 但其实哪怕她当着他面跟别人乱来,他也没有立场说什么。 他们算什么?许嘉遇不知道。 明初敲了下台面,提起一杯,略抬手,算敬过各位:“先走了,随便玩,我买单。” 她起身,走到许嘉遇面前,抬腿碰了他一下:“走了,回家。” 许嘉遇状态不佳,情绪又大悲大喜大怒,酒也喝得急,起身的时候晃了下,突然觉得头晕脑胀。 似乎喝多了。 他缓了好几秒,努力站直,不想在她面前像个醉鬼。 他走在前,脑袋不太清醒,注意力全在脚上,尽力走得笔直。 看到一对儿男女纠缠在一起,又吻又抱,喘得都快融化在一起了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下意识走了侧门。 这门通往后巷,那条街略窄,挨着居民区,街面上很多旅馆,小旅馆、大旅馆、民居改造的民宿……只有一两个大一点的酒店,但环境也一般,供给酒吧喝多了的年轻人休憩,也给偷欢的人提供便利。 许嘉遇拧起眉,觉得明初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太乱了,太糟糕了。 她更适合宴会厅,硕大明亮的水晶灯,纤尘不染的地面,连空气都保持着恒定的温度和湿度,搭配新鲜得仿佛还淌着露珠的鲜花,被人群簇拥着,却还要顾忌她的身份保持特定的距离,注意自己说话时的姿态。 她适合那种地方。 他扭头,有些懊恼的样子:“走错了。” 明初“嗯”了声,并没有回头的意思:“经常走这边?” “没……”说到一半,他又改了口,“嗯。” 不想欺骗她,虽然也不想告诉她那些破事,但如果她问,他大概会和盘托出。 她往前走,他便也继续走,身后吟哦声越来越大,许嘉遇似乎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听见,顿时觉得不自在。 “耳朵很红。”她说,像是随口一提,但却让许嘉遇呼吸一滞。 他又说:“抱歉。” 明初忍不住笑:“抱歉什么?” “很多。”许嘉遇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于是站住,平时也没觉得,这会儿突然觉得后巷很窄,街边停着的车里有野鸳鸯在苟合,车身剧烈地震动着,旁若无人。 以前也这样吗?许嘉遇像是突然发现。 然后忍不住再次感到抱歉。 抱歉带她来这种地方。抱歉自己是个这么样的人。 明初出酒吧的时候戴了双小羊皮手套,这会儿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隔着手套感受不到他脸的温度,但直觉是冰凉的。 他皮肤很白,这会儿又被冷风吹着,更加显得苍白,但眼眶是粉的,鼻尖也是粉的,他身上也会透着粉吗? 明初好奇,眯了眯眼睛,想接吻。 他也又想吻她,但被明初拍了下脸:“别动。” 一副纯情的模样,好像连牵手都不敢,可今天第二次强吻她。被纵容后就会露出獠牙的小狗,不乖,但她喜欢。 可喜欢,不代表他可以肆意妄为。 他顿时垂下眼眸,潮湿迷茫的眼睛里带着点隐忍和可怜,但却没有委屈。 “还清醒吗?”明初问他。 许嘉遇点头,迟疑片刻,又摇头:“有点不清醒了。” 头脑发昏,意识开始迷离,很努力集中注意力,却无法自控地开始飘忽和抽离。 “去买套。”明初指了指街边的无人情趣用品售卖店,他顺从地点点头,下一秒又迷茫地看着她。 “知道买什么尺寸吗?”她笑着问。 许嘉遇摇头:“不知道。” 或许……买最大的。 但是……为什么要买呢? “那就都买了。”明初告诉他,“去买。” 许嘉遇迟疑了一会儿,却坚定地摇头:“不行。” 明初盯着他:“你不想?” 刚刚还红着 耳朵,这会儿却脸色苍白,他嘴巴微微开合了几下,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想。” “不想吗?”明初靠近他,“那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许嘉遇后退稍许,表情痛苦地摇了下头,他就算想,也不会带她来这种地方:“不是……” 他说,“不是故意的。” 明初眯了眯眼,快要失去耐心。 “那我想,怎么办?”她鼻尖蹭他的侧脸,轻吻在他喉结的小痣上,看着他明显隐忍着什么的脸,近乎恶劣道,“我去问问别人吧。” 他的确意识不清了,迷茫地问:“问谁?” 明初做思考状:“你又不想,跟你有关系吗?” 他的睫毛狠狠颤了下,很受伤似的,脸色显得更惨白了几分。 她有那个能力,招招手,会有一群人凑上来。刚刚那个模样清秀的男生,很主动,是那种很会伺候人的样子。 陆邵泽应该也会很愿意,但那个贱男人长得丑,还矮,品行也不优良,除了一副良好的家世,大概不会给她很好的体验。 还有谁? 想不起来。 但很难过,嫉妒,还有愤怒。大脑又飘忽起来,他想把她关起来,他想,想做/爱,想和她一直纠缠下去。 但他现在不想。 为什么现在不想呢?他无法思考,一思考就头痛欲裂,胸腔喷涌着莫名的情绪,突然很想亲她,想咬她的嘴唇,吮吸她的舌头,很舒服。 想抱住她,抱得很紧,也很舒服。 他意识迷离,但还是目光牢牢锁定她。 仿佛会咬人的野兽。 可明初转身走了。 她要走了。 她会去找别人,跟别人上床,调戏他们,笑着说:“想要什么奖励?” 会把人惹恼,再轻飘飘地笑:“不高兴就是要发泄出来,有没有开心一点?” 像恶魔,又像天使。 真的很可恶。 许嘉遇跟在她旁边,脱了自己的外套搭在她身上,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他头昏,看不清路,把眼镜戴上了,可还是看不清。 “你要……去哪儿?”他问,声音都在颤抖。 明初不回答。 “不去可以吗?”他拽住她,表情颓丧,“别去。” 寒风刺骨,明初回眸的眼神也冷冷的:“为什么?” 未期嘉遇 第21节 许嘉遇痛苦地看着她。 你说为什么。 明初只是无情地注视着他:“说出来。” “我喜欢你。我不想你碰别人。”他深呼吸,吐出一口郁气。 “还有吗?”明初依旧看着他,看不出对这个答案是否满意。 “那个男生太瘦了,一看就没力气,不要去找他。很脏,可能会有病,没病也……不好。”他说。 “嗯。”明初看着他,“然后呢?” “不要去找陆邵泽,他又矮又丑,配不上你。” 陆邵泽大概有一八零,谈不上矮和丑,明初没忍住,笑了下,“嗯,那你呢?” 许嘉遇一直看着她,被她的笑蛊惑,轻轻弯腰,吻上她的唇。 很轻很虔诚的吻。 他的呼吸很重。 许嘉遇表情痛苦:“我想和你做任何事,但我不想做你见不得光的情人。我什么也不是,不能和你做那种事。” 明初一下子就听懂了,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在跟我要名分?” 许嘉遇垂眸,耳朵在嗡鸣,大脑一片混沌,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烧灼,他变得滚烫,疯狂,不可理喻,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听到灵魂深处的悲鸣。他诋毁了所有人,但也没忘记,他自己也很不堪,配不上做她的谁。 所以才会无法自控地去诋毁别人,那么卑劣。 “说话。”明初再次捏住他下巴,迫使他和她对视。 许嘉遇的瞳孔已经无法聚焦了,意识涣散,眼眶红得像是在滴血。 “我想……”他呢喃,我想要你。 明初叹口气,算了。 /:. 她抬手打了个响指,不远处一直守着的保镖过来帮忙架住许嘉遇,宾利开不进来,走到巷子口,保镖才把人塞进车里。 明初让保镖提前下班,跟司机说去海月湾。 海月湾是家酒店,顶楼的套房为她长期预留了一间,这里离公司近,离学校也近,她前一阵不想回家,一直住在这里。 许嘉遇酒品倒是不错,上了车就睡,一直睡到下车。 没劲,败兴。 有趣又无趣,明初有点烦,可又总忍不住想起他颤抖着垂下脑袋,虔诚又卑微轻吻她手背时的样子,被气得要崩溃,却还在说对不起。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司机帮忙把他弄上楼,有些迟疑地问要不要另外开间房。 明初意味不明地笑着:“不用,放我房间。” 许嘉遇半夜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身处在陌生的床上,巨大的床,纯白的被单,明初躺在床的另一半,他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似乎无论如何也无法催眠自己这没什么。 他猝然折起身,脸色苍白。 动作太大了,把明初吵醒了。 她睁开眼,就着夜灯昏暗的光亮,眯着眼看他:“干嘛呢?” 许嘉遇头痛欲裂,恍惚地问:“我们……” 明初翻了个身:“自己想。” 第18章 忘得彻底是……我吗?对不起。…… 18. 断片了。 什么也想不起来,许嘉遇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点什么,十分悲催地发现,竟然连模糊的片段都没有。 怎么会忘得这么彻底…… 最后的记忆是明初拿腿碰他:“走了,回家。” 以及他站在侧门,有些懊恼说:“走错了。” 再然后,是街道上站着对视的两个人。 她说:“去买套。” 去了吗?买了吗?不知道。好像没买,但又好像想不起来自己不买的理由,以自己对她顺从的程度,他觉得大概最后是买了。但是…… 别但是了,他快把自己绕晕了。 其余真的没有了。 不知道怎么会在酒店,更不知道进来房间发生过什么,以及两个人为什么睡在一张床。 他缓缓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又无声地盖回去,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没穿衣服,但穿着内裤。 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天亮的时候,明初醒过来先摸到遥控开了窗帘,270°观景窗,旭日初升,阳光金灿灿地洒进来,天很蓝,她心情也不错。 但翻身就看见许嘉遇两眼怔怔地盯着天花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旁若无人地沉思着,躺得板板正正,撒把花可以直接下葬了。 明初:“……” 莫非还在哀悼他痛失的贞操? 真是够纯情的。 明初故意逗他,刻意没提昨晚任何事,表情随意又自然地叫了声:“早。” 仿佛已经是同居很久的情侣似的。 许嘉遇眨了下眼,清了清嗓子,有些迷茫地应了句:“早。” 明初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真有意思,跟个智能问答机器人似的。那种故作镇定的淡然,想问不敢问的隐忍,还有害怕她觉得他不负责任所以又不敢轻易躲避的状态,实在是……有趣。 “我去洗个澡,你要一起吗?”明初仿佛随口问,表情认真地看着他。 给自己做了大半夜心理建设,觉得自己在喝醉到断片的情况下不太有力气做出点什么的许嘉遇,再次崩塌了。 她这么随意地问,是因为更亲密的已经做了吗? 不然为什么会邀请他一起去洗澡…… 或许她就是不太在意男女大防。 但万一他确实就是喝醉了格外不是东西冒犯她个彻底,所以她现在才不避讳呢? 因为她那句“自己想”,许嘉遇实在没好意思再问。 强压下震骇,免得自己像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他摇头:“你……去洗吧。” 明初也没强求,点点头进了浴室,关门,手撑在洗手台对着镜子笑了半分钟才拧开水龙头。 怎么这么逗。 许嘉遇听到浴室的水声,缓了一会儿从床上起来,他没穿衣服,只穿了一条内裤,平角,新的,不是他的。 衣服被送去洗 了,这会儿已经送过来,整齐叠放着,他沉默地穿好,企图唤回一点回忆,好知道该怎么应对,但依旧什么都没有。 他没喝醉过,第一次醉酒就断片个彻底,真够行的。 他找到一块儿落地镜,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自己,没什么痕迹,吻痕、抓痕……都没有。 只下颌一道寸许的划痕,看不出来是什么划的,但应该……不是指甲。 许嘉遇甚至扯开内裤看了眼,显然也看不出来什么,就觉得今天看这位兄弟格外不顺眼。 他垂下眼睑,没来由的烦躁,胸腔烧着一团火,怎么都无法缓解。 自己跟昨晚那个跪在她腿边的男生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就是人家明码标价出来卖,好歹还有个职业标签,而他在她面前算什么?什么身份也没有。 最糟糕也不过真的做了,说起来还是自己对不住她,第一次,还喝醉了,体验感估计不太好。 沮丧,越想越烦躁。 最关键的是,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不知道她是舒服还是痛苦,也不知道自己。 他打电话叫了早餐,然后就等着。 一边等她,一边低着头看手机,苏黎打来很多电话,他发现有一通接通的,眉心微微蹙了下。 他自己接的,还是明初帮他接了? 明初简单洗了一下,出来的时候没换衣服,裹着睡袍,都没看他两眼,径直过去吃早餐,顺便评价一句:“酒量真差。” 许嘉遇宿醉,后半夜几乎又没睡,用脑过度导致现在大脑褶皱应该很平滑,智商应该还没草履虫高,呆呆地看了她片刻,然后垂眸:“抱歉。” 又抱歉,哪来那么多歉要道,苏黎每天都教他些什么? 哦,可能只教他要努力学习,然后忍耐忍耐再忍耐了。 想到这里,顿时有点不爽。 印象里苏老师都很温柔,也很耐心,她教钢琴是个非常负责任的老师。所以很多时候她会下意识觉得许嘉遇大体是个幸福的小孩。 蒋政宇说他平时太压抑了,她也没太在意过。 哪怕是她自己,一个什么不都缺,想要的东西很少得不到的人,都不敢说自己这辈子顺风顺水毫无烦恼和痛苦。 生活不就那样,舒服是留给死人的。 未期嘉遇 第22节 但她昨晚接到苏黎电话的时候,还是拧了下眉。第一次有点好奇,他到底怎么长大的。 她记得电话响了很多遍,她没想接,谁会在满脑子废料的时候接爸妈的电话,还是对方妈妈。 但一直响,她就接了,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自己拿着他电话这件事,苏黎自顾自开了口:“嘉遇,你终于接妈妈电话了。” 她的声音很疲惫,带着哭腔。 恍惚想起来,小兰说他们似乎吵架了。 明初一时没吭声,对方沉浸在悲伤里,也没注意到对面根本不是自己儿子,低声说着:“妈妈实在没想到,在你眼里,我竟然是那种……很软弱的人。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但我总觉得你和我很遥远,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听话,但更多时候觉得我根本不了解你,你怎么……怎么能那样呢。我欠他的太多,我真的……欠他太多,害了他一辈子,你怎么能……怎么能就那么把他送进监狱。你让妈妈觉得很陌生,嘉遇,我快要不认识你了。我太难过了,嘉遇,我真的……好痛苦。” 明初直接挂了电话,怕下一秒就忍不住开口骂人。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人,大概是看不到别人的痛苦的,哪怕那个人是她儿子。 吵架完,冷静后,儿子已经离开家逃离了,打了那么多电话,接通后却没有一句关心,不在乎他在哪儿,似乎也并没有试图深究一下他为什么会想要做那些事,在儿子明确指出她“软弱”的时候,也没想过作为一个母亲是否该为孩子遮风挡雨,还在反复诉说着自己的痛苦和无力。 明初对她的印象因为这么短短一段话彻底颠覆,似乎也有点明白许嘉遇为什么会是那么一个人。 明初回过神,抬眸看了他一眼:“昨天你妈妈打电话我接了。” 许嘉遇明显僵了一下,但最后只是“哦”了声。 “不怕我跟她说什么?” 许嘉遇摇头:“她……不太管我。” 或者说,不在乎,小时候觉得她很爱自己,把他照顾得很好,温柔、细致、耐心,他提什么要求,她都会尽力满足。 但依旧感觉到不安,内心像是有一个空洞,怎么也填不满。长大后慢慢理解了,也就释怀了,她或许并不那么爱他,她温柔、细致、耐心,是因为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她养一盆花也很耐心,她对路边的小猫小狗也很温柔,她对每一个学生都细致负责,她是这样的人,而不是因为她爱他。 但也谈不上不爱,她为了他,也付出了很多很多。 只是……只是什么呢?想不明白,所以最好就是不要深究。 明初吃饭的动作一顿,过了许久才说一句:“你以后……跟着我吧。” 许嘉遇迷茫地抬头:“嗯?” 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变草履虫了。许嘉遇大脑警铃大作,这是什么意思?所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是吗? 明初看他反应就知道他思维跳跃到哪儿去了。但又不想纠正,因为突如其来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烦躁,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许嘉遇看她说完话又拧起眉,误以为是自己的迟疑让她不高兴了。他无奈地吐了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好。” 明初又愣住了,还以为他会追着要名分。 昨晚那一副绝不不明不白献身的倔强样子,还以为他很在意身份呢。 “叹什么气,不高兴?”明初搁了筷子,靠在那里,垂着眼睛,冷着脸的时候气势很强。 她其实朋友不太多,看起来很好相处,但其实很难接近,大部分人在她面前都会不自觉变得恭敬,大概就是因为她无论高兴还是不高兴,都浮于表面,真正的情绪很少外漏,常常给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没有。”许嘉遇注视她,却看到她锁骨上刮痧一般的红印,整个人顿时彻底呆住,再难欺骗自己或许没发生什么。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奇怪,明初眯了下眼睛:“认真说,再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我就把你关在这儿以后别出去了。” 许嘉遇抬了下手,指尖轻抚她的锁骨:“是……我吗?对不起。” 明初低头看了一眼:“……” 磕着了和吻痕都分不清,这真是个纯种的傻狗。 明初又开始烦躁,自己到底为什么对一个傻狗反复起兴趣,甚至纵容他到这种地步。 “所以呢?”明初看着他,“你要怎么做?” “我会负责。以后……跟着你。”他略微蹙眉,显然说这种话对他来说很吃力。 明初又起了兴致,挑了下眉:“那就好好吃饭。还有,下次别说对不起,听着烦,不如接吻。” 第19章 胡闹那不是你胡闹的理由 19. 许嘉遇就那么默认两个人发生了关系,也没想过求证,也没好奇细节,就只是沉默地……跟着她了。 字面意思的跟,跟个影子似的,大部分能待的时间都在她附近待着。 搞得明初都不忍心告诉他,那晚上俩人就只是躺一起而已,衣服都是保镖给换的,倒也不是她多人品端正,是因为扶他去洗漱,差点没按住他,还给自己磕了下,气得把他丢给保镖了。 明鸿非高薪聘请的保镖实在是十项全能,收拾一个醉鬼也简单利落,甚至贴心地给他换了内裤。 他们大多数时候面无表情,好像眼睛和耳朵都不存在似的,这次离开的时候却有些欲言又止,应该是怕明鸿非知道大发雷霆。 不过明初没理会,挥挥手让他们消失了。 明鸿非当然没多会儿就知道了,打电话骂她胡闹,她只是“哦”了声,回答一句:“晚了, 生米煮成熟饭了。” “玩归玩,有点分寸,别给我捅娄子。” 当然,这些明初都没跟许嘉遇说,因为小明气气老明是一种乐趣,他那种较真的性格大概不能体会。 开学两个月,离高考不到一百天的时候,赵懿宁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怎么的,你威胁他了?虽然被你指使也不是稀奇事儿,但也不至于这么听话吧。” 这跟养个机器人电子宠物似的。 春暖花又开的季节,明初那健康无比、能吃能睡的体格,平常连感冒都很少有,突然生了一场病,差点就卧床不起了。 被送去医院的时候,明鸿非那种把孩子当牲口养的野兽派都推了个会议,去医院看她。 正好是周末,赵懿宁从家里来的医院,抱了一捧鲜花,进门却差点吓死。 单人vip病房里,明初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吸着氧,心电监护仪都上了,不过赵懿宁进去的时候已经拆了,但还没撤走,看起来有点触目惊心。 而明鸿非一身西装,单手插在口袋里,随意地站在窗边接电话,似乎是在打电话会议,很专注。 赵懿宁从小就怕他,比怕自己爹还怕,看个背影就开始哆嗦,眼神询问明初:没事吧?这么严重,你爸竟然都来看你了。 从小到大,明鸿非养孩子的态度一直是:金钱和自由是对孩子最高的奖赏,聪明的孩子才配得到。 幸运的是,明鸿非足够有钱,明初也足够聪明,所以父女两个虽然各自看不惯对方,但因为根本利益一致,其他矛盾便成了不重要的细枝末节,在某种程度上也算父慈女孝。 许嘉遇也在,穿着家居服,脸色略有些苍白,人是他送来医院的,明鸿非来让他很不自在,但因为明初还很虚弱,就没走,此时坐在病床前用热毛巾给她擦手,低垂着眉眼,看起来倒是很乖巧。 ……但赵懿宁总有种他没表面那么好说话的感觉。 明初看到赵懿宁的表情,显然读懂了潜台词,扯了下唇角:“没事,明总待会儿就走,来看一眼我死了没。” 明鸿非听见了,回了下头,表情冷酷地瞥她一眼,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感觉有骂声飘过。 真吓人啊,赵懿宁那一瞬间差点立正稍息再鞠个躬。 明鸿非的秘书程启东从医生那儿回来,推开门小声问了句:“小初好点了吗?” 明初“嗯”了声,懒得多说话,胸闷气短,感觉快死了。 平时不常生病的人,偶尔生次病,就感觉天都要塌了。 而且赵懿宁太知道她,从小到大都怕吃药打针进医院。 程启东点点头,目光移过去又看了许嘉遇一眼,眼神略微复杂。 许嘉遇看到明鸿非来,本来是要离开的,但被明初叫住了:“你留下陪我。” 然后许嘉遇就真的留在这儿了,但显然面对明鸿非以及程启东非常不自在,甚至有点焦虑。 赵懿宁看他都快要崩溃了,替他解了围:“要不你下楼去帮明初买点吃的吧。” 许嘉遇先看了明初,明初点了头,他才离开。 赵懿宁终于想起来这几个月许嘉遇好像一直都这样,所以才问了那句话。 明初笑了下,轻声说:“他以为他酒后那什么来着,我也没想骗他,莫名其妙他就……那样了。” 他简单把那天的事解释了几句,赵懿宁一整个叹为观止,半晌憋不出来一句话,最后只能竖了下大拇指:“真行。欺负老实人,你要下地狱的我的宝。看你给人调教成什么样了,小心以后甩不掉,你俩可是没什么戏的,许家就差找辆车把许嘉遇撞死了,你跟他走越近,他可是越危险,你爸是不会允许你有任何风险的。” 两个小姑娘嘀嘀咕咕,程启东站在套间的阳台处处理了一点工作上的事,明鸿非终于把电话挂了,走过来的时候,明初和赵懿宁都闭了嘴。 “好好休息,小兰待会儿来照顾你,她来之前有事吩咐启东。我还有个会,先走了。” 明初难得因为生病显得脆弱柔软一点,神色恹恹地说:“不要小兰,许嘉遇陪我。” 明鸿非拧起眉:“胡闹什么。” “没有。” “我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纵容你,如果你没法注意分寸,就不要怪我插手。”明鸿非声音沉沉,隐约涌动着怒气,“你最近有点太得意忘形了,我不管你不代表你可以这么做。” 明初却不怕他,有点讽刺地说:“你自己也感情用事,没道理要求我理智守分寸。” “这不是你胡闹的理由。”明鸿非目视她,“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明初抿了下唇,半晌才吐出一口憋了小半年的气:“你还记得我们秋天吵过一次架吗?” 明鸿非沉着脸,不作声。 明初自顾自:“我说你是疯了吗,非要找白曼清这么个人回家,你说不关我事。”她点头,“确实,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我妈死了五年了,没道理你要一直替她守寡。但我就想不明白那蠢货为什么三天两头跳我脸前找事,明里暗里控诉我不让她给你生孩子,我以为你怕她孩子争家产,到时候闹不清楚。但年龄差这么大,你是多看不起我,我能让它扑腾出水花?我想来想去只觉得你还是放不下我妈,又爱她,又恨她,她死了你也要折腾自己,演点独角戏,给你们的爱情续点集。但又觉得荒谬,你要是真那么爱她,你得守一辈子寡才算事。那天我成人礼,爷爷想方设法给我定婚事,我突然想明白一些事,哪怕是你,也没有那么自由对吧,他一直催你再生一个是不是?” 那老头一直在意她是个女孩,之所以她感触不深,大概是明鸿非在后面顶着。 明鸿非抬眸看了她一眼,这孩子既不像他,也不像她母亲,她自己长成一个样子,有时连他都会有点吃惊。 “所以呢?”明鸿非不耐烦地问了句,“然后你就跟我胡闹?放心,我不会干预你的婚事,但你也应该知道,许家人不行。” 明初脸色苍白着,情绪波动让她越发喘不过气,因此一时也懒得跟他吵。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你很没劲。爸,你放过自己吧。” 赵懿宁听得迷迷瞪瞪,根本没明白怎么回事,疑心自己不该在这儿听着,但都听到这儿了,又不好意思突然走,于是就那么僵在了那里。 低着头琢磨了半天,终于琢磨出来点什么。 明家老爷子退到二线也不过是这三五年的事,明鸿非在集团大展拳脚,一度被奉为集团灵魂人物,实权在握,又有能力,似乎没什么能掣肘他。 但他始终恹恹的,像一头失去前进目标的雄狮,撕咬不过是一种本能,仿佛随时都会停下来,明老爷子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激发他核心的动力。 这么多年,他唯一热衷的就是给女儿堆砌金钱和前进道路的金砖垫脚石,那种倾注一切的热情和他本身的冷漠显得十分割裂。 明初一度觉得他爸是个刚愎自用的大情圣,他的灵魂早在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就死了。 未期嘉遇 第23节 然而在白曼清出现时明初又否认了这个可能。 直到成人礼,爷爷用一种软硬兼施的态度逼迫她在婚事上顺从的时候,她突然灵光乍现,莫名就明白了白曼清为什么会出现,以及为什么那么在意孩子。 唯一的解释就是,明鸿非是被迫的,但在阳奉阴违,为明初做最后的铺垫,他要确保老爷子去世前后,明初的地位不可撼动,但那不是拳拳爱女之情,是他对已故妻子的明志:我誓死捍卫你的一切,包括我们共同的后代。 明初在吵架离家出走三天归来后突然和许嘉遇走得很近,到现在,三番五次为了他做些不理智的事,明鸿非不可能不知道,他只是在底线之上纵容她,认为只是孩子的叛逆。 许嘉遇靠在墙上,听完了这一切,比起赵懿宁,他更容易懂得那其中微妙复杂的逻辑。 大人们总是自以为是,肆意妄为地干预和左右孩子们的一切,给予一切他们认为需要给予的东西,却很少去考虑他们需不需要 。 包括强硬地灌输价值观,认为自己眼中重要的东西也必须是孩子们奉为圭臬的存在。 明初有时会给人几分强势的压迫感和精明过剩的自负,那来源于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她身上有着明鸿非精英教育的影子。 许嘉遇有时也会在她身上看到若有似无的忧郁,或许可以称之为孤独感,可能是因为,她很少真正得到过爱。 母亲爱她,但因为对她父亲的恨,那爱也因为掺杂着一个女人的痛苦而显得不那么纯粹。 父亲爱她,给予她最优渥的生活条件,但却很少关心她到底需不需要,在不在乎。 又因为得到过太多别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东西,连抱怨都显得矫情。 所以明初在想什么? 许嘉遇不敢去想,也不想去思考,只是觉得莫名有些难过,好像做了一场美梦,现在,梦要醒了。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不可能,也认真地拒绝过,但她还是肆意撩拨他。 她一直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她只是不在乎。 因为根本没考虑过以后,所以根本不必在意合不合适。 只是她什么时候会腻呢,应该随时吧。 明鸿非离开的时候在走廊看到许嘉遇,两个男人对视了两秒,许嘉遇垂首:“伯父。” “你玩不过她,趁早脱身才是明智。”明鸿非知道他是聪明人,开口提点一句,希望他做出明智的选择。 许嘉遇颔首,但没说什么,明鸿非也没有赘述,抬步离开。 他在走廊又站了会儿,才进去。 什么也没买,他一直就只是在外面,因为知道她在吃上面很挑剔,不太会吃外面的东西,他打电话叫家里厨师准备了送过来。 门开了,赵懿宁扭头看一眼,又若无其事扭回去,继续跟明初商量高考完环球旅行的事儿,明初兴致缺缺,看了许嘉遇一眼,突然抬了抬手。 许嘉遇了然,去了一趟配套的茶水间,然后默契地坐过去床边,给她擦了擦手,把水杯递给她,里面放了一片柠檬,加了点蜂蜜,插了吸管。 明初拧了下眉,许嘉遇便把吸管抽了,换个新的颜色。 赵懿宁:“……” 她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要不是知道你俩以前不熟,我都要怀疑你俩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了。” 而且刚第一反应是好可怜一男的,但仔细想想觉得这个男人很可怕,明初那种喜恶感很弱很难捉摸的人,才多久他就把人摸这么清。 不对劲,很不对劲。 第20章 不想解脱你会长命百岁 20. 明初很难受,一副奄奄一息要死了的样子,格外颓废,跟她平日里判若两人。 赵懿宁离开了,程启东被她撵走了,小兰都快到医院,又被她一个电话赶回去了。 病房里就剩下她和许嘉遇。 她固执起来谁也拦不住。 明鸿非不大管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只要不翻出浪花,都随她。但还能容忍许嘉遇多久,那就不好说了。 许家非常忌惮明家,如果是其他孩子和明家能搭上亲,他们巴不得,但如果是许嘉遇,那就绝对不可能,就像即便是自诩新潮开明家族的明家都还是暗戳戳不满准继承人是位女人,许家更无法接受将来在公司拥有极大话语权的人是位身上流淌着别人血液的许家人。 那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如果有条件,他们绝对会雇个人把他撞死了事,但法治社会,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动用一切资源和能力打压他,一步一步剪除他的羽翼,让他慢慢不再是威胁。 如果许嘉遇和明初搭上关系,那对许家打压他的计划将非常不利。许家会不惜一切代价来阻止这件事。 明鸿非当然非常清楚这些,到现在都没有插手,无非是觉得明初不管再任性骨子里和他是一类人,不会为了任何人损害自己的利益。她这个年纪,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新鲜感过了,自然就觉得没意思了。 但明初跟他拉拉扯扯这么久,明鸿非的耐心确实要告罄了。 苏黎打了三通电话,许嘉遇都没接,那边最后发来一条信息:嘉遇,不要任性了好吗?妈妈没什么能力帮你,所以更不希望你走更多弯路,吃更多苦。 手机静音,但消息没断过。 大部分都是关于明初的。 许应舟:许嘉遇,你这次死定了。 许应舟:我看明大小姐还能罩你几次,很快她就自身难保了。 许应舟: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魅力,她自顾不暇的时候还有没有心情搭理你。 魏书雪:嘉遇哥,你最近跟明初走太近了,我爸爸很生气。 魏书雪:你也不要怪他,他在许氏处境很尴尬,为了完成许总的遗愿,他付出了很多,被各种排挤、孤立,就等你将来接手许氏,可以松一口气。 魏书雪:但现在…… 魏书雪:真的不能和我试试吗? 魏书雪:我真的挺喜欢你的,而且我爸妈和苏阿姨都会很开心的。 蒋政宇:我去,许应舟那孙子真是孙子,又给他牛逼坏了,他上次被你揍完又被明初警告了,家里人关他好一阵,他气不过,天天打听明初的事,终于让他逮着个机会。 蒋政宇:你根本想象不到,太离谱了。 蒋政宇:明家老爷子不是身体那什么快不行了,许家介绍了个大师,那大师给明家动了风水,又出了个馊主意,说这时候如果有晚辈能结个婚或者定个亲,大操大办一番,喜气能冲死气,老爷子还能续个几年命。 蒋政宇:我估计这事儿明初跟她爸要妥协。她家也挺复杂的。 ——哪怕是你,也没有那么自由对吧,他一直催你再生一个是不是? 许嘉遇脑海中闪过刚刚他们的对话,觉得她其实也有点可怜。 高高在上的明家大小姐,明氏现任董事长的独女,从小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她对自己要求其实很苛刻。 她自负,学东西很快,干什么都手到擒来,明鸿非又给了她极大的自由,让她可以在完成他要求的东西之后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干一切事。 但母亲的死先给了她当头一棒,她开始明白家庭和睦只是假象,父慈母爱也是假象,在十几岁之前,世界是围绕她转的,然后用最惨烈的方式告诉她,世界不仅不是围绕她在转,而其实根本没有人真正在乎她。 那又如何呢?她拥有一切。 她从来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但是否也会有那么一刻,她其实希望她和父亲不必站那么高,不用为了得到更多,而不得不作出一些妥协。 她明明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没事做的时候也会睡一整天,瘫在床上要小兰哄了又哄她才愿意起,后来要他哄,他不大会哄人,沉默又呆板地一遍遍问:“起床吧,好吗?” 她有时会眯着眼笑:“为什么要起床?我都没要求你陪我一起睡,你倒是三番五次来叫我起。要不你陪我睡一会儿,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你起来。” 他险些就要被说服了。 但其实他很享受陪在她身边,哪怕总是无计可施,总是不得要领,总是被她呼来喝去。 她总是神采飞扬的,可现在她闭着眼,身体蜷缩着,很痛苦的样子。 点滴还在打,她乱动,都有点回血。 许嘉遇一只手伸过来把她手掌放平,怕她再乱放,牵着她手心,半固定住。 明初微微抬了抬眼,张着嘴巴,很轻地叫他名字:“许嘉遇。” “嗯。”他以为她有什么吩咐,垂下头,俯身过去听她说话,“我在。” 他靠很近,明初手还搭在他掌心,突然有点良心发现,轻声说:“你不累吗?你累了就躺上来休息会儿。” 从她突然开始呼吸困难被送到医院,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五个小时了,他神经一直绷着。 怎么那么有责任心 呢? 她住私立医院最贵的vip套房,明家的产业,整层楼就她一个人,医护全守着她。 根本不需要他时刻盯着她,不会出任何事的。 难道对他来说,酒后乱性的代价要这么大? 许嘉遇太认真,所以显得很较真,别人说十分干三分就算很良心了,他偏偏是那种说十分的话,就必须要干出十分事的人,有时候甚至给十二分,哪怕明知道别人可能也就需要那三分而已。 偶尔明初会觉得这人傻得可怜。 但大概此时生病了有点心软,忍不住心生一点敬意,他反而是内核很稳定的人,不管别人如何,他只做他认为重要的事。 可惜许嘉遇没听清,反而凑更近了。明初觉得自己稍微往前挪一点,都能亲到他脸了。 她大概确实在他这里总有点劣性,越觉得他哪里好,越想破坏掉。 他表情那么认真,她又忍不住逗他。 “你离我好近,是想接吻吗?”明初还故意往前了一点点。 许嘉遇呼吸乱了下,下意识想后撤,明初搭在他手心的那只手却用力了一下,防止他逃跑。 她还扎着针,他不敢用力,手托着她手,拧着眉说:“别乱动。” 明初轻笑了下:“你前几天把我嘴亲肿了我也没说你什么,你这么紧张,我都怀疑亲我的是别人。” 许嘉遇有些无奈,带着点严肃说:“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心思。” “有啊,看见你就忍不住呢。”明初抓着他的手,“你手好大啊。” 许嘉遇:“……” “手心好热,把我手都握出汗了。” 许嘉遇垂着眼睛:“我给你擦擦手。” 未期嘉遇 第24节 “嗯,我身上也出汗了,要不也擦擦。” 许嘉遇:“……” 他沉默片刻,又说,“要不还是叫小兰来吧。” 说完怕她误会,补充,“我也不走。” 明初看他那一脸认真的样子,觉得没劲:“你是清朝穿越过来的是吗?还是我不是你的菜,你在故意气我。” 许嘉遇:“……没有。” “再往外蹦字试试呢?”明初瞥他,“没有什么,说清楚。” “没有气你,你是我喜欢的类型,想接吻,想拥抱,想触碰,我只是觉得你在生病,不合适,而且……如果我起反应,很冒犯。这是病房。” 明初抬眸仔仔细细看他,这么涩情一张脸,还有身材。这么纯情真的合适吗? 她又开始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有气无力地闭上眼:“起反应就起反应了,证明你……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守规矩懂礼貌是好孩子,忍耐克制也是美德。但我在跟你调情,你个傻蛋。” 真烦得要死。 病得也要死了。 一个比一个有病。 她越想越气,越气越难受,越喘不过来气。 她深呼吸了好几下,脸色苍白又痛苦。 许嘉遇只觉得心脏也被揪起来,他伸手,解开她衣领,低头在她心口轻吻,垂着眼睛,小声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明初:“……” 我跟你调情的时候你装柳下惠,我快难受死了,你在这儿耍流氓。 哪来的傻狗。 她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一丝声音:“软吗?” 许嘉遇声音都有点抖:“不,不是,我只是看你呼吸困难,想给你解两颗扣子。” 然后没忍住亲了她一下。 明初无声叹气:“许嘉遇,等我好了我一定把你扒光了,拿把手铐给你拷床头,拿鞭子抽你八百回,好好治一治你这假正经的臭毛病。” 许嘉遇:“……” 门推开,一颗脑袋缓慢地探进来,陈抒宜尴尬地笑着:“我是不是来得不太是时候?” 去而复返的赵懿宁也跟着探进来:“我去,玩这么激烈,真的好吗?” 俩人对视一眼,好歹做个伴,要死一起死,果断踏进去,顺便吐槽一声:“隔音没那么好,悠着点吧。生着病你也不消停,你稍微禁禁欲吧,年纪轻轻,纵欲伤身。” 明初:“……”好大一口黑锅。 许嘉遇转身去了茶水间,把自己关在里面,直到那俩人走才出来。 他表情沮丧:“我想回去。” 待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会死。 明初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点头:“好,不用管我,我死了你正好可以解脱了。” 那分明是反话。 许嘉遇听出来了,垂眸说:“我不走了。你不会死的。” 他很认真地说:“你会长命百岁。” 明初睁开眼,看着他:“然后呢?” 许嘉遇目光带着一点悲伤:“我不想解脱。” 第21章 别走没凶你 21. 明初心悸了一下,分不清是因为他,还是因为生病。 心道你是个受虐狂么? 但看他的眼神,实在说不出口,莫名想起他说他玩不起的那席话,似乎这会儿才品出那么点具体的意思。 真是好神奇的一个人,干什么都这么较真,不累吗? 没劲透了,又觉得有意思得很,一会儿想敲开他脑门看看那里到底装了什么鬼东西,一会儿又想逗逗他,对他那反应百看不厌。 明初觉得自己也有点毛病。 唉,真烦。 生病了烦,被他闹腾得烦,但即便烦,也不想他走。 为什么要走,走了她怎么办。 就这么把她丢病房? “没凶你,我就是……难受,别走。”明初拧着眉,“你躺上来,我想在你身上靠一会儿。” 发热,呼吸困难,胸口也疼,心悸气短,长这么大,明初都没生过几次病,最严重也不过是头疼脑热,现下只想一砖头给自己拍晕,最好醒过来就好了。 所以一听他说要走就没来由烦躁。 “又没骂你,委屈成这样,至于么。”明初嘀咕,拍拍床的另一半,“上来。” 以许嘉遇的性格,就算俩人是同性,好兄弟,他都没法安然躺上去给她当靠枕,何况是异性,俩人关系还不清不白,病房随时会进来人,他又该怎么面对。 太荒谬了。 太过火了。 这太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了。 但大概她难得示弱,那句“难受”让他心脏也跟着揪起来,于是沉默几秒钟后,他短暂地克服了所有心理障碍,掀开被子躺了上去,靠坐在床头,让她能躺在他怀里睡。 生病的明初苍白羸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即便性格恶劣地不停发脾气,可也很可爱,很惹人怜惜。 许嘉遇忍不住想,哪怕她要星星月亮,他可能也会努力一下。 别说只是给她当会儿靠枕。 身体好软,有点烫,她发烧了,又出了汗,似乎确实应该给她擦一擦,但对他来说实在太超过了。 他垂着眸,大脑中天人交战,一边在说都睡过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一边又在否定,即便发生过关系,也不是可以冒犯的理由。 思绪乱飞,无数的念头在一瞬间涌起来,让他整个人陷入到一种呆滞游离的状态里,不可抑制地又想起来那一晚。 他本来已经不再试图去回想了,什么也想不起来,刚发生那一阵总忍不住假想,想得多了,更分不清到底是真的想起来了,还是设想出来的画面。 这会儿又全冒出来。 明初胸口闷得很,病床摇上去也觉得呼吸困难,这会儿靠在他怀里,才终于好受点。 她蹭了蹭,浑身长刺了似的,身体上的难受让她越发不能忍受任何的不舒适,大小姐脾气又犯了,让他摘表就算了,甚至还要他把裤子上抽绳系的蝴蝶结拆了,因为觉得硌到她。 到最后甚至想脱他衣服,觉得他身上的布料也不舒服,但总算尚存一丝理智,也终于意识到自 己就是不舒服在找茬。 她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全面检查,确保所有障碍物都去除,才安然躺下去,抓住他的手,环过脖颈,终于觉得可以睡的时候,又觉得什么戳她背。 她抬手按了一下,沉浸在回忆里被明初摸来摸去摸得意乱情迷的许嘉遇如梦初醒,整个人仿佛被当头棒喝。 两个人都愣住了。 许嘉遇翻身下了床,一言不发地进了洗手间,好久都没出来。 明初丧着一张脸,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姿态,被他一下子毁了,十分恼火、郁闷。 真想把他拽出来,可考虑到他确实是个血气充足的年轻人,叹口气,大发慈悲地等着。 但怎么这么久。 好烦。 还不出来。 死里面了? 不会躲她呢吧? 有必要这么脸皮薄吗? 她也没怪他吧,够纵容了吧,够惯着他了。 真是惯的他。 明初拎着吊瓶去敲卫生间门的时候,许嘉遇闷声说:“等……一下。” “我数三声,”明初沉着脸,声音也冷,拧了一下门把手,没锁,“你不出来,我就进去。” 门开了。 许嘉遇闭着眼,面色又红又白地靠坐在马桶上。 他抬臂搭在眼睑,往后挺靠,颓废又无奈:“出不来。” 焦虑,愧疚,欲望……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纾解不掉,大概是因为脑子里太杂,总觉得隔靴搔痒。 焦急,精神越疲软,那里越相反。 那种矛盾让他快要疯,看见她,更觉得整个人陷入到混乱当中。 以为会被吓得软下去,可事实上不仅没有,似乎愈演愈烈了。 精神面貌积极昂扬。 未期嘉遇 第25节 和它那羞愤欲死,颓废痛苦的主人仿佛分离了。 那样子有点新奇,明初的郁闷倒是少了一半。 她把吊瓶挂在墙壁的挂钩上,站在两步远的地方,好整以暇观望着,许久,终于开了口:“难受,不想亲你,也没力气帮你。你自己来。” “别挡你那脸了,我又不是没看过。” 明初本意只是在说见过他各种样子,但许嘉遇显然误会了,以为他在说那个他忘了的夜晚。 他放下手臂,颓丧中夹杂几分愧疚。 “很漂亮。”明初的声音冷静又客观,比起她平日里没个正形的样子,此时看他自渎反而更像个正经人。 “脸很漂亮,身体也很漂亮,不用遮遮掩掩,衣服拉起来,让我看看你腹肌。这没什么,欲望,人人都有,不值得羞耻。不是喜欢我吗?刚刚还说不想解脱,那被我看到,又怎么了呢?” 许嘉遇那焦虑到颓丧的神情终于缓和了一点。 “没有。”他说,声音都是哑的。 只是本能的躲避无法控制。但明知道她此时不合适在这里,他可能会更焦虑更无法解决,但依旧没开口让她离开。 一边羞耻,一边忍受,一边抗拒,一边渴望。 “我觉得很漂亮,许嘉遇,没开灯,这里也没有别人,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会这样拘谨吗?你在我面前可以做你自己,我允许。” “为什么要压抑自己,情绪本来就是要释放的。痛苦了要叫出来,开心了要笑,愤怒要骂,控制情绪在很多时候是很优秀的品质,但不是抹杀情绪,你现在是什么情绪你自己都分不清了吧,我觉得你很舒服,小猫舒服了会呼噜,小狗舒服了会哼唧,你舒服了也可以出声,呼吸声很重呢,咬着嘴唇干嘛,怕喘出声吗?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喘起来很好听。” “哦,我说过是吧?看来你一点都没有记住。” “出汗了,很热吗?” “而且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喉结上的那颗痣很涩,我亲过,你记得吗?以后你不听话,我就咬那里。” …… “手也很漂亮。” 她轻叹:“如果我不是在打吊瓶,可以借一只手给你。但我觉得我一只手可能不够。” 明初看他睫毛微颤,下颌不自觉绷紧,忍不住轻笑了下。 他终于快结束,明初轻声说了句:“哥哥,表现很好,下次如果你请我帮你,我可以考虑一下。” 明初摘了吊瓶自己提着出去了,留给他一点空间收拾残局。 她躺在病床上,又陷入那种奄奄一息的状态。 有点遗憾,病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看着美男自渎都生不出太多想法。 烦,病好了能不能点播一下。 他那种性格,估计能要他命,刚刚嘴唇都磨薄了,也没见他多放得开。 长了一副涩情的皮囊,纯得没边儿了。 真是暴殄天物,浪费基因。 唉,生病怎么这么难受,要死了。 许嘉遇终于出来了,整理好了,还洗了脸洗了手,他去茶水间倒了杯温水,过来喂她喝。 还算有点良心。 明初看他始终垂着眼睑,忍不住撇了下嘴:“你找点片儿看看吧,总不能以后上床你还要我主动。” 她略微叹气,甚至有点语重心长的意味,俩人跟那个人到中年了似的,正值盛年的妻子在埋怨自己的丈夫不太行了,许嘉遇为自己这片刻的联想感到好笑,接过水杯,指腹擦掉她唇角细微的水渍,轻声说:“不会。” 明初实在喘不上气,喝杯水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几乎是砸在床上,生无可恋地瘫着,听着脚步声渐远又渐进,继续叹气:“你最好是,不然我就给你喂点椿药,反正我不喜欢木头。” 许嘉遇:“……” 又开始没个正形。 但很喜欢听她说以后,好像他们有很多未来。 许嘉遇突然觉得她其实很有风度,即便嘴上骚话连篇,但却很有分寸。 这次明初没有要求,但许嘉遇很自觉地掀开被子上了床,把她揽进怀里,很轻地抱着,调整好姿势,让她可以舒服一点。 “你还起反应自己忍着,再丢开我我就拿个皮筋给你扎起来算了。” 许嘉遇:“……” “你怎么不说话?”明初迷迷糊糊地说着,药劲上来,开始昏昏欲睡。 许嘉遇心想该让他怎么回答呢,反正他不大想被扎起来,会废掉吧。 “说什么?”他问。 “随便说点什么,很无聊啊你。”明初又叹气,莫名其妙想起来,忍不住感慨,“哎,你那里……很粉。” /:. 一脸平静以及贤者时间的许嘉遇突然额头青筋跳了跳,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隐忍说:“别逗我了,刚消停。” 明初笑得颤抖:“多好玩啊你,别那么板正。你都被我看光了,别害羞。” 许嘉遇:“……嗯。” “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明初觉得很困,又睡不着,突然觉得这姿势很像她妈妈小时候哄她睡觉。 想到这里她更睡不着了,她好好一个青春少女,都没性.欲了,躺在帅哥怀里,只能感受到慈爱。 这比生病还悲哀。 “算了。”明初把手从他衣服下缘伸进去,摸着他的腹肌,找了个舒适的姿态,“打完点滴叫醒我,我去洗个澡。” 许嘉遇调整着呼吸、心情,半晌才“嗯”一声,呆呆地看着虚空,觉得自己可能没救了,脑子里突然又全是废料。 明初睡着了,呼吸开始变得平稳,许嘉遇终于才松口气,轻轻把她手拿出来,抓握着搁在胸前,低下头,克制地亲吻了一下她的手指。 第22章 喜欢是什么好像在审核,你的喜欢配不…… 22. 明初做了一个梦,梦到刚见许嘉遇那会儿。 她对他印象不深,都快想不起来他那时什么样,只有模糊的记忆,连梦里也看不清脸。 只是记得是个下午,阳光炽烈得让人发昏。 苏黎给明初示范李斯特的《钟》,窗边飞来两只小鸟,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明初盯着看,心不在焉。 那天爸妈一起回老宅,据说南边的工厂出了特大事故,时任执行总裁的明鸿非难逃其责。 奶奶和爷爷早已经分居而住,但那天也回去了,大概是怕那老头脾气上来没轻没重。 妈妈是爸爸离开一个小时后才叫了车匆匆走 的。 估计是老宅那里有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明初从小就比别人敏锐些,大人们的弯弯绕绕,她多少能看懂点,谈不上担忧或者害怕,只是觉得烦。 事故一出就满城风雨,叔伯们端坐着等看笑话,最好把明鸿非拉下水,分他那杯羹。 爷爷心知肚明,却还是要敲打他,磨砺这块石头,也是为了敲打,免得他不受控制。 那时明初就明白,你必须站在最高处,才不会被人摆布、斥责、被迫放弃掉并不想放弃的东西。 她从小学什么都快,同样也比别人刻苦,除了一点天资,也是因为不想做那个必须丢掉心爱玩具才能换取一些恩赐的孩子。 明初在梦里俯看过去,才意识到即便那时一无所知,也能感受到那幸福里掺杂着虚假,那平和中暗藏绷紧的弦。 小孩子有时也很敏锐。 苏老师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小声说:“那我们休息一会儿好吗?” 明初一个人踏进影音室,她从小就喜欢待在黑漆漆的房间,巨大的荧幕,厚重的隔音棉吸收掉一切杂音,房间里没有顶灯,只有一圈常年关闭的光带,和几盏昏黄的壁灯。 但明初也谈不上多爱看电影,只是觉得旁观别人的人生,把自己从世界中抽离这种事比较有趣。 她那天看一部涩情片,男女主除了没露点,什么都做了,暧昧的喘息,纠缠的赤条的身体。 进来的佣人送水果,吓得盘子震颤,抖动着掉了一地,紫红的圆滚滚的葡萄滚了一地,女佣咬着嘴唇,不敢出声,只小声咕哝一句:“对不起,小姐。” 明初端着脸,懒懒地看着画面,分给她一个眼神,吐出一句:“出去。” 没来由的烦躁。 苏黎看她迟迟不出来,又不敢催她,便指使儿子来叫她。 明初已经不记得许嘉遇是怎么称呼她的,甚至想不起来他是否说过话,只记得他站在厚重的隔音门前,脸色又白又惊恐,看她的样子活像看一个年少变态。 她的影音室里为什么会存在这种影片,没人知道,明初长大后才意识到,有限的自由是自由,无限的自由容易诞生虚无。 爸妈只在意她在大框架里不出错,得到他们满意的结果,那么过程如何,他们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她这个年纪是否该被灌输利益至上权势动人的观点,更不在乎她到底看什么影片,所以采购的东西也不必细细筛查。 那无疑是一部不错的片子,只是不适合她这个年纪看。 明初也没觉得哪里不对,随便抽的,随便看看。 没觉得骇然,也不会害羞恐惧。 她想,她那时应该是感觉到空虚、无聊。 许嘉遇就站在那里,明初正瘫在环形沙发上,姿态随意地把自己放平,手臂无聊地垂下去,脑袋悬空挂着,倒垂着,看门边倒着的许嘉遇。 她姿态太诡异,他害怕极了,影片又长又详细的纠缠镜头让他觉得匪夷所思,她的姿势更让他害怕。 但他最后还是快步跑过来了,担心她出事。 他踩在了滚落在地的葡萄上,紫红的浆果汁液染红了他棉质的拖鞋和袜子。 他的手有点冰凉地拍了拍她的脸,声音也在颤抖:“你还好吗?” 明初记得那时自己只是说了句:“出去。” 但梦里突兀转了场,他的脸和身体逐渐清晰,变成了长大的模样,明初抬手勾了下他的腿,眯着眼看他:“你踩到我的葡萄了。” 未期嘉遇 第26节 他迷茫地抬脚,躲了下,不太好使的眼神让他微微弯下腰,衣领垂下来,露出大片的胸肌。 明初揪住他衣领,往下又扯了点,那两粒凸起泛着粉,她问他:“你在这儿干什么?” “来找你。” “找我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找你。”他惯常是那种平淡木讷的语气。 明初有点不满,感觉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想听什么答案,于是连引导都没有方向。 有点烦,她拧着眉:“那你走吧。” 他一动不动。 “来找我干什么?”她继续问。 他抿着唇,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盯着她,眼神里带上点悲伤。 “说话。”她突然就觉得好烦。 “你想听什么?”他俯身问她,“你希望我怎么做。” 她不知道,于是再次说:“你走吧。” 过了会儿,他真的起了身,却忽然被她扯住,拽倒在沙发上。 “叫你走就走,我叫你死你去不去?”她压着怒气。 他又露出那种悲伤的眼神:“你不会,但如果是你,我会考虑一下。” “有病。” 明初只觉得一刹那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她从梦中挣醒,护士正在给她拔针,她只是盯着许嘉遇看。 他垂眸,微微俯身:“怎么了?” 明初又开始烦躁。 “哪里不舒服?”他有点担心地问。 明初喘了几下,最后却只是叹口气,小声自言自语般重复刚刚梦里的话:“许嘉遇,你来干什么?” “那我……回去,我给小兰打电话。”许嘉遇以为她烦了,想让他走,声音低沉,甚至有点消沉,但却没问她为什么,明明刚刚还非要靠着他睡,醒过来就翻脸不认人。 大概觉得她就是这样的人。 “不对,说错了。”明初烦得很,声音也冰冷带怒,“重新说。” 许嘉遇有点摸不准,愣怔片刻,试探说:“我来陪你。” 还是不满意,明初拧着眉,突然也开始不理解自己,到底想听什么。 她表情太差,许嘉遇也知道大概是没回答对。 他来干什么?来陪她,想照顾她,希望她需要的时候,自己就在身边,不想一个人想象她是如何难受,然后忧心忡忡。 那她想要什么呢? 她好像什么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在围着她转,她拥有一切,她有很多很多钱,也有很多很多爱。 尽管那爱有时不那么纯粹,但已经很多了。 只要她想,也会有无数人献出真心捧给她,因为她姓明,而且她本来就是那种很容易让人臣服献祭的人。 “我……喜欢你。”许嘉遇轻声说,“喜欢你,所以总想做点什么。” 他苦笑了下,“虽然你可能也不需要,但我想这么做,在你还没讨厌我之前,我会一直这么做。” 明初又开始心悸,呼吸困难,她仰着头,喘息了两下,眼神有点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呢喃着重复:“你喜欢我。” 多么显而易见的事,她却好像突然发现一般,脑中惊诧了一下:哦,他喜欢我。 许嘉遇有点摸不透她在干什么了,但看她似乎还是很难受,再次解开她的扣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胸口,小声问:“要给你垫高一点吗?” 明初缓慢地扭过头,眼神掠过他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最后停留在他眼角下那颗痣上,他喜欢垂眼睛,显得那颗痣越发的惹人怜惜。 她突然抬了下手,抚摸他的嘴唇,似乎冷酷又似乎天真地问:“喜欢是什么?” 她不问喜欢她什么,也不问为什么喜欢,她只是问,喜欢是什么。 好像在审核,你的喜欢配不配得上我。 许嘉遇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抓握她的手掌,轻咬她的手指。 他说:“喜欢就是……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哪怕你离开了,我也会追着你,追到最后一丝力气耗尽也不甘心停下来。” 明初若有所思了片刻,指尖磨了磨他的尖牙:“许嘉遇,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悲观。” 许嘉遇看着她,不说话。 他的眼神像湖水,很安静,很深邃,很悲伤。 明初咧嘴笑了下:“不要悲观,有我在,你会无比好运。” 许嘉遇被她的笑蛊惑,也忍不住弯起唇角:“嗯。” 第二天下了一场雨,而周一还要上课,许嘉遇不得不要回家了。 明初还是不想他走。 但总归是没有再为难他。 小兰晚上过来的,她说陪她吃完饭,他说好。 小兰带了刀鱼小馄饨,顺便告诉她,先生最近很 少回家,白小姐从家里搬去老宅了。老爷最近痴迷风水卦术,说白小姐的八字好,要她去家里照顾,并分给她百分之二的干股,她高兴得不得了。 明初听得烦,叫她别说了,但还是吃了没几个,碗一推,不要了。 许嘉遇沉默地把剩下的吃了。 那动作太自然,惹得小兰看了他好几眼。 许嘉遇似乎有点习惯了,围着明初转,被她支配,做很多超出他承受能力的事。 昨天之前还很抗拒被外人注视,今天就奇迹般的适应了。 他好像一直在等待着,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或者等到寂静的火山喷发。 等这一切的终局。 因为知道,他们的以后太模糊。 她似乎也从没想过他们的以后。 无论她怎么说,他还是无法抗拒地悲观着,这世界带给他的幸运不多,他不想要的,总是要压在他肩上,他想要的,总是看起来唾手可得,可总也遥不可及。 明初是落在水面的月亮,他是岸边搁浅的游鱼,注定有缘无分。 或许这也是他不愿意拒绝她所有过分要求的原因,害怕下一秒就是结束,所以不愿意留下任何遗憾。 许嘉遇终于还是要走了。 明初非要去送他。 送到一半,突然决定要回家去,不要在医院。 许嘉遇和小兰都拦不住,医护那边只好联系了她的家庭医生,连夜赶去别墅。 许嘉遇给她撑伞,护着她上了车,自己也上去,她随即便贴上来,靠在他腿上睡觉,手指攥着他的手,反反复复摩挲着,然后十指相扣,抵在腮边。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许嘉遇觉得世界好安静。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拨过她散落在他腿上的头发,突然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就这样一直开下去,直到生命终结。 “许嘉遇,喜欢不是等待和追逐,喜欢是厮杀和掠夺,你太悲观了,因为总把决定权交给别人。”明初低声说着。 许嘉遇心口微颤,喜欢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要如何被喜欢。 她说喜欢是厮杀和掠夺。 “所以知道该怎么做了吗?”明初问他。 许嘉遇呼吸略微急促,半晌才开口说:“如果你开车从我面前离开,我应该架一条能让你重新开回我身边的路。” “嗯,虽然手段温和,但是这才像我的人。” 第23章 疼你是笨蛋吗 23. 许嘉遇回家的时候,佣人英姐从里间迎出来,说:“太太已经睡了。” “嗯。”许嘉遇淡淡应着,像是不太关心。 英姐拧着眉:“太太这两天心情都不好,今晚回来后就一直坐在琴房发呆,问了好几次,您回来了没有。” 这番话显然憋了很久,语气无论多么平静客观都带着一点埋怨。 其实不管许嘉遇回不回来,苏黎都是这样的状态,但她这么说,就好像都是因为他,她才变得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心神不宁。 这么多年,许嘉遇一直被这种微妙的愧疚感绑架着。 但他不想被绑了,好累。 明初说得对,他太悲观,总是把选择权交给别人。 英姐是从许家跟过来的,和苏黎已经近若亲人了,她太了解苏黎经受过的一切,也和苏黎一样对即将到来的光明未来充满期待。 所以不能理解许嘉遇这迟来的“叛逆”。 “太太很担心你。”她忍不住又说。 她希望唤醒一点许嘉遇的良知和理智,但许嘉遇只是“嗯”了声,抬步上了楼。 许少爷性情凉薄寡淡,谁都知道的事儿。 可许嘉遇最终还是给母亲发了消息:我回来了。不用管我,你好好休息。 未期嘉遇 第27节 苏黎并没有睡着,很快回他:回来就好,晚安,儿子。 客客气气,互相给足台阶,有时他们不像母子,倒像是因为利益关系不得不绑定在一起但又理念不合的合伙人。 回到自己房间,许嘉遇先洗了澡,给明初发消息说自己要睡了。 他不擅长交际,也不喜欢。 但很神奇的是,明明那人总是调戏他逗弄他让他做很多超出能力范围的事的人,他却常常在她面前感觉到轻松。 所以一开始虽然是她要求他要常发消息给她。 但其实他本来就乐在其中。 虽然她总是语出惊人…… 果然,她这次依旧发挥稳定。 明初:看看腹肌。 许嘉遇:…… 不明白她都病成这样,还有心情调戏他。 他只能称作调戏,因为陪了她两天,除了把他当靠枕,也没有其余更过分的肢体动作。 但许嘉遇还是拍了,站在镜子前,撩起一截上衣,露出劲瘦的腰腹,人鱼线往下延伸,收束在裤腰里,那里有个小小的纹身,露出一丁点线条。 明初眼尖,突然想起来上次注意到还是那张模糊的图片,之后就忘记了。 这会儿又想起来,圈了一下。 明初:纹了什么,给我看看。 许嘉遇愣了下,不知道自己早就暴露过,还以为她看得太仔细,莫名耳朵发烫,身体突兀地起了反应。 好像她就在眼前,挑着眉毛勾他的裤腰。 如果她在身边,大概也不会这么做,但他就是莫名联想到这样的画面。 他闭上眼,有些苦恼地把自己蜷起来,未免也太敏感了吧许嘉遇。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毛病。 这真的对吗? 他整个人压在被子上,半晌才深深喘息了一下,起身拍给她看,但位置太尴尬,怎么拍都像是带着某种暗示。 是一条简笔小鱼,吐了两个小泡泡,尾巴翘着,实在有点可爱。 明初笑了半天才问:为什么纹条鱼? 许嘉遇老实回答:陪别人和我妈去的,等得无聊,她问我要不要纹一个。随便选的。 未成年,按理说人家是不给纹的。大概是因为他妈妈都同意了,店里也没多劝。最后选了个简笔画,很小,寥寥两笔,将来不想要了也好洗。 明初:你自己选的? 许嘉遇:嗯。 明初:你小时候这么可爱啊。 许嘉遇:没,不小了,也就两三年前。就……随便选的。 明初:所以那天长辈为什么去纹身,又为什么愿意让你纹。 许嘉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明初:说说嘛,我想听。 许嘉遇觉得今天明初有点不一样,她很少会关心任何人的私事,好奇别人在做某件事时是起了什么样的念头。 他想,大概生病了真的很无聊吧。 所以许嘉遇措辞了一下,干脆拨了电话过去,尽量简短但详尽地解释了一下。虽然过去没几年,但其实他自己都快要记不得了,人对不太感兴趣又不太上心的事,记忆总是淡薄的。 他需要通过一些记忆锚点才能拼凑完整的记忆。 就很寻常的一个午后,似乎是个假期,睡了个午觉起来外面下了阵雨,所以应该是夏天。 许敬宗死后,苏黎身体一直不太好,精神也不济,对很多事都失去兴趣。 她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就是一直帮她打理培训机构的人,也是魏叔叔的太太,叫展雪,比她小两岁,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女人,一直想要把培训机构做大做强,对待每个客户都十分上心。 那一阵有个很阔绰的客户,家里孩子开了个纹身店,她感兴趣,便顺便去捧场,也叫上苏黎。 苏黎不想去,对纹身也没兴趣。 对方连拖带拽把她叫走,本意是叫她出去散散心。 许嘉遇为什么会一起去,他实在想不起来,大概是凑巧,总之不会太特别的原因,不然他不会忘记。 那天没什么人,她们挑了很久的款式,许嘉遇趴在窗台上盯着一缸斗鱼看。 那鱼很漂亮,但鱼缸实在太小了 ,把太过精美的东西圈在狭窄逼仄的地方,实在是件让人心生滞闷的事。 或许是因为看鱼看久了,最后才选了那个吧。 许嘉遇讲完了,自己都觉得无聊。 明初却笑了下:“你肯定从小就是个闷骚,不然为什么会纹在那里。而且肯定不是随便选的,你这种过分认真的人,做什么都会考虑再三。你当时看着那缸斗鱼在想什么? 许嘉遇:“不记得了。”其实记得,就是觉得说出来显得太傻。 “你肯定在想,这么漂亮的鱼,却要困在这么小的鱼缸里,一辈子就在这么一尺见方的地方游来游去,好可怜。” “……” “这么可怜,为什么还要纹在身上。” “我不知道。” “因为物伤其类吗?”明初鼻音越来越重,最后打了个哈欠,“小哲学家在思考自己的人生和鱼生有什么区别吗?” “你还是……早点休息。”比起追忆他少年时期无聊的往事,他更希望她早点好起来。 明初意犹未尽,但她确实困了,于是说了句:“许嘉遇,你小时候还有什么有趣的事,给我讲讲。” “应该……没有什么。”他还是努力思考了一下,闷声说,“我小时候就挺无聊的。” 他有点好奇:“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就想起来了啊。”明初说话的时候尾音轻轻地扬着,许嘉遇跟她待久了,甚至能想起她说话时的神态和动作。 他又开始想见她。 虽然刚刚才分开。 而明初也在楞,连她自己都快想不起来,自己上次追问别人私事是什么时候了。 “许嘉遇……”她无意识呢喃。 “嗯?”他低声回应,“怎么了。” “今晚记得梦到我。”明初片刻后,又从那种迷茫中抽离,笑着说,“梦不到我就罚你。” 许嘉遇刚拧起眉,心道这哪里是她可以控制的。明初就已经开始笑,“你肯定又皱眉,然后可怜兮兮地想,做什么梦你怎么能控制?真是个笨蛋啊,当别人要求你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时,你要看到他深层的需求。” 许嘉遇垂下眼,有些懊恼自己的呆板,低声应着:“嗯。” “那我的需求是什么?” 许嘉遇觉得自己明白了,但其实还是没太明白,抿着唇半晌没说话。 “笨死了。” 她经常骂别人,从小到大脾气似乎就没好过,她是个太聪明的人,家里又太富裕,那种优越的物质条件让她天然对很多事失去耐心。 好在她是个教养合格的人,对世俗的各种礼仪和规则烂熟于心且愿意遵守,不然很难想象她会是个多难搞的人。 许嘉遇人生有太多身不由己和不愉快,所以他很避免让自己陷入到回忆当中,那样容易自怨自艾。 这也是他总是对记忆不敏感的原因。 但他却很清楚地记得关于明初的事,倒不是对她有意思,反而是一种退避三舍。 他到现在还记得有次被母亲指使着去影音室叫她回去上课,她懒散地瘫在影音室的环形沙发上,姿势怪异,非常阴间,脑袋倒挂在那里,纤长柔软的手臂就那么直直地垂下来,她在看一部文艺涩情片,镜头里暧昧压抑的氛围让房间里的气氛诡异到极点。 许嘉遇第一反应是恐惧,匪夷所思,想逃。 但最后还是人性占了上风,害怕她是出事了,一路跑过去,冰凉的手指拍她的脸,问她有没有事。 她睁开眼,缓慢坐起身,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那意思就是:没事,而且你打扰到我了。 她很少顾忌别人的想法,倒不是没礼貌,就是觉得不重要。所以被她坏脾气对待的时候,很难对她生出好感,但也很难生出恶感。 就像现在,她骂他笨死了,可语气里根本没有对笨蛋的不满,就像在陈述一件客观事实。 许嘉遇觉得自己大概是病了,他甚至觉得那语气称得上温柔和溺爱。 于是他灵光微闪,轻声说:“我会想你的。” 明初终于笑了下:“还不算太笨。” 许嘉遇心口微热,很久都睡不着,脑子里都是那个人,笑着的,冷着脸的,骂他的,夸他的,嘴上没一句正经话,但却会告诉被欲望控制的他,这没什么,会在一片狼藉之前离开,留给他收拾残局的机会。 她分明……是个很好的人。 夜半,黑暗的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喘息,然后伴随一声闷哼,陷入长久的寂静,黑暗里人却没有睡,郁闷地打开手机,搜索自己是不是需要去挂个号看一看。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学校的时候,蒋政宇问他是不是晚上跟鬼打架了,他懒得应付,只是问一句明家的事他从哪里听来的。 蒋政宇八卦完就没再提了,当时许嘉遇也似乎没兴趣似的,问都没多问一句,这会儿突兀提起来,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低声说:“绝对靠谱,那大师跟我舅舅是多年密友。” 许嘉遇眉毛拧起来。 “哎,别关心这个了,反正你也左右不了。明大小姐显然就是必定有此一劫,不过对你来说可能是个坏消息,对她来说估计就是意料之中了,再说婚事嘛,她未必放在心上。他们那种家庭,有谁会特别在意结婚证上是谁的名字。” 许嘉遇脸色实在不太好看,蒋政宇拍了下自己的嘴,但还是觉得这难听话自己必须说,不然以他这纯情劲儿,早晚被人玩够了再弃之如敝履。 “她不是那样的人。”许嘉遇憋了半天,就说了这么一句。 蒋政宇的无语都写在脸上,抬手摸了摸他额头:“你他妈没发烧吧,她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公主,明家以后是要交到她手上的,你以为她能走到今天全靠她爸铺路?我跟你说,她十几岁出门参加宴席扫一眼就能叫出在场所有人的名字,知道谁才是主角,自己该说什么话,这不能算难,问题是她十几岁就能控制自己去做这些事。她爷爷早些年第一次发病的时候,那时候只有她在场,你知道她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吗?她第一件事就是指使律师把老爷子放了遗嘱的保险箱转移了地方,这事儿没多少人知道,老爷子对她改观也是从那时候起的,他不需要一个仁慈的继承人,他要的就是她的冷酷薄情和果断。” 许嘉遇垂眸:“……我知道。” 未期嘉遇 第28节 “你知道个屁,人跟你玩玩,但我看你怎么还上头了,我跟你说,你清醒一点,别到时候人结婚了,你再哭。” 之后好几天,明初都在养病,明鸿非这些天一直在家,明初喊了许嘉遇几次,他都不太敢去见她,偶尔去几次,也都是看她一眼,装模作样给她简述一下落下的课程。 倒不是害怕明鸿非。 其实更害怕这份感情还没萌芽就被掐死在摇篮里。 私心希望,只要稳一点,就能长久一点,仿佛刀尖舔蜜,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毅力。 她不在乎他爸爸会不会生气,甚至会觉得挑衅他很有趣,因为她也根本不害怕结束这段感情,她一向知道,喜欢是短暂的消遣,利益才是永恒的主题。 就这么过去一个多月,离高考没剩多久的时候。 有天到教室,预备铃响了,教室里突然一阵骚动,许嘉遇正捏着粉笔在讲台抄写课上老师要讲的难题,回过头就看到一群人围着窗户边往楼下看。 许嘉遇一向不太凑热闹,但敏锐地捕捉到了关于明初的一些关键词,于是也走过去看了眼。 学校进门的主干道上停了一辆红色超跑,明初和陆邵泽从车上下来,明初显然赶时间,匆匆往教学楼走,陆邵泽追上她,隔得太远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陆邵泽在跟她说话,然后明初拍了拍他的脸,他终于才站住了脚,远远看着,有些无措。 “那男的是谁啊?我记得那辆车是明初的成年礼物吧,特别宝贝,竟然能开我们大小姐的车,关系不一般啊。” “那个我认识,陆家的少爷,人青梅 竹马来着。” 许嘉遇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神里却一片冰冷。 突然旁边有人说了句:“我去,学霸,粉笔都捏碎成渣了,你这手劲儿可以啊。” 许嘉遇回过神,“嗯”了声,转身上了讲台,把手心的粉末扬了,重新捏起一根粉笔,沉默地继续写。 陆邵泽这个时间还没放假,他回国干什么? 那辆车连赵懿宁想开,都被明初拒绝了。 人生第一辆跑车,她爸送的,饶是她这种不太在乎仪式感的人,也觉得意义非凡,很看中。 上课铃响,老师踩着点进教室,许嘉遇写下最后一行,回到自己座位。 手机在口袋里微弱地震动两下,很少有人联系他,只有她会时不时骚扰他,尽管大多时候她都没什么正经话,但他依旧不想错过,所以还是调了震动,希望能及时看到。 他很少在上课时间分心,但今天还是拿出来看了一眼。 然后失望地发现,是个没备注的号码,但他对这串数字还算熟悉,对方问他能不能见一面。 许嘉遇:没什么好见的。 陌生人:求你了,最后一次。 许嘉遇沉默许久,最后还是回了个好,发了时间地址给对方,约去惊鸿酒吧。 他打开微信页面,置顶那一栏最新的消息已经是三天前了。 下面一栏是魏书雪早上发来的一套题,她发了个哭泣的表情包,说好难。 自从她得知他偶尔愿意指导一下她学习,她便开始时不时发题目相关的消息给他,那种拙劣的借口,实在是很明显。 但他已经拒绝太多次,懒得再赘述,有时会回,大多数时间不回,她依旧能乐此不疲地发。毕竟两个人还有长辈的联系,很难做到没有交集。 许嘉遇偶尔会觉得她有点可怜,因为难免从她身上看到自己。他在明初面前,大概也是这么拙劣,这么执拗,这么……不值一提。 他出神太久,老师点名要他回答问题。他抬眸,起身思索片刻,便流利作答。 同桌目睹一切,在他坐下时感慨:“牛逼啊许哥,一心多用也能反应这么快,不愧是你。” 他没回答,依旧心不在焉着。 一整个上午,他觉得自己都处在一种又冷又热的焦灼里,一边怒火焚身,一边被冰水浸泡。 中午快放学的时候,同桌在削铅笔,用最原始的美工刀削,削得又尖又细,削第二根的时候,觉得刀片钝了,要换新的,旧的刀片随意搁在书上,没留意书合上了。刀片露出浅浅的刃,如果有人没留意,想翻开这本书,大概率会被划伤。 但又有谁会这么做呢? 许嘉遇脑子里胡乱想着,然后便抬手捋了上去。 他看到指尖顷刻间沁出的血珠,却缓慢翘了下唇角。 同桌大惊失色:“哎,许哥对不起对不起,你等我给你借一下碘伏和创可贴。” “不用了。” 三、 二、 一。 下课铃响了,许嘉遇起身往隔壁班走,他急匆匆,生怕她跑掉似的。 等到她出教室门,他刻意把手往后藏了下。 她一向敏锐,伸手把他手拽出来,看到一片鲜红,还在不断往外渗血,眉毛顿时蹙起。 他沉默地看了她两秒,然后才瑟缩了一下手指,闷声说:“疼。” 明初低骂了两句他是个笨蛋吗手伤了也不知道处理一下。 她牵着他的手腕去医务室,全程走得飞快,许嘉遇就那么跟着她,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不愿意挪开分毫,如果明初这时候回头,就能发现他眼底那一片化不开的痴愚,快要成疾了。 第24章 敢想敢做知道吗?大不了就挨顿打呗…… 24. 放学人潮汹涌,两个人逆着人流走,格外惹人注目。 明初又是焦点人物,吃饭喝水都有人好奇,早上还在和帅哥拉拉扯扯,这会儿又牵着许嘉遇不知道到哪里去。 大家纷纷对许嘉遇投去既同情又艳羡的目光。 同情他好好一个根正苗红的学霸加大帅比,竟然沦为大小姐的玩物,也艳羡他可以成为大小姐的玩物。 和明初谈恋爱是件值得称耀的事,她优秀到最挑剔的眼光也只能说一句脾气不好这类的评价。 所以作为一个几乎被明面承认的另一半,许嘉遇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人如果不贪心,大概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和烦恼了。 “怎么受伤的?”明初没好气问。 这么漂亮的手,留疤了可就不好看了。 医务室的老师下班了,值班的阿姨给他们开了门,找了药箱出来,她靠在桌子边,亲自捏着碘伏给他清理伤口。 司机打来电话,明初回了句,今天不回去了。 许嘉遇也没问为什么不回去,不回去待会儿去哪儿。只是轻声答:“不小心。” 眼神却一直落在她身上,贪恋她每一分属于他的时光。 很小的伤口,其实也谈不上多疼,他还记得许敬宗生病前后,那段时间很不好过,许家的晚辈多,小孩子恶毒起来难以想象,许应舟一直看不惯他,那会儿就知道许敬宗没了可以肆无忌惮欺负他,联合几个堂兄弟姐妹,经常故意绊倒他,把他推在满是石头的地面上……各种刁难。 他当然不服气,总要还手,一个人打好几个,也能难分伯仲地打得有来有回,大多数时候是他赢,因为他比他们都豁得出去,下手够狠。 但最后别的小孩子们都有父母撑腰,苏黎每次都要他道歉。 其实也不难理解,许敬宗如果不在了,他们母子在许家会很难熬,忍让比反抗要理智一些。 但那时候小,无法接受,苏黎不让他还手,他便学会背着人还手,打架斗殴很难不挂彩,回去了总是藏着。 有次胳膊上被划了好长一道血口子,足足有七八公分,血流得止不住,他擦了一遍又一遍,无比沮丧,觉得这次肯定瞒不住了。 但其实无事发生,直到他伤好,苏黎都没发现,尽管那时候是夏天,后来他都不避着她了,一直穿短袖,她都没注意到过。 她确实不怎么管他,许嘉遇没说谎。 小时候不难过是假的,那时候可能会执拗一点,渴求一点温情和关怀。 但有些人得不到会变得更渴望,许嘉遇是那种得不到就算了的人,甚至无师自通地领会到,人从某种东西上受益,必被其所束缚,就像狗脖子上的链条,既是保护,也是枷锁。 他在脆弱的年幼时期都不曾暴露伤口来祈求怜悯。 但他此时却渴望通过一些苦肉计来博取她的关注,他在制造羁绊,像个心甘情愿套上项圈的小狗。 他低着头看她,仿佛能听见命运对他的嘲弄:许嘉遇,你完了。 “一点都不让人省心。”明初叹气,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许嘉遇便忍不住笑,略微低头,很想亲她,忍住了。 这里是学校,他不太希望因为早恋被处分而惊动双方的家长,毕竟如果是因为自己而导致两个人不得不分开,无论命运多么早就注定,他还是会无法原谅自己。 “我早上看见你开车来学校了。”他突然开口。 明初愣了下,抬眸看他,半晌,轻笑着:“好学生不乖,都上课了还偷偷看风景。” 她今早来晚了,进学校的时候预备铃都响过了,所以才违规把车开了进来。 “听见是你,才去看的。”他诚实说。 “这么乖。想说什么?”明初撩着眼皮看他。 “你摸他的脸。”他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语气里怨气有多深。 明初笑出声:“没有,他追着我让我给他一个不选他的理由,我问他脸怎么这么大。” 许嘉遇却捕捉到关键词:“你不会选他。” “他们家从上一代就在尝试从政,但没钱就要 堆能力,可惜没几个有天资的,进展实在缓慢,他去英国读商科,是家里帮他选的,想要两手抓,但显然这条路更慢,陆家也是又清高又急功近利,做事顾头不顾腚。他自己傻不愣登的,还以为家里撺掇他来追我是真的觉得我俩天作之合不在一起可惜。我爷爷倒是挺满意,一身铜臭味的人总是对文化人有滤镜,我爸当然更愿意,他估计觉得我妈知道了会开心。” 母亲生前好友不多,跟陆邵泽的妈妈是发小兼闺蜜,亲如亲姐妹。 她撇撇嘴:“烦得要死。” “那你呢?不考虑任何其他条件,你会想要和陆邵泽……结婚吗?”他努力做出一副大度镇定的姿态,但紧绷的下颌线还是出卖了他。 不过明初根本没抬头看他,无所谓地应着:“没有这种假设,事实就是我们每时每刻都要计算条件评估变量。不过我爷爷最近……”她停顿了下,懒得讲,露出一丝讥讽,“结了可以离,丢一座城还可以再夺回来,老了脑子也不好使,真以为自己能控制谁,可笑。” 她那片刻生出的阴冷气和凉薄让许嘉遇沉默了好久,她一直是理智的,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要什么。 他几乎是到这一刻才彻底体会她说“你太悲观,因为总把决定权交给别人”的含义。以及那句:喜欢是厮杀和掠夺。 在她的世界里,任何东西都是有条件的,想要什么就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想要长久占有一样东西就要做好被抢夺的准备,以及占有不了就要及时舍弃,避免被反噬。 未期嘉遇 第29节 换言之,她觉得爱是可以自由取舍的东西。 也或许可以说,她不爱他,她只是对他有兴趣,仅此而已。 明明早就知道,可心脏还是抽搐了一下。 过了会儿许嘉遇才又说:“那你准备考哪所大学?” “清北随便选一个吧。”她语气随意,就好像笃定已经是她囊中物。 许嘉遇也是很少见这种狂得没边的。但因为是她说的,又莫名让人信服。 “你呢?想过没?”明初语气随意,既没有要求他和她考同一所大学的意思,似乎也不太在乎他考去哪儿。 许嘉遇倒是早就想过,他说:“宁海大学的金融也是数一数二。” 明初点点头,似乎还挺赞许:“你留在宁海更好,可以早点熟悉集团业务。” 许氏铜墙铁壁一个,想要早点插手核心业务,是需要下点功夫的。许敬宗几乎为他安排了一条固定的路,读金融或者管理,考取国内top大学或者出国申请留学,用一份像样的学历换取一定的股权份额,等他能顺利进集团拿下高层位置,就可以完全继承许敬宗的所有,只要有一步偏差他就什么也得不到。 苏黎是个没什么能力的人,她办培训机构的钱和人脉都是仰仗许敬宗给她留的资源,许敬宗死前就告诉她,如果她胆敢脱离许家,她过往的一切都会清零。 她不敢,不相信自己一个人可以养活孩子,也不敢赌孩子的前程,毕竟没得选还好,明明有一条康庄大道,她不去走,她不敢去想那个代价。 许敬宗连她的心理都算计了,只要她还渴望金钱、社会地位、孩子的前程,她就会努力配合他布置的一切,而许嘉遇从小就是个谨慎认真的小孩,他会努力按照父母的意愿生活的,哪怕将来他有了自我意识,那时也已经路走到一多半,任何一个聪明的人,都不会半途而废。 的确,许嘉遇从没想过什么都不要,如果真的舍弃,那么他和母亲这些年遭受的一切又算什么。 如果他什么也不要,他拿什么去换取站在喜欢的人面前的机会。 那我们呢?许嘉遇想问,却问不出口。 他似乎没什么立场。 而少年人的自卑在这一刻也攀至了顶峰。 他清楚地知道,就算条件再不济,她再不愿意,陆邵泽都是那个可以放在同一个天平衡量条件计较得失的人,而他不是。 所以他连说出我跟你上同一所大学的想法都不会有。 ——我有能力,我会站到跟你差不多的位置,我想做那个跟你匹配的人,我想和你结婚,求婚的时候会有无数人夸我们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强强联合,而不是质疑她的眼光。 ——给我一点时间就好。 这样的话,尽管他坚信,但说出口未免可笑。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他表情难免带着点空茫。 明初涂好碘伏,等干透给他贴上创可贴,然后观察了一下他的脸,其实还以为他会索要她的帮助,因为怎么看都是她手里筹码更多一点。 跟了她这么久,她好像没给他花过什么钱,费过多少心思,只顾得上逗他玩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有点愧疚,笑了下,也拍拍他的脸:“把自己照顾好,别让我分心,就是帮我了。” 许嘉遇盯着她,执拗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照顾好我自己,就是帮你,为什么?”这句话的潜台词不难理解,他也不是个蠢人,但许嘉遇看着她,似乎执意要她亲口承认他的身份。 明初看出来了,没来由拧了下眉,旋即又觉得好笑:“因为你是我的,你不照顾好自己,就要我分心照顾你,这样听懂了吗?” 许嘉遇垂眸:“听懂了。” “走吧,今天去外面吃,还没请过你吃饭,想吃中餐还是西餐?” “都可以。”他兴致不高。 明初便拿了主意,去吃粤菜。 雨季来了,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许嘉遇给她撑伞,她低头在联系餐厅预留个位置好一点的包间。 明初:今天带我男朋友来,二楼靠窗那间吧,清净点。 许嘉遇盯着“男朋友”三个字看了许久,她什么时候收了手机都不知道。 “发什么呆。”明初抬手在他面前晃,含笑的一双眼缓缓凑近,“再走神我亲你了。” 许嘉遇依旧恍惚着,他问:“我是你……男朋友?” 明初挑了下眉:“什么意思,不然你是什么?其实你的女孩子,你要做我女朋友?” 她又恢复那副不正经的样子,虎口在他胯骨上按了一下:“不行,给我检查一下,是不是没了。” 许嘉遇捉住她手,呼吸都有点不稳,强装镇定地试探:“等你去了大学,我一个月可以去找你几次?” 其实想问,我还有资格去找你吗? 明初手机响了,她拿出来看,顺便回他:“有空就来找我,你以为做任务呢,还规定次数。但你总是没空的话,我可是会罚你的。” 许嘉遇睫毛颤了颤:“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说。”明初一边回消息,一边瞥他,“别搞得可怜兮兮的,好像我虐待你一样,做人呢,要敢想敢做,知道吗?什么过分的要求都可以提,我小时候还问过我爸能不能我当他爸,大不了就是挨顿打而已。” 她笑了下,拍拍他的脸,“我又不会打死你,别怕,宝贝。” 听到这里,许嘉遇原本想说能不能就他一个,忽然又改了口:“每天至少联系我一次,发个表情也行。同样你也可以给我提一个要求,你能做到我就一定能做到。” “那你每天给我发张裸照吧。”明初脱口而出。 但许嘉遇却认真想了下:“……可以。” 明初:“?” 她试探:“全/裸。” “…………可以。” “最好有点表情。” “………………可以。” “嗯……”明初继续思索。 许嘉遇抢答:“都可以。” 明初突然敲他脑袋:“可以你个头。逗你的你也信,小心被抓走。” “……那半裸吧,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许嘉遇拧着眉,似乎对她很不信任的样子,“说好了,可以吗?” 明初尾指拉了拉他的尾指:“可以可以可以,给你拉钩行了吧?” “我可以跟别人说,你是我女朋友吗?”过了会儿,他又试探。 明初已经开始烦了,拧着眉:“我堵你嘴了?” 许嘉遇扯了下唇角:“知道了。” 第25章 爱上了呗还能为什么,真的爱上了呗 。…… 25. 像许嘉遇这种什么都要问清楚搞明白,做事有条有理又要有名有份的,明初见得真不多。 她忍不住想,他这种机器人一般的性格,一股脑给他丢几十几百个指令,他八成当场系统崩溃。 还是欠收拾。 过了会儿,又莫名觉得有点有趣。 她想,得收收自己的恶趣味了。 不过他那天之后倒是没动静了,每天按时上课下课,过得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明初事太多,家里事,学校事,几个亲戚轮番给她使绊子上眼药水,爷爷对她越来越不满,得知她拒绝跟陆家的小子接触,气得骂明鸿非,明鸿非四两拨千斤,属于她马上要考试,她学习好,比家里所有长辈晚辈都会读书。 老爷子一辈子敬佩文化人,这才消停点,说等考完试再跟她算账。 所以许嘉遇不来找她,她都没怎么想起他。 高考来得很快,隆重但又轻飘,明初从最后一场考试中出来的时候,外面在下小雨。 宁海的雨总是又多又烦,潮湿的空气让她神色显得恹恹,倒像是考试没考好似的。 守在考场门口的记者甚至都不敢上前,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不愿意放过一个十分养眼的漂亮姑娘,快步过去问她:“同学,我们是宁海日报的记者……考完试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明初被考场那个噪音挺大的破空调吹得脑袋嗡嗡的,根本没听清几句,瞥了一眼宁海日报的台标,轻笑了下,微微凑近话筒,说:“祝许嘉遇同学考个好成绩。” “许嘉遇是?” 明初自己都没想到为什么脱口而出是这个,轻笑了下:“失踪的男朋友,麻烦帮我登报找一下。” 记者莫名被戳中笑点,哈哈笑了两声,问她考得怎么样。 “挺不错的。” “这么有信心?” 赵懿宁刚好出来,路过,凑过来说:“嗯,没说状元非她莫属已经算很谦虚了。” 记者又把话筒递给赵懿宁,插科打诨十分钟才彻底结束。 来了几个朋友,拉着横幅捧着花,惹得记者又把镜头对准她们。 他们这些人,父母都大忙人,只要大方向不错,家长都不大管。 况且又是高考结束。 十几个人约在会所玩乐,明初请客。 为了庆祝她们脱离苦海重新做人,有人叫了几个帅哥来玩,全是长腿欧巴,有明星有网红,还有几个素人朋友,一个长得特像许嘉遇的男的一进来,明初一口酒水差点喷出来,烦躁地让人都离自己远点。 在场唯一知情的赵懿宁笑得前俯后仰,跟人说明大小姐正热恋呢,不近男色,奉劝都别惹不痛快,那男生特较真,吃醋生起闷气来十头牛都拉不住,不好哄。 说完又凑近明初,眯着眼,满是探究:“还以为你就喜欢这款,结果见了类似的你又跟见了脏东西似的,你不对劲。” 明初笑骂了一句,突然想起来好久没联系许嘉遇了,摸出手机问他考完试去哪儿玩了,都没动静,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许嘉遇隔了七八分钟才回她。 许嘉遇:有点事。 未期嘉遇 第30节 明初:什么事。 许嘉遇:一会儿就回去了。 明初的笑容逐渐消失敛去,所有的兴致一瞬间散去,手机一丢,拎起桌面上的酒灌了大半杯。 什么毛病。 陈抒宜姗姗来迟,进来就看见明初扔手机,走过来翻开她手机瞥了一眼,页面没退出,聊天框清晰地映入眼帘。 “这就挂脸了?都不像你了。许嘉遇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竟然能绊住你这么久。莫非那方面惊为天人?” 最后一句附耳说的。 明初“啧”了声:“没睡过,我怎么知道。” 陈抒宜倒是惊讶了:“不是吧?你跟人搞纯爱?我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从明初第一次说对许嘉遇感兴趣到现在,将近一年时间过去了,陈抒宜也不是觉得她有多风流,实在是长这么大,明初都是个实用主义者,没用的东西根本不会入她的眼,她第一次表明对许嘉遇感兴趣就是因为青春期荷尔蒙躁动。 而她也不是个会压抑欲望的人,按她的逻辑和处事原则,她应该会尽快把他搞到手,谈恋爱也好,抒发欲望也罢,总归是该做的都做了才会考虑别的。 但都这么久了,她竟然都没对他干什么。 这真不合理。 “他不让你碰?”陈抒宜是真好奇,“贞洁烈男?” 明初被逗笑,眯着眼睛说:“也不是……就……还挺复杂。” 这一年要烦的事太多,尤其今年年后,对许嘉遇的兴趣一度无限趋近于零。 到后来甚至没兴趣再撩拨他,极偶尔才会骚扰他一回,口头调戏几句也就作罢,没有进一步的欲望。 但她这种腻了烦了就丢掉的性格,却第一次产生一种就这么着先这样吧的感觉,不想打破这种关系。 这对她来说确实有点反常。 一件不穿的衣服,她是不会留在衣柜里的。 “你觉得是为什么?”她简单描述一下,问陈抒宜。 陈抒宜扭头跟赵懿宁笑:“哈哈,她问我们为什么。” 赵懿宁拍拍陈抒宜的肩:“大小姐毕竟初恋。” 陈抒宜笑着说:“你真的爱上他了呗,还能为什么。” 你真的爱上他了…… 明初的脑袋像是被人扔了把烟花,噼里啪啦,炸得人发懵。 她不禁陷入沉思,这对她来说有点难以理解。 她是很喜欢他,这很显然,从一开始就是喜欢才撩拨的。 但她一直觉得喜欢是即时形态,喜欢才会想要接触,想逗他,想跟他一直玩下去……为什么要腻不腻的,反而是真的爱上了。 这不合理。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看到的是自己的欲望,但爱上一个人,你会看到他的灵魂。” 陈抒宜一副感情大师的派头,摸摸明初的脸,“但我觉得,你俩不合适。我有件事没跟你说,那天赵懿宁去惊鸿,看到许嘉遇跟个女的在聊天,那女生也就跟他差不多大,柔弱小白花,楚楚可怜的,看见他特别激动,三番两次去抓他胳膊,他推开了,但犹豫了。” 明初的眉毛顿时挑起来,眼底的戾气几乎是瞬间涌上来。 赵懿宁瑟缩一下:“宝儿,你有点吓人。不是故意没告诉你,那不是你那阵太忙了,又快考试。而且我俩我就看到个影子,说不定就是误会,陈抒宜就是觉得,你俩情况太复杂了,你要是就找他玩玩,ok,无所谓,开心就好。你要是认真的,这事儿就得告诉你了。” “也不一定真的有什么,但那天我问他那谁啊,他神色有点不对,说没谁。你知道的,男的都那么回事,都能单独见面了,就算这会儿没事,不代表以后没事,你对人家不咸不淡的,大学还要跑得远远的,人那边说不定火花四溅呢。” 明初的戾气一闪即逝,但还是面无表情,问了时间,然后发了个消息出去。 没多会儿赵吉发来消息说:老板,我真不知道,我把相关监控截出来给你看。 jimmy:还有不是我替他开脱,他真不是那种人。 明初翻着监控,快去拖进度条,内场很乱,监控里看着群魔乱舞,并不清晰。许嘉遇和那女生是周末去的,女生和他先后从侧门进来,两个人径直去了卡座区,没点酒,女生喝一杯果汁,许嘉遇面前什么都没有。 整个见面时间很短,大概就十分钟左右,女生在结束时拉 了他四次胳膊,他都挣开了,但最后一次迟疑了,扭过头,跟她说了什么,女生一直在哭。 明初截了个清楚的图发给乔叔:“帮我查一下,许嘉遇身边有没有这么一号人。顺便查他现在在哪儿,跟谁在一起。” - 许嘉遇淋了雨,头发有点湿,侧脸被打了一拳,嘴角有点肿,但他依旧站得挺拔,像棵傲立的松,许应舟就看不惯他这个样子,他也挨了一拳,痛得龇牙咧嘴,看着他这个样子更来气,忍不住啐了一口:“明大小姐的消息,回得这么敷衍,不叫她来救你?” 许嘉遇眼神露出一丝轻蔑,仿佛在看一团垃圾,尽管对面有十几个人,而他独自在酒吧后巷的小胡同。 雨夜,没有监控的小巷子,就算把他拖过来打成狗,都没人会知道。 许应舟不禁有点得意,攥住他衣领:“你到底狂什么狂?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你跟你妈都是祸害。我二叔就是被你跟你妈克死的,也不知道你妈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妈的,婊/子养的狗杂种。” 他越说越气,到最后已经是纯发泄了,看他那副无动于衷的表情,特想看看他破防崩溃痛哭流涕的样子,于是继续讽刺,“怎么没跟你妈取取经,把明大小姐的魂儿也勾一勾?让她帮帮你啊。你说,他要是知道你干的那些子上不得台面的事,还会理你吗?那么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掂量掂量自己配吗。” 许嘉遇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动,他阴沉着脸看他:“你活得腻了就试试。” 许应舟哈哈笑起来:“我有什么不敢试的,明许两家好歹是世交,我见明家人明家都对我客客气气叫我舟舟,你倒是在明家这么多年,除了明鸿非他们父女,有人理你吗?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你这种不知道哪里来的野杂种,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吠。真以为姓许就是许家人了?许家巴不得你去死。” 雨本来要停了,这会儿莫名又越来越大了。 雨声掩盖了脚步声。 巷子口的人缓步走过来,一字一句全听在耳朵里,她走得慢,雨水沾湿了她昂贵的鞋子,让她有点嫌弃。 保镖小心翼翼为她撑着伞,知道她讨厌雨水,大半的伞都在她头顶,自己淋着,半边肩膀都要湿透了。 乔叔跟在后面,扶了扶眼镜,忍不住叹了口气,打了个手势,让多余的人停在这儿。 巷子口望风的人被两个西装革履的魁梧保镖捂住嘴拖到了别处。 第26章 你罚我吧对不起 26. 乔叔今年四十二岁,只比明鸿非小一岁,从年轻时候就跟着明总了。 在程启东之前,做了明鸿非两年助理,四年总助,三年业务副总,最后因病休息一年。 他心脏不大好了,很难在原有岗位上待下去。 明总却没有抛弃他,问他,有没有兴趣帮他带带孩子,他苦笑说:“我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好呢,怎么敢耽误小姐。” 说起来惭愧,他有个儿子,不学无术,顽劣不堪。 而且直觉不是个好差事,孩子太小,总归是不懂事的,再聪颖也难教养。 明鸿非说:“你试试。” 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正式见明初的时候,那是她母亲去世半年后,她在高尔夫球场上和明鸿非一起打球,教练纠正她的发球方式,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也不怎么上心,可再次挥杆,就是一个标准的动作。 那种漫不经心的气势,和明总实在很像。 他走近,教练正在夸她:“明小姐真是天资聪颖,明总好福气。” 明鸿非也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并不像其他父母那样,因为孩子的优秀而倍感骄傲。 他一度觉得明总不太喜欢这个女儿,印象里,父女两个很少有温情的时刻,但明鸿非对女儿的教育又十分上心,这让他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她相处。 他一直把她当小孩子,觉得哄着敬着就好,对她改观是因为一件事, 那也是这样一个雨天,窄巷,有人冒充她朋友,邀请她去附近的餐厅,诱导她走了一条偏路,当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十几个混混把她堵起来。 她群发了一条消息:救我。 然后打开了手机的定位功能,并且打开了手环的追踪信号,她的项链也植入了芯片,可以定位的的误差不超过十米。 乔文良离她最近,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干净,她站在房檐下,擦着自己的鞋,表情微微带怒,但很快又压下去,给到场的民警说明情况,告诉明鸿非事情已经解决,甚至注意到赶过来的保镖手背擦伤,提醒乔文良带人去趟医院,处理好所有事,她才上了车,整个人靠在椅背,闭着眼,微微喘息。 乔文良这才发现,她脸色是有点白的。 他笑:“小孩子,逞什么强。害怕也没有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睁开眼,表情又恢复淡然:“你跟了我爸这么久,还这么善良,真是不容易。他就不会这么说。” “是吗?其实明总骨子里还是很疼你的。”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大信。 “女人的眼泪如果不能成为武器,那就永远不要让它流下来。”明初看着他,“这话不是他说的,但我知道他会这么说。乔叔,你不用替他找补。而且比起他的好言好语,我觉得可以随意供我差遣的保镖和你这样的优秀人才才是我想要的。这一切都是他给的,我没那么贪心。” 乔文良从那时就知道,这孩子并不能用孩子的标准去对待。 这么多年,他为她做过很多事,从一开始的以长辈自居,到后来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做领袖,再到现在,他已经把她奉为老板,只需要听命令就好,因为有时他竟也会有一种看不透她行为中深意的感觉。 就像现在,他直觉她在意气用事,为了一个男人做到这一步,实在不是她的性格,但他竟然一度迟疑,总觉得她还有其他意思。 短短几十步路,明初鬼魅一般出现在许应舟身后的时候,许应舟才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扭头,吓得倒退了两步,下一秒被一个结实有力的臂膀托住,但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到那是明初的保镖,体格健壮,眉眼冷淡,是那种电视里才会出现的形象,仿佛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带过来的十几个人被全部制住,悄无声息,甚至连挣扎都没有声响就结束了。 像是一群大人拖住了一群顽劣的孩子。 而站在他面前的明初,也就和他一般大的年纪。 雨水打在黑色的伞面上,发出噼啪巨响,她的眼神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晰,但直觉能感觉到她的不悦。 “许应舟?”她开口,声音圆润如滚珠,弹跳着砸在他敏感紧绷的神经上,“上次教训没吃够,你还要来惹我。” 许应舟张了张嘴,下意识否认:“我不是……” 下一秒却意识到她说的是“你还要来惹我”,而不是惹许嘉遇。 她已经把许嘉遇归为她的人。 许应舟想起上次她破天荒去了趟许家,借的由头是三嫂的生日宴,她这种老爷子不是过大寿都不见得会亲自上门的人,竟然会去参加一个平辈的生日,当时就不少人嘀咕,但还是恭恭敬敬请她进去,她递了礼物,切了块儿蛋糕吃,和和气气寒暄完就要走,临走时候忽然看了许应舟一眼,笑着说:“以后不要那么冲动了,男孩子只会打架是没有什么出息的。” 她只比他大半岁,却端着一副长辈的架子,惹得他顿时挂脸,差点反唇相讥,被家里人在后面掐住腰,赔着笑说:“这孩子不懂事,你多担待,自家弟弟,下次看他犯浑,你可得替我们好好教训他。” 明初摇头:“哎,不至于。” 后来家里把他关了大半个月,上学下学都有人接,回家了也不许他去任何地方。 他那时只觉得她仗着家世狐假虎威,可现在看她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这里,只觉得后脊发凉。 未期嘉遇 第31节 他无比确信许嘉遇不可能偷偷联系她,而他之所以出现在 这里也完全是巧合,至于明初,他倒是知道她们在十几分钟前还在南区的一家会所里,离这里至少十几公里。 明初走过去,手指攥在他衣领,缓缓收紧,另一只手掐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突然一个耳光扇过去。 那一巴掌看着轻飘,但干脆利落,力道十足,许应舟的脑袋往右边偏过去,半侧脸顿时火辣辣的,他舌头顶了一下那边,疑心牙龈内侧出血了,舔了下,果然尝到一点腥咸。 于是那点恐惧便被愤怒压制,他黑沉着脸,只觉得尊严被人按在地面上踩,口不择言道:“许嘉遇把您伺候舒服了是吗,这么护着他?” 话刚落下,第二个巴掌就过去了,但却不是明初打的,僵在一旁的许嘉遇像是突然暴起的野兽,拖过许应舟,一拳接一拳地揍他,每一拳都砸在他面门。 到最后还是明初示意人给他拉开了,怕再打下去出事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地面蜿蜒的雨水汇成溪流,许嘉遇和许应舟都淋湿了,许应舟骂骂咧咧,中途还得意地狂笑:“哈哈哈说你两句就受不了?你不是挺能忍?杂种,狗杂种,你妈的,草,老子迟早弄死你,杂种,你凭什么!” 许嘉遇攥着他的脖子,眼神里是嗜血的光芒,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掐死他,那种血液沸腾的感觉让他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兴奋,就觉得他聒噪,他该死,他一拳一拳砸在他面门,看着他哀嚎、痛苦、咆哮、愤怒、狂笑,都无动于衷,可听到他骂他的时候牵扯到明初,就会瞬间变得阴鸷和狠戾。 直到有人拉开他,隔着漆黑的巷子和雨幕,看到她那张干净又明亮的脸,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不自觉往旁边躲,就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个误入穷巷的野狗,浑身脏污,而她太过干净圣洁,像高不可攀的云彩。 “过来。”明初拧着眉,看他。 许嘉遇偏过头,深呼吸了两下,眼底是化不开的阴霾,余光里仍在看许应舟,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打得他满地找牙,再也不敢来招惹他,也就不会让她看到这一幕。 好狼狈,好不堪。 整个人不堪,家事不堪,过往不堪…… 能拿得出手的,似乎没有什么。 但他沉默几秒,还是走了过去。 想接近她,太想了,哪怕知道自己配不上,也舍不得离开。 靠近了,保镖移开半步,预留了位置给他,他只好顺从地站过去。 不敢靠太近,怕弄脏她,自己则小心地背过满是血污的手,还想擦掉脸上的血迹,弄干净衣服上的脏污,可显然狼狈至此,已经没有收拾的必要。 明初捏着他t恤一角:“脱了。” 他不解,但还是单手攥住衣服下缘,没有犹豫便脱掉了。 保镖递过来一件新的,很大,不是他的型号,可能是某个保镖的,但他还是顺从地套上了。 “回家。”她神色始终不悦,可从头到尾除了扇了许应舟一巴掌,情绪几乎没有起伏,整个巷子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许应舟痛苦地呻/吟着,咳出一口血,他带来的人却大气不敢出,都是些学生,看到这么多高大健壮的保镖,只觉得像在做梦,甚至看明初都像在看阎王。 明初侧头看许应舟,抬手指了他一下:“我不跟小孩子计较,但你爸妈会为他们的教育无能买单。没有下一次,你最好记清楚我说这句话。”说完扭头看乔文良,“乔叔,帮我送他们回家,你亲自去送,务必送到他们家长手上。就说我吩咐的。” 乔文良知道该怎么做。 许家看不惯许嘉遇是一回事,看许应舟找他事会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闹到明面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明初还要插手,那爸妈绝对会打死他。 许应舟这下终于有点怕了,挣扎着起身,急切道:“明初,姐,不至于,下次不会了,我记清楚了,你的人我不碰。咱们两家关系这么好,闹起来也不好看,你说是不是……我真的……” 明初头也没回,扯着许嘉遇往巷子外走,声音在身后渐渐减弱,保镖扯住他,并捂住他的嘴,乔文良往旁边站了站,摘下眼镜擦了擦上面溅到的雨水,忽然有了个模糊的猜测。 明许两家……可能要变一变了。 乔叔冲许应舟笑了笑,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好心提醒他:“你不该挑衅她。她十几岁就知道,一副好牌谁都能打,抓一副烂牌还能赢得局面,才是本事。而你还是个只会发泄情绪的小朋友,起来吧,我送你回家,免得你爸妈担心。” 出了巷子,明初回过身,一个巴掌甩过去的时候,许嘉遇只是沉默地闭上了眼。 但那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他睁开眼,看到她薄怒的面容,那只手就悬停在他脸侧,纤细瘦长的手指,有她常用的乌木沉香的味道。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轻托她的手掌,在她内腕印下一个浅淡颤抖的吻。 “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 明初拧着眉,那种没来由的愤怒和担忧交织的情绪让她十分的烦躁。 保镖打开车门,明初侧了下头:“滚进去。” 许嘉遇沉默许久,却摇了摇头:“我……自己回去,我身上太脏了。” 明初有轻微的洁癖,她愿意让他上车已经是恩赐,但既然他不领情她也不强求,只是那股没来由的无名火更炽,她哼了声:“随便你。” 说完径直上车,保镖关上车门前又看了一眼许嘉遇,但没有多劝。 车子很快汇入车流,许嘉遇搓了下脸,只觉得心脏像是空了一块儿。 满脑子都是,怎么办,真的把她惹生气了。 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无所谓模样,至多冷下脸就已经算是极大的不悦。 她第一次这么生气,生气到想给他一巴掌。 可她却没打。 许嘉遇那种久违的焦虑情绪又涌上来,爆发式的焦躁在体内横冲直撞,他高价打了一辆专车,回别墅的路上全程都在游离,司机三番五次问他:“您没事吧?” 他摇头,眼底却一片赤红。 以至于他火速把自己收拾干净去找她但找不到,问了很多人才打听到她位置赶过去的时候,整个人像头在森林里迷失三天终于才找到主人的犬。 “你罚我吧。”他脸色惨白地说。 第27章 说出来想要我帮你吗 27. 包厢里都是人,闹腾得厉害,只明初情绪始终很淡,连笑容也带着懒倦。 赵懿宁死活不出国,但感觉考砸了,这会儿一边嗨过头,一边惊恐,总觉得爸妈知道她成绩还是要把她押送出国。 她看上了隔壁班一个打篮球很帅的男生,想考完试约出来玩,突然发现两家生意上是死对头,媒体天天编的弱智假料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深信不疑,因为明面上都快互相吐对方口水了。 想到这里她就痛心疾首,大有一种得不到的就更想要的愤慨,本来就想约人出来玩,这会儿都已经脑补俩人领证把双方父母气死了。 有人在笑她,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儿她竟然现在才发现,不怪她爸妈天天掐人中,到底是对自家生意太不上心还是太没心没肺。 搁以前陈抒宜指定得笑死,这会儿也有点提不起精神。 她奶奶之前病了,临近考试,她没办法照看,他小叔从外地赶回照顾老人,可现在考完试,回家觉得别扭。 那小叔不是亲的,没血缘关系,长得太帅了陈抒宜这个颜控从小就对人家殷勤,她那个二逼爸妈有次口不择言说人勾引小姑娘,所以人才为了避嫌不在宁海待的。 陈抒宜长大了,就觉得特对不起人家,想亲近不敢亲近,疏远又无法疏远。 聊起来烦心事,气氛突然低了点,上学时候什么也不用想,毕业了,成年了,突然发现烦恼也接踵而至。但烦了没一会儿,又开始纵情享乐,年轻,狂妄,相信即便大难临头也能遇难呈祥,未来一片光明。 明初没什么感触,早熟让她很早就扒开这世界的一角,看过它残酷的一面。 所以她没把许应舟放在眼里。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那 种一眼就能看透的小孩子,实在没有什么杀伤力,但许嘉遇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压制。 这让她有一种错位的荒谬感。 因为她并不觉得许嘉遇是个真正的笨蛋。 他确实太较真,较真的人喜欢弄清楚所有的逻辑和得失,会无数次地对比和斟酌,然后被悲观裹挟,因为这世上不存在完美的人生,当然也没有完美的人,更不会有所谓的完美的解决方案。 太想要圆满就会对这个世界永远失望,从而陷入悲观的泥沼。 而什么都想保住的结果就是什么也保不住。 明初很生气,那种愤怒不来源于任何一件具体的事,她甚至都不是在生他的气,那只是一种被命运愚弄的愤慨,甚至对自己的气愤都比对他多。 许嘉遇到楼下的时候明初就知道了,提前给他开绿灯他才能一路顺畅进来,侍应生附耳说人到了在走廊候着的时候,明初有那么一瞬间想把他拎到人前,看看他能说出点什么。 结束了就回家,跑过来找她干什么。 谁愿意听他那句对不起。 一天天没叫她省过心。 ——真的爱上了呗。 爱什么?除了脸和身材,他就剩那一身犟骨头,教不会,也学不乖。 看着顺从听话,但到底听了什么? 恼火,烦躁。 想起来就烦。 犹豫片刻,还是起了身,走廊上灯比包厢亮,他站在光里,她半边身子隐在暗影里,显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格外冷淡。 然后她听见他苍白着脸说:“你罚我吧。” 他洗干净了,换了干净衣服,身上淡淡的木质香调的味道,她给他选定的,和她的香水味道很像,只前调略微不同。 一点点心机,又太明显,所以还是显得笨。 她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笨蛋? 简直匪夷所思。 他垂头,有点丧气和懊恼,眉心微微蹙起,那么可怜,好像她怎么着他了似的。 “罚你什么?”她心软了,语气也缓和了些,但神色还是有点冷。 “都可以。”他说,重复一句,“都……行。” 仿佛还有一句潜台词:只要你高兴。 别人说这话未免显得油滑,但他的表情太真诚,是那种深思熟虑给出的谨慎交代,好像真的可以被予取予求。 明初又觉得好笑,沉默片刻,推他进了隔壁包间,反锁。 整层楼都被包下来,不会有人来打扰。 她坐在红丝绒的弧形沙发上,瓷白的皮肤,像朵圣洁的花,许嘉遇喉咙滚动了一下,呆呆地望着,眼神近乎痴迷,但又夹杂着悲痛,那眼底有浓郁的化不开的悲伤。 他不由自主被吸引,所以走近一步,又怕自己不够资格,所以后退半步。 明初都看在眼里,顿生烦闷,拍了下身边位置:“过来。” 未期嘉遇 第32节 太悲观的人。 或许是因为从来没得到过什么吧。 她母亲谈不上是个很好的母亲,但也尽职尽责了,所以就连明初也是靠近了才发现,其实苏黎对他很凉薄,她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爱自己都很难,分给他的爱更少。 许敬宗给了他全副的身家,但写满了苛刻的条件,尽管那是一条康庄大道,但沿途全是妖魔鬼怪,他还没取得宝藏,就要被魑魅咬死了。 所以那就是一块儿还没吃到嘴的大饼,他还并没有得到。 他赤手空拳。 许嘉遇坐过去,情绪因为过度紧绷反而陷入到一种假性松弛里,就觉得世界都变得很轻,轻得抓不住,像坠在梦里,轻飘飘恍恍惚惚。 他挨着她,下意识去抓她的手,却不敢握紧,只是托着,那是一种她可以随时抽离的姿态。 他垂着眼,主动交代:“有人约我去酒吧,我去的时候,服务生说人被一群人带后巷了,我怕她出事,就过去了,然后被堵那里了。其实……没关系的,他不敢怎么样。” 许应舟没那么大胆,叫那么多人也就是为了吓唬他,顺便给他自己壮胆,他要是真的有什么能耐,也不用整天像个傻x一样无能狂怒了,上次被他打进医院,他好长时间都觉得丢脸,但也没再犯贱,他怕他发疯,也怕明初给他撑腰。 那就是个瞻前顾后怕这怕那只会狐假虎威的二世祖,没什么本事。 最近老宅那边不断施压,如果不是明初要考试,估计都能把她婚定了,明鸿非因为集团的事忙得团团转,就连明初都罕见得安静没反应。 许应舟听长辈们说,明老爷子这次是铁了心了要治一治明初,杀杀她的锐气。许家老爷子上次在她这儿吃了个闷亏,被摆了一道扫了好大的脸面,暗地里也没少出力,所以许应舟得意洋洋来挑衅许嘉遇,料定明初自顾不暇没心情来管他。 明初翻身坐在他身上,喝了酒,暖香的身体懒散地倚在他胸口,发丝扫过他的脸,钻心的痒,他依旧不敢看她,可手已经下意识揽住她的腰。 “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错哪儿了,我怎么罚你?”她指尖挑他的下巴,“看着我。” 他抬眸,眼底的情绪浓郁而复杂,像深邃不见底的幽深湖面。 明初是真喜欢这张脸,就连这幅神情也赏心悦目,她指尖往上,去抚摸他眼角下的痣:“喜欢我吗?” “……喜欢。” “你犹豫了。” 他仓促摇头:“没有,只是觉得……只是……怕我不配。” “配不配你都在这里了。”明初指甲划过他的脸,“你在质疑我的眼光。” “……不是。”许嘉遇多数情况下不愿意多费口舌,那种基于对这个复杂世界排斥的厌世心理导致他的情绪阈值非常高,他很少能感觉到自己情绪的波动,因为不在乎,所以不觉得快乐,也很少能感觉到悲伤,不说话很多时候只是懒得说,但并不代表他是个木讷呆板的人。 但他越来越觉得在她面前自己常常显得像个刚刚开智的笨蛋。 他又感觉到焦躁,那种无能为力的愤怒和被理智压制愤怒后呈现的焦躁让他显得像一只蓄满气的气球,表面平静,实则随时要爆炸。 “喜欢我吗?”她又问。 他眼底慢慢变得赤红,像是被逼急了要咬人的野兽,可明明没人逼他,她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她的态度甚至表现出迁就,她只是在问他喜不喜欢。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想不明白。 “喜欢。”这是他唯一确定的。 好痛苦,想咬她,想把她攥紧,甚至有种想和她融在一起的荒谬想法。 不想思考了,只想和她贴着,最好永不分离。 “你不喜欢我。”明初平静地看着他,“你只是觉得酒后乱性要对我负责。” “不是。” “那你是觉得不用负责?” “……要。” “那你到底是要负责,还是要喜欢我。” “都要。”他眼神越来越痛苦。 明初渐渐感觉到不耐烦,这种问答机器人她之前到底是为什么觉得有趣呢?想不起来了。 “我都坐在你身上了,你就让我这么呆坐着,你的喜欢就是嘴巴讲的吗?”她敛着眉,指腹按在他的唇珠,压出一点白痕,松开后又显得红了点,他唇微抿了下,唇角被压平,下颌也绷紧,那条青筋微微凸起,跳动着。 他声音颤抖:“对不起。” 那种迷茫和无措的感觉越来越盛,焦躁感几乎要摧毁他,感觉在她面前自己确实像个笨拙的机器人,有时候连指令都听不懂。 悲伤、愤怒、酸涩、痛苦……还有一点怀抱她感觉到的甜蜜,所有的情绪压抑在一起,不断地挤压再发酵,最后竟化为情欲。 还是想咬她,好想,想得牙齿都感觉到痒。 像野兽要撕咬猎物。 但又不那么像。 他俯身吻她,凶猛的,近乎发泄似地倾注自己的爱意,他抚摸她,拥抱她,喘息着,又怜惜又急切地去吻她的唇舌,和每一寸皮肤。 明初那 没来由的烦躁似乎在他失控的这一刻平息了。 她眯着眼,近乎纵容地任由他亲吻,手臂勒得她有点喘不上气,但那点窒息感又恰好释放了她的烦闷,所以她没有反抗,反而搂住了他的脖子。 好舒服,他的身体。 或许忍受这个笨蛋这么久,就为了这点吧。 真是色欲熏心。 “你硌到我了。”明初看着他,轻声说。 他睫毛狠狠颤了两下,不出意外他又要说对不起,明初觉得这真是个毛病,她手抵在他唇边:“想要我帮你吗?” 半晌,他才从喉咙了挤出一句:“嗯。” 想,想得要疯。 “那说出来。”明初松开手指,“说宝贝,帮帮我,求求你了,我好难受,我想要。” 许嘉遇的脸瞬间烧透,浑身上下像是爬过无数的电流和热意,然后统统向着小腹涌去。 那里疼得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第28章 还有吗?下次再说,我就不奉陪了。…… 28. 赵懿宁一抬头,猛然发现:“我们明大小姐呢?怎么还没回来。” 几个人已经开始玩牌了,赵懿宁总输,不太想玩了,想找明初来毒舌她两句。 抖m犯了,想受点虐,明初就很有虐待人的潜质,刻薄起人来方圆八百里内的人都得被毒死。 陈抒宜“啧”了声,没眼力见就算了,还没情商,刚不说了许嘉遇来了吗? 都猜不出来要干嘛,也不知道是单纯还是傻。 陈抒宜顺便吐槽一句:“你也别惦记梁繁了,别说你们两家有仇,就他那种八百个心眼子的,快要跟明初有一拼,你落他手上指不定得死多惨。” 没心没肺的赵公主,还是听她妈妈的,多读书多睡觉,养好身体吃喝玩乐一辈子,别在爱情上找罪受了。 实在心痒,以后找个温柔能干的吧,家里总要有个顶事的。 梁繁倒是也够聪明,但心眼子太多,不像是顾家的。 赵懿宁没听懂其中潜台词,还在追问:“干嘛不叫许嘉遇也进来玩,天天藏得真严实,又不是见不得人。” 不得不说,许学霸的脸实在很客观的帅。 是那种一把颜料直接泼进虹膜里,直观又很有冲击力的眼前一亮的帅。 但他性格太冷了,生人勿近的气场太强烈,也就很难有机会让人眼前一亮,毕竟他们这群人都是众星捧月着长大,再有颜色的人,但凡露出强烈的抗拒,都不会入眼里去。 好皮囊确实赏心悦目,但也不差那一个。 “算了,我又觉得你可以去骚扰梁繁,把他气死何尝不是一种报仇呢?说不定你能给你们家的世仇划一个圆满的句号,你爸妈指不定还对你刮目相看呢。” 一圈人笑到不行,纷纷掏出手机要帮她约梁繁,电话拨通的时候赵懿宁差点一蹦三尺高。 这群人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没什么不敢干的。 电话响了两遍就接通了:“喂,你好,哪位?” 陈抒宜小声说了句:“哎呦,没仔细听过,声音还挺好听。就是太低了,感觉凭空老了十岁。” 太标准的低音炮,实在不符合这个年纪。 赵懿宁这种脸皮比什么都厚的人,罕见得红了脸,坚决拒绝开口。 坐她旁边的女生清了下嗓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出声:“你好,我是赵懿宁的朋友,她喝醉了一直叫你的名字,我联系不到她家里人,请问你是她男朋友吗?或者你有没有空来接她一下。” 对面迷茫:“嗯?” 这群人笑得前俯后仰,只能死命捂住自己嘴巴,生怕露馅。 赵懿宁已经臊得起了身,比了个严词拒绝的手势,意思是你们把这谎给我圆了,别真把人诓来。 太尴尬了。 她出去反手关上包间的门,才长松了一口气,按了按自己的心脏,突然觉得自己没出息,改天真碰见了就说大冒险输了一群人喝多了没分寸不就算了。 害臊个什么劲儿。 况且她和梁繁还是说过几句话的,不过那时候还觉得梁繁对她有意思,这会儿回想起来又觉得那眼神莫名其妙,大概只有她是个傻子,连仇人都认不清,人家应该比她清楚两家状况,一早就觉得她莫名其妙吧,她总觉得他看她眼神不对劲,原来是看傻子的眼神。 靠。 想起来这个她顿时恼火,恨不得当场回去夺过电话骂他祖宗十八代。 瞬间没感觉了呢,甚至有点想揍人,呵呵。 但她还没转过身,先眯了下眼,看到对面包厢门口守着俩保镖,那姿态和气势,一看就是大小姐的保镖团。 他们这种家庭,出门在外都会多加小心,财富如果不锁在保险箱里,是会出事的,而孩子有时候约等于放置在外的财富,需要强有力的保护。 偶尔赵懿宁出席一些场合,父母都会配两个保镖给她,叮嘱她不许去任何危险的地方。何况明初这种偶尔还跟着明鸿非抛头露面的继承者,她的保镖团队是明鸿非精挑细选的,大多数是外籍,底子干净,人际关系简单,高薪,家里祖宗十八代都摸得门儿清,跟古代大家族养死士似的。 那么就有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这些保镖受雇于明鸿非,虽然明初对他们有绝对的支配权,但很多时候明初做了什么,明鸿非几乎一清二楚。 未期嘉遇 第33节 赵懿宁注意到保镖,是因为反应过来陈抒宜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但反应过来就觉得更震惊了。 不是吧大小姐,你要不要这么生猛? 就算你什么也没干,在里面亲了二十分钟嘴,但你家保镖转述一下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赵懿宁脚步发飘地回了包间,早忘了梁繁的事儿,扯着陈抒宜神秘兮兮地问:“明初消失了至少二十分钟了吧?” 陈抒宜扔出一张牌,点点头:“嗯啊。” “他俩干嘛呢?” “那谁知道,要不你进去看看。” “我还不想死。” “那你问个屁。” “我看到她保镖了,就守在门口不远处,显然在望风。那她爸不就知道了?” “你当人家保镖跟你似的大嘴巴,况且明伯父也不是那种事无巨细都要过问的家长。不过……明初这么嚣张,我觉得他爸不想知道也知道了,之前要准备高考,估计憋着没跟她算账。这会儿考完了,估计要清算了。” 陈抒宜说到这儿忍不住拧了下眉,“连我都知道,她不会不清楚,还这么明目张胆,她在想什么?” 赵懿宁连陈抒宜说的什么都没听特别明白,闻言撇撇嘴:“算啦,大小姐的心思你别猜,你都说了她八百个心眼子了。” “哦,也是。她就算昏了头要做蠢事,也是那种老谋深算坑一圈人才暴雷的存在。” 何况明初从不昏头。 倒不是她比别人都清醒,是因为她比别人都狠心,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能让她昏头,那只能是她自己。 除此之外,她不容许任何人凌驾在自己之上,连她亲爹亲爷爷都不行,何况外人。 - 明初擦手。 许嘉遇喘着气,沉默地凑过去,抽了张湿纸巾替她擦,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甚至带着点心疼。 “那次……我是不是表现挺差劲的。”他垂眸,第一次主动问那天。 明初听明白他在说喝醉那晚。 没想瞒他,是他自己误会了,但隔了这么久,再解释好像真成她故意骗他了。 “为什么这么问?”她反 问他。 许嘉遇有些难为情,但大概刚刚的亲密给的他一点敞开心扉的底气,他说:“那天之后,你就没再……理我。” 他意思是她没再想过跟他上床。 所以他琢磨这么久就得出这么个结论?技术太差了被嫌弃了。 明初忍不住笑了下:“那你想吗?” 许嘉遇不说话,并不是求欢,只是真的有点在意是不是喝醉后表现真的很差。他很想说自己可以学,但这东西又不像数学题有固定公式。 她的反问瞬间让气氛变了。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感觉说想还是不想都不对。 她声音带着明显的质问和压迫感:“不想吗?” 许嘉遇只好回答:“……想的。”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个重欲的人,但模糊地能感觉到自己特别容易被她调动起欲望。 甚至隔着电话,听她声音都能硬起来。 说不想是假的。 明初再次跨坐在他腿上,搂着他脖子和他说话。 她有点喜欢这个姿势,很亲密,很暧昧,也很舒服,比真的做了还要让她感觉到舒服一点。 虽然她也没跟他做过,就是那么一个直觉而已。 她眯着眼看他,慢吞吞的语气,却带着不知道是引诱还是逼问姿态:“怎么想的?” 那意思是展开说说。 她有点热衷要他开口讲一些他死也说不出口的话,或者诱惑,或者逼迫,总之她想,她就一定要听到。 这点许嘉遇很早就知道,所以近乎麻木地顺从着。 “就……会想特定的场合。” “比如?” “车里。” “嗯,车里,然后呢?” “你坐在我腿上,我托着你,你的车里空间很大……” “哦,你喜欢我在上面。”明初若有所思,“像现在?” 她晃了下腰肢。 许嘉遇身体紧绷,渐渐又有抬头的趋势,他只好偏过头,努力分散注意力,场合不对,未免显得太浪荡。 他缓了两下,才回答:“嗯。” “还有呢?” “阳台……就……我房间那个。” 阳台连着露台,外面是大片的草木,晚上黑漆漆的,夏天能看到大片的蔷薇科植物,冬天是葱郁的越冬植物,没有人会经过,只有飞鸟,但几根矗立的路灯虽然黯淡着,仍旧会给人一种会有人经过的错觉。 “啧,你还挺……”明初笑了下,一时没想起形容词,但想起第一次电话撩拨他,他就在露台坐着。 “因为那通电话?”她问。 许嘉遇“嗯”了声,大概是第一次手动纾解的时候,耳边有声音,那种冲击力让他一度梦到她的时候,看不清她,但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 明初饶有兴味地点头,想起刚刚逼他求她,他也是这样挣扎的神色,她好整以暇看着他,指尖在他身上游走,甚至按着他紧要处曲指轻弹了下,他额头青筋直跳,看着她的眼神里甚至都带着委屈,她也没有松口,只是淡淡地看着,等着他开口。 他的喉结滚动了好几下,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吻着她的耳垂,想要靠抚摸她来缓解一些痛苦,但无论多用力都无济于事,到最后只能无计可施地耷拉着眼睛,小声说:“宝贝,求求你,帮帮我。” 她回应着他的吻,但依旧眯着眼,挑眉看他,意思是,还有呢? “我想要你,很难受。帮帮我,求你。” 明初恩赐般吻上他眼睛:“闭眼。” 手已经落下去。 她轻声说:“开口说话,也没有很难,是不是?” 他痛苦难耐地闭着眼,下意识去寻她,挺动着腰身去就她的手,仿佛觉得不够,到最后只能抓握她的手带着她去找力度。 “我欺负你了吗?为什么一直皱着眉。”她问他。 他摇头:“没有,我就是……难受。” “我对你够好了,许嘉遇,不然现在劳心劳力的是你。” “那……我可以的。”他折起身。 明初把他按下去:“不了,我觉得这么玩也挺有意思。” 或许是她一直表现得太平静,他才会问那句话。 身体的欲望总是更直观,他在害怕她对他失去兴趣。 可是显然他是个笨蛋,就连陈抒宜和赵懿宁都知道,她如果真的对一件东西失去兴趣,那他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明初这会儿扯了下唇,抚摸他的眼睑,小声问:“还有吗?” 他深呼吸了一下,把头埋在她肩窝,疲惫又痛苦地呼出一口气:“今天先放过我,好不好?” 明初感觉到他再次抬起的欲望,笑了下:“你确定不说了吗?你今天说了,以后我都可以陪你试试,过期不候。以后再说,我就不奉陪了。我这人床品应该一般,我舒服了就好,不怎么考虑对方的。” 许嘉遇僵了好久,因为她的话又陷入纠结和痛苦,她从不强迫别人,可也太知道如何拿捏人。他突然侧头,一口咬在她脖子上,一边拥紧她,一边颤抖着:“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那么用力,但其实牙齿却只是轻硌在她皮肤,说话也瓮声瓮气的,甚至有点可怜。 明初浅笑着“嗯”了声:“那就乖乖听我话就好,下次再叫人堵巷子口,还不知道求助,不用别人揍你,我一定把你打到下不来床,然后把你锁在房间里,不听话就这么罚你,听懂了吗?” 许嘉遇垂眼,认命般“嗯”了声。 第29章 扎起来用不上我给你套个环扎起来吧…… 29. 许嘉遇回家的时候,苏黎坐在客厅里,她打扮得很漂亮,穿着纯白的旗袍,头发精心挽起来,戴着一副她订婚时戴过的珍珠耳环。 但她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 她的行李箱摆在客厅,三个小巧的行李箱,装进去她全副的家当。 自从搬来明家后,她就深居简出了,很少再添置珠宝首饰,就连衣服也很少再有当季新款,许敬宗留给她每月定额的分红其实还算可观,但她全攒起来了,偶尔拿出一部分,也都因为工作室。 四面受困的日子让她没有丝毫安全感。 她出生在一个普通的职工家庭,父母第一个孩子夭折,老来得女,倾注一切供养她上学,并不富裕的家庭也培养她学了钢琴,这条路注定走得太难。可原本还算天赋卓绝的人,到了大学发现泯然众人矣。 她上大学的时候谈过两次恋爱,后来认识了钟明诚,钟明诚比她要大三岁,是母亲旧友的孩子,父母相继去世后,受父母之托帮忙照顾来求学的她,年少的苏黎对这个哥哥充满敬佩,渐渐又生爱慕。 他们的爱情来得水到渠成,平淡而幸福。 直到有一次,在校外兼职大堂演出的苏黎遇到许敬宗。 那天接了个活儿,说某个私人派对现场需要一名钢琴手,是不太重要的派对,但原定的钢琴师也颇有名气,本来是轮不到她的。 是对方临时爽约只能仓促找人顶上,给出的价格在这种场合不算太高,但对于苏黎来说很可观,负责联系的老师怜惜她,才叫她去了。 只是叮嘱她,到了那边要小心,这种场合可能会乱。 那确实是个有点混乱的派对,现场热闹非凡,但乱成一锅粥,所有人情绪高涨得厉害,苏黎没遇到过这种场合,只觉得有点害怕。 未期嘉遇 第34节 早听说富人圈子里玩得花样百出,也怕他们这是不太正规的派对,全程提心吊胆,好几次打退堂鼓,负责联系的人怕她真跑了,不住安慰她,说只要三个小时,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中途她想上卫生间,都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连个能问的人都找不到,而她又实在是个过于拘谨的人。 好不容易摸索到一个,却不料误闯入一个私人的空间,许敬宗坐在那里同人喝茶,苏黎意识到不对劲,连忙道歉。 许敬宗盯着她看了许久,那眼神里看不清楚是审视多一点,还是不悦多一点,但把苏黎吓得不轻,只好反复道歉。 他的助理好心给她指了路,并委婉提醒她,最好不要乱跑。 那天要回去的时 候,她已经精疲力竭,而且十分倒霉,她在长桌上看到了果汁,又饿又渴的她吃了那里的食物,但她没想到那饮料里加了东西,她浑身燥热,不正常的反应让她害怕。 只想逃,但来的时候打车,却没想到这里偏僻,夜晚连个出租都叫不到。 包包也不见了,里面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但有一张和爸妈为数不多的合照。 她坐在现场哭了好一会儿,哭自己一晚上接连犯蠢。 她打电话给男朋友,打了十几通,他那阵工作忙,没接到,不久后连手机都停电关机了,她忘记充电宝也在包里,而包没了。 后来总在想,是否真的没有办法了? 为什么她会慌不择路去拦陌生人的车。 许敬宗降下车窗,问她“需要帮忙吗”的时候,她近乎热泪盈眶,以为自己遇到了好人,不住地说着感谢。 她上了车,然后再醒过来是在一处公寓,药效慢性发作,她本来以为没什么大碍,可上了车之后越来越严重,最后神智已经不清醒了,他们发生了关系,苏黎甚至一度觉得是自己太粗心。 那时太年轻,太傻,太愚蠢。 轻易觉得天就要塌了,又轻易息事宁人…… 所以后来许敬宗才会频频算计她,和她一次又一次发生关系。 她觉得对不起明诚,几次想提分手,却见他每次都兴高采烈地规划着他们的未来,又说不出口。 可她想和许敬宗断了,结束那种让人窒息的关系,却被他轻描淡写地威胁着:我可以给你时间,但如果你执意要跟我对着干,我不介意亲自去跟他说。 她后来还是说不出口,许敬宗设了个局,给钟明诚制造了两千万的资金缺口,然后用两千万的投资意向书和跟诗恩资本联姻的条件,要钟明诚在公司和苏黎之间做选择,钟明诚这次选了公司,他对苏黎说对不起,苏黎痛哭失声的时候,他又几度改口,说不要前途了,要她。 苏黎只是摇头,深知如果没有自己,他不会遇到这种事,然后离开了他。 她也不想要许敬宗,她害怕他,最后偷偷跑了,跑回老家,在一间乐器房里当老师,觉得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然后两个多月后发现自己怀孕了。 从日期算,她知道是钟明诚的,可那时钟明诚正准备结婚,她不想再打扰他,想自己悄悄打掉。 可她孤单了太久,突然很想留下这个孩子,她想,余生有个孩子陪自己也不错。 她做好了一切准备,也清楚知道养育一个孩子有多么艰难,幸运的是,整个怀孕期间都非常顺利,好像总有贵人相助,每次遇到麻烦,都有人倾力相助,尤其她的邻居,住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大哥,不苟言笑,似乎也没有工作,每天就待在家里,看起来很不好相处,但苏黎每次求助,他都会热心帮忙。 怀孕第七个月的时候,许敬宗来到了她住的地方。 她苍白着脸说:“孩子不是你的,跟你无关。” “哦?是吗?那不是我的,就是那个姓钟的了?你一个孕妇,无父无母,连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他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没有良心?不负责任的男人,该被人唾弃的,这事我一定帮你跟他要个说法。” “不要!”苏黎哭泣着,声音软下来,“求你了,不要这样。” “好,那我再问你一遍,孩子到底是谁的?”他好整以暇看着她,一半是利诱,一半是威逼,“你说是谁的,就是谁的。” “你的。”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许敬宗带她回了宁海,而她后来才知道,她回老家的那天,许敬宗就知道了,她身上被安插了很多人盯着,她怀孕当天他就知道了,据说她气得摔了卧室里所有的东西,他借故给钟明诚的公司施加了很多压力,发了几天疯,被他父亲教训了一通才消停。 但那时许老爷子已经卸任董事长,许敬宗在公司里横行无忌,说一不二,且手段非常,其余人敢怒不敢言。 他之所以要等到她七个月才去找她,不过是因为到那时她想要打掉孩子都不能了,他要确保可以完完全全掌控她。 就算那孩子不是他的,但只要能为他所用,他就不介意据为己有。 他这种人太可怕,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所以后来许敬宗坚持要带她回家,也没人敢拦。 但就连苏黎都以为,他不过是新鲜感没过,接受不了这段关系是她叫停,所以一定要把她弄回来,等腻了再一脚踹掉。 没想到他们会结婚,没想到他真的会把孩子认作自己的孩子。 她恨许敬宗,恨他破坏掉她原有的平静生活,把她的人生搅和的一团乱,让她破碎不堪再难拼凑起来,成为富贵人家的一支插花,被锁链困住,再飞不起来。 可她也明白,没有他,她自己一个人养孩子会有多么痛苦。 她就是一个软弱的人,一边痛恨他,一边又享受优渥的条件带来的轻松。 很多次她都在心里妥协,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 只要不挣扎,就不会痛苦。 可他死了。 她惊惧万分,她处在风暴潮里,身边的他是唯一的避风港,这是他刻意为之,她就是要她离不开她,只有待在他身边最安全。她恨他只手遮天操控她人生,可她妥协完,觉得至少还有个避风港的时候,他死了。 她记得她在他临死前没几天的时候,坐在他病房前,突然说了句:“你大概是坏事做多了,这是报应。” 他却笑起来,没什么力气了,也要抓着她的手,很轻地摩挲着:“那又如何呢?到死你都是我的人。” “人渣。”她痛斥他。 她胸口憋着一口气,看他就这么死了,却一点也不感觉到开心。 - 苏黎坐在客厅,好像又回到很多年前她还是许太太的时候,漂亮温柔的苏黎是所有人钦羡的存在,但许嘉遇那时就有点疑惑,为什么她总是很孤单,眼神也总是很悲伤。 她此时也很温柔,对他笑了下:“嘉遇。” 可盯着他看了片刻,那眼神里的痛苦便淌出来,她问:“你去哪儿了?” 许嘉遇惯常用沉默来应对,但这一刻却无法再保持缄默,有时他觉得她不可理喻,但他又何尝不是把她拒之千里外。 “去找明初,我惹她生气,去道歉。我们在一起,接吻,也干别的,我不能没有她。”他盯着苏黎,好像要捡最扎心的说。 但刮骨疗毒,他希望她知道,她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黎气到按自己的心脏,她痛苦地呻吟着,呢喃:“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呢?他们这种有钱人,都没有良心的。你非要走妈妈的老路,才甘心,是不是?” 许嘉遇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他的母亲真的很美,那种柔弱和美丽像一株赏心悦目的花朵,但根系太浅,花茎又易折断。 所以许敬宗才会轻易把她圈养。 他不是他妈妈,明初也不是许敬宗。 “我爱她。”他说,“爱不是等待和追逐,爱是厮杀和掠夺,不是一个人追着另一个人就叫爱了。你不爱钟明诚,不然你不会被许敬宗胁迫,你也不爱许敬宗,不然你不会这么痛苦。或许你爱的只有你自己,但你又不爱真实的你,你喜欢那个你幻想中的完美的自己,然后厌弃这个摇摆不定被命运推着走的自己。但是妈妈,如果你无法接受自己就是个摇摆不定的人,你永远也站不起来。人不可能没有缺点,但你甚至都不敢正视它,那它注定成为你的软肋。” “你不明白……”苏黎呢喃。 许嘉遇苦笑,终于把那个没敢说出口的话告诉了她:“你甚至都没问过我为什么把钟明诚送进去,他又为什么敲诈勒索我。你是太蠢还是太自以为是?你只记得你对不起他,你只觉得我是他儿子我不能这么对他。” 苏黎眼神剧烈地震动,惊恐地摇头:“别……别说了。不是的,这事情太复杂。” “不复杂,其实很简单。你好像很在乎所有人,但你其实谁都不在乎,你就沉浸在你的痛 苦里无法自拔,我有时都分不清你到底是痛苦还是在享受痛苦。你到底有没有试图去看看外边的世界呢?至少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处境。那也是个人渣,你以为许敬宗真的愿意为了追人花两千万去整人?他不过是下了个饵,钟明诚以为你真值两千万就打算卖掉你,所以才掉圈套里了,然后去求许敬宗帮他的,倒是许敬宗看在你的面子上最后还是帮了他。他攀上了高枝,但又自尊心太盛,总想搞点大的证明自己,到最后赔个底掉,前几年终于被人扫地出门了,他身无分文,又打上你主意,但他被许敬宗整怕了,不敢招惹你,所以才找上我,开口就问我要五百万,我说我连五十万都没有,他说那就找个媒体把一切都曝光,把许家最后一块儿遮羞布都扯下来。我最后答应给他二十万,但他没过一周就又来联系我,然后我又陆陆续续给他转了五六十万,最后一次我拒绝了他要十万的要求,然后他殴打我,我觉得这个时机成熟了,就报警了。每一笔转账我都保存了记录,包括他威胁我的话的录音,没费什么力气。” 许嘉遇说完,看着苏黎惶惑震惊恐惧又迷茫的神色,顿时觉得一种难言的荒谬,她的天真不再惹人怜惜,甚至令人作呕。可看到她无措地搓着自己手腕上的纹身,还是心疼了。 那是一个心跳线图,遮挡住一处细小的伤疤。 那次跟展雪还有许嘉遇一起那次,她纹了这个,虽然她跟展雪说没什么具体含义,但那伤疤是因为钟明诚留下的,大概心跳线也是纪念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她一直以来的精神依托大概还是那段她认为美好的感情,所以许嘉遇一直不想告诉她这件事。 他只是觉得稍微打听一下就能搞明白的事,她想要知道总会知道,他只是不想亲口说给她听。 但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要他亲自讲。 苏黎神情还恍惚着,许嘉遇转身又走了,临走前又说:“我不知道你把行李箱搬出来干嘛,大概是威胁我?离开明家你无处可去,你知道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为难自己。但我不会再妥协了,你爱去哪儿去哪儿,睁开眼看看世界吧,这世上不止你一个人痛苦。” 小兰在花园里摘月季,剪了一些准备给小姐泡花瓣澡。 她看到许少爷出来,热情打招呼:“许少爷,要去哪里?小姐在看电影,你要不要一起?” 许嘉遇原本想要出去开个酒店睡一觉,但却突然顿住脚步,问小兰:“她还没睡?” “没有呢,估计是气着了,刚刚先生在呢,俩人又吵架。” 许嘉遇拧了下眉。 “去吧去吧,你陪陪小姐,她会开心的。” 许嘉遇最后还是去了,踏进影音室,就想起上次来这里的场景。那天也是躲他妈,但其实主要还是不由自主想去见她。 进门她就半梦半醒说一句:“衣服脱了。” 那天最后是她一句“滚吧”结束,他辗转反侧,晚上她一句道歉,他就瞬间忘掉了所有的原则。 他第一次隔着电话自渎。 第一次…… 其实很多第一次都给她了。 影音里连一点光亮都没有,屏幕甚至都暗着,也不知道是她根本就没看,还是看完了。 “明初?”他试探问,摩挲着想开灯,但找不到位置,只能靠记忆往沙发的方向靠近。 她始终没回应。 他都要怀疑她根本不在这里的时候,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把他往旁边拽了下,下一秒他跌坐沙发,她翻身跨坐在他腿上,柔软温热的鼻息落在他耳畔,她身上有红酒的香气,声音含糊,说出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窖。 “我爸要我开学前把婚订了。我爷爷的意思。”她声音很淡,听不出愤怒还是喜悦,也就听不出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许嘉遇抱着她的手松开了些,身体微微颤抖着。 “那你的意思呢?”他最终还是问出口。 明初沿着他的下颌线有一搭没一搭地吻他,手不自觉已经伸进他衣服里,发出一点满足的哼声。 但那语气是真凉薄,她说:“我答应了。人有时候总是要妥协的。不会结婚的,别绷这么紧了。”明初拍了下他胸肌,“也不会跟别人上床,不会让你变第三者的,这个保证可以吗?” “嗯。”许嘉遇垂着眼睫,黑暗里看不清彼此的脸,只有触感清晰,她感受到他放松下来的身体,却看不到他眼底那片赤红,他那麻木的神经,似乎被针扎醒了。 未期嘉遇 第35节 他像是被瑰丽奇景吸引而走向未知绝路的亡命徒,一路被迷得失了心智,到了悬崖边才意识到,他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是绝路的。 许嘉遇咬着她的唇,痛苦地闭上眼,一想到那种可能,就觉得心脏都在拧着疼。 他不愿意她跟别人订婚,但更不愿意的是,她那样高傲的人却要去妥协。 他不许这种事发生。 她愿意也不行。 明初亲了会儿,睡着了,许嘉遇就这么抱着她,一直到天亮。 影音室常年封闭,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分不清时间的流转,她还是没醒,而许嘉遇始终没怎么睡,一睡着都是她和别人订婚的场景,甚至是她和别人结婚。 她说不会那就是不会,可命运的残酷在于人们总觉得妥协就可以解决麻烦,但往往是真正麻烦的开始。 他把她放了下来,亲吻她额头,然后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胸口窒闷,想要出去透透气。 小兰已经起了,这会儿又在外面插花,看到他笑眯眯的:“小姐还没醒吗?” 许嘉遇摇头。 小兰凑近他,小声问:“小姐穿着衣服吧?能见人吗?需要我收拾吗?” 许嘉遇脸色微赧,清了下嗓子:“没……没干什么。” “啊……”小兰似乎有点失望,“小姐这几次都痛经得厉害,听说火热的……嗯,可以改善一下。” 她盯着许嘉遇看了两眼,满脸都写着:你怎么这么不中用。 许嘉遇:“……”在家里,这合适吗? 说话的功夫,明初就醒了,推开门出来的时候,神色恹恹,瞥了两个人一眼,面无表情又臊眉耷眼地往卧室去,顺便招了招手:“过来帮我洗澡。” 许嘉遇没动,小兰推了他一下:“叫你的。” 许嘉遇狐疑看着她:分明是叫你吧? 小兰理直气壮:“我就没伺候过洗澡,所以她肯定在叫你。” 许嘉遇还是觉得不对,但最后依旧跟上去了。 小兰去吩咐人放洗澡水,顺便把自己精心准备的花瓣撒进去,再放上精油,点燃一些舒缓神经的熏香,又准备了些早点和饮料,再精挑细选一部甜蜜浪漫的片子播放,准备好这一切的时候,明初进去走进浴缸,然后挥手让小兰出去,勾手让许嘉遇过来:“衣服脱了,进来。” 许嘉遇沉默片刻,在想擦枪走火的可能。 但看她好累的样子,又觉得大概只有自己心猿意马精/虫上脑。 于是他故作正经地说:“不用,我在边儿上帮你吧。” 这神情纯洁得让人心惊,明初“啧”了声:“你那东西用不上,我给你套个环扎起来吧。” 许嘉遇:“……” 他觉得自己没救了,明显一句气话,他却莫名起了反应抬了头。 第30章 哭了明明该哭的是她 30. 她在不高兴,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憋着一股气。 只是她很会控制情绪,偶尔才会闪过一丝端倪,比如现在。 许嘉遇盯着她看了会儿,却莫名感到一阵心疼,她和同龄人比得到的更多,可承受的压力也是常人难想象的。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如果能让她开心一点,好像没有什么不可以做的。 于是他沉默地脱掉了衣服。 t恤,裤子,内裤,避 开她的目光,可仍感觉到身体的僵硬。 有时觉得自己像阴暗里匍匐爬行的生物,可以跟她在黑暗的影音室里极尽亲密,可以隔着手机屏幕肆意宣泄……却无法坦荡地在清晨的光亮里这么出现在她面前,耻于向她表露自己的爱恋。 他们是情侣,不是吗? 大约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她的爱。也害怕她根本就不爱他,那会让他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无处安放。 不想打开那个潘多拉魔盒,不愿意去面对真相。 许嘉遇从另一头踏进去,温水包裹皮肤,她的脚转瞬从水下勾上来,新鲜的花瓣浮在水面层层叠叠,遮住了水下的景象,许嘉遇的身子僵了下,但很快又抚握她的小腿,指尖轻轻摩挲着。 他的眼神望着她,温顺、隐忍,还有悲伤。 并不是感到屈辱的悲伤,是一种……明初突然看不懂的悲伤。 好奇怪的人。 连她也变得奇怪,体内的暴戾因子在作祟,渴望更激烈的宣泄来对抗,叫他进来的时候只有纯粹的发泄欲,可现在泡在浴缸里,又懒洋洋的,神经都变得松弛,只想这样跟他待着。 不合时宜地陷入回忆,想起第一次梦到他的那个秋日,晚秋的雨又冷又寂,她从午睡中醒来,听到他叮嘱她记得写作业的语音条,他的声线偏冷,很干净的少年音,带一点沙哑的质感,所以听起来会略低一点,扫在耳膜莫名涩情。 很有想象的空间,所以她的春梦里有了声音和脸。 那时候只想复刻一下梦境,好奇真睡起来怎么样。 可到现在,也没进一步。 明明只是见色起意,现在连他眼底那点悲伤都看得一清二楚。 明初手撑在沿壁挪过去,背靠着他胸膛,坐进他怀里,许嘉遇的手迟疑了一下,圈在她腰上,下巴随即搭在她肩膀,熟悉的香气萦绕鼻尖,她身体温软,和她的脾气一点都不像。 两个人挨着,很难控制反应,可他却还能这么安心地抱着她,什么也没干,那种多年养出的忍耐力,实在是连他自己都惊讶。 原本以为她太累了不想动,所以叫他来伺候,可现在也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于是也没自作主张干什么,只是抱着她,轻声说:“你生气了。” 是肯定句,明初也没有掩饰,她说:“有点。” 声音很轻,更多是累,感到厌倦,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应付,任性的代价需要她在将来付出更多倍的努力才能挽回。 “我爷爷年轻时候叱咤商场,很有人格魅力。”明初并不讨厌他,甚至曾以他为榜样过,“但人年纪大了,会变得固执很多。他骄傲一辈子,也被捧了一辈子,所以越来越受不了别人跟他意见相左,尤其是我这种乳臭未干的孩子。” 明初冷笑了下,“年纪大了就应该颐养天年,身居高位的蠢货简直是祸害。” 许嘉遇隔着发丝轻吻她的侧脸,明初侧过头,和他接吻,眼神里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愤慨,在放纵自己短暂地沉溺在情事里忘却那种叫人恶心的博弈。 许嘉遇的眼神里又露出悲伤,她才发现原来是在为她悲伤。 明初指尖抚上他的眼睛,湿漉漉的手指沾湿他的睫毛,他双手捧她的脸,吻得虔诚认真。 “腹肌是练出来的吗?”接吻间隙,她抚摸他,声调慢吞吞的,故意磨人似的。 “……没刻意练。”他说,“但确实会定期运动健身。” 明初鼓励道:“好习惯。见你晨跑过。” “嗯。” “跑完洗澡吗?”她莫名问起。 “洗。” “那一天要洗几次?” “运动完就洗。”他垂着眼睛,不知道她突然问这个干嘛。 明初点点头:“很干净。” 她轻笑,仿佛意有所指。 许嘉遇猜到,没想过她会注意到,说了句,“……不好看。” “挺可爱。” 但是他朋友也没说谎,尺寸可观,明初单手握不住,她觉得第一次可能不太好受,所以迟迟不愿意进一步,就这么撩拨他,感觉也很有趣。 他又开始抿唇,紧张的时候颈侧和太阳穴的青筋会微微凸起,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 喉结上的痣被泛红的皮肤衬得更明显了。 明初咬了一口,他反应剧烈,明初伸手,摩挲,观察他的反应。 许嘉遇闭上眼,胸口起伏,压抑的喘息还是从喉咙溢出来。 “别……” 他的痛苦都写在脸上了。 明初轻拍他脸,“为什么总压抑自己。” “……嗯?” “不开心就闹,开心就笑,想要就说想要,很难吗?”明初看着他,眼神都是蛊惑。 许嘉遇已经快要神志不清,只捕捉到关键词,他轻声说:“我想。” “想什么?” “你。” 明初难得耐心十足,看着他,“我不喜欢含糊不清,明确告诉我。” 他附耳,艰难完整地说出一句他平常不会说出的话。 明初吻住他,眼神里带笑,身体调整着位置,她说:“那你今天能如愿了。” 明初从托盘底下摸出一个东西递给他。 许嘉遇下意识接过去,精神却飘忽,想起托盘是小兰准备的,神色顿时不自在起来。 因为又想起这是在她家。 这辈子谨小慎微,却在她的事上毫无底线。 她靠在沿壁,吃完一根香蕉,看他在那儿表演杂技似的,忙活半天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啧。”她勾手,要他过去。 纡尊降贵代劳。 未期嘉遇 第36节 许嘉遇认命般吐出一口气,靠近她,明初倒是手稳心稳。 可惜小许嘉遇不配合,像个被按在砧板上倔强的小鱼,被人类稍稍一碰,就要弓着腰弹跳起来。差点从她手中脱出。 明初被戳中笑点,沉下身靠在浴缸边笑了很久。 这才是她真正的笑容,笑起来很好看,无忧无虑的,好像从来没有过烦恼似的,她平时的笑总隔着一层无形的膜。 他恍惚了一下,神经也跟着松弛下来,拉过她,圈进怀里。 没急着做什么,只是观察她的反应,想去了解她,身心都了解。 她轻哼着,眯着眼,舒展而愉悦,他便更想要她开心。 ——不开心就闹,开心就笑,想要就说想要,很难吗? 或许和她想表达的不一样,许嘉遇琢磨出来另一种,没有人生下来是自由的,真正被宠爱的孩子并没有那么多,大多数人都是戴着镣铐起舞,即便是她,也满身枷锁,所以不开心的事情已经那么多了,该快乐的时候就要尽情快乐。 明初懒洋洋的,好像没有那么不开心了。 他的心脏也平缓下来,连时间都变慢了很多。 “去卧室吧。”他提议。 “嗯,都行……”她声音软绵绵,懒懒的,“但我没泡够呢。” “那就在这儿吧。”他轻易妥协,问,“要吃点什么吗?” “吃你吧。”她看着他逐渐僵硬的神色笑,又开始好奇,“你到底是个假正经,还是真正经。手上动作倒是利索。” “你肯给反应,就不难。”许嘉遇表情认真,不像在谈情,倒像在做题。 能让她开心,他愿意做任何事。 明初跨坐在他身上,按住他的胸口,轻声说:“你先别动。” 明初莫名想起第一次去骑马的时候,她有一匹非常漂亮的小马,轻巧,灵活,聪明,可她总想要驯服烈马,她挑了一头蒙古马,高头大马,威猛异常,她第一次骑,马儿失控了,带着她在草场上狂奔,疼痛,恐惧,不安,还有一丝隐约的兴奋,可因为太过激烈,那点愉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就像此刻。 要不算了。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明初却突然求助般看着他,她好像也无计可施了,向来游刃有余的人,却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但她不想结束,他也看出来。 他沉默片刻,突然把她拎起来,明初被掐住腰提起来,落坐在边沿的台子,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没起身,脸贴在她小腹,然后低头。 明初手撑在后面,表情有些惊讶和迷茫。 陌生的感觉,像是有条小蛇在身上爬。 过了没多久,明初眼神恍惚,像蒙了一层雾,手指攥着他头发,好久没有动,余韵散去,她滑落进水里,还在喘着气。 水有点凉了 ,换了热水,氤氲的热气蒸腾着,模糊视线,等明初彻底适应,许嘉遇才开始进一步。 还是困难,第一次,简直狼狈得不行。 许嘉遇也沮丧,抱着她进了卧室。 明初想安慰他两句,但她自己也不好受,就作罢了。 整层楼全是她的地盘,而她不喜欢人多,平常照顾的人不叫很少上来。可外面变得嘈杂了一阵,许嘉遇警惕地拧着眉,明初倒是无所谓,根本不关心,笑着说:“没人敢进来,而且你不是我男朋友吗?我们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关系。” 两个人躺在床上,谁也没动。 气氛有点低沉。 许嘉遇说:“可你要订婚了。” 明初的笑容顿时敛下去。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抿了抿唇,不再吭声。 明初微微失神,看着天花板发呆,情绪平静得近乎麻木,有那么片刻,觉得俩人可能确实不相配,从家世到性格,从生活到床事。 但好像又陷入到那个问题当中,明明这么多的不合心意,为什么还是没下定决心要他走。 她缓了会儿,又觉得其实没那么糟糕的时候,都分不清是不是在自我欺骗。 这已经都无法用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来解释了,她对他实在纵容得过分了。 看他实在沮丧,她甚至有点心软。她轻声说,“再试一次。” 还是不行,就算了。 许嘉遇其实不太想了,看她疼痛比自己受伤还难以接受,她的迁就他也看在眼里,一面受宠若惊,一面悲伤难挡。不可避免又想起两个人现状,于是连这亲密也变成了悲伤。 他分神在思考很多事,还没反应过来,明初就已经坐上来,他只好抓住她的手,就这么自下往上看着她,像在朝圣。 而他的神明在恩赐他。 或许是命运眷顾,这次意外顺利,她很适合做个掌控者,他也愿意臣服。 外面风雨飘摇,前路模糊,他们躲在时间的缝隙里,像漂浮在命运的小船上,缓慢地荡着,很安逸,甚至有点幸福,但对此刻内心拥有着巨大空洞的他来讲,远远不够。 他们不适合微风和涟漪,要狂风和巨浪,要去厮杀,去撞上礁石。 许嘉遇的眼里有海浪,也想要她领略那风暴。看她除了最初蹙了下眉,没表现出不满,他开始放任自己。 然后他哭了。 明初张了张嘴巴,明明应该哭的是她吧! 但忍不住想起他站在浴室时那股抵死难从命的架势,以及刚刚她忍痛时他急出的一身汗,心想不会给折磨崩溃了吧? 明初的兴致顿时下降。 许嘉遇知道她误解了,不太自在地偏过头。 他说:“没事……不是难过。” 可能……有点太好受了。 他侧过头的时候,一滴眼泪便顺势划过。 如果不是他依旧大开大合毫不留情,明初都要觉得他可怜了。 明初:“……” 什么毛病。 第31章 好玩怎么这么好玩啊你 31.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灰姑娘就要驾乘南瓜马车回到她原有的轨迹里。 许嘉遇不是灰姑娘,他只是偷来一段美梦的小偷。 “你开心点了吗?”他问她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外面的世界如何,他已经不关心了。 明初还没彻底醒,含糊应一声:“嗯。” 即便是她这种世人眼中应该人生没有什么太大烦恼的人,都不太奢求顺心如意时时开心,也不认为不开心是件多么值得哀悼的事,所有的情绪都有它存在的价值,她无条件接受所有的自己,包括那个被反复挑衅而无能隐怒躲在一隅溺于欢爱的她。 那并不羞耻,她会汲取养分,直到枝繁叶茂,没有人再敢来冒犯。 “那就好。”他声音很轻,含着点悲伤意味。 她又想起他听到她倾诉时露出的那种表情。 他对她的心疼,都要比她自己还多了。 好奇怪的人。 她不知道第多少次这么觉得了。 明初睁开眼:“好什么好,你技术烂到家了。”不想他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强行给他换一个。 许嘉遇愣住:“……抱唔。”歉字被她抬手捂回去。 他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她,那眼睛里写满情浓时的爱恋和莫名的哀伤,像深不见底的湖水,多看几眼就要溺进去了, 她愣了好几秒,然后丢开他。 “多看点片,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苦,你敢再折腾我我就把你……”明初拧着眉,突然又噤声,好像也不能把他怎么着。 一脚踢了最爽快,可惜舍不得。 那也只能认了。 人都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这道理她三岁就明白了。 “你自己反思一下。”她总结。 “真的一点……都不舒服吗?”他这样问,表情是迷茫的,因为他很舒服,某一刻觉得她也是愉悦的,但她似乎很不满,这种认知错位让他产生一种莫名的念头,总觉得她不是真的在控诉。 但又怕是自己过分自我感觉良好。 毕竟他好像是个挺银荡的人,稍稍一撩拨就晕头转向,两个人的感受可能真的存在差异。 下午四点十分了,期间小兰来送过一次吃的。但明初还是饥肠辘辘,于是拨了内线电话,叫厨房送点东西上来。 那边问她想吃什么,她说:“面吧。” 然后扭头,“你吃什么?我看你好像不太吃面,要不给你炖点汤吧,”她半开玩笑,“正好补补。” 但他身体可不虚,他如果哪天虚了,肯定是哭的。 一边做一边哭,她也真是开眼了。 她到底看上了个什么东西。 许嘉遇在走神,什么都没听见,被她又叫了一声才从大脑里捕捉到一些关键词,回答:“我跟你吃一样吧。” 明初想说不必,又不是没别的可以吃,但他心不在焉,她便没纠正他。 未期嘉遇 第37节 不专心的男人不配拥有她的关怀。 小兰送来两份鳝面,明初赤脚踩在长绒地毯上,姿势有些别扭地盘坐在地面,在矮桌上吃饭,许嘉遇也挨着她坐,沉默片刻,塞了个抱枕在她腰后,垂下眼睛,仿佛做错事般,轻声说:“用不用帮你……” 他抿唇,半晌才说:“涂药。” 明初咬了一口面,撩着眼皮看他:“吃饭,再说话我给涂点辣椒水。” 涂……哪儿? 许嘉遇没敢问,低着头吃饭。 明初这会儿才又想起来他刚问那句话,吃了两口,到底没晾着他,回答一句:“还行,没那么糟糕。后来我不夸你了吗?我刚看你一脸要给我出殡的架势逗你两句,你怎么什么都信。” 尺寸不匹配,能好受到哪儿去。 明初都好奇他吃什么长大的。 以前就肉眼看,大多时候沉睡状态,都觉得惊人,但她也没见过别人的,没什么直观的对比,真正用的时候才觉得简直自找苦吃。 为什么还没踹了他。 匪夷所思,不可理喻。 但…… 她觉得自己又犯病,她又觉得或许下次就舒服了呢? 啧。 什么毛病。 她莫名其妙说一句:“我简直对你好得过分了。” 许嘉遇也认同,认真说一句:“谢谢。” 明初本来闷着不爽,又被逗笑,笑了挺久才揉了下自己脸,她好像很少这么笑,这么看他也是功不可没,于是盯着他看了两眼。 好看,哪里都好看。 脱了更好看。 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白里透粉,哪里都粉,粉得都有点迷惑人了,那里也粉,看着挺可爱的,用起来挺可怕。 这么看了会儿,忍不住觉得自己眼光确实不错。 就是太笨了。 再外放些就好了,她不喜欢太拘谨的人。 没事,可以慢慢教。 想来想去,又觉得是个可塑之才。 总之就是……还是不想踹了。 她开始认命,喜欢这种东西,的确是不太讲道理。 明初是个不太跟 自己过不去的人,被套住了就认栽。 那就这么着吧。 她想明白这些,连神情都缓和了几分,笑着看他:“许嘉遇,有没人说过你很可爱?” “……没有。”许嘉遇摇头,抬头看了她一眼,客观评价,“你……感觉出问题了。” “可能吧。”明初懒洋洋的,“可能被你撞得脑震荡了。” 她盯着他腰看了会儿。 腰腹力量惊人,平常运动健身确实是个好习惯。 许嘉遇脸又烧透,耳朵尖都在滴血,垂着头,一言不发,清纯小男孩似的,真动起来可一点都不清纯。 明初拿脚踢他,“给我讲讲你小时候吧。” 她怀疑他是被压抑成个傻子了,他本性绝不是个温顺绵羊,但要说他都是装的,未免演技又太好。 总之是个太矛盾的人。 她又开始好奇他。 许嘉遇想了想,记忆都模糊了,而且因为他对许敬宗这个人感觉很复杂,一方面无法磨灭他曾对他那么好的记忆,一方面又无法原谅他把苏黎和他害成那样,那种感觉给他带来过长久的撕裂痛,所以他会刻意避免去想起。 他断断续续讲了些,琐碎,不连贯,但明初听得津津有味。 八岁前的许嘉遇被许敬宗捧在掌心,儿子长儿子短的,走哪儿都带着,他骑过许敬宗的脖子,也爬过他的办公桌,在会议室里撒过野,摔碎过几百万的古董瓶,换来的只是许敬宗的一笑,夸他有眼光,砸了个最贵的。 他的溺爱让周围人都对他十分恭敬,外人不明真相,把他当真少爷供着,而即便知道真相的许家人,也不敢招惹许敬宗,不管背地里如何,至少表面功夫是做足了的。 许嘉遇倒是从小就话不多,爱好也很少,她妈妈是个钢琴师,但他只会弹入门神曲致爱丽丝。 他小时候喜欢骑马。 许敬宗给他买过一个马场,到现在还有专人打理,但他一次都没再去过。 明初听到这里莫名想起自己骑在他身上时候想起那场景,整个人被呛住,咳嗽不止,许嘉遇不明所以,把水杯递给她,让她喝了两口。 明初挥挥手,意思是没事。 缓了许久才说:“下次一起,我介绍露娜给你认识。” 露娜是匹母马,野性难驯。 许嘉遇不明白,“嗯?”了声。 明初便笑,“你俩可能有共同话题,骑着骑着就开始发疯那种。” 许嘉遇:“……” 他已经有点麻木了,竟然附和道,“可能都是因为看见你太兴奋了。” 明初愣住了下,才意识到他在说骚话,顿时“啧”了声,“你果然是个假正经。” 许嘉遇坐得端正,看起来乖顺得很,明初看着别扭,很想破坏掉。 她突然抬腿把腿架在他身上,脚尖勾了勾,把他上衣勾起来,裤子拉下来一点,想看他纹身。 但小许嘉遇显然是误会了,隔着薄薄的衣服,兴奋地昂首挺胸。 明初:“……你确实不用补,你该去男科挂个号,老这么站军姿也不是个事。” 许嘉遇又羞又臊,努力控制也不行,听她这么说,哭笑不得,无奈说:“你别逗它就行了。” 明初吃饱了,搁了筷子,懒懒地靠着一旁的沙发凳,腿还搭在他腿上,姿势扭曲,但从这个角度看,腿长得过分,又直又匀称。 他微微偏过头,看多了心浮气躁。 到底年轻,没有一点自制力,他忍不住唾弃自己。 她说:“那我忍不住怎么办?” 许嘉遇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那……就让它站着吧,它讲礼貌。” 明初笑得不能自己。 她直起身,倾靠过去亲他:“怎么这么好玩啊你。” “那你……” 多玩玩。 他把她拥进怀里接吻,到底没说出口。 怕说多了,她反而腻了。 希望十二点的钟声晚一点敲响。 第32章 开个价然后滚出宁海 32. 他们消失的这近十个小时里,发生了挺多事。 早上那阵嘈杂,是一只受伤的画眉鸟误闯进来了,撞了几次墙,惊慌乱飞,被几个佣人救下来,放在笼子里,送去了救助站。 中途明先生也回来过一次,小兰吓得不轻,但他竟然没问什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又好像什么都知道。 许嘉遇想,大概是知道的。 而明初之所以选择在家里,大概也有点挑衅的意味在。 他竟然没觉出多少羞耻,只是为自己多年受照拂却称得上恩将仇报而感到惭愧。 如果注定要辜负谁,那他至少不想辜负明初。 吃过饭,明初就离开了,乔叔来家里已经等了两个小时了,吃饭的时候明初就知道了,但一直晾着没理。 但到底也没让多等,去见了他,乔文良说公司有事,明总叫她去旁听,开学前都要在公司熟悉业务。 明初兴致缺缺,但并没有异议。 她回来换衣服,看了许嘉遇一眼:“我有事去公司一趟,这里你也熟,自己看着办。过几天搬去跟我住?” 她敲了下桌子,“我假期都住在之前那个酒店。” 意思很明确。 许嘉遇恍惚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但最后还是点了下头。 明初没注意到他有些心事重重。 她走了,许嘉遇没着急离开,穿过长廊去她的琴房附近的露台,那里还和记忆中一样,老式的雕花栏杆已经有些褪色了,但爬墙植物还是一片浓绿。露台上放着秋千椅,他似乎能想象到她蜷卧在上面是什么样子。 他给保姆英姐打了个电话,问她苏黎怎么样。 英姐态度恭谨,但语气还是难掩责怪:“太太执意还是搬走了,她说没有脸面再住下去。她搬去了展女士的空房子。” 许嘉遇倒是有点意外,但依旧没搭腔,既没表现出不满,也没有丝毫愧疚,只是很淡地说了句:“也好。” 英姐很重地叹了口气。 未期嘉遇 第38节 许嘉遇感觉到一丝不耐烦,于是没忍住说了句:“怎么,你愿意过去陪她住?” 英姐是从许家跟过来的,是位资深的家政,多种技能傍身,证书摞起来有厚厚一沓,最开始是苏黎怀孕时来照顾母亲和婴儿的,从许敬宗开始就给了丰厚的报酬,后来用习惯了,就一直留着。 但从搬过来之后就是明家付她薪水,她的工作职责是照顾住在小白楼的太太和少爷,而不再是许太太。 所以苏黎搬走,英姐是不好跟过去的。 她不确定离开明家后明鸿非还会不会付她薪水,而她也明确知道,以苏黎每个月的收入,生活是绰绰有余的,但如果从明家搬出去,不见得还能供养得起费用如此高昂的家政,而她和她感情再好,也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降薪和生活变动。 许嘉遇这么问就是提醒她一下,主顾有别,不要越界。 显然英姐是个聪明人,语气立马就变了:“太太说不用人照顾,如果有吩咐,我会过去的,少爷今天回来吗?” “不回。”他冷声。 挂了电话,许嘉遇发了会儿呆,在想苏黎,刚搬来明家的时候,他非常不适应,特别希望他们能搬出去自己住。 但苏黎根本没有那种想法,她那时或许还是憋着一口气,不甘心被这个人控制了这么多年,他突然撒手离世,而她这么多年就白白浪费了。 不得不说许敬宗还是了解她,死了也能把她控制在自己羽翼下。 后来长大些,许嘉遇主动提过一次,说我们搬出去,自己住,租也好,买也罢,哪怕暂时住不上大房子,有个完全属于他们的小家,也可以过得很安心。 不必非要在别人的荫蔽下,被什么保护,就被什么掣肘,明鸿非哪有那么好心,他不过是应许敬 宗的托,同时也想靠他们母子对许家进行牵制。 只要许嘉遇活着一天,只要他还有继承许敬宗遗产的资格,许家就不得不永远把他放在天平上衡量。 而他就连放弃遗产都不够资格做决定,许敬宗就是要在他头顶上悬上一柄达摩克里斯之剑。 许家也不会相信他真的会放弃遗产。 或许对他们来说,许嘉遇不算什么,但一个可能对局势有重大影响的变量,还是值得注意的。 既然这个压力无论如何都要承受,那么去握紧它,比试图丢掉更划算。 所以那时许嘉遇说搬出去,苏黎还是不愿意,她养尊处优惯了,正因为物质的极大满足,使她渐渐有点迷失,开始忘记生活原本的模样,陷在情绪里无法自拔。 没人不贪图享乐,所以许嘉遇也不能指责她什么。 她毕竟也是受害者。 这一切到底怪谁,纠缠到现在,已经彻底理不清了。 苏黎十指不沾阳春水,她可以深居简出什么都不关心,是因为小白楼里加上佣人司机园艺师,至少有十一个人每天事无巨细地服务她的一切,许嘉遇敢打赌,她搬出去住之后,甚至都不知道热水器怎么用。她会惊讶地发现原来水是不会自动变热的,餐食需要亲手烹饪才会到餐桌上…… 他希望她可以脱离这一切,真正地去过自己的生活,但他却并不确定她可以做得到。 他犹豫很久,还是联系了展阿姨。 展雪的电话接通却是魏书雪的声音。 “嘉遇哥哥,找我妈妈有事吗?她和苏阿姨在吃饭。” “我妈在你家?”他拧眉。 魏书雪“嗯”了声,“她本来住在宜春路那边,但是她没自己一个人住过,她把电闸打开的时候,厨房的燃气报警器响了,把她吓坏了,然后去洗澡那个热水器是新的,她不知道怎么连接,电话里问我妈,折腾了好久……然后我妈就把她带回家了。” 果然…… 许嘉遇垂眼:“替我谢谢展阿姨。” 魏书雪笑着:“谢什么,都是自己人。你……要不要也过来啊,阿姨看起来真的很伤心。” 她们在聊天,魏书雪都听到了。 不过她不太关心苏黎和许嘉遇的关系,只是有些惊讶,许嘉遇竟然真的和明初在一起了。 她印象里许嘉遇一直都是清醒而孤单的,他身上有一种孤傲冷淡的气质,很吸引人。 那种气质来源于过往的伤痛,也来自于他的清醒和克制,他太明白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魏书雪原本觉得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无论从任何层面考虑,他们都是最适合的。 她甚至有点好奇,那位明大小姐到底给许嘉遇灌了什么迷魂汤。 许嘉遇沉默许久,对苏黎的那一点心疼不禁又演化成无奈,她似乎从来都不考虑别人的,也不太了解状况。 展雪在许敬宗活着的时候就认识她,但一直对她很冷淡,甚至有点鄙夷,看不上她这种普普通通又毫无上进心的女人,许敬宗离世后,魏兆华失去靠山,只能按照许敬宗的遗愿去走,和苏黎母子形成一种绑定共生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展雪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慢慢接触苏黎的,她对她的所有好建立在合作的基础上,而现在许嘉遇的选择显然违背了魏家夫妻俩的利益,而她这时候不仅去投奔,还对人家倾诉,这让他感觉到莫名的恼火。 腹背受敌,一片狼藉。 这就是他的现状,夹缝中求生,寸步难行,靠着未来不知道有没有命享的富贵在慢性自杀,只看是他先涅槃,还是先毁灭。 而他竟敢去肖想明初。 就连她那让她难得生怒的订婚妥协也有他的一部分原因。 许家在背后没少出力吧。 他一边把手里所有的砝码都细数一遍,一边回答魏书雪:“好,我待会儿到。” 小兰过来伺候,递了茶水和点心放在一旁,观察着这个年轻的男人,他在小姐身边的时候,总是显得温顺而柔和,但一个人的时候又完全不同。 很高,体型适中,薄薄一层肌肉,皮相上佳。 他敛着眉,看不清情绪,但莫名给人一种疏离感,只要离开小姐,他就变得沉默寡言,眼神锐利。 “你跟着她很久了?”许嘉遇突然问了句。 小兰点点头:“小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 她是佣人的孩子,破格被允许住在保姆楼。 有一阵小姐摔断腿,闷得很,就把她叫去陪着,她第一次见小姐的时候,很害怕,总觉得那样精雕玉琢的一个人,像个高贵冷艳的瓷瓶,只能远远看着。 她念书很稀松,但从小就喜欢厨艺和收纳,大学时候又修了家政管理学,毕业后直接留在了明家,小姐的一切都是她打理的,她对小姐有着深厚的感情,所以每次看见许嘉遇都会忍不住多说几句。 “小姐第一次带人回来。”小兰笑起来,强调,“你是第一个。” 许嘉遇张了张嘴,说:“我本来就住在这儿,不稀奇吧。” 小兰摇头:“不不,我意思是她第一次带人来这层楼,自从夫人去世后,这层楼除了我和打扫的阿姨,就不让进人了。就连赵小姐和陈小姐来了,都是在楼下客厅待着的。” 明初的领地意识特别强,防备心重,不容易被人侵入安全范围。 许嘉遇有时确实觉得受宠若惊。 “小姐对你真好。”小兰感慨,“她走之前还吩咐了人照顾你妈妈呢。她很关心你。” 许嘉遇却拧了下眉。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小兰浑然未觉,突然提起早上抓鸟的事,并给许嘉遇看照片,笑容满面说:“幸好没叫小姐看到,她小时候最怕鸟了。再可爱都不行呢。” 见许嘉遇疑惑,她便挑眉,“想不到吧?还有人会怕鸟呢。” 怕鸟? 许嘉遇好奇,忍不住想她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印象里就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小公主,虽然她其实从小就很少发脾气,也并不像同龄小孩那样靠哭闹来引起大人们的注意,甚至多数时候显得礼貌得体。 之所以给人根深蒂固的脾气差的错觉,大概是因为她和他父亲有着微妙的相似,那种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掌控欲,变相控制着周围的一切必须要按照她的规则来运转。 以前对她挺敬而远之的,并对她身边人报以同情。 而现在,他也是曾被他同情过的其中一个。 但却甘之如饴。 “还有吗?除了这个。”他问。 小兰想了好久,最后笑着摇摇头:“没有了吧,除此之外,小姐无所不能。” 确实,她近乎完美。 那就更不该被谁逼着去干任何事。 哪怕订婚了还能取消,也不行。 他不能容忍这样的伤痕是他变相带给她的。 他打发走小兰,又打了个电话。 许老爷子老了,声音都显得虚弱,或许没多久也会像明家爷爷,生命进入倒计时,但寄希望于命运的馈赠,是件荒谬的事。 这世上的人,命运还是抓在自己手上最牢靠。 何况那是明初的命运。 “许董,我们谈谈你几年前提议的那件事吧。” - 车子开了三十多分钟,明初一直在翻阅资料,眉头始终紧锁。 车子停在巷子口。 乔文良说:“小姐,在这里下吧,车子进去不好掉头。” 明初倒是没说什么,“嗯”了声,眼神从文件上移开,手忍不住掐了下眉心,她穿着一身纯白的休闲西装,衬衫花边领口微微敞开,露出清晰的吻痕。 她似乎压根儿就没想遮,倒是乔文良一把年纪替她害臊了下。 他尽量不去看她,低声说:“许少爷……运气似乎不太好。” 明初轻“哼”了声,何止是不好,甚至都有点荒谬。 她骗了许嘉遇,她不是要去公司,她开车到了酒吧街的后巷。 沿着石板路往里走,到中段的时候拐一个弯,从一个豁口处上楼,楼梯狭窄,转了三次,乔文良敲开了三楼左侧的门。 敲了半分钟,出来一个女生,看不出年龄,但大概和明初差不多。 怯生生的,小白花一样的女生。 连这种声音大一点就要吓哭一样的孩子都知道护着自己爱的人,苏黎竟然放任这些人那么欺负她的孩子。 真是荒谬。 “你……你们找谁?” 女孩儿防备地看着他们。 未期嘉遇 第39节 “钟浅。”乔文良看了明初一眼,继续道,“你叔叔进去之后,你以苏黎和钟明诚亲密视频为由,陆陆续续从许嘉遇那里拿了二十多万。关于这件事,我家小姐想和你谈谈。” 许嘉遇把自己亲爹送进去之后,发现事情远远没有解决,钟浅作为钟明诚的侄女,手上都有两个人交往时候的亲密视频,而许嘉遇如果不想要这些曝光后,把他母亲再次推到风口浪尖,就只能暂时先稳住她。 许敬宗和苏黎的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一直有小道消息说两个人的孩子其实不是许敬宗亲生的,但没人相信一个富豪会在这么多人调侃的情况下不如做亲子鉴定。更不会相信会替别人养孩子,他死后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妻子和儿子,这言论才慢慢淡了。 因为没人会相信他会把所有的遗产留给非亲生的孩子。 而如果被人捅出来,不过结果如何,苏黎是必然要被拉出来品头论足。 钟浅脸色巨变,呢喃了一句:“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办法。” 她哽咽。 钟浅的母亲生病了,需要一大笔手术费,她爸爸是个废物,是她叔叔一直帮助她们母女,但许嘉遇把她叔叔送进去了,她只能来找许嘉遇。 她说完就要关门,乔文良撑住门框,略抬着下巴,表情略显倨傲:“如果你想要解决这件事,最好识相积极一点,不然我们只能报警了。而你手里的东西,对许嘉遇有用,对我们小姐一点威胁力都没有,你最好想清楚。” 钟浅被唬住,半晌不敢动。 明初抬手拨开她,径直走进了房子。 她扫视四周,环境十分单调,杂乱破旧。不像人住的。 她有些嫌弃,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还算干净的单人沙发,她往上面一坐,身子后靠,双腿交叠,眼神带着天然的不屑和冷意,她说:“做个交易。你开个价,然后滚出宁海。把你手里的东西带底片给我,以后不要再出现在许嘉遇面前。” 乔文良提着手提箱,此时弯腰放在桌面,打开,推给钟浅看。 伴随着明初的声音,场面格外震撼人心。 这么多现金是个人看到都不会毫无触动的。 钟浅下意识吞了下口水,但也的确吓到了,脑子里顿时转了很多念头。 太好懂的小姑娘,乔文良扯了下唇角:“这点钱对我们小姐来说不算什么,就看你有没有诚意。” “当然,不要觉得钱收了后你不照做也没人能奈你何,你不会想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乔文良温尔尔雅的声音和外貌,此刻显得格外阴冷。 明初看她被吓得眼神都不聚焦了,忍不住“啧”了声,不想浪费时间。报了个数:“我耐心有限,给你五分钟考虑时间。趁我还有心情坐在这里跟你聊。” 第33章 你说的你敢找别人,我就弄死你 33. “挑一个。” 许嘉遇踏进魏家门的时候,明初的消息正好过来。 照片里是两块表。 许嘉遇:这是什么? 明初:送你的,不挑就都买了。 许嘉遇:…… 许嘉遇:我不要。 明初发了个问号,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不爽。 大概很少人会在她面前这么不识好歹。 他垂着眼睑,半晌才回一句:像嫖/资。 这跟刚睡完就给钱有什么区别。 这下换明初无语了。 明初:就你那差点把我送急诊的业务水平? 明初:我没让你赔我点都算我好心。 明初:嫖/资,你也配。 许嘉遇摸了下鼻尖,被说服了。甚至感觉到一点……爱意,毕竟按她的说法,把她折腾成这样还愿意给他挑礼物,这何尝不是一种表白。 许嘉遇像是突然才反应过来,不免有片刻的心悸。 她不喜欢的菜第二天起就不会再出现在餐桌上,参加宴会冒犯过她的人,从此之后任何主人家招待客人,都会记着不再安排两个人同席……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明鸿非替她打下来辽阔丰饶的江山,而她显然是个合格且值得人看重的继承者。 这让她在大多数情况下可以不用迁就任何人事。 而许嘉遇竟还能留在她身边。 她说“我真是对你太好了”,他到此刻才反应过来。 他一边打字说抱歉,一边却忍不住翘起唇角。 挺喜欢听她骂人的,莫名让人安心。 明初不耐烦:快点选。 许嘉遇便挑了个,凭印象觉得这款表像情侣对表。 他在想自己要送她什么礼物。 给她送东西,是件挺难的事。 她很挑剔,吃穿用度都已经是顶配,平常的东西很难打动她。 魏书雪叫了他一声:“嘉遇哥哥,你在想什么,那么入迷。” 她引他在小客厅坐着,让人奉了茶,坐在他旁边陪他。 苏黎一直在哭,展雪安慰她很久,之后就带她去休息了,这会儿刚上楼,魏书雪问要不要去叫,他说不用了,他待一会儿跟展阿姨打个招呼就走。 之后俩人就没再说话,各自低头看手机。 许嘉遇闻言抬眸:“没什么,在想给人送礼物的事。” “送给谁啊?异性吗?你可以给我描述一下她大概的性格,我可以给你参谋一下。”魏书雪笑着,“女孩子才懂女孩子,你们男生挑礼物的眼光实在太差啦。” 她很坦荡,但眼神里有微妙的试探,许嘉遇不喜欢。 他神色略微冷淡,忍不住又想起明初,其实如果她就在这里,大概也不会在意,不相关的人很难在她眼里停留。 那天他和魏书雪去吃饭遇到她在隔壁的时候,她站在门口打电话,魏书雪迎出来,即便那时候她已经开始撩拨他,好像也只是淡淡挥了下手,意思是忙你的去吧。 这么一想,刚升起的那点自得,很快又变为沮丧。 他又发消息给她。 许嘉遇:来看我妈了,她还好,就是总想撮合我和魏叔叔的女儿,很尴尬。 他发送完,又开始后悔,指尖悬在信息条上,几次想要撤回。 明初很久都没有回。 他便越来越焦躁,最后平复为更深的沮丧。 她要么觉得他有病,要么识破后觉得他不上台面吧。 他想起陈抒宜评价陆邵泽:陆家书香门第,骨子里保守,要是早早就定下来,估计陆少爷没什么肚量容忍明初在外面玩。 肚量…… 许嘉遇觉得自己更没有肚量,甚至还有点阴郁卑劣,他不仅希望所有对她有企图的男人滚得远远的,他还希望她对他有同样的要求。 过了很久,明初才回了一句。 明初:我见过,还不错,很适合你。 许嘉遇把这句话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最后把她拉黑了。 过了几秒钟又偷偷拉了回来。 因为这个,他一个月没有主动联系她。 而明初忙得很,根本就没有发现他自己一个人演了一场独角戏。 成绩下来了,明初还真的拿了市状元,明鸿非表面波澜不惊,还是准备大摆宴席,办场庆功宴,明老爷子也高兴得合不拢嘴,病恹恹的身体都看起来容光焕发了几分,本来闭门谢客的人,最近总是走亲访友,就等着别人恭维一句。 对于他们这些人,富贵早就是一种过眼云烟,子孙有出息才是真的延绵不绝长盛不衰的根本。 显然,明初让所有人都很满意。 明鸿非送了她一套房子,装修好的,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闹中取静的一块儿好地皮。 “以后等你成婚了,可以做婚房。离公司也近,改天可以带劭泽也去看看。”餐桌上,明鸿非似有意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明初沉默吃着饭,走神了。 突兀想起来,许嘉遇已经消失了一个月了。 电话也不打,消息也没发几条,上次联系她大概还是三天前,就 发了一条信息:好好吃饭。 她记得自己隔了俩小时才看见,满肚子火气,回了一句:想吃你。 他特别认真回了句:我最近有点事,不能过去,抱歉。 明初就懒得理他了。 百忙之中还要抽空生个气,又忍不住怀疑自己喜欢他什么。 可明鸿非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时候,提起联姻对象,明初却只剩下不耐烦,以及,想他。 他最近在干什么?背着她偷偷干什么去了。 那小白花被她打发走了,许家她也警告过了,短时间应该没空找他麻烦,许应舟被乔叔吓得腿都软了,应该也没有能力再作妖。 她记得自己也关照好了苏黎,魏兆廷那老狐狸不算个好人,但非常识时务,他不死保许嘉遇,什么都得不到,不管出于利益还是感情,都没道理对他做什么。 但苏黎和展雪确实抱着亲上加亲利益风险共担的想法,试图让两家的联系更紧密。 最次也要找个跟许家利益相关的人,好修复一下和许家本家的关系,方便以后行事,但这样苏黎肯定不会愿意,所以最好还是撮合许嘉遇和魏书雪。 明初发了条短信,让乔叔把魏兆廷全家的信息再拉一遍给她。 她眼神里多了几分明显的戾气。 未期嘉遇 第40节 明鸿非知道她一直憋着火,此时敛了眉:“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明初撩着眼皮看他一眼:“没有,不过我不会跟陆邵泽结婚,订婚会取消的。没道理你强娶也要娶自己喜欢的,要我去联姻换利益。明家如果走到不靠姻亲就走不下去的地步,我非常乐意看它早日破产。但有我在,我就不会让它走到那一步。爷爷可以不相信,我不跟他计较,毕竟他老了,脑子不好也情有可原,但我希望你能早点认清,如果你想要一个听话的继承人显然我不是,如果你要一个聪明的人,就要接受它总会带点锋芒,我要求不多,婚事我说了算。” “因为许家那小子?”明鸿非露出一丝冷笑,显然并不太认同,“我从始至终就没有干涉过你,倒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犯蠢,不仅拽着个烫手山芋不放,还把人带家里胡来,荒唐。你跟谁订婚我都没有意见,但凡事除了琢磨自己想不想,也要琢磨一下自己拿不拿得起来。既然你提你妈,我就不得不给你一个忠告,强求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父女两个这辈子都没好好说过几句话,眼看着又要吵起来,小兰急出一身冷汗。 “那你就别操心了,我说了算。”明初眼神始终带着点冷意,但这次却意外控制住了脾气,才吃一半,就搁了筷子,起身,“我吃好了,去找我的烫手山芋加个餐。” 明鸿非冷下脸,“滚。” 明初:在哪儿? 明初:过来。 明初:给你十分钟,我要见到你。 许嘉遇接到明初消息的时候,点开她分享的定位,看到是她常住酒店的地址,抬手拦了一辆车过去,上楼的时候略显急切,胸口微微起伏,喘息着。 有那么一瞬间,明初兴致全无,可能是觉得自己在欺负他,而他过于配合让她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不爽。 那种不爽她很难界定是因为什么,并非自己想看他反抗,她没有那种癖好,也不是因为他的态度,就像是穿了一件极厚的大衣,里面进了一根头发,她无论怎么挠,都挠不到实处,于是越来越恼火。 “最近背着我干什么呢?”他竟然一身全套整齐的西装,领带、领针,胸口的方帕,一样不少。 她拽着他的领带把他往里扯。 许嘉遇垂着眼眸,顺从地跟着:“在许氏。” 暑假漫长,各家的家长都会看不惯孩子到处吃喝玩乐,生怕学坏了,削尖脑袋也要送他们去干点正事,送去家里公司学着做点事,很常规的操作,但许嘉遇在许家的待遇不如狗,那必然是魏兆廷安排的。 她记得……魏兆廷的女儿和许嘉遇一般大,今年也刚参加完高考。 “哦,安排你干什么了?”她问。 许嘉遇回答:“就熟悉了一下公司业务。” “跟着魏兆廷?” “嗯。” “魏书雪也在吗?”明初回身,一把把他推沙发上,坐在他身上,领带在手上缠了两圈,拉紧了些。 许嘉遇喉结动了动,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深呼吸了一下才说:“嗯。” 不免又想起她说:挺适合你的。 他偏过头,不太想理她了。 那看在明初眼里意味就不太一样了。 “喜欢她?”她微眯着眼睛问,脸上甚至带着笑,“没事,你们确实挺合适的。说说,我又不会怪你。你要是真喜欢,我们好聚好散。” 许嘉遇眼眶顿红,突然抬手攥住她的手,把她攥在手里的领带干脆解下来,沉默地缠住她的手腕,绑紧了,突然单手拎起举过头顶,翻身把她放倒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看着她,表情平静,但眼神像压抑着风暴,他开口说话时声音都是哑的,仿佛在控诉般:“你做梦。是你先招惹我的,我做鬼也会缠着你。” 明初看他气得快哭了,那股没来由的烦躁反而消失了些,忍笑看他:“怎么缠?” 她手臂被抬起来,但压根儿也没反抗,这会儿抬腿绕在他身上:“这么缠?” 许嘉遇生气,但又无计可施,突然低头亲她,一只手按着她下巴迫使她张开嘴,唇舌肆意纠缠吮吸,嘴唇都给咬破了,尝到一点血腥味儿。 明初喘着气,眼神从玩味变得阴沉,她说:“骗你的,你要是去找别人,我就弄死你。” 许嘉遇垂着眼睛,神色慢慢缓和,甚至有些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你说的。” 明初点头,表情空茫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我说的。” “我想做。”他问,“可以吗?” 明初“嗯”了声,叮嘱,“今天收敛点,我晚上还要陪我爸开会。上次乔叔问我是不是腿疼,走路都不自然,我当时真想把你揪过来打一顿。” 许嘉遇这一月几乎每天都在反思,脑海里模拟演练无数次,偶尔夜里惊醒,都是她在喊疼,那种噩梦快给他造成心理阴影了,他急需一场酣畅淋漓的x爱来证明自己,驱除心魔。 这会儿听她这么说,他又忍不住耳热,翻身坐好,把她放在自己腿上,跨坐。 “你来。”他说,“你适应了我再动。” 明初摇头:“你使唤谁呢?” 许嘉遇:“……” 他点头,带着他一天复盘八次的经验打算一雪前耻。 他今天表现特别好。 但十五分钟就交代了,因为她叫了一声哥哥。 明初笑得不能自己,调侃他:“你喜欢这种?” 顺便安慰他:“没事,已经很厉害了。”但那语气分明是对自己今后□□生活的担忧。 许嘉遇没辩驳,咬唇:“再来。” 这次像是较着劲。非要全方位展现自己,控制着不到最后一步,反反复复地折磨她,然后自我折磨。到最后明初都有点受不了,求他:“哥哥,好哥哥,可以了,你身寸吧!真的,你已经特别厉害了。” 许嘉遇本来有点疲软,突然又坚硬如铁,他心里像是有团火一起在烧,但此时已经达到了高峰,他赤红着眼:“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明初:“……” 那眼神,让她死去的回忆又复苏,她咬着牙说,“你再哭我就抽你。” 话刚说完,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她胸前,烫得她哆嗦了一下。 话已经出口,不抽他都显得自己太仁慈好说话。 他随手抽过他踢到地上的皮带,鳄鱼皮的皮带,被她随意抻了下,然后折叠起来攥在右手,掰过他一只手,啪一下打在手心。 许嘉遇身体绷紧,不合时宜地身寸了出来。 明初:“……” 第34章 第三者对不起,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34. 明初这几天很忙,连上床都要算着时间。 做到一半就有电话进来,她看了眼,没接。但结束后还是立马回了过去。 许嘉遇靠在沙发上,呼吸尚未平复,他收拾完残局,顺便打量她住的地方,没什么人气儿,整天活得跟神仙似的,如果不是她还有欲望,他都要怀疑她非人类了。 对面听着挺年轻的男性,情绪有点激动,明初拧着眉,随手捞起笔记本,踱步到阳台上,倚着栏杆,笔记本搁在旁边台柱的小平面上。 她声音有点冷,但语气还算平和:“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给你一分钟时间调整自己,不然就换个人跟我说话。” 对面停顿几秒,大概是已经调整好了,再开口已经稳定了很多。 她一边听说话,一边敲着键盘找东西,明鸿非把她安排在了总裁办,她毕竟才刚成年,再聪明也还是太嫩,公司的人把她当孩子哄着。 她也没逞能,并不想证明自己,她清楚明鸿非把她安顿在那边是干什么的。 总裁办连通各个部门,是最快系统性了解公司的地方。 乔文良分给了她一个小项目,要她跟全程,她这会儿在看资料,晚上还有个会,明鸿非要她陪同,她要为自己亲自做的这个项目做个简短的汇报,而分给她的助理弄丢了一份签完字的文件。 男生情绪特别激动,因为知道了是谁在搞鬼。 明初堂叔的儿子明泽林,比明初要大好几岁,自负,认为自己不比明初差,之所以处处被她压制,是因为她有个好爹。 明初听完,冷笑一声:“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她没理会明泽林,直接给她婶婶顾女士拨了个电话,告诉她:“顾家想要城东的地,我爸说给谁不是给,自家人总要照顾点。孟叔劝他就事论事,可他年纪大了,念旧情。婶婶,我对泽林哥没任何意见,只是有些心疼你,你为他呕心沥血,他连丁点都没为你考虑。你活动这么久,他总不会连这一层都意识不到。” 他意识到了,那就是凉薄,他意识不到,就是蠢。比起凉薄寡情,她婶婶更接受不了的是儿子的蠢。 而明泽林之所以敢来挑衅,恰恰就是因为蠢。 说完,明初直接挂了电话,冷哼一声,转身的时候就落入一个怀里。 许嘉遇拥住她,往前走两步,把她圈在栏杆和自己的空隙,低着头吻她的唇。 明初被乱七八糟亲着,竟有点喘不过气,半晌抬手抵住他的唇,他依旧盯着她,缓慢地□□着她的手指。 “这么忙?”他问。 眼神直勾勾的,像是没尽兴,但真的不行了,明初抽出手指擦在他胸前,他衬衣又穿上了,皱巴巴的,像个被蹂躏过的大狗。 她轻笑:“就这几天,结束后我陪你一整天。” “一整天?”他轻声重复,“看电影,吃饭……约会?” 他仿佛在确认,又像在试探。 明初倾身靠近他,轻摇头:“做一整天,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他认真思考了一下,唇角微勾,“我觉得不太够。” 明初微微撇嘴,睇了他一眼:“好学生学坏了,都开始吹牛不打草稿了。” 许嘉遇只是笑,没急着反驳,这种事打嘴炮没意思,试试就有结果了。 明初很累,却不是因为刚刚,在公司时时刻刻绷着神经,太累了。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舒服地叹了口气。 如果什么都不做,其实她也愿意就这么和他待一整天。 “你怎么不说话了?”她问。 “一试就知道的事,没必要多说什么。” 明初笑起来:“那我等着。” “那你记得养好身体。”他说,摸着她凸起的蝴蝶骨,“瘦了。” 明初“啧”了声,还装起大尾巴狼了。看把他能耐的。 邮件提示音又响了,她扭头看一眼,顺道骂了声:“蠢货。” 之后她又接了三次电话,倒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她话总是很简短,但看问题很精准,透过虚浮的表面轻易抓到最核心的那个东西。 未期嘉遇 第41节 许嘉遇想起自己,魏兆廷没把她和魏书雪安排进总部实习,把他们安置在了业务部门,干一点端茶倒水的活儿。 也没人理他们,当个吉祥物供着,身边每个人都很热情礼貌温善,但其实避之不及。 都很忙,没空带孩子,也不觉得他们真的想学会点儿什么,或者说也不觉得他们有这个能力,只好敷衍着,然后盼着他们早点离开别添乱。 魏书雪常常生闷气,觉得这样的工作没意义,几次三番顶撞领导,把人怼得哑口无言,获得了一点敬畏和尊重,但不多,更多的是畏惧。 后来她撒娇让妈妈去求爸爸放她自由,魏兆廷心软同意了,倒是展雪不同意,劈头盖脸骂她。 “这不是在家里,没人会惯着你,这里是职场,职场如战场。这不是你学校,那些也不是你的老师。没有人有义务帮你。 “如果你等着别人把饭喂到你嘴里你才会吃,那你永远也找不到意义。” 魏书雪和母亲大吵了一架。 许嘉遇在天台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在哭,看见他,擦了眼泪。 “我知道妈妈的意思,”她轻声说,“可我还是觉得没有意义嘛,她整天待在工作室,根本就不懂。我们每天就是打印打印打印,收发东西,发发邮件,记录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我就算再努力,能学到什么啊,还不如放我出去玩。” 其实许嘉遇也是认同的,所以很久没说话,脑子莫名里却浮现明初的面容,总觉得如果她在这里,看问题的角度就会很不一样。 现在想想,他大概已经知道答案了。 以前他很讨厌和她一起做题,因为她太聪明,聪明到一定程度,就会显出一种莫名的无理。 她非常讨厌验算,也不喜欢写步骤,总是跳过所有,直接写出那个最终答案,只有没把握的题她才会老老实实从第一步开始推。 对于解不出来的题,她往往会表现出急躁,一种急功近利般的不配合。 那时总觉得她会在这方面吃大亏。但显然没有,她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以及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她站在哪里哪里就是焦点的原因并不是她是全场脾气最差的人,而是她总能最快速地从有限的信息中整合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她的控场能力是同龄人不具备的。 她挂了电话,看到他表情严肃,微微失神,靠过去亲了下他的唇角,见他没反应,后退半步,仰靠在那里,觑着他。 许嘉遇反应过来,倾身过去吻她,明初却偏过了头,指尖抵在他下巴,挑眉问:“跟我在一起,还有空想别的。” “……不是。”许嘉遇已经很了解她的脾气,微垂着眉眼,主动解释,“在想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一个你。” 明初目露迷茫。 许嘉遇笑了下:“太完美了,有时候像不存在的梦,我每次都害怕向你伸手,总觉得会抓到一团雾。” 明初扯开自己的衣襟,对着胸前两个清晰的指印说:“你对着它再说一遍。” 那点情绪顷刻间散尽,许嘉遇抱住她,笑得不能自已。 “好喜欢你,我的……宝贝。”他声音夹杂几分愁绪,像湖面上那化不开的浓雾。 好好的,怎么总是心事重重的。 明初反悔了,搂着他的脖子,双腿夹住他的腰,挂在他身上。 许嘉遇下意识托住她,她笑吟吟抵着他的额头:“来做,还有四十七分钟,再来一次。” 但他拒绝了,摇头:“时间不够。” 明初手指戳进他嘴巴里,摩挲他的牙齿:“说大话的小狗要被拔舌头。” “我没那么快,第一次是太久没做了看见你有点兴奋。第二次是被你打了一下吓到了。” “嗯嗯嗯,你理由可真充分。”明初不以为意,但确实有点失望。 “我今天没事了,我可以在这里等你。”他说。 明初看着他,“我下班会很晚。” “我等你。” 她点头,“洗干净,不许乱跑,饿了自己叫吃的,有事打这个电话。”她摸过他的手机,输入一串数字,保存。 他低头看一眼,备注是:助理-陈霄。 他拧着眉:“男的?” 明初听语气都知道什么意思,笑了下:“是啊,还很帅呢。” 许嘉遇难掩失落:“是吗。” 明初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下:“你在我床上撒野我都没说你什么,再给我摆出这种表情,我一律当你欠收拾。” 许嘉遇眼中这才有了点光亮,鼻尖蹭着她的鼻尖,索吻,亲得两个人都喘不过气,再继续下去难免擦枪走火,他才松开她,看了眼时间,抱着她去简单洗了个澡,亲手给她换了衣服,像在亲手妆点自己的礼物,她也不动,任由他摆弄,最后对着镜子欣赏三秒,毫不留情地评价一句:“笨蛋,那是个装饰,不是袖子。” 她快速地给自己换了一套,因为晚上要开会,穿得正式了点,但扣子留给他系,给他一点参与感。 许嘉遇沉默地扣完,抬头想要一点奖励,明初却捏着他的手指,放在最上面:“解开两颗。” 他照做,忍不住有些懊恼。 明明不是个笨拙的人,一遇见她脑子好像就不转了,晕头转向的。 明初终于恩赐般亲了下他的脸:“下次记好。” “嗯。”他语气消沉。 明初看他实在不开窍,叹气:“我说下次,听懂没有?” 下次记好,就是还有下次,她一次又一次给他机会,所以他才可以一次又一次犯错。 许嘉遇微微睁开眼睛,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眼眶都有些红。 明初脑中警铃大作,这到底是个什么毛病,她手比脑子快地给了他一巴掌。 没用力,只是提醒他不要乱脑补,但他表情有点错愕。 明初又觉得他这样湿漉漉一双眼很惹人怜爱,于是抚摸了下他的侧脸,但好像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叮嘱一句:“陈霄是个女孩子,非常优秀能干。我身边没有几个异性,有也跟我没关系,懂了吗?” 许嘉遇呆呆地点了下头。 她垂眸看了眼他的支起的帐篷,微微倾身靠近他:“懂了就乖乖等我回来,我回来前不许自己解决。” “为什么?” “不为什么,”明初也就是随口一说,故意逗他,看他表情那么严肃,忍着笑,“惩罚。” 许嘉遇沉默片刻,还真点了头。 明初:“……” 有一种欺负老实人的罪恶感。 她走了,许嘉遇待在这里,突然觉得这里又空又冷。 他打开了电视,想找点电影看,但翻了又翻,只觉得心浮气躁。 门铃响了,他以为是酒店服务人员,过去开门,然后和陆邵泽四目相对。 他突然没那么心浮气躁了。 但陆邵泽肉眼可见地怒气上涌,斯文的面容显得都有些狰狞。 许嘉遇莫名想起陈抒宜的评价:估计陆少爷没什么肚量。 他想,确实如此。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接受明初和这样一个人订婚,哪怕她说是假的,会取消的。 他依旧不想她受这样的胁迫。 尤其是跟这种人。 “你找明初吗?不巧,她刚去公司。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等她回来我代为转达。” “你为什么在这儿?”陆邵泽怒气冲冲,看起来很想揪起他的衣领暴揍他一顿。 许嘉遇倒是突然耐心十足十分有涵养起来,微笑着:“很明显吧?非要我点明了说,您是有什么毛病吗?” “你……!”陆邵泽突然觉得这个人根本不像表面上那样温顺忍让。 都是装出来的。 真是个贱人,明初也不知道看上他什么。 陆邵泽深呼吸了两下,突然开始端起正宫的架子:“明初还小,不懂事,爱玩是孩子的天性,但她总会长大的,等到她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你以为自己的下场会好到哪里去?我劝你识相点自己离开,也全了自己的体面。你想要多少钱,开个价吧。” 许嘉遇沉默地看着他,半晌,轻摇了下头:“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她不喜欢你,你不会看不出来吧?如果我是你,我就算一头撞死在家里,都不会接受父母这么安排,来叫她难堪。你根本就不爱她,在我面前不用装得多么大度忍让了吧。” 陆邵泽一口血气涌上来,差点吐他一脸血:“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许嘉遇径直往里走,懒得再理他,拨电话给酒店前台,要人送一份牛排过来,他赤着上身,背对他的时候能看到后背清晰的抓痕,刺目异常。 陆邵泽摔门走了。 许嘉遇回头看了一眼,露出几分厌恶,然后慢吞吞地发消息给明初:我把陆少爷惹恼了,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许嘉遇: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许嘉遇:我就是一看见他,就觉得自己像见不得人的第三者。 第35章 来我明天上午休息 35. 陆邵泽从酒店离开越想越气,最后去找明初了,并紧急搜罗了许嘉遇所有的资料,等十一点钟才看到她从公司出来。 他钻进她车里,把一沓资料甩到明初面前。 但她甚至都没翻开看一眼。 “他不是个好东西,明初,你清醒一点。”陆邵泽强忍怒意。 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执迷不悟。 “所以呢?”明初两指捏起那沓纸,摔回去,眼神里带着森寒的冷意,“少在我面前摆谱。我跟你说过,订婚会取消,但陆家想要的好处我也会给,算作补偿。其他的,你没有资格过问,更没有资格来我面前指责我的人。你又算什么东西?”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说重话,丝毫不留情面。 陆邵泽又感到那种没来由的压迫感,他认识她这么久,好像从来不了解她一样。 明明以前虽然冷淡,但大多时候还是温和的。 “明初,”他声音软下来,“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谈谈,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但至少不厌恶是吧。我们两家结合,是件对双方都很有利的事。但其实刨除这一切,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你。之所以摆利益,只是觉得你可能看不上我的喜欢。但无论如何,你跟我都是很合适的。你在外面玩,我不干涉,不要让我知道就好了,好不好?等我们结婚,你和他们断了,我就这点要求。” 未期嘉遇 第42节 陆邵泽长了一双桃花眼,看人的时候很深情,模样和身高都是她喜欢的类型,所以长这么大,她虽然没对他产生过男女之间的感情,但也把他当哥哥,对他都还不错。 可现在,对着这张还算赏心悦目的脸,竟第一次感到由衷的厌恶。 为什么呢? 她不是个只看见不在乎内在的人吗,没心思深入了解任何人,所以以貌取人最客观。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的说辞没有太大的毛病,符合他们这些臭商人的利益观,可仅仅听了两耳朵,就想抽他。 明初深呼吸了一下,强忍下骂人的冲动,扯了下唇角:“你爱我?爱我什么。” “明初……”他语气无奈,仿佛在说,爱又怎么好解释得清楚。 “你不爱我,或者说你不懂得爱是什么所以误以为爱我。”她瞥了他一眼,“小时候你总给我一款瑞士方糖,很难吃,起初我总是礼貌接下,然后委婉告诉你,其实我不吃这种糖。但你丝毫没读懂我的暗示,下次换了个口味,继续给。所以后来我直接递还给你,说我不吃,但有一次你对别人说,我喜欢吃糖,你为了让我高兴,每次出门都会带一颗。我笑了笑,没拆穿你只是享受炫耀我和你关系亲近。因为觉得不重要,就像你从来没问过我,只是不吃这款糖,还是不吃这个口味,还是压根儿不吃糖。因为你也觉得不重要。” 陆邵泽迷茫看她,显然早已经 忘记。 “承认自己只爱自己是件挺难的事,在群居社会,那通常意味着自私自利,但我觉得是个挺不错的品质。所以没必要自我洗脑你爱我,就算你真的爱我,我也回应不了你,别说我压根儿没感受到过。” “明初,你不喜欢我,也不用这么误解我。”陆邵泽很伤心的样子。 “哦,想起来,还有一次你打碎你我妈妈的翡翠,极品帝王绿,罕见的珍品,你吓坏了,跟我妈道歉的时候,说你当时害怕我摔倒,只顾得上看我,没注意那镯子在台面上摆着。但其实我好好站着,是你打碎镯子吓到我,我才脚滑了一下。” 明初手指戳他的胸口,笑得凉薄:“一起长大,你什么德性我一清二楚。就别装模作样故作深情了吧?你但凡直白点说两家联姻好处多多还能泡我让你特满意,我都能高看你一眼。” 陆邵泽被当众扇耳光似的疼,可旋即被更深更重的愤怒覆盖:“小孩子不懂事而已,我不知道你这么在意,你不说我根本就想不起来,可能当时年纪太小,还不懂怎么解决问题,我跟你道歉,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我如果真的对你有恶意,我出门车撞死。你能接受许嘉遇那种满身污点的人,都不愿意原谅我?” 明初这会儿反而平静了,甚至对着他笑了下:“没有,你搞错了,我并不怪你。我只是想让你清楚,你口中的爱有多可笑。” “那许嘉遇爱你吗?”陆邵泽痛苦地看着她,“你又凭什么判定,他爱你?” 凭什么? “不凭什么,你不爱我我会原谅你,他不爱我,我会弄死他。就这么点区别。所以被我喜欢没什么好处,好自为之,离许嘉遇远点。” “你会后悔的,小初。”陆邵泽坚持。 明初“嗯”了声,“无所谓,人怎么可能一辈子都没做过后悔事。” 陆邵泽对她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感到无计可施,随即感到深重难消的愤怒和嫉妒。 许嘉遇……他凭什么。 “你就不怕……”他说到一半,咽回去了。 明初侧头:“从我车上下去。” 陆邵泽脸色很差,脑海中忍不住在琢磨些东西,一侧头,就看到明初仿佛洞察一切的神情,她微微挑眉开口:“去跟我爸或者我爷爷说,再不济也可以去告诉恨不得把我踩水坑里的明泽林,随便你,但我会立马找下一个订婚对象,给陆家的许诺,我一分都不会再兑现,你自己掂量。” “你威胁我?”陆邵泽眼神严肃起来的时候,那深情就荡然无存了,甚至夹杂几分阴沉。 明初没再理他,明鸿非的车开过来的时候,她突然打开车窗,叫住了她爸的司机:“陆邵泽的司机在新沙路,你带他过去。” 司机老杨回头看了一眼明董,见对方没反应,才点了头:“好的大小姐。”然后下车给陆邵泽开车门。 明初推了下陆邵泽,眼神轻蔑,意思是:去吧,去告状。 明鸿非这时突然降下车窗,神色略冷,说:“你也上来,让老杨送你回住处,我跟你说两句话。” 明初回头对自己司机抬了下下巴,意思是你先走吧,然后便回头上了明鸿非的车。 陆邵泽坐在副驾。 明初挨着她爸坐着。 老明体格健壮,身高一米八三,很硬朗很有冲击感的外表,常年居高位显出强烈的压迫感。 如果有人看到他能做到镇定自若,大概整个宁海就明初一个人了。 她一上车就抽了他口袋里的钢笔,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片纸,凭着记忆写了几个关键词,然后说:“爸,下周庆祝宴,帮我邀一下这几个人。” 明鸿非看了一眼,有些嫌弃地把那纸片用指尖夹着塞进胸前的口袋:“胆大妄为,乔文良每天就教你这些?” “乔叔什么性格你最清楚,少把自己的锅推给别人,难道不是你言传身教。”许家背后撺掇老爷子的事她记得一清二楚,想借庆祝会敲山震虎罢了,跟她玩背后放冷枪,没听说过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明鸿非拧着眉:“少对着我撒气,惯的你。” “没撒气,加班到十一点,你还指望谁对你有好脸色?我也就牢骚一句,你的员工得咒你出门被车撞。” 明鸿非嗤笑一声:“耽误你鬼混了是吗?” “是,许嘉遇在我那儿。” “你给我有点分寸。” “知道。”明初看着车窗外,难得软了语气,“爸,你对我其实挺满意的,我也很少让你失望,是吗?”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也就还凑合。”明鸿非没好气,但仔细听语气也缓了几分。 “你没夸过我,凑合就是很不错的意思,我懂。所以能不能做个交换,你信我一回,别动许嘉遇,许家的事我来解决。” 陆邵泽有些意外,明鸿非竟然都知道吗?竟然没有骂她? 非但没骂她,他竟然还听到明鸿非说:“可以,但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容忍你犯蠢,如果你想靠割地赔款,你就随时做好我也对你落井下水的准备。自助者天才会助,而自甘堕落者就要做好全世界都会踩你一脚的准备。” 他这是在提点她。 “知道。” “就这么喜欢他?”明鸿非嘲讽般问了句。 明初满不在乎道:“这不是觉得人跟我这么久,我也没送点什么像样的礼物,传出去不是丢我们明家的脸。” 胡扯八道,明鸿非懒得再理她,但沉默了会儿,还是说了句:“你从小到大就没撒过几句谎,心虚的样子太明显了,知道吗?” 她如果承认喜欢他,可能反而没什么事。 但她否认了。 父女两个扯了一路,很快就到了地方,她下车,弯腰趴在车窗对着里面挥了下手。 陆邵泽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可到最后都没能再说出一句话。 晚上十一点零七分。明初推开门的时候,客厅灯暗着,她忍不住“啧”了一声,就这么等她的? 没一点诚意。 亏她抵上自己的信誉来换他。 她换了拖鞋,脱掉外套,被束缚了好几个小时,整个人都开始发僵,再待会儿恐怕就不是撒气了,她都想撒野。 下一秒,许嘉遇鬼影似地从身后冒出来,整个人紧紧地把她圈进怀里,附耳在她耳边阴沉沉说:“回来了。我还以为又是哪个少爷来开门,我不想见他们了,我没有身份和立场。” 明初被吓一跳,这会儿只想抽他,掐了下眉心,闻到他身上清淡的木质香,神经舒缓片刻,又忍不住叹气,反手上抬碰了下他的脸:“我说了我跟他没关系。” “但你们要订婚了。”他说。 又来,明初深呼吸。 他瑟缩了一下,装模作样道:“我又说错话了。” 她没有办法说不订婚了,目前这是损失最小的方案,她当然可以冲冠一怒为蓝颜,但明鸿非会教她重新做人,到时候别说保他,她能不能活着都是一回事。 但她也清楚许嘉遇,他太较真,太苛求完美,什么都想要,但一直在失去,所以养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所有东西必须完完全全牢牢抓在手里才能确认是自己的。 换个人可能理解她的做法,但在他眼里,大概是真的觉得会失去她。 明初从一开始就没承诺过他什么,但在这一刻竟然有些理解并同情他。 但明初并不打算安慰他,做不到的时候,任何安慰都是虚假不负责任的。 “来做。”她勾着他脖子说,“我明天上午休息,允许你任何姿势任何地点。” 许嘉遇本来也没 想继续纠缠,换她一点同情分,已经很值当了。 他顺着台阶便走了下来,并得寸进尺道:“想在镜子前面、餐厅那个长桌、阳台的藤椅……还有落地窗,开半盏壁灯,可以一边看夜景,一边看你映在玻璃上的影子。” 他鼻尖蹭她的脖子,赶在她开口前,略显低沉地说,“你刚答应的,不会现在就反悔吧?” 明初:“……” 第36章 别不要我求求你 36. 庆祝宴那天下着雨,下午七点钟,天就阴沉得像晚上。 明初的眼皮莫名一直跳,她按了下眼皮,想,大概是没睡好的缘故。 有点想许嘉遇,抱着他睡回笼觉,总能睡得很好。 虽然也没睡很多次。 他睡相挺好的,沉默、自律,每天准时七点前起床,去酒店健身房健身、跑步,然后回来洗澡,给她准备早餐,叫她起床。 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明初总是忍不住叹气,她是个不太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完美契合的伴侣的。 甚至偶尔疑心他是不是装出来的,但她快把他查个底儿掉了,文件柜里锁着他从出生到现在能查到的所有明面上的资料,包括他父母以及父母身边重要人的。 她记得有一次赵吉告诉他,许嘉遇说以后不会去了的时候,还把当天他去惊鸿的所有视频拷出来给他了,他没看,只是盯着电脑上的视频文件出神,第一次正视一个问题:她在某种程度上,完全继承了明鸿非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她最看不惯他身上的那些特质,她全有。 所以这一阵她都没再盯他,跟着他的那些保镖也不再向她汇报日程。 不过她偶尔会微信问他在干嘛,他总是事无巨细报备,老实得显得有点傻。 明初就这么一边觉得许嘉遇无可挑剔,一边又怀疑自己为什么陷进这种平静的漩涡里。他其实挺无趣的,说几句好听话还要她逗着引诱着才会说,脑子里千回百转绕地球一周,实际行动可以忽略不计,要她明确准许和首肯才敢放任自己片刻,下次见面又恢复原状。 如果作为一个床伴,那无疑是非常合格的。听话懂事有分寸不粘人。 可惜明初总觉得不太满意,或者说还有更高的期待,她开始意识到,她的不满足来源于她想和他有深的联系。 烦。因为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想到今天陆邵泽会出席,为了宣告明陆两家即将结下姻亲,她就有一种莫名的烦躁和没来由的心虚。 可能是因为他整天念叨,搞得像是她做了什么伤害他的事,活着要抛弃他。 总用那种悲伤又隐忍的眼神看她。 未期嘉遇 第43节 惯的。 明初看着镜子,眉心狠狠蹙起,可即便一脸冷漠,她都能看出那其中夹杂着的在意和占有欲。 ——这个人是我的,我要他,他的喜怒哀乐都和我有关, 这一阵不太好过,外部的压力倒是其次,更主要的是她心情很差。 明初表现得非常不积极不配合,也一直拖着不去见陆家的长辈,陆家颇有微词,但又不得不看她脸色,气氛不算融洽。 爷爷一无所知,但毕竟老狐狸了,敲打过她几次。 有好几次都在想,要不算了,明家走到今天,老爷子功不可没,但他毕竟老了,再强势又能翻出什么浪,水来土掩就是了。 但她赌不起,她倒不是害怕自己位置坐不稳,她只是太清楚许家那一家子骨子里有多阴毒卑劣,如果她倒下去,她有翻身的机会,但许嘉遇没有。 如果将来把他推下悬崖,那她意气用事的意义又在哪儿。 理智最后还是占了上风,结婚了都可以离,何况只是订婚,如果他连这点委屈都消化不掉,那他迟早也是被许家吃干抹净骨头渣滓都不剩的命。 她深吸一口气,又吐出去,眼神便坚定了几分。 该推行下去的,逃不掉。 她打电话给蒋政宇,问他在在干嘛,今天有没有要紧事。 蒋政宇家里典型的政商结合家庭,好处是根基稳,不好的地方在于束缚多,行事十分低调,跟明家几乎没什么明面上的来往,所以今天大概也不会出席。 蒋政宇有点诚惶诚恐,回答说自己没什么事,试探问一句:“是有什么吩咐?” “你去陪陪许嘉遇吧!”她声音带点疲惫。 蒋政宇也是个人精,就这么一句话就听明白意思,今天明初升学的庆祝宴,人脉局,去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比起上次的生日会,这次只会更隆重。 明家铁板钉钉的继承人,又有能力,聪明有远见的,都不会放弃结识留个好印象的机会。 优秀是很直观的东西,但成绩不仅直观还客观,再没有比这个场合更适合说正事了。明陆两家的联姻,估计是时候散消息了。 许嘉遇今天是何种情绪,不难想象。 说实话蒋政宇有点埋怨明初,可到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这事许嘉遇也有责任,他早就提醒过,明大小姐不好招惹。 地位悬殊,总归是要吃苦头的。 明初挂了电话,想给许嘉遇打个电话,但一向毫无顾忌的她,此刻却有些犹豫,最后干脆作罢了。 算了,纯粹添堵。 她最近见许嘉遇的次数都不多。 他太敏感,又太压抑,把这件事看得很重要,前一阵时不时提一下,明知道她会生气、不耐烦,还是提,看她不高兴就道歉,睁着一双潮湿的眼睛悲伤地看她,让她不忍心苛责。 他在闹脾气,她知道,但懒得哄,甚至想发火。 有次他问:“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高兴一点?” 又在示弱。 她说:“会。” 他反而笑了下,眼神温和,但还是悲伤:“我想让你高兴。” “没人把我逼到这份儿上过,但我都这么不爽了都没让你滚,你懂什么意思吗?”她最后还是心软。 许嘉遇亲吻她的眼睛,轻声说:“我懂。” 因为懂,所以悲伤。 “你懂个屁。”明初难得飙脏话,到最后还是没舍得再骂他,只说,“你不用管,没你我跟家里也是这个鸟样。会解决的。” 她没说,老爷子活不了多久了。 因为她也不确定他能活多久,自己还需要熬几年。她一向不喜欢听天由命,所以难免有些懊恼自己太年轻,再晚个几年,她一定能处理得更好。 上次见他已经是一周前,她回去的时候,他已经在客厅坐着。 许嘉遇越来越沉默,在床上越来越胆大妄为,明初也没说什么,大概太忙,能见他的时候不多,所以便忍不住纵容他。 也或许是他的眼睛,总让她觉得他很悲伤。 她有时候会抚摸他的眼睑,问他:“在想什么?” 他会乖顺地回答:“你。” “只想我?” “嗯。” “那么多事可以想呢,干嘛只想我。” “想你比较有趣。” “怎么,讹上我了。哪天我死了,你是不是得殉情?”她笑着看他。 许嘉遇有些生气地捂住她的嘴:“不要乱说。” 过了会儿,他又说:“你不在了,我会觉得这个世界很无趣。” 他没有说会自己会怎么样,但这一刻明初却真的觉得他在默认。 “逗你的,我这么有钱,最好活到二百岁。”罕见的,没心思逗他,甚至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想退缩。 “不值得。”过了会儿,她突兀说一句,“谁都不值得。” 许嘉遇听懂了,没反驳,也没承认,而是说了句:“明初,我爱你。” 明初罕见的严肃,没回答。 许嘉遇似乎有点失望她的反应,但更多是释然,他突然笑了,“我愿意为你去死,本质上和我爱你没什么区别,一句空头支票,至于把你吓成这样?还是你认真了,所以害怕了。” 明初瞥他一眼,表情越发严肃。 他却越来越不正经,眼神里像是酝酿在风暴,他追问: “你认真了,明初。” 明初没理他,那天罕见得心烦气躁,没留下过夜,找了个借口回家去了。 再然后就是昨晚,她视频里跟许嘉遇说,让他别来了,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隔着屏幕看着她,没来由说了句:“你最近很累。” 她又看到他那种悲伤过度又心事重重的眼神,烦躁道:“舒服是留给死人的。你见我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我想你。”他轻声说,“每时每刻都想。” 明初点点头,“嗯,顺耳多了。” 他笑了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明初,如果大学不能常去找你,你会忘了我吗?” “会,所以你有空就来。” “会喜欢上别人吗?” “不好说,不过你积极一点我可能就没空搭理别人了。” 他很久没说话,快挂断的时候又说了句:“我爱你。” 明初只当他还在意陆邵泽的事,但也没办法安慰他,于是“嗯”了声就挂了电话。 以后再说吧! 但直到现在,她还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问阿兰,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阿兰笑着替她掰着指头数了好几遍,明陆两家一直在谈订婚的事,订婚宴安排在了八月末,陆家十分有诚意,先后送来几样前礼,一件是两年前拍卖会拍出天价的珠宝藏品,一件是陆家传了几代的古董,都很拿得出手。 白曼清以明鸿非的未婚妻自居,在老宅侍病,太想要个孩子,有次给明鸿非下药,结果明家的小辈明泽林误饮了掺了药的酒,跟寄居在家里的表妹发生了关系,这件事当事人几个谁也不敢声张,本来就要揭过去了,但白曼清的体检单暴露了。 她怀孕好几个月了,明鸿非没碰过她,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于是给了她一笔钱,让她离开明家,这事算翻篇。 但白曼清不甘心放弃到手的富贵,想把这孩子赖给明泽林,那表妹是他三婶的娘家侄女,明家老三是个出了名的妻奴,那侄女又是他老婆的宝贝心肝,当自己孩子宠的,白曼清料定明泽林不敢把那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连表妹这个名头都牵强的女孩供出来,想让他吃这个哑巴亏。 但明泽林那会儿刚在公司给明初使绊子被明初捅到他妈那儿去,挨了一顿呲不说,还被停了卡,停了卡也就算了,还让他从集团退出,去分公司任个闲职,如果不去就滚去国外继续读书深造,总之就是离明初远一点。 他正窝火,白曼清那狗东西还死咬他不放,于是他怒气上头就把实情说了。 老宅炸开了锅,狗咬狗了两天,白曼清被老爷子做主直接送出国了,威胁她五年内都不要回国,否则后果自负,作为交换,给了她一笔不小的安胎费。 明泽林被他爸妈混合双打又被他三叔暴打,他三婶闹着要把这畜生送进去,侄女以泪洗面,离家出走了四个小时,被找到后明泽林又挨了顿打,明泽林混劲儿上来,直接把那小侄女带走了,侄女的爸妈知道后直接报警了,警察在盘山道截停俩人的时候,他们非常戏剧性地遇到了一辆车酒驾导致车祸? 明泽林把她护在身下,受了重伤,女孩吓坏了,但没什么事,醒过来哭了很久,说愿意原谅他,但她父母坚决不同意,明泽林的父母也不干了,声称孩子要有什么事,跟他们没完。 到现在还在互相咬,这仇必然是结下了。 当然,对明初来说是好事。 她从来就爱看热闹,火烧不到自己身上,她就是旁边那个嗑瓜子看戏的,顺便还能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家里哥哥弟弟们没几个能干正事的,每次努力积极的时候都是在琢磨怎么给明初添堵,如果不是自家人,她早就把他们全打包送去非洲去挖矿。 明老爷子忙着处理家事,订婚的事原本急不可耐每天都过问进度顺便催俩人多联系一下感情,这下也没空再掺和了,所以明初最近心情还算不错。 明鸿非最近拿下了一个十几亿的政府项目,这下骨头硬得估计都要不把老爷子放眼里了。 可惜老爷子尚有威望,这时候落个谋朝篡位不孝子的名头,可就太毁公众形象了。 作为集团的负责人,维护公众形象也是为了利益最大化。 乔叔年初体检结果不太好,查出疑似肿瘤,进一步切片检查后,刚得到确切消息,说是良性,没什么大问题,虚惊一场。 阿兰细数完,甚至汇报了下自己,小姐最近不在家里,她都没什么事做,她最近又考了育婴师的证,毕竟小姐都要订婚了,虽然是假的,可确实到了年龄,以后有了小孩,她依旧是小姐最得力的助手。 明初露出几分无语,想了一下她跟许嘉遇的孩子。 旋即摇头:“哪天许嘉遇能生了再说吧,我不想要孩子,麻烦,耽误我上床。” “哎哎哎,”阿兰一脸急切地拍自己的腿,要不是身份有别,她都想去捂大小姐的嘴,“您好歹委婉点。” 明初在挑今天要穿的衣服,陆邵泽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了,自己今天要穿的礼服也发给她,意思是最好搭配一下,到时候手挽手,也好看。 明初没点开看,烦,一想起许嘉遇那眼神,就有一种自己出轨的错觉。 她带着怒意,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她甚至想去找许嘉遇发泄一下。 未期嘉遇 第44节 什么豪门富贵光鲜,内里早就烂透了。 明初最后挑了一套复古格子的时装西装,暗红的衬衣,戴上一副细框的眼镜,又把跟许嘉遇挑的同款表戴上。头发散着,拢在脑后,别一根浮夸的钻石蝴蝶发卡。 她这一套跟去时装周参加活动似的,但跟陆邵泽的衣服风格南辕北辙,毫不登对。 阿兰张了张嘴,终于意识到小姐在平静地发疯,这么看来她没说想□□,然后把许嘉遇叫来,就已经很克制了。 庆祝宴在晚上,七点钟就开始了。 明初眼皮还是跳,她跟在明鸿非身后,不耐烦地小声说一句:“我总觉得今晚会发生点什么,你没有什么私生子吧?如果有我是不会认的,还会让他死得很惨,所以真有的话你最好藏好。” 明鸿非扭头瞥她一眼:“胡扯八道什么。心里有气不要对着我撒,我没逼过你,自己无能就要承担无能的后果,我从小就教过你。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冷静,理智,永远站在比别人更高的地方去俯瞰全局,就不会被打败。 但代价就是冷漠,自私,变得寡情寡义,任何东西都是双面的,没道理享受它带来的好处,还不用承担后果。 明初越来越难以感受到情感,不会再冲动,也不会再有那种奋不顾身的爱的勇气。 她抿着唇,出神地望着整个宴会厅的人,觥筹交错,形形色色的人汇聚在这里举杯谈或大或小的生意,拼命地想要往上爬,但终点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汲汲营营,蝇营狗苟。 好不热闹。 明初感觉到厌恶,烦躁越来越盛,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她并不是个生下来就是天才的人,她身上被寄托了太多东西,早熟的她开始明白,只有自己努力学会各种东西,就能获得更多的关注和喜爱。 她就像个植物一样,拼命汲取养分,来灌溉自己,却只为了开出别人喜欢的花。 有人举杯过来敬她,像个固定刷新的npc一样,夸她年少有为、巾帼不让须眉,将来定是集团一员大将。 明初微笑,浅抿一口,客套答谢,然后继续往前走,去看下一个。 直到她看到许老爷子身后站着的许嘉遇。 他依旧船新她送他的那套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抓向脑后,像个男人一样,身姿挺拔,眉眼疏冷,他望向她的眼神里不再潮湿,也没有了悲伤,只有更深更复杂的东西在里面。 他弯腰,杯沿稍低,轻碰她的杯身,叫她:“明小姐,恭喜。 ” 明初看他抿了酒,却冷着脸没动。 许老爷子满脸笑意,跟明鸿非寒暄两句,顺便拍了两下许嘉遇的胳膊:“我这孩子,这些年辛苦你照顾了。他大了,以后还是少叨扰你为好。他今年考得也不错,我替他申请了国外的大学,很快就要走了。” 明鸿非微微挑眉,眼神掠过明初,微笑:“前途无量,伯父好福气。” 许老爷子爽朗一笑,好像那些丑闻全都不存在一样,仿佛身边就是他疼爱了十多年的亲孙子,他说:“孩子们出息,我就是明天就闭了眼,心里也踏实。” 明初没听他们装模作样,只是看着许嘉遇,他也在看她,眼神里是浓稠得化不开的爱意,他无声说:好喜欢你。 喜欢到可以放弃一切,喜欢到看不得你有任何的委屈和不甘,我当然知道人不可能万事顺心,得到别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财富和地位,经历一些束缚和压迫,似乎也算公平。 可我没法眼睁睁看着你被人逼到穷巷,只能蛰伏等待时机。 你在我眼里永远是那个自信从容踏进小巷子,身边无数保镖和助理开道,挥挥手就能摆平一切的神明一般的存在。 “你要出国?”她的声音像是淬了冰。 他被冷得满脸苍白,点头:“嗯。” 明初终于想起他这阵种种的不对劲,他其实一直在跟她告别。 好,好得很。 明初转身就走,许嘉遇只觉得心脏像是空了一半,他下意识去抓她手腕,固执地不愿意撒手。 “跟我说说话吧!别走。”他恳求。 许老爷子罕见地没有介意,神色甚至称得上慈祥和蔼,帮忙打圆场:“小孩子们聚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好歹一起长大的,确实更亲密点。” 明鸿非笑了笑,探究地看了他一眼,也没看明白这老狐狸葫芦里卖什么药,于是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那让他们聊,我们去那边坐坐。” 人走了。 明初拉着他去往空的休息室,反手锁门,差点抬手给他一巴掌,掐着他脖子,第一次真的生气,眼神里冷漠含恨:“你答应他什么了?” 许嘉遇垂着眼睛,眼神比悲伤还多一份悲伤,他小心翼翼抚摸上她攥着他脖子的手,轻声说:“他答应把南城一整条产业线给你爷爷,他想要这个很久了。” 明家想要是因为情怀,许家不给是因为真的是动脉,割了会出事,可许家现在愿意给,必然有更大的饵料喂进去。 “我问你答应他什么了!”明初隐忍着盛怒,“你是不是有病?” 许嘉遇脸色苍白,但态度却有种无声的坚决,“我早就病了,没有你我可能就死了。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去小白楼吗?我不是遛狗掉进池子里的,我自己跳进去的,我犯病,看到池子里有东西,我想捡出来,其实什么都没有,狗把我拖出来了。” 明初愣住片刻。 许嘉遇扯着唇角笑了笑:“我幻听,幻视,不正常,暴戾,靠暴力才能发泄,遇见你之后,就很少了。但总怕你发现,发现我就是个神经病。我讨好,顺从,我害怕你丢掉我,我甚至想,你不要我,我就把你关起来……” 明初凝视他,像在观察,怀疑,不相信,她查过他,包括他从小到大的就诊记录。 不过他们经常出入的私立医院,就诊记录好拿,他也可能去别处就医。 她冷笑一声:“那你确实病得不轻,都开始妄想症了。” 明初欺身上前,一个擒拿锁住他双手,反身把他压在墙上,贴着他耳朵说:“讨厌自以为是的人,真以为自己伟大深情?割地赔款换点芝麻绿豆,你确实有病!腻了,我玩够了,以后有多远滚多远,见了我绕道走……哦,对,你要出国了,本来也见不着了,好走不送!” 明初甩开他,拍了两下他的脸,指甲划过他颈动脉,在他喉结那颗小痣上停留片刻,她用力,在上面留下一点印子,像是要亲手毁掉中意的艺术品,然后冷漠地看着他。 “滚!” 许嘉遇却颤抖地抱住她,眼眶红得滴血,眼泪啪嗒一声滴落地面,他轻声迷茫地说:“你真的不要我了。” 明初只觉得头疼欲裂,她长这么大从没这么失态过,甚至某一刻想掐死他,她想起很久前,她刚撩拨他那会儿,有次赵懿宁跟她吵架,俩人两天没说话,陈抒宜来找她,偷偷告诉她,赵懿宁气哭了。 她思索片刻给赵懿宁发消息递台阶:给我道歉,现在,立刻,马上。 没想到发去了他那里。 他乖顺地发过来语音:“哦,对不起。” 陈抒宜听到他声音,好奇探头过来看,笑得不可抑制,半晌才说:“不是,好学生这么好欺负吗?” 明初也没想到,逗他:我不喜欢没有主见的人,拉黑了。 他又发来消息:对不起,我没什么朋友,不太跟人相处,所以觉得你这么说,肯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傻子。 明初也被气得眼眶泛红,她深呼吸,又问一遍:“你答应他什么了?” 许嘉遇垂着头:“能别不要我吗?” “我问,你答应他什么了?” 许嘉遇眼神开始没有焦虑,赤红又诡异,像是魔怔了:“别不要我,求求你。” “许嘉遇?”明初拧眉。 他小心地上前一步,嘴唇都在颤抖,声音很轻地说:“你不要我了。” 第37章 荒诞戏剧许嘉遇昏倒了 37. 明初又想起母亲去世的时候,初女士葬礼上的照片是明鸿非选的,很温柔地笑着,眉眼间岁月静好,任谁看到都不会知道她曾满怀怨恨。 但明初并没有看见,只是后来在新闻上掠过一眼,模糊不清,明鸿非不允许媒体报道,零星透出去的后来也都莫名消失了。 虽然没看清,但她还是很清楚能想象到照片是怎样的。她其实很能理解她的怨恨和不甘,那种被摆布被愚弄的人生的确让人愤怒,但明初又何尝不是被愚弄着,她对她那么好,要跟明鸿非离婚的时候,却那么冷漠地说:“其实我一直很恨你,每次看见你我都觉得自己很倒霉,所以以后就不要见了。” 当时什么感觉来着? 其实已经想不起来了,但应该是没有多少愤怒的,连悲伤都很稀薄,只是感觉到迷茫,好像过往的一切突然变得虚假悬浮,眼前人逐渐模糊,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其实到现在明初都无法理解她当时为什么说那些话。 恨她吗?要报复她? 可是又为什么要道歉。 想不明白,她死了,再也没有人为她解答。 她没去参加她的葬礼,以为她不想见她,不愿意做那个讨厌鬼,她也有骄傲和自尊,除去那点没什么用的骄傲和自尊,还有一点爱。 因为爱她,所以愿意成全她。 你不想见我,那我就不去见你好了。 可直到看到那句没来得及寄出的道歉,她才迟来的感觉到愤怒和悲伤,那一瞬间好像世界都崩塌了。 她找不到一个支点去理解周围的一切了。 就像现在,明初看着许嘉遇,只觉得好陌生。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原来她一直都没看清。 明初推开他,转身离开了,甩上门,大步走向宴会主厅,头顶的水晶灯撒下明亮的光,却驱不散她心头浓重的阴霾。 她感觉到寒冷,盛夏天,她冷得想要钻进火堆里,最好把自己烧成灰烬,什么都不要留。 这破人生,到底还要戏弄她到什么时候。 “明初……”陆邵泽走过来,看到她一脸阴沉冷漠,下意识顿住脚步,但还是没忍住问了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明初又转身,谁都不想理会。 可一转身,就撞到许嘉遇,原来他一直跟着她,悄无声息,鬼影一样,他的脸色更苍白,眼眶还红着,睫毛微微颤动,像是马上要碎掉了,他很轻地抬了下手,却 不敢碰她,甚至不敢开口说话,嘴唇动了动,却没一点声音发出来。 但明初却仿佛能听到他的呓语。 他说:别不要我。 他说:对不起。 他说:你别生气。 明初只想给他两个耳光叫他有多远滚多远。 但她竟下不了手。 未期嘉遇 第45节 她竟然下不了手。 她大步离开,像是要把一切都甩在身后,这样那种难言的愤怒和钝痛就追不上她。 她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打电话给乔叔,要他去查许家最近有什么动静,去查许嘉遇最近的所有行踪。 乔叔没有问她怎么了,好像感知到了她情绪在失控的边缘,只是说了句:“大小姐,都会解决的。” 他第一次这么郑重叫她,好像要提醒她,你是明家的未来,你必须要冷静。 冷静,冷静个屁,明鸿非又有多冷静? 母亲死后,他把她的东西能砸的全砸了,她去了趟初家,那些吸着初知瑾血却从不关心她的人,他统统记恨着,可明明他也是其中一个。 明初以前只觉得他无耻,到现在突然才明白那种无处发泄的愤怒。 那种失控感让她忍不住抬手砸向旁边的玻璃,可下一秒一只手却先垫在了玻璃上,她侧头,看到阴魂不散的许嘉遇用一种破碎又悲伤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睛没有焦距,空茫到接近魔障。 “你答应许家什么了?”她再次问,并决定如果再听不到答案就叫他永远滚。 许嘉遇开口,声音哑得可怕:“我答应他,把海外分公司做起来。” 许家搞房地产起家的,许老头眼光挺毒,早就看出来房地产市场会走断崖下跌,很早就开始铺新的路,原有的房地产生意不断紧缩,转而去做桥建,另外投入大量精力在科技行业,最早投资的实验室在国外,出过不少亮眼的成绩,后来实验室总负责人因为待遇问题和内部斗争跳槽了,那会儿还出过新闻,说许家管理层固化,内部斗争严重,留不住人才,导致后来实验室招揽优秀人才非常吃力。 许家内部本来就尾大不掉,管理混乱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 后来一直在精简管理,但也只顾得上国内,国外的市场一直在被挤压,等腾出手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这些年就半死不活运营着,集团内部几次提议退出北美市场。 之前任命过几个总裁过去,但起初都野心勃勃,最后都铩羽而归,甚至有一个引咎辞职了,再后来都没人敢去了,觉得那是块儿流放地。 许嘉遇如果过去上学,并着手处理那边的事,许老爷子会非常高兴,一下子能解决两大难题。 如果许嘉遇能力不济,那就可以顺势收回他手上的股份和许敬宗原有的部下,即便他真的能力出众,天纵奇才,等成长到羽翼丰满还有十分大的空间,困在国外五年十年的,足够家里把事情料理清楚架空他,等他再腾出空回国,这里不会有他立足之地。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许家的手伸不过去,也没有人能看得上那边的生意,许嘉遇可以松口气,不必时刻担心后头有人等着给他一闷棍。 而他又是许敬宗的接班人,虽然都知道这身份尴尬,但装腔作势李借一下力却是绰绰有余。 许嘉遇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一味地想抓住,只会失去更多,适当松松手,才有更广阔的视野。 可是太冒险了,一不留神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看许老爷子那开心劲就知道,许嘉遇的赢面很小。 那老狐狸八成觉得他是个傻x,年轻气盛很容易自负,步子迈太大迟早摔个狗啃泥。 商场里摸爬惯了的人,对市场有着本能的敬畏,任何自作聪明的人最终都会被淹死在洪流里。 而现在许嘉遇就是那个自作聪明的蠢蛋。 明初深呼吸,气到尽头却忍不住笑。 她点头:“行。” 她都想鼓掌。 “好极了。” 许嘉遇真的要碎掉了,感觉浑身被撕成无数的碎片,连每根头发丝都在疼。 他很努力想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不想你被任何事胁迫。 他的交换条件是两个,一是用陆许两家的合作去给陆家施压,去谈结亲的事,许应舟有个同样二世祖的姐,以前看上过陆邵泽,但陆家不同意,嫌弃对方风评差。 这事儿就是个无厘头的小插曲,但可以当个借口使。 许嘉遇没要陆许两家结亲,只是这个节骨眼上搅和一下,最好再借助一下媒体,明家十分要体面,陆家陷入争议,这时候订婚怕是订不了了。 然后明许两家本来就是世交,只要许老爷子对许嘉遇不再持敌对态度,那许嘉遇就可以光明正大接触明初,只要放出点明许两家有意结亲的消息,就可以倒逼陆家远离明家。 陆家书香门第,急于攀附,但又要脸,一旦发现自己的脸面受损就会迅速后撤。 双管齐下,订婚的事就绝对成不了。 要明家临时再找个合适的订婚对象,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只要拖过这个时间段,他相信明初能把这事儿处理得十分完满,就算她不能,还有明鸿非。 她之所以会被困住,并非是情况有多严峻,只是她投鼠忌器罢了。 其中有多少原因是因为许嘉遇,许嘉遇并不知道,但能感觉到,他不愿意做她的软肋,一丝一毫都不行。 可是她好生气,许嘉遇开始害怕,他害怕失去她。 他第一次感到这么害怕。 恐惧到极致,脑中开始出现无数的声音和幻影。 他感觉她在扇他耳光,可仔细分辨,又没有,他又觉得,还不如打他一顿解解气。 她那样的表情,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整场宴会许嘉遇都浑浑噩噩,她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继续去见客,得体而礼貌,但却比平时少了很多圆融,很多时候甚至显得冷硬阴郁,惹得明鸿非看她好几眼,还为她打了好几次圆场。 许嘉遇什么都顾不上了,一直跟着她,像个无声无息的幽灵,替她喝酒,帮她拿衣服,给她擦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贴身的保镖,寸步不敢离。 许家人在和陆家接触,大概是在兑现诺言。而陆邵泽大概已经有所了解,用看生死仇敌的眼神看着许嘉遇,许嘉遇却根本顾不上理他,他不怕她打他骂他,可她什么也不做,只是生气和难过,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明初在走神,怎么努力都无法聚集精神,这种感觉让她极度懊恼,她觉得自己恨许嘉遇,可她第n次想揍他却忍住的时候,她觉得她可能是恨自己。 她竟然失控了。 为了一个傻子。 赵懿宁和陈抒宜来打招呼,不明真相,问许嘉遇发生了什么,能把明初这种轻易不动怒,生气了就让对方倒大霉,折腾别人,从不内耗自己的人惹成这样。 许嘉遇没吭声,但俩人很快就知道了个大概,然后躲得远远的,顺便提醒许嘉遇:“你真的惹到她了我跟你说,她这辈子最忌讳你这种行为。你太小看她了,她愿意为你跟家里周旋,你在她心里位置不一般的。不过以后就不一定了。” 没人可以惹了明初还有第二第三次机会。 许嘉遇觉得世界在逐渐黯淡,声音在无限地离他远去,他站在人群里,却觉得周围安静极了,空荡荡的,像是有冷风从胸口的位置灌进去。 宴会结束,明初头疼欲裂,对着身后紧跟不舍的他说了句:“滚。” 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慢慢地靠着旁边的沙发坐下来,手掌却仍旧不舍地伸过去,从后面攥住她的手指,试图留住她。 明初被无名的怒火灌满,她下意识想甩开,一回头却看见他逐渐闭上的眼睛,和倒下去的身影。 许嘉遇昏倒了。 倒下去的时候还攥着她的手,他的眼睛闭上时还带着不甘看向她。 有那么一瞬间明初觉得灵魂在出窍。 她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好像许嘉 遇在那一刻是死掉了。 就像她知道她妈去世时那样突然,没有任何预告,来不及做准备,像一出荒诞戏剧。 她下意识回握他的手。 第38章 吐血怒火中烧 38. 许嘉遇好像做了很久的梦,全都是在抓她手,却没一次抓到过,似乎面前有一堵无形的墙,在不断地把他隔开。 仿佛他站在断崖前,正一遍一遍地掉下去。 她不要我了。 他反复被这个噩梦魇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独自在梦里走很远的路,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是记得要去找她。 像个被遗弃的,被雨淋湿的……动物。 年少时似乎也这样走过一次漆黑的绝望的路,许敬宗死后,他跟着母亲搬来明家。 明家的氛围其实挺奇怪的,初知瑾像个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美丽,温柔,但却不真实,仿佛一眨眼,她就会又回到画中去。 明鸿非性格冷硬沉默,看人的时候自带三分审视和压迫感。而明初在那时的他眼里,就是个脾气很坏被娇纵长大的大小姐。 他不想在明家,他很不适应,待了很久还是每天想离开。 苏黎也不适应,但她这辈子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忍耐,忍耐到最后,变成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她下意识就想缩起来,只要还有人来帮她兜底,只要还可以塞住耳朵闭上眼睛,她就不想面对。 但她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常常忘记自己还有个儿子。 她有一次喝得烂醉,也没跟家里交代。 许嘉遇从晚上八点一直等,九点到他的入睡时间他也没上床,可直到十一点钟她还没回来。 保姆去睡了,司机下班了,狂风大作,他打了很多遍电话她都没有接,恐惧像藤蔓缠绕他的心脏,他害怕她出事,终于坐不住,决定去找她。 那天是初春,夜里还是很冷,又刮了大风,他走了很久都没打到车,一个人走着,像是走在末日里,寒风呼啸着从他每一个毛孔穿过,冷到骨头缝都在泛着疼,到最后生出一阵一阵的热意,火烧似的灼烫着他的骨髓,仿佛烈焰焚身。 路边到处是被风摧折的碎枝断叶,湖面掀起碧波激浪,他试着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太糟糕的天气,仿佛随时都会发生些不好的事。 脑海里全都是许敬宗死亡时满脸的灰败,他担心苏黎也那样不声不响离开他,害怕她遭遇不测。 他撑着一口气,终于赶上一趟夜班公交,去往她的工作室,那里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她又去了展阿姨家,窗户暗着,睡了。 他迷茫地站在街头,恍惚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才会感觉到周围在变得模糊虚幻。 沿着路往回走,一转头,戏剧性地在对面路边一家夜间开着的酒馆看到熟悉的身影。 展阿姨和母亲在窗边喝酒,她们互相抱着,醉醺醺的,但笑得很开心。 许嘉遇沉默地站着,说不上是怎样一种感觉,没有上前,眼眶有点热,但最终没有眼泪流下,好像在那场寒风里,他丢掉了所有的情绪。 她这一辈子似乎过得很苦了,他忍住不去责怪埋怨她,可很难忍住不怪自己,觉得自己神经敏感,觉得自己多余,觉得有些人的人生,好像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 他站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到最后也没有走过去,只是沉默地又走回了家。 他发烧了,第二天保姆发现的时候,苏黎宿醉未醒,保姆叫醒她,她过来看他,揉着头痛的太阳穴,痛苦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为什么你总要在我痛苦的时候雪上加霜。 她有些叹气地嘀咕了句:“老天爷真是看不得我开心一会儿。” 许嘉遇偏过头,第一次不太想理她。 未期嘉遇 第46节 但她还是过来了,坐在床边,摸摸他的额头,轻声问:“怎么突然发烧了?” 他摇头。 保姆说:“昨晚半夜出去了呢,可能吹冷风了。” 苏黎顿时又拧起眉:“下次不要再乱跑了,很危险的。” 他欲言又止,只是点头。 她便觉得完成了作为母亲的职责,她说:“你好好休息,妈妈头很痛,要去睡一会儿,你有事跟英姐说。” 许嘉遇再次点头。 人走了,他转过头,只看到她一个模糊的背影。 即便是在梦里,他也不再想抓住她的手了,不再想要恳求妈妈陪他一会儿。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要保护妈妈,因为一旦他无助,他会看到一双更悲伤更无助的眼神,她像个孩子一样,企图抓住他的胳膊,求他救救她。 没有谁能救谁。 能救自己的也只是自己。 他醒了,睁开眼的时候,外面阳光普照,仿佛昨日阴霾都是一场噩梦。 而他却不愿醒。 他在梦里还可以去找她,醒过来却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了。 可是,确实该醒了。 蒋政宇坐在病床前不知道待了多久,百无聊赖地玩着开心消消乐。 “unbelievable!” “amazing!” …… 复古小游戏欢快的声音像跳动的弹珠,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跳动。 他觉得头好疼,疼得像是要死了。 他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看。 医院的消毒水味刺鼻难闻,他上次来医院,还是明初急性心肌炎的时候。 据说那病是累出来的。 那时候想,她爸可真不是个东西。 现在想想,其实她本来就是那样的人,有人逼她,没人逼她,她都会奋不顾身地往上爬。 她骄傲自负,浑身傲气,不甘心居于人下,也不愿意看别人的脸色。 身上每一滴血液都流淌着野心。 也正因为她是那样的人,所以他看不得她弯腰受辱。 可她那么生气。 他觉得许嘉遇仿佛在那一刻死掉了。 他不后悔,可他真的疼得快死了。 连呼吸都是痛的。他喘息声有点大,气管好像又被堵塞了,胸口闷胀疼痛。 蒋政宇这时候才注意到他醒了,丢了手机,忍不住骂一句脏话,“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吱一声,跟个鬼魂儿似的。” 他看许嘉遇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疑心他被梦魇住了,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他终于有了点反应,很轻地眨了下眼。 蒋政宇终于松了口气,“哎,你吓死我了。” 说着,憋了一夜的话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竹筒倒豆子似的:“你真吓到我了。你不知道,我早上见着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挂了。你怎么回事啊,我记得你身体很好,怎么突然变娇花了,你知道医生说什么吗?医生说你紧张过度缺氧昏倒,我天,我第一次听说,你还会紧张。从我认识你到现在,我就没见你紧张过。” 永远一副淡漠的样子,情绪波动约等于无,很少看见他笑,所以学校的人都觉得他是个冷淡的酷哥。 说完,他脑回路绕了一圈才意识到自己说他挂了有点晦气,忙呸呸两声,接着说,“你妈昨晚来陪了你一会儿,不过她身体不好,撑不住,就先回去了。明初叫我来的,她好像也被你吓到了。” 许嘉遇眼神这才转动了一下,慢慢有了点光彩:“她送我来医院?” 蒋政宇摇头:“她保镖送你来的……她昨天应该很忙。” 许嘉遇眼神里的光又一点点黯淡下去,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你要去国外了?这时候才申请国外大学,有点晚了吧?不过也没事,许家会替你规划的。他们巴不得你多远滚多远吧。” “嗯。”他心不在焉。 蒋政宇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只当他病傻了,继续跟他讲各种趣事,试图逗他开心。 明德今年出了俩人才,狠狠长了脸。 一个明初状元,一个许嘉遇市前三,还有一个高价挖来的门面生,全市十三的好成绩也被衬托得逊色了。 有人想采访明初,被校领导拦下来了,本意只是知道明家不喜欢跟媒体打交道,应该不想太高调,但没想到媒体多渠道入手,不仅通过学校,还通过其他一些渠道试 图联系明家,都没得手,于是有人挖了明初的资料。 她从小没少跟着明鸿非出席各种场合,并没有藏得很深,稍微一挖就能对比上。 出了一些关于她身世的报道,不过本地媒体都不愿意得罪明家,主流渠道没有一则新闻,只一些小道消息小范围传播了一下,很快就被清理了。 倒是有个采访突然被掘坟似地挖了出来,社交平台上疯转。 那是高考结束后的采访,明初出考场的时候在等司机把车开过来,记者一眼就看到了她,径直走过去,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明初瞥了一眼宁海日报的台标,轻笑了下,微微凑近话筒,说:“祝许嘉遇同学考个好成绩。” 记者看她那么认真,忍不住问,“许嘉遇是?” 明初轻笑了下:“失踪的男朋友,麻烦帮我登报找一下。” 记者莫名被戳中笑点,哈哈笑了两声,又问她考得怎么样。 她从容镇定看似谦逊又非常自信地说了句:“挺不错的。” 记者大概也是被那张漂亮的脸迷惑了,以为美人总是难兼备智商,于是怀着三分怀疑问:“这么有信心?” 赵懿宁出来了,刚好路过,凑过来揽住她的肩,大方地冲着镜头笑:“嗯,没说状元非她莫属已经算很谦虚了。” 统共不到三十秒的镜头,被反复剪辑拼贴,裂变似地传播着,甚至有了一个热搜条,叫做:许嘉遇你女朋友喊你回家吃饭。 那采访高考结束就放出来了,这时候突然又被翻出来,许嘉遇跟学校的联系不多,班群和其他群常年静音,这会儿蒋政宇跟他讲,他才第一次听说。 “这你都不知道?真怀疑你到底是山顶洞人刚进化,还是被明大小姐迷得神志不清整天就想她了。” “发我看看。” 蒋政宇叭叭了半天,他终于舍得开口,还是因为明初。 “得,看来你真是被迷得神志不清了。”边说边打开手机翻出来发给他。 许嘉遇看了一遍又一遍。 蒋政宇似乎终于意识到他情绪不对,盯着他观察了会儿,越看越不对劲,莫名没敢开口问,只是安静地陪着他,直到他看了第十四遍的时候,他终于没忍住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下,确认他是看魔怔了,还是睡着了。 许嘉遇眨了下眼,看向他。 蒋政宇确认了,是魔怔了,但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好久,干巴巴问一句:“你……没事吧?” 他以为会听见一句没事,或者是沉默。 许嘉遇向来是个心思深重的人,别人很难揣摩透,也不太会倾诉。 但许嘉遇此时突然说了句:“她……生气了。可能不会再理我了。” 他声音很轻,语气也很平静,但蒋政宇却感觉到一种浓重的绝望和麻木。 他从来没这样过。 他想安慰他几句的,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谁都知道明初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说想要星星,就会有人连月亮一块儿送来,并且前赴后继,不畏艰难。 背靠着明氏,她本身又有能力,说一句天之骄子毫不为过。 作为许嘉遇的朋友,蒋政宇很想说一句他很优秀,可对方是明初,任何男人摆在她面前都不敢妄谈优秀,连摆条件都不够资格。 整个宁海,只有她挑别人的份儿,没有人可以在惹恼她的情况下还去谈求和。 常规情况下,只要她皱皱眉头,不想见的人永远也联系不上她。 就像现在的媒体,哪怕她姿态随意地对着镜头开玩笑说男朋友失踪了,麻烦登报找一下,看起来毫不避讳出现在网络上,但此时此刻想要联系到她,却要隔着千万的关卡。 蒋政宇甚至不敢说:要不你联系她试试。 所以气氛诡异地沉默了。 太阳透过玻璃照进来,浮尘被映照得金灿灿的,缓慢地在半空中游动,许嘉遇的呼吸都放轻了,心脏像是死了一样,微弱地跳动着,他感觉身体很重,仿佛在不断地往下坠落。 他拿起手机,反复编辑,最终只是发出一句:对不起。 多么苍白无力的话,甚至有点愚不可及。 他忍不住去问小兰,她还好吗? 明初没理他,倒是小兰回了一句:小姐在陪先生说话呢,看起来挺好的。 挺好的? 许嘉遇:她还生气吗? 小兰好像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呢,挺正常的。 许嘉遇吞咽了口唾沫,迷茫地侧头看向窗外。 想起来一件很小的事,大概上初中的年纪,有一天她在主楼大发雷霆,他在小白楼都知道了。 明家的一个小辈来做客,偷偷去三楼拿她的东西,摔碎了,害怕挨骂,推卸给小兰,小兰说没有,小孩妈妈过来,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她也怕,也推给小兰,小兰百口莫辩,委屈得都快哭了,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只能小声地辩解,说我没有。 所有人都害怕明初,小孩怕明初骂,小孩妈妈怕明初追责,小兰怕小姐生气。 越是怕,越弄巧成拙,明初大发雷霆,问小孩妈妈会不会教孩子,不会教去多读几年书,人品败坏,窝囊没担当,也教不出来什么好孩子,连着小兰一块儿骂,哭什么哭,被人贴着脸诬赖只会哭么。 她生好大的气,过了会儿,家里摆晚宴,来了客人,她又是一副散漫冷淡又貌似温和的样子。 未期嘉遇 第47节 小兰开玩笑说,小姐其实脾气很好,因为她几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所以你能很轻易惹恼她,但不会真正的触及到她的情绪,所以她每次发完脾气,这事就翻篇,不必担心她会打击报复,甚至转头她就忘了你了。 许嘉遇抬了下手,抓住一缕阳光和浮尘,他觉得自己抓住了,其实什么也没有,一松手,空空如也。 病房门开了,护士进来给他量体温,下一秒却惊呼出声,因为眼睁睁看到他拱起的胸口,和嘴角溢出的血。 吐血可能是大问题,护士本来以为这个年轻人没什么事,走路都慢吞吞的,这下着急忙慌去叫医生。 蒋政宇吓得原地起立,他大脑一片空白,第一个念头却不是打给苏黎苏阿姨,而是明初。 - 滴答,滴答,滴答。 屋子里摆着一架西洋钟,明初却第一次觉得吵,吵得耳朵疼,头疼,吵得让人恼火,她抬眸,眼神里戾气涌现,吓得来质问的陆家人顿时噤声不语,最后竟开始反思,这一切他们也有责任。 婚当然是订不成了。 明爷爷很生气,劳心记挂着冲喜的事儿,可那大师本来就是许家撺掇的,这会儿自然又被指使着来忽悠明老爷子,说明初考了状元,又是帝星命格,日后大有作为,此时反而不宜婚事冲撞天命,容易招致祸端。 老爷子信没信不知道,但总归是不再执着提这事了。 人来了,很快又走了。 陆邵泽最后依恋地看她一眼,跟着长辈离开,又找了个借口回来,问:“都是你的主意,对不对?” 明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你够狠,对我对许嘉遇可都真狠啊,我有时候都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心。”他含着恨意和不甘看着她。 明初冷笑了下,没说话,甚至都懒得解释。 她情绪很平静,哪怕现在许嘉遇站在她面前,他可能也不会再生气了,说不定会嘲讽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管他去死。 “许嘉遇吐血了。”蒋政宇着急忙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明初正在端起杯子喝茶。 上好的骨瓷,从她手中脱落,茶汤是温的,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被烫到了似的,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把那瓷片摔在许嘉遇身上。 你大爷的许嘉遇,你再折腾我就把你腿打折,你以后坐轮椅去吧! 她抓起外套起身的时候,小兰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天呐,第一次见小姐生这么大的气。” 可是都气成这样了,怎么还真的去了呢? 小兰想,这很不对劲。 “我去给他收尸,他最好是死了,不然我不介意亲自拔他氧气管。”赵懿宁的电话打过来问明初是不是去医院的时候,她这么回答,眉眼冷淡,语气含怒。 陈抒宜和赵懿宁在一块儿,此时此刻却“啧”了声:“嘴可真硬啊!我看他死了你哭不哭。” “我哭个屁,我在他坟头开演唱会。” 说着,她“啪”把电话挂了,仍旧气不顺,扔掉手机,扯了下领口,没好气说一句:“开快点儿,旁边老头乐都比你跑得快,开不了下车我自己开。” 司机隔着后视镜偷偷看她一眼,忍不住在心里默念,以后见到许少爷还是客气点。 明初到医院就问许嘉遇死了没呢。 这里是明家的私人医院,医生也是明初的老熟人,闻言尴尬地一笑:“明小姐,您开玩笑了。没事,不是吐血,他咬自己咬太狠了,倒是把我们小护士吓坏了。” 明初只觉得血气上涌,进了病房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朝他狠狠砸过去。 许嘉遇脸色苍白,眨着眼睛,好像要确认她是不是真的。 蒋政宇拦在前面,赔笑:“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但他状态真的很差,他真的很……喜欢你。”最后三个字,几乎是气声,因为看到明初冷漠的眼神,她直勾勾瞪着许嘉遇,“说话。” “……对不起。”许嘉遇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其实明初也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但却因为这三个字更加怒火中烧,她声音平静地对蒋政宇说:“麻烦你先出去一下。” 蒋政宇看了许嘉遇一眼,麻溜儿地跑了。 病房门关上,明初走过去攥住他衣领:“许嘉遇,我草拟二大爷!” 她第一次这么不体面地骂人。 一想到这个她就恨不得真的宰了他。 许嘉遇喉结滚动,悲伤地看着她,人恐惧和难过到达顶峰的时候,反而会生出难以想象的愚勇,他勾住她脖颈,接了一个带着血腥味儿的吻。 他痴望她,依旧呢喃重复着同一句话:“别不要我。” 第39章 四年后你不知道他回来了? 39. 这个吻并不美好,甚至有点悲痛。 许嘉遇以为明初真的会扇他两巴掌解恨,但她什么也没干,甚至没骂他,只是擦了下嘴角的血,抹在了他的脸上,说一句:“养着,再折腾我真抽你。” 她转身,在沙发上坐了会儿,脸色阴沉,胸口微微起伏,思绪难平,她似乎有话要说,但直到离开,甩上病房门,都没再开口。 “别走……”他的声音从喉咙溢出来,回应他的却只有空气。 她是真的生气,许嘉遇却并不能确定她到底是因为什么生气。 思来想去,觉得大概是因为他愚弄了她。 没人可以在她眼皮子底下故弄玄虚,但他做了,悄无声息,又明目张胆,只丢给她一个她不得不接受的结果。 尽管这对她有利,但并不是她能接受的方式。 她并不是个心软容易妥协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她比他爸爸更冷漠强硬掌控欲强。 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没真的怎么样他无非也就是知道他并没有恶意,甚至是出于在意。 但她不会原谅他了。 这世上很多人追赶着对她好,那颗真心,也廉价得很。 但是后悔吗?好像也不后悔。 他无比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这里。 许嘉遇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 直到离开宁海飞往北美洲的那天,他都没再见过明初。 午夜的钟声还是响起了。 到底好梦易醒。 他走的时候是在原定时间提前一天走的,谁也没讲,连苏黎都不知道,他一个人坐在候机厅,情绪前所未有的平静。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慢慢流失了,整个人变得干瘪枯萎。 人的适应能力总是很强,一度觉得快死了,一度又觉得没什么。 只偶尔想起,心脏会莫名抽搐一下。 突然,一个人径直朝他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来,看他没什么反应,还是主动自我介绍了一下。 “你好,我姓明,单名一个越字,关山难越的越。我是一名心理医生。”男人长着一张五官端正但很没有辨识度的脸,仿佛转一下身再遇见就会忘记。 许嘉遇最近常常走神,总是和人说着话眼神就会涣散,他隔了很久似乎才清醒,迟钝地点了下头,“你好。” 又过了会儿,眼神逐渐才逐渐恢复清明,蓦然抬眸:“你姓……明?” 明越因为他的反应笑了下,“是的,没错,你理解的那个明。明小姐让我来的。我和你同一个目的地,当然,你不愿意,我不会打扰你。”他的眼神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很优越的皮相,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 “明初让你来的?”他明明听懂了,还是忍不住再确认。 “是的。”明越敏感地觉察到他精神有点不对。 许嘉遇以为他是明初某个他没见过的亲戚,但听他这么客气叫她明小姐,似乎又不太确定了。 明越读懂了他的怀疑,“关系很远,按辈分,我应该还要叫她一声姑姑。”他笑得轻松,“所以你不用有压力,我没有受什么指使,只是恰好目的地相同,觉得你可能需要一点……帮助。我和你一样,去读书。” 许嘉遇垂着眼眸,又失神,想起很多个和明初在一起的瞬间,高兴的,不高兴的,都像是隔了一层膜,看不真切。努力把明初和对方联系上,才能集中一点注意力。 “你是……心理医生。”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撕开了一个疮疤,没来由的疼痛。 “是这样,不过你也可以不把我当心理医生,我已经辞职了,也没有要对你问诊地意思。”他重复了一遍,“我去读书,深造。” “你和我同一个目的地。”许嘉遇仿佛变成了个复读机,不断地重复这些片段,像是无法把它们全部串联在一起。 明越忍不住抬手在他眼前挥了下:“你……还好吗?” 不太好,甚至可以称得上糟糕。 许嘉遇恍若未觉他眼中的疑惑,抬眸看着他,继续问:“明初叫你来的?” 明越:“……” 他突然觉得这人确实病得确实不轻,但出于本能,还是耐心回答,“是的,但不算受指使,只是出于情义,过来慰问一下你。” “你是心理医生。”许嘉遇继续重复。 明越良好的心理素质在逐渐崩塌,他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默念三遍我是专业的,才微笑着回答,“是的。” 但过了会儿,许嘉遇接到电话,神色又恢复如常。 苏黎还是知道了,问他怎么不吭一声就走,都没给他准备东西,也没道一声别,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许嘉遇低声解释两句,轻飘飘说:“我自己可以,不用麻烦你了。你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不想在明家住,也不要一直待在展阿姨那里,关系虽然好,长久容易积累矛盾,你自己搬出去,我会托人给你找一个保姆,你要是习惯英姐,我给你想办法。” 他条缕清晰地嘱托着,明越才终于能体会到他是明初选中的男朋友,只是忍不住挑了下眉,这精神状态还是弹性的? 苏黎在那边抹了一把眼泪,感觉儿子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她甚至是最后一个知道他要出国的,跑去质问的时候,他只是瞥了她一眼:“我会处理好的,你 不用管。” 她刚想发火,就听她略带自嘲地说了句:“反正你也没管过。” 苏黎被人凭空扇了一巴掌似的,沉默了很久,手指揪住胸口的衣服,感到钻心的疼痛。 许嘉遇对苏黎一直有怨气,但却总是克制表达,因为觉得她其实命已经很苦了,不想再给她添风霜,但他自从那天住院明初走后就开始有点疯似的,说话做事带着点不计后果的狠劲。 而苏黎终于也没办法装作听不见看不见了。 未期嘉遇 第48节 明初那天走后到现在,什么也没说,既没有再骂他,但也没有原谅他,彻底无视他。 那算是一种非常体面的拒绝和非常温和的结束了。 她对他已经很好了。 他再奢求就得寸进尺了。 但他却只觉得寒意浸透骨髓,他宁愿她打他骂他咬牙切齿地质问他要求他剖心剜肺来抵罪,那样至少证明她对他还有要求。 但是一切都结束了,他好像突然就变得很平静,像是黎明前那段最深最寂静的黑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那死一般的沉寂和荒芜。 他挂了电话,又开始神游,明越抬手又挥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淡淡地看着他:“你是心理医生。” 像问句,又像肯定句。 语气平静,眼神不太聚焦,看起来更像是无意识的呢喃,在极力地回避某些东西。 明越没再回答他,掏出手机给明大小姐发了条短信:他脑子应该……没问题吧? 措辞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忍住直抒胸臆了。 明初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陈抒宜家里打游戏,握着游戏柄,眼神专注,杀气腾腾,陈抒宜提醒她:“你手机响了。” 解决了老爷子的事,又临近开学,她最近闲得很,家里没事很少会给她发消息,她大概也能猜到是谁,不太想看,但最后还是说了句:“你帮我看一下。” 陈抒宜最近也不敢提许嘉遇的事儿,说实话她还挺佩服许嘉遇的,以前就觉得他是个挺好看的小白脸,好学生,挂在墙上,搁在手边好看的玩意儿,供大小姐消遣消遣,多的也没什么用了。 但他这事儿闹的,几家都不安宁,明初生了好大的气,气到连她和赵懿宁都不太敢多说话,但她却突然觉得许嘉遇这人还是有点意思的,看着沉默乖顺,其实骨子里头有狠劲,她以前就觉得他城府深,没表面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但真的证实了,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但她琢磨归琢磨,也不敢多嘴。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头像是个白大褂的半身照,备注是:明越。 亲戚?没听说过。 点开看了一眼,陈抒宜突兀地笑出声:“不是,这个明越到底从哪里看出来的,他问许嘉遇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明初:“……” 她扔掉手柄,抓过手机看了一眼,仰面瘫倒在沙发上,深呼吸,又吐出来,冷笑一声:“我才脑子有病。” 陈抒宜听她开骂,反而舒服了一点,蹭过去坐在她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气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等你大学了,到处都是高智商草,你重新找个乐子呗。” 明初起初也是这么觉得的,后来发现,她没兴致了。 好像被许嘉遇折腾得性冷淡了。 她又开始生气,有时候气得半夜做梦都在揍他,睡醒了开始没来由的愤怒,她沉迷去壁球馆打球,一个人挥汗如雨半小时,才能发泄掉那种愤怒。 四年流水般过去,好像是一眨眼的事。 她上学期间就逐步接手了家里的生意,毕业后才挂了职,集团总经理,办公室单独一层,乔叔给她做助理,她新招了一个男秘书,叫周阳,刚毕业,海归,履历漂亮,但就是闷,她亲自面试,人事把简历精挑细选给她过目的时候,周阳的简历排在最后,甚至都没打算让她过目,但因为简历实在漂亮,还是塞进去了。 明初面试了四个,最后钦点了他。 人事经理不解地问乔文良,明总这是什么挑选标准? 简历确实亮眼,但简历又漂亮又八面玲珑的也不是没有。 乔叔笑了笑:“老板当然有老板的考量,咱们执行就行了,这不是我们需要打听的事。” 但乔文良和周阳聊了几句,就发现—— “周阳这孩子,和许少爷挺像的。”乔文良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明初面无表情:“想多了,我只是喜欢话少的。” 太圆滑的人不讨她喜欢。 乔叔笑了笑,大有一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势头。 他忍不住多看了明初几眼,她来上班已经半个月了,原本以为她刚毕业,老明总又不在,她面对董事会和高层那群老狐狸们会发怵,但发现纯属多虑,她早些年乳臭未干的时候身上就带傲气,还有人说她是出生牛犊不怕虎,纯粹娇惯长大,无知无畏。 可其实长大了,她看起来内敛稳重了很多,但骨子里还是傲气冲天,没有她不敢做的事,也没有她不敢动的人,那并不仅仅是胆量,还有对自身的绝对自信。 “休息一下吧!”乔文良整理她桌面的文件,顺便梳理她一周的行程,把周阳也叫进来听着,以便教教他如何适应明初的节奏。 好在这孩子闷是闷了点,但并不笨,也不轴,脑子还是灵活的,学什么也快。 但乔文良却觉得自己都有点魔怔了,越看他越像许少爷。 乔文良跟着明初这么多年,但似乎却越来越看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和许少爷之间关系也很微妙,据他知道的,俩人偶尔还是会见面,但很少,似乎也并不热络,不像小时候那样常腻在一起。 所以乔文良不禁怀疑,明初是不是对这个周阳别有用心。 这些二代们都是蜜罐里泡大的,三观很容易歪,对他们来说,私生活混乱一点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也普遍有个共识,工作和生活分开,不玩不该玩的人,尤其是自己下属。 乔文良忍不住试探一句:“晚上有个宴会,需要我陪你,还是周阳陪着去?或者我帮您联系一个男伴。” 明初心不在焉,考虑到乔文良年纪大了,于是回了句:“周阳跟着,你下班就回去吧!” “明总,今晚的宴会很重要。要给周阳换身行头吗?” 明初终于回过味儿来,不耐烦地抿直了唇角:“没必要。他是个秘书,又不是鸭子,收拾那么好看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周阳尴尬地笑了笑,虽然话有点难听,但却莫名踏实了点。 乔文良也松了口气:“那您晚上当心,老明总不在,你又是第一次公开以集团总经理的身份出席这种场合,估计不少人想探你虚实。” 年纪轻轻坐在这位置上,除了让人联系到有个好爹,也很难再有什么正面的评价了。 明初“嗯”了声,倒并不怎么在意,只是有些出神。 咚咚—— 有人敲门,明初抬头,就看见陈抒宜一张笑脸:“明总,约您一起下午茶?” 明初掐了下眉心,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少寒碜我。你怎么来了?” 陈抒宜摊手:“想你了呗。” 乔文良和周阳非常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你猜我前天回来的时候,在机场碰见谁了?”陈抒宜等俩人走了,直接坐明初椅子的扶手上,揽住她脖子,十分震惊说,“许嘉遇,他变化好大,我差点没认出来,他真不是许敬宗的儿子吗?我怎么觉得越来越像了,他那天板着一张脸训他的助理,给我吓得。” “他回国了?这么早?”明初拧眉。 许嘉遇手狠路子野,在那边小有名气,有一阵国内都听说了,许老爷子突发心梗去世不到三个月,原本针对他做了很多措施,临终前却突然改主意放权,想让他把北美市场吃透。 公 司不景气,许家现在反而十分仰仗他。 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 他在那边混得风生水起,许家现在内斗得厉害,他实在没必要回国来受气,至少也应该等他们斗完了,回来坐收个渔翁之利才是正经。 “你不知道?”陈抒宜比外人清楚,知道这俩藕断丝连着,明初还去那边看过他,他偶尔回国和明初也鬼混过不止一次,还以为俩人感情稳定呢,“他回来竟然不跟你说?不是,你俩现在到底啥关系啊,床伴?” 明初蹙了下眉,她怎么知道,这傻子一周前还给她发消息说想她呢,结果回来三天了,不来找她就算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惯的。 “很快就会变成我把他打住院的关系,欠抽。”明初没好气,“你确定没看错?” 陈抒宜“啧”了声,“我又没老年痴呆,许嘉遇那张脸也很难认错吧。” 长成那样,放人群里就是最显眼的,隔着再多的人头都很好锁定。 明初忍不住露出一丝困惑,许嘉遇在搞什么?难不成许家又出事? 她也没联系他,他既然偷摸回来,她也懒得拆穿他。 但没想到晚上就见他了。 “许总真是年少有为啊!” 宴会厅一角,一群人敬他,各种恭维,眼红他的实验室成果,希望能在这个项目上分一杯羹,也顾不上他到底是真少爷还是假狸猫。 明初刚想过去说点什么,她自己也被叫住了,“小明总,真是好久不见啊!长这么大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周阳第一次来这种场合,有些紧张局促,看谁都不像好人,老鹰护小鸡似地挡在她面前,大概把她当弱不禁风的豪门花瓶,生怕不小心碎了怪罪他头上。 “放松点,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明初打趣他,“你越这样,越显得好欺负。” 她抬手,虚空点了一下他脑门:“你仿佛就在这里写着:我是老实人,都快来欺负我。” 周阳脸顿时红了:“对……对不起明总。” 啧,这动不动就对不起的劲儿真是…… 不远处,许嘉遇捏着酒杯的手已经发白,仿佛那是周阳的脖子,正被他捏碎。 “许总,许总,您没事吧?”有人叫他。 他回过神,眼底一片晦暗。 “没事,”他把杯子放在旁边侍应生的托盘上,说了句,“抱歉,失陪。” 但刚走了两步,又被另外的人的绊住脚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泛着疼,周围的一切在不断地扭曲变形。 他记得明越说过,他现在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但似乎就这么一瞬间,一切又回到原点。 他眼底一片赤红,回国就开始强装的镇定在不断地分崩离析。 他问身边的人:“我的眼镜呢?” 他很少在外面戴眼镜,助理愣了下,才说了句:“我去给您拿。” 无边框的金丝眼镜,斯文儒雅,但助理莫名觉得许总戴上后显得更阴沉冷酷了。 许嘉遇努力不去看她,拼命抑制那疯狂滋长的嫉妒。 但助理一句话让他差点失控。 他说:“刚好惊险啊,我去卫生间,看到一个跟您气质好像的,不过他没您那么好看,气场也弱很多,被他老板调侃两句,脸就红。不然我就真的认错了。”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喜欢那一款。 可惜他早就变了模样,再努力装纯情都不是那个感觉。 未期嘉遇 第49节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他的脑海里在不断地循环重复,魔咒一般侵蚀他的神经,他把酒当水一样不断地灌下去,依旧无法麻痹那疯掉的神经。 他的太阳穴依旧突突地跳着疼。 宴会还没结束,明初提前走了。 一晚上都没找到机会跟她说话的许嘉遇神经彻底崩断,他转身离开宴会厅,径直朝着明初离开的方向跟上去。 第40章 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40. 明初下午发消息,让乔叔查一下许家最近有没有出什么事。 晚上他才回了封邮件,周阳把手机递给她,她没来得及仔细看,只模糊看到几张许嘉遇的照片,背景看起来却是国外,她以为他在那边出什么事才不得不回国,所以提前离席。 坐到车上仔细看,才发现都是生活照。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点心烦。 这人就没让她省心过。 四年前就时不时怀疑,自己到底看上他什么。 性格闷,话少,除了长得好看也没多少优点,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在好奇。 “没查出什么事,一切正常。明越发来一些照片,他说可以给你看。他们见面很频繁,他一直一个人,没有异性朋友。”乔叔发来消息。 这人越老越不正经,拿这些东西分明是调侃她。 明初冷哼一声,谁管他有没有异性朋友。 不过还是翻看了一下。 照片大部分是明越拍的,一部分是保镖拍的。 明初没吩咐过,所以她也是第一次看。 他在国外的生活很简单,家里学校和公司三点一线。 他公司去的不多,大概就是把控一下方向,他有个华裔助手叫文森特,替他打理大部分事。 他没什么朋友,明越算一个,俩人在一个学校读书,住的地方也在一起,楼上楼下,明越在楼上住,许嘉遇在楼下。 照片看了不到十张,车窗被敲响,明初侧头就看到许嘉遇,愣了下,她把车窗降下来,看着他,也不说话,等着他的开场白。 还以为是来道歉,结果这人一声不吭伸手进来从里面开了车门,姿态强硬地挤进来。 他脸色很差,眉眼阴沉沉的,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明初太了解他,分明带着点怒气。 又怎么了? 明初好奇,但没问,不太明白他在琢磨点什么。 成熟了,心思更深了。 以前想什么都憋着不说,但仔细看两眼,就能猜得出来。 现在不好猜了。 五官也变了一点,年轻时候脸部线条还算柔和,现在变得硬朗许多,他五官本就偏立体,这下更显得冷峻锋利。 尤其那双眼,以前觉得总是潮湿悲伤,像某种动物,现在看不出来了,依旧深邃内敛,但却更加琢磨不透。 周阳被她指使去拿外套了,这会儿气喘吁吁过来,傻子似的,拘谨地笑着,敲开车窗,弯腰叫她:“明总,现在是回公司还是回家?” 车窗贴着膜,降下来一半周阳才看到许嘉遇,忍不住愣了下。 明初伸手去接衣服,许嘉遇却抽风似的,一把攥住她手腕,拉下来,举起自己手去接。 “你可以下班了。”他说,声音冷淡,甚至带着点压迫感。 周阳刚上班,乔叔还没来得及跟他交代明初的人际关系,总觉得他机灵点,自己观察几天就也熟悉了,但周阳人情世故还算通达,但对男女之事上却迟钝。 上班第一天就乔文良就教他:“出门你就是明总的脸面,你软弱就是她软弱,你愚蠢就是她脸上无光,公司这个总那个总,一个比一个不好说话,你该怎么办?” 周阳迟疑回答:“我尽量不给明总惹事。” “不,有时反而需要你强硬一点,你把事惹了,老板才有回旋的余地。” 乔文良其实不太满意他,以为是明初色欲熏心招个顺眼的放身边当吉祥物,眼看着胆子小,给他壮胆的。 没想 到他是个实心眼,这会儿看到许嘉遇那通身的压迫感和强硬态度,以及明总微微蹙起的眉头,脑中警铃大作,满脑子都是自己可不能被唬住。 于是他微微欠身,移开了手,姿态挺拔地摆起了谱:“抱歉先生,我们明总有点洁癖,不太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真是不好意思了。” 许嘉遇攥住明初手腕那只手下意识收紧,怕弄疼她,于是又松开,下颌线却不自觉收紧,从明初的角度看,甚至能看到凸起的青筋。 许嘉遇扭头看了一眼明初,镜片后的目光好像突然又回到十七八岁的年纪,潮湿、悲伤,只是多了点成年人的晦暗和幽沉。 明初:“……”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想起乔叔旁敲侧击打听她对周阳看法时提过的:“周阳和许少爷有点像。” 为什么竟然还有点心虚。 她轻咳了声,第一回 觉得助理还是要机灵点的。 “没你的事了,下班吧。”她对周阳说。 周阳余光看了一眼明总身边的男人,迟钝的脑袋竟一时分不清状况,搞不明白自己该不该走,停顿几秒才颔首:“好的,明总。” 许嘉遇刚想说什么,旁边突然过来一个人,云升的孟总手底下一个叫姓谭的总监,年少有为,孟总把他捧得很高,刚宴会上还隆重介绍了一下,这会儿却有些殷勤的弯下腰:“明总,怎么提前离开了呢?我们孟总还说要好好跟您聊一聊。” “不好意思,突然有点急事,下次吧。” “那真是太遗憾了,改天我们孟总单独约您吃饭,您一定要赏脸。” 成年人的虚与委蛇,多少让人厌烦,明初笑着,神色却很淡:“一定。” “那不打扰您了,再见明总。”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许嘉遇,微笑道,“再见许总。” 刚一直没吭声,只是守分寸,这会儿告别,是表明自己没有眼瞎。 车窗重新升起,谭总监消失在拐角。 明初刚想吩咐司机离开,但许嘉遇却突然打开车门,并牵着她的手下车,明初不太懂他又搞什么幺蛾子,就觉得他情绪不太对,于是挣开了。 他这次没再用那种眼神看她,抿着唇,一脸的隐忍和悲伤,但却突然弯腰把她抱了出来,一路扛到旁边一辆另一辆宾利车上。 他选了一辆和她一模一样的车,司机守在那里,看见他的时候明显楞了下,从来没见过许老板这样,但很快眼观鼻鼻观心,沉默地给老板开了车门。 许嘉遇把人塞进去,沉声说了句:“回南岸别墅。” 许家的一处别墅,许敬宗留给苏黎母子了,但因为离许家老宅太近,苏黎一直不敢住,也不敢处理。 明初早些时候听说那边翻新了,还以为是终于给卖了。 看来是许嘉遇找人收拾的。 明初气得胃疼,她好歹也是个总,挂职没俩月,太年轻了公司那群人精都还不太服她,她每天装得深沉,一脸的高深莫测高不可攀,他倒好,回国不联系她就算了,还把她扛来扛去,万一被人看到,她面子往哪儿搁? “许嘉遇,你抽什么疯?” 许嘉遇眼底泛红,冷声说:“我不会放你走的,除非你打死我。” 明初:“……” 哪来的中二病。 她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凑近闻了闻,拧着眉说:“不记得你酒品这么差,你喝了多少?发哪门子的疯?” “我就是疯了。”许嘉遇看着她,只觉得眼眶都在泛疼,脑海里全是她在宴会厅歪着头和周阳说话的场面,然后是那兔崽子拿腔拿调摆谱的脸和看他像看敌人的眼神。 她平时大概对他很好吧,看起来很冷漠的一个人,但对身边人有时候过分迁就和纵容了,对人好的时候总是让人恍惚觉得自己是她最重要的人。 可其实转身就会离开,毫不留情。 他眼神越来越痛苦,重复一句:“我就是疯了。” 明初看出来他是介意周阳,但实在没想到他会介意成这样。 这反应…… “刚招的助理,不太懂事,你跟他计较什么。”明初手被他攥着,感觉有点疼,又挣了下,“放开,我真要生气了。” 许嘉遇只听到她在为周阳说话,斥责自己不该跟他计较。 “你为了他就骂我。”许嘉遇委屈到哽咽,“你是不是还恨我。你怎么……这么对我。” 这四年他招之则来挥之即去,本以为能弥补一二,可到头来他还不如一个助理。 明初:“……” 她一时都忘了挣扎,甚至忘了生气,又或者说气得没话说了,反而只剩下好笑。 “我什么时候骂你了。”明初几乎一字一字地往外蹦,“许嘉遇你喝醉了你就回家睡觉。” 那潜台词仿佛在说:滚,离我远点,别来烦我。 车子开上了主路,明初按了通话键,怕他这司机也是刚回国的,想跟他说前面有段路施工,绕一下。 结果许嘉遇以为她要让司机改道,瞬间扯住她把她拖进怀里固定着,悲伤又凶狠地看着她:“我不会放你走,我也不会滚,你想都别想。” 明初叹气,实在没明白他在琢磨什么,懒得和醉鬼讲道理,但也实在气儿不顺,很难好好和他说话,于是冷笑一声:“绑架?你知道上个试图绑架我的人还没从牢里出来吗?” “你被绑架过?”许嘉遇顿时一僵,“受伤没有?什么时候?为什么我不知道?” 他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明初张了张嘴,心道你这是趁机占便宜还是怎么?但看他担心的神色又觉得是自己太久没见他脑子不干净,她叹气,“没事,就一个闹剧。全程不到半小时就解决了。” 刚上大学那会儿,有群不务正业青年,观察她出入豪车接送,又是个年轻女孩儿,想勒索点钱,不知道怎么找到她打壁球的会所,恰好认识那边的教练,想把她约出来趁机灌点药。 但明初生在这种家庭,从小见惯了各种阴损的路数,做事向来谨慎小心滴水不漏,几个人蹲了半个月也没蹲出个所以然,那会所会费太贵,他们借的卡马上到期,于是恶从胆边生,去破坏她的车,守在旁边等着“献爱心”。 但她好几辆车换着开,司机也二十四小时轮班待命,车坏了她去楼上喝了杯咖啡,再下来就换了辆车走了。 未期嘉遇 第50节 那群人彻底没招,又为了她砸进去不少钱,气不过,到她周末常去的超市,终于找到个机会,把她扯进了安全通道,然后明初的保镖反应更快,看到明初的定位还在超市,联系上老板,高价锁了超市各个入口。 他们出不去,被吓得乱窜,顺着安全通道到了空荡荡的备用层,把她拖进卫生间,锁上门,但被明初挣脱一只手,她练过,差点把几个人打半死,对方实在太多人,最后还是把她按住了,但被她打怕了,不敢碰她,直接锁进隔间堵着门。 广播不间断地在喊,三个傻子吓得腿都软了,想把她扔了,但其中一个大概知道篓子捅大了,而且大概率跑不掉了,摸了她的手机,拍了明初被捆住的照片,问明鸿非要一百万。 明鸿非几秒钟后就给他转过去了,然后同时保镖一脚把厕所门踹开了。 后来明鸿非直接请了个律师团,顶格判了。 明初简单说了声,许嘉遇眼眶又红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又开始恨自己。 明初张了张嘴,这事儿谁没事乱说,她还嫌丢人呢,她的保镖反应已经够快了,但还是被明鸿非全换了。 后来还安排了几个心理医生轮翻给她做疏导,她一点事儿没有,就是觉得脸上挂不住。 这会儿要不是看他情绪太不对劲,根本也不想跟他说。 车子直接开进了院子,停在门廊前的空地,许嘉遇下车,弯腰再次把明初扛出来。 明初被他扛肩上,拍了下他的背,“你放我下来!什么毛病,我迟早揍你。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放你下去,你就走了。”他沉声说,“我不可能放你走,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放你走。明初,你说过,爱是厮杀、掠夺,我尊重你,所以四年来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你不想见我我就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打扰你,但现在我不忍了。我知道你手机上有定位,我也知道你消失超过十分钟保镖的电话就会打到你爸爸那里,但无所谓,我不在乎,我会不遗余力地去争取,直到彻底无路可走,不然我不会放手。” 明初:“……”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以前也没觉得喝醉了这么疯。 但真喝醉了扛着她走还能这么稳? 明初挣扎了会儿就不挣扎了,保镖根本就没跟过来,也不会联系她爸,因为她被换了车的那一刻保镖就过来了,被她挥手让走了,然后发了短信让他们提前下班不用跟了。 “许嘉遇,你想做就做,不用这么粗鲁,我也没说不乐意。”明初终于试图好好跟他说话,因为觉得他这架势,待会儿真做了估计也不舒服。 但这句话又不知道刺激到他哪儿了,他踢开楼上卧室门,把她扔到床上,沉默地俯身看她,眼神潮湿,血红一片:“你对他们……都这么好吗?” 谁们? 周阳?谁没事会睡自己助理,她去会所点十个男模明鸿非恐怕都懒得管,但她要是睡自己助理,明鸿非能当场把她拆了。 不吃窝边草,工作和私生活分开是基本准则,他不至于不知道。 那到底是谁们? 明初迟疑了两秒,许嘉遇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他抱着她,狠狠哽咽了一下,近乎泄愤地把脸埋在她脖颈,并侧头咬了她一口。 没用多大力,但实在有点咬牙切齿。 明初:“……” 她实在忍不住,无奈地问一句:“你还清醒吗?为什么你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装傻吗? 许嘉遇悲伤地看着她,突然别过脸,“我知道我没资格问什么,是我越界了,是我贪心……我不问了。” 他轻轻抱住她,却以一种不由分说的架势困住她全身,“我带你去洗澡。今晚我好好表现,你别找别人了,行不行。” “我不可能泡我助理,现在不会,未来也不会,永远都不会。”但明初总觉得他被周阳刺激了,但又不仅仅是,不禁又问,“你到底在发什么疯,我招你惹你了,你以为自己哪根葱?” “你又骂我,我连说他都没资格是不是?”许嘉遇点头,“是,向来都是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明初:“……” 真是气着气着就想笑,这人在演什么话剧呢。 她实在听不懂,也觉得自己解释够清楚了,他还是魔怔了似的。 算了,要不先做吧,至少还能高兴点,这么听他念经,再听下去迟早也要魔怔。 于是明初考拉似地挂他身上,侧了下头,“闭嘴,洗澡去。” 许嘉遇乖顺地抱她去,进了浴室又恶狠狠地把她压在洗手台上,“我要你,我一定要要你。” 明初今天脑门上飘过一团又一团黑线。 她脱衣服,顺便脱他的。 她眼神在看到他胸肌和腹肌的时候明显亮了点,微微挑眉的小动作被他捕捉进眼里,她喜欢他的身体,他一直都知道,从没一刻这么庆幸过,可也从没一刻像现在这么痛苦。 他想要的太多。 想得到人,也想要那颗心。 那那个人太自由,不能独属于他。 那颗心太昂贵,她给了他也抓不住。 “你只有睡我的时候才会给我一点好脸色。”许嘉遇怨气深重,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但其实更幽怨了。 明初给了他一巴掌:“那不做了。” 她胸口起伏,显然真生气了。 许嘉遇眼眶又红,眼神继续恶狠狠地盯着她:“不行,你别这么对我。我真的……好痛。”她拽住她的手,压在他心脏,“我快死了。” 这国外的风水是不是不太好? 明初有那么一刻都想找个法师给他驱驱邪。 明越那孙子说他精神状态良好,心理状态也还算健康,蒙她呢?什么庸医。 这病是不是又严重了? 要不要送他去医院啊。 这堂堂许氏总裁,传出去不好听吧? 明初脑子里转了八百圈,还没转出个名堂,后背突然就下意识绷紧了。 这人无前戏直接挤了进来,进来后才试探地慢慢磨着,正面抱着她,一边动一边幽怨地低着头看她,眼神又悲伤又狠戾。她一时也分不清那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她掐住他脖子:“别动,我自己动。你敢动一下我给你阉了。” 明初深呼吸了一下,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她这么情绪稳定的人,每次都被他气失态。 四年前是,四年后竟然还是。 刚说完他就往上顶了两下。 他说:“你打我吧!我真的难受,我好难受,明初,你怎么打我都行,我真的受不了了。” 明初伸手正好能够到地上他的皮带,费劲抽出来,折叠一下握在手里,狠狠抽了他一下,点头:“行,今天我不打死你我不姓明,许嘉遇我真是给你脸了,你回国跟我说了吗?你都回来好几天了,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还没收拾你,你跟我发什么疯!啊!”明初手没停,“你发什么疯,周阳是我助理,除此之外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不认识你,刚工作也没什么眼色,对你态度不好我下次批评他,你跟我发什么疯,我还能揍他一顿?他是我助理又不是我奴隶。” 许嘉遇抱着她,脑袋拱着她的侧脸,轻声说:“我是你奴隶,你揍我吧!” 明初说到哪儿了?她突然想不起来了,气成个傻子了,咬牙切齿又抽了他一下。 她身体已经适应,太久没见了其实她也想。 他开始大开大合地干,动作是粗鲁的,眼神是哀怨的,行为是嚣张的,姿态却是卑微的。 他一边发着狠,一边还能红着眼睛:“你明天醒来,是不是就再也不会理我了。” 他呢喃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听答案,说完就开始自说自话:“别不理我,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明初懒得理他的疯言疯语,自说自话什么呢,听不懂。 她不想理他不用等明天,她都跟他回来了,睡也睡了,也没抽死他,没把他阉了,他到底还在悲伤什么? 他那么恐惧那么悲伤,好像很害怕她再也不理他,但却重重地撞她:“那我们不要睡了,这样就不用醒。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好个屁。 明初被这个逻辑折服,哼笑一声:“那我们也不用活了,反正都会死。” “死我也要跟你死一块儿。”许嘉遇攥住她的手腕,固定在陶瓷台面,“你这辈子别想摆脱我。你恨我吧,我宁愿你恨我。” 明初:“……” 怎么还是听不懂,明初已经出离愤怒了,开始思考一些非常哲学的思辨问题。 比如其实真正疯掉的不是许嘉遇,而是自己? 不然为什么,他这么声情并茂,感情充沛,而她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 第41章 别说话求求你了,不要 41. 宁海到了雨季,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狂风大作,天阴沉沉的,但没有许嘉遇的心情糟糕。 他醒的时候,明初已经走了。 许嘉遇揉了揉宿醉头疼的额角,摸了摸身边空荡荡的床,周围仿佛还有她的气息和温度,但人不在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脸色阴沉地去洗了脸。 卫生间里有她用过的洗漱用具,她专门让人给她准备的。 明明是梦寐以求的场景,此时却只觉得难过。 昨晚他们在这里还做过一次,她被他托抱着,背抵着墙,瓷砖冰凉,他用手给她隔开,她腿夹不住他腰,频频往下坠,却被迫进入得更深。 太久没做,她反应剧烈,浑身止不住的抖。 “去床上!”她咬牙切齿说。 “不要。”他回答,觉得她气急败坏起来特别可爱,她不是想去床上 ,就是觉得自己不受控的样子丢脸。 很要面子的一个人,傲气惯了,喜欢所有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可他也愿意被她掌控的,可惜她不愿意,国外几年,他想她想得要疯了,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每次跟她发条消息都要反复掐算时间,而她也不见得理他。 有时候根本不回消息,有时候隔很久才回,偶尔很快回复,也觉得隔靴搔痒。 不够。 想见她,想拥抱,想接吻,想……什么都想。知道无济于事,只好拼命工作,希望站得高一点,手里筹码更多一点,做那个能与之匹配的人。 未期嘉遇 第51节 可是不够,怎么都不够。 他仿佛天生就是残缺的,必须她存在才是完整的,他把自己打磨得再细致,都不如她多看他一眼带来的满足感。 终于见到,却只看到她和别人谈笑风生,那一刻嫉妒几乎要吞没他。 他抱着她去阳台,去餐厅找吃的,去隔壁专门给她准备的影音室看情-色电影……哪里都去,就是不去床上。 这样就像是在恋爱,而不是像个鸭子一样。 可是,她一早还是走了。 上次她去国外也是这样,他开心得要疯了,抱着她不愿意放手,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第二天好不容易入睡,她就那么走了,他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只留给他一句:有事。 他都没来得及送她。 明大小姐不管去哪里,都有一大群人鞍前马后,他连接送她的资格都没有。 他昨晚把她绑来自己家,发狠了似地要打破这个局面,他甚至期望她恨他,把他揍一顿也好,结果什么也没有。 最后她还是不声不响走了。 他向来抓不住她。 午夜的钟声反复敲响,他的梦反复地醒。 自欺欺人呢许嘉遇,每次她来找他,她愿意回复他的消息,他都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可她始终不咸不淡,神出鬼没,除了上床,好像就没别的事可做。 她就是把你当个不错的床伴,仅此而已。 刚出国的那会儿就知道了,不是吗? 那时他心灰意冷,她却突然出现,看见他,也不说话,他刚说了句对不起,她就捂住他嘴,拧着眉不耐烦说:“有套吗?想做。” 四年里,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总归她还愿意见他,本以为自己还有机会。 可刚回国,就又被他搞砸了。 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他不知道。 早知道应该让保镖看着,不让她出别墅的大门。 可她是明初,谁又能真的锁得住她。 许嘉遇感觉一阵焦躁。 脑海里反复在重复:她走了。 好烦,头好疼。 可以不走吗能不能看看我别离开好吗好吗好吗好吗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别走…… 他的脑海里像是被插入了一段程序bug,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带着噪音碎片不断地骚扰他的耳膜。 怎么都无法停止。 他的助理是跟着他从国外回来的,是个华裔,跟许家沾亲带故,论辈分大概要叫他一声表哥。但许嘉遇一开始就主动提过自己身世,让他去留随意,也不必叫他哥。 不过他倒是对这个毫不在意,跟他关系还不错。 他中文名叫李寅,据说是寅时出生的,从小在国外长大,他很少回国,这次回来,许嘉遇放了他三天假。 他今天回岗,一大早来别墅找他,被管家引到客厅等候,足足等到九点钟才看到他下来。 “许总,您终于醒了。”李寅起身,半是调侃地说着,眼神乱瞟,看到他脖子上密密麻麻的红痕紫痕,震惊得无以言表。挑着眉嘀咕一句,“好凶残啊。” 许嘉遇愣了下,似乎早把他忘了,对于自己身上的痕迹毫不遮掩也毫不觉得羞耻,甚至隐隐当做某种勋章,恨不得全世界都看见。 他神情自若地颔首:“上午不是没安排,找我有事?” 李寅摇头:“没事,你还没上财经头条,先上娱乐版头条了哥,你这块儿别墅区住了好几个明星,有狗仔蹲明星结果蹲到你了,拍到你扛着嫂子下车,啧,画面实在劲爆。不过估计明家出手了,热搜秒撤,都还没人扒出来是谁呢,不过我一眼就看出来是你了。” 许嘉遇拧眉,听到后半句才松口气。 倒不是害怕被议论,明初昨晚才说被人知道了没面子,真上热搜,自己恐怕跪下来都得不到原谅了。 李寅摊手:“我好奇,想着来看看嫂子真人是不是真的像媒体说的一看就是财阀大小姐。” “社会主义没有财阀,思想端正点。”许嘉遇瞥他。 李寅乐不可支,“你看你,一点幽默细胞和娱乐精神都没有,嫂子跟你都得有代沟吧。话说我来的时候就听管家说人已经走了。” 他“啧”了声,“哥你到底行不行,你比嫂子起得还晚。” 许嘉遇:“……” 她昨晚累得睡着了,他却怎么都睡不着,想把她摇醒和她说说话,可又不忍心,抱着她,像个变态一样反复亲吻她,她觉得不舒服,睡梦中拧起眉,一边推她,一边翻身背对他。 他不甘心,依旧抱上去,她整个人嵌进他怀里。 他感到无比安心,又觉得无比难过。 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像没有一点办法。 “明初……”他叫她的名字,像以前被她哄着那样反复呢喃着,“宝贝。” 不明白当初为什么怎么都叫不出口,而现在无论怎么叫,她都没多大反应了。 她半梦半醒的时候“嗯”了声,他的心跳便难以自控地剧烈跳动着。 他抱紧她,无奈又压抑地恳求她:“别走了,好不好?” 她被勒得痛了,醒了,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不来了,快睡觉。” 被打了也开心,好像无论她对他做什么,他都高兴。 最怕她不理他,怕她无视他。 “哥?”李寅叫他,“又走神。你一回国就不对劲,越哥说你一见明总就会变个人,我还不信。” 他是个话痨,碎碎念起来没完没了,想起自己回来就听到不少关于明初的消息,忍不住感叹:“嫂子果然不愧是明家的继承人,她刚进公司就啃下一块儿硬骨头,财经报道给她开专题,拿来当典型案例分析,都说她虎父无犬子,很有王霸之气。我说你干脆入赘得了,咱们实验室刚拿的九项专利,国内现在急缺,你刚回国就被不少公司盯着,趁着身价正贵赶紧脱手啊,你等着老明总回过味儿来把你扼杀在摇篮里吗?多少人想联姻,都被他挡回去了,据说某个大人物给自己独子说媒都被他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还有人说小明总可能有点隐疾,比如性冷淡什么的,没那方面的癖好……”李寅观察了他一眼,“额……不过,这应该是谣传。” 许嘉遇一直在走神,说他什么都行,但他厌恶任何人在他面前议论明初,于是蹙眉打断他,“好了,胡扯八道什么。不是什么事都需要个原因,大概率就是她不想而已。” 她爸虽然性格强势,但却很尊重她的个人意愿,她要是不想,就算是哪国的王子她也不见得会去见。 李寅眼睛转了一下,“那你还是很有希望的嘛,她都愿意跟你回家。” 是他把她扛来的,强迫她的。许嘉遇沉默地想。 可旋即忍不住抬了下眼皮。 眼神都亮了几分,没有人可以强迫明初,她如果不想,他的车根本开不到家里。 他骤然深呼吸了一下,鼓起勇气去拨她的电话。 铃声响到自动挂断都没人接。 他盯着手机看了会儿,颓丧地坐在沙发上,发呆。 李寅看他 情绪实在不对,没再多嘴,招呼厨房给他弄早饭,顺便整理了一份邀约名单。 许嘉遇这次回国就不打算再回去了,工作重心要转回来,谁也没想到他能在短短几年把国外的实验室搞起来,还搞得风生水起,他跟个机器似的,工作起来就不停转,性格执拗让他显得很不好相处,但在实验上却是个良好品性,让他得以攻克很多看起来不可能的难关。 集团内部非常忌惮他,怕他在国外真搞出什么名堂,所以急着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但派过去接手他工作的全都铩羽而归,最后只能把他先弄回国。 但回国又怕他把集团吞掉,他目前个人的股份加上她母亲和魏兆廷的股份,已经近半了,这非常危险。 他已经从一个麻烦进化成烫手山芋了。 不过许嘉遇本人毫不在意这些,他甚至根本不在意许家的死活,但也不想放弃能抓住的一切。 想要当公主的骑士需要悍不畏死的胆量。 但想要做女王的权杖,还要更艰难一点。 他坐在那里发呆,反复思考,气压低得不能再低了。 明初开完一个会看到十几个未接来电以及满屏的消息。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 你又不要我了是不是? 明初掐了下眉心,给明越先打了个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我花那么钱送你去读书进修,给你安排衣食住行,替你解决无数个麻烦,你当是我做慈善?让你看个人你怎么给我看得更疯了。” 明越坐在精神病院的门诊处,把电话拿远了点,小声狡辩:“除了你,真的没人说他不正常,你说……你要不要来一趟呢?我给你做个测试。” “滚!”明初啪一声挂了电话,吩咐周阳,“安排个晚餐。” 周阳礼貌询问:“是什么性质的宴请呢?对方有没有什么忌口。” 明初想了会儿,好像真不知道,她忍不住有点心虚,觉得自己是不是确实有点忽略他。 她想了下:“约会,没有忌口,再帮我准备一束花。” 结果周阳那二傻子把花定在公司,明初捧着一捧红玫瑰从公司出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骂了句:“你这孩子是不是有点缺心眼儿?” 周阳觉得自己挺机灵的,大概是她气场太强他总是绷着神经,越紧张越容易出错。 他耷拉下脑袋:“对不起明总。” 那样子莫名让明初想起许嘉遇,有点烦躁地叹口气,“好了你下班吧不用跟着我,车钥匙给我。” 周阳顿时又高兴了,殷勤地送明初上车,顺便给她开门。 到了车前,一抬头,明初就看到等在地下车库的许嘉遇,他戴着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阴森森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么远,明初就是觉得他眼眶红了。 明初:“……” 烦,谈恋爱怎么这么烦,就不能只上床吗? 这么想还是他不懂事,但他不懂事难道不是自己惯的? 归根结底还是惯的。 她太纵容他了。 都这么纵容他了,为什么他还是不满足? 未期嘉遇 第52节 明初侧头看着周阳:“你走吧。” 然后朝着许嘉遇走过去。 许嘉遇背抵着车门,觉得自己僵在了那里,浑身都是冷的,他从没送过她花,因为她说过不喜欢,她不喜欢那种娇嫩脆弱的东西,连珠宝都不大感兴趣,除非必要场合需要妆点,她平时都懒得戴什么,她送他那块儿手表的情侣对表,她倒是一直戴着,这让他一度觉得自己在她这里还是有点分量,但又忍不住怀疑只是她懒得换。 可她现在那么小心地抱着那捧花,九十九枝玫瑰真的好大一捧,她几乎抱不住,都不舍得让助理帮她抱,每一片花瓣都新鲜欲滴,衬得她格外明艳动人。 他有点后悔自己总是太刻板,把她的话当圣旨,他应该主动一点的,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那就一样一样试,总会有她喜欢的。 谁送的?谁送的…… 是谁送的啊。 心脏好疼,头好疼,眼眶也疼。 她一步一步走过来,他不敢去迎,想逃,又不甘心,就那么看着她,手指忍不住攥紧再攥紧。 她要说什么? 是不是要说以后再也不要见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以后连床都不能上了吧?她虽然看似随意,但其实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可以玩,可以放纵,但不会脚踏两条船。 如果有确定要认真谈的人,就会跟他划清界限吧! 不要,求求了,不要…… 明初刚张开嘴,就被许嘉遇一把攥住脖子,凶狠地吻上去,他哽咽又压抑地说:“别说,求你了,别说。” 明初:“……” 第42章 老婆老婆老婆一碰就要碎了 42. 明初几次想开口,都被他吻得更深,到最后几乎快要断气,从没想过接个吻也能接出你死我活的气势。 一吻结束,嘴唇和舌头都是麻的,隐隐还有点疼痛,不知道是不是被咬破了,明初十分恼火,手背蹭了下嘴唇,狠踹了他好几下。 幸好周阳这次还算机灵,知道不该看的不看,早早就溜了,不然明初真想杀了许嘉遇泄愤。 “你发什么疯?从我昨天见你你就疯,疯够了没,非要我揍你一顿才消停是不是!”说着,又踢他两下,“是不是?” 许嘉遇丝毫不躲,只是目光沉沉望着她。 眼神悲伤、热切,还有夹杂其中的委屈和不甘。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着他了。 明初把那捧被压扁的花扔他手里,“没听你说过喜欢什么花,所以随便买了。”她不耐烦地说,“周阳那缺心眼的不知道送去餐厅,害我抱这么久,跟个傻子似的。” “挑的最好的,你自己压坏的,总不能怪我不上心。”明初这种完美主义,觉得十分糟心,忍不住又骂,“但我不明白,你一天天的到底发什么神经。欠抽啊?” 许嘉遇的表情突然一寸寸裂开,半晌才找到自己声音,呆滞地问:“送……我的?” 他那表情太诡异,明初又开始火大:“送给狗的。” 她的车离她几十米远,懒得过去了,拉开他车的车门坐上去,气得肺疼,脑子里莫名闪过明越说的话,除了她,没人说过他不正常,那会不会……真的……不正常的是自己? 怎么可能,也没人说过她不正常。 她几欲爆粗口,恶狠狠捶了下车窗:“哎,那只狗,你走不走?杵在那儿当雕像呢?” 不得不说长得确实好看,昨晚狗仔在那儿蹲一个知名男星的绯闻,没想到没蹲到,倒是蹲到了许嘉遇的车,气质太亮眼,那么模糊的照片里都能看出不俗,热搜冲得快,她找人去撤,差点没压住。 一大早醒来就处理一堆破事,连着开了两个会,还要分心去管他,明初无名火大起,声音提高两个分贝:“滚进来。” 许嘉遇终于醒过神,一秒没犹豫地坐进来,给不远处的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然后挨着她,轻轻碰了她一下,想说对不起,但一想到每次说对不起都挨骂,又闭嘴了。 送我的? 送我的啊? 他嘴角微微翘起,如果有尾巴大概也狠狠竖起来了,那瞬间的感觉像是从地狱升到天堂,满脑子都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每次把她惹恼都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 李寅说得没错,他就是半点情趣和幽默都没有。 明初等着他的屁话呢,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憋出一句话,气过头了反而平静了,他本来就是这么个性格,从几年前就知道,如果真的接受不了早几年就该把他踹了。 以前觉得困惑,不明白感情到底是什么,总觉得要图点什么,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过他。 性格闷,话少,想听点好点的还要自己哄。 没趣得很。 可逗他也挺有趣的,性格闷了点,但胜在安静不聒噪,不会乱抖机灵。 偏执,刻板,木头一个,较真得很,什么事都放在心上。 可这性格形成的原因又让人心疼。 缺点挺多,赵懿宁以前开玩笑说,明大小姐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一丁点缺点都不用将就,肯定有个完美无缺得等着她。 这话太夸张, 且不说这世界上就不存在完美无缺的东西,就算有,也得她乐意去找。 他刚去国外那会儿,她没觉得怎么样,那一阵甚至觉得厌烦,不太想理他,连个电话都不想给他打,他发来的消息也没怎么回过。 开学事多,乔叔把分公司的事给她熟悉,除了上课时间,她都泡在公司。 突然有一天,乔叔调侃她:“最近桃花很旺啊?那个姓蒋的小子不错,蒋家在京市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明初迷茫地抬头:“谁?” 想了一圈,也不记得接手的业务高层里有这么一号人。 她自诩记性好,近乎过目不忘,自然不能接受这种失误。 再三提醒才想起来,是乙方老总身边的助理,舅舅带着外甥熟悉业务,他负责在中间沟通联系,明初甚至跟他一块儿吃过几次饭,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这人在她眼里是模糊的,就像个符号,如果说他是谷总的助理,她会有点印象,但单独把他拎出来,就不认识了。 这很不应该,她本身就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 她突然意识到,她好像比想象中更在意许嘉遇,异地相隔那么久,她还是时不时会想起他,关注许家在海外的生意,怕他被人坑得底儿掉。 所以她动身去了国外一趟,下午到他的公寓,见到他之前想着揍他一顿解气,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惹她后还能安安稳稳出现在她眼前,生平最讨厌自作主张自以为是的蠢货,以为自己是谁? 救苦救难的菩萨?不求回报的情圣? 少在她面前唱大戏了。 他看见她,整个人好像从灰扑扑的旧电视变成了彩色,那么高兴,眼睛都亮了,旋即又被浓重的悲伤吞没,他红着眼,想靠近又不敢,想上前偏又不敢迈出那一步,他很轻地抬手,想触摸她,又怕那是梦,嘴唇颤抖了好几下,开口又要说对不起。 她感到一阵焦躁和烦闷,却不是烦他,那会儿突然觉得,她就是有点烦自己,为什么总是频频心疼他,自作孽不可活的笨蛋,不值得同情。 可她还是心疼了,于是烦闷异常。 她忍不住再次想,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 想来想去,只能想出……可能睡起来舒服吧。可其实第一次堪称一塌糊涂,尺寸不匹配,磨合了挺久,虽然他进步挺快,俩人也挺合拍,但怎么也称不上绝无仅有独一无二非他不可,有时候甚至觉得可能最开始的时候心理愉悦大于生理愉悦。 烦,越想越烦。 所以她捂住他的嘴,让他把那句对不起憋回去,问他:“有套吗?想做。” 她第二天还有事,必须回国,原本心血来潮来见他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冲动事件,一晚上四次,她都没叫停,更是难以理解。 天刚亮她就动身去机场了,在飞机上补了一路的觉,醒来仍旧觉得浑身酸疼,腿更是软得走路都打飘。 咬牙切齿地骂许嘉遇是个畜生。 又想起是自己纵容,连自己都骂了一通。 她在想,睡起来确实舒服,怪她色欲熏心,也只能认栽了。 长这么大,明鸿非教给她最实用的准则就是:这世上不存在纯粹的好事,想要得到别人都得不到的好处,也要付出别人付出不了的代价。如果一件事能做到无本万利,那代价一定写在刑法里。 明初是个守法的商人,从不追求走钢丝的人生,爱上一个有缺点的情人,似乎也合情合理。 她就这么说服了自己。 突然有一天,陈抒宜心事重重半夜找到她,抽了两根烟,一语不发。 抽第三根的时候,明初把她烟拿掉了:“我最多能容忍你抽两根,再抽滚蛋。” 陈抒宜“啧”了声,“你还是这么无情,有时候真羡慕你,好像没什么事能让你烦恼,干脆、果断,不留情面。” 明初看着她,大概能猜到她的来意:“人会纠结痛苦,是因为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不愿意放弃。” “如果割舍这么容易,那也就没那么多痛苦了。” “盯着一样就可以了,想要什么,就要把它附加的一切都一并拿去,包括你不想要的那部分。或者扔掉你厌恶的,顺带扔掉你还留恋的那部分,如果你两边都盯着,就会既想扔又想要,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陈抒宜跟她那个名义上的叔叔发生关系了,她主动的,两个人的关系退不回,也再进不了一步,奶奶身体越来越不好,他把奶奶接去了身边,奶奶离不开她,整天念叨着要见她,所以她不得不跟过去同吃住,于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忍得很辛苦。 陈家几代都是搞文艺的,都说读书人讲究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也多,爷爷不在了,但陈家的长辈都在,因为祖孙两个可怜,没少被家中接济和帮助,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一座大山压在自己头上。 明初好奇:“就那么喜欢?” 陈抒宜笑了笑:“不知道,有时候也想,换个人,一切都解决了。不就是睡过一次,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有什么。但就是没办法,眼里看不见其他人了,我有什么办法。” 眼里看不见其他人了…… 明初突然拧眉,像是问她,又像是问自己:“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知道原因就不会痛苦了。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不可抗力吧。其实他没什么好的,我努力找他的缺点,也还是放不下他,努力去计算他的优点,说服自己也并不是不可救药,但其实真的没有既有同样的优点又没有那些缺点的人吗?不合适就换,很简单的道理,我却怎么都做不到。想来想去,大概有些事是命吧。” 明初莫名就想起许嘉遇,或许的确就是命吧。 她不是个纠结的人,放不下那就拿起来,不管烫手还是扎手,她想拿就不计后果。 但也架不住这傻子见天发点邪疯。 许嘉遇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汪!” 仿佛在说:是的我就是那条狗。 明初本来气就已经消了,板着脸就想看他要说什么,但怎么也没想到他在这儿等着她,一下子没忍住差点笑场,强压着嘴角推了他一下:“神经。” 许嘉遇看到她脸色好了很多,终于松口气,靠过去,脸轻蹭她脖子,得寸进尺:“汪汪!” 未期嘉遇 第53节 明初捂住他的嘴:“闭嘴!” 谁能知道财经报道把他形容为下山虎呢?来势汹汹,势不可挡。称他对宁海的商圈势必是一个极大的冲击。说许嘉遇本人寡言少语眼神锐利,有当年许敬宗身上杀伐果断的气场。 也是眼瞎。 “我是你的狗,要不你把我拴起来吧。”他掰开她的手,轻吻她的掌心,“别不要我,好不好?” 明初被他缠得恼火,推了他一下,许嘉遇顺势把她拉进怀里。 手机恰巧响了,明初举起来看了一眼。 消息栏上显示:老婆老婆老婆我回来了,今晚洗干净等我! 明初刚想回复,手机就被夺走了,许嘉遇浑身僵住,用一种被欺骗被伤害的眼神看着她,满脸写着:你刚是骗我的对不对?你也什么骗我?它是谁?我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仿佛十几岁的时候,难过的时候浑身都会绷紧,颈侧和额角的青筋微微凸起,整个人像是一碰就要碎了。 明初深呼吸,解释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解释个屁。 第43章 是梦不是梦 43. “那你就给他栓起来呗。”把老婆当打招呼词用的赵懿宁知道这回事的时候足足笑了有两分钟才勉强止住。 实在不能想象这是许嘉遇能干出来的事。 她对许嘉遇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偶尔显出一点偏执和阴郁的沉默酷哥,话很少,有点轴,很纯情,但大体是个好学生。 其实没想过俩人能处这么久,明初这人很难琢磨,你觉得她随和,她立马就能露出她冷酷无情的一面,你觉得她狠辣,她又会显出点温情,在她身边很容易感觉到一种吊桥效应产生的致 命吸引力。 天生的野心家,目的导向者,可以柔和可以狠戾,但绝不会做动摇自己根基的事。 许嘉遇这人太较真,太较真就容易受伤,也容易刺伤别人。 明初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一次两次觉得好玩可以哄着,时间久了就会厌烦。 所以赵懿宁知道这俩人谈了好几年,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明初瞥她一眼,露出几分无语:“我又不是变态。” “啧,又不是让你真栓,你也没有幽默细胞,你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了。”说着,她抬起手晃了晃,无名指上二十二克拉的大钻戒明晃晃闪人眼。 “啧,别把手指压断了。什么时候私定的终身?”明初挑眉,随口调侃一句,以为她自己买的带着玩的。 结果赵懿宁笑了下:“没多久,别说我不是朋友,这事儿太快了我也没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来告诉你的吗。” 明初结结实实惊讶了一瞬,一时竟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交过男朋友。 真不太记得了。 没见过她身边有什么异性,除了整天辱骂梁繁,好像也没听她提过什么异性的名字。 赵懿宁挺简单好懂的人,什么都写在脸上挂在嘴边,难不成家里安排了联姻? 但她这一脸得意的样子,丝毫不像是被逼迫。 明初脑子转了几秒钟,突然眯了下眼睛:“梁繁?” 赵懿宁有点心虚,装模作样咳了两声才支支吾吾交代:“昂。” 明初:“……” “我也没想这么快定下来,这不赶巧了吗。” 赵懿宁简单讲了一下起因经过,前一阵两家家庭旅行撞一块儿去了,国外小岛上同一家酒店,暴风雨,想换个酒店都来不及。 梁繁养了一条小狗走哪儿带哪儿,是只约克夏,很少见男的养,那小狗需要精心打扮,梁繁每天给它扎漂亮辫子,导致很长一段时间赵懿宁觉得他是个大变态。 他还给狗起名字宁宁,他那狗怀孕了,跑赵懿宁房间去了,赵懿宁看它挺好玩就逗了逗,没多久就还回去了,结果半夜梁繁找狗找不到,满酒店叫宁宁,跟酒店的工作人员解释那狗:很漂亮的小女孩,长头发,叫宁宁,还怀着孕,我很担心它,请务必尽快帮我找到可以吗? 工作人员正好在调监控:“7点57分进去602后并没有见它出来,您确定它不在里面吗?” 602就是赵懿宁的房间。 两家父母在不远处正好听到,各自都震撼不已,一句话不敢说。 平常这俩人甚至有点剑拔弩张的,根本没人往这方面想。 那天好巧不巧,赵懿宁有点水土不服,觉得酒店的餐也难吃,直犯恶心,父母误会更深了。 那还不算最糟糕。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俩家关系不咋样,但又莫名各自较劲,非凑一起吃饭,互相阴阳怪气。 赵懿宁和梁繁被放在一起攀比。 死活不愿意出国的赵懿宁超常发挥考了一所不错的大学,但跟梁繁这种卷王比,学历上还是差点,只能在别处找补,她情商还是可以的,至少哄长辈得心应手,没有她应付不来的人,到最后连着梁繁父母都忍不住夸她。 每夸一句,梁繁敬她一杯酒,赵懿宁不甘示弱,他敬一杯,她喝一杯,她喝一杯,梁繁陪一杯。一杯怼一句,有来有回,谁也不占上风。 喝到最后意识都是混沌的,连怎么回去的都记不清了。但记得是爸妈送她回去,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她去敲了梁繁的门,大概是为了警告他,或者辱骂他……但最后却莫名互相啃咬起来。 再醒来的时候衣服乱七八糟丢了一地,赵懿宁浑身酸疼,身上到处都是青紫的痕迹。 她第一反应甚至是两个人互殴,断断续续的记忆一点点涌上来,赵懿宁才抓了下头发,两个人沉默地互相盯着对方,大概都有点难消化。 “然后你俩就决定冰释前嫌相亲相爱了?”以明初敏锐的直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当然不是……我就是觉得他……嗯……还行,就决定不跟他计较了,那不是我主动的吗,我就给他留了一张卡当封口费,谁知道他后脚就还给我妈,没头没脑跟我妈说了句让她转告我他不要我的钱。我妈以为我要去父留子,还骂了我一顿,说就不能挑个不认识的,我的天,我简直百口莫辩。” 明初:“……哇塞,把梁繁当鸭子嫖,有胆色,然后呢?” “我没那个意思……然后不小心又睡了……三四五六次吧!我姨妈两个月没来,我就慌了,去医院正好被他逮到,他莫名其妙表白一通,我正感动呢,脑子不清楚,稀里糊涂就被他忽悠着领证了,那天真的跟梦似的,我们临时去的,结果民政局根本没什么人,领完证甚至不耽误我去医院,结果就是……月经不调,回家懵了一星期,才意识到不对劲。跟我爸妈坦白,结果他们早知道了,他爸妈也早知道了,梁繁把梁家都搞定才拉我去领的证,而且他明知道两家父母误会,根本都不解释,莫名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明初听完最后一句,才挑了下眉,“那还不算太笨。” 赵懿宁撇撇嘴:“好吧好吧我承认我脑子简单,刚领证那会儿觉得憋屈,愤怒,还有点忐忑害怕,但现在完全不了啊,我觉得挺好的,非常好,好得不能再好了,什么锅配什么盖呗,梁繁这种心眼比猕猴桃的籽儿还多的人,给你你肯定不乐意,两个太像的人在一起就像照镜子,他的优点你都有,不稀奇,他的缺点你却一览无遗。我就不一样……他算计我我也看不明白,但我能知道,他能把事儿办得特别漂亮,滴水不漏,我从小就羡慕这种人。” 赵懿宁严肃了点,突然说起自己爸妈,她上学那会儿就顶讨厌父母对她指手画脚,喜欢替她安排事,却根本都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那会儿坚决反对出国,并不是觉得留学不好,是觉得家里的态度让人厌烦,声泪俱下地说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却根本不在乎她想要什么,能要什么。 有个能帮忙亲戚问她爸,具体有什么打算,一问三不知,最后丢下一句:“你给看着办吧!你觉得哪里好就给安排,放心,钱不是问题,需要多少你吱一声,我立马安排到位。” 亲戚都有点尴尬,后来找借口推辞了。 她并不是个特别要强的人,也没有多大的叛逆心,后来长大了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那么抗拒,大概是因为他爸妈从来都不清楚为她安排的什么路,别人觉得好的,也不管她适不适合,喜不喜欢,都丢给她,做出点成绩都是他们的功劳,到处炫耀自己教女有方。 但她明确指出自己不喜欢不合适的时候总是被否定,必须要按他们的思路走他们才会高兴,可等真的拿不住拿不稳的时候,却要自己承担后果,还要被指控:我们把最好的都给你了,怎么这么不争气。 可她明明一开始就说不要了。 所以她成年的第一堂课是自己给自己上的,既然无论如何都要自己承担那不如一开始就选择自己想要的,你依赖什么,就同样赋予它伤害你的权利。 爱和以爱为名的绑架,是两回事。 后来遇见梁繁,发现他也是个隐藏的掌控欲特别强的人,但她却意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 大概是因为他这种心眼多的人心思也缜密,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滴水不漏,很多事不做便罢,做了就会力求完美,他大包大揽很多事,但会提前想好所有退路。情绪稳定,做事周到细致,遇到事就解决事,从不做无谓的抱怨和指责。 “但你们这种人有个致命的缺点你知道么,心思太缜密了,有时候反 而会让人觉得没有心,喜欢上的每一秒都有种自己在被衡量被计较随时会被舍弃的感觉……”赵懿宁摊手,“俗称,没有安全感。” “所以许嘉遇的反应一点不奇怪,你要没那么喜欢,干脆利落点,长痛不如短痛,要是真的喜欢,要不给人把项圈套上吧,没有项圈的小狗会觉得自己是流浪狗的。” 赵懿宁再次晃了晃自己的钻戒,意思是,给个名分。 明初:“……” 怎么还跟狗过不去了。 明初跟许嘉遇吃完饭去见的赵懿宁,俩人在酒店顶楼上吹风,看夜景,吃了份甜品,总共也就不到半个小时,离开的时候明初看到来接赵懿宁的梁繁,两个人眼神一对上,就有一种看见同类的感觉,那一瞬间明初的确觉得,如果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她看到梁繁的第一眼就会竖起防备心并随时准备战斗。 但她看见许嘉遇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好像真的记不起来了。 认识他太早,好像根本没怎么注意,突然有一天却莫名觉得,是她的菜。 整个过程都有点虚幻不真实。 她把赵懿宁送上车,弯腰敲了下梁繁的车窗,说了句:“如果我没记错,初中的时候,赵懿宁的头像是个卡通小人,怀里抱着一只小狗。” 那只小狗就是约克夏,但赵懿宁这种单细胞生物,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过。 梁繁勾了下唇角,坦然道:“我喜欢她很久了。” 明初了然,点点头:“祝你们幸福。” 梁繁从很早就知道赵懿宁身边这个朋友不好打交道,此时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对,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过关了,脸上神情差点绷不住,车子开走了,他还没缓过神,赵懿宁笑着说:“我们明大小姐最近在怀疑人生,没空管别人。她那个男朋友啊太黏人了,无差别乱吃醋,我叫她一声老婆,差点给人叫崩溃。” 她偷偷跟梁繁说:“刚我俩见面,我偷偷瞄到她手机屏幕,有人发了二十多条消息。” 梁繁挑了下眉,没明白她在兴奋什么。 “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明初没骂人,天呐,身在福中不知福。这男的真不会谈,我觉得我要跟明初谈,她这么对我,我尾巴早翘上天了。” 梁繁眉头紧蹙,警告似地抓了下她的手腕,眼神里露出几分疑问,想起上次她就说过,他和她那个姓明的朋友很像,脑中不禁警铃大作。 赵懿宁刚笑话完明初结果自己就遇上个大傻子,她没好气地晃了下手:“结婚了哥,你还记得吗?请你对法律和我的人品有一点起码的尊重。” 结了还可以离,爱得撕心裂肺也可能转头就移情别恋,人类的感情总是多变的,始终如一至死不渝不过是童话里的美好愿景,现实里多的是同床异梦的怨侣,恩爱夫妻却是个稀缺品。 明初从来不觉得婚姻是个救赎,也不觉得是恩赐和奖赏。 所以赵懿宁的话并没有给她答案,反而让她更困惑,许嘉遇要的是什么? 她回程的路上一语不发,盯着他发来的消息反复看。 二十多条,其实就一句话—— 今晚还回来吗? 今晚还回来吗? …… 未期嘉遇 第54节 仿佛在一遍一遍叩问:你还要我吗? 想来想去,明初都觉得他大概病得又厉害了。 因为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做过什么让他觉得自己要抛弃他的事。 她对他还不够纵容? 许嘉遇一个人坐在四楼露台上看星星。 夜色静谧,白天下了雨,晚上却晴朗无云,星光璀璨,天气都都凉爽很多。 很好的夜色,好像没有和她一起看过。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她就会觉得很悲伤。 为什么不可以永远在一起,为什么她要有别人,她没好气说是赵懿宁发的消息的时候,他并没有丝毫松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更沉重,那么多人喜欢她,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不是最好的那个,也不是最特别的那个,他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不想别人叫她老婆,男的女的都不想。 嫉妒,疯了似的嫉妒,浑身都在冒酸水。 车子缓慢开进院子里,发呆的许嘉遇根本没注意到,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无法自拔。 没多久,脚步声响起,他终于回过神,以为是管家,轻声说:“我好像病得又严重了,总是听到她在跟我说话,看到她的影子。” 明初抱臂站在身后:“……” 这又演的是哪出。 “她不会回来了。她其实一直都不喜欢我,我知道。” 明初没忍住:“我不喜欢你我还忍着,我怎么不知道我也有病呢?” “可能是看我可怜吧。”他情绪低沉地说。 明初讽刺一句,“也不知道我这么有爱心呢!” “她就是这么好的人,我配不上她。” 明初:“……少恶心我。” “她又骂我了,骂我我会舒服点,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但就是没有一点办法。” 明初:“……” 她实在很好奇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径直走过去,从后面俯身趴在他肩膀:“你那时候坐在露台上对着电话自渎的时候,是在想喜欢我,还是在想想睡我。” 她一直觉得他们两个大概都是见色起意,谁也不比谁高贵。 但怎么着他就陷在偶像剧情景里无法自拔了呢? 许嘉遇终于清醒过来,震惊过后立马反手拽住她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她,睫毛不断地颤动,好像需要频繁的眨眼睛才能确认这是真的不是梦,最后近乎得救般吐出一口气,委屈地说:“你终于回来了。” 明初面无表情地逗他:“不,你在做梦。” “不是梦。”他说。 “是的。”明初摸他的脸,“是梦。” 许嘉遇的眼神里竟然真的露出一丝迷茫,他突然撩开她的衣服,贪婪地亲吻她的胸口,用嘴唇去触摸她的心跳,掰开她的双腿让她更紧密地贴合他,他痴痴望着她。 明初第一次见他这么粗鲁和强势,眯着眼“嘶”了声,挣扎了一下:“疼,你干嘛。” 他竟然还挺委屈:“梦里不会疼,你叫破喉咙也没有用的,宝贝。” 明初:“……” 那眼神,分明是顺杆爬,还跟她玩起心眼来了。 第44章 你是真的啊只摸到一片温热 44. 医院外的咖啡厅,明越坐在明初对面,缓慢地啜饮着一杯加糖加奶的摩卡,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苦。他这种自诩深谙人性精于剖析可以应对大多数场合的专业人士,此刻却越来越紧张,手指攥杯子的力度也越来越紧。 她不说话的时候挺吓人的。 也不知道许嘉遇那种看着脆弱兮兮仿佛随时都要崩溃的人,怎么会有胆量挑战这种地狱难度的副本。 用不专业的角度简单粗暴总结:要么他是个笨蛋,要么他是个变态。 不过对于自己的恩人,明越还是保持了十二分的尊重,俩人的亲缘关系可以说除了是一个姓没什么关系,但她还是全额资助了他留学的费用和生活开支,无论目的是什么,这对他来说都是人生的一大转折点。 “许嘉遇真没多大问题,他顶多就是……对你有点执念。”他主动开了口,不然害怕自己要因为紧张过度猝死。 她突然来找他,约他在医院门口咖啡店,来了却一句话也不说,脸上扣着墨镜,一点表情也没有,怪吓人的。 说实 话明初长了一张很美的脸,也并不锐利,五官甚至显出几分柔和,但就是莫名让人紧张,任何人在她面前都会很有压力,在新世纪光辉的照耀下,仍然有一种仿佛说错一句话就要被拉出去砍头的错觉。 明初摘了墨镜,随手丢在桌子上,露出那双仿佛洞悉一切,万事都在掌握中的冷淡眼睛。 “没问你这个。跟我讲讲他在国外的事,越详细越好。” “这……不好吧?”明越露出几分苦笑,“我俩相处时间真不多,还不如您保镖知道的详细。” 明初派出去跟着许嘉遇的保镖隔几周换一波,连他都发现了,不过许嘉遇好像一直不知道,明明很精明一个人,却在这方面表现得很迟钝。 他起初一直怀疑他装的,后来了解多了才发现,许嘉遇在明初面前有很深重的不配得感,但却和自卑没关系,反而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这种逻辑错位,导致他认知方面有了重大的偏差,强迫症一般去吸收周围的养分来使自己更强大,坚信只要自己对自己够狠,时间熬得够久,能比她身边出现的所有异性更加强大、优秀,就终有得到她青睐的那一天。 这种认知让他无法放弃她,无论现实环境多么糟糕,多少人劝阻,他都会坚定地认为还没有穷尽,只要还有微渺的希望,他都会抓住。 这也导致他会一叶障目,太想要得到以及太努力得到,反而会把她释放的爱意当做是努力的奖赏,雾中花,只能看不能摸的幻境。 简单来说,他现在已经无法区分什么是正常的情侣关系了。 不过他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作为心理医生,有严格的保密制度,虽然他和许嘉遇并没有建立医患关系,顶多算被明初安排在他身边照顾开导他的朋友,但对于多少有点心理问题的人来说,隐私是很需要保护的。 明初倒是没强迫他,掏出手机拨了两段语音。 第一段是明初说:我去见明越,会跟他了解你的情况,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最好现在去告诉他。 第二段是许嘉遇的回答:我没有什么不可以跟你讲的。 明初抬腕看了一眼表,显然时间不多,但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曲指敲了下桌子,“讲。” 明越被她敲桌子那一下吓得整个人颤了一下,深觉丢脸地摸了下额头,顺便揩掉鬓角吓出的冷汗。 大热天的,真是给人冷得一哆嗦。 “真没什么,他在国外的生活很简单,家、学校、公司,三点一线,公司的事我不知道,不过他去得不多,他的助理倒是经常来他家,有时候会一起吃饭,那个助理是个华裔,叫文森特,中文名叫李寅,跟他应该是本家的表兄弟……额,我是说许家。俩人关系不错,不像上下级,倒像是朋友。” 说着,明越突然想起一件事,“哦对,我想起来有个东亚女孩追过他,他说他单身,我当时挺疑惑,还觉得他这人藏挺深,没想到是个渣男,但他还是很坚决地拒绝了,说自己有主,那女孩儿就很好奇地问,你没有女朋友,为什么又有主,他拧着眉也不说话,那女孩儿就自顾自说一句,难道你是什么已婚富婆外头养的小白脸。” 明初蹙了下眉,都什么跟什么,为什么明越说话她也听不懂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顺势跟着他去医院挂个号。 “他没否认自己是小白脸,只提了一句她没结婚,还有点得意地说,也没有订婚对象,本来有一个,被他搅黄了。” 明越想起来都觉得莫名其妙,当时觉得许嘉遇大概就是故意说得很不正经为了打发人走,但现在想想,可能没那么简单。 “那女孩儿反正挺疑惑的,自己在那儿分析一通,得出一个结论,说既然她未婚你也未婚,她没男朋友,你没女朋友,你是她的人,但你们不是男女朋友,所以你是她的……床伴?许嘉遇没说话,但感觉他默认了。” 明初:“……” 脑子里莫名其妙想起很多片段,他的疯言疯语挺多的,很多都很无厘头,她也懒得理,只当他又犯病。 但如果他觉得俩人就是床伴关系,那好像有点能说通了。 明初起身走的时候挺生气的,明越捏了一把冷汗,瘫在位置上缓了很久感觉心脏才稍稍平复,余光里还能看到她出咖啡店的背影,走路很快,但很稳重,时装款的宽松西装,穿在她身上少了点时尚的味道,但气势更足,那种上位者不紧不慢的姿态端得比她爹还足。 明越见过几次明鸿非,明鸿非给人的感觉是吃饱的雄狮,威严、压迫感十足,但只要你不惹他,他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明初给人的感觉更像是猎豹,优美、灵敏、矫捷,强悍的狩猎能力,仿佛只要她锁定你,你就无处可逃。 她走到车门前,司机弯腰给她开车门,她坐进去回头看了一眼,明知道她看不到,明越还是下意识收回目光,坐直了,再抬眸的时候,车子已经消失在街道。 他长吐一口气,打电话给许嘉遇,跟他说了自己见明初的事儿。 许嘉遇半晌没吭声,听他说完,就只问了句:“她是不是……讨厌我了。” 明越挑了下眉,想起自己刚刚那怂样儿,忍不住唏嘘一句:“我怎么感觉你又卑又亢的。我刚被她吓死,满脑子都是赶紧结束吧赶紧走吧祖宗,你倒好,一边觉得她不喜欢你,一边还能巴巴地往她脸前凑,打你一巴掌你觉得是应该的,所以给你点笑脸你又觉得不对劲,你……” 他琢磨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你怕不是个抖m。” 许嘉遇正站在许氏大厦39层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整个宁海最繁华的区域,从这里往前两条街,就是明氏的产业。 许家其实外强中干,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现在出门,顶着许氏的名头,很多事都好办,虽然事儿都很棘手,但比起在国外那会儿,其实舒心多了。 他很难想象明初从小过的什么生活,除了父母的感情问题,以及母亲给她带来的创伤,她无论在物质还是精神上都处在一种满溢的状态里。 真正的天之骄子。 别人叫他会恭维一句年少有为,但他记得从小到大,很多人见了明初,都只会用一种羡慕又恭敬的眼神问候一句:“明小姐。” 好像这一句就囊括了所有,多一句恭维都是多余。 他埋头这几年,也只是勉强往她身边走了几步。 刚回国那天,魏兆廷去接他,从送走他的时候满脸的不赞同和冷眼以对,觉得同在一艘船上的继承人实在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到现在满脸堆笑,仿佛把他当做第二个许敬宗来敬重,不过才过去区区四年。 四年真的很短暂,弹指一挥间。 但也很漫长。 很多事都改变了。 苏黎不再经营她的工作室,她考进一所大学教书了,去年的时候给他写过一封长邮件,说找到了新的人生意义。 她一辈子都在被人推着往前走,总觉得步履匆匆,一片狼藉,人生不是她想要的,但无能为力,久而久之就丧失了斗志,也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再去重新开始,但当她踏出那一步的时候,突然发现其实很简单,虽然许敬宗是个人渣,但把她困在原地的,其实不是他,而是自己。 她教音乐,一个人住在大学附近的一栋临湖小别墅里,把英姐又请回去了,这些年的工资是许嘉遇付的,房子是他买的,隔着大洋彼岸,他能为她做的不多,其实早就抱着她会永远缩起来的念头了,没想过她还愿意走出来。 也挺好的,至少她愿意尝试新的可能。 展雪不满她的半途而废,把培训机构卖了,重新开了一家公司,但经营不善欠了一大笔债,都是魏兆廷帮她填的坑,魏兆廷在公司位置尴尬,许嘉遇不在这几年,他日子也很不好过,自己开了几家公司想从许氏这里榨点油水,但失败了,就快要倒地的时候,许嘉遇又起来了,他回国前后,他终于挺直了腰板。 所以他把许嘉遇当救命稻草,从前以长辈自居,现在多少殷勤得让许嘉遇有点难接受。 他把魏书雪安排在公司了,如今拼命往他身边塞,比之从前更迫切地想跟他建立姻亲关系。 未期嘉遇 第55节 许嘉遇觉得烦,他中午刚跟魏书雪说:“我有主了。” 这些 年,好像连骗骗自己都不敢说:我有女朋友/我是她男朋友。 他喜欢这句话,听起来有点老土,但好像……他还属于她。 只要属于她就够了,他不奢求太多。 所以明越说他抖m,他反而笑了下:“我有时候觉得,痛苦会让我感觉真实。我希望她是真的,我害怕她只活在我的梦里。你长时间梦到过一个人吗?如果你有,你大概会知道那是什么感受。” 反反复复的梦境,不断加深的记忆,疯了似地想要触摸拥抱的渴望以及醒来时的空虚和孤独、迷茫,几乎要摧毁意志。 他又开始想她。 有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他的人生好像只剩下两件事,明初的事,还有其他事。 闲下来就会想她,在网络上反复搜索她的信息。 明家一贯保持着低调原则,媒体上很少露面,关于她的消息也不多,但她还是反反复复搜,像是形成了一种肌肉记忆。 每得到一个碎片的,都会视若珍宝地存起来,一遍一遍反复观摩。 “哎,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明初靠在门口问他。 许嘉遇眼神没有焦距,听到她的声音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大概总是这样幻听,就习惯了,自然地回答:“想你。” “想什么?分开连十二个小时都没有吧。”明初一言难尽,觉得他是真的有点魔怔。 “你看这落地窗,景色很美,我经常站在这里思考,想很多事,但想得最多的是你……你不觉得吗?这里很适合做.爱。” 明初:“……” 她走过去,一脚给他踹醒了。 还挺能想。 “来,现在就来,硬不起来我给你切了。” 许嘉遇吓得睫毛颤了好几下,表情脆弱又慌张,抬手戳摸了一下她,摸到一片温热,眼眶又红了:“你是真的啊。” 明初揉了下手腕,真想揍人啊。 第45章 好想她别走了好不好好不好 45. 许嘉遇没想过明初会出现在这里,或者说没敢奢求过。 他甚至不敢相信她是专门来找自己,于是下意识问了句:“你和天盛有合作?” 他对许家的生意还算了解,并不记得两家有什么大的业务往来,而一些中小项目,是不需要劳动明初亲自来的。 “我来找你,听清楚了没有?我来找许嘉遇。”明初揪住他耳朵,贴在他耳边说,甚至忍不住骂了一句,“你是不是蠢。” 许嘉遇却唇角忍不住勾起,拦腰抱住她,额头抵着她额头:“真的吗?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脑子不好使,你耳朵也聋了?”明初没好气,第n次怀疑自己到底喜欢了个什么东西。 怎么看都觉得他这个人其实特别会得寸进尺,什么敏感脆弱,都是装的吧。 她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看了看,她的办公室差不多也是这个高度,也有一面巨大的玻璃墙,从这个高度往下看,人像蚂蚁一样,远处层层叠叠的高楼绵延无尽,世界很小,仿佛自己站在云端,她小时候第一次跟着父亲去他办公室的时候,被明鸿非抱着往下看过。 那时他说:“在这座城市里,你站在这个位置,很容易产生世界尽在脚下的错觉。但永远不要忘记铸造财富的根基是血汗浇灌出来的,如果你觉得你是财富的主人,那你必然会沦为金钱的奴隶。” 年幼的明初并没有太深的感受,但那片段的记忆却一直留存在脑海中。 她对明鸿非的感情很复杂,两个人不对付,谁也无法理解谁,但偶尔有那么一刻,她是敬佩他的。 明初扭头看了许嘉遇一眼:“我成人宴后,有一段时间特别讨厌你。甚至是恨。但那种感觉很奇妙,我找不到一个情感来对应,因为从小到大我都是个特别挑剔的人,小到食物选择,大到人生方向的把控,我会细致到分毫去考虑,剔除掉所有我不喜欢的部分。包括人也是,赵懿宁说过我,说我这个人太薄情,如果不是我爸有钱,我甚至可能登报跟我爸断绝父女关系。” 许嘉遇看着她,她站在落地玻璃前,逆着光,像一尊完美的雕像,冰冷、神圣,难以靠近,但又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好像听懂了一点,又好像没有,一颗心蠢蠢欲动,眼神一刻也不敢错开地看着她,想要听到那个确定的答案。 但明初突然不说了,她抱臂站在那里,回望他:“你听懂了没?” 许嘉遇下意识摇头。 明初又踹了他一脚:“少装蒜。许嘉遇,你不是个笨蛋,也不蠢,你感受到什么就是什么,你没什么特别的,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没那么复杂,你再给我天天演话剧试试呢。” 明初离开十分钟了,许嘉遇还倚在落地窗前扮演雕像,李寅三进三出,终于没忍住:“哥,嫂子给你下蛊了?我要不要叫个大师给你叫叫魂啊,老天,一大堆事儿等着你,你在这cos林黛玉,你这人生思考得没完没了这合适吗。” “刚刚她来了,是吗?”他抬眸,眼神略显呆滞地问。 这是第四遍了,李寅每进来一遍,他就问一遍。 李寅抱头:“是的,没错,你没眼花,也没出现幻觉,更没有做梦,她确实来过。” 许嘉遇点点头,眼神泛起点光亮,说:“她说她喜欢我。” “……”那不然你俩谈恋爱这么久,是因为恨? “她亲口说的。”许嘉遇呢喃,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像是不可置信,需要反复在脑海里回放,才能安心。 李寅快要抓狂了。 “哥,你清醒一点,以她的身份和地位,但凡少喜欢你一点都早把你一脚踹进太平洋去了,你连她影子都摸不到。” 许嘉遇突然按了下自己心脏,莫名的心悸和慌张让他无法消化这么多内容,他仿佛有点疼,拧着眉制止他:“别,别说了。让我消化一下。” 李寅这下终于抓狂了,抱着头晃了几下,冲出办公室,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不抱一点期望,以前在国外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自从他回国之后天天发病。 还是个恋爱脑,没救了。 但许嘉遇只要不思考明初的事就仿佛换了一个人。 赵懿宁和陈抒宜在一个商务酒会上看到许嘉遇,彼时他举着酒杯站在三个德国高管面前,派头很足地听他们自我介绍,几个人显然看他年轻想套话,但他滴水不漏地挡回去了。 遥想当年俩人在明初成人礼上胡扯八道差点把俩人搅黄的时候,那会儿许嘉遇还是个青涩的学生,看着明初的眼神总是带着几分悲伤,很安静,不声不响的,那会儿俩人谁也不觉得明初能忍受他多久。 许嘉遇自己也不知道,即便是这么正式的场合,说着多么官方的话,脑子里反复回响的,都是明初去他公司说的那几段话。 他的确不笨,也不蠢,阅读理解不至于不及格,可平日里能从别人话里读出好几个意思的人,此时却反复卡壳。 是的,这世上能让明初将就的东西不多,许嘉遇没什么特别的,也就那样。可也就那样的许嘉遇,却被她反复将就了。 他只要一想到这个,他胸口就开始发烫,有个声音在一遍一遍告诉他:许嘉遇,她喜欢你! 好想见她,突然特别特别想。 以至于赵懿宁和陈抒宜插空来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都有些心不在焉,礼貌得体地问候、寒暄,甚至提出:“哪天有空希望我有机会请你们吃顿饭,好让明初正式你们给我认识。” 陈抒宜笑了下:“你这是计较明初一直没给你个名分吧?” “没,我还能见她,就很知足了。” 赵懿宁突然撇嘴:“不要卖惨,但凡这样说知足的人其实都是因为不满足。其实你可以诚实点,以我对明初的了解,你能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并不取决于你有多大的能力,只取决于她想不想给。所以你 说与不说强求还是不强求,答案都差不多。”她耸了下肩,“所以大胆点咯,她对身边人还是很慷慨的。” 许嘉遇微微眯了下眼睛。 陈抒宜拿手肘戳了下赵懿宁,用口型说:你哪边的。 赵懿宁咧嘴笑了下,“我这不是感慨我们明大小姐还挺长情吗?为他俩的爱情添砖加瓦嘛。” “我觉得他俩挺自得其乐的,谈恋爱都能谈出悬疑片的节奏。俩人各谈各的,太厉害了。”陈抒宜下午刚给明初打过电话,听明初讲了点大概,但已经足够震撼人心。 站在一旁的许嘉遇:“……” 倒是避着他一点。 这一天过得极其漫长,许嘉遇反复看表,像换好礼裙和水晶鞋的灰姑娘在等待晚会开场。 可时间过得那么慢,要见的人那么多,需要处理的事怎么也处理不完。 他见不到那个他最想见的人,觉得人生的一切都是冗余的。 酒会结束后公司突发了点状况要他回去,开会到晚上十一点才堪堪结束,魏兆廷把他堵在办公室谈成立新部门的事儿,确实迫在眉睫,所以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听,好不容易正事结束,他又寒暄几句私情,说起他母亲,这些年他不在国内,苏黎很多事确实全仰仗他们夫妇,于公于私他都要领这个情,所以依旧不得不耐着性子听。 “周末一起吃个饭吧,叫上你妈妈一起,我们也好久没见了。”魏兆廷说,“你回来这么久,应该给你接风洗尘的。” 他其实约过几次,但许嘉遇直觉他又蠢蠢欲动地想要撮合他和魏书雪,所以拒绝了。这次大概是觉得提起苏黎他还算有触动,干脆又拿苏黎说事。 许嘉遇这次没拒绝,点了头。 只想快点离开。 他跟魏兆廷坐一台电梯下楼,数字不断地往下跳,但他还是觉得慢,恨自己没有一双翅膀,不能飞到她身边。 她下班了吗? 她回家了吗? 不知道,他抬腕看了下表,接近十二点了。 她的作息挺健康的,最迟不会超过十一点入睡,偶尔两个人做得晚,她都要骂他,结束后总是睡得特别快。 “嘉遇?”魏兆廷敏锐地发现,许嘉遇今天一直有点心不在焉,虽然他对答如流,一心二用也依旧游刃有余,但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还算了解,几乎可以笃定,他一直在分心。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魏兆廷已经这个年纪了,经不起一点波折了,“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能帮的一定尽全力。你刚回国,压力不要那么大,事情都是一点一点解决的。”他靠近他,压低声音说,“老爷子走后,许家有能力压制你的屈指可数,甚至可以说没有。” 许嘉遇也能理解魏兆廷的杯弓蛇影,打起了点精神:“没事,就是一点私事,跟公司无关。” 魏兆廷明显松了口气,“生活上有事也可以跟叔叔说,或者你觉得跟我这个上了岁数的没话说,跟小雪也可以说,你们一起长大,又是同龄,能聊到一起去。” 许嘉遇下意识拧了下眉,听到他提魏书雪就觉得头大,思索片刻后说了句:“感情的事,不好讲。” 电梯停在负一层,魏兆廷愣了下,落后几步才如梦初醒走出去,想起听到一些消息,说今天明家那个继承人来了天盛,只去了许嘉遇的办公室,没待多久就走了。 他脑子里忍不住有了点猜测,思绪转了好几圈,忍不住说了句:“感情的事我确实无能为力,你们现在年轻人跟我们那个年代不大一样了,像我们那时候讲究门当户对,地位相差太大,注定不会长久的。” 许嘉遇听出他话里有话。 但随即垂下目光,胸口那点滚烫,渐渐凉了点。 可还是想见她。 他没让司机等,自己开车走的。 未期嘉遇 第56节 他特意问过,明初还是长期住在酒店顶复套房,他开车过去,从楼下反复确认,都只能看到黑漆漆的窗口。 也是,都这个点了,她怎么可能不睡。 他略显不甘地原地待了五分钟,还是不愿意离开,又驱车去明家的别墅,明知道她很少回来,明家的老宅掩映在路数丛林里,大概率也看不到什么,可还是非要看一眼才死心。 门卫还认得他,放他进去了,别墅的灯暗了大半,显然也早就休息了。他的车子在铁门外的林道上停了十分钟他才走。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南岸,黑漆漆的庞然大物矗立在夜色里,像个吞噬一切的怪物。 只有明初在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这里温暖。 他没有家了,早就没有家了,从出生开始,他的一切都是错位的,好像永远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频率。 他喜欢上一个人,触摸到此生最让他心安的东西,却抓不住。 或许这就是命吧。 也或许魏兆廷说得对,门不当户不对,注定无法长久。 他像个僵尸一样死气沉沉地进了房间,连灯也懒得开,鬼魂一样飘进去,毫无生机。 突然,“啪”一声,整个房间被光充斥,他下意识挡了下眼睛,透过指缝看到床上靠着的人。 明初睁着惺忪的双眼:“你怎么不天明再回来,怎么感觉你比总统还忙。” 许嘉遇呆滞地走过去,跪坐在床边,轻轻地把额头抵在她身前,紧紧箍住她:“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明初困得要死,眼睛都睁不开,非常勉强地辨认了一下他的表情,忍不住“啧”了声,又发病了。 “东西准备这么齐全,我以为你是邀请我同居,难道不是?” “是。”许嘉遇近乎哽咽,“别走了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明初睡过去又被他聒噪醒,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勉强睁开一点,一巴掌拍他脸上,“洗澡、睡觉,烦死了,再吵你出去睡吧。” 许嘉遇心口又开始发疼,轻声问:“我们一起睡吗?” 明初给了他第二巴掌:“滚。” 没否认。 许嘉遇心情顿时好起来,抱着她亲了又亲差点又把她亲恼才去洗澡,洗得飞快,生怕洗个澡的功夫她就不见了,洗完都没擦干就迫不及待出去。 浑身带着些微潮湿的水汽轻手轻脚爬上床。 明初已经睡熟了,她睡眠质量一向挺好,他把她揽进怀里抱着,她都没醒。 他低头,珍而重之地吻了下她额头,轻声说了句:“晚安,宝贝。” 做完这一切,他才安然睡去。 两个人好像很少纯粹地躺在一起睡觉,那种感觉很奇妙,仿佛比做.爱还要更亲密一点。 第46章 我爱你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46. 许嘉遇回国后难得睡的第一次好觉。 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小时候第一次去幼儿园,苏黎生病了,许敬宗去送他。 很多小朋友在哭闹,老师哄都哄不住,衣着光鲜的贵妇人们或严厉劝诫,或心疼地抹眼泪,甚至有母亲决定妥协,跟丈夫商量着请老师去家里教,不想要孩子受这种苦。 大多数是母亲,也有父母同去的,鲜少有父亲单独在场,许敬宗倒像个另类。 许敬宗摸了下他的头,问他:“你不害怕吗?” 雏鸟第一次离开父母的羽翼去往外面的世界,总是要惶惶不安一阵的,但许嘉遇并没有什么情绪,他看了“父亲”一眼,垂下目光说:“不怕。” 许敬宗似笑非笑地“嗯”一声,夸赞:“是个男子汉。” 但他那时尚且还小,还不会伪装,不知道自己唇色都是苍白的,手指攥着书包带子,捏得指骨都泛白。 多么拙劣的谎言。 然而他其实没撒谎,他真的不怕,他天生情感和身体反应是错位的。 他甚至有点隐秘的兴奋,只是那种兴奋并非出于对新世界的期待,他只是对自我毁灭有一种本能的迷恋,所以每当走出安全区域去往未知的新的世界,他都在隐隐期待着什么来把他击碎。 他很难给出正常的情绪反应,也没有人会理解他根深蒂固的自我厌恶。 或者说,也没有人在乎。 而恰恰因为没有人在乎,所以没人帮助他纠正,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明初也是他的新世界。 甚至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他渴望她拥抱他,也渴望她撕碎他。 所以他常常对她感到手足无措和无能为力,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抓不住的风,却还是心甘情愿跳进去。 无论在一起还是结束对他来说都是危险的不可预知的,以至于他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悲伤。 他常梦到小时候,那算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只是长大后回望那时,总有种虚假泡沫般的怅然。 所以那回忆也并不愉快,甚至带着点自虐。 你看,多么美好,又多么虚假。 他的自毁倾向可以追溯到很久远之前,从最幸福无忧的童年时期,他就已经有了点模糊的直觉,那种隐约的不安深埋在骨子里,塑造了他的性格底色。 他的一生都像个笑话,那个害她母亲痛苦至今的人却给过他完整的父爱,让他不能爱,连恨也痛。 这世上和他关系最亲密的母亲却并不爱他,就连孩童时期她都没怎么关心过他,可她连自己都难保,他又怎么能苛求她的爱。 生父是个人渣,可却是母亲最痛苦时候的精神寄托,于是他连告诉母亲的勇气都没有,怕那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害怕自己成为那个把刀子捅进她的身体的刽子手。 然而独自跟这个有些血缘关系的父亲周旋,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那种无人可倾诉的压抑和孤独难以宣泄和排解。 他还未成年就有巨额财富的继承权,但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算计和打压排挤,没有人觉得他有资格去继承许敬宗的钱,甚至连他自己都那么觉得。 他姓许,但他根本不是许家人,甚至是许家的仇人。 可到头来他竟然连拒绝都没有资格,于是只能背着这座金山,觉得荒谬又可笑。 有一阵许家特别恨他,仿佛要吃了他,魏兆廷甚至提议派几个保镖日夜不离地守着他,一向对他不太过问的苏黎都分心替他物色合适的保全人员,但他拒绝了,给出的理由是他不会单独行动的,上下学接送的司机都是明家人,许家再恨他,也不会丧心病狂敢去动明家人的。 况且商人重利,他身上的利益还没有大到可以让许家枉顾法律的地步。 但其实内心真正的想法是,死了倒也算一种解脱,到那时候,许家应该也没心思再去为难苏黎了。 这一路走过来,好像有太多的艰辛,如今回想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从跟明初在一起开始,他就很少再去思考这些东西了,也怀疑过自己是否把她当救赎。 或许是,但也没有办法了。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回不去了。 她的名字,成为了支配他的咒语。 从一开始他说“但我有时很较真,玩不起,我们不合适。你继续下去,容易给自己添麻烦。”的时候,他就沦陷了。 那句话的潜台词是:能不能抓紧我,能不能别丢下我。 能不能,有一个确定的,真的属于我的东西。 但她不是个物品,他从来都知道,也不会有人是谁的救赎,能救赎自己的,只能是自己。 他很努力地往前走了,因为她。 也想要触摸一下自己的太阳。 但即便她只是想玩玩,他还是没办法拒绝。 很多很多的不安出现过,他的悲伤像溪流一样不断地汇聚,形成汪洋,在心口酿成风暴和巨浪,他心甘情愿地溺死在里面。 可她说,她喜欢他。 她说,她喜欢我,她还在家里等我。他沉默的,一遍一遍地想,却始终不敢得出那个结论。 他的思绪和梦境交织在一起,变得模糊不清,既虚假,又真实。 他没想到,会在小时候的梦里梦到明初。 那时两个人本该毫无交集。 加长的房车停在幼儿园门口,明初被两三个人簇拥着下车,她表情有些不耐,因为周围人殷勤地为她整理着本就一丝不苟的衣服和书包,亦步亦趋跟着她,像在面对一件易碎的珍宝。 她的母亲初女士挽着昂贵的包包姿态优雅地牵着她的小手,侧头轻声叮嘱:“答应妈妈,不要欺负同学,可以吗?” 明初明显不悦地嘴角下撇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哦”了声。 许嘉遇忍不住笑了下,她其实是个非常讲道理的人。 有时候像一面镜子,你投给她什么,她就会回馈你什么。 她那样的身份和地位。即便平视一个人,也会让人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她也从不欺负人,只是太过锋利的人,只是单纯存在对别人就是一种威胁。 但她从小就有一种不太在乎别人死活的气质,不会仗势欺人,也不会因为害怕被误解而收敛锋芒。 许嘉遇跟着明初一起进了幼儿园,他近乎本能的,跟在她身后,老师说了好几次:“许嘉遇同学,请你回到你的座位。” 可是我的座位在哪里? 他不知道,只是固执地挨着她坐。 于是老师也妥协了:“好吧,那你今天和明初坐在一起。” 小小的明初扭过头看他,眼神里稚气未脱,但已经很有傲气,她睥睨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许嘉遇抿着唇,不知道怎么回答,半晌才说一句:“我……喜欢你。” 她挑眉,仿佛在说:很多人喜欢我,你的喜欢有什么特别的? 许嘉遇有些着急,倾身靠近她,手轻轻抓着她的袖子,因为珍重而不敢轻浮:“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她依旧若有所思,半晌才摇头:“我不需要。” 他的眼神又流露出悲伤,不知所措地呆在那里,呢喃:你不要我,你在梦里也不要我,什么喜欢我,都是骗我的,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未期嘉遇 第57节 她随即又笑起来:“可是你很好看,我允许你坐在这里。” “可是有一天不好看了呢……”他迷茫地看着她,“你就不要我了。” 明初不解地看着他:“你又不是小狗,我要不要你,你都是你啊。” “可是我想你像拴住小狗一样攥紧我。”许嘉遇很悲伤,“但我身上没有什么是你需要的。” “你希望我需要你?”明初摇头,“我的确不需要你。” 许嘉遇眼眶红得滴血,扭过头,无声地掉眼泪,重复:“你不需要我。” 明初抽出纸巾,轻轻给他擦眼泪:“哎,你怎么哭啦?” 他躲开她:“你不需要我,就不要对我那么好,那样你离开的时候我就不会那么难过。” 可是明初还是还是一把拽过他,凶巴巴地给他擦了眼泪,手指轻抚他的眼皮,轻声说:“哭起来就不漂亮了。” 许嘉遇又悲伤得想掉眼泪,可因为她的话生生止住了,只是眼神忧郁地盯着她。 “我不需要你,但我喜欢你。”她亲吻他的脸颊,“以后你跟着我吧。” 她的模样和长大的样子重合了。 “你不需要我,为什么……喜欢我。”许嘉遇目露迷茫。 “我需要小兰,因为她是最懂得我的人,可以帮我处理很多事,没有她,我的生活就会变得有点糟,其他人都取代不了她。我需要司机,他们可以带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供需关系随时可以建立,也随时会因为供给或需求消失而消失,这一点都不特别,任何人都可以和任何人建立这种关系。但我喜欢你,甚至是爱你,爱是很特别的情感,我会因为你聪明、睿智、漂亮、勇敢而爱你,但却不会因为你脆弱、悲观、偏执而不爱你。需要是一种客观的东西,但爱是主观的。” “我以前总好奇,为什么你没有什么特别的,我还是不舍得放手。”明初低声说着,“或许是因为我在你身上花了太多心思吧!就像小王子与玫瑰里说的,花园里有那么多的玫瑰,只有你是我精心浇灌的。” 许嘉遇醒了,发现那不是梦,是明初在说话。 她睡到一半听到他在喃喃自语,悲伤地问她:可是有一天不好看了呢,你就不要我了。 真想给他一巴掌。 天蒙蒙亮 了,宁海的雨季漫长,天总是阴沉沉的。 许嘉遇沉默看了她一会儿,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他把她箍进怀里,嘴唇微微颤抖着:“我快分不清,什么时候是梦,什么时候是现实了。” 我该拿你怎么办。 明初被他勒得想翻白眼,没好气说:“哎,你说你整天神经兮兮的到底在想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你到底在作什么妖。” “你对我不好。”许嘉遇闷声说。 “你再说一遍?”明初火气顿时就起来了。 “那这世界上,就没有对我好的人了。”许嘉遇说话大喘气差点挨揍。 “但我又觉得自己何德何能。”他说,“你真的……喜欢我吗?” 明初:“……我不喜欢你我早打死你了,你以为我做慈善的?再问这种蠢问题我抽你。” 许嘉遇的心情过山车一样一下子荡起到顶峰,狂喜几乎要淹没他,他用带着胡茬的下巴不停地蹭她的脸:“你喜欢我,你说的,你不能反悔,你再说一遍好不好,给我录一遍吧,你会不会明天早上起来就不承认了……” 明初:“……” 喜欢了个什么玩意儿。 她没好气:“我已经后悔了……” “别,不要。不要,明初。喜欢我吧,好不好?我什么都会,不会可以学,别不要我,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他又开始念经,好像说得足够多,恳求足够热烈,愿望就能实现。 明初叹了口气:“好,不会不要你。以后在你身上纹我的名字,把你打上我的标记,跟全世界说,许嘉遇是明初的,你说怎么样?” 许嘉遇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些,但还是紧紧抱着她:“我这梦还没醒吗?” 于是明初给了他一巴掌:“别蹭我脸,扎疼我了,我真是……滚,离我远点,自己睡去,不睡就滚出去,一天天发什么疯。” 疼。 醒着的。 许嘉遇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好的,老婆。” 明初眯着眼,迷迷糊糊不耐烦地“嗯”了声,仿佛在说:知道就滚吧,别烦我了。 但她没反驳他叫她老婆。 许嘉遇心情更是荡漾得没边儿了,看她快睡着了,轻轻趴在她耳边,叫了声:“老婆。” 明初刚睡着又被他叫醒,揪起旁边的抱枕砸他身上:“滚!” 许嘉遇开开心心地滚了,去洗了个澡,健身了四十分钟,监督阿姨做了份儿爱心早餐,然后掐着表去叫她起床,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睡美人吻醒,温柔地叫她:“老婆,该起床了。” 明初的生物钟很固定,这会儿到点了也就自然醒了,轻“嗯”了声,都没骂他,许嘉遇还有点不习惯,殷勤地伺候她穿鞋,恨不得抱她去洗漱,紧跟着她,仿佛怕一个错眼人就不见了。 人的适应能力真是强得可怕,明初一边觉得他神经,一边已经默默习惯,懒得理他,自顾自去刷牙洗脸,顺便看了眼手机,回了几条消息。 周阳一大早又搞幺蛾子,早早去公司,上班积极得过分,结果一大早撞上老年人觉少又单身把工作当日常的明鸿非,被拷问了两句,给问崩溃了。 “明董问我您最近是不是身边有人,我说是,我真的不会撒谎明总,我是不是闯大祸了,我也不知道明董到底了解多少,他问我许总什么时候回国的,我就……照实说了。” 不怪他崩溃,明鸿非在集团几乎是个传说,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但却很少在公司露面,他长得就一脸冷酷的样子,媒体也很喜欢把他塑造成冷面大魔王的形象,集团的企业文化也总是喜欢神话创始人,明鸿非虽然是二代掌门人了,但还是难逃这命运,所以公司还是挺多人把他当精神领袖,励志成为他那样的人。 周阳虽然做了明初一段时间助理了,但却还没见过明鸿非,猛得看见他,别说撒谎,能正常对话都是奇迹了。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慌张。 男未婚女未嫁,虽然地位谈不上对等,但也勉强算是门当户对,不至于上不得台面,但周阳总有种明总是那种万花丛中过的人,不太像个会正经谈恋爱的人。 也或许他第一次见许嘉遇这人就一脸阴郁变态的样子,给了他很深的印象,总感觉这俩不像谈恋爱,像不正当关系。 明初刷牙到一半,已经无语得没边儿了。 一个蠢,两个蠢,全是笨蛋。 她直接回了条语音:“我正经谈的恋爱,又不是偷情,我这把年纪了我爸还干涉我交男朋友吗?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招鸭子怕被我爸逮。周阳你的脑子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还有这么早你去公司干嘛,你比我还忙?” 一天天的,没一个省心的。 余光里,许嘉遇听到明鸿非的时候浑身紧绷,满脸苍白,到她说正经谈的恋爱又露出难以克制的震惊和愉悦。 明初透过镜子和他对视:“……你脑子不需要也可以捐了。” 许嘉遇回过神,从后面抱住她,将她整个人嵌进怀里,知道她喜欢自己的身体,刻意健了身,这会儿肌肉充血,身上还是热的,胡茬也已经刮得干干净净,仿佛求表扬似的,刻意蹭了蹭她脸,轻声说:“我好喜欢你。” 知道,倒是说点不知道的。 但明初没吭声。 “我好喜欢你。”他重复,“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太肉麻了,听不下去,明初反手捂住他嘴:“知道了,闭嘴。” 许嘉遇嘴角翘起来,她没反驳。 那就是允许。 明初吃过早餐,司机就已经等在院子里了,她去上班,许嘉遇站在门廊下目送她上车,眼神又变得悲伤破碎,仿佛她一走就不打算回来了。 明初降下车窗,盯着他看了片刻:“你要实在闲,跟我去上班。” 许嘉遇今天上午没事,下午才去公司,听她这么说,忍不住愣了下,然后一脸可怜地问:“可以吗?” 显然不是问他能不能去她公司,而是问:我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你的地盘吗?你真的愿意承认我的身份吗?如果你不愿意公开,那就别撩拨我了,我会伤心的。 明初瞥了他一眼,忍着想捶死他的冲动:“上车。” 只是许嘉遇没想到刚进她办公室先撞见明鸿非。 他比周阳更慌张:“伯……明董。” 第47章 别生气虽然你骂人挺好听 47. 一句话突然跳进许嘉遇的脑子里——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都说明鸿非可怕,但十八岁前的许嘉遇,甚至觉得他有一点慈爱,只是自从和明初在一起后,他就有点害怕他,每次见到他,就会下意识站直,神经紧绷,总觉得他下一句就会说出:离开我女儿。 或者问他:你觉得你凭什么? 前者他做不到,后者他答不出。 宁海最具财富和对财富掌控力的人有着压倒性的气势和绝对的底气。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在他面前坦然说出:我有金钱/能力。 所以从很多年前起,身边人对于许嘉遇胆敢觊觎明初的态度都是:你疯了? 他是疯了。 且无可救药的疯了。 明初的办公室原先是明老爷子用的,他三年前去世之后就一直空置着,去年翻修过,大体风格还是偏复古,厚重的实木装潢,入目全是雕刻繁复的花纹,人站在里面,也会下意识绷紧。 场景和人物带来的双重压力让他仿佛身处炼狱。 他微微垂眸,直觉明鸿非在打量自己,想起几分钟前还在因为明初愿意带他出来而欣喜若狂,顿时有一种乐极生悲的感觉。 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他打过招呼便一语不发,姿态谦卑恭敬,但浑身竖起的防备又仿佛随时在迎接战斗。 这是明鸿非第一次仔细打量他。 这孩子勉强也算是他看着长大,早熟、内敛,不苟言笑,性 格略显阴郁,但为人还算坦荡正直,品性良好,无不良嗜好,成绩也名列前茅,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学生、乖孩子。 小孩子,总是不知天高地厚,容易惹是生非,明初打小就是个鬼见愁,太过聪明的人很难没有锋芒,任何优点在某些时候都会变成缺点,作为父母如果意识不到这一点而一味求全就会培养出平庸的孩子。 所以他向来不觉得明初的性格有什么问题,也近乎平等地宽容每一个性格迥异的孩子。对于这位故友的孩子,他也给与了基本的关怀和尊重。 虽然他不是许敬宗亲生的,但“父子”两个却很像。 未期嘉遇 第58节 出于对故去朋友的承诺和对幼弱的怜惜,明鸿非自认待他们母子不薄,但几年前他和自己女儿搅合在一起的时候,他甚至反思过,是否养了一只中山狼,怀疑过他图谋甚大,也揣测过他蓄意报复。 不声不响的人总是城府难测,也就难以琢磨。 他之所以没有横加干涉,并非出于对他的怜惜或者信任,仅仅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女儿有着深刻的了解,她是个绝对的目的导向者,无论过程多么美好多么具有迷惑性,任何人和事阻碍她的目标都会被她毫不留情地踢出去。 显然许嘉遇并不是那个可以和她并肩走到最后的人。 但他也没有想过,这么一个看起来不声不响的人,会破釜沉舟,主动把自己摘出去,来换她不被胁迫。 他也更没有想到,时隔几年后,还能看到他站在明初身边。 他那个冷血程度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女儿,一贯最厌恶别人安排她,没有人可以在算计她之后还能如常出现在她身边。 明鸿非此刻看了女儿一眼,抬了下下巴:“文良在楼下等你,柏睿的老总来公司,你去招待一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仍旧在许嘉遇身上,神色难明。 明初不记得对方有约,大约是临时起意,一个公司的老总未经预约擅自上门,总归是不大体面,两家没有私交,那要么有求于人,要么是有事要闹,明鸿非打发明初去接待,已经很给面子了。 有正事,明初不会任性。 只是临走前多看了许嘉遇两眼,又看了看明鸿非。 怕自己太护着他反而让明鸿非起劲,知道老明有时候像个法西斯,但不会乱来。不过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别吓着他。” 明鸿非冷哼了一声,未置可否。 明初关门前又看了许嘉遇一眼,那一眼是在说:怕什么,有我呢。 可惜这世上的事总是复杂的,有些事就算知道也做不到。 “伯父。”门合上,许嘉遇站在明鸿非面前,再次打了声招呼。 明鸿非倒是没驳他面子,“嗯”了声。 “什么时候回国的?” “有几天了。”许嘉遇遗老实回答,总觉得他不会只是简单叙旧,一刻也不敢放松。 “许氏窟窿不小,有打算了吗?” “有了点想法,不过推行起来应该有点难度。”许嘉遇尽量让自己显得沉稳。 “没难度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明鸿非点到为止,许嘉遇却听得明白。 许家也并不全是草包,许老爷子走后,许应舟的父亲也意识到公司管理出了很大问题,几次试图洗牌,但董事会都是些老顽固,联合起来施压,把他搞得灰头土脸一肚子火气没处撒,最后撕破脸也没撼动丝毫局面,反而像个跳梁小丑,实在够丢人现眼。 “对我来说却是机会。”许嘉遇坦白。 平静的湖面养不出剽悍的水手。 明鸿非就近坐在旁边沙发上,自下而上再次打量他一番:“年轻人有野心是好事,但你也不怕步子太大摔太惨。” 许嘉遇站得笔直:“我本来就一无所有,也无所谓失去什么,这是我的缺点,也是优势。” 赤手空拳的人总是更豁得出去,没有掣肘,没有软肋,赢则通吃,输则不过是回到原点,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但明鸿非品出了另一层意思,眯着眼:“你在威胁我?” 事业如此,感情也如此,他没有什么能给明初的,同样也没有什么能被拿捏的。听在明鸿非的耳朵里像某种警告:不要试图分开我们,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干得出来。 许嘉遇并没有这个意思,他不知道明鸿非是刻意曲解还是只是试探,所以没有忙着否认,深呼吸了片刻,才回答:“明许两家一直合作紧密,有些固定的产业几乎是分不开,我愿意出让控制权,全部拿出来做聘礼,虹山的项目,如果明初想做,我会给她。” 虹山是许家用来保命的底牌,明鸿非眯了下眼睛:“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许嘉遇垂眸,表情却异常平静:“知道,许家我势在必得,所以这不是空谈。我敢说就必然做得到。我二叔许敬泽把虹山的项目太当回事了,但有时攥得太紧越拿不住,不如舍出去,我不是在讨好您,只是在断臂求生,而且,我相信明初。” 他没有试图跟明鸿非打马虎眼,对于这种地位的人,玩弄心眼显然太愚蠢,不如实话实话。 明鸿非笑了下:“你信她?你那盲目的自信怕是会毁了你。她没有你看起来那么好说话,做生意的人,最忌讳感情用事。你不合格。” 许嘉遇差点脱口而出:那又如何呢? 他斟酌许久还是如实回答:“我小时候常常觉得命运对我不公,但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许敬宗,我和母亲也未必能过上什么好日子。所以经常警告自己,凡事少找借口,多想出路。我那会儿还小,没有野心和抱负,只想好好活着。后来发现想要安稳地活着,就需要有足够的能力,所以努力学习,积极往上爬。到现在为止我已经实现了当初我对自己的全部要求,努力活着,摆脱被束缚的命运,可以自由掌控人生的进度。我对成功没有什么想法,我之所以愿意去收拾许家的烂摊子,并非我有多大的野心和欲望,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比我优秀太多的人,我想要站在离她更近的位置,在她愿意选择我的时候,不至于弯下腰才能够看到我。”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仍旧害怕自己没有表述清楚,补充道:“明初是我所有的动机,我不在乎她会不会对我如何,我赌她的真心,是输是赢我都认,也赌得起。” 他心甘情愿,自食恶果也算得偿所愿。 如果顺便能得到一点爱,那他此生无憾。 明鸿非“哼”了声,给出评价:“蠢。” 说完似乎觉得多说无益,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许嘉遇垂下眼睑,肩膀微微垮下来,有一种无从下手的焦躁,疑心自己小心翼翼还是搞砸了。太想表现自己就会用力过猛,他都知道,但事到临头什么都顾不上。 如果明鸿非不喜欢他,或者执意要他离明初远一点,明初会怎么做? 他很想问,但不敢。 不敢赌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他在办公室呆滞了几分钟,周阳敲门进来,捧上一杯咖啡:“许总,我们明总会客还要一会儿,让我陪陪您,您有什么吩咐可以随时叫我,我就在外面。” 他笑起来,显得整个人特别阳光,这一点和自己一点都不像。 我们明总……我们…… 许嘉遇又开始烦躁,烦到扔东西,想啃点什么。 “嗯。”他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么一句,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阴沟里爬行的生物。 怪不得明鸿非不喜欢他,他有时也很难喜欢自己。 他骨子里的自厌又开始作祟,一面想要自己消失,一面又 不甘心,只想把她占为己有,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又担心自己不够光明磊落和优雅,得到一时也是镜中花水中月。 明初回来后问他明鸿非说了什么,他摇摇头,声音飘在半空,整个人阴郁又诡异:“随便聊了聊。” 显然是谎话,但明初并没有追问。 这让许嘉遇有一点失落,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许希望她能看穿自己的不安和恐惧,告诉他:我只要你。 真够矫情的许嘉遇。 晚上,餐厅。 明鸿非宴请朋友,顺便叫上了许嘉遇,他本来就没想过只是普通的赴宴,但落座的那一瞬间还是一片心惊,甚至差点失态。 座位安排就能看出一丝端倪。 周家做科技发家,这几年投了大量的人力和资源研究人工智能,如今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周家的儿子比明初要大个五六岁,学历好、家世好,模样也出类拔萃,曾被美貌被媒体盛赞,还有些不入流的小报喜欢猎奇和拉郎,曾多次将他称为整个宁海最有资格和明家联姻的人。 许嘉遇之所以记得他也是因为这个。 他父母和明鸿非是多年朋友,许嘉遇在明家还见过他们几次。 “这位,许嘉遇,敬宗的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也算我半个儿子。”明鸿非是这么介绍他的。 周氏夫妇笑着说:“一转眼可长这么大了。” “那可不是,总感觉孩子还在怀里抱,突然就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但介绍周启辰给明初的时候,说的是:“你启辰哥,回国没多久,你们没事多走动。” 明初一向礼貌得体,伸手和对方轻握了下:“好久不见。” 周启辰却也不客气,笑容灿烂:“上次我见明初妹妹,她才刚到我腰,追着叫我抱她,这么多年没见,我都不敢认了。” 明初小时候也很少撒娇,许嘉遇对“追着叫我抱她”存疑,甚至生出一丝阴郁和恨意,有那么一刻希望所有明初身边意图不轨的人消失。 但看到周启辰脸上阳光的笑意,又生出一丝自惭形秽,因为突然意识到明鸿非邀他来的真正目的。 兵法最高的境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比起“离开我女儿”更狠毒的是:你自己看看,你配吗? 一顿饭味同嚼蜡,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是否给人摆了脸色,这些年练就的不动声色和游刃有余似乎全都不管用了,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掩盖不了眼神里想要对方原地消失的冰冷恨意。 散场后,明初送客人离席,明鸿非靠坐在吸烟区抽烟,烟雾缭绕的缝隙里,一双眼鹰隼般锐利,商场沉浮多年的人,心思不是他能揣测的,但作为明初的父亲,许嘉遇又不得不在意他的看法。 骄傲使他没有开口自取其辱,他只知道自己站得笔直,想要维持那为数不多的自尊。 可他其实也可以不要自尊,他只想要她。 明鸿非也有了,司机送他离开。 明初打电话叫他去停车场,他站在车门前,迟迟不开门进去,低着头,眼神阴郁悲伤,像流淌的溪流,咕咕冒出的却不是眼泪,而是鲜血。 明初降下车窗,不解地问:“你杵那儿干嘛?又发什么神经,上来。” 好像一晚上就在等她一句骂,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终于舒服了一点。 司机绕过来给他开车门,他弯腰上车,克制了一眼,自控力在无限下降,没等司机升起挡板就沉默地将明初抱了个满怀。 明初实在没懂这又是闹哪出。 司机似乎都要习惯了,熟练地打开音乐,升起挡板,隔绝出来的空间里,两个人彼此对视着。 许嘉遇满眼悲伤,而明初一脸不耐烦,她还没开口骂他,他倒倒打一耙:“你是不是已经讨厌我了。” 她说一百遍喜欢她都不敢信,可她一个嫌弃的眼神,就能让他如坠谷底。 爱莫非是一种毒药或者诅咒? 许嘉遇觉得像个溺水的人,胸口最后一点空气都快要被挤没了。 满脑子都是周启辰侧头跟她说话的样子。 不怪他多想,那个狗东西耳朵似乎不好使,每次听她说话都要凑很近,装着一副没听清的样子整个人倾过来,好几次手碰到她的胳膊,再装模作样说一句抱歉。 分明就是个装得人模狗样的狐狸精。 “这家饭菜不好吃。”许嘉遇莫名其妙说。 明初一个嘴巴很挑的人都觉得还好,看了他一眼,当然听得出来他话里有话,但他这内心戏过于丰富的毛病真是没救了,懒得喷,于是身子微微后仰,靠在靠背上,微垂着眼睛睨他:“你知道我爸为什么叫你来吗?” “知道。”许嘉遇扭过头,眉心微蹙,气压很低。 “哦?你知道什么了,说来听听。” “威胁,警告,让我看清我跟你的差距,明白你在可挑选范围内有多少更优质的待选。”说完,他下颌紧绷,侧颈的青筋凸起,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回过头凝视她,手扣在她脖颈,脑袋抵在她额头,哑着声音说,“但有一点没人比得上我。” 明初刚想抽他,听到后半句,忍不住:“哦?” 未期嘉遇 第59节 “忠诚,听话,永远不会背叛你。” 这一点明初却不敢苟同。 人能约束的只有自己,妄图从他人身上寻求伊甸园,最终招来的只有地狱。 “说点实际的。”明初脸上的不以为然太明显,这让许嘉遇有点受伤。 “没有,我对你只有非分之想,不切实际的幻想,近乎病态的占有欲,超出常理的欲望,毕竟是个听你说话就能高潮的人。”他自暴自弃般说,“我对你来说本来就是个麻烦吧。” 明初点头:“是挺麻烦的。” 许嘉遇眼眶泛红:“你很早就讨厌我了是不是?” 明初想了会儿:“有时候是挺烦你。” 他捂住她的嘴,开始破防,从委屈到不甘,还夹杂几分恨:“你先招惹我的,我早该知道得到了就不会被珍惜。我没有办法,我连爱你说出来都没底气,你什么都有,这份爱又有什么稀奇。” 他反复重复,像是怨恨,但更像是走投无路的祈求,渴望唤醒她一点怜悯,“是你先招惹我的,我跟你说过,我玩不起,你不能说不要就不要我。你不能这样。” 仿佛这么说,就能掩盖自己强求的心虚。 明初:“……” 好,她的喜欢都是说给狗听了,她哄了又哄都是在哄猪,这么多年她动不动飞去国外看他,他回国陪他吃饭睡觉,也不知道都是给了什么个猪狗不如的蠢东西。 “你……说句话。”许嘉遇看她沉默,慌张到了极点,“别这样,我害怕。” 隔着挡板,前后声音听不见,明初按了通话键跟司机说:“靠边停车。” 然后对许嘉遇说:“下去清醒一下再跟我说话。” 许嘉遇沉默。 “下车。” 他看着明初冷漠的神色,只觉得内心一片冰凉。 知道自己此刻应该道歉,说好话,求她原谅,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明鸿非冷漠的眼神,那句冷淡的评价,周启辰孔雀开屏似的浪荡,还有她此刻的疏离……都像是一把又一把凌迟他的刀。 下车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他对明初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所以他必须紧紧攥着,他没有任何任性的资本,稍稍放手,她就会像蝴蝶飞走。 他无法想象她和任何人在一起,仅仅想到她会对着别人笑他就嫉妒得发狂。 可他此刻就像一根弯折到临界点的竹篾,他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他只能赶在自己做出不可 挽回的事之前,拉开车门下车。 黑色的宾利扬长而去。 明初像一阵他抓不住的风。 宁海的雨季潮湿阴郁,豆大的雨滴突然降下来,砸在他身上,雨势越来越大,像他被暴雨淋湿的心脏。 他没打车,也没叫司机来接他,走了四十分钟回到家,幻想着一打开门她还在卧室等他,天知道那时他有多欣喜如狂。 可惜他妄想了,看着空荡荡的家,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抓不住她了。 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黑色宾利和后头一辆奔驰缓慢停靠在门廊下,明初指使司机和保镖把后车上的行李搬下来,小兰像个翩翩飞舞的花蝴蝶,开心地跳下车,主动揽起给小姐打理内务的活儿,她跟着保镖进去,看到玄关后前厅里雕像一样立着的许嘉遇,被雨淋湿后显得脆弱又可怜,她惊讶地张开嘴巴:“许少爷,这是什么新风尚吗?虽然您这样看起来也很帅气,但我觉得最好还是赶紧换一下衣服,会感冒的。” 说着话,脚步却不停,像回到自己家一样自然,也不用问到底应该怎么处理,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是小姐在的地方,都归小姐处置,而怎么处置,她说了算。 明初缓慢走近许嘉遇,微抬着头看他,却像在睥睨,莫名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她问:“冷静了吗?” 许嘉遇缓慢点头。 其实脑袋一团浆糊。 “那就重复我的话。” 许嘉遇再次点头。 “明初喜欢许嘉遇。” “明初……喜欢……许嘉遇。”他仿佛还是无法完全相信,略带迟疑。 “记不住刻脑门上,下次我没有这么好说话。” 许嘉遇想抱她,可自己一身水汽,他最后只是捻起她的手掌,轻吻了她的手指。 明初的手指却伸进他嘴巴里,指尖触摸到他软热的舌头,她轻轻搅动了一下,眯着眼看他:“记住了没有?” 许嘉遇点头。 “说话。” “记住了。”他还是没忍住,抱了她,在她骂他的时候又将她打横抱起,“把你弄脏了我给你洗,别生气,虽然你骂人很好听,但我不想惹你生气。” 明初:“……” 第48章 自作多情总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48. 洗完澡,明初接了个电话,许嘉遇去招呼人收拾明初带来的东西,回来的时候明初还没挂电话,靠在床头,一手按着脑袋,忙了一天,还被某人气得脑仁疼,这会儿听电话时间长了,只觉得头疼得要命。 许嘉遇过去给她按了按,她便顺势躺在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不是公司的事,她奶奶陈觉隐居在山里,前一阵山洪房子被水淹了,临时挪来了市里住,她有一套临江的老别墅,虽然每年还在维护,但多少有点年久失修,老太太念旧,不愿意住别处,这些天一直有工人上门修缮整改。 太吵了,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住噪音,终于妥协去住明鸿非那里了。 明鸿非和母亲关系一般,但明初和奶奶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也不常联系,但彼此还算亲昵。 陈觉是个十分强硬的人,骨子里的狩猎本性让她和丈夫有点王不见王的意思,分居多年,没离婚纯粹是利益纠缠。 她喜欢明初,大概也是觉得这孙女像她。 所以修房子这事儿是明初负责的。 现在她爸和她奶奶两边都在催她快点搞定,因为母子两个谁也看不惯谁,住一起堪称折磨。 从母子和父女两代人相处模式来看,也算是家学渊源了。 奶奶身边有个老管家,是个很厉害的老太太,家里人管她叫琴妈,琴妈这人除了对陈觉和颜悦色,也就对明初态度好点,也可能是隔辈儿亲吧,对明鸿非就很冷淡。 这会儿琴妈给明初打电话,把明鸿非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数落一遍,虽然明初头疼得很,但听得津津有味。 “都怪你爷爷,哪里是养孩子,驯兽还差不多。你爸也不是个好东西,跟他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凉薄。” “他也是这么驯我的,我比他有人情味多了,所以还是他这个人不行。”明初评价。 但明初实在没想到琴妈是直接当着明鸿非的面儿蛐蛐他,电话那头传来旁边明鸿非模糊的声音:“没大没小。” 明初“啧”了声,却忍不住笑起来,大概是长大了,自己挺自得其乐的,也就没那么怨恨了,有时候觉得她爸也挺可怜,爹不疼娘不爱老婆还恨他,虽然他多少有点活该,但多少有点太惨了。 “老明,你老婆不要你了,你就别替她守寡了,找个好人就嫁了吧,焕发一下第二春,说不定能长寿点,你这一天天苦大仇深的,一看就短命相。” “别以为你长大了我就不会揍你了。”明鸿非的声音冷得掉渣,显然是真生气了。 明初识趣儿地转了个话题,没说两句就挂了。 突然推己及人地想到自己,如果许嘉遇死了,自己还能惦记他多久? 她觉得至多三个月吧。 人的适应能力强得可怕,那些觉得刻骨铭心的东西,时间长了,慢慢就会淡,并不以意志为转移。 “你刚出国那会儿,其实我都已经习惯了。”明初闭着眼,依旧躺在他身上,“每天清心寡欲,也没多难过。忘了你指日可待。” 许嘉遇抵在她太阳穴的手蓦然一顿。 他问:“为什么?” 不清不楚一句问话,也不说清楚是在问为什么突然提这个,还是在问为什么后来又去找他。 明初却知道,他自己都不知道该问什么,能问什么。他骨子里是个较真的人,但很多事一旦较真反而就会破碎,只能努力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么多年,他根深蒂固的误解大约就是这么来的。 知道不对劲,但不能问。 有些事问清楚了,就离破碎不远了。 “想你,就去找你了。”明初笑了下,“就这么回事,没那么复杂。” “谢谢。”他说,那么郑重其事,惹得明初一阵笑,但他却真的很感激,如果不是她心软,或许他早就已经下地狱了。 活着对他来说是件挺无趣的事,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有还算不错的朋友,但总是无法深交,属于毕业后就各奔东西的那一类。 母亲对他虽有忽视,但至少还存在,也不算对他很差,从她自身遭遇的一切来看,她还能好好的,已经是很难得了,他不该奢求更多。 所以有时觉得,他的命也不算太差,顶多就是……无趣。 没有意义。 罢了。 “许嘉遇,你知道吗?我爸一直忘不了我妈,我刚在想。如果你死了,我可能难过不了三个月就把你忘了。” 许嘉遇这次倒没什么反应,好像觉得本就该如此。 他手轻缓地替她揉着太阳穴,力道平稳,可还是能隐约感到越来越重,尤其明初说了这句就戛然而止,他从平静慢慢变得委屈和痛苦:“为什么非要告诉我这些,我本来……很开心的。” 骗骗我都不行吗?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明初笑了下,“如果我死了,你觉得你会记得我多久?” 许嘉遇很严肃地捂住她的嘴,“不要说这些话,你不会死。你死了我下一秒就去陪你。” 明初攥住他的手腕:“我刚刚在想,忘了你,然后呢?找个新的,但找个什么样的,我突然想不起来了。”她的手指摩挲他的腕侧,然后抬手,指尖轻点他的眉心,“我喜欢的是你,而不是你这样的。你懂这个区别吗?” 许嘉遇摇头。 “区别在于,你死了,我会痛苦,你这样的重新出现在我身边,我未必会喜欢他。” “你真的喜欢我吗?”许嘉遇小声而迫切地再次确认。 “我不喜欢的人砸钱都见不到我的面儿,我都睡到你床上了你还在问这种蠢话,我看我就是太惯着你。” 许嘉遇俯身吻了她一下,颤抖的,小心翼翼的吻,仿佛怕惊碎了美梦。 未期嘉遇 第60节 俩人说着话,自然而然躺床上了,难得什么也没干。 明初认床,换了地儿睡不着,之前做累了自然而然就睡了,今晚什么也没干,精神一直好得很,她看许嘉遇杵着发呆,一晚上都跟个傻狍子似的,刚想说要不还是做吧,至少有点事干, 想了想又闭嘴了。 好不容易说两句煽情话,还没温馨一会儿。 感觉他人都要傻了,再做可能更傻了。 她甚至怀疑,这会儿问他做不做,他可能会质问她刚说的是不是都是哄他的,搬过来就为了睡他方便。 这么说其实也没错,但她这么做显然不仅仅是为了这些。 不然她想睡什么的睡不到,何必给自己找个大麻烦。 想来想去,明初自己都觉得自己对他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偏偏他还不自知。 真是蠢。 许嘉遇抱住她,把她揽进怀里,鼻尖轻轻地触摸她的脸。 “你不喜欢我,我也会喜欢你。我死了,你再找十个八个,我也会开心,因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会再嫉妒,也不会再伤心,但我还是希望你快乐。这么多年,我悲伤纠结的从来都不是你爱不爱我,我只是害怕,我不配爱你。”他轻声在她耳边说。 明初张了张嘴,忍不住想,为什么看见别人犯蠢就烦躁,看他蠢成这样,竟然还会有那么点……心疼。 “下周腾出来一天,带你去个地方。” 如同明初所料,他压根儿就不问去哪儿,而是直接应了声:“好。” “带你去挖心挖肾你也去?”明初调侃他。 许嘉遇点头:“那我也认了。只要是你,我就都认了。” 明初笑了下,不置可否。 天亮,许嘉遇醒的时候明初又走了。 家里佣人说她吃了早饭司机和助理接走的,吃饭的时候夸了句灌汤包不错,让厨房给他也留了一份。 客厅里摆了几个精心打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小兰正在一点点拆,看见他下楼,便交代一声:“小姐的东西,早上刚运过来,是一些水晶摆件,正好装饰一下玄关和前厅。她说你这里太空了。” 许嘉遇“嗯”了声,看着平淡,其实早已经心潮澎湃,像一个空虚的河流,在被一点点灌满。 从没有一刻觉得她这么近过,好像自己真的抓到了那缕风。 但许嘉遇还是忍不住消息轰炸她十几条,一点正事没有,纯骚扰,然后得到一个字回复:滚。 然后他就圆润地滚了。 就是想确认她还在。 这几天发生的事像一场大开大合的梦,碎片似的,喜和悲总是同时出现,仿佛没有逻辑,总让人觉得不真实。 昨晚他看着明初把自己东西往家里搬的时候,愣了很久,恍惚觉得只是自己看到的幻境。 过了很久才慢慢回过味,她真的搬来了。 带的东西不多,但常用的都带着。她甚至把小兰带过来了。 小兰把她从小照顾到大,几乎是她的亲人了,她说:“给她安排个房间”的时候,许嘉遇的一颗心才彻底安定下来,好像终于有了点真实的感觉:她真的愿意来跟他一起住。 他太亢奋,必须找个人聊聊天来缓解情绪。 明越在咖啡店看到他的时候,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一对儿是排着队来折磨他的吗? “她搬来跟我住了。”许嘉遇说。 明越惊讶了一下,旋即点头:“好事啊。” 从他的角度看,明许联姻并不是个好的选择,明初不是个普通二代,她的婚姻已经是一场筹码了,不管她愿不愿意,任何跟她结婚的人都会借到她的光芒,也就意味着低谷期面临转型的许家很难不去打明初甚至明家的主意。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谈婚论嫁却是两个家族的事。 所以明初完全可以和他谈情说爱,互不牵扯。而走肾不走心的基本准则就是私生活分开。 同居意味着更紧密的联系,明初这种精于算计的商人不会不明白,但她还是那么做了,所以对许嘉遇这种完全没有安全感的人来说,几乎可以算天大的好事了。 明越以为他要抛出什么难题来求解答,但他没想到许嘉遇真就是单纯来广而告之的,倾诉完就离开了。 明越一脑门黑线,给明大小姐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她,告诉她许嘉遇约他干了什么奇葩事。 明初隔了十几分钟才回:受着,我花那么多钱给你白花的? 明越:“……”好吧,也是。 许嘉遇从明越这儿出来,又去了蒋政宇那里,蒋政宇毕业后在检察院工作,今天不上班,陪他在自己家里喝了会儿茶,吃了一嘴狗粮,让他还是滚吧,因为他刚失恋,简直想揍他。 寂寞的许嘉遇却找不到更多人可以倾诉了,最后鬼使神差又去了惊鸿酒吧,酒吧一条街荒废了不少,倒闭了好几家,换了新的门头。 惊鸿那酒吧竟然还在,相比别家的萧条,它的门头甚至翻新过,内里装潢也改造升级了,虽然大致还是从前的样子,但高级了不少。 赵吉也还是赵吉,甚至比以前胖了点,看起来容光焕发的。 白天,酒吧里只有服务生聚在一起打牌,赵吉和衣而卧躺在角落的沙发上,跟老婆吵架了,被赶出来了,本来正颓废,看见许嘉遇倒是来了点精神:“哎哟,稀客,老板公来视察工作?” 许嘉遇迷茫地“嗯?”了声,“什么意思?” 赵吉拍了下自己的嘴:“你不知道啊。你们高中那会儿,这酒吧就卖给你老婆了,你俩好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许嘉遇其实想问,她买个破酒吧干嘛,酒吧街这一块儿乱得很,生意也谈不上好,场子都很乱,许嘉遇就是看中这儿乱才来的,他那会儿讨厌太规矩的地方,觉得压抑。 赵吉耸肩:“因为你呗!可能怕你死这儿,给你加个保险。” 许嘉遇确实刚知道,但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后来有次自己被许应舟堵在巷子口,明初能那么快赶过来,也是因为这个吧。 以前觉得她可能根本不关注他,也不会在乎他的死活,所以不会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突然意识到,她这种人,想知道什么都不会太费劲,她不问,也许是因为早就清楚。 赵吉倒是嘴碎,什么都说。 说上大学的时候明初还来过店里几次,每次就坐在台球厅喝酒,兴致来了就玩两把,每次她一出现,搭讪的都层出不穷,但大多数人离她两米远就会被保镖隔开,胆子大点的会继续纠缠,但通常连她个正眼都换不来。 有次一个男的长得特漂亮,唇红齿白,肩宽窄腰,又美又帅,荷尔蒙爆棚,他每次来酒吧都会引起轰动,被人追着要微信,他唯一一次主动出击就是明初,明大小姐也难得抬眸看了一眼,微微挑眉夸了句:“挺会长。” 他顿时觉得有戏,说:“加个微信吧,有空出来玩。” “不了,有人。” “这就是您不近男色的原因?” “算是吧。” “他很好看吗?” “嗯。” “比我还好看?” 明初再次抬眸,莫名笑了下:“当然。” 男生被她斩钉截铁的语气刺激到,鬼使神差说了句:“我不信。” “你信不信关我什么事。”明初神色冷下来,抬了下手,几个保镖瞬间了然,把人清走了。 从那之后这边人都知道这位很美很拽的大小姐有个天仙似的男朋友,以及她油盐不进,极其难撩又难搞,尤其翻脸无情起来堪称可怕,是个不太好惹的主儿,也就很少再有人敢搭讪了。 “她真的……这么说?”许嘉遇迷茫问,总觉得他口中的明初,好像和他的明初,不是一个人。 印象里明初虽然看起来很冷淡,但大多时候其实心很软。 又或者,她只是对他这样?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就让他心尖微颤,可 总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第49章 字正腔圆明鸿非足足沉默了半分钟 49. 明初坐办公室里,隔一会儿收到几条消息,许嘉遇跟个旅行青蛙似的,一刻也不闲着。 刚还在明越那儿,转头赵吉说许嘉遇去惊鸿了。 “老板,我跟他说了,这酒吧你高中那会儿就买下来了。”赵吉毫无嘴碎的愧色,甚至有点邀功的意思。 在他眼里有钱男人泡妞和有钱女人泡男人都是一路货色,身边得有几个捧哏充当着僚机的角色,时不时帮老板们卖卖好。 而且他看许嘉遇的确感动得不轻。 这么大号的恋爱脑属实少见,依稀记得当年自己刚认识他那会儿,还觉得这富二代身世扭曲,性格也阴得没边儿了,长大了指不定是个反社会分子。 一晃四五年过了,谁能想到这是个搞纯爱的。 稀奇。 明初愣了下,这么一家小店,连个生意都算不上,放开了烧也烧不了几个钱,她压根儿就没放心上过,当年她还没成年,一切手续都是乔叔帮着办的,计划书做得十分漂亮,还被明鸿非嘲讽一句杀鸡用牛刀,因为预算还没她每个月的零花钱多。 而且赵吉是块做生意的料,只要资金周转得开,他脑门就灵,这么多年明初很少干涉,他手脚放开,干的风生水起,酒吧营业额比之前还翻了两倍,虽然有个金主妈妈横在头顶受束缚,但他现在别提多滋润,见了明初都恨不得叫声亲妈。 今天这事,就权当孝敬了。 明初听完只是“哦”了声,当初为什么盘下来,其实多少心思不纯,但过了这么多年,也早就没那个钓他的念头了。 以前觉得他有意思,看他被勾得找不到北心情就好,现在还是爱逗他,可多了几分心疼。 挺烦的,看他每天演大戏。 但想不烦也挺简单,把他一脚踹了,顿时就省心省力了。 但舍得吗,显然不舍得。 不舍得能怎么办,只能哄着了。 做生意嘛,和气生财,能屈能伸事儿才能办。她虽然整天被造谣脾气差,但又不是缺心眼,什么时候该笑,什么该板着脸,她从小就会的技能。 谈恋爱估摸着也差不多,哪有完美的方案,好项目也得磨。 许嘉遇还真的发消息问她:你为什么把惊鸿买下来了。 未期嘉遇 第61节 明初逗他:嗯……钱多烧的。 他发了个委屈的表情包,明初看得乐,好好的还卖起萌了。 她拨过去电话,笑着说了句:“你心里没答案就不会问了。” 甚至百分百笃定了才会问。 她太了解他,所以又不能理解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多问这一句。 “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该偷着乐,恃宠而骄,你一天天演什么林黛玉,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明初这会儿休息,没什么形象地靠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实木的沙发,再厚的垫子都不舒服,她莫名想起躺他腿上的感觉,猛不丁的竟然觉得有点想他。 许嘉遇闷声回答:“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闲。”她随口应。 对面传来一声深呼吸的声音,也不知道的气的还是郁闷。 他想听什么她一清二楚,但她爱逗他也不是这一天两天才有的。 为什么惹他生气、着急会心情好呢? 这还真不知道。 她笑起来:“你说呢,为什么?” “你……喜欢我。”他说完,似乎并不那么笃定,又补充一句,“是吗?” 仿佛一定要等到她的肯定。 ——但你们这种人有个致命的缺点你知道么,心思太缜密了,有时候反而会让人觉得没有心,喜欢上的每一秒都有种自己在被衡量被计较随时会被舍弃的感觉,俗称,没有安全感。” 赵懿宁的话在她脑海里转了一圈,她难得没数落他,很认真地“嗯”了声,“我说了,记不住刻脑门上。” “我好想你。”他的声音很轻,飘着,像是思绪找不到落脚点。 明初抬腕看表:“没空,中午有个饭局,下午去隔壁省开会,我爸年纪大了,什么都使唤我。今天估计回不来,你自己睡。” 许嘉遇有些失落地问了句:“去几天?” “明天中午就回了,记得给我的花儿浇水,别给我养死了。” 她搬过来两盆叫不上名字的花儿,养得特别矜贵,小兰已经在指挥人专门给它搭房子了,其实她不特意叮嘱,小兰也会养得好好的,她这么说,就是为了给他定个心:我还回来。 许嘉遇终于笑了:“嗯。” 从惊鸿出来,下了场暴雨,许嘉遇拒绝了保镖的陪同,自己撑着伞走在酒吧后巷,才短短四年的功夫,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整条街易主了,前面酒吧街生意青黄不接,倒闭了大半,后头衍生的店铺也就慢慢黄了,新的资本注入,立马换了一茬。 他亲生父亲曾在这里短暂住过,后巷小区的b207,那是一个常年外租的单间,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挤在角落的沙发,窗户也很小,阴暗逼仄。 许嘉遇想,如果他没有敲诈威胁他,他或许是愿意帮帮他的,毕竟那是母亲每次提起都会脸上带上愧疚和柔软的人,她的记忆里,他的确很美好。 他对他当然没有感情,只是单纯觉得,人生中总该有些地方是光亮的。 可惜没有。 他的人生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坍塌事故,仿佛拥有一切,但其实一无所有,没有人爱他,没有任何东西真正属于他。 就连他的姓,都本不该属于他。 所以其实他很理解许家的愤恨,但他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荒谬绝伦。 他只能想到这么四个字。 他撑着伞走到那栋楼下的时候,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207的方位,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一个女孩从暴雨中冲过来,提着东西,被大雨砸得慌不择路,一头撞在了许嘉遇身上,连声说了好几句对不起。 许嘉遇侧头,觉得那声音有点熟悉,定睛看了一眼。 女孩也抬起头,穿着黑色西装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出现在这种地方本就显眼,她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顿时吓得后退两步,没站稳,跌坐在地上,惶恐地往后蹭着又退后了些许。 钟浅…… 他生父钟明诚的侄女。 那个他血缘关系上的妹妹。 “我我我我没有不讲信用,我不是故意回来的,我是真的没地方去了,我什么也不会干的,真的,求求你,别赶我走。”她脸色苍白,像是白日见鬼了一般。 许嘉遇拧着眉,回想起来她找过他,想要学她那个被送进去的叔叔一样拿苏黎的亲密照和视频威胁他,他当时只是觉得作呕,但后来她好像突然就不见了。 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人,他也没多想过,不关心,也不在乎,但看她现在的反应莫名觉得当时应该还发生了别的事。 “我把底片和所有的东西一点不剩的都给你女朋友了,我什么也没留,真的什么也没留,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任何的威胁,别赶我走,求求你了,我妈妈病得很厉害,她给我的钱都被我爸骗走了,我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钟浅拽住他的裤腿,企图下跪,被许嘉遇躲过去了。 尽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只言片语中也能拼凑出来点什么,内心震动不已,仿佛有口巨钟在里面敲响,震耳欲聋。 他什么也没有说,绕开她,大步离开了这里。 车子停在巷子外,司机下车为他打开车门,他坐进去的时候,司机看他迟迟不说话,礼貌询问:“许先生,我们去哪儿?” 这是明初的司机,她这个人很霸道,掌控欲强烈,虽然搬到他那里去,人却 都要用她的,她习惯发号施令排兵布阵,没有别人安排她的份儿。 “去……明家老宅吧。” 他和母亲在老宅的小白楼住了很多年,他却从没感觉过那里像家,但此时却莫名有一种亲切感。 突然意识到,人对家的概念,从来就不是某个地点,而是跟某个人的牵绊。 因为明初,他突然觉得那里有家的感觉了。 这是苏黎都不曾给过他的。 司机有些惊讶,但还是启动了车子。 保镖发给明初一张照片,暴雨中的巷子有一种别样的韵味,许嘉遇那身高和体型擎着伞站在雨里也很赏心悦目,衬得这鬼天气都没那么糟糕了。 只是她脚边似乎是跪在那里的女生让明初不自觉皱起眉。 她的记性太好,片刻后就从记忆中寻到那个破旧小屋里的人影。 ——钟浅。 啧。今天是见鬼了吗,怎么把她老底儿全掀了。 虽然她手段激进了点,但应该也没碍到他什么事儿,不至于跟她生气吧? 保镖大概复述了钟浅的话。 许嘉遇那脑子,用脚趾头也该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问保镖他什么反应,保镖说没反应,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这会儿要到明家的别墅去。 明初这下看不懂了。 “我爸这会儿在家吧?” “明董在家。” 她去问她爸,是不是叫许嘉遇去家里了,明鸿非只回了一句:“我很闲?他也没什么好看的。” 明初:“……” 许嘉遇屁大点事恨不得骚扰她一下,这会儿知道这件事竟然也没再联系她。 明初思索了片刻,最后也没去问,只叮嘱保镖,有事跟她汇报,尤其盯好明鸿非。 许嘉遇去挑了点礼物就上门了,其实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来这里,大概是突然觉得她好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了很多,他也想做点什么。 她以前经常把“我对你真是太好了”挂嘴边,带着点傲娇和霸道,跟调情似的,这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明鸿非得知许嘉遇单独来,还在想胆子还不小。 这女婿说实话他不满意。 许家那一家子他都看不上眼,更别提他一个身世曲折成这样的,除了那张脸,没多少他看得上眼的。 他了解自己女儿,轻易不会给自己招惹一个麻烦,男人想玩随时有,不必要抓个烫手山芋给自己找事,但她也执拗,想要的东西必须紧紧攥手里,别说是烫手山芋,就是烧红的烙铁她也敢去抓。 那点玉石俱焚也要得偿所愿的劲头是他最头疼的,也是最不愿意苛责的。 因为跟她母亲太像了。 所以四年前没拆散他们,知道明初自己会解决。四年后也没做什么,因为知道已经没有用了,他也就刚决定不为难他,他倒是自己找上门了。 管家去迎,客客气气叫他许少爷,仿佛他还是家里住的孩子,留他吃晚饭,他默认了下来,对明鸿非的恐惧,似乎在这短短二十分钟的路上消磨殆尽了,只剩下一个念头: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趟过去,到她身边去。 明鸿非拿着架子坐在客厅沙发上,自下而上打量他,以前许嘉遇是客人,他还客客气气的,现在是女儿对象,他就很难不横挑鼻子竖挑眼,实在忍不住。 但嫌弃的表情还没摆上三秒,许嘉遇站得笔直,一副英勇就义大义凛然的样子,字正腔圆叫了声:“爸!” 明鸿非足足沉默了半分钟都没接得上话。 第50章 老婆我以为你会叫两声老公听听 50. 明初跟人正谈事,接到家里电话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顾不上下属还在,满脸问号地重复了句:“你说谁喊谁爸?” 家里就那么俩人,那总不至于明鸿非喊许嘉遇爸,明初也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就是觉得太玄幻,不问这么一句不痛快。 不说他能不能喊出口,敢不敢喊,单他较真这一点都不太可能婚没定主动开口喊爸。 许嘉遇这是病得又严重了? 女管家长了一张面瘫脸,说话也四平八稳,这会儿似乎也带上点不可思议:“给先生惊得好半天没说话呢。” 明初心想,别说我爸,我都没想到。 这世界上还有人能把老明整得说不出话,那确实稀奇。 太有本事了。 “现在呢?还活着吗。”明初挺有兴致地问。 “活得好好的呢,俩人这会儿在书房。”管家声音依旧四平八稳,但隐约带上点笑意。 明鸿非的书房轻易不让人进。 未期嘉遇 第62节 明初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轻松而掉以轻心,结结实实紧张了一下:“书房?门开着吗,万一他在里面打人呢,你怎么就知道好好的。” 明鸿非在商界颇有口碑,是个感人肺腑的良商。 但把“我是奸商”和“资本家”写脸上的奸商,段位太低。 高端的资本家都是明鸿非这样的佛口蛇心。 他气势足,人霸道也强势,还冷脸面瘫,给人感觉并不好相处,但架不住公关部给力,他又很舍得花钱做慈善,谁会拒绝一个冷脸的财神爷呢,别人提起来都说他是面冷心软,更有甚者夸他是个大善人。 但明初最了解他老子。 他这个人其实十分凉薄,什么也不在乎,不在乎钱,所以可以大把撒出去,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他,所以别人抹黑他的话他也懒得理,恭维他的假话他也能坦然受了。 乍一看给人一种这人虽然长得凶了点其实是个温良恭俭让的好人的感觉。 那是因为他在乎的东西不多,没谁能真的惹到他。 他只有两个底线不能碰,一是她已故的妻子,早些年她刚去世那会儿,有小报揣测分析她和他的感情纠葛,措辞甚至算得上温和,可那杂志社还是光速倒闭了,可能到死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明鸿非在这种事上出乎意料的小心眼。 二是他当继承人精心培养的独生女。 因为前者的去世,能触这条底线的人已经不多了,而对后者的看重多半也是因为前者,所以对他来说,明初这个雷区更是不能碰。 虽然他前几年就说过根本不关心她跟扁的还是圆的结婚,但那前提是他笃定她和他一样凉薄,根本不会把谁放眼里。 但这么多年,明初反复在一个人身上折腾,就连她自己都不敢打包票,明鸿非能真的接受许嘉遇。 那天在她办公室见到许嘉遇,他就挤兑他两句已经称得上格外宽容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是在试着接受他。 而即便这样,明初都觉得他可能把他关书房里揍他。 管家依旧笑着:“门开着呢,谁都能看见,我刚还进去送水果,俩人聊得好好的,先生还笑了的。” 明初怀疑管家是不是精神也失常了。 她借口有事,出去打了个电话,拨给明鸿非,问他在干嘛。 “追忆一下往昔。” 说话有点装了老明,但明初也没急躁,不急不缓说了句:“年纪大了就这样。” “操心多老的快,生你不如生块儿叉烧。” 明初哼一句:“我妈生的我,你就贡献那几秒时间,好意思提。” 这话有点糙了,明鸿非冷笑了声,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想把这过错归咎到许嘉遇身上,但看他那温顺的样子,顿时又闭了眼睛,心想明初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滚蛋。跟你说话费劲。”明鸿非显然又气着了。 明初却笑了,挺认真说了句:“我先招他的,你要算账跟我算,别为难他。” 明鸿非发出一句意味不明的气声,没说话。 以往这时候,明初就该挂电话了,父女俩向来话不投机半句多,今天却破天荒僵持住了,过了会儿,明初又开口:“我妈忌日要到了。” 不相干的一句哈,明鸿非脸色突然沉了。 俩人都不乐意提这茬,明初一直耿耿于怀母亲临终前的事,明鸿非则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她的离世,尤其是在他决定放她走之后,明初敢打包票,如果他早知道初女士会死在异国他乡,他就是把人绑也会绑家里。 他本质上就是个凉薄无情的人,爱上一个人就会拼死去占有,他那种没有心的,当然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么多来,其实放他走的那一刻,大概才是他真正最爱她的时候,那时候大概他也是希望她今后是幸福的吧! 可她死了。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她了。 “你每年都会提前半个月去,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她签署离婚同意书的日子,你其实很后悔吧,后悔没留住她。” “不是。”明鸿非第一次在女儿面前流露出压抑在冰山下的情感,他说,“不是她签离婚协议的日子。” 明初愣了下:“嗯?” “是她说那是她认识我以来最轻松愉快的一天。” 所以他以朋友的身份去看她,以前觉得没她不行所以死也不放手,刚去世的时候恨她离开,后来恨自己为什么放她走,再后来,只恨她不在了,最后什么情绪也没了,就希望她还活着,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也无所谓了,至少她会在某个地方,偶尔还能听到她的消息。 “我记得我问过许嘉遇,有一天我死了他会记得我多久。他说我死了他下一秒就跟我一起走。” 明鸿非起了身,站在书房外的露台前,外面雨声未歇,噼啪砸着枝叶和栏杆,水滴从檐角落下,溅起来的水花打湿了他的鞋面,他没动,静默站着。 明初的母亲刚死的时候他也觉得痛不欲生,但很快,就很少再想起她了,每年忌日前后才会神伤一会儿,其余时间还是该干嘛干嘛。 所以这些年也就越来越不解,当初磕得头破血流也要干的事儿,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听到明初这么说,发出一声不赞同的冷笑,以前觉得明初是个完美的集团继承人,现在觉得,是个人就会犯蠢,没有例外,遇到特定的事,一样的愚不可及。 明初听懂了,但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谁说这话我都不会信,包括我自己。但他说,我信。不是他有多特别,也不是因为他多爱我。是因为我心疼他,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在许家的处境,他跟她母亲关系都只能算一般,他其实有点厌世,如果我没了,他真可能不想活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明鸿非沉声问。 “那我妈都跟你离婚了,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明初嘲弄地说着,“你那几年什么半死不活的样子,真觉得自己装得很好?太明显了。” 迟早被她气死,明鸿非再次冷笑,但没说话。 “因为你跟她离婚也是心疼她了吧,你这种心肺都是黑的人,向来都只考虑自己,第一回 考虑别人,结果命运给你开了这么大一玩笑,是不是想过,如果当初没开始就好了,早点放她走就好了?你这种冷血动物,不应该这么有人情味,但偏偏在这件事上你还真这么想了,所以你到现在都放不下。” 明初很少跟她爸提她妈,俩人在这件事上非常默契地保持着缄默,互相谁也不愿意触碰这个雷区,但今天明初不仅说了,还毫不留情面的直白地说,明明白白告诉明鸿非:我认真的,就像你对我妈那么认真一样。 “我当时琢磨他会不会真跟我一起死的时候,就突然明白你为什么愿意跟我妈离婚了。你也害怕吧,害怕她真有一天郁郁而终一把安眠药死你床头。” 初知瑾家里家风严谨,顾虑重重,所以明鸿非能拿捏她,她有自己要捍卫的东西,宁愿死也不会豁出去,最多也就伤害自己。 明鸿非跟她在一起那么多年,太了解她。 了解她的软弱,也了解她的执拗,他有一万种办法留住她,但或许也有那么一刻,更想要她幸福。 明初厌恶煽情,点到为止地闭了口,然后话锋一转:“你就当家学渊源吧!你这上梁都不正,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存心要跟许嘉遇过不去,我也拿你没办法,但……爸,我真喜欢他。” 明初第一次示弱。 明鸿非“啪”一声挂了电话。 许嘉遇拘谨地坐在书房,明鸿非的书房修得跟办公室差不多,明董事长这些年独守空房,全靠工作麻痹自己,在这儿待的时候都比在卧室久。 “爸,楼下叫吃饭。”许嘉遇看他挂了电话推开露台的门,抬眸说了句。 明鸿非应付完那个,看见这个更想翻白眼,语气不是很友善地说:“谁是你爸?脸皮倒是厚。” “我叫了许敬宗八年爸,才知道我俩根本没关系。您养我时间更久,叫一声爸,不管是从哪个层面来讲,都应当应分。不管您认不认我,我都认您这个爸。” 明鸿非:“……” 胡扯八道得倒是真情实感。 “来试探我底线的吧,一件事走进僵局,最好的办法不是小心行事,是把事儿闹大,是吧?” “您误会我了。”许嘉遇微微欠身,姿态要多谦卑有多谦卑,叫人不好发火。 但他以前对他也客气,可没这么做作,今天多少有点刻意了,叫人冒火。 “你觉得你配吗?”明鸿非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似笑非笑睨着他,“你有什么资格?” 许嘉遇睫毛颤的那几下暴露了他的不安,好像悬着那颗心终于还是吊死在这儿了,但他表面还是一副乖巧温顺的样子:“我也常觉得我没资格,但只要她觉得我有资格,我就努力一天。” 这话说的谦卑,却实在流氓:我配不配明初说了算,她觉得我配,连你也没资格说什么。 明鸿非两眼一抹黑,心道这狗东西跟明初那混账玩意儿其实骨子里一模一样的犟种,只是一个明着犟,一个暗着犟。 一个拽在脸上,一个傲在骨子里。 俩都不是什么好鸟,般配得很。 明初出差,第二天才回,落地已经快十一点了,跟合作方吃了个早午饭,准备回家补个觉,跟小兰打电话,才知道许嘉遇一直没回。 又打别墅电话,得知许嘉遇还在那儿,顿时惊讶地挑了下眉。 车子掉头往别墅走,周阳好死不死打听:“明董不会把许总打得卧床休养了吧?” 在他眼里,明董事长那堪称恐怖的存在,多看几眼都要食欲不良,许总八成是被迫留宿的。 甚至明初都这么觉得,脸色顿时沉下来,瞥了周阳一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周阳缩了缩脖子。 明初敲了下司机座位靠背:“开快点。” 一路上明初做了很多假设,大部分都是明鸿非如何为难许嘉遇。 反思自己是不是不该拿她妈刺激老明。 那老狐狸但凡有同理心,都不会把自己搞成孤家寡人。 说不定还觉得有人胆敢拿他老婆做对比而更加心理变态。 大意了。 司机看她脸色忒差,一路上几乎踩着限速线一路狂飙至别墅,明初没等人过来给她开车门,一把推开,长腿迈下,气势汹汹往里赶。 明鸿非戴着眼镜在看报纸。 许嘉遇就坐在旁边,叉着叉子在吃芒果,自己吃一口,抬手喂明鸿非:“爸,吃点水果。” 明鸿非刚开始还能绷住,端着架子把他当空气,被这么折腾了好几遍,终于忍不住开口:“滚滚滚,远点儿。” “爸,别生气,您这个年纪得心平气和点儿。气大伤身。儿子哪儿做得不好,你尽管骂,我都受着,别气着自己。” 明鸿非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骂脏话,架子也不端了,没好气:“给你台阶你不下,你跟我耗什么。” 许嘉遇无辜地看着他:“什么台阶?” 明鸿非其实压根儿没想把他怎么样,明初他一手带大的,她有多大的能耐他比谁都清楚,她心眼上每个窟窿眼他都一清二楚,看上的东西九曲十八绕也要攥 手里。 感情这回事,得不到才是最好的,真得到了,也就那么回事。 所以干嘛要拆,他又不是闲的没事干。 所以他昨天就跟他说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别来烦我。” 这么大一台阶,他以为许嘉遇会感恩戴德顺着走下去,谁知道他压根儿不搭茬,低眉顺眼地说要留宿几天,好好孝敬他。 一口一个爸,唐僧念经似的,念得明鸿非脑仁疼,特别想找人给他揍一顿。 把明初上上下下骂了八百遍,找了个什么玩意儿。 未期嘉遇 第63节 明初进去就看见这一幕,顿时一乐。 这傻子折磨她是一把好手,她还觉得是因为自己太惯着他才让他无法无天,谁承想他折磨起老明也得心应手。 明鸿非实在好奇他到底想干什么,没忍住主动问了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了?怎么?非要我拍着巴掌说你俩真是天造地设才满意?” “爸……”许嘉遇喊得越来越熟练。 但这仿佛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明鸿非一把揪住许嘉遇的衣领,近乎咬牙切齿说了句:“你真以为我不敢揍你?” 明初乐出声,终于吸引俩人回了头。 许嘉遇眼神一亮,明鸿非则是满眼戾气,终于找到机会吐槽:“赶紧领走,找了个什么玩意儿。” 明初过去牵住许嘉遇的手腕,眼神却看着她爸,笑着:“第一次看你有点儿人气儿,要不搁你这儿陪你几天?” 明鸿非特别激动地说了句:“别,无福消受,我怕折寿,赶紧带走。都滚蛋。” 明初笑得更厉害了。 “你要有心,生个孩子搁家里。” 明初撇嘴:“你怎么不生,年轻力壮,你再生俩也不成问题,我不介意替你养孩子,家里有钱,十个八个我也养得起。” 明鸿非被她的混账话气得拿手里报纸砸她,轻飘飘的团起来也没力道,又扯了手边抱枕砸他,掂了掂手边紫砂壶,要不是这玩意儿太沉,真想拿这个砸她。 明初也不躲,脸上还挂着笑,特别诚恳说了句:“我说真的。” 明鸿非这回也不气了,扭头跟许嘉遇说:“你不育?” 许嘉遇愣了下,摇头:“应该……没有。”说完,非常坚定地表明立场,“我听她的” 明鸿非看了明初一眼:“行,你的叔伯们孩子都不小了,孙子一个接一个,以后你的家业给他们?” 偌大的集团总要有人继承,明初倒没有那么强烈的得失心,但一想到她家里那一个两个二傻子,就觉得自己努力奋斗一辈子,便宜那种蠢货,确实有点心梗。 她拉着许嘉遇要走,许嘉遇还有点不舍,看着明鸿非又叫了声:“爸。” 明鸿非还没说话,明初却扯了他一下:“别依依不舍了,今天就住这儿。” 说着,拉着他上楼。 明鸿非一看他俩还赖着不走就更恼火,问了句:“你俩干嘛去?” 明初本来想说去审某个不听话的小狗,但看明鸿非那股不耐烦的劲儿,存心气他,笑意吟吟地说:“去研究一下孩子。” 明鸿非气沉丹田:“滚!” 明初把许嘉遇拉上楼,往自己房间一甩,板着一张脸,问:“解释。” 许嘉遇垂下目光,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生气了,也不确定自己做的事她会不会反感,兜着圈子说:“你爸其实心挺软的,跟你一样。” 明初盯着他不说话。 压迫感太强,许嘉遇心脏一紧,半晌才又说:“你说喜欢我,我连死了埋你边儿上的事都琢磨好了,但一想又觉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总觉得中途会出变故。昨天发生好多事,我知道很多以前没注意到的事,知道你对我好,可有点太多了,就觉得我这辈子也就栽你身上了,又怕你觉得我麻烦。所以我想把所有不确定因素都剔除了。” “那你来折磨我爸干嘛,他不早就答应了。” 许嘉遇迷茫:“什么时候?” “他要想对你怎么样,在我办公室就不会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了。”那会儿明初就想提醒了,但觉得他战战兢兢挺有趣,也就没挑明。 许嘉遇被这么一点就都明白了,但也没懊恼,反而说了句:“怪不得我叫他爸,他那么生气也没对我怎么样。我这也算趁热打铁,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明初一想到老明那怒不可遏的样子就想笑,拽着他的领带俯身看他:“能把他气成那样,你也是独一份了。” 许嘉遇闷声说:“我没想气他,就想他能同意。” 明初明知故问:“同意什么?” “同意……你跟我在一起。” 明初继续逗他:“他同意不同意,你不都跟我在一起吗?” “我是说,同意我们一直在一起。” 明初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看。 看得许嘉遇呼吸不畅,半晌终于缴械投降,承认:“我不想做你的情人,我想有个名分。” 他没什么底气,说完又补充一句:“可以吗?” 明初不得不承认,自己又心疼了,于是也不逗他了,把包丢给他:“把里面东西掏出来。” 他迟疑片刻,伸手摸,摸到一块儿方方正正的东西。丝绒质感,他隐约有点猜测,但不敢信,突然不敢直接拿出来了,怕空欢喜,小心翼翼隔着包包打开,触摸到圆环,整个人才震了下,蓦然抽出来。 真的是戒指盒。 里头躺着两枚钻戒,很简约大气的款式,刻着两个人名字的缩写。 许嘉遇捧在手心,反反复复看,脸色始终郑重而认真。 明初都看笑了:“我让你下周腾一天,腾了没?” 许嘉遇呆呆地点了点头,她说完他就跟李寅说空出来一天了。 当时没明白什么意思,也不在乎,她说干什么他就会干什么,这会儿看着戒指,又想着她刚说的话,眼睛越睁越大。 明初也看他,挑着眉:“有几份婚前协议要签,你那边有什么要签的,也早点让律师准备。婚礼放到年底办,你有什么要求最好一次性提完,我不想在这儿事儿上浪费太多时间。” 许嘉遇抱住她:“真的吗?” 明初:“……假的。”她感受到他在颤抖,没忍住又逗他。 许嘉遇反而踏实了,抱着她亲了又亲,恨不得把每一处都亲一遍,两天没见,他想她想得要命,又想起她以前为他做的那些事,心里就一阵熨帖,仿佛一颗藏了好多年的糖,迟来地化开了,猝不及防的甜味儿渗到心口去,甜得都快醉了。 “老婆。”许嘉遇叫她。 明初愣了一下,但适应良好地“嗯”了声。 “老婆。”他又叫。 明初继续:“嗯。”但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我以为你会叫声老公听听。”许嘉遇定定地看着她。 明初:“……” 这人看着卑微可怜,其实顺杆儿爬的本事比谁都高。 “老公~~”明初趴他耳边,不仅叫了,还叫得抑扬顿挫十分色气,把小许嘉遇一下子喊直了。 楼下明鸿非越想越气,怕他俩真去造小孩,大白天的简直不可理喻,叫人把俩人搞下楼。 明初扯着许嘉遇下楼的时候,他扯了好几下裤子都没遮住,苦着一张脸:“我总觉得你爸迟早会宰了我。” 明初:“你追着他喊爸的时候不是挺勇的。” 许嘉遇想了想,突然又改了口:“死了也值了。” 明初低头,看到他半分消下去的架势都没有,“啧”一声,“你到底脑补了什么鬼东西。” 许嘉遇绝望地闭了闭眼。 楼梯下到二楼,明初突然把他推进一间空房间,双手撑在他身侧,笑着看他,蛊惑道:“说来听听,只要你能说出口,我就配合你。” 许嘉遇是个实干派,话少得可怜,明初就爱逗他说点不要脸的话,每次看他支支吾吾就觉得特别有趣。 料定他说不出口,所以这么肆无忌惮。 但这回许嘉遇虽然窘迫,却还是不怕死回复了句:“你刚叫老公喘的那声莫名像在马背上。” 明初:“……你还真敢想。” 早知道不问了。 第51章 不真实总觉得不踏实 51. 明初没再招他,陪他聊了会儿天转移注意力,好不容易等他那股劲过去,踹了他一脚,把他踹下楼了。 许嘉遇在这边过夜,自顾自住客房,佣人给他拿的衣服都是明鸿非的,老明个头也高大,但比许嘉遇还是小了一 个码,穿在他身上宽松的衣服,穿许嘉遇身上就有点贴身了,规矩又板正的深灰色家居服,肌肉微微隆起,越发显得肩宽腰窄,一身的荷尔蒙,力量感不足,但却在那儿扮小可怜,也不怪老明气得翻白眼。 明初都觉得他离谱。 烦,一会儿觉得他跟有病似的,真盯着他看会儿,又觉得他这人实在有趣,对着这张脸想发脾气都发不出来。 真稀奇,每多跟他待一会儿就多好奇一下这玩意儿到底什么构造,看着也没什么稀奇的,怎么就让她舍不得打骂两句了。 换个人早被她抽成陀螺了。 气了会儿,又笑了,问:“你天天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好端端来招明鸿非,那老头也就不把他当回事,但凡赶上他心情差点,或者没打算接受他,他送上门来,准能把许嘉遇整出心理阴影。 跟她这么多年难道就不明白,搞定她就什么都搞定了,干什么舍近求远。 有时候觉得他聪明,有时候又觉得脑回路是在清奇。 这问题她琢磨好几年了,也没琢磨明白。 其实真正琢磨不明白的应该是自己在想什么。 不过她这人不爱纠结,想不明白的东西就扔了,扔不了就搁眼前,看明白了为止。 “想你。”他垂着眼,说得挺认真,明初却又想揍他。 挺油滑的一句话,偏他能说得那么认真。 “天天见,也不知道想点正经事。”明初吐槽他一句,但语气显然缓了点。 他就这人,又让人生气,又让人心疼的。 许嘉遇一副挺苦恼的样子:“不知道,总觉得脑子有块儿区域不受我控制。”他看明初那没什么表情的表情,跟做错事似的,解释了句,“也不耽误别的事。” 那语气仿佛在说,我改不了。 又沉默了会儿,明初没脾气了,抬手捏了下他的脸,语气彻底缓下来:“我爸欺负你没有?” 老明不是个善茬,明初都不敢真惹恼他。 未期嘉遇 第64节 许嘉遇摇头:“没,他对我挺好的。” “挺好?”明初就差把“这玩笑并不好笑”写脑门了。 许嘉遇便笑了:“来之前做了很多准备,结果连顿打都没挨上,就觉得你爸心还是挺软的。” 明初:“……” 虽然老明老谋深算不是东西,但离法外狂徒还是有很大距离的,也不知道许嘉遇到底都脑补了什么血腥残暴的东西。 然后明初就把他踹下楼了:“他不揍你我揍你。” 但她那点力道,都没他拍蚊子重。 许嘉遇有挺多话想说,想问,最后竟然什么也没问。 或许是这辈子没遇到过什么纯粹的好事,任何一点运气后面都跟着巨大的霉运,心情好得不能再好了,又觉得不真实,脑子里始终有根弦儿绷着。 于是没多会儿又原形毕露,时不时看一眼明初,好像一转头她就会凭空消失。 “集团刚收购一个小公司,打算编入总部成立一个新部门,做科技的,你熟,有空帮我看看。”明初看他眼神又发飘,就知道准没琢磨好事,给他琢磨了点事让他琢磨。 许嘉遇闻言果然来了点兴趣,点头:“你刚上任……动作这么大?” 这两年经济形势变化快,各大集团也都面临转型风险,今年明氏的年度规划,看起来是要缓调整稳市场的,明初收购新公司,八成是有更大的动作。 但她这个年纪和资历,别说是明鸿非亲自培养的亲闺女,就算是明鸿非亲爹还活着,都得慎之又慎。 明初笑了下:“你看你多琢磨点正事多好,你琢磨我又琢磨不明白,每天想点莫名其妙的,给自己出点馊主意。” 许嘉遇:“……” 餐桌前落座,许嘉遇挨着明鸿非坐,又喊了一声:“爸。” 明鸿非一脸嫌弃。 他的助理程启东来了,跟他讨论下午的安排,看见许嘉遇明显一愣。 连他都觉得他顶多是大小姐消遣的乐子,宠着护着怎么都行,搬到明面上,不行,或者说可以当情人,不可以谈婚事。 登门入室,也就显得奇怪。 “许少爷也在。”程启东点了句,短短五个字,潜台词却丰富。 明初微微抬眸,眼神略显凌厉。 明鸿非便冷哼一声,心道他难道纸糊的,至于紧张成这样。 明鸿非不情不愿,但还是开了口:“你叫他姑爷他会更开心。” 程启东还没反应过来呢,许嘉遇先笑了,拘谨地又叫了声:“爸。” 明鸿非彻底没脾气了,有气无力挥挥手,意思是你快闭嘴吧。 程启东挺震撼,但职业素养很好地笑了下,对着许嘉遇叫了声:“姑爷。” 许嘉遇一时接不上话,呆愣愣点了下头。 但心情显然很好。 明初哭笑不得,隔着桌子踢他一下,眼神示意他消停点吧,看起来太傻。 许嘉遇就那么静静看着她,不作妖也不乱说话了,就想看她一会儿。 明鸿非是个工作狂,连饭都等不及吃完,和程启东聊起来没完,许嘉遇就那么一直盯着明初,好像少看一眼她就会飞。 “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明初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冷冷注视他,饱含威胁。 看着强势霸道,但许嘉遇只觉得她这样可爱得要命。 他忍不住勾唇笑了下,挑了下眉毛,一副“想要就拿走”的姿态。 姿态嚣张,态度真诚,让人一时分不清他真傻假傻。 明初突然就理解他怎么把老明整崩溃的。 他有种唯唯诺诺的强势,看准一个东西就抓着不撒手,刀劈斧砍也不喊疼,就那么可怜兮兮地说:我想要。 这么琢磨着,明初突然就乐了。 她一笑,许嘉遇便也忍不住笑,搞得两个人像在眉来眼去。 明初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许嘉遇还是笑,眼神里的爱意浓烈得化不开。 明鸿非突然侧头讽刺一句:“有那么好看吗?” “有。”许嘉遇点头。 明鸿非被他的真诚噎了一下,再次看了明初一眼,眼神分明写着:怕不是找了个傻子。 许嘉遇看明鸿非却越看越亲近,仿佛那就是自己亲爹,连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劲儿都能看出来慈爱。 明鸿非刚听他和明初讨论新部门的事,随口问了他几句回国后的打算。 许嘉遇毫不保留,依旧一口一个爸,喊得明鸿非怒火中烧,挤兑他好几句,他也不恼,宠辱不惊地地散发“孝心”。 “其实我小时候就想过,如果您真是我父亲就好了。”明鸿非送他去过一次学校,处理他转学的事,很快就离开了,那会儿学校的老师看他沉默低沉,以为他伤心爸爸走得匆忙,安慰他,“爸爸工作忙,但他对你很好啊,怕你不适应,刚刚还特意叮嘱老师留心多照顾你呢。” 那会儿明鸿非跟明初父女俩就已经隐隐有了王不见王的敌对架势,互相挤兑加拆台,能和谐相处全靠血脉压制。 可许嘉遇依旧很羡慕,觉得明鸿非对明初的教导其实很细心,甚至明初很多个性和脾气都是他养出来的。 明鸿非早不记得了,但听他这么说,不免想起许敬宗。 以前不认同他,觉得把别人的孩子当自己孩子,真是够扯的。 现在似乎有点明白。 当你太在乎一个人的时候,连同他的一切你都想照顾。 “讨好我没用,我是不可能替你说好话的,你要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你自己先把自己埋了吧,我救不了你。” 连明鸿非都开始觉得匪夷所思了,如果说许嘉遇讨好他想换取他的同意和支持,那在他默许程启东喊他姑爷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达成目的了。 这会儿都要认亲爹了,明鸿非只能怀疑他还憋了个大的。 许嘉遇苦笑:“没……我就是觉得,有劲没处使。” 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没有来,最难搞的明鸿非看似霸道强势,却不仅答应了,甚至在下属在的时候,连名分和体面都给他了。 那一瞬间高兴之余,却隐隐不安。 怕命运给他开玩笑。 怕不见血不掉层皮就能得到的宝藏,只是虚假的梦。 明初刚想笑他,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又笑不出来了。 她把领证日期提 前了,律师那边忙到飞起,紧赶慢赶把一份婚前协议拟出来了,拿给他签字的时候,他连看都没看就直接签了。 明初按住他的手:“仔细看。” 许嘉遇却笑了下:“我不是觉得你把我卖了也没事,我就是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就算要卖我,也是光明正大的卖。” “说不定你看走眼了。” “可我认定你了。如果看走眼,那你这个坑,我是必栽不可,就算这里躲过去了,别处也会掉进去。明初,我爱要爱得彻底,我不要算计的爱,我一颗心捧给你,不是赌你真心,只是做好了一切准备,你可以珍惜它,也可以践踏它,我给得心甘情愿。” 他给了她一份婚前协议,相较于她的,他的简单很多,大致就是规避一下公司的风险。 明初仔仔细细看了,并且看着他:“我不懂你的心甘情愿,我这人锱铢必较,不喜欢有任何计划外的闪失。” 意思是,你给我的,我并不见得能等同还你,如果你想要彻底的毫不保留的爱,那你找错人了。 许嘉遇却笑得张扬,难得露出一丝傲气:“我爱的就是这样的你,也不想要改变你。如果我把你变得不是你了,我才要自责。” 明初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 “许嘉遇,我觉得你脑子有病。”她盯着他看了会儿,眼神却软下来,“不过幸好你碰上我,我有的是钱给你治。” 民政局上班,两个人的车便抵达。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结束后明初赶着去开会,许嘉遇也得到消息说明天要见那个德国老总飞机提前到了,约他面谈。 两个人各自分别。 李寅看许嘉遇全程表情严肃,除了必要礼仪话少的可怜,小声问:“你跟嫂子吵架了?” 许嘉遇神色复杂,摇头。 但怎么看怎么像吵架了。 “真没有?” 许嘉遇晃了晃手上的戒指,言简意赅答道:“领证了。” “我去,什么时候?”李寅震惊,因为其实他也没觉得许嘉遇能高攀得上,觉得能谈上已经算是走大运了。 他戳了许嘉遇一下,“哥,你不会后悔了吧?” 许嘉遇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向下,马路上的车和人蚂蚁一般,他出神片刻,指甲掐进肉里,感受到一片麻木的疼,半晌他才开口:“我不敢笑,怕乐极生悲。如果不是怕她觉得丢脸,我想在世新大厦的电子屏上滚动播放我俩的结婚照。” 李寅刚还在担心,突然沉默了,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哥你去看看吧,老这么发癫也不是个事儿。”一遇上明初的事,他就跟被外星人夺舍了一样。 许嘉遇依旧保持深沉地把他撵出去了。 他到底没能包下宁海最大的一块儿电子屏,不过集团上下全收到了一个红包一份伴手礼和下午茶套餐,于是全公司都知道老板今天领证了。 明初下班早,特意来接他,想带他去给她妈磕个头,她不太在乎是不是得到明鸿非的认可,但却想让初知瑾知道。 上次来公司李寅领她上的楼,这次她一进门前台就热情领她进了总裁专用电梯直达许嘉遇办公室,总裁办的人也都笑着跟她打招呼,很热情地欢迎她:“明总来了。” 把明初整得发愣。 许嘉遇还在开会,李寅跟着,也不在,把她请进办公室的人告诉她总裁大概还有八分钟左右就结束了。问她咖啡果汁还是茶。 她摆手说不需要,等待的时候不长,但她没什么耐心,但考虑到怎么也算新婚第一天,不跟他计较,绕着他办公室走了一圈,观察完毕得出结论,他办公室像他本人一样无趣。 还没结束,她走出去看了看,有人跟上来,她忙挥了下手:“忙去吧,不用管我。” 自顾自站在休息区听了个电话,却听到隔壁茶水间在议论下午收到的东西。 “我问了,公司上下都收到了,走许总私人的账。看得出来他很高兴了。” 未期嘉遇 第65节 “那可不,风光大嫁啊我们许总。” 明初:“……” 第52章 活腻了许少爷,好久不见 52. 初女士安葬在双人墓,旁边空着,明鸿非打算百年之后埋在这儿。 明初嘲讽过他:“人家都跟你离婚了,不想见你,你还凑上去讨人嫌。” 彼时明鸿非抽着烟,席地坐在旁边台阶上,残阳烧红半边天,墓园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他仰头看了会儿,声音凉薄,语调迟缓:“谁让她死在我前面,就当是报应吧。人一辈子,哪能事事如人意。如果她死我后面,她就可以把我骨灰扬了,她运气不好,下辈子努力活久点吧。” “你真不是个东西。”明初评价。 明鸿非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抽烟。 他烟瘾很大,但明初很少见他抽烟,因为初女士对烟味很敏感,一闻烟味就头疼,而明初继承了这一特性,所以他抽烟都在外面,回家前会记得换衣服清理口腔。 明初弯腰把一束白桔梗放在墓碑前,还给她带了一包瓜子。 “妈,最近还好吗?我挺好的,给你找了个女婿,人不错,就是脑子不太好,不过一个家里有一个脑子好的就行了,太聪明了也不好,容易不快乐。” 墓碑上是四十岁的初女士,笑意很淡,不达眼底,她不爱拍照,去世后连张带笑的照片都找不到几张。 明初在说她妈妈,清醒着痛苦了一辈子。 “不过我们跟你们也不一样,他很喜欢我,我对他也挺好。不知道能处多久,但如果哪天不喜欢了,我会放他走。” 明初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尘,每次来这里心情都不太好,但这次却意外很平静,她冲照片上的人笑了笑,“也希望你在那边一切都好,找个互相喜欢你的好好谈一场恋爱吧,至于我爸,虽然你死不到他后面,但他肯定死在我前面,到时候我替你把他骨灰扬了。” 说完,明初兀自笑了,“骗你的,我不敢,我怕被雷劈,我还想多活两年,不然明家的钱谁花呢,是不是?” 明初平常话不多,见了母亲,却也忍不住倾诉,碎碎念着,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嘉遇看她说得差不多了,才抬步拾阶而上,放下一束白百何。 明初说她妈妈喜欢白色的花。 许嘉遇有些拘谨地在墓碑前站定,郑重地叫了声:“妈,我和峥峥来看您。” 照片上的人始终淡笑着,风刮过,吹得花朵簌簌响,墓碑上的人岿然不动。 死亡真残忍,但也永恒而隽永。 “我们今天领了证,是合法夫妻了,所以叫您妈妈,希望不要吓到你。我应该早点来看您的。” 明初看他那么认真,觉得好笑,又觉得有点伤感。 他对着明鸿非那么热切喊爸爸,除了想要讨好,大概也是有那么一刻,真的希望有个真正的亲人在吧。 天色突然就黯淡下来,明初牵着他的手往山脚下走,空气里湿漉漉的,饱含水分,估摸着又要下雨了。 宁海的雨季漫长,初知瑾以前特别不喜欢夏季,总想到阳光明媚的地方去,有次明鸿非说,要不搬到加州去,据说那边一年到头的阳光。 初知瑾犹豫片刻:“那公司怎么办?” 明鸿非挑眉:“不管了,我管你就够了。” 初知瑾罕见地没表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 明初知道,那一刻她是期待明鸿非带她走的。 他们大概也有过短暂的心意相通的时候,只是中间横亘了太多,没有好的开始,所以注定难善终。 “也去看看你妈妈吧。”明初看他一直沉默,抬手扯了他一下。 许嘉遇的表情有些意外,大概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提。 “干嘛这幅表情,我看起来很像凉薄无情六亲不认的人?苏老师以前对我挺好的,就算不好,她既然是你妈妈,我不管怎样也该去拜访。” 许嘉遇摇头:“她……对我的事不太感兴趣,我不想你去那边被冷待,我之前电话里跟她说过,领完证确实应该去见她一面,不过我去就行了。等……以后吧,时机合适你再陪我去。” “我没跟你商量。”明初瞥他一眼,“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点磕碰都受不了?没那么重的自尊心,但凡我接受不了你身上任何一点,我都不会跟你结婚。” 许嘉遇还是迟疑,但最后点了头。 苏黎在一家大学当老师,住在大学城附近的独栋小别墅,她住在6号,一片小山坡上,周围种了大片的蔷薇花树,还有白桦树。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苏黎在弹钢琴,这么多年,她常弹的还是那几首曲子,明初都记得。 英姐出来迎,挺高兴的样子:“太太本来都要睡了,听说你们来,又精神了,问了我好几遍,怎么还不到。其实是想你们了。” 许嘉遇的表情有些迷茫,大概是觉得陌生。 从小到大他和苏黎的关系有一种紧绷的距离感,像是两根绷紧的平行的弦,无法相交,也无法远离,各自痛苦,谁也救不了谁。 去国外读书那几年,许嘉遇跟她打电话,每次都聊不过三分钟,谁也没话说。 她不关心他,对他的学习和生活都不太感兴趣,许嘉遇也不太理解更不想了解她到底在想什么,母子两个保持着某种默契,那就是维持一种熟悉的陌生感,彼此不要靠近,反而各自会幸福一些。 所以英姐说她想他们,许嘉遇像在听某种天方夜谭,明初倒是适应良好地笑着:“这么晚我俩还过来,没打扰你们休息吧。” 英姐忙摆手:“没有没有,还早着呢,太太平时这时候也不睡的,她现在喜欢热闹,有时候还会叫同学来家里玩,她开了一门选修课,教钢琴入门的,带了十几个学生,都很喜欢她呢,没事就来家里小聚,太太可高兴了。” 几个人往客厅走,苏黎披着披肩下了楼,明初挺久没见她了,能明显看出来眼角的皱纹了,但状态看起来却好不少,好像还丰腴了点,她常年身体不好,人也瘦弱,这会儿看着,倒是有点肉了。 “妈。”明初盯着她看了好几秒,才憋出这么一句,叫得字正腔圆,力求没有一点勉强。 其实她更想叫苏老师或者阿姨,等适应了慢慢改口,没那么别扭,但许嘉遇在她家爸长妈短的,她这边叫一声阿姨,估计他能把自己脑补哭。 思来想去,还是咬牙喊吧。 别说明初自己,就连苏黎都没想到,明初改口会这么快。 “哎,”苏黎愣了几秒钟,忙迎上来,“小初。” 苏黎像在招呼小朋友,给两个人拿甜点拿水果吃,又去拿自己准备的礼物,一副极品帝王绿的翡翠镯,她压箱底的珠宝了,给明初戴的时候,手都在抖。 后来把明初支开,她抱着儿子的胳膊,突然就哭出来:“妈妈对不起你,嘉遇。” 许嘉遇很想表现点什么,说没关系,或者干脆来诉说这些年的委屈和不满,可到头来什么情绪都没了,只是回抱了她一下,仿佛在说:当年我们都是受害者,你对我欠缺,我也没能很好地体谅你,过去的,就过去吧。 他不难过了,也不伤心,对她更谈不上怨恨或者期待,在他这里,都过去了。或许是因为,他有明初了。她太好了,好到一出现,他就可以原谅世间一切的不如意。 所以他现在也真切地祝愿苏黎能找到自己人生的支点,不要再沉湎过去,去寻找新的出口和新的幸福吧。 “妈,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许嘉遇突然开口。 …… 第二天俩人照常去上班,好像领完证也没什么特殊的变化,许嘉遇隔一会儿就会看一眼自己的戒指,动手摩挲两下,好像盗梦空间里那个确认自己是否在梦境的关键道具似的。 李寅跟周阳加上了联系方式,俩助理简直有吐槽不完的话,李寅说自己老板八成精神问题又严重了,发呆了摸戒指,开会摸戒指,一言不合就摸他那个戒指。 “整个总裁办都好奇他那戒指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 周阳笑得前俯后仰:“我们老板就淡定多了,每天在集团大杀四方,你是不知道,搁在古代,我们明总就是武则天,周围人看一眼就发怵,公司几个老人仗着资历跟她耍横,被她二桃杀三士给全踢回家养老了,我的天,公司最近腥风血雨,空气中都是唰唰唰的刀光剑影,我就跟误入王者局的青铜菜鸟似的,我现在都好奇她当初招我进来是不是打算不开心的时候当个乐子看的,我感觉我根本配不上当她助理。” 她其实出门也很少带周阳,更多是带乔文良,虽然名义上乔叔是她师父,但他才像是明初的助理,处理起任何事都游刃有余。 李寅笑他:“你可别说了,你们明总出了名的看脸,我们老板就是靠脸上位,小心把你当绊脚石,一脚给你踹飞。这可是个真醋精,谁的醋都能吃一口,你知道他以前养过一只捷克狼吧,后来出国就一直他妈妈养着,明总说把狗接回来,他们就带回家了,那狗是我们许总养的,但现在特别黏着明总,言听计从,走哪儿跟哪儿,给许总气坏了,招了三个保镖每天轮流遛它,现在明总一回家它就累得趴着,根本不想动,然后就换他自己去黏着明总,你敢信?” 周阳叹为观止地“哇”一声,努力想了下自己每次见许总的时候他那张性冷淡的酷哥脸,怎么都无法对上号。 “真的,我还能骗你。”李寅好歹喊他一声哥,在公司不仅给他当助理,还管技术,话语权还是有那么一点的,面对许嘉遇更多是当亲人,没把他当成高不可攀的老板。 周阳当然信,“我就是觉得难以想象。” “你们明总其实也很闷骚,我上次看见她上班的时候公然调戏我们许总,正开会呢,我哥耳朵直接红得滴血,我都尴尬了。” 周阳小声哼一句:“你以为你哥是什么好人?” 明初有时候开一些重要的会会把手机给周阳保管,确保没有重要的电话和消息漏掉。 周阳有次就看见许嘉遇发自拍,扣子都快解到肚脐眼了,配上那张性冷淡脸,实在很违和好不好。 不过身材是真好,他一男的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过从那之后明总就再没让他保管过私人手机了。 俩人聊得起劲,各自诋毁对方老板,然后又突然想起来,公司最近发生挺多事的。 明初那边虽然大杀四方,也风声鹤唳,据说经侦派了专案组来调查分公司一个老总,总部这边被牵涉了不少人,疑似董事会有人在向明鸿非施压。 明鸿非如果退后一步,那几乎是把明初没站稳的脚跟再踹上一脚,可如果不管不顾地继续推进,公司损失大了,就算真的推进下去,明初也更难服众了。 许嘉遇这边更糟糕,许家老爷子去世后一直许应舟的父亲揽大权,不得不把许嘉遇弄回国本来就很憋屈了,许嘉遇回国后一路高歌猛进,大有一口把许氏全吞了的架势让他们彻底意识到引狼入室了。 许嘉遇跟明初领证的事也没刻意瞒着谁,公司上下都拿了红包和伴手礼,纷纷祝他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许家人却巴不得他立马暴毙,估计还要祈求一下明初早点变心把他甩了。 这天一个重要的饭局,许嘉遇喝醉了,但他觉 得不太对劲,他酒量一般,所以很少会纵容自己贪杯,但今天明明没喝几杯,他却明显感觉到自己醉得厉害,没多会儿就开始头晕目眩。 他的手扶上旁边的扶手,眉头紧皱起来,想摸手机,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想去找一下,或者喊人过来,可却发现浑身都在发软,开不了口,也起不来了。 被算计了。 许嘉遇几乎顷刻间笃定。 一个女人的手伸过来,声音柔柔的:“许总,你没事吧?我扶你去休息吧?楼上就有房间,我带你过去。” 许嘉遇意识不清,根本说不出话来,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和声带,只是虚弱地发出一点哼声。 “您说什么?我听不清?哎呀好痒,讨厌,不要在人家耳朵上吹气啊。” 女人手一直在抖,但眼神瞥了一眼摄像头的方向,努力做出亲密的姿态。 只要完成这一票,就发财了。 电梯一层一层往上爬,女人的心跳如擂鼓,走廊上空无一人,一步两步……到门口了,刷卡,滴,她把人拖进去。 成了! 许应舟勾唇一笑,露出一丝狰狞的表情:“许嘉遇,你完蛋了。” 他站在顶楼复式套房的露台上,穿着酒店的睡衣,空无一人的房间,突然有人拍了下他肩膀。 他惊愕回头,乔文良正冲他微笑:“许少爷,好久不见。” 许应舟发出一声惨叫,与他一同惨叫出声的是视频里的女人,她费劲把许嘉遇拖进去的时候,明初正在客厅里喝茶,微笑着问一句:“活腻了?” 未期嘉遇 第66节 第53章 迷魂汤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53. “你怎么进来的?”许应舟脸色惨白,久远的记忆被唤起,当年他把许嘉遇堵在巷子口的下场还历历在目。 明初那女人阴得发邪,看着人畜无害,其实睚眦必报。 乔文良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儒雅:“我?走进来的。” 许应舟愤然拍桌而起,试图找回底气:“谁让你私自进来的,你这是违法行为,你信不信我报警。没王法了是吧?” 乔文良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带着一点怜悯,还有即将目睹他倒霉的幸灾乐祸。 看得许应舟想撕烂他的脸。 他咬牙切齿:“一个个给明家当狗当上瘾了。” 两个保镖缓步走过来,其中一个抱着笔记本,此时扭转过来,屏幕朝着许应舟,摄像头开着,视频另一端是许应舟的母亲。 “儿子,儿子……”女人焦急地趴在屏幕上,“你们要干什么,乔文良你疯了吗?” “在你报警前,先跟你母亲打个招呼吧!几年前我就告诉过她,孩子如果她管不好,轮到别人管的时候,手段就没有那么温和了。” 乔文良脸上的儒雅依旧,但目光却已经冷下来,走上前两步,微微弯腰,掐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一个保镖播了一份关于许应舟勾结许氏一个女员工给许嘉遇下套的音频,“不需要你报警,我已经报了。” “你应该庆幸明小姐发现及时,还没有造成什么后果,不然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乔文良目光看向屏幕目眦欲裂的女人,“您觉得呢?” 一片死寂后,是许应舟母亲的痛哭,和仓皇赶回来的许应舟父亲的咒骂。 乔文良看着表,估摸着时候差不多,合上了电脑屏幕,几个保镖很有眼色地转了身,乔文良把袖子撸上去一点,猝不及防一拳砸在他小腹,许应舟只觉得肠胃都被打散了,剧烈的干呕欲直往喉咙顶,他张嘴了两下,酸水腐蚀着喉管,几欲失声,他从本能的愤怒中抽离,只用了几秒钟就认清了形势:“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惹她。” 乔文良笑了笑:“可惜,有点晚了。” 说完,第二拳更重地砸过来,他觉得自己肠子破了一样痛。 许应舟只觉得绝望,弓着腰,在极度的屈辱和恐惧下,生出一点骨气,讽刺道:“许嘉遇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明许两家还有合作,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乔文良没说话,坐在沙发上抽了根烟,依稀记得明初年少时候就记仇,明鸿非要求她做一个“体面”人,他说的体面包括一切优良美好的品质,比如真诚、善良、友好、悲悯……这要求她不能肆无忌惮地表露自己内心的阴暗面,即便出于正义也应杜绝暴力、愤怒等负面情绪。 所以从小到大她在学校里都是安分守己礼貌守规矩的人设,很少有人见她发脾气,也没人听过她骂人,更不可能看见她仗势欺人,但周围人还是觉得她脾气特别差。 归根究底是,她对体面的定义是:当我想打你一拳的时候,你这一拳必须挨上,但我不能是动手的那个。所有人都会知道是你惹了我的下场,但你不能拿我怎么样。 这套行事逻辑让她在应对很多事的时候都能做到平和、温柔,但那一刀刺下去的时候,保准能够不动声色又血流如注。 “如果我是你,第一次就该吃够教训,见了她绕道走。” …… 明初面容冷淡地摆弄着茶杯,陈年的劣质普洱散发的茶香淡薄,她低垂着头,姿态优雅又阴沉。 女人惊恐后退,却撞上阻碍,回过头看到几个西装革履的保镖,无声地擒住她是后颈。 “明……明总。”女人手上轻了,许嘉遇被不动声色地托住并送到明初身边,短短几步路,顺便检查了他的状态,到了她身边,低声说,“没大碍。” 但明初神色并没有缓和,看向女人的眼神淬着冰渣:“你知道你失误在哪里吗?” 女人浑身止不住的抖,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明初笑了笑:“知道他身上有几个定位器吗?” 女人根本没考虑过这个可能,谁会无缘无故在身上装定位器,就算可以,谁又愿意自己的行踪被人二十四小时盯着。 “其实没有。”明初大发慈悲告诉她,“你只是不该自作聪明把保镖支开。” 茶水沸腾,明初慢吞吞地烫着杯子:“但我还是来得太快了是吗?” 女人确实好奇,她到底怎么发现的。 “或许是……心电感应吧。”明初再次笑了笑,捏起手边的杯子递给她,“别害怕,我不为难你。喝杯茶?” 明初长了一张很漂亮的脸,笑起来很容易让人降低防备。 女人伸手,明初却在一瞬间敛了神色,手一翻,滚烫的茶水浇在她手上。 女人发出凄厉尖叫,明初起身,走近了,蹲在她面前,勾着她的下巴仔细看了看,面无表情但却让人后脊发凉:“有些东西你拿了,就该做好烫手的准备,为什么这么委屈?是觉得此招虽险,胜算却大?大不了就离开宁海,换个城市生活,谁又能拿你怎么样?段……”她扭头看着保镖。 保镖顿时意会,翻出平板打开页面,告诉她:“段晓玉,28岁,宁海郭县人,父母经营一家便利店,是个独生女,目前离异,有个五岁的女儿,父母养着。” 明初点点头,看到段晓玉震惊的神色,眯了眯眼,但却什么也没说。 吓唬人而已。 人类的恐惧大多来自对未知的恐惧,有时候沉默比语言更有力量。 段晓玉不知道想到什么,扑过来跪在她脚边,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保镖拖出去了。 明初本不该亲自出面的,她只是在得知他出事的那一刻心头火烧得太旺,不做点什么难消气。 许嘉遇意识不清靠在沙发上,有人已经给他喂过药,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好很多了。 他睁开眼睛又闭上,反复好几次才清醒一点。 明初戳了戳他的脸,嘟囔一句:“笨死你算了。” 还好还算反应快,被搭讪那一刻就拨了保镖电话,但一直没吭声,这种场合不会让保镖一直待着,大部分有专属的区域候着,姓段的倒是小聪明多,提前找了侍应生带话让他们提前走。 不过她聪明反被聪明误,许嘉遇身边的保镖都是明初的,也根本不用听许嘉遇的,大多时候他们都是寸步不离的挂件,就算许嘉遇说不用跟着,他们都得先请示了明初再说。然而大多数时候,许嘉遇也不会赶他们,他甚至巴不得明初把他监视起来,就算把他每天喘几口气记录下来他也无所谓。 许嘉遇垂着眼睫毛,还是觉得燥热,想辩解一句,可一看见她就什么都忘了 。 “我错了。”他说。 明初哼一句:“是不是我没真的罚过你,你就不长记性?” “那你罚吧。”他头挨着她的脖颈,过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我自罚了一个,你要不要看看?” 明初愣了下:“嗯?” 许嘉遇脱了外套,一颗一颗解开扣子、衬衫夹,脱下衬衣,露出后背。 他把明初纹在了身上,天使形象的明初占据整个背部的三分之一。 说实话明初挺想骂他的,纹这么大一片破坏这具躯体的美感,毕竟明初没有那么变态占有欲,在他身上看见自己的脸多少有点怪异。 “怕你觉得别扭,所以纹背上了。”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突然解释,意思是亲密的时候看不见。 明初挑了下眉:“那你原本你想纹哪儿?” 许嘉遇转身,指了指胸口心脏的位置:“这边,谁脱我衣服都得先被你瞪一眼。” 明初:“……” 气笑了。 真挺想骂人。但明越说他哪怕婚后也处于没有安全感的状态,所以总是试图寻找两个人更深更牢固的羁绊。 所以明初想了会儿,忍了,抬手摸了下,确实不是纹身贴也不是画的,认命了。 “怎么想起纹这个。” “不是你说,记不住刻身上。”人还没缓过劲呢,说起这个倒是精神。 明初再次抚摸了一下,无声叹了口气,“疼不疼?” “有点儿。” “下不为例。”明初半是心疼半是愤怒,“你不是说你是我的,那你的身体也是我的,你不能随意破坏。” 警察到了,乔文良去交涉,明初不想掺和,也不想把许嘉遇搅和进去,没露面,就地开了间房,叫随行的家庭医生帮他看了看,确认没问题,陪他休息了会儿。 夜幕低垂,许嘉遇睡着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明初翻身下了床,神色阴沉。 突然开始狂风大作,但她还是出了门,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天蒙蒙亮,许嘉遇因为药物影响,睡得很沉,她回来了他还没醒,整个人像是掉入了漩涡里,沉重而疲惫。 所以睡醒了也有些不舒服,头疼。 他睁开眼的时候,明初正枕着他胳膊,闭着眼,像是一直这样睡着。 他低头亲吻她的眼睛,明初睁开眼,问他:“好点了吗?” “没事。”他说,“我知道怎么回事,你别插手了,明家那边正削尖脑袋逮你的错处,别让人钻了空子。” 明初笑了笑:“抱大腿你都抱不明白。” 许嘉遇也笑:“电视剧里不都那么演的,我视金钱如粪土,然后你就会觉得我清纯不做作,我才能从身到心套牢你。” “套牢我,然后呢?”明初其实不大理解他的脑回路。 在她的价值观里,很少会这样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某个人某件事,如果有,那必然是有更大的图谋或利益交换。 都结婚了,她原本觉得他会满足,但似乎并没有,他想要从她身上得到的究竟是什么,有时候她也不是很确定了。 “套牢你……”许嘉遇说,“然后一辈子在一起。” “你害怕分开。” 平淡的语气,像询问,又像是肯定。 许嘉遇看着她,沉默片刻,坦诚道:“嗯。” “那就不分开。”她说,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就是随口敷衍他,甚至都称不上是承诺,但许嘉遇的心还是安静了片刻。 他说:“你没睡好。” 明初以为他在岔开话题,毕竟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的承诺是否能做得到。 她不想骗他,只是觉得这时候不该扫兴,人是会变的,她会变的,他也会变,做生意的,都喜欢规划,但不做预设,人一旦有了执念,就容易被人钻空子,她的确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但她并不执拗,只要过程不出错,成败她其实并不在意。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许嘉遇个性中执拗却占据很大的部分,他们两个本质上就差别很大。 如果年少时候是懵懂和直觉作祟,长了这么几岁的明初其实能很清楚地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不合适,如果一个本身很好的项目核心理念不同,就算效益再好她都不会考虑,削足适履是非常愚蠢的决定。 “你自然睡醒的时候神态是舒展的,睡不好眉眼会有微妙的紧绷,肉眼看可能看不出来,但我能察觉到。每当这时候有人跟你聊正事你就容易太阳穴疼,你的助理、秘书经常早上来接你上班,方便在车上处理一点事,如果你睡好了,我会安排你吃早饭,没睡好叫小兰进房间帮你挑衣服,她有点话痨,陪你聊聊天,你会舒服很多。” 明初挑了挑眉,意识到他话没说完,于是也没开口。 “你太忙了,每天要处理的事很多,分给感情的很少。也不觉得伴侣除了解决生理需求有什么多余的功能,你喜欢我是因为我长得还能入你的眼,合适,养一个在家里,不比养宠物麻烦,你不在意我赚多少钱,因为不会比你更有钱了,即便能锦上添花也不足以让你刮目相看,况且你也不觉得一个能让你刮目相看的伴侣会更吸引人,你的人生除了母亲这个遗憾,其他都太圆满了,你不需要从我身上得到任何多余的东西。但我还是想填满每一个空缺,这多少有点不自量力,就像给大海源源不断地喂水,在沙漠里不停地投放砂砾。” 未期嘉遇 第67节 他看着她,眼神好像和几年前俩人刚在一起的时候没什么差别,一如既往的潮湿、忧伤,像长在暗夜的蘑菇,湿润阴暗潮湿的环境才能生长,偏偏它喜欢烈日,像是注定要奔赴死亡一样决绝。 明初翻身,跨坐在他身上,俯身看着他,抬起手用手指描绘他的眉眼,突兀地笑了声:“什么给了你错觉,你竟然觉得自己不麻烦?” 许嘉遇下意识蹙了眉,大概是本能的恐惧,害怕她一丁点的否定和不满,那意味着他本就不多的优势会更少。 “但我还是没舍得把你扔了,你就该知道,我对你有多好。我也不想骗你,我不知道我们能在一起多久,也没想过一定要怎么样,但我愿意陪你试一试,走到山穷水尽的那天。” “那我希望那天永远不会来。” 气氛有点怪异,明初试图开个玩笑来缓解一下,说:“嗯,毕竟洗纹身挺疼的。” “不洗。”他说。 “那让别的女生看?你挺渣的。” “不给看。”他抿了下唇,强调,“不上床。” “守寡啊?” “嗯。” 明初点点头,笑他:“又扮可怜,这也是套牢我的手段?” “所以有用吗?”许嘉遇没否认,坦诚看着她。 她叹息着看他眼睛,“我说没用,你可怎么办啊。” “那就再接再厉,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可以是什么样。”他看起来破碎,倒是也没丧气。 明初看他表情那么认真,都不好意思笑他了,他真的挺较真一个人,喜欢也要喜欢得彻底,只要有一丝一毫的不明白不安定因素他都想要排除。 “不用,你这样就挺好的。”明初表情也认真,“你要是太闲了就帮忙准备婚礼,别整天脑补点乱七八糟的。我除了睡你没没别的需求,那我不怎么干脆点排男模,每天不重样地睡,还不用考虑他高不高兴。我就是太惯着你。” 她拍他的脸:“听到没有?” 许嘉遇表情严肃,带着点压抑的悲伤,明初本意想给他找点事儿干干,他就是纯自虐型人格,越折腾他 他越能感觉到被爱,可看他这表情还以为他为难,刚想开口,就听见他略显幽怨地问:“你点过?” 明初:“……” 这关注点,歪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 他看她不说话,眼里隐忍的悲伤就更浓郁了,害怕听到肯定得答案但又忍不住追问:“点过吗?” 明初觉得自己琢磨他也琢磨错了,他就是欠抽,于是从善如流给了他一巴掌:“点个屁,一个你都够我烦的。” 许嘉遇终于露出点笑意,亲吻她手指:“老婆,你好像只骂我。” 她在外永远是一副懒散睥睨的姿态,好像谁也不值得她情绪波动,更别提骂人,她能多分出一点注意力都算重视。 明初:“你还挺骄傲。” “证明我在你这里,还是特别的,是吗?” “……我待会儿联系明越,你还是继续看看去吧,我怕遗传,生个傻子出来怎么办。” 许嘉遇盯着她,眼神复杂又热切:“孩子?” “……没救了。”明初躺平,闭上眼,“我计划生一个,你不想生我就找个愿意的……”她本来想说试管婴儿,结果下一秒许嘉遇扑过来,眼神赤红地看着她,“你想都别想。” 说完,看到她睁开眼时眼神里的清明,又觉得难过,低垂下目光:“不考虑别人行吗?就我一个可以吗。你想要的我都能给,暂时不能给,给我点时间我就能给。” 明初骂他的心都没了,叹口气说:“逗你的,有老公不用,我折腾自己干嘛。” 许嘉遇被一声老公哄好了,陪着她腻了一会儿起床吃早饭,不舍地送她送上班,再去自己公司。 李寅觉得他八成有点人格分裂,刚刚还一副除了老婆谁也看不见的痴情傻子人设,进公司一秒冷脸,出电梯的时候,大步走出去,短短几步路发了四道命令。 把整个总裁办的人吓得背后全是冷汗。 隔了两条街的明氏大厦,明初坐在董事长办公室里,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吐槽一句:“你冷气开太低了,年纪这么大了,悠着点吧,小心老了风湿。” 明鸿非抓起手边的笔帽砸她,“许嘉遇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明初想起早上许嘉遇那一番悲观的剖白,顿时乐了,说:“许嘉遇觉得我不怎么看重他,但为什么谁都觉得他给我灌迷魂汤,说实话我也觉得纳闷,要不你仔细说说,我录下来给他听听。” “少给我贫。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明初耸了下肩:“你不都知道了,就那样呗。许嘉遇是我的人,他的事儿就是我的事,许家一边用着他还一边糟践他,真当他没人要的野人是吧,这何止是害他,这分明就是骑在我脖子上拉屎。” 明鸿非盯着她看了会儿:“就那么喜欢他?” 明初再次挑眉:“下次你跟许嘉遇说吧,你跟我说我头疼,但他指定听着挺高兴。” “滚滚滚!”明鸿非把她撵出去了,然后真给许嘉遇打了个电话。 第54章 永远(正文完) 54. 婚礼最后定在第二年初春,大体方案是明初定的,细节是许嘉遇在把控和推进。 他这种较真的人,光婚礼策划就找了八家,筛了三轮才敲定方案,然后依旧吹毛求疵地不断调整。 快过年那会儿,赵懿宁和陈抒宜相继回宁海,去凑热闹,帮忙一起看选品,中途休息的时候俩人给明初打电话,感叹道:“总策划如果不是看在钱实在给的多,估计都想把策划书砸你家那位脑门上。” 说着又想起:“前几天梁繁一个朋友想让我引荐他和许嘉遇认识,说天盛的许总看着不好惹,他们不敢贸然打扰。你知道我当时什么表情吗?” 陈抒宜接话:“你老公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呢。娱乐报整天编排他高端钓鱼佬,说你迟早被他骗。笑死,他有这胃口也得吃得下,怎么比你爷爷还封建。” 年少到现在,她俩也算完整围观过这俩人的恋情,能走到这一步,只能说许嘉遇够执着,明初也够惯着他,不然这俩根本没有继续下去的任何条件。 所以两个人印象里的许嘉遇跟别人眼里的压根儿不是一个人。 赵懿宁看了眼远处微拧着眉跟策划讨论方案的许嘉遇,满脑子都是他看明初时候那种不太值钱的眼神,也不知道到底哪里看出来的不好惹。 明初靠在办公椅上,掐着眉心笑了笑:“许家人放的媒体稿,想刺激我爸呢。但他们也太不了解老明了,我们家老明平等地看不起任何人,说有人能从他口里夺食,觉得他女儿连个枕边人都控不住,简直是在侮辱他。许嘉遇如果图财,他只会觉得跟花钱给我买个活体手办差不多。而且我觉得好多人对他有误解,都觉得他对许嘉遇不满。哪有的事,事实上地球上压根儿也没有他满意的人,他连我都不待见,竟然有人奢求他能欣然接受许嘉遇,他能出现在我家没被打死,已经是很高的待遇了。” 说完三个人都笑了。 明初没下手清理,是想给他造点势,许家那一堆破事早抖搂出去,将来许嘉遇真做出点什么不近人情的,就容易多了,不至于太被动。 这些年许家肆无忌惮,无非是觉得许嘉遇身上没一点许家血脉,倒是享了这么多年的“福”,还能拿到巨额的利益,无论怎么摧残他都是他活该。 甚至就连许嘉遇可能都那样觉得。 不过这事儿明初不会摆在明面上说,就连许嘉遇面前她都没提过。 陈抒宜也没想太多,只是被戳中笑点,她确实从小就觉得明伯父吓人,不苟言笑的,严格又严厉,平等地给所有人脸色,于是由衷感慨一句:“听起来当你老公好可怜。” 赵懿宁反驳:“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我看他挺自得其乐的。” “了不起,跟梁繁亲嘴亲多了,智商都有所提高,看看这典故,张口就来。”陈抒宜竖起大拇指,欠欠地说,“近墨者黑啊。” 赵懿宁咬牙切齿地给了她一拳,耳朵都气红了,又去调侃明初:“许嘉遇就差黏明初身上了,也没见他近墨者黑,长进多少。” 陈抒宜思索片刻,忍不住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我看他就是故意的,吃准明初就吃他这一套,心机男人。” 那这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那么多人觉得他狠辣薄情不好惹。 俩人对视一眼,思索道:“嗯……怎么不算天造地设呢。” 明初也笑:“去你们的。你俩这么闲,不用上班?” 赵懿宁说:“谁跟你似的,万恶资本家连自己都压榨,快过年了好吗?我正在享受我愉快的假期。” 陈抒宜停顿很久,苦笑了一下,突然清了下嗓子:“我……那个……有了。” 赵懿宁没听懂,随口问了句,“有什么了?” 明初脑子一向转得快,轻“啧”一声,“我要见你小侄子了?” 这句话赵懿宁品了十八秒才转过弯,震惊地看着她。 陈抒宜本来还不太好意思,顿时气得牙痒,“你要不要这么损。我俩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而且……他不知道。” 明初这才板下脸:“你再说一遍?” 赵懿宁更是直接拍了她一巴掌:“演什么狗血八点档,他要是不负责我替找人做了他。” 要留还是不留,他都有责任。 陈抒宜不想多提,烦得很,“我刚知道没几天,就一个多月吧,还没想好怎么说。也没想好要不要。” “没想好怎么说?怎么,你俩不熟?”话从明初口中说出来就异常带嘲讽。 赵懿宁也觉得扯淡,突然又想起:“你一个月前不告诉我你一个人在三亚猫冬吗?” “偶遇一个朋友,我俩喝醉了倒头就睡了,他打我电话没打通,连夜去找我。” “哦,所以干柴烈火,火花四溅,连戴套的时间都没有?” 陈抒宜捂着额头,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可能……就是太频繁了,没注意。” 也不知道多 频繁能才能这么“没注意”。 赵懿宁啪啪鼓掌,“厉害!” 明初也吐槽:“真行。” 陈抒宜不想再提这事,转而问明初是不是虐待许嘉遇,以明家的实力,办个规模再大的婚礼也不至于要许嘉遇这么操心。 明初摇头:“别冤枉我,他自己闲的。”说完又补充一句,“我哪舍得。” 赵懿宁和陈抒宜同时“咦”了声,直搓鸡皮疙瘩。 许嘉遇走过来,俩人挂了电话,起身,跟工作人员客气几句,陈抒宜抬腕看了下表,对着许嘉遇抬了下下巴:“一起去吃个晚饭吧。” 赵懿宁看他瞬间蹙起的眉头,顿时笑了:“你老婆的命令,怕你猝死了,要我俩请你吃点好的。” ——其实是怕他吹毛求疵起来没完没了废寝忘食。 说完赵懿宁又不动声色打量他一眼,其实许嘉遇只要不在明初面前就很少表情,也很少话,看起来的确冷冷淡淡的,带点控场气质。 或许明初真就是爱吃他那一套也说不定。 这么一看,赵懿宁就感觉到他身上和明初还有梁繁那俩狗东西类似的腹黑气质。 都不是好人。 未期嘉遇 第68节 最后赵懿宁眼珠子转了两下:“去明初公司楼下吃吧,有家西餐厅还可以,明初下班可以一起来。” 许嘉遇的眉心这才松开。 赵懿宁和陈抒宜对视一眼,默契而心照不宣地认为许嘉遇真的很像某种大型犬,温吞、沉默,看似平静强大,其实黏人又固执,还犟,世界里只分主人和其他人。 所有的精力都留给明初了,所以任何人的靠近对他来说都是打扰,并且装都懒得装。 几个人一起出去的时候,赵懿宁戳陈抒宜的胳膊:“所以有多频繁,你小叔看起来比许嘉遇还x冷淡,莫非他其实也是黏人精?” 陈抒宜比了个抹脖子的东西:“我现在不想提这件事,再问杀了你。” 赵懿宁耸肩:“不说就不说,那你俩不会婚礼比他俩还早吧?”她低头看了一眼陈抒宜的肚子,平平的,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怀孕到显怀,应该很快吧…… 如果不抓紧办婚礼,等肚子大了或者生完孩子,对他们这种要脸的家庭,就显得太不体面了。 目光刚滑下去,就被陈抒宜掐了一下,她顿时老实了:“好了,不问就不问呗。都是人面兽心的东西,合着就梁繁是个表里如一的大王八蛋。” 陈抒宜肩膀撞了她一下:“怎么个王八蛋法,展开说说。” 赵懿宁撇撇嘴:“屈辱历史,有什么好说的。我不想跟他过了,后悔了,还是我妈说得对,找个老实本分脾气好的入赘,日子不要太好过。” 陈抒宜一听这就是气话,啧啧两声,“给你支个招,下次你去床上勾引他,等他受不了,你再坚决拒绝他。” 赵懿宁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每次都是我忍不住。” 陈抒宜:“……出息。” “他很会勾引人,不怪我。八百个心眼,全使我身上了。” “你怎么不说你见色眼开没定力。你没救了。” 许嘉遇没带司机,亲自开车,俩人上了车才消停,副驾跟了个小助理,帮他盯婚礼进程的,这会儿还在低声对细节。 大到场地设计,小到装喜糖的袋子选什么款式,事无巨细他都过问。 赵懿宁都觉得他有强迫症了,偷偷发消息问明初,他精神还正常不。 明初说没事,他就是有点婚前焦虑,但吃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观察了他一会儿。 他情绪的确太紧绷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吃过饭,分道扬镳,赵懿宁和陈抒宜跟明初挥手,顺便吐槽一句:“你俩可真是天生地长的一对儿,一顿饭眼神全在对方身上,以后再约你俩一起吃饭我就是狗。” 明初笑了下,也没反驳:“嗯,再见赵小狗。” 她骂骂咧咧要揍人,被陈抒宜拖走了。 那边人一走,这边就只剩下沉默。 许嘉遇最近情绪一直不高,明初又累,俩人跟七年之痒没激情了的老夫妻似的。 半路的时候明初想到这个,忍不住喊了他一声:“许嘉遇。” 他侧头,下意识先牵住她手,微微倾身倾听:“怎么了?” 一瞬间,那种微妙的疏离感又散尽,明初笑了下:“好累,给我唱首歌。” 许嘉遇顿时拧起眉,垂着目光,眼神略带幽怨地看着她:“我唱歌不好听。” 明初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那你非要听的话,坐过来点。”许嘉遇表情认真。 明初笑起来,顺势躺进他怀里,没骨头似地放松身体,枕着他的大腿仰着头看他:“你说不唱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怎么总是搞得像我在欺负你。” “不是。”许嘉遇抬手摩挲她脸颊,眼神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点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悲伤,“只是爱你,所以你想要的,我都想给。” 明初捏了捏他脸:“我想要的只有你,你只要站在这里,对我来说就是值了,不需要你额外再做什么。” 其实更想说,许嘉遇,是不是没人好好爱过你,所以你才会觉得,要痛苦、折磨、付出代价,才有资格说爱。 两个人回家的时候,看到明鸿非的私人律师,明鸿非不怎么过问婚礼的事,许嘉遇时不时还是会汇报一下进度,所以下意识以为是婚礼的事。 “梁律,你怎么来了。”明初却率先上前一步,那是一种防御和保护姿态,好像生怕明鸿非做出点什么伤害许嘉遇的举动。 梁律看懂了,温和地一笑:“我来给姑爷送东西。” 律师说明鸿非那艘轻易不挪动的游艇转到了许嘉遇名下。 已经过完户了,梁律把文件送过来。 说完明初和许嘉遇都沉默了,都有点意外。 “没别的事,我就告辞了。”梁律真就这么离开了。 许嘉遇琢磨不透明鸿非的动机。 律师都走了很久,他还在沉默,突然侧头看明初:“是要我拿钱滚的意思吗?” 明初摸了摸他额头,温柔询问:“你小时候发过高烧还是被踢过脑门?” “……我不明白。”许嘉遇看着她,眼神幽幽沉沉,闪烁着暗光。 明初却知道他故意的。 他知道答案,只是觉得那答案不可能。所以希望经由她的口来确认。 海上婚礼,游轮出海从新宁港口航行四天三夜,第四天傍晚靠岸。 婚礼持续四天,加上前期后期一些额外流程,共计七天。 明家还没办过这么繁琐郑重的婚礼,所以原定年末的婚礼推到了四月春时,到那会儿宁海的气候也会好很多。 整个婚礼造价师给的报价是个天文数字,但明初只是看了一眼大致的预算表,就拍了板:“就这样吧。” 甚至连明鸿非都没有反对。 ——虽然也没有表达支持。 明初并不需要一场世纪婚礼来为自己装点门面,她默许的隆重是为了他。 许家恨之入骨,风凉话说尽,当着媒体的面都敢阴阳他高攀。 明初懒得理,那就干脆坐实好了。 许嘉遇自己都要觉得自己风光大嫁了。 游轮本来就要给他们办婚礼用,但许嘉遇觉得没有过户的必要,就算过户,也应该过到明初名下。 这艘游轮每年的养护费用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它的出海率不高,常年在码头停着,纯烧钱。这么多年明鸿非一直留着,也不过是因为早些年是因为他老婆买的,初知瑾坐着它出海过一次,露出过为数不多的真挚的笑意。 “或者是警告我,连艘游轮都养不起,也没资格照顾你。”许嘉遇提出新的观点。 明初“哇”了声,面无表情地鼓掌,然后放下一只手,另一只手悬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再气我,这一巴掌下一秒就会落在你脸上。” 这人越来越擅长自我攻击,用那副破碎心肠来跟她讨要安慰。 明初 将它定性为一种自虐式的撒娇。 许嘉遇微垂着眼眸,握住她的手腕抵在自己腮边,亲吻她的手指和掌心,沿着手掌又去吻她的手腕,嘴唇贴着脉搏的位置,感受她的体温。 动作亲昵,但眼神有点空洞。 傍晚了。 她这半年都很忙,晚上也很少在家,俩人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都不多,许嘉遇以为她很快又要走,不愿意放手。 他的确婚前焦虑挺明显的。 领完证有过短暂的平静期,但这段时间又发生了挺多,导致他比以前更紧绷。 这几个月明初和许嘉遇聚少离多。 董事会那群滑不丢手的老泥鳅联合起来给她软性施压,明鸿非刻意没插手,想让她自己站得住脚,免得将来一脚踩空。 集□□系复杂,即便明初锋芒毕露,还有明鸿非保驾护航,依旧有人不相信她能挑起明氏的大梁,也害怕她真的挑起大梁。 她推行的几项变革一个比一个阻力大,这些人在逼她发火,逼她自乱阵脚,好给她安一个心浮气躁难堪大用的罪名把她逼到二线去。 但他们多少低估了她的耐性和定力,明氏早晚是她的,她又急什么。 拉扯最白热化的时候,她带队去欧洲出差了,环欧半个多月,啃了两个难啃的项目,那群人才消停点,以为她会趁热打铁,于是竖起十倍的防备,如临大敌又摩拳擦掌。 但她一反常态突然休了一个月假,陪奶奶隐居了一个多月,期间都以为她没耐心不想掺和公司事的时候,她在收集每个人的资料,顺便构思此前根本没提过的优化以及简化管理结构的事,然后在回公司的时候,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花了一个多月来推行,大刀阔斧地砍掉了许多冗余的部门,精简了管理流程。 她折腾这么久,其实都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破窗效应,先折腾几件可能伤筋动骨的事,那他们就能接受不那么伤筋动骨的变动了。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掀房顶,她想拆窗户就不那么难了。 不过反抗声依旧激烈,但每个人的反应她都料想到了,每种应对方法她也都提前准备了,该赏还是该罚,该逼还是该安抚,她从小跟着明鸿非没少学,甚至比明鸿非更要缜密一点。 明鸿非年纪大了,顾虑也多,这几年心肠软了不少,但明初没那副好心肠,也不喜欢讲交情,做起事来更不留情面一点。 那些人怕她,所以抗拒她,试图打压她,但压不过去,便会敬着她,甚至仰头看。 商场厮杀起来,多少带点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意味。 等她把一切理清楚,实权都揽在自己手里之后已经到了年末,等她分出精力想要来管许嘉遇的时候,发现她最操心的许氏股权问题他却根本没放在心上,反而每天琢磨她会不会突然悔婚。 也是欠抽。 “你就当给你的聘礼吧。”明初思索很久,到底没舍得给他一巴掌,只是抓住了他的手,“你自己整天说他嘴硬心软,怎么就没看出来他其实挺喜欢你,要你滚蛋哪需要这么麻烦,他随随便便能使出来百八十个不让你看出来的损招,还用暗示。给你就是给你,你喊他一声爸,他给你什么你都受着,下次开开心心收了说‘谢谢爸爸’就行了,懂了吗?” 许嘉遇猜到了,但似乎非要听到谁来肯定一句这是真的才能安心。 “为什么?”他轻声呢喃。 为什么会突然送礼物,为什么他会突然对我这么好。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给就给了。一家人不用分那么清。”明初抬头,看他眼睛,“其实你是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爱你。就算爱你也是有条件的,有要求的。” “许嘉遇,不是的,一家人就是会互相关心的,不需要回报,也不用证明自己值得被爱。毕竟你这么笨这么傻,我还是拿你没招,你就应该知道,喜欢是没道理的,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会爱你。” 一家人……许嘉遇默默咀嚼这三个字,深深看着她。 明初眯了眯眼睛,突然拽着他出门:“我看你要被婚礼搞成傻子了,走,带你出去散散心。” 经过玄关,随手抓了把车钥匙,“我让你盯婚礼是想让你有点事干,没让你把自己累成傻子,你倒好,那么多人不用,就非自己盯着。” “去哪儿?”许嘉遇被她拽上车,她很少开车,这次却没叫司机,径直坐上了驾驶座。 她开了一辆跑车,红色法拉利缓慢驶离别墅。 未期嘉遇 第69节 车窗外是傍晚时分,烧红的晚霞带着冷调的灰,光线在慢慢减淡,很快就要入夜了。 “约会。”明初对这个词儿比较陌生,俩人都有点工作狂属性,坐在会议室谈判桌上游刃有余,但对玩乐却没多大兴趣。 两个人最多窝在影音室里看看电影,明初自己待着还能看点高雅的,跟他一起看只想调戏他,没正经完整地看完过一部片子。 有时候也不怪他没有安全感,他的爱太浓烈,但太浓烈的爱往往就更怕遇冷。 他会是那种追求极致的占有而变得病态焦虑的人,本质是因为害怕失去,需要反反复复一遍一遍确认她不会走。 其实如果他开口,只要无伤大雅,她会满足他很多要求。 可惜他是个哑巴,一边想要抓紧她,一边又怕抓疼她。 今天看他这样子,明初莫名有点愧疚,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还是晾了他这么久,他执着于抠婚礼细节,也是想要仅仅抓住两个人那点牵绊,好确认她还是他的。 这会儿明初就想带他远离这一切,车子开出去的时候,她其实根本没想好去哪里。 像一场毫无目的的出逃。 只是单纯地想要带他走,去一个可以两个人待着的地方,远离一切熟悉的事务,脱离安全的环境,去一个只能依靠彼此的地方,但又不能太安静,最好热闹一点,可以触摸到一点烟火气。 明初最后带他去了酒吧,酒吧街早就变了模样,大多数酒吧都倒闭了,只惊鸿一如既往地开着,装潢比以前不知道高档了多少倍,定位也比以前高级了很多,来这里打卡成了一种风尚,生意意外很好。 赵吉出来迎,高高兴兴地喊老板和老板公,明初被这怪异的称呼逗笑,挥了挥手说:“不用管,我俩来玩一会儿。” 没去包厢,找了个宽敞的卡座坐着,服务生端上来两杯特调,夜幕初降,还没上什么人,又热闹又不热闹的。 明初指了指一旁:“台球厅保留了。” 许嘉遇以前常待的地方。 他“嗯”了声:“跟以前不一样了。” 没以前那么破旧,灯光也不那么廉价粗糙了,看起来布局变化不大,但莫名给人一种哪里都不一样的感觉。 “你喜欢以前那样?”明初问他。 许嘉遇摇头:“没,就是觉得……那种环境让人觉得舒服。”他笑了下,“那时候觉得我可能骨子里就不是个体面的人,当不了大少爷。” 明初没附和,也没反驳,手搭在他肩膀,微微倾身靠过去,脸颊搁在手背上,近距离看他的侧脸:“少卖惨,我知道你其实早不在意了。就想看我心疼,我心疼你就高兴了?” 许嘉遇微微勾唇,略侧着头看她:“那你心疼了吗?” “心疼了。”她向来毒舌,也不惯着人矫情,这会儿表情却很严肃,没有丝毫的玩笑调侃意味。 “所以不要再这么说了。” 许嘉遇觉得自己心更疼,僵住片刻,他抬手轻抱了她一下:“对不起,我不说了。” 明初又露出那副散漫的表情,弯着眼睛笑了下:“这招确实好使。” 她喝了半杯酒,手指勾着他的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他的袖扣,问他:“许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许嘉遇一直不愿意跟他提这件事,上次许应舟的事儿没闹出来什么后果,拘留了几天,就放了。 明初不想做太绝,怕他受牵连。 许应舟的爸妈对许嘉遇恨之入骨,整天琢磨着怎么把他踢出许家。 “如果……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绝情?” 明初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其实早就有预料,他不是没办法,只是不够狠。 “不会,前进还是后退,都只是选择,你好还是不好,我都会给你兜底。别怕。”明初看着他眼睛,“你背负了太多别人的期待,但在我这里,最重要的只是你,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 明初前所未有的温柔:“不要考虑任何人,只想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看着她,眼神迷离,每次盯着她看一会儿,好像就无法自主呼吸了,大脑也开始涣散,就这样盯着她,好像就能盯到生命尽头。 “想要你。”他脱口而出。 明初难得没发脾气,笑了下:“可是你已经得到了。” 许嘉遇愣了片刻,恍悟般点了下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一张脸,亲吻上去。 喝酒到一半,人群骚动,说外面下雪了,很多人围到后门去看,明初只想起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喝酒,两个人也是从后门出去。 明初拉起他的手:“出去走走吧。” 雪花纷纷扬扬,短短一会儿功夫,地面已经一层薄白,大雪迷蒙视线,许嘉遇下意识脱了外套搭在她身上。 明初回头看,他被冷风吹得面颊苍白,透着粉,浑身上下是一种支离破碎的美感。 明初一度觉得自己喜欢他的脆弱,后来发现大概是喜欢那种凌雪傲寒摇摇欲坠还不愿意倒下的韧劲。 明初把外套给他披回去,依偎在他怀里,两个人挤在一起,大步往前走。 街道很闹,但那闹声像是隔着什么传过来,又衬得夜色很寂静。 有脚步声急促而至,一个服务生匆匆赶来。 “明先生,明……” 明初的姓还挺少见,虽然没明白为什么叫先生,但还是回了头。 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孩追过来,却是对着许嘉遇说:“明先生您好,你的身份证落吧台了,老板让我给您送过来。”他听赵吉说这俩才是幕后boss,笑得很谄媚,“还好你们没走远。” 明初微挑了下眉,心道赵吉员工培训做得真差劲,大老板的丈夫名字都记不住,记不住还乱叫。 刚想说什么,许嘉遇已经接过去,微笑说:“谢谢,辛苦了。” 他从口袋中摸出一个红包,本来是年底给婚策团队的员工准备的,有剩余,他说:“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小男孩高高兴兴道了谢走了。 明初本能觉得不对劲,突然从他手里把身份证抽出来。 上面分明写着—— 明嘉遇。 大雪纷飞,天上地下都一片白,明初抬眸盯着他看了很久。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世界都静默了几秒。 许嘉遇把身份证收起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恍然道:“我跟爸说了,可能他因为这个才送我游轮。” 明初深呼吸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往前走。 许嘉遇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 怕她生气,怕她不高兴,怕她……不要他。 或许换个人会觉得高兴,但明初不是一般人,她不会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去付出不等量的代价,当然也不会希望身边有人犯蠢。 许嘉遇无法对她解释这一切的动机。 他只是…… 只是爱她吧。 连他自己都不太确信。 好像认识她以来,就被一道命运的强光指引,她是他命中注定唯一的归宿。 车子依旧停在巷子口,天气不好,司机还是过来接了,雪越下越大,似乎要把天地都埋了。 明初径直弯腰钻进车里,下一秒许嘉遇从背后抱上来,拖着她坐进他怀里,用双臂牢牢禁锢住她:“跟我说句话。” 司机看情形不妙,沉默地下了车,走到远处去,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搓着手等待。 明初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全是漠然的冷,好像在看陌生人,也好像根本不爱他。 但许嘉遇已经很了解她了。 如果不爱,她大概就不会生气了。 “你这样对你妈妈很不公平。”明初说。 即便苏黎和他关系微妙,但母子两个是有感情的,即便那感情复杂,还酸涩,但他这么做对一个母亲来说,无异于羞辱。 许嘉遇却轻笑了下:“我跟她提过,她同意了。” 怕她忘了,提醒一句,“我们领完证第一次见她那天,她觉得很好。” 明初半信半疑看他一眼。 许嘉遇心情突然平静下来,看她的眼神温柔而缱绻:“我的名字是许敬宗起的,嘉是美好的意思,遇是遇见,为了纪念他和我母亲的相遇,他把它称作嘉遇,但对我母亲来说,这是一场漫长的慢性折磨。” “真的很漫长,时间会消磨意志,其实我小时候认得的苏黎,还是很有脾气和个性的,痛过、恨过、挣扎过,只是后来被磨没了,金丝雀得到了昂贵华丽的笼子,每个人都羡慕那笼子镶满宝石,觉得她不知足,久而久之,连她自己也怀疑自己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笼子有多小,连转个身都困难。” “我一度觉得自己的名字很讽刺,但我不仅要顶着这个名字,还要被迫冠上根本不属于我的姓。我记得许敬宗刚死的时候,许家上下说了数不清的侮辱的话,连我都觉得自己不该姓许,我问我妈,我能不能改个姓,她说只是一个姓而已。如果改了姓,以后争许家的遗产,就更名不正言不顺了。她说凭什么,凭什么许敬宗害了她一辈子,凭什么不能继承他的遗产。” “我那时候觉得她说得是对的,可我内心深处还是觉得不对,我想不明白,我也走不出来。后来我才明白,那不是姓的问题,是归属感,我像个被所有人推来搡去的垃圾,看似很重要,其实谁也不想要,每个人在我身上投射的情感都不属于我,姓不是我的,名字也和我没关系,爸爸爱我,但爱的不是我,妈妈爱我,但也爱的不是我……我是我,我又不像我,我找不到我。” 明初第一次听他说这些,没有悲伤,也没有难过,他只是很平静地告诉她,像是在阐述一个陌生人。 “我没有期待过美好,但你就这么猝不及防闯进了我的生命,改姓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人家不让乱改……我不想随妈妈的姓,她也不想,她被束缚太久了,渴望自由,姓名是一种牵绊,我也没有别的直系亲属了,随老婆姓,听起来更合理一点。”后半句,他笑着,像是故作轻松在逗她笑。 但明初知道,他如今的处境,改个姓会引起怎么样的轩然大波和揣测。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心疼。 明初最后还是抱了抱他:“以后你有我了。” 原本只是紧张害怕她会生气,被拥抱后才慢慢感觉到一点委屈,但其实不知道委屈什么,像是一座荒芜的孤岛,终于迎来第一位栖息的鸟儿,想说你怎么才来,却又发现,是自己太贪心。 明明从来未期嘉遇,但美好却还是悄然降临,他这一生光怪陆离的美梦,大概都是从她那句“你以后跟着我吧”开始的。 雪越下越大,可因为她在身边,只觉得安心。 “我是你的。”他说。 “嗯。” “一辈子可以吗?” “可以。” “下辈子也可以吗?” “可以。” “下下辈子呢?” “都可以。” 未期嘉遇 第70节 “……” 明初打断他,看着他眼睛,认真说:“我很讨厌永远这个词,但我可以对你讲一次,我们永远在一起。” 这一瞬间的她,他也会记一辈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