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不做打工人》 第1章 《向导不做打工人》作者:三山走马【完结】 简介: 向哨文,主攻 攻:又乖又野异瞳白穷美向导(有两只精神体,一只鸡,一只贝壳) 受:??? 毕业入伍前夕,中央白塔圣所s级向导温述身上发生了两件改变他人生的事。 第一件事,他的s级哨兵男友劈腿了,要和某大小姐联姻,一脚踢开了平民出身的温述。 总结起来一句话,温述配不上他李大少。 第二件事,由于温述年少无知签了太多不平等条约,被送进送出实验室太多次,记忆发生了严重混乱 后来有人告诉他,你这叫精神病。 当这两件事同时发生后,想趁虚而入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明目张胆,温述的贞操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圣所不批温述的假条,他留下书信一封。 【一月后归来,勿念】 为追捕s级向导温述,白塔出动了唯一位仍驻留在中央的黑暗哨兵谢安年。 温述回忆起教学纪录片中,黑暗哨兵杀敌打怪如砍瓜切菜,在敌军基地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的凶残模样,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他一新兵蛋子何德何能,劳烦白塔祭出这尊杀神! 一月后,温述按照承诺回归白塔,主动领错认罚。 前男友李铭越回心转意,跪地求复合。 温述冷笑一声,“好马不吃回头草,本人已移情别恋。” 李铭越打死不信,怜悯又无奈地递下台阶,“小述,你不要嘴硬。疲于奔命一个月,你上哪找对象?跟我复合,我什么都答应你。” 温述硬着头皮扯来无辜挡箭牌,“谁说不能?就白塔派来抓我那个,又高又有帅有逼格那个,我们俩耗子遇上猫,不打不相识,看对眼了!” 李铭越大惊失色:“你说谁?!” 那个三年前名震界碑的魔鬼杀胚?! 一回头,议论对象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杀胚学长笑眯眯道:“学弟这么霸道?学长不得不从啊!” 后来,当温述恍惚意识到早已有熊猫、白狼、天堂鸟、大章鱼……等各种奇奇怪怪的哨兵拜倒在自己的西装裤下的时候。 他想说一句——“我不是开动物园的” 健气卷毛大狗狗款同年级s级哨兵 出身不凡却自卑阴湿的哨兵上司 又毒又拽的却很会打直球的冰山酷哥 自己敬爱有加亦师亦友的温润老师 盛世美颜乖巧听话的小天使奴.隶 银发紫瞳骚气十足的杀胚黑暗哨兵学长 哪个不比人渣前男友香啊! ps:哨向+异能设定 pps:成长型主角,攻人形魅魔,撩人不自知,后期武力天花板,有官配!!!不要站反哦~ ppps:私设如山,剧情设定中哨向被当做战争机器生产并利用,强制兵役,某些剧情较为黑暗。 内容标签: 强强 异能 未来架空 正剧 he 哨向 主角视角:温述 谢安年 一句话简介:很早就不想做人了 立意: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 第1章 “到底还有几个a级,哨向协作先修考试这么抢手吗?” “我不知道,但照现在看有点麻烦了,指不定年级的几个s级和a级都在。” 南佳树捂着腹部的伤口,靠着树干滑坐在地上,看着站在自己身边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的向导,认命地打开医疗包,自力更生地处理伤口。 向导的小脸白净净水灵灵的,身材却颀长挺拔,他抱着手臂弯下腰看了他的伤势一眼,一黑一银的鸳鸯瞳转动间有些迟滞,寻摸了一会儿才找到南佳树伤口的位置。 正因双眼间的无神,他现在看起来格外像一只等身陶瓷娃娃。 刺啦一声,南佳树把黑色哨兵制服撕开了,露出结实的八块腹肌和被c56洞穿的伤口,一边往上面洒双氧水一边问温述:“你眼睛还好吗?刚才困住那几个人消耗应该很大……” 一时半会儿没听见温述回答,南佳树一边缠绷带,一边抬头征求答案。 “我艹温述你别离这么近!” 温述刚才用天赋技能1【海市蜃楼】困住了3个小组,其中包括一对儿已经缔结深度契约的a级哨向,现在精神力消耗过度,正处于半瞎状态,只感觉眼前黑黑红红白白一片,把眼睛凑到南佳树跟前了才看见南佳树腹部的枪伤。 南佳树一抬头就撞上了这样一张极具冲击力的脸,当场就爆了句粗口。 温述是谁啊?向导中的绝对男神,近十年来最具天赋的平民天才,无数哨兵的梦中情导。 而且前不久刚分手,目前单身。 南佳树已经关不住自己的精神体了,只见一只毛发蓬松、黑白相间的熊猫直接从背后扑向温述,温述反手一抓将熊猫搂进自己怀里,上下其手开始撸毛。 这不是普通的撸毛,这是向导的必修课——精神梳理。 温述的手法极具技巧,从头撸到尾巴尖,再逆着毛撸一遍,又顺着撸一遍,撸得那只熊猫直在温述怀里打哼哼,把温述当新鲜水灵的竹子蹭。南佳树也浑身舒爽得不得了,腹部的伤痛也被温述屏蔽了大半,精神壁垒的裂口也瞬间被缝补完整。 要他不是个s级哨兵,现在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躺尸当场了。 流的是鼻血。 但温述皱了眉,似乎还是不满意,他说话时吐字慢悠悠的,但也因此每个字都很清晰,再加上颜好声甜,让人很有听下去的欲望,“这样不行,我们必须缔结契约,否则很快就会被其他组打败。” “缔结……缔结契……契约?”南佳树成了个结巴。 放在以前,这种好事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只因为温述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李大少李铭钺的契约向导,南佳树虽然出生在中央白塔上,家境不错,但跟这种天潢贵胄还是差了一大截,尽管是十年级唯二的s级哨兵,但始终被遮挡在李铭钺的光环下。 所以当温述找到他,邀请他一起去参加先修考试时,他都怀疑自己是感官神游幻听了。 放在黑.帮电影里,这李铭钺是大佬,温述是大嫂,而自己就是那个觊觎大嫂撬大哥墙角的黄毛马仔啊! 但其实仔细想想也很好理解,放眼中央白塔圣所十年级,除了李铭钺只剩他南佳树一个s级哨兵了,温述不找他找谁? 考试嘛!到头来都是为了一个分数。 温述动作飞快地从腰包里抽出两张试纸,一张放在自己的口中含了一下,将其用唾沫打湿,另一张递给南佳树。南佳树会意,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两人交换了试纸,放在颈带下的腺体上。 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至南佳树全身,又很快消散,而腹部的伤势也瞬间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温述也可以感到自己身上的变化,比如视野从模糊到清晰,因过度劳损而受伤的眼睛恢复了。 这就是浅度契约,如果没有加固,一个星期后就会消失。不像许多影视剧情节那样,为了渲染哨向主角之间的暧昧气氛,会进行一些例如咬后颈咬腺体之类的暧昧动作,交换信息素试纸的方式更便捷也更卫生。 南佳树颈带上的徽章是一只抱着竹子的熊猫,而温述颈带上的徽章则格外特别。 向导徽章被浪花形状的花纹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一只闲庭信步的白雉,另一部分则是一只蚌壳微张的大蜃。 他有两只精神体。 千年之雉,入水为蜃。 鸡叫破晓,贝壳叫蜃楼。 南佳树的精神体受了点伤,便由温述的精神体破晓代劳负责侦查,二人简单地做了个修整。 林荫覆盖在二人头顶,点点阳光从罅隙中穿过,照在两人身上。 南佳树是个碎嘴子,忍不住八卦,“我说你为什么和李铭钺分手了啊?之前不是好端端的吗?” 温述正在啃压缩饼干,闻言抬头看了南佳树一眼,碎发下的异色眸子看得南佳树声音越来越小,语气越来越虚。 但温述还是微笑着回答了这个问题,“和传言一样,李铭钺要和风家联姻,于是他劈腿了。” “所以你真的被甩了?!” 温述微笑,“你还是别说话了。” “对……对不起。”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南佳树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小小声道:“温述,你看……我有机会吗?我也是s级,而且没有联姻的负担,肯定对你好。” 应对这种情况,温述也是从容不迫,慢悠悠回道:“眼光不错,实力没跟上。” “我也没你说得那么菜好不好!” “刚才你一招中枪就躺了,剩下的人全都是我拖住的。” 南佳树诚恳道:“纯属意外,更何况我还能练。” 就在此时,破晓飞回来了,温述将这只肚子滚滚却尾羽修长的大白鸡收进精神域,沉声道:“前面有情况。” 第2章 南佳树立即拉上黑色连体作战服站了起来,但他这才窘迫地发现刚才用力过猛,不小心把衣服给撕了,现在只好用绷带缠几圈,勉强遮住腹肌。 所有考生身上都有计时器,三十分钟没移动就要被判消极应考,此时也快到时间了。他跟着温述往丛林深处走,隐隐听到了水声。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小瀑布下。 白瀑如练,碎银溅玉。 在瀑布上游,他们看见了一个面朝下躺着的哨兵,两米长的白狼精神体在哨兵周边徘徊,时不时用前吻拱着哨兵的身体,而哨兵的作战服有破损,身上也有未消退的兽化痕迹,甚至雪白的狼耳还留在头上,看样子刚才经过一番苦战,兽型解放也至少突破了50%。 虽然温述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这名昏迷的哨兵,就是他的前男友,s级哨兵李铭钺。 而他周身不远处的林中,曳出了一条条血迹,树上或草丛里东倒西歪地躺着几个哨兵和向导,显然他们合伙围攻了李铭钺,却并没有捡到好果子吃, 白狼一双幽绿眸子警惕地注视着来人,但当认出温述时,它本能地呜呜两声凑到温述面前,祈求得到一贯的安抚和治疗,毛茸茸的头直往温述手底下凑,全然不复刚才的威猛模样。 “我去这不李铭钺吗?他也参加先修考试了?” 如果李铭钺此时神志清醒,状态良好,那简直是温述这一组拿高分的最大阻力。可偏偏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李铭钺居然半路翻车了! 温述分外娴熟地给白狼的下颌抓痒,白狼依恋地伸出舌头,舔着温述的手腕,却就在此时,温述猝不及防地掰开了白狼的眼皮,与其对视。 【海市蜃楼】直接幻化出白狼内心最恐惧的事物,一招将白狼打回精神域。 如果温述没记错,这只狼,包括李铭钺本人,都怕蛇。 这就叫乘人之危,捡漏王者啊! 温述给南佳树使了个眼神,南佳树立即会意,走上前去给李铭钺翻了个身,夺走了他腰间的积分卡。 南佳树刚要走,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脚踝,一低头,惊悚地对上了李铭钺几乎要冒火的幽绿双眸。 我靠这就是顶级s级哨兵吗?警惕性这么高! 李铭钺转了转眼珠,看向温述那一边,“温……” 后半个字还来不及吐出,他就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温述抬起潋滟的双眸,抱臂摇头,“我早提醒过别跟我对视。” 他刚才用【海市蜃楼】给李铭钺播放了高速旋转的万花筒动图,再加上哨兵动态视力绝佳,直接把人看晕了过去,估计李铭钺醒来的时候,还得吐上一会。 第2章 “李铭钺躺了,剩下的遇上我们也该躺了。” 接下来的时间,温述和南佳树大杀四方,没有任何悬念,他们轻松赢得了先修考试的最高分。 但总体上看,这场考试的成绩非常糟糕。 按理说只有成绩优秀的哨向才会先修“哨向匹配作战实战考试”,按照往年的数据看,先修考试的通过率也是相当可观的。 但今年却爆了冷,一半半场退考,一半消极应考被淘汰,剩下的得分太低被淘汰。 为此年级内部专门开了一场会议讨论。 除了重伤不能到场的,参加考试的十几名学生都在老老实实挨训。 作战系教学主任苏准衣一脸怒容,指着底下的学生教训道:“既然是哨向匹配作战,我们更希望的是看到哨向之间的配合,但非常遗憾,我并没有在这场考试中看到。尤其是温述,虽然你分数最高,但你和南佳树的配合在哪里?我只见过哨兵抛下向导冲锋陷阵,还真没见过向导会抛下哨兵冲锋陷阵,温述你可真给我长眼了!” 温述站起来,老老实实认错,态度恭敬语气诚恳,苏准衣挑不出一点错处。 底下的学生看他站起来,在底下窃窃私语,“不是说他刚和李铭钺解除契约吗?怎么这么快就找到哨兵了?” “小声点,李铭钺不也另找了别人组队。” “他那一看就是随便硬凑的,你没看白沐让他缔结浅度契约时他那张臭脸。” “风沐瑶呢?她不才是李铭钺正牌未婚妻吗?” “风沐瑶没参加先修考试……” 苏准衣挑不出温述的不是,便拿另一个人开刀。 “南佳树。” 无人回应。 “南佳树?” 四下寂静。 “南佳树!” 南佳树身边的哨兵看他半天没反应,忙狠劲推了他一把,“主任叫你呢!” “……啊!”南佳树猛地回神,唰一下站了起来,“对不起主任,我走神了。” “真是不长记性,你看看你这考试表现,要不是温述……” 苏准衣的絮絮叨叨半句也进不到南佳树脑子里,他低着头,死死抓住自己面前的椅背,咬牙硬撑着方才忍住自己体内横冲直撞的躁动,唯独苏准衣念到温述的名字时,他高大的身体才不堪重负一般抖动了一下。 他不正常的状态逃不过在场哨兵的眼睛。 南佳树身边的哨兵小声问:“南哥你怎么回事,怎么出这么多汗呀。” “南佳树?” “我在!” 苏准衣皱眉,“你的身体不舒服?” 南佳树一头棕色的卷毛被已经完全被打湿粘在额头,浅小麦色皮肤也透着不正常的酡红,英俊的面庞写满了痛苦隐忍,他勉强抬起头,汗水渗透了长而密的睫毛,刺痛了眼睛,“主任,我的确不舒服,想要请个假。” 见学生这个样子,苏准衣也不好再说什么,再看底下的一排学生也伤的伤病的病,如霜打的蔫儿瓜,只能恨铁不成钢地一挥手,“算了算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 苏准衣刚一说解散,南佳树就瞬间消失在座位前。s级哨兵的速度极限,让其他人连他的衣角没看清。 哨兵和向导的座位是分开两边排列的,一边纯黑带金边制服,一边纯白银边制服,泾渭分明。 温述坐在向导一排的最前面,而南佳树坐在哨兵一排的最前面。 隔着一张桌子,直到南佳树落荒而逃,温述目不斜视,甚至没有偏头看过南佳树一眼。 此时他从席位上站起,礼貌地和同学老师告别,款步离开会议厅。 洁白制服衬得他的身材愈发笔挺修长,行走间袖角衣摆的银莲花纹熠熠生辉,举手投足让人只感觉如沐春风。 但大多数人和他对视时,都会不好意思地将眼神微微错开。 也许是怕坠落在那银色光湖,或沉溺在那深海群青中。 温述站在三楼走廊上朝下看,果然看到了藏身树荫中,捂着小腹扶着树干要倒不倒的南佳树。 今天是一个晴天,人造太阳的光分外耀眼,一年级学生在外面上体活课,稚嫩的童声喧哗吵嚷。南佳树似乎感到自己在一群小屁孩中间失态很丢脸,又将自己往树荫里藏了藏。 但在抬头的瞬间,他也看到了在走廊上往下看的温述。 温述无视了几道探究的视线,向楼下走去。 南佳树只感觉自己全身像有火在烧,小腹又像有小虫子在咬,眼耳口鼻热得像在发烧,呼出的每一口气似乎都要燃烧起来。给哨兵制作贴身衣的料子本就是最柔软的了,但此时南佳树却感觉连穿着衣服都是种折磨,五感被放到最大,闭上眼睛,虫蛩声、风声、嬉闹声全都灌进耳朵里。 “你看那个大哥哥,好奇怪呀。” “他是肚子疼吗?” 才不是,才不是……都怪那家伙…… 脚步声…… 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在南佳树耳畔响起,越来越清晰,最后他的所有听觉都被那白色皮鞋碾过草茎和落叶的声音占据。 折磨他已久的人终于大发慈悲地开了口,“跟我来。” 缩小版熊猫瞬间扑到了温述怀里,温述摸了摸熊猫的头,示意南佳树跟着他走。 南佳树只感觉自己的脖子上像是被套了根狗链子,迷迷糊糊地被温述牵引着,走到哪里去,去哪里干什么,全都不重要了,直到门锁合上的声音传来,南佳树才听到闹铃般恍然清醒。 他一抬头,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 而自己身处的地方,是器材室。 曦光从高高挂在墙壁上的两扇大窗户上打下来,为温述周身镀上了一圈柔和的圣光,南佳树甚至能细数他蓬松的发丝、根根分明的睫毛和脸颊上细小的绒毛。 连那只深色的眸子,在光的照耀下也剔透如黑曜石,而那只银色的眸子,也如秘银般闪耀。温述单手插在口袋里,谢谢地睨着南佳树,也如君临天下的王一般睥睨。 而王的国土,就是s级哨兵的身体。 南佳树感觉自己要疯了,他膝行着向温述靠近,口中不停祈求着,“温述……温述,求求你,求求你……” 一道轻而缓的声音响起,温述人如其名,慢声细语,但南佳树此刻却是真的为他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逼疯了。 第3章 “求我什么?” “求你……求求你……” 求什么呀,求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你们向导都想这样控制哨兵吗? 你也对李铭钺这样吗? 李铭钺一张谁都欠了他二五八万的臭脸,受得了你这么玩弄他吗? 玩弄…… 南佳树的脑子早成了一团糨糊,却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并细细咀嚼了几遍。 虽然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但南佳树还是回过味来了。 温述虽然在考试后说过可以考虑考虑做他的向导,但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不就是在玩弄他吗?! 似是而非地撩拨他,甚至在大会上精神操控他,用一根透明细丝将他高高吊起,操刀的手却迟迟不肯落下。 南佳树感到出离愤怒,已经一只脚支起,改跪为半跪的姿势,蓄势待发要冲上去揪温述的领子。 就在此时,温述似乎是低笑了一声,由于这声音太轻,南佳树竟然一时间分不清这是低笑还是轻叹,但总归是把南佳树的心揪紧了。 温述向南佳树伸出了一只手,“奖励,只给你五分钟。” 南佳树立刻如八百年没吃到饭的恶犬,朝那只手扑了上去。 温述的手骨肉亭匀,指骨修长,由于常年使用枪械,虎口处和指尖都有一层薄茧。就是这样玉瓷般素净的手,被南佳树粗糙的大手包裹着,贴上了汗涔涔的脸和脖颈,滑向哨兵紧实而饱满的胸膛。 南佳树的喘息声越来越重,渐渐地,以他为中心,一股甜蜜中略带苦涩,醇厚又带清甜的香气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温述嗅了嗅,好笑道:“头一回闻哨兵是榛果巧克力味的,我还以为你是竹子味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拍了拍怀里小熊猫的屁股,毛茸茸立即如小猫闻到猫薄荷一样晕头转向,不住地往温述怀里拱。 “不够……不够……” 南佳树勉强睁开眼睛,双目却赤红充血。他跪在温述脚下,不代表他已经臣服于温述,更何况在他的印象里,哨向关系中哨兵才是主导。 温述弱不禁风,如果自己用强的,他是绝对推不开的。 趁温述一个不注意,南佳树直接甩开了温述的左手,扑向了更丰厚的战利品。或许他都没有料到这一切得来得这么容易,他竟然结结实实地抱了到了温述! 温述的身体没有他想象中瘦削,反而是结实柔韧的,唯独腰是那样细,能完完全全被自己收进臂弯中。从天而降的惊喜砸中了南佳树,他喜不自胜,一点点将手臂收进,似乎要将温述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两只黑色的熊猫耳朵腾一下弹了出来,若是温述向下摸摸,他会发现南佳树的尾巴也出来了。 兽型解放。 哨兵只会在两种情况下会出现兽型解放。 一种是生死攸关进行战斗的时候,一种是体内多巴胺内酚酞肾上腺素分泌过高的时候——俗称发.情的时候。 南佳树过于激动,差点带着温述一起跌倒在地上,“你是我的了!” 就在南佳树得意忘形之际,一声轻哼从上方传来,“胆子倒是挺大。” 南佳树如遭雷击,他一抬头,愕然发现自己仍然跪在地上,而温述双手抱着叶子,衣衫齐整地站在自己面前。 【海市蜃楼】 自己神魂颠倒,丑态百出,而面前这个向导,连信息素的味道都没泄露! 自己完完全全中了温述的陷阱! 这下南佳树是彻底崩溃了,“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不能玩火不灭火,管挖不管埋吧!” “谁说的?你这是污蔑。”温述抬起一只手,调动精神力,向下一按。 如大潮被当场按灭,如野火被暴雨瞬熄,南佳树狂暴的结合热瞬间冷却了! 此时南佳树已经不仅仅是崩溃,他筋疲力尽,大汗淋漓地跌坐在地上,有点绝望地看着温述。 南佳树是个帅哥,剑眉星目,只可惜有点下垂眼,这样瞪大眼睛看着温述的时候,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大狗狗。 “你玩我,温述。”南佳树的怨气要冲出天际。 “别急,表现好的狗狗是有奖励的。” 温述深知打一棒给个甜枣的道理,摸了摸叶子的头。 “我住在向导公寓b01栋501寝,我的舍友前几个月去世了,目前只有我一个人住。如果今天晚上一点,我能在我寝室的阳台上看到你,我就答应你的请求,怎么样?” 温述一句话重点太多,南佳树一时间不知道先吐槽哪个,他只能暂时捡最关键的那个吐槽,“你要我夜闯向导公寓?我一世英名不要了?!” 温述把熊猫叶子扔回了南佳树的精神域,转身就走,摆了摆手,背对他朗声道:“要是不敢就退出吧,你要找向导不是非得找我一个。” 第3章 月黑风高夜,向导公寓早早熄灯。与一切从简一切与实用为先的哨兵公寓不同,为了防止敏感较弱的向导们因为抑郁等因素精神力枯竭,向导公寓实用与美观并重,花园修建得堪比迷宫,甚至不惜花费重金,放入了许多当代几乎灭绝的珍稀禽类。 虽已人工调节为漫天星辰的夜晚,仍有鸱鸮的桀桀声和啄木鸟钻木头的哒哒声。 南佳树已经在b01楼下站了很久了,他看着5楼阳台飘动的白色窗帘,几番犹豫。 看看时间,00:55。 他最后咬了咬牙,拼了! 【外来人员请出示通行证。】 【404,身份核对错误。】 【警告!向导宿舍,外来人员禁止入内。】 南佳树一跃而起,利用天赋异能1【钢化之爪】顺着宿舍楼外延墙壁攀了上去。属于哨兵的精神力波动瞬间引起了防御系统的注意,警报声响彻整个大楼。 这一刻,整栋楼的向导都被惊醒了。 “我艹什么情况,我睡美容觉呢!” “那是蜘蛛人吗?!” “外敌入侵,姐妹们抄家伙啊!” “这是中央白塔圣所,有什么外敌?” “……” 这时候,防御大楼的所有无人机起飞,对着入侵者喊话,最近的巡逻队也接到了报警信息。 温述穿着白色的真丝睡衣,倒也没有入睡,他放下手里的电子书,走到阳台,用精神力感知着楼下的情况。 【请入侵者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所有的灯都亮了,探照灯远光灯全都向挂在墙壁上的哨兵照过来,宿舍楼里的向导也全都探头探脑地凑这个热闹。 但广播声很快响起: 【请各位向导关好门窗,不要出入寝室,请耐心等待。】 随后,南佳树就看到至少有几十个红外瞄准的点点扫在了自己头上、脸上、胸口上。 而远程瞄准的狙击手看到“入侵者”,也愣了。 “我靠这人我认识啊!这不是那谁……” 南佳树此时欲哭无泪,原来向导公寓是24小时用无人机监控布防的! 温述在阳台上看南佳树一路火光带闪电,子弹沿着他的屁股一路描边,愣是一发没打着他,心道熊猫倒是挺擅长爬树。 就一个眨眼的工夫,南佳树居然没了踪影。 瞄准镜后的狙击手疑惑,“人去哪了?” “在那里!” 卷毛哨兵已经站在了五楼的阳台上,对着屋内的人大喊。 “温述我上来了!正好1点整,你不能食言!” “你要做我的向导!” 南佳树嗓门忒大,一嗓子整个楼的人都听见了,八卦的本能战胜了对子弹的恐惧,一扇扇窗户全都被打开了,大大小小的向导全都探头探脑地往五楼看。 这一下,怕误伤向导,绝对不能靠火力压制把皮糙肉厚的哨兵打下来了。 扛着狙击枪的巡逻队员也不禁发出一阵阵感慨。 “哥们儿够秀啊!我上学的时候咋没想到整这一出!” “感情我大半夜加班就是来吃狗粮的?” “你看明天处罚下来他就老实了。” “温述——” 整栋楼的向导都在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温述——” 气氛烘托到这儿,屋子里的人再不给个反应就不道德了。 然而,温述的回应没等到,一道女声却从屋子里传了出来,“大半夜打扰你姑奶奶睡觉,吵吵什么呢?!” “……?” 温述不是咱十年级有名的平民向导,公认男神吗? 什么时候变性了? 南佳树脸色变了,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你谁呀?” “姑奶奶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tm叫风沐瑶!你上哪找你那温述?!” “……” 糟了! 爬错阳台了! 唰啦一声,温述拉开了窗帘,和离他不过两米远的南佳树隔阳台相望。 温述绷了半天,终究还是没绷住翘起来的嘴角,对着站在隔壁阳台上的南佳树说:“不好意思,你似乎走错阳台了,那边是502。” 第4章 南佳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就在此时,整座大楼的外壁上,一道蓝光瞬间亮起,整栋大楼的反作用力防护罩蓄能完毕瞬间弹开,直接将站在阳台栏杆上cos刺客信条的南佳树弹飞了出去。 五楼的高度,对于s级哨兵来说摔不死。 但够他晕一会儿的了。 乌龙闹剧完毕,众人看热闹也看完了,拍视频也拍完了,手快的甚至已经直播出去了,纷纷回了寝室睡觉。 救护车来把唯一受伤的南佳树拉走,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温述看向右手边的阳台,风沐瑶终于披着外套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黑色长发披垂,中间挑染般有一两缕白,眉心有一道鲜红的美人痣,她正用像墨水晕开的黑色眸子看向温述。 温述对她说:“今天晚上的事情抱歉了。” 风沐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温述说:“你是李铭钺前男友,我是李铭钺未婚妻,我认为我们也算半个情敌,保持没有关系就是最好的关系,你不要向我搭话,我也不向你搭话。” 温述向外伸出手,像是在抓住一缕风,又像是在迎接什么东西。 “你虽然这么说,但你的鹤可不是这么说的。” 风沐瑶一愣,竟然看见自己的丹顶鹤精神体朝温述飞来,姿态优雅地向他献上了一朵刚刚采摘的白色山茶花。 “怎么回事?夕止根本不可能给你献花!” 温述的异能是幻术,风沐瑶有幸见识过,难道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中招了? 温述看见风沐瑶警惕地摆出防备姿势,又向外边招了招手,没过多久,放大了身躯的破晓也叼着一条鱼飞向了502窗台。 那鱼挺特别,足有小臂长,金光闪闪膘肥体壮,一看就不是凡品。 “你想多了,我也不能阻止精神体之间的交往。礼尚往来,这是破晓给夕止的鱼。” 夕止特别高兴,一口用长长的喙叼住鱼,扬起脖子把鱼给吞了。 破晓也飞向自己的主人,衔走了在夜风中莹莹发光的白山茶。 风沐瑶看着自己的精神体,却恐慌地瞪大了眼睛,一整个大崩溃,“我艹那不是无字湖里的锦鲤吗?!还是农林渔业部转基因版的金色锦鲤,你知道这一条有多贵吗?” 温述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 但鱼已经被吞了,也吐不出来了呀! 他环顾看了看四周环境,确定没有人偷窥,向风沐瑶小声嘀咕,“反正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发现的。” …… 温述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南佳树夜闯向导宿舍的事迹已经传疯了,顺带温述之前的情史也被挖了出来,连带着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的李铭钺火了一把。 对于向他询问这件事的同学,温述都如实做了回答,并告知他们自己现在没有找契约哨兵的打算。 下午没有课,温述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 于是他选择脱下学生制服,换上便装,离开了圣所,去拜访一个人。 电轨车刚一冲破圣所的力场,就见日月倒转,原本晴朗的白天瞬间就变成了被璀璨灯火点亮的黑夜。由于空气污染导致的阳伞效应,白塔周边已经看不到白天了,而唯有伊甸园美誉的圣所,可以享受日月星辰的自然流转。 实际上,白塔并非一座高塔,而是一座浮空的堡垒,从前它代表着人类最后的希望,现在它代表着人类至高的辉煌。永不熄灭的石泪金反应炉是它的心脏,黄金火焰中诞生的滚滚浓烟,使中央白塔及其畿辅地区永陷长夜,而这座灯火辉煌的巨塔,自然而然地成了辐射光芒的人造巨日。 而塔下最近的地区,环绕排布着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而比大楼更远的地方,是密密麻麻如牛皮癣般寄生的棚户区,那里永远肮脏、潮湿、看不见希望。 离塔越近的地方,霓虹越绚烂,夜也似乎更黑一些。 东部联合塔的剩下四个地区,都是同样的一幅景象。 电轨车驶入了星环隧道,身着红色牡丹旗袍的东方女人投影踩着跨过两大车道,涂着蓝色唇彩的开合念出广告词,“锐兴基因改造,赋予您堪比变种人的体质。” “还在为没有时间陪伴精神体而苦恼吗?智能机器人管家aa,精神体的最好玩伴。” 女人张口的巨口成了隧道,列车从里面呼啸而过。 温述不出白塔,实际上圣所的学生没有批准也不能出白塔。他要去的地方离圣所不过十分钟车程。 中央大厦——整个中央白塔甚至是整个东部联合塔的核心。 有一个说法是,中央大厦的灯火熄灭之日,人类末日来临之时。 温述直上101层研究所,夏堂侯已经等待已久,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就进入正题。 夏堂侯是101所的负责人之一,不是变种人,但成就已经超过了大部分变种人。他十年以来研究的其中一项课题就是温述本人。 为表对科学的尊重,夏堂侯把一头的长发扎在脑后,并用发蜡处理过鬓角碎发。他用一双细长的眼睛盯着温述时,总让温述感觉有蜥蜴蟾蜍之类的冷血动物在自己身上爬。 “把衣服全脱了,躺在上面。” 温述麻木地看着各种各样的仪器被用在自己身上,末了还被抽了五管血。 “最近陷入精神泥沼的频率是多少,还有幻听幻视吗?” “只要精神力不透支,或是不遭到刺激,就不会陷入精神泥沼。”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可是我的记忆还是混乱的。” “你精神域都差点碎了,不混乱才有问题吧?” “……就不能治治吗?” “费用不由研究所承担。” 那还是算了,温述十分确定自己出不起这笔昂贵的医疗费。 第4章 “结束了吗?”温述问了一句,然后扯过来一边的白大褂遮住自己□□。 无影灯照在他身上,让他皮肤的肌理呈现出玉石般的质感,连他身上斑驳的伤痕都成了白玉上的裂纹。紧实的腰背肌肉下,一道几乎横贯整个后背,差点将他拦腰斩断的伤口显得分外扎眼。 夏堂侯回答:“不,还不行。” 温述一抬头,就看见夏堂侯拿着一个针管对自己的颈侧稳准狠地扎了下去,他立即攥住了夏堂侯的手,捏爆了针管,但液体已经被推了进去。 原本被安安稳稳压制在体内的精神力瞬间爆开,温述额头和颈侧的青筋瞬间偾张,后颈尤其是腺体的位置又烫又痒,温述死死扣着那一块皮肉,指节因发力而青白,几乎要将那一处连皮带肉口下来。 “你给我注射的什么?!” “一点刺激你病情的药。”夏堂侯立即录像开始记录。 温述明白在这个人眼中,活生生的人和肉块没有区别,他没有一点怜悯心和同情心,所追求的无非就是他口中所谓的科学和真理。 精神泥沼撕扯着温述,将他拖入深渊,消失良久的幻听幻视再次出现。 鼻尖嗅到了潮湿闷臭的浊气,以及让人作呕的血腥气。在这片肮脏而狭窄的空间里,所有人都在惊慌逃窜,绝望尖叫。 温述则像每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一样,竭尽全力地大吼着维持秩序,可根本阻挡不了失去理智的人群。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敌人从哪个方向来,甚至无法确定自己身边的同伴就是那个怪物。 “温述……” 有人叫自己,温述一回头,却只感到剧烈的疼痛感从左眼蔓延。 他惊愕地捂住自己的左眼,触手一片湿润黏腻。 …… “夏堂侯你做了什么?!” 强大的精神力瞬间镇压了在场的所有人,也将深陷精神泥沼的温述瞬间唤醒,温述立即回想起自己刚才遭遇了什么,在床上回身一个扫堂腿将夏堂侯踹飞了出去。 温述看向闯入实验室中的人,脱口而出,委屈巴巴地喊:“杨伯伯!” 杨明弦也是101的研究员,只是与夏堂侯负责的项目不同,二人分庭抗礼水火不容,是整个中央白塔科学部都知道的。除了研究员外,杨明弦还兼任圣所的生理课老师,并且温述孤苦无依初入白塔时,被杨明弦领在家里照顾了好一段时间。 那时候杨明弦还是个研究员助理,谁也没想到到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 温述一声杨伯伯虽然亲近,但属实是把杨明弦叫老了。杨明弦面容俊秀,气质和蔼,无框眼镜被他戴得斯文矜持,就连一板一眼的白大褂也被他穿得风度翩翩,他的身高在向导中算非常高挑,而且身材也保持得极好,乍一看上去完全只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斯文学者。 也只有在他面前,温述才能肆无忌惮地显露出几分孩子气。 杨明弦脱下自己的白大褂,将温述裹得严严实实,又伸出精神力触手仔仔细细地检查起温述的精神域,同时一心二用,释放了a级向导的天赋异能【静穆之塔】,将夏堂侯和其它闯进来的研究员镇在地上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 第5章 【静穆之塔】:能给人带来心灵上的平静,迅速抚平人的焦躁,也能让人瞬间失去战意和杀意。通俗点讲,有镇定剂和肌肉松弛剂的作用。 反复确定无误后,杨明弦方才舒了一口气,“还好没事。” 夏堂侯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桀桀笑着,“放心,小向导和白塔的续约还有二十年,他起码是我二十年内的研究素材,我是不会把珍贵的实验体弄伤的。” 他这番话让温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白塔为免费提供的资源并不是无偿的,温述没算过这里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多少,但知道自己从一入塔开始就签了30年的卖身契,要无偿为白塔打三十年的工。 也正因如此,白塔为他安排的任何实验,温述不能拒绝。 杨明弦镜片下的眼睛眯了起来,唇边的微笑不知道为何让人毛骨悚然,他走上前去,一脚踹上夏堂侯的小腹。夏堂侯干呕了一下,虾米般蜷缩起身体。 安保冲了进来,杨明弦举起双手,脚下却一刻不停地踹着夏堂侯,口中念道:“这里造成的一切伤亡由我负责,你们放心。” 他又嘱咐温述,“李科长在门外,似乎是来找你的,你和他一起出去吧。” 温述捡起自己的衣服飞速穿上,在杨明弦的目送下向外走出去。 他刚刚走出研究所大门,果然看见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靠着墙站在门外。 和这座大厦里的大多数职工一样,男人一身中规中矩的灰色西装,但不一样的是,男人身上没有多少班味。 班味,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灰色本来就是最容易显班味的颜色,但也许是因为男人不但没有打领带,还解开了领口的两粒扣子;也许是因为男人选的面料是极具质感的哑光,衣服也是量体定做;也许是因为男人搭配的腕表恰到好处;也许是因为男人本身就肩宽腿长,总之一身西装在他身上就是怎么看怎么高级。 温述是半年前在李铭钺外公的寿宴上认识的李弥,后来才知道他算是李铭钺表哥。 论起身份,李弥才是真正跺跺脚白塔就要抖三抖的那个。 因为他是领袖的亲生儿子,唯一子嗣。 但遗憾的是,据说李弥本身没什么天赋,也没什么突出才能,虽然是哨兵,但等级只有c级,几次参加wsgc(世界哨向大赛)后没有摘星,就放弃了从军这条路,甩甩手从政了。领袖公正无私,居然真的没插手多帮帮这个儿子,让李弥多年以来,只混到了一个户籍科科长的位置。 “李科长。”温述叫了他一声。 李弥掐灭了手中的烟,幽绿的眼睛看向温述。他和李铭钺长得很像,连眼睛的颜色都一样,但不同的是他的眉色很淡,不像李铭钺那样浓墨重彩且极具压迫感,像是雾中的远山,而且他的嘴唇殷红,总让温述以为他是不是饮过人血。 相由心生,李弥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有些阴郁,但此刻他难得地对温述笑了笑。 “和我下去喝一杯咖啡,怎么样?” 温述回答:“这是我的荣幸。” 33楼户籍科,李弥的办公室比温述想得更小一些,并且在这里,温述见到了目前他看过的最多的纸质资料。 李弥让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去找咖啡豆。 温述打量着这个有些冷清的办公室。办公室的位置不是很好,在走廊的最里面,但胜在清静,平常不会有人路过。这里除了桌椅沙发没有其他的摆设,连很多人喜欢在办公室里养的绿植和金鱼都没有,唯一的摆设是一幅抽象派挂画。 接近一米长的画,被用色大胆夸张的红黄线条填充,个人风格浓烈,冲击力似乎要震碎画框。虽然温述不太懂画,也感觉这幅画挂在办公室里是不是不太好。 温述扭头看向其他地方,和藏在沙发底下的幽幽绿眸对上了。 这只灰狼刚才似乎一直在暗处窥视自己。 很明显,这就是李弥的精神体了。 其实,温述蛮疑惑的…… 作为一名白塔官员,不显山不漏水,喜怒不形于色是基本功,基本上不会有人愿意把显露内心真实想法的精神体放出去,这样做太容易让人抓到把柄了。 但出于向导的职业素养,温述伸出手,招呼灰狼过来。灰狼顺从地垂下尾巴,将头贴在温述掌下。 在温述即将触碰到灰狼的头顶时,李弥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你最好不要碰它。” 温述的手止在半空。 但他忍不住提问:“如果我碰了会怎么样?” 柜子后的声音沉默了一秒,“……最好不要去尝试。” 这一整句话,温述就选择性地听了一个“试”字。他接触过这么多精神体,为这么多哨兵做过精神梳理,以他的经验判断,这只灰狼已经很久很久没被人抚摸过了。 甚至他的主人也不会爱抚它。 萎靡、抑郁、疲惫……是长期未经过爱抚的精神体的典型症状。 于是温述坚定地将手落在灰狼头顶,手指陷在那有些光滑但有些硬扎扎的毛发中揉捏,还不忘兼顾灰狼的两只耳朵,抓住那试图躲藏的耳朵尖蹂.躏。 砰—— 柜子后传来了物体掉落的声音。 灰狼飞速地舔了一下温述的下巴,又退了回去。 李弥的声音显得有些古怪,但说不上哪里古怪,“你……你摸它了?” 温述眼前一瞬,灰狼精神体居然直接被李弥收回了精神域。 他这才感觉有些不妙,心想李弥身份特殊,不会真的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规矩吧?而自己刚才鲁莽地摸了他的精神体,会不会触犯了他的禁忌? 但没有让温述多想,李弥率先岔开话题,“小温,能过来帮我一下吗?” 温述从沙发上站起来,绕到李弥那一边,“好呀,帮什么忙?” 李弥撑着膝盖站起来,“帮我拿一下里面的咖啡豆,我够不到。” 温述有些疑惑,“你的臂展比我长,如果你都够不到……”我怎么可能够到。 李弥打断了他的话,“就帮一帮我吧。” 算了,不过是举手之劳,温述也没有多想。 他原本想要半蹲着去拿,但发现这个柜子真的很矮小,于是将一条膝盖放下去,单膝跪着。但这样还是吃力,他只好换成了双膝跪着,左手撑着地,右手往里探的姿势。 等到将那罐子捞出来的时候,温述还真出一层薄汗。 温述将罐子递给李弥,却见李弥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我脸上……有东西吗?” 李弥低声回答:“没有,谢谢你帮了我的忙,小温。” 第5章 若是温述的感觉没有错,他总感觉,李弥他…… 在视.奸他。 也许这个词不太恰当,但温述此时也想不到更合适的词了。也正因如此,当李弥端着两杯手冲咖啡放到温述面前时,温述感觉如坐针毡,完全做不到自然地面对李弥。 “谢谢……李科长。” “以后别再这么叫我了,叫我李弥就好。” 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呢…… 虽说是李弥主动邀请温述喝咖啡,但他在最初抿了一小口后就没有再动,反倒是对温述的一举一动显得很感兴趣的样子,几乎可以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温述,将他的一举一动捕捉进幽绿色的瞳孔里。 他虹膜的颜色更深,几乎等同于一块浓艳的祖母绿。 温述这才发现自己“视.奸”这个词用狭隘了,李弥完全是明着来的,半点不想掩饰。 喝完了咖啡,李弥才开始说起他请温述来的真正目的,“你之前拜托我的事,我已经办好了,你看一下。” 手腕上终端接收消息的提示音响起,温述抬起手查看。 【姓名:白九】 【第一性别:男】 【第二性别:向导】 【评级:e】 【精神体:白鸽】 【天赋异能:无】 【后天异能:无】 【死因:精神力枯竭】 【亲缘关系:无】 【履历:新历299年9月——309年9月,中央白塔圣所就读,在校期间无特别表现; 新历309年12月——312年7月,中央白塔下属黑石区巡逻队辅警; 312年7月,被邻居在家中发现尸体,排除他杀嫌疑】 这个人短短的一生,可以用半张纸概括,无亲无朋孑然一身。如果他死于非命,一定是一个完美受害者。 “如果你需要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身份,这个人很合适,另外我可以为你提供拟态面具。” 温述没有想到李弥能这么快就找到一个合适的身份。 既然如此,自己的逃塔计划该提前了,“我还有个请求,你可以为我找一个压制精神力和信息素的颈圈吗?” 李弥敲了敲杯子,“为什么需要这个。” 温述回答:“我的后颈被植入了跟踪器,到时候要动个小手术。而且我这几个月的精神域状态不好,不能保证我移除跟踪器后会发生什么。” 第6章 李弥道:“没问题,这算我个人为你提供的援助。交易条件依旧不变。” 温述十分惊喜,先不论李弥本人对自己是什么看法,但就凭他办事的效率,温述就感觉自己搭上的这层关系实在太值了,“真是太感谢你了!” 李弥抬了抬手,“要说感谢的是我,像你这种级别的向导,若不是有求于我,是不会加入一个羽翼未丰且不受重视的新生部门的。” 温述挑眉,“那你认为,我应该去哪里?” “……界碑,或中央,我也不能确定。” 有一句话叫,最强的哨兵和向导,要么在边境,要么在中央。 “但你给了我一个新的选择。” 李弥意味深长地看着温述,“希望也是你最好的选择。” 跟李弥谈完,温述直接坐车回了圣所。 圣所外夜色沉沉,圣所内天边刚刚泛起夕阳。 此时正好是晚饭时间。但是相对比食堂里的人,围在电子公告牌前凑热闹的人才叫一个水泄不通。 温述直接放出破晓去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南佳树这三个红彤彤的大字,打开年级群,果不其然所有人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这件事。 群里是可以开启匿名的,因此大家的讨论难免肆无忌惮了些。 飞鹰:【哥们又爽了,就为装个逼值得吗?】 花匠:【人家不是为了装逼,人家是为了后半生的幸福。】 飞鹰:【也对,s级向导啊!要我有那实力我也上。】 兔子:【难道只有我好奇吗?总不能是南佳树头脑一热就往向导宿舍楼冲吧,要不是温述挑唆人家也干不出这事吧!】 兔子:【我小声bb一句,这真不是被人家向导给溜了吗?】 飞鹰:【别搁这儿带节奏啊!多少人都看着呢,你是没看见当时那全楼起哄的场面,要不是南佳树那2b上错了阳台,温述肯定就答应了啊!】 鬣狗:【其实……我昨天看着他们在一起了,你们都没有发现吗?就那个先修考试复盘大会,南佳树和温述最后是一起走的】 鬣狗:【而且在会上南佳树状态就很不对劲】 鬣狗:【我经验不多,我就随便猜一嘴啊,要说错了别喷我。有没有参加会议的人证明一下,你们难道真的不觉得当时他那个状态很像结合热吗?】 黑狮:【我艹哥们儿我其实很早就想说了,可惜我不敢。。。】 花匠:【沃柑!!!玩这么刺激吗?!】 黑狮:【我跟你说不仅如此,当时苏老贼还点了他的名,我当时看着就要被吓死了!】 ……:【+1】 ……:【+1】 +1 x 8 海豚:【等等等……南佳树我不予评价,温述是能玩这么开的人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万一就是南佳树那天恰巧结合热呢,这根本不能说明什么啊!】 飞鹰:【好好好那退一万步讲,假如结合热是意外,那温述和南佳树一起走了是事实吧!】 兔子:【!!!我很好奇他们一起去干了啥】 海豚:【之后他们去干什么了才是关键啊!】 黑狮:【哎哎哎……有正主下来辟谣吗?@叶子】 ……:【同求】 ……:【我要是不知道真相我今晚肯定睡不着觉】 聊天框震动了一下,温述被南佳树戳了。 卷毛大狗狗:【你看群了吗?】 温述:【?】 卷毛大狗狗:【你要不要下场辟谣啊?他们越猜越离谱了】 温述:【你现在在哪呢?】 卷毛大狗狗:【被罚了(哭唧唧)义务劳动中】 温述:【在哪劳动?】 卷毛大狗狗:【无语凝噎.jpg】 卷毛大狗狗:【扫厕所】 温述:【节哀(点蜡)】 …… 卷毛大狗狗:【讲真,要是我没有走错阳台,你是不是……】 温述打字的手犹豫了一下,说实话,他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昨晚在楼上,他甚至考虑过南佳树是不是碍于面子不会来。 但他还是来了,披星戴月活像个采花大盗,还闹得全校轰动,巡逻队都来了。 全校轰动就算了,偏偏这二愣子还上错了阳台。 要是换个人搞出这乌龙,可能当晚就换个星球生活了。 卷毛大狗狗:【哈。其实我也就随口一问,你不用放在心上】 卷毛大狗狗:【要不今晚我请你吃顿饭,就当赔罪……】 南佳树又删除这条消息。 改为:【虹叶大厦顶楼的刚开的旋转餐厅不错,我请你去……】 消息还没发出去,他的聊天框弹出一条消息 温述:【我想会的】 对面诡异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温述看着聊天框顶部那个【对方正在输入中】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也觉得需要给他一点消化的时间。 并不全然是安慰南佳树,一是当时氛围烘托到那了,不答应谁也下不来台;二是南佳树是个胸大无脑的好青年,和他谈恋爱温述没那么抵触。 温述转身离去,打算从食堂打包一份饭。 就在这时,他的终端震动了一下。 卷毛大狗狗:【我好高兴啊温述,早知道我当时表现应该更好一点】 温述不唇角在不经意间弯了弯,这点弧度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直接实名在年级群里发了两条消息。 第一句—— 温述:【我是温述。】 群里瞬间炸了锅,说什么的都有,难免有人怀疑温述是不是批皮下场带节奏的,但大部分还是催促他快点给个官方盖戳的真相。 第二句—— 温述:【我那天散会后的确去帮他压制结合热了,其余的什么也没做,@叶子不用谢】 ……:【!!!!!!!!!!!!!!!!!!!!!!】 第6章 温述的社交软件正在遭受一场狂轰滥炸,不少人@温述的手指都要轮冒烟了,温述简单地回了几条消息后,就被迫开启了消息免打扰模式。 李科长:【截图】 李科长:【我看到你们圣所的内网了,很有意思】 温述倒是没想到李弥连这事也管,只能先发个表情包应付。 再补上一句:【已经解决了,谢谢你的关心】 解决完李弥这边,温述开始回复杨明弦的消息。 杨伯伯:【到寝室了吗?建议你还是去校医室做个全身检查比较好。】 温述:【就快要到了。我现在状态良好,有问题我会直接去101兴师问罪的。】 杨伯伯:【去校医室】 温述【(囧)好吧好吧我这就去】 杨伯伯:【别嫌我唠叨……】 温述:【反倒是杨伯伯这边实验室斗殴的事怎么处理了?】 杨伯伯:【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温述:【略略略.jpg】 最后温述还是选择把饭在食堂吃了,吃完饭直接去校医室,虽然他感觉真的没什么问题,但怎么说都得先让杨伯伯安心。 他不紧不慢地往校医室走,在心中默默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复盘了一下。 南佳树是个意外,当时看他好欺负就没忍住欺负了,却没有想到就此招惹上了。但还好这个意外很好搞定,但是难保以后继续出现意外。 夏堂侯纯属一个疯子,现在自己被他捏住了把柄,日后一定要想办法摆脱。 李弥对自己的态度值得推敲,他所图谋的东西也值得推敲,但若是单纯地以利益捆绑,不失为一个很好的盟友。既然他已经为自己铺好了路,那么自己一定要在半个月内离开白塔,否则假身份的破绽只会越来越大。 而离开白塔之前,温述还要通过一门向导辅助及控制实践课程的先修考试。 考试…… 李铭钺! 温述意识到了这几天被他忽略的一个漏洞,那场哨向协作考试明显处处透着诡异! 首先他了解李铭钺的实力,对于李铭钺开局翻车这件事很不理解。 其次其他人也了解李铭钺的实力,为什么全都一窝蜂地去跟他对上了线,最后闹得个两败俱伤呢? 最后这只是一场考试,所有人的目的不过是个及格,又不是真去战场上厮杀,出现这么多重伤实在不应该。 很明显,有人在背后搞鬼! 温述习惯性地抄树林里的近道,由于这条路不说走过千百次也走过了几十次,因此不用看路也能凭本能走。在被绊倒之前,他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在被绊得一个趔趄之后,他低头一看,被骇了一大跳,蹦起来差点爆粗口。 脚下传来了簌簌的摩擦声,有什么东西擦着自己游走,发出了令人脊背生寒的嘶嘶声。 温述粗看一眼以为是树干,再看一眼以为是某种动物的骨架,仔细一看着tm分别是一条趴在落叶丛中的蛇啊! 蝰蛇,再准确一点是咝蝰蛇,它是蛇类中的伪装高手,更是伏击高手,击杀率极高,毒性排名世界前五。 第7章 温述感受到身后传来了鞋底碾过草叶的声音,这条咝蝰没有攻击自己,却顺着自己的小腿攀缘上来。 他知道这条咝蝰是谁的精神体了。 确定咝蝰不会攻击自己,温述弯下腰,捏着咝蝰的七寸,像捡起一根大辣条一样把整条蛇拉了起来,同时转身面向走来的哨兵,没什么好气地说:“我说苏黎,你不至于把精神体拿出来吓我吧。” 哨兵一身标准的漆黑的圣所制服,制服边缘有金线勾勒出的茛苕也环纹装饰,肩章臂章趁得哨兵肩线平直,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制服裤更衬托出他那双逆天长腿的长度。圣所内部四季如春,除非正式场合,鲜少有哨兵会把制服扣子一路扣到最上一颗,可他偏偏按照教科书的范本穿戴了整套制服。 温述在几次实战课和联谊会上都见过他,对他印象深刻,知道他是a级哨兵中的佼佼者,再加上他本就特殊的精神体,实力堪比s级。 苏黎的发色和瞳色都漆黑得过分,菱形的深色唇,唇角下撇不带半分笑意,锋利的眉眼似乎能割伤人,站在那里便自成一块真空领域,全身上下都写着——此人有毒,生人勿近。 他对温述道:“我让x在树下等你,没有想到你没看到它。” 没错,他给自己的精神体起名叫x,代表未知。 x被温述捏着,直接用蛇尾缠上了温述的手臂,最后整条蛇直接都挂在了温述手上,用粗糙的鳞片磨蹭着温述的衣料。温述只感觉这条蛇的肌肉特别结实,再被它缠下去就要血管栓塞了。 温述向苏黎问道:“你找我来干什么?” “我报名了向导辅助与控制考试的志愿者,希望你到时候能选我做搭档。” 温述不解,把蛇头往外推了推,这条蛇的蛇信子就快怼上自己的脸了,“为什么非得是我?” “如果你获胜,我赚的学分也多一些。” “你是不是不太清楚,这门课我向来分数都很低,你选我可别把你自己坑了。” 苏黎歪了歪头,不太相信,“能有多低?” “就去年,主考老师故意给我放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选了李铭钺。那时候我们已经中度契约了,考试内容是调控五感。” “然后呢?” “考官给他吃了点辣椒”,温述比画了小指头尖那点大小,“然后让我控制他的味觉,不过……” “这种难度,三四年级的学生也能轻松做到。李铭钺虽然等级高不好控制,但你们已经契约了,按理来说只会更加简单。” 温述摊开双手,“可是我不调控还好,一调控就出问题了。我的天李铭钺当场被辣哭了,生理性的根本控制不住,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事后又是花钱封口又是删监控,足足半个月都不理我。” “……” “你还选我吗?” 谁知苏黎还是没有半分犹豫,“选。” “为什么?” 风吹过,树叶飒飒响,有几片落在温述肩头。 “因为我喜欢你。” 苏黎用幽潭般的双眼直视温述,语气平实甚至带点慵懒,像是在陈述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 温述惊愕无比,一双异色瞳仁瞪得像一双猫儿眼,只感觉一记重锤敲在他的脑子上,把他敲得晕头转向。 是他听错了,还是这个世界发疯了。 这可是苏黎啊!那个又毒又冷的拽哥苏黎啊! “你已经分手了,答应我也没什么问题吧?” 温述猝不及防地被x用蛇信子舔了脸,他如梦初醒,五指成掌挡在胸前,“等等,这不是分不分手的问题!” 苏黎上前两步,逼得温述后退,“我又不是马上要逼你做我的向导,今天单论考试的事,你答不答应?” 但这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区别好吧! 温述抬头看天,“你看今天已经有点晚了,不如你先回去,让我再考虑考虑?” 苏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上前并伸手。 温述一躲,却发现他只是拿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落叶。 苏黎碾碎落叶,抬手收回了x,“没问题,那你好好考虑。我先走了。” 他转身离去,倒也不再纠缠。 但是这一回,反而是温述先叫住了他,“等一等,我倒是还有个问题。” 苏黎回头,示意他问。 温述理了理被咝蝰弄皱的袖子,吐出一口气,目光柔和却又不失压迫感。 “我想问你 ——李铭钺是不是被你坑的? 纵观整场考试,有能力浑水摸鱼,还能全身而退的,只有你苏黎了。 若是真要做手脚,隐蔽性最高的,也只有你了。 从动机上看,你和李铭钺早就互相看不顺眼很久了。 不是我自吹自擂,整场能打的,要么折在了我和南佳树那儿,要么折在了李铭钺那儿。你也参加了先修考试,可我怎么全场没见到你的人影啊?” 苏黎闻言侧头微微一笑,过于冷漠的五官竟如春风化雨、冰消雪融,陡然生动起来,“温述,我喜欢你是一回事,但我的把柄被你抓在手里是另一回事,要是两件事都被你占了……你,很危险啊。” 温述呵呵笑了两声,“怎么,你还能毒死我啊。” 苏黎冰凉如蛇嘶的声音轻飘飘灌进了温述的耳朵里,“那倒还是不舍得。” “我只是确认一下,不会告发你,我和李铭钺早没关系了。” 可苏黎神色晦暗不明,“温述,你离开李铭钺之后,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吗?” “说实话,我知道。” 并且很可能一个不小心,就被人拆了吃了。 “这些人中,包括我。而目前看来,坦坦荡荡光明正大的,也只有我 ” 第7章 哨兵和向导起代号的要求是简洁好记,但最好不要和自己的实际身份产生过多关联。 温述的代号“神女”,的确符合这两项要求。 这个代号是五年级时杨明弦帮他起的,温述当时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却未意识到这两个字会陪伴他未来的五年、十年,甚至更久的余生,更没有想到这个代号将会承载怎样特殊的意义。 此时在官方资料中看到这个代号,温述是抵触的。 【春晖大桥异种入侵事件】 【新历312年1月3日,中央白塔下属区域黑石区遭遇异种入侵,1月3日15时,春晖大桥塌陷,17名公民当场死亡,101名公民被困在春晖大桥的下水道内,其中包括白塔巡逻队13名正式队员,5名临时队员和3名中央白塔圣所学生。1月5日9时,搜救队放入微型机器人探查,确定被困人员遭遇异种袭击,并发生大范围感染,搜救队放弃救援计划,改为清除计划……】 【……1月5日12时,春晖大桥事件唯一幸存者出现,系白塔十年级学生,向导,代号“神女”。】 这是这次事件唯一能对外公布的材料,而作为唯一幸存者的温述,要在这份资料上签字。 温述所在的宿舍是两室一厅的两人间,但当下只有他一人居住。他从书桌上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已然紧闭,未来也可能再难开启的房门,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那天和南佳树说自己舍友去世,是真的去世了。 就在书桌的上角,摆放着两个信封。 在这个年代,已经很难看到纸了,更别提信件这种东西。纸质文件只有保存一些不便于网络传播的重要信息时才会被使用。 而这两个信封出于“塔”独特的人文关怀——这是出任务之前每个人都要写的遗书,一旦遗书的主人出现意外,遗书最终会被塔递交到死者的亲人手中。 由于上每次任务都要写,第一次写还挺有仪式感,感觉自己在立生死状,颇有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但写多了就麻木了,常在里面写一些有的没的内容。 温述桌上的两封遗书,一封没必要送出去,一封送不出去。 在明亮的灯光下,温述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夹起了第一封遗书。 信封上是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四个大字——“温述绝笔”。 遗书通篇的内容只有一句话—— “今晚想吃奶油蛋糕,白塔上adias的限量,希望李铭钺给我买到了。” 看着自己的字迹,温述忍不住轻声笑了,然后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这封信。 橘红的火焰将温述的眼眸染得通红,已不知眼中的是火光还是泪光,温述看着雪白的信纸一点点变得焦黑,最后化为灰蝴蝶般的灰烬,闭了闭眼睛。 他打开了第二封遗书。 “白繇绝笔” 白繇比温述大一级,当时他已经正式加入白塔巡逻队,成为一名临时队员,即将要从圣所搬出去。 “没什么好说的,希望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如果不能看到,我希望为我哭的人多一点。” 诚然,他没有看见,甚至他连宿舍里的东西都没有打包完,就这样长眠在春晖大桥的地下。 第8章 白繇算半个孤儿,唯一的亲属已经离开了东部联合塔,中央白塔自然无法将他的遗书送出去,最后只能交给温述保管。温述将白繇的遗书小心放进抽屉里,自言自语道:“放心,我很快就会帮你送到的。” 时间不早了,温述习惯在睡前最后检查一遍信息,确定没有未处理的工作。 校医院发来了体检报告,上面显示一切正常。 南佳树也发来了信息。 先是几张狗狗表情包,催促温述回消息,但见温述迟迟没有回复,他也不发撩骚的表情包了。 最后只有一句,【你回房间。】 时间是00:50。 而现在已经00:59了。 温述伸了个懒腰,离开书桌,走向自己的房间。 他刚把手贴在门上,就感觉不太对劲。 【身份核验正确】 【晚安,温述!】 气液流动的声音响起,卧室门已经自动开了。 温述一抬头,就看到了白色窗帘后那个高大的剪影。柔和的月光倾洒在阳台上,将不速之客的影子映在卧室的床铺和地板上,柔软的白色纱帘随风飘动,犹如夜之女神裙摆,温柔地托举起了那空气中轻盈而不失醇厚的甜香。 温述当即就低下头把南佳树的备注改了。 榛仁巧克力味小狗 “喂喂喂,我这么大个人都站在这里了,你怎么还看终端呢?” 是他不够骚还是温述另寻新欢了? 温述低头笑着,看了看时间,正好1点整。 “这回学聪明了,怎么骗过防入侵系统的?” 南佳树吹了挺久夜风,再也忍不住了,唰一下就拉开了窗帘,朗声道:“山人自有妙计,今晚你老老实实躺平任艹就行。” 温述抱着双臂,挑了挑眉,“哇你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南佳树直接虎虎生风地走过来,向卧室中洁白如玉的向导伸出了罪恶之手,即将把温述搂进怀里的时候却又迟疑了,“我说这不会又是你的幻术吧?上回光一只手就把我……” “哪这么多废话!” 温述身高185,南佳树得有192或193,名副其实的傻大个,温述直接伸出手按头把南佳树按进怀里,南佳树当场就一声不敢吱了。 安静得像傻了一样。 温述缓声开口,“这回不摸小猫,改摸小狗。” 一直跟在南佳树身边的熊猫精神体叶子老老实实坐在地上,傻乎乎抬头地看着两人,双爪扶住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而破晓也从温述的精神域中跑出,滑翔落在叶子的头顶,用喙理了理羽毛,就这样趾高气扬地坐在熊猫头上。 温述发现自己怀里的南佳树在发抖,全身都在发抖,像得了癫痫一样的抖,碎卷发下的耳朵尖也红得不像话。 “可怜娃……” 想到南佳树被罚也有自己的一份,温述觉得该给他一些补偿,他将自己的精神力凝聚在掌心,缓缓将手掌放在了南佳树的头上。 温述闭上眼睛,进入了南佳树的精神图景。 s级哨兵的精神壁垒果然如通天城墙般又高又厚,绝非敌人能够轻易攻陷。南佳树虽然浑身发着抖,但还是不忘为温述在精神壁垒中敞开了一条缝。 温述长驱直入进入南佳树精神域的瞬间,南佳树控制不住发出了一声低吟。 “……乌龙茶味的。” 温述的信息素是乌龙茶味的。 温述也好笑道:“你的精神域真的是一片竹林啊!” 南佳树的双臂紧紧在温述腰后收紧,头在温述的颈窝间不停地蹭,“叶子是只熊猫,我的精神域当然是竹林了!” “我还以为应该是狗狗公寓呢!还应该有片草坪,可以和狗狗玩飞盘的那种。” 南佳树感觉温述这乌龙茶味简直有毒,让他成瘾一般欲罢不能,脑子都快成糨糊了,听温述说话迷迷糊糊只知道回答,也不管自己回答了什么,“这不简单?……找块草坪……我和你玩飞盘……” 温述笑得更大声了。 可能因为南佳树傻人有傻福,心思单纯没烦恼,根本没有什么精神雾霾,更不会有感官神游的症状。温述梳理他的精神域十分轻松,大致工作量就是理一理竹子的生长方向,给竹子松松土。 南佳树抬起头,对上温述一银一黑的眼瞳,感觉自己有点头晕目眩,忍不住发问:“你对李铭钺,是不是也这样啊……” 温述没忍住揉了两把南佳树的巧克力色卷毛,“你要知道他是我前男友。” 南佳树有点委屈,鼻子皱了起来,他伸出手想要扯温述的颈带,在那白皙的脖子上咬一口,但被温述提前预判抓住了手腕。 “你这么好,他是不是眼瞎。” “说什么大实话。” “做我的向导吧。” 温述揉搓南佳树棕色卷毛的手顿了顿,一股难明的心绪在他心头荡漾开。 在完成他要做的事之前,他不应该牵连任何人,因此他只能选择拒绝。 “抱歉南佳树,如果我现在答应你,是对你的不负责,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南佳树不忿地嗷呜了两声,隔着颈带在温述脖子上咬了一口。 第8章 尽管遭到了拒绝,但南佳树依旧坚定地表示不会放弃,如果有机会还会夜闯温述的阳台。 温述当即给了他一记爆栗。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实在说不清,尽管南佳树百般哀求,温述还是让他提前回去。 “真的不行吗?我睡客厅也行,打地铺也行。” 温述坚定地竖起食指,左右摇了摇,“南佳树,你这是打着手电进厕所。” 南佳树抠了抠脑门,没太理解,“啥?” “找死啊!” 临走前,南佳树眼泪汪汪,抱起叶子,在温述面前晃,“看在叶子这么可爱的份上,真的不能留它一晚吗?” 温述靠着墙,抱着手臂,一条腿曲起,别过头去,“叶子可以留下,但是你就不用了。” 南佳树差点大喊一句“放开他,换我来”,却只能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跳阳台离开。 身姿倒是轻灵迅捷了许多,走时连一树叶也没有惊落,可见是经过了一番苦练。 翌日是周末,但是气象部门认为任务白塔内需要一点降雨来滋润空气,于是从一大早开始就阴雨绵绵。 天公不作美,再加上温述自知自己的辅助和控制水平实在垃圾,已经做好在训练室熬大夜的准备,潜心复习考试内容。 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温述收到了李弥的邀请,要他去陪他采购一批装备,并给出了无法推辞的理由。 李科长:【在我这实习这么久,连资料都没有帮我整理过,实在说不过去吧(笑)】 李科长:【现在像我这么好说话的上司实在是不多了】 经李铭钺这么一提,温述才想起来自己在李弥手下实习,问就是户籍科工作简单清闲,但由于李弥平时不给自己派活,导致温述早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工作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温述就这样脱下制服,换上便装,乘坐电轨车冲破了圣所的雨幕,来到了中央大厦楼下。 好巧圣所外也下了雨,中央大厦灯火通明,高架桥上霓虹璀璨,将积水路面照射得犹如一面黑水晶,匆匆而过的车辆和行人来往不断,让这块水晶无数次破碎后又重圆。 在如此嘈杂的环境音中,李弥听到了唯一特别的声响,他回头,果然看见了撑伞向自己走来的温述。 白色短袖,白色工装裤与一双马丁靴,成了五彩斑斓画布上唯一一抹素白。温述抬起伞沿,露出精致的面容,下颌线条流畅,丰润的双唇习惯性地微微抿着,饱满的唇珠犹如娇艳蔷薇上的一滴凝露,鼻梁高挺眉骨深邃。他有一双格外狭长的眼睛,眼睫漆黑细密能在眼下投出一圈阴影,一双异色瞳没有情绪地看着他,有一种奇异的神性美。 不识九衢尘,不问人间事。 “小温,你来了。” 温述对他微笑,那股子空灵而飘忽的气质也随之不见了,转而如三月春风似的拂过李弥。 “李科长,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说了你可以叫我李弥。” 温述答应下来,但话虽这么说,上下级关系却要分清,反正他是不会这样叫的。 李弥邀请温述上车,司机冒雨出来给两人开了车门,温述和李弥一起坐在后排。李弥简单地向温述介绍了一下塔防九课建设的初步准备工作,再深入的不能再聊了,但话里话外都是画大饼的诱惑。 温述只能从李弥透露的只言片语之中了解到,与之前的被动防御或预防行动不同,这是一个主动出击的部门,是不归任何一方管辖的独立机构,是东部联合塔祭出的第一把直入敌营的宝剑。 当然,这也意味着,李弥很快要升职了,温述也很快不能叫他科长了。 李弥虽然看上去阴恻恻的,但画起大饼还真有一套,一点也不见沉默寡言的影子,可见画大饼是每一位领导的基本素养。 第9章 但当悬浮车驶向下塔的交通带时,温述感到十分惊讶,“我们要出白塔?” 李弥回答:“放心,我已经给你打过招呼了。” “但什么装备白塔没有,为什么要下去?” “白塔是什么都有,但有一点不好。” “哪一点?” “贵。” “……”温述理解了。 “我们经费有限,能省则省。” 实际上,李弥早就和商贩沟通好了,只不过对方过于谨慎,要求李弥亲自来面签,而这次带温述来,可能也只是为带他见世面。 在白塔之下,靠近白塔的区域统称主城,被一条被称为“泷川”的河水同下城隔开。下城的人想要定居主城需要审核个人贡献值、资产、社会影响力等方方面面内容,没有居住证的人进入主城,则需要收取一定费用。 商贩约定见面的地点就在分割主城和下城的泷川,一艘叫“启明星”的游船上。 李弥带着温述低调入场,很快被专人迎入包间,十分顺利地签署了协议。温述还以为会发生什么波折,再不济也是唇枪舌战一番,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任务结束,温述站在甲板上透气,仰望如浮空巨日,高悬于天际的白塔。 “我以前从来没有发现它这么高。” “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登上去过,也有很多人一辈子也没有下去过。” 泷川分界,一面霓虹璀璨,如艳丽多情的粉红女郎,一面灯火寥寥,如死气沉沉的垂暮老人。 李弥循着温述的视线望去,“如果可能,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踏足那里。” 温述眼神放空,“如果我要逃出去,那里是我的必经之路。” “所以我说是希望。” 李弥又在用他的那种眼神盯视自己,不像夏堂侯的那种黏腻阴湿,却也能让温述感到压力。他感受到李弥精神体的细微波动,察觉到那只灰狼也许很想从精神域里跑出来。 然而这是公共场合,白塔官员是不可能在公共场合放出精神体的。 李弥叹了一口气,他似乎好几天没睡好了,黑眼圈有些重,垂着眼睛望向河水,“我早说过你别摸它。” “……抱歉。” “这不怪你,应该怪我,人都是贪心的。” “我只是感觉,你的精神体状态不是很好”,温述说到一半又感觉,这样谈论自己上司的精神体不太好,生硬地转折问道:“话说它叫什么名字?” 李弥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帮温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感到额头的温热触感,温述只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紧绷着才不至于有什么奇怪反应。 “你们这些小孩,好像都很流行给精神体取名字。” “你……们,不取吗?” 李弥淡淡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精神体这种东西,本来就不该有名字,不是吗?” “……”眼前这个哨兵厌恶自己的精神体,已经昭然若揭了。 温述甚至怀疑他厌恶自己的等级,甚至厌恶自己的哨兵的身份,更有甚至……厌恶变种人这个群体,但这一切温述都不便评述。 但想到那只灰狼胆怯而渴求的眼神,温述深吸一口气。 它真的很渴望触摸。 在李弥震惊的目光中,温述将手放上了他的面颊。 和温述想的一样,李弥无论的感官神游已经非常严重了,甚至在日常交谈中都会出现走神的情况,幸亏他控制力极强,硬生生没让一个人看出破绽——除了温述。 李弥的指尖抽动了一下,瞳仁几乎缩成一根针。 温述道:“我是s级向导,而且看上去你对我也不抵触,我可以治好你的感官神游。” 李弥短促地抽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他立马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温述注视着他的眼睛,逼他不要错开目光, 明明窥视自己时盯得这么起劲,现在却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 “但我有要求,你去给你的灰狼起一个名字,什么时候想好告诉我,告诉我了我再亲自给你梳理。如果做不到这点,又不找向导梳理你那一团糟的精神域,我希望你下次戴上止咬器再来见我。” “……” “你知道吗?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吃了。” 李弥没有立即同意,他右手死死抓着栏杆,力道大到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五指印。 “你的精神域是我目前见过最糟糕的,最少半个月,最多两个月,你就会陷入狂化。” 李弥低低笑了,声音闷在胸腔里,温述挺惊奇他在这种情况下还笑得出来。 “小温,你这是僭越。” “这只是下属对领导的关心。” 李弥还在笑,由于温述没有关闭精神力探知,他惊奇地发现,李弥现在是真心实意怪开心的。 “我明白了小温,如果你想让我求你的话,我会听话的。” 第9章 自己对于李弥而言是特别的。 意识到这点后,温述的确生出了某些秘而不宣的心思 比如……以下犯上。 但李弥最后也没给温述机会,直到返回圣所,依然打太极一样不给人希望也不让人绝望,绵里藏针让温述好生心累。 但温述知道,李弥已经迈出了很大的一步,彻底打破那古怪的底线只是时间问题。 被李弥这么一折腾,温述的复习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 临时抱佛脚总比无脚可抱强,温述已经提前为各位往圣先贤学神大佬上了好几炷香,保佑自己一定得过考试。 他已经计划好了,三天后逃塔,一月后归来。由于自己并非在籍军人,只能算逃学不能算逃兵役,因此会被关一个月禁闭。 而这段时间里,自己将会错过一切期末考试。为了避免延毕或是补考,温述已经把这一学期所有的课程都先修完了,论文也提前完成了,训练室时长刷满了,至于训练习惯分扣点就扣点实在没办法。 温述都要被自己感动哭了,他真是一个勤奋好学的好学生。 周一考试当天,温述一出场就迎来了许多人侧目。 “神呐,可千万别让我对上他!” “听说这次内容是精神控制,所有考生大乱斗那种,谁控制哨兵被人斩断精神链接就算淘汰。” “精神炸弹不准带入考场,大家都检查一下。” 温述仔细研读了考场规则,对一群同样紧张的考生说:“大家别担心,这场考试对每个等级向导的标准不同。” 考生一共有39名,温述需要最后斩断十名考生的精神链接才算及格。 而c级往下只需要斩断一名就算及格。 听他这么一说,马上有人起哄了,“那照这么说大家一进去就围攻温述啊!” 温述:“别别别,你可饶了我吧!” 由于温述性格温和,有求必应,每次小组作业都堪称整个组的“奶妈”,他在同年级生中尤其是平民学生堆里人缘极好。 但在出身塔上的学生里,他又有点格格不入了。从前他倒是被李铭钺拖着混入过那个圈子,才发现同一个圣所,划分出两个世界,和李铭钺分手之后,温述也没那经济实力购买奢侈品或缴纳会费,不强求和这一部分学生之间的联系。 其他人也只是嘴上爽一爽,但真到考场里,估计大部分得避开温述。 就在这时,围在考场门口的学生们如摩西分海般分成两路,站在最前头的温述转过身,看见风沐瑶一扬长发,趾高气扬地走了来。 她身上的裙装制服如绽开的白莲花,随着她的动作在身后摇曳。 “真搞不懂你们紧张什么,温述这门课有多差你们不知道?与其害怕他,不如害怕我。” 人群中的议论声瞬间大了起来,谁都知道李铭钺当初为了和风沐瑶联姻甩了温述,这回他们在同一场考试里做对手,可算是热闹了。 “同学们,不要在门口喧哗,请排队进入考场。” 老师来维持纪律,议论声瞬间止息。 温述走进考场,看见了考场中环形摆放的39张座椅。温述穿过入口处的安检门,门上很快弹出了他的信息。 【姓名:温述】 【考号:11092876】 【座位号:36】 温述上前坐到36号座位上,再次核验了自己的身份和考号。 此时他右手边的人也就座,温述微笑着和她打招呼,“风小姐,好巧啊。” 风沐瑶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各位考生不要头接耳!” 温述被警告,只好闭了嘴。 这个时候,从入口处进来了一队哨兵,男模气场,宽肩长腿,当场就让许多难得与哨兵接触的向导羞红了脸。 他们无一不穿着紧身连体衣,过于贴身的服装让他们的好身材一览无余。除此之外,他们还统一戴着黑色的面罩,将所有可以识别身份的特征遮盖得严严实实,杜绝了熟人作弊的可能性。 第10章 温述有点为难,心想毕业大考果然不含糊,考官也不像前几年那样放水了。 向导们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各位向导请挑选哨兵志愿者。” 温述扫了一圈,用精神力探知他们的等级,想到苏黎或许也在他们之间。 一旦这样想了,思绪就收不回来了。苏黎连穿制服都要把扣子扣到最后一颗,现在却穿着紧身连体衣,蒙面站在这群哨兵中。 最高级的性感不是一丝.不挂,而是一点没漏。 有两名a级哨兵,哪个是苏黎呢? 等等!自己没答应过要选他吧! 向导们已经陆陆续续挑选好了哨兵,毕竟是靠控制,等级低的向导也会有意避开等级高的哨兵,防止到时候精神力难以为继,无法完成精神链接。 挑到最后,场上只剩下那两个a级哨兵了,这也是难度最高的两个。 风沐瑶看了温述一眼,率先指了指左边的那一名哨兵,“我要这个。” 这一下,温述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只能选择最后一名哨兵。 这名哨兵也朝他走了过来,站在他面前半米远的地方,温述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紧身衣勾勒出的腹肌和鲨鱼线线条,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移开目光。 wow!这下看到更不该看的了。 场上已经有向导开始精神链接,温述闭上眼睛,放出精神力,开始专心致志地感受与这名哨兵的共鸣。 按照要求,哨兵虽然不会可以紧闭精神域,却也不被允许主动放出精神体或用精神力相迎合的。温述先是看到了整间考场的39簇精神力线,然后放出自己的精神力线向哨兵的精神堡垒试探。 在他看见堡垒后的荒漠精神图景后,他已经可以确定哨兵的身份了。 沙漠,是咝蝰的领地。 他先用精神力线牵引,故意放出微量自己的信息素做诱饵,引蛇出洞。当咝蝰s型从精神域中爬出时,温述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 “苏黎,是你。” 苏黎紧身衣下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但他仍保持住了镇定。 精神力链接对于温述来说很简单,虽然这种连接方式远不如契约,对向导也没有正向反馈,但对哨兵的战力增幅也很大。 温述的两个精神体中,蜃楼明显要强一些,但这一次,他选择用破晓。 猛禽向来是长虫的天敌。 毒蛇,大长虫也。 破晓,千年之雉,猛禽中的猛禽啊! 当破晓出现的瞬间,x就摆出了戒备姿态。破晓挺起胸部,展开翅膀一个飞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爪子锁死了蛇的七寸。 辛辣微苦的信息素从苏黎身上猛然爆发出来,温述意识到这是反扑的前兆,破晓立即嘴爪并用,对x展开了密不透风的攻击,x扭动身躯躲闪。辛辣微苦的信息素式微,转为带了点清甜的尾调。 迷迭香信息素,真是意外的反差。 他还以为苏黎这种酷哥的信息素该是经典款雪松。 这时,有如黎明侵染黑夜,墨迹汇入水源,掩藏在迷迭香气味之下的信息素才不动声色地出现,这香气沁人心脾,温和而不容反抗地包裹住了迷迭香的气味,并迅速将触及的一切都染上了自己专属的味道。 乌龙茶香。 身前的向导闷哼一声,单膝跪在地上,温述知道他已经可以控制苏黎了。 “精彩!”掌声自右侧传来,温述扭头看去。 风沐瑶道:“不过你一定要折在我手上!” 温述瞬间感觉精神域一阵刺痛,是自己和苏黎的精神链接受到了攻击。他意识到风沐瑶的精神体也是鸟类,天性相克可能对苏黎不利,他决定转攻为守,直接去攻击风沐瑶和那名向导的精神链接。 那名哨兵的精神体是——老鹰。 怪不得风沐瑶选择他,原来是同为禽类更方便沟通。 老鹰犀利的双眸盯视着温述,在锁定目标之后,它突然展开双翼飞上穹顶,一个蓄力对温述俯冲过去。 苏黎一把伸手将温述从凳子上扯了下来,死死按进自己怀里,带着温述直接跳开攻击区域。而此时,老鹰的利爪已经把地面犁出了足有半米长的深深爪痕。 温述被苏黎圈在怀里,心脏怦怦直跳,若是刚才他被抓到,后果不堪设想。 苏黎五感都被耳塞眼罩连体衣等装备封闭了,靠着精神链接分享温述的五感,交谈也在精神域中进行。 “你为什么第一时间选择自己攻击,而不是操纵我攻击?” 温述:“所以我说我这门课学得不太好……” 苏黎似乎叹息了一声,冷冽的声线在温述脑海中响起:“我和李铭钺不一样,你可以尽情操纵我战斗。” “而且我的身体强度够用,没有这么容易坏掉。” 温述听到这句话,顿时如醍醐灌顶,思路大开。因为从前李铭钺讨厌被向导操控,温述便养成了独立作战的习惯,顺带以为所有哨兵都讨厌被操控。 但苏黎让他意识到,当精神链接成立之后,哨兵是向导身体的外延,无论是操纵哨兵,还是保护这具兵器不让他受伤,都是向导的义务。在战场上,哨兵和向导本来就是一体共生的! 下了决心之后,温述的眼神都变得炯炯有神。 “苏黎,你的异能是什么?我们要放开打了!” 破晓将x衔起,在空中与老鹰和丹顶鹤玩起了追踪战,温述操控破晓灵活走位,一点点接近风沐瑶。 风沐瑶冷哼一声,“找死!” 却在此时,破晓突然放开了x,咝蝰直接以闪电般的速度弹射而出,连老鹰和丹顶鹤都没来得及拦截。 风沐瑶的哨兵直接推开风沐,与此同时挥拳击向蛇身弹开了咝蝰。 还好没咬到! 风沐瑶本松了一口气,却看见身边的哨兵突然向前扑倒,不省人事了。 “怎么回事?” 温述笑而不语。 苏黎的天赋异能1【死神烙印】:碰到就完蛋,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 这一记本是必杀,但苏黎控制了毒量,只是让他昏迷,但温述替苏黎提醒,“快点把他送医院,否则可能有危险。” 失去哨兵不能再战,风沐瑶没有留恋直接按铃退考,把哨兵送去医院。 临走前,她看着自己面前奸情毕现的“奸夫淫夫”,怎么看怎么窝火,不忘临走前再给温述使个绊子。 风沐瑶抱着双臂,微微扬起头道:“你早上洗漱的时候,没看见你颈带上的口水印吗?” “啊?”几乎是一瞬间,温述就想起了前天晚上南佳树表白被拒气急咬自己的那一口,“不可能,我早换领带了!” 而且已经过了两天了! 话刚出口,温述就被有些后悔了,心知自己这是自乱阵脚被套话了。 风沐瑶露出了邪恶的乐子人笑容,“骗你的,其实我没看到也没闻到。” 第10章 虽然苏黎现在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温述根本不敢回头看苏黎。 风沐瑶放声大笑扬长而去,哪怕担架上还抬着她的哨兵,也显得盛气凌人,没有丝毫败犬气场。 苏黎凉飕飕的声音顺着精神链接传进温述脑海中,“到底是怎么回事,风沐瑶听到了什么?” 温述虚握着拳头咳嗽一声,“这些都不重要,咱们先专心考试。” 奇了怪了,他怎么有种被捉奸的感觉。 剩下的考生也有不少侧耳吃瓜的,但再好奇也只能先忍着,全都一脸便秘打得十分不畅快,连连失手变成菜鸟互啄。 温述解决了一个场上强敌,本还要解决九个才能获得及格,本以为要经过一番鏖战,但没有想到……一切未免太过容易了。 是不是有人给自己放水了。 比如那个哨兵的二哈精神体,怎么朝自己跑着跑着就去追另一边向导的闪蝶了,闪蝶向导惊恐尖叫,控制二哈的向导也崩溃地追逐着再也不受自己控制的二哈。 那边的公螳螂控制不住生殖本能当场求偶,眼看母螳螂马上就要把公螳螂的头啃掉了,两只精神体的主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两只精神体拉开。 温述伸手对着场上混乱的众人喊道:“起码给我留一个对手吧!你们全都内部消化完了,凑不够十个要挂科啊!” 苏黎感知到温述的话,只扔下了短短两个字,“等着。” 随即如一道流星跃入场内,钻进了混战的人群中。苏黎身法轻灵不失力道,迅捷不失勇猛,如鹿跃然林间,又似鹰搏击长空,仅凭温述共享的视域就能精确校准位置。从他入场之后,就不断有被击昏的哨兵被扔出场外,温述配合默契,苏黎扔一个,温述就切一条精神链接。场上瞬间哀鸿遍野,纷纷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个死亡圈。 “我艹那谁啊!” “早知道我就选那个哨兵了!” “别想了,人家a级起步,你泰迪开半挂,控不了肯定得翻车。” 第11章 “温述运气也太好了吧!去年他考试不这样啊……” 温述从没有打得这么爽过,连连惊叹感慨苏黎虽是a级,但也无限接近s级了,而且听说他是十年级中唯一觉醒了后天异能的哨兵,未来突破s级只是时间问题。 最后,苏黎一共打晕了十八名哨兵,帮助温述妥妥地拿到了优秀。 苏黎退出混战圈,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落在温述身前,落地时甚至一点声音都没出。 温述激动地握着他的胳膊,眼睛亮得像一对儿打磨过的宝石,“苏黎,你是我的神!!!” 此时考场中还站着的已经坐回座位上,躺着的已经被救护车拉走了。 考官宣布考试结束,“请各位考生不要离开考场,由考官做最后的确认。” 温述坐在36号座位上,对苏黎说:“你这样我都没有发挥的机会,下次可不能这个样子了。” 苏黎沉稳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你的视域分享很稳定,触觉、嗅觉、听觉的调控也没有出错,否则我发挥不出实力。” “还是你反应快,我出错了也能立马纠正过来。” 其实温述还是有失误的,奈何苏黎太过牛逼,直接把自己带飞了,他极力保持严肃,但嘴角弯起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来。 【成绩最终确认。】 【考生温述,98分;评级,a+】 “哇——比不了,比不了!”这个分数一出来,场上瞬间一片惊呼。 温述看向四周,“都是运气好,运气好……” “能控制这么强的哨兵,战场上也可以躺赢了。” “去年我和温述一个考场,没错,就是李铭钺被辣哭那回……” “你快闭嘴,这不让说吧!” “怕什么,现在李铭钺在医院里躺着呢!” “温述本来单兵作战能力就出类拔萃,单拎出来连哨兵都怵,这回控制能力再补足,应该是为数不多的全能了吧?” 虽然被这么评价,但温述知道自己还差得远。并不是每个哨兵都像苏黎一样配合,也不是每个哨兵都像苏黎一样与自己的精神共振频率如此契合,自己的精神接口太窄了,遇上一个苏黎已经是意外之喜。 这时,温述的脑海里突然传出了一道声音,“既然正事处理完了,你的分数也不错,我们该处理私事了。” 温述抬头看向抱臂站在自己身边的哨兵,对方身姿挺拔,正侧头看向自己的方向。 他的脸完全被黑色面罩封住了,只能隐隐看出高挺鼻梁和深邃眉骨的弧度,但他应该是在看自己。 “什么私事?” 苏黎道:“前几天听说,你的南佳树的事情闹很大。” “那是意外,谁知道他那个二愣子真敢那么干。” “他后来又去找你了?” “……是这样的。” “咬你了,咬的是脖子?” “谁能证明?” 苏黎轻哼一声,“温述,你知道脖子对于哨兵和向导来说是隐私部位吧。你一个s级向导,怎么随随便便被一个哨兵碰了?” “……” 就在这时,苏黎突然伸手,按住了自己的面罩。这面罩是用碳纤维配合特殊的屏蔽芯片嵌合的,没那么好破坏。 温述只听几道硬物碎裂的声音传来,发现苏黎按碎了面罩连接处的金属卡扣。 “苏黎,你不要……” 不等温述阻止,苏黎直接摘下了面罩。 浓墨重彩的黑发黑眼,鼻梁挺直,双唇紧抿,鹰眸直勾勾注视着温述,又酷又飒,寒气逼人。温述怀疑自己要被他的视线捅个对穿,钉死在地上。 自己,惹他生气了? 周围不少向导都认出了苏黎,发出了一声声抽气声。 “怪不得我被打得这么惨!” “原来是1班的‘黑判官’!” 苏黎之所以被起了这么个外号,是因为他那特殊的异能——【死神烙印】。【死神烙印】并不仅有一条碰到即中招的规则,还有一条由异能所有者控制毒发时间的规则。而与苏黎交过手的人永远猜不到自己为什么中招,何时毒发,甚至有过上一秒全队都在庆祝胜利,下一秒全队原地躺尸的情况发生。 被他这阴间异能折磨到精神失常的人全都调侃 ——苏黎一笑,生死难料。 一看见场上有苏黎在,所有人都脸色大变,纷纷检查起自己有没有被苏黎打上烙印。 苏黎环视一圈,冷淡的声音响起,“除风沐瑶那一组外,我没对其余任何组使用过异能。” 众人神色各异,但大多表情不太好看——这分明是在说他们太菜了,不配他苏黎出手用异能! 这时有监考老师怒气冲冲地走下来,“苏黎,谁允许你摘下面罩的!” 苏黎举起手,“老师,现在考试不是结束了吗?我有些私事要处理。” 私事? 温述有些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苏黎逼近自己,温述手挡在胸前阻止了一下,虽然心知这个动作毫无用处,但还是警告道:“你干什么?这么多老师同学都在呢!” 尽管如苏黎这样的冷感帅哥,身体的气息也是灼热的,让温述联想到在他精神域里看到的那片无垠沙漠,烈日高悬、气浪滚滚,温述觉得自己被他的热度烤得头晕目眩。 苏黎很少笑,但此刻深色的菱形唇弯了一下,“我想干什么?” 温述闻到了令他神思摇乱的迷迭香,他混乱地睁着眼睛,看着苏黎英俊的面庞一点点逼近。 那一刻他想的是——苏黎不会要强吻我吧! 伴随着面颊的刺痛感传来,温述惊恐地瞪大了他那一双异色眼睛,像猫儿似的受惊,闷哼了一声后死死按住了苏黎的肩膀。乌龙茶香与迷迭香交融,温和清新的香气中和了霸道辛辣的香气,缠缠绵绵被人吸入肺腑。 痛感带来清醒,温述恍惚意识到,苏黎对自己用异能了! 在自己浑然不觉的情况下,自己被他打下了【死神烙印】,而就在刚刚,苏黎控制毒发。由于剂量微小,温述只感觉浑身无力神志不清,但已经足够苏黎为所欲为了。 “苏……黎”,温述喘了一口气才有力气继续说话,他有气无力道:“我算是知道李铭钺是怎么被你阴的了。”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下,苏黎一口咬上了温述的脸颊,任凭温述如何挣扎,苏黎就是不松口,尖尖的虎牙陷入柔软的皮肉尖,轻而易举就让那一处白皙见了红。 有学生结结巴巴地感叹,“这也太……涩了吧……” 一个巨帅巨有型的冰山哨兵,一个温文尔雅的俊美向导,两人要贴不贴要搂不搂,温述修长白皙的手指无力地挂在苏黎健壮有力的臂膀上,苏黎则霸道地捧着温述的左脸,做一些让人羞于启齿的亲密举动。 这颜值、这身材,对围观群众的眼睛太友好了。 监考老师是第一个慌忙阻止的,“苏黎你胆子肥了!你快松开人家!听到没有?!” 苏黎斜乜了监考老师一眼,这才缓缓松开了口,但此刻为时已晚,温述的脸上已经留下了一圈又红又肿的牙印。 温述后知后觉才感受到痛,捂着右脸指着苏黎,“你这是耍流氓!” 苏黎双手插兜,“那又怎样?” 温述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涌,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恼的,精神力池内汹涌澎湃的精神力如大潮般翻涌,在一个临界点后再也兜不住,以温述为中心瞬间井喷了出去。 精神力如海啸般喷涌,直接将苏黎震退数十米,拍在墙上砸出个蛛网状大坑。其余人未直接遭受冲击,却也脑子嗡嗡响,耳鸣了一般耳膜随时要炸掉。 没有用异能或精神体作为载体,就直接把精神力波甩了出去。 “这是拿金砖砸人啊!” 温述也没想到这个效果,连忙收起精神力,伸出手往苏黎的方向够了够,“没……没事吧……” 苏黎用手背拭去唇边的血迹,从坑里站了起来,“算了,这样我们也算扯平了。” 撂下最后一句话,他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考场。 温述呆滞地看着苏黎留下的大坑,指了指那个方向,颤着嗓子对着监考老师问:“老师,损坏墙壁要我赔吗?” 第11章 中央白塔的圣所论坛向来是个清净之地,由于只有用圣所内网才能进入,对用户身份审核严格,平时一般仅用于交流学习生活,聊天灌水远不如大群来得方便,因此平时很少有用户活跃。 但今天,论坛因为一封帖子活跃了起来。 【不吐不快!十年级向导控制与辅助先修考试咬脸事件!(侵权可删)】 1l(楼主) 如题所示,楼主是今天上午先修考试的亲历者、一只擦边及格的小向导,以人格担保我说的所有话都是事实! 2l(楼主) 先简述一下事情经过,今天楼主信心满满地去参加考试,不出所料看见考生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出所料是我们的咩咩羊男神。 第12章 3l wow,楼主能参加先修考试,看来也是学霸一枚。 4l(楼主) 先跑一下题,咩咩羊男神果然一如既往的温柔,我和他说话他还笑着和我打招呼,鼓励我考试不要担心。男神果然颜好声甜,个子高高的,说话慢悠悠的,眼睛笑眯眯的,让人很想调戏啊啊啊!!! 5l 等等,楼主也是向导吧!对咩咩羊花痴不太合适吧! 6l(楼主) 完蛋,暴露了! 7l(楼主) 言归正传,总之考试的前半段还是十分顺利的。大家都知道这门考试不能一味只挑选等级高的哨兵做搭档,等级越高越不好控制,果不其然只剩下两个a级哨兵留给了咩咩羊选。其中一个被选走了,只剩下最后一个。 8l(楼主) 意外就在最后一个身上。 9l(楼主) 总之整场考试,咩咩羊和哨兵配合天衣无缝,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让楼主怀疑两人是不是缔结契约了。 10l 哈哈哈咱们圣所的咩咩羊男神目前单身,刚和前男友分手,应该是单纯契合度高。 11l 隐晦地提一句,如果是前夫哥,应该达不到这种配合效果。 12l(楼主) 楼上慎言别炸贴。 我继续说,总而言之两个人几乎砍掉了在场一半的组合,成功拿了最高分。期间前夫哥的未婚妻还出言挑衅,但还是被送走了,这段插曲就不细说了。 13l(楼主) 最炸裂的在最后!!! 14l(楼主) 那名哨兵似乎和咩咩羊吵架了,虽然在精神域里吵的我听不见,但一定和前几天爬咩咩羊阳台的那个熊猫精神体哨兵有关! 15l 死去的记忆又回来了,说实话那天晚上我真的笑呕了。 16l(楼主) 他们似乎越吵越激烈,哨兵一把扯了面罩! 17l(楼主) 你们猜他是谁!!! 18l 是谁? 19l 快说快说!别卖关子了! 20l +1 21l +1 …… 30l(楼主) 是黑判官!!!名字我不说了,该知道的都知道 31l ???不是他们原来认识?! 32l 这世界真小 33l 等等,你们谁有认真看标题吗? 34l (⊙o⊙)… 35l(楼主) 黑判官步步紧逼,咩咩羊退无可退,然后! 36l 啊啊啊啊啊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37l(楼主) 黑判官一口咬住了咩咩羊的脸! 38l(楼主) 监考老师上来阻止,被黑判官一眼瞪了回去,说:“我要处理私事” 39l !!!!!!!!!!!!!!!!!!!!!!!!!!!!!!!!!!!!!!!!!!!!!!!!!!!!!!! 40l 什么霸总语录? 41l(楼主) 你是不知道那霸气侧漏的一眼,把我一个无辜路人都要吓尿了!当然咩咩羊不可能忍受这种轻薄,直接红温把黑判官震飞了,考官也组织散场了,but我想知道的是 42l(楼主)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43l(楼主) 咩咩羊,黑判官,熊猫哨兵,未婚妻,前夫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44l 我可以证明楼主说的是真的,因为我撞见从考场出来的咩咩羊了,他行色匆匆一直捂着脸,甚至不小心撞到了我。撞我的时候他慌忙伸手去扶,我正好看到了……牙印…… 45l 刚去看了,咩咩羊右脸有纱布,我问他他说不小心摔的。 46l 贵圈太乱我不懂 47l 还能什么关系?修罗场关系呗! ……… ……… ……… 【帖子被删了!重发一条】 1l(楼主) 家人们,上一条帖子被删了,我也很蒙逼 2l 我就说怎么翻不到了,明明收藏了的 3l 幸好我有截图 4l(楼主) 总感觉自己被管理员盯上了,最近还是低调点 5l 家人们!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不仅帖子没了,就连大群里的讨论设被删了吗?! 6l 哦莫了~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7l 熟悉的捂嘴 8l 遥想去年,前夫哥泪失禁那一次也是…… 9l 楼上真敢说,你还活着吗? 10l 楼主?楼主怎么不说话了? 11l 楼主? 12l 楼主卒 13l 点蜡 14l 点蜡 …… 温述在房间阳台上对着光保养枪械时,收到了来自李弥的问候。 温述:【想清楚精神体的名字了?】 李科长:【没有。】 温述心知以李弥的性格,不可能这么快就松口,说不定要硬生生挺到最后一刻才能服软。温述也只能善意地提醒他两句,以防他错过治疗的最佳时机。 李科长:【多谢小温同学的关心。】 李科长:【截图】 李科长:【截图】 李科长:【如果不是他们说,我还不知道考试的时候发生了这种事呢?那名哨兵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温述:【没有想到您这么关注我,劳您挂心(微笑)】 现实中,温述是皮笑肉不笑的。 上司对自己太过关注怎么办,在线等,急! 李科长【好了,看你没事我就不打扰了。】 弹匣、空仓挂机柄、复进簧、枪管帽、枪管……温述手下动作又快又稳,仅在十几秒内,就把一柄c56手枪拆解完毕,拿起细布擦拭后上油保养。 他手上的茧要比一般向导厚很多,用枪的准头也要强得多。在白塔的十年里,为了不让人看不起,为了争一口气,向导能做的事他要做,哨兵能做的事他也要做。他在入塔前五年总是担心“塔”有朝一日会发现自己是个没有用处的小鬼,失去利用价值后会残忍地把自己当作一枚废子,随意丢弃。而突破s级之后他又要时刻担心,塔不愿意放弃他这枚稀有的棋子,而自己将在这个过程中彻底失去自我。 就在这时,终端的提示音响了。 上面显示陌生通讯,温述感到有些疑惑,他第一遍没有接通,对方又第二遍第三遍打了过来。 于是温述接通了通讯。 终端立即弹出一个弹窗,露出一张化成灰温述都认得的脸。 绿松石般的绿色双眸,其内似有融化黄金流淌而过,幽绿为底衬着虹膜环带上的点点暗金色。幽绿狼眸注视着温述,这双眼睛的主人正倚靠在单人病床上,穿着白色病号服,镜头内还有几束探病者带来的花点缀。 李铭钺的双颊瘦削了些,下巴上也有一层青色胡茬,显得有些憔悴,但那股子难以忽视傲倨之气丝毫未减。 他一开口便是质问:“我昏迷这些天,你闹出来了什么幺蛾子?” “南佳树怎么回事?苏黎怎么回事?” “我把那些帖子都删了,看着心烦。” 温述明明给他拉黑了许多次,可李铭钺还是能找到各种办法骚扰自己,“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的事不用你管……” 李铭钺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说:“我早和你说过,我们根本没必要分手,你可以继续当我的情人?” 温述眯起双眼,嗤笑一声,“什么情人?见不得光的那种,地下情人?你和风沐瑶结婚,让我去当小三?你脑子有病吧李铭钺?” 温述鲜少骂人,此时只恨自己词汇量太少,不能骂个痛快。 “我不喜欢风沐瑶,风沐瑶也不喜欢我,我们只是家族联姻,婚后各玩各的。” 温述抬起眼皮,有些意外地看向对面阳台朝自己走近的人。 黑发挑染两道白,脊背打得笔直,一身白衣像一只仙鹤一样站在窗台。 他翻转了摄像头,同时对着两个人说:“正好今天大家都在,咱就择日不如撞日把话都说开。” 第12章 风沐瑶隔着阳台,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情况,对温述说了一句:“温述,你有什么大病吧!” 李铭钺和风沐瑶大眼瞪小眼,良久才问一句:“你就是风沐瑶?” 温述都快把镜头怼到风沐瑶脸上了,震惊地质问李铭钺:“她是你未婚妻你不认识她?!” 李铭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我需要认识她吗?” 也是,大少爷千娇万宠眼高于顶,不屑认识的人是半点都记不住的。 风沐瑶阴恻恻地冷笑两声,“怎么,你们来合伙羞辱我啊?” 温述指了指自己,“我……和他?!你开玩笑吧!” 第13章 风沐瑶上下打量着温述,“谅你也不敢。” 李铭钺继续道:“温述,不要再任性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离开了我你会后悔的。温……” 风沐瑶还在对面阳台看戏。 一个精神状态堪忧但自我感觉良好的癫子,一个注意力全然没有放在正确的人身上的乐子人,除了温述根本没人在意这个复杂的三角纠葛! 尤其是李铭钺的羞耻发言,让温述愈发感觉无地自容。 于是他啪一下直接挂了通讯。 风沐瑶咧嘴乐了,掏了掏耳朵,向温述伸手,“你不想再接到他的电话吧,把终端给我。” “你干什么?”但温述还是解下手腕上的终端,半信半疑地交到了风沐瑶手上。 隔着阳台,风沐瑶接过终端,走进了房间里,没过一会儿就又出来了。她将终端返还给温述,温述接过终端检查了一遍,发现屏幕上多了一个简洁的图标。 “我在你的终端里下了个程序,陌生号码就打不进来了。” 温述扬唇露齿笑了笑,“谢谢你,没想到你还会帮我。” 风沐瑶小声嘁了一声,一撩自己的长发,“夕止喜欢你,我也没办法。” 温述笑着没有点破,精神体绝对可以代表主人的意愿。而夕止的想法,也完全可以代表风沐瑶的想法。 他重新扣上了终端,“你真的要嫁给李铭钺吗?就没有……想过拒绝吗?” 风沐瑶伸手指了指天空,那里此刻是一片蔚蓝的天,但温述知道,穿过人造天幕,风沐瑶指向的方向是东部联合塔的中心,那座摩天巨物般金碧辉煌的大厦。 “我爷爷已经很久没登上过那个位置了,我要帮他。如果我阻断了你进入那里的希望,我很抱歉。” 温述摇头,目光指向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我可能对你们趋之若鹜的那个地方没兴趣,我更想去下面看看。” 风沐瑶闻言笑了,“温述,看来你比我们的胆子都要大。” 风沐瑶所言非虚,温述要在今天下午的最后一次巡逻中逃离白塔。 这是一次无人敢想,也从未有人做过的冒险,他的确胆子大得吓人。 …… 中央白塔巡逻队的装备是统一的黑色制服,哨兵和向导在制服款式上没有区别,当温述蹬上战术靴,戴上头盔、护目镜、武装带,穿上防弹背心,全身上下已有十多公斤的负重。所有负责巡逻工作的学生统一来到交通港集合,由队长统一带队乘坐电轨车前往白塔下的城区。 这次温述负责的区域是主城的白银区,他本就出发得有些迟,一路小跑来到集合地。 其他队员应该已经等了有一会儿,带队队长站在车下,身子挺拔英武不凡,头盔和护目镜将他的脸遮去了一大半,看见温述跑来,向他挥了挥手,招呼道:“跑快点!” 温述跑近后站定,“报告,向导温述归队!” 队长点了点头,对着对讲机汇报:“第五小队应到18人,实到18人,全员到齐,准备出发。” 这声音…… 队长看向温述,拉下护目镜,露出一双狗狗眼,但此时这双狗狗眼里却是足以被人信赖的自信和沉着。 温述诧异,“南佳树,你是队长?” 南佳树把拳头放在下唇,咳了两声,“没想到吧……先上车!” 此时温述看着南佳树,莫名有一种吾家大儿初长成的欣慰感。原本温述也有资格申请队长的,只不过他这一趟注定要去搅浑水,没想去连累自家队员,于是就没申请。 没想到南佳树成了队长…… 温述看着南佳树棱角分明的侧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南佳树注意到温述的视线,偏过头小声说:“看我干吗,被我迷住了?” 温述笑:“还真有点。” 南佳树捂住心脏,又无憾了。 他盯温述半天,问出了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你脸咋啦?” 南佳树最近忙着义务劳动和组织巡逻,冲浪速度比别人慢一大截,再加上李铭钺删帖捂嘴够快,估计还不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 温述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拙劣地解释道:“不小心摔了。” 南佳树挺心疼地看着他,“那你可得小心点,别让这张小白脸蛋破相了。” 温述,“……好。” 电轨车直接驶向白银区,南佳树向所有队员讲解注意事项,考虑到还有第一次参与巡逻的学生,他讲得十分详细。 “本次的巡逻路线已经发到了大家手上,不要忘记查看。巡逻途中跟紧队伍,发生任何情况向我汇报,切勿私自行动,明白了吗?” “明白。” “大声一点我听不见!” “明白!” 温述早已对注意事项烂熟于心,他看向车窗外的霓虹,再次默背李弥发给自己的藏物资地点。 白银区十一大道的第三条巷子尽头的垃圾桶内。 巡逻不会经过这个区域,温述要找时机脱离队伍。 南佳树不知何时坐在温述身旁,对温述道:“温述,这次你是副队。” 温述一惊,“我?” 南佳树,“你是他们学长,经验丰富,不是你是谁?” 温述心想你找了最不该找的人,但他也无法拒绝。 这次是夜间巡逻,18人分成两队,一队负责前半夜,一队负责后半夜,温述主动请缨前半夜,也便于能提前完成任务,不至于当甩手掌柜给南佳树添麻烦。 白塔下普通人的比例远超哨兵和向导,因此当全副武装的变种人队伍出现在大街上时,总会引来许多好奇瞩目的目光。 不少人停下来拍照。 “这是哨兵还是向导?” “哨兵要高一些,体格更壮。” “妈妈,哨兵和向导和我们不一样吗?” “宝贝,当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不都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吗?” 这位母亲思考了一会儿,方才回答:“他们是新人类,和我们不一样。” 前半夜的巡逻十分顺利,温述带队解决了两起变种人之间的纠纷,还将一名感官神游游荡在街头的哨兵送往医院。 12点交班时,他们恰巧接到了报警电话。 “两个哨兵在第十一大道打起来了!一个已经狂化了,另一个解放80%,没有向导拉不回来!” 南佳树迅速询问了详细地点,带队驱车前往。温述立即迎上去,“我也去。” “你只负责前半夜巡逻,现在是休息时间。” “但这里我是等级最高的向导,你带上我才最放心。” 南佳树被说服,让温述一起上车,一路飙车来到了出事地点。一看两名哨兵果然打得难解难分,一路火花四溅连带拆除基础设施。 温述感知后评价,“那个狂化的没救了,那个解放的到85%,脑袋没有完全兽化,还能救。” 南佳树迅速分配任务,组织队员疏散群众,救治伤员,“狂化哨兵交给我。” 温述接话:“另一个交给我。” 所有人立即行动,南佳树直接掏出m416押枪逼退狂化哨兵,再放出叶子硬钢狂化鬣狗,瞬间就插入战局把两名哨兵隔开了。 那手押枪神乎其技,看得温述拍手称好。温述自己也一跃而上,先用烟雾弹掩护,自己趁机靠近另一名哨兵,距离足够近时释放出蜃楼。 蜃楼贝壳一张一闭直接扣住了哨兵的鲨鱼精神体,而温述则放出精神力,磅礴的精神力如潮水奔涌而来,自己虽然没有杨明弦【静穆之塔】的异能,但仅靠精神力碾压,也瞬间将哨兵镇在原地。 温述伸出一只手,放在鲨鱼精神体上,无数金色丝线同时捆绑住鲨鱼和哨兵,探进哨兵的精神域,把那混乱的房间归置整齐,所有颠倒错乱的异常正位。 杨明弦教过自己,向导的精神梳理是一个收拾房间的过程。由于哨兵们不爱惜自己的精神域“房间”,把它弄脏弄乱,把浑浊的雾霾引入房间却无法自行消化,所以需要向导为他们整理房间、通风透气。整理倒是小事,但那些精神雾霾无法直接驱散,而需要向导将他们引入自己体内,幸而向导拥有调控精神力消解雾霾、自我净化的能力,这也是哨兵离不开向导的原因。 但温述目前身体状况特殊,在春晖大桥事件之后,他身体里的精神雾霾一直没有散去,最后形成了漆黑的精神阴霾,甚至成为精神泥沼,放在等级低一些的向导身上,人早就疯了。可偏偏温述除了一点幻视幻听,和部分记忆缺失,就像是没事人一样。 此时帮助这个哨兵,不过使精神泥沼多了薄薄一层。 无伤大雅。 然而在梳理的时候,温述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幻听。 黏腻的水声,血滴声,众人凄惨的哀嚎声…… “温述,杀了我……” “杀了我。” 第14章 “杀了我!” 温述猛地瞪大眼睛,异色瞳孔绽放出明亮的光华,他竟然发现不只自己脑子里的声音在嗡嗡,被自己治疗的哨兵竟然也在喃喃自语。 他大抵以为自己治疗无望了,口中不停嘟囔着,“杀了我……” 温述正被精神泥沼折磨心情烦躁,此时听见这个声音更是没好气,他咬牙反掌把这哨兵暴动的精神力按了下去,“一个个的死什么死?活着吧!” 南佳树和温述都在专心作战,自然忽略了头顶直升机的隆隆声。 漆黑的机身,大大的花体“3”标识,高速旋转的螺旋桨。 后座的人给副驾驶的男人递了一杯咖啡,并询问道:“队长,底下有人在械斗,我们要管吗?” 被称为队长的男人一头银发被眼罩勒得乱翘,他左手接过咖啡,小呻一口,右手挑开了自己的黑色眼罩,露出一只惺忪的右眼,向机窗外看了一眼。 他的瞳色很特别,是纯粹的紫色,犹如一口紫水晶晶洞。 绝佳的视力让他纵使身处百米高空,也能捕捉到地面的一切细节,就连s级哨兵的一招一式在他眼中都如慢速度播放一般。 但他的视线却锁定在一旁身体绽出无数金色丝线的向导身上,“他是……” “队长,要管吗?” 男人戴上眼罩,又躺了回去,“不管,小孩儿练手用的,咱别掺和。” 第13章 温述这边先一步结束稳定住了暴走哨兵,一个响指用异能将人弄晕过去后,叫来两名队员把他送去治疗。 南佳树这边的战斗也已经到了尾声,他为了避免误伤群众,将狂化鬣狗引到了马路的巨型广告牌上,甚至连异能都没有使用,直接将狂化哨兵狙击成了筛子。完全兽化的尸体从广告牌上跌落,一抹暗红从他身下晕开。 南佳树也从广告牌上跳下去,用对讲机指挥队员们收拾残局。 警车和救护车的红蓝.灯光交错闪烁,现场一片混乱,所有队员都在安抚群众、救助伤者,处理善后工作……无暇顾及其他。温述默默地从人群中心向后退,心知这就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他先悄无声息地用【海市蜃楼】控制了自己身边的几个人,借着掩护钻进了围观的人群之中,行云流水地摘下了头盔护目镜和战术马甲,借了身边<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dashuwen.html target=_blank >大叔的长外套披在身上,又借了一旁青年的鸭舌帽扣在头上,闷头往人墙外走去。 同时,他启动了一直藏在身上的emp电磁脉冲发射器,令附近所有的监控系统瘫痪。 但emp影响的不只有监控系统,很快有人疑惑道:“哎我终端怎么用不了了?” “我也是!” “我车怎么开不了了?” emp争取到的几十秒时间足以让温述从人群中脱身。 南佳树也迅速发现了不对劲,幸好军用设备都有抗电磁脉冲加固,他及时向上级反映了情况,叫信息部来支援,“有人对我们使用了emp攻击,请总部尽快支援。” 他条件反射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对着对讲机道:“温述,我们被不明人士攻击了,你快到我身边。”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嘈杂的电流声。 温述此时已经到了指定地点,在垃圾桶里翻找到他所需的所有物资。 武器、衣服、食物、抑制项圈、拟态面具、抑制剂、身份芯片,甚至还有一枚机车钥匙。温述将自己终端里的身份芯片掏出来掰断,扔进垃圾桶里,刷机卸载了所有通讯软件,关闭定位功能,将“白九”的身份芯片装进终端里。 确认无误后他解开颈带,拔出绑在小腿上的军刀,酒精消毒后对着自己的后颈比画了一下。 埋在身体里的追踪器才是最要紧的,温述必须趁早把这东西剜出来,但真要在自己身上动刀子,是个人都要犯怵。 就在这时,温述的身后传来了一道惊讶的声音,“温述,你在这里干什么?” 温述一回头,看见了拿着对讲机的南佳树。他没有惊慌,而是冷静地注视着南佳树,放下刀举起枪对准他,“不好意思,我骗了你,但我这次绝不是叛逃,希望你能放我走。” 南佳树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稳稳地握住枪,以一个标准的射击姿势指向温述,“抱歉,我不能让你走。和我回去,我给你打掩护,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对峙了十秒后,终于有人松动了。 南佳树吐出一口气,欣慰地看着温述摘下帽子,蹲下将枪放在地上,面对他举起双手。 温述有些无奈,笑着对他说:“好吧,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服了你了。” 他从暗巷中的阴影走出,举着双手向南佳树走近。 “就这样走过来”,南佳树咽了一口口水,安抚温述,“你不要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外面的人还没发现你失踪了。” 事实上,紧张的人是南佳树。 温述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黑色的眼眸藏进黑暗中,银色的眼眸带着温和的笑意,注视着南佳树。南佳树对他说:“你就站在那里,我过去。” 南佳树大步走上前去,卸下了温述身上的武装带,把藏在他袖口、后腰的小刀都给搜了出来,将这些危险物品全都扔在地上,顺便用脚拨远一些防止温述有可乘之机。 他莫名感到有些委屈,对温述嘟囔道:“你为什么要逃塔,是有谁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你受了什么委屈都不和我说,我一点也猜不透你的心思。” 温述举起的手蜷缩了一下,放下手臂,将手放在南佳树的头上。南佳树也顾不得敌对不敌对了,立即配合地弯下腰,让温述能摸头摸得更轻松些,“对不起啊温述,我拦住你也是迫不得已……” 就在此时,温述突然弯下腰,将双唇凑到南佳树耳边,南佳树立即侧耳去听。 灼热的吐息喷洒在南佳树的耳廓上,立即让他的耳朵尖红透。 温述双唇翕合,说道:“我知道,你的枪根本没上膛。” 南佳树瞳孔骤缩,猛地抓住身前的温述,然而手下并没有感受到温热的躯体,他抓了个空! 刹那间,南佳树只感觉脑仁里传来针刺般的疼痛,他痛苦地捂住脑袋,那疼痛却转瞬即逝,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哪里还有什么温述,就连地上卸下的装备都空空如也! 空荡荡的巷子中,只余南佳树一个人。 南佳树立即反应过来自己中招了,他转身向巷子外狂奔,没有跑出几步就撞上了过来寻找他的队员。他急切地对他们喊道:“快去找温述!他人不见了!” 队员面面相觑,但很快反应过来事态的严重性,转身向外跑去。 六小时后,南佳树被强迫解除武装,坐在了塔防3课冰冷的审讯室里。 塔防3课不像警署,只进行辖区范围内的治安管理和刑事侦查,他们是中央白塔直属部门,管辖范围是整个东部联合塔,管辖对象则只包含变种人,他们专职清除带有反叛因子,对塔的安全造成威胁的变种人,类似向导的思想侵犯罪和哨兵的异能滥用罪都归他们处理。 按理说,发生队员跑路这种情况,身为队长的南佳树应该先被警署带走调查才对,但不知为何这次3课反应这么快,先一步把人截了。等警署反应过来的时候,南佳树已经被反铐双手,带上止咬器,坐在了3课的审讯椅上。 南佳树的耳朵动了动,他敏锐地听到了外面的响声。果然不过一分钟,审讯室的门就被打开了,南佳树抬头,感到有些意外。 “李铭钺,你怎么会在这儿?” 李铭钺身上还穿着圣所的制服,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脚踹上了南佳树的小腹。南佳树被踹得连人带椅子翻过去,甚至还向后滑行了几米,钢椅子的棱角摩擦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李铭钺还不解气,一脚垫上了南佳树的肩膀,沉着的力道落下,“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胳膊别要了!” 剧烈的疼痛从肩膀上传来,南佳树向来被李铭钺压一头,但此刻他双目赤红,瞪视李铭钺的凶狠眼神竟然让李铭钺的心脏也颤抖了一下。 “我艹你奶奶个腿儿!给老子挪开你那臭脚!” 南佳树用【钢化之爪】钢化了双臂的骨骼,一用力就挣开了磁吸手铐,他一爪向李铭钺挥去,与李铭钺扭打在一起。 谢安年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抓了抓一头月华般的银发,头疼地对身后的副队说:“谁让那玩意进来的?” 副队一时间没理解,“哪玩意?” 谢安年指了指正骑在南佳树身上打的李铭钺。 副队立即要上前把两人拉开,不忘回头问:“头儿,你要亲自审吗?” 没想到谢安年直接做了令所有人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他直接撕下了自己的队长胸章,走上前拍在副队胸口上,“恭喜你,升职了,审讯的活交给你了!” 第15章 副队呆滞地捧着胸章,他身后撕打成一团的两人也停下了。 谢安年转身扬长而去,背对他们摆了摆手,“我刚跟那群老头请示完,温述我来找。这次责任不在熊猫,他拦了没拦住,估计还被温述当狗耍,审一审就可以放了。至于那只白狼,我不知道是谁放进去的,但是擅闯机关重地,不罚一罚还当我3三课没人了?” 副队听到指示,利落地靠脚,对谢安年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是,头儿!” 第14章 温述在白银区一条僻静的小巷子中完成了自己的追踪器摘除手术,他戴上胶皮手套,用酒精将小刀消毒,稳准狠地刺入了自己后颈的右侧方,那个紧贴自己腺体的位置。 他用手指摸上了后颈,强忍疼痛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了那个金属小东西,一举将其拔了出来,甩在地上。 鲜血顺着后颈流下,浸透了他的衣服。豆大的汗珠顺着温述的下颌流下,没入衣领,温述撑着地,强忍住后颈的剧烈刺痛和一阵阵头晕目眩,从武装带里摸出酒精和绷带,为自己包扎伤口。 追踪器的位置离腺体太近,难免伤到腺体,温述只感觉后颈位置如被火灼,眼看就有蔓延全身的趋势,乌龙茶香也不受控地逸散出来。他迅速给自己打上了一针抑制剂,让自己的身体状况稳定下来,收拢了自己的信息素。 能代表自己身份的领带也被温述在途中扔了,他从物资袋里翻出抑制颈圈,为自己扣上。咔嗒一声锁扣合拢,三指宽的颈圈漆黑颈圈就这样箍在修长白皙的脖颈上,覆盖住了新缠的绷带。 几乎是项圈合上的瞬间,温述就感觉如山般的压力降临在自己的精神力池,让他只能调动如涓涓细流般的精神力。他此时的等级已经被压制在了e级。 没有时间耽搁,他飞快地换上了李弥为自己准备的衣服,离开巷子,最后在距离小巷500米的地方找到了机车。 温述戴上头盔,跨上机车,点火启动,排气管喷出石泪金燃烧的金色火焰,朝着泷川大桥的方向疾驰而去。 主城的灯火依旧璀璨,而隔岸则被黑暗笼罩,泷川大桥的入口则成了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兽的大口。 车载导航不停提醒温述。 【该路段限速70,当前时速150,请减速行驶。】 温述猛地加了一把油门,发动机轰的一声响,眼看要惊动机械交警,温述一转龙头钻入了一旁暗巷。 每一个城市都有许多监控死角,而温述要找的就是这些监控死角。 所有街景被加速倒后,化作彩色直线条被温述抛在脑后,高速行驶带来的劲风拍打在温述身上,从温述的袖口衣角钻入,从未有过的畅快感觉如一团云雾,从他的心脏升腾而起。 他一个漂亮的压弯,驾驶机车从一旁小道闪出,冲向大桥入口的光幕。 【身份认证,白九】 【车牌号,cw06-32】 【您已离开主城区域,祝您一路顺风!】 这一刻,温述方才感受到,有一种人所应当拥有的权利名叫“自由”。 说来有趣,下城区房价最高的地方,是观赏中央白塔视角最好的地方。由于中央白塔总是无时无刻不灯火璀璨,辐射着耀眼的光芒,下城区的人也把这种住房称为“采光好”的住房。 但温述为了避开监控,特意避开主干道区域,一头没入了下城区最黑暗的区域。 规划最短路线,离开中央白塔中心区域需要六小时,而抵达盘古塔区域还需要将近14小时,这还是在温述不考虑休息时间的情况下。 周边的光晕一点点变淡,棚户和住房也一点点减少,七拐八拐的小道被平直的硬化路面所取代。但这其实是一条废弃公路,公路早已被疯长的变异植物侵占,时不时出现塌方路面成了漆黑的深坑,温述放慢了速度小心行驶。 在大约三小时后,温述感觉体内抑制剂的药效在减弱,后颈的灼痛变得无比清晰。 他差点因为眼前出现的闪黑和耳边出现的凄惨哀嚎而失去对车头的控制,由于信息素失控,他的身体也出现了部分兽化,耳后腮边更是生出了洁白的羽毛,令他感到刺痛和瘙痒。 索性在抑制颈圈的作用下,失控始终没有出现,他远远看到了前方的废弃服务区,决定做一些修整。 但他刚刚接近服务区,就感到有些不对劲。 废弃已久的服务区,怎么会有光源? 机车刚刚驶近,温述就敏锐地发现前方掩藏在杂草堆里的破胎器。刺耳的刹车声传来,重击车车身旋转九十度,排气管金色的焰弧一甩,温述一脚蹬地,机车在距离破胎器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停了车。 刹那间,只听服务区里传出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和怪叫声。 约莫有十几个穿着奇装异服,造型奇异,要么梳着莫西干头,要么梳着脏辫,浑身镶满柳丁装饰的混混从服务站里冲出。 “妈的等了好几天,可算有肥羊宰了!” “看他这车不错,正好孝敬给爷爷了!” 极速光轮z900重机车,搭载直列四缸发动机,支持混合能源燃料,何止是不错,李弥帮温述选机车的时候简直是太有眼光了。 “哎?你们看,他脖子上有颈圈,还是个变种人?” 为首的光头身材高大肌肉虬结,脸上纹着齿轮和骷髅头,温述定睛一看发现他居然是个b级哨兵。 光头笑着咧出一口金牙,对温述垂涎道:“何止是变种人呐!这tm 分明是个向导!” 他此言一出,身后的混混又是一阵怪叫。 温述干净利落地后旋腿下了车,这个动作将他的双腿线条拉得笔直修长。他此时受腺体的伤势所扰,只感觉无比烦躁,根本没听他们鬼吼鬼叫了什么,双手抱着头盔拔起,不耐地甩了甩头发。 光头看到这一幕,更加躁动了。虽然抑制项圈隔绝了大部分信息素,但是哨兵还是能闻到在夜空中浮动的清浅茶香,这香气纯净又柔软,显然属于年轻且未缔结过深度契约的向导,并且他极有可能正属于信息素失控状态。 向导的两腮和耳后生出的白色羽毛佐证了这个事实,那抹白如同夜色中静静绽放的山茶花,轻灵如精灵的羽翼,脆弱颓靡之态狠狠挑逗着任何一个哨兵的神经。 他很自信,只要自己稍微释放信息素,就能勾起这个向导的结合热。 温述看见光头哨兵朝自己走来,他身上虬结的肌肉上印着大片大片的刺青,都是夸张的朋克风格,他肌肉发达的前胸上挂着一个狮头吊坠。而温述一转头,看见光头哨兵的精神体狮子出现在自己右侧,摆出狩猎的姿势,似乎只要自己一个走神,就会被这头猛兽扑倒。 “小妞儿,跟我们玩一玩啊?” 温述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鱼腥味,他意识到这是眼前这个哨兵的信息素时,更是深深地蹙眉。诚然他当下浑身酥软,燥热无比,格外需要哨兵的抚慰,但是不妨碍他一闻到这个气味就难受作呕。 光头哨兵张开双臂,朝温述挨近,温述反手掏出一柄格.洛克g17抵住了哨兵的脑袋。 “小妞脾气还挺辣”,但光头哨兵一看手.枪型号,一愣,瞬间警惕起来,“你是条子?” 温述也意识到自己武器上的破绽,一脚踹上哨兵的膝盖,先发制人。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哨兵如铁塔般纹丝不动,自己一脚毫无威慑力。他这才想起自己将等级压制到了e级,而e级的向导,身体素质连普通人都不如。 光头哨兵被温述的反击激怒,劈手夺枪,一脚将温述踹跪下,用枪指着温述的头。 温述还未能适应自己身体的变化,毫无反抗之力,手瞬间就扣上了自己的颈圈,思考自己是否应该在此时解除压制。 光头举着枪,磔磔发笑,“管你是条子还是什么人,只要能让老子爽爽就行。” 他挑起温述的下巴,视线在温述的脸上逡巡,发现这个向导虽然姿色平平,但双眼却长得漂亮,一双黑眼睛如晶洞一般,双唇也是柔软饱满,可算是捡到宝了。温述扣住颈圈的动作更是提醒了他,“呦,带颈圈的劣等向导就应该好好待在家里,大晚上跑到这里不是勾引老子吗?” 光头一双粗粝的大手向温述的后颈摸去,意图亵玩那本就脆弱的腺体,他隐隐看见颈圈下的白色,“尼玛还受伤了?还是说早被人玩过了?” 温述五指用力,他已经忍不住了。 光头愈看眼前这个向导的双眼愈发觉得火大,明明受制于人,但这名向导眼中没有丝毫畏惧恐慌的情绪,平静如古井一般,不起丝毫波澜,似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格老子的……” 砰—— 只听一声枪响,光头的眉心出现了一颗血洞,他双眼中残存震惊和愕然,似乎还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轰一声,他小山般的身躯就在温述面前倒下了。 b级哨兵的身体强度不能防子弹,他死得倒也痛快。紧接着,温述瞪大眼睛,看见数枚燃烧.瓶从服务区的方向抛出,瞬间就点燃了几名小混混的身体。 第16章 开枪的可不是温述。 “谁!给老子滚出来!”立马有人反击持枪扫射。 温述团身一滚,躲在机车后面观察情况。 “我看你们把这些东西藏在这里,就先用了。”这声音浑厚、低沉,每一句都震着人的耳膜,在这些小混混耳中,无异于恶魔的低语。 狙击枪连射的弹壳乱飞,但显然没有给藏身在暗处的人带来丝毫威胁。 在燃烧.瓶的火光之中,温述看见一只黄金巨狮踏火走出。他首先想到了刚才光头哨兵的那只狮子精神体,但显然这只黄金狮子比那一只更大、更威武,体长可达6米,踏火而来宛如王者降临。 小混混看到这怪物,全都吓得屁滚尿流,但黄金狮没有给他们逃跑的机会,一爪扇飞一个,一尾巴扫飞一个,又一口咬死一个,死相要么是胸骨凹陷,要么脑袋分家,尸体几乎没有个完整的。 温述现在精神力不强,对哨兵的等级只能靠猜,而这一个——s级,绝对s级!甚至是…… 战略级。 由于个别变种人过于强大,断崖式将所有人甩在身后,东部联合塔在s级之上划分了一个等级——战略级,每个联合塔战略级的变种人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而战略级的评判标准也很简单粗暴——这个人是否强大到,足以改变整个世界的格局。 但战略级太过罕见,不可能转角就遇见爱,温述首先pass掉了这个可能。 当那袭击者从火光中走出后,温述更加否定这个可能。 来人身材格外高大,也许是因为他身上那件破破烂烂且格外宽大的长大衣衬托的,再加上温述是俯视视角,直观感受来人能有两米高。他一头乱蓬蓬的红发久未打理,打成绺结成团,已经垂到腰际,一脸炸开的络腮胡让温述完全看不清他到底长什么样。 若是没有之前那一幕,温述只会把他当成一个流浪汉。 流浪汉手里提着一瓶从服务区顺来的酒,趁温述和光头哨兵对峙时,已经饱饮一顿了。他摇摇晃晃向温述走来,还打了个酒嗝,向温述招了招手,“妞儿,我搭个便车。” 第15章 温述从车后站起来,打量着面前这个“流浪汉”,浑身的肌肉都随之紧绷起来。 如此强大的哨兵不可能变成个流浪汉,“塔”也不可能放任他不受约束,每一个变种人从分化开始,就都要受到“塔”的严密监控。 更何况,这里还算是中央白塔辖区,就算这些混混罪有应得,也没有人会以如此残忍的方式杀了所有人,更何况竟能表现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未免细思极恐。 他不是防卫,不是反击,也不是要救温述,就是单纯地想要杀人。 温述开口询问:“你要去哪里?我们可能不太顺路。” “流浪汉”又灌了一口酒,摇摇晃晃指向前方,“你都走这条道了,我们肯定顺路。你载我……报答我。” 温述注意到他虽然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但吐字间还是掺杂着口音,在说长句时变得尤为明显,某些咬字上,也显得很生涩。温述心里隐隐有了点猜测,但此时还不能表露出来。 他决定不要打草惊蛇,先同意“流浪汉”的请求。 之前被光头哨兵认出的枪是个破绽,于是温述把自己的配枪扔进火里烧了,又零元购了尸体上的装备,最后决定带走两把防御者动能轻机枪,一把l-36电磁枪,数枚手榴弹,和一根电磁鞭。 他做这些的同时,流浪汉在旁边看着,没有要来分一杯羹的意思。 温述跨上机车,回头对“流浪汉”说:“好,不过我只能搭你一程,出了中央白塔辖区你要下车。” “好……好!”“流浪汉”反手把酒瓶扔了,哗啦一声玻璃瓶碎裂酒液四溅。“流浪汉”靠近温述时,温述能嗅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温述皱了皱鼻子,“还有,路上你一口酒也不能喝。” “美妞儿,你人真不错。” 机车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流浪汉”惊呼一声,因为惯性后仰,双手像扑棱蛾子似的挥动了两下,又凭借强悍的核心稳定住了自己。 温述向后吼:“你真是醉得够呛,连我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吗?!” “流浪汉”大笑,“生气了?那我以后不叫你‘妞儿’,你总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温述继续加速,在这种速度下,他们只有大吼才能听清对方说话。 “白九!” “我叫哈桑!” 导航计算还有三小时的车程,才能离开中央白塔辖区,温述仍觉得太慢,干脆在废弃公路上飙起了车。 明亮的车灯照亮了一大片一大片公路,猛烈的风让哈桑的大胡子和头发糊了一脸,到最后他也不能只扶着车座了,目光落在了身前向导的腰上。 “白,你看着秀气得像小姑娘,怎么开车这么疯啊?” 小姑娘?和哈桑相比,的确大部分人都秀气得像小姑娘。 温述注视着前方公路,注意力全集中在分辨前方哪里是路,哪里是坑上,“我只说搭你一程,没说要回你的话吧?” 趁温述不注意,哈桑自然而然地将手放在了温述的腰上,他只感觉掌心柔韧的腰腹一跳,温热的触感自掌心蔓延。 温述刚才忘记给自己注射抑制剂了,他腰腹敏感,此时被哈桑粗糙滚烫的大手一碰,他只感觉腰眼一麻,手上一抖,龙头一歪,差点连人带车翻了过去。 哈桑以为是温述恼羞成怒警告他,为了保持平衡,更是双手死死搂住温述的腰,整个人都贴在了温述后背上。 温述倒吸一口气,有种想把人踹下车的冲动。他现在格外渴求哨兵的安抚,以及肌肤相亲的触感,偏偏哈桑就来了这么一下。 哈桑体格高大,几乎能用下巴抵住温述的头,此时他坐在后座抱着温述,能将温述整个人都圈进怀里。乍一看上去甚至有点喜感,总觉得他们坐错了位置,一般来讲后座的才是小鸟依人的那个。 “白,我晕车你开慢点!” 温述不愿意在一个危险的陌生哨兵面前展现自己的糟糕的身体状况,只能强忍住不适,一声不吭地开车。 亏了哈桑的福,温述一路火花带闪电,硬生生把三小时的路程开成了两小时, 眼前终于出现了人造光源,只是远比不了白银区的霓虹绚烂。温述先骑行绕过了一座海拔近百米的垃圾山,才看见一座贫瘠的小镇。温述将车开入加油站,顺便注射抑制剂,再吃些东西补给能量。 这镇上没有石泪金能源,车子一停靠,就有型号老旧的机器人挪动滚轮,拉着长长的输油管打开油盖往车里灌汽油。 哈桑一下车就嚷嚷着热,把身上那件长大衣脱下了,只穿着里面的一件工装背心,胸肌将背心撑得鼓鼓囊囊的。 这地方由于阳伞效应压根没有太阳光直射,温述甚至要裹紧外套抗冻,但哨兵天生体温高,不觉得冷反而冒汗。 温述被吸引看了一看,除了看到哈桑被汗打湿而显得油亮的皮肤,余光还捕捉到他锁骨上方的一小串纹身。 【cw0017866】 这一刻,温述整个人都麻了。 就连他往嘴里送营养膏的动作都停下了。 玛德,这人踏马是个逃犯! 他锁骨上的纹身,分明是囚犯编号! cw代表中央白塔,001是监狱编号,如果温述没有记错,这座监狱号称只关押穷凶极恶的重刑犯。 尽管哈桑有意伪装,又一身邋遢,但温述仍能看出他身上的训练痕迹,比如走路的走姿,手臂摆动的幅度,下颌抬起的幅度,都有着军队严苛训练的痕迹。再加上他说话时的口音以及他赶路的方向,再结合近年来发生的历史事件。温述很快确认了,哈桑是来自南部联合塔的战俘! 括弧,越狱中! 要是正常刑满释放遣返,中央白塔恨不得亲自监督将人直接绑到南部联合塔的地盘上,怎么敢让他自己用两条腿走回去?! 自己这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穴啊!之前的小混混温述还有能力摆平,但面对这个哈桑,温述真是一点底气也没有。 温述狠嚼了最后一口营养膏,勉强平复下自己翻腾的心绪,强力控制着自己的喉咙的肌肉,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再见,啊不……再也不见了。” 哈桑抱臂,前胸和手臂的肌肉被挤压得隆起,“白,你看上去很着急啊?” “我着急赶路。” “你不也是去南边吗?我们可以结伴。” 温述已经跨上自己的车子,点上了火:“我们之前约好了,只送你到这儿。” 就在此时,温述突然感觉机车尾端一沉,差点将前轮翘了起来,他一回头,竟发现哈桑放出了精神体狮子。黄金狮前爪搭上了机车后座,甚至让车轮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它硕大的头颅拱着温述的脊背,让温述不住地往前蹿,前胸几乎贴在控制台上。 第17章 哈桑突然放沉了语气,“你这么紧张,不会……还有别的顾虑吧?” “怎么……会!” 黄金狮居然伸出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起了温述的头盔,温述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倒刺摩擦塑料的声音和流水滴答滴答往下流的声音。 哈桑看到温述窘迫不堪的场景,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说,你是不是发现我是什么人了?” 温述本能摇头,但视线还是不可避免顺着哈桑手指的动作,落在了他手指的纹身位置。 狮子的鬃毛从头盔缝隙中钻入,搔痒着温述的脖子。 在某一个瞬间,温述还是挺希望自己下一秒就被白塔找到的。这起码意味着救兵来了,自己不用一个人面对死亡威胁了。 他一逃学学生,对比起逃犯,咖位还是低了点。 夜风呼呼地吹,加油站的机器人因为服役年限太高,接触不太灵敏。它呆滞地抬起摄像头,左右来回扫描两个男人,用陈旧的算法计算二者是否有打起来破坏加油站的可能性,红外线灯在它头顶不停闪烁。 哈桑陡然收起了笑容,眉弓压低,整张脸都藏在他乱发的阴影下,他用低沉可怖的声音质问温述,“我倒是感觉,你认得这东西呢?” …… 夜色是黏腻、浓稠、令人绝望的漆黑,空气中除了沙土和植物混合的独特气味,还掺杂了一股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一双黑色军靴踩在了暗红的血泥之上,碾压出些许痕迹。 银发哨兵身着黑色工装背心和黑色工装裤,露出臂膀和胸膛结实的肌肉,外套被他随意搭在肩上,但双手却戴着全指战术手套。他的颈部系着一条黑色颈带,右侧镶嵌着一枚银色徽章,其上缠绕帆船的大章鱼分外显眼,而这只大章鱼的双眼,是用紫色水晶镶嵌的。 哨兵也有一对紫瞳,颜色甚至更纯粹更幽邃,比水晶更能吸引人的视线,犹如一窟紫水晶洞,望一眼就深陷其中。他的相貌极其英俊,五官如刀削斧凿,唯独一双狭长的眼,眼皮是慵懒地耷拉着的,覆盖了一些瞳孔,让他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疏懒又厌世。 他看着面前一排死状各异的尸体,锁定了其中一名光头哨兵,他倒也不嫌脏,直接蹲在尸体旁边观察起尸体眉心的枪伤。 枪和子弹是这群混混自己的,从后方射入,贯穿型伤口。 他站起身,捡起不知从哪一边滚过来的头颅,拼在了一旁的无头尸上。 很好,完美契合。 他仔细打量着尸体的撕裂状伤口,几秒后拨打了一通电话,“你们浮空岛监狱是不是丢了个重刑犯?” 电话另一头立即一阵兵荒马乱。在得到谢安年的推断后,表示要立即彻查这件事。 等了大约十分钟,电话回拨过来了。 “是7866号,他是南部联合塔的战俘,危险等级评估达到sss级,原本一直单独被关押在黑牢里。但现在被锁在束缚器里的是狱警,他已经越狱了!” 第16章 温述逃出白塔不六小时,就被挟持了,这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在哈桑问出那句话的那一刻,温述就十分识时务地举起了双手,“我什么都不知道,谁问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强我对你造不成威胁,你杀了我反而问题就大了。” 黄金狮的利齿抵上了温述的脖颈,薄薄皮肉下血肉的芬芳让它蠢蠢欲动,鼻翼翕动呼着浑浊的热气。 听到温述这句话,哈桑沉声问:“你到底是谁?” 温述回答:“你可以发挥想象力,尽情猜猜。你看我们都有秘密,完全可以互帮互助。” 哈桑上前一步,阴影将温述笼罩,他粗声道:“弱者没有谈条件的权利。” 前后夹击下,温述被迫从机车上下来,摘掉了头盔。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要知道,我们东部联合塔向来爱好和平,你们这些野蛮人怎么总想着打打杀杀的。” 哈桑骂了一句温述听不懂的脏话,又用温述能听得懂的语言粗声粗气说:“去他妈的爱好和平。” 6米长的黄金狮利爪收紧,压低脊背,双目炯炯地盯着温述,危险低沉的低吼从喉咙中滚出。在夜色之中,整只狮子恍如一尊黄金雕塑,鬃毛和尾鬃仿佛燃烧着火焰,呈现出君临天下的王者气息。 温述被这压迫感冲击,心脏怦怦似乎要跳出体外。但在性命攸关之际,潜能被激发,他的大脑反而冷静下来。 如果哈桑真的要杀自己,那在服务区那里不就是最好的下手时机吗? 温述的目光转移到这头狮子身上,隐隐有了决断。哈桑越狱,为什么非得带着一个向导跑?对于一个穷凶极恶的囚犯来说,杀一个人远比留活口容易。 温述的指尖释放出点点金色光晕,他故意泄露出一点自己的信息素气味示好,向着黄金狮的方向勾了勾手。 “你干什么?!” 黄金狮先一步做出回应,它谨慎而警惕地朝温述靠近,用鼻尖一点点嗅着温述的指尖,确定温述手上的精神力没有丝毫攻击意味,空气中的信息素也十分温和,它才缓缓地收拢利爪,扬起头颅,高傲地在温述身前坐下。 如何抚摸一只大猫? 温述十分有经验。 由于大猫对你的气息还不熟悉,警惕性极高,所以你的手绝不能放在它的视觉盲区内,头顶和耳朵这类地方是万万不能摸的,一摸手就不用要了。 温述双手手掌向上,轻缓而坚定地托住了大猫的下巴,修长有力的五指完全陷入了蓬松而硬扎扎的鬃毛中,用上了些力气抓揉。大猫被摸得十分惬意,鼻腔里传出满意的呼噜声,进而将整颗头拱进温述怀里。 心知已经得到了黄金狮的信任,温述有些惊喜,他进而双手环抱住大猫的大脑袋,抓住了藏在鬃毛中的圆耳朵,在神经末梢最多、最敏感的耳朵尖上揉搓。 哈桑的喘息也粗重了以来,如投石入水,威士忌信息素的香气以他为源头,一层一层荡漾开来。浓烈、炽热、霸道,侵入了温述的鼻腔。温述下意识感觉不太妙,果不其然,他只感觉自己掌下的精神力在迅速流失,哈桑身上仿佛有个无底黑洞,疯狂地索取着那一丝丝黄金甘霖。 他现在对外可是个e级,哈桑是想把他榨干吗?e级调度精神力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哈桑榨取精神力的速度,没过多久温述就感觉自己的精神力输送越来越难以为继,甚至连精神力通道都感到干涩麻痒。 诚然,温述的精神力底蕴还是充足的,但温述还是果断地斩断了精神力链接,令这场恐怖的索取戛然而止。 狂吸信息素的黄金狮停下了摇头晃脑的动作,哈桑也不满地抬起头,“怎么停了?” 温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就势往后一躺,摔在地上,佯装气若游丝道:“我不行了……真的一点……一点精神力都没有了……” 温述还是硬生生地从哈桑那张脸上看到了一种名为窘迫的情绪。黄金狮凑上来,用湿漉漉的鼻头拱着温述的脸,试图让温述振作起来。 “我才e级,实在……实在实力不行……要不你另请高明?” 那只,哈桑果断拒绝,“不,就要你。你说还要梳理几次?” 温述心里吐槽,要是真把你治好了,我对你而言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你不得反手把我宰了? 他尽量地把这个数字往高报,“可能……二十……三十次不止?我的精神力池恢复还要三天……” 起码现在命保住了。 哈桑上前两步,像抱小孩似的轻而易举把温述单手抱了起来,不是那种很优雅很浪漫的公主抱,他就是以一个最省力最方便的姿势将温述托了起来。温述整个人“小鸟依人”地依在哈桑的胸膛上,整个人都惊了。 温述愈发感觉事情的发展不受自己控制,简直在错误的道路上狂飙突进,他不但要应对眼前混乱的情况,又要配合自己精神力池干涸的演出,干脆两眼一翻,装晕。 哈桑看着眼前小脸煞白、虚弱不堪的向导,有些焦躁地来回踱步几圈,他招来了黄金狮,将向导放在了狮子的脊背上。 庞大的狮子脊背平直,腰部微微凹陷,正好能将温述整个人稳稳当当地驮起。感受到身下炽热跳动的肌肉,温述吓了一大跳,差点发出声音。 从声音判断,哈桑捡起了地上的装备,哈桑背起了装备。 不错,还知道勤俭持家。 哈桑也上了狮背。 然后身下的坐骑动了起来,黄金狮一甩尾鬃,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向前蹿去,将破旧的加油站甩在身后。 骑着精神体跑了几分钟,温述突然想起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他的极速光轮z900! …… 温述本就一夜未眠,安抚暴走哨兵又消耗了精神力,再加上一路逃亡,先后遇上混混劫道和哈桑的威胁,体内和精神都处于透支状态。他之前全凭一口气吊着,现在阶段性解除了危机,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松弛了下来。 第18章 他被哈桑扶正,靠在他厚实的胸肌上,鼻尖一直似有若无地萦绕着威士忌微醺的酒香,而哨兵的偏高的体温更让他感觉自己像被温泉包裹。他开始还竭力支撑自己不要睡过去,但在黄金狮有节奏颠簸的脊背好似婴儿的摇篮,催眠效果绝佳,温述到底没支撑住,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哈桑怼摇醒了。 他感受到刺眼的眼光照射在自己的眼皮上,下意识用手遮挡。稀有的阳光让他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圣所,只有那里有可调节亮度的人造太阳。 本能比理智更先感受到不正常,温述强忍着双目的刺痛睁开眼睛,眼眶里瞬间分泌出一层泪水。 低沉浑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小妞儿,该起床了。” 温述立即跳起来,推开身前的人,身前的壮汉纹丝不动,自己却因反作用力连连后退,脊背撞到了玻璃门,门没有锁,温述直接摔进门内。 哗啦哗啦的风铃声响起,前台的老板被惊醒,揉了揉眼睛说道:“欢迎光临。” 温述看着哈桑逆光的高大身影,混沌的脑子彻底清醒了。干燥的热浪让他的眼耳口鼻都又干又疼,温述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盘古塔境内,并且已经朝着边境方向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他哑着嗓子问:“这是哪里?” 哈桑回答:“盘古塔,塔依拉市。” 温述立马掉出终端看地图,看一眼定位就瞳孔地震,连声惊呼。 塔依拉是一个边境城市,他们居然骑着精神体狂奔八小时,自己眼一闭一睁,就横跨了整个盘古塔! 怪不得温述可以看见阳光,原来是因为边境城市工业基础差,没有经济实力建造石泪金反应炉,反而给了人们得见天日的机会。 但看这个日头,太阳已经西斜,为周围的一切景物镀上了一层暖色调,显然时间不早了。 “我睡了几个小时?” “八小时。” 还好,远比温述得知现在他身处何处带来的震撼小。起码在这八个小时里,他的体力和精神力都得到了极大恢复。 “那你叫醒我干什么?” 温述回头一看,发现他们正在一个破落小旅馆前。 旅馆没有牌匾,用几张小木板拼了个前台,横竖摆了两张弹簧裸露的旧沙发,哪怕如此简陋,沙发对面竟还装了台信号不良的小电视。 现在一楼没有人,只有前台后的老板守着。 哈桑猫着腰转进旅馆,他一进去,空间就显得局促起来。旅馆老板有些胆怯地打量着这个哨兵,“住宿?” 温述站起来拍自己身上的灰,正苦恼自己的兜帽和脖子里全是沙子,突然被哈桑戳了戳脊梁骨。 “付钱。” 温述指着自己,瞪大眼睛。半晌他憋屈地走向前台,“开两间标间。” 哈桑纠正,“一间。” 温述不解,“向导和哨兵共处一室合理吗?” 哈桑粗声粗气道:“你跑了我怎么办?” 谁强谁有理,温述主打一个能屈能伸,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和逃犯较劲,转头对老板说:“一间双人房。” 旅馆房间的条件十分恶劣,但当下谁也没心情计较这点。两个人刚提着行李进房间,哈桑就进卫生间洗澡了。 温述暗哂原来那流浪汉原来不是源于哈桑的独特审美。 趁着哈桑洗澡,他下楼向老板买了点饮用水,付款的时候还感慨了一句这里一瓶纯净水能赶上他三天饭钱。 纯净水不算冰凉,但灌进喉咙里时,仍让温述的五脏六腑都感受到了滋润。 温述不紧不慢地上三楼回房间,刷开房门推了进去。 一开门他吓了一跳,又退回去确认了一遍房间号,肯定自己没走错房间后才又进去。 他和房间里坐在床边的男人大眼瞪小眼,问道:“帅哥,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第17章 温述眨了眨自己干涩的双眼,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夕阳的迂回透过落满灰尘的窗子照进房间里,令他视线所触及的一切都变得格外朦胧。天花板靠一根锈电线吊着的白炽灯危险地吊起,几块发霉的墙皮扑棱棱掉在那碎花布被子上。被子的颜色又硬又旧,颜色红绿搭配过于艳俗,而那高鼻深目,剃了个寸头的男人侧头看着自己。 温述这才看清他的双眼是金色的,落日熔金的颜色。 哈桑笑得露出一口整齐白牙,“怎么,不认识了?” 向导认人有两种方法,一是靠体貌特征,二是靠精神力感知,后者需要特别学习,但温述是会的。可就算如此,温述还是不敢认人。 大变活人了! 流浪汉变男模了! 温述看了他一眼,脸一点点染上薄红。哈桑估计只有那一套衣服,刚才洗澡估计全换下晾起来了,现在他坐在床边,全身上下不着寸缕。 “你……你把衣服穿上。” 哈桑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多余的衣服。 温述进了还氤氲着水汽的浴室,发现里面浴巾浴衣一应没有,半天才找到一条毛巾,扔给哈桑示意他遮一遮。 那毛巾忒小,对哈桑而言胯都遮不住,只能遮一遮重点部位,但尽管如此,形状也十分清晰。半遮半掩,还不如不遮。 温述一阵无语,“要不然你还是躺被子里吧。” “现在室温37度。” “你面对一个向导暴露身体,就是耍流氓。” “你觉得我在乎吗?” 他都杀人了,还在乎耍流氓? 温述忍无可忍,冲下楼向老板要两条浴巾,回去扔给哈桑,“我现在要洗澡,你老实点。” 事实是,哈桑不可能老实,温述泡沫才冲到一半,哈桑就在外面鬼吼鬼叫,“你是小姑娘吗?搓澡搓这么久,都要搓秃噜皮了!” 温述向来以情绪稳定著称,此时竟然额头青筋暴起,回怼道:“你是猴子吗鬼叫什么?!” “呦~还害羞了。” 温述闭上双眼平复呼吸,就连那些圣所里幼稚的青春期哨兵都不会用这种方式调戏向导。 冷静,温述,你和他计较什么? 乘坐渡轮去往南部联合塔,找到那个名叫巴拉特的小镇,再打听打听里面有没有个黑发黑眼的外地女人有过一个叫白繇的儿子,将白繇学长的遗书送出去,自己的任务就达成了。 尽管他这样催眠自己,温述知道这样并不能说服自己。若是仅仅为了送一封遗书,温述也许不会离开白塔,究其原因,他是为了自己。 杨明弦曾将他十岁之前的记忆覆盖,让他不必回忆某些痛苦的过往。春晖大桥事件过后,温述原本的线性记忆变成了零散的片段式,这让他遗忘了一些东西,又想起了一些更遥远的回忆。 温述想起,自己小时候生活在一个矿业小镇上,镇上的每个人血液里都流淌铁臭和焦油的气息。那里仅仅驻扎着少量的哨兵和向导,而镇上的居民们将他们奉若神明一样尊敬。温述由叔叔婶婶抚养,叔叔婶婶更偏爱自己的亲生骨肉,对温述很不好。 温述从七岁开始下矿,在大人身后灰头土脸地捡碎煤块,甚至由于身材矮小,机器故障时,甚至还被拴着根绳子吊进工业烟囱里清理烟灰。这些记忆都过于久远,又被杨明弦有意模糊过,温述回忆这一切,只感觉在看别人的故事。 但这确实是他一生最开始的记忆。 他童年最深刻的记忆莫过于逃离家庭,被巡逻队带回白塔的那一晚。那时他刚刚分化,发着高烧,被惊恐的叔婶毒打一顿后关进橱柜里,他用尽最后力气砸碎窗户,逃出家门,躲进一处铁矿坑。 呼啸的狂风裹挟着纸灰余烬般的灰黑雪片,雪片淹没了他的口鼻,灰色覆盖了他的全身,渗透了他的皮肉、他的骨血、他的灵魂。他额头滚烫,四肢冰冷,喉舌腥甜,以为再也走不出那个幽深的矿坑,再也走不出那个大雪夜。充盈他视线,陪伴他在雪夜的,只有那些乌黑的、冰冷的、闪烁着幽微红色荧光的铁矿石。 被冻死前,巡逻队发现了他,并将他带回了中央白塔。 杨明弦教导他,一切污秽、一切罪孽都要被隔绝在塔外,人们倾尽一切资源维护着塔的绝对纯洁、绝对高贵、绝对正确,这里永远是田园牧歌的伊甸园。 李铭钺和一众贵族告诉他,他是高贵的向导,理应割舍一切肮脏的过往,宁可蒙上面纱永居高塔,也不可染上塔下的尘埃。 许多师长又教导他,他的灵魂属于白塔,他要为塔而生,为塔而死,成为戍守界碑英灵,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但现在的温述只想问 ——塔下的人呢? 千千万万个和年幼自己一样孱弱无助的普通人呢? 没有人为他们战斗吗? 若是当年自己没有分化为向导,矿区的巡逻队还会联合三个大区的警力,不遗余力地寻找自己吗? 第19章 自己或许,将永远走不出那个大雪夜…… 那个彻骨寒凉的大雪夜。 与李铭钺争吵时,他口不择言攻击自己的话也许没有错——自己哪怕成了s级,骨子里流淌的,还是属于下等人的血。 但上等和下等,又是谁给划分的呢? 塔上塔下,主城下城,又是谁给划分的呢? 温述不明白这一切,所以他想亲眼看个明明白白! 但现在,因为这个逃犯哨兵的干预,自己得之不易的机会彻底泡汤了! 温述一捋头发,将发丝全都背到脑后,任水流冲走自己身上的泡沫。 偏偏哈桑又在门外叫嚷,“白——白九——” 温述啪地关了淋浴,给自己围了一条浴巾,唰一下打开了浴室门。 哈桑瞠目结舌,愕然地看着半身赤.裸的向导,随后极其轻佻地吹了声尾音上扬的口哨。 “还以为你是白斩鸡呢?没想到身材挺有料的,身上伤疤也不少。伤疤可是男人的勋章……” 温述随手扯了一条吸满水的毛巾砸过去,啪一声正中人脸。哈桑被糊了一脸有点蒙逼,完全没有想到温述直接冲了过来,骑在自己身上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十指收紧有动真格的架势。 哈桑想不到看上去性格温和好欺负向导会爆发出如此大的力气,完全忘了反制。 温述在他耳边恶狠狠地咬牙说:“你记住了,我们之间是国恨家仇的关系,不是能够插科打诨的关系!你忘记东部联合塔是怎么把你们打得屁滚尿流,声也不敢吱一个的吗?你觉得我们十万条人命的债能一笔勾销吗?你别忘了浮空岛的黑牢里还关着多少个像你一样的死囚!你没必要对我感兴趣,我也没必要对你客气!” 哈桑的脸色陡然阴沉下去,“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翻脸了?” 温述冷笑,“是啊!答应为你治疗就是我现在犯的最大的错误!” 哈桑突然用有力的双腿夹住温述的腰,一拧一压,用绝对的力量反制温述。而温述竟然冒着双手手腕被折断的风险,始终没有松开双手。 哈桑的脸色涨红,显然也并不好受。 现在温述并没有戴颈圈,他是真的抱着决一死战的想法冲出来的。他想明白了,他一个双相精神体s级,现在又处于全盛状态,而眼前这个逃犯精神域千疮百孔,感官神游更是如定时炸弹般随时可能爆发,实力大不如前。该怕的是哈桑,而不是他! 哈桑被锁住喉咙,但仍沙哑着狂笑,“想不到你是s级,看来我在服务区的时候就不该出手,你到底是什么人?” 温述眯起眼睛,“将死之人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你是逃出白塔的?等级是假的,身份是假的,恐怕脸也是假的!” “说这么多废话!现在要么你掐死我,要么我掐死你!” 哈桑如一只被挑衅的狮王,愤怒低吼,“你找死!”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第18章 哈桑警惕地望向门外,“谁?” 温述也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追捕自己的人找来了。 两人对视着,浑身肌肉紧绷,警惕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一时间没有任何人动作。 敲门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哈桑率先放松了动作,从温述身上爬了下来,温述也松开了掐着哈桑脖子的手、 哈桑开口,“你去看看。” 温述此时才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手腕脱臼一般的疼痛,咬着牙吐槽哨兵的身体强度都是怪物。他仍保持警惕,先进了浴室找到颈圈戴上,才去开门。 温述先在猫眼里看了一眼,感到有些疑惑。 他推开门,一股浓烈的百合花香扑鼻而来,他看见了一个全身都包裹在白色麻料长袍里的女人。 这个女人十分美丽,甚至可以称得上过分美丽,肤色称不上白皙,是被风沙磨砺过的质感,但五官浓烈又精致,一双眼睛如同剔透灰琉璃,些许金发从头巾的缝隙间泄出,如碎金般闪亮。 绝对不是旅馆的服务员。 而且,她脖子上戴着颈带,显然是一名向导。 温述愣了愣,“小姐,有什么事吗?” 女人看见他也愣了愣,似乎本能地想要转身离开,但她很快察觉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探头朝里看了一眼。 她指了指手中的花篮,问道:“先生,你要买花吗?” 温述低头,注意到了她撘在手腕上的篮子,篮子里果然装着数十枝娇艳欲滴的黄百合和白百合。温述出白塔后,看见的要么是被寸草不生的荒芜土地,要么是被污染后扭曲狰狞的变异植物,乍一看这几株在温室里精心培育的百合花,只感觉心旷神怡。 而且一个d级向导,在这荒蛮之地卖花,也挺不容易的。 温述动了心思,开口,“多少钱一枝,我买了。” 女人张了张红唇,似乎想说什么。一直在屋子里的哈桑倒是先开口了,他站起身,本就局促的双人间更显逼仄,低音炮在温述身后响起,“他不是问你买不买,他是问我买不买。” 温述迷惑地回头看向哈桑,“什么意思?” 哈桑环抱着双臂,斜斜倚靠在墙壁上,“小妞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你没看出来她是个公用向导吗?卖花只是借口,你要是买了她的花,就要和她睡觉。怎么,你对向导也行?” 说完,他不怀好意地怪笑起来。 温述的面颊腾一下涨红。 他久居白塔,从未接触过这种事。偶尔看过几句,也不过是教科书上写的——“在某些向导资源匮乏的地区,允许向哨‘一对多’的情况发生”,“在特殊情况下,向导精神力难以支持精神梳理,可以使用肉.体代偿”。 卖花女看见两人住同一间房,而且全都衣冠不整地出现在门口,大抵推断出那个红色寸头的男人就是这名向导的哨兵。 果不其然,哨兵走上前去,结实的胳膊直接揽上了温述的脖颈,将向导带进了自己怀里。向导挣扎了两下,但是被哨兵健硕的胸肌糊得够呛,推半天没推开。 哈桑挑眉问道:“看不出来吗?我们都开一间房了,有点眼力见就不该问出那句话。” 卖花女弯起红唇,妩媚一笑,“我能看出他是e级向导,却看不出你的等级,我想你的伴侣应该满足不了你这么高等级的哨兵,所以……” 温述三观受到了冲击,脱口而出,“那不是3.p吗?!” 话刚说完,他就自知失言,捂住嘴巴。 哈桑用故弄玄虚的语气说:“这就受不了了?那你是没见过军营里那群……” 温述:“闭嘴。” 卖花女心知自己今天敲错了门,十分抱歉地对着两人道:“看你们感情这么好,我就不打扰了。” 温述连忙辩解,“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卖花女微微一笑,从花篮里挑选了一枝黄百合,递给温述,“算是我的赔罪,先生。” 黄百合映衬着女人姣好的容颜,温述愣了一下,接过花,“谢谢。” 温述看着卖花女提着花篮离去,他不知道她是否还会敲响另一个房门,问出同样的话,但这一切都不是温述能够干预的。 温述刚关上房门,哈桑就夺过了温述手里的花,“你还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公主。” 哈桑这句话用的是嘲讽语气,二人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又恢复到了剑拔弩张的局面。但问题来了,刚才两人一言不合要动手,却被人打断,现在是否还有打下去的必要? 错过时机,也没有了战意,似乎没必要打了。 温述回到卫生间,穿好衣服,一出来就迎上哈桑炽热直白的目光,“白九,你戴的是什么面具,为什么看不出痕迹,你真正的脸长什么样?” 温述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哈桑继续道:“你在加油站是骗我的吧?你不是e级,精神力池也没空,那你现在能给我做梳理了吧?” 怎么可能?温述自认没有任何义务救治一个敌方战俘,哈桑一恢复,自己就遭殃了。 温述摸着下巴,“现在不行。” 哈桑不满,本就高耸的眉弓拧出一道深壑,“那要什么时候?” 温述回答:“看你表现。” 哈桑又用温述听不懂脏话骂了什么。 南边的通用语言温述是会一些的,但哈桑说的话带了浓厚的口音,导致温述一个单词也听不清。 温述道:“我们约法三章。” 哈桑闷声闷气道:“你说。” “第一,我可以帮你治疗,但你不能干涉我的任何决定,也不能干涉我的任何行动;第二,我不过问你的事,你也不能过问我的事……” “我都答应,第三条呢?” “第三,晚上睡觉,你老实点。” 哈桑似乎感觉自己被侮辱,猛地站起来,却又在温述的注视下一点点坐了回去,咬着后槽牙说:“我对你这张脸提不起一点性.趣。” 第20章 温述微笑,“最好如此。” 有些人,就是吃硬不吃软。 哈桑充分向温述证明了,对付这种刺头,好言相劝佯装弱势是没有用的。要么把他打服,要么让他看不清你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 也多亏哈桑,对于白塔以外混乱土地的规则,温述也摸清楚了些。 哈桑还算有契约精神,真的不再骚扰温述。但温述清楚,哈桑的精神状态维持在一个岌岌可危的地步,稍一闭眼就会被精神雾霾笼罩,进而陷入无处可逃的梦魇当中。 将近凌晨三点的时候,温述起夜一次,就是为了观察哈桑的精神状况糟糕到了什么地步。 旅馆为了省本钱,完全没有考虑哨兵的身材去把床加长,导致哈桑即使斜着睡对角,也有一部分小腿耷拉在床外。 哈桑一手放在枕头下,一手紧紧攥着被子,额头满是汗珠,眉头紧锁,眼珠也在薄薄的眼皮下颤动。 温述伸出手,将手掌放在哈桑上方,探出精神力线。 几乎是精神力接触到哈桑精神域的瞬间,一声尖锐的爆鸣声就在耳边响起。 “温压弹!跑!”异国语言转化成温述能读懂的信息灌进脑海里。 炮火的轰鸣声、机.枪的扫射声,随着温压弹降下,士兵惊恐的惨叫声,无一不冲击着温述的大脑。温述眼前浮现出了他平生所见最为残酷的战场景象,无数断肢残臂,血沫横飞,无数士兵被温压弹蒸熟,或是窒息着痛苦死去。昏黑的大地上,却有更多人不计生死朝着火线冲锋。 他们无不高呼一个口号,“为圣殿的荣耀!” 画面已经远远超过了温述的承受能力,温述呼吸急促,胃液翻滚,立即收回精神力。 向导未经人允许,就窥视人的大脑是违规行为,被三课抓住是要判刑的,但哈桑在东部联合塔没有人权,温述大可肆无忌惮。 但他没有想到,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圣殿……”,温述默念这两个字。 南部联合塔是一个宗教掌握实权的联合塔,文化、政治、经济都和东部联合塔迥然相异。在南部,向导不叫“向导”,叫“牧者”,哨兵不叫“哨兵”,叫“骑士”,们的中央高度集权,“领袖”几乎被架空,所有实权收归教廷。 听说他们的教廷还下设了一个叫什么“圣殿骑士团”的机构,里面个顶个都是万里挑一的顶尖哨兵,但战败后好几个“圣骑士”都被我军俘虏了。 哈桑难不成就是…… 就在此时,温述感受到掌心的异动,他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天旋地转,恐怖的力量卷着自己的腰身,将自己重重摔到床上。 哈桑一手牵制温述的双手举过头顶,一手隔着颈圈卡着温述的脖子,双眼赤红如困兽。 他哑着嗓子说:“你果然还是想杀我。” 第19章 温述低估了哈桑的警惕性,但转念一想,自己大半夜不声不响站别人床头也挺吓人的。更何况自己还出手窥探对方脑子里的隐私,于情于理都不站边。 他吃力地从喉咙眼里挤出来两个字,“误……会……” 哈桑的金色双瞳一眨不眨地盯视着他,手上的劲道却是渐渐松了。 浓郁的威士忌气息依旧包裹着温述,温述被这气味刺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他见哈桑的手在自己的颈圈上摸索,嘴里还在叨叨咕咕什么。 “哎——你干什么?” “你这玩意怎么打开?” 温述惊了,“指纹解锁你别乱动!” 幸亏这颈圈够坚固,刚才哈桑也掐的是颈圈上方的部位,要真他用大劲把颈圈弄坏了,温述不知道要上哪哭去。 “拆了这玩意能怎样!” 温述平躺在床上,摊开手淡淡道:“会自爆。” 哈桑郁闷地捶了一下墙,墙上几乎立即出现了一个圆形凹陷,温述估摸着退房时要赔钱了。 “你别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 温述推开哈桑,要回到自己床上。 哈桑不干了,“明明是你先来骚扰我的!” 温述呵呵一笑,“约法里有我不许骚扰你这一条吗?” 哈桑瞪大眼睛,金色双眸中明晃晃写着三个字——“你耍我”。 “你们塔的向导都像你这么无赖吗?” 这不是贼喊捉贼吗?! 温述回到自己床上,钻进自己的被窝,由于困倦,硬板床此时也变得舒适起来。他闭上双眼,对哈桑说:“睡觉睡觉,再不睡天亮了。” 哈桑语气发冷,做了个切脖子的动作,提醒道:“下次我睡觉的时候,你最好不要站在我身边。” 温述无疑做了一个危险举动,他打搅了狮王的酣睡。 温述眼睛都没睁,“放心,不会有下次。” …… 接下来的两天里,温述和哈桑在塔依拉的相处比想象中和平。 唯一令温述的不满的是,这个大块头哨兵让他的花销直线上涨。 哈桑在吃到正常食物后,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用营养膏驯化味蕾。 在资源贫瘠的塔依拉,有机食物的价格堪比奢侈品,一袋健康管饱的营养膏只要1联合币,而一斤巨蜥肉要500联合币。 要喂饱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师型哨兵,可想而知花销巨大。 更何况,哈桑每一餐必须荤素搭配,必须使用新鲜蔬菜。 补充一下,这里100g新鲜蔬菜平均要价1000。普通人补充纤维素,只能啃啃蔬菜粉和冻干蔬菜。 哪怕连喝水,哈桑都不愿意喝塑料瓶和塑料袋封装的。哨兵的敏感味蕾让哈桑无比嫌弃里面的塑料味,只喝那些花里胡哨的玻璃瓶包装,而后者均价是前者的五倍! 以上情况尚且可以忍耐,唯一的麻烦是温述不能让哈桑继续裸.奔。 而且哈桑的相貌太过独特,必须要做掩饰。 在温述的亲自挑选下,哈桑憋屈地换上了他的新衣服。 一身露肤度极低的亚麻布长衫从肩头垂下,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过于显眼的红发和异域面孔。为了遮住过于高挺的鼻梁,温述还给他多配了一副面罩。 整套着装防尘防晒防暴露,几乎掩盖了一个人所有的特点。 温述挑选是觉得很满意,但哈桑穿着这身走出去,温述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风一吹,温述甚至能数清他衣服下的八块腹肌。猿背蜂腰腿长,若非逃犯,看上去倒更适合去走秀。 哈桑对温述追求低调的心态嗤之以鼻,“妞儿,我说句实话,你与其想方设法改造我,不如看看你自己。” “怎么说。” “你的气质太纯良了,一张假脸能盖住个屁。” 就在此时,他们身后响起了强烈的撞击声,两人回头一看,只见一辆无人车一头撞进了刚才他们消费过的服装店里,玻璃窗碎了一地。 哈桑指了指那个方向,“妞儿,白塔之外,这才是常态。” 只听轰隆一声,无人车内的炸.弹被远程引爆,整间店铺瞬间成了火海。两边的商贩惊恐逃离,浑身着火的店员和顾客尖叫着从店里抛出。洒着红色阻燃剂的无人机很快到来,但治安队却姗姗来迟。 温述随便扯了个看热闹的路人询问情况。 路人指了指着火店铺对面的店铺,淡定道:“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商业竞争,对面老板把对手一波送走了呗!” “治安队不管吗?” 路人上下扫了他一眼,质疑道:“你不是本地向导吧?治安队什么时候管过民事纠纷?” 你管这叫民事纠纷?! 温述凌乱地看向哈桑,“这和我的认知……很不一样。” 哈桑嗤笑一声,很是不屑道:“你管你们塔教的那个叫认知?” 不是低调不低调的问题。 在这个地方,就连汽车炸.弹当街爆炸都不会引起多少路人注意。 一眼扫过去,浑身铆钉装饰,梳着莫西干头,穿着奇装异服的大有人在。 反而那些穿着中规中矩,一眼纯良的老实人,会成为被骚扰和打劫的对象。 温述觉得自己悟了。 他们所站的地方被爆炸后产生的气浪波及,温述得换个地方站着聊天,于是他带着哈桑走进了另一家店里,“这回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可能需要换一身行头。” 半小时后,哈桑看着改头换面的温述走出试衣间。 他犹豫半晌,才评价道:“感觉你下一秒就会提着机.枪冲进人群扫射。” 温述戴上了足以遮住大半张脸的护目镜和风帽,回复道:“多说一句,扣你一顿饭。” 东部联合塔与南部联合塔之间是一片广袤的沙漠无人区,其间不仅存在沙盗威胁,更可怕的是潜伏在沙海之下的幢幢鬼影。 温述和哈桑的目的地都是南部联合塔,但就算时间再吃紧,他们也要老老实实地等待两座联合塔之间的“渡轮”。 最近的一艘在三日后出发,在这之前,他们几乎无事可做。 第21章 两天里,二人几乎走遍了塔依拉。 第一天他们去附近的沙漠里挖化石,温述意外地挖到了某种远古鱼类化石,惊异于这片干旱的沙漠竟曾是一片汪洋。哈桑也不知哪里来的门路联系到收购商,温述卖了化石还小赚一笔。 第二天,他们把钱花在了防空洞市场,夜场和红灯区的脱.衣舞秀上。 红紫交替闪烁的霓虹灯下,温述这辈子第一次看见双性.人摇着大鸟,身后夹着电动狐狸尾巴在他身前晃。 他的眼睛不干净了! 台上的双性人咬唇朝他抛了个媚眼,温述一口可乐呛进嗓子眼里,哈桑幸灾乐祸地大笑。 “妞儿,你不会还没成年吧?居然点无酒精饮料!我穿纸尿裤的侄子都比你能喝。” 温述努力控制自己的视线,让自己的目光不要和台上的小鸟们对上。 声音太过嘈杂,他只能用喊的,“那是因为我精神状态不稳定,如果醉酒无法控制感知,我会听见所有人的心声,到时候我的脑子会炸掉!” 哈桑举着威士忌靠近,“那么你现在也能听见喽?” 温述点头。 “你能听见我在想什么吗?” 温述刚想回答我现在e级怎么可以穿过你一个s级的精神壁垒,然而精神力线下意识地探入,温述吓了一跳。 哈桑打开了他的精神壁垒! 无视一切潜在风险,对着一个不明底细的向导,打开了他的精神壁垒。 在温述的眼底,灯红酒绿的夜场瞬间被磅礴浩大的精神域景象覆盖。 他一时间惊叹到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个极度混乱无序的世界。 华美的金色宫殿,门庭庄严,金碧辉煌,浩大无界。然而这座宫殿天地倒序,亭台颠倒,每一块梁柱,每一阶台阶,都如儿童极尽想象力拼出的积木般错乱奇异,就连庭院中的名贵树木,都连同着根系漂浮起来,温述身处其间,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鬃毛燃火的黄金狮卧在宝剑与荆棘编织成的王座上,睁着黄金双瞳俯视温述。 它在邀请他,来到它的世界。 当秘境的谜底过于诱人,整个精神域就变成了网罗温述渺小精神的庞大陷阱,温述不敢沉溺其中,猛地抽回精神力线,捂着胸口急速喘息。 “你听到我在想什么了吗?” 温述张了张嘴,差点脱口而出,但是理智把那句话憋回肚子里。他摇了摇头,猛灌了一口可乐。 哈桑喝着酒笑了笑,没有追问,而是把视线投在一旁的表演上。 逃过了吗? 温述可一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之后哈桑喝得烂醉如泥,但所幸不需要温述搀扶,靠着温述指路自己也能扶墙走回去。 夜半时分,温述实在过于好奇哈桑那诡异的精神域场景,摘了项圈试图用s级微操一探究竟。 然而一秒钟后,温述怀疑哈桑根本没有喝醉。 另外哈桑提醒温述不要在睡觉的时候打扰他,是合理的、明智的、正确的。 第三天清晨,温述被一声巨响惊醒,于热浪中睁开眼。 昨夜的狂乱还残留在身体里,他勉强拖着自己的身子下床在窗边看了一眼,发现窗外晴空万里。明亮的太阳让他认知错乱,恍惚以为他还身处圣所,但接下来的事很快认清了现实。 小旅馆楼下半死不活地躺着个人,半边身子都烂了,人下边是一个四分五裂的大坑。一群雇佣兵乌泱泱地围上来把人拖走,嘴里嚷着,“私人恩怨,全都散开啊!” 巡逻队的哨兵就站在十几步远的地方,眼观鼻鼻观心,当什么也没看见。 两架无人机已经飞过来洒水清理血迹,聚堆看热闹的人也散开了。 这就是,塔外的世界。 他右手摸上扣住自己脖颈的项圈。指尖探入项圈,摸到缠绕着脖子半新不旧的白色绷带,再向后移,摸到了向导最为敏感的腺体部位。 滚烫,微凸,在他指尖下跳动。 甫一按压后颈那个微微凸起的腺体,温述的整个身体就剧烈颤抖了一下,呜咽了一声后瘫倒在床上。 他紧张地回头一看,发现哈桑早已不见踪影。 温述对他去了哪里不感兴趣,并庆幸他没看到自己的窘态。 温述进了卫生间,解开颈圈,拆了旧绷带。 后颈的伤口早已痊愈,但哈桑五指留下的抓痕分外刺眼。 温述洗去自己一身信息素味,又自力更生简单处理了伤口,拿出两支针剂给自己静脉注射。 一支是信息素伪装剂,让他的浑身逸散的乌龙茶香变成艳俗的玫瑰香气。 一支是强效信息素抑制剂,瞬间安抚了他躁动的腺体。 拾掇完之后,他缠上新绷带遮盖淤青,胃袋适时发出响亮的哀鸣。 温述刚下楼,就被浓烈的烟味、汗味、脚臭味熏得眼泛泪光。他一眼扫去,旧沙发上挤满了无所事事的闲人,吞云吐雾的普通人居多。 有三名哨兵在场,但他们明显地游离在人群之外,普通人也谨慎地和他们保持距离。 旅馆的电视上正在放早间新闻,但大多数人的注意都不在女主播字正腔圆的播报上。 “5月11日5时03分,燧人塔南部海域发生7.1级地震,震源深度为10千米,根据全球海底大地震近实时震源机制解反演结果,此次地震是一次逆断层地震事件……距离震中较近的乡镇有较强震感……自然资源部发布红色海啸预警,地底运动极有可能引起玻璃种大规模暴动,请沿岸居民注意避险……” “中央白塔首席向导李燮莅临盘古塔,就将于5月底就战后‘人质问题’与南部联合塔代表进行会谈,李燮首席表示,将为争取人质获释付出一切努力……” 李燮斯文俊秀的脸在镜头前一晃而过,人堆里马上响起了轻浮的口哨声。 一名哨兵道:“玛德老子要能睡这种高级货一回,这辈子都值了!” 听见这句话,温述的脸轻微抽搐了一下,竭尽全力才把绷不住的嘴角压下去。如果没记错,前两个月他才参加了李老爷子的六十六大寿。 但高级向导就是这样,只要不说,没人分得出你二十六还是六十六。 但马上有哨兵帮他回怼了回去,“想屁吃呢!像这种塔上的向导和我们都有生殖隔离,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 “塔上的高官不会下来的,你就梦里想想吧!” 哨兵们的注意很快被其他的新闻吸引。 听了几则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新闻,温述暗暗舒了一口气。 三天了,中央白塔果然没有将自己失踪的新闻放出来,这种丑闻,总得藏着掖着,暗中寻人。 哈桑越狱的新闻同样也没有放出来,可能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就在此时,有人按了遥控器,一本正经的新闻播报画面一转。 “看的劳什子玩意儿?没劲!” 咿咿呀呀的男女呻.吟声响起,屏幕上白花花一片。 牛批,真大早上看片啊! 室内的气氛顿时火热起来。 而温述此时也注意到,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粘在自己身上。 是刚才起哄的三名哨兵,他们穿着磨损严重的制式皮衣,周身散发着一种硝烟和烟草混合的刺鼻气味,看样子是属于某个私人组织的雇佣兵。 其中留着络腮胡子的一人挪动了位置,像嗅到肉味的鬣狗,大手拨开几个人,目光不老实地逡巡在温述屁股后,“小妞儿,扭扭屁股!” 温述一个侧身躲开,指尖银光一闪。 络腮胡登时感觉自己胯.下一紧,只见一把锋利的蝴蝶刀已经抵在自己脐下三寸,但他显然把向导没当回事,手上还不老实。 既然如此,温述也不客气了,刀光一闪,哨兵当场遛鸟。 周围马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起哄声,甚至盖过了h片的声音,“辣妞!” “够劲儿!” “……” 在众多起哄声中,温述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向门口看去,果然看见哈桑正抱臂看着自己,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 第20章 温述收回目光,恰好看到络腮胡恼羞成怒,高高扬起巴掌正要落下来。 温述拧眉刚要躲,就看到一只大掌抓住了络腮胡的胳膊。 那双手五指修长,掌心宽厚,手背凸起的筋络清晰可见。那是一双习惯了握枪的手。 当哈桑收紧五指的时候,温述甚至能听到他掌下骨骼被碾压发出的咯咯响声。 温述毫不怀疑只要哈桑继续用力,络腮胡将失去他的胳膊。 温述扯了扯哈桑的衣襟,“我没事,不要惹事。” 络腮胡浑身颤抖,显然在用尽全身力气与哈桑抗衡。他满头大汗地看向哈桑,脸上已经浮现出惊惧后悔的神情。 他颤抖着声音求饶,“放……手。” 他的同伴也在替他求情,“我们有眼无珠真没想到这向导是有主的,哥们儿我们给你下跪认错行不行?” 第22章 哈桑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们,熔金般的双眼看向温述,“他用哪只脏手碰你了?” 温述犹豫了一下。 络腮胡慌忙求饶,“没碰到,没碰到!” 温述飞快微笑了一下,又把笑容收回去,对哈桑说:“两条,都卸了。” 哈桑没有手下留情,五指一掰像掰一块苏打饼干似的把对方的胳膊掰折了,换另一条,又咔吧一声把另一条掰折了。 络腮胡顿时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他身边的两个哨兵见同伴受伤,却屁也不敢吱一声。 哈桑仅仅是眉弓压低,睨了他们一眼。 在铁塔似的哈桑面前,所有人都像毛没长齐的小鸡仔。 络腮胡两条手臂软绵绵地垂下来,早被哈桑吓得屁滚尿流,就差跪下来给温述磕头了。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咱这也不知道这是小哥你有主了……要是事先知道,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干这事儿啊!” 哈桑直接伸脚把络腮胡扒拉到一边,不让他对温述聒噪。他高大的身躯挡在温述面前,让温述看不见那络腮胡的丑态。 他沉声道:“吃饭去,饿。” 恰巧温述也饿,他点点头,仰头对哈桑微笑,“好。” 他直接挽上了哈桑的胳膊,和他一起走出旅馆。临走前,他不忘礼貌地回头对众人微笑致歉。 络腮胡哨兵的两个同伴见哈桑走远,才敢把络腮胡从地上拉起来去治疗。 断胳膊断腿对哨兵而言算不上重伤,但他们可是刀口舔血为生的佣兵,断了手没法摸枪,而且在伤愈之前,他无法继续接任务赚赏金。 他们哥几个平日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做,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今天算是踢上铁板了。 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姿色平平的e级向导是怎么勾搭上的高级哨兵,这高级哨兵还挺宠他的样子,当众给他出风头。 晦气! 温述一踏出旅馆门,就感到滚滚热浪袭来,紫外线炙烤肌肤,带来针刺般的痛感。 这里的建筑大多为土黄色夯土堆砌,异域风格强烈,甚至有点南部联合塔的调调。但由于饱受异种入侵和恐怖.袭击侵扰,所有的建筑都是灰头土脸的战损风格,每一个顶楼狭小的窗口都可以充当瞭望口和狙击口。 除了土就是砖,视线所及一片干燥而萎靡的枯黄。 街道两旁有颓萎蜷踞在角落的人,看向温述的眼神也是警惕的、麻木的、不怀好意的。 但碍于哈桑的存在,没人敢动歪心思。 “刚才在旅馆里,你为什么没阻止我?” 温述反问:“为什么阻止你?” “我以为你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 “还能不喜欢什么?不喜欢流血,不喜欢受伤,看到断胳膊断腿就要吓得缩成一团嘤嘤哭。” 温述一时无语,他没想到自己在哈桑眼里是这么个形象,气得直接给了他一杵子,“一流氓踹他一脚他能老实?他下一次只会继续不长记性贴过来,与其这样不如让他长点记性,给他点苦头吃。” 哈桑扑哧一声笑了,举起双手道:“是我说错了,妞儿你心够狠。” 两人在大街上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家提供哨兵餐食的餐馆。 塔依拉资源贫瘠,餐馆没有菜单,大多数时候都是店里有什么,老板上什么,顾客就得吃什么。 由于哨兵味觉敏感,他们的饭菜最多放一点盐调味,温述见得最多的就是大块大块的白煮巨蜥肉和白煮巨蜥蛋。 而这一盆白煮肉一端上来,就遭到了哈桑的嫌弃。 肥肉大块,瘦肉干柴,乳白色的汤里浮着一层油花,看着就没有食欲。而温述的是大饼夹肉,肉里掺着切得细细的青红辣椒丁,一眼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 当然,就算是如此简单的食物,也价格不菲。 温述没有忘记哈桑挑剔的饮食习惯,掏出一袋蔬菜冻干粉推到他面前,“你将就将就,最近手头紧。” 哈桑把自己的水煮肉推到一边,“我要吃你的。” 温述把水煮肉拉回来,“不行,你乱吃东西舌头疼别怪我。” “你是向导可以调控我的味觉。” 温述想到了李铭钺被辣哭的脸,心虚道:“我不会。” “我已经迁就你两天了,不逼你做梳理也不逼你做调控,我认为我已经表示了足够的尊重。” “我是真的不会。” 哈萨只觉得是温述在糊弄自己,声调提高,“你连味觉调控都不会,当什么向导?” 温述不乐意了,“你和向导缔结契约,就是让他给你调控味觉的吗?” 哈桑一把将水煮肉推过去,“他们也就这点用处了。” 温述的也有点发火,不只是哈桑,他还见过许多哨兵存在这种心理,不服自己因哨兵的本能被向导素控制,认为向导只会拖后腿。 但他这几天也摸清了哈桑的性子,知道他是对自己的火气在先,在故意刺激自己,心里不一定这么想。而且昨晚的针锋相对过去了,现在本应是安宁的早饭时光,温述身子骨还发懒,实在不想刺激这头野兽。 他用筷子插了一块肉,递给哈桑,好言相劝:“哈桑,你怎么说曾经也是个军人,你应该懂得向导不是你泄欲的工具,也不是任哨兵挑选的摆件,他们是与你并肩作战的战友!” 哈桑不接肉,冷漠道:“可在我们联合塔,‘牧者’就是被圈养的工具。” 南部联合塔管“向导”叫“牧者”,“牧者”的地位与他们带有神性的名字截然相反,甚至可以说,他们根本就是“骑士”的性.奴。 温述第一次感受到文化差异的冲击,默默收回了一块肉。 哈桑还在继续输出,“从数据上看,我们向导的阵亡率远低于你们。在死亡面前,尊严能值几个钱?你们嘴上说着荣誉,还不是被忽悠着去填战壕。” 温述举起手,叫来了餐馆老板,“老板,这份餐我们没吃过,退了吧。” 哈桑一愣,“那是我的饭!” 温述低头啃自己的饼,“我的钱,我买的饭。心情不好,不想给你吃。” 因为被温述克扣早饭的缘故,哈桑浑身气压极低,唇线锋利的嘴角下拉,金色的眼睛里也燃烧着暗火。 温述刚吃饱喝足,就被哈桑强硬地拉着手腕往前走,硬生生被拉进了一处无人的小巷子里。 土楼撇下的阴影没有使热辣阳光照在皮肤上的焦灼感没有减轻,反而经由粗粝土墙积压,变成了一股让人胸闷气短的干燥热浪。连风刮在脸上,都像有火燎过的刀子在割。 在这种天气下,人很容易就会感到暴躁。 也更容易擦枪走火。 两天以来的和平终于被打破。 哈桑有些粗鲁地将温述甩到墙上。他收了力道,导致温述除了事发突然的怔愣,没有感到任何疼痛。 温述一抬头,哈桑的身体就欺压而上,将他堵在墙和双臂之间,用狮王逡巡领土的眼神扫视温述的面颊。 低沉的声音使温述的耳膜共振。 “温述,东部联合塔的向导都和你一样吗?” 温述同那双金灿灿的眼眸对视,心里发慌,但竭力保持声音平静,“我感觉都一样。” 两只眼睛一张嘴,按部就班地被圣所培养长大,统一通过合格性筛查,吃同一个食堂交同一份作业,甚至传道授业的老师都是数十年雷打不动的同一个。他们本质上没有区别,都是流水线统一作业的产物。 哈桑呲呲笑了两声,“那我今天让你变得不一样好不好?” 身体的危险雷达报警,温述浑身汗毛倒竖,本能感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而哈桑接下来说出的话,会对自己的人身安全产生威胁。 “你干什么!” 哈桑的一只手握住温述的肩颈,粗糙的大掌衬托得温述脖颈纤细,蓝色的经络从薄薄的一层皮肤下透露出来,仿佛轻轻一按就会汁浆迸出。哈桑犹豫了一下,竟然不敢用力。 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两天竟然在这个小向导面前讨不了一点好,哈桑的语气就恶劣下来,“你们东部联合塔的向导,没有哪个是被南部的哨兵标记的吧?” “你想干什么?” “与其吃你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不如让我自己去拿!” 浓郁的威士忌信息素以哈桑为中心爆发开来,这威力就像直接往地上扔了枚炸弹,汹涌的信息素瞬间霸占了温述的感知器官。 不妙的是,并非普通的信息素,其中掺杂了某些诱发向导结合.热的成分,这是哨兵求爱的信息素! 温述的腰腿几乎瞬间就软了,他没有料到哈桑会突然来这么一下,几乎是靠墙体支撑才没有倒下去。多亏抑制项圈的作用,让温述没有瞬间发.情,但信息素的味道却是不受控地散溢出来。 哈桑贴着温述的脖颈嗅了嗅,不满道:“怎么变味了?” 第23章 温述想起自己早上注射的那支信息素伪装剂。 但哈桑信息素的味道非但没有减淡,反而变得更浓。温述不仅仅感受到腰腿酸软,更是呼吸急促,浑身暴汗,眼前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他意识到就算有抑制项圈,也无法抵抗结合.热的到来。 尽管在从前的交往中,温述掌握着哨兵的身体,控制着哨兵的精神,但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向导,成年后会被哨兵的信息素勾引,会渴望哨兵的爱抚,渴望深度结合带给他的安全感。 哈桑估摸温述到了临界点,伸手碰了碰温述的腰。没有想到只是用指尖碰了一下,温述浑身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腰部也随之弹跳了一下。 哈桑不解,“你为什么要忍着呢?你都逃塔了,为什么不干脆和我走,非得处处和我作对?” 温述眼神迷离,雾眼迷蒙地看着哈桑一张一合的嘴唇,集中自己所有的注意力才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眼前的黑雾中时不时闪现春晖大桥下的场景,闪现出年幼时在矿区的场景……闪现出更多陌生又熟悉的场景,直至视野最后完全被哈桑的面庞占据。 不! 不行! 绝对不能! 温述想要摘除颈圈,这样就能逃出哈桑的禁锢。然而手指摸上颈圈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哈桑洋洋得意的笑容。 他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自己真的摘下项圈,腺体就失去了最后的保护。哈桑就是冲着标记自己来的,正处于结合热的自己真的能防住吗? “住手……”,温述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你如果真这么干了,我会杀了你。” 哈桑按住了温述死扣项圈的手,有意带动他动作,“如果到时候你舍得下手,我让你来杀。” 深度结合会在哨向之间产生非同一般的强联系,即使向导在深度结合前对哨兵恨之入骨,被标记后也会受契约影响无法做出任何伤害哨兵的行为,甚至就连伤害哨兵的想法也不能拥有。 但现在是什么年代,科技都进步了,标记也不是不能做手术消除。 温述嘶声道:“我做手术抹除了再杀!” 哈桑怒然,“你敢!” 温述双眼闪过一丝光晕,他不顾等级的差距发动【海市蜃楼】异能,但后果就是被哈桑迅速发现后击碎。 他脑仁剧痛,如被卡车撞击后又被车胎来回碾压,身体肌肉也因为颅内剧痛而轻微痉挛,眼角霎时间流出两道鲜血。 温述一擦,糊了自己一脸。他也没想到反噬这么严重,也被吓了一跳。 见血之后,哈桑大惊失色,他立即扳过温述的脸,用手指擦温述脸上的血,但越擦越狼狈。最终他暴躁地低吼:“你就这么不愿意?!” 温述对吼:“换你你tm愿意?!” 哈桑怒极反笑,“好好好!我本不想对你用异能的,但这一次为了让你听话,只好让你尝尝了。” 不知何时,鬃毛燃着熊熊火焰的黄金狮出现在哈桑身后。 温述突然感到一股极其强大的压迫感笼罩在头顶。 这种感觉是无实质的、无缘由的,却如泰山压顶,巨日凌空,如金字塔的神迹耸立于前,如在向巍峨古老的神殿顶礼膜拜,当人们见到这些过于宏伟的事物时,总会生出一种冲动。 下跪的冲动。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圣谕,每一个指令都必须执行!在他目光所及之处皆为领土,领土之上皆为臣民!这就是哈桑的异能 ——【君临】。 在黄金狮双瞳的注视下,温述被这强大的异能震惊,哈桑到底是什么等级! 而他的手已经摸向了颈圈的锁扣。 他内心几欲吐血,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识在斗争。 解开项圈! 不!绝不能! 当第一条意识以压倒性的力量占据上风时,温述的嘴唇几乎被自己咬烂。 但没过几微秒他就想开了,要是真被强行标记了,他也不能寻死觅活,但他一定要让哈桑用往后余生后悔此时强行标记了他! 他死死咬牙,尝到了自己口中的血腥味,随后他用南部联合塔的语言,骂了一句他这辈子能骂出的最脏的话。 力求能让哈桑立即听懂。 “?????? ????? ?? ?????? ???????(我要艹得你屁、股、开、花)!” 哈桑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错愕,甚至还掺着点迷茫。 恐怕温述兜头给他一拳,都无法产生这种效果。 第21章 就在温述解开颈圈的下一秒,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狂风卷起温述的额发,他眼睁睁看着哈桑被电磁弹击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砸倒了巷末的土墙。 【君临】随之被打断,温述脱力滑倒,差点跪在地上。 是谁救了他?温述向巷口看去。 温述一抬眼,霎时间感到自己的双目被银色的光晃了一下。 哨兵散在额前的银白发丝在耀眼的阳光下,几乎透明。 四目交错的刹那,温述似乎跌入了一轮倒映紫色月轮的光湖。 下一秒,银发哨兵直接如一颗音速炮弹射而出。他手中提着一把spt32冰暴动能狙击步枪朝哈桑射击,但子弹与哈萨的皮肤相击,居然发出了金属的铮鸣声。 意识到哨兵皮厚扛不动,银发哨兵直接撇了手中的冰暴,很苦恼地嘁了一声,“看来没法活捉你了。”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紫色双眸中闪过一线猩红,“那就死吧!” 天上传来嗡鸣声,温述抬头,看见一架无人机不知何时飞到银发哨兵头顶,给他空降了一把电磁枪。 温述震惊,这后援够骚气啊! 可是电磁枪还未完成蓄能,哈桑已经飞身到银发哨兵眼前,没有任何过渡,竟直接激发身体机能,在瞬间达到30%解放,手臂兽化成狮爪,一爪子向银发哨兵拍去。哪怕是s级哨兵,都难以在这一击下全身而退。 但银发哨兵比他更快,温述甚至没有看到银发哨兵的残影,就看到他瞬移站到了一旁的墙上。 银发哨兵甚至还很嘴欠地发表评价,“比数据慢了不止一星半点,看来伤还没好啊?” 点点碎银在空中飘荡落下。 温述的视力让他一开始没看清那是什么,但一秒钟后,他意识到这是银发哨兵的头发。 银发哨兵看着那缕断发,抬手接住,瞳孔收缩了一下,“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 哈桑已经够强了,但银发哨兵竟然你直接躲开他的攻击,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静水之下,暗潮涌动。身为在场对精神力感知最强的向导,温述第一时间感知到空间中正常的精神力波动,他察觉到哈桑又要使用【君临】,毫不犹豫出声提醒银发哨兵。 “小心,他的异能控制人的心智。” 银发哨兵意外地看了温述一眼,赞扬道:“感知力不错。” “你……” 温述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银发哨兵伸手往下一按。 扭曲的空间瞬间被抻平,甚至静水流深的恐怖暗潮也在顷刻间没了踪迹。 一瞬间,别提劳什子异能,什么精神波动都没了。 温述和哈桑都震惊了,两道声音几乎叠在一起。 “黑暗哨兵?!” “居然是黑暗哨兵。” 面对强敌,哈桑毫不犹豫放出精神体,六米长的狮子呈王者之姿凌空出现,直接张开血盆大口袭击银发哨兵的后背。银发哨兵立即跳开,可还是被黄金狮抓破右臂。而他刚才脚下踩的土墙就不幸了,四分五裂连个全尸都没有。 就在此时,电磁枪蓄能完毕,银发哨兵举枪射向黄金狮。 黄金狮提前预判,闪身躲开。 然而,银发哨兵并没有按下扳机,而是猛然调转枪口,朝哈桑射击。极近距离下哈桑来不及躲闪,只能勉强避开要害,刚才他就毫无防备地被电磁枪击中受了伤,现在更是伤上加伤,左腰被顷刻间融了个大洞。 温述甚至能闻到皮肉烧焦的香气。他捂着后颈扶墙站起来,一点一点往后退。 “你旧伤未愈,重度感官神游,解放30%是极限,实力不及巅峰时期十之二三,这种状态不可能打赢我。”银发哨兵重新让电磁枪蓄能,对着哈桑的头颅瞄准,“但你死在我手上,不算丢脸。” 哈桑吐了一口血,殷红的血浆中甚至混着一些块状内脏,他嘶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银发哨兵的食指压紧扳机,一字一句道:“谢、安、年。” 是他! 听到这个名字,温述心头一跳,强压着没有表现出来。 哈桑咳嗽了两声,模样看上去很痛苦,他撑起身子,回头看向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温述,竟还笑得出来。 “妞儿,你的救星来了,我得暂时退场了。” 说得倒像是个身穿金甲圣衣,荣誉退场的骑士。 温述暗暗吐槽,但他也只是紧紧盯视着哈桑,一言不发。哈桑知道自己的太多秘密,要是现在落井下石全秃噜出来,那自己可玩完了。 第24章 幸好哈桑并没有落井下石,但不幸的是,他问了一个更刁钻的问题,“我昨晚的问题,你有答案了吗?” 温述浑身一僵,谢安年的视线也转向他。 谢安年开口,“什么问题?” 哈桑骂了一嘴,转头用普通话说:“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上.床你也管?” 谢安年看了看温述,又看了看哈桑,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容我问一下,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温述脑子懵住一瞬,先在心里骂了一句哈桑傻x,而后字正腔圆地骂了一句,“想peach!” 哈桑哈哈大笑,“那真是可惜了。” 温述,“……” 就在此时,哈桑身下突然亮起一抹红色光晕,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间。 谢安年瞬间反应过来不对,一炮轰了过去,蓝色电磁与红色光晕交织,可惜为时已晚。 而此时地面上,只余一个烧焦的弹坑。 温述定睛一看,那么高大一个哨兵居然大变活人,凭空消失不见了!但他眼尖注意到,其上弹坑边上有一个用鲜血画成的奇怪标志——图案小半边被破坏但依然鲜红,依稀可见外轮廓是一个圈圈,中间是一个三角形,最里面的图案却被焦化层覆盖,模糊不清了。 谢安年也跳下来研究这标志,似乎看出来什么,立即拍照取证,接着拨打电话,“没错……他逃了,你们快点去追……传送距离有限,他逃不了太远。” 温述默默记下这个图案,没有声张,趁着谢安年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一点一点往外挪。 二人的交手比温述想象中快太多,任何惊天动地的大场面都没有出现,他们只是短兵相接,评估对方的实力后迅速做出了判断。 哈桑判断自己身负旧伤必输无疑,于是他没有丝毫犹豫,干净利落地逃跑了。 谢安年则是…… 好吧,温述现在看不透这个哨兵。 温述强忍着浑身的不适,猫着腰已经蹭到了巷口,只怕走得不够快,爬也要爬出谢安年的视线。 他如此忌惮这名黑暗哨兵是有理由的。 他认识谢安年。 甚至可以说,他害怕谢安年。 第22章 在八年级某节安全教育课上,授课老师曾放过一部纪录片。 视频取景是某个荒漠地区的界碑,看建筑特征是南部联合塔风格。很快,作为主角的哨兵入镜。全片没有一句讲解,唯独哨兵杀敌打怪如砍瓜切菜,在敌军基地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满屏马赛克都遮不住飞溅的血浆。 而作为主角的哨兵,全程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看到最后,全班本在交头接耳睡觉摸鱼的向导都瑟瑟发抖地抱紧了自己。 “神呐保佑我不会嫁给这种哨兵!” “我差点看吐了……” “这还是剪辑版。” 正因为这个教学片,温述深深记住了那名哨兵的名字——谢安年。 不过那时他的头发还是黑的,怎么现在成白毛了? 在职军人允许染发吗? 这杀胚是专门来追捕哈桑的?总不能是来追捕自己的!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少和他打交道为好。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温述眼前的景物叠了三重重影,他强忍了身体的酸软颤抖,捂着自己的小腹向前走,可在下一秒,他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抓住后衣领,直接一把扥了回去。 那一刻,温述明白自己被厄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身后传来了一道过于清朗,过于年轻,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你跑什么?” 温述呵呵笑了两声,故作镇定回答:“我想起来我还有别的事,话说你怎么不去追他?” “追捕逃犯又不是我的工作,遇到他只是碰巧。” 谢安年不是来追捕哈桑的? “……”,温述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总不能被中央白塔派来抓自己的吧! 他一未毕业学生,何德何能请动这尊杀胚? 谢安年上下打量着怎么看怎么可疑的向导,看见他花猫似的糊了一脸血,好笑地让他擦擦再说话。 温述草草用袖子擦了几下,感觉自己口鼻呼出的热气能将自己融化。 “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你和那个哨兵是什么关系,希望你如实回答。” 谢安年出示了军官证,温述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少校的军衔,以及黑暗哨兵的身份标识。 糟了,温述对军方那些刑讯逼供手段是十分了解的,温述不知道在谢安年手下能挺过几个来回。他狠狠咬了一口舌尖,让自己勉强集中注意力。 “我们……没什么关系”谢安年颈带上的徽章是章鱼,水生动物一定凉丝丝的很好贴,温述看得眼睛都红了,“血迹是因为……他强迫我,我受伤了……” 温述以为谢安年很快就能发现他的不对劲,但他低估了黑暗哨兵的迟钝。他们的精神域已经陷落成空洞,完全摆脱了哨兵对向导素的本能依赖,也完全没有结合热这种特殊身体反馈的存在。 很多人都说黑暗哨兵是冷血动物,没有七情六欲的人形兵器,哪怕一个向导脱光衣服站在雪地里喊哥哥我好冷,黑暗哨兵也会面无表情地将他/她推开,说冷就多喝热水。 在温述眼里,他已经被夹在炉子上翻来覆去烤焦了。 谢安年终于发现了温述的不对劲,迟疑了一下开口,“你的信息素,是玫瑰味的?” 温述答:“章鱼……” 谢安年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即护住了自己的后颈肉,竟然在一个e级向导面前生出了极大的危机感,“现在的向导都这么饥渴了吗?” “呜……”结合热吞没人的理智,温述真是太委屈了,明明有冰冰凉凉的章鱼足,就不能给他挼一下吗? “你别哭呀!”谢安年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手足无措。 与此同时,维持温述大脑正常运作的最后一根弦也崩断了。 结合热和信息素失控引起了精神泥沼的爆发,温述只感觉自己被人闷头打了一棍,随后被拖着双脚拽下了无底深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谢安年傻眼了,他看见自己身前的小向导手扣着颈圈,痛苦地喘息了几声后,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温述糟糕的腺体状态彻底崩溃,抑制颈圈都兜不住了。 信息素喷薄而出,却又被抑制项圈无情堵住,仅泄露出丝丝缕缕,憋得温述皮肤都快要烧起来了。 按理说,精神泥沼幻视幻听只会和刺激源相关,但当深刻在记忆深处的粗重喘息声响起,温述惊愕地睁开了眼睛。 如丢失的拼图碎片被找回,七零八落的记忆板块终于被补全了一块,温述焦急地想要抓住其它碎片,却只能徒劳地看着它们从指缝里溜走。 燧人塔,白噪音室,止咬器后虹膜充血的赤红双眼垂死哀求望向自己,空气中的信息素混乱无序,浓烈到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蛮横不讲理地勾起了他的结合热。 对方靠近,汗水沾着自己的皮肤,血肉也要融在一起。锁链声叮当作响,那双铁钳般的大手钳住自己的脖颈,一点点收紧,挤压出温述胸腔里所剩无几的氧气,哽咽般的声音却在哀求自己,“我不能……不能伤害你……” 好热、好热,温述也受不了了,他明明连这个哨兵的名字都不知道,却想和他啃咬撕扯,想侵入他的精神域,将他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 “喂,你没事吧?” “……” “能听见我说话吗?” 有人在摇晃他,温述伸出双手。 谢安年凑近,却愕然发现温述一双手是冲着自己脖子来的。 温述想得则简单多了,精神泥沼中的缺氧和窒息如实反映在他的身体上,在憋死之前,他怎么都要带走一个! 谢安年一拧眉,单手制住了温述两只手,另一只手将他整个人箍在自己身前,让温述动弹不得。 塔依拉市的热风中,温述抬起头,痛苦地喘着粗气,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之前……见过你吗?” 记忆里的那个哨兵是谢安年吗? 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以那种姿态出现在自己的记忆中? 除了教学纪录片,他们本该没有交集才对。 听到温述这么问,谢安年一本正经地回答:“你可能在新闻里看见过我。是不是真人更帅?” 听到这句不着调的回答,温述像被当头敲了一棒,反而彻底从精神泥沼中清醒了。 他现在是白九,一个平平无奇娇弱无依的e级向导,不是中央白塔的温述。 要是露出半点破绽,他那捂得本来就不太严实的马甲可就掉了。 温述抬头,果然正对上谢安年平和笑容下若有所思的紫眸,他佯装无事回答:“也许……是吧。” 第23章 精神泥沼的问题解决了, 但结合热的热潮是实打实地涌上来了。 第25章 沙尘在温述脸上呼呼拍打,温述大口大口地汲取着空气,但燥热的天气只让他变得更加敏感焦躁, 脑子也像浆糊似地不清醒。 他极其迫切而难耐地拉开了自己的外套拉链,想让更多肌肤暴露到空气中, 但是并没如预想般汲取到丝毫凉意。 与灼热的南部空气相比,眼前的这具身躯凉丝丝的, 看上去很好贴。 若不是理智尚存, 温述已经扑上去了。 温述前胸的肌肤未经烈日曝晒, 显得尤为白皙,大片大片紧实细腻的肌肤裸.露着, 与那白皙的肌肤形成无法忽视的鲜明对比的,是扣在向导咽喉,足有三指宽的黑色颈圈。 颈侧的青色筋络微微凸起, 皮薄得仿佛一戳就要破。哨兵舔了舔嘴唇,不知怎地有一股想要一口咬下去的冲动。 这颈圈下纤细修长脖颈, 在掌中能轻易折断,而且在固有观念里,只有连信息素都控制不好的劣等向导,才会使用抑制项圈而不是颈带。 劣等……本就是一个能刺激欲望的词。 谢安年继续对这个劣等向导的审问,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和逃犯是什么关系?” 温述艰难地分析着他话里的信息,但脑子浆糊似的什么也听不懂,最后彻底摆烂,“我……结……合热……” 谢安年捕捉到了这微若蚊呐的几个字,浑身僵硬了。当黑暗哨兵太久, 他几乎忘记了正常哨向还存在着结合热这种东西。而空气中浮动的玫瑰香气,更是隐隐挑动着他的神经。 他看着温述难以自控,在空气中乱抓的双手,开口,“劝你别动,摸我是另外的价钱。” 温述,“……” 他向一个强大的黑暗哨兵展示了什么叫身残志坚,颤抖着双手摸出了藏在里怀的抑制剂,但在注射是他遇到了困难,怎么也打不开抑制剂针。 一双被黑色战术手套包裹的手从上方拿走了抑制剂。 温述情绪有些失控,十分委屈地嚷道:“你抢我抑制剂!” 抑制剂底座是磁吸的,谢安年咔哒一声打开,极细小的针头弹出,他在温述颈侧找了根静脉,精准地扎了进去。负压自动推针,抑制剂被注射到温述体内。 还在挣扎的温述瞬间老实了。 谢安年将温述扶到一边的阴影坐下,自己也坐在他身边,双手搭在膝盖上等待温述缓过神来。 大概五分钟后,温述恢复了意识。体内的燥热不在,却浑身软绵绵地提不上力气。 察觉温述结合热褪去,谢安年铁面无私地继续询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和逃犯是什么关系?” 温述整理了一下语言,冷静的回答:“我叫白九,在中央白塔下城区工作的向导,被他挟持到这里。” 谢安年抬起手,用终端扫了一下温述的身份卡,发现没有任何问题。 他扬唇笑了一下,“他一个超s级,为什么要挟持你一个e级向导?” 超s级?温述有些吃惊,他想过哈桑实力很强,但没有想到这么强。 但看谢安年收拾他收拾得挺轻松写意的。 想到这里,温述的心更凉了。 审讯这活实际上应该让向导来做,可以实时监控嫌疑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哪怕此时没有向导,谢安年就这么随随便便坐在地上问,温述也不敢随随便便答。 温述苦着脸,做出一副后怕的神情,“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偏偏看上我了,我让他抓别人做精神治疗他不听,到现在我的精神力池都没有恢复……” 谢安年继续追问:“为什么戴颈圈?” 温述回答:“我得了信息素失控症。” 猝不及防地,温述感觉自己的颈圈被按住了,谢安年伸出一根手指,将颈圈往下扒拉了一下,露出里面的绷带。 “脖子怎么受的伤?” 温述立即把里面的一层绷带也扯了扯,露出昨晚被哈桑掐的一圈青紫淤痕,在白皙皮肉上覆盖的淤痕显得无比狰狞。 颈部对于任何一名哨向而言都是隐私部位,谢安年因他的动作一惊,下意识别过眼去,实现错开那白皙脖颈,“仅仅是淤痕?” 温述毫不犹豫把所有的锅都往哈桑身上推:“哈桑他不只掐我,他还咬我脖子!刚才你没看到吗?他差点就对我……” 谢安年收回手,低声提出质疑:“哈桑?他告诉你他叫哈桑?” 温述愣了愣,“不是本名?” “不是。” “算了,我也不是很想再和他扯上关系。” 谢安年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遇到这种情况,能像你这么冷静的向导还挺少的。” 温述心头一紧,心想表现太好也是个破绽,硬着头皮道:“见得多了,习惯了。我们这些底层向导,总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谢安年笑着说:“合理,非常合理。” 温述问出了目前他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你说你的任务不是来追捕逃犯,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保密任务,别多问”,谢安年指了指温述的右侧口袋,含糊道:“借个火。” 温述注意到他叼的烟是按根卖的土烟,温述见过旅馆里的抠脚大汉抽这种烟,未经加工,又呛又烈,和眼前这个哨兵花里胡哨的气质格格不入。 温述摊了摊手,“我没有。” “你摸摸,肯定有。” 温述一愣,摸了摸外套右边的侧兜,竟真掏出了一枚打火机。 他是什么时候放的?自己竟完全没有察觉! 温述呆呆地将打火机捧在手心,看着银发哨兵向自己靠近。 野蛮炙热的气息入侵了温述的领地,银发哨兵不客气地向温述伸出左手,有力的手指隔着一层皮革覆盖住温述的手,带着温述的手指拨下开关。 咔哒一声,液化石泪金燃烧产生的苍白火焰腾起,点亮了温述的双眼。温述看见哨兵苍白如细雪的睫毛低垂。,哨兵侧了头,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线,烟丝接触火焰,一缕灰蓝色烟雾升腾而起。 温述心道,真叼。 喉咙里也忍不住滚出几个颚音,“你……” 银发哨兵突然抬眼,看进温述眼中,也堵住了温述未出口的话。相触的手指间,似乎有酥酥麻麻的电流窜过。 温述有些紧张地抿了一下嘴唇,丰润的唇珠犹如红烂饱满的樱桃,被轻轻鞣过。 银发哨兵很轻很轻地嘶了一声。 就在此时。 “哔哔——哔哔——” 阒然间,不合时宜的警示音响起,银发哨兵手环上的灯突然由绿转红,他叼着烟,蹙眉看着手环,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 手环显示屏上,小红心旁写了个180。 “不应该……”银发哨兵含糊嘟囔了一句。 温述一看也发怔,这莫非是哨兵最常用的那种身体数据检测手环?可一个黑暗哨兵为什么要戴着这玩意出任务? 他安慰谢安年,“我理解……理解。” 谢安年心道你理解个屁,他手速飞快地在触摸屏上点了一下,聒噪的警报声终于停止。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逆光之下温述看不到他的表情。 实际上谢安年自己也不明白,明明刚才向导在自己面前结合热都没有让他把持不住,怎么抿一下嘴唇就让他心率爆表? 一举跃上墙头,谢安年对温述摆了摆手,“打火机送你,祝你好运。” 说完,他利落地背身一跃,瞬间消失在温述的视线中。 总感觉他走的有点急。 温述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气味,夹杂干燥热风中的尘土气息和 辛辣的烟草味,烫着了他的咽喉。 …… 中央白塔。 李铭钺身着未换下的礼服,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他黑色颈带上镶嵌的徽章是铂金的,上面的灰狼有一双绿松石眼睛。 身前的水晶茶几上摆着一个用迷迭香装饰过的布朗尼蛋糕,其所用的每一份原料都叫得出名字——由“渡轮”从南部联合塔进口的可可豆和乌干达香草荚,西部联合塔进口的黄油和糖浆,其上点缀佩里戈尔黑松露的刨花。 生日宴会上另有一份五层高的,是给人看的,而这个是为他另外单独准备的,这是他每年生日的习惯。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青年人纤细柔韧地身子匍匐在李铭钺身下,他将头深深低着,露出光洁白皙的后颈,双手捧着蛋糕的切块,恭敬地递给李铭钺。 叮一声提示音响,直通客厅的电梯门打开,一位身着行政套装,胸口别着议员徽章,黑发碧眼,气势不凡的中年男人长驱直入。 他看见跪在李铭钺脚下的青年,本就深陷的眉心纹变得更深,眼中也燃起几分薄怒,训斥道:“孽子!你一个月后就要和风沐瑶订婚,现在就搞出了这东西?!” 李铭钺闻言抬头,露出了一张和男人有七分像但更为年轻英俊的脸,和一双幽绿色的眸子。 第26章 他伸出两指一钳,掰着身下青年的脸抬起,“您都说是‘东西’了,犯不着为了一个玩意向我兴师问罪吧。” 哨兵力道惊人,没多久就在青年脸上留下两道红痕。 蓬松的黑发落在白皙柔软的双颊上,青年不知犯了什么错误,惊恐地瞪圆了一黑一蓝的猫儿眼,孱弱的肩胛也颤抖着。 但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始终是空洞无神的,仿佛属于一具死物。 李嶷眉心沟壑愈深,“那你跟我解释解释,他为什么和温述长得一模一样?!” 李铭钺拧紧一双剑眉,却答非所问自言自语,“我早和温述说过可以成为我的情人,是他不识抬举。” “从小到大,我想要什么没有?他为什么不乖乖听我的话?” “他身体里流淌的,从来都是是矿区里充满铁臭气的脏血。枉费我废了这么大功夫,想让他洗干净那下等人的难闻气味,可他竟然不思进取,又粘得一身腥,还妄想逃离中央白塔!” 诚然,向导和哨兵的身份是天生注定的,尽管比例很小,但每年也会有不少在塔下觉醒的哨兵和向导被送上白塔,进入圣所接受教育。这一部分人,往往被称为“幸运儿”。 “只有我知道,他的精神问题很早就有苗头了,他生怕别人发现他不正常,像小老鼠一样紧张……我答应替他隐瞒,他看我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救命恩人……”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经历过那些过往,他不可能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本该和我一样变成一个怪物,本就该……” 李铭钺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青年也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 “你闹够了没有!”李嶷怒声训斥,李铭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就在此时,门铃声响起。 父子同时抬头,神色意外地看向显示器上的监控影像。 看见来者,李铭钺一把推开呜咽着的青年,猛地起身,“这不是……燧人塔首席哨兵,姓谢?他怎么会来这里?” 李嶷则目光晦涩地看向自己的儿子,“谢思言被派来中央汇报,只待三天,再说人家一个首席哨兵,又是战略级,怎么会特地找你一个学生?你又惹祸了?” 变种人一共有两套等级划分标准,一套是天赋等级划分,按精神力池大小,精神域广度和身体天赋水平评级,决定一个哨向的上限,从e级到s级逐级升高。 另一套是能力等级划分,通过参加wsgc考核,考察战斗素养,攻防能力,战术水平等综合能力,按星级评定,最低一星最高五星,而全联合塔的五星变种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而游离在这两种评定标准之外的,是另外两种特殊变种人。 一种是战略级变种人。他们远超一切评级的最高标准,他们的异能强度已经脱离了普通人可理解的范畴,一个人就是一枚核弹级武器。 另一种是黑暗哨兵。在顶尖的哨兵中,能在精神域塌陷堕入黑渊后,从黑渊爬回来的哨兵不过十万分之一。他们虽因精神域黑洞无法使用精神力,但能让一切由精神力发动的瞬间攻击哑火——包括战略级的异能攻击在内,堪称人形精神力屏蔽器。 而燧人塔的首席哨兵谢思言就是一位战略级哨兵。 一般而言,首席不一定是战略级,但战略级一定是首席。 可见李家父子对这位重量级人物到访的意外。 谢思言是被迎进门的。 他一头乌木似的鸦发,眼眸为深紫色,身材健硕有力,甚至比身为s级哨兵的李铭钺高上几分,但面容却是斯文隽秀的。 他笑容和蔼,斯文和煦,仿佛真的只是为小辈送上贺礼的贴心长辈,丝毫看不出战略级的威压。 他颈间戴了一条黑色的丝绸颈带,其上镶嵌着大章鱼缠绕帆船的徽章。 李铭钺也只能低头,礼貌地叫了声“谢叔叔”。 李嶷招呼李铭钺倒茶,请人坐到沙发上,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谢思言倒也不隐瞒,平易近人地笑了,“不满你说,我也是受人之托,来解决一件事。” “谢首席有事,李某定当鼎力相助。” 谢思言抚掌而笑,“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还怕李议员不理解呢。” 李嶷大方道:“都是小事,无需挂怀。” 李铭钺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捏着紫砂壶的手紧了紧。他密切关注着谢思言,却发现对方抬手,却并不是要端起茶杯。 只见谢思言唇边突然露出一抹微笑,以极快的速度从后腰抽出一把手枪,朝自己脚下的青年稳准狠地开了一枪。 正中眉心,顷刻毙命。 手枪装了消音器,在满室寂静之中,李嶷和李铭钺皆惊恐且愕然地看着谢思言,惊呆到一句话也说不出。 血液汩汩流出,弄脏了李铭钺的拖鞋。 “事办完了,希望二位理解。” 李铭钺幽绿的眼眸直冒火,他不顾父亲阻拦冲上前去,压抑着声音问:“谢首席,你什么意思?” 谢思言收了枪,掏出手帕擦手,“实验室里做出的肉块,长得倒和人一模一样了,李少爷不觉得恶心?” 李铭钺被如此羞辱,盛怒之下面容扭曲,却看也没看没了气息的青年一眼,绷着声线阴沉道:“你冲着这个来的?你和温述什么关系?!不……不他什么也不是,不可能认识你这种阶层的人才对……到底是谁能请动你……” “我的确不认识温述,但现在倒是想认识这位小朋友了。”谢思言向李嶷颔首,“希望我代表燧人塔送的礼物,能弥补李少爷的损失。李议员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计较吧。” 李嶷脸色并不好看,他虽然也看不顺眼那只宠物,但谢思言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和把他那张老脸往地上踩有什么区别? 可是,谢思言是战略级啊! 而且他还拿整个燧人塔背书,并送上了厚礼,你除了咽下一口气还能怎么样? 李嶷凝重道:“你是想和中央白塔作对?” 谢思言摇头,挑眉笑道:“我可戴不动这顶帽子,我今天来拜访李议员,就是来送礼的。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大可去告我,看看军事法庭向着我,还是向着这半死不活的肉块。” “你……” “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用送了。” 谢思言只留面色或青或白,比交通灯变换还精彩的父子二人在原地,挥了挥手,潇洒地转身离去。 从李宅离开,坐进自己的专车,谢思言打了一个视频通话。 “事情做完了,你的小情人找到没有?” 车子平稳启动,驶入环绕塔的霓虹光带中。 “辛苦舅舅,不过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温述清清白白,更不可能和我搅和到一起。他甚至……都不认识我。” 谢思言挑眉,“哦?那你说说你现在在干什么?” 身为世上最强的哨兵之一,谢思言自然没有遗漏谢安年声音中夹杂的那一丝杂乱呼吸。 谢安年闷在被子里,带着笑音道:“没有办法啊,我从黑渊醒来以后就发现不对劲了,按理说成了黑暗哨兵就向导不需要信息素,可我不行……” “那又怎么了?” “谁叫你们那时候非得把人叫来,还不让人知道他治的是谁……我现在对温述的信息素成瘾。” “……” “平时还能忍一忍,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见了个挺奇怪的向导之后,就感觉要疯了。” 那边传来两声低沉而急促的喘息。 谢思言听力本就敏感,现在没有向导调节,更是将这两声喘息无限放大,直扎耳膜。 他没耳听,一脸嫌弃地将音量放到最小。 “你峡湾边那房子归我了。” “不行,你换一栋,我打算带温述去那呢。” 屏幕之外,有触手蠕动的声音。但谢思言能分辨出,这并非谢安年的精神体深蓝弄出的动静。 谢安年在融化,舍弃人类的形态,无限与精神体融合,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解放。这并非战斗状态的兽型解放,而是单纯的为了快乐放飞自我。 同为哨兵,谢思言当然知道这有多爽。 于是他出言提醒自己的亲侄子,“小心别精.尽.人.亡。” 第24章 塔依拉市。 温述长吁了一口气。 他将谢安年送的打火机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确定里面没窃听器和追踪器,也没附着精神力线,才将它收进兜里。 他想不太明白谢安年为什么急着走, 但对比他如今的窘境,追捕什么的都要往后放一放。 首先就是, 他的抑制剂只剩下三管了,按他目前岌岌可危的身体状况计算, 可能不太够用。 其次就是, 由于这三天养一只狮型哨兵的开销太大, 过渡挥霍的最终结果就是吃土。 在温述花了999买了三支优质抑制剂,又用5000预约了船票后, 他的账户已经比脸干净了。 第27章 偏偏在两笔大额消费支出后,船票预约网站上又弹出了数个弹窗,诱导他继续消费, 其中甚至还有好几个贷款广告。温述正要关闭这些广告弹窗,却从一堆页面里看到了一个招聘页面, “石泪金采集,招聘向导,等级不限,包接送, 多挖多得,时薪10联合币”。 赶早不如赶巧, 温述眼前一亮,没什么犹豫就填写了“白九”的身份信息和联系方式报了名。 很快对面就自动回复了地址和联系方式,半小时后派车在第一大街与宝石路十字路口见。 塔依拉市没有电轨车、磁悬浮车,甚至也没有地铁和轻轨,一切交通方式都显得有些原始而朴素。 半个小时后, 一辆似要散架的双层大巴车,拖着一身叮铃哐当的零件,从第一大街主路摇摇晃晃地开过来。大巴车行经之处,掀起一片浑浊的黄色扬沙。 温述眯了眯眼,隔老远勉强看见灰扑扑的车身上,用红漆喷了四个大字——“工.口能源”。 他悚然一惊,连忙低头看终端上的信息对照,才意识到这哪是什么见鬼的工.口能源,它是虹叶能源。 虹叶能源是东部联合塔在能源领域的龙头领域之一,相当有知名度。温述不认为雇佣自己的人和虹叶能源扯上什么关系,这车也显然是从回收站回收后改装的。虹叶能源法务部见到这漆标得乐开花,反手告车主个倾家荡产。 车停在温述眼前,他才依稀辨认出那点“虫”和“十”的红色漆痕。 气液流动的声音响起,车门打开,从车上走下来一个染着一头黄毛,带着唇钉鼻环,穿着豹纹衬衫,脸色蜡黄,身材干瘦,流里流气的男人。 没有颈带,也没有精神力波动,是个普通人。 温述好心提醒,“哥,你这车该补漆了。” 对方翻看手里的报名表,头也不抬答道:“嗨,小本生意,钱都得用在刀刃上。” 他撑着车门,对温述一扬下巴,“哥们儿,你是白九?” 温述点头。 “有证吗?给我瞅一眼。” 黄毛瞄一眼就向后指了指,侧过身子让温述上车,“有异能吗?有的话可以加提成。” 并不是每个变种人都可以觉醒异能,相当一部分低级变种人就没有这个能力,也吃不上这口饭。 温述现在一个e级,还正在被逮捕,不想如此高调,摇头说没有。 他扶着把手爬上车,抬头一看,愕然发现这车里坐着的,竟有一半都是熟面孔。 坐在前排的三个人,正是今天早上骚扰自己的哨兵,他们一看见温述,眼神中还残存惊恐,抻着脖子看温述身后有没有那个大块头哨兵的身影。 那个络腮胡双手上还包裹着纱布,看上去分外滑稽。 温述警惕地注视着他们,第一次感觉在这种混乱地带,没有哈桑这种哨兵打掩护也是个麻烦。 络腮胡警惕地问:“你的哨兵呢?” 温述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被一道声音吸引力注意。 出声的坐在后排靠边座位的是一个向导,她全身都包裹在白色的麻料长袍里,头发也被头巾包裹着,但仍有些许碎金似的发丝从缝隙里漏出,毫无版型可言的麻料长袍穿在她身上,却像是遮蔽阿芙洛狄忒蔽体的罩衣。 她坐在那里,像一尊静美的雕塑,看见温述,灰色眸子漾开笑意,“又见面了。” 是前两天晚上遇见的卖花女。 卖花女伸出了手,“正式认识一下,我叫茜拉。” “白九。” 络腮胡哨兵狐疑地看着他们,“你们认识?” 茜拉道:“在旅馆,碰巧遇见了他和他的哨兵。” 络腮胡哨兵看向温述的眼神变得古怪。 温述知道如果没有哨兵撑腰,一个e级向导有半点怯场,都会被这群豺狼虎豹拆吞入腹。 温述将他们的目光当成空气,面无表情地走到后排坐下。 座椅设计得宽大,可见设计之初就有给身材高大的哨兵考虑,椅背比温述的头顶还高出一截,温述可以将整个身体窝进座椅里。 黄毛手动关了车门回身,探头对车内所有人说:“这回人齐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艾尔,是你们的领队,也是你们的老板。各位能接这活儿想必也是缺钱救急的,该得的我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希望各位好好干,能给我王艾尔一个面子。” 温述在后排环视车内,隐隐感觉这一行没有这么简单。 除了牵头人王艾尔,车上的剩下十个人都是变种人。两个向导,剩下全是哨兵。虽然等级都不高,但这个阵容很能说明问题。 不像是去挖坑的,倒像是去打仗的。 王艾尔刚做完自我介绍,就有人拆台,“去你老子的,爷爷我这条线跑多少了还用你这孙贼说?tm的别搁哪装这损样了!” 王艾尔张口就骂了回去,“马勒戈壁艹你祖宗……” 二人互相问候祖宗的画面并没有吸引多少人的注意,相反的,温述看到不时有人拗着脖子向后看,赤.裸裸地打量着自己。 好奇的,探究的,蠢蠢欲动的,垂涎欲滴的…… 中途终于有哨兵耐不住性子问道:“我说后排的,你哨兵呢?他舍得放你一个人出来?” 温述开口:“干你屁事。” 前排的哨兵全都哈哈大笑,但打量温述的视线的确少了很多。 大巴半截身子入土却又被人从土里刨出来,重回岗位摇摇晃晃上路,穿过关卡往沙漠里开。 在终端上,王艾尔转来了订金,虽然只有50联合币,温述不知道这对比市场价算多还是算少,但有钱了心里就踏实了。 一车人沿途经过几个关卡,王艾尔早疏通好了关系,士兵看了眼证件就挥挥手放他过去了。 越走越空旷,车上的气氛也越来越安静,但没人打盹,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兴奋状态。 就在温述怀疑他们要开到界碑的时候,大巴停下了。 王艾尔给他们分发了营养棒和水,让他们在车上快点吃完,下车后就不允许进食饮水了。 营养棒又干又硬,除了淡淡的咸味就没什么味道。水是用塑料袋小包分装的,不过两口的量,但里面有一股难闻的塑料味,几乎难以下咽。 温述觉得这玩意有点像实战训练时分发的口粮,甚至要更难吃一些,他像没味觉一样飞速吃完了东西。又接过了王艾尔分发的面罩和护目镜。 王艾尔示范了一下穿戴方式,要求所有人像他一样护住眼耳口鼻。 到了这一步,温述再迟顿也意识到了这一次工作的特别之处。 他们的确是要去采矿,但地点在沙漠无人区,细枝末节的要求又如此严格。而要求遮住眼耳口鼻,是为了提防纳米级异种入侵人体。这说明此次行动有一定危险性,并且有一定几率会遭遇异种袭击。那么他们真正的目的地,绝对不简单。 在场哨向等级都不高,王艾尔却能放心组队。但对此,温述倒是也可以理解。毕竟这里尚在界碑之内,稍有威胁的异种早被塔的精英清理过,苟活的异种等级不超过低级玻璃种。 总而言之,这是一份有一定危险性,但不足以致命,并且相当诱人的工作。 补给完毕,王艾尔开了车门。招呼人下去。 见温述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他不耐烦地催促道:“白九,愣着干什么?!动作麻利点!” 有哨兵故意从温述身边路过,掐了一下他的屁股。 温述狠狠瞪了哨兵一眼,对方立马嬉皮笑脸地举起手。 温述也笑:“劝你一会疏导时,最好不要来找我。” 哨兵不解,“为什么?” 温述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因为我打算在你的脑子里动点手脚。” 哨兵脸色变了,“你这是犯法。” 温述耸耸肩,“我愿意承担法律的制裁,你也要承担我发怒的后果。更何况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塔依拉的规则,能用暴力解决的事谈什么法律。” 茜拉适时走来,补充道:“我见过他的哨兵,至少是a级。” 哨兵一脸后悔,现在恨不得跪下给温述磕几个。 周围哨兵对温述的态度也变了,起码再也不敢出言不逊了。 午后四点的无人区沙漠格外宁静,斜日余晖融金般洒落,自绵延起伏的沙丘上流淌而下,形成弯弯曲曲波浪般的风蚀纹。 他们步行了500米左右,竟然找到了一个地下洞穴,进入洞穴后继续深入,所有人都停在了一扇圆形大门前。 温述马上就认出来这是哪里了,因为这根本就是是历史教科书上的必考题! 眼前的大门,是灾变时代的建造的避难所大门! 王艾尔掏出一个厚重破旧的“铁盒子”,温述一眼就认出那是灾变时期生产的初版终端。 没想到这几百年前的古董还能用,王艾尔将它贴近大门,按下了几个按键,眼前结构复杂,造型笨重的大门,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缓缓开启。 第28章 哨兵们将枪械上膛,在前方探路,温述也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枪,警惕地放出精神力。 他们穿过了一段长长的,堆满废弃线缆的金属走廊,来到了从前避难所人们的聚居地。 “这是36号避难所,里面的原住民都不是正常撤离,而是被异种攻陷后逃光了。后来5课的人来清理过,但在那之后几十年也没人来管。我花大价钱在黑市上买了初版终端,就等着今天干这一票!”王艾尔点了一支烟,恶狠狠说道。 宿舍区和食堂的建筑构造都已经坍圮,化为白骨的畸形尸体横亘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一行人勉强穿过,遇见无法绕行的障碍,都直接用激光枪融了。 整个避难所的结构如同一座蜂巢,他们一路向下,找到了大片大片已经完全盐碱化的农田。从前这里种植茂密的玉米地,种植过水稻和高粱,养活了一个避难所的几万人口,而现在完全化为了贫瘠的沙土地。 “记住这个精神力波动。”王艾尔拿出了一块晶莹剔透,有小指甲大小的白色矿石,“这就是石泪金。” 所谓石泪金,实际上是异种死后的尸体结晶,因为这东西像眼泪一样晶莹剔透,又像金子一样珍贵,所以东部联合他的人都叫它“石泪金”。 只有哨向能够感应到异种死后留下的精神力波动,其中向导的感知力更是突出,这也是王艾尔招人只招哨向的原因。 所有人立即分头行动。 很快茜拉就在一边喊道:“就是这里!” 王艾尔马上招呼两名哨兵上去,拿出工具开采。这并不只要徒手去挖就可以,而是要用精神力一点一点将散落成粉状的石泪金聚拢,凝结成晶石状。 早上那三名哨兵中,领头的外号叫黑狗,他率先完成了凝结,捧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石泪金站了起来,“就是这宝贝疙瘩,那些飘在天上的塔就是靠这玩意做燃料的!” 王艾尔马上将东西装好,“这是原料,还要经过提纯,提纯后一拳头的量就能烧半年。只可惜塔依拉没有反应炉,还得找‘耗子’联系‘庄家’卖出去。” 正因为王艾尔有倒卖石泪金的人脉,这些桀骜不驯的哨兵才肯跟着他干活。 不间断的开采进行了两个小时,八名哨兵里有五名使用精神力过度,温述对他们其中的一名做了精神梳理。 而其他的四个人,都拒绝了温述,找上了茜拉。 温述知道是刚刚自己那番威胁的言论起了效果。 虽然大部分哨兵表示不屑,但到底还是忌惮。 在进行到第三个人的时候,茜拉精神力已经坚持不住了,温述忙凑过去,“这个我来。” 但哨兵和茜拉同时拒绝了他,哨兵更是低声骂了一句,“tm的不长眼啊!坏老子好事儿!” 他又回头对茜拉不怀好意地笑,“还不跟老子来!” 他说完就扯着茜拉朝着避难所宿舍的方向走。 温述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拉住茜拉的手不让她被带走,他质问哨兵:“你要带她干什么?” “当婊子还要立贞节牌坊吗?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老子干什么还要问吗?”哨兵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温述,“难不成你想要代替她?虽然试过你没这种,但偶尔尝尝鲜也不是不可以!” 温述皱眉,“你没看她不愿意吗?” “她不同意?” 王艾尔过来加入了他们的争端,“白九你tm脑子有毛病吧!老子付了钱就是要你干活的,你们想怎么干我不管,但不该管的闲事你别管。” 茜拉也开口道:“我是自愿的,你不要管了。” 温述一愣,松了手,眼神复杂地看向茜拉,不再多说什么。 她只是在遵循她认可的生存法则生活。 温述在十岁以前,也像塔下的无数人一样,被迫接受着这条法则——弱者依附强者,强者支配弱者。 十年过去,他几乎遗忘了这条法则,并不断适应着塔上的生存法则——绝对秩序。 但此时此刻他看着茜拉裹紧长袍,跟着哨兵走去,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蜷缩在漆黑矿洞中,孱弱而无助的自己。 温述的视线陡然变得模糊。 他意识到自己差点又被精神泥沼拉过去了,忙定了定神,身体摇晃了一下,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王艾尔一看更是暴躁,“活没干多少一个个倒是挺能偷懒,当心我扣工钱啊!” 温述懒得理他,死死压制着狂乱如潮的精神力。 他脖子上那项圈不仅仅是压制等级的,还抑制了他的精神力暴动。 种植区的电力系统早已损坏,仅靠两盏强光手电将整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汗水浸透了温述的睫毛,渗入眼睛里带来些许灼烧感。 突然,他的下眼睑跳动了一下。 下一秒,宿舍区传来了两道撕心裂肺的尖叫。 “什么情况?”所有人立即抄起了手边的武器。 王艾尔大吼一声,“撤退!” 温述立即道:“那里面还有人呢!” “老子说撤就撤,你tm找死啊!” 温述算是明白和这种人无法沟通。但这次也不需要争论了,因为还没等王艾尔他们撤离,茜拉和那名哨兵已经从宿舍区里狂奔了出来。 而他们身后的滚滚浓烟瞬间在所有人的视野中蒙上了一层障,眼尖的哨兵率先看清了他们身后的怪物。 “是死亡蠕虫!” 它破开地表直接钻进了地下,再用七鳃鳗似的头颅冲破土层,一口将茜拉身前的哨兵吞进肚子里。它巨大的身体如同一堵巨墙,直接隔开了茜拉和所有人,茜拉跌倒在浓烟滚滚的废墟中,再也看不到身影。 蠕虫身上覆盖了一层五彩的薄膜,像是钻石折射出的光带,又像是污水坑上的油膜,说不出的诡异,温述却也因此认出了,“他是异种的宿主。” 这怪物经过核辐射畸变后又被异种寄生,不是一般的难对付。 “这避难所得有一半是这东西弄塌的。” 温述突然意识到那蠕虫刚才吞了一个哨兵,感觉有点不妙。 王艾尔开始骂娘,“这货是高级玻璃种,这里怎么会有这东西!” 温述深吸一口气,淡定问道:“要是你知道你明天要死了,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艹你*,那当然是打.炮啊!” 动物的本性是繁殖。 “那你看这里这么多石泪金,这么多异种的尸体,偶尔有一个漏网之鱼在临死前繁殖出了优质下一代,不是很合理吗?”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嘛! “damn!” 这时,刚才还在当推土机的蠕虫突然像被打了僵直,顶着天花板半天不动弹。其余人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总算松了口气。 突然,那蠕虫的口器翕动了一下,从它粗长的身躯似乎在模仿喉咙的蠕动,肌肉上下挤压了一下,便吐出几个浑浊的字音,“王……艾……尔,我艹……艹你.妈……” 王艾尔傻眼了,所有人都傻眼了。 “这怪物怎么认得我,还说人话?” 温述,“……”见鬼的认得你。 温述不太想和蠢人解释这件事。 但在场的变种人很快就明白了,这只异种已经把蠕虫和哨兵融合了,它刚才是在借用哨兵的喉咙说出这几个字。 温述发问:“那个哨兵的异能是什么?” “啊?你问这干什么?” 不等王艾尔回答,一股极其尖锐狂暴的音浪扎入每个人的大脑,令几乎所有人瞬间丧失了行动力。 温述脸色惨白,捂着耳朵,“不用你说了,我现在知道了!” 那哨兵的异能是【音波攻击】,但现在属于哨兵的异能已经变成了异种的异能。 幸好这支队伍里的哨兵都是在大小战斗中,把脑袋别裤腰带上活下来的,处理突发事件的经验相当丰富。 黑狗脸色虽然难看,却仍然自信道:“正面上是打不过,但逃肯定能逃。” 他从武装带上摸出两枚燃烧.弹,正要拔保险栓。 然而下一秒,黑狗感觉后心一凉。 他低下头,看见一节刀尖贯穿了自己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他张了张嘴,扑倒在地。 温述站在离他三米外的地方,目睹了全过程。 而离温述最近的王艾尔也突然双目赤红地拔出激光枪,向离他最近的一名哨兵开枪。 蛋白质灼烧的气味刺入鼻腔。 不过几息时间,没有任何预兆,这里突然变成了自相残杀的人间地狱! 温述完全状况之外,但在第一时间为自己找到了藏身之地,懵逼地看着这一切。 一只柔软的手突然搭上了温述的肩膀,拉住他想要将他拖过去。 温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看见在一片废墟之中,灰头土脸的茜拉在朝自己微笑,姣好的脸蛋在昏暗的空间中仿佛发着光。 第29章 死亡蠕虫好巧不巧在此时受惊,头部的腺体像高压水枪一样喷出了墨绿色的毒液,强酸性液体瞬间腐蚀了一名哨兵的半边身子,那哨兵一扑,和另一名哨兵抱成一团,在黑暗的空间里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撞,惨叫声此起彼伏。 有哨兵应激解放,不顾敌我,一边自相残杀,一边和死亡蠕虫缠斗在一起,倒是拖延了一些时间。 温述的呼吸重了些。 茜拉第一时间伸出手,压下了温述上膛的枪,“是我干的没错,但我没想杀你来着,你的出现是个意外。” 温述和气地说:“既然你不想杀我,还请把戳着我腰窝子的电弧刀放下。” 茜拉回道:“你知道太多了。” 真是经典的反派语录,但温述还不想当炮灰,劝道:“话说,你不是向导吗?你就不能给我洗个脑催个眠,让我忘掉你做的事吗?茜拉小姐你温柔又善良,我相信这些人一定死有余辜,可你也不想手上多沾一条无辜的人命吧。” 茜拉诚实道:“我用异能让他们自相残杀已经掏空了精神力池,没力气给你催眠了。” 换而言之,杀了省事。 但此时温述微微一笑,有了把握。 这女人要杀自己早杀了,现在愿意陪自己说这么多话,就更不可能杀自己了。 误入谋杀现场,真是倒霉到家了,“但你如果杀了我,回去一定会受到调查,死了这么多哨兵,3课不查个水落石出不罢休。如果你不杀我,我非但不会揭发你,还会帮你打掩护做人证,怎么样?” 抵在后腰的刀松了,温述转身,却见茜拉提着蓝色的电弧刀,笑容惨淡地踉跄着后退两步,“意外不止你一个,还有这玩意儿。” 温述顺着茜拉的目光抬头,正对上了蠕虫遮蔽了半个穹顶的血盆大口。 这才几分钟?!那群哨兵都死光了? 两人躲避的墙垣被蠕虫射出的强酸直接腐蚀,呲啦一声就化成了一滩黑水。温述借势一翻躲了过去,却恰好滚到了一具哨兵的尸体上,手一按直接瘪了下去,一片黏腻湿滑,附带灼烧般的痛感。 温述不用看就知道自己手部皮肤被腐蚀了,他忍着火辣辣的痛,对茜拉大声质问:“临死前,我想死得明白一点,你和他们什么仇什么怨?” 茜拉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语气中带着极度的痛苦和悲愤,几乎声嘶力竭:“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拜他们所赐!他们每一个都该死,我x了一群辣鸡!什么狗屁公共向导!我活得比妓.女还不如!” 动机再简单不过,不需要过多解释,温述就明白了,甚至在几秒内达成了理解。 但关键她什么时候做得手脚,她用了什么手段? 温述必须确认,自己有没有受她影响,为她控制。 他略一回忆,便恍然大悟,“是百合花,是那股香气!” 茜拉直接承认,“没错,这是我的异能,闻到百合花花的气味的人,都会被我控制。” “我也闻到了。” “我控制你?浪费精神力,没必要。” “……”,总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茜拉已经爬到了温述身边,温述不顾自己左手的伤势,仗着沙石的掩护,靠着一点光亮的指引,手脚并用向即将坍圮的出口爬去。 死亡蠕虫长期在黑暗中生存,听力视力严重退化,温述竭力屏蔽五感,为两人争取时间。 但茜拉已存死志,她看着那点渺茫的希望,眼神涣散,却仿佛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唇边荡漾出一点甜美的笑意,如自述一般喃喃对温述道:“我十一岁觉醒,成为一名c级向导,毕业于盘古塔圣所,十年级以全优成绩毕业,后参加wsgc考试,摘得两星。” 温述一愣,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茜拉一眼。以c级的天赋,却能以全优成绩毕业,并且在wsgc摘得两星,已经不能用勤奋努力概括了,应该说这是相当优秀的成绩! wsgc这东西,别说c级,a级进去能不能摘星还得另算! 但是这种成绩的向导,怎么会变成一名……公共向导? “我的所有老师都告诉我,我很优秀。我以为自己可以留塔,成为盘古塔公民,彻底摆脱贫困,也可以前往界碑,为联合塔流尽最后一滴血。” “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的确凭借我的wsgc成绩被调到了界碑,但不幸在一次清理异种的战斗中负伤。伤好后,我退成d级,从一线退了下来,被分配回了我的故乡——塔依拉。”茜拉的语气一点点从昂扬变得低垂,最后开始颤抖:“他们鼓励我,做公共向导也可以发光发热,这是一份任务艰巨但又无比重要的岗位……” 她低声笑了,笑声嘶哑,痛骂道:“什么狗屁的荣耀!从那帮畜生强迫我的那一天起就被狗啃得渣都不剩了!” 温述微微叹了一口气,“3课不管?他们不是最喜欢抓哨向违规吗?” 茜拉嗤笑一声,“我说你怎么这么单纯?妓.女告自己被强.奸了,谁信?” 温述一时无言,扒手说自己被偷了,抢劫犯说自己被抢了……不是茜拉不曾挣扎,而是现实让她无力挣扎,只能以最极端的方式实现复仇。 只是无妄之灾全让自己背了。 怪不得茜拉完全没有求生意志,她不在这里被异种宿主杀死,也会被3课的人击杀。 死亡蠕虫找不到目标,越来越焦躁,墙体的承重似乎被它搞塌了,只听噼里啪啦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断裂响声,又是一片砖石铁皮碎屑四溅。 情况紧急,不得不处理。温述也急,但尊重茜拉的选择,赞许地说道:“那你现在是要求死?我可以现在给你一枪,一枪爆头,痛不过0.3秒。” 茜拉:“……听你一说,我倒是没那么想死了。” “那不想死就赶快爬,少说话。” 茜拉:“……你根本不理解我。” 温述提起一口气,咽下自己喉咙中翻涌的血腥气。他嘴唇一张、一碰,说出了从前他绝不会出口的两个字,“放屁。” 刚才的精神泥沼,让他隐约又捕捉到了一丝模糊的记忆。 在突破s级之前,在和李铭钺确定关系之前。 他被束缚带绑在椅子上,太阳穴和手臂上贴着许多贴片。 柔和却机械的女声响起。 “合格性筛查结果……” “不合格。” 周围响起了接二连三的叹息声,还有讨论声,“切除脑白质吧,壳子留下。” “不,只保留大脑,大脑更有用。” “复议,我们可以剥离完整的精神域。” 他们要干什么?!温述的身体不住颤抖,却一寸也动弹不得。 “不!不要!”他试图张嘴呼救,却发现自己哑巴似的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不和谐的撞击声。那声音开始朦朦胧胧,却越来越大,最终清晰地传进了温述的脑海中。 那声音声嘶力竭,绝望又疯狂。 “……温述!温述!” 是杨明弦的声音! 自己从前只把他当亲近的师长,却没有想到他为自己做的,可能比想象中更多。 …… 温述睁开眼,以为会见到光,却是更深的黑暗。 地基的摇晃停了下来,噼里啪啦往下砸的钢筋土块静止了,连空气也仿佛沉淀了下来。此时温述才感觉到,自己不光左手疼,手肘膝盖脚踝没有一处不疼的,可见都在爬行的过程中被擦伤碰伤了。 与此同时,他感到后背凉飕飕的,于是抬头一看。 他赫然看见蠕虫从肚子里伸出了两只手。 这两只手搬开了温述身边的掩体,同时在手掌心,长出了属于人类的眼睛。蠕虫找到了蒙眼摸人的作弊机制,正挥舞着手掌四处寻摸。 温述字正腔圆道:“我艹!” 茜拉瞳孔地震,震惊地看着头顶的怪物。 俗话说得好,吃什么,补什么。 趋于生物进化的本能,玻璃种并不着急杀了这两名向导,而是试图操控蠕虫的身体吞噬两人,夺取他们的精神力。茜拉眼疾手快,一脚踹开温述,自己也借力向后飞了出去。 温述痛得呻.吟两声,爬起调整战斗姿态,见茜拉陷进一片碎石堆里。 蠕虫扑空后横扫地面,以摧枯拉朽之势将种植区彻底犁平了。温述根本回头不敢看后面,一路跑一路逃,但还是啪一下被掀起的一块混凝土块扇飞了,又撞到了半截金属墙壁上。 他发誓,他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 经过蠕虫一番折腾,那盏被固定在不知道哪块墙壁的军用级强光手电也终于吹灯拔蜡,寿终正寝。啪的一下,整个避难所彻底陷入了黑暗。 温述吐出一口浊血,死死扯住了自己的项圈。浓重的血腥气充斥着他的鼻腔,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肆虐的异种,横躺的哨兵尸体,每一处细节都在将他拉回春晖大桥的那个下水道内。 第30章 异性的致命怀抱中,那个声音凄厉刺耳地重复着,“杀了我……杀了我!” 温述长啸一声,扯下了颈圈。 几乎是瞬间,一股被压缩到极致的精神力如炸弹爆炸般爆裂开来,瞬间塞满了整个空间。 茜拉被精神力波震得直接原地跪了,爬都爬不起来。 她震惊于眼前这个白九是何方神圣,终端的精神力监测数值早就滴滴滴飙升到了s级,最终在一个吓人的高度趋于平缓。 她看见白九缓缓站了起来,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走到死亡蠕虫跟前。 和死亡蠕虫相比,他的身影是如此渺小,连一只蝼蚁都不如。 可她竟然听那青年用极其悲伤的语气,语无伦次地对着那蠕虫说:“学长,我杀人杀得好恶心……可我不想杀人,更不想杀你,可我不得不杀了你……” 茜拉看到这一幕后恍然大悟,心也凉了半截,这是深度陷入精神泥沼后产生的精神分裂症状。白九现在就是一个精神病,她不确定一个精神病正处于什么状态,更不确定他接下来会干出什么事。 在这种情况下犯癔症,没救了。 蠕虫也伸出畸形的手,瞪大掌心的巨眼,贪婪地觑着眼前这只迷途的羔羊。 温述也对着那只巨眼,睁开了眼睛。 凭借本能,温述用【海市蜃楼】,将高级玻璃种拉入了自己的精神域——一个岌岌可危、属于疯子的精神域。 霎时间,怪物借由人类哨兵的喉咙,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哀嚎。 茜拉震悚地看着这一切,张大嘴,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 …… 温述清醒后,还以为自己泡在了温泉里,但直冲脑门的血腥气让他隐隐意识到不对劲。他从一个温暖的洞穴中抽回手,感到些许阻力,抽手的过程中还听到了血肉骨骼撕裂的声音。 适应黑暗环境的双眼看清了面前物体的轮廓。 温述先是震惊地看着面前蠕虫的尸体,再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宿主的身体表层覆盖着一层透明外骨骼,硬度堪比刚玉,普通子弹都射不透。但自己刚才,是直接一拳轰碎了蠕虫的外骨骼,把它血肉器官掏出来了吗? 可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能做到这种事。 一拳打碎外骨骼,不可能是自己干的。 但这里又没有其他人。 就在此时,温述突然感觉自己的胃涨涨的,甚至还有点撑。 他心道,不会吧。 下一秒,他跪倒在地上大呕特呕,吐出无数血淋淋黏糊糊的肉块,恨不得将胃酸和胆汁都一起呕出来。 看来自己不但打碎了蠕虫的外骨骼,还钻进它的肚子里吞了它的肉,而证据全在自己肚子里。 他只是一名向导,普普通通的向导,最多能把那玻璃种搞疯,没有力气将它撕碎,下一步往往是哨兵需要干的事。 不知吐了多久,温述有力气爬起来,试着用自己最大的力道给了那蠕虫的尸体一拳。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温述的指骨断了。 “你在……干什么?” 温述回头,看见了捂着受伤小腹,脸色极为难看的茜拉。 “十分钟前,我干了什么?” 茜拉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如实相告,“你刚才精神分裂症犯了,似乎对宿主使用了异能,然后……我看见你破开了他的肚子,钻进它的肚子里……撕咬……” 温述抓住了一个细节,“我用牙咬的?” 茜拉抱紧了自己的身体,点头,“没错,就是咬的。” 说实话,她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差点以为白九被异种寄生了,差点吓尿。而直到现在,她看见白九的脸,还忍不住发抖。 温述秉着格物致知的精神,毫不犹豫,转身弯腰,朝着蠕虫尸体沾满血污渍外骨骼咬了一口。 牙差点被崩掉。 他评价:“咬不动。” 茜拉的嗓音在抖,身体也在抖:“你真的不打算去看看病吗?我是说精神病院。” 温述哑然。 糟糕,自己被当成精神病了……虽然自己精神方面可能真的有点问题。 茜拉深吸一口,鼓足勇气提出条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但你肯定不仅仅是一名e级向导,你来这里一定有你的目的。你是谁我不关心,发生了什么我也当没看到,作为交换,你也当这里什么都没发生。” 两人都心怀鬼胎,还抓住了彼此的把柄。 温述欣然赞同,“我们意外遭遇了高级玻璃种的宿主,整个小队仅我们两人幸存。” 他摸黑找到了自己的颈圈,咔哒一声扣上。地上的哨兵尸体要么被掉下的横梁砸得不成人形,要么被酸液腐蚀得不成人形,就算真查起来,也查不到什么了。更何况几天下来温述也见识到了,在塔下,法律和秩序的威严远比想象中薄弱。 两人达成协议,从避难所的建筑里钻出来后,天色已然擦黑,广袤的深蓝幕布上散落几颗稀疏的星子。 温述伤得更重,茜拉负责开车。 到了关卡,哨兵看到他们两人浑身是血,同车的人还都失踪了,显得无比震惊。茜拉向他解释了情况,两人被“请”下车,接受了好一通盘查。 没过多久,一名军衔中尉的哨兵乘着越野车来了。温述还担心真按照军事审讯规格的盘问下,他们迟早得露馅,没有想到上尉一通旁敲侧击的威胁后,给了他和茜拉一人一笔封口费,甚至派车将他们拉到了医院。 那笔封口费足有10000联合币之多。 茜拉向他解释:“王艾尔是非法开采,靠贿赂让上头批的条子。要是这件事闹大了引来3课的人,官员受贿和异种清理不力两项大罪,足以让涉事人员大出血。” “革职还是死刑?” “这种程度的威高,只要缴罚金够多,3课可以当没看见。” 10000联合币和这笔钱相比,当然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算明白你为什么选择这时候动手了。” 塔依拉的基建水平虽然拉胯,但毕竟是边境重镇,医疗水平还是在线的。 温述在医疗舱里躺了一圈,医生已经把他被酸液烧没的皮肤补好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也都包扎完毕,甚至没让他出一分钱,全走中尉私库。 走出医院时,茜拉已经提前离开了。 温述看了看时间,准备先回旅馆休息,凌晨起床收拾行李,清早就可以搭上“渡轮”,彻底离开塔依拉。 他独自走在街上,路过一面橱窗,看见了自己被反射出的身影。 真够凄惨的。 差点被缠成一个木乃伊。 就在此时,他在玻璃窗倒映的影子突然分离成两个。 温述先是一惊,而后慢慢冷静下来,与橱窗中的那双幽深的紫眸对上了。 冤家路窄,居然在这里又见到了他。 “你是刚被人围殴了吗?” 温述苦笑两声,“差不多。” “很奇怪呀?” “什么很奇怪?” “出去十一个人,一个普通人,两个向导,八个哨兵,最后活着回来的居然是两个向导,不奇怪吗?” 温述意识到谢安年对他的假身份起疑,甚至提前通过某种渠道掌握了一手资料,吓得差点炸毛,“概率小不代表没概率。死里逃生……我也很辛苦呀。要我复述一下当时的细节吗?” 谢安年伸出手掌,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用低缓的语气说:“说实话,我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谢安年轻轻哼着笑了两声,“对你就挺感兴趣的。” “……我该受宠若惊吗?” 谢安年用娓娓道来的语气叙述:“我正在寻找一位刚从金丝笼子逃出来的公主,你有见过他吗?” “他不谙世事、久居高塔,的确该温柔、纯洁、单纯,内心比白鸽子的胸脯还柔软。” “他参加濒危物种保护社团,保护即将从地球上消失的最后一只羊驼;他在学生大会上抗议,呼吁人权平等,取消变种人特权制度;他能毫不犹豫地接受任务,拯救一名极度危险,即将被人道毁灭的狂化哨兵,而不顾自己的安慰……” 如果儿童读物的录音都是这个人录的,那将有不知道多少少女早早怀春。 但温述打断了他,“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好的人?” 谢安年回怼,“概率小不代表没概率。” 温述俨乎其然道:“那你再说点细节,方便我遇上这个人之后能认出来,好告诉你。” 谢安年扬唇,似乎真的很满意他的答复,继而说道:“但他也是最可怕的人形兵器。他的档案中黑底白字明晃晃写着,他有25名变种人的击杀记录,其中包括1名a级哨兵和1名s级向导。而且,那25名是他一次性击杀的哦~” 他是来抓自己的。 他真的是来抓自己的! 中央白塔居然派了一个黑暗哨兵来抓自己! 第31章 杀鸡焉用牛刀。 “……”,温述的上下嘴唇似乎被黏上了,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发凉,“你的前后叙述,难道不矛盾吗?” “你可太不讲理了,明明是那位公主自己矛盾,还偏偏说是我自相矛盾。” 在橱窗中,谢安年高大的身躯在向温述靠近,前胸几乎要贴着温述的后背。温述鲜少和哨兵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脸红的生理反应是无法控制的。 但是今天一遭过去,他实在对被人从背后贴近这个动作ptsd了。 谁知道对方是想要拥抱你,强x你,还是捅了你。 “你……”离远点。 温述话还没说完,谢安年突然贴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黏糊糊的热气打在温述耳廓,比塔依拉的热风要热得多,几缕鬓间稀碎如雪的白发,也搔痒在温述的面颊上。 温述突然想到一个关键,“等等,你之前说过,这是保密任务叫我别打听。” 谢安年用气声道:“没错,上述都是机密档案。我刚才一不小心泄了密,你可要帮我保守秘密。” 第25章 温述感谢自己脸上的拟态面具, 抹平了许多的微表情,并能轻而易举地维持住一张木头脸,使他能在最初的“震惊”到呆滞之后, 恰到好处地表露出惊讶的情绪。 谢安年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不过放心, 你我保证你不会有事的。” 不,你的存在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威胁。 温述转过身, 看向谢安年。 毫无疑问, 谢安年行事风格张扬甚至可以说得上张狂, 乍一看就是个没遭受过社会毒打的二世祖,出来做任务甚至都顶着一头张扬的银发, 连瞳色都不愿意遮盖。 比如现在,他单手插兜,微微斜着身子, 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们也算见过两面了, 认识一下怎么样?” 谢安年紫色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温述注视着他的双眼,第一次感受到黑暗哨兵的难缠之处——自己无法通过他的精神波动判断他到底有没有识破自己的伪装,甚至无法分辨他说的每一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精神力线稍一粘在他身上, 就如石沉大海,无影无踪。 对任何向导而言, 谢安年都是绝对盲区。 温述看着他,点了点头,“好啊,这是我的荣幸。” “很好小白,你现在要去哪里?” 这啥破名破外号? 自来熟真是太恐怖了。 温述真的不是很想接话, 他感觉只要跟这个人随便聊几句,自己的社恐就要犯了,只能中规中矩地回答:“回旅馆。” “这样啊,那么你也是外地人,为什么想不开来这鬼地方?” 此人说话,步步留坑,温述必须时刻绷着一根弦,“塔依拉向导缺口大,就业比较方便。” 谢安年显然知道这里的向导的恶劣生存状况,拧紧一双浅色的眉头,“就哪门子业?” “我是e级,去大都市找工作太难了。能混口饭吃养活自己就行。矿区,边防,都很缺向导。” 谢安年挑眉,“我刚听说矿上死了十七个人,死于传染病。” 提醒,还是警告? 温述回答:“总比饿死好。” “你缺钱?” “缺,当然缺。” 尤其是遇上哈桑后,更缺了。温述还得感谢谢安年把哈桑赶走。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温述租住的旅馆方向走,温述越聊越冷静,思维也越活络,讲述了自己父母双亡贫穷困苦处处碰壁的坎坷身世。 不知道谢安年信不信,反正他自己快信了。 月色明朗,夏夜闷闷,路上无车无人没什么活物,破旧的街道和楼房被两人抛在身后,这种宁静祥和的气氛让温述几乎忘记了几小时前沙漠里血红的日落。 于是温述只能在每一次开口的时候提醒自己,他是谢三,自己是白九,言多必失千万别兜不住露馅。 不就是装吗?温述自认自己的耐心不比任何人少。 温述抬头,发现谢安年深邃的紫眸中笑意正盛,“今晚你有其他安排吗?给我两个小时怎么样,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看一个你或许会感兴趣的东西。” 感兴趣?白九对什么感兴趣,谢安年才不过见过他两面,又怎么会知道他对什么感兴趣? 又是试探?与这个人接触越久,破绽越多。 温述的心脏被一根钢丝缓缓吊起,拒绝道:“今天很晚了,我还受了伤,想好好休息。” 谢安年却微笑着摇头,眼睛注视温述,语气却十分坚定,“机会难得,错过了这次你也许会后悔,如果你明天没有别的行程,我建议你去一趟。” 明天自己当然有行程,但他绝对不能让谢安年察觉到自己着急离开塔依拉的念头。 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但谢安年只说给他两个小时,和“渡轮”启航的时间并不冲突。温述知道,如果是白九,他会答应。 温述最后点了点头,“好,我和你去。” 距离启程还有不到7小时,7小时之内,温述无论如何都要甩掉谢安年,并且不让他产生怀疑。 听见温述答应,谢安年显得十分高兴,“那太好了!不过那地儿对着装有点要求。你穿成这样,肯定进不去的。” 温述张开双手,彻底展露出自己一身战损套装。膝盖和胳膊肘的布料早被磨破洞了,复刻了灾变前某个年代的顶流时尚,剩下身体各个部位的衣服也被扯得一丝一丝、一条一条活像水煮挂面,甚至还有点诡异的小性感。 实不相瞒,温述刚才都是捂着肚脐眼走道的。 “可我现在就这一套衣服。”言外之意,得现买。 谢安年用终端发了个信息,没过多久,一辆无人车驶来,后排两个车门一起自动弹开。 “走吧,先给你置办套行头。” 刚一进车门,凉爽的冷空气就让温述浑身舒坦,连灵魂都轻盈起来了。 谢安年拉开车载冰箱,抛给温述一瓶冰镇葡萄汁。 温述一接到就被手上冰凉的触感感动了——水!是水!是塔依拉最稀缺的水! 穿过好几条狭窄的小巷,无人车径直开往城市边沿的宽阔柏油路上,从一个岔道口右拐驶离主路,直接从最近的隧道进入地下。自然光被地下隧道的橙色光带所替代,车灯照亮了前面昏黑平直的通道。 如果不是谢安年带他去,温述还不知道塔依拉有这样的地方。 没过多长时间,无人车停下,升降台将两人传送进更深的地下。周围的景色也由漆黑的墙壁变成了拥有星空顶和金刚砂地坪的地下车库。 受不了周围的环境变得如此明亮,温述眯起眼睛。 两人从车上下来,没有人迎接,只有一个看起来圆滚滚半人高的机器人打着方向标,用标准而程序化的语音给两人指路。 “贵宾,请跟着我走。” 在它的显示屏上,有地下各个楼层的主要经营内容,包括但不限于食品、衣服首饰、武器装备……甚至还贴心地标注了人流量,为客人节省时间。温述有些震惊,这完全就是一个仅对特定群体开放的大型商圈。 温述不由得怀疑,“这地方平时真的有人来吗?真的有营业额吗?” 谢安年回答:“平时这里并不开放,仅在特定的时间开业。比如,‘渡轮’靠岸的时候。” 听到“渡轮”二字,温述明白了。“渡轮”在沙漠上一漂就得半个月,天天看沙子晒太阳估计要把这群人闲疯了,所以才会有人在停靠口岸设置娱乐场所,专供船客们在停靠之际下船消遣。 隐蔽、门槛、会员制,恰巧是某些特权阶级最喜欢的。 而今晚,“渡轮”绿洲号正好停泊在沙漠港口。 显示屏显示从地下负3层到负18层都是娱乐休闲场所,而今天的客流量也十分可观。 温述直接跟着谢安年乘直梯下到了负18层,温述猜谢安年挑这一层的原因是这一层人最少。 事实果然如此,温述在这座地下商圈遇到的第一个活人,是某奢牌西装店的店员。 见谢安年要进去,温述本是要拒绝的。 他虽然拿了10000uni的赔偿金,但在这家店,买衣服只能买半件,不能再多了。 “算我花钱买你的时间,进去吧。”谢安年打消了他的顾虑。 进门后由主理人雷欧直接迎接,他简单地向温述和谢安年科普了一下西装的面料工艺,并推荐了本店的设计风格和特色。 总而言之,其设计风格是休闲中带着精致,精致中带着闷骚。 “您如果需要定制,可以先看看面料和版型,再进行量体,大概2个月后能收到成衣。” 谢安年直接表示,“不要定做,两套成衣。” 他点了点温述,目光扫过人台上的几套成衣,“这个、这个和这个,先带他去试。” 温述脱下的一身破衣全都被扔进了垃圾篓,他感觉自己像个人偶娃娃一样,被推进更衣室里装点完毕,又被推出来在谢安年的指挥下抬抬胳膊撩撩下摆。 第32章 而谢安年则大刀金马地坐在皮革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一手支着下巴,一手伸出食指,像指挥家指导协奏曲一样指挥温述,“转个身,让我看看后面。” 温述闻言转身。 谢安年满意点头,“不错,显得腿长屁股翘。” 温述闹了个红脸。 雷欧笑道:“白先生身材很好,很适合穿西装,依我看试过的那几件都不差。” 最终在试过一件灰色威尔士亲王格单排扣休闲款西装后,谢安年和代理人都不说话了,温述还以为是哪里不合适,疑惑地抬头看。 谁料谢安年坐直了身子,感慨了一句,“美人在骨不在皮。” 雷欧也赞同,“这件衬得白先生非常年轻帅气,长身玉立。” 专业的果然夸得有水平,但温述对自己现在这张平平无奇的脸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道谢后看向镜子里,对这一身也十分满意。 雷欧是个精益求精的匠人,提出了一点建议,“这里的腰需要再收一收,我可以马上拿去改一下,不会耽误二位太多时间。” 趁雷欧抱着外套离开,谢安年凑上去,满意地欣赏自己装点后的杰作,“话说你到底多大了,怎么看上去这么嫩,换身衣服后倒是比圣所里的学生还水灵。” 如假包换可不水灵? 但温述每次感觉自己眼看要兜不住的时候,谢安年都会给他一口喘息的机会。 “要不你叫我声哥哥听听?” 温述冷汗都要渗出来了,又重新转危为安,简直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 他观察谢安年微笑的弧度,不知道他是单纯的为调戏而调戏,还是…… 故意看自己惊慌失措,欲盖弥彰。 温述敛住眼中的神色,仰着小脸,乖巧地叫了一声,“谢哥。” 酥了,酥到心坎里了。 谢安年心满意足,让温述再叫几声听听。 温述不叫了。 亏得自己刚才这么紧张! 雷欧办事效率极高,把温述的外套带回来的同时,也把谢安年的套装带回来了。谢安年直接在更衣室里换上,出来的那一刻,温述只感觉确实帅。 要把他帅瞎了。 各种意义上的,从脸到气质到站姿,都像是要去t台走秀。 西装双排扣枪驳领,纯黑配色,内衬却是酒红色的,动作时偶尔不经意露出的一抹暗红,都能显现出这个人骚包的气质。 温述发现自己确实颜控,而且只喜欢这种硬帅的。 当初选李铭钺,也有看脸的成分在。 但后来事实告诉自己,也不能只看脸。 扣除账户余额在终端进行,温述看不到具体数字,也没问。有福得享,大款带他一起飞,自己高兴还来不及呢! 选完西装后,该选鞋了。 他们买西装的目的是进那个据说要审核着装的场所,从实用性讲,鞋子差不多能看就行。 但谢安年不仅买了,还认认真真地挑选了两双,试鞋的时间甚至比试正装的时间还长。 温述看着一双双皮鞋,出神地想到了李铭钺也送过他鞋子。 那时他们还刚刚交往,温述虽然已经是s级,但还没有融入高级哨向的圈子。李铭钺将温述拉去了一个大人物组织的晚宴。 在高速行驶的悬浮车上,车窗外的霓虹光带变成了彩虹河流,汇入浓黑的夜里。光影在李铭钺脸上忽明忽暗,他忽而偏头看温述。 那时温述的眼睛还没有受伤,双瞳瞳色如同深海的群青,灯带映在他的瞳孔中,仿佛倒映了一整条银河。 “向导合格性筛查过了吗,你还在吃药吗?” 温述当天有点药物排异,还在发低烧,言简意赅地回答:“过了。还在吃药。” 李铭钺从车座底下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温述,示意他打开,“给你的礼物。” 温述打开盒子,看见一双高级手工定制款的男鞋,他觉得这礼物有点贵重,他没有回馈等价值礼物的能力,于是想拒绝。 但李铭钺一句话就让他收下了礼物,“那里的人,会用鞋子来评价一个人。” “……”温述当场脱了自己的鞋,换上了李铭钺送的新鞋。 但这双鞋给他带来了什么,温述不知道。只记得当天他因为发热有些水肿,本应合脚的鞋子变得刑具,最后把他的脚后跟卡破了皮。 让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 而如今,谢安年扶着他站起身,询问道:“鞋子合脚吗?” 温述回答:“很合适。” 他们出了鞋店,谢安年又带他进了一个隐蔽的通道,这个通道门口有两名a级哨兵把守,但在谢安年掏出一张金卡后,没人拦他们。有戴着面具身穿燕尾服的侍者上前,分别给了他们两人一人一副浮夸的面具。 他们戴上面具,进入电梯中,温述看谢安年按了一个负20 的楼层。 刚才导览图没有看到有负20层,刚才那一部电梯里也没有负20层。 电梯门一开,他们又走过一段铺着柔软地毯,陈列着无数艺术品的长廊,最后由侍者推开厚重的大门。 大门开启的瞬间,所有整齐落座,衣着光鲜,戴着各式各样夸张面具的男男女女、普通人或变种人回头,各种各样的视线都落在了谢三和白九身上。 温述不由得揣测,这里有多少人能认出谢安年,面具之下的又是何等身份。 一个柔和的女声宣布,“我们的最后两位客人到了。现在,拍卖会正式开始!” 灯,暗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刚才这些人转头时的精英味太冲,温述居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环境。 此时所有人都隐没在黑暗中,温述反而看清了。 古罗马风格的拍卖厅内,墙壁上用荧光涂料彩绘了有性.暗示的壁画,随处可见的壁毯挂画上描绘着男男女女肢体如蛇交缠的春.宫图,梁柱盘虬着吞噬世界树的巨龙。 在所有客人可以看到的正中位置,竟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八角笼,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而正对八角笼的上方挂了一只足有二十多米翼展的巨型翅膀,那翅膀是真材实料,绝不是全息投影! 温述和谢安年的座位是两人座,不知道是因为设计还是什么原因,温述屁股总是往谢安年那边滑,两人总有一半身体要贴在一起。 哨兵的体温热烘烘的,说不上哪里奇怪。 温述想换一个单人座,但被谢安年拦住了。 谢安年好笑道:“你以为他们为什么给你安排坐在这里?” “为什么?” 谢安年对温述耳语:“要不是他们以为你是我养的小情儿,你以为你进得来?” 温述感觉自己的后脖颈被人吹了一口气,后背汗毛竖起一片。他坐在椅子里,一手扶着椅子边,不敢动了。 但很快,伴随着八角笼上的灯亮起,温述发现周围的座椅前都亮起了一个个光屏,所有人都在翻看并低声讨论着。 温述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摸索这椅子暗藏的玄机。 谢安年把手伸过来指了指,温述才发现这个扶手内侧的按钮。这按钮没有凸起也没有凹陷,也不是感应的,所以他刚才没有发现。温述按了一下,光屏马上弹出。 光屏投影展示的是本次拍卖会拍品的名册。 但温述看着这些用亿级像素高清展示的3d立体大图,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对劲。 他乍一看以为是自己调错了页面,不小心翻到了休闲解闷用的写真杂志,可再定睛一看,这些猛男美女的写真照上面都是有标拍卖编号的! 我滴个乖乖,这里卖的是人呐! 准确来说,是奴隶,温述没有漏掉打在他们后颈的奴隶编号。 他不适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没有摸到了冰冷冷的颈圈,摸到了另一根温热的手指。 温述一转头,看到谢安年在含笑幽幽盯着自己。 如同深海断崖底部潜伏的狩猎者,等待着自己跌入深渊的猎物。 第26章 “怎么了, 有问题吗?”温述停住动作,但没有收回手。 谢安年道:“这个颈圈,能解开吗?” 怎么一个个都想解开他的颈圈?!温述一个头两个大。 温述立即采取最有效的手段恫吓谢安年, “当然不能,我信息素紊乱, 要是贸然解开,我会原地发.情的!” “哦吼~然后呢?” “然后我的向导信息素会让在场的哨兵全都一起发.情!”温述仰起头, “当然, 除你以外, 你是黑暗哨兵。” 谢安年含笑不语,温述认为他还是会忍不住手贱, 继续威胁道:“要是暴力拆除,颈圈会自爆哦——” 但此话一出,温述又感觉不对。颈圈自爆只对他自己有威胁, 对谢安年完全不造成威胁。 谢安年如他所想,低头闷声发笑。 就在此时, 温述感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后颈,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开始以为是谢安年的手,但又感觉不对。 第33章 他绕到后颈把谢安年的手拉出来,让两只手都摊在自己面前。谢安年两只手上还是戴着手套, 不同的是从最开始的战术手套换成了黑色皮手套,与他一身正装搭配。 奇怪的是, 后颈冰凉濡湿的触感确确实实是消失了。 温述问出了与谢安年差不多的问题:“这个手套,能摘吗?” 谢安年向后靠在椅背上,叹了一口气,几缕银发散落额前。 他做出了与温述截然相反的回答:“当然可以。” 温述握住谢安年的一只手,有几分迟疑,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谢安年的手比他印象中更为柔软,远非他印象里哨兵粗糙有力的手,但他此时已经抓住了手套的边缘往下拽。 谢安年好心提醒,语调有些低沉,“无论你看到了什么,后果自负。” 还能看到什么? 温述不解,他一鼓作气,拽下了谢安年右手的手套。 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谢安年为何要额外提醒他一句。 他的的确确看到了他不该看的东西。 很难说这是一只人的手,从手腕处过渡,就不再是人类干燥柔软的皮肤了。谢安年的“五指”扭曲,无意识地蠕动,如同某种非牛顿流体或是章鱼的触手,让温述看了一眼就震惊地僵硬在座位上。 如果这并非某种变异,那就只能是…… 谢安年用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抓起温述的手,让温述将手放在自己那堪称恐怖的手上。 温述很快感受到了冰凉濡湿的触感,惊恐地瞪大眼睛。 “在我觉醒成黑暗哨兵后,我的身体只能维持在30%解放的状态。” 别说30%,只要解放,哪怕是1%,对于哨兵而言都是极大的消耗。普通哨兵最多坚持几分钟,而谢安年他每时每刻都在保持解放状态! 他是怪物吗?不知疲倦,不知痛苦…… 谢安年尝试控制自己的右手,让它握住温述的手,但是结果不尽如人意,“抱歉,我的手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温述已经麻木了,这句话原来是这么用的。 谢安年继续道:“你可以尝试握住它。” 温述克服内心的恐惧,勉强收紧五指,抓住了谢安年的手。蜷曲的触手很快将温述的左手握住,也可以说——吸附住。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谢安年笑着握住温述的手,上下摇了摇,“幸会,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握手。” 温述此时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触感,甚至感觉主动用力握了握,湿湿滑滑,触感很特别很解压。 他也学着谢安年上下摇了摇他们相握的手,“幸会,谢少校。” “幸会,小白同学。” 两人玩了一会儿握手游戏,谢安年又带回了手套。 台上拍卖师已经就绪,鉴于温述第一次来,谢安年尽职尽责地做起了科普设定的npc。 “这个地方叫‘蛾摩拉’,对外宣称能在这里拍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而这一场的拍卖会,主角就是奴隶。东部联合塔的奴隶多半是西边或南边来的战俘或他们的后代,还包括少数塔上犯了重罪被流放下来的犯人和他们的后代。” 温述翻着3d花名册,一目十行浏览速度飞快,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画面上这个金发少年,低声惊呼道:“这是s级哨兵!” s级的哨兵,却毫无人权地被当作奴隶倒卖,温述感觉有些震惊。 谢安年眯了眯眼睛,道:“你知道吗?奴隶市场拍卖过最高等级的奴隶甚至不是s级。” s级往上,那就只有…… “战略级。”温述吐出这三个字,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要听八卦吗?” 温述狐疑,其中还有什么密辛? “战略级的奴隶,我只见过一个,也可能只有那一个。” 还真的有?! “他是中央白塔首席向导风沙叶抓来的战俘,南部联合塔的三位首席‘圣骑士’之一,战后被风沙叶讨来做奖赏。风沙叶把他改造成了一条狗,又放在奴隶市场上拍卖。可惜底价太高,又没人敢养,就这样流拍了,风沙叶没办法只好把他放在家里自己养,一养就是好几年。” 这事儿,温述李铭钺讲过,据说是高门密辛。但当时他听的那个版本是——“风沙叶养了一只见人就咬的狗”。 “后来我舅挺好奇向他去买,他反而不卖了。” 温述:“……” 贵圈真乱,幸好他当初没一脚掺和进去。 “你要看照片吗?现在还被他放在公馆里呢。” “不……”温述想要拒绝,但是克制不了八卦之心。 风沙叶,温述见过,甚至还上过他的课。不仅上过他的课,甚至还被他表扬过。印象中的风沙叶常常独来独往形单影只,黑眼圈很重,眼袋能挂到下巴上,但这不妨碍他是个好老师。 战略级向导的异能都是顶级机密,私生活也鲜少暴露在公众面前。但谢安年一席话,轻松让风沙叶的形象在温述面前碎了个彻底。 谢安年已经调出了页面。 温述发誓自己是不小心看到的。 棕发、金眸,如同一只倨傲的狮子,很难让人联想到他是风沙叶的狗。 哨兵身材高大,轮廓和哈桑有些相似,可能是他们的人种特征。 说起来他们南部联合塔还真是人丁凋敝。 一个圣骑士被卖做奴隶驯成狗,一个圣骑士被关进浮空岛监狱,只剩下一个苦苦支撑门面。 但现在哈桑越狱,若是回到南部联合塔,很可能重回圣职,又成了一个极大的威胁。 温述刚想问问谢安年有没有抓住哈桑,就听见音乐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前方。 只听拍卖师介绍道:“现在站在八角笼中的,是36号拍品,c级哨兵,虎型精神体,起拍价10万联合币,每次加价不得少于2万联合币。” 拍卖会开始了。 但是他并没有说现在起拍。 只听他接着道:“为了更好地展示36号的品质,我们将在笼中放入两只异形蜥。” 只见八角笼上空悬空落下一个巨大的密封铁笼,闸门的控制升起,两只体长足有1米5以上异形蜥从中爬出。 这是受过核污染的生物,长相是一贯地狰狞,在此处出现,更是极具冲击力。 “这难道还有表演?” 谢安年回答温述,“没什么可看的。” 拍卖还兼具表演性,显然更能刺激观众加价。 也许是和平年代富人们太过安逸,需要鲜血的刺激,在36号徒手猎浴血杀了两只异形蜥后,温述果然见识到了竞价的激烈。 谢安年从始至终连手都没抬过,面具之下,眼皮微微耷拉着,雪白的睫毛垂下来,看上去百无聊赖提不起兴趣。 也对,这种程度的战斗,可能在他看来连儿童体操都算不上。 场内的灯光打得极有技巧,格斗场上的灯光明亮,所有颜色都是鲜艳饱满的,连迸溅的血浆都透着一抹诡艳的光,但在真正参与这场狂欢的人身上,灯光又是昏暗的。自上而下的黄色顶光,让温述能细数出谢安年睫毛的阴影。 谢安年向着温述转头,双唇张合了两下,但没有发声。 温述读出这两个字——“无聊”。 他抿着唇笑,但当发觉自己大半部分身体都滑在谢安年身上的时候,又不太笑得出来了。温度从身体一侧传来,半个身体都像有小虫子啃过,酥酥麻麻连着心脏泵血都出了问题。 这姿势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 但温述的胡思乱想很快就被打断,谢安年低头对他说:“看你的后面,那个女人。” 身为感知超过五感的向导。温述当精神力线的动作比转头看更先一步,但在他将放出精神力线之前,谢安年拍了一下他的大腿,阻止了他的动作。 收了力,但响声依旧清脆。 不少五感敏锐的人转头,暧昧不清的目光流连在两人身上。 这时温述方才想到,小情儿嘛……打情骂俏,都是正常的。 “这里有精神力感应器,你不要用精神力。” 温述只能不动声色地回头,谢安年只跟他说是女人,没有其他信息,但当温述回头之际,几乎瞬间锁定了目标。 那个女人,一头金发,浑身都包裹在麻布麻衣里。 是茜拉。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怎么进来这里的? “认识吧。” 温述压低眉弓,“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想要干什么?” 谢安年直接将拍卖册翻到最后一页,指着那名金发哨兵问:“漂亮吗?” 温述不解其意,犹豫了一下回答:“挺……挺漂亮的。” 金发碧眼高鼻梁,皮肤洁白如雪,一股子东斯拉夫风情。 谢安年哼笑了一声,“我想把他买下来。” 温述瞳孔地震,“你喜欢这款?”可他再好看也是哨兵啊! 第34章 “可不是你觉得他漂亮吗?” 温述再仔细看了看这哨兵的脸,突然发现有几分眼熟,他心念一动。 金发,长得格外出挑,茜拉…… 我累个乖乖,不会吧! 谢安年继续追问:“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喜欢……”什么鬼问题?!温述舌头打结,剩下那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 谢安年笑得更畅快了。 温述强压下内心的惊疑,谢安年知道茜拉可能是自己在塔依拉留下的唯一破绽,所以要拿她给自己设套。但茜拉是一个敢设计团灭九名哨兵外加一个普通人的亡命之徒,用性命威胁她没用,最可行的办法,就是找到她最在乎的东西。 而现在茜拉出现在这里,就证明,谢安年猜对了。 前面的35件拍品或是拍出或是流拍都没有关系,整场戏的主角只有01号,那个s级哨兵。 但谢安年大可直接买下01号威胁茜拉说出真相,为什么非要带自己去呢?就不怕自己搅局吗? 温述百思不得其解。 四邻突然高涨的惊叹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他们的目光也被吸引至八角笼中。 此时站在八角笼中的,不是一身拍卖册中的少年,而是一个纯白的少女。她身着一袭洁白的衣裙,肌肤白透如冰雪,面容深邃而秀美,一头金发被编成长长的麻花辫,甚至在发梢点缀了一朵纯白的百合花。 “真漂亮!” “性别是不是错了?” “有什么关系呢?” 温述霎时间明白了,分明是有一群恶趣味的畜生,将着少年打扮成了少女的模样,极致的反差更能吸引人的眼球。 “01号的对手是,三名b级狂化哨兵!” 不少人吃惊地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 “开玩笑吧!他才刚成年,能打得过?” “不是说不伤货吗?毁了他的漂亮脸蛋我还怎么买?” 拍卖师笑道:“为了防止货物损坏,我们也有相应方案。” 说着,两个人上前,在01号脸上扣上了一个金属网格面罩,在不遮挡他视线的同时还能保护他的脸蛋。但在佩戴面罩的时候,01号挣扎得很激烈。 八角笼关闭,关押狂化哨兵的闸门开启,几乎是瞬间就有一只网纹蟒精神体哨兵冲了上去,将01号绞缠起来。 可就在此时,让全场拍案叫绝的一幕发生了。 在网纹蟒绞缠天使身体之际,纯洁的双翼从天使背后生出,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本柔软的羽毛根根化作削铁如泥的钢刃,朝四面八方爆射出去,瞬间就将网纹蟒扎成了筛子。 而谢安年笑着看着这一幕,将金卡递给了温述,“卡归你管,你替我做决定。” 温述接过卡后,直接用天赋异能2【意识转换】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意识转换】:使用者可与任何与精神力线接触范围内的对象交换意识,时限由精神体等级决定。 这是属于破晓的异能,破晓目前等级也被压制到e级,温述估摸坚持一分半是极限。 温述与破晓交换意识,直接缩小成最小状态,奔向茜拉脚边。 茜拉乍一看脚边一只大白肥鸡,恍惚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直到这只鸡富有人情味地伸出一只翅膀,指了指前面某个方向,茜拉才明白了眼前的是谁。 “温述?!” 温述:小声点! 茜拉捂住嘴。 温述比半天,茜拉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也认识到了这是自己唯一的求助机会。 她言简意赅道:“只要我弟能活,我是生是死无所谓。” 其实温述刚才一直有一点疑惑,虽然茜拉和01号在某些特征,尤其是颜值方面很相似,但五官细节上并不相像。 茜拉接收到了温述疑惑的视线,无奈地笑了笑:“好吧,其实我们不是亲的,他是我小时候捡的。” “咕……?” “谁知道一个长大做妓.女,一个长大做奴隶,还真是前途一片光明。” 温述这才注意到,茜拉没有及时补染的发根,露出了些许棕发。 茜拉坚定道:“我可以做个死人保守秘密,但前提是你要让我弟弟好好活着。” 温述有些无语,他知道茜拉似乎误会了,大概以为自己是个正在执行机密任务的大人物,但他真的只是逃个学,不想每天打打杀杀死这死那的。 虽然破晓不能说话,但温述想说的是,如果能保茜拉和01号一命,他暴露身份被谢安年抓回去也没什么。 反正谢安年有钱,利用谢安年买下01号,如此轻松写意。 时间到了,他向茜拉挥挥翅膀,回到自己的身体。 场上战斗正酣,原本簪在少年头上的百合花已经被碾压成了花泥,和着血红红白白一片。少年这一次对战的是一个精神体为犀牛的狂化哨兵,原本轻灵迅捷的攻击落在对手坚硬的皮甲上,都变得像毛毛雨一样绵软无力。 温述也发现了问题所在,天使的羽刃虽然密不透风,但穿透力差了一些,每次发动蓄能太长,精神力后继不上。如果他拥有一个向导,这些问题都会得到改善。但现在天使孤军奋战,被按在地上猛锤,此时的面罩的确起到了保护的作用。 就在此时,天使再次解放,兽型解50%,他脸颊生出两侧美丽的蓝色羽毛,双脚反弓呈鸟掌,更接近天堂鸟的形态。他展开翅膀猛地反扑,速度快到爆发出音爆。 最后一个敌人,也倒下了。 场下响起了激烈的欢呼。 太美了! 真是太美了!!! 如此迅猛精准的攻击,如此美丽的精神体,而拥有这一切的人,居然是一个拥有罕见美貌的哨兵,而这名哨兵,居然还是一个后颈被打上耻辱标记的奴隶。不敢想象是谁能够拥有他,但能拥有他的人,一定是今晚最大的赢家。 温述有些理解,为什么茜拉这样疼爱她这个干弟弟了。 “由于特级商品的特殊性,有意向的客人可以每人缴纳1000uni,近距离验货。仅限十分钟,名额有限!” 十分钟根本不够,名额很快被抢爆了。 “听说他在这里有个外号——‘天使’。” “天使?还真是名不虚传!” 但温述听谢安年长叹一口气,“完了完了。” 温述,“怎么完了?” 谢安年看天花板,“完了完了,他打得比我好看。” 打架的观赏性也要争个高低?先不说赛道不同这么比不公平,再者……温述微笑诚恳道:“在我心里,你打得也很好看。” 他可忘不了教学视频里,这杀神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 谢安年发现自己真是捡了个宝贝,这小向导总是能时时刻刻把他哄得舒舒服服。 就在此时,前面一声暴喝传出,“什么货色敢咬我?!” “啊啊啊啊啊!!!松口——” 温述向前看去,原来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商揭开了01号的面罩,想要去掐01号水灵灵的脸蛋,但是被01号咬住了手指。 s级哨兵一口断筋碎骨的牙,结果可想而知。 血浆瞬间从那淡色的唇瓣边溢出,周围人立即上去钳住01号的脸掰01号的牙,试图将两人扯开。富商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凄惨无比。 咔崩一声,那根胖手指被咬断,众人还来不及扣出从01号嘴里断指,断指就被01号和着血吞进了肚子。 “啊啊啊——我的手指!!!” 富商一脚踹上01号的肚子,戴着磁吸手铐脚镣的01号当即脸色一白地趔趄后推。拍卖场的打手和富商的保镖立即蜂拥上来对着01号拳打脚踢。 一个有钱人的手指可比一个奴隶的命重要多了。 此时也没人顾及01号的脸会不会被伤到,不少人甚至还起哄下黑手。 “这种不听话的狗就是该教训!” “买回去也得把脑白质切掉,要不然太凶了。” 富商也大声嚷嚷着:“负责人呢?!你们这儿负责人呢?不把这东西宰了赔我的手指?!” 拍卖师对打手使了个眼色,连忙道:“还不快带这位先生去治疗!先生您放心,本行有最顶尖的医疗设备,保证您的手指恢复如初,至于拍品的处置,恐怕要由今天他的所有者决定。如果您想要对他动用私刑,可以拍下他,私下……” “什么玩意儿?他咬了我还要给他花钱?!” 两名打手已经固定住富商的肩膀,将他往下拉,富商大骂:“你们负责人是谁?知道老子是谁吗?” 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场下传出了零星几声嗤笑。 拍卖师说:“先生,是您违反规定,揭开面罩在先,理应后果自负。” 富商脸气得像个大红柿子,还要再骂,刚要开口,却蓦地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拍卖师挥了挥手,“把他带下去,拍卖继续。” 温述坐直了身子,警觉地看向四周,刚才有向导出手,还是个不容小觑的高手。 第35章 围在01号身边的人散去,露出鼻青眼肿,匍匐在地,披头散发的01号。从始至终,他没有痛呼过一声,他啐了一口鲜血,血沫中含混着被揍碎的臼齿。 “01号拍品,起拍价一亿联合币,每次加价不得少于500万,现在起拍。” 底下人窃窃私语,刚才一番折腾显然影响了01号的价值,但还是有不少人对01号感兴趣。 温述向谢安年确定,“那可是一亿!你真的这么大方?” 谢安年笑:“你感兴趣就拍呗!” 温述有感觉谢安年另有目的,或是本身对01号感兴趣,否则若是仅仅为了抓自己,怒砸一个亿还是太夸张了。 “一亿一千万!” “……” “一亿五千万!” 不久后竞拍进入白热化,温述在谢安年的目光中,举起了牌。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一道灼热视线。是茜拉。 “两亿。” “两亿一次。” “两亿两次。” “现场还有出更高价位的吗?” “两亿三次。” “成交!” “让我们恭喜这位先生!” 奴隶贸易的规矩,以防变数,当场成交,当场领走。 温述拿着谢安年给的卡有点晕乎乎的,对自己花了一笔多大数目的钱都没有实感。 “这位先生,请问你要怎么付款?本行支持虚拟货币以及……”当看见温述亮出金卡的时候,拍卖师瞪大了眼睛,即刻转口,“白先生,还请您上台验货。” 温述听到有人小声感慨,“妈呀!这不是流水10亿才能办下来的那张金卡吗?” 奢靡无度的特权阶级!温述听着那个酸啊! 谢安年突然拉住温述,在他耳边低声说:“你最好装得狗仗人势一点。” 温述头上拉下三条黑线,“……为什么?” “因为我的对外形象是这样的。” 他们这些特权阶级的弯弯绕绕,温述不了解也没必要知道,知道得太多反而麻烦。他点了点头,想到了刚才那名富商的嘴脸。 在众人的注目下,温述从座位上站起,回忆了一下印象中那些狗仗人势盛气凌人的角色是怎样的。 李铭钺的圈子里倒有不少,温述没被他们刁难过,但见过他们刁难其他人。 就算不能学七分,三分也是有的。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向前走去,停在天使跟前。 “听他们说,你的外号叫天使?” 天使匍匐在地上,衣不蔽体,后背被蓝色染血的羽毛覆盖,浑身上下没一处好肉,伤口深可见骨。他的鼻腔和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由于解放后体温过高,周围隐隐萦绕着一圈白色的水雾。 温述踱步逼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零钱,扔在天使跟前。 硬币弹了一下才稳稳落下。 温述道:“捡起来。” 天使手脚都被锁,试图翻转身体用锁在背后的手去够。 温述一脚将人踹开,拧紧双眉,抬高声调,“叫你用手了吗?用嘴。” 第27章 天使猛地抬头, 眼眸猩红,杀意毕现。可惜他的眼睛被打肿了,只能隐隐约约看见眼前这个瘦高男人的轮廓。 “我让你抬头了吗?!”温述一脚将天使的头踩下去。 “住手!白九你什么意思!” 温述一回头, 呵斥他的人是不明情况,怒然站起的茜拉。 谢安年瞬身到茜拉身后, 把要冲上去的人按住,茜拉挣了两下, 没有挣开。 场下有人起哄。 “天使, 叼着啊!” “哈哈, 大爷赏你的。” 甚至有人脱了自己的金表扔到笼子里去,“给这点东西有什么用, 换个票子大的啊!别让人家白挨打!” 越来越多的人往笼子里扔东西,戒指、手表、赌场的筹码……五花八门的小物件什么都有。 有些砸在天使背上,有些根本碰不到他们。 温述半蹲下, 修长五指插入天使的沾满血污的金发间,将他的缓缓拎了上来, 又将自己的脸缓缓贴近,鼻尖几乎贴着天使的鼻尖。 拍卖师刚想提醒危险,却忽然见温述松了手。 天使竟然真的低头,蜷起身子, 张开染血的唇瓣,上下齿一合, 将温述丢在地上的硬币叼在口中,一改桀骜不驯的模样。 那双幽亮眼眸透过乱发,一瞬不瞬地盯着温述。 众人啧啧称奇。 “这是谁啊?” “不是谢二少的小情儿吗?” “这种姿色当小情儿,靠床上.功夫吗?” “别说驯狗有一手啊!他怎么做到的?!” 谢安年也歪了歪头,换了条腿跷着。 挺意外的, 装得比人渣还人渣,他都要信了。 但怎么还跟拍品说起悄悄话了呢? 天使就乖乖坐在温述脚边,老老实实乖巧跪着。 温述觑着天使后颈的刺青编号,感慨奴隶贸易的暴利。 其实温述只在天使耳边说了一句话 ——你姐让我来救你。 现在,该是钱货两讫的时刻了。 温述两指一夹,潇洒地递出金卡。 有人戴上手套捧着金卡出去,又很快捧着金卡回来。 温述接回卡,一扯拴在天使脖子上碗口大的铁链子,“好了,咱走吧!” 胸前挡了一只手,拦住了他向前的路,拍卖师擦了擦头上的汗,“先生……你这卡……” “卡怎么了?” “好像……被冻结了。” 温述一愣,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坐在原地的谢安年,“这什么情况?” 谢安年慢悠悠地开口解释道:“我三年前打架,不小心把一块填海造陆的地皮从地图上扣没了,现在还在还债。” “……人言否?” “流水10亿,只能代表我花了10亿啊——” “那刚才你还去买衣服鞋?!”温述大脑嗡嗡地,掐着自己的人中才不至于原地晕厥。 谢安年摊开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那之后,卡就爆了。” 温·小白·述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人哪怕账户里b毛没有,口袋里只剩一坨冷空气,也能把这个b装得天衣无缝。 但总有些时候,口袋里那一坨没兜住。 拉了。 怪不得谢安年这么放心地让他去举牌子加价,原来是早知道自己买不起! 铁链子哗啦响了一声,是天使在抬头看。 温述也正好低头,对上了那张被揍得破相,显得有些凄惨的脸。 从偏偏从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温述读出了一句话 ——你在逗我玩? “搞什么玩意,买东西不带钱吗?” “这下可要笑掉大牙了。” “谢二少丢得起这个脸?” “……”尴了个大尬。 温述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 现在不能从自己的处境分析,而应该从谢安年的想法分析。首先谢安年是个很鸡贼很有城府的人,不会这么草率地买一件自己买不起的东西,其次谢安年如此骚包,不可能是个不要面子的人,除非…… 他想掀桌! 温述意识到,谢安年可不仅仅甩手给过自己一张卡。他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摸到了一个坚硬的方形物体。 噌—— 石泪金打火机被他高高抛在空中,精神力线助燃点火,小小的一团石泪金被瞬间引爆,腾地点燃了悬在八角笼上空的巨大金色翅膀。这翅膀的材料是完完全全的助燃物,火势瞬间蔓延,足有二十米翼展的鎏金的火翼燃烧,温述很快感受到了那股灼灼的热浪。 他抬头,终于看清楚拍卖场最高处被通红火光照映的牌匾。 gomorrah(蛾摩拉) 温述掏出电磁枪,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击碎了天使身上的手铐脚镣,一把将他拉起来,“跟我杀出去!” 滚浓烟很快触发了烟雾报警器,嗡鸣之中,水闸刺啦一声被打开,整个会所室内瞬间下起了大雨,所有人都来不及躲避,被浇了个透心凉,场上乱作一团,纷纷向出口涌。 漫天“雨幕”,温述感觉自己的脚踝手腕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而旁边本该更先一步逃跑的天使也像木头似的一动不动。温述立即意识到,应该是藏在场内的那名高级向导发动了异能。 几道高速旋的气刃冲破雨幕,杀气凛然。 糟糕! 千钧一发之际,谢安年终于从座位上站起来,打了个响指。 黑暗哨兵也被称为——人形精神力屏蔽器。 危机瞬间解除,谢安年像抛沙袋一样把背后的茜拉扔给天使,自己掠到温述身边一把扛起了温述。 温述咬紧后槽牙,“你掀桌还叫我演?” 谢安年挑眉,“看你好玩,随便演演呗。” 两人一路杀出重围,冲到了电梯井。 第36章 谢安年徒手掰开电梯门,扛着温述往里一跳,深蓝从精神域弹出,用触手将两人一卷,吸盘吸附着电梯壁呲溜呲溜爬了上去。天使有样学样,召唤出放大版天堂鸟精神体,驼着他和茜拉飞了上去。 离出口愈来愈近,温述竟听到了一声惊雷。 数年不下一场雨的塔依拉,居然下起了雨。 此时离渡轮离港还有四小时。 几人刚到公路,谢安年又不知道从哪儿叫出了一辆无人车,后面一辆辆车你追我赶,甚至还排除了几辆dozer助阵,炮弹不要钱似的倾泻,无人机也在天上领航外加射击。谢安年直接手动驾驶,蛇形走位操作灵活,四人一路疾驰,冲破雨幕。 这时,温述听到了直升机的隆隆声。他抬头,果然看到了几架黑色武装直升机。 塔防三处! ——中央白塔直属部门,专职清除带有反叛因子,对塔的安全造成威胁的变种人。 也被连续多年被评选为变种人最讨厌的部门,对外唯唯诺诺,对内重拳出击。 谢安年看到这一幕景象,有些惊讶,无视了同样用震惊的眼神看着他的两个人,转头看向了状似无辜的第四人。 “你报的警?” 温述刚被一个飘移拍到门上,此时好不容易坐起来,“没错是我。” 遇见困难要报警,是每一个遵纪守法好公民的基本素养。 “嗬——挺聪明的,怪不得来这么快。但你这是报假警,三处万一查清了,有问题的可是我们。” “不会的”,温述意味深长地看着谢安年,“有你在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谢安年将一只手轻敲方向盘上,“你很了解我?” “谈不上了解,但你很有名。” 温述记得,谢安年隶属于三处,几年过去了,他的职位应该只高不降。 有三处火力拦截,谢安年的车速也渐渐慢了下来。直到枪林弹雨再也看不见,危机解除。 茜拉在一边对天使做精神梳理,一边说:“谢谢你们救了我们。” 天使开口,声音十分沙哑,看来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了,“我叫安吉尔,记住我的名字,我会报答你们。” 还真的是天使,从长相到名字,都仿佛圣经中的天使临世。 谢安年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安吉尔吐字还不熟练,于是茜拉替他开口,交代了他们的身世。 “我们都是孤儿,也的确没有血缘关系。甚至最开始买下安吉尔的人,是我血缘上的父亲。” 茜拉从小没见过妈,街坊邻居说她妈跟男人跑了,她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安吉尔从出生起就是奴隶,不知道生身父母,在五岁那年,被茜拉的生父赌了回去。 那时茜拉在盘古塔圣所读书,向导每年统一放七天探亲假,五年级时她回到家里,看到了这个有着卷曲金发,蔚蓝双眼,如雪白糯米团子的小屁孩。 她那不靠谱的爹让他把这小孩当小猫小狗对待,还给他起了名字——安吉尔。 她很喜欢安吉尔,觉得这是她愿意回到那个糟糕原生家庭的唯一理由。 “奴隶没有地位,我最开始虽然喜欢安吉尔,但和喜欢一只小猫小狗没有区别。我向他招手他会过来,给他吃的他会微笑,这与宠物没有多大区别。” 可在茜拉毕业那一天,茜拉的生父觉得家里马上就少了一个赔钱货,兴高采烈地进了赌场。 那时他几乎连酒都买不起,于是在进赌场前喝了一大瓶带有酒精成分的洗涤剂,喝得他飘飘欲仙,喝得他忘乎所以,扬言要把他跑丢的女人找回来。但这一次,他不仅赌没了钱,赌没了房子,赌没了安吉尔,还赌没了自己的命。 茜拉回到塔依拉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在街头流浪了三天,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但她那时除了悲伤和迷茫,还感到一丝隐秘的轻松。她虽然一无所有,但是也卸下了束缚她的枷锁。 她那时刚刚在wsgc上摘星,前途无量,干脆彻底遗忘了对于家乡的糟糕记忆,服从塔的分配去了前线。 后来的故事,温述已经听过了。 “你在那个时候没有想过去找安吉尔。” 茜拉坦诚道:“没有,那时候哪怕是安吉尔,对我而言都是累赘。我想往上爬,最好能登上中央白塔,接受过圣所优渥教育的向导很少能接受回到破落小城的落差。” 但在后来,茜拉重伤,等级跌到d级,从前线退了下来,回到塔依拉做公共向导。 她的一切观念都被重塑了。 “那时我才明白,活得连畜生都不如是什么感觉。” 在一个狂风大作的夜晚,她静静地躺在破旧旅馆的黏腻汗湿漉床上,看着从自己身下渗出的红色液体,回忆起了自己在塔依拉的童年和少年。 她曾如风般笑着跑过这里的每一个街道,也曾骄傲地丢下一切奔赴光明的未来,却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狼狈的方式重归故土。 似乎自己从来不曾逃离这片土地。 她想到了自己少年时短暂拥有过的奴隶,那个从某种意义上是他弟弟的少年。 她意识到,他和她是相同的。她小时候把安吉尔当成宠物,现在那些哨兵把她当成玩物。他们的尊严都在被践踏,灵魂都在痛苦挣扎。 她要找到他,似乎只要找到他,才能证明她的一生并非一无所有。 从那一天起,茜拉染了金发,开始提着花篮游荡于巷弄间。 茜拉也真的得偿所愿,“天使”在地下奴隶市场中名气不小,她没过多久就从奴隶贩子口中打听到了消息。 她先是利用权色关系攀上了一名塔依拉市的官员,从他手中窃取了进入蛾摩拉的金卡。 在数百个奴隶专属的透明玻璃笼中,茜拉一眼认出了自己被当作商品展示的弟弟。 在那之后,攒钱给安吉尔赎身成为她生活的唯一动力,她不惜出卖肉.体勾搭上王艾尔,去沙漠里挖石泪金换钱。也是在沙漠里,她被异种寄生,变成了宿主。 但当她知道已经划分成s级哨兵的安吉尔的身价是一个天文数字后,为安吉尔赎身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她发现她的确一无所有,甚至连她身体的使用权都不属于自己。她越是挣扎,失去的东西就越多,连美貌和实力,都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 当最后一点希望磨灭,她更愿意在36号避难所里,拉着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一起去死。 但幸好,那名叫白九的青年拉住了她这列狂飙突进的脱轨火车。 不仅如此,她因这破烂命运丢掉的珍宝失而复得,马上能开始新的人生。她会洗去安吉尔身上的奴隶刺青,收拾行囊前往一个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茜拉的脸颊上挂着莹莹的水珠,这让她的眼睛很亮,笑容如雨中含苞的百合花,她诚恳地对温述说:“谢谢你白九,我会一辈子感谢你的。” 大雨铺天盖地地落下,仿佛冲刷了一切污浊。 温述浅浅弯起唇角。在得到这一句感谢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是错。 第28章 茜拉和安吉尔商量着要沿着界碑往东北走, 最好能找到一个靠海的城市,阳光不阳光无所谓,但茜拉早受够了塔依拉的高温。 谢安年没有提出异议, 只是沉默地开着车,温述就当他默认了。 安吉尔对谢安年似乎有种来自本能的畏惧, 这类似于年轻狮子对更成熟更强大的同类的本能警惕。 温述注意到,每次谢安年的视线扫过安吉尔, 安吉尔的小臂肌肉都会不自然地紧绷。就算谢安年不看他, 也会不由自主地调用五感进行戒备。 茜拉翻出来了个小白片, 让安吉尔吃下,算作梳理工作的收尾。d级精神力有限, 但她也只能力尽于此了。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谢安年突然驶离公路,在一座沙丘上停了车。 外面还在下着大雨,谢安年却让车上的所有的人下车。 茜拉不解, 温述不解,安吉尔更是不解。 但出于对谢安年的信任, 他们还是照做了。 谢安年也紧跟着下车,他重金购买的正装都毁了个透彻,可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心疼。 温述最先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他突然上前一步, 紧紧握住了谢安年的手,心脏的跳动变得快了起来。 他本能地向在场经验最丰富的哨兵求证, 但他却无比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 谢安年将温述扯到自己身后,皱起眉头。对茜拉和安吉尔说:“先别急着说报答,你们会恨我恨到牙痒痒也说不定。” 感受到难以言明的杀气,茜拉和安吉尔同时后退了一步。 茜拉拧眉问道:“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开口的却是温述,他涩着嗓子道:“茜拉, 你在圣所成绩优秀,应该很熟悉怎么辨别宿主和普通人吧。” 第37章 “如果是其他动植物,成为宿主后有的会长出硅基薄甲,有的身体的某一部分会晶体化,异种往往会控制它们与其他物种细胞融合,以求增强自身力量,因此最后往往会长成一个四不像的怪物模样。” 茜拉很熟悉这一部分内容,说得很流畅,但她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嗓音越来越沉。 “人类的情况和动植物差不多,但变种人有例外,因其精神力较强,有在体内反杀异种的可能,所以异种寄生在变种人体内后,往往会选择蛰伏……一点点侵蚀变种人的精神力,一点点进行dna链条的污染。蛰伏期一过,就是……外显期。” 温述道:“安吉尔没上过学,你教教他,外显期初期有什么特征。” “主要的特征是,虹膜……变成银色。” 安吉尔夜视能力绝佳,他自然也看到了那点还不算明显的异变,张了张嘴唇,所有的声音却像被堵在喉咙里,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茜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仔细想想,她越过哨所从无人区进进出出这么多次,有朝一日中招也不奇怪。 现在茜拉的外显还不明显,温述无法仅凭e级的感知判断这是什么级别的异种,但他看见谢安年抬起手。 那一刻,温述只觉得自己看到了深渊。 谢安年低声念了一个名字。 “深蓝。” 茜拉伸出手,最后摸了摸安吉尔的脸颊,将他从身边推开,然后指了指温述:“安吉尔,从今以后你就跟着白九,好好保护他。另外……你绝对不许憎恨谢先生。” 她又对温述说:“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一座高山在茜拉身后隆起。 茜拉的发声越来越艰难,她最后对谢安年说:“趁现在……杀……杀了我吧。” 现在温述可以看清,那座高山,就是谢安年的精神体深蓝。 在漆黑的夜空中,温述只能看到深蓝的轮廓的一角,它简直是一座离得极近的山。雨滴穿透它的身体落下,温述抬头,便看到了布满整个天空如枝丫般肆意延伸的深紫触手。 温述开始理解,谢安年口中的抠掉地图上的一块陆地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黑暗哨兵巅峰时期力量发挥到最极致的表现。 感受到这股来自古老未知的气息,茜拉的身体抖了一下,从身体内部发出了点点荧光,开始只是淡淡的、稀碎的,后来覆盖了她的全身,让她变成了雨夜中一尊静美而奇诡的水晶雕塑。 温述意识到,茜拉体内的宿主至少是高级琉璃种。 轰隆隆—— 天公在怒吼。 从茜拉身侧,氤氲出一条莹白的光带,恍若女神的裙摆,萦绕在她身侧。 那是数以亿万计被琉璃种召唤的纳米级玻璃种。 雨滴的轨迹被切断。 有时候,难对付的并不是高等级异种和宿主本身,而是由高等级异种召唤,有压倒性数量优势的低等级异种。 谢安年只交代了一句,“开车能走多远走多远,不要回头。” 安吉尔坚定拒绝,“不,我不走!” 谢安年不给他多说一个字的机会,一触手给他抽晕了过去。 温述上前两步接住安吉尔,一个年轻的s级哨兵,肌肉密度也不是盖的,温述半搂半抱将他扛起来,塞进车里,自己也钻了进去。 温述问:“你一个人能解决吧?” 雨帘之中,谢安年的银发无风自动,他回头对他扬唇一笑,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跑!” 温述也不留恋,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没用,一脚油门给足,扭矩直接飙到5000。 汽车冲破雨幕,速度在不断攀升。在这种速度下温述没有回头,只是即使坐在车内,竟能感受到大地如地震般颤动了一下,连同车子也被颠了起来又落下。 【跑!温述!快跑!】 梦魇般的声音有又出现在耳畔。 温述从后视镜中看到了极其震撼的一幕,无数莹白缎带冲天而起,与深蓝的触手绞缠,盛大蓝焰几乎照亮了半个夜空。 【尼福尔海姆的雾之国度,前往莹白之地的少女。 面对死亡女神的召唤,转身离去何必挣扎!】 失重感出现又消失,温述的余光突然扫到什么。 “蜃楼,你怎么出来了?” 巴掌大的蜃张开浅银色的外壳,露出白花花q弹肥嫩的肉。两面贝壳一张一合煽呼煽呼地在饱含水蒸气的空气中欢快。 “也是,这里天气又干又热,这么多天委屈你了。” 温述也意识到,大章鱼也喜欢水,那么下雨天也该是谢安年的主场。 “坐稳了,我要加速了!” 蜃楼用贝壳夹了夹温述的耳垂,撒娇一般亲昵地蹭了蹭。 “问我能回去吗?抱歉蜃楼,现在还不能,学长的遗书还没送到,可能要在沙漠里再待个二十天。” 蜃楼伤心了失意了,啪嗒啪嗒吐出两颗小珍珠以示抗议。两颗小珍珠就在车子里乱飞,温述歪了身子躲开。 “哎哎哎——我开车呢你可别乱扔东西!” 蜃楼更伤心了,掉落的小珍珠更多了,温述已经开始为打扫的问题头疼了。 “让破晓陪你玩好不好?” 很快,大白鸡也被放了出来。 蜃楼是s级,破晓是b级,这对于温述来说就像是一个双核处理系统,这个被占用可以启动另一个。虽然蜃楼等级更高一些,但是总是免不了挨破晓欺负,这可能是因为有喙类动物天生是有壳类动物的天敌。 比如现在。 蜃楼贝壳紧闭,而破晓则叨叨叨乐此不疲地去啄。 但破晓啄着啄着,动作就停下了。蜃楼也飘起来,幽幽浮在空中。 “怎么不闹了?” 破晓将双爪蜷在肚子下,乖巧地趴下。 没有谁比精神体更清楚,它们的主人,情绪并不好,否则他不会一言不发抿唇直视前方,否则他不会把车速飙到300迈。 温述很痛苦,越是痛苦时,他的表情越是沉静。 为了安慰它们的主人,两个精神体才会难得地跑出来嬉戏逗乐。 上一次,中央白塔下,黑石区,春晖大桥,琉璃种入侵,主人也是这样难过。 主人和小队在塔下巡逻,却意外遭遇了异种埋伏。异种挟持市民,占据了下水道。 明明已经和队友齐心协力消灭了异种,却还要反过来一个个亲手了结被污染的队友。电磁的蓝弧,激光的白焰,血肉的焦臭和痛苦的哀嚎,一切都成了挥之不去的噩梦。 啪啪啪!啪啪啪! 撞击声传来,是追上车子的玻璃种不知疲倦地敲打着车窗,车身剧烈抖动着。 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 温述紧张地看着操作面板,眼睁睁看着传感器图像上附着在车身上的玻璃种越来越多。然而就在这时,他眼尖地看到了一个图标。 武器系统?! 死马当活马医,温述刚一点上,就见后排座椅翻了下去,武器架弹了出来,保养得瓦光锃亮的冲锋.枪、电磁.枪、手榴.弹一应俱全,可见都是谢安年精心养护的私藏。 这就是负债十个亿的人过的日子吗?! 负债十个亿有这装备?! 那自己之前过的到底都是什么苦逼日子! 车窗开了一条缝隙,破晓叼着电磁炸弹飞了出去。这辆车总是在不断给温述惊喜,它居然还居然装载了军用电压式适应性纳米附甲! 破晓飞回,车窗关闭,护甲开启,电磁炸弹引爆。雨水导电,擦啦一声几乎是瞬间,整个车子就变成了一台身披电弧闪电的导电铁盒子。 噼里啪啦擦着烧焦的玻璃种突破重围! 大桥坍塌,所有人被困了三天。 第一天剩101个人,其中有80个平民。 第二天剩26个人,其中只有9个平民。 第三天过夜,只剩下一个人…… 无论黑暗还是死亡,剩下的无数漫漫长夜,都将只剩主人一个人面对。 主人差点失去了一只眼睛,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 温述一个甩尾,甩下一波玻璃种追兵,仰声长啸道:“我淦了!这一次谁也别想拦我!” 蜃楼释放精神力,极力干扰玻璃种的生物定位。 附甲能量耗尽,自动解除,而车子的电量也所剩无几,改用石泪金能源驱动。幸而追兵也被甩得差不多了。 汗水混着雨水从温述的下颌流淌而下,温述筋疲力尽般喘息着。 蜃楼喜欢水,却没那么喜欢车窗外的雨水,因为那是被污染过的水,打在身上会痛,会痒,身体像在被磷火灼烧。 但只有在塔上,才能看见没有污染的降水。 一切污秽、一切罪孽都要被隔绝在塔外,人们倾尽一切资源维护着塔的绝对纯洁、绝对高贵、绝对正确,那里永远是田园牧歌的伊甸园。 但它也知道,为了一场没有污染的降水,将会牺牲无数个像学长或茜拉这样的人。 第38章 明明他们同样纯洁,同样无辜。 它们不会言语,缄默地陪伴着温述。 电闪雷鸣,银蛇狂舞,天空被贯开一道巨大的裂痕,雨滴冰雹似的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恍若万人齐鼓,恍若一场盛大的镇魂曲。 不知过了多久,温述缓缓开口,嗓音如古井低沉,“我们登渡轮,去南部联合塔。” 第29章 安吉尔醒来时, 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狭窄的笼子里,他刚坐起身,就不小心打翻了食槽和饮水器。 他眨了眨眼睛, 很快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并透过笼子的缝隙, 看到了无数和自己一样被关在笼中的“同类”,无数笼子仿佛堆积在港口的集装箱, 以最节省空间的方式一层叠着一层摞在一起, 安吉尔不知道自己身处第几层货架。 这一刻, 他的内心意外地平静。 他早已被不知倒卖过多少次,这种场面是司空见惯了。他不意外白九会再次将他倒卖, 人心不足蛇吞象,在真正的利益面前,没有几个人能不动摇。 更何况他是稀有的s级哨兵, 并且拥有比等级更稀有的美丽外表。就连他都知道,自己市场上流通的抢手货。 也许为了更好地驯服他, 也许为了抬高他的身价,温述极有可能会通过某种手段改造他的大脑,让他变成一个温驯的、乖巧的、任人摆弄的宠物。 安吉尔蜷缩在笼子的角落,下半脸戴着止咬器, 像牲口一样被锁住了手脚和脖子。他在黑暗中静静地消化着眼前遭遇的一切,但没过多久, 他就听见了笼子外的脚步声和谈话声。 “先生,您的奴隶有一定的危险性,确定要将他放出来吗?如果出现任何疑问,后果自负。” “确定。” “先生,‘绿洲号’船员会保证活体活物的生理监控和心理健康, 您真的不需要担心。” “不是我担心,而是……” 电子锁解开,笼门开启,一罅手电光照射进来。安吉尔用手挡了挡眼睛,眯着眼看到了逆光而立的男人。 “我的小宠物会担心。” 男人穿着一条最简单的灰色西裤和白色衬衫,修身的裤型将他的腿拉得很长,袖口和领口的扣子都被他解开了,也因此露出了他脖子上的黑色颈圈。 之前的行动太过紧急,安吉尔一直没怎么注意男人的面容,此时他终于看得仔细了,男人的长相毫不出奇,撑死可以说一句清秀端正,但唯独那双眼睛,却一直蕴藉着某种莹润神采。 此时那双眼睛中带了几分狡黠和戏谑,“怎么,以为我又把你卖了?” “……”,他以为是的。 安吉尔精神域内的天堂鸟瞬间冲出。天堂鸟原本是一种美丽柔弱的禽类,但此时安吉尔放出来的这只完全是鹰隼的大小,尖喙利爪、翠色翎羽使它显得美丽而凶悍。 天堂鸟直接朝温述扑了过去,温述没有躲闪。 他旁边的船员惊呼着后退,却见一只白影从温述身边掠过,在低空拦截了天堂鸟。 温述走上前去,掌心泛着点点荧光,他将手掌放在天堂鸟的头顶。 “这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安吉尔不屑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完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本想爆发出【千羽千仞】给温述一个下马威,却没有料到,一股暖流陡然从后颈涌向自己的四肢百骸,令他刚刚凝聚的精神力瞬间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什么?!情况……” 温述极富有手法地摩挲着天堂鸟的头,而破晓缩小了身体,婷婷袅袅地落在温述肩膀上,梳理着自己富有光泽的羽毛。而那只美丽而凶猛的天堂鸟,竟然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竟然收起利爪,缩着脖子,用毛茸茸的额头狂蹭温述的手心。 “手感倒是挺好,就叫你团子吧。” 精神体和安吉尔的身体通感,安吉尔呜咽了一声,瘫软在地,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环抱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不至于发出奇怪的声音。 温述亲手摘下了安吉尔的手铐脚镣和止咬器。 “不光是爽,还很疼吧?” “嗯……” “你很久没有接受过深度梳理了吧?” “闭嘴!” “小朋友,有些东西宜舒不宜堵,憋坏了就不好了。” 安吉尔腹诽,明明你也没多大。 但他还是垂着头,极小声极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温述畅通无阻地带他走出货舱。 安吉尔踉踉跄跄在他身后,发丝凌乱一脸潮.红,路过的人无不为之侧目,但一看到他后颈的奴隶标记,就全都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可能是被玩嗨了,衣衫不整地就出来了。 开始安吉尔还疑惑自己正处于什么建筑中,但当温述带着他走出室内站在夹板上时,安吉尔一整个震惊。 他们在一艘巨轮上。 航行在沙海中的巨轮! 整艘巨轮如移动的豪华宫殿,白色船身反射着阳光,足足有十六层甲板,石泪金燃烧后的金色碎屑伴随着浓烟从烟囱里排除,留下一道长长的尾迹。安吉尔从甲板望去,便可看见游泳池、沙滩浴场和正在演奏的摇滚乐队,更远的地方还有大型商城和旋转餐厅,而甲板之外,唯见无边绵延的沙丘如鎏金般的巨日,从未见过的奢华气派让他一时无法说出话。 温述朝他展开双臂,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欢迎来到‘绿洲号’!” 今天天气很好,在甲板上撑着躺椅晒太阳的人有很多,不远处有音乐声和嬉笑声传来,似乎在举行什么派对。 几位穿着性感比基尼的美女簇拥着走过,向温述和安吉尔德方向抛去了好几次飞吻。 “两位帅哥一起来玩吗?” 她们邀请温述和安吉尔一起去打沙滩排球。 温述摆了摆手,指了指安吉尔的颈侧。 美女们立马注意到眼前的金发小帅哥是一个奴隶,有些遗憾地。 “真是扫兴啊!” “能拿s级哨兵做奴隶,真少见啊!” 有人还试图邀请,“那你就不能和我们一起玩吗?” 温述指了指自己的颈圈,“抱歉,我不能剧烈运动,否则会信息素失控。” “嘶……” “怎么信息素失控还来这里玩啊?” 其中一个有着棕色大波浪的高挑女郎好心提醒,“帅哥,你在这里要小心一些哦~这里不讲规矩的哨兵很多的。” 她又看了看温述身边的安吉尔,舔了舔嘴唇,“不过你随身带一个等级这么高的哨兵,应该能吓退不少人。” 送走了一批搭讪者,安吉尔攥紧拳头问:“那个姓谢的呢?” “你这一脸苦大仇深,要找他报仇啊?” 安吉尔嗓音沙哑,“我知道他当时杀我姐是情势所迫,我姐她……她也不恨任何人。从某种意义上,那他还救了我们。” 温述点点头,“幸好你拎得清,要不然我可拦不住。” 但安吉尔依然道:“不过……这不妨碍我讨厌他。他杀了我姐,我讨厌他。” 温述看着他,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孩子还挺实诚的。 “那你想要怎么办?” “和他打一架,怎么样都好……死在他手上也好,反正我只会杀人和被杀。” 听到这句话,温述的眉头一下就拧得死紧。 安吉尔追问:“所以说,他在哪里?” 温述摊了摊手,“我不知道。” “你不是他的向导吗,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温述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呛住,“我是他的向导?谁告诉你的?” 安吉尔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你们没有缔结契约?那你是养在外面的情人?” “咳咳咳……啥玩意?!” “可是你一个信息素失控,其貌不扬的e级向导,他凭什么看上你……” 扎心了老铁,这孩子不是实诚,是太tm实诚了。 温述默默捂住自己的胸口,“就不能是他爱上了我的人格魅力吗?” 安吉尔狐疑地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加合理,更有可能的事实,“他不会……是你的恩客吧。” “咳咳咳!”突然很想揍这个嘴上没个把门的小子。 但转念一想,安吉尔从小就是在这个环境下长大的,自然而然地想到这些男盗女娼也合理。更何况……自己需要他的帮忙。 热风鼓起温述的衣摆,他随手从一边摊位上拿了一杯免费柠檬水,对安吉尔说:“你身上有奴隶芯片,只能买货舱位,货物20kg以内免费,超过20kg每千克50联合币,你的体重是65kg,所以你现在欠我2250联合币,凑个整算你2500联合币吧。” 安吉尔一怔,鲜鲜出炉的脑子还没有经历过这般阴险的敲诈,白净的小脸写满了茫然无措,“可是我没有钱。” “啧啧啧。”温述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那可就没有办法了,毕竟我是把你当成一个和我有平等身份的人看才让你还钱的,现在看来……” 第39章 安吉尔立马朗声道:“我能还!” “可是你一个奴隶,当护卫都没人要你……” “我给你当牛做马,我很强,有信心保护你!” 要的就是这句话! 温述喝了一口柠檬水,清甜微酸的口感瞬间慰藉了肺腑,“保护我,在黑暗哨兵手下也可以吗?” 安吉尔一愣,“什么意思?” “谢安年是黑暗哨兵,你没看出来?” “谢、安、年……”安吉尔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十分不解,“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温述对着太阳眨了眨眼睛,酝酿出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你之前不是说我是他的情人吗?被你说中了,事实上的确如此。” 安吉尔,“!” “他家大势大,又是个黑暗哨兵,对我强取豪夺威逼利诱,我打也打不过他,逃也逃不走,我是被迫的!” 安吉尔一双秀气的眉毛一下子就拧紧了,他握紧双拳,坚定地对温述说:“我答应过我姐姐,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你放心,谢安年想要带走你,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哎——别,没这么夸张,你就别让我被他抓到就行,该逃还得逃。” “我不会逃跑,我一定……唔唔……” 温述赶紧把一块蛋糕塞进这孩子嘴里,堵住了他的话,防止他说出更恐怖的言论。 “房间里有医疗舱,你去躺一躺。” 安吉尔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地,有些艰难地往下咽着蛋糕。 温述逃离的时候,担心谢安年车上有定位,开车开到一半就把车扔路边了,背着安吉尔步行到港口,为了赶时间还负重狂奔了五公里,跑到最后脸色惨白浑身暴汗,腿软到站立都困难。 累成这样他还得强撑着登船,勉强拾掇一番后又去货舱把安吉尔接了回来,此时已经精疲力尽。 安吉尔去治疗的功夫,他草草吃了一顿饭就去房间休息了,却没有想到一觉睡到日落星升。 起来时,安吉尔正笔挺笔挺地站在门口,俨然一副守卫模样。 温述摇铃,叫来了客房服务生。 “先生,您需要什么服务?” “这里什么服务都能提供吗?” 服务生眯起眼睛,微笑,“只要你肯花钱,任何事我们都可以为您办到,包括……” 服务生若有所指地扯了扯领口。 温述心领神会,背过双手,在门口踱步两圈,深思熟虑后开口:“那你们,提供葬礼服务吗?” 第30章 “绿洲号”二等舱船票包含食宿以及客房清扫服务, 温述不需要额外花钱就可以在船上过一段相当滋润的日子,但是船票套餐之外的服务都是要收费的,而且价格不菲。 比如这个烧纸钱服务加上给服务生的小费, 花了温述2000联合币。 没过多久,服务员就让他在网页上填写基本要求的表格, 办事效率极高。因为和茜拉接触时间太短,了解有限, 里面有几项还让温述犹豫了一下, 求助安吉尔。 服务员走后, 安吉尔默默地站在温述身后,天堂鸟则站在安吉尔肩头。 “你是个好人, 白九。”他说。 s级哨兵的恢复能力堪称变态,安吉尔不过在治疗舱里躺了三个小时,就能活蹦乱跳地站起来给温述站岗了。 温述在他昏迷时简单评估过他的能力, 虽然安吉尔是s级哨兵,但未经过系统性训练, 战斗技巧都是在生死搏斗中自行领悟的。论起五感调控与兽型解放,安吉尔肯定比不上李铭钺和南佳树这类塔优秀s级,论起战斗技巧比不上苏黎这类超a级哨兵,但论起战斗觉悟, 温述认为他们都未必比得上安吉尔。 对安吉尔而言,战败即死亡。 因此他的每一战, 都是以命相搏。 但不到万不得已,温述不会让安吉尔走到那一步。 更何况成长期的哨兵一天一个样,安吉尔这样年轻,明显是个成长空间巨大的潜力股。 所以闲下来的第一件事,温述去游艇上给安吉尔买了一个终端, 由于安吉尔是奴隶没有终端使用权限,温述把白九身份卡的副卡插到了里面就可以正常使用了。 随后,温述网上下载了中央白塔一年级至十年级所有科目的教学资料,一股脑打包给了安吉尔,并嘱咐道:“你好好看看,这是哨兵们从小就要学的,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安吉尔笨拙地点击着屏幕,显然还没完全搞明白终端怎么使用,温述手把手教他,安吉尔五分钟后就可以流畅使用了。 但他看到这些资料后,却很为难地看着温述,两绺金发垂在脸侧,模样看上去可怜巴巴。 温述道:“不准偷懒,我会监督你的。” 安吉尔摇了摇头,“不,不是因为这个。” “太难了,看不懂?” 安吉尔继续摇头,低着头说:“我……不认字。” 温述默默起身,打开房间里的冰箱,摸出一瓶冰镇柠檬水喝了一口,冷静了一下。 完蛋,原来还是个小文盲! 温述又拿出一瓶柠檬水扔给安吉尔,安吉尔反应速度极快,头也没抬就把柠檬水接住了。温述拉了把椅子,自己坐在书桌前,示意安吉尔也坐下。 他开了台灯,柔和黄色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令他脸部的线条变得无比柔和,他柔声对安吉尔说道:“你坐过来,我从头开始教你。” 最简单的无非是从一到九的大写数字,安吉尔很快掌握。在写到九的时候,安吉尔单独挑出来问:“九,是你的名字。” 温述一愣,心道其实不是,但他点了点头,重复道:“我的名字。” 安吉尔瞟了他一眼,握着笔故作不经意问:“那‘白’怎么写?” 温述给他示范,安吉尔很快有样学样地模仿出来,笑盈盈说:“‘白’‘九’,我会写你的名字了,我还想学写我的名字。” 学生主动要求学习,温述做老师的当然得好好教。 没过一会儿,安吉尔就能在“白九”旁边流畅地写下“安吉尔”三个字。 安吉尔咬着笔头,“你的名字真好看,不像我的名字,是被随便取的,他们说他的含义是天使,但是根本只是用这个名字讽刺我。” 温述看着安吉尔精致的侧脸,感觉有些心疼,又看向白九这个名字,启唇道:“我的名字也没有多好,也是随便取的。” 甚至不如安吉尔这个名字,安吉尔好歹有个含义,但九完全只是一个编号,将人用数字编号。 安吉尔却反驳,“可我听人说,在你们的文化里,九是极数,是最好的数字,代表‘长长久久’。” 温述先是一愣,继而微笑,他为一个名字被赋予的浪漫含义触动,“谢谢你安吉尔,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很高兴。” 安吉尔的学习进度飞快,温述估摸不到一周,他就能掌握简单的文法写作。 十二点刚出头,温述接到了客舱服务生的简讯。 没有棺材、没有骨灰盒,如果谢安年足够仁慈,他会在沙漠里帮茜拉收尸。 温述甚至拿不出遗照,安吉尔同样也是。 保险起见,他们甚至无法透露茜拉的姓名。 “绿洲号”一直以高品质服务在业内著称,整个服务生团队都以此为傲,无时无刻不遵守着“顾客是上帝”的服务宗旨。面对有限的信息和模糊的要求,他们迎难而上,在最短的时间布置出了一间让客人满意的灵堂。 温述和安吉尔一同坐在灵堂前,看着被花团和白纱簇拥着的平板,平板上循环滚动着“x小姐永存心间”led字幕。房间两侧摆放着花圈和挽联,一侧音响循环播放着《葬礼进行曲》,另一侧播放着哭丧的声音,唢呐声和叫魂声此起彼伏。 一列身着黑西装白衬衫的服务生也站在他们身后,一同低头默哀。 温述看见安吉尔无声低头,抬手擦了擦眼眶,再抬头时眼眶红得吓人。 温述道:“一路走好。” 伴随着哀乐进行到高潮,天花板上降下簌簌落纸钱和金元宝的全息投影特效,服务生也立即将纸钱换一堆纸糊的车子房子递上来。 温述让安吉尔拿了把纸钱放火盆里烧,安吉尔不太知道这种习俗,开始还很不解。 温述解释,“这是地府里的流通货币,烧给你姐姐之后,你姐姐在下面就有钱花了。” 安吉尔常识太过匮乏,大概也不理解“地府”之类的东西,但他知道这对姐姐好,并且温述让他烧他就烧了。 他一边烧纸钱眼泪一边往下流,倒也不出声,只是默默地哭。他没有爆发,而是在满涨的情绪上扎了个孔,让它慢慢泄去。 温述也把自己纸糊的房车扔进火盆,在它们被火焰吞噬殆尽的瞬间,火焰上空瞬间出现了巨大的豪车和豪宅投影。 温述一惊,这玩意现在都这么高级了? 他继续把手里的东西往里扔,也没注意到烧的都是什么。 第40章 直到火盆粉红光芒大盛,悲伤的哀乐消失,而变为动感的特效音,只见各色衣衫半露的性感美男从火盆里冒出,在灵堂的各个方向搔首弄姿。 温述直接懵住了,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手里烧的纸糊美男。安吉尔更是瞳孔地震,噌地从蒲团上站起来,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小脸红透如煮熟的虾子。 投影的不只是美男,没过一会儿就有代表各种精神体的狼、狮子、老虎冒出来,可见这还是一群美男哨兵! 温述无比震惊,“我就说填写表格里怎么有个死者性取向!” 他当时还一本正经地回忆了一下,填了个“男性哨兵”! 客房服务生上前向他解释,“先生,这是我们赠送的特殊服务。听您说x小姐生前是一名单身向导,所以我们特别赠送了美男哨兵纸人套餐,确保她在阴曹地府不再孤单。每一名哨兵的形象都是由我们精心挑选过的,涵盖各种款式各种类型,保证有一款是x小姐喜欢的。” 温述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再三询问:“你们确定……死者喜欢?” “白先生您尽管放心,这是市面上最受欢迎的套餐,下至八岁上至八十岁的向导都喜欢。” 温述咽了一口唾沫,再看了搔首弄姿的纸糊美男一眼,又看向安吉尔,向家属求证,“你觉得你姐喜欢这个吗?” 安吉尔犹豫了一下后回答:“大概,会喜欢吧。” 葬礼过后,温述给本次服务打了五星好评,带着安吉尔一起回客房。 在此之前他还真不知道,葬礼能这么攒劲。 “现在逝者安息,你应该抬头向前看了。”温述像一个人生导师一样安慰安吉尔。 安吉尔睡的床铺是临时拉过来一张折叠床拼的,就放在温述的房间里,他现在跪坐在床上,乖乖听着温述的话,看样子不像个哨兵,倒像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 “现在不早了,快去睡觉吧。” 安吉尔点头,“好。” 温述关了灯,盖上被子闭上双眼,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凌晨四点钟,温述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扑腾。 他伸手一抹,抓住了什么温热带毛的东西,瞬间被惊醒。 温述刚睁开眼,就与天堂鸟对上了眼。 “安吉尔?”他惊异地叫了一声,却没有听到回应,心脏瞬间就被提了起来,他问团子,“你主人呢?” 团子没有回应,而是将头埋进翅膀里,毛茸茸热烘烘一整只不住往温述的肩窝里拱。 温述叹着气按揉太阳穴,自己刚给姐姐办完葬礼,可千万别让弟弟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什么意外。他看向安吉尔的床铺,上面果然没有人,但他很快发现卧室房门被开了一条缝,而厅内传出了诡异的声音。 似乎是电流声。 温述搂过团子,蹑手蹑脚地推开卧室门。二等舱客房客厅不大,温述一眼就看见了打开的冰箱门。 温述走上前去,看见了把冰箱冷冻层掏空,正极力把自己的身体蜷进去的安吉尔。 安吉尔本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他双眼紧闭,双手环抱双臂,金发被汗水打湿蜿蜒在脸颊和脖颈上,阵阵清冽甘芳的刺玫花香从他身上涌出,直往温述鼻子里冲。 少年虽然体形纤细,但到底是个身材修长的哨兵,腿卡在门外,无论如何都是钻不进冰箱的。 温述摸了一下他的手背,已经被冰箱冷冻得有些发凉。 很好,他新收的小奴隶,会在结合热时给自己降温。 温述半拖半搂把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安吉尔从冰箱下抱了出来,放在沙发上。他又从卧室里拿了一床厚厚的被子将安吉尔包裹住,防止他失温。 安吉尔今年刚满十八岁,如果没有猜错,这是他的第一次发情期。 茫然、无助、不知所措,突如其来的高温高热促使他缩进冰箱里,高温是降下去了,却不知道后续解决办法。 温述皱起眉,“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你应该信任相信你的主人有解决问题的能力,而不是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安吉尔将湿漉漉的脸埋进被子里,鼻腔发出几声模糊的哼声,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蓝色天堂鸟落在他的头顶,用他蓬松的乱发筑巢,委屈巴巴地缩进那一头金发里。 一人一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温述本要出门为安吉尔买个小白片,但他刚要转身离开,衣角就被安吉尔抓住了。 美少年难受得直哼哼,泪眼婆娑地请求温述不要走。 温述将他死死攥着的五指一个一个叩开,“如果你想自爆身亡的话就这样僵着吧。” 安吉尔还不会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体温恢复正常没多久,脸上身上就出现了精神体融合现象,手背和面颊生出了蓝色的羽毛,而羽毛根部与皮肤的连接出,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羽绒。一根翎羽从安吉尔的头顶冒出,在温述面前晃来晃去。 极为纯正的克莱因蓝,颜色鲜艳靓丽,放在野外绝对能吸引很多小雌鸟的注意。 安吉尔极为压抑地低吼了一句,“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法?” 少年人清朗的声音也因为高热变得沙哑,“你不会,疏导不了我吧?” 温述离去的脚步顿时停住了。 在任何向导听来,这都是赤裸裸的挑衅! 温述眼神一凛,转身回头,“你把你刚刚说的话重复一遍?” 安吉尔突然感觉背后恶寒,他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向导。一股平和,宁静的气息将他笼罩,让他顷刻间放下了一切戒备,四肢软塌塌的,大脑也变得迟滞。这与白九第一次给他疏导时的感受截然不同! 他有些茫然,“不该……不该是这样的。” 他以为精神疏导都是必然夹杂着痛苦的,最后的结果也是痛苦与快乐并存,而不是现在这样,整个人仿佛被泡在温水中,四肢百骸舒坦得想要融成一摊春水。 温述心道,可怜孩子,恐怕连正常的梳理都没有体验过。 一个刚刚成年的哨兵,若是第一次结合热都要靠小白片挺过去,那未免太可怜了。 安吉尔似乎于朦胧的水汽中看见白九摘下了他一直佩戴的颈圈,刚想惊叹什么,却又撞进了一池深潭中。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感觉白九冰凉的手敷上了他的眼睛。 “今晚的事,你都要忘记。” 第31章 晴空万里, 阳光灿烂。 火红的巨日炙烤漫漫黄沙之上的一切,若非“绿洲号”的环境调控系统强悍,是没有人愿意在这种天气下出现在甲板上的。 不少人聚集在甲板上, 人群中还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惊呼。 船头正前方的沙漠里,赫然翻滚着一只长达百米的大沙虫。沙虫是被异种寄生后的宿主, 体表覆盖着一层晶莹的刚玉外壳,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身下的干沙被不断掀起落下, 卷起一阵阵沙虫。 “绿洲号”开了电压式附甲, 停在离战场近五百米的地方,在保护客人安全的同时, 能够更好地让客人们观赏这次精彩的战斗。 几名变种人开着沙艇在沙虫身边不断干扰,时不时有蓝色或红色的电弧火弧亮起。伴随着两名哨兵乘坐的沙艇被掀翻,人群中又爆发出了一阵或是嗟叹惋惜的动静。 温述坐在不远处的自助餐厅里吃免费午饭, 抬头就能看见投屏幕上的实时转播。 难以想象,在36号避难所里干翻了一队哨兵, 又让自己和茜拉险些葬身的高级玻璃种沙虫,到这里就成了人们娱乐的对象。 根据“绿洲号”航行手册提示,他们在旅途中遭遇的怪物等级低至低级玻璃种,高至高级琥珀种, 并且极有可能遭遇各种减员情况,每名乘客上船前都要签署各种协议, 以及购买高昂的保险。 投影屏幕上,向导和哨兵配合的最后一击尤其精彩,向导给出的力量增幅让哨兵的火球打出了导弹爆炸的效果,巨虫颓然倒地,掀起地震般的余波。 自助餐厅里响起欢呼声和掌声, 服务生给每桌发放冰淇淋来庆祝。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投影屏幕上时,温述注意到自己对面的安吉尔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埋头吃饭。 按照法律规定,变种人奴隶不允许佩戴颈带,必须将后颈的奴隶编号刺青露出,让人们能快速区分出奴隶和合法公民。 安吉尔的奴隶编号是一串在温述看来与乱麻无异的字符——jk5089a。 注意到对面人的视线,安吉尔抬起头,披垂的金色卷发滑落,温述又看不到那一串编号了。 温述接过冰激凌,主动发问:“还在想昨晚的事吗?” 安吉尔的脸上腾地升起两团红晕,他有些紧张地发问:“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若是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的身体上,甚至包括精神域内没有一丝白九残留下的痕迹。除了神清气爽精神百倍,第二天起来没有任何后遗症。 第41章 温述舔了一口冰激凌球,甜丝丝的凉意滑进嗓子眼,他眯眼笑着看安吉尔,“你想发生什么?” 安吉尔眨了眨水蓝色的双眸,眼中流露出些许自卑,“我只是个奴隶,为我梳理,可能会弄脏你的精神域。” 温述直接捡起调羹敲在安吉尔德脑门上,“身为主人,我是该给你立立规矩了。” 安吉尔放下双手,像个认真听讲的好孩子。 “首先,对于昨晚你的表现,我非常不满意。” “对不起,我不该随便发.情。”一名合格的哨兵是时刻都能掌控自己的身体的,一名合格的奴隶更不会在主人面前失控。 温述又给了安吉尔一调羹,响的。 “我让你不发.情了吗?正常的生理现象,除了黑暗哨兵,我还没见过哪个正常的哨兵能管住这个的。如果再有下次,你要立马向我求助,不要怕麻烦我而自己忍下来,明白吗?” 安吉尔震惊地看着温述,星眸发亮,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主人!” “其次,你把这个系上。”温述递给安吉尔一条白色颈带。 安吉尔接过,疑惑地看着温述,“主人,我是奴隶,是不能系颈带的。” 温述不以为然,“他们在你身体里埋芯片了吗?你把刺青一遮,我不说谁能发现。而且一个e级向导带着一个s级哨兵奴隶实在太显眼,我不想招摇撞市。” 安吉尔乖巧地低头,给自己围上颈带,但打结的时候一个好好的蝴蝶结被他细成了难看的死结,偏偏他还邀宠似的看着温述,说:“主人,我打好结了。” 温述看不过去,向他招了招手,安吉尔探过身看向温述。 “我只演示一遍,你看好了。” 颈侧的皮肤传来温热触感,温述的五指如蝴蝶般翻飞,安吉尔还在愣神之际,温述就已经把颈带系好了。 “学会了吗?” 安吉尔低头拨弄了一下那个漂亮的蝴蝶结,斩钉截铁道:“没学会。” 温述敲他脑壳,“就教一遍,学不会就多练。” 二人吃完饭回客房,恰巧撞上了保安换岗。三名趁着白金制服的哨向在走廊上走过,由于安吉尔的存在,他们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很久。 温述也认出了,其中一名是刚才击杀沙虫的向导。 她头发剪得很短,皮肤也晒得黢黑,已经换下了弄脏的作战服,换上执勤服,看上去英姿飒爽、利落干练。 她胸前的铭牌上写了她的名字和基本信息。 【姓名:上官敏 精神体:沙狐 等级:a级 星级:三星 】 温述注意到她的胳膊上比其他人多了个金色袖标,应该是区分队长和普通队员的标志。 沙狐甩着大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看上去神气极了。 二人本无过多交集,本该就此错开,但出乎意料的是,上官敏突然在走廊里停下,叫住了温述。 “白先生,请留步。” 温述有些惊讶,她居然认得出自己。 看见对方脸上的表情,上官敏爽朗地笑了笑,“记住二等舱每名乘客的名字和长相是我的基本工作,如有冒犯,请不要在意。” 温述笑了,指了指她的铭牌,“上官向导,叫住我有什么事吗?” 上官敏回答:“我只是想向您请教,你是怎么在不进行深度契约的情况下驯服一名s级哨兵的。请不要误会,我只是真心实意地向你请教,没有别的意思。” 温述愣了愣,看见上官敏无奈地看了自己左右两名哨兵,两人一脸肃穆,站得笔直,一左一右如两个判官。 “你不该问我,应该问我的哨兵。” 上官敏这才将视线转移到安吉尔身上。 安吉尔开口,“因为白九很好,所以我听他的。” “原来如此”,上官敏向两人行礼,“谢谢你的回答,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继续交流。我还有执勤,就不多聊了。” 目送上官敏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温述摸了摸下巴,侧着身子偏向安吉尔,“我很好吗?” 安吉尔点头,认真地说:“很好。” 温述满意微笑,“既然这样,今天继续学一千个生字,晚上我考你。” 安吉尔顿时苦了一张脸。 晚八点,温述正教安吉尔写字,客房门铃被按响。 温述开门一看,果然是上官敏站在门口,“下班了,来找我继续交流?” 上官敏摇了摇头,“不是,今晚头等舱开宴会,我来发请帖。” 请帖是摸起来很厚实,是硬牛皮纸的,展开可以闻到淡淡的栀子花香气,邀请函上写着,“欢迎参加塞缪尔先生和安琪小姐的婚礼。” 上官敏说:“今晚头等舱宴会厅对所有人免费开放,有空的话你可以参加。” 温述眼神一亮,进屋招呼安吉尔,“安吉尔,别学了,咱们去吃大餐!” 上官敏笑道:“我还要给其他客人发请帖,你们跟着地图指示标去就行。” 登船的每名乘客都能直接收到一份“绿洲号”内部结构的一览图,想要去哪里直接跟着室内导航走就行,唯独头等舱没有通行证不得入内,但今天有人一掷千金请客,全船的人都可以去凑这个热闹。 从不同客舱出发,走廊上都是人流。温述不用看地图,跟着人流穿过几道安检门,就踏入了头等舱。 和煦的阳光,静谧的微风,祟祟的河流,茂密的灌木和丛林,以及探头探脑打量着这群外来者的鹿群和松鼠。若不是他们温述知道自己所处的是绿洲号内部,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那个生态保护区。 他隐隐听到身后有争吵声。 “为什么不让老子进去,不是邀请了全船的人吗?” “抱歉先生,您的社会征信水平不达标,不稳定系数超过安全值,所以您不能进入。” “……” 原来虽然邀请了全船的人,但还是有审核标准的。 生态园隔音良好,所有的争吵都被挡在门外。温述带着安吉尔向前走去。 按理说,安吉尔从小被关在笼子里,剩下的时间要么训练,要么在擂台上。连温述都没见过这样规模的生态园,同行人更是惊叹连连,安吉尔反而异常安静,目不斜视地走在温述身后。 温述以为这是他训练的成果,但安吉尔接下来的话解释了他的反常。 “我进入过类似的地方,但不是作为观赏者,而是作为被观赏的……展品。他们让我穿上带羽毛的衣服,坐在树上,让他们看。” 寥寥几句描述,却能让温述想象出当时的情景,温述咬牙重念了那个名字——“蛾摩拉”。 隐藏在阴影中的庞然大物,究竟还有多少人,是它的受害者。 “主人,该走了。” 安吉尔的声音打断了温述的思绪。 温述抬眼,看见越来越多的人汇入那道光门。漫天的粉红色花瓣飘落,沁人心脾的香气扑鼻而来,悠扬婉转的乐曲注入双耳。温述抬腿迈入这座规模宏伟,装修奢华的古罗马式宴会厅。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你们的到来!” “让我们一起为塞缪尔先生和安琪小姐送上祝福!” “祝他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不知道仪式进行到了哪一部分,温述一抬眼便看见人们成群结队汇入舞池。刚才他还不觉得,现在倒是发现自己的着装出了问题。 众人西装华服,衣香鬓影,反观自己和安吉尔,随随便便穿着渡轮上免费发放的白t恤和灰裤子。 四周飘来几道目光,显然都是在嘲笑他们滑稽的穿着。 温述深吸一口气,淡定对安吉尔道:“别紧张,我们就是来蹭饭的。” 第32章 然而事与愿违, 就在温述说出这句话之后,身后又进来了一大批宾客,他们都顺着人流朝舞池的方向涌入, 推着温述向前走。 一转身的工夫,温述和安吉尔就走散了。 安吉尔被堵在角落, 而温述被簇拥着汇入舞池。 驳杂的香水味、发胶味扑面而来,就连温述洁白的衣服领子都被不知哪位女士蹭上了几道粉底印子。温述伸了伸手, 连挣扎都来不及, 就被推到了舞池中央。 周围都是成双成对共舞的男男女女, 温述晕头转向在舞池里无头苍蝇似的乱窜,却总能被人在各个方向挡住去路。 迎面撞上一个穿着浅绿色晚礼服的小姐, 好心地向他伸出援手,邀请他共舞。 但温述礼貌地拒绝了。 温述还不知道误入舞池的他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不少贵妇掩面微笑, 还有人使坏似的故意拦他的路,只为欣赏他那一瞬间惊慌瞪大眼睛的模样。 二楼的高台上, 有人举着红酒杯往下看。 “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诶,你怎么走了?” 新郎无奈地摇了摇头,扭过头问一边的侍从,“安琪准备得怎么样?” 第42章 “塞缪尔先生, 安琪小姐已经准备好了。” 温述乱窜半天,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分明是有人故意拦他的路,这么点地方总不至于半天也走不出去。 他有些无奈地四处张望。就在此时,有人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适中不轻不重,让温述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脖子。 温述一回头,便坠入了一轮紫色的光湖。 谢安年挑眉, “呀,真是好巧啊。” 哈哈哈,真是太巧了,巧得温述差点心脏骤停,强忍着才没有当场转身拔腿就跑。 每一次遇上谢安年,都有种耗子遇上猫的紧张感。 谢安年笑得有几分奸邪,“谢什么,刚见面不用说谢谢吧?” 温述一点点按压住翻涌的精神力浪潮,“茜拉……” 话还没说完谢安年就回答道:“我把她的尸体火化了,暂时寄存殡仪馆。” 温述这次说了声,“谢谢你。” “不过……”谢安年拉长尾音。 温述已经预想到谢安年要问什么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 温述不是没想过谢安年会出现在船上,但他一直有意忽视这种可能。 若是谢安年能在船上找到自己,那说明他出逃的目的极有可能已经被发现了。当然,这个目的被发现了也没什么。问题是,“白九”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一个离开中央白塔前往塔依拉求职的e级向导,有什么理由带着一个刚出逃的奴隶,乘上“绿洲号”,穿过危险的沙漠,前往遥远且陌生的南部联合塔? 这目的性未免太强了。 除非“白九”就是温述。 还有别的可能吗? 也许还真有。 温述淡定开口,“只有离开东部联合塔,安吉尔才能抹除奴隶的身份。” 南部战后一蹶不振,此时必然欢迎一个s级哨兵,一个被东部当奴隶贩卖并且和东部联合塔结下梁子的s级哨兵。 在南部联合塔,安吉尔会过得很好。 想到这个可能性,温述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安吉尔自己意识到这一点了吗? 但此时,反正谢安年是认可了这个理由,他甚至花了几秒钟思考,最后回答:“如果安吉尔最后成为我的敌人,我不会手下留情。” 温述一直很奇怪谢安年的态度,“那你不该从根源扼杀这种可能性吗?” 不用等到安吉尔到南部,现在就把他抓回去。 甚至……杀了他。 很多时候,谢安年显得无所谓,甚至推波助澜。好与坏,公平与正义,联合塔的立场,对他而言似乎都没有看个乐子重要。 如果他真的以联合塔少校的身份约束自己,他应该不遗余力追杀重伤的哈桑。 但如果他不在乎联合塔少校的身份,他就不该千里迢迢追踪自己到“绿洲号”。 如果他是个正义而富有同情心的人,就不应该参加蛾摩拉的奴隶拍卖。 但如果他是个邪恶冷漠的人,就不该挑衅蛾摩拉救下安吉尔。 对于温述的疑问,谢安年做出了自己的回答:“每个人都有追求生存的权利。与其把他直接碾死,我更喜欢看他挣扎。” 温述心中寒意丛生。 假设谢安年对自己也是这个态度。 假设,他的立场与自己所想大相径庭。 温述问道:“你忠于塔吗?谢少校。” 谢安年哈哈大笑,“你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 温述意识到,在遇到谢安年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还有第二个答案。 “我只能说,他们差点置我于死地”,谢安年展开双手,这是一个展示自己身体的动作,“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也是拜他们所赐。你不觉得我现在还老老实实当一个少校,就是对塔最大的忠心了吗?” 谢安年今天穿得格外正式,一身黑色礼服衬得身材愈发笔挺修长,一头银发也被用发胶打理过,抓出有纹理感的发型。一枚修剪得格外轻盈的红玫瑰插在他驳领的扣眼里,为他正式的穿搭增添了一抹调色。 谢安年回首遥望塔的方向,“在那样的庞然巨物面前,所有人都是挣扎的飞蛾。” 他向温述伸出手,温述握住。即使隔着皮手套,温述都能感受他畸形的手的触感。 冰凉,柔软。 这双手的畸变,也包括在谢安年口中的“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中? 然后温述就看见这个精致到头发丝的黑暗哨兵朝自己伸出手,“不说这些了,你大概也不爱听。赏脸跟我跳一曲呗?” 温述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在舞池外打转的安吉尔,道:“恐怕不行,至少让我回去换身衣服。” 腰身传来温热的触感,谢安年都温述的拒绝充耳不闻,揽着他的腰直接把他拽了过去,“我说跳就跳,你穿得挺合适。” 温述的头上滑落两道黑线,他的上衣是甲板派发冷饮时领的,上面还印着“vq鲜榨果汁”的巨大logo,他的裤子也是从房间衣柜里随便拿的,也许是一条睡裤。 现在他们两个人搂在一起跳舞,完全不是一个画风,中间隔着次元壁。 偏偏黑暗哨兵力气奇大,在某一个瞬间温述都被他拽得双脚离地,顺着谢安年的舞步迈出了第一脚。 正中脚背。 “嘶……” 谢安年不信这个邪,试图让温述配合自己。 和李铭钺交往的时候,李铭钺为了带着温述出席晚宴不掉面,是专门请老师教过温述交际舞的。温述天生四肢协调,学得还不赖,正式场合是能糊弄人的。 但他现在套了个白九的壳子,跳不好舞很合理。 温述向谢安年展示了一个初学者的笨拙,谢安年伸左脚,温述伸右脚,谢安年伸右脚,温述伸左脚,谢安年两只脚都被踩实,和温述四目相对。 “哇……” 温述乖巧,诚恳地抬头发问:“有什么不对吗?” “有我教你还跳成这样,算是百年难得一见了。” “……”,温述委屈低头,诚恳道歉,“是我太笨了。” 谢安年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你等着,我今晚一定把你教会!” 温述很想提醒他。 你是教不会一个装不会的人的。 巨大水晶吊灯的光映入温述的眼睛,就在又一个相拥转圈的动作后,温述的余光捕捉到一抹金色。 “主人……” 一双洁白纤长的手抓住了谢安年和温述交握的手。 温述转头,看见安吉尔蹙着眉,似乎很不悦地对谢安年说了一句,“你没看见他不愿意和你跳舞吗?” 谢安年的目光慢悠悠地落在安吉尔头顶,“倒是差点把你忘了。” 安吉尔,“我姐怎么样了?” “死了,骨灰寄放在殡仪馆,你寄得去拿。” 安吉尔愣了愣,眼眸中划过一丝神伤,但他还是很快调整好情绪,“谢谢你。她走时,痛苦吗?” 谢安年回道:“我下手一向干净利落。” “那还是多谢了。” 温述看着安吉尔嘴上客套,但眼神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二人之间的气氛本不至于如此剑拔弩张,但不知是高级哨兵之间本能的竞争欲还是什么原因,安吉尔就像一只挑战狼王权威的小狼崽,而谢安年也毫不客气地亮出爪牙,死死压制着安吉尔。 温述想要插话,但以失败告终,他想要抽回手,但被谢安年紧随而上死死握住。 恰在这时,音乐也停止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视线都被吸引到楼梯上。 原来是婚宴的主角出场了。 温述也是通过请柬得知,新郎塞缪尔是虹叶能源的少东家,可以称得上是有钱人中的有钱人。而新娘安琪似乎家世并不显赫,起码温述没有听过她的名字。 他在接到请柬后看了一眼终端,马上得到了经由大数据筛选后的信息推送,一扫就看到了这场豪华婚礼的相关词条。 【本世纪阶级差距最大的婚礼】 【贫民窟的亿万新娘】 原来他们早在两天就在东部联合塔举行了婚礼,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婚礼相关的视频剪辑。但是温述那几天都在和哈桑纠缠,没有太多精力关注这些。 塔上和塔下的世纪联姻,一掷千金的豪华婚宴,以及连续几天几夜的狂欢,连“绿洲号”的晚宴,都只不过是他们豪华婚礼的余热。 根据资料显示,新郎塞缪尔并非变种人,而且已有50岁,结过三次婚,但经由各种科技保养,看上去竟像个二三十岁的小伙子。而他身边的新娘安琪仅有19岁,她仅凭容貌就可以让人明白,为何虹叶的少东家会为一个贫民窟女孩坠入爱河。 听说他们是通过一部关于贫民窟的纪录片结缘,安琪是纪录片的女主角,而虹叶能源是纪录片最大的投资方。 第43章 贫民窟里的百合花和金银窝里的贵公子。 无论是他们的阶级差距还是年龄差距,都足够吸引人们的猎奇眼球。 安琪笑容腼腆,似乎还不习惯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微微侧身躲在塞缪尔身后。而塞缪尔在安琪耳侧轻声细语地安慰了一会儿,才让安琪站出来,朝宾客们挥了挥手。 塞缪尔马上对众人解释。“抱歉,我的妻子身体不适,可能要提前回去休息。” 网上对于塞缪尔不选择豪门贵女,而选择安琪再婚的原因是,他想得到塔下占比50%的选票,跻身政坛。所以他一改往日花花公子的形象,宣称安琪是他唯一的真爱。 谢安年对温述交代,“在这里等我一下。” 随后温述看见谢安年走上前去,塞缪尔对他展露笑容,并和他轻快地交谈起来。而在这期间,安琪已经被人送回了房间。 温述这时感觉肩膀一重,是天堂鸟落在了他的左肩。 安吉尔拽着温述的胳膊,冰蓝色的眼珠子直勾勾看着温述,“主人,我好饿了。” 温述顿时感到愧疚,安吉尔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怎么能让自己忠心耿耿的哨兵挨饿呢? 身为主人,他真是太失职了。 温述连忙带着安吉尔奔着堆满事物的长桌走去,但在转身的时候,他明显感受到落在自己后颈的一道视线。 温述回头,果然看见谢安年正皮笑肉不笑地往自己这边看,他朝自己举了举高脚杯,做了个示意的姿势。 塞缪尔也注意到谢安年的视线,朝自己这边看来。 温述甚至仅仅根据口型和神态,以及塞缪尔一点点细微的精神波动,就能分析出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是谁,我不知道你喜欢这种类型?他是向导吗?” “没错。” “之前没见过,不介绍一下?” 谢安年摇了摇红酒杯,似乎没有介绍的想法,而是反问:“是不是很可爱?” 塞缪尔扫视着温述衣服上的巨大logo,“挺特别的……你喜欢就好,但他身边的是哨兵吧?” “那是他的奴隶。” “奴隶?他看你的眼神有点凶啊,没有被驯化过吗?” “大概是因为我刚了结了他姐。” “这……” “没关系,我其实也看不顺眼他。” 安吉尔听力敏锐,这些对话自然也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温述看见他手背的青筋都爆起了,为了防止械斗事件发生,温述连忙握住了安吉尔的手。 “你看那边还有机器人在表演刀削面,咱们去看看!” 话音刚落,温述感觉自己的脚踝发凉。 他低头一看,看见一根紫色的触手缠住了自己的脚踝。 第33章 冰凉、黏腻、潮湿…… 体验过一次就不会忘记的触感。 温述打了个寒战, 低头看见了自己脚下的小章鱼。小章鱼直接挑开了他的裤脚,顺着宽松的裤腿滑进了温述的裤筒。 这玩意原来可以变这么小吗?和自己前几天见过的小山那么高的完全不一样。 抬头看向谢安年的方向,他应该是被塞缪尔叫走了, 已经离开了宴会厅。 安吉尔注意到温述身体抖了一下,关切地询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温述摇摇头, “没有,就是感觉有点冷, ” 尤其是小腿肚。 “那我们回房间吧。” 带着这只小章鱼回吗?温述不想让谢安年知道自己的房间号。 “先吃点东西吧。” 温述带着安吉尔走向了一个可丽饼摊位, 机器人正在尽职尽责切着香蕉薄片。与塔依拉不同, 这里的任何设备都先进很多,许多机械重复工作都被机器人替代了。 比如分布在周围的扫地机器人, 以及在四周派送果汁服务机器人。 然而,温述却感觉到一丝诡异。 这些机器人都有预先设定好的程序,服务范围以及路径都是实现规划好的。但按照投放密度来说, 温述所在的这一片区域投放密度实在太大了,已经远远超过了需求数量。 温述举目一望, 感觉能有半数的机器人都聚集到了自己这边。 而且,离自己十米远的这个果汁派送机器人,已经端着空盘子绕圈很久了。按照程序设定,它手上的橙汁被领取完后, 应该从内胆拿出新橙汁补偿,如果内胆的储存也没有了, 它应该返回到补给点,但它完全没有回到补给点的意思,而是在“漫无目的”地行走。 安吉尔接过机器人递过来的可丽饼,递给温述。但温述直接抓住了安吉尔的手腕,用力收紧。 “不对劲, 它们好像冲我们来的。” 一切巧合总不能用程序故障说明。 温述吩咐安吉尔,“一点钟方向,那个端着空盘子的机器人,你过去把它的手和内胆卸了。” 安吉尔没问为什么,直接照做。 他直接走到机器人面前,15%程度的解放,双手化为利爪,五除二卸下了机器人的双臂,然后拆了机器人的内胆外壳。 周围人被眼前这个金发少年的举动唬得一愣一愣的。 在安吉尔拆除了机器人外壳后,一架碾碎者从中啪嗒一声掉了出来。 翻转不过半分钟,看到这一幕的人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空气,“啊!这里有违禁武器!” 伪装被识破后,周围的机器人也不再伪装,抄起藏在身边的武器就对身边的人进行无差别袭击。 温述发现这些机器人应该只是被黑了,并没有经过改装,也不会使用智能武器,最多就是抄起身边的叉子比画几下。 如果是这样,那幕后一定有人类袭击者潜藏在宴会厅。 安吉尔迅速捡起碾碎者,一脚将被拆除内胆的机器人踹飞,迅速跑到温述身边回护,将碾碎者交给温述。 果不其然,在机器人的伪装暴露了之后,藏在幕后的人类也行动了。 温述眼睁睁看着一名西装革履的哨兵又从机器人内胆里掏出了一把碾碎者,朝自己的方向射击。幸好安吉尔比他更早发现袭击者,动用异能一击射中了哨兵的咽喉。 一根冰蓝色的羽毛深埋在哨兵的喉咙间,鲜血顺着羽毛根部汩汩流下,哨兵后仰倒地。 流血事件彻底刺激了人们的神经,周围人纷纷尖叫着散开,温述也跟着人流逃离。 “恐怖袭击!” 哨兵的同伴从宴会厅的各个角落冒出来,持枪朝着人群扫射。安保人员也迅速做出反应,和袭击展开对峙。 真的只是恐怖袭击吗? 之前那位穿着淡绿色礼服裙的少女撞到了温述,温述扶了一把。 然而跑了几步之后,温述感到不对劲,摸了一下裤兜,一抹就摸出来一个金属小球。 小球上急促地闪动着红色亮光,温述一眼就认出这是气体炸.弹,这种炸弹会爆炸两次,一次释放气体,一次点燃气体,按照气体的扩散速度,气体炸.弹一旦引燃,整个宴会厅的人都得死。 温述顿时吓出一身冷汗,眼疾手快将炸.弹插入了一旁的冰桶内,而一直藏在温述裤腿中的深蓝也跟着跳入冰桶内,用身体完全包裹住炸.弹。 爆炸声没有响起,看来是成功熄灭了炸弹。 而身着淡绿色礼服裙的少女从大腿上掏出了手枪,超温述射击。安吉尔更快一步掠到她面前,徒手捏弯了枪管,正要了解她的性命。 温述及时阻止,大喝一声,“等等!” 他不是要手下留情,而是要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搞袭击。幸亏这个少女是普通人,温述的精神力线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入侵了少女的大脑。 “蛾摩拉……” 温述读取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不解地皱眉。 蛾摩拉,如果他们只是为了过来抓安吉尔,犯得着闹出这么大动静吗?难道说安吉尔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以至于他们不惜大动干戈来杀他? 温述刚想收回精神力线,就猝然感到少女的生命在急速流失。 不过一秒,少女就咽了气。 脑死亡。 温述十分震惊,这死亡没有经过任何的外力干涉,这名少女是自杀的! 普通人不可能一只手捂嘴巴一只手捏鼻子把自己憋死,因为缺氧会导致供血不足,让手松掉,使用摧毁精神域的方式自杀也是同理。 但凡事都有例外,能自由操控精神力量的向导就可以做到这点。这种自杀与由于长期吸收哨兵精神雾霾,进而导致向导精神力受污染,不愿再使用净化能力,在极度消极中选择的慢性自杀不同,而是一种快速的自杀方式,打比方说一个向导有一天产生了“我想自杀”的念头,他就可以通过在精神域不断加强这件事的概念,最终动用精神力摧毁自己的大脑。 但问题是,这名少女是个普通人啊! 来不及细想,下一波袭击倏然到来。此时温述几乎可以确定,这次袭击就是针对自己和安吉尔的。 第44章 温述举起碾碎者射击的同时,这名哨兵倒地。 在哨兵倒地的背后,温述看见了一身安保制服的上官敏持枪站在自己面前,二人射击的时间应该相差不过1毫米。 看见温述,她立即招了招手,“快跟我撤离。” 温述立即和安吉尔跑了过去,上官敏立即问道:“听说是你们最先发现袭击者的,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你们场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台机器人被黑?” “老娘tm也不知道啊!” 两人跟着上官敏朝出口跑,就在此时一束激光从高处射下,安吉尔最先发现推着温述扑倒。 温述被安吉尔抱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脑子都要甩成糨糊了。 一抬头就对上了站在楼梯上哨兵的激光眼。 omg,这异能够吊啊! 真是见鬼了,蛾摩拉的人不是来找安吉尔的吗?怎么目前为止只逮着自己杀呢? 温述不解上官敏更是不解,直白质问:“你是惹上什么不得了的仇家了吗?” 温述想起自己那稀碎的记忆,“就算有,可能也忘了!” 他反手押枪朝哨兵射击,碾碎者是霰弹.枪,火力很猛,哨兵就算速度奇快也难以躲过扫射。温述解决一个哨兵的同时,安吉尔也已经解决了另一个。 上官敏突然大吼:“小心!” 现在在场估计就她一个b级向导对精神力的感知最敏锐,连温述也没有感知到潜藏的威胁。 安吉尔突然对着温述狠狠一推。 温述没有防备,被推出去三四米有,跌倒在地上。他再一抬头,就看到自己眼前无论是安吉尔还是上官敏,包括打斗中的安保和袭击者,甚至在宴会厅内四处找掩体躲藏的宾客们,全都不见了! 不只是人不见了,在他脚下,是一道仿佛被激光切割过的精密切割线。 温差使得风呼呼地往上吹,温述一低头,看见了宴会厅下面一层的走廊、餐厅和卧室。就像在观察一座等比例房屋模型,温述完全是在正上方看见的这一切。 人呢?地板呢?墙壁呢? 怎么全没了?! “糟了,漏了最重要的。” 温述回头,看见不远处朝自己走来的一名向导,他穿着一身花哨的紫色西装,看来也是伪装成参加宴会的宾客。 一只色彩斑斓的乌贼在他身侧。 乌贼有两种视网膜,分别用来感知光线和极化光,这使得它们所能看到的空间被所有动物都搞了一个维度。正因为这种特性,拥有章鱼或乌贼精神体的变种人异能多偏向空间或视觉等方面。 但如此强劲的空间异能,温述还是第一次见。 温述毫不犹豫就摘下了颈圈,将感知能力放到最大,“杀了你就能解除异能吗?” 花西装慢慢接近温述,“不能,空间是既定存在的,就算杀了我,他们也无法被转移回来。” 精神波动正常,他没有说谎。 这是光明正大地请君入瓮! 这次来的袭击者,明晃晃是针对自己的。可是温述也想不明白自己在什么时候得罪了什么人。 而且这时候最该出现的人怎么一直没有出现! 谢安年跑哪里去了?! 温述看见深蓝打翻冰桶,从一堆透明的冰块里翻了出来,朝着那个方向大喊:“谢安年!你再不出来就要给我收尸了!” 黑暗哨兵能解除异能,这是最有效的方法! 然而来不及了,花西装再次发动异能,他的空间膨胀速度让导弹都无处可逃,在最后关头,温述用【意识转换】把自己和破晓对调扔了出去。 温述利用破晓的身体躲在一根柱子后,然后让他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花西装抬头望向天花板,对着摇摇欲坠的吊灯叹道:“我在人间的使命业已完成,即将回归真主的怀抱。” 下一刻,他拿出一把手.枪,将枪口含在口中。 枪声响起,花西装的后脑出现了一个血窟窿,尸体向后跌落,从他制造的巨大空洞中摔下去,砸到钢管后弹了一下,最后落在下一层地板上,摔成一摊烂肉。 温述从藏身的柱子后冲了出来。 天呐!不光是安吉尔,他的壳子还困在里面啊! 第34章 温述借由在花西装空间内的破晓, 可以看到空间内的场景。他可以看到空间上方是一片虚无的黑暗,远处隐隐有跃动山峦的轮廓,但是近处视线却是明亮的, 有点像在太空中窥视宇宙的情形。 而破晓掉落的瞬间,就被突然跃出的安吉尔接住了。 安吉尔看着他, 瞪大了一双眼睛,而后吼道:“你不该进来!” 下一秒, 只见一个小山般的蛇头扫了过来。安吉尔抱起破晓跳开, 而后一名穿着制服的哨兵在上官敏的力量增幅下拿着激光剑割断了怪物的一颗头。 温述顺着喷涌的血浆看去, 直接被震在原地。 眼前的怪物有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身躯,皮甲如墨玉一般黑亮, 头颅如疯长的藤蔓,在黑暗的夜幕下狂乱地挥舞。从足够远处看去他的下身像极了长着脚的巨蟒,而中间的一颗头瞳孔是金色的, 大小也最可观,应该是他的主头。 巨物恐惧是每个人基因深处的本能, 在看到这种东西的瞬间,一切垂死挣扎的欲望甚至都在顷刻间消散。 而那颗被哨兵割断的头颅,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了出来。 而且不止长出来了一个,而是从原来的断口处新生了两颗头! 上官敏低声念出了它的名字, “海德拉……” 那是似乎只存在于神话中的生物,九头巨妖海德拉! 怪物的其中一颗头睁开墨色的大口, 从喉咙内侧的腺体中喷射出了一股墨绿色的腐蚀液,打在了一位惊恐万分的华服少妇身上。 少妇的肩膀瞬间被融出了一个洞,肌肉和骨骼清晰可见,她尖叫着去抓伤口,却连触碰到腐蚀液的手也被融化。 上官敏立即冲出去按住她, “不要乱动!你不会死的!” 看见温述也掉了进来,她立即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温述也意识到了情况十万火急,想到幸好自己的壳子还在这里,颈圈也摘下去了,自己共享精神力让他们一起使用。 虽然不知道能撑多久,但聊胜于无。 现在在身体里的是破晓,需要上官敏做个中介,以便于更好地分配精神力。 他正要交代这一切,越着急喉咙却越不受控制,情急之下竟然冒出来诡异的一声——“咕!” 安吉尔,“……” 上官敏,“……” 上官敏飞快地发现,“你的等级……” 破晓立即按照主人的意思比画起来,只是动作略显抽象。 幸好上官敏训练有素,很快领悟了他的意思,毫不犹豫地开放了自己的精神域,做起了温述与哨兵们连接的通道。 几乎是瞬间,在场所有的哨兵都感受到了一股暖流注入身体。 力量、视觉、听觉、反应能力都在瞬间得到了极大的增幅。 而在其中,最震惊的是安吉尔,他愣愣地看着温述,讷讷问道:“你不是e级吗?而且你不是说你是个男宠吗?” 之前他早就认定了,无论白九是什么人,他都会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他。 男宠又怎么样,e级又怎样,他自己不还是个奴隶! 可在这一刻,他意识到男宠和e级都是假的,恐怕连白九这个名字都是骗。的,甚至……他根本不需要自己的保护! 那自己的存在除了脱离他,除了让他陷入险境,还有任何意义吗? 但温述没给他继续多愁善感的时间,破晓直接伸手拂过安吉尔的后颈,解开了他的颈带。安吉尔只感觉后颈腺体的位置被什么湿润柔软的东西贴了贴。 他震惊地回头,嘴唇擦过白九还没来得及撤回的面颊。 浅度契约! 现在没有试纸,温述只能采用最朴素最原始的方式。 但这一举动使得安吉尔脸色暴红,瞳仁都在不住地颤抖。 “我是……奴隶……” 你不能契约我,这是对你的玷污。 温述默道:“但现在你是我的战士。” 可惜他无法说出来,还得极力控制情绪上头的破晓不要发出鸡叫。 几乎是一瞬间,如翻涌潮水般的精神力波笼罩全场,上官敏伸手接住了一根冰蓝色的羽毛,掌心感受到了丝丝凉意。 80%解放,安吉尔身边气浪怒涌。 他的双脚和双手都化为利爪,半面脸颊都被鸟羽覆盖,身形更是暴涨到三米之高。他怒张的羽毛根根如铁,即使锋利的武器,也是坚硬的铠甲。 人类的理性褪去,野兽的斗志浸染瞳仁。但温述并没有让安吉尔彻底失去理智化为战斗机器,而是保留一线,让他能够自主思考。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而圣洁的气息笼罩在所有人周围。 第45章 安吉尔从未感受过如此磅礴的力量,浑身羽毛射出的瞬间就戳烂了海德拉的一个头。 上官敏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切,感叹道:“太帅了!” 只有在高等级向导的辅助下,哨兵才能瞬间突破身体阈值,到达80%解放。 士气无不为之振幅,哨兵和向导纷纷重振旗鼓,普通人也纷纷握紧了手边的武器。 “我们有一个s级向导!他会给我们增幅!” “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战斗到最后一刻!” “拼了!” 空间之外,温述正要扇动翅膀,拖着破晓肥硕的身躯艰难往楼上飞。 空间内的战斗火热,但不是温述悲观,正因他清楚地认识到了双方实力,才明白他们根本坚持不了太久。 安吉尔如果还想活命,他的高度解放最多持续十五分钟。 自己的精神力池支撑不了太久,总有被耗干的时候。 自己必须在这争取到的十多分钟里,找到解救所有人的办法。 他刚刚探出头,就果不其然地被藏在暗处的哨兵s级哨兵伏击了。 电磁弹擦过,空中白毛乱飞,温述心疼地看着自己秃了大半的翅膀。 安吉尔他们即使有破晓支援,但在海德拉这种怪物面前坚持不了多久。除非谁能把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送进去,或者是……想办法把安吉尔他们拉出来。 就在此时,温述听见楼上传出了脚步声。 他一抬头,看见一个血人站在自己身前。 紧接着,两架无人机飞出来,朝攻击自己的s级哨兵射击。再接着,全副武装的安保队鱼贯而入。 他们看着消失不见的舞池和半个长席,无不震惊。 谢安年拿枪抵着塞缪尔的后脑勺,低头看见了伫立在楼下的有着修长尾羽的白鸟。 但他又多看了两眼,发现自己很难判断这只精神体是鸡还是鸟。 塞缪尔似乎又想干什么小动作,于是他将左手提着的东西扔在地上。 那是一颗新鲜的头颅,头颅的女主人前不久还身着圣洁的白色礼服,站在旋转楼梯上朝众人招手示意。 白色的头纱染上鲜血,头颅骨碌碌顺着台阶滚了下去,最终停在温述脚边。新娘脸上的表情安详恬静,唇边甚至还残留着一丝静谧而诡谲的微笑。 温述毛都炸开了。 塞缪尔面色惨白,由于极度恐惧而浑身颤抖,口中还念念有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谢安年道:“你被她骗了。” “我就知道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塔会为我做主的!” 谢安年无视塞缪尔的挣扎,一枪托打晕了他,用皮鞋踢开他瘫软的尸体。 很少有人见过谢安年的这种状态,他几乎半身染血,一边的手套已经摘掉,面容是前所未有的沉肃。 一串血珠从他的发间流淌而下,打湿了他的苍白的眉毛和睫毛,顺着脸颊和下颌滴下。他抬手擦去血滴,再睁眼时,眼白已经被染成红色,紫晶洞般的瞳仁嵌在其间。 就在此时,天花板上空传来了某种东西滑动的声音。 啪嗒啪嗒,一条条触手从天花板垂下,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掉了下来。 谢安年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人呢?” 安保队员面面相觑,脊背生凉。 最终,谢安年从楼梯上走下,最终定身在温述身前。 他看着这只大白鸡,表情看上去似乎感到难以置信,但对上温述的眼神,他的猜测似乎又被印证了。 最后他终于开口,“终于肯现身了吗?小温同学。” 温述深吸一口气,幸好他现在是精神体状态,否则他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谢安年。 “这几天玩得开心吗?现在该回去了。” 东躲西藏的小鼠终究还是自投罗网了。 谢安年双手托起温述,将他抱在怀里,温述试图展开翅膀挣扎,但是没有成功。 “这是你的精神体?你人在哪呢?” 温述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大坑。谢安年两下跳到坑底,检查起了花西装的尸体,没过多久,他就自己推断出了前因后果,他对着安保队喊:“下来一个空间系异能的向导。” 他用没戴手套的那只手摸了摸温述的脑袋。 温述头上触感怪怪的,但说不上哪里怪。 “这是你的异能?” 现在温述也没有装的必要了,大大方方承认,用翅膀拍了拍谢安年,向他身体力行地解释了异能空间里情况的紧迫性。 出乎意料的是,谢安年竟然读懂了他的抽象交流方式。 “王者级翡翠种?”谢安年脸色凝重起来。 温述殷切地看了他:你有什么解决方法吗? 就在这个时候,空间系异能的向导也被找来了。他穿着制服,应该也是绿洲号的人。 “您好,谢少校,我叫郑念。” “大约有三百名乘客被他困进异能空间里,你有办法把他们放出来吗?” 郑念检查了花西装的尸体,回答道:“幸好他死亡的时间不长,脑域没有失活,我可以直接进入他的精神域,强行攻击破开他的空间。” 等等! 温述意识到了什么,抬起翅膀阻止了郑念。 郑念疑惑地看着这只精神体。 谢安年看着温述一阵比划,领悟了他传达的意思后迅速做出了判断,向在场所有人复述。 “绿洲号”的船长和大副带着船员冲了进来,船长道:“放弃人质,我们没有能力对他们负责。” 郑念震惊,“不救了?!三百条人命!” 船长道:“里面还有一只王者级翡翠种,一旦释放,后果不堪设想,整个绿洲号的武装力量结合在一起,也只有一个死字!” “可是……” “这是我的船,我有做决定的权利。” 所有人都明白,以少数人的牺牲换取绿洲号上千名乘客的安全,这是一个列车难题。 场上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此时,温述只感觉自己大脑深处传来了干涩的刺痛,他立刻明白这是精神力池被抽空的前兆。 他与破晓共享视野,看到了安吉尔倒地流血的身体。 他的左腰被撕咬出一个大洞,89%解放身体几乎完全被鸟类的特征覆盖,他矢车菊般的双目也完全变得血红,血液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体里的各个位置涌出。 89.99%,无限接近那个再也拉不回的阈值。 安吉尔再次突破速度的极限,硬生生抱着温述从海德拉的攻击下死里逃生。若不是温述一直死死压抑了安吉尔爆发的冲动,来了一波极限操作拴死了下一秒就要不做人的安吉尔,安吉尔已经迈入了解放90%的大关。 契约过的向导可以通感,温述差点就被安吉尔那边传来的高温冲昏了头脑,连忙切断了痛感。但仅仅通过刚才的短暂解除,他就知道了安吉尔正在承受怎样的失控和痛苦。 但安吉尔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是在蛾摩拉里习惯了吗? 但温述不打算给安吉尔屏蔽痛感,一是他对此道不精,而是一旦让安吉尔失去对疼痛的感知,他极可能会不顾一切地玩命往前冲,最终恐怕温述也无力回天。 与此同时,温述也看见了周围人灰败的脸,和断臂的上官敏。 就连所有人中最能打的安吉尔也即将坚持不住…… 上官敏依然在坚持用她的治愈系异能治疗伤者。 她道:“白九……你做得已经够多了。” 周边也零星响起几道绝望的声音: “打不过的!那是个怪物!” “我不想死……” “呜呜呜,我要回家。” …… 异能的时间要到了,温述即将被换回自己的身体。他直接用翅膀尖尖站着花西装没有干涸的血,在地板上写下几个字。 目光触及看到这一行血字,谢安年难以置信地抓住温述,温述更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失态的模样。 “你告诉我你把自己的身体送进去了?!” 温述点头:我觉得我还有抢救一下的机会。 谢安年揉着太阳穴,对所有人道:“人必须救。” 船长仍持反对意见道:“我不能同意你的无理要求。” 谢安年话不多说,直接亮出了自己的证件,“‘中央白塔’少校、黑暗哨兵谢安年,全权接手此次事件,‘绿洲号’全体全员务必配合我的行动。” 船长震惊地看着他。 少校的军衔不足以令船长退让,但眼前这个青年是个黑暗哨兵!只要加上这四个字,他说的每一句话就有了截然不同的分量。 谢安年抬高声调,“‘绿洲号’是东部联合塔的现役渡轮,船上所有船员都有义务配合军方行动,你是想违抗军令吗?” 船长沉默半晌,最终行了个军礼,“一切服从上级指示。” 谢安年转向温述,“借你一点信息素。” 第46章 温述一愣,发现谢安年已经自己来拿了。黑暗哨兵是无法使用精神力的,更无法释放信息素,但当深蓝的触手圈住破晓的身体时,温述发现自己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释放出来。 由于此时他寄宿在破晓体内,释放出的不是经过伪装的玫瑰香,而是一抹清透的乌龙茶香。 而当这抹茶香泄出时,在场几乎所有的哨兵都捂着小腹弯了弯腰。 包括谢安年。 他的手环又响了起来,被他暴躁地关掉。 在他黑色的西装下,似乎有液体在涌动。这种状态很接近普通哨兵的解放,但谢安年看上去完全没有失去理智,依旧保持着高度警觉和清醒,紫色双眸中一片清明。 温述靠得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黑暗哨兵体温的高热。 总感觉他身上快要有水蒸气冒出来了。 郑念震惊地看着这只还没有他膝盖高的精神体,结结巴巴问:“他到底是谁?” 谢安年淡淡道:“你还没有资格知道。” “抱歉,我是第一次看见有向导的信息素对黑暗哨兵起作用,所以有些好奇。” 何止郑念震惊,温述自己也震惊。 不是说黑暗哨兵都是性冷淡吗? 谢安年怎么不一样? 谢安年安抚温述说:“不用担心,我只对你的信息素有感觉。” 温述:担心的就是这个好不好! 第35章 船长转身按谢安年的要求部署, 大副再次询问:“谢少校,你能保证万无一失吗,你能承担救援失败的后果吗?‘绿洲号’上所装备武器最高能抵御高级琉璃种, 但遇上翡翠种根本就是一层纸壳。” 谁也没有想到这里会有翡翠种现世,人类已经有超过一百年没听过这个名字, 甚至于它的概念都在人类的印象中模糊了。所有人都以为它们已经被完全消灭,或是沉睡在深海的某个角落。 郑念抢先反驳, “就算有风险也是值得的!” “风险?一点点风险对我们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温述从不盲目乐观, 并且对海德拉的强大有着直观感受。 所以, 他展开翅膀,扑棱棱飞到了谢安年肩膀。 作为一只养尊处优的鸡, 飞上这种高度已经让温述有点气喘。再加上动静有点大,几乎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歪头蹭了蹭谢安年的脸颊,意思不言而喻。 他现在的身家性命都搭在谢安年的身上了, 必须站谢安年这边啊?! 不知为何,他感觉谢安年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其实谢安年也没有十分把握, 然而温述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他感觉脑子突然昏了昏。 “有我在,就是万无一失。” 谢安年的一句话让所有争论都止息了。 大副从未见过黑暗哨兵,但听过他们的传说。在很多人眼里, 黑暗哨兵完全不能和人类被划分成一个物种,他们是怪物, 是神魔。 大副已经在“绿洲号”上待了三十年,从一名底层船员做起,做到了现在的位置。航线、设备、货物、人员,每一处细节都要由他把关。在这条世界最危险的航线上,“绿洲号”的减员率一度做到行业内最低。 但也许是坐这个位置太久, 长期的安逸让他懈怠了,他没有想到在职业生涯的末尾,会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大副一抹沟壑纵横的脸颊,最终下了决定,“‘绿洲号’全体船员,服从谢少校的调配!” 谢安年迅速做出战术部署,“‘绿洲号’的最大行驶速度是多少?” 大副回答:“每小时一百公里。” “燃料是否充足。” “应该没问题。” “好,我、郑念以及一队安保一起去沙漠,释放海德拉和船员。哨兵全要速度异能,向导全要治愈异能,人员选拔由郑念负责。” 郑念应声,“是!” 大副提出疑惑:“就释放了海德拉之后呢?我们将面对它的追击!” 谢安年道:“我将拖住他,为所有人争取大概三分钟的时间,在这三分钟内,所有人朝着“绿洲号”方向逃跑,上船后立即以最大速度逃逸!” 温述很快发现了一个漏洞,谢安年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海德拉在离开异能空间后,将会召唤大量的异种,其中甚至包括数量巨大的玻璃种。这意味着,届时所有人面对的威胁不只有海德拉一个。 “所以我们要调动船上所有战力,想打赢这场仗,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大副立即明白了谢安年的意思,愤怒地站起身,“你是想拉所有人下水!” 但不是所有人都是圣母和圣父,能来到“绿洲号”的乘客,大多有一定社会地位。人拥有越多,就越惜命。如果一开始就告诉所有人,我们要为营救三百名同胞被翡翠种以及它的无数附庸追击,必然引起很多人反对。 群众的情绪是可怕的,尤其是赌局的另一端押注着性命,到时候恐怕谢安年以项上人头担保,也没有人会信服他的话。 所以说,谢安年不得不耍一个小花招。 哪怕有人想置身事外,谢安年也要强行把人拉上桌。 在真正大难临头时,没有一个人会置身事外。 “很多人都忘了,三百年前异种带给人类的恐惧。人类总是在重蹈覆辙,这一次的事不过是一次警醒。” 船上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无奈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年轻的军官总是这样,顺风顺水一往无前,觉得没什么事是做不成的。但你要知道,打了胜仗不能代表我们取得了胜利。” 温述知道,船长已经松口了。 谢安年一锤定音,“但不去争取,我们将一无所有。” 温述发现,谢安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视线落点放在自己身上。 我相信你。 温述没有成功向谢安年传递出这句话,因为他的异能已经坚持不住了。 谢安年却察觉到了什么,对温述说:“三分钟,三分钟之后我们会放你们出来。” 一股吸力让他的灵魂腾空而起,白光一闪一灭,他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精神力池是完全被抽空的干涩疼痛,一具滚烫的躯体覆盖在自己的身体上,压得温述喘不过气来。温述推了推身上的躯体,发现是安吉尔用身体保护了他。 他几乎看不到安吉尔羽毛上漂亮的蓝色,满目都被朱红浸染。 温述叫了两声安吉尔的名字,安吉尔的胸膛急促起伏了一下。 “你……回来了?” 原来他知道刚才的不是自己。 温述立马将自己和安吉尔的位置掉了个,让他平躺在地上。一转头却发现大家都在,来时的三百余人现在只剩不到一百人,所有人都藏身在一个幽暗的洞穴中。 空气中弥漫着很浓重的血腥气,大多数人都精神萎靡地靠在墙角。有几缕亮光闪烁,是有治愈异能的向导在为人们疗伤。 温述看见了上官敏。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身下的土地传来剧烈的震动。 “地震了吗?” 上官敏立即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它在找我们。” 大地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不少松散的土块从上方簌簌地掉下来,紧接着是一道极具穿透力听得让人牙酸的嘶吼。 “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有向导感知到了不远处的山体中有岩洞,一部分人幸运地躲了进去,而另一部分人吸引海德拉的注意力……全都牺牲了。” 温述沉默了一阵,“节哀。” “活下来的人情况也很不好,我们可能……撑不了太久。”上官敏的眼中划过一丝绝望。 她停下了手上治疗的动作,淡淡的荧光在她周身黯淡下去,她的精神力池已经完全干涸了,她靠着岩壁,缓缓闭上双眼。 就在这时,温述走到她身前,沉静道:“别睡,时间紧迫,我们还有机会。” 上官敏瞬间睁开双眼,“真的?” “军方正在外面设法营救我们,三分钟后会开辟通道放我们出去。” 人们听到这个消息,先是质疑,但在温述的再三保证和动员下,纷纷感到喜出望外,但没有多久却又陷入了深深的幽虑和绝望。 “外面那个怪物怎么办,我们只要一探头就会被它杀死。” “我们根本就出不了这个岩洞。” “还不是得等死!” 上官敏也面露纠结之色,“我们的弹药夹都空了,哨向的精神力池也基本空了,跟进来的九名哨兵现在也三名殉职四名重伤,根本没有抵抗能力。我们一露头,就会被海德拉攻击!” 温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发现任何调动精神力的请求都如泥牛入海,如今的他似乎就和一个普通人无异,短短三分钟,肯定不够他恢复。 但他依然道:“但是现在有我在,我们还有机会。” 第47章 他这句话说得让人疑惑,刚才他不是也在吗?可是战局仍未逆转。 不过东部联合塔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其貌不扬的s级向导,而且还这么碰巧地出现在了“绿洲号”上。 上官敏压住自己内心的疑惑,“你想怎么做。” “谁还有精神力,借我一点就好。” 所有人面面相觑,一点精神力有什么用,现在的情况是一点精神力就能改变的吗? 这时,一名向导站了出来,虚弱地说:“我身上没有精神力了,但是我还有一块能量石。” 能量石是用来存储精神力的容器,但是容量有限,对于高等级哨向来说基本没有用,而且就算精神力不够用,也可以使用热武器对敌。在大多数时候,这是个很鸡肋的小玩意,渐渐地就变成了一种纪念品或装饰品。 “里面存储的是我母亲的精神力,她已经过世多年。”向导握着能量石的手在颤抖,“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块石头的价值,希望你能物尽其用。” 温述郑重道:“我会的。” 就在这时,山体剧烈地摇晃起来,地面竟如波浪般颠簸起伏。 本就虚弱的向导跌倒在地上,能量石骨碌碌从他手上滚落。恰在此时,岩洞上方被捅开一个大窟窿,无光的岩洞瞬间明亮了起来,所有人都看见,一颗狰狞的蛇头从窟窿里钻了进来。 “啊——它找到我们了!” 海德拉发出一道极为诡异的叫声,像是婴儿的涕泣又像是老人的奸笑,只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有人直接瘫倒在地,“完了完了!我们死定了!” 温述不顾大地的摇晃,冲上去捡能量石,但一股冲击力撞开了他。是安吉尔抱着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直到撞到岩壁才停下。 温述被撞得眼冒金星,看见自己原来的位置上赫然是一大摊墨绿色的腐蚀液。 四周尖叫声迭起,所有人都在慌不择路地逃窜,甚至惊恐地逃到岩洞外面去。 要是让人跑散了,再想把他们聚集到一起就难了,温述大吼,“到我身边来!到我身边来!” 可惜没有人听他的话,所有人都成了瓮中之鳖,可是一旦逃出笼子,外面等待他们的是海德拉的其他十余个头——有原生的,也有被砍下来再生的。 温述推了推安吉尔,发现他的呼吸十分微弱,一股强烈的惊恐从他脚底往头上蹿。 他深呼吸几次,才勉强维持住了理智。 上官敏不惜将自己暴露在海德拉的视线之下,冲上来捡起能量球一抛,“接着!” 海德拉发现了垂死挣扎的虫豸,一口咬向上官敏,上官敏蜷身避开,可依然被咬住大腿悬在空中。剧烈的痛感让她的每一个细胞发出了尖叫,如注的鲜血滚落砸在她的脸上,她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是她自己的鲜血。 她接住了从自己身上滑落的激光剑,反手割断了自己的大腿,刺鼻的蛋白质灼烧味灌满她的鼻腔。 她如失去双翼的鸟儿,从百米高空坠落极速。 温述一把握住了能量球。 若是仅用精神力多寡就能评定一个向导的强弱,塔就不会在等级分级制度上多加一个星级分级制度。 在最强大的向导手上,即使是一丝微弱的精神力,也能被发挥到极致。 能量石瞬间干涸,在温述手心化为齑粉。 第36章 温柔的海浪托起了上官敏,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拍打着她的脸,她的双手条件反射地蜷缩成拳,却抓到了一手的海水。 断腿的伤口被温热的精神力包裹着, 减轻了她的疼痛,她抬头看去, 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剪影站在自己身前。 温述回头看了她一眼,上官敏震惊地看着自己身下由精神力汇成的海水沸腾了。海水不安地呈旋涡状翻卷着, 水面之下似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即将浮出水面。 上官敏伤势过重无法保持平衡, 猝不及防被漩涡吸了进去。 “蜃楼。” 在温述出声的瞬间,蜃楼张开双壳, 强大的吸力将附近的人全都吸入贝壳中,两扇贝壳一闭,就成了密不透风的保护罩。 这是一颗能量石能做到的极限。 但这却也让海德拉再次注意到了这名向导, 对温述露出了垂涎欲滴的眼神。这并非食欲,而是源于异种进化的欲望。这不像是饥饿的狼看到了落单的羚羊, 而更接近于沙漠中的淘金者挖掘到了规模恢宏的地下宝藏。 这名向导与它之前吞噬的所有对象都不同,他身上散发出的波动让甚至能让海德拉短暂地失去了杀戮的欲望,而是完全让另一种本能的冲动占据大脑。如果能与他融合,它必然能进化到新的高度。 海德拉毫不犹豫让用所有的头颅合力击碎岩壁, 如惊雷般的巨大噪声响起,上千吨的巨石纷纷从岩洞顶端落下, 整个山体结构似乎都要被海德拉的巨力摧毁。 就是现在! 伴随着一个巨大的窟窿在岩壁上方出现,精神力海的浪潮突然暴涨。 蜃楼一张嘴把温述也吸了进去,汹涌的水流从破口处争先恐后地涌出,蜃楼也顺着浪尖直接翻了下去。 海德拉似乎怔住一秒,似乎没反应过来这个骨碌碌沿着山体往下翻滚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圆形巨物是什么。 重力势能让蜃楼不断加速, 就在此时,异能空间的正东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如白色太阳般的圆形空洞。 这空洞带有极其强大的吸力,几乎是瞬间就被如山岭般的海德拉吸走了。 看来是郑念连通了两个空间。 而只有海德拉一颗头大小的蜃楼更不用说,连挣扎都没有就起飞了。 蜃楼内的几十个人都被压缩在小小的空间内,胸叠着胸背叠着被,好似笸筐里翻滚的元宵,皮和馅都要被滚在一起去了。 “呕——我要吐!” “补药啊!你吐我身上了!” “是吐我们身上了!” 温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担心自己一张嘴就会吐出一道彩虹。 海德拉愤怒地嘶吼着,它还记挂着自己没到手的宝藏,愤怒地一甩头想要砸开这个大贝壳,不料却给蜃楼加了一个正向加速度。 温述能听见蜃楼的灵魂在呻吟。 他自己的灵魂也在呻吟。 杀猪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妈呀!要不要这么刺激啊!” 海德拉愈发愤怒,它伸长最中间的脖子,一口咬住了蜃楼。 温述灵魂深处立即产生了一阵令人牙酸的战栗。 幸好s级精神体的防御不是这么好破的,蜃楼天性胆小,更是把技能全都点藏匿和防御上了。 又是一阵强烈的冲击力传导到每个人身上,温述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涌,骨头似乎都要碎成沫了。而蜃楼内的所有人都是相同的感受,疼得喊都喊不出来。 温述知道,这是他们出了空间,很可能已经落地了。 海德拉怒极,竟是要扬起脖子将蜃楼整个吞下去。 “沃柑了!”温述大惊,蜃楼已经又惊又怕,已经哭得寻死觅活了。 有人在贝壳的软肉上一抹,疑惑道:“这是什么?” 滑溜溜还硬硬的。 仔细一看,“我靠!这么多珍珠!比我头还大!” “……还在变多?!” 现在显然不是时候关心什么珍珠不珍珠的问题。 温述试着联系破晓,但他马上就听见海德拉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长啸。 接着所有人感觉浑身一震,接着是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失重感消失,所有人又都被强烈的冲击力弹飞了起来。与此同时,蜃楼张开双壳,藏在蜃楼内的人直接从开口飞了出来。 “啊啊啊——” 冰冷的夜风扑面袭来,温述跌在柔软的沙子里,头顶是辽阔的星空。 在距离他五百米的地方,深蓝的触手与海德拉的头纠缠在一起,原本叼着蜃楼的那颗头已经被撕断,卡车大小的巨首砸进沙丘里,散发着浓烈腥臭气息的黑血深入酥松多孔的沙子间。 耳边传来沙舰的轰鸣,有人朝他们大喊,“快上车!” 看到眼前数十艘排气管喷着幽幽蓝焰的纯黑沙艇,以及全副武装前来迎接他们的安保队,所有人喜极而泣,“我们得救了!” 肾上腺素发挥着最后的作用,本来已经精疲力竭的人们见到了生的希望,无不打起鸡血,短腿断胳膊的都互相搀扶着爬了起来,在安保队的帮助下登上沙艇。 温述在自己身旁几米的地方找到了因失血过多而昏迷的上官敏,以及不远处缓缓站起的安吉尔。 安吉尔恢复能力十分变态,受了这么重的伤,又经过一路颠簸,此时不但能保持清醒,还能站起来。夜风吹起了他染血的金发,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向温述走去。 温述慢慢站起来,却感觉眼前一片黑暗,有不知是汗还是血的东西渗进了自己的双眼。他头脑昏了昏,感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重重地向后倒去,不省人事。 第48章 朦胧中听见有人呼唤,“主人!” 数十艘沙艇刚接回所有的人质,就发动最大马力往“绿洲号”疾驰。 无数被海德拉吸引的低等级异种正从四面八方赶来,沙舰和“绿洲号”都开启了蓝色的附甲,一些体积极小的虫类宿主噼里啪啦地往附甲上撞,一股焦煳味弥漫在空气中。它们的尸体纷纷扬扬落在沙子上,仿佛在干旱的沙漠中下了一场大雪。 渡轮外的异状吸引了所有乘客的注意,他们纷纷顺着舷窗往外看。 且在此时,广播声响起。 “各位女士先生们,本渡轮目前正在遭受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异种攻击,我代表全体船员向各位求助,如果您是现役军人、警.察或雇佣兵请与您身边最近的船员联系,我们亟须各位伸出援手,共渡难关。” 本在看热闹的乘客纷纷露出诧异之色。 “搞什么鬼?老子是来度假的!” “我就做点买卖,怎么遇到这破事!” “喂……老妈!我在渡轮上遇难了,你快点托关系救我!” 这些养尊处优的有钱人似乎早已忘记了三百年前异种带给人类的恐惧。 然而,当有人率先看到了屏幕投影中雷达探测器上海德拉的巨大阴影后,“绿洲号”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 “没错,我们遭遇了王者级翡翠种的袭击,已经有一名黑暗哨兵替我们争取了时间逃逸,但现在我们要脱离玻璃种和琉璃种的包围圈,这需要‘绿洲号’全体船员和乘客的共同努力。” “我没听错吧……” 当场有人瘫软在地,更多的是不明其中意义茫然看着同伴的人。 “完了完了,如果黑暗哨兵都拦不住,我们就干脆等死吧!” “但如果没有人站出来,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广播继续鼓舞大家,“请放心,‘绿洲号’行驶的最大速度能够逃过海德拉的追击,但加速需要五分钟时间,但在三分钟后,我们将迎来一次异种的大进攻,只要挺过这次进攻,我们就可以从危险中脱离。” 温述已经从沙艇安全上了绿洲号,他外伤几乎没有,但内伤很重,最后的精神力海是他染血氪命放出来的。此时他已经悠悠转醒,却不是自然的苏醒,而是被胸腔和大脑火烧一般的痛感疼醒的。 “如果您是医生或护士,请与身边的船员联系,我们刚刚营救回了大批伤者,亟需各位提供医疗援助。” 温述翻身坐起来,“谢安年在外面?” 安吉尔按住了他的肩膀,“你需要治疗。” 温述也感受到自己的状态不宜行动,于是躺了回去。温述作为营救所有人的最大功臣,有资格有限享用医疗舱,但他拒绝了,“先给伤势最重的人。” 这不可不仅仅是谦让,而是温述知道一旦进医疗舱肯定得被强迫休眠,在危机彻底解除前,他一点也不想失去意识。 即使什么也不能做,他也要看到结局。 渡轮的医生安慰他,“有很多船客自愿加入了自卫队,你不用担心。” 温述点点头,推了推安吉尔,“你快去包扎。” 大约过了十分钟,船体的震颤、异种的尖锐叫声和轰鸣的热武器声都弱了很多,温述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懈下来。 安吉尔终于问出一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主人,‘白九’真的是你的名字吗?” 温述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开口沉声道:“在你面前,我可以永远是白九。” 安吉尔安心地笑了,他的笑容沉静又腼腆,让温述意识到他不过是一个刚成年的孩子,只是压抑极端的生活环境让他过早成熟。 又过了三分钟,谢安年裹挟着一身血腥气和硝烟的气息大步走进来了,他身上有海德拉发紫的黑血,也有与黑血混合在一起的殷红鲜血。 船长和大副也很快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他们似乎想拦住谢安年商量什么事,但见谢安年对他们视若无睹,在房间里扫视一圈后,径直走到温述身前, 谢安年从身上摸出一副手铐。 沾着血的锃亮手铐丁零亮在温述眼前,谢安年弯下腰,幽紫的眼眸盯着温述,面无表情道:“这位向导,你被逮捕了。” 第37章 温述微微瞪大眼睛, 如被惊吓的猫儿一样看着谢安年。 安吉尔立即跳起来,摆出了随时准备攻击的姿势。 身边的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都大惊失色,大副更是跳出来打圆场, “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温述对着所有人笑了笑,对安吉尔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淡定地说:“没有误会。” 然后他老老实实地伸出双手,谢安年咔嗒一下就把他的双手用磁吸手铐铐上了。 谢安年扬起唇角说:“这个犯人我会亲自看守, 你们不用担心。” 如果是其他人就算了, 可是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被温述救过命的, 他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谢安年把人逮捕? “谢少校,就算你要把人带着, 也得说清楚他犯了什么罪吧?” 谢安年回答:“保密任务,无可奉告。” 他看向温述,低声道:“跟我走。” 安吉尔跳出来阻止, 张开双臂护在温述身前,活像个护主的小狮子, 喉间压抑着怒火,“他不能跟你走,除非你踏过我的尸体。” 谢安年嗤笑一声,偏头看向温述。 温述走上前, 柔声在安吉尔耳边说:“别担心,我真没犯什么大案, 你太高估我了。谢安年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先回房间乖乖等我。” 安吉尔炸起的毛被捋顺,但他依然难以完全信服温述的话,皱起一双清眉,眸子间含着莹莹水光地对温述说:“如果你一直不回来我要怎么办, 你今天还没有教我认字。” 温述摸了摸他的头,“所以就算我不在你也不能落下功课,明天我回来抽查的。” “好,你去忙你的事,我会乖乖在房间里等你的。” “咳咳——”身后传来谢安年的咳嗽声。 不知道为什么,温述突然就有了一种被捉奸的紧张感。 温述再三保证,安吉尔只好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他看向温述的眼神万般不舍,看向谢安年的眼神却带着一股难掩的戾气。谢安年则上前一步,将右手撘在温述肩头,侧着头低声道:“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吧?” 染着血污的碎发垂落眼前,在眼睛下方投射出一层青色的阴影。在有些人看来,这么近的距离是震慑和威胁,但在有些人看来,这么近的距离是故作暧昧。 温述惊讶地看着谢安年,感到丝丝热气熏红了自己的耳廓,他缩了缩脖子捂着耳朵说:“好……好的。” 再也没人阻挠,当事人也不反抗,谢安年分外顺利地将温述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温述第一次踏足谢安年的私人领域,据说头等舱的房间可以按照乘客的要求提前预订,按照客人的风格进行个性化定制,而这个房间进门处,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个顶着天花板的巨大酒柜。 房间里没有开灯,仅有几盏小夜灯亮着,但酒柜内的陈列的佳酿被柔和的橙色灯光照亮,如剔透琥珀般的酒体泛着美丽的光。谢安年开了灯,温述便看见了角落的吧台和被挂了整面墙的武器。 比他当时在车上发现的武器库还要震撼。 “我至今感觉,你的十亿负债是逗我玩的。” “真的,骗你干吗?不过我爸偶尔给我补贴点。”谢安年走到吧台后面,“你要喝什么?” 他用牙咬开瓶塞,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 温述提醒,“受伤最好不要饮酒。” “原来还有这规矩,柠檬水怎么样?” 刚才温述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此时经过短暂的休息,干涸的精神力池也终于重新汇聚起精神力,让他的状态有所好转,至少不会一言不合晕过去了。但谢安年从回来到现在,可一点没处理伤口。 走回房间的一路上,他不停接过机器人递来的湿毛巾,擦自己脸上身上的血迹。一条脏透了就扔了换第二条,扫地机器人勤勤恳恳地在他身后捡脏毛巾。 温述坐在谢安年对面,看谢安年把柠檬水推到自己面前。他举起被磁吸手铐锁住的双手,眼巴巴看着谢安年。 谢安年话不多说,直接把手铐解开,将解开的手铐随手放在吧台上,“看你认错态度良好,我可以暂时让你解放双手。” 吧台的灯光把透明的柠檬水映得色如琥珀,一点点微小的气泡从杯底上浮,到水面爆开来。 “多谢款待。” 温述绕过柠檬水,拿走了谢安年的威士忌,低头抿了一口。烈酒对味蕾的刺激让他拧起眉头,他又低头小口喝了一口。 谢安年愣了愣,无奈地拿起柠檬水,提醒道:“受伤最好不要饮酒。” “是吗?我下次注意。” 谢安年有被气笑,“小温同学,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学生。” 第49章 温述抬头,眨巴眨巴眼看着谢安年,“好学生不会逃学。” “可是你在逃学前居然完成了所有的先修考试,这简直……”谢安年深吸一口气,似乎想找到合适的词形容这件事,“算了……这次事件结束后你就和我回中央白塔。” “不行,我还没把遗书送到。” 凭借谢安年的调查能力,他显然已经对温述逃学的真正原因有了七八分猜测,对于这件事,他也已经安排妥当,“我会派人找到白繇的家属,把遗书交到他们手上。” “……我在我的我是留了字条说了一个月后才回去,如果现在就被抓回去了。”温述双手捧住杯子,他不常饮酒,此时已经有些上脸,“那很丢人呐!” 谢安年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我放你在外边待了这么多天,丢脸的不是你,是我。” 温述的脸颊红红的,眼神也逐渐有些迷离,吐字逐渐迟缓,每一个字都带上了一点鼻音,“话说,我感觉这次袭击很奇怪。” “如果是单纯有人想要发动恐怖袭击,为什么每一个袭击者都像是冲着我来的。” 谢安年伸手,挑起温述逐渐低下的下颌,注视着温述水波轻漾的双眼,“我也很奇怪,你实话告诉我,除了送遗书,你真的没有其他目的吗?” 温述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迟缓,被谢安年引诱着轻而易举就说出了心里话,“有啊……” 谢安年的眼神瞬间变得锋利起来,可是温述依然眸光迷离,似乎对陡然紧张的气氛浑然不察。 “我在白塔太无聊,想出来看看啊……” 谢安年用戴着手套的食指剐蹭着温述柔软的面颊,用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轻声道:“这样啊,那现在玩够了吗?” 温述的面颊被谢安年的指尖压出来一个小坑。 谢安年终于找到了温述拟态面具的边缝,他似乎察觉到了谢安年的用意,抓住了谢安年的手指,“不行。” “我已经认出你了,给我看看你的真容又有什么关系?” “……”他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 温述纠结了几番,最后大大方方道:“算了,你看吧。” 温述用手扒开自己的下眼皮,取下左眼的黑色美瞳。他揉了揉双眼,再睁开眼时,左眼彻底显露出银色的底色。一黑一银的异色瞳就这样撞进谢安年的双眸中。 即将揭开神秘美人的最后一层面纱,谢安年无意识地屏住呼吸,贴着温述脸颊的手指竟然抖了抖。他曾经在北部的大雪中埋伏了三天,握着狙击枪的手不曾有一丝一毫的颤抖,但如今他竟然无法控制他那平日里如机械一般精密的身体。 塔依拉的烈日让温述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染上了一层蜜色,但面具之下的脸庞仍然保持着白皙。伪装的面具终于被揭下,谢安年在迎接属于他的终极大奖。 灯光照在温述的身上,他的面庞像是被撒上了一层金屑,细碎乌黑的发丝散落在额间,让他的面部轮廓显得无比柔软。仅仅隔着一层面具,变化的却不只有容颜,仪态气场也似乎在瞬间改变了。 温述闭上双眼又睁开,双目中却多了不一样的东西。 仅仅是稍微挺直腰部,调整了坐姿,一股沉静而凛然的气息就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满意了吗?” 谢安年凝视着温述的脸庞,眸光中有许多温述看不透的情绪,他良久才艰难地收回目光,喝了一口水,“杨明弦告诉我,你有着严重的精神泥沼,并伴随着局部失忆。你这种状态实在不该冲动地跑出来。” “没有冲动。”温述微笑,“我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但是经由谢安年提醒,温述才发现精神泥沼很久都没有出现了。也许是白繇的遗憾即将得到满足,也许是中央白塔之外的阳光驱散了笼罩在他头顶的阴霾,他回去应该好好做个检查,看看自己的精神状态是否有所改善。 “你在冷静地发疯,圣所创校百年,从没有向导逃这么远。” “我能逃这么远,要感谢谢少校网开一面。” 谢安年将食指放在唇间,“慎言。” 温述在嘴唇上比画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谢安年把玩着吧台上的手铐,“当然不可以。” “可我答应了安吉尔!” “可我没答应。” “你……” “你见过哪个警察把逃犯放走的吗?” “我保证,如果你扣下我,安吉尔会冲过来拆房子的。” 谢安年指了指温述的终端,“你给他发简讯,在下船之前,你不能离开我十步远。” 谢安年紧盯着温述发完了简讯,突然偷袭拉过温述的双手。速度太快温述根本无法阻止,只听咔嗒一声,就见自己的双手被铐上了。 来不及反应,温述正看着出现在自己手上的手铐,谢安年又一言不发地在从吧台后绕到他身前,蹲下来拉开温述的裤腿。 温述刚要躲,就被谢安年拉住脚腕拽了回去,在脚腕上扣上了一个脚环。 谢安年掌心温热粗糙的触感烫得温述一激灵,“这是什么?!” “你不能离开我十米远,一旦超出范围,脚环会释放强电流。” 温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谢安年笑了一声,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仰头注视温述,“那当然是因为我每时每刻都在为这一天做准备。” 就在这时,温述的终端震动了一下,似乎是安吉尔回了消息。 温述抬手看去,看见安吉尔回复的内容只有一句话——“我好难受,需要你的向导素。” 由于刚和安吉尔缔结过浅度契约,温述此时也感受到了自己腺体的灼热,迅速判断出安吉尔并没有撒谎。 可这个突发情况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与此同时,蹲在他身前的谢安年也说话了。 他的双手扶在膝盖上,声音显得格外低沉,“温述……” “谢少校,我必须回去看一下安吉尔,他情况不太好……” “想都不要想”,谢安年显得有些焦躁,直接打断了温述的话,声音短而急促,“我可能要晕一下。” “什么?” 下一面,谢安年身子一歪,啪一声倒在了地上。 第38章 “哎哎哎——我还没有准备好, 你醒一醒!” 温述惊讶地看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谢安年,又看了看安吉尔发的消息,感觉目前的情况不是一般的棘手。 他先扶起谢安年, 让他靠在吧台边,谢安年的手和头一起无力地滑落, 温述扶起他的头,谢安年的头又软塌塌地滑了下来。 温述双手被铐住, 显然不能用正常的姿势抱或背着谢安年。最后他拉起谢安年的一只手, 蹲下转了个半圈, 背对谢安年,拉过谢安年的手臂撘在自己肩上, 用力一顶背起了谢安年。但谢安年的肌肉密度极其恐怖,昏迷之后又浑身泄力,背起来的感觉比他的实际体重还要重得多, 温述走了两步就出了一身薄汗。 回头一看,谢安年的皮鞋还拖在地下。温述艰难地将谢安年撂扔在沙发上, 完成这个艰辛的任务后,他捶了捶自己酸痛的后腰。 谢安年的两条大长腿委屈地弯折着耷拉在地下,露出的半张脸显得特别安静无害。温述简单检查了一遍谢安年的身体,确认他的身上没有严重外伤, 可能几根肋骨有骨裂,但这需要专业医生来处理。 黑暗哨兵的身体虽然强悍, 但温述也不可能真就把谢安年放在这里不管,任其自我疗愈。幸好头等舱是有配置医疗舱的,温述很快就在书房里找到了医疗舱。 温述重复上述动作,背起谢安年,艰难地将他放进医疗舱, “好了,你就先在这躺着吧,我去处理一些事情。” 谁料他刚要转身,医疗舱就亮起了红灯,屏幕上一排排的诊断结果看得温述目瞪口呆。 医疗舱内的诊疗结果显示:肋骨骨裂、内脏破裂、颅内出血…… 谢安年能坚持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但从另一个角度想,连谢安年都能伤成这样,可见海德拉的恐怖。 温述难以想象,蛾摩拉是怎样在一个向导的空间内,豢养了这样一个怪物,而这个怪物,又是怎么被他们抓进去的。 他们为何要针对自己? 就因为自己抢走了安吉尔,得罪了他们?但如果仅仅为了这个,他们为什么不针对谢安年呢?总不能因为谢安年背景深厚实力强悍惹不起吧? 但如果他们仅仅针对自己,搞出这样的阵仗未免太夸张了吧?耗费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简直搞出了刺杀领袖的动静。 奇怪的是,自己在白塔时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威胁。 一切都发生在离开白塔之后…… 嗡嗡—— 安吉尔又发了一条信息。 “温述,我好渴。” 第50章 糟糕!是哨兵结合热长时间未经疏解出现的脱水现象!如果不及时处理,要么导致哨兵失控,要么导致哨兵昏迷! 温述举起被铐住的双手摆了摆,和谢安年告别,急匆匆朝门外赶。然而他走出去不过十步,整个人就如遭雷击,猝然跌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啊……失策! 超过十步了。 谢安年给他安的脚环上有强电流。 那种浑身过电的酥麻痛感,直冲天灵盖的酸爽,温述这辈子都不愿意再体验一遍。他在地下躺了一会儿,方才感觉自己的两条腿稍微恢复了知觉。 温述躺在地上盯着谢安年医疗舱里人畜无害的脸,狠狠咬了咬牙。 他就说谢安年为什么要突然把自己铐起来,原来就是防止自己在他晕倒的时候跑路。 但防止自己跑路,不代表就能防止自己发难。 温述撑着身子站起来,唇边露出一抹称得上腼腆的微笑,一步一步靠近谢安年。就在此时,一条柔软的紫色触手从医疗舱内滑了出来。 向导的外貌轮廓精致柔和,肌肉线条流畅的躯体也被宽松的衣衫覆盖,显得修长清瘦。就连他的表情,都是始终平和恬淡的。他向谢安年靠近,完全看不出接下来要干什么。 温述坐在医疗舱边,按下了开启医疗舱盖子的按钮。而此时深蓝的触手已经缠住了温述的腰。 温述的衣服已经被触手缠得变形,衣摆上卷,露出一小节柔韧的腰身。 深蓝亲昵地向温述示好,克制地收敛着自己的力道。同时它毫不掩饰自己皮肤失去的光泽,和蔫巴巴的吸盘,向温述示弱卖惨——这是对温述的挽留。 “不好意思深蓝,我现在真的需要去见安吉尔。” 深蓝伸出触手尖尖,左右摆了摆,忠实地传达了主人的意思——不可能。 温述低下头,“好吧。” 深蓝以为温述已然妥协,可就在这时,温述突然摸出抽出一把小刀,按下一侧的按钮,刀身滋啦一声出现了一道电弧,差点燎着深蓝的触手尖尖。 深蓝受到了惊吓,猛地收回触手。 电弧刀显然不是温述的,这刀刀柄花纹精致上面甚至还有刻字,是温述刚刚从谢安年身上摸走的。 而温述自己的武器要么落在房间,要么在与海德拉的对抗中损坏。 温述把刀向前送,抵在了谢安年的脖子上。 深蓝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在它那黑洞洞的精神域深处疯狂地向谢安年发出预警,并且立即伸出触手缠住温述的手,阻止他的疯狂举动。 补药啊! 它主人的未来老婆似乎想要谋杀亲夫! 它一定要阻止悲剧的产生! 温述双手握刀,与深蓝相抗衡,深蓝怕伤了温述,始终不敢用力。但没有想到,温述最开始也故意收着力道,并成功误导了深蓝。趁着深蓝不注意,温述一个用力,猛地挥下刀。 刀尖反射出森冷的光。 深蓝的皮肤表皮陡然变色,原本深紫色的皮肤倏然间变得斑斓绚烂,这是对敌人的恐吓和威胁,只因在这一瞬间,深蓝的的确确感受到了温述彻骨的杀意,它本能地对危险对象亮出獠牙。 温述唇边的微笑一点点放大,眼中平和恬静转而被另一种兴奋跃动的光所取代,而这点转变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千钧一发之际,紫色的眸子猛然睁开,双眸中的惊愕几乎凝成实质。戴着战术手套的手用力抓住温述的手腕,阻止了温述的举动。 谢安年醒了! 谢安年极富有技巧性地一撅温述的右手手腕,温述吃痛泄力军刀脱手,但他早就料到这一情况,用左手接住了脱手的刀。 握住刀看向谢安年,眼睛依旧杀意腾腾。 在这一刻,谢安年是真的以为温述要杀他,整个人如同刚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又被扔进雪窟窿里,寒冷得血液都凝固了。 谁知温述一眨眼,所有的杀意都消失在眼中,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刀收回鞘中,“抱歉谢少校,我似乎让你受到了惊吓。我强行叫你起床,只是想让你同意我提出的诉求。” 他也是没有其他叫醒谢安年的办法才出此下策。 出于一个顶级哨兵对杀意的绝对感知,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危险,他的身体都能先于意识,强制唤醒他进入战斗状态,而温述正是在赌一个顶尖哨兵的职业素养。 纯然的杀意是无法伪装的,所以他那一刀不是试探,如果谢安年没有挡,他是真的会毫不留情地刺下去,而且是一刀直中要害。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后手,如果他真把谢安年割喉了,哪怕血浆四溅,医疗舱内的机械臂会迅速为谢安年止血。 温述态度的陡然转变让谢安年一头雾水。 痛心、惊讶、茫然、庆幸……谢安年被强行从深度昏迷中叫醒,一醒来就看到温述要杀自己,强烈的冲击让他不知道用什么表情看温述。 不过转念一想,这似乎的确是温述能干出来的事。 更何况万一自己真被温述得手,本来就不应该怪温述心狠,而应该怪自己失察。 谢安年在温述异色眸子的注视下,缓缓松开手,他有些虚弱道:“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抱歉,恐怕不行。” 谢安年最终妥协,有气无力道:“服了服了。我是真的累了。” 要是温述还想捅一刀就让他捅吧,自己认了。 话音刚落,他就白眼一翻,重新昏了过去。 温述,“……” 就不能先解开他的脚环再晕吗? 温述握着刀作势再刺。 可是面对一个本就与自己无冤无仇,还三番五次救自己命的哨兵,想要蓄积杀意是困难的。 这一次,温述无法对谢安年下杀手,谢安年身体的危险警报没有响起,自然也无法突破身体极限惊醒。 但是自己的脚铐不被解开,不还是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吗? 温述看着谢安年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一个主意在他脑内成型。 一分钟后,还在走廊上闲逛的人都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奇观——一身战损装束的俊美异瞳青年走在最前方,而距离他五步远的身后,深紫色的精神体触手搬起一具一人半高的医疗舱,紧紧跟着青年。 “医疗舱是可以搬出室内的吗?” “不知道啊……” 有人关切地上前询问温述是否需要帮助,但都被温述礼貌地拒绝了。 走廊内巡逻的哨兵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急匆匆拦住了温述。 “先生,请等一下!” 他们也没想到,真有人会想要搬走医疗舱,而且还真的搬得动!要知道,每个医疗舱起码有一吨的净重!更何况,他那个医疗舱里面,似乎还装着人! 温述费了一番口舌,才向哨兵解释清楚情况。 哨兵确认了舱内人的身份,表情像吃了一只苍蝇。 如果没有看错,里面的人不会就是那个黑暗哨兵吧…… 可是眼前这个漂亮的青年是谁?他怎么记得黑暗哨兵一起进房间的是另一名向导呢? 他立即核对了“绿洲号”所有乘客的面部信息特征,发现船上的确没有这样一位乘客,再联系到船上刚刚发生的恐怖袭击事件,哨兵已经冷汗涔涔。但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悄悄联系了自己的上级。 上级告诉他不要打草惊蛇。 对面的俊美向导对自己微笑,“我还有急事,可以放行了吗?” 哨兵被这向导的笑容闪瞎了眼,心脏怦怦直跳,结结巴巴道:“可……可以……” 温述指挥深蓝抬着医疗舱走远。 哨兵后知后觉,立即把这一情况报告给上级,并配上文字—— “该向导极有可能有魅惑人的异能,一定要多加注意!” 温述已经走出了头等舱,由于医疗舱体积太大不能坐电梯,他走楼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刚刚把门打开一个小缝,温述就嗅到了一股凛冽的刺玫信息素香气。估测这个浓度,温述感觉已经大事不妙了。 安吉尔似乎难以忍受,接连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你不是说我遇上麻烦可以向你求助吗?” “你为什么来还不回来?” “是他不让你回来吗?” 温述刚刚踏进房门,就感觉有一阵强风卷起了自己的衣摆,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就被薅着领子按到了墙上。一颗湿漉漉的头颅拱到他的颈窝间,小心翼翼嗅着温述颈间的信息素味。 温述没有戴颈带,取下颈环后要了绷带缠脖子。但几层薄薄的绷带完全无法给予他安全感,更别提一名s级哨兵正在用虎牙试探性地刮蹭,似乎在下一秒就要刺破这一层布料。 安吉尔的声音是介于少年和成年人之间的沙哑,“你总算回来了……” 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后颈,五指用力,似乎要将自己后颈的那一小块肉掐下去。 第51章 温述想说些什么,他得告诉安吉尔谢安年在一门之隔的地方躺着,他人就这样撂在门外实在不好。 安吉尔双眼被一层水汽覆盖,看东西还不是很清晰。他嗅闻着温述的颈间,身体却突然一僵。 味道不对! 不是一直是玫瑰吗?怎么会是茶香? 安吉尔抬头,装上温述那张如玉的脸庞时,瞳仁几乎缩成了一根针。 不是白九!可精神链接却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就是白九。 安吉尔猛地后退几步,捂着后颈低吼,“你是谁?!” 温述纠结,他是谁不是用三言两语就可以解释得清楚的,而且安吉尔现在的情况不容许再耽搁。 他走向前一步,伸手捧住安吉尔的头,安吉尔下意识想要将他的手挥开。 “安吉尔,我就是白九,你的主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安吉尔抗拒的动作停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副陌生的面容,很快落入了那双妖异的眸子中。他感觉星河和深空都在那一双眼眸中倒转,整个世界都在随之倒转。 眼前的一切景象就是这样深邃、神秘、美丽。 而眼前陌生而美丽的面容也在一点点变形,逐渐变成自己最熟悉的一张脸。 安吉尔仿佛被一根钉子钉在原地,怔怔看着这张脸,动弹不得。他听到自己的主人用无比甘甜的声音说:“安吉尔,好好休息吧,没有关系的。” 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玫瑰香气又包围了他,温暖的气息让他仿佛落入了母亲的怀抱,重新被包裹在母亲子宫的羊水中。 两人的信息素气息纠缠在一起,白九不知何时到了安吉尔身后,伸出修长的双手遮住了安吉尔的双眼。 安吉尔的视觉陷入一片黑暗,没过多久,他的意识也落入了一片黑暗。 站在安吉尔身后的温述接住安吉尔倒下的身体,感受哨兵激烈的心跳在自己的安抚下逐渐平复,他擦了擦自己额角的汗。 好不容易积蓄的一点精神力,现在又被异能耗空了。 就在此时,一根紫色触手无声从门外探进。 温述看着它悄咪咪拖着大件的医疗舱,滑进室内,找了块空地将医疗舱稳当当放好。 它似乎打算在这里安个家。 第39章 深蓝搬完医疗舱之后显然也已经到达了极限, 身体越来越淡,几乎无法凝固成实体。温述伸手,手指直接从深蓝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回去好好休息, 我不会跑路的。” 听见温述肯定的答复,深蓝才回到谢安年的精神域。 医疗舱的备用电源不能支持太久, 温述给医疗舱接上了电。安吉尔也亟须安置,温述半拖半抱把安吉尔放在卧室的床上, 感慨安吉尔最近体重上升得有点快。 但当他抽回手的时候, 看着自己掌心的一片红, 愣了一下。 他将安吉尔翻了个身,果然看见了他背后撕裂的伤口和大片大片洇开的血迹。 倒霉孩子, 居然一直忍着没说! 温述翻出了医疗箱,给安吉尔重新包扎了伤口。不过一会儿,安吉尔双颊的兽化痕迹也逐渐消退了。 直到此时, 处理完这一切,温述终于感到疲惫涌上心头, 坐在沙发上打算小憩一会儿。 但没过多久,房门又被敲响了。 温述拖着疲惫的身体,从猫眼向外看了一眼,清醒了大半。只见一大队全副武装的安保队员站在门口, 并用扩音器向房间里喊话。 “房间里的人听着,如果你在3秒之内没有开门, 我们将采取暴力手段!” 这是什么情况? “3!2……” “1!” 在倒数的最后一秒,温述刷一下开了门,举起双手缓缓后退。 数个红点扫在温述的头上和躯体上。一个哨兵领队,接近两米的身形极具压迫感,他戴着头盔护目镜和耳罩, 端着冲锋枪,一脸严肃地质询自己,“这个房间原来的主人呢?你是什么人?!” 温述先是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自己把面具落在谢安年的房间了,并且直到现在都没有戴回去。 “我就是白九,只不过……” 只不过现在唯一可以证明的人还躺在房间里,不省人事。 “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就在此时,哨兵似乎又接到了什么指令,捂着耳麦说了几句收到,之后对温述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好意思,我们似乎误会了,很抱歉给你带来不便。” 温述眨眨眼睛,疑惑地看着哨兵。 没过多久,“绿洲号”大副居然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甫一见到温述就诚恳地鞠躬道歉。 “白九向导,我为对您的冒犯表达歉意!我们收到了中央白塔的最新消息,对于你的调查员身份,我们会配合保密。” 温述挑了挑眉,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一个身份? 终端震动了两下,温述收到了一条消息。 他在逃出白塔时,就已经扔了“温述”的身份卡并格式化了终端,按理说除了目前正在使用“白九”副卡的安吉尔,没有人能用终端最终或联系他。 发信人栏是一行乱码。 “听说你被抓到了,不要反抗,小心行事。” 温述还是一眼确定了发信人的身份。 除了李弥,再无他人。 照这么说,大副收到的很可能是李弥抢先发出的假消息。 大副也挺奇怪的,刚才谢安年明明说这名向导是逃犯,可现在怎么身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大副开始还将信将疑,但看见温述之后,对温述是中央白塔的特派向导这一身份信了八成——如果温述真的是逃犯,谢安年怎么可以放心地让他自由活动? 但既然大副已经替他做出了解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就欣然接受了。 反正现在谢安年昏迷开不了口,他只要承认了这个身份,整个“绿洲号”都不再对他设防。 他承认了自己的新身份,但下一秒,看着大副望向自己惊喜又庆幸的眼神,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 “真是太好了!我们的巡逻队刚刚发现了一个紧急情况,正愁如何解决。” “什么情况?” “我们发现船底出现了一个大洞!” “……什么?!” “极有可能是异种在攻击船体时凿空的,现在已经派人去修补了。但更棘手的是,我们在蓄水池里发现了一具宿主的尸体。” 温述皱起眉头,“你说有宿主死在了蓄水池里?!” “没错,为了防止污染扩散,我们立即排空水池,做了消杀。但糟糕的是,被污染的是饮用水池,而且我们发现储存食品的冷库同样也被污染了。” 温述倒吸一口凉气,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的意思是,我们的食品和水源都不够用了?” 大副点了点头,“船上食物还能坚持两天,加上营养膏能坚持七天。问题是水源……只能坚持三天。” “按照原航线,我们还有几天能到达南部联合塔。” 大副面露难色,“原定计划是七天,但我们刚刚发现‘绿洲号’的左舷发动机有损坏,而且我们需要避开一些危险禁区。” “告诉我结果,现在需要几天能到。” “乐观估计,需要十二天。不过放心,海德拉已经被我们甩开了一大段距离,应该追不上。” “但现在最严峻的威胁可不是海德拉。” “如果严格控制分配,我们能坚持得更久,但问题是……” “事情永远不可能按照理想进行。” 刚刚获得了新身份,问题就接踵而来。 “向灯塔发求救信号了吗?” “我们已经发出了求救信号,并有人做出了回应”,大副调出了一张地图,指给温述看,“但救援队鞭长莫及,让我们先采取自救措施,我们需要前往南部联合塔最近的要塞‘圣德里安’要塞,那里的武装力量足以威慑海德拉。” “十二天……” 人不进食可以坚持七天,但没有水只能坚持三天,重点还是水源不够…… “沿线是否有绿洲?” “沿线的绿洲,都是禁区。” 场面陷入沉默。 大副立即回答:“我们决定从明天开始,关闭大部分自助餐厅和娱乐场所,保证整艘船的食物和电力供给。在这十二天里,我们会给每名乘客发送一定量的食品券,最大化保证食物的合理分配。” 第二天一早,温述就收到了21张用餐券和9张饮水券。 如果按一日三餐来算,无论是用餐券还是饮水券都明显不足。谢安年那里应该显然也有用餐券和饮水券,不过温述无法解锁他的终端。然而安吉尔没有收到哪怕一张用餐券,饮水券更是没有,只因他并非合法公民,而是奴隶。 温述顿时意识到,货舱中的所有奴隶,只能通过不吃不喝减少代谢熬过这十二天。 第52章 每层的食堂只开放了一个,所有人都要凭券排队取餐,但毕竟是特殊时期,一时的不满很快过去。 由于温述无法离开谢安年十步远,由安吉尔排队领了自己的食物和水,第一天的早餐是面包和牛奶,面包里夹着某种蛋类和蔬菜冻干粉做的果酱。 温述和安吉尔分食了早餐。 临近中午的时候,安吉尔去食堂领午餐,可他刚一迈进食堂,就敏锐地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两名哨兵正拖着一具尸体向外走,机器人在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跟着,将被拖得长长的血迹擦得一干二净,地板善良如新。 安吉尔走进食堂,惊奇地发现所有人都还在有序排队,按部就班地领着自己的那一份午餐。 他随便抓住一个路人,询问情况。 路人指了指食堂里面的座位,只见里边坐着一个长卷发的男人,而男人对面坐着一个头顶猫耳的年轻少女。少女的脖子上戴着黑色皮革项圈,项圈另一头连着银质锁链,锁链就牵在长卷发男人手里。 少女低下头时,毛茸茸的耳朵也会随着她的动作扇动,可见这并非只是一个装饰品。 这个少女和他一样,是个奴隶。 “那男的说有人冒犯了他的奴隶,就把那人杀了……就刚才被拖出去的那个。” 少女面前有一个餐盘,她正低头小口啃食着盆子里的营养棒,猫耳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安吉尔敏锐地发现,这少女是一个哨兵,但长出猫耳并不是因为她正处于解放状态,而是因为这猫耳是人体改造的产物。 安吉尔看着那个方向,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现在的人都喜欢这种类型的奴隶吗?白九喜不喜欢呢? “私人恩怨,合情合理,安保队也没法管。” 安吉尔看着那个方向,露出了一抹讥讽的微笑。原来蛾摩拉之外的地方,也是如此的野蛮不堪。看来他们的行事准则,和自己认知中的没有多大差别。 文明,更像是合理行使野蛮的借口。 不管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冒犯到了猫耳少女,但男人是实打实地为自己的奴隶换来了一顿饭。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但安吉尔并不在意今天的食物有没有自己的份额,他只要办好主人让他做的事就好。 这时,温述发来了消息。 “想吃什么随便拿就好,不用替我省券。” 安吉尔看到这个消息,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意。 有路过取餐的人被这如冰川融化的笑容晃花了眼,盯着金发碧眼的小美人移不开眼,左脚绊右脚摔了个狗吃屎。 安吉尔走到窗口前,十分阔绰地用掉了两张用餐券和两张饮水券。最后他捧着两根营养棒,两块小麦面包,两块黄油,两个腌肉罐头,两袋腌黄瓜,两袋饮用水回去。甚至他还中途折返,在窗口领了一大桶爆米花。 周围的人看着他满载而归,无不吃惊。 有人忍不住提醒他,“我们的用餐券和饮水券都是不够用的,你应该精打细算,不应该这么挥霍。” 安吉尔微笑着无视对方的提醒,捧着一大堆食物回去找主人。 回到房间,主人正站在窗前。 阳光为温述镀上了一层金粉,剔透的异色眸子如同被光带分割的银河和夤夜,白皙的肌肤如同上好的绒缎。比起之前的那张脸,主人现在的那张脸简直好看得过分。 但无论主人使用哪张脸,安吉尔都无所谓。主人就是主人,如果眼睛认不出,他的天堂鸟也会认出主人。 安吉尔身为一个还在发育阶段的哨兵,长得眉清目秀,食量却大得惊人,温述干脆将自己的那份罐头给他吃了。两人迅速消灭掉了所有食物,之后心满意足地躺在沙发上消化食物。 谢安年的医疗舱被放在客厅,由于占据了太大的空间,已经成了杂物收纳架。 令安吉尔感到高兴的是,这个杂物收纳架上堆满了他手写的试卷。 试卷白花花像雪花一样,遮住了谢安年沉睡的脸。 吃过午饭不久,下午两点半,“绿洲号”外的太阳能把人晒成人干。 安吉尔迅速写完了温述布置的作业,黏着温述撒娇。 温述让安吉尔去探望重伤的上官敏,看看她有没有苏醒。 安吉尔独身走在走廊上,透过走廊的舷窗欣赏甲板上的景象。 主人带他登上“绿洲号”的第一天,甲板上有俊男美女在甲板上玩沙滩排球,也有摇滚乐队在现场演奏,主人递给他一杯柠檬水,柠檬水放了蜂蜜很甜。 但现在甲板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唯独绵延的沙丘看不到尽头。 就在此时,舷窗之外,一个人突然从正前方直挺挺地冲了出来,砰一声撞在了甲板之上,力道大到五官都被拍平在舷窗上。 安吉尔先是被吓了一跳,而后又因为这人的滑稽发笑。 下一秒,这人陡然露出极度惊恐的神情,在安吉尔眼前爆开,炸成一团血雾。 舷窗蒙上了一层泛着血光的滤镜,正午金黄的巨日都被染得鲜艳如残阳。 安吉尔看着舷窗外的袭击者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血泥挡住了视线,让安吉尔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他意识到,自己就是对方的下一个攻击对象。 第40章 温述正坐在书桌前批改安吉尔的试卷。 安吉尔很有天赋, 理解能力也很强,在几天的时间里如一块海绵一样快速汲取着一切可获得的知识,到现在已经掌握了正常世界的大部分规则, 各个学科的内容也一点即通。 只可惜温述是个向导,对于如何培养一名哨兵是个外行。 他幽幽地转过视线, 看向银白色的医疗舱。 虽然谢安年现在是个黑暗哨兵,但在当黑暗哨兵之前, 他可是个正儿八经的s级哨兵, 并且在圣所接受了十年的正规哨兵教育。如果他能做安吉尔的老师…… 想了一秒, 温述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吧,他怕谢安年误人子弟, 也怕安吉尔欺师犯上。 咚咚咚—— 规律的敲门声传来,是安吉尔回来了。 温述微笑着打开门,果然看见安吉尔站在门口, 与往常无异。 但温述却敏感地皱了皱眉,尽管他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但他的过于优秀的感知告诉他一定有事发生。 更何况,他和安吉尔的浅度契约还没有消失,若是连这点不同都发现不了,那他这个向导真是当得太失败了。 “你打架了?” 安吉尔看上去有些心虚, 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拨弄起自己已经长到胸口的金色长发, “嗯,但这没什么。我去看过医务室看过上官敏,她接上了义肢,已经苏醒了。” 温述点头,让安吉尔先进门。 安吉尔刚进来, 温述就双手环臂,严肃地看着他,神色一反以往的随和,语气也严厉起来,“你实话实说,你刚才干了什么,我不希望你对我有任何隐瞒。” 安吉尔犹豫了一下,咬了咬下唇,这才缓缓将背在身后的双手伸了出来。 温述看见了他双手上仍未消去的羽毛痕迹,以及他终端凹槽处的一抹暗红色。温述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用自己的主机权限解锁了安吉尔的终端。 用餐券和饮水券的数额不再是0,现在已经变成了57和29。 温述眯了眯眼睛,“哪来的?” 安吉尔担心温述误会,抢先解释道:“是对方先袭击我的。” 刚才那名哨兵发疯一样击碎了玻璃,用异能攻击他…… 温述偏了偏头,脸上并没有浮现出惊讶之色,他只是好奇,“你是怎么想到夺取对方的用餐券和饮水券的?而且看数量不只有一个人。” “我不是他的第一个袭击对象,而且他在我眼前杀了不止一个人,我用他们自己的指纹解锁了终端,找到这么多券,于是我把他们的券转移到了我的终端上。”安吉尔小心翼翼地看着温述,抿了一下红润的嘴唇,“我做的事情这在你们的价值观中,是错的吗?如果你认为这不正确,我会改正。” 温述摇了摇头,安吉尔杀人他不意外,安吉尔杀人之后能想着拿用餐券和饮水券,他很意外。 但安吉尔的所作所为却打消了温述的一大顾虑。他以往担心安吉尔脱离正常社会太久,遇上自己后难免有雏鸟情结,没有自主生活的能力,但现在看来,安吉尔有自己的小心思,也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想要做什么。 “绿洲号”没给奴隶提供资源,他却已经学会自己觅食了。 当然,温述在听到大副的计划之时,就已经预测到了今天的局面。在塔依拉他就明白了,塔外皆为法外之地,更何况能登上这艘船的人,都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换句话说都是有过人之处和自己的小心思的人,或早或晚,都能敏锐地察觉出食物和水源无法支撑他们抵达目的地。等到真正山穷水尽之时,为了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大部分人必然采取非常手段。 第53章 就连温述本人,都没打算老老实实守着这几张券撑到圣德里安要塞。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相反这是当前情况下的正确决定。我以前还在担心你离开蛾摩拉活不下去,现在却发现……你很适合在外面生活。” 但听到温述的话,安吉尔却有些慌了。 害怕被人抛弃的忧虑让安吉尔曲解了温述的意思,他美丽的双眼张盛满了不安和惶恐,“主人,你不要丢下我,我一点也不想去外面生活。” 现在他生活的一切只有温述,这是茜拉给他的嘱托,也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希望,如果离开了温述,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契约让温述立即察觉了安吉尔的情绪,他摸了摸安吉尔的头,“安吉尔,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要扔下你。” “真的?”由于生来便处于被抛弃的状态,安吉尔反而不敢相信温述的话,“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真的做了你的讨厌的事情呢?比如说……我杀了无辜的人,杀了你在意的人。” 温述平静地注视着安吉尔,“那你难道不是为了我杀人的吗?” “……”安吉尔的心脏漏跳了半拍。 “如果你是为了我杀人,为了我做错事,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呢?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啊。” 温述伸手,捧住了安吉尔的脸颊,入手丝滑柔软,他察觉到小哨兵心情过于激荡,散发出一点信息素,有效地安抚了安吉尔的情绪。 “主人……” 温述轻声细语,在安吉尔耳边呢喃,“如果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怎么做我的契约哨兵?” 安吉尔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矢车菊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温述,细密的睫毛颤抖着,他的心脏轻轻颤动了一下,从心尖到喉头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烫过,耳朵瞬间红了个透彻,“主人……” 但安吉尔还没来得及感动太久,就见温述侧过身,指了指书桌上的一摞手指厚的试卷。 “今天的任务,写完我会检查。” 尽管用终端答题更为方便,但温述有意培养安吉尔用纸笔书写的能力,“这能让你多活动手指,让你的手指更灵活。” 无论是枪械等热武器,还是刀剑等冷武器,都需要灵活的手指。安吉尔在拳场内习惯赤手搏斗,对各种智能枪械一知半解,幸而现在枪械的智能系统十分强大,即使是野人也能在语音提示下快速上手,但是想要成为一名顶尖的枪手,仅仅依靠智能辅助是不够的。 但放在终端上几百kb的资料,打印出来看上去格外唬人,纵使是安吉尔,也感觉头皮发麻。 试问主人是个卷王肿么办? 但到最后,他也只能可怜巴巴地乞饶,“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温述摊摊手,“当然,我哪里也不能去。” 没过多久,房间里仅余窸窣的翻纸声和哒哒的落笔声。 谢安年就是在这个时候睁开双眼的,他先看见自己上方一医疗舱的试卷,而后侧头,看见了一截柔韧的腰身。 温述正环臂倚靠在医疗舱上,监督安吉尔答题。姿势慵懒随意,眼皮半睁般垂地耷拉着,细密的眼睫覆盖在眼下。 s级哨兵的听力足以捕捉到一只苍蝇的落地声,安吉尔率先发现了谢安年呼吸频率的变化,他咬着笔抬头,对温述道:“他醒了。” 温述一个激灵,立即站直身体转身回头,一挥手唰啦啦把放在医疗舱上的卷纸全都扫了下去。 医疗舱盖被拉下,温述弯腰对谢安年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少校,欢迎康复。” 谢安年伸出一只手,战术手套下修长有力扒在医疗舱壁上,小臂肌肉微微隆起,从医疗舱里坐了起来。这个动作太过突然,导致温述的头差点磕到了谢安年的头。二人皆是一愣,四目相对。 温述的轻轻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双眸通透而璀璨。 谢安年愣了几秒,无意识地伸手,将温述的睫毛放在食指和拇指之间捻了捻。 刺啦一声,温述身后响起了一声刺耳的椅子拖动声,是安吉尔蓦然起身。 温述的眼睫抖了抖,唰一下抓住了谢安年的手,皮革的触感鲜明地入驻大脑,“你做什么……” 谢安年无辜地说:“不好意思,我的手不知道怎么就自己动了,你知道它一向不太听话。” 温述微笑,按下了舱盖的关闭按钮。 谢安年一惊,立马伸手去挡,避免了被舱盖卡住的悲剧,“你想要谋杀上级吗?” 温述分外诚恳,“我听您说手不听使唤,还以为您没有痊愈,应该进去再躺一躺。” 谢安年爽朗一笑,将手重新伸到温述面前,挑了挑眉,“这样啊,那我再做一下测试,好好确认一下。” 温述偏头看着谢安年,看看谢安年要耍什么花招。 “我让它张开手掌。” 谢安年张开五指。 “我让它举起来。” 谢安年伸出手在温述眼前晃了晃。 “我让它掐一掐小温同学的脸蛋。” 温述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左脸脸颊一疼,他瞬间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脚蹦了起来。 而此时,谢安年已经毫不拖泥带水地从医疗舱里翻了出来。 温述十余年来从没有被如此幼稚的伎俩骗过! 标准到可以放在白塔向导宣传广告上的笑容瞬间碎成了渣渣,温述低吼,“谢安年!” “呀!你这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吗?你不说我都以为我原来叫谢少校了。” 温述气得磨牙,恨不得冲上去咬他两口。 苏醒后的逗猫活动让谢安年倍感愉悦,然而他一转头,就看到了一脸幽怨的安吉尔。 当然,幽怨是给温述看的。 之前桩桩件件的事发生得太突然,谢安年没有来得及好好观察,但现在紧绷的弦终于松懈下来,反而更容易注意到之前被自己忽视的细节。 谢安年左右看了看,“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 他突然拉过温述,低头在温述颈侧嗅了嗅,尽管信息素对黑暗哨兵没有丝毫用处,但他的嗅觉十分敏锐。 还不等谢安年下结论,温述啪一掌,直接捂在了谢安年的鼻子和嘴上。 “不用闻了,我和安吉尔缔结了浅度契约。” 安吉尔也及时补充,惭愧地低下头,“当时情况紧急,主人为了帮我才……你不要怪主人!” 谢安年眯了眯紫色的双眸,眸中闪过一丝兴味。浅度契约在哨兵和向导之间十分常见,即使不熟的哨向为了完成共同任务,也会缔结浅度契约。 但问题是,他怎么听着就这么不爽呢? 柔软坚韧的触手缠上温述的腰身,结实有力的吸盘蠕动着。温述突然感觉后腰一软,他侧过头,正好撞进谢安年幽深的双目中。 温述心虚地收回手,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 “温述向导,我也需要你的帮忙。” “帮什么忙?” “我恐怕没有告诉过你,虽然我是黑暗哨兵,但我有信息素成瘾。” 温述瞳孔一震,“什么?!” “只针对你的信息素。” “……!” 第41章 安吉尔呵斥:“放开你的手!” 温述再迟钝也感觉到三人间气氛的不对劲了, 谢安年的气息如同一张大网包裹着他,将他圈在自己的领地。黑暗哨兵没有信息素,不像其他哨兵一样有特征鲜明且便于记忆的味道, 但温述却仍从谢安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独特的气息。 类似幽深静谧的海水,不是最浅层能被阳光光线穿透的蓝绿色海水, 而是隐藏在万丈深渊之下的无光之海。温述感觉自己的肺腔在被来自深海的压力积压着,一股冰凉微咸的味道侵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藏于深海的海妖睁开了暗紫色的双眼, 腕足缠上了误入深渊的俊美青年。 “你自己没有手没有脚吗?离开温述就活不了, 一定要缠着妈妈要奶吃?未免也粘得太紧了吧?”谢安年掐紧了温述的腰, 将温述往自己身边拉。 安吉尔毫不示弱,坦然道:“我本来就是他的奴隶, 当然要时时刻刻跟着他。” 谢安年冷哼一声,“那岂不是更好笑了,一个奴隶都敢跟我叫板。” “为什么不敢?我只听主人的话!” 温述有些明白了, 如果几天前安吉尔对谢安年的不满还仅限于顶级哨兵之间的生理性互斥,那现在这种不满就变味了。哨兵总是自私的, 他们对属于自己的所有物极具占有欲,完全地拒绝与另一个人,尤其是哨兵共享。 他们对于自己的情感也是类似的,只不过在温述看来, 安吉尔对自己的占有欲更像是孩子对母亲的占有欲,是一种全然依赖毫无保留的雏鸟情结, 而谢安年在他心里就成了抢夺他母亲的恶人。 谢安年果然是一个极其恶劣的成年哨兵,当着安吉尔挑起了温述的下巴,“主人?如果你的主人成了我的向导,那我是不是也是你的主人?” 第54章 安吉尔恼怒地红了眼,疾声道:“不可能!” 温述感觉放任他们两人吵下去, 搞不定会打起来拆房子,谢安年不一定会动真格,但安吉尔一定会惨败,为了维护小天使脆弱的心灵,温述打断了这场争吵。 他抓住谢安年的手腕,掰了掰没掰开。 谢安年低头看着他,一双紫眸中带着点戏谑。 温述扯了扯嘴角,只能就在这个稍显暧昧的姿势对谢安年说:“你要是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丢脸的是你。” 谢安年惊讶地睁开了那双总是半垂的眼睛,“你怎么看出来的?” 温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谢安年,“体温、脉搏,还有精神波动,都是证据。” 谢安年道:“我没有精神波动。” 温述皱了皱鼻子,“不……还是有的。你以前的精神域就像一个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黑洞,是向导禁行的绝对领域。但现在你的精神域就像一个深海旋涡,哪怕表面平静,内里的汹涌也无法忽视。” “你果然是一个有天赋的向导……但那又如何?” 温述轻笑了一声,心想这人真是死鸭子嘴硬,“虽然我不了解黑暗哨兵,但我了解哨兵。你不要骗我是个学生见识少,你这个情况对标普通哨兵,难道真的不算是结合热吗?” 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空气陡然寂静。 连安吉尔都震惊地看着谢安年,“黑暗哨兵有结合热?我从来没听过?!” 尽管违背常识,但温述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没有错的。 谢安年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眉心,痛苦地说道:“小温同学,你真是个麻烦,你不说大家都可以高高兴兴地……” “黑暗哨兵的资料是机密,如果我说错了……”温述停顿了一下,“那就说错了。” “嗯……大范围没错,但准确说着不是结合热。”谢安年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至于是什么……” 温述身为白塔的精英学生,早已把格物致知壳在了骨子里,现在简直求知欲爆棚,“到底是什么?!” “你跟我过来我就告诉你。” 安吉尔担心温述中计,立即提醒,“主人你别被他骗了。” 谁料温述的嘴更快,“好啊,我跟你走。” 谢安年发笑,温述在某些时候精明得可怕,但在某些时候又单纯地吓人。 “那就和我来吧。”谢安年指了指安吉尔,“不过不能带着他。” 温述愧疚地看向安吉尔,“抱歉……” 安吉尔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如一头倔强的小兽般拦在温述面前。 谢安年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温述的手指触碰到谢安年的皮肤,发现他的体温高得吓人,但下一秒,他就感觉眼前的景象如倍速播放的录影带一样飞速变换,下一秒已经离开了房间到了走廊上。 安吉尔的身影紧随其后,但谢安年显然要更快一些。 温述被谢安年以一个拦腰公主抱的姿势抱起,同时以第一视角切实体验了一会黑暗哨兵飞檐走壁的本事。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追逐着,连监控摄像也只能捕捉到两道模糊的身影。 没过几秒,温述就听见了砰的一声关门声,而谢安年已经抱着自己回到了头等舱的房间。 “感觉怎么样?” 温述苍白着脸,“我像是坐了一次人力过山车。” 他本以为谢安年会把他放下去缓一缓,但出乎他的意料,谢安年直接抱着他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卧室,直接将他扔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绿洲号”头等舱的一切家具都可以定制,放在谢安年卧室里的床要比普通哨兵的床大两倍,而且这床的床垫似乎要比正常的床软很多,类似十多层鹅绒被堆叠在一起的陷落感,温述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翻身起来,竟然一时之间找不到着力点。 谢安年垂眼看着在床上挣扎的小向导,神色晦暗不明。 最终他的喉咙间发出了一声低吼,单膝跪在床下,禁锢住了温述。滚烫的体温烫得温述一激灵,他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被大章鱼缠住身躯的无辜水手,滚落在即将喷发的海底火山口。 “住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温述的目光落在室内显示屏上,安吉尔正在房门口徘徊,精神力波动值眼看就要触发警报。 谢安年的唇齿挨上了温述的颈带,但他没有一口咬下去,而是轻轻贴着蹭着,试图抚慰那个散发着诱人芳香的源头。他的呼吸道像被什么东西堵上了一样,每呼出或吸入一口气都显得极其艰难。 温述眉头紧锁。 完了,要是谢安年咬一口,不就直接咬到自己的窦动脉了吗?哨兵下手没轻没重的,更别提下口。 与此同时,与安吉尔的精神链接让他共享了安吉尔的焦虑、担忧、愤怒的情绪,这让他的心乱如麻,以至于没有精力去思考自己的情绪。 “温述,叫他回去……” 温述无暇理解谢安年在说什么,安吉尔的情绪是助燃物,谢安年的体温是催化剂,让他胸口的心火灼灼燃烧起来,他感到一股令他无所适从的烦躁,忍不住骂谢安年,“你给我滚开!” “不好意思,但你之前答应我了。” 温述是答应了,但他没想到谢安年是要让他干这个啊! 谢安年的声控指令开启了门口的扬声器,他让温述和安吉尔对话。 “安……” 谢安年突然用齿尖咬了温述的耳垂一口,让温述吐出口的话语陡然变了个调。 “主人!你怎么了!” 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脑壳上涌,就在温述即将命令安吉尔砸碎这扇大门之际,谢安年突然在温述耳边轻声问了一句,“你确定要让他进来?” “……什么……什么意思?” “虽然我的床很大,但你不觉得三个人太拥挤了吗?” 温述哪里听过这种虎狼之词,瞬间从眼角红到了脖子根,“你想什么呢?!” 下一秒,谢安年当着他面甩掉了皮鞋,摘下了手套,解开了领口。温述纠结自己是否要别过脸去,然而在看清谢安年身体的下一秒,他差点发出一声惊呼。 “主人,我听见你的声音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温述深吸一口气,对门外的安吉尔说:“回去,在房间等我,我没事。如果我没有在晚餐前回来,晚饭你自己解决。不许当众杀人,你现在还是奴隶的身份,被人看到会很麻烦。” 细微的电流声响起后又归于静谧,温述再也听不到安吉尔的声音,但他现在的所有心神都被眼前谢安年的身体占据。 他颤抖着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谢安年的胸口,谢安年立即发出了一声低吟。 “湿湿的,滑滑的……” “多谢你没让别人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 温述还是感觉难以置信,并提出了一个强人所难的要求,“你现在能把所有的衣服脱下来吗?” 谢安年看温述像在看一个未知物种,“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 “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这句话吗?” “知道。” “那你还……” “谢安年,求你了……” 温述的声音软软的,像是在撒娇,或者说,他就是在撒娇。 谢安年无力地瘫倒在床上,任他摆布。 “我真的很好奇你现在是不是一个顶着人头的章鱼?”就像在解开一圈圈缠绕礼物盒的彩色丝带,温述兴奋地一个接着一个解开谢安的扣子,但看清内部构造后,温述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原来不是……也对,要是那样的话你根本站都站不起来。” “……” “你为什么一直在蹭床单?” “其实我更想往你身上蹭。” 温述立即将谢安年严严实实地包裹在被子里,将他裹成了一个手握寿司卷,笑得像蜜糖一样甜,“舒服点了吗?” 谢安年闭上了眼睛,细密纤长的白色睫毛覆盖眼帘,大爷一样提出了要求,“抱着我,脖子凑过来。” 温述摇摇头,“你解释清楚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及你之前说只对我的信息素有依赖是怎么回事,我才答应你。” 谢安年咬紧牙关,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一丝呻.吟,“其实你对我也没有这么大的诱惑力。” 温述笑吟吟道:“是吗?” 他支颐着下颌,歪了歪头,充满神性美的异色双眸不带一丝欲色,但他的手却摸向了自己颈侧的蝴蝶结,轻轻一抽。 谢安年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了,但还没等他看清那一小段因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得过于白皙莹润的肌肤,他的视野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蒙住他双眼的布料异常柔软,还带着阵阵的清浅茶香。 “还没有告诉你,你昏迷的时间里,这艘船上的食物和水源都受到了污染,船上正在实行新的资源分配规则。但糟糕的是,我得到的用餐券和饮水券远远不够。更糟糕的是,船上已经有人开始破坏规则了。”温述双手绕到谢安年脑后,灵巧地打了一个完美的蝴蝶结,“但这一切,都和我即将要做的事没什么关系。” 第55章 谢安年感觉自己的双颊被一双纤长而带有薄茧的手拂过。 紧接着,他感到自己本永恒陷落于黑暗深渊的精神域,迎来了属于它的第一缕阳光。 第42章 三年前, 中央白塔,温述接到过一次秘密任务。 当然,这个秘密任务一度成为真正的秘密, 因为就连当事人也出于各种原因一度把这些事情遗忘。 潮湿的空气,灼热的呼吸, 猩红的双眸,是温述仅记的几个碎片。 当时军方内部下达了最高指令, 而且温述的卖身契还被白塔捏在手里, 他完全没有拒绝的权利。 温述想起那天匆匆而来的官员身着一身全黑的制服, 眉心的皱纹能夹死一只苍蝇,言简意赅地让他签了一份保密协议之后给了他一小片淡蓝色药片。 温述一眼就认出这药片估计是□□, 但他没什么犹豫,含住药片嚼碎,微苦的味道黏附住了味蕾。 不过三分钟, 他就不省人事。 其实对温述而言,只要死不了, 做什么任务都无所谓。 他早就已经心如止水,甚至能清醒地躺在手术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夏堂侯在无影灯下把玩自己的心脏切片。 所以当他醒来时,即使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缚, 双目也被眼罩遮住,他也没有任何惊慌。 “他怎么醒了?!” “应该是因为他的身体抗药性太强, 下的剂量轻了。” “可我们已经加量了?!” “夏堂侯那老匹夫!” 温述趴匍着,他感觉自己正处于什么移动载具里,但几乎没有颠簸,而且身下的触感很柔软。军用任何的载具都仅仅考虑实用性,而完全忽略了舒适性, 那么这极有可能是某位大人物的私人载具。 至于是汽车、悬浮车还是轨道车……温述推断是私人飞机,很豪华那种。 “他不是醒了吗,为什么不说话?” “而且没有惊慌,也没有尖叫……” “不会吓傻了吧?” 温述,“……” “完了,那一会儿他到地方,估计得吓尿。” 平静温和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并没有,我只是觉得没有说话的必要。” “看吧!人家其实是根本不想搭理咱俩。” 温述,“……” 空气再次陷入了寂静,但同处直升机内的两人显然都不是能憋住话的性子。沉默了一会儿后,其中一人忍不住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任务内容啊?” 温述诚实回答:“不知道。” “那你就这么答应了?!” “我好像没有拒绝的权利。” “哦!好像的确是这样!” 温述本以为对方会告知自己任务内容,但是这两个人很快把话题跳了过去,嘴巴如机关枪又快又密,温述一句话都插不上。 等了一会儿,温述才找到了一个可以插话的气口,“你们不告诉我的任务是什么吗?” 两人似乎意外地愣了一下,“没人告诉你?” “显而易见,没有人。” “额……这个事怎么说呢?主要就是我们也不太好说。” “就是我们头儿遇到了点状况,上面本来觉得没救了,只能人道抹杀,但是最后不是发现了小温向导你嘛……” 温述懵了一下,“我?” “没错!你就是我们头儿的救星,‘介绍人’说你和我们头儿的契合度极高,是唯一可能进入我们头儿精神域的向导。” “介绍人”是一种由向导担任的特殊工种,他们拥有辨别哨兵和向导相合性的能力。由于工作轻松不用拿命换军功,在一百年前是相当受欢迎的工作。但近些年形势不那么紧张,塔提倡哨向的自由结合,“介绍人”的岗位被撤下了大半。 另一名哨兵还在不停补充,“我们找遍了四大塔的所有向导,才终于找到了一个你!这不是命中注定还能是什么?!” “没错啊!别的不说,我们头儿长相挺帅的,你要是到时候不嫌弃,不如……” 温述礼貌拒绝,“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那时候他还和李铭钺在一起,尽管没有公开,但已经是公认的一对儿。所有人都默认,他们会在成年之后结合。 两人闻言大失所望,但很快又被新的话题转移了注意力。 黑暗让温述失去了对时间的精确感知,但在记忆里,这的确是一段极其漫长的路途,不知过了多久,直升机终于降落。 温述以为自己要被带着走下去,但机舱内的两名哨兵之一直接将他扛了下去。 很好,至少不需要他自己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摸索了。 只是哨兵坚硬的肩膀顶着温述的胃部,再加上头朝下的姿势,让他有些想要干呕。但他没有说话,默默咽了一口唾沫,听着环境音从杂乱变得单调,最后只余清脆且规律的脚步声。 温述能感知到,这并不意味着身边人很少,正相反,他的身边围拢了至少一个小队的人。但他们训练有素,步幅相同,步速统一,以至于听起来完全像是一个人在走路。 a级,a级,a级,s级…… 普通人,但从呼吸和身体姿态上看也是军人。 脚步虚浮,视力有缺陷,文职人员。 一个军人开口,从声音听是一名中年男子,“温述向导,我相信你已经大致知道你接下来需要干什么了。接下来我会把你带到一个白噪音室里,你要治疗的哨兵就在里面,并做好了最高等级的防护措施,你可以摘下眼罩,请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完成任务。在进入白噪音室之前,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问。” “如果我的任务失败了怎么办?” 温述听见中年官员与身边人针对自己的这个问题低声讨论了一小会儿,并通过耳麦向上级做出了请示,最后才回答温述:“塔主说,你不会承担任何责任,也不会受到任何处罚,请尽你所能,帮助你眼前的哨兵。” 塔主? 温述着实有些震惊。 从赶路时间上看,这位塔主肯定不是中央白塔的塔主,而且一般大家都习惯称其为领袖而非塔主,那只剩下三座卫星塔,燧人塔、盘古塔、暮光塔。 而且能让一位塔主为他在整个东部联合塔范围内寻找匹配向导的哨兵,究竟该是什么身份? 温述回忆起自己下飞机时的体感温度和湿度,做出了初步推断。 气温高了一两度,而且空气明显比中央白塔潮湿。 盘古塔比中央白塔气候干燥,暮光塔比中央白塔更加寒冷,那他现在究竟在哪座塔显而易见。 燧人塔的首席哨兵和首席向导是一对儿,首席哨兵出事轮不上自己来救人。 难不成是某个关系户? 总不能是塔主他儿子吧?! “温述向导,你做好准备了吗?” 温述是个谦逊的向导,“我会尽力而为。” 尽管人家说了自己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但失败是温述绝对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话痨哨兵将他扛进白噪音室里,几乎在进入室内的一瞬间,温述就被极其浓烈的顶级哨兵信息素冲击了大脑。 几乎是瞬间,温述就因s级哨兵的狂暴威压双腿发软,勉强才保持着笔直站立的姿势。 凛冽、刺骨、黏腻、沉重……温述很难迅速辨认出这是什么味道,也很难找出一种近似的味道去形容,只能从概念上进行描述。 他感受到身下哨兵的肌肉陡然绷得像铁一样硬,哨兵艰难开口,“我无法在这里停留太久,接下来就靠你了。” 温述被放了下来,紧接着听见关门气液流动声。 视野一片漆黑,海浪波涛的白噪音一直在沙沙作响。 单调、平稳…… 空气的温湿度也调到了最适宜的区间,这种环境让人犯困。 如果忽略那暴虐的信息素和空气中粗重的喘息声的话。 规避危险的本能催促着温述逃离这个房间,但温述选择摘下了自己的眼罩。 室内通讯器响起,“温述向导,我要提醒你,请不要试图解开你面前哨兵的眼罩、止咬器、颈圈、手铐、脚镣和束缚器,否则我们也难以保证你的安全。” 温述本以为他身处的环境应该漆黑且压抑,如一间牢笼,隔绝一切光线和外部干扰,但他睁开双眼的瞬间,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感慨。 被束缚在铁椅上的哨兵听见了他的声音,不安地挣动着。由于哨兵的大半张脸都被遮盖着,温述仅能通过他的体型分辨出这是一名年轻男性哨兵。 而在哨兵背后,是一个巨大的水族箱,仅是目测的深度就达百米,透过穹顶汇聚而来的光芒穿透水波,海藻在波光中摇曳,色彩斑斓的鱼儿在珊瑚间嬉戏。湛湛波光投影在整个房间的每个角落,温述沐浴在这宁静的波光中愕然驻足。 看到这个如一片微缩海域的水族箱,温述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哨兵的信息素到底是什么。 第56章 水、海水……不是带着盐巴气味的海风,而是如深海余烬般沉重刺喉的味道。 温述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整个房间,哨兵痛苦的呼吸声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还好吗?” 尽管知道哨兵无法回答,温述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尽管哨兵浑身都被黑色胶衣包裹,并且被束缚在铁椅上,但依然可以看出他高大健美的身形,起伏的肌肉线条极具力量感。黑色短发被汗打湿,一溜一溜地粘在眼罩和双颊上,眼罩之下高挺的鼻梁和双唇都被挡在止咬器下。 奇怪…… 从失去理智、体温过高、信息素失控等表现看,哨兵的解放阈值很可能已经超过了90%,但是他身上居然没有任何兽化表现,完完整整地保持着人形。 看出了温述的疑惑,房间外的人做出解释,“实际上他的解放阈值已经达到90%,与精神体高度融合,只不过他的精神体种类是章鱼。而这个物种,擅长拟态,这也是他的异能之一。” 听到这句话,温述精神一振,感到些许信息。哨兵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设法主动维持人形,说明他理智尚存,哪怕仅有一丝理智,也无疑是一线希望。 尽管信息素几乎凝成实质,阻碍着温述的前进,温述放出了蜃楼,信息素如层层堆叠的波浪,一点一点翻涌释放,勾缠着空气中深海的气息,逐步抚平了大海狂暴的波涛。 “温述向导,你站得太近了,请站在安全距离进行治疗。” 警告声响起,温述才低头看见了自己脚下画的警戒线,但他无视这一条红线,一步步走近被束缚在椅子上的哨兵,并对室外监视自己的人道:“你见过仅靠浅浅一层精神抚慰就能拉回90%狂化哨兵的吗?” 温述靠得越近,哨兵的挣扎就越激烈,骨骼与合金相撞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扩音器内接连发出警告,但都被温述回怼了过去。等到温述站在哨兵身前,几乎能感受到哨兵沸腾的血液和狂暴的情绪。 哨兵喉咙间发出低沉的嘶声,那是他所能维持的最后理智所发出的警告。 温述抬手,哨兵立即像野兽嗅到血腥味一样被吸引,他身体与铁椅连接的部分发出了怪异的响声。 目光被椅腿的绛紫色痕迹吸引,温述一眼扫去,惊讶地发现那是顺着哨脊背流下的血。 能把哨兵结结实实禁锢在铁椅上的并非锁链或绑带,而是数根手指粗细的钢钉,它们贯通椅背,凿入脊骨,硬生生将眼前的哨兵钉在椅子上。外加石墨烯材质韧性极强的绑带,这才牢牢束缚住了这名强悍至极的哨兵。 毫无疑问,这不仅是束缚,还是刑具。 温述光是看着就头皮发麻,试探性地触摸了一下哨兵脊背的伤,哨兵的身体立即激烈地挣动了一下。 “我可以摘下他的眼罩吗?” 温述询问这句话,是因为他担心哨兵像他一样能通过双眼使用异能。 “温述向导,请不要继续这种危险行为。” 温述无奈,“可是我需要看着他的眼睛,才能继续治疗。” “……” 沉默持续了好长一会儿,才有人下达了命令,“除了不能摘除颈圈和脊骨的束缚器,其余行动你可以按需自便,但后果自负。” “那可不行,要是我被他咬了,打疫苗我自费吗?” “……当然由我单位承担!” 温述一抽绳,利落解开了哨兵的眼罩。 他站在哨兵身前道:“如果治疗能够成功,至少让我知道你是谁。” 为了避免哨兵因为突然恢复视觉而应激,温述在眼罩解开之后,一直用一只手遮盖着哨兵的双眼。 哨兵的攻击性丝毫未减,温述能感受到自己掌下突突跳动的眼球,完全按不住疯狂扭动脖子的哨兵。 他蹙起双眸,调整了信息素所释放的信号,低声呵斥,“不要乱动。” 但哨兵似乎更加躁动了。 温述推断,哨兵现在无法理解词句意识,直接进入精神域是更加有效的沟通方式。一条条金色的精神力线如翅膀一样从他身后抽离,撘在哨兵身上,试探性地摊入哨兵的精神壁垒。 但还未接近那座灰黑色绵延万里的壁垒,温述的所有精神力线就被精神力风暴绞散了。 在进入哨兵精神域的瞬间,一股极其浓烈的情感沿着精神力线汇入温述的大脑,那一瞬间,温述看到了无光的深海,看到古老破败的大理石遗迹,看到了深海中喷涌出的绿色血液,他还没搞清楚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就感觉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 极致的恐惧,极致的哀伤,极致的愤怒……过于强烈的情感冲击让温述无法呼吸,眼前一黑,几欲跌倒在地。 可就在此时,一道恍若来自远古,悠长、高昂,穿透灵魂的长啸穿透了温述的耳膜,直击温述的灵魂。 那声音更广袤深远,空灵孤寂,穿透了波涛海浪的白噪音声,徘徊萦绕在整个空间之中,恍若亿万年前来自灵魂的呼唤。 温述抬起头,漆黑的双瞳仿佛倒映了整片大海,一滴泪唰一下从他的眼角滑落。 但温述知道,这并不是属于他的情感。 哨兵被这声音安抚,情绪逐渐平静,温述掌心的头颅也一点点停止摆动,湿漉漉的汗水黏在温述掌心。 温述的异能是幻术,在练习的最初,他很容易陷入虚幻和现实的边界无法自拔,他通过长时间的训练才让自己清晰地分清二者之间的区别。破晓觉醒二阶天赋异能后,他就再也没有陷入过分不清虚幻和现实的误区。 但眼前的景象,着实让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只见一只巨大的蓝鲸在水族箱中恣意,强壮的尾鳍如桨一样拨动,划开荡漾水波,令周围的一切景物都黯然失色。 温述迟疑良久,才终于能够确定。 不是做梦,不是精神体,这就是一只货真价实的鲸鱼! 第43章 “开玩笑吧……” 未经污染, 没有变异,货真价实的一只蓝鲸。这意味着它从幼崽时期就生活在这片与世隔绝的水域之中,而人类饲养员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才能保证它的生存。 温述低头, 看着哨兵那因毛细血管爆裂而充血的双目,“这是你家的宠物?” 哨兵恢复视觉, 感官的刺激让他开始挣扎,钢钉磨着脊骨, 没过多久他的脊背就一片血肉淋漓, 但愈合也在同一时间发生, 这一过程就这样周而往复地循环着。 “嗬——嗬——” 温述皱眉,情况不容乐观。他不敢贸然解开哨兵的止咬器, 只能将手放在哨兵的脸侧,以示无害,“我不会伤害你的。” 扩音器传来声音, “温述向导,你可以开始治疗了。” 温述的精神力如层层波浪推开, 与深海的气息交汇融合,哨兵在他的安抚下逐渐平静,温述便寻机再次进入了他的精神域。 这一次,温述顺利地从精神壁垒上的豁口进入, 然而刚刚进入哨兵的精神域,他便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出现在自己脚下。 “哗——”一声巨响, 温述瞬间感到自己的全身浸入了冰凉的海水之中,他开始还试图挣扎着上游,但在意识到即使在水下也能呼吸后,就任由自己被吸力牵引着坠落入深海。 没有飓风暴雨,没有巨浪滔天, 就连洋流的流动都不明显,这是一片平静的海域。 鼻尖是一股寒凉的气息,类似温述在白噪音室里嗅到的哨兵信息素味,入目是一片纯粹的蓝,从浅蓝到深蓝,颜色一点点过渡。然而这片海域过于荒凉,温述下落了半天都看不到任何海洋生物,除了海水便是海水。 在看不到尽头的深蓝中,温述几乎迷失了时间和空间。 他理应感受到海水刺骨的寒冷,但这里是精神域,他甚至可以在水里呼吸,又怎么会感到寒冷? 这是漫长无止境的下落,温述昏昏欲睡,他也的确感觉自己的记忆在某个区域出现了断片,想必是真的在中途睡过去了。 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几天。海洋温和地包裹着温述,试图用它的平和与安详卸掉温述所有的防备与戒心,但温述知道这一切都是巧妙的陷阱,当他彻底沉沦的那一刻,就是走向毁灭的那一刻。 温述不知道自己的意志还要多久才会被消磨殆尽。 于是他划破了自己的手掌,为了让痛觉更强烈,他将口子划得很深,绿色的血瞬间飙出。 海水会吸收掉光谱中的红色光,这让他的血看起来是绿色的。温述看着自己掌心处被染绿的海水,顿时精神一凛。 他回忆起了最初在哨兵精神域里看到的一切,他意识到他当时所看到的绿色鲜血其实在陆地上看都是殷红的血,那么这意味着这些极有可能不是海中宿主的血,而是真正的人的血! 并且以那个出血量来看,一个人身上的血都不够用,可能是两个、三个,甚至更多人的血! 温述似乎已经窥探到哨兵心魔的一角,只可惜还不能拼凑起所有的碎片。 第57章 就在此时,温述感到自己的腰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并且那东西的力道还在不断收紧。温述低头一看,看到了一根足有大腿粗细的腕足缠在自己腰上。 温述顺着腕足的方向一看,却只看到了海洋深处的一团阴影。 他有些疑惑,有些费力地朝那个方向辨认,等到终于看清那团阴影的真面目时,口鼻处有一串大泡泡爆裂。 他被吓得差点呛水! 这是他这么久见到的第一只活物! 不用多问,这一定就是哨兵的精神体了。 也许是被他的血吸引,也许是在海底蛰伏已久,总之它发现他了! 温述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被拖入了这个海底深渊。然而越逼近那一处黑暗,他所看到的景色就越令人惊异,并非遍布珊瑚和礁石的海床,而是一个平坦的圆形平台。 平台的整体呈圆柱形,简直就像直直插进海底的一根柱子,而边缘处是更深的黑暗,温述甚至没有勇气朝下方看一眼。海怪就攀附在圆柱的侧方,没有露出全部的身躯,却已经足够庞大。 圆柱的平台上似乎有什么图案,温述离远看是规律的几何图形,但离近看却发现这些图案杂乱无章,就像是小孩随手画上去的涂鸦,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温述在以往的治疗过程中,只需要帮助哨兵梳理混乱的精神域,但这一次过于特殊,温述完全看不出哨兵的精神域混乱在哪里,甚至可以说,这里什么也没有。 这是一片已经死亡的海域。 除了这只大海怪,似乎想吃了他。 在触手收束的瞬间,温述立即握住他的触手,根根金色的精神力线狠狠扎入了触手之中,但这其实并非攻击,而是沟通的请求。 精神力线顺着刺入的部位迅速蔓延至整根触手,一直到海怪的全身,这是温述绕过肉.体直达精神层面的强行契约。 其实温述已经和李铭钺一直维持着浅层契约,但是浅层契约并非1对1的,向导可以同时和许多哨兵建立浅层契约。 温述打算直接将自己的部分记忆倒灌到哨兵的精神域中,起码先唤醒他身为人的意识。 然而在他注入精神力的瞬间,哨兵的精神体突然发狂,无数触手从柱下深处,张牙舞爪地延伸至整片海域,无数强劲的漩涡卷起,温述差点被水流吹下圆柱,他几乎分不清头顶蓝色的是天还是海,卷起的是漩涡还是风暴。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圆柱边缘的深渊,若是他一不小心掉下去,还不知要陷落到精神深渊的什么地方。 然而祸不单行,原本直直插在海底,本应四平八稳不可撼动的圆柱居然剧烈晃动起来,温述即使超前一扑,才避免被摔下去。 怎么回事,定海神针被猴子拔了吗?! 温述发现哨兵精神体的触手在疯狂地向上延伸,但始终没有看见精神体的全貌。直到圆柱开始晃动,精神体也开始疯狂地挣动,仿佛这根柱子是镇压它的囚笼,温述刺入它体内的精神力线被根根绞断,温述疼得眼底直泛泪花。 以圆柱为中心,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温述仿佛听到了一阵令人压缩的崩断声和碎裂声,紧接着,圆柱猛地一歪,石料飞出来被卷入漩涡中。他脚下的平台终于不堪重负,出现了碗口大小的裂痕,由中心开始四分五裂。 “我靠!!!!!” 温述看向深渊,只看到不断涌动的黑色漩涡。 不对,精神体大概在圆柱顶端偏上的位置,难不成这柱子底下还有东西?! 然而在温述之前根本没向导能够进入哨兵的精神域,也无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他眉头紧锁,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遇上了这辈子最棘手的麻烦。 眼下精神域已经寸寸崩裂,无论是海床还是圆柱都在向深渊坠落,再不逃离就没有机会了,温述立即决定撤出精神域。 就在此时,一根被之前缠住温述的那根更粗大的触手突然挥过来,温述惊愕无比,全然来不及反应。下一秒,触手如同猎猎作响的鞭子狠狠一抽,温述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分家了,巨大的冲击力直接让温述无视海水的阻力飞了出去。 精神体好像知道温述不是实体不会坏,接力赛一般又是一触手,温述惊呼一声冲向水面。 下来的路飘飘荡荡闲庭信步可以养老,上去的路像坐了鱼雷一样还被迫不断加速。 “不至于吧!我和你没仇吧!啊啊啊——” 温述一边喊破喉咙,一边痛痛快快地被触手抽出精神域。 精神回归□□的瞬间,温述浑身一震,双腿一软,惊恐地向前跌倒。 往前一伸手一撑,撑到了正在发狂的哨兵身上。他的挣扎让铁椅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就连温述都怀疑是椅子先碎还是他的脊骨先断。 几乎是瞬间,哨兵的颈圈就亮起了警报,空气中的信息素狂暴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温述向导,你的任务失败了!请尽快撤离!” 温述一咬牙,“还没有失败!” 哨兵的精神域塌陷了没有错,但他在最后关头仍然有意识保护自己出来,这证明一切还有希望!如果正常的契约不行,温述愿意尝试非常手段。 “嗡——嗡——嗡——” 警报的长鸣声迭起。 “温述向导,请尽快撤离!军方已下达清除危险源指令!” 清除这个词,可以用在污染物上,宿主上,但唯独不能用在一个仍保有意识的哨兵身上。那时的温述太年轻太稚嫩,不能接受任何失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想要争取一把。 于是在军队破门而入的最后时刻,温述解开了哨兵的颈圈,低下头朝着哨兵后颈的腺体狠狠一咬。 向导不算锋利的犬齿已然狠狠咬破了皮肉,血液灌入温述的口腔,温述也将犬齿腺体中的信息素注入哨兵后颈的腺体。 “温述向导,你在干什么?!快把颈圈带上!” 白噪音室外一片嘈杂。 “他在反向标记哨兵?!他疯了吗?” 按理说只有哨兵可以标记向导,但这是因为大部分向导口腔内没有分泌信息素的腺体,且身体强度不足以容纳哨兵暴虐的冲击。但对于高阶向导来说,就没有这种限制了,他们口腔内有腺体,身体也没有那么脆弱。 然而在大多数人的观念里,这依然是不可能的。 感受到腺体被陌生信息素入侵的瞬间,哨兵发疯了一般挣扎,然而温述死死抱住他,双目一片猩红。 咬腺体和体.液交换只能完成中度契约,若是想要达到深度契约,往往还需要水乳交融。幸好温述的异能很特殊,再加上哨兵此时判断力为零,根本分不清循环和现实,反而为反向契约成功加码。 在蜃楼的帮助下,温述直视哨兵的双眼,直接用【海市蜃楼】送给了哨兵一段脸红心跳的春梦,成功骗过大脑。 并且为了能让哨兵心甘情愿地臣服,达到向导反向标记的效果,向导在这段关系里必须是绝对的压制方。 满足两项条件,深度契约达成! 完成这一系列工作的时候,温述的神经高度紧张,不敢出现毫厘偏差,根本没心思想有的没的。 标记成功后利用向导对哨兵身体的绝对权限,温述迅速掌控了哨兵的精神域,挽回了岌岌可危的局面。通感着哨兵的感官,温述能听见二人心脏有力而激烈的跳动声,甚至能听到血液在血管的奔流声。 白噪音室外观察着这一切的人们无不震惊。 “开玩笑吧!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s级哨兵,怎么可能直接就被深度反向标记了?!” “先不说别的……塔主同意这门亲事吗?” “命都要没了,还在担心这些?!” 温述坐在哨兵腿上,筋疲力尽地倒在哨兵胸前,他消耗精神力太多,无力为继,但幸好哨兵的情况已经稳定。 他摸了摸哨兵结实的脊背,摸到了那几根钢钉,唇角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 完了,自己也算是为任务献身了。 不过这算不算他把李铭钺绿了? 温述几乎能想到回去之后李铭钺大发雷霆的场面。 不过深度契约也不是不能人工解除,再说自己又没真和这个哨兵发生什么,到时候做个小手术解除契约就好。 “你可真是……坑惨我了。” 耳边传来哨兵均匀的呼吸声。 “成功了?” “军队都撤了吧。” 白噪音室外已经传来了庆祝的声音。 温述决定最后做一遍检查,以防留有隐患。 他不知道哨兵的意识恢复到了什么程度,一边闲谈一边检查,来进行确认,“你叫什么名字?如果你担心有录音不能告诉我,那就在精神域里偷偷告诉我。” “……” “当然,我是开玩笑的,毕竟这也算违规。” “……” “忘记告诉你了,其实我有男朋友,你刚才应该已经在我的精神域里看过了,但这一次八成是要吹了……算了,分就分吧。” 第58章 “……” 温述叹了口气,心想恢复是个漫长的过程。他正要结束检查,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腰身缠上了一双手臂。 炙热、结实、有力,是哨兵的手臂。 温述并没有惊喜,而是整个人怔住了。 他记得,哨兵的双手一直是被锁在椅子后的。 他可没有解开过。 温述低头,绕过哨兵宽宽的肩膀,看见了地下碎成两半的手铐。 温述不解,“为什么?” 这一刻,他再次感受到了与看见圆柱下黑影如出一辙的不安。 砰砰—— 他听到了什么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是骨骼断裂,血肉撕裂的声音。 灼热的喘息喷洒在他的颈间,痛苦的声音灌入他的耳膜,哨兵张开双唇,用支离破碎的声音吐出了第一个字,“快……跑……” “我不想……伤害你……” 强大的蛮力让钢钉根根崩断,巨大的精神力冲击波让玻璃噼啪作响,温述瞳孔骤缩,震惊地看着偌大的水族箱訇然崩裂。 轰隆一声巨响,数百吨水流的冲击猛然砸下,哗啦啦恍若洪水决堤,灯光下泛着荧蓝的海水劈头砸在两人头上,巨鲸悲怆地哀鸣一声,被水流卷席而下。 巨大的水流砸在哨兵背上,但哨兵坚硬的身躯岿然不动,海水灌入温述的口鼻,他反应不及,呛了好几口水。可比倒灌的海水更激荡的,是哨兵狂暴的精神力。 白噪音室内外的人都猝不及防,只能震惊地看这一切发生。 有人迅速下了决断,“温述向导,颈圈上有微型炸弹,你只需长按侧方的按钮3秒。” 沃柑!那不是让我俩同归于尽吗?谁想的馊主意?! 温述极力控制哨兵恢复平静,但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尽管二人现在是深度契约状态,但温述就像是和哨兵失联了一样,二人之间的感官似乎被一道黑色的障壁完全隔绝。 慌乱中,温述摸到了颈圈上的按钮,却在下一秒被哨兵拍开。温述只能无力地看着颈圈被水流卷走。 他立即转身要游走,却被哨兵拖着脚拽了回来。温述惊慌下对上了哨兵不知何时摘除了止咬器的脸,慌乱之中他根本没来得及细看,因为哨兵没有嘎巴一口咬断他的脖子,而是按着他的后颈强吻了他。 实际上这并不是一个吻,哨兵搜罗着他口中仅存的空气,没多久温述就陷入了缺氧。他一口咬住了哨兵的舌头,尝到了腥甜的血味。 恍惚之中,他看见蓝鲸在他们头顶,巨大的尾鳍在水中曳动。 他本以为是他先坚持不住,但哨兵却先一步失去意识,箍住温述后颈的手脱力,整个人向后跌落在海水中,黑色短□□浮在水中。 电子门终于被打开,海水找到了出口,巨大的压强让海水倾泻而出,瞬间卷走了好几个士兵。 温述曳顺着水流冲了出去,但在走廊的尽头被人捞住了。 迷迷糊糊听有人念叨什么,“任务失败……” 温述含着一口血不甘心地想要争辩,但在他感到深度契约在急速衰弱后,他顿时陷入了极大的惶恐。 巨大的挫败感攫住了他,他不惜用尽最后的力气捞住那急剧流逝的精神力的尾巴。 在那一小段精神里,温述终于读取到了哨兵留下的最后信息。 “谢、安、年……” “名字是,谢安年。” 第44章 沙漠无人区, “绿洲号”内。 温述的呼吸格外急促,瞳仁颤动,浑身颤抖。 他还未从精神冲击中完全脱身。尝试探索黑暗哨兵的精神域是一个义无反顾跌入深渊的过程, 简直像是从万米高空向下蹦极,可就算从万米高空跳下, 也至少知道自己即将迎接大地的怀抱,但从黑暗哨兵的精神域落下, 迎接的是未知。 当然, 他看到的其实更多是零散的碎片, 但他将这些碎片一点点拼凑在一起,最终拼凑成了一个敏感的故事。 温述深吸一口气,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找回记忆最简单的方法是从别人的精神域里读取记忆。 谢安年的双眼仍被他的白色颈带蒙着,这条颈带没有镶嵌徽章, 也没有精致的花纹,被谢安年高挺的眉骨和鼻梁撑起, 他呼吸平稳,一动不动,温述猜他可能还没有醒过来。 他刚想拿回自己的颈带,就看到谢安年颈带下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白色颈带被扯下, 温述对上了谢安年不带一丝迷惘的双眼。 温述的肩头被一双有力的手按住,整个人都被推倒压在床上。 “谢……唔……” “别说话!” 温述还没有完整念出谢安年的名字,就被他堵上了嘴。 这算强吻,但温述没有反抗。一是因为自己的一切反抗在谢安年面前都像小鸡仔一样孱弱,二是因为对面是谢安年…… 三是因为黑暗哨兵无法标记他。 唇舌纠缠, 从前温述一直不觉得这是一件多美妙的事,与李铭钺的吻也从来是点到即止,就像情侣之间的例行公事。而且温述有轻微洁癖,在圣所里就要求自己的一身白色制服不染纤尘,对交换唾液的行为没什么兴趣。 但是谢安年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蛮横地用唇舌撬开了他的牙关,掠夺着他的呼吸,让他条件反射做出吞咽空气的动作,不受控制地在喉头发出呜呜的声响。 冰凉的触感攀上他的脚踝,沿着他脚踝处凸出来的圆骨,顺着他的小腿向上爬。 温述一个激灵,想起了精神域里攀在圆柱上,窥不见全貌的大海怪。 难以想象,至少深蓝现在看起来还是挺可爱的。 等等……如果按照精神域里的记忆,谢安年不是治疗失败了吗,怎么可能全须全尾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温述用力去推谢安年的胸膛,想要开口问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安年抓着温述的手腕,咬了一口温述的下唇,微微撤开一点距离,用鼻尖蹭了蹭温述的鼻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嗓音性感有磁性,带着起床半倦的喑哑,“为什么最开始不躲开,反而现在才把我推开,是因为我吻技不好?” 那倒没有,温述被吻得浑身酸软,头皮发麻,那种头皮过电的刺激感让温述第一次感觉唾液交换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空气中浮动着温述身上的乌龙茶香和谢安年身上那种微咸微涩的海水气息。 隔着被子,温述趴在谢安年胸口上问:“为什么我还能闻到你的信息素?” 谢安年先是一愣,而后惊讶地反驳,“不可能,我早没有信息素了……” 他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什么,慵懒半睁的深紫色双瞳猛然瞪大,“你刚才说什么?你能闻到我的信息素?!” 温述蹭着被子点点头,“没错,像海水一样的味道,我说不上来,很特别。” 谢安年狂喜,腹肌一卷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但是不要忘了他胸口还有那么大一只温述,于是温述也直接被他抱了起来。 “你真的能闻到?!” “真的。” “能闻到!” “嗯……” “……” 谢安年重复了好几遍,温述嗯了好几声做回应。 谢安年捧住温述的双颊,啵了个脆的。 温述顶着脸上的口水印懵逼,这比强吻他还突然。 谢安年兴奋道:“这证明你是我的人了!” 温述疑惑歪头,“什么你的人我的人?” “还记得我沉睡之前我们缔结了深度契约吗?” “当然记得,我还记得当时我的治疗失败了。”提及此,温述有些郁闷,这绝对称得上他职业生涯的重大失败。 谢安年见温述撇嘴不大高兴,扯了扯他柔软的脸颊,“我当时重伤,是因为我参加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由于过程过于血腥,我就不吓小朋友了。” “明明是因为任务保密不能告诉我吧。” 谢安年笑着把温述搂在怀里,“理解一下喽——总之异种在我的精神域内留下了一点隐患,当时你的治疗其实非常成功,只是包括我在内都没有发现那一点隐患,导致了最终的治疗失败。在那之后我堕入黑渊,昏迷了两年,一年前才苏醒,成了黑暗哨兵。你能闻到我的信息素,大概是之前深度契约的影响。” 他能回忆起温述在那时说的每一句话,回忆起那时的每个细节,并轻描淡写地隐瞒了一些真相。他那时本就自暴自弃,并没有多大的求生欲望。唯独那抹洁白的身影出现在自己视线之时,干涸已久的土地才微微发了新芽。 温述扯了扯谢安年的白毛,“头发也是那时候变白的?” 谢安年点头。 温述严肃地凝视了谢安年许久,缓缓开口,“你说的都是真的,但你还是在隐瞒。我之前忘记了,但现在我可以回忆起所有细节。和你缔结深度契约时,我可以感觉到你那个时候死志占了上风,这可能和你之前的任务有关,我不多探究。但我察觉到这一点后费了很大力气刺激你的求生欲,我可以确定我到此为止的治疗都是成功的。” 第59章 那是哪里出了错呢? 从哪一步开始崩坏的呢? 温述回忆起,自己似乎说过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其实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大概是这样表述的…… 之后谢安年就发狂了。 尽管二人之间不再有精神链接,谢安年却意识到,温述又知道了。 “不是这样的……” 他当时只是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还要一个小向导做出这样的大的牺牲,那自己也太不是人了。总之他那时候精神状态过于糟糕,认为人生没有意义了,世界没有意义了,既然不能毁灭这个世界,那就自我毁灭吧。 重重精神压力叠加之下,咔崩一声,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其实放在今天,温述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他从李铭钺和无数哨兵身上意识到,哨兵特殊时期的神经简直比花季少女的皮肤还要敏感,稍微一句话不对劲就能使一个积压已久的哨兵彻底崩溃。 这不是根本原因,但绝对是导火索。 只可惜当时的温述过于稚嫩,过于青涩。 温述的情绪肉眼可见低落下去,小脑袋也耷拉下去了,谢安年立即手忙脚乱地哄向导,“真的和你没什么关系,再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这也算因祸得福,实力跃升了一大截,而且再也不需要向导素了!” “那你的信息素饥渴是怎么回事?” 谢安年后悔又踩雷区上了,“想要成为黑暗哨兵付出点代价是正常的,我还见过有人变成黑暗哨兵后得了情感缺失症呢!我这已经算是轻的了!” “我是问,你为什么只对我的信息素有依赖,是不是因为……” 谢安年已经学会了抢答,“那当然是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啊!” 温述狠狠怔住了,迷茫地睁大了一双异色宝石般的眼睛,终于回了神,才闷闷地哼了一声,“开玩笑,哪里有什么一见钟情,你分明是见色起意,再加上哨向信息素作祟!” 谢安年苦笑,“你要是这么说我也无法辩解,因为我也无法分清我当时是怎么想的,但我说过我一年前就苏醒了,在这期间我一边做康复训练,一边在观察你。” “我没发现过。” “我要是能被你发现我不用就不用当这少校了。” 丫的被这哨兵骂了! “好吧,你研究出什么了?” 谢安年貌似斟酌了一下,谨慎回答:“你有点无趣,不太像我之前会喜欢的类型。” “哦?”温述坐直,他头一次收到这种评价。 谢安年目光平静,继续道:“你知道我身份特殊,属于特权阶级,我很小就知道东部联合塔的向导可以任我挑选。比如你,如果我当初没有狂化,我说我要强行和你契约,你认为你有权利拒绝吗?” 温述想了一万种反驳的说辞,但都被他自己推翻了,“没有。” 塔的命令不可违抗,这就是唯一的答案。 “从你在圣所的表现来看,你是一名优秀的向导,温和、礼貌、谦逊、聪慧,所有向导身上最突出的品质都在你身上体现。但恕我直言,塔上的任何一个家教严格的大家族里抽出一名向导,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温和贤良。而我从小看到最多的,就是这样的向导,所以自然而然觉得你无趣。” “原来如此。” 温述回忆起他所见圣所中的大部分向导,可能嚣张跋扈的风沐瑶都比他有个性得多。但那又如何呢?他一切的言谈举止,都是自己的保护壳,他与风沐瑶截然不同,更愿意顺着塔的期许成长,一切的锋芒毕露,都会反过来刺伤自己。 无趣又如何,生存才是王道。 谢安年疑惑地看着温述,像是在看什么未知物种,“我都这么说了你不生气?” 跳起来打自己几巴掌他都可以接受,但是温述没有一点反应。 “为什么要生气?” 言语的伤害已经是最轻的伤害,温述没必要为此斤斤计较,他根本就不在意谁说了什么。 谢安年似乎明白了温述的意思,伸出修长的手指插入温述的发间,帮他梳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后来我好像和自己较上了劲,想看看你一天到晚是不是真的就像机器人一样上课吃饭锻炼睡觉,把每一天过得像复制粘贴。我每花一天观察你的生活,就感觉自己浪费了一整天看一场早已重播过不知多少遍的电影。你知道吗?你就连每天微笑的弧度,抬手的角度都像是排练过的!” 温述再次露出标准的微笑,“我还真对着镜子练过。” 谢安年也笑了,“然后我尝试着不去关注你的生活,但是发现自己一天不看就心烦意乱,简直跟有病一样。” 温述适时表示同情,“你该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我原本你会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那样过到毕业,却没有想到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下就给我整了个大活。” “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tm之前全都看走眼了,你这小向导表面看着斯斯文文的,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可怕的东西。”谢安年伸出两根手指把温述的嘴角扯了上去,“比如现在,你表面看着在对我笑,背地里指不定想着怎么不着痕迹地把我宰了呢!” “那倒没有。”他做不到不留痕迹。 谢安年一拍额头,无奈叹息,“可偏偏我就喜欢找刺激,你这种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倒挺对我口味的。而且你长得也称得上秀色可餐,不动坏心思的时候也特别可爱嘴特甜,动了坏心思的时候我也可以摆平……” 温述突然浑身像木桩子一样僵硬,他有了一个可怕的推测,忍不住打断谢安年,“你该不会是……在向我表白吧?” 谢安年眯了眯双眼,斩钉截铁道:“不是。” 温述反而松了一口气。 “我是黑暗哨兵,不可能和你一个s级向导在一起。如果你是c级、b级,甚至a级,我都可能忍不住把你夺走藏起来,偏偏你是s级。”谢安年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开口,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温述的脸颊,“以你的天赋来看,只有最强大的s级哨兵才与你相配。你还不曾完整地体验过深度契约,还不知道那种美妙滋味,如果有一天你能体验,一定会欲罢不能,到时候你一定会后悔和我在一起。” 温述不停给自己洗脑,这只是学长给学弟的客观评价、客观建议和客观忠告。 尽管他们深度契约过,尽管他们在幻境里神.交过,尽管他们接吻过…… 但他们是纯洁的前后辈、上下级关系! “所以在你找到适合哨兵之前,就凑合凑合和我在一起吧。我是黑暗哨兵不用担心一不小心擦枪走火的意外契约问题,吻技刚才你也见识过了应该还算满意,体位问题我三年前在你的幻境里就接受了,现在也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 看吧……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不对劲!他说什么?! 他正在说什么?! 谢安年的已经问出了最后一句话,“你答应不答应?” 答应不答应?他到底答应不答应?! 温述大脑宕机,陷入了死循环。 谢安年挑眉补充,“不是表白,是邀请。” 第45章 温述大脑一片空白, 谢安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一脸惊恐地抓住他的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告白, 更不乏追求者,在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蛋初现异彩后, 储物柜更是常常被情书塞到爆满。直到与李铭钺确定关系,温述身边的狂蜂浪蝶才消停。 其中是否有李铭钺的手笔, 温述不消说了。 李铭钺当然也对他告白过, 但那更像是理所应当会发生的, 全年级唯一的s级哨兵似乎理应和全年级唯一的s级向导在一起,温述接受李铭钺带来的资源和庇护, 李铭钺则需要一个完美伴侣装点自己的荣誉墙,于是乎他们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了。 温述想到南佳树,想到苏黎, 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哨兵,但都出于各种理由被温述拒绝了。 唯独谢安年的一番话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谢安年否定了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 但又在邀请温述与他建立亲密关系。 短短几秒,温述在脑子里已经思考了千万种可能性。 从谢安年的角度想,提出这个邀请是情有可原的。 他是黑暗哨兵又不是太监,而且对温述的信息素有严重依赖, 温述就是他独一无二的解药,非温述不可。 温述仰头对谢安年说:“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谢安年沉默了两秒,深吸一口气,“小温同学,你不知道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吗?我等你这个答案等得心脏都要爆炸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摸摸。” 温述正色道:“很重要, 我问题的答案决定了你问题的答案。” 第60章 谢安年摸了摸下巴,嘶了一声,“好吧。反正我已经等这么久了,不差这一会儿。” 温述抓起自己掉落在床上的颈带,在谢安年眼前晃了晃,清逸的茶香与白色丝带飘动间流泻而出,“我想问,在你我重逢之前,你的信息素饥渴是怎么解决的。” 谢安年眼珠子随着那条颈带游移,他有些纠结是否如实回答,但最终还是答道:“是我从中央白塔实验室买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 温述心头一紧,手指也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谢安年知道白塔科学部的实验室,并且又从哪里购买自己信息素的渠道,那是否意味着……他知道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实验。 独一无二的双相精神体,为变种人群体的进化方向提供了极大的科研价值。 就算没有参与,仅仅是旁观…… 也足以让温述恶心。 温述的愿望清单里一直有一条常驻愿望。 这个愿望在他13岁那天,夏堂侯把他泡在液化石泪金罐子里时就产生了。 黏稠的刺激性液体无孔不入地钻入他身体的每个缝隙,从口鼻灌入他的肺腔,点燃了他的肺泡,灼烧着他的眼球和耳膜,金色粒子轰击着他身体的细胞,侵蚀着他的精神域,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火辣辣地灼痛着。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每分每秒都在承受非人的酷刑。 每当他濒死,夏堂侯会及时把他捞出来,休息几天后又把他重新扔进罐子里,美其名曰探究“向导在极端情况下是否能直接吸收精神力原液”。 这个愿望是—— 把夏堂侯碎尸万段! 温述微笑着问:“你是从谁手中买到的信息素。” 塔上那些高层之间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秘密实验”在群众眼中是个秘密,但在科学部的高层之间却心照不宣。 但也许是谢安年的外表迷惑性太强,以至于温述总会忘记,他极有可能也是加害者的一员。 尽管温述笑着,谢安年却敏锐地感知到空气中气氛的转变。他虽然不了解这一切是为什么,但他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回答至关重要。 他启唇,吐出了三个字。 “杨明弦。” 温述一愣,这是他未曾想过的答案。 但这的的确确让他松了一口气,“确定是他?”不是夏堂侯? 杨明弦在科学部爬到正高位置上后,就强硬制止了一切伤害温述身体的实验,这么多年来对温述比亲爹还亲。直到现在杨明弦为了彻底把温述从夏堂侯手下解救出来,还在殚精竭力冲击科学部部长的位置。 不管怎么说,杨明弦是最不可能害他的人。 不过杨明弦倒卖温述的信息素做什么,他很缺钱吗? 温述如实问了出来。 谢安年回答:“你的信息素的确万金难求,不过杨明弦说可以用我的细胞换。当然,也要捆绑联合币才能买。” 黑暗哨兵倒也符合杨明弦的研究课题。 “他这就同意了?” 温述突然有种诡异的别扭感。 类似养子对抚养自己多年的养父敬爱有加,却有朝一日突然发现养父在对狂热粉丝兜售自己私人物品,并持续兜售了三年之久。而养父这么做,极有可能是为了尽快帮养子脱离火坑。 谢安年监视温述的时候,总见温述往中央大厦科学部跑,只不过他没有权限无法出入科学部,但温述十次有八次是和杨明弦一同出来,由此判断,温述和杨明弦关系很好。 看温述的表情,自己的答案似乎没有踩雷。 不过偷偷摸摸买向导信息素,的确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像变态会干的事…… 谢安年轻咳一声,“你的问题我答完了,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温述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谢安年,做出了决断,“我的答案是……” 政审合格,剩下的其实没有什么可纠结的。谢安年颜值、身材、家世、人品样样拔尖,实力更是大写的可靠。 而且最让温述心动的是,他愿意让自己睡! 沉重、有力,谢安年的心脏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胸腔,似乎下一秒就要冲破肋骨。 他像一个朝圣者,一步一叩首跪拜三千里,来到金身神像前,却还要故作矜持地说自己别无所求。 其实他快要想疯了,可是他不能说。只能用拙劣的话术让温述放松警惕,一步步踏入自己精心设下的陷阱。 谢安年心知肚明,若是剖开整片血淋淋的真心,毫无保留地告知温述自己在黑渊中最黑暗的幻想和谄妄,自己在无数个情迷意乱的夜晚呢喃的名字,自己小心翼翼无处安放的卑微和痴狂,温述一定会被这沉重而混乱的情感吓得落荒而逃。 但若是温述连他现在的试探都不能接受,他就可能再也没有走进温述内心的机会。 直到他听到了那三个字 ——“我愿意。” 谢安年先是一愣,看着温述的脸呆滞了两秒。 下一瞬,他毫不犹豫,唰一下掀开被子,把温述一卷,把人严严实实地捞进怀里。 心如擂鼓,皮肉相贴,额头相抵,谢安年忍不住笑出声,“我真是要高兴疯了。” 温述脸一红,谢安年没怎么穿衣服。 二人进入精神域前,他扒的。 温述放松了全身肌肉,安稳地窝在谢安年怀里,“既然如此,我可以现在行使男朋友的特权吗?” 谢安年按了按自己因为一声“男朋友”差点跳出体外的心脏,他保持年上的矜持,淡然而老练、声音酥润地哄道:“当然可以呀宝贝儿~” 这个时候给他吹枕边风,让他摘星星摘月亮他都愿意。 “要不……你放我一马呗。” 谢安年一愣,没太理解温述的意思。 温述的声音柔软细腻,酥软小意到了骨头里,“要不你放我一马呗,别抓我回去了。” 其实,这才是温述答应谢安年的关键。 总没有男朋友逮捕男朋友的理吧? 对吧? 谢安年揩油都忘了,看着怀里的小向导,小心翼翼地询问:“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答应和我交往的吧?” 温述叹息,“刚确定关系你就怀疑我吗?” “不不不……怎么会!” 温述伸开长腿,露出被子间白皙瘦削的脚踝,一枚黑色脚环箍着脚腕,卡在那一小颗凸起的小圆骨头上方,更衬得一整条小腿玉石一般莹润洁白。 温述指了指,“帮我把这个解开呗——” 谢安年深知自己中了美人计,表情痛苦又纠结,“我是军人……” “求你了谢少校,放过我这一次吧——”温述伸出三根葱白似的手指头,放在太阳穴边,“我保证下次一定乖乖听话,绝不逃课逃学……” 谢安年立即抓住了温述的手指,让他放下手,没好气道:“磨人的小妖精!” 他大手抓住温述的脚踝,往自己身边一拉,静脉解锁了脚踝屏幕后在投影键盘上飞快地敲击了几下。 咔一声,脚环解开,被谢安年随手扔下床。 “谢谢谢少校——”温述拖长尾音。 以前温述这么叫礼貌又生疏,但现在他这么叫,听在谢安年耳朵里,总像在玩什么羞耻play。 温述正感慨自己这个恋爱谈得值,下一秒就被扯着脖子按在谢安年宽阔的肩膀上。他的脸颊紧紧贴着谢安年紧实的肌肉,左手一撑就摸到了谢安年坚硬火热的腹肌。谢安年身体上出了一层薄汗,皮肤摸上去湿滑柔韧,能摸到一些凹凸不平陈年的疮疤,但在这具千锤百炼而成的精悍身躯上,更增添了几分性感。 后颈传来轻微的刺痛,温述意识到谢安年咬了他。 腺体突突地跳,信息素不要命地释放。温述的呼吸陡然加重,他难捱地扭动了一下身子,从后颈到后背突然酥麻一片。 他突然很想要谢安年的犬齿咬破腺体,在那脆弱的肉块上注入属于谢安年的信息素,让那饱胀的刺痛蔓延全身,支配大脑。 但谢安年是黑暗哨兵,口腔内的腺体已经完全萎缩,不再有标记向导的能力。 “嗯啊……” 但谢安年的犬齿还是刺穿了腺体,他舔食着温述的血和信息素,强烈的痛感让温述叫出声,死死抱住谢安年的身体以求安抚。 谢安年滚烫的气息激起温述发抖,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温述耳边响起,“这是对你顽劣的惩罚……” 温述闻到了谢安年身上那股凛冽而深沉的气息,他的腺体被反复咬穿,谢安年反复进行着哨兵对向导的标记动作。可他们都清楚,已经消失的契约不会再次在他们二人中出现。 但乌龙和深海的气息在床笫间交融参混,如同古代载满名贵茶叶的宝船被大洋深处的风暴拍击撕扯,温述仿佛真的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腺体流入血管,绵延向身体各处。他在含混迷蒙间张开湿润的唇,也探头朝着谢安年颈侧狠狠一咬。 第61章 一口没咬准腺体,但咬死了皮肉,一口小牙还在上面磨了磨。 谢安年对温述不显山不露水的凶残早有见识,正想以牙还牙再狠狠咬上一口。 但他先摸到了贯彻温述后背的可怖伤痕。 想到在温述身上曾发生过什么,他满眼心疼地问道:“痛不痛……” 温述以为他是在问自己腺体痛不痛,哼哼两声回答:“不要紧,你舔舔就好了。” 第46章 当被撕了衣服按在床上的时候, 温述试图挣扎,但由于体力差距太过悬殊,最终还是放弃了。 衣料下的皮肤极少见光, 白皙得像一捧雪,但肌肉线条紧实又清晰, 着实让谢安年惊讶了一番。 温述淡淡回应:“你以为我那么多第一是白拿的?” 枪械、格斗、越野……各种向导不擅长的科目他都拼着一口气和哨兵竞争,倒不是因为身为学霸不愿屈居人下, 实在是因为他太喜欢抛下哨兵单打独斗, 偏偏他还是个脆皮法师, 为了避免在实战上噶得太快,他也只能付出更多努力练习这些技能。 谢安年极其爱怜地将唇瓣印在那道伤痕上, 用指尖轻轻抚过其他细小的伤痕,极佳的视力足以让他捕捉到温述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节,再微小的瑕疵在他眼底也纤毫毕现, 但这些伤痕落在心底,全都化为了细细密密的心疼。 “如果我那时我在……” 他记得那天他刚刚结束暮光塔的肃清任务, 从3课总部回来之后,本能地去想看看温述正在做什么。当他听到春晖大桥被袭击后,心脏似乎也随之暂停了一瞬。 不等大脑做出反应,身体已经付诸行动, 他在病房的窗外静静注视了温述很久,甚至推开窗子进入了病房。 没有人发现他来过, 也没人看见他走了。 所以在温述逃出白塔之后,他毫不犹豫地辞去职务,亲自接下逮捕温述的任务,就是以防哪个不长眼的孙子下手没轻没重。 温述笑了笑,“就算那天你在白塔, 也只有在废墟外面挖土的份。” 谢安年在温述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胡说,如果那天我在,一定是在桥底下和你在一起。” 温述设想了一下这种情况,忍不住遗憾道:“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 就像这次从在海德拉手下救出乘客,有谢安年出现的地方往往意味着绝对的安全。如果那一天谢安年也在桥下,一定能在悲剧发生之前扼杀根源,把所有被困者毫发无损地带回去,而不是像他一样弱小又无助,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悲剧的发生。 如果他能再强大一些…… 像谢安年一样强大…… 像黑暗哨兵一样强大。 这一刻,温述无比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是嫉妒谢安年的,嫉妒他的出身,嫉妒他的天赋,嫉妒他的强大,嫉妒他的游刃有余,嫉妒他的天生高贵…… 他紧紧抓住床单,关节因用力而青白,但他很快轻笑了一下,释然般松开手。 谢安年察觉到他情绪的紧绷,像给小动物顺毛一样,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脊背。 温述问道:“你被人打败过吗?谢安年。” 谢安年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回答:“成为黑暗哨兵前,有过;成为黑暗哨兵后,没有过。” “那现在战略级的异能对你都无效,还有能打败你的人吗?” 谢安年认真思索了一阵,回答温述:“我能想到的,屈指可数。” 温述也在认真思索,自己有多大概率可以成为这屈指可数的人中的一个。但在这之前,他不得不认清自己和谢安年的巨大差距。 谢安年安慰道:“向导本来就不擅长战斗,我说的那几个里,还有好几个是在契约向导的帮助下才有可能打败我,可见再强的哨兵也离不开向导。” 温述回头,幽幽看了他一眼,“可你就不需要。” 谢安年大惊失色,“这不可能呀宝贝儿——我现在一天也离不开你!” 脊背上,腰窝上,蝴蝶骨上,都落下细细密密的吻,连同谢安年的呼吸,滚烫而痴迷。 温述无奈叹气,哨向合作一直是他的短板,目前和他配合效果最好的是苏黎,安吉尔和他的通道嵌合度也不错,但想要发挥真正的实力还是需要深度契约。 他静静思索着,如果自己真的要和哪个哨兵建立稳定关系,那他和谢安年八成也得掰了。 如果谢安年届时后悔,温述不认为吃瘪的会是谢安年……自己可能被一个很麻烦的人缠上了。 但这些问题都是他很久以后才需要思考的,温述更愿意关心他现在要做的事,比如给白繇学长送遗书,比如在海德拉的追杀下逃出生天,比如他肚子饿了要吃饭。 咕噜—— 温述的胃部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哀鸣。 “饿了?” “饿了。” “我给你拿吃的。” 谢安年从地上随手抓了件衬衫披上就下床去拿食物,温述一拍脑门,高愉悦地意识到谢安年所住的头等舱冰箱这么大,一定存储了足够两个人吃好几天的食物。 怪不得谢安年从醒来到现在,一句也没问过关于食物的事。 也不知道在房间里待了这么久,外面的情况怎么样,安吉尔如何了。 温述打开终端,入目是99+的消息提醒——全都是安吉尔一个人发的。 他惊了惊,一股愧疚感顿时涌上心头,他实在不该在找到第二春后忘了孩子。 男色误人。 他看了眼时间,17:53。 再看一眼日期,8月13日。 他又看了一眼,确认无误。 可是他明明记得上一次看日期时,显示的是8月10日。 照这样看,他居然一觉睡了整整三天! 这已经不能用惊悚来形容了,怪不得安吉尔给自己发了99+的消息,感情是担心自己是不是死在里头了! 同时温述也感到稀奇,自己三天没回消息,按照安吉尔的性格,应该一脚踹开大门把自己捞出来再和谢安年大打出手才对,但他显然没有来找自己。 船上一定出事了! 原本不知道时间,温述还没有感觉多么饥饿,但此时陡然意识到自己昏睡三天不吃不喝,饥饿感如山倒袭来,胃部灼痛似火烧。 谢安年及时地拿来了两袋营养膏和两盒牛奶,抓了抓银色的头发说:“我只找到这些,先垫一垫肚子。” 温述接过食物,迫不及待地用牙齿撕开包装,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营养膏的口感很恶心,鼻涕一样黏稠,可能是为了照顾哨兵的敏感味觉,这一包没有任何味道。但温述实在是太饿了,两三口就把营养膏吃干净了。 他又喝了一盒牛奶,牛奶被加热过,温热的液体滚过喉咙,方才让他感觉又活了过来。 在温述吃完之前,谢安年就三两下把东西吃完了。 温述简单把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飞速浏览了一遍安吉尔留下的信息。 开始只是简单地问询温述什么时候出来,谢安年有没有对温述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温述尴尬地瞄了一眼自己身后,谢安年正把下巴搁在自己肩膀上,优哉游哉地浏览信息,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 安吉尔口中“不该做的事”具体是哪件,温述不知道,但是它们应该是发生了。 谢安年用紫色眸子觑乜温述,“这页看完了,这小子废话可真多。” 温述把光屏往下翻,“他这个年纪很正常。” 谢安年哼了一声道:“那他这个年纪总该断奶了吧?” 温述知道自己没法跟吃飞醋的人讲道理,默不作声往下翻。 【主人,我的作业写完了,有乖乖完成任务。】 …… 【你的食物充足吗?我又获得了好多用餐券。】 …… 【船长让所有人退回房间,不要出来,我要先回房了。】 【那个白毛虽然对主人你别有用心,但是实力还可以,等封禁结束了我再回来。】 …… 【主人,用餐券和饮水券都没用了。】 …… 【我在我们的房间里囤了一些食物。】 果然如温述所料,这个用券换粮的规则维持不了多久。但这才第几天?按理说能坚持得再久一点才对。 【主人,外面的情况有些复杂,你暂时不要出来。】 温述飞快地往下扒拉着,安吉尔给他发送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在12小时前,也就是在今天凌晨。 消息很简洁,但传递的信息量是巨大的。 【不要进入货舱!】 温述立即发送了两条消息。 【你现在在哪里?】 【外面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收获了两个感叹号。 没有信号?! 谢安年也打开了自己的终端,确定没有信号。 怎么可能?难道整艘船的通信都被破坏了? 首先,要排除只是这一片区域的网络出了问题,这里是头等舱,出了任何情况都有优先解决的特权,如果头等舱都出现了问题,那其他区域极有可能早出现了同样的问题。再者一片区域的信号消失,安吉尔完全可以去信号好的地方发消息,但他没有这么做。 第62章 其次,如果只是网络问题,安吉尔一定早就把谢安年的房门踹开和温述说上话了,而他没有出现,说明现在一定出现了比食物短缺、船客乱战、通信失灵更严重的问题,甚至让安吉尔短时间内无法脱身。 最后,为保证如此庞大的客船的通信,必定分散布置了数量可观的信号发射器,想在不破坏船体的情况下破坏所有线路,必然是人主动而为之。但他们现在身处荒漠无人区,身后又有海德拉追杀,袭击者被谢安年和安保队员杀了一茬,又经过安保队员的二次筛查,排除外部人员混入其中的可能性,只可能是内部人员主动切断。 那么,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让船上的人不得不切断通信。 要知道对于现代人来说,切断通信,失去获取外界信息的手段,与变成瞎子没有什么区别。 究竟是什么,让全船的人选择主动致盲? 拒绝更便捷的终端交流,选择像原始人一样用声音和肢体传递信息。 短短几秒,温述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谢安年替他按灭了屏幕,制止了他的胡思乱想。 “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谢安年打开室内的屏幕,查看门口摄像头传回的画面,最后只看到一片漆黑。 “看来监控也失灵了。” 温述看着那黑洞洞的屏幕,只觉得自己也要被吸进去。 切断通信就算了,为什么要同时切断监控,难不成有什么东西不能让人在监控画面里看到的吗? 难不成还有什么怪物可以顺着网线和屏幕爬过来? 温述心思细腻,思维跳跃,再加上【海市蜃楼】异能影响,拥有极其丰富的想象力,这些在大多数时候是优点,但在某些时候对自己的身心也是异种负担。别人能够想象出三分的东西,在他这里就是十分,还会在脑内不断增添细节,甚至把来龙去脉都填补完整。 这个过程是完全自发的,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 谢安年看温述魂不守舍,弹了他一个脑瓜嘣,黑暗哨兵的手劲不是虚的,温述痛呼一声捂住头,眼泪汪汪道:“你干什么?” 长臂一伸,温述就被圈进怀里,谢安年轻笑着道:“当然是以防我的新交小男朋友自己被自己吓死。” 温述刚想反驳自己没有这么脆皮,下一秒就心虚地咽了一口唾沫。 王者级翡翠种直接突脸a上来他都不怕,血浆脑浆流他一身他也不怕,但他就怕这种玄玄乎乎说不明白的东西。 直白一点说,他怕鬼。 遇到自己搞不定的东西,要学会求助,温述不会盲目托大,也一直很拎得清,“谢少校,你一定会好好保护好你的向导的,对吧?” 第47章 谢安年强忍着才捋平嘴角, 把眼角眉梢的笑意都压下去,这是他第一次见温述如此吃瘪,觉得该好好记录一下。 “未知全貌, 不予置评”,谢安年推着温述的肩膀走, 温述开始有些抗拒,但最后还是乖乖地迈开步子, 最后发现两人走到了衣帽间, 谢安年把温述推了进去, 说:“打扮得漂漂亮亮再出门。” 温述不由得感慨——骚包! 谢安年飞快地扯下几件衣服裤子丢给温述,温述接过, 发现这些衣服不是谢安年那些花里胡哨的款式,而是最实用耐磨的工装,但尽管如此, 还是挺有设计感的。向导就算把自己练成人干也达不到哨兵那样的体格,谢安年的衣服对温述而言有些宽松, 但整体还算合身,温述不能挑剔这么多。 温述用自己在早训铃响起后穿衣的速度拾掇好了自己,另一边谢安年也换好了衣服,正在自己的武器库前挑选武器。 一身黑色工装, 足蹬马丁靴,头戴护目镜, 温述迈开长腿走了出去,接过谢安年扔给自己的dsi脉冲,枪身不轻,温述双手往下压了压才接稳。 “会用吗?” 不等温述回答,谢安年已经站到他背后, 温述甚至连他的动作都没有看清。 谢安年带动温述的双手举起枪,让温述对着瞄准镜,准星和子弹容量一起显示在面板上,他给温述演示,“这把枪的操作很简单,射速每秒8.89次,有自动瞄准功能,你只需要把它对准目标就可以,现在弹夹是满的,共有500发子弹。” 谢安年给温述穿好防弹衣,又在温述的武装带上别了几枚手榴.弹和闪光.弹,检查了急救包里的物品是否备齐,最后在温述的小腿处绑了一把电磁刀。温述全程张开双臂跟个布偶娃娃一样任其摆布,盯着谢安年头顶的发旋,突然感觉他就像一个第一次送儿子上战场的老父亲。 温述乐了,如实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同时补充,“你不要这么紧张。” 谢安年站起身,双手同时落在温述肩上,眉弓压低,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我不可能不紧张,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走出这个房间。” 温述扯着谢安年的衣领,在他的嘴角亲了亲,“有你在,我很放心。” 谢安年并起双指点了点温述的眉心,神色桀骜,“但我不放心,是我的事。” 谢安年也三两下给自己配好了装备,常年战斗在一线,面对各种突发任务他已经有了充分的经验。温述发现他只拿了惯用的手.枪和弹夹,其次是一把军刺。 对于黑暗哨兵来说,除非是火箭筒导弹上阵,用常规武器没有明显区别。“绿洲号”内重型武器是违禁品,只允许乘客佩戴轻武器,谢安年要用也没有。 谢安年让温述跟在自成身后,他率先打开门,在门外放了两架无人机探路。 在门打开的瞬间,温述明明应该感到紧张,但神奇的是他并没有,谢安年的肩膀挡住了他的大部分视野。 他和谢安年一起在终端的光屏上查看无人机探路的情况。 头等舱的走廊里,除了没有人,一切都过于正常,没有尸体没有血迹,照明一应正常。 温述问:“人都去哪了?” 谢安年指了指其中一扇门的上方,那里亮着一条绿色的灯带:“一部分人在房间里,绿灯代表房内有人。” 这些房门上的灯有些是绿的有些是红的,甚至有些是敞开的,温述不清楚离开房间的人到底是临时出门还是已经遭不幸。 但当无人机飞出头等舱区域时,情况急转直下,几乎是每十米远就有械斗的痕迹,血迹蔓延至整个走廊,而且照明也无法保障,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地闪烁。 “情况应该还好,没有尸体说明安保队处理过。” 但也仅仅是处理过,他们甚至没有时间冲刷血迹。 变故从底层蔓延至上层,头等舱的人因为恐惧干脆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船体没有被损坏,“绿洲号”在顺着原定方向航行。 谢安年道:“也许我们在房间里静观其变是更好的选择。” 温述握紧枪,“但我至少要找到安吉尔。” 他认为安吉尔会待在一个很方便他寻找的地方,不会给他添麻烦。 温述本打算回自己的房间里看看,安吉尔也许正窝在书桌前温习功课。但他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安吉尔留给自己的线索。 【货舱h区】 温述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安吉尔用羽毛留下的刻痕。 谢安年道:“他之前说不要靠近货舱。” 安吉尔最后一条的消息是在十二小时前发送的,但这个刻痕看上去也很新。 温述说:“先去二等舱看看。” 房间里可能会有其他线索。 走廊上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就连路过餐厅时,除了翻倒的桌椅板凳、碎裂一地的玻璃以及零星几点血迹,温述什么也没看到。 从走廊上的舷窗看向甲板,残阳如血,透露着不祥而寂静。 温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发现左右两侧的房门都开着,房内景象惨不忍睹,房主更是不知所踪。温述心知自己的房间恐怕不能幸免,但当他看到自己房间的门大咧咧敞开时,心跳还是漏跳了一拍。 推开门,安吉尔果然已经不在房内。 但情况比温述想象中好得多,没有血迹和弹坑,没有安吉尔羽毛的刻痕,桌椅板凳没有打翻在地,甚至连床铺都没有一丝褶皱,安吉尔做过的试卷还安安静静地堆放在修复仓的仓盖上。 温述和谢安年疑惑地对视一眼,两人检查了好几遍,发现安吉尔连一个小纸条都没有留下。 现在线索只剩下安吉尔留下的刻字了。 货舱h区。 温述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 “因为安吉尔是奴隶,所以我给他买了货舱票,上船后就是从货舱h区把安吉尔领出来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h区应该是专门用来关押奴隶的区域。” 听到这段话,谢安年略一思索,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事情的前因后果应该比我们想象中简单,只是解决起来十分棘手。” 温述也有了猜测,点点头道:“要想证实猜测,我们要去货舱看看。” 第63章 “可你那小奴隶说过不让你去货舱。” 温述摊了摊手,“可也有人劝过我不要逃离白塔,你看我听话了吗?” 谢安年挑眉笑道:“所以就算我拦着不让你去,你也一定会去?” 温述弯起唇角,眉眼间有势在必得的傲气,“男朋友的话还是要听的……只不过我一点也不认为你会拦我。相反,我感觉你比我还想要下去看看。” 谢安年拧了一把温述的小脸蛋,转身离开房间,“又被你知道了。” 温述迈开步子跟在他身后,从二等舱往下走。二等舱所在是甲板的四至六层,而货舱在整艘船的最底层,原本是有船员用直梯直达,温述之前就走过一回。 但二人扒开电梯门,温述望着黑洞洞的电梯井出神。 “电梯掉下去了。” 再看奇遇三部电梯和货梯,也是同样的结局。楼梯也未能幸免,楼梯是金属镂空的,看上去很久都没人使用过,整整两层台阶都被打断,断口完全没有热武器的灼痕,钢筋支棱棱地翘起,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直接用蛮力扯断的。 “什么东西能造成这种破坏?” 谢安年回答:“大型异种,或者力量型哨兵,某些身体经过强化的改造人也可以做到。” 他很快做出判断,补充道:“但不可能是异种,我感受不到一点异种的能量残余。” 温述感知力出类拔萃,自然也发现了这点,“我们怎么下去?” 谢安年面对温述,伸出双臂,带着几分痞气笑道;“公主殿下,快上来吧。” 温述薄薄的面皮藏不住一点绯红的艳色,幸好护目镜遮盖了他的大半张脸,让人完全看不出他的表情。 他依然淡然、从容,优雅地伸出手,将修长的手指搭在谢安年臂弯,并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 很结实,硬邦邦的,温述是真眼馋…… 要是他也有这体格,就可以自己跳下去了!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粗鲁强悍的黑暗哨兵打横抱起,连惊呼都被吞进嗓子眼里,嗖一下就落到了楼梯下方。 哨兵对身体的控制力极强,落地时仿佛一只矫健的云豹,没发出一点声响。 “公主殿下,接下来是你自己走,还是要我抱着你走?” “……抱着。” 谢安年有些意外,想不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但他身为强横惯了的黑暗哨兵,显然还是不太了解脆皮向导的疾苦。 温述不是撒娇,而是因为腿软,如果现在让他站着,他必定丢脸。 而且下方的空间十分昏暗,照明线路被损坏,自然光也照不进来,偏偏脚下线路管道错综复杂,各种杂物散落一地,温述夜视能力很差,如果自己行走,恐怕会遇上些困难。 与其这样,不如让谢安年抱着他走一段,等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再把他放下来也不迟。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在货舱d区,空间深而广,被集装箱封起的货物一直顶到十几米高的仓顶,有叉车和升降架停在货架与货架的通路之间。但这些货物此时并不是整齐摆放着的,不少从原位倾倒,从高处跌落,堵住了通道,一片杂乱。 走了一会儿,温述适应了黑暗,强烈要求自己行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浓重的腥臭气息,而闻过这种气味的人一定不会认错——这是尸臭。 在黑暗的空间中,光源会成为靶子,谢安年没有开手电,脚步平稳丝毫不被黑暗干扰,绕过一个倒在通道中央的集装箱。离得极近,尸臭味变得极其强烈,几乎要把温述的眼泪熏下来,他努力辨认,依稀看清了集装箱内散落一地的类似茶叶的货物,以及被压倒在集装箱下血肉模糊的尸体。 路过某几片区域时,温述能够明显感到地上有大摊液体,但货舱气味太过驳杂,温述一时间没有办法辨认这是什么东西。 有水滴滴下,汇入液体中,发出细微的声响。温述顺着水滴滴落的方向看去,看到了舱顶破的一个大洞。 这倒像是电磁枪融的。 但看那隐隐约约冒出的森森冷雾,温述心想这不会是冰冻食品的冷库吧。 谢安年突然做了一个手势,温述刚停下脚步,谢安年就朝某个方向开了一枪。周围环境过于黑暗,温述看不清那是什么,只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货物堆里蹿了出来。 但下一秒,温述就觉得谢安年怕不是捅了人家老巢。 集装箱一个接一个从货架倾倒散落一片,铁架子被剐蹭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大噪音,温述说不上是什么动物发出的怪叫此起彼伏地响起,呕哑糟咂刺得耳膜生疼,无数鬼魅黑影在货架间攒动,但迟迟不显露真容。 “有人把整个马戏团带上船了吗?” 谢安年特别柔情地看了温述一眼,“宝贝儿你可真幽默。” 第48章 “举好枪, 跟紧我。”谢安年简单对温述嘱咐道。 温述眼前一闪,谢安年就冲了出去,温述立即紧紧跟上。谢安年完全不需要温述的辅助, 他的精神域本就是一片黑洞,无人可以入侵, 无人可以逃逸,所以与他的配合与任何哨兵都不同, 温述只需要关心自己眼前的敌人。 在黑暗中, 眼睛失去了作用。 谢安年对温述道:“用你的感知代替视觉。” 温述闻言放开精神力, 不需要给哨兵提供精神力支持,他的感知网可以铺得很远, 再加上dsi脉冲的红外自动瞄准,比肉眼看得更加清晰。 但即便是这样,准确率依然很低。温述心知这不是因为自己感知不准, 而是对方速度太快,狙不中。 那些模模糊糊的黑影像泥鳅一样滑手, 好几次温述都以为自己打中了,但被那东西错开了。但从能量波动来看,那些东西不是异种,而是货舱里原本养的东西逃了出来。 但迅猛的火力还是起到了压制作用。 温述脚下响起了黏液滑动的声音, 冰凉柔软的触感滑过他的小腿,他意识到谢安年放出了深蓝。 深蓝的出现给它们带来了极大威慑, 所有黑影都在向仓库的最底层逃窜。 “跟上去。” 谢安年的移动速度很快,但温述仍可以勉强跟上。他开始还琢磨着课上教的双人配合战术,但没人告诉他要如何配合一名黑暗哨兵,幸好谢安年能实时明确地下达指令,告诉温述下一步能干什么。 如果这一层还算有些光亮, 那下一层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温述有些迟疑。 其实谢安年应该给温述佩戴夜视仪,但是哨兵不需要用,因此他从来不准备这东西。 温述却捏了捏谢安年的手臂,一抹白影滑入黑暗,温述放出了破晓,成为他的第二双眼睛。 两人刚顺着楼梯下至底层,温述就感觉自己被一条带着鳞片又坚又的东西绊住脚,扯了下去。谢安年第一时间发现,扯着温述战术背心的绑带一手给拽了回去,温述也架起dsi脉冲枪扣下扳机,子弹循着袭击的方向准确击中尸体,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嘶叫,深蓝如一张巨大的铺盖将袭击者包住。 “那是什么?”温述跟着谢安年走向深蓝旁边。 他的眼睛在这种环境下完全失明,精神感知中只能看到一团蓝色的精神体裹缠着一团绿色的精神体,蓝色的精神体可以完全分辨出躯干和触手,很容易就可以辨认出是深蓝,但绿色的精神体就像是一团堆叠的轮胎环,两三米高,模样古怪。 温述看不清,但谢安年已经看清了,他直接伸手按着温述好奇探出的脑袋,把温述按了回去,“老实儿待着,哥劝你别看。” “到底是什么?刚才都是这东西吗?是一个还是几个堆一起了?” 就在此时,温述似乎感到什么东西顺着深蓝触手的缝隙钻了出来。 他有些惊讶,如果是这样,那这东西要么力大无穷,要么身体形态是令深蓝也无可奈何的液体。 “嘶……” 温述听见那东西发出了极其古怪,似人又似蛇的嘶声。 只听“啪”一声细响,接着是电流的嗡嗡声,破晓居然找到了电源,把这片区域的灯打开了。眼前的光线陡然变得明亮,温述虚了虚眼睛,勉强适应光明,在看到自己眼前东西的瞬间,瞳孔因恐惧几乎缩成一根针,他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惊恐地直挺挺向后跌倒。 相比较眼前的东西,他宁愿见到鬼。 谢安年早知会这样,伸臂接住温述,另一只手按着手枪,死死盯着眼前的东西。 怼在温述眼前的,是一张硕大惨白的脸,五官扁平,如同纸糊上的一样,被脏水打湿的黑发一溜一溜贴在脸侧。它的眼裂极为细长,让整张脸格外怪异扭曲,但最为可怖的是他的颈下连着一条过长的脖子,附着油亮反光的黑绿色鳞片,再下面也不是身子,而是一条足有人身粗细,盘踞在一起的墨绿色蛇尾。 谢安年指挥深蓝用触手绞缠住怪物的脖子,力道之大几乎能听见骨骼错位的咯咯响声。 第64章 “会说话吱一声,别在那装神弄鬼,我向导被你吓到了。” 此时温述呜咽一声躲在谢安年身后,逐渐从惊吓中恢复过来,意识到这分明是一个人首蛇身的改造人,以前他不是没在实验室里看过这东西,有一些狂化的蛇类精神体哨兵也大概是这个模样,只是由于这一条太过畸形,导致温述骇了一跳。 之前在货架间流窜的黑影也终于现出原形,那些都是比这一条蛇形改造人更小的改造人,不像这一条,光是头就足有温述的两倍大。 蛇形改造人发出嘶嘶的声响,咬字发音生涩别扭,但他的确在艰难说话,“我们……停战……跟我来。” 也许是温述的之前反应过激,他的目光在温述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我不是……故意吓你……” 闻言,谢安年才一点点解开了束缚。 温述脸颊羞红,“不怪你,是我太害怕了。” 谢安年捏了捏他的耳垂,“你跟他道什么歉,你忘记他刚才怎么堵我们的了?” 蛇形改造人拖着身子为两人引路,温述发现他的身体并不如他看上去的粗糙坚硬。相反,他的表皮似乎在分泌一种润滑的黏液,蛇尾曳过之处是一片水痕。 “他的基因里至少融合了两种动物,既可以在陆地上生存,也可以在水里生存”,谢安年环视周围注视着他们的其他蛇形改造人,“也可以说比他们更高级。” 基因融合,是人类从异种身上吸取的经验,异种通过融合一切生物的基因让自己获得进化,但人类的实验室里却总是造出怪物,但某些畸形的失败品,却恰恰迎合了某些人的猎奇心理。 温述曾经在实验室里,看到了不少这样的改造人。 他们跟着蛇形改造人一起来到了h区,温述还没来得及刚开眼前看到的景象,就感到一具热烘烘的身体冲入自己怀里。 “主人!你终于来了。我之前不知道是你,你路上没有受伤吧?” 温述喜笑颜开,安吉尔还穿着原来的那套衣服,身上除了一些污渍,没有明显伤痕,“安吉尔,你果然在这儿,我没有事。” 无数巨大铁笼子堆叠到房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气,甚至混杂着排泄物和腐败血的臭气。 毫无疑问,所有的奴隶都从笼子里跑出来了。“绿洲号”出事后就停止了奴隶的食物和水源供给,以保证船客的基本需求。 但任何生物求生的意志都是可怕的,通过某种方法,第一个奴隶逃了出来,并解放了了所有奴隶。 安吉尔因为奴隶的身份得到了认可,并因为强大的实力和对整艘船的熟悉程度成了他们的核心。 他此时目不转睛地盯着温述,眸子发亮,可惜还没来得及蹭着温述的脖子撒娇,就被谢安年挡了出去。 谢安年将温述按在自己怀里,隔在温述和安吉尔之间,挑衅般对着安吉尔说:“没看你的主人正忙吗?” 安吉尔眼里冒火,带着隐忍的怒意道:“忙什么?” 谢安年挑起温述的下巴亲了一口,“当然是忙着跟我亲热。” 天堂鸟俯冲而下,安吉尔喝道:“你敢冒犯他!” “住手!” 乌龙茶的精神力被瞬间释放,团子顷刻间收起利爪,盘旋路一圈落在安吉尔肩上。 温述坦然承认道:“安吉尔,谢安年没有冒犯我,我们的确在交往。” 安吉尔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不可能!一定是他威胁你!” 谢安年搂着温述劲瘦的腰身,姿态亲昵,“威胁?宝贝儿,他诬陷我……” 温述推了推谢安年凑过来的脸,矜持道:“注意点,这里这么多人呢!” 恰在此时,从不远处的一间笼子里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声。运输奴隶的货舱一层叠满了这样的金属笼子,笼内有饮水器和食槽,保障奴隶的基本生存。 但温述顺着声音望去,惊讶道:“上官敏?!” 上官敏从笼子里站起来,抱着双臂说:“你是白九?要不是精神力波动我都不敢认你。早看出来你们有一腿儿!不过你这小脸儿倒挺让我惊讶的,艹居然长得比老娘还好看。” 温述好奇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还用问吗?当然是打输了被俘虏了!”上官敏冷哼一声,“你这小奴隶还真不简单,居然知道破坏整艘船的通讯和监控,还知道设陷阱骗我们进来!” 温述惊讶地看着安吉尔的清纯天使脸。 自己还担心这么久,原来他才是幕后黑手! 谢安年啧了一声,掐了掐温述的腰。深蓝也将身体变小,缠在温述小腿上。 安吉尔用蓝色眼瞳乖巧地看着温述,“主人,我可以解释。” 上官敏冷声嘲讽道:“装怪倒是有一套!” 和上官敏同一间笼子的一名高大的男性哨兵也站了起来,柔声细语地安慰上官敏。温述认出这是自己带昏迷的谢安年回房间那一晚来抓捕自己的哨兵,他好像常常跟在上官敏身边,胸前的名牌有标他的名字——“常厉”。 看他们之间的氛围,温述猜得八九不离十。这三天里,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他和谢安年也一样。 温述调侃上官敏道:“我看你也艳福不浅,过得挺滋润的。” 上官敏身上没什么伤,衣服看起来比安吉尔还要整洁。倒是常厉脸上有几道细细的抓痕,但也已经结了痂。 温述扫视一圈,愕然发现,此时被关在笼子里的哪有一个奴隶,分明全都是船上的船客! 地位陡然翻转,大多数人无法像上官敏一样淡定,他们神色凄凄,看向温述和谢安年时,拿出来了叛徒的愤恨目光。 “你是高等级哨兵吧!快把这些孽种杀了!” “叫他们把我们放出去!” “真是翻了天了!这些玩意儿居然敢把我们关起来!” “和奴隶关系这么好,一定是他们幕后指使!人类叛徒!” 温述神色淡淡,不去理会,而谢安年扫视一圈,眼里流露出几分兴味和嘲弄。 倒是安吉尔目光森寒地扫视了他们一眼,低声呵斥,“都给我闭嘴!” 此时,原本藏在货舱各个角落的奴隶也一个接一个地冒头。 他们中有的和安吉尔一样未经过改造,不过这类大多数是原本就是变种人,身上的精神力波动还不弱,甚至b级a级都有不少,他们眼中压着一层黑沉沉阴翳,和温述在拍卖会初见安吉尔的状态几乎一模一样。 但更多的是经过身体改造的普通人,他们容貌姣好肌理细腻,大多数身后都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甚至不远处的水箱里还躺着几尾人鱼,大概是被人当成家养宠物养。他们眼中有着孩童般的茫然天真,智力水平应该也不高。 而剩下的,就是如蛇形改造人一样,实验室培养的产物。给温述引路的蛇形改造人在一间笼子上盘起身子休息,将头埋进身子里,沉默地拒绝交流。 但对于温述这样的联合塔公民而言,他们都是异类,安吉尔怕温述误会,急切地想要解释。 但温述稀奇地指着一个方向,问道:“所有人都被关在笼子里,他怎么例外。” 他手指的方向是一个长卷发男人,男人身边坐着一名娇俏的猫耳少女。少女正用一条细阴的锁链牵着男人,坐在一只空笼子上哼着歌摇晃双腿。 安吉尔抓了抓蜷曲的金发,有些尴尬地回答:“那男人说愿意不当人当奴隶,我们就投票把他放出来了。” 第49章 谢安年虚了虚眼睛看向那边, 罕见地露出了几分意外之色。 温述问道:“你认识?” 谢安年点了点头,道:“同期。” 温述疑惑道:“但他看上去是个普通人。” 圣所是专门培养哨向的教育机构,不可能招收普通人, 那谢安年口中的同期就不可能是学业上的同期。 谢安年道:“我好像没跟你讲过我的履历,我刚毕业就被分配进了5课, 常驻边境,重伤之后被调回中央白塔, 苏醒后进入3课, 不过现在已经辞职了。他是我在5课时的同期, 叫韩舔,的确是个普通人, 不过能力很强,被破格录取。” “那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就得问问他了。”谢安年迈开腿向韩添走近。 但距离韩舔五步远的时候,他收到了猫耳少女的警告。 猫耳少女眯眼看着这个一身工装、留着张扬银发的男人, 做了个禁行手势,“喵呜……gun……” “哎哟原来不会说话”, 谢安年蹲在笼子下面,和猫耳少女遥遥相对,伸出被战术手套包裹的手指逗猫似的勾了勾,“过来, 哥哥这里有猫罐头。” 突然,他重心不稳往前倾, 撑了一下地才扶稳,回头一看是温述在自己身后,用靴子顶了一下他的后脊梁骨。 从下往上望去,温述双腿修长腰肢劲瘦,他怀里还揣了个毛茸茸的东西, 谢安年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黑色缅因猫。 第65章 破晓雄赳赳气昂昂地在谢安年头顶上又踩了一脚,让谢安年略显狼狈地一缩脖子,也许是觉得那头白毛看起来比较亲切,破晓咕了一声就收起雪白的双翼,将双腿缩进腹下安稳落窝。 缅因见了破晓,立即凶悍地亮出爪子扑上去,被温述扯着腰拽回来,谢安年立即护着破晓跳开。 “宝贝你哪弄来的猫?” 温述撸着猫头道:“破晓逗来的。” 缅因是大型猫,身子有一米多长,尾巴蓬松得像个鸡毛掸子,油光水滑皮毛黑亮,温述抱一会儿就感到胳膊酸。 “胳膊酸?我给你揉揉,这肥猫这么沉咱就不抱了。” 谢安年还没伸手,就遭到缅因龇牙炸毛的恐吓。谢安年也弯下腰朝缅因龇牙,暗紫色虹膜间的银色瞳仁陡然变成尖尖的竖瞳,如渊似海的精神力原陡然爆开了一小瞬。缅因受激从温述手中窜出,一溜烟向笼子上方逃窜。 温述松手看去,只见一直站在笼子上的男人伸出了手,朝缅因道:“小黑回来。” 但小黑还没被韩添搂进怀里,就被猫耳少女半道收进精神域。猫耳少女把银链在手上绕了一圈,缩短了银链的长度,又扯着银链狠狠一拽,韩添立即重心不稳被扯得踉跄,项圈在脖子上勒出一道红印。 猫耳少女对韩添声音尖锐地喵呜几声,韩添立即把双手挡在胸前小声讨好,却只换来更狂躁地嘶叫。 谢安年掏了掏耳朵,对温述道:“长这么大还真没学过猫话。” 猫耳少女也是哨兵,精神力浮动在a级以上,尽管韩添是普通人,却已尽力把猫耳少女的精神堡垒维护得很好。温述无法进入猫耳少女的精神域,但能从精神力传递的信息中读懂猫耳少女的话。 “我能听懂,但我纠结要不要告诉你。” “为什么?” 温述扯了扯唇角,“怕你xp爆炸。” 谢安年眸光亮了,“宝贝那你还是嫩了点,这在我们之间是情趣。”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温述只好如实翻译,“她说‘当了我的本喵的奴隶就不要乱说人话’。” 谢安年嘶了一声,终究没忍住,朝着韩添无情嘲笑,“哥们儿什么时候混成这样了?要不哥哥给你找份工作,夹着猫尾巴给人暖床那种。” 温述本来以为韩添不会回答,因为从刚刚开始,他除了对猫耳少女的一举一动有反应外,对外界一贯不理睬。 谁知他听了谢安年的嘲讽,还真转过了头,神色特别不屑地对谢安道:“你不懂。” 毫无疑问,又是被揪着耳朵一顿哈。 温述看着打情骂俏的一人一猫,默默捂住脸,“还能这样啊……果然没人可以抵抗毛茸茸。” 谢安年一惊,猛地想起温述的确看上去对毛茸茸更感兴趣,尤其是大型犬科动物。可自己这明显猫狗都不沾,身上非但没毛还都是滑溜溜的黏液,没有一点竞争优势。他坐不住了,对温述道:“毛茸茸不如章鱼能玩的花样多,而且它们智商垃圾,理解不了你的意思。” 被猫耳少女无情骑在身下的韩添抬起头,冷笑一声,“刚说错了,看来你还是懂的。” 谢安年和温述解释他和韩添之前不是一个组,在5课不过点头之交,谁知道韩添辞职后浪成这样,简直是5课的耻辱。 谁料温述认真道:“虽然对不理解,但我们也要学会尊重每个人的xp。” 难得找到噎谢安年的机会,安吉尔也开始茶言茶语。 谁知谢安年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诚恳认错,并在温述耳边道:“耳闻之不如目视之,目视之不如足践之,改天咱俩也在床上试试。” 温述不解,“试什么,试你八只爪?” 此言一出,对上谢安年的邪笑,温述陡然意识到自己还是被忽悠进去了。 以安吉尔的听力自然能将两人的窃窃私语听得一字不漏,立即红了眼,痛斥谢安年,“色魔!” 恰在此时,几个蛇形变种人从入口处滑了进来,对着正在笼子上休息的高等蛇形变种人嘶嘶说了什么,而它又将这些话翻译成人类的语言说给安吉尔听。 “有人……闯进来……被抓……” 没过几秒钟,就有两只蛇形变种人用尾巴捆着两个人进来扔进了笼子里。 温述问安吉尔,“有人打进来了?” 安吉尔摇头,“他们没有抵抗,应该是故意被抓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搬走了很多食物,他们在上面找不到吃的,就会故意来被我们抓。” 温述十分惊讶,他不是惊讶船客会为食物主动被俘虏,而是惊讶这些奴隶居然给他们提供食物。 安吉尔带了几分羞赧道:“本来想把他们都饿死的,但是主人你给我看的书上告诉我要善待俘虏。” 温述感慨万千。 看吧,这都是教育的魅力! 安吉尔更详细地和温述解释了事件的前因后果,当时奴隶刚刚逃出货舱,船员和乘客们尚有压制之力,可是不过一天六个储存食物的冷库里有三个被洗劫一空,乘客们内部因食物短缺出现了内乱。安吉尔的颈带在混乱中被人扯下,有人发现了他的奴隶身份,立即将矛头对向他。 安吉尔也是在这时候给温述传了短信,担心他出来后不知道情况,贸然前往货舱被奴隶们攻击,而他本人则是遇上了蛇人首领,顺理成章地投敌了。 船客们惊惧交加根本没有沟通的意愿,只要遇上一只奴隶就一拥而上,还要动用船上自卫用的大型武器。安吉尔忍无可忍带着几百个奴隶一直打到头层舱,弄坏了所有通信线路和监控,顺便在谢安年门口刻字给温述留了线索。 尽管如此,温述仍有怀疑,“我记得我给你看的书里没教你怎么打信息战吧?你怎么想到断网断监控的?” 安吉尔朝一边努了努嘴,“他教的,他说他的猫再不吃饭就要饿死了。” 说到这里,安吉尔的脸上浮现出几分艳羡神色,“他真的很爱他的猫……” 如果主人也能像他一样,满心满眼里只有自己就好了。 安吉尔注视着温述俊美精致的面容,微微低下头,耳根有几分薄红。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已经很满足了。 安吉尔口中的“他”就是韩添,听到原来这一切是韩添幕后指使,温述一时无言,扯了扯谢安年的袖子,对谢安年说:“我说你们5课出来的是不是都有点反人类啊……” 当年合格性筛查都是怎么过的?! 自己都被折腾了个半死,差点就要被人格抹杀了,他们却能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蹦跶! 难不成塔上的特权阶级都有黑幕? 谢安年脸凑过来小声蛐蛐,“你没看他都坐船润了吗?搞不定已经上了3课的通缉名单,不得已才带着小情儿逃难。” 韩添甩了他个眼刀。 温述呵呵乐道:“那和我同病相怜啊。” 谢安年捏了捏他的手指,低声道:“你不一样,你是我的特赦。” 然后谢安年一跃跳上两米高的笼子,逼近韩添,猫耳少女立即挡在韩添身前,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 谢安年道:“美女跟你商量个事,让他说句人话行不?我有正事和他商量。” 韩添虚弱地伸出手,扯了扯猫耳少女的裙摆,少女才让开。 “她叫吾悦,是我老婆,都知道了就滚吧。” 谢安年嗤笑一声,“丫你个恋爱脑没救了!我是要问你这个吗?” 他一指笼子下方,抬高声音道:“那盘靓条顺的小美人叫温述,还是我老婆呢!你可羡慕去吧!” 温述脑袋上滑下来两条黑线,他可以清晰地听见周围响起一阵唏嘘声。一种无所适从的羞耻感笼罩了他,让他恨不得长到地里去,变成一株无人问津的蘑菇。他默默退到笼子后,试图藏起来,却无意间踩到了什么柔韧的东西。 他回头一看,蛇人首领掀开覆盖着墨绿鳞片的眼皮看了他一眼,又阖上了。 “不好意思……” 其实温述很清楚谢安年要问韩添什么,无非是他怎么会到这里,为什么要帮这些奴隶……但现在,两个男人似乎在奇奇怪怪的方面较起了劲,一时半会儿绕不到正题上。 韩添道:“我老婆能一脚把我踢飞10米远!” 谢安年道:“十米算个屁,我老婆能一脚把我踢飞20米!” 温述疲惫地闭上双眼。 不……他不能。十个温述过来也不能! 第50章 不等吾悦反应, 谢安年的身形陡然虚了一下,残影还停留在视网膜上,人已经闪到韩添面前, 薅着人的领子给人拎了起来。 温述惊讶地发现韩添在谢安年拽他之前做了个格挡的动作,虽然没防住, 但在普通人里也算是反应力快到变态了。 吾悦刚冲上来,就被谢安年一脚踢中小腹, 身体倒飞出去撞在一个铁笼子上, 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噪音。 第66章 谢安年微微俯下身, 亮出一口雪亮锋利的白牙,“少跟爷在这儿掰扯有的没的, 但凡我打个小报告你就被3课灭了,你不好好在5课待着来这里干什么?” 吾悦再次冲了上来,谢安年头也不回反手出拳, 但没有击中肉.体。他有些惊讶地回头一看,发现温述拦在吾悦身前。 金色精神力不知何时包裹了吾悦地整个身躯, 少女黑亮的眸子中浮现出点点星子般的碎银,她极轻极细地喵了一声,猝不及防地向后倒去。 温述收回异能,接住了吾悦。 韩添倏地冲上去, 却被谢安年拽住后领,只听刺啦地布料撕裂声响起, 他竟硬生生把后背布料扯裂,裸.露出一大片皮肤,谢安年立即锁喉把他制住,谁知他还像困兽一样挣扎着,额头脖颈的青筋狰狞暴起, 他冲着温述怒喝,“你对她做了什么?!” 温述把吾悦放在地上,举起双手,“我什么也没干,随时可以让她醒来。” 谢安年冷声呵斥道:“回答我的话。” 韩添挣扎了一阵,发现在谢安年手下毫无还手之力,喘着粗气放弃挣扎,“我为什么离开,和你为什么离开不是同样的理由吗?” 谢安年和温述皆是一愣,谢安年面色沉郁,温述则歪着头,一言不发地盯视谢安年。 韩添看他们这个表现,冷笑从喉咙溢出,一双眼睛淬了毒一般,“人都死光了,我还留在那里干什么?不怕死的人不缺我一个,但我想要留一条命活着不过分吧?” 谢安年抿住唇,良久才开口,“能造成这样的伤亡不可能是一般的任务……你们也去了那里?在我们之前还是之后?” 韩添眯了眯眼睛,道:“我不知道,我辞职后向导清洗了我的记忆,他们不可能让我带着那些记忆活着离开。” 谢安年松开锁住韩添脖子的胳膊,推了他一把,韩添顺势跳下笼子,踉跄几步走到吾悦身边,检查少女的情况。 温述打了一个响指,吾悦幽幽转醒,眼中一片惺忪,好似仍不明白自己刚才是怎么昏过去的。她呜咽一声,搂住韩添的脖子缩成一团,蓬松修长的黑色尾巴缠住韩添的手腕,不管怎么哄也哄不好。 谢安年也从笼子顶部跳下来,落到温述身边,一言不发地牵起温述的手腕。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温述仍是放出了一点信息素安抚谢安年。不知何时飞走的破晓也被深蓝缠着小细腿拖了过去,柔韧的紫色触手一圈一圈往它身上缠,吓得破晓展翅挣扎,想飞却飞不起来,白色羽毛飞了一地。 就在此时,笼子里传出一道喊声,“你们是东部联合塔的军人,为什么不救我们?” 周围不少人也应和起来。 谢安年举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们被好吃好喝供着,需要我救吗?” “……” 谢安年又指了指刚才故意闯进货舱的几名乘客,“看来刚才喊的都是不愁吃喝的啊!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没看见连这些蹭吃蹭喝的人他们都收容了吗?各位要不这样,反正你们也死不了,出去也是挨饿,不如老老实实顺着他们的意思,安安静静待到下船,大家主仆一场好聚好散。” 谢安年唱白脸,就要有人配合着唱红脸。 安吉尔压低眉峰,一张精致无瑕的面容上无悲无喜,“谁再多说一嘴,就都杀了。” 此言一出,顿时没人吱声了。 安吉尔把温述带到了一个由集装箱临时搭起的休息室,谢安年十分自觉地牵着温述的手跟过去。 温述见整间休息室里用几张床垫堆起一个沙发,还摆放了几个凳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余陈设。 安吉尔向温述提出了精神梳理的祈求,这的确是温述身为主人的义务,就算谢安年脸色摆得再臭,温述照常梳理不受干扰。 温述抚摸天堂鸟的小脑袋,揪了揪它头顶色彩绚丽的翎羽,加固了安吉尔的精神壁垒。前不才梳理过,安吉尔的精神状态不错,与最开始温述见到他相比,简直天差地别,只好好休养不要透支精神力和体力,很长时间内都不会有问题。 于是温述没有加固自己和安吉尔间的浅度契约,而是任由它们在时间流逝下变淡。 精神力线被温述收进体内,安吉尔却皱了皱鼻子,神色不似以往被梳理过后的轻松惬意。 “安吉尔,有什么问题吗?” “主人,你有没有感觉你的信息素里掺杂了别的味道。” 温述一愣,感觉自己的腰被谢安年的手掌扣上,不动声色地扭了扭身子,“有什么味道?” 安吉尔道:“我说不出来,反正是我不喜欢的味道,这股气息进到我的身体里,让我的血管都在刺痛。” 哨兵之间的信息素互斥。 但是谢安年是黑暗哨兵,安吉尔应该无法嗅到他的信息素,仅仅是凭敏锐的感知力察觉到了这无形却给他带来极大压力的存在。温述也没想到谢安年的影响力这么强,居然能在自己身上留下这样鲜明的标记。 他不动声色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微甜微涩的茶香似乎变得更厚重沉郁了一些。 安吉尔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安年,“你对他做了什么?那是你的信息素!” 谢安年虚扶椅背,隔着一层薄薄的颈带,俯身轻嗅温述修长的颈项,“我做了什么,不是很明显吗?” 温述没有躲,任凭炽热的呼吸烫热自己的血液,他平静地对安吉尔道:“不管怎么说,安吉尔,我希望你能够接受。如果你们两个一直这样针锋相对,我会很为难。” 话音刚落,令人窒息窒息沉默在微弱的灯光下蔓延。 安吉尔无声掐紧手心,他感觉一团棉花堵在自己的喉咙里,难以言明的酸涩感一直从鼻腔蔓延到胃部,他的胃袋如同被一双大手捏过,狠狠抽搐了一下。 强忍着那股令他几欲呕吐的不甘和懊恼,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如此反复几次,方才开口,“放心吧主人,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安吉尔收回萎靡的精神体,缓缓从椅子上站起,他一双矢车菊般晶莹的眸子注视了温述良久,久到他的双腿仿佛要生出根系,画地为牢,他才缓缓开口,“我去外面看看他们,主人。” 在某个瞬间,温述接收到了安吉尔那股浓烈到窒息的情感风暴,但是温述注定只能选择无视。他本以为安吉尔会大闹一场,甚至当场和自己决裂,说不要继续当自己的奴隶,当时这些猜测都没有发生。 看着安吉尔离开的背影,温述竟也猜不准安吉尔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他能放下,那最好不过。 如果不能…… 谢安年附身咬着温述的耳朵说:“他喜欢你。” 温述道:“他只是分不清什么是依赖,什么是喜欢。他对你也一样,分不清什么是恐惧,什么是厌恶。他还没学会怎么靠自己做一个人,不应该把一辈子拴在我身边,茜拉的本意也不是让他一辈子当个奴隶。” 谢安年倍感意外地眨眨眼,“小温同学,我以后恐怕得叫你小温老师了。” “绿洲号”在这三天的动乱中减员足足三分之一,逃出来的奴隶却填补了这个缺口。安吉尔将抢来的食物统一保管,每天分两次定量给奴隶和俘虏们发放。 温述清点了食物的数量,发现食物并不足够满足需求。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顾虑。 他终于明白进入货舱时舱顶为什么会被凿出来个洞了。那洞的确通向冷库,但不是出于单纯的破坏目的。 那是蛇人的巢穴。 蛇人们本就可以靠降低环境温度降低能量消耗,因此才抢占了一个冷库,除去外敌入侵的必要警戒,平时就在那里冬眠。 冬眠中的蛇人,不需要食物,也因此保障了食物供给。 货舱和客舱,奴隶和乘客,就这样维持这诡异的平衡,接下来的九天都在平静中度过。 船长曾含蓄地拜访过谢安年,请他下货舱平乱,谢安年也含蓄地表示他无法在保证人质安全的前提下做到这点,船长只好作罢,神色愤懑道:“他们能逃出绿洲号,但不一定能逃出圣德里安要塞。” 谢安年看守宝藏一样看着温述,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他拴裤腰带上。但抵达圣德里安要塞的前一天晚上,温述还是在谢安年洗澡的时候让蜃楼藏进被子里打掩护,成功溜了出去。 穿过走廊,下楼梯,七拐八拐就到了楼梯的断层处。两层近十米的高度,如果温述不想作死,是不可能自己跳的。 他放出破晓,没过多久,安吉尔出现在下层的楼梯上。 几天未见,温述发现安吉尔好像又长高了。从前安吉尔比他矮小半个头,身体也略显瘦削,但现在安吉尔和自己几乎一样高,体态也从少年的清瘦修长过渡到青年的丰腴坚韧,秀丽眉目间的英气逐渐显露,是正处于少年和青年、青涩到成熟之间的阶段。 第67章 这种感觉挺奇妙,温述竟能从中找到一丝成就感。 吾家有儿初长成。 “你过来接我过去?” 安吉尔摇摇头,编成麻花辫的金发披在脑后,在黑暗处仿佛发着光,他在下方伸出手,恬静乖巧地微笑,“主人你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 第51章 温述从平台一跃而下, 头发和衣摆都被风向后吹去,下一秒他就被安吉尔稳稳接在怀里。少年的身体柔韧温热,肋骨下的心脏有力跳动, 刺玫香在血脉中涌动。 安吉尔抓着温述的肩膀,不过三两下, 就把他带到了底舱。 这里应该是f舱和d舱的交界,存放着船客寄存的豪车, 它们被铁链固定, 整齐排列着, 是通往h舱的过渡带,偌大的货舱除安吉尔和温述外再无一人。 安吉尔跃上一辆车的车顶坐着, “主人,你不该来这里的。” 温述仰起头,注视着安吉尔, ““绿洲号’要靠岸了,我来是想问你, 你做好选择了吗?” 安吉尔抿起淡粉色的嘴唇,“你是中央白塔的向导,如果我负隅顽抗,你会亲手来逮捕我吗?” 温述道:“不会。” 安吉尔湛蓝的眼中刚亮起细碎的星光, 马上又黯淡下去。 因为温述补充道:“我只是圣所里的学生,不是现役, 没有抓捕你的责任和义务。届时来抓捕你的人,比我只强不弱。” 安吉尔张了张唇,讷讷道:“原来你是圣所的学生……” “很失望?” 安吉尔道:“不,我只是很惊讶。我只从姐姐口中听过白塔和圣所,从那时开始, 我就一直在幻想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里是象牙塔,是伊甸园,有着与世隔绝的纯洁和安宁,是一切美好和幸福的代名词……” 温述摇了摇头,“但那里其实连真正的太阳都不存在,总是被寒冷漫长的黑夜笼罩,就连我们居住学习的地方,也是依靠虚拟天幕实现日夜的轮转和四季更迭。” “但那里有着和平和秩序,更培养出了像你一样强大有善良的向导。” 温述微笑,“你看上去对塔很感兴趣。安吉尔,如果你放弃那些奴隶,我会带你回白塔,尽管短时间内不能改变你的身份,但我也有能力给你一个和平安定的环境。虚假的幸福,和真实的残酷,你会怎么选择呢?” 安吉尔凝眸望进黑暗中,也许是温述平日的温和纯良太具有欺骗性,让他几乎忘记了最初的白九。 他抬脚踩着自己的头,逼自己和着血叼起那枚硬币。 而现在,温述不过是把残酷的现实硬生生剥离出来,再用蜜糖暖房诱惑他做出决定。 安吉尔十分清楚,如果他现在答应了温述,他将彻底变成温述的所有物,亲手抹杀自己的人格。 而温述,大概也不会对一个破布娃娃一样的奴隶感兴趣。 安吉尔握紧双拳,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抱歉主人,我可能没有办法跟你离开。” 温述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答案,“我没有能力当任何人的救世主,我逃出圣所的目的也不拯救任何人,我就连自己的救不了,如果这是你的选择,你就要自己为之负责。” 安吉尔目光坚定,“我知道,我不会连累任何人。” 温述而却无奈地摇摇头,“我倒是觉得你还没有开窍。” “……”安吉尔一愣,不知自己为何会被温述训斥。 没错,这种程度的责怪在温述口中已经算是训斥了,温述一直对他实行鼓励式教育——不打棒子只给甜枣那种,哪怕他把1+1算成3,温述都会说一句他很有想法。 温述抬手,手心翻转向上,勾了勾手指,“下来,我仰头说话太累了。” 安吉尔乖乖从车顶跳了下来,“抱歉主人。” 温述将手放在安吉尔的脑袋上,使了点力气,将安吉尔的脑袋按了下来。安吉尔没有反抗,乖乖低头,遮住后颈的鞭子被拨开。 安吉尔感觉自己的颈带被取了下来,染上体温的布料擦过皮肤,让他生出一种奇异的战栗感。他已经在温述的教导下明白了后颈对哨向的特殊意义,此时温述的举动更是让他的脸唰一下红了起来,“主人,不……不要……” 后颈的尖锐刺痛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湛蓝的眼中闪过茫然和不解,却硬生生把自己定在原地没有动弹。 温述用小刀割开安吉尔后颈的皮肉,切口正落在他的腺体下方被打上奴隶编号刺青的位置,他用刀尖挑开嫩肉,从里面挑出来了一个微型金属装置,拔出来后扔在安吉尔脚下。 他落刀快狠准,从安吉尔的反应来看,并没有刺到腺体。 “这是什么?” 温述道:“这是你们的‘狗牌’,终端一靠近就会扫描出奴隶信息。” 他用颈带当止血带,堵住了安吉尔正在流血的伤口。 安吉尔并不在意这点的伤口,以他的恢复力,不用两天就会痊愈,相比这个,他更震惊自己体内竟然有被存在这种屈辱的植入物,他咬牙一脚将那东西捻成碎片。 温述抓抓头发,“以我的社会阶级接触不到奴隶贸易,之前不知道还有这东西,还是谢安年告诉我的。” 安吉尔质问:“那他怎么不早点说。” 温述耸了耸肩,脸上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我也问了这句话,他说‘你也没早提,我就忘了说了’。” 安吉尔露出了一抹柔和的笑意,看上去竟同温述的微笑有气氛相似,但他还是差了火候,没成功掩藏住嗓音里凶戾的杀意,“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他。” 温述提醒,“奴隶商应该就是通过这些分辨出奴隶和自由人的,h舱其他奴隶体内应该也有这东西,你要在到达圣德里安要塞之前让他们把芯片取出来。” 安吉尔想说他自然会尽早这么做,但话未出口,他似乎领悟了温述来见自己最后一面的真正意图。 温述道:“幸好‘绿洲号’的奴隶中,像你一样的未经改造的变种人比较多,否则假装起来还真有点困难。这几天你们俘虏的船客够多了吧?威逼利诱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法,把他们的终端都弄到手。” “你是想让我们……” “终端你会用吧,其他奴隶不会用你教他们,有个人形的都可以努努力伪装一下,猫耳朵狗尾巴鸟翅膀藏不住的就用袍子盖上,鱼尾巴藏不住的就坐轮椅上。圣德里安要塞的士兵注意力被海德拉吸引,不会这么快发现的。” “一会儿船一停,你们就直接冲到甲板上,混在其他船客里。” “要是被人发现……”温述嗤笑一声,“你们根本就不需要我教,随手扯一个人挡枪,士兵不敢射击的。” “主人……” “你别这么看我,我都是瞎说的,我不能舍弃我的毕业证书,袖手旁观也不会帮你。” 温述看向安吉尔,发现他竟然在微笑,微微仰着头,金发散落在两颊,目光虔诚而柔和,像是在看崇拜敬爱的对象。 此时的安吉尔不是天使,而是信徒。 温述的目光一点点融化,他无奈地叹息,“还有那个韩添,虽然他很在意吾悦的想法,但我不认为他会陪你们冒险,也没有必要陪你们冒险。他和你们不一样,吾悦也不是需要你解救的对象,我猜他们会留下来,但应该也不会给你们添乱,你注意一下,不要勉强。” 安吉尔点点头,“我都记住了,主人。” 孺子可教也,温述十分欣慰。 “但是主人……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主人了。” 温述并不意外,安吉尔已经做出了决定,这表明他已经彻底摆脱了过去的奴隶身份。 安吉尔眨眨眼睛,目光水一般灵动,罕见显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生动活泼,“他们说你叫温述,但我不想要叫你温述,你说过在我面前,你永远是白九。” “没错,我说过。” 温述眼前一闪,忽见安吉尔不知突然解放了自己的一只手,白皙修长的右手化为利爪,削铁如泥的指甲削断了温述额前的一缕头发。 安吉尔伸手,接住了悠悠飘落的青丝,合拢双手,将这缕青丝收拢在自己掌心。 “这个就送给我吧,就当是……纪念。” 温述怔忪,捻了捻自己额前的碎发。黑暗中,唯有安吉尔含笑的脸是清晰的。 货舱阴冷、潮湿,散发着不知名的腐烂气息。温述的异色的双眼本就不为黑暗而生,他应该生活在光辉沐浴的神圣教堂中,花团锦簇,圣歌讴咏,七色琉璃瓦为他雪白的衬衫染上绚烂光斑。安吉尔忽然理解了谢安年对温述近乎病态的保护欲,换作是他,他也愿意编制出一个完美的童话梦境,在天神的注目下把温述偷偷藏进去。 安吉尔忽而注意到温述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他不是哨兵,应该会感到寒冷。 他拉起了温述的手,仿佛握住了一条丝滑的冰缎,仿佛一不留神就会脱手。但温述的笑容始终是有温度的,唾手可得的。温述把自己的身体控制得很好,就算很冷,也一丝一毫都没有颤抖。 第68章 安吉尔突然有些后悔拉着温述说了这么久的话,否则就不会让温述受这么久的冻。 现在,他要把温述送到地上的世界去。 “我送你回去。”他道。 …… 温述回去时,天幕黑沉,他推测他们应该于明天清晨到港。 推开房门的时候,温述竟罕见地生出了一种心惊肉跳的刺激感。 他的伪装本就很笨拙,本没指望拖住谢安年。但谢安年大部分时候是很好说话的,而且他不介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对温述总是言笑晏晏。 也许正因这样,温述开始因谢安年的实力对他感到警惕畏惧,现在反倒愈发蹬鼻子上眼,以和他作对为乐。 迄今为止,谢安年对他一直挺包容的。 但这一次他干的事不太能说出口,温述不太清楚是否触碰到了谢安年的底线。 万一触碰了,那他们之间的争吵能算是情侣吵架吗? 嘶……谢安年就算生气,应该也不是因为他放走奴隶生气,这点自信温述还是有的。 他揪了揪自己被削去一截的刘海,突然后悔没有一面镜子。 温述踮起脚尖,溜进屋里时没发出一点声音,唯恐让听力敏感的黑暗哨兵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他小心翼翼地关门,发现屋子里没开灯。 他小小松了一口气,也许谢安年等他等睡着了,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介意他偷偷溜出去。 他小心翼翼地呼唤蜃楼,一边收拢精神力线一边转身。 然而他一转身,就被吓得发出了一声低呼。 昏暗的客厅里,谢安年正身着浴袍慵懒地后仰靠沙发上,两条长腿交叠搭在茶几上,英俊的面容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而他那一双紫色晶洞般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温述,在黑暗中亮起妖异华美的光晕。 他单手捏着蜃楼,食指插在壳里,阻止双壳的闭拢,并肆意搓弄着蜃楼壳中的软肉。 “宝贝儿~~~终于知道回来了啊——” 第52章 身体的感知有时出现在视觉之后。温述一路上都在思索自己到达圣德里安要塞后要如何行动, 完全忽略了被子里藏着的蜃楼。但只要视觉冲击足够强烈,温述竟也生出了自己身体被谢安年揉扁搓圆的错觉。 腹部最柔软的部位被揉捏戳弄,肆意把玩, 仿佛有一股电流从小腹窜起,蔓延到四肢百骸, 一种发闷的轻微痛感如同被厚纱布过滤的牛奶,闷不作声地淌溢出来。 黑暗的室内, 温述扶了一下墙才站稳, “你还没睡啊……” 他在地面上看到了许多反光的东西, 仔细分辨,发现那竟然许许多多指甲盖大小的珍珠, 在昏暗的房间里犹如一摊置地的水银。 看来蜃楼哭得很凄惨,但谢安年丝毫没有心慈手软。 见温述走了进来,谢安年用空闲下来的那只手朝温述招了招, “宝贝儿,你不在我怎么睡得着?” 但不需要温述迈开腿, 他就感觉自己腰腹一紧,有什么冰凉柔韧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腰腹、手腕、脚踝,他的身体轻飘飘腾空而起,下一秒就落在一个温热宽阔的怀抱中。 温述浑身肌肉绷紧, 不自在地挺直腰板,紧张地双手抓住谢安年的右手手腕, 而蜃楼还可怜兮兮地被谢安年捏手里。蜃楼分泌出的液体流淌到谢安年的小臂,温述触手是一片湿滑冰凉,过电般猛地松开手。 低沉的声音在温述耳边炸开,“吓着了?” 温述将手重新覆盖在谢安年的右手手背上,微微用力, 但这力道对于谢安年而言就像小猫挠一样,温述温声道:“谢少校,不要欺负蜃楼了……” 谢安年用鼻音轻哼一声,“嗯?” 温述放软了声音,他的吐字带着一点粘连的尾音,声音很轻,仿佛在诱惑人侧耳聆听,空气也随之安静下来,“不要欺负我了……” 深蓝的触手钻入温述的衣襟,在他覆盖了薄薄一层腹肌的小腹上滑动,吸盘有力地蠕动,挤压着他的肌肉,让他的腰肢颤抖了一下后酸软下来,使不上一点力气。 谢安年终于松开了蜃楼,哼笑了一声道:“蜃楼可以被放过,但你不行……”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温述发出了一声短促的低呼,温述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个怎样的搬运过程,他感觉甚至根本没轮到谢安年动手,深蓝就直接将他甩到了床上。 总之等他回过神来,就已经躺在谢安年那张过于柔软的专属定制大床上了。 他感觉自己被一千吨雪白的羽绒淹没,只有那双紫色的眼眸是洁白世界中唯一的色彩,谢安年俯身而上。激烈舌吻的窒息感让温述不住挣扎,抓得谢安年黑色的浴袍半敞半垂,露出大片蜜色的胸膛。 只听刺啦一声,谢安年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温述衬衫的两颗纽扣被绷到不知哪里去了。 接吻换气的空隙,温述喘息着说:“我错了。” 谢安年在他耳边低声问:“是吗?错在哪了?” 温述道:“不该私自跑出去。” 谢安年咬着他的下唇,“不对,再说。” 温述扭了一下脖子,但没躲开,“不该和安吉尔见面。” 谢安年加重力道:“不对,再给你一次机会。” 温述道:“不该帮奴隶们……” “不对,最后一次机会。” “不该……啊唔!” 唇舌一同被含住,从上颚到舌根都被吮吸得发麻,空气中响起一种黏稠的,如同蜂蜜被搅弄的声音。谢安年将手探入温述大敞的衣襟,手套粗糙的皮革剐蹭着温述腰腹的皮肤,擦过他身上层层叠叠的新旧伤痕,激起他的阵阵战栗。 温述看不到自己浑身的皮肤都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如同含苞待放的樱花,轻轻一捻便能榨出鲜嫩的汁液,乌龙的香气伴着汁浆一点点逸散而出。他感觉自己的腺体突突跳动,连同心脏脉搏,都一同陷入狂欢的浪潮之中。 “我……” 温述似乎听见了一声轻而缓的叹息,如同一片天鹅绒落在自己心头。 “算了……” 谢安年又轻轻吻了他一下,这一次没有唇舌纠缠,轻到像一片雪融化在唇齿之间。 谢安年刚要放开温述,温述就猛地抓住他的手。谢安年怔愣一下,垂目看着温述,“怎么?没被亲够?” 温述静静地弯了一下唇角,在谢安年的注目下摘去了他的黑色皮革手套,握着他畸形的手,放在唇间吻了吻。他明显感觉到谢安年浑身都僵硬了,反应比两人刚才热吻时都大。 “不能算了,我知道你怪我不够信任你。” 谢安年侧过头,不去看温述,掩饰般轻嗤一声,“我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 温述拉过谢安年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乖巧地蹭了蹭,“我知道你心胸宽广,所以请你多多海涵。请原谅我现在还无法全身心地信任你,但总有一天我会的……” 谢安年顺势躺下来,让温述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如果我们可以契约,你是不是就不会有这种顾虑?” “……” 温述沉默,因为他也不知道。 深度契约之下,哨向双方共通共感,达到最深度的灵魂契合,这意味着彼此之间不存在任何秘密,彼此将要全盘接受对方的一切。 温述顺着谢安年的指引再次进入了他的精神域,这一次看到的景象与他第一次进入时看到的景象截然不同,他将眼睛瞪得老大,犹豫是否真的要踏足这个禁区。 温述在三年前看到的是一片荒芜的深海,而如今所见是一片万丈深渊,除了黑暗与虚无,温述再也无法窥见任何东西。 谢安年问:“你要进去吗?” 温述摇摇头,这深渊似乎有着诱人一跃而下的魔力,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要踏足这样危险而未知的禁区。 谢安年一本正经道:“不管你掉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捞出来的。” 温述听信了他的鬼话,在他的臂弯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将脑袋往里握了握,闭上双眼,一脚迈入深渊。 黑暗哨兵的精神域,他还挺好奇的。 下一秒,无尽深海的逆流风暴撕扯着他的精神体,他的脑子里炸开了无数烟花,每炸开一个烟花,就有一个脑细胞在激烈的冲击之下湮灭。 “啊啊啊———谢安年我信你个鬼!!!” 家人们,玩过蹦极吧? 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且完全没有尽头的那种玩过吗? 如果没有,可以在黑暗哨兵的精神域里体验。 温述终于知道为什么黑暗哨兵的精神域是无懈可击的了。完全不需要精神壁垒,不需要加固也不需要防线,刚刚踏入深渊之中,迎接他的不仅仅是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温述能明显感觉到脚下的有一股无法抵抗的吸力,这令他急速坠落的速度提升了一个level,完全来不及调整身体姿势,更是来不及做心理准备,全身血液几乎要冲破头顶,声带几乎要被震碎。 第69章 极致的感官刺激让温述的大脑几乎缺氧,指甲狠狠掐入谢安年的肌肉中。 估摸着差不多了,谢安年敞开精神域,把温述弹了出来。 温述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尤带惊恐,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他弹坐而起,抓着谢安年的手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枚肺泡都在极力索取着氧气,浑身肌肉痉挛般颤动,口涎眼泪不受控地唰一下流下来。 浑身被属于谢安年的气息包裹,一只手掌温柔地安抚着他的脊背,温述攀着谢安年的胸膛,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太过分了!”温述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安年,扑上去咬他脖子。 “很棒啊宝贝,你是在里面待得够久了”,谢安年敞开怀抱任其折腾,“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温述感受到自己唇齿间的血腥气,方才松了口,“一片漆黑,还有……” 说道一般,他感觉到不对劲,自己的记忆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不是自己看到的,而是直接被灌输进去的。 谢安年补充道:“还有我的一部分童年,一部分少年,我的学习、工作、生活,我的战斗记忆和战斗习惯……” 伴随着谢安年的讲述,温述似乎真的在一片朦胧的曦光中,看到了一个身着锦衣的少年在繁花似锦的花园里玩耍,背景是蔚蓝的海和湛蓝的天。 少年一点点长大,换上黑色镶金边的制服,褪去稚嫩,在教室里学习、格斗,第一次使用异能,第一次实战。 温述这才意识到在成为黑暗哨兵之前,谢安年也是能够使用异能的。而在这段记忆中,他使用的异能也是罕见的强悍,他惯用的共有两种,一种异能能够短时复制他人的异能,另一种能够改变体态容貌,进行潜伏伪装。 这是两种下限不低,但上限极高的异能。而谢安年也的确将异能的使用开发到了极致。 “我既有先天异能,后来又觉醒了后天异能,只可惜现在都没有了。” 少年完全褪去青涩,与哨兵如影随形的精神体章鱼也一点点成长,逐渐长到了体积可观的程度。 “因为深蓝体积太大,我年纪轻控制不好精神体的缩放,家里人不允许我自由地放深蓝出来玩耍,所以我在海边建了一栋房子,方便把深蓝放到海里玩。” 温述闻言也忍不住微笑。 其后占据青年最多记忆的,就是各种训练、考试、实战、任务,并且温述发现这些记忆并不只像水流一样流过自己的脑子,反而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种类似经验的东西,他翻转自己的手腕握了握拳,突然有种下床恩和谢安年切磋切磋的冲动。 谁料谢安年打击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先冷静一下,这是的确是我想让你看到的东西,但你现在处于一个脑子会了80%,但身体跟不上脑子的状态。更何况向导和哨兵的身体结构有很大差异,我的战斗方式并不适合你,这样的短期提升不利于长久发展,要是想要真正消化,你等回白塔再练练。” 话说完,谢安年补偿了一嘴,“我亲自带你。” 温述扯了扯嘴角,“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 谢安年挑眉,“你不想要?” 温述眯了眯眼,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谁不想要? “你让我知道这些,就是想让我知道你足以信任?” 谁料谢安年摇头,“还不够。” 温述不解,但当他看见谢安年解开颈带,随手扔在一边时,温述瞬间明白了。 谢安年指了指自己后颈腺体的位置,对温述道:“你咬吧,让我沾上你的味道,在靠岸之前,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 温述从有记忆开始,就在那个人们口中的11号矿区生活。他自有记忆开始,就固执地认为,雪是灰色的,天是黑色的。 以至于尽管他在塔上生活了很久,都无法完全融入,他会盯着人造太阳发呆,直到双眼刺痛,泪流满面。杨明弦是他的生理课老师,比起塔上的其他学生,杨明弦要花更多功夫重塑他对整个世界,包括哨向的认知。 “社会的运转仍要靠大多数的普通人维持,哨向是战争的产物,是最强的兵器,他的职责就是维护最广大人类的生命财产安全……在战斗过程中,向导被哨兵支配,哨兵是主导者,向导为哨兵服务。” “我是向导,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吗?” 温述认真地看着他的老师,此时的他就如白纸一般,无论杨明弦说什么,他都会一并接受并奉行。 杨明弦却摇了摇头,带他离开了圣所。圣所之外没有和煦的阳光,但寒冷和黑暗反倒令温述感到亲切。杨明弦带他回了自己那不足50平米的公寓,上千户人家拥挤地生活在这栋蜂巢般的大楼之中,但他们的确被塔下的人称作精英,更有无数人羡慕他们这样的生活。 那时的杨明弦生活还很拮据,在灾变后时代,电力资源十分宝贵,石泪金更是普通人触摸不到的珍贵能源,杨明弦为了节省电费,自己在实验室里培养发光藻类,然后带到家里饲养。温述有时会帮杨明弦调配营养液,侍弄那些散发着淡蓝色幽幽荧光的小玩意。 杨明弦道:“温述,如果你接受了那些就是你人生的意义,你会被派往战场,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直到你失去利用价值,像皮球一样被蹂躏践踏,凄惨终老,这是大部分低级向导的命运。” “但你就过得很舒服,也不用打打杀杀,还可以在圣所教书,同学们都很尊敬你,李铭钺都不敢对你耍脾气。” 杨明弦揉了揉温述的脑袋,“那是因为我是a级,是大部分人眼中的精英。但在这栋楼里,我也不过是塔的最底层,学生尊敬我,也只因为我是他们的老师。” 温述不解道:“这样不好吗?” 杨明弦平静而坚定道:“不好。” 温述哑口无言,因为他从杨明弦的双眸中读懂了某种东西,但对年幼的他来说还尚且太过沉重。 杨明弦双手放在温述的肩膀上,一双黑色的眼睛在镜片之后,平和地看着温述,有一种让人内心宁静的力量,“不要走失败者的老路,也不要重蹈我的覆辙。温述,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居于人下,无论是向导还是哨兵,他们都是你未来的对手,你一旦有一丝懈怠,就马上会被无数更努力的天才甩在身后……我希望你做第一名。” 温述有些紧张地问道:“如果我做不到,你会失望吗?” 杨明弦微笑,“不,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我只是希望你得到最好的。” 杨明弦向温述讲了一个睡前故事。 画家被美少年不受世俗玷污的魅力吸引,为美少年画下了一幅画像。 画家在画像中倾注的爱让美少年觉醒,他同魔鬼交易,让画像替自己承担岁月的沧桑和灵魂的罪恶。少年日复一日地放纵沉沦,用堕落的美丽引诱猎物,天真地玩弄着他人的生命。 画像在罪孽的污染和岁月的侵蚀下头秃眼浊、皱纹横生。 而少年容颜依旧,美丽如初。 杨明弦没有将这个故事讲完,他认为温述会说些什么,而温述也如他所料提出了疑问。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个年纪的孩子无非会谴责少年的罪孽和画像的悲哀。 温述问道:“画家后悔吗?” 杨明弦怔住,“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他的爱让少年堕落。” “……但他给了少年永远的青春和美丽。” 温述静静道:“或许这本不是少年想要的……” 【静穆之塔】的光辉笼罩了温述,温述的眼皮一点点垂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陷入了梦乡。 杨明弦为自己一瞬间的慌乱发笑,他还没有讲这个故事的后半段,只因他讲到半途,突然觉得一个孩子不适合听这样残酷糜烂的故事。 他为温述掖了掖被角,并提温述向圣所请了假,通知圣所温述今夜在外住宿。 “好梦。” 他道。 …… 温述醒来时,谢安年已经不见所踪。 这很反常,但当他抬手看到时间后,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 10:59. 他草草穿上衣服,推门而出,毫不意外地发现‘绿洲号’已经抵达圣德里安要塞。 巨轮被截停在口岸,从舷窗往外看去,可以看见十米高的钢铁高墙和铁丝网,森严肃穆的哨所塔台,以及在天空逡巡的无人机…… 有几名全副武装戴着面罩头盔的哨兵站在甲板上,正拿着高压水枪清洗甲板。 “小温同学,早安。” 温述一回头,看见了一身军装,身姿挺拔的谢安年,他的肩章和胸章闪闪发光,肩线平直,一头白发也被简单用发胶抓过,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幽紫的双眸。 莫名其妙地,就有些害羞…… 看多了谢安年不好好穿衣服的样子,再看他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就更不自在了。 第53章 温述眯了眯眼睛, 迎着曦光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三人。跟在谢安年身后的两人都是一身迷彩,绿色肩章上是黄色的肩上一杠两星,面容也是哨兵一贯的英俊。而谢安年是一身黑色军装, 袖口领口有金色勾边,衬得人如松柏一样挺拔。 第70章 自南部战败以后, 东部联合塔陆陆续续撤回了在南部的驻军,但仍有人滞留, 而谢安年身后的两位中尉就是驻守在圣德里安要塞的军官。 其中一名中尉看见温述, 狐疑道:“外面动静那么大, 你怎么现在才起来,还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甲板上?” 温述抓了抓头发, 看了一眼谢安年,回答道:“不好意思,昨晚没有休息好, 起晚了。” 谢安年虚握着拳,放在唇边, 轻咳了一声。 中尉惊讶道:“谢少校,你生病了吗?” 另一名中尉怼了他一拳,笑呵呵地打圆场,“我们去上下两层疏散船客, 这里交给谢少校您嘞。” “哎!我什么时候……这很可疑啊!” 谢安年朝两人做了个回头见的手势,乐呵呵道:“劳烦二位了。” 走廊内只余温述和谢安年两人, 温述看向谢安年,神色难辨,“货舱里的人怎么样了?都已经结束了?” 自己临睡前定了闹钟,怎么也不可能睡到现在这个时间现在才醒过来,一定是谢安年动了手脚!但他是什么时候…… 温述感觉头疼欲裂, 他嘶了一声抬手去揉太阳穴,断断续续回想起自己昨晚的一些细节,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昨夜实在太混乱,他经历的一切都好像一场迷乱的梦,几乎让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交界,现在醒来站在阳光下,让他有一种醉宿断片的空虚感。 但现在,他缓过神来,隐隐意识到自己貌似被谢安年摆了一道。 尽管温述是向导,但他对自己的体能一直有自信。虽然比不上高级哨兵,但肯定比大多数人强,更何况昨晚谢安年把了把自己的小腰后叹了一口气,二话不说把上上下下的力气全出了,自己不是承受的一方,也不用出力,怎么可能累到一觉昏睡到中午?! 温述终于回忆起,第一次中场休息时,他躺在床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谢安年从床头柜里翻出来了一片白色小片含在自己嘴里,转过头俯身,五指插进他汗湿的发间,提着他的后脑吻了上去,舌头将药片推进他口中。 温述本能抗拒咬紧牙关,但谢安年哄着他说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就是助兴用的小药片,温述半推半就在唇舌纠缠间把药片分食了。 “什么助兴药!那丫的是安眠药!” 温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扯着谢安年胸前的链条,逼他俯身,咬着后槽牙紧着嗓子说:“你为了不让我掺和到这事儿上,连这种阴招都用了……谢少校,你真是做了好大的牺牲啊……” 谢安年被扯得微微倾身,鬓角擦着温述脸颊,“我哪里想这么多,想睡你是主要的,这只是顺带的。” 温述闻言惊诧地转头,谢安年却也在此时转过头,两片唇瓣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擦过。 四目相对,温述瞳孔微微收缩,愕然地后退一步,却被谢安年揽住腰,扣住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这里是公共走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船客和士兵走过,而且两人现在就站在舷窗前,更不知道清扫甲板的哨兵会不会突然转头看见这一幕。 温述紧张地推拒,但被谢安年死死按住。 “温述,你不会想要始乱终弃吧?” “有人……” “那又怎么了?你怕被人发现?” 温述软着嗓子骂了他一句,“你疯了……” 谢安年的双唇终于离开了温述,他眯眼看向舷窗意外,看着甲板,对温述道:“我原本是这样想的,不过发生了一些意外。” 温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甲板之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直径两米的大洞,一眼便可以看见内里被严重腐蚀的钢筋结构,黑黢黢不知道被腐蚀了多少层。 “到底发生了什么?” “‘绿洲号’进入界碑之前被海德拉追上了,不过幸好有部队接应,用核武震慑了海德拉,让它不敢靠近,对峙了大概3个小时。” “所以说……” “所以说,我们其实才刚到这里,所有人还都在船上等待指令,没有撤离。” 温述深吸了一口气,谢安年知道他要做什么,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既是安慰也是制约,“所以我特地提前上来找你,就是为了让你乖乖站在这里不要离开。” 温述沸腾的血液一点点变凉,剧烈跳动的心脏也冷静下来,他的嗓音格外平静,“放心,我一个人就算想干什么也干不了,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们要自己承担后果。” 谢安年点头,陪他一起等待。 大约十五分钟后,越来越多的乘客聚集在甲板上,互相搀扶着下船。他们来时光鲜亮丽好不神气,下船时却神情惶恐两股战战。 温述敏锐地从中辨认出越来越多的熟悉面孔,他们做了伪装混在乘客中,而身旁真正的乘客只顾自己逃难,无暇顾及周围的人有什么不对劲。 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了脚步声。温述和谢安年侧头看去,看见韩添和吾悦站在不远处。猫形哨兵落脚没有一丝脚步声,而发出声响的只有韩添,他们换了一身装束,若不是吾悦的猫耳和猫耳十分扎眼,真就像一对普通的情侣。 谢安年调侃道:“呦……狗链子还没摘呢!” 温述也注意到韩静脖颈的黑色项圈,只不过银链截短了许多,也没被吾悦牵在手里,看上去只像一个普通的装饰品。 韩添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似乎看出了什么,神情古怪道:“s级向导,成年了吗?小弟弟,这货艹你艹得爽吗?我一直以为他不举呢!” 还不等温述开口,谢安年抱起双臂,哼笑一声道:“当然是欲仙.欲死,抱着我一直要一直不松手,叫得比猫儿还浪。” 温述知道这些部队里的哨兵开黄腔吹牛皮一个赛一个,但他是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学生,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 但他也不好意思说其实是他上谢安年不是谢安年上他,再一想谢安年牛逼轰轰一黑暗哨兵,肯定不想让同僚知道他是在下边的,也就没解释什么。 韩添已经带着吾悦来到窗前,同样观察着窗外的情况。 谢安年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烟盒,分给韩添一支,自己叼着嘴里一支,眯着眼道:“就你这样又当又立的,我一举报一个准,迟早被3课灭了。” 韩添嗤笑一声,“想不到你也能对我说这种话,真是开了眼了。” 他刚掏出打火机要点烟,打火机就被谢安年顺了过去,手速快到韩添还维持着点火的姿势,他怒道:“你什么意思?” 谢安年咔嗒一声扣上打火机盖,熄灭火苗,“没看小孩还在这里吗?想抽去别地儿抽。” 温述开口,“没关系,我不介意。” 韩添微笑,“还是弟弟听话。” 谢安年道:“不行,我介意,温述不抽烟,你别给他吸二手烟。” “感情你给我烟就是让我叼着?!” “嗯。” “沃柑!” 倒是温述感到新奇了,他可没忘记自己和谢安年第一次见面,谢安年让他点烟,烟雾喷了他一脸,还把打火机装进了他的口袋里,后来他还用打火机烧了蛾摩拉的天使翅膀。 甲板上的人越来越多,在出口处有一道关卡排查,登记船客的身份。 安吉尔他们果然如温述所言,纷纷戴上了船客的终端,很顺利就被放出了“绿洲号”。温述在这些假船客中很快找到了安吉尔身影,他的容貌实在出挑,见过他的人很难不记住他,于是他戴了一顶黑色假发,戴着帽子挡住大半面容。 就在此时,由于出口拥挤,一名坐着轮椅的男人被踩掉了盖在腿上的毯子,他眼疾手快地拽住了毯子,在露出下半身之前重新把毯子盖上。尽管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但离他最近的女人还是看清了他藏在毯子下的东西,惊恐地捂住嘴巴,下一秒就要尖叫。 安吉尔鬼魅般出现在女人身后,足以捏碎头骨的右手撘在女人肩膀上,女人浑身哆嗦,他俯身在女人耳边耳语了什么,女人马上就安静了下来,乖乖被安吉尔挟持着,向出口走去。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安全了,一旦士兵们发现被关在货舱笼子里的船客,他们就会彻底露馅。 怕什么就来什么,一名军官匆匆跑到甲板上,温述认出这是刚才跟在谢安年身后的中尉之一。他朝关卡处的哨兵比了个手势,哨兵们立即架枪堵住了出口,拦住了所有要下船的乘客。 “这是干什么,我要下船!” “为什么不让我们下去!” 乘客中立即起了骚乱。 在这瞬间,被安吉尔挟持的女人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忍不住就要放声尖叫。 温述眼皮一跳,幸好安吉尔早有防备,不动声色一个手刀给她批晕了过去。 中尉扬声道:“我们在底舱发现了被绑架的乘客和船员,在核实清楚之前谁都不准出去!” 乘客中立即有人惊叫起来,“是那些叛乱的奴隶,他们混在我们中间!” 第71章 恰在此时,一名乘客蓦地掀开了旁边一人的斗篷,一条狐狸尾巴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啊!他是奴隶!” 话音刚落,枪声响起,一颗子弹疾射而出,高处的狙击手准确无误地洞穿了狐狸改造人的头颅。但一石激起千层浪,枪声让乘客们陷入惊慌,他们不顾阻拦地向出口涌去,冲撞拦路的哨兵想要逃离这艘船。 又有几道枪声响起,却彻底引起了乘客们的愤怒,“我是公民,你们不管我们的命了吗?!” 中尉大喊,“冷静!冷静!停止射击,不要误伤乘客!” 乘客中却又起了乱子,“我没见过他们!他们是假的!” 被指中的人面露惊慌,不等安吉尔阻止,他们已经扯下斗篷,无差别地向周围人攻击,吸引了大部分火力。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喝一声,“快跑!” 一瞬间,惊叫声和枪声四起,乘客们也拿出贴身的武器防备,完全不顾身边人是不是真的乘客,甚至上前阻拦的哨兵都无辜中枪。所有人都疯了似的朝着出口涌去。挡在出口的哨兵根本拦不住如此大的人流,所有人都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从出口泄去。 这下奴隶和乘客彻底掺在一起,官兵投鼠忌器不敢射击,只能任他们四处冲撞。 就在此时,温述看见蛇人首领扯下斗篷,用嘶哑却洪亮的声音高呼,“逃出圣德里安要塞,迎接自由!” 圣德里安要塞是东部联合塔在南部的管辖区,只要逃出这里,他们就不再受东部联合塔的法律约束,当等待他们的,是他们从未有过的自由。 此言一出,混在人群中的奴隶们也打了鸡血般地冲向蛇人首领手指的方向,乘客们不熟悉环境根本不认识方向,再加上惊惧交加,只会跟着人流盲目趋从,两股合力纠集在一起,打得官兵措手不及。 而暴露身份的蛇人首领成了活生生的靶子,无数弹药在他身上倾泻,他的动作虽然灵活,但是身形过于庞大,没过多久身上就血迹斑斑,没一块好肉,但他仍然在高呼,“逃出去,我们就有自由了!” 士兵们无不恼羞成怒,被最下等的奴隶摆了一道就算了,还举着枪却完全无法自由射击。他们本欲乱枪打死所有暴露的奴隶,但中尉抢先下令,“留活口审问!” 温述在窗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明亮的曦光将他的半侧脸颊照得雪白透亮。谢安年偏过头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连脸上细小的容貌都纤毫毕现,但他完全无法从温述的表情中,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混乱和杀戮并没有进行多久,不过几十分钟,甲板上只剩下一些瑟瑟发抖失去行动能力的乘客,以及倒地不起的奴隶。 中尉上前一具一具地检查尸体,愤懑地训斥手下士兵,“我不是说了留活口吗?!” 就在此时,有士兵发现,“长官!这里还有活口!” 甲板上唯一还留着一口气的是蛇人首领,但他也已是强弩之末,墨绿色的鳞片凌乱脱落一地,身下的血液汇成一片殷红湖泊,皮肤上润滑的分泌物业已干涸,他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苍白如纸的脸。靠近他的哨兵纵使胆子再大,也被吓了一跳。 “玛德!这是什么玩意儿?” “哪里弄出来这么恶心的东西?” “老子要吓尿了好吧!” 蛇人首领勉强调动肌肉,撑起头颅,这立即引起周围哨兵警觉地后退。但他无视身边所有的敌人,而是隔着被污血粘在一起的头发,看向了一个方向。 温述隔着透明的舷窗,和蛇人首领对视。 蛇人首领无声地张了张口。 温述看见了他的口型,眼中闪过了一瞬金色的光晕,隐秘地做完这个小动作后,他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韩添默不作声,却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哨兵们发现蛇人首领不动了,他依旧保持昂起头颅的姿势,但如同一尊诡异的雕塑,身体再无一丝起伏,唯有一股一股地鲜血从他枯槁干涩的鳞片上滚落。 一名胆子大的哨兵用枪戳了戳他的身体,蛇人高大的身躯便轰然倾倒。 “他……他死了?!” 中尉突然意识到什么,利税如刀的目光陡然射向蛇人首领注视的舷窗处。 突然,温述被一股大力耗着领子扯了过去,再回神已经被谢安年按到了舷窗边的墙上,听谢安年低而沉地质问,“亲爱的,你刚刚干了什么?” 温述举起双手,俨乎其然道:“我什么都没干……” 谢安年松手,后退两步,古怪地笑道:“好好好,你在这老实待着,谁问你你一句话也别说。”他又对韩添嘱咐道:“你看着点儿,出任何事我第一个找你。” 说完,他就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温述看着谢安年的背影,扯了扯嘴角。 韩添拊掌而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温述试探问道:“这事……谢安年解决起来也很麻烦吗?” 韩添回答:“谢安年是个很怕麻烦的人……” “而你,似乎是个很麻烦的人。” 第54章 温述扫视了一圈甲板上的士兵, “我现在毁尸灭迹还来得及吗?” 韩添道:“这会儿知道后悔了?” 温述点点头,幽幽叹了一口气“后悔做得太明显了,那名军官肯定注意到我了。” 韩添道:“不用太担心, 你毕竟是中央白塔的人,还有谢安年保你一道, 没找到实质性证据之前,谁都不能提审你。” 温述一言不发地看向窗外, 那么大一个证据躺在那里, 圣德里安的看上去也明显不是酒囊饭袋, 他对韩添微笑,“既然谢安年让你留下, 你总不会看着我玩脱吧。” 韩添微微轻身,凑近温述耳边,压低声音道:“我接下来的话只说一遍, 你注意听哈。” 温述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用求知若渴的眼神看向他。韩添虽然是个普通人, 但在部队里浸淫多年,肯定知道他不知道的特殊手段。 只听韩添道:“既然你做都做了,不如再做绝一点,人都杀了, 与其想着掩盖痕迹,不如想想怎么毁灭证据。那怀疑你的哨兵叫南风巽, 他有点来头,说不好听点他审你一个没经过反刑讯训练的小向导跟玩似的,你可别落他手里。 温述眨巴眨巴眼看向韩添,期待他再多说点什么,问题不就出在怎么“毁灭证据”上吗? 韩添道:“提示到此为止。” 温述心凉半截, 心道韩添是不是故意玩自己 从甲板到自己这个位置不到五百米,眼看南风巽就要到了。蛇人首领尸体那边,也大概马上有人来验尸了。 温述急中生智,忽然意识到什么,震惊地抬头。 还能怎么毁灭证据?他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尸体焚化,唯一能做且可行的方法不就只有一个吗? ——彻底毁灭他的精神域。 对向导而言,精神交流是他们与外界沟通的重要方式之一,精神域在他们眼中是独立于现实世界的第二个世界。 温述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这个方法,是因为所有塔的向导生来就被灌输了一个观念——“肉身腐朽,精神永存”。温述并不相信转世转生之类的玄学,但他坚信着精神的神圣不可侵犯,毁灭一个人的精神域,在他看来毫无疑问是有违人性的,是如无必要不可触碰的禁忌。 温述但还从未摧毁过任何一个人的精神域,如果要让他这样做,和让一个从未行过凶的人开枪杀人没什么区别。 韩添终究不是向导,他无法做到完全理解温述,只是无声地用眼神催促他。 在其他向导过来验尸之前,在南风巽赶来把他抓个现行之前,温述必须突破这个底线。 吾悦不悦地喵呜了一声,表示如果不是她没这个能力,她早帮温述下手了,方法都告诉你了不要磨磨唧唧犹犹豫豫了。 温述不得不做出决定,他深吸一口气,向前伸出手,闭上眼睛,舒展五指,再紧紧抓握,碾碎那毫无屏障的精神域,就如同揉碎一滴露珠,碾破一瓣残叶,温述清晰地听到了那灵魂的碎响,但那声音敲在他心头,却如雷霆般响亮。 这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但他做完之后,已经大汗淋漓。 韩添担忧地看向他,“你还好吧。” 温述长长吐出一口气,“我没事。” 下一次做这种事的时候,他不用再承受今天一样的负罪感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了状态,擦干了自己额头鬓角的汗水,将自己调整成一切从未发生过的样子。 规律但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温述回头,果然看见南风巽匆匆赶来。温述这才注意到他其实身形高大,面容异常英俊,只不过刚才站在谢安年旁边才没有显得那么突出,此时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满是怒火,冲过来就揪温述的领子。 哨兵力道很大,速度极快,韩添刚伸出手要阻止,温述就眼前一花就被薅着领子提了过去。 第72章 这个姿势太屈辱了,温述紧皱眉头,听见南风巽在自己耳边急躁地质问:“是不是你干的?你敢说一句假话当心老子干.死你!” 温述抓着南风巽的手腕,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南风巽,“圣德里安的哨兵就是这么对待向导的吗?” 南风巽挑衅道:“我管你是向导还是什么?我早就看你着崽子不对劲!” 温述估计他等级在a级以上,力气大得像个怪物,温述毫无反抗之力,在他手底下就像只孱弱的小鸡仔,被一扯就带走了。 韩添立即上前阻止,“没有拘捕令,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带走他。” 南风巽粗鲁地将韩添扒开,“滚一边去!” 韩添被推得一个踉跄,他还是低估了南风巽,现在这情况根本就是秀才遇上兵,南风巽根本不讲理,铁了心要拘温述。吾悦看见韩添被推搡,头顶毛茸茸的耳朵瞬间立成了飞机耳,朝南风巽扑了上去,亮出爪子在南风巽脸上擦出一道血痕。 南风巽本就心情糟糕,此时被吾悦激起怒火,二话不说松开温述,亮出精神体和吾悦打斗起来。 温述看见眼前的精神体,有些诧异地发出一声惊疑。 韩添满心满眼都在吾悦身上,以为温述在疑惑吾悦,向他解释道:“吾悦经过身体改造,和精神体半融合,无论什么时候身体都保持巅峰状态。” 但其实,温述的注意力全在那只左眼有条疤,足两米高,长得格外凶悍的大熊猫身上。 他想到了远在圣所,一双狗狗眼的某胸大无脑的傻白甜。 而且他们都是熊猫精神体,姓氏也一样,长相……由于双方气质差异太大,导致温述第一时间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脸型的相似。 温述在南风巽和吾悦打斗间隙插嘴,“等等!你是南佳树什么人?” 听到熟悉的名字,南风巽动作一顿,疑惑地回头看向温述,却被吾悦抓住空子一脚在半空踹了下去。南风巽迅速落地调整姿势,挡住了吾悦的又一击腿鞭,扭头盯着温述的两颗玻璃珠似的异色眸子,一拧眉头,“你认识南佳树,你到底是谁?” 他没有察觉到,温述眼中无声漾开的一丝诡密的笑意。 南风巽看见温述双唇一张一合,“我是……” 恰在此时,南风巽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的精神力波动,他料定这小子要使用异能。于是他果断放弃吾悦,转而攻向温述。就在他五指要掐上温述脖子的前一秒,他感觉眼前一花,但他可以确认自己位置判断不可能有错,果断收紧五指。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没有受障眼法的阻挠,结结实实卡住了眼前人的咽喉。 奇怪……手感不对…… 那小向导的脖子细嫩细嫩的,一用力就能咔吧一声折断。 南风巽眨了一下眼睛,看清眼前人的瞬间,骂了一句娘。 他甚至感到了些许惊吓,“怎么是你这货?!” 眼见哨兵被掐得上不来气,南风巽眼神纠结,他感觉有什么不对,但还是松了力道。 南佳树咳嗽几声,抬起头讨好地笑了笑,“哥,有话好好说啊,不要总想着动粗。温述身娇体弱的,被你吓着了。” 南风巽震惊质问:“你怎么在船上?你不是还在圣所上学吗?” 南佳树悻悻道:“我……偷偷来的。” 恰在此时,南风巽看见南佳树身后那祸水扒着他的肩膀爬了上来,用那特别欠揍的无辜表情温和一笑,“原来是哥哥啊,一切都是一场误会,我也不怪咱哥打我了,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南风巽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南佳树没有说话,而是低下了头,但从耳垂到脖子根都是通红的。 南风巽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自家缺心眼的弟弟被不知打哪来的小狐狸精忽悠走了。他剑眉一横,故作冷静道:“你先麻溜给我让开,回去再审你!” 南佳树从小到大都怕他,南风巽量他不敢忤逆自己。但没想到,这一回南佳树居然表情凝重地抬头,一副要为了温述和自己打一架的架势。 但很快,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瞪眼质问南佳树,“你这小胆儿敢偷跑出来,骗鬼呢?!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说出这句话之后,南风巽也察觉了这个南佳树的古怪之处。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难以置信地后退两步。但他很快他镇定下来,阴沉了脸色,语气低沉地对温述说:“这是你的异能?不管你怎么做到的,要么现在识相点儿解开,要么等老子把你干。到□□后再解开。” 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好意思,一点小把戏,没想到把你困住了。” 南风巽简直气炸了,他身边那只熊猫也瞬间炸毛。他正要发作,却突然感觉自己耳根想被什么温热的硬物东西碾过,全身一酥,差点跪到地上。 就算视觉受限,也没人可以悄无声息地近他的身,被捏耳朵的不是他,而是他的精神体熊猫。 慌神之际,他收回了精神体,但眼前无论是温述还是南佳树还是温述,全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就如同从来没有存在过。 一点乌龙茶香如被热水蒸腾般悄然扩散,向导柔和示好的信息素瞬间熄灭了南风巽的全部斗志,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是不正常的,但生理上的反应根本无法控制。 他刚刚回到现实,就感觉侧腰被人猛踹一脚,来不及格挡,就整个人飞了出去,冲击力之大让墙壁出现了蛛网状裂纹,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闷响。 是吾悦捡漏,补了一脚。 耳边传来一声轻嗤,是韩添的笑声。 温述从暗处走上前,向倒在地上的南风巽伸出手,谦和有礼地微笑,“原来是南佳树的哥哥啊,真是失礼了。” 啪一声,南风巽拍开温述的手,掸了掸自己身上的墙皮碎屑,毫发无损地站起,冷哼一声,“你是南佳树的同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偷跑出来的?” 温述却嗅了嗅空气,答非所问道:“标准的竹叶香,我就说南佳树那巧克力味是个异类。” 南风巽那张黑皮俊脸顷刻间爆红,结结巴巴道:“你……你一个向导能乱闻人家信息素!不知检点!而且你怎么知道那小子信息素是什么味儿的?!” 温述乐不可支地笑道:“我不知检点?你说干呀~浪呀~的时候怎么脸不红心不跳的呢?而且我怎么知道南佳树信息素什么味儿,你自己问他呗。” “你!” “这位……南哥哥,我看你精神阴霾也挺重,平常训练巡逻也总是感官神游吧?难不成这些年一直吃小白片撑下去的?不是说边境都有公共向导为哨兵们服务吗?” “我呸!你管老子!等你进了审讯室你就老实了!”他向外看了一眼,唇边挂上了志在必得的笑,“小浪蹄子,你看你能伶牙俐齿到什么时候!” 温述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差点笑声出来。 救兵是来了。 不过不一定是南风巽的救兵。 因为给那群救兵指方向的人是人模狗样的谢安年。 第55章 南风巽也正了神色, 朝着来人的方向敬了个军礼。 “长官,您怎么来了?” 领队是一名陌生的中年向导,目光矍铄, 面容和蔼,散发着高级向导的气场。走近时, 温述看清了他身上的军衔——中校,比谢安年还高一级。 中校对南风巽道:“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我还不能来看看了?” 训斥不轻不重, 不便喜怒。南风巽一个老兵油子, 知道自家长官到底还是护犊子的,不表态就是最好的表态, 转头就告了一状,指着温述道:“长官,就是这个向导有问题, 我申请立即拘捕他!” 中校的目光移向温述,“具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 就是你这个小娃娃?我给你机会,有什么想说的吗?” 南风巽目瞪口呆地看着温述脸上浮现出愤慨难当的表情,仿佛真受了天大的委屈。 温述指着自己的脖子道:“这位首长,你手底下的兵不仅冤枉我, 还不由分说地对我动手,您要为我做主啊!” 之间那白皙修长的脖子上, 白色颈带上方,接近下颌的位置,赫然是南风巽留下的五根青红手印。 “你信口胡诌!这分明……” 谢安年走来,在温述面前倾身,检查了温述的伤痕后侧过身。他眼皮半敛, 收起了平日里那漫不经心的劲,面无表情地严肃模样如一柄出鞘的利剑,一双幽深的紫眸如渊如潭,望向南风巽,“我们中央白塔的向导刚到圣德里安,就遭受了这种待遇。南中尉,你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温述暗戳戳瞄了一眼南风巽哑巴吃黄连的憋屈表情,借着谢安年肩膀的掩护,掩住了不住上翘的唇角,抚着额头,扶风弱柳般往谢安年身上一靠,虚弱道:“谢哥哥,他刚才不仅仅威胁我,还伸手打我,我真是好害怕呀……” 第73章 谢安年配合地摆出一副冰山扑克脸,“欧阳营长,你手下军官犯错,你说说怎么处理吧?” 南风巽瞪眼争辩,“他装的!”他指向韩添和吾悦,“你,还有你!你们刚才全都看见了,是我把他怎么样了吗?他没把我怎么样就不错了!” 韩添嘶了一声,不赞同道:“他只是一个向导,能把你怎么样?” 温述倚在谢安年怀里,枕着谢安年结实的胸肌,咳了两声,脸颊泛起两坨红晕,“我们向导就是怎么娇弱的……” 这下连欧阳中校都听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对南风巽道:“小南啊,我知道你疾恶如仇,但这次还是放了他吧。” 南风巽不服气地质问:“为什么?凭什么放了他。” 欧阳中校拍了拍他的肩,“你让我给你撑腰,不就是想给小温向导下逮捕令吗?但是小温向导已经被逮捕了呀!” “什么?!”南风巽大为不解。 温述从谢安年怀里探出头,道:“没错,我已经被谢少校逮捕了,正在押往中央白塔的途中,不过遇上了一点意外……” 谢安年道:“温述向导犯的任何罪责,审判权都在中央白塔,而非圣德里安要塞,南中尉,你无权逮捕他。” 温述与谢安年一唱一和,“而且你也没有证据不是吗?” 南风巽气得双目赤红,温述担心下一秒他的头顶上就会蹦出来一对熊猫耳朵,但是幸好没有,令温述意外的是,纵使在这种情况下,南风巽还是迅速抓住了问题重点,“你这小崽子,我刚才一直被你们牵着鼻子走。长官,我有证据!” 南风巽指了指窗外,“那就是证据!” 一行人走出船舱,来到了破损严重的甲板上。 蛇人首领的尸体颓然倒在地上,南风巽下过命令,没人敢去移动,此刻尸体下方渗出一滩黏稠的绿色液体,这使得这具庞大的身躯看上去仿佛在逐渐融化,人首被巨蛇的身子软绕在中间,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静谧安详。 南风巽道:“找向导验尸,一定能找到温述的精神力残留。” 欧阳中校道:“不用麻烦其他人了,我就是在场除温述外唯一的向导。” 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欧阳中校就是在场最具信服力的人,他下的论断无人会质疑,而且他也没有偏袒徇私的立场。 尽管不认为自己动的手脚会被发现,但温述看见欧阳中校放出a级猫鼬精神体的那一刻,还是紧张地捏了一把汗。 a+ 等级的4星向导,等级比他低一些,但温述知道,要是较真论起来,自己在这位久经沙场的军人面前只有讨饶的份。他不由自主地担心起自己的伪装是不是太拙劣,自己的演技是不是太幼稚。 就在此时,他感到自己的小指指尖被人轻轻捏了一下。他一抬头,对上了谢安年一双含笑的眼,如一轮银色弯月倒映在紫色光湖中,澄澈,潋滟。 温述烦躁不安的内心瞬间平静下来。 谢安年都不担心他担心什么呢? 欧阳中校的检查娴熟且迅速,没用多长时间,他就收回了精神体。 南风巽第一个冲上去询问结果。 欧阳中校闭上双眼,眉心拧起一道沟壑,最终轻轻叹了一口气,“它的精神域完全被摧毁了,尽管附着在他身体内的精神力还没有完全消散,但我强行进入也只能看到一团精神乱流,无法分辨。” 南风巽直白问道:“那就是没有了?” 温述不动声色地长吁一口气,道:“您能接受这个结果吗?” 南风巽还试图找出其他有力证据,“当时那个方位上只有温述一个向导。” 谢安年嗤笑一声,嘲弄道:“有意思,当时这么多人在场,就不能是哪个藏起来的奴隶动手,你怎么就盯上温述了,一见钟情都没你这效率,抓逃跑奴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 南风巽毫不犹豫回怼,“你这么牛掰没见你出手!” 谢安年摊了摊手,“我的任务是押送温述安全回白塔,圣德里安付我工资吗要我出手?难不成你们这么多饭都是白吃的?” 比起嘴毒,南风巽在谢安年口下根本无还口之力,他自知说不过,在欧阳中校的眼神制止下也闷闷不再出声了。 温述知道东部联合塔的这些个杂七杂八的武装部门军事基地名义上是归塔统一管理,实际上各人自扫门前雪,不掐起来抢功劳就不错了,更遑论让他们配合协作。圣德里安这种是天高皇帝远,心早就野了,时不时需要中央白塔敲打敲打,看到中央白塔的人堪比看到扫把星上门,巴不得谢安年他们快点棍蛋。 温述其实以为南风巽不会善罢甘休,但出乎意料的是南风巽很快接受了事实,“一桩算一桩一件算一件,那些奴隶伤了我这么多兄弟,我不能善罢甘休,我申请带队调查。还有这位向导,还请小心点别露出马脚让我看到,到时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放完狠话,南风巽还恶狠狠地瞪了温述一眼。 眼神不能杀人,再凶对温述而言都是不痛不痒,他甚至温和讨巧地回了个微笑。 南风巽此时倒是对温述刮目相看了,这瞅着白白净净的小向导做事居然这么绝,让他都吃了一记闷亏。 圣德里安虽然没有太多条条框框,但该走的形式还是要走,全船的人都被统一做了全身检查,确保没有携带异种入境,整艘船也做了全面消杀,清除了污染物,但由于船体损坏严重,可能要提前退役。 虽然欧阳中校放了温述一马,但是该做的笔录还是要做的,例行盘问还是要有的。温述被放出去的时候已经到傍晚,迷迷糊糊被人领着往基地外走。 在同样被释放的人中,温述遇见了上官敏和船长等人,其中大部分船员们要留在南部等待“绿洲号”维修完毕,以及处理船客的赔偿以及遇难者家属抚恤问题,但上官敏这些安保队成员不同,他们只是短期受聘成为“绿洲号”的安保,船送去维修但他们还要挣钱吃饭,有些决定干脆留在南部接单,有些则将乘坐泽维尔商会的包下的另一艘渡轮返回东部联合塔。 而“绿洲号”,本就是属于泽维尔商会的豪华渡轮。 船出事了还负责把员工打包送回去,这年头如此良心的企业不多了。上官敏依依惜别,拉着温述讲了不少黑心企业杀人越货吞单的实例,让温述连连咋舌。 “不过这一趟也算有收获,我找到了契约哨兵,以后接单就不用冒那么大风险了。” 温述开始还有些不解,“东部联合塔一个中央白塔,四个卫星塔都不定期有外包的单子,你怎么不接他们的单。塔总不会黑心吞你单子吧?” 上官敏看温述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我有时候真好奇你是打哪个原始雨林里冒出来的,怎么半点常识都没有?塔给的报酬能比得上各大商会吗?我要是天天接塔的单子不得饿成人干?!” “好吧,是我孤陋寡闻了。” 在塔里待太久,已经无法融入塔外社会。若不是开头有哈桑这个教训练手,温述现在得被忽悠瘸。 提起哈桑,温述眺望了一眼灰墙之上如烈火熊熊燃烧的天际。 哈桑不就是南部联合塔的圣骑士吗?他现在是不是已经被他的部下偷渡回去,现在是否就在这高墙之外的南部属地。 温述留下了上官敏的联系方式后告别,打眼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谢安年。 谢安年扔过来一瓶水,温述如获甘霖双手接住,拧开瓶盖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谢安年道:“按理说,我应该立刻找船把你送回去。” 被盘问这么半天,也没人给温述一口水,当地气候又炎热干燥,温述嗓子能冒烟,稍微缓过来一些,开口还有点沙哑,“不要,我不回去。” 谢安年道:“只可惜南风巽让你配合调查,恐怕得在这里多留几天。” “唔,我知道了,正好我也要找人。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一个叫卡拉法的小镇,我看地图标注离这里不远。” 谢安年直接给温述发了一份资料,“你要找的人我白天去查过了,这个女人叫白佟是吧?不过她现在改了名字,叫阿莎,并且改嫁了,已经和现任丈夫有了三个孩子。她现在在卡拉法隔壁的城市住,离圣德里安只有一小时路程。” 温述打开终端,发现里面夹杂了一段录制的视频,他惊讶道:“你已经看见她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 谢安年道:“遗书在你那里,而且我感觉,现在打扰她的生活不一定是件好事。” 这段视频不适合现在放,温述打算到车上再看。 温述走出要塞,谢安年已经安排了前往住处的吉普车。温述钻进副驾驶,忽而听到后座传来一声熟悉的喵呜声,他震惊回头。 谢安年同时也拉开车门,坐进了主驾驶。 “他俩来蹭吃蹭喝的,你不用管。” 韩添撑着前排座位,对温述尴尬一笑,“非常抱歉,我们不是故意来打扰你们二人世界的,只是我现在兜里没一分钱,本想接几个活过渡一下,这几天就麻烦你们照顾了……” 第74章 温述疑惑,看了看韩添,又看了看实力不俗的吾悦,“5课工资不低吧,你钱花哪了?” 韩添撤回身,拨弄了一下吾悦颈间的纯金铃铛,叹息道:“你不知道养老婆有多费钱。”说完,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谢安年,“小朋友,像这种负债十亿被逐出家门的老赖,恐怕是不愿意给你花钱的。” 温述小鸡啄米般点头,“是啊!我之前要买个奴隶,他居然那冻结的卡骗我!” 韩添,“唉?是之前那个金发小美人吗?我看见过呀,最后怎么搞来的?” 温述道:“当然是抢来的。” “牛逼牛逼。” 第56章 尽管温述算是被保释, 但南风巽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他仍然不可以离开指定区域。谢安年再次将脚环扣在了温述的脚腕上,解释说:“宝贝你先忍几天, 这是装装样子给人看的,没有任何限制, 控制器在我手上。这几天南风巽回来找你问话,如果我不在, 你可以拒绝回答。” 这点限制根本不是问题, 温述欣然接受。 驶离圣德里安要塞之后, 是一大片坑坑洼洼年久失修的公路,公路两旁是荒无人烟的沙漠, 唯一还能在这种恶劣环境下生存的,只有那些暗褐色奇形怪状的变异荆棘科植物。漫长的公路一直延伸到火红的落日边沿,昏黄的沙尘为火红的天光镀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温述坐在副驾, 公路尽头的落日在他双眸中燃起一片火海。 但他却极其平静,甚至淡漠地看着这一幕堪称壮美的落日景象。 这样的场景, 他在“绿洲号”上已经见过了很多次,他曾经以为这就是他逃离白塔时所追求的,但现在看来,他逃离的举动本质上就十分幼稚。他不甘心温顺地走向别人为他安排的命运, 在地下拍卖场,点燃黄金羽翼的那一刻, 他就决定哪怕结局如伊卡洛斯之翼一样陨落于海平线之上,他也要微笑着迎接那盛大的结局。 但而今,他的旅途马上要结束了,谢安年绝对能将他安安全全地送回圣所,他会被关几个月甚至更久的禁闭, 写上几万字的检讨,然后大概是毕业典礼,志愿填写…… 这样的日升日落,只属于他人生中的短短一个月。 如果不能一直属于他,对温述而言,再华美绚烂的东西,也毫无价值。 甚至不如,从来都没有过。 温述转头看向谢安年,注视着他如刀削斧凿般俊美的侧脸,摸着下巴无声评价道:美丽的东西…… 终将昙花一现。 谢安年注视到温述的视线,不解地转过头,挑了挑眉。 温述羞涩地笑了笑,低下头,看起了终端。 汽车开启自动驾驶,目标是距离圣德里安要塞最近的一个名为死人镇的小镇,现在是傍晚18:43分,死人将在19:19分后抵达住处。 看见小镇名字,温述倍感疑惑,“怎么会有地方叫这种瘆人的名字?” 谢安年道:“因为那里实际上是南部联合塔边境的公墓群,一些人被雇佣守墓,在那里繁衍生息,才形成一个镇子。”说完这句话,他有意逗弄温述,压低声音道:“那里死人比活人多,有目击者称……那里夜晚时常有幽灵游荡……” 温述,“哦,这样啊。” 谢安年伸手在温述眼前晃了晃,被温述攥住按了下去,谢安年皱眉道:“亲爱的,你怎么这么冷淡,你不是最怕鬼了吗?” 温述将注意力从视频上移开,对着谢安年龇牙笑了笑,一双猫儿眼如剔透湛亮的异色宝石,晚霞照映在他无瑕的面庞上,恍若泼在雪白画布上的水彩颜料,“放心吧,如果真的有鬼,我会第一时间哭着往你怀里钻的。” “……”丫的,这小孩儿怎么这么会撩,在圣所恐怕也是吃得很开的那一挂。 谢安年别过脸,眼见手环的检测数据即将变红,他压了压心脏,靠着椅背深呼吸平复心跳。 温述继续低头,刚才他一直戴着耳机看谢安年传给他的视频。 两侧车窗紧紧闭合,车内的空气净化器一直开着,除了发动机的噪声,车窗的震动声,还有细小的嗡嗡声,吾悦车内唯一的哨兵,由于是猫科听力格外敏感,捂着耳朵苦不堪言,缩进韩添怀里哼哼唧唧。 韩添忍不住抱怨道:“这破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他向温述搭腔,“小温向导,你给我家猫屏蔽一下听力呗?” 叫了一声,温述没有反应,他又叫了第二声。 谢安年疑惑地看向自己旁边,见温述低着头不搭话,“宝贝儿,你哪儿难受吗?” 温述还不说话,他有些着急,干脆伸手托起温述的脸颊,让温述抬起头看自己,尖尖的下巴戳着他的掌心,柔软的面颊贴着他的五指。 但在看清温述正脸的瞬间,谢安年顿时慌了,“我靠!我说错话惹你不开心了吗?你怎么哭了。” “啊哈?”韩添夸张地叫了一声,嘲讽谢安年道:“我就说你长这张嘴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改改你这破脾气吧!” “你闭嘴。”谢安年看着温述涣散的瞳孔,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吸了吸鼻子,嗅到了淡淡的乌龙茶气息,讶然道:“精神泥沼。” 他眉头拧得死紧,车上连一个正经哨兵都没有,唯一的吾悦显然指望不上。而他本人精神力的源头是虚无和毁灭,跟治愈半点打不上边。他怀里的向导如陶瓷娃娃一样脆弱,他生怕自己控制不好力道,轻轻一碰就把娃娃弄碎了。 谢安年只好与温述的额头相贴,试着引导温述将那些浑浊黏腻的精神污染灌输到他的精神域,反正他的精神域就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污染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影响。 但他从未做过这些,难以言明的烦躁和焦虑浮现在他的心头。 后悔自己是个黑暗哨兵。 换做任何一个哨兵,甚至向导陪在温述身边,可能都不会陷入这样无力的局面。 幸好没过多久,温述醒了。 他一睁开眼睛,就正好看到了细密如落雪一般的苍白睫毛。 谢安年也睁开眼,轻轻呼出一口气,“幸好你醒了,否则我要疯了。” 韩添抱着吾悦的腰,哆哆嗦嗦骂道:“小温同学,幸好你醒了,这货在这破道上把车飙到300迈要给你找医生!” 温述看向仪表盘,大惊失色,“我没事!你先减速!先减速!” 车子终于恢复了正常行驶速度。 谢安年板着脸,让温述有种面对教导主任的错觉,“这怎么回事,你以前也老是这样吗?” 温述解释道:“放轻松,这只是精神创伤后的后遗症,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这是我半个月以来第一次犯病。” “等回去我带你去医院。” “已经有人给我看过了,说这都是正常现象……”其实温述怀疑夏堂侯根本就是怕麻烦,那老阴批说不定还觉得疯子比正常人更有研究价值。 谢安年严肃道:“什么正常现象,都这样还是正常现象?那个庸医给你看的?” “……重点不是这个,我还有其他疑惑的事,正好想跟你说。” 尽管谢安年觉得温述的病更重要,但小男友想说其他重要的事,自己当然要认真听着。 温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刚刚精神泥沼过后才发现不对劲。我没有五岁以前的记忆,很多人说那时候我太小了,不记事是正常的,但偏偏我是个向导,能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我精神域中的断层。正常人就算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也都有个朦朦胧胧的影子,但那片记忆对我而言完全是一片空白。不过……我忘记的事情这么多,似乎也不差那么一点。” 谢安年安慰他,“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现在就很好了不是吗?” 温述摇了摇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刚才……我看着这个视频,陷入了精神泥沼。” 谢安年的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他检查了一遍视频。 视频是白天拍摄的,拍摄者站在高处,视野清晰开阔,入目是一片土黄色的建筑群,多是低矮的二层小楼,几乎没有高耸的建筑。而视频的主角是一个正在院子提着桶晾衣服的中年女人。女人相貌普通,戴着白色的头巾,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脸庞和双手有着明显的劳动痕迹,完全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 没过多久两个七八岁大的女孩从房子里跑出来,围着中年女人嬉闹打转儿,看上去是她的女儿或孙女。 温述后仰着头,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可是我确定我之前根本没有去过那里,按照常理来说,我是绝对不会因一个陌生的片段产生精神共鸣的。五岁之后我就到了矿区,然后被接到白塔,根本没有出去的机会,唯一的可能就是……” “你五岁之前去过那里。” “没错,你也怎么认为的是吧!” 韩添探出头,“什么视频,什么这里那里,你们俩在前头嘀嘀咕咕什么呢?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第75章 对话被打断,温述回头看向后排,简单向韩添解释了前因后果,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啊,你刚刚是不是叫我来着?” 韩添道:“是啊,请你给我家猫屏蔽听觉。” 谢安年道:“你没看温述刚刚从精神泥沼里出来吗?” 温述按住了谢安年的手臂,“我没事,一个顺手的事。” 他一招手,就把吾悦的听觉完全屏蔽了,吾悦立即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 谢安年继续被韩添打断的话题,问道:“可是你说来这里是为白繇送遗书。” 提到这个关键点,温述也觉得不对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我一定要来到这里。” 精神暗示?还是其它的什么? 视频是谢安年亲手拍的,他可以确认没有问题。 谢安年引导温述回忆起更多,“你看到了什么让你感到熟悉?人还是景物,建筑?” 温述摇摇头,太阳穴跳得厉害,越是深入思考,头脑就愈发能感受到针刺般的疼痛,他恼怒地低吼一声,最终还是放弃了,“全部都很熟悉……氛围……很熟悉。” 谢安年又抛出一个问题,“白繇是怎样的人,你是怎么和他认识的,除了因为他为你付出生命,还有什么原因让你如此信赖他?” “白繇学长他……对后辈一直很好,是我们五年级实训课的助教,而我一直当队长,自然而然就熟悉了。虽然他是b级,但战术策略课一直是第一,他带领的队伍甚至能打败a级小队,有时候他也会指导我技巧,” 要说熟识,也谈不上,但这种人总能使人产生天生的信赖感。再加上春晖大桥事件之后,温述对白繇的愧疚达到了顶峰。 但奇怪就在,温述自认自己不是一个能轻易相信他人的人,他警戒心相当之高,经历过小时候那些事后性格早熟,不是仨瓜俩枣就能勾引过去的傻白甜向导。 而白繇,看上去也并不是能和后辈轻易交心的人。他外热内冷,却这样轻易地就将自己的家事告诉了自己。 一开始,两人只是礼貌而生疏地相处着。 到底是什么时候…… 二人开始交心。 温述狠狠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终于捕捉到了那点残破的记忆碎片,神情一凛,“我想起来了!夜间实训的时候,我在布置战术,一回头发现他站在树上注视着我,对我笑。” 谢安年愣了愣,神情古怪,“一个笑能让你记这么久?” 涌入脑海的记忆浪潮让温述有些激动,倾身紧紧攥住了谢安年的双臂,“因为我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哭了,我当时还想着,没见过谁笑得这么难看……” 轻纱般月光下,枝桠掩映的阴影下,少年的笑轻薄如鸣蝉破碎的羽翼,带着死亡也化不开的悲伤。夏夜尽,鸣蝉死。 从那一刻开始,温述感觉自己淡漠内心的一根细弦被轻轻拨动,乐声已歇,却余振不止。彼时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回头清点装备,实则忍不住好奇,为什么会有人会用那样悲伤的表情注视着自己。 因为这份探究欲,他才渐渐和白繇熟悉起来。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被死亡掩埋。 韩添道:“听你这话,怎么总感觉你说的那个学长暗恋你?” 温述反驳,“不可能,他也是向导。” 韩添嗤之以鼻,“谁告诉你向导不能喜欢向导?” 温述一愣,求助般看向谢安年,却发现他紫色的双眸间燃起幽幽暗火。温述这才后知后觉,在现任男友面前谈论这件事,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谢安年手搭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接着问道:“你陷入精神泥沼的时候哭了,为什么哭?” 温述一愣,摸上自己的脸颊,触手果然一片冰凉湿润。他看着谢安年平静注视着自己的眼睛,犹豫是否要实话实说,但想着这也许是个重要线索,再者谢安年拽得没边犯不着掉份和死人过不去,还是开了口,“我在幻觉里看见他穿着圣所的制服,紧紧抱着我,对我说‘我不会让你忘记我’……” 温述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面颊,愣愣看着自己的手指。 他怎么又流泪了? 韩添感慨,“我听着我都替那哥们难受了,你说他这隐忍到死都没告白实在太亏了,要是我肯定就在那桥下深情告白一波,哪怕是为了送上临终关怀你都不可能拒绝,到时候谢安年哭都没地而哭。” 谢安年斜了他一眼,不屑地冷笑,“人死吊朝天不死万万年,我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 温述连忙阻止韩添继续拱火,“谢少校才不会计较这些。” 他转头看谢安年,故作轻巧地笑道:“你说是吧?” 谢安年静静开口,“你在为他哭泣,温述。” “你……吃醋了?” 谢安年道:“不,我说过,大可以去找你的真爱,我们现在各取所需。我只是不爽你为任何人哭,为我也不行。” 温述都快要忘记了,他们的恋爱关系并不纯粹,他默默在座位上坐好,有些犯窘,“我知道了——唔!” 下一秒,唇瓣一热又一疼。 嘶……属狗的吗? 不是说不在意吗? 为什么强吻他? 谢安年按着温述的后脑,咬着他柔软的下唇,眼神晦暗,敛眸垂目,眼角猩红,如同一只尝到血味的野兽。他微微侧头,五指插入温述发间,掀开苍白的眼睫,眼神瞬间由暧昧缠绵转为阴鸷凶狠,死死盯着后排的韩添。 在谢安年刀子般的视线洗礼下,韩添打了个哆嗦,想要强撑着笑笑,但在黑暗哨兵的压迫之下悲催地笑不出来。 谢安年复而垂眸,换了个角度碾磨温述的唇瓣,让他发出更好听的呜咽。 第57章 温述懵逼地看着谢安年仪表盘上的一个按钮, 前排与后排之间的隔挡升起,顿时意识到这一个吻不会太短。 但让他意外的是,在隔挡升起之后, 谢安年很快放开了钳在他下颌的手。 狭小的空间之内,暧昧潮湿的气氛还未消散, 在颠簸之间,谢安年的鼻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捧着温述的鼻尖。 谢安年将手覆在温述颈侧, 不轻不重地摩挲着, 嘴唇微张, 若即若离地含过温述的下唇,又欲擒故纵地离开, 一双狭长的紫眸似笑非笑地盯着温述。 温述迷迷糊糊地追逐着,却被谢安年恶趣味地躲开,他眉头一皱不爽地后退, 却马上被谢安年按着后脑勺来了个深吻。冰凉的吸盘缠着青年柔韧的腰身,以一个舒缓的力道不轻不重地按摩着。 这是在干什么? 要亲就亲, 要干就干,给个准信! 温述向来喜欢明确的命令,指向强烈的表达,谢安年这样一搞, 他反而茫然了,双眼氤氲着一层水雾, 空茫茫地看向谢安年。 谢安年感到有些好笑,大拇指压着温述的唇瓣,探入温述的唇间,想要撬动那一排糯白的牙齿,“小温同学, 看你这个样子,没有人教过你怎么调情啊?” 皮革的触感格外鲜明,温述张嘴说话,紧闭的牙关被乘虚而入,他只能含含糊糊地说道:“介郭系谈恋爱必须滴吗?” 换而言之,不必要他就不需要掌握,和李铭钺谈的时候也没发现哨兵也能这么黏糊。 谢安年认真道:“其他人必不必须我不知道,但和我在一起是必须的。” 温述眼皮抽了抽,被谢安年抵着舌尖,一张嘴就忍不住流口水,“为啥呀?” “因为我闲得慌,需要这样来和爱人一起消磨时间,否则我会寂寞死的。” 温述眨了眨眼睛,也不知有没有理解谢安年的意思。但很快,他坐着了身体,从一个被压制的姿势转为了一个压制的姿势,连同他身体阴影一起笼罩而下的,还有铺天盖地的清幽茶香,他咬了咬谢安年的手指,尖尖的犬齿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小坑。 谢安年愣了一下抽回手,心道温述这理解能力真不是盖的。 温述摸索到了缠着自己腰腹的触手尖尖,在上面揉了两把,柔韧的触手瞬间颤颤巍巍地软成了一摊史莱姆,“我好像明白了,我给那些哨兵做梳理的时候,他们也总需要额外的安慰和爱抚,虽然不是必需的,但如果不能及时满足他们,他们会看上去很难受。” 谢安年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温述再说什么,轻嘶了一声道:“亲爱的,你真是在某些地方真是单纯到令我发指,他们不是难受,他们在占你便宜。” “……呃,这样吗?” “下回遇到这种情况,你不用报警,你直接call我。” 车子减速,在一栋破旧的三层灰色小楼前停下。 到地方了。 温述从谢安年身上起身,依稀辨认出那牌匾上用两种语言写着“招待处”三个大字。 “下车了!下车了!”韩添在敲打前排车窗,车窗是单向玻璃,车内人能看见他,但他看不到车内人。 第76章 谢安年不耐烦地嚷道:“老妈子似的吵什么吵?我还没聋呢!” 他给温述整理了一遍歪斜的衣襟,确保看不出任何情热的痕迹,方才下了车。 刚打开车门,温述就感觉一股热浪直冲四肢百骸,感觉内脏都要被蒸熟了,全身上下瞬间就出了一层薄汗,脚下的道路坑洼不平,沙尘暴卷起白色垃圾盘旋乱飞,张嘴就被糊上一嘴沙子。 刚才还来不及细看,此时切切实实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方才感觉这里比塔依拉更炎热,更荒凉。这里的房子大都是自建的,十分粗糙有些甚至是危房,其中一些的品位……十分有自己的风格。 这个小镇是真正的三不管地带,周边军阀乱斗,居民们都有一套自己的生活方式。 来时一路上没看见任何行人,招待处也无人经营,四人还没进入招待处,就先被电子眼扫了一通。房间什么的早就被安排好了,他们四个就是招待处唯一的客人。 他们推门走进,身后就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谢安年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撂了一声,“我x!我车——” 紧接着对面不知哪傻x来了一通无差别扫射,温述这才发现这破破烂烂的招待所大门,用的居然是防爆玻璃,可见唯一一点经费全用在反恐上了。 韩添拍了拍温述的肩膀道:“小场面,别担心,” 没过30秒,谢安年去而折返,将一个一脸血的寸头小子扔在地上,身后的吉普车已然报废,火光冲天。 谢安年一脚把那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小子踩趴下,“我艹你这孙子,敢炸爷爷的车,你活腻了是吧?” 那小子不顾自己血糊一脸,扭过身就操着一口鸟语,与谢安年激情对骂。那语言大概是南部联合塔的某种方言,温述实在听不明白,犹豫是否要开翻译器。 但谢安年嘴皮子那叫一个溜,各种俚语混杂直接把炸.弹客骂自闭了,最后那炸.弹客眼皮一闭脖子一歪,原地等死。 温述道:“他为什么袭击我们?” 谢安年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他脑子缺了哪根弦欠得慌袭击我们。” 温述震惊,“那你刚才怎么和他对骂?我以为你听得懂!” 谢安年环抱双臂,桀骜道:“骂他不需要听懂。” 温述打量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只是一个普通人,穿着洗得看不出来原色的破洞背心和短裤,瞪视自己的眼神带着一股亡命之徒的凶狠劲。 见此温述也不再犹豫了,直接展开精神力刺入他的大脑,读取他脑内的信息。 炸.弹客哆嗦了一下,瞬间安静下来。 脑电波交流可比翻译器省事多了。 谢安年见状扬眉笑着地赞扬,“差点忘了你还有这一手!” 几秒后,他问温述,“读出什么了吗?” 温述一脸失落地摇摇头,谢安年以为他没读到,安慰道:“世界上人这么多。总有些奇葩你理解不了。” 温述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没读到,是因为他的想法令我很失望。” 韩添疑惑,“失望?为什么?” 温述道:“我还以为他这样不要命地冲上来,是要干一票大的,谁知道他只是来抢劫的。” “什么叫‘只是来抢劫’?!”韩添差点被自己一口口水呛住。 他看温述的眼神也多了一层刮目相看的意味,要不然他说谢安年怎么看上了这小孩,原来这是蛇精病与蛇精病的相遇。 什么壶配什么盖,挺好。 韩添道:“怎么办,让他赔钱还是让他偿命啊?” 温述摇了摇头,“让他赔钱就是让他偿命,我看过了,他现在身上一个子儿都掏不出来,否则也不至于去抢劫。” 一队陌生人张扬地开车进入镇子,做为抢劫目标不要太显眼。 谢安年看了眼报废的车子,“不用那么麻烦,在谁地界出的事让谁负责。” 谢安年直接联系了南风巽,温述很快就听到了南风巽暴躁的叫骂,几分钟后,无人机过来灭火,拖车把车子残骸拖走。谢安年单手拎起半死不活的炸弹客,冲出门外,“没看这还有个人吗?留下来给我们废物利用吗?” 被雇佣来的拖车司机大叔是本地人,听不懂东部联合塔的官方用语,谢安年又和他叽里呱啦几句方才明白过来,于是乎他把拖车倒了回来,把炸弹客连同车子残骸一同运走了。 韩添感慨,“大叔是个好人,省得我们麻烦了。” 谢安年道:“一会儿把血擦擦。” 温述,“……” 他已经习惯了。 接着是洗漱,打扫,吃饭。 房间差强人意,不过温述对住所要求不高,有床睡就好。南风巽还给他们安排了四间房,实属多余。 两间就够。 温述下了个本地软件订餐,发现这里虽然在战后满目疮痍,但服务业实则比塔依拉还要发达,在塔依拉可没有如此便利的送餐服务,吃饭还要特地跑到外面去吃。 晚餐是本地特色的一种烤饼,加上用香薰料炙烤的肉类,温述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肉,但大概率是人工合成肉。但这简简单单的一餐折合下来花了500联合币,温述换算了一下,他在塔依拉挖十天石泪金,才能吃上这一顿饭。 “战后物资紧缺,这里的食物和水价格不菲,正常人还是吃营养剂。” 温述觉得这一顿还是太奢侈,他们四个看上去谁都不是有钱的主,谢安年还纯纯是光脚不怕穿鞋的,500和10亿相比属实小巫见大巫了。 但谢安年道:“没事,想吃什么随便点。” 韩添诧异,“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有这么大方?” 谢安年道:“反正不是我花钱,外派任务塔给报销食宿。” 韩添向下比了个鄙视的手势,“嘁……” 温述可算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天看下来,谢安年花钱如此大手大脚了。 谢安年安排道:“现在这里过完今晚,明天一早我们就去镇子西边拜访白佟。” 温述十分惊讶,“你说的卡拉法隔壁的小镇就是这个死人镇?白佟就住在这?” 怪不得趁着白天的功夫他就能跑一个来回。 谢安年点头,“没错,我也没想到就离这么近。” 温述立即起身,斩钉截铁道:“等不及白天了,我现在就要去。” 虽然半夜去打扰人家不太好,但温述实在等不及了。 谢安年知道温述有许多困惑急于求证,欣然接受,“今晚去也不是不行,不过要吃完饭再去。” 晚上9:30分,沙漠里昼夜温差巨大,温述下船时没带多余衣物,穿上谢安年的皮夹克方才出门。 袖子有些长,正好盖住他的手指尖,但胜在保暖。 韩添和吾悦在单开一间房,温述吃过饭后也没有再打扰他们,此刻窝在房间里没有跟两人一起去。 谢安年说步行路程大概只有25分钟,不算长,就是路比较难找。 他和谢安年肩并肩走出招待所,但出门没走多远,温述就有些后悔了。 他忘了这里叫死人镇,死人和活人混居,三步一坟头,五步一墓地,住宅多是半地下,高低台阶错落不平,围墙院落还特别多,整个布局如同迷宫,处处都是鬼打墙。 温述终于明白了谢安年那一句“路难找”是什么意思。 天上无星无月,断壁残垣的阴影模糊不清,唯有狂风穿过建筑孔隙,发出鬼哭般的阴森嚎叫。10点不算早,偏偏没有一间房子亮灯,触目可及一片浓稠近乎实质的黢黑。 温述被风吹得打了个激灵。 谢安年乐呵呵道:“没关系,你吓着了可以钻进我怀里哭,我可以用各、种、方、式安慰你。” 第58章 温述并没有来得及让谢安年安慰他, 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天空中驶来的几架武装直升机吸引了注意。 下一秒,刺耳的防空警报响彻整个小镇。 温述震惊地看向天空, “什么情况?” 他感觉有很多人从四面八方潜行靠近,立即警惕地摸向后腰的手.枪。 只听咻的一声, 一枚曳光.弹从他们头顶飞过,瞬间照亮了无数潜伏在暗处的身影。这似乎是战斗开始的信号, 谢安年当机立断, 搂起温述就逃离了战斗圈, 他们刚刚撤离,原先站的地方就被子弹打得坑坑洼洼。 要是没有谢安年, 温述露头就得被狙了。 之前也不是没经历过莫名其妙的追杀,温述还以为这波是冲着自己来的,毫不犹豫展开精神力读取信息却发现对面向导有点水平, 一时半会儿无非是攻破他设下的精神屏障。 但谢安年率先开口了,“不是冲我们来的。” 温述疑惑, “你怎么确定?” 谢安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附近帮派在拱火,不用理会。” 黑暗哨兵的听力果然超凡,温述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趁乱摸出去。” 第77章 头顶的直升机被微波脉冲干扰,正在半空中如无头苍蝇一般打转, 没过几秒就轰的一声撞上了一栋民宅,接着是噼里啪啦的爆炸声,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谢安年直接将温述拦腰抱起,道:“我们走!” 这下两人不能像刚才一样悠闲地散步前进了,谢安年抱着温述在死人镇的屋檐院墙上跳跃, 灵活地穿越在枪林弹雨之间,原本对温述来说25分钟的路程,最后只花了不到3分钟。 被谢安年放下来时,温述揉了揉自己被夜风吹僵的脸,心想他回去又能和同学吹牛逼了 ——他在和谢安年在两军交战时如入无人之境,在枪林弹雨中闲庭信步。 但两人看着眼前紧闭的院门,却犯了难。这门虽然看着破旧,但挂着先进的电子锁,温述按了门铃没人回应,房间里的人八成听见防空警报,正躲地下室避难。 而且在这个时间敲门,很难被当成好人,正常人都不会贸然开门。 房门也被锁着,谢安年却极其自然敲门,用南部用语大声喊道:“阿莎女士,你有快递需要查收!” 温述震惊之余用星星眼看他,“好光明正大的理由,不愧是谢少校。” 院门外炮火还在震天响,不过暂时没有波及这一片区域,谢安年还在叫门。 兴许被谢安年喊烦了,一个喑哑粗犷的男声从院落里传来,是南部联合塔用语,索性没什么口音,温述能听得很清晰,“快递什么时候需要人力来送?你在骗我。” 谢安年单手抄起温述,甚至不需要,原地发力,纵身一跃,轻轻松松跳过了两米高的大门。 门后的中年男子看到了两个不俗之客,脏乱的络腮胡后遮掩不住惊骇的表情,抄起手边的手.枪一梭子子弹打了出去。 躲子弹对谢安年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他将温述一颠,换了个更便于发力的姿势,温述感觉自己在谢安年手里就像一个抛接自如的手球,失重感短暂的袭来后又消失,他重新被谢安年问问接在怀里,而子弹已经打在了两人身后的大门上。 谢安年继续道:“这位‘骑士’,我们的确有东西要送给阿莎女士?” 谢安年准确地说出了中年男人的身份,在南部语言的称呼中,哨兵直接音译过来是“骑士”,而向导直接音译过来是“牧者”。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货真价实的b级哨兵。 中年男人有一双锋锐的鹰目,以及高耸的鹰钩鼻,他冷哼一声,周边的空间恍若流动的水银,层层波纹荡漾开来,一只翼展有一米长的金雕从精神域中冲出,朝着谢安年和温述的方向发出攻击。 “慢着!”温述大喊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封遗书。 一路折腾下来,这封遗书的封皮已经不再干净整洁,其上出现了不少褶皱,甚至还有不知何时染上的血污。哨兵敏锐的视力让中年男人迅速捕捉到了封皮上的字迹,他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愕然。 “这是谁给你的?” 此时温述倒是有些意外,他本以为白佟再婚的这个男人对她的过去一概不知,不过现在看来,这个男人知道的比温述想象中多得多。 温述组织了一下语言,用南部用语简单道:“这是白佟去世的儿子寄给她的,我现在将信送到,白佟在哪里?” 中年男人神色几度变化,最后生硬道:“这里没什么白佟,你们走。” 温述蹙眉,“我们今晚一定要见到她。” 这句话激怒了男人,“你们再不给我滚,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温述陈述事实,“那就尽管动手,你拦不住我们。” 谢安年单手松了松手骨,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天这么黑,都清晰能看见男人脸上愤怒的表情。 温述本已经好不见血便见不到白佟的准备好了,可就在此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道低沉的女声从门后传来,是东部联合塔的标准普通话,她说的很流利,“你们终于还是来了。阿里,让他们进来吧。” “你是白佟?”温述被谢安年放下,有些激动地向前走了一步,很快收到了阿里的瞄准警告。 潜伏在暗处已久的深蓝一鞭子抽掉了阿里手上的枪,阿里吃痛地捂住手腕。白佟惊呼一声,推开门小跑去扶住阿里,他们小声而短暂地交流了几句,温述没有听清,但很快,在阿里不情不愿的眼神中,他们被请了进去。 几人坐在桌边的木椅上,白佟只在桌子中间点了一盏灯,小范围地起到照明作用,“抱歉,现在不能开灯,如果被人注意到房子里有人,可能会引起麻烦。” 与白繇给温述看过的照片相比,眼前的白佟明显苍老得像换了一个人,但将她的脸和照片以及视频进行面部特征分析,她就是白佟。 白佟脸上带着一抹柔和的微笑,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她为两人倒了两杯纯净水,“家里没有什么物资,招待不周请见谅。” 随后她对丈夫交代道:“阿里,把孩子们从地下室抱回来吧,已经没有危险了。” 阿里警惕地瞪了谢安年一眼,但在白佟的眼神催促下,还是转身离开。 神奇的是,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温述内心所有的焦躁不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都被驱散了,白佟无论是姿态还是神情,都让人有种天然的亲近感,温述从未见过母亲,但当他见到白佟之后,就认为母亲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温柔,恬静,包容,天然的母性亲和力。 温述握紧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的软肉中,轻微的刺痛唤醒了他的警惕。 他差点忘记了,白佟也是个向导。 在向导,尤其是高级向导面前,一切感知都可能欺骗你。 他偏头看了一眼谢安年,庆幸是他跟自己来到这里,黑暗哨兵能够屏蔽一切精神力量,而谢安年果然也只是神情自若地喝着杯中的水 微凉皮革的触感搔痒着温述的手背,温述转头看向谢安年。桌面上,谢安年一派自若,和白佟侃侃而谈他们到来的目的,但在桌下,他一根一根掰开温述的手指,制止了温述自残的举动,右手五指插入温述的指缝,和温述十指相扣。 谢安年收紧握着温述的手,倏然之间,温述只感觉有一阵清风拂过自己的精神域,蒙在心头的那一层黏糊糊的纱布被一把掀开,浑身一片轻松,温述再次抬头看向白佟,发现她也不过是一个笑容和蔼的中年妇女,原先莫名产生的亲昵信赖也一扫而空。 这就是她的异能吗? 温述对她的小手段感到一阵厌恶,脸上的微笑却始终没有变过。他将怀里白繇的遗书掏出来,拍在桌面上,“你已经有了两个新的孩子,难得还没有忘记自己的大儿子。” 在昏暗的灯光笼罩下,白佟的神色依旧安恬,仿佛从未察觉谢安年屏蔽了她的异能,也未捕捉到温述言语中的讽刺,她扬起一个真挚而感激的微笑,眼尾松弛的皮肤因她的笑皱起,“孩子,谢谢你不远万里送来我儿子的遗书。我并非不想见他最后一面,我没有钱返回东部联合塔,那片土地也不欢迎我,他生前一直在生我的气,但尽管如此,他仍然是我最爱的孩子。” 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反光,温述愣了一下,发现那是蓄白佟的眼眶中的泪水。 高级向导一般不会老得这样快,而白佟身上的时间仿佛加速了一般。 温述再次意识到,这是一个苍老的女人,他感觉有一团棉花堵在心口,让他呼吸受阻,脸上笑也有些维持不下去,“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而且我只是顺路。” 白佟的表情太真了,温述此刻无法质疑这位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爱。 遗书他已经看过了,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温述知道这并非白繇不想写,而是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他和他一样孑然一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也没什么人会为他们驻留。 等待白佟查看信件时,温述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人踢了踢。 他疑惑地低头看去,原来是谢安年跷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用脚尖钩着自己的裤脚。 脚尖沿着小腿一点点上移,激起细微闷钝的痒意,那触觉并不刺激,但就像有一只小奶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温述的心脏。温述想要躲开,可偏偏空间局促狭窄,又不好意思乱动,只能握紧双拳,咬牙微笑装作无视。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幸好温述穿的是束腿工装裤,无法用脚尖撩开裤脚往上拉,谢安年意识到这点后,很快就放弃了。 温述松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冰凉滑腻的触感从脚踝攀缘而上。 温述感觉有些不妙。 在到达某个点时,温述突然虾米一样弓起身子,低低闷哼了一声。 白佟撇下手中的遗书,惊呼道:“孩子,你没事吧?” 温述抬手阻止了想绕过桌子查看自己状况的白飖,低声道:“我没事,只是身体突然有些不舒服。” 白佟担忧地问道:“你来的时候外边在交火吧,难不成是流弹被伤到了?” 第78章 她话音刚落,温述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外就传来了激烈的敲门声。那声音十万火急,哐哐哐敲个不停,白佟听到后立即紧张地站了起来。 温述刚刚恢复,深吸一口气从桌子上爬起来,一脚踩住了还试图作乱的触手。 谢安年低笑了一声,“很刺激吧,还不舒服吗?” 门外的破锣嗓子还在高声呼喊,“你家还有坑位吗?有就给老子吱个声!” 第59章 阿里安顿好孩子, 从房间里走出来,将院子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 此时无论枪声还是炮火都停了,小镇中一片寂静。 温述走出房门, 在院子里看阿里和门外的人商谈。 “10000一位,包含火化服务。” 温述顿时明白门外的哨兵为何半夜造访。 这个镇子还真是方便, 开火到入土,稳稳当当都给你安排好了。 门外的哨兵一身破破烂烂的迷彩, 手臂和大腿上血淋淋一片, 看样子是刚火拼完回来, 背后还扛着什么东西,沉甸甸的一长条, 他粗声道:“能打个折吗?火化我自己就能干。” 阿里摇摇头,“这已经是最低价了,不要就别买。” 哨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对着身后道:“真不怪兄弟不找地儿埋你,实在条件不允许, 等兄弟手头富裕了,给你烧几个美妞爽爽。” 温述这才看清,他身后背的是一具早已没了生息的尸体。 哨兵将他背后的兄弟放在地上,将尸体摆了个板板正正的姿势, 双手合十低声悼念了几句。 默哀完毕,只听“啪”一声, 门口的哨兵打了一个响指,尸体上瞬间蹿起了两米高的火焰。 那火焰温度极高,焰色橘红中带着青蓝,温度丝毫不逊于焚化炉,没一会儿就给尸体烧化了, 空气中弥漫着蛋白质和油脂炙烤的焦香。 阿里愣了一下,问道:“需要骨灰盒吗?” 哨兵比了个手势,摇了摇头,不过一会儿隆隆的响声由远及近,一架直升机以极危险的高度俯冲下来,驾驶员艺高人胆大,在触及建筑的最后一刻拉起了升降杆,强劲的罡风卷起飞沙走石,顺带将地上的骨灰吹得七零八落。 焦黑的余烬卷着焰尾,掺在风中吹往沙漠的每一个角落。 温述眯起眼睛抬手挡了挡,火化完尸体的哨兵转身离去,而悬停在半空的直升机上,顺着绳梯跳下来三名哨兵,他们落地后拍了拍身上的硝烟尘土,径直走进白佟家大门。 领头的人朝门内喊道:“阿莎向导在吗?精神梳理,价钱好商量!” 白佟从门内走出来,答应了一声,和领头的哨兵几句商议好了价钱,让他们进屋子里等候。随后她看向了还站在门口的温述,“今天已经很晚了,我做完他们的精神梳理大概需要一段时间,在这里走夜路很危险,如果还有其他想问的,你们明天再来吧。” 半夜似乎才是白佟和阿里的工作时间,白佟撸起袖子忙了起来。阿里已经站在门口,摆出送客的架势,温述也不好再打扰,只好和谢安年离开。 返回招待所也只用了三分钟,谢安年拦腰抱起他,没有走正门,直接拉开窗户跃入房间。 温述回到招待所本想洗个澡,冲去一身的黏腻和尘土,但悲催地发现这里水管里的流出水不仅肮脏浑浊,而且水流还小得可怜,艰难地挤出几滴悬浊液后,就彻底停水了。温述看着水龙头无声而短暂地抓狂,最终只好奢侈地用纯净水简单擦了个身。 谢安年用了另一个房间的浴室,温述从浴室里出来时,谢安年已经换上在床上躺着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淡黄色的灯光照在谢安年的面庞上,让他身上本就冷硬锋利的线条变得更加深刻。浴袍的带子仅在他腰间系了一个松垮垮的结,饱满的胸肌和块垒分明的腹肌分外吸睛。 他看见温述出来,朝温述展开双臂,温述疲惫地向前一倒,就被他稳稳接在怀里。 温述将脸埋在谢安年的胸肌里,闭上了眼睛,“今天真是累死我了。” 谢安年揉着温述柔软的发丝,“好好睡一觉,明天可以赖床。” 温述撇嘴,嘟嘟囔囔小声抱怨了好大一长串,“可是我还没想明白白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总感觉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还有之前袭击‘绿洲号’的那批人,他们自称是蛾摩拉的人,但总感觉是冲我来的……从我出白塔开始就没有一天消停过。还有安吉尔,孩子长大心野了,现在恐怕已经忘了我这个主人,也不知道南风巽有没有找到他……” 谢安年吻了吻他的发顶,“不用担心,有我在这里。” 一问一答间,怀里向导的呼吸趋于平稳,在不知不觉中睡熟了。 谢安年伸手,用指尖勾勒着温述秀气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又戳了戳温述的脸颊。温述没有被他戳醒,而是发出了几声模糊的梦呓,谢安年方才心满意足地收手。 谢安年很早就发现温述的睡眠很轻,一个翻身都会让温述从睡梦中惊醒,每次和他同床共枕,温述其实都在努力克服自己的不适应。但谢安年并未因此和温述分床睡,反而得寸进尺地侵占着温述的领域,隐秘地进行着这场针对温述的脱敏测试,温柔又强势地让温述习惯自己的存在。 看着小向导隐忍、警觉,稍有风吹草动便兔子般猝然惊醒是一种趣味。 看他如今毫不设防,信赖又依恋地呼呼大睡也别有一番趣味。 谢安年关上床头的灯盏,将温述紧紧搂在怀里,也闭上了双眼。 …… 温述醒来时,下意识摸了一把床边,触手已经没有了另一个人的体温。闷热的天气让温述一早起来就出很多汗,被子湿答答地沾着身体,十分难受。 他上下眼皮还黏在一起,抬手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郁闷地质疑房间里的空调是不是坏掉了。 但依据这地方的尿性,更有可能是区域停电了。 温述顶着一头乱发,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忽然,他的动作停滞,睡意一扫而空,整个人瞬间警觉起来。 旁边有人。 不是谢安年。 这个精神波动…… 温述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向一身军装站在床边的人,“南中尉怎么不打招呼就进来啊?专程来观赏我睡觉的吗?” 南风巽将温述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扫视一圈,脸色古怪,似乎想要忍耐,但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抬高声调质问:“你和他睡在一起?!” 温述愣了一下,花了0.1秒的时间思索这个“他”是谁,然后淡定地掀开被子穿衣服,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已经是变相承认了,南风巽的表情几乎要裂开,“你你你……们……” 南风巽瞪眼看着温述,似要在他身上钻出一个洞来,但温述一直表情淡定,看不出任何羞愧或慌乱,他激荡的情绪也一点点平复。 让犯人自己住一个单间,的确不太合适,把犯人拴在身边,就便于看守多了,谢安年也许有自己的考虑在。 更何况温述身上也没什么可疑的痕迹,空气中也没有奇怪的味道。 南风巽的视线驻留在温述白皙清瘦的双脚上,爬在脚背上的蓝紫色的血管如同妖异晦涩的咒文,有魔力般吸附住了南风巽的视线,黑色的脚环紧扣其上。看到那彰显暴力的电子脚铐,南风巽才惊醒温述还是负罪之身。 没错!怎么会有向导敢和黑暗哨兵发生关系呢?! “就算我有罪,我也有人权吧?还是因为你是中尉,就可以不打一声招呼闯进来?”温述看了一眼门口,看见房门紧闭,也没有被撬锁的痕迹,“话说你怎么进来的?” 南风巽在质问之下也有些心虚,他瞥了眼窗子:“谁……谁说一定要走门了。” 温述眯眼笑,“……我发现门这种东西对你们哨兵来说还是太多余了。” 一个两个,怎么都对窗户? 察觉到温述在讽刺他,南风巽有些火大,“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今天是有正事来的。” 温述一双异瞳盯了他一会儿,发现他木头似地一动不动,于是手按住了睡袍的腰带,下一秒只要轻轻一扯,就会露出大半个胸膛,温述淡淡道:“喂,你确定你还要站在那里吗?” 南风巽这才突然发现,温述睡觉是不戴颈带的,他不小心瞄了一眼那白皙紧实的脖颈,仿佛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夸张地向后退了一大步,甚至不小心一脚踢翻了地上的加湿器,“你……快把衣服穿上!” 温述对着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南风巽如获大赦,忙不迭地落荒而逃。 炽热的阳光穿过大敞的窗户,照得满室通透。 温述检查了一下房间里的设备,发现果然停电了。他快速穿好了衣服,推开房门,向右一看,恰好看见了倚靠在墙上做沉思状的南风巽。 听到动静,南风巽差点跳起来,“你穿完啦?” 第79章 “不然呢?你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啊不……我是来问你话的!” 温述点点头,“哦,我还没吃。” 韩添和吾悦不知去了哪里,甚至连谢安年都不见了,但餐厅的微波炉里有加热的粥,应该是谢安年留给温述的早饭。温述检查留言,才发现谢安年早给自己留了信息,说他今天有事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这才第一天,而且现在两人远在南部,究竟出了什么事,让谢安年抛下自己急匆匆地离开。 还有比抓捕并遣返他更重要的事吗? 于是乎,温述只能和南风巽对坐在空荡荡的餐桌上。 温述看粥,南风巽看温述。 南风巽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打着桌子,“听说你是中央白塔逃出来的学生?” 温述放下调羹,他就知道南风巽耐不住性子,提前开始了问话。 谢安年告诉他不在可以不回答,但温述自己倒是觉得调戏这个大老粗挺有意思的,他回答道:“没错。” 南风巽接着道:“在那群逃出来的奴隶里,是不是有一个是你的奴隶?” 温述道:“没错。” “你心软放了他,帮他逃走?” “你有什么证据?” 南风巽冷哼一声,“这tm还需要什么证据?要搁圣德里安,你早被老子一枪毙了。” 他直接甩给温述一张监控截图,是逃跑时捕捉到的安吉尔的脸。 温述垂下纤长的眼睫,“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这小美人就是你的奴隶,倒是挺有眼光的,还是s级哨兵。你麻溜告诉老子,他有没有联络过你?或者你知道他的藏身之处?” 温述扑哧一声笑道:“他告诉我这个干什么,你当我们关系很和谐吗?” 南风巽眉心拧出了一个疙瘩,“你什么意思。” 温述不紧不慢道:“你也是塔上出身,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你难道不知道奴隶是用来干什么的吗?尤其是这么貌美的奴隶,我花大价钱养他只是用来当摆设的吗?他不恨我恨到想吃了我就不错了,还会傻乎乎把他的位置透露给我?” 南风巽的脸色一点点变化,但他嘴上仍讽刺道:“就凭你?你说你把他睡了我就信?看你这小体格,与其说睡了他,不如说他把你给睡了还有点可信度。” 温述拉开椅子,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眸光戏谑地盯着南风巽,无端看得南风巽生了一身白毛汗。 他之前便觉得这向导虽然看上去斯文,但也许是那双罕见的异色瞳的缘故,扬唇轻笑的时候总显得妖里妖气的,如今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温述道:“正好今天谢安年没法盯着我,你说我要怎样才能让给你证明呢?” 南风巽咬牙道:“证明什么?” “证明我有能力,睡s级哨兵。” 第60章 晶莹的汗珠顺着蜜色的胸膛滚落, 南风巽无声吞咽了一口唾沫,汗水渗入他的眼睛里,他却强撑着睁开双眼, 强忍着眼部的酸痛,一眨不眨地瞪着眼前的向导。 五感如同被蒙上了一层密不透风的轻纱, 从进入餐厅开始的记忆也被搅弄得七零八落,掌心被掐出一道道血痕, 大腿被抓得青紫, 舌尖也几乎要被嚼烂, 南风巽两股战战、虚汗直流,浑身上下一片狼藉。 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只有一个——他低估了眼前这个看上去清癯柔弱的向导。 几分钟前, 面对温述狂妄的挑衅,南风巽第一反应忍不住轻蔑地大笑出声。还没有任何一个向导能在他面前大放厥词,温述一个没毕业的小屁孩, 口气倒是不小,到时候要是被弄哭了, 他可不会哄。 在他看来,温述这种高级向导就是被圣所惯坏了。送去战场上遛一圈,保准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 哪怕是s级向导,面对任何哨兵也占不到半分体力优势。他单手卡着温述的脖颈把他掼餐桌上, 反钳温述的双臂,卸了温述的下巴, 恶趣味地看着温述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一张白净斯文的小脸变得如小花猫一样脏兮兮的。 “嗬——要不跟了爷爷,别回那狗屁白塔了,爷爷保准你在南边吃香的喝辣的。” 温述越是挣扎,就越是激发了南风巽的破坏欲与征服欲, 南风巽故意用更过分的下流话羞辱温述,试图彻底击碎温述的骄傲与自尊,甚至扯松了温述颈侧的蝴蝶结,眼看就要将温述的颈带抽下来。 然而他还没有得意多久,蓦然感觉太阳穴仿佛被人打了一拳,五感一钝,整个人如同被隔离在另一个时空,一切声音与画面都离他远去。 南风巽悚然一惊,大为困惑怎么会这样突然地出现感官神游——先是五感,后是四肢,甚至思维都不受自己控制。 等他再次能恢复五感时,眼前的一切已经天翻地覆,攻守互易,强弱颠倒。 温述的靴子踩着他的大腿根,尽管哨兵皮糙肉厚,南风巽仍在温述毫不留情地碾压下感受到了清晰的痛感。 不只是近四十度高温导致的热,还有一股被幽幽茶香点燃,由内而外点燃的酷热。茶叶和竹子本都是清淡的木质调香气,但此时仿佛被滚烫的热水一激,从喉头滚到胃袋,烫得人浑身发抖。 小号精神体熊猫被温述抓在手里,却没有得到应有的爱抚与安慰。温述从上到下撸毛的动作十分粗鲁,让熊猫发出了难耐的哼唧声,但熊猫似乎对着粗鲁的抚摸上了瘾,主动往温述手上迎。 温述面无表情,淡漠的眼神扫过跪在自己身前的南风巽,加重脚下力道:“你说你贱不贱,好声好气对你说话你不听,偏要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南风巽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死死咬住下唇,一道殷红的血线滑过他的下颌。 温述的精神力线凝聚成股,以突破敌方哨兵精神屏障的方式狠狠刺入南风巽的精神域,残忍又温暾地搅弄着。 无故袭击在籍哨兵是要上军事法庭的,温述自然不能把南风巽怎么样,他并没有破坏南风巽的精神域,正好相反,他在帮助南风巽梳理精神域,驱逐精神阴霾。只不过,他用了最粗暴的手法,他就是故意让南风巽痛,故意让南风巽不爽快。 南风巽的精神域与温述想象中截然不同,那是一片风吹蔚然的竹林,雨后新笋初发,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可以想象,在圣德里安有限的条件下,南风巽已经尽力把自己的精神域保护得很好了。 但正是因为这样,温述才难压自己暴虐的破坏欲。打心底里想要把他的精神域戳出个窟窿,手下却做着缝缝补补的动作,到最后把自己搞得郁闷。 他忍不住埋怨道:“南风巽,你就是欠的。” 南风巽低低地闷哼一声,凭借难以想象的毅力,竟在硬生生在温述的精神控制下让自己的右手动了动。他如一个接触不良的机器人,短路一样一寸寸移动手臂,终于紧紧攥住了温述的脚踝,仰视着他,嘶哑着嗓子说:“我输了……你别太过分……” 温述盯了他一小会儿,唇角一点点上扬,终于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愉悦的笑容,“你早点说不就行了。” 南风巽额头青筋暴起,艰难吐字,“老……老子……说……说得了吗?!” 温述终于笑出声来,眼睛弯成两轮月牙。 今天早上,还算是有点令人高兴的事。 温述弯腰拍了拍南风巽的肩膀,南风巽立即感觉身上的千斤重担被卸了下来,身形一垮,虚弱地倒在地上大喘气。温述善解人意地理顺了熊猫精神体杂乱不堪的毛发,将它送还到南风巽的精神域内。 南风巽双手撑地,还没有从刚才的精神控制中回过神来。他可算是领教到了温述的手段,也终于明白中央白塔为什么要派一个黑暗哨兵来抓一个没毕业的向导。至于放跑奴隶,杀死蛇人首领的案子,他开始还有几分不确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冤枉了温述,但经过这一遭,他已经能确定九成。 他勉强抬头,黝黑的眼眸紧盯温述的背影。 一定就是眼前这个向导干的! 只可惜证据已经被清除,想追究也无从下手,唯一的可能……抓住他那个逃跑的奴隶。 “啊……你干什么!” 南风巽吃痛叫了一声,因为温述突然折返一脚踩在他的手上。 鞋跟碾磨他的指骨。 温述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我只能告诉你,你没戏了。” 南风巽龇牙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这么有自信?” 温述轻轻一笑,亮出终端,直接将新闻页面怼到南风巽面前,“最新新闻,南部联合塔王庭找到了他们的王子,其余四大联合塔作出投票,承认了南部联合塔王庭的合法性,包括圣德里安要塞内的东部联合塔驻军,马上就要撤离了。” “什么玩意?!”南风巽终于从温述脚下扯出手,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他显然也才刚刚知道这个消息,将这条新闻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几乎忘记了自己浑身的不适。确定温述所言非虚之后,他难以置信地向后退了好几步,“我艹了!就这……我们打了这么多年就这……这王子打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也太tm的操蛋了吧!” 第80章 南风巽只觉得像被当头打了一记闷棍,再加上之前被温述折腾狠了,坐在椅子上半天缓不过来。 新闻的确是东部联合塔官方发布,但是目前民众能看到的也只有一则简短的文字信息,详细情况仍是机密。 “不行,既然我还没接到上头的命令,就还可能有变故,你和我……”南风巽一转头,愕然发现温述已经穿戴整齐,将防风镜往头上一扣,抬腿往外走。 南风巽连忙叫住温述,“你去哪?” 温述道:“甭管上面有什么变故,我一个小向导也管不着,现在我出门办点事不行吗?” “不行,你没有半点犯人的自觉吗?” 温述呆滞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铐,才重新意识到这个事实,有些尴尬的虚咳了两声。 南风巽皱眉,“为什么你这脚铐没放电?谢安年给你设定的什么范围?” 温述:其实他一直把它当成饰品来着…… 他此时终于明白,南风巽为什么会一大早就在自己房间。 谢安年因事离岗,其他人当然不放心让温述单独待在招待所,南风巽就自然而然地接替了谢安年的“监视”义务。 此时南风巽也有点后悔。这活还真得谢安年这个黑暗哨兵来,换作普通哨兵,保不准什么时候找了温述的道。 南风巽已经意识到如果不让温述出门,温述不知道还会使用什么手段折腾他,他揉着酸痛的手指,站起来紧跟在温述身后,“你去哪?我跟你去。” 温述上去倒是挺高兴,“太好了,这地方挺危险的,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我恐怕还不太敢出门。” 南风巽没忍住,讥讽地呵呵冷笑两声。 这里最危险的是谁,他还不清楚吗? 推开门,风卷着热浪滚滚而来,温述瞬间就感觉呼吸有点艰难,蹭着墙根阴影走也无济于事,走几步就开始大喘气。 太要命了,不会得热射病吧? 他现在才开始怀念深蓝冰凉的触手,和谢安年的三分钟顺风车。 走了几步,他忍不住转头问南风巽,“你能不能背着我走?” 南风巽悚然向后退了一步,“你又想出什么花招了?” 温述尴尬一笑,昨天晚上谢安年一直抱着他在屋顶上飞,而且这里耳朵道路实在太复杂了,他没记住地上走的路,光记住天上走的路了。他指了指白佟家的方向,“就是那个方向,从屋顶走比较快。” 他补充道:“我知道你们哨兵体温本来就普遍偏高,这么热的天估计也不好受。” “我这是体谅你。” 最终南风巽也没想出温述想玩什么花样,只能不情不愿地将温述打横抱起,跃上屋顶,朝温述手指的方向走。 温述以一个过分端正的姿势躺在南风巽臂弯里,半点没作妖,南风巽反而觉得不适应。热风将独属于向导的气息送到南风巽的鼻尖,这时候哨兵的嗅觉就显得过分敏感了。 淡淡的汗味混杂着乌龙茶和阳光的气息,并不难闻,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力。南风巽要极力自制,才能忍住埋头在温述发间深嗅的冲动。 第61章 南风巽在屋顶墙垣上穿行的速度也极快, 沿着一个笔直的直线飞掠过去,没过多久就到了白佟家门口。一路上他闷闷地不说话,也没有出口损温述, 甚至都没问温述来这里干什么。 到达目的地后,南风巽将温述放了下来, 无声松了一口气,又松了松刚才抱着温述的手。 这简直在挑战他的自制力。 温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却曲解了意思, 忍不住吐槽, “至于这样吗,我有这么沉吗?” 南风巽侧过头轻哼一声, 不予置评。 温述走到大门前,还没有敲门,门就从里面开了。白佟站在门口, 似乎已经等他很久了,笑盈盈地将门推开。与昨晚的避而不见不同, 她今天显得过于热情。 南风巽看见白佟,若有所思地皱起眉。 白佟主动搭话,“快进来吧。”她的视线在南风巽身上停留了几秒,“这位哨兵不解也是来做精神梳理的吗?” 南风巽不搭腔, “不需要。” 白佟笑,“也是, 看你身上的气息,应该是才刚刚做完梳理。” 南风巽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 温述进门后,白佟关上了大门。温述环视一周,问道:“你丈夫和孩子呢?他们不在家吗?” 白佟微笑道:“阿里去买东西了, 孩子们和他一起去逛逛。” 温述总觉得这个地方应当是不适合逛街出行的,也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之类的东西。白佟难道不觉得小孩子出门危险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白佟故意把丈夫和孩子支出去了。 这个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温述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白佟,发现她与昨夜相比,少了几分憔悴,应该是好好梳洗过一番,换了一件新衣服。她穿上了一件淡绿色的连衣裙,裙子上有着淡淡的桐花纹路,只不过这件裙子看上去与她的年纪不太相符,看上去有几分违和感。 毕竟她生了三个孩子,身材走形,年华不再,已经不再是少女。 白佟请两人坐到椅子上。昨夜光线不足,温述现在才看清,整个房子的摆设极其温馨,玩具被整齐归纳在一处,四处摆放着可爱的手工艺品,主人还用纸折的千纸鹤串成门帘,孩子们的涂鸦被挂满了一整面墙。 白佟注意到温述的视线,喜悦地站起身,骄傲地介绍起孩子们的画,“虽然阿里总说这里的孩子应该尽早掌握射击和格斗,但这个年龄的孩子怎么能总做那些事呢?安琪和丹妮莉丝虽然从没有离开过死人镇,但她们仅凭网络和我的口述就画出了这些,如果她们没出生这个地方……” 温述没有打断她,听她说完一长串话之后,方才开口,“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不是为这个。” 白佟脸上的喜悦一点点淡去,她道:“我知道,我已经等这一天很久了。” 温述看了一眼南风巽,南风巽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试图理解的模样着实好笑。于是他对南风巽说:“这件事是我的私事,和你没什么关系,如果你不感兴趣可以去外面等着,我不会跑的。” 南风巽摇头,“不,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半步。” 在温述的目视下,白佟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质照片,反扣在了桌子上。这年头除了特别的纪念意义,很少有人还保存着纸质相片。 “温述,从你离开白塔开始,有过无数次反悔的机会,但在这么多次机会里,你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真不知道这是你的幸运还是悲哀。”白佟的语气很沉静,放在圣所里,她大概会是那种很有亲和力的心理老师。 温述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来见白佟不过是满足他的好奇心,他只是觉得白繇身上有很多蹊跷的地方,他不愿意让白繇稀里糊涂地死,也不愿意让自己稀里糊涂地活。 莫非这还牵扯到了什么秘密。 念及一路上蛾摩拉不顾一切地追杀阻拦,以及中央白塔派出谢安年来追捕自己的重视程度,温述的脸色变了变。这件事似乎从来没有他想得这么简单。 遗书他早已检查过,若非必须写,白繇似乎更愿意上交一张白纸。而且无论是文字还是纸张都没什么特别的,里面也没什么藏头或暗文。 蛾摩拉,以及蛾摩拉身后的势力,付出这么大代价,到底是为什么? 他如此轻而易举地见到了白佟,蛾摩拉也没派人搅局,这真的正常吗? 温述伸手,要将反扣的照片翻过来,可马上被白佟按住了手。 白佟道:“你要想好,你一旦看了这张照片,就彻底回不了头了。”她又转头看向南风巽,“还有你,劝你不要掺和到这件事里,你最好现在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大门就在你的右手边。” 温述让南风巽跟来,是为了白嫖一个免费保镖,提防蛾摩拉偷袭。但现在他却犯难了,从始至终,南风巽都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一个被牵扯进来的无辜哨兵。 温述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那南风巽挡枪口。 南风巽却抢先开口,“不就一张照片吗?有什么不能看的?甭管你用什么借口,反正我是不会离开这间屋子的。” 白佟微笑,“看来你的同伴态度已经很坚决了,那你呢?温述……” 温述道:“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白佟道:“当然可以。” “你是不是见过五岁以前,小时候的我。” 白佟道:“不好意思,在你看照片之前,我不能回答。” “白繇是不是见过五岁以前,小时候的我。” “在你看照片之前,我无法回答。” “你是不是认识我的亲生父母……或是其他什么的我的监护人。” “这个问题,我依然无法回答。” “那你能回答什么?” 第81章 白佟微笑,“有很多,但你都没问。” 温述简直要被气乐了,“你的意思是我今天必须看这张照片呗?” 白佟道:“决定权在你,当然,只要你看了照片,这些问题都将不再是问题。我已经等了十年了,几分钟的犹豫对我而言算不了什么。不过我可以保证,这是一个不会让你失望的真相。” 温述缓缓呼出一口气,白佟看上去几次阻挠,实则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想让温述看到这张照片。 “最后一个问题,你肯定能回答我”,温述斟酌着开口,提出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知道你真相,我还可能回白塔吗?” 这一次,白佟没有说话,而是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以来,温述一直都在塔的安排下按部就班的生活,他只需要知道自己是来自矿区的下民,极其幸运地分化为向导,接下来的短则几十年,长则百余年的生命中,他会尽一个向导的职责,尽一个实验体的职责,为东部联合塔的发展,为人类的进步贡献余生。 起码在白佟摇头之前,他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不是一个月的逃学,而是永远的逃离。 不管代价是什么,他被这种可能吸引,伸手放在照片上方。 “住手!”南风巽拦住了他,“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温述,你知道你必须回塔认罚的吧?” 温述垂下头,没有说话。 南风巽有些怒了,“现在给你腿打断,把你给带回去!” 白佟冷眼瞪他,嗓音发冷,“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南风巽扯着温述的手腕,要将他拉走,还没走几步,忽然感觉自己的双腿生根了一般钉在不得。 他捶着自己的双腿,愤怒地看着温述,“怎么回事?!你动手了?” 温述无奈地耸耸肩,“不是我,但是你没有发现吗?现在这个屋子,已经被精神力线缠住了。” 南风巽一愣,方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整间屋子都被一层苍白纤细的精神力线包裹着,他们如同被困在蛛网中的猎物,而附着在他身上的精神力线,竟然正在一点点蚕食他的精神力,让他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 白佟道:“这是我的第二天赋异能:【腐蚀之网】。” 温述震惊地看向她,昨晚他见识到的是她的第一个天赋异能,今天她却转身又拿出了一个更强大,甚至具有一定攻击性的天赋异能。 只有少量的高阶哨向有机会觉醒异能,但能觉醒一个异能就是中彩票,像温述和白佟这种能觉醒两个异能的向导,实在是凤毛麟角。更别提白佟的两个异能都是先天自带的天赋异能,而非后期锻炼的后天异能,这种更为少见。 当然,温述这种有两个精神体的更加少见,百年只此一位。 而且,直到白佟不再掩饰,浩瀚的精神力喷涌而出,温述才发现,之前她的等级是伪装的,她根本就是一个s级向导! 可以想象,白佟年轻时必然是被当成天才培养,说不定也要被实验室拉去切片研究。 “我实在是太好奇了,为什么你这样的向导,会甘心隐居在这样一个小镇上。”甚至嫁给一个平庸寡言的哨兵,还养育了两个孩子。 白佟道:“你掀开照片,不就知道了?” 温述笑:“你当我是傻x吗?真当一张照片能解决所有问题。” 白佟道:“原来你早就发现了。” “我多少也是个s级,更何况我这s级也没掺水分。你真当我眼瘸没看到你在照片上下的精神暗示吗?” 这照片早被白佟动了手脚,不管正面内容是什么,只要温述掀开照片,必然会中白佟的精神暗示。至于精神暗示的内容…… 温述立即想到了在“绿洲号”上精神自杀的绿裙少女,他厉声喝道:“你也是蛾摩拉的人,你们是一伙的!” 见把戏被识破,白佟也不再犹豫,一只白化蜘蛛从她指尖掉落,在触及地面的瞬间,就以极快的速度增殖成两个、四个、八个、十六个……,几秒过后,整个地面好似铺了一层活的白色沙子,而这还在不断变厚,沿着温述的裤腿不断攀爬,短短几个呼吸就淹没到了他的小腿。 温述感到自己的精神力在飞速流逝,立即放出破晓去驱赶虫群。他试图发动【海市蜃楼】,却发现白佟提前闭上了双眼。 “呵,看来你挺了解我的。” 南风巽愤怒大喊:“先救我啊!你个战五渣向导能打个屁!” 下一秒,他看见温述一脚蹬上椅子飞跃而起,在半空中利落掏枪上膛瞄准一气呵成,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温述不可能失手。 白佟也没想到他还有力气跳起来,立即挥出精神体挡枪,子弹精准地击中拳头大小的白蜘蛛,精神体化成白烟消散,温述毫不犹豫又补了一枪,这一次,成群的白蜘蛛涌了上来。 另一边,破晓已经将南风巽的精神体从精神域里拉了出来,熊猫加入战局,如铜墙铁壁一掌能拍死一大片。 白佟一转身闪近卧室,摸出一早藏好的spt32冰暴,架枪射击的动作一气呵成,完全是个训练有素的战士。 如此近的室内距离加上火力压制,什么准头什么稳定性都是虚的。哒哒哒的枪响毫不间断,桌子凳子腿分崩离析,精美的手工艺品也被射成碎片,温述和南风巽狼狈地在房间内寻找掩体抱头鼠窜。 地上还有蛛丝和蛛网,导致二人的行动变得尤为艰难。 温述大吼,“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就杀我,你疯了吧!” 白佟道:“等你知道了一切都晚了!” “真是有意思,你别忘了你儿子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你这个当妈的又要把我宰了,你不是让你儿子白死了吗?” 白佟射击的动作有一瞬迟滞。 温述见她抛下了spt32冰暴,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她拿出了火箭筒。 “!” 对付这种对手,消耗战打不得,温述一面手搓加固南风巽的精神屏障,一面让南风巽抢在□□发射前冲上前去。南风巽双手钢化化为利刃,一爪子削断了火箭筒,再一爪子抓向白佟。 就在此时,温述发现白佟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诡异的笑,顿觉不对劲,朝南风巽大喊:“快回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卧室门口处的蛛丝迅速收紧,在几毫米内形成了一个铺天盖地的大网,将南风巽包成了一个大茧。原来白佟朝温述射击的功夫,她的精神体一直在织网! 白佟五指成爪,疯狂吸取着南风巽的精神力,直接将南风巽吸成了一个人干。她将干瘪的尸体扔在一边,嫌恶地擦了擦手,向陷在震惊中的温述走来。 温述瞳仁震颤,极力控制发抖的身体,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佟朝他伸出手,“无知的死去,对你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温述立即举枪,朝白佟扣动扳机,却发现枪里已经没了子弹,他带着愤懑和恐惧大吼一声,将枪掷向白佟。 白佟没有躲,头被砸得歪了歪,一道鲜血从额头流下。 层层丝网裹住温述,抽取着温述充盈的精神力。 在即将了结温述之时,白佟犹豫了一秒,伸出了手,放在温述额头上,叹息一般念道:“要不是白繇心太软,也不会死……但他毕竟是我的孩子,没人比我更了解他,我本该料到的。” 她狠了狠心,终于要动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枪响传来。 白佟的面容瞬间扭曲,她低头,看见自己汩汩流着鲜血的小腹。血色染红了她的衣裙,将桐花染得鲜红。她痛呼地闷哼一声,向地上滑倒。 “不可能,我明明……” 温述从她的前方走来,在背后向她射击的是南风巽,蜃楼漂浮在温述身侧。 感受到温述身边的精神力波动,白佟本因震惊懊恼而扭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了然神色,“你是什么时候用的异能?” 温述摸了摸蜃楼的壳,“只要你的眼睛还在,就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他毫不犹豫趁机突破了白佟的精神域,解除了她的异能,蜘蛛群四散而逃,“说起来这还是你教我的,除你之外,我还没见过有谁的异能发动得这么神不知鬼不觉。” 白佟想到了什么,低声道:“是在瞄准镜里……” 她眼中滑过一丝决绝,毫不犹豫地掏出了藏在自己裙子下的电弧刀,朝自己脖子抹去。 “不要——” 温述来不及阻止,幸好南风巽动作够快,从侧面衣角踢飞了白佟的刀。 “干得漂亮!” 但白佟忽然冲向了房间的一个角落,拼尽全力向前一抓。 温述和南风巽立即去阻止,但这一切都太迟了!温述赫然看见,那张被白佟设下精神暗示的照片已经被她亲手翻开。 白佟双瞳涣散,捧着照片,唇边渗出大量鲜血,溘然倒地。 南风巽震惊地看着这一切,万分不解道:“至于吗?就这么想死?” 第82章 温述从他身边走过,来到白佟的尸体前。 “温述,别乱动!”南风巽暴喝一声。 但温述已然拾起了照片。 南风巽立即冲上去要将照片拍开,却被温述拦住,“没事的,她的精神暗示只针对第一个人。而且,这根本就是留给她自己的。” “你的意思是她本来就想自杀?” 温述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我不知道,但之前我每次要翻照片,她都在拖延。” “照片上是什么?” 南风巽凑上前去,发现这是一张多人合影,画面中有四个人,统一穿着白大褂挂着胸牌,看向摄像头的眼神都称得上意气风发,其中的一个女人赫然就是年轻时的白佟。 “其他人是谁?”南风巽忽然注意到了身后一个类似培养皿的东西,疑问道:“这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他本来向温述征求答案,却发现温述一直在很痛苦地揉着太阳穴。 “你没事吧?”南风巽关切地问。 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向上级上报情况,尸体也要尽快处理。麻烦的是这个女人似乎有丈夫和两个孩子……不知道家属能否接受这一切。 至于温述,实话实说,南风巽觉得他才是问题最大的那个人。 但他还来不及处理现场,就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超出常人七倍以上的听力告诉南风巽,来人是一个高级哨兵。南风巽开始以为是白佟的丈夫回来了,焦急地去推搡温述。 “阿莎向导在家吗?”外面的哨兵问。 糟了!以哨兵的嗅觉,肯定已经闻到了房间里的血腥气。 温述却对眼下的情况充耳不闻,他魔怔似的来到了白佟的尸体前,刺入精神力线。白佟的精神域还没有失活,而温述想做的,无非是白佟的记忆。 南风巽一个头两个大,“现在是做这个的时候吗?” 温述却已经闭上了眼,无视了南风巽的话。 南风巽恼怒地对门外大吼,“死了!人死了!找向导去别处找!” 第62章 白繇这周第三次看见那个少年在人工湖的草坪边午睡。 这个时间, 学生们要么在食堂里吃饭,要么在寝室里休息,基本不会有人待在外面闲逛。 当然, 除了一些无处可去,孤僻又不合群的可怜虫。 白繇站在树梢上打量着少年。少年浑身沐浴在阳光里, 修长的四肢和柔韧的躯干淹没在碧绿的嫩草中,胸膛有规律地起伏, 似乎已经睡着了。向导制服外套被他盖在脸上, 薄薄的制服衬衫包裹着他的身躯, 可他似乎并不觉得寒冷。 b级精神体,出身卑微, 家境贫寒,等级和血统在圣所的一众精英里都是最底层,白繇已经知道了他受排挤的原因。 闹钟在13:30准时响起, 少年掀开头顶的外套,一骨碌从草坪上站起身, 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去上下午的课。 白繇也转身离去,他是少年下午实验课的助教。 上课铃打响,白繇走进教室, 在后排挑了个座位坐下。这节实验课的主要内容是记忆提取,教研组从不知哪个死刑犯身上剥离出来了一颗新鲜大脑, 靠着电刺激维持活性,供这些少年向导研究。 白繇的任务很清闲,只有学生遇到问题时,他才会出面。于是他趁着这个机会饶有兴趣地观察起少年的一举一动。 这门实验不需要消耗太多精神力,少年是所有向导中最快完成的, 无论是比他等级高的向导还是比他等级低的向导,都没有他的速度快。 但他没有举手验收,而是装作一副仍未领会技巧的模样,混在未完成实验的学生里发呆。 白繇一眼就识破了少年的伪装,走到少年身后,用笔戳了戳他的脊背,“验收吗?” 少年似乎被吓了一跳,一双猫儿眼惊恐地看着他,忙低头说没做完。 没有绝对实力的前提下,表现得越鹤立鸡群,就越容易招致怨忿,在圣所的日子也越不好过。白繇没有戳穿他,返回了自己的座位。几分钟后,有学生向他求助。 半小时后,少年终于主动举手,“老师,我要验收。” 白繇走到他面前,打开名册,让少年指他的名字。少年伸出纤长的手指,在光屏上虚点了一下,“温述,我叫温述。” “好,现在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他的生平,他出生在贫民窟里,从小就被人贩子拐卖当扒手,在行窃过程中被人发现,慌乱之下错杀了被他挟持当人质的少女,最后锒铛入狱,被判处死刑。” “还有呢?” “还有他死前最后的画面,他是注射死亡。” “正确,不过现在还不是下课时间,你不能早退。” 温述则打开终端,给白繇展示了请假条,“我下午要去科学部试药,夏堂博士已经给我签过字了。” 试药?什么鬼? 白繇眉头紧锁,“这对你的身体没有伤害吗?” 温述耸了耸肩,轻描淡写道:“没关系,现在向导使用的许多药剂,都是先在我身上进行实验的。” 白繇不再说什么,给温述让了路。 谦和、温驯、孱弱,如同一只活在狼窝里的兔子,不知何时会被开膛破肚,连同骨头一起被吞下去。 直到现在,他还一切宛如一场压抑的梦魇,他居然为了这样的一只兔子,几乎付出了他此生所能拥有的一切。 “你之所以还活着,就是因为这个孩子。”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小屋里,母亲指着照片上的人对他说道:“如果不是他,我会选择亲手把你扼杀在摇篮里。” 下课后,白繇迅速返回宿舍,将自己反锁在卧室里,解开颈带。 若是有第三者观察,会惊讶地发现这名向导身上的精神力波动诡异到了极点。他的精神力并没有具象化成精神力线之类的实体,反而在不断强化着他的五感,电流流过电线的声音、衣料摩擦的刺痒、连同房间内混杂无章的气味,都让他头昏脑胀几欲作呕。 颈带之下,向导本该白皙干净的后颈皮肤上,骇然出现了数枚还未完全愈合的针孔。他从冰箱里取出一支针剂,弹出针头一针注入腺体之中。 排异反应非常严重,剧烈的疼痛让他瘫倒在地上,疼得浑身大汗淋漓,半天也爬不起来。他感觉有两股相抗衡的力量在撕扯着他的灵魂,脑域之中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在野蛮地膨胀,似乎下一秒他就要爆体而亡。 身体上的折磨只是次要的,更痛苦的是来自心理上的抗拒。 他必须不断告诉自己,他是向导,而非哨兵。 就因为圣所禁止7年级以下的哨兵和向导私自接触,白佟想方设法给他移植了一个向导的精神域,教他如何做一名看起来正常的向导。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监视温述。 翌日在湖边,白繇站在树梢上,他不在意这个高度对于向导来说是否太危险了,他喜欢登高望远。 但这一次的监视行动宣告失败,准确地说,温述很久以前就发现他了,只是因为不想平白失去一个休憩场所,而选择了无视。 但也许是因为实验课上的交集,温述主动走向了他待着的那棵树。 “你怎么能爬这么高?”向导仰着头问,阳光照进他的眼睛里,让他的双眸看上去像一对淌着蜜的琥珀。 白繇丝毫没有因为被发现而慌张,“如果你多练练,你也可以。” 温述摇了摇头,拒绝道:“我不行,如果我掉下去会摔死,而且被发现会被惩罚。” 白繇歪了歪头,确认温述已经完全忘记了小时候被自己推上墙根,上下攀爬,来回奔跑的事。 真不公平,只有记得的人在受苦。 他几个跳跃轻灵落地,“话说,你在课上叫我老师,现在应该叫我学长。” 温述乖巧地叫了一声,脸上带着那种能让人轻易放松警惕的微笑。 三天之后,白繇成功让温述原来的室友知难而退,和温述成为室友,方便他更好完成监视任务。 也是从那天开始,温述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不再每天中午都跑到湖边,可怜巴巴地躺草坪,而是选择在寝室柔软的床上午睡。 甚至有时白繇猛地推开寝室门,会做梦一样看见隔壁的美少年趴在自己床上翻书。 白繇故作镇定,问温述在看什么。 温述说他在看诗集,并用优美的声音给白繇念道:“我拿什么把你留下……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 绝望的落日, 破败郊区的月亮……” 白繇抽走温述手上的诗集,问他实验报告交了没。 温述一脸慌张地爬起来,冲出门赶制报告。在这个银月高悬的夜晚,他说还不知道,当一切已成定局之际,他会狠狠嘲笑此时的自己。 他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还妄想吟咏爱情。 白繇的任务进展神速,他和温述从监视者与被监视者的关系,到偶尔打个照面的关系,再到老师与学生的关系,不过花了短短几个月。 第83章 几个月后,温述缠着他跟他学爬树,要他教他从高处落地不会受伤的技巧,甚至让他教他柔道。 “其实你作为向导不用特地练这个。” “可是明明你都会?” “那是因为我是……”白繇及时住嘴。 向导身份只是假的,没有伪装针剂就会失效,但他拐带歪了一个正牌向导,那是真的。 学人精…… 打小就这样,只会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别人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别人有什么他就要什么,不让他学他就哭,不给他他也哭。 作为一个向导,白繇自己都是个半吊子,能教温述的实在有限,尤其是温述突破s级后,白繇已经无法再教他什么东西。他移植的精神域很脆弱,最多只能承受b级的精神强度,在温述实战抛金砖砸人的时候,他只能在旁边浇浇花。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要是白佟知道他在干什么,估计会用精神力狠狠鞭笞他一通,质问他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 为什么? 妈妈,你没看到这个小家伙还没有自保之力吗?他是一只柔软的兔子,要是让他这样回到那个虎狼盘踞的危险地带,他会被当作猎物撕碎的。 妈妈,你到底是恨温述多一点还是爱温述多一点,你到底想让我憎恶他还是爱惜他? 妈妈,心是不会骗人的,你是最顶尖的向导,你比谁都清楚。 那个人在塔外约见他。 白繇喜欢圣所,仅因为圣所的阳光能让他想起家乡,而一旦离开圣所,白塔连绵的阴雨和不见天日的长夜总能让他联想到死亡。 黏腻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角,黑衣人一见到他,就一脚将他踹飞八米远。白繇忍着五脏六腑搅在一起的剧痛,爬起来行礼。 “那女人真是翅膀硬了,竟敢背着我们私自行动。” “她不算私自行动,监视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黑衣人低低冷笑几声,好像有几条蛇滑进白繇胃里,让他忍不住犯恶心。 “计划?我们什么时候有过这种计划,妇人之仁!她完全没把圣主放在眼里!这女人不留也罢!” “不要!我母亲从未背叛!” 黑衣人欣赏着他慌乱的表情,给了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杀了温述,我们就放过白佟。” 白繇猛地抬头,极力控制全身的颤抖,“什么意思?他不是圣主口中的‘完全体’吗?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圣主一定是让我把他带回去,而不是杀了他。” 黑衣人弯起唇角,残忍地开口,“宁愿要一个平庸的傀儡,也不要一个不可控的天才,连这都不想不明白,白佟真是教出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原来他们改变主意了……”白繇讷讷道,心知自己已经无力改变结局。 “这是你最后赎罪的机会,我们已经在白塔周边的下水道内布置好了异种,不需要你动手,把他引到哪里就行。三个月内,我希望听到温述死亡的消息。” 送走接头人后,时间所剩不多,白繇不得不一路小跑去甜品店,买了温述托他带的奶酪蛋糕。 诡异的错乱感。 等待悬浮电车时,他在站台玻璃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瘦削、苍白,如同幽夜的鬼魅。为了保持向导的身材,他注射抑制身体生长的药剂,刻意减少锻炼和蛋白质摄入,主动屏蔽自己的视觉听觉。日久经年,属于哨兵的腺体已经逐渐萎缩,他终于拥有了这样一具腐朽的躯壳。 他的双肩过于孱弱,早已不具备保护任何人的力量。 他魂不守舍地返回圣所,回到了那间属于两个人的宿舍,却被兜头盖上了一条干净的、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毛巾。 “擦擦吧,你浑身都湿透了。” 白繇拉下毛巾,映入眼帘的是青年姣好的面庞。 少年早已褪去青涩,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被力量充盈,周身散发着柔和但不容抗拒坚定气息。他用他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注视着白繇,如波斯猫一样娇憨地眨了眨,惊喜地注视着他手中的甜品。 “谢谢你,我以为你这么晚回来不会去买了!” 白繇看着温述惊喜地打开盒子,如往前数上千个日夜一样,无比自然地戴上了那一张知心学长的假面,“正好顺路,我是在打烊前赶上的。” 其实现在的温述想吃一块蛋糕,根本不需要他帮忙,李铭钺可以一个电话就能预定到白塔当季的限量款,更有无数迷弟迷妹愿意为温述鞍前马后。白繇早已成为温述身边最不起眼的背景板,但温述总是故意这样“麻烦”他,“使唤”他。 “学长,我茶包用完了,你给我一个呗。” “学长,你帮我冲一下茶。” “学长,我忘拿调羹了。” “学长……” 温述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们关系亲密,他不是他的“一般朋友”,而是“亲密朋友”。 但白繇知道,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有温述所期望的那样亲密,就不需要用这种方式维系。事实就是,他们在渐行渐远。 现在的温述有实力傍身,有朋友陪伴,有恋人爱护,自己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这样的温述,怎么可能再愿意回去那个充斥着丑陋和罪恶地方。 母亲真是大错特错,为何偏执地要把一株娇养在温室里的花,移植到寸草不生的荒漠中去。 她只是不甘心罢了。 白繇将无声捏紧调羹。 如果说……他有机会,让这朵花永远驻留在他怀里。 他亦不会远离。 温述指尖碰到了白繇的指尖,青年狡黠一笑,明目张胆地告诉白繇他就是故意的。 “学长,如果你留校任教,就不用搬出去了吧?” “那我会去住员工宿舍。” 温述搅弄着沉在水中的红茶茶包,“那把我也带过去吧,我和其他室友大概合不来。” “很多人都喜欢你,而且我大概也不会留校。” “不留校?那你要去哪里?” 白繇将糖包递给温述,“我跟你说过我的家乡吧?那里虽然荒芜贫瘠,烈日炎炎,但我仍然想要回到那里。” 温述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了孩子气的嗔怨,“我也有家乡,可我打死也不想要回去了。” 白繇温柔地注视着他说:“有归属的地方才是家乡,如果你不想回到那里,那你的归属不在那里。” 他嘴上这么说着,内心却在大声呼喊着,那个地方根本就不是你的家乡!你既不在那里长大,也没有亲人抚育,那里只有灰烬雪和铁矿石,没有烈日和沙漠,只有冷漠的看客和唯利是图的投机者,没有与你晏晏嬉戏的玩伴,也没有温和慈爱的母亲。 只可惜你都忘了! 你全都忘了! “晚安,温述,祝你好梦。”白繇微笑着,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没关系,他很快就会结束这种身份性格颠倒错位的痛苦。 他已经开始幻想温述倒在血泊中的场景。 最迟三个月,一切都结束了。 …… 向导素的排异很痛苦,但这也大大提高了白繇忍受痛苦的阈值。在陪着温述一起进入桥下隧道之时,白繇心知自己已经成了组织的一枚废子。 他故意被钢筋压断脊骨,让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认为他要死了,忍受着疼痛势必要对着温述在短短的弥留之际把他的漫长的一辈子讲完。二十多年对大部分人来说如烟花转瞬即逝,但对在□□的苦难和心灵的煎熬中苦苦挣扎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长了。 “我五岁就学会了开枪,带着我弟弟在街巷里捡弹壳,害他差点被地雷炸死,回家后我被我妈打得三天下不来床……” 温述又哭又笑的表情实在太难看,白繇决定换个话题。 “其实我一直很不赞同我妈改嫁,不是心疼我妈,纯粹觉得那男人摊上我妈倒了八辈子霉。不过我妈说难得有一个男人不在乎她的过去……” “求你别哭了,别说我,你也迟早得死……” 可能一天之后,可能三分钟后。 埋伏在地底的异种,以及被异种转化成宿主的遇难者,都能要了你的命。 妈的!怎么还没死成啊!疼死老子了! 白繇终于想起来了,他没有那么容易死。他披着向导壳子太久了,早忘了自己实际上是一个皮糙肉厚的哨兵。 看着温述哭的天地失色日月无光,白繇道:“你帮我把钢筋移开,我忽然感觉我还能活几十分钟。” 友人劫后余生的喜悦似乎让温述无视了一切不合理之处,比如向导为何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比如向导怎么能徒手拧断钢筋,比如向导怎么能赤手空拳打赢异种。 所有幸存者都掉到了春晖大桥的下下面的水道里。 白繇和温述带领其他遇难者一路打一路杀,杀到红了眼才发现按照他的立场,他应该调转刀口痛快地给温述来一刀。 第84章 但他最后只是用破布遮住了自己的伤口,背着受伤的温述一路前行。 “如果我们走出隧道,我们就能活下来。” “如果我们杀了这波异种,我们就能活下来。” “如果我们……” 白繇忍不住打断,好笑道:“哪有这么多如果?” 温述趴在他的背上,用百米范围的精神力网监视一切风吹草动,他现在是白繇的盾牌,只要有他在,没有任何异种活宿主能够偷袭白繇。跟随者他们求生的还有一批无辜遇难的群众,但此时温述也不知道带上他们是好事还是坏事。 每一天,每一个小时,都有人死去。 死去的人往往不会干脆的死去,而是变成宿主,化身为喋血的怪物,攻击他昔日的同行者。 温述在白繇身后说话,让他打起精神,“很多人都说没有‘如果’,但我感觉没有什么比‘如果’更重要了。‘如果’没有‘如果’,我们根本走不到这里。 比如说……如果我早点发现,其实你一个哨兵。” 听到最后一句话,白繇猛地停下脚步。 就连呼吸为之停止了,他的瞳孔震颤,持枪的双手也颤抖着,“你发现了……” 温述笑了两声,“我又不傻,再说傻子都该发现了。” 他们正在往最近的下水道出口前进,一路危机四伏,但白繇已经因为温述的一个“如果”而浮想联翩。 温述倚在白繇肩头,“我能看到你在想什么。如果我早点发现你是个哨兵,大概也不会揭发你,和你不熟的时候怕惹上是非不揭发你,和你熟的时候出于友情考虑不揭发你。但如果这样,就该变成我跟踪你而不是你跟踪我了。然后,你依然教我格斗,给我开小灶,做我的室友,虽然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但你依旧会对我倾囊相授,百依百顺。” 温述的嗓音太过轻柔,白繇能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砰——砰——砰—— “然后我突破s级,不久后我就成年了,你顺理成章的偷偷和我告白,我就顺水推舟地答应,成为一对地下情侣,也没李铭钺什么事了。” 白繇反驳,“不,我根本就没有想这些。” 温述微微愣了一下,轻缓而认真地回答:“没错,这不是你脑子里想的,这是我脑子里想的。” 白繇脚步顿了一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温述沉静地回答:“我知道啊,是你在装傻。” 白飖花了两秒,用来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而之后,天雷激荡,大地崩裂,也比不上温述一句话的效果。 他也喜欢他。 他也喜欢他! 他也喜欢他!!! 猝不及防的告别呈携风带雨之势到来,恰如当年湖边的惊鸿一瞥,让四季倒错,春波缭乱。 只因白繇觉得这个答案太过遥不可及,他连奢望都不敢奢望,所以哪怕给他一万个“如果”,他也不敢去想。 但如今这个答案,就被温述这样故作轻描淡写地给了出去。不是什么付出一切努力后久久通关不了游戏的安慰奖,而是在徘徊、试探、犹豫之后,理智而清醒地说出了这句话。 强烈的情感冲击让白繇几乎忍不住要狂笑。 为什么偏偏是他? 居然是他。 软弱无能,包藏祸心,满腹算计的他! 任何一个哨兵都可以,温述偏偏瞎了眼,挑中了一个最糟糕的选项。 太可笑了不是吗? 长久的沉默。 白繇没有回应,沉默地走着,走了不知多久,温述才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抱歉,这是我第一次告白,没有想到被拒绝了,你就当没听到吧。” 竭尽全力的勇气就换来这样这个令人失望的结果,温述连语气都明显萎靡了下来。 白飖的心脏紧缩了一下,但他最后选择把满口苦涩咽进肚子里。 “温述,我不能答应,是因为等出了隧道,你会后悔说出这句话。” 温述眼睛亮了,“那就等出了再说。” “我……” 温述道:“我本可以钻进你的脑子里看看你在想什么,但是我不愿意看,知道为什么吗?” 白繇嗓音艰涩,“为什么?” “因为你的每个细胞都在告诉我,你爱我。”温述得意地重复了一遍,“你明明爱我。” 他想一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絮絮念叨着,但念着念着,语气却一点点低沉下来,“爱我,却拒绝我……” 温述每说一个字,白繇的呼吸就困难一分,每个字都在蚕食他肺部的空气,都在凌迟他的血肉。 但他却希望,温述说的久一些,凌迟的最后一刀才能慢点落下。 他真是贱得慌,不求速死,只求苟活。 但任何旅路都有终点,比如温述说累了,比如最后一刀落下了…… 异化也不能再拖了。 白繇停下脚步,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所有人因为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白繇将温述放在墙边,把自己之前从尸体上摸来的枪给了他。 温述抱着枪,不解地仰头看他。 白繇摸了摸温述沾着血污的头发,将打结的地方一点点理顺。很快,他发现这是无用功,温述的头发很快会再一次被脏,被他弄脏。于是他搀扶起温述,将他放进了一个两面环墙易于防守的角落,“站起来。” 温述刚想说脚伤不允许,就听刺啦一声,剧痛自肩头蔓延开来。 白繇手握长刀,穿透了温述的肩膀,将他定在墙上。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震惊了,只有白繇淡定地后退几步,解开了手肘处的绑带,已经完全异化的伤口展露在众人面前。 下一秒,数条十米长的蜈蚣形异种从污水中窜出,冲向幸存者们。 白繇道:“温述,站起来,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我!” 鲜血、水流、浊臭,淹没温述的口鼻,极度的混乱让他忘记自己是怎么开的枪,怎么挥的刀。若不是白繇提前将他定在墙上,他连射击的姿势都无法维持。 温述陷入黑暗最后一刻,看到了浑身晶莹剔透,已经完全异化的白繇。 他看到了死亡,却同样看到了无数朵洁白的花在白繇身上盛开,触目可及之处一片鲜红,唯独那一束诡异绽放的洁白,致命而美丽。 白繇刺穿了他的眼睛,如同对他目视不可视之物的惩罚。 温述痛苦地嘶叫了一声,眼前顿时陷入一片可怖的黑暗,千万条金色丝绦自他身上爆开,他下意识地释放所有的精神力来冲淡自己失去视力后深不见底的惶恐与绝望,试图用精神线读取并抓住他所能探知的一切。 巨大的信息量涌入脑海,在一片凄厉的呻.吟与哀号中,他如幻觉一般听到了一个哀伤到极点,让他忍不住想要流泪的声音。 “我拿什么把你留下……”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 绝望的落日, 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那年他尚且年少,他倚在床前,天真无邪地念着这首诗。 今时今日,白繇才于混沌中意识到,也许从那时开始,他便已万劫不复。 如果已见过世间最美丽的事物,是否能够从容走向死亡。 白繇试图用他已经不能称之为双手的手轻轻抚摸过温述的身体,却无法控制地留下一道道绽放的血红伤痕。他因这一切绝望地恸哭,惊恐地尖叫,想要抚平爱人的伤痕,却只是徒劳地带来更致命的伤害。 我亲爱的爱人啊, 我无法给你洋桔梗编织的花环, 亦无法带你走向长空、烈日与鎏金的琼宇, 我将亿万星河的璀璨倾倒入你的眼眸, 亦用曼殊沙华的糜红遍抚你的身躯, 而我向你乞求的, 唯有永恒之宁静。 …… 白繇终于拥抱了温述,也拥抱了死亡。 第63章 温述感觉自己脑浆要被摇匀了, 有什么毛茸茸热烘烘的东西还一直往自己胸前拱。 他伸手抓了一把,抓了一手毛,睁开眼一看, 一只黑白相间的熊头怼到了自己眼前,他愣了一下, 又把眼睛闭上了。 在现实世界不过几分钟,温述却感觉过了十几年那么长。 南风巽早就按捺不住了, “你看到了什么, 刚才又是哭又是笑的?照片上其余三个人都是谁?一切是怎么回事?” 温述将地上的照片捡起, 掸了掸灰,装进口袋里。那段记忆如同一柄淬毒的刻刀, 让他的心脏现在都麻痹着,四肢百骸也因强烈的震撼和冲击有一种遭受电击后的酥麻感,他手指发抖, 塞了两次才成功把照片塞进口袋。 事实上,他仍未能得知照片上其余三个人都是谁。白繇没有给他读取记忆的机会, 反而提前在精神域设下陷阱,引诱他进入圈套,强行将白繇的一段记忆灌入温述的脑海里。 第85章 至于她为什么做这些,无关阴谋也无关算计, 她只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向无知无觉的罪魁祸首宣泄她的愧疚和悔恨。 温述嘲弄地笑了笑, 对南风巽说:“我刚才在缅怀我的初恋,虽然他骗了我又想杀了我,但是他死了我还是很伤心,你不要打扰我让我静一静。” 南风巽夸张地大叫一声,“你在搞什么?” 温述没有回应, 他本想把那张照片烧了。但莫名地,他看向照片中白繇身侧的两个人,有一种异样的熟悉。 这一男一女在左一和左二的位置,男人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的年纪,长相温和,朝着镜头含蓄地微笑,而女方气质傲倨,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镜头,虽然面容还很年轻,但是两鬓已经夹杂了银丝。 白佟在右二的位置,右一的男人揽着她的肩膀,模样看上去很亲密,温述怀疑这男人就是白繇的生父。 温述进一步猜测,这一家三口,现在说不定已经在泉下团聚了,聚在一起必然吐槽一嘴——一家人全都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向导身上了。 真是奇怪,自己死不死能影响什么呢?自己身上有什么秘密,让这一群人将自己视为定时核弹一样严防死守,为此大费周章不计代价。照片上剩下的两个人还活着吗?如果活着,他们现在在哪里? 温述说让自己静一静,但实际上他只默不作声地发呆了半分钟。 直觉告诉他这里仍旧很危险,蛾摩拉肯定还有后手,他没有多余的时间伤春悲秋。半分钟过后,他站起身对南风巽说:“我们先回圣德里安要塞,其余的一会再说。” 他给谢安年发了消息,简单叙述了事情经过,让谢安年快点回来。 南风巽收回精神体,他一肚子问题得不到解答,郁闷地挂了一张黑脸,“不缅怀初恋了?话说你初恋谁啊,不会是你那学长吧?你们都是向导,搞对食啊?” 温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向导又怎么样,哨兵又怎么样?只要是我习惯的,管他是什么人。” 南风巽被狠狠呛住,他已经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和温述争论只会自讨苦吃,一脸憋闷地闭上了嘴,闷声道:“我管你喜欢人还是鬼,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们快回去。”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恐怕还没完。 两人匆匆收殓了白佟的尸体,刚走出门,就被一个人叫住了。 “你们等等。” 东部联合塔的普通话,几乎没有口音,在这鬼地方突然听到真是稀奇。温述闻声转头,看清叫住他们的人时,差点吓得叫出声来。 尼玛哈桑?! 阴魂不散! 对面的人也发现了温述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疑惑地挑挑眉,“我们见过?” 温述定了定神,按住了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脏,冷静下来后发现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哈桑,只是一个和哈桑长得有七分相似的金发哨兵。 但这长相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金发哨兵身高超过一米九,支棱着一条腿斜斜靠在墙头,面容英俊逼人如同太阳神阿波罗降世,一双金瞳如熔化的黄金。他也丝毫没有掩饰或伪装,一身白缎镶金边的笔挺军装,绶带和肩章闪闪发光,颈带上镶嵌的金眸雄狮栩栩如生,似乎下一秒就要跃出撕咬人的咽喉。 南风巽分辨出了他的声音,拧眉粗声问道:“你是刚才找阿莎向导的人?我不是让你滚了吗?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金发哨兵道:“我知道。我不过是顺带来处理她。” 南风巽立即警惕起来,拉着温述的手腕后退一步,“那你就进去帮她火化一下吧,我们就不奉陪了。” 金发哨兵没有反应,而是直勾勾地向温述迈进一步,“你是温述吗?” 温述眼角抽了抽,“我不是。” 金发哨兵狐疑地看着他,“可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温述张口胡咧咧,“我是他的双胞胎弟弟,你要是找温述,我可以回去叫他出来,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 温述的心脏一点点下沉,他绝望地发现,他完全看不透这个哨兵的等级。这种情况十分罕见,而背后传递的信息让他更是让他捏了一把冷汗。 对方要么戴了屏蔽精神力探知的项圈,要么是黑暗哨兵,要么等级高于温述。 但看对方那招摇的着装,何必多此一举戴屏蔽项圈,而剩下的两种可能,无论哪种都领温述绝望。 他后悔太早把拟态面具撇了。 南风巽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棘手,对危险的本能感知让他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神经高度紧张,提防着对面哨兵的突然袭击。 然而,金发哨兵眨了眨眼睛,“我来接温述回王庭,如果你见到他,麻蛋转告他一声,我在这个地方等他。” “方便问一句,你为什么要接他吗?” “我特地前来,是为尽快迎接温述阁下回到王庭,和我们王子成婚。” 温述呆滞了足足三秒,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你刚才说什么?” 南风巽的反应比他还大,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金发哨兵优雅地对二人弯腰行礼,右手放在胸前,优雅微笑着,“请你们转告温述阁下,我是圣骑士团曙光骑士珀西,代表南部王庭恭迎王妃回宫,请温述阁下务必前来。” 王子?王妃? 温述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刺痛告诉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此时温述感觉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迷幻了,他用【海市蜃楼】都没编制出过这么离谱的幻境。他不由得怀疑珀西口中的“王妃”是他本人吗?是不是有人用他的名字勾引了王子,干完缺德事后提上裤子跑路了? 熟悉的眩晕感又出现在脑子里,他脚不着地地后退两步,南风巽在后头撑住他的腰,才让他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温述舌头打结道:“好……我马上回去,一定转达。” 说完这句话,他掐了一把南风巽的侧腰,用精神力对他大吼,【逃!撒丫子逃】 说实话,温述对现在的局面是悲观的,珀西位列圣骑士,是现今南部联合塔的战力巅峰之一,实力在超s级以上,随便打个s级绰绰有余,珀西若有心为敌,他和南风巽想逃也逃不了。 然而,出乎意料是,就当南风巽一手搂起温述,将身体机能调动至巅峰,下一秒就要离弦之箭一般窜出去时,珀西开了口,他扬起了一个感激的笑容,说:“请二位快去快回。” 南风巽傻眼,在精神域里小声吐槽一句,【他信了你的鬼?】 温述也傻了眼,他没想到眼前看上去牛逼哄哄的圣骑士这么好骗,尬笑两声,“一定,我们这就去找他。” 另一边,他对南风巽说:【慢慢走,别让他起疑】 南风巽状似轻松地笑了两声,和温述勾肩搭背地转身走开,“你说这温述躲在跑哪儿去了呢?” 温述拍了拍南风巽的肩膀,“哈哈,可能在沙漠里挖石头玩呢。” 在珀西看不到的角落,温述的手指已经点出了残影,在与谢安年的聊天框里一通输出。 【你快回来!】 【我要被人抢去当老婆了!】 【那个南部的什么王子馋我身子!!!】 【他甚至派出了一个圣骑士抓我!一个圣骑士!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那种!!!】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人强取豪夺了!!!!!!我们现在正在往圣德里安要塞跑路,到时候去那里汇合!】 走出大概五百米远,南风巽和温述就再也无法维持故作轻松的状态,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两人直接撒丫子狂奔起来。南风巽嫌弃温述跑太慢,拎着温述后脖颈跑,速度如猎豹般迅猛,几十秒的功夫就蹿出老远,隔着几十米的距离看见了他开来的沙地摩托,他轻飘飘将温述那么一甩,温述就被扔到了摩托后座上。 一顶头盔被抛了过来,温述接住扣在头上,只听轰鸣的油门声响起,排气管喷出亮蓝色的尾焰。 南风巽向后嚷道:“扶稳坐好!” 温述因强大的推进力向后一仰,连忙调整好重心,亮黑的机车如离弦之箭划破空气,飕一下弹射而出,温述手忙脚乱地系紧搭扣。 南风巽还在不断加速,仪表盘指针顺时针移向顶格,强烈的罡风呼呼拍打在温述的头盔上,温述感觉要是再加速下去,自己的颈椎都要被扯断了,但是他犹嫌不够快。 南风巽大声喊道:“搂腰别抓衣服!小心摔下去!” 温述开始别扭地不肯搂,但南风巽一个急转弯教他学做人。温述惊恐地低呼一声,差点沿切线被说出去,手忙脚乱地搂住了南风巽劲骠的腰,热风将他喊出口的话撕扯得七零八落,“你故意的!” 南风巽哈哈大笑,挑衅道:“你再多bb一句,我掉头就把你送回去!” 温述气得鼓起了脸,但现在情势所迫,哪怕再想把南风巽从车上踹下去,他也得暂且憋住。 第86章 南风巽蹬鼻子上眼,“呦现在可听话了,刚才还劲劲的……嘶!” 温述揪着他放松的腰肉旋转,得意微笑,但一秒后,他指着前面得一颗仙人掌惊呼,“看路!你看路!” 南风巽一个漂亮的甩尾绕过障碍,尾焰划出漂亮的弧度。 摩托车一路疾驰,以最快速度驶向沙漠腹地,周围除了漫漫黄沙,已经看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但两人并未因此减速,因为他们都知道,超s级哨兵想追上这点距离,还是很容易的,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温述已经给谢安年拨去了不知道多少个通讯,可对方居然一个没回!温述简直要抓狂。 南风巽在前面道:“你在联络他吗?你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温述惊讶道:“你知道他去哪里了?” 南风巽道:“他不告诉你我更不能告诉你了,绝密级会议不允许携带任何电子设备入场,不过过几天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这么大的事压不住的。只可惜现在你与其幻想他神兵天降,不如幻想那个圣骑士没识破你那拙劣的谎言。” 温述心里咯噔一下,他刚才不慌不忙,甚至信口胡言搪塞珀西,有一半的底气都来源于谢安年——他相信谢安年只要看到消息,就一定能火速飞来救场,哪怕是超s级哨兵,也无法在谢安年眼皮子底下夺走他。 但现在南风巽告诉他,谢安年来不了! 这样的巧合,让温述下意识怀疑,“他们故意挑这个时候?” “谁知道呢?” 此时此刻,温述有些慌了,他立即列出了最坏的可能,忍不住问南风巽,“如果……我是说如果,珀西在沙漠里截住了我们,你能打过吗?” 南风巽嗤笑一声,“开玩笑呢?你当我是神仙啊!我现在手上又没带重武,又是跨等级作战。” “完了……” “你也别太悲观,他又不一定追上来。” “我想告诉你……”温述苦笑两声,从刚才开始,他一直铺展着精神网,“现在不是‘不一定’,就是‘一定’!” “什么?!”南风巽手一抖,龙头差点打偏。 “500米。” “300米。” “100米……” “等等你别念了!” 温述和南风巽同时脸色一白,因为他们同时看见了那个以天神之姿降落,站在不远处的金色身影。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沙漠喧嚣的风,车身侧旋滑行了数十米远,南风巽一脚踏在地面上,回头看着温述,在这一刻他选择明哲保身,“要不你还是跟他走吧,当王妃也委屈不了你。” 第64章 温述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看向朝他缓步走来的珀西。 “方便问一句吗?你们王子是不是跟你长得很像,红发金眸。” 珀西歪头一笑,“看来你认识他, 那就不需要我介绍了。” 金眸是南部王室的身份象征,而红发, 也只有那家伙有那样一头张扬的红发。 温述顿时想通了前后关窍,他之前的猜测没有错, 南部王庭那个新上任的王子, 恐怕就是刚刚潜逃回国的哈桑。 战争过后, 南部王庭四分五裂,只剩下个空壳子。王室成员不是被暗杀, 就是离奇失踪,教廷只手遮天把握大权。哈桑贵族出身,还在教廷担任过高阶神职, 有这样的雄厚背景,别说一个王子身份, 加冕为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上位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派圣骑士给自己抢个王妃回来,是不是多少沾点荒淫无度了,可别到时候做个昏君。 已经摸清楚了前因后果, 温述无声戳了戳南风巽示意他赶紧点火跑路,机车刚一启动, 没走出几米,珀西就已经瞬身拦在车前。 南风巽一脚将刹车踩到底,忍不住骂了一句,“好狗不挡道。” 珀西却看都不看南风巽一眼,全然把他当空气, 直勾勾地盯着温述,“你骗我。” 温述心头一跳,“你说什么?” “你就是温述吧,虽然你曾经用过白九的假名,但你就是温述。” 调查透彻,指向明确,看来哈桑回去后一直密切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说不定自己踏足南部地区的第一天,就被他的眼线盯上了。 温述死鸭子嘴硬,“我不是。” 珀西目光灼灼看向他,坚定道:“你就是。” 南风巽也插嘴,“他不是。” “就是。” “不是!” “就是。” 本来以为这圣骑士挺好骗的,甚至有种久居神职不谙世事的单纯,但没想到他还挺不好糊弄。 几番推拒下来,温述放弃抵抗,“好吧我就是,你想把我怎么样?把我带回你们王庭吗?” 最好不要这么搞,他一定会逃婚的。 珀西得到了满意答案,喜怒形于色,脸上绽出一个笑容,他道:“温述阁下,感谢你的配合,我想我已经完成了殿下交给我的任务。但现在我还有一个任务需要你配合。” 温述迷惑地眨了眨眼睛,但在刹那间,他眼中的迷惑就转化为了警惕。 他身前的南风巽也瞬间绷紧了浑身肌肉,温述掌心贴在他的腰上,能感觉到他的肌肉变得坚硬滚烫。 直到刚才,珀西都在小心收敛他的威压。 超s级的威压,足以让低级哨兵一觑就屁滚尿流,那股如山岳般的压力没有任何预兆地砸在两人头顶。温述几乎能看见他周身如实质般狂乱挥舞的金黄色精神力,他毫不犹豫从车后座上下来,顶着压力硬生生朝珀西走了一步。 不过短短一步,不超过一米的距离,温述只感觉自己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骼,都绑了铅锤似的往下坠,皮肤内侧像滚进了水银似的发疼发痒,等他咬牙迈出了这一步,他发现自己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我知道了,我跟你回去,但你要让我身后的哨兵安全离开。” 南风巽绝对不能留在这里,最起码要让他回去搬救兵。 珀西点开终端,录音道:“任务日志299,圣历312年9月15日,天气晴,中央教廷圣骑士珀西圆,于死人镇南沙漠找到准王妃温述,迎接王妃回宫。现在进行第二项任务。” 他关了录音,结束任务日志的录制。 他抬起头,一双无波无澜的金目看向温述,“第二项任务,于王妃返程途中,刺杀王妃。” 下一秒,金黄色的精神力自他身上喷涌而出,狂暴如大潮拍岸,几乎在原地掀起了一场小型沙尘暴,而他的身上脸上,顷刻间长出了金黄的鬃毛,手足变形反弓虬结的肌肉暴增,特殊材质的制服分解重组以贴合兽型,不到一秒的时间,高贵优雅的圣骑士已经变成了一只近三米长的黄金雄狮。 “!” 停在沙地里的重机车都被掀翻,南风巽在顶尖哨兵的精神力的刺激下半狂化,手脚变形成利爪,他一把抓住了温述的胳膊,帮他在气浪中稳住身体。 “开什么玩笑,一上来就开大!” “不,不是开大……”温述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这是一种清楚认识到敌我差距后,源自本能的恐惧,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生理反应,喉结滚动了几下,才艰难地说完这段话,“99%狂化,他是在玩命。” 南风巽无比震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是不是看错了,他这不是找死吗?就算他把我俩都宰了,他自己也活不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不惜付出这样的代价来进行一场刺杀。 但此时此刻,这已经成了最不重要的问题,珀西完全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99%狂化,相当于完全抹杀了自己的意识,在锁定了在场唯一的两个活物后,他的身形迅速膨胀,没有多久就膨胀到了一座小丘大小,乍一看去简直就是一座狮形金字塔。 狮吼声震耳欲聋,温述和南风巽连捂耳朵都顾不上,南风巽抱起温述转身就跑。 可南风巽刚窜出去不到500米,他们面前就突兀地生出一座沙墙,南风巽冲刺后直接踩着垂直的墙面往上蹬,沙墙以比他速度更快的速度生长,无论是横向还是纵向都在不断延伸,最后围拢成一个隔绝了周围空间的囚笼。 四周天光陡然暗了下来,温述只能看见遮天蔽日不断高速旋转的沙子,他和南风巽已经完全被困在了这个囚笼中,他不由得感慨道:“这就是超s级异能啊!” “我靠他不要活得要死的,是要给你和他们王子配冥婚啊!”南风巽一个头两个大,现在这个沙笼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收缩,用不了多久他和温述就会被活埋,但急于扑杀猎物的珀西甚至没给他们被憋死的机会,笼壁上突然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金色狮头,是珀西自己钻进沙笼中狩猎。沙子如流水从巨大的狮身上滚落,在地上汇聚成一个沙包,很快又自动抚平。 “蹲下!”温述暴喝一声,在珀西扑上来的瞬间按着南风巽低头,无数条精神力线爆涌而出,【海市蜃楼】瞬间发动。 第87章 二人等级虽有高下之差,但温述要是拼了命想要控住他也不是不行,这使珀西的动作停滞了一秒,但仅仅一秒,已经足够让南风巽抱着温述跳开。 温述感觉自己双目如同火烧,但他提着一口气控制珀西将沙笼开了一个口子,南风巽立即抄起温述奔向那唯一的亮光处。一道白影比他们更快,扑棱着翅膀冲出窟窿,只撇下几根白色的羽毛,但两个人还是迟了一步,珀西已经将温述的精神力线拔除,关闭了他们的逃生之路。 攻击接踵而至。 南风巽瞬间将狂化度提升到80%,身形暴涨。靠着强化后的钢铁之躯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但他的体型大小只有狮子的一般,被珀西如拍皮球一样拍飞到沙墙之上。却没有想到,珀西带着必杀力道的一击连沙墙也扛不住,直接击漏了沙墙,甚至还倒飞出去好几十米,靠着沙子的摩擦力才勉强减速,沙丘里犁出一道笔直的痕迹。 他的背后渗出鲜血,染红了大片砂砾。 而温述被他护在怀里,毫发无损。 温述已经很习惯这种被当成羽毛球般拍来拍去的战斗模式,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没有失去意识,而是用终端向圣德里安要塞打了求救电话。 “我是东部联合塔s级向导温述,现在死人镇南部沙漠遭遇超s级哨兵暗杀,现请求援助,坐标已发送。” 对面沉默了好几秒,似乎在辨认这是否是个诈骗电话,“超s级,你确认?” “我确定!而且他是南部联合塔的圣骑士珀西,现在已经99%狂化。” 对面本来想回答南部联合塔范围内出的事,找南部的治安队处理,找老子干屁。但一听“圣骑士”这三个字,态度顿时来了一百八十度转变。如果温述所说情况属实,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可就是外交事故了。 温述继续道:“你们的中尉南风巽也和我在一起,我可以证明!”他立即转头都南风巽道:“你吱个声,让他听听!” 终端另一头立即传来了两声震耳欲聋的兽类嘶吼。 对面不再怀疑温述的说辞,“我们将立即派出支援,请保持联络。” 南风巽抱着温述无论攻击还是反击都不灵活,他把温述放在地上,让他自行寻找掩体,而自己则转身去扛住珀西的攻击。 眼看珀西的沙子又要成型,南风巽一巴掌又把沙子拍散了。他的异能是【皮肤强化】和【钢化之爪】和南佳树是一个路子,温述虽然是第一次和他合作战斗,但有种自然而然的熟悉感,他将南风巽的五感放到最大,但哪怕是这样的反应速度,也十次能有七次被珀西击中,幸好他皮糙肉厚也能勉强扛下。 但不过多久,他的白色的皮毛就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看上去触目惊心。温述一狠心,屏蔽了他的痛觉。 没过一会儿,圣德里安要塞的通讯又打来了,“请核对坐标,我们将在你所在位置发射一枚古斯塔斯雷神□□。” 温述差点把眼球瞪出来,“如果我没记错,这导弹是核弹头吧!” “没错,但99%狂化圣骑士是我方的首要威胁,应不遗余力,用尽任何手段率先将其抹杀。” 温述脑子嗡的一声响,他此刻终于明白了珀西99%狂化的用意。哪怕珀西自己无法杀死他,自己人就可能出于对狂化圣骑士的恐惧把他灭了。这才是真正的斩草除根,不留退路。 就在此时,他感觉脑仁一阵抽痛,他感到南风巽的精神力隐隐透支。 紧接着85%…… 86%…… 87%…… 他的狂化程度在迅速上蹿,差点就要突破90%大关,温述一声厉喝,“住手!”迅速控制住南风巽,强行将他自毁的欲望压了下去。 身形涨到狮子身形80%的熊猫扑杀撕咬,两只巨型野兽打出了地动山摇的气势,温述明白若非核武,不可能将这样的怪物彻底消灭。 利爪、獠牙,撕咬挣扎,粗大的静脉动脉被划破,如喷泉般泵出殷红的鲜血,泼洒在滚滚黄沙上,在沙漠间下了一场血雨。 温述强行发动异能,让珀西视觉错位,避开了南风巽的一处要害。但面对珀西残暴的精神力碾压,他的眼角顷刻间流下了两道血泪。温述眼前瞬间模糊了,但他毫不犹豫再次动用异能,就这样一点一点修正着珀西的攻击方向。 他与南风巽共感,而此时南风巽狂化程度太深,无法做到理智思考,他充当着一个外置大脑的作用,干脆如控制着一架兽形高达一般,几乎完全接管了南风巽的身体控制权。与此同时,他大脑的算力已经运行到了极致,面对珀西这样不可能战胜的怪物,每一毫米的偏差都可能要了南风巽的命。 他眼前一黑又一白,鲜血顺着脸颊滴在衣襟上,绽放成斑驳的血花,他明白这一次可能是永久性的视力损伤。 “温述向导,请确认坐标。” “请……” 温述擦了一把脸上黏稠的鲜血,对着终端痛斥,“一群草包,遇上一个圣骑士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吗?有本事派兵了啊!真不知道你们这些草包当年是怎么打的胜仗,你们中尉要死了知不知道!” 如果他没有给南风巽屏蔽痛觉,南风巽现在已经因为浑身的剧烈疼痛站不起来了。 对面的接线员并没有被温述激将,他甚至显得很冷漠,“现在圣德里安但凡有一个超s我们都会派兵支援,但现在超s已经被你们中央白塔召回。请你谅解以我方现存军事实力,无法安全解救人质。十秒后,导弹发射,请你做好准备。” 冰冷的倒计时响起。 “十……” “九……” “八……” “……” 温述气得想把终端砸了。但也许已经知道自己要凉,他还的心态格外平和,甚至能一心不知道几用,手指舞出残影,给他那交往一个月不到的男朋友发了条消息。 “由于你的工作失误,你男朋友要死不瞑目了!” 第65章 “雷神”临世之际, 巨大的蘑菇云在沙漠上空腾空而起,恐怖的能量摧毁了五十平方公里内的所有生物,与此同时方圆800公里内的辐射量都正在爆炸式增长。 温述记得白飖跟他说过, 核弹爆炸时可以伸出大拇指放在眼前比量一下,如果蘑菇云比大拇指小还能逃, 比大拇指大,那就乖乖等死吧。 这个距离下, 不用比就知道该等死了。但当威胁真的来临时, 该跑还是要跑的, 飙升的肾上腺素让已经力竭的两人爆发出敢与死神赛跑的勇气。只可惜一想到没有死在狂化的圣骑士手上,倒要死在己方的核打击手上, 温述几乎要笑出声了。 温述放出蜃楼,将自己和南风巽死死护在壳子里,指挥着蜃楼逃命, 但与精神体共同的灼痛感让温述几乎连手指头都不能动弹。 在他们逃出打击区之前,最大的可能就是连着壳被烤熟。 南风巽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气若游丝道:“这下好了,要被做成蒜蓉扇贝了……” 血气涌上喉头,温述这辈子头一回产生如此强烈的执念——不行……就算要变成蒜蓉扇贝,也绝对不能和这家伙一起变成蒜蓉扇贝! 可能是伤势过重, 可能是精神力消耗过大,也可能是单纯被南风巽气的, 温述眼前一黑,彻彻底底地晕了过去。 “喂!你再坚持一下啊!!!”耳边传来南风巽破音的鬼哭狼嚎。 随着温述的精神力断供,蜃楼也维持不住能够庇护两人的庞大身形,散成粒子消散在空气中。 …… 东部联合塔圣所内的学子迎来了紧张的期末周,对于毕业季的学生来说, 期末考试、结业论文和wsgc大赛挤挤压压地挨在一起,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 wsgc大赛是在一天前结束的,一片帖子出现在圣所内网上。 【提问:本校咩咩羊为什么没有出现在本届哨向大赛】 1l(楼主) 是这样的,楼主是中央白塔圣所的一名准毕业生,有意在本届wsgc上摘星,但苦于向导届大魔王的存在,专门花费一年时间研究了咩咩羊的战术,为此呕心沥血熬红了眼睛熬垮了身体,但是友友们谁告诉我,为什么咩咩羊根本没有参赛啊!!! 2l ……不知道说什么好,看出来楼主闭关备赛了没有关心校内新闻了。 3l 看到这里就知道楼主已经输了,很明显情报搜集关就没有过嘛。 4l(楼主) qaq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要做谜语人啊! 5l 不是我们不告诉楼主,是因为不想被督导请去喝茶。 …… 10l(楼主) 刚才下去了解了具体情况,只能说一切都有迹可循,是我傻.逼了……怪不得咩咩羊要提前参加所有课程的先修考试,原来是早有预谋啊! 11l 不对啊!他既然参加了考试,这意思是他还想回来,真当这是休学旅行——后面有精英哨兵嘎嘎追的那种!? 第88章 12l 牢底你发现了华点,算算时间也快一个月了,眼看就要毕业典礼了,我猜的咩咩羊马上就要回来了。 13l 我看不一定,要知道白塔外的世界根本就是修罗场,一个没有任何生存经验的向导不太可能安然无恙吧?我每次在塔下巡逻都心惊胆战的,更别提跑这么远了,那些异种和雇佣兵都不是吃素的。 14l 楼上到底是不是圣所出来的,怕成这怂样还是躲你妈怀里吃奶去吧!别给我们东部联合塔丢脸! 15l(楼主) 本楼禁止引战,大家注意文明用语别逼我扇你啊。 16l 哈哈哈楼主红温了。 17l 话说这已经算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吧,只有某只杀熊猫还天天往温述宿舍里送花,伪装温述还在的假象呢。 18l s级原来都是这样子的吗?滤镜碎了。 …… 30l 话说楼主摘星了吗?今年考题似乎有个极其变态的异种潮入侵,据说99%的人都在最后一关挂了,能摘两星就很牛.逼了。 31l(楼主) 一星,第二场挂的。倒霉催的遇上苏黎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他的蛇毒,我噶了之后整个小队缺奶缺蓝,被连锅端了。 32l 楼主节哀 33l 楼主节哀+1 34l 话说苏黎摘了几星? 35l(楼主) 四星,应该是本届毕业生最高的了。 36l 大佬牛逼 37l 大佬牛逼+1 …… 洁白的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味,隔壁床那断了一条腿的胖子又因为幻肢痛开始哀号,繁星般密集的灯光透过窗户照进病房里。 韩添一条腿高高吊起,朝着吾悦唉声叹气,“宝贝帮我把日光灯开了呗,这破地儿一年到头也看不见个太阳。” 吾悦今天难得温柔,“喵呜白塔就这样啦——谁叫你受伤了喵~” 护士推着小车进来换药,谢安年就这样跟着护士走进来了。 他今天难得一身便装便装,黑色皮夹克套在身上,男模身材帅得扎眼,他大步流星走到韩添床边,“李弥让我问你,考虑得怎么样?” 韩添道:“不怎么样。”他闭上眼,一副免谈的拽样。 护士解开了他腿上的绷带,韩添马上龇牙咧嘴扭曲了表情,“你给我换vip病房,我可以考虑考虑。” 谢安年道:“你都要出院了,这不是浪费公共资源吗?” 韩添不服,“那为什么温述住得我住不得。” 谢安年无语地看着他,“吾悦受重伤你让她住什么病房?” “那为什么南风巽住得我住不得?” 谢安年嗤笑一声,“你也不看看你受什么伤,人家受什么伤。找个人都能让冲击波从房顶上掀下来摔断腿,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那天在沙漠里,韩添和吾悦发现温述不见后就和吾悦一同沿着一路的痕迹找人,却没想到天降正义差点把他俩掀飞。谢安年先一步到了沙漠,废了八根触手才把温述和南风巽捞了回来,救完人直接躺了,不过恢复得也快。 动静闹得这么大,谁也瞒不住,中央白塔立即下令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以最快的速度把人送回来,责令南部王庭给出个解释。 然后最后南部王庭最后给出的解释只有一句,“个人恩怨,与官方立场无关。” 谢安年气笑,骂道:“去你奶奶个腿的无关,给你干服就有关了。” 可惜当事人没醒调查只好搁置,两人身份摆在这里也没人敢直接提取记忆,尽管南部王庭在压力下改口尽力彻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以南部党派林立势力角逐的激烈程度,哪里有空查清一名圣骑士狂化袭击东部联合他向导的屁事? 谢安年将探病带来的花篮放在一旁的柜子上,“你好好养伤,我去看温述。” 他乘电梯上行,vip病房的走廊格外安静,空旷寂静的走廊里,他终端不停震动产生的异响变得尤为清晰。 谢思言:“你该回家了。” “我和你妈都叫你回家。” “上次会上我们已经聊过了,哪怕你断胳膊断腿也得给老子爬回来。” “……” 谢安年拧眉开了静音。 走到了那间病房,推开门,房间里的人一齐看向他。 温述的意识其实已经清醒很久了,但他依然感觉无比疲倦,眼皮沉重仿佛强力胶黏住,让他不愿睁开双眼,可同时他的嗓子又很干,像一块皲裂的树皮,随时都能掉下渣来。 就在他感觉要难以忍受之时,湿润的棉签触碰到了他的嘴唇,他如饥似渴地抿了抿棉签,成功让身边的人意识到他已经醒了。 呼叫铃被按下,接着各种声音都响起来了。 待一切都重归平静后,有人抚摸着他的脸颊叫他的名字。 能做出这样亲密举动的人……温述脑海里下意识就蹦出了一个名字,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想要抬起手,可惜手也很重,抬不起来,他只好改为偏过头,嘟起嘴亲了亲对方的手指,嘴唇果然触碰到了熟悉的皮革质感,他虚弱地撒娇道:“不要吵,让我再睡一会儿啦……” 四周静了很长时间,温述疑惑地掀开眼皮,朦朦胧胧中,他终于发现自己床前站着不止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很多人。 表情古怪的南佳树、苏黎、风沐瑶,一旁微笑看着自己的杨明弦,以及站在自己床前,抽回手不是,不抽回也不是的谢安年。 最后是杨明弦率先打破僵局,温声道:“醒了就好,我们可都担心坏了。” 风沐瑶第一个站起来,“礼物送到了,人也没事,我先走了。” 苏黎也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我之后还会再来,今天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南佳树欲言又止,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想要留下来,可是被苏黎一句话熄灭了所有希望,“你一会不是还有考试吗?” 闻言,南佳树抱着脑袋痛苦地嚎叫一声,却也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温述这才发现这个单人病房还是很宽敞的。 杨明弦意味深长地扫视了一眼温述和谢安年,“小述,你该谢谢谢少校,是他在沙漠里救下了你。” 温述对上了谢安年的紫眸,饱含真诚道:“谢谢你啊,谢少校。” 谢安年却感觉多少有点无所适从,在杨明弦的注视下还得和温述保持距离,只好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举手之劳。” 杨明弦反驳道:“精神体断了八条腕足可不是举手之劳,一般哨兵可不敢蹚这趟浑水,况且这次的确是小述闹得出格了,不用我说,圣所也会给他相应的处罚。” 温述顿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要不是杨明弦提醒,他差点忘了还有处罚这件事。 谢安年道:“再怎么罚也不好对一个伤患下手,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温述养好伤不是吗?” 杨明弦笑了笑,给温述重新倒了一杯水,“不管怎么样,小述这次能活下来,多亏了谢少校,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尽可以来找我。” “一定。” “我还有工作,不打扰你们了。小述,好好休息。” 杨明弦走后,温述的表情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变得更加凝重。 温述全身有40%的烧伤,还有严重的内出血和骨折,双眼视力也有损伤,但以中央白塔的医疗条件,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眼下他一身绷带,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衬得皮肤愈发苍白,脸颊愈发瘦削,眼睛愈发大,看上去像一个易碎的陶瓷娃娃,显得格外惹人怜。 谢安年以为他还在为遭受袭击的事忧虑,安慰道:“不要担心,你在中央白塔是绝对安全的,没人敢动你。” 谁知温述摇了摇头,表示他担心的不是这个,低头自言自语道:“完蛋了,他一定发现了!” 谢安年不解,但见温述紧张,他也皱起眉头,“发现什么了?” “当然是我们的奸情啊!还能是什么?” 第66章 温述身上的其他伤势都好说, 唯独眼部灼伤比较麻烦,他经历了一场神经干细胞移植手术,白塔的医生拍着胸脯承诺会让他的视力回到正常水平, 但在一个月的观察期内,他的视力会经历一个时好时坏的过程。 换而言之就是, 每天都有新视力。 现在温述盯着一千度近视的眼睛,虚眼看向谢安年, 只能看到个模模糊糊重影的轮廓。谢安年弯腰, 靠近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轻轻叹了一口气。 微热湿润的触感落在温述的眼皮上,温述意识到是谢安年吻了他。 “连我都看不清吗?本来想着让你一醒来就看到我的。” 温述无奈地笑了笑, “有些模糊而已,能看到白的紫的色块,要是你黑发黑眼, 恐怕还没那么好认。” 谢安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第一次知道我的发色还有这好处。” 第89章 温述吃力地抬起手, 抓住谢安年的衣角,“深蓝怎么样,听说它受伤了。” 谢安年顺着温述的力道坐在床边,揉了揉温述柔软的发丝, “它的再生能力很强不用担心,只不过它现在嫌弃自己丑, 在精神域里嘤嘤哭,不愿意见你呢。” 温述脑海里立马浮现出大章鱼蜷缩在海底嘤嘤哭泣的模样,笑出了声来。 短暂的温存过后,该谈正事了。 温述本想向谢安年询问自己从白佟房间带出来的照片在哪里,但话刚出口, 他就意识到这种脆弱的纸制品八成已经在爆炸中烧成灰了,但还好照片的内容他已经深深印在脑海中。 他本想用【海市蜃楼】直接建一个3d立体模型让谢安年看看,但他马上意识到黑暗哨兵不受任何异能影响。难不成要他画出来?可是他只会画火柴人。 也许改天他该去问问杨明弦。 谢安年向他简述了目前的情况,南风巽伤势比温述重,目前正在盘古塔接受治疗,估计再过一天半天就能苏醒。 “我今天来,还有一个任务”,谢安年打开光屏,敛起眸光,在这一个瞬间,他本慵懒放松的气质陡然向另一个极端变化,他嗓音低沉,严肃道:“温述,请你如实交代,你逃离白塔这28天的详细经历,包括但不限于你逃离白塔以及遭遇袭击的详细经过,这一切都将被整理成报告,交到圣所校委会以及信息部手中。全程有录音录像为证。” 温述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谢安年在短短几秒钟就完成了身份转换,尽管没穿军装,没穿制服,但温述知道此时坐在他面前的,不是温柔幽默的恋人,而是严肃威严的少校。 尽管知道这是必要缓解,但就是……不爽。 然而下一秒,温述从空气中的一丝信息素波动察觉到了异样。 他盯着谢安年看了好几秒,但由于目前过于糟糕的视力,实在无法捕捉到任何细节,只好作罢,全然依靠信息素的感知。 那股幽邃清冽的香气刺入他的鼻腔,却悄然收敛了攻击性。不知是因为灵肉合一发生了亲密关系还是什么缘故,温述似乎成了唯一能闻到谢安年信息素味道的存在。 仔细感知后,温述发出了一声轻笑,扬起唇角,缓声道:“谢少校,我会如实告诉你我的经历的。” 接下来,温述经历了近两个小时的严格“盘问”。 细细梳理下来,想要把整个报告写得滴水不漏逻辑严密还真是困难,整个任务执行过程中,温述干的每件事都可能让他罪加一等,无法顺利毕业。 但幸运的是,谢安年的违规操作也不少。 两个人得绞尽脑汁缝缝补补遮遮掩掩。 写着写着,谢安年就大摇大摆地侵占了温述的休息空间,在温述的病床边躺了下来。 “这都是小问题,谁没事闲的仔细看这玩意,上边那群人自己那点破事都整不明白。” 谢安年的动作愈发放肆,写着写着就把温述搂在怀里来了,像夹着一个大型抱枕,揉揉捏捏不亦乐乎。 “以前这玩意哪需要爷爷我动笔,底下一帮崽子给我供着,要不是我辞职了……” 恰在此时医生进来换药,看见这一幕,咆哮着把谢安年从温述的病床上掀了下去。 谢安年在温述的病房里一直磨蹭到晚上七点,报告还没有写完。 温述虚弱的咳嗽两声,“要不你搭个床睡,明天再审。” “你要是想公开我不介意在这儿留宿,而且让我跟你共处一室一晚上什么也不干,也挺折磨人的。” “啊,慢走不送。” “这么冷漠啊……”,谢安年眯了眯眼睛,“还有一件事要通知你,对你来说应该算是喜事。” 温述抬起头,有些期待地撑起身体,本略显无神的眼睛都亮晶晶闪着光,“我的处罚取消了?” “想得美。” “那还能有什么喜事?” 谢安年伸手,挑起了温述的下巴,“恭喜你,鉴于你在圣所期间的优秀表现,依塔防九处录用规则予以提前录取。等你伤好后,就可以来报道了。” 温述这才想起,自己毕业后马上就要面临就业问题了。不过自己卖身契还在白塔手里,上头安排他去哪就得去哪,轮不到自己操心。 温述呆了呆“九处?我怎么没听过。” 比起最活跃的五处和三处,其余部门一直作为塔暗处的根系,缄默地藏在黑暗的土壤中,只有在塔需要的时候才会亮出獠牙,一击致命。 莫非这也是一个类似的保密部门? 谢安年道:“这是经过参议会批准新成立的组织,直属武装部。详细内容等你出院后会有专人告诉你。” 温述心想就告诉他这点东西还不如不告诉他,他现在听了还是两眼一抹黑。但谢安年不愿再说了,温述也无法追问。 “但愿如你所说,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温述道。 接下来的半个月,温述都在医院里休养。终于被放出医院,医生告诉他要好好保护眼睛,不要直视光源。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享受自由的空气,就被圣所法庭提审了。 从身份上看,温述仍是个学生,又是白塔紧俏的珍稀人才,再怎么罚也不可耽误他为白塔发光发热;从结果上看,温述出去一趟不但没惹什么祸,还解决了一个南部王廷的圣骑士,简直是立了大功;从民意上讲,温述的经历传到圣所学生耳中,狂吸一波路人粉,学院集体签名请求对温述从轻处罚。 最终圣所对温述的审判结果是:记过处分录入档案,一个月禁闭,以及毕业前的义务劳动。 被关进小黑屋那天,晴空万里无云。温述在学弟学妹们狂热的注视下被押往禁闭室,校园记者不顾警卫阻拦,快门按个不停。 “温述学长,听说你在南部联合塔手刃了一名圣骑士是吗?” 也不知道小道消息是怎么传的,把自己一个被打得屁滚尿流的菜鸟,硬生生说成了一个牛逼轰轰的战神。 “不传谣不信谣……死里逃生还差不多,没有那么夸张,而且当时不只有我一个人,圣德里安要塞……” 温述的话马上被七嘴八舌的提问淹没。 “方便公布一下你从白塔逃离的路线吗?” 温述倒吸一口凉气,“年轻人你想干什么?这可千万不能模仿啊!” “……” “你今天银色护目镜配蓝色颈带的穿搭有什么小心机吗?请问同款护目镜去哪里买?” “我……随便从衣柜里掏的。护目镜?一般人用不上吧。” 要不是数名哨兵警卫形成个包围圈把温述护在中间,温述能随时被疯狂的人群当场劫走。 这些哨兵向导在圣所的严格管控下束缚久了,对一些有胆子打破规则且有能力打破规则的人极易产生盲目崇拜。更别提温述身上还有年级第一,s级向导,盛世美颜这种光环在。 最终是教学主任苏准衣一发异能将所有人镇在原地,让温述平稳安全地穿过了人墙。 后脊梁骨被甩棍一戳,温述踉踉跄跄走进了禁闭室。 四周的光线陡然暗了下来。 禁闭室仅有五六平方米,甚至完全站直就会磕到头,只能让人一直保持着佝偻着身子的姿势。 正中间放着一张硬板床,墙角放着尿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唯一的出口只会在送饭时开一扇小窗。产生的废物放在靠墙一侧的传送平台上,会有人定时清理。 防止哨兵向导在这种环境下待到精神力暴动,广播里会定时播放白噪音。 表面看温述在床上安静地睡觉,实际上他的意识已经潜回了精神域。 他的精神域极其广阔,在里面待很久都不会无聊。那是一片广阔的热带海洋,海洋上漂浮着生长奇株异草的小岛,洋流温暖地冲刷白沙海岸,破晓和蜃楼在里面可以自由的变换形体,成为天空和海洋的主宰。 温述将自己的身体泡在矢车菊色果冻般海洋里,蜃楼从海底浮出水面,墨绿的水草和朱红的珊瑚缠在莹白发光如少女□□的贝壳表面。 一声清脆的啼鸣响彻云霄,在绚烂的天光中,一只拖着长长尾翼的白色大鸟从天际尽头翱翔而来,庞大的精神力冲散浮云,巨大的双翼在海面上投下遮天蔽日的阴影,海洋都在为此躁动,天边积聚起阴云,浪花也不安地翻腾。 白色巨鸟向海面掠去,锋利如弯钩的双爪划破海面,拖出一条长长的白色尾迹,它视力绝佳的双眼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身形不断缩小。 就在它的身形缩小到普通鹰隼大小之时,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掌破水而出,紧紧攥住了白鸟的双脚,紧接着是高挺的鼻梁和饱满的额头,温述湿漉漉地从水里钻出,畅快地笑着。 刚才还睥睨不可一世的巨鸟即刻收敛双翼,温顺地被温述举在手中。 温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玩得不亦乐乎,外面的人却已经焦头烂额了。 第90章 “什么?你说他已经在里面整整五天不吃不喝了?!” “准确来说,他一直躺在床上,根本没有动过。” “那你站在这里是等我把你一枪毙了吗?你tm快进去给老子看看人是死是活啊!里面的人要出了一点问题,我们都得完蛋。” …… 温述被人强制摇醒时,整个人都是懵逼的,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一睁眼就又回了医院。 床边围了一群白大褂,全都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像在看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学术难题。 没过几秒,苏准衣急匆匆地闯进来了,一进来就开口质问医生,“你是说他这个岁数了,精神域还有继续发育的可能?” 医生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答道:“目前观察来看,是这样的,这可能是因为他有两个精神体,情况比较特殊。一个达到了s级,另一个仅有b级。” 苏准衣问:“总不能是s级的那个在发育吧?” “是b级的那个,以目前的生长速度看,这个精神体有望在7天内进化到a级。”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7天内长到a级,那一个月是不是要长到s级去啊! 哨向的精神体发育集中在11到15岁,十五岁之后就基本定型了。身高有早长晚长的,可没听说过精神体还分早长晚长的呀? 这种时候,就别管什么禁闭什么处罚了,苏准衣大手一挥,“禁闭解除,留院观察。” 然而没到下午,温述就被接到了研究所,进行进一步的身体检查,毕竟在这里,有他从小到大全面的身体数据。 夏堂候主理,杨明弦全程死盯着他。 温述咬牙切齿地盯着一脸阴险的夏堂候。老登虽坏,但实力是摆在那里的,否则以他的道德沦丧程度,早被人剁碎扔河里了。 第67章 细致而全面的检查过后, 夏堂侯责怪温述,“你竟敢把后颈的监测器挖出来,导致我对你离塔后的情况一概不知, 不确定自己的身体状况就胆子大到逃塔,出什么事不是活该?” 温述摸了摸后颈, 那一小块敏感的皮肤似乎还在隐隐作痛。监测器不仅可以追踪他的位置,还可以实时监测他的身体情况。他刚被带回来, 那东西就被重新植入了身体。 “目前无法判断你精神体的二次发育是好是坏, 若是进一步让它膨胀下去, 只有两种可能。” 温述问道:“哪两种可能?” 夏堂侯阴笑了两声,用幸灾乐祸的语气回答:“第一种可能, 你两个精神体都突破s级甚至超s级,你成为东部联合塔首屈一指的战略级向导;第二种可能,你的大脑无法承受无限膨胀的精神域, 最终像被不断加压的气球一样,‘嘭’一声爆破。” 这家伙难得地用了个拟声词, 虽然是为了恫吓温述,但明显没起到什么作用。 温述没鸟他,看向杨明弦。 杨明弦将温述扶了起来,瞪了夏堂侯一眼, “不用担心,他骗你的。” 杨明弦温润的嗓音落下, 温述悬着的心立即放回了肚子里,“我一直感觉不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当时沉入精神域也没什么感觉。” “以你现在的精神体发育情况看,还有三天就会彻底停止,到时候破晓的等级大概能达到a级左右, 你的大脑绝对能承受得住,不用担心。” 杨明弦留在这里的意义,就是为了防止无良科学家把自己忽悠瘸。 见自己的谎话被拆穿,夏堂侯也没有丝毫慌张,注意力完全沉浸在眼前的数据资料上,镜片后的蛇瞳紧盯屏幕,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他头也不回地对温述说:“三天后你再来这里检查,到时候我会用仪器全面监测你的精神域波动。” 温述顿时感到全身一阵恶寒。 杨明弦道:“没有这个必要了吧,温述直接去我那就可以,到时候我会从你取走这十年来的全部资料。” 听见杨明弦的话,夏堂侯终于有了动作,他从自己的工位上站起,面色阴沉地走向杨明弦,“你什么意思?别忘了温述是我的专属实验体。” 杨明弦面带微笑,丝毫不怂,“哦?从前是那样没错,但你可别忘了,合同里明晃晃写着你只有他十年的所有权,这十年来一切的研究成果都属于你自己,你还不知足吗?夏堂侯,贪心不足蛇吞象,你可别把自己撑死。” 夏堂侯一言不发,一拳砸向台面。平时见惯了哨兵一拳轰碎一堵墙的变态身体强度,温述差点忘记,夏堂侯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在这样的猛烈撞击下是会受伤的。 血液顺着拳峰往下渗,金属台面下留下了一道扎眼的红痕。温述知道夏堂侯此时绝对已经气急败坏,平时他为了保持右手握手术刀时的绝对精准,就连吃饭写字搬重物这样的动作都完全分配给了左手。小时候温述抗拒打针,挣扎中狠狠咬了他的右手,结果差点被愤怒到极点的夏堂侯当场掐死,要不是他当时的助手拦着,温述恐怕熬不到成年。 夏堂侯深深吸了两口气,看到了自己受伤的右手,才终于找回理智,他对杨明弦说:“我会申请续约的。” 杨明弦道:“这恐怕由不得你。” “由不由得不是你说了算的。” 温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既然检查做完了,该放我走了吧。” 夏堂侯,“不行!” 杨明弦,“我带你走。” 温述利落穿衣起身,拉着杨明弦走出实验室。 他本以为破晓能一举突破s级,为此还激动了好一阵,但没有s级a级也不错,b级到a级也称得上是跨越性的提升, 本来按照惯例,温述会顺路去杨明弦的实验室坐一坐。杨明弦的下属和学生都认识自己,每次温述来,都会获得一群母爱泛滥的研究员的投喂。然而这次,杨明弦有些为难的拒绝了温述。 杨明弦颇为苦恼地说:“抱歉小述,最近升职了,但是研究内容涉密,你以后可能无法随便出入……” 温述摆摆手表示理解,让他不要挂怀,最终只能只好回了宿舍。 检查耗费了五个小时,现在已经是晚上11点,圣所的天幕已然暗了下来。 今天是晴夜,天上繁星密布,银河倒垂,复刻出天空未被光污染时代的盛景。 打开终端,温述立马看到了两条消息。 “宝贝吃完饭了吗?” “今天遇上一队疯狗,居然给我揍了一顿!!!” 温述立马紧张地在床上坐直身子,“怎么样,受伤很重吗?” 谢安年一回到白塔,报告刚交上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堪称白塔年度最佳工具人。 能让谢安年吃苦头的任务,一定超乎想象的难搞。 温述本以为等一会才能收到回复,但是不过五秒,一张图片就发了过来。 图片是某人肌肉线条分明,体脂率极低的精壮小臂,温述看了半天,几乎要以为是某黑暗哨兵在跟他炫耀最新撸铁成果。 下一秒,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宝贝你看,都给我打破皮了~” 温述看了足足半分钟才看见手肘位置的那条划痕,嘴角抽了抽。 “快去医院看看吧,再不看就愈合了。” 谢安年立即回了个哭唧唧的表情包,“你果然一点都不心疼我。” “我的心疼死了,疼得我好难受,所以我要睡觉了。” 温述本要熄灯睡觉,但不到一秒消息就弹了出来,。看到消息后,温述立即紧张地绷紧身体。 “等等你先别睡,你现在不应该在关禁闭吗?怎么有空回我消息?” 不好——温述一拍脑袋,心想自己傻缺了。 温述并没有跟谢安年交代精神体离奇发育的事,一是他觉得谢安年出任务没必要分心,二是情况没稳定下来不知道具体结果,干脆等谢安年回来再告诉他前因后果。 但这事也怪谢安年,明知温述被没收电子设备关禁闭,十几天来也锲而不舍地每晚跟他发消息报备。当温述拿回终端,看到轰炸他的几百条消息时,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要送去枪毙的大事,结果点开一看…… 条件艰苦饿了三顿的确是大事。 温述按捺下蠢蠢欲动的手指,强忍着没回消息,但今晚看到谢安年继续撩骚,脑子放空不做多想,下意识给回了。 聊天界面上已经唰唰弹出来了四五条消息,温述只能尴尬地解释道:“我已经被放出来了。” “放出来?你哪个相好捞你了?” 温述直接被自己的口水狠狠呛到,憋得小脸通红,头埋进被子里咳了好久才缓过来。 转念一想,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挺开放的,谢安年应该也就是普通的问问,没什么别的意思。 相隔千里外的联络据点,一身迷彩的向导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刚才还嘴角上扬,下一秒就面沉如铁的队长,疑心他那上司怎么像个晴雨表一样阴晴不定,颤声提醒道:“头儿,你再用力就把他掐死了。” 第91章 他们队里出了叛徒,导致白天遭到伏击,幸好绝对的战力能摆平大部分阴谋诡计,总算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任务,现在谢安年正要对叛徒进行审讯。 谢安年抬起紫眸,淡淡地扫了向导一眼,“不用审了,直接记忆提取。” 叛徒本憋得青紫的脸色更加难看,他被下过精神暗示,要是强行突破精神壁垒进行记忆提取,他就算不死也要变成个傻子。眼看谢安年冷漠转身,向导也对他伸出魔爪,他惊恐地大喊:“我招!我招!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谢安年啧了一声,头也不回:“老子才懒得分辨你说的是真话假话,今儿白天差点被你坑死,给过你机会你也不中用,现在已经晚了。” 向导的五指泛出绿光,按向叛徒的头顶。 谢安年走出审讯室,仔细查看着温述给他发的一长串消息,眉目间冷峻的神情逐渐和缓下来。 他回复道:“我这里的任务只剩收尾工作了,很快就能回来,应该能赶上你的毕业典礼。” 消息框刷新,温述回,“你放心,我现在只有你一个男友。” 谢安年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他看了看一旁被炮弹震碎玻璃的窗户,毫不犹豫地走到窗边,从二楼跳了下去,落地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发挥绝佳的隐匿本领,他寻觅到了一个绝对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继续和温述聊天。 “可我看可有不少黄毛小子缠着你呢?” 在热恋期一天不见都想,现在两人被迫分开了小一个月,谢安年都要想疯了,“我要查岗,快开视频。” “你那让开视频吗?” “我不开你开,你快给我看两眼解解馋。” “……” 温述有些无语,“你知道有些网络骗子白嫖骗色的时候,用的也是这种话术吗?” 但最后,温述还是把摄像头打开了。 光屏投影出一抹暖黄的灯光,柔软的黑发略长,散落在床榻上,白皙的皮肤如牛乳一般柔软,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谢安年甚至可以看到温述一双漂亮的异色瞳仁倒映着自己的剪影。 在美颜暴击之下,谢安年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的眼里全是他,累日的奔波疲累一扫而空。 温述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眼底泛出些泪花,“满意了吗?” 谢安年喉咙发紧,“还不够。” 温述用鼻音轻轻哼了一声,“那怎样才够?” 谢安年幽深的双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危险地眯起,用词粗俗又直白,“你.艹.我一顿或我.艹.你一顿才够。” 温述乐,“那你也就能看看了。” 谢安年顺杆上爬,“那你让我看看呗。” 饶是温述,也狠狠愣了一愣,恨铁不成钢地斥责道:“色鬼。” 下一秒,他就把自己的睡衣扣子解开了。 谢安年本以为自己今晚是没戏了,听见温述的斥责,更感觉没戏。却没想到温述a上来根本不打个招呼,瞬间将谢安奈尔血槽清空。 精美的礼物纸被拆开,露出内部细腻的纹理,胸膛腰腹都经过严格的锻炼,肌肉纹理漂亮得过分,谢安年过于优秀的视力使他隔着屏幕看清了这具躯体上的每一处细节,其上斑驳的粉色瘢痕,如同大理石雕塑上的蚀刻,给这件艺术品增添了独特而神秘的韵味,对于谢安年这样的赏鉴者来说,更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无数人穷尽一生,也可能不过有幸得知一道伤痕背后的一段故事。 谢安年贪婪地扫视着这具美好的躯体,紫眸明明灭灭,让温述联想到荒野漫游的郊狼,或是深海潜伏的巨兽,他们是掠食者、进攻者。 但福利只能是福利,甜头也只能稍稍解馋,还不等谢安年看个尽兴,温述就把睡衣拉了上来。 温述撂下一句“谢少校,回去的时候别忘擦擦鼻血”,就冷漠无情地挂断了视频。 谢安年震惊了傻眼了,意识到自己被某个看似纯良实则心黑的小崽子溜了。打这个视频还不如不打,非但没得偿所愿,还窝了一肚子邪火。 回到废弃居民楼里,向导急匆匆跑来报告审讯得来的信息。 谢安年举起对讲机下令,声音带了股难以掩饰的戾气,“全体集合,开作战会议。” 第68章 温述这几天一直在圣所和研究所之间往返, 破晓果然在突破a级之后发育渐缓,最后稳定在了a级,精神力也停止膨胀。虽然不是s级, 但两个精神体都能达到如此高的等级,已经达到了基因变异级别的离谱。 夏堂侯已经眼红疯了, 正抓紧时间赶制论文。 虽然这件事不是秘密,但温述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宣扬。有时候他看夏堂侯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劲, 生怕他那天一个没忍住, 花钱找雇佣兵把自己绑到某地下实验室里切片做实验。 在训练室里, 温述将破晓放了出来,拎着大白鸡的翅膀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 发现破晓除了变大了一圈,毛色加了几根金色挑染,翎羽变长了一些, 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变化,依旧体格肥得流油, 飞两下就气喘。 那这等级提升不能只把精神体皮肤升级了吧。实力也应该有质的提升才对。温述半蹲在破晓面前,询问道:“你给你主人我争点气,一天天不能光顾着吃啊!你的兄弟已经不止一次向我投诉你光吃不干了。” 破晓傲倨地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歪着脖子梳理羽毛, 一点不给温述面子。 不得不承认,破晓自带的天赋异能【意识转换】在实战中有点鸡肋, 除了跟精神体置换一下意识也没什么实用价值,本体还容易遭到攻击。 温述对着破晓试验了一下,发现自己原本的异能并没有被覆盖,但是维持时间增长为15分钟。 尽管如此,还是很鸡肋。 既然时间都能延长, 范围能不能变大呢? 温述的目光瞄准了窗外的麻雀,他惊喜地发现自己成功了,视野即刻从室内转为室外,从枝头向下看去,甚至能看到躺在训练室里一动不动的自己。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自己的身体没被麻雀占据,而是睡着了一般失去意识。 温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迫不及待地对自己的异能进行进一步的检验。但他刚睁开眼睛,就感到后脑勺一阵闷痛——刚才发动异能失去意识在地上摔的。 温述抱着脑袋欲哭无泪,心想下一回一定要注意。 完成初步的探索后,温述给几个人发了消息,请他们到训练室一趟。 五分钟后,南佳树一脚踹开温述的大门,“温述你找我?!” 熊猫精神体一跃而出,黑白相间的巨大毛绒团子冲到温述面前,温述手疾眼快地用精神线把叶子拉住,才避免了被扑倒的惨剧。 “淡定。” 一分钟后,苏黎走进训练室,一身制服一丝不苟,看见里面的景象,面无表情地抱着胳膊道:“你找我?” 温述将过分热情的熊猫精神体按回南佳树的精神域,回了一声,“没错,请你帮个忙。” 风沐瑶后脚赶到,夕止优雅地仰着脖颈,立在风沐瑶肩头,丹顶鹤黑白相间的羽毛几乎和风沐瑶挑染的发丝融为一体。风沐瑶看见室内的三个活人,道:“这么多人?既然找了他们,还找我干嘛?” 温述站出来,和所有人交代了前因后果。 “我叫你们来,是想请你们帮我试一试新异能。” 三人都知道温述突破a级的事,因此也没有表现得太惊讶。 苏黎问道:“你想让我们怎么帮你。” 温述道:“你们就站在这里,不要动,到时候我会尝试在你们身上使用异能,你们可能暂时无法控制身体,不过不用担心。” 刚刚在动物身上已经试验过,只是不确定在人体上实验会不会成功。三人分散开,在温述面前站成一排。为了确保成功率,温述将破晓从精神域中放出,无数金色丝线以他为中心蔓延,将眼前的三人完全包裹在他磅礴的精神力中。 这精神力完全不带敌意,温和而柔软,因此三人也完全没有挣扎,轻而易举地陷入温述的精神网内。 温述像之前一样,沿着精神力的指引,对三人使用异能。 试图操控两个高级哨兵和一个高级向导所花费的力气果然不是操控一只鸟能比的,尽管三人完全没有抵抗,温述还是倍感吃力,额头上青筋暴起,不过一会儿就分泌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个一个尝试,再逐级递进也许是更好的方法,温述有些心急,但他也想逼自己一把。 很快,他意识到,使用精神力操纵似乎不能使用蛮力。 紧紧缠绕三人的精神力线松了松。 南佳树疑惑地挑起一边眉毛,“结束了吗?” 话音刚落,他神情一滞,再次转动眼珠时,已经换了一种神态,而站在他一旁的苏黎也在此时转过身,两人对视。 温述的身体向后仰倒,而破晓及时在温述背后接住了身体,将他平缓放在地上。 第92章 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温述知道自己眼前的不是南佳树,而是“温述”,同时也知道自己眼前的不是苏黎,还是“温述”。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分裂成了两半,分别装进了两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内。而这两半灵魂又是相对独立的,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想法,可以完全自由地操纵他人的身体。 “苏黎”举起了右手,而“南佳树”举起了左手。“南佳树”手欠扯了扯“苏黎”的头发,而“苏黎”笑眯眯问道:“我有这么手欠吗?” 温述感觉自己要精神分裂了。 而另一边,风沐瑶身为a级向导,对精神类攻击的防御力不是哨兵能比的,她仍紧闭双眼,看上去还没有被温述控制。 但三十秒之后,“风沐瑶”睁开了双眼,气质不再盛气凌人,反而变得宁静祥和,完全换了一个人。 三人面面相觑,这个拉拉那个的袖子,那个扯扯这个的头发,最终一致认同南佳树的卷毛手感最好,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迫害。 操纵三个人的精神力消耗显然不是操纵一只动物能比的,不到三分钟,温述就感觉自己被掏空了,被迫解除了控制,意识从三人的体内弹了出来。 而三人也即刻恢复了意识,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 风沐瑶看着南佳树的鸡窝头,极力压下上翘的嘴角。 苏黎看向温述,“刚才发生了什么?” 温述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你们没有刚才的记忆吗?” 苏黎摇了摇头。 于是温述指了指南佳树的乱糟糟的头发,对苏黎道:“你干的,记不起来吗?” 苏黎的表情登时像吃了一只苍蝇。南佳树则大叫一声跳起来,冲上去要揍人,“你小子敢整老子?” 风沐瑶道:“这就是你的新异能?我和你关系可没这么好,不怕我说出去?” 多藏一个异能就是多藏一个底牌,温述也不敢保证自己摸透了对面三人的全部实力。而且提前暴露能力,在实战中是极为不利的,几人都吃过因知名度太广,而被针对性打击的亏。 温述摇了摇头,道:“你不会的。” 风沐瑶嗤笑一声,“谁说的,我最喜欢看你的热闹了。” 温述道:“我刚才用你的终端给我自己发了一条消息,你不看看再说话?” 风沐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开始检查自己的终端。突然,她口中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声,把一旁的南佳树和苏黎都吓了一跳。 南佳树道:“我的姑奶奶,你一惊一乍地干什么?” 风沐瑶双颊涨红,顷刻间已经红到了脖颈和耳根,她肩头的夕止扑棱棱扇动着翅膀,掉落的羽毛撒了几人一头一脸。风沐瑶大吼一声,“我这就撤回!” 温述,“超时了,而且我已经截图了。” 风沐瑶恼羞成怒,她已经在思考是该给她爷爷打个电话,让某软件开发公司合情合理地出现一次系统故障,还是直接拿钱找黑客删除云端信息。 只见聊天界面上是三分钟前发送的消息,“帅哥,我喜欢你,做我男票吧。” 下面附加一张风沐瑶的自拍,进一步佐证了本人的身份。 风沐瑶上前揪起温述的衣领,被南佳树和苏黎拦了下来,她没好气地看着左右两个人,“滚!这是我和他的事!” 南佳树问:“到底发了什么啊?” “干.你屁事!找抽吗?” 南佳树无端被凶,可怜兮兮地看向温述求助,下垂狗狗眼特别无辜。 温述眯眯眼笑了,早早拿捏住风沐瑶自尊心极强羞耻心爆棚,大小姐脾气,即使是场闹剧,她也不愿让第三个人知道。 “风小姐,我相信你的人品,你是不会随便说出去的,这只是一个玩笑。”温述没有再刺激她,干脆利落地调出图片,当着她的面删除了。 回到消息页面,风沐瑶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了句等等。 “有什么问题吗?” 风沐瑶道:“你先答应我。” 温述,“?” 风沐瑶,“你先答应我。” 见温述还没有反应过来,风沐瑶已经抢过键盘,输入了一句,“好呀。” 温述瞪大了眼睛,然后他震惊地看着风沐瑶截图,接着风沐瑶在温述的列表里搜索,却没有找到她想找的名字,于是干脆把图片发给了自己。然后温述眼睁睁地看着她将这张图片发给了李铭钺。 此时温述的大脑已经混乱了。 李铭钺秒回,发了一排问号。风沐瑶还没回,视频电话就打过来了。 而风沐瑶反手挂断电话,把李铭钺拉黑了。 她又调出和温述的聊天界面,打上几个字,“不好意思,老娘玩腻了,分了吧。” 看着她行云流水的一系列操作,在场人全都经历了头脑风暴的洗礼,现在已经恍惚了。风沐瑶指挥温述,“你快同意啊,愣着干什么,真想和我谈吗?” 温述方才如梦初醒,一边打字,一边小心翼翼问:“这么干真的好吗?” 风沐瑶扬起嘴角,“我想悔婚很久了。” 南佳树指了指风沐瑶的终端,“李铭钺现在,已经疯了吧……” 未婚妻和前男友搞在一起什么的,哪个哨兵受的住…… 风沐瑶微微一笑,“管他呢,反正我也要逃婚。” 在场的三个男人目瞪口呆,风化在原地。 过了一小会,温述开口,“你这就告诉我们了?” 苏黎道:“我知道温述逃塔时,也是这个表情。” 南佳树不语,温述逃塔时他就在现场,苏黎那种不在现场的和他没法比,他脆弱心灵的创伤到现在都没有完全修复。 风沐瑶拧眉,“你能逃我为什么不能,这下你能放心了吧?” 温述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他本想劝劝,在发现自己好像才是最没有立场劝的那个人。 要比谁叛逆,还真说不准?而且把自己放在风沐瑶的立场上,逃婚不一定,但难保不做出更疯狂的事。 风沐瑶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你们不用担心,我早就安排好了,你们只需要装聋作哑就行。” 她伸出小手指,意思很明显——拉钩就不能反悔了哦。 苏黎咳了一声,也伸出手。 而南佳树早就幸灾乐祸迫不及待了。 温述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也伸出了手。 算了,就一次,反正也没有下次了。 一抬头,对上了风沐瑶歉意的目光,温述顿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风沐瑶道:“话说我还有点对不起你,毕业典礼之前我就跑路了,而你……一定会撞见李铭钺吧?” 温述苦笑,“真是谢谢你嘞!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茬。” 第69章 温述是那种会稳定在自己的朋友圈里更新正能量照片的人。倒不是因为他喜欢, 而是定期发布朋友圈,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通知所有人,他还活着, 没死,而且也没把你屏蔽。 一般他发布朋友圈的内容是 ——破晓又肥了一圈, 已经飞不上衣柜了,试问有适用于精神体的减肥方法吗?配上一只白色大肥鸡的图片。 或是 ——圣所330年校庆, 回顾往昔峥嵘岁月, 吾辈当自强…… 抑或是 ——转发这张图, 保你平安度过期末周。 …… 总而言之,试图通过他朋友圈舔颜的迷弟迷妹们都哭了, 因为温述发出来的要么是一本正经的学生会推文,要么是一本正经的搞抽象。 但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因为温述的一张露脸自拍,咩咩羊后援会炸锅了。 众人奔走相告, 截图的截图,转载的转载, 吃瓜的吃瓜——因为温述不但打破了抽象魔咒,发了第一张正经的自拍照片,还爆出了一个足以轰动整个中央白塔的爆炸性八卦。 占据图片右下角的是温述贴得极近的一张俊脸,面带标志性的核善微笑, 唇角弯弯,眉眼弯弯, 卧蚕饱满,眼神灵动,甚至比了个人畜无害的耶。可以注意到他难得地换下了白塔千篇一律的向导制服,换上了一身黑色西装礼服,甚至打了领结, 整个人显得成熟了不少,但一股逼人的少年感还是隔着屏幕扑面而来。 第一波冲浪战士已经开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舔颜,但看到配文后,所有人打字的都手不由得停顿了三秒。 【受邀参加了前男友的订婚宴,没想到新娘临场逃婚了,不过小蛋糕是真的好吃,强推~~牛扒煎老了,不推荐】 等等——哥你关注点是不是有点问题? 难道新娘逃婚这件事比不上一个小蛋糕? 此时有火眼金睛的网友发现了真相,评论道:“家人们,敲黑板,整句话的重点在‘前男友’啊家人们!” 很快,人们发现这张高清照片中,一眼吸睛的怼脸自拍不是重点,而温述身后的背景板才是整张照片的精华所在。 第93章 一眼看上去,这就是一场纸醉金迷奢靡无度的豪门订婚现场,看这二十米水晶大吊灯,花团锦簇的会场,满座衣香鬓影,满桌的山珍海味。但此时,这一切浮华都被温述身后拥挤混乱的人群和匆忙出动的保镖撕碎,距离温述身后十米远,恰是穿着华丽白礼服,黑沉着脸向他走来,似乎下一秒就要狂化的哨兵。 而这张脸,眼熟得不能再眼熟。 李铭钺脸上所有的愤怒和不满都被定格在这张照片上,与温述微笑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给不了解背景的科普一下,今天是李大少和风家大小姐的订婚宴,我收到请柬了就在现场可以作证。本来以为那两位请温述来是搞羞辱前男友的戏码,没想到女方直接搞了个大的。” “哈?!!!” “……” 顿时不少人急了,直接跑去询问温述的现状。 “说一句不该说的,我感觉李铭钺冲过来是找你的。” “他的表情好可怕啊,没把你怎么样吧?” “宝儿,你还好吗宝?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是你干的吗宝?不会真的是你干的吧!” “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李铭钺已经把你关小黑屋xxoo了!” “楼上闭嘴快……” 时隔十二小时,在众人焦急的等待和殷切的吃瓜期盼中,温述终于在评论区做出了回复,“刚接受了一些调查,可以放心不是我干的,也可以放心我没有事。” 在接下来的几小时内,风家大小姐风沐瑶逃婚的信息,彻底以中央白塔为中心爆炸式传播,引爆了整个东部联合塔。 虽然温述最后删除了朋友圈,但该看过的人都看过了,该截图的也已经截图了,该转发的也已经转发了。 包括知道内幕的苏黎和南佳树,也是事后才反应过来,温述就是故意发贴的啊!甚至有可能是风沐瑶和温述联合谋划,狠狠删了李铭钺的脸。 但温述本人并不承认。 而这则炸裂新闻随着毕业节点的逼近,才被圣所毕业典礼这样的巨型活动压了下去。 南佳树是有些为温述担心的。 因为在毕业典礼上,温述不仅要作为向导代表发言,还要和作为哨兵代表的李铭钺握手合照。换作别的人,心态上多少兜不住。 然而温述本质上是个乐子人。 一想到李铭钺明明被自己坑了个彻底,却还要在毕业典礼上强忍恶心和自己友好握手合照留念,温述就想笑。 在兵荒马乱的典礼筹备中,新娘逃婚已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题。温述虽然因为毕业已经卸任职位,但多少也是学生会的一员,忙前忙后筹划采购彩排,忙得脚不沾地。 时间在忙碌中飞逝,转眼到了典礼当天。 早上6:00,温述准时早起为毕业典礼做准备。向导制服在昨晚就被熨烫得一丝不苟,挂在衣架上,他刷牙洗脸洗澡,自力更生吹头发做造型,最后换上白底银边的向导制服。 今日的典礼对社会各界而言都十分重要,这代表着又有一批顶尖战力将被注入东部联合塔,而这些新生力量象征这整个联合塔的未来与希望。 天幕被调节成晴天模式。万里无云一片清朗,温度恒定在23度,湿度恒定在50%,温述可以确定,连前往会场途中的花花草草都将是最适宜的。 太阳投下的细碎金斑洒在制服的花纹上,让银莲花呈现出金子般耀眼的色泽。温述对镜子扬起一个笑脸,细微地调节了嘴角弯起的弧度,确定一切无误后才走出宿舍。 吃过早饭,温述刚到后台,就被一名学生会的后辈扯了过去。 “学长你坐在这里。” 又有两三个人一拥而上,温述就这样被按到了化妆镜前,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向后看去,“你们要干什么?” “当然是给你化个妆啊学长!” 温述推拒:“我就不要了吧。” 一名向导指了指一旁的摄像头,“学长,今天的录像是要上中央台的。” 温述仍要拒绝,但看见后辈们全都发射星星眼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温述就说不出话了。温述望向四周求助,很快捕捉到了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某人,对着学妹们说:“你看他就没有化。” 坐在椅子上的人立即睁开了眼睛,狭长凛冽的碧绿双眸立刻锁定了温述,而触及他目光的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有人像小声嘟囔,“谁敢……”他及时想起哨兵的绝佳听力,立马噤声,不敢再说下去。 温述和哨兵对上视线,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淡定地打招呼道:“好久不见啊,李铭钺。” 此刻无论是围在温述身边的学弟学妹,还是在一旁做最后彩排的工作人员,都竖起了耳朵——前段时间一切八卦的核心,就是坐在这里的两尊大佛。 李铭钺脸上笑意全无,冷哼一声,“前两天我们才见过,你忘记了?” 温述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意外神色,“是吗?我还以为你没有注意到我呢?” 温述之所以能在那场订婚宴上看热闹,是因为风沐瑶搞事不嫌事大,拉了温述过来。 温述拍那张照片的时候,李铭钺的确正怒气冲冲地走向他没错,可惜走到一半就有长辈拉走他安抚宾客。 后来的整场闹剧里,李铭钺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和温述打上一个照面。风头一过,李铭钺更是没有质问温述的机会了。 但此时此刻,这些狗血淋头的闹剧也不好拿出来让外人看笑话,李铭钺也只能‘神色如常’地和温述打招呼,维持明面上的体面。 9:00,校长上台致辞,宣布典礼开始,礼炮齐鸣后,各界大佬开始冗长的演讲,与台前的热闹相比,后台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学弟学妹们因为温述和李铭钺之间的僵硬气氛,不太敢问温述是否还要化妆,温述善解人意地对他们微笑点点头,表示他同意了。 “简单化一点就好,不用太麻烦。” 学妹给温述做了保湿,简单上了一层素颜霜,不需要上粉底,接着就开始修理眉形。 在眉笔在自己眉毛上描画的时候,温述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而为自己画眉的手也因这倒视线有些发抖。 温述出声安慰了学妹,“不用紧张,他又不会吃了你。” 酥润好听的声音响在耳边,学妹面颊飞上两朵红晕,飞快地撇了一眼温述张合的嘴唇,定了定神才把注意重新落在那两道修长的眉毛上。 李铭钺听见这句话,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 沿着温述原本的眉形加深了眉色,学妹又在温述的眼窝和眼皮上简单扫上了阴影,加深了面部轮廓的立体感,然后给温述抹上了贴近唇色的口红。 温述睁开双眼,看向镜子,感觉什么都没化,却又感觉那里不一样了。 学妹笑着对他说:“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啦!” 那道视线又重新落回温述身上,温述轻轻嘶了一声。 学妹立即紧张地问他,“学长哪里不满意吗?” 温述立即扬唇对她微笑,赞扬道:“没有不满意的,你化得很好,忙这么久辛苦你了,快去休息吧。” 学妹闻言喜笑颜开,小跑离开。 后台的人大都跑到外面观礼去了,留下的也因为无法忍受后台的气氛选择离开。没过多久,室内只剩下温述和李铭钺两个人。 一道青色的阴影从温述身后撇了下来,从上至下笼罩住他。温述没有回头,从化妆镜里看着身后的人。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从后捏住了温述瘦削的下巴,李铭钺俯下身,和镜中的温述对视,苍绿的眸子反射着化妆镜前的光,如同一颗上好的镶金玉。 粗糙的大拇指碾过嘴唇,按压,揉碎,在白净的皮肤上晕开一抹樱色。 李铭钺如愿看到那双漂亮的异色瞳中,虚伪到极致的笑意一点点消弭无踪,化为这个人本应有且仅有的空洞和冷漠。 温述启唇,“你把我的口红弄花了。” 他想了想,补充道:“那个女孩花一番心思,给我画的。” 所以李铭钺这样做是不对的。 李铭钺听见温述的话,露出了一个果不其然的笑容,无法抑制的笑声从他的喉咙中溢出,却在短暂地泄露出两声后,如卡住的磁带般戛然而止,就连脸上的笑容也无影无踪。因为他陡然意识到,现在的温述恐怕十分疑惑他为什么要笑,甚至要怀疑他是不是精神病发,这个笑会使他变成一个小丑。 他提醒温述,“重点不是那个女孩为你花了一番心思吧?” 温述不解皱眉,“补妆很麻烦?” 李铭钺将另一只手放在温述的肩膀上,死死按住,这力道对于向导而言有些重,但温述却全然不觉,只是淡淡道:“你又控制不好力量了,要是继续因为这个捏碎杯子桌子椅子,可是很麻烦的。” 麻烦?去他娘的麻烦! 第94章 李铭钺有些许烦躁,他清楚地知道这烦躁的来源,却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而更可悲的是,正因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名向导,深知眼前这名向导的本性,能预料到他的每一个反应每一句回应,才如此痛苦。 手上力道加重,“温述,我是故意的。” 温述愣了愣,“为什么?” 李铭钺简直懒得回答那对正常人而言过于愚蠢的问题,几乎咬牙切齿,死死盯着他腮边的触目惊心的红痕,“因为我在羞辱你,温述。” 温述低头思索了一秒,才抬头问:“为什么?” 李铭钺终于可以畅快地笑了,“这就是报复啊,你在我的订婚宴上羞辱了我,我总该以牙还牙报复回来吧?” “温述,你觉得我脾气很好吗?你以为……我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你吗?” 第70章 化妆镜上带状灯发出的光刺得温述的眼睛有些胀痛, 他眨了眨眼,刚要说什么,就见一名学生急匆匆地跑进来。那名学生看见房间里的场景, 他先是一愣,眼神游移在两人身上, 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地对李铭钺说:“学……学长, 该你上台了。” 李铭钺没有动作, 只是目光阴沉地盯着温述。 那名学生鼓足勇气又催了一遍, 方才得到李铭钺的回应。 “滚!” s级哨兵的威压让那名学生一屁股坐在地上,眼见就要哭出来了, 可是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即不敢走,也不敢不走。 “李铭钺, 你在这里磨叽什么呢?” 是突然走进来的苏准衣救了已经浑身虚脱的学生。 “你先出去吧。” 那名学生如获大赦,立即连滚带爬地爬了起来, 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在苏准衣严肃的目光下,李铭钺也不情不愿地收起了一张臭脸,收回捏着温述下巴的手,挺直了腰板, 对苏准衣点头示意,行走带风地走出了后台。 苏准衣也看到了坐在镜前的温述, 眉头蹙起,提醒道:“你也把口红擦擦,一会还要露脸,别给我丢人。” 幸好苏准衣没过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温述答应了一声,用卸妆巾蘸着卸妆水把弄花的口红擦掉了。 他没有再补上口红, 经过几次蹂躏的嘴唇红艳艳的,反倒比涂上浅色口红时的色泽更加鲜艳。苏准衣守着后台,掐表看着时间,提醒温述上台。 温述路过站在门口的苏准衣时,小声道:“其实您不用担心我们会打起来的,我和他都有分寸。” 温述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气得苏准衣头一昏,要不是顾念圣所在外的光辉形象,简直想当众给温述来一脚,他没好气道:“有分寸?我看你是忘了这俩字是怎么写了!比起李铭钺,我更怕你温述光脚不怕穿鞋的!” 温述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心想自己现在在别人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幸好后台的风波对他没什么影响,大家都是体面人,尤其是李铭钺这种精英阶级出身,大庭广众之下李铭钺也不可能像疯狗一样咬死他。在毕业典礼上,站在中央白塔高层,各卫星塔代表,军部高层面前,代表全体毕业向导演讲是个大场面,不能有一丝怯场,更不能有一丝纰漏,但大场面他见多了。 时间已是正午,圣所的学生经过连番又臭又长的演讲轰炸,已经倍感疲倦,有甚者已经坐在椅子上打起盹来,但在温述站在主席台上时,原本昏昏欲睡的人瞬间打起了精神。 一缕阳光照在温述的面庞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姣好的面容带着一种天生的神性,他垂目看向众人时,所有人只感觉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扫过。 太阳光的直射让温述刚刚做过手术的双眼有些许不适,但他依旧目光平和坚定,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尊敬的各位师长、同袍们,我是温述。” 这一篇冗长演讲的主题无非是赞美圣所,赞美塔,赞美人类,赞美是一项艺术,而温述已经掌握了其中的精髓。 坐在高台上的领导们已经是久离沙场的老狐狸,与显现疲态的学生们不同,他们依旧神采奕奕,面容饱满,与同僚打着漂亮的官腔,对崭露头角的年轻时做出恰当的评价。前几名学生代表尤其是李铭钺出场的吹捧盛赞相比,当温述出场时,他们的脸上展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谁都知道温述是从贫民窟里走出来的向导,若不是他能幸运地觉醒如此高的等级,哪怕他再优秀,也不会拥有走上主席台的机会。并且,温述前一个月的逃塔事迹在白塔内部已经人尽皆知,让一个被记了过的向导演讲,已经是冒险之举。 而且结合他之前的行为,他演讲说出的内容,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但当他们发现,当温述做完演讲后,底下学生的掌声比任何一次都热烈时,不少人脸上浮现出了意外神色。 有人不解地问:“他在学生群体里的号召力很强吗?” 马上有人摇了摇头,“不过是稿子写得讨巧罢了。” “我倒没看出来。” 一个年轻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因为他象征着希望。” 听到这句话,一些<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的老资历随即出言嘲笑,但一看见说话的人是谁,都犹疑了几分。 刚才说话的人是中央白塔现任领袖的独子李弥,原本不过一个小小的科长,现在却今非昔比,在短短几个月里一路高升。 马上有心思活络的人应和着发问:“李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弥反问道:“你清楚现如今圣所生源的比例分布吗?” 那人脸上浮现出尴尬之色:“我不负责这个方面,不了解具体的数值,如果是几年前的话……” 李弥打断了他的话,“只有15%来自中央白塔、盘古塔、燧人塔、暮光塔的上城区及塔上,剩下的85%都来自下城区以及边远地区。当然,变种人比普通人更容易进入上城区及塔上成为精英阶级的一分子,所占人口比例也更大,但不是每一名变种人都能如愿诞下变种人,继承他们的衣钵,拿中央白塔举例,哨向入学率每年都在减少。” 话说到这里,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还不明白的,也混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李弥接着道:“这意味着,圣所每年都在从下城区以及边远地区吸纳更多的生源,而这些学生大多出身平民阶层,一入学就要背负高昂的助学贷款,或是与各大军事机构、研究院所、大型企业签下条件严苛的协议,才能获得一个入学名额。对于这些学生来说,毕业并不意味着新生活的开始,而意味着离开圣所庇护之下的伊甸园,前往一个残酷的世界。他们如履薄冰、刀口舔血,做着最危险的工作,也可能无法偿还身上背负的贷款。” “当他们意识到这是一笔用生命也填不平的账时,会发生什么呢?极端的压迫必定换来彻底的反抗。为了避免情况发生,我们不得不选举出一个能代表广大群众利益的人站出来。这难道不就是,你们选择一个‘污点向导’站在台上的理由吗?” “为了防止他们把墙壁凿穿,在密闭的空间里注入一口稀薄的氧气,给他们虚假的希望,殊不知当这一口氧气耗尽,他们已经被送上了消耗品的熔炉。” 李弥话说完,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他这一番话实在打所有人的脸,甚至连他本人都没有放过。 “李处长,你这话未免有些绝对。” 他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态度倒是很恭敬,“这只是我的一点个人建议,既然大家各处其位,那便要各司其职,诸君共勉。” “哈哈哈……共勉共勉……” 离李弥最近的人已经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李弥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把这一页给翻篇了。要不人还真以为是那位有了什么动作,可别学什么燧人塔搞什么大清洗,到时候就真是一片字面意义上的尸山血海了。 温述刚从台上退下,就又被请了回来。 摄像头360度无死角地记录着典礼的每一个细节,将存储到电子信息库里供后来的每一届学生浏览。 于是乎,脸上带着温润微笑的白衣向导,和面沉如铁像欠了他八百万的黑衣哨兵的握手录像,就这样被保留了下来。 定格三秒,微笑,松手,转身,温述立即趁机松了松手,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丫的死哨兵,一身使不完的牛劲,把他手攥得生疼。 上午的典礼结束,下午的时间留给学生们休息,而晚上还要举行一场盛大的毕业舞会,而舞伴的挑选一直是广大毕业生们近些天最关注的事,大多数人已经提前一周选好了舞伴。 温述没有任何行动,也没接受任何邀请,因为谢安年已经把这个位置预订了。礼服是两天前空运过来的,但温述还没来得及看。 谢安年给温述发消息,说自己可能会晚一些到。 最后温述是和南佳树一起去往会场的,会场选址在整个圣所最大的礼堂,那简直是一座呈银白色流线型的巨大宫殿,周围被蓝色鸢尾花和瀑布般的银莲花所簇拥,金色大门开启的刹那,美妙华尔兹乐曲流泻而出。 第95章 为了配合当晚的气氛,圣所甚至搞了一场小型人工降雪。温述的皮鞋踩在薄薄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但事实上,为了不弄脏昂贵的衣裙和鞋子,大多数人都从连廊进入会场,除温述外几乎没人走外面。 南佳树不在意几套衣服鞋子,当然乐意陪温述一起走,叶子在他身边打滚。 温述走进大门,听见了喧哗的人声,马上有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迎上来和他热情地寒暄。但这是一场属于学生的狂欢活动,基本上不会有不识趣的领导前来凑热闹,因此当温述看见李弥时,感到有些意外。 男人一身笔挺的棕色西装四件套,独自坐在角落里,因为学生们大都不认识他,因此没人打搅他的清静。烛火映在李弥的侧脸上,他抬头和温述对视一眼,没有起身,用眼神示意温述独自过去。 温述看向南佳树,“陪你到这了,你不是说找了舞伴吗?还不快过去。” 当南佳树用可怜巴巴的狗狗眼盯着温述瞧时,温述感到大事不妙,自己最初就不该陪他来会场。 南佳树委屈道:“温述,你真的不能当我的舞伴吗?” 温述反问:“所以你根本没找舞伴?” “……”,答案很明显了。 温述张了张嘴,想说自己还有事不能奉陪,未等他反应过来,就见身前的南佳树突然单膝跪地。他面颊涨得通红,眼睛里似乎还有过于紧张激动导致的水光,连棕色的瞳仁都微微颤动着,“温述求你了,做我的舞伴吧。” 温述嗡的一响,下意识要把他拉起来,但比他的动作更快,周围立即掀起了一阵阵惊呼。 “太浪漫了吧!在毕业舞会上求婚!” “天呐,太勇了大兄弟!” “不是,你看向导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 温述惊恐地看向四周,“不……不是这样的,你们误会了,他只是……”只是想要找个舞伴啊! 但温述的声音完全被“在一起”的呼声淹没了。 天呐!他哥南风巽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弟弟就傻得冒烟啊!他哥在圣德里安绞尽脑汁都不能扳倒温述,南佳树灵光一现就让温述陷入绝境! 此时南佳树也终于发现了他单膝跪地动作不妥,脸色红得要爆炸,立即从地上站起来,朝围观的人群吼,“你们别起哄,我就是温述当舞伴,不是求婚。” 马上有人反驳,“圣所连一只路过的狗都知道你喜欢温述,就不要做无力的辩解了。” 恰在此时,舞池里换了一首节奏劲爆的乐曲,而大门又一次打开了。不少人看到来人,惊呼一声向着门口涌去。 李铭钺现身大厅之中,他有些疑惑地看着簇拥在门口的混乱人群,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两股人流对冲,霎时间将温述和南佳树冲散,温述顺势汇入人流中脱身,可没走几步就被撞得东倒西歪。 温述犯难之时,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一回头,发现是李弥。 “跟我走。” 温述就这样被李弥拉着挤出了人群,来到了楼上一个空旷的房间。温述进去,看见李弥随手锁了门,他一下就警觉起来。 “等等,你锁门干什么?” 李弥面容严肃地走过来,拖过来两把椅子示意温述坐下,道:“当然是我们之后要做的事,不适合让其他人看见。” “哈?!” 不是他想得那样吧!不是什么power and color 的交易吧?不会是性.压抑到了极点后终于要在今天爆发了吧? 李弥率先坐下道:“你一个月前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到了。温述,给我做精神梳理吧。” 温述一愣,想起来自己一个月前在游船上和李弥说过的那一番话,方才缓和了神色,“是正经梳理吗?” 他知道李弥今天为什么会来了,原来是奔着他来的。 李弥疑惑地歪了歪头,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灰狼,“你还想不正经的?可是我今天赶时间,恐怕不能让你尽兴。” 温述连忙摆手,“我现男友一会儿还要来,我怕被捉奸在床。” 温述不再多说,直接一把将两米长,半人高的灰狼薅了过来。谢安年神出鬼没也不给个准信,这头一定要速战速决。 灰狼幽绿的眼眸盯着温述,伸出湿润的舌头舔温述的脸,长年累月精神雾霾的折磨让他眼神疲惫,毛发黯淡,但当它看到温述时,眼中立即燃起了如饥似渴的渴求的光芒。 几乎在温述手掌触碰到灰狼的瞬间,李弥唇间就不可抑制地泄露出一丝呻.吟这一次他没有再隐忍,因为整个房间只有他和温述两个人,起码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温述是属于他的。 将精神力扎根进那片迷雾笼罩的雾都,温述发现李弥的身体的颤抖愈发剧烈。到底是c级哨兵,精神域的广度不大,便于梳理,但当温述的眼前一闪而过蜷缩在霓虹灯牌下的小小少年时,还是停住了脚步。 温述先是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你给你的狗取了什么名字。” 李弥颤声纠正,“它是狼。” 温述撇了撇嘴,感受着自己掌下皮毛的温度,耍赖一般道:“都是犬科,我说是狗就是狗。” 李弥只能无奈地说了句好。 “快说,它叫什么名字?” 李弥的难扼地绞着自己的双手,似乎下一秒就要从宽大的椅子上滑下来,他呼吸粗重,眼眶赤红,已经不知道温述的精神梳理是让他更爽还是更痛,“你梳理完……梳理完我告诉你!” 温述果断拒绝,“不行,你白嫖怎么办?必须现在告诉我!” 李弥大概没想到一向温和有礼的温述此时这么“不近人情”,简直有些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快点告诉我。” 温述突然猛掐了一下灰狼后颈的皮肉,灰狼立即发出了不适的呜呜声,但温述手下激烈地挣动一下,可是怕伤到温述,它又很快安静下来。此时李弥和自己的精神体共感,原本就脆弱的神经差点被温述搞崩溃。 李弥最终屈服在温述的淫威之下,自暴自弃吼道:“风信子——他叫风信子!” 温述最后看了一眼李弥精神域内的少年,转身走进了旁边一间半地下室内的花店,几分钟后,他捧着一束蓝紫色的风信子走了出来。 “诺,给你。” 小少年看着积水中的倒影,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猛地抬起头,入目是一双被笔挺西裤包裹的修长双腿,接着是礼服下摆和一捧被雨水打湿的风信子。雨水沾湿了青年精致的蕾丝袖边和领巾,洇湿了他清俊的眼角眉梢。 温述将花往前送了送,让少年双手捧住,隔着花和他对望。 “这么晚了不回家吗小朋友。” 男孩碧绿的双眸盯着他,“我没有家。” “你妈妈呢?” “生病死了。” “生的什么病?” “艾滋。” 温述一时语塞,转而问道:“那你爸爸呢?”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是谁。” 温述听了更加糟心,他料到李弥一定有个不幸福的童年,但也没想到凄惨到了这么个地步。看他一身破衣烂布,连鞋都没有,赤脚踩在污水坑中,酸度超标的雨水就这样火辣辣地打在小孩娇嫩的皮肤上。 温暖干燥的布料落在头顶,隔绝了刺骨的雨水。少年怔怔地看着温述脱下了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外套,盖在了自己头顶。随后他又呆滞地看着男人脱下了自己的皮鞋,似乎在等自己穿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什么都没有,报答不了你的。” 少年已经很疲惫,他已经无力思考,即使这个男人要他的器官,要他的身体,甚至要他的一条烂命,他也无所谓了。他裹紧身上的外套,那个男人残余的体温附着在布料上,温暖到让他恨不得就此一睡不醒。 温述见少年没有一点动作,干脆自己半蹲下,抓住少年伶仃细瘦的脚踝,帮他把鞋子套了进去。少年刚开始还如受到惊吓的小兽,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就任由温述摆布。 温述蹲下了,和少年平视。少年注意到温述把鞋给了自己,但自己就没有鞋子穿了,于是问道:“你不冷吗?” 温述回答:“精神体是不会冷的。” 少年迷惑地看着他。温述站起来,“如果你在自己的精神域都感到寒冷,一定是因为生病了,下次不要讳疾忌医哦。” 少年迷茫地点了点头,道了句,“谢谢。” 他轻柔地抚摸了一下那娇嫩的花萼,似乎害怕将它们弄伤,像小狗一样小心翼翼地嗅着那在细雨中邈远而幽邃的香气。 下一秒他再抬头,却发现刚才还站在身前的已经无影无踪,他噌地站起身,惊恐四顾,却再也没有找到男人的踪迹。 远处的天空中,本昏暗的高塔亮起一盏盏明灯,驱散了那些似乎永不会消散的沉沉雾霭。 第96章 但雨还在一直下。 精神梳理基本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李弥个人的调养,沉疴透骨非一日之功,不能急于求成。 李弥任双眼紧闭,眉头紧锁,眼皮不断颤动,不知在精神域里看到了什么。温述不知道他还要多久才能醒来,也不好自己走开留他一个人,只好坐在椅子上等待。 忽然,李弥猛地张开双眼,向前扑去,风信子嘭的一声化作精神粒子消散,温述来不及反应,被他抱了个满怀。 那是要将温述碾碎在骨头里的力道,温述本想挣脱开,但是当他感受到自己颈窝的湿润时,还是犹豫了。 但他下一秒就会后悔他这一秒的犹豫。 李弥突然双手捧住温述的脸颊,头一偏,就这样狠狠地吻了上去。 轰隆一声,五颜六色的烟花在温述脑子里炸开,他傻掉了。 李弥没有浅尝辄止的意思,他毫不犹豫地撬开温述的牙关,长驱直入,勾缠着温述无处躲藏的舌尖吮吸。温述发出呜呜的抗拒声,推着李弥的胸膛,但李弥一个c级哨兵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将他狠狠按在椅子上。 极度的不安让温述疯狂地扩张精神力线,鞭笞着李弥的精神壁垒,但李弥纹丝不动。而温述却从他的脑海中读到了这样一句话。 “求求你温述,求你了。” 温述人都麻了,怎么会有人低声下气地搞强吻啊! 笔挺的西服被压出褶皱,精致的蕾丝也乱了,温述终于一口咬下,推开了李弥。涌出的鲜血顺着李弥的嘴角淌下,唇齿间一片殷红,可见温述下口的力道之狠。 “冷静了吗?”温述擦了擦自己的嘴唇,感到一阵吃痛。 李弥拿着一块方巾捂着伤口,笑着回答道:“谢谢你温述,十多年来,我从未像今天一样畅快过。” “你是爽了,我呢?!” 温述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服,指挥李弥,“你就在这里待着,可别出来让人看到,否则我们都不好解释。” 李弥现在格外好说话,笑眯眯道:“好。” “谢安年已经告诉我我被九处录取了,是你安排的吧?!” “好——嗯?是我。” 温述呼出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们的交易结束了,我会为九处工作的。” “还没有结束。” “什么意思,你还想追加尾款啊?” “我们只是从合作关系,转移为雇佣关系,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现在是塔防九处处长,李弥。 温述神色僵硬了,他突然意思到李弥的笑为何如此得意洋洋。 从他接受任命开始,李弥就成了他的顶头上司啊! “别忘了准时报道哦,温述同学。” 温述捂着额头,“别笑了,我脑子很乱。” “好……” 温述郁闷,临走前最后看了一看李弥,没好气问道:“为什么是风信子?” 李弥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纠结这种问题,思索了半秒钟,他回答:“你让我再亲一口,我就告诉你。” 温述这回不惯他,直接关上门走了。 即使只有c级,哨兵的听力也十分敏锐,直到确定温述走了很远,李弥在缓缓坐在温述刚坐过的椅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仍残留有乌龙茶的信息素,这香味极其浓郁,带着极其强劲旺盛的生命力,几乎将自己的红茶香气冲淡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李弥极其享受这种完全被向导信息素包裹的感觉,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但没过多久,他脸上的愉悦之色一点点被一种更难言,更隐蔽的抑郁神色占据。 他缓缓闭上眼睛。 风信子:无法言说的爱。 …… 温述刚刚回到大厅,就撞见了自己最不想撞见的人,他不动声色地撤后远离了些,却被李铭钺上前一把拉住了手腕。 李铭钺拧眉看着他,“你身上什么味道?” 犬科的哨兵果然敏锐,这么点残余也能闻得到,温述不动声色地笑着,并不准备回答。 李铭钺倒是没有纠结这一点,“算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此时温述已经有些不耐,“还有事吗?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李铭钺微微抬起下颌,道:“做我的舞伴。” 听见这句话,温述道:“我拒绝。” “为什么?” 温述道:“就算是我这种人,也知道突然邀请前男友当毕业舞伴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吧?更何况你白天还……羞辱过我。” 李铭钺轻哼一声,“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温述,“……” “那好吧,那你和我复合。” 温述,“你想让我展示一下,我的下巴是怎么被你吓掉下来的吗?” 李铭钺,“我要和你复合,我相信你能理解这句话。” 温述摇了摇头,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不好意思,我已经移情别恋了。” 李铭钺嗤笑一声,“别逗我了,你吃了一个月的沙子,关了半个月的禁闭,围在你身边的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傻子,你上哪移情别恋?温述,不要维护你那可笑的自尊心了,乖乖跟我复合吧。” “谁说不能?”温述抬头眺望,绕过李铭钺指了指他身后不远处的人,“就他,我现男友,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第71章 李铭钺扯了扯唇角, 显然并不相信温述说的话,摆出了一副我看你还能怎么演的表情回头,然而当他一转身, 看见身后的人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是你?” 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端着一杯香槟,从人群中走出, 面具是白色打底, 镶嵌水钻, 并用金线勾勒出玫瑰纸条的纹路。认识他的人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不认识他的人还在吐槽他为什么带了张这样骚包的面具。 他一身休闲的蓝色条纹西装, 没有打领结,白衬衫领口大敞被饱满的胸肌撑起,性感的暗色肌理若隐若现, 银色的锁骨链和领巾上镶嵌的哨兵徽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这个男人处处透露这慵懒随意,但实际上, 连每一根头发翘起的弧度都是经过一番考量的。 他完全无视了李铭钺的存在,径直走向温述,慵懒的紫色眼眸耷拉着,双唇微微抿紧。在他出现的瞬间, 周围人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他身上。 “他是谁啊?” “哨兵吗?可是我感觉不到他的精神波动。” 温述笑眯眯弯起了一双大眼睛,用口型对他道:“你来晚了。” 就在周围人的好奇或探究的注目下, 面具男旁极其自然地搂住了温述的肩膀,而且全然没有解答众人疑惑的意思,也没有解释他和温述的关系,直接把另一个主角晾在原地,我行我素地就这么把人家小向导拐走了! 李铭钺脸色顿时变得又青又白, 他从未被人如此无视过,偏偏还要保持他应有的风度和礼节,只能在谢安年转身要走是上前一步,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调整好面部表情,戴上了上流人士惯有的面具,“谢少校,我知道之前抓捕温述的任务是你负责的,这一路上温述恐怕给你填了不少麻烦,请你多担待。刚才他是为了气我才口不择言,你不要介意。” 温述实现淡淡地扫过他,看向谢安年。谢安年轻嗤一声,突然转身凑近李铭钺耳边,贴耳低声说了一句,“麻烦倒是挺麻烦的,不过我还没见过这么带劲的向导,麻烦也是种乐趣,不是吗?” 围观群众不知道谢安年说了什么,只看见李铭钺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可怕,周围的气压陡然降低,s级哨兵的精神威压让周围人差点腿软跪倒在地。 李铭钺再也压不住怒火,厉声道:“谢安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谢思言莫名其妙杀了我一只宠物,我还没找你们的人算账呢?” 周围人被他的突然爆发吓了一跳。 未等谢安年回答,身后就传来一道冷感的声音,“你说是你那温述基因弄出来的那恶心玩意?杀了还真是大快人心!” 温述一看,出言刺李铭钺的竟然是苏黎。他们口中的‘那玩意’到底是什么?温述疑惑地看向谢安年。谢安年则伸手揉了揉他的耳垂,道:“你年纪小,单纯又善良,不需要知道这些脏东西。” 李铭钺清清楚楚地听清了这句话,表情更扭曲了,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终选择了沉默。 南佳树此时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我说李铭钺你不要太过分,当初是你要江山不要美人,为了家族联姻劈腿,现在风沐瑶跑了,你又恬不知耻地来吃回头草,你不觉得丢人,我都替你丢人!” 南佳树这段话根本没有控制声量,离得远的围观群众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这时所有人终于摸清了正常闹剧的前因后果,虽假装淡定地做着自己手里的事,但人类吃瓜的天性是无法抑制的,原本还在跳舞吃点心的,都开始不动声色地放慢动作偷听八卦。 一些家境优渥的学生对这种现象见怪不怪,“毕竟就凭李铭钺那家室地位,长相天赋,渣一点也可以理解,圈里的哪个不在外面养两三个小情儿。可甩了人家还要求复合,就实在小丑了。” 第97章 另一些学生还有不同看法,“李铭钺可是一条粗壮的大腿,温述一个出身普通的向导要能抱上这条大腿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现在闹成这样属实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温述的迷弟迷妹震怒,简单粗暴四个字,“渣男退散!” 众人私下里小声议论,但实际上以几个s级a级哨兵的听力都是可以听清的,李铭钺骑虎难下,狠狠剜了令他陷入这种境地的南佳树一眼。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温述身上,期待他能给出一个答案,或选择。 而温述本人,则淡淡地扫视全场,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揉了揉太阳穴,看上去有些苦恼,用一种柔和软糯,听得人心都要融化的口气仰头问谢安年,“今天不是舞会吗?怎么没有人跳舞呢?” 哪还有心思跳舞,不全都在看戏吗!? 等等哥们你是不是关注点不太对,而且你从头到尾似乎都没看过李铭钺一眼,感情你刚才眼神放空不是在思考,而是在走神啊! 而且,你怎么和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面具男这么亲密啊! 扑哧一声,有人不知为何忍不住笑了。 “这也太尴尬了吧,这跟□□都掏出来了结果打错靶了有什么区别,人家根本不care的。” “求上天赐给我温述这种超绝钝感力。” 谢安年也笑出声来,“好……今天本来也不是来打嘴炮的浪费时间的,我可预订了你的舞伴位置。” 南佳树此时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哀号:“啊啊啊!果然是他!我没戏了!” 这时候,众人才悚然发现这个一直被他们排除在狗血大戏中的‘局外人’似乎并不在局外。 “他到底是谁啊!” 其实,已经有不少人通过他的发色和瞳色,初步推断出他的血统,但是燧人塔的姓谢的这么多,觉醒的哨兵那么多,根本无法确定到底是哪一个。可以确定的是,他生来高贵,有能和李铭钺直接叫板的资本,甚至能在公共场合堵得李铭钺敢怒不敢言。 此时,穿着黑西装,胸口别着红玫瑰,戴着白手套的学生会干部拍了拍手,舞池上方的一侧阁楼上,一侧红丝绒幕布拉开,一支小型室内乐队身着华丽的礼服,奏响了经典的一步之遥的序曲。场内很快安静下来,统一身着黑色西装的学生会成员们下来为舞池清场。 两侧的深色大理石弧形楼梯上,身着各色华美礼服的淑女和身着笔挺西装的绅士分列两侧,从楼梯上款款走下,汇到一处,两两一对手牵着手,身姿翩跹地进入舞池。若是仔细观察,能发现男士们的西装也别出心裁,或是领结或是袖口,都能和淑女们的礼服颜色相呼应。 无关的人早就缩到角落里,风卷残云地享用着宴席上难得一见的美食。而越来越多男女、男男、女女的哨向组合汇入舞池,淑女们的裙摆随着旋转,时而绽放时而合拢。众人的舞步整齐划一,显然都经过严格的训练,甚至出自同一位交际舞老师的教导。 温述和谢安年手挽着手,从李铭钺身边走过,温述侧头对他道:“我记得你探戈跳得很好,不要让你的舞伴就等。” 李铭钺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更加惨白,但此刻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意了。 许多人不想错过开场舞,想在毕业舞会上和自己的恋人留下珍贵回忆,纷纷前往舞池。 谢安年带着几分怀念对温述道:“这么多年曲目还没有变过,都是老几样啊。” 圣所的教育贯彻高标准的精英教育规格,要求学生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交际舞不是必修课,但有专门的社团,包括学生会内部成员都要经过统一培训,李铭钺甚至专门找老师给温述开过小灶。 这样整齐的群舞,必定都是采用经典曲目,而常用的那几首曲子,温述不算跳得出色,但也算得心应手。 但温述此时犯难的是,他只学过男步,而这首经典曲目是男女共舞。谢安年还不知道温述的顾虑,兴致勃勃地拉着温述进入舞池,随着众人舞蹈的节奏优雅旋转,直指舞池中心,到达点位后,他摆了一个起手式,动作标准、强劲、有力,温述一眼就看出了职业和业余的差距。 很显然,只有从小经过严苛的基本功训练,再经过数千个日夜的练习,辅以绝佳的天赋,才能到达这种地步,这已经完全是一种无需思考的肌肉记忆。谢安年自身的天赋毋庸置疑,他的出身给他创造了最好的培养环境,而交际舞是他这种公子哥儿必备技能。 温述则不同,小时候他连饭都吃不饱,对艺术的唯一接触是隔着窗户看见矿场主的女儿在灯光下踮着脚尖翩翩起舞。而来到白塔后,光是无休无止的文化课、作业、学生事务、体能训练、异能开发,就占据了他几乎所有的时间,交际舞什么的,也是学到还算能拿出手,就没有再学了。 他突然有一些犹豫,从实现一场完美演出的角度,自己也许不该和谢安年跳这一支舞,自己完全不会女步,恐怕到时候会很狼狈。 谢安年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了端倪,不由分说地拉起了他的手,揽上了他的腰,轻轻笑了一声,“真是难得让我看到你这副表情,我还以为什么都难不倒你呢?” “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都会。”温述这才发现谢安年寄给自己的这套礼服的小巧思,礼服后摆包括领口的白色蕾丝都是为跳舞设计的,每当他前进后退以及旋转时,轻盈的蕾丝如鸟类的尾羽,飘逸又好看,他笑着看谢安年,“倒是你,总给我无所不能的感觉。” 谢安年果断且自信道:“那当然。” “这么自信?” 温述握着谢安年的手时,发现他没有戴监测手环,估计是身体状况已经彻底稳定,无需监护。眼前人正处于一个哨兵的巅峰期,一个最风华正茂昂扬勃发的年华,且在这样的年纪,他就已经达到了许多人一辈子难以企及的高度,甚至走出了传说中困住无数顶尖哨兵的黑渊,这样的人,哪怕发表再狂傲嚣张的暴言,温述都不奇怪。 然而谢安年的眼神始终沉静,带着些许慵堕,懒洋洋道:“这就是年上的优势啊。” 温述挑眉,问道:“什么意思?” “利用我比你丰富的阅历,比你充足的资源,在你面前轻轻松松营造出我无所不能的假象,让你陷入崇拜爱慕的圈套里,让你完全意识不到,这些差距,都是可以被时间追平的”,谢安年将温述的头按在自己肩头,落在他耳边的声音轻柔低缓,富有磁性,好似在引诱,“你不也是被这样的我诱惑的吗?” 温述的心脏忽然重重一跳。 他惊奇地发现,自己从刚才开始,只需要跟着谢安年的引导就能自然而然地迈开了脚,一旦有跳错的地方,谢安年也总能像多出了一只手,将他弯折的手臂捋平,重心不稳的身体拉回。在谢安年的帮助下,温述超常发挥,精确流畅的舞步就这样流泻而出。 舞池周围不知何时汇聚了许多观众,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都集中在他和谢安年身上,周围成双结对的舞者也不约而同向边缘分散,就像故意要突出一场电影的主角一样,将最中间的空地留给他和谢安年。 在今夜,他们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突然,温述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精神波动,他抬头一看,看到了站在二楼端着酒杯朝下看的李弥。李弥低头与温述对视,露出一个欣赏的笑容。温述又回头,正好撞入谢安年如紫色光湖的眼眸中。 “小述……如果有一天,我不能拿出强势的筹码,你很容易被其他东西诱惑。”谢安年指尖划过温述的脸颊,他的眼神本能够切割开空气,却最终轻飘飘落在温述身上,带着几分易碎的柔情,“况且总有一天,你会离开圣所,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成为更优秀的人,说不定会说出‘谢安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的话。” 在几个优雅有力的旋转后,一舞结束,下一首曲子没有立即奏响,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由许许多多热切的视线集中在自己和谢安年身上,但温述此刻全然感受不到。 因为李弥竟从二楼一跃而下,也进入了舞池。 有人小声抱怨,“就算是哨兵也不该这么莽撞,吓到向导们怎么办?” 学生会成员一开始想拦,但认出李弥后又不太敢拦,用眼神向现任会长求助,而会长抬头看吊灯,选择无视。 一舞结束,谢安年依旧没有松手,他注视着温述,“我思考了很久,才来问你,不要去李弥的九处,和我回燧人塔怎么样?” 温述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被九处提前预订的消息是谢安年最先透露给他的,自己已经答应了李弥,但谢安年居然在这个时候反悔了!他是和李弥闹掰了还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他不得不当场做出选择。如果选择谢安年,得罪李弥自己在中央白塔就算是彻底被除名了……如果拒绝,他担心以谢安年的疯劲,和黑暗哨兵的杀胚天性,会不会由爱生恨把自己刀了。他早就看出来了,这男人嘴上说得大度,不介意他另寻新欢,实际上心眼比针尖还小,不知道背后戳多少小人。 第98章 第72章 “你能销毁我的卖身契吗?否则塔怎么可能让我跟你离开。”温述仰着头, 直视谢安年的眼睛,问出了一个关键性问题。 谢安年的回答很谢安年,他促狭道:“明的不行来暗的呗, 就像你逃出白塔一样。” 温述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要造反啊你!” 但是他毫不怀疑, 只要他在这里说一句同意,谢安年立即会付诸实践。但这也意味着, 他将彻底放弃‘温述’这个身份, 以及这个身份所拥有的一切。平心而论, 在燧人塔的生活会比在中央白塔轻松安逸许多,谢安年也会竭尽全力保证他的安全。 只可惜, 轻松和安逸,从来都不是温述想要的。 回到白塔不过一个月,在南部联合塔经历的一切都像隔了一层薄薄的纱帘, 白塔就是有这样神奇的魔力,正因为它的绝对安全, 完美无瑕,总能让进入它的任何人忘记外面世界的所有的晦暗与不堪。就连温述自己也是现在才悚然惊觉,自己对自己身世、忆的执念竟然在一点点淡漠。 自己有多久没有想起白繇和白佟了?有多久没向杨明弦追问南部王庭的内部信息了?圣所的精神治疗果然一流,就连圣骑士追杀以及核弹落下的惊险场景, 都没给自己落下什么心理阴影。甚至自己的视力都恢复正常,现在几乎与常人无异。 但转念一想, 追查这些东西对自己有何裨益?不光是南部王庭,甚至连东部联合塔内部,恐怕都不希望自己钻这个牛角尖。 前往燧人塔,自己何尝不会拥有一段崭新的人生?也许刨根问底是一个缺点,自己应该改正才对? 李弥已经站在温述身后, 邀请他跳下一支舞,但谢安年拉着温述的手迟迟不放。 温述回头,谢安年的五指收得愈发紧。 烦……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选择。 以前每当这个时候,温述就无比地烦躁,习惯性地去找杨明弦,从小到大一如既往,杨明弦都会帮他条条捋顺是非利弊,用温和的语气含蓄地告诉他那个选择对他更有利。 反正剩下的那个不选他也不会觉得可惜。 但这次不一样,温述感觉自己一旦选错,就会错失一件即将到手的宝物,但即使选择了那个正确的,不曾选择的那个又会让他久久惋惜。而且这次杨明弦再也不能代替自己的心意,帮自己做出选择。 温述不自觉地拧起了一双清眉,谢安年看他纠结,也下意识地松了手。谢安年终究是心软了,他向来不忍心看温述难过。 在谢安年松手的瞬间,温述突然伸手,反握住了谢安耐的手指,入手是熟悉的皮革质感。李弥捕捉到了温述的动作,他眸光刚刚垂落下去,就听温述对他道:“我会准时去报到,但是今晚我和谢安年约好了,不能和你跳。” 两人皆是一愣,一时间没明白温述的意思。 然而目光触及温述清澈澄明的双眼后,谢安年最先笑了,就连李弥也紧接着露出无奈的表情。 温述本质上就是一个单纯的人。 而他们早就在那搅成一团的浑水里待惯了,习惯性地将筹码与其他东西绑定。 可在温述眼里,工作是工作,谈恋爱是谈恋爱,公不容私,私不容公,二者泾渭分明。 温述想分手就分了,想逃学就逃了,想谈恋爱就谈了,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不想做的事搬出天王老子来压他他也不会做。 没人为难得了他,没人拴得住他。 李弥突然开始理解他那最近昏招频出的侄子了,李铭钺恐怕早就被温述这性子逼疯了。温述可怕就可怕在,他不是让人捉摸不透,而是他tm让人琢磨得透了,他完全是一张白纸,明明白白就摆在那里,然而等得到他的人提笔去写,却发现一个字也写不上。 太谢特了! 温述微笑,疑惑地歪了歪头,问李弥,“你会选我,难道不是因为我的能力出众,表现优秀吗?为什么你现在是这样一副表情。” 李弥双眸缓缓眯起,唇边艰难地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意,“不……正是因为你的优秀,我才选择了你。” 原来肮脏的是他们这些大人吗?!这和裤子都脱了,结果对方只是为了和你躺被窝里看哆啦a梦有什么区别?! 谢安年捂住小腹,十级乐子人,无良地笑出了声。 他伸手搭在温述的肩膀上,咬着温述的耳朵说:“已经耽误五分钟了,你说好的一整晚,是你失陪了。” 温述对李弥抱歉道:“你也看到了,我再不走他就要生气了。” 李弥面无表情看着谢安年,缓缓吐出了一个哦字。随后对温述道:“小温同学还不知道吧?谢少校明天就要回燧人塔继任首席哨兵了。” 温述惊诧地瞪大眼睛,看向谢安年。 幸灾乐祸的笑意浮上眼底,“首席哨兵不能擅自离塔,恐怕你们以后,就要聚少离多了。如果小温同学寂寞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 “滚!”谢安年眸光如寒刃,嗖嗖刺向李弥。 李弥爽了,阴郁气息一扫而空,乐呵呵负手离开。 话说到这里,舞也是跳不下去了,谢安年拉着温述,离开了礼堂。 薄薄的一层细雪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响,谢安年带温述翻过高墙跃下,来到了礼堂背后的一处小花园,温述惊异地看着一池含苞待放的睡莲,和排满架子的紫藤花,他不知道圣所里还有这种地方。 “这是私人的,不对外开放。” 温述震惊,能在寸土寸金的圣所里圈一块地种花,究竟是何方神圣! 然后,他就见谢安年随手摘下了面具,随手扔下地上。 一个可能在温述心底浮现,他迟疑问道:“这花园……不会是你家的吧?” 谢安年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这是我爸给我的入学礼物。” 万恶的有钱人! 温述扶额,他只知道谢安年的妈妈是燧人塔塔主,但不知道他爸爸是何方神圣,于是他问了出来。 谢安年掸了掸长椅上的薄雪,毫不心疼地将自己的外套铺在长椅上,拉温述坐下,道:“他是个商人,但我妈一直觉得他们这种奸商只会浑水摸鱼,已经和他闹掰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谢安年极少提到他爸。 不过这个商人,可能也不像谢安年口述的那样平淡。在圣所买地,可不是有钱就能做到的。 谢安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我爸从小特别溺爱我,之前探海造陆的罚款他本来要硬塞给我的,但我妈不让。” “为什么?” 谢安年将脑袋窝在温述的肩窝里,闷闷道:“她觉得我被我爸宠坏了。” 温述点了点头,评价道:“塔主的评价还挺中肯。” 谢安年幽幽抬眼,扎心道:“连你也这么说,我都感觉自己没救了。” “要是他们不疼爱你,当年你狂化暴走,沉入深渊时,就已经被放弃了。”温述看着谢安年,唇边挂着浅淡的笑意,“就像我当年通不过合格性筛查一样,要不是杨明弦坚持,我就没有机会见到你了。” 雪落下温述长长的睫毛上,又被体温融化,他那一只苍银色的眼睛,像被一千片雪花染成的颜色,谢安年看得愣神,伸手触碰到温述冰凉的肩颈和脸颊,将他搂进自己怀里。 温述总是这样,如果不是极痛或是极冷,基本上都不吭声。谢安年在刚遇到这个小向导时,他正在巷子里被人胁迫,像一只纯白毛发四蹄柔软的小绵羊,与那个粗粝血腥的世界格格不入。了解到他的过去后,他又觉得温述就是一只被风吹日晒磋磨了二十年的小苦瓜,自己带着使命来拯救他。 现在看来,温述其实把自己养得很好,就算天生感情淡漠,就算一次次被伤害利用,他依旧努力地去理解、去热爱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拯救。 谢安年想,他和温述终究不一样,他从走出黑渊开始,无时无刻不想掀翻这个世界。他最开始纠缠温述,除了温述对他的救命之恩,还因为他以为,一个有胆子私自逃塔的向导,一定是一个隐含疯狂因子的异类,他要把温述拉上他的贼船,让他们一起在无底深渊里共沉沦。 然而他没有想到,最后反倒是他被温述一把扯出了深渊,让阳光照进了幽暗的海底。 哨兵体温比向导高,谢安年的血肉更是滚烫,温述缩进谢安年的怀里取暖,耳朵贴着他的心口,似乎能听到皮肉下血液涌动的声音。 谢安年道:“就算我回到燧人塔,你也不能断了联系。我们要保持三天视频一次,如果你或我出任务在什么荒山野岭没有信号,也要提前报备,事后报平安。” 温述扯了扯嘴角,抬头看谢安年,“所以谢少校,我们这次算是正式确定关系吗?” 谢安年一怔,虚咳两声,“我们不一直在交往吗?” 温述垂下长睫,青色的阴影拓在眼下,“之前不是你提的开发性关系之类吗?,我以为我只是你鱼塘里养的一条鱼。果然……你就想追求□□的欢愉,玩玩而已。” 第99章 谢安年知道温述在装可怜,但很无可奈何的是,他就吃这一套。他狠狠刮了一下温述的鼻子,咬牙道:“是……我玩玩还愿意被你上,算是我白给了行吧!” 温述直接伸爪子探进谢安年的衬衫衣领,谢安年浑身一激灵,震惊于温述未免太过上道,他一时之间都没做好准备,之前的不忿一扫而空,慌乱道:“宝贝这是外面,还下着雪,我无所谓,但你感冒了怎么办?而且附近有监控,头顶也有无人机巡逻,你想的话咱们去床上……” “你给我暖暖。” 谢安年整个人都安静下来,因为他发现温述只是单纯地在他怀里暖手。他仔细感受了一下,“你的手像丝瓜瓤一样,拔凉拔凉的。” “……你有时候张嘴,会让你的颜值下降。” 谢安年立马闭嘴了,沉稳帅气地欣赏周边花园里的风景。自他毕业以来,花园里的花匠一直尽职尽责地打理花园,睡莲开了满池,紫藤花绚烂绽放,蔷薇丛也十分茂密,只可惜阔别数年,满园鲜妍无人欣赏,时至今日,它的主人才终于重回旧地。 温述闭眼没一会儿,就感觉自己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他摸了摸,发现这是一把钥匙。 做梦一样,大提琴般低沉动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座花园的主人了。” 温述顿时精神了,猛地从谢安年怀里弹坐起来。 谢安年优雅伸手,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意,每一个动作每一处表情都挑不出错处,他正经起来不是一般能唬人,“那就劳烦这座花园的主人,带领我这位客人,好好游览这座花园了” 第73章 天空中的细雪已经不再飘落了, 夜色寂静,温述踏着覆盖着新雪的鹅卵石小径向着花园深处的玻璃花房走去。 由于平常根本不会有人进入花园,因此玻璃并没有使用单面玻璃, 在花园外,就可以清晰地看见花房内的白色大理石喷泉, 水晶长桌和红丝绒地毯。 走到近前,温述才发现谢安年给他的钥匙不是花园大门的钥匙, 而是打开这个花房的大门的。 “花园大门是刷脸识别, 我已经提前录入你的信息。但是这里我想使用钥匙开门, 现在只有园丁、我和你手上有钥匙。” 锁孔没有锈迹,温述很轻松就打开了门, 推门进入玻璃花房内,感应灯亮起,从外部看去, 整间玻璃花房就像一只发着光的冥河水母,温述不由得感叹, “真漂亮。” 而且花房内的气温十分舒适,温述一踏进室内,身上的寒气就一扫而空。 更令他惊喜的是,在水晶茶桌上, 竟然摆放着餐食,不是宴会上的冷盘, 而是热气腾腾,看一眼就能让人食指大动的饭菜。 “我就知道你晚上吃不了什么东西,现在饿了吧?” 一闻到饭菜的香气,温述的肚子就叫了起来。在筹备毕业典礼的几天,他的一日三餐都靠营养剂和压缩饼干解决, 即使是平时吃食堂,他也没那个经济实力顿顿选择有机食品。 温述不再犹豫,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起来。 谢安年坐在他旁边一起吃了起来,饭菜虽然精致,但份量不小。温述开始以为他们一定吃不完,但是吃到最后,他已经撑到吃不下了,谢安年还在吃,他干脆拄着胳膊看谢安年动作优雅又不失速度地用餐。 “黑暗哨兵真是方便,不用调节味觉就能享用美食。” 谢安年疯狂点头,“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把自己吃胖了十斤。” 温述好奇地戳了戳他的小腹,“看不出来。” 谢安年腹部肌肉绷紧,腹肌硬邦邦的,“现在全变成肌肉了。” 吃完饭后,他们在花园里逛到夜深,最后他们像所有结束约会的校园情侣一样,在宿舍楼下依依不舍地分别。 但与其他情侣不一样,他们这一分别,恐怕很久才能再次见面。 温述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打个视频通话,或是全息投影,都很方便。但是很久以后,他才迟钝地意识到,谢安年临走前那个眼神,到底包含了怎样的情感。 第二天一早,温述就来到了与李弥约定的地点。坐标在白塔第16层,穿过层层叠叠的内部回廊,又穿过居民区,温述按照坐标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房间里。 李弥和其他三名考官坐在房间里,对他进行面试。 没错,虽然是内聘,但也要面试。李弥看上去对温述能通过很有信心,甚至全程都没有干涉,任由考官提问。 关于自己的履历,温述自认为还算拿得出手,唯一需要美化的就是他逃塔的污点。但神奇的是,他发现三名考官对他这一错误范例褒贬不一,甚至发生了争论。 中间的向导认为,温述身上的不定性太大,没毕业就能逃塔,毕业了还不得当逃兵,实在不可控。 而左边的光头哨兵认为,录取一百个平庸的蠢材不如录取一个聪明人,而且他很欣赏温述的魄力。 右边的年轻哨兵负责劝架当和事佬,谁也说不过谁。 最后哨兵一巴掌拍裂了桌子,无声的硝烟弥漫在整个房间,李弥这才站起来,控制了局面。 “别忘了我还有一票,最终要我决定才算数。” 自此,面试结果尘埃落定。 之后温述被发了几页纸质试卷,被要求现场十五分钟内答完。温述发现这大多是一些心理测试题目,和当年的合格性筛查题目十分相似。在场唯一的向导对温述说,“我的异能就是测谎,我会在你答题期间对你进行监视,希望你如实作答。” 温述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自己精神状态多少有点问题,光是合格性筛查就差点要了他的命。而且这种调查问卷的题目都十分刁钻,一些题目是他光看都会笑出声来的程度。 在进行其中一些选项的选择时,温述几乎以为那名向导会出声,但事实是,他们全程安静地让温述答完了题目。 交上试卷后,三名考官包括李弥都飞快地浏览了一遍。 然后他们告诉温述,你可以回去等结果了。 从头到尾没有做出任何评价。 温述一头雾水地走出了房间,回了圣所。 在回程的悬浮电车上,温述看到了许多像他这样的毕业生。他们大都朝气蓬勃,神采奕奕,眼中饱含对未来的期望和神往,冲淡了周围沉默阒静的氛围,给整个车厢带来了热情洋溢的青春气息。 其中三个女孩子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温述认出她们都是刚毕业的向导,她们也认出了温述,干脆跨越半节车厢来和温述攀谈。 三个女孩是一起去面试的,其中一个穿着淡粉色套装裙,提着当下最新款的轻奢品牌包包,头发烫成蓬松的蛋糕卷,她说她没有被录取,却是三个女孩中看上去最快乐的,缠着温述问东问西;另一个穿着淡蓝色职业装,戴着眼镜,从穿装看上去与第一个女孩家境相当,她是三人中唯一被当场录取的;最后一个女孩背着双肩包,神情显得有些怯懦,对粉裙女孩天马行空的谈话兴致缺缺,双手紧紧握着背包的带子,总是试图把话题引到工作和面试上去。 但穿粉色套装裙的女孩总是打断他的话。 “我找不找得到工作无所谓,我爸妈一定会给我安排好的,但是coco不一样,要是找不到工作,她只能等待分配了。” 一提到分配,那个叫coco的女孩脸上浮现出恐惧的神色,忍不住对温述说:“我姐姐就是因为找不到工作,被强行分配去了暮光塔的军队,她前几天给我写信,说她在军团里每天至少要服务十多名哨兵,只有精神力枯竭需要静养的时候才能休息半天,她花了一年时间准备wsgc比赛,摘星是她唯一的跳槽途径。” 圣所给了向导三个月、哨兵一个月的过渡期,若是在过渡期内没有找到工作,按照入学合同,哨向们只能无条件接受分配进入军队。安全且薪酬合理的工作岗位无比稀缺,而向导由于身体限制,找工作的难度远远高于哨兵,有50%以上的向导最终不得不接受分配。 温述问:“wsgc考试一个月前刚结束,你姐姐应该成功摘星了吧?” coco的眸光黯淡下去,“不,她在比赛前一天精神压力太大,自杀了。” 温述一愣,“节哀。” coco的朋友们迅速移开话题,但气氛已经不如之前活跃。这是coco第三次面试失败,还有刚多次,简历投出去就直接被pass,根本没有面试的机会。 coco苦笑了两声,“也许我该摘除腺体,之前应聘动物饲养员,hr说向导的信息素会让那些性状不稳定的人造动植物发疯……像我这种低级向导,可能真的对社会没什么贡献……” 粉裙女孩打断了她,“横竖难道有hr要你摘一颗肾,你也乖乖去摘吗?我真是搞不懂你,那种工作不要也罢!” coco看上去要哭出来,“可是我已经把能面试的岗位都投过了,虽然过渡期还有很长时间,但我已经没有钱了,而且贷款也已经到期了。追债人一直在找我……就算是分配也要等待三个月,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份工作。” 第100章 看她这副表情,她的朋友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和温述道歉打扰了他的心情,将coco拉到一边。 蓝色职业装的女孩告诉温述,“别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但她是塔上的原住民,和我们从小就是邻居,只可惜她家道中落,缴纳不起高昂的税款,只好被驱逐出塔。” 谈到coco时,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怜悯嫌恶倨傲的复杂神色,“虽然她很可怜,但是她已经失去了塔上原住民的身份,想要在白塔附近找一份工作,原本就是痴心妄想,不老老实实接受分配,难道还想继续当塔的寄生虫吗?” 温述没有做出任何评论,若有所思地看着三人,只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还要和她做朋友呢?” 蓝衣女孩喉头一哽,似乎被他问住了。 幸好悬浮电车已经到达圣所,所有人陆陆续续出了门,她匆匆说了句再见,就抢先离开了。 粉裙女孩和coco也混在人群里,先后下了车。 杨明弦发来了信息,让温述去他在圣所的办公室一趟。 温述下车后立即往行政楼走,现在杨明弦在圣所中依旧保留教授职位,但已经不从事教学工作,跻身管理层,有一间宽敞的独立办公室,位置很好辨认,而且他的办公室门上,还醒目地挂着温述送给他的毛茸大白鸡挂饰。 进门是接待室,再进一道门才是办公室,温述一看就看到了坐在办公室后面看资料的杨明弦。杨明弦抬头,见温述进来,马上绽开笑容,朝他招招手,“快过来,帮我挑挑。” “挑什么?”温述疑惑蹙眉。 他走到杨明弦身后,扶着椅背,脑袋凑上去,弯腰看光屏上显示的东西,只看一眼,他就诧异地叫出声来,“杨伯伯你这是选妃啊!?” 杨明弦斜了他一眼,屈指敲在他脑门上,“没大没小喊什么呢?” 温述委屈噘嘴,真不怪他大惊小怪,光屏上赫然站着一排发色瞳色人种各异的俊男美女,而且每一个选项框里的人都近乎赤.身.裸.体,只遮掩了重点部位,旁边还标注了身高体重体脂率三维等各项数值,杨明弦甚至可以通过拨动屏幕来调整观测角度,360度无死角欣赏。 就问这不是选妃是什么?想不到杨伯伯表面看着一本正经,背地里还有这爱好?果然上层社会就是一个巨大的污水坑,连杨明弦这样的人都不能独善其身! 但不得不说,他的审美还不错,光屏上无论男女,无不腰细腿长面容姣好,就是感觉太完美了没什么人味。 没什么人味? 温述一惊,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这些都不是真人照片,只是建模啊?” 杨明弦点点头,“没错,挑一个你喜欢的吧。” 温述诧异地看着他,不说话了。他知道塔上有人造人的产业链,只需要提供模型那边就能给你实现从基因编程到胚胎培育一条龙服务,只不过价格昂贵且出于安全和人道考虑,培育出来的东西都没有自主意识,杨明弦不会要给自己搞个那玩意吧? “你想多了。”同为高级向导,温述又没设防,杨明弦仅靠感知就读出了他错得离谱的想法。 “那你这是……” 杨明弦道:“最近的一个关于基因融合实验的项目,我需要一具人造人躯壳,拿不准什么样合适,就想来问问你的意见。” 温述明白了,本质上还是人造人,但杨明弦是为追求科学真理和人类进步,出发点比其他人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又不是给我造的,这不应该看你的喜好吗?” 杨明弦抬头看温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我喜欢的,是独一无二的,要是放在这种东西上,只恐怕会冒犯了他。” “那能被你喜欢,还真是幸运啊。”温述站在杨明弦背后,伸出一只手滑动光屏。他的下巴搁在杨明弦的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杨明弦的脑袋,小时候他就总是这样向杨明弦表示亲昵,现在长大了,这个习惯依旧没有改变。 杨明弦食指推了推镜片,“有喜欢的吗?” 温述评价客观,“都很好看,有点难选。” 杨明弦心领神会,将早准备在一边的点心挪过来,茶水也倒上,“有的是时间,慢慢选,不着急。” 吃饱喝足后,温述终于能够做出选择了。实际上他也没细看,就凭这些模型的颜值,选哪个都对得起杨明弦花的钱,于是他随手点了一个看得顺眼的。 看见温述选的人,杨明弦愣了一下,神色古怪问道:“你就真的这么喜欢这个类型?” “什么类型?”温述仔细一看,闭嘴了。 银发紫眸,除了五官过于柔美,与那人没什么相似之处,但总体特征已经够鲜明了。 看杨明弦保存了下来,温述忙阻止,“要不我再换一个吧!” 杨明弦却摇了摇头,“不了,就这个吧。我觉得也挺好的。” 说到底是杨明弦的项目,决定权在他手上,温述就是来蹭吃蹭喝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挑中的模型和谢安年除了瞳色发色也没什么相似之处,温述就是有点做贼心虚,对杨明弦道:“你可千万别告诉他。” 杨明弦答应了他,“放心吧,我也没必要告诉他。” 温述安慰自己,谢安年那么多亲戚,但凡是大章鱼精神体的哨兵,瞳孔都应该是紫色的,至于白毛,随便染染不就是了?自己的xp真没有这么固定,指了这个纯属巧合。 好巧不巧,刚从杨明弦这边离开,温述就接到了谢安年的视频电话。 算算时间,谢安年应该还在回燧人塔的路上。明明两个人才刚分离,温述却总有一种下一秒他就会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错觉。 谢安年坐在一张真皮沙发上,一身燧人塔的军官制服。温述颇为新奇地看他一身崭新装束,与之前见过的纯黑制服相比,燧人塔的制服是纯白的,金色链条挂在胸前,朱红的肩章如皑皑雪地里的一抹鸽子血,白发藏在军帽里,隐隐从帽檐露出几缕碎发,一双幽紫的眼眸静静望着他。 如果说,身着黑色军装的谢安年是一柄出鞘的大马士革钢刀,而一身白色军礼服的谢安年,则是一柄藏锋敛锷的宝剑。黑色的谢安年使人感到畏惧,让人想转身逃跑,而白色的谢安年,让人想为之俯首。 温述此刻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谢安年现在是燧人塔哨兵首席。 以温述现在的身份,甚至没资格面见自己所在的中央白塔的首席。 可燧人塔的首席,会在毕业典礼上和他跳《一步之遥》并送他一整座花园的花,会在南部小镇陪他晒太阳吃沙子躲避追杀,会在危机四伏血流漂橹的“绿洲号”上和他滚床单说情话,还会在百忙之中抽身给他打视频电话。 多少怀春少女的梦里都不会有这种情节,温述如实跟谢安年说了。 谢安年轻笑一声道:“现在知道哥哥好了?” 温述除了关心这个,还关心另一点更重要的事,“所以你现在当首席了,那你那十个亿还上了吗?” 谢安年脸色一僵,三分戏谑七分调侃的装逼表情差点没挂住,“还了!早还了!我把整个人都抵押给燧人塔了,还不够十亿吗?” “哇——”温述掰着手指头算,“那你的身价还真是高啊……” 谢安年,“你能不能不要用那么可爱的脸说出那么扎心的话。” “话说我现在要叫你什么,谢学长,谢少校,还是谢首席?” 一般来讲,首席最少也要挂少将军衔,谢安年这属于临危受命,典型的低衔高职,反对的声音有,但因为战力爆棚到头来没人敢说什么。等他落地燧人塔,九成九立刻会升军衔,但连跃三级实在破格,他肯定要干出点业绩补上,大概相当长一段时间,他都要为此忙得脚打后脑勺。 少校肯定不合适,学长也怪怪的,首席未免太生疏了。 谢安年勾勾手,“叫老公。” 此时,温述还没有反应,站在谢安年两边的执行护卫任务的哨兵已经要绷不住了。在接触这位首席之前,他们可没少听有关他的传闻,听说他在战场上是个杀神,在战场下是个浪子。 但能不能当着下属的面收敛点!这么轻浮的调戏是个向导都不会答应的吧!黑暗哨兵本来找对象就难找,别给人家向导吓跑了。看这小向导,怕不是还没毕业就给自家少主拐跑了。 护卫对新首席的调情手段嗤之以鼻,但当小向导软糯糯轻飘飘的声音从终端里传出时,整个机舱里的人都失去了表情管理。 “老公~” 温述很乖,谢安年一向清楚。 温述的羞耻心比一般人都要淡一些,最重要的是,他在这种事情上单纯到谢安年随便哄一哄,他就乖乖做了。有时候谢安年都怀疑这是温述的诡计,看似是猎物实则是猎人,就等着他掉入陷阱呢。 但事实证明,温述可能真的没想太多。或者说,他懒得把脑子用在这上面。毫无技巧,毫无心机,但杀伤力巨大。 第101章 谢安年明明是更老谋深算的那个人,但一听到温述吐出的两个字,半边身子都酥了,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老公?” 美好到像在夕阳西下的山坡上吹风,一阵晚风吹过来,漫山遍野毛茸茸的小羊羔都在咩咩叫。 谢安年不动声色地抬手遮住脸,避免自己在公共场合失态。 身后的哨兵:首席你嘴角比ak还难压你知道吗? 但温述思索了几秒,感觉有点不对劲,道:“我觉得这个称呼不合理。” 谢安年努力调整自己的语气,“哪里不合理?” 温述道:“就事实而言,我应该叫你老婆,你应该叫我老公才对。” 谢安年一向懒得睁开的双眸瞬间瞪得溜圆。 温述不知道谢安年周围有其他人在场,因此他也不知道,机舱里的人听到他这句话,一个个全都是一副吃了惊天大瓜的表情 整整十几秒,机舱内一片死寂。 是温述打破了这片寂静,“要不你叫我声老公?” 谢安年身边的哨兵已经憋得快把舌尖咬破了。他刚刚偷瞄了一眼那名向导,现在大脑一片混沌。 不会吧不会吧!?这句话应该一定有歧义,长得这么清秀可爱的向导,不可能这么生猛啊?!况且谢首席可是黑暗哨兵,正常人都应该知道黑暗哨兵有多恐怖吧! 谢安年将手放在唇边,虚咳了两声。 黑暗哨兵的威压涌现,所有人立即端正了心态,不敢再乱想首席的私事。 “我离开一下。”谢安年甩下这么一句话,起身离开。 屋内的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露出同情的眼神。像谢安年这种出身的人,哪怕看着随和,多半也是极难相处的,那名小向导怕是仗着谢安年的喜爱得寸进尺,恐怕惹得主席不悦还不自知,八成要遭到训斥。 介于谢安年游戏花丛的名声,说不定还会被断崖式分手。 温述发现谢安年换了个背景,镜头一晃,他才注意到刚才谢安年周围是有人的。此时他也意识到,刚才自己说了什么虎狼之词。 谢安年似乎把自己关在了卫生间里,锁上了门。他摘了军帽,随手抓乱了打理好的发型。 “他们听到了?” “嗯……” “不好意思哈。” “晚了。”谢安年无奈叹息,又妥协道:“算了。” 两人对视几秒,没说话。 几秒后,温述忍不住道:“所以你叫不叫?” 谢安年眯了眯眼,磨了磨牙,温述看他表情本以为没戏。 但惊喜总是这么猝不及防,谢安年还是用他那低沉悦耳,如大提琴琴弦拉动的声音,吐出了那两个字。 叫出了那两个字之后,谢安年表示这是有代价的。 温述忙着保存录屏文件,嗯嗯啊啊就答应了,但等他反应过来后想要拒绝,已经来不及了。 谢安年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只是要求今晚温述回到寝室,要再和他打一通视频电话,躺在被窝里,不穿衣服的那种。 温述道:“要是我们俩的通话被谁监听,我们就彻底身败名裂了。” 谢安年哼笑两声,在水池里洗手,“更刺激不是吗?我以为你会比我更期待。” 眼见话题要朝更不可描述发展,谢安年及时刹了车,他其实还是有正经事来找温述的。 “紫藤花园的园丁年纪大了要退休,马上需要招聘一个新园丁。我想你现在肯定没空操心这件事,要不然我在燧人塔给你派去一个?” 打理花园劳心费力,中央白塔的人工费又贵得可怕,从各种角度讲,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但出乎意料的是,温述拒绝了,“既然都是我的花园了,就让我来操心吧。” 就在刚刚,他收到了九处的录用短信,薪酬十分可观,雇佣一个园丁还是够用的,而且他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和谢安年结束通话后,温述从列表里找到了一个人。 中午在列车上,他们已经加过好友了,本以为只是象征意义的寒暄,双方都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取得联系。 “我这里有一份适合你的工作,你感兴趣吗?” coco正躺在黑诊所里,看着天花板发呆。回到圣所,与姐妹们分开后,她马上瞒着所有人,转头打车出了白塔。 为了偿还贷款,她卖了自己的一颗肾,幸好现代医疗水平高超,她几乎没有感到任何痛感。只是现在几乎不能动弹,医生说要躺两个小时才能离开。 起码这几天,都不用担惊受怕,为吃饭发愁了。 收到温述的消息是,她用力揉了揉眼,确定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她用颤抖的指尖输入了一行字,“真的吗?我当然感兴趣!” “我看你精神体是d级的蜜蜂,信息素品质也不差,恰好我有一座花园需要打理,你愿意做我的园丁吗?工资不算太高,但时间可以由你自由支配,而且工作对你来说应该也不困难,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coco立即回复道:“我当然愿意!什么时候上岗!” “尽快,如果可以的话明天就能上岗。” 激动的泪水顺着coco的脸颊流下,她决定卖肾后,本来已经认命了。 等她还上一部分贷款,就接受白塔的分配安排。她一直在说服自己,上战场也没什么不好的,一切也许没前辈们说得这么可怕,哨兵都接受过教育,不能强迫向导用肉.体代偿精神梳理,也许她会幸运地被分配到一个很好的小队,战场上向导的死亡率虽高,但她也许能幸运地活下来…… 但这一切的故作坚强,都被温述的一句话击溃。 “你不用等待分配了,做我的园丁吧。” 第74章 确定录取结果后, 李弥又约温述见了一面。 李弥先是让温述给他做了一次精神梳理,而后给温述批了一个月的假期,让他在这一个月里好好享受生活。 说这句话时, 李弥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赤.裸裸的视奸让温述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这样会让我误会。”一次精神梳理换一次假期, 很难不让人怀疑背后有什么p.y交易。 李弥举起双手,“这可不是我特批给你的, 每个人都有。” 李弥此言不虚, 按照合同内容来看, 温述以后大概率无法像现在这样自由了,无论是出行、交友, 还是言谈都要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要是还像之前一样不打报告就直接逃塔,不需要人逮捕,三塔防处直接为你送葬收尸一条龙服务。 温述即将隶属的塔防九处是东部联合塔特设的特工机构, 主要负责对外工作,其涵盖内容极其广泛, 从情报搜集到人质救援,从战术侦查到反恐作战。 而温述加入的小队要更特殊些,这是一支由李弥直属领导的七人特种小队,并且这支小队的战场, 只在东部联合塔外。 彼时在中央大厦,李弥为温述斟了一杯茶, 对他道:“从现在开始,只要你出了东部联合塔,你代表的就不仅仅是温述个人。一旦你加入zero小队,你们所有前往的永远是冲突最激烈的战场,所要面对的不仅是强大的异种, 更是荷枪实弹的敌人,你们永远是开拓者,在你们身前,没有任何队友。” 从某种角度说,这份工作其实比圣所统一分配的工作风险高很多,就算李弥开出了高出正常标准三倍的工资,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要掂量三分。趁现在还不知道队员名单,也不知道工作内容,甚至不知道工作地点,李弥给所有人一个月的缓冲时间,就是给他们时间好好考虑。 温述低头看向自己的茶杯,里面装的竟然不是待客常用的红茶,而是奶茶,他抿了一口后道:“三十年前,东部联合塔与南部王庭打响了资源争夺战,然而经过大数据统计,折损士兵最多的地方不是战场,而是奔赴战场的路上,以及撤兵回程途中。教科书上分析了多重原因,但在我看来,原因只有一个。” 李弥抬眼,不假思索地接上了温述的话,“异种。” “为此,东部联合塔挑选精英成立先遣扫荡部队,专门清理沙漠无人区的高级异种,在那时候,这支部队被称为红色部队。” 李弥自然清晰地知晓这段历史,“因为他们的作战环境极其艰苦,整支部队存活率不到29%,常规部队士兵总是踩着他们断肢残骸染出的红色血路驱往战场。在那个时代,每个变种人都对这支部队敬畏、恐惧、又庆幸……庆幸自己不是红色部队的一员。” “现在‘绿洲号’行驶的航道,就是由这些前辈们开辟出来的。” 茶匙磕碰杯壁,发出轻微的响声,李弥笑了笑,“哦……差点忘了你亲自走过。” 温述接着说:“虽然红色部队在战争中损失惨重,但不可否认的是,能在那样非人的战斗中存活下来的,都是一等一的精英,甚至不乏战略级的妖孽。而在战后,光是这一支部队,就走出了十位上将。” 第102章 但凡稍有资财的家庭,都不可能把孩子往绞肉机里送,因此从红色部队走出来的十位上将,竟然全都是平民出身,这放在从前、现在,甚至是将来,都几乎是不可能的特例。 虽然现在鲜少有人提及,但温述知道,现任燧人塔的塔主,也就是谢安年的母亲,就是红色部队出身。 “你的意思是……” 温述又喝了一口奶茶,“风险越大,收益越大。我的意思是,感谢李处长,给了我一个功成名就的宝贵机会。” 青年总是沉静淡漠的脸上,陡然增添了一缕神采飞扬的艳色,李弥看得愣了愣神。 “假期十分宝贵,我就不浪费了,拜拜,一个月后见。”茶喝完了,温述起身要走。 李弥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操练别拉下,身手钝了到时候可是要受罪的!” …… 说是一个月的假期,其实温述每天也没闲着。长久的自律让他习惯了早起锻炼,读书学习,顺带参加了几次同学聚会。唯一的不同就是温述每晚十点,要定时等待谢安年的视频通话。 这其实不是他们约定好的,但温述统计过,前后误差不过五分钟,每天就是这个时间段,如果这个时间还没有打过来,那就是谢首席今天太忙没时间。 无论主动打听还是被告知,温述还是先后知道了几个熟人的去向。 李铭钺果然按照他父亲的安排,进入中央军部工作,抛弃任何恩恩怨怨,凭借他的家世和能力,步步高升是板上钉钉的。 南佳树倒是主动请缨去了南部界碑,不失为历练。而苏黎,他和他的精神体一样神出鬼没,温述只知道他找到了工作,之后在圣所里就见不到他的人影了。 但在这一个月中,最令他意外的是coco。coco上岗当天,就给温述展现了她的蜜蜂精神体以及天赋异能,令温述惊喜的是,coco的异能是生命力增强,无论针对动物还是植物都有奇效,这令她无需精通园艺知识,就可以得心应手地养护花园里的花花草草。 当天温述帮coco收拾了花园里的小屋——那是前一任老花匠住的地方,顺带接手了花园内智能调节系统,老花匠很喜欢coco,不仅教会了她系统的使用方式,还大方地送了她几本园艺书籍。 半个月后,当coco给温述送来了一篮子蔷薇花,以及1500联合币时,温述是震惊的。 “你从哪里搞来的钱?”温述顿了一下,“不……我应该问你为什么给我钱?” 这让他这个老板很没有面子啊!虽说他现在也不是很富裕,但到底他是雇主,怎么也不至于员工反过来养他吧? coco怕温述误会,连忙解释道:“我用异能催生出的蔷薇爆盆了,于是就剪下来拿去卖,因为这种蔷薇似乎很罕见,路过的情侣基本上都会买一枝,出乎意料的畅销。这本来就是你的花,挣得的钱也应该是你的。” 温述接过coco手里的花篮,拿出一朵娇艳的蔷薇花放在眼前观察。灾变后地球上的物种经历了一次大灭绝,现存90%的土地都不再适宜种植任何作物,人类依靠种子库的资源才得以延续文明,也就被称为人类伊甸园的圣所能依靠雄厚财力模拟出灾变前的生态环境。 文明繁衍到今天,鲜花依旧是轻奢消费品,有钱有闲的人才会卖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不过圣所不缺有钱人。 温述掰开花瓣,竟然看见蔷薇粉色的花瓣上,隐隐浮现出淡金色的龙鳞状细纹,有一种妖异的美感。 “老花匠说这叫金龙鳞蔷薇,是培育的最新品种。” 温述晃了晃花篮,“这些都是给我的?” coco连忙摆手,“这本来就是你的呀。” 温述笑了,“要不是你精心照顾,蔷薇花不可能开得这么茂盛,以后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基础上,你可以拿剪下来的花去买,卖花的钱都归你。” “真的?”coco难以置信地看着温述,感动道:“老板你真是个好人!” 温述看着coco,却似乎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你是第二个送我花的女孩子,我很高兴。” coco有些意外,好奇地追问:“第一个是谁,我知道她吗?”她已经在猜测是不是哪位富商之女或是官家大小姐了。 温述摇了摇头,说:“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惜我也没能留下什么。” coco张大嘴,最后讷讷道:“抱歉……” 到头来还是温述安慰她,才让coco摆脱了愧疚感。 南佳树和苏黎,是除coco外,唯二被温述邀请进入紫藤花园的人。主要是南佳树即将前往界碑吃土,温述想着理应给他搞个饯行宴。前一天晚上温述还特地去询问了谢安年的意见,谢安年十分‘大度’地同意了,但送行宴办完之后,温述才知道谢安年的一切‘大度’都是有代价的。 终究还是自己承受了一切。 温述和南佳树都属于那种看着人缘极佳,实际上交心朋友没几个的那种。 温述是纯粹没长心,那不温不火的态度让每一个试图与他发展更亲密关系的人破防。南佳树是纯粹缺心眼,能被一群图谋不轨的狐朋狗友忽悠到腿瘸,久而久之就不和人交心了。 最后他们一致决定拉上更没朋友的苏黎,以及在花园帮工的coco,私下小聚一餐轻松还省事。 要是风沐瑶没逃婚,这群没朋友的人兴许还能凑一桌。 coco陪温述采买食材时,冤家路窄地遇上了她的两个老朋友。其实在面试失败那天后,她们就不再联系了。 温述也是后来才从coco口中得知,那天穿粉色套装裙的女孩叫林娜,穿蓝色职业装的叫瑞贝卡。他清晰地看见,coco看见两人手挽着手经过,连忙放下了手里正被挑选的生菜,尴尬地挥了挥手。 林娜和瑞贝卡似乎没有看见她,说笑着走过,却在走过一段路后突然转身。 林娜用夸张的语气对coco说:“天呐!你居然在这里!昨天你怎么没有参加我的生日party呢?” coco愣了好久,才发出声音,“你没有邀请我。” 林娜一拍脑袋,“怎么会呢?”她突然想到什么,才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一定是我的阿姨在帮我整理请柬的时候把你落下了,她大概也没想到一个平民会是我的朋友”,她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抱歉手势,“真是不好意思,希望你不要责怪她啦!” coco无声攥紧了拳头。 温述就站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因为视觉死角,林娜和瑞贝卡并没有看到他。他正要从置物架后走出来,却见coco突然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大声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做朋友了!” 温述顿住脚步,又退了回去。 林娜和瑞贝卡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瑞贝卡更是重复了一遍coco的话,质问她,“你刚才说什么鬼话?” coco绞紧手指,大声道:“我说,我们不要做朋友了。”害怕一旦被人打断,她就会失去所有的勇气,于是她一口气说完了整整一长串话,“虽然我们小时候是很好的朋友,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无论家境、性格还是三观都天差地别。一直觉得和我一个平民当朋友会掉了你们的身价。你们逛街的包是我拎的,布置的作业是我写的,考试及格是照我抄的,实战演习拉我当垫背的。而我之前是那么懦弱,总是担心像我这种人一旦被你们抛下,我就会过得更糟糕。但事实证明,我再怎么过,都不会比以前更糟糕了!” coco对外一直胆怯懦弱,像一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不停顿地说了这么一长串,直接把林娜和瑞贝卡镇住了。 林娜难以置信地捂住胸口,指尖颤抖地指向coco,“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你忘记之前是怎么求着我帮你介绍工作的吗?你怎么对我说话你是想死吗?” coco已经冷静下来,镇静地对林娜说:“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林娜的第一反应是嗤笑,“不可能,就凭你?” “我因为我的精神体找到了一份照看花园的工作,之前欠的助学贷款我已经换上了一部分,现在也已经有了稳定的收入,我可以过得很好。” 瑞贝卡扯住了林娜因过于激动而扬起的手臂,看着四周聚集起来的人群,林娜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她用冷漠的语气对coco说:“那又能怎样呢?领着微薄的薪水,过着艰辛的生活,就连乘坐电车的路线都要精打细算,就连你身上的这件衣服,都是几年前的旧款式,要是让我过这样的生活,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要这么说,林娜。”coco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 “你手上拿的什么?” coco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两人,两人本不想接,但看见这东西后吃了一惊,“你从哪偷的?!” “不是偷的。我今天本来就打算去找你们,我的老板很大方,允许我采摘花园里的花,这是我专门烘干后做的书签,本来打算送去你们宿舍,不过看来还是算了,算是临别礼物。” 第103章 瑞贝卡难以置信,拿起装在盒子里的书签仔细端详,“这是金龙鳞蔷薇!我爸爸几次拍卖都没有抢到它的种子,你在哪里拿的?” 瑞贝卡父母是花卉商人,家里有一大块种植基地,连她家都搞不到,林娜瞬间明白了这花的珍贵所在,她咬着牙质问:“你这老板……这么大方?” 不过是coco,连温述也惊了,他知道这花名贵,但没想到这么名贵,可是花园里那一大丛一大丛疯长的不都是吗?把原本紫藤生长的地方都抢占了! coco迷茫地看着她,“我不知道……这花……可我这两天一直在湖边卖花,你如果去了是可以看见的,他也同意了。” “怎么可能有人把这么贵的花拿给你随便买!一定是你偷的!”瑞贝卡厉声呵斥。 周围人凑热闹的人议论纷纷,更有人站出来佐证,“我买过她的花,她的确在湖边卖花。” 瑞贝卡更加觉得自己的推断没错,上来就去扯coco的衣领,“你做出这种事,可以报警处理了。” “不是,根本不是!”coco奋力挣扎,但她力气太小,根本挣脱不开。 二人在拥挤的货架间推搡,瑞贝卡失去耐心,扬手想给coco一个巴掌,来终止这混乱的局面。 恰在此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牢牢抓住了瑞贝卡的手腕,解救了coco。 “你是什么人?”瑞贝卡有些气急败坏,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视线,但当她拨开发丝,看清面前青年俊美的面孔时,表情瞬间僵硬在脸上——温述这张脸,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温述道:“我就是coco的老板,她卖花是我允许的,有什么问题吗?” coco呆呆看着温述,眼中覆盖着一层朦胧的水雾,显得泪光莹莹。她这才发现,她的老板不止脸好看,个子很高,小臂的肌肉也很结实,如果是哨兵,会让向导帅断腿那种。 瑞贝卡涨红了脸,拼命扭着手腕,但她讶异地发现温述力气大得出奇,她根本无法挣脱,“放……放开!” 温述立即松了手,瑞贝卡向后退了几步。他将coco拉到自己旁边,“我相信她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她给你们的礼物就收下吧。如果你们执意纠缠的话,就是你们死缠烂打了。” “你开玩笑!”林娜激动地冲上前,但她一对上温述那对淬冰的异色双瞳,整个人就像被掐住后脖颈的猫,愣在原地。 温述移开视线,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瑞贝卡,对两人道:“其实是你们离不开coco,而不是coco依赖你们。当然,以二位的财力,依然可以雇人给你们跑腿拎包。但coco,只会是我的园丁。” 他不再与她们纠缠,对coco说了一声,“我们走。” coco答应了一声,立即小跑着跟上。 第75章 温述并不会烹饪, 本打算叫外卖,但是coco称自己厨艺很好,自信地包揽了备菜到做饭的全过程。 “我以前兼职过保姆, 为了和家政机器人抢生意,我可是苦修过的!”coco一边说着, 一边向温述展示她是如何在十几秒内将豆腐雕成一朵花。 温述惊了,他觉得自己该给coco涨点工资, coco待在这里种花委实是有点屈才了。 coco却失落道:“这些都是随时可被人替代的工作, 总有些招聘市场‘黑奴’做比你更多的工作, 拿比你更少的报酬。” 但她失落的情绪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晚上六点, 南佳树和苏黎准时到达,温述站在门口迎接。毕业之后大家都不再穿白塔的制服,南佳树穿着棒球服戴着鸭舌帽看上去格外青春活力, 苏黎则是不同材质的黑衬衫黑西裤搭配银链,走极简风。 南佳树从进入紫藤花园的那一刻就啧啧感慨, “圣所居然还有这么大一片空地!” 苏黎则表示自己早就发现了,甚至因为好奇派x从地底潜入过,不过在发现电压式电磁薄膜防护罩后就放弃了。 coco早早备好菜,点上炉子, 放好底料,红白交错的鸳鸯锅咕嘟咕嘟冒着蒸汽, 牛油和骨汤的香气氤氲了整个房间。 四人一致决定吃火锅,既方便又热闹。 但哨兵想要吃这种辛辣重口的食物有点困难,温述特地花了半个小时调节南佳树和苏黎的味觉。等到大功告成时,温述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说真的,拉练五公里都没这么累。”其实不只是累, 更多的是虚,温述就像一个八旬老太太,往芝麻大的针孔里穿线,梳理完之后头晕眼花。coco及时在温述身后放了一把椅子,让温述坐下休息。 南佳树流下了感动的泪水,“太好了,终于不用吃盐水煮白肉了。” 真正令他激动得跳起来的,是coco拖过来一箱酒水,并兴奋道:“毕业万岁!这次就算醉成烂泥也不会被抓违纪!” 南佳树举起双手高呼,“毕业万岁!” 温述和苏黎为了防止被两人同化,默默离远了一些。 四人围坐在玻璃花房内,房门大敞着,花房外紫藤花的香气被风冲进室内,混着红油蘸料香,所有人脸上都被热气蒸得汗涔涔的。这种驳杂的气味本对哨兵的鼻子是一种摧残,但幸好有温述和coco的在,南佳树和苏黎非但没有难受,还感觉十分享受。 几杯黄汤下肚,南佳树大着舌头举杯,“在……在一年以前,我都没想过还能跟你们在一桌上吃饭!干杯!” “干杯!” 四人碰杯。 “以后我就算去界碑吃土,也会想着你们的。”南佳树十分感性,在酒精的影响下情绪上头,竟然忍不住哭了出来,“以后没有温述,恐怕我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了,呜呜呜……” 温述安慰道:“会有别的向导给你梳理的。” 南佳树一边哭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不要嘛!我不要——” 熊猫叶子也把缠在花丛里休憩的x薅出来擦眼泪,抹了几下口水流了出来,嗷呜一口咬上黑色大辣条。 x弹出毒牙,毫不客气地反咬回去。 coco大惊失色,指着南佳树尖叫,“你你你飙血了!!!黑色的!” 餐桌上的另外两人见怪不怪,淡定地看着南佳树用餐巾纸抹了一把鼻子和口中溢出的黑血,继续往嘴里塞食物。 温述安慰coco,“放心,s级哨兵皮糙肉厚,毒不死他。” 苏黎补充,“而且我没下重手。” 酒过三巡,温述的双颊也有些泛红,头脑还算清醒。但另一旁脑回路离奇碰撞出花火的南佳树和coco已经搂在一起唱歌了。 苏黎很安静,一手拄着头,时不时挑一点菜吃,看上去有些醉了。 南佳树高歌一曲,得到了coco的热情捧场。然后coco大声问南佳树,“你是怎么跟老板认识的呀?你们的绯闻当时传遍了整个圣所,我还在内网疯狂吃瓜!话说你是真的喜欢老板吗?” “我喜欢温述,还能有假?!” 南佳树一嗓子让所有人都精神了。 coco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像误入瓜田的猹一样追问:“什么时候开始的!表白了吗?是你在李铭钺手里横刀夺爱吗?你们不会正在秘密交往吧?” 南佳树一拍大腿,谈起温述他口若悬河,再加上酒精作用下脑子不清醒,不等温述阻止,就把自己老底全交了。 “其实我最开始特别讨厌温述,特烦他!” 温述眼皮一跳,斜眼看南佳树。 南佳树注意到温述的视线压迫,故意重重地冷哼一声,“谁叫他见我第一面,就带着李铭钺那瘪犊子把我揍了一顿!谁知道他脸长得这么可爱,下手这么狠!只要哨向合作考核遇上他们,我一定没好果子吃!他简直是我整整五年的噩梦!” coco忙不迭地点头,“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南佳树捂住脸,“有一次我落单受伤,温述没抓我当人质,装作没看见我走了过去,他当时看我跟看一条路边的野狗一样。” coco惊呼,“就这?!” 这是被受虐太久的后遗症吗?越虐越爽的那种? 温述轻咳两声,其实他根本没记起来自己是哪次放过了南佳树。他记性不好,早就忘光了。但他了解自己,依他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心软装作没看见南佳树,八成是故意放南佳树回基地,而自己用破晓一路跟踪过去标记地点,而后带着队员们一锅端。 但他没有揭露这个残酷的真相,在南佳树临走之前,还是给他留下些美好的回忆吧。 南佳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声吼道:“你也觉得很丢脸对不对,可是还需要什么别的理由吗?” 他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好像就是要借着酒劲,在温述面前把所有的情绪发泄出来。 coco的目光在南佳树和温述身上游移不定,但酒壮人胆,她还是问南佳树,“那你为什么没和老板在一起呢?” 南佳树张了张嘴,哭得更大声,“谁说我没有!我被拒了呜呜呜——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把温述抢走了啊啊啊——” 第104章 coco嘴巴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她有些后悔追问下去,担心南佳树第二天酒醒会把她灭口。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用酒精麻痹自己,举起酒瓶往嘴里灌,“接着喝!” 到最后她嘴里嚷嚷着什么“升职加薪做大做强”“打工人万岁”,就彻底不省人事了。 闹到最后,看似最清醒的苏黎要送温述回去。 温述眯眼看着他,问道:“门在哪?” 苏黎转身,一头撞上玻璃,向后仰倒过去。 四个人没有一个能站着走直线,干脆一窝蜂挤进了coco在花园的小屋里,床不够睡就打地铺。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将近中午,温述发现自己睡在coco的床上,而coco正在外面给花浇水,南佳树和苏黎一早就离开了。 温述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宿舍换衣服洗澡,等到收到南佳树已经离开的消息时,感到十分惊讶。 “不是说明天再走吗?” 对面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但温述等了很久对面才发来一句话。 榛仁巧克力味小狗,“那是我骗你的,担心你来送我。” 温述不可谓不意外,他从没想过南佳树有朝一日能长脑子骗自己。 “为什么?” 榛仁巧克力味小狗,“因为你来了我就走不了了。” 温述沉默良久,才会了一句,“保重。” 随后关闭了聊天页面。 圣所给未来一个月都安排了清朗舒适的好天气,毕业生们陆陆续续搬出宿舍,新生三个月后才会入学,整个校园似乎空旷了不少。 一个月的假期即将结束,李弥却仍未给他任何消息。第三十一天清晨,温述从阳台向下看,终于看见一台装甲车停在宿舍门口。不管怎么看,这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不少学生都探头探脑地往下看,一些军迷已经认出了装甲车的型号,纷纷垂涎拍照。 从装甲车内走出的人一身绿色迷彩服,一双长腿蹬着战术靴,很装逼地戴着一副墨镜,径直给还傻傻从楼上向下看的温述打了个电话。 “五分钟,楼下集合。” 看到男人的瞬间,温述震惊到无以复加,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但男人给他留的时间不多了,他跨立在装甲车边,看着秒表, 温述立马奔向房间,洗漱更衣三分钟,等电梯下楼两分钟,整装站在男人面前时,秒表正好响了。 “怎么会是你?!” 韩添摘下墨镜,故作严肃道:“你应该说‘报告,长官’,而不是毫无纪律性地问我问题。” 怎么办,有种看熟人装逼的滑稽感。幸好温述的面部表情本来就不是很丰富,他调整好情绪,重新问了一遍,“报告,长官,怎么回事你来接我。” “重新认识一下,我现在被重新聘请为zero小队的指导员,在选拔出正式队长之前,由我负责小队的一切工作。”韩添强调,“是全部工作!” 韩添一个普通人,居然能担任一支全变种人特战小队的指导员,放在别的地方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但是温述早跟韩添有过接触,虽然韩添之前没在他面前展示出全部实力,但温述可以确定,他绝对有资格领导这样一支队伍。 这时,车顶上传来咚的一声响,吾悦跳上车顶,歪着脑袋蹲在车上打量两人。总是身穿各种可爱mini被裙蕾丝绑带蝴蝶结淹没的猫耳少女此也换上了一身迷彩,看上去英气十足。 “上车,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你的新队友了。” “不用收拾行李吗?” 韩添打了个响指,只见装甲车后车厢自动展开,从中飞出了数架无人机,没有触动任何警报,就从窗口飞进了温述的卧室。 “还有什么要拿的,告诉我就行。” 吾悦从窗口跳进副驾,韩添也在主驾坐好,温述坐在宽敞的后车厢内。 这辆车的驾驶室和后车厢是完全隔开的,等后车门一关,就再也没有任何外界光源照进来。 温述猜自己可能被带到某个训练基地,接下来是团队磨合以及培训。他靠在车后座闭目养神,但在装甲车行驶了20分钟后,他感到有些不对劲。 无色无味的麻痹气体被注入后车厢,等温述发现时,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了症状。 根本无力反抗,也不允许反抗,温述眼皮一翻,就晕了过去。 第76章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温述与黑暗中睁开眼睛。 他正躺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身体没有任何不适,手脚也没有被束缚。 很快, 他觉察到身边还有五个人——两名向导,三名哨兵, 等级都在a级以上。 陆陆续续地,所有人都在五分钟内睁开了眼。天花板的环形顶灯亮起, 大家站从地上爬起来, 茫然地看着身边的人。 “温述, 你怎么在这里?!” 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温述瞪大眼睛, 心道这句话应该我来问才对。 大小姐,你不是逃婚了吗? 怎么跑到这里来啦? 风沐瑶上身黑色t字背心,下身工装裤, 头发扎成干练的高马尾,脸上胳膊上有几道擦伤, 衣服也不太干净,与在圣所里通身仙气的大小姐相比有着极大反差,若不是信息素和精神力没变,温述根本不敢认。 “我当然是被招聘了, 反倒是你……” 风沐瑶一拍脑袋,“你是被胁迫的还是被抓住了把柄?” 温述摊摊手, “自愿的。反倒你是被胁迫的,还是被抓住了把柄?” 风沐瑶辩解道:“这是交易!和你请他帮你逃出白塔一样的交易!” 一句话立即引起了其他几人的侧目。 房间很空旷,光源也并不明亮,除了这个中心位置,周围都被黑暗吞没, 看不见边缘在哪里,但勉强能看清周围人的脸。 率先开口的是一名水蓝色蓝眼睛的向导,“你们之前认识?” 温述点头,“我们之后大概要相处很长时间,都做个自我介绍吧。” 几人纷纷附和,温述和风沐瑶先后介绍了自己。 而后是那名黑发蓝眼的向导,他混血长相,似乎有斯拉夫血统,看上去年纪不大,但是一开口就不一样了,“我叫阮凝冰,是燧人塔的向导,30岁,中尉。a级水母精神体,擅长侦查感知。” 他说完后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幽蓝的光晕瞬间照亮了整个空间。灯塔水母分裂成无数手掌大小的个体,裙边鼓动摇摆,美不胜收,众人纷纷惊叹。 “燧人塔的向导,怪不得精神体是海洋系的。”说话的是一名黑色炸毛短发的哨兵,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爽朗一笑,“我叫雷霆,是原来是暮光塔的哨兵,从五处跳槽来的,精神体黑豹。话说我从刚才就很好奇,你们两个不像是刚来这里的啊?而且最开始只有你们两个没有被迷晕吧?” 他说的是风沐瑶和站在风沐瑶身边的另一名哨兵。其实从刚刚自我介绍开始,温述观察着两人很久。 哨兵平均身高就高,但眼前这个实在高得过分,恐怕都超过两米了。一头被扎在脑后的白色长发,肤色黝黑,面容刀削斧凿般英俊而有攻击性,臂膀强悍的肌肉裸露在外,给人极强的威慑力。 风沐瑶倒也没有避讳,“我们的确是提前到这里的,在此期间一直在接受哨向磨合训练。” 干练的装束和身上的伤痕佐证了她的话,雷霆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然而温述最在意的不是这一点,他考虑过后,决定私下问风沐瑶比较好。但他没想到的是,阮凝冰居然没有一丝犹豫,指着风沐瑶和白发哨兵,直白地开口,“你和他,已经缔结契约了?” 温述眼皮一跳,放弃挣扎,彻底摆烂。 阮凝冰说还算含蓄了,不仅是契约,而且是深度契约,需要灵肉合一的那种。 要知道风沐瑶在一个月前刚逃了李铭钺的婚,现在就和另一个帅哥哨兵搞上了。温述简直要为敢想敢做、有色心有色胆的风沐瑶小姐拍手叫好了。 但看两人的站位和互动,又似乎不是很熟的样子……温述也很好奇,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炮.友。” “发小。” “哇——” 面对其余几人或是揶揄或是茫然的表情,风沐瑶一双清眉微微蹙起,不耐烦地解释道:“既是炮.友又是发小怎么了?什么年代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白发哨兵嗓音低沉,主动开口做了自我介绍,“我叫临巍,白狮精神体,s级哨兵。” 此言一出,周围响起了一阵惊呼。 居然是s级! 但温述更疑惑了,如果临巍是风沐瑶的发小,难道不应该在圣所学习吗?s级的白狮哨兵,温述不可能没听过他的名字——除非他从来没有进入圣所。 风沐瑶看出了温述的疑惑,简单解释道:“临巍情况特殊,精神体不稳定容易暴走,所以没有进入圣所,一直请家庭教师在家学习。” 第105章 阮凝冰年龄最大,考虑得十分全面,他警惕地问道:“容易暴走?既然这样,上面怎么会同意他加入zero?” 风沐瑶揉了揉太阳穴,手上迸出无数条银色精神力线缠绕住临巍的四肢,而临巍也如提线木偶一般,顺从地任风沐瑶摆弄身体。 “阮sir,我们都深度结合了,还不是我想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他想要暴走,得问我同不同意。” 阮凝冰点点头,“看来你们契合度很高。” 雷霆抬手,“既然大家都自我介绍完了,还没有人来下达任务吗?我们不会被忘在这里了吧?” “人还没到齐。” 雷霆疑惑地向四处张望,“啊?在哪里?我没看见啊……” 温述贴心地为他指了指方向,其他人也朝着温述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影终于从黑暗中走出。 黑发黑眼,皮肤苍白,身姿颀长。一条黑色咝蝰从他脚边滑出,鳞片反射出冰冷的光。温述唇边漾出一丝笑意,上前一步,蹲下伸出手。 阮凝冰刚紧张地呵斥了一声,“小心”,就看见那条冷冰冰的动物顺从地缩小身体,盘上了温述的手腕,向温述的大臂攀去。 雷霆张大嘴,伸出两根食指,瞪眼指着两人,“你们也认识?” 温述道:“苏黎,没想到你也会来,之前怎么一直没告诉我?” 苏黎张开手臂,给了温述一个拥抱,脸颊摩挲着柔软的发丝,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说:“看那傻狗走了你那么难过,想给你个惊喜。” 雷霆诧异道:“搞半天原来你们都认识啊!” 苏黎面向其他人自我介绍:“苏黎,a级哨兵,咝蝰精神体。” “哥们你刚猫在一边躲猫猫呢?” “我只是去侦查了一遍周围的情况,没有发现我是你的问题。” “不可能啊!刚才就除了温述,剩下的向导都没发现你,是你藏匿的本事太强不是我太菜。” 阮凝冰和风沐瑶也先后点头。 说实话,苏黎在圣所就这样神出鬼没,隐藏气息似乎完全是他的本能,刚才温述发现他,也归功于苏黎主动释放了精神力。 阮凝冰问道:“那你侦查出什么了。” 苏黎扬了扬下巴,“我侦查出,我们未来一个月恐怕要受苦了。” 苏黎话音刚落,所有的顶灯都同时被开启,瞬间照亮了整个偌大的空间。所有人不约而同背靠背围成一个圈,警惕地环顾四周。而就在此时,众人环绕的最中心的位置,轻巧的落地声在寂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所有人唰地回头,哨兵们反应最快,精神体已经蹿了出去。 温述赫然看见,吾悦本站在包围圈里骄傲地高举双手,在看见所有哨兵的攻势后瞬间炸毛,惊恐地跳了起来。 “住手!!!” 温述的声音和另一道声音重叠。 韩添及时赶了过来,向所有人介绍,“她就是小队的最后一位队员。” 不明真相的人傻眼了,若不是他们事先见过韩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雷霆毫不留情地直白质问:“虽然我知道她战斗力肯定不差,但是我请问把这样一个智商异于常人的不明生物放在队里有什么用呢?” 面对雷霆的质问,韩添身为究极猫控,竟然奇迹般地没有跳起来揍他,而是微笑,“小伙子,等她把你干得哭爹喊娘的时候,你会后悔今天你说出的话。” “我艹她能打过老子?” “况且”,韩添抬起双手,“在队里留个吉祥物,有什么不好呢?” “……算了,你是指导员你说得对。” 刚才灯光太暗,只有拥有夜视能力的哨兵们能看到周围的环境,而此时,向导们也注意到了这个将近三百平的房间内,分布摆放的大大小小的器械,已经有不同功能的场地。 韩添介绍道:“现在我们所处在白塔上空的浮空岛的训练基地内。在未来的三个月内,你们将在基地里进行系统的磨合和训练,并为你们的第一项任务做准备。在训练的最后一天,你们将统一接受考核,只要有一个人不合格,那抱歉了诸位,本次培训失败,所有人都各回各家吧!” 一人挂科,全员被炒,温述惊了,所有人都惊了。 大家还想提出异议,但韩添根本不给他们时间,他一跺脚,整个训练场的中心位置出现了一个巨型光屏。 “这是大家的课程表,每个人都有不同侧重,小沐瑶和小临已经很熟悉了。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为了欢迎新队员,那就先来一个稍微轻松的课程吧!” 温述一扫自己的课程表,果不其然在上面找到了精神力精微控制、战场急救、战地应急反装甲策略等课程。 向导的课程大差不差,哨兵则侧重体能训练,机动技能、极限生存等等。 而所有人都要学习的,包括各项渗透技能训练、侦查谍报技能培训,各项课程看得温述眼花缭乱,感觉在圣所十年要学的都没这三个月多。 而第一天就上,所有人都有的,并且持续整整一周的课程——反刑讯训练。 韩添扬起一个恶魔般的微笑,“怎么样,不用动脑也不用动手,只有被困着挨揍就行,很轻松吧! ” 第77章 温述可以确定, 在浮空岛的这三个月,是他这辈子最痛苦的三个月。整座浮空岛位于中央白塔上方,完全与世隔绝, 韩添甚至收走了他们每个人的终端,断绝了他们与外界的联系。 温述也只来得及向杨明弦和谢安年报了平安, 就彻底失联了。 最初七天的反刑讯训练,所有人开始都觉得不过是一场训练, 不可能动真格, 但等到真被绑到电椅上的时候, 他们无一例外地怀疑上头是不是真的想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法搞死他们。 等到被从审讯室里放出来,人都还恍惚着, 就被扔到训练场操练。 向导当哨兵用,哨兵当牲口用。哨兵们还勉强能适应,向导由于体质差距, 可就遭了不少罪。三名向导之中阮凝冰年纪最大,经验最丰富, 是目前综合成绩最好的,然而由于毕业多年都没经过系统训练,在体能训练上是最吃力的。 刚开始看他脱力晕倒大家都兵荒马乱吓得不轻,但几次之后, 大家都习惯了。 阮凝冰一晕倒,雷霆就眼疾手快地一捞, 避免他后脑勺着地,顺带大喊一声,“阮哥又躺了!” 风沐瑶冲上来用异能【疗愈之羽】把人奶醒,顺带控诉韩添,“你这训练强度合理吗?人累死了算谁的。” 韩添此时一副草菅人命的冷血教官做派, “这不没死吗?练不死就给我往死里练!” 出乎意料的是,在哨兵中成绩最好的不是等级最高的临巍,而是吾悦。连一开始对她有意见的雷霆都不得不服,然后眼红地疯狂给自己加练。 雷霆本来就是黑豹精神体,天赋【飞廉】能让他感知周围空气流动,预测风向风速,不仅能让他的速度暴涨,而且也让他成为了百发百中的神狙。速度本来是他的优势项,然而他悲愤地发现,他的优势项比不过连异能都没有的吾悦。 温述安慰他,“吾悦天生有30%的解放,你正常状态比不过是正常的。” 雷霆更扎心了,“可是如果我也解放30%,就狙不准了。而吾悦一直处在这种状态,也能中人形靶。” 他说得没错,狙击手需要绝对的冷静和理智,而解放是一个牺牲理智换取战斗力的过程。雷霆看着性格率直跳脱,但实际上的抗压能力、应变能力和耐力都是哨兵中的翘楚,只不过在吾悦对比之下,有些落差。 温述继续安慰,“但她只玩转轻狙,玩重狙不如你。” 这对话不巧被路过的韩添听见了,当场让雷霆也解放30%去练狙,达不到正常水平就算不及格,全队淘汰。 然后雷霆就过上了被全队死盯着训练的团宠生活。 进行了一个月的磨合和训练,全队不需要再对着模拟器打假想敌,韩添拉来了一批真人给他们练手。 浮空岛最臭名昭著的,就是这座专门关押重刑犯的浮空岛监狱。温述对此印象深刻,因为哈桑就是从这鬼地方越狱的。 当时年少无知不知天高地厚,现在看到整个浮空岛监狱安保水平,温述才意识到哈桑牛逼到了什么程度。 深入地下五十米的附甲层,武装到牙齿的岗哨,以及迷宫般复杂的内部结构。韩添宣布,任何死刑犯,二十人一组,每人三次尝试机会,只要打赢zero,即可免除死刑。 那些穷凶极恶的恶徒,为了减刑机会,一个个都跟疯狗一样,横竖都得死,不如把命赌在这。 如此战斗持续七天,zero小队终于从第一天的吃力迎击,各自为王,到找到最省力消耗最少的配合方式。然后韩添又换了新玩法,颇具恶趣味地腾地方建了个十层塔,七人必须一口气从第一层打到最顶上才算过关,失败一次就要从第一层重来。 第106章 每挑战一次,小队就会获得七套血衣与一身烂肉。韩添此时倒十分豪横,碘伏绷带管够,医疗舱免费开放,饮食按军队最高规格,量大管饱。 如此极限的压迫下,温述悲喜交加地发现,自己练出来了八块腹肌,风沐瑶也练出了马甲线加四块腹肌,就连阮凝冰也摸着自己愈发坚硬的肌肉不说话了。 原本大家都对其它塔的天才带有滤镜,平日相处都讲究一个“相敬如宾”。但天天看天才泥里血里打滚,被揍得鼻青眼肿亲妈都不认识,什么滤镜都碎了。 就连看上去最高冷的阮凝冰,都会拿着针线盒给小队队员们补衣服。 阮哥彻底升级为阮妈,不过大家也只敢私下叫叫。 等小队终于通关,韩添也想到了其他折腾他们的办法。他竟然向典狱长调出一批囚犯,一个个投放到监狱外头和zero上演城市战。 “要真放跑了一个,你们和我都要完蛋。” 幸好浮空岛上只有监狱和废弃城市群,否则九处收到的投诉信能淹没总部。 最后温述使用了新异能控制了一名囚犯做内应,然后带着小队把囚犯们一锅端。 如此经受了三个月的折磨,所有人的考试成绩终于出炉了。 没有人不合格。 没有人敢不合格! 如果不合格,那所有人三个月的水深火热算什么?! 但来不及高兴太久,甚至连庆功宴都没有,九处迫不及待地挥出这柄被打磨得锃亮的尖刃。 zero小队迎来了他的第一个正式任务。 韩添将所有人带离了阴森罪恶的浮空岛,下达了命令。 “这次任务,将由盘古塔九处分部进行对接,我也会跟你们一同前往,即刻出发!” 在飞往盘古塔的直升机上,韩添向全体队员布置了任务。 所有人聚精会神,围坐在圆形会议桌前,一张3d大头照经由光屏投影到圆桌中心。 黑发黑眼,副黑框眼镜,身材清瘦,气质温和,穿着白大褂,戴着胸牌,端视镜头。 看清这张人脸的瞬间,温述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幸好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照片上,才没人发现温述的异常。 “这个人名叫真岛咲臣,曾是中央白塔科学部首席科学家,但在二十年前叛逃,白塔曾派遣特工追捕,而当时特工带回来的消息是——他已经死了。但在五天前,白塔收到了他通过无线电发来的求救信号。” 风沐瑶提出疑问:“一个叛逃的科学家向白塔求助?” 韩添点头,“真岛咲臣有意自首,并且他身上掌握了许多白塔的核心研究资料,高层命令我们,务必要将他活着带回东部联合塔。” “所以说,这是一次营救任务。” 韩添点头,“不过各位,我要提醒你们,这次任务并没有想象中轻松,这张照片是真岛咲臣二十年前的旧照,而这是ai推算出他现在的长相,我已经发给大家了。” 温述凝视着光屏,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即使那张纸质照片在爆炸中销毁,他也不可能记错,这个真岛咲臣,就是照片上的四人之一,站在最左边的男人! 他明明已经潜逃了二十年,却在这个关卡现身,究竟是为什么? “我们需要派遣两名队员,秘密潜入南部王庭的第11战区基地,找到真岛咲臣并将其秘密带离,其余队员在外接应。并且我们需要选出一位队长,根据诸位的考核成绩考虑……” 韩添调出成绩单思索,“算了我懒得考虑了,有人毛遂自荐吗?” 习惯了,已无力吐槽。 这时,温述高高举起了手。 其余人还在斟酌考虑衡量利弊,没有想到有人能这么快举手。 韩添挑了挑眉,“既然如此,大家都同意吗?” 温述开口,缓缓陈述自己举手的理由,“我去过南部联合塔,也和那里的人打过交道,能当队长最好,即使当不了,我也要做潜入基地的两名队员之一。” 来自暮光塔和燧人塔的两位不了解前情,全都惊异地看着温述,雷霆惊奇地发问:“你去过南部联合塔?要知道那是要乘坐渡轮穿越沙漠禁区的!而且那地兵荒马乱的你去干啥?” 中央白塔的众人沉默。 温述道:“说来话长,总之对于我之前的提议,大家有意见吗?” 苏黎第一个举起手,“我赞同。” 风沐瑶和临巍也先后跟票。吾悦见大家接二连三地举起手,没有任何犹豫,兴奋地喵呜一声举起爪。 雷霆和阮凝冰耸耸肩,知道少数服从多数,他们不同意也没辙,而且温述这几个月的表现他们都看在眼里。 虽然温述年龄资历尚浅,但各项能力都出类拔萃,他做队长,他们是服气的 直升机两小时后在界碑降落。雄踞与东部联合塔边境的能量塔近百米高,是南部边境最高的建筑。它通体漆黑,钛合金材料,庄严肃穆,神圣不可侵犯,这就是被称为‘界碑’的建筑本体。点点金光在漆黑的界碑表面如游蛇流窜,明明灭灭,无有定势,有如撕裂漆黑苍穹的雷电,那是海量石泪金所凝结的精神力量。 防护罩以界碑为中心铺展开来,隔绝异种侵扰,偶有被风吹起的沙石撞上防护罩,层层金色光晕就如水纹荡漾开来,空间也似乎随之波动,几秒过后,金色水纹消弭无踪。 温述几次进出边界,都是经过周边的哨所,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见过界碑本体。 zero小队成员几乎被界碑散发的能量压得喘不过气来,艰难地仰望着这肃穆神圣的建筑。 “我们将乘坐沙艇前往南部王庭,在圣德里安要塞落脚,在那之后就全靠你们了。”韩添摊了摊手,身为普通人,他对精神能量最不敏感,受到的压迫最轻。 温述握拳。 圣得里安要塞——这回算是旧地重游了。 话说不光是南风巽,南佳树也在边境,说不定就在这个基地里。 不过任务当前,温述也没有跟南佳树叙旧的时间。 他在界碑的强力压迫中缓缓挺直腰杆,如青松般站得笔直。所有人看见他的动作,也要咬紧牙关,撑着一口气站直。 几人几乎是刚落地,就被打包运往圣德里安要塞。 在沙舰上,温述开始和全体队员商讨战术。 此次出行给温述的感觉与乘坐‘绿洲号’极其不同。在‘绿洲号’上,前半段是观光旅游,后半段是绝境逃生,十数天的漂流显得无比漫长,而在沙舰上,光是无数次推演救援路线,就让温述遗忘了时间流逝。 而对于其他队员来说,无论是广袤的沙漠,干燥的热风,还是炽热的太阳,都是无比新奇的。 和温述第一次来一样新奇。 就连偶尔遭遇异种清道打怪,都变成了一种新奇的挑战。 但在五天后,沙艇成功抵达圣德里安要塞,所有人之前的安逸和无所事事都被高度紧张替代。 千疮百孔的建筑和无处不在的瞭望口告诉他们,这是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的龙潭虎穴。 “阮哥你工作经验最丰富,之前有没有接过类似的任务?”雷霆一边戴防风镜,一边问。 “我从未离开过东部联合塔,反倒是小队长,看上去很熟悉这里的环境。” 温述戴着防风镜,竖起一个大拇指表示认可,“之前碰巧来过。” 风沐瑶已经开始给全队成员分发护手霜,“老天呐这鬼地方也太干了!老娘要被晒成人干了!” 临巍无奈地笑了笑,摊开双手,任风沐瑶将护手霜涂在他宽厚粗糙的大手上。 阮凝冰慢条斯理地抹匀膏体,动作十分优雅,他问温述,“之前听说有一艘渡轮出了事故,最后被圣德里安要塞收容,不会就是你坐的那艘吧。” 温述一愣,随后坦然地点点头,“不错。” 他又指了指韩添和吾悦,“他们替我作证。” 韩添下意识别过头,装作没听见。吾悦也眨巴眨巴眼睛装傻。 阮凝冰长叹一口气,“能集齐三个倒霉蛋……我现在为我们小队的未来担忧。” 这时,哨兵们突然抬头向远处望去。 临巍打了个手势,“来了。” 苏黎道:“五分钟。” 五分钟后,向导们也听见了隆隆的发动机声。 远处起伏的沙丘上,一群小黑点由远及近,轮廓越来越清晰。 烈日、沙尘、废墟、机车,在漫漫黄沙的背景下,就连那因高强度战斗和反复清洗显得破旧的作战服都显得荷尔蒙爆棚,这是与高塔精英所持重的理性规则截然不同的狂野烈性,同为哨兵的雷霆都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哥们儿帅炸了!” 离合被一脚踩到底,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机侧侧向滑停扬起大片沙尘。 领头的高大哨兵迈下机车,摘了头盔,汗湿的鬓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刀削笔刻的面庞极具男子气概,但他一看见温述,表情瞬间就变得古怪起来。 第107章 像盘踞沙漠的野狼想要扑食猎物,却一脚踩上仙人球的那种吃瘪郁闷的表情。 风沐瑶疑惑地看着那猛男哨兵,又看向温述,“你们认识?” 其他人脸上纷纷露出吃瓜的表情。 雷霆,“仇人。” 阮凝冰,“冤家。” 苏黎,“……没劲。” 吾悦,“喵呜!” 韩添,“艳遇对象。” 众人,”“!!!!!” 韩导你刚才说了什么你敢再说一遍吗? 肉眼可见地,猛男哨兵红温了,他深吸一口气方才压住冲动,他没好气地剜了温述一眼,“希望你这次来,给我安分守己一点!别再给爷爷我搞什么幺蛾子!” 众人,“哇哦!!!” 温述扯了扯自己的制服领子,“也希望你这次能消停点,好好配合我们的行动,别总怀疑我图谋不轨!” 第78章 一辆军用卡车在烟尘滚滚的公路上疾驰, 向整片沙漠的唯一绿洲疾驰而去。车厢由简陋的钢架撘成,随着剧烈的颠簸发出聒噪的响动,数十名哨兵和向导挤在车厢里, 倚着枪杆烤着太阳。 穿过卡哨,雇佣兵们卸下背包, 从车上卸下一箱又一箱石泪金,“f队回程, 今天收获不错, 快来搬东西!” “牧者去休息!” 马上有凶神恶煞的哨兵手持甩棍, 赶牲口一样把队里的向导驱赶出来,戳着他们的腰催促着他们快走。 其中一名女向导立即拧眉回身, 却被他身边的男向导拽了回去。 “冷静。” 温述拉住风沐瑶示意她不要打草惊蛇。zero小队蹲守了几天,摸清了11战区补给物资的路线,寻机绑了他们两个向导, 温述和风沐瑶靠着阮凝冰的异能改头换面顶替了他们的身份。 阮凝冰的后天异能【无相】,可以自由改变目标的体征外貌声音甚至精神体。再加上温述和风沐瑶分别读取了两名向导的记忆, 改变了外貌,潜入敌营。 南部王庭把哨兵称作骑士,把向导称为牧者,牧者地位极低, 甚至不如普通人,完全被哨兵当作工具使用。不会有人费心思关注一个工具, 所以伪装成牧者,是最稳妥的选择。阮凝冰的异能可以维持三天,而温述和风沐瑶要做的,就是在三天内找到真岛咲臣。 现在他们被赶到一个重兵把守的营房内,温述刚一接近, 就被牲口棚一样浓烈刺鼻的臭气熏得作呕。风沐瑶更是忍得辛苦,但她还没有进去,就被一名浑身血渍的哨兵薅着胳膊拽出来了。 哨兵肌肉虬结,一头凶猛的孟加拉虎盘踞在他脚下,但他的脑袋被开了个大洞,血流了满头满脸,看上去十分狼狈。 “a队遇袭,派3个治愈系牧者过去!” 这就是风沐瑶不得不来的原因,那两名向导,一个没有异能,一个治愈系异能,阮凝冰虽然能伪造精神体,但无法伪造异能,而zero小队中只有风沐瑶是治愈系向导。 温述用眼神示意风沐瑶跟他们过去,而自己被押入营房。 容纳数百人的大通铺,草席与草席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浓烈的汗味、尿臊味、经血味挑战着温述的嗅觉神经,这些被圈养在此处的向导完全没有隐私,当着哨兵的面换衣服、洗澡、上厕所,更别提尊严和自由这种奢侈品。 南部王庭并非每名向导都被像这样圈养,本地向导虽然被限制自由,但都被好吃好喝地当个易碎品供着,等到合适的年龄,会被分配给功勋卓著的哨。,这些不仅被圈养着还要冒险出任务的向导,要么是战俘,要么是军队掳掠来的囚徒。温述所套壳子的身份,就是一名被‘驯化’成功的战俘。 “一群肮脏的猪猡……”哨兵厌恶地捂着鼻子,一肘子将温述怼了进去。 温述就像一个麻木的空壳,习惯了这样的暴力对待,顺从地扑在地上。 然后他左手杵在了一摊黄色不明液体上,头皮瞬间炸开了。 直到身后哨兵离开关闭大门,他都保持着这个姿势。 没有向导关注他,他们的眼神冷漠空洞,不起丝毫波澜。 温述默默地从地上站起来,脑子里像有两台坦克在轰炸,理智几乎要被炸成废墟。 左手黏腻恶心的触感挥之不去,鼻尖难闻的气味愈发浓烈,深入敌营的最难关,居然是克服洁癖! 沙漠中水是宝贵的资源,不会浪费在一名战俘身上。 左手指尖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温述身体一僵,低头去看,发现一只金毛精神体在舔他手指上的不明液体。 温述沉默地盯着这只瘦到皮包骨的小金毛,小金毛三口两口就舔干净了那些液体。 终于,一名浑身脏兮兮,皮肤黝黑,骨骼支离的向导站在温述身前,金毛精神体被收回精神域。金毛向导没有说话,无声坐回温述旁边的草席。 被关在向导营的向导,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精神等级最高不超过b级,与东部联合塔向导常见的长相甜美、皮肤白皙不同,这里的所有向导干瘪黑瘦,和路边的干枯的荠草没有区别。根据情报分析,真岛咲臣极有可能就在这个向导营中。 但被折磨到这个地步,温述怀疑他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是否能支持他逃离这片地狱。 不算出去做任务的,一共213名向导,温述利用一个下午时间,将所有人的脸和脑子里的真岛咲臣变老的脸一一对比,并没有找到目标。 风沐瑶也终于被送回来了,看上去没有经历什么棘手状况,径直走到她的那张草席上,和温述隐秘地通过精神力交流。 “有发现吗?” “我这边没有,你那边呢?” “我听那些哨兵说晚上有一个大人物要来,全军都在做准备。” 尖锐的铃声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这是向导营的开饭铃。 大门很快被打开,几名哨兵推着两个保温桶走了进来。温述发现从他们身后走出来几个身材佝偻的老人,给所有向导分发餐食。 温述从自己读取的记忆中检索到,这些老人是向导营中因年迈体弱无法出任务的向导,平时负责做饭和卫生清洁。 一袋用透明袋装着的黄色膏状食物被扔到温述面前,温述抬头看着面前一头稀疏白发、身形佝偻、骨瘦如柴的老人。加上刚才回来的三个,以及这些老人,向导营一共230名向导。 除去一些一看就过于年轻的和一些过于年迈的,还剩114人,每一个都是怀疑对象。 温述和风沐瑶交换信息。 真岛咲臣是b级向导,梅花鹿精神体,天赋异能【记忆迷宫】,既然他发出获救信息,就一定会给他们留下线索。 实在走投无路,温述可以在夜晚偷偷查看他们的记忆,一个一个检索。 温述撕开食物包装,闻到熟悉的气味,终于明白自己白天沾到的不明液体到底是什么。他也终于了明白为什么自己身边的那名金毛向导不说话。 当金毛向导张开嘴进食时,温述看见他嘴里空洞洞一片,原来他只有半截舌头。 吃完饭后,充当清洁工的老向导拿着高压水枪对着地面和墙壁进行冲洗,最后将水枪指向向导群,粗暴地将臭烘烘的向导们刷洗一遍。向导被高压水枪冲得嗷嗷叫唤,四处逃窜。 温述和风沐瑶混在被冲得嗷嗷叫的人群中,风沐瑶趁机接近借机搓洗的温述,提醒他,“那些哨兵说今晚要找几个看得过去的向导给‘大人物’消遣,你别洗太干净真被选上了。” 温述洗洗涮涮的手顿住,“不早说。” 洗完澡后温述发现,吃完饭不意味着这些向导一天的活动结束,晚上九点钟,所有向导被哨声集合起来,统一带到广场上。 11号基地的哨兵也列队集合,他们无一不神情虔诚专注,仰视着一个巨大的3d投影。 投影手持权杖,漠视前方,高鼻鹰目,鼻峰下钩,面容阴鸷,他的头发和胡须都已经花白且蓄得极长,浓密的胡须垂到胸前,滚金的红色圣袍逶迤拖地,头顶的金黄冠冕直指天空。 “真主之翼降临人间,全视之眼俯瞰大地。” “黄金狮的鬃毛点燃森林。” “白昼已然消逝,晨星即将殒没,红袍的骑士彷徨不定。” “啊!高天之上永垂不朽的魂灵!” “您赐予我雄图和毅力,蒙福的圣女亦倾垂爱意。” “黄金火焰生生不息,你与我皆得永恒。” 无数人一起高声歌颂,声浪层层叠叠如山呼海啸,士兵们如波浪一般向投影的雕像垂首俯倒,虔诚祷告,场面可谓震撼至极。 相必这投影就是在东部联合塔恶名昭著的大巫妖乌尔班,但在南部王庭,他可是受万人敬仰的正统教皇。 当人陷于水深火热,走投无路时,往往会求助于天神的力量。而南部王庭,就是这样一个神权国家。乌尔班在位150年间,一直在用他的“神迹”向信徒们证明真主的伟力,成为凌驾于皇室之上的真正掌权者。 第108章 向导营的人也被士兵们拿枪指着下跪,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俯首祷告。 温述跪下之前,目光一直停留在乌尔班手持的权杖上。 中心的全视之眼标志温述十分熟悉,哈桑在被谢安年追杀时,就是用鲜血画了这个标记逃跑。温述怀疑这可能源于巫妖乌尔班身上的某种空间异能,而权杖两侧的黄金之翼—— 温述立即想起了在地下拍卖场上,悬挂于斗兽台上的黄金翅膀。 蛾摩拉,想必也与教廷脱不了干系。 眼下他装作祷告的姿势,心思百转千回,他深知如此庞大的势力,就算倾东部联合塔之力也难以拔除,自己不过蚍蜉撼树。 如此思索着,他忽然感觉自己身前笼罩了一片阴影。 紧接着自己头上似乎被砸了一枚硬币。硬币扑棱一声掉在地上,温述睁眼一看,阴影消失,面前却掉落着一枚闪着光的金币!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捡起硬币或抬起头,只能沉住气装作没有发现,按兵不动。 这时候,他发现两名士兵急吼吼地冲了过来,将他一把从人堆里拉了起来,捡起金币塞到他手心。 然后他们叽里呱啦地对温述输出了一大段话,看上去非常着急,他们语速太快,温述没怎么听清,他慌忙四望,对上了风沐瑶心急担忧的眼神。 两名哨兵将他交到一名满脸褶子的老向导手里,而老向导将他领到一个房间,像给绵羊剃毛一样三下五除二将他剥光按进水桶里,水桶里甚至被放了一颗香喷喷玫瑰味的浴球。 温述从水里钻出来,呛咳着艰涩开口,“什么情况?到底怎么了?” 出乎意料的,这名老向导的声音比温述想得年轻,只是因为常年遭受非人折磨而显得外貌苍老,他的发音里带着一种古怪的口音,“你不知道吗?那位选中了你,今晚要你去过夜。” “什么?!” 老向导不耐烦地向他解释,这是南部王庭一个古老的习俗,贵族向平民抛硬币,索要平民的初夜权,但现在初夜是个比黄金稀有的玩意,于是乎这个仪式的意味就变了。 温述真不知道,因为就算是那名向导的记忆里,也不包含这个知识点。可见这个习俗,只是流传于南部王庭贵族内部的腐朽糟粕。 温述十分不理解,眼下他这副壳子就和向导营里的其他人一样,黑发黑眼皮肤黢黑,哪个不长眼的选他去陪睡?难不成还真是怪他洗澡洗太干净了? “泄欲的玩物而已,有个洞就行。”老向导张口狞笑,露出一口黄牙,用刷子往温述的皮肉上刷。 温述急忙躲过,“我自己来!” 老向导扔开刷子,不客气地用他那枯枝般的手扒开温述的手心,露出一个垂涎的奸笑,“s级哨兵可不好伺候,你一定活不过今天晚上,但如果你把这枚金币给我……我说不定能帮帮你,至少让你少受点皮肉之苦。” 第79章 沙漠、军营、奴隶一般的向导、久未纾解的哨兵,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被选中的向导会迎来怎样的命运。 虽然就算老向导不支招,温述也有脱身的办法,但面对s级哨兵, 他也不能自信地保证万无一失。 况且金币温述留着也没用,而恰巧有人在此送上门来。 趁老向导不注意, 温述一掌拍向他的头顶,冷声道:“精神烙印种下, 如果你骗我, 你会死。” 老向导恼怒地握拳, 但看见温述亮出来的金币后,羞恼之色立即转化为谄媚的笑意。 “放心, 我有什么必要骗你呢?” 敲定交易后,温述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老亚伯就好。” “哦……是吗?” 老向导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干裂的嘴唇向两颊咧开, 露出一口黄牙,“我的前一任就叫亚伯, 他死了之后我也叫亚伯,这儿的人都这么叫我。” “好吧亚伯。” 经由数十年如一日的加固,最终形成固若金汤的精神壁垒,温述开始理解这个亚伯为什么能在这个鬼地方活这么大岁数。就算是温述, 也无法轻易撬开他的脑子。 温述洗得香喷喷后,又换上一身新衣服——实际上就是一件还算看得过去的白袍子, 不包括鞋。 他被两名哨兵持枪架着,蒙着眼赤脚走向营地的某处。 沙漠的夜风很凉,温述裸.露的胳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但他很快就被带进室内。脚下由沙地变为大理石地板,再变为柔软的长毛地毯, 室温也是适宜的26度。 若不是在军营,温述真怀疑自己被带进了什么豪华会所。 这下他可以确定了,这位到访的大人物,要么是贵族要么是神职,否则不可能被安排这么一个奢华的房间。 钳制被松开,身后的哨兵退后,关门,走远。温述来不及抬手摘下眼罩,就被人掐着脖子按到了沙发上。 那双手如铁钳一样炽热滚烫,刺啦一声就把温述的衣领扯得稀巴烂。 温述鼻梁砸到软垫,被撞得有些懵,下意识剧烈挣扎,浓烈刺鼻的威士忌气息在温述的鼻腔横冲直撞,温述刚吐槽这醉鬼喝了多少,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这其实是哨兵信息素。 熟悉的信息素,炽热灼人的温度,蛮横凶猛的力道,温述听见熟悉的低音炮在耳边轰鸣,他使用的是自己的母语,和东部联合塔的官方用语相比,这种语言更粗粝,更坚硬,也更深沉。 “你敢再动一下,我就把你的爪子卸下来。” 又是刺啦一声,温述身上那衣服彻底报废。哨兵的伸手去扳温述的腿,温述心中警铃大作,脑子一热,急促地喊了一句,“住手!” 背后的哨兵像被下了静止咒一样,突然一动不动地愣住了。 温述脸上的眼罩早就被蹭开,过长的发丝遮住了他的半张脸。现在这张脸完全谈不上什么我见犹怜、梨花带雨,他男鬼一样回头,果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过分英俊的脸。 哈桑穿着一身军装,坚硬的胸链割着温述后背的皮肤,镶嵌着红宝石的胸章更是晃得温述眼疼。 红发与黄金瞳,一如记忆里永不熄灭的火焰,黄金狮凶戾傲倨,温述就是他掌下孱弱的猎物。 看到这名向导的脸,哈桑脸上很明显地浮现出败兴的恼火,五指抓着温述的头发,将温述的脸又按了回去。 “你会说东部联合塔的语言?” 温述身体一僵,刚才情况紧急,他忘记切换语言了。 哈桑漫不经心地扯着掌心的黑发,像在扯一匹烈马的缰绳,“老子问你呢!说话。” 温述倒是长吁一口气,威士忌的气息淡了下来,看来哈桑被自己弄萎了,他用细若蚊吟的声音道:“是的……是的大人,我是战俘。” 哈桑不耐烦地将温述整个人拎起来,甩到地上。 温述滚了两圈泄力,以防哈桑再折腾自己,干脆顺势趴了下来。 “你们那边都是乌鸦似的黑发吗?” 温述仔细回忆了一下,“也不都是……” 也有因为精神体变异的发色,也有后天变异的,不过总体黑发比较多. 哈桑打量一块死肉一样上下打量着他,“那的向导都很白,可是你黑得像个煤球。” 温述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也没白到哪里去。 哈桑见他没有反应,轻嗤一声,继续问道:“你知道你们白塔有一个叫温述的向导吗?s级,身材很带劲,长相应该也够劲,你见过他吗?” 听见自己的名字,温述心脏一跳。按照时间来算,这名向导被俘虏时,温述还没进入圣所,哈桑这么问真是莫名其妙。 他只能回答:“不,我没有听过。” 哈桑伸手,挑起温述的下巴仔细观察,“不过,他总喜欢顶着不属于自己的脸到处乱跑,这一点我很不喜欢。” 听见这句话,温述差点以为哈桑在暗讽自己,心脏咯噔一下,浑身血液凝固,手尖脚尖都在发凉。 镇定……阮凝冰的伪装天衣无缝,哈桑不可能这么快发现,他可能只是在试探。 突然,温述感觉什么又厚又重的东西搭在自己肩头,与此同时,一股热气扑在后颈。 温述回头一看,正好对上了鬃毛燃火的狰狞狮首。 森然的利齿对着后颈,锋利的爪子搭在肩头。 他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正常人猝不及防看到这玩意,不吓晕过去都不礼貌,更何况是身娇体弱的向导,他只是顺势而为。 总不会有人想奸.尸吧。 哈桑噌地站起,踹了踹地上瘫软的向导,“喂,别装死!” 黄金狮甩了甩燃火的尾巴,绕着尸体嗅闻。 “来人,这向导怎么回事?!” 送温述进来的两名哨兵匆匆跑进来,他们看了眼地上的向导,震惊地瞪大眼睛。 王子殿下这么生猛吗?这才多久就把向导搞晕了! 第109章 但他们仔细一看房间里的痕迹,又不想搞过的样子。 哈桑黑着脸,“他一看见我的精神体就晕了过去。” 两名哨兵与黄金狮大眼瞪小眼,腿开始抖。 他们很想告诉王子殿下,被黄金狮吓晕过去不是小概率事件,但他们不想活了才会怎么说。 其中一名哨兵斟酌开口,“殿下,向导营的向导长期营养不良,再加上工作繁重,可能是饿晕过去的。” 哈桑抿着嘴,脸色难看。 突然,黄金狮的耳朵动了动,哈桑也凝神听去。 两名哨兵只有b级听力远逊于哈桑,都一头雾水。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哈桑突然推开他们大步流星向外走去,只甩下一句,“那向导哪来的带回哪去。” 两名哨兵只好往向导身上盖了一张毯子,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将人搬出去。踏出指挥楼大门,他们立即明白王子为何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营帐之间火光冲天,士兵乱成热锅上的蚂蚁。 “失火了!失火了!” “怎么办救火吗?” “先把他抬回去!” 温述被送回向导营时,第一时间收到了风沐瑶的问候,“你菊花还好吗?” “我以为你会更关心我。” “所以菊花还好吗?” 这个时间本来应该熄灯了,但营外火光冲天,一片嘈杂,没有人在睡觉。温述和风沐瑶在精神域交流。 没过几分钟,老亚伯从最边缘的草席蹭到了温述的草席这边,将一团破破烂烂的布料递给温述,温述认出这是自己换下来的衣服。 他借着毯子的掩护飞快换好衣服。 若非隔墙有耳,温述真想好好问问老亚伯,他是怎么想出烧营地这招的,万一露馅了他不怕死吗? 而亚伯却像唠家常一样主动向温述搭话,“听说是仓库的看守没熄灭烟头,点燃了仓库,不过这都跟我们没关系,早点睡觉,明天可有的忙了。” 真够鸡贼的,让看守背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亚伯离开后,风沐瑶发出疑问,“他是谁?什么情况?” 温述把前因后果简单交代了一遍。 风沐瑶道:“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找上门,你不觉得他很可疑吗?” 要不是亚伯老得半截入土,看上去跟目标年龄完全对不上,还真是目前为止最可疑的对象。 “盯着他,不要放松警惕。” 次日清晨,火已经扑灭了。大约凌晨五点,就有人在营里陆续提人出去。 温述点过,有11人一夜未归,风沐瑶告诉他这些人都被哨兵看上,挑出去过夜了。 并且风沐瑶告诉他,营里的向导都认为这是好事,只要死不了,往往能多得一些食物报酬。 早饭按时发放,但依然是倒胃口的糊糊。营养膏就是口感不好,但最多像没味道的鼻涕,但这玩意吃着连鼻涕都不如。 温述本不对早餐多做期待,但等自己的那份扔到面前时,他疑惑地抬起头。 周围的向导们比他更先提出疑惑,“为什么他那份不一样?” “为什么他可以吃这些东西?” 温述面前的,是一袋面包片,一盒牛奶,两块巧克力,甚至还有一盒肉罐头。放在其他地方不算什么,但放在这鬼地方,简直就是人间珍馐。 而其他人面前的,都是黄色糊糊。 “是不是发错了?”温述其实心知不太可能。 负责送餐的士兵斜了他一眼,“没发错,这是上头特地批给你的,以后你每餐都有加餐,说是给你补充营养。” “上头还说,要是下次艹都没艹就敢晕过去,要把你眼睛挖出来。” 霎时间,所有人噤若寒蝉。 餐车被推走,大门被关上,无数道火辣的视线落在温述身前的食物上。 这些向导从进入营地开始,就再也没吃过正常的食物,此时已经要眼红疯了。 温述大概知道是谁给他加餐,但他依旧不解。 哈桑是想把他养肥,然后吃掉吗? 风沐瑶已经机智地发出脑电波交流,“给我留块巧克力,一块就行。” 温述刚伸手去拿面包,就感到眼前一道旋风卷过。他一眨眼,所有的食物都散落在公共区域。 “你怎么能先抢!” 有向导出声斥责这种行为,却没有想到,一只蹄子一脚踩爆了牛奶外包装,乳白色的液体瞬间向四面溅开。 在那精神体出现的瞬间,温述噌地站起来。 梅花鹿! 梅花鹿精神体! 梅花鹿扬起四蹄,将所有食物都踩得稀巴烂,泥巴沙土混在一起根本不能再吃,有人和它争抢,却都被它一蹄子踹了回去。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冲出人群,高声喊道:“不能吃,我们所有人都不能吃!如果吃下这些东西,就是向那些魔鬼屈服。他们想靠这些小恩小惠诱惑我们中的个别人,让他们忘记仇恨,忘记屈辱,成为我们叛徒,再借他们的手,瓦解我们所有人的意志。” 风沐瑶的声音及时进入温述的脑子,“是他吗是他吗是他吗?!!!这非暴力不合作的小词一套一套的,一看就是高知!” 她要向队长请示下一步计划,就见温述握紧拳头,大步走到公共区。 中年男子看到他过来,正想激动地说些什么,就见温述侧身抬脚,一个漂亮的180度侧旋踢,踢飞了还在践踏食物包装的梅花鹿。 温述收脚时,所有人还没缓过神来。 温述捡起了唯一一块幸存的巧克力,对中年男人道:“我,吃了;你,请便。” 第80章 风沐瑶腾地站起来, 冲过来拉住温述,“你干什么?” 温述回答道:“没什么,实在忍不住手痒。” 守在外面的哨兵听到了里面的向导, 一脚踹开门冲进来,“全给我举起手蹲下!” 站在最中间的温述和中年向导被直接拖了出去, 温述给风沐瑶使了个眼色,并把巧克力交给她, 嘱咐道:“包括发疯这个, 靠门第一排第三个, 你右手边第二个,还有那个老亚伯, 在我打人的时候精神波动最激烈,全都重点观察。” 怀疑目标直接缩小到四人,风沐瑶敛起凤目, 低调地缩回人堆里。 温述则被哨兵粗暴地带了出去,他本以为要关个禁闭什么的, 就那种仅容一个成年男人蹲踞的狗笼子,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在里面饿上一两天,是军队里最常见的训诫方式, 然而哨兵把他和那名中年向导直接拖到了校场上。 被风扬起的黄沙灌入口鼻,十余根笔直粗壮的实木桩子插在空地上, 桩子的木纹是一种由鲜血经年累月沁成的绛紫色,脚下的土地也□□涸的鲜血染得暗沉。温述和中年向导直接被哨兵用麻绳结结实实地捆在其中的两根桩子上。 温述艰难扭头看向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发现中年向导已经闭上眼睛等死了。 真的不再挣扎一下吗? 这鬼地方容错率这么低吗? 咻咻两道裂空声响起,只见一名头顶到脖子都纹着纹身,膀大腰圆, 打着赤膊的哨兵舞着鞭子走了上来。那鞭子足有三米长,上面极其明显地布满锋利地倒刺,被它擦一下能带半斤肉下来。那哨兵腰腹使劲,高高扬起手臂,将鞭子在头上甩出一个饱满的圆弧,再重重地劈下,响亮的破空声如同惊雷炸响,地面上顷刻间就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此时校场上围满了看热闹的哨兵,各种嘈杂的声音传入温述的耳朵。 温述的脸瞬间就白了,这一鞭子下去,他半条命就要没了。 “等等!” 幸好没人堵上他的嘴,他还能说话,可惜好像没人听他的。 他继续高喊,“我要举报!我举报向导营里有卧底,我要见你们的最高指挥官!”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行刑官一头雾水地看着温述。 行刑官纠结之际,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传来,一锤定音,终结了这混乱的局面。 “把他带过来。” 刺眼的阳光射向温述的眼睛,温述逆着光看去,看见哈桑一身迷彩作战服,身形高大健硕,如一头巡视领地的狮子。另一名军官站在他身边,温述立即认出这名军官就是基地的总指挥官阿克辛,但刚才出声的是哈桑,并不是阿克辛。 阿克辛甚至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两名士兵跑过去解开温述身上的绳子,将温述押到哈桑面前。 “怎么又是你?” 金黄的瞳仁注视着温述。 温述开口,嗓音沙哑,“是的大人,请到一个没有闲人的地方详谈。” 哈桑却将他推到一边,“你不是要找总指挥吗?和我有什么关系?” 温述诚恳地注视着哈桑,哈桑看着这双黑眼睛,竟罕见地动容了。 “既然您来了,就再好不过,我更想见的是您啊!” 这句话说得有点歧义,连阿克辛的脸上都浮现出了古怪神色,“他是你昨晚挑选的牧者?” 第110章 哈桑则霸道地大手一挥,将温述扯到自己身后,“我倒要好好听听吗,他能找出什么卧底。” 温述就这样被扯回了昨晚去过的房间,哈桑身高腿长,温述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 被扔在绒线地毯上时,温述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哈桑锁上房门,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说吧,你要举报谁?” 温述抬起头,在哈桑的注视下站起身来,“我要举报我自己。” 哈桑的眉头一点一点拧紧,他从沙发上站起来,逼近温述,“你知道在说什么?” 26度的室温稀释了温述的一身薄汗,装修繁复华美的房间没有开窗,但点燃了两盏狮首壁灯,哈桑身后贴着赤红描金壁纸的墙壁上,魁梧雄健的麋鹿鹿首和它的主人一齐死死盯视着他。 超s级哨兵的威亚凌驾头顶,温述却一点点放松下来。 “我要与殿下您做一笔交易,我相信您一定感兴趣。” 哈桑不屑道:“你没有与我谈交易的资格。” 温述抿唇笑了笑,这一丝笑意竟让他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嫣然的艳色。 哈桑被晃得出神,但当他意识到之后,一丝被戏耍的怒意涌上他的心头。 但眼前的向导却不慌不忙地启唇,“王子殿下,您在死人镇派圣骑士刺杀我的账,我们还似乎还没算清呢?” 静极,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只有哈桑几乎要缩成一根针的瞳孔证明,时间并没有被按下暂停键。 嘭——一声闷响,温述又被薅着领子,掼到了昨晚躺过的沙发上。哈桑撑在温述头顶,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无孔不入。 一只大手隔着颈带掐着温述的脖子,低沉的声音在温述耳边响起,带着勃然的怒意与咬牙切齿的恨意,温述毫不怀疑下一秒,黄金狮就会跳出来撕碎他的咽喉。 “你居然敢来找我!白九……不……应该说 ——温述!” 温述的眼神依然平静,他将自己的手覆在哈桑的手上,力道轻柔,却真引得哈桑一根一根松开了手指。 “要不是你派来那圣骑士一言不合就暴走追杀我,说不定我早就来找你了。” 哈桑一愣,不解地皱眉,“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追杀你了?”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弱势,立马换上一副凶悍的表情,咬着后槽牙道:“你让那姓谢的差点杀了我,你还我一次是你该的!” 温述有些意外,哈桑居然现在都不知道。 来这哈桑在南部王庭,远没有看上去的风光,作为圣骑士他是一把刀,作为王子也不过是一具高贵的傀儡。 “就连你的圣骑士也会忤逆你的命令,你这个王子做得可真失败。” 语气不轻不重,却字字都往哈桑心窝子里扎。哈桑真想撕烂温述这张嘴,但又舍不得。 “无所谓,你既然敢出现在这里,我就能让你永远留在这里。” 温述挑眉,“一具尸体也无所谓?” 空气瞬间冷凝。 温述看着哈桑的表情,唇角上扬了两个像素点,“算了我就直说了,我相信杀手不是你派的,但是能请动一名圣骑士赌上性命猎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向导,整个南部王庭,有几人能做到?不过一个圣骑士,连你的指令都敢阳奉阴违,我想你即使不日登上皇位,也坐不太舒服吧。” 哈桑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野心,是王者的必需品。没有任何一个王者,会容许有人和他共享王座,甚至凌驾王座之上。” “你想……做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吗?无关立场,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你是说,乌尔班?” 温述斩钉截铁道:“你配合我的计划救出一个人,我帮你击杀巫妖乌尔班。” 哈桑瞪大眼睛,“你疯了?!” 温述歪了歪头,“不是一天两天了。” 哈桑看上去很想揍温述,但他只能站起来,抓着头发,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最终,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猛地转身将温述扯了起来,“你不怕我卸磨杀驴?” “你做不到。”温述自信且坚定。 哈桑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他拧眉看着着温述,没过多久,他神态缓和下来。 他自己十分清楚,如果不纠集第三方势力,他没有取胜的可能。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主动找上他的人会是温述。 一个在他眼中本应柔弱稚嫩,有点小聪明,但没有哨兵保护就无法独自生存的向导。 “你变了好多。” 温室里的花朵居然开在了沙漠里。 温述老神在在,换了个姿势坐下,“想好了?” 哈桑盯着他半天,突然觉得他那副干瘪的皮相也不是入不了眼,突然道:“亲我一口。” “什么?”温述怀疑自己听错了。 “或者你让我看看你究竟长什么样,我就答应你。” …… 风沐瑶躺在草席上,脸深埋进头发里,用半张毯子裹着身体,尽量降低存在感。 她盯梢老亚伯已经有了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期间,无论是她的眼睛耳朵还是心灵,都遭受了严重摧残。 “在哨兵把那玩意放进来的时候,你一定不要挣扎,最好装作很享受的样子……” “传教士位比背.入位好,能有效避免误标记。” “做的时候不要精神疏导,那样虽然效果显著,但会产生双倍消耗,对我们来说是要命的。” “多人运动的时候,尽量让他们一个一个来,千万不要两个甚至三个一起,天知道那是什么地狱一样的场景,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 “有必要的时候可以装晕……” 求求从天花板上砸下个迫击炮,把这一屋子人端了吧! 疯了疯了疯了!!! 温述为什么怀疑这个色老头? 他知道听一个皮肤黑得像炭,鱼尾纹能夹死苍蝇,满口黄牙,背驼得跟龟壳一样的老头讲这些少儿不宜的内容对一个妙龄少女的身心是一种怎样的摧残吗? 她认为温述完全可以将这色老头排除在怀疑名单之外了,倒是其余三个,包括那个梅花鹿精神体的向导,可以重点关注。 突然,向导营的大门被打开,风沐瑶以为是温述回来了,急切地向外望去。 但手持机枪的哨兵耀武扬威地站在门外,对营中的向导大喝,“全都出来,校场集合!” 风沐瑶微微蹙眉,一颗心一点点下沉,直觉告诉她,这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她低着头,混在人群中向外走。 风中传来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当走在最前头的几名向导看见校场上的惨状时,当场吓得跌坐在原地,屁股下流出一摊腥臊的深色液体。 风沐瑶定睛一看,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一具被剥了皮的向导尸体,就这样直挺挺地被绑在木桩上,肌肉脂肪的纹理清晰可见,红红白白刺激着所有人的视觉神经,尸体的眼睛犹惊恐地大睁着,死不瞑目,猩红的液体给他周围的一大片土地都染了色,所有人都知道木桩下那片颜色怪异的土壤是怎么来的了。 食物在胃袋里翻涌,风沐瑶差点当场吐了出来,强忍着惊慌混乱,辨认出了眼前的剥皮人,就是刚刚被带走的梅花鹿精神体的向导。 怎么会这样!? 温述在哪里? 炽热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只觉得如坠冰窟,浑身恶寒。 “看到了吗?这就是背叛真主的下场,他只是一个警告!” 两名哨兵手持电锯,切开剥皮人的大脑,又对向导命令,“来两个b级以上的向导。” 士兵用一台特殊装置连接上了新鲜且仍具有活性的大脑,通过微电流对大脑特定区域进行刺激,再加上向导的精神力引导,就可以像看电影一样,将大脑主人记忆的特定片段通过光屏投放出来。 “你来!” 风沐瑶一愣,紧接着就和另一名向导被从人堆里拎了出来。 冷静,温述那小子那么聪明,肯定已经脱身了。风沐瑶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但看到面前白色的脑花,风沐瑶止不住地犯恶心,恶心之余,她突然想到,万一这个哨兵就是真岛咲臣呢? 一旦他的记忆被公开,那这次任务就宣告彻底失败。 风沐瑶咬紧下唇,在士兵们的注视下抬起手。几个红点扫在她的四肢、头顶和胸口,只要她稍有异动,就会被子弹贯穿身体。 无论是与不是,她绝对不能让记忆被成功提取! 第81章 烈日当空, 赤地千里。11号基地的校场上,不出任务的哨兵们都围在一起看热闹。 对两股战战吓成鹌鹑的向导们来说,血腥猎奇的刺激能唤醒他们麻木的神经。在展开精神力的瞬间, 纷杂的海量信息涌入风沐瑶的大脑。 士兵们对她指手画脚,“看看他临死前被吓得尿裤子的场景!” 第111章 “剥到脸的时候他就断气了。” “给大家看他被.干得□□的画面。” 光屏上出现了水纹般的波动, 哨兵们兴奋地议论着,完全忘记了提取记忆本来的目的, 只想看些足够刺激的场面。 然而波动持续了不过两秒钟, 一切归于寂静, 光屏上连一丝雪花也没再出现。 “格老子的,快点放啊!” “磨磨叽叽地想死吗?” 一名军官呵斥一声, 起哄的哨兵乖乖闭上了嘴。 和风沐瑶一起提取记忆的向导突然一脸恐惧地转过头,结结巴巴地说:“他……他……脑死亡了。” “我淦!” 一头鬣狗精神体飞扑过来,直接将那名向导压在身下, 獠牙抵住向导的咽喉。 “你逗我玩吗?” 腥臭的涎水滴在向导脸上,倒钩似的爪子直接刺穿了向导的肩胛, 向导被吓得尿了裤子,白眼一翻,竟然直接晕了过去。鬣狗喉咙间滚出隆隆地低吼,它猩红的眼球转向风沐瑶, 朝她凶狠地吠叫。 “没用的东西,咬死她!” 鬣狗听见主人指挥, 亮出獠牙朝瘦弱的女人扑去。 风沐瑶惊恐地后退,几乎控制不住释放精神力的冲动。但若是反抗一定会露馅,她陷入了两难境地。 犹豫之际,她已经闻到了鬣狗口间的腥臭味。 所有人包括风沐瑶自己,都等待着女人被咬断脖子, 横尸当场。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向右后方扯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随即眼前划过了一道金色的身影。 电光石火之间,三米长的黄金狮一巴掌拍翻鬣狗,一掌踩在鬣狗的身体之上,它的鬃毛和尾巴都燃烧着红色的火焰,耸起的肌肉线条如跃动的山峦,金色瞳孔睥睨之间,如王者降临。鬣狗在狮爪之下呜呜惨叫,简直像一只没断奶的小狗崽,最后化作一团粒子消散在空气间。 在黄金狮出现的瞬间,无论哨兵还是向导,认出这只精神体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齐齐下跪。 在他们心目中,黄金狮就是真主行走大地的使者,这是无上神力的象征,甚至凌驾于王室与贵族之上。他们低垂头颅,不敢直视,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直到他们的王子陛下走到众人中间,伸出五指,翻转向下按压,收回精神体,燃火的狮子消失在场中,所有人才敢抬起头来。 风沐瑶喘着粗气,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此时她才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安稳的怀抱,她带着残余的惊恐回头,对上了温述的眼睛。 “怎么办,我把他杀了?”她在精神域传话。 温述将她扶起,“没关系,我提前侵入了他的精神域,他不是真岛咲臣。” 风沐瑶长吁一口气,闭上眼睛,将心脏放回肚子里。 温述看向站在众人中央的哈桑,听他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宣布,“此事到此为止,所有人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看热闹的士兵立即作鸟兽散,被鬣狗攻击的向导被拖了下去,被吓傻的向导们也被看守赶回向导营。 在风沐瑶震惊的目光中,哈桑走向温述。他将温述从风沐瑶身边扯了过来,俯身在他耳边道:“看看你的一出好戏。”他指了指失去浑身皮肤和一颗大脑的向导尸体,“他是你的替罪羊。” 风沐瑶倒吸一口凉气。 温述闭了闭眼睛,对哈桑道:“我很抱歉,但在你的国家里,这似乎是一件习俗平常的事。” 风沐瑶此时心已经凉了半截。温述这家伙根本就是在玩命,说南部王庭不行,不就是在骂他这个王子不行吗? 按照plan b的方案,她已经准备一发信号弹上天,随时带温述跑路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哈桑没有生气,甚至哧哧笑了出来,“妞儿,你这张嘴里就不能吐出些好听的话吗?在这里所有人都要哄着我,唯恐我让他们大难临头呢。” 温述道:“哈——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奇怪癖好,就喜欢我变着花样骂你呢?要不然你怎么总能精准踩到我的雷区?” 在其他人眼中,温述和风沐瑶屈于哈桑淫威,被拎出去玩3.p了。实际上,他们一同来到哈桑的房间。 听完温述的叙述后,风沐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在怀疑这个世界。 “你在玩命。” “所以你们救出真岛咲臣后,立即撤离,不要停留。” 风沐瑶愤怒地捶着桌子,“我们是一个团队,怎么可能丢下队长?” 温述低下头,“抱歉,但我有我的理由。” 两边陷入僵持。 哈桑抬手,对风沐瑶道:“你同意与否并不重要,这是我和温述的交易。而且,温述已经亮出了底牌,你随时可以走,但温述……” 金黄眼瞳凝视着沉默的向导。 “必须履行他应尽的义务。” 温述最终拍板,用沉静平稳的口气道:“立即联系阮凝冰,重新部署战术。” 风沐瑶自知无法反驳,只能听命。她从怀中掏出一只拇指大小的水母。水母通体是透明的冰蓝色,轻轻摆动着触须,这是阮凝冰精神体的分裂体。 “明早7:00,乌尔班抵达11号基地,仙鹤带真岛咲臣,凌晨5:00之前秘密撤离,白狮接应。黑豹、咝蝰、猫咪潜入,水母远程支援。” 风沐瑶飞快道:“两个问题,指导员不可能让你冒这个险,而且我们还不知道谁是真岛咲臣。” 哈桑戏谑地看着温述,看好戏般等他吃瘪。 而温述立即回答了风沐瑶的问题,“我是队长所有人听我的,他那边我去说。而且,我已经确认了真岛咲臣的身份。” 风沐瑶张了张嘴,“我发现你有时候也挺霸道的。” 以上只是粗略的作战计划,接下来温述要进行精密部署,哈桑回避,温述和风沐瑶在房间里用两个小时敲定了每个细节,最后将影像录入水母精神体体内,捏碎精神体,让阮凝冰接收到这份信息。 风沐瑶还是很奇怪,“你什么时候发现真岛咲臣的?” “非要说的话,是那个梅花鹿精神体向导冒出来的时候。” “可是你不说他不是吗?” “他的确不是,但是他提醒了我,无论外表性格怎么变化,但过去的痕迹始终存在,尤其真岛咲臣这种高级研究员,身上的很多习惯是改不掉的。” 风沐瑶依旧疑惑地看着温述。 温述说了一个名字。 风沐瑶惊奇地怪叫一声,“是他?那个老色鬼!” 温述疑惑,“什么老色鬼?” 风沐瑶,“过来,我跟你细说,不能只有我的耳朵受污染。” …… 温述和风沐瑶回到了向导营,各种惊异的视线聚焦到他们身上,温述打听过后才知道,他们都以为两人公然顶撞士兵,已经被秘密处决了。 目睹血腥场景后,被吓得不轻的向导们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不少向导围过来,视他们为大难不死的“英雄”,沉默死寂的向导营难得活跃起来。 因此整个下午,温述和风沐瑶都被向导包围,完全无法抽身。 晚饭铃响起,温述依旧有独一份的特别加餐,今天给他分餐的是老亚伯。见到温述,他龇牙笑了笑,整张脸皱在一起,热情得有点谄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温述看着他,满脑子都是风沐瑶灌输的颜色知识点,眼皮直跳,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他没什么胃口,将自己的食物扔给其他向导分了。几百号人显然无法均匀分配一个人的食物,甚至有向导为了一块巧克力大打出手。 参与群殴的向导越来越多,人们扭打在一起,像扭成一团遇风狂长的风滚草。 看守的哨兵们似乎看到了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吹着口哨,拍着手站在门口起哄。 “照他脸上打啊怂货!” “咬他!咬他!” 风沐瑶挂着一脸黑线,对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温述说:“此时此刻,我觉得你才是反派。” 温述耸耸肩,“反正都是一潭死水,搅弄搅弄还有活的机会。” 向导营的向导没有放风时间,一些年老体弱的向导负责整个向导营的饮食和清洁工作,但因为水是珍贵资源,向导营里的味道总是一言难尽。 基地里有清洁机器人,温述在哈桑房间见过,但向导营没有使用智能设备的资格。 和其他老向导一样,老亚伯分完餐后就开始拿着干麻布擦地板。 温述站在他的身后,看着匍匐在地上的老人。 “你的左右手都很灵便。” 亚伯身体僵了僵,愣了一秒,讪笑道:“你也想试试吗?很多向导跟我讨教手活。” “……不了。”温述盯着他伸出的右手,刚要出口的话直接被憋回肚子里。 这多少也是11区向导的求生技能。 亚伯背过身去,继续擦地,发现温述还小尾巴似的跟着他。 “小伙子,你那金币归我了可不能反悔,我是不会还的。” 第112章 这老色鬼加老财迷还藏挺深,若不是所有选项都指向他,温述难以想象当年白塔生物研究院的首席科学家居然是他! 又过了几分钟,亚伯终于忍不住回头;“小伙子,你再看下去,我就要以为你看上我这把老骨头了!” 温述眨巴眨巴眼睛,“呀!你怎么发现的?” 这回亚伯沉默了,神色古怪地看着温述,欲言又止。 温述幽幽启唇,“我认识一个人,虽然我很讨厌他,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追求极致的科学家,为了保护好右手以便进行精微操作,平时做任何事都会用左手代替,比如写字、搬重物、擦地板……久而久之,他的左右手都很灵敏。可是由于天生是右撇子,总会有些地方忍不住使用右手。” 老亚伯因为他不着边际的话恼怒,凶恶地瞪着他,“你说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温述突然弯腰抓住了亚伯的右手,亚伯因为这个别扭的姿势,只能吃痛拗着身子,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那天你接金币,用的是右手,你明明不是左利手。” 温述直接将蹲在地上的亚伯拉了起来,夺走他左手的抹布,“你到现在还保留着这个习惯,反而让我意外。” 亚伯眼中的情绪一点点变化,“你到底是谁?” “正常人落到这种地方,甚至可能忘了自己是谁,而你多年以来,依旧没有放弃保护右手的习惯。无论外貌,声音如何变化,过去的痕迹无法抹除。你和那个人一样,是极致的科学家,只要还有一丝握手术刀的机会,你都会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老亚伯微微虚着眼,沉默良久。 终于,他用如被沙砾打磨过的艰涩嗓音呢喃:“每一分每一秒,从未遗忘。” 温述感受到,他封锁已久的精神域终于敞开了。 那里是饱受摧残后的段断壁颓垣,触目惊心,比南部的沙漠更加荒芜。 而真正属于温述,年轻柔和的声音如一缕春风,在老亚伯脑中拂过,“真岛咲臣,我是zero队长温述,从现在开始,你由我接管了。” 第82章 凌晨3:00, 温述利用【意识控制】操控了向导营门口两个毫无防备的守卫,将风沐瑶和真岛咲臣带了出去。 遇上岗哨盘问,他就说王子殿下要见这两个人, 一路畅通无阻。走到监控死角,温述让风沐瑶打晕了这两个哨兵, 扒下他们的衣服和终端换上。 “他的终端有应该有自爆系统,无法强行取下, 但我们只需要里面的感应芯片过门禁, 所以……” 风沐瑶很痛快地理解了温述的意思, “割手是吧,我懂。” 温述没有看到接下来血腥残暴的场面, 因为风沐瑶已经干净利落地把两个哨兵打晕了。 温述在向导营睁开眼睛,没过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杂乱的枪炮声。 是雷霆开着无人机在正门佯攻, 而临巍在西侧岗哨接应。 4:30,有哨兵进来叫温述出去, 说是哈桑叫他过去侍寝。温述装作一副睡眼惺忪刚被叫醒的样子,被两名哨兵提了出去。 凌晨气温很低,单薄的衣服抵挡不了冷空气的侵袭,温述被冻得瑟瑟发抖。 在经过一栋建筑的阴影处, 一只微型水母神不知鬼不觉地跳到了温述的脚背上,顺着裤管滑了进去, 呲一声就化作粒子,让温述读取到传递的情报。 风沐瑶和临巍成功带着真岛咲臣撤退到安全距离,追兵已经被甩掉了。 另外竟然还有韩添的留言:“缺德的小崽子,看回去我不收拾你!” 大早上的,给温述的心骂得火热。 被推进哈桑的房间, 温暖的空气混着淡淡的熏香,瞬间让温述的四肢百骸都酥软了。 果然是王室级别的享受。 而哈桑,已经换上一身符合规制的王室礼服,端坐在椅子上,严肃地看着温述。 正红色宫廷军礼服,腰封以佩斯利花纹装饰,金色的肩章和链条闪闪发光,包括袖口领口都有鸢尾、蓟草、蔷薇的花纹。温述甚至看见了搁在一边的披风和手杖,总而言之华丽得不像话,哈桑则像一个从古老童话里走出来的贵族公子。 差点忘了他本来就是王子。 但温述微微蹙眉,紧张地后退一步,“你打扮成这样不会为了等我失败,好反将一军,转过头就和乌尔班握手言和吧!” 哈桑从椅子上站起来,两米的身高极具压迫感,“主教莅临王子迎接,这一身我要提前六个小时准备,否则乌尔班会起疑心。” 温述咋舌,这说明哈桑也一夜没睡。不过他也愈发理解,哈桑为什么这么迫切地想宰了乌尔班了。 “现在你全面具体详细地把乌尔班的异能和所有底牌交代一遍,我要做最后的确认。” 听完哈桑详细的十五分钟陈述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战略级?一百年巅峰从未下滑?” 哈桑点头。 “你现在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准战略级。” 听见这个词,温述瞬间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惊呼。 哈桑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你可能不知道,战斗力越高的人打架,稍微技能擦点边就完蛋,更何况我确认我敌不过乌尔班。而且他现在身边还有圣骑士和教廷保护,寸步不离。” 温述沉思片刻,道:“还有一小时十分钟。” “马上要去送死了你这么开心?” “那倒不是,我想想你借几枚导弹,核弹头那种。” 哈桑看温述的眼睛像在看什么怪物,“我哪有什么核弹?我就一傀儡。”然而话音刚落,他瞬间反应过来了温述的意思,身体前倾,激动地捧住温述的脸,“妞儿,11区有核弹,咱们能偷!” 温述被他一双大掌箍住,根本无力反抗,就感觉他火热的唇贴在了自己脸上,紧接着是响亮的“啵——”一声。 像被两脚兽强制.爱的猫咪,温述浑身的毛瞬间炸掉了。 但哈桑沉浸在兴奋中,抓住温述的手腕,就要带他去偷核弹。 温述扭转手腕挣开,“等等,我们偷了怎么发射?” “好问题,不过我相信你既然能提出这个建议,一定能想出办法。” 温述震惊地看着一脸桀骜,理所当然的哈桑。 “别这么看着我,如果我什么事都能做,还需要你干什么?”哈桑弯起暗色的嘴唇,贴近温述,吐息喷洒在温述脸上,“说出你的计划吧,妞儿。” 温述盯着哈桑看了三秒,最终认命地吐出一口浊气,“我有一个很好用的异能,但需要你的武力。” 哈桑做洗耳恭听状。 五分钟后,哈桑大摇大摆走进了总指挥室,守卫见到他,向他毕恭毕敬地行礼。 此时仅有阿克辛的副官在指挥室内值班,见到哈桑,他将手放在胸前行礼,“王子殿下清晨莅临,有什么吩咐。” 一声低沉如滚雷的狮吼响在耳边,副官惊讶地抬头,巨大的狮爪猝不及防出现在视野中,面门一痛,他顷刻间陷入黑暗。 副官倒下的瞬间,解决完门口守卫的温述闪现在指挥室内,他用【意识控制】进入副官的身体站了起来。 哈桑单臂一捞,接过温述的身体,惊奇地看着这神奇的一幕。 两人立即走向控制台,温述在哈桑的指挥下调用武器库,很快在光屏上看到了112枚闪着红光的雷神导弹储备。但温述皱起了眉头,“不行副官权限不够,需要总司令的生物密钥。” 哈桑会意,直接抄起指挥台一边的座机拨打了内线电话,铃声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阿克辛司令,请你马上赶到指挥室,这里出了一些状况。” 挂断电话,哈桑让温述藏在桌子下面。不到三分钟,阿克辛就带着亲卫推开了指挥室大门。 “殿……” 【君临】的威压瞬间爆发,亲卫连话都说不出就被强行镇压,而阿克辛后退一步,勉强战力,反制的精神力几乎在同一瞬间爆发出来。 “殿下,虽然你足够强大,但我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但在他发动异能的下一秒,他瞬间失去了意识,同时温述在桌子下瘫倒。 温述操纵着阿克辛的身体,汗水浸湿了他的整个脊背,额头暴起青筋,他不得不断了与其他几名哨兵的精神力线,专心抵抗阿克辛的强大精神力。 哈桑一一将副官和亲卫敲晕困严实。 温述强忍着头部的剧痛,看了眼时间——5:03,此时乌尔班应该在……他集中精神力,以阿克辛的身份操纵着指挥台,输入计算好的位置坐标。 “你敢!”阿克辛的灵魂在嘶吼。 面对如此强大反抗,温述狠狠咬住舌尖,腥甜的气息弥漫整个口腔,眼前出现了大片重影。 最多再坚持15秒…… 温述飞速输入各个参数,颤抖的指尖让他出现了几次失误,但很快又被改了回来。 最后一秒钟,温述按下了发射键! 第113章 阿克辛夺回身体的瞬间,哈桑发出攻击,一发电磁弹击倒了阿克辛,噼里啪啦砸碎无数桌椅,发出巨大的响声,但及时强化身体的阿克辛仅仅很快捂着伤口爬了起来,拔出手枪予以还击。 “你这个叛徒!” 哈桑却大声喊道:“你已经犯下了大错,如果乌尔班活着,他不会放过你!” 阿克辛一怔,扣下扳机的动作顿了顿。 这个间隙,【君临】的威压已经释放了出来。想要跪拜,想要臣服,温述和阿克辛同时受到影响。 温述紧紧关注战局,心想这正是一招制敌的好时机,令他大跌眼镜的是,哈桑竟然直接将手中的枪扔了出去! 一双黄金瞳仁注视着他的臣民,哈桑如一个真正的王者,向阿克辛发表着他震人心魄的演讲,“阿克辛上将,你是我王庭的功臣,你比我更加清楚,乌尔班可以招揽一百个打胜仗的将军,但不会放过一个犯错的罪臣,尽管这不是你的过错,但乌尔班已经为你的疏忽宣判了死刑。” “但背叛……更可耻……”阿克辛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哈桑轻蔑地嗤笑着,高傲地扬起眉梢,“成败荣辱由胜者书写,若是乌尔班因为一百五十年的神话由我打破,那是否意味着,我才是那个神之子!而追随我铲除异端的你,就是护主有功的殿前骑士。” 阿克辛明显动摇了。 而哈桑用最后一句话,成功策反了阿克辛,“冕下,届时我会亲自为你册封。” 金红的精神力一点点被哈桑收回体内,黄金狮也停止了咆哮,尘埃落定。 与此同时,本黯淡的拂晓天空陡然大亮,如一百个太阳照射大地,所有人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白光,一簇蘑菇云在窗边升起。 “成功了。”温述平静道。 但真正的硬仗,也要开始了。 下一秒,指挥室内的能量陡然激增,瞬间触发了警报,红光急促地闪烁。温述被气浪扑了一脸,无数金色的精神力线从他身上爆开,刺入哈桑的身体。 浅度链接结成,五感共享,温述只感觉一股如恒星般炽热庞大的精神力沿着精神链路,汹汹滚入自己的身体,那一瞬间,血液喧嚣,皮肤臌胀,四肢百骸每一寸毛发都舒张开来。 而11号基地内,空间像漏了一个大窟窿,身披教廷圣袍的骑士们接二连三地从天而降,站岗的士兵惊奇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都是通过乌尔班异能转移的士兵!” 哈桑侧头大喊:“阿克辛,证明你的时刻到了!” 阿克辛额头泌出几滴冷汗,但最终他还是咬牙通过广播下达指令,“全体士兵进入战斗状态,击杀教廷骑士!” 猝然听到这样的命令,11区的士兵们不知所措,甚至一些刚从梦乡中被吵醒的士兵,还一脸茫然地看着同伴。但在一名教廷骑士率先斩首了一名士兵后,士兵们纷纷拉上枪栓,展开了火拼。 与此同时,一股极为强大恐怖的气息笼罩在整个11区上空,温述的精神力线触碰到这股气息的瞬间,好似有冰针刺入骨髓,又好像有什么黏腻冰冷的东西攀附精神力线扎进精神域,恶心感如蛆附骨挥之不去,温述的心脏剧烈收缩了一下,险些站不稳。 不过一个照面,温述就已经落入下风,差点心脏破裂身亡。他狠狠一咬牙,吮到口中的血腥气,为如此巨大的实力落差不甘。 “乌尔班!” 哈桑大喝一声,瞬间突破60%解放,炽热的精神力沿着精神力线注入温述体内,拔除了温述体内被污染的精神力。视野、听觉、力量、速度,都被温述放大到了极限。黄金狮与宿主融合,哈桑身上的礼服寸寸爆裂,体型暴涨至数米高,火焰般燃烧的鬃毛生长在他的两鬓、前胸、后背,隆起的肌肉让他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他的身形急剧变化,数秒之间就几乎变成了一头鬃毛燃火人面兽身的黄金狮。 不是山一样的怪物,不是失去理智的野兽,浴火而生,矫健强大,他就像一颗压缩到极致的恒星,磅礴的力量在他体内翻涌。 温述只在神话和传说中,看到过这种生物。 第83章 身披红袍, 手握权杖,须发花白,和投影中的形象一般无二, 战略级向导的近距离接触,甚至比那威严高大的投影更具有压迫感。 温述难以形容看到乌尔班的瞬间, 他内心所升腾起的怪异感觉。 乌尔班活了将近两百岁,已经步入一名圣级牧者的暮年, 他强大成了某种符号, 成了恐怖力量的形容词, 如神鬼般盘踞在每个人心头。 乌尔班冰冷地扫过哈桑,目光停留在温述身上, 对视的瞬间,温述就被强行扯入了乌尔班的精神领域,一道惊天骇地的苍老暴呵直直刺入温述的大脑, “去死!” 在这之前,温述有过犹豫。哈桑告诉他, 蛾摩拉是乌尔班的秘密势力,在百年间为乌尔班秘密寻找有资质的变种人,将他们训练成乌尔班的死士,如白佟、白繇、珀尔。至于奴隶贩卖, 不过是蛾摩拉经手的副业。 但温述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对他产生了什么威胁, 让他想方设法要把自己扼杀在摇篮里。 他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向导,有没有可能只是受人牵连,真正和乌尔班有仇的是照片上四人中的某人。 但今天这一面,温述彻底撇清顾虑,他无比确信, 乌尔班针对的就是自己! 大脑在被碾压撕扯,温述感觉自己随时会因为颅压过高而血管爆裂,蜃楼和破晓跳出精神域为他抵御强大的威压,无数黑红的精神碎片崩裂又弥合,温述看见垂到他头顶的阴云和毁天灭地的黑色风暴,残暴酷烈地撕毁目之所及的一切,而风暴的中心,是一条擎天架地,首尾相衔的灰黑色巨蟒。 一般而言,向导不会拥有如此强大的攻击力,但也仅仅是一般而言。 尽管在乌尔班发动精神攻击的瞬间,哈桑就挺身将自己护在身后,但溢出的精神力就够他喝一壶的。 哈桑吼道:“最大增幅!” 换作别的哨兵,温述还会犹豫他的身体是否能够承受,但哈桑明显不在考虑的范围内。在那一瞬间,强大的金红色精神力与乌尔班对撞,巨大的冲击波炸开,三层楼高的指挥中心顷刻坍圮。 温述及时跳开没有被埋,滚滚烟尘散去,而不远处,一支披着骑士袍的小队朝着乌尔班奔来。 “冕下,你没事吧!” 乌尔班带着盛怒下达指令,“杀了他!” 他指的正是温述,而骑士们立即接受了指令,“是,冕下!” 温述拍了拍肩上的尘土,眉头轻轻扬起。 下一秒,离乌尔班最近的骑士拔出圣剑,一举刺进乌尔班的心脏。伪装剥落,黑发黑瞳显现,苏黎露出真容。 “干得漂亮喵呜!” 随着乌尔班尸体滑落,苏黎身边的吾悦也卸下伪装,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剩下的骑士。 看着倒在废墟上的尸体,温述的眉头却一点点皱起。 真的有这么简单?战略级向导会如此轻易地被暗杀身亡? 忽然,他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精神波动,瞳孔瞬间缩成一线,只来得及大声喊道:“小心!” 世界似乎突然被按下暂停键,而后被突然以十倍速加速倒放,血液倒流、利刃拔出、圣剑入鞘,回到苏黎摸上剑镡的那一秒。而后一声闷哼响起,所有人震惊地看去,血如泉涌倒在地上的竟不是乌尔班,而是苏黎! 时空倒流还是幻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异能?温述突然意识到,二者都不是,这仅仅是乌尔班用强大精神控制所有人产生的错觉。 苏黎一开始刺中的就是自己! “吾悦,带他撤!” 战略级向导的速度追不上a级哨兵,但他的精神力可以,哈桑立即如一道流星般弹射而出,血盆大口咬住乌尔班巨蟒的蟒身,二者扭打成一片,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 但一股气息瞬至温述身侧,是乌尔班,以及不知何时增援的三名骑士。 四周掩体都被哈桑和乌尔班摧毁,温述直接招来蜃楼,两扇贝壳一张一闭,把温述包裹在里面,子弹噼里啪啦射了一贝壳,全都被无效反弹回去。 “我让你藏!” 骑士装填了火箭炮。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枪声响起,扛着火箭炮的骑士被一枪爆头,直接凉透。 透过精神体感知视野,温述看见藏身一座塔楼的雷霆端着stp32冰暴,对他wink了一下。 “有狙击手!” 骑士立即循着弹道锚定坐标开火,但雷霆已经迅速转移了位置。 乌尔班失去耐心,直接用精神力狂锤破晓外壳,温述顿时感觉大脑像被推土机来回碾过,破晓冲上去护主,但一个照面就被乌尔班碎成粒子。 “蝼蚁!” 乌尔班伸手,做出一个向下抓握的手势。黄金狮和巨蟒打得难舍难分,吾悦本扛着苏黎跑出了好长一段距离,却突然停下脚步,而吸引火力与骑士们展开枪战的雷霆也突然停下动作。 第114章 一缕红光在他们眼底闪过。 好痛! 温述在蜃楼体内蜷缩成一团,蜃楼呜呜哀鸣,流下了一堆珍珠眼泪,但温述此时已经无暇顾及它了。 乌尔班在对他施加精神压力的同时,还将精神雾霾灌入他体内,极度悲伤绝望的情绪简直让温述想要拔刀自戕。心灵和□□承受这巨大折磨,温述逼迫自己回忆一些美好的记忆抵御精神雾霾。 无数片段在温述脑海中闪回,温述就像一只焦灼的仓鼠,急切地翻找他的储备粮。 他看到矿场的灰烬雪与白塔的蔷薇花,世界由灰白到粉红来回倒转,大雪停歇的那一刻。自己被捆绑在电椅上一遍遍回答合格性筛查的问题,一只白色蜘蛛沿着他的裤腿爬上他的眼球,獠牙刺入左眼,毒液注入体内,随后崩解成无数只小蜘蛛将他吞没,转入他的眼耳口鼻,在他的猩红的肠子和白花花的脑仁里产崽,他在窒息中死去。 然后他被一双巨大的属于女性的手托起。这只手很大,山一样的庞然大物,温述抬头,看到了照片左二的那个陌生女人脸。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激荡迫使温述张开口,没有任何阻碍,他就这样遵循本能一般,喊出了那两个字—— “妈妈!” 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一股极其强烈的冲动涌出胸膛,让温述忍不住哭泣,他愣愣地看着自己手心的晶莹,方才意识到,除却生理性的流泪,这是他第一次哭泣。 新生儿在出生之际会发出第一声嘹亮的啼哭,砸向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温述紧紧凝视女人的面庞,端详那张巨大而美丽的面孔,想问问她,自己是否也曾那样啼哭过。 女人的神情绝非照片上的傲倨冷艳,她用慈母的眼神注视着温述,柔情的目光将温述一遍遍爱抚。但她最终闭上双眼,翻转手掌,任温述跌入万丈深渊。 “妈妈!” 温述失声尖叫,无边无际的恐惧蔓延开来,在这一刻,他只感觉被世界抛弃。 苏黎焦急地看向温述的方向,身为a级哨兵,心脏受损不会让他顷刻毙命,但会让完全丧失行动力,更别提他刚刚还被受乌尔班操控吾悦补了一刀。 温述此时被包裹在蜃楼的壳里,但一旦防御被攻破,后果不堪设想。更糟糕的是,巫妖名不虚传,竟不知何时攻破了吾悦和雷霆的精神壁垒,将他们变成自己的傀儡,若非他丧失了行动力,这傀儡里恐怕还有他的位置。 苏黎从未见过精神力如此恐怖的向导。 吾悦和雷霆正朝着蜃楼疯狂攻击,苏黎能够感受到温述的精神力摇摇欲坠,即将无法维持精神体凝聚。 他艰难地摸出无人机遥控器,拼最后一口气向乌尔班发起偷袭。 还未等他摸到遥控器,异变陡升。 蜃楼摇摇欲坠的实体砰一下消散,苏黎心脏几乎停跳。 阒然间,一道耀眼的金光闪过,下一秒,吾悦和雷霆身上绽开无数血痕。 苏黎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看见温述从蜃楼中跃出,疯狂地攻击着吾悦和蜃楼,无论是电弧刀、子弹还是电磁枪,打在温述身上都像橡皮泥一样失去了作用,甚至不能在温述的皮肤上留下一点伤痕。 直到重狙让温述吃痛,他就发了疯一样精神力暴涨,抓住雷霆狂锤。 眼前的所有景象太过魔幻,让苏黎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因失血过多产生了幻觉。x爬到他身边,冰凉的鳞片划过他的胳膊,证明他的知觉依旧存在。 温述不是向导吗?他怎么可能爆发出超s级哨兵的战斗力? 而且苏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温述并非失去理智一味进攻,而是格外精准地攻击吾悦和雷霆的脆弱部位,凭借一种可怕的战斗经验将他们逼至绝境。温述甚至意识到吾悦和雷霆只是提线木偶,攻势一转,袭向乌尔班。 震惊的不只有苏黎,还有和巨蟒缠斗的哈桑。在温述破壳而出的瞬间,哈桑清晰地感受他控制他五感的精神力撤走了,他心头一紧,心想温述是不是已经遭遇不测,刺激之下直接不管不顾解放80%,打算速战速决。然而他一回头,就看见了如战神附体的温述。 温述在几个旋踢和腾挪之间,甚至能看到那个叫谢安年的黑暗哨兵的影子。 哈桑大吼,“妞儿,你在演我?” 温述没有回应,哈桑很快意识到温述的不对劲,他一口撕碎了巨蟒缠着自己的尾巴,急忙向温述的方向跑去。 然而已经晚了,乌尔班精神力如妖魔般恐怖,但到底只是肉体凡胎,向导的□□强度远逊哨兵,况且乌尔班只是个200岁的老头,被温述掐着脖子一摔,直接断了气。 巨蟒瞬间消散,乌尔班的尸首被温述甩到一边。 哈桑看到温述的瞳孔,吓了一跳。 那是如秘银一般的雪亮,完全看不到瞳仁,怪异到了极点,反而有一种诡异的神性美感。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将手指放在嘴边,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 骤然失去攻击目标,他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不那么感兴趣的猎物上,而在场有能力阻止他的人只有一个。 苏黎狠狠抓了一把碎石瓦砾,疼痛让他清醒,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朝哈桑大喊,“阻止他!” 哈桑却突然停下,看了苏黎一眼,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如果你们全都死在温述手上,温述就再也不可能回东部联合塔。” 苏黎目眦欲裂,“你、敢!” “等他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只能乖乖随我回王宫,做我的太子妃,做我的王后。他别无选择。” 他话音刚落,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洞穿自己小腹的手。 骨节修长,指甲圆润,染着鲜血。 苏黎看着被温述偷袭的哈桑,差点笑出声。 他说了不算,温述说了算。 第84章 耳边传来了人类交谈的窃窃低语声, 和窗外狂风刮过的呜咽声,一对士兵列队走过,好奇地往窗口内看了一眼, 试图窥到房间内的不速之客的一角。 在哨兵浓度超标的军营,陌生向导是稀罕的瑰宝, 能轻易引爆一群无处发泄的哨兵的费洛蒙。能看一眼屋内向导玉一样的一截手腕,就足够哨兵们激动半天了。 温述躺在医疗舱里, 本能地拒绝睁眼, 他很想告诉所有人自己暴走之后失忆了, 但很遗憾,他清晰地记得在自己昏倒前,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在塔依拉有一次类似的经历,但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但这一次不同,他知道自己闯大祸了。 夹在手指的仪器发出哔哔的响声, 彻底打碎了他装睡的希望。没过几秒,内间的门被打开, 外间的人一窝蜂闯了进来。 医疗舱的壳子被打开,军医扒开他的眼皮用手电照,检查了一遍他的心率血氧等一系列指标,然后问了他几个问题, 确定他意识清醒记忆健全,向所有人宣布, 他恢复得非常好,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没有一星半点后遗症。 温述侧头,看到在他床边围成半圆的韩添、吾悦、苏黎、临巍、风沐瑶、雷霆、阮凝冰,瑟缩地抱紧了自己。 所有人都环抱双臂,一脸严肃,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脸色苍白的温述。 雷霆胳膊上夹着固定器,眼睛上还缠着绷带,转头问吾悦,“你说他记不记得差点锤死我俩这件事?” 吾悦直接炸了毛,一双猫耳成了飞机耳,蹲在地上朝温述发出尖锐的嚎叫,“你这个哔哔哔……哔哔哔喵嗷嗷!” 韩添对温述说:“我给你翻译一下,吾悦刚才对你的母亲、祖母、曾祖母,以及列祖列宗进行了亲切问候。” 阮凝冰走过来,贴心地为温述倒了一杯水,“小队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吗?” 温述接过水,润了润嗓子,盯着杯中的一圈水线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是乌尔班攻击我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失去了意识,然后身体就不由自主地……” 雷霆痛心扼腕地接过话茬,“就不由自主地杀了乌尔班,顺便对我们进行无差别攻击。” “对啊,那你们是怎么把我制服的?”温述拍拍脑袋,只有这一段记忆一片混沌。 雷霆大咧咧拍了拍苏黎的后背,“感谢苏黎吧!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呐!” 苏黎吃痛弓了弓腰,他当时伤得最重,便于换药只穿了一件工装背心,肩带下方还可以看见雪白的绷带,白皙精壮的臂膀暴露在空气中,脸上手臂上细细的伤痕还未完全复原。认识苏黎以来,这是温述见苏黎身上布料最少的一次,还是拜他所赐。 “我也没做什么,当时哈桑拒绝了我的请求,幸好你注意到哈桑,立即转移了攻击目标,结果你们打了起来,没过多久韩导的增援就来了,哈桑只好率领残部撤退。” 温述突然感到胸腔阵阵刺痛,摸了摸自己的肋骨。面无表情地看向苏黎,“所以我的肋骨是这么断的?” 第115章 三根肋骨断裂扎进内脏,这是他全身上下受得最重的伤。 x爬上温述手腕,缩小成拇指粗细的黑色小蛇嘶嘶吐着蛇信,温述知道这是苏黎的示好方式。 韩添道:“温述,你要告诉我们的可不只有这些吧?关于你为什么认识尼布甲尼撒,以及为什么突然改变作战计划要击杀乌尔班,请你做个合理解释。” 温述一愣,“泥什么?” 他马上反应过来,尼布甲尼撒,这才是哈桑的真名。 事到如今,乌尔班已死,最大的威胁已经接触,在乌尔班陨灭的瞬间,温述侵入了他的精神域,读取到一些碎片化的信息,多少能拼凑出一部分真相。 他沉默了一会儿,韩添并没有催促,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答案。 终于,温述缓缓开口,“尼布甲尼撒,我第一见他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从浮空岛监狱越狱,遇上了逃塔的我,并告诉我他叫哈桑,强行要求我帮他进行精神梳理,并挟持了我。” “至于我为什么要杀乌尔班,是因为……他杀了我的母亲。”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温述。 “天呐……”风沐瑶喃喃道。 所有人屏息,静静地听着温述用低缓轻柔的嗓音娓娓道来。 “我的母亲,应该是与真岛咲臣一同叛逃的科学家之一,如果没有猜错,当时叛逃的还有一名叫白佟的女性向导以及她当时的丈夫孩子。白佟的丈夫在叛逃途中意外被异种杀害,而其余人成功越过沙漠无人区抵达南部死人镇,在死人镇,母亲自然分娩,生下了我,我的童年,应该是在死人镇度过的。” “当时南部内战不断,但我们过得还算安慰。直到我五岁那年,乌尔班手下的蛾摩拉发现了母亲他们,想要招揽他们加入组织,母亲不愿意为乌尔班所用,提前通过某种手段把我送回东部联合塔,我作为弃婴,被矿区的一户人家收养。但是因为母亲最后被乌尔班的爪牙……残忍杀害。” 小队成员们都惊讶于温述还有这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全都心疼地看着温述。 韩添皱眉,严肃地问道:“你的母亲被乌尔班杀害,那其他人呢?” 温述垂下眼睫,“白佟阿姨,和她的孩子……白繇,应该是加入了蛾摩拉,只不过他们并未接触到东部联合塔科学部的核心资料,只是被乌尔班当作消耗品使用。他们现在,都已经死了。” “白繇!?” 苏黎和风沐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全都惊讶地叫出了声。 “是我们认识的那个白繇吗?” 温述本来想要习惯性地微笑,但他发现他难以牵引嘴角的肌肉,每次想要念出白繇这个名字,他就忍不住喉咙发紧,似乎通过这种方式,就能咽下即将溢出口的苦涩,将一切过往封印在记忆最深处。 他只能机械地回答:“就是他,但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今天不太想讲。” 韩添没有强求,只是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你说他们都是跟随真岛咲臣叛逃的,那真岛咲臣为什么会沦落到向导营,你有这一段记忆吗?” 温述努力回想,但这一次和以往每一回一样,他一旦深入回忆,大脑就会尖锐抽痛,疼得他冷汗涔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导,不要逼他了!”苏黎冷静地阻止韩添。 韩添知道温述的情况,无奈地摊了摊手,“既然你现在想不起来,我就不问了。虽然过程一塌糊涂,但好歹任务是完成了,反正真岛咲臣在我们手里,怎么审问是上面要操心的事。一切真相在审问结果出来之后,就迎刃而解了。” 雷霆立即反驳,“什么叫过程一塌糊涂?我们杀了乌尔班,简直是超额完成任务好不好!加薪!必须马上给我加薪!” 原本沉闷的气氛被雷霆这么一搅,瞬间变得活跃起来。 韩添叉着腰,一个头两个大,骂道:“丫的你们宰了乌尔班还挺得意?人家南边的家务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南部王庭万一追究起来你们一个个就等着引咎辞职吧!” “追究?他们还来不及感谢我们呢?我们简直就是他们那个尼什么王子的天使投资人,要没有我们他们能铲除这么个心腹大患?再说现在都是战后了,和平协议都签好了,我们这最多叫政治援助!” “滚滚滚!我看你这白毛就闹心!” “什么呀!这是我在理发店坐了五个小时冷板凳漂的!你知道什么叫时尚吗?” 风沐瑶瞪大眼睛,“你头发是染的?” 雷霆拨了拨头发,大家果然看到了黑色的发根。 “没看出来吗?话说临巍的头发不是染的吗?” 风沐瑶立即反驳,“哪有!他是白化精神体,原本就是白毛,下面都是白的。” 临巍一张俊脸上登时浮现出两抹不太明显的红晕,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雷霆夸张地大叫,“老天呐!我还以为只有我偶像是原皮的白毛呢!” 所有人立即好奇地凑过去询问,“你偶像是谁?” 雷霆本想用手骚包地撩一下刘海,但无奈两个胳膊都粉碎性骨折,一点也抬不起来,只能退而求其次吹了吹刘海,“我的偶像可不得了,他可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黑暗哨兵!” “哇哇哇是谁啊这么牛逼!” 白毛? 黑暗哨兵!? 温述一惊,转头和韩添对视,韩添挑起一边眉毛,做了个口型。 这特征太明显了点。 雷霆已经快要将下巴敲到天上去,提起偶像,他简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不仅如此,他还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燧人塔的首席哨兵!” 温述的右手无意识地摸上左手手腕,那里平日里带着他的终端,但因为任务暂时卸了下去。 他来之前和谢安年提前报备过,应该没什么问题。只不过谢安年是那种明知他回不了消息,还会疯狂给他发消息的类型,哪怕路边一棵杂草长歪了,引起他的兴趣,他都会随手拍照给温述发过来。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消息堆积了多少条。 他摩挲着自己的腕骨,愕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想谢安年了。 这种感情,原来就叫做思念。 雷霆迟迟卖着关子不说名字,风沐瑶气得踩了他一脚,威胁再不说就让临巍揍他一顿。雷霆方才扯着脖子喊,“谢安年!他就是谢安年——” 第85章 阳光将窗棂的影子映在向导白皙的面庞上, 温述要回终端,打开通讯,点开对话框, 输入了一行字。 “任务成功,过几天应该就能回中央白塔了。” 很快, 一条消息弹出。 “你受伤了?” 温述吃惊于谢安年的敏锐,“你怎么知道?不过是轻伤, 很快就能好。” “如果没受伤的话, 你应该立即回白塔, 而不是过几天。” 温述按了按肋骨处的绷带,“那你呢, 很忙吗?” 谢安年道:“方便视频吗?” 温述打开摄像头,苍白虚弱的青年就这样被投影在光屏之上。谢安年伸出手,用食指轻轻剐蹭着温述的脸颊, “你骗我,你受了重伤, 也瘦了好多。” 温述缓缓眨眼,并没有强作精神,但也没有表现得很虚弱,“只断了几根肋骨, 比起以前算轻伤了。” “你从来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谢安年坐在室内,穿着燧人塔首席哨兵的制服, 从光屏的一角,可以看见散落在办公桌上的纸质文件。他一头白毛用发胶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标准的微笑和端正的坐姿完美掩盖了他散漫浪荡的本质,完全成为了一个威严持重的首席,但当他一双紫眼睛看见温述时, 眸中雀跃闪烁的亮光让温述知道,他其实没怎么变。 “你打耳洞了?”温述看见谢安年耳骨处反光的耳钉。 “啊——其实原本就有,不过没戴耳钉几乎要长实了。”谢安年将耳朵凑近镜头,温述看见了他耳垂到耳软骨处的三个耳洞,然后指着最上面新的一个道:“只有这个才是新打的,也是最疼的,当时留了好多血。” 温述隔着屏幕摸了摸他,谢安年卖惨博同情的战术大获成功,于是他趁热打铁,取下耳钉放在镜头前,“我在上面刻了你名字的缩写。” ws&xan “还有我的。”谢安年对温述比了个wink。 “骚包。”温述撇撇嘴。 谢安年得意地说:“这不是为了勾引你吗?” 温述扬唇笑了,二人对视了几秒,温述一点点收敛笑容,低头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肋骨,道:“谢安年,我在这里遇到了好多事,但我依然感到迷茫。” 谢安年心疼地看着他,温述的任务他无权过问,但不代表他没有办法,“小述,你想见我吗?我是指,如果你需要我的话……” “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你现在的表情告诉我,你很需要在一个大胸肌帅哥的怀里大哭一场。” 第116章 温述翻了个白眼,心道自己什么时候随随便便哭过。但说实话,他还是因为谢安年的话动摇了。 “你有办法马上见到我?” 谢安年神秘地朝温述勾勾手,磁性的声音从终端传来,“你很快就会知道,权力是爱情的补品。” 温述一挑眉,被勾起好奇心,但恰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有人找我,我先下了。” 温述不得不暂时关闭与谢安年的视频,转头看向房门,“请进!” 韩添推门进入室内,“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温述道:“坏消息。” 韩添道:“上面来活了,单独指派给你的任务。” 温述指了指自己被包裹成木乃伊的上半身,“他们是觉得我伤得还不够重吗?” 韩添伸出右手,向下压了压,做了个稍安毋躁的手势,“不要着急,这不还有个好消息吗?” “什么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上面给你的任务——诱供真岛咲臣。如果成功的话,你所有的疑惑不就迎刃而解了。” 温述倒也没有很意外,“你把我说的话都汇报上去了?” 出乎他的意料,韩添连忙摇了摇头,“不是我说的,是真岛咲臣那老家伙说的。” “他认识我?” “不光如此,他还指名只接受你的审问,否则他宁愿自毁精神域,也不愿透露一个字。” 这老狐狸…… 不过要是能从他口中问清,自己的母亲为何要潜逃,还有自己莫名其妙的暴走是怎么回事,也算稳赚不赔。 目前看来,真岛咲臣是唯一的线索,就算韩添没有给他这个任务,温述也会自己去问。 于是乎,温述抬起头,异色瞳看向韩添,“我该怎么做?” 三小时后,温述坐在韩添安排的车上,韩添给了他一对儿隐形眼镜,同时将一个黏膜状的小圆片贴入温述的耳道。 “你眼中的微型摄像头能够监控真岛咲臣的一举一动,一旦他有异常举动,我会立即做出判断,临巍和风沐瑶会进行支援。同时,你可以通过你耳道里的微型耳麦接受我的指令,同时记录下真岛咲臣说的每一句话。” 温述眨眨眼,分泌出些许生理性泪水,适应了眼中异物的存在。 韩添本来看着车窗外若有所思,突然道:“在昨天,尼布甲尼撒发动政变,弑父杀兄,登上了南部王庭的王座。” 温述闭着一只眼,另一只眼惊讶地看向韩添,“他居然动作这么快……” 韩添道:“中央白塔已经收到了消息并发出贺电,哈桑邀请领袖参加他的登基大典。” 这无疑是个求和信号,但温述道:“领袖不会离开中央白塔寸步,他请错人了。” 韩添耸耸肩,“态度表明了就行,南部光是内战就打了几十年,战力都被消耗光了,求和是他目前唯一的出路。”他拍拍温述的肩膀,“好了,做好准备,真岛咲臣来了。” 交代完这一切,温述就被韩添推下了车。 靴子踩在水泥地板上,过于强盛的阳光并没有让温述感到燥热,反而让他出了一身虚汗,他刚打了一针强效止痛剂,现在整个人都有点飘。 面前押运车的车厢打开,两名哨兵押着真岛咲臣钻出车厢,温述看见面前这个双手双足都戴着镣铐的男人,惊疑且茫然地瞪大了眼睛。 “你们是不是带错人了?” 温述的记忆里的真岛咲臣分明就是向导营里那个干瘦的猥琐小老头。 然而眼前这个男人与之相比,堪称天壤之别。 他虽然瘦得只剩皮包骨,皮肤也被晒得黢黑,身高也只有一米七五左右,但是脊背笔挺,带着一副黑框眼镜,面容清秀甚至称得上俊逸,他含蓄地朝温述微笑,与照片上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无限重合,但定神一看,外貌上还是很大差别。 身后的韩添摇下车窗,一只胳膊搭在窗沿上,对温述说:“意不意外,他那手易容术简直出神入化,你躺尸的时候,他当着我们面卸妆,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 真岛咲臣现在的容貌其实和年轻时大不相同,温述当时判断他应该是进行了一次全身整容。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他就连年龄都是伪装过的。 此时,哨兵已经取下了真岛咲臣的眼罩和口塞,只有封锁精神力的颈环还戴在脖子上,他微笑看着温述,仅凭表情就知悉了温述的疑惑,用阴柔沙哑的嗓音回答道:“在那种地方,有一具年轻的身体可不是一件好事,除非你老得牙齿掉光,哨兵才会失去对你的兴趣。” 温述闻言神色复杂,他继续问道:“那你的精神体是怎么回事,虽然我称不上顶尖的感知型向导,但我自信对付你还是够用的。然而从始至终,我都无法确定你的精神体。” 真岛咲臣伸出手,手心朝上,示意温述握住。 韩添本想出声阻止,但温述的动作更快,直接将手撘了上去。 眼睛阖上又睁开,温述一脸震惊地看着真岛咲臣,看真岛咲臣像在看什么怪物,他失声道:“你抹杀了你的精神体!?” 精神体等价于向导的一半灵魂,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温述难以想象,失去精神体的向导不仅成功活了下来,没有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甚至可以正常地站在阳光之下,与他平静地交谈。 而且从真岛咲臣的态度来看,分明是他主动抹杀了精神体。 真岛咲臣道:“这就是我叛逃付出的代价。” 温述今天的任务,并不只是站着和真岛咲臣纯聊天这么轻松,韩添已经催着温述上车了。 温述只好弯着腰上车,而真岛咲臣也顺从地坐在温述对面。 “我要去见白佟吗?她已经死了,我母亲也死了,如果你怕触景生情,最好去别的地方逛逛。”温述友善地提醒真岛咲臣。 “谢谢你告诉我,不过我已经知道了。”真岛咲臣的语气轻柔,吐字不紧不慢。 温述看他这个样子,愈发难以将他和老亚伯联系在一起,蹙着眉质问:“你怎么会知道?那段时间你还在向导营里,韩添也不可能告诉你这些。” 真岛咲臣摘下眼镜,缓缓挑起一抹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当他开口吐字的时候,可以看见他口腔内猩红的舌尖,“我当然可以知道,当我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一切了。白佟如果没有死,就不可能让你活着,只要你活着,就证明白佟已经死了” 在昏暗的车厢里,温述的瞳孔一点点缩成一根针。 老男人,笑这么色气想要勾引谁。 不算平稳的车厢中,真岛咲臣突然站了起来,他的身体很瘦弱,刚一起身就踉跄着向前跌倒,温述一伸手就捞过了他。 真岛咲臣躺在温述怀里,伸手摸温述脸颊,眼中似有怀念,“你和你妈妈长得真像,但她是个哨兵,总是凛冽得让我害怕,不过你应该从未见过她,她叫温寻。” 感受到脸上粗糙的触感,温述在震惊中怔愣了好一会,才挥开了真岛咲臣的手,厌恶地将他推开,“不,我见过她,在精神域的幻象里。” 结果耳麦开始躁动了,另一头韩添像一只聒噪的乌鸦,“诱供!温述记住你的任务是诱供!就凭他现在这不要钱的样子,只要你顺着他,他什么都会说的!” 第86章 装甲车停在了死人镇的入口处, 车厢开启,亮光照进狭小的空间,温述终于得到解脱, 跳下了装甲车。 真岛咲臣戴着手铐脚镣,多年的摧残损坏了他的身体, 他下车的动作显得艰难而笨拙,白色的连体服很快被蹭上了几道灰色痕迹。但温述就抱臂站在三米远的地方, 看着他的表演。 “我以为你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孩子。” 温述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他对这个男人的遭遇有几分怜悯, 来自身体本能地警告他,他不能与他走得太近。 “那是你的错觉, 别磨蹭了,太阳要下山了。” 真岛咲臣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沙土,快步跟上温述, “你说得对,夜晚很冷, 而且很危险,但你会保护我的。” 温述额头青筋跳了跳,只能故作冷漠,减少真岛咲臣无用的东拉西扯。 死人镇和他上次离开时相比, 几乎没有任何电话,街道上人烟稀少, 矮墙、暗门和楼梯遍布小镇的每一处小巷,令这个小镇如迷宫一样复杂,外乡人进入一定会迷路。 上次谢安年采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在月色下抱着温述飞檐走壁,但这次只有温述和真岛咲臣, 二人不得不在烈日下步行。 出乎温述的意料,真岛咲臣对路线很熟悉,不用温述引路就能找到他想去的地方,但他的身体素质实在太差劲,走几分钟就要歇一歇。 “你是想拖延时间吗?” “是啊,至少能和你多待一会儿。” “……” 耳麦里,韩添的声音传出,“温述,别忘了问他问题。” 第117章 要不是真岛咲臣威胁九处,只要他们敢直接派高级向导读取记忆,他就敢自爆精神域,温述真想直接撬开他的脑子。 温述认出了脚下这条熟悉的小路,“你之前见过白佟,你来过这里?” 真岛咲臣道:“毕竟是曾经的同僚,还是一同叛逃的合作伙伴,虽然后来分道扬镳,但不管怎么说都要关照一下。” “你们为什么分道扬镳?”温述又问了一个他最好奇的问题,“还有你们为什么叛逃?” 韩添听见温述的提问,简直恨不得冲到现场,“你问得太直白了!他不会答的!” 温述却直接开口,“既然你专门点名让我审问,那你一定会告诉我一切我想知道的,不是吗?” 这句话既是对真岛咲臣说的,也是对韩添说的,韩添思考了两秒,觉得温述说得不无道理,而真岛咲臣则是笑了笑,道:“当然,我会告诉你的,只要你让我满意。” “我怎么样才能让你满意?” 真岛咲臣伸出手,“你拉着我的手进去,好吗?” 温述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真岛咲臣的要求,拉住了他的手。真岛咲臣的手细弱干瘦,手心带着粗茧,温述感觉自己像握住了一截枯枝。 真岛咲臣看上去高兴极了,心情很好地拉着温述,推开了白佟家的大门。 虽然二人看上去像在漫无目的地乱走,但实际上真岛咲臣行进的目的地经过多次审核,路线也经过严格规划,一个岔路都不能走错。 军方更是派人提前见过了白佟的丈夫阿里,并接走了他的两个孩子,清理了周边的无关人士,要求所有人配合这场诱供。 “阿里先生,好久不见。” 在温述和白佟的那场战斗中被严重破坏,漏风的门和墙壁都被暂时修补起来,像在一件旧衣服上打了数块补丁。 阿里警惕盯视着温述和真岛咲臣,他显然认识真岛咲臣,也称呼他为亚伯。但当他看向温述时,无法掩饰声音中的痛苦和压抑,“就是你杀了我的妻子。” 温述愣了愣,张了张嘴,并没有辩驳。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他在每次杀人之前,就已经有了承受憎恨的觉悟。 却没有想到,替温述回答的是真岛咲臣。 “阿里先生,在二十年前,我就提醒过你白佟的身份特殊。” “她早就不叫那个名字了!她叫阿莎!” 真岛咲臣唇角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谁叫你当时像着了魔一样疯狂迷恋上她,完全忽视了她嫁给你,只是为了寻求庇护。” 阿里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起来,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他吐出每一个字眼,都像要耗尽胸腔里最后一毫升的氧气,“她是我的妻子,她甚至为我诞下了两个孩子,她很爱他们……” 他现在都记得,那两个初来小镇的美丽女人,其中唯一的向导带着一个只会哭着要奶吃的拖油瓶,却很快成了整个贫瘠小镇唯一的医师。她腼腆而沉默地给自己治疗伤口,为自己进行精神疏导,抚摸他额头的双手比他母亲的手掌还要细腻温软。他不顾一切地为她杀了一波追兵,跪下来求她嫁给自己。 “那又如何,她已经死了,你身为丈夫,却救不了她。” “不!是你——”阿里猛地朝温述扑去,却被温述侧身躲开。 阿里死死抓住胸口住胸口,莫大的痛苦似乎要将这个高大的哨兵压成碎片,他的呼吸愈发急促,身体不断抽搐,最后竟仰面摔倒在硬化后的水泥地面上。 温述一惊,“他过呼吸了!” 他连忙扶起阿里,双手捂住阿里的口鼻,留出微小的气口帮助他呼吸。 阿里痛苦地抽搐着,幸好没过多久就平复了呼吸,脸色也恢渐渐复正常。 而真岛咲臣一直冷眼旁观,对温述道:“你救他干什么,他死了正好下去陪白佟。” 温述瞪了他一眼,“闭嘴,他还有两个孩子,你这是谋杀。” 被温述指责,真岛咲臣脸上出现了一丝怒容,但很快被他压制下来,“你竟然维护他?” 温述反驳,“我不是维护他,而是不赞同你的做法。” 真岛咲臣真的生气了,冷笑道:“你就是这么让我满意的?” 此时场外监听的韩添已经麻了,他不指望温述真的能问出什么,只祈求温述别闹出事就好。 温述此时也突然记起,自己是来诱供的,可是不知怎么地,真岛咲臣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他情绪失控,差点忘记主要任务。 看着倒地的阿里和一脸怒容的真岛咲臣,温述对韩添道:“你叫人把阿里送走,不要有人打扰。”然后他对真岛咲臣道:“只有我们两个,我们好好谈谈谈。” 阿里被带走,温述和真岛咲臣进了屋子,房间里温度适宜很多,温述关上房门,拉上窗帘,开了灯,就坐在白佟曾经招待过他的客厅里。 然而真岛咲臣埋怨温述胳膊肘往外拐,不愿意再回答温述的问题。 “你要怎么样才能说?” 真岛咲臣对温述勾勾手,“你今年多少岁?” “二十岁。” “那你已经成年了。”真岛咲臣意味深长道:“成年人,就该有成年人的交易方式。” “……”是他想得那样吗? 可是他是向导啊!真岛咲臣就算把他当他妈的替身,也要考虑下第二性别啊! 真岛咲臣对他勾手,“你过来。” 温述象征性地朝他挪了半厘米,抗拒全都写在脸上。 真岛咲臣戏谑地对他笑,然后在温述惊异地注视下,转动了茶几上的一盆仙人掌。茶几上方弹出一个暗格。 温述心中警铃大作,虽然整间房子被提前搜查过,危险物品都被收走了,但难保真岛咲臣不会有后手。他已经将手摸到后腰,准备随时拔枪了,然而真岛咲臣抽回手,竟然掏出了一沓纸质照片。 暗格里空荡荡,只装着这些照片。 这年头纸张很珍贵,除非重要文件,很少有什么东西用纸保存。 “死人镇经常打仗,停电是家常便饭,麻烦的是基站也总是被破坏,那时候终端也无法使用,所以我们会把很多宝贵的东西打印出来,方便随时查看。” “这就是你们宝贵的东西?” 真岛咲臣嗤笑两声,“重要的东西都在脑子里,可总有些东西要亲眼看着才安心。” 果然,真岛咲臣也曾在死人镇居住过,只是后来,他为什么又离开了?而自己在乌尔班的记忆中,为何未找到相关信息? 温述被以为这些照片关乎什么机密资料,然而真岛咲臣一张张将照片翻开,温述发现这些照片竟然只是照片。 有一些实验室伙伴的合影——和那张四人照片类似,甚至还有温述刚出生时被温述抱在怀里哇哇大哭的照片,以及年幼的温述和白繇手拉着手一起躺在树下的照片。视线停留在某一张,那是温述和真岛咲臣的合照,真岛咲臣抱着还是婴儿的他,笑得轻松且自然。 温述的注意力已经全然被这些照片夺去,t他如遭棒喝,心神震荡,“你们当初叛逃的真相,是不是……是不是因为……” 温述嘴唇颤抖,他发现他根本无法吐出这一个简单的音节。 面对哨向精英的围追堵截,他们为什么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带着两个孩子?这未免太不符合常理了!真岛咲臣不可能做出这样冒险的决策,最大的可能…… 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想要他命的人根本不只有乌尔班一人,他能活到现在都是个奇迹! 真岛咲臣的嗓音低沉而轻柔,他将这个残酷而真实的真相娓娓道来。 “五十年前,我与温寻接受委派,参与了一场由东部联合塔牵头,四座联合塔皆有参与的大型基因试验,我们的目的是创造出这个星球上,最完美的、最强大的生命体,我们视之为整个人类的伟业。我所在的1号试验基地建造在西伯利亚的荒原,而同样的基地还有两座,只可惜在十年间,那些废物只会源源不断地输出畸形废品,都成为了有钱人和猎奇者的消遣。” “十年间,我们待在空旷雪域无人区的基地里,经历了上万次失败后,我将异种原液提取物融合与温寻的卵子相结合,得到了人类历史上最完美的杰作。 “他的编号是z0192。” 第87章 白佟家的客厅内, 温述极力压制着将真岛咲臣一枪崩了的冲动。 理智告诉温述,决不能让真岛咲臣再说下去,但他脚下生根般站在原地, 自虐一般,听任真岛咲臣将一切丑陋的真相尽数吐出。 “我们最初以为, 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们将变种人细胞与异种细胞结合, 实现人类的完美进化, 从此人类无需蜗居高塔之上, 屈辱地与外星入侵者共享地球,然而直到我们将翡翠级异种的原液消耗殆尽, 都没能复制z0192的成功。” 人类渴望整体的飞跃,但不能承受超出人类整体水平的存在。当初的变种人计划,也遭遇过强大的阻力, 甚至变种人这个群体,都遭到过相当一段时间的歧视和排斥, 但当变种人的数量占比不断增大,并以肉眼可见地成为重建人类文明的主力军时,一切质疑声都消失了。每个人都希望自己中基因彩票觉醒为哨兵或向导,时至今日, 人类社会的最高权力已被变种人群体牢牢把持。 第118章 然而,就算哨兵和向导的力量再神奇, 也脱离不了肉体凡胎,他们有各自生理上的致命缺陷,哨兵肉.体强大却无法调控精神力,向导精神力强大但肉.体又过于孱弱,二者迥然相异又无法分割。他们仍被视为新人类, 但到底还是没有完美到脱离“人类”这个范畴。 “到目前为止,整个地球上,找不出比z0192更完美的造物”,真岛咲臣的脸上浮现出痴迷和神往,他有些激动地站起来,挥舞双手对温述说:“又有谁能想到人类基因密码锁的钥匙竟然掌握在一群外星来客手中,我们呕心沥血的钻研不负众望,我们打开了人类dna的潘多拉魔盒,我们造出了真正的神!” 胃液翻涌,胃袋抽搐,恶心反胃的感觉让温述舌根发涩,他看向真岛咲臣,问出了一个对他而言至关重要,但对其他人而言无关紧要的问题,“你们用异种的基因与人类的基因融合,那你们造出的……东西,还能算是人类吗?” 真岛咲臣听他问这个问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温述,激动道:“我都说了,我们造出的是神!不可复刻,独一无二的神!——” 也许是因为真岛咲臣吐露的部分真相过于震撼,耳麦里半天没有声音。 温述仍存有侥幸心理,五十年的时间跨度,如此宏大的计划,如此微小的错误几率,他总不能就如此恰巧地成为那个意外吧! 他深吸一口气道:“但是迄今为止,无人听过你口中的神的名字。” 真岛咲臣嗤笑两声,“因为人类高傲又愚蠢,未能意识到完美造物的意义,只为资源、武器、金钱纷争不休。z0192只有一个,而研究队伍却来自各方势力,他们为了z0192的归属问题撕破脸皮,将他封存在冰川之下,紧接着各大联合塔之间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战争。直到二十年前,东部联合塔秘密派人前往一号基地,想要唤醒z0192的胚胎。” “那个人就是你?” 真岛咲臣说:“准确来说,是我、温寻、白佟和梁天,你见过的照片上的四人,已经以及特种兵。只可惜,当我们将z0192带回中央白塔后,温寻后悔了。z0192从她的卵子中诞生,拥有她基因的一部分,祂是她的孩子。” 温述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他的声音也在颤抖,“她与怪物诞下的孩子。” “你居然这么认为!?”真岛咲臣音调猛地拔高,但面对温述,他始终无法真正发火,“中央白塔也是这样认为的,对于z0192,他们提出了两套解决方案,一是将祂彻底销毁,扼杀祂降临世间的可能,二是抹杀祂的自主意识,将祂培养成为东部联合塔最恐怖的人形兵器。可悲啊……我创造出来的神明,深埋于冰川之下30年,甫一现世,就面临如此残酷的命运。无论是温寻、白佟还是我,都不可能接受这个结果!” “白繇呢?白繇跟你们叛逃的时候,不过是个孩子,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真岛咲臣嘲弄道:“他?不过是你的附属品,你以为东部联合塔为什么突然打起z0192的主意?他们利用白佟的胚胎进行改造,却发现结果大不如人意,最终意识到z0192的成功不可复刻。” 温述闭上了眼睛,轻颤的睫毛和失血的肤色显得他如玻璃纸片一样苍白脆弱。 真岛咲臣心疼地对温述伸出手,从始至终,他一直非常渴望与温述的身体接触。 他的呼吸洒在温述耳边,带着凡人对神明的憧憬、希冀、诚惶诚恐,他轻柔地对温述耳语:“温寻把你托付给我,让我将你送回东部联合塔,当时你那么幼小,哭闹不停,我只好强行用精神力让你睡觉,可我一想到时候你一定会哭着找妈妈……” “所以你抹除了我的记忆。”温述陈述道。 过于具有冲击力的真相摆在他面前,在极端的情绪变化后,温述仿佛抽离了所有的情感,他整个人就像被浸泡入冰水里,陷入了极端的冷静。他陈述着,像一个不带任何情绪的旁观者。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自我保护机制。 真岛咲臣虽从未见过长大的温述,却对他了解得可怕。他如痴如狂地轻轻嗅闻着温述身上的气息,甚至想要去吻温述的脸颊,直到温述躲过,他才猛然清醒。 然而温述下意识的举动,彻底让真岛咲臣本就不稳定的情绪爆发。 他看着温述,好像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用颤抖的手指指着他,胸腔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抽气声,他捂着肚子,身体颤抖,抽气声一点点转化为癫狂的笑声,“你看你的表情,你讨厌我!我居然讨厌我!你知道我为你付出了什么吗?我把你放在一对普通夫妇的家门口,马不停蹄地去救温寻,这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决定!” “幸好我整了容,他们认不出我的脸,但只把我当成普通的b级向导对待,他们把我关在向导营里,把我当牲口,当猪猡,把我当泄欲的工具。我根本没有足够的精神力,就算我的精神力足够,他们也只会派来更多的哨兵,我要是敢反抗,他们就把我扒光了丢到沙漠里去,我像狗一样爬回来,向残害我的恶魔乞求,他们却只把我当一个取乐的小丑!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我的尊严!都在被凌迟,被践踏!” 真岛咲臣的身体随着他的话语一点点失控,他突然在疯狂地打砸着一切目所能及的东西,但这依旧无法宣泄他内心的情绪,于是他用自己的头去撞墙壁,用玻璃去扎自己的手心。指甲掐进胳膊里,抓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我整具身体,没有一处是干净的!我想死,我从温寻死的第一天就想死,所以我杀死了我的精神体我眼睁睁看着它流着泪对我哀鸣,可是我苦苦哀求的时候有谁饶过我!但你把我死的权利都剥夺了,我不能死,因为你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所以我必须为你活着!” 空旷的房间里,只有真岛咲臣的怒吼在回荡。温述去阻止他,却被他掐住脖子,他收紧双手,看着温述因缺氧而窒息,隐秘罪恶的快感如电流蹿上头顶。 温述没有挣扎,温良如一只待宰的羔羊,只是那双大而清透的异色瞳从始至终都在注视真岛咲臣。 “因为有你的存在,我不舍得死!因为有你的存在,我受了十五年的折磨!十五年!因为有你的存在,我活到了现在……”,两行泪水从真岛咲臣的脸颊流淌而下,混着他脸颊伤口的血液,如血泪一般触目惊心。 当温述抓着他手腕的手不断收紧,脸色也因缺氧而青紫,双眼也即将翻白时,真岛咲臣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猛然松手,“对不起……天呐我干了什么!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温述你不要讨厌我……” 看着跪在自己脚边苦苦哀求的真岛咲臣,温述捂着脖子喘匀气,嗓音沙哑,“我现在并不厌恶你,正相反,我可怜你。” 这句话却死死戳中了真岛咲臣的痛点,刺激了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看向温述的眼神淬毒似的带着浓烈的咒怨,怒吼道:“可怜我?我可怜你才对!他们利用你来套我的话,殊不知你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从你下车的那一刻,你就成了他们圈中的猎物。你身为我最得意的作品,怎么会陷入这样愚蠢的圈套!” 耳麦另一边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温述只能听见韩添浅浅的呼吸声。他没有必要问他,真岛咲臣说的是真的吗? 因为一切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俄摩拉想要他死,白佟想要他死,乌尔班想要他死,就连中央白塔似乎都不想让他存活在这世上。 仿佛他的存在,就是原罪。 温述用衣袖擦了擦自己脸上被他沾到的血迹,强行地控制住自己手指的颤抖,他隐秘释放出安抚性的信息素,试图让真岛咲臣冷静下来。 这一招很成功,真岛咲臣的呼吸逐渐平复,脱力跌倒在地上。 “说到底,我陷入这种境地的罪魁祸首是你,你准备和我一起死吗?” 真岛咲臣闻言,缓缓抬起头颅,对温述露出一抹虚弱的笑,他解开了领口的两粒扣子,露出遍布伤痕的胸膛,“你比我更清楚,只有死人不会泄露秘密。我爱你……我可以为你去死,但是其他威胁你的人,还需要你亲自动手。” 就在此时,轰隆一阵爆炸声响起,接着只听刺啦一声电流声,屋顶的灯突然熄灭。 而在方圆十公里的范围内,都因这场爆炸陷入了停电。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日光,真岛咲臣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响起,“大停电将持续三分钟,基站瘫痪,一切通讯失灵。三分钟,够现在的你杀几个人?” 距离白佟家500米的一幢废弃居民楼上。 “配电站爆炸了!” 风沐瑶举起望远镜查看状况,“不对劲,我们立刻去找温述!” “等等!”临巍阻止了她,“温述出来了。” “什么?真岛咲臣呢?” “不在,只有温述一个人!” “温述人呢?”风沐瑶愕然发现,她的动态视力竟然不足以跟上温述的移动速度。 第119章 临巍立即收起狙击枪,拦腰抱起风沐瑶,一跃踩上窗台借力跃上屋顶,在屋顶和墙垣之间如履平地,500米的直线距离顷刻间到达。 他一脚踹开大门,浓郁的血腥味让二人震惊地看向彼此。 真岛咲臣面容安详地倒在血泊之中,脸上甚至挂着一抹诡秘的浅笑。 第88章 无论是声音还是画面, 都在爆炸声后彻底消失,耳边一片死寂,韩添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完球了, 猫儿还在养伤,在病房里玩球呢! 但韩添马上想起这辆车上还配有军用移动基站, 只要接上网络,马上就能向总部求援。然而他只犹豫了一秒, 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远水救不了近火, 与其等总部来人, 不如等风沐瑶和临巍给自己收尸。 至于上传证词,韩添觉得没必要了。他就当个临时工, 又不是九处的任劳任怨的牛马,保命比什么都重要。 只听头顶传来一道重响,下一秒车窗的防弹玻璃应声碎裂, 韩添躲闪不及,脸上被划出无数道血痕, 耳边也响起嗡嗡的轰鸣。 温述右手提着枪,左手探入车窗,从内部打开上锁的车门,迈开长腿跨上车, 坐在驾驶位平复呼吸。 “我艹!”韩添一声惊呼,下一秒就被枪指着太阳穴。 韩添瑟瑟发抖地缩在副驾上, 抬起双手,虽然他知道这没什么作用,但还是担心温述激动之下把他一枪爆头。 温述的声线很低,比平时低沉很多,“就你一个?” 韩添看温述也不想丧失理智的样子, 微微放下心“是啊,可不方便你杀人灭口吗?” 温述身上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脸上手上一片殷红,但显然不是他的血。他扭过头,一黑一银的瞳孔觑着韩添,韩添比以往任何一次,感受到那种妖异的非人感。由于情绪剧烈波动,淡淡的信息素香从他的腺体处逸散出来,蛰伏在血腥气中,混合成一种腥甜甘芳的妖异气味,韩添身为普通人,无法读取其中蕴藏的丰富信息,愈发觉得这是一种肉食植物引诱猎物而散发的异香。 “其他人呢?沿路放哨的哨兵呢?风沐瑶和临巍呢?”韩添试图确认自己现在的危机程度。 “解决了。” 温述短短三个字,让韩添如坠冰窟。 但韩添心理素质强大,在短短半秒内接受这个事实。韩添没想到区区一个真岛咲臣,就能引起如此巨大的连锁反应,现在他更是怀疑这次11号基地之行,根本就是高层给zreo小队挖的一个坑。真岛咲臣只是烟雾弹,真正的目的只在温述一人。 去你奶奶个腿的,坑死老子了! 韩添试图安抚温述,“目前听到这些的只有我一个人,我还没有上报任何资料,你相信我。但事已至此,你在白塔这么多年,他们不可能对你没有防备,只是……” “只是我傻傻地没有发现?” 韩添哑口无言,甚至有些想骂人。被返聘到九处,莫名其妙接手zero小队的是他,从他到位跟个傻缺似的被蒙在鼓里的也是他。他深吸一口气,拿出了长官的威严,“温述,只要你回头,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真岛咲臣可能只是骗你。” “他的话的确不能全信。”温述用导航规划路线,启动了车子,“比如,他说塔想让我变成一个死人,或一个傻子,但现在看来,某些人还是太自信了,自信到想让我变成一条忠诚的狗。” 韩添提醒道:“这辆车上有监测芯片,一旦发现违规操作,就会立即抱锁。” 下一秒,车子熄火了。 此时三分钟已过,基站已经恢复通信。 温述只能将韩添拎下车,“现在你是我的人质。” 他似乎还未学会控制自己的力气,手劲大得吓人,几乎要将韩添的腕骨捏碎。 韩添问道:“你把风沐瑶他们杀了还是怎么了?如果你做得太过分,他们会连同我一起击毙的。” 毫无疑问,三处将负责温述的追捕工作,而他们根本就是一群冷血的疯子。 韩添试图劝解温述,“你知道谢安年以前也负责过追捕叛乱变种人的工作吧。他没有手下留情的先例,但面对你的话……” 温述冷声道:“闭嘴。” 韩添当然不能闭嘴,“话说谢安年没告诉你吗?他申请让zero小队全员去燧人塔休养,他作为东道主亲自招待,还将分配给我们下一次任务,你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吧?” 温述一愣,停下了脚步。 就在不久前,谢安年还给自己打了电话,神神秘秘地买了个关子。 他明明还期待着,不久后的重逢。 一切的剧变,竟然只发生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几个小时前的一切,就像一场美好的梦境。温述看着远方的黄色地平线,他用了这么多次【海市蜃楼】,第一次感觉,现实与虚幻,本没什么区别。 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人,宁愿沉醉梦中不愿醒来。 夜幕四合,绵延沙丘的尽头,绛紫色的天空悬挂着几颗稀疏的星子。 温述带着韩添,在沙漠中步行了四个小时。没人找到他们,他们抛弃了一切通讯设备,在这片荒凉的世界里,他们似乎被全世界遗弃了。 白天将近五十度的高温已经让人筋疲力尽,而夜晚的低温更是要命。没有食物,没有水源,这对已经超出人类范畴的温述而言不算什么,但对韩添而言就是一场酷刑。 能跟上温述的速度在沙漠徒步这么久,韩添的身体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被脚下一丛干枯的椰枣绊倒,一头栽进温凉的沙子里。 在韩添即将因脱水晕厥的时候,温述才想起了他只是个普通人。 “你可以喝我的血。”温述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尝到淡淡的锈味,他拿小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韩添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要温述将手腕递到他嘴边,腥甜的鲜血灌入喉管,立即缓解了他的饥渴,他有了些力气,边喝边吐槽,“要是让姓谢的知道,他会杀死我的。” 短暂地休整之后,温述又让韩添起来,韩添有些崩溃,“你tm是想溜死我吗?” 温述态度坚定,“你跟我一起走,或我杀了你我自己走。” 韩添只好整理好情绪继续徒步。 又走了两个小时,在午夜之前,他们终于接近了一个小镇。 可是隔着老远,就看见了属于东部联合塔驻军的哨兵,军方显然是收到了消息,专门在附近几个城镇的出入口派人搜捕。 韩添道:“你在这里把我放了吧,我给他们指错误的方向。你记得你之前在‘绿洲号’上放跑了一个天堂鸟精神体的s级哨兵吗,你去找他,他一定会高兴地欢迎你。” “安吉尔……”温述默念着这个名字。 在某个瞬间,他突然觉得当初若是选择跟着安吉尔流浪,也挺不错的。但可惜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无论是安逸,还是自由,都不是他想要的。 躲过岗哨,摸黑混入小镇。温述发现这里的整体构造和死人镇差不多,他不得不强闯民宅,向屋主“借用”终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看了眼外界的情况。 【s级通缉犯:温述】 【悬赏金额:10000000联邦币】 温述看着后面那一长串零,看得眼花,心道自己累死累活打一百年工都赚不到这么多。 而看到这条通缉令的瞬间,温述清楚地看见韩添的眼红了。 “怎么,你也想拿这笔钱?” 韩添摇头,神色凝重,“你没想到吗?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追杀你的不只有东部联合塔,还有所有看到这条通缉令的雇佣兵组织,赏金猎人,以及任何个体。” 温述面对的,将是一场全民参与,永无休止的追杀。 咔嗒,身后传来一声枪上膛的声音。 温述和韩添齐齐扭头看去,发现举枪对着他们的人竟然是刚才“借”他们终端的屋主。 韩添震惊,“我靠他什么时候醒的?” “一千万?”屋主双眼闪着兴奋的光,仿佛有天大的馅饼砸在他头上。 温述认真道:“我不叫一千万。” 韩添忍无可忍,“尼玛你有没有点逃犯的自觉!” 他眼疾手快,一把带温述从窗外跳出,但刚跳出窗外,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即使他不像哨兵那样有超强五感,也不像向导那样有超强精神力,但凭借着军人的感知力,他也发现了绝对的异常。 人,无数的人包围在他们周围。 变种人占大多数,无不训练有素,目标明确,携带着最精良的装备。他们看见只携带了轻武器的两人,眼底无不闪烁着猩红的光,犹如无数匹虎视眈眈的恶狼,只等待合适的时机,开始疯狂的进攻。 最先站出来的是一个高大的金发脏辫女人,温述毫不怀疑她一拳能锤爆成年人的头,棕熊精神体朝温述发出低吼。 “就两只吉娃娃?”脏辫女不屑地嗤笑,毫不犹豫肩扛的火箭筒朝两人射了一发,强大的后坐力在她面前连搔痒都不如,身体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第120章 “我艹!”这女人嘴上轻敌,实际行动谨慎地吓人。韩添刚被温述拽着脱离射程,就弯腰躲过一次爆头。 “有狙击手!” 温述不得不重新退回房子里,但没过多久作为掩体的房屋墙壁就在火力下被轰成烂泥。但听了几分钟,温述惊喜地瞪大眼睛,“他们内讧打起来了!” 毫无疑问,分赃问题永远是世纪难题,谁都想独吞这一份悬赏,更别提如此多实力强劲的队伍撞在一起。 “趁现在快逃!” 温述转身就跑,却突然撞上了一堵挺有韧性的墙。幸好他现在的身体强度足够,否则已经鼻血如泉涌了。 “怎么,想跑?” 听到熟悉的低沉粗犷的声音,温述震惊地抬头,对上一张略显憔悴,但不失狂野英俊的脸,温述腾一下跳开,拉远距离。 “南风巽!” 韩添激动得身体前倾,而在南风巽身后,吾悦也在阴影处迈着猫步闪现,紧接着是zero小队的成员。 苏黎、阮冰凝、雷霆…… 苏黎抬眼,用黑沉沉的双眸凝视温述,眸中有漆黑的火焰在燃烧,“队长,想跑到哪里去?” 温述顿感头疼——担任队长的第一周,就被自家队员抓了个现行。 第89章 温述后退一步, 虽然早就设想了最坏的情况,但现在这种情况,是他完全不想面对的。 他用三秒钟思考强行突破的可能性。 虽然现在还无法确定自己的极限, 但对面的极限他倒是一清二楚。 要是一周前的他对上,他只会考虑战略性撤退。 其实此时此刻, 最紧张的人是韩添,他在温述背后, 默默打了个手势, 是之前小队训练室约定过的暗号, 苏黎他们能立刻理解意思。 一级警戒,切勿轻敌。 戏剧性的一幕——zero的队长, 将成为zero的头号追杀对象。 尽管韩添的动作很隐蔽,但温述还是回头睨了他一眼,剔透的银眸示以警告, 韩添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吾悦看见韩添被威胁,亮出爪子, 对温述龇牙发出低沉的咕噜声,这是示威的表现。 温述撩眼,面容冷肃,甚至罕见地多了几分凛冽, 他对面的所有人道:“如果要打,速战速决吧。” 按照以往的演练来看, 苏黎正面对敌,距离自己最近,那么x已经潜伏在他脚下,而接下来苏黎的每一个动作,都会把自己逼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包括吾悦甚至韩添在内的所有人, 都会为苏黎提供最好的助攻。 只是他们之前就演练过无数次的战术,由于太过熟悉,温述双眼捕捉到苏黎抬手动作的瞬间就能够确定他要以哪种角度射击。 拉保险,上膛,弹壳撞击的声音仿佛响在温述的脑子里,温述惊讶于自己竟然能听得如此清晰。 在这一瞬间,温述想出的破招方法简单粗暴——擒贼先擒王。他要抢先卸下苏黎的手腕,然后夺枪挟持,在这期间,其余人最好有把握将他一枪射杀,否则局势将彻底由他掌控。 就在苏黎举枪的下一秒,温述正推掌由下至上,将要撞上苏黎的手腕,然而苏黎突然脱手,在温述震惊的目光中,他手中的手枪滑落,重重摔在地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苏黎突然一把抓住温述的袖子,用力一扯。温述被带得身体前倾,几乎与苏黎鼻尖相贴,呼吸交融。 温述瞳孔轻颤,不解地看着苏黎。 他可以痛斥他,辱骂他,殴打他,但实在不应该在他面前丢下武器…… 一枪之隔,炮火轰鸣,机枪扫射的声音不绝于耳。 双唇仅仅轻擦了一下,带来羽毛濡湿的触感,又转瞬即逝。若不是温述对上了苏黎漆黑的双眸,他几乎以为这只是个错觉。 那眼神中的痛苦、悲伤、压抑,几乎要撕裂他冷静自持的面具,如一颗石子砸向冰面,顷刻间冰层如蛛网般层层碎裂,支离分解。 温述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摸了摸嘴唇,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面前的苏黎捡起来枪,唇边扬起一抹自嘲的幅度,“你刚才以为我会开枪。” 看着苏黎无法掩饰的受伤眼神,温述突然明白了,苏黎从最开始,就没有想过伤害自己,他只是想要试探,自己对他的信任。 然而自与真岛咲臣的谈话之后,温述已经失去了对任何人的信任。他不得不抱着最大的恶意,审视身边接近自己的所有人,所有人接近自己,可能都是早有预谋。 他本就活在一个巨大的阴谋中。 “够了!” 一道男声打断对峙。 所有人扭头看去,唯独韩添的表情尤其凝重。 临巍从一开始就在,没有藏匿气息,但一直待在暗处。他从阴影处走出,迷彩从胸膛到手臂都被鲜血染透。 但这不是他的血。 温述看见他们,轻轻一笑,“风沐瑶呢?” 临巍脸色不善,“你明知故问。” 他们当时刚冲进房间,检查真岛咲臣的情况,结果就被藏在房顶的温述打了个猝不及防,风沐瑶被一击割喉。 这本是致命伤,但温述显然提前计算过角度的力道,刺入的深度既能让风沐瑶丧失行动力,又不至于让她瞬间毙命。而临巍要对性命垂危的风沐瑶采取急救,放弃了追上温述的机会。 直到现在,风沐瑶仍未从昏迷中苏醒。 “来报仇的?” 听见温述的话,临巍表情更臭了,“你已经手下留情了。” 如果温述愿意,当时完全可以将风沐瑶的整颗头割下来。 温述却摇头,云淡风轻道:“在那种情况下,重伤她比杀死她有用,风沐瑶一死,你一定会不顾一切代价为她复仇,但如果只是重伤,你一定会选择救她,而不是来追我。” 临巍眼看要压制不住精神力,兽形的影子与他重叠,苏黎立即按住了他,警告道:“现在打起来,你是想让外面那群家伙坐收渔翁之利吗?” 临巍脸色依旧阴沉,冷笑道:“你以为我刚才没看见?你想放他走是不是,你tm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对他什么意思?!” 剑拔弩张之际,一直在看热闹的南风巽却吹了一个轻佻的口哨。 “也不看看什么场合,你俩可别掐了。” 临巍和苏黎都有些尴尬,只能暂且收敛了高级哨兵的威压。 温述抬头,看向抱着双臂,堵在门前的高大身影。 男人不知何时叼了一根烟,用虎牙咬着滤嘴,与温述对视,他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气,白色的烟雾笼罩了他半张脸,深邃的轮廓在烟雾后若隐若现,他道:“温述,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叛逃是早有预谋,还是迫不得已?” 温述沉默地不作声。 几秒过后,就连临巍的表情也有所松动,“到底怎么回事?” 愤怒归愤怒,他相信温述没有理由突然做出袭击同伴的举动。 摸清了这些情况的阮凝冰看向在场唯一可能知道前因后果的人,“韩导,你总该知道为什么吧?” 韩添立即摊了摊手,抬头看天花板,“我可能过度惊吓失忆了,所以什么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自己是怎么被带到这里的,更不知道你们在讨论什么……” 睁眼说瞎话,老狐狸! 所有人都无语地看着他。 “我现在正在被挟持,同志们,你们要不放了温述,我会被他撕票啊!” “……”目的太明显了,吐槽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温述问:“还打吗?” 众人面面相觑。 事已至此,就连临巍都选择摇头。在场没有傻子,谁都能看出整个事件的蹊跷之处。 其实每个人来到这里的目的,都是想向温述问个明白,但现在看来,这件事明显水很深,不是他们能掺和的。 临巍虽然怒气未消,但来之前他进入过风沐瑶的精神域。精神状态的风沐瑶嘱咐过他,千万不要为她报仇冲昏头脑,给人当枪使了,温述那小贱人的仇她醒了亲自报,用不着他插手。 临巍虽然能暂时不追究,但可别忘了,在场还有一个疑似军方的眼线。 于是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唯一的编外人员身上。 南风巽掸了掸烟灰,侧了半个身子,让开一条路,他粗着嗓子说:“出去后一直往西走,运气好的话,你只要五天就能遇上你想见的人。” 听见他的话,众人心脏落回肚子里。 连南风巽都有意放温述走,看来大家都是向着温述的。 温述不解其意,“我想见的人?” 南风巽给自己手上的ds1脉冲枪上膛,一脚踹开大门,刹那间,狂风呼呼往屋子里灌,爆炸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庞,他回头吼道:“你那个养的那个金发小鸟,你去投奔他!小心沙尘暴,夜间赶路,白天休息!” 屋外的火拼已经到了白热化,也终于角逐出了最有资格猎杀温述的队伍。 第121章 南风巽重火力压制,打了对面一个措手不及,但对面也是身经百战的顶尖雇佣兵,而且人数占优,几秒钟就把节奏抢了回去。 弹夹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射空子弹后南风巽并不恋战,而是闪身回撤,对屋内的zero小队成员喊:“你们一个个他娘的都是木头桩子吗?九处的精英小队就这水平?!” 此言一出,包括韩添在内的所有人都怒了。嗖嗖三道身影从闪电般从屋内飞出,哨兵主攻,向导辅助,白狮直接拍飞了两只鬣狗,黑豹在出其不意潜入敌后,而咝蝰在暗中游移时刻补刀。 水母分裂成无数细小个体,附着在哨兵身上提供源源不断的精神力支撑,五感速度力量都无限被放大到最高水平。 这是几人演练过无数次的配合。 吾悦本调到韩添身边观察他的情况,但韩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的小队长要出远门了,总得给他送点礼物,办好了回去给你买小裙子。” 几秒之后,本打不过在地上装死的雇佣兵,以及重伤被扔出战局的雇佣兵们发出了惊恐的叫声,“沃日谁这么不要脸,有人舔包!” “那是老子三天的干粮!” “哪个公司的,穷成这奶奶样,连尸体都不放过吗?!” 吾悦目标清晰行动迅速,不到三分钟就将捡来的所有食物饮用水武器装进了一个大包里,隔空扔给温述,温述稳稳接住,随后在队员的掩护下向外冲。 “他跑了,追上去!” “为了钱老子拼了!” 然而很快,他们除了鬼哭狼嚎,一句话也说不出。 雇佣兵们也是奇了,明明心知肚明对方人数不多,但遇上了鬼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就像鸭子似的被人往回赶。无论是下蹲,跳跃,还是躲在掩体后面,对方就像开了挂似的,弹道粘在自己身上,无视所有障碍物。 而且对面不知道有什么邪门异能,能让身边的人毫无征兆地突然倒下,上手一摸脉搏都停了。 被zero打得抱头鼠窜的雇佣兵们欲哭无泪,“去你奶奶的,这任务我不接了!” “这钱不是人赚的,快撤!” 南风巽的激将效果显著,小队成员个个拿出吃奶的劲,比浮空岛受训时还要拼命。 一想到队长都跑路了,小队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解散,雷霆第一个哈哈大笑起来,其余人也绷不住了。 噼里啪啦放烟花一样,雷霆清空了一个弹夹,“这恐怕是老子干得最短的一份工作!” 阮凝冰不赞同地摇头,“不至于,我倒不觉得zero会解散。” 苏黎一个迂回,假意放过几名逃跑的佣兵,实际上是趁他们放松警惕一击毙命,“不过走了一个温述,又不是天塌了。” “哥你把枪放下再说话。” “说起来万一追查起来,口供谁想好了?” 所有人看向韩添。 韩添立即举起双手,“艹别拿枪口对老子,老子现在就编还不行吗?” 第90章 沙漠中的沙尘暴刚刚停歇, 一辆货车沿着被反复碾平车辙印驶向峡谷,而峡谷内部,竟然是一片沙漠中罕见的绿洲, 如一块碧绿宝石,镶嵌在黄沙漫漫之中。 在绿洲之中, 矗立着许多人造建筑,炮台、瞭望台、车库以及用钢筋刺绳和高压电网组成的简易围墙证明, 这里其实是一个简陋的军事基地。 但说这里是军事基地, 也不完全正确。因为任何一个军事基地, 都不会让一群脏兮兮灰扑扑的小孩子截停运输车,挂在车门上撒泼打滚。 “大卫叔叔, 我妈妈要一张毯子,你带回来了吗?” “ds1的瞄准器有吗?我可以用弹壳跟你换!” “汽油,我家需要汽油!” 车内古铜色皮肤, 肌肉虬结,留着络腮胡, 穿着墨绿色工装背心的男人打开车门,粗着嗓子驱赶一群不讲规矩的小鬼,但小鬼们反而一拥而上,等他打开货箱。 “小崽子们, 滚远点!” 见他将车内的东西一件件抛出,小孩子们炸开了锅, 跳起来接住自己家需要的物资。“火种”里的人都知道,成年人没法从大卫手里抠出一分钱,但他对小孩子是难得的耐心,所以大人们都让自家孩子去取物资。 大卫将最后一袋冰糖放在一个小女孩手中,女孩浑身都包裹在灰扑扑的黑斗篷里, 露出的一小块肌肤却不是正常人的肉色皮肤,而是在阳光下呈现出墨绿色的、类似蛇鳞的纹理。 健壮的男人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这是这个月的量,少吃点糖小心蛀牙。” 女孩扭头抛开,站定在打开的车门前,指了指副驾驶的位置,“这份蛋糕是给谁的?基地有需要蛋糕的人吗?” 大卫看见女孩渴望的眼神,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头,“这是你们的安吉尔哥哥要的。” 听见这个名字,女孩的眼神亮了亮,他很喜欢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哥哥,“可是安吉尔哥哥从不吃甜食不是吗?” 大卫更加头疼,只能装糊涂糊弄过去,“兴许他之前不爱吃,现在他爱吃了呢。” 好不容易赶走了孩子,大卫提着蛋糕走进聚居区。聚居区藏在峡谷的岩壁之内,逃亡到火种的初代流亡者凿穿岩壁,只是为了寻找一个避风港,而后加入火种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囤积畜牧,开凿水源,建造防御工事,最终形成了一个足以容纳数千人的基地。 这里不受任何政权主体管辖,虽然难免受沙匪和兵痞骚扰,但堪称一个避世的伊甸园。 生活在这里,没有人会过问你的过去,但大卫在见到那个向导的第一眼,还是产生了抑制不住的好奇。若不是安吉尔那小子有预感般接连三天带队在沙漠里搜寻,那个细皮嫩肉的向导说不定真会渴死在沙漠里。 大卫是搜寻小队的司机,安吉尔则是第一个发现那名向导,并冲出去的人。 就在安吉尔接近那名向导的瞬间,已经昏迷的向导却受惊暴起,朝安吉尔挥出紧紧攥在手中的匕首,差点就让安吉尔那张俊脸破了相。大卫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看清了向导的眼神。 大卫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任何人,就连挥出武器杀人的时候,眼神都是清澈平静的,仿佛对他而言,杀人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和狼为生存要吃鹿,鹿为生存要吃草一样,一切都是颠扑不破的生存法则。 出于刀剑舔血的生存本能,大卫第一时间选择远离那名向导。而安吉尔也像藏着什么宝贝一样,不让那名向导走出房间半步。 但大卫负责所有人的物资派送,总有那么一两次,他无法避免和那名向导接触。 比如前两天,安吉尔去追回一批被沙匪劫走的物资。大卫去给向导送营养剂和饮用水,以前他把两人份一起给安吉尔就好,而现在他不得不将物资亲手交给向导。 大卫推开没关的房门,向导在昏暗的灯光下拆解着一把□□的画面就这样撞进他的眼睛里。 向导的手指修长,只有虎口和指尖有薄茧,不像这里的大多数人,手掌比砂纸还粗粝,正因如此,他拆解枪支的动作显得赏心悦目,弹夹在他手中快要转出花来。前几天见面时,即使向导灰头土脸,大卫也能隐约意识到他容貌出众,但并未过多关注。但此时,昏黄的灯光笼着他的脸,他用那双罕见的异色瞳专注地看着手上的零件,他修长的眉毛恬静地舒展着,只给大卫留了一个英挺侧脸的轮廓,大卫突然可以理解,安吉尔为什么一定要藏着他不放出来。 “即使在居民区,你也不应该不锁门。” 动作被打断,向导抬起头看向大卫,嗓音沉静,“那是给你留的门。” 大卫感觉自己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于是道:“我叫大卫,安吉尔在的话,你应该让他带你出去走走,这里五岁的小孩都可以带着枪去打蜥蜴了。” 向导挑起眉梢,这让他显现出有些孩子气的狡黠与俏皮,他垫了垫自己手里的枪管,“就用这些老古董?” 大卫不置可否,火种物资向来紧缺,只要东西能用,几百年前的老古董都被淘来分发下去,实在不行,自己手搓的也勉强可以使用。 向导放下枪管,起身接过大卫手中的物资,“看来安吉尔没有和你提过我,我叫温述,是一名……” 大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在朦胧的灯光中,他看见了向导因意外而微微瞪圆的眼,这让他联想到林中小鹿湿润的眼,但他粗着嗓子,不客气道:“这里没人想知道你的过去。” 向导吃瘪,看上去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假装在打量手里的营养膏。 大卫坚如铁石的内心忽然生出了些愧疚,也许对于一个出身高贵却罹遭大难的向导,他不该如此粗鲁,他本想说什么打破尴尬,但向导却抢先开口了。 “你可以搞到甜品吗?我之前看你的货物里有奶油和砂糖。” 大卫意外地皱眉,“那都是小孩子要的玩意。” 向导失落地转身,坐在自己原来坐着的木椅上。这间房子极其空旷,除了一张大床、一套桌椅和一面墙的枪械,再没有任何家具,这让向导显得有些孤独。 第122章 大卫狠了狠心,转身离去,他没有和人打交道的意愿,尤其是对大头照登在通缉令上的危险向导。 然而一天后,安吉尔就以一笔不菲的报酬做酬劳,托大卫搞来一块6寸的奶油蛋糕,甚至要求在50度的地表温度下,蛋糕的外形不能有丝毫损坏。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块蛋糕是给谁的。 今天安吉尔又有任务,温述独自坐在房间里。以前他过着高度紧张的生活,但现如今,他想几点睡就几点睡,想几点起就几点起,安吉尔连家务都不让他做,一日三餐都有专人送到房间里。 原来被人养着这么爽吗? 早知道他就早堕落了。 咚咚咚—— 标准的三声敲门声。 门外人等了一会儿,温述才打着哈欠开门。大卫看见他衣冠不整的模样,立即皱眉,“现在已经11点了。” 温述揉了揉眼睛,“啊——居然都这么晚了。” 大卫反而抚着胸脯笑了,他记得很清楚,这名向导分明不是这样的,他身上有一种他最讨厌的精英的矜持,而今天这份矜持烟消云散。 看见大卫手中的奶油蛋糕,温述惊喜地叫出声来,“真想不到你还记得这个。” 大卫犹豫了两秒,最后选择实话实说,“是安吉尔让我给你的。” 温述已经将蛋糕接了过去,迫不及待地抽开缎带,“那也辛苦你特地跑一趟,要来点吗?” 大卫连忙摆手表示拒绝,“我吃不惯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温述只好作罢。 返回的路上,大卫和安吉尔擦肩而过,整个火种都找不出有谁有这样一头灿烂的金色卷发。米娅当初称赞这头金发像太阳一样耀眼,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盘问,就收留了安吉尔,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极其正确的局面。 米娅作为火种如今的领袖,是一个和平主义者,但实现和平的前提,是足以摆平一切反对声音的强大武力,但火种现如今欠缺的正是武力。安吉尔的加入,毫无疑问迅速缓解火种如今的困局。 “安吉尔哥哥来了之后,沙匪再也不敢抢劫我们的运输车了。”基地里的孩子都这么说。 正因如此,即使安吉尔为人冷淡,仍收获了不少拥护,这里的人都很尊敬他,也默许他带回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向导。 然而冷漠的安吉尔,却出乎意料地停下脚步,回头问大卫,“他收到了吗?” 他的眼睛像冻结的北冰洋,即使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也凉飕飕冒着冷气。 大卫回答:“收到了,他看上去很高兴。不过我说安吉尔,你应该让他出外面见见人了,火种所有人都很好奇他的存在。” 安吉尔却微微皱眉,若是没有看错,大卫从他脸上看出了一种名为苦恼的情绪。 “他不想出门,我也没办法。” 大卫瞠目结舌,原来是他先入为主了,以为安吉尔不让温述出门,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温述自己不愿意出门。但这到底是二人间的私事,大卫也提不出什么好的建议。 安吉尔继续道:“他说与人打交道会让他很累。” 大卫突然有些理解了,某些受过创伤的人就是这样的,不想见人,疲于社交,有轻微抑郁倾向,于是他斟酌着开口,提议道:“给他养条狗吧,我是指真正的狗,不是精神体或变异体之类的东西。” 安吉尔闻言,思索了两秒,而后轻轻点了点头,“谢谢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听到安吉尔的提议时,温述愣了好几秒,而后扑哧一声笑了,“机械狗吗?用来整理家务倒是挺方便的,但是这里房间很小,用不着那种东西。” 然而刚过黄昏,夜幕正要降临之时,安吉尔从外面回来了,怀里趴着一只黑背幼崽。 “这是军犬的后代,资质很好。” 温述却没有想象中高兴,扯着安吉尔垂在胸前的金发,将他拉到自己跟前,“我以为养你这只小狗就够了。” 此时安吉尔的身高已经比温述高了半个头,他微微弓着腰,矢车菊般的眼眸里浮现出认真的神情,“才不是,现在是我养你。” 温述戳了戳小狗耳朵,叹了口气道:“安吉尔,我不是不想养他,但这间房子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椅子,一张桌子,住我们两个就已经够局促了,你想让这小家伙住在哪里?” 听见温述这么说,安吉尔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住在我隔壁,我会帮你申请房间,在这里住下来。我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第91章 温述给黑背幼崽起名叫沙尘暴, 因为它被安吉尔带来的第一天晚上,沙漠里就刮起了一场沙尘暴。温述枕着风声入睡,而沙尘暴惊醒地坐在他的小窝里, 睁着它圆溜溜的黑眼睛守夜。 翌日清晨,营地内大部分人都去挖车了, 安吉尔反而清闲下来,和温述在房间里下象棋。沙尘暴窝在温述怀里打瞌睡, 小小的身子暖烘烘的。 棋局进行到关键时刻, 安吉尔轻蹙眉头, 咬着嘴唇拿起一枚象游移不定,温述眯眼笑着, 等他落子。宁静是被走廊里的喧哗打破的,隔着门,听见有人在叫温述的名字。 温述辨出了声音的主人, “是大卫。” 安吉尔抬头,放下了棋子, 撇撇嘴,“你居然知道他的名字,我以为你从不在意这些。” 温述将沙尘暴放到一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又利用高度差摸了摸安吉尔的头,“毕竟他给我送了这么多次东西, 你不还拜托他给我送蛋糕了吗?” 冰蓝色羽毛的天堂鸟从安吉尔的精神域内飞出,用喙替温述打开了房门。大卫正站在门外,刚摆出敲门的姿势。 温述询问:“找我有什么事?” 大卫立即收回手,神色严肃,“有人出现在营地外, 指名要见你。” “他说是谁派他来的了吗?” 温述第一时间认为是东部联合塔派来的特工,要么是为赏金赶来的赏金猎人。他与安吉尔对视一眼,安吉尔冷漠道:“你们把他带进来了?” 大卫道:“他说出温述的名字后就晕倒了,我们只好把他带进来。” 安吉尔嗤笑一声,“火种的资源就是这么被浪费掉的,趁他没醒,把他杀了扔远点。” 眼看两个人要吵起来,温述却突然想到什么,对大卫说:“他什么时候能醒,我要去见他。” 安吉尔不赞同地叫出了温述曾经用过的化名,“白九!” 温述纠正了他“主人”的称谓,却无法让他把“白九”这个名字改过来。但安吉尔高兴的话,温述无所谓。 面对安吉尔的阻挠,温述安抚性地拍了拍安吉尔的肩膀,“放心,如果他的身份有问题,我会亲手了解他的。” 大卫向温述交代,闯入营地的人没有明显的身份标识,只能辨认出他来自东部联合塔。而且特别的是,他只是个普通人,双手没有枪茧,也没什么锻炼痕迹,皮肤也十分细腻。 听见大卫的描述,安吉尔讥讽道:“一个普通人,居然能独自找到这里,哪怕是傻子也能看出这是个陷阱。” 温述摸了摸沙尘暴的小脑袋,“那才更可怕,设局的人已经自信到确信我即便看出这是个火坑,也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安吉尔的脸色冷凝下来,“那我陪你一起去。” 看见闯入者的第一眼,温述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从前在科学部进出,杨明弦不会特地给他介绍里面的工作人员,但温述记性不错,只要见过一次基本上都有印象。这个人是杨明弦身边的新助理,在毕业前夕,温述还在科学部里见过他。 当时他的工牌上写着他的名字。 温述仔细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这个人叫黄跃。 ——一个来自中央白塔科学部,最不起眼的研究助理,为什么会只身来到这里? 营地里的医生说他只是高温中暑,加上有轻度脱水,不到一个小时,黄跃就醒过来了。 他刚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一身灰色便装的青年坐在自己对面,他手上握着一把小军刀,正对着手里的木头雕刻,木雕已经初具雏形,看样子是一只造型简易的小狗,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留着金色长卷发的哨兵,哨兵正弯腰对青年贴耳说话,手指着木雕,似乎在指点青年下刀。 几乎是黄跃睁开眼的瞬间,温述就觉察到了,他抬眼看着被绑在木板床上的男人,问道:“如果是杨明弦让你来的,那你可以走了;如果是其他人让你来的,那你可以死了。” 短暂的迷惘过后,是极致的惊恐,黄跃瞪大眼睛,惊惶失措地大吼,“是杨明弦,是他让我来找你的!” 温述冷冷睨了他一眼,“你说谎。” 黄跃几乎没有看到金发哨兵的动作,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的头被枪杆抵住了,求生的本能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如果你不跟我回去,杨明弦就会死,我也是被胁迫的。” 第123章 温述冷眼看着面前涕泗横流的男人,估量着他话的可信度。 精神波动没有异常,他说的是真的。 “他现在在哪里?” 他指的是杨明弦。 黄跃不假思索道:“盘古塔,他被带到盘古塔软禁,就是为了引你出来。” “因为出来然后要我的命?” 黄跃语无伦次,“我只知道这些……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只让我告诉你这些,杨教授说你一定会去的……” 温述对一旁的安吉尔道:“让他闭嘴吧。” 安吉尔从一旁的小铁盒中取出了一支镇静剂,给黄跃注射进去。 “你不能去。”安吉尔态度坚定。 温述摇头,“对你而言,这不是重点。” “对我而言,你就是最重要的。” 温述走出这间昏暗的牢房,安吉尔跟在他身后,温述道:“我的位置已经暴露了,迟早会给火种带来灾难,米娅视你为她的接班人,安吉尔,如果你想成为一个合格的领袖,你就应该毫不犹豫地让我离开。” 安吉尔拉住温述的胳膊,央求他,“可是我并不想要这些,难道你还要我把你的头发当成你吗?姐姐已经走了,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温述摸了摸安吉尔的面颊,柔和地注视着他,“安吉尔,你放心,除了我自己,没有人可以决定我的生死。我去救杨明弦,是因为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教导之恩,要是没有他,我已经死了。” 安吉尔蓝色的眼睛里流淌着哀伤的河流,“但你也救过我,我不想让你去,南部不也是在救你吗?” 温述无奈地笑了,“那这样吧安吉尔,我和你约定,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你放心了吗?” 安吉尔哑然,无声地凝视着温述,良久才道:“不许食言,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温述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怕了。 安吉尔又接着说:“就算你死了,我也要把你的尸体抢回来。” 温述眼角抽了抽,这回他是真犯怵。 温述并没有带黄跃返回东部联合塔,而是让安吉尔把他扔到了附近的沙漠里。 既然有人能把他送到这里,那他们也能把他送回去,至于能不能走出沙漠,就让他们听天由命喽。 而温述自己开走了营地里的一辆越野车,带足了燃油、水和食物,孤身返回东部联合塔。 和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回程他不得不在港口等待大型渡轮,南部管理十分混乱,到处都有贩卖假身份的掮客,反倒给温述提供了便利,一路上的旅程都十分枯燥,渡轮的环境也十分糟糕,和“绿洲号”相比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差距。 别人看他枪不离手,把他当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赏金猎人,这行向导虽少,但也不是没有。 唯独入关时有点麻烦,温述不得不跟着难民团走线偷渡进东部联合塔。要不是情势所迫,温述根本不知道原来这小小的摆渡船上,居然有如此多的暗线交易。 亲身经历证明,偷渡线的异种够s级哨兵吃一壶的,每次潜伏在地下的异种猝然窜起,看着所有人哭爹喊娘抱头鼠窜的样子温述都哭笑不得,实在逃不了,温述也只能提起武器清路。 渐渐地,温述成了整个团队的主心骨。偶尔遇上打劫或搜查,也都让温述摆平。 分别那一天,领队还哭着挽留温述,说这是他们团队第一次实现百分百的存活率,要温述愿意,他们随时欢迎温述加入团队,中介费五五分。 温述冷漠道:“你们没有百分百团灭已经是个奇迹了,趁早改行吧。” 幸好他的冰山人设已经深入人心,领队已经被他损惯了,高兴地拉着他留影合照。 越接近盘古塔,离太阳越远。 天幕越来越黑暗,灯光越来越明亮。 空气中有石泪金燃烧的奇异香气,高悬的巨塔成为了所有人心目中的不落巨日。 任何人进入盘古塔都要经过身份核验以及基因核验,温述当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走正门。 他选择从运输垃圾的垃圾管道爬上去。 无数分拣机器人如盘旋在垃圾堆上空的食腐动物,从一堆废品中挑拣出有用的废品,但未经政府审批的拾荒者若是从中拿走哪怕一块铁片都是违法的。 只有这些机器人分拣过一遍后,剩下的垃圾才会被空艇运走,在辐射区统一倾倒,拾荒者被允许在那里拾荒。 以防被当成违法拾荒者,温述先用esp让这一片区域的分拣机器人罢工,仰头望向垃圾管道。 换做任何人,都会觉得他一定是疯了。但温述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极限,粗略地估算了下高度,发现这貌似并不是不可能。 长长的垃圾管道如同蜿蜒至天空的巨蟒,漆黑的鳞片反射着油腻的光。 温述把自己的外套撕成布条,缠在手上增加摩擦力,完全无视了肮脏的油污和难闻的气味,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没过多久,背心就已经被汗水打湿,露出紧实流畅的肌肉轮廓,心肺负荷不断增大,温述让自己挂在管道上,做了短暂的休息,随后又马上开始攀爬。 若是他做一次全身检查,就会惊讶地发现,他现在的骨骼、韧带、肌肉的强度都得到了质的飞跃。他试着模仿谢安年和其他顶级哨兵的发力方式,并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动作。 两小时后,他终于登上了盘古塔。 第92章 温述光明正大地走进一家服装店, 所有人看见他的瞬间,脸上无一不露出惊疑厌恶的神情。 显而易见,一身油污, 衣衫褴褛的乞丐,没有资格登上盘古塔。 有人立即打开终端报警, 但与温述对视的瞬间,惊讶的神情凝固在他脸上。温述一路走来, 所有与他擦身而过的人, 都僵直在原地, 外套掉落、眼镜滑落、鲜花跌落……十五秒后,这些人又若无其事地捡起了自己掉落在地的东西, 笔直地朝着自己的原定路线前进。 温述随手拿了一套男装,进入盥洗室洗去自己皮肤上的污垢,换上了这套奢牌男装, 走出这家店时,他甚至借用了放在架上的香水喷了喷。 走在街道上, 路人们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转,偶尔投来的目光都透露着赞叹和欣赏。 温述似乎彻底融入了盘古塔,但二十分钟后,他感觉这所谓的“融入”是否有些太彻底了。 从潜入盘古塔开始, 一股油然而生的熟悉感盘踞在温述心头。在经历了半个小时的摸索后,他明白了这份熟悉感的来源—— 这里的每一条街道, 每一幢大楼,都完全和中央白塔一模一样,整座盘古塔,简直就是中央白塔 1比1复刻的实物模型! 夸张点说,他回到盘古塔, 简直就和回到自己家一样自然。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 按照从黄跃脑中提取的信息,杨明弦现在被软禁在中央大厦的最顶层,那是个温述都从未探索过的禁区。 温述怀疑,盘古塔的首席哨向,甚至包括塔主都在顶层等着自己自投罗网,自己但凡靠近中央大厦百米远,警报就已经传送到会议圆桌上了。他并非孤立无援,但他只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若是超过二十四小时,安吉尔就会认定他已经遇难,登上盘古塔营救。 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小时,温述必须争分夺秒。 他前往白塔商业区,目标锁定在从夜场走出的一帮哨兵身上。他们一身酒气,看上去喝了不少,在路口挥手道别。其中一名b级哨兵穿着棕色皮夹克,走了两个街道后倒在地上抱着垃圾桶呕吐,路边的巡逻机器人划着滚轮移动过来。 “先生,需要我为你叫车吗?”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压在了哨兵的肩膀上,“不用,我是他的朋友,可以送他回去。” 巡逻集体人屏幕的绿光箭头闪了闪,而后安静地后撤离开。 哨兵脸颊通红,虚着眼看面前的向导,伸出手指,摇摇晃晃道:“我……认识你吗?” 对上向导魔魅般的双眼,原本的警惕和疑虑都消失了,他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羞涩的笑,拉着向导的胳膊道:“美人……原来是你啊……” 向导微笑,“没错,是我。” 温述将哨兵烂醉如泥的身体架起来,拖着他向巷口外走去,虽然有些不太体面,时不时被鄙夷的目光扫视,但没人觉得一名向导搀扶着一名醉酒的哨兵有什么不妥。 走到临近中央大厦的街道,温述轻轻推了哨兵一把,道:“现在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听了这话,哨兵打鸡血了一般,红绿灯也不看,逆着车流冲向中央大厦大门,掏出了腰间常备的轻型激光枪。 在他亮枪的瞬间,汽车鸣笛声、行人呼喊声和警卫的喝止声乱作一团。别说袭击,未经批准携带武器进入中央大厦都是重罪,连附近的特种部队看到这边的情况,都集体出动了。 所有人乱作一团,恰好给温述创造了趁乱潜入的空档。他打晕了一名初级研究员,换上他的制服和工牌,利用拟态面具伪装成他的样子,并给他的大脑下了精神暗示。 第124章 “二十四小时候,你会苏醒。” 温述大步流星迈入电梯,按下99层。 大楼实际上有108层,当电梯但最高只能上到99层,再往上有重兵把守。 温述从电梯上到99层,走出电梯,看着楼梯转角全副武装的士兵,转身进了卫生间,将固定器嵌入墙体,绳索的另一头系在自己腰间,撬开天窗的瞬间,他几乎不是自己翻出去的,而是被压强吸出去的。 凛冽的风呼啸在他耳边,他触手可及之处就是云层。 呼吸有些困难,但缺氧对现在的他而言不是大问题。他费了一番功夫将自己挂在大厦外壁上,保持平衡,随后开始攀爬。 在这个高度,再也没有可以与之平齐的建筑,俯瞰下去,是璀璨如河流的万家灯火。以塔为中心分割的一块块大区整齐排列,又被人造运河分割成上城与下城。 即使是塔下,盘古塔的布局也和中央白塔高度重叠。 只可惜这里的万家灯火,并没有属于他的一盏。 缺氧让他的大脑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一些被遗忘被抛弃的过往也不合时宜地钻出来,温述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只要是人类,就会被环境影响。他很高兴可以从这点佐证,他仍是人类,而不是个怪物。 离他最近的塔下区域的区域区别于世界其它地方,那里的人几乎没见过真正的太阳,所以那里的人们所以比世界上任何一处的人们都更喜爱光,如飞蛾扑向火焰一般,殷切地寻找一切可以替代太阳的东西。 尤其是下城区的人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点亮家里的一盏日光灯。 温述想起小时候,杨明弦教他如何饲养发光藻类,直到所有培养皿爆满,房间里亮得让他睡不着觉。 后来杨明弦又带他去垃圾堆里翻环形磁铁和铜线圈,当然安全起见,他们操纵着机器人作业,然后杨明弦将找到的东西简单地组装起来,只要调整到合适的角度,就能点亮一个小灯泡。 但同一时间里,那些用不起机器人的拾荒者正因为辐射病,在没有光的昏暗角落扭曲着挣扎。 杨明弦拉着温述的手,穿越棚户区,让他目睹了这一切。 温述问他为什么不救人,而杨明弦按住他稚嫩的双肩,柔声道:“你想让我救他?” 温述点了点头,只因这是个合理且合乎道德的请求,学校里的所有老师都是这么教导他的。 “你的请求我当然会答应。” 杨明弦微笑着掏出枪,对着拾荒者扣下扳机。 鲜血溅到温述的脚下,在本就肮脏的水泥地上覆上有一层污垢,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杨明弦,震惊道:“天呐,你杀了他。” 杨明弦道:“不,我是在救他。” 杨明弦其实总是懒于向温述解释,他似乎总认为温述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能领悟他想让他领悟的一切道理。 于是,他就这样牵着温述的手,一路沉默地将温述送回白塔。 直到在一次人体实验时,温述突然抢过手术刀划向自己的颈部大动脉,杨明弦闻讯匆匆赶来,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教育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 “我可没教过你这个。” 宽松的病号服衬得少年愈发清瘦,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刮走,他平静道:“你告诉我,死亡也是救赎。” 杨明弦有些生气,“还没到那种地步,对你而言这不是极限。” “什么极限?” “承受痛苦的极限。” …… 温述从未想过,他会如此简单地见到杨明弦。 世界上登上过108层的人屈指可数,领袖、领袖的亲信、哨向首席…… 这是一整个空旷的大房间,一定有暗门暗室,但肃穆的洁白足够打消所有人的探索欲望,单调的白噪音充斥着整个空间,罗马式连拱和大理石柱下空无一物,在房间正中心的洁白的阶梯上,矗立着一座高大的丰碑。 温述曾在历史教科书上见过,这座丰碑是为纪念灾变后人类为生存所付出的一切努力。 而丰碑之下,竟然是一口宽大的水晶棺材,棺材之中被各色珍贵的鲜花铺满,成为了整个房间中唯一的亮色,而鲜花正中间,黑袍裹身的尸体所带来的死亡气息,又将这抹跳跃的色彩冲淡。 温述认出那具尸体,已经说不出是震惊还是惘然,直到杨明弦就从一根石柱之后绕出,温述才缓缓回过神来。 柔和悦耳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杨明弦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盘古塔的塔主病重,得知我在盘古塔领域逗留,邀请我与他见一面,他似乎有意将塔主之位传给我。一天前他溘然长逝,这是整个盘古塔,东部联合塔,乃至全人类的损失。” 温述喉头哽住,大脑也一片空白,他是第一次陷入如此的混乱,“既然你根本没有事,为什么要设局骗我,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情况很危险,根本不能进入东部联合塔领土!而且他为什么传位给你……你明明从未离开过中央白塔!” 塔主的选举非公开不透明,没有人知道塔主传位的规则是什么,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变种人都有成为塔主的可能。与其他哨向首席和议员们相比,塔主的存在更像是一座塔的精神象征,甚至有狂热信徒,将其视为脱离肉体凡胎的神祇。 如果杨明弦是板上钉钉的盘古塔下一任塔主,那么他根本不可能遇险,即使是中央白塔也不敢对他下手。 明净的檀香将温述笼罩,温述意识到,杨明弦已经在不经意间动用了他的异能【静穆之塔】。在杨明弦异能发动的瞬间,温述激动的情绪就被一双大手抚平,他想要厉声质问,却突然没了怒火。 杨明弦道:“雷诺非常认同我的理念,我们一直在私下里交流。但不得不承认,他实在年老昏聩,就算有他的提名,委员会的表决又不是那么好过的。所以我一早就拒绝了。” 他向温述展示了他手捧的白色大丽菊,“我今天是来祭拜他的,但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啊——小述。” “你骗我”,温述深吸一口气,“你早知道我会来,我tm拟态面具还没卸呢!” 杨明弦愣了愣,静静看着温述解除拟态伪装,以真容面对他。 这孩子还是那么漂亮,多年以来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温述看着他淡然的表情,有一拳砸在他脸上的冲动,但由于【静穆之塔】的影响,始终提不上气,“我懒得听你被那些有的没的,既然你没事,为什么要派人来说你被软禁,生命垂危?” 杨明弦一句话终结了争吵,“我不这么说你会来吗?” 温述无言以对,但杨明弦很高兴,将大丽菊放在塔主前胸,简单鞠了一躬,然后走过来亲昵地拉着温述的手。 “来到这里很辛苦吧,这次是我的错,你不用担心了,我会帮你解决掉一切麻烦的。” 听见这句话,温述闭了闭双眼。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眼前天旋地转,脱力倒在杨明弦怀里。 杨明弦双手接住他,笑着说:“你还像小时候一样。” 虽然杨明弦无碍,但想让盘古塔放过自己是痴心妄想,温述从不抱有侥幸心理。 不管怎么说,此地不宜久留,楼下那个被他精神控制的哨兵要不了多久就会露馅,士兵们迟早发现他的闯入,但如果杨明弦愿意,温述可以带他走。 “我好累啊……”温述将头靠在杨明弦肩上,“好多人想杀我,好多人想害我,你愿意……” 和我走吗? 话还没说完,温述的瞳孔骤然缩成一根针,由于突如其来的剧痛,他全身都在轻微颤抖着。 杨明弦扶着温述的肩膀,雪白的利刃插入青年跳动着的温热心脏,伴随着强电流的刺激,周围的组织被电流烧焦,连血几乎都没怎么出。 血压急速下降,温述眼前一片模糊。 杨明弦抱着温述,动作轻柔地跪下,好让温述的头枕着他的膝盖。 “为什么……”到头来,温述只能吐出这三个字,他感觉喉咙腥甜,心脏痛得让他发抖。 杨明弦轻轻抚摸着温述柔软的额发,在温述耳边道:“他们给我的最后一项任务,寻找你,监视你,培养你,将你变成塔的最强大的工具……但是小述,你已经开始不听话了。” 你——骗我!!! 温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背叛,他想要大叫,想要怒吼,但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所有的困惑、不解、难以置信,都已经不重要了。他最信任的人,他的老师,他的朋友,他视为父亲的人,竟然以这种残忍的方式,嘲弄着他的天真! 额头落下湿润的触感,好像一粒灰烬雪飘落在他身上。 有眼泪从温述的腮边滑落,那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失望。 这如母亲子宫一样令人心安的白色殿堂,原来也不过是神明撇下的一道阴影。 阻挡风的围墙从不存在,原来我们都活在谎言的阴影下,唱着愚弄人心的歌谣,做着麻木无知的梦。 第125章 眼前的光暗了。 再没有哪一次的黑暗让他感到如此陌生而寒冷。 第93章 春季是燧人塔最宜人的季节, 空气不会过于潮湿,气温保持在适宜的温度。海上时不时会飘来阴云,下起一场细密的时雨, 但不会有狂风暴雨。 燧人塔上的精英们很乐意在一年中抽出一个月,前往远离塔的海湾地区度假, 那里有温暖的阳光和蔚蓝的海水,无需面对压抑的永夜和工业污染的空气。 每年三月, 大湾区会举行无数场宴会,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场宴会在三年前。为了庆祝首席向导阮眠上任, 由虹叶商会做东道主,租用了一艘豪华游轮作会场与民同乐。那艘排水量超军舰三倍的巨型游轮犹如一座漂浮在海面的金色城堡, 无论贫穷贵贱,只要身份核验合格,就可以免费登船参与七天七夜的狂欢, 畅吃畅饮,享尽极乐。 黎影是燧人塔首席哨兵的秘书, 她跟随自己的上司,已经在大湾区待了两个月。但这并不是吹海风度假的清闲差事,由于无限接近整个燧人塔的权力中心,她经常要接手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比如在宴会散场之后, 故意追尾首席向导的悬浮车,人为制造一起交通事故。 黎影坐在主驾, 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发抖。 最先下车的是阮眠的保镖,随后下车的是一个穿着晚礼服的漂亮金发男人。 等等! 一个漂亮的金发男人?! 黎影震惊地趴在方向盘上,试图再仔细看看那个金发男人。 她为了得到如今的这份工作,练就了过目不忘的本领,她可以记住所见过任何人的身份姓名喜好习惯甚至于性.癖, 但检索自己的记忆,他可以百分百确定见过这个金发男人。 看身高和体型,他是哨兵? 黎影陷入了意外得知大人物秘密的恐慌中,犹豫是否要将自己的猜测告知谢首席。 那个金发男人,莫非是首席向导的情人?! 不得了的大新闻! 然而不等她将这个消息上报给顶头上司,她就被阮眠的保镖敲开车门押了出去。 “你是间谍,还是刺客?有什么目的,如实招来!” 黎影立即作出状况外的惊恐可怜状,“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意外。” 然后保镖会搜出她的“名片”,联系虹叶能源公司的人事主管,核实她的身份后马上会有人保释她。这是一套保险且规范的流程,至今没有出现纰漏。 但今天这套流程不灵了,因为车里那位要问她几句话,黎影直接被押了过去。 那位金发帅哥半倚车门,身高竟然比悬浮车还高出一截,支着长腿,面色不善地盯着黎影。 车窗降下半扇,黎影被保镖反钳着手腕,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弓着腰,只能窥见车内人的小半张线条优越的侧脸。 “谢安年派你来的?”音色酥软,入耳像拨动琴弦琶音一样丝滑,怪好听的。 他怎么知道?! 这么轻易被拆穿,黎影突然舌头打结,说不出话了。 “三天前偷拍我的是你?” “……” “两天前给我狗喂泻药的也是你?” “……” “昨天跟踪我的也是你?” “……” 黎影突然发现,自己真是罪大恶极! “前几天就算了,今天他搞这出什么意思?” 黎影大着胆子,看了看一旁的冷脸金发帅哥,突然福至心灵,“首席可能只是吃醋了!” “吃醋?”车内人听上去不太相信。 黎影俨乎其然,“那当然,能让一名事业有成智商情商正常的成年男性作出这种幼稚的举动,一定只有吃醋这个可能!” “理由?” “首席昨天还让我搜集你这里几年所有的行踪和报道,订装成册。” “这不是他的风格。” 黎影有些意外,怎么听上去那两位很熟的样子。 “当然不只是这样,他收到书后就在海边点了篝火,把书页一页一页撕下来扔火里烧了。” “神经……” 黎影疯狂点头,“可不是嘛!” 阮眠摆了摆手,示意保镖可以放黎影走了,“等会儿我把账单寄过去,修车钱算在他头上。” 将秘书小姐送走后,备用车很快开到,阮眠在保镖的掩护下转移,金发哨兵也坐进车里。 “他知道我和你见面了,恐怕有点麻烦。” 金发哨兵,也就是安吉尔,冷笑一声,“也是,他本就反对与我们结盟。” 安吉尔侧头,看见看着向导陌生的侧脸。三年以来,他从不在公众面前露面,只要踏出家门,就会戴上一张拟态面具。 阮眠道:“他不是对火种有意见,而是对我有意见。” 安吉尔摇头,“难道不是对我有意见?” 阮眠微微翘起唇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说起来我们三年没见,也是时候见一面了,要是让他再这么折腾下去,我可受不了。” 安吉尔显得十分惊讶,“三年没见?你们不是……当年不是他救的你吗?” 阮眠看向车窗外,车轨外就是礁石林立的悬崖,汹涌的海浪拍打礁石,发出阵阵涛声,“就是因为这样,他才生我的气。” 回去后,阮眠向谢安年递出信函,告知对方自己将要拜访的消息。阮眠的遣词造句正式且严谨,每一个字都经过斟酌,却只得到了一封看上去极为敷衍的回信。 【黑石峡湾1号】 秘书忍不住问道:“主席,谢主席让我们去这里吗?” 阮眠沉默,“应该是的。” 阮眠挑选了一个工作日,孤身前往谢安年给他的地址。 他驱车进入峡湾,却被站岗的哨兵拦了一道,说谢主席谁都不见,最后是接到消息的黎影匆匆跑出来给他解围。 “他没告诉你们我要来。” 黎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谢主席可能以为你不会来。” 黎影本打算送阮眠上去,但被阮眠拒绝了。 黎影见他去意已决,提醒道:“阮主席,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我还是劝你不要上去比较好。” “为什么?” 黎影的表情有点尴尬,“您恐怕不知道,谢主席之前有个感情很好的恋人,只可惜对方……呃……英年早逝。” 阮眠感到有些好笑,“然后呢?” 黎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道:“虽然只是猜测,但我感觉谢主席可能把你当成了他的替身。毕竟我也感觉,你们某些地方有点像。” “可是他已经死了不是吗?” 黎影愣了愣,“是的,他死了。” “既然这样,就没必要再提一个死人的事了。” 黎影虽然年轻,但足够聪明,她明白了阮眠的意思,道:“山上的路不太好走,请您小心。” 峡湾静卧在青黑色的海面之中,银练如虹冲击着青黑色的礁石,水流被击碎散成白色雾气,让整座峡湾终日笼罩在浓厚的海雾之中。那雾并不是柔软如牛奶或丝绸,而带着金属的冷硬质感,每呼吸一口,就连同冰晶刺入心肺,冷硬地横在血脉之中。 从山腰开始,车子就抛锚了,阮眠只能步行。凛冽的山风声在他耳边呼啸,瀑布的激流声在他耳边擂鼓,岩石磨痛了他的脚掌,浓雾沾湿了他的衣襟。来到这里,天与地都如此邈远,他好像漂浮在云端,来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绝境。 当他终于攀上顶峰,看见那座屹立在山崖瀑布边的别墅时,一束阳光刺破厚重的云层,在海平面上投下鎏金的细闪,两只海鸥在云层尽头盘旋,发出清脆的讴吟。 群山的阴影终于被染上色彩,岩层的每一道褶皱,都是岁月潮汐留下的伤痕,终年不散的雾霭,是黑色岩石流出的血液,比沧海桑田更刻骨,比山盟海誓更悠长。 在白色海雾之中,阮眠看见一个人站在别墅前。 熟悉的声音响起,“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摘下你那可笑的面具吗?” 阮眠看着眼前的人,呼吸变慢了,他低下头,轻轻触碰了一下耳后的一小片皮肤,拟态面具消失,露出他的真容。 他的左眼像流泻的月华,右眼像深海的群青,望向他,就能同时拥有天空和海洋。 谢安年静静地看着他,叫出了他真正的名字,“温述,你来了。” 他本该死去,但侥幸活了下来。 “阮眠”卸下面具,白皙斯文的面庞上,竟然出现了些许的不知所措。而眼前的人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前,朝他伸出了手。 谢安年穿着一件皮质长风衣,戴着黑色皮革手套,常人难以驾驭的打扮衬得他身高腿长,帅得人神共愤。 而那只手一如既往的冰凉,柔软,有力。 那是只有温述才知道的缺陷,两人共同分享的秘密。 温述仰头望向熟悉的英俊面庞,像懵懂的孩子一样被谢安年牵着手向前走。 第126章 见温述这么不躲不闪,如此听话,谢安年倒有些意外。 开门时,温述没有发现谢安年突然停下脚步,不小心撞在谢安年身上,额头触碰到谢安年被雾气打湿的白色发尾。 “抱歉。” 谢安年却突然回头,呼吸扫过温述的面颊,嘴唇差点就要吻上温述的眼睫,过于近的距离让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低沉轻佻的声音响起,“怎么,路都不会走了?” 温述缩了缩脖子,本来要后退,却突然被谢安年按住肩膀。他对上了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睛,然后被冰凉手的掐住了下巴。 谢安年嗤笑道:“明知道我生气还上赶着过来,我是不是该表扬你胆子大?” 领口被粗暴扯开,衬衫扣子一颗颗崩落,弹跳着滚下台阶,谢安年用指尖刮着温述胸口骇人的伤口,咬着牙道:“但凡伤口向上一厘米,你早就成为一具尸体了。” 温述被摸得有点痒,抓住了谢安年在自己胸前游移的手,“还在生我的气?” 三年了,还在气头上,看来是真气得不轻。 谢安年死死咬着后槽牙,“气什么?世界上有人值得我气这么久吗?” 眼前这个漂亮的向导,是纯洁无瑕的天使,也是残忍绝情的魔鬼。谢安年毫不怀疑温述曾经喜欢过他,但转头抛弃他时,也果断得像从来没动过感情。 谢安年粗暴地将温述扯进室内,嘭一声关上门,房门隔绝了风声和瀑布声,在安静的环境下,激烈的心跳声变得分外清晰。 “不反抗吗?再不反抗我要用强的了。” 温述伸手,覆上谢安年的心脏,“你心跳好快,受伤了吗?” “……” 糟了,温述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没良心的东西!”谢安年低声吼了一句,一低头咬上了温述微张的唇。 温述愣了愣,并没有因为嘴唇的刺痛躲开,而是轻轻搂住了谢安年的脊背,感受到掌心肌肉和骨骼的温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都有些缺氧气喘,谢安放开温述,拇指揉搓着温述殷红的唇边,想要将其上的鲜艳的血色揩去,讥讽道:“阮主席今天莅临,有要务商谈吧?都怪我没轻没重,耽误了正事。” “不是。” 谢安年愣住了,嘲弄道:“那你上赶着来干什么?” 温述扬起一个腼腆的笑,“我承认三年前我的判断有误,错信了杨明弦,又对你有所隐瞒。而你从燧人塔跑过来,费了这么大力气救我出来,醒了还怀疑你别有用心……” 温述苏醒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谢安年。可惜他当时极度惊恐,像一只应激的刺猬,对所有人竖起尖刺,连杨明弦都能利用十年时间设局,费尽心力地培养自己,不遗余力地利用自己,与之相比,才认识几个月的谢安年显然更没有可信度。 但温述也的确没想到,谢安年真的别无所求。 病床前,自己情绪崩溃让他滚,他竟然真的听话滚了,整整三年,都没出现在温述面前。 现在看来,自己真的伤了他的心。 “如果你说你是来道歉的,我不接受,你可以走了”,谢安年推开温述,斜斜往窗边一靠,流氓无赖一样出言不逊,有意让温述知难而退,“当然,你要是肯脱光了站在那里,让我上一次,我可以考虑考虑,接受你的道歉。” 温述循着谢安年的视线,看了一眼他指的地方。 全景落地窗,能以最佳视角看到天边的耶稣光和峡湾海景,头顶甚至开了天窗,晴天时阳光能直接照在人身上,而且身下就是深红色手工绒线地毯,做起爱来肯定也别有一番风味。到底是富家公子,真是会享受。 看着温述的表情,谢安年已经猜到了结局,索然无味地转身走开,自嘲道:“既然接受不了,你就不应该来找我。当上主席还不满意吗?我妈和我舅舅都很器重你,再过几年,我都要被你架空了……” 走到一半,谢安年却蓦然顿住脚,他想起今早刚下过雨,下山的路比上山危险多,而温述又只有一个人来…… 不如等天气放晴再让他离开,起码吃顿饭再走,毕竟自己在塔依拉第一次见他时,就想过带他来这里听风观海。 想了想,他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自己真是上赶着犯贱! 也不想想现在的温述需要他的关心吗?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道歉”,温述突然出声。 “那你来干什么?千里送炮吗?” 温述无奈地笑了笑。 谢安年冥冥之中突然有了某种预感,他努力压下自己心脏的躁动。 别说了,趁我现在还可以控制自己,你最好跑得越远越好。 以前说一句重话都哄不好,现在反倒赶不走了。 哨兵没拦过你吗?黎影没提醒过你吗?这里荒无人烟,你知道你正与一名黑暗哨兵独处吗? 你真以为我三年不见你是因为生你的气吗? 我想摧毁你,撕裂你,以最酷烈的方式拥有你…… 而这间房子,就是为你准备的陷阱。 温述如同一只单纯的小鹿,全然没有察觉潜伏的危险,笔直朝着谢安年走来,露出明媚的笑容,朗声道:“我今天来—— 是跟你告白的。” 第94章 不知何时, 海面的浓雾散去,露出碧蓝的海和蔚蓝的天,碎金般的波光平展到海天相接的尽头。金色的阳光穿透落地窗, 照在温述身上,青年的面庞在朦胧曦光的映衬下, 显得格外不真实。 “谢安年,我也喜欢……” 温述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 就被谢安年倏然向前堵住了嘴巴。 真实的世界轰然倒塌, 一切崩裂的碎片都化作五彩的烟花在谢安年眼前盛放, 原来有人的双眼是银河的支流,翕和的双唇中所流淌出的是世界上最甘甜的蜜糖, 也是最致命的毒药。 他曾在海底深渊搏杀巨兽,也在万米高空对抗强流,他看见过世界上所有的平原与荒漠, 也踏足过北联盟的冰原和人类的禁区,即使以命相搏, 生死一线,他也鲜有如此方寸大乱的时刻。 而现在,他只想说: 老天啊—— 救救他吧—— 他吻了温述的唇珠、唇角、鼻尖、耳垂、下颌,而温述只是略微惊讶地睁大眼睛, 然后也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轻轻张开齿扉, 缠绵温柔地回应。 茶香和海水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滚如两人的喉头,久违纾解的饥渴突然被无限满足,谢安年觉得,有没有明天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情愿下一秒,就溺死在汪洋里。 感到自己突然被不属于人类肢体的一部分托起,温述从柔情蜜意中微微脱离,低头一看,震惊地推了推谢安年,“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谢安年抱得很紧,并没有被推动,他顺势咬着温述的喉结,含糊道:“不是‘已经’,是见了你才严重的。” “天呐”,温述感慨一声,“我不该来见你的。” 这一句有些刺激了谢安年,温述被拦腰卷起,摔在了一旁的地毯上。不痛,但脑子有些懵。 “我现在能做些冒犯你的事吗?” 温述挡了挡胸口,但刚才扣子已经被谢安年扯坏了七七八八,肌理雪白的胸口暴露在空气中,实在有些欲盖弥彰。于是他干脆放松下来,将双手搁在脑袋两边,静静盯着谢安年。 “谁给你的底气?你以前可不这样。” 谢安年笑得很流氓,“仗着你喜欢我。” 于是温述压着谢安年的肩膀,再次吻上了他,两个人像是刚刚度过一整个寒冬的野兽,疯狂用舌头搅弄着对方的口腔,吮吸着对方的舌尖,让全身缺氧麻痹,腿软着跪在地上,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水到渠成。 和温述之前设想的一样,落地窗能带给人不一样的感觉,地毯柔软,阳光温暖,侧头可以看见海鸟飞掠过海面,云霭在天边自由自在的漫荡。 温述刚一走神,就收到了谢安年的警告,他不得不仰头索吻,才安抚好对方。 情到浓时,温述拉过谢安年的手,咬住他的手套,将手套扯了下来。从这之后,二人彻底坦诚相见,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隔。 温述的身体素质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谢安年无需再担心一不小心掰断他几块骨头,但是在他的潜意识里,温述依然是那个柔弱苍白的向导,在风霜雪雨里摸爬滚打,总把自己搞得一身伤痕。 温述提醒了几次你不用担心我,你这样我使不上劲,但谢安年选择性地忽视了,让温述安心躺下吃自助。 谢安年的白发被阳光照透,熠熠生辉,几乎要发光,那双紫色的眼眸,如一汪镜湖,藏起一切肃杀与狠戾,将一腔柔情都倾注在了温述身上。温述抚摸着谢安年汗涔涔的背肌,感受着起伏跃动的生命力,在他耳边喃喃道:“谢谢你,让我活下来。” 谢安年抚摸着温述的心口,“我也要,谢谢你——” 第127章 温述给自己七天的假期,真正的假期,不是要利用空闲时间处理公文的虚假假期。 而这次欢爱,只是这七天中短暂的一次。 小别胜新欢,而他们三年没见,简直是如胶似漆连体人似的分不开。 这七天里,他们完全是前一秒眼神刚对上,下一秒就抱在一起了。 谢安年的床头里有一个世界树摆件,漆黑粗壮的树根之上,半面树冠枝繁叶茂,半面树冠干枯颓败,分割了阴阳昏晓。温述某一天晚上饶有兴趣地研究这些金色树叶的材质,谢安年凑过来说这是纯金的,喜欢可以送给他。温述羡慕嫉妒恨地说不用,结果折腾一宿第二天早上起来,他看着那棵树傻眼了。 “这树怎么全秃了?!” 阴阳头总比光头好啊!谁这么无聊把一数的金叶子揪没了?! 这里只有两个人,罪魁祸首显然不可能是自己。 谢安年揉着腰掀开被子,闭着眼亲温述,将他罩在自己怀里,主动承认罪行,“昨天晚上太激烈了,我也不能薅你头发,只能薅叶子。” 温述嘴角抽搐,对惨遭无妄之灾的世界树拜了拜,“不管怎么说,感谢你救了我的头发。” 之后不知道第几天,兴许是担心自己的外甥暴毙家中,谢安年的舅舅谢思言来访,按了半个点的门铃没人响应,温述听着门铃声催促谢安年赶紧去开门,却被谢安年按在怀里说不用管。 然后这间房子就失去了它的门。 温述怕给长辈留下蓝颜祸水的印象,一脚蹬开谢安年,终于在谢思言踹开卧室门前穿好了衣服。 谢思言扫视了一圈房间里的痕迹,看了眼大爷似的躺在床上的外甥,对站在一边看天花板的温述说:“休假休够了吗?李昭维下了文件,邀请燧人塔政要去中央白塔庆祝成立日,其中包括你的名字。” 直呼领袖大名,不愧是战略级哨兵的魄力。 谢安年替温述回答:“那当然要去,当年的仇还没清算完呢!” 没礼貌的东西。谢思言对谢安年翻了个白眼,转头对温述说:“这是一场鸿门宴,其实你完全可以拒绝,燧人塔和中央白塔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差你一个。” 温述道:“谢安年说得对,我一定要去。” 谢思言摊了摊手,“当然,你们做好准备了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不过还有一件事……” 温述问:“什么事?” 谢思言指了指面前的两个人,“你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这回,无论是谢安年还是温述,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因为他们完全没有想过这件事。 在哨向群体中,结婚这个概念完全被精神链接取代了,因为深度链接的联系,远比一纸婚约更紧密,而且变种人战死残疾是常事,伴侣关系比较流动,搞不好你今天的向导明天就成了别人的向导,所以几乎所有的变种人,都没有婚嫁观念。 “但你们一个黑暗哨兵,一个连到底是哨兵还是向导都说不清的……人类,不可能深度链接吧?” 温述和谢安年对视一眼,不知何时又腻腻歪歪地站在一起。 “这件事我们会考虑。” 但现在诸事未定,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温述以自己家里那只叫沙尘暴的狗没人喂为由,离开了黑石峡湾,同时带走了自己的随身配件—— 谢安年谢首席。 二人一同离开大湾区,返回燧人塔。 与他们一同返回的,还有谢思言。 燧人塔与其他几座卫星塔不同,在塔上核心区最繁华最醒目的位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纪念碑——海洋纪念碑。 温述第一次看见这座纪念碑时,是一个雨天。纪念碑通体透明,内部灯光将纪念碑映照成通透的蓝色,如同凝固在钢铁丛林中的一簇海浪,垂坠在纪念碑身旁的无数滴水珠,都被灯光映照成了蓝色的光粒。 纪念碑下放着许多鲜花,有的新鲜,有的残败,而即使在这种天气下,仍旧有一个男人撑着黑伞站在纪念碑下。 这个男人是谢思言。 对于自己外甥找到一生挚爱这件事,谢思言并没有表现得很高兴,甚至显得有些冷漠、温述开始以为这种权贵家庭可能关系比较淡漠,但后来他发现,谢思言其实挺疼爱他这个外甥的。 据谢安年说,他在黑石峡湾的房子,就是谢思言送给他的。谢安年首席哨兵的位置,也是谢思言亲手交给他的。否则以谢安年的烧钱能力和惹事本领,迟早得流落街头成为社会毒瘤。 返回燧人塔,谢思言独自回了自己家,而谢安年和温述乘坐同一辆悬浮车,毫不见外地要住进温述的房子,路过纪念碑时,谢安年向温述提起了他的舅舅。 “其实当年,是谢思言最先提出让你担任首席向导的。” 温述有些意外,而后想通了,“也是,以我的身份,除非有人担保,不可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其实以你的实力,已经达到标准了。就算是前任首席向导,终其一生也没到达战略级的高度。”谢安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光影在他脸上掠过,“燧人塔唯一的战略级,只有我舅舅谢思言,而他眼中唯一的威胁,只有身为黑暗哨兵的我。” 温述好像有些明白了谢安年的意思,“你口中的他,似乎很高傲。” “不只是高傲,甚至有点目中无人”,谢安年笑着调侃了一声,抓住了温述的手,放在自成唇边吻了吻,“他当年可不得了,眼里只装得下我和我母亲,剩下的所有人,都要遭他白眼相待……而我要不是在海底那次吃瘪,恐怕比他过犹不及。” 家世豪横,年少成名,天资过人,仿佛天底下所有的幸运,都降临在他身上,这样的人,不可能不骄傲。 “但他现在看起来,倒是挺……平易近人的。”用这个词有点不准确,但在温述的印象里,谢思言虽然没露过笑脸,却一直对他很礼貌。 谢安年道:“还记得你在沙漠被圣骑士追杀那次吗?那天早上我不在,因为我被叫去开一个远程紧急会议。” 这种刺激的经历,哪怕过去一百年,温述也不可能忘记。 “我记得那天的新闻,燧人塔首席向导在抵御海洋异种潮的战斗中牺牲。”提到这件事,温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只是无心的看客,而有些人,却是亲历者。 “这座海洋纪念碑,在百年前就立下了,就是为了纪念为了海洋流尽最后一滴热血的战士”,谢安年眼中流出一丝感怀,他收紧了握着温述的手,“前任首席向导叫阮白云,我听人说,他在死前还叫着谢思言的名字,从前我以为谢思言不在意他,但现在看来,谢思言并不是不在意。” 温述张了张嘴,什么东西哽住喉头,突然说不出话了。 陈年往事被揭开的那一刻,已化为枯骨的人也终于有了血肉。 从离开黑石峡湾开始,谢安年手上又带上了检测手环,但他控制得很好,几乎没让手环响过。 “谢思言昨晚找到我,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你身边。他说,有些向导看着很强大很可靠,其实稍不注意,就很容易死掉的。”谢安年对温述扬起了一个俊朗的笑容,“其实我也是这几天才想明白,如果躲着不见你的代价是让你被其他人伤害,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那么不如让我亲自伤害你。” 温述抱着胳膊向后一靠,挑了挑眉,“这是什么歪理?” “小述,和我打一架吧,让我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第95章 与中央白塔布局相同, 燧人塔上空,也有一座浮空岛,不过用途不是关押重刑犯, 而是一座大型武器库和训练场。温述曾经问过谢思言,彼时他是这么回答的: “为什么要把定时炸弹放在自家房顶?” 中央白塔将重刑犯关押在塔顶一是受地理位置限制, 二是便于看守,而燧人塔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完全可以把重刑关押到犯辖区内的海岛上。 回到燧人塔还没歇脚, 谢安年就申请了通行证, 拉着温述去上头操练。 黎影身为一名大事小事事无遗漏的高级秘书,本来是要跟上去的, 但谢安年派她去把自己的生活用品全都搬到温述家,顺便订购一批新家具,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温述家的半个主人。 她操控着搬运无人机, 搬空了谢安年在燧人塔家里的日用品,然后在网上联络熟悉的工匠订制家具。黎影深知谢安年的喜好, 一切家具都要兼具美观舒适,风格最好华丽复古,除此之外床一定要大! king size! 看着温述卧室里长2m宽1.8m的床,黎影心知肯定得换。唯一的问题是工期订制工期可能要两个月以上, 谢安年不一定等得起,作为一名特级秘书兼特级助理, 黎影肯定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她正为此犯难,就听身后传来了一声嘹亮的犬吠,她刚回头,就被一只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的黑色大型犬从背后扑倒。她在惊慌之中连忙护住头部要害,听见上方传来一道凛冽的男声。 第128章 “沙尘暴, 住手!” 大型犬立即收住攻击,老实地坐在地上。黎影从惊慌中回神,发现刚才袭击她的是一只半人高威风凛凛的黑背,视线上移,她看见了前几天才见过一面的金发哨兵。 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怎么会有哨兵在阮首席家? 眼前这只叫沙尘暴的狗她见过,是阮眠的爱犬,阮眠曾经带它参加过濒危动物保护协会的活动。而眼前的男人,不仅能让这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大型犬言听计从,而且还能自然而然地走进阮首席的卧室! 这已经不能用普通朋友的关系概括了吧?! 安吉尔冰蓝色的双眸射向黎影,用尖锐的口气质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黎影立即说出自己受谢安年指派帮忙搬家,由于紧张,她语速很快,但伴随着双唇张合,她发现安吉尔的眉头越拧越紧,简直要拧成一根麻花,冰蓝色的眼睛嗖嗖向外射着冰碴子。 洞微知著如黎影,不由得心道一声——糟糕,这不会是boss的情敌吧! 她立即将双手背在身后,在终端屏幕上盲打,告知了谢安年这个消息。 安吉尔冷声道:“你可以走了,已经搬进来的东西我会处理掉。” 黎影连忙解释,“你可能不知道,阮首席已经和谢首席和好了,他们现在正在浮空岛——” 显而易见,说他们在浮空岛打架容易引起误会,黎影说出嘴的话立即来了个急转弯,改口道:“正在浮空岛约会呢!” “去那鬼地方约会?” 黎影哈哈尬笑两声,“这可能是首席们的情趣。” 安吉尔脸上明晃晃写着信你个鬼,但他没有戳破黎影拙劣的谎言,而是一言不发看着她。 他没有身份,由于燧人塔禁止宠物贸易,他甚至无法以宠物身份获得暂留权,他在温述的担保下才得以安安稳稳待在这里,更不可能获得登上浮空岛的许可。 他盯了黎影两秒,把她盯得直冒冷汗。 “你也是政府官员吧?帮我打个电话。” …… 温述和谢安年在塔上打了个酣畅淋漓,其间两人各有负伤,温述估测自己现在的身体强度比s级哨兵高出一筹,但不算过分超标,可惜最拿手的异能对谢安年无效,破晓和蜃楼对上蜃楼又处于劣势,这导致温述对上谢安年还是没有胜算。 “要是能用异能,我肯定能赢你。”温述被深蓝五花大绑吊在半空后,气鼓鼓地威胁道。 他虽然这么说,但心知谢安年担心自己失控,从始至终还是不敢用出全力,要是谢安年真的彻底狂化,自己也只能战略性撤退。 他打这一架,也是为了向谢安年确认,自己对上他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谢安年的双眼亮得吓人,舔了一口自己胳膊上血肉模糊的伤口,舌尖染上一抹殷红,兴奋得哈哈大笑,“好久都没有这么尽兴了!这回是你输了,接受惩罚吧!” 温述的确输了,但谢安年看上去伤势要更惨烈。因为他对温述可以收力,温述对上他则顾不了这么多了,不过深一刀浅一刀对黑暗哨兵而言算不上什么。 被八根触手捆绑,温述只能屈辱地动弹不得,任深蓝撕开他的上半身作战服。 可就在此时,谢安年的铃声十分扫兴地响起。谢安年烦躁地想要挂掉,可看了眼来电显示,他收敛了不耐的表情,脸色顿时严肃起来,对温述说:“亲爱的对不起,你可能得等一下了。” 看他的样子,温述猜测是什么紧急公务,刚想问问来电的是谁,就听谢安年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道:“妈,找我有事?” 哦豁,居然是塔主大人来电,温述立即竖起耳朵。 通话时间不过二十秒,谢安年回应了几声就挂断了电话,随后抬头对温述说:“塔主要见我们一面。”他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五分钟内。” 温述看了看时间,“五分钟,浮空岛到中央大厦顶层,认真的吗?” 他说话的工夫,深蓝已经把他从半空中放了下来,他轻巧落地,几乎没发出声音。谢安年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拉着他的手向前冲去,“军令如山,没办法啊!” 几乎没有任何缓冲,如一颗射出枪膛的子弹,温述在瞬间被带飞出去,高空的风在他耳边猎猎作响,谢安年竟然带他翻过浮空岛的围墙边沿一跃而下。失重感陡然袭来,大地朝他们不断逼近,鳞次栉比的建筑群和五光十色的灯带在温述眼中不断放大,犹如七色的洪流向他奔袭而来,谢安年在高空中拉住了他的双手,教他调整好落地的身体姿态。 发丝竖立着张扬起舞,他们在高空气流的拥抱下下坠、下坠,温述抬头对上了谢安年含笑的双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谢安年在温述耳边大声吼着,“想要高空接吻吗?” 然后在呼啸的风中,他们将彼此的身体拉近,偏过头吻了彼此。 落地的刹那,只听砰一声巨响,深蓝膨大的身体稳稳接住了两人,温述被谢安年抱着陷落在柔软的缓冲垫中,除了身体有些发麻,几乎没有任何不适感。 还剩4分10秒,来不及休息,温述和谢安年从地上爬起,朝核心区跑。 现在是燧人塔时区的下午,道路上车流不算多。谢安年熟悉燧人塔的每一条暗巷和街道,带着温述在道路桥梁甚至车顶穿梭。 “不要离开我是十步远!” 谢安年在一排居民楼的阳台上跳跃,幸好工作时间没什么人在家,不过还是惊扰了打着日光灯晒太阳的退休大爷。 “小崽子给我站住!” 温述后脚也跟着穿过阳台,对大爷双手合十道了个歉,“真不好意思,我们实在赶时间。”然后追着谢安年的背影跳上了下一个阳台。 中间在大桥上遇见学生社团在街道上涂鸦,谢安年不知为何慢了下来,温述三两步追上去,谢安年却突然回神将一手颜料往温述脸上一蹭,猝不及防将温述抹成了一只大花猫,哈哈大笑着跑开。 然后他们就在街道上公然玩起了你逃我追的游戏,眼看还差一座高架桥就抵达中央大厦,却突然看见前面交警机器人拦截了一辆逆行轿车。 交通肇事的居民正狂锤交警机器人,将机器人屏幕摇成了一对星号,大吼道:“你说说我要命重要还是证重要,我除了逆行能怎么办?” 可此时温述和谢安年都已经刹不住车了,往前冲了两步,发现前面竟然是一辆侧翻的石泪金无人运输车,驾驶舱有火焰在燃烧,眼看就要发生爆炸。 灭火无人机效率极高,红色的阻燃剂在顷刻之间从天而降,铺天盖地地浇了谢安年和温述满头满脸。 火熄灭了,两人惨遭无妄之灾,翻过高架桥站在人行道上,躲过了接下来的阻燃剂倾泻,在行人异样的目光中相对着大眼瞪小眼。 谢安年看了一眼表,惊呼,“不好只剩一分钟了!” 二人齐齐抬头,看了眼高耸的大楼,在颜面和天职之间选择了天职。 谢思语坐在办公桌后,看着面前告了自己儿子一状的金发哨兵。放在以前,她一定甩手让谢思言收拾烂摊子,但这次情况特殊,她不得不出面处理。 “你是说,你怀疑谢安年殴打并胁迫首席向导阮眠?” 话音刚落,两位当事人从砰地推开门闯了进来。 谢思语看了眼计时器,五分钟整,踩点进来的。 她本应该开口训斥谢安年几句,按照惯例给安吉尔一颗定心丸,但她抬眼看到燧人塔首席哨兵和首席向导的“尊容”,终究是把刚抬起的头低了下去。 温述很意外在这里会看见安吉尔,而安吉尔看他这个样子也是一脸诧异,一直故作老成板着的脸终于出现了裂痕,“你……他把你怎么了?” 谢思语终于抬起头,拿出了一个领导人该有的威严,对温述和谢安年教导道:“年轻人,还是要懂得节制。” 谢安年摊了摊手,道:“我知道了,所以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们要借个浴室洗澡。” 谢思语转头对安吉尔说:“你也看见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安吉尔木然地摇摇头,“没,我要先失陪了,结盟的事之后再议 ” 谢思语神色严正地对温述说:“要你实在嫌他烦,访问团出发前,我可以不让他见你。” 第96章 在访问团离开燧人塔之前, 谢思语严禁谢安年再带着温述胡闹。 安吉尔按照温述的原计划,带着手下先一步离开燧人塔,伪装成被走私的“宠物”潜入中央白塔辖区。 谢安年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入主温述的公寓, 本以为可以和温述过上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日子,但没想到两人在这段时间忙到起飞。 高层连同谢思语的智囊团夜以继日地规划出行的每个细节, 不仅要提防在到达中央白塔之前的刺杀,还要提防李昭维的各种手段。温述不确定现在到底有多少人猜出了阮眠的真实身份, 但从这个名字出现在燧人塔开始, 黑暗中窥视的视线就没少过。 第129章 “那小鸟走之后, 窗子外清净多了。”谢安年将窗帘拉开拳头大小的一个缝隙,朝外看了一眼。住进温述家的第一天, 他就把房子外监视的暗哨摸了个透,有中央白塔派来的,有其他各塔派来的, 还有一些民间组织,甚至谢安年自己派来的。 安吉尔的离开带走了一部分密探, 但还剩下另一部分。温述十分谨慎,公寓里的窗帘二十四小时紧闭,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戴上拟态面具,8:00准时出门上班, 5:30准时到家,如无必要绝不在外逗留, 休息日也几乎不出门。 谢安年看着楼下遛狗的中年男人,对温述道:“看他们天天蹲着也无聊,不如给他们上点强度?” 温述正穿着睡衣,握着手柄,盘腿坐在床上打游戏, 好不容易有了清闲,他却被塔主耳提面命不能出门,带着怨气幽幽道:“上什么强度,我们打碎窗户跳下去,再来一次高空接吻吗?” 谢安年仔细想了想,歪了歪头道:“也不是不可以。” 只听唰啦一声清脆响声,深灰色的窗帘被谢安年拉开,窗外的灯光猝然直射到室内,温述眯起眼睛用手挡了挡,惊呼,“你干什么?” 谢安年两步走到床边,一把将温述拉了起来,温述惊呼一声,双手抵着谢安年结实的胸肌,手柄骨碌碌滚落在地上。 温述被直接按在了窗边,身前是冰凉的玻璃,身后是滚烫的躯体,楼下的霓虹和街道清晰无阻地倒映在眼底。他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手肘向后推,但脚不沾地使不上力,下一秒就被谢安年扳过头,吻了上去。 温述此时人已经麻了,却也只能顺从谢安的动作回吻,房间里马上响起令人脸红的水声。 他要怎么提醒谢安年,监视他房子的不只有各方势力的密探,还有尽职尽责蹲守的狗仔。 不过话说回来,谢安年似乎从不在意这些,他只在意镜头下的他好不好看。 温述也不在意这些,轻轻闭上了眼睛,胳膊搭上谢安年的脖子,让自己被抱得更稳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湿热的吻接近尾声,但两人唇瓣厮磨,蹭着彼此的鼻尖,温述轻声道:“完蛋了,你妈要是在花边新闻头条看到我俩,一定气炸了。” “喔……那你到时候一定要帮我说说情,”谢安年双手不老实地向下游移,拖住了温述的屁股,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 啪—— 一道清脆的响声响起,两人俱是一愣。 温述脸上挂着不动声色的微笑,从谢安年的屁股上收回自己的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刚才实在没忍住,感觉冥冥之中有股力量牵引着他。 谢安年唰地拉上窗帘,将温述直接抛在床上,一边脱衣服一边向他逼近,在昏暗的房间里,流畅隆起肌肉线条的压迫感十足,“小温同学,你今天完蛋了。” 温述在床上调整了个姿势,无辜眨眼。 今天谁完蛋了还未可知,不是吗? 温述抬手解开了自己的领巾,让信息素的味道释放出来。谢安年眼底浮现出一抹猩红,却又被很好地压制住,他抢过温述的领巾,团成团塞到自己裤兜里。 温述阻止他,“别啊,你都顺走多少条了,我都没得换了!” 谢安年对温述的颈侧又咬又啃,“我给你买呗,多大点事。” “你不觉得你这个行为很变态吗?” “习惯就好。” 折腾了一会,谢安年皱着眉退开了些,提出了自己的小要求,“不行,你锁着我点,我怕我忍不住……” 温述没问他忍不住什么,而是光着身子翻找半天找到了一个合金手铐,给他铐了起来。 谢安年说这玩意太脆了,甚至都不是专业的。 温述扬起湿润的唇角,眯眼道:“所以你不能把它弄坏,弄坏了我要罚你。” 谢安年倒吸一口凉气,痛心疾首地看着温述,“你让我死了算了,谁教你的?” 温述摊手,“天赋。” 谢思言一个电话打过来时,温述和谢安年还处在混乱中,连几点了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再不出门就要被谢思言手撕了。 刚起床又是一通兵荒马乱,温述穿错了谢安年的裤子,谢安年打上了温述的领带,直到最后两人出门,脚上的袜子都各有一只是对方的。 幸好两人都是体力怪物,出现在访问团和媒体镜头面前时,赫然又变成了两只西装革履、容光焕发的衣冠禽兽。 燧人塔的记者胆子格外大,一名穿着白色职业套装的女记者挤到最前方,举着话筒张口就问:“请问二位昨晚是一起过夜的吗?二位同居的消息是否属实。” 黎影立即上前阻止了女记者咄咄逼人的提问:“本次采访只能提问与访问中央白塔相关的内容,不允许提问无关问题。” 但女记者显然无视了黎影的话,继续高声追问“二位的沉默是否表示默认。” 黎影已经准备让保镖将这名女记者带离会场,然而身后的温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后马上得到了谢安年的无碍手势。 面对无数镜头,温述扬起一个公式化的笑容,自若道:“无须沉默,如果你们想知道,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们。” “昨晚我们在一起,前晚也是。” 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太大,绞尽脑汁思考话术提问的记者懵了,就连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和官员们都懵了。 昨晚在一起可能是荷尔蒙支配下的一时糊涂,带着点娱记最喜欢的香艳偷情色彩,无数人架着长枪短炮,不是就为了捕捉到这点高位者的龌龊不堪!? 但加上一个“前晚”,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黑暗哨兵和s级向导,首席和首席,强强对撞碰出的火花,天知道有多少可供遐想的空间! 记者们疯狂按动快门,将温述和谢安年站在一起的画面拍摄下来,新闻纪实就讲究时效性,比其他报社晚发一秒都是巨大的损失。 但温述只用一句话,就平息了这股陡然狂热的浪潮,“关于我的私人问题已经回答完了,大家可以将注意力放在公事上了。” 谢思言示意出发时间要到了,缩短了整场采访的时间,先将温述和谢安年送上车,自己留下来和塔外交部长应付记者问答。因为燧人塔至少要留下一个最高战力,所以他并不在出访名单里。 离开会场之后,六辆一模一样的悬浮车从不同干道驶向机场,谢安年和温述分别乘坐其中两辆,一切都按照最高等级的安保措施安排,唯恐发生一点意外。 温述与谢安年开着视频通话,忍不住吐槽,“大张旗鼓保护燧人塔的最高战力,还真是把资源用到了刀刃上。” 谢安年笑道:“我就说让我偷偷潜入进去更安全。” 两人相视一笑,但他们都知道,路上的威胁无关紧要,但等到了中央白塔,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挂断视频,温述闭上眼睛。 睽违三年,即将重归故土,他的心情并没有表现出来那样平静。此时此刻,一个人的面孔不断在他眼前浮现,几乎成了挥之不去的白日梦魇——那个第一次让他感到温情的人,第一次让他学会信任的人,也是第一次让他尝到背叛滋味的人。他的过去,他的现在,相当大的一部分,都由那个人一手塑造,然后又被那个人一手摧毁。 那鲜血淋漓的一刀,将他的人生分割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 他将以阮眠的身份回到中央白塔,去见许许多多的—— 老朋友。 几天前,他与谢思语有过一场交谈,就连谢安东都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 谢思语一直知道这些年温述的小动作,数次提醒他,“现在的你不只是你温述一个人,安年又和你那样亲近,你的立场代表着燧人塔的立场,每一道你吸引来的视线,都会变成挥向燧人塔的刀。” 温述面色平静,他听得出来,站在一个领袖的角度,谢思语让他得过且过,放弃复仇,作为燧人塔的首席向导,他生活在世界上最安全富庶的区域,有最强大最温柔的爱人,有一份令人艳羡的高薪工作,只要按部就班走下去,他完全可以得到童话里才会幸福结局。 而这唾手可得的一切,只需要付出最微小的代价——遗忘。 “我给你阮眠的身份,就是希望你可以拥有新的人生。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你是人类还是所谓的怪物,更没人在意你背后的阴谋。”谢思语凝视温述,尽管多年的身居高位养尊处优,但她骨子里哨兵的锐气依然没有被磨灭,这让她的每一个眼神,都如刀锋般切割着人心,“如果安年对你的爱仍不能让你放下,我不知道……” 温述打断了她的话,“他爱我,从不为了让我放下。” “但你放下对他而言是件好事,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件好事。” 温述摇了摇头,对谢思语道:“谢塔主,或许您误会了,我的目的从不在复仇。我不恨杨明弦,他是捅了我一刀,但他也救过我,算是扯平了。” 第130章 “那你还……” “他是中央白塔科学部的首席生物研究员,经他手解剖人体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个,难道您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连一名向导的心脏都刺不准。” 谢思语脸色凝重,“你是说他不但对你手下留情,甚至知道你还活着,你要去斩草除根以防后患?” 温述摇头,“不,以他的性格,做了就不会后悔,他不会说出去的。” 谢思语松了一口气,杨明弦故意放温述一条生路,只要温述乖乖承情,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但温述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其实,我也就是想要个公道罢了。” 温述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含蓄而略显羞涩的笑,谢思语也算是摸清了温述的性格,心知他一旦露出这种笑容,必定要作妖。 “公道?说得轻巧,你知道你要讨多大的公道?” 温述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塔主,您可能从未听过我母亲的名字,她叫温寻,她是中央白塔的一名科学家,她极具天赋,又勤奋刻苦,她的前半生幸运又顺遂,取得了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取得的成就,她的爱情、事业、梦想都在那座塔里。我不敢想象她最初接下造神任务时,会是多么欣喜若狂,这是她的信仰,她人生价值的实现,然而在最后,她却不得不背叛了她的信仰,她挚爱的故土,乌尔班明明给了她选择,她却选择用死亡为信仰殉道,这是她的结局。” “您可能没听过一个叫白繇的向导的名字,他原本应该是一名优秀的哨兵,可是他从出生开始就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他跨越整片沙漠,带着阴谋接近我,行使着作为工具的使命。而他一生唯一能自己做主的,是自己的死亡。他埋葬在春晖大桥的废墟里,没有见到黎明前熹光。” “您可能难以想象,一个优秀的向导,一个善良赤诚原本的人,一个创造无限价值的科学家,最后会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他握着我的手,朝自己开枪,在临死前他诅咒我,诅咒这个世界,他对我说,神会跟着这个肮脏的世界一起腐烂。” “你更不会知道一个叫茜拉的女孩,她等级不高,运气不好,做每件事都差最后一点点,只要不受伤就能逃离贫瘠的家乡,只要不感染就能逃离糟糕的命运,她被您的儿子,谢安年亲手杀死,那一天沙漠下了大雨,那是整片沙漠送给她的挽歌。” “如果他们都没有错,那是谁错了?” “如果谢安年不是您的儿子,他已经死在万米深的海底。” “如果我不是s级向导,甚至连躺在实验台上的利用价值都没有。” “安吉尔可曾对你说过,火种的孩子,连买一双鞋子都要从旱季等到雨季。您与他结盟,想要借他之手全身而退,在这场权力角逐中咬下一块肉,但一旦他失败,将会迎来怎样的命运?” 听到这里,谢思语身体前倾,双手交握,目光锋锐地看着温述,“你是在埋怨我,还是在威胁我?” 温述手按在胸前,鞠了一躬,语气谦恭,但说的话却跟谦字和恭字都沾不上半点边,“我只是个可悲又幼稚的理想主义者,但您放心,我将以温述的身份做我想做的事,与阮眠无关。” 他说完就毫不犹豫转身离去,谢思语拍案而起,朝着他的背影喊道:“万一你死了,你让谢安年怎么办,他发起疯来,谁能管住他?!你知道他的嗜渴到了什么地步吗?现在他离开你的信息素一小时他就要发疯,就连谢思言都无法压制他!他在你面前装成一个正常人,实际上他每分每秒都在忍受吃了你的欲望!” 背对着燧人塔的最高领袖,温述心情很好地摆了摆手,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 “我死了,他当然要跟我一起死,我们一起下地狱。” 第97章 从离开燧人塔开始, 温述就做好了随时被袭击的准备,尽管进入中央白塔的路线全程保密,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再密不透风的墙也要被盯出个窟窿来。 在燧人塔属地的路程相对安全,但温述刚进入中央白塔区域, 所乘坐的列车轨道就被炸了。幸好保镖们训练有素,应对这种情况也有备案, 不到一天就让温述坐上了前往中央白塔的汽车。 汽车行驶半个小时之后, 温述差点被一个急刹车甩到前排座椅上。 这辆汽车看着其貌不扬, 实际上配备了军用电压式副驾,轮胎车身都有加固, 坦克从它身上碾过去都没事,很难想象什么东西能将它逼停。 “快趴下!” 保镖的一声暴喝让温述迅速做出了反应,在那一瞬间隔着吸光玻璃, 温述都能看到镁弹发出的惨白的光。 …… “看这战况,他们的车队至少吃了两轮燃烧.弹, 还有救援的必要吗?” 纯黑的汽车冲破大雨,轰鸣的引擎声在空旷的公路间回荡。雨水冲刷掉空气中的硝烟味,也稀释掉了地面上的血水,但眼前惨烈的景象仍让人触目惊心。 几辆dozer附甲坦克停摆在公路中间, 所在的路面塌陷成了一个一米高的大洞,积蓄的雨水几乎淹没了半条履带。而dozer对面是数辆被烧成焦炭的汽车和数十辆无人机残骸, 更多的焦黑残破的人类尸体横在路中间。 风沐瑶看了也不禁咋舌,侧头询问苏黎,“怎么办,直接找遗体吗?不过辨认起来有些困难吧。” 苏黎戴上手套,撑伞打开车门, 雨珠顺着黑伞伞檐成串滚落,大步向焦黑的汽车残骸走去。风沐瑶在旁边摸了一把,摸了个空,“淦,这就一把伞,你把老娘的伞拿走了!” 下一秒,副驾的车门被打开,临巍弯着腰一把撑开的伞倾过去,雨水从他的眉骨滑落到眼窝,他低声对风沐瑶道:“下车。” 风沐瑶撇了撇嘴,钻进临巍为她撑开的伞里。 “那位首席实力怎么样,不会被干掉了吧?我们也不好交差啊!” 苏黎已经在车里挖尸体了,“死了活了没什么区别,zero只管将他人带回去,尸体也一样。” 风沐瑶吐槽,“真冷血。” 她没有跟着两名哨兵一起搬尸体,而是放出精神体检查周围参与的精神力波动,半小时前的场景恍若一场动作电影一样在她脑海中回荡,无论是炮弹咻咻飞过的爆炸声还是血沫横飞的血腥场景都让人身临其境。 她打开终端,将侧写如实记录下来,以应付接下的述职报告。 突然,她飞舞的手指一顿,猛然向公路一侧的树林看去。 “你们两个别翻了,人不在这里!” 苏黎和临巍同时停止动作,看上风沐瑶手指的树林深处。而此时,一棵粗壮的白桦树后突然走出了一个高挑瘦削的人影。 轰隆一声,一条银色电蛇照亮了人影的面容。 俊秀苍白,眉宇间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郁色,上位者的压迫感让三人无须犹疑就确认了他的身份,但在惊讶意外之外,还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 阮眠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按压着腰腹渗出血色的伤口,低沉沙哑的声音几乎散在暴雨中,“zero?” 尽管噪声很大,但在场的两名哨兵都听见了他的话,苏黎一把甩开伞朝着他的方向冲过去,在他滑落在地前接住了他,“阮首席,我是中央白塔塔防九处zero分队队长苏黎,你已经安全了。” “风沐瑶!”他回头苏黎回头大喝一声,风沐瑶才如梦初醒,朝两人跑去,扑通一声滑跪在雨水里,有些狼狈地动用异能开始急救,然而没过一会儿,她发出了一道疑惑的颚音。 苏黎奇怪地看见风沐瑶收回了冒着银光的手,用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看着阮眠。 而刚才还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阮眠,也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拍了拍苏黎的手臂,示意他要站起来。 雨夜、荒郊、残尸、男鬼……这气氛实在太诡异了,风沐瑶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宕机,恍惚地对苏黎道:“他已经痊愈了。” “痊愈了?”,苏黎有些惊讶,但很快平复了情绪,只当这变态的恢复力只是这位燧人塔首席的异能,简短而公式化地对阮眠说:“接下来将由zero负责你的护送任务,请软主席配合。” 阮眠脸上挤出了一个苍白却完美的微笑,“麻烦你了,苏队长。” 由于这次搜救任务没什么悬念,zero只派出了三个人,其余成员在据点待命。当苏黎他们将阮眠带回来的时候,雷霆已经将装甲车发动了,“现在出发,预计一天后能抵达中央白塔,越快走越好。” 雷霆补充道:“阮哥在三公里外就闻到你们的味了。”他眯眼看着一身狼狈的阮眠,屁颠屁颠地凑上去递毛巾,“也不知哪来的龟孙,惊扰软主席大驾,来来来快擦擦!车上还有热水!” 风沐瑶和临巍对视一眼,咽下了喉咙中的话。 阮眠上了装甲车后,一直窝在角落小憩,也不知道睡没睡着,反正安静得过分,比空气还空气。而小队成员也明智地选择在群里交流。 第131章 雷霆一边开车一边打字,“他就是阮主席?看着还挺平易近人。” “你是没看他在小树林里啥样。” “什么样?风小姐给我们描述一下?” 看阮凝冰也难得好奇,风沐瑶就简单描述了一下救援的经过。 阮凝冰回复:“他战力不凡,对我们的护送行动来说是好事,说实话我也看不出他的深浅。” 苏黎突然打了一句话,“你们有没有觉得,他有点熟悉?” 几个问号瞬间弹了出来。 苏黎只好又补充了一句,“应该是我的错觉。” 车厢内灯光昏暗,吾悦又跟着韩添去中央开会了,唯一的活宝不在,众人只能在摇摇晃晃中无所事事,时刻持枪警戒又不能睡过去,只好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车厢内唯一的外来人解闷。 “真羡慕,他还能睡觉。” “等你混到这级别,你也能睡。” “不过以前开联合塔大会的时候可没这动静,而且刺客怎么只盯着他一个,其他首席可没这三天遇刺两回的待遇。” 苏黎回复:“那倒不是,谢安年也遇刺了。” “但他已经到中央白塔了,而我们……”风沐瑶看着阮眠,叹了一口气,“还要护送这家伙整整一夜。” 阮凝冰笑,“不过他还挺安静的,应该不会很麻烦。” 风沐瑶怀疑阮凝冰是母爱泛滥了,用见鬼的眼神看着他,而事实也在三个小时后,啪啪打了阮凝冰的脸。 角落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声,随着阮眠苏醒,落在阮眠的目光也接二连三地被主人收了回去。车厢里阒然无声,也没什么说话的必要。 直到阮眠开口,“请给我一身干衣服。” 合理要求,苏黎已经准备好了,将干净的套装递了过去。 “请你们背过身,我换一下衣服。” 三分钟后,阮眠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响起,“我渴了,有水喝吗?” 苏黎立即给他递了一瓶装水。 “我饿了……” 苏黎给他抛了一袋压缩饼干。 “灯能调暗一点吗?我眼睛疼。” 苏黎道:“这已经是最暗的了。” 阮眠看了他一秒,眨眨眼睛,“那好吧?”他盖上了毯子,几分钟后,他又将毯子扯了下来,露出头,“有眼罩吗?” “没有,你忍一忍吧,很快就到了。” “你知道谢安年那边怎么样了吗?我们本来要汇合的,但我这边出了意外耽搁了一天。” “他已经到达中央白塔了。” 阮眠询问:“能借我个终端吗?我的在战斗中损坏了,我报个平安。” 苏黎道:“按照规定,这是不可以的,您最好也别想什么人透露你的位置,难保不会被人监听。” “哦,我知道了。” 几分钟后,他向风沐瑶搭话,“你的头发一直是这样吗?挑染的吗?” 风沐瑶道:“天生的。” 寂静了几秒,阮眠突然叹了一口气,“说实话,你们不该来接我的。” 苏黎道:“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我们只负责护送你到中央白塔。” “你们就不好奇吗?为什么只有我这边频频遇袭,其他首席那边风平浪静一片祥和。” 温述一句话,成功吸引了车厢内所有人的视线。即使是驾驶位上的雷霆,也因哨兵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了这句话,立即提起注意。 “现在,停车,把我放到路边。” 车厢内众人对视,纷纷摇头,苏黎道:“你在开玩笑吗?” 阮眠突然嗤笑一声,“话说,这种护送任务是轮不到你们头上的吧。” 苏黎闻言一愣,他说得没错,他们三天前才被召回中央白塔,与他们平时在境外所经历的刀口舔血的任务相比,护送一个大人物去中央白塔参会,简直是白给的功绩。 风沐瑶有些不耐,“你什么意思?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就在此时,装甲车突然一个飘移左转,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响声打破车内的僵局,所有人立即握紧武器扶着车厢站起,苏黎喊道:“有敌袭!” “苏黎,这项任务,没有经过韩添的掌眼,是李弥直接派发的吧。” 苏黎眉头一皱,诧异眼前这个向导首席怎么会知道这些细节,他冷静下来,立即下达了几条简短的命令,“阮凝冰帮雷霆冲破火力封锁,风沐瑶无人机扰敌。临巍,你去把阿修罗5号搬出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简单部署完战术,他转身一步,揪着领子,将坐在座位上的薅了起来,森然道:“阮主席,还请你快点把话说明白。” 也许是自恃实力,阮眠丝毫没有被威胁的自觉,甚至都没有挣扎或反抗,一双幽潭般的眼眸看向苏黎,“我的意思是,这是针对你们,和我的陷阱。目的是将你我,一网打尽,不留活口!” 刺啦——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雷霆的惊呼,“队长!有人拦车!” “碾过去还要我说?!” “不是……队长,只有一个人!” 第98章 狂暴的精神冲击在场每个人的精神壁垒, 所有人都面容扭曲,哨兵们甚至被诱导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解放。 不用苏黎下令,雷霆一脚离合到底, 以最快车厢内所有人都由于强大的惯性向前倒去,惊呼声叫骂声此起彼伏。 而车内, 唯一一个凭借这强大的平衡力摇摇晃晃站稳,还能往前走几步的, 竟然是看上去最弱不禁风的阮首席。苏黎诧异地看着他, 倒不是惊讶他的实力, 而是惊讶于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冷静斯文的面具在某一个瞬间破碎了,茫然和诧异爬上了他苍白的脸颊。 “你认识外面的……人?”苏黎犹豫了半秒才说出了这个“人”字, 因为在拦路者出现的瞬间,那诡异的精神波动,他差点误以为是一只大型异种破土而出。 “认识”, 阮眠,也就是温述本人, 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了,神色凝重,一些遥远的记忆在他脑海中串联。 那天在办公室里,杨明弦选妃似的放出一堆美男建模让他挑选, 温述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他亲自为这怪物挑选了一副皮囊。 银发紫眸, 他最喜欢的调调。 借了谢安年的光。 他没想到,当年随手一指,给自己指出一个大麻烦。他更没想到,杨明弦真按他当年玩笑似的选择一比一复刻,随意得像是在给孩子打包心怡的玩具, 仿佛当年在盘古塔上,那柄匕首从未捅入人心窝子里。 一天前截获的情报告诉他,代号为“尼德霍格”的新生命体,是继“温述”之后,最完美的人类造物,也是杨明弦今年以来倾注无数心血的杰作。 祂融合了顶级哨兵基因和翡翠种细胞,甚至掺入了谢安年的部分基因,因此在温述看到它的第一眼,会感到诡异的熟悉感,腺体也因为对方信息素的恶劣挑逗而躁动起来,差点不受控地分泌出信息素回应。 谢安年会对他怜香惜玉,但尼德霍格会把他打到致郁。更何况,现在不是他以命相博的时候。今晚,他必须按时感到圣光大厅会场,在所有白塔高官以及媒体记者的见证下,完成他身为燧人塔首席向导的初次亮相。 所有的布局谋划,都是为了那一刻的粉墨登场。 所有的秘密,也都将在无数人的亲眼见证下重现时间! 温述深吸一口气,冷静而简洁地对苏黎命令道:“你去帮雷霆,他自己解决不了。” 苏黎皱眉,本想反驳,但在装甲车又一次失控甩尾了360度后,苏黎把反驳的话憋了回去,“好,我去,指挥权交给……” “交给我。”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疑地侧目看他。本以为苏黎会否决,哪知苏黎一点头同意了他的决定,转身钻进驾驶舱。 其余人不质疑阮眠的实力,但质疑他对小队的了解程度,然而阮眠接下来的三两句就把扰敌、辅助、清障分配得明明白白,让众人稍稍放下心来。 唯一有问题的是阮凝冰,“主攻手呢?苏黎在保护雷霆,抽不出身,而且司机被干掉了我们都完了。” 温述言简意赅地指了指自己。 “你?!” 未等众人反驳,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阮眠推开天窗钻了出去。 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几辆车从四面八方抄道包夹,车牌车标都被卸了,雷霆左支右绌,仗着车身够硬直接撞飞了好几辆。除此之外,原本在不断攻击车身的无人机也被风沐瑶一台台击落。临巍先是在车厢里架狙轰飞了两辆车,在车队散开从两面包夹后,他提着狙跃出车厢,站在车厢顶上,风沐瑶控制无人机为他火力掩护。 阮凝冰迅速铺开精神力网,将对内所有哨兵的五感增幅至最高。但在这时,他却突然发现,一开始那股强大到令人胆寒的精神力消失了。 从战斗开始后,便无人注意。 身为s级向导,他几乎没有遇见过这样离奇的状况。他不敢放松,将精神感知力调动到最高,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在他心头。 第132章 恰在此时,一道声音越过他的精神壁垒,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蹲下!” 阮凝冰一怔,根本反应不过来,但是这道声音似乎有什么魔力,直接越过大脑皮质的生物电反应刺激了他的神经中枢,让他在瞬间屈膝蹲了下来。什么东西空气,擦着他的头顶飞过,阮凝冰惊出一身冷汗。但他还来不及感受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就感受到浓度的信息素顷刻在他身边炸开,一道银色的身影出现在余光中。 精神感知先于视觉感知,然而不管是什么感知,都太迟了。 “就是现在!”那到声音又在阮凝冰耳中响起,但他在他内心点燃了一股勃然的怒火——阮眠在拿他当诱饵! 太迟了,他无力反抗,只得闭上眼睛等待死神降临。 一丝血腥味飘进他的鼻腔,阮凝冰震惊地睁开眼睛,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一杆赫子状的黑色武器穿透了阮眠的左肋,殷红的鲜血染透了他的半扇衬衫。覆盖这麟甲的尖端抵在阮凝冰心脏半寸远的位置,却因为身前身体的阻拦无法寸进。。 阮凝冰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他听见自己的嘶哑的呼喊,“风沐瑶!快来治疗!阮——” 刺啦一声,是利物撕裂骨肉的声音。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阮凝冰这才看清,那柄诡异的黑色武器,来自对面陌生哨兵右手的畸变。 啪嗒、啪嗒—— 阮凝冰听见了血液掉落在地的脆响,哨兵将覆盖这麟甲的右手从阮眠身体里抽离,带出些缠络在一起的内脏。 阮凝冰感到一阵眩晕,强烈的恶心感让他发出一声干呕。阮眠的身体向他倒来,他去接,入手一片粘腻腥滑。 他去探阮眠的脉搏,一边不住默念:没事的……没事的……他之前那样重的伤都能恢复……一定不会有事的…… 嗒、嗒……两声清脆的军靴落地声,阮凝冰抬头,对上了一双盛着天真笑意的紫色双眸,这让想起自己记忆中的某个人,但又深知他们绝非同类。 眼前的,是真正的怪物。 怪物覆盖在脸上的黑色麟甲褪去,露出堪称美丽的苍白面容,他对阮凝冰伸手,要他交出怀里的身体。 眼看怀中的尚有余温的身体要被扯走,阮凝冰发出一声悲愤至极的嘶吼,精神力飙升值巅峰,召唤出精神体要向银发哨兵发动玉石俱焚式的冲击。 但这头怪物只是怪物只是不耐烦地轻轻一扯,就将温述的尸首连同阮凝冰的双手扯走了。 阮凝冰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哀嚎,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清楚的知道,不光是阮眠,自己,还是车上的所有人,面对这样的怪物,迎接他们的只有无尽的绝望。 然而下一秒,他眼前一花,鼻腔内的血腥味似乎消失了,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瞬间将他体内翻涌的精神力抚平。 车子腾空,因失控冲下了一座立交桥,短暂的失重后,水压从四面八方袭来。车子的金属外壳抵消了一部分冲击力,但冲击还是让他陷入昏迷。 黑暗中,他似乎听见了同伴呼喊的声音,紧接着什么柔软而温暖的东西将他包裹起来,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阮凝冰猛地睁开了双眼,高度的精神紧张,让他瞬间回忆起了昏迷前的一切。他本想坐起身,但糟糕的身体状况背叛了他的大脑,他只能无力地躺了回去。 一道声音在他头顶响起,“醒了?” 阮凝冰脑子懵了一懵,疑惑地抬眼,惨白的炽光灯射入他的双眼,忍着疼痛,他仔细地分辨着头顶向导的身份。 “冲击导致暂时的视力下降是正常的,你不要担心。” 与他身上的浓重血腥味相反,向导的声音很温润,像是一汪轻柔的泉水。 阮凝冰难以置信地死盯着头顶,就算只有一团模糊的黑影,他依然能够分辨出,眼前的人就是阮眠!阮眠受了伤没错,但远没有记忆中那样严重。 身体几乎被懒腰砍断,就算是战略级向导,也很难活下来。 不远处,又有几道声音响起,“我们这算任务超时了吗?典礼已经结束了!” ——这是雷霆。 有人问:“阮首席,你根本没想赶上典礼吧?” ——这是苏黎。 “不是直播吗?打开电视看看,燧人塔首席缺席,他们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是韩添。 阮凝冰有些混乱,因为视力的损伤,这种烦躁被无限放大。幸好很快更多的而人发现他苏醒了,小队里的所有人都聚集过来,七嘴八舌。 “阮哥你终于醒了。” “还好你命大。” “说实话,我听阮首席让我把车往河里开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们玩完了。不过说来也奇怪,那哨兵看着眼看就得手了,却跟被定住了似的突然不动了,要不你铁定要惨遭毒手。” 他们经历的,是同一场战斗吗? 阮眠不是被那怪物杀死了吗? 自己的双手…… 阮凝冰突然双手交握,掌心温度清晰的触感在他心脏上敲下重重一击。。 如果现在是真实的,那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阮凝冰将目光投向阮眠,头脑飞速运转。他出身燧人塔,但在阮眠上任前,他压根从未听说过燧人塔还有一名叫阮眠的天才向导。他早就怀疑阮眠只是一个堵住悠悠众口的假身份,只不过随着他进入中央白塔,纸终究包不住火。 但阮眠,到底是谁呢? 他想到了在装甲车上那诡异的一幕,那些突然消失的血迹和残肢,还有银发哨兵诡异的反应。 这显然是是阮眠的异能。 那么多人想杀他,却也有人想方设法保护他。 他突然想到,前两天风沐瑶给他分享了这名首席的一条花边新闻来着—— 在官方场合公开恋情,对象是…… 艹!阮凝冰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引来众人惊奇的目光。他抬头看见几条人的虚影,却精确地捕捉到了阮眠的位置。 “完了,不会真给撞傻了吧!阮哥以前可是个文明人。” 阮凝冰无语看向雷霆,确认这傻子还没发现阮眠的真实身份。 清朗的声音再次在精神域中响起。为了伪装好阮眠的身份,温述显然虚报了年龄,伪装了声线,他的本声带着年轻人的柔和,让阮凝冰瞬间回忆起了三年前尚且青涩的青年。 “现在不要告诉他们。” 阮凝冰朝着他,微微颔首应下。 苏黎肯定认出来了,否则不会临场移交指挥权,韩添肯定也知道,否则不会提前准备好接应。 自己是知道的不算早,但也不算晚。 突然,一声巨响在他猝然头顶炸开,尘土被震落,所有人都抬头望去。 嘭——嘭—— 又是两道撞击声,却如重锤般敲击在每个人心头。 “他追来了”,苏黎紧张地窝紧双拳。 阮凝冰心里一惊,下意识看向阮眠,阮眠的表情也很凝重,“他从水底潜进来的。” 韩添立即下令,“全体都有,立即撤退,雷霆带阮凝冰,临巍带风沐瑶,吾悦带我。” 雷霆发问:“等等,从哪里走?” 韩添道:“后门连着管道。” “去哪?” “中央白塔,圣光大厅。” 所有人都是一惊,所有那是中央白塔的核心,而今晚按照惯例,联合会的晚宴会在圣光大厅举行。 风沐瑶率先乐了,“这招妙啊,看敢在圣光大厅明目张胆的此时燧人塔使者!” 哨兵们解放成半兽状态各自载一个向导,冲出安全屋。阮凝冰立即提醒阮眠没人带,却见阮眠左右瞪着墙壁,几个轻巧的跳跃攀了上来,苏黎垫后。 管道内弥漫这浓郁的石泪金味,雷霆吾悦和临巍都各自用利爪扣着管道壁往上爬,已经很不易,而苏黎要更惨一些,因为蛇鳞打滑,用兽型反而没有人型轻松,管道狭窄,又不足以让哪个鸟类精神体驮着他飞。幸好苏黎体力足够好,能够跟上队伍。 温述在他身侧,保持着半个身位的距离。 苏黎仍有余力,侧头看他,“李弥真要杀你,当他成为领袖的垫脚石?” “要不然呢?多划算的买卖。” “可……”他差点说出,在白塔时你不是很受李弥青睐吗,但幸好及时噤了声。 他接着问,“你呢?你去顶层,总不会是去参加接风宴吧?” 温述一边借力向上攀爬,眉眼淡淡地扫过苏黎,“你以前好像没这么多问题。” 苏黎语塞,生硬道:“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闷头爬半个小时,他还是忍不住回怼了一句,“你以前也没这么冷淡。” 闻言,温述突然回头,在黑暗中对他嫣然一笑。尽管容貌不同以往,但依然给苏黎看愣了。 “等我们都上去,会有人在管道下面点燃一根火柴。” 第133章 苏黎差点打滑从管道壁上摔下去,“你说什么?!” 头顶似乎出现了一点光亮,而身后的压迫感也愈发强烈,所有人都听到了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声,像是什么黏腻的软体动物攀附在管道上爬行,无形的恐惧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跳!”温述突然大喝一声。 就在此时,橘红色喷涌的火球从管道底端喷薄而上,裹挟着灼热的气旋翻涌向所有人。 第99章 警报声迭起, 白塔顶层的所有人都望向红光闪烁的警戒区域,很快被巡警们指挥着疏散撤离。从意外发生到解决,全程不过五分钟, 所有人都只当这是一次普通的废旧燃气管道爆炸事故。 竖琴声如流水般响起,身穿雪白衣裙的金发少女双手合十, 空灵的吟唱声从她的喉间流淌而出,侍者手捧餐盘酒盏从舞台前走过, 井然有序地在圣光大厅内穿梭, 柔和的光线充盈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驱散了每一片阴影,刚才爆炸引起的骚动丝毫没有影响晚宴的进行。 一名军官来到高台主座上的领袖身畔耳语几句, 领袖浑身包裹在黑袍中,身形被衬托得高大伟岸,黄金面具遮盖了他的面容, 所有人在近百年来,无从窥探他的衰老或颓败, 他活成了一个高塔上的符号,代表了一个时代的强盛与繁荣。 与之相比,他唯一的后代,反倒显得如此不值一提。 李弥与身侧白塔高官推杯换盏, 或与大胆搭讪的高门小姐谈笑生风,但当他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时, 他无意识地攥紧酒杯,抬眸露出得体的笑。 “李主席,我是燧人塔首席向导,阮眠。”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真正的“阮眠”, 现在正被他下令追杀。尽管明知眼前的人是谢安年推出来的替身,但稍一想到正主站在他面前的可能性,他还是险些失神。 “阮首席,第一次来中央白塔,还算习惯?” “不习惯,这里的天太黑,灯太多。” 李弥暗啐几口,谢安年果然不忘给他使绊子,故意让他下不来台。更不巧的是,一转身,他转眼就看到了某位哨兵一头扎眼的银发。 “阮眠”朝谢安年举杯示意,谢安年也举杯回以微笑。 李弥怀疑助理忘记把他酒杯里的香槟换成气泡水,否则他的胃怎么会被刺激得阵痛,这一下更五脏六腑是几乎绞在一起。他的异样引起了向导的注意,“阮眠”伸手搀了一下他的胳膊,“李主席,身体不舒服吗?” 由于长期缺乏向导的信息素安抚,再加上拒绝深度精神梳理,李弥现在的精神状态比当年还要脆弱,他甚至因为陌生向导的肢体接触狠狠瑟缩了一下,生理性反胃干呕。 他极力隐忍却终究没有忍住,胃袋一阵翻涌,竟然最后哇一声吐了出来。 簇拥在他身边的官员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强烈,一时间都惊呆了。 幸好李弥从昨晚就没吃什么东西,只不过呕出了一些水。但在这样的场合如此失态,让李弥的脸色极为难看。 高座上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儿子的窘况,侍者也飞速赶来处理污渍,幸好没闹出大乱子。 无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李主席,马上有人谄媚地递上台阶,“李主席为了接待事宜日夜操劳,不如请阮主席为您治疗一下,这对阮主席来说想必不是难事。” 此言一出,李弥已经在心底记下了这名官员的名字,琢磨着如何不着痕迹地将他赶出白塔。他冷冷睨了一眼“阮眠”,粉底能遮住他的黑眼圈,却遮不住他眼底的猩红,但出乎意料的是,谢安年找的这个替身似乎有点蠢,没读懂他的暗示,不仅没松手,反探出了精神力线。 “李主席,你的情况不太好啊。” 李弥几乎失去耐心,这些年他职位越走越高,脾气却愈发暴躁,正要甩开向导的手,向导故意散溢出的精神力却让他如人偶般呆滞在原地。 三天前,他收到的密函上,也沾染着这抹香气。 【我只给你一次杀我的机会,如果你失手,我会让你失去一切】 没有落款,但烙印在灵魂中的气味挑起了他的感官神游,让他在接下来的三个小时中重回旧梦。但梦醒之后,他在杨明弦的监视下签署了那一份秘密文件。 在落笔的瞬间,他竟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喜悦。 …… 李弥几乎在瞬间放弃了抵抗,任向导的精神力入侵他的精神堡垒,灰狼在精神域中呜咽,既是摇尾乞怜,也是俯首称臣。他盯着向导笑吟吟的脸,恍惚地伸手,满心满脑只剩下几个字,“他还活着”。 不是替身,温述居然早就潜入会场,以阮眠的身份站在他面前。 他可能早在暗处观察了许久,看他披着假笑的面具的左右逢迎,最后才不紧不慢地端着酒杯向他走来,唤道:“李主席,我是燧人塔首席向导,阮眠。” 巨大的精神冲击让李弥浑身不住颤抖,他以难以想象的自制力扶着椅背坐下,而不是倒在眼前青年的怀里。 “李主席,你最好闭上眼睛。” 李弥听话地闭上眼睛,眼睫却不断地颤抖,如同一只折翼的蝴蝶,他担心自己只要再看他一眼,就会再次当场失态。他想要青年的掌心拂过自己的脸颊,擦过自己的耳垂,在自己颈后落下温柔的吻,但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不能,他不能…… 暗流涌动之下,他甚至不能表现出任何依恋和亲昵。 温述收着力,他已经很久没给谁做过精神梳理了,他总担心自己稍一不注意,就会把李弥弄晕过去。 他很难形容自己对李弥是什么感情,但这种感情似乎和他看见一只瘸腿的流浪狗没什么区别。可惜家里已经养了一只恃宠而骄的狼,如果把流浪狗带回家,流浪狗会被狼咬死。他能做的,最多也不过偶尔路过时,给流浪狗投喂几粒狗粮。 收回精神力,李弥的表情仍旧恍惚,温述心知他需要消化一会儿。在这场闹剧中,李弥可以退场了。 领袖起身,发表演讲。 温述也抽身,向着高台走去。 “各位同袍,欢迎你们的到来。” “300年前,人类打赢了面向异种的第一场胜仗,并展开了全面反攻,证明了人类才是星球的主宰。” “200年前,16座高塔在世界各地升起,标志着人类彻底掌握了石泪金提纯技术,这也意味着,与异种共存,并非空想。” “一百年以来,东部联合塔打赢了沿海异种入侵战争,南部侵略战争,海湾争夺战争,带领人类开启了崭新的篇章。” 李昭维话音刚落,大厅中掌声雷动,他们仰望他,像在仰望某种神迹,即使那身黑袍下,也不过是凡人之躯。 “我相信,能列座在席,与我同饮的诸位,无一不是当世最优秀的人类,你们是东部联合塔的根基底牌,你们是东部联合塔的中流砥柱,你们是东部联合塔的新生与未来。然而……” 李昭维话锋一转,沉声道:“百年的和平与安逸,不可避免地催生出另一种可怕的东西,往前千年的历史佐证,它能在顷刻间摧毁一个庞大、精密、强盛的帝国,它是分裂、是割据、是异心!” “就在刚才,我得到了一个令人痛心疾首的消息,一个名为“火种”的恐怖.组织,鼓动下城的贫民,占领渡桥,涌入上城,已经与军队展开了激烈交火,目前已经有181名士兵牺牲在这场火拼之中。” 原本寂静的大厅顿时哗然,脆弱的和平被打破,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大家安静”,李昭维平举双手,向下压了压。 就在此时,圣光大厅的门被再一次打开,竟然是一群不知谁放进去的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冲了进来,按理说这种场合的记者都要持证入场,发布的稿件也要经过重重审核,而且外面有荷枪实弹的卫兵拦着,断然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在场的聪明人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李昭维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有人打开终端,发现这次突然采访其实是一场早有规划的直播。 “领袖,叛军已经打到上城了,您有应对措施吗?这场战斗我们能打赢吗?” 李昭维语气坚定道:“中央白塔的军备实力不惧怕任何挑衅,军方已经开辟快速通道疏散居民撤离,这场战斗的结果只会是胜利。” “听您的语气,您是否已经对反叛军的动机有了猜测?” 李昭维沉声叹气,“正如我刚才所讲,分裂的可怕所在,人民的意愿阻止不了统治者的野心,这场战争并非单纯的恐怖袭击,而是来自联合塔高层的叛变。”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所有人面面相觑,似乎想揪出那个所谓的叛徒,而知情者,已经明哲保身悄然退出会场。 “事实上,中央白塔正面临着一项严肃的指控。而指控者,是一个使用不正当手段潜入高层,由人类卵子结合异种基因培育,本不应存活于世的怪物!” 温述惊讶地眨眨眼睛,原来被倒打一耙是这种感受。 第134章 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响起,众人的目光聚集于声源处,越来越多的人面露愕然之色,他们疑惑地看着这个面生的燧人塔首席向导从人后走出,一边鼓着掌,一边登上高台的阶梯,站在媒体的镜头面前。 “领袖的演讲真是精彩!” “你干什么?快下来!” “快拉他下来!” 警卫正要上去拉他,却见他放下手掌,扬声道:“诸位,不需要胡乱猜忌了!正如我们敬爱的领袖所说,我就是那个由人体实验培育,本不应诞生于世的怪物。” 鸦雀无声,所有人被突如其来的反转震惊在原地,连呼吸好像都被遗忘了。唯独记者的镜头忠实转播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而在镜头中,青年右手摸向而后,解除了拟态面具的伪装,顺带解除了阮凝冰给他加的一层伪装。 浓重的血腥味污染了洁白的大厅,一双黑银两色的异色瞳下,青年俊美得近乎神性的染血面容被正框在镜头之中,他身形颀长,姿态舒展,盼顾间好似一只优雅的猫儿,轻巧地走上台阶,银色精神力编织成一张巨网笼罩住领袖。 他明明刚才硝烟弥漫的战场而来,却优游自若如这场宴会的主人。 “在此,我不仅仅指证中央白塔,而是指证所有参与当年实验的势力、集团、个人……” 像绅士邀请淑女共舞的起手式,温述优雅抬手,以至于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他到底想做什么,然而就在下一秒,无数人所仰视的,犹如神明临世的领袖的头颅就这样滚落在地,黏稠的血液从整齐的伤口中喷泉般涌出。 恐怖的精神力压制降临在每个人头顶。 黄金面具跌落台阶,原来面具之下的“神明”,也不过是个干瘪枯槁的老头。 “我并非被仇恨蒙蔽双眼,也并非一味杀戮,现在已经不是人类疲于奔命,见不到明天的黑暗时代,塔将人类分割成塔上塔下之分,上城下城之分,人类与非人之分!”温述一指冷却的残席,“同一时刻,有人在享受最昂贵的美酒与最精致的菜肴,有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活活饿死;有人在享受歌舞升平,有人却要同野狗争食物;有人高居白塔养尊处优,有人却只能在界碑成为异种的饵食!” “我接受所有的支持、旁观、反对,所有人可以举枪为我浴血战斗,也可以举枪射向我的胸膛,我可以接受所有朋友,也可以接受所有敌人,你们是这场罪行的见证者,也是这场罪行的参与者。” “今夜,是复仇之夜!” 第100章 李弥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和几乎要将他按在地上摩擦的精神力压迫走上前, 他将手帕覆盖在父亲的头颅之上,鲜血很快浸透了整张手帕。 李昭维年老体衰后,才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被他遗忘的儿子, 每天的饮食、出行,都由他亲手准备, 政务、演讲,都由他和他背后的智囊团一手安排。 雄狮衰老之后, 终于想起舐犊情深这个词。 而李弥也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个递到他手边的机会, 这是李弥离那个位置最近的一步。 但显然, 他赌输了。 他野心的终点,到这里止步。 就在此时, 被温述【海市蜃楼】幻想迷惑的警卫们也彻底清醒过来,但此刻为时已晚,罪魁祸首依然不见踪影。他们迅速扣押了所有来自燧人塔的使者, 而燧人塔的人也都乖乖束手就擒,完全没有反抗。 “等等, 还缺一个!你们哨兵首席呢?谢安年呢?!”警卫队长拿枪指着一个人质问。 那人诚实道:“他刚才说上厕所去了。” 在场的人不乏各个领区的军政大佬以及其近亲,算起来都不算是庸俗之辈,但见到眼前的荒谬场面,无不骇然。记者们更没想到会遇上这种劲爆新闻, 一时间竟然也忘记了恐惧,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不要命地一拥而上,争抢最佳的拍摄机位,直到被警卫队用枪抵着脑袋,才悻悻然地后退。 一台台昂贵的设备被摔在地上,内存卡也被取出折断, 但已经于事无补。刚才刺杀的画面已经被全网直播,8k高清视频早被复制了无数份,甚至凶手的360度无死角美颜都被剪辑切片,投放到了各大视频平台中。 跑去厕所搜查的士兵回来报告,厕所空无一人。警卫队长脸色铁青,立刻下令封锁所有出口。而此时,他耳麦中传来一道沉稳的命令,“立即疏散人群,远离圣光大厅!” 下令的人是中央白塔首席哨兵李燮,警卫队长心中一凛,迅速执行命令。撤离警报拉响的同时,警卫队长陡然感受到了一股异常的精神力飙升到了顶点,看着疏散到一半的人群,他迅速大喊:“趴下!” 话音刚落,圣光大厅的无数盏琉璃灯和窗户被强大的冲击波轰碎,灼热的气浪掀翻了警卫队长的面罩,露出底下一张英俊而阴郁的面庞,如果温述看见,他一定会惊讶,因为这名哨兵,是许久不见的李铭钺。 s级的强大身体强度让李铭钺没有陷入昏迷,他从废墟中摇摇晃晃地爬起,从残垣的缝隙中看到了大厅外缠斗的两个人形怪物。他们从瞳色、发色,到身形都要七八分相似,一个看上去还有点人形,一个看上去人形都没有了。 谢安年摘下了手套,数条庞大的紫色触手从他的双臂间涌出,而他的精神体深蓝也几乎挤占了大厅所有空间,甚至攀附在天花板上,缠绕在梁柱间,拥挤在喷泉中。而他对面的尼德霍格,从左边肩胛处伸展开一支翼展足有二十米长的骨翼,紧接着另一边的脊骨肌肉撕裂破碎,另一支骨翼从他的另一边肩胛处伸展开。 对于谢安年而言,使用任何冷武器或热武器都显得多余,而尼德霍格手中,则从掌心冒出了一柄造型古怪的覆盖着鳞甲的长枪,这武器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李铭钺眼睁睁看着他挥舞着这柄长枪,热刀切豆腐一样,丝滑地切割开了号称能抗住核弹袭击的圣光大厅墙体。 尼德霍格很狡猾,他的目的并不是杀戮,他的第一优先目标是温室,第二优先目标是存活,他明白谢安年是难缠的强敌,于是他竟然将目标转移到了圣光大厅中能未来得及撤离的所有人! 李铭钺看见自己眼前出现了一轮黑色的弯月,他瞬间意识到,那其实是撕裂空间的精神力形成的利刃,在这一刻,他看到了死亡。 轰—— 强大的气浪被一堵肉墙阻拦,泄力的瞬间,李铭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离了危险区域,肉墙竟是深蓝的□□,它的一部分躯体直接蒸发掉,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谢安年冷峻的眼神锁定尼德霍格,紫色触手如灵蛇般缠绕而上,骨翼挥舞间,鳞甲长枪与触手激烈碰撞,火花四溅,整个大厅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颤抖。 这一刻,李铭钺并没有感到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在看到温述和谢安年在一起后他没有愤怒,在听闻温述死讯时他没有愤怒,在温述撕掉伪装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没有愤怒,在温述斩下李昭维头颅时他没有感到愤怒。 唯独此刻,他感受到了愤怒。 他被自己的情敌救了一命,这种讽刺让他怒火中烧。 但愤怒却无法掩盖心中的震撼,李铭钺深知谢安年的强大,也明白尼德霍格的恐怖。这种愤怒并非针对温述或谢安本人,而是针对他自己的无能为力。 直到谢安年的一声冷斥将他拉回现实,“还不快救人,站着当靶子吗?” 李铭钺如梦初醒,嘶吼一声解放50%,化作体型庞大的白狼,将所有还未撤离的人员叼在背上,匆忙撤离。 中央白塔,圣所。 所有的学生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一个名字,谁都没有想到,那个平民出身,看上去谦和有礼,长相人畜无害的学长,会是刺杀东部联合塔领袖这种世纪新闻的主角。 他三年前诈死,伪装成燧人塔的首席向导,名正言顺地进入圣光大厅,在众目睽睽之下优雅利落地完成了刺杀,成为中央白塔目前的头号通缉犯。 “我赌五毛钱的!温述一定通过美色色诱了燧人塔高层,燧人塔这些年一直知情不报。” “我赌燧人塔那批豺狼早就想造反,说不定下一步就要借势派兵了。” “现在燧人塔使者一定没好果子吃,温述不会卸磨杀驴吧?” 他们了解外面的情况,但不够完全了解。他们清楚自己是塔的希望,就算外头各方势力撕得鱼死网破,也不会对他们出手。现今人类最宝贵的资源不是石金,而是新生代,尤其是有潜力的新生代。 然而,当他们听闻温述的演讲后,不少人陷入了沉默。 不知谁发出一声轻嗤,“干老子毛事!”说罢转头就走,一边打开终端联系家人,打算现在、立刻、马上离开中央白塔这个是非之地。 他身旁的跟班立即跟上了他的脚步,神色焦急地央求道:“求你送我两张机票吧,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我的妹妹是普通人,她没有圣所的庇护,我要……” 第135章 他身前的哨兵回头一巴掌将他打了个踉跄,冷声喝道:“你他妈别吵!”不知为何联系不上母亲,他异常暴躁,甚至还踹了粘着他的向导几脚。 向导蜷缩成虾米状,“求求你,你说过会给我提供庇护。” 这彻底耗尽了哨兵的耐心,一脚将向导踢飞七八米远,“你他妈也不撒泡尿照照,下等人有什么资格跟老子提要求,你哪来的滚哪边等死去!”他一边焦躁地拨弄终端,一边咒骂不断,周围的学生见状,纷纷避开。 然而他还没有走出几步,忽然感到后心一凉,一把利刃穿透胸膛,鲜血喷涌而出。他艰难转身,只见刚才被他踹飞到一旁的向导用尽全身力气将匕首刺入他的胸膛,眼中是凶狠和决绝。 “你……”临死前他终于想起,这个被他随手收走玩物的向导,异能是隐身和潜伏。 人群中响起惊呼声,立即学生会成员拉开了两人并进行急救,向教师求助。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并非唯一的突发事件。另一名学生突然暴起,手中利刃直取身旁同伴的咽喉,口中喊着:“这就是报应!” 温述的话的确有神奇的魔力,而第一名哨兵的鲜血就是导火索,圣所中被长期欺压的低级哨兵和向导们纷纷抄起利刃,压抑已久的愤怒如火山爆发。尽管自身实力差距悬殊,很快就被学生会成员控制,但连连发生的暴力事件仍然让整个圣所陷入恐慌。 然而没过多久,广播中传来紧急通知,让负面情绪再一次爆发。 校长哆嗦着手指,念出了紧急稿件上的内容,“塔防部队向全体圣所成员发出征兵令,五年级以上哨兵被强制征用组成临时部队镇压叛乱,五年级以上向导全体进入后勤部队,义务为中央白塔所有士兵提供精神抚慰。” 此言一出全体哗然,在生死存亡面前,什么私人恩怨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军令如山,他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第一批学生就即将被带出圣所。 南佳树本来也是要去参加圣光大厅的晚宴的,但临行前,一封信件拦住了他,说是邀请他去圣所的紫藤花园叙旧。一看这信的内容,南佳树瞬间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大脑,震惊和狂喜的情绪淹没了他的每一根神经,他没有任何犹豫就做出了抉择。 他就知道温述没死! 温述那小妖精肯定没事! 然而等他真到了紫藤花园,只能隔着摄像头和花园内的coco面面相觑。coco是个二次元宅女,连出门采购的时间都放在人流量最少的清晨和深夜,渐渐地紫藤花园都快成了圣所内的一个校园怪谈。 南佳树的脑子只够他想到温述没死,还活蹦乱跳的。但当coco也一脸迷茫地看着他时,他不会了。 两人只能在花园的玻璃花房内等着,一直等到圣所暴乱,中央白塔强制征兵。南佳树二话不说冲了出去,这些年他在边境晋升很快,已经有了上尉军衔,他冲出花园见到了负责征兵的军官,发现二人竟然还称得上是熟识的“老同学”。 “发生暴乱不应该第一时间组织学生撤离吗?怎么可能征兵呢?谁下的令?!” 老同学静静地吐出那两个字,南佳树一阵头大,居然是首席哨兵李燮直接下令。 但他是个执拗性子,一脚踩在圣所和外界的晨昏交界上,坚持道:“领袖身亡,中央白塔有两位首席和议会联合管理,只有李燮的命令可不够,我现在就向上级确认,无果命令无误,你才能将学生带走!” 老同学无奈点头,凭借南佳树的家世,他也得让他三分。而且他也感觉,不过就是一群穷乡僻壤的反叛军领着一群手无寸铁的贫民造反,犯不着强制征兵。 然而,当两发洲际导弹降落到中央白塔上空后,白塔防护罩水蓝色的波纹一层层散开时,所有人都脸色变了。 “你说这没有超级势力暗中支持,鬼才信……” 南佳树突然一拍脑袋,他开窍了,他突然明白了温述把他派到这里的目的。眼看老同学已经不耐烦地催促,“你联系到议会了吗?军情紧急,我再给你三分钟……” 南佳树深吸一口气,他没有联系议会,但五指翻飞打字飞快,联系了自己老子,质问道:“爸你站那头你给个准信,我先告诉你我已经有倾向了,我哥八成跟我一个选择。” 接下来是令人窒息的三分钟等待,当南佳树接到视频电话的那一刻,他咧开嘴乐了——看来今天没有一个学生会被带离圣所。 直到现在,南佳树都还以为至多是一场普通的政权更迭。这片土地从未有过真正的和平,大多数人已经习惯了硝烟和战火。燧人塔暗中搅弄风云,“火种”是明晃晃的靶子,其余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燧人塔饱受异种潮困扰要资源和特权,“火种”的放逐者要合法身份,其余人要利益,等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场闹剧就该散场了。 或者说此时此刻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 zero小队原本一直潜伏在圣光大厅外,接应了从大厅撤离的温述后,阮凝冰发动异能让小队成员混入逃难的人群中。 事情发生太快,他们没有叙旧的时间。在温述的异能作用下,他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人群中,避开3处的严密搜查,转身摸进了白塔99层的中央大厦。 所有人都心如擂鼓,苏黎去抓跑在最前方的温述的手,却表情突然一僵,停下了脚步。见他停下,其他队员也纷纷停下。 风沐瑶发问:“怎么了,队长?” 大厦的雪白墙壁分解成无数粒子状碎屑,周围的墙壁、地板、天花板都在剥落塌陷,鼻尖嗅到室外微冷的硝烟的气息。 所有人大惊,他们刚才根本没跟着温述进入中央大厦,他们跟着难民一路跑到了停机坪! “温述想让我们逃走,他要自己去冒险!”苏黎攥紧双拳,内心已经说不出来是愤怒还是悲哀。 雷霆抓着头发崩溃道:“多少次了,又被他耍了!” …… 中央大厦的所有人都行色匆匆,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外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了大厦。 爬楼爬到99层,温述抬头,果不其然看见他正要找的人,正姿态随意地坐在楼梯上等着他,白大褂被他皱巴巴地团在一边。 杨明弦看见他,脸上露出了称得上灿烂的笑容,“打怪打到最后一关了,开心吗?” 温述挑眉,不语。 杨明弦身后走出来两个人,恰巧温述还算脸熟,中央白塔现任的向导首席风沙叶嘴里正叼着一根绿色缎带,双手在后脑扎头发,而哨兵首席李燮,正用一块软布擦拭着手里的枪。 温述后退几步,他有点想逃。 这两位貌似都是s级之上的战略级,正处于全盛期的那种。 三年给了他充裕的时间准备复仇,但显然也给了杨明弦充裕的时间操控人心。温述深吸一口气,将染血的外套朝他们一扔,转身就跑。 而李燮眯起眼,手中的枪口微微抬起,冷光闪烁。温述跑出去三步远,李燮扣动扳机,他的子弹都经过特殊处理,外壁雕刻有特殊纹路,能与他的精神力产生共鸣,且内置智能索敌系统,除了击中目标,没有别的可能。 然而下一秒,他们左侧的墙壁被訇然击碎,强大气压灌入室内。一道身影连同碎石钢筋射入室内,恰好隔开了李燮和转身逃跑的温述。 子弹正中□□,却不是温述的。 坚硬的骨骼拦下了灼热的子弹,李燮震惊地看着眼前血花崩开,尼德霍格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身躯在剧痛中扭曲,但他的恢复能力实在惊人,被子弹射入胸口,居然还没有失去行动力。 “不好——”李燮暗道,他头一回悔恨自己附加异能的子弹威力过大。 尼德霍格本欲起身继续战斗,但在转瞬之间,他的骨骼、血肉、经络、肌肤都在由内而外一层一层的溃烂,如罂粟花一样展开,鲜红的血花开了一处又一处,整个画面在残酷之余竟然有了一种诡异的美感。 这是他的异能——腐败。 温述停住逃跑的假动作,转身,站定。周身被熟悉的深海气息包裹,让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知道谢安年就在墙外,按照他的计划将尼德霍格引过来,整个计划最难的一环就是掐准秒数,在李燮开枪的瞬间将尼德霍格一脚踢飞墙体。 幸好如他所料,尼德霍格并非所谓的完美造物,他抵抗不了战略级哨兵的【腐败】。当然,如果谢安年这一脚踹得不够准,或者早了几秒晚了几秒,这颗恐怖的子弹会在温述身体里开花。 风沙叶终于扎好了头发,看了眼尼德霍格的尸体,用手轻掩鼻子,“恶心。” 第101章 杨明弦镜片后的狭长双眼微微眯起, 轻轻啧了一声。 “小时候你很抵触试药,实验室在101层,但你总是先坐电梯到99层, 剩下的两层,你会慢慢走上去。” 温述睫毛微微颤了颤, 抬起纤长的眼睫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波动, “你知道——但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 如果你到时候有兴致, 我们可以放在审讯室里谈。” 第136章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这是温述这几天最常闻到的味道, 。厌恶地侧头拧眉,直到一股纯净的气息包围了他,冲散了这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墙壁破了个大洞, 抽走了楼内稀薄的空气,高空凛冽的狂风在呼啸, 深蓝的吸盘吸附在大厦外壁上,而谢安年站在它的一根粗壮的触手上,衣摆猎猎作响,他扬唇对楼内的几人笑道:“二打三, 我感觉能打赢,你们呢?” 温述嘴角轻轻弯了弯, 但那点弧度转瞬即逝,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他男朋友是个吊炸天的杀胚没错,但这不能让他忽视一个事实——谢安年生病了。 偏偏黑暗哨兵免疫精神力探查,温述无从确认他的状况,但他可以确认, 他必须尽快到达谢安年身边,尽快结束这场对峙。 他目光扫过地上尼德霍格的尸体,直直盯视杨明弦,“这怪物是你的杰作,操控领袖也是你的手笔,当年南部联合塔的事是你的布局,更远一些的“造神计划”背后也有你的影子,如果仅仅为了掌控白塔,岂不是有点辜负你这么多年的布局?” 杨明弦耸耸肩,“还好吧,其实最辛苦不是这些,你知道小孩子有多难养吗?把你从这么大点……”他用手放在自己腰间比了比,“养成这么大……”他又比了比温述的头顶,儒雅地微笑道:“可耗费了我不知道多少心血。” 就在他说话时,温述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谢安年自然也注意到了,先温述一步用触手抽上了杨明弦的右手,将他手中的东西挑飞抛给温述。温述抬手,没费任何力气就接住了这个固定在磁吸底座上的小玻璃管。 出乎意料的是,玻璃管接触到温述手指的瞬间,居然直接从磁吸底座上弹开,内部的透明液体喷射而出,居然直接溅了温述一身。 “温述!”谢安年急切地唤了一声。 温述本想说没事,这液体接触到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感觉,而且几乎瞬间就挥发掉了,但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不其然,原本横亘在众人中间,无人在意的尼德霍格尸体,突然诡异地抽搐了起来。 谢安年本来像稳准狠地在补上一刀,然而这尸体不过抽搐几下,突然如水一般化开,变成了一汪体积不大的黑色黏液,这种形态变换的属性立即让人想起了某些异形的异种,就像铁屑被强磁吸引一般,它们争先恐后地朝温述涌去,速度极快,温述连忙躲闪,却还是被这东西绊住脚踝。 众人人都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唯独杨明弦不紧不慢道:“我从没有说过,尼德霍格是我的完美造物,甚至没有说过,他是我的得意作品,非要说的话,我的完美造物只有一个——” 谢安年顾不上可能逃跑的杨明弦,他立即从高空跳进楼内,来到温述身边,试图使用蛮力将温述从飞速增生繁殖的黑色黏液拉出去,但邪门的是,这东西只对温述本人趋之若鹜,甚至强硬地排斥强行挤入的谢安年。 事态正在失控,谢安年感到一股熟悉的暴躁,环绕在他周身的深蓝感知到了主人的情绪,触手不安地挥舞,所过之处一切障碍物都被夷为平地,大厦内部的承重墙竟然也抵御不住这疯狂的力量,从99楼开始,如同脆弱的儿童玩具一样倾斜断裂。 失控、疯狂、彻底的疯狂,谢安年眼前又出现了无底的深渊,他努力抓住拯救他的一束光,却怎么也抓不住。他的眼底一片猩红,可能失去温述的设想让他的情绪完全失控,他必须马上闻到温述信息素的气息,只要他撕开眼前精美的礼物盒,那股甘芳纯净的气息就会争先恐后地涌出,哪怕是连同鲜血和碎肉。 李燮和风沙叶显然也被杨明弦摆了一道,脸上明显地浮现出怒容,李燮抬手掐住杨明弦的脖子,愤怒地斥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杨明弦喉咙里滚出几声轻蔑的笑意,“你难道没有看到吗?尼德霍格正在补全他,他的纯洁、他的美丽、他的神性,他即将抛却他庸俗的人形,成为真正的——完美造物!” 被哨兵扼住咽喉,骨骼不堪重负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杨明弦却觉得这声音美妙极了,他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被黑色吞没的温述,除却因缺氧导致的面部充血,他的表情甚至称得上从容,他艰难地启唇道:“我的……我的……” 李燮恼怒地将他砸在地上,没收住力道,竟然让杨明弦直接昏厥过去。他看向风沙叶,“现在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这个同僚与他不同,他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他不出现说不过去,如果真打起来,风沙叶也有一百种方法跑路。李燮开始还感到不屑,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风沙叶是明智的。 轰隆,一道亮银色的电蛇撕裂夜空,不知何时,窗外已经集聚起厚厚的云层,几乎笼罩了整个白塔顶端。从墙壁的破洞看去,只能看到黑色天空下,晦暗的、翻涌的灰色云团。 起码要把谢安年拉出来,风沙叶握紧双拳。然而不等他开口,一根纯白色的尖刺刺穿的谢安年的身体,这尖刺呈半透明状,如同冬日冻结的冰柱,其上的浅浅的一圈层螺旋形花纹成了天然的放血槽,殷红的鲜血汇成血线流下,几乎是瞬间,第二根、第三根尖刺刺穿了他的身体,几乎将他撕扯得四分五裂,他的俊美的面容因疼痛而扭曲。但谢安年没有松手,而是将温述抱得更紧。 那些黑色的黏液一点点变淡,变得透明,最后彻底不见踪影。温述闭着双眼,面容平静,黏液融化了他们浑身的衣物,他们现在如新生儿一样赤.裸,从温述体内伸出的白色尖刺深入谢安年的血肉,使他们不分彼此彻底相融。 风沙叶和李燮都被这残忍却异常美丽的一幕惊呆了,甚至不知道是否要上前将两人分开。 这时,温述缓缓睁开了他的双眼。 那双神性的异色瞳仁上,笼罩了淡淡的银色光晕,与以往或是沉静或是含笑的神态不同,他此时的双眼中没有任何情绪,美丽的面庞如同无机质的玉石一般冰冷。黑色黏液不仅仅融化了他身上的衣服,还带走了盘亘在他身上的无数丑陋伤痕,他的肌肤如剥了壳的鸡蛋般光洁如新生,没有一丝瑕疵。 什么东西在他身体背后的蝴蝶谷处攒动,他微微弓身,脊背轻轻颤动。几秒钟后,他后背的异物终于冲破了皮肤,一对银色的羽翼在他背后生长、舒展,这些羽毛并非类似柔韧的鸟类羽毛,更像是冬日凝结的冰晶,或是陈列柜里闪着火彩的钻石,坚硬而凛冽,在生长的过程中割破了新生的娇嫩皮肤。 鲜血顺着温述的脊背流下,最后惊人的翼展已经仅凭单翼就能将两个成年人严丝合缝地包裹住。 温述先是扫视了四周,然后低头看向倒在自己怀里的谢安年,谢安年脸色苍白,唇角渗出鲜血,微微撑起眼皮,虚弱地抬手去摸温述的脸。 温述微微侧头,躲开了谢安年的手,随后收回几乎将谢安年串成串的尖刺,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 血液连同内脏的碎屑被带出,谢安年像破布娃娃一样被扔到一边,身上的伤口竟也诡异地没有自愈。风沙叶立即上前扶起他,精神力无效,只能给他简单的止血。 温述看着他们,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疑惑。但最后他决定用眼前的人试试自己刚获得的力量。 没有任何缓冲,哨兵似乎比他还着急动手,向他发射了一枚子弹。 重伤的谢安年几乎要弹跳起来,但被人死死按住,只能看着那枚象征死亡的子弹朝温述射去。 温述没有躲避,倒不是因为子弹的速度太快。 他伸手,捏住了子弹,捏碎。 李燮轻哼一声,异能的效果顺着子弹外皮的纹路附着在温述掌心,随后迅速蔓延至他的全身。 然后,无事发生。 温述身上立即凝结了一层晶莹如钻石的薄壳,在凝结而成的瞬间,被李燮的异能击碎。他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碎屑,抖了抖翅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 …… 白塔之下,安吉尔仰望高塔,没有一丝防护地站在大雨中。 解放之后,鸟类羽毛的疏水层起到了雨衣的作用,但他身边的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好受了。 靠着石泪金能源的驱动,中央白塔悬浮在离地百米的高度。安吉尔身后是两千名叛军和更多操起武器就从下城区甚至上城区加入叛乱的居民,显然不能通过几根管道爬上去。按照原有的计划,温述会控制核心区,给他们开放登塔权限,但现在,温述那里肯定出了意外。 安吉尔的金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他考虑率领一批鸟类精神体的变种人率先登塔。 正要下令,却听百米高空之上传来一声巨响。 “火种”中有人指着某一处惊呼,“塔!塔掉下来了——”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这响声甚至盖过了雷霆的霹雳声,安吉尔立即看见无数架飞行器如离巢的蜂群从白塔飞出,乘不上飞行器的,竟然不管不顾地直接从塔上跳了下来。无数小黑点争先恐后,地逃离高耸入云的白塔,安吉尔也立即下令,“最快速度!撤退!” 第137章 所有人都意识到不对劲,飞快向后跑。 此时,这座百年间屹立不倒,在人们心中成为比太阳更恒久的符号的中央白塔,居然不堪重负一般,訇然向南侧倾斜。 惊呼和尖叫在人群中炸开,这回已经不管是叛军还是镇压叛军的,都各显神通,以最快的速度朝反方向逃跑。 白塔掉下来了! 白塔掉下来了!!! 掉下来了—— 所有人除了这个念头,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白塔一掉下来,别说是上城和界河,巨大的冲击能瞬间击毁连同整座下城和更远的区域,除此之外,还有石泪金泄露引起的爆炸……这造成的破坏力根本无法想象! 一些下城的贫民,意识不到白塔坠落的惨烈后果,只是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一个衣衫褴褛地小女孩看着白塔坠落的方向,抬手指着,用细嫩的童声高声呼喊:“妈妈你快看,是天使!” 女孩的母亲刚想反驳哪有什么天使,但刚一抬头,就看见了遥远天际线上,那一个纯白的小点。 在战争开始,各路媒体就已经无数飞行摄像头实时转播战况,无数人也通过光屏,近距离看到了这震撼人心的一幕。 纯白的天使高悬于天空,缓缓展开翅膀。 在天使绽开双翼之时,仿佛要淹没世界的大雨也渐渐停止。 第102章 祂, 是人,还是异种—— 一时间,这成了旁观这场战争的人, 包括各塔高层,甚至其他联合体高层都在思索的问题。 当光屏后的高层看到塔被他的精神力场压下来后, 彻底坐不住了。所有人都在同时达成了一个共识——这是不容于世的存在。 李燮不断地与“温述”拉远距离,而他的狼型精神体与“温述”展开了近距离的厮杀, 但这只能暂时延缓“温述”的脚步, 风沙叶的精神力编织成了一个无孔不入的大网, 在他精神力触及的范围内,一举一动似乎都在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拉扯。 “温述”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是不悦。 他终于发现了,与其和他们捉对厮杀,不如直接用强大的精神力将他们压下去。 “温述”这样想着, 也这样做了。 在精神力场降下来的瞬间,中央白塔的核心动力炉还在垂死挣扎, 金色的火焰喷薄而出,竟也回光返照一般颤颤巍巍地顶出了这一波攻击。众人的喜悦还没有维持三秒,炉子彻底不堪重负,两股强大的对冲力量撕扯着炉壁, 系统检测到超阈值的能量活跃,立即插入冷却棒, 一个主反应堆,四个副反应堆同时熄灭。 没有任何缓冲,白塔直直地向下方坠落。 风沙叶已经绝望了,“老天啊!他嫌打架麻烦,就直接把塔压下去吗?!” 在纯粹的数值怪面前, 任何反抗都显得微不足道。他和李燮立即下去托塔,若是冲击波把石泪金反应炉引爆,这片土地将彻底变成人间炼狱。 李燮通过耳麦向军队下令,“准备好冷却剂,做好迎接坠落的准备!” 环绕中央白塔的电轨道坏带率先开始断裂,从高空坠落点燃一片火海,风沙叶和李燮的精神力已经濒临枯竭,眼看已经无法撑住坠落的高塔。 就在他们即将脱力之时,数根庞大的紫色触手从下方伸出,顶起了即将坠落的高塔。两人一侧头,竟然看见了不知何时苏醒了谢安年,他脸色看上去白得像鬼,但还是一边被烟雾熏得呛咳,一边对他们笑笑,但多余的话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但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几根触手就因主人的力竭而溃散,化作精神粒子。 “可恶……”与白塔这座庞然巨物相比,他们如蝼蚁一般渺小。 谢安年咬牙顶住一口气,转头却又看见一双手托住了支撑住了白塔底座,是安吉尔。很快,第二双第三双的手托住了白塔,是安吉尔的战友、下属,是“火种”的成员。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放在风沙叶身边,手的主人还不忘使用异能给风沙叶治疗外伤,风沙叶一转头,就看见了他某位逃婚离家,大逆不道的小侄女。风沐瑶甚至把自己的精神体借出去,给zero的其他人当托举。 谢安年先是遭遇□□创伤,紧接着又遭遇心灵暴击,此时还能给所有人鼓劲,简直堪称一代战神,“慢慢把塔放下来,把危害降到最低!” 此时他只希望,“温述”千万别再一时兴起,又释放一波精神力威压。 本来还在慌乱逃命的众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停住脚步。上城的街道上,不知哪个哨兵突然打鸡血似的干嚎了一嗓子,“反正横竖都是死,不管啦!老子托塔去!”嚎完就朝着白塔的方向飞奔过去。 周围的人似乎被他鼓舞,竟也接二连三地朝着白塔的方向跑去。 能飞的、有劲的都去帮忙托塔,反叛军和塔防军队双双达成共识,放下武器,用高压水枪灭火,设置阻燃带,并且在白塔坠落点的下方喷洒了大量泡沫。但尽管尽了最大努力,但仍是杯水车薪,因为没人想过塔还能从天上掉下来。 越来越多的主动加入了行动,其中还有刚从圣所被运出去,却又选择乘坐飞行器折返的圣所学生。 南佳树一眼就认出了悬浮在天空中的身影,他差点叫出了温述的名字,但理智告诉他,那不是温述。 温述……不在了。 反倒是coco在底下挥手高呼老板,但显而易见的,即使“温述”听到了,也没有任何回应。 不知哪个人想到了可以使用海洋系精神体的能力灭火降温,但是中央白塔地处内陆,上哪找这么多海洋系精神体的变种人…… 李燮一拍脑门,突然想起了被扣押的燧人塔使团,那可足足有一百多号人呢! 命令下达不过半分钟,李铭钺就带着使团到达现场,立即展开了灭火行动,效率直线上升。 然而横祸总是接连而来,中央白塔上空的浮空岛耗尽了最后一丝储备能源,支撑自身悬浮的磁场失衡,直接坠落在白塔上,一时间白塔中一片火海,强大的冲击力作用在底部托塔的众人身上,有人当场就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白塔迅速滑落好几十米,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悬之又悬地被稳住了。 但这一次,白塔上的爆炸使整座白塔的温度直线上升,即使是s级哨兵,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手掌的阵阵灼痛。 意识到这一点后,谢安年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和李燮对视一眼,显然都想到了一处。 燧人塔上的反应炉! 地下的火情就已经使人焦头烂额,而白塔上的火情,根本无法控制!如果因温度过高使冷却装置失效,进而点燃大批的高浓度石泪金,这跟同时引爆上百颗核弹没有区别! 更令人绝望的是,他们现在根本就没有灭火的能力! 他们立即向外界传递了此时的情况,大大小小的紧急会议同时召开,千百条方案被列出,力求寻找最优解。 两分钟之后,在场的高级军官都收到了联合塔议会统一决策做出的指示—— 放弃中央白塔。 李燮陷入了沉默,风沙叶同样也是。 韩添站在一辆吉普车顶上,抬头看了看被火光烧得血红的天空,摸了摸吾悦的猫头,最后将吾悦颈间精致的铃铛项圈解开,随手指了个方向,“我们玩个游戏,以最快速度朝那边跑,谁跑得快谁赢。” 然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相视半天,谁也没动。 吾悦看韩添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 ——愚蠢的人类。 南佳树有些后悔自己没提前写一份遗书,然后转念一想,这么没有温述的世界似乎也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了,转头就释然了。他把自己的想法和苏黎说,苏黎幽幽看他一眼,道:“你觉得温述已经死了?” 南佳树不知道事情的全貌,但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就像人类被异种寄生一样,难道不是吗?那怪物霸占了温述的躯体,摧毁了温述的灵魂,我们这么多年消灭的,不都是这种寄生体?” 苏黎张了张嘴,想要反驳。 高悬于天际的温述俯视下方,他或许是看这些小人的举动感到有趣,没有再出手的意思。 谢安年焦头烂额地思索着解决之法,理智告诉他,放弃中央白塔是最好的决定,但他们也将为这个决定付出惨痛的代价。他低头狠狠咬牙,浑身的肌肉线条紧绷,豆大的汗珠沿着刀削斧凿的肌肉线条滚落,刚才被他随便扯过来披在身上的衣服实在不太合身,肩胛和前胸都被他偾张的肌肉撑开了线。 耳边有人告诉他,“放弃吧。” 突然,腮边传来了冰凉的触感。 谢安年怀疑这是幻觉,猛地睁开眼。 呵—— 果然是幻觉,他又闭上了眼。 他果然是想温述想疯了。 耳边几道凄厉惊悚的尖叫又强迫他睁开了眼,一睁眼,又看见刚刚还悬在天边的“温述”,正伸手摸着他的脸颊。没有任何情色意味,就像小孩子玩橡皮泥一样戳戳捏捏。 第138章 而谢安年身边的几个小兵,似乎已经被吓晕过去了,被风沙叶及时用丹顶鹤托住。 谢安年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话都忘记怎么说了,全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他脑子放烟花的噼里啪啦声。 不只是谢安年,身边转头就能看见的战友,地底下抬头往上看的同胞,还有其他通过现场转播看见这一幕的观众,全都被吓得呆滞了。 当然,大多数人的想法还是正常的,符合逻辑的。 “谢首席快跑!他来杀你了!” “我靠,突然贴脸,直接吓尿了好吧!” “这怪物还知道挑主力!还知道认人?!” “亲手被男友杀死……谢首席罪不至此啊!” 谢安年的耳麦里更是要炸开了,无数个声音焦急地喊他快跑,还有要他抓住机会猎杀温述的,由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没人达成统一意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温述,心想这温述要是再捅自己一刀,他也忍了。 他轻声呛咳一声,被腹腔翻涌而上的血液堵住喉咙。 好像也不需要温述动刀了。 他坚信眼前的人就是温述,只是这个温述暂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类。他刚刚诞生,懵懂无知,没人引导,就像小孩子玩乐一样,轻轻松松就制造了一场旷世灾难。 温述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美丽的脸颊逼近,几乎要使人目眩神迷,谢安年嗅到了温述身上的淡淡香气,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在暗无天日的监禁室,在黄沙漫天的塔依拉,在纸醉金迷的游轮,在薄藤粉幕的花园,在黑石嶙峋的峡湾,他们千千万万次这样注视彼此。谢安年注视着温述的面庞,眼神是他自己都不曾想过的深情,“小述,没事的……没事的……等我解决了这些麻烦,我把你带你回家……” 他唇齿开合间,越来越多的鲜血涌出。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刚才与尼德霍格的战斗让他几乎暴走,但在温述出事后,他硬生生遏制住了身体的畸变,被温述重创之后,转身又像没事人一样以肉身支撑白塔。耳麦里的吵闹的声音终于消失了,没人再指挥他应该做什么,必须做什么。 远在燧人塔的谢思语看见这一幕,闭上了疲倦的双眼。 万籁俱寂,唯有火舌舔舐的声音。 温述听见这个哨兵在耳边对他轻声说道:“没事的,我爱你。” 谢安年身体从空中坠落时,温述没有接住他。他只是在原地注视他坠落的轨迹,他可能在思考,也可能仅仅只是在发呆。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个人类眼中那浓郁到要将他淹没的感情是什么,也不会想起,他和他的过去。 火光中,正指挥士兵撤离的李铭钺仰头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从喉头呜咽出几声惨笑。 看吧——强如谢安年,依然无法养熟温述这一头怪物。 一股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人们投向温述的目光已经不仅仅是谴责或怨恨,而是彻头彻尾的恐惧。他们眼前的生物,无法驯化,无法说服,无法理解,无法被理解,无法被战胜,完美到极致。 唯独谢安年,看向温述的目光依旧柔和。他似乎依然毫不怀疑,就像在燧人塔那次一样,他们从高空坠落,拉着彼此的手臂拥吻,他坠落的方向,永远是爱人的怀抱。 如果谢安年能开口,他一定会告诉眼前的温述。 ——在他们生前,本就没有多少人对他们的爱情表示祝福。 ——贵族和平民,是错误。 ——黑暗哨兵和向导,是错误。 ——人类和怪物,是错误。 ——但他愿意为他,走向一切错路。 无声,沉默……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撼。 不少人不忍心继续观看这残忍的场景,干脆关闭了光屏。 就连刚才还顽固反对议会命令的李燮也缓缓闭上眼睛,轻声叹息,“放弃吧……” 可能一天后,或者几小时后、几分钟后,他们就能通过各种渠道,听闻中央白塔覆灭的消息。 远在燧人塔,谢思语也关闭了光屏,开始处理手上指数倍增加的善后工作。 直面儿子的死亡,对她而言未必太过残忍,她情愿从报道的字眼,或下属的汇报中得到这个消息。 中央白塔的坠落只是个开始,就算温述不把塔打下来,这些消耗无数能源才能挂在天上的庞然大物也该消失了。并且在温述转头发现,世界上还有好多个形似中央白塔,可供他消遣的玩具之前,主动让塔降落,把损失降到最低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咚咚咚—— 三声规律的敲门声响起,谢思语说请进。 抬头看见访客是自己的弟弟,谢思语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已经做好了迎接谢安年死讯的准备。 谢思言将截图放在谢思语桌面上,只说了一句话—— “他把塔接住了。” 第103章 谁把塔接住了? 谢思语眉头紧锁, 斥责自己的弟弟在汇报之前要明确主语,谢思言干脆将视频切片放在谢思语面前。 一切发生谢安年坠落之后的几秒,托塔的人也在谢安年坠落之后纷纷散开, 各自逃命。镜头晃过温述一闪而过的脸,然后就见白色的身影猛然向下俯冲, 以惊人的速度闪身接住了谢安年的身体。 祂抬头向上看,是急速坠落的高塔, 而高塔之下, 只余祂和谢安年两人。于是祂抬手, 精神力凝聚成的巨大光束直接击穿了中央白塔底部,并且准确无误地击穿了核心动力炉, 上百吨高浓度石泪金溶液倾泻而下。 “疯了!”谢思语惊呼。 她话音刚落,就见这些石泪金溶液接触到温述精神力的瞬间,竟然都以指数倍开始膨胀, 形成如同水晶一般的晶状物质,这东西越堆越多, 瞬间将整个塔底填满,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激增的晶体随着温述精神力的轨迹不断蔓延,在废墟与火舌上绽开了一簇又一簇巨大的花束,迅速包裹了整座中央白塔, 仿佛为其包裹了一层晶莹剔透的护甲,从光屏看去, 整座中央白塔都成了拥有一盏水晶底座,封存在水晶球内的微缩景观。 壮丽、震撼,这是世所罕见的奇观。 火焰和尘埃在他们周围舞动,逐渐减弱,没多久就彻底熄灭。但温述在击穿中央白塔底部时, 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的逃跑路线,他一手搂着谢安年的腰,让对方的额头埋在自己颈间,美丽的银色双翼微微收拢,环绕住两人,任凭石泪金浇筑在他们头顶。 地上或哭嚎,或哀求,或平静等死的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没过多久,四周只余微弱的风声。 他们被封印在晶体之中,犹如被封存在琥珀中的两只虫珀,永恒拥抱着彼此。 …… 今天是个艳阳天,中央白塔难得有了太阳。 中央白塔周围由于没有了石泪金的污染,越来越多的人习惯生活在阳光下。 一年前的那场人为灾难已经远去,冗杂困难的善后工作却到今天都没有完全结束。据统计,由于军方的及时介入,以及温述的及时收手,“坠塔事件”的实际遇难者人数远低于预期,反倒是经济损失惨重,再者是对人们观念的颠覆性影响,让人倍感棘手。 绝对正确、绝对幸福的应许之地,转眼化为一片焦土,曾经仰望的信仰轰然崩塌,以前棚户区里总是对着白塔许愿的孩子,一时之间都失去了参照物。直到那座高塔上的人不得不走下来,和他们一起挤在临时帐篷了领救济粮,他们才终于明白,塔上的不是拥有绝对权利的天神,只是和他们一样会生老病死的凡人。 至于那些神秘的哨兵和向导,是有着超能力的凡人。 李弥难得在工作之余出来喘口气,他在上午的会议中被迫同意了安吉尔提出的一连数个提案,还要保持慈善家做派的大度笑容。放在一年前,他一定会嘲讽这年头奴隶都能上谈判桌了,但现在,他却要为打击豢奴窝点奔波劳碌。 时代不同了,而究其根本…… “根本”还被封在中央白塔旧址的晶体里。 研究员动用军队费力挖了一年,穷尽人力也没能给这对苦命鸳鸯挖出来,杨明弦也从死刑被改判死缓,只因他手上掌握着大量研究资料,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研究这些晶体,以及温述。 灾后重建物资紧缺,羊毛出在羊身上。于是在三个月前,中央白塔旧址就被开放成了景点,一张门票300联合币,从群众手里收上来的门票钱,全都被用来支付挖掘和研究费用。 当初提出这个提案,李弥收到的唯一反对理由是,温述完全赤.身裸.体,唯一的遮挡物只有后背的双翼,被公然放到公共场合进行展览,是否影响不好。 当年的战地直播大家都是看过的,温述宽肩窄腰长腿翘臀,长得好看就算了,还颇有本钱,只不过由于温述的恐怖破坏力,所有人都只顾着害怕,根本无暇顾及别的。但现在大家回过味来了,才发现当年摆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什么国宴。 第139章 更有人叫喊,那战斗不是战斗,那是boss公然发放福利,看上一眼,精神力枯竭都痊愈了。 也有人评价,这种非人的美丽,极致的完美,根本让人生不出一点邪念,剩下的只有纯粹对美的欣赏,所以放出来给大家看看怎么了? 其实李弥提前去旧址踩点,替大家看过了。温述的隐私部位被他背后一对儿翅膀遮得严严实实,身前的重点部位也被谢安年的身体遮住,各个角度都不会走光,十分安全。 除了为了一睹“完美造物”的风姿,还有不少人是奔着谢安年来的。 黑暗哨兵,一届战神,挽大厦与将倾,如此具有传奇色彩,还是个难得的情种! 还有一部分人,是奔着他们俩来的。 无他,嗑cp。 当年坠落前一刻的告白,不知看哭了多少少男少女。 温述俯冲而下,击穿中央白塔底部的画面,在不少人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 现在杵在中央白塔废墟下的结晶是什么? 是爱情的结晶! 绕过纪念碑和遗迹展示牌,全息投影循环播放着当时白塔坠落场景的影像,凑上前去,穿着端庄制服,笑容甜美的虚拟讲解员会掐准时机弹出,询问是否要花费50联合币购买讲解服务。 李弥径直走过,穿过一层光幕,恢宏盛大的管弦乐声在耳边响起——那是景区为营造庄严肃穆的氛围,特地播放的bgm。 其所达到的视听效果也足够震撼人心,只见焦黑的土地上,巨大的晶体遗迹在阳光的照耀下,犹如倒悬的河流,无数透银色的结晶花束在周围绽开,闪烁着凛冽而危险的光芒,中央白塔颓败的废墟凝固在晶体内部,依稀可见如飘带般环绕塔身的环形电轨,以及如箭矢般林立的摩天大楼,气势恢宏的管弦乐,为这个鼎盛繁荣的时代,奏响挽歌。 以普通人的目力,其实无法看清晶体内部的具体景象,但李弥是哨兵,可以看清,并习惯性地每天都来看一眼。 今天,他登上了观景台,站在他习惯的位置上,抬头仰望。 令他倍感离奇的是,在那本应有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的位置上,空无一物。 ……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东部联合塔,不光是高层、军队,连普通民众也展开了寻找失踪标志性景观的行动。 人们的观点两极分化。 一方认为,温述活着,太好辣! 一方认为,温述活着,完蛋辣! 地毯式搜寻持续了三个月,仍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也许是为了不让军方的面子丢得太彻底,“标志性景观”之一,居然自己走回来了! 银发紫眸的男人神态自若地走进燧人塔的人口登记大厅,对着一名初级办事员说:“认得我是谁吗?我要申请撤销我的死亡证明。” 根据谢安年描述,他就像是睡了极其香甜的一觉,实际体感距离他从白塔坠落不过十几个小时,等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类似异种巢穴的地方。 巢穴内部仅有几平方米,被一层柔软的透明物质覆盖,质感有点像硅胶软垫,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分泌物,顶部有连通外界的出口,谢安年艰难爬出,发现这条通道极为漫长,但还没等他爬上去,就尴尬地与刚刚回巢的温述撞在一起。两人面面相觑,谢安年这也才意识到,温述为了安置他,把人家异种家都给偷了,而自己居然想趁他不在,悄悄溜走。 简直是渣男行径! 谢安年刚想解释,就感觉后颈一痛,被打晕了过去,等他再次苏醒,发现自己被扔在了燧人塔边境。 他对我始乱终弃—— 谢安年如是哀怨。 有人怀疑谢安年根本就是在胡咧咧,出于对温述的保护目的,他根本就不想让人找到温述。 还有人发现,各个界碑附近,异种的袭击事件锐减,甚至于一群寄生鸟类的小型玻璃种从商队上空飞过,都当没看见人一样毫无停留,佣兵们放下手中护盾,上报了这一莫名其妙的突发事件。 然后是燧人塔海域的异种异动,不是发动异种潮之类的大事件,却更为离奇——海洋异种上岸了。它们冒着失压、缺水死亡的风险,却并未攻击人类,也未寄生其他生物,丧失行动力后就静静地躺在陆地上,活活把自己干死。 这些异常现象让科学家们百思不得其解,但可以确定的有两点:第一,全球异种进入了衰弱期;第二,所有异种都在朝着一个方向迁徙。 经由计算机迭代上百亿次的计算结果显示,它们的目的地在北部冰原核心区域。 三天后,谢安年率队踏上了这片业已归于蛮荒的土地,凛冽的寒风吹起了他的鬓角的银发,他摘下护目镜,眺望远处的冰川。随行的数名向导联合感知,并通过超级计算机辅助测算,能够保证目标误差不超过一米。 在一处断崖,他主动与队员分开,让他们扎营等候,而自己则跳入了冰层的缝隙中。 他向着冰层下的巢穴深入,无数大小形态各异,数量庞大到令人腿脚发软的异种在冰层下蛰伏,一些渺小如虫蚁,一些则是庞大如小山的巨物。他小心翼翼地前进,生怕惊扰到它们的休眠,直至抵达核心区域。 他擦亮一枚荧光棒,照亮了幽深冰洞中,绝美青年的容颜。 青年枕着自己的手臂,趴在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台上,面容安恬,陷入沉睡,即使在黑暗中,身体也散发着微弱的荧光,未曾打理的长发缠绕在他的颈部和后背上,银白的翅膀随着他呼吸的起伏微微颤抖。 谢安年看着眼前花花白白的一片,实在有些遭不住,脱了外套覆盖在温述身上,自己也靠着冰台阖眼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谢安年感受到面前陡然逼近的气息,猝然睁开眼。 撞入眼帘的,是温述那张好看到要命的脸。 异色双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温述开口,许久未发出过声音的喉咙牵动声带,他的声音干涩又生硬,“谢……安年,你怎么……在……这。” 谢安年吻了吻他冰凉的唇角,“我来接你回家,小温同学。”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