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攻环伺之下》 第1章 《群攻环伺之下》作者:米唐子犀【完结】 文案: 四个攻扯头花,大型雄竟修罗场,阶段性1v1 章延宗,小名郁哥儿,是个风一吹就得咳两声的病秧子,但却生得一副绝美的好皮囊,因此身边也围上了不少人。 父亲死后,家产被继母霸占,他无奈之下,只能拿自己和容城首富家的二少爷贺青云(攻2)做了交易,来换取帮助。 但贺青云就是个偏执浪荡的混蛋,只拿他当个玩物,但章延宗不在乎,只要能拿回属于他的那部分家产,其他的都无所谓。 “只要你乖乖跟着我,我保你在容城横着走。” 章延宗媚眼微挑,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胸膛,“我只想要回属于我的一切。” “这有何难,你想如何,都依你。” 等他如愿后,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摆脱贺青云的桎梏。于是,在商会上主动接下了去和山匪谈“孝敬”的差事。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山匪头子富骁(攻1),竟是十年前替他从军的家仆庚寅。久别重逢,富骁心中那份年少时不敢宣之于口的爱,彻底决堤,威风凛凛的下山虎在他面前顿时化身温柔大猫。 “郁哥儿,以后谁敢欺负你,我就送他去见阎王。” 章延宗他勾唇一笑,挑起富骁的下巴,“我这一身病,都是汪氏害的,我想报仇。” “我帮你,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 虽然章延宗看似接受了富骁,但唯有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章闰(攻3)知道,他谁也不爱。章延宗受过的伤太多,他那颗冰封已久的心,谁也走不进去。 人前章闰是行事果断,能独当一面的商铺大管事,人后在章延宗面前却是个乖顺懂事的粘人小狗。而面对章延宗身边的其他人,他又会秒变恶犬,仗着章延宗的宠信,怼天怼地,茶味十足。 “主子,他们哪有我懂您,以后就只让我伺候您,可好?” 章延宗垂眸温和地看着他,无奈一笑,“你还小,先别想这些,把我安排你的事做好就成了。” “那办好了差事,主子是不是就能不要别人了?” 章延宗哑然,不知如何回答。 此时,他只想清静一会儿,但好巧不巧却遇到了上任路上被劫的留洋才子顾长裕(攻4),因章延宗仗义出手,顾长裕对他一见倾心。 上任后,高冷且刚正不阿的顾长裕不仅事无巨细地关心他,还不断为他一再破例,只为博美人一笑,而章延宗也在顾长裕的隐蔽下,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顾长裕知道他身边有很多人,但他不在乎,他愿意等,只要章延宗肯给他一个机会就够了。 “郁哥儿,今后我来做你的依靠,可好?” 章延宗深深地望着他,眼中是说不清的情绪,“让我再想想。” “只要你点头,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从那以后,这四个男人每次见面都明晃晃地争风吃醋,暗戳戳地背地里较劲儿,只为章延宗能多看他们一眼。 章延宗也十分无奈,唉~ 老攻多了就是让人头疼,今晚翻谁的牌子好呢? 疯批钓系病美人受x腹黑攻x偏执攻x绿茶攻x爹系攻 食用指南: 1.阶段性1v1。 2.只使用年代背景,设定全为虚构。 3.攻之前洁不洁都有,和受确认关系后都洁。 4.攻受结局he,be都有,不是纯甜文,酸甜都有。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minguo/ target=_blank >民国 成长 正剧 万人迷 主角视角:章延宗(郁哥儿) 富骁(攻1) 配角:贺青云(攻2) 章闰(攻3) 顾长裕(攻4) 一句话简介:老攻太多怎么办?通吃! 立意:但行前路,坚守本心,莫问得失 第1章 中秋过后的容城,夜里倍感凉意,月光冷冷地洒在章家别院的小洋楼上,幽静的院子里,挂在树枝上摇摇欲坠的枯黄叶子再也经不起冷风,轻轻一吹便飘飘洒洒地落满了青石小路。 这里的主子是章家的大少爷章延宗,容城里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不仅为人谦和有礼,还生的一副好皮囊,尤其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似会勾魂一般,让人着迷。 章延宗的房间在二楼,里面虽然全是西式的家具和装潢,但也有不少老式的小玩意。 他脱下最外面的薄棉袄子,递给身边的心腹章闰,“贺二爷说今天要来?” “对,主子,已经在路上了。”章闰一边帮他将袄子挂好,一边恭敬地回答。 章延宗嗯了一声,张开手臂,让章闰帮他宽衣。 章闰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帮章延宗解开长衫的盘扣,又故意往前凑了凑,嗅着章延宗身上的味道。 那是一种清甜中带着苦涩的味道,里面参杂着章延宗衣服上的皂角香和常年服药的清苦味。 谁都不知道他这位光鲜亮丽的主子,背地里是怎么过的。 脱下长衫,章延宗身上只剩下里衣,他坐到床边,慵懒地侧倚在床头的软枕上,章闰马上贴心地单膝跪在他脚边,给他脱鞋。 “主子乏了,先眯一会儿吧,等贺二爷来了,奴才再来唤您。”章闰脱下章延宗的鞋袜,将他冰凉的脚握在手里,想用自己掌心的温度给他取暖。 章延宗感受到了章闰掌心的温热,轻叹一声,“没用的,我这身子捂不热的。” 章闰只盯着他白嫩细长的脚,没有抬头,“主子今日在外面的时间久了些,才会这么凉,奴才多捂会儿就好了。” 说着,他又将嘴贴近章延宗的脚边,轻轻哈这热气,哈完又用手上下揉搓,固执的想将这双像冰块一样的脚捂热。 章延宗无奈,他知道章闰的忠心,也知道这个少年暗藏的小心思。 罢了,随他吧。 过了一会儿,章延宗的脚果真有了些温度,暖意逐渐向上,章延宗也舒坦了许多,也有了些困意。 不巧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汽车驶入的声音,章延宗马上听出来,是贺青云的车声。 于是,他微微抬脚抵在章闰正在哈着热气的唇上,章闰微微愣住,一下子红透了耳根,这冰凉的触感让他顿时浑身燥热。 章延宗的脚趾又轻轻用力推了一下他的唇,不小心触到了他的舌尖,“行了,去下面接贺二爷上来吧。” 说完,章延宗便收回脚,倚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章闰舔了一下被章延宗碰过的唇,回味着刚刚的触感,起身走出了房间。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章延宗,但能跟在他身边已经心满意足了。 还没等他下楼,贺青云就上来了。 他是容城首富贺家的二少爷,和章延宗自小相识,两家又是世交,所以一直走得很近。去年章老爷过世时,也是他在背后帮了章延宗一把,才使得章家家业不至于全落到章延宗的继母汪氏手里。 也因此,章延宗才置办了这处别院,答应和贺青云保持着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 贺青云身材高挑,穿着一身深棕色洋西装,看着十分老成持重,只是他眉眼间总是飘着一股轻佻的纨绔气,和这身打扮十分违和。 “都下去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贺青云对章闰和自己的随从吩咐道。 章闰嫉妒贺青云,也因为这份嫉妒而讨厌他,不想听他的吩咐。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虽然心有不甘,也能跟着贺青云的随从应了一声,悄悄地下楼去了。 贺青云刚推开房门,章延宗便睁开了眼睛,打量着贺青云,语气淡淡地问:“这又是去那儿了,一身的脂粉味?” 贺青云关上门,一边解衣服扣子,一边道:“还不是为着你进商会的事,我请那几个老家伙去了趟红袖斋。” 章延宗用眼角睨着他,“那儿的酒,好喝吗?” 贺青云轻笑,脱下西装外套,又扯下领带,“好喝,当然好喝,而且那儿的姑娘也漂亮,改天带你去玩玩?” 章延宗轻哼,有些不悦,“你知道的,我不好女色。” 贺青云嘴角一勾,笑得浪荡,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胸前的薄肌,虽然不是十分健硕,但轮廓有致,再加上他生的白,倒也足够赏心悦目。 “我知道,你只好……这个。”贺青云走到床边,抓取章延宗的手贴在自己的腹肌上。 章延宗抬起桃花眼从他的腹部一路向上,看到他的俊脸,带着些嫌弃道:“可你现在脏了,我没兴趣了。” 贺青云玩味一笑,欺身压了上去,贴在章延宗耳边轻声道:“郁哥儿,我只好你,那些庸脂俗粉我根本看不上眼,你放心,我一个都没碰。” 郁哥儿是章延宗的小名,原是因为他母亲姓郁,便得了这个名。 章延宗推了贺青云一把,“那就说说正事,他们同意我进商会了吗?” 贺青云抓起他刚刚推自己的那只手,贴在唇边亲了一下,“我贺青云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 第2章 章延宗脸上这才有点笑容,“那我何时去商会?” “明日。”贺青云又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这么快?”章延宗有些意外。 “对。”贺青云的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头埋在他颈间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明日有件大事要商议,正好带你去认认人。” “什么大事?”章延宗再次追问。 贺青云有些不耐烦了,一把扯下章延宗的裤子,急道:“明日去了不就知道了,现下就一件大事,就是伺候好你贺二爷。” 说完,贺青云像是怕章延宗再多问似的,马上吻了上去,堵住了他的双唇。 章延宗身上除了手脚,唇也是凉凉的,刚好贺青云在红袖斋喝了不少酒,此时身上燥热得很。碰到这甘甜柔软又冰凉的唇,顿时贪恋忘情地不断吸吮起来,丝毫不顾及章延宗的感受。 章延宗早年坏了身子,没什么力气,只能任由贺青云肆意胡来。 贺青云只是个表面斯文的纨绔败类,每次都要折腾得章延宗哭着求饶才罢休。 他手上没轻没重,几下就弄得章延宗吃痛得乱了呼吸,“你轻点儿……” 贺青云手上顿了一下,看见章延宗的眼尾已经泛起红朝,顿时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邪火,“轻点儿能舒服吗?” 在他眼里,章延宗就是个勾人精魂的妖孽,随便给他个眼神就能勾得他□□焚身,非要将人拆吃入腹才能解得了这邪火。 章延宗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咽的喘息,他早就知道自己逃不过贺青云,既然如此,那不如学着享受贺青云。 从贺青云舌尖传来的酥麻感,很快袭遍全身,章延宗脑子乱了,身子也软了。 极尽顺从的样子取悦到了贺青云,贺青云望着那双勾魂眼,低沉地在他耳边道:“郁哥儿,妖精,你简直要了我的命……” 他语气温柔,但迸发出来的欲望却毫不怜惜。 章延宗难耐地闷哼一声,“冤家,是我栽在你手里了……” 他一把揽过贺青云的脖颈,满是水汽的桃花眼迷离地望着贺青云,薄唇轻启,渴望得到的更多。 两人翻来覆去,泪水和汗水打湿了床褥,如同漂泊海上的孤舟,纠缠着沉沦在满是俗欲的波涛中。 第二日一早,章延宗扶着腰坐起来的时候,贺青云已经穿戴整齐了,又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 “醒了?”贺青云餍足地对章延宗说道:“我已经让他们备好了早餐,你收拾好了就下楼吃点儿,然后咱们去商会。” 章延宗嗯了一声,“好,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贺青云点了一下头,又提醒了一句,“快点儿,别误了时辰。” “知道了。”章延宗懒懒地应了一声。 贺青云看了一眼怀表,就先下楼去了。 章延宗缓缓起身,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苏绣长衫,又叫章闰拿了一件狐裘领子的坎肩披在了身上。他身子弱,比别人容易冷,章闰又贴心的递上了一个金丝花纹的小手炉。 穿戴好了,他便带着章闰下了楼,刚好贺青云已经吃好了。 章延宗扫了一眼桌上的早餐,昨夜被折腾得狠了,早上看什么都反胃。 他看向贺青云,“我没胃口,先去商会吧。” 贺青云应了一声,“那行,坐我的车去,要是路上饿了,想吃什么再买。” 说完,两人各自带着亲信随从,坐车去了容城商会。 商会设在容城做大的钱庄,李氏钱庄的楼上,有一间单独的会晤室,且李氏钱庄的东家李老爷正是容城商会的会长。 章延宗跟着贺青云穿过李氏钱庄的大堂,绕到后面上了楼,一路走进会晤室。这里布局十分简单,只有几把檀木椅子和放茶碗的小几,每一把椅子上都坐着一位容城本地的大东家。 贺青云先是带着章延宗给年近花甲的李老爷行了礼,接着又给他介绍了一下在座的其他几位。最后,安排章延宗坐到了最末的一张椅子上,而贺青云是代表他父亲贺老爷来的,便坐到了会长以下,左侧第一张椅子上。 等人都到齐后,李老爷才说出今天要商议的大事。 “近日有几家商户反映,说虎头山上的山匪换了新当家,过路费比之前涨了许多,算下来,一趟货要亏一半。所以想让商会出面和这位新当家谈谈,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位新当家是什么来头?”贺青云问。 李老爷道:“听说之前是一个流匪头子,前些日子占了虎头山,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会晤室内寂静无声,谁也不敢妄言。 现在世道乱,当兵的忙着抢地盘,山匪也一样,就是苦了他们这些做买卖的商户。当兵的和政府要收税,山匪也要扒一层,偏偏他们还谁也不敢得罪,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往肚子里咽。 李老爷见没人说话,问道:“这是关乎咱们容城商界的大事,大家谁愿出面走上这一趟?” 没人回答。 章延宗想了一下,说道:“之前咱们是给他们两成,我想这位新当家也是打听过的,但他偏不按规矩来,定是觉得两成少了。” “好大的胃口。”一个大东家怒道:“他们一分钱不出,就白白分走两成,还少吗?” “就是,实在不行就让官府出面,清剿了他。”另一个大东家接话道。 “官府?”贺青云嗤笑,“怕是比山匪要的还多吧。” “那怎么办?” “就是,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吧?” 李老爷沉思一瞬,轻轻拍了一下桌子,“三成,不能再多了。” “三成?”贺青云确认道:“李世伯,您是说要给他们三成?” 李老爷点点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剩下的货在售价上加一成,算下来也有的赚,先过了这关再说。” “可要是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他们还要再涨价怎么办?”有人问道。 “谁知道他们能在这个山头上呆几天,这世道变幻莫测,咱们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李老爷眼神暗了暗,无奈又不甘。 又是一阵寂静。 李老爷又问:“诸位谁去?” 那种土匪窝,谁敢去?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引起别人的注意。 过了须臾,章延宗站起身来,给李老爷行了个礼,“李世伯,我愿意一试。” 第2章 贺青云顿时紧张起来,他瞪大眼睛看着章延宗,“延宗,你……你不要命了,那可是山匪窝。” 章延宗不以为意,扫了在座的各位大东家一眼,问李老爷,“李世伯,延宗初来乍到,想为商会出份力,此事虽然凶险,但为了容城商界,延宗义不容辞。只是,不知事成之后,可有奖励?” 李老爷上下打量一下章延宗,“年轻人既然有这份胆识,不妨说说想要什么奖励?” 贺青云见章延宗来真的,马上大笑两声,打圆场道:“李世伯,延宗年轻,一时意气,不知天高地厚,您怎么还当真了?” 说完,又看向章延宗,假装训诫道:“延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快坐回去,别捣乱。” “我没开玩笑。”章延宗反驳道:“山匪无非是想多要点儿好处,又没真伤人,那就是有的谈,只要能让他们满意,就不会再找咱们麻烦。” “你……”贺青云见他不领情,有些气恼,“那万一三成他们还不满意呢?” 章延宗桃花眼微挑,勾起嘴角,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狠劲儿,“不会不满意,他刚得了山头,根基未稳,定是不愿节外生枝的。他也不愿意咱们去找当兵的和他拼,那他就得不偿失了。” 众人听了章延宗的话,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道理。 李老爷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那就有劳贤侄了,若是能谈妥,你就是功臣,日后便是容城商会的正式理事之一,诸位没意见吧?” 说完,便看向在座的各位大东家,大家都表示没什么意见。 李老爷又对章延宗点点头,“后生可畏,那此事就交给你了。” 得了李老爷的许诺,章延宗欣喜地行了一礼,“请李世伯放心,延宗定不负诸位所望。” 容城商会除了会长李老爷,就是副会长贺老爷,也就是贺青云的父亲说得算。往下还有十位理事,可以参与商会事务,其余的小商户若是有什么事,也只能通过理事来解决。 所以,商会理事在容城商界还是颇有地位的。 章延宗想着,若是这次能晋升理事,他就有足够的底气和汪氏母子较量一番。 当年,他们章家是顺城首富,若不是顺城遭了战火,章老爷也不会举家迁移来到容城。 在容城虽然有世交贺家帮衬一二,但光景也大不如前。后来,章老爷又因无法释怀失去顺城所有的产业而日日伤怀,最后导致重病缠身,以至于容城的产业疏于经营,一直没有起色。 第3章 去年章老爷过世后,章延宗接手的那部分还算经营有序,可被汪氏母子霸占的那部分却时常出问题,导致章延宗又不得不为了章家的颜面,去给他们擦屁股。 若是此事能成,他就能借着商会的势,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想到此处,章延宗便觉得自己铤而走险也值了。 商议完此事,商会便散了,大家都各自离开了李氏钱庄。 在里面贺青云当着那些人的面什么也没说,但到了车上,他就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扯过章延宗的手腕,怒视着他,“郁哥儿,你疯了吗?那山匪窝是说去就能去的吗?” “我没疯。”章延宗试图挣脱贺青云的钳制,“你放开。” 贺青云充耳不闻,没有松开他,“你就这么盼着翅膀硬了,好甩开我?” “你胡说什么?”章延宗也急了,桃花眼凌厉地盯着贺青云。 “是我胡说吗?”贺青云嗤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一直觉得是我当初趁人之危,强迫了你,但是郁哥儿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我待你如何?” “你还知道自己是趁人之危?”章延宗放弃了挣扎,笑得讥讽。 “那又怎样,你不是也很喜欢吗?”贺青云也讥笑一声,“当初就算是我不对,那现在呢,你敢说你不喜欢?” “喜欢又如何?你待我好又如何?你能代替我夺回整个章家吗?”章延宗嗤笑,不屑地看着贺青云。 “你……”贺青云又逼近了些,“我说过我会帮你,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说到底,你根本就不信任我。” “你放开,别胡闹了。”章延宗又用力挣了一下。 “我就不放。”贺青云也来了倔劲儿,“郁哥儿,我是真的担心你,你怎么就不明白?” 章延宗叹了口气,目光渐渐变得温,他看着贺青云那张风流不羁的脸,轻笑一声,这人也只有生气的时候,还能认真几分。 他还不想和贺青云撕破脸,放缓了语气道:“你别再胡闹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此事已定,我是一定要走这一趟的。” 见章延宗软了下来,贺青云的情绪也跟着缓了一些,他甩来章延宗的手腕,瞥过脸不去看章延宗,兀自气恼道:“你爱去就去,反正我管不着你。” 章延宗揉揉手腕,轻笑一声,开门下车,“那就不劳烦贺二爷送我了,今日多谢贺二爷引荐。” 见他下车还这么客气的揶揄自己,贺青云刚消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直接让司机开车,扬长而去。 看着贺青云的车子走远,章闰在一旁小声问道:“主子,您真要去?” “当然,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搏一搏。”章延宗笑得邪魅,眼神中闪过一丝疯癫,“赢了,我就让汪氏和她娘家万劫不复。” 章延宗的恨意只有章闰能理解,因为自从他十二岁时被章延宗捡回来之后,他就亲眼目睹了汪氏是如何算计毒害章延宗的。那时章闰只恨自己没能力保护他,又不能为他报仇。 所以,他也在盼着这一天。 “那奴才跟主子一起去。”章闰道。 章延宗欣慰地看了章闰一眼,“好,去准备吧,明日咱们就出城,去虎头山。” 第二日清晨,章延宗就和章闰赶着马车去了虎头山。 虎头山离容城不到百里,在进出容城的必经之路上,就像一个关卡一样,掐住了容城的咽喉。 此时正逢深秋,北风萧瑟,山上一片枯黄,落叶随风铺满了整个山道。 到了山脚下,章闰赶车的速度就放慢了下来,他边走边观察四周,没有发现异样。 又行进了一段路,章延宗掀开车帘问道:“可看见虎头山的人了吗?” “没有。”章闰回答。 章延宗往山上看了一眼,在章闰耳边小声说了一句,然后便放下车帘回了车里。 章闰则是按照章延宗的吩咐,重重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喊道:“容城商会问虎头山上各位兄弟好,今日略备薄礼前来拜见大当家,烦请各位兄弟通禀。” 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鸟叫和行进的马蹄声。 章闰又喊了一遍,依旧没人回应。 他回头隔着车帘对章延宗说:“主子,没人应怎么办?” “再往前走走,一直喊,直到有人应为止。”章延宗说道。 “是,主子。”章闰应了一声,按照章延宗的吩咐,继续一边赶车一边喊着。 又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山里树丛中才传来一声回应。 “站住!” 章闰立马拉住缰绳,马车停在了半山腰。 接着,山上又传来一声,“哪路的,什么货?” 章闰听不懂,不知如何回答,侧目看向车帘。 章延宗隔着车帘,提高声音道:“容城商会章延宗久闻大当家威名,今特备香火,前来供奉,望兄弟们赏个引子,成全章某孝心。” 又寂静了一会儿,便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从山上传来,一路向下,冲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章闰不明山匪意图,一手攥紧马鞭,一手挡在车门前,警惕地盯着脚步传来的方向,“主子别怕,有我在,绝不让他们伤害您。” 章延宗轻笑,“别紧张,先看看再说。” 接着,山上又传来一声,“接绳子。” 章延宗松了一口气,高声回道:“谢赏。” 章闰见状,小声问道:“主子,这是让咱们上山了?” 章延宗嗯了一声,“扶我下车,等会儿有人过来,就把马车给他们。” 章闰应了一声,“好,听主子的。” 章延宗下车后,主仆二人站在马车边,等着山匪们过来。 不一会儿,几个身着粗布麻衣,身后背着大刀的山匪跑了下来,见他们懂规矩,就没多废话。 “请吧。”带头的山匪拿出两块黑布。 章延宗马上了然,拱手道:“请。” 然后任由山匪把黑布罩在他们头上。 山匪查验完马车上的东西,就把他们两又塞回了车上,赶着车回了山寨。 山路崎岖,章延宗被蒙住,什么也看不见,不知走了多久,就听见带头的山匪喊了一声,“开门。” 吱嘎—— 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马车便驶进了寨子。 接着又听见稀稀拉拉的人声,应该有很多人,章延宗正琢磨着,头上的黑布就被扯了下来。 “到了,下来吧。”刚刚带头的山匪说道。 章延宗被章闰搀扶着下了车,环顾四周看到了一个身穿水蓝色锦缎长衫的年轻男子,他穿过人群向这边走来。 他身量纤细,个子不高,生得清秀,尤其那双眼很是妩媚,咋一看和自己倒有几分像,但走近了仔细看,又不那么像了。 他走到带头的山匪面前停住脚步,也打量了一眼章延宗,应是他也发现了这一点,倏地瞪大了眼睛,又马上收回目光。 “大当家的下山了,怕是有了响才能回来,我先带他们进去等着。”他声音又细又柔,听着很悦耳。 带头的山匪嗯了一声,又打趣他道:“晓如意,你这身是大当家的新给你做的吧?咱们寨子就数你穿得最好,只是这颜色……” “怎么?你觉得大当家的眼光不好?”晓如意斜睨着他。 见晓如意没好气,带头的山匪马上陪笑道:“不敢不敢,我这就是瞎磨牙,乱放屁呢。” 晓如意剜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转头又对章延宗道:“跟我进来吧。” 章延宗点了下头便跟了上去,他看得出来,这个晓如意应是这位大当家的脔宠,还是很得宠的那种,便想从他嘴得到些有用的东西。 于是,等晓如意打发人去给他们端茶的时候,章延宗马上摘下自己的金怀表,塞进晓如意手里,小声道:“小兄弟生得好,这东西更配你。” 晓如意马上了然,撵着兰花指拿起怀表打量了一翻,满意地勾起嘴角,“说吧,想知道什么?” 见他这么通透,章延宗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问道:“我头次前来,不知和大当家的说话要注意些什么,他喜欢什么,还望小兄弟提点一二,免得我待会儿不小心,说错了话,得罪了大当家。” 晓如意眼珠子一转,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将怀表戴在了自己身上,“大当家的是个旗人,你只要别提洋人,便不会有什么错处。” “旗人?”章延宗有些惊讶,旗人落草的还真是少见。 “对,祖姓好像是什么富察氏来着。”晓如意接着说道:“至于他喜欢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他酒量好,要是你能陪他喝个痛快,他一高兴,说不定就应了你的事。” 章延宗点点头,拱手道:“多谢小兄弟提点。” “不谢,不谢。”晓如意又摸了摸身上的怀表,喜欢得不得了,“这东西果然好看。” “小兄弟喜欢就好。”章延宗陪笑道。 第4章 第3章 不一会儿,茶水便送了上来,晓如意殷勤地给章延宗端了杯茶,“贵客,您先尝尝这茶,我去看看大当家的回来了没。” “有劳了。”章延宗接过茶,道了声谢。 晓如意莞尔一笑便出去了。 章延宗这才打量起这间厅堂,这里虽然简单,但是很大,两侧摆着数张椅子和放茶水的小几。中间主位上是一把又宽又大的椅子,上面还披着张虎皮,应该是大当家的座位。四周的墙上还挂着些弓箭,兽皮,最醒目的要属立在主位边上的关公刀。 刀身雪亮,闪着寒光,手柄处略显陈旧,这把刀静静地立在那儿,就浑身透着股杀伐果断的威严,看着不像是山匪应有的东西,倒像是久经沙场之人才有的利刃。 厅堂里还有两个寨子里的仆从,章闰凑到章延宗耳边,轻声问:“主子,您……” 章延宗马上抬手制止章闰,“切勿多言。” 章闰马上止住了要问的话,点点头,继续站在章延宗身后,陪他等候。 他是担心章延宗会真的去陪那个大当家的喝酒,章延宗身子不好,经不住酒气。平时不得已陪客商喝几杯,也是强挺着坚持,事后总要吐得死去活来。 他心疼章延宗,只恨自己不能相替。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厅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应是那位大当家的回来了。 章延宗打起十二分精神,等着他进来与自己洽谈过路费的事。 结果,等了半晌,却只等来了一个壮汉。 那壮汉膀大腰圆,一脸的络腮胡子,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一身旗人的短打,看着虽然威武,但也略显粗笨。 “大当家的乏了,让俺来问问你有啥事?”他声如洪钟,章延宗觉得自己身下的椅子都跟着颤了颤。 章延宗连忙站起身,行了个礼,“在下章延宗,是容城商会的,今日特意代表商会前来拜会大当家的,不知大当家的何时有空?” “没空,没空。”那壮汉不耐放地挥挥手,“有事快说,别在这磨磨唧唧的,爷爷可没心情和你们这些尖头在这里耗。” 见他不是个好说话的,章延宗马上讪笑着问道:“敢问这位好汉如何称呼?” 那壮汉这才正眼打量了一下章延宗,他先是顿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然后马上收回目光,轻咳一声道:“俺是这儿的二当家索纳古,有事和俺说一样。” 章延宗马上又恭敬地行了一礼,“原来是索爷,失敬失敬。” “行了,赶紧说吧,啥事?”索纳古坐到一张椅子上,两只胳膊搭在扶手上,微微仰头用下巴对着章延宗,一副轻蔑的态度。 章延宗心里暗骂他是个粗鄙的莽夫,但面上还是继续陪笑道:“这次前来确实还有一事要与您和大当家的商议,就是我们容城行商的过路费,您看?” “这事儿俺也正想和你们说道说道,你说你们这些尖头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俺们在这条道上保着你们,你们才给那么点儿,也说不过去吧?”索纳古斜睨着章延宗道。 章延宗一直保持着谦和的态度,“之前的两成是早就和前面那位定下来的,我们也是近日才得知您和大当家的来了,这不就马上前来拜会了,不知索爷和大当家的对此有何定夺?” 索纳古也不是个喜欢废话的,直接伸出了一根手指,“一半。” 章延宗心头一颤,没想到他们竟狮子大开口,连忙道:“这些太多了,别说现在世道艰难,就是放在太平盛世也分不了这么多。” “嫌多,那就免谈。”索纳古起身就要走。 “索爷请留步。”章延宗马上问道:“三成,容城商户愿出三成,如何?” 索纳古轻哼,“三成,是当俺们虎头山是要饭的?” “绝无此意。”章延宗赶忙解释,“三成已经是大部分货品的所有利润了,还请索爷明鉴,高抬贵手。” 索纳古不屑地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章延宗,“你们这些尖头最是油嘴滑舌,说出来的话,爷爷一个字都不信,就一半,没得谈。” 章延宗见好声好气商议不成,便直起身子,冷声道:“三成已经是容城商户最大的限度,要是想细水长流,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烦请索爷回禀大当家,若是此事能成,章某愿出一万大洋孝敬索爷。” 索纳古摸摸自己的络腮胡,轻笑一声,“那就先留下吧。” 章延宗以为还有得谈,马上应了一声,“谢索爷。” 结果索纳古大手一挥,门口的几个壮汉扯下腰间的绳子,就要进来捆他们。 章闰见状,马上挡在章延宗身前,“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索纳古轻哼,“请你们住下。” “你们不许乱来。“章闰见势不妙,一脚踢在了要捆章延宗的壮汉身上。 “妈的,敢在虎头山闹事,弄死他。”索纳古骂道。 几个壮汉一起冲着章闰就围了上来,章闰寡不敌众,不一会儿就被几人打倒在地。 “住手!”章延宗挡在章闰身前,恳求道:“求索爷饶他一命。” 索纳古哼了一声,“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 几个壮汉又要上前,章延宗急道:“我愿再出一万大洋向各位兄弟赔罪。” 索纳古闻言,很是满意,这才让几个壮汉停手。 “可俺怎么信你?”索纳古走上前问。 章延宗从身上取出一张兑票,递给索纳古,“这是李氏钱庄的兑票,您让兄弟们去兑就是了。” 索纳古接过兑票,睨着地上的章闰嗤笑一声,“算你命大。” 接着,就让人把他们捆了,一起丢到了一个没人的小屋子。 章闰用肩膀从地上扶起章延宗,愧疚道:“主子,奴才没能保护好您,还给您惹麻烦了。” 章延宗轻叹一声,“本来就是险中求胜,怪不得你。” “可是主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章闰问道。 “索纳古贪财,应该还有的谈,见机行事吧。”章延宗有些累了,倚在章闰肩上闭目养神。 章闰马上坐直了些,让章延宗能更舒服点儿,“主子,您歇一会儿吧,奴才帮您看着。” 章延宗嗯了一声,主仆二人就这么靠在一起,等着应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索纳古将兑票交给了一个亲信,就去找大当家的富骁去了。 一进门就看到富骁正抱着晓如意亲亲我我,晓如意的衣领是解开的,露出雪白的脖颈和锁骨,一副浪荡的样子在富骁怀里蹭来蹭去。 咳咳—— 索纳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重重地咳了两声,示意富骁他进来了。 富骁看到有人来了,刚刚被晓如意惹上来的火还没来得及泻,一脸不悦,推开了怀里的晓如意,“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索纳古瞥了正在整理衣服的晓如意一眼,又低下头,“大哥,俺问过了,容城商会那边只愿意出三成,但是……” 他顿住后面的话,富骁马上给了晓如意一个眼神,“先出去。” 晓如意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得不听富骁的,冲着富骁媚笑道:“那我先去给大当家的备些酒菜。” 富骁嗯了一声,又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等晓如意把门关上,索纳古才继续说:“但是前来商议的那个小尖头,长得更像照片上的那位。” 第4章 “当真?”富骁来了兴趣。 “当真。”索纳古问道:“您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人在那儿呢?” “就在后院的一间空屋子里,俺把他和他的跟班都绑在那儿了。” “走,去看看。”富骁起身,要和索纳古出去。 这时,一个小喽啰就跑了进来,“启禀大当家的,刚刚在寨子外抓了几个严六的余孽,请您发落。” “这些余孽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严六都死了,还想着寻仇。”索纳古恨恨道。 富骁轻笑一声,“他们说不定是舍不得离开虎头山,想来投奔咱们。” 索纳古想了一下,附和道:“大哥说得有道理。” “走,先去看看那几个余孽。”富骁说完,就带着索纳古跟着小喽啰出去了。 殊不知,晓如意根本就没有走远,他故意躲在窗户下面,把索纳古和富骁说的话都偷听了去。 他从第一眼看到章延宗时就发现了这一点儿,章延宗和富骁珍藏的那张照片上的死了的心上人,简直太像了。 他之所以能入得了富骁的眼,也是因为和那人有几分像。 可他也知道,富骁只是拿他解闷,用来睹物思人罢了。好在他够听话,也会哄人,这才在富骁身边活了下来。 但要是富骁看见了章延宗,那就不一定了,一旦富骁厌弃了他,在这山匪窝里他怕是也活不久了。 也是因为这给原因,富骁刚回来的时候,他才提议让索纳古去见章延宗,自己缠着富骁和他回房。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富骁也就痛快答应了让索纳古去解决。 第5章 可没想到,索纳古竟没和章延宗谈妥,还把人绑了。这要是真让富骁看见章延宗那张脸,那还得了? 晓如意思量片刻,最后狠狠一咬牙,决定先去放了章延宗,让富骁没机会见到他。 于是,他偷偷去了关押章延宗的空房间。 应是没人把这两个人放在眼里,所以只是门上上了锁,没有安排守卫。晓如意用力将门推开了一个小缝,看见章延宗正倚在受伤的章闰身上,两人都被绑了手脚,坐在地上。 晓如意抽出事先准备好的匕首,从门缝扔了进去,刚好落到章闰脚边。 章延宗听到了声音,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地上的匕首,随后向门口看去。 晓如意见章延宗看到了他,马上说道:“大当家的要杀你们,看在你送我怀表的份上,我再帮你一次。” 章闰闻言,马上伸出脚,将匕首踢到了手边,“多谢相助。” 晓如意白了他一眼,“一会儿从后面那扇窗户走,先往后山跑,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夜里没人了,再想办法下山。” 章延宗嗯了一声,“好,多谢小兄弟。” 晓如意才不稀罕他们的道谢,轻哼一声,就离开了。 章闰捡起匕首,先割开了捆着自己的绳子,又帮章延宗解开束缚,主仆二人按照晓如意说的,从窗户逃了出去。 这屋子后面是马棚,正巧喂马的喽啰去拿草料了,两人就迅速穿过马棚,往后上跑去。 刚跑出去没多远,负责喂马的小喽啰就推着一车草料回来了,远远地就看见章闰正拉着章延宗往山里跑。 他马上放下手推车,拎起耙子边追边喊:“快来人啊,肉票跑了……” 他的喊声引来了更多的喽啰,章延宗和章闰不敢停歇,加快脚步往山里跑。山路崎岖,坑坑洼洼的,很是难走。 章延宗跑了一段就没力气了,双腿瘫软地摔了一跤。 章闰连忙扶起章延宗,“主子,奴才背你。” 章延宗看了一眼身后,那群山匪已经快追上来了,他推了章闰一把,“你先跑,回去找人救我。” “不行,咱们一起走。”章闰不听,强行将章延宗背在身上,往前狂奔。 “章闰,快放下我,这样咱们谁也走不了。”章延宗急道。 “主子,奴才绝不会丢下您。”章闰拼了命地在密林中穿梭。 身后不断传来山匪的追赶声,章闰越跑越快,生怕自己慢下来就会被追上。 突然,他脚下一滑,摔了一跤,章延宗从他背上直接被甩了出去,顺着山坡往下滚。 章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章延宗的手,“主子!” 谁知,因为刚刚摔倒的惯性,他非但没有拉住章延宗,还一起滚了下去。 章闰马上反应过来,紧紧抓住章延宗的手,在翻滚时,垫在了章延宗身下。就这样,两人抱在了一起,滚下了山坡。 好在这山坡不长也不陡,章延宗又被章闰护在怀里,只是刮破了衣服,没有受伤。 两人刚刚回过神,就被山匪团团包围了。 “跑得还挺快。”带头的小喽啰上前就给了章延宗一巴掌,“你倒是跑啊?” “别动我主子。”章闰刚说完,后背就传来一阵剧痛。 一个小喽啰狠狠地踢在了他背上,“你说不碰就不碰,算什么东西?” 接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章闰将章延宗死死地护在身下,接住了所有的拳脚。等小喽啰们打累了,就把两人又绑了起来,带回了山寨。 刚进山寨大门,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和索纳古站在厅堂门口的台阶上,等着他们。 章延宗心下一凉,这回怕是在劫难逃了。 “跪下。”小喽啰们把他们带到台阶下,按在地上,接着又向富骁禀报:“大当家的,逃跑的肉票抓回来了。” 富骁嗯了一声,低头看向章延宗的发顶,“你就是容城商会派来谈价钱的?” 章延宗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富骁轻笑,“价钱还没谈妥怎么就走了?还是偷偷走的,搞得好像我们虎头山没招待好你们似的。” 章延宗轻哼一声,“不是大当家的先要杀我们的吗?不跑还等着你杀吗?” 说着,他抬起桃花眼怒视着富骁。 “你……” 富骁愣住,这熟悉的桃花眼,一下就看到了他心里,高挺的鼻梁,花瓣似的双唇,还有这张白皙的脸。 怎么会有这么像他的人。 儿时的记忆一下涌上心头,富骁死死地盯着章延宗,颤声问道:“你……是谁?” 章延宗也愣住了,没有说话。 他打量着富骁,剑眉星目,如石刻般的鼻梁和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有他的神情,确实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富骁一瞬不瞬地盯着章延宗,他走下台阶,蹲在章延宗跟前,壮着胆子小声唤了一声,“郁哥儿少爷。” 章延宗僵住,更仔细地打量着富骁,经历过风霜历练,略显粗糙的小麦色的皮肤,将他当初的少年气抹得一干二净。 他拨开这些岁月的痕迹,渐渐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章延宗红了眼眶,颤颤巍巍地唤了一声,“庚寅?” 这久违的称呼,富骁立刻确定了这人就是他心心念念多年的人。 “少爷。”富骁一把抱住章延宗,激动地湿了眼眶,“你没死,你居然没死。” “庚寅,你也还活着,真好。”章延宗哽咽着说道,一滴泪滑落,滴在了富骁肩头。 富骁紧紧地抱住章延宗,失而复得的欣喜,让他无比珍视怀里的人。他的少爷就是他的光,他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那轮明月,干净又清澈。 两个人突然抱在了一起,弄得索纳古摸不清头脑。 章闰也愣在一旁,这是怎么回事? 章延宗被富骁抱着,手却被绑着,一阵阵不回血的麻痒感钻心地传来,他贴在富骁耳边轻声说道:“庚寅,我手疼。” 富骁这才反应过来,人还被绑着。 于是,他马上松开章延宗,为他解开绳子。 富骁捧着那被绳子勒红的手腕,气不打一处来,瞪着旁边的小喽啰们厉声道:“作死的蠢货,谁让你们绑那么紧的?” 小喽啰们吓得本根不敢出声,个个唯唯诺诺地低头站在一边。 富骁又看到章延宗微微肿起的脸颊,更气了,怒视着那群小喽啰,“这是谁打的?” 小喽啰们吓得腿软,纷纷指认,“是他,是他……” 那个打了章延宗的小喽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当家的饶命,我……我不知道他是……他是您的相好。” 此话一出,四下寂静。 章延宗顿时红了脸,富骁也尴尬得想杀人。 “妈的,什么相好?”富骁狠狠地踢了那个小喽啰一脚,“再敢乱说话,老子拔了你的舌头。” 接着又是几脚,狠狠地踢在了他身上。 “是……是……小的再也不敢了……大当家的息怒……” 富骁还不解气,正要再踢,就听章延宗的声音传来。 “庚寅,罢了。”章延宗站起来,拉住富骁的手臂,“咱们好不容易重逢,别为了他们坏了心情。” 富骁听章延宗这么一说,马上停了下来,“少爷说得对,都听少爷的。” 然后就睨着地上的小喽啰道:“都滚吧。” “谢大当家的。”几个小喽啰麻利地滚远了。 富骁又转头向索纳古吩咐道:“传令下去,今后谁都不许对少爷无礼,违令者斩。” “是。”索纳古应道。 这回他才反应过来,章延宗就是照片上的那位,他们大当家日日思念的心上人。 还好自己没对他做什么太过分的事,不然定是要挨上一顿好打的。 索纳古看到章闰还被捆在地上,连忙上前将他松绑,“兄弟,咱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多有得罪,别往心里去啊。” 章闰活动了一下胳膊,哼了一声,没有理会索纳古。 索纳古又看了一眼富骁,富骁现在满眼都是章延宗,根本没空理他。 见没人搭理自己,索纳古便尬笑道:“大哥,您和……少爷多年未见,俺去给你们准备些酒菜,你们好好叙叙旧。” 富骁嗯了一声,“去吧。” 说完,就扶着章延宗进了厅堂,章闰跟在他们身后,眼神不善地打量着富骁。 原来他就是当年那个替主子从军,让主子愧疚至今的家仆章庚寅。 第5章 富骁扶着章延宗坐在自己披着虎皮的椅子上,对着门外吩咐道:“把郎中找来。” 门外应了一声,不一会儿郎中就背着药箱进来了。 “快来给他看看。”富骁对郎中道。 郎中应了一声,马上上前给章延宗看伤。 仔细检查完发现都是些连皮都没擦破的小伤,便笑道:“大当家的莫要担心,只是一些淤青罢了,用热鸡蛋滚一滚,涂点药就没事了。” 第6章 富骁闻言,马上又对门外吩咐道:“快去煮几个热鸡蛋来。” 郎中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呈给富骁,“大当家的,这是活血化瘀的药,薄薄涂上一层就好。” 富骁接过药瓶,余光扫到了章闰,“你是跟在少爷身边的?叫什么?” 章闰满是淤青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章闰。” 富骁了然,“闰月的闰?” 章闰微怔,“你怎么知道?” 富骁轻笑,眼神温柔地看向章延宗,“少爷给人取名字喜欢按照年份月份,上一个应是我吧?” 章延宗也轻笑一声,“我就捡过你们两个回来,上一个当然是你。” 章闰在旁边轻哼一声,不屑地扭过头,不去看他们。 章延宗拉住富骁的袖子道:“庚寅,你能让郎中也给章闰看看吗?要不是他护着我,我也不会只受点轻伤。” 富骁又抬眼打量了一下章闰,满意地点点头,“是个忠心的。” 随后又对郎中吩咐道:“带他下去医治,安排一间上房让他歇息。” 郎中应了一声,就要带章闰走,可章闰不放心章延宗一个人在这儿,固执地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章延宗知道他担心什么,安抚道:“放心,有庚寅在,不会有事,你先下去治伤。” 章闰又打量了一眼富骁,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富骁对着章闰哼笑一声,“放心,我会照顾好少爷的。” 章延宗又微笑着对章闰点了一下头,“去吧。” “是,主子。”章闰这才应了一声,不情愿地跟着郎中出了厅堂。 富骁一直看着章闰的背影,直到章闰走出厅堂,问道:“这小子是什么时候跟的少爷?” 章延宗道:“七年前,他才十二岁,因为模样生的乖巧可人,他爹就想把他买进楼里当小倌,刚好被我看见,就把他买下来了。自那以后,他就一直跟着我,和你当年一样,忠心不二。” 富骁听到章延宗说章闰跟了他七年,心里莫名地生出些不痛快,隐隐有些嫉妒章闰。 他本是个小乞丐,快饿死时,正巧遇到章延宗和他母亲郁氏去城外庙里上香回来。那时的章延宗才十岁,生的跟个玉娃娃似的,见他倒在路边就央求郁氏带他回去。郁氏也是个心善的,便顺了章延宗的意,把他带回了章家。 后来,章延宗听说他没名字,就让他跟着一起姓章,又按照年份给他取了庚寅这个名字。自那以后,他就跟在这个玉娃娃身边,直到他十六岁离开章延宗的时候,也才三年。 这时,索纳古带着几个仆从进来了,在一旁的长桌上摆满了酒菜,又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蛋,走到富骁面前,“大哥,这是您要的鸡蛋。” 富骁接过来,对索纳古道:“带他们都下去吧,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许打扰。” 索纳古应了一声,又偷瞄了一眼坐在富骁位置上的章延宗,心里对这个少爷的分量又加重了几分。 人都出去后,富骁扶着章延宗来到桌边坐下,“少爷,您饿了吧,这里只有这些东西,寨子里又都是粗人,不大会做,您先将就着吃点儿。” 章延宗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果然如同富骁所说,虽然鸡鸭鱼肉都有,但也仅限于煮熟,色香味几乎一样也不占。 富骁记得章延宗是个嘴刁的,虽然吃不多,但十分挑剔,他有些惭愧道:“不如我带少爷下山去吃吧。” 章延宗马上拉住正要起身的富骁,“无妨,这些野味我平时也很少能吃到,尝尝鲜也是好的。” 说着,章延宗便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见他吃了,富骁也露出欣慰的笑容,“我给少爷盛汤。” 富骁连忙端碗去盛汤,就像当年一样伺候章延宗吃饭。 章延宗简单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他拉过富骁的手臂,让他坐在自己旁边,“庚寅,你怎么成了旗人?还成了山匪?” 富骁拿起一个热鸡蛋,一边给章延宗敷手腕上的伤,一边回忆这十年的经历。 当年兵部征兵,顺城虽然地处边陲,但也连续三年接到了诏令,而且那一年的征兵年龄还降到了十三岁。 凡是在籍男子,不论出身,全部应召。 章家是顺城首富,章延宗又是家中长子,章老爷便去找了负责招兵的官员,使了好些银钱才将其买通,让富骁顶替章延宗从军。事后富骁得知此事,虽然心有不舍,但也不得不去。 章延宗也去和章老爷大闹一场,但事已至此,再闹也没用。因为他不知道,这都是章老爷有意为之。 那年富骁虽然只有十六岁,但章老爷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对章延宗的那份不该有的心思。 章老爷曾暗示过富骁安守本分,但青年人的爱慕之情哪是说打消就能打消的。 刚巧这时遇到朝廷征兵,富骁便成了章老爷心中一举两得的人选。 两人分别那日,章延宗哭红了眼睛,他趁众人不注意,偷偷塞了一张照片给富骁,让他一定要记得自己,记得活着回来。 富骁只能安慰他说自己会回来的,但他清楚,这一去就是永别。就算之后还有命在,章老爷也不会让他再回章家。 之后,他就被分到了驻守奉天的富察老将军的军营,在一次和起义军的对战中,富骁替富察老将军挡下了致命的一枪。战后,富察老将军因自己膝下无子,便收了他做义子,更名富骁,并把毕生所学全都传给了他。 几年后大清亡了,富察老将军也战死了。 富骁带着富察老将军留下的部分人马,既不愿意效忠被洋人控制的新满洲国,也不愿意被军阀收编,便四处流窜,成了流匪。 去年他们来到容城附近,占了一个小山头,本来是想着安稳下来,可谁知附近总有些山头的山匪来找麻烦。于是,富骁便起了收拾他们的心思。 这些山匪大多都是附近的流民,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的,哪是富骁这伙人的对手。不到半年时间,富骁就把他们都打服了,还占了这附近最大的山头虎头山,成了这一带的霸主。 富骁将这十年的经历都告诉了章延宗,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今天能和章延宗重逢。 当年他走之后不到一年,就听说顺城被洋人屠了城,他以为章延宗也遭了难,不曾想如今还能再见到他,他心里疼了十年的伤,终于愈合了。 他的少爷还活着,这次他说什么都要留住章延宗,不让他再离开。 章延宗听完了富骁这些年的经历,自责不已,“庚寅,你受苦了,若不是你当年替了我,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少爷哪里的话?”富骁忙道:“这样的乱世,进了军营就是九死一生,我怎么能眼看着您去。况且要不是入了军营,我也不会遇到义父,得了这一身的本事。” “庚寅……”章延宗眼睛微红,声音被梗住了。 “对了少爷,我现在叫富骁,是义父赐名,诨名下山虎。日后少爷在这一带若是遇到麻烦,经管提我,谅谁也不敢驳我的面子。”富骁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便转而问道:“少爷,我走之后,您是怎么逃过那场屠城的,又是何时来的容城?” 说到屠城,章延宗不禁后背发凉,因为那场屠城持续了三天三夜,最后全城仅余三十六口。 “当年洋人的战船突然向顺城发起攻击,驻守顺城的邓大人带着北洋水师出海迎战,可传回来的都是不利的消息。我爹见事不妙,便带着我们火速躲出了顺城。” 章延宗回忆道:“只是当时我娘病重,我爹就将她暂时留了下来,本以为躲过这几日,等战事结束了还能回去。谁知北洋水师大败,洋人不仅占了顺城,并下令屠城。最后,我们非但没能回去,我娘和整个郁家的人也都被杀了。” “当年,老爷为何没叫上郁家一起走?”富骁问道。 章延宗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我外祖父舍不得郁家的百年家业,而且他相信北洋水师能打赢,结果……” 章延宗抽噎了两声,又抬起眼望着屋顶,长舒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后来,因为汪氏的娘家在容城,而且容城还有我们章家的世交贺家,于是我爹就带着我和汪氏母子来了容城。” 富骁在时,就知道汪氏的为人。 章延宗他娘郁氏是个软性子的,虽然是正妻,但也时常会被汪氏欺负。就连章延宗小时候也时常因为汪氏挑拨,而不受章老爷待见。 后来郁氏死了,章家的家业也毁于一旦,章老爷带着他们来到容城,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要依仗汪家的。所以不用多想,便知他的少爷这些年肯定过得很艰难。 “现在章家在容城如何?”富骁关切道。 “大不如前。”章延宗叹了口气,“虽然章家之前在容城有些生意,日子也还算过得去,但我爹去年走了,现在我明面上是章家的当家人,但不少铺面都掌握在汪氏和老二手里。” 第7章 富骁听出了些什么,他更加确实了章延宗过得不好,他不能袖手旁观。 于是,他握住了章延宗的手,坚定道:“我帮少爷夺回这些铺面,让您独掌章家,可好?” 第6章 章延宗微怔,多年未见,他没想到富骁会打算帮他。 “少爷,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拿过来。”富骁继续表忠心,“当年我只是个家仆,没本事为您做些什么,但现在不同了,我是这一带的霸主,我有能力帮你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富骁的眼神炙热,一瞬不瞬地望着章延宗。 他的手也是热的,心也是热的,拼了命地想去温暖这个他思之如狂的人。 章延宗的桃花眼略弯了弯,“庚寅,谢谢你,只是……” 他顿了一下,不知如何说。 当年他年纪小,看不穿富骁的心思,只当他是最好的玩伴,最知心的知己。但如今他也是尝过荤的人,再说看不穿,那是假的。 只是今时并非往日,富骁已经不是他的仆从,而是这虎头山上的匪首,哪是他能随意驱使的? 况且,就算富骁愿意为他做些什么,他也不能与之走得太近,不然被人知道,有害无益。 富骁见他欲言又止,忙问道:“少爷,您……是不是不信任我?” “不是。”章延宗岔开话题,“只是现在有件事迫在眉睫,想和你商量商量。” 富骁马上反应过来,“是行商过路的事?” 章延宗点点头,“庚寅,如今世道不好,我们商户的日子也不好过。之前分出去两成,大家还有些赚头,若是一半,我们真是拿不出,你看能不能……” “这都是小事,既然少爷开口了,您说多少就多少。”富骁眼神温和,带着几分宠溺地看着章延宗。 章延宗轻笑,低下头避开了富骁的眼神,虽然富骁这么说,但他也不敢轻易决定数额。 毕竟他与富骁多年未见,根本不了解富骁如今的性子。虽然富骁表现得很在意他,但若是触及了利益,也说不好会怎样。 于是,章延宗决定把问题抛给富骁,顺便试探一下富骁对他在意的程度。 他抬起眼,正视富骁,“庚寅,我来之前,商会里决定的是最多出三成,这真的已经是所有的利润了,再多我们真的拿不出了。” 富骁思量一下,他刚打下这片山头,人困马乏正是需要休整和积蓄实力的时候,所以容城商户上供的香火钱,正是他目前最重要的资金来源。 他本以为章延宗会直接提出按之前的两成,他也做好了答应的准备,但章延宗没有这样说,反而还和他交了容城商会的底。 富骁一时有些为难,他不能让山寨里的兄弟们吃不饱,更不能让他们觉得他富骁是个色令智昏的蠢材,但前来商谈的人偏偏是章延宗。 想到此处,富骁神色一变,担心起章延宗的处境,“少爷,他们为何让你来,难道他们不知这是土匪窝,还是说他们有意想为难你?” “是我自己请命的。”章延宗说道:“他们都不敢来,所以与我而言这是一个机会。” 富骁忙问道:“什么机会?” 章延宗解释道:“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若是这次我能谈成,便是为容城商户立了大功,今后我在商会也算是站稳脚跟了。有了这层关系,章家的生意也能好做些,日后我也能有实力拿回汪氏手里的产业。” 富骁明白了,章延宗这是铤而走险,孤注一掷。 还好他遇到的是自己,若是遇到的是别人,恐怕早就凶多吉少了。 富骁点点头,“那就三成,我也好给兄弟们一个交代。” 章延宗总算松了一口气,“谢谢你,庚寅,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富骁又补充道:“今后只要是少爷的货从这片儿过,虎头山分文不取,为少爷保驾护航。” “庚寅……我……谢谢你。”章延宗欣喜地哽咽了两下,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富骁果然非常在意他。 只是他们现在的处境和身份,章延宗不知如何面对富骁的在意和心思。而且他现在只想振兴章家,一个贺青云就够他烦了,还有一个春心萌动的章闰,可别再来一个了。 富骁握着章延宗的手,发现他的手始终冰凉,以为是山里寒气大,又看到章延宗的衣服破了,马上说道:“少爷累了吧,我让人给少爷准备好了房间,您先去休息一下。回头我让人再给您准备一身衣服。” 刚刚在山里跑了那么久,章延宗确实有些累了,这时天色也暗了下来,他便点头应下了,“好。” 富骁扶起章延宗久往外走,刚出门就看到了晓如意站在门外。 晓如意得知章延宗被抓回来了,一开始心里怕得很,但听说富骁待他礼遇有加,又有些意外。 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是章延宗为了活命,而向富骁献媚。 他顿时就坐不住了,若是章延宗得了富骁的宠,再把自己放了他的事告诉富骁,富骁肯定要了他的命。 他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便来到厅堂外面偷听墙角,谁知刚过来,就被富骁他们撞见。 “你怎么在这儿?”富骁疑惑道。 晓如意讪笑,“我……我这不是想进去伺候您吗?” 富骁见他一脸讨好的谄媚,又怕章延宗看出些什么,不耐烦地对晓如意吩咐道:“去拿些上好的木炭点上,放到少爷屋里,再去给少爷准备热水沐浴。” 晓如意诧异地看向富骁,“少爷?” 随后目光下移,便看到富骁的手正搀扶着章延宗,一副恭顺的模样。 “没听见?还不快去。”富骁见他不动,厉声催促道。 “是,是。”晓如意连声应下,临走时又偷瞄了章延宗一眼。 见章延宗对着富骁笑得温柔,心里咒骂道:果然是个有手段的狐狸精。 富骁带着章延宗来到为他准备的房间,这个房间不小,里面的摆设也都是上等的红木,床幔和被褥也都是丝质的料子,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 章延宗想起章闰,忙问道:“庚寅,章闰在哪儿?” 富骁以为他是想叫人来伺候,笑着说道:“少爷需要人伺候?一会儿让晓如意过来伺候便是。” “不是要人伺候,是我想看看他。”章延宗说道。 富骁轻笑一声,“少爷不必担心,他好着呢。” 随后便叫人把章闰唤了过来。 章闰也在这个院子里,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章延宗房里,他一直担心章延宗,直到见到他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 “主子,您还好吧?”章闰上下打量着章延宗,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 “我都好,你呢,郎中怎么说?”章延宗问道。 “奴才皮糙肉厚,这点伤不打紧。”章闰强扯出一个微笑,不想让章延宗担心他。 章延宗点点头,又问:“可上过药,吃过东西了?” “上过药了,也吃过饭了,主子不用担心奴才。”章闰见章延宗关心他,心里美滋滋的。 可旁边的富骁瞧着,心里却有些吃味。 章延宗一贯待下宽厚,他是知道的,可他就是看不得章延宗对别人好。 原本瞧这小子忠心,还觉得挺顺眼的,可现在越发觉得他哪哪都碍眼。 “是啊,少爷,你就放心吧,他既然是你的奴才,虎头山自然是不会亏待他的。”富骁扬起下巴,不屑地扫了章闰一眼,然后又马上低头浅笑,温柔地看着章延宗。 章闰本就对富骁没什么好印象,看到他不屑的眼神,更是心中恼火,在章延宗看不见的时候,狠狠地瞪了富骁一眼。 富骁用余光看到了章闰的眼神,斜睨了他一眼,暗道:小崽子,还是个有爪子的,敢呲牙,老子要了你的命。 剑拔弩张的气氛愈加浓郁,两人都是碍于章延宗,谁也不会当着他的面做什么。 但心里都已经隐隐地察觉到了,对方对章延宗的心思不单纯。 “那便好。”章延宗没有察觉他们刚刚的眼神对峙,吩咐章闰道:“今天累了一日,你快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咱们便回去。” 经章延宗这么一打断,两人都瞬间恢复了正常的神态。 “少爷,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富骁有些失落,赶忙挽留,“不如多住些时日,我带你四处逛逛。” “不了。”章延宗婉拒,“商会还等着我的消息呢,况且城里的生意还需要人,我不能久留。” “那少爷何时再来?”富骁急着问道。 “这……”章延宗有些为难,他没事来这山匪窝做什么? 但看着富骁期盼的眼神,他又不忍拒绝,“改日……我亲自走货的时候,定来找你。” 富骁追问道:“那少爷何时亲自走货?如需护卫,我亲自护送。” “那倒不必。”章延宗讪笑,心道:行商走货用山匪护送,这要是被官府知道,到时别说章家的生意了,就是人头也难保。 第8章 章延宗想了一下,“下月吧,正巧有几个货商的款子要结,别人去我不放心,待我回来时路过虎头山,定多住几日。” 得了章延宗确切的答复,富骁心里才踏实。 这时,晓如意带着几个仆从拎着水,端着炭盆进了屋子。 见富骁也在,忙殷勤道:“大当家的,按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您瞧着可还满意?” 富骁嗯了一声,“你留下,伺候少爷沐浴。” 晓如意微怔,瞪大眼睛看着富骁,心里凉了半截,富骁还没让他伺候过别人,看来这回是真要失宠了。 还没等晓如意说话,章闰先开了口,“主子一向都是由我伺候的,用不着旁人。” 富骁眼睛微眯,露出一丝凶光,“你伺候过少爷沐浴?” “是,自我跟了主子,就一直伺候着。”章闰故意把‘一直’两个字咬得很重,有意刺激富骁。 富骁眼神又暗了暗,他没想到,章闰竟连这种事也伺候,那章延宗岂不是被他看光了? 章延宗察觉到了气氛中的火药味,马上对二人说道:“今日都累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来,不用人伺候。” 章闰还想再争取一下,“主子,奴才……” 还没等他说完,章延宗就打断了他,“听话,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还要下山呢。” 章闰见章延宗此意已决,便没敢再多说,只能应下。 章延宗又对富骁道:“你也带着他们都出去吧,我要沐浴了。” 富骁也还想争取一下让晓如意留下伺候,但同样也被章延宗拒绝了,只能带着晓如意和仆从和章闰一起都出去了。 等人都走后,章延宗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清净了。 第7章 出了门,章闰和富骁相看两生厌,就各自散了。 晓如意跟在富骁身后,只觉得富骁周身发寒,让人不敢靠近,他讪讪地问道:“大当家的,可是要回房?” 富骁嗯了一声,头也没回道:“今日不用来了,自己回去歇着吧。” 晓如意心里不快,暗道:果然是被那个狐狸精给迷了心,竟看他一眼都不愿意了。 但面上还是表现出一副顺从的样子,应了一声,就转身往自己的住处去了。 刚走出院门,就听见索纳古和几个得力的手下在说话,远远听着,好像是关于章延宗的。于是,他便躲在暗处的墙角,偷听了一会儿。 一个手下问索纳古,“二当家的,您说这个来谈过路费的尖头,就是咱们大当家的心上人,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索纳古道:“大当家的还唤他少爷,那就没错了。” “少爷?”另一个手下疑惑。 索纳古继续说道:“你们不知道,大当家的在跟咱们将军前,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仆役,就是跟在这个少爷身边的。” “原来如此,那这么说,那时候咱们大当家的就看上这个少爷了呗?” “当然。”索纳古接着说道:“不然咋那么宝贝那张照片,就是上阵杀敌也揣在怀里。” 说着,索纳古又压低了些声音道:“你们是没看见大当家的那股殷勤劲儿,亲自剥鸡蛋给那个小尖头揉伤。” “妈呀,还没见过咱们大当家的伺候过谁,这小尖头还真有本事。”一个手下说道。 另一个手下想到了什么,戏谑道:“怪不得咱们大当家的这些年找的那几个兔子都是一个模子,感情都是按他找的。”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嬉笑声。 “这回知道这个小尖头的分量了吧?”索纳古也跟着笑了一会儿,叮嘱道:“以后行事要注意些,见了他要客客气气的,他的货从咱这儿过,只能护着,不能动,懂了吗?” “懂了,懂了。”手下们都连声应下。 “懂了就好,这可是大当家的心尖尖,惹了他不高兴,小心自己的脑袋。”索纳古再次强调,生怕自己这几个手下不知轻重,给他惹麻烦。 “是,是,是。”几人又连声应下。 索纳古见他们都记下了,就挥挥手,“都散了吧。” 等人都走了,晓如意才从墙角走出来,心中愤恨,怪不得富骁这么眼巴巴地奉承他,原来是遇到正主了。 这下可如何是好? 他担忧起自己的处境,看刚刚富骁的意思,明显就是看不上他这个‘赝品’了,日后这山匪窝他可要怎么待得下去? 他越想越急,他可不想和之前那几个一样,没个好下场。 他思来想去,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他逃出去,让富骁找不到他,他就安全了。 但显然这条行不通,他熟知山寨的底细,若是逃了,富骁就算把山翻过来也会把他找出来,然后狠狠地弄死他。 那就只有第二条路了,让富骁得不到章延宗。 只要章延宗厌恶富骁,两人必然会产生嫌隙,到时只要自己再小意温柔,陪富骁好好玩几次,富骁自然会知道他的好,放下章延宗。 晓如意觉得自己简直想到了一个再好不过的办法,于是转头回了章延宗的房间。 章延宗此时刚脱下长衫准备沐浴,就听见门外有人叩门,他马上将长衫披在身上,问道:“是谁?” 门外传来晓如意的声音,“是我,晓如意。” 章延宗以为又是富骁让他来伺候,于是说道:“你回去吧,我这儿不用人伺候。” 晓如意轻哧一声,“我不是来伺候的,是有些话想和你说。” 章延宗以为他是怕下午偷偷放人的事泄露出去,所以特意来叮嘱的,就回了他一句,“小兄弟放心,章某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帮了我的事我会烂在肚子里,绝不会说出去。” “谁要和你说这个?”晓如意白了一眼,“快开下门。” 章延宗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事,又有些累了,于是回绝道:“我乏了,小兄弟还是先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晓如意吃了闭门羹,心里愈发不痛快,“章爷还是开一下门吧,我保证这些话是您想听的。” 听晓如意这么说,章延宗也好奇上了,他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于是,章延宗便给他开了门。 门一打开,晓如意就直接走了进去。 他打量了一下这屋子,轻哼道:“大当家的果然拿你当回事儿,这最好的屋子和丝绸软被都给你用上了。” 章延宗好奇,“这最好的屋子不该是他住的吗?怎么会是这间?” 晓如意走到床边,摸了摸床上的丝绸锦被,扭着腰,一转身竟坐了下来。 “这寨子原先是严六爷的,大当家的夺了他的寨子之后就没做改动,这屋子原先住的是严六爷最得宠的小妾。后来严六爷被大当家的杀了,她为了保命向大当家的献媚,可惜了,她不知道大当家的不喜欢女人。”晓如意抬眼看向章延宗,有些挑衅的意味继续说道:“最后惹得大当家的厌恶,就被一刀捅死了。” 章延宗听完,轻笑一声,“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总觉得这屋子有股脂粉气。” 晓如意见他没落自己的套,忙问道:“你就不害怕吗?” “怕什么?”章延宗坐到椅子上,含笑的眼睛和晓如意对视。 晓如意急道:“大当家的心狠手辣,又好男色,你就不怕他对你……” 章延宗摇摇头,马上了然,他这是怕自己抢了他在富骁那儿的宠爱,可惜他还真没那个打算。 章延宗讥笑道:“对我什么?有所图谋?” “对啊。”晓如意站起身来,“你就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你们大当家的与我是自小的交情,不会揣着那些龌龊心思的。”章延宗不想和他争论这个话题,转头不去看他,“多谢小兄弟关心,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被章延宗下了逐客令,晓如意觉得自己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简直白费力。 他又坐回了床边,不急不忙地说道:“你可知大当家的一直留着你的照片?” 章延宗还真不知道,自己当年塞给富骁的那张照片,他竟一直留着。 晓如意见他不说话,继续说道:“我看你第一眼的时候就发现了,但没想到你就是正主,看大当家的意思,可没真打算放你走。你最好当心点儿,这山匪窝可不是好待的,大当家的之前喜欢你,可难保以后还喜欢你。要是失了宠,你可要想好自己的下场。” 章延宗觉得有趣,不屑地问道:“什么下场,说来听听?” “说给你听听也无妨。”晓如意轻哼一声,“这些年,大当家的找过的相好可不少,楼子里的小倌就不说了,单说他带在身边的就四五个。前面两个不听话,想跑,被他扔去喂狼了。还有一个是别人送到他身边的刺客,不用说也死了,再就是一个偷人的,也被他杀了。反正只要是惹他不高兴的,就没一个活着的。” 章延宗觉得眼前这个人简直蠢得可爱,“那你呢?之后会是什么下场?” 第9章 “你……”晓如意被章延宗问得哑口无言,气得又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好心提醒你,你别不识好人心。” 章延宗哼笑,“好人?好笑!” “你……” 晓如意从章延宗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狠戾和不屑,那眼神十分锐利,让人不寒而栗。 “你下午放我走也不是真心想救我吧?”章延宗问道:“你是怕我抢了富骁对你的宠爱,然后你在这山匪窝里活不下去吧?” 晓如意心虚,眼神躲闪,不敢和章延宗对视。 “我说得对吧?”章延宗也轻哼一声,“看你这张脸就知道,你就是他找来的替代品,你怕他找到了正品,就不要你这个假货了,对不对?” 晓如意怒视着章延宗,倒是小看了这个貌似弱不禁风的大少爷。 见他被自己问得不敢说话,章延宗当即就笑了,“被我说中了?” 晓如意气得两眼发红,厉声道:“你别高兴得太早,就算大当家的还喜欢你又如何?我跟了他那么久,只要我略施手段,他就还会回到我身边,到时候你就好好尝尝被厌弃的滋味吧。” 章延宗反问:“你要是这么有把握能留住他,还来找我做什么?” 晓如意再次被噎住。 章延宗无奈一笑,实在是不想再和这个蠢笨的家伙多费一句话,挥挥手道:“行了,别杵在这儿了,快去伺候你们大当家的吧。” 晓如意气急,愤愤地撵着兰花指指着章延宗骂道:“狐狸精,咱们走着瞧!” 章延宗被骂也不恼,反而更觉得晓如意蠢得可笑,竟还笑出声来。 晓如意被嘲笑,心中更加不快,怒道:“你笑什么?” 章延宗斜眼睨着他道:“我不好男色,所以我对富骁没兴趣,这回你放心了吧?” “什么?”晓如意没想到章延宗会这样说,想了一下又道:“即便你不好男色,大当家的也不会放过你,还不是一样。” 章延宗指了一下门口,“我言尽于此,你若是再不走,一会儿保不齐你们大当家的还会回来,要是让他看到你在这儿,你该怎么解释?” 晓如意心头一紧,他确实怕极了富骁。 他瞪了章延宗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便灰溜溜地疾步走出了房间。 章延宗把门关好,倚着门轻叹一声,总算消停了。 第8章 第二日一早,富骁就捧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早早的便来找章延宗,打算送给他。 不巧,刚好撞见了正等在门外的章闰。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晦气。 章闰不理富骁,依着廊柱站在门口,等着章延宗唤他。 富骁觉得他十分碍眼,仰着下巴不屑道:“你这奴才倒是贴心,以前也是这么一大早就巴巴地在门外等着伺候?” 章闰听他唤自己‘奴才’,心里十分不爽,回击道:“你当初给主子当奴才的时候,难道不是这样等着的?” 富骁轻哼,“我当初是睡在少爷房里,不用在外面吹冷风。” 章闰刚想再回击,就听见章延宗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章闰,是你在外面吗?” 章闰马上应道:“是奴才,主子可起来了?” “起来了。”章延宗又问道:“还有谁在外面?” 富骁马上回道:“少爷,山里凉,我给你准备了一件狐裘,你看看可还满意?” 章延宗将门打开,就看见二人都殷勤的站在门口。 章闰斜睨着富骁,“还不快让你的人给主子准备洗脸水。” 富骁瞥了他一眼,充耳不闻,一脸笑意的抖开手里的狐裘给章延宗披上,“少爷,这是我今年新猎的,刚做好,你试试合不合身?” 章闰轻哧,“这狐裘怕是你抢来的吧,披在我主子身上,就不怕主子替你担了罪孽?” “你再胡说,老子弄死你。”富骁气急,怒视着章闰。 章延宗见事不妙,忙挡在章闰身前,“庚寅,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我很喜欢。” 富骁和章闰相互瞪了一眼,才转过头温柔地看向章延宗,“少爷喜欢便好。” 章闰在章延宗身后又白了他一眼,问道:“什么时候送我们下山?” 富骁很不满意他的语气,正要发作,就被章延宗拉住了手臂,“是啊,庚寅,一会儿便送我们下山去吧,容城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富骁被章延宗这么一拉,火气消了大半,“好,等少爷收拾完,我就亲自送你们回去。” 说完,富骁狠狠瞪了章闰一眼,就先出去了。 章闰则是喜滋滋的偷笑,觉得章延宗还是护着他的。 章延宗见富骁出了院子,才回头责备章闰,“你都多大了,还这么不知轻重,就算再不喜欢他,也不能当面顶撞他,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见章延宗生气了,章闰马上低头认错,“奴才知错了,请主子责罚。” 章延宗白了他一眼,“罢了,下次管好你的嘴。” “是,主子。” 不一会儿,寨子里的仆役就端着水和一身新衣服进来了。 章延宗没再耽误,让章闰伺候完他洗漱,就换上了那身新衣服。 料子是顶好的绸缎,白色的福字暗花底上绣着翠竹,正是章延宗喜欢的样式,尺码虽略宽松了些,但勉强还算合身。 不用说,定也是劫来的。 章延宗没做停留,在富骁的护送下,一路驾着马车下了山。 到了山脚下,富骁骑着马又跟了一段,有些不舍地再次和章延宗确认道:“少爷,下月果真要亲自走货?” “那是自然。”章延宗看出他想问什么,马上说道:“等我回程时,定来看望你。” 富骁这才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那我就等着少爷了。” 章延宗点点头,“好,你多保重。” “少爷也多保重。”富骁和章延宗道了别,又睨着驾车的章闰,叮嘱道:“好生伺候少爷,可别偷懒。” 章闰牢记章延宗的训斥,懒得搭理他,瞥了他一眼,就驾车离去了。 回到容城,章延宗就直接去了李氏钱庄,把和富骁谈好的结果告诉了商会会长李老爷。 李老爷大喜,称赞章延宗为商会立下大功,又叫人召集了商会的所有理事过来,准备宣布此事。 贺青云是最先到的,自章延宗昨日走后,他就彻夜难眠,心里总是放心不下章延宗。他本以为他和章延宗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相互疏解的关系。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在意章延宗的安危。 他一听说章延宗回来了,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当看到章延宗安然无恙地坐在那儿时,他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但当他看到章延宗身上的狐裘时,刚刚舒缓的心情就又揪紧了。 他不记得章延宗有这么一件上等狐裘,疑虑的种子就此在他心里萌芽。 还没等他开口问章延宗,其他理事就都到了。 贺青云只得先作罢,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李老爷见人都到齐了,才宣布章延宗上虎头山协商的结果,大家都很意外,章延宗竟真的完成了这次任务。 一个理事问道:“章老板,山匪当真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该不会是糊弄咱们的吧?” “不会。”章延宗笑道:“那山匪头子下山虎是个通情达理的,我将商会的诚意和难处与他说了,他也没有为难我,当下就同意了。” “真这么痛快?”另一个理事再次确认,“没提其他条件?” “没有。”章延宗坚定地回答,“请诸位放心,下山虎保证过,只要如数上供三成,他就保咱们的货在虎头山一带畅通无阻。” 理事们面面相觑,又小声商议了一番。 一个理事又问道:“那日后再要涨价怎么办?我们可没法再给他加了。” 章延宗站起身来,向大家保证,“按我对下山虎的了解,他应是个守信之人,所以大家不必担心,只要他还是虎头山一带的霸主,这个价格就不会变。” 李老爷见大家还有疑虑,便开了口:“大家都安静些,如今能安稳一时是一时,世道乱,明日如何谁也说不好,就不要担忧这么多了。” 大家见李老爷说话了,就都安静了。 李老爷又道:“之前咱们说好的,延宗若是做好了这件事,就晋升他为商会的理事。现在我就履行这个承诺,今后章延宗便是容城商会的理事之一,可代表商会处理相应事宜。” 章延宗欣喜,立刻给李老爷行了一礼,“延宗多谢李世伯厚爱,日后定不负所望,将商会的事务处理得妥妥当当。” 李老爷点点头,“好,好,好,真的年少有为啊!” 在李老爷的赞许声中,众人也跟着奉承了几句恭喜的话,便各自散去了。 章延宗昨夜在山寨没睡好,此时也有些乏了,便让章闰直接送他回了小洋房,然后又让章闰替他去铺子里走一趟,看看近日的经营情况。 第10章 章延宗刚进门就看到远处贺青云的车驶了过来,他没多想,让下人在门口等着贺青云,自己径直进了门,上楼去了。 他刚回到自己的房间,脱下狐裘,贺青云就进来了。 “你怎么大白天的来我这儿,铺子里的生意不用照看了?”章延宗没去看贺青云,而是忙着解扣子,想把这身略宽松的长衫脱下来。 贺青云顺着章延宗的动作,看到了他这件不合身的衣服,心里的那股无名火燃得更盛了。 “这身衣服哪来的?”贺青云向章延宗走近。 章延宗手上的动作一顿,打量了一下身上的长衫,“我在下山虎那儿弄坏了衣服,这是他赔给我的。” “他就这么好心?”贺青云步步逼近,一把攥住章延宗的手腕。 章延宗吃痛,用力挣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贺青云将章延宗抵在墙上,逼问道:“说,下山虎有没有碰过你?” 章延宗微怔,原来这家伙想的是这个。 他又羞又恼,怒视着贺青云,“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赶紧放开我。” 贺青云嗤笑,“是啊,谁让你这么会勾人,他和我一样想上你,不是很正常吗?” “你少胡说。”章延宗被贺青云抵得死死的,他用力挣扎了几下,根本动弹不了。 “是我胡说吗?”贺青云眼神暗了暗,死死地盯着章延宗,“我打听过了,这位下山虎名叫富骁,去年才到这儿的,一来就横扫了这附近大大小小的山寨,让他们甘愿俯首称臣。只有严六不服他,和他硬刚,最后被他杀了,而且他好男色,身边从没断过人。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你竟这么轻松就和他谈妥了,还能从他手底下完好无损的回来,难道不是和他做了什么?” “你混蛋!”章延宗气急,“我们清清白白,你少在这儿臆想。” “好啊,那你倒是说说,这身衣服和这件狐裘是怎么来的?”贺青云的眼神越发狠戾,像是要把章延宗吃了才解气。 “我说了是他赔给我的。”章延宗也瞪着贺青云,魅惑的勾魂眼中此时充满了怒气。 “你骗谁呢?”贺青云又逼近了一些,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几乎鼻息可闻,“那我问你,你的衣服是怎么坏的?还有这件狐裘,一根杂毛没有,通身雪白,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它价值不菲。就算赔你件衣裳,还至于搭上这样一件千金难求的上等狐裘吗?” 章延宗怒极反笑,“富骁愿意给我,怎么了?” 贺青云眼神微颤,“你承认了,他碰了你是不是?” “是。”章延宗被问烦了,索性就顺着贺青云的话往下说,“不然他为什么那么痛快就答应了,还把我平安送下山。” “你……”贺青云气得声音发颤,手也在抖,“你这个……” “我什么?”章延宗嗤笑,“妖精?骚/货?” 章延宗把贺青云在床上对他的称呼都说了出来,“对,我就是个勾人的妖精,欠操的骚/货,怎么?难道就许你上我,别人就不行吗?” “你……”贺青云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甩在章延宗脸上,“不要脸的贱人!” 章延宗被他打得一阵眩晕倒在了地上,他回过神,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嘴里还冒出一股腥甜的味道。 他抹了一下嘴角,看着那鲜红的血迹,抬眼斜睨着贺青云,“总算换了个新鲜的,贺青云你有长进了。” 贺青云看着章延宗流血的嘴角,再看看自己的手,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了。但他受不了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沾染,他恶心,他愤怒,他气自己无法完全掌控章延宗。 章延宗从地上爬起来,叹了一口气,没再看贺青云,而是转身向床边走去,“气撒完了就走吧,我要歇息了,不送。” 贺青云被他无视的态度刺激到了,刚刚的那点儿悔意瞬间荡然无存。 他跟上章延宗,从后面一把将人按倒在床上,玩味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意,“我贺青云是你说赶就赶的吗?” 章延宗惊慌地回头看向贺青云,怒道:“贺青云你这个混蛋,你要干什么?” 第9章 “干什么?你说呢?” 贺青云骑在他身上,一只手将他的双手死死地按在头顶,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撕扯着他的衣服,布料破裂的声音让贺青云无比兴奋。 “你别乱来。”章延宗挣扎不开,又气又急,“你放开,别碰我。” “这么快就不愿意让我碰了?”贺青云已经失去了理智,他掐住章延宗的后颈,对着他剥削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 章延宗吃痛,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你混蛋……畜生……” 直到牙齿嵌进皮肤,血液渗出,贺青云才松了口。 章延宗疼得不断颤抖,不住地大口喘气,他这么一喊,身上一点力气都没了,只能任由贺青云撕掉他身上的衣服。 贺青云动作又狠又凶,抬起章延宗的腿里里外外地检查。 章延宗疼得扭动了两下,颤声道:“你出去,不许碰我。” 贺青云不为所动,又将章延宗翻了过来,打量着他毫无痕迹的身体,露出戏谑的笑容,那张俊脸顿时变得可恶极了。 被像货物一样的检查,章延宗觉得十分羞耻,他恼怒地抬脚踢在了贺青云腹部,“畜生,给我滚出去。” 只是他力气太小,贺青云权当是个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他一把抓住章延宗的脚踝,搭在肩上,“妖精,你敢骗我。” 章延宗用另一只脚又踢了过去,“滚开。” 贺青云顺势又抓住了他的另一只脚踝,往上一抬,章延宗便彻底展示在了贺青云面前。 贺青云咽了一下口水,浑身燥热,他一边欣赏,一边玩味道:“还好,这么美的光景只有我看过,我猜富骁一定很后悔就这么放你走了吧。” “你检查够了就滚出去。”章延宗气得双眼发红,含着怨气瞪着贺青云。 贺青云松开他的腿,直接压了上去,堵住了他的唇。 说是吻,其实是咬,他发泄似的啃咬着,章延宗不断地发出呜呜噎噎的声音。 “你……混蛋……畜……畜生……” 章延宗只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肉,任贺青云随意宰割,自己却毫无还手之力。 屈辱,无助,愤恨瞬间涌了上来,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维。 “郁哥儿,我倒是好奇,到底是你勾引富骁不成,还是富骁看不上你?”他嘴里污言秽语不断,肆意侮辱刺激着章延宗。“他要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肠子都悔青了吧?” 贺青云看着他欲哭不哭的勾魂眼里全是愤怒,顿时更加邪火更盛。 他一巴掌狠狠落下,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和怨气,见章延宗忍住没出声,眼里的泪也没掉下来,便又是一下,章延宗疼得呜咽了一声。 听到他出声,贺青云兴奋起来,接着又是几下,直到章延宗疼得大声叫出来,眼中的泪也顺着潮红的眼角流下,他才停。 “你个王八蛋……畜生……”章延宗无力的咒骂起不到丝毫作用。 贺青云嗤笑一声,玩味道:“我是王八蛋,畜生,那被我欺负的你又是什么?” 章延宗只觉得浑身哪都疼,今天的贺青云格外凶,他无法挣脱,只能怨怼地看着摇晃的天花板。 过了好一会儿,他浑身都湿透了,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章延宗被折腾得失了神,每次要昏厥的时候,贺青云就狠狠地在他胸前咬一口,痛感加剧让他瞬间回神,清醒地接受接下来的征讨。 如此反复,几次下来,章延宗便晕死了过去。 可贺青云还是不打算放过他,将他翻过去继续,直到章延宗被摇晃得醒来,继续发出呜呜噎噎的声音,贺青云才满意。 他要让章延宗知道惹怒他的下场,也要让章延宗明白,他只能属于他贺青云。 章延宗觉得觉得所有东西都在晃,视线也逐渐模糊,喑哑的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此时,他恨极了贺青云。 不知又过了多久,许是贺青云折腾得累了,这才结束了这场无情的讨伐。 模糊的意识中,他听到贺青云在警告他,“下次不许再骗我,什么都不行,否则我惩罚得会比这次更严重。” 须臾,又听见一声关门声,四周彻底安静了。章延宗也渐渐没了意识,昏睡了过去。 自他十三岁那年和父亲来到容城,就被送到了贺家的家塾读书,在那里他认识了当时只有十五岁贺青云。 那时,章延宗被其他贺家子弟欺负,贺青云每次都会站出来保护他。 因为贺青云是长房嫡出,又是个混不吝的小霸王,所以没人敢惹他。久而久之,大家都看出贺青云对章延宗的另眼相看,于是也就没人再敢欺负章延宗了。 在贺青云的庇护下,章延宗度过了一段还算美好的少年时光,他也将贺青云视为自己的知己好友,两人无话不说,出入同行。 第11章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章延宗发现贺青云对他的感情变了味。 他十八岁那年,贺青云将他带到了家塾的角落,和他袒露心声。 当时他不知情爱,被贺青云的举动吓得不轻,连声拒绝后就想跑。可贺青云根本没打算放过他,抓住他按在墙上就亲了上去。 章延宗被那双又湿又热的唇亲得浑身汗毛倒竖,慌乱间不断捶打贺青云,可他越是反抗,贺青云就越是吻得凶狠。 章延宗又急又怕,狠狠地咬了一下贺青云的舌头,贺青云吃痛,这才松开了章延宗。 章延宗一把推开满嘴是血的贺青云就跑了,之后就再也没去过贺家家塾。 从那之后,贺青云就经常来章家找章延宗,碍于章家的生意都要仰仗贺家的缘故,章延宗便没真的和贺青云翻脸。 所以,平时只要贺青云不乱来,他们就相处得还算融洽。 直到去年章老爷过世,汪氏想霸占所有家产,章延宗孤立无援,只能向贺青云求助时,两人的关系才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章延宗没得选,只能将自己送给贺青云,条件是贺青云必须说服贺家,今后在生意上照拂他,还要帮他拿到属于他的一半家产。 贺青云照单全收,亲自带人去了章家。 汪家在容城虽然也是大户人家,但与贺家相比却不值一提,只要贺家愿意,搞垮汪家也只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汪氏自然不敢和贺青云叫板,这才不情不愿地将章延宗的那份家产归还。 自此以后,贺青云理所应当的享用章延宗,而章延宗也理所应当的利用贺家的权势为自己谋划。 对于当时举目无亲的章延宗来说,这便是最好的境遇了。 章闰回来的时候,贺青云已经走了。 刚刚楼上的动静大得吓人,小洋房里的三个下人都听见了,可没人敢管。就算现在贺青云走了,他们也不敢上去。 章闰一进门就看见他们三个站在楼梯口你推我让,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为难的神情。 章闰顿感不妙,快步走了过去,“怎么了这是?” 负责做饭的刘婶见是章闰回来了,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拉住章闰的胳膊,“章闰啊,你可算回来了,快上去看看爷吧,刚刚……刚刚……” 刘婶有些难为情,虽说她知道章延宗和贺青云的关系,但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章闰心都揪起来了,“主子怎么了?” 负责打扫的夏荷年纪轻,见刘婶吞吞吐吐,马上上前一步,急道:“刚刚贺二爷来过,应是和咱们爷吵起来了,屋子里闹了好大的动静,爷好像……,我们都不敢上去,你快上去看看吧,别出什么事才好。” 章闰脑子嗡的一声,马上甩开刘婶的手,几步便跨上了楼。 推开房门,就看到章延宗昏迷不醒,满身伤痕的躺在床上,一副碎了的样子,他的心也跟着碎了。 他扑到不成人样的章延宗身边,颤声唤道:“主子,主子,你醒醒,醒醒啊……” 章闰有些怕了,他目光下移,看到章延宗两腿间有一滩血渍,瞬间脑子一片空白,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才慌乱地对楼下喊道:“徐叔,快去请郎中。” 章闰跪在床边,哽咽道:“主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啊。” “主子,主子,你醒醒……”章闰不断地在章延宗耳边唤道,他是真得有些怕了。 须臾,章延宗悠悠转醒,便看到在床边一边哭,一边唤他的章闰。 章延宗慢慢抬起手搭在他的发顶,无力道:“我没事,别怕。” 章闰一把抓住章延宗的手,抽噎道:“主子,你醒了,太好了。” 章延宗喘了几口气,看到开着的房门,马上吩咐道:“去,把门关上,别让人看到我这副样子。” “主子,您……”章闰顿了一下,“您流血了,奴才让人去请了郎中,您得看郎中。” 章延宗急了,拒绝道:“不,我不看郎中,我不要被人看到。” 章闰连忙劝道:“主子,您的身子要紧,就让郎中看看吧。” “我不要,我不要。”章延宗有些激动,回握住章闰的手,“你和郎中拿些药来便是了,别让他们看到我,我不想……” 见章延宗快哭出来了,章闰心疼不已,连声答应,“好,好,不让郎中看了,不看了。” 章延宗这才渐渐平静下来,眼泪无声地划过脸颊,重重地砸在了章闰心里。 章闰恨恨地问道:“主子,是不是贺青云把你弄成这样的?” 章延宗没有否认,“别问了,去打些水来,给我擦干净。” 章闰哪还听得进去章延宗的吩咐,猛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他心里厌恶极了贺青云,不止是因为他占有了章延宗,更因为他从来不把章延宗当回事,只当章延宗是泄欲的工具罢了。 章闰知道自己配不上章延宗,如果章延宗能找到一个疼他,宠他的人,他倒也愿意安分守己,只守在章延宗身边就好。可贺青云并非良人,还伤了章延宗,他忍无可忍,定要为章延宗讨回这个公道。 “你去哪儿?”章延宗察觉到章闰的情绪不对,怕他出去惹事。 章闰没有回头,他不忍再多看章延宗一眼,“主子,奴才替你去教训贺青云这个混蛋。” “别去。”章延宗连忙阻拦,“你若是去了,今后我的生意要靠谁照拂?别给我惹麻烦。” “可是主子,贺青云根本没把你当人看,你就当真要这么一直忍下去吗?”章闰转身,急切道。 章延宗无力哼笑,神色凄凉,“他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一味药引罢了。” 第10章 提到这个,章闰更加心疼了,“主子,那他也不该这么对您。” “这由不得我。”章延宗神色淡漠地看向章闰,“没他帮忙,我恐怕连这副光景也没了。” “主子。”章闰愤恨又不甘,这世上唯有他知道章延宗的苦。 “听话,别去招惹他,我死不了。”章延宗无力道。 “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就算今日不去,来日我见到他,也一定会要他好看。”章闰不甘道。 章延宗欣慰一笑,“我知道你忠心,只是我们现在还不能失去他的助力,待日后我们成了势,定会让他百倍偿还。” 这时,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章闰知道是徐叔带着郎中上来了。 他马上起身,扯过被子给章延宗盖好,然后立刻出门将门关好,把上来的人拦在了外面。 徐叔见到章闰,马上问道:“爷怎么样了?要紧吗?” 章闰平复了一下心情,对徐叔和郎中说道:“主子身上就是些皮外伤,此刻不想见人,劳烦郎中开些药便是了。” “这……”郎中为难道:“看不到伤情,我也不知下药的计量,这讳疾忌医可要不得。” 章闰也知道这些道理,但他不愿违背章延宗的意思,坚持道:“我家主子有寒症,伤口见血,您就开些伤药和温补调理的方子吧。” 郎中皱着眉看了看徐叔,又看了看章闰,叹了口气,“行吧,若是过几日不起效,你们再来找我,但下次可不能再这般乱来了。” “多谢郎中。”章闰道了谢,就让徐叔带着郎中下楼去了。 他马上去打了一盆温水,回房间给章延宗擦身子,每看到一处伤口,他的心就疼一分。 他暗暗心道:就算是药引,也不该再是贺青云这个畜生了。 他不由得想起他刚来章家的那一年,那时章延宗才十七岁。 当时因为章家主母郁氏死在了顺城,作为妾室的汪氏又育有一子,便顺理成章的被扶了正。 但汪氏的儿子章延祖虽然只比章延宗小两岁,但处处都和章延宗没法比,所以章老爷便更看重章延宗一些,并时常把他带在身边,教他做生意。 因此,章延宗就成了汪氏的眼中钉,她多次挑唆章老爷厌弃章延宗,但都收效甚微,于是汪氏便起了给章延宗下毒的心思。 她让汪家人私下打听,找到了一个从湘西过来的草药商人,从他那儿弄来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只要加在沐浴的水里,用不上一刻钟,人就会昏迷,接着五脏六腑会慢慢衰竭,最多三日便会毙命。 章延宗中毒后,章老爷请了好些郎中都束手无策。直到第二日,通过贺家的关系打听到一位告老还乡的老太医就在容城养老,于是章老爷便携重金前去,在门前求了很久,那位太医才答应前来为章延宗诊治。 章延宗经过几日治疗,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也因此坏了身子。 从此不仅畏寒使不上力,而且在那方面也和太监无异,根本立不起来。 老太医走时给他留了一个方子,让他每隔十日服用一次,年深日久说不定能起效。 之后,章老爷让人查了一阵子,但因汪氏做得很干净,所以一直没查出什么头绪。章老爷又怕章延宗的病传出去丢人,便没有再追查下去,对外只说是误食了不干净的东西。至于章延宗的真实病情,也只有章老爷,汪氏和他自己知道,章老爷不许他们说出去,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 第12章 汪氏虽然没有除掉章延宗,但也让他绝了嗣,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从此章延宗这个章家长子便形同虚设,章老爷也不再寄希望于章延宗,转而把希望都寄托在了章延祖身上。 章延宗因此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把自己关在房中不愿出门,也不愿见人,只有章闰能进出伺候。 起初,章闰和其他下人一样,并不知章延宗的真实情况。但章延宗需要帮手,帮他去查出害他的真凶,放眼整个章家,章闰是他唯一能信任的人。 章闰得知实情后,先是震惊,再是心疼。章延宗平日里待人宽厚,并不见与人结仇,究竟是谁下这么狠的手。 章闰思来想去,能在章家做得这么滴水不漏的也就只有汪氏了,他不由得后背发凉。 章延宗也怀疑是汪氏所为,于是让章闰去查,果然从汪家人的行踪上发现了端疑。 但章延宗势单力薄,又没有证据,汪氏又是个手段了得的,哄得章老爷对她宠爱有加,就算告到章老爷那儿,章老爷也不会信他的。 他也不敢把事闹大,不然自己以后真就见不得人了。 无奈之下,章延宗只能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默默咽下这口气。隐忍蛰伏,静待时机为自己报仇。 自那时起,章延宗性情大变,没了以往的开朗纯真,而是变得阴郁冷漠。 他多年服药,在章老爷去世前一年果然有了起色。 章老爷大喜,但那位老太医已经过世了,又不能随便去寻其他郎中。于是,章老爷便在章延宗房里,安排了一个干净的丫头,让章延宗试试能不能成。 也是从那时起,章延宗才发现自己对女人毫无兴趣,就算那丫头脱光了趴在他身上,他也只觉得是一滩肉而已。 他不由得想起那次被贺青云强吻时的画面,当时他吓坏了,只想赶快逃离。但现在想起来,那时他除了惊慌,还有一丝难以形容的感觉。 他说不清那感觉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当时脸和脖子都红了。 那丫头是个老实胆小的,在章延宗的威逼利诱下,她听从了章延宗的安排,拿着一条带血的帕子去回了章老爷。 章老爷欣喜若狂,便相信了章延宗已经好了。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端疑,章延宗一直把那丫头养在自己的院子里,直到汪氏也信了,才找了个由头,说自己厌弃了那丫头,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回家嫁人去了。 所以,当初章延宗主动找上贺青云,也是存了另一层目的,让他成为自己的药引。 和贺青云在一起后,章延宗果然在欢爱的刺激下,有了些好转。 而贺青云不知实情,每次见章延宗那处毫无反应,就觉得是自己不够卖力,或是因为章延宗根本不喜欢他,所以才没有反应。于是,每次都变着花样来,偶尔见章延宗立起来了,便觉得是自己有长进了,还在心里偷偷夸赞自己一番。 殊不知,自己竟是被章延宗彻彻底底的利用了。 想到此处,章闰心中一阵暗爽,贺青云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他倒是有点儿期盼看到贺青云得知真相后的表情,那一定很精彩。 他帮章延宗擦完了身子,又帮他上了药,怕章延宗睡过去之后会起高热,便守在他床边,寸步不离。 夜里,章延宗果然起了高热,章闰一晚没合眼,给章延宗擦汗喂药,直到第二日早上高热才退下去。 章延宗身子本就比寻常人弱些,这么一折腾,怕是要在床上躺上半月了。 贺青云回去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辗转反侧了一晚上,觉得不大好意思去见章延宗。于是,就让亲信良子给章延宗送了些点心,和一些上等的料子作为赔礼。 可良子回来却告诉他,“二少爷,东西都被章闰扔出来了,还说他家主子不稀罕,让您别白费劲儿了。” 贺青云恼了,“他这是给脸不要,去备车,我亲自去看看。” 良子见贺青云生气了,马上拦住他,“二少爷,您别冲动,我听小洋楼的下人说,章少爷病了,您这么气冲冲地过去,怕是会适得其反。” “病了?”贺青云心头一紧,猜到定是昨日自己下手太重弄的。 他在屋子里踱了几步,问道:“请郎中了吗?郎中怎么说?” 良子挠挠头,“这就不知道了,但章少爷身子本来就不大好,就算是吹阵风都得咳上几日,看章闰的样子,这回怕是不轻。” 贺青云万分懊悔,明知道他和富骁没怎样,怎么就那么不知道收敛些,下手轻些。这回可好,把人弄伤了,怕是要些时日才能消气了。 贺青云又焦躁地来回踱了几步,吩咐良子道:“去铺子里拿些上好的补品送去,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让他收下。” 良子一脸苦笑,“二少爷,奴才怕是有心无力啊,章少爷的脾气您比奴才清楚,这……” 贺青云哼笑一声,睨着良子道:“那就是你的事了,快去。” “这……”良子欲哭无泪,只能应下,“是,二少爷。” 良子到了章延宗的小洋楼,连门都没进去,还被章闰把东西摔了一地。 良子怎么劝说都没用,最后只能将东西捡起来,灰溜溜地回去和贺青云复命。 贺青云还没被人这么甩过脸子,气得将桌上的茶杯茶壶都摔了,“给脸不要的贱人,真当自己是什么了,没我贺青云,他章延宗算什么东西?” 第11章 良子连忙劝道:“二少爷您消消气,章少爷病着,脾气大些也正常,您别和他一般见识,过几日他好些了,您再去瞧他,不是更好?” “妈的,还没人敢这么和我甩脸子,他章延宗还真当我离不了他了?”贺青云气得来回踱步,又是一脚,踢飞了一把椅子。 良子吓得不敢说话,低着头站到了门口,万一一会儿贺青云再砸东西,他可以马上躲出去。 贺青云又踱了几步才停下来,大口喘了几口气,却笑了。 良子觉得浑身发寒,打了一个寒颤,“二少爷,您……您这是……?” 贺青云摇摇头,止住了笑声,喃喃道:“我和他置什么气,一个兔子罢了。” “啊?”良子没听清,以为贺青云吩咐了什么,问道:“二少爷,您说什么?” “走,去楼子。”贺青云大步走出房门,“他给你二爷摆脸子,有的是人愿意对你二爷笑,我倒要看看,过几日他是怎么来求你二爷的。” 良子陪笑,应了一声,“就是,就是,咱们二少爷身边什么时候缺过人。” 主仆二人一路闲逛来了红袖斋,这里是容城最大的青楼,有吹拉弹唱的清倌,也有宽衣解带侍奉的妓子和小倌。 贺青云算是这里的常客,只是他一贯嘴刁,既要漂亮的又要干净的,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没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老鸨子见是他来了,连忙殷勤地上前打招呼,“呦,这不是贺二爷吗?您一个人来的?” “怎么?不行?”贺青云越过老鸨子,直接走了进去。 老鸨子马上瞧出他心情不好,连连道歉,“您看我这张破嘴,您是我们这儿的贵客,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我这就去给您叫几个顺眼的,好生伺候您。” “有新来的吗?”贺青云问。 老鸨子陪笑道:“有,有,有,前几日刚来了几个,今儿才调教好,还都是雏儿呢。” “有新来的小倌吗?” “有,您先去楼上雅间等着,我这就去给您叫来。” 老鸨子马上叫来一个龟公,带着贺青云就上了楼。 贺青云带着良子在雅间里刚坐下,老鸨子就带着三个白白净净的小倌进来了。 “二爷,您瞧瞧,都是水灵灵的,任您挑选。” 贺青云歪在小榻上,扫了一眼他们,确实个个都长得不错。 他指着中间那个皮肤最白的,说道:“你过来,让爷好好看看。” 那小倌生涩,胆怯地看了老鸨子一眼,见老鸨子示意他过去,才低着头走到贺青云面前。 贺青云仰着头看了他一眼,道:“跪下。” 那小倌马上顺从地跪了下来,不敢抬头看贺青云。 贺青云又道:“把头抬起来,衣服脱了。” 那小倌头次见客,又羞又怕,颤抖着手一边抬头,一边解着扣子。 贺青云本来就心情烦闷,来这就是为了寻乐子的,见他这副瑟缩的样子,马上没了兴趣,“罢了,换一个。” 那小倌知道自己惹了客人厌烦,马上站起来,退了回去。 老鸨子见状,马上陪笑道:“二爷您别见怪,这小子是头一次,生疏了些,我这就给您换一个。” 说着,便让其他两个都过去给贺青云相看。 两人走到贺青云面前,直接跪了下来,其中有一个灵巧的,笑眼弯弯地上前给贺青云一边揉腿,一边奉承道:“爷,奴今日头一回见客,就遇上爷这般风姿俊朗的人物,奴真是三生有幸,还望爷垂怜,疼疼奴。” 第13章 贺青云瞬间心情好了不少,满意道:“是个会说话的,就他吧,你们都下去吧。” 老鸨子应了一声,便带着剩下的两个小倌出去了,良子也跟着出去了,把门带上后,独自守在外面的廊子上,听着里面的吩咐。 贺青云用手抬起小倌的脸,打量了一下,眉眼清秀,皮肤也嫩,“今年多大了?” “十五了。”小倌回道。 “会伺候人吗?” “会,妈妈教过。” “那就好好伺候爷,少不了你的赏。” “是。” 小倌听到有赏,笑得更加妩媚动人,手沿着贺青云的腿一路向上。贺青云今天穿的是长衫,隔着绸缎的裤子传来小倌掌心的热度,让他觉得十分舒服。 小倌解开贺青云的裤带,把头低了下去,温热湿滑的触感让他瞬间放空。 他按住小倌的头,粗喘一声,夸赞道:“不错,继续。” 那小倌被夸了,更加卖力,贺青云脑子里不知不觉出现了章延宗的脸,那双勾魂眼正满是情/欲地望着他,那双怎么也捂不热的手正抓着他。 他恍惚了一瞬,觉得此刻伺候他的人是章延宗,但也只是一瞬,他就马上清醒过来。 因为章延宗从来不肯这样对他,他低头看了那小倌一眼,心里莫名地更加烦躁。 这人为什么不是章延宗? 他越想越烦,一把推开了小倌。 小倌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弄疼了贺青云,跪在地上连连赔罪,“是奴不好,奴错了,请爷消消气,让奴再试试。” 贺青云放下长衫,脑子里都是章延宗和他欢好的画面,看着地上的人,顿时觉得心烦又无趣。 “滚。” 贺青云沮丧地摆摆手,小倌吓得一激灵,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出去了。 良子见小倌跑了,马上进来查看,就看到贺青云穿戴整齐地坐在小榻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少爷,您……”良子摸不着头脑,试探着问道:“奴才去找老鸨子再给您换一个?” “不用。”贺青云摆摆手,“罢了,先回去吧。” 良子木讷地应了一声,就跟在贺青云身后,离开了红袖斋。 一路上,贺青云越想越觉得自己没出息,竟被章延宗这个妖精迷得日思夜想。 第一次是心软答应引荐他进商会,为此还放下身段请那几个老东西喝花酒,给他在保举信上签字。 第二次是担心他在山匪窝里出事,彻夜未眠,之后又因为怀疑他和富骁有什么而失态。 现在,就算是来楼子里找小倌,也满脑子都是他。 贺青云觉得自己简直没救了。 他堂堂贺家二少爷,将来贺家的当家人,要什么人没有,干嘛在意一个只想踩着他往上爬的兔子。 良子跟在他身后,一声不敢出,他是自小就跟在贺青云身边的,当初贺青云是怎么和章延宗在一起的,他都看在眼里。 贺青云是如何步步深陷地他都清楚,这一点恐怕就连贺青云自己都没察觉。 良子默默叹了口气,章少爷动没动心他不知道,但他家二少爷铁定是动心了。 此时已经入夜了,贺青云有些想去小洋房,但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拉不下脸,愤愤地回了贺家。 这时的小洋房里,章闰刚给章延宗喂完粥。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白天的事告诉章延宗,“主子,有个事儿……要告诉您。” 见他吱吱唔唔,章延宗就预感不是什么好事,“说吧,是铺子里的事,还是家里的事?” “都不是。”章闰低下头,讪讪道:“今天贺青云身边的良子来了两回,第一回说是贺青云让送些点心过来,奴才……奴才就将他赶出去了。” 章延宗叹了口气,“第二回呢?” “第二回他又带了些补品和料子,被我扔出去了,门都没让他进。”章闰越说声音越小,“他就是假好心,以为欺负了您,随便拿些劳什子哄哄就没事了?做梦!” 章延宗扶额,“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咱们现在还惹不起他。” “我知道,可我就是气不过。”章闰倔强道。 章延宗皱起眉,想骂他又忍住了,“你也不小了,留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怎么就……罢了。” 章延宗摇摇头,觉得责备也无用。 “主子,我……我错了。”章闰心里不甘,但也知道他让章延宗为难了。 他平时事事冷静,但一遇到章延宗的事,许是因为关心则乱,所以每次都冲动不已。 章延宗又叹了口气,“事已至此,给他些脸色瞧瞧也无妨,让他知道知道咱们也不是逆来顺受的。” 见章延宗没怪他,章闰心里才放松了些。 “他吃了鳖,应是有段日子不会来了,我正好也好好修养一下。”章延宗示意章闰扶他躺下。 章闰放下粥碗,扶着章延宗躺好后,欲言又止道:“他会不会……对咱们的铺子……” 章延宗轻哼一声,“现在怕了?” 章闰帮他掖好被子,不敢接话。 章延宗闭上眼睛,懒懒道:“不会,他还不至于龌龊到这地步。” “只是下回不可再如此。”章延宗无奈道:“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不想再多说了。” “奴才记下了,绝不会再有下次。” 章延宗瞥了他一眼,“但愿真的不会。” 章闰哑然,没敢再接话。 章延宗又吩咐道:“我让你盯着章延祖和汪家,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章闰马上回道:“二少爷近日将章记茶楼改成了烟馆,除了经常和他舅舅汪如海见面之外,就是忙着去政府衙门办店凭,不过看样子应该不大顺利。” 章延宗缓缓睁开眼睛,勾人的桃花眼中闪着冷厉的寒光,“烟馆?他胆子倒是不小。” “主子咱们要做些什么吗?”章闰轻声问道。 章延宗邪魅一笑,眼神愈发阴暗,“他怎么说也是我弟弟,忙还是要帮一下的。” 第12章 自章延宗离开后,富骁就时常心不在焉,有意无意地总是想起章延宗,还想起了许多小时候在顺城的事。 晓如意这几日被富骁冷落,寨子里也传出了些风言风语,他越听心里越不安,便想着今晚怎么着也得让富骁把他留在屋里。 到了夜里,晓如意端着水来给富骁洗脚,平日里他就这么伺候,富骁也没多想。 可晓如意的手却顺着富骁的脚踝一路向上,划过小腿搭在了他的大腿上,双眼含情地望着富骁。 富骁发现他动作有些不对劲儿,对上了他那双酷似章延宗的眼睛,一时竟恍惚了一瞬,喃喃一句,“少爷。” 虽然声音不大,但晓如意却听得真切,心里突然一阵不快,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不然肯定会惹恼富骁。 “大当家的,您都好些日子没让奴伺候您了,今夜不如就让奴好好伺候伺候您?”晓如意一脸媚态,站起身,扭着腰往富骁腿上一坐。 富骁马上反应过来,神情略显淡漠,“今日累了,你自己回去歇着吧。” 晓如意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他并不打算听话,而是在富骁脖颈上蹭来蹭去,“大当家的,您疼疼奴,奴想您想得紧。” 富骁只觉得有些可惜,眼前这个献媚的人要是章延宗该多好。 如今,他已经找到了章延宗,便觉得自己当初太过荒唐,将对章延宗的思念都发泄在了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如果章延宗知道了,会不会嫌弃他? 会不会觉得他脏,不愿意接受他? 他越想越觉得烦,对晓如意的献媚丝毫没有反应,并觉得腿上压得很。 正想推开晓如意,目光却落在了他胸前,一个金闪闪地东西晃了一下,富骁仔细一看,这不是他给晓如意的东西。 他伸手拿起晓如意身上的怀表,面色阴沉道:“这是哪儿来的?” “啊?”晓如意不知所措,看着那块怀表顿了一下,“这是刚劫的那批货里的,奴看着好看就拿来戴戴,大当家的不喜欢,奴就马上摘了。” 富骁打量了一下晓如意,“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样的好货,当真是从那批货里拿的?” 面对富骁犀利的眼神,晓如意紧张得不行,强扯出一个媚笑,“当然是真的。” 富骁瞬间变了脸色,一把将晓如意掀翻在地,“说,到底是谁给你的?” 晓如意吓得不轻,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是……是……” 他吱吱唔唔,不想说实话,又不敢撒谎,怕得眼泪都出来了。 “快说,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你的?”富骁站起身,一步步逼近晓如意,“贱人,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勾搭别人,你是想让老子扒了你的皮吗?” 晓如意吓得一个激灵,边哭边说道:“是……是章少爷。” “谁?”富骁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哪个章少爷?” 第14章 “就是……就是您亲自送下山的那位。”晓如意说完,又哭了起来。 富骁一头雾水,难不成章延宗看上这个贱人了? 还是说这贱人没说实话,用章延宗来打掩护? 富骁审视着晓如意,目光凶狠,吓得晓如意连连磕头,“大当家的,真是章少爷送的,您相信奴,奴不敢说谎,求您相信奴,奴真的没有对不起大当家的,奴不敢……” 富骁见他吓成这样,便信了他几分,“他何时送你的,又是为何送你?” 晓如意抽噎了两下,“是他刚上山那天,和奴打听您的喜好,顺便赏奴的。” “哦?”富骁睨着晓如意,“你都说什么了?” “奴就说您是旗人,平时喜欢喝酒,酒量好,别的什么都没说。” “真的?” “不敢骗大当家的。”晓如意连忙一头磕在地上,“奴真的就说了这些,奴……奴只是见了那东西就喜欢得紧,一时……一时忘形,大当家的赎罪,饶了奴吧。” 富骁轻哼,“谅你也不敢。” 富骁又走近了一步,伸出手道:“拿来。” 晓如意连忙从身上解下怀表递给富骁,“章少爷的东西,奴不敢私留,愿呈献给大当家的。” 富骁见他识相,接过怀表,看都没看晓如意一眼,“下去吧。” 晓如意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赶紧离开了富骁的房间。 富骁拿着怀表,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心道:是少爷喜欢的款式。 他微微勾起唇角,将怀表揣进怀里,来回摩摸搓。 第二日,富骁心情大好,便跟着兄弟们一起去山下打尖,他倚在一棵树下,望着容城的方向,脑子里都是章延宗带着这块怀表的样子。 突然,一个小喽啰叫道:“大当家的,有商队过来了。” 富骁马上收起思绪,招呼索纳古过来,“走,咱们去看看。” 索纳古应了一声,紧跟富骁身后,走到一片矮树丛后面,一群山匪居高临下地盯着山路上缓缓靠近的商队。 索纳古招呼阿泰过来,“去问问。” 阿泰嗯了一声,马上带着几个喽啰下山拦住商队的去路。 商队有五辆马车,上面满满当当的全是货,见山匪拦路,带头的刘管事马上让商队停了下来。 刘管事看着五十岁上下,个子不高但十分精明的样子,等车都停好后,他不急不徐地上前一步,笑道:“兄弟们辛苦了,今儿打这儿过,特意给兄弟们备了些酒钱,还望兄弟们笑纳。”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几块大洋塞到阿泰手里。 阿泰瞅了瞅,不屑地瞥了刘管事一眼,“就这几个子儿就想打发咱们,当咱们虎头山是要饭的吗?” “不是,不是。”刘管事连忙解释:“兄弟们误会了,误会了。”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沓兑票,递给阿泰,“严六爷的规矩我懂,这是孝敬严六爷的香火,还请兄弟们代为转交。” “严六爷?”阿泰哈哈大笑两声,转身看向身后的喽啰们,“他说孝敬严六?” 哈哈—— 身后的喽啰们也跟着大笑起来,刘管事一时懵住,不知道他们为何发笑,但他知道,此时他们处境不妙。 他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这位兄弟,是对孝敬不满意?” 阿泰止住笑声,翻了翻手里的兑票,“怎么?之前严六的规矩是可以拿票子抵货?” 刘管事怔住,“你……你们不是严六爷的人?那你们是谁?” 阿泰抬头瞄了一眼富骁站的位置,对着刘管事轻哼一声,“你们是多久没经过这儿了?连咱们这儿换了主都不知道?” “换主了?”刘管事马上将惊讶的表情压了下来,换上一副和善的笑容问道:“那敢问这位兄弟,现在咱们大当家的是那位豪杰?” 阿泰仰起下巴,睨着刘管事,“听好了,咱们大当家的是下山虎富骁,今后整个这一片儿山头,都归咱们大当家的说得算。” 刘管事之前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但心知他能夺了严六盘踞多年的山寨,此人肯定是个狠角色。 于是,马上作揖奉承,“那是,那是,严六那孙子在此横行多年,也该有人收拾他一番了。咱们大当家的英武,定是个德才兼备的人物,这份孝敬给到大当家的,我们心甘情愿。” 阿泰轻哧一声,没有理会刘管事,而是看向富骁。 富骁给了索纳古一个眼神,索纳古马上会意,大步往下走。 “你们这些尖头最是狡诈,俺怎么知道你这些票子能不能抵得上这些货?”索纳古边走边说道。 他声音洪亮,突然从树林里传出来,吓得刘管事一哆嗦。 刘管事连忙回头,看到索纳古马上奉承道:“大当家的果然威武,乃人中龙凤也。” 索纳古板着脸,“少他妈的拍马屁,俺也不是大当家的,俺是你索爷。” “索爷赎罪,赎罪。”刘管事赶紧改口笑道:“在下姓刘,给索爷请安了,您这般人物定是大当家身边的得力之人,还请索爷帮忙给大当家的说几句好话,先放我们过去,改日再备厚礼前来供奉。” 索纳古不吃这套,走到马车旁边,打量着车上的货,“这都啥东西?” 刘管事陪笑,“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回去赚些小钱罢了。” 索纳古又走到另一辆车前,说道:“现在咱们这儿的规矩改了,要留下三成,你这些票子够吗?” 刘管事属实不知,惊道:“三成!” “你们商会的人前几日来谈的,大当家的心善才给你们定了三成,你们这些人可别不识好歹。”索纳古拔出腰间的匕首,就要划破袋子查看。 刘管事马上上前阻拦道:“索爷,您这是干什么,弄坏了我们不好和东家交代。” “那也行。”索纳古收回匕首,“那就补票子吧。” 刘管事有些为难,央求道:“出门的时候东家就给了这些钱,真当没多的了,要不您先放我们过去,我保证回去之后,立刻让人把差的那一成给您送来,您看行吗?” “不行。”索纳古看向阿泰,“这两车,拉走。” 阿泰马上带着人上前就准备将车拉走。 “万万不可啊,索爷。”刘管事拉住索纳古的胳膊,再次央求,“您高抬贵手,我们章家在容城可是出了名的讲信誉,您就信我一回,要是不行,您派个人跟我回去取钱,行吗?” “章家?”索纳古闻言,马上制止阿泰,“哪个章家?” 第13章 刘管事马上说道:“章记茶楼的章家。” 索纳古听得懵懵的,又问道:“你们东家叫啥?” “章延祖。”刘管事陪笑道。 索纳古琢磨了一下,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又不太像,便抬头看向富骁,“大哥,您说咋整?” 富骁听到章延祖的名字,直接从树后走了出来。 “你们东家是原先顺城首富章家的二少爷,对吧?”富骁走近了问道。 “正是,正是。”刘管事连忙作揖,“您就是大当家的吧,小人给您请安。” 富骁又问道:“这是什么货?” 刘管事笑道:“就是些用的,还有茶叶。” 富骁打量了一下刘管事,没说话而是围着马车探究地转了一圈,他总觉得这批货有些奇怪。 富骁记得这个刘管事,他的汪氏一手提拔上来了,原先在顺城的时候,就替章家打理铺子。为人虽然能干,但花花肠子也多,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 多年未见,富骁从一个又黑又瘦的毛头小子,长成了一个健壮英武的汉子,而刘管事除了见老了些之外,一点变化都没有。 富骁自然认得出刘管事,而刘管事根本认不出富骁。 见富骁只盯着货,一直不说话,刘管事紧张得额角都冒出了冷汗。 “打开看看。”富骁对索纳古道。 索纳古又拔出那只匕首,直接划开了一个麻袋。 “万万不可啊!”刘管事瞪大眼睛,后背冷汗直流。 但他没有索纳古的手快,兹拉一声,麻袋便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全是用油纸包着的一团一团的黑疙瘩。 富骁当即怒道:“大烟,你们东家敢贩大烟?” “这……这……”刘管事哑口无言,一句话也不敢说。 “大烟害人你们东家不知道吗?”富骁眼神凶狠,想要吃人一样,“今儿你们敢拿着这东西在老子眼皮子底下过,那老子就让你们知道知道贩卖大烟的下场。” 刘管事吓得腿软,直接跪在地上,“大当家的饶命,小人也只是个办差的,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们这些人吧。” 商队的其他人也跟着跪下,一起喊着,“大当家的饶命。” 乱糟糟的声音让富骁心烦,他大手一挥,“都给老子闭嘴。” 瞬间,一片寂静。 第15章 富骁走到刘管事跟前,低头睨着他,“说,你们东家弄这么多大烟要做什么?” 刘管事吱吱唔唔地不敢说,富骁就拔出一个小喽啰身上的大刀架在他脖子上。 冰凉的触感将刘管事吓得浑身发抖,带着哭腔道:“开烟馆,烟馆。” 富骁眼神又暗了暗,“你们东家还挺有本事的,这么大手笔,把家底都搭进去了吧?” 这黑疙瘩可是和金子一样值钱的东西,满满五车,连富骁也不禁唏嘘,章家能不能经不起他这么乱来。 富骁知道章延宗和章延祖自小不和,但这么大一批货,章延宗难道真的一点儿不知情? 他根本不知道章延宗这些年在容城做过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是否参与,于是富骁决定,先留下这批货。 若是章延宗没来找他要,就说明他没有参与,那他就还是自己心里的那个郁哥儿少爷。 倘若来找他要,就说明他参与了,若真是如此,那该如何是好? 富骁越想越烦,给索纳古使了个眼色,索纳古马上会意,对阿泰道:“三弟,让兄弟们把这些都拉走。” “是,二哥。”阿泰马上带着喽啰们上前,牵着马就往山上走。 “别……别啊。”刘管事欲哭无泪,可怜巴巴地央求道:“大当家的,好歹给我们留点儿,不然我们回去定会被东家扫地出门的。” “那是你的事儿,敢弄这些东西,就该知道后果。”富骁冷冷道。 “大当家的,如今世道艰难,我们也是为了讨口饭吃,您就发发慈悲,给我们留点儿吧。”刘管事再次哀求道。 “发慈悲?老子是山匪,没有慈悲。”富骁冷哼一声,“老子再和你说一条虎头山的规矩,你给老子带回去。今后虎头山禁止过大烟,若是有人不知死活想蒙混过关,老子就拿他点天灯。” 说完,把刀往小喽啰手里一扔,带着人就撤了。 刘管事瘫在地上,边哭边道:“完了,完了,这回全完了。” 等山匪全走了,商队的人才缓了一口气,他们的命算是保住了。 一个伙计连忙上前扶起刘管事,“您快别哭了,咱们能保一条命就算祖上积德了,东西给他们就给他们吧,也不是咱们自己的。” “胡说!”刘管事又嚎了一声,“东家要是没了这些东西,咱们吃什么,吃你吗?” “这……”伙计挠挠头,无奈道:“咱们东家您又不是不知道,对咱们抠得要命,赚多了不也只给咱们那点儿吗?哪像大少爷,月月都给干活的赏钱,这要是大少爷的货,您心疼心疼还说得过去。” “你懂什么?”刘管事也后悔当初没选章延宗,但现在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太太对我恩重如山,我必须得报答,眼下铺子里生意不景气,等生意好了,还能少了你们的赏钱?” 扶着他的伙计是跟了他好几年的,自然了解他的为人,听他说这么假的话,心里一阵反胃。 又一个伙计上前说道:“这话也就您自个儿信吧,就二少爷那点儿本事,和大少爷能比吗?等着生意好起来,我看下辈子吧。” “就是,我看他手里有多少都得被他败光。” “反正回去也得丢了活儿,不如咱们去投奔大少爷吧,他念在咱们都是章家的伙计,定会收留咱们的。” “对,大少爷的铺子生意一向不错,定是缺人手的,与其用外面的人,倒不如用咱们。” 伙计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都不是在为丢了货而发愁,而是都在琢磨着回去之后怎么投奔章延宗。 刘管事越听越气,怒道:“都闭嘴吧,你们还真以为大少爷是个菩萨,我告诉你们,他可没那么简单。你们当初没跟他,现在见他好了想去,他能要你们才怪。” “刘叔,您别急啊,咱们这不也就是说说吗?” 伙计们见刘管事生气了,还是有些顾及的,毕竟有些事还得仰仗着刘管事出头。 刘管事白了他们一眼,叹声道:“事已至此,咱们先回去再说,留在这里万一一会儿山匪反悔了,咱们的命就得丢这儿。” “刘叔说得对,咱们还是赶紧进城要紧。” “对,咱们脚步快些,天黑之前定能进城。” 一行人商议之后,连忙向山下跑去,一刻都不敢多停留。 富骁回去后,让人把所有的货都打开查看,果然里面都是黑疙瘩还有烟枪。 在场的人都不禁后背发凉,这么多黑家伙得害死多少人? 索纳古和阿泰的父亲都是富察老将军麾下的得力干将,他们也是跟着父辈自小在军营里长大的。 当年洋人为了占领大清,竟把手伸进了军营里,引诱他们的父亲抽大烟。之后两人起了贪念,竟引诱其他将士也抽大烟,自己从中获利。不出一月,这黑疙瘩就在军营里蔓延开了。 富察老将军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晚已,军营里很多将士都染上了烟瘾。富察老将军大怒,命他们带着染上烟瘾的全体士兵集体戒烟,后来很多人挨不住都自裁了。 洋人也是在这个时候,对富察老将军驻守的城池发起了攻击,毫无战斗力的军队被洋人打得不成样子。破城之时,富察老将军带着余下的将士誓死抵抗,为百姓赢得了逃离的时间,而他却被洋人的炮弹炸成了一滩碎肉。 索纳古和阿泰的父亲自知罪孽深重,无颜苟活,让索纳古和阿泰跟着百姓一起逃走,去找回京办差还未归来的富骁,日后为他们报仇。 往事历历在目,犹如利剑一般悬在头顶,警告他们万不可走父辈老路,害人害己。 索纳古和阿泰对视一眼,又对富骁说道:“大哥,这些东西万不可留。” 富骁点了一下头,“阿泰,去找些生石灰来,再去山里挖个坑,把这些害人的东西都烧了。” “是。” 阿泰带着人马上就去办,索纳古也跟着一起。 夜里,虎头山的山涧里五车黑疙瘩都被销毁,瓦解殆尽。 所有人都觉得解气,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唯有富骁神色凝重,他决定要亲自去一趟容城。 第14章 翌日一早,富骁就把山寨的事务都交给了索纳古和阿泰,自己独自下山去了。 他给自己粘了个络腮胡,换上了一身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裳,戴着顶草帽便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容城不仅地方大,而且还没遭过战火,所以依然保持着非常繁荣的景像。 富骁走在闹市里,便被浓郁烟火气吸引,曾几何时,他也经常和章延宗来这样的集市,章延宗吃什么都会给他也买一份。 那时,两人出入成对,是富骁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他边走边和人打听章家的地址,按照小贩指的方向,富骁很快就找到了章家府邸。 那是一处不小的院子,就在集市不远处,大门上挂着“章府“两个大字,来往交通特别方便。 富骁走到大门前,顿住了脚步。 他觉得不能就这么进去找章延宗,太唐突了不说,若是被昨天的刘管事看到,万一认出他的真实身份,那就不好办了。 思来想去,他便去了章府斜对面的面摊,打算等章延宗出来。 章延宗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小洋房,身子养得差不多了,便想出去走走。刚洗漱完正穿衣服,章闰就跑上楼来禀报。 “主子,府里的门房来找您回去一趟,说是出事了,等您回去做主。” “他们能出什么事,肯定又是老二惹了麻烦。”章延宗一边整理衣服,一边不屑道:“我上次走的时候就说了,以后让他们自己处理,我也没空总给他擦屁股。再说,我爹都没了,当初我怕外人看笑话才帮衬他一二,还真当之前的事我不记得了?笑话!” “主子说的是。”章闰顿了一下,“只是……这事主子怕是推不开。” 章延宗整理好衣服,回头看向章闰,“什么事,我还推不开了?” “他的货被虎头山劫了,您又是这条街的理事,不能不代表商会出面去一下。”章闰说道。 “劫了?”章延宗疑惑,“庚寅不是和咱们谈好了价钱吗?怎么还劫货?” “许是反悔了?”章闰猜测道:“他如今是山匪,哪有什么信誉可言。” “不会的。” 章延宗不相信富骁会无缘无故做出这样出尔反尔的事,他在屋里来回踱步,章闰见他神色凝重,便不敢再多言,只静静地站在那儿。 “劫了多少?”章延宗问道。 “全部。” “全部?” 章延宗惊讶地顿住脚步,他思索了一瞬,又问道:“这几日其他商户的货也被劫了?” “那倒没有,只是按约定留下三成。”章闰答道。 “这就奇了。” 章延宗心想,难不成他是为我抱不平,故意劫了老二的货? 不对,他们这些江湖人最看重信义,富骁本来就还没坐稳虎头山的位置,若是再传出这样背信的流言,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第16章 章延宗想来想去总觉得那里不对,他最后还是决定去府里看看再说。 于是,章闰开着车,和章延宗一起回了章府。 等在府门外的富骁看到章延宗下车,脚步匆匆的样子就知道他定是听说了昨日的事。 于是,他为了解开心中的疑云,悄悄地溜到了章府后街的巷子。 他轻功好,轻轻一跃就跃上了墙头,又迅速地跳到了屋顶。 见章延宗进了前厅,他便也来到了前厅屋顶,轻手轻脚地揭开瓦片,窥探厅中的情况。 章延宗在左侧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章闰便站在他身边伺候,汪氏坐在正中的主位,右侧则是章延祖。 两人虽然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但长得一点都不像,性子也完全不同。 见章延宗来了,汪氏便端着主母的架子,先开了口,“老大啊,今日叫你回来,是有件事要和你说。” 章延宗抬眼打量了一下对面的章延祖,见他一脸晦气地坐在哪儿,心里倒是有几分痛快。 “是货被劫了的事?”章延宗问道。 “对,本来刘管事已经给了钱,可他们硬说不够。”章延祖急道。 “给了多少?三成?”章延宗又问。 章延祖觉得十分憋屈,道:“刘管事出门时还是严六,准备的钱也不少,谁知道回来时换成了富骁。” “那就是没给够,惹恼了他,他才劫了你们的货。”章延宗慢条斯理道。 “那些钱不少,就算是三成也差不多了。”章延祖狡辩道。 章延宗思忖了一下,觉得可能就是这里出了岔子,若是真的够三成的钱,富骁不会不讲道义。 除非是看到了货,发现与给的钱不符,觉得被耍弄了,才恼了要劫货。 “都是些什么货?”章延宗问道。 “是……是……”章延祖吱吱唔唔,说不出口。 汪氏见状,马上接话道:“现在还问是什么货有什么用,重要的是要想个法子把这批货要回来。” 章延宗看向汪氏,“要回来?怎么要?” 汪氏急了,“叫你回来不就是为了想法子吗?老大,虽然咱们现在分了家,但你也不能袖手旁观啊,这毕竟也是章家的货,损失的是章家的钱。” 章延宗觉得好笑,“您都说了咱们已经分家了,这钱也是各赚各存,这货可不是我的。” “你……”汪氏见章延宗没有要管的意思,马上变了脸,“老大,你可别忘了你也姓章,延祖出了事,你不管就不怕别人笑话吗?” “怕啊。”章延祖轻笑,“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如今大伙可都劝我少管老二,别自己刚爬起来又被你们给拽倒了。” “你……”汪氏没想到章延宗这么翻脸无情。 章延宗笑出声来,“我什么?当初你们想将我扫地出门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今日?” “好啊,你当初都是装的。”汪氏气急,指着章延宗就骂:“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了。” 章延宗不以为意,继续笑道:“是啊,当初我不装得大度些,糊涂些,能有今日吗?如今你们还想在容城做生意就得看我脸色。我是这条街的理事,我若是说你们缺斤少两,你们就缺斤少两,我说你们货不对版,你们就是货不对版,今年的信誉牌子就别想要了,我看谁来买你们的货。” “你……畜生!”汪氏骂道。 章延宗嗤笑一声,“这两个字给您正合适,您还是自个儿留着用吧。” 屋顶的富骁轻笑,没想到他的小少爷竟这么牙尖嘴利,真是痛快。 章延祖忙按住他娘,“娘,您别冲动。” 汪氏也知道章延宗身后有贺青云,如今又当了理事,在这条街上也是有分量的人物,以后的生意还要倚仗他,可不是之前那个任人拿捏的病秧子了。 她甩开章延祖的手,狠狠地剜了章延宗一眼,没有再说话。 章延祖马上走到章延宗面前陪笑道:“大哥,你好歹帮我这一回,最后一回还不成吗?” “你们汪家不是挺能耐的吗?”章延宗轻哼一声,“这山匪窝我可不想再去了,还是让你舅父他们去试试吧。” 这话摆明是揶揄,但章延祖现在有求于人,既不敢发作还要陪笑,“大哥能从山匪窝里安然回来,定是和那山匪头子相处甚好,这事儿还得你去试试。” 章延宗不屑冷笑,“你是说我勾结山匪?” “没有,没有。”章延祖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大哥你有本事,不然怎么能这么年轻就当上商会的理事呢。” 章延宗瞄了一眼汪氏,又问章延祖,“我再问你一次,到底是什么货?” “是……大烟。”章延祖低声说道。 “大烟?”章延宗没想到章延祖这么快就进了大烟过来,还想着过几日再整治他,没想到他竟手脚这么快。 “多少?”章延宗不动声色地问道。 章延祖伸出一只手,“五车。” 章延宗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是把爹留下的钱全用上了?” 章延祖点点头,噗通一声跪在了章延宗面前,“大哥,你可得救救我,要是这批货拿不回来,我就完了。” 章延宗哼了一声,“你现在知道怕了?富骁知道这是什么货吗?” “知道,刘管事说他们打开看了。” “他说什么了吗?” “说了。”章延祖顿了一下说道:“他说,以后谁再敢从他们那儿过大烟,就拿谁点天灯。” 章延祖说完,又抱住章延宗的腿,哀求道:“大哥,这可是咱爹留下的全部金条换的,你不能不管我啊。” “你还好意思说,你把爹留下的钱全换了大烟,你让爹在九泉之下如何能闭得上眼?”章延宗给章闰递了一个眼色,“这事我管不了,你们自求多福吧。” 章闰会意,马上上前将章延祖从章延宗腿上撕下来。 此时,富骁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章延宗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大哥,大哥,你去求求贺青云,他一定听你的,你就帮帮我吧。”章延祖急道。 章延宗起身正要走,听到这句,马上顿住,回头睨着他,“贺青云?” “你们不是相好吗?你帮我求求他,他一定会帮我的。”章延祖慌不择路,不知道自己已经戳到了章延宗的禁区。 第15章 “相好?”章延宗眼神又暗了暗,斜睨着章延祖,“你听谁说的?” 章延祖顿时后背一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马上讪笑着改口,“不对,不对,我说错话了,是……是好友,好友。” 屋顶上的富骁顿时如遭雷击,脑子嗡的一声,他的少爷怎么能,怎么可以有相好的? 他紧握的拳头上爆出青筋,恨不得砸漏这屋顶,直接下去拽住章延宗问个清楚。 可他又有什么立场去问? 章延宗不属于他,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明确地和章延宗提过自己的心意,章延宗选了别人,又关他什么事呢? 他一直很害怕,怕章延宗会因为知道他喜欢男人,而远离他。 所以之前一直不敢和章延宗表明心意,但现在他觉得自己错过太多。 十年前他懵懵懂懂,只知道少爷是世上最好的人,是菩萨身边的童子下凡,矜贵且不可亵渎。 他只敢把那点心思都藏起来,生怕污了他的少爷。 但如今,他不想再隐藏自己的心意,他想让章延宗知道,想让章延宗只属于他。 屋内,章延宗见章延祖改了口,便轻哼一声,又坐了回去。 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章延祖,对汪氏说:“要我去求贺青云也可以,但姨娘得先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什么东西?”汪氏忍着怒火,没好气地问。 章延宗不急不徐道:“我爹走后,家中产业本该是我们兄弟二人平分。” 一想到当初章延宗带着贺青云来家里逼她拿出一半产业,汪氏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不是都给你了吗?”汪氏道。 章延宗轻笑,摇摇头,“还不够。” “你什么意思?”汪氏瞪起眼睛,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姨娘这怎么就生气了?”章延宗笑得更轻蔑了,“罢了,我还是先去铺子里看看吧,就不在这儿碍您的眼了。” 说着,章延宗就要起身,地上的章延祖连忙膝行上前,抱住章延宗的腿,“哥,哥,你别和我娘生气,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肯帮我。” 章延宗扒开章延祖的手,身子前倾,一双桃花眼中带着狠戾和愠怒,和他对视,“什么叫我想要什么?是你们该还给我什么?” 章延祖有些发懵,他还是头一回见章延宗这般模样。 他转头看向汪氏,汪氏无奈叹了口气,谁让他们现在有求于人呢? “你说吧,到底想如何,我应了你便是。”汪氏示意章延祖起来,站到自己身边。 第17章 章延宗打量了一下这间厅堂,说道:“我爹走后,铺子我是拿到了几间,但大部分都在城西,只有两间在城东,所以看似平分,实则并不公平。” 容城的分城东和城西,刚刚富骁过来的那条街就属于城东,高档些的茶楼酒肆还有商铺都在那儿,住的也大多是富户。 而城西则要差许多,不仅住的都是些平民百姓,街市的铺子也大多只能卖些廉价的东西,所以就算生意再好,也比不过城东。 汪氏马上明白过来,章延宗这是想趁机算账。 “还有这宅子,以及我爹留下的金条,我可是连个边儿都没分着。”章延宗斜视汪氏,“姨娘就不打算重新分分吗?” “你这是趁火打劫!”汪氏气得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怎么什么话到您嘴里就都变了味儿?”章延宗轻哧一声,“姨娘看着办吧,总归是我的东西,我拿回来也是天经地义,与你们来说,我这可是又在替你们擦屁股,白帮忙。” 章延祖见章延宗态度坚决,只能求汪氏服软,毕竟这批货拿不回来,他们将损失惨重。 “娘,你就先应下,等咱们赚了钱,还差这点儿吗?”章延祖在汪氏耳边小声道。 汪氏也知道他们是无路可走了,便红着眼眶,咽下了这口气。 “就依你。”说着,她便招呼门外的管家进来,“去把家里的现大洋都拿来。” 章延宗满意地轻笑一声,拦住了管家,“慢着,去把城东洋货行和成衣铺子的契据拿来。” 汪氏一听,当即就忍不住了,“老大,你这是来抄家的吧?” 章延宗轻哼一声,“姨娘今儿怎么竟说胡话,什么叫抄家?我只不过是把银钱折成铺子罢了,再说就老二这么瞎折腾,早晚这些铺子都得折腾黄了,我也是不想看到我爹的心血被糟践。” “你……”汪氏被气得头晕,踉跄了两下,一时说不出话。 章延祖赶忙扶住他娘,“娘,您别生气,先坐下。” 章闰在一旁见管家不动,仰着下巴怒道:“看什么呢,还不快去!” 管家愣了一下,没想到这狗东西如今也敢这么对自己说话,赶忙又看了汪氏一眼。 汪氏已经头晕得睁不开眼了,他便请示了一下章延祖,“二少爷……” 章延祖只想赶快把这事了了,怒斥管家,“让你去就去,废话真多。” “是。”管家是汪氏的人,见章延宗主仆这般嚣张,也有些气不过。 但他又做不了什么,只能听命去拿契据。 不一会儿,管家便将两份契据呈到章延祖和汪氏面前,“夫人,二少爷,拿来了。” 汪氏此刻才缓过了一口气,看到那两张契据就又晕了起来。 这可是章家最赚钱的两个铺子,给了章延宗,他们就算是折了一半的进项。 章延宗勾起嘴角,催促汪氏道:“姨娘快签了吧,别耽误我帮你们去找贺青云。” 汪氏缓缓睁开眼睛,拿起笔,不情愿地签下了名字,又按下了手印,然后就把两张契据甩在了章延宗脚边。 章闰见他们签了,马上从地上捡起那两份契据,递到章延宗面前,给章延宗查看。 章延宗看了一眼,确认无误,便点了一下头,示意章闰收好。 汪氏斜睨着章延宗,“老大,你要记得,人在做,天在看,你这样对我们母子,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姨娘这话是在说自己吗?”章延宗觉得好笑,站起身就准备走,“你当初是如何做的,老天可都看在眼里,所以今儿我就是你的报应。” “你……畜生!”汪氏气得浑身颤抖,指着章延宗就骂。 章延宗正往厅堂外走,听到这句,立刻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向汪氏母子,眼神狠戾,笑得邪魅。 “我好心帮你们,你们还骂我,哪有这样的道理?”章延宗轻哼一声,“那我就不白费力气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什么?” 章延祖和汪氏对视一眼,他这是要翻脸不认账。 章延祖马上冲了过去,想抓住章延宗,但被章闰一把拦下了。 他慌张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骗走了两间上好的铺子,就不打算管我了?” “骗?”章延宗笑着摇摇头,“什么骗不骗的,这叫物归原主。” 说完,章延宗就大笑着走出了厅堂,章闰狠狠地将章延祖往地上一推,就跟着章延宗出了门。 他们边走,身后边传来汪氏母子的谩骂声。 章延宗一点儿也不生气,他们骂得越大声,章延反而觉得越痛快。 屋顶上的富骁看着也解气,当年汪氏是怎么欺负章延宗母子的,他也都看在眼里的。 心里暗暗为章延宗喝彩,少爷真是好样的! 只是这对不要脸的东西骂得太难听,他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便离开了屋顶,去了后院。 先趁厨子不在,从厨房里面拿了油和酒,又去了柴房,一把火点燃了柴房,之后才拍拍手上的灰,翻墙出去。 敢骂他的少爷,他就让汪氏母子尝尝火上浇油的滋味。 富骁出去后,马上就跟上了章延宗的马车。 没走出去多远。就听见有人喊“走水了,章家宅子走水了……” 富骁见马车停了下来,章延宗掀开帘子,探出头看了一眼那滚滚上升的浓烟,略弯了弯嘴角,便收回头,将帘子放了下来。 富骁见章延宗的样子应是高兴的,自己心里也跟着舒服。 马车继续行驶,行至一个路口时,便停了下来。 他看见章闰手里拿着两份契据从车上下来,直接去了那条街,应是章延宗派他去收铺子。 接着,马车又往前行,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城西。又走了一会儿,直接拐进了一条街,停在了一间布庄门口。 章延宗刚下车,里面的伙计就都出来迎接。 “大少爷,您来了,快进来暖暖,我去给您泡壶热茶。”掌柜的殷勤道。 章延宗点了一下头,便进了铺子。 富骁见布庄对面有间茶棚,就过去找了一个能看到布庄里面的位置,坐了下来。要了一壶茶和一碟子花生,一边吃一边看着布庄里的章延宗。 过来给他上茶的摊主见他一直往那边看,就笑着问:“客官,您是打算一会儿去买些布?” 富骁愣了一下,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想买,但还得多转转。” 摊主笑了一声,“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富骁嗯了一声,“来走亲戚的,想买点见面礼,就先来这转转。” 摊主点点头,又说:“我说客官您就不用再转了,这家布庄的布是整个城西最便宜的,别家同样的布最少要比他家贵两分钱。” 富骁疑惑,“那他们赚钱吗?” 摊主又笑着说:“我听他家的伙计说,他们东家心善,说住在城西的大多是些穷苦人,不好赚他们太多钱。便让城西的这几间铺子能赚够他们这些伙计的工钱,和平日里的开销就成。” 富骁微微勾起嘴角,心道:不亏是他的少爷,既有雷霆手段,又有菩萨心肠。 富骁应了一声,“多谢提醒,我吃完了就去买些回去。” 摊主笑着应了一声,“不用客气,客官您慢用。” 摊主走后,富骁就又往布庄里看,看到章延宗走进了柜台里,拿起账本仔细地翻看,样子十分认真。 富骁喝了口热茶,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这时,一辆和城西很不搭调的洋汽车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并停在了布庄门口。 一个身着西装的年轻男人从车上下来,径直进了布庄。 他没有看任何布料,而是直接走向章延宗。 章延宗抬头看到这人时,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讶,接着就是一副极厌恶的表情。 富骁预感到章延宗可能会有麻烦,便在桌上放下钱,走进了布庄。 第16章 富骁进去后,背对着章延宗站在离他最近的货架前,假装看料子,实则是在偷听他们说话。 章延宗又低下头继续看账本,淡淡地问:“你来做什么?” 贺青云轻笑,“能做什么,就是来看看你。” 章延宗依旧没有抬头,“看过了,就走吧。” 贺青云料到章延宗会是这般态度,也不恼,又凑近了些,“还和我生气呢?” 章延宗手上翻账本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抬眼不悦地看向贺青云,“我把你弄得半死,你试试如何?” 富骁耳力极好,虽然他们都是压低声音说的,但他依然听得一清二楚。他心里咯噔一声,手上的布料一下就被捏皱了,他狠狠地咬了一下后槽牙。 想必这人就是章延祖口中的贺青云了。 他原本想着,要是章延宗和贺青云是两情相悦,章延宗实在不接受他,他也愿意让一步。 第18章 但现在看来,这个贺青云和章延宗的关系并没有多好,那他就没有让步的必要了。 而且听章延宗的意思,贺青云还对他动粗,这个杂碎,早晚要找机会弄死他。 贺青云轻笑一声,“怎么气性这么大,是我不好,下手重了些,下次绝对不会了。” 章延宗轻哼,“还有下次?” 贺青云往前凑了凑,形成了一种压迫性的姿势,“小妖精,这是翅膀硬了,真觉得你贺二爷是说踹,就能踹得开的?” 章延宗放下账本,一脸阴沉道:“狗皮膏药,咱们之间本来就是交易。” “那又怎样?”贺青云也阴着脸,“离了我,我看你在容城怎么混。” 贺青云说完心里马上有些后悔,他原本是听说章延宗今日出门了,便想着来找他缓和一下,实在不行道个歉也成。 结果,说出来的全是这般不中听的话。 章延宗确实被他说中了要害,他现在确实还需要贺青云。 他脸上的阴云瞬间消失,马上变成了和顺的微笑,“你想如何?” 贺青云见章延宗放软了态度,勾起嘴角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晚上去你那儿,咱们好好说。”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章延宗马上就想起了前几日的那场征伐。 他心里很抵触,回绝道:“我今日身子乏得很,改日吧。” 贺青云见他推脱,马上不悦,“这么久不见,你就不想我?” 章延宗不答,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贺青云一脸玩味地笑道:“就今日,贺二爷帮你松松骨。” “我说了,改日。”章延宗不耐烦地看着他,“你要是实在想,就去楼子里找一个听话的,肯定比我好。” “你……” 贺青云被怼了,心里不悦,但又不想在这闹起来,毕竟这样谁都没脸。 他缓了一口气,道:“我不碰脏的,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说着,贺青云便犯起了混,一把抓住章延宗的手腕就要把他从柜台里拉出来。 “你放手。”章延宗挣了两下,一点作用没有。 他身子弱,力气也小,只能任由贺青云把自己拽出来。 “贺青云,你这像什么样子,你不要脸我还要,快放开我。”章延宗怒道。 贺青云轻哧一声,“好啊,要脸就跟我上车,现在就走。” 章延宗被贺青云拽着,店里的人都以为他们打起来了,都向这边看了过来。 伙计和掌柜见是贺青云,谁都不敢上前,只敢在一旁劝道:“贺二爷,您有话好好说,我们东家也不是不讲理的。” “就是,您先松开,去后堂慢慢说,可好?” “都给我滚!”贺青云冲着伙计和掌柜的骂道。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像钳子一样死死地掐住了贺青云的手腕,用力一捏,贺青云瞬间就觉得自己的手要断了。 啊—— 他惨叫一声,马上松开了抓着章延宗的手,疼得面容扭曲。 章延宗抽回手,定睛一看,立刻愣住了。 他怎么来了? 虽然富骁乔装打扮了一番,但章延宗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富骁如利剑一般带着杀意的眼神,狠狠地盯着贺青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 贺青云长这么大,鲜少吃亏,今日当着这么多人被制住,又羞又恼。 贺青云忍着疼,怒道:“混蛋东西,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富骁哼了一声,不屑道:“王八羔子,老子管你是谁。” 说着,富骁又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啊—— 贺青云又是一声惨叫。 这一声,瞬间让章延宗回过神来,他马上示意掌柜的把客人都请出去。 掌柜的点了一下头,对店里的客人拱手道:“诸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本店暂时歇业,还请见谅,见谅。” 说完,便给身旁的伙计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把客人都请出去。 客人们也都不想留在这是非之地,都快步出去了。 掌柜是又陪笑道歉几句,就把店门关上了。 章延宗看了一眼还在僵持的两人,对掌柜的吩咐道:“带着人把后面新到的货再清点一遍。” 掌柜的马上会意,这是要支他们走。 于是,马上应了一声,就把伙计们都带了下去。 现在就剩下他们三个,章延宗便对富骁道:“庚寅,放开他吧。” 富骁没松手,依然死死地捏着贺青云。 他手劲儿很大,捏碎贺青云的骨头,让他当场毙命也不是难事,只是他不想让章延宗看到他杀人的样子。 贺青云见状,马上反应过来,“你们认识?” 章延宗瞥了他一眼,没理他。 转头又对富骁说道:“庚寅,他是容城贺家的二少爷,他要是在我这儿出了事,日后我在容城……” 章延宗后面是话还没说完,富骁就轻哼一声,“贺家算什么,在老子眼里什么都不是,敢对少爷您动手,就是找死。” 富骁怒视着贺青云,狠戾的眼神让贺青云不由浑身一颤,冷汗马上流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 章延宗真怕他把贺青云伤了,之后这账肯定要算到他头上。 他连忙拉住富骁掐着贺青云的那只手,“庚寅,你听我的,先放开他。” 富骁转头就对上了章延宗央求的目光,心马上就软了。 罢了,不能让少爷为难。 他瞪了贺青云一眼,就松了手。 贺青云握着差点被捏断的手腕,嘶了一声。 转头发现富骁看章延宗的眼神,是那般深情款款又满是担忧,就气不打一处来。 章延宗担心富骁在这会被人发现,当即劝他,“庚寅,我没事了,你先回去,可好?” 富骁心疼地看着章延宗,“不行,我要是走了,这王八羔子肯定还会欺负你。” “不会的。”章延宗只想让他赶紧走,“他虽然混了些,但总不至于真的伤我。” “那他刚才在做什么?”富骁反问。 贺青云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停,马上睨着章延宗,怒道:“骚货,你什么时候又勾搭上一个?” “你再说一遍!” 富骁听不得一点儿关于章延宗的恶言,一拳重重地砸在了贺青云脸上。 贺青云彻底被惹毛了,回过神来,马上也回敬了富骁一拳。 富骁功夫好,一个闪身就躲了过去,身形一矮,一个扫堂腿就把贺青云撂倒了。 贺青云摔得不轻,富骁还要再打,却被章延宗拉住了。 “庚寅,住手。” 富骁的拳头停在了半空,躺在地上的贺青云见状,看看富骁,又看看章延宗。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嗤笑一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你是下山虎富骁吧?” 章延宗倏地瞪大眼睛,警告贺青云,“你胡说什么,不想死就闭嘴。” 贺青云见自己猜对了,大笑两声,“看来是我错了,你们果然有一腿。” 还没等章延宗说话,富骁也大笑两声,“不错,他是我的,以后你再敢打他的主意,老子弄死你。” 章延宗微怔,茫然地看着富骁,“庚寅,你……” 富骁转头看向章延宗,眼神瞬间就变得温柔无比,“少爷,十年前我就倾心于你,你当时不知,如今该知道了。” 章延宗虽然在虎头山上就察觉了,但他一直不想面对。 富骁的身份,是他不能招惹的,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之前的过往。 如果被人知道他和一个山匪头子有私交,那就是有多少张嘴都说不清了,容城的生意怕是也难做了。 “什么?”贺青云愤怒地打量着他们俩,“十年前你们就勾搭上了?骚货,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再敢骂他一句,老子现在就杀了你!”富骁又是一拳砸在了贺青云脸上。 章延宗马上蹲在贺青云身前,拦住富骁,“庚寅,别打了。” 贺青云讥笑这看向富骁,“看见了吗?你们勾搭得早又如何?他还不是心疼我?” 富骁气急,还想再来一拳,章延宗却挡在了贺青云身前,富骁的拳头立刻就脱了力,再也砸不下去了。 “少爷,你为什么要护着他?”富骁心里窝着火,“难道你没听见他是怎么羞辱你的吗?” 章延宗侧头瞥了一眼不知死活的贺青云,心里也恨得牙痒痒,但又能如何? 他还要利用贺青云在容城站稳脚跟,贺青云绝不能在他这儿出事。 贺青云一把揽过章延宗的腰,姿势及其暧昧,对富骁道:“十年前他就来了容城,那时候根本不经事,想必你没尝过他的滋味吧?” 充满挑衅的语言也姿势,让富骁只想现在就杀了他。 章延宗推了贺青云一把,从他怀里站起来,羞恼道:“贺青云,你给我闭嘴。” 第19章 贺青云轻哧,“怎么?平时这样抱你,你不是挺喜欢的吗?在他面前就装上了?怕他知道你在床上有多骚?” 啪—— 章延宗一巴掌甩在了贺青云脸上,“闭嘴!” 他不敢回头看富骁,他本不想让富骁知道他如此不堪的境况。 但现在全完了,富骁一定很失望,他心里高高在上的少爷,居然成了个靠身子才能在容城商界混下去的下贱东西。 章延宗又气又恨,浑身颤抖。 贺青云也被打懵了,这还是章延宗第一次和他动手。 他没有觉得生气,反而莫名地觉得心悸。 他担心章延宗以后都不会理他,怕他去找别人,贺青云慌了。 可他为什么要怕这些? 他想不明白。 富骁见章延宗身上抖得厉害,心疼地想伸手抱住他,但又怕惹他反感,刚要伸出去的手,马上握成了拳头,克制地垂在身侧。 咚咚咚—— 突然,几声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二爷,您还好吗?”良子在门外喊道:“我去叫巡捕房的人了,他们马上就到,您回我一声,您还好吗?” 第17章 不远处,几个巡捕正往这边赶来。 章延宗听见有巡捕过来,马上拉着富骁就往后院跑,他始终不敢回头,急道:“从后门出去往右拐,一直跑就是出城的路,你快回去,别被巡捕抓到了。” 富骁一把拽过章延宗,把他抱在怀里,“少爷是在担心我?” 章延宗怔住,他对上富骁满是爱意的眼神,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不应该是失望或是嫌弃吗? 为什么这么温柔? “少爷,无论如何我都要定你了,别忘了咱们的约定。”富骁说完,就在章延宗额头落下一吻,然后马上松开他,从后门跑了。 章延宗懵了,什么约定,他想不起来。 他摸摸被富骁亲过的额头,好像还有他的余温。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富骁逃走的方向,心跳漏了一拍。 咚咚咚—— 又是几声大力的敲门声传来。 章延宗马上回过神,赶紧跑回前堂,就见巡捕房的人已经进来了。 贺青云正被良子扶着站在一边,刚想和巡捕说什么,就被章延宗叫住了,“贺二爷……你还好吧?” 贺青云听见章延宗的声音,马上顿住要说的话,侧头斜睨着他,“章大少爷,怎么?把人送走了?” 章延宗没有回答,转头看向进来的几个巡捕,笑道:“实在不好意思,给几位添麻烦了,其实就是一点小事,我们自己解决就好。” 带头的巡捕看向贺青云,毕竟他们是贺家的人找来的,贺青云没开口,他们也不能就这么走了。 贺青云轻哼一声,“小事?我被打成这样叫小事?” 章延宗白了他一眼,“你不是也打他了吗?” “你……”贺青云气急,“你还护着他,好啊,还真不拿你贺二爷当回事了?” 章延宗没理他,又对巡捕说道:“贺二爷这边我会赔偿,就请您几位先回去吧,我们自己商量就成。” 贺青云一把甩开良子,怒道:“商量个屁。” 他转头催促巡捕,“还不快去追,那人可是……” “贺青云!”章延宗见他要供出富骁,马上大喊一声。 贺青云被他突然的这一声,吓了一跳,巡捕们也都看向他。 章延宗额角已经渗出冷汗,用央求的眼神和贺青云对视一眼,又赶忙收起情绪,看向带头的巡捕。 “是我店里的伙计,见我和贺二爷起了争执,又打不过贺二爷,情急之下就替我打了贺二爷两下。”章延宗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贺青云,“人已经被我辞退了,至于贺二爷想要什么补偿,尽管说。” 意思再明白不过。 贺青云又气又恨,最后竟笑了。 他向章延宗走了过去,眼神狠戾,恨不得吃了章延宗,“什么补偿?我若是说想要他的命呢?” 章延宗知道贺青云是真的生气了,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富骁。 他侧过头,不去看贺青云,小声说道:“他是无心之失,你放过他,我们好好谈。” 贺青云轻哼一声,死死地盯着章延宗,头也没回地对巡捕说道:“劳动诸位来一趟,实在不好意思,略备了些茶水钱,还请各位笑纳,接下来的事,我们自己处理便好。” 良子是个机灵的,马上从身上掏出十个大洋,塞到带头的巡捕手里,“诸位请回吧,实在不好意思。” 带头的巡捕颠颠手里的大洋,笑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能为贺二爷效力那是兄弟们的福气,既然没什么事了,那兄弟们就先回去了。” “几位慢走。”良子将几个巡捕送出去后,自己也站到了外面,把门又重新关上了。 里面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章延宗才开口,“今日你受伤了,先回去好好歇着,改日去我那儿,我好好陪陪你。” 贺青云一把掐住了章延宗的脖子,眼睛气得通红,“你就这般下贱,为了他竟能做到这地步?” 章延宗使劲儿扒着贺青云的手,但是一点用都没有,“我在你眼里,不就是个下贱胚子吗?” “你……”贺青云气急,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掐得章延宗喘不过气来,“那你也只能对我下贱,别人谁都不行。” 章延宗又拼命挣扎了几下,他使不上力气,视线也开始模糊。 贺青云怒意正盛,发现章延宗脸色发青,才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连忙松了手。 章延宗瘫软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又重重地咳了几声。 贺青云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想去扶他但又生气,也拉不下脸。他缓了一口气,让自己先平静下来。 “你跟他十年前是怎么认识的?”贺青云想弄清楚,他蹲下来轻声问。 见贺青云不发疯了,章延宗也松了一口气,他淡淡地说道:“他曾是我章家的家仆。” 贺青云又问:“怎么后来做了山匪?” 章延宗不想和贺青云说太多,摇摇头道:“顺城遭难前,他就离开章家了,后来的事我也不知道。” “看来他对你还真是一往情深啊。”贺青云抬起章延宗的脸,迫使他看着自己,“你能这么顺利就谈下来过路的事,也是因为这个吧?” 章延宗拨开贺青云的手,不去看他,“我们是正常的条件交换,容城商会给的不少了,所以他才答应的。” “是吗?”贺青云轻哧一声,“他可不这么想吧,他不是说了吗,他一直喜欢你。” “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章延宗道:“我可不想和一个山匪头子扯上什么关系。” 贺青云嗤笑一声,“你还真是无情。” 章延宗瞥了贺青云一眼,“彼此彼此。” 贺青云不屑道:“那你刚刚为什么护着他?” “他要是在这儿被人认出来,你觉得我还能说得清吗?”章延宗质问贺青云,“再说,难道我就没护着你吗?” “也对。”贺青云想到章延宗刚刚挡在他身前的样子,心里确实舒服了些。 只要章延宗不是真的在乎富骁就行。 他站起身,垂眸看着章延宗,“一个山匪头子怎么能和我比?你这么聪明肯定不会做蠢事,今儿的事就当是被狗咬了。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但怎么才能让我一直不说出去,你知道该怎么做。” 章延宗心里气恼,但面上又不能和贺青云对着干,只能忍气吞声,点点头,“知道。” 贺青云舒了一口气,“过几日我去找你。” 说完,转身打开门就走了。 章延宗从地上站起来,睨着贺青云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王八蛋。” 贺青云的车刚开走不久,章闰便从城东回来了。 一进门就看到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章延宗也阴着脸在柜台里看账本。 他马上意识到刚刚肯定发生了什么,连忙上前关切地问章延宗,“主子,您……生气了?” 章延宗没回答,合上账本对掌柜的说道:“这段日子进项不错,过几日我再来。” 说完,便示意章闰跟他走。 掌柜的一边跟在后面,一边应了一声,“东家放心,我们一定把铺子看好,东家慢走。” 章延宗刚上马车,就掀开帘子,叮嘱道:“今儿的事,都烂在肚子里,走漏了半点儿风声,就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东家放心,绝不会漏出去半个字。”掌柜的连忙应道。 章延宗嗯了一声,放下帘子,就先走了。 路上,章闰见他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次,“主子,刚刚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铺子里的伙计惹您生气了?” “不是。”章延宗淡淡地说道:“贺青云来了,撞见了富骁,还打起来了,之后贺青云的跟班还叫来了巡捕,幸亏富骁跑得快,不然我可就说不清了。” 第20章 章闰马上明白了,一脸担忧地问:“主子,贺青云知道他是下山虎吗?” “知道了。”章延宗叹了口气,“好在他没说出来。” 章闰马上反应过来,“他打算拿这个当您的把柄?” 章延宗嗯了一声,“对,如果有一日我想摆脱他,他就去告我通匪。” “这个贺青云,真不是个东西。”章闰气道,“主子,您打算如何应对?” 章延宗扶额,又叹口气,“还能怎么办,只能先哄着他,如今我们已经和汪氏彻底撕破脸了,日后要应对的事还多着呢。” 他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希望日后自己能把生意做大,不再受贺青云牵制。 说到汪氏,章闰就觉得解气,“主子您是不知道,我去收铺子的时候,那两个掌柜有多高兴。” 章延宗听着觉得有趣,便暂时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催促道:“说来听听。” 章闰也是想让章延宗听点高兴的,这样心情也能好些。 “我和他们说这事的时候,他们一开始还不信,毕竟这是章家最赚钱的两个铺子,等他们看完了契据,都笑得合不拢嘴了。他们说二少爷根本不会经营,也不听他们建议,要是再这么下去,他们早晚丢饭碗。这回好了,能跟着主子您,就不怕了。” 章延宗轻笑,“当真是这么说的?” “对。”章闰接着又说道:“他们还说,汪氏身边的那个刘管事,每次进货回来数目都对不上,问他他就说过路的时候孝敬山匪了,但是估计八成是被他私吞了。” “还有这事?”章延宗马上觉得更有意思了,“可汇报给汪氏了?” “他们哪敢啊?”章闰说道:“况且汪氏十分信任刘管事,说了也没人信,再说也没证据。” 章延宗心里有数了,看来有些事还真的好好查一查了。 他吩咐章闰,“明日把陈次长约出来,我有事要和他谈,就说我请他去醉风楼吃酒。” 章闰马上应下,又问:“主子是想‘帮’二少爷一把?” “那是自然。”章延宗勾起嘴角,邪魅一笑,“收了人家的好处,自然要做些什么才好。” 章闰连忙附和道:“是啊,不能让汪氏的钱白花了。” 第18章 陈次长是容城政府里主管商业的官员,章老爷在世时就带着章延宗和他见过几面,章延宗自己单立门户后,也时常去拜访他。 此人年近半百,别的都好,就是贪财,所以章延宗对他从不吝啬,只为了能让他多照拂一些。 到了第二日,章延宗让章闰去准备了一张五千大洋的兑票,用来孝敬他。 陈次长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醉风楼,章延宗早早就在包厢里等着了。 两人见面先是寒暄了几句,几杯酒下肚后,章延宗才进入了正题。 “陈伯父,实不相瞒,有件事我想请您帮忙。”章延宗给章闰递了个眼色。 章闰马上会意,将兑票恭敬地放在陈次长的酒杯边。 陈次长低头瞄了一眼,倏地瞪大了眼睛,又迅速地恢复了若无其事的表情,“章贤侄,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直说就行,不用这么客气。” 章延宗看出陈次长对这次的孝敬很满意,便笑着说道:“陈伯父,这次的事不是我的,而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的,怎么好让您白使劲儿呢。” 陈次长一听,疑惑道:“什么事啊,先说来听听。” 章延宗先给陈次长斟了一杯酒,然后才说:“我那个弟弟想开个烟馆,把我们家的茶楼都改造好了,可政府的店凭却迟迟未下来,这不就想着让我来问问,也好有个盼头。” 陈次长迟疑了一下,“章贤侄,你是知道的,烟馆可不是那么好批的,他的条子我看到了,但当时我正在申请调任的关键时刻,万不能出错,所以就搁置了。” 章延宗听到他说要调任,忙问:“您在容城好好的,这是要调去哪里?” 陈次长笑笑,压低了些声音道:“我堂弟来信说,奉天那边空出来好几个闲职。我这不就赶紧去打了申请,既能回奉天老家,又能谋个好差事,两全其美。” 章延宗又问:“看您这高兴的,上头批了?” “批了。”陈次长笑道:“等新任的那位来交接完,下月我就可以去赴任了。” “恭喜恭喜。”章延宗连忙道贺。 见陈次长高兴,章延宗又陪他多喝了几杯,之后又绕回了刚刚的话题。 “您去奉天之前,这店凭能批下来吗?” 陈次长看看那张兑票,叹了口气道:“章贤侄,我也劝你一句,你家那位二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也不能总替他擦屁股,不是?” 章延宗无奈一笑,“他怎么说也是我们章家人,若是看着不管,我也于心不忍。” “你啊,就是心太善。”陈次长又说道:“你们都分家了,你又这么年轻,实在不易,老让他们这么拖累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章延宗也叹了口气,“多谢陈伯父体恤,我也和他说了,只这最后一回。您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把店凭批了吧,也省得他们日日来烦我。” 说着,章延宗再次举杯敬陈次长。 陈次长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兑票上的数字,这才举杯,“贤侄啊,我也只能再帮你这回了,你也要听我一句劝,日后千万不能再被他拖累了,不然你爹这些家业就都要被他败光了。” “多谢陈伯父提点,小侄记下了。”章延宗恭敬地和陈次长碰了一下杯,然后一饮而尽。 送走了陈次长,章延宗也带着章闰回去了。 马车上,章闰见章延宗有些微醺,闭着眼睛倚在哪儿,怕他着凉,连忙拿来薄毯盖在他身上。 章延宗感觉到章闰的动作,慢慢睁开眼睛,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店凭这几日就会下来,这可就是一大笔税款,老二就算能拿得出,也得掏空了才行。” “主子就是高明。”章闰应和道:“在旁人看来,您这是帮了他的大忙,但实际上却是逼他走上死路。” 章延宗轻哼一声,“谁让他先动了歪心思去碰大烟,这么大一笔税款,再加上他改造茶馆的费用,还有被庚寅扣的货,少说得损失五十万大洋。到时候,他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想办法再去弄一批大烟过来,赚回他的损失。” 章闰嗤笑一声,“富骁是绝对不会让他把大烟运过来的,除非他的货不进容城。” “那他就无路可走了。”章延宗越想越开心,竟笑出了声。 章闰轻哼一声,不服气道:“这个富骁倒也有让人赞同的时候,大烟害人不浅,当年要不是我爹抽大烟,我娘就不会死,我也不会被他卖了。” “都过去了,别想了。”章延宗轻轻摸摸他的发顶,又道:“所以日后若是再见了他,对他客气些,都是苦命人,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他总不至于害我们。” 章闰嗯了一声,点点头,“知道了,主子。” 接着,章闰又想到另一件事,马上提醒章延宗,“主子,再过几日就是您去临城收账是日子,这边的事可要抓紧安排了。” 章延宗这才想起来,富骁说的约定是什么。 而且,店凭也是那几日下来,正好自己不在,章延祖也找不到他,到时候等着看戏就成了。 章延宗又闭上眼睛,“让我先睡会儿,到了再叫我。” “是,主子。”章闰应了一声,就没再出声。 回到了小洋房,他才轻声把章延宗叫醒。 章延宗身子弱,要是喝多了,少说要歇上一两日才能好。 下车时,章闰见他迷迷糊糊的又要睡过去,就赶忙把他背在身上,送到了房间。又让夏荷送了些水进来,亲手为他擦脸,然后就在一旁守着,若是章延宗醒了,好给他拿水。 夜里,章延宗果然醒了。 章闰见他清醒了些,马上递上了一杯温水,“主子,您先喝点水,我去给您拿点吃的。” 章延宗接过水,喝了一口,“不必了,我不饿。” 章闰便又问:“主子,头疼吗?奴才给您捏捏可好?” 章延宗嗯了一声。 章闰就马上坐到他床边,多拿了两个软枕让章延宗倚着,然后帮他按太阳穴。 章延宗渐渐舒服多了,又想到了贺青云。 他这几天应该是在家养伤,好了肯定又要来折腾他,再加上那天的事,说不定又会把他弄得半死。 章延宗突然浑身一紧,心有余悸。 他马上睁开眼睛,对章闰吩咐道:“去收拾一下,咱们明日一早就去临城。” 章闰收回手,站在床边,“主子为何这么着急?” “不急贺青云就来了。”章延宗说道。 章闰马上明白了,“主子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 章延宗点点头,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章闰就驾着马车,和章延宗一起出门去了。 第21章 可他万万没想到,富骁竟日日派人在山脚下等他,生怕和他错过。 刚进入虎头山地界,就看见富骁骑着马,在路边等他。 “少爷,您怎么早了这么些日子?”富骁对着章延宗的马车喊道:“先去山上住几日再走吧。” 章延宗本就还有些难受,正倚在马车里休息,听见富骁喊他,立刻就精神了。 章闰远远地看到富骁,马上停了车,掀开车帘对章延宗道:“主子,前面那人好像是富骁。” 章延宗早就听出来了,嗯了一声,“过去吧。” 看来是躲不过了,那就过去见上一面也没什么。 富骁见章延宗的马车过来,也骑着马往前走了几步。 到了跟前,他跳下马背,笑道:“少爷,我可算又见到您了。” 章延宗掀开车帘,下了车。 “庚寅,我这趟是要去办事的,不能耽误,要不等我回来再去看你?” 富骁瞧出他不舒服,忙问道:“少爷,您这是怎么了?病了吗?” 章延宗温和一笑,“没有,只是昨日多喝了些,今日还没醒罢了。” 富骁看着他有些憔悴的脸庞,心疼不已,“什么事能大得过您的身子,跟我回去,歇息一下再走也不迟。” “不了,我还要赶路,就不打扰了。”章延宗经过前日的事,现在看到富骁就莫名地觉得尴尬。 “少爷,您还跟我客气什么,就听我的,先歇歇再走吧。”富骁还在劝。 旁边的章闰却轻哧一声,“还看不出来,主子不想理你?” “章闰。”章延宗赶忙制止他,“又忘了我跟你说什么了?” 章闰被训斥了,马上闭了嘴。 富骁也不是感觉不到章延宗在有意躲他,但是没关系,他不在意。 “少爷,您要是实在不想去山寨,我便与你们同行,可好?”富骁说道。 章延宗倏地瞪大眼睛,让一个山匪与自己同行,他莫不是疯了? 于是,他连忙回绝道:“庚寅,我看虎头山也离不开你,况且我只是去收个账,几日便回,有章闰一个在身边就够了。” 富骁瞥了一眼章闰,又对章延宗说道:“少爷,他是伺候您的,我是保护您的,不一样。况且现在世道不太平,您一个人出门,我实在放心不下。” “可……”章延宗刚要说话,就被章闰打断了。 “你一个山匪跟着我们,若是让人认出你的身份,你可知是什么后果?”章闰又轻哧一声,“你寻死我们不管,可别连累我和主子。” “小崽子,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富骁愠怒道。 章延宗怕他们吵起来,连忙站到他们中间,“都少说一句吧,吵得我头疼。” 两人马上相互瞪了一眼,都闭了嘴。 章延宗无奈叹了口气,“罢了,想去就跟着一起吧。” 富骁闻言,马上高兴地应下,“好,我一定保护好少爷。” 章闰不屑瞥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最大的危险。” “你说什么?”富骁握着拳头,瞪着章闰。 章延宗见他们又要吵,怒道:“谁再吵,就给我滚!” 两人马上又都老实了。 章延宗舒了一口气,对富骁说道:“庚寅,你乔装一下,要保证没人认得出你才行,因为我不想节外生枝。” 富骁嗯了一声,“少爷放心,除了我寨子里的兄弟,很少有人见过我的真容,定不会给少爷您惹麻烦的。” 章延宗点点头,“那就好。” 富骁转头叫来了阿泰,“你回去和索纳古说一声,你们俩把山寨看好,我去几日就回。” 阿泰不爱说话,看着有些木讷,只嗯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富骁伸手要去扶章延宗,“少爷,我扶您上车。” 就在要碰到章延宗的胳膊时,章闰一把打开了他的手,“这就不劳烦富大当家了,我来就成。” 说完,就伸手去扶章延宗。 手刚碰到章延宗的胳膊,就被富骁捏住了手腕。 章闰吃痛,立刻松了手,“你干什么?” “少爷也是你这个奴才能碰的?”富骁怒道。 章闰甩开富骁的手,“难道你这个山匪就碰得?” “那也轮不到你。”富骁又逼近了一步。 章延宗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自己上了马车,“要不还是我自己去临城吧。” 说着,一勒缰绳就要驾车离去。 富骁连忙抓住缰绳,“少爷,您别生气,我不和这小崽子计较了还不成吗?” “你说谁小崽子?”章闰也不示弱,狠狠瞪了富骁一眼。 接着,又转头换上了一副乖巧的嘴脸,低头认错,“主子,是奴才不好,惹您生气了,我下次绝对不和他一般计较了。” 说完,就跳上车,接过章延宗手里的缰绳,“主子,让奴才来吧。” 章延宗嗯了一声,就把缰绳给了他,然后走进了车厢里。 富骁见章延宗不理他,忙唤了两声,“少爷,少爷……” 章闰看富骁吃瘪,偷笑一声,直接勒紧缰绳,赶车就走,把富骁甩在了身后。 富骁气急,“小崽子,你给我等着。” 说着,他也马上跳上马背,赶紧追了上去。 第19章 从虎头山一路往北就是照县,过了照县才能到临城,一路上要走一天一夜。 眼看着天色渐暗,章延宗让章闰先把车赶到照县,一是为了歇歇脚,二是那里也有两家要收账的。 富骁骑着马跟在后面,三人一起进了照县,直接去了最好的客栈。 可好巧不巧的,只剩下了一间房。 章延宗疑惑,现在年景不好,就算出门的人多,能舍得住这么好的客栈的,怕是也不多。 他问掌柜,“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住店?” 掌柜的压低了些声音,陪笑道:“也没那么多客人,就是来了一帮东洋人,把东院包了,所以现在只剩下西院了。虽说西院没有东院好,但好在剩下的这间有两张床,您三位挤挤还是能住下的。” 章延宗点了一下头,接过掌柜手里的钥匙,“行吧。” “不行。”富骁不同意,上前一步,丢了一块大洋到掌柜的手里,“去,再给我们腾出一间来。” “这……”掌柜的有些为难,陪笑道:“客官见谅,真的都住满了。” 富骁才不管这些,狠戾地瞧着掌柜的,“你没听清吗,我让你再去腾出来一间来。” “我……这……”掌柜的看看章延宗,又看看富骁,“客官,我是开门做生意的,谁也不好得罪,您三位要不先将就一晚,要是明日有退房的,我第一个跟您说,您看行吗?” 富骁刚要再拒绝,却被章延宗拦住了,“罢了,就这么着吧,左不过就这一晚。” 掌柜的见有通情达理的,马上附和道:“就是,就是,你们都是男人,挤挤也无妨,我再让伙计多给你们送些热水,不算钱,您看成吗?” 章延宗怕富骁吓到人,闹得动静太大不好,于是当即就应下了,“成,若是明日有空出来的,你别忘了给我留着。” 掌柜的马上笑呵呵地答应,“忘不了,忘不了,客官从这儿过去,往右边拐就是西院,进去直走就看到您那间了。” 章延宗嗯了一声,顺着掌柜的指的方向看过去,“好,那再给我们准备些吃的送去房间。” “好嘞,我这就让人去准备。”掌柜的又笑呵呵地应下。 章延宗拽了一下还想说话的富骁,又看了一眼章闰,“走吧,今晚挤挤。” 见章延宗都已经决定了,富骁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其实,他倒是想和章延宗住一间,但就是觉得章闰十分碍眼,想着多要出一间来,给这个碍眼的东西,省的他坏了自己和章延宗的好事。 而章闰也是乐见其成,他可不想和这个煞星同住一屋,若是能再多出一间,他定要怂恿章延宗把他赶出去,自己和章延宗在一处,不知道有多好。 这两个各怀鬼胎的家伙,在章延宗看来都是一样的不让人省心,他只希望这次出门收账能顺利些,好早点回去。 三人按照掌柜的说的,走进了西院,找到了他们的房间。 这个房间不大,两张床也很窄,每张也只能躺下一个人。 章延宗站在门口愣了一下,这要怎么睡? 他正寻思着,店里的伙计就端着饭菜过来了。 “客官,这是你们的饭菜,您几位慢用。”说完,就看到这三个人谁都不说话。 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伙计马上明白过来,笑了一下,“客官,要不我帮您三位把床并到一起?” 话音刚落,富骁马上否决,“不用,你先下去吧,我们自己看着办。” 他语气坚决,还带着股说不上来的狠劲儿,吓了伙计一跳,连忙应了一声,就跑出去了。 第22章 “主子,您看……?”章闰走到章延宗面前,询问道。 富骁也看向章延宗,“少爷,您拿主意吧。” 章延宗哪有什么主意? 这么窄的床,摆明有一个人要睡地上。 若是让章闰睡地上,他肯定委屈得不行,再说他跟了自己那么多年,忠心耿耿,不能寒了他的心。 但若是让富骁睡地上,这家伙肯定不愿意,惹急了,就算富骁对他有情,也保不齐会做出什么来。 真是难办。 “罢了,先吃饭。”说完,章延宗就先坐到了桌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章闰和富骁相互瞥了一眼,也坐了过来。 富骁夹起一块鸡肉放到章延宗碗里,“少爷,我记得您小时候最喜欢吃鸡肉,尝尝这个。” “好。”章延宗笑着应了一声。 章闰心里不快,白了富骁一眼,心里骂道:死土匪,就知道献殷勤。 然后,他也不示弱,夹了一块豆角放到了章延宗碗里,“主子,肉吃多了上火,吃点菜压压。” “好。”章延宗也笑着应了一声。 富骁瞪了章闰一眼,又夹了一块牛肉放到章延宗碗里,“少爷,别听他的,您太瘦了,得多吃点肉补补。” 章闰也又夹了一块凉拌黄瓜放到章延宗碗里,“主子,肉吃多了腻,来清清口。” 章延宗看着碗里越罗越高的菜,生怕端不住全撒了。 但富骁和章闰却还在较劲似的夹个没完。 章延宗看着他们,突然一点胃口都没了。 他放下碗和筷子,“你们吃吧,我不饿。” 说着,就起身走出了房间。 章闰连忙问道:“主子,您去哪儿?” 章延宗头也没回,只扔下一句,“去清静清静。” “我陪您一起。”富骁赶忙站起身,打算追上去。 就听见章延宗又说道:“都好好吃饭,谁都不许跟着。” 富骁哑然,章闰心里也清楚,章延宗这是心烦了。 他和富骁对视了一眼,相看两生厌,转身各自坐到了一张床上,谁都没有吃饭。 章延宗独自出了客栈,想在外面转转再回去,一想到屋里的那两个,他就头疼。 他看着天边,旁晚的余晖已经所剩无几,昏暗的光线下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一个个人影在街道上穿梭。 突然一个人从对面狂奔着冲过来,一连撞倒了好几个人,也把他撞了一个踉跄。 还没等他站稳,就见又有两个拎着行李的人追了上来,“别跑,站住。” “抓小偷,抓小偷……” 可好巧不巧的是,前面那个又把他撞了一个踉跄,好在后面那个一把拽住了他,不然他就得摔地上了。 “抱歉。” 那人扶稳章延宗就松了手,正要再追,却被章延宗拉住了。 “别追了,多半是追不上的。” 那人顿住脚步,回头看向章延宗,但光线实在太暗,他们彼此看不清彼此的脸。 “可他偷了我的钱,不把他追回来,我的钱怎么办?”那人急道。 章延宗顺着小偷逃跑的方向看了看,早就不见了人影,追上去的那个人也站在路边直跺脚。 “看,追丢了吧。”章延宗看向那人。 那人叹了口气,扶了一下脸上的眼镜,“世道不好,这才盗匪猖獗,真该好好治一治了。” 章延宗觉得这人有趣,被偷了钱不骂小偷,还说要整治世道,真是个有意思的。 他刚好无聊,便看到前面有家面馆,于是就对那人道:“咱们遇见也是缘分,不如我请你吃碗面吧。” “不了,不了。”那人拒绝道:“你我素不相识,怎好让你破费。” 章延宗轻笑,“这不就认识了?” 那人笑道:“无功不受禄,还是不了。” 章延宗觉得这人更有趣了,刚刚还一副敢言治天下的智者模样,现在却迂腐上了。 他摇摇头笑道:“来吧,就当是你刚刚撞了我,然后又被我这个无聊之人,逼着陪吃碗面,赔个罪,这总行了吧?” 那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两声,“那好,就当我顾长裕欠你个人情,日后再见定好好还你。” 章延宗点点头,“好,顾先生请。” 顾长裕招呼了一下自己的随从,“阿诚,回来吧。” 阿诚不甘心地走了过来,“先生,这可怎么办,咱们今夜睡哪啊?” 顾长裕暗暗叹了口气,“先吃了东西再说。” 两人跟着章延宗进了面馆,点了三碗面和一盘酱牛肉,还有两小碟子配面的腌菜。 三人坐好后,借着店里的灯光,章延宗才看清顾长裕。 这人看着三十多岁,生得文质彬彬,穿着一身浅灰色长衫,虽然上面没什么装饰,但料子却是顶好的。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睛,胸前还挂着一个怀表,一看就是个富贵人。 怪不得被小偷瞄上,就这身打扮,不偷他偷谁? 顾长裕拱手问道:“不知您怎么称呼?” 章延宗笑道:“在下章延宗,是容城人,来这儿办点事,不知二位是哪里人?” 顾长裕也笑道:“我们是从豫州过来的,正要去容城,他是我的随从阿诚。” 阿诚看着和章闰差不多年纪,一脸的机灵样,听到顾长裕和章延宗介绍他,马上站起来给章延宗行了个礼,“章先生好。” “不必客气,快坐。”章延宗笑着应了一声,又问:“顾先生去容城是访友还是探亲?” 顾长裕轻笑,“是应同窗之邀。” 章延宗点点头,初次相遇也不好问太多,于是便转而说其它的,“容城离这里不远,你们今夜在这儿歇歇脚,明日一早启程,旁晚就到了。” “可我们……”阿诚吱吱唔唔,又偷瞄了一眼顾长裕。 见顾长裕板着脸看向他,便不敢再多说话。 章延宗心里了然他们的难处,温和地笑道:“顾先生出门不顺,也无需太在意,今夜我帮你们找一个住处,再给你们找一辆马车,明早送你们去容城。” “这怎么好意思?”顾长裕有些羞愧。 “无妨,出门遇难,见者相助,没什么大不了的。”章延宗轻笑一声。 “可……” 顾长裕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章延宗打断。 “顾先生不必推辞,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 这时,伙计把面端了上来,章延宗给他们拿了两双筷子,“来,快吃吧。” 顾长裕接过筷子,点点头,“多谢章先生慷慨解囊,我在容城会住上一段时间,若是章先生办完事,回了容城,我定备厚礼去府上拜访。” “好说,好说。”章延宗随口应下,就开始吃面。 富骁和章闰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章延宗回客栈,都有些担心他。于是,富骁起身就大步跨出了门。 章闰见富骁出去了,连忙问道:“你去哪儿?” 富骁道:“找少爷去。” 章闰一听,也快步跟了上去,“我也去。” 第20章 章延宗在这条街上给顾长裕找了一家还算不错的客栈,又给掌柜的留了钱,让他明早给他们找辆马车。 顾长裕感激不已,拱手道谢,“顾某真是三生有幸,才能遇到章先生这样的善人,日后定好好报答章先生。” “客气,客气。”章延宗轻笑,又掏出十个大洋塞给顾长裕,“这个您拿着,路上也许用得上。” 顾长裕接过大洋,寻思着反正已经欠下人情了,也不差这十块大洋了。 接着,他扯下自己的怀表递给章延宗,“顾某此刻身无长物,就这个小玩意还算精致,还请章先生收下,留着把玩也好。” 章延宗接过怀表打开看了一下,“这么精致,应是从西洋带过来的吧?” 顾长裕见他有些见识,马上对他更高看了几分,“章先生好眼力,这块怀表是我多年前在西洋留学时,一位好友所赠,世上仅此一块,绝无相同。” 章延宗讪笑一声,将怀表递了回去,“这么贵重的东西,又是好友所赠,请赎我不能收。” “章先生一定要收下,不然顾某实难安心。”顾长裕推据道。 “可我帮顾先生也并非有所图谋,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哪能接受顾先生如此厚礼?顾先生还是收回去吧。”章延宗又将怀表往前递了递。 可顾长裕依然没有接,“章先生误会了,顾某并无此意,只是想向章先生表达谢意。”顾长裕眼神真诚,坚定递说。 章延宗顿了一下,笑着摇摇头,“那这样好了,我先替顾先生保管着,待日后我们容城相见,我再归还于顾先生。” 顾长裕高兴地嗯了一声,“章先生收下便好,日后容城相见,我定好好款待章先生。” 两人正说着,就见富骁和章闰找了过来。 “少爷,您怎么在这儿?让我好找。”富骁急道。 第23章 章闰也跟着上前,问道:“主子,你怎么来这儿了?” 章延宗笑着给他们介绍起顾长裕,“这位是顾先生,遇到些麻烦,我看不过去就搭了把手。” 说完,他又向顾长裕介绍起富骁和章闰,“这是我的两个随从,我出来的时间有些久,他们便出来寻我了。 顾长裕对他们二人笑着点了下头,又对章延宗拱手道:“那就不耽误章先生了,我们容城再见。” 章延宗点了一下头,“好,容城再见。” 说完,就带着富骁和章闰走出了客栈。 顾长裕望着章延宗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在脑海力描摹着章延宗的样子,像,太像了。 这样温和有礼的性子,又是个热心肠,简直和他太像了。 顾长裕不由想起送他怀表的那个人,心里泛起了涟漪。 一直目送着章延宗消失在夜色里。 “天已经黑透了,我们快些回去,今晚好好休息,明日还有事要做。”章延宗对富骁和章闰说道。 “是,主子。”章闰连忙应了一声,又问:“主子,你饿了吗?” “刚刚吃过了。”章延宗边走边说。 “是和刚刚那个人?”富骁马上问道。 章延宗嗯了一声,“他被小偷抢了钱,主仆二人还要赶路,我就一时心软请他们吃了碗面,又给他们找了住处。” 富骁看到章延宗手里攥着个东西,又问:“少爷,这是什么?” 章延宗看看的怀表,轻笑一声,“是顾先生硬要送我的谢礼,不过那点小钱哪值当他用这么贵重的东西当谢礼,日后相见还是要还回去的。” 富骁突然想起了从晓如意那儿,拿回来的那块怀表,连忙从怀里掏出来递给章延宗,“少爷,这个我帮你拿回来了。” 章延宗接过富骁手里的怀表,打量了一下,“这是我当初打点你那个枕边人的,不值什么钱,你不用要回来的。” 章延宗的话立刻刺痛了富骁,他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少爷的东西自然要归少爷,而且晓如意算什么东西,他不是我的枕边人。” 章延宗疑惑地哦了一声,问道:“那他是什么?你发泄消遣的玩意儿?” 对上章延宗冷漠且不屑的眼神,富骁先是愣了一下,又尬笑一声,低声道:“是我之前糊涂,荒诞了一阵子,以后不会了。” 虽然富骁说的含糊,但章延宗听出了他的意思。 章延宗无心和他纠缠,说道:“庚寅,你已经不是章家的家仆了,你想如何都是你的自由,不用和我说。” 说着,章延宗又将那块怀表还给了他,“这个你拿回来,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况且我也不缺这点儿小玩意。” 说完,章延宗也不管富骁有没有接,就直接就松了手。 富骁马上伸手接住了,生怕掉地上摔坏,“少爷,我……”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章闰在一旁啧啧两声。 “想讨好主子没成,却讨了个没趣儿。” 富骁立刻来了火,怒道:“臭小子,你再说一次。” “再说一次怎么了?”章闰也来了劲儿。 章延宗听着头疼,顿住脚步,骂道:“都闭嘴,谁再说话,就马上给我滚。” 说完,就快步向客栈走去。 富骁和章闰相互瞪了对方一眼,谁都不敢再出声了。 回到客栈后,看着那两张床,两人又都看向章延宗,都等着他发话。 章延宗长舒了一口气,拿起一个杯子,对两人说道:“这有一个杯子,我将它摔碎,你们猜碎片是单是双,猜对的留下,错的去睡马车。” 富骁马上说道:“少爷,不是还有其他客栈吗?我们换一家便是了。” 章闰轻哼一声,“你知道个屁,主子身子弱,住的地方若是有一点儿异味,或是漏一点儿风就会咳嗽,若是被褥不干净就会起疹子。照县其他的客栈之前我们都看过,就这家客栈的屋子好些,被褥也干净。” 富骁有些惊讶,又心疼又担心,“少爷之前身子没这么弱,这些年是生了什么病吗?” 章闰瞄了一眼章延宗,见他冷着脸,就没回答富骁,转而说道:“我选双。” 富骁看出章闰不愿意和他说,章延宗的意思也是不愿意提,罢了,以后再问吧。 于是,他说道:“那我就选单吧。” 章延宗嗯了一声,将杯子摔在了地上。 嘭—— 一声脆响,杯子碎成了好几瓣。 章闰和富骁连忙凑了过去数,最后得到了双数。 章闰得意一笑,“怎么样?去睡马车吧。” 富骁憋屈,但又不能当着章延宗的面不认账,只能气哄哄地瞪了章闰一眼,走出了房间。 “不送。” 章闰得意地对着富骁的背影挥挥手,转头就看到章延宗正板着脸睨着他。 “还不快去铺床。”章延宗道。 “是,主子,奴才这就去。”章闰连忙应了一声,赶紧去给章延宗铺床。 章延宗这才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安静了。 章闰手脚很快,几下就铺好了,殷勤道:“主子,铺好了,奴才伺候您洗脚。” 章延宗嗯了一声,就坐到了床边。 章闰立刻出门打水,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盆热水回来了。 他蹲在章延宗脚边,把盆放在地上,又轻轻抬起他的脚放进水里,“主子,热吗?” 章延宗摇摇头,“挺好的。” 章闰见他一直在把玩手里的那块怀表,好奇地问:“主子,你真要把这个还给那位顾先生?” 章延宗嗯了一声,“这个顾长裕肯定不简单。” “主子为何这么说?”章闰边洗边问道。 章延宗缓缓地说道:“他留过洋又出身富贵人家,还说是应同窗之邀去的容城。而容城财力雄厚的门第里也听说过谁留过洋,从外地来经商落户的除了咱们章家,那几家也都不是豫州来的。那就只剩下身居高位的那几个,听说闻市长就是留洋回来的,年纪又和顾长裕和差不多。” 章闰听明白了,“所以,您猜他说的同窗是陈市长?” “这只是我的猜测,做不得数。”章延宗又打量了一下手里的怀表,“若是真被我猜中了,那么咱们以后就多了一条路。” 章闰兴奋道:“对,要是这个顾先生能念着您帮过他的份上,多照拂咱们些,咱们以后就不用再靠贺青云了。” 章延宗正是此意,“一开始我也只是想帮他一下,不求回报,但后来了解的越多,我就越想赌一把,所以才收了这个。若是日后我赌赢了,定会让他还上这份人情。” “主子说得对。”章闰附和道。 章延宗轻笑一声,将怀表递给章闰,“收好,千万别弄丢了。” 章闰接过来,应了一声,“主子放心,我定收得好好的。” 洗完了脚,章延宗就躺下休息了,章闰将他的衣物收拾好后,也睡下了。 唯有睡在马车里的富骁辗转难眠。 他越想越气,凭什么那个臭小子运气这么好,能跟少爷睡同一个房间? 那个臭小子虽然年纪不大,但肯定对少爷心思不纯。 不行,不能便宜了他。 富骁起身,大步向章延宗的房间走去,可走到门口却看见章延宗的房间已经熄了灯。 他犹豫了一下,不能吵扰到少爷睡觉。 但他又不放心章闰,这可如何是好? 最后,富骁把目光集中到了屋顶,于是他爬了上去,揭开一块瓦片往里面看去。 章延宗和章闰分别躺在各自的床上,都睡着了。 富骁终于松了一口气,算你小子老实。 他又想到了章闰刚刚说的,章延宗不能受一点风,不然会咳嗽。于是,他马上将瓦片盖了回去,自己躺在屋顶,一边守着章延宗,一边小憩。 他之前在沙场奋战,睡觉时也时常会高度警惕,后来虽然落草为寇,但这个习惯依旧保留了下来,所以也不觉得怎样。 不能同住,能守着他也好。 第21章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富骁就醒了。 他跳下屋顶,先去厨房拿了些早餐,再回来敲响章延宗的房门。 “少爷,该起了,我去给你拿了些早饭。”富骁怕隔着门听不清,抬高了些声音说道。 不一会儿,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章闰揉揉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问:“你怎么起这么早,马车睡得不舒服?” 富骁瞥了他一眼,径直进去了,把早餐放到了桌子上,又走到章延宗起床,轻声唤他,“少爷,起来吃些东西吧。” 章延宗慵懒地嗯了一声,又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慢慢坐了起来。 富骁赶忙伸手去扶他,“少爷慢点儿,别着凉了。” 说着,马上又去把章延宗的衣服拿来,给他披上。 第24章 接着,他又指挥章闰,“你,快去给少爷打些热水洗漱。” 章闰本来是要去的,但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生出一阵反感,“你干嘛不去?” “怎么?照顾少爷不是你的分内之事吗?”富骁反问。 “我……”章闰刚想和富骁争辩,就看到章延宗冷着脸,看向他。 “你们俩都出去,一大早就不让人消停。”说完,章延宗又白了富骁一眼。 “少爷,我……” 富骁还想说为自己开脱几句,就对上了章延宗冷凛的眼神,他倏地愣了一下,登时就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章延宗收回眼神,轻哼一声,“怎么?都没听见吗?” “听见了。”章闰马上低下头,诺诺地应了一声,“主子,奴才知错了。” 章延宗没理他,自己起身穿衣服。 富骁在一旁伸出手想去扶他,“少爷,我来帮你吧。” “不用。”章延宗躲开他的手,冷冷地说道:“你这拿刀枪的手,哪能做这些。” “少爷,你别生气,我不和那臭小子一般见识了,还不行吗?”富骁连忙说道。 章闰见状在一旁偷笑,活该! “章闰,去给我打水。”章延宗冷声吩咐道,又转头对富骁说:“出去等着。” 章闰马上应了一声,就出去打水了。 富骁怔怔地看着章延宗,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少爷,冷漠又凌厉。 难道他就这么讨厌我吗? 富骁失落地嗯了一声,烦闷地走出了房间。 他没有走远,就站在房间门口,不一会儿就看见章闰端着水进去,放下就马上出来了。 章闰手里拿着两个包子,极不情愿地扔给富骁一个,“这是主子让给你的,吃吧。” 富骁接住包子,轻哧一声,“这是老子拿回来了。” 章闰也轻哧一声,“吃还堵不住你的嘴,一会儿看主子出来怎么骂你。” 富骁瞄了一眼房间的门,颠了颠手里的包子,换上了一副亲和的样子,把包子递给章闰,“你年纪小,该多吃些。” 章闰意外,这家伙什么时候转性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打量着包子,没接。 富骁抓过他的手,把包子塞给他,“吃吧,哪来那么多废话。” 章闰心想这家伙肯定有所图谋,警惕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才不要。” 富骁见他察觉了自己的意图,缓了口气道:“臭小子倒不傻,怪不得少爷让你跟在身边这么久。” 章闰白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就直说?” 富骁轻咳一声,直接问了,“少爷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刚刚……刚刚是生气了?” 章闰轻哼一声,“是啊,你这么早就把主子吵起来,没见他没睡好吗?” 富骁反应过来,疑惑道:“少爷有起床气?我怎么不知道?” 在富骁的印象里,章延宗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就算是没睡好,也只会懒床不起,不会发脾气。 “我刚跟主子那会儿,他也不这样。”章闰一边吃包子,一边说:“只是后来……” 章闰马上截住了自己要脱口而出的话,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主子的秘密,他不能让富骁知道。 于是转而说道:“主子什么脾气都是好的,以后记得,早上别这么早叫他起来就成了。” 富骁看看日头,现在是秋末,天亮得晚些,但也差不多快辰时了。 “那少爷平时都什么时辰起来?”富骁又问。 章闰又白了他一眼,“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主子有我伺候呢。” 富骁看他这副高傲的样子就烦,刚想骂他,却想到了章延宗的起床气,他可不想再惹章延宗不高兴了。 但也不能咽下这口气。 于是,他一把将包子从章闰手里抢回来,扔给了院子里拴着的一条大黄狗,“吃吧,有的人不配吃这么好的东西。” 章闰急道:“富骁,你个王八蛋……” 他刚骂出口,就看到富骁一脸坏笑地给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马上意识到章延宗可能还没消气,立刻把话咽了回去。 富骁哼笑一声,就去逗狗了。 章闰顿时觉得嘴里的包子不是味儿了,一边窝火,一边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过了一会儿,章延宗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看到他们都站在外面,就对他们说道:“我现在要去收账,你们两个就不用跟着了。” “那怎么行,少爷身边没人跟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富骁急道。 “就是啊,主子。”章闰也跟着接话,“就让奴才跟着吧。” 章延宗看看他们俩,“我可不想耳根子没个清净,你们还是在这儿老实呆着吧。” 章闰马上上前一步,央求章延宗,“主子,奴才错了,您就带上奴才吧,奴才再也不吵您了,成吗?” 章延宗轻哼,“每次都是这样,认了错又不改,还是别跟着我了。” “主子,您别生气了,奴才这次真的改。”章闰的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章延宗一直把他当弟弟一般留在身边,信任,依赖,也因为他的忠心而格外宠他些。 见他这般恳求,瞬间就心软了,“罢了,能管好嘴就跟着吧。” 见章延宗同意让章闰跟着了,富骁马上又说道:“少爷,外面乱得很,昨天不还有小偷抢钱吗,我跟在你身边,还能保护你。” 章延宗刚想拒绝,就听富骁又说。 “少爷,我保证出了门少说话,只要这小子老老实实的,我就不和他吵,行吗?” 章闰哼了一声,“什么叫只要我老老实实的,不是你……” 他正说着,余光却瞄到了章延宗正斜睨着他,顿时一个激灵,连忙收了气焰,低头认错,“主子,奴才不敢了,奴才知错了。” 章延宗白了他一眼,“本性难改。”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客栈大门外走去。 章闰和富骁急忙跟了上去,谁也不敢再说话,一左一右地跟在章延宗身后。 今日要收账的有三家药铺,自章老爷走后,章延宗不仅拿到了几间铺子,还拿到了城外的二百亩地。 章老爷在世时,这些地一半种粮食,一半种药材。后来到了章延宗手里,他却全部种上了药材。 不仅容城的几家药铺找他供货,照县和临城也有几家药铺找他。但因为是刚打通的路子,所以章延宗答应给他们赊一年的账,等他们买了钱,再来收。 现在到了日子,章延宗亲自来收账,也是为了和他们洽谈今后的合作契约,以便稳定药材的销路。 第一家药铺就在这条街上,没走多远就到了。 章延宗进门表明了来意,伙计就去叫了他们东家。 这家药铺的东家为人和善,也很满意章延宗的货,不仅给了钱,还顺利地和他签订了今后三年的供货契约。 章延宗也不含糊,给出了更实惠的价格。 药铺东家自然高兴,但也有些担心和疑虑,“章老板,我听说,如今虎头山换了个心狠手辣的新当家,还把‘孝敬’给涨了,你既要出这笔钱,又要给我让利,还有的赚吗?” 按照出货的规矩,路上的费用都是由卖家出,所以他有这样的疑虑也实属正常。 章延宗用余光扫了一眼富骁,见他佯装没听见,便对药铺东家笑道:“无妨,您这么爽快,我肯定要给您让利,赚够给运货的这些伙计的工钱就行了。而且货的质量您也可以放心,绝对不会因为价钱低而以次充好,日后我还得依仗您多给我介绍几单生意呢。” 药铺东家马上笑了笑,“章老板放心,你的货好,价格又便宜,在市面上肯定受欢迎,我一定为你多介绍介绍。” “那就多谢您啦。”章延宗拱手道谢。 又客套了几句,章延宗便带着章闰后和富骁出了门,准备去第二家药铺。 第二家在另一条街,生意不大好,东家正打算把铺子卖了,所以只付了货款,没签契约。 章延宗见状也没有表现出失落,而是宽慰这家的东家,生意不好也可以从长计议,总会有好起来的时候。 接着,又去了第三家,这家是照县最大的药铺,虽然付了货款,但把价格压得很低,不然就不肯签今后三年的契约。 章延宗虽然有些为难,但好在这个价格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便同意了。 而且富骁不收他的‘孝敬’,这笔钱也相当是他赚的。 章延宗拿着契约,满意而归。 更让他满意的是,这两只斗鸡一路上除了对他嘘寒问暖之外,竟真的没有再吵起来。所以,章延宗打算回到客栈之后,好好犒劳一下他们。 刚进客栈,章延宗就去找掌柜的,问道:“可腾出空房间了?” 掌柜的点点头,“有一间,是上午退出来的,我就给您留着了。” 第25章 章延宗嗯了一声,又问:“那些东洋人还没走?” 掌柜的摇摇头,压低了些声音说道:“看样子还要再住几日。” “他们来照县做什么?”富骁也凑上前去问道。 掌柜的又摇摇头,“不知道,已经来了三日了,东院门口还有专门站岗的,吃的用的只能送到院门口,谁都不让进。” 章延宗疑惑,“他们来了很多人吗?要住一个院子。” “也就十几个吧。”掌柜的说道:“有几个每天早出晚归,还有几个出去就再没回来,神神秘秘的,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正说着,就有两个东洋人从外面回来了。 掌柜的看见了,马上殷勤地和他们打招呼,“二位回来了,要送些热水吗?” 其中一个点点头,掌柜的马上笑呵呵地应下,吩咐伙计去给他们准备热水。 而另一个,却一脸猥琐地打量起了章延宗。 第22章 章延宗生的好看, 尤其那双桃花眼分外勾人,举手投足又十分得体,很难不让人注意。 那个东洋人一脸贱笑, 走过来叽里呱啦地用东洋话说道:“真没想到,这种小地方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小美人, 太意外了。” 说着, 就伸手想去触碰章延宗。 章延宗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先生, 请您自重。” 富骁和章闰见状,都马上挡在了章延宗身前。 那个东洋人听得懂,不屑地哼了一声,又叽里呱啦地说道:“两个狗东西,别在这碍事, 滚开。” 说完,就直接扑了上来。 富骁本来就讨厌洋人, 见他这么不要脸, 就更没打算惯着他。抬腿就是一脚,狠狠地踢在了他肚子上,骂道:“狗杂碎,滚远点儿。” 啊—— 那个东洋人捂着肚子踉跄了两步, 吃痛地叫了一声。 和他一起回来的东洋人见状,马上过来扶他, 那个东洋人才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形。 丢了面子, 他马上气急败坏地又用东洋话骂道:“你们这些满洲垃圾,只配在我们脚下舔舐污垢,竟敢坏我的好事,谁给你们的胆子?” 富骁一句也没听懂, 但他敢确定,都不是什么好话。 他哼笑一声,轻蔑道:“狗杂碎,再乱叫就把你牙都打掉。” 他眼神狠戾,周身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看得店里的人都为之一振。 那个东洋人也是一哆嗦,但为了找回面子,他还得硬撑下去,这回他换上了中文,“满洲狗,不想活了吗?” 另一个东洋人也跟着用中文说道:“整个满洲都是我们的,我们能看得上他,是他的福气,别不识好歹。” 说着,那个东洋人放下捂着肚子的手,再次带着一脸猥琐地邪笑,走向章延宗。 富骁啐了一口,上前一步挡在章延宗和章闰身前,章闰也马上张开手臂,将章延宗挡在身后。 “下贱的满洲狗,给我滚开,不然今天就杀了你们。” 他用东洋话叫嚣着,语气愈发猖狂,就连门口路过的行人都听得见,不少人驻足往里面看过来。 那个东洋人见富骁没有让开的意思,马上举起拳头就砸过来,富骁一只手接住了他的拳头,另一只手一拳砸在了他脸上。 那个东洋人痛得嗷嗷叫,一口血带着两颗牙,一起吐了出来。 富骁抓着他拳头的那只手用力一拧,然后将他往地上一甩,那个东洋人的胳膊就脱臼了,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另一个东洋人见状,马上蹲下来查看他的伤势,叽里呱啦地询问了他几句。 见同伴伤得不轻,他马上站起来对富骁用中文叫嚣道:“满洲狗,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我们东洋武士的厉害。” 说完,他马上亮出拳脚,要和富骁一教高下。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声带着浓浓东洋口音的中文,怒喝道:“住手!” 众人都顺着声音看过去,那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个子不算高,正板着脸,看向要动手的那个东洋人。 那个东洋人马上怂了,恭敬地给他行礼,用东洋话说道:“乃木君,请原谅我们的冲动,是这些无礼的满洲人先挑的事。” 被称呼为乃木君的东洋人看了富骁他们一眼,又看了地上疼得呲牙咧嘴的同伴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用东洋话说道:“如此不知分寸,难道是忘了出发的时候,将军阁下是怎么叮嘱我们的吗?” 被训斥的东洋人连连点头认错。 “把他扶起来,马上滚回去,别再惹事。”乃木怒斥道。 “是。”那个东洋人应了一声,连忙扶起地上的同伴,快步回了东院。 乃木马上换上了一副温和的表情,用中文对掌柜的说道:“实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掌柜的这才从惊慌中回过神来,连连陪笑,“不妨事,不妨事。” 乃木笑着点了一下头,又转头看向章延宗他们三个。 他上前几步,走到富骁跟前,板板正正地鞠了一躬,也用中文说道:“是我的下属无礼,冲撞了你们,我替他们向你们道歉。” 富骁最讨厌这种假惺惺的人,轻哧一声,“你们要道歉的事儿多了,冒犯了我家少爷,轻飘飘的一句道歉就完了?” 乃木见他不依不饶,轻笑道:“那您要怎样?” 富骁刚想说话,章延宗就拉住了他,示意他退后。 “少爷?”富骁不肯退后,满眼的担心,还想护在他身前。 章延宗拍拍他的手臂,“没事了,我来处理。” 富骁又看了一眼对面的乃木,见他始终规规矩矩的,便勉强同意了,往后退了一步。 章延宗对东洋人也十分厌恶,因为一看到他们就会想起顺城,想起他被屠杀的母亲和郁家上下百余口。 但现在毕竟出门在外,他不能给自己惹事,只能忍着恶心和这个东洋人说话。 “乃木先生,你的下属确实冒犯了我,但我的随从也教训了他们,这事就算扯平了,您不用替他们道歉。”章延宗不急不徐地说道。 乃木有些意外,“你听得懂东洋话?” 章延宗嗯了一声,“略懂一二罢了。” 乃木微笑着点点头,他知道华人一般说略懂,那就是基本全懂,这样说只不过是谦虚,给对方留点面子罢了。 他又打量了一下富骁,没想到这个小地方不仅有人听得懂东洋话,还有武艺这么好的人,刚刚要不是他及时赶来,那两个废物肯定会被他轻松打死。 乃木点点头,用中文说道:“在下乃木川,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章延宗轻笑,“过路之人,萍水相逢罢了,乃木先生不必在意。” 见章延宗回避,乃木有些尴尬地点了一下头,“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就不打扰您了,我还有其他事,就先回去了。” “慢走。”章延宗应了一声。 乃木走后,章延宗马上阴沉着脸,吩咐章闰,“去收拾东西,咱们现在就去临城。” “主子,现在出发的话,怕是宵禁前到不了临城。”章闰提醒道。 “这些不是普通的东洋人。”章延宗态度坚决,“我们还打伤了他们的人,而且这个乃木川也不像表面看的那么温和,我们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听我的,现在就走。” 章闰一贯相信章延宗的判断,马上应了一声,就赶紧去收拾东西了。 章延宗又吩咐富骁,“庚寅,去套车。” “少爷,咱们不用怕他们,我……” 富骁还没说完,就被章延宗急切地打断。 “听我的,快去。” 富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那少爷跟我一起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 章延宗点了一下头,转头对掌柜的说道:“如果那个东洋人问起我们,还请您千万不要泄露我们的来历。” 掌柜的认真地点点头,“您放心,这些东洋人都坏着呢,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章延宗拱手道谢,“多谢掌柜。” 说完,就跟着富骁去了后院。 富骁好奇道:“少爷,你什么时候学的东洋话?” 章延宗道:“我还在贺家的家塾读书的时候,有个先生,会说些东洋话,我就跟着他学了几句。” “你和那个贺青云就是在他家的家塾认识的?”富骁脱口而出。 章延宗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问起了这个,又想到他那天和贺青云打起来的事,有些尴尬地嗯了一声。 富骁没再往下问,因为他能看出来,章延宗不喜欢贺青云。而按这么推测,他心里对两人的过往已经大概有数了。 “那个乃木川刚刚提到了一个将军,我觉得他应该是替东洋军方办事的,身份一定不简单。”章延宗分析说。 “一群该死的狗杂碎。”富骁啐了一口。 章延宗马上还顾四周,小声提醒富骁,“你小声些,咱们出门在外,还是少惹事为妙。” 第26章 “难道老子怕他们不成?”富骁轻哼一声,又安慰起章延宗,“少爷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人欺负你。” 章延宗心里是暖的,但还是要纠正富骁,“庚寅,我们不知道这些东洋人的真实底细,又孤立无援,所以还是安分些,低调行事才好。” 富骁见他说得认真,只能应下,“听少爷的,等那小子来了,咱们就出发。” 章延宗嗯了一声,又看了看天色,“咱们走快些,应该可以在宵禁前赶到临城。” “好,那把我这匹马也栓上,这样能快些。”富骁说着,就给两匹马都套上了缰绳。 不一会儿,章闰就收拾好了,正要把行李装上车,可一掀开车帘,却看到章延宗和富骁一起坐在里面。 “主子,他……”章闰有些气恼,他凭什么和章延宗同乘一辆马车。 “两匹马都栓好了,你赶紧赶车,务必在宵禁前赶到临城。”章延宗见他过来,立刻吩咐道。 “为什么不让他赶车?”章闰酸得不行,“他和您坐一起,保不齐会做些什么。” 富骁刚想骂他,章延宗就先开了口。 “话真多,赶路要紧,其他的都不重要。”章延宗厉声说道。 “就是。”富骁得意地勾起嘴角,仰着下巴对章闰道:“时间不早了,再不快些,可就进不了城了。” 章闰还想还口,就听见章延宗催促道:“章闰,快走。” 又对上章延宗不耐烦的眼神,章闰马上把要怼富骁的话,全咽了回去,诺诺地应了一声,“是,主子。” 说完,章闰马上把行李放好,赶着马车就出了照县。 此时已是深秋,太阳落得一天比一天早,还没到傍晚,就起了凉风。 马车跑得快,薄棉的帘子也被吹起了一条缝,凉风嗖嗖地往里面进,章延宗不由地打了一个冷战。 富骁看在眼里,马上拿来车上的棉披风给他披上,这东西是随意放在车里的,一看就是常用的。 “少爷,你要不要靠我近一些,我帮你挡风。”富骁温声道。 章延宗系好披风,轻声回绝,“不用,披上它就够了。” 富骁料到章延宗会这么说,也没勉强,讪讪地问道:“少爷的身子怎么会变成这样?是这些年生了什么病吗?” 章延宗不想说,毕竟这种病症实在难以启齿,他摇摇头,“也没生什么大病,就是当年因母亲被杀,神伤了一阵子,之后身子就不大好了。” 富骁不疑有他,点点头,“那日后我让人多送些好东西给你补补,天长日久总会补回来的。” 章延宗轻笑,“你的人进城不安全,不必这么麻烦,我自己时常也有进补。只是自从我独立出来之后,很多事都要亲历亲为,所以就没之前那么精细了。不过好在有章闰在身边,他会提醒我的。” 说到章闰,富骁有些不悦地往车外瞟了一眼,这小子整日跟在少爷身边,又揣着那种心思。 放任他,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章延宗在他瞟章闰的时候,也瞟了他一眼,把他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 分别十年,富骁的变化太大,早就不是那个温良无害的小少年了。章闰又整日不知死活地和他对着来,富骁现在不动手,是因为顾虑着他的面子。但再这么下去,真不知道哪一天,富骁就忍不住了,会对章闰大打出手。 “你不喜欢章闰?”章延宗淡淡地问道。 这还用问? 富骁心里琢磨,少爷这是想让自己和章闰好好相处? 也不是不行,但那小子的心思太明显了,让他实在忍不了。 见富骁不回答,章延宗接着说道:“咱们三人同行,他年纪小,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日后我会教训他。” 富骁轻笑,“我怎么会和一个小崽子较劲儿,少爷放心,我以后多让着他些就是了。” 章延宗心里轻哧一声,好像整天和他争个没完的不是你似的。 “那就好。”章延宗长舒一口气,“我本来还想在照县多呆些时日,再谈下几家药铺,却不成想出了这种事。罢了,等到了临城,只要你们俩不闹我,我就有精力多出去谈些生意,也就补回来了。” 富骁嗯了一声,“少爷放心,我一定不给你添麻烦。” 话音刚落,马车就重重地颠了一下。 章延宗顺着马车倾斜的方向倒过去,还好富骁眼疾手快,立即接住了他。 “少爷,小心。“他护住章延宗的头,生怕他磕到。 章延宗回过神,发现自己竟在富骁怀里,连忙坐直了身子,轻轻推开他,“我没事。” 见章延宗马上就推开了他,富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他不能对章延宗有怨气,只能将火发在了章闰身上。 他对着车外喊道:“臭小子,能不能稳一点儿,磕到少爷,老子要你好看。” 章闰掀开车帘,白了他一眼,就关切地去询问章延宗,“主子,您没事吧,刚刚是奴才没看清路,让您受惊了。” “没事,下次小心些就是了。” 章闰应了一声,又白了富骁一眼,才放下车帘。 富骁气不打一处来,“少爷,你看到了吗,我不和他一般见识,他倒是蹬鼻子上脸了。” “行了,他小孩子脾气,我会说他的,你也别生气了。” 说着,章延宗伸手拍了拍富骁的肩膀,对他微微一笑。 刚刚抱住章延宗的感觉还记忆犹新,现在章延宗又对他笑了,富骁哪里还有什么气,心情瞬间就好了不少。 他们一路没停,刚好赶在宵禁前进了临城。 “好在来得及,不然就要留宿城外了,这样的冷风天,你这身子怕是要吃不消了。”富骁欣慰地说道。 “确实如此。”章延宗掀开车帘,吩咐章闰,“找一家好些的客栈,咱们好好休息一下。” “是,主子。” 章闰应了一声,就赶着车在街道上边走边找,最后找了一家还不错的,订了两间房,才回车上扶章延宗下来。 “都订好了?”章延宗打量着客栈问道。 “好了,他住一间,我和主子住一间。”章闰笑着说道。 “什么?”富骁不乐意了,“凭什么你和少爷一起住?” “我要贴身伺候主子,怎么?你不让?”章闰也不示弱,仰着下巴回怼道。 富骁轻哼一声,“你自己睡去,我来伺候少爷。” “你?”章闰也轻哼一声,“你会伺候人?别伤了主子才是。” 章延宗被他们吵得心烦得很,愠怒道:“都闭嘴,整日没个消停,每人伺候一日总行了吧。” “这……” “啊?” 富骁和章闰都愣了一下,谁也没想到章延宗会这样决定。 其实刚说完,章延宗自己也后悔了,他真是被这两个家伙气昏了头,竟说出这样的话。 他原本是想说,他自己住一间,让他们两个住一间,结果一时口快,竟说错了。 罢了,错就错吧。 这两个家伙要是凑到了一起,怕是更不消停。 “今日我伺候主子。”章闰见状,连忙抢着说道。 章延宗嗯了一声,便直接走进了客栈。 富骁见章延宗已经决定了,也不想惹他不痛快,狠狠地瞪了章闰一眼,也跟着进去了。 三人吃了些东西后,就各自洗漱完,去休息了。 毕竟赶了一天的路,谁都没精神再吵了,这一夜他们都睡得很沉,唯有章闰半夜起来了两次,去帮章延宗掖被角。 每次他还会在章延宗床边多站一会儿,仔细地看着他,确认他睡得很好,才肯回到自己的小榻上。 直到第二天快中午,章延宗才悠悠转醒。 “主子,您醒了。” 章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章延宗慢慢起身,就看到章闰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他笑呵呵道:“奴才猜主子快醒了,就去给您打了热水,让奴才伺候您洗漱吧。” 章延宗嗯了一声,下床穿鞋,“庚寅呢?” 说到富骁,章闰的脸上马上没了笑容,诺诺地回道:“去给您拿吃的去了。” 章延宗点点头,接过章闰递过来的布巾,一边擦脸一边吩咐道:“一会儿你去临城最好的楼子订一桌酒菜,再让老鸨子安排两个漂亮的姑娘,今晚我要请万和堂的东家许之安喝酒。” 富骁端着吃食进来的时候,也听见了这句,急道:“什么,你要去喝花酒?” 章延宗嗯了一声,“万和堂在临城有好几家药铺,我今天不仅要把账收回来,还要让他和我签契约。他可不像照县那些人那么好说话,我得下点本钱。” “那也不用去楼子里喝花酒吧?”富骁不情愿道。 “没办法,他好色,我只能投其所好。”章延宗说得不以为意。 章闰和富骁都听得浑身不自在。 “那我和你一起去。”富骁坚决道。 第27章 第23章 他极不情愿章延宗去那种地方,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为章延宗做主,毕竟他没有任何立场。 章闰轻哼一声,“我和主子去就好, 你这一副凶样,去了还不得把人家许老板吓着, 到时主子生意要是谈不成, 你担待得起吗?” “他要是对少爷起了歪心思呢?”富骁反问。 章闰哑然,他也确实担心这个, 毕竟对方是个色鬼。 “我可以保护主子,用不着你。”章闰逞强道。 富骁轻哧,“就你?” 见他们又要吵,章延宗气道:“你们两个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都是怎么答应我的?” 两人见章延宗生气了,这才都闭了嘴。 屋子里静得吓人, 章延宗缓了一下,“罢了, 都去, 但你们要安分些,别给我惹出乱子来。” 富骁嗯了一声,“少爷放心,我一定保护好你。” 章延宗点点头, 又转头吩咐章闰,“快去吧, 按我说的做。” 章闰应了一声就马上出门办事去了。 富骁还是担心, 但看到章延宗一脸不悦的表情,又不敢多说。只能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保护少爷,决不能让任何人欺负了他。 酒席定在晚上, 是临城最好的花楼梦仙居。 那可是一个消金窟,一副上好的席面和两个陪酒的姑娘,再加上两个弹唱的就要一百大洋,这可是城西一间铺面一个月的盈利。 章延宗不心痛这些钱,因为他知道钱就是拿来用的,尤其是要用在有用的事上。 今天是他请客,自然要比对方来得早些,于是天色刚刚暗下来,他就带着章闰和富骁先来到了梦仙居。 这里到处都冲蚀着纸醉金迷的味道,美貌婀娜的姑娘们穿梭在客人们之间,搔首弄姿地展示着自己的魅力。形形色色的客人,也像挑选货物一样打量着她们。 调笑声,丝竹声此起彼伏,老鸨子眼神灵敏,章延宗刚进门,她就带着一副谄媚的笑意,迎了上来。然后又看到了章延宗身后的章闰,就知道了他是那位定了包厢的贵客。 于是,她笑着说道:“这位客官,您订的包厢都准备好了,我这就让人带你们上去。” 章延宗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一下头。 老鸨子招呼一个龟公过来,让他带着章延宗三人去了二楼的包厢。 这个包厢空间很大,一侧隔着帘子,坐着两个弹唱的姑娘,起身给他们行了礼,便问是否现在就要听曲。 章延宗摆摆手,示意不用。 他坐到了桌前,吩咐章闰,“你去门外等着,若是许老板来了,就告诉老鸨子让姑娘们上来。” 章闰应了一声,“是,主子。” 章闰出去后,章延宗又对富骁说道:“庚寅,一会儿你和章闰在外面等就好,我怕你们眼生,许老板有话不好说。” 富骁多少知道些他们这些生意人的坏毛病,点点头便答应了。 不一会儿,章闰就推开了包厢的门,对章延宗说道:“主子,许老板来了。” 章延宗立刻站了起来,示意富骁出去。 许之安年近半百,但保养得好,一点不见老,一脸和顺地和章延宗打招呼,“章老弟,许久不见了。” 章延宗笑着应了一声,“许老板,风采依旧,可比去年看着还要精神许多。” “过奖了,我这把老骨头哪比得上你们这些年轻人。”许之安笑着寒暄道。 两人刚刚入座,门外就走进来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笑盈盈地在许之安左右落坐。 一个帮他倒酒,一个帮他夹菜,侍奉得十分周到。 门关上后,许之安的眼神只在这两个姑娘身上停留了一瞬,就挪到了章延宗身上,这是他第二次见章延宗,距上次见面已经时隔一年。 那次章延宗拉着一车草药在临城找买家,他的万和堂自然是章延宗的首选,他当时本不想收章延宗的草药,所以也不愿意与他见面,就吩咐下面的人打发他走。 最后还是章延宗给出了可以先赊账的优惠条件,他才犹豫再三,同意见上一面。 自从见了这一面之后,许之安就再也没能忘记章延宗那张风华绝代的脸,还因为这个,导致他再看其他人都没那么来劲儿了。 再次见到章延宗,许之安自然是无法挪开眼的。 其实,章延宗这样的好皮囊他也不是没见过,只是谁都没有章延宗这般出挑的气韵。谈笑间儒雅沉静,做事又带着股坚毅的韧劲儿,不妖不媚也不做作,但就是让人一眼难忘。 真是好一副媚骨。 见许之安不说话,章延宗便笑着先开了口,“许老板觉得这菜如何?” 许之安这才回过神来,“甚好,甚好,章老弟这次过来,是又有新货了?” 章延宗笑笑,“货是肯定有的,只不过还需几日,采收了之后再晾上几日才能给您送过来。” “无妨,无妨。”许之安喝了一口姑娘递到嘴边的酒,接着说道:“章老弟的货属实不错,日后有多少我都要。” 章延宗马上端起酒杯,向许之安敬酒,“多谢许老板赏识。” 说完,便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章延宗又亲自给许之安斟酒,“许老板,实不相瞒,我这次来临城还想把之前的账收一下,再和您签一下今后三年的契约,您看……” 这些也都在许之安的意料之内,做生意钱款清晰那是必然的,要说签契约也是正常事,但他就是不想让这件事这么纯粹。 他惦记了章延宗一年,怎么说也得尝到点甜头才行。 他眼珠子转了一圈,略严肃了些,“章老弟的账目,我明日就让人算出来,肯定给你结得清清楚楚,只是……” 他说着,眼神瞟向章延宗。 章延宗马上会意,“许老板这边是有什么要求吗?” 许之安在一个姑娘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那姑娘便起身,行了个礼就出去了。 “也没什么,就是要看看章老弟的诚意。”许之安笑着说。 但他是笑和之前的不同,里面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目的。 章延宗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自然听得出他的意思,笑着问道:“许老板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是章某能力范围内的,一定满足。” 许之安笑了笑,“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今日许某实在是烦闷,不知章老弟能否陪我喝个痛快?” “那是自然。”章延宗笑着应下。 两人又推杯换盏了几轮,之前出去的那个姑娘才回来,手里还端着一壶酒。 她一进来就坐到了章延宗身边,笑盈盈地给章延宗倒了一杯。 章延宗轻声吩咐她,“去许老板那边儿。” 那个姑娘放下酒壶,刚起身,就听见许之安吩咐道:“你们几个都出去吧,我要和章老弟单独说说话。” “是。” 两个姑娘和帘子里面两个弹唱的,都起身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门外的富骁和章闰看到这些人都出来了,便觉察有些不对劲儿。 章闰忙拉住一个姑娘,“你们怎么出来了?” 那个姑娘说道:“是许老板说要和那位客官单独说话,让我们都出来的。” 章闰点了点头,松开了那姑娘。 富骁看向章闰,见章闰眉头紧锁,便问道:“怎么了?” 章闰摇摇头,“没事,盯紧些就成了。” 说完,他就站到了门边,留意里面的动静。 他其实很担心章延宗和人单独谈生意,因为章延宗样貌好,总有些人会存着些不该有的险恶心思。 两年前就有那么一次,对方将章延宗灌多了,然后就想对他欲行不轨。好在当时贺青云也在那家酒楼,听说章延宗在,就过来找他,正巧遇上才救了章延宗。 自那以后,章闰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是章延宗和人单独谈生意,他就会站在门外,窥探里面的动静。 富骁见他这么小心,也跟着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里面又是酒过三巡,章延宗明显感觉到有些眩晕,他的酒量虽算不得有多好,但也不至于几杯就醉。 他目光扫过自己跟前的那壶酒,是那个姑娘后端进来的,许之安没有喝,只有他喝了。 他浑身的燥热立刻让他意识到不对劲儿,他被下药了。 “章老弟?”许之安上前握住章延宗的手,得逞地笑了两声,“你这是怎么了?” 章延宗忍着不适,怒视着他,“你……下药?” 许之安不答,笑得更加猥琐,他起身过去扶章延宗,“章老弟,只要你把我伺候舒服了,别说签三年,就是十年我也跟你签。” 章延宗恼火,但身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他想叫人,却被许之安捂住了嘴巴。 “章老弟,这可是临城,你以为把你的人叫进来有用吗?”许之安一脸贱笑地在章延宗耳边说着,手也不老实起来。 第28章 章延宗气急,用上所有的力气猛地咬了许之安一口,许之安吃痛,本能地松开章延宗。 章延宗这一口根本没对他造成什么威胁,连皮都没破,只是微微疼了一下。 许之安权当这是调情,反手又抓住了章延宗。 章延宗没力气,根本跑不动,他奋力挣扎了几下,也挣不开,“你个畜生……放开我。” 许之安死死地抱着他,在他脖颈边上亲了一口,“小宝贝,别闹,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说着,他就伸手去解章延宗的衣服。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章延宗望向门口,就见富骁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章闰。 “庚寅……”章延宗忍着浑身不适,向富骁伸出手。 富骁见章延宗被许之安以一个十分暧昧的姿势抱着,又见章延宗满面潮红,马上就火冒三丈。 许之安见有人闯进来,好事被打断也是一脸不悦,“你们这两个杂碎,还不赶快滚出去。” 富骁满眼怒火,气势汹汹地几步便跨到了许之安面前,一把攥住他抱着章延宗的手,用力一拧。 啊—— 许之安一声惨叫,就被富骁按着跪在了地上。 章闰也连忙跑过去,扶住章延宗,“主子,你还好吧?” 章延宗难受得不行,倒在章闰身上,大口喘着气,“快……离开这儿……” 章闰嗯了一声,直接将章延宗背了起来,正要往外面走,门口就被几个打手给堵住了。 跪在地上的许之安,一边疼得嗷嗷叫,一边对门口的打手门嚷道:“还不快救我。” 富骁见状,手上也不含糊,用力一掰,生生将许之安的手臂掰断了。 啊—— 许之安一声惨叫,直接昏死了过去。 “哪来的狗东西,敢在我梦仙居闹事,还伤了许老板,给我打。”老鸨子一声令下,几个打手就冲了过来。 富骁马上挡在章闰身前,“护好少爷。” 说完,就一脚踢翻了第一个冲过来的打手,接着又是几下就打倒另两个。 他身手敏捷,力气又大,气势更是凶狠得不得了。 几个打手根本不在话下,没几下就都撂倒了。 富骁回头看向章闰背伤的章延宗,“少爷,我们现在就回去。” 说完,就在前面开路。 门口的老鸨子见富骁过来,吓得一哆嗦,连忙拉了一个看热闹的客人挡在身前。 见她这副怂样,富骁也只是轻哼一声,扫视四周不屑道:“谁还敢拦路,老子就废了他。” 梦仙居里鸦雀无声,只能听见富骁和章闰的脚步声。 出了门,两人迅速地找到马车,把章延宗放进了车里。章闰负责赶车,富骁负责观察是否有人尾随,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客栈。 章延宗此时已经没剩多少意识了,脸红得像要滴出血一样,呼吸早就乱得不成样子。 “少爷?”富骁横抱着他,一路大步跨上楼,走进房间,“少爷,你还行吗?” 章延宗已经说不出话了,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噎噎的声音。 “快把主子放床上,我给他倒点水。”章闰急道。 富骁把章延宗放到床上,见他这副双眼迷离的样子,不由得喉结滚动了一下。 章延宗这副样子太勾人了,敞开的衣领下,蒙着一层水汽的脖颈,又嫩又长,太想咬一口了。 富骁脑子乱了。 他用上所有的定力才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他告诫自己不能趁人之危。 但章延宗却胡乱地抓住了他的手,嘴里带着哭腔喃喃道:“好难受……我好难受……要死了……” 富骁刚刚找回的理智在这一声低喃中,彻底瓦解了。 他想了十年的人就在眼前,没有不要的道理。 章延宗已经神志不清,死死地抓着富骁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蹭了两下,“好……热……” 他声音含糊,富骁听不清,但这已经足够让他疯魔了。 是章延宗自己抓着他不放的,那就更没有不要的道理了。 他要定了,就算章延宗醒来要杀了他,他也要定了。 身后的章闰赶忙倒了杯水递给富骁,“先让主子喝点水,我马上去请郎中。” 富骁接过水一饮而尽,“来不及了。” 见自己给章延宗倒的水被富骁喝了,章闰就气不打一处来,“谁让你喝了?” “富骁转过身对章闰命令道:“出去,在外面守着。” “什么?”章闰又气又懵。 “老子让你出去守着,没听见吗?”富骁的语气又急又凶。 章闰看了一下床上的章延宗,马上明白过来,“你想……没门!” 说完,他就一个箭步绕到床前,伸出手将章延宗挡在身后,“主子还有我,就算……也轮不到你!” 富骁轻哼,“是吗?” 第24章 富骁脸色一沉, 眼神也跟着狠戾起来,他一步一步逼近章闰。章闰不由地感觉到一种如有实质的压迫感,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富骁哼笑, “小子,是我把你扔出去, 还是你自己滚出去?” 章闰望了一眼被富骁挡在身后, 蜷缩成一个团的章延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 “你看他做什么?”富骁哼了一声, “小子,少爷身上的药不解,怕是要断半条命,你马上出去。” 章闰倏地胀红了脸,“你别乱来, 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 “不会什么?”富骁懒得听他说, 又逼近了一步, “不想出去,那也行。” “你要做什么?”章闰预感不妙,但仍是顽固地站在原地,不肯挪动。 富骁无奈地摇摇头, “让你闭嘴。” 说着,他眼神一凛, 就一掌劈晕了章闰。 章闰还未及反应, 就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章延宗已经没什么意识了,燥热得不行,浑身抓心挠肝似的难受。他那处本就算和正常人不一样, 在这么猛地药劲下,也有了反应。 他伸手去抓,嘴里喃喃地低语着什么,眼泪早已浸湿眼角。 这些含糊不清的字句,在静谧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晰,让富骁愈发心痒难耐。 他转身走到床边,欺身压在章延宗身上,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双湿透了的桃花眼,“少爷,你还能认出我是谁吗?” 章延宗迷迷糊糊地点点头,一副可怜无助的样子,更加勾人。 “少爷,这是权宜之计,不过你放心,我会待你好的。”富骁在他唇边落下一吻,“现在是,今后也是,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说完,富骁就把自己和章延宗的衣服都脱了下来,扔到了地上,又一把扯下床帏,遮住了里面的一片春光。 他紧紧地抱住章延宗,温柔地亲吻着他的脸颊,“少爷,我的宝贝儿……” 章延宗迷迷糊糊,在药物的驱使下,十分乖顺。 他的唇很软,呼出的气也很热,不需要费力,就已经轻轻张开,等着富骁吸吮索取。 富骁浅尝辄止后,便事肆无忌惮地长驱直入,他再也控制不住压抑许久的欲望,动作也不再小心翼翼,而是变得愈发急促。 章延宗没有反抗,他只觉得自己干涸的身体得到了滋润,很舒服。 他很喜欢这种被爱抚的感觉。 富骁炙热的呼吸打在他耳边,轻声唤着他,那声音和语气都很温柔。 这是之前贺青云从未给过他的爱意。 章延宗自从来到容城,就一直孤身一人在这深宅大院里艰难度日,身边虽然有忠心不二的章闰,但他始终觉得自己是孤独的。 他想要的爱,父亲给不了,贺青云更给不了,但在这一刻,他深深地感受到自己是被爱着的。 富骁抓着他,动作很娴熟,虽然算不上温柔,但他的吻是热的,呼吸是热的,就连每一次爱抚都是那样包含深情。 在强烈的刺激下,他畅快了一次,之后便恢复了些意识。 他看清了身上的人,心里五味杂陈。 十年前,他觉得富骁是他最好的朋友,玩伴,守护者。要不是那次征兵,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富骁也还是那个守护在他身边的家仆庚寅。 但造化弄人,十年光景,早就物是人非。 庚寅成了匪首下山虎富骁,他成了未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恶鬼。 如今,他们又因为药性而纠缠在一张床上,到底是老天爷嫌他还不够烂,还是在可怜他没人疼? “少爷,好些了吗?”富骁见他软了下来,轻声问道。 他之前看章延宗的样子,就知道这药劲儿很大,万万不会这么轻易就解了。但章延宗只一次就松懈了,实在有些奇怪。 但实际上,章延宗身上还是难受得很,半清醒半模糊地搂住了富骁的脖子,没有回答。 但他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还没有完全解毒。 第29章 但他的身体怎么会这样? 富骁将满手的泥泞送到嘴边,享受地闻了一下,又舔进了嘴里,“少爷,你好香啊……” 接着,他又一点一点地将手上的东西,舔得一点不剩,闭着眼睛的样子,既享受又虔诚,仿佛在接受神明的恩赐一般。 章延宗迷糊地看着他的舌头,将这些腥膻之物卷进口中,就连空气都变得无比淫靡。 他身体又一次燥热地无法自抑,喉头滚动了两下,彻底抛下了仅存不多的理智,将双腿缠在了富骁腰间。 富骁马上就被刺激到了,他低头将额头抵在了章延宗的额头上,轻声问道:“少爷,还想要吗?” 章延宗的桃花眼里满是水汽,深邃而清澈,让人望一眼就能深深沦陷,无法自拔。 富骁的温柔是他极具克制的深情,刚才的放纵只是在关心则乱下的急切。 他本意是不想强迫章延宗的,不想让他醒来之后怨怼,后悔。 他望着章延宗不算清醒的脸,“少爷,我没做到最后,只要你不愿意,我就马上停。” 章延宗难受得不行,心里像猫抓一样,见富骁迟迟未动,还在那问东问西,便有些气恼,“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章延宗主动吻了一下他的唇,眼神迷离,轻喘着问道:“不想要我?” 他怎么不想? 他想得快疯了,从再次见章延宗起,他就一直想这么做了,身体的变化早就说明了一切。 他们贴在一起,章延宗不可能感受不到。 他这是在故意挑衅。 富骁忍了又忍,用鼻尖蹭着他的鼻尖,“我不想逼你,更不想让你一会儿后悔。” 章延宗又主动亲了他一下,腿也在他腰间蹭来蹭去,“无妨。” 不是愿意,是无妨。 富骁的心像是被利爪狠狠地抓了一下。 他于章延宗而言,只不过是一味解药而已,只要能解毒,谁都一样。 “你要不要?”章延宗催促道。 富骁还是只抱着他,没有动。 章延宗急了,眼睛被泪水沁得更红了,“你不要,就换章闰来。” 在他口中提到了别人。 富骁蹭得一下就火气上涌,狠狠地用唇堵住了章延宗的嘴,他不想在章延宗嘴里听到任何一个男人的名字,谁都不行。 即使是解药,那也只能是他,不能是别人。 他死死掐住章延宗的腰,让他动弹不得,他想怜惜但又气恼,力道时轻时重,时缓时急。 他从未这样纠结犹豫过,他所有的耐心和温柔,都用在了章延宗身上。 章延宗就是他心尖上最软的那块肉。 “郁哥儿……” “宝贝儿……” “少爷……” 他在章延宗耳边将所有饱含爱意的称呼都唤了一遍,仍不满足。 章延宗的回应,他清楚地知道是药性驱使,但他不想承认,只当是章延宗也喜欢他,想要他。 听着他嘴里发出的低喘,富骁能感受到他的满足,但他那处却没有多大反应,似乎不是很满意。 富骁更加卖力了,亲吻他,抚摸他,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越多越好。 “郁哥儿,喜欢吗?” “喜欢。” “有多喜欢?” “很喜欢。” 两人一边纠缠,一边轻喘着一问一答。 仿佛只有这样,富骁才能得到一些安慰。 但无论他用上什么招数,却都没能在章延宗身上看到他想预想的结果。 这是怎么回事? 富骁疑惑,这么强的药性,只一回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他也已经万分小心,绝对不会弄疼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隐隐有些自卑。 而越是自卑,他就越想证明,翻来覆去的折腾到了后半夜,就算知道章延宗的药性已经解了,他也没停。 最后,章延宗的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音,他也累到没有力气才罢休。 看着浑身痕迹的章延宗,富骁怜惜地抚摸了一下他红肿的唇角。 “少爷,你终于是我的了。”富骁满足地趴在章延宗身上,一边粗喘,一边说道。 他们身上都湿了,汗淋淋地叠在一起。 又湿又黏的感觉让章延宗很不舒服,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昏昏沉沉地就睡了过去。 发现身下的人呼吸渐渐平稳,富骁也躺到了另一侧。 他看着章延宗的睡颜,露出一个浅笑,又将他拥入怀中,在他额角落下一吻,才沉沉睡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章闰揉着昏沉的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依稀记得昨天自己是被富骁打晕的,还想起章延宗中了药的事,脑子顿时嗡的一声。 “主子……”他刚喊出声,就看到了散落一地的衣服。 他目瞪口呆地慢慢将视线缓缓移到床帏上,严丝合缝的帷幔下是一片什么光景,他不敢想。 富骁这个畜生,一定对他主子做了不可饶恕的事。 “妈的!” 章闰怒不可遏,直接跨到了床边,刚想打开帷幔将富骁揪出来,理智却又让他顿住了手。 不行,绝对不行! 他不能打开,里面一定不是他想看到的。 而且,这么做会让章延宗颜面尽失,日后他们要如何相处? 章闰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不甘心地收回了手。 罢了,主子的药性解了就好。 他安慰自己,富骁说得对,这药若是不解,章延宗怕是要去了半条命。 章延宗是他主子,愿意和谁也不是他能管的,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章闰越想越难受,谁让他人微言轻。 他垂下头,转身走出了房间,蹲在门口守护着里面不可告人的秘密。 章闰默默告诉自己,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主子和这个山匪头子之间发生过什么,不然主子一定会万劫不复。 他望着客栈的屋顶,长叹了一口气。 估计用不了多久,许之安的人就会找上门来,闹出这么大动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必须早些离开,回到容城才安全。 他又琢磨了一会儿,决定再次踏入房中叫醒章延宗。 他起身刚想推门,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是富骁。 他一副餍足的模样对着章闰笑,“小子,醒得挺快啊,昨晚听见什么了吗?” 章闰此时是怎么看他怎么讨厌,白了他一样,就要进去,“闪开。” 富骁偏偏不让,拦在门口,“你小声些,少爷还在睡呢。” “我知道。”章闰推了一把富骁的胳膊,“但昨天的事闹得太大,他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找上门来,得赶紧带主子走。” “怕什么,有老子在,还能让人欺负了少爷?”富骁甩开章闰,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去让伙计弄些热水来,少爷要沐浴。” “沐浴?”章闰迟疑了一下,“主子醒了?” “没醒,我帮他洗。”富骁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 “我什么,还不快去,再不洗干净,少爷身上该难受了。”富骁催促道。 章闰隔着富骁望了一眼床帏,不用多想也知道章延宗得有多狼狈。 “罢了,去就去。”章闰哼了一声,就去找伙计了。 不管怎样,也不能让章延宗不舒服。 不一会儿,伙计便将屋里备好的浴桶装满了水,章闰想先一步去伺候章延宗,却被富骁看出了心思。 于是,他连推带怼地就将章闰和伙计,一起关在了门外。 章闰再不服也只能认了,毕竟不能吵得太大声,不然就太难看了。他的脸面不打紧,但章延宗的脸面他不能不顾。 富骁走到床边,轻轻掀开帷幔,将还在熟睡地章延宗抱了出来,又轻手轻脚地放进了浴桶中。 温热的水浸湿皮肤,一股暖意带来无比的舒爽,章延宗闷闷地哼唧了一声。 富骁宠溺地勾起嘴角,坐在浴桶旁,用巾布帮他擦拭着昨晚留在身上粘腻。 章延宗很白,被热水这么一泡,身上的印记更加清晰了。 “少爷,你太瘦了。”富骁喃喃道。 昨晚他掐着章延宗的腰,感觉自己一只手就能将这纤细的腰肢捏断。章延宗浑身上下,除了屁股上还有些肉,哪都是薄薄一层,抱在怀里都有些硌得慌。 定是平时太挑嘴,不好好吃饭。 富骁一边擦,一边想着,回去之后,一定要日日看着他好好吃饭才行。 富骁很快就帮他洗好了,看水还热着,就没急着抱他出来,想让他再多泡一会儿。 直到水温有些凉了,富骁才试着轻轻叫醒章延宗,“少爷,少爷……” 章延宗听见有人唤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视线很模糊,头也很沉,身上也难受得很,尤其是腰,简直要断了一样。 第30章 “少爷,还难受吗?”富骁轻声问道。 章延宗顺着声音看过去,就对上了富骁那张英气逼人的脸。 倏的一下,昨晚的那些旖旎的场景就浮现在了眼前。 自己昨晚和他……做了? “我……”章延宗顿时清醒了几分,发现自己正不着衣衫的泡在水里,顿时头又晕了。 “少爷,我帮你洗干净了。”富骁怜爱地看着他,“我抱你出来吧,水都凉了。”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抱章延宗。 章延宗却像一只受惊的小鸟,连忙往后躲了一下,“不用。” 他声音嘶哑,还在发颤,目光也在躲闪。 富骁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还是来了。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凝固的空气中还残存着那股腥膻的味道,不断的提醒章延宗,昨晚他们做了什么。 富骁攥了攥拳头,沉声道:“少爷,昨夜是我冒犯了,但如果不这么做,你是熬不过去的。但我对你是真心的,即便没有这次被下药的事,我日后也会想尽办法得到你的。” 章延宗深吸了一口气,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啊? 承认冒犯,又死不悔改,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天杀的,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少爷如今已经是我的人了,你放心,我富骁一定会对你好的。”富骁见他不说话,又接着说道:“不管何时何地,我对你的心都不会变,少爷,郁哥儿,你相信我。” 富骁说得字字真心,章延宗也心知肚明。 但他们……真的不合适。 他怕富骁再继续说下去,便轻咳一声,沙哑的嗓子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这次是意外,你不必介怀。” 太绝情了! 富骁虽然早有准备,但真听到章延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还是凉透了。 他低下头,长舒了一口气,“你心里还装着姓贺的那个混蛋?” 章延宗微怔,若口而出,“关他什么事?” 他不经意的回答,让富骁刚刚沉入谷底的心,瞬间又回到了地面。 心道,只要他心里没别人就好,其它的事都可以日后徐徐图之。 “那你试试接受我,好吗?”富骁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 章延宗低头不答,转而说道:“庚寅,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 富骁不想逼他,点点头道:“还是我帮你吧,你自己怕是出不来。” 说着,他就把手伸进水里去抱章延宗。 章延宗挣了一下,力气却小得可怜,“不用,我自己来。” 富骁没理他,直接把他从水里抱了出来。 见富骁这么坚决,又是一副强势的表情,章延宗顿时噤了声。 富骁抱着他走到床边,看到满床的狼藉,又转身将他放在了一张椅子上。 “少爷别动,我去给你拿衣服。”富骁说着,就去给他找干净的衣服。 章延宗没有说话,默认了富骁的安排。 就在这时,章闰在外面叩响了房门,“主子,主子,你醒了吗?” “那声音很急,一听就是出事了。 富骁连忙问道:“什么事?” “许之安的人找来了。”说着,章闰就要推门而入。 第25章 门板发出吱呀的声音, 章延宗倏地紧张得不行,“慢着。” 他的声音比感了风寒还要嘶哑几分,即便这样, 章闰也能听出他的声音。 他顿住了推门的动作,“主子, 您醒了?” 章延宗嗯了一声, “你先在门外守着。” “是,主子。”章闰应了一声, 就轻轻将开了一半的门板合上。 他知道章延宗最注重的就是自己的体面,即便是他,也鲜少看到章延宗凌乱的样子。 他不由地又想起了前段时间,贺青云把章延宗弄得半死那次,心里顿时生出一阵凉意。 富骁恶名在外, 人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该不会也和贺青云一样, 肆意折辱主子吧? 章闰越想越担忧, 心都悬了起来,在门外来回踱步。 房间内,富骁找到了干净的衣服,正亲手为章延宗穿上。他动作很轻, 也很仔细,从里到外, 一件一件地帮章延宗穿着。 章延宗也很配合, 甚至还催促道:“庚寅,快些,许之安的人已经来了,我们要有麻烦了。” “怕什么?”富骁轻笑, 眼神十分镇定且温柔,“有我在,还能让人欺负了你?” “可你只有一个人。”章延宗焦急地望了一眼门口。 “那也不怕,这些杂碎,我还没放在眼里。”富骁说着,手上的动作还是那么有条不紊。 就在这时,许之安的人已经从掌柜哪里打听到了他们的房间,气势汹汹地冲上了楼。 章闰见状,猛拍了几下门板,“主子,他们来了。” 章延宗的神经倏地绷紧起来,他赶忙遏制住富骁给他穿衣的手,“庚寅,你先走。” 富骁微怔,不明所以地看着章延宗。 章延宗又急切地说道:“昨日是你拧断了他的胳膊,他定然不会放过你,你快走。” “那你呢?”富骁勾起嘴角,欣然微笑。 章延宗这是在关心他,那就说明章延宗是在意他的。 富骁这样想着,刚刚被章延宗冷落的失意,顿时就消散了。 “他不敢轻易动我,你听我的,先走。”章延宗把他推到窗户边,“这里是二楼,你应该可以下去。” “他都敢给你下药,你和我说,他不敢动你?”富骁反问。 章延宗哑然,这说辞确实没有什么说服力。 但富骁是因为他卷入其中的,他不能再让富骁涉险了,而且富骁的身份太特殊了,他真的很怕被人发现。 留下虽然也有危险,但许之安最多也只敢恐吓一下,然后要些赔偿,断不敢闹出人命。 可富骁在,那就不好说了。 富骁见他不说话,轻笑一声,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温声在他耳边说道:“郁哥儿,你能关心我,那就够了。” 说完,还在他颈边贪恋地嗅了一下,又蹭了蹭。 章延宗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怔,他很难相信,只因为他一句话,就能让这只整日威风凛凛的猛虎,立刻变得如此温顺,犹如一只家养的大猫。 还未及章延宗反应过来,房间的门就已经被许之安的打手踹开。 两人均是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富骁连忙挡在章延宗身前,将他牢牢地护在身后。 就见先是肿着半边脸的章闰被扔了进来,再是许之安带着十几个虎背熊腰的打手,紧跟其后,走了进来。 “章闰。”章延宗见他受伤,心头一紧。 “主子,快走。”章闰想从地上爬起来,可又被人一脚踹倒。 “走?”许之安啐了一口,“今天谁都走不了。” 章延宗见状,怒道:“许之安,你别欺人太甚!” “到底是谁欺人太甚?”许之安轻哼一声,不屑道:“我好心想和你亲近,你却不识好歹,还让你身边的奴才把我打成这样。你说,我能放过你吗?” 说着,他指了一下自己吊着绷带的手臂。 那只手臂不仅缠着绷带,还打着木板,想必许之安要不是先忙着治伤,怕是昨夜就找上门了。 “那也是你先行事不端。”章延宗回怼道。 他声音哑得很,脖子上还有印子,许之安一眼就看到了,戏谑地打量了一下富骁,又转头打量了一下地上的章闰。 “看来昨夜的药是为别人做了嫁衣,是便宜了他,还是他?”许之安一边说着,手指分别点了一下富骁和章闰,接着又啧啧两声,“被自己的奴才给上了,滋味如何啊?” 章延宗又羞又气,“许之安,你就是个无耻至极的混蛋!” 富骁哼笑一声,眼神轻蔑又带着几分狠戾,“那也比这个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强。” “你骂谁?”许之安看到富骁就气不打一处来,被他挑衅了,更是怒气上涌。 “骂你,怎么?”富骁还是那副不屑的表情。 “你……”许之安对上富骁的猛兽凝视,顿时一阵胆寒。 富骁的身手,他昨夜是见过的,连忙往打手身后退了两步。 “给我上,今天谁弄死这个狗奴才,爷重重有赏。”许之安怒视着富骁,对打手们下令道。 打手们听到有赏,纷纷举着拳头,冲向了富骁。 富骁怕伤到章延宗,先是将他往后推了一下,再是一个健步往前跨了两步,迎战这群打手。 富骁是得了富察老将军真传的,而富察老将军年轻时,就被皇帝赐过巴图鲁的称号,武艺在所有将领中也是能排得上号的人物。 富骁在这方面极具天赋,不肖几年就已经能以一敌百了,所以这几个打手在他面前,简直不够看。 但一群大汉冲过来,气势确实有些骇人,章延宗被富骁推得踉跄了两步后,好不容易站稳身形,便脱口而出,“小心。” 第31章 接着,就目瞪口呆地看到,富骁几下就打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打手。 他,这么厉害的吗? 听见章延宗在关心他,富骁手上的力道更猛了。 一股强大的保护欲,悠然而生。 他要好好护着他的郁哥儿,必须速战速决,带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富骁又是几拳,生生将一个打手打得晕死过去,接着又是一个扫堂腿,一连撂倒了两个打手。 气势凶猛,招招狠辣。 他每一次出招,都是奔着要害去的,大有一招毙命的架势。 但他知道,不能真的把人打死,不然真闹出人命,今天怕是出不来临城了。 所以,富骁也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力道。 只打倒,不打死。 章闰见没人管他了,就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章延宗身前,仔细地上下打量着章延宗,“主子,您没事吧?” 章延宗摇摇头,“我没事。” 但他脖子上刺眼的印记,却让章闰瞬间心里一阵泛酸。 他的主子,终究还是让这个混蛋给糟践了。 不一会儿,所有的打手都被富骁打倒在地,没一个能爬得起来。 许之安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往后退了几步,颤颤巍巍地指着富骁问道:“你到底……到底是什么人?” 他在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谁家有这么厉害的护卫,尤其是像章家这种家道中落的门第,更是不可能养得起这么厉害的人物。 “要你命的人。”富骁目露凶光,一把抓住许之安的领子。 许之安吓得不轻,“你要干什么?” 富骁玩味地哼笑一声,“你昨夜对我家少爷下药,今日一早又叫这么多人来,吓唬我家少爷。你说,这账要怎么算?” 话音刚落,富骁就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捏住许之安打着绷带的胳膊,疼得他嗷嗷直叫。 啊——啊—— “我错了,错了。”许之安一边惨叫,一边求饶。 但富骁根本不听,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生生将固定胳膊的木板捏得吱吱作响。 啊—— “饶了我吧,我……我再也不敢了。”许之安疼得浑身颤抖,眼泪都流出来了。 富骁看着他的狼狈样,心里很是愉悦,“这就受不了了,还有呢?” 他如同阴间厉鬼般的声音,伴随着木板碎裂的脆响,在房间内不断徘徊。 许之安此时十分后悔招惹了章延宗。 他疼得几近昏厥,哀求地看向章延宗,“章老弟,不,章大爷,求你……求你放过我吧。” “还敢求饶?”富骁十分反感他和章延宗说话,手上一用力,便将他刚刚接好的胳膊又捏断了。 啊—— 一声惨厉的大叫,响彻整个客栈。 许之安昏死过去了。 富骁像扔垃圾一样将他扔出了门外,睨着地上的残兵败将说道:“都给老子滚出去。” 他声音不大,很沉很缓,但威慑力十足。 打手们都知道没人不是他的对手,谁也不敢再叫嚣,个个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房间大门。 “慢着。”富骁又厉声道。 打手们都浑身一个激灵,顿住了脚步,胆怯地回头看向富骁。 富骁斜睨了一眼昏死过去的许之安,说道:“把他带走,别在这儿挡道,等他醒了告诉他,要是日后再敢找我们少爷的麻烦,老子就屠了他徐家满门。” “知道了。”打手们应了一声,就抬着许之安逃之夭夭。 章延宗等他们跑出了客栈大门,才对富骁说道:“庚寅,这次好在有你,但临城我们是不能再多留了,现在就得走。” 富骁点了一下头,“好,听你的。” “那你先去套车。”章延宗对富骁说完,又马上吩咐章闰,“快去收拾东西,咱们马上走,天黑之前赶到照县。” “照县?”章闰提醒道:“主子,那些东洋人不知道还在不在,要是还在……” 章延宗马上反应过来,他思忖了一下,“那就不进城,一路不停,直接回容城。” “是,主子。”章闰应了一声,就赶紧去收拾东西。 富骁一把抓住章延宗的手,“郁哥儿,你跟我一起去牵马,不然我不放心。” 章延宗思量了一下,确实如此。 如果许之安突然醒了,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 “好,我跟你下去。” 章延宗应了一声,又转身对章闰说道:“我们先去车上等你,你手脚要快些。” 章闰嗯了一声,“主子放心。” 章延宗点点头,就跟着富骁先去了后院。 富骁把马牵了出来,一边套车,一边问章延宗,“刚才有没有吓到你?” 章延宗也是见过些场面的,虽然一开始紧张了一下,但也不至于被吓到。 他摇摇头,笑着问道:“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好,是富察老将军教的?” 富骁嗯了一声,“义父是满洲巴图鲁,只可惜膝下无子,一身的本事只能传给我了。” “他待你应是极好的。”章延宗有些释然地看着富骁。 当年富骁替他从军,本是九死一生的事,他因此愧疚了很多年。后来就算富骁说他被富察老将军收为义子,又教他武艺,他也只当是富骁在安慰他。 可没想到,富骁真的因祸得福了。 富骁笑了一下,心中有些酸涩,“义父视我如亲子,不止教我武艺,还亲自教我读书识字。只可惜……” 说到此处,富骁有些哽咽,他顿了一下,叹了口气,“罢了,我先扶你上车,章闰那小子应该也快来了。” 章延宗没有再继续问,点点头,“好。” 他猜,富骁心里定是愧对富察老将军的。 他承接了富察老将军的所有本事,但却不能像富察老将军那样,在战场上扬起他的战旗,而是苟活与匪盗之间。 富骁是个有血性的,这样窝在山里,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酷刑。 但如今大清亡了,新政府又无法控制分崩离析的乱局,各地军阀自立为王,又和他们这些山匪有什么区别。 富骁又怎么甘心带着富察老将军残留的旧部,去效忠他们? 这乱世之中,没谁是活得容易的。 章延宗一边想着,一边坐进了车里。 富骁发现他畏寒,就贴心地给他披上了棉披风。 “郁哥儿,别着凉了。”富骁温声道。 章延宗抬眼看他,从早上起,他就不再称呼自己“少爷”了,而是直接唤他的小名“郁哥儿”。 称呼的变化,也代表了他态度的改变。 见章延宗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富骁有些讪讪的,他尬笑一声,“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唤你?” 章延宗轻笑,摇摇头,“无妨,这样更亲近些,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 见章延宗没有拒绝,富骁就坦然多了,他本打算如果章延宗不喜欢,他就马上换回来。 富骁转念又想,他既然没有反感,还能如常和自己说话,这是不是代表他也是喜欢自己的? 只要章延宗不讨厌他就好,日子久了,章延宗定能看到他的好。 想到此处,富骁释然一笑。 “主子,奴才来了。” 车帘外传来章闰的声音,随即车帘便被掀开了。 看到富骁和章延宗挨着,章闰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的,他放下东西,嘟着嘴问章延宗,“主子,是他赶车,还是我来赶?” 还没等章延宗说话,富骁便先开了口,“当然是你啊,我还要照顾你主子呢。” 又被富骁指使了。 章闰的倔劲儿也又上来了。 刚要反驳,就听见章延宗说道:“你们两个都去外面,我想单独休息一下,谁都不许多话。” 说完,章延宗便板着脸看向富骁。 还是那个小薄情郎。 富骁刚刚的那股热情劲儿,一下子就凉了大半,对着章延宗的冷脸,他又怕惹他生气,不敢再说什么。 “罢了,那你好好休息。”富骁又帮章延宗拢了拢披风,便出去和章闰一起坐去了外面。 两匹马并头而进,马车很快就驶出了临城城门。 他们一路没停,只在路边的小茶摊上,简单吃了些东西就又继续赶路了。 路过照县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深秋的凉风吹得人直哆嗦。 章闰怕露宿野外既不安全又不保暖,便提议道:“主子,要不奴才先进城打探一下,若是那些东洋人走了,咱们就进城落脚,明日再继续赶路,如何?” 章延宗思量了一下,否决道:“就算那些东洋人走了,也难保许之安不会派人追上来。还是先赶路吧,早些回容城才安全。” “那老小子应是不敢来的,他要是敢,我真就让兄弟们杀了他全家。”富骁阴狠地说道。 第32章 “你不知道他的背景。”章延宗说道:“听说他黑的白的都有关系,不是我们能招惹的。” 富骁知道章延宗在担心什么,安慰道:“放心,这里离虎头山不远了,我现在就让兄弟们来迎我们。” 说完,富骁就把两根手指伸进嘴里,对着天上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不一会儿,一只海东青就一边鸣叫,一边在他们头顶盘旋。 富骁对着那海东青又吹了几声不同调子的口哨,那海东青像是会意了,便又鸣叫了一声,飞走了。 “这是……”章延宗疑惑道。 “它叫阿烈,是我养大的,我让它回去给我们传信。”富骁解释道。 章延宗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富骁见他同意了,便笑着说道:“你回车里坐好,我们这就赶去和兄弟们回合。” 说完,富骁就赶着车向虎头山的方向出发了。 不一会儿,天色就彻底暗了下来,只能借着月光赶路,四周的能见度很低,富骁驾车的速度也不得不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富骁警觉地回头看去,是一队山匪打扮的人,正举着火把,骑着马朝这边奔来。 他马上警觉地意识到,那不是他的人。 于是,富骁立刻一鞭子抽在了马屁股上,疯了一般地驾车狂奔。 车里的章延宗被突然的加速颠得要飞出来了,连忙问道:“出首面上了?” 富骁急道:“有危险,我们得快走。” 第26章 马车在漆黑的夜色里横冲直撞, 车轮压过杂草,发出急促的沙沙声,身后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近。 “三爷, 前面有辆马车。” “妈的,见到咱们就跑, 肯定有问题。” “追上去看看。” 身后传来的叫嚣声, 和现在所在的位置,让富骁第一时间就判断出, 他们口中的三爷,就是鸡冠山的大当家,程老三。 此人四十多岁,是个独眼龙,为人好色, 尤其喜欢玩弄虐杀女子,还时常带着寨子里的兄弟去打家劫舍, 无恶不作, 可谓恶名远播。 去年富骁带着人马在这一带横扫千军,平了不少寨子,他怕大祸临头,就率先带着人来向富骁示好, 表示愿意以富骁马首是瞻。 富骁虽不喜与这种人为伍,但碍于当时根基未稳, 更不想再多树敌, 所以就暂时答应和他们相安无事。 但今日他自己撞上来了,若是给面子也就罢了,若是不给,那就怪不得他富骁心狠手辣, 替天行道了。 章延宗在车里差点被颠出去,好不容易才抓住了车门框,“后面是什么人?” “主子,您当心。”章闰连忙回身去扶章延宗。 富骁没有回头,继续用马鞭抽打这马匹,“是鸡冠山上的程老三,此人恶名昭彰,我们还是先和兄弟们回合毕竟好。” 章延宗的心倏地一下就提了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都带着家伙,饶是富骁再厉害,怕是也躲不过这些子弹。 可已经跑出这么远了,却还没见虎头山的人影,而身后的程老三却越追越近,这可如何是好? “主子,他们快追上来了,您快藏好。”章闰一把将章延宗推回车里。 不一会儿,身后的人马就追了上来,逼停了马车,火把的光将四周照得雪亮。 章延宗一把抓住富骁,把他往里面拽,“进来。” 富骁随着惯性往后仰了一下,“怎么了?” “先进来,别让他们看见你了。”富骁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进去了。 “你单枪匹马应对不了他们的家伙,还是我来吧。”章延宗说道。 “你来?”富骁意外有不解。 “他们无非是要钱,给他们便是,但要是被他们看到你孤身在此,想必就没那么容易了。听我的,你呆着这里不许出去。”章延宗严肃地说道。 “你……关心我?”富骁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安慰道:“别怕,谅他们也不敢。” 说完,富骁就要出去,可章延宗还是死死地抓着他,“不行,不能再让你为我涉险了。” “里面的人出来。”外面传来程老三的声音。 章延宗先反应过来,推了富骁一把,眼神坚定又不容反驳地瞪着他道:“别动。” 富骁一怔,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章延宗。 “出来。”外面的叫嚣声,再次响起。 章延宗掀开车帘,就走了出去,富骁正要阻拦却来不及了。 罢了,他说得对,若是用钱能打发程老三也好,这账日后可以慢慢算。毕竟现在自己的人没来,他们人多势众,不适宜硬拼。 富骁就在帘子后看着他,时刻保护着他。 章延宗站在车上,拱手道:“不知是哪路的兄弟?” 章闰一惊,连忙拽了拽他的裤脚,小声道:“主子,您怎么出来了?” 章延宗低头给了他一个眼色,让他别出声。 章闰会意,连忙收回了手,手里攥紧缰绳,做好了硬冲过去的准备。 程老三上下打量了一下章延宗,戏谑一笑,“他娘的,老子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你不说话,老子还以为是个娘们儿扮的呢。” 富骁在里面听着程老三作死的话,透过帘子缝,狠狠地睨着他,这笔账算是彻底记下了。 章延宗脸色微沉,又说道:“各位兄弟夜里出来透气,咱们遇见也是缘分,我这儿还有些香火,还请各位兄弟笑纳。” 程老三呦了一声,笑道:“没想到还是个懂事儿的。” 章延宗给章闰又使了一个眼色,让他把兑票拿过来。 章闰有些不情愿,狠狠地瞥了一眼车帘里面的富骁,“主子,真要给?” “别废话,拿来。”章延宗坚定道。 章闰无奈,只能从怀里将兑票拿出来,交给章延宗。 章延宗没看也知道,这是他们身上所有的钱,不过没关系,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只要能保他们三人没事就好。 他带着笑意将兑票往前递了一下,“在下这趟出门,就带了这么多,还望各位兄弟不要嫌弃。” 一个喽啰接过章延宗手里的兑票,打开看了一下,献到程老三面前,“三爷,这小子还挺大方的。” 程老三拿过兑票,瞄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懂规矩。” 见他高兴,章延宗马上问道:“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程老三立刻收了笑,将兑票往怀里一揣,“打哪儿来,要去哪儿?” 章延宗陪笑,“从临城出来,正准备去容城。” “临城?”程老三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章延宗,“你姓章?” 章延宗倏地愣住,额角渗出冷汗,马上反应过来,莫非许之安通晓的□□,就是这位? 那这些人就不是为了劫财而来,而是为了寻仇。 不止章延宗,章闰和富骁也听出了这话不对劲儿,都提起了十二分精神,更加警惕起来。 见章延宗不答,程老三便催促道:“快说,是不是姓章?” 章延宗深吸一口气,嗯了一声,“不知您是怎么知道的?” 程老三轻哼一声,“怪不得许之安那老货说什么都要活的,还真是我见犹怜,你说你要是个娘们儿多好,爷定把你带回去好好疼爱。” 听到许之安的名字,章延宗马上确定,这些人是许之安找来取他们性命的。 这个杂碎,还真是不怕死。 他是把富骁说屠他满门的话,当成了空口说说,可章延宗知道,富骁定会让他知道此言非虚。 刚刚章延宗听见喽啰称程老三为三爷,便也这般称呼他说道:“三爷,我和许之安之间是有些过节,但也不至于劳动您出手,他给您多少,我双倍给您便是了。” 程老三大笑一声,“你这小美人说话就是中听,不过现在不是钱的事儿了,老子改主意了,今儿就把你绑回去,老子也好好尝尝玩男人的滋味。” 哈哈—— 他身旁的小喽啰们发出一阵戏谑的笑声。 富骁恨得差点将牙咬碎,掀开帘子就要出去。 他的动作当即就被章延宗察觉,章延宗马上退后一步,挡住车帘。 富骁一愣,章延宗这是在保护他。 可他哪能让章延宗保护? 他想从另一边出去,就听见章延宗说道:“好啊,既然三爷看得起我,那就随三爷回去便是了。” 什么? 富骁怔住,他这是要做什么? 身旁的章闰听着他阴恻恻的语气,马上意识到章延宗这是又来了疯劲儿。 他马上伸手往车门边摸去,糟了! 匕首不见了! 现在世道不太平,他们这些行商的人出门,都会在身边带些防身用的东西,比如匕首,短刀,弓箭之类。 章闰一时情急,往车门边靠了过去,小声提醒富骁,“主子身上有匕首,是打算拼命了。” 第33章 富骁闻言,当即愣住。 他这般柔弱无力的少爷,竟为了他要跟别人拼命。 看来,少爷只是嘴上不说,心里定是把他看得极重的。 富骁心里生出了一阵得意,略勾了勾嘴角。 “只是我很好奇,许之安到底花了多少钱,才请动三爷来为他出气?”章延宗笑着问道:“若是我跟了三爷,三爷能否帮我也出出气?” “好说,好说。”程老三已经被章延宗的美色迷得挪不开眼了,笑道:“只要你跟了老子,帮你杀了他都行。” 章延宗哼笑一声,挑花眼一挑,不屑道:“三爷不是收了钱吗?还要杀他,道义呢?” “什么狗屁的许之安,老子就是道义,那两个臭钱算什么,怎么抵得过美人一笑?”说着,程老三的眼神就愈发露骨,一副现在就要欲成好事的架势。 章延宗蹲下身来,媚眼一扫,对程三爷勾勾手指,“过来,抱我下去。” 程老三顿时就像被勾了魂似的言听计从,他立刻下马,一脸贱笑地小跑过来,“我的小美人,快让爷香一个。” 待程老三靠近,章延宗便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顺势就要倒在他怀里,另一只手则是拔出藏在腰间的匕首,抵在了他脖子上。 “别动。” 火光下,章延宗那副柔弱娇媚的脸,瞬间变得阴森起来,样子十分妖冶。 程老三愣了一下,还未及回过神来,章延宗的匕首就在他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印。 “我说了,让你别动,你看流血了吧。”章延宗笑得阴狠,如同一个疯癫的厉鬼。 程老三的手下见状,个个举起家伙,上了膛,指向章延宗。 章延宗毫无惧色,一手掐住程老三的后颈,一手用匕首抵住程老三的喉咙,侧头睨着他们,“开枪啊,看看谁先死。” 说着,他手里的刀锋就又深了些,刀口上流出丝丝鲜血,看得他莫名兴奋。 程老三是个贪生怕死的,看章延宗这架势是来真的了,连忙去摸自己腰间,刚摸到枪,就被章延宗警告了。 “扔了。” 他声音透着股狠辣,刀锋再次深入,程老三惊得浑身一个哆嗦。 章闰马上跳下车,从程老三腰间将枪掏了出来,他不会用,就直接扔进了车里。 里面的富骁马上捡起枪,通过帘子的缝隙瞄准了程老三的脑袋。 程老三狠狠地啐了一口,“老子玩了半辈子的鹰,没想到今儿却让你这小贱蹄子给啄了眼。” “鹰?”章延宗呵呵笑了两声,“好像还真有。” 他示意程老三往天上看,程老三不明所以,往上看了一眼,发现真的有只大鸟正在他们头上盘旋,还发出一声长长的鸣叫。 “是海东青。”一个喽啰惊叫道。 这一带只有一只海东青,是谁的就不用多说了。 程老三有些慌了,这只鹰在这儿,那富骁肯定就在附近,怎么就遇到这个煞星了。 “三爷,您说我现在要是杀了你,会怎样?”章延宗笑得邪魅,状似在开玩笑。 但章闰知道,章延宗是真起了杀心。 程老三轻哼一声,“小贱人你杀过人吗,就在这大言不惭,我告诉你,老子今儿要是出了事儿,你们也别想活。” “我是没杀过人,但我今天就想试试。”章延宗笑着,又将口子划得更深了些。 这种犹如钝刀割肉般的折磨,让程老三几近崩溃。 “你这个娘们唧唧的贱人,老子要将你碎尸万段!”程老三侧头怒视着章延宗骂道。 说着,就一把抓住章延宗拿匕首的手,又一脚踢在了马车上,借力往后一倒。章延宗瞬间失去重心,被他一起拽下了车。 程老三又顺势,将章延宗摔到了一边,“你这个不男不女的贱人,老子杀了你。” 说着,就要向章延宗扑过来,章延宗还没回过神,就被章闰压到了身下。 “主子。” 章闰不能眼看着章延宗在自己面前出事,哪怕是死,他也要护着章延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颗子弹打穿了程老三的肩膀。 嘭—— 程老三的肩头就出现了一个血窟窿。 所有人都怔一下,就见富骁从车里一跃而下,用枪抵在了程老三的太阳穴上。 他大声喝道:“谁敢动,老子就打死他。” 火光照在富骁脸上,一股浓浓的杀意蔓延开来,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富骁?”程老三捂着血窟窿,侧目对上了富骁狠戾的眼神,“你怎么在这儿?” 他马上想起来,许之安派来找他的人说过,章延宗身边有个身手不凡的护卫。 难道就是富骁? 富骁给人当护卫,这怎么可能? 他又想到了道上的传闻,富骁喜欢男人,难道这姓章的小子是富骁的脔宠? 完了,这回是踢到铁板上了。 “你能在这儿,老子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富骁按下扳机,沉声道:“让你的人把枪都放下。” “好,好,你别乱动。”程老三一口应下,对自己带来的喽啰们下令道:“把枪都放下。” 喽啰们得了令,马上就把枪都扔到了地上。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直奔这边而来。 海东青又是一声长鸣,富骁得意一笑,“程老三,老子本不想杀你,但你却敢把主意打到老子的人身上,那就别怪老子不留情面了。” 程老三马上求饶道:“富大爷,您饶了我这次吧,我只是一时被迷了眼,您高抬贵手,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富骁哼笑,“你连屁都不如。” “是,是,我什么都不是,您老大人有大量,就放我一马吧。”程老三都快哭出来了,连连求饶。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索纳古的声音,“大哥,俺们来了!” 富骁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一个不留神就被程老三钻了空子。 程老三身手不行,但反应极快,他马上身形一矮,一拳砸向富骁腹部,富骁马上回过神来,一把攥住了他的拳头。 “杂碎!” 富骁啐了一口,正要开枪,身后就被程老三的人瞄准了。 这一幕被章延宗看个正着,他连忙大喊一声,“庚寅,小心身后。” 富骁马上松开程三爷,猛地回身先开了一枪,打死了那个用枪瞄着自己的喽啰。 程老三趁机掏出藏在靴子里的短刀,就要向富骁的后心刺去,章延宗马上冲了过去,一刀扎进了程老三后腰。 程老三的注意力全在富骁身上,根本没留意其他人,结果又被捅了个血窟窿。 “你说谁是娘们儿?”章延宗狠狠道。 富骁马上回身,就看见程老三正掐着章延宗的脖子,他马上又开了一枪,将程老三当场爆头。 血溅了章延宗一脸,腥味瞬间弥漫在他鼻腔中。 听到枪声的索纳古也跟着向天上开了一枪,“兄弟们,敢欺负咱们虎头山的大当家,今儿咱们就送他们去见阎王。” “是——” 虎头山的人纷纷应道,个个气势汹汹,两边的人便火拼在了一起,枪声连天,打杀声响彻整个山林。 富骁一把抱住愣在原地的章延宗,安抚道:“郁哥儿,没事了。” 可章延宗却像没听见一样,目光呆滞,浑身颤抖。 “郁哥儿,你怎么了?”富骁担心道。 章延宗充耳不闻,从富骁怀里挣出来,扑到程老三的尸身上,疯了一样地又狠狠刺了几刀。 “主子。” 章闰知道他是被程老三的话给刺激到了,既心疼又担心。 正想上前拉住他,却被富骁抢了先。 富骁一把抱住章延宗的腰,又攥住他举着匕首的手,“郁哥儿,没事了,没事了,你冷静,冷静……” 章延宗还想再刺,手却被富骁攥着,无法挣脱,他愤恨地大叫着,“放开我,放开!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他死了,死了!”富骁急道:“郁哥儿,你看看,他死了。” 章延宗不听,又拼命挣了几下。 “主子,您别这样,奴才求您了。”章闰跪在章延宗跟前,恳求道。 可章延宗根本听不见。 只有章闰知道,自从章延宗被汪氏害了之后,他就最讨厌别人拿他和女人比。 即使是夸他比女人还漂亮,也会让他心生厌恶,何况刚才程老三句句不离“女人”,还几番羞辱他。 章延宗此时满脸是血,目光狠戾的样子,活像一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富骁仍不松手,满眼心疼地在他耳边安抚道:“郁哥儿,你冷静,冷静,他真的死了……” 章延宗倏地顿住,他已经透支了所有的力气,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富骁怀里。 “郁哥儿,郁哥儿……”富骁摇了两下怀里的人,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你怎么了,醒醒……” 第34章 “主子,主子。”章闰赶忙蹲下来,握住章延宗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一阵心慌。 他这是又犯病了。 章延宗每次犯病都比上一次要严重,章闰心急如焚,猛地想起他们出门时是带了药的。 于是,他连忙跑到车里翻出了章延宗的药瓶,取出一颗黄豆大小的药丸,塞进了章延宗嘴里。 可章延宗已经昏厥了,肯本咽不下去,这可如何是好? 富骁见他喂药,忙问:“这是什么药?” 章闰不答,反而问道:“你有没有法子能让主子把药咽下去?” 富骁知道章闰是绝不会害他主子的,便伸手握住了章延宗的脖子,用虎口将他的下巴往上一抬,又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脖颈,药就滑下去了。 这是他们江湖人常用的喂药手法,别说是活人,就是死人也照样能喂进去。 章闰松了一口气,马上提醒富骁,“主子许是不大好,快带他去找大夫。” 富骁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什么叫不大好,他这是怎么了?” “你先别问了,找大夫要紧。”章闰催促道。 富骁有些慌了,他在火拼的人群中看到了阿泰,马上大声喊道:“阿泰,护送我们回去。” 阿泰听见富骁的声音,转头看过来,点了一下头,便骑马穿过火拼的战场,奔了过来。 富骁马上把章延宗抱到车上,又叮嘱章闰,“好好照顾他。” 说完,就拿起马鞭,对阿泰道:“前面开路。” 阿泰点了一下头,马上将马头调转向虎头山的方向,引着富骁的马车从战场旁边经过。 路过索纳古身后时,富骁下令道:“都杀了,一个不留。” “是,大哥。”索纳古应了一声,朝天开了一枪,对兄弟们下令道:“大当家的说了,一个不留,杀——” 霎那间,杀声震天,枪声鸣沸,富骁则架着马车扬长而去。 第27章 章延宗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睁开眼睛, 他浑身酸软,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环顾四周,待视线清晰后, 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这房间的布置很简单,但东西却都是极好的, 就连床幔和被褥都是上好的锦缎。 章延宗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趴在床边的人身上, 他仔细一看。 这人不是章闰,而是富骁。 他怎么会在这儿? 章闰呢? 章延宗习惯被章闰伺候了, 突然看到他不在便有些不自在。他口渴得紧,想自己起来倒水,刚动了一下,富骁便敏锐地察觉了。 富骁马上直起身子,迷蒙的双眼还没完全睁开, “郁哥儿,你可算醒了。” 他如释重负一般地笑了一下, 握住章延宗的手贴在脸上, 说道:“郁哥儿,你可吓坏我了,都怪我不好,不知轻重。” 章延宗没大听懂, 也不想去琢磨,他现在只想喝水。 他转头看向桌子上的茶壶, “庚寅, 我想喝水。” 富骁马上嗯了一声,就去给他倒水,“你瞧我多粗心,你睡了这么久, 又水米未进,我竟忘了先给你倒点儿水喝。” 说着,富骁就端着杯子回到了床边,他一手拿着杯子,一手去扶章延宗,让他倚在自己身上。 “来,我喂你喝。” 章延宗没有抗拒,就着他的手将杯里的水都喝了下去,干哑的喉咙终于得到了滋润。 “还要吗?”富骁柔声问道。 章延宗摇摇头:“章闰呢?” “他不放心,非要自己去给你煎药,现在应该在后院厨房。”富骁一边将杯子放到床边的小凳上,一边说道。 章延宗嗯了一声,“我这是怎么了?” “你昨夜发了高热,又昏迷了好几个时辰,可吓死我了。”富骁想起他昨夜冲过来救自己的那一幕,心里既愉悦又胆寒。 那程老三虽然是个草包,但也是个习武之人,若是当时不是他受了伤,章延宗怕是会当场被他捏断脖子。 他越想越后怕,把章延宗抱得更紧,“郁哥儿,以后不要再做那么危险的事了。” 章延宗回忆了一下,“许是那药劲儿太猛,之后又一路奔波才闹成这样的,让你费心了。” “你这说的这是什么话?”富骁一脸正色,之后又有些羞愧,“是我没分寸,弄伤了你,又没及时发现,昨夜还让你为我以身犯险。是我不好,我以后肯定会注意的,绝不再弄伤你。” 章延宗有些羞赧,前夜富骁确实做得有些久,但比起贺青云,他明显温柔许多。只是自己身子太弱,经不住罢了。 “其实……”富骁有些小兴奋,欲言又止。 章延宗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下面的话,便追问道:“其实什么?” 富骁轻咳一下,“其实你不用为我去犯险的,我知道你是在意我的,就够了。” “啊?”章延宗这才反应过来,富骁误会自己昨夜发疯是为了他。 章延宗轻咳一声,“你我是自小的交情,程老三要偷袭你,我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富骁以为他是害羞,又接着说道:“后来你恨他要伤我,就疯了一般去刺他的尸体泄愤,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你不爱说,就不说,以后我来说。郁哥儿,我那天在铺子里和你说的都是真的,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想和你过一辈子。” 章延宗瞳孔微颤,有些不自在,“你……可能……” 知道他想说拒绝的话,富骁马上打断他,“郁哥儿,我不逼你,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的那天。” 章延宗轻轻叹了口气,他能感觉到富骁炙热的爱意,也知道他不是在说假话,但他意不在此,无心情爱。 与贺青云是交易,与他又算什么? 如果没有那一夜,他还可以当作看不见富骁的情意,继续维持着他们之间微妙的儿时之谊。 但那晚之后,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富骁了。 就在这时,章闰端着药碗进来了。 看见章延宗醒了,章闰欣喜地快走了两步,来到床前,“主子,你总算醒了。” 章延宗浅笑,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碗,“这是郎中开的药?” “对。”章闰把药递了过来,“主子,您趁它还温着,赶紧喝了吧。” 章延宗点点头,伸手要去接碗,却被富骁抢了先。 富骁把药碗先拿到嘴边吹了吹,再轻轻试了一小口,马上对着门外喊道:“来人。” 一个小喽啰在门口应了一声,“大当家的,有何吩咐?” 富骁道:“去拿些蜜饯甜食过来。” “是。” 小喽啰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不必了。”章延宗说完,就从富骁手里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富骁看得有些发懵,“郁哥儿,这药……” “无妨。”章延宗把碗递给章闰,又从章闰手里接过一杯水,喝了两口,“再苦的药我都吃过,从来不用吃这些劳什子的玩意儿。” 他这话说得轻松,但听得章闰一阵心疼,他是陪着章延宗一路走过来的,最知道他吃了多少苦。 富骁的心也为之一颤,“我听郎中说你有寒症,且年深日久,是什么时候的事,又是怎么得的?” 章延宗不答,脸色也沉了下来,“我身上还难受,想再躺一会儿。” 富骁见他不想说,便没有再追问,把他轻轻放下,又帮他掖好被角,便准备出去了。 “你好好休息,我和章闰也去休息一下,门外有人,有事让他们去喊我。” 富骁说完,也不管章闰愿不愿意,硬拽着他就往房间外走去。章闰力气没富骁大,又不想打扰到章延宗休息,只能顺着他,一起出去了。 “你干什么,松开。” 房间的门被关上了,章闰赶忙甩开富骁的手。 富骁轻哼一声,“跟我过来,有事问你。” 说完,就走在了前面。 章闰看这里都是他的人,也不敢不跟着,就跟在他身后,来到了后院。 “你要问什么?”章闰不悦道。 富骁开门见山,“他这一身病到底是怎么弄的,不仅有寒症,还有……” 富骁顿了一下,没把“不举之症”几个字说出来。 昨夜郎中一把脉就什么都知道了,他本来还以为是自己那晚没能取悦章延宗,还在心里暗暗苦恼。可没想到,不是他不行,而是章延宗没法行。 章闰昨夜也在,也听见了郎中的诊断,早就做好了被富骁盘问的准备。 “那郎中不是说了吗,早年亏损所致。”章闰别过脸,不去看他。 “这个我当然听见了,我是问他的亏损之症是怎么得的?”富骁再次问道。 章闰不答,“你问主子去吧。” “你不知道?”富骁不信。 “你刚刚不也看见了,主子不喜欢别人问这个,他不说,我自然也不会说。”章闰绝口不提。 第35章 他有自己的原则,主子永远都是第一位,主子的喜怒哀乐就是他的喜怒哀乐,主子在意的事就是他在意的事,主子叫做的事马上做且要做好,主子不让做的事就坚决不能做。 别说富骁现在是好声好气地问他,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把章延宗的事随意往外说。 富骁指了指章闰,忍着怒气道:“你还真是个好奴才。” 章闰轻哼一声,“还有什么事吗,没了我就回去照看主子了。” 见他说完就要走,富骁再次压住火气问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会对他好?” 这一点章闰从没怀疑过,即使他不喜欢富骁,但也能看出来富骁是真心对章延宗好的。 章闰顿住脚步,没有说话,就听见富骁在他身后又问道:“是不是被人害的?是谁?” 章闰转过身,对上富骁探究的目光,有那么一瞬差点想和盘托出。 汪氏害得他主子那么惨,他却没能力为他报仇,但富骁不一样。他是山匪,有人马,有能力,别说一个汪氏,就算整个汪家,只要富骁想,那也不在话下。 但他主子会愿意让富骁参与进来吗? 他不知道。 但只要章延宗没表态,他就不会擅作主张,最后还是压下了那份冲动。 “你自己去问主子。”章闰还是那句。 富骁见他油盐不进,感觉自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时气急,一拳砸在了回廊的柱子上。 “你让我怎么问,揭他的伤疤吗?”富骁愤愤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站在他这边的,谁让他受委屈,我就和谁势不两立。我再问你一次,到底是谁?” 章闰犹豫了一下,反问道:“你心里应该有数了,只是想找我确认一下,对吗?” 富骁眼睛微眯,确定了心中的人选,“汪氏?” 章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定定地看着富骁,一副默认的态度。 富骁当即啐了一口,“妈的,这娘们果然贼心不死!当年在顺城,夫人还在,她多少还忌惮些郁家。如今郁家没了,夫人也没了,老爷又带着他们来了容城,有她娘家撑腰,她定然会愈发肆无忌惮。” 他转念一想,问道:“他是老爷的长子,老爷一向疼他,怎么会容着汪氏这般胡来?” 章闰见他已经猜中了,心里也替章延宗不平,索性就说了,“汪氏遮掩得好,老爷并不知情,主子也是多番查证才发现端疑,得知真相的。至于你说的,老爷很疼爱主子,我却没见过。” “什么?”富骁诧异。 “自从我来到章家,就没见主子被疼爱过,老爷比较偏心二少爷一些。”章闰叹了口气,“二少爷有娘,他娘又能笼络住老爷,主子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只能靠勤学苦读,才勉强在老爷哪儿得了点儿重视。” “天杀的!”富骁不用多想,也知道章延宗这些年过得有多难,“他就没想过要报仇吗?” “怎么没想过,只是一直没机会,也没能力。”章闰看了一眼富骁,又说道:“不过现在主子有个计划,你得自己去问他,若是他愿意让你参与其中,定会和你说的。” 富骁嗯了一声,神色凝重,“我知道了。” 章闰其实也愿意富骁为他主子所用,毕竟他们现在正缺这种强悍有力的帮手。 就算最后计划失败,也可以让富骁直接杀了他们,反正山匪杀人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那我回去伺候主子了。”章闰说完,就走了。 富骁没理会,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的郁哥儿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正心疼着,远处便走来一个人,那人身姿婀娜,一看就是晓如意。 他昨夜就听说富骁回来了,正要去伺候,却看见富骁把章延宗抱回了自己房间,还叫了郎中。 他心里一酸,扭头就走了。 自从富骁和章延宗重逢后,就再没碰过他,甚至连见上一面都不愿意了。寨子里的阿猫阿狗知道他被冷落,都明里暗里的挤兑他,嘲弄他。 晓如意心里憋屈,但也没办法,他上不得马,拿不得枪,还什么活都不会干。能在寨子里活下来,全靠富骁的宠爱,现在这宠爱没了,他便失去了唯一的依仗。 他别无选择,只能想办法夺回富骁的宠爱。 于是,走到半路就又折了回去,想着进去伺候一下章延宗也没什么,只要能让富骁高兴就行了。 走到门口,正赶上郎中和富骁说章延宗的病情,他便躲在门外偷听了一会儿。 当听到郎中说章延宗不举时,他先是一惊,然后就马上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被富骁察觉他的存在。 原来富骁的心尖尖,是个不能人道的病秧子。 可笑! 接着,又听见富骁嘱咐郎中不得泄漏此事,他便隐隐觉得自己有了一张底牌,至于这张牌怎么用,就全看他心情了。 他悄悄离开了房间门口,心中暗喜。 今日他正想着去富骁面前献殷勤,却不想在这遇见了。 晓如意快走了几步,来到富骁面前,笑意盈盈地道:“大当家的,您站这儿做什么,这儿风大。” 富骁侧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走到了回廊下。 晓如意见富骁不爱搭理他,便又陪笑道:“大当家的,您昨夜照顾章少爷定是累着了,要不就让奴伺候您好好歇一歇?” 富骁心里有事,无心理会他,便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必。” 说完,就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晓如意见他走了,也跟了上去,刚走几步,就又被富骁止住了。 “你回去吧,以后没叫你,不用过来。”富骁说完,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走了。 “大当家的。”晓如意娇嗔地唤了一声,也没见富骁回头,他愤愤地跺了一下脚,小声嘀咕道:“章延宗,我和你势不两立。” 富骁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章闰正在给章延宗喂粥,一小口一小口的,很是细心。 章润见他进来,就知道他定是来和章延宗说如何报复汪氏的事。 于是,他站起身,将碗递给富骁,“你来喂主子吧,我去看看给主子炖的鸡汤好了没。” 富骁接过碗,点点头,章闰便出去了。 他坐到床边,接着喂章延宗吃粥,章延宗吃得很慢,应是还不舒服,只吃了半碗就不吃了。 富骁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不烧了,再好好养上几日,应该就没事了。” 章延宗轻轻嗯了一声,又问富骁,“这是你的房间吧?” 富骁嗯了一声,“这间最宽敞,阳光也最好,以后你就住这儿。” 章延宗轻笑,“你的房间,我住着不合适,还是再给我找一间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若是愿意,这寨子都是你的。”富骁说得十分认真。 章延宗微怔,“说什么胡话,我来是客,哪有客人霸占主人房间的道理。” “别人自是不行,你不一样,你是我心尖上的人,我为你做什么都愿意。”富骁握住章延宗的手,深情地望着他。 章延宗无耐,“罢了,我也住不了几日,待我好些,就得赶紧过去了,不然铺子该乱了。” 富骁顿了一下,“回去就只是为了看铺子?” 章延宗不解,“不然呢?” “就不想做点别的?比如除掉汪氏母子,独揽章家?” 他怎么不想,他恨不得将汪家也一起抢过来,让这些害过他的人生不如死。 富骁接着问道:“你这一身病,是她弄的吧?” 章延宗见他猜到了,便没再否认,点了点头。 “你想怎么做,我都帮你,只要你需要我。“富骁言辞恳切,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他,“郁哥儿,要不要我去帮你杀了她?” 章延宗望着富骁漆黑如深夜的眼眸,问道:“即便你帮我,我也不一定……” 还没等他说完,富骁马上接话道:“没关系,帮你与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并不冲突。” 章延宗撞进他真挚的眼神里,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他略勾起嘴角,“杀她,那就太便宜她了,我要的可不止这些。” 第28章 “我说过, 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富骁温声道。 他语气很坚定,也很诚恳, 满脸都写着,“请让我帮你”。 章延宗轻轻嗯了一声, “庚寅, 我本不想让你涉及其中,但现在我还真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 “你说。”富骁认真听着。 章延宗问道:“老二说, 你把他的黑疙瘩劫了,现在这些黑疙瘩呢?” “你想这个?”富骁迟疑,“你要它做什么?” 章延宗摇摇头,“我不要,我是想让你还他。” “什么?”富骁眉心微颤, “郁哥儿,你说真的?” 章延宗轻笑, “自然不是。” 第36章 富骁松了一口气, 他很怕章延宗要他真的还回去,毕竟这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别说那些黑疙瘩已经被他烧了,就算还在,也不可能还回去。 这是他的底线, 也是他的逆鳞,他可以为章延宗做任何事, 唯独这件不行。 “那你要我如何做?”富骁问道。 章延宗神色如常, 但眼神却冷了下来,“我出门之前去见了主管商户经营的官员,他本意是不愿意批烟馆的店凭的,是我费了些银钱才让他批的。如今算来老二应该是已经拿到店凭了, 但拿到店凭后是要交税的。” 富骁听不懂这些,但章延宗说了,他就认真听。 “烟馆的税可不一般,他现在手里没货,就没法经营,没法经营,就堵不上这个亏空,此时定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章延宗嘴角勾出一个邪魅的弧度,“这个时候,如果你派人去和他说,让他拿钱来赎黑疙瘩,你猜他会不会来?” 富骁马上明白了,也露出一个坏笑,“他肯定会立马拿钱来赎。” “对。”章延宗笑意更甚,“他现在没别的办法弄钱,你再猜他会怎样?” 富骁了然,“你是要抽空他?” “这些是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如果当初他们没把我害成这样,如今我也不会想要赶尽杀绝。”章延宗又想到了什么,讪讪地问富骁,“你是不是知道我……不行了?” 富骁怕说及痛处,惹他难过,马上抱住他,“郁哥儿,没关系,我寨子里的郎中曾是我义父军中的军医,医术了得,他定能治好你的。” 章延宗轻笑一声,“当年是宫里告老还乡的御医救了我一命,我吃了他好几年的药也没见多有起色,怕是这辈子也好不了了。” 他说着,又自嘲一笑,“延宗?我爹应是希望我能延续章家香火的,但如今我却成了一个笑话。” 他说着,又悲凉地讥笑两声。 富骁的心都要碎了,他将章延宗抱得更紧了,抚摸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慰,“没事的,会好的,就算寻遍天下良医,我也一定要把你治好。” 章延宗自母亲死后,就再未被人这样无条件的关爱过,富骁的怀抱很有力,胸膛也很暖,犹如冬日里的暖阳,温暖着他这个快要冻死的人。 章延宗哽咽了,他说不出话,默默地掉着眼泪。 儿时的记忆在他脑中不断闪现,那时的富骁也是这样无微不至的关心他,处处为他着想。想到此处,他莫名地对富骁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依赖。 “郁哥儿,你别难过,我定帮你报仇。”富骁眼神一暗,“以后谁要敢再算计你,我就让他万劫不复。” 章延宗闭上眼睛,在富骁肩上点了点头,一行热泪划过脸庞,浸湿了富骁的衣衫。 富骁见他一直不吭声,便侧头去看他的脸,这才发现,他已经哭得眼睛微红了。 “你别哭,别哭啊……”富骁有些慌了,手忙脚乱地帮他擦着脸上的泪水。 他每掉一滴泪,富骁的心都跟着滴一滴血。 他心疼得不行,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郁哥儿,你别哭了,我的心都被你揪疼了。” 可章延宗还是忍不住,他觉得这世间,怕是只有富骁肯容得他为所欲为了。 富骁可以纵着他肆意妄为,也可以顺着他任意行事,这种无法无天的宠爱,让章延宗忍不住想陷进去。 他想要被这样宠着,爱着,更希望这份宠爱不是短暂的昙花一现。 富骁见他还在哭,又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嘴唇上还沾了一滴他的泪。 咸的?甜的? 他没尝出来,砸么了一下,又凑过去,舔了一下章延宗的脸,章延宗因为痒,往后缩了一下。 “你这是做什么?”章延宗捂着被他舔湿的脸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富骁见他肯说话了,心情也放松了许多,轻笑一声,“是甜的。” “什么?”章延宗没听懂,呆呆地看着他。 “我说,你的眼泪是甜的。”富骁说着,又凑到他另一边脸颊舔了一下。 章延宗被他逗笑,捂着两边的脸颊往后缩,“痒,别舔。” 富骁见他笑了,心彻底放下了,他抱住章延宗,就像一只顽皮的大型犬,在他脖颈间蹭来蹭去,“这就受不住了?” “别闹。”章延宗嗔怪道。 富骁在他脖颈上看到了自己前日留下的印记,心里又发起烫来,他使坏似的又在那印子上嘬了一口,想让它永不褪色。 “你干嘛,好痒。”章延宗轻轻推了他一下。 富骁不听,又在他另一侧脖颈猛嘬了一口,“郁哥儿,你好香。” 章延宗轻笑,“一身药味,哪儿香了?” “就是香。”富骁在他颈边深深地吸了一大口,“你身上哪儿都香。” 章延宗本就微红的眼角这回更红了,“你别胡闹,我现在……现在还病着呢。” 富骁噗呲笑出声来,“你想什么呢,我就是再想,也不会不顾你的身子。” “我……”章延宗欲言又止,说得好像生了欲念的是他一样。 他们贴得很近,章延宗能感受到他跃跃欲试的欲望,“那你……要去找他吗?” “谁?” 章延宗眉梢微挑,眼中闪着一丝魅惑,他将手移到下面,勾了一下富骁,“你不是养了一个宠儿吗?” 富骁被他突然的触碰勾得脸颊微红,轻咳一声,“他啊。” 章延宗嗯了一声,“你要是实在难受,找他也无妨,不然养着多浪费。” 这话说得,富骁顿时一头冷汗。 “你这是吃醋了,还是生气了?”他讪讪地问道。 富骁虽然之前有过很多人,但他根本不去在意这些人高兴不高兴,也从来没花心思在任何人身上。 所以要让他猜,他是真的猜不出来。 “我吃什么醋?”章延宗哼笑,“就是……” “就是什么?”富骁追问。 章延宗的手指使劲戳着他那儿,“就是怕你憋坏了,再把账算到我头上。” 富骁有些吃痛,赶忙握住他的手,“宝贝儿,我心里只有你,又怎么会再去碰别人?” 章延宗收回手,反问道:“是吗?” “当然。”富骁连忙认错并表决心,“之前我是挺混账的,但那时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了,我一个人相思难熬,就找了些像你的,一解相思。但我可以发誓,今后除了你,我绝不再碰别人,而且我心里至始至终也只有你一个,从未有过别人。” 他说着,便从床上下来,跪在地上,恳求道:“郁哥儿,你相信我。” 章延宗满意的勾起嘴角,“当真?” “当真。”富骁一瞬不瞬的看着章延宗,眼神无比真诚。 章延宗嗯了一声,“那好,我信你一回。” 说着,便伸手去拉富骁起来。 “庚寅,扶我躺下,我想再睡一会儿。”章延宗嘴角含笑,揽过富骁的脖子,轻轻在他唇上贴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般,又轻又柔。 富骁刚刚下去的火又被点燃了,他追着章延宗唇又贴了上去,他本来想浅尝辄止,但他太喜欢章延宗了,那里能控制得住? 何况,还是章延宗主动招惹的他。 章延宗故意用舌头舔了一下他的唇,富骁马上就把嘴张开了,让他肆意进出。但章延宗并没有进,而是半吊着他,引着他来追自己。 “宝贝儿,你再这样,我真就把持不住了。”富骁粗喘着。 章延宗媚眼一勾,“你今儿这么乖,不该得点奖赏吗?” 他声音很柔很轻,也很勾人。 这副天生的媚骨,简直能要了富骁的命。 章延宗又舔了一下富骁的唇角,他花瓣似的唇也微张着,勾着富骁来吻他。 富骁迫不及待,马上按住章延宗的后脑,重重地吻了下去。 唇舌交战,难舍难分。 章延宗退,他就进,章延宗进,他便更进。 两个人都热了,富骁想再进一步时,章延宗却轻轻推了他一把。 “好了,我要睡了。”章延宗轻喘着说道。 他呼吸不稳,脸也涨得绯红,更加勾人了。 富骁实在没忍住,又吻了下去,听着章延宗凌乱的喘息,他更兴奋了。 他一边吻,一边恳求道:“再让我亲一会儿。” 章延宗一时心软,便纵着他又亲了两个来回。 他发觉富骁的反应越来越明显,脑子马上清醒过来,他再次推开了富骁。 “行了,都快被你亲破了。”章延宗一边喘着,一边嗔怪道。 富骁也意识到不能再亲下去了,他的理智已经快要崩塌,章延宗还病着,他不能操之过急。 富骁嗯了一声,“好,那你先休息,我去找索纳古。” 章延宗点了一下头,“好,你去忙吧。” 富骁扶他躺下,又看了一眼那双被他亲得水润微肿的薄唇,咽了一下口水,强压住冲动,立刻出去了。 第37章 他现在急需降火,便快步找到了后院的水缸,一头就扎了进去。 冰凉的水温,让他渐渐清醒,直到快喘不上气来,才把头从水缸里抬起来,迎面便看到了章闰。 章闰就站在回廊下看着他,嗤笑道:“怎么?是想做点什么没做成,忍着难受?” 富骁白了他一眼,“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就少管大人的事儿。” “你还装上了。”章闰走近了几步,问道:“主子和你说了吗?” 富骁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嗯了一声,“他的仇就是我的仇,你只管照顾好他,其他的我来做。” 说完,富骁就径直走了,没再理会章闰。 章闰看着富骁的背影,有那么一瞬的失落,心道:看来主子是信任他的。 不过也好,只要主子能大仇得报,其他的就都不算什么。 直到旁晚,章延宗才睡醒,军医开的药就是猛,这才一日,就感觉身上舒服多了。 他自己坐了起来,正要起身,就见章闰端着一大碗鸡汤推门而入。 “主子,您别动,让奴才扶您。”章闰赶忙把鸡汤放在桌子上,然后去帮章延宗穿鞋,“主子,您起来做什么?吩咐奴才便是了。” 章延宗轻笑,“我要去小解。” 章闰马上起身,“奴才去给您拿恭桶。” 说完,就去墙角把桶拿到了床边,“主子,您就在这儿小解吧,别走动了。” 章延宗嗯了一声,想站起来,但头却有些晕。 章闰马上看出他不舒服,马上将桶又往前挪了些,“主子,您别站起来了,坐着就成,奴才帮您。” 章延宗挡了一下章闰伸过来的手,“我自己来,你去门边等着。” 章闰虽然是贴身伺候的,沐浴,就寝,他都离不开章闰,但唯独入厕之事,他从不让章闰伺候。 章闰讪讪地收回了手,嗯了一声,便走到门边,背了过去。直到听不见声音,才转过身来,走到床边把桶拿走。 他扶着章延宗倚在两个软枕上,一边帮他盖被子,一边问道:“主子,我给您熬了鸡汤,要喝一点儿吗?” 章延宗嗯了一声,“不用太多,我现在没胃口。” 章闰应了一声,就去给他盛了一小碗出来,端到床边,一点一点慢慢喂他喝。 章延宗喝了几口就摆了摆手,示意不想喝了,章闰便没有再喂。 “主子,要不一会儿奴才再给您熬点粥?”章闰问道。 章延宗摇摇头,“一会儿再说,我有件事要你去做。” 章闰马上认真起来,“主子您说,奴才一定办到。” 章延宗吩咐道:“回容城,盯紧老二,若是发现他将铺子出手,就第一时间买回来。” 章闰不解,“主子是又有新计划了?” 章延宗轻笑,“富骁向我表态,愿意任我驱使,那我正好可以将手脚放得更开些。” 章闰又问道:“您打算如何?” “我让富骁派人假意去和老二谈那些黑疙瘩的赎金,他急着要货,自然会去凑钱。而他除了卖铺子,已经别无选择,所以我让你回去,以最低的价格收回那些铺子。” 章闰马上提出异议,“可我们手里也没那么多钱,怎么买?” 第29章 “富骁有。”章延宗继续说道:“我可以和他借, 等事成之后再还他。” 章闰清楚,只要他主子开口,别说是借, 就是要,富骁也会乐颠颠地送到他跟前。 章闰嗯了一声, “等主子大好了, 奴才就回去。” 章延宗摇头,“现在就回去, 且要悄悄的,万不能露面,知道了吗?” “奴才明白。”章闰面露迟疑,“只是把您一个人留在这儿,奴才不放心。” 章延宗轻笑, “无妨,有富骁在, 没人敢对我不敬的。” 就在这时, 门又开了,是富骁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你醒了,吃东西了吗?”富骁把药碗放到桌上,并看到还剩了大半碗鸡汤, 就知道章延宗又没吃多少,“只喝几口汤哪行, 我叫人再去做些别的来。” “不必了。”章延宗说道:“我没胃口, 吃不下。” 富骁走到床边,柔声道:“那就有胃口了再吃。” 章延宗嗯了一声,思忖了一下,“庚寅, 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你说。”富骁殷勤地问道。 “就是……就是你能不能借我点儿钱?”章延宗轻咳一声,“我有急用,等事成之后就还你。” 章延宗是个生意人,深知钱财好用,但也危害性极大的道理。尤其是好友之间,钱财往来宜少不宜多,甚至没有最好。 毕竟人和人之间的矛盾,多半都是来源于此。 而且他和富骁之间现在还说不清是什么关系,就这么贸贸然地开了口,也着实有些不合适。但这么短的时间内,除了贺青云就是富骁,他想不到还能从哪弄到钱了。 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富骁,因为他绝不会再让贺青云有桎梏他的把柄。 富骁果然一口答应了,“郁哥儿,我的就是你的,别说什么借不借的,你要多少都行,随便拿。” 这样的答案早在章延宗的意料之内,只是他不想欠富骁太多。 富骁待他的好,会让他步步沦陷,但他不想陷得太深,因为没有人能真的护他一辈子。若是陷得太深,难以自拔,最后伤的只能是自己。 章延宗轻笑,“那可不行,你还要养寨子里的兄弟,钱还是要还的。你若是不用我还,这钱我便不用了。” “郁哥儿,你和我还分这么清楚做什么?”富骁有些不悦,眉头也皱紧了些。 “庚寅,我不想让你我的情谊里,参杂其他东西。”章延宗认真道:“这次你帮我设计老二,我欣然接受,但借钱是无奈之举,断不可混为一谈。” 富骁见他这么坚决,叹了口气道:“罢了,都随你,要多少,我这就让人送来。” “你打算和老二要多少赎金?”章延宗问。 富骁道:“那么多黑疙瘩,少说也得三十万大洋。” 章延宗琢磨了一下,摇摇头,“不够。” “那依你看,要多少合适?” 章延宗伸手五根手指,“五十万,而且只给他三天时间。” 听得旁边的章闰为之一惊,“主子,这么多钱,才三天,他能凑出来吗?” “要得就是他凑不出来,不然他怎么会出手铺子?”章延宗眼神一暗。 章闰恍然大悟,“还是主子高明。” 章延宗摇摇头,“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懂,叫你平时多学点儿,就是不听。” 章闰挠挠头,“主子说得对,奴才以后定好好学。” “记得我叮嘱你的,千万不能让他们发现你。”章延宗再次叮嘱道。 “主子放心,奴才都记下了。” 见他态度十分诚恳,章延宗才略放心了些。 他转头又问富骁,“庚寅,这些可以吗?” 富骁点点头,“当然,一会儿我让人把大洋和他一起送回容城。” 章延宗笑着点了一下头,“谢了。” “郁哥儿,你以后不许和我这么客气。”富骁说着,就去桌上把鸡汤端了过来,“不过,你要是真的想谢我,就把这汤都喝了,把身子养好,别让我担心。” 章延宗轻笑,“好,我喝。” 说完,章延宗接过碗,就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 富骁见他喝了,便放心了,转头看向和他一样放下心的章闰。 “一会儿别忘了伺候你主子喝药,然后去寨子门口等着,会有人护送你回去的。”富骁说完,就先出去了。 章延宗只喝了一半便喝不下去了,把碗递给章闰,“回去别住小洋房,和富骁的人一起找个僻静些的客栈住下,收铺子的事让富骁的人出面就成。” 章闰嗯了一声,“奴才记住了。” “和富骁的人好好相处,他们是替咱们办事的,万不可轻慢了人家。”章延宗又叮嘱道。 “主子放心,奴才知道了。”章闰乖顺地应下,“主子好好养病,等办完了事,奴才就马上回来伺候您。” 章延宗嗯了一声,摸摸他的发顶,“乖。” 章闰又喂他喝了药,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房门。 到了门口,等着他的人是索纳古和阿泰。 章闰对索纳古没什么好感,对阿泰也是印象不深,只记得昨夜是在他的护送下,他们才回得了山寨。 他们俩傍边停着一辆拉货的马车,还站着两个人,马车上有两只大木箱,里面应该装的就是那些大洋了。 索纳古看见章闰过来了,就和他介绍起阿泰,“这是我们虎头山的三当家阿泰,这一趟就由他和你一起去,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有什么事只管和他说。” 章闰嗯了一声,“谢过索爷。” 索纳古笑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还叫什么索爷,直接叫我索纳古,叫他阿泰就行。而且这些都是我大哥安排的,要谢就让你主子好好谢谢我大哥就成了。” 第38章 章闰尬笑,他自然知道这都是富骁安排的。 他对阿泰一拱手,“我叫章闰,一路上辛苦兄弟们了。” 阿泰礼貌地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也对着章闰拱了一下手。 “我这兄弟哪都好,就是不爱说话,要不是昨日的事还没料理完,我就和你一起去了。”索纳古笑呵呵地揽住章闰的肩膀,又对阿泰说道:“三弟,别忘了大哥的叮嘱,一定要把事儿办漂亮了。” 阿泰嗯了一声,“放心。” 索纳古点点头,“去吧,路上小心。” 阿泰便示意章闰上车,自己也坐了上来,让两个手下赶着马车,朝着容城的方向出发了。 章闰离开不久,富骁便回来了。 他走到床边,轻声问道:“要不要我扶你出去走走?” 章延宗从昨夜到现在昏昏沉沉地睡了许久,此时也正有此意,“好。” 他应了一声,将被子掀开,富骁连忙给他披上了自己的裘皮大氅。 “快入冬了,天气凉,咱们别走远,就在廊子下边透透气,如何?”富骁温声问道。 章延宗嗯了一声,“你扶着我。” 富骁马上去扶他起来,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扶着他的手臂,往门外走。 章延宗脚步虚浮,每一脚都像踩在棉花上,要不是富骁扶着,他恐怕真就摔地上了。 “郁哥儿,还是我抱你出去吧。”富骁说完,就弯下腰,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章延宗愣了一下,但没有拒绝,任由富骁抱着,出了门,经过连廊,来到后院。 后院的连廊尽头是个四四方方的小亭子,里面有张躺椅,富骁闲来无事时,很喜欢在那儿小憩一会儿。 他抱着章延宗走过去,把他轻轻放在躺椅上,自己则是坐在他旁边的小几上。那小几是他平时放茶水点心的,此时却被当成了凳子用。 “这里不错,还能看到月亮。”富骁指了一下夜幕中的那轮残月,“只可惜今夜的月亮不圆,不过看看星星也好。” 章延宗小时候最喜欢看星星,还喜欢拉着富骁跟他一起站着院子里,一颗一颗地数,比谁数得多,数得快。 富骁大他三岁,自然比他快,但看到眼前的玉娃娃一副认真的样子,富骁就不自觉地想让着他,每次都故意慢慢数,让他赢。 “我好久没这么安静地看过星星了。”章延宗感慨道,“一闪一闪的,真好看。” 富骁温柔地看着他的侧颜,他也很久没这么安静的看过他了。 章延宗的样貌和小时候差不多,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让他看上去更成熟了些。那个粉雕玉琢的玉娃娃,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玉树临风的青年才俊。 他在章延宗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落寞和忧伤,曾经那个无忧无虑小少年不见了,如今只剩下一副病弱却坚韧的残躯。 “以后我每日都带你出来看星星,可好?”富骁帮他把衣襟拢了拢。 章延宗摇摇头,轻笑道:“我已经不是小孩了,还有很多事要做,能偶尔看一会儿就很好了。” “别委屈自己。”富骁温声道:“若是你觉得累,就不要回容城了,就呆在寨子里,我能照顾好你。” “可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就算报了仇,我还要重振章家,而且我一直很想成为像我祖父那样的大商人。”章延宗浅笑,柔声道。 他转头对上了富骁深情的眼神,他相信富骁说的都是真心的,但他不能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打拼出来的生意。 这是他活着的指望,也是他的尊严。 富骁没有勉强,他知道章延宗有股倔劲儿,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去做,若是逆着他,定会惹他不高兴。 “你那么聪明,一定能行。”富骁转而鼓励道。 他虽然他很希望章延宗能留下,但更希望章延宗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他的玉娃娃,观音身边的小童子,是用来托举敬仰的,而并非是要拉下神坛,混在泥土里的。 他爱惨了章延宗,哪怕在他脸上看到一丝不悦的表情,都会心疼得无以复加。 一阵凉风轻轻吹过,章延宗便咳了两声。 富骁赶忙帮他顺背,又轻轻拍了两下,“许是外面凉,我还是抱你回去吧,一会儿再让郎中来把一次脉,别又着凉了才好。” 说着,富骁就抱起章延宗往回走,章延宗顺从地倚在他身上,双手环着他的脖颈。 “庚寅,你也别太担心了,我没事。”章延宗宽慰他道。 “你身子这么弱,我怎能不担心。”富骁的步伐更快了,生怕走慢了,他又会着凉。 很快,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廊子的另一头。 晓如意这才从对面的柱子后边出来,心里恨得不行。 富骁从未对他这般温柔过,如今这姓章的一来,富骁就像扔垃圾一样把他扔到了一边,简直岂有此理。 他咬紧后牙槽,恨恨道:“姓章的,我定要你付出代价!” 第30章 郎中又给章延宗把了一次脉, 确定了他刚刚并未着凉,富骁才放下心来。 郎中又叮嘱了几句,就先出去了。 章延宗本以为富骁也会跟着出去, 结果他却坐到了窗边的小榻上。 “今夜我就睡这儿,你夜里叫人也方便。” 和他们小时候一样。 自从富骁被章延宗捡回章家之后, 他们就一直睡一个屋。 也和现在一样, 章延宗睡床,富骁睡榻。 章延宗无奈一笑, “你如今是这儿的大当家,我怎么好意思让你给我守夜。” “又和我见外。”富骁从小榻上起来,走到床边,握住章延宗的手,“郁哥儿, 我们错过了十年,我真的一刻都不想再和你分开。” 章延宗脸颊微红, 没有抽回手, 而是回握住了他,“庚寅,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彼此也都有要做的事, 不过你放心,只要得了空, 我就来虎头山看你。” 富骁嗯了一声, 富骁从腰间摘下了一块令牌,放在章延宗掌心,“好,这个你拿好。” 章延宗看了一眼, “这是你们虎头山的令牌?” “算是吧。”富骁看着那块令牌道:“这原本是我义父的令牌,当年他就是让我拿着这块令牌去京中送信,可我回来时,他早就……” 富骁有些说不下去了,叹了口气,“后来大清亡了,这令牌也没了用处。我便把它当作是我的令牌,寨子里的兄弟都认得,今后你拿着它,便可以在虎头山上通行无阻。” 这么珍贵的东西,富骁都给了他,还许他可以在虎头山任意出入,这无疑是一种莫大的信任。 “庚寅,谢谢你。” 章延宗想了半天,觉得没一句话可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只能干巴巴地道了声谢。 富骁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没有情欲,只有珍惜。 “以后不许和我说谢。”富骁宠溺道:“我的就是你的,任你取用。” 章延宗微微一笑,点了下头,柔声道:“好。” “不早了,刚刚郎中叮嘱说,你这两日要多休息,早些睡吧。”富骁声音温柔,动作也轻柔,慢慢抚摸着章延宗的发顶,“明早想吃什么,我安排人去做。” 章延宗想了一下,“想吃肉馅的小混沌。” 富骁嗯了一声,“汤里再加些虾皮和葱花。” “你怎么知道?”章延宗微微睁大眼睛,像个求知若渴的小儿。 富骁轻笑,“你小时候就喜欢这么吃,我一直记得。” 章延宗微怔,鼻子也有些发酸,“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什么都记得。” 富骁又宠溺地轻轻捏了一下他的鼻尖,“只要是你的事,我都记得。你不喜欢吃青椒,不喜欢吃萝卜,吃鱼只吃鱼肚子,喜欢吃鸡,不喜欢吃鸭,还有……” 章延宗听着,红了眼眶,捂住了他的嘴,“庚寅,你待我真好。” 富骁被捂着,说不了话,便轻轻在他掌心舔了一下,章延宗怕痒,马上就收回了手。 “我不待你好,还能待谁好?”富骁给他掖了一下被角,眼神却瞄向了章延宗旁边的位置,“郁哥儿,你……要不要也心疼我一下?” 章延宗不明所以,揽住富骁的脖颈,“你想让我如何心疼你?” “那张小榻在窗边,夏日里睡着凉快,但如今已经是深秋了,睡着就有些冷了。”富骁说着,又瞄了一眼章延宗身侧,“能不能让我睡这儿?” 章延宗才不信他是怕冷,说了半天不就是想和他同床而眠,也难为他一个山大王,在这做小伏低地绕来绕去了。 “可是……你半夜挤到我怎么办?”章延宗起了坏心,想逗弄他一番。 富骁赶忙说道:“我不乱动,咱们两个挨着,还能暖和些。” “可我还病着,过了病气给你怎么办?” “我不怕,我身体好。” “可我怕你……”章延宗曲起腿,顶了一下富骁,“把持不住。” 第39章 富骁被他弄得耳根微红,连忙保证,“不会的,你还病着,这点儿分寸我还是有的,保证绝不乱来。” 章延宗看他急成这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不忍心再逗他了,便点了一下头,“行吧。” 富骁得逞,趴在他身上蹭了一下,“就知道你也会待我好。” 章延宗摸摸他的发顶,“恐怕任谁也猜不到,虎头山上的霸王也会有像只大猫的时候。” “猫?”富骁抓住他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只要你喜欢,是猫是狗都行。” 章延宗顺势摸了摸富骁的脸,感觉有什么东西扎手,温声道:“这几日累着你了,胡子都长出来了。” 富骁摸了一下自己的下颌,果然露出了一层薄薄的胡茬,一直连到耳垂处,“扎到你了?” 章延宗从没长过胡子,之前跟贺青云在一起时,由于贺青云是个十分注重仪表的人,所以也没在他脸上摸到过。 原来胡茬扎手,是这样的感觉。 他之前也想象过自己长出胡子的样子,觉得肯定很难看,就觉得自己没胡子也挺好。但又想到自己的一身病,又很羡慕贺青云,起码他是个真正的男人。 “这个,每天都要打理吗?”章延宗好奇。 富骁顿了一下,看着他光滑的下颌,心里微微揪了一下,“也……不是。” 章延宗手指下滑,又摸了一下他突起明显的喉结,“你这里……也很好看。” 富骁也跟着看了一眼他的,小巧白净,但不突出,他身上所有的男性特征都不明显,就连下面也是,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 怪不得他会对要不要每天刮胡子这么平常的事,都一无所知。 富骁心里隐隐作痛,没有再让他摸,而是翻身上床,从后面抱着他,“睡吧。” 章延宗觉得他好像哪里不对劲儿,转头想问,却看见富骁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等了一会儿,见富骁没有动,就轻轻推了他一下,“你睡觉不脱衣服?” 富骁没有睁开眼睛,轻声道:“不隔着衣服,我怕这么抱着你,我会把持不住。” “可隔着衣服,我不暖和。”章延宗转过身,对着富骁,“脱了吧,穿着睡,多难受。” “不了,之前打仗的时候,都习惯了。”富骁依旧没有睁眼,声音倦怠道:“快睡吧。” 章延宗不睡,又起了撩拨他的心思,他把手伸向富骁腰间,“我帮你脱。” 富骁马上抓住他作乱的手,无奈道:“真的不用。” “可我不想贴在这身凉飕飕的衣服睡。”章延宗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娇嗔。 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打在富骁颈间,简直就像一把要摧毁他理智的烈火,又热又无法抗拒。 富骁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睁开了眼睛,叹声道:“好,都依你。” 说完,他便坐起来脱衣服。 章延宗得意地勾起嘴角,用手支起脑袋,欣赏着富骁把衣服一件件地脱掉。 只剩下一件了,富骁便挺住手,衣襟下显露出健硕的胸肌轮廓,章延宗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 太诱人了。 他伸出手指在富骁的胸肌上慢慢划过,像是在赏玩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似的,“这件,也不要。” 富骁被他撩拨得有些手足无措,之前他虽然也有过别人,但那些人都是他用来泄欲或是一解相思的,还没谁敢这么大胆。 章延宗这是在玩火。 他自己不觉得,但富骁已经快炸了。 “不了。”富骁拢紧了自己的衣襟,“再脱,遭殃的就是你了。” 说完,他就马上躺下,一把抱紧章延宗,“睡觉。” 见他耳根通红,章延宗不禁偷笑,没想到他这么经不起撩。 罢了,确实不能再撩了,再撩下去,怕是今晚真就要遭殃了。 章延宗往前凑了凑,贴在富骁的胸膛上,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心跳。 很热,也很有力。 那声音充满生机,让章延宗觉得自己也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之前他一心只想复仇,只想走上高位,活得就如同一个行尸走肉。但此刻他觉得富骁就像是一束光,照亮了他内心的那片黑暗。 而于富骁而言,他又何尝不是这世间唯一的一捧火。 他们彼此依偎,很快就都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房门就被晓如意叩响了。 “大当家的,奴来伺候了。” 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富骁马上就一脸厌烦地睁开眼睛,他这是没把自己让他不用来伺候的话,放在心里。 他低头看了一眼章延宗,见他也被吵醒了,心情更烦了。 “什么时辰了?”章延宗一边撒娇似的在他胸前蹭着,一边问道。 富骁抚上他的脸,“什么时辰都不打紧,你再睡会儿。” 章延宗懒懒地嗯了一声,便又闭上了眼睛。 “大当家的,奴听说章少爷病着,特地来伺候的。”晓如意又在门外说道。 章延宗又睁开眼睛,看着富骁,见他一脸不悦,便拍拍他的背,“没事的,让他进来吧。” 富骁嗯了一声,“那你别起来,再躺会儿。” 章延宗点了一下头,又闭上了眼睛缓神。 富骁起身去给晓如意开门,见他端着一盆水站在门外,便不耐烦道:“不是说,让你不用来伺候了吗?” 晓如意一边往里走,一边陪笑道:“大当家的,奴知道自己没用,但您要是什么都不让奴做,奴在这寨子里怕是真就活不下去了。” 他说着,便把水盆放在了桌上,浸湿了巾帕递给富骁,“大当家的,章少爷以后就交给奴伺候吧。” 他昨晚回去想了一夜,觉得必须除掉章延宗才行,只有富骁没了念想,他才能再次获得富骁的宠爱。而要除掉章延宗,就必须先取得他的信任。 于是,他便一大早就过来献殷勤。 刚刚见富骁衣衫不整地来开门,又见章延宗还在他床上睡着,晓如意心里便更加深了对章延宗的恨。 他虽然有火,但面上还是装作什么都不在意。 “不用,我亲自伺候就好。”富骁回绝道。 什么? 亲自,还伺候? 晓如意真没见过富骁伺候人,他章延宗还真是好本事,竟能让富骁这等人物甘心任他驱使。 晓如意尬笑,“大当家的,这寨子里的事全都得仰仗您,章少爷又病着,身边离不开人,您就让奴伺候吧,奴保证将章少爷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富骁冷眼睨着他,语气低沉,“你是听不懂吗?” 晓如意吓得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大当家的,奴……奴不是故意惹您生气的。” 他偷瞄了一眼床上的章延宗,见他坐了起来,便膝行至床边,趴在床沿上,哭哭叽叽道:“章少爷,奴是真心想伺候您的,您就答应奴吧。” 章延宗看看富骁,见他一脸厌烦,又看看楚楚可怜的晓如意,还真是有些……让人恶心。 “我不用人伺候,你还是回去吧。”章延宗淡淡道。 他想到之前晓如意的那些可笑的算计,就觉得这人简直又蠢又没分寸,令人厌恶。 晓如意见章延宗也这么坚决,马上哭得更厉害了,“章少爷,奴知道您不喜欢奴,但奴也是没办法了,奴在这寨子里什么都不会,若是您和大当家的都不用奴伺候,奴在这寨子里怕是……怕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他又偷瞄了富骁一眼,见富骁了脸色更冷了,心里又是一哆嗦。 但今儿的戏,他已经唱到这儿了,自然是没法停了。 他抬起头,妩媚的眼中满是娇弱,“章少爷,你就可怜可怜奴吧。” 章延宗用手指钩起他的下巴,把他的脸又往上抬了抬,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还真是像。”他喃喃道。 晓如意最像章延宗的地方就是那双眼,只不过他的眼中总是透着股露骨的俗欲,而章延宗则是一股内敛的矜贵,两者区别很大。 章延宗勾起嘴角,收回手,“你这张脸很好看,怪不得他把你养在身边这么久,现在让你伺候我,太可惜了。” 富骁听了这话,瞬间就不淡定了,连忙解释,“郁哥儿,我……” 他的话还没说出来,被章延宗打断了。 “你是大当家的,你来决定吧。” 章延宗语气淡然,但富骁隐隐听出了一丝不悦。 他轻咳一声,厉声道:“还不滚出去,别在这儿惹章少爷心烦。” 晓如意吓得立刻不敢哭了,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灰溜溜地跑出了房间。 富骁马上走到床边,陪笑道:“郁哥儿,不是我让他来的,他……” “你也出去。”章延宗再次打断他的话,他媚眼凌厉,斜睨了富骁一眼,“我早就习惯章闰伺候了,你也出去,不用你。” “郁哥儿,你别说气话。”富骁知道他生气了,连忙哄着,“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他碍你的眼了,我会想办法处理好的。” 第40章 章延宗疑惑地哦了一声,“我生气了吗?” “没有,没有。”富骁坐到床边,继续陪笑道:“是我不好,没处理干净,一大早就污了你的眼。你想怎么处理,告诉我,我这就去做。” 章延宗轻哼一声,“放他下山吧,他好歹陪了你那么久,总不能杀了吧。” 富骁有些犹豫,“恐怕不行。” “不行?”章延宗眉梢微挑,“难不成,你舍不得?” “不是。”富骁连忙解释,“是他知道太多寨子里的事,放他走就是个祸患,所以只能……” 富骁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章延宗立刻了然。 但说到底晓如意也并没有做错什么,总不至于因为看他不顺眼,就要了他的命吧。 章延宗轻叹一声,“罢了,别老是打打杀杀的,以后让他安分些就成了。” 富骁如释重负地嗯了一声,“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他出现在你面前了。” 章延宗满意地点点头,活动了一下脖子,觉得精神好多了。之前若是犯起病来,少说也要三五日才能见起色,这回说不定三五日就能完全好了。 他不由感叹,“你寨子里的郎中果然厉害,这才两日,我就觉得好了大半。” “那太好了。”富骁笑道:“郎中还说,你这寒症若是能时常泡温泉,则大有助益。正好后山就有一处,我还让人在那儿修了院子,一会儿我就带你过去。” 章延宗嗯了一声,“之前给我看诊的那位御医也说过,但是这附近只有这虎头山才有温泉,我们容城的人都怕山匪,谁也不敢来。这回我是你托了你的福,能好好享受一番泡温泉的滋味了。” 富骁宠溺一笑,“你若是喜欢,我们就一直住那儿,你天天都可以泡。” “好。”章延宗应下,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富骁听见了,轻声问道:“饿了?” 章延宗点点头,“我的小混沌做好了吗?” “肯定做好了,我这就让人端进来。”富骁笑着说道。 第31章 富骁亲自喂他吃完了一小碗小馄饨, 见他胃口好,就又多装了半碗,“你吃着好吃, 我就让厨房常做。” 章延宗轻笑,“那就明日再做些。” “好。”富骁见他吃得多了些, 心里也跟着高兴。 吃完了小混沌, 富骁又喂他喝了药,就去见索纳古他们了。 前日他们杀了鸡冠山的程老三和他的手下, 现在这事已经在众山头传得沸沸扬扬了。 有说程老三不自量力,和富骁抢一个美人,结果被富骁大卸八块的。也有说是程老三想设计劫杀富骁,反被富骁杀了的。还有说是富骁想抢程老三的地盘,上门挑衅, 才把他杀了的。 总之,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富骁。 富骁来到厅堂时, 索纳古和几个小头目已经在商量对策了。 见富骁进来都纷纷站起来行礼, “大当家的。” 富骁嗯了一声,坐到了自己的虎皮椅子上,示意他们都坐下。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富骁问道。 索纳古道:“鸡冠山的二当家胡明现在成了大当家的,一边给程老三吊唁, 一边想要联合其他几个山头来攻打咱们。但那几个山头里只有两个答应了,不过依俺看, 就是些不值一提的散兵, 不足为惧。” 富骁点了一下头,心里有数了,又问道:“花钱找程老三出头的那个许之安呢?” “那老小子听说程老三被咱们杀了,才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上, 想带着钱上山找胡明庇护。却不料又被胡明讹了一大笔。”索纳古说完,讥笑两声。 “看来这个许之安非得被他挖空老底,才算完。”富骁哼笑一声,“那两个答应和他联合的,是哪两个山头?” “是鸭嘴山和豹子岭的,之前他们就帮过严六,后来被咱们给收拾了,想必是打算借着这次机会,找咱们算账来了。”索纳古道。 “那咱们也不怕。” “就是,咱们好歹也是正规军出身,还能让一群泥腿子给吓住了?” “而且他们之前就不是咱们的对手,难不成再加上一个鸡冠山,就能赢了咱们去?” “他们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大当家的,咱们现在就点兵,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对,现在就点兵。” 头目们七嘴八舌,唯有富骁沉思不语。 许久,厅堂里略安静了些,富骁才开口,“咱们现在刚在虎头山上站稳脚跟,此时不宜大动干戈。依我看,胡明多半是为了坐稳大当家的位置,才打算联合进攻咱们,不见得对程老三有多敬重。” 众头目面面相觑,索纳古疑惑道:“大哥,您啥意思,直接说了吧。” 富骁认真道:“他要是真敬重程老三,就该直接杀了许之安,而不是讹他钱。而且咱们要是应战了,这么多人马,咱们也会大有损失,所以此事只可化小,不可闹大。” 下面的头目们思忖了一下,都纷纷点头。 “大当家的说得有理,只是他们要是真打过来了,咱们也不能不应战吧?” “就是,这事能不能化小,也不全在咱们。” 索纳古示意大家安静,又问富骁,“大哥,您说吧,要怎么办,兄弟们都听您的。” 富骁问道:“许之安现在在哪儿?” 索纳古摇摇头,“不知道,不过鸡冠山上正忙着吊唁,胡明又不是个好相与的,他多半是回了临城家中。” “那就去把他宰了。”富骁说道:“人头送上鸡冠山,再带上他家所有的钱财。” 索纳古马上明白过来,“对啊,都是这老小子惹出来的,咱们杀了他,再给胡明送过去,也能威慑住他。” 富骁嗯了一声,“而且他应该是个贪财的,我们再把钱一起给他,他应该就能明白咱们是不想和他为敌的。程老三惹的祸是他程老三的,今后和鸡冠山无关,咱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 这样也算是兵不血刃,众头目都赞同富骁的决定。 “大当家的说得对,咱们就这么办。” “对,就这么办。” 见众人都同意了,富骁便对索纳古吩咐道:“这事你亲自去办,务必在程老三头七之前办好。” 索纳古站起身,拱手道:“大哥放心,俺这就带上几个身手好的兄弟去临城,定把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富骁点头,“好,那大伙就都散了吧。” “是,大当家的。” 众人应了一声,就都出去了。 富骁马上吩咐人去备车,又带上几个得力的随从,和章延宗去了后山温泉。 路上,马车走得很慢,是富骁特意吩咐的,怕山路崎岖,颠簸了他。 直到午后,他们才到后山的院子门口。 章延宗是被富骁抱下车的,身上裹着的是富骁的裘皮大敞,他身量不及富骁,这大敞竟被他穿出了披风的感觉。 富骁把他放下,牵着他的手走进去了院子。 这院子有两进,地方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 为了泡温泉方便,富骁还专门在后院修了两个池子,一个在室外,一个在室内。又将温泉水直接引到了池子里,这样无论冬夏都可以泡。 他带着章延宗直接来到了室内的那个池子,一进门,就被氤氲的雾气扑了一脸。 “好闷。”章延宗喃喃道。 富骁也这么觉得,便没带着他继续往里走,“天凉了,你身子还没好,所以就想着带你来这个了,要不我再带你去另一个看看。” 章延宗嗯了一声,“走吧。” 两人又转到了另一则,那个露天的池子在阳光下看着如镜面一样平静,薄薄的水雾打湿了池子边的石头,旁边还有一个专门更衣的亭子。 “布置得真好。”章延宗不由感叹,“没想到你这么会享受。” 富骁轻笑,“常年奔波,好不容易有了这块安身立命之地,自然要弄得好些。” 说着,他又拉着章延宗的手走进了亭子,又放下亭子四周的竹帘,“郁哥儿,你把衣服放这儿就行了,我先去让他们做些吃的。” 章延宗迟疑了一下,“你不一起泡吗?” 富骁心头微动,红了耳根,“我就不用了,你自己泡就好。” 章延宗轻笑,“那好吧。” 他清楚富骁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不是不想泡,而是怕把持不住。 富骁又叮嘱他几句,就马上去了前院。 这亭子有一侧是通着池子的,章延宗在把衣服脱下,就直接下了池子。 温暖的泉水滋润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一连几日的疲惫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沿着池边走到中心处坐下,温泉水自带的热气熏得他有些晕,只泡了一会儿,就困乏了,他便移到了池子边上靠着。 这时,富骁端着些茶水点心回来了,看他倚在池边,便走了过去。 第41章 “这温泉泡着舒服吗?”他把茶水点心放在了章延宗旁边,“要不要喝点水?” 章延宗嗯了一声,“刚好有些口渴。” 富骁马上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他跟前,章延宗没有接,而是就着富骁的手喝了两口。 富骁又宠溺地轻声问他,“饿吗?我拿了些点心。” 章延宗精神明显比昨天好多了,他看着富骁,想起昨夜他衣襟下若隐若现的胸肌,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魅惑的弧度,眼神下移,勾勾手指。 富骁听话地凑近了些,章延宗便坐直身体,胸膛从水中露了出来。他一把拦住富骁的脖颈,贴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缕热气,富骁顿时被撩得耳根发烫。 章延宗轻声道:“肚子不饿,那儿倒是有点儿。” 富骁也是‘久经沙场’之人,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颊也跟着烫了起来。 “郁哥儿,你……”他对上章延宗的勾魂眼,喉结滚动。 “下来。”章延宗轻笑,魅惑的语气中几分命令的意味。 富骁扫了一眼他胸前白皙的皮肤,目光落在了他的两朵茱萸上,太勾人了。 只是一瞬,富骁就果断地移开了视线,他知道,再多看一眼,那根理智的弦就会马上绷断,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法自控的掠夺和占有。 但好巧不巧,他移开的目光又落在了章延宗的花瓣唇上。 那唇又软又娇,只需轻轻捻动几下,就能让它变得又红又润,尤其里面那条灵活的小舌,若是塞进去,定是绝顶的销魂利器。 富骁越想身子越热,喉结不断滚动,把他的心思在章延宗面前展露的一点都不剩。 他很想要,但他不能。 富骁紧紧抓住最后的理智,挣扎道:“你身子还没好,不能这样。” “哪样?”章延宗明知故问,“难不成,你是想……?” 富骁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会错了意,尴尬地轻咳一声,“不是。” 章延宗松开他的脖颈,玩味一笑,往后退了一下。 温泉水很清,在这个角度富骁能看到他的全部,富骁全身的血液都躁动了,一股脑的往上涌。 他克制再克制,但章延宗并不打算放过他。 章延宗状似无意地张开双腿,伸手摸了一下自己,又把目光移到了富骁两腿之间,那里鼓起来了,他很满意的又勾起了嘴角。 “难受吗?”他眼尾带着一种艳丽的欲,让人欲罢不能。 富骁不说话,理智早已崩塌得片瓦不剩。 “过来,我帮你。” 章延宗的声音都是那么勾魂,这样明晃晃的邀请,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富骁真觉得自己不是个男人了。 他站起来,解开腰带,扯开自己的衣襟,几下就脱了个干净,章延宗就坐在水里仰视着他,欣赏着他。 章延宗身上也热了,不是水温带来的,而是这副几近完美的躯体带来的。 富骁直接跳了进去,溅起的水花扑到了章延宗脸上,他本能地闭上了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被富骁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本不想在你病着的时候这样待你,可你偏偏不知死活,那就怪不得我了。”富骁说着,就按住章延宗的后脑,急促地吻了上去。 他忙不迭地撬开章延宗的齿贝,长驱直入,品尝着他口中的甘甜。另一只则是手沿着腰部往下滑,最后停在了他最喜欢的地方,轻轻按了一下。 章延宗的身子马上就跟着颤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富骁的肩膀。他的肩很宽,肌肉线条也很有力,小麦色的肌肤更显性感。 富骁的吻滑到了他的脖颈,又一路向下,衔住那瓣微红,轻轻几下就像要滴出血来。 章延宗有点疼,但也很兴奋,他从富骁的每一个动作里,都能感受到自己是被爱着的,被珍惜的。 他喘息着,眼尾也跟着红了。 他抱住富骁的头,献祭似的把自己往前贴,任由富骁处置。 富骁把他浑身都弄红了,才转身把他按在池壁上,接着又压了上去,在他耳边低喃,“郁哥儿,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他的动作和他说出来的话一样不可抗拒,他们紧密地贴在一起,荡开层层涟漪。 温泉水是热的,富骁的身子更是热的,章延宗觉得自己要窒息在这池子里,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拼死才抓住一块无根的浮木,把自己的生死都交到了他手里。 富骁怕水底的砖石把他的膝盖磨破,就抽身坐到水里,倚在池子边,将他抱在怀里,疼惜着,爱抚着。 一起一伏间,章延宗早已失了神,最后只能靠在富骁身上,才没跌进水里。 直到黄昏,水中的涟漪才散去。 富骁抱着昏昏沉沉的章延宗从水里出来,仔细地给他擦干身上的水,又给他穿好衣服,每一个动作都很轻,很细心。 他怕章延宗着凉,用大氅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才抱着他去了房间。 他把章延宗放到床上,见人还没醒,便有些担心,该不会是又严重了吧? 他连忙吩咐人去叫郎中,郎中来把了一下脉,神色晦暗,欲言又止。 富骁觉得有些不妙,忙问道:“他这是……严重了?” 郎中斟酌了一下道:“倒也不是,只是……只是章少爷身子有些弱,大当家的需克制些才好。” 这…… 富骁觉得有些冤,他本想只做一次就停的,可谁让他的郁哥儿这么勾人,还这么主动地缠着他,要了一次又一次,他哪还克制得住? 富骁有些懊悔,也有些无奈,只能讪讪地应了一声,“好,我记下了。” “晚间的药,我再加些补气血的进去就成了,他醒了之后先吃些清淡的再吃药,再有两日也就好了。”郎中不敢再多看章延宗一眼,说完便和富骁拱了一下手,就出去了。 送走了郎中,富骁坐到床边,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宠溺道:“真是个会磨人的。” 第32章 过了一会儿, 章延宗才醒过来,他顿感浑身酸痛,腰更是像要断了一样。 只怪他自己太过贪恋富骁身上的温暖, 每次富骁要出去,他都不让, 撒娇缠着富骁不放。 章延宗觉得自己就像沉溺在一场美梦之中, 生怕一松开他,梦就醒了。 他不是个贪图欢愉的人, 但富骁和贺青云不一样。 富骁能给他无尽的温暖和依赖,而贺青云除了能在生意上给他一些助力外,什么也给不了。 “醒了?”富骁就坐在床边,宠溺地看着他,“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 章延宗媚眼一勾, “还不是因为你秀色可餐,让人欲罢不能。” “这么夸我, 我得让人写下来, 挂在墙上,日日看着才行。”富骁打趣道。 章延宗轻笑,“不正经。” “老子是山匪,当然不正经。”富骁握住他的手送到嘴边, 轻轻吻了一下,“身上难受就别起来了, 一会儿饭菜送来, 我喂你吃。” 章延宗嗯了一声,“好。” 因为这院子里有温泉的缘故,房间的温度也比寨子里暖和不少,就连晚上也不用生火取暖。 章延宗在富骁的细心照看下, 再加上每天温泉沐浴,果然两日之后,病就全好了。 算算日子,章闰也快回来了。 章延宗便问富骁,“章闰他们可有传信回来?” “没有。”富骁摇摇头,又安慰道:“不过有阿泰在,没传信回来就是没事,放心吧。” 章延宗点点头,“今天正好是第三日,如果顺利的话,明日就该回来了,不如你派人去山下迎一迎?” “也好。”富骁应了一声,就吩咐跟来的随从回去传话。 果然,翌日旁晚,章闰就和阿泰回来了。 得知章延宗和富骁在后山温泉,两人就直接来了后山,富骁和章延宗也在前院等着他们。 一进门,章闰就笑呵呵地递上了几张契据,“主子,事情都办妥了,钱也都带回来了。” 章延宗接过契据,夸奖道:“干得不错。” “给主子办事,必须干得漂亮。”章闰笑嘻嘻地回了一句,又打量了一下章延宗,惊喜道:“主子可是大好了?” 章延宗嗯了一声,“多亏了这里有温泉,对治疗我的寒症大有助益。” “太好了。”章闰高兴道。 富骁在一旁也跟着高兴,“郁哥儿,这次拿回了几间铺子?” 章延宗翻了一下手里的契据,“三间铺子,一个货行,还有城外一百亩地。” “这么多,看来章延祖还真是着急了。”富骁笑道。 “我猜这会儿,他定在烟馆里哭呢。”章延宗说着,大笑起来,“真是痛快。” 富骁问阿泰,“容城好玩吗?” 阿泰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说话。 “是没出去玩,还是不好玩?”富骁又问。 “不想出去。”阿泰道。 第42章 富骁叹了口气,“你个闷葫芦,问了也是白问,还想着有空再带你去玩玩呢。” 接着,他转而问章闰,“说说,这趟回去,事儿都是如何办的。” 章闰没理他,轻哼一声,又看向章延宗,只见章延宗脸色微沉地睨着他。章闰马上意识到,这是章延宗在警告他,不得对富骁无礼。 于是,便不情愿地哦了一声。 “坐下说吧。”章延宗指着两边的椅子说道。 阿泰一言不发,在靠近富骁的位置坐了下来,又给门口的随从比划了一下,让他们去拿茶水点心。 章闰则是乖顺地应了一声,才在另一侧坐下。 等随从送完了茶水点心,章闰猛喝了几大口才说道:“主子,这事还真得慢慢说,您听了肯定解气。” 章延宗嗯了一声,“快说。” 章闰便如实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当夜,他们是在宵禁前才赶到的容城,按照章延宗的吩咐,没有回家,而是找了一个位置有些偏的客栈住了下来。 进城的时候,他们的马车故意从章府门前经过,阿泰便记下了位置。 夜半时分,他独自一人,飞檐走壁来到章府,将一张字条用飞刀钉在了章府内院的一根柱子上。 第二日一早,章府便炸了锅。 先是一个小厮发现了字条,叫来了管家,管家打开一看,当即就吓出一身冷汗。然后又马上交给了汪氏,汪氏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去找章延祖商议。 而章延祖此时,正抱着个丫鬟在床上颠鸾倒凤。 汪氏进来时,两人正忘乎所以地抱在一起,衣衫散落了一地。 汪氏一大早看到这些,刚刚的惊慌现在都变成了愤怒,上前一把将那个光溜溜的丫鬟扯了下来,扔给管家,让管家把她发卖出去。接着又大骂了章延祖一顿,这才算完。 章延祖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出,等汪氏骂完了才敢出声,“娘,您别生气了,都是那小贱人勾引我的,发卖了好,死了才干净。” “你个不长进的东西,要是有那小畜生一半,我也不用这么操心了。”汪氏气道。 “他?”章延祖轻哧一声,“他那是不行,您以为他不想?” “混账,我是这个意思吗?”汪氏又气道:“你以为我这一大早是为什么过来,难道就为了看你这腌臜事儿?” “那您是为啥?“章延祖讪讪地问道。 汪氏哼了一声,愤愤地把字条扔给他,“你看看这是什么。” 章延祖捡起地上的字条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三日后带五十万大洋,虎头山下赎货,走漏风声,满门鸡犬不留。 他倏地站了起来,“娘,这是哪儿来的?” “管家说是今早在院子里发现的,你说这货咱们要是不要?”汪氏问道。 章延祖想了一下,如果能赎回这批货自然是可以解当下的燃眉之急,只是这赎金实在太多了。而且,富骁真能把货还回来? 他拿不定主意,又把问题抛回了汪氏那儿,“娘,您拿主意吧。”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汪氏恨铁不成钢,“都是你,当初非要把好好的茶楼改成烟馆,这下好了,还没赚上一分钱,久先把所有家当都快搭进去了。” 章延祖挠头,“娘,我当初不也是想着多赚些钱吗,再说谁能料到后来出这么多事。” “你还敢说。”汪氏被他气得头疼,大口喘着气,“你就说吧,是把茶楼改回来还是要那批货。” 章延祖这才想起来,讪讪道:“娘,昨日烟馆的店凭下来了,我把税也交了,不开也不成了,要不咱们凑凑钱,把货赎回来?” “店凭下来了?”汪氏有些意外,“当初不是说不给批吗?” “是这么回事,但那个陈次长说,我大哥去找他说了情,他才给面子批的。”章延祖回答道。 汪氏马上猛拍了一下大腿,“你个蠢货,咱们又被那个小畜生给算计了。” “啊?”章延祖懵懵的。 汪氏气得抓起桌上的茶碗就砸在了地上,“他能那么好心?定是知道咱们弄不到货,才去找的陈次长,这样又能让咱们损失一笔钱去交税。” 经汪氏这么一说,章延祖才反应过来,他一开始还以为是章延宗心软了,没想到却是故意算计。 “这个混蛋,活该他是个废人。”章延祖骂道。 这回他们是骑虎难下,两头为难了。 “娘,您说怎么办啊?”章延祖急道。 汪氏扶额,重重地叹了口气,“能怎么办,山匪的信都送来了,不去赎货也未必有什么好下场。” “那钱呢,我们哪来那么多钱?”章延祖急得在屋里不停踱步。 汪氏看着头疼,让管家去把府里的账簿拿来,算了一下,能拿出的钱也就不到一万大洋。 无奈之下,只能拿出城东三间铺子的契据递给章延祖,“挂出去,价格别太高,先过了这关再说,日后赚了钱再赎回来。” 章延祖接过契据,应了一声,“好,娘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儿办好。” 当天,铺子门外就贴出了转卖的告示。 阿泰安排的人早就在各个铺子门口等着了,一看到告示,就马上进去问价。 那几个人都是昨夜和章闰商议好的,铺子的价格能压到多少,心里都是有数的,所以一直压到了最低才亮出现大洋。 章延祖一开始也不愿意,但无奈富骁给的时间太短,而对方又可以当场拿出现大洋,所以就咬牙同意了。 但还差不少,于是次日又把货行挂了出去,同样被压到很低价。无奈之下,又卖了城外的地才凑够。 第三日,阿泰的人纷纷拿着契据回来,章闰马上就带着他们悄悄去找陈次长办官府的手续。 到了商务处才得知陈次长已经调任走了,现在新上任的是位顾次长。 章闰有些为难,这个顾次长他不认识,怕是要办不成了。 因为按新政府的规定,商户变卖铺面只要一方拿着两家画押的契据,来政府备案就行了。但更换经营方就必须双方都来,不仅要备案契据,还要签署变更文件,政府才能重新发店凭。 原本想着陈次长和他们熟,说句话便成了,但现在这位他根本不认识,要是按正常手续来办,就得叫上章延祖,那岂不是露馅了。 章闰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走了进来。 那人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矜贵端正,刚进来,所有的职员就都站起来给他问好,“顾次长好。” 这位顾次长表情严肃,微微点了一下头 ,“都坐下忙吧。” 章闰马上想起来,这人不就是他主子在照县帮过的那个顾先生吗? 原来他就是顾次长,那这事就好办了。 他马上走过去,问道:“顾先生,您还记得我吗?” 顾长裕有些迟疑,仔细打量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似的问道:“你是章先生的家仆?” “对,小人正是。”章闰见顾长裕还记得他,便松了口气。 顾长裕环顾四周,问道:“章先生呢?“ 章闰笑着说道:“我家主子路上有些事,过几日才能回容城,先差我回来办些急事,正巧在这遇到顾先生,还真是缘分。” 顾长裕点了一下头,神色略有些失望。 见章闰手里拿着契据,便问道:“你这趟来是要办什么手续?” 章闰把契据和双方画押的文书都交给了顾长裕,压低声音说道:“我家主子让我把这些办好,不知顾先生能否行个方便?” 顾长裕眉头微蹙,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私相授受,暗地里动手脚。 当初他同窗闻市长,决定让他来做这个商务处次长,就是看重了他刚正不阿这一点。 但如今找上门的人是章延宗,还真让他犯难。 他看了一眼章闰身后的那几个人,问道:“他们是店主?” “他们是刚买下这些铺面的。”章闰小声道:“您有所不知,这些铺面原就是章家的,只是我家二少爷是个不省心的,把这些铺子给偷偷卖了。我家主子得知后心急如焚,这才让我赶紧回来,把铺子又买了回来。又担心二少爷再乱来,就想着把经营人改成他自己,这才来麻烦您。” 顾长裕听懂了,但还是不明白,“这事儿也好办,让你家二少爷来一下,手续我让他们快些给你们办就成了。” “问题就在这儿。”章闰又解释道:“我家二少爷要是知道主子把铺子又买回来了,肯定想再要回去,哪能配合我们。所以为了能保住章家产业,这事只能悄悄办。” 顾长裕点点头,还是有些犹豫。 章闰见状又马上叹了口气,说道:“自从我家老爷去世后,我家主子既要经营章家的生意,又要防着二少爷败家,真是太难了。您就念在我家主子心善,帮过您的份上,给行个方便吧。” 第43章 顾长裕自小就受过良好的教育,自然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而且章延宗这事也只是简化些手续罢了,也不算触碰政府利益。 “行,这事我给你办。”顾长裕应下了。 章闰连忙道谢,“多谢顾次长。” 顾长裕点了一下头,就叫来一个职员,让他带着章闰和那几个人去办手续。 因为是顾长裕亲自安排的,所以手续办得非常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全办完了。 章闰拿着所有文件,再次和顾长裕道了谢,就带着那几个人回去了。 回到客栈后,他们就按照和章延祖约好的时间出了城,在虎头山下等着章延祖把钱送回来。 果然,太阳刚要落山,刘管事就带着几个伙计,拉了一车现大洋过来了。 阿泰让人点了一下,五十万现大洋一分不少,便让人拉着车走了。 刘管事没见到货,马上询问,结果就得到了阿泰的一个字,滚! 这是又被劫了? 对方手里有刀又有枪,刘管事又气又急还不敢多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大洋拉走了。 章闰躲在暗处,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尤其看到刘管事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时,差点就笑出声来。 他跟章延宗说到此处时,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笑了出来,“哈哈,主子,我估计现在二少爷和太太的脸色,肯定比他还难看。” 章延宗也轻笑出声,“这是他们的报应,看着吧,后面还有呢。” 富骁听着也解气,“你小子这差事办得好,今晚给你杀只鸡。” 章闰轻哼一声,“给主子办差,办得好是应该的,不过也得谢谢你给的那笔钱。” “这么些日子了,你小子总算说了句中听的。”富骁笑出声来,对阿泰说道:“老三,你也辛苦了,今晚咱们好好喝两杯。” 阿泰嗯了一声,点点头。 富骁又转头看向章延宗,温声道:“接下来还想怎么做,一定要和我说。” 章延宗笑着点点头,嗯了一声,“让我先想想。” 有了富骁的助力,报仇的事果然顺利了不少。 第33章 晚上, 酒菜丰盛,章闰伺候着章延宗多吃了些,富骁也没少跟阿泰喝酒, 只是阿泰酒量不及富骁,便先醉了。 温泉这边院子小, 住不下这么多人, 于是富骁就安排人把章闰和阿泰送回了寨子。 人都走了,富骁跟没事人似的, 抱着章延宗就回了房间。 他轻轻将章延宗放在床上,自己又压了上去,怜惜地抚过他额角的碎发,“郁哥儿,今儿这么高兴, 能不能赏我一次?” 自前日在温泉里那回之后,富骁就食髓知味, 难以自拔, 要不是考虑到他病还没完全好,早就不忍着了。 说完,他也不管章延宗同不同意,就先在章延宗额头落下一吻。 章延宗的桃花眼带着一种天生的魅惑, 眼中含笑地望着富骁深邃如夜空般的眼睛,在那双眼中, 他只看到了唯一的一颗星, 那颗叫做章延宗的星。 他心中愉悦,挑了一下富骁的喉结,轻声问道:“一次?够吗?” “能多赏几次,便更好了。” 富骁迫不及待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 露出健硕的胸肌,章延宗的眼神顿时就被锁住了,一刻也挪不开。 好喜欢,好想摸。 他伸手去摸,很坚实也很炙热。 “喜欢吗?”富骁抓着他是手按在胸前,“上次你就一直摸这儿。” 章延宗毫不羞怯,大方承认,“确实很喜欢。” 富骁身上更热了,他俯下身,一边亲吻章延宗,一边褪去他的衣衫。 章延宗也很顺从,极力地迎合着。 不一会儿,两人的衣衫就都落到了地上。 章延宗的身体也有了些反应,富骁激动地一把抓住他,“郁哥儿,你这是……?” 章延宗也看到了,喘息着说道:“有时候会这样。” “是因为喜欢我?”富骁兴奋地把玩着,欣赏着。 章延宗有些难耐,哼唧了一声,“我又不是全废了,你这么弄,有反应不是很正常吗?” “答非所问。”富骁坏笑,手上也使着坏,“郁哥儿,你是不是也很喜欢我?” 他今天誓要让章延宗说实话。 “别弄了,松开。”章延宗的腿都软了,身子也跟着不断战栗。 富骁太会了,他根本不打算放过他,恶意地玩着花活儿,逼问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这个问题章延宗也回答不上来。 喜欢吗? 富骁身份特殊,他并不想与其牵扯太多,但命运的锁链却好像就是要把他们绑在一起。 不喜欢吗? 富骁痛他,敬他,宠他,让他根本无法抗拒,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理性,还能坚持多久。 在富骁手里,章延宗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 见他不说话,富骁又直接上了口,章延宗顿时一个激灵,浑身都僵住了,酥麻感直冲天灵盖。 他从未被人这么对待过,富骁肯做到这一步,定是把他爱到了骨子里。 章延宗把手放在他的发顶,想推开又舍不得,最后难耐地抓住了富骁的头发。 又过了一会儿,章延宗彻底瘫软了,富骁才抬起头,嘴里还拉着银丝,十分淫靡。 “郁哥儿,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富骁又问了一次,语气既暧昧又不可抗拒。 章延宗意识已经模糊,便随口就答了一句,“喜欢。” 这一声‘喜欢’,虽然声音不大,但对富骁来说就是震耳欲聋的春雷,唤醒了他浑身所有的血液。 章延宗的一句‘喜欢’,便胜过这世间所有的情药。 富骁压了上去,抱紧章延宗,让他们之间严丝合缝,没有一点距离。 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呼吸交缠,难舍难分。 富骁起初十分温柔,但见章延宗适应了,便逐渐显露本性,愈发凶了起来。 他抱着章延宗就像抱着一块水中浮木,两人一同在湍急的水流中漂泊摇晃,喘息挣扎。 一会儿被浪花举上云端,一会儿又被拉进水底,起起伏伏间,两人只能紧紧抱在一起,才能彼此得到安慰。 许久,富骁完成了一次旅程,见章延宗还意犹未尽,便试探着再次发出邀请。 果然又被缠上。 他们不断彼此试探,最后也不知是谁缠着谁,一次又一次。 又是一夜缠绵,他们感到无法言说的愉悦,要不是最后章延宗昏过去了,富骁怕是还不愿意结束。 他就像一只守护猎物的猛兽,紧紧地抱着章延宗,贪恋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伴着他的呼吸才能入睡。 这一夜,章延宗睡得很沉,富骁也睡得很安心。 直到第二天中午,章延宗才醒过来。 他摸了摸旁边的位置,没摸到人,便又看看房间内,也不见人,富骁应该早已出去了。 他正要起来,门就被打开了。 他以为是富骁回来了,但走进来的人却是章闰。 章闰一早就跟着来送食材的车回来了,听说章延宗还没起,便没有来打扰,直到看见富骁去了温泉,才进来伺候章延宗。 “主子,您打算一直和他……”章闰吱吱唔唔,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章延宗轻笑,“小孩子问这些干嘛,他能帮我,又对我好,就这点儿想法,我满足他不应该吗?” 章闰哑然,低头不说话了。 章延宗又道:“比起贺青云,他不知好出多少,就是他这身份……,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章延宗的理智,明显又回来了。 想想这些日子的放纵,他也觉得自己太任性了。 章闰看到他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心里倏地揪了一下,马上别过脸不去看,“主子,奴才给您拿件衣裳。” 说着,章闰便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披在章延宗身上。 章延宗浑身酸疼得厉害,好不容易才下了床,走到桌边坐下。 章闰马上给他倒了一杯水,一边看他喝,一边说道:“主子,昨日顾先生有话让带给您,说等您回去了,要亲自登门拜访。” 章延宗喝完了水,嗯了一声,“知道了,回去记得给他下请帖。” 章闰马上应了一声,“是,主子。” 章延宗轻笑,“看来我当初的宝算是压对了,他果然在<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有关系,只是没想到他如今竟成了商务处次长,那更要和他好好相处了。” “主子说得是,您当初一个善举,竟真的为今日谋了个好出路。”章闰附和道:“主子福泽深厚,日后定能事事如愿。” 章延宗笑道:“你这张嘴,甜的时候腻死人,毒的时候也真是气死人。” “以后主子多教教奴才,奴才一定好好学。”章闰乖顺地笑了笑。 “贺青云这几日可有什么动静?”章延宗问道。 第44章 章闰马上回答:“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回容城后都按主子说得,哪儿都没敢去,就呆在客栈里了,只昨日去了商务处一趟。” 章延宗点点头,“想必他听说我出门了,又得生气了。” “他整日把自己当皇上似的耀武扬威,还欺负主子,奴才想想都来气。”章闰愤愤道:“今后要是顾先生能多帮衬咱们些,主子您就不用再受他的气了。” “今后如何,还未可知。”章延宗叹了口气,“罢了,回去再说,就算顾先生肯照顾我们,他贺家也不是咱们说摆脱就能摆脱得了的。” “对了,还有件事。”章闰突然想到了什么,马上说道:“奴才听说,贺青云的大哥贺青山就要回来了。” “他?”章延宗对这个人有些印象,“他不是跟着张大帅在奉天吗?回来探亲还是……” “不是探亲,听说是带着军队,要在容城设军政处。”章闰说道。 “什么时候到?”章延宗又问道。 “具体日子不知道,只听说就是这几日。” 章延宗觉得贺青山回来,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若真的在容城设立军政处,那他贺家仗着贺青山的权势,在容城就更一家独大了,日后他想摆脱贺青云,就更不可能了。 而且,贺青山来了,富骁怎么办? 以前这一带因为没有正规军驻扎,所以盗匪横行,百姓苦不堪言,如今有了正规军,百姓不见得好过,但山匪肯定遭殃。 剿匪在历朝历代是最好的建功立威的机会,贺青山想必迟早会对富骁下手。 想到此处,章延宗微微蹙眉,他马上回过神来,这事要赶紧告诉富骁。 于是,他让章闰去准备饭菜,自己去了温泉。 他身上粘腻,昨夜没来得及清洗就昏睡过去了,想必富骁也是一样的,所以定会来温泉清洗。 正如他所料,富骁果然在此。 章延宗嗔怪道:“你醒了,怎么不叫我?” 见他过来,富骁马上张开双臂,“我看你睡得香,才不忍心叫你的,快过来,我帮你好好洗洗。” 章延宗轻笑一声,“这还差不多。” 他脱下衣服,下了水,走到富骁身边才坐下。 温热的水温让他身上的酸疼感顿时舒缓了许多,他闭上眼睛,任凭富骁给他擦拭身体。 他享受了一会儿才说道:“章闰在容城听说了件事。” “什么事?” “张大帅要在容城设立军政处,在这儿驻军。”章延宗睁开眼睛,缓缓说道。 富骁的手顿了一下,“当真?” “应该不会错。”章延宗接着说道:“以后本地的督军就是贺青云的大哥贺青山,这个人心思深沉,张大帅还没起兵的时候就跟着他了,十分受张大帅喜爱。这十几年来,官职一直往上升,贺家没少借他的势。如今他回来做土皇帝,你是山匪,又打了他弟弟。我猜,他想立威,定会拿虎头山开刀。” 富骁轻哼一声,“我知道他,大清刚没那会儿,张大帅有意收编我们,我没同意,和他周旋了些日子,当初带兵来找我的就是他。” “后来呢?”章延宗没想到富骁还经历过这些。 “后来,他没打过我,我就带着兄弟们逃了。”富骁轻哧,“手下败将,不足为惧。” “可他有军队,你才这些人,哪敌得过?”章延宗担心道。 富骁不以为意,“他如果要剿匪也不会只剿虎头山,到时风声传遍所有山头,说不定我们这些山匪还能组个什么联军呢。” “你们各自为王,想必之间过节也不少,依我看怕是难成。”章延宗说道。 富骁轻笑,“也未必有那个时候,要是真有,再想对策也不迟。” 章延宗刚想再说些什么,嘴却被富骁的吻给堵住了。 富骁用了些力道,吻得又急又深,他马上明白富骁这是在告诉他,不要担心,他自有应对。 这样既强势又温柔的富骁,让章延宗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很安心。 他知道富骁是有能力保护他,怜爱他的。 一吻结束,富骁又安慰他,“这些事我自己来,你只要去做自己的事就成,需要我做什么就和我说,我定义不容辞。” 章延宗微微一笑,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富骁把他洗干净了,就抱他进了亭子,细心地给他穿衣服。 “饿了吧。”富骁关切道。 章延宗点点头,“我让章闰去准备了。” 富骁嗯了一声,“那让他们端到院子里来吧,今儿阳光好,你多晒晒。” “好。”章延宗温声答应了。 院子里有张石桌和几个石凳,天气暖和时在外面吃饭喝茶,很是惬意。 不一会儿,章闰和院子里的随从就把饭菜摆好了,除了章闰留下外,其余人都回了前院了。 现在三人一同用餐,气氛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院子里还养了两条狗,平时都是散放着的,和主子们混熟了,也敢到来桌下要些残羹剩饭。 但富骁从不亏待它们,每次都喂它们吃肉,把这两个家伙喂得愈发嘴馋。 富骁见它们过来,便先夹了两块肉扔到地上。 章闰递了一个热腾腾的馒头给章延宗,“主子,这馒头是刚蒸出来,您来一个。” 章延宗嗯了一声,伸手去接的时候却掉了。 桌子下面的两个家伙才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掉到桌下来的,就是它们的了。 见入了它们的口,章延宗也没有在意,便让章闰再拿来一个。 富骁也拿起一个馒头正要送进嘴里,就听见桌子下面的叫声不对劲儿。 他连忙低头查看,就见其中一只狗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另一只也摇摇晃晃,不断干呕。 “遭了。”富骁立刻警觉,一把打掉了章延宗手里的馒头,“别吃了。” 章延宗一怔,“怎么了?” “饭菜有毒。”富骁示意他低头看那两条狗,它们已经快不行了。 章延宗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第34章 “什么?”章闰赶紧把刚咬下来的馒头吐了出来, 连忙问章延宗,“主子,您没吃吧?” 章延宗摇头, “没有。” “那就好。”章闰咽了一下口水,转而又问富骁, “这怎么会有毒?” 富骁脸色阴沉, 眉头紧锁,大声唤道:“来人!” 门外马上跑进来两个随从, “大当家的,有何吩咐?” “去给我把厨房做饭的叫来。”富骁怒道。 两个随从见地上死了两条狗,顿感不妙,马上就去了厨房。 富骁倒吸一口凉气,再看看脸色苍白的章延宗, 庆幸道:“幸好你没吃。” 章延宗也后怕,要不是他刚刚失手弄掉了, 恐怕现在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就是他了。 “你带来的人, 都是信得过的?”章延宗问富骁。 富骁此时也不敢确定了,“我能带在身边的,自然都是跟了我几年的,他们应该不会做这种事。” 章闰轻哼一声,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还说他们不会?” 富骁没有说话,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一会儿, 只有那两个随从又跑了回来,“大当家的,做饭的二柱子死了。” “死了?”富骁疑惑,“怎么死的?” “和这两条狗一样, 吐沫子死了,像是……中毒了。”其中一个说道。 另一个又补充道:“李兴和陈强也死了。” “什么?”富骁一惊,“也是中毒?” 两个人一起点头。 富骁大怒,“妈的,是哪个不想活的,敢算计到老子头上?” 他回头叮嘱了一下章闰,“带你主子回屋,我先去看看。” 章延宗马上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富骁迟疑了一瞬,点了一下头,“好。” 几人直奔厨房,先是看到李兴和陈强口吐白沫趴在桌子上死了,再是看到二柱子躺在灶台边上也没了气,嘴里还衔着半个馒头,地上还坐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吴大。 “怎么回事?”富骁眼神冷厉,睨着吴大道。 吴大本就被吓坏了,再被富骁这么一问,抖得更厉害了。 “快说!”富骁不耐烦地厉声催促道。 吴大吓得一个激灵,哆哆嗦嗦道:“我和二柱子给您送完饭菜就回来了,我看昨天还剩了半只鸡,就想热一下再吃,然后他们三个就先吃了。谁知道,我刚把鸡放进锅里,就看见他们一个个的吐了沫子。” 富骁给跟进来的一个随从使了一个眼色,那个随从便去掀开锅盖,里面果然有半只鸡。 富骁走到二柱子身边,拿下他嘴里的半个馒头,审视了一番,冷声问道:“今天的馒头是谁做的?” 吴大马上道:“是二柱子,他面活儿做得好,这些一直都是他做的。” 第45章 富骁又问道:“除了二柱子,还有谁碰过这些馒头?” “出锅……出锅之后,是我……我捡出来的。”吴大说完,连忙摆手又磕头地解释道:“大当家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敢,不敢啊……” 富骁睨着吴大,许久没说话,屋子里只能听见吴大的哭声和求饶声。 章延宗走到桌子边上,拿起一个馒头,掰开闻了一下,接着又摆开了两个闻了闻。 富骁转头看向章延宗,“郁哥儿,闻出什么了?” 章延宗摇摇头,“味道很淡,我不确定。” 章闰马上追问:“主子,你觉得是什么?” “有点像砒霜。”章延宗转身闻吴大,“这院子里有老鼠?” 吴大都快吓晕了,听不清章延宗说话,富骁马上又问了一遍,“问你呢,院子里有老鼠吗?” 富骁声音又冷又大,吴大吓了一个哆嗦,连忙回答:“没有,没有,您要来之前,我们就先来检查过了,半只都没有。” “那就是这里没有能用得到砒霜的地方。”章延宗道。 砒霜有剧毒,几乎人人都知道,所以一般都是买来当老鼠药用的。 富骁看向章延宗,“郁哥儿,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章延宗把馒头扔到桌上,道:“这里没有老鼠,他们自然不会带砒霜来,就算是带来以防万一,也一定会妥善保管,绝不会参在面粉里,把自己也毒死了。” “参在面粉里?”富骁看了一眼这些馒头,上边确实没有粉末状的东西。 章延宗继续说道:“这馒头从里到外都有一股酸涩味,寻常人分辨不出,就以为是面粉发酵的味道。但章家有药铺,我身子又不好,便和铺子里的掌柜学了些药理。如果真被我猜中了是砒霜,那就只能是参在面粉里才没被人发现的。” “为什么这么说?”富骁又问道。 “砒霜也是白色粉末,气味也淡,而且即便蒸煮也不会失去毒性,所以参在面粉里是最好的选择。”章延宗解释道:“只要看看剩下的面粉就知道了。” 一个随从连忙找出剩下的面粉,拿到章延宗面前,章延宗伸手捏了一小撮闻了一下,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确实如此。”章延宗又问道:“这些面粉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吴大想了一下,“是今早李兴和陈强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 “对。”章闰也想起来了,“昨夜就是他们两个送我们回去的,今早回来的时候,车上就装了不少菜,还有这袋面粉。” 富骁琢磨了一下,“那就是说,这些面粉送来的时候就有问题?” 章延宗嗯了一声,“下毒的人应该还在寨子里,他肯定是昨晚就知道你们今天会带东西回来,所以这毒应该是昨晚或是今早出发前下的。” 富骁气极反笑,“我富骁自问没亏待任何兄弟,到底是哪里惹得他要对我下此毒手?” “这人心思不止歹毒,还很细腻。”章闰嗤笑:“谁会想到,毒下在面粉里?” 富骁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吩咐随从,“去备车,现在就回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有这么大的胆子。” 一路上,富骁抱着章延宗坐在车里,觉得万分后怕,万一章延宗出了事,他该如何是好。 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宝贝,绝不能再出事。 他这样想着,将章延宗抱得越来越紧,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又回经受什么。 章延宗明锐地感受到了富骁的心有余悸,安慰他道:“你不必想这么多,我没那么容易出事。” 富骁一直沉着脸,没有说话,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又将他抱紧了些。 “真的。”章延宗继续安慰,“你看老天爷都在提醒我不能吃,所以就掉了,只可惜了那两条狗。让人好好葬了吧,它们也是为我们挡灾才死的。” 富骁嗯了一声,“你放心,我定会查出这个人是谁,必将他碎尸万端,以儆效尤。” “那你能不能先松开我?”章延宗轻笑,“你别还没找出下毒之人,先把我勒死了。” 富骁这才后知后觉,赶忙松了些力气,“是我不好,难受了吧?” 章延宗摇摇头,“你不要太紧张,这样都不像威风凛凛的下山虎了,还怎么震慑那些宵小?” 富骁轻笑,宠溺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我就只有在你这儿会方寸大乱。” 章延宗见他放松了些,便倚在他怀里,轻声问道:“你打算怎么查,可有头绪?” 富骁摇摇头,“回去先把寨子封锁,然后再查所有接触过它的人,总能查出来。” 章延宗爷没有头绪,不过敢对富骁下手的人,胆子确实大。 “再让人查一下,昨夜或是今早谁离开过寨子,说不定这个人早就跑了。”章延宗一边闭上眼小憩,一边提醒道。 富骁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想上他的虎头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淡寨子里的人想出去倒是不难。 他马上掀开车帘,对外面的随从吩咐道:“先回去告知三当家封锁寨子,然后查一下昨夜到今早谁离开过,还有谁接触过这袋面粉。” “是,大当家的。” 随从应了一声,就策马先回去报信了。 等富骁带着章延宗回来时,阿泰已经开始挨个拷问去过厨房的人了。 富骁带着章延宗和章闰来到厅堂,就见厨子和杂役,还有几个喽啰跪了一地,足足有二十多人。 阿泰手里拿着皮鞭,一副酷吏做派站在他们面前,见富骁回来了,脸色才稍有缓和。 “大哥,幸好你没事,不然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阿泰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看来是真着急了。 富骁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让你担心了。” 说着,富骁便接过阿泰手里的皮鞭,打量着一地的人,问道:“你们好好想想,也好好说,要是不说或者说假话,你们是知道后果的。” 他声音不大,但语气阴冷,威慑力十足。 地上的人吓得个个发抖,接二连三地开始把知道的,说了出来。 “我昨夜收拾完就回房了,直到今早才又去做早饭。” “我也是。” “面粉是我昨日才下山采买的,都放在了库房,是李兴说要带一袋子去后山院子,我才给他留了一袋在车上。” 富骁点了一下头,“这么说送去的那袋面粉根本没进厨房?” “对,车就停在厨房外面的院子里。”那人又马上解释道:“我放好车就走了,什么都没做,而且其他面粉,大伙今早也吃了,没见……没见谁有事儿。” 富骁看向阿泰,阿泰点点头。 “那谁半夜去过院子里?”富骁又问。 众人面面相觑,半天没人回话。 富骁将皮鞭在手里颠了几下,“快说,我没那么多耐心。” 众人都不由地浑身颤抖,用眼神催促对方快点说,不然大家都逃不过。 就在这时,一个阿泰的手下跑了进来,“大当家的,三当家的,刚刚发现晓如意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章延宗马上问道。 “三当家刚下令封锁寨子的时候还在,但刚刚小的奉命去查各个房间的时候,就发现他不见了。” “定是他看到我们没事儿,怕东窗事发就跑了。”章闰道。 “对,就是他,我昨夜起来上茅房,看到一个人影很像他,就是往院子的方向去的。”跪在地上的一个厨子说道。 富骁了然,定是晓如意无疑了。 他马上对阿泰说道:“让所有兄弟一起去找,就算把虎头山翻过来,也得把他给我找出来。” “是,大哥。”阿泰应了一声,马上带着地上的人都出去了。 章延宗拉过富骁的手,“他定是觉得因为我,让他失去了你这个依仗,才使得他在寨子里不好过,就对你我怀恨在心。前几日他来求我,我又没答应,他便起了歹心,才做出这种事。” 富骁长出了一口气,“都怪我,是我当初太混账,才招惹了这个祸害。” “也怪我心软,早知如此,还不如听你的。”章延宗后悔道。 他当初是真的不忍心,毕竟晓如意是无辜的,但如今他竟这般歹毒,章延宗也有些后悔自己识人不清。 “无妨,他逃不出虎头山。”富骁轻哼一声。 正说着,索纳古便从门外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大哥,大哥,我刚回来就听说晓如意那个贱人对你下毒,你没事吧?” 富骁拍拍索纳古的肩膀,笑道:“这不是好好的吗?” 索纳古上下打量了一下富骁,见他真没事才放下心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等把那个贱人抓回来,俺定将他大卸八块,给大哥出气。” 富骁嗯咯一声,问道:“你这趟去鸡冠山可还顺利?” 索纳古笑道:“顺利,俺正要和你说呢。” 第46章 富骁示意索纳古坐下说,然后又扶着章延宗一起坐到了自己的虎皮椅上。 章闰则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一起听。 索纳古坐下后就直接说了,“那日俺先带着兄弟们去了临城,按大哥说的,先把那老小子给宰了,又劫了他家不少财宝。至于他的家人,反抗的就杀了,不反抗的就留着了。” 富骁嗯了一声,“送去鸡冠山,胡明怎么说?” 索纳古笑道:“那个胡明一开始还要跟俺们动家伙,后来看到俺带去的人头和财宝,就慢慢消了火。俺按大哥说的,好好和他说和,毕竟他们有错在先,见咱们也是诚心求和,就说此事就此作罢了。” 富骁轻哼一声,“果然是个见利忘义的东西。” “对,全被大哥说中了。”索纳古又说道:“一开始俺还怕他不愿意,后来他自己说了,不能为了程老三断送了其他兄弟。还装模装样地说,只要咱们虎头山日后老实些,他就不与咱们计较了。” 说着,索纳古讥讽似的大笑两声,“咱们是去化解恩怨的,俺就没想着戳穿他,他怕是忘了那日被俺打成什么样了。” 富骁听着也大笑两声,“办得好,咱们不与他争这些口舌之快,他若是当真将这事过去了,咱们也见好就收,若不是,那就再让他涨涨教训。” 索纳古也跟着大笑两声,“他可不敢,当时就派人去那两个山头,说这次的事咱们两家已经讲和了,联合的事就此作罢。” “动作还挺快。”富骁笑道。 “他许是怕咱们反悔。”索纳古大笑道。 “此事了了,咱们也少了些隐患,这趟你辛苦了,晚上好好喝两杯。”富骁高兴道。 索纳古马上站起来,“好,我让人烤只羊去。” 说完,就出去了。 富骁怕章延宗累着,就先带着他回了自己房间。 直到太阳快下山了,派出去的人也没找到晓如意,但带回来另一个消息。 不远处有一队当兵的正朝这边过来了,人数看着不少,还有车有炮,实力不可小觑。 第35章 “莫非是贺青山?”章延宗猜测道。 富骁眉头微锁, 对前来报信的手下吩咐道:“让三当家的跟你们一块去看看,切记只要他们不动,咱们就不动, 让他们过去。” “是,大当家的。”手下应了一声, 就出去了。 章延宗拍拍富骁的肩膀, 安慰道:“你别担心,就算他来了容城, 也不见得会马上剿匪。对他们这些当兵的来说,抢地盘才是最重要的,这一带也不都是张大帅的地盘。” 经他这么一说,富骁顿时豁然开朗。 “对啊。”他抱着章延宗笑道:“郁哥儿,还是你看得通透。” 章延宗轻笑, “只观一隅肯定会被困住,抽离出来, 纵观全局, 自然就明朗了。” 富骁宠溺地捏了一下他的鼻尖,“要不你就留下来,给我当军师吧?” 章延宗轻笑着摇摇头,“我可没空, 刚刚新得了三间铺子,还有货行, 城外的地也得去看看, 事儿多着呢。” 富骁叹了一声,“行吧,你何时要回去,我送你。” 章延宗想了一下, “后日吧,明日先跟我去看看那块地,我记得那块地好像是租给佃户种粮食的。马上就能收租粮,我让人送一半来虎头山,以后每年都是。” “郁哥儿,你这是做什么,因我帮你,给我谢礼?”富骁有些不悦。 虽然章延宗这些日子和他如胶似漆,但他还是能隐约察觉到一丝冷淡的疏离。 他本以为是自己太多心,但章延宗今日提出要每年给他粮食,就无形中印证了他的想法。 章延宗却有此意,但也不全是因为富骁无条件帮他,还因为他也想真心对富骁好。 一是为了弥补年少时富骁替他从军的愧意,二是为了还富骁对他的情。 “你想多了。”章延宗抚着富骁的脸颊,柔声道:“你待我好,我自然也要待你好,总不能让你饿肚子吧?” 富骁愣了一下,“你这是……要养我?” 章延宗轻笑出声,“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把你养起来,这样你就不用整日打打杀杀了。” “郁哥儿,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我什么都不要。”富骁感动得不行。 他没想到章延宗会为他着想,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那可不行。”章延宗继续说道:“不光是粮食,过些时日,我还会让人送冬衣过来,炭火,棉被都要送,不能委屈了你。” “这么大方?”富骁的欣喜溢于言表,他把章延宗托高,将头埋在他怀里,“还真是打算把我养起来。” 章延宗低头抱住富骁的头,温声道:“那你给不给养?” 富骁在他胸前蹭了蹭,缱绻又深情,甘心情愿地说了一个字,“给。” 章延宗满意地抚摸着他的发顶,“这就对了。” 富骁心里清楚,章延宗这是在暗示他,今后无路可走时,还可以去找他。 越是想得明白,他就把章延宗抱得越紧,他真的爱惨了怀里这个人。 只要给他一点回应,他都可以赴汤蹈火,更何况章延宗还这般为他着想。 又过了一会儿,阿泰的手下回来禀报。 “大当家的,三当家的说,带兵的就是贺青山,不过看样子他只是路过,并没有其他举动。” 富骁嗯了一声,“让三当家的盯紧些,等他们离开了虎头山的地界再回来。” “是,大当家的。” 那个手下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索纳古把羊烤好了,便差人来叫他们,富骁就先带着章延宗去了前面厅堂。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阿泰才带着人回来。 “都走了?”富骁问道。 阿泰嗯了一声,就坐下来,撕了一块肉就放进了嘴里。 “人有多少,家伙有多少?”富骁又问。 阿泰饿坏了,猛咽了一口肉才说道:“差不多五千,家伙挺多,还有十门炮。” “这么多?”索纳古瞪大了眼睛,看向阿泰。 阿泰点点头,又抓起一块肉吃了起来。 富骁思忖了一下,“他是要赶在宵禁前进城,想必容城那边早就安排好了。” 索纳古道:“大哥别担心,他们要是敢来,咱们也不怕。” 富骁没接话,举起酒碗道:“来,喝,今日不醉不归。” 他酒量好,一口就是一大碗,看得旁边的章延宗都傻眼了。他见过不少酒量好的,但从未见过这么好的。 下面的人也跟着举碗,气氛一下就放松了起来,好不快活。 翌日一早,章延宗就让富骁骑马带他去看了那块地,一切都还挺顺利的,不到中午,两人就回来了。 索纳古在寨子门口听着几个喽啰禀报着什么,脸色十分难看。 富骁便走了过去,问道:“什么事?” 索纳古见富骁来了,叹了口气道:“这些兄弟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找到晓如意那个贱人。” 富骁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可找仔细了?” “都找遍了,保证一处也没落下。”喽啰们道。 这人也不能凭空消失了吧? 章延宗想了一下,小声对富骁说道:“昨夜贺青山路过,天色又暗,会不会……” 富骁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知道虎头山不少事儿,若他真被贺青山带走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那咋整啊?”索纳古急道。 章延宗思索了一下,“他未必敢当即就表明身份,他也怕贺青山生疑杀了他,所以咱们还有机会。” 富骁和索纳古对视一眼,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郁哥儿,明日我和你一起去容城,一定要查清晓如意是不是被贺青山带走了。”富骁说道。 章延宗摇摇头,“贺青山认得你,你还是不要亲自去得好。” “那我派人跟你回去。”富骁又说道。 章延宗又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我会想办法探听到消息的,你等我传信便好。” “你能进军政处?那可不是寻常人能进的地方。”富骁担心章延宗会去冒险。 章延宗轻笑,“我当然进不去,但打听一个人在不在里面,我还是有办法的。” “你是说贺青云那个混蛋?”富骁有些酸,也有些急。 章延宗微怔,马上反应过来,他是担心贺青云又欺负自己,马上安抚他,“我不找他。” “那你能找谁?”富骁马上追问道。 章延宗见他是真有些急了,轻笑道:“当兵的也喜欢钱,我让章闰随便找个大头兵,给他点儿钱,有什么打听不出来的?” 富骁哑然,觉得自己确实关心则乱了,这么浅显的道理竟没想通。 章延宗见他不说话了,又道:“既如此,我现在就回容城,省的夜长梦多。” 富骁虽然不舍,但也不得不以大局为重,嗯了一声,“那好,回去后,你万事小心,有事记得让人给我传信。” 第47章 “放心吧,我记下了。”章延宗应了一声。 富骁让人去叫章闰,又让人把车准备好,亲自把章延宗送到了山下。 离别时,富骁依然不放心,又叮嘱了好几次,有事一定要传信给他。 章延宗都一一耐心应下,在富骁恋恋不舍的目光下,离开了虎头山。 路上,章闰问章延宗,“主子,若是晓如意真在贺青山手里,你打算怎么办?” 章延宗哼笑一声,“肯定不能让他活着了。” “让富骁来杀他?” “自然不能让富骁的人动手,对付他我办法多得是。”章延宗轻哼一声,眼神暗了暗,“他本不应该让我费这么多心思的,但他下毒想要我的命,还知道我和富骁的关系,那就不得不让我花些心思了。” 章闰嗯了一声,“就是,敢害主子您,就别想有什么好下场。” 章延宗深吸了一口气,“回去后肯定消停不了,我先睡一下,到了再叫我。” 章闰应了一声,就没再打扰他。 车走得很慢,快到傍晚才回到小洋房。 章闰轻声将章延宗唤醒,又扶着他下了车,刚走进院子,就听见身后有汽车的声音传来。 章延宗回头一看,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那是贺青云的车,他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章延宗不及多想,就看到贺青云已经下了车,他想装作没看见,也不可能了。 贺青云在车里就看到他了,下车后就马上先开了口,“回来怎么也不提前差人和我说一声,我好去城外接你。” 他是真有些想章延宗了,自章延宗来容城之后,他还是头一回这么久没见他。 章延宗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他来过不止一次,第一次是气章延宗护着富骁,来向他兴师问罪的,但找不见人,便气哄哄地回去了。 几日后他又来,心里更多的是见不到人的失落,火气自然也就没那么盛了,但还是落了个空。 后来因为他哥要回来了,他爹贺老爷高兴,整日催着他给他哥准备宅子,下人和一应用具,细软。 忙得他分身乏术,火气也就慢慢被磨没了,火气消了,思念就更盛了。 他从来没这么想见一个人,甚至梦里都是他。 醒来之后,他又再次提醒自己,等章延宗回来一定好好好教训他一顿,才能解了他心头之气。 但今日见着了,他却在心里暗暗警告自己,千万不能再惹着他,要好好说话,把人哄住,才是长久之计。 他脸上挂着笑,走到章延宗跟前,又关心道:“出去这么长世间,可还顺利?” 章延宗有些意外,这人是吃错药了,怎么会好好说话了? 他怔了一瞬,马上回过神来,淡淡地回了一句,“还好。” 说完,就先进了门。 贺青云看出他不爱搭理自己,也不恼,跟着一起进去了。 章闰看着他就不舒服,故意挡在他和章延宗之间,贺青云觉得他碍事,一把将他推到了一边,殷勤地凑了上去。 章闰刚站稳,就听见章延宗吩咐道:“去把车上的东西安置好。” “是,主子。” 章闰应了一声,他知道这是章延宗怕他当场怼贺青云,故意支他走。 他有些挫败感,不是因为章延宗支走他,而是他觉得在章延宗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个让人操心的毛头小子。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懊悔,决心以后要更懂事些,让章延宗更放心些。不然总有一天章延宗会嫌弃他,不再让他跟在身边了。 他是个奴才,他不奢求能得到章延宗的爱,但他一定要守在章延宗身边,成为能护着他的那个人。 贺青云挨着章延宗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把手搭在他肩上,温声问道:“饿了吗,我带你出去下洋馆子?” “不用,我路上乏了,让刘婶随便做些就成了。”章延宗任他揽着,一直淡淡的,也没有表现出厌烦。 贺青云能明显察觉到章延宗对他的冷淡,心里虽然不高兴,但忍着没有发作。 章延宗不是一年前的章延宗了,他现在已经在容城的生意场上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贺青云自知能牵制他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要是还不知轻重,像之前那样,怕是以后就更难留住他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起对章延宗这般在意的,他一开始只是觉得章延宗的这副皮囊甚好,想亲近亲近,之后随着年龄增长,他便想着要把章延宗占为己有。 正巧赶上章老爷去世,章延宗来求他帮忙,他便顺势霸占了章延宗,他本也只当章延宗是个玩物,玩腻了就扔。 但没想到自己会步步沦陷,渐渐地看谁都索然无味,只有章延宗能激起他心里的那层涟漪。 尤其是发现还有人也惦记章延宗时,他就愈发疯狂地想将章延宗死死攥在手里,不让任何人碰触。 章延宗只能是他的,别人谁都别想。 他知道自己上次太过分了,章延宗心里不舒服也正常,来硬的只能让章延宗更疏远他,所以只能来软的。 他要让章延宗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他轻笑一声,“那行,我陪你在家吃些。” 说着,贺青云就像是这里的主人似的,吩咐刘婶去做饭。 在这个小洋房里,大家也都默认他是半个主子,所以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便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了。 章延宗侧头看向他,不急不徐地问道:“听说你哥贺青山回来了,你不去看他,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贺青云见他肯和自己说话了,欣喜一笑,“我们昨夜就见了,他今日事多,我就想着先来看看你回来了没,没想到你真回来了。” 章延宗略勾了勾嘴角,“他回来了,你爹肯定高兴,你们贺家今后在容城就是名副其实的天了。” 贺青云轻笑,“你放心,就咱俩这关系,以后有我贺青云在,就保你在容城横着走。” 这话章延宗自然是信的,毕竟这一年多,贺青云真的给了他很多助力。 “明日我备些礼,去你家看望一下贺世伯,顺便也拜会一下你哥。”章延宗说道。 这是礼数,毕竟两家是世交,但他也想趁这个机会,探探贺青山的底。 “我哥不住家里。”贺青云道:“我爹给他单独弄了个宅子,方便他平时办公。” 章延宗不解,“政府没给安排地方?” 贺青云嗤笑一声,“政府是政府,张大帅是张大帅,他们之间就是表面功夫,实则谁也看不上谁。我哥回容城,他们本来就不情愿,哪还会给他安排地方?” “说得也是,军队不受政府管制,来了也只会削弱政府权力,他们怕是更希望你哥别来才对。”章延宗马上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就是,所以都得我操心。”贺青云掏出一张请柬递给章延宗,“明日我给我哥安排了接风宴,到时容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来,你也来玩玩。” 章延宗接过请帖看了一下,“好,我定给你哥备份厚礼。” “客气什么。”贺青云笑得暧昧,“以后他也是你哥。” 第36章 章延宗轻笑不语, 又看了一下接风宴的地址,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便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贺青云道:“这是我爹给我哥新置的宅子, 之前是个洋商人的府邸,地方很大, 他去年回国了, 我爹就花了五十万大洋,把这宅子给买了下来。当初我还觉得我爹是老糊涂了, 花这么多钱买这么个地方,现在再想想,我爹那是早有准备。” “去年你爹就知道你哥要回来的事?”章延宗问道。 “他们应该是早就商量好的。”贺青云把手从章延宗肩上拿下来,伸手去倒水,“容城早就划给张大帅了, 就是一直没派督军过来,我哥自然是最佳人选, 我爹也自然要为他早做准备。” 章延宗了然, 也暗暗为自己叹了口气,这回还真是甩不掉了。 他正想着,一杯水就递到了嘴边。 “你一路辛苦,先喝杯水吧。”贺青云端着杯子说道。 章延宗很意外, “你……没病?” 金尊玉贵的贺二爷居然也会伺候人,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稀奇。 贺青云尬笑, “我有什么病, 这不是好好的吗?” 章延宗上下扫了一眼贺青云,“那你这是……?” 贺青云又尬笑一声,“上次是我过分了,给你赔个不是。” 章延宗更觉得不可思议了, “我没听错吧,赔不是?” 贺青云有些绷不住了,他还从没对谁这么迁就过,轻咳一声,“我……我以后不那样对你了,行不行?” 章延宗知道贺青云的耐心也就这么多,这两句话,怕是已经用上了他所有的教养。 他自然也是见好就收,就着贺青云的手喝了一口水,无奈道:“只要你日后别再犯混,我就不生气了。” 第48章 贺青云见他软下来了,马上松了一口气,“哄人是真不容易,尤其哄你。” “我也没求着你哄啊?”章延宗眼尾一挑,带着几分媚,也带着几分厉色。 贺青云马上又陪笑道:“不容易也得哄,谁让你贺二爷就看上你了呢?” 章延宗嗤笑,再说下去,没两句贺青云又得暴露本性了。 “罢了,留下吃饭吧。”章延宗淡淡道。 贺青云后知后觉,“合着一开始连饭都没打算留我吃?” 章延宗不答,又道:“吃完了就赶紧回去,别误了你哥明日的接风宴。” “这是要赶我?”贺青云脸色微沉。 他刚刚低声下气了半天,做小伏地就为了跟章延宗和好,可章延宗连留他吃饭都勉勉强强,简直是蹬鼻子上脸。 章延宗侧目扫了他一眼,“怎么?不高兴了?” 贺青云当然不高兴了,这是一眼就能看得出的。章延宗故意在他的边缘线上踩踏,就是想让他知道,他章延宗若是不情愿,也绝不是逆来顺受的。 贺青云轻哼,“你个小妖精,就会惹你贺二爷不痛快。” 章延宗不以为意,“这是要原型毕露了?” 贺青云正要去掐他下巴的手顿住了,又尴尬地收回,“说什么呢?” 章延宗见他吃瘪,心里痛快,但又不能真的惹毛了这尊大佛,在惹他和哄他这件事上,章延宗深谙此道。 真到极限了。 “不闹了,去吃饭吧。“章延宗马上转移话题,起身去餐厅吃饭。 贺青云深吸了一口气,跟在章延宗身后,并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千万不能发火。 因为时间紧,所以刘婶只做了几个熟得快的家常菜,贺青云觉得太寡淡,并没什么胃口,就坐那儿看着章延宗吃了。 章延宗本就吃得少,没吃几口就说吃饱了。 贺青云见他放下筷子,便问道:“就吃这么少?” 章延宗嗯了一声,“身上乏,吃不下。” 贺青云嗯了一声,“那就好好歇着,晚上要是饿了,再让刘婶给你做。” 章延宗点了一下头,见贺青云像是还有话要说,便说道:“你有什么事,就直说。” 贺青云便试探着问道:“前段时间,富骁扣了章延祖的货,你知道吧?” 章延宗擦嘴的手顿了一下,嗯了一声,“知道,他找过我,但我帮不了。怎么?他又去找你了?” “没有。”贺青云接着说道:“我只是听说,他前两日又被富骁坑了一笔钱,才知道这件事的。” 章延宗哼笑一声,“蠢货,章家的产业迟早要被他败光了。” 贺青云斟酌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真的没找过富骁?” “我找他做什么?”章延宗桃花眼一挑,不悦道:“他那批货是黑疙瘩,他说富骁劫了货之后还放话,说谁要是再敢弄黑疙瘩,就要谁的命。我是嫌命长,还是就非要去管他的事儿?” 听章延宗这么说,贺青云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才放下来。 “我这不也是怕你又一时心软,被他们拖累吗?”贺青云又说道:“我听说他是卖了铺子和货行才凑够的钱,这些都是你章家的产业,你要是想赎回来,我可以帮你。” 章延宗知道贺青云是说真的,但用他帮忙,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必,我可不想参合。”章延宗淡淡道。 贺青云有些失落,但也没再继续说,叹了口气道:“那行,以后要是想赎了,就和我说,钱我这儿有。” 章延宗略勾了勾嘴角,点点头,“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吧,别误了明天的事儿。” 贺青云见章延宗下逐客令,心里不痛快也忍住了没发作,“那你好好休息,明日我来接你。” “好。”章延宗应了一声,就起身送贺青云出门。 走到门口,贺青云有些不甘,转身一把抱住章延宗,猛亲了一口,“郁哥儿,我是真挺想你的,等明日宴会散了,好好陪陪我,行吗?” 章延宗微怔,不是被这个吻吓到了,而是被贺青云的温柔语气弄懵了,因为贺青云很少这般温柔。 见章延宗没答,贺青云便自顾自地决定了,他凑到章延宗耳边小声道:“咱们明日早些回来,这回我保证让你舒服。” 章延宗的耳根倏地就红了,马上推了贺青云一把,羞赧道:“快回去吧。” 贺青云见他没拒绝,又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总算是送走了,章延宗松了一口气,将章闰唤了来。 章闰赶忙跑了过来,“主子,有何吩咐?” “去打听一下府里的近况,还有汪家那边。”章延宗吩咐道。 章闰马上应了一声,“是,主子。” 章延宗又吩咐道:“新收回来的铺子,先别让人知道到了我手里。” “知道了,主子。” 第二日一早,章闰就一边伺候章延宗洗漱,一边禀报。 “主子,奴才昨夜就打听到了,只是见您睡下了,就没急着和您说。”他说着,嘴角还带着幸灾乐祸的笑,“二少爷因为这事儿发了好大的脾气,把刘管事给打了一顿,到现在都不愿出门。汪氏也气得直接晕了过去,救过来之后就一直卧床不起,现在府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章延宗听了也觉得解气,嘴角一勾,“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且看着吧,后面还有呢。” 章闰接着说道:“汪家那边只来看过一次,瞧着态度不像是愿意管他们母子。” 章延宗早料到是这样,哼笑一声,“汪氏那个哥哥汪如海为人贪婪,当初就是看中了咱们章家是顺城首富,为了攀上关系,宁可让他妹妹做妾也要塞进章家来。如今章家势微,虽说倒也不输他们汪家,但到底大不如前。而且我爹不在了,他再想借势沾点贺家的光也没有了,自然不会愿意再被这两个蠢货牵连。” “主子说得是。”章闰应和了一声,又说道:“主子,奴才还打听到了一件事,当初二少爷开烟馆,就是汪如海窜弄的。说是汪家也投了些钱,但出事之后,汪家却没管过。前些日子要交税款,汪氏去找过汪如海,汪如海以钱都投进烟馆里了为由,分文没出,汪氏因此还和汪如海大吵了一架。” “还有这事儿?”章延宗眼睛一转,嗤笑一声,“看来汪如海是打了吃这两个蠢货绝户的主意。” “主子为何这么说?”章闰不解。 章延宗擦完了脸,伸开双臂让章闰给他穿衣服,章闰马上去拿来衣服,一件一件仔细地帮他穿着。 “他不可能,也不敢明着吃,只能背地里徐徐图之。”章延宗缓缓说道:“他明面上是入股,但实则是想侵占。你想想,这些年汪家除了通过他们,从章家捞好处,可有给过他们什么实际的帮助?而且就老二那德行,遇事能拿得定主意吗?” 章闰想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主子是说,二少爷只不过是个傀儡?” “聪明了。”章延宗轻笑,“老二虽然是明面上的东家,但其实真要细究起来,他汪如海才是。” “亏了汪氏这些年这么惦记他们汪家,到头来却被他们给耍了。”章闰坏笑,“他们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章延宗讥笑一声,轻蔑道:“当初汪如海参与进来,汪氏肯定是一百个愿意,想着汪如海能帮趁他们母子一二,可汪如海那样的人,又怎么会真的愿意帮他们。出了事,他汪如海就袖手旁观,赚了钱他就慢慢蚕食。用不了多久,这烟馆就是他汪家的了。” 说到这里,章延宗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幸亏咱们先下手,不然那些铺子最后说不定是谁的了。” 章闰点点头,“主子说得对,那主子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将计就计,先看看他们打算如何。”章延宗淡淡道。 他喜欢见招拆招,先看清了对方的招式再一一破解,这会给他带来无法形容的快感。 战胜对手,是他最大的乐趣,利用一切达到目的,则是他最惯用的手段。 唯有章闰最了解,也最知道他那颗本该炙热纯良的心,是怎么被寒冰砸碎的,又如何冰封起来,冰封了多久。 久到他自己都不觉得冷了。 不知要用多少爱才能捂热,章闰尝试过,但屡试屡败。 “备车,先去铺子里看看。”章延宗吩咐道:“府里那边继续盯着,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来报我。” “是,主子。” 章闰应了一声,就去备车了。 查完了铺子里的账就快傍晚了,章延宗便带着章闰先回了小洋楼,等着贺青云来接。 直到太阳落山,车子才缓缓驶来,因为贺青云分身乏术,就派了良子来。 这种场合,章延宗就没带章闰,独自跟着良子上了车。 到了贺家为贺青山准备的宅子,良子马上下车给他开车门,章延宗下了车,打量了一眼这宅子。 第49章 还真是气派,这里足足有他的小洋楼十个那么大。 庭院和房子都是典型的西式建筑,院子很宽敞,房子也有三层高,里面还有当下流行的西洋乐传出来。看来贺青云给他哥办的是西式的酒会,这样想着,慢步走进了大门。 前来参加接风宴的人有容城商界中几个大家族的人,还有政府里的高等官员,甚至还有洋人。在这些人里,要说起来就他略显不够格,要不是因着和贺家的世交,还有和贺青云的私交,他恐怕不会出现在受邀名单中。 但章延宗从不怯场,他不卑不亢,温文尔雅,又游刃有余,识趣懂分寸,不一会儿就收到了不少夸赞。 他转身向更里面走去,想去找贺青云,却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很眼熟的背影。 章延宗好奇,便走了过去,等那人转过身,他才看清,这人竟是顾长裕。 顾长裕带着金丝眼镜,成熟端正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一股温润如玉的书生气让章延宗如沐春风。 “顾先生,好久不见。” 第37章 顾长裕也认出了章延宗, 热络道:“是啊,章先生,本想着等你回来了, 便登门道谢,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 章延宗微微点了一下头, 脸上挂着温和无害的微笑, “顾先生不必客气,前日你刚帮了我, 我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谢,不如明日我设宴,好好款待一下顾先生。一是为了感谢你出手相助,二是为你来容城接风。” “章先生太客气了,当初要不是你仗义相助, 我怕是也不能顺利来到容城。前日之事只是小事一桩,章先生不必放在心上。”顾长裕笑道。 章延宗又想到了什么, 马上说道:“对了, 顾先生,你的怀表还在我这儿,明日我定一起带上,物归原主。” “都说留给章先生把玩了, 哪有拿回来的道理。”顾长裕推据道:“不过章先生说明日要请我赴宴,倒不如我来请章先生, 以表达顾某一番谢意。” “那怎么行, 顾先生来容城,哪能让顾先生请我?” “这有什么不行的,章先生就别和我客气了。” 章延宗无奈一笑,觉得他一板一眼难道样子也实在有趣。心想, 要是再这么推拉下去,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 于是,章延宗便礼貌地点点头,“也好,就依顾先生的。” 两人相视一笑,正要再聊几句,就听见贺青云的声音传来。 “哟,你来了怎么也不来找我?”他语气中带着些嗔怪和几分不悦,一边往这边走,一边打量着顾长裕。 他在章延宗身边站定后,不屑地看着顾长裕,问章延宗道:“你们认识?” 刚刚他听良子说章延宗到了,就马上扔下他爹和他哥,赶忙从搂上跑了下来。结果,却看到章延宗和别人笑意盈盈地谈笑风生,而且那人看章延宗的眼神更让他火大。 他混迹情场多年,那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虽然没有那么露骨,但也足够说明,他看上章延宗了。 也难怪,章延宗有那样一副精致漂亮的皮囊,又那么会勾引人,只要对方不是瞎的,又怎会不动心。 他越想越气,直接走了过来,一把将章延宗拉到自己身边。 章延宗被他拽得差点一个踉跄,愠怒地看着他,“贺青云,你干什么?” 贺青云眼神幽暗,里面藏着一团火,他没理会章延宗,而是仰着下巴,睨着顾长裕,一副宣誓主权的样子。 “我是贺督军的弟弟贺青云,不知阁下是哪位?” 他语气轻慢,一副趾高气昂的态度,想要压顾长裕一头。 但顾长裕也不是逆来顺受,会趋炎附势的。他们身量相当,站在一起,有种势均力敌的对立感,空气顿时就凝固了。 顾长裕也仰起下巴,比贺青云多带上了一个礼貌的微笑,看着矜贵有礼却不易亲近,“在下顾长裕,刚来容城,就职商务处次长一职。” 贺青云轻哧一声,“原来你就是那个刚上任的顾次长,失敬失敬。” “客气。” 顾长裕的脸色也微微沉了下来,他本就不喜欢这些纨绔目中无人的霸道做派。 贺青云把手搭在了章延宗肩上,也不管章延宗愿不愿意,就把人又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些,“顾次长,刚刚我见你们聊得甚好,不知在聊些什么?” 这话里有明显的挑衅和暗示,再加上他的动作,就是在告诫顾长裕,离章延宗远点。 章延宗觉得贺青云有些过分了,忍着怒意,小声提醒他,“贺青云,这里这么多人,你别闹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什么?”贺青云故意装作没听清,把耳朵往章延宗嘴边凑了凑。 这也太暧昧了。 章延宗面带愠色,气得别过脸,不去看他。 顾长裕的脸色也明显更沉了,他就算再不愿把事情往那里想,也不得不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他们是那种关系。 章延宗甩了一下肩膀,不悦道:“松开。” 贺青云没松,反而玩味一笑,“怎么了?因为我没亲自去接你,生气了?” 这话说得如此轻佻,章延宗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宴会,他怕等一会儿被人看到,那就真没脸见人了。 顾长裕自是看出了章延宗的窘迫,轻笑一声,“我和章先生曾有一面之缘,叙叙旧罢了,就不打扰二位了,我去找一下闻市长。” “请便。”贺青云假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长裕略点了一下头,就先离开了。 他已经在心里给贺青云打上了一个混蛋的标签,禁不住有些心疼章延宗,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落到这么个混蛋手里了。 等顾长裕走后,章延宗就用手肘狠狠怼了一下贺青云,“放开。” 贺青云没料到他会动手,冷不防地挨了一下,还挺疼。 他吃痛才松开了章延宗,“郁哥儿,你这是干什么?”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怕吸引来旁人的目光,才压低了些声音。 章延宗哼了一声,“我倒要问问你,你想干什么?想把咱们的事儿闹得人尽皆知吗?” 贺青云见他真生气了,便忍下了火气,把章延宗拉到了角落。 “你没看见他刚刚看你的眼神吗?”贺青云怒道:“他对你心怀不轨,你看不出来吗?” 章延宗觉得他可笑,轻哼一声,“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贺青云料到他会这么说,压着火气问道:“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 章延宗忍不可忍,“贺青云,你管得也太多了吧?” “你是我的人,我问问怎么了?”贺青云一把攥住章延宗的手腕,死死地瞪着他。 章延宗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甩开他是手,无奈道:“贺青云,你别在这儿闹,有什么我们回去再说。” “就现在说。”贺青云不肯。 章延宗怕惹来众人的目光,便深深地叹了口气,放缓语气道:“我是在去临城的路上遇见他的,他当时被偷了钱,身无分文。我见他可怜,就帮他找了辆马车,送他来容城,仅此而已。” 贺青云见章延宗不再跟他较劲儿,便也放缓了语气,“真的?” 章延宗嗯了一声,“他刚刚见到我,只是跟我道谢罢了,而且我也是刚知道,他就是新上任的顾次长。” 贺青云看了看远处顾长裕的背影,依然觉得很膈应。 但章延宗这么说了,那想必章延宗对他没什么意思,便不打算深究了。 “那行,我信你,但你以后得离那个姓顾的远点儿。”贺青云道。 章延宗嗯了一声,马上转移话题道:“我备的礼,良子可交给你哥了?” “给了。”贺青云应了一声,“那对玉如意价值不菲,你这么破费做什么?” 章延宗见他脾气顺过来了,便轻笑道:“他是你哥,又这么多年没见,自然要备些厚礼才好。” 当年,章延宗刚来容城的时候,曾在贺家的家塾见过贺青山一面。 那时贺青山回家探亲,也就贺青云现在这般年纪,穿着军装,威风凛凛,站在一众贺家子弟中间,既威严又高大。 一晃几年,想必贺青山早就不记得他是谁了。 备些厚礼,一是能让贺家高兴,让贺青云高兴,二是能在贺青山那儿留个好印象,以后总归是有用的。 贺青云听着高兴,刚刚的火气一下就散了大半,“我都说了,以后他也是你哥,今后在容城,我哥便是天,我罩着你,你就只管横着走。” 章延宗见把他哄好了,便点头笑了笑,“那就谢过贺二爷了。” “那可不能就口头上谢一句。” 贺青云凑到他耳边又说了些什么,章延宗倏地就红了耳根。 “你还是赶紧去招待宾客吧,别在着干站着了。” 贺青云见他羞赧,笑着叹了口气,“行,我去,你自己先玩着,一会儿我再来找你。” 第50章 章延宗没应,转身就走了。 贺青云也不恼,玩味一笑,便去招待其他人去了。 可他们不知,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被站在二楼的贺老爷和贺青山看在了眼里。 贺青山抬起手指,点了一下章延宗,问贺老爷:“爹,他是章家那小子吧?” 贺老爷脸色有些难看,点了一下头,“跟你弟弟胡混一年多了。” 贺青山皱眉,“可我瞧着,他好像也不大情愿,是青云逼他的吧?” 贺老爷没有否认,叹了口气,“你章世叔过世后,他没了依仗,刚好青云喜欢他,两人就凑到一处了。我本想着你弟弟也没什么长性,左不过三两月就腻了,索性就当看不见。可谁成想,他竟被章家这小子给迷成这样,连娶亲都不愿意。” 贺青山轻笑,打量着章延宗,“他确实不错,也不怪青云喜欢。” “你还替他说话?”贺老爷重重地哼了一声,认真道:“我可告诉你,你们俩年纪都不小了,你在外军务忙,我就不说什么了。但你现在回来了,抓紧把青云给我掰过来,咱们贺家还得指着你们兄弟俩开枝散叶,今年都必须娶亲。” “您是要我去说?”贺青山反应过来。 “那不然呢?”贺老爷反问道:“难道你想让我一个老头子去和他吵?” 贺青云从小就又倔又不听话,贺老爷时常被他气得半死,所以为了能多活几年,只要贺青云不把天捅破,他就当看不见。 贺青山见他爹来真的,便无奈地点点头,“行,您别生气,我找时间和他说说。” “这还差不多。”贺老爷这才稍缓了些脸色。 接风宴开席的时间到了,贺青山一身军装,身姿笔挺地走下楼梯,和到场的各界人士打了一个招呼。 “欢迎各位来参加贺某的接风宴,以后贺谋将常驻容城,为家乡父老镇守一方。” 他话音刚落,四周就一片掌声。 贺青云和章延宗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也跟着鼓掌。 章延宗打量了一下贺青山,他跟贺青云有五分像,贺青云看着更俊秀些,应是随了他母亲,而贺青山则是更英挺些,长相更随贺老爷些。 他们兄弟之间差了八岁,贺青山已过而立之年,再加上他在沙场历练多年,一身肃杀之气不怒自威,让人看了不由地敬之,远之。 贺青山满意地抬了一下手,示意大家安静,接着又说道:“今后还望各界人士鼎力支持,多多做出贡献,军民一心,方为上策。”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在提点他们这些商户,要多多资金支持。 说到底,这些当兵的就是披着官皮的盗贼,明着抢罢了,和山匪没什么两样。 说着,他又看向闻市长等几位政府官员,眼神锐利如同鹰隼,“咱们力求军政和谐,互帮互助,才能维护容城的长治久安。” 闻市长和顾长裕对视一眼,心知他这是在提点这些政府官员,最好大家相互配合,不然他也可以让容城不太平。 这两句话说完,贺青山又拍了两下手,“上酒。” 门外,李副官带着十几个士兵,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瓶洋酒,走了进来。 李副官走到贺青山面前站定,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军礼,“督军,酒都拿来了。” 贺青山笑笑,双手摊开,“那就给大家都满上吧。” “是,督军。”李副官应了一声,又转身对士兵们下令道:“给各位倒酒。” 士兵们得令,走到每个人面前给他们倒上了酒。 贺青山得意地笑道:“这是几年前,洋人大使送大帅的好酒,大帅一直没舍得喝,临行前,特意送了我。今日见到诸位家乡父老,本督军高兴,拿出来和大家一同品尝,品尝。” 贺青山边说,边看向在场的每个人,见他们脸上都露出惊叹的表情,心里十分满意。 他就是要让容城的人都知道,张大帅有多看重他,今后谁要是敢违逆他贺青山,那就是在违逆张大帅。 后果如何,不言而喻。 见酒都倒好了,贺青山便笑呵呵地张罗了一声,“开席吧,大家都别拘着,尽情畅饮。” 第38章 接风宴就是一个觥筹交错的恭维大会, 容城商会的那些大东家,个个都是心眼子比猴还多的老狐狸,有这么好的机会, 自然都想在贺青山面前露个脸。 他们挨个去给贺青山敬酒,章延宗也免不了去喝上一杯, 便也端着酒杯走了过去。 刚走到贺青山跟前, 还没开口,贺青云就走了过来。 他先一步开口和他哥说道:“哥, 你还记得延宗吗?” 章延宗见他先开口热络,便礼貌地和贺青山微笑道:“贺大哥,好久不见。” 贺青山自然不会驳贺青云的面子,热情地笑了两声,“记得, 记得,他小时候还在咱们家上过家塾呢。” “是啊哥, 这么多年就延宗跟我玩得最好, 日后你可得多照应他些。”贺青云道。 “好说,好说。”贺青山马上将手里的酒杯往前倾斜了些,示意章延宗碰杯。 章延宗马上将酒杯迎了上去,和贺青山轻轻碰了一下, 贺青山只抿了一小口,而章延宗则是喝了一大口。 “贺大哥, 我们章家自来了容城之后, 就一直受贺家照拂,大恩难忘,日后有需要小弟效劳的地方,贺大哥尽管开口, 小弟定当义不容辞。”章延宗说得恳切,让人听着舒服。 贺青山笑了笑,“咱们俩家可是世交,当年你祖父和我祖父可是拜把子的兄弟,你们章家当年遭了难,来了容城,我们贺家理应照拂。既然你和青云玩得好,那就更不用说这些了,能延续两家的交情,想必祖父们见了也高兴。” 章延宗也笑着点了一下头,就听贺青山转而问道:“可娶妻了?” 章延宗顿了一下,“还未。” 贺青山瞄了一眼贺青云,说道:“你和青云年纪相仿,又都未娶妻,那我就让我爹也帮你物色物色,毕竟章世叔不在了,我们贺家多操心些也是应当的。” 章延宗尬笑,“贺大哥还是别劳烦贺世伯了,我这身子风一吹就倒,还是不要连累人家姑娘了。” “这说的什么话,身子不好多养养便是了,亲还是要娶的,章世叔给你取名延宗,就是希望你能为章家延续香火,怎好让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失望?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就和我爹说。”贺青山笑着说道。 章延宗面上依旧陪笑,但心里早就揪得难受了。 他最不喜欢别人和他提什么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之类的事,就和当初程老三说他像娘们一样,这会让他马上想起自己那不敢为人道的缺陷,让他窒息。 贺青云在一旁脸色明显沉了下来,“哥,成不成亲是人家自己的事儿,咱们未免管得也太宽了。” “还有你也是。”贺青山转头,略带训斥地对贺青云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在军中,此身已许疆场,咱们贺家日后可都指望你了。爹已经着手给你物色良配了,你赶紧收收心,早日成亲,为爹分忧。” “可我还不想成亲。”贺青云不悦道。 “这由不得你,赶紧把你在外面胡混的那些阿猫阿狗都给我断了,别等着我去给你断,咱爹年纪大了,你也该懂事些了。”贺青山说着,眼神状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章延宗的方向。 贺青云心里咯噔一声,顿时额角冒出冷汗,没敢再说话。 他心里犯起嘀咕,他哥这是知道了他和章延宗的事了,可他刚回来,是谁告诉他的? 他的眼神刚好瞟见了站在二楼的贺老爷,见贺老爷正一脸严肃地往这边看,马上就明白了。 他爹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说出来罢了。 他马上收回眼神,又看了章延宗一眼,只见章延宗就跟没事人似的,还能面带微笑地听着他们说话,心里就更来气了。 敢情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是否要成亲,还真是个没心肝的薄情郎。 贺青云对他哥还是有几分敬畏的,不敢反驳也不想听他再说下去了,就敷衍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说完,就拉着章延宗往门外走。 章延宗看出他在生气,又是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不想被人看出来不对劲儿,就只能假装无事,从容地和他往外走。 走到外面花园他也没停下,而是直接拉着章延宗上了车。 “你这是要去哪儿?”章延宗问道。 贺青云没理他,直接吩咐良子,“去小洋楼。” 章延宗清楚,贺青云肯定不是要送他回家这么简单,他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在贺青云旁边,他可不想招惹这个生闷气的疯狗。 一路上,贺青云看了他好几次,他都没回应,一直看着窗外。 贺青云每次得不到回应,就更气一分,他好不容易忍到了小洋楼,下了车,就直接拉着章延宗的手走了进去。 刚进门,听见动静的章闰,马上应了上来,“主子,您回来了。” 第51章 当看到他主子被一脸阴沉的贺青云拉着时,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没了。 他预感不好,今夜他主子定是又要被这个混蛋折磨了。 “贺二爷……” 章闰心里着急,想上前阻止,却被章延宗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去歇着吧,不用伺候了。”章延宗马上和章闰说道。 章闰有些不甘心,每次贺青云这般神情,他主子都要遭罪。 章延宗一边被贺青云拉着往楼上走,一边回头看他,用眼神安慰他,告诉他,自己可以应对,让他不要乱来。 章闰无奈只能忍下,这样的事太多次了,章闰越发恨自己无能。 若是他能替章延宗支撑起所有的生意,抗下所有的难关,章延宗就不用这般委曲求全,任由这个混蛋欺辱了。 他悔恨不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章延宗被贺青云拉走,而无能为力。 他心里难受,暗暗下定决心,日后一定要强大起来,为章延宗挡下一切,不再让他受苦。 章延宗被拉进房间,房门被贺青云大力关上,“砰”的一声,惊得章延宗后背发凉。 他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一下,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贺青云抵在了墙上。 贺青云压抑的怒气一下子涌了上来,质问道:“你听见我哥说要给我娶亲,是不是很高兴?” “你又发什么疯?”章延宗挣了一下,没挣开。 “不是吗?”贺青云又逼近了些,“你巴不得我赶紧成亲,然后好和你断了,是不是?” 章延宗被他按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了,他又气又觉得好笑,“难道你没看出来吗?你哥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也反对我们的事,如果你不听话,他就会亲自动手,你想让我死吗?” 贺青云顿时清醒了些,他松了些力气,顿时哑然。 是啊,如果他不听话,贺青山说不定会对章延宗动手,到那时…… 他不敢想。 总之,他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他不能失去章延宗,不能接受身边没有章延宗,也是在这一刻,他突然醒悟了。 他爱上章延宗了。 当他听见贺青山让他娶亲时,他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章延宗穿上红嫁衣的画面。再去看向章延宗时,发现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气得头都要炸了的感觉,他记忆犹新。 他多希望能在章延宗脸上看到失落,无助,甚至是悲伤的表情,哪怕是一点点,他都能为此当场顶撞贺青山,说他誓死不娶妻。 但那一瞬,失落甚至是悲伤的却是他。 章延宗根本不在乎他。 贺青云松开了章延宗,又无力地抱住了他,再他耳边低喃,“郁哥儿,你能不能喜欢我一下,我知道我以前很混蛋,但你能不能喜欢我一下?” 章延宗微怔,“你这是怎么了?” 贺青云把头抵在他颈窝,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病?” 章延宗没接话,他觉得今天的贺青云确实有些反常。 贺青云也没指望他能回答自己,继续喃喃道:“我真的是病了,我害了相思病,只有在你身边才能好。你知不知道,你出门的这几天我有多想你?我每日都盼着你能早些回来,可我又怕你因为上次些的事不理我,我从未这般小心翼翼过。” 他说着,又在章延宗的颈边亲了一口,“郁哥儿,如果必须娶亲,我只希望嫁给我的是你。” “你胡说什么昏话?”章延宗倏低挺直脊背,他有些懵了。 “我没胡说。”贺青云马上争辩道:“郁哥儿,我爱上你了,之前是我不好,趁人之危强迫了你,但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你也不要娶妻,好不好?” 他说着,又捧住章延宗的脸和他对视,“郁哥儿,我们就这样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他这是来真的? 章延宗打量着面前的人,试图在他眼中找出谎言或是发癔症的破绽,但没有。 这更让他不寒而栗了。 贺青云这是真要和他磕到底了。 贺青云也不等他回答,就吻了上去。 他知道章延宗即使回答了,也不会是他想听的。他之前那样对他,他肯定恨死自己了。 要怎么补救,要怎么才能让他重新接受自己? 他在这个吻中寻找答案。 但章延宗没有迎合他,因为根本不愿意和他好,但也没有推开他,因为不敢,也不能。 只要他们之间的交易还在,章延宗就不会真的推开他,除非他彻底没用了。 贺青云越想越难受,他越吻越深,也越来越用力,他想让章延宗感受到他的存在,感受到他炙热的情感。 但章延宗就是个麻木的冰块,无论他怎么吻,都没有一丝反应。 贺青云感到无比的挫败感,他松开章延宗的唇,看着他大口大口喘着气。 无奈又无力。 “郁哥儿,你就这么讨厌我?”贺青云的声音中带着些悲凉的意味。 章延宗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看着贺青云,淡淡道:“有些事,你我说得都不算,你有何必执着,对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那又怎样?”贺青云自嘲地讥笑两声,“他们能拿我怎样?” “你哥今天暗示的已经够明显了,你爹肯定也知道我们的事了,你要是还这般执着,他们是不会把你怎么样,那我呢?我苦心夺回来的生意呢?”章延宗质问道。 “郁哥儿,你不用怕,我爹知道了不也没怎么样吗?”贺青云抓着章延宗的肩膀急道:“让我娶亲,让我哥给我施压,他也只能做这些了,但我哥也不会真的逼我,你放心,我保证绝不会让我哥对你动手的。” “你的保证,有用吗?”章延宗反问道,脸上还挂着讥笑。 “你不相信我?”贺青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合着章延宗根本就不信任他。 “快别闹了,你迟早是要娶亲的,乖顺些对大家都好。”章延宗实在不想和他再扯下去了,叹了口气,“你也别被自己的一时兴起给骗了,等日后再遇到比我合你心意的,你就会忘了这些的。” “不会,不会的。”贺青云厉声否认道:“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也绝不是一时兴起,郁哥儿,你怎么就不信我?” “信你什么?信你为了我不娶亲?”章延宗无奈轻笑,“真的别再闹了,我乏了,你也快回家吧,等明日酒醒了,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说着,章延宗便推开了贺青云,伸手要给他开门。 贺青云见他又要赶自己走,愤怒地马攥住他的手腕,“你别想把我赶走。” 说完,还不及章延宗反应,贺青云就一把将他扛在肩上,走到床边,将他扔到了床上。 章延宗被摔懵了,天旋地转了一瞬后,转头再看贺青云,他已经把自己的西装都脱了。 章延宗呼吸一滞,完后缩了缩,“贺青云,你要干什么?” 贺青云才不管他说什么,直接上去骑在了他身上,撕扯着他身上的锦缎长衫。 “你干什么,下去。”章延宗推了两下,根本没用,直接就被贺青云按住。 他没有力气,急得双眼微红,怒骂道:“贺青云你混蛋,你永远都是这么混蛋。” 贺青云听他骂自己,那股倔劲儿上来,反而更兴奋了。 没几下,章延宗的衣襟就被扯开了,露出锁骨和胸前一片星星点点的痕迹,贺青云看着眼前的景象,顿时如遭雷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章延宗见他突然顿住,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瞬间瞳孔微颤。 这些深深浅浅的印记都是富骁留下的,贺青云肯定又要发疯了。 章延宗咽了一下口水,呼吸也停了一拍,缓缓抬头看向贺青云。 只见贺青云脸色阴沉,目光中带着愤怒的厉色,低声质问他,“这些,都是谁弄的?” 第39章 章延宗赶忙拢紧衣襟, 想往后缩,可无奈被贺青云骑着,根本动弹不得。 贺青云冰冷又狠戾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问你呢,这些, 都是谁弄的?” 章延宗退无可退, 也不敢去看贺青云冒火似的眼睛。 “是富骁还是你身边的那条狗?”贺青云攥紧拳头,手臂青筋暴凸。 换做以前, 他肯定会一拳砸下去,先出了气再说,但现在不行,他下不去手,也不能下手。 若是把章延宗打坏了, 后悔的可是他自己。 “不是。”章延宗别过脸,低声道。 贺青云一把拽住他的领口, 把他提起来, 逼他和自己对视,“不是谁?” 贺青云的眼中无尽的怒火已经燃到了他身上,他不敢说话,他也知道贺青云再极力忍耐, 不然早就把他活吞了。 “你不说,我也能知道。”贺青云一把甩开章延宗, 起身下床往门外走去。 章延宗预感不妙, 也马上跟着下了床,“你要干什么?” 贺青云顿住脚步,“我亲自去问。” 第52章 章延宗赶忙拉住他的胳膊,“贺青云, 你别乱来……” 还没等他说完,就又被贺青云甩开,踉跄了两步,好不容易才站稳。 贺青云此时已经快到零界点了,他不想伤害章延宗,但不代表不去伤害其他人。 他开门对着楼下喊道:“章闰,给我滚上来!” 他声音很大,整个小洋楼都听得见,章延宗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贺青云,你别闹了。”章延宗也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赶忙追了出去,他怕贺青云会拿章闰出气。 贺青云光着上身,原本薄薄的肌肉此时都紧绷鼓起,仿佛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他最后警告章延宗一次,“你脏了,我会把你弄干净,但我也不会放过把你弄脏的那个人。” “脏?”章延宗被这个子刺激到了。 当初没办法,只能拿身子和贺青云换助力,那时他就觉得自己脏了,而弄脏他的人就是贺青云。 现在这个人竟还有脸嫌弃他脏? 凭什么? 章延宗轻哼一声,和贺青云对视,“你嫌我脏,你又干净到哪去?” “你说什么?”贺青云压不住了,一把掐住章延宗的脖子。 章延宗被他掐得快喘不过气了,一边怒视着贺青云,一边捶打他的手臂,“放……放开……我……” 章闰赶来的时候吓得魂都快散了。 他冲上去一把攥住贺青云掐着章延宗的手臂,“贺二爷,您松手,再掐下去,主子就没命了。” 贺青云这才从愤怒中回过神来,手上的力气略松开了些,但火气难消,他转头看向章闰时眼神却愈发可怖。 他甩开章延宗,一脚踢在了章闰腹部,章闰来不及躲闪,被他直接踢倒,滚下了楼梯。 章延宗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眼前一片金星,什么也看不清,缓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贺青云一步一步往楼下走去。 他步伐很慢,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像是要弄死章闰一般,缓缓向章闰靠近。 “不是他。” 章延宗奋力喊出声,喊完就直接趴在了地上,他实在晕得很,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贺青云果然停下了脚步,侧头看向楼梯口趴着的章延宗,“那就是富骁了?” 章延宗看到了他眼中的狠辣,这是他从来没在贺青云眼中看到过的。 贺青云是个放浪的混蛋,就算有时候会发狠也会带着些浪荡的戏谑,但这次不一样,他是带着杀意。 章闰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嘴角还流着血,他不在乎贺青云和富骁如何撕扯,他只在乎他主子是否会被牵连。 他也看到了贺青云眼中的杀意,怕贺青云发起疯来,章延宗真的会没命。 他马上喊道:“主子被下药了,是他趁人之危。” 贺青云转过头,站在楼梯中间的位置,居高临下地睨着下方的章闰,“富骁给他下药?” “不是富骁。”章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继续说道:“是临城万和堂的东家许之安。” 贺青云没听说过这个人,狐疑地在他们主仆之间扫了一圈,“继续说。” 他将目光锁定在章闰身上,仿佛章闰说漏一句,就会要了他的命。 章闰瞄了一眼章延宗,见章延宗向他摇头,刚要说出来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他一向不会违逆章延宗的意愿,但这次不一样,如果他不说,贺青云肯定把账都算到章延宗身上。 到那时,章延宗最看重的生意怎么办?还没报完的仇怎么办? 他不能让章延宗在这个时候,失去贺青云的助力。 章闰一咬牙,决定违逆一次他主子的意愿,谁让事实就是如此。 “主子到临城那日便宴请许之安,他见色起意,在酒里参了药,主子不备就喝了。”章闰低着头,不敢去看章延宗,“我们听见里面动静不对,就冲了进去,这才把主子救下。” “章闰……”章延宗气急,但又无力阻拦,只能恨恨地喊了一声。 他被贺青云掐得头晕目眩,虽然用上了所有的力气,但声音微弱,对章闰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贺青云也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我们?” 章闰点点头,“富骁和我们一起去的临城。” “一起去的?”贺青云哼笑一声,转头又看向章延宗,“你到底是和他去幽会,还是去收账? 章延宗不答,而也睨向章闰,又喊了一声,这次警告的意味更重了,“章闰……” 章闰也完全当作没听见,继续说道:“是他在半路拦住我们,非要跟着,我们也没办法。” “后来呢?”贺青云追问,声音阴冷得可怕。 章闰偷瞄了一眼楼上的章延宗,讪讪地继续说道:“我们把主子带回了客栈,一时找不到郎中,富骁就……” 贺青云冷哼一声,“你就没拦着?还是说,你也有份?” “贺青云,你在说什么?”章延宗怒道:“你把我当什么?” 贺青云没理他,只死死盯着章闰,“说。” 章闰忍着屈辱,低声道:“没有。” 贺青云戏谑地轻蔑道:“谅你也没那个胆子。” 他转身看向章延宗,一步步往楼上走去,如同一只瞄准猎物的狮子。章延宗一阵心慌,本能地坐了起来,往后退了退。 “他跟着你,正合你意吧?”贺青云不断靠近章延宗,语气低沉又阴冷,“就算没有药,你们说不定也会搞到一起。” 他一把揪住章延宗的胳膊将他提起,另一只手握住他薄削的肩膀,猛地晃了一下,“你说,你是不是早就想和他好了?” 章闰见状,马上跑上楼去,掰着贺青云的手,“贺二爷,你放开主子。” 贺青云不听,怒火早就燃尽了他的理智。 章闰无奈又心急,竟上口咬住了贺青云的手臂。 啊—— 贺青云吃痛,这才松开章延宗。 贺青云低头看了一下手臂上带血的牙印,怒道:“好一个狗奴才,还真是不想活了。” 他挥起拳头就向章闰砸去,可拳头却落在了章延宗胸口。 一抹血红,让贺青云瞬间清醒。 章闰也愣在原地,看着章延宗挡在自己身前的身躯,如同被寒风吹落的花瓣,轻飘飘般倒下,顿时魂都飞了。 他马上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接住章延宗,“主子!” 章延宗像没了生机,软绵绵地垂在他臂弯里,嘴角还在渗着血。 “主子,主子,你怎么了?”章闰慌了,赶忙去试章延宗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 章闰看着章延宗,这一拳比打在他身上还要疼。 “郁哥儿,郁哥儿?”贺青云也慌了,他没想到章延宗会冲过来挡住,“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章闰双眼通红,怒道:“你滚开,主子早晚死在你手里。” 贺青云没有理会章闰的责骂,看着章延宗惨白的脸更慌了,他从章闰怀里夺回章延宗,紧紧抱在怀里。 “郁哥儿,你别吓我,别吓我……”贺青云怕得不行,几乎语无伦次地喃喃着。 他是真的怕了。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能没有章延宗。 只要他没事,怎样的他都无所谓,只要是他就好。 他不计较了,也不在乎了,他只要章延宗好好的活着。 章闰怒不可遏地瞪着贺青云,恨不得一拳打死这个混蛋,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和这个混蛋计较,他要先救章延宗,毕竟他主子比什么都重要。 他对着寂静的楼下大声喊道:“徐叔,快去找郎中。” 徐叔马上应了一声,立刻跑了出去。 他们三个下人一直都在楼下躲着,谁也不敢出声,听着上面的动静。 听到章闰这么一喊,都知道出大事了。 刘婶和夏荷连忙跑到楼梯口,却不敢上去,只能仰着脖子等章闰的指示。 章闰见她们在下面,马上让刘婶上来帮忙,又让夏荷去打水。 章闰知道是没办法从贺青云怀里抢回章延宗了,便状似命令道:“还不快把主子抱进去,你再这么搂下去,有气也被你勒没气了。” 贺青云倏地惊醒,“对,对,放床上,放床上。” 他此刻什么都不在意了,只要章延宗能醒过来。 他连忙抱起章延宗就往屋里走,将人轻轻地放在床上,又坐在床边等着郎中来。 刘婶在门口接过夏荷端过来的水,进来给章延宗擦拭嘴角的血,心疼但又不敢说话。 章闰接过刘婶手里的巾布,“我来吧。” 刘婶应了一声,就站到了一边。 贺青云突然抢过了章闰手里的巾布,“我来。” 章闰想再抢过来,但见他细心地在给章延宗擦拭,也就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若是主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豁出命,也要你给主子陪葬。” 第53章 “陪葬?”贺青云喃喃道:“好啊,这样我就能一直和他在一起了,他也只能是我的了。” 章闰见他有些疯魔,不由生出一股凉意,别过头不去看他,“你想得倒美。” 要是换了其他时候,章闰也不敢这般和他说话,贺青云也不会饶过他。 但现在章延宗状况未明,他们一个急得不知分寸,一个慌得方寸大乱。 不一会儿,徐叔就带着郎中匆匆进来了。 郎中看了一下伤,又把了一下脉,说道:“这伤力道不小,不过好在没有伤及心脉,章少爷身子本就弱,这一下要是挨在旁人身上,三五日也就好得差不多了。但挨在他身上,怕是没有半个月是不行的,且这半个月不能吹风,不能操劳,只能在家中静养,方能好得快些。” 章闰闻言连忙应下,“好,我知道了,请您开药吧。” 郎中点了一下头,“那现在就让人随我回去拿药,在吃药之前他若是醒了,切记不要给他喝水,将这个给他服下。” 说完,郎中递给章闰一个小瓷瓶,又叮嘱道:“这个药,每日一颗,不可多食。” “知道了。”章闰接过药,应了一声。 贺青云听到郎中这么说,确定了章延宗没出大事,便放心了一半。但消下去的担忧化作了更多的自责,他不应该这么冲动,误伤了章延宗。 徐叔跟着郎中走后,贺青云便睨了章闰一眼,暗暗地把这笔账记在了章闰身上。 他慢慢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叮嘱章闰道:“你好好照顾他,明日等他醒了,我再来。” 章闰没理他,只守在章延宗床边。 贺青云现在心里很乱,很烦。 只要看上章延宗一眼,他心里就难受得要命,他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让自己松口气,也让章延宗松口气。 因为他知道,章延宗若是醒了,定是不愿意看见他的。 第40章 当日夜里, 章延宗就醒了,按郎中说的服了药就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也没和章闰说上一句话。 章闰不敢走, 就这么巴巴地守在他床前,回想章延宗为他挡下那一拳时的场景, 心中五味杂陈。 他自小跟在章延宗身边, 虽说是个奴才,但章延宗却从未轻贱过他, 还对他信任有加,甚至是处处护着他。 他们就像两棵寒风中的野草,只有依偎在一起才能彼此取暖,支撑着活下去。 章延宗总说他年纪小,让他平时多长进些, 他听了也记下了,但总是做不到。还总给章延宗添乱, 真是个不省心。 章闰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章延宗, 这回是真的痛定思痛,更加坚定了要替章延宗扛起一切的打算。 直到第二日中午,章延宗才悠悠转醒。 期间贺青云让良子来过一次,放下些滋补的好东西, 又问了两句状况便走了。 许是怕章延宗见了他生气,没敢自己来。 此外, 城东洋货行的掌柜也让人来送了封请柬, 说是商务处顾次长的人送来的,便走了。 章闰守在章延宗身边一夜未合眼,见他醒了,心才放下。 “主子, 你可算醒了,奴才这就让刘婶给您端碗粥来。” 章延宗昏昏沉沉,觉得躺着难受,便抬起胳膊示意章闰扶他起来。 章闰一边给他垫高枕,一边轻声问道:“主子身上还疼吗?” 章延宗摇摇头,声音沙哑,“还好。” 章闰马上给他倒了杯水,递到他嘴边,“主子,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章延宗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喉咙才舒服了许多。 章闰将杯子放回桌子上,欲言又止,半天才说道:“主子,昨夜您不该为奴才挡下那一拳,奴才皮糙肉厚扛得住。” 他低着头,自责得难以附加。 “我若不挡下,你以为就只那一拳?”章延宗有气无力道:“贺青云昨夜发疯,依他的性子,认定了拿你撒气,就绝对要全撒出来才罢休,你以为一拳就能让他出气?” “可主子您也不能替奴才受啊,奴才就是被他打死,也绝不愿意看到主子您受半点伤。”章闰说着,便红了眼眶。 章延宗轻笑,“我受了这一下,他也就出气了,放心吧,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是啊,自从他回来之后,贺青云就明显比之前对他好了许多,这谁都看得出来。 章延宗又说道:“只是你昨夜不该扯上富骁。” 章闰自知违逆了章延宗,也不敢辩解,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但章延宗也没有要怪罪他的意思,慢慢说道:“贺青山这次回来说不定会剿匪,贺青云对富骁本就有敌意,你再说出这些,让贺青云对富骁继续生恨,可知后果?” “可奴才要不说,他怕是要弄死您。”章闰急道。 “他不会。”章延宗对这一点还是有信心,“他最多也就这样罢了,但我是一定要保住富骁的。” “为何?”章闰听到这些,心里也泛起酸来,“主子,他就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章延宗微微点了一下头,“我还要报仇,不能失去富骁的帮衬。” 他说完这句,闭上眼缓着气。 章闰也不再说话,他主子一向都是这般步步为营,他拖着这副病躯谋划到现在,多半是为了复仇。 章闰最知道他的苦,此刻也能明白他的无助。 章延宗去年拿回家产后,也曾试探过贺青云能否再帮他做些什么。但贺青云参与到章家的家事之中已然是出格了,所以当时贺青云就明确表示,他爹已经警告过他,因此他不能再干涉太多。 章延宗便只能靠自己谋划,现在富骁愿意成为他复仇的利刃,那么他就一定要用好这把利刃,绝不能弄丢了。 章延宗身边真的太需要得力的人了。 章闰下定决心,跪在章延宗床前道:“主子,请您让奴才替您掌管铺子吧。” “什么?”章延宗没听清。 章闰又说了一次,“主子,您身子弱,奴才不忍心看您操劳,奴才长大了,也能为主子分忧了,还请主子信任奴才,让奴才替您操劳吧。” 他字字句句诚恳真心,章延宗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欣慰,这小子总算长大了。 他之前就想培养章闰替他接管一些生意,但章闰一直没什么长进,小孩子心性,也让他多少有些无奈。 没想到挨了一拳,这小子竟长大了。 章延宗欣慰一笑,“好,那从今日起,城西那几个铺子,就由你负责去对账。等把这些做好了,我再教你做别的。” 得了章延宗的允许,章闰连忙磕了一个头,“谢主子栽培,奴才定不让主子失望。” 章延宗笑着点点头,“今后就别自称奴才了,都是要当大掌柜的人了,再这般会被人看轻的。” 章闰连忙又磕了一个头,“奴才永远都是主子的奴才,此心不改,可昭日月。” 章延宗轻笑出声,随即便咳了两声。 章闰马上起身,给他拍背,“主子,您慢点儿。” 章延宗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拍了,“今后在人前要想挺直腰杆,就得行事果断,说一不二,不能觉得自己是个奴才,畏首畏尾。要告诫自己,你章闰就是我章延宗身边最得力的大掌柜,今后章家的中流砥柱。你只有心里这般认定,才能照着这个目标去做,才能真正扛得起我交给你的担子。” 章闰点点头,“主子放心,奴……我记住了。” “这就对了。”章延宗满意地点了一下头,“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交给你我最放心。” 章延宗对章闰的信任是毫无保留的依赖,从他被废了身子之后,他身边就剩下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子了。 这么多年,他也在等着这一天。 他又叮嘱章闰道:“今后行事再不可莽撞,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记得你的责任。” “主子放心,我定认真做事,不再让主子费心。” 章延宗嗯了一声,便又闭目养神。 章闰又想到了那封请帖,马上说道:“主子,城东洋货行送来了顾次长的请帖,他想请您去赴宴,这要怎么回?” 章延宗这才想起昨日和顾长裕相约之事,但如今他肯定是去不了了。 “他怎么送那儿去了?”章延宗问道。 章闰回答道:“掌柜说,顾次长不知道您的住处,便查了您名下的铺子,正巧离那儿近,就让人送那儿去了,再让他们转交。” 章延宗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但没说话。 章闰便试探着问道:“主子,要如何回绝?” 章延宗想了一下,“就说我昨夜感了风寒,改日宴请他赔罪。” 章闰应了一声,就出去吩咐徐叔,按章延宗的意思,去商务处回话。回来时,又端了碗粥,伺候章延宗喝下后,又喂了药,之后才伺候章延宗又躺下。 下午,小洋楼院门外的门铃被按响,是顾长裕带着随从阿诚来探病了。 第54章 徐叔听说是商务处的顾次长,就连忙让夏荷去禀报章延宗,不一会儿,章闰就从里面出来,替章延宗迎接顾长裕。 “顾次长大驾光临,我家主子特地备了些上好的茶水,请您进去品尝。”章闰恭敬地一边说着,一边引着顾长裕往里面走。 顾长裕也边走边问:“章先生怎么就染了风寒?” 章闰道:“昨夜多喝了两杯,出来时又被凉风给袭了一下,回来就不舒服了。” 顾长裕嗯了一声,走进了大门,被章闰一路带着来了客厅。 章延宗已经在那儿等他了。 他穿着一身浅色常服,料子柔软,衬得他身材更纤细修长。脸上带着谦和的笑,但脸色却苍白无血色,带着几分病态的破碎美感。 顾长裕看着既惊艳又心疼,昨日还好好的人,今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顾次长,快请坐。”章延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长裕便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章闰马上给他倒上了杯茶,“顾次长,您请。” 说完,就规规矩矩地站到了章延宗身后。 顾长裕品了一口,茶香清甜,入口清新滋润,便笑着点点头,“果然是好茶。” “顾次长不嫌弃便好。”章延宗也笑着应了一声。 顾次长马上给身后的阿诚使了一个眼色,阿诚便马上将带来的补品交给了章闰。 “这些是我老家寄来的补品,我听说章先生病了,便带了些过来,给章先生养养身子,还请章先生收下。”顾长裕说道。 “顾次长太客气了,小病而已,无足挂怀。”章延宗说着,对自然微微点了一下头。 见章延宗收了礼物,顾长裕便又说道:“本想请章先生赴宴的,只可惜不凑巧,那就等章先生好起来了,顾某再下请柬,章先生可一定要赏脸啊。” “哪里,哪里,顾次长盛情,章某自当感激。” 两人又客气上了。 顾长裕斟酌了一下,说道:“章先生,咱们也算老相识了,以后就不要称呼我顾次长了,怪生分的,就叫我的名字,顾长裕吧。” “这怎么使得?”章延宗轻笑,推据道。 “怎么使不得?”顾长裕反问,又说道:“今后我也叫你的名字,可好?” 章延宗微微愣了一下神,马上就笑着点点头,“好,听你的,顾……长裕。” 顾长裕笑笑,正欲说话,就听见一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传来。 “呦,这么快就能起来见客了,快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贵客,能让你伤着还得爬起来见上一见。” 顾长裕一回头,就对上了贺青云那副嚣张的面孔,眉头微皱。 章延宗的脸色也沉了下去,“你怎么来了?” “怎么?他能来,我就不能来?”贺青云不屑道。 “伤?”顾长裕听出了些异样,打量着章延宗,“你不是病了,是受伤了?” 第41章 章延宗轻咳一声, 讪笑道:“是病了,但昨夜也不慎摔了一跤,一点小伤罢了。” 说完, 章延宗又看向贺青云,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多话。 贺青云看见了却也不理会, 轻哧一声, 又看向顾长裕,“顾次长这是有什么公务, 怎么都找到家里了?” 顾长裕感受到了贺青云的敌意,看了看有些为难的章延宗,心有不忍。 他转身对贺青云回以礼貌地微笑,“顾某只是听说章先生病了,特地来探望一下, 既然你们还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 顾长裕转身对章延宗点了一下头, “好好修养,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顾某一定尽力而为。” “多谢顾次长。”章延宗也站起身, 点头微笑。 随后又吩咐章闰,“好生送顾次长出去。” 章闰马上应了一声, 恭敬地送顾长裕离开了。 贺青云见人走了, 还对着顾长裕的背影冷哼,“别有用心的假洋鬼子。” 章延宗白了他一眼,又坐回了沙发上,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贺青云心里还在别扭, 他一边气章延宗和富骁的事,一边内疚伤了章延宗,刚刚又见到章延宗对顾长裕笑意盈盈,心里更是没来由的想发火。 他压了压心里的不痛快,转身走向沙发,坐到了章延宗旁边,“来看看你,昨夜是我失手了。” 这是道歉? 章延宗有些意外,贺青云也会道歉? “无妨,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章延宗淡淡道。 见他不爱搭理自己,贺青云也有些尴尬,双手在大腿伤搓了两下,又说道:“你还真是心疼那个奴才,要是你不挡在他前面,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你怎么不说你下手太重?”章延宗皱眉,反问道。 贺青云马上争辩,“是他先咬我的。” “那也是你先对我动手的,章闰忠心护主,才咬你的。”章延宗也不含糊,据理力争道。 “那还不是你……”贺青云顿住,后面的话他也不想再提起。 那件事就像根刺一样,一直深深地扎在他心里。 章延宗也没有再争论下去,因为他也不想让气氛变得更糟。 两人都沉默了,小洋楼内静得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会儿,贺青云才先讪讪开口道:“你身上还疼吗?” 章延宗嗯了一声,“还好,顾次长主管商户经营,他来了我不得不见。” 这是在和我解释? 贺青云心里突然舒服了些,章延宗肯和他解释,就是心里还有他。 他略勾了一下嘴角,轻咳一声,“那我扶你上去歇着?” 章延宗点点头,“好。” 贺青云伸手去扶章延宗,见他走得慢,干脆将他打横抱起,直接送到了搂上房间。 章延宗也没有反对,因为他觉得现在的贺青云似乎和之前不一样了,给他些安慰也不是不行。 进了门,贺青云又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了床上。 “你好好歇着,我去楼下让刘婶给你炖些补品。”贺青云起身就要出去。 章延宗连忙拦住他,“不用了,我吃不下。” 贺青云顿住脚步,又听见章延宗说道:“你不必费心这些,只有一事,我要拜托你。” 贺青云转过身,问道:“是为了富骁吧?” 章延宗嗯了一声,“他年少时替我从军,九死一生,是我欠了他,如今……只是个意外,你别把事闹大行吗?” 贺青云愠怒道:“什么叫我把事闹大,他动了我的人,我找他算账,不应该吗?” 章延宗提着劲儿和他争辩,“你我之间是交易,他与我是意外,也参着恩情,孰是孰非都在我,你何必去为难他?”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护着他,是不是?”贺青云质问道。 “不是护着,是不想事情变得更糟。”章延宗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说道:“若是你攒动你哥去剿匪,你觉得就一定能讨得到便宜?” 贺青云哼笑,“山匪劫财,就算没有这事,剿匪也是势在必行。” “那可不一定。”章延宗支起身子,和贺青云对视,“如今时局混乱,对张大帅来说,占领更大的地盘才是首要的,至于匪患,只要不影响他的大计根本无足为惧。你哥也只能以张大帅的命令为先,若是乱来,影响的可是他的仕途。” “你说这些,不就是想让我放过富骁吗?” “我是只为了他吗?”章延宗道:“若是相安无事,此时就到此为止,若是在兴风浪,就是无穷无尽的纠缠,你愿意选哪一个?” 贺青云轻哼,“杀了他就是一了百了了,一劳永逸。” “富骁要是那么容易死,就不至于活到现在了。”章延宗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在战场上刀林剑雨都闯过来了,又师成良将,手下的那些人也都是将才,你以为他就真是个草寇? 他可是当年张大帅都想收复的人,你哥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况且他现在势力不可小觑,而你哥刚到此地,根基未稳,你以为就算你哥奉命剿匪,就那么有胜算吗?” 贺青云不想认同,但也不得不承认章延宗说的有几分道理。 “这些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分寸。“贺青云说完,转身就要走。 章延宗见状,马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你别打富骁的主意,算我求你了。” 贺青云再也迈不动步子,觉得腿就像灌了铅似的,心里也揪着疼。 章延宗又说道:“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两败俱伤,我可以保证再也不见富骁,行吗?” 贺青云听着怒火上涌,转身两步跨回床边,扼住章延宗的脖子,“你说,你是不是一直心里有他?” 章延宗被掐得难受,头晕得想吐。 “是不是十年前你就喜欢上他了,就算没这回事,你们日后也会搞在一起?”贺青云几近崩溃的盯着章延宗。 他来时已经告诫了自己很多次,不能再动手,不能再犯浑,但章延宗还在为富骁求情,他哪里还控制得住。 第55章 他一瞬不瞬地记录着章延宗的每一个表情,期盼着他能说出否定的答案。 但等了很久,却只看到了章延宗痛快的表情。 贺青云自暴自弃似的松开了手,“罢了,我早该知道的。” 他低声喃喃,混着章延宗无力的咳嗽声,在房间内无比清晰。 “对,你我之间是交易,但郁哥儿,你自己想想,从小到大我对你如何?难道就敌不过富骁对你的那点儿恩情吗?”贺青云的声音有些绝望。 他在控诉,在为自己鸣不平。 “是我当初没看清自己的心,是我混蛋,是我蠢,但郁哥儿,我现在看清了,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不能没有你。”贺青云说得恳切。 章延宗也不乏有些动容。 他能听出贺青云是真心的,但他不需要,这些情情爱爱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他要的只是贺青云的助力罢了。 既然贺青云这般离不开他,那就正好可以用力牢牢抓住他,为己所用。 着对他来说,也算是意外之喜。 章延宗缓好了气,便满眼含泪地捧起贺青云的脸,柔声道:“你还真是傻得可爱,这么些年,我怎能一点儿都不喜欢你呢,只是你太浑了,我不敢。” “你说什么?”贺青云立刻握住他的手,探求地望着他。 章延宗微微轻笑,眼中含媚,“我说,只要你今后不犯混,我们就好好的。” 贺青云喜出望外,也顾不得其他,一把将章延宗抱进怀里,“郁哥儿,我保证以后好好待你,只要你不再和富骁来往,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只要你。” 章延宗在贺青云肩头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嗯了一声,“那你先松开我,都快被你勒死了。” 贺青云这才反应过来,他太激动,太用力了。 他马上松开章延宗,笑得轻松又愉悦,像个得了糖的孩子,“郁哥儿,你快躺下。” 他扶着章延宗躺好,又帮他掖好被角,“天冷了,我明日让良子多送些上好的木炭过来。” 章延宗笑着嗯了一声,贺青云虽说浑了些,但说到底心性不坏,顺着他些,自然也就能轻松拿捏。 贺青云看章延宗的眼神也变得温柔了许多,“你铺子里的生意可要我去帮你照看一下?” 章延宗摇摇头,“不用,章闰大了,我交给他就是了,他也该替我分担些了。” 贺青云点点头,“那行,你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 “好。”章延宗状似欣慰地点点头,“在容城,我也只能依靠你了。” 他声音轻柔恳切,一下就撞进了贺青云心里。 贺青云要的就是章延宗全心全意地依赖他,听他这么说,不知有多开心。 “你先回吧,你哥刚回来,家里肯定事多,别耽搁了。”章延宗有些累了,不想再费力气哄他,便轻声说道:“我这里有人伺候,你安心便是。” 贺青云有些不舍,但他确实是挤出时间过来的,他担心章延宗,不看上一眼总是不安心。 他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渐暗,确实该走了。 于是,他便站起身来,“那我先回去,你好好歇着,明日我再来看你。” 章延宗嗯了一声,目送贺青云出去了。 房门被关上后,章延宗脸上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他闭目叹了口气,心道:总算是走了,也总算让这件事过去了。 他又想到了答应给富骁送冬衣的事,于是便唤来了章闰。 章闰送走顾长裕之后,就站在章延宗房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怕贺青云再犯浑伤了章延宗,正提心吊胆着,贺青云就出来了,在门口还叮嘱他好好照顾章延宗。 章闰有些意外,不过他是相信章延宗有这个实力的,拿捏贺青云虽然费些力气,但也不在话下。 听到里面唤他,他便马上开门进去。 “主子,贺二爷这是没事了?”章闰想确定一下。 章延宗轻笑,“能有什么事,顺着他些,再说些他爱听的就成了。” “还是主子高明。” “记住,今后在容城,他还是我们最大的依仗,千万不可大意莽撞。”章延宗认真叮嘱章闰,也是在提点章闰今后要如何行事。 “奴……我记下了。”章闰还是有些不适应,好不容易才改了口。 章延宗又吩咐道:“去准备些冬衣,木炭,棉被送去虎头山,记得要找些嘴严且信得过的,你亲自带去,万不可节外生枝。” 章闰点了一下头,“主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一定要这么做吗?” “这是我答应他的,况且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总不能看着他受冻吧。” “可他自己也能弄到。”章闰还是忍不住有些酸。 章延宗瞥了他一眼,“他劫来的是他的,我送是我的,做了这些人情,富骁肯定对我更加死心塌地,全心全意为我复仇,有什么不好吗?” 章闰哑然,低头不敢说话。 “你真该长进些了,这些无足轻重的事都要去计较,我还怎么放心把生意交给你?”章延宗叹了口气。 “主子,我错了,以后定好好学着些。”章闰马上跪了下来。 章延宗又瞥了他一眼,“罢了,起来吧。” 章闰慢慢站起身,就听见章延宗又说道:“你今后是要做大掌柜的人,别老是跪来跪去的,拿出些样子来。” 我……我这不也只跪主子您吗?“章闰有些委屈,低声喃喃道。 章延宗无奈道:“我知道你忠心,只是有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你内心的状态会在眼神,举止,谈吐上留下痕迹。你若平时不注意些,不经意就会表现出那份怯弱,让人看轻了去。只有平日里就摒弃这些习惯,才能改变自身气韵,成为我想让你成为的样子。” 章闰听懂了,点头道:“主子一片苦心,我记下了,定不让主子失望。” 章延宗嗯了一声,也不指望他能一次记下,毕竟他前科太多,还是做好了慢慢来的打算。 但好在他忠心且聪明,多历练历练也就是了。 “记在心里才好。”章延宗叹声道。 章闰尬笑,挠挠后脑勺,“知道了,主子。” “快去办吧。”章延宗闭上眼睛,他实在太累了,又吩咐道:“最好明日就送去,别耽搁太久。” “是,主子。” “府里那边可知道我回来了?”章延宗突然想到,又多问了一句。 “许是知道了。” 章延宗嗯了一声,“若是这几日他们来找我,知道该怎么回吧?” 章闰嗯了一声,“主子放心,奴才知道。” 章延宗听着,缓缓睁开了眼睛,不悦地看向章闰。 章闰登时茫然,又后知后觉地尬笑,“主子,我知道了。” 章延宗满意地嗯了声,又闭上了眼睛,“去吧,我要睡不一会儿。” 第42章 接下来的几日, 章延宗过得十分安静自在,贺青云要帮他哥熟悉容城现在的状况,无暇过来。章闰也忙着打理城西的几间铺子, 时常在外。 尤其让他欣慰的是章闰近日的长进,他能真切地感受到, 这回章闰是真的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不止铺子打理的有模有样, 就连前些天给富骁送冬衣的事也打点得很好。 见了富骁也没再胡闹,还带回了富骁的口信, 一是表达感谢,二是让章延宗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他。 只是一直没有查到晓如意的下落,让所有人的心都还悬着。 这日一早,章闰就来伺候章延宗起床, 还给章延宗汇报了府里传回来的消息。 “主子,太太想让二少爷和汪家二小姐完婚, 结果汪家那边却要退亲。” 章延宗早就料到会是如此。 前几年章老爷还在时, 汪家是主动上门定下了这桩婚事,想着自然是要相互借力。 但如今章老爷没了,章延祖又不争气,把手里的家业弄得七零八落, 汪家自然不想再和他们有什么牵扯。 章延宗喝了一口茶,淡淡道:“汪氏不会同意的, 接下来想必要和汪家闹起来了。” “已经闹起来了。”章闰嗤笑一声, “听说送去的聘礼都被退回来了,她一气之下直接去了汪家,现在汪家已经被她搅得鸡犬不宁了。” “让他们闹去。”章延宗舒了一口气,“城西那边最近没什么事, 就去把城东刚收的那几间铺子查一下吧。” “主子这是要接手了?”章闰问道。 章延宗嗯了一声,“前段时间不露面是为了暂避锋芒,免得他们来找我麻烦,但现在他们自己闹起来了,咱们就就得空了。” 章闰赞同,“是啊,那几间铺子之前的掌柜,都是汪氏身边的那个刘管事安排的,想必如今留着也是祸患。” 章延宗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之前不动他们是不想惊动汪氏母子,但现在他要接手,这些人自然是不能留的。 第56章 “你查一下,凡是刘管事安排的人没犯错的全部好好请出去,犯了错的你酌情处理,小错罚钱再打发,大错直接交给巡捕。” 章闰连忙应了一声,“是,主子。” 章延宗这是在逐渐放权给他,章闰心里欢喜,也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章延宗又补充道:“处理好了之后,就去招工补上空缺,至于接任的新掌柜你也物色一下,回来报给我定夺。” “知道了,主子。” “去吧。” 章闰马上就出门去了,章延宗便去了院子里透气,他几日都没出来了,天气也愈发凉了。 他突然想到了顾长裕,前几日他来看自己,却被贺青云给搅黄了,也不知道这个新官上任,要烧哪三把火。 想到这里,他便让徐叔备车,亲自去了商务处。 章延宗怕冷,身上披着的是之前富骁给他的狐裘,手里还抱着一个热乎乎的锦缎苏绣汤婆子。 他本就生得好,从大门口一路走到顾长裕的办公室,不知身后跟了多少双打量的眼睛。 都在好奇,这样的神仙人物是来找谁的? 章延宗来之前是给顾长裕打过电话的,所以顾长裕的办公室一直开着门,就是为了等他。 看到章延宗出现在门口,顾长裕马上迎了上去,“延宗,你可算来了,我备了今年新上的龙井,就等你来尝尝了。” 章延宗笑着点点头,“顾大哥客气了。” 说着,章延宗就跟着顾长裕走到了沙发边,坐到了顾长裕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顾长裕给他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的小几上,“来,快尝尝。” 章延宗盛情难却,拿起杯喝了一口,笑道:“真是好茶,必起我家里的要好上不少,顾大哥这儿果然是有好东西。” 见章延宗喜欢,顾长裕也高兴,连忙说道:“一会儿我让阿诚给你带些回去。” “那就多谢顾大哥了。”章延宗没有推辞。 因为他知道,这样小来小去的赠与,最容易拉近彼此的关系。 顾长裕也喝了一口茶,打量了章延宗一眼,“看你今天气色不错,身子好些了吧。” “都好了。”章延宗放下手里的茶杯,又抱上了汤婆子。 顾长裕看到他的动作,又看到他身上穿着狐裘,脚下穿着棉鞋,不仅微微蹙眉,“这天儿是凉了,可还未真正入冬,你怎么就穿成这样了?” 章延宗尬笑,“我身子弱,怕冷,所以比别人早些开始穿冬衣。” “可找郎中看过?”顾长裕关切道。 “看过,是几年前落下的病根,怕是治不了了。” 顾长裕有些担忧,沉思了一下,“你若是不介意,我认识一个洋医院的医生,是我留洋时的同乡,你把病因告诉我,我可以写信问问他。” 章延宗愣了一瞬,笑道:“不必麻烦了,我这病前朝御医也看过,伤得太深,怕是写信问了,也是徒劳。” “你别灰心,这世间的疑难杂症虽多,但也不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不试试怎么知道?”顾长裕劝道。 章延宗知道他不是一时客气,但也不想麻烦他,毕竟他们之间还没有到什么都能说的地步。 况且他这病,也不想让过多的人知道。 “还是算了,我这样也习惯了,若是那日好了,可能还觉得不舒服呢。” 说着,章延宗便起身,也给顾长裕添了一杯茶。 见他再次回避,顾长裕也不好再多问,便随了他,“那就依你的,但日后若是需要,可随时和我说。” “好。”章延宗笑着应下。 顾长裕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他身上,尤其他笑的时候,眉眼弯弯甚是好看,顾长裕越看心里越是躁动。 他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冲动了,看到一个人会心跳加速,会不自觉的在意他的每一个表情。 顾长裕努力收回目光,端起章延宗给他倒的茶,一边喝,一边回忆。 他确定了这种冲动叫做“喜欢”。 但章延宗身边似乎也不缺人,会回应他吗? 顾长裕轻笑,也是自嘲,暗暗地按下了刚刚露头的心思。 “顾大哥,我这次来是想问一下,今后容城的商户在经营方面可有什么新规?”章延宗问道。 顾长裕马上回过神,摇摇头,“没有什么新规,只要按之前的条例守法经营便好。” 章延宗点点头,眼睛一转有问道:“那关于烟馆呢?” 顾长裕又微微皱眉,“大烟害人不浅,我本意是不赞成的,但我来时听说容城没有禁止大烟,甚至还给一家烟馆发了店凭。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 章延宗清楚了顾长裕的态度,心里便有了底,他讪笑着说道:“实不相瞒,那家烟馆正是我章家的。” 顾长裕微怔,“是你这个章?” 因为顾长裕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大致看了一下本地经营的商户登记,因为章延祖的烟馆太特殊,他便记下了。 但因为刚上任,事务繁忙,又赶上贺青山来了,便把这事搁置了,没想到竟是章延宗家的。 章延宗嗯了一声,“不过不是我的,是我弟弟的。” 顾长裕轻咳一声,很怕章延宗会说出让他通融的话。 但章延宗并没有,他接着说道:“我本也是不赞成的,但我们已经分家了,便也管不着他了。” 听他这么一说,顾长裕的心才放了下来。 “上次你身边那个章闰来办事,我也听他说过几句,你家中之事也确实让你不少费心。” 章延宗马上想到了章闰给他汇报的内容,叹了口气,“那有什么办法,谁让家父去得早,长兄如父,就算分家了,他有事还是会来找我。” 他怕顾长裕多心,马上又补充道:“只是他将我家的茶楼改成烟馆这件事,我也不赞同,说了几次也不听。不过好在直到现在也没正式经营,不然怕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此事我也略有耳闻,说是货被虎头山的山匪劫了。”顾长裕嘴角一勾,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他们打家劫舍我恨之入骨,但这件事,我不得不夸上一夸。听说那匪首还放话,谁要是再敢运大烟就要谁的命,也算是个知大义的。” 章延宗听他夸富骁,心里不知觉得有些得意,笑道:“那匪首富骁身份不简单,也从不做打家劫舍之事,过路时的香火钱给够了,也从不纠缠,确实是个明理的。” “可他毕竟克扣商户,也算不得好人。”顾长裕收了笑,“这次贺青山来此地驻扎,为了立威,想必一定会剿匪。” 章延宗微微点头,又缓缓开口,“我猜不一定。” “为何?”顾长裕疑惑道。 “贺青山想立威那是必然的,但剿匪也是要损兵折将的,打下来的山头他又不可能让人去驻扎。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些地盘本就划给了张大帅,他再去清剿岂不是多此一举。”章延宗分析道。 “那按你说,他会如何?” “依我看,最有可能的是招安。” “招安?”顾长裕好像琢磨出其中的意思了。 “没错。”章延宗继续说道:“如果能招安富骁,既不费一兵一卒,又能得到一只军队,还能立威,一举两得,我猜他会选这条路。” “但那富骁也不像池中之物,想必也没那么容易。” “自然不容易,所以贺青山要费些心思了。”章延宗笑道。 “还是你看得透彻,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顾长裕一边夸赞,一边又给章延宗续上了茶。 “我这是旁观者清,有些事跳出来看就自然透彻,顾大哥身陷官场,考虑的太多,所以也就被蒙住了。”章延宗谦虚道。 他这话不假,他哪边的也不算,自然看得清。 顾长裕笑笑,“在其位,自然要考虑的多些。” 说到此处,顾长裕顿了一下,“对了,你今日来,可是还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章延宗轻笑,“本来没有,但提及烟馆,便就有一件了。” 顾长裕马上严肃起来,“请说。” 他虽然面上看得没有任何波澜,但心里早就捏了一把汗。 一旦章延宗真的转念求他照顾章延祖的烟馆,他要如何作答? 章延宗玲珑心窍,顾长裕的每一个表情都在他的观察中,他能清晰底分析出顾长裕的心思。 “我希望顾大哥帮我把那个烟馆停掉?”章延宗看着顾长裕,坚定地说。 “停掉?”顾长裕着实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章延宗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第43章 顾长裕脑中刚刚还在天人交战, 他出于原则和坚守是不愿意为任何人开后门的,这也是他为官之前对自己定下的要求。 但若是章延宗开口了,他又怎么能拒绝? 此刻好在章延宗没有说出让他行方便的话, 顾长裕心里倒是有些为自己庆幸的。 第57章 他沉思了一会儿,“这店凭已经发了, 而且税也交了, 现在说停掉恐怕不容易。” 章延宗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店凭每年一检查, 税也是每年一交,若是一年之内店主自己不做了,那交的税是不退的。 但若是政府强制停业,必须提出合理的理由,提不出来是要退税的, 所以一般情况下就算要停掉,也是要等时间到了才行。 “容城确实没有禁烟, 也只是限制多些罢了。”章延宗琢磨了一下, “但黑疙瘩毕竟是能伤及人命的东西,不知有多少人因为它而搭上性命。我二弟不学无术,为商不仁,将祖宗训诫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劝诫无果,也只能出此下策。求顾大哥帮忙, 断了他的念想, 以免我章家祖宗蒙羞。” 他说完,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难为你了。”顾长裕对章延宗深表理解,也钦佩他能深明大义,通晓事理。 但这事又谈何容易? “我当时得知容城有烟馆时, 也和闻市长说过这件事,但他态度不明朗,我也不好再多说,毕竟政府缺钱,这都是无奈之举。”顾长裕也皱紧眉头,叹了口气,“这黑疙瘩乃是亡国之始,吾辈虽没有当年徐大人销烟的魄力,但也应引以为戒。岂料直至今日此物还在祸害国人,为官不禁,为民者更是不思前车之鉴,这世道……何时能变好?” 顾长裕也深深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章延宗在照县就见识过他的酸腐,也见识过他的远见。 他习惯了给每个人下定义,以方便日后所用,但眼前这个人,他却无法立刻下定义,因为这个人就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 “顾大哥说得在理。”章延宗想了一会儿才接话道:“我知你新上任,有很多不便之处,想放手大干又怕打破容城目前和谐的局面,所以我帮你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顾长裕好奇道。 “加大对烟馆的税收。” “这……”顾长裕犹豫了,“烟馆的税收已经是最高的了,再加恐怕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章延宗轻笑,“刚刚顾大哥不是也说了吗,政府缺钱,而税收就是重要的来源。烟馆这种生意本就是踩着线的,说行就行,说不行就不行的,加点税也没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容城也有自己的商会,前些日子李会长就来见过我,我们也关于税收和经营的问题达成了统一,现在又加税确有不妥。”顾长裕为难道。 章延宗摇摇头,“又不是所有生意都加,再说商会一开始就对烟馆这件事摸棱两可,就算商务处有什么改动,他们也不会在意。” 顾长裕点点头,但又提出另一个问题,“可突然加税也需要合适的理由。” “这还不简单,就说烟馆毕竟不是正路生意,但政府也没有明令禁止,所以容城也只能有一家,所以要将税收提高。”章延宗说道。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顾长裕的表情,看出他是听进去了,才继续往下说。 “我这个弟弟实在不成器,脑子也不好使,他听到这个消息后,肯定想拿到这唯一的经营权,所以定会答应加税。” “可商会那边真就不会过问?”顾长裕又犹豫了一下,“我应闻市长的邀请来担当此任,不想刚来就惹得官商不和,给他添麻烦。” “顾大哥放心,我就是容城商会的理事之一,我保证商会那边绝不会有异议。”章延宗笑道。 顾长裕有点惊讶,“延宗你这么年轻就做了理事,真是年轻有为。” “顾大哥过奖了。”章延宗谦虚道:“是商会各位长辈抬爱罢了。” 接着,他又问道:“顾大哥想必也想彻底禁掉黑疙瘩吧?” “我确有此意。” “那这就是一个机会。”章延宗循循善诱道:“先加税,让那些观望着望而却步,控制住烟馆数量不能再扩张,等时机成熟再彻底取缔,徐徐图之。” 顾长裕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延宗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只是你二弟那边……” “顾大哥放心,我就是要逼着他知难而退,等他退了,你就正好可以和闻市长商议,取缔烟馆生意。”章延宗说着,又叹了口气,“谁让我章家出了这么个不成器的,不然我也不用费这么多心思了。” 顾长裕安慰道:“家中长兄自是不易,你也是个有担当的,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能帮上的一定尽力而为。” “多谢顾大哥。” 有了顾长裕这句话,章延宗也露出满意的微笑。 他今日前来的所有目的都以达成,于是便和顾长裕道了别,回了小洋房。 刚进门,正赶上章闰也从外面回来了。 “主子,我按您的吩咐都办好了,之前收回来的成衣铺和洋货行的掌柜,都是刘管事亲自安排的,他们偷账被我查出来了,我就把他们交给巡捕房了。”章闰一边扶着章延宗上楼,一边说道。 章延宗嗯了一声,“做得好。” 章闰又继续汇报,“剩下那几个铺子的掌柜,都是老爷生前就一直用的老人,他们都对刘管事和太太颇有看法,听说收铺子的人是您,都高兴得不得了。” 章延宗笑着点点头,“他们都是忠于章家的,自然不想看着章家败落在老二那个蠢东西手里。” “那是自然。”章闰迎合道:“而且他们把铺子管得很好,我私底下问过他们,太太确实让刘管事安排了眼线盯着。” 章延宗轻哼一声,“汪氏不想得罪这些老人,安插眼线那是必然的,你今日可有找出来?” “那是自然。”章闰扶章延宗进了房间,一边帮他脱下外衣,一边说道:“我找了些错处都打发了。” “他们没闹?” “一开始确实有些不乐意,但我说主子您念在他们效力多年,不予追究且愿意多给他们一些钱安顿家里,他们也便消停了。” 章延宗轻笑,“多给钱?” 章闰马上低头,不敢再说话。 章延宗见他这样,就知道他怕自己责备,于是放缓了语气,“多给些也无妨,安安静静把事解决了便好。只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再打发谁,怕是难办了。” “主子,是奴才糊涂。” 章闰一着急,又脱口而出。 章延宗微微皱眉,“罢了,以后警醒着点儿就是了。” 章闰连忙应道:“是,主子。” 章延宗走到桌边坐下,章闰马上过来给他倒水。 “主子,还有一事,我怕污了您的耳朵。”章闰小心翼翼地说道。 章延宗示意他坐下,“什么事,说来听听。” 章闰应了一声,就坐下了,“我听货行的老把头说,刘管事和太太有私。” “什么?” 章延宗果然觉得恶心,但更让他觉得震惊。 汪氏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在他的印象里,在这方面汪氏一向安分,怎么会和一个家仆有私? “老把头十分看不惯刘管事,之前还和他吵过一架,后来汪氏就要辞退他。但咱们家的货多半都是他走的,又是老爷信任的老人,大家都为他求情,这事才过去。” “也就是说他们之间有梁子,那他的话可信吗?” “可不可信,让人去查查不就知道了。”章闰提议道。 章延宗思忖片刻,问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说老爷还在时,有一回刘管事喝多了,和他自家侄子,也就是货行里的账房,说起过此事。他路过碰巧听了一句,但没有证据,也不敢和老爷说。” “什么时候的事?有多少人知道?”章延宗追问道。 这是关乎他们章家脸面的大事,也是汪氏的把柄,章延宗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三年前,但这事他没外传,所以应该没什么人知道。” “怕是不止三年。”章延宗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又问:“他那个侄子呢?” “还在货行,我没惊动他。”章闰说道。 章延宗嗯了一声,“做得好,现在就去查,查得清清楚楚来报我。” “是,主子。” 章闰应了一声,就要马上出门,却被章延宗叫住了。 “等一下。”章延宗神色难看,欲言又止。 章闰觉察不对劲儿,便轻声询问:“主子,怎么了?” 章延宗转头看向章闰,缓缓地问道:“你觉得……老二?” 章闰马上反应过来,十分惊讶,“主子,您是说……” 章延祖和章延宗长得一点也不像,大家都认为他们是都随了各自母亲的缘故,所以也没人往别处想。 但今日得知此事,章延宗就不得不多想了些。 章闰也觉得有蹊跷,章延宗虽说长得极像他母亲郁氏,但多少也能看出些章老爷的影子,可章延祖却丝毫没有。 真是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 第58章 “老二和刘管事……像吗?”章延宗想了一下,又摇摇头,“不对,他们一点也不像。” 章闰也是这么觉得,章延祖的长相和刘管事简直就是一点不沾边,这就更奇怪了。 章延宗越想越窝火,站起来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主子,许是您想多了。”章闰怕他气坏身子,连忙劝说。 “不对,不对。”章延宗一边喃喃着,一边脑子飞速运转。 “主子,您先别急,先让人查一下,有了定论再说。”章闰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主子,您先坐下。” 章延宗顿住了脚步,任章闰扶着他坐了回去。 坐下后,他一开始拧着的眉头渐渐舒展,最后竟笑出了声。 “主子,您这是……”章闰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章延宗收了笑,眼神愈发狠戾,“我竟把自己给蒙住了。” “什么?” 章闰没听清,也不敢多问,只等着章延宗自己开口。 章延宗长舒了一口气,“我刚刚只考虑到了章家的颜面,却忽略了一点,只要坐实汪氏通奸,老二是谁的种都无所谓,我要让他们母子都滚出章家。” 章闰看到了章延宗眼底的恨,也看到了他要借此彻底铲除汪氏的决心。 “主子放心,我这就去办。”章闰马上应了一声。 可还没等他出门,就听见楼下传来吵闹声。 章延宗刚刚的怒意未消,马上就听出来是汪氏的声音,于是眼神又暗了暗。 章闰一想就知道她为什么来,“主子,应是今日收铺子的事,有人告诉了太太。” 章延宗眼睛一转,“动静那么大,她肯定会知道,只是我没想到,都乱成一锅粥了,她还有闲心来找我闹。” “主子,您要下去吗?”章闰询问道。 章延宗嘴角一勾,“当然要去,我正想看看她此时狼狈的样子。” 说着,章延宗就起身,让章闰扶着他下楼。 到了楼梯口,章延宗居高临下望着在楼下大骂自己的汪氏,旁边还有几个不敢上前阻拦的下人,他心里莫名有种看戏的趣味。 汪氏一下就看到了章延宗,仰着脖子,指着他就骂道:“小畜生,你总算是出来了,在背后算计你弟弟,你算个什么东西?烂心烂肺的阉货,你就不怕下地狱?” 章延宗轻哼,一脸不屑道:“姨娘都不怕,我怕什么?” “都说阉货心黑,果然没错。”汪氏重重地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根本没长心。” 这是她第二次提“阉货”这个词了。 这个把他害成这样的人,竟还在他面前句句不离痛点地辱骂他,即使他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 章延宗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恨恨地睨着汪氏,一步一步慢慢走下楼梯,“姨娘,我正要问问你呢,我是怎么变成你口中的‘阉货’的?” 汪氏微怔,马上闭了嘴,一脸不可置信地对上章延宗阴鸷的眼神,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章延宗一步步逼近她,“姨娘,你倒是说啊?” 汪氏被他怨毒的眼神惊到了,不由地往后踉跄了两步,然后才后知后觉地顿住了脚步,挺起脊背,反问道:“我怎么知道?” 章延宗嗤笑一声,刚想说话,就听见贺青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是谁在这儿骂得这么难听?大老远在门外都听见了。” 第44章 汪氏猛地回头, 正撞上贺青云凌厉的目光,还慌着的心又咯噔一下。 贺青云瞥了她一眼,径直走向章延宗, “这是怎么回事?” 章延宗脸色稍缓,“你怎么来了?” 贺青云轻笑, “今日无事, 这不就想着来看看你,谁知刚进院子就听见有人在这儿骂街。” 说着, 他又厌恶地瞥了汪氏一眼。 当日,贺青云带着人来为章延宗争家产时,汪氏就领教过贺青云的霸道无赖。 此刻被他这么指责,心里自然不痛快,但又不敢反驳。 汪氏挽了一下鬓角的头发, 挤出一抹讪笑,“家丑不可外扬, 既然贺二少爷来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汪氏转身就要走。 “站住。”贺青云睨着她,没好气道。 汪氏马上顿住脚步,又硬挤出一个笑, 转身回来看向贺青云,“贺二少爷还有别的事?” “骂完就想走?”贺青云嗤笑一声, “这可不是你们章府。” 汪氏咽了一下口水, 目光扫过章延宗,见他默不作声,心里更来气了。 “那……那这也是我们章家的房子,他也是我们章家的人, 我在我们章家的地盘教训自家晚辈,不用问过你贺二少爷吧。”汪氏壮着胆子,但又不敢大声回怼贺青云,只能硬着头皮争辩两句。 “教训?”贺青云侧头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章延宗,轻哼一声,“我还头一次听到长辈教训自家晚辈,骂得这么脏。” 他故意把“自家”两个字咬得很重。 汪氏也看明白了,贺青云今天是打定主意要为章延宗撑腰了。 汪氏又挽了一下根本没有碎发的鬓角,轻哧一声,“贺二少爷,我虽骂得脏,但也比他做得干净,你倒不如问问他,都是怎么算计自家人的。” “自家人?”贺青云也轻哧一声,“你当初克扣延宗家产,还想把他赶出去的时候,也没见你把他当自家人。怎么现在他从你们手里买回几间你们不要的铺子,就成算计了?” 章延宗微怔,“你怎么知道?” 贺青云侧头,语气马上变得温柔了许多,“章家卖铺子这么大的事,容城商会早就都知道了,现在都在猜到底是谁买的,下手这么快。” 章延宗压低了声音,“我是问,你怎么知道是我买的。” 贺青云轻笑,也压低了些声音,“我今日去商会找李世伯办点儿事,进门就看见你家老二在那儿告状,说你联合富骁算计他。” “什么?”章延宗皱眉,有些紧张,“李世伯信了?” 贺青云也不愿意提到富骁,轻轻缓了一口气,“有我在,怎么能让他得逞?” 章延宗听他这么说,悬着的心才放下。 见他们两人窃窃私语,汪氏轻哼一声,掐着腰,嘴巴就像淬了毒似的阴阳怪气道:“当着长辈的面就别腻歪了,看着就让人恶心,说到底,贺二少爷不就是想讨这个阉货欢心吗?要是让贺老爷知道你们这般行事,怕是也不会坐视不理吧?” 贺青云和章延宗的脸色都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汪氏以为是提到了贺老爷,起到了震慑作用,马上扬起下巴,又说道:“他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肯定有鬼,不是你们联手就是他通匪,我定要去官府讨回公道,让容城的人都看看他的个什么货色。” “你敢!”贺青云大声怒道。 正要上前一步,却看见章闰冲过来,直接在汪氏脸色甩了一巴掌。 啪—— 一声脆响,格外清晰。 章闰用了很大的力气,直接把汪氏打得栽倒在地。 汪氏被打懵了,捂着脸,大口喘着气,回过神来便开始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章延宗和贺青云也都怔愣了一瞬,听到汪氏哭才回过神来。 贺青云瞄了章闰一眼,哼笑一声,“小子,行啊。” 章闰没理会他,而是厉声警告汪氏,“再敢对主子无礼,今日就别走出去了。” “你……你敢以下犯上?”汪氏边哭边骂,“你们这对目无尊长的狗东西,下作的烂货,小心我弄死你们。” 章延宗觉得好笑,上前几步挡在章闰身前,“姨娘想弄死谁?” “你们……你们这群混蛋!”汪氏被气疯了,手指在他们三人之间乱划。 贺青云之前就不太喜欢汪氏,今日听她骂章延宗心里就更讨厌她了,现在又先拿贺老爷出来压他,接着还骂他,那就更忍不了了。 他晃动拳头,走上前,“我不打女人,但你太让我生气了,而且我也想看看,你是怎么弄死我的?” 章延宗看出贺青云是要动真格的了,马上挪了一步挡在贺青云身前,小声道:“你别动手。” 贺青云顿住,刚想说话,就听见章延宗大声说道:“汪氏辱骂贺家二少爷,又造谣长子,家仆章闰忍无可忍,跪求章家长子章延宗代行家法,以正家规。章家长子章延宗念其为章家育有一子,不忍责罚过重,命章闰张嘴三十,以儆效尤。” “是,主子。”章闰马上应了一声。 他早就恨汪氏入骨,得了令自当不辱使命,抡圆了胳膊就是一巴掌,打得汪氏直接嘴角流血。 啊—— 汪氏一声惨叫。 章闰拎起她的领口,又是一下,一个血红的掌印便落在了她脸色,接着又是一下,汪氏便满口是血。 徐叔他们在一旁看着,也觉得解恨,他们都是章家的老人,伺候在章延宗身边多年,自然也知道这些年汪氏是如何坷待章延宗的,都为他抱不平。 第59章 章闰打得起劲儿,一下比一下重,看得章延宗心里无比畅快。 他眼神幽暗,狠戾地盯着汪氏的脸,手也不自觉在身边攥紧,真恨不得这些巴掌是他自己亲自动手打的。 贺青云看着也解气,拍拍章延宗的肩膀,调侃道:“你这是要废了她这张嘴?” 章延宗轻笑,“她要弄死咱们,我不给她点儿教训怎么行?” “你这算不算忤逆犯上?”贺青云又凑近了些,在他耳边笑道。 “是吗?“章延宗哼笑一声,微微侧头,“这不过是小惩大戒罢了。” 说完,章延宗转身就往楼上走,听着身后的巴掌声和汪氏呜呜噎噎的惨叫声,简直太悦耳了。 “打完丢出去。”章延宗边走边吩咐道。 章闰也边打边应道:“是,主子。” 贺青云见他上楼,也跟着上去,和他一起进了房间。 房门被关上,隔绝了楼下的声音,果然清净了许多。 章延宗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总算是缓过来一口气。 贺青云也坐到了他旁边,想说话,但又咽回去了,只静静地打量着他。 章延宗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有话要问,便先开了口,“你想问什么?” 贺青云轻咳一声,缓缓问道:“她为何骂你是阉货,你的身子……” 章延宗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杯子也重重地落在了桌子上。 他不说话,贺青云也印证了几分。 “之前我还以为是我活太差,原来是……”贺青云顿了一下,马上调整话风,“没关系,你怎样我都喜欢。” 章延宗斜睨着他,“你不觉得我不男不女的,瞧着恶心?” “不,没有。”贺青云马上抓住章延宗的手,真诚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在乎。” 章延宗转过脸正视他,贺青云很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章延宗也不免有些动容。 贺青云马上又补充道:“我可以动用贺家所有的人脉,帮你找最好的郎中,你别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 章延宗冷笑,“没法子了,你还记得几年前我大病一场的事吗?” 贺青云当然有印象,那时章老爷连夜去他们贺家求助,说章延宗快不行了,贺家也是尽力帮忙。 “记得。”贺青云马上反应过来,“那次是因为这个病?” 章延宗点点头,“汪氏伙同汪家想置我于死地,给我下了毒,可惜我命不该绝,在你们贺家的帮助下,找到了前朝御医。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身子却废了,御医留了个方子,我按方子吃了多年的药,也只是稍稍有些起色。” 说着,章延宗叹了口气,“罢了,我已经任命了,就别白费力气了。” 贺青云愤恨不已,“是她害得你?你刚刚怎么不说,我现在就去弄死她。” 说完就起身,要冲下楼找汪氏算账。 章延宗轻哼一声,“章闰怕是早就把她扔出去了。” “那我就去章府。” 章延宗一把拉住了他,“你冷静点儿,不急于一时,我自有安排。” 贺青云顿住脚步,问章延宗,“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先把章家夺回来。”章延宗松开手,又喝了一口茶。 贺青云也慢慢坐了回去,想到了刚刚在商会,章延祖说的那些话,现在看来也未必是空穴来风。 “前段时间章延祖被富骁又骗了一大笔钱,而你也是在那个时候,火速买下了那几间铺子,这些是不是你早就计划好的?”贺青云问道。 章延宗看向他,没有否认,“你又想说我和富骁……” “不是。”贺青云马上打断他的话,“你今日把汪氏打成这样,章延祖去商会告状也被我搅了,我担心章延祖会去官府告你。” “官府是他开的?”章延祖不屑道:“告我什么?通匪?那他也得有证据才行,我只不过是担心章家产业外流,所以才散尽钱财买下罢了。” “那么大一笔钱,你说拿就能拿得出?” “我这一年多又不是没赚钱,再加上我爹留给我的,怎么就拿不出?” 贺青云深吸了一口气,“你那几间铺子能赚几个钱,他若是真告去官府,你当官府不会查吗?” 章延宗不以为意,轻笑一声,“那就看你贺二爷肯不肯帮我了?” 第45章 贺青云又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章延宗报仇心切,今日这回也算是正式和汪氏母子宣战了。 “那我要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和富骁联手?”贺青云眼神执着, 一副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章延宗淡定滴摇摇头,“没有。” “当真?”贺青云不信, 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想再次确认。 “怎么,你希望我和他勾结?”章延宗反问。 贺青云立刻哑然, 轻咳一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就算你真的通匪,我也不会不管你。” 有了他这句话,章延宗就安心多了, 轻笑道:“真的没有,而且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你, 以后不见他了吗?你怎么还不放心?” 说完, 章延宗将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慢慢摸搓着,贺青云立马感觉到一股电流从手背一直游蹿到全身。 再对上章延宗那双勾魂眼,贺青云哪还有不信的。 “你要我怎么帮你?”贺青云喉结滚动, 直直地盯着章延宗。 章延宗勾起嘴角,慢条斯理地说道:“两件事, 第一, 帮我查汪家近年来的错漏,越大越好。第二,汪氏辱骂你,你气不过, 就带人去章府讨说法。” 贺青云马上会意,“让我带人去威胁章延祖?” 章延祖点了一下头,“对,让他不敢乱说话,也不敢去官府告状,不然……” “不然我就让他滚出容城。”贺青云接话道。 “不错。”章延宗十分满意,奖赏似的坐到了贺青云腿上。 贺青云马上抱住了他的腰,贴近他的脖颈嗅了一大口,“我帮你,你要怎么谢我?” 章延宗捧起他的脸和他对视,轻声道:“这样呢?” 说完,就在贺青云的唇上轻轻嘬了一下,贺青云喜出望外,马上按住他的后脑,用力地回吻了上去。 他想这口都快想疯了,得了甜头就想要得更多,所以吻又急又凶,恨不得把章延宗生吞了。 不一会儿,章延宗就被他吻得呼吸大乱,贺青云的手也游走到了他的衣服里。 章延宗被他手上的玉扳指凉了一下,马上醒过神来,推了贺青云一把,“够了。” 贺青云意犹未尽,又把他按回来接着吻。 章延宗又陪他纠缠了一会儿,直到喘不上气才又把他推开,“行了,先去办事,再拖下去,怕是来不及了。” 贺青云听他这么说,才将将压下了心中的燥热,“行,我现在就去,等会儿回来再好好和你讨谢礼。” 章延宗微微勾起嘴角,“去吧,我等你回来。” 说完,章延宗就站起来,牵着贺青云的手走到门口,又叮嘱道:“汪家那边也要抓紧些,别耽误了我的大事。” “行,都依你。”贺青云又摸了摸章延宗的脸,恋恋不舍地走了。 见他走了,章闰才上楼来,一进门就问道:“主子,今日咱们打了她,您想好怎么办了吗?” “我已经让贺青云去办了。”章延宗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他的右手上,“怎么了?” 章闰的右手很不自然的垂在身侧,看着有些别扭。 听章延宗这么问,章闰马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尬笑道:“回主子,有点疼。” 章延宗噗呲笑出声来,“看来打得挺用力,汪氏没死吧?” 章闰见他高兴,也跟着高兴,“我倒是想打死她,但又怕脏了地方给主子惹秽气,就打晕了,扔出去了。” “去用冷水泡泡,然后尽快把汪氏的腌臜事都给我查清楚。”章延宗吩咐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咱们也该和他们好好算算了。” 章闰马上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他心里清楚,今天这么一闹,就看谁先抓得住对方的把柄了。 这注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汪氏被马车拉回章府的时候还没醒,是被几个婆子抬着进去的。 章延祖在商会遇到贺青云,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正在家中生闷气,就听见外面的小厮婆子们七嘴八舌地叫嚷着。 “真不让人消停。”章延祖摔了茶杯,站在前厅门口骂道:“是哪个不知礼数的,大吵大嚷的,小心爷拔了你们的舌头。” 可一点作用也没有,外面还是乱糟糟的。 章延祖气急,跨出大门向外张望,“干什么呢,是谁家死了人不成?” 等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他娘被抬了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章延祖马上跑了过去,大声唤着汪氏,“娘,娘……” 第60章 章延祖看见汪氏血肉模糊的脸,一阵胆寒,怎么叫都没反应,顿时慌了神。 他连忙跟在婆子们后面去了汪氏房里,急忙问道:“这是谁干的?” 汪氏的贴身婆子连忙哭诉,“是大少爷让人打的。” “什么?”章延祖懵了一瞬,“你们去他哪儿了?” 婆子点点头,“太太气不过,就去找大少爷理论,结果就被打成这样了。” “你们就没拦着?”章延祖怒道。 “我们连门都没进去。”又一个婆子也跟着哭诉,“贺家二少爷也在,他身边的人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进去。” “什么?”章延祖闻言偷都要气炸了,一拳砸在了床头。 痛感让他瞬间回神,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汪氏,又看了一圈傻站着的婆子们,怒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郎中。” “是,是。” 一个婆子连忙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讪讪地回来了。 章延祖往门外看了一眼,疑惑道:“郎中呢?” 婆子吱吱唔唔不敢说话,只用眼神示意他往门外看。 章延祖又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心生疑惑下,他走到了门口。 嘭—— 一条长腿直接踹了过来,章延祖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屋里的婆子们也下了一跳,都齐齐看向门外,只见贺青云带着几个贺家的护院站在门口。 “你……你怎么来了?”章延祖忍着疼,呲牙咧嘴道。 贺青云往床上望了一眼,嗤笑道:“还没醒呢?” 说完,他便抬腿走了进来。 按理说,他一个外男是不该来后院的,更不该进女人的房间。 可贺青云就是这么肆无忌惮,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贺青云,你要干什么?”章延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挡在他身前。 贺青云才不把他放在眼里,一把推开他,径直走向汪氏床边。 “贺青云,你别太放肆。”章延祖大喝一声,依旧起不到作用。 贺青云对门外的护院招招手,护院们就也直接进来,把章延祖按在了地上。 “贺青云,你到底想干什么?”章延祖是跪着的姿势,脸紧紧地贴在地上。 他嘶吼了一声,感到无比屈辱。 贺青云对着床上的汪氏啧啧两声,“这要不是躺在这儿,我都认不出来她了。” “你……放开我。”章延祖还在挣扎。 贺青云转头看向他,摇头嗤笑两声,“怎么?不服?” 他走向章延祖,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你娘口无遮拦,辱骂你二爷我,你说她是不是活该?” 章延祖又嘶吼一身,“贺青云,你混蛋,你和章延宗都是混蛋。” 贺青云眼神一暗,给按住章延祖的两个护院使了一个眼色,两个护院马上会意,抓起章延祖的头发,将他的头提了起来,然后又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章延祖的额头当即就渗出一滩血,人也被磕得晕晕乎乎。 “还骂吗?”贺青云轻哧,“贱骨头,非要等我动手才老实。” 说着,他又给良子使了一个眼色,良子马上给他拿了一个凳子放在了他屁股底下。 贺青云坐了下来,对章延祖说道:“你娘今日辱骂了我,气得我想弄死她,但你哥拦着不让,求了我半天,我才心软,就让他用了点儿家法。这一桩,你得感谢你哥。” 章延祖已经晕晕乎乎的,听了也寻思不明白。 贺青云也不在乎他是否回答,接着说道:“可你小子不识好歹,忘了你哥这些年给你们擦了多少屁股,还跑去商会污蔑他通匪。你说你到底长没长良心?” 章延祖缓过一口气,争辩道:“他就是通匪,你搅合得李会长认为我是胡说,但官府可不是好糊弄的,我要去官府告他,连你一起告。” “妈的。”贺青云啐了一口,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脚踩在章延祖脸上,用力捻了一下,“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章延祖一口血吐了出来,想咳又咳不出声。 贺青云哼了一声,发狠道:“去告啊,我贺家就是容城的天,我看谁敢理你。” 屋里的几个婆子早就吓得都缩在一边,不敢出声。 贺青云扫了她们一眼,“听着,从今天起,他们俩谁都不许出这个院子,也不许请郎中,要是不听话,你们知道什么后果。” 他威胁完了婆子们,又低头睨着章延祖,“听着,要是让我知道她醒了再说出一句不敬你哥的话,我就让他们弄死你,听明白了吗?” 章延祖挣了两下,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贺青云不屑一笑,收回了脚,对带来的护院吩咐道:“你们几个留下,把这儿看好了。” “是,二少爷。” 贺青云满意地点了一下头,带着良子就离开了章府。 他心里还惦记着章延祖,上了车就让良子直接开车回小洋楼。 良子一边开车,一边和贺青云讪讪道:“二爷,我回去叫护院的时候,大少爷在家。” 贺青云嗯了一声,“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担心大少爷会过问。”良子从后视镜中一边观察着贺青云的表情,一边说道。 “问就问,我叫人打架又不是头一回。”贺青云不以为意,又催促道:“开快点儿,别让延宗等急了。” “是,二爷。” 刚出了章府所在的那条街,就被另一辆车拦住了去路。 良子一个急刹车,才堪堪把车停住。 贺青云被晃得不轻,怒道:“妈的,谁这么不长眼?” 良子定睛一看,心中一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小声提醒贺青云,“二爷,是大少爷的车。” “什么?” 贺青云马上往前凑了一下,当看清车牌后心里也慌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贺青山的副官已经敲响了他的车窗。 贺青云放下车窗,就看到李副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二少爷,督军有请。” 贺青云嗯了一声,对良子吩咐道:“去和延宗说一声,事都办好了,让他好好歇着,我明日再去看他。” 说完,就开门下车,跟着李副官上了贺青山的车。 第46章 接下来, 一连三日都没见到贺青云,章延宗让章闰去打听才知道,贺青云被他爹关起来了。 章延宗琢磨了一下, 问章闰,“知道为什么关他吗?” 章闰摇摇头, “这个没打听到, 但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他在咱们章府里闹得太大,被贺老爷知道了。” “他动用了贺家的护院, 贺世伯肯定是要过问的,知道也是迟早的事。但贺青云胡闹惯了,以前也不是没闯出比这更大的祸,也没见怎么着,这回肯定不是因为这事儿。”章延宗有些摸不着头脑, 转而又问:“府里现在如何?” “那些护院是昨天才被招回去的,还是贺督军身边的李副官亲自来办的, 也不知和二少爷说了什么, 二少爷这两日都没敢出门。” “贺青山也知道了?”章延宗有些慌了,在屋里来回踱步。 “主子,许是贺二爷让他派人来帮忙呢,您就别太担心了, 只要二少爷这些日子安分就行。”章闰连忙安抚他。 章延宗根本听不进去,又踱了几步才突然顿住, “应是因为我与他的事, 贺家在给贺青云施压。” “他们怎么知道的?”章闰不解。 “这有什么稀奇的,知子莫若父,贺青云什么德行,贺世伯心里自然是明镜似的。”章延宗想明白了, 也就渐渐平复下来了。 “那他们会不会对主子您……”章闰有些担忧。 章延宗轻笑,“不会,贺家定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毕竟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儿。” 自古以来,男风就一直存在,楼子里有小倌男娼,像他们这样的富贵人家,也有在家里悄悄养上几个玩的。 虽说这事不算稀奇,但哪家的少爷要是因为这个耽误了娶亲或是仕途,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章延宗叹了口气,贺家的事也不是他能管的,只要不牵连自己就罢了。 此刻他还是先想想自己吧。 于是,章延宗转而问章闰,“让你去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府里的眼线进不了汪氏的内院,不然早就发现些端疑了,所以我让老把头帮找了一个专门打听这些事的人,他们管这个叫什么私家侦探来着。”章闰回答道。 “靠谱吗?”章延宗有些不放心。 “老把头说这人挺厉害的,办成过不少事,嘴也严,不会在外面乱说。” “那行。”章延宗点了一下头。 “让他盯紧些,别有什么遗漏。” “知道了,主子。” 章闰汇报完,正要伺候章延宗下楼用饭,就见徐叔从楼下跑了上来。 “大少爷,货行那边让人传话,说是老把头把刘管事给抓了。” 第61章 章延宗疑惑,“因为何事?” “没说清楚,只说几位掌柜也都在,让您赶快过去。”徐叔说道。 章闰寻思了一下,“他们早就对刘管事心存不满,一直碍于太太,谁也不敢说什么,现在铺子归了咱们,他们自然不用再顾及了,想必是抓住了刘管事的什么错漏。” “能直接抓人让我去,定是大事。”章延宗点点头。 章闰勾了一下嘴角,“主子,您稍等,我这就去套车。” 不一会儿,车就套好了,章闰便拉着章延宗往城东货行赶去。 这间货行在城东最繁华的街道安庆街后身,安庆街商铺林立,货行设在这里,有利于接货,并且章家的那几间铺子也都在这条街上,也方便自家货物进出。 他们一到货行门口,就被一个伙计引着去了后院的堂屋。 里面两侧正坐着东街几家铺子的掌柜和老把头,中间地上跪着的是被绑起来的刘管事和他的侄子。 众人见章延宗来了,连忙起身行礼,“东家安好。” 章延宗嗯了一声,“各位掌柜都坐吧。” 说完,就走到了中间的主位坐了下来,又给章闰一个眼神,示意他坐到自己右边的位置上。 同是主位,章闰有些犹豫。 他就算现在被章延宗任命为大掌柜,但和下面坐着的那些老掌柜们比起来,也是个晚辈,怕不能服众。 章延宗见他不动,便直接说了,“你如今是代表我的大掌柜,这位置当你坐。” 下面的一众掌柜听了,都附和道:“是啊,东家也说得是。” 章延宗满意地点点头,又看了章闰一眼,章闰才走到旁边的位置。 他先没有坐,而是向各位掌柜们拱了拱手,“多谢各位掌柜抬举。” “客气,客气。” 章闰坐下后,章延宗才睨了一眼地上的两人,“这是犯了什么事?” 刘管事不答,不屑地别过脸,他侄子倒是有些讪讪地,一直偷瞄着刘管事的脸色,不敢抬头。 这时老把头先站了起来,对章延宗说道:“东家,姓刘的这腌臜货这些年私下贪了不少钱,之前无人做主,现在东家接手了,咱们这些章家的老人自然不能再容着他,就把人抓了,交给东家处置。” 章延宗睨着刘管事,“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刘管事抬头对章延宗哼了一声,“大少爷,我是二少爷的人,您也管得太宽了吧?” 章延宗不恼,轻笑一声,“你觉得二少爷现在还有心思管你吗?” “你什么意思?” 刘管事自从听说是章延宗收了这些铺子,就预感到大事不妙,所以这几日都在为逃离容城做准备,所以根本没回府里。 “你不知道?”章延宗哼笑,“不说这个,先说说你到底有没有贪章家的钱?” “我说了,我是二少爷的人,您管不着。”刘管事继续硬气道。 章延宗摇摇头,叹了口气,“我本念着你是章家家生的老人,从你爹开始就跟在我爷爷身边尽心尽力,想给你留个体面。既然你不要这体面,我也不问你了。” 说着,章延宗看向老把头,“那就你来说说吧,他都做了什么?又贪了多少?” 老把头对着刘管事重重地哼了一声,“悖祖忘德的东西,章家白养了你。” “你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在这叫唤?”刘管事不服,回怼道。 老把头不服,接着骂道:“就你做的那些事儿,死了都没脸见你爹,你不仅贪章家的钱,还……” “老把头,说正事。”章延宗马上出声打断他,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坏了章家的颜面。 老把头也从他警告的眼神中,觉察出自己说太多了,便对章延宗拱了一下手,“东家见谅。” 章延宗嗯了一声,“你继续说。” 老把头笑着应下,说道:“东家,自从他得了老东家重用之后,就时不常地克扣大伙的茶水钱,但他做得隐蔽,大伙也是过了很久才发现不对劲儿。我和老东家说过这事,他就说是自己疏忽了,后来也补了几个月。之后老东家身子不好了,他就愈发放肆,不仅克扣茶水钱,还克扣大伙的赏钱。” 每天拨茶水钱给下面的伙计买茶叶点心,是章延宗祖父传下来的规矩,表示对伙计们的关照和体恤。 赏钱也是一样,尤其是货行这边,走货辛苦且有风险,所以比别的铺子都要高些。 章延宗一字一句地听着,给章闰使了一个眼色,章闰马上会意,让伙计拿来纸笔,一条一条的都记了下来。 “东家,每次铺子里进新货,他都要来拿走几件上等的,说是太太让拿回去赏玩,其实都进了他自己的口袋。”洋货行的掌柜呈上了一个账本,“之前章掌柜看的是他让抹去那东西的,这本才是完整的账本。” 章闰上前接过账本交给章延宗,章延宗翻了几页,眉头微微皱起,“之前为什么不拿这个给章闰看?” “之前他有太太撑腰,铺子里又有他的眼线,我也是有所顾虑,现在眼线都被拔了,我们又都是章家的老人,章家待我们不薄,我们自当不能再看着他盗蛀章家。” 洋货行的掌柜说完,成衣铺的掌柜也呈上来一个账本,说得大同小异。 接着,其他掌柜也都拿出了账本,并叙述刘管事的罪行。 他膝下无子无女,前几年就没了老婆,而他唯一的兄长也病逝了,嫂子也因为难产死了,就留下这么一个儿子。所以刘管事便视他这个侄子为己出,做什么都带着他。 刘管事听得又急又气,再看看一边已经吓得开始哆嗦的侄子,就更来气了。 “好啊,你们这是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刘管事扫了一眼这些掌柜。 但众人谁也不把他放在眼里,继续列举他的罪行。 刘管事见没人理他,继续骂道:“你们这些墙头草,今天但凡我能活着出去,日后定要弄死你们。” 放狠话谁不会,但大家受了他那么多年的气,既然选择联手了,就肯定不会让他活,所以谁也没有理会他。 章延宗听着烦,对门外吩咐道:“来人,掌嘴。” “是。” 门外进来两个伙计,一个负责按住刘管事,一个负责打。 老把头还在一边嗤笑,“用点劲儿,别辱了东家的差事。” 负责掌嘴的伙计马上更用力了,巴掌声混着刘管事的惨叫声在厅堂里此起彼伏,直到打掉了刘管事的牙才停手。 章延宗看着这些账本,眉头都快拧到一起了。 他越看越来气,直接都甩给了章闰,吩咐道:“把货行的账房叫来。” 众人顿时都安静了,目光都落在刘管事的侄子身上。 章闰马上小声提醒他,“主子,他就是货行的账房。” 章延宗愣了一瞬,轻咳一声,“你们当中谁做过账房?” 客栈的掌柜马上站了出来,自荐道:“东家,我是前几日被您提上来的客栈掌柜,在这之前,做了十几年的账房。” 章延宗嗯了一声,“那你现在就算算,他这些年一共贪了多少?” “是,东家。” 客栈掌柜马上拿过所有账本回到座位上,算盘子打得噼啪响,飞快地算了起来。 好一会儿才算完了一本。 章延宗看着来气,这一看就是没少贪。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刘管事,“你做的这些,汪氏知道吗?” 刘管事满口是血,含含糊糊地咒骂着,虽然听不清,但有一个词章延宗听得一清二楚。 “阉货。” 这是汪氏骂他的,敢情刘管事也知道他的病,难不成当年他也有份? 章延宗眼神一暗,狠狠道:“继续掌嘴!” 两个伙计这回换了分工,劈里啪啦的把掌声再次响起。 众人都不敢说话,静静地看着。 章延宗一直没叫停,伙计就一直不敢停,直到把刘管事打晕了才收手。 章延宗挥了一下手,示意两个伙计把刘管事的侄子按住,“他不说,那就你来说,汪氏知道你们做这些吗?” “我……我不知道。”刘管事的侄子吓得不轻,说话都颤颤巍巍。 “不知道?”章延宗不信,吩咐道:“掌嘴。” “别,别,我真不知道。”刘管事的侄子连忙哭着求饶,“东家,我饶了我吧,我就是帮我叔跑跑腿,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章延宗睨着他,“你也是章家家生的,知道章家的规矩,功者赏,过者罚,判者杀。” “东家饶命,东家饶命啊……” “饶命?”章延宗轻哧,“行啊,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说得好就饶你一命。” 刘管事的侄子想抓住这次求生的机会,马上应下。 “几年前,我叔就经常把一些贵重的东西交给我,让我拿出去卖。之后他又提了我做这儿的账房,我就经常帮他做假账,小来小去的也没什么人发现。这几日,他又交给了我一大堆东西让我变卖,说是换了钱,就带我离开章家。” 第62章 章延宗听着,问道:“这是要跑?” “对,我叔说,您和太太素来不和,现在这些铺子都落在了您手里,我们又是太太的人,您肯定会拿我们开刀。” “你叔还挺聪明,只是他做得太过,又没那运气。”章延宗轻笑,“还有呢?” “没了,我就知道这些。” 章延宗用探究的眼神审视着他,见他畏畏缩缩的,便又问道:“这些年你们拿了章家多少,心里有数吧?” “差不多十万大洋吧。” 当他说出这个数额的时候,所有掌柜都震惊了。 章延宗眼睛微眯,看向正在算账的客栈掌柜,“是这个数吗?” 客栈掌柜刚好也算完了,回禀章延宗,“东家,算下来是十一万六千大洋。” 章延宗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这些钱都放哪了?” 刘管事的侄子马上回话,“有的换成了兑票,有的花了。” “花了多少?” “不……不知道。” 章延宗看向老把头,吩咐道:“您老人家辛苦一趟,带上伙计去府里刘管事房中搜查一番,有人敢拦,就地打死。” 他语气阴鸷,透着股狠劲儿。 老把头马上应下,带着十几个伙计去了府里。 章闰将账本拿了回来,轻声问章延宗,“主子,这两人要如何处置?” 章延宗思忖了一瞬,吩咐道:“先分开关起来,等欠款追回再定罪。” “是,主子。” 章闰应了一声,便回头示意两个伙计去做,两个伙计一人拽着一个,把他们拖了出去。 章延宗也有些乏了,起身对各位掌柜拱了一下手,“多谢各位帮我章家除了这个蛀虫,日后章家的生意还要多仰仗各位,望各位鼎力相助。” “东家客气了,老东家待我们不薄,您又是个明理的,我们自当好好做事。” “是啊,东家,我早就盼着您来掌事了。” “就是,要不是东家提拔,我也不能做上这个掌柜,日后定以您马首是瞻。” “……” 几个掌柜一人一句表示忠心。 章延宗都一一点头,又寒暄了几句,就带着章闰先走了。 马车刚驶入安庆街,就被贺青山身边的李副官拦下了。 李副官将车帘掀开一角,说道:“章少爷,督军有请。” 第47章 章延宗跟着李副官走进盛鸿戏院, 这是容城最大的戏院,也是贺家的产业。 章延宗不喜欢听戏,所以很少来这种地方, 之前也只陪贺青云来过一次,听得是戏院的头牌花旦唱的新戏。 这回一进门, 章延宗便看到台子上的戏, 正是去年那出红极一时的新戏。 李副官把章延宗带到了二楼正中的包厢,里面只坐了贺青山一人, 另一边也只摆了一张椅子和一盏茶。 章延宗便明白了,贺青山是想找他单独聊聊。 于是,回头吩咐章闰,“在门外候着。” 章闰点头应下,和李副官一左一右站在外面。 章延宗独自走了进去, 门便被李副官关上了。 他先给贺青山问了声好,“贺大哥安好。” 贺青山一直在听戏, 还时不时地跟着哼唱两句, 听见章延宗和他问好,也没回头,只是指了一下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章延宗敏锐地察觉到贺青山找他, 肯定没好事。 但来都来了,也走不了了。 贺青山依旧看着台上的戏子, 又跟着哼唱了几句才意犹未尽地作罢, 转头看了章延宗一眼,“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找你来吗?” 章延宗心里有数,还能为什么,肯定是为了贺青云。 但他没有说出来, 而是摇摇头,“小弟不知。” 贺青山轻笑,指着台上新上来和花旦搭戏的一个配角给章延宗看,“你说是这个身段好,还是那个身段好?” 章延宗不明所以,顺着贺青山指的方向看过去,陪笑道:“都好。” 贺青山见他没看仔细,便又指了一下,“你仔细看看。” 章延宗马上警觉贺青山意有所指,便仔细地看了过去,虽然那个戏子画着浓浓的戏装,但他还是看清了那人的长相,顿时后背一阵发凉。 他正是晓如意。 章延宗慌了一瞬,然后马上镇定下来,“这个小戏子长得确实不错,嗓子也好。” 贺青山听着他不咸不淡的评价,轻笑一声,“延宗啊,是真没认出来?” 章延宗讪笑,知道贺青山是有备而来,当初晓如意果然是被他救走了,而且看他的样子,应该也知道了自己和富骁的关系。 章延宗陪笑,“贺大哥,叫小弟来,应该不是为了一个戏子吧,有话不妨直说。” 贺青山也不绕弯子了,一边看戏,一边说道:“青云不是个省心的,我也知道你俩从小就好,但也没必要好到这份上吧?” 章延宗轻笑,“这有些事,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贺青山看了他一眼,“你既然叫我一声哥,也看在咱们两家是世交的份上,我就充回大。直说了,你俩断了吧,各自娶亲成家,再好不过。” 说得确实很直接。 章延宗虽然也想与贺青云早日划清界限,但被人这样拿到台面上指点,心里还是羞愤不已。 “贺大哥,你也说了,贺青云不是个省心的,当初我们是怎么搅和在一起的,想必您也猜得到。若是贺家能做主,我也乐见其成,只不过贺青云愿不愿意,全不在我。”章延宗略有不悦道。 贺青山也拉下脸,指了一下台上的晓如意,“青云确实犟,即便错不在你,但要断得干净,还得看你。” 章延宗看明白了,这是摆明在威胁他。 “我知道你不止青云一个。”贺青山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但我也奉劝你一句,为了章家和你的前程,那边的也最好断了。” 章延宗忍了半天,贺青山这就是在羞辱他。 “贺大哥,我处境艰难,很多事都并非我所愿,您也不必这般敲打我。”章延宗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复下来,“您说怎么着就怎么着,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能按得住贺青云,我定不会再见他。” 贺青山勉强勾了一下嘴角,“那就一言为定,至于……” 他拖着长音,眼神扫向晓如意。 章延宗马上会意,这是在警告他,若是反悔,通匪的罪名可就逃不掉了。 他低下头,轻笑道:“小弟也多句嘴,有些来路不明的人,可不能全信。” 贺青山疑问地哦了一声,“怎么说?” “都说戏子无情,我见未必。”章延宗往台上扫了一眼,笑道:“和谁呆久了,都会不自觉地向着谁,能以身犯险更见其诚。” 贺青山也往台上看了一眼,眼神略暗了暗。 章延宗看在眼里,不慌不忙地接着说道:“我与富骁虽有接触,但也是因为多年前,他曾是我章家家仆,他念及年少时我待他不错,所以没收我过路的孝敬罢了。小弟也是一心只为前程之人,绝不会做不该做的,至于我不止一个的说法,小弟实在不知是怎么来的。” “是吗?” “绝无虚言。” 贺青山又看向台上,没有说话。 章延宗马上又说道:“许是有人心生嫉妒,乱造谣罢了。” 贺青山大笑两声,仔细打量了章延宗一番,“行了,只要你说到做到,日后你和青云一样,都是我弟弟。” “多谢贺大哥抬举。”章延宗起身,拱手道谢。 说完,便看了一下门口,“既然没别的事,小弟就不打扰贺大哥雅兴了。” 贺青山点了一下头,“去吧。” 章延宗又拱手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章闰跟在章延宗身后,直到出了戏院大门,上了车才问道:“主子,他找你有什么事?” “晓如意果然在他那儿,而且已经把我和富骁的事告诉他了。”章延宗小声说道。 章闰一惊,“那他信了?” “我不确定,我也点拨了几句,想必贺青山心里也有所戒备。”章延宗舒了一口气,“也正如我所料,他想利用这件事,让我主动和贺青云断了。” 章闰高兴了一下,又马上意识到不妙,“主子,咱们现在还少不了贺青云的帮助,这个时候断,岂不是……” “我已经说了,这事不在我,只要他们能压得住贺青云,咱们自然愿意。”章延宗看了一些人流涌动的街道,低声吩咐章闰,“先回去,再想办法把这件事传信给富骁。” “是,主子。” 章闰应了一声,就赶紧赶车往回走。 可他不知,他刚离开不久,汪如海就带着厚礼,去了贺青山的包间。 汪如海想走贺青山的门路已经很久了,各方面也使了不少力气,这回总算是如愿了。 他一进门就一脸奉承地笑道:“久闻贺督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英姿不凡啊!” 第63章 这种话,贺青山听得多了,头也没回,只一味听着晓如意的戏,琢磨着章延宗刚刚的话。 显然,他一开始就没信晓如意几分,再加上章延宗刚刚那些意有所指的话,便心中更加生疑。 汪如海见贺青山没搭理他,有些尴尬地又陪笑道:“贺督军回容城多日,可还习惯?” 贺青山淡淡地嗯了一声,“坐吧。” 汪如海马上坐到了刚刚章延宗的位置上,正琢磨着下句话要说什么,就听见贺青山开口了。 “你是章家的姻亲吧?” 汪如海连忙应下,“正是,章家太太汪氏正是家妹。” 贺青山本意不想见他,只是听说他几次三番送礼过来,才打算见上一面了事。 “今日见我,有什么事就直说。”贺青山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汪如海见贺青山这么直接,便知道今日给他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就抓紧时间说了,“我听说督军一心为国,所以一直没娶亲,实在感佩不已。但男人嘛,身边总要有个女人才行,所以汪某斗胆替小女自荐,不知督军意下如何?” 贺青山轻哼一声,“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果然是斗胆。” 汪如海闻言立刻慌了,“督军见谅,督军见谅,只是小女天生丽质,有极具才情,若是不配督军这样的人物,实在可惜。” 贺青山用眼角瞥了汪如海一眼,“那你觉得你家女儿是做妻合适,还是做妾合适?” “这……” 汪如海怔住,他没想到贺青山这般不给他颜面。 他忍下心中的怨气,尬笑道:“汪家门第和贺家没法比,只要督军愿意,做妾也无妨。” 说完,他就对门外唤了一声,“婉莹,进来。” 汪婉莹是汪如海唯一的女儿,排行老二,生得极漂亮,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容城有名的才女美人。 听见汪如海唤她,便推门进来了,走到贺青山跟前行礼道:“汪氏女婉莹,问督军安好。” 贺青山转头看了她一眼,心道:果然是个美人。 “李副官,再去拿张椅子。”贺青山马上对门外吩咐了一声。 不一会儿,李副官就拿了一张新椅子进来,放在汪如海身旁。 贺青山示意汪婉莹坐下,汪婉莹便坐到了她父亲身边。 贺青山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打量着她,汪如海看在眼里,心里都乐开了花。 “你爹刚才说,让你给我做妾,你可愿意?”贺青山直接问道。 汪婉莹是养在深闺中的传统女子,一直遵循着父母的安排,没主见,性子又怯懦。听到贺青山这么直白地问她,一下就红透了脸,头也不敢抬。 她赶忙瞄汪如海一眼,见汪如海微微点头,才开口道:“小女都听父亲的。” 贺青山轻笑一声,便转过头继续看戏,显然他并不喜欢这样怯懦的女子。 汪如海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贺青山再说话,便讪讪地问道:“督军,可还满意小女?” 贺青山脑子里正盘算着,半天才开口,“汪小姐如此才貌,给我做妾实在可惜,况且我志不在此。不如我回去问过家父,我家老二还尚未娶亲,若是两家相看中意,也是一桩美事。” 贺青云! 容城谁人不知他就是个混世霸王,而且听汪氏母子说,他喜欢男人,和章延宗整日厮混,这哪是什么良配。 汪婉莹紧张地看向汪如海,眼神里写满了不情愿,但汪如海马上就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她贺青山还在。 汪婉莹只能又低下头,不敢说话。 汪如海见贺青山一直在看戏,便确定他没有看到刚刚汪婉莹的表情,把心一横,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那就全凭督军做主,汪某只求小女觅得良缘便好。”汪如海拱手道。 贺青山嗯了一声,没有再接话,汪如海便识趣地带着汪婉莹行了礼,出去了。 等人走了,李副官才进来。 “督军,您还真打算给二少爷说媒?” 贺青山叹了口气,“我爹不是想让他娶亲吗,这个汪小姐也算不错,娶回家让他收收心,想必就愿意和章延宗断了,我爹也就安心了。” 李副官点点头,“督军真是费心了,也不知道二少爷会不会领您的情?” “他别怨我就好。”贺青山无奈道:“我这也都是为了贺家。” 第48章 章延宗回到小洋楼之后, 就马上给富骁写了一封信,并让章闰带着信,随今日走货的队伍一起出城。 贺青山刚刚用这件事威胁他, 更坚定了他要除掉晓如意的决心。 当初要不是他一念之仁,也不至于给自己和富骁埋下这么大一个隐患。 现在贺青云自身难保, 如果富骁能派个人来帮他, 那就好了。 而汪如海这边,从戏院出来之后, 就直接去了章府,今日誓要把退亲的事办成。 他一进章府大门,就看到府内一片死气沉沉,马上就觉察出不对劲儿,刚走到汪氏院子门口, 就看到了陪嫁来的婆子在门外愁眉苦脸。 汪如海唤了一声,那婆子便像见了救星一般, 小跑过来, “舅老爷您可算来了,再不来,太太怕是就活不成了。” 汪如海一惊,果然出事了。 他皱起眉头, 拉着那婆子问道:“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那婆子抹了一把眼泪,凄凄哀哀地把这几天的事情都叙述了一遍。 汪如海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于是连忙进到屋内看汪氏。 只见汪氏脸上包着一层厚厚的绷带, 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 “这是……被章延宗打的?”汪如海属实有些被吓到了。 汪氏的脸肿得像个猪头,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根本说不了话,只能一边流泪, 一遍点头。 刚刚的婆子也跟了进来,站在床边帮汪氏说道:“贺家二少爷留了几个护院在这儿,不让我们出去,也不让找郎中,太太伤得重,第二日就溃烂了。” “贺青云也欺人太甚了。”汪如海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而问道:“章延祖呢?他就没想想办法?” 那婆子又抹了一把眼泪,“二少爷被贺二少爷打得不轻,到现在都没起来床,府里又被看得严严实实的,谁也出不去。直到昨日那些护院才被叫走,但贺督军身边的李副官警告了二少爷,不得将此事闹大,二少爷自然也不敢去报官。” 汪如海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那就一直没请郎中?” “今天早上请了,先给二少爷看的,说是还要养上几日才行,而太太……”那婆子说着,又哭了起来。 汪如海着急,怒道:“太太怎么了?快说!” 婆子强忍住眼泪,继续道:“太太的脸溃烂得太严重,郎中说就算治好了,这脸也毁了。” “什么?”汪如海大怒,“章延宗,简直欺人太甚。” “舅老爷,您可得帮帮我们太太啊,要是毁了脸,她以后可怎么见人啊?”婆子一边哭,一边恳求道。 汪如海虽然唯利是图,但说到底也是汪氏的同母血亲,见妹妹半死不活地躺在那儿,心里也疼得紧。 他走到汪氏床前,见汪氏向他伸手,便马上拉住了她的手,“小妹,你放心,我定找机会替你报仇。” 汪氏眼中含泪,微微点了点头,但将汪如海的手握得更紧了。 汪如海马上反应过来,汪氏这是有话要说,便坐到了床边,俯身下去,将耳朵凑到汪氏嘴边,“小妹,你说。” 可汪氏根本就张不开嘴,只能发出难以辨认的声音。 汪如海听了半天也听不清,于是让婆子拿来了纸笔,又把汪氏扶了起来,“小妹,你写下来。” 汪氏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他已怀疑病因。 汪如海怔愣了一瞬,“你是说,章延宗已经开始怀疑当年是咱们害的他?” 汪氏点点头,又写了几个字:我不确定他知道多少。 汪如海深吸了一口气,“只要他没证据,就算当面指证,咱们也不认。” 汪氏又写了一句:他不用指证,已经开始报复了。 汪如海回想了一下这一年多发生的事,章延宗从虚与委蛇,隐忍自出,到如今逐渐蚕食收回章延祖手里的家业,果然是一步一步都设计好的。 先安分守己,让所有人放松警惕,再静待时机,伺机而动,最后岂不是要彻底吞噬章家,甚至还有汪家? 汪氏见汪如海不说话,又写了一句:如果他知道汪家有份,一样会对汪家不利。 汪如海担心的也是这个,章延宗已今非昔比,不仅成为了商会的理事,还坐拥城东城西十几间铺子,和城外几百亩良田。 再看看如今的汪氏母子,除了这个宅子和那个开不了张的烟馆,就剩下城东两间不大的铺子了。 别说别人现在瞧不上他们,就连他自己不也是来退婚的吗? 第64章 对啊! 退婚。 汪如海这才想起今日前来的目的。 他又看了一眼汪氏写的最后一句话,眉头紧锁,在心里盘算着。 贺青山已经说了,会回去和贺老爷提他女儿嫁进贺家的事,哪怕是个妾,汪家也算直接攀上了贺家,比现在隔着章家要强百倍。 只要贺老爷同意,贺青云自然也没有办法,即使他再浑,再和章延宗拉扯不清,只要汪婉莹能得贺青云欢心,时间久了自然就会收心。 毕竟男人哪有女人好,不能生孩子,也不能拿出去说,贺青云再糊涂也想得明白。 和章延宗玩腻了,也就散了。 至于之前帮汪氏找毒药,和导致郁氏流产,重病不起这些事,他都没有亲自出面,大不了把事情都推到汪氏身上。 想到汪家日后的富贵,汪如海马上恢复了理智。 章延祖和汪氏本就靠不住,如今更是自身难保,他可不能被这两个家伙拖累。 打定了主意,他马上站起来,对汪氏说道:“小妹,你先好好修养,我去看看延祖。” 说完,就去了章延祖的院子。 此刻,章延祖刚起来喝药,见是汪如海来了,便气不打一处来,“舅舅这是又来退婚的吧?” 因为前几日汪如海来退婚的事,两家已经闹得不愉快了。 汪如海也不否认,轻咳一声,“哪里的话,我听说你和你母亲受伤了,这不就赶紧过来看看吗?” “不用看,舅舅还是赶紧回去忙你的吧。”章延祖白了他一眼。 汪如海也不生气,轻笑一声,“延祖啊,你也别怪舅舅,谁让你那个大哥心太狠,把你的家业都抽空了,我也不能看着你妹妹往火坑里跳不是?” “火坑?”章延祖被气笑,“当初要不是你窜弄我去开什么烟馆,我能落得如此田地?” “你这……怎么还怪起我来了?”汪如海觉得自己有些冤,“当初我就是说了一嘴,是你自己定下的,钱不够,我还给你出了五万大洋。如今这烟馆开不起来,也不能怪到我头上,要怪就怪你自己,被富骁坑了一次不够,还要上杆子送第二次。” “我那不也是想着赶紧把钱捞回来吗?”章延祖憋气又窝火,“谁知道富骁那么不讲信用,还有章延宗,他通匪,就这一条,我就能整死他,但现在贺家保他,我有什么办法?” “他就算真通匪,你也得有证据不是?”汪如海叹了口气,也不想再和他说这些来来回回的话了,“罢了,我今天来确实还有事和你说。” 章延祖头晕得厉害,又躺回了床上,“你说吧。” 汪如海思忖了一下,缓缓说道:“今儿我带婉莹去听戏,刚巧遇到了贺督军,他相中了婉莹,我也不好回绝,就应下了。” “什么?”章延祖气得更晕了。 汪如海马上安抚他,“你别急啊,我这也是为了咱们两家好。” “胡说,你就是为了你们汪家,什么时候会想到我们?”章延祖怒道。 汪如海连忙解释,“我这怎么叫没想着你们,你想想,若是婉莹得了贺家的名分,这贺督军还有贺家能不管咱们吗?” 见章延祖没说话,汪如海接着又说:“你大哥是铁了心要置你们于死地,你也看到了,贺青云和贺家只向着你大哥,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但若是婉莹嫁进贺家就不一样了,你母亲是我亲妹妹,你是我亲外甥,我能不管你们吗?” 章延祖半信半疑,“你有那么好心?” “怎么说话的?”汪如海皱紧眉头,用长辈的语气责备道:“舅舅之前也是见你不长进,气昏了头,但刚刚看到你母亲被打成那样,我也实在是心疼。你说,我要是再放着你们不管,你们还不得被章延宗给欺负死。” 说到痛处,章延祖又晕了一阵。 “要我说,现如今就得现抓住贺家,然后再找机会收拾你大哥。”汪如海说道。 章延祖想了一下,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对,不能放过他。” 见章延祖上道了,汪如海便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现稳住局面,至于其他的,咱们可以徐徐图之。” 就在这时,章延祖的贴身随从跑了进来,“二少爷,烟馆那边传信过来,说是顾次长刚刚颁布了新规定,只许容城开咱们这一家烟馆。” “真的?”章延祖喜出望外,直接坐了起来。 “是真的,说是政府要加强管控。” “太好了。”汪如海也跟着高兴,“这回就不怕别人和咱们抢生意了。” 还没等两人高兴多久,随从又接着说道:“只是顾次长的新规里面说,要加税。” “什么?” “加税?” 章延祖和汪如海面面相觑。 “是啊,说是政府保证了咱们烟馆的唯一性,咱们就得承担更多的税收。”随从道。 “这……这不是明抢吗?”章延祖又捂着脑袋,倒回了床上。 汪如海也叹了口气,“这本来就不是什么正路生意,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目的就的分一杯羹。要是咱们拿不出,他们就可以抗税为借口,把烟馆的经营权交给别人。” “那怎么行,我们都交了那么多税,如今他们又坐地起价,这算怎么回事儿?”章延祖不服。 汪如海心里也不服,但他们哪能对抗得了政府。 于是,便问章延祖的随从,“要加多少?” “三万大洋。” “这么多!” 这可是整整番了一倍。 章延祖恨不得直接死过去,汪如海也气得来回踱步。 “舅舅,这烟馆还要吗?”章延祖欲哭无泪。 “要,怎么不要。”汪如海不甘心,“咱们投了那么多钱,现在说不要,那岂不是亏惨了?” “拿什么要?”章延祖扶着床头又坐了起来,“我手里可没钱了。” “再卖一间铺子不就有了吗?”汪如海道。 “还卖?”章延祖气得不行,“再卖,我和我娘真就什么也不剩了。” “那怎么办?”汪如海急道。 “你出。”章延祖指着汪如海道:“烟馆你也有份,凭什么都我出?” 说到这里,汪如海更来气,“当初是你母亲说,咱们都是亲戚,不分你我,改烟馆的茶楼也是你们章家的产业,那就还算是你们章家的。我拿钱入股,等着分红就成,现在还想让我白搭,没门。” “我说不要了,你又不让,那你说怎么样吧?” 汪如海又来回踱了几步,“这样吧,这三万大洋我可以出,但咱们得写个契书,烟馆的利润我要五成,如何?” “你想什么呢?”章延祖被气笑,“五成,除了黑疙瘩和伙计,还有茶水果子的开销,再加上交税,能剩几个子儿。” 汪如海见状又思量了一下,“那就三成,不能再少了,而且你还得把退婚书签了。” 章延祖也是实在弄不到钱了,一咬牙便同意了,“行,我签。” 汪如海拿到契书和退婚书后,才让人把钱送过来。 临走前,还不忘叮嘱章延祖赶紧想办法弄些黑疙瘩过来,这烟馆再不开起来,谁也收不回钱。 章延祖欲哭无泪,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第二日,贺青山就和贺老爷说了昨天看到汪婉莹的事,贺老爷也知道她,确实是个好姑娘,就是门第与他们贺家差太多。 但思来想去,早些给贺青云成个家更为重要,再在外面厮混两年,也不知要惹出多大的乱子。 父子俩一商量,便定下来和汪家的婚事。 于是,贺老爷便亲自去了贺青云的院子。 这些天,他一直被锁在房间里,除了送饭时能见到良子,其他时候半个人影都看不见,简直快要被关疯了。 贺老爷让人把门打开,开锁的声音让贺青云来了精神。 还没到饭点,怎么就来送饭了? 他从床上起来一看,就见他爹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贺青云坐在床上没有动,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你来干什么?” 贺老爷也白了他一眼,坐到了椅子上,直接说道:“我给你定了一门亲事,汪家的汪婉莹,下月成亲。” “什么?”贺青云一百个不情愿,“谁让你定的,我不同意!” 第49章 贺老爷猜到会是这样, 也不恼,平静道:“我又不是来问你同不同意的,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 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一会儿我就让人去选个好日子, 上门提亲。” 贺青云哼了一声, “你就是想逼我成婚也得找个差不多的吧,他们汪家是什么东西, 他家的姑娘就算放在我屋里,我都嫌碍眼。” “汪家是门第差些,但他家的姑娘可是容城里能叫得上号的,论才情数一数二,论相貌也是排在头里, 哪点儿配不上你这个不成器的。”贺老爷又白了他一眼,“这事已经定了, 你要是我贺家子孙, 就给我老老实实成亲,等日后延续了香火,我就不管你了。” 第65章 “你拿我当配种的驴子了。”贺青云轻哼,“延续香火不是还有我大哥吗, 你为什么老盯着我不放?” “他也一样,必须早日成亲为贺家延续香火。”贺老爷愠怒道。 贺青云见他爹生气了, 一下子又倒回了被窝里, “我不行,我对着女人就是不行。” “那你就把她当男人。”贺老爷压不住了,怒道:“把灯一关,什么男人女人都是一个样。” “你这是强按牛头啊。”贺青云也看出来了, 他爹这是铁了心了,“行,都随你,就算娶回来了,我也不碰她。” “小畜生,你以为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贺老爷被气笑,“你也太小瞧你老子了。” 贺青云背着贺老爷躺着,不由后背一凉,他爹虽然平日里不怎么管他,但正要是真用起手段,那也是雷霆之势。 不然这偌大的贺家,又怎么会被他爹管得仅仅有条。 贺青云不敢说话,心里知道他爹没说大话吓唬他。 他把头埋进被子里,想让自己快点冷静下来。 他心里明白,此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倒不如先顺着他,把自由换回来再说。 他已经好几日没见章延宗了,若是章延宗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生他的气? 贺青云想到此处,当即就有些慌了。 他连忙转过身,问贺老爷,“我要是答应了,是不是就不关我了?” 他肚子里揣着什么心思,贺老爷心里明镜似的,“只要你乖乖给贺家传宗接代,其他的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贺青云见他爹松口了,马上又坐了起来,“当真?” “臭小子,我骗你做什么?”贺老爷轻哼一声,“但你不能再祸害延宗那孩子了,你歪了就算了,别老是牵着他,不然等我死了还有什么脸去见你章世叔。” “说得好像我强迫他一样。”贺青云不服,小声嘟囔道:“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愿意。” “你当我是傻子,还当我是瞎子?”贺老爷又哼了一声,“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当年在家塾读书的时候,你看他就两眼放光,还把人堵到墙角,这些你都以为我不知道?你俩这一年多到底是怎么混到一起的,你以为我也不知道?” 贺青云哑然,低头不语。 贺老爷叹了口气,语气也平和了些,“年轻人乱来也得有个度,你们都不小了,等你成亲之后,我也给延宗寻摸一个好姑娘,让他也成个家。” “你管得也太宽了吧?”贺青云急了。 他不想娶亲,更不想章延宗娶亲。 “他爹不在了,他那个后娘怎么对他的,你心里没数?他喊我一声世伯,我帮他操办操办,还得经过你同意?”贺老爷站起身,警告贺青云,“你既然答应了,就别想着跑,跑到哪儿我都能把你抓回来。” 说完,贺老爷就离开了。 走到门口,对良子吩咐了一句,“从今天起,二少爷可以出门,但每天去了哪儿,都要给我记清楚,回来一五一十地报给我。” 良子连忙低头应下,“是,老爷。” “你……你这和关着我有什么区别?”贺青云听了,在屋里叫嚷着。 贺老爷没搭理他,头也没回就走了。 良子赶忙轰走门口守着的两个护院,然后跑进来蹲在贺青云床边,“二爷,您还好吧?” “好个屁。”贺青云啐了一口,又躺了回去。 良子在门外也听了些,安慰他道:“二爷,您胳膊拧不过大腿,就别气了,当务之急是要去看看章少爷。” 贺青云马上回过神来,“对啊,我得先去找他,我爹把章家的护院撤了,章延祖那小子肯定又要作妖,延宗势单力薄,我不能不管。” 说着,贺青云就马上起身,让良子伺候他穿衣洗漱,去找章延宗。 到了小洋楼,正巧章延宗没出去,贺青云就赶忙上楼去找章延宗。 此时,章延宗正在书房里和章闰说刘管事的事。 “这次从刘管事那儿搜出来的金条和大洋,再加上房契地契,也只能凑出来八万大洋,还有三万多的亏空。”章闰禀报说。 章延宗看了一下账本,“他还真是没少置办,他们去府里的时候,老二在吗?” “在,但他伤得重,也没能怎么样。”章闰照实说:“听说他当时也惊呆了,没想到刘管事有这么多东西。” 章延宗叹了口气,“这样的蠢物,我倒真希望他不是我章家子嗣。” 正说到这,就见贺青云进来,两人马上就停了。 章延宗合上账本,给了章闰一个眼色,章闰马上会意,出去了。 见贺青云一脸急切的表情,章延宗也不慌,不急不徐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贺青云连忙走到章延宗旁边,一把将他拉起来,抱进怀里。 “郁哥儿,这些天你还好吧?” 章延宗轻笑,“我还好,只是贺世伯怎么肯放你出来了?” 贺青云微怔,“你怎么知道?” “章府的护院都撤走了,还是你大哥身边的李副官亲自去的,我得知后,顺便打听了一下,就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贺青云显然有些心虚。 章延宗轻轻推开他,坐回了椅子上,示意贺青云也坐。 “当日接风宴,你大哥就提醒得很明显了,再加上你那天没回来,我就猜到了。”章延宗十分平静地说道:“你们贺家能容得你在外面玩儿,但绝对容不得你不顾祖宗家业,你今日能出来,是不是答应了什么?” 贺青云知道章延宗心思细腻,但没想到他这么细腻。 “我爹给我定了门亲,也不管我答不答应。”贺青云一直看着章延宗,生怕他生气,“但郁哥儿,你放心,我心里除了你,根本装不下任何人。” 章延宗也在审视着贺青云,见他眼神坦荡,便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 “贺世伯都定下来了,你自然是没有反驳的余地,而且你大哥也找过我了,我也答应他不在见你。” “什么?”贺青云慌了,“郁哥儿,你怎么能答应呢?” “你不是也答应娶亲了吗?”章延宗反问:“如果你没答应,又是怎么出来的?” “我……”贺青云被怼得哑口无言。 “你大哥是什么人你最清楚,我走到今天不容易,你若是还念着咱们的情分,就好好回家成亲,也给我留条活路。”章延宗说得急,且字字诛心。 贺青云听明白了,心里苦涩不已,“你这是要和我断了?” “不然呢?”章延宗轻哼一声,被贺青山警告的屈辱感瞬间袭上心头,“等着你大哥弄死我?” “他不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章延宗嗤笑,“他都当面提点我了,我要是不答应,通匪的罪名就直接扣我头上了。” “他……他知道你认识富骁?”贺青云琢磨了一下,“是章延祖说的?” “不管是谁说的都不重要了。”章延宗深吸一口气,“重要的是咱们都得乖乖听话,懂了吗?” 贺青云懂,但他不想听话。 “郁哥儿,你就不想知道他们给我定了谁家的姑娘?” “我没兴趣,左不过是容城那几家大户的小姐。” “是汪家。” 此话一出,章延宗当场愣住,“谁?!” “汪如海的女儿,汪婉莹。”贺青云说道。 章延宗对她有印象,“我曾在我爹的寿宴上见过她,但她不是和章延祖有婚约吗?” “应该是退了,不然我爹也不会定下。”贺青云一脸的不情愿,“不过你放心,就算娶回来了,我也不会碰她。” 章延宗不以为意,“前几日就听说汪家要退亲,没想到主意竟打到了你头上。” “汪家就是个趋炎附势的烂门户,能养出什么好姑娘?”贺青云轻哧一声,“不就是看上我贺家如今的权势吗?” 章延宗没有接话,而是站起来,慢慢踱了几步。 贺青云继续表忠心道:“郁哥儿,你别生气,我说到做到,绝不碰她。” 见章延宗仿佛没听到他的话,还在踱步,贺青云心里实在急得很。 “郁哥儿,我实在是没办法,我爹根本不听我的,我假装答应也是为了能出来见你,你一定要相信我,这都不是我自愿的。” 他还在极力解释,但章延宗根本就没听。 在章延宗看来,这些事都是必然要发生的,至于是不是贺青云自愿的,也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 他在意的只有贺青云还是否能帮他。 他打定了主意,便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贺青云,“你若是真不想娶亲,也不是没有办法。” 见章延宗这么说,贺青云的理解是:他信我了。 而章延宗的意思是:这回你已经入局了,咱们就有了共同的目标。 之前,贺青云是在帮他,虽然尽心但也事不关己。但这回不一样,汪家的婚事已然牵扯到他,此刻他已在局中,那就是事事关己。 第66章 “什么办法?”贺青云连忙追问。 章延宗坐回了椅子上,“我让你查汪家的错漏,你查到了吗?” 贺青云轻咳一声,“那天刚从章府出来,我就被我哥带回去了,还没来得及。” 章延宗嗯了一声,“那就现在抓紧查,只要搞垮,搞臭汪家,这亲自然就不用结了。” “对啊。”贺青云豁然开朗,“我真是急糊涂了,我怎么没想到。” 章延宗轻笑,“你都说了,汪家是个烂门户,那里面的腌臜事肯定不少,你只管去查,越快越好。” “你放心,我定把汪家查个底朝天。”贺青云眼神暗了暗,拳头紧握。 章延宗思忖了一番,又说道:“还有一事,我母亲当年难产,最后重病不起,我一直觉得有古怪。” “你怀疑和汪家有关?” 章延宗点了一下头,眉头微微皱起,“汪氏做什么,都会拉上汪家帮忙,这么大的事,若是真如我所料,那么汪家肯定有份。” 贺青云深吸了一口气,“郁哥儿,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查清这些事。” 章延宗点点头,“好,那你快去,不要再耽搁了,以防夜长梦多。” 贺青云犹豫了一下,舍不得走,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久留,不然他爹知道了,肯定又要把他关起来了。 “那行,我现在就去查,等事情有眉目了,我再来找你。”贺青云起身就要出门。 章延宗也起来送他,走到门口,贺青云还是依依不舍地抱住了他。 “郁哥儿,让我抱会儿。” 他好似恳求的语气,和微微发颤的手,让章延宗感受到了他无奈又无助的一面。 贺青云虽然出身富贵,又骄纵跋扈惯了,但章延宗知道,他们这样的少爷,最不能决定的就是自己的婚事。 贺太太去世早,贺老爷虽然事事惯着他,但大部分时间都要处理生意上的事,所以很少陪他。 他大哥又早年离家,虽然他们贺家子侄多,但他这一脉却只有他们兄弟二人。 贺青云也是一个在孤独中长大的孩子。 他骄纵跋扈的外皮下,是一颗孤寂的心,也唯有章延宗看得懂。 他轻轻拍了拍贺青云的后背,“行了,以后还长着呢,先忙正事要紧。” “那你等我。”贺青云缓缓地松开了他,一步三回头地下了楼。 章延宗目送他出了门,就又回了书房。 章闰见贺青云走了,便又拿着一个信封进来,交给章延宗。 “主子,这是那个私家侦探查证的结果,刚从来,您看下。” 章延宗接过信,打开看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接着又转为阴恻恻地惊喜。 他把信递给章闰,让他也看看。 “果然是真的。”章延宗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 章闰接过信也看了一下,“主子,汪氏果然和刘管事有一腿,但二少爷……” 章延宗也对这一点有些失望,他沉下脸,“无妨,再让那个人接着查,直到查清老二是不是我章家血脉为止。” “是,主子。”章闰应了一声,就把信交还给了章延宗。 章延宗看着那上面赫然写着,“十年前”,几个字时,仿佛想通了些事。 离开顺城的前一年,他母亲郁氏刚刚逃过难产而亡的命运,虽然留了一口气,但再也没起来床,就连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小儿子也夭折了。 后来,东洋人和北洋水师交战,他爹带着他们几个逃了出去,汪氏就非要带上刘管事,想必那个时候他们就搞上了。 那说不定,他母亲的死,刘管事也有份。 章延宗倏地一阵头晕,这群混蛋,若是被他查证,这些仇算起来,让他们死十次都不够。 章闰在一旁看到他状态不对,马上关切道:“主子,您还好吧?” 章延宗收起思绪,“我没事,你还有事?” 章闰嗯了一声,“主子,还有一件事,顾次长果然采纳了您的建议,给烟馆发了唯一经营的牌子,也加了税。” 章延宗来了兴致,“老二掏了?” “听府里的人说是汪家出的。” “汪家怎么肯出钱的?” “听说是签了一份契书,汪家拿三成利润,还附带签了退婚书。” “汪家真是好算盘。”章延宗摇摇头,呵呵笑了两声,“章延祖也是蠢得可以。” 章闰也觉得汪家精于算计,但他们只会算计傻子,算计自己人。 “主子,您打算下一步怎么做?” “不急。” 章延宗心里一步一步盘算起来,他要先等富骁和贺青云消息,只要有了切实的证据,他就要将汪家和汪氏母子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他隐忍多年,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不能慌,更不能急,要稳稳地赢。 三日后,小洋楼门口来了一个卖皮子的猎户,正巧徐叔在吃饭,来开门的就换成了章闰。 章闰一眼就认出了他,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第50章 那猎户正是富骁假扮的, 他把身后扛着的十几张皮子都扔给了章闰,“你主子不是写信来说,找到晓如意了吗, 让别人来我不放心,就自己来了。” 章闰好不容易才接住, “你来就来, 带这么对皮子做什么?” “送去铺子里,天冷了, 让他们给你主子做件大氅。”说着,富骁就直接大跨步地走了进去。 分别多日,他每天都在思念章延宗,此刻已经迫不及待地想马上见到他了。 “你等等我。”章闰赶忙把皮子先放到院子里的长椅上,然后跟了上去。 富骁走到大门口, 猛地顿住脚步,转头问章闰, “里面的人都是能信得过的吗?” 章闰嗯了一声, “都是伺候主子的老人,信得过。” 富骁这才放心,跟章闰一起走了进去。 徐叔他们三个是到了容城之后,才开始伺候章延宗的, 所以没人认得富骁,见章闰带着个陌生人进来, 都好奇地张望过来。 章闰看出他们的疑惑, 连忙说道:“这是帮主子办事的,记得不许往外说。” “知道了。” 三人都接连应了一声。 章闰直接把富骁带到了书房,章延宗正在看账本,没抬头也知道是章闰来了, 便自顾自地说道:“这几日的账目整理得不错,以后都要这么细致才行。” “谢主子夸奖。” 等章闰关上门,他才察觉到还有第二个人也进来了。 他抬头一看,就看到富骁正风尘仆仆地站在他面前。四目相望,是阔别多时的思念和再见时的欣喜。 章延宗连忙站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富骁满眼的宠溺与相思,一把抱住他,“郁哥儿,我好想你。” 章延宗也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回抱住富骁,“我也很想你。” 见他们旁若无人,章闰轻咳一声。 听见咳嗽声,章延宗马上反应过来,连忙推开富骁,“先坐。” 富骁见他害羞,又有人在,便压下心中的躁动,听话地坐到了书桌对面的椅子上。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章延宗,“郁哥儿,你这些日子又瘦了,是不是事务太多,累着了?” “还好,有章闰帮我,也不会太累。”章延宗轻笑,“你收到我的信便好,不用亲自来。” 富骁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我想着容城这边情况复杂,怕你应付不来,也挺想你的,就想着还是自己过来看看得好。” 章延宗会心一笑,马上吩咐章闰,“去拿些茶水点心来,再和刘婶说一声,晚上多加些菜。” “是,主子。” 章闰知道,这是章延宗想和富骁单独相处,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门刚关上,富骁就迫不及待地起身过去,一把将章延宗拉起来,抱进怀里。 章延宗也很贪恋他身上的味道,倚在他肩头,猛吸了一大口。 富骁身上的味道阳光热烈,犹如催情的迷药,让他瞬间沉迷,难以自拔。 他伸出手环住富骁的脖颈,把自己送了上去,富骁也是照单全收,按着他的后脑,长驱直入。 两人的呼吸乱做一团,吻得难舍难分,富骁根本不满足于这样隔靴搔痒的接吻,他想要的更多。 他抬起章延宗的屁股,把他放到了书桌上,开始解他的衣服。 这时,一直沉醉其中的章延宗恢复了些理智,一把按住他的手,“别,章闰一会儿就回来了。” “怕什么?”富骁抽回手,一边吻,一边继续解着他的扣子,“宝贝儿,我想你想得都快疯了。” 富骁的吻很强势,不容反抗,但章延宗还是抽出一丝理智,再次按住他作乱的手,“先别,晚上的……晚上我们再……” “我等不及了。”富骁再次用吻堵住了他的嘴。 章延宗的外衣已经被脱掉,露出一截又细又白的脖颈,引得富骁燥热难耐。 第67章 他一口咬住了那纤细的脖颈,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就像猛兽给自己的猎物打上标记一般,不仅留下了牙印,还有一个深深的吻痕。 他很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郁哥儿,你疼疼我,好不好?” 富骁的手不断往下探,章延宗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颤声哄着他,“别急,晚上……行不行?” 富骁哪还有耐心等到晚上,他现在就要,马上就要。 他将章延宗按倒在桌上,压了上去,“郁哥儿,我等不了,就现在……” 章延宗又何尝不想要他,只是时间和地点都不太对,章闰一会儿就回来了,他可不想让章闰看到他们在这儿做这种事。 “你在外面干什么?”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虽然隔着门板,但章延宗听得一清二楚,这是贺青云的声音。 他怎么也这个时候来了? 章延宗赶忙推开身上的富骁,“快起来,有人来了。” 富骁记性好,也听出了是贺青云的声音,虽然身体起来了,但还抱着章延宗。 “他经常来找你吗?”富骁的声音很低,有种不高兴的怨气。 “你先放开我,等会儿再说这些。”章延宗又推了他一把。 富骁就是不放,“他还缠着你?” “先别问了。”章延宗不想节外生枝,愠怒道:“你快松开,躲到柜子里。” “什么?”富骁更气了,“我为什么要躲?” “你是山匪,你忘了?被人看见,说我通匪,你想我死吗?”章延宗质问道。 富骁哑然,不情愿地松开了章延宗。 章延宗马上套上外衣,整理自己。 就听外面章闰说道:“主子在里面小憩,不让打扰。” “小憩。”贺青云笑得轻佻,“我进去看看。” “贺二爷,您还是楼下等会儿吧,主子今日劳累,让他多睡会儿吧。” “我进去看看怕什么,我又不吵他。”贺青云说着,往前挪了一步。 章闰也跟着退了一步,挡在门前,“贺二爷,您还是下去等吧,主子醒了,自然会去找您。” 贺青云觉察出不对劲儿,“你老是拦着我做什么?” 章闰低头笑道:“没什么,就是主子刚睡下不久而已。” 贺青云打量了一眼章闰,狐疑地盯着那扇被他死死守着的门,“里面是不是有别人?” 章闰有些慌了,里面的章延宗更慌,他有种被捉奸的错觉,慌乱地穿好衣服,转头一看,富骁还站在他旁边。 “你怎么还不躲起来?” 富骁反问:“你在怕什么?怕他看到我们在一起?” “我……”章延宗一时不知先说哪个好。 他怕的太多了。 他怕贺青云看到他和富骁在一起,一怒之下不再帮他;又怕贺青云和富骁打起来,闹得两败俱伤;更怕仇还没报,就先被这两个人气死。 可他没有时间了,门已经被贺青云一脚踹开了。 嘭—— 四人全愣住了。 富骁最先回过神,一把将章延宗揽进怀里,挑衅地斜睨着贺青云。 章延宗先是一惊,当看到富骁的眼神时,便顺着望向了过去。 只见贺青云从一脸震惊到满眼妒意,整张脸都扭曲地盯着他们俩。 章闰赶忙看向章延宗,为他着急,这下可怎么收场? “你们……你们……”贺青云气得说不出话,指着他们的手都在颤抖。 “我们怎么了?”富骁嗤笑一声,“他之前和你怎样,我不管,但今后他是我的,我抱自己的人,碍着你什么事?” “你闭嘴。”章延宗小声怒道。 富骁低头看向章延宗,又将他搂得更紧了,“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贺青云直接气炸了,几步跨上前一把拉住章延宗的手,三人对峙。 “你说,他为什么会在这儿?”贺青云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章延宗质问道。 “谁让你抓着老子的人的?给老子松开!”富骁睨着贺青云,用另一只手推了贺青云一把。 贺青云也是练过一些功夫的,一个侧身,虽然没躲过,但也减弱了不少富骁推过来的力道。 接着,贺青云一脚踢了过去,“他是我的,把你的脏手拿开。” 富骁抬腿,毫不费力地就截住了贺青云踢过来的腿,“就这点本事,还敢和老子抢人。” 见他们俩动起手来,章延宗马上出言阻止,“够了,都住手。” 可惜没人听他的。 他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左右为难。 章闰实在看不下去了,也快步走了过来,一手一个分别抓住富骁和贺青云的胳膊。 “你们两个够了,主子都说让你们住手了,还不快停下。”章闰大喊一声。 富骁和贺青云齐齐看向他。 “去你娘的!” “滚!” 两人都甩来了章闰的手,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怒目相视。 章延宗的腰被富骁钳着,手腕被贺青云抓着,困在他们之间动弹不得。 章闰刚刚被他们甩了一个踉跄,刚站稳就又抓住了他们俩,“你们要打可以去外面院子里打,别牵连主子。” 提到章延宗,两人才注意到,章延宗还被对方钳制着。 贺青云:“你放开他。” 富骁:“你给老子放手。” 两人四目,都在冒着火花,恨不得将对方生吞了。 “敢在容城撒野,这不是你的虎头山。” “那又如何?弄死你,老子还是做得到的。” 两人谁都不松手,章闰也急了,又用力拉了他们一下,但两人的力气都不小,章闰一个也没拉开。 “你们松手,都放开主子。” 两人谁都不放,又一起甩来了章闰。 章延宗看不下去了,左右怒视了他们量一眼,沉声道:“都松手。” 他声音不算大,但力度十足,富骁和贺青云都听见了,但谁也不想做先松手的那个。 “你先。” “你先。” 章延宗觉得这两个人加起来都没到十岁,他叹了口气,“你们是没听见?还是听不懂?” 富骁和贺青云依旧怒目相向,面对章延宗的质问,谁也没又先松手的意思。 章延宗也是无奈了,“行,你们都不听是吧?” 他知道贺青云不会听话,但没想到富骁也会不听话。 于是,他谁也不惯着,一边狠狠地拧着富骁的耳朵,一边狠狠地踩着贺青云的脚背。 “啊,郁哥儿,你……”富骁冷不防被他钳住,疼得钻心。 “轻点儿,你……来真的?”贺青云也疼得呲牙咧嘴。 “都给我松开!”章延宗怒道。 章闰在一旁也看傻了,他主子这是真生气了。 富骁和贺青云瞪了对方一眼,都等着对方先松手。 贺青云:“你松我就松。” 富骁:“你先松。” 两人又要吵,章延宗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些,再次催促,“都松开。” 一副霸道强硬的样子,与平时温和有礼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听见了吗?”章闰也在一边跟着着急,“主子说让你们都松手。” 一个山大王,一个街霸王,像两个争糖吃的小孩,简直幼稚可笑。 他们都看到了章延宗脸上的不悦,狠狠地冲着对方哼了一声,才都不情愿地松了手。 见他们都松手了,章延宗也松了手,这两下可是用上了他不少的力气,刚把手臂放下,就往后踉跄了两步。 富骁和贺青云都想去扶,可谁都没快过章闰。 “主子,去那边坐会儿。”章闰马上扶着章延宗去了另一侧的沙发坐下。 见章延宗的手臂在发抖,章闰马上贴心地站在旁边,帮他揉手臂。 “主子,定是刚刚太用力了,您没事吧?” 章延宗闭目,摇摇头,“没事,歇会儿就好。” 富骁捂着被他掐红的耳朵也凑了过来,嗔怪道:“郁哥儿,你手劲儿怎么这么大,都快被你拧掉了。” 说着,就坐到了章延宗身边。 章延宗睁开眼睛,白了他一眼,就见贺青云也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郁哥儿,你为了他对我下这么狠的手?”贺青云也嗔怪起来,坐到了章延宗另一侧。 章闰被挤得没地方,轻哼道:“你们俩还好意思说,看把主子气的。” “有你什么事?”富骁回怼道。 “就是,你一个奴才插什么嘴?”贺青云也跟着附和,说完又觉得秽气,马上啐了一口。 “行了。”章延宗又叹了口气,“谁都不许再吵了。” “你离他远点。”贺青云就像没听见一样,将章延宗拉了过来。 富骁不服,“你算什么东西,敢对老子这么说话?” 说着,又把章延宗拉了回来。 第68章 “都闭嘴!” 章延宗猛地甩来他们,气得直接站了起来。 “我再说最后一次,谁再吵就给我滚出去。” 富骁和贺青云见章延宗是真的生气了,这回都不敢出声了。 章延宗走到书桌后面坐下,又命令道:“你们谁都不许过来,自己找地方坐好,我有话要说。” 第51章 富骁和贺青云相看两厌, 各自又往另一侧挪了一下,想把彼此的距离拉开一些。 章延宗缓了一口气,有些口渴, 才想起来刚刚让章闰去拿水和点心来着。 他环顾了一圈没看到,马上问道:“章闰, 让你拿的茶水点心呢?” 章闰愣了一下, 他刚刚一出门就看到贺青云进了大门,怕他发现富骁, 便想着守在门口拦一下,根本没来得及去拿。 他连忙应了一声,“主子,我刚刚让夏荷和刘婶做着呢,现在应该好了, 我这就让她们端上来。” 说着,他便赶紧开门, 对楼下喊了一声, “刘婶,夏荷,拿些茶水点心上来。” “好嘞。”刘婶马上应了一声。 章闰回到书房,讪笑着坐到了章延宗对面的位置, 得意洋洋地扫了富骁和贺青云一眼。 他和章延宗只隔着一张书桌,算是最近的距离了。 不一会儿, 茶水和点心就送了上来, 刘婶和夏荷见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吓人,便赶紧退了出去。 门关上后,书房离就剩下他们四个。 章延宗看了富骁一眼,“你这么远过来, 饿了吧,先吃点儿。” 说完,便赶紧喝了一大口茶水,润润干涩的喉咙。 贺青云见状,醋意大盛,正想说话,就听见章延宗对他说道:“你也先喝点儿水。” “我……” 贺青云刚要说的话,又全被怼回去了。 接着,章延宗又给了章闰一个眼神,章闰马上会意,“谢主子。” 章闰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书房内的气氛在茶水的滋润下,缓和了不少。 见都平静了些,章延宗才又开口,“既然你们今天都来了,那就得听我的,谁想吵就给我出去。” 富骁和贺青云又对视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马上又都转过脸,眼神里全是对对方的不屑和妒忌。 富骁率先表忠心,“郁哥儿,都交给我就行。” 贺青云嗤笑,“你?杀人越货吗?” “都听我说。”章延宗马上制止他们俩。 他们俩也都想在章延宗面前表现自己,所以这回都格外听话。 尤其是贺青云,他生怕自己抓不住这次机会,不能抹去自己在章延宗心里,自己是个混蛋的印象。 章延宗见他们都安静了,便问贺青云,“你今日过来,是查到汪家的把柄了?” “当然。”贺青云扬起下巴,一脸得意地用余光瞥向富骁,“汪如海的大儿子几年前去城外收粮,看上了一个农户的老婆,就想强占。结果那女人不从,就被他打死了,她男人也被他打死了。这件事当时很多人都知道,是汪如海用钱封了口,才压下来的。” 章延宗眼前一亮,人命可是大事,肯定够汪家喝一壶的了。 “这户人家现在还有人吗?”章延宗赶忙问道。 “就剩一个七十多岁的孤老婆子。”贺青云说道:“我和她表明了身份,也给她留了一点钱,让她在家等着。什么时候咱们需要她出面,就把她接来,直接送到巡捕房立案。” “太好了。”章延宗略勾了勾嘴角,但转念一想,这些也只能够汪家喝一壶,想撼动根基,怕是不行。 章延宗叹了口气,“可这些不能彻底搞垮汪家。” “还有呢。”贺青云接着说:“前几年,虎头山还是严六当家。” 说到这里,贺青云还故意瞥了富骁一眼,“汪如海给他送过女人,就是最得宠的那个六姨太,听说还是汪如海的一个远房表妹。” 章闰不屑道:“主子,看来他们汪家就喜欢送女人拉关系。” 想当年,汪氏也是这么被送到章家来的,而且还是汪如海的亲妹妹。如今要被送到贺家的更是他的亲女儿,汪如海还真是无耻透顶。 “这么说,他这是通匪了?”章延宗眼睛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汪家的悲惨结局,“要是能坐实,他汪家就翻不了身了。” “当然能坐实。”贺青云轻笑,“我打听到了他这个远房表妹的娘家,她爹是个烂赌鬼,自从女儿死了之后,就没人管他了。我让良子去找他,到时候给他一笔钱,让他去巡捕房作证,易如反掌。” 章延宗哼笑着摇摇头,“真没想到,汪家果真有这么多腌臜事。” 章闰也附和道:“还有他们前两年以次充好的事,要是都翻出来,那可多了去了。” 富骁在一旁听着,也想出份力,“郁哥儿,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还没等章延宗说话,贺青云就抢着说道:“就你?别惹事就不行了。” “你……” 章延宗怕他们又吵,连忙打断了富骁的话,“当然有。” 听章延宗说话了,富骁马上收回了和贺青云对峙的眼神,连忙转头问章延宗,“你说,我都照做。” 章延宗尬笑了一下,其实他也没想好,便找了个借口,“你去杀了晓如意,以防夜长梦多。” 富骁嗯了一声,“我这次过来也是为了这个,他现在在哪儿?” “我当时是在贺家的戏院看见他的,但看样子,他应该是跟着贺青山的。”章延宗说道。 “什么?”贺青云听不懂,但也能听出这事和他哥有关,“你们说的谁?怎么还扯到我哥头上了?” “是虎头山的人,出逃的时候刚巧遇到你哥经过,把他救了。”章延宗言简意赅的解释着,“现在这个人和你哥说我通匪,也是因为这个,你哥有了我的把柄,那天才把我叫到戏院,威胁我。” “什么?”贺青云一惊,“原来是这样。” 贺青云也因为这个,生了想弄死晓如意的心思。 “可我没听说我哥带什么人回来?”贺青云疑惑道。 “此人身份特殊,想必你哥也不想让人知道。”章延宗回忆了一下那天贺青山看晓如意唱戏的眼神,轻笑道:“这个晓如意好像把你哥哄得挺好,应该是被你哥藏起来了。” “这个贱人,最会勾搭人。”富骁啐了一口,然后又后知后觉地看向章延宗,连忙解释,“郁哥儿,我不是惦记他,我……” “我知道。”章延宗连忙打断富骁,他可不想听这些,转而又说道:“后来我让章闰去打听过,晓如意就有跟着贺青山去戏院的时候,才会上台,这就说明他一直跟在贺青山身边。” “贺青山。”富骁玩味一下,也瞥了贺青云一眼,“手下败将,不足为惧。” “你说谁是手下败将?”贺青云被他不屑的语气刺激到了,马上拔高了音量。 “谁打不过老子,老子就说谁。”富骁见他生气,更来劲儿了。 章延宗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说正事。” 两人见章延宗开口,才各自又把脸转到另一侧,停止互怼。 章闰看着他们屡次吃瘪,不由地低头偷笑。 心道:你们俩使劲儿掐,只要有对比,主子就知道我有多听话,多好了。 贺青云突然又想到一件事,“郁哥儿,我查的时候发现了些端疑,你娘难产的事,确实和汪氏有关。” 章延宗刚端起的茶杯一下子掉到了桌上,章闰连忙起身过去,帮他拍掉身上的水,“主子,您没烫着吧?” 章延宗的注意力全在他娘那件事上,哪还顾得上自己有没有被烫到。 “你说仔细些。”章延宗眼圈泛红,嘴角也在微微颤抖。 他娘惨死,是他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当年若不是他娘重病不起,说不定他爹也不会把他娘留在顺城,若是不留在顺城,城破之时,他娘就不会惨死于东洋人手里。 原来这一切的悲剧,源头果然是汪家。 贺青云看他有些激动,便放缓了语气,慢慢说道:“良子买通了一个汪家的老人,那人说了这些事后,顺便提了一句你娘。说当年是汪如海帮汪氏找的药,然后汪氏又偷偷给你娘下毒,才导致那个胎儿先天不足,你娘难产血崩。” “什么药?”章延宗浑身颤抖,脸色也愈发苍白。 “那人不知道,只是听汪家的管家喝多了说过几句。”贺青云轻咳一声,“还有当年害你的药,也是汪如海吩咐管家去找的。” 章延宗气得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可一阵眩晕感袭来,又让他向后倒去。 “主子。”身边的章闰连忙扶住他,“主子,您没事吧,快坐下。” 富骁和贺青云也冲了过来,争着过来扶他。 “郁哥儿,你别太伤心。”贺青云连忙安慰道。 “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太太的仇,我替你报。”富骁也跟着说道。 第69章 “主子,要不要先回房休息一下?”章闰问道。 章延宗坐在椅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眼泪一串一串地掉落,但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哽着难受,想出声但又发出不来,一阵阵的眩晕让他呼吸困难。 “主子?”章闰从没见过他这样,有些慌了。 富骁想上前抱住他,却被贺青云挡在了身后。 “你想干嘛?” “管你屁事?” 见两人又吵起来,章闰也不耐烦了,“你们没看见主子很难受吗?还吵?” 两人虽然都不待见章闰,但他说的是事实,章延宗现在的状态确实太差了。 章延宗抬起头,以面朝天,深吸了好几口,才缓过一口气,眼中的悲伤渐渐化为狠戾。 他要杀了汪如海,杀了汪氏,杀了他们汪家所有人。 他幽暗的眼神渐渐变得阴郁坚毅,他强忍住泪水,没让它再掉下来。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他不能露出任何软弱的表情,在谁面前都不行。 他要报仇,要亲手报仇! “郁哥儿,你……好点了吗?”富骁见他不哭了,轻声问道。 “主子,要不要喝点水?”章闰赶忙给茶杯里又续上了水,端到他面前。 章延宗轻轻摆摆手,示意章闰不用。 然后又看向贺青云,“这些可有证据?” 贺青云低下头,“时间太久,顺城当年又被屠城,证据怕是找不到了。” 章延宗又缓缓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又长长地呼出去。 “要是那个管家肯做证人呢?”章闰问道。 “一面之词,巡捕房怕是不会信。”贺青云说道。 “无妨。”章延宗沉思道:“只要能证实汪家通匪,残害良民就足够汪家翻不了身了,至于巡捕房定他们什么罪都不要紧,反正我要亲自为我娘报仇。” “郁哥儿,我帮你。” 富骁和贺青云同时说出这句。 说完,两人又相互对视一眼,厌恶不已地哼了一声。 章延宗把胳膊抬了一下,示意章闰扶他起来。 章闰马上会意,一边扶他,一边问道:“主子,您累了吧?” 章延宗点了一下头,他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有气无力地对贺青云道:“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在这儿呆久了,被贺世伯知道又要节外生枝。” 贺青云哑然,但也舍不得走,尤其富骁还在,他更不能走了。 “没事,良子不敢乱说。”贺青云一步不动。 章延宗又说道:“你留下,你们又要吵,是想要了我的命吗?” 贺青云瞥了富骁一眼,“那他呢?” “他无处可去,就暂时留下。” “你……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见他的吗?”贺青云火气上来,也不管章延宗什么状态,直接质问道。 还不等章延宗开口,富骁就先哼了一声,“他答应,肯定是你逼的,他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都别吵了。”章延宗连忙制止,又叹了口气,“我都这样了,还能做什么?我就好耳根子清静点儿,不行吗?” 章闰见他们又吃瘪,也跟着附和道:“就是,你们要是真心疼主子,就都安分些,别惹主子生气。” “你小子,嘴怎么这么碎,不和你一般见识,你还当自己是盘子菜了?”贺青云怒道。 富骁倒是帮腔章闰,“他说得也没错,你留在这儿,郁哥儿看你就烦,还怎么好好休息?” “那你留下他就能好好休息了?”贺青云反问道。 “都闭嘴。”章延宗厉声道。 虽然声音不大,但语气很强硬。 “就这么定了,富骁留下睡章闰房里,章闰在我房里伺候。”说着他又看向贺青云,“你回家,明日再来。” 说完,章延宗就让章闰扶他回房去了。 “我……” 贺青云不悦,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富骁得意洋洋地用眼神挑衅他。 “还不快走?”富骁轻哧一声。 贺青云也回敬他一声,“你留下不也是只能睡下人房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那也比你连下人房都没得睡好。”富骁轻蔑一笑,转身便出去了。 书房里只剩贺青云一人,他是憋气又窝火,对着富骁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死土匪,你给我等着。” 见没人理他,贺青云脸色也挂不住,这才气冲冲地离开了小洋楼。 第52章 这一夜, 小洋楼里还算安静。 章延宗心中的郁结再次被提及,神伤难平,晚饭也没吃, 昏昏沉沉睡得也不踏实,一直辗转反侧。 期间, 富骁来看过他两次, 见他睡下了就没打扰,只是静静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又和章闰在阳台说了会儿话,就回去了。 他和章闰一样,都是贴身伺候过章延宗的,也都是从小被章延宗捡回来的。对章延宗的感情也是既有感恩,又有爱慕。 章闰跟富骁说了些章延宗这些年的经历, 富骁也和章闰说了些章延宗小时候的事。 两人虽然都不待见对方,但在对章延宗的态度上, 却出奇的一致。 希望他好, 希望他高兴。 第二日一早,章闰在府里的眼线就传消息过来,说是章延宗一早就出门去了巡捕房。 章闰接到消息,一刻也没敢耽误, 马上报给了章延宗。 章延宗连忙问道:“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吗?” 章闰摇摇头,“不知, 但应该不是去揭发您通匪, 就是去告贺二爷打他。” 章延宗思索了一下,“他不敢得罪贺家,应该是去揭发我的。” “李副官不是警告他了吗?”章闰不解,“明摆着贺家要保您, 他怎么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章延宗轻哼一声,“他已经穷途末路,死也要拉我垫背罢了。” “那怎么办?”章闰急道。 章延宗马上吩咐他,“你现在马上去贺家,把这事告诉贺青云,让他马上去巡捕房。” “好,我这就去。”章闰应了一声,就火速去了贺府。 章延宗手心都在冒汗,他也没想到章延祖会突然给他来一口。 这太突然了,里面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这是怎么了?”富骁来看他,进门就看到章延宗皱着眉头,来回踱步。 章延宗看到是他,停下脚步,直接说了,“章延祖去巡捕房了。” 富骁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妙,“他去那儿做什么?” 章延宗摇摇头,“不知道,但左不过是揭发我通匪,或是去告贺青云打他。” “这小子,还真不是个东西。”富骁啐了一口。 章延宗有些紧张,“我已经让章闰去找贺青云了,希望他能在巡捕房派人来抓我之前,把事情办好。” 富骁连忙安慰他,“你放心,就算巡捕房的人来了,我也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 章延宗嗯了一声,眉头紧皱,没有说话。 富骁拉着他,走到阳台坐了下来,“今儿天气好,出来透透气,先别想那么多。” 章延宗点点头,长舒了一口气,静静地等着贺青云的消息。 ———— 过了差不过一刻钟,章闰就来到了贺家门后,让人进去找了贺青云身边的良子,良子又马上把这事告诉给了贺青云。 贺青云得知后,立马就去了巡捕房,刚进石总长的办公室,就看到章延祖在里面和石总长列举章延宗的罪行。 石总长见是贺青云进来了,马上起身陪笑道:“贺二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有什么事让底下人来说一声就行了,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我今儿要是不来,还看不成这好戏。”说着,贺青云不悦地瞥向章延祖,“你小子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的?跑这儿来告你哥,疯了吧你?” “我没疯,他就是通匪,还联合商务部的顾次长坑害良民。”章延祖理直气壮地争辩道。 怎么还有顾长裕的事? 贺青云疑惑,但马上收回了思绪,白了他一眼,坐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行啊,你继续说,我也听听。” 石总长见贺青云这架势,是明摆着要参合进来,也不敢拦着。而且他也听说了贺青云和章延宗是朋友,自然也知道该往哪头倒。 于是,他连忙低头哈腰地应下,又对章延祖严厉道:“你继续说,注意不许夸张。” “贺青云,你来不就是想保他吗?”章延祖也看出来了,“但我告诉你,这回他犯的可不止一条,你要是不怕牵连你们贺家,你就继续向着他。” “你还真是吃错药了。”贺青云勾起嘴角,眼神阴冷,“我贺青云今天就是要保他,怎么了?” 说着,又看向石总长,大有示威的意思。 石总长一直没敢坐,马上点头陪笑,“贺二爷的朋友哪能知法犯法,定是有什么误会。” 第70章 贺青云很满意,对石总长摆了一下手,示意他坐下,石总长才敢坐。 “听见了吗?”贺青云轻蔑地睨着章延祖,“误会罢了,你还闹什么,赶紧回家,别在这儿惹我不高兴,不然……” 他倾身向前,与章延祖之间形成了一个压迫性的姿势,玩味地吐出后面半句,“你懂的。” 章延祖马上想起前几日被贺青云差点磕碎脑袋的事,顿时觉得一阵头疼。 “我……我懂什么,你别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他手段高着呢,就是个四处勾引人的狐狸精。”章延祖怒道。 “你闭嘴。”贺青云听不得别人骂章延宗。 “我说的不对吗?”章延祖轻哼一声,“顾次长才来容城几天,就那么信他,采纳他的建议,我看他们就是有一腿,不然顾次长凭什么帮他。” 啪—— 一声脆响,章延祖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他是你哥,少在这儿造谣。”贺青云起身,居高临下地训斥道。 章延祖不服,捂着流血的嘴角争辩,“我怎么胡说了,是你不敢承认自己带绿帽子了吧?” 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直接气得贺青云目露凶光。 “我看你就是找死。”贺青云举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石总长怕他弄出人命,马上拦了下来,“贺二爷您消消气,为了这么个不敬兄长的东西,咱们不值当。” “你打啊,要么打死我,要么我就告到底。”章延祖几近崩溃地咆哮着。 贺青云在这一声咆哮中抓住了一个关键点,“打死人”。 “对啊,你小子倒是提醒我了。”贺青云马上收起了狠戾的眼神,换上了一副玩味的表情,“我今天也是来告发的。” 石总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陪笑道:“贺二爷,您先坐,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 贺青云睨了章延祖哼一眼,就坐回了椅子上。 石总长也坐了回去,抹了一把额角的汗,问道:“贺二爷,您要告发谁?我这边立刻就去办。” “汪如海。” 贺青云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一边说,还一边观察章延祖的表情。 章延祖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谁?我舅舅,你可别乱咬。” 贺青云轻哧一声,“你以为我是你吗?疯狗。” 他又白了章延祖一眼,才开始一一列举汪家还有汪氏做下的恶事。 章延祖听得一愣一愣的,一脸吃惊,后又转为害怕。 虽说汪家靠不住,但好歹是亲眷,总不至于一点都不管他们母子。他手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要是汪家再倒了,他和他娘可真就无依无靠了。 石总长则是听得认认真真,生怕落下点什么,事办不利索。 “你胡说!”章延祖听不下去了,指着贺青云道:“你就是想帮着他毁我章家还有汪家,这些都是你编出来的。” “是我编的还是真的,让石总长去查查不就知道了。”贺青云瞥了他一眼,又看向石总长。 石总长马上点头,“是,是,是,是否属实,一查便知。” 说着,他便拿起电话,打给下属,让他们按照贺青云提供的线索马上去查。 章延祖见没人理他,他心中自嘲,自己太自不量力,放眼容城,谁敢得罪他贺家。 他狠狠地睨着贺青云,心中的怒火不断蔓延,直到将他的一切幻想全部烧毁,理智也逐渐崩塌。 章延祖从小养尊处优,一点苦没吃过,也没尝过什么是人间险恶。 这也是他与章延宗之间最大的不同。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他告不赢。 贺家一手遮天,只要章延宗还和贺青云好,贺家就会保他。 章延祖见石总长一脸奉承地迎合着贺青云,越看心里越恨,他萌发出了玉石俱焚的念头。 这可能是他最后的血性。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走出了巡捕房,垂头丧气,如同一只行尸走肉在街上慢悠悠地走着。 贺青云透过玻璃窗看着章延祖的背景,嗤笑着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在他看来,这就已经是章延祖最大的能耐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章延祖正在酝酿着一场他想象不到的祸事。 看着章延祖走远,贺青云也跟石总长告辞。 “既然事情已经说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抓紧查,可别让这些不法之徒再有害人的机会。” “是,是,是,贺二爷说的是,一定抓紧。”石总长还是一脸陪笑的样子。 贺青云并没有多看他一眼,嗯了一声就走了。 他刚上车,正美滋滋地想着一会儿该如何向章延宗邀功,并如何气死富骁时,良子就提醒他。 “二爷,您看前面。” 贺青云顺着良子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群人围在哪儿,里面还有一个人正在高声喊着什么。 贺青云降下车窗才听清楚,那正是章延祖的声音。 “容城商会理事章延宗通匪证据确凿,但因为他是贺家二少爷贺青云的相好,贺家保着他,巡捕房溜须贺家还来不及,根本就不敢管。” “那贺青云不仅爱玩男人,还惦记我未过门的媳妇,强行让汪家退婚,打算强娶汪家二小姐汪婉莹。” “他还和商务部的顾次长联手,坑害我这个亲弟弟,就是为了独吞章家产业。” “……” 围着他的人也在细细簌簌地议论着,这简直就是近日容城最劲爆的新闻。 “章家那个大少爷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他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背地里这么烂。” “他敢通匪,胆子还真大,说不定也和那山匪头子有一腿。” “妈呀,这都什么事啊,这人啊,真是没处看。” “……” 街道上又涌来更多人,贺青云实在听不下去了,给了良子一个眼神。 良子马上会意,立刻将车停在路边,然后马上下车,找了一家贺家的铺子,叫上十几个伙计又跑了回来。 他们手里都拿着家伙,在良子的指挥下,直接冲散了人群。 “都散了,散了……”伙计们一边驱赶人群,一边喊着。 面对手里拿着棍棒的贺家伙计,章延祖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没有惊慌,而是一脸镇定地大声喊道:“我说的都是实话,看吧,贺家要当街杀人灭口。我死不足惜,但天理昭昭,我就等着章延宗和你们贺家的报应。” 良子听见他骂贺家,立刻抢下一个伙计手里的棍子,朝着章延祖的头狠狠地砸了过去。 这一下直接将章延祖的头开了飘,鲜血直流,糊了一脸。 章延祖捂着脑袋,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他眼里没有以往胆小怕事的惧色,而是孤注一掷的癫狂。 “贺家杀人灭口啦!”他高喊一声。 人群中也有人跟着喊了一声。 接着便是更多同样的喊声,此起彼伏。 霎那间,便无形地坐实了章延祖的话。 良子慌了,他丢下手里的棍子,看向车的方向。 里面的贺青云狠狠地啐了一口,“废物!” 他马上对着车窗外喊道:“把他带上来。” 良子在杂乱的人声中,立刻分辨出贺青云的声音,马上带着两个伙计,直接将章延祖按住。又用挂在腰间的抹布堵住了他的嘴,捆住了他的手,送到贺青云车上。 良子让伙计断后,自己马上上车,把车开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良子一边开车,一边认错,“二爷,我也没想那么多,我就是……” “好好开车。”贺青云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良子便不敢再多说,因为他知道,今天的事闹得太大了,不用多久怕是整个容城都知道了。 贺青云揪起身旁的章延祖,怒视着他,“我还真是小瞧了你小子。” 说着,他又极尽羞辱地在章延祖的脸上拍了两下。 “不过你这么做可想过后果?”贺青云戏谑地打量着他,“不知死活的东西,这时候来能耐了,还真是会作死。” 贺青云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掐死这个祸害。 章延祖被堵着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他死死地瞪着贺青云,满眼的怒火和恨意。 贺青云轻哼一声,“骂我?” 章延祖还在呜呜地叫嚷着,发泄着心中的憋屈和愤怒。 “骂吧,一会儿我就让你知道,骂我的下场。”贺青云语气恨平静,带着一股冷厉的寒意,嗤笑一声,“去小洋楼。” 良子应了一声,马上转弯去了章延宗的住处。 第53章 不一会儿, 车就开进了小洋楼的院子。 章延宗一直坐在阳台上,一眼就看到了贺青云的车。 “他来了。”章延宗马上起身,带着富骁下楼。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果。 第71章 可走到楼下, 看到的却不止贺青云一个人。 贺青云一进门,就吩咐良子和章闰把章延祖扔到地上, 然后对章延宗说道:“事都办妥了, 可这小子却给我来了一个黄雀在后,现在有些麻烦了。” 章延宗打量了一眼地上满脸是血的章延祖, 让章闰拔掉他嘴里的抹布,问道:“你做了什么?” 章延祖被反绑着,倒在地上起不来,只能侧头斜睨着章延宗,放声讥笑, 就是不说话。 章延宗后背发凉,急道:“你快说, 到底做了什么?” 章延祖见他急了, 笑得愈发癫狂,还是一言不发。 章闰马上劝慰他,“主子,您先别急, 小心身子。” 他身后的富骁马上上前一步,一脚踢在了他的肚子上, 疼得章延祖连咳了好几声。 “快说。”富骁厉声道。 章延祖没见过长大后的富骁, 还以为是章延宗身边的护卫,毫不在意地睨着他,“狗奴才,给爷滚远点儿。” 富骁又是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骂谁呢,想死是吧?” “庚寅。”章延宗唤了他一声,生怕他把章延祖打得不能说话。 富骁听到章延宗叫他,马上收了手,起身站到章延宗身边。 庚寅? 章延祖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就是想不起来。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富骁,隐约看出了他是谁,再次确认后,恍然大悟道:“你是……你是他身边的那个……你……你不是替他被抓去当壮丁了吗?” 富骁没理他。 章延宗也懒得再问他,转头去问贺青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没等贺青云说话,良子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章少爷,都是我不好。” 章延宗一脸疑惑,“你怎么了?” 良子瞄了贺青云一眼,见贺青云没吭声,便接着说道:“本来我们二爷已经把事办好了,谁知章二少爷却跑去大街上乱喊,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现下怕是整个容城都知道了。” “他喊什么了?”章延宗有些慌,一瞬不瞬地盯着良子。 良子把街上的事和他说了一遍,又连连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听不得他诅咒贺家。” 章延宗听完,脑子嗡的一声。 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马上思索如何破局。 贺青云见章延宗一言不发,脸色难看,便心生愧疚,又恨铁不成钢地骂了良子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良子被骂了,连连磕头,“二爷,我错了……” 章延宗被良子的哭声拉回了思绪,平静道:“事已至此,责怪谁都没用,赶紧想办法吧。” “这事儿还牵扯到了顾次长,再闹下去,怕是更难收拾。”章闰提醒道。 章延宗转身又看向地上的章延祖,想着他定是知道了是自己给顾次长提的建议,才把顾长裕牵扯进来的。 小洋楼里此刻静得可怕,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章延宗睨着章延祖的眼神愈发难以琢磨,里面不知酝酿了多少算计。 “章闰。”章延宗开口,打破了这压抑的寂静。 章闰马上应了一声,“主子。” “去问一下,查出来了吗?” 虽然章延宗没有说得那么清楚,但章闰马听懂了,回道:“还没有。” 章延宗勾起嘴角,轻哧一声,“没关系,是不是都无所谓了。” 章闰眼睛一转,马上明白过来,“主子的意思是……” 章延宗点点头,“去催一下,有便拿来,没有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 “弄好了,送去府里。” “是,主子。”章闰马上应了一声,就出门去了。 贺青云和富骁听得直迷糊,根本不知道这主仆俩在打什么哑谜。 章延宗也没和他们解释,直接吩咐富骁,“庚寅,带上他,跟我去府里。” 富骁应了一声,拎起地上的章延祖就跟在了章延宗身后,一起往门外走。 贺青云在身后连忙喊了一声,“等等我,我也去。” 章延宗顿住脚步,回头对贺青云说道:“你还是先回家吧,这事怕是贺世伯已经知道了,牵扯到贺家,之后的事你还是别参合了。” “可我……” 还没等贺青云说完,章延宗就马上打断他,“我这也是为了你好,若是等到贺世伯抓你回去,可就不一样了。” 说着,章延宗叹了口气,“我怕是已经声名狼藉了,你离我远些,是好事。” “你胡说什么?”贺青云连忙拉住章延宗的手,“郁哥儿,我不会离开你,容城是我贺家的地盘,谁敢说你就是和我贺家作对。” 富骁虽然看着贺青云拉着章延宗觉得很刺眼,却没有马上发作,而是等着章延宗和他把话说完。 “贺家如今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若是这事不赶快处理,怕是也会被说成是通匪的同党。所以你现在马上回去,和贺世伯把事情说清楚,最好能撇得一干二净。”章延宗说道。 贺青云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让我扔下你不管?” 章延宗又叹了口气,“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这回糊涂了?” 贺青云还是想不明白,“郁哥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现在没心思去猜。” 章延宗抽回手,说道:“现在这事已经牵扯了太多人,被搅成一团乱麻,唯有抽丝剥茧方能化解。” “你的意思是……”贺青云好像明白了些。 “只有将所有人剥离出去,变成我们章家的内部矛盾,这件事才能化解。”章延宗接着说道:“他们母子加害我和我娘是事实,当初想把我扫地出门也是事实,如今还陷害我通匪,拉拢官员,甚至毁我名声,其心可诛。” 贺青云恍然大悟,脸色马上有了笑容,“我懂了,郁哥儿,还是你聪明。” 章延祖在一旁听着,大声怒骂道:“你个畜生,烂心烂肺的王八蛋,别想污蔑我和我娘。” “让他闭嘴。”章延宗不耐烦地吩咐富骁。 富骁马上捏住章延祖的下巴,手上一用力,直接把他的下巴卸了下来。 章延祖疼得口水直流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呜地哼着气。 “你先回去,按我说得做,千万别和贺世伯对着干,顺着他些。”贺青云嗯了一声,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瞥了一眼富骁,满眼的嫉妒和怨气。 而富骁则是乐见其成,美滋滋地扬起下巴,得意得紧。 贺青云回瞪了富骁一眼,也只能先回去,让贺家尽量把事情压下去。 他走后,章延宗又低声吩咐了徐叔几句,徐叔便一脸惊讶地看着章延宗。 “这……”徐叔有些犹豫。 章延宗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去吧,按我说的做。” 徐叔讪讪地嗯了一声,便先一步出了门。 章延宗这才带着富骁和章延祖回了章家老宅,既然这事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那他就不怕把事情再闹大些。 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 章延宗下定了决心,便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一进府门,所有人就都看了过来。 只见章延宗一脸正色地走在前面,而身后跟着一个魁梧的壮汉,他们家的二少爷正被这个壮汉拖着。 府里的人都没见过富骁,只当他是章延宗找来的护卫。 走到院子中央,章延宗顿住脚步,高声吩咐道:“去把汪氏带到祠堂来,请章家家法。” 说完,章延宗便直接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章延祖又急又气,呜呜噎噎说不出话来,像条死狗似的被富骁拖着往祠堂走。 一院子的下人没有一个敢上前,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章延宗。 章延宗见没人动,一边走,一边又吩咐道:“还不快去。” 这回才有人反应过来,连忙跑去了汪氏的院子。 章延宗走到了祠堂门口,直接推门而入。 这间祠堂很新,是十年前他们搬来容城之后新建的,又重新给章家的列祖列宗立了牌位。 他走进去,打量了一下这些牌位,最后目光落到了他爹的牌位上。 “爹,儿子今天就为章家清理门户,您和祖宗们都好好看着。”章延宗说得很严肃,又带着几分狠戾。 说完,他便坐到了左手边的椅子上,等着汪氏。 富骁把章延祖扔到了地上,走到供桌前寻找郁氏的牌位,可看遍了都找到。 “郁哥儿,太太的牌位呢?” “在我那儿。” 富骁愣了一下,“为何没供奉在祠堂?” 章延宗脸色一沉,想到了当初汪氏那副可恶的嘴脸,和无情的章老爷。 “汪氏说我娘死在破城之日,难保清白,若是进了祠堂怕污了祖宗合章家清誉,我爹便同意不设牌位了。” “什么?”富骁满眼怒气的看着章老爷的牌位,“没想到老爷竟糊涂到这个地步,任由那个贱妇残害亲子,羞辱发妻,真是不可救药。” 第72章 富骁本想着,自己当年是受了郁氏和章延宗的恩德才活了下来,给郁氏磕几个头也算全了对郁氏的感激之情。 可万万没想到,章家竟连个牌位都没给她。 他刚走到章延祖身边,想安慰几句,话还没出口,便听见汪氏的咒骂声传来。 “小畜生,该死的阉货,你将我儿怎么了?” 章延宗眼神暗了暗,看向门口,就见汪氏跑得歪歪斜斜地进来了。 章延祖一见他娘,便哭了出来,呜呜的声音很是凄惨。 汪氏马上扑了上来,看到儿子满脸是血,心疼得不行,“儿呀,这是怎么弄的?” 说着,也跟着哭了起来。 章延宗欣赏了一会儿,便觉得这哭声甚是闹人,开口道:“哭一会儿意思意思就行了,再这么哭下去,正事都没法办了。” 这时,汪氏才看到章延宗在这儿,马上破口大骂道:“你个该死的东西,把我们母子害成这样,你不得好死。” 章延宗看着汪氏还有些肿的脸,笑道:“我得不得好死你恐怕是看不到了,但你不得好死,我今日就能看到。” “你说什么?”汪氏有些不明所以,却不自觉地慌了。 因为她又在章延宗的眼里,看到了那种阴鸷的眼神,上次看到这样的眼神,是她被章延宗打烂了脸的那次。 这次呢? 还不及她继续想,章延宗就对门外吩咐道:“把章家所有人都叫过来。” 门外顿时一片杂乱,都知道要有大事发生,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一直跟在汪氏身边的婆子见状,马上跑去给汪家报信。 章延宗用余光瞧见了,但也没叫人拦着,他也正想一会儿连汪如海一并收拾了。 “你要干什么?”汪氏指着章延宗质问。 章延宗笑了一下,“你急什么,多活一会儿不好吗?” 汪氏听着心里更慌了,他猜不透章延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定是抓住了自己的把柄。 但究竟是什么,她不知道。 正是因为这样,她根本无从应对。 汪氏慌乱之余还不忘章延祖被绑着,马上要去解他手上的抹布。 章延宗啧啧两声,“我劝你别解,不然我就让他打断你儿子的腿。” “你……”汪氏怒目圆睁,撇到了章延宗身边的富骁,倏地吓了一跳,马上收回目光。 富骁周身萦绕着肃杀之气,如同一尊罗汉护法一般,立在章延宗身旁。只要章延宗一声令下,就立刻施展雷霆手段,毫不留情。 章延宗见汪氏怂了,便没再理她,而是对着祠堂门外责备道:“真是愈发没规矩了,难不成在你们眼里,只有汪氏一个主子吗?” 管家是章府里的老人,也是汪氏身边最得力的帮手,见没人敢回话,便走了出来,“大少爷您别见怪,您许久不回来,一回来就开祠堂,大伙也是没弄清楚,这才怠慢了您。” 章延宗瞥见是他,便轻笑一声,“你倒是会说,意思我不该开祠堂?” 管家也不慌,因为他从来没把章延宗放在眼里,不急不慢地说道:“您虽然是大少爷,但要回来开祠堂,那也总得有个名目不是?而且您一回来就把二少爷打成这样,也于理不合。” “好一个眼瞎心盲的狗奴才。”章延宗轻哧一声,眼神又暗了几分,对富骁说道:“他好吵。” 富骁马上会意,“无妨,让他闭嘴便是。” 说着,富骁便几步跨出了祠堂,单手将管家拎了起来,拖进了院子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你要干什么?”管家顿时慌了,他还从没见过手劲儿这么大的。 富骁没有说话,只是同样卸了他的下巴,又一脚将他踢飞出几米开外。 祠堂门口的下人都看傻了眼,听着管家在地上痛苦地哀嚎,顿时人人自危。 “敢对少爷不敬,这就是下场。”富骁声音不大,但足够震慑他们。 见众人都不敢说话,他又提高了些声音问道:“怎么就没一个懂规矩的?少爷来了这么半天,连盏茶都没有,都想和他一样吗?” 众人都吓得不轻,有机灵的,连忙跑去倒水。 不一会儿,茶水便送了上来。 章延宗又吩咐了一声,“让他们都进来,站在院子里仔细看着,谁都不许走。” 富骁站在门口对着众人问道:“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 “听见了。” 众人纷纷回答,走进了院子里站好。 富骁见他们都挺听话的,便回到了章延宗身边。 “你到底想干什么?”汪氏迟迟不见章延宗有下一步动作,便按耐不住地问道:“把人都叫进来,是什么规矩,祠堂是谁都能进的吗?” “规矩都是人定的,今儿我就改一回,让他们都进来听听你的丑事。”章延宗轻笑。 “我……我有什么丑事,你别冤枉我。”汪氏还在狡辩。 但章延宗不急,他慢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等着吧,还有人没到呢。” 第54章 “谁?”汪氏追问。 章延宗不答, 又喝了口茶。 不一会儿,门外便有人边跑边报。 “太太,不好了, 刘管事被绑着游街呢。” “什么?” 汪氏顿时慌了,她斜眼怒视着章延宗, 终于知道他到底抓住了自己什么把柄。 章延宗看着汪氏满是怒火, 却又慌乱地看着自己,心里很是痛快。 “来人, 让她跪下。”章延宗对着院子里吩咐了一声。 一院子的下人面面相觑,没一个敢动。 汪氏是主母,章延宗是大少爷,他们是两头谁也不敢得罪。 富骁见状,厉声道:“都没听见吗?” 众人一哆嗦, 才从人群中推出了两个小厮,他们颤颤巍巍地跑进了祠堂, 将汪氏按在地上。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汪氏一边挣扎, 一边大喊,“放开我,你们这些没规矩的东西。” 但无论她怎么挣扎也没用,还是被按了下去。 章延宗放下茶盏, 正襟危坐,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睨着汪氏, “当着我章家列祖列宗的面说说吧。” “说什么?”汪氏还想最后挣扎一下, “你个阉货,有什么脸在这儿质问我,倒是你该好好向他们忏悔,连传宗接代都做不到, 还……” 啪—— 富骁冲进祠堂,在汪氏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贱人,他为何会这样,你心里不清楚吗?”富骁大声怒道:“你坑害主母,长子,还和家仆私通,有什么脸在这儿辱骂他?” 章延祖听着一脸懵,他惊讶地看向他娘,眼神里满是询问和不可置信。 汪氏也看了他一眼,就马上闪躲地收回了眼神。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汪氏的眼神在他们两人只见转了一圈,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也是他的相好吧?” 说完,便癫狂大笑。 “你果然是个妖孽。”汪氏指着章延宗大笑,“贺青云知道吗?他要是知道了,还会帮你吗?恐怕会亲手掐死你这个阉货吧?” 啪—— 富骁又是一巴掌落下。 汪氏倒在了地上,从嘴里吐出了两颗牙。 “贱人,还是先想想你自己要怎么死吧。”富骁怒道。 章延宗的眼神也越来越阴鸷,他最讨厌的词,汪氏又说了好几次,面对这样的疯狂挑衅,他也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你知不知道,刘管事利用你和他的关系在章家贪了多少钱?”章延宗不急不徐地问道,“你又知不知道,他看你不行了,打算带着钱和家人一走了之?” 汪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些日子确实没见过刘管事,就连自己受伤这段时间,他也没来看过自己。 章延宗看着汪氏脸上复杂的表情,很是满意,又一阵快感袭上心头。 “不过有我在,他贪了章家多少钱,都得乖乖吐出来。”说着,他又一边叹气,一边摇头,“真是可惜,他贪的这些钱,你一分没花上,还得倒贴,你说你贱不贱?” “你胡说。”汪氏捂着滴着血的脸,呜咽道。 章延宗轻笑,欣赏着汪氏的惨样,心里偷笑,“还真是痴情女子负心汉,他一共贪了十一万大洋,我追回了八万,还差三万多。你说,他这些钱都花哪儿了?” 汪氏哑然,这些年刘管事确实没给她花过一分钱,都是用花言巧语哄着她的。 章延宗也不用他回答,继续说道:“他买个院子,我让人去收的时候,你猜怎么着?里面还有两个年轻的姑娘,其中一个是他从楼子里赎回来的,养了两年多呢。” 汪氏听到这里,彻底绷不住了,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地喃喃着,“不可能,不肯……” “有什么不可能的?”章延宗不屑道:“你人老珠黄,要不是能给他撑腰,让他在章家为所欲为,你觉得他为什么要哄着你?” 第73章 看着汪氏的防线一点点崩塌,章延宗心里愈发高兴,“算算吧,我章家的钱可不是给你养野男人的,他欠了章家账上的钱,就由你的嫁妆来补。” “你……”汪氏一听要动她的嫁妆,马上怒指章延宗。 “我看谁敢?” 一道声音从祠堂院外传来。 汪氏一下就听出了这是汪如海的声音,连忙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大哥,你可算来了。” 汪如海带着几个壮汉气势汹汹地进来一看,看到汪氏的惨状,连忙去扶汪氏,“小妹,你这是……” 可富骁不让,拎起汪如海的衣领就将他甩到了一边,“这是章家祠堂,少爷没让起,谁也不能扶。” 汪如海被摔得不轻,缓过神来,便对自己带来的人招呼道:“上啊,打死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那几个壮汉得了令,马上对着富骁冲了过来,富骁一个眼刀飞过去,那几个壮汉都不由地顿住了脚步。 他的眼神太吓人,周身的肃杀之气,让人不敢靠近。 富骁也很久没动手了,只可惜这几个莽夫简直不够看。 “还愣着干什么,上啊?”汪如海催促道。 那几人回过神继续冲了上去,富骁几步跨到祠堂门口,一脚便踢飞了一个,接着又是一拳,直接将另一个壮汉打出了几米远,倒在地上起不来。 剩下几个壮汉吓得不轻,谁也不敢再上,但富骁不会放过他们,接连几招就把所有人都打翻在地。 满院子的人也都看傻了眼,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富骁转身问汪如海,“你还有什么花招,都拿出来。” 汪如海瑟缩地打量着富骁,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敢对我的人动,知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说着,富骁上前再次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 “别,别……放开我大哥。”汪氏赶忙爬了过去,想去阻拦。 地上的章延祖见状欲哭无泪,他眼见着章延宗在毁掉他的一切却束手无策,他恨,他怨,却连话地说不出来。 在汪氏的哭喊声中,汪如海又一次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章延宗冷眼看着,就听见外面又有人来报信。 “刘管事被带过来了,刘管事被带回来了。” 就见门外呼呼啦啦地进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货行的老把头,身后跟着几个伙计,最后面是被绑着的刘管事。 刘管事衣衫破烂,身上还挂着些烂菜叶,嘴里堵着烂布头。腰间拴着一根绳子,另一头牵在老把头手里。 “东家。”老把头一脸正色的站在院子里给章延宗拱手行礼,“这个腌臜货,给您带来了。” 章延宗嗯了一声,“绑在柱子上。” “是,东家。” 老把头应了一声,把手里的绳子扔给了身后的伙计,又使了一个眼色,几个伙计马上将刘管事捆到了柱子上。 章延宗见他们都老实了,便吩咐老把头,“去汪氏院子里,把她的嫁妆搜出来,拿去典当,用来补这个野男人的亏空。” “是,东家。” 老把头转身就往外走,大手一挥,几个伙计便都跟了上去。 “你们敢……”汪如海颤颤巍巍地吐出一句。 章延宗轻蔑地哼了一声,又吩咐道:“谁敢拦着,就地打死。” 老把头马上回头,又应了一声,“是,东家。” 有了章延宗这句话,整个章家的人也都看到了富骁的手段,谁也不敢动,更不敢拦。 章延宗又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既然都到齐了,就一起说说吧,但是要记住,必须说实话,不然我就让他,打到你们说实话为止。” 汪氏和汪如海对视了一眼,又看看地上的章延祖,谁也没有说话,都满眼怨毒地看向章延宗。 章延宗不以为意,他们越是恨他,他反而越高兴。 “他们通奸,你知道吗?”章延宗问汪如海。 汪如海低着头,眼神闪躲,不说话。 章延宗一看便清楚了,指着章延祖接着问汪氏,“他,是不是我章家的种?” 章延祖见说到了自己身上,马上惊慌地看向汪氏。 汪氏不敢看章延祖,便对着章延宗争辩道:“你什么意思?不是你们章家的,还是他的不成?” 章延宗没有理会汪氏,一直在观察者汪如海的表情,见他偷瞄了汪氏一眼,又很快闪躲,便又确定了一件事。 汪氏在撒谎。 章延宗嗤笑,“他和你是来容城之后好上的,怎么会是他的?” “你明知道还问。”汪氏怒道。 章延宗哼笑出声,“你这是承认了,你和他私通。” 他的语气愈发狠戾,把后两个字咬得特别清晰。 汪氏慌了,自己一时不查,竟被他套住了。 “来人,请家法。”章延宗才不会再给她狡辩的机会,马上对着院子里吩咐道。 这次所有人都恨听话,马上拿来了板子和长椅。 “你要干什么?”汪氏惊慌不已,往汪如海身后躲去。 章延祖也呜呜噎噎地哭着,还不断试图挡在她娘身前。 汪如海勉强站起来,“章延宗,她好歹是的爹的发妻,你不能这样。” “这是我章家的家务事,用不着你管。”章延宗警告道。 “你……”汪如海怒指着章延宗,压着火气问:“你究竟怎样才能放过她?” “杀人偿命。” “你说什么?”汪如海愣了一下,心里也开始慌了。 “你也说说吧,当年我娘是怎么难产的,还有我那个一出生就死了的弟弟,到底都是谁害的?”章延宗站起身,步步逼近,“还有我,都是谁害的?” 汪如海瞪大眼睛,连着往后踉跄了两步。 “你汪家帮她给我和我娘下毒,这些事你到底有没有做过?”章延宗高声质问道。 汪如海经过刚刚的事,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不由地一个哆嗦,“你……没有。” 汪如海矢口否认。 这也在章延宗的意料之内,他点点头,“好,没有,可以。” 他长舒了一口气,转身跪在了供桌前,“爹,各位祖宗,今日我章延宗就在这儿为我章家清理门户。” 说完,他马上起身,对着院子里吩咐道:“把这对奸夫□□,扒光了,乱棍打死!” 院子里马上过来个护院,抓起汪氏就往外拖。 汪如海和章延祖想拦着,却被富骁一脚一个给踹开了,两人无计可施,只能趴在地上哀嚎。 汪氏和刘管事被几个婆子扒了衣服,绑在了长凳上,又宽又重的板子,一下一下落在他们身上,丝毫不留情。 满院子的下人之前都吃过刘管事的亏,但因为他是汪氏的心腹,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如今出了这档子的事,他们既不耻,又想借这个机会好好出出气,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啊—— 啊——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章延宗听着甚是悦耳。 “你这个阉货……畜生……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汪氏发出最后的怒骂声。 章延祖也呜呜地哭喊着,艰难地蠕动到章延宗脚边,猛地磕头,嘴里发出模模糊糊的声音。 不用想,也知道是在为汪氏求情。 章延宗垂眸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你觉得我会心软吗?” 章延祖顿了一下,又磕了几下头。 章延宗又道:“你还有心思顾着她?如果一会儿章闰拿到了证明你不是章家人的证据,你会死得和她一样难看。” 章延祖怔住,又怨怼地瞪着章延宗怒喊,只可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院子里的惨叫声渐渐稀疏了下来,汪氏和刘管事都只剩下一口气了。 这时,章闰从外面跑了进来,“主子,主子,查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刚进来的章闰,他手里拿着一个信封,直接交到了章延宗手里。 所有人顿时都摒住了呼吸。 因为他们知道,这里面装着的东西可以决定章延祖的生死。 第55章 章延宗打开信一看, 倏地瞪大了眼睛,果然如他所料,章延祖不是章家血脉, 但还有一件事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睨着院子里奄奄一息的汪氏,伸出手示意章闰扶他起来, 章闰便乖顺地伸出手去扶他。 他不急不徐地走到汪氏面前, 轻轻摆了一下手,章闰便对院子里喊道:“停, 主子有话要说。” 打板子的两个护院马上就停了手,站到一旁。 章延宗将信件展开,给汪氏看,声音阴冷地问:“他果然不是我章家的种,我给你一个机会, 自己说清楚。” 汪氏本就只剩一口气,看了一眼信上的内容, 马上吐出了一口血, “你……你……” “说说吧,我章家的血脉,那个女孩在哪儿?” 第74章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话, 不傻的也都能猜到个大概。 汪氏当年应该生下的是个女孩,为了稳固地位, 才换了一个男孩来冒充章家子孙。 这简直太大胆了。 最为震惊的还是章延祖, 原本还哭得十分凄惨,此时已经晕过去了。 汪氏趴在长凳上呜呜哭了起来,始终不说一句话,她没力气说, 也不知从何说起。 身为妾室,她无论娘家背景,还是相貌才情都不如正室郁氏。只因为章老爷是独子,章老太爷为了家中子嗣繁荣,所以才让他多纳几个妾室。 原本章家还有两个妾室,但最后都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意外都死了,外间还有谣传,说是郁氏善妒,私下动了手脚,除掉妾室。 最后只有汪氏在章家安安稳稳,还顺利怀上了孩子。 但要想在章家站稳脚跟,她生的就必须是个男孩,想必正是因为如此,汪氏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章延宗轻叹了一声,“你不说就算了,那就继续打。” 听到这句,汪氏才颤颤巍巍地出声,“我……我不知道……” “打。”章延宗冷冷道。 板子再次落下,汪氏又吐出了一口血。 章延宗再次追问:“说,那个女孩呢?” 到这个地步,汪氏也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所以她也不会让章延宗如愿。 她怒视着章延宗,嘴里不断渗着血,“想知道?做梦……” 见汪氏不肯说,章延宗眼神也变得狠戾起来,“果然是个毒妇,直接打死。” 两个护院应了一声,板子更重低落在了汪氏身上,很快汪氏和刘管事就都没了气。 章延宗见汪氏没了动静,挤压多年的那股怨愤才渐渐泄了出去。 周围安静了,他苦闷的心也跟着静了片刻。 “小妹……”汪如海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章延宗真把汪氏打死了。 章延宗的平静被打破,不屑地甩了一下袖子,转身走向汪如海,将信扔到他脸上,“她不说,那就你说吧?” 汪如海捡起信,仔细看了一遍,上面清清楚楚写了当年换婴之事。 他睁大眼睛看着如同地狱恶鬼的章延宗,“你个畜生,你竟真打死了你的母亲?” 章延宗觉得他无比可笑,“母亲?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败坏我章家门楣的□□,就是做我章家的妾,都嫌脏。而且你应该知道,我的母亲是顺城百年世家郁家的大小姐,你还说这话恶心我,是想和她一样吗?” 汪如海被章延宗阴鸷偏执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两步,“你……你还想杀我?” 他退两步,章延宗就上前两步,直到将汪如海逼到墙边。 “我杀不杀你,在于你要不要说实话。”章延宗死死盯着汪如海的眼睛,像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说,那个女孩呢?” 汪如海咽了一下口水,“我……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章延宗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惊慌和隐瞒,又逼近了一步,“汪氏没有你们汪家的助力,她怎么敢的?又怎么能轻易在我章家做成这种事?” 汪如海马上挺起腰杆,强装镇定道:“你什么意思?就拿着这张纸,就想栽赃我们汪家?” 章延宗往后退了一步,神色也比刚刚放松了些,他知道汪如海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便做了另一个打算。 汪如海还以为是自己震慑住了章延宗,得逞地抬高了嗓门,“这些都是你伪造的,想利用这些来杀母杀弟,然后独吞章家,别以为没人看得出来?” 章延宗摇摇头,嗤笑一声,转头看向富骁。 富骁马上明白,上前几步,一拳砸在了汪如海脸上,汪如海当即就吐出一口鲜血。 “你们……你们滥用私刑,我要去巡捕房告你们!”汪如海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他落到了富骁手里,哪还有机会走出去。 “说不说?”章延宗最后问他一次。 “说什么?”汪如海还在硬撑,看着祠堂里晕的晕,死的死,他内心的防线也早就不剩什么了,“来人,来人啊……” 章延宗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见无人敢动,十分满意。 “这是我章家,不是你们汪家。”章延宗觉得可笑,他对着院子里吩咐道:“把这两个腌臜东西装起来,扔到城外乱葬岗。” “不行。”汪如海大喊着往汪氏的方向爬。 可刚爬出一步,就又被富骁一脚踢了回来。 “让你走了吗?”富骁厉声道。 汪如海从未见过戾气这么重的人,不由得往后缩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少爷问你话呢,没听见吗?”富骁道。 看着院子里的护院正在用麻袋装汪氏和刘管事的尸体,汪如海忍不住哭了起来。 章延宗看在眼里,邪魅一笑,对着院子里说道:“先放下,去拿刀来。” 护院们听到他的吩咐,连忙停下手里的动作,不一会儿就从厨房取来了一把菜刀。 章延宗打量了一圈院子里的人,“汪家来的,都出来。” 话音刚落,一院子的下人,都将目光定在了汪氏身边的那几个婆子身上。 那几个婆子无奈,只能讪讪地走了出来,心惊胆战地站在院子里。 章延宗问那几个婆子,“当初汪氏换孩子的时候,谁在?” 婆子们面面相觑,都摇头。 章延宗疑惑,“你们都不在,那孩子是谁换的?” 一个婆子连忙回答,“我们都是太太回到容城之后才从汪家过来的,之前在顺城的事我们不知道。” 章延宗打量了她们几个一下,吩咐拿到的护院道:“把刀给她。” 说着,章延宗指了最左边的那个婆子一下。 护院把刀递了过去,那婆子颤颤巍巍地接了过去,不明所以地看向章延宗。 章延宗瞄了汪氏的尸体一眼,“去,把她剁碎了,我就相信你们。” 那婆子吓得当场就瘫软在地,连连磕头,“大少爷饶命,大少爷饶命啊……” 其他几个婆子见状也跪地磕头,“大少爷饶了我们吧,我们可不敢啊……” 院子里的下人们也吓了一跳,谁也没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大少爷,今日能做出这么狠辣的事。 汪如海也吓得不轻,但更多的是愤怒,大声骂道:“你不是人!” 章延宗侧头狠狠地睨着汪如海,“要不是还得让你说出我章家女儿的下落,我现在就让她们连你一起剁了。” 汪如海一惊,又看到了富骁沙包一样的拳头,顿时就闭上了嘴。 章延宗收回目光,对那婆子又说道:“你要是不动手,我就让他们打死你。” 那婆子吓得瞪大眼睛,慌得不行,“大少爷饶命啊……” 另一个婆子壮着胆子道:“我们都是汪家的人,你们章家无权决定我们生死。” 章延宗一听,笑了,“是吗?” 他指了一下汪如海,“你们汪家的主子不听话,我一样处置,你们这几个听使唤的算什么?” 那几个婆子面面相觑,也都见到了汪如海的惨状,谁也不敢再说话。 章延宗指着刚刚说话的那个婆子,“要不就你先来,你们几个轮流上去砍,剁下来一块就换人,要是三刀下去剁不下来,我就让他们打死你们。” 此话一出,不止这几个婆子,就连拿着板子的护院们也不由地咽了一下口水。 满院子的人,都仿佛不认识这个大少爷了。 但唯有章闰知道,章延宗委屈憋闷得太久,这口恶气出不尽,这一生都不会快活。 他看了一眼富骁,本以为富骁会惊讶章延宗的举动,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富骁眼里毫无波澜,仿佛这一切就应该是这样的。 富骁也看了他一眼,两人视线相交,他们第一次在一件事上达成了共识。 让他疯。 富骁会护着他,给他兜底,章闰会配合他,让他尽兴。 只要是他想做的,这两个人都会毫无底线地顺着他。 “动手啊。”章延宗冷冷地催促道。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谁都不敢动手,章延宗也不恼,直接对护院吩咐,“去,这两个都打死。” 要说起来,这两个婆子这些年在章家仗着汪氏的势,对府里的下人呼三喝四,大伙早就看她们不顺眼了。 但今日要直接将人打死,也着实觉得有些过了。 看大少爷今日的手段,谁知道下一个又会是谁。 就在护院们犹豫的瞬间,其中一个婆子连忙把刀捡了起来,问章延宗,“大少爷,我要是砍了,你是不是就能饶了我?” 章延宗点了一下头,“那就要看你做得好不好了。” 那婆子最后一咬牙,举起刀就闭着眼睛砍了下去。 汪氏的尸体随着刀落,溅出一大股鲜血,接着又是一刀,直接砍掉了汪氏的一只手。 第75章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阵惊叫,那婆子一睁开眼,看到自己做下的孽,吓得连连后退。 章延宗很满意,“继续。” 另一个婆子见状,一边哭,一边颤颤巍巍地上前,捡起刀继续砍。 顿时,一股腥膻味便在院子里弥漫开。 有的下人经受不住,扶着墙大口呕吐起来,有的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汪如海更是吓得快傻了。 院子里剁人的声音一直不断,章延宗慢慢走向汪如海,“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不说?” 看着眼前的景象,汪如海彻底绷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 章延宗白了他一眼,富骁看在眼里,马上踢了汪如海一脚,“别哭了。” 汪如海吓得一哆嗦,马上把哭声咽了回去,惊恐地看着富骁。 “快说。”富骁催促道。 汪如海无奈,重重地捶了一下大腿,“我说,我说。” 章延宗马上抬手,示意院子里停下。 章闰便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声,“停。” 正在举刀的婆子听到这个字,顿时如蒙大赦,马上扔了刀,爬回去和其他婆子抱做一团。 祠堂内也安静了下来,但是血腥味还在不断蔓延,刺激着每一个人的恐惧神经,形成一种难以忽视的威压。 “当年我小妹生产不久,原本在顺城伺候的王婆子就抱着个孩子回来了,我也是问了才知道这件事。”汪如海说着,又抬头看了一眼章延宗。 章延宗神色冷冷地,没有任何表情,至于汪如海说他后来才知情,是真的还是甩锅,他根本不在乎。 他要知道的是,那个女孩在哪儿。 汪如海捡章延宗没有任何反应,便接着说道:“当时我就把她送给了汪家的一个远亲,之后就不知道了。” 章延宗轻哼,“庚寅,打断他一条腿。” 汪如海吓得半死,连连往后退,“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骗你。” 富骁才不理他这些,上前抬腿就要踢 汪如海见状,马上趴在地上,抱着头,“我说。” 富骁的腿停在了半空,然后又慢慢放下。 汪如海缓了一口气,瑟缩着小声说道:“我把她……把她送给了严六。” “你说什么?”章延宗脑子嗡的一声,眼前突然模糊了一瞬。 祠堂里的气氛也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第56章 “主子。”章闰赶忙扶住他。 章延宗想到贺青云说的, 汪家送去的那个姑娘,最后也被富骁在抢山头时一起杀了。 他缓过一口气,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富骁。 四目相对, 他们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插曲。 章延宗一把攥住富骁的衣领, 哽咽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他不知要如何说。 富骁心里也揪着疼, 低着头半天才说出一句,“对不起。” 章延宗眼里有怨怼, 有难过,也有一丝不忍,他把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是啊,他怎么会知道那是章家的女儿? 这件事要怪就怪汪氏心狠,为了争宠竟抛弃自己的女儿。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汪如海和汪氏, 而不是富骁。 章延宗分不清自己是在理智归结原由,还是在为富骁开脱, 但事已至此, 必须有人为章家的女儿偿命。 他松开富骁,怒视着汪如海,“她就任由你将她的女儿送给严六?” 汪如海看着汪氏散乱的尸身,吓得哭了出来, “她一直以为……以为婉莹就是她的女儿,所以……” 怪不得汪氏一定要让章延祖和汪婉莹定亲。 章延宗想明白了, 也恨透了汪如海。 他仰起头, 长舒了一口气。 “郁哥儿……”富骁再次欲言又止。 他还是忍不住去关心章延宗,即便他和章延宗之间隔了一条章家的人命。 他的郁哥儿即便只是渴了,饿了,他都会心疼, 何况是受了这样的打击。 章延宗今日的情绪起伏太大,先怒后喜,再由喜转悲,就是正常人也会承受不住,何况他这样的身子。 他没有理富骁,他需要安静一下。 但今日的状况,怕是让他片刻安宁都不会有。 老把头带着人回来了,一进院子当即就吓了一跳,纵使他走货多年,见过不少死伤的场面,但在深宅大院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凄惨的。 章延宗被章闰扶着坐到了椅子上,一脸阴郁地缓缓看向老把头,“事都办好了。” 老把头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回东家,嫁妆都抬去了当铺或是拿到咱们自己的铺子里入账了,完全可以抵得上亏空。” “做得好。” 章延宗瞟了一眼地上散碎的汪氏,和趴在长凳上的刘管事,十分厌恶。 “收拾了,扔出去。” 老把头迟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吩咐自己,连忙应了一声,就让几个护院跟着自己一起收拾。 临出院子的时候,章延宗又吩咐了一句,“隐蔽些,别在街上吓到人。” “是,东家。”老把头应了一声,赶紧带着人出去了。 “章闰,让他把这些年做过的脏事,都写下来,一个字不许落下,落下一个字就切他一根手指。”章延宗语气无力,但声音阴冷得可怕。 “是,主子。” 汪如海怒吼着,“我不写,你无权审我。” “到底写不写?”富骁厉声道。 汪如海本就没多大胆子,今日连番被恐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不甘心地呜咽两声,谁让自己今日栽到阴沟里去了。 他拿起笔,颤颤巍巍地又不知从何落笔,章闰也不催他,反而看向富骁。 他心里清楚,因为这条章家的人命,章延宗必会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搭理他,但那也只是暂时的。 依章延宗的性子,汪氏的女儿算不得什么,只是他自己心里还坚持着自己是章家长子,理应为章家谋划的心思。 但这么多年下来,这份心还剩多少? 章延宗可能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没那么在乎章家了。 章闰看得清楚,只要富骁还有用,只要他能一直坚持死缠烂打,章延宗的这点执念,早晚会放下。 毕竟为了汪氏的女儿,一个从未见过的妹妹,失去富骁,太不划算。 富骁察觉了章闰的目光,也转头看了他一眼。 在章闰的眼中,富骁看到了同情和一丝讥讽。 但他此时不能发火,也不想发火,他心里五味杂陈,只惦记着章延宗会不会原谅他。 汪如海还未落笔,外面就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汪家的人带着巡捕闯进来了。 一进院子就直奔祠堂而来。 “章老板,好久不见。”带头的李巡捕皮笑肉不笑地和章延宗打招呼。 章延宗有些意外,斜眼睨了一下汪如海,定是这个老东西来之前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李巡捕,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章延宗坐直了身子,不慌不忙地和他对视。 这个李巡捕和汪如海有些交情,汪如海见了他便涕泪横流,像是看到了搭救他的菩萨。 “李兄,你可算来了。”汪如海带着哭腔道。 李巡捕这才看到角落里的汪如海,见他被打得不成人样,着实吓了一跳。 “汪兄,你这是……”李巡捕几步跨过去,扶起汪如海,“是谁干的?” 章延宗给富骁使了一个眼色,富骁马上走到他面前。 “你先走。”章延宗小声说。 “我不走。” 富骁有些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他担心以后章延宗都不会再见他了。 章延宗桃花眼微挑,“别给我惹麻烦,快走。” 富骁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章闰拉住。 “快走,你在这儿主子更难办。”章闰也压低声音道。 说着,就拉着富骁一起往外走。 富骁想甩开章闰,但又对上了章延宗凌厉的眼神,心里猛地揪了一下,就在他怔愣的瞬间,章闰拽着他就跑到了院子门口。 “站住。”李巡捕马上喝止他们。 跟来的巡捕也都堵到了门口,将院门堵得死死的。 “谁让你们俩个走的?”李巡捕怒斥道。 章延宗见状,马上上前几步,挡住李巡捕的视线,“李巡捕,这里是我章家,我章家的人,要去哪儿不用和巡捕房报备吧?” 李巡捕嗤笑,“章老板,您不说话我都忘了,我今日来,是因为有人举报你通匪,我不得不来。不过好在我是来了,不然章家滥用私刑,戕害人命的事,我还真不知道。” 章延宗瞟了一眼汪如海,对着李巡捕轻笑一声,“我章家有章家的家法,惩治败坏门风的娼妇,不用向您过问吧。” 李巡捕被怼了,怒从心起,“胡说,这都民国了,还拿那些旧理来说事儿,我看你是想复辟。” 第76章 “这复辟的帽子可不能乱扣。”章延宗的眼神更加阴郁,“而且你说我通匪,有证据吗?” 富骁和章闰都不由地捏了一把汗。 章闰用眼神示意富骁,让他想办法赶紧走,不然被人认出来,章延宗就是百口莫辩了。 富骁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是现在硬闯,那就是坐实了章延宗通匪。 李巡捕轻哼,“有人证举报,至于物证,查查不就出来了吗?” “那就是没有证据了?”章延宗轻哧,“那就请李巡捕带着你的兵,离开我章家祠堂,以免惊扰了我章家列祖列宗。” “你还敢在我面前耍派头,来人,给我带走。”李巡捕对跟来的巡捕们下令。 巡捕们马上一拥而上,富骁哪能让别人碰他,马上就要动手,结果却被章延宗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章闰也看到了,马上拉住富骁,小声道:“你还不趁机快走。” 富骁挣了一下,又被章闰拉住,“只要你不被发现,他们就没有证据,回头我去找贺青云,谁也不敢动主子。” 富骁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 他不能连累章延宗,先离开再想办法才是上上策。 于是,富骁马上转身,在众人都没注意的时候,跑出了院子,翻墙离开了章家。 章闰见状也赶紧跑了出去,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贺青云,让他来救章延宗。 章延宗没有反抗,因为也反抗不过,直接被李巡捕的人按在了地上。 李巡捕看了一眼院子理的血迹和那两条长凳,又看了一眼地上昏死过去的章延祖和带着伤的汪如海。 不由啧啧两声,问章延宗,“这些都是你让人干的?” “我为章家长子,动用家法有何不可?”章延宗奋力抬头道。 啪—— 李巡捕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了章延宗脸上,“跟谁说话呢?” 汪如海见章延宗被打,心里那叫一个畅快,马上过来也狠狠地踹了章延宗一脚。 “你个该死的畜生,让人打死我小妹,还打我,我打死你。” 说着,汪如海又给了章延宗一巴掌。 章延宗的嘴角渗出了血,他没觉得有多疼,反而让他心里的怨恨更高涨了些,他斜睨着汪如海,眼神如同一把利刃,想要刺穿汪如海。 “汪如海,我看通匪的是你吧,你刚刚亲口承认,把你亲外甥女送给了严六,这满院子的人可都听见了。”章延宗勾唇一笑,犹如一个地狱走出来的恶鬼。 李巡捕看向汪如海,“真的?” 汪如海连忙摆手,“别听他胡说,你问问他们,是不是他在胡说。” 汪如海对着院子里的下人们问道:“你们谁听见我说这话了?” 这些下人虽说都是章家的人,但毕竟谁都不是章延宗的人,今日这事闹成这样,他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选择。 章延宗也阴鸷又狠毒的看向院子里的人。 他们都见识过章延宗的手段,此刻谁也不敢说话。 见问不出来,李巡捕便让人把章延宗拉起来,对汪如海道:“我先带他回巡捕房,你也快回去吧。” 汪如海点点头,“那你可得好好审审他,别轻易放过。” 李巡捕轻笑,“放心,我有得是手段让他招供。” “走。” 李巡捕一声令下,几个巡捕便押着章延宗出了章家大门。 汪如海刚松了一口气,便发现章闰和富骁不见了,心下一慌,“糟了。” 第57章 李巡捕让人押着章延宗出了章家大门, 把他的头按得很低,一边走,一边大声宣扬。 “大家都来看看, 这位就是章家大少爷,也算咱们容城里生意做得不错的大东家, 还是咱们容城商会的理事。可他不思进取, 反而和山匪同流合污,坑害咱们容城百姓, 这样的人,大伙说要如何处置。” 李巡捕这是想邀功。 章延宗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像他这样的小巡捕,一年到头也办不了几个案子,能遇到这样的大案子, 他定是要牢牢抓住的。 这样一宣扬,满城的人就都知道人是他抓的, 就算这案子之后不归他管了, 功劳也少不了他的。 “我通匪,你拿出证据啊?”章延宗佝偻着身子,奋力抬起头怒道:“要是拿不出就是诬陷,我定让你好看。” 李巡捕轻哧一声, “还要我好看,我现在就让你好看。” 啪—— 一巴掌落在了章延宗脸上, 本就流血的嘴角, 又渗出了血来。 章延宗没有害怕,而是更狠戾地看着李巡捕。 “你等着,你加注在我身上的,我日后定十倍奉还。”章延宗咬着牙, 狠狠地瞪着李巡捕。 “还敢嘴硬,我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李巡捕啐了一口,转身继续向前走。 他依旧是一边走一边宣扬,道路两旁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 很多人都光顾过章延宗的店铺,即使没见过人,也听说过他。 “这就是章家那位大少爷啊,果然生得好看,这要是在楼子里,还有花魁什么事儿。” “就是,你看他细皮嫩肉的,真不愧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少爷。” 人群中开始有人调侃起章延宗来,他们句句浪荡,眼神露骨,完全不顾及这是在大街上。 “这章家大少爷看着文文弱弱的,怎么会通匪,是不是搞错了?” “是啊,我家邻居就在他家铺子里做工,说他人好着呢,从不亏待伙计。” “我也听说了,他城西的几间铺子物美价廉,几乎不赚什么钱,就是不忍心赚穷人的钱,这么好的人怎么会通匪?” 几个中年妇女在一旁窃窃私语,也引来不少人的赞同。 要说起来,章延宗这些年也攒了不少好口碑,就连不少同行的东家们,也因为他年轻有为,待人谦和而对他高看一眼。 如今他虽然落了难,但也没人敢上前轻贱他。 “前段时间,他那个弟弟不就在街上喊他通匪的事嘛,我看也不是空穴来风。” “他那个弟弟就是个败家子,这位大少爷不知给他擦了多少次屁股,我看他定是又犯了什么事,大少爷不想管了,才被他恶意诬陷。” “就是,都是他们大宅院里的明争暗斗,谁说得清呢。” 章延宗走一路,也听了一路,街上的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他一句也没听太清楚,但也知道,这件事算是闹大了,如果民众非要一个解释,政府那边肯定会查到底。 到那时,就算什么也没查出来,他手里的生意怕是也保不住了。 章延宗被一路押进巡捕房,昏暗狭小的审讯室里,除了四周围绕的铁栅栏,就只有一张椅子。 就像一个笼子一样,把章延宗关在了里面。 章延宗扒在铁栅栏边上往外面看,这间审讯室外面连着一间大一些的刑室,里面无论是墙上还是桌子上,都摆满了各种刑具。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些东西,远比想象中的要可怕数倍。 章延宗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他无法想象这些东西如果用在他身上,他能挨过去几下。 他正打量着这些刑具,就听见一串脚步声靠近。 是李巡捕带着几个手下走了进来,章延宗往后退了几步,坐到椅子上,盯着几个人坐在了铁栅栏外面的桌子后面。 “你们这是要审我?”章延宗道。 “是啊。”李巡捕一脸不屑又得意地单手支着桌子,“说说吧,章大少爷。” “说什么?”章延宗强壮镇定,“我又没通匪,有什么好说的。” “我说你这嘴是真够硬的,别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李巡捕给了身后手下一个眼神。 手下会意,去对面的墙上取下了一条长鞭,在手里抻了两下,发出两声皮革抖动的声响,在这幽暗的密室内十分清晰。 章延宗不由地瞪大眼睛,好看的桃花眼中带着一丝慌张的惧色,“你们要干什么?” 李巡捕轻哼,“你不自己说,兄弟们只能用点手段了。” “我是容城商会的理事,你们不能随便动我。”章延宗猛地站了起来。 但李巡捕才不管他说什么,又给了手下一个眼色。 手下马上打开牢门走了进去,二话不说,直接拿起鞭子朝章延宗身上抽了过去。 啪—— 章延宗直接倒在了地上,胳膊上也多了一道血痕。 “你这是要屈打成招。”章延宗忍着疼,怒视着李巡捕。 “是又怎么样?”李巡捕轻哼,“你要是想少吃些苦,就赶紧说。” 章延宗最知道他们这些小吏的嘴脸,问道:“你说吧,要多少才肯放过我。” “章大少爷果然是个明白人,但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我可不想要钱,我要升职。”李巡捕贪婪一笑。 章延宗暗暗啐了一口,“我劝你还是要钱吧,不然等贺督军来了,你连钱都要不到。” 第77章 提到贺青山,李巡捕果然有些意外,“你认识贺督军?” “你难道不知我章家和贺家的关系?”章延宗轻笑,“我与他弟弟一同长大,我能有今天也多亏了贺家扶持,你动我就是动贺家。” 李巡捕看看其他手下,其中有一个听说过章家和贺家的关系,便对李巡捕点了点头。 李巡捕低头寻思了一下,还是不肯放过这次升职的机会。 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但这可是通匪的大罪,只要在贺家来人之前让他招供,到时恐怕就连贺家也会避之不及。 “你这可是通匪大罪,你以为贺督军会为了保你而得罪整个容城?”李巡捕反问。 章延宗没想到他还能坚持,于是直接提出筹码,“十万大洋,如何?” “你这是在贿赂本巡捕。” “二十万。” 李巡捕啪的一下拍在了桌子上,“你这是在藐视王法。” 章延宗也愣了一下,这家伙是吃错药了吗,怎么油盐不进。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李巡捕对手下下令。 “是。” 鞭子一下一下,结结实实地落下,章延宗忍着疼没有叫出声,后背的衣衫都被打裂了,渗出一道道血痕。 他身子弱,没几下就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李巡捕也是着实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打。 “这……泼醒,继续打。”李巡捕气不打一处来。 —— 章闰出了门就没敢停,一路狂奔往贺家跑去,可刚拐一个弯就被富骁拦下。 “你拦我干什么?”章闰不明所以,冲着富骁喊道。 富骁懒得和他解释,直接说道:“我去贺家,你去叫上所有铺子里的伙计,去巡捕房和政府门口示威,要求放人。” 章闰愣了一下,“他们能听我们的吗?” “他们没有证据就抓人,本来就站不住,你们人多,大声喊,闹得越大越好。” 章闰马上反应过来,又问道:“你知道贺家怎么走吗?” “你告诉我。” 两人心里都明镜似的,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章闰对上富骁坚定是眼神,也跟着坚定下来,指着前面给富骁看,“顺着这条路走到头,再往右拐,看到一家洋行再拐进去,顺着走,第二条街上最大的那家就是了。” “记住了,你快去,咱们分头行动。”富骁说完就跑了。 章闰看着富骁的背影喊了一句,“主子的生死就全在你身上了。” 看着富骁头也不会的翻上墙头,他也赶忙跑去了最近的一间铺子,又让伙计分别去其他铺子叫人。 富骁找到贺家后,没有叫门,而是直接翻墙而入,飞檐走壁直接找到了贺青云的院子,摸了进去。 正巧贺青云刚被他爹骂完,憋着一肚子的气没出撒。 富骁直接推门而入,贺青云不察,还以为是良子,马上怒道:“没眼色的东西,进来也不知道敲门吗?” 话音刚落,他才反应过来,良子就在他旁边。 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 他转头一看,当即吓了一跳,“你……你怎么进来的?” 富骁没回答,直接走过来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事情紧急,你快去巡捕房救他。” 贺青云一脸懵,“救谁?” “郁哥儿,还能有谁?”富骁急道。 “他?”贺青云更懵了,“他不是带着你回章家了吗,怎么去了巡捕房?” “汪如海举报他通匪,来的那个巡捕和他有些交情,直接就把郁哥儿抓走了。”富骁叹了口气,“我不方便动手,不然郁哥儿就更说不清了。” 贺青云越听越气,一拳砸在了富骁脸上,“你是怎么护着他的?巡捕房是什么地方,好人进去都得脱层皮,就他那身子,进去了还能活吗?” 富骁没有还手,他也很自责,再次催促贺青云,“你还是赶紧去吧,他等不了太久。” 贺青云揪住富骁的衣领,还想再打,却被良子拦住了。 “二少爷,他说的也在理,还是赶紧去救章少爷吧。” 贺青云顿了一下,一想到章延宗的安危,马上就松开了富骁。 “眼下只有我贺家最安全,你给我在这院子里老实呆着,别出去添乱。”贺青云说完,马上带着良子就出了门。 富骁鲜少被人这么无礼对待,但眼下为了章延宗,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贺青云刚赶到巡捕房门口,就见章闰带着伙计们已经围在那儿了,他们高喊着口号。 “巡捕房没有证据乱抓人,通匪的另有其人,赶紧放人!” 贺青云赶忙拉住章闰,“他被抓进去多久了?” 章闰一转头看见是贺青云,就像看到了救星,“贺二爷,你可算来了,主子被抓进去快一个小时了。” 贺青云什么都没说,直接几步跨到巡捕房门口。 由于章闰他们的示威,巡捕房一时不敢开门,石总长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也正发愁,看到贺青云过来,也像看到了救星。 “哎呦,贺二爷,您可算来了。”石总长连忙上前给他开门。 贺青云进了门之后,石总长又马上让人再次把大门关得死死的。 “章延宗呢?”贺青云急忙问道。 石总长见贺青云态度急切,心跟着悬得更高了。 “贺二爷,您先别急,都是误会,误会。”石总长连忙陪笑。 “我问你人呢?”贺青云拔高了音量,完全没有一点耐心听他狡辩。 “在后面。”石总长连忙回答。 “带我去。” 说着,贺青云就直接往巡捕房后院走去。 他知道那里是审讯的地方,心也揪得更紧了。 石总长一边跟在后面,一边解释,“贺二爷,您息怒,是手下的人接到了举报,才去抓人的,我也不知道啊,不然绝不会闹出这种误会。” 贺青云没心思理他,直接进了审讯室。 里面十分昏暗,贺青云因为情急,没看清路,直接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二少爷,您小心。”良子连忙上去扶。 贺青云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疼不疼,赶忙爬起来就找章延宗,“人呢?在哪儿?” 石总长咽了一下口水,颤颤巍巍地指了一下旁边的监室,“在这儿。” 贺青云趴在铁栏杆上往里面看去,就见李巡捕正抓着章延宗的手要强行画押。 “住手!” 贺青云厉声制止,李巡捕当即吓了一跳,也无比惋惜,就差那么一点就成了。 见章延宗浑身鞭痕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贺青云整颗心都揪着疼。 “郁哥儿……”贺青云慌了,拉开栅栏门就跑了进去,一把将章延宗抱起来,“郁哥儿,你看看我,我来了,我来了……” 章延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他第一次这么盼着见到贺青云。 他缓缓抬起手抚摸着贺青云的脸,“真的是你来了,太好了。” “是我,你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出去。”说着,贺青云就抱着章延宗往外走。 石总长见状,赶忙拦下,陪笑道:“贺二爷,您还不能带他走。” “什么?”贺青云满眼怒意。 石总长又咽了一下口水,“他通匪一事已经惊动了上面,我无权放人,您还是……” “管他上面是谁?我贺家不怕。”贺青云逼近一步,“去告诉他,他那个位置如果不想坐了,我贺家马上就能让他回家养老。” 石总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贺二爷,您别为难我们啊,要不您先让贺督军去和上面交涉一下?只要有了释放令,我立马放人。” “你是铁了心要和我贺家作对?”贺青云眼睛微眯,耐心已经告罄。 “我哪敢啊。”石总长连连陪笑,“我能有今天,也多亏了贺家抬举,我自是不能忘本的。只是这事现在太棘手,您先把他留下,我定好好招待,等您拿到了释放令,我亲自将人好好送回去,您看成吗?” “把他留下?”贺青云轻哧,“他的被你们打得半条命都没了,我还敢把人留下?” “是我疏忽了,才让章少爷遭了罪。”石总长连忙对李巡捕招手。 李巡捕也看出来自己今天是踢到铁板上了,一脸陪笑地走了过来。还没等他说话,石总长就狠狠给了他两个大嘴巴。 “糊涂的东西,贺二爷的朋友你也敢动,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属下知错了,我也不知道……” 李巡捕刚想辩解,就又挨了石总长一脚,“还敢狡辩,闭上你的狗嘴。” 贺青云没理,直接就要往外走,石总长见状马上又拦住他。 “贺二爷,您真不能把他带走。” 贺青云轻哼,“我不带他走,你外面那些人就不会走,你看着办吧。” 是啊,最头疼的就是这些百姓。 第78章 这些人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打不得骂不得,一个整不好,事情就会越闹越大。 石总长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央求贺青云道:“贺二爷,要不您帮我们说说去?” 贺青云还是那句话,“放人,这事就了了。” 石总长欲哭无泪,他是谁也不敢得罪,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哀求贺青云,“二爷,二祖宗,您就给我留条活路吧,我这些年也不容易……” 见石总长始终不愿放人,贺青云也不再和他废话,直接一脚踢开石总长,抱着章延宗就往外走。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带他出去。” 第58章 “贺二爷, 您饶了我吧。”石总长一脸苦笑地跟在贺青云身后,“这事儿已经闹大了,上面也知道了, 您这个节骨眼儿把人带走,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贺青云才不管这些, 他只知道他要带章延宗出去。 他大步流星地在前面走着, 良子在前面小跑着给他开门,确保他一路畅通。 石总长和几个巡捕也是紧跟其后, 连番求饶,也不见贺青云停下。 眼见着就要走出巡捕房大门了,石总长一咬牙,一把抱住了贺青云的腰,哀求道:“二爷, 祖宗,您就看在这些年我对贺家毕恭毕敬的份上, 给我一条活路吧。” 贺青云被他抱住, 不得不停下,火气一浪一浪地往上涌。 吵闹声将昏迷的章延宗吵醒,他意识不是很清楚,但知道有人抱着他。 他努力睁开眼, 微弱地咳了一声,渐渐地看清抱着他的人。 虽然四周都是人声, 但贺青云立刻就听见了怀里的声音, 他低头看见章延宗醒了,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些。 “郁哥儿,你醒了。”贺青云连忙问:“身上疼吗?” 四周立刻跟着安静了,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 都在等着章延宗接下来要说的话。 章延宗没有回答,而是扫视所有人,“放我下来。” “你还能站得稳?”贺青云不愿意放。 “没事,你扶着我。”章延宗坚持要下来。 贺青云无奈只能放他下来,又扶着他站稳。 章延宗在人群中找到了李巡捕,他勾起嘴角,声音不大,“我说了给你钱,你不要,现在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事了。” 他知道,只要贺青云来了,不管事情闹得多大,他都可以全身而退。 这也是他第一次发现贺青云这么可靠。 趁着还在巡捕房,就把仇报了吧,省得日后费心思。 “郁哥儿,你想怎么做?”贺青云听出他的意思,先开口问道。 章延宗虚弱地靠在他身上,“我说过,他加注在我身上的,我要十倍讨回来。” 贺青云眼神瞥向石总长,“听见了吗?” 石总长连连应下,“听见了,听见了。” 只要能安抚住贺青云,别说一个巡捕了,就是打他都没问题。而李巡捕也没想到章延宗嘴这么硬,都用了刑也没承认半个字。 “来人,给我把他往死里打。”石总长对着其他巡捕下令。 章延宗又扫了一眼,指着刚刚动手打他的那个巡捕,“还有他。” 贺青云又狠戾地看向石总长,石总长马上就明白了,也省得一会儿再指认,马上下令道:“把今天跟李巡捕出去的,都给我往死里打。” 接着,巡捕房内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拳脚加注在皮肉上的声音。 章延宗看了一眼便将目光转向贺青云,正巧贺青云也低头看着他。 “郁哥儿,还有想做的吗?”贺青云温声问。 章延宗缓了一口气,也是第一次觉得贺青云这么讨人喜欢。 “把汪如海办了。” 他话是对贺青云说的,但应下的却是石总长。 “章少爷放心,我现在就去办。” 说着,石总长就马上对手下下令,去抓汪如海。 贺青云也睨着石总长,“之前我不就和你说了汪如海的罪行吗,为什么迟迟不去办?” 石总长一脸冤枉地苦笑,“我办了,这不才找到您说的证人嘛,谁知这些蠢物,竟先抓了章少爷。” 贺青云一言不发,眼神却变得更加狠戾。 石总长连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是我御下无方,该罚,该罚。” “那就快去抓人。”贺青云搂紧章延宗的腰,“我们先走了。” “别啊,别啊。”石总长急得就差跪下了。 这时,巡捕房的门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是闻市长和顾长裕。 “这事都闹成什么样了,你们巡捕房是干什么吃的?”闻市长一边进门,一边责骂道。 闻言,正在打人的几个巡捕立刻停了手,巡捕房内又安静了。 闻市长被眼前的景象给整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地上躺着被打得半死的几个巡捕,还有旁边站着几个打人的,谁都不敢出声。 闻市长看向石总长,“好啊,这事儿都闹到民众去政府门口示威了,你不赶紧处理,还在这儿闹自己人互殴这出儿,我看你这个总长是当腻了。” “不是,我没有,我……正在处理。”石总长连忙解释,手又指向了贺青云。 闻市长这才看清贺青云也在,他不像石总长,是依仗着谁的势力才上来的,所以也不会刻意惯着谁。 在往他怀里看去,也认出了章延宗。 虽然他们只在贺青山的接风宴上见过一面,但章延宗的那张脸太过出挑,想忘记也不容易。 顾长裕也看到了章延宗,他瞳孔微缩,马上上前一步,关切道:“延宗,你这是怎么了?” 贺青云最讨厌别的男人接近章延宗,看见顾长裕靠得那么近,马上转身挡在他们之间,厉色道:“还能怎么了,巡捕房抓错了人,想屈打成招,这事儿我倒要问问闻市长,该如何处理?” 顾长裕闻言也看向闻市长,而闻市长则看向石总长。 “当真抓错了人?” 石总长偷瞄一下贺青云,见贺青云瞪着他,马上收回目光。 他心里清楚,眼下没有证据,单凭汪如海和章延祖的指证,根本不能坐实章延宗真的通匪,何况贺家还要保他。 一旦得罪了贺家,他的仕途怕是也要走到头了。 但汪如海通匪是事实,那就直接把汪如海推出去,一了百了。 想明白了之后,石总长马上陪笑道:“确实是手下的人听错了消息,闹出了误会,不过我已经派人去抓真正通匪的人了。” “误会,你一句误会,就能把人打成这样?”顾长裕板着脸指责石总长。 石总长抬头白了他一眼,“顾次长,咱们论起来最多算是平级,但论资历我不知比你高出多少,这里只有闻市长可以训斥我,什么时候轮到你了?” “外面的民众都看得出章先生不可能通匪,你居然糊涂成这样,在其位却不能好好谋其事,顾某怎么就说不得?”顾长裕挺直身板,一板一眼地又指责道。 “你……” 石总长指着顾长裕刚想回嘴,就被闻市长给喝止了。 “都别吵了,现在赶紧把这件事处理了才是首要。” 这时,巡捕房外面的声音更大了。 “放人!” “巡捕乱抓人,诬陷好人,放任坏人!” “赶紧放人!” 闻市长执政以来,还没发生过这种事,听得他心慌又羞愧。 他连忙质问石总长,“举报的人若是拿不出证据,你又把人打成这样,你说该怎么办?” “我……”石总长抹了一下额角的汗。 “他要是就这么出去了,民众们看到又该怎么想我们政府?”闻市长再次质问。 石总长无言以对,连连抹汗。 章延宗见事态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便拉了一下贺青云的衣襟,在他怀里小声说了几句。 贺青云马上明白过来。 “这也好办。”贺青云开口道:“政府公开和章大少爷道歉,并证明他没有通匪,再将通匪的人拉去枪毙,没收家产不就完了。” 章延宗就是要快刀斩乱麻,以防夜长梦多。 他让贺青云开口去催促,可比别人好用多了。 闻市长虽然看不上贺青云这种纨绔子弟,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人抓到后要是证据确凿就马上依法处置,给民众一个交代,至于章先生……”闻市长顿了一下,“可否不现身于人前,不然我们也不好向民众交代。” 章延宗勾了一下嘴角,“是因为我这一身伤?” 闻市长没有接话,微微点了一下头。 顾长裕剜了石总长一眼,便温和的安慰章延宗,“延宗,这事儿你受委屈了,但事态再扩展下去对谁都不好,不过你放心,政府肯定会为你正名。” 章延宗知道顾长裕这是在给闻市长解围,但他不会轻易买账。 外面的章闰还在带头喊着,章延宗便往前走了一步,“若是我今天偏要从这儿走出去呢?” 第79章 闻市长和顾长裕对视一眼,又看向石总长,都是一脸难色。 贺青云也不想就这么悄悄了事,毕竟没了民众的压力,这些人就会拖延,到最后到底如何就不好说了。 “郁哥儿,我扶你出去。”贺青云也跟着上前一步。 闻市长马上伸手拦下,“贺先生,章先生,先请留步,咱们再商量一下如何?” “是啊,章大少爷,派去抓人的人马上就回来了,您再等等。”石总长也跟着劝。 但章延宗却一句也不想听,“等什么,等着他亲口承认诬陷我?” “证据,证人我都给你们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抓了就直接拉去枪毙就成了,我看都无需审问。”贺青云轻哼一声,又白了他们三个一眼。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更吵杂的声音,石总长赶紧跑到门口一看,是汪如海被抓回来了。 汪如海本以为这回能将章延宗置于死地,但没想到他还能翻身。 “是汪如海被抓住了。”石总长和闻市长汇报道。 闻市长一听,马上让石总长把人带进来。 “慢着。”章延宗马上出声制止。 顾长裕猜到他的意图,想再劝两句,但却看到章延宗用眼神警告他,顿时没了话。 “就在外面,当着民众的面解决。”章延宗说着也在贺青云的搀扶下,走到了门口。 “章大少爷,您……还是别出去了。”石总长用央求的眼神看着他。 章延宗轻哼,“我要是不呢?” 贺青云马上给了石总长一脚,“非逼得你二爷亲自动手是吧?” 石总长被踢了一个踉跄也不敢出声,眼看着贺青云把门推开,扶着章延宗走了出去。 闻市长和顾长裕想拦着,已经来不及了。 “主子,您……” 章闰和伙计们看到章延宗被打成这样,更加愤怒了。 “巡捕房不分青红皂白就用刑,今天必须给个说法。”章闰大声喊道。 “是啊,怎么把人打成这样。” “这不是要屈打成招吧?” 身后的伙计们也跟着喊起来,就连围着看热闹的百姓都不忍心,也跟着喊了起来。 章延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要有民众压力,政府就得马上解决这件事。 汪如海被绑着,看到章延宗就气不打一处来,啐道:“你个畜生,说我通匪,你有证据吗?” 贺青云看了一眼石总长,石总长马上站了出来,“大胆,现在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敢狡辩。” 说着,便让人拿来了一沓文件。 “这些是我们巡捕房这些日子查实的,你曾经送过一个姑娘给山匪严六,还和他一起分过赃,你儿子还强抢民女闹出过人命。至于生意上的那些以次充好的计量,想必商会那边也警告过你,现在我们巡捕房就逐条论罪,处理你。” 石总长说完,就把这些文件直接递给了闻市长。 里面有证人的证词和城外百姓的状纸,这回汪如海无从狡辩了。 但他这种人哪里会这么容易服法。 汪如海眼睛一转,心道,就是死也得拉上章延宗,谁让他害自己如此地步。 “我当初是鬼迷心窍,才去讨好严六,但严六已经死了,现在的山匪头子可是富骁,这个章延宗和富骁关系不一般,你们不能不管啊。”汪如海胡搅蛮缠道。 “你没证据,不能乱说。”章闰怒道。 汪如海轻哼,“我怎么就没证据了,今天跟着他去章家的那个打手,就是富骁。” 此言一出,说有人都愣住。 尤其是章延宗,他迅速回想,到底是哪儿出了错,才被他看出来的。 第59章 想来想去唯有汪如海说出, 送给严六的那个姑娘就是章家的女儿时,他失态了。 他揪着富骁的衣领,而富骁也是一直低头道歉, 这一举动确实反常。 即使当时没看出来,事后一想也着实奇怪。 “你胡说什么?”章闰马上上前质问汪如海, “你别以为我们大伙看不出来, 你就是想临死拉上我们东家。” “就是,我们东家这么好的人怎么会通匪?” “你别疯狗乱咬人, 我们都相信章老板是好人。” 围观的民众一声一声的发出质疑,汪如海也不慌,而是对着闻市长说道:“我有没有胡说,搜一下不就知道了?” 闻市长和顾长裕对视一眼,又看看石总长, 抱着绝不放过任何一个隐患的心态,下令道:“去章先生家里搜一下。” 章延宗心里揪了起来, 生怕富骁被发现。 贺青云也看出了他的紧张, 紧握了一下他的肩膀,就在章延宗抬头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章延宗秒懂,贺青云已经安排好了, 想必容城也只有贺家最安全了。 随之,心也放下了许多。 也正是汪如海这句话, 让顾长裕想到了之前在照县, 见章延宗第一面的时候。那时他身边跟着的家仆不止章闰一个,而且另外那人从身形到气度,一看就不是一个家仆那么简单。 他不由心中生疑,莫非那个人就是富骁。 但又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 因为那样一个霸主,怎么会甘心给章延宗为奴? 他愈发觉得章延宗没他知道的那么简单。 汪如海又在哭诉,“他还让人打死了家妹,也就是他的继母,而且死了还要砍碎她是尸身,这样歹毒的人又怎么不会做出通匪的事?”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杀人辱尸,这是何其残忍的事,章老板看着也不像这样的人啊?” “这也太吓人了。” “他们章家的下人可都看见了,就算要治我的罪,那也得治他杀人的罪。”汪如海趁机煽动民众。 顾长裕也不由惊愕地看向章延宗。 而章延宗却毫不慌张,“她和管事私通,就连章延祖也不是我章家子嗣,我只不过动了我章家的家法罢了,有什么问题吗?” “私通?” “章家二少爷居然是……野种?” 人群中再次沸腾起来。 “我今天看到了,章家把那个管事绑着游街,这种奸夫□□活该被动家法。” “就是,没什么好可怜的。” 闻市长又看看石总长,石总长小声在他耳边说:“人家动家法咱们确实管不着,况且这事就是不动家法也是要沉塘的,都是个死。” 闻市长也知道,各大家族都有自己的家法,而且基本都是符合伦理的。当下的法律也没规定不可以这么做,所以他们还真是管不了。 石总长怕闻市长揪着不放,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是辱尸,那人也是死了,咱们没必要追究。不然这事儿又麻烦了,咱们当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首要,您说呢?” 闻市长迟疑了片刻,又看向顾长裕,“长裕,你怎么看?” 顾长裕扫了一眼浑身是伤的章延宗,也知道这事是越追究越难办,思忖了一下,在闻市长耳边轻声说:“咱们今天重点是处置通匪之事,要是参合进其他事,岂不是越来越乱?”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 闻市长还没说完,顾长裕又接着说:“现在已经派人去搜了,若是搜出人来再考量这事也无妨,但要是没有,咱们再揪着这档子事儿,那在民众看来,咱们就是小题大做。” 是啊,若是章延宗没有通匪,他们又因为人家动了家法而给章延宗定罪,肯定会遭受非议。 闻市长思量了一下,决定暂不理会这件事。 不一会儿,派去搜查的人就回来了。 “报告总长,没发现可疑之人。” 汪如海不信,垂死挣扎,“不可能,怎么可能没有。” 他突然又想到什么,马上大喊,“搜城,他肯定还在城里。” 贺青云立刻喝止他,“搜城?你好大的口气,容城难不成是你说得算?” 章闰刚刚还捏着一把汗,怕富骁会跑回小洋楼躲起来,现在没找到,他也算松了口气。 再看贺青云的反应,他就知道富骁定是被贺青云藏在了贺家。 于是也跟着帮腔,“就是,你还想乱咬到什么时候,就非得拉我们东家给你垫背吗?” 闻市长也被闹得头疼,厉声道:“都安静。” 众人都不敢再说话。 闻市长也想赶紧解决这件事,不然谁都不得安宁。 “石总长,如果证据确凿,就马上依照法律执行吧,至于冤枉了章先生的事,你明日登报为他正名。”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足够所有人听见。 既然闻市长当着民众的面这么说了,这事就算定了。 章延宗也总算安心了,终于能名正言顺地整垮汪家,弄死汪如海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彻底没了力气,在贺青云怀里晕了过去。 贺青云突然感觉肩膀一沉,章延宗的身子便开始往下滑,他赶忙接住章延宗,当即就慌了。 第80章 “快,叫郎中去贺家。”说着,就抱起章延宗往车的方向跑。 章闰马上应了一声,跑去找郎中。 混乱中,唯有汪如海还在撕心裂肺地大喊,“我不服,凭什么,我不服……” 贺青云让良子一路按着喇叭,以最快的速度回了贺家,贺家的人也被他惊动了。 贺老爷看见贺青云抱着一个人急匆匆地往自己的院子走,连忙拉住一个下人问清情况。 得知前因后果之后,当即大怒,“这个不省心的东西,又出去惹事。” 刚好贺青山也在,听见他爹在骂贺青云,也过来问了问情况。 安抚了他爹之后,就去了贺青云的院子。 原本在屋里来回踱步等消息的富骁,一听见门外有动静,就马上跑去门口。 门开的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懵了。 他看着浑身伤痕的章延宗心口猛地一阵剧痛,“他这是怎么了,谁弄的?” 还不及贺青云回答,又一串脚步声传来,富骁往门外一看,是郎中还有贺青山。 他不想节外生枝再给章延宗惹麻烦,于是马上跳上房梁,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贺青云刚把章延宗放在床上,一回头就先看到了飞身上去的富骁,随后又看到了进来的郎中,也来不及顾虑富骁,连忙叫郎中过来看诊。 跟在后面的贺青山一进来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但他没有问,也没有四处张望,一心全在贺青云身上。 他拉过贺青云小声问:“你这又是闹哪出儿?都给你定亲了,你还抱他回来,这不是故意气咱爹吗?” “我没想气他,而且这桩亲事也不成了,汪家犯了事,咱们贺家不能和这样的人家结亲。” 贺青云虽然在和他哥说话,但眼睛始终在章延宗身上没离开过。 贺青山轻笑,“里面有你的手笔吧?” 贺青云也不避讳,嗯了一声,“因为我不想成亲,而且汪家是郁哥儿的仇家,我想帮郁哥儿,也想帮自己。” 贺青山叹了口气,“行吧,你先看着他,但是等他醒了,最好是送回去,免得咱爹看见,也给他惹麻烦。” “知道了。”贺青云也没什么心思和他哥说话。 贺青山便识趣走出了门外,在院子里抽烟,等着郎中离开。 贺青云帮着郎中解开章延宗的衣服,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鞭痕,触目惊心。 梁上的富骁看了,心疼得不行,誓要将伤他的人碎尸万段。 “还好章少爷身上穿得厚实,这鞭子的力道被挡下了不少,不然真就皮开肉绽了。”郎中说道。 贺青云心疼得不忍直视,“当真?可都流血了。” “放心,伤得不深,只是看着吓人,但没什么大碍。”郎中说着送药箱里拿出一瓶药递给贺青云,“用这个给他涂在伤口上,两日就能痊愈,我再给他开些愈合的药,再涂几日连疤都不会留。” 贺青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没事便好,劳烦郎中了。” “贺二爷客气了。”郎中笑道:“这里还有个方子,今晚务必吃下,以防夜里起高热。” “好。”贺青云接过方子就递给了良子,吩咐他去煎药,并送郎中出去。 等人都出去了,贺青云才端过来水盆,给章延宗擦伤口。 梁上的富骁也跳了下来,一把抢过贺青云手里的巾布,“我来。” “你来什么你来。”贺青云又抢了回去,“还不趁着没人发现赶紧走。” “他这样,我怎么能放心走?”富骁不肯。 贺青云气急,将巾布摔在了水盆里,“要不是因为你来招惹他,他又怎么会受这份罪,你现在马上消失,就是对他最好的。” 富骁也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出现在容城,他看了看章延宗,深吸了一口气,“那你先告诉我,是谁把他伤成这样的?” 见富骁没有回怼的意思,贺青云也压下了火气。 “就是去抓他的那个巡捕,不过我已经处理完了,他估计半个月都起不了床,而且饭碗也丢了。”贺青云叹了口气,“现在汪如海也被定罪了,估计再翻不起什么风浪了,但郁哥儿能活着出来,也是因为谁都没有他通匪的切实证据,你懂吗?” 富骁不甘心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你照顾好他,我现在就出城。” 但还没等他出门,门就被贺青山推开了。 贺青山没去看一脸惊慌的贺青云,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富骁身上,“果然是你,好久不见。” 第60章 “哥……”贺青云一脸懵, “你没走?” 贺青山不答,径直走向富骁,“我现在应该叫你富大当家了吧, 怎么样?这些年可还好?” 富骁轻笑,“还好, 自在。” 贺青山点点头, “聊聊?” 富骁看了一眼床上的章延宗,又对上贺青山似笑非笑的眼神, “行啊。” 贺青山勾了勾嘴角,一瞬不瞬地盯着富骁,但却叮嘱了贺青云一句,“照顾好延宗,没事别出来打扰我和富大当家说话。” 说完, 就做了一个请是手势,让富骁跟他出去。 两人出去后, 贺青云就心事重重, 他一边担心章延宗的伤,一边担心他哥会对富骁不利,最后牵连到章延宗。 外面,贺青山和富骁在院子里相对而立, 两人彼此谁也看不上谁。 “说吧,想和我聊什么?”富骁先开了口。 贺青山点了支烟, 又将那包烟丢给了富骁, “我既来找你,想和你聊点什么你心里不清楚?” 富骁接住烟,看了一眼,“洋玩意儿, 还挺时髦的。” 说着,就拿出一支叼在嘴里,又伸手招呼贺青山,“火。” 贺青山又掏出火机扔给了他。 富骁点了烟,吸了一口,“这味儿是和咱们的旱烟不一样,不过我不抽不惯,洋人的东西不适合咱们。” 贺青山嗤笑,“土老帽。” “我一个山匪,不土能成吗?”富骁又吸了一口就把烟扔了。 “你真就打算做一辈子山匪?”贺青山问道。 他打算循循善诱,但富骁明显不吃这一套。 “你今儿就打算和我聊这个?”富骁轻哼一声,“赶紧说正题,老子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在这儿耗。” 贺青山不急不徐,“你之前养在山寨里那个兔子,现在在我这儿。” 富骁嗯了一声,“我猜到了,他跑的那天正好你经过。” “他可是什么都说了,所以我打算和你聊聊收编的事。”贺青山终于说出了正题。 他吐出了一口烟圈,看着富骁脸上的表情变化。 见富骁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便满意地扬起了下巴。 “他应该还有没说的吧?”富骁轻笑,“他要是都说了,你就不会来找我谈了,而是该出兵了。” 贺青山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晓如意确实没有都说,因为这是他的保命符,如果贺青山知道了所有,是不会留着晓如意的。 “他是没都说,但是愿意带我们上山。”贺青山吸完最后一口,就将烟掐灭,扔到了地上。 “狗东西,心眼还挺多。”富骁轻哧,“不过他跑了之后,我又加强了防守,就算他带路,你们也未必能轻易上来。” “所以,我觉得和你谈谈最省力。”贺青山深吸了一口气,往富骁跟前靠近了一步,“你好歹也是将门出身,保家卫国才是正理。” “可我是大清的兵,大清亡了,我保哪门子的国?”富骁嗤笑一声。 他不是不知道如今内忧外患,只是这些军阀都在忙着给自己抢地盘,没见谁真心对外抗敌。 倘若他手里有足够的枪支弹药,他定是要拉出一个自己的队伍,不为青史留名,就为斩寇杀敌。 “可说到底总不能看着东洋人在我们的地盘上作威作福吧。”贺青山说。 “你们要是真有那心,想让我同意收编也行,不然免谈。” 富骁语气强硬,一副少跟老子废话的态度。 贺青山眼神也暗了下来,“大帅自有安排,打东洋人是迟早的事。” “那就等到了那天再来找老子吧。”富骁连个缝都不给他留。 贺青山很少被人这么揶揄,一时火大,但还是从心里敬佩富骁,除了收编这件事外,他们想打东洋人的心思都是一样的。 只是现在时局不允许,再想也不能乱来。 “行,知道你油盐不进。”贺青山叹了口气,“但你可别忘了,你的少爷可还在我们贺家,他能不能在容城混得下去,可全在我。” 用章延宗来要挟他,富骁一点儿都忍不了。 “你要是敢动他,我就和你拼到底。”富骁阴恻恻地说:“而且你问过你的好弟弟了吗?他能同意你动郁哥儿吗?”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大不了我和他好好赔罪,我们血肉相连,他不会真和我怎么样的?”贺青山不屑道。 第81章 “是吗?”富骁起了杀心,“如果他能容得了你动郁哥儿,我就先弄死他,我看你还和谁血肉相连。” “你敢?” 贺青山也起了杀心,既然收复不了,再好用的刀也是废铁。 “你可以试试。”富骁寸步不让。 这时,来送汤药的下人走进了院子,看见他们两个站在院子里,又都是一身的肃杀之气,吓得根本不敢靠近。 贺青云听见了动静,打开门喊道:“把药端过来。” 刚说完,也看见了院子里怒目而视的两个人。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富骁已经冲到了他跟前,一个锁喉就钳制住了他。 “你要干什么?”贺青云一愣。 贺青山也懵了,他没想到富骁速度这么快,“你别动他。” 说着,又拔出抢指着富骁。 “别冲动,小心老子手抖,先送他归西。”富骁掐住贺青云的力道不算大,小声在他耳边轻声说:“帮我。” 贺青云虽然有些惊慌和愤怒,但却马上明白了富骁的意图。 他不会伤自己,只想借自己逃走。 这样也好,他走了,章延宗的危机就算暂时解了,而且他也不会缠在他们之间。 一举两得,甚好! 贺青云往旁边挪了一步,富骁会意也跟着挪了一步,看上去是富骁挟持着贺青云,但实际上的贺青云在给富骁带路。 贺青山额角青筋暴突,“富骁,你放开他。” “哥,你别乱来。”贺青云连忙惊慌地和他哥求救,“别开枪,不然他会掐死我的。” 贺青山投鼠忌器,“富骁,你好歹也是个豪杰,别做这等宵小之事,放开他,其他事我们日后再谈。” “什么豪杰,宵小,少跟老子废话,今儿老子要出去,谁也拦不住。” 富骁在贺青云的引导下退到了院子的墙边,这墙不算高,以他的身手可以轻松翻过去。 贺青云小声说:“这儿出去就是前院,再从东边角门出去,那离城门近。” “多谢,照顾好郁哥儿。”富骁小声叮嘱了一句,就一把将贺青云推到了贺青山那边,自己翻墙逃了。 贺青云顺着惯性踉跄了好几步,幸亏被贺青山接住,才没摔得太难看。 “青云,没事吧。”贺青山打量着贺青云的脖子。 上面有一道不深的掐痕,可以看出富骁根本没想伤他,不然这脖子早就断了。 贺青山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你呆着,别乱跑。” 说完就要去追富骁,贺青云马上拽住他的胳膊,“哥,别追了,追不上的。” “我下令封城,看他能跑哪儿去。” “哥,这个节骨眼,你要是把他抓了,你让我怎么办,让郁哥儿怎么办?”贺青云抓着他哥不放。 “什么意思?”贺青山有些不解。 “我刚在巡捕房保下郁哥儿,现在你要是抓了富骁,不就坐实了郁哥儿通匪吗?万一再连累到我们贺家的名誉怎么办?” “什么?”贺青山眉头紧皱,“你……胡闹。” 他甩开贺青云的手,就要往外走,贺青云急了,也追了上去。 “哥,你想抓富骁机会有的是,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 贺青山顿住脚步,转身回来狠狠给了贺青云一巴掌,贺青云被他打懵了。 从小到大,这还是贺青山第一次打他。 贺青云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哥,“哥,你……” 贺青山有揪住他的衣领,怒目而视,“你为了一个男人竟浑到这地步,不娶妻就算了,还帮着他通匪,而且富骁对他是什么意思你看不出来吗?想戴绿帽子吗?” 贺青云此刻被抽疼的不止是脸,还有心。 他每每想起章延宗和富骁的事,就像是吃了个苍蝇一样恶心,但他又能怎么样? 他喜欢章延宗。 只要他以后都是自己的,这些都不算什么? 甚至只要富骁以后不动章延宗,他也可以去试着和富骁和平相处,以免章延宗烦心。 “哥,我是真心喜欢郁哥儿,所以一切对他不利的事,我都会阻止。”贺青云压下心里的万般酸楚,坚定地看向贺青山。 贺青山无奈又生气,就算能抓住富骁的机会再难得,他也不会拿贺家的名声来交换。 “罢了,你好自为之,等他醒了,赶紧送走,省得咱爹看着心烦。”贺青山松开了他,转身就走。 走到院子门口,贺青山又顿住了脚步,吩咐道:“把院子锁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二少爷不得出这个院子。” “是,大少爷。”几个护院连声应下。 贺青云望着他哥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郁哥儿,这关咱们算是过了,但以后还得看你自己了。 贺青云心里清楚,就算没了汪家的婚事,也还会有其他的人家,他爹和他哥困住他,一是不想让他再出去惹祸,二是不想让他再见章延宗。 他回到房内,细心照顾了章延宗一夜,直到第二日早上,章延宗才悠悠转醒。 章延宗睁开眼就看到了趴在床边的贺青云,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暖意。 他伸手摸了摸贺青云的发顶,贺青云便警觉地醒了,看到章延宗在对他笑,心中大喜。 “郁哥儿,你醒了,太好了。”贺青云连忙去摸他的额头,“好在一直没发高热,想必很快就能好起来。” 第61章 章延宗打量了一下屋子, 有气无力地问他,“这里……是贺家?” “对,我的院子, 你小时候来过的,你不记得了?”贺青云将他扶起, 倚在自己身上。 章延宗摇摇头, “太久了,记不清了。” “无妨, 以后有的是机会,要是你喜欢,住在这里都成。”贺青云揽着他,将水杯递到他嘴边。 章延宗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嗓子也舒服多了。 “饿了吗?”贺青云轻声问。 章延宗嗯了一声,“是有点儿。” “我让良子去拿着些粥来。”贺青云说完, 就往章延宗身后垫了两个枕头。 他又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良子就马上去拿粥了。 章延宗突然又想到了富骁,眉心微蹙,“富骁呢?” “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章延宗又问。 “昨天,我哥发现了他, 他们两个不知道谈了什么,没谈拢, 他就趁机跑了。” “你哥没去追?” 贺青云坐到了床边, 叹了口气,“我拦着,他就没去成。” 虽然贺青云轻描淡写,但章延宗知道肯定没那么简单。 他打量着贺青云, 再次刷新了对他的看法,他真的变了好多。 “贺青云,谢谢你为我解围。” 章延宗心知肚明,贺青云这都是为了他。 去巡捕房是,放走富骁也是。 “咱们之间不用说这个。”贺青云轻笑,脸上没有了之前的霸道顽劣,而是多了几分温柔。 章延宗有些茫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贺青云怎么变化这么大。 只有贺青云自己知道,他在章延宗昏死过去的这一夜里,担心了多久,又害怕了多久。 总之,他再次看清了自己的心,他不能没有章延宗。 “章家现在如何了?”章延宗又想到了自己进巡捕房之前扔下的烂摊子。 贺青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一会儿我让良子去打听一下,你先好好养着,别想这么多。” “章延祖还在章家,我怕他又生祸端。”章延宗说道。 “无妨,我让良子带着人去,大不了再绑他一次。”贺青云笑着宽慰他。 “你就不怕你爹再关你一次?” “已经关了,我现在哪儿也去不了。”贺青云有些落寞。 一想到他哥最后那失望的眼神,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你……”章延宗顿时心生愧疚,“是我连累了你。” “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关几天没事的。”贺青云拂过他的鬓角,安慰他,“我爹疼的,不会气太久的。” “但愿如此,这次是我不好,明日我去给贺世伯磕头认错。” 章延宗说得诚恳,但贺青云却劝他别去。 “明日就算了,他肯定还在气头上,言语有失惹了你不高兴,我也是要心疼的。” “你……”章延宗轻笑,没想到贺青云也会说这么好听的话,“那也好,那就过几日吧。” 贺青云嗯了一声,“明日你好些了,我就先送你回去,省得你跟我一起被关在这儿。” 章延宗想了一下,“也好,我先去处理了章府的乱摊子再说。” 第二日,章延宗虽然还很虚弱,但能站起来了,马上就让良子去找来了章闰。 章闰在章府呆了两日,就怕生变。 得知章延宗能走了,马上就去贺家接人。 回到章府后,章延宗先让人带来了章延祖,章延祖的下巴还是掉着的,半死不过的躺在地上。 第82章 想到之前他也没什么大过错,章延宗便也不打算和他计较了。 “章闰,把老把头叫来。”章延宗吩咐道。 “主子,老把头就在府里,是要让他做什么吗?”章闰问。 “让他把章延祖扔到城外,以后不许姓章,让他自生自灭吧。”章延宗吩咐道:“再去把所有铺子的契据拿来,挨家收回来,把烟馆改回茶楼。” “是,主子。”章闰应了一声,就赶忙去吩咐老把头。 章延祖也认命似的,没有一丝挣扎。 处理完了府里的事,章延宗就回了小洋楼。 刚喝一口热茶,顾长裕就来了。 “延宗,你还好吗?”顾长裕一进门就先问了他是伤势。 章延宗微笑着应了一声,“还好。” “那就好。”顾长裕欲言又止。 章延宗看出他的不自在,问道:“是还有其他事要和我说吧?” 顾长裕嗯了一声,“你家的事我听说了,应该不是那么简单吧,还有富骁……你跟你去临城的那个家仆吗?” 章延宗脸色一冷,“顾先生,你怎么回这么想?” 顾长裕低下头,斟酌了一下,“延宗,我没想做什么,只是觉得你不该这样,就算想抢夺家业,也不必做通匪这样危险的事。” 章延宗哼笑,“我何时通匪了?” “延宗,你连我都信不过吗?”顾长裕解释说:“我说了,不会对你怎么样,不然进步时今天来看你了,而是去巡捕房直接举证了。” “既然顾先生来问我,那我就只说一句,这是我的家事,就不劳您费心了。”章延宗冷冷道。 “延宗……” “顾先生,个人有个人的苦,你不知其中缘由,也不知我的无奈,就不要说这些大义凌然的话了。” 章延宗原本还高看顾长裕一眼,但没想到他竟这么天真。 顾长裕叹了口气,“延宗,我今天来是和你告别的,只想在临走前,劝告你一下。” “你要走?”章延宗有些意外。 顾长裕嗯了一声,“如今世道艰难,外敌环伺,却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为民谋一条出路,我虽愚钝,但也愿去找一条光明之路。” “去哪儿找?” “我也不知道。”顾长裕摇摇头,“但我相信会有的,总比迂腐在着官场里要好。” 章延宗嗯了一声,“也好,那就祝顾先生得偿所愿。” 顾长裕再次欲言又止,将对章延宗的爱意咽了回去,既然要走了,又何必徒增伤感呢? “多谢。”顾长裕淡淡一笑,别的什么都没再说,带着遗憾离开了小洋楼。 章延宗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再见了,顾先生。” 他能看得出顾长裕对他的心思,也知道此刻顾长裕无法理解他的做法,再看重也会因为不能相互理解而生厌。 与其日后相互厌恶,还不如在什么都没发生前就截然而止。 大家好聚好散。 一年后,章延宗已经把章家是产业经营地井井有条,在商会也站稳了脚跟。 只是最让他头痛的还是那三个不省心的,富骁还是像之前一样,会在路上保着他,也会时不时的来看他。 经过一年的交涉,贺青山也似乎也他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们互不干扰,但有事也会相互帮衬一把。 富骁的意思是,只要不是帮他抢地盘,其他都好说,如果有一天,张大帅真去打东洋人,他富骁也愿意带着兄弟们参战。 贺青云也没有那么排斥他了,虽然也会争风吃醋,但好在会顾及章延宗的脸面,不会做得太难看。 章闰在这一年里成长了很多,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章延宗也轻松多了。 在这乱世,能安稳的活着就很好了,所以章延宗也没有太多奢求,毕竟他想要的章家产业已经全部到手。 至于这三个男人,就让他们之际争去吧。 他这副身子,说病就病,也不知道能坚持到哪一天。 又过了几年,时局更乱了,富骁带着人跟贺青山去了战场,就再没了消息。 章延宗的生意也愈发难做,身子也每况日下。 他便决定让章闰卖掉一些铺子,换些现钱在手上应急。 一次偶然,他在街上遇见了离开几年的顾长裕,他看着沧桑了很多。 问起近况,章延宗才知道,他找到了那条他认为是光明的路。 他和章延宗说了许多,章延宗也挺明白了,于是决定把手里的钱都给了顾长裕。 他的身子他知道,久算是用上了也没什么大用,与其浪费了,还不如做些有用的事。 炮火一天天的逼近容城,贺家决定举家去海外避难。 贺青云要带上章延宗一起,但章延宗不愿意,执意要留下。 战火硝烟下,他们再也没了联系。 章延宗和章闰相依为命,依然守在小洋楼。 期盼着顾长裕说的那束光,有一天真的能照亮着着满是疮痍的土地。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