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贵妃承宠记》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1节 失忆贵妃承宠记 作者:汐蝶 简介: 【后宫甜宠+高岭之花+古代养成+云泥之别+身心1v1】 康玉仪本是秦王府的家生子奴婢,因长得花容月貌被王妃看上送到世子爷李元珩的房中作通房丫鬟。没想成世子爷却是个不近女色的冷清冷性之人。 康玉仪在几番撩拨李元珩无效后,被李元珩的表哥看上,对方是个人面兽心的花花公子,为逼康玉仪就范不惜用下三滥手段,眼瞅着康玉仪就要身败名裂,却幸得李元珩解救。 康玉仪原本以为,此生能成为李元珩众多女人当中的一个侍妾就已经算是祖上烧高香了,却不料,李元珩最后即便当上了皇帝,她也是他唯一的女人。 第一章 通房 永丰三十年,除夕雪夜。 因宫中大设宴席,秦王府的正经主子们均入宫赴宴,府里的下人们倒是好好过了个年。 然而,秦王府西外路的康家气氛却是僵持不下。 最终,康玉仪在与母亲周氏的争吵中落了下风,只能气鼓鼓冒着大雪往外跑。 康玉仪是秦王府的家生奴婢,巧合生在正月,翻了年正好满十六岁。 她生得一副雪肤花貌,潋滟杏眸如含秋水,身段儿也颇为撩人。 眼下虽身着厚重棉袍,腰间系带却束得紧紧的,愈发凸显她曲线玲珑,连小跑着也摇曳生姿。 康玉仪的父亲康大海是王府里负责采买的小管事,母亲周氏本是秦王妃的陪嫁丫鬟,如今年纪渐长才闲下来了。 康玉仪的容貌在整座王府里是数一数二的,又是知根知底的家生子。 秦王妃便把她安排给了自己那个已经年满二十却至今还没沾染过女色的长子当通房丫头。 按本朝惯例,男子年满二十早该娶妻生子,但秦王世子李元珩自幼性情冷淡,心思全放在耍枪练武上。 每日不是到京郊卫所里巡视拉练,便是在围场里纵马驰骋狩猎。 总之就是不肯成家,也不许父母为他相看。 秦王妃眼看长子都二十了,认定了他就是还没开窍。 须得让他体会一番与女子欢好的妙处,到时就会紧着要娶妻生子了。 于是,这个任务便落到了康玉仪身上。 只是她到世子所居的东院也有一个多月了,至今还没能近身服侍世子殿下。 她甚至连世子殿下的寝房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秦王世子李元珩自懂事起身边就只留小厮伺候了,整个东院从来没有女人入侵过,康玉仪是唯一一个。 当然了,这还是秦王妃趁儿子外出时硬塞进东院的。 据说李元珩回府后听说了这事很是嫌弃,只让身边小厮把她安排到离自己最远的房间住下。 许是不想再听母亲念叨,他并没有把她直接赶走,但也从来没让她近身过。 康玉仪本就不是自愿来当这通房丫头的,如此这般倒也如了她的愿,反正每日吃饱穿暖没缺她的。 但她的母亲周氏却非常不满她的不求上进。 周氏并不是自幼就服侍秦王妃的,能成为王妃的陪嫁丫鬟是因她年轻时容貌不俗,身段曼妙。 秦王妃的母家存着让她替主子争宠固宠的心思。 但秦王却是个专情之人,与青梅竹马的王妃成婚以来没有纳过妾。 看出了妻子身边的周氏存了勾引他的心思,立刻就把她安排嫁给府里的小管事了,甚至没惊动妻子,就把周氏处理干净了。 周氏自己没能奴婢翻身做主子,自然就把希望放在身姿容貌更胜年轻时的自己数倍的女儿康玉仪身上。 而女儿也十分争气,一下就成为唯一进入东院的女人。 可这都一个多月了,居然还是黄花大闺女,甚至都没近身服侍过世子殿下,这不把她气得浑身发抖! 康玉仪容貌随了娘,性子却十足像她爹,就是个不知进取的。 除夕夜里被母亲周氏指着脸骂,她也气不过,一股脑儿就往外跑了。 外头冰天雪地的,她虽穿得厚实,还是冻得手脚都僵了。 最终她也只能偷偷摸摸往东院自己近日的住处走去。 王爷王妃和世子殿下都在宫宴里,大概会守岁过了子时才会回府呢。 于是她就光明正大从东院正门进了,守门的仆人认得她,并没有拦她。 只是在她进门后,这仆人想着主子不在,一时没管住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她瞧。 康玉仪可太熟悉这种目光了,她容貌艳丽,性子却软弱得很,只能加快脚步往里走。 这仆人看着她风情摇曳的背影啧啧称奇,“世子殿下也是能忍,这样的妖精就在身边……” 他越想越远,恨不得自己就是秦王世子,能享用这般绝色美人,压根没发现有脚步声靠近。 “真想把这小蹄子拉上炕狠弄一顿……”仆人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满心火热。 在他身后的秦王世子李元珩眉头紧蹙,目光带着嫌恶,瞥了一眼自己的近侍李廷,示意他处理掉这个下流的东西。 李廷自幼就在世子身边,自然懂他的意思。 直接就让后边的侍卫捂住了这仆人的嘴,把他拖出去,直接打发到偏僻的庄子上了却余生。 康玉仪回了自己的房里,急忙取出几块儿红罗炭搁进火盆里烧上。 她向来怕冷,虽然烧了地龙,可也远远不够暖和。 炭盆烧着后她蹲着边上熏了熏手,总算把冻僵了的手上熏暖了。 忽然一阵轰隆轰隆巨响,漆黑的天际绽放起一束束璀璨的烟花。 原来是到了子时了,宫里放的烟火,秦王府就在皇城靠近皇宫的位置,自然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康玉仪困极,熏暖身子后就爬上架子床,伴随着接连不断的巨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章 专宠 自打进入秦王世子所居的东院,康玉仪每日都睡到日晒三竿才起。 从前还要早起照料秦王妃花房里那些名贵的花花草草。 现下她身上没有差事了,自然可以肆无忌惮闷头大睡。 轩窗外浮动着柔和清亮的晨光,浅金色光线透过软烟罗帷帐映照进拔步床里。 康玉仪闭着眼翻个了身,隐约意识到不对劲,倏然睁眼,她惊呆了。 她明明是睡在东院最偏僻狭小的后罩房里的。 这房间怎会如此宽敞?房顶也高得不像话,处处摆放着精美绝伦的摆件,床头镶嵌了无数颗她从没见过的华贵宝石。 她盖的分明是最寻常的粗棉布被罩,穿着厚重臃肿的湖青色棉袍入睡。 现在却盖着光滑细腻的软缎薄被,身上只穿着松松垮垮的杏色寝衣。 大冬天的,她怎会这般醒来?莫非还在梦里? 康玉仪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感受到明显的痛意。 所以,这不是梦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 康玉仪忽地坐起身,身上莫名的酸胀感愈发明显了。 她本以为是月事来了,定眼一看,身上竟遍布暧昧的痕迹。 毕竟是被安排给秦王世子当晓事的通房丫头的,她自然也接受过老嬷嬷的“启蒙”,知晓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到底是哪里?她又经历了什么? 难不成是昨夜那个眼神坏邪的守门仆人把她掳走并强了? 想到这种可能,康玉仪只觉得一阵恶心,几乎作呕。 这时,两个身着淡蓝色宫装的女子轻手轻脚进来,并在榻边向她福身行礼。 “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恕罪,奴婢们来迟了。”两人垂首齐声道。 这两位宫女分别叫青竹、紫苏,是康贵妃的贴身宫女。 康玉仪惊得粉唇微张,杏眸中充满不安与困惑。 两个宫女见主子没有反应,只当她刚睡醒还没缓过神来呢,就自觉站起来了。 “娘娘,可要起身沐浴梳洗?”平日里更稳重些的青竹试探着问道。 康玉仪眨了眨眼,又呆呆地摇了摇头。 她想,这一定是在梦里,不然为何这二人会唤她“贵妃娘娘”? 康玉仪只想继续入睡,兴许再次醒来就会回到现实。 可偏偏身子实在不清爽,难受得很。 “好,我要沐浴……”康玉仪抬眸望着她俩,小心翼翼地说。 这是她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没想到声音竟然带着几分沙哑。 她本身嗓音偏甜软,这几分沙哑竟添了些难以言说的勾人。 这两个宫女听了吩咐便熟门熟路地搀扶她起身,慢慢往寝殿侧间大屏风后的浴桶走去。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2节 这浴桶极大,同时容纳三四个成人都不成问题,已蓄好了温度适宜的热水。 紫苏与青竹动作轻柔地帮康玉仪解下里衣裤。 两人已经伺候康贵妃好几年了,但至今仍然会因她丰满撩人的身段和精致勾人的容貌惊艳不已。 也难怪陛下会连续七年夜夜专宠她们贵妃娘娘了。 待康玉仪进入浴桶后,紫苏和青竹手法熟练地为她按揉左右两肩。 康玉仪情不自禁地长舒了一口气,原来被人服侍按摩是这么舒坦的…… 浴桶里的水开始凉了一些,趁着水还没凉透,青竹便低声劝着她可以起来梳妆打扮了。 康玉仪还云里雾里着呢,自然听她们说什么是什么。 穿上一身精美华贵的淡紫祥云纹宫装后,康玉仪看着梳妆镜里倒影的人。 这……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五官确实和她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流畅的鹅蛋小脸,饱满的额头,不画而翠的弯眉,楚楚动人的杏眸,挺俏精致的鼻子,红润小巧、形状皎好的唇。 可是气质和韵味完全不一样了。 十六岁的康玉仪还有些婴儿肥,容貌精致美艳,但尚有几分娇憨可爱。 现在西洋镜里的人,没了昔日的婴儿肥,是明显带着攻击性的、摄人心魄的艳丽。 随意一抬眸,眼角眉梢都带着浓重的妩媚娇艳感。 第三章 处死 梳妆完毕,从殿外一名小宫女疾步上前来福身行礼。 她面带紧张:“贵妃娘娘,太皇太后今日在御花园内设的赏莲宴已经开始了,方才大长公主忽然问起您来,硬是派人过来请您去一趟。” 这小宫女的话里信息量太大,康玉仪愣了愣,一时没消化过来。 而她身旁的青竹和紫苏却听懂了,还面面相觑了一番。 紫苏向来不如青竹沉稳,嘴快道:“陛下早朝前不是已经派人去说了娘娘身子不适,今日不去赏莲宴了吗?大长公主定是存了坏心思,谁不知道她想自己的女儿入宫侍君呢……” 说罢,她还不满地哼哼了一声。 青竹一听紫苏这不过大脑的蠢话,急忙瞪了她一样。 青竹温声道:“贵妃娘娘,既然大长公主亲自派人来的,您还是去一趟罢?毕竟是太皇太后设的宴席……” 康玉仪压根听不懂,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事。 她只知道是秦王府的家生奴婢,一个多月前成了世子殿下的通房丫头。 昨夜跟自己的亲娘周氏吵了一顿后冒着雪夜往世子住的东院跑。 一觉醒来就变了天了,她康玉仪居然成了一个贵妃娘娘! 等会儿居然还要见什么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 如今在位的永丰皇帝是秦王殿下的父亲,都年近六十了。 康玉仪记得,宫里并没有皇太后,更没有太皇太后啊! 而且这似乎并不是在梦中,因为她自己暗戳戳掐了自己好几回,痛感都十分强烈! 为了不出破绽,只能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康玉仪可不想被人发现她并不是原来的贵妃娘娘,若是被当作邪祟要对付可就惨了。 坐上专属贵妃规制的轿辇后,她回头才看到方才所在的宫殿。 红墙绿瓦,殿檐飞翘,比秦王府里每一个院落都恢宏壮观。 宫门大匾上漆写着规正的“露华宫”三个字。 不到一刻钟,御花园的小东门前轿撵便停下来了,里面的路窄,剩下的数十步需要她们步行前往。 早已候着此次的小太监机灵地上前带路,才刚靠近宴席处都听到众人的谈笑声了。 四周名花香味阵阵袭来,但现下是五月下旬,正值盛夏,各式花卉都不如水上芙蓉那么抢眼了。 康玉仪本身无心赏花,心里的弦绷得紧紧的,每走一步都忐忑不已。 虽说她是王府家生子,并不是没见过王公贵胄的,甚至还住进了秦王世子的院子里呢。 但这般大阵仗的场面还真没见过,而且她又不是真的贵妃娘娘,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会被砍头吗?或者……凌迟处死? 康玉仪越想越心惊,脸色苍白了几分,外头烈日炎炎,热风阵阵也让她出了一身薄汗。 宴席的最上方的主位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深紫葡萄纹华贵宫装的年老妇人。 可惜她满头的珠钗玉翠与脸上厚重的敷粉都掩盖不了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 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太皇太后了。 见康贵妃来了,原本还在谈笑风生的命妇们起身,齐整划一地向她行礼。 “臣妇给贵妃娘娘请安。” 太皇太后身侧一左一右分别坐着两位与她五官很是相似的女子。 左侧的是个成熟妇人,梳着高高的发髻,见众人对康贵妃这般恭敬,她眼神多了些犀利,嘴角带着讥讽。 右侧的则是个已过及笄的年轻姑娘,流云髻上别着一朵淡粉的木芙蓉,显得很是清雅。 她刚起身,想与其他命妇一样向这后宫里唯一的贵妃行礼,便被她的母亲大长公主拦住了。 “玉媗,你身份不同,不必向她行礼。”大长公主讥笑道,语气高傲。 大长公主自然不愿自己娇养长大的女儿,向这个奴籍贱婢出身的贵妃康氏行礼了! 更何况,她把女儿拖到如今年二十尚未许人,可是冲着一国之母的位置来的。 如今若是给她行了礼,日后岂不是永远低她一等? 其实按大周律,大长公主已经下嫁裴家,属于外命妇之一,得给内廷中地位尊贵的主位行礼才是。 而贵妃又是后宫妃嫔里仅次皇后的存在,完全可以受大长公主的礼。 更别说大长公主的女儿裴玉媗,作为臣子之女,向内廷主位行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按辈分,大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姑母,又是太皇太后唯一嫡亲的女儿。 她无视礼法,只要太皇太后不管,也无人敢多说什么。 康玉仪却没发现其中暗藏的深意,她循规蹈矩地行礼:“给太皇太后请安。” 若在平时,康贵妃定会矫揉造作地装可怜一番,没想到今日竟然这般不卑不亢。 太皇太后也没为难她,只让她免礼并赐座在东侧首位。 其余的命妇们也纷纷坐回原位。 大长公主冷哼一声:“贵妃这不是好好的嘛,怎么一大早就称病说不来了?” 康玉仪愣了下,猜测这便是紫苏口中的大长公主。 思忖片刻后,她讪讪回道:“晨起确实有些不适,如今已好些了。” “呵。“大长公主阴阳怪气,“贵妃仗着陛下的宠爱,日日在宫里横行霸道,我看啊,贵妃是连太皇太后都不放在眼里,才敢这般轻视娘娘亲设的宴席。” 康玉仪听得懵了,张了张嘴,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在场命妇们顿时胆战心惊,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这康贵妃可是圣上后宫唯一的女人,独得帝王专宠七年之久。 若非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尚在,这位唯一的贵妃娘娘便是实际的后宫之主。 其实诸王大臣早年便轮番上奏,恳请圣上选秀纳妃,充盈后宫,并择一贤后统领六宫。 皇帝要么忽略不管,要么寻借口搪塞,从没松过口要选秀纳妃。 康贵妃多年无出,却霸占着帝王,俨然就是一副祸国奸妃的模样。 储嗣乃国本,帝王无子可是动摇社稷的大事! 圣上登基以来,处理朝政大事果决英明,偏偏在女色上一头栽死在康贵妃身上了。 好在,康贵妃终于遇喜,并于今年年初诞育皇长子。 早在贵妃孕初,诸多世家大臣便盼着她不便侍寝时让自家适龄女儿入宫。 偏偏她怀胎十月里,包括产后坐月,圣上竟照常夜夜宿在她的露华宫里,恩宠丝毫不减。 当今圣上继位五年,许多曾期盼入宫侍君的世家千金都快把适婚年龄熬完了。 最终只能死心,各自婚配。 也就大长公主,硬生生把女儿留到如今年满二十尚未放弃。 故而她每回遇上康贵妃就是一顿阴阳怪气、指桑骂槐,折辱康氏的卑贱出身。 “好了,赏莲是雅事,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太皇太后出言制止大长公主。 “莲花都在前边的太液池里呢,大家都各自赏花罢,不必拘束。” 众人忙不迭应下。 太皇太后又拉着外孙女宠溺道:“玉媗,你方才不是发现了株睡莲极为特别吗?快带你母亲去瞧瞧罢。” 裴玉媗眉眼低垂,“是。” 太皇太后虽也与女儿一样,希望自己嫡亲的外孙女裴玉媗入主中宫,可她顾虑也更多。 毕竟她仅是昔日永丰皇帝的继后,并非当今圣上的亲祖母。 眼下这位正值盛宠、容光焕发的康贵妃,却是皇长子生母。 凡事留一线,也是在给自己留退路。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3节 可惜她唯一的女儿自幼就被惯着,行事跋扈,丝毫不懂这道理,她如今只希望外孙女能懂。 坐在康玉仪下首的卫国公夫人见她没有赏花的兴致,便主动与她攀谈起来。 其余命妇见状,也加入了进来。 她们说的无非是些奉承贵妃的好话,一会子夸贵妃娘娘仙姿玉貌,一时又夸贵妃娘娘好福气…… 康玉仪不知怎么回应,只好时刻勾唇浅笑。 只是听着众人的谄媚奉承,恍如梦中,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直到夜里,康玉仪梳洗完毕,只着寝衣就躺上镶嵌满夜光珠的紫檀木架子床。 看着这些亮到宛如白昼的珠光,她心中十分不解。 这跟白天似的,怎么睡得着? 不过康玉仪很快就会知道这些夜明珠的作用了…… 她靠在玉枕上,眼皮似有千斤重,抱着能一觉醒来重新回到秦王府的愿望,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夜色如水,男性特有的气息铺天盖地入侵了这处被软烟罗纱帐密闭的架子床…… 第四章 承宠 察觉到异常,康玉仪倏然睁开双眸,却冷不丁对上了一双深邃不见底的墨黑眼眸。 就着床头无数颗夜明珠的璀璨流光,她看清了来者。 这健硕威挺的高大男人……居然是她的主子,秦王世子殿下!? 康玉仪不由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脑中“嗡嗡”作响。 为何世子殿下大晚上的还在皇宫里,还闯入后宫妃嫔的寝宫? 康玉仪悄悄咽了口唾沫,百思不得其解。 “今夜怎的这般放不开,嗯?”男人的声音低沉微哑,带着喷薄而出的欲,听得康玉仪心尖儿直颤了颤。 康玉仪欲哭无泪,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下一刻,男人俊朗英毅的脸庞越凑越近,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耳畔。 “不要……别……”康玉仪嘤咛出声,浑身颤了颤。 她一个从没经过人事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住这般折磨。 皇帝听着她娇软到能滴下蜜的吟哼,疑心她是在玩欲拒还迎的把戏。 如果是的话,那她成功了,他确实更想欺负她了。 床头镶嵌的无数颗夜明珠,让整个紫檀木架子床内好像置身白昼之下,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心里自认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的康玉仪,如今却这样躺在男人身下,她羞赧至极,整个人好似熟透的虾子。 皇帝只觉浑身热血似沸。 他俯下身,薄唇在女人娇艳小脸上落下一连串的吻,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翻涌的欲。 康玉仪全身被这难以言述的怪异感觉席卷,忍不住哭出了声。 她的身子并非初次,可她心里就认为这是十六岁的自己的第一次,心灵经受着巨大的冲击…… 趁她愣神间,男人覆上她的唇。 他吻得难舍难分,康玉仪心里却是乱糟糟的一团。 最初她被秦王妃选中并安排给世子殿下当晓事的通房丫头时,她一边听着嬷嬷们的“启蒙”,一边也幻想过自己侍寝的场面的…… 可当时毕竟只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光是想想就足以让她羞赧得满脸通红了。 后来搬进了世子所居的东院,她不是没有试过靠近……甚至勾引他。 可世子殿下周身萦绕着凛若冰霜的威势,淡淡瞥她一眼,就把她吓得后退几步。 此后她再也不敢主动出现在世子眼前了。 对比今夜他在她身上的所作所为,当初她的那些勾引手段简直就放不上台面…… 没等康玉仪思绪回笼,她又直直地跌入一个炙热厚实的怀抱里。 康玉仪一头墨发就这么凌乱地披散着,愈发显得她娇小玲珑了,且玉肤白皙胜雪,双瞳剪水,勾得人移不开眼。 皇帝定眼静静注视着她,心尖微颤,不仅是来自欲望,而是…… 但他很快压下这复杂的心绪,哑声道:“你个小坏蛋,今日怎么呆头呆脑的?平日不是巴不得时时刻刻缠在朕的身上?” 康玉仪闻言如遭雷劈。 朕? 普天之下能称朕的,还能有谁? 世子殿下如今登基称帝了? 康玉仪惊得几乎忘了呼吸,又忍不住讪讪地暗想,这原本的贵妃娘娘竟是个狐媚缠人的? 听了男人这番粗俗难听的话,她感觉好像心里堵了一团棉花,上不来也下不去,憋得难受。 但是转念一想,她又不是原本的贵妃,关她什么事? 那她有什么好憋屈的? 康玉仪瞬间舒坦了。 见她仍是一副呆愣的可爱模样,皇帝眸光微动,俯首含住了她软糯如玉珠的耳垂。 他极有耐性地轮番疼爱她两只精致可爱的小耳朵,随即才朝下挪,亲上她白皙滑腻的肩头。 康玉仪向来敏感怕痒,被他这么逗弄着,很想叫出声又不敢,只能生生憋着,娇软的身子时不时微颤。 见她仍是这番异常娇羞、不同于往常的作态,皇帝眉心蹙起。 若在平时,他这般撩拨,康玉仪早就热情似火地缠上来了。 皇帝兴致霎时间少了几分,沉声问:“康玉仪,你又想什么花样来耍朕?” 康玉仪惊得杏眸圆瞪,大脑一片空白。 这贵妃娘娘也叫康玉仪? 还是说……她康玉仪成了贵妃娘娘了? * “贵妃娘娘可是身子哪里有不适?”青竹见她自醒来就一直无精打采的,不免有些担心。 若在平日,康贵妃一日之中兴致最高的时刻,可就是晨起梳妆打扮的时候了。 哪怕一整天都待在露华宫里寸步不出,贵妃娘娘照样会精心装扮一番的。 梳妆台上,罗列十数个镶嵌红蓝宝石的檀木小箱盒,每一盒都装着琳琅满目华贵珠宝首饰。 随便一个发簪、一对耳坠的价值,往少了说都足以寻常百姓吃用几十年了。 后宫只有她这么一位妃嫔,且还是个独占帝心多年的大宠妃,内务府各式分例可不就都紧着往她这露华宫里送嘛。 虽位份只是贵妃,可露华宫的一应待遇分例全是按皇后规制来的,甚至不少是超越皇后规制的。 比如这珠宝首饰,内务府的人为了讨好她,每回呈上来的数量都比宫规里定下的皇后之例还多。 普天之下只有帝后能使用的大东珠在露华宫里都不算稀罕物。 虽并不是圣上下旨钦允的,而是内务府的人自作主张,可圣上也从来没出言制止过,可不就是默许嘛? 这也是大长公主等人如此嫉恨康贵妃的原因。 中宫未立,她康氏一介奴籍贱婢出身,就敢享用皇后规制的待遇,这不是翻了天了! 尤其大长公主至今还觊觎着皇后之位,仿佛只要康氏一失宠,她的女儿裴玉媗就能顺利登上凤位。 如此这般,让她如何不痛恨康贵妃? 康玉仪仍置若罔闻,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任由两人给她挽发梳妆。 怎么会这样…… 她睡了一夜醒来还是在皇宫里面? 昨儿夜里,面对男人的质疑,康玉仪又惊又恐,想说什么,却又百口莫辩。 难道说自己不是原本的康贵妃吗? 可是,被当成邪祟处置了怎么办? 她本就性情软弱,多重纠结惊恐之下,眼泪夺眶而出,可她又不敢真哭出声,只能低低啜泣,像是无助的小兽,柔弱而可怜。 皇帝看在眼里,心头好似被针悄悄扎了一下。 这么多年来,康玉仪三天两头就会无端寻事,在他面前矫情造作地哭闹一番。 不然就是她在与他抵死缠绵到极致时流下欢愉的泪水。 他鲜少见她这般委屈无措地低声啜泣,默默流泪。 一种疑似心疼的情绪在他心口蔓延,可他很不喜欢这种被情绪控制理智的感觉。 皇帝再没了兴致,索性与她和衣而眠。 第五章 翻身 翌日清晨。 梳妆台前,康玉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满腹狐疑。 世子殿下成了当今圣上,而这位贵妃娘娘长得与她一模一样,连名字也和她一样叫康玉仪…… 难不成是她这个王府家生奴婢爬床成功,翻身当主子成了贵妃娘娘?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4节 可是,她分明昨夜睡前还在秦王府独自过除夕夜,怎么一觉醒来就到这儿来了? 青竹、紫苏二人见她直勾勾盯着西洋镜出神,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心念电转,紫苏小声试探问道:“贵妃娘娘,您是想大皇子殿下了罢?” 康贵妃在今年年初上元夜生下皇长子,是个足月六斤多重的健康娃娃。 只是不知为何,大皇子自一生下来就被抱去皇太后的仁寿宫里养着。 青竹眉心微蹙,很不满紫苏无缘无故提起大皇子。 阖宫上下谁人不知,康贵妃最厌恶旁人在她面前提起这个一生下来就被抱走的独子。 像昨日赏莲宴上,命妇们争相恭维贵妃,大家也都心照不宣般无人提起大皇子。 紫苏又自顾自说:“虽然圣上让娘娘您每个月初一、十五去仁寿宫向皇太后请安,可也没说平日不能去啊,娘娘若实在想念大皇子殿下了,便过去瞧瞧吧?” 什么大皇子?什么皇太后? 康玉仪有些懵了。 电光石火间,她双眸倏地发亮。 若是世子殿下继承皇位了,那皇太后岂不是他的母亲秦王妃? 虽说她并不想暴露自己并非原本的贵妃,遇事能躲则躲,可秦王妃好歹是她接触过的人…… 在一番纠结煎熬后,康玉仪还是下定决心要过去一趟,最好能打探打探她爹娘如今怎样了。 仁寿宫与露华宫均处于皇宫东侧,两宫之间相距并不远,只需穿过一条宫道再走数十步。 但康贵妃身娇体贵,短短数十步也不愿走,每一回都是乘着覆盖华丽锦帐的轿辇前往。 一群宫人的簇拥中,康玉仪缓缓下了轿辇。 她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么近的距离都要乘轿撵,这皇宫里的规矩可真大! 很显然,这是个天大的误会…… 不过她来得却是不巧,正赶上皇太后在西侧殿小佛堂做功课的时辰。 “贵妃娘娘可要先去东侧殿瞧瞧大皇子殿下?”仁寿宫的大宫女茯苓小心翼翼地询问。 问出口前,茯苓已做好要被康贵妃训斥责难的准备。 可没想到康玉仪听了只是微微颔首,同意了她的提议。 茯苓见状暗暗松了口气,急忙为她引路。 皇太后所居的仁寿宫与康贵妃的露华宫是一样大的,都有正殿、后寝殿、东侧殿、西侧殿。 大皇子虽然养在仁寿宫,但也是单独住在东侧殿内由数名乳母、嬷嬷们照料的。 方才轿辇前来的动静并不小,几位乳母和嬷嬷们见贵妃朝东侧殿的方向走来,忙不迭抱着大皇子出来迎接。 除了抱着大皇子的乳母行动不便,众人都是恭敬万分、规规矩矩地向贵妃行礼。 康玉仪还是有些不习惯,讪笑道:“快都起来罢。” 只见乳母怀里白白胖胖的娃娃看上去才几个月大,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眸,满是好奇地看着她。 这小团子虽然生得白胖,但却能看出五官足足有五六分肖似康玉仪,好似粉雕玉琢一般精致。 再细看,他眉眼间又有两三分皇帝的影子,尤其是那对斜飞入鬓的小剑眉,英气十足。 康玉仪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肉嘟嘟的小胖脸,整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大皇子本就喜欢她,被她一戳,立刻发出“咯咯咯”的清脆笑声。 只是在场的乳母、宫人们都愣了愣。 以往康贵妃每逢初一、十五来给皇太后请安,可都不会多看大皇子一眼的。 即便皇太后要求她抱一抱孩子,她也是不情不愿的,抱上片刻就撒手还给乳母。 作为当今圣上的独子,恐怕世上只有贵妃娘娘这个生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嫌弃这个孩子了。 其实大家想破脑子都想不明白,大皇子明明是贵妃好不容易怀的第一个孩子,贵妃娘娘却对这个孩子极其嫌恶。 可偏偏不知是血浓于水还是怎么的原因,大皇子殿下非常喜欢她。 每逢初一、十五康贵妃奉命前来问安,他仿佛有感应似的早早醒来,并且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众人满心不解,怎么向来不喜大皇子的康贵妃,在并非初一、十五的日子过来看望大皇子了,甚至……还用手戳了戳? 第六章 重视 乳母悄悄抬眼,确认贵妃神色并无不喜,便大着胆子询问:“贵妃娘娘可要抱一抱小殿下?” 康玉仪见这小殿下如此白胖可爱,好似一颗软乎乎的小胖团子,也没多想便接到了自己怀里。 小胖子是今年上元夜出生的,如今是五月末,满打满算才五个多月大,抱起来却沉甸甸的,估摸着有二十斤重了。 被并不常见的康玉仪抱着,小团子也不认生,还兴致昂扬地挥舞着小手小脚,试图表达自己对她的喜欢。 一旁的嬷嬷头一回见康贵妃如此温情地抱着小殿下,连忙奉承道:“娘娘与小殿下果然是亲生的母子,瞧小殿下多喜欢您啊!” 康玉仪听了呆愣片刻,定眼凝神望着怀里的小胖团子,想从他的小胖脸看出点什么来。 她终于知道为何怀里这个小团子看起来很是面熟了,这,不就是缩小版的她嘛…… 看来她不仅成了贵妃娘娘,连孩子都生了! 苍天啊,她明明还是个十五六岁的黄花大闺女呢! 这么个大胖儿子出现在眼前,康玉仪顿觉重回秦王府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皇太后在小佛堂做完功课便听说贵妃在东侧殿,沉吟须臾,她径自回了后寝殿歇息。 难得贵妃愿意主动来探望孩子,便给她们母子留些独处的时间罢! 如今的皇太后崔氏,正是从前秦王府的女主人秦王妃,当今圣上的母亲。 七年前,永丰三十一年十月,永丰帝驾崩,享年五十九岁。 不算上年幼夭折的孩子,永丰帝一生共有五子二女,到他晚年只剩二子一女尚存人世。 分别是元配皇后所生的第二子秦王、惠妃生的第五子楚王,以及继后所生的二公主。 继后便是如今是太皇太后,二公主则是下嫁裴家的大长公主。 在精心栽培多年的嫡长子储君英年早逝后,永丰帝悲痛万分,此后十数年再也没有立过新的储君。 直到临终,他才留下遗诏,立嫡次子秦王为新君。 可惜秦王登基改元昌盛才一年,便因场突如其来的风疾而驾崩了。 幸而秦王继位当日便册立了嫡长子李元珩,也就是当初的秦王世子为储君。 李元珩也就顺理成章成为新一任帝王,改年号为元熙,如今已是他登大宝的第五个年头。 听内监禀报贵妃去了仁寿宫时,皇帝已批阅完早晨新呈上来的奏折。 早朝前,他便特意吩咐露华宫的宫人一旦发现贵妃有任何异常,必须前来昭明宫上报。 露华宫上下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 可奏来的诸事都与她平日无甚不同。 唯一值得说道的,也就只有昨日在赏莲宴上与大长公主之间发生的龃龉了。 皇帝心底很清楚,她突如其来的乖顺温静很是不同寻常。 诚然,康玉仪这番变化于他而言并不算坏事,甚至可以说是好事一桩。 以往的康玉仪委实过度缠人。 从七年前两人初尝男女之事起,她就超乎寻常地热衷沉迷于床榻之事。 每每到了夜间就主动热情地撩拨他,不停向他索欢缠绵。 他从前向来自律甚严,从不近女色,甚至打从心底认为男女之事如同野人兽性,颇为下流龌龊,完全不屑为之。 只是康玉仪撩拨勾人的花样极多,实在叫他招架不住。 静默良久后,皇帝倏地站起身,在一群侍从的拥簇中移驾前往仁寿宫, “圣上驾到!”东侧殿外传来内监特有的尖锐嗓音。 宫人们整齐划一跪地行礼,背脊压得极低,“参见圣上。” 康玉仪怀里吃力地抱着个小胖团子,还没反应过来要行礼,就见皇帝向她挥挥手:“贵妃不必多礼。” 他身着一袭玄色金纹龙袍,玉冠束发,五官深邃硬朗,身形颀长健硕,凤表龙姿。 光往那儿一站,就有种让人无法接近的疏离感。 可偏偏是这样威严冷峻的帝王,昨夜居然在她身上做尽下流之事。 光想想昨夜那刺激场面,康玉仪心跳漏半拍,莹润白皙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绯色。 皇帝就对大皇子这个期盼已久的孩子很是重视。 平日虽养在皇太后的仁寿宫中,但他时常会来探望。连乳母嬷嬷们如何照料皇子都亲自过问。 见她们母子难得如此亲近,他眸光微微闪动。 他忽而伸手从康玉仪怀里接过这只软胖可爱的小团子,掂了掂重量。 大皇子难得被最喜欢的亲娘抱着,哪里愿意从香香软软的怀抱换成父皇着硬邦邦的胸膛? 他委屈巴巴地撅起小嘴,小圆脸皱成一团,好似马上就要放声大哭。 皇帝双手握住小胖团子的腋下,熟门熟路地把他举得高高的逗他。 他逗孩子的动作看起来极熟练,好似做过无数次。 小胖娃也是好哄,立刻手舞足蹈起来,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康玉仪惊得嘴唇微张。 她自幼就在秦王府长大,虽不能时常见到世子殿下,但王府上下谁人不知,世子殿下自懂事起便冷峻寡言、喜怒不形于色。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5节 哪怕后来她奉秦王妃之命成为世子的通房丫头,她也只见过他威严疏离、高不可攀的模样。 乳母和嬷嬷们估摸着就要到小殿下喂奶并午睡的时刻了,便斗胆提出要把大皇子抱入内间照料。 另一旁仁寿宫的大宫女茯苓又适时说出皇太后已经回寝殿歇息了,不便接见帝妃二人。 于是皇帝与康玉仪一前一后缓步离开了仁寿宫。 本来这趟前来仁寿宫,康玉仪是为了拜见皇太后顺便打探自己爹娘的下落,没想到不仅没见到皇太后本尊,还收获了一只白白胖胖的儿子…… 恍惚间,康玉仪也没留意到前方高大男人顿住了脚步,一不小心就撞进了他结实的胸膛里。 皇帝常年习武,浑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的,仿佛铜墙铁壁。 龙袍上淡淡的龙涎香在鼻端缭绕着,康玉仪瞬间羞赧得双颊绯红,急忙后退了一步。 抬起头时,正好就对上男人那双深邃不见底的墨黑眼眸,目光如鹰隼般,似乎是在审视着她。 康玉仪心底突然一阵发虚。 第七章 混乱 永丰三十一年三月,初春,乍暖还寒的深夜。 秦王府东院的正房,无边春色不断蔓延。 秦王世子此刻正被他那娇艳动人的小通房紧紧抱住,并在他宽厚的怀中蹭来蹭去。 世子被康玉仪这没由来的动作弄得浑身上下都僵硬了几分,整个人绷得紧紧的,燥热的血液开始在身上乱窜,耳尖都明显红了。 他英气剑眉一蹙,低声怒斥:“放肆,快退下。” 话是这么说,但他并没有出手推拒。 康玉仪思绪完全被身上那股难耐的燥热控制了,自顾自地扒开世子身上淡墨色的单衣。 这还是康玉仪头一回见男子的身子,羞赧得脸上快滴出血来。 秦王世子也是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童男,最终没能经受住康玉仪热情似火的撩拨,两人就那样青涩又莽撞地把彼此交给了对方。 …… 露华宫寝殿的紫檀木架子床内。 睡在康玉仪身侧的皇帝听到她的动静,本就觉浅的他一点小动静都会惊醒。 更何况是康玉仪这般撩拨人心弦的娇吟了。 见她仍然与昨夜一样呆呆愣愣的,皇帝有意趁她敏感无措之际试探一番。 “你是何人,为何假扮贵妃?”他调整内息,强行压下了躁动的欲望。 皇帝还不至于昏聩到连枕边人都认不出,尤其还是数年来夜夜被他疼爱的唯一的女人。 这么逼问也只是为了让她主动说出近日性情大变的内情罢了。 可偏偏康玉仪很是心虚,一双杏眸瞬时盈满泪花。 她嘴唇微张,不知该如何解释,她确实是康玉仪,但又不是他的康贵妃…… 床榻间的旖旎之色顿时烟消云散。 此刻皇帝身上只穿着一袭银白色的中衣中裤,气势威严冷厉,周身毫不收敛地散发着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康玉仪整颗心提到嗓子眼,“奴……我不是假扮的,我就是康玉仪……” 她仍心存侥幸,不愿直接解释她不是原本的康贵妃。 皇帝嗤笑一声。 康玉仪暗暗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轻松化解此次危机了。 她一觉睡醒来到皇宫之前,是永丰三十年的除夕夜,当夜她原本是回了秦王府西外路的康家小院守岁过年的。 可是与母亲周氏一番争执后她提前跑回了世子殿下所居的东院。 一觉醒来就无缘无故来到皇宫里,成了贵妃娘娘,甚至已经为秦王世子也就是如今的圣上生下了一个孩子…… 而方才梦到的刺激场面,分明无人提示,她却不知为何很清楚地知道,那是永丰二十一年三月的夜晚。 想着想着她脑袋一阵刺痛,秀美的眉头微微蹙起。 皇帝本想耐着性子等她自己坦白,见她艳若桃李的俏丽面容先是涨得通红,随后又突然发青发白。 他倏地伸出大掌箍圈住她纤细脆弱的玉颈,好似随时就要用劲儿把她掐到窒息而亡。 其实皇帝手下的力道根本不足以让她完全无法呼吸,但暗含的力量却很是慑人,把康玉仪吓得浑身颤抖。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你可懂?” 皇帝双眸微眯,盯着她的双眸,不想错过她每一瞬的神色变化。 康玉仪通过方才的梦境已经隐隐约约猜测自己一觉睡醒来到了多年后了,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万一圣上认为她在故弄玄虚、欺君罔上,亦或认为她是中邪了,可如何是好? 可若是不坦白,现下禁锢住她脆弱颈脖上的大手也好似随时一个用力就能把她的小命轻松了断。 康玉仪眼前仿佛出现了两条路,一条前往刀山,另一条直通火海,总之就是没有活路可走! 权衡良久后,康玉仪发现眼前男人深邃不见底的眸中多了几丝不耐,心底不由地更慌乱几分。 “圣上饶命!奴婢的的确确是康氏玉仪,是秦王府管事康大海之女!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永丰三十年的除夕夜睡下后,一觉醒来就到这皇宫里来了……” 她又急忙补充:“圣上明鉴,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奴婢不敢欺君,求圣上饶命!” 又见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求饶模样,眼眸氤氲着雾气,皇帝只觉心口像被打了个闷拳。 感受到脖子上的大手略松了些,康玉仪总算松口气,但她仍然警惕着,生怕说错什么惹得男人再起杀心。 “你且细说,究竟发生了何事。”皇帝拧着眉头,听不出他信没信她的解释。 手上动作虽松了,但并没有放下,仍像高悬在康玉仪头上的利刃。 “奴婢也不知,奴婢本在王妃娘娘的花房内当差的,一个多月前王妃娘娘安排奴婢进东院给您当……”通房丫头四个字,康玉仪有些说不出口。 “可您根本不许奴婢靠近,奴婢便一直安分守己待在偏房内,再不敢出现在您的眼前。”她小心翼翼地说。 说起七年前的事,皇帝深邃墨眸极快地闪过一丝不自在。 她初入东院前来问安时,身着粉白色齐胸襦裙,发髻上系着淡粉色木芙蓉,面敷淡粉,额头贴着精美的花钿。 他只一眼,无法自控地被她那万堆牡丹难夺其艳的姝容而惊艳。 并非没有见过能与她的容貌比肩媲美的女子,可他并没有产生过任何多余的情绪,从来不为所动。 偏偏头一回见她,心头涌出陌生的悸动。 当天夜里甚至在梦里与她纠缠了。 他很是嫌恶这种被欲望控制心智的感觉,所以从不让她靠近,甚至偶然遇上时也刻意冷漠无视。 见他不语,康玉仪又有些急了。 “圣上明鉴!奴婢真的不是假扮贵妃!奴婢就是十六岁的康玉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到这里了……” 康玉仪说着说着哭出了声,眼泪似抛珠。 她也不想这样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一切都变了。 皇帝心头一紧,眸底蓦地多了几分晦涩不明的意味。 他心底信了几分,但却不认同她所说的什么一觉醒来就从永丰三十年来到多年后。 他彻底松开禁锢着她白皙玉颈的大手。 分明他完全没有使上哪怕一分力气,纤细白嫩的颈上仍是留下了一抹刺眼的红。 康玉仪肌肤娇嫩,轻轻揉捏都会留下痕迹,更何况他常年习武,大掌遍布茧子。 皇帝取出常备在床头小柜的药膏,抠出一大块细细地抹在她颈上,并用指尖轻揉了揉。 他从来不信任何鬼神玄幻之说,定是事出有因才会如此,既然从她这儿再问不出其他,也只能再从其他方面下手去调查。 翌日清晨,康玉仪不知又梦见了什么,时不时发出小猫叫似的低泣。 皇帝觉浅,且在平时已经是他早朝处理政事的时辰,是以她扭动呓语,他便瞬间清醒了。 皇帝下意识将怀里的人揽紧了几分,并在她的发顶落下轻柔一吻,意图安抚在梦魇中的她。 原本还在半梦半醒的康玉仪反而被他这无端的动作惊醒了。 虽说昨夜算是说开了,但康玉仪仍然对他昨夜的威逼质问心有余悸,现下在他的怀抱里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见她彻底醒了,皇帝便坐起身来。 今日恰逢是一月两次的休沐日,并没有早朝。 放在平日,即便不上早朝,皇帝也是早早起身前往昭明宫勤政殿处理奏折的。 可经过昨夜的问话,康玉仪被吓得一整晚就梦魇了数次,嘴里一直嘀咕着“别杀我”,“圣上饶命”的梦话。 皇帝只好不断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陷入梦魇的她。 今天又正值休沐日,他也就逗留了下来,一直待到她清醒。 两人起身梳洗完毕,正欲前往前殿用早膳。 太监总管安进喜突然疾步走来,恭顺禀报:“陛下,贵妃娘娘,大长公主之女裴家小姐前来问安,正在前殿外候着,可要传召?” 康玉仪微微一怔,她还记得前日赏莲宴上大长公主对她不加掩饰的针对与厌恶。 大长公主的女儿为何突然过来了? 因裴玉媗是太皇太后唯一嫡亲的外孙女,而圣上后宫虚设,许多宫殿都空着,所以裴玉媗时常入宫小住,陪太皇太后解闷。 裴玉媗从及笄起便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盛名,祖父是内阁首辅裴铭,父亲是礼部左侍郎,母亲更是当今圣上的姑母大长公主。 无怪乎大长公主对女儿坐上凤位势在必得。 不论家世或才貌,放眼整座京城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 一旁的紫苏暗暗在心里嘀咕,也不知这裴家小姐存了什么心,偏偏选了今日圣上休沐并留在露华宫的日子,大清早前来问安。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6节 第八章 暗讽 康玉仪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抬头望向比她高大许多的男人,杏眼眨了眨,希望他说些什么。 皇帝眉心微蹙,他与大长公主之女并不熟悉,只知她是内阁首辅裴铭的孙女。 虽说是他的亲表妹,但他自小就喜舞刀弄枪、研读兵法文史,根本没闲暇时间与这些皇亲国戚们接触。 偶尔在不得不出席的场合遇见,他也压根没放在心上。 裴氏前来露华宫是要向贵妃问安的,他本不该过问的,他向来不耐烦这些。 但如今他的贵妃自我认知才十六岁,现下更是呆呆地望着他,等他给她出主意呢。 不得不说,皇帝看着她眨眼弄眉的娇憨模样,心头不禁微微悸动。 “朕与贵妃尚未用早膳,且让她退下罢。”皇帝挥挥手,神色冷淡,看不出喜怒。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一阵雷鸣电闪,立马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发出“哗哗”的声响。 这五月末的天儿总是阴晴不定,方才还晨光熹微呢,骤然间乌云密布,雨水就大滴大滴地砸在地上了。 侯在前殿外裴玉媗立在殿檐内,并没有淋到雨,只是听闻圣上拒见她,心里很是难堪。 康玉仪见雨势这般大,即便撑着伞也会淋湿全身的,不免有些心生恻隐。 上回赏莲宴上大长公主对她颇为刁难,但这位裴家小姐似乎并没有过特意针对她的举动。 “陛下,不如还是传召裴家小姐罢?”康玉仪试探着询问。 皇帝剑眉微挑,不置可否。 他记得奏报内提到,在前日赏莲宴上大长公主并没有给贵妃好脸色,没想到她还愿意接见大长公主之女。 底下人听了康玉仪的话,就急忙前去传召裴玉媗入内觐见了。 待她走入前殿内时,帝妃二人已经坐在膳桌上享用着丰盛的早膳了。 “臣女裴氏玉媗,给陛下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裴玉媗福身行礼,动作端庄标准。 皇帝置若罔闻,不紧不慢地用早膳。 康玉仪连忙道:“免礼,快起来吧。” 前日赏莲宴上康玉仪还糊里糊涂的,也没仔细瞧过这位大长公主之女的容貌。 如今近距离一细看,她被狠狠惊艳到了。 裴玉媗与康玉仪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相貌,也算得上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康玉仪是标准的鹅蛋脸,面容姣好,鲜艳明媚,又生的肌骨莹润,身姿凹凸有致,是天生的尤物,一颦一笑间媚态横流,仿佛是艳丽夺目的国色牡丹。 而裴玉媗则是瓜子脸,眉目如画,身段纤瘦,弱柳扶风,举止娴静,气质可很是出尘脱俗,如同冰清玉洁的水芙蓉。 两人的小名同是玉儿,相貌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裴玉媗今日一身齐腰素雪绢裙,乌黑的发丝分股拧盘,交叠于顶,成了个朝云近香髻,斜插了几支素簪,很是清丽脱俗,宛若仙子。 在康玉仪打量她之际,裴玉媗同样极快地瞥了她一眼。 普天之下只有帝后才能使用的大东珠,居然串成一条项链戴在康贵妃脖子上。 东珠本就是稀世珍宝,大颗的东珠更是难得。 如此一串浑圆大颗、泛着金光的大东珠就这么随意戴着她颈上,裴玉媗很是吃惊。 按宫规定例,即便是中宫皇后,也只有朝珠上每隔二十七颗间穿入一颗大珠,而朝珠总共一百零八颗,大珠仅有四颗。 康贵妃颈上居然很随性地挂着数十颗大东珠…… 然而康玉仪并没有认出这项链是大东珠所制,她只以为是寻常的珍珠,放在奇珍异宝数不胜数的首饰盒里属实不甚起眼。 为了掩盖颈上昨夜被男人掐过的痕迹,康玉仪特意在琳琅满目的首饰里挑选了一番。 虽说抹了药膏又经过一夜后掐痕已淡了许多,但仍有一道微红痕迹。 这条大东珠项链与其余项链相比偏短,戴上正好挡住掐痕。 外头雨声渐渐小了,但还是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落在露华宫特有的琉璃碧瓦上,再顺着殿前的飞檐嘀嗒嘀嗒地坠下。 见雨势小了,皇帝径自起身离开露华宫,全程一言不发。 听多了外头的传言,裴玉媗还以为皇帝表哥有多宠爱这位拥有倾世容貌的康贵妃,如今一看,似乎也不过如此。 皇帝表哥喜怒不形于色,待人接物疏离冷淡,在传说中的宠妃康氏面前也并无不同。 裴玉媗不禁想起母亲大长公主平日的高谈阔论,虚置已久的中宫皇后之位,她确实有机会争一争。 本朝往上数几代,其实也出过几位平民、宫婢出身的皇后。 若是康氏真得圣心,又诞育皇长子,皇帝表哥要破例册她为皇后根本无人敢多说什么。 但皇帝表哥终究没为康氏破例,可见康氏也并没传言中那般得宠。 早膳结束,小宫女端来一碟饱满鲜嫩、色泽红润的荔枝。 这桂味荔枝是今晨才从南边儿进贡上来的珍稀贡品,沿途一路快马加鞭,用冰柜子保存。 路途遥远,来到京城后损坏不少,只剩一小筐是完好的。 康玉仪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果子,但是下意识拿起一颗,并熟练地剥开轻咬一口,果肉莹白剔透,清甜爽口,唇齿留香。 “贵妃娘娘,这桂味荔枝是今晨才抵达京城的,圣上知晓您一向爱吃,所以命人大多都送来咱们露华宫了。” 紫苏故意用得意洋洋的语气,想要借此刺激裴玉媗。 不过裴玉媗很是稳得住,并没有露出任何异色。 她莞尔浅笑:“贵妃娘娘,臣女今日前来是为了明日太皇太后的圣寿节宴而来的。” 她略顿了下,“虽说贵妃娘娘的父母品级不够,但太皇太后念着您诞育皇长子有功,特别开恩允许娘娘您的父母参加宴席。” 康玉仪于元熙元年得封贵妃,她的父母也一并脱了奴籍。 其父康大海领了个从五品工部员外郎的虚职,并无其他封爵。 而宫中大宴一般只邀请王、公、侯、伯及以上的爵位,与从三品及以上的大臣携家眷参加。 康玉仪没听出她话中的暗讽,听说明日就能见到自己的爹娘了,顿时喜上眉梢。 * 昭明宫,勤政殿书房,皇帝传召太医院数名御医前来询问。 经过商讨,太医院的院正道:“陛下,臣等曾在多处医书上见过,头部受过重伤,很可能会遗忘前事。” 皇帝忆起她性情大变的前一夜,两人抵死缠绵之际,她重重磕了下床头,且她头顶并没有受伤…… 第九章 祸源 永丰三十一年,三月初,春寒料峭。 崔沐霖如往常般进入东院拜访表弟秦王世子。 他是秦王妃的内侄,因秦王妃膝下只有世子一子,也格外看重他这小侄儿,所以他时常会来王府小住。 崔沐霖男生女相,唇红齿白,眉目清秀,是时下最流行的白面书生形象。 可因他素来喜爱混迹勾栏青楼,随身携带浓浓的脂粉味,秦王世子并不喜与这表兄来往。 每当他来拜访,世子也是敷衍了事。 可这表公子仍是不厌其烦屡屡前来叨扰。 还没进入世子所居的正房,崔沐霖就被小花园长廊里一女子背影勾住了神。 只见这女子身着鹅黄色牡丹暗纹齐腰襦裙,杨柳腰肢被束得紧紧的,凸显腰身勾人。 透过半披的乌发,隐约能见她纤长白皙的玉颈。 崔沐霖眸光闪烁,想来这便是王妃姑母为他这世子表弟安排的美貌小通房。 他自十三岁染指身边的丫头起便常年混迹勾栏妓院,御女无数。 光看此女的背影崔沐霖就知这是个妖娆妩媚的天生尤物。 他自是垂涎欲滴,目光痴痴地上下流连着。 康玉仪隐隐感觉背后有道灼热的视线,下意识回头一望。 此人身着紫色锦缎常服,却并不是她的主子秦王世子殿下,亦不是东院内她见过的小厮仆人。 康玉仪被男人眼中痴迷炽热的可怕目光吓了一跳,急忙迈起小步跑回自己的后罩偏房。 回到房内她仍心有余悸,用手捂住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 这是世子殿下的东院,那人应该不敢乱来罢? 平日母亲周氏为了催促她尽快爬上世子的床,数次给她耳提面命。 她生得这般模样,又出身微贱,若不能真正成为世子的人,得个正经的妾侍名分,恐怕一世都难以自保。 从前她尚未长开就领了王妃花房里的差事,素日鲜少与男子接触。 自从被秦王妃选中并来到这东院,已经连续多次碰上这些男子歪邪可怖的眼神…… 而那长廊外的崔沐霖却被她方才逃离前回眸一望惊艳到心神摇晃,骨头都酥了。 流连勾栏多年,崔沐霖还是头一回见如此让他心肝直颤的绝色美人。 他怔怔地在原地站了许久,心里忽然想到一则妙计。 他疾步朝世子的书房走去,人未到声先至:“世子表弟,听说姑母给你安排一个晓事的通房丫头,你可收用过了?” 世子神色不变,专注于手上书卷,随口应道:“并未。” “方才我遇上那小蹄子了,一见着我便扭着腰,朝我一晃一晃的,真是风骚至极。” 崔沐霖说着还咂了咂嘴,好似在回味。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7节 世子的眉头骤然拧紧了几分,神色多了几分戾气。 “既然表弟至今没有收用她,想来是不喜她的,不如给了我吧?” 崔沐霖心痒难耐,并未留意到世子表弟神色骤然冷厉。 “奉劝表兄别打我东院内任何人的主意。”世子语气低沉,眸色凌厉。 崔沐霖不由得被震住了。 他是秦王妃兄长博陵侯的幼子,家中兄弟众多,爵位承袭根本轮不到他。 能活得这般肆意放纵,也不过仗着王妃姑母的疼爱罢了,他也不愿得罪这个世子表弟。 最后他只能悻悻地离开东院,想着改日再寻其他手段将那美人儿弄上手…… 待崔沐霖离开,世子当即让人把康玉仪唤来。 大概半炷香,康玉仪才款款而来。 难得等到世子殿下的传唤,她又是惊喜又是羞赧迟疑。 她毕竟是秦王妃安排给世子殿下晓事的通房丫头,一直没能完全王妃给她的任务也实在不像话。 况且,方才的事再次给她敲醒警钟。 她特意在斗篷内穿了一身薄如蝉翼的坦领绫纱裙,又细细地涂抹上胭脂水粉。 进入烧着地龙温暖如春的书房内,康玉仪羞答答地解下斗篷,缓步朝着世子走去。 见她越走越近,世子眸色暗了暗。 他急忙别开眼,刻意不再看她。 “方才你可是遇到表公子了?”他面容沉凝,喜怒难辨。 康玉仪微微一怔,她并未见过什么表公子。 她下意识想到方才在小花园长廊外身穿锦服的男子,兴许就是世子口中的表公子。 沉吟片刻,康玉仪软声道:“回殿下,奴婢方才在小花园似乎是见到表公子了……” 回话间,她又小心翼翼往前挪了几步,双手紧紧攥着衣裙。 一股少女独有的甜香扑鼻而来,世子喉结微动。 平日表兄崔沐霖身上脂粉味儿他略微靠近都觉得倒胃口。 可这小通房身上同样有疑似脂粉的气味,他却似乎并不反感。 世子抬眸,只见少女那抹了口脂的唇比以往更为红艳,娇媚欲滴,双颊浮着两团明显的红。 很显然,康玉仪的梳妆水平有限,下手都太重了。 可偏偏世子好像魇住了似的,一瞬不瞬凝视着她厚施脂粉的小脸。 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他急忙竭尽调整内息,意图压下浑身乱窜的躁动。 偏这从未沾过荤的身体很不争气,在少女靠近的一瞬有了反应。 康玉仪入东院之前就认真研读学习许多房中术,自然看出他的变化。 本想乘机和世子发生实质性的接触,没想到康玉仪随便撩拨了一下,世子便交代了出来。 康玉仪贝齿轻咬下唇,娇颜酡红,没想到世子这么快…… 世子一向避讳这些污秽之事,虽不可避免地梦到过一些,但醒来就根本不记得梦到过什么,也从来没有自轻过。 他素日练功习武、骑射巡营,足以发泄他身上因年轻气盛、汹涌勃发的精力了。 虽毫无经验,但世子也隐约知道这么快是件极丢脸的事。 他当即有些恼羞成怒,耳尖红得发烫,毫不犹豫地起身阔步极速离开。 只留下衣衫凌乱的康玉仪呆呆地跪坐在楠木软榻上。 * 元熙五年五月末,太皇太后六十圣寿宴前夕。 崔沐霖作为博陵侯府的公子、皇太后母家亲侄,自然有资格参加明日的宴席。 明日能赴宴的大臣与家眷们无不在焚香沐浴,或与家眷商量明日的行程。 崔沐霖却仍一如既往地在青楼中厮混放纵着。 “你可知,你与宫里的贵妃娘娘有两分相似?”他孟浪地对花魁说。 花魁如眉沉浸在情事中,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终究只有两分像,崔沐霖心头一阵遗憾,兴致突然少了大半。 这么多年来崔沐霖再也没遇到过能超越康贵妃的美人。 容貌能与她比肩的,身段远不如她。 身段如她那般的,容貌又远不如她…… 他不禁想起七年前自己干的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蠢事。 他设法让王府一个与康玉仪相熟的侍女,以她母亲周氏之名,哄骗她到王府最偏僻的厢房内,还诱骗她服下了一颗玉女丹。 那玉女丹,乃是京城第一青楼春丽楼专门用来调教新人的慢性媚药。 不仅使服药女子的身子从此变得敏感多情,还有避子之功效。 仅需一丸便能有长达四、五年的药效,若是体质弱些甚至会终身不孕。 刚服下的第一日效果最为强烈。 崔沐霖花了黄金十两才从相好多年的花魁手里买来一颗,不然这可是春丽楼不外传的独家秘药。 他本想把康玉仪关到药效最猛之时,再英雄救美般冲进厢房内,等着她热情似火地缠上身来…… 不曾想,她竟趁他不备,咬紧牙关,忍住药力设法逃离。 还因此误打误撞得了世子表弟的宠幸收用,得到世子正式妾室的名分,甚至专宠至今,得封贵妃。 第十章 唯一 夜幕降临,数名小太监踏着月色走出皇宫,来到皇城东北方向一座四进院落。 这正是贵妃娘娘的母家。 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要给贵妃父母送来明日太皇太后圣寿宴的请帖。 这院落本属于一中等官僚之家,在永丰年间因其涉及一桩科举舞弊案被抄了家。 元熙元年,新帝继位,册封侍妾康氏为贵妃,并将康氏一家脱离奴籍。 圣上加恩特封贵妃之父康大海为从五品工部员外郎,并赐下了这座宅院。 从五品年俸有五百两,足以让康父与周氏夫妻二人在京城里自在过活了。 从前还在秦王府时,他们一家三口的月例加一起也不过十两银子,一年也攒不下多少钱。 康大海人如其名,心宽体胖,近几年因女儿脱了奴籍后又领了闲差,终日无所事事,更是发福了许多。 他年轻时倒也是个玉面书生,五官清俊周正,皮肤白皙,甚至到如今都比妻子周氏要白净许多。 这点康玉仪倒是随了爹,生了一身如雪般白嫩的肌肤。 康玉仪能长这般明艳动人的仙姿玉貌,就是光挑着父母双方的优点来长的。 自她入宫,康父与周氏已许多年没有见过女儿了。 宫中大小宴席她们夫妻二人并无资格参加。 周氏数年来曾多次向宫里递帖子求见贵妃,可不知为何,康玉仪每回都拒见。 如今有幸能参加太皇太后的圣寿宴,夫妻二人激动万分。 * 另一头,露华宫寝殿内。 五月末,京城已经闷热得宛如大蒸笼,好在露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冰盆、冰砖,连空气中都透着阵阵凉爽。 因康贵妃体丰怯热,分外苦夏,在夏季就变得格外爱使小性子,是以阖宫上下就数露华宫冰块分得最多。 一想到明日就能见到自己爹娘,康玉仪满心雀跃,连与皇帝同睡一床也再无拘谨之色。 她忍不住试探着问:“陛下,明日圣寿宴,奴婢的爹娘也会入宫来,是真的吗?” 皇帝剑眉微蹙:“勿再自称奴婢,你是堂堂贵妃,若外人听了如何想。” 康玉仪一脸茫然。 “在朕面前,你该自称‘臣妾’。”皇帝低声循循善诱,“还有,你是一宫主位,在外人面前,要自称‘本宫’。” 看着女人露出茫然懵懂的表情,他眸底极快闪过一丝笑意。 他鲜少有如此耐心,连这等小事也一一教导。 “好吧,陛下,臣……臣妾的爹娘明日会入宫来吗?”康玉仪不得到确切答案不罢休。 “会,宫中已经派人送去请帖了。”皇帝终于回答她的问题。 如今她这般期盼见到父母,倒让他有些意外。 在他印象里,她从未提及过自己爹娘。 镶嵌在床头的夜明珠和烛光交相映衬着,女人潋滟杏眸仿佛含着星子。 她唇角梨涡若隐若现,仿佛盛着蜜,又甜又娇,诱人采撷。 她如今遗忘前事,心智不全,皇帝今夜本不打算做什么。 但这分明就是他的贵妃,是他唯一的女人,便是亲一亲,又有何不可? 男人眸光微动,低头吻了吻她唇角的梨涡。 “啊……”康玉仪被他无端的动作吓了一跳。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8节 趁她张口之际,皇帝含住她粉嫩饱满的唇瓣,大手不忘捧住她后脑小心护着,以免再如上回那般磕碰到头。 辗转厮磨着,他又撬开她的贝齿,与她缠绵。 也不知过来多久,康玉仪渐渐感觉喘不上气来,下意识推了几下他坚硬的胸口。 皇帝这才松开了她,垂眼一瞧,只见女人满脸潮红,嘴唇被亲得发红发肿。 她玉肤赛雪般白皙,一张鹅蛋脸圆润却恰到好处,此刻双颊染上红霞,羞恼瞪人时杏眸睁得又大又圆,如含秋水,委实勾人得紧。 方才吻上她的瞬间,皇帝就很想要她了,但想到明日一早就要开启的圣寿宴,只能调整内息,硬生生压下躁动。 缓过劲儿来后,康玉仪忽然怔怔地床头宛如白昼的夜明珠。 头部骤然传来阵阵轻微的刺痛,眼前不断有些片段走马灯般闪过。 她双眸蓄满了水光,秀眉微微蹙起。 第十一章 选秀 “这是怎么了?”皇帝眉心微蹙,大手一伸将她揽入怀里,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温和。 康玉仪顺势把脸埋进他胸口,心里的委屈愈发不可收拾。 她渐渐泣不成声,双肩不停耸动着,将男人银白色的中衣都晕湿了。 * 永丰三十一年三月末,春意盎然。 秦王府东院,一个高挑侍女在北角门外探头探脑。 临近晌午,康玉仪从后罩偏房内走出,欲要前往小厨房领膳食。 因她尚未被世子收用,王府并未安排侍女专门服侍她,是以一日三餐都需要亲自去东院小厨房领取。 途径北角门,康玉仪莫名被拦了下来。 那人压低声道:“玉仪,是我!” 康玉仪眼睛一亮,“静仪姐姐,你怎么来了?” 静仪姓廖,其母与康玉仪之母周氏同是秦王妃的陪嫁丫鬟。 秦王妃特意为她们赐名,皆是“仪”字辈。 东院里规矩甚严,静仪不敢擅自闯入,终于等到了人,便急忙把她拉了出来。 “玉仪!快,跟我走!你娘说找你有要紧的事呢!” 静仪比康玉仪年长几岁,又高挑许多,很轻易将尚在呆愣中的康玉仪拉走。 康玉仪一路被扯着小跑,云里雾里的,“静仪姐姐,到底怎么了?” 静仪不答,只踉踉跄跄拉着她往秦王府的西北方向跑去,走的还净是些杳无人迹的夹道。 康玉仪虽一头雾水,但也没有多想。 静仪与她从小一块儿长大,两人情同姐妹,定是有要紧事她才这般火急火燎的。 来到王府西北角一处荒废的小院落,静仪拉着康玉仪进入其中一间厢房。 “静仪姐姐,为什么来这里?不是我娘要找我吗?”康玉仪气喘吁吁地问。 “玉仪,我跟你说件事,你先别急。”静仪也微喘着,心里七上八下。 “你也知道前日王妃前往清泉寺礼佛,你娘是跟随前往了的。你不是经常梦魇吗?你娘终于求到方丈为你制了一丸仙药。” 说着,静仪从缝在领口内的暗袋取出个精美小瓷瓶,一枚药丸倒在手中。 看着这颗红豆大小的黑色药丸,康玉仪有些迟疑,并没有接过。 她确实从小就常陷入梦魇,总被噩梦惊吓,不断哭着说梦话。 因康父与周氏只得她这一女,自是心疼,时常找机会为她寻医问药。 从小到大,什么符水、灵药她都吃遍了,仍然没什么效果,直到长大后梦魇的频率才变少了些。 静仪见她不语,心里忐忑,催促道:“快吃呀!法师说若是放久了,药力就会变差的!” 康玉仪又犹豫了片刻,困惑地问:“既然只是要给我药丸,为什么特意跑来这么偏僻的院子?” 静仪心虚不已,“你又不是不知道,世子最讨厌这些鬼神玄虚之事了,若让他知道你私自服用寺庙里的仙药,说不准会罚你呢!” “快吃吧!这是你娘求了好久才得来的,可别辜负了她的一番心血啊!”静仪连连催促。 思忖片刻,康玉仪也觉她说得有道理,便接过了药丸放入口中。 没成想,这药丸并无半点苦涩,竟是甜的,隐约有些干枣味儿。 见她终于吞下了药丸,静仪暗暗松了口气。 她忽然冷不丁道:“玉仪啊,你可知表公子昨日向你们家提亲了。” 药丸才刚下肚,康玉仪就觉得身子轰地一下热了起来,像被火烧一般,她整张脸瞬间红得滴血。 静仪又道:“你刚刚吃下的是烈性媚药,因你娘说了,既然你不愿意伺候世子,给表公子做妾也是好的。” “一会儿表公子就要来了,你好好表现罢!” 说完,静仪多一刻都不敢待,火速转身离开,还不忘把厢房的门锁上。 康玉仪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 她本想拉住静仪,可满身泛起的强烈痒意让她精神恍惚,直直倒在地上。 兴许是想着药力强烈,她没力气逃离,厢房里的窗户虽紧闭却没有锁死。 康玉仪咬紧牙关,忍下浑身疯狂流窜的难耐,一点点凑近窗台。 这扇雕花槛窗并不高,只到她的腰间,可此刻她正绵软无力地瘫倒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 忽然,窗外传来阵阵窸窣声响,康玉仪不由屏住了呼吸,脸上骤然血色尽褪。 好在并没有人进来,只是庭院里的枯枝残木被风吹过。 眼下稍有丁点动静都足以让康玉仪提心吊胆。 她不能待在这儿了! 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似有血腥漫开,她忽觉神志清醒了几分。 强撑着站起身来,她打开轩窗翻了出去。 夜幕降临,庭院里并无人影,静仪所说的表公子还没来。 “好难受……”康玉仪忍不住低喃,整个人好像被架在火堆上。 难以遏制的燥热让她每走一步都艰难不已,她用尽全力强忍着跑回了世子所居的东院,直冲进世子的寝房内…… 直到次日午后,康玉仪刚醒来就强忍着满身不适去寻母亲周氏。 见到母亲神色没有任何异常,康玉仪仍然心存侥幸。 “昨日是阿娘让静仪去找东院我的吗?” “是啊,是我喊她去的。”周氏不假思索地回答。 周氏前些日子给女儿做了身新衣,只是一直没机会送过去。 昨日静仪特意过来,自告奋勇说可以帮她送过去,她便将新衣给了静仪让她帮忙转交。 “那,表公子的事……也是娘安排的吗?”康玉仪双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周氏愣了下,想起前几日在王妃院里表公子曾主动与她搭话。 表公子得知她女儿正是世子身边的通房,还说会帮忙劝一劝世子早日给玉仪名分…… 周氏笑道:“玉儿啊,你是不知道,表公子为人可比世子好多了,待咱们这些下人也亲近得很。” 康玉仪整颗心如坠冰窖,眼泪夺眶而出,“阿娘,你怎么这样!” “什么怎么这样?”周氏有些不明所以,上下打量了女儿一番。 像是想起来什么,她喜出望外地问:“可是昨日成了事了?” 康玉仪哭得浑身发抖。 忆起昨日被骗服下药丸后经受的万般折磨,她整颗心被悲愤与委屈填满。 周氏察觉到女儿不对劲,正欲追问,可康玉仪转身小跑离开了。 * 元熙五年五月末,太皇太后六十圣寿宴。 天刚蒙蒙亮,文武百官携带家眷有序进入今日举办宴席的景和殿。 临近吉时,太皇太后才姗姗来临。 她是今日的主角,自然坐在最上方的正主位上,皇帝落座在主位东侧,贵妃则坐在东侧下首,皇帝身旁。 主位西侧属于皇太后的位置则空了下来。 自从先帝骤然崩逝,皇太后便一直潜心修佛,日日在仁寿宫的西侧殿小佛堂内带发修行。 即便是太皇太后六十圣寿,她也称病不出,只遣人送来寿礼。 她多年来一向如此,众人早已习惯了。 康玉仪虽盛装打扮,可眉眼间却笼罩着淡淡的愁绪。 方才入席时,她便看到爹娘被安排在不远不近的座席上。 康父与周氏见女儿身居高位,很是引以为豪,面上的喜色怎么也掩不住。 吉时到了,寿宴正式开始。 皇帝的寿礼自然是最先呈上的,是一幅他亲自提笔书写的百寿图,一百个寿字各有千秋、字体各异、无一雷同,包括楷、隶、篆、行、草等字体。 “皇帝有心了,哀家很喜欢。”太皇太后和蔼慈笑,并示意身边的宫人收下。 “哀家还想再向皇帝讨一份礼。”太皇太后笑道:“今年由哀家操持举办一场选秀,让宫里热闹热闹可好?”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9节 第十二章 觊觎 这话一出,整座宫殿顿时鸦雀无声,暗潮涌动。 尤其是家中正有适龄女子的,更是暗暗在心里打起了算盘。 本朝后宫除皇后以外的妃嫔位份有八等, 分别是贵妃一,妃四,贵嫔一,嫔六,贵人、才人、选侍、采女均无限制 内廷东西六宫总共有十二座宫殿,而嫔位及以上恰好有十二位。 所以嫔位及以上就可以成为一宫主位,居正殿,其余低位则住在各宫的东、西、后侧殿。 如今除贵妃以外所有高位虚置,他们的女儿若能趁此次选秀入宫,博得圣宠,定能轻易在高等位份中占得一席之地。 昔日永丰皇帝后宫充盈,他又在位年久,高位妃嫔早被资历深且家世好的旧人占满。 后来再入宫的,不论多么得宠都最终只能卡在贵人及以下的位置,再也无法晋升。 除非有高位妃嫔离世或被贬降才能补上缺位。 当初皇帝一继位就把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之位给了奴籍出身的侍妾康氏时,很是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本朝往上数确实有过平民、宫婢出身的皇后,但都是母以子贵,作为储君、嗣帝生母才被册立或追封的。 康氏出身低贱,是最低等的奴籍出身,又无诞育子嗣,初封贵妃也实在太过了。 依他们看,即便念着康氏是潜邸旧人的份儿上,封个嫔位也就到头了。 可这康氏一上来就便占住了贵妃之位,其余世家贵女除非能够荣登后位,否则永远要屈居在康氏这一介奴籍贱婢之下。 只是当初期盼入宫,且视贵妃为敌的贵女们,怎么也没想到,她们不仅不会屈居在贵妃之下,她们甚至根本没有入宫的机会。 不过俗话说,七年之痒,七年之痒。 康贵妃从被纳为秦王世子侍妾至今也有整整七个年头了。 再如何娇艳妩媚,七年来日日夜夜专宠也早该腻了…… 席间不少人暗暗朝上打量在皇帝下首的贵妃。 只见她一身石榴红织金百鸟朝凤袄裙,头挽高髻,戴着整套赤金镶红宝石头面,单扫蛾眉,轻点朱唇,眉心贴着精美花钿,容貌秾丽,明艳动人。 眉眼间却多了几丝轻微的憔悴。 如此看来,康贵妃美则美矣,哪里还比得上如同春日枝芽上盛放的妙龄女少女? 他们心想,此番太皇太后在六十大寿上提起要选秀,圣上定不会拂了太皇太后的意。 然而,他们涌起的希望在下一刻就落了空。 “国库紧张,选秀纳妃的开销颇大,皇祖母若想宫里热闹些,平日多邀各家命妇入宫陪伴就是了。”皇帝面不改色,不怒自威。 若非太皇太后六十大寿,皇帝甚至懒得找借口搪塞。 “帝王充盈后宫、绵延子嗣乃是与社稷相关的国家大事,皇帝也该上上心才是!”太皇太后眉头皱起。 随即,太皇太后语气又立刻软和了些,“趁着哀家还能走动,今年便举办一场选秀,让哀家好好为你选些可心的贵女入宫,可好?” 由她亲自操持的选秀,自然要先把她那已经年过二十的外孙女裴玉媗选入宫来的。 不直接册封,而是提议选秀,不过是为了得到底下世家大臣们的支持。 通过这次选秀,外孙女哪怕先封个妃位、嫔位,日后承了宠,诞下皇子,中宫皇后的宝座不就唾手可得? 至于康氏所出的庶长子,能不能长大还是一回事呢。 思及此,太皇太后凤眸微抬,朝着女儿大长公主扫了一眼。 大长公主得了示意,连忙劝道:“圣上如今年近三十仅有一子,不仅咱们这些宗室长辈记挂着,便是臣民们也很是担忧啊。” “此事不必再议。”皇帝冷眉拒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这回他连搪塞的话也懒得说了。 被冷言拒绝,大长公主脸色难看极了。 太皇太后见状,只好叹了口气,“也罢,皇帝心中有数便好。” 接着,又有一盖着红绸布的寿礼被呈了上来,内监称是贵妃娘娘进献的寿礼。 这寿礼是几个月前就提前备好的,康玉仪并不知道是何物,也满是好奇。 只见内监掀开红绸布,里头是一株两尺高的红珊瑚,火红如烈焰。 这红珊瑚虽珍稀名贵,却是没什么新意。 “贵妃有心了。”太皇太后没再多说什么,便点头示意宫人收下。 接着她又看了些亲近的宗室王公呈上的寿礼,皆称欢喜。 席间歌舞升平,鼓瑟吹笙。 康玉仪头一回见识如此盛大的宴席,一时看花了眼。 就在这时,她无意间与个位次靠前的年轻男子对上了眼,只见他唇红齿白、气质阴柔,身着紫色仙鹤纹锦服。 康玉仪愣了下,只觉芒刺在背。 这人的眼神像毒蛇似的,恐怖可怕又黏黏糊糊的。 对方察觉到她的注视,嘴角缓缓勾起,朝她温和一笑,装作一副无害的模样。 皇帝见她神色有异,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竟是他的表兄崔沐霖。 忽地想起了什么,他幽深黑眸微微眯起。 崔沐霖骇然一惊,急忙移开了视线。 直到午后,太皇太后身子有些撑不住了,先离了宴席。 没一会儿,皇帝也带着神思恍惚的康玉仪离开了。 余下众人倒没急着离席,主角们都离场后,王公大臣们更放开了许多,纷纷与相熟的同僚推杯换盏,歌舞表演依旧。 康父与周氏见大家这般,反而比起先更紧张。 幸而很快就有小太监上来招呼他们,请他们夫妻二人前往仁寿宫拜见皇太后崔氏,顺便见一见大皇子殿下。 康父与周氏急忙跟着引路的小太监离开,一路上极其拘谨,也不敢东张西望。 进入仁寿宫,皇太后并未露面,只命人带他们直接去见大皇子。 到了东侧殿,就见楠木软榻上有个坐得不太稳的小胖娃娃,摇摇晃晃的,身旁的乳母时不时扶一下他。 如今五个多月大的大皇子殿下虽能自己坐着了,但还不是很稳,肉嘟嘟的小手臂和腿跟莲藕似的一节节挤在一起。 天气炎热,他只戴了个金黄色的小肚兜,肚兜上头绣着五爪蟒纹,看上去威风凛凛。 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地看着很是陌生的康父与周氏,活脱脱个小仙童的模样。 康父与周氏整颗心都要化了,恨不得上前抱一抱、亲一亲,但又生怕逾越了。 因大皇子还没到周岁,尚未起大名,伺候的众人皆称他为小殿下。 阖宫上下仅有这一位皇子殿下,自然无需再加什么在前面加以区分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康玉仪才姗姗而来。 方才赴宴的衣裙头饰虽华丽耀眼,却极不方便。 她回露华宫换了一身杏色折枝牡丹暗纹宫装,整套头面亦取下了。 康父与周氏见她来了,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欣喜与激动。 “给贵妃娘娘请安!”夫妻二人连忙行礼。 康玉仪下意识将爹娘扶起,急急道:“爹娘别这样!” 听了声音,周氏与康父更确认这真是自家闺女,夫妻二人眼眶都瞬间都红了。 第十三章 做妾 周氏与康父心中本有千言万语要对女儿说,却不知如何才能说出口。 且如今女儿身份不同,是无比尊贵的贵妃娘娘,周遭都是内监、宫人侯着,他们更是有口难言。 “阿爹,你怎么胖了这么多……”康玉仪先笑着开了口,嗓音却带着浓浓的鼻音。 “还有阿娘……”她鼻尖发酸,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康玉仪很想扑进爹娘的怀中痛哭一场,跟他们倾诉她这几日莫名其妙成为贵妃后心中的无措与惶恐。 可一想到昨夜突然浮现在脑海里的记忆,母亲周氏居然为了让她当王府表公子的妾! 甚至不与她商量就给她下药,将她关在偏僻的院落里。 若那日她没设法逃离,亦或是没能顺利进到世子的房中,被其他男人遇见了,岂不是…… 心里好似吃了黄连般又苦又涩,万般委屈与悲愤交加汹涌。 康父见女儿如此,心疼不已,又不知怎么安慰才好,只能急得团团转。 周氏这些年不是没怨过。 这狠心的玉儿! 爹娘百般呵护娇养到了十六岁,成了世子殿下的侍妾后,竟无缘无故地,再也不与爹娘往来了! 时隔多年好不容易见着人,又见她这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心里的怨恨顿时烟消云散。 “贵妃娘娘,最近几年在宫里的日子过得可好?”康父搓了搓手,小心翼翼问道。 “阿爹还是唤我玉儿吧!我听不得你们这样……”康玉仪扁着小嘴,不满道。 她这几日听多了旁人称她贵妃娘娘,并无不适应,可现下见爹娘如此恭敬有加,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好好,玉儿玉儿,阿爹的乖女!”康父泪如雨下。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10节 周氏也忍不住掩面而泣。 坐在软榻上的大皇子忽然朝着康玉仪挥舞小手,咿呀咿呀、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康玉仪心底一软,抬手擦了擦泪水,走上前去抓住了他肉嘟嘟的小爪子摇了摇。 小胖团子终于得到她的回应,水灵灵的大眼睛瞬间更亮了。 他两只小肉手举得高高的,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无人能懂的“婴语”。 一旁的乳母见贵妃虽双眸泛红,但并无不喜,大着胆子说:“贵妃娘娘,小殿下这是想要您抱抱他呢!” 康玉仪闻言就伸手将这只撒娇求抱的小胖团子抱了起来。 大皇子的身子骨随了他父皇,很是壮实,素日胃口也好,比同龄孩子沉不少,康玉仪抱着有些吃力。 康父与周氏亦忍不住凑上前去,这可是他们夫妻俩的亲外孙,怎么看怎么喜欢。 小胖团子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咧着小嘴笑,时不时在母亲香香软软的怀里蹭一蹭。 可没一会儿他就一副困极的模样,睡眼惺忪,毛茸茸的小脑袋搭在康玉仪的胸口,昏昏欲睡。 平日这会子早过了他的午睡时分,只是见到心心念念的亲娘,他格外精神抖擞,才坚持到了现在。 乳母见状及时从贵妃手里接过孩子,抱到里头的软床上。 康玉仪与父母在仁寿宫,本该向皇太后问安再离开的,但皇太后仍然称病不见外客,她们便径自离开。 经过一条空旷无人的长街时,康玉仪屏退近身服侍的紫苏与青竹一干人等,只剩他们一家三口。 迟疑片刻,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阿娘,七年前,你是不是曾经想让我给表公子做妾?” “啊?什么表公子?”周氏云里雾里的,没听懂她的话。 “就是……皇太后的母家内侄,当年时常在秦王府小住的那位表公子。”康玉仪抿了抿唇。 已经离开秦王府许多年了,年过四十的周氏早已记不清当年的人和事,听她这么一说才想起有这么个人。 “你说的是崔家来的表公子?”周氏很是莫名,当即愠怒道:“你说我想让你给表公子做妾?这说的什么胡话,根本没有的事!” 周氏脾气泼辣,这会子被无缘无故冤枉,都顾不得女儿如今身为贵妃。 康玉仪板着小脸继续追问:“当年阿娘不是接受了表公子的提亲吗?” 周氏见她不信,气急了,“我由始至终都是让你当世子的妾,哪有什么表公子的事!” 康玉仪呼吸微滞,见母亲的话不似作伪,心中很是震撼。 难不成,是廖静仪自作主张害她?还是……那个传说中的表公子? * 深夜,露华宫的寝殿内。 康玉仪怔怔望着紫檀木架子床内雕刻龙凤呈祥纹的床顶,不断回忆白天与母亲周氏的对话。 今天发生许多事,她身心本该疲惫至极,但偏偏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躺在床榻外侧的皇帝双眸紧闭,呼吸平稳,似乎早已熟睡。 康玉仪忽然心下一动,轻手轻脚坐起身来。 她还从没近距离仔细瞧过世子殿下,也就是如今皇帝陛下的尊容。 从前在秦王府时,她是被他的冷肃威严所震慑。 最近几日,得知他成了当今圣上,她更不敢直视天子龙颜。 只见男人眉毛浓密而不杂乱,眉尾上扬,斜飞入鬓,是极为标准的剑眉,鼻梁高而挺,嘴唇偏薄,是很好看的形状。 原来世子殿下还挺英俊的……康玉仪忍不住想。 就在这时,男人骤然睁眼,正好对上她一双清莹杏眸,竟微微失神。 康玉仪偷窥被人逮个正着,只好尴尬讪笑,心虚躺下并翻了个身。 可皇帝不愿放过她,大手一伸就将人揽进怀里,薄唇紧贴在她小巧可爱的耳朵。 “怎么不睡,嗯?” 康玉仪稍微挣扎了两下,但男人常年习武,力气大得惊人,平日能轻松拉开十力的弓,岂是她这小胳膊小腿挣脱得开的? 男人炙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嗓音低沉喑哑:“这会子睡不着,可是想要了?” “不……不是!”康玉仪被他这话吓得心肝直颤,小脸瞬染绯红。 自发觉她的异常以来,皇帝已几天没真正碰过她了。 如今软玉温香在怀,他再也忍不住了。 夏夜闷热,即便寝殿内摆满了冰盆,两人经过一番缠绵已是大汗淋漓,仿佛淋过雨似的。 彻底结束后,皇帝抱着康玉仪来到侧间常备着温水的大浴桶内。 康玉仪还没缓过来,呆呆地靠在他火热结实的怀里。 虽仍是羞赧至极,但因男人方才行事颇为温柔耐心,康玉仪下意识觉得与皇帝亲近了不少。 她大着胆子问:“陛下,为何大皇子住在太后娘娘的仁寿宫,不住在咱们露华宫这儿?” 自从那日去仁寿宫见了大皇子后,她就满心不解困惑。 皇帝剑眉微挑:“你想起来了?” 康玉仪眨了眨眼,摇摇头,“没有。” 沉吟片刻,皇帝垂眸道:“等你自己想起来,便知晓原因了。” 康玉仪听得一头雾水。 不过她刚经历了场激烈孟浪的情事,白天又接连发生了许多事,这会子实在困极。 她并未细想男人话里的意思,便耷拉着脑袋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皇帝低叹了一声,随即将她抱出浴桶并熟稔地擦干她的身子。 * 次日晌午,昭明宫勤政殿。 皇帝正端坐在金丝楠木大书桌后批阅奏折。 昨日太皇太后圣寿宴大办,故而积攒许多政事尚未处理,此时奏折堆叠如山。 忽然,一小太监轻手轻脚凑上前来,“启禀陛下,大长公主之女裴家小姐前来求见。” “不见。”皇帝头也没抬,仍专注批阅奏折。 小内监得了话,急忙退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的小太监又走进来,小心翼翼道:“启禀陛下,裴家小姐说有要事禀报,她说今日不能得圣上传召她不会走的。” 原是方才裴玉媗悄悄给这小内监塞了一锭分量不轻的金元宝,小太监接到手里就舍不得退回去了,只好大着胆子再次帮她通传。 皇帝面露不耐。 只是太皇太后尚在人世,他要顾及长辈颜面,总不能让人直接把太皇太后唯一的外甥女赶出去。 “让她进来罢。”他沉声道。 小太监喜出望外,赶紧出去宣召。 裴玉媗今年已满二十整岁,早过了本朝女子的适婚年龄。 昨日外祖母在圣寿宴上提议选秀被拒,裴玉媗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听了母亲大长公主的话,主动出击前来向皇帝表哥讨要名分。 她自幼就在外祖母与母亲的耳濡目染下坚信自己是天生凤命,不论帝位上坐着谁,她都会是中宫皇后。 她也勤学女训女诫,除入宫陪伴外祖母太皇太后,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只等着皇帝表哥迎娶她为正宫皇后,让她得以统领六宫,母仪天下。 偏皇帝表哥继位已五年之久,把她从十五岁的及笄年华熬到了现下二十岁。 不仅完全没有要立她为后的意思,甚至根本就不松口要再纳妃嫔、充盈后宫。 裴玉媗心想,哪怕是当个最低等的选侍、采女也好…… 如今她已沦为全京城最大的笑柄,除了入宫,她也没有旁的法子能一雪前耻。 款款走入殿内,裴玉媗端庄行礼:“圣上万福金安。” “免礼,有话直说。”皇帝并未抬眼,仍手执朱笔,批阅奏折。 裴玉媗见他如此冷淡,整颗心如坠冰窖。 想起康贵妃素日的做派,她心想皇帝表哥兴许是喜欢放得开的…… 可她自幼接受的教育从来没教她如何勾引男人的,想着想着,心里委屈极了。 她倏地泪如雨下,哽咽着软声道:“表哥,求您要了玉儿罢……玉儿想做您的女人。” 听她自称玉儿,皇帝眉头紧紧拧起。 第十四章 凤命 慈寿宫。 夏日午后,酷暑难耐,整座皇宫好似巨大的火炉。 因太皇太后年纪渐长,又有体寒之症,太医多次劝诫慈寿宫内万万不可添置冰盆,所以这处与其他宫殿相比格外闷热。 太皇太后因连年病痛缠身,面容苍老得厉害,可通过布满岁月痕迹的面容也能看出她年轻时的清丽容貌。 女儿大长公主与她有几分相像,但大长公主同样肖似父亲永丰帝,五官有着明显的钝感。 而外孙女裴玉媗则不同,祖孙隔了一代,居然比大长公主更像年轻时的太皇太后。 一双凤眼微微上挑却不显俗媚,身段纤细,如弱柳扶风,袅娜娉婷。 气质端庄娴雅,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因太皇太后多年体弱,生下一女后再无生育,也把一切的宠爱关注全倾注在了女儿与外孙女身上。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11节 她尤其对外孙女寄予深切厚望,早在永丰年间,太皇太后就已四次三番买通钦天监,对外宣扬外孙女是天生凤命。 永丰帝在世时,储君未定,朝堂诸党羽暗潮汹涌,她便没让外孙女早早定下婚约。 后来永丰帝驾崩,继位的偏偏是永丰帝元后赵氏所生的秦王,这让她如何能不恨! 当年她经选秀入宫,尚且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因家世不显,初封只是末等的选侍。 因她容貌清丽脱俗,得到盛宠,从选侍一路晋升到妃位。 当时宫中宠妃无数,皇后赵氏却独独视她为死敌,处处刁难针对她。 只因她与永丰帝那位早逝的前未婚妻极为相似。 赵皇后甚至不惜在她的日常膳食内下极寒之物,害得她难以受孕,并落下了体寒之症。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多年的寻医问药,终于让她顺利生下一女,也就是如今的大长公主。 虽非男丁,但她还有个“天生凤命”的外孙女啊! 一旦外孙女裴玉媗生下皇子,她便会不惜一切代价,让有着自己血脉的孩子坐上那个至尊之位。 太皇太后不紧不慢端起一盏热茶,细细饮下,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十分扎眼。 想到方才精心打扮后前往昭明宫的外孙女,她布满细纹的凤眸闪过一丝精光。 但凡是男子,就没有不喜被女子示好的。 尤其还是外孙女这等容貌出众的女子,只要她放下身段主动示好,她不信天底下会有男人拒绝。 * 仁寿宫,东侧殿。 康玉仪今天一觉睡到午后才醒来,用过膳食后闲来无事,便想着再去瞧一瞧小胖团子。 这回她倒是遇上了多日未曾露面的皇太后崔氏,也就是昔日的秦王妃。 只是皇太后比她记忆中的秦王妃消瘦许多,脸色憔悴,平日屡屡称病看来并非托辞。 皇太后自丧夫五年多来日日潜心修佛,若不是惦记着皇帝这个独子,早就削发为尼、常伴青灯。 好在如今又多了大皇子这个宝贝亲孙子,倒让她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如今你既愿意亲近这孩子,不若直接抱回去露华宫养着罢。” 皇太后知晓近几日康玉仪已经数次前来仁寿宫看望孩子,以为她放下了素日的心结。 康玉仪听了皇太后的提议却有些迟疑,秀眉微微蹙起。 她并不知道大皇子为何会养在仁寿宫,昨夜本想问明白的,却似乎没得到答案,如今也不敢擅自应下。 康玉仪思忖片刻后,小心翼翼道:“臣妾不知,不如还是先问过圣上再说吧?” 皇太后定眼望她,沉吟半晌才道:“随你们罢!大皇子在这儿也行,陪着哀家热闹热闹。” 皇太后也算是看着康玉仪长大的,连“玉仪”二字都是她给起的。 大抵察觉出康玉仪似乎有些异常,却也没打算深究。 稳稳坐在楠木软榻上的小胖团子仿佛很想参与进她们的皇祖母与母妃的对话,小嘴“咿呀咿呀”地附和着。 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时不时左看看母妃,右看看皇祖母,好似憋了好多话要告诉她们一样。 五个多月大的婴孩真是一日不同一日,昨儿还坐得摇摇晃晃,今日居然就能稳稳当当地独自坐着了。 他急忙挥舞着小肉手,朝着康玉仪撒娇要抱抱。 “平日还见了哀家就粘着哀家的,如今母妃在这儿,连哀家都不亲了。”皇太后宠溺笑道。 康玉仪心里亦是软得一塌糊涂,急忙抱起这只小胖团子,低头亲他白白嫩嫩的小胖脸。 随后她们母子俩又一起玩闹许久,直到乳母提醒大皇子该吃奶了,康玉仪才向皇太后告退。 橘红色夕阳渐渐被夏夜晚风吹散,天色霎时间暗了下来。 露华宫殿外,一个模样机灵的小宫女正向紫苏、青竹汇报今日皇宫内发生的大小事。 其中就有大长公主之女裴家小姐主动到昭明宫求见圣上这事。 因裴玉媗前往昭明宫并未避着人,是光明正大去的,是以阖宫上下人人皆知了。 紫苏与青竹闻言脸色微变。 康玉仪才用过晚膳,现下又斜靠在金丝楠木软榻上,手边摆着满满一整碟已经剥好的冰镇荔枝。 她一颗接一颗,吃个没停。 荔枝是从岭南快马加鞭送上京城来的珍稀贡品。因数量实在稀少,皇帝平日赏赐诸王大臣都是一颗一颗赏人。 也就康玉仪这儿,能一整碟一整碟吃个够。 正因如此,上回紫苏才会刻意在裴玉媗面前炫耀贵妃圣宠优渥。 紫苏见自家主子这般只顾着享乐,不知危机四伏,心里很是着急。 压抑许久,紫苏悄悄道:“贵妃娘娘,听说今日那裴家小姐主动去昭明宫寻圣上了。似乎在里头待了许久呢,外头都传,咱们宫里要多个娘娘了!” 康玉仪微微一怔,回忆起那大长公主之女裴玉媗的身段,似乎很是纤瘦苗条。 她自十二岁初潮后,胸脯就一日日膨胀起来,很是累赘,素来最羡慕那些纤细瘦弱的女子。 大长公主之女裴玉媗那纤细袅娜、毫无累赘的身段就是她一直以来最羡慕的…… 圣上会喜欢那样的女子吗? 第十五章 敏感 深夜,月朗星稀,夏风徐徐,银光洒落满地。 今日积攒的政务颇多,正逢黄河大汛将至,如若决堤动辄影响数十州县,皇帝与近臣一直商议到了夜深。 待他来到露华宫,康玉仪早已在床榻内侧酣畅熟睡。 只见她侧身枕在自己的雪白藕臂上,满头披散的乌发被蹭得散乱不堪。 双颊薄红,粉唇微张,浓密的睫毛隐约有些湿润,挺翘的琼鼻、光洁的额头都微微浮着一层细汗,晶莹剔透的。 颇有种诗中“雨后牡丹春睡浓”的味道。 皇帝凝视着她的睡颜,不禁想起今天晌午的事。 康玉仪从前在床笫之间撩拨他之时,便时常自称“玉儿”,紧接着说些污言浪语向他索欢。 皇帝一直觉得称呼她的小名未免过于缠绵黏糊了,他可不是那些沉溺于男女私情的人。 但今日另一人在他面前自称“玉儿”,却让他生出莫名的不喜,仿佛此人抢了专属于康玉仪的东西。 可明明人裴玉媗小名也确实叫玉儿,怎么会是抢来的呢? 皇帝无法解释这种莫名的情绪,也很不喜这种情绪扰乱心智的举动。 但现下望着她娇憨可爱的睡颜,不禁心下一动,低低唤了一声:“玉儿”。 “嗯……”睡梦中的康玉仪隐约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小名,下意识便应了一声,却也没有醒来。 忽然,康玉仪紧紧攥着单薄的软丝被,似乎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浓密睫毛颤了颤,紧闭的双眼滑下两道泪痕。 皇帝见状,大手一伸将她轻拥入怀中,抚拍着她的后背。 结果康玉仪颤抖得更厉害了,好似小猫叫似的低声啜泣,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又过了好一会儿,康玉仪才从梦境中挣扎着醒来。 发觉被禁锢在男人火热的怀抱中,她抬起通红的双眼望着皇帝,眼神里带着一丝幽怨。 “陛下,当初生大皇子之时,臣妾是难产了吗?”康玉仪弱弱地问。 皇帝略松开了手,剑眉微蹙,“并没有。” 康玉仪年初上元节足月发动,从破羊水开宫口一直到产下大皇子只用了约莫六个时辰,全程很顺利。 康玉仪闻言略松了口气,旋即又委屈巴巴道:“臣妾方才梦见自己难产而亡,整张床都浸满了血……” 皇帝不禁想象她口中的画面,呼吸微滞,心头似被狠狠攥了下。 他发觉近日不仅康玉仪性情大变,连他也渐渐无法掌控自己的心绪了。 不过好歹是他的枕边人,又为他诞育子嗣,人非草木,他心生恻隐也属正常。 “梦里的事怎么能当真。”皇帝语气认真严肃。 “怎么不能当真!我就梦到过真的……”康玉仪下意识反驳,又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当今圣上,急忙住了口。 她又赶紧软声道:“陛下,臣妾前几日就梦到过真的发生过的事,所以才害怕……” 前几日梦到的,可不就是他们初次的场面,这自然不能详细说明的。 “年初你顺利产下一子,母子平安,方才梦到的自然是假的。”皇帝耐着性子开解她。 康玉仪蓦地想起养在仁寿宫的白白胖胖的小胖团子,心下安定了不少。 皇帝静默须臾,忽然道:“过几日便启程前往热河行宫,你好生准备。” 康玉仪一听,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方才的噩梦瞬间被抛之脑后。 以往秦王领家眷跟随永丰帝前往热河行宫的时候,康玉仪一介小小婢女并没有随从前往的资格。 听闻热河行宫避暑山庄景色宜人,夏无酷暑,她自幼就心生向往。 本朝以骑射得天下,故而每年五月初便会携宗室群臣前往热河行宫,直到十月前后才返回京城,驻跸近半年之久。 在此期间,天子领兵亲自巡查边境,并接见一众北境藩属部落的首领们,以及在围场进行狩猎骑射,以增强宗室世家子弟的体魄。 去年因康玉仪初次有孕,害喜症状强烈,不便一来一回舟车劳顿。 而皇帝亦很重视自己登基数年才等来的头一个孩子,执意留京全程陪伴,索性都没去。 今年又因太皇太后六十圣寿需在宫中大办,才将五月初的行程一直推迟到六月初。 “陛下,臣妾阿爹阿娘能一起去吗?”康玉仪试探着问道。 从前母亲周氏在嫁人前是跟随秦王妃去过几回热河行宫的,后来再也没有机会去了。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12节 而父亲康大海只是个小管事,主子跟前混不上脸,压根儿没去过。 “你想让他们去吗?”皇帝看着她问。 康玉仪咬着下唇想了想,点点头道:“自然是想的。” 虽说昨日圣寿宴之后与爹娘不欢而散,可终究还是惦记着她们的。 况且此次前往热河行宫,一般要半年后才再回来京城。 从她目前的记忆里,她从来没离开过爹娘这么久过…… 皇帝微微颔首:“朕会吩咐人在名单上记下。” 康玉仪欣喜不已:“多谢陛下!” 皇帝忽然用修长粗粝的指腹勾起她下颔,康玉仪以为他要亲她,立即紧张地闭上了眼。 皇帝轻笑了一声,只是取了常备在床头的丝帕,轻轻擦拭她脸上的香汗与泪痕。 康玉仪见自己猜错了,不禁有些尴尬,垂着眼不敢再看他。 偏偏皇帝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男性气息,又让极其敏感的康玉仪不由自主地颤了颤身子。 像是猜到了什么,皇帝轻笑:“怎么这般敏感?” 素日皇帝只当她生性放浪,才会日日百般撩拨他。 没想到如今遗忘旧事,性情举止都收敛了不少,身子却仍旧敏感。 * 另一头,裴玉媗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想起今日晌午遭受的折辱,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她鼓起勇气说出那番放下身段的话,本以为会得到皇帝表哥的怜惜,没想到—— “贵妃的名讳亦有玉字,你该避讳才是。” 皇帝剑眉微蹙,语气严肃冷厉。 裴玉媗脸上霎时苍白如纸。 难道皇帝表哥不知,她生来便被钦天监测出是天生凤命吗? 居然让她避一个奴籍贱婢出身的妃妾的名讳! 裴玉媗越想越是心如刀绞,憋屈至极。 她记得素日康贵妃也总是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日日不知羞地痴缠皇帝表哥。 为何轮到她用这招却不管用呢? 第十六章 厮磨 而被裴玉媗一同记恨不已的两人正在露华宫的寝殿内耳鬓厮磨着。 暧昧声回荡在宽敞的寝殿内。 连本在外头守夜有些打瞌睡的宫人内监们都听得面红耳赤的。 众人暗暗在心里想道,这么多年了,康贵妃依旧很得圣宠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抱着香汗淋漓的康玉仪前往侧间浴桶清洗一番。 回到紫檀木架子床上,皇帝熟门熟路地从桌上端来一盏温茶要喂她喝。 康玉仪确实口干舌燥的,张口急急饮下。 一盏不够,又喝了一盏,却有些呛着了。 “急什么,朕又不抢你的。”皇帝暗笑,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顺顺气。 康玉仪连连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 两人都和衣躺下良久后,康玉仪忽然道:“陛下,您睡了吗?” 皇帝未睁眼,呼吸平稳,“怎么了?” 康玉仪小心翼翼道:“臣妾其实想起一些事……” “当初尚在王府时,臣妾曾被情同姐妹的静仪哄骗,吃了一枚药丸,她当时说,那是烈性的……媚药。” 这件事,她犹豫了两日都不知该如何说,经历了方才身体无法自控的事,她不禁又想起来了。 皇帝倏然睁开眼,眸色冷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康玉仪红着眼说,“就是……臣妾与您初次那日。” 她有些委屈,又有些害羞。 皇帝眉头拧起:“为何这么多年都不曾说过?” 康玉仪被他这严厉的语气吓得不敢回话,眼眶顿时盈满泪水。 皇帝拿她没办法,只好低声道:“朕会命人彻查此事。” 康玉仪急忙乖巧地点点头。 想到了什么,她又弱弱地说:“陛下,方才臣妾就与当初被下药之后的感觉像极了……” 闻言,皇帝忽然陷入深思。 而被他们提及的廖静仪全然不知大祸临头。 当初得知昔日的好姐妹康玉仪得封贵妃,她很是心惊胆战了一阵。 只是接连多年并无动静,她就渐渐没再放在心上。 好歹,当年她干的事,也让康玉仪误打误撞得了世子的收用不是? 如今廖静仪凭借贵妃闺中密友的名头嫁了个世家内的旁支庶流,并脱了奴籍。 丈夫只是个末等小官,但于她而言,已经是从奴婢翻身成了官家太太了。 当年她父亲在王府里私下聚众赌博,被秦王殿下严惩后,弟弟也不知何时染上了赌瘾。 只不过弟弟并不敢像父亲那般在秦王府内乱来,只是每次外出办事时偷偷摸摸跑到赌坊玩。 起初都是小打小闹,甚至赢得居多。 没想到,后来居然输得家底都没了,甚至人都被扣住了。 赌坊剁了个她弟弟的手指送来,找她要根本不可能给得起的巨额。 恰好这时,表公子崔沐霖找上了她,只要为他办了那桩事,便会帮她将弟弟赎回来。 看着弟弟被送来要债的血淋淋的手指,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只是后来事不仅没成,还让康玉仪得了秦王世子的宠幸,表公子便反口不愿替她赎回弟弟。 廖静仪无法,只好威胁着要寻世子与康玉仪说出事情原委。 既然赎不回弟弟,那就大家一起死罢! 崔沐霖见她这般,深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也只能花重金帮她赎回好赌的弟弟。 只不过他故意多磨蹭了些时间,让她那好弟弟多遭不少罪。 * 翌日,乌云密布,阴风阵阵,好似随时要下出泼盆大雨来。 早朝之前皇帝已经命锦衣卫详细严查秦王府旧日的家生婢女廖静仪。 尤其要将其在永丰三十一年三月末做了些什么,与何人有接触等详细上报。 锦衣卫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立刻前往细查。 直到晌午后,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指挥使脚步匆匆前来回话。 “启禀圣上,原秦王府旧婢廖氏静仪,如今已脱了奴籍,嫁给了从八品光禄寺太官署丞裴柳青为妻,卑职等并未打草惊蛇。” “脱籍并非易事,她如何脱的奴籍?”皇帝目光冷厉。 “回圣上,因这廖氏多年来一直四处宣扬与贵妃娘娘情同姐妹,所以各级审查都松了不少,都愿意给贵妃娘娘面子。” 锦衣卫指挥使面上镇定自若,心里有些没底。 这似乎是涉及圣上专宠多年的康贵妃之事,也不知沾染此事会不会遭到圣上亦或是贵妃的迁怒。 皇帝蹙起眉心:“说说她在永丰三十一年三月做了何事,与何人有过接触。” 锦衣卫指挥使急忙呈上手里的密报,“永丰三十一年三月初,廖氏的幼弟廖财旺因在赌坊输钱欠下巨债,被关押许久,到了四月中廖氏才带着重金赎回他。” 皇帝眸光微凛。 从前在秦王府时他就曾听闻府内下人私下聚众赌博。 王府虽极大,奴仆众多,但正经主子就秦王夫妇与世子一人,许多世代归属王府的奴仆终日游手好闲。 先帝也就是原秦王在世时就曾多次严惩,没想到府内被严令禁止住了,还是有悄悄外出赌博的奴仆。 “除此之外,廖氏可有其他行踪可疑之事?”皇帝问。 “回圣上,因是七年前的旧事,且王府内许多奴仆大半被遣散到各皇庄,卑职等人一时未能查到更多。” 指挥使暗暗为自己捏了把汗。 思忖须臾,皇帝想起昨夜女人委屈到低声啜泣的可怜模样,心底微微发紧。 不论是何人指使的,廖氏曾给康玉仪下过虎狼之药却是事实。 他冷言吩咐:“尔等即刻将廖氏抓捕至北镇抚司,朕要亲自严审。” 堂堂贵妃曾被下过药的事终究不光彩,若是外传,必然会让康玉仪遭受各种流言蜚语,是以个中缘由连锦衣卫皇帝都并未细说。 “卑职遵旨。”锦衣卫指挥使作揖告退。 不知怎的,皇帝莫名忆起前些天圣寿宴表兄崔沐霖直勾勾望向康玉仪的僭越行为。 他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拧下水来。 当年崔沐霖就曾向他讨要康玉仪,如今似乎仍贼心不死。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13节 廖氏能在康玉仪中药后无缘无故拿出巨额赎回弟弟,其中会不会有表兄的参与? * 博陵侯府。 午膳后,崔沐霖正与妻儿指使奴仆下人收拾几日后前往热河行宫的东西。 因多年来放浪形骸,崔沐霖参加科考多年至今仍是个童生,连秀才都没考上。 父兄本为他花钱捐了个小官,是在离京城不远的县上当县丞。 然而崔沐霖携家眷前往没几天,就灰溜溜地逃了回来。 博陵侯见他如此不争气,大发雷霆,将他狠狠怒斥一顿。 但到底是年轻继室为他生的老来子,多年来疼爱有加,最终也不忍心动家法。 崔沐霖早在十八岁就迎娶礼部尚书的庶女张氏为妻,后院还纳了十数名美妾,子女众多。 因随驾出行热河的名额有限,只能带着正妻与嫡出子女前往,崔沐霖只觉好没意思。 若非他是皇太后亲内侄,博陵侯府能随驾出行的名额甚至轮不上崔沐霖这个非官非爵的纨绔子弟。 他的妻子张氏倒是兴致勃勃。 “如今咱们大郎也十一岁了,平日也喜骑射武艺,若能在围场得到圣上的青眼就好了!” 崔沐霖吊儿郎当道:“圣上可是咱们大郎的表叔,自然会照顾大郎的。” 他的双手也渐渐不安分起来。 张氏听了满心欢喜,又被丈夫的动作弄得羞极。 自从她多年前生下长子后,丈夫要么沉溺后院的美妾,要么眠花宿柳在外,鲜少与她亲近。 崔沐霖生得一副时下最流行的清瘦书生模样,唇红齿白、男生女相,很得一众女子的钟意。 他的妻子张氏也是其中之一,见丈夫欲与她做些什么,不禁心花怒放。 偏生崔沐霖看着妻子清秀平庸的容貌,与瘦削平坦的身段,摸索良久怎么也没起兴致。 他蓦地想起皇帝表弟那位明艳秾丽、凹凸有致的康贵妃…… 若能趁出巡热河,皇帝亲领大军巡边之际,设法把康贵妃弄上手就好了,哪怕就一回,也够他回味终生。 第十七章 妙计 崔沐霖望着怀中早已意乱情迷的妻子,心中忽然想到一则妙计。 他佯装宠溺道:“卿卿,此次前往热河,不仅要指望大郎,还得指望你呢。” 张氏不解:“此话怎讲?妾身乃一介女流之身,有什么能指望的?” 崔沐霖眼底划过一抹精光,“到了热河行宫,贵妃定会设宴召见各家命妇女眷,你随同母亲大嫂一同前往时,多多打听,投其所好。” “贵妃乃皇长子生母,若你能得贵妃的欢心,一切都好办了。” 因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皆会留守京城皇宫,随驾出行的所有女眷以康贵妃为尊,是以女宴皆由贵妃操持开设。 崔沐霖又道:“贵妃出身微贱,却心高气傲,你需得多加小意奉承,设法得到她的接纳,从此以往咱们大郎的前程就不愁了。” 张氏本就对丈夫死心塌地,自然连连点头称是。 崔沐霖自十三岁沾染身边的丫鬟后,日日尽情纵欲,声色犬马。 虽他相貌颇合时下的审美,可门户相当的千金贵女就没看得上他的。 而张氏是礼部尚书家的庶女,是尚书夫人的陪嫁丫头所生,相貌平平,只因从小被嫡母抚养,颇有贞静贤女的美名。 博陵侯本意欲聘其为自己不争气的幼子为嫡妻,能够对崔沐霖加以管束。 不曾想,这张氏虽打理内宅头头是道,与妯娌婆媳关系融洽,可面对的丈夫却根本立不起来。 “妾身就知夫君最是看重大郎的,如此为他着想。”张氏双眼放光,仿佛喜从天降。 “这是自然,大郎是你我的嫡长子,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崔沐霖哄骗道,“卿卿若得了贵妃的喜欢,一切都好办了……” 幻想着绝色的康贵妃将在他身下,任他为所欲为,崔沐霖就开始喜不自收了。 他吞了吞口水,又道:“康贵妃似乎很忌讳旁人在她面前提及大皇子,卿卿到时注意些。” 张氏点点头:“妾身知道,婆母之前就多次提醒了。” “夫君可知为何贵妃娘娘如此不喜大皇子?”张氏满心不解。 崔沐霖还真不知道,自皇帝表弟继位以来就对宫中严加管控,尤其是内廷后宫更是如同铁桶一般,许多消息即便在宫中流传开,也根本传不出大宫门。 * 传言中极其不喜大皇子的贵妃康玉仪用过膳食后就踱着小碎步去看望她的大胖儿子。 仁寿宫与露华宫同在东六宫,只隔一条宫道,数十步的距离。 如今的康玉仪也懒得如从前的康贵妃般乘坐轿辇,吃饱喝足便径自散步走过去。 小胖团子五官生得极像她,粉雕玉琢一般,浑身上下都是胖嘟嘟的,小胖脸蛋甚至臃肿到微微下垂,可爱到了极点。 且大皇子又极其粘她,如今若一日不去瞧瞧康玉仪都想得紧。 她刚进仁寿宫东侧殿,便见乳母正喂着大皇子吃肉糜汤。 如今大皇子快六个月大了,渐渐要开始喂些米糊、肉汤了。 康玉仪接过银制小调羹,一勺一勺喂他吃。 大皇子下龈已经萌出一点点乳牙,但吃肉糜汤还是像喝奶一般直接吞咽而下。 康玉仪还没舀起新一勺,他就早早张大小嘴等着投喂了,嘴角还噙着些口水。 “小馋猫,胃口真好!”康玉仪戳了戳他肉乎乎的脸蛋。 皇太后这会子刚从小佛堂过来,见她们母子俩如此亲昵,心中也是欣慰。 她温声道:“过几日就启程前往热河行宫了,贵妃与皇帝趁这几日多来看看孩子罢,哀家方才也唤人去让皇帝忙完政务过来一趟。” “小殿下不跟着一同去热河吗?” 康玉仪惊得杏眸圆瞪。 皇太后淡淡道:“大皇子未满周岁,也尚未种痘,还不能离开皇宫,太皇太后与哀家亦留在宫中。” 康玉仪眸光微黯,但心里也觉有道理。 小胖团子实在太小了,且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他未必能受得住。 至于种痘,则是因为本朝开创之初曾被天花瘟疫肆虐上百年。 后有第三代文宗皇帝大力推行种痘,将天花患者所生的痘痂收集起来,研磨成粉,再加上冰片、樟脑等一些让人感到凉爽的药材,使用长长的竹筒,将痘痂粉吹入鼻腔。 虽也有部分种痘失败而感染天花身亡的人,但种痘成功的大部分人几乎都终生没感染天花。 一经在民间大力推广,各地强制本地户籍人员种痘,天花疫病才逐渐稳定了下来。 就连巡幸热河时召见的北境藩属各部落首领,都必须要种过痘亦或出过痘的,不然无法得到近距离面见圣上的机会。 康玉仪作为王府家生奴婢,幼年时便种过痘,不然无法近身服侍主子。 约莫半个时辰后,皇帝也过来了,他径自从康玉仪的手里接过小胖团子单手抱着。 以往康玉仪不常来时,小胖团子很喜欢这个高大威严但力气很大的父皇。 因为父皇总能轻轻松松抱着他举高高,虽然冷着脸,眼底却满是对他的宠溺。 可现在有了他更喜欢的香香软软又漂亮的母妃在,小胖团子一离开母妃的怀里立刻就扁嘴要哭。 康玉仪急忙凑上前哄他,温柔道:“小殿下乖乖,不哭,母妃还在这里没有走呀。” 大皇子瞬间被安抚了,但仍然挣扎着伸手朝母妃要抱抱。 皇帝换了个姿势抱大皇子,让他面朝着康玉仪。 看着母子二人这般亲近,他不禁心头一软。 良久后,他压低声道:“昨夜你所说的廖氏,朕已命人前去将她抓捕。” 第十八章 坏事 康玉仪微微一愣,什么抓捕廖氏? 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原来说的是当初曾经与她情同姐妹的廖静仪。 她本欲追问,可考虑到还在皇太后的仁寿宫里,最终只低低称“是。” 皇帝也没打算在此细说,不过是为了让她早些安心。 他垂下眼眸看她,只见她略施粉黛,黛眉淡描,轻点口脂,似乎比生育前又略丰腴了些,五官极为精致。 雪白玉肤透着红润,好比春日里开得最香艳夺目的赵粉牡丹。 小胖团子见气氛静了下来,便指手画脚奶声奶气地不断叽里呱啦着。 他甚至还用嫌弃的眼神看向自己父皇,似乎在说“这么久了怎么还抱着他不放!” 连另一旁的皇太后都被他这搞怪举动逗笑了,“咱们大皇子好多话想说呢,等你们年底从热河回来,兴许他就学会说话了。” 听了这话,康玉仪心中的不舍又加深了许多,眼眶瞬间微微泛红。 “陛下,今晚把小殿下抱到露华宫住一晚可好?臣妾有些舍不得他……”康玉仪嗓音微颤。 自认还是十六岁康玉仪性情软弱,很是重情,光想想半年不见爹娘都舍不得,不惜开口求皇帝带上同行。 如今知道这个可爱至极的小胖团子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又这么爱粘着她,更是依依不舍。 皇帝剑眉微挑,似乎很是意外。 皇太后却是欣喜不已,急忙替儿子回道:“自然是可以的,你们快把孩子抱走!让伺候的乳母嬷嬷们跟随过去就是了!” 康玉仪抬眼望向皇帝,眼中满含期待。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14节 皇帝眸光微动,也颔首道:“可以。” 随后,他单手抱着小胖团子,一家三口在一众宫人太监的簇拥中步行回露华宫。 一路上大皇子倒是安安静静的,小脑瓜不断左探探右看看,兴许是觉得仁寿宫以外的世界很是陌生。 进入露华宫正殿,大皇子忽然激烈地挣扎起来,不断朝着康玉仪的方向招手求抱,毫无泪水地假哭起来。 康玉仪心疼极了,急忙从皇帝手中接过小胖团子,拍拍他的后背试图安抚他。 “啊!”康玉仪忽然惊呼,小脸发白。 小胖团子兴许是饿了,下意识歪着小脑袋凑上母妃饱满丰腴的胸脯蹭了蹭,甚至张口要咬。 康玉仪被吓得差点甩开了手,皇帝瞳孔骤然一缩,手疾眼快上前将大皇子抱开交到乳母手里。 乳母嬷嬷们亦是骇然,急忙抱着大皇子到侧间喂奶。 康玉仪愣了许久,脑海忽然变得混混沌沌的,好似想到了什么,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皇帝见状将她揽入宽厚结实的怀中,大掌轻拍她的肩膀。 前些日子康玉仪询问为何大皇子会养在仁寿宫,而非她所居的露华宫,皇帝却不忍告诉她真相。 他甚至下意识觉得,她忘记了也不是什么坏事,现在她这般亲近大皇子似乎就很好…… 等她缓过神来,皇帝温声道:“锦衣卫的人查到了廖氏的弟弟在永丰三十一年三月因欠赌债被抓,四月初,廖氏突然有了一笔巨款赎回了她弟弟。” 康玉仪很快就被这话转移了注意力,心底震惊不已。 “既如此,静仪突然获得的巨款有可能是指使她下药的人给的?”康玉仪弱弱地询问。 她们康家小日子在王府奴仆中算不错的,但压根没什么多余的积蓄。 母亲周氏也根本不可能拿得出巨款给静仪填赌债。 “大抵是,随后朕会亲自盘问,方才到仁寿宫之前朕已派人前去捉拿廖氏。” 又想到了什么,皇帝眉头微蹙,“以往七年来都不曾告知朕也罢,为何前几日重新想起来了也不说?” 康玉仪心底惶恐不已,很没底气地说:“回陛下,因为……因为静仪说是我阿娘指使的,我害怕您会迁怒我们一家……” 皇帝缄默不语,只眸底微不可见划过一丝无奈。 用过晚膳后,锦衣卫指挥使请内监前来禀报,廖氏已被“请到”北镇抚司内。 皇帝当即前往位于皇城北安门外的锦衣卫衙门北镇抚司。 另一头,北镇抚司阴暗潮湿的审讯间内。 廖静仪身上衣着仍整齐体面,可她浑身抖如筛糠。 “大人,敢问臣妇到底犯了什么事?为何要抓我过来?”廖静仪战战兢兢。 负责看守她的护卫冷着脸,“圣上亲自前来审查,到时你就知道了。” 廖静仪闻言整颗心提了起来,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圣上亲自来审?莫非当年下药的事让圣上知晓了? 这么多年了,康玉仪即便成了贵妃也都没对她怎么样,她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被提起了,为何圣上突然知道了? 第十九章 背叛 皇帝离开露华宫后,康玉仪斜靠在金丝楠木软榻上怔怔出神。 一是愧疚当年下药之事可能真的与母亲周氏无关,自己竟误会了母亲许多年。 二是伤心静仪居然为了救那不成器的弟弟,不惜背叛与她十几年的姐妹情。 软榻旁的窗户朝外开着一道不小的缝,月色缓缓照入殿内,撒在她身上象牙色软缎里衣上,愈发衬得她像被愁雾缭绕。 紫苏见主子这般郁郁寡欢,连忙上前去,“贵妃娘娘,方才乳母抱着小殿下到侧间喝过奶没多久便睡下了。” 康玉仪回过神来,问道:“乳母和嬷嬷们的住处可都安排好了?” 紫苏忙道:“回娘娘,都安排好了,随同大皇子歇在侧殿内呢。” 当初紫苏大着胆子提议康玉仪去探望大皇子时,说出口后心里都是一阵后怕。 在这之前,就曾有过另一个露华宫的大宫女,因奉承贵妃时提起了大皇子而被贵妃下令逐出宫去。 没成想,这回娘娘不仅没有怪罪责罚她,甚至从此日日都前往仁寿宫探望大皇子。 为此紫苏还得到了皇太后的奖赏。 “这么晚了,陛下今夜不会过来了吧。”康玉仪抬头看了眼窗外,见皓月当空,随口一说。 紫苏却笑眯眯道:“这么多年来圣上不论忙到多晚都会过来露华宫陪您的,想来今夜也一样。” 康玉仪微怔,只觉不可思议。 虽说这几日确实不论多晚皇帝都过来安歇,但紫苏说的是多年来皆如此…… * 与此同时,皇帝抵达北镇抚司。 为了避免廖静仪在审讯过程中发疯或行刺,狱卒们提前拿锦衣卫专用的绳索死死捆住了她手脚。 廖静仪被捆得动弹不得,只暗暗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待会无论如何一定要咬死不松口。 当年她特意带着康玉仪走静僻无人的小路,王府西北角那出荒废的院落也根本没有人会经过。 如此想来,圣上如今会莫名得知只可能是康玉仪自己讲的。 可她口说无凭,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走进审讯间,皇帝冷冷地扫了被捆在椅子上的廖静仪,仿佛在看死物一般。 他身着深褐色织金龙纹常服,玉冠束发,高大威挺,冷厉英毅,不怒自威。 众人识趣地退了出去。 “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廖静仪颤声高喊,若不是手脚被捆得死死的,她甚至要跪下行大礼。 “废话少说。”皇帝冷声道:“朕问你,永丰三十一年三月你受了何人的指使,诱哄贵妃服下毒药?” 果然是这事……廖静仪不寒而栗。 “求圣上明鉴,臣妇并未做过任何不利贵妃娘娘的事!更没有诱哄贵妃服下毒药啊!” 皇帝目光如鹰隼般狠戾:“想清楚再说,永丰三十一年三月,你到底做了什么。” “欺君罔上是大罪,你确定你与你的家人能承受?”他冷冷地补充。 廖静仪疯狂地摇头,声泪俱下:“圣上明鉴!臣妇真的冤枉!臣妇没有!” “永丰三十一年贵妃娘娘早已是您的通房了,臣妇无论如何也不敢胆大包天把手伸到东院里头!求圣上明鉴!” 见她这般,皇帝只好传唤锦衣卫指挥使及几个负责行刑的狱卒进来,并抬手示意他们向她动刑。 廖静仪猝不及防地被抽了好几下,痛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下。 被抽数十下,她浑身发着虚汗,撕心裂肺地哀嚎着。 这鞭子上还布满倒刺,抽过地方衣衫都裂开了,尽是血淋淋皮开肉绽。 在此之前,廖静仪一直心存侥幸,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真的遭受严刑拷打。 但想到坦白之后自家可能遭受的灭顶之灾,廖静仪咬紧牙关,又生生挨了近百下鞭子。 见她仍然死撑着不愿松口,皇帝示意锦衣卫指挥使上烙刑。 狱卒取来烙铁,并将烙铁压入烧得正旺的火盆里。 待烙铁烧得通红极烫才举起来,朝衣衫褴褛的廖静仪走去。 廖静仪浑身早已被鞭子抽打得没多少好肉,若是再被行烙刑,恐怕真的浑身皮肉都烂透了。 狱卒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地将烙铁狠按在廖静仪后背,瞬间发出“滋滋”声,整个审讯间弥漫着疑似烤肉的怪味。 “啊!啊——” 廖静仪痛彻心扉,全身汗毛直竖,泪水与鼻涕无法自控地肆意流着。 狱卒又重新将冷却的烙铁放入火盆,准备进行下一轮的烫烙。 “圣上饶命!”廖静仪泣不成声,疯狂尖叫着。 “圣上饶命!我招!我全都招!” 皇帝抬手让狱卒放下烙铁,并让行刑的众人退下。 “永丰三十一年三月二十九日,你究竟受了谁的指使,又对贵妃做了什么?”皇帝目光严厉阴鸷。 廖静仪因身上伤口溃烂痛得苦不堪言,说话也语无伦次。 “是表公子!是表公子!和我没关系!是表公子逼我的!都是表公子!” 皇帝心底微沉,深邃墨眸微微眯起,“你口中的表公子,可是朕的表兄崔沐霖?” 廖静仪如捣蒜般不停点头,“对!就是他!是他逼我的!” 皇帝又问:“他如何逼迫你?你又做了什么?” 因浑身遍布尖锐的疼痛,廖静仪不断发抖抽搐着:“他,他逼我骗玉仪,骗玉仪吃下一颗叫,叫玉女丹的药……” “还,还让我,把玉仪关在厢房里等他!我不想的!我不是故意害玉仪的!是他,他逼我的!” 到了这时候,廖静仪仍不肯承认事情起因其实是她那好赌不成器的弟弟。 第二十章 嫌弃 听闻“玉女丹”这三个字,皇帝眼底翻滚复杂的情绪。 若是从前只顾沉溺武艺兵法的秦王世子,定不知晓她所说何物。 而如今的皇帝,继位五年早将京城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百姓的大小诸况了然于心。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15节 他约莫知晓玉女丹是青楼勾栏里用来调教不听老鸨话的新人的药,且有避子的功效,药力极猛,长达数年。 思及康玉仪从七年前至今许多难以言喻的举动,以及她多年来无法孕育,居然是被药物所控…… 皇帝忽觉整颗心像被紧紧攥住,一抹深藏的阴戾缓缓浮上来。 廖静仪不断哭嚎着求饶,“圣上饶命啊!奴婢真的是被逼的!奴婢不是故意针对玉仪的!” 电光石火间又想到了什么,“奴婢当年还特意给玉仪留了窗,好让她有机会逃跑的!求圣上明鉴!” 这自然是她胡诌的,当时她想的分明是康玉仪小胳膊小腿的,再被下了药根本没力气爬窗,才没花心思把窗户挨个锁死。 皇帝久久不语。 想起他多年来对康玉仪的误解与打从心底的轻微鄙夷。 再忆起康玉仪刚生下大皇子时的欢喜,与后来根本无法面对的窘况。 居然全是因为眼下这个贱婢与表兄崔沐霖! 皇帝恨不得将他们二人碎尸万段! 廖静仪又哀嚎着道:“圣上饶命啊!奴婢与玉仪自幼情同姐妹,玉仪一向心软,定不愿意见到奴婢惨死的!” “你也配提贵妃的名讳?”皇帝一字一顿,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意。 所幸着北镇抚司审讯间门墙都是特制的,隔音效果极好,否则外头等候的一众人等都会将廖静仪方才的嚎叫听得一清二楚。 良久后,皇帝离开关押廖静仪的审讯间,抬眼望着悬挂夏夜的残月,微怔片刻。 “再派人找机会将崔沐霖‘请’来北镇抚司内待着。” 他沉声吩咐,“切记勿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博陵侯府崔家的人。” 崔家毕竟是皇太后母家,皇帝并不愿将事情闹大到牵连丧夫多年郁郁寡欢的母亲。 锦衣卫指挥使微微一惊,崔沐霖不就是圣上的表兄,皇太后的亲侄? 但他面上毫无波澜,恭敬地拱手应下,当即便派人出发。 皇帝旋即疾步回到露华宫。 夜色已深,本以为会见到女人酣畅可爱的睡颜,没想到她居然与大皇子一同坐在紫檀木架子床上玩闹着。 小胖团子晚膳时分吃过奶便睡着了,但没过两个时辰,又醒了过来。 许是刚睡醒认生,看着露华宫内与仁寿宫截然不同的装潢摆设,他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声音响亮得连正殿这头的康玉仪都听见了。 兴许是母子连心,康玉仪听着小胖团子的凄惨哭声心里好似被针扎似的,连忙唤人将大皇子抱了过来。 小胖团子看见最喜欢的母妃,哭声瞬间停了,还蠢萌蠢萌地吸了吸鼻涕,伸手朝着母妃要抱抱。 康玉仪想起方才晚膳前他蹭自己胸口要吃奶的举动,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惊慌。 她只好让乳母将大皇子放在床上坐着,她捏着帕子动作轻柔地擦拭小团子胖脸上斑驳的泪痕。 小胖团子奶声奶气地朝母妃说着什么,小爪子动作不停,似乎仍是想要母妃抱抱他。 康玉仪竭力压下心头莫名的恐慌,温柔笑着伸手将大皇子抱入怀中。 皇帝回到露华宫正好就见到她们母子温馨亲昵的一幕,不禁心中一软。 身边侯着的众人急忙躬身行礼,皇帝趁康玉仪准备行礼前便扬了扬手:“不必多礼。” 他方才进入过阴暗潮湿闷臭的北镇抚司审讯间,此时也不愿靠近他们母子二人,径直走进侧间沐浴更衣。 小胖团子被最心爱的母妃抱着,满心欢喜,很满足地抓住母妃象牙色软缎里衣的袖子摇了摇。 康玉仪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肉乎乎的小胖脸。 被亲的小胖团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还凑上康玉仪的脸,想学着她的动作亲她。 不过康玉仪看他小嘴微张还流着口水,有一点点嫌弃,便笑着假装歪头要躲开他。 小胖团子觉得母妃在逗他,也实在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扭动着小肥虫一般的身子想方设法要用嘴亲一亲母妃。 而康玉仪又不断地扭头要躲他满嘴口水的“强吻”,索性两人都倒在了软床上滚来滚去。 紫苏青竹与乳母嬷嬷们都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心底又很是震惊惊诧。 虽说最近几日贵妃娘娘一改往日的做派,时常前往仁寿宫看望小殿下,但现下这般肆意玩闹的画面,众人还真是第一次见。 这时,皇帝已迅速沐浴更衣大步走了过来。 见母子二人这般嬉戏玩闹着,皇帝眼底满含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 直到夜深,小胖团子再次困到耷拉着眼皮,乳母嬷嬷们才将他抱回侧殿去。 皇帝翻身上床与康玉仪一同躺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低声道:“方才在北镇抚司,朕对廖氏进行过一番盘问。” “那她招了吗?”康玉仪下意识追问。 “嗯。”皇帝道,“她说是朕的表兄崔沐霖指使她的,为她弟弟填赌债的巨额也应崔沐霖给的。” 皇帝话语之间仍含着薄怒。 康玉仪听闻确实不是自己母亲周氏所为,先是略松了口气,随即又满心愤懑不解。 她白皙泛着粉光的小脸蛋气得鼓起,双眸噙着泪珠,“表公子好生过分!竟这般害人!” 但她刚说完就立即有些后悔了。 表公子再如何恶劣下作,也是当今圣上的亲表哥,皇太后的内侄,她说这些,圣上会不会不喜? 第二十一章 委屈 紫檀木架子床四周镶嵌数颗夜明珠,宛如置身白昼。 皇帝很清晰地看见女人杏眸氤氲的泪光,心中骤然发紧。 康玉仪本想再说些什么找补一下,以免男人对她方才的直言不讳心生不喜。 可一想到当初被骗吃下药后,那如火焚烧的燥热,与设法逃离时经受的痛苦,以及昨夜无缘无故的敏感。 心里头的委屈与愤恨像狂潮一般不断汹涌着。 她渐渐泣不成声,眼泪似抛珠,洇湿枕巾。 皇帝低低叹了口气,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吻她发顶。 难以尽述的愧疚与自责不断在他心头萦绕。 良久后,康玉仪啜泣着说:“陛下,臣妾方才不是故意要指责表公子的,只是,只是……” “朕知道,朕没怪你。”皇帝自己都没发觉,他的话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偏生康玉仪一听他这话,心里的委屈又重新萌发。 她黛眉微微蹙起,眼泪扑簌簌落下来,任谁见了都要心疼。 皇帝捧起她脸颊,薄唇一下又一下吻她斑驳的泪痕,另一手也不忘护着她的后脑。 方才大皇子惦记了一整晚都没能亲上的脸蛋,如今倒是被他这年近三十的父皇亲了又亲。 缓了好一会儿,康玉仪终于止住了眼泪,脸上却又迅速浮现另一种暧昧的潮红。 她颤了颤身子,急忙歪头躲开男人不断落下的吻,嗓音糯糯道:“陛下别这样……” 皇帝蓦然想起方才审讯廖氏而得知的事,当年康玉仪被下的虎狼之药 正是效力极久的玉女丹。 玉女丹会使服药的女子从此变得极其敏感。 “秾丽最宜新著雨,娇饶全在欲开时。” 望着女人如此娇态,这诗莫名浮现在皇帝脑海中。 他俯身吻住她,又是一夜欢好。 * 翌日清晨,康玉仪醒来时,枕边早已空空如也。 她浑身上下酸软极了,缓了缓,她才披衣起身。 康玉仪本想唤人来问问昨夜大皇子在露华宫侧殿睡得可好,而时刻侯在床榻边的青竹见她坐起身来,就先开了口。 “贵妃娘娘,太皇太后今儿一早就派人前来,传您过去慈寿宫一趟。” 康玉仪微微一怔,这几日她已知晓宫里许多事。 因太皇太后体弱多病不愿见客,平日她并不需往慈寿宫问安的。 皇帝从前给她定下规矩,只须初一、十五前往仁寿宫向皇太后请安,顺便瞧一瞧大皇子。 梳洗打扮完毕,她便乘着轿辇前往太皇太后的慈寿宫。 而慈寿宫这头,太皇太后正与外孙女裴玉媗一同清点即将出行热河的行李。 太皇太后虽不同往热河,但裴玉媗作为大长公主之女、内阁首辅的嫡长孙女,自然有随驾的名额。 上回裴玉媗亲往昭明宫,没能得到皇帝的垂青,连个选侍、采女的低级位份都没讨要到。 太皇太后心中极其不解,她这外孙女素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盛名,哪里比不过那艳俗粗鄙的狐媚子康贵妃? 商讨一番后,祖孙俩决心要在出巡热河之前想办法拿捏住康贵妃。 最好是让康氏主动提议皇帝册封裴玉媗为妃。 第二十二章 好骗 “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康玉仪规规矩矩行礼。 她身着一袭银红色百花纹宫装,头挽朝云髻,斜插数支赤金红宝石珠钗,面上只点淡妆,却灼如芙蕖。 裴玉媗回忆上次在昭明宫受挫的事,只觉她这姝艳容颜很是碍眼。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16节 太皇太后和蔼笑道:“免礼,都免礼,快给贵妃赐座。” 康玉仪便坐在太皇太后主位东旁,裴玉媗则坐在西旁。 太皇太后笑道:“说起来,你们不日便要启程前往热河行宫了,其实哀家也很是想念避暑山庄的宜人风景,只是年老体衰,实在走不动了。” 裴玉媗连忙笑着哄道:“太皇太后是千岁之身,怎么会走不动呢?只是京城皇宫内还需要您的坐镇罢了。” 太皇太后即刻被外孙女的话哄得乐不可支,笑得脸上纹路尽显。 康玉仪如今的记忆中,她只在赏莲宴与圣寿宴上见过太皇太后,并不知晓如何与她相处,索性静静地听她们祖孙二人对话。 见她久久不语,太皇太后终于摊牌,“贵妃啊,哀家召你前来,是有一桩事要与你商量的。” 康玉仪心下微惊,毕恭毕敬道:“娘娘请讲。” 太皇太后略叹了口气:“贵妃也知,哀家这外孙女玉媗如今年也过二十了,哀家如今最记挂的就是她。” 裴玉媗连忙垂首,故作一副害羞的模样。 然则她心里很是愤愤不平,她自认贵为大长公主之女,又曾被批测出凤命,如今居然在一介奴籍出身的妃妾面前低三下四。 太皇太后又道:“无论玉媗嫁到哪一家,哀家都不放心,若能长久留在宫中就好了。” 康玉仪微怔,不懂太皇太后为何要与她说这些。 裴玉媗佯装楚楚可怜道:“求贵妃娘娘成全,臣女只愿能长留宫中陪伴太皇太后,绝不会与您争宠的。” “皇帝一向待玉媗如同亲妹,便是册封为妃也不会影响贵妃你的地位的。”太皇太后继续劝导。 康玉仪眨了眨眼,单纯不解道:“册封妃嫔之事臣妾也做不了主的,太皇太后为何要与臣妾说?” “皇帝如此宠你,若你能稍加劝说,皇帝定会同意的。”太皇太后不惜放低身段奉承一番。 康玉仪很是一根筋道:“可此事臣妾实在无法做主,陛下也不会听臣妾的啊。” 太皇太后与裴玉媗见她刀枪不入,面面相觑。 “如若贵妃能劝说皇帝给玉媗册封一个位份,日后涉及立储之事,哀家与裴首辅定会鼎力支持大皇子的。”太皇太后开始以利相诱。 “花无百日红,与其等日后皇帝选秀纳妃充盈后宫,你与大皇子失宠,还不如现下得了哀家与裴家的鼎力相助?” 康玉仪闻言默不作声,愣怔了许久。 自认还是十六岁的她,骤然听闻这些涉及立储的朝堂大事,根本没办法在脑袋中消化开来。 小胖团子还这么小,居然就已经牵扯到这么复杂的事情里了? 从她一觉醒来无缘无故成了贵妃,到渐渐与小胖团子熟悉起来,她从来没想过可爱年幼的小胖团子日后可能会是一国储君,甚至是天下之主。 太皇太后与裴玉媗原本设想过她会立即答应,也可能会扬眉吐气般阴阳怪气一番,没想到她就这么愣愣地呆坐着。 慈寿宫正殿内一时陷入冗长沉寂中,落针可闻。 太皇太后欲要再说什么,却见康玉仪忽然捂住头顶,秀眉紧紧蹙起,很是痛苦的模样。 太皇太后与裴玉媗心下骇然,她们可没有干什么下毒的事! 这狐媚子康氏怕不是在设计害她们! * 春丽楼。 博陵侯之子崔沐霖正被一群脂粉浓重的风尘女子围绕着。 因出手大方,崔沐霖在这勾栏之地很受追捧。 “崔公子再喝一杯啊!莺娘敬您!” “崔公子去了热河行宫回来别忘了咱们呀!” “你们这么招人疼,当然不会忘你们。”崔沐霖双手揽住两个着装裸露的歌姬,目光猥琐。 看着这些庸脂俗粉,他虽觉远不如康贵妃的万分之一,但品尝不到瑶池甘露,喝些白开水亦能解解渴的。 “崔公子,奴奴听闻您是当今圣上的亲表哥,可是真的?”此女将呼之欲出的胸乳凑上去。 “自然是真的,圣上可是很尊敬我这个表兄的,太后娘娘疼我更甚于圣上。”崔沐霖厚颜无耻地吹嘘着。 “既然崔公子是圣上的表哥,带奴奴们一块去热河行宫好不好?好公子,求你了,带咱们一块去吧!” 京中宗室世家皆随驾出行,整座京城空了大半,每逢这时候京城里勾栏青楼的生意也惨淡许多。 崔沐霖笑嘻嘻道:“你们想去热河,可就得好好服侍本公子,让本公子好生爽快爽快。” 一众歌姬听闻欣喜不已,各个笑得花枝乱颤,凑上前去轮流撩拨他。 甚至有些心大的歌姬暗想着,若真能跟随去热河,说不定还能被当今圣上瞧中封个妃子当当呢? 而崔沐霖虽假意应下众女的请求,心里却很是不屑,暗骂这群愚蠢不堪的庸脂俗粉,居然这般好骗。 他怎么可能会带这些下九流的妓子去热河行宫? 崔沐霖边与众女周旋着,边幻想着过些天在热河行宫说不定能够找机会品一品他心目中的瑶池甘露。 可惜谁都猜不到,就在不远处竟埋伏着数名锦衣卫,瞅准时机就要将这大言不惭的崔沐霖迷晕,并抓回北镇抚司内关押。 第二十三章 赢家 康贵妃突感不适,慈寿宫内像是炸开了锅。 太皇太后与裴玉媗不禁想起那件阖宫上下心照不宣的事—— 绝不能在康贵妃面前提起大皇子殿下。 一旦提及,康贵妃便会勃然变色,当场翻脸。 裴玉媗方才与外祖母商量对策时,只顾着要以储君之位作诱饵,全然忘了康贵妃根本不喜大皇子这事。 康玉仪后脑突然阵阵刺痛,但并没昏迷过去。 听到太皇太后高声传召太医时,她忙不迭挥手拒绝。 太皇太后生怕她在自己宫里出事,执意让人去请御医过来,以免康玉仪离开后再有什么事还要赖到她们头上来。 不愧是永丰年间的宫斗赢家,她深谙这些门门道道。 太医院的人赶急赶忙跑来,检查一番后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好开了剂安神的汤药。 “既然太医说了要好生歇息,贵妃便先回露华宫去罢。”太皇太后温和道。 她也不敢再把人留下来,再怎么期望外孙女入主中宫,她也不想出师不利全折在这康贵妃手上。 康玉仪也不想多留,急忙告退。 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太皇太后眸底满是疲惫茫然。 “玉媗,哀家发现这康贵妃似乎变了很多。”太皇太后忽然感叹,“也不知这变化于咱们而言,是好是坏。” 裴玉媗忆起从前的康贵妃,既矫揉造作又泼辣蛮横,而这几回再见却是正常了许多,起码不让人生厌了…… * 登上华丽宽敞的轿辇后,康玉仪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宫道微微出神。 方才头部一阵刺痛,她的脑海里又闪过些陌生的片段。 一个是她挺着大肚子时,衣衫褴褛的道士在她面前神神叨叨的,说她肚中的孩子克父克母,必会让生母难产而亡,生父短折而死。 另一个画面,她抱着刚出生的大皇子,正要亲自喂奶,却不知为何一个激灵猛地将孩子甩开,小胖团子被吓得嗷嗷大哭。 这些片段只她脑海一闪而过,没头没尾的,可她心底却漫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慌。 回到露华宫,康玉仪屏退其余宫人,单独留了最亲近的大宫女青竹和紫苏。 “娘娘,怎么了?”紫苏不解地问。 迟疑了一会儿,康玉仪试探着问:“当初本宫怀着大皇子时,是不是有道士说过什么了?” 青竹骤然瞳孔微震,不明白贵妃为何突然提起这个露华宫最大的禁忌。 紫苏口直心快惯了,直接道:“娘娘您忘记了吗?那道士妖言惑众早已被圣上处置了。” “妖言惑众……?”康玉仪在心里细细琢磨这四个字。 她又问:“怎么个妖言惑众法?” 青竹急忙拦住还要接着往下说的紫苏,委婉劝道:“娘娘,都是过去的事,圣上也不许咱们再提及。” 康玉仪见她这般,愈发觉得脑海闪过的片段是真的。 她眼眶泛红,继续追问:“那道士是不是说,大皇子生来……克父克母?” 青竹与紫苏均垂首不言,也不敢接这话。 当初贵妃身怀六甲害喜严重,胃口也不甚好,圣上便微服带着贵妃去原秦王府附近的街道游玩。 不曾想,莫名遇上了一个满面白须的神棍道士,他虽没凑近却一直神神叨叨朝着贵妃的肚子胡说八道。 说什么“此子万万不能留,此乃克星转世,命中克父克母,生母因他难产而亡,生父因他短折而死。” 圣上虽命人严厉处置那妖言惑众的神棍道士,可贵妃仍深受影响,回宫后时常梦魇,多次梦到自己难产而亡。 康玉仪这些日子从身边人的反应就约莫猜到从前的康贵妃并不亲近大皇子,难道因为这个原因? 她想不通,从前的康贵妃竟这般愚昧无知? 就因为这些荒谬的话就疏远白胖可爱的大皇子? 可是,这事又好像没这么简单。 方才她脑中还闪过大皇子顺利出生后康贵妃欢喜雀跃的样子。 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她陷入沉思,紫苏与青竹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才好。 半晌,紫苏试探着问:“贵妃娘娘,大皇子殿下正醒着呢,可要让乳母抱过来?” 康玉仪顿了下,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巨大的愧疚,便点了点头。 紫苏与青竹暗暗松了口气。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17节 随后,乳母抱着已经吃饱喝足的大皇子过来。 小胖团子远远看见最喜欢的母妃就笑咔咔地朝她招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康玉仪心底一片柔软,急忙从乳母手里接过这只可爱的小胖团子亲了又亲。 * 锦衣卫的衙门北镇抚司。 崔沐霖刚睁眼,映入眼帘竟是四面铜墙铁壁。 他有些懵了,低头一看,才知自己身上被绳索捆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四面铁墙密不透风,连窗户都没有,只有一扇巨大的铁门。 崔沐霖真的慌了。 “有人吗?有没有人?”他扯着嗓子朝大铁门喊了许久,可惜迟迟没得到回应。 分不清过了多久,崔沐霖口干舌燥、饥肠辘辘, 他本就手无缚鸡之力,被人捆着丢在地上,眼下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几近晕厥,紧闭的大铁门才终于从外面打开,高大威挺的男人逆光而来。 方才一直置身在黑暗中,崔沐霖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 适应过来后他定眼一看,来人竟是他的皇帝表弟。 崔沐霖欣喜若狂,哀嚎道:“圣上快救我!不知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把我捆了丢在这里!” “圣上定要替我做主,严惩这个搞恶作剧的人才行!”他又愤愤不平地说。 皇帝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周身散发着阴戾肃杀之气,。 “是朕,下令叫人把你抓来的。”他一字一顿道。 第二十四章 女色 这特制的牢房四面皆是铜墙铁壁,看似冰冰凉凉的,可正值盛夏,闷热得透不过气来。 被紧紧捆住手脚的崔沐霖早已被热汗冷汗交替弄得大汗淋漓,整个人好似刚从水里被捞出来。 他讪笑道:“圣上怎的无缘无故抓我过来,是拿我寻开心的吧。” “呵,朕拿你寻开心?”皇帝声音比寒冰还冷冽。 崔沐霖愣了下,急忙求饶:“圣上快饶了我罢,快帮我把这劳什子绳索解开。” 皇帝嗤笑一声,“朕的好表兄,莫非还不知朕为何把你关在这儿?” “我知道,我知道,圣上定是在与我开玩笑。”崔沐霖压根没往坏处想。 他只想着自己是皇帝的嫡亲表哥,也是皇太后最疼爱的内侄,皇帝定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可惜他想错了。 皇帝一步一步朝他走近,周身毫不收敛地散发着阴戾的气息。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 “圣,圣上……”崔沐霖毛骨悚然,完全瘫软在地。 刀刃从刀鞘滑出的声音无比清晰,他吓得面色惨白,浑身打颤。 顷刻间,鲜血喷溅满地。 崔沐霖疼痛至极,脸色骤然发青发白,如蛆虫般扭动身体。 谁也想不到,皇帝竟直接亲自了断他整副命根子。 崔沐霖甚至没力气惨叫,身子如筛糠般发抖。 “为,为什么?!”他不明所以。 皇帝犹如在看死物,眸光阴鸷,“凭你,也敢觊觎朕的女人?” 崔沐霖骇然大惊,他只是在心里肖想了几回要在热河行宫弄一弄康贵妃,皇帝表弟是如何得知的? 亦或是说,当年的事,他知道了? 不应该啊,这么多年来康贵妃和那个被他买通的婢女从来没有把他泄露出来。 到底是为什么! 崔沐霖满心困惑,身下血液流淌不止。 巨大的疼痛让他无法动弹,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流下。 走出地牢,皇帝慢条斯理解下身上沾满污血的外袍。 夕阳西下,天际是一片混混沌沌的火红。 他先回昭明宫沐浴更衣,洗去一身污秽,随即才阔步前往贵妃所居的露华宫。 这会子康玉仪正用着晚膳,不时逗一逗坐在另一旁大口吃米糊的大皇子。 见皇帝前来,她忙不迭起身要行礼。 皇帝疾步上前将她扶住,“不必多礼。” 康玉仪受宠若惊,“谢陛下。” 电光石火间,她忽然反应过来,皇帝似乎鲜少让她行礼。 每一回都在她欲要福身前,他就比她早一步示意她免礼。 皇帝戳了戳儿子肉嘟嘟的小脸蛋,旋即也坐了下来一同用膳。 宫人们急忙呈上一副新餐具,放在皇帝跟前的位置。 “陛下,这些菜食臣妾全都用过的……可要重新传膳?”康玉仪试探着问,担心他会嫌弃。 皇帝扫了眼桌上十八盅菜品,确实每品都有被动过的痕迹。 他神色自若道:“不必,够用了。” 两人再亲密的举动都有过,他又怎会吃不得她动过的膳食? 用过晚膳后,皇帝单手把吃饱喝足大胖儿子抱了起来。 小胖团子还以为父皇要和自己玩举高高呢,圆溜溜的眼眸满是期待。 可惜皇帝想着他才刚吃饱,小肚皮鼓鼓的还没消化,并没有满足他的小心愿,只是抱在怀里用手薅他毛茸茸的小脑袋。 被薅的小胖团子很是无语,小胖脸蛋气得鼓鼓的,睁着大眼瞪他那高大威严的父皇。 如此可爱机灵的小崽子,别说康玉仪了,就连皇帝也心中很是不舍。 自康玉仪去岁终于艰难有孕起,皇帝就极其重视这期盼多年的孩子。 康玉仪害喜时一切造作行为他都一一包容,甚至她哭闹着要微服出巡,他也亲自陪同前往。 虽说关乎社稷大事他确实急需继承人,但只要是他的孩子,不论皇子还是公主都是好的。 若最终注定命中无子,从宗室中过继一合适的人选也并非不可。 如果让他为了延绵子嗣而与其他女子接触,他宁可绝后而终。 皇帝若知晓太皇太后今日用来威逼利诱康玉仪的话,定会觉得可笑至极。 无须任何人支持,储君之位本就是他们唯一的孩子的。 皇帝自幼便严以律己,最厌恶男女之间的腌臜事,深以被情欲控制心智为耻。 若非这些年来康玉仪被药物所控制,胆大妄为,肆意撒娇索欢缠绵,皇帝大抵会清心寡欲一生。 当年永丰皇帝迟迟不愿立最合适的嫡次子秦王为储君也是顾及此事才不断犹豫的。 秦王本人不愿纳妾,专情青梅竹马的秦王妃,膝下仅有一子。 这也罢了,他们的独子秦王世子,却又是个不近女色、甚至厌恶女色的。 若把这万世江山交到他们父子手上,后继无人了如何是好? 所幸永丰帝生前亲眼看到这嫡长孙秦王世子纳妾,虽没熬到亲自为他指婚,但在临终还是放心将位置传给了秦王。 康玉仪看着他们父子二人,一个板着脸大手却不断在小胖团子身上薅来薅去,一个小胖脸气鼓鼓的又敢怒不敢言。 这诡异又温馨的氛围,她忍不住想笑。 半晌,康玉仪才大着胆子从皇帝怀里将小胖团子解救出来。 “陛下,臣妾今日好像又想起一些旧事了,是关于小殿下的……”康玉仪小声弱弱地说。 闻言,皇帝剑眉骤然微蹙。 第二十五章 旧事 待乳母嬷嬷们抱着昏昏欲睡的小胖团子离开,皇帝与康玉仪二人才缓步进入寝殿。 “陛下为何从不受臣妾的礼?”康玉仪忽然试探着问。 皇帝微微挑眉,“贵妃在人后从不向朕行礼。” 康玉仪愣了下,旋即惊得杏眸圆瞪。 她实在想不到从前的康贵妃竟这般大胆! “无妨,朕也不在乎。”皇帝淡淡地说。 他喜好武学兵法,一向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更何况这还是他唯一的女人,又为他诞育子嗣,在这些小事上惯一惯也无妨。 康玉仪又是微微一怔。 她的脸颊白皙无暇,定眼细看却有一层薄薄的白色绒毛,娇憨可爱。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18节 一想到大皇子是混合着他们二人骨血而生的,皇帝心里骤然一软,抬手便将她揽入怀中。 橙黄烛光映在女人精致艳丽的脸上,莫名又添了几分柔婉妩媚。 皇帝有些心猿意马,低下头来,蜻蜓点水般亲了亲她。 两人用过晚膳后都漱了口,皇帝用的是寻常的淡竹盐水,康玉仪用的却是茉莉雀舌毫,口中是淡淡的茉莉香。 两相接触,二人便一发不可收拾。 沐浴后,两人重新躺上架子床。 “陛下,臣妾有很重要的事想告诉您的……”康玉仪嗓音微微沙哑。 “何事?”皇帝欲念并未全消,克制着不看她。 “臣妾今天又想起一些旧事了,关于小殿下的……”康玉仪小心翼翼地说。 皇帝心下了然,方才大皇子尚在时她已主动说了,只不过他没接她的话头。 “当初那个道士……?”康玉仪弱弱地问。 皇帝低声道:“朕已命人查明,那道士是只一见个孕妇便会胡言乱语,并非针对你与大皇子。” “可是,以前的康贵妃信了,对吗?”康玉仪有些怏怏不乐。 “你便是康贵妃,康贵妃便是你。”皇帝淡定道:“你如今想起来了,你信吗?” “自然是不信的!”康玉仪拨浪鼓似的摇头。 “这便是了。”皇帝拉起绣被帮她盖好。 可康玉仪仍觉得似乎还有什么没弄清楚…… 既然从前康贵妃并没有相信那道士的胡言乱语,那为何待大皇子这般疏离呢? 想着想着,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皇帝却望着她的睡颜思忖良久。 * 翌日清晨,南安门城楼下,浩浩荡荡的车队启程北上,前往热河行宫避暑山庄。 博陵侯府因是当今圣上的亲舅家,车马位置相当靠前。 崔沐霖之妻张氏抱着长子崔大郎与婆母同坐一车,满心惴惴不安。 前日起,丈夫便再也没有回过崔府。 昨夜宫中忽然遣人前来传话,称圣上已让表兄崔沐霖提前出发前往热河,让博陵侯府众人不必担忧。 热河行宫距离京城有五百余里,快马加鞭一日内即可到达,而随驾出行的宗室大臣人数众多,车队缓慢前行需走上四至六天。 天色渐晚,车队正好抵达途中一座皇室御用驿站。 康玉仪为了出行舒适并未盛装打扮,浓密乌发高高挽起,只斜插几支金钗固定,素面朝天。 崔沐霖之妻张氏早早跟随婆母下了马车,并在驿站外侯着。 片刻后,便身着玄色龙袍的高大男人立在马车旁,亲自搀扶贵妃下车。 张氏心下惊诧,这是她头一次亲眼目睹圣上对贵妃的宠溺。 想起丈夫先前交代的话,她心中暗暗想了个主意。 第二十六章 狩猎 大队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第四日晌午抵达热河行宫避暑山庄。 映入眼帘是座座林立的宫阙殿宇,四面长廊环绕,亭台楼榭零星分布,参差交错。 酷热难熬的三伏天里,这儿并无半点闷热,反倒清爽宜人,连徐徐微风都带着凉意。 行宫以北,千顷湖水波光粼粼,岸边藕花开得正盛,碧盘滚珠、亭亭玉立,在风中摇曳生姿。 帝妃一同入住最为恢宏华丽的瑶台殿,其余一众宗室大臣及其家眷分别按人数分配了合适的院落。 这日午后,康玉仪与爹娘一同来到千顷湖岸边,兴致勃勃地投喂湖里各色锦鲤。 周氏约莫在二十多年前曾跟随当时的秦王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后崔氏来过热河行宫。 而康父却是实实在在从未前来过。 而且在行宫规矩比皇宫松懈不少,他们夫妻俩时常能见到女儿,自然喜不自胜。 在来时路上,康玉仪还极其挂念京城皇宫里的大皇子。 可一入住避暑山庄,她就瞬间将可怜的小胖团子抛之脑后了。 毕竟自认还是十六岁的她,还是第一回 随驾前来热河行宫呢! 避暑山庄与京城那威严规整的皇宫截然不同,不仅有塞外草场,江南园林,且气候宜人,清凉舒适。 今日晨起,皇帝便骑马前往附近的围场狩猎。 他本想带着康玉仪一同前往,可康玉仪光在行宫里就乐不思蜀,压根不想去看无趣的狩猎。 湖畔不远处,崔沐霖之妻张氏默默在原地踌躇着。 今天好不容易偶遇贵妃,她心里有些蠢蠢欲动,却又不知该怎么上前去才不显突兀。 正当张氏走神之际,前方忽地传来一阵呼救声。 原来是康玉仪喂鱼时竟不经意踩到长堤边的青苔,脚底一滑,直接掉进了湖里。 这堤边的湖水并不深,约莫只没过膝盖,可她跌倒后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惊呼出声来。 紫苏与青竹等一众宫人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七手八脚地拉她起来。 好不容易上了岸,康玉仪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的发髻浸湿散乱,身上纱裙同样湿透,紧紧贴在身上,隐约透出肉色。 张氏心中一喜,暗道了句“天助我也!” 她碰巧手上正搭着件簇新的披风。 她急匆匆小跑上前,边将披风呈上,边躬身行礼,“臣妇参见贵妃娘娘。” 能被安排在避暑山庄里居住的,皆是皇亲国戚。 是以青竹和紫苏也顾不上询问她是何人,急忙接过披风就裹在贵妃身上。 康父与周氏心疼不已,可见一众宫人簇拥着女儿,他们也不好凑上去。 周氏一时气急,埋怨道:“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还笨手笨脚的。” 康父搓了搓手,关切道:“快回去沐浴罢!仔细着凉了!” 康玉仪有些委屈,眼眶瞬间红了。 随后,一众宫人护送着她登上轿辇,匆忙往瑶台殿的方向回去。 康玉仪回头看了眼越来越远的张氏,好奇问道:“方才给披风的是哪家的夫人?” 紫苏和青竹等人正跟着轿辇小跑,片刻后,紫苏才回道:“奴婢瞧着,似乎是博陵侯府的五少夫人。” 康玉仪并不知皇太后母家的每房分别是谁。 “改日请这位夫人到瑶台殿一趟罢,本宫得好生感谢她一番。” 与此同时,瑶台殿西北角门外,几个小宫女在嘀嘀咕咕讨论着什么。 “香缘姐姐,你是咱们行宫里容貌最为出众的,这回又分到圣上与娘娘同住的瑶台殿,若是能……” “是啊,若是香缘姐姐能得了圣上的宠幸,岂不是一步登天了!” “咱们这位贵妃娘娘不也只是个奴籍出生,连咱们这些人都不如呢,咱们好歹是平民百姓家里的良家子,到时香缘姐姐若是得了圣上的垂青得以封妃,可别忘了提携咱们呀!” 那名叫香缘的宫女,脸上装得淡定从容,心里早就被奉承得乐开了花。 她是被分配到瑶台殿给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紫苏、青竹打下手的。 她不由想起昨夜她在殿外当差时听见的动静—— 久久未平的娇吟与粗喘,架子床摇摇晃晃,透过烛光倒映在轩窗上,暧昧旖旎而香艳。 香缘心想,当今圣上龙精虎猛,精力充沛,只一位贵妃娘娘怎么够发泄? 虽说她容貌不及姿容冠绝的贵妃娘娘,可放眼整座热河行宫,再没有比得过她的。 思及此,她下颔微微抬着,眼底笑意不加掩饰。 但她还是端着一副谦卑温和的模样:“大家休要拿我开玩笑了,贵妃娘娘国色天香,哪里是我等宫婢能相提并论的?” 第二十七章 受伤 傍晚时分,皇帝才从围场骑马回到避暑山庄。 他一向热衷骑射武艺,时隔近两年才再度前来,今天一番纵马驰骋,很是快意。 本以为这会子康玉仪正值用膳,顺道一块儿吃了。 不曾想,康玉仪因下午落水后喝了一整碗驱寒的姜茶,又正值夏日,腹中饱胀发热,她至今仍没有胃口。 皇帝大马金刀坐下,扬手示意传膳。 片刻后,太监们捧着膳食鱼贯而入。 皇帝从围场一路疾驰而归,才刚一下马就径直过来,此时浑身散发着汗味与马匹的怪味儿。 康玉仪心中很是嫌弃,下意识屏住呼吸,又悄悄一点一点挪开远离他。 皇帝自然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不禁啼笑皆非。 但他也知晓身上的味道不好闻,并没有多说什么。 康玉仪也有些心虚自己,颇为讨好地问道:“陛下今日在围场收获如何?” “尚可。”皇帝直接单手端着汤碗一饮而尽,像饮酒似的。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19节 康玉仪被他这豪迈的动作震慑住了。 见她如此,皇帝忍不住轻笑。 “朕今日得了几张白色狐皮,倒是可以给你与大皇子做大衣。” 想象她们母子穿着一模一样的狐皮大衣,皇帝心底某处柔软像被戳了下。 “真的吗?多谢陛下!”康玉仪喜上眉梢。 在她如今的记忆里,狐皮可是稀罕物,她从来没见过呢。 她原本还没什么胃口,现下收到礼物乐得多吃了几口。 用膳完毕,康玉仪忽然委屈巴巴道:“陛下,今日臣妾去湖边喂鱼,不小心跌下水了。” 说着,她还可怜巴巴地撩起衣袖,给男人看手肘上的擦伤。 其实并不严重,但她肌肤娇嫩,破皮处看着很是骇人。 膝盖处亦有几处轻微擦伤,只是不方便展示。 皇帝顿时心口发紧,面上却不显,反而严厉训斥:“怎的这般不小心。” 康玉仪被吓了一跳,立刻怂哒哒低下头,后悔把这事说出口。 她本是想着,让男人见了她身上的伤口,今夜就别再折腾她了…… 皇帝又问:“可找御医前来瞧过了?” 康玉仪摇摇头:“没有,只是小伤,已经抹过药了。” 她讪讪笑道:“多亏了博陵侯府的五少夫人,她正巧路过,手上的披风赶紧给臣妾披上了。” 皇帝闻言微怔。 博陵侯府的五少夫人,不就是表兄崔沐霖的妻子? * 殿外,紫苏、青竹等人兢兢业业侯着,时刻等待里头主子的吩咐。 那自恃美貌的香缘同样在场。 她特意抹上一直舍不得用的胭脂,戴上攒了许久月钱才买到的珠花簪子。 除此之外,她又把衣领拉低了许多。 “紫苏姐姐,为何圣上来了,反而不让咱们进去伺候了?”她觍着脸问。 紫苏这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是谁?怎么把衣衫弄成这样?” 香缘愣了下,她故意避开稳重细心些的青竹,想不到这向来心大的紫苏也这般警惕。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尴尬笑道:“奴婢是香缘,被分来瑶台殿里伺候的。” 紫苏倒也没有穷追不舍,直接就回她:“圣上与娘娘一同用膳时,不喜身旁有人打扰。” 一听这话,香缘整个人都蔫了。 她原还打算晚膳时分上前去帮着布菜,故意做些娇媚姿态引诱一番。 她容貌虽不及贵妃,可说不定圣上吃惯山珍海味,也想尝尝她这种新鲜的呢? 她连布菜时要怎么不动声色地贴近圣上,什么动作能让他瞧清楚自己容貌和身段儿都想好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帝妃二人用晚膳居然不让宫人近身伺候。 “紫苏姐姐,圣上待会沐浴可要安排奴婢们过去服侍?”香缘又讨好地笑问。 她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用晚膳之时贵妃娘娘就坐在身旁,圣上便是瞧上了她,也会顾忌着几分。 可若是在雾气缭绕的浴间里,只有她与圣上…… 想到此处,她顿时羞红了脸。 紫苏睨了她一眼:“圣上沐浴更衣从不让人靠近,收起你的小心思罢,仔细你头上的脑袋。” 香缘忙不迭摇头否认:“奴婢不敢,奴婢只是问问而已。” 可她却满心不忿,同是为人奴婢,贵妃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凭什么她就不行? 香缘摸摸自己的脸,她这相貌可是行宫一众宫女里最好的。 一想到康贵妃那流水似的金银珠宝,让人眼花缭乱的绫罗绸缎,她就忍不住心生向往。 半晌后,听说圣上已前往侧间沐浴,香缘再次动起歪念。 她先小心翼翼查探四周,见众人各司其职,都没有关注她,她才放下心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便轻手轻脚朝浴间的屏风后走去。 “圣上,让奴婢伺候您更衣罢。”香缘捏着嗓子娇滴滴地说。 皇帝此时正背对着她,身着玄色常服,金冠束发,身姿挺拔。 看着如此魁梧高大的背影,香缘心底莫名一个寒战,但还是鼓起勇气往前凑近一些。 见男人即将转身,香缘又急忙半倾下身子,好让胸口姣好的弧度袒露出来。 正巧此时,女人甜软的声音忽然从屏风后传来—— “陛下,臣妾伺候您沐浴可好?” 康玉仪特意取来一瓶杜松百花香露,想趁皇帝不备之时倒入浴桶中,免得今夜与他同睡一床要被熏一整晚。 可她没料到,屏风后并不止皇帝一人。 康玉仪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看向这个容貌不俗、搔首弄姿的宫女,顿时生出警惕。 随即,她又满是难以置信地看向衣着仍整齐的男人。 第二十八章 撞破 这香缘确实生得不错,若不与康玉仪相比,还真是个清秀端丽的小美人,身段亦算玲珑有致,体态风流。 而且一瞧就知她是特意打扮过的,双颊扑了层脂粉。 只是这脂粉兴许比较劣质,在脸上抹不太匀,嘴唇上的口脂也红得有些板滞。 可她浑身透着青春娇俏的气息,便能掩盖一切的不足。 香缘想不到会被贵妃当场撞破,脸色一僵,心里暗骂了几句后,便软软地跪了下来。 “贵妃娘娘饶命,奴婢只是想服侍陛下沐浴更衣,绝没有旁的心思。” 她软若无骨地跪着,一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模样。 嘴上分明是在向贵妃求饶,偏偏却睁着一双水漉漉的眼睛看向男人。 任谁瞧了也忍不住心生怜惜。 皇帝眉头拧紧,只觉她这黏黏糊糊的眼神,像是蚂蚁密密麻麻爬上身似的。 “还不快退下。”皇帝冷声低斥。 香缘暗自得意,悄悄用胜利者的目光瞥了康玉仪一眼。 待她获得圣宠,未必就不如这位康贵妃…… 康玉仪同样误会了,鼻尖微微发酸。 “陛下恕罪,臣妾这就告退。” 说罢,她利落决绝地转身离去。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一早就该知道帝王不可能永远只有她一个女人的。 可从十六岁一觉醒来成了贵妃,他确实只有她一人…… 而且还夜夜恩爱缠绵。 她并非奢望帝王的情爱,她也自认从未动心。 可一想到原本独属她的东西要分给别人,她心间骤然酸楚得厉害。 皇帝大步上前抓住她手腕,见她一副似泣非泣的可怜模样,心口像被打了个闷拳一样。 他朝外厉声吩咐:“来人,将这宫女拉下去。” 香缘愣了下,她原本还以为自己得逞了,一听这话,惊得脸上血色尽褪。 数名太监闻声迅速进来,一左一右将她钳制住。 康玉仪这才知皇帝赶的不是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这宫女?”她摇了摇皇帝的衣袖。 皇帝道:“拉下去按宫规处置,并逐出行宫。” 他又欲要将她揽进怀里,但自知身上的异味她很是嫌弃,这才作罢。 思索片刻,康玉仪又想到,这宫女虽生了坏心思,其实也什么都没做成,按宫规处置恐怕会丢了半条命。 “陛下,不如直接把人逐出行宫便算了。”康玉仪弱弱地说:“她其实也没做什么……” 皇帝知她是心软了,便微微颔首。 只是他半敛着眸子朝那几个小太监扫视了下,像是示意了些什么。 那几个小太监纷纷捏了把冷汗,当即手脚麻利地把那香缘往外拖。 香缘大惊失色。 家里将送她到热河行宫里当差,本是为了让她赚月钱接济家里的。 可她进了避暑山庄这锦绣之地,开了眼界,哪里还顾得上家里? 这些年她的月钱尽数花在脂粉珠花上。 她早与家中断了联系,若被逐出行宫,家里兄嫂怎么可能容得下她!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20节 香缘拼命挣扎,衣衫撕裂了好几处,发髻也完全散开,狼狈至极。 她不停哭喊哀求:“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想出宫!贵妃娘娘饶命!圣上恕罪!” 那几个钳制着她的太监心里暗暗嗤笑。 若她能出宫都算好的,方才圣上的意思,分明是没打算留这她一命了。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当即合力将人拖了出去,凄厉的哭喊声也越来越远。 康玉仪有些回不过神来,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整个人恹恹的。 这宫女又与当初在秦王府的她又有什么不同呢? 见她迟迟不动,皇帝沉声问:“方才贵妃不是说要伺候朕沐浴?” 康玉仪这才回神,拎着手里的杜松百花香露凑上前去。 皇帝自行褪下外袍,再等着她过来,替他解下中衣中裤。 康玉仪顿时羞红了脸。 虽说这些日子多次赤身相见,甚至还多次深入浅出交流过…… 可在她目前十六岁的记忆里,还真没亲自动手伺候过男子更衣。 她一点一点挪动着上前,脸上红得似要滴血。 皇帝挑眉,索性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动作怎么这么慢?” “陛下恕罪……”康玉仪心如鹿撞,歪着脑袋不敢直视他。 她双手找不准结扣的位置,只能不断在男人火热坚硬的胸膛来回摸索。 “贵妃这是在为朕宽衣?”皇帝嗓音愈发低哑。 康玉仪羞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起来。 又是一番手忙脚乱,她终于解下男人的中衣,也顾不上他的里裤,她已逃之夭夭。 逃跑前,她还不忘把手中的杜松百花香露塞到男人手中。 “陛下记得用上!” 皇帝看着手中的香露,不禁轻笑了一声。 * 另一头,安排给博陵侯府的清风斋。 崔沐霖之妻张氏因今日终于与贵妃打上照面,很是欢喜雀跃。 方才她又得了贵妃的传召,让她明日午后前往瑶台殿拜见贵妃。 欣喜之余,张氏又不免想起多日未曾出现的丈夫。 原先宫里的人称丈夫提前抵达热河,可为何迟迟没能见到人? 思及此,她打定主意明日得向贵妃询问自己丈夫的下落。 第二十九章 写信 皇帝沐浴完毕,康玉仪却还在另一头偏殿梳洗着,故而整座寝殿空荡荡的。 他继位五年,前几次巡幸热河行宫皆与贵妃同住在这瑶台殿,是以此处装潢摆设都与京城皇宫的露华宫很是相似。 见花梨木软榻的桌案上随意放着几张书信,皇帝随手拿起来瞧了瞧。 竟是几张歪歪扭扭的大字,似乎出自他的贵妃之手 原来她想给远在京城的大皇子写信。 皇帝耐着性子挨个辨识信中的字,眼底的笑意掩藏不住。 这母子二人,一个只识些常见的字,素来不会写的,另一个才六个月大,牙牙学语,竟要进行书信交流。 约莫又过了两刻钟,康玉仪款款走入寝殿内。 她身上穿着一袭淡杏色珍珠缎坦领中衣,纤细白皙的玉颈尽数袒露,丰盈娇嫩的姿态欲说还羞。 因她刚从浴池起来,双颊浮着薄红,额头渗出一层细汗,像晶莹剔透的露珠。 一头乌发随意披散着,愈发显得她娇小玲珑。 见男人手中拿着她艰难曲折地写了好几日的书信,康玉仪又羞又恼,急忙上前想要抢回来。 作为王府的家生奴婢,康玉仪自然没有正经读过书的,只看得懂一些常见的字。 可连续多日没见那只与她长得极像的小胖团子,她心中很是挂念。 最终才想到个写信的方法,她本想找识字的宫女代笔的,但又想着先自己动笔试试。 这一动笔,她就写了好几天,才写出这么一封字迹潦草的书信。 感受到对方调侃的眼神,康玉仪窘迫极了,脸上的潮红直接蔓延颈下。 “臣妾自知写得不好,没打算派人送回京城去的……”康玉仪弱弱地小声说。 皇帝将她抓了过来,双手圈住她纤细的腰肢。 他低低笑道:“朕瞧着写得很好,尽显贵妃满满的慈母之心,为何不寄回去?” 慈母之心这几个字,更让自认还是十六岁的康玉仪羞赧至极。 她撇了撇嘴:“小殿下还小,根本看不懂。” “你也知道他还小,嗯?”皇帝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只觉手感与捏儿子时一模一样。 康玉仪红着脸小声解释:“臣妾就是有些挂念大皇子了,才试着写一写,若能写好些,留着日后小殿下识字了再看也好。” 不知心底哪根弦被触动,皇帝低声道:“朕教你写字罢。” 他拉着女人走向另一旁的软榻,让她坐在他腿上。 他慢条斯理铺开一张崭新的信纸,再拿起紫毫蘸了下砚台里的墨汁。 他极有耐心地教她如何握笔与落笔。 康玉仪整个人被他紧紧圈住,紧张得浑身微微发抖。 皇帝握住她执笔的小手,带着她在宣纸上随意写了几个大字。 期间他还细心地抬高手,避开她手肘上的擦伤。 板板正正地写了十数个字后,皇帝才松开了手,让她自个儿领悟下笔的感觉。 康玉仪就着方才被握着的手感又写了几个简单的字,譬如“大、中、小、天、地”等,果然不再歪歪扭扭的了。 她惊喜转身,看向身后的男人,潋滟杏眸仿佛含着星子。 皇帝心中一软,低头轻吻她饱满光洁的额头。 若在平日,康玉仪被这般紧紧抱着,早已浑身燥热,欲火焚身。 也不知是时隔七年后玉女丹的效力渐渐弱了,还是习字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全神贯注安安静静地将书信重新誊抄了遍。 虽说还是不如自小读书习字的人,有些字大、有些字小,但好歹看起来规正了许多。 然而,就在她专注习字时,皇帝却无法自控地起了反应。 偏偏康玉仪习字的兴致高涨,写了一张又一张。 皇帝耐着性子等了约莫一炷香,原本揽住她腰肢的大掌逐渐朝上挪动。 “陛下,臣妾身上还伤着,不便侍寝呢……”康玉仪小心翼翼地说。 皇帝淡定回道:“无妨,朕只摸摸,不碰你。” 康玉仪羞得无可复加,心中也对他这话无语极了。 摸摸,怎么就不是碰了? 她又羞又恼,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然而,她才刚尝到了些甜头,男人的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 康玉仪被吊得不上不下的。 “陛下……”她忍不住哼哼。 皇帝心中暗笑,凑在她耳边,低声问:“玉儿想要吗?” 耳畔被灼热气息拂过,康玉仪又是一阵发颤,身心难耐。 她羞得双眸紧紧闭合,羽睫轻颤。 怜惜她今日跌下湖还落了一身伤,皇帝最终也没对她动真格。 * 与此同时,博陵侯府所居的清风斋内。 崔沐霖之妻张氏拿着丈夫之前在京城就交给她的一剂药粉,踌躇不定。 明天拜见贵妃,她该如何是好…… 第三十章 国孝 元熙元年正月,皇帝命内阁大学士裴铭为正使,礼部尚书张淮安为副使,持节册封侍妾康氏为贵妃。 按本朝惯例,初封贵妃的册封礼上,公主王妃命妇须向贵妃行跪拜大礼。 可偏偏贵妃康氏的册封礼上,大长公主协同一众外命妇只躬身行了个万福礼,敷衍了事。 离场前,大长公主不加掩饰地嗤笑:“不过是个奴籍贱婢,得封贵妃就以为一步登天了?” 尚且坚信自家适龄女儿能入宫侍君的命妇们,亦眼高于顶,很是不满康氏一来就占了唯一的贵妃之位。 康玉仪虽着一袭贵妃朝服,心里却很没底气。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21节 见众人这般下她的脸面,她也只能攥紧衣袖强忍下。 深夜,那股燥热到要把她烧起来的邪火又开始在她身上流窜。 她熟练地取一张巾子,紧紧咬在口中,额上豆大的汗珠不停滑落。 康玉仪难受到双手指甲险些抠断,心中暗恨着母亲周氏的狠心。 从永丰三十一年三月至今,她每日每夜都遭受着这般折磨。 至今已整整二十二个月。 虽说刚中药时的痛苦难耐比现下更为强烈,但好歹她当时只要抛下脸面,日日缠着世子索欢就能缓解痛苦。 如今世子登基为帝,要为先帝守孝,她再也不能肆意索欢,缓解身上的难受。 其实大行皇帝国孝,嗣位皇帝与文武百官仅需服丧二十七天,但皇帝却打算按礼节为亡父守足二十七个月。 继位一个多月,他从未入过后宫。 康玉仪也煎熬一个多月,无法遏制的躁动让她险些窒息。 半晌后,她倏地坐起身来,披上外袍就不顾一切地往外跑。 速度之快,连在外守夜的宫人们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每一步踏在宫道地砖上,她便愈加痛苦一分。 好在昭明宫与露华宫之间距离并不远,她很快便抵达了。 守在昭明宫外的太监认出了她。 见这位贵妃娘娘满脸通红,浑身散发着旖旎的异香,他们自然不敢拦下。 这会子皇帝即将就寝,他斜靠在床头,手中捧着张奏折翻看。 寝殿里地龙烧得极旺,他体魄雄健素来怕热,只身着一件青色里衣。 康玉仪畅通无阻地闯入内殿,一见着男人,心头的委屈无法抑制地翻涌着。 “陛下!”她的嗓音娇媚到近乎滴蜜,“陛下,玉儿好想你……” 说着说着,她便凑上前去,大剌剌坐在男人精瘦结实的腰上,欲要扒他身上的衣裳。 皇帝有些猝不及防,早在她开口叫唤的一瞬,他的身体就有了反应。 “放肆!国孝期间岂容你这般乱来!”皇帝严厉怒斥,意欲把她从身上拉下来。 可康玉仪的理智早就烧没了,手脚并用缠住了他。 “你可知,国孝期间行房事是大罪?”皇帝声音低哑得不像话。 他口中正气凛然,身体却十分诚实地将欲望展现了出来。 直到后来,皇帝都清楚地记得,那夜他是如何一步一步推翻自己的借口,一点一点沦陷。 第三十一章 想念 正值暑夏,热气熏蒸,整座京城皇宫仿佛一个巨大的火炉。 大皇子胖乎乎的,又遗传了父皇与母妃怕热的体质,虽只穿着个小肚兜,也被闷热得打不起精神来。 前往热河行宫的大队已离开多日。 大皇子除了前两日会哭闹着要找母妃,之后也极乖巧懂事,没再闹腾。 晌午,一封从热河行宫快马加鞭而来的信件送进皇太后的仁寿宫。 信封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大皇子亲启”几个字,皇太后一眼便认出了是她儿子的字迹。 “皇帝莫不是昏了头了,给个不足周岁的婴孩写信。”她嗔怪着,面上笑意却掩不住。 打开信封后皇太后发现里头夹了两封信,心下微诧。 思忖片刻,她还是朝着大皇子居住的东侧殿走去。 大皇子这会子正坐在软榻上,小肥手握着块米饼,极其认真地一点一点啃着。 他时不时东看看西看看,仿佛在监督殿里的宫人们都在做什么。 “大皇子快瞧瞧,你的父皇母妃给你写了信呢。”皇太后走上前去,一把将这沉甸甸的小团子抱起。 一听这话,大皇子水灵灵双眼瞬间一亮,仿佛听懂了似的。 他挥了挥手咿咿呀呀说了一大堆话,小胖脸很是认真地盯着他的皇祖母。 皇太后唤人打开两封信,给大皇子瞧一瞧。 毕竟只是个六个月大的婴孩,大皇子自然什么都看不懂。 他又歪着脑袋看向皇祖母,满是疑问地叽叽喳喳。 皇太后瞧着两封字体截然不同的信,不禁又笑出了声来。 一封如同启蒙孩童般大小不一的字迹,显然是康玉仪所写: “大皇子,你在宫里过的好吗,母妃在行宫很好,每日很想念你。 ” 康玉仪识的字不多,能憋出这么段话写出来已然很不错了。 底下还有皇帝替她补充的小字:“元熙五年六月初六,慈母康氏所写”。 另一封则是皇帝给母亲写的家书,无非是一些关心问候的话,顺便问起大皇子的近况。 皇太后把康玉仪的信念了两遍给大皇子听,小胖团子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好似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忽然想起皇祖母口中的“母妃”是谁,大皇子委屈巴巴扁起了嘴,似乎在控诉前些日子天天来同他玩的母妃不见了。 皇太后急忙哄道:“哎哟哟,咱们大皇子委屈了是不是?没关系,等你学会走路,父皇母妃就回来了!” 大皇子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只是垂头丧气地继续啃着手上的磨牙米饼。 他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又神采奕奕地在软榻上爬来爬去了。 皇太后心中微微叹息,只盼着今年皇帝巡边与接见外藩大臣等事能处理快些,好早日回来京城。 * 距离京城五百里外的避暑山庄。 康玉仪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醒了才发现,昨夜她抄写多遍后最为满意的一封信不见了。 紫苏见她在小桌上翻来翻去,急忙问道:“贵妃娘娘在找什么?奴婢们帮着你一块找罢。” 康玉仪吓了一跳,讪笑道“没找什么,本宫要起身梳洗了。” 她不好意思让她们瞧见那些鬼画符似的字,赶紧把床头小桌上全部书信塞入抽屉里。 梳妆台前,紫苏替她挽着发髻,“娘娘,北境藩属喇库部首领携家眷提前抵达避暑山庄,午后将在澹泊敬诚殿设宴款待。” 澹泊敬诚殿是避暑山庄的大正殿,专门用来接见外藩大臣或举办庆典。 康玉仪微微一怔,“本宫也要去吗?” 紫苏笑着解释:“宴席按男女分开而设,贵妃娘娘是行宫里女眷的至尊,自然要去的。” 沉吟片刻,康玉仪道:“既如此,博陵侯府五少夫人那头,你派人去说一声罢,今日先不必来了。” 青竹正好走了进来,急忙接话:“回娘娘,方才奴婢已派人过去了。” 想到待会要见北境外藩的女眷们,康玉仪整颗心提了起来。 自认还是十六岁的她,从没出过秦王府的大门,更没有见过异族之人…… 既要接见外藩王公大臣,自然要盛装打扮一番的。 在紫苏与青竹的服侍下,康玉仪换上一身明黄色金凤纹大袖衫裙,又在颈上佩戴一百零八颗的皇后朝珠,双耳佩戴一串六颗的大东珠坠子。 “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康玉仪看着西洋全身镜里的自己,惊得瞪大了眼。 紫苏喜滋滋道:“娘娘,这是圣上今儿一早遣人送来的,说了让您今天穿上赴宴的。” 康玉仪登时小脸煞白,噤若寒蝉。 * 烟波致爽殿。 皇帝仍在批阅今天新呈上来的奏折。 晌午,听内监来报称贵妃已在前往宴席的路上,他才放下折子动身前往。 澹泊敬诚殿的女席上,早已坐着十数位身异族服饰的女子。 位次最靠前的,分别是喇库部的王后与公主。 只见她们母女二人头顶着巨大的羊角辫,每几缕发丝就缠着鲜艳色彩的发带。 她们不时用喇库语高声阔谈,仗着周边的宫人们听不懂她们的语言,屡屡出言不逊。 “中原皇帝能守住北境万里疆域根本离不开我们喇库部的支持,若那皇帝小儿不肯嫁个公主过来给哥哥当王妃,那女儿便嫁到中原去当皇后!” 第三十二章 僭越 听着女儿颜朵的话,喇库部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近些日子以来,罗刹国不断侵扰北境东北部的疆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大战一触即发。 他们喇库部则是北境四十九部中实力最为强劲、势力范围最为广阔的部落。 虽名为大周朝的藩属部落,俯首称臣,可他们也自恃兵强马壮,是中原必须拉拢的强大部落。 仅仅是联姻的要求,这位未满三十的年轻帝王定不会拒绝的。 中原皇帝年方二十七,宗室内并无适龄的公主能和亲联姻,如此看来,只可能是她的女儿嫁到中原去了。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22节 喇库部王后看着女儿颜朵日益长开的明艳五官,很自信女儿能得到中原皇帝的喜爱。 恰巧这时,皇帝与康玉仪正巧在澹泊敬诚殿的殿门前相遇。 思及这是在人前,康玉仪打算老老实实行礼。 皇帝仍是在她欲要福身前便说了免礼。 他看向她身上的明黄色凤袍,与他身上的明黄色龙袍极为相衬。 随后,帝妃二人各自进入两边分设的宴席。 女眷宴席这端,见身着明黄凤袍的女子款步进入并走上主位,众人纷纷起身,按着各自习俗行礼。 康玉仪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异族人,难免紧张,好在这边宴席都是女眷,她稍稍舒了口气。 席下一众女眷皆盘着沉重的羊角辫,其中最靠前的两位,羊角辫更为庞大。 康玉仪暗暗忖度,看来这两位地位是最高的。 下首众人则神色各异,她们前几年也曾受到这位贵妃娘娘的接见。 但当时的贵妃虽也是盛装打扮,但并非这般明目张胆身着明黄凤袍。 莫非这位贵妃娘娘母凭子贵即将荣登后位? 她们早就听说贵妃娘娘年初诞下唯一的皇嗣,说不准就是这么回事。 方才一直高谈阔论的喇库部母女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喇库部小公主颜朵忍不住问:“贵妃娘娘,为何身着皇后才能使用的明黄色?” 她竟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原官话。 康玉仪微微一怔,没想到这异族女子也知晓明黄色是帝后专用。 她勉强笑道:“这是陛下所赐,本宫只是遵循圣意。” 颜朵有些不依不饶,“臣女听闻圣上一向遵守礼制,并非昏庸无道之君,定不会如此荒唐行事的!” 颜朵自幼便有嫁到中原的心思。 既然要嫁,她作为喇库部最受宠的小公主,就得嫁给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才是。 更何况,如今这位中原皇帝魁梧高大、健硕挺拔,很是符合她们北境女子择选夫婿的标准。 * 澹泊敬诚殿另一头。 喇库部首领,即颜朵之父是个极好酒的。 尤其这中原特有的美酒佳肴极合他胃口。 觥筹交错间,他险些忘了妻女对他千吩咐万吩咐的话了。 他醉醺醺地举起杯盏,朝最高主位上的皇帝敬酒。 皇帝心知他并无异心,也没拂下他的面子,举杯回敬了盏清酒。 喇库部首领大喜,又接二连三好似倒水一般灌下许多杯酒水。 他的长子在一旁焦心不已,暗暗拉扯他的衣摆:“阿父,别忘了正事!” 喇库部首领才突然想起来什么,急忙用着不大流利的中原官话说:“启禀圣上,臣恳求能与中原王室联姻,同心竭力一起击退罗刹!” 皇帝这会子却没再给他面子,只淡淡道:“罗刹国之事朕已有筹划,我朝并无适龄的公主,联姻之事便免了。” 喇库部首领醉醺醺的,他大着舌头说:“没有公主也不怕!我有女儿!我的女儿颜朵如今年过十六!嫁给圣上好不好?” 皇帝剑眉微蹙,并未回答他的醉话,只示意侯在一旁的太监搀扶他出去醒醒酒。 这喇库部大王子本欲补充些什么,但一对上皇帝凌厉的眼眸,竟什么都说不出来。 * 夜深,满心不解的康玉仪终于等到微醺归来的皇帝。 她忍不住问:“陛下今日为何遣人送皇后规制的服饰给臣妾用?” 她双颊绯红,只着素色软缎里衣,浓密长发随意披散着。 “贵妃以为呢。”皇帝眸光微动,随手解开沾满酒味的外袍。 康玉仪想了想,小心翼翼道:“臣妾不知,只是这似乎是僭越了,不大好罢……” 其实平日她许多待遇都是超乎宫规定例里皇后等制的,只不过她不懂,所以并未发觉。 而今日这身仅有帝后才能使用的明黄色衣袍,她是真的怕了。 宴席上被喇库部的颜朵公主嘲讽倒也罢了,确实是她僭越在先。 她更怕的,还是日后的皇后知晓她曾经这般僭越的行为,不给她好果子吃…… 皇帝确实有些醉了,深邃墨黑的眸子定定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的灵魂吸进去一般。 良久后,他沉声道:“不算僭越。” 康玉仪微微一怔。 稍作思忖后,她震惊地捂住嘴。 陛下说的,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见她这副呆呆愣愣的可爱模样,皇帝忽觉心痒,很想亲亲她。 但顾及满身的酒味并不好闻,他径自走向浴间洗漱。 第三十三章 打算 瑶台殿寝殿与京城皇宫的露华宫相似,只这架子床的床头并无镶嵌夜明珠。 殿里昏黄烛火微微摇曳,就像康玉仪此刻整颗心飘忽不定。 一刻钟后,皇帝洗漱完毕从浴间出来。 只见他英毅俊朗的脸庞带着一抹平日并不常见的潮红。 康玉仪颇为体贴地问:“陛下,可要唤人端碗醒酒汤来?” 皇帝摆摆手:“不必,朕只略饮了两盏,无碍。” 他素日自律甚严,滴酒不沾,今日见喇库部首领热情相邀,他才破例略喝了两杯。 很显然,他魁梧健硕的体魄不甚适应这酒水,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冷面整晚都泛着红。 好在他皮肤并不白皙,偏古铜色,脸上红烫并不明显,只有近距离细看才能看得出。 而康玉仪很明显地发现了,只因皇帝不仅脸上与耳尖都泛着红,他今夜还比以往粘人。 两人回到床上躺好,男人竟像他们的大胖儿子似的,把脑袋埋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还时不时吻一吻,亲一亲。 康玉仪本以为他想行房事,偏偏他又没越雷池半步。 见他醉酒后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康玉仪不禁想起了昔日秦王府后院守门的大黑狼狗。 那大黑狼狗比学步的婴孩还要高壮些,瞧着很是骇人,王府内寻常奴仆鲜少有敢靠近的。 可实际上,那大黑狼狗极爱撒娇,朝着饲养它的仆人讨要棒骨时,就是这样绕着人的腿蹭来蹭去。 康玉仪心下微动,学着当初仆人安抚大黑狼狗的动作,伸手摸了摸男人的头顶。 然而,这举动不知是触动了皇帝心里哪根弦,他浑身僵了下,抬眸直勾勾盯着她。 康玉仪自知此举不妥,被他盯得有些心虚,便急忙收回了手,也不敢与他对视。 偏偏皇帝不肯遂她愿。 他忽地坐起身,一把将她钳制在怀里,又抓起她的小手放在头顶。 康玉仪心跳漏半拍,急忙讪笑:“陛下恕罪,臣妾是无意的。” 说罢,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她这点小力气怎么敌得过常年习武骑射的健硕男人? 皇帝又忽然握着她的小手,拉到唇边亲了一下。 康玉仪心如鹿撞,只觉这氛围奇怪极了。 若说将要行那事,男人又并无其他动作,若说不是,偏偏现下的气氛很是暧昧旖旎。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好似忽然清醒了些,薄唇缓缓凑近她的脸颊。 大概是产子后受玉女丹的影响渐渐变弱了,康玉仪的变化一日比一日明显。 就好比现下,两人紧紧相拥,她也并无变化,身上也没了前些日子莫名躁动。 可惜只要再多些亲昵接触,她还是很敏感。 康玉仪双颊渐染潮红,忍不住哼哼出声。 皇帝剑眉轻挑,继续观察她的变化。 他并没做更撩拨的举动。 半晌,他蓦地低头,轻轻啄吻她的唇,大掌有一搭没一塔地抚摸她后背。 康玉仪这下真的受不住了。 脸上的潮红轰的一下蔓延到颈下,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的。 “陛下……” 男人却骤然停下手上的所有动作,继续观察着她的神色。 他冷不丁地说起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北境的东北方向,罗刹国一直蠢蠢欲动,朕大抵会在明年年初御驾亲征。” 康玉仪愣了下,不明白男人为何此时与她说这些事。 不过随着他大掌的离开,她身下的难耐稍缓了许多。 皇帝又道:“朕欲在大皇子周岁时将他立为储君。”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23节 康玉仪闻言骇然大惊。 良久,她弱弱地问:“小殿下还这么小,为何这么快就……?” 皇帝见她果然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受虎狼之药所控,心下微定。 但他面上不显,继续淡淡道:“朕要御驾亲征,自然得做好一切准备。” 自从知晓她被下过玉女丹后,皇帝便暗地里多方搜查解药。 多方寻查之下,他得知这玉女丹的效力虽长,但会随着年月逐渐变弱下来。 再回想她最近一年的行为举止,与早些年相比,确实收敛了不少。 “一切打算……?”康玉仪很是不解,怔怔地回味这句话。 皇帝揉了揉她发顶,耐下性子解释:“罗刹国近些年来不断壮大,常年在大周边境烧杀抢掠,朕虽御驾亲征,但并非必胜之战……” 康玉仪听懂了,整颗心提了起来。 大皇子还这么小,若他真战死沙场,她们孤儿寡母该如何是好? 皇帝见她这般,眸光微黯。 他低声安抚:“放心,朕会安排好一切。” 虽知他往后的系列安排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但那又何妨? * 热河行宫外,一座北境风情院落里。 喇库部首领一家子看着醉醺醺的老爷子很是无奈。 颜想起今日那康贵妃肆无忌惮地穿着皇后规制的明黄凤袍,颜朵便气得直跺脚。 她打定主意,定要在明日围场狩猎时在中原皇帝面前揭发那贵妃无耻的僭越行为。 第三十四章 公主 翌日清晨。 康玉仪还没睡醒就被皇帝从床上捞了起来,并由紫苏、青竹等一众宫人搀扶着洗漱更衣。 直到登上马车,她才渐渐清醒过来。 掀开马车锦帘朝外看,便见皇帝骑在一匹高大雄健的金褐色汗血宝马上。 迎着金灿灿的晨光,骏马很是慵懒闲散地踱着步子,配合马车的速度前行。 康玉仪看着马背上身着玄色龙纹骑装的高大男人怔怔出神。 紫苏见她这般,忍不住笑问:“娘娘可是想骑马了?” 康玉仪闻言微怔,心中很是意外,却没有接话。 紫苏又道:“以往几次前往围场,陛下都愿意带着娘娘共骑一马的,娘娘若是想骑了,待会到了围场再求圣上罢。” 康玉仪惊呆了,也完全无法想象她骑在马背上是何场面。 马车慢悠悠走了近一个时辰,终于抵达行宫附近围场的营地。 喇库部首领一家均是纵马飞驰而来,在此等候多时了。 远远瞧见浩浩荡荡的帝王銮驾,他们一大家子十数人急忙朝着帝妃的方向行大礼。 皇帝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朝他们微微颔首,随后一跃下马走到马车旁。 颜朵瞧见那身着一袭火红色骑装的贵妃被冷着脸的皇帝亲自搀扶下车,只觉碍眼极了。 待康玉仪同女眷们进入营地歇息,皇帝便带领一众武官骑马朝时常有野兽出没的林地而去。 颜朵本想亲自在中原皇帝面前揭发贵妃昨日的僭越行为,可偏生一整个早上她压根没机会靠近。 此时康玉仪正坐在主位上,小口小口吃着当地特有的奶糕。 似乎很合她的口味,她一连吃了好几块。 半晌,颜朵忽然提议:“不如贵妃娘娘同臣女一起出去骑几圈玩玩?” 康玉仪不免想起昨日这位喇库部公主的桀骜不驯与目无尊卑。 但她不想在她面前落了下风,便板着脸冷声道:“本宫并不擅骑射。” 颜朵颇为张扬地笑道:“既如此,不如贵妃娘娘看看臣女的骑术如何?” 康玉仪顿了下。 她确实想领略一番北境女子骑马的模样,便点点头,起身与她一起出了营地。 颜朵轻轻吹了个口哨,一匹膘肥体壮的大马便冲了过来。 康玉仪心底猛地一咯噔,正要躲开,就见颜朵身姿矫健地飞跃上马。 她熟练地扬鞭,操控马匹以康玉仪为圆心绕着她飞驰几圈。 见这康贵妃眼中露出极为惊艳的目光,颜朵更是志得意满。 又骑了两圈后,颜朵跳下马来,得意洋洋道:“臣女听闻本朝以骑射得天下,太祖、太宗的后妃均有善骑射之人,贵妃娘娘如此身娇体弱可不行啊。” 就在这时,皇帝忽然纵马而归,也不知听没听见颜朵这番肆无忌惮的话。 他面无表情地单手将康玉仪捞上马背—— “啊!”康玉仪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下意识惊呼出声。 皇帝把她抱稳了便双手握住缰绳,骑着马朝另一边更广阔的草地走去。 康玉仪心里的弦绷得紧紧的,一动不敢动,也不敢朝下看。 这马背实在是太高了,甚至比她头顶还高…… 见男人纵马速度渐渐加快,她整颗心扑通扑通就要跳出来了。 “陛下,臣妾害怕……”康玉仪快要哭出来了。 “怕什么,朕护着你。”皇帝很是淡定。 “太高了,臣妾怕会掉下去……” 她眼眶发红,身子发颤,显然是怕极。 皇帝闻言眉心微蹙,旋即单手发力控住缰绳,另一手空了下来,紧紧圈住她纤细的腰肢。 光凭单手握住缰绳就足以操纵身下这匹高大的烈马,可见男人手臂力量之雄厚,御马技术之高超。 “还怕吗?”他低声问道。 被结实有力的臂膀紧紧抱着,康玉仪心中瞬间安定了许多。 她软声道:“不怕了,多谢陛下!” 皇帝便又拉紧缰绳加快速度,享受骑在马背上肆意驰骋的快意。 康玉仪生得丰腴,浑身软肉,因骨架纤细才不显肥腻,平日里光往那一站着,就掩盖不住玲珑有致。 这会子骑在马背上,一颠儿一颠儿的,什么都遮掩不住。 皇帝身量比她高大许多,略一低头便把这旖旎的画面收入眼底。 他墨眸微眯,朝四周扫视一圈,确认无人敢窥视,圈住她纤细腰肢的大手便不断朝上挪动。 “好疼……”康玉仪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弄得惊呼出声来。 她的嗓音本就清甜软糯,撒娇呼痛更是娇软得不像话,仿佛掺了几斤蜜似的。 皇帝恍若未闻,但耳尖却微微发红,大手却略松了些。 康玉仪小脸红扑扑的,见他全神贯注纵马前行,似乎不是有意的,便没放在心上。 “朕带你去前边瞧瞧真正的塞外风光。”皇帝沉声道。 说话间,他又持续拉紧缰绳,加速飞驰前行。 康玉仪被扑面而来的疾风吹得双眼都睁不开了,只能听见耳边轰隆轰隆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见速度放缓了下来,康玉仪才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她就被眼前壮丽的风光镇住了。 “陛下,书上说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就是这样的吗?”她激动万分,抱着男人手臂摇了摇。 这自从上回知道她想给大皇子写信,皇帝便命人找了个教习宫女来教她识字,这诗也是她新学的。 用于启蒙的诗歌许多都描写塞外风光,可康玉仪从来没见过,也想象不出来。 “嗯。”皇帝微微颔首。 康玉仪目前的记忆里,只知自己从小到大都待在秦王府里,后来突然到了皇宫里,她也只能看到密不透风、高耸入云的宫墙。 忽然见到这一望无际的葱郁草场,她心中很是触动,杏眸好似含着星子般闪烁着。 这是她从降生至今,头一次目睹这般广阔无垠的天地。 皇帝也很是意外,没料到她会这般欣喜。 前些年出巡热河行宫他也曾带着她前来这围场骑行过。 只没一会儿,她就在他的怀里娇喘不已。 他被那不停作乱的小手撩拨到无法招架,只能匆忙带着她到附近营地的帐篷里疏解。 皇帝抬眼望向远处,不免幻想几年后他亲自教导儿子骑射的画面。 甚至等儿子再长大些,他们父子二人兴许还会切磋骑射武艺…… 不过此刻被他记挂着的大皇子却不大好。 连续两日高烧不退,原本肉嘟嘟的胖团子仿佛缩了水似的,病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 不论是乳母喂的奶还是米糊肉糜他都吃不下,若强行喂入口中,没一会儿他也会吐出来。 换了一批又一批太医前来看诊,却丝毫不见好。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24节 皇太后担心极了,日夜亲自守着他,连每日佛堂的功课都顾不上。 第三十五章 痘疹 一连高烧两日两夜,大皇子忽然浑身上下不断冒出红印痘疹。 太医们围着面罩轮番诊断,却无法确定是寻常水痘还是天花。 若是寻常水痘,兴许熬一熬就过去了。 若是天花,大皇子又才六个月大,恐怕活不下来了。 皇太后怒火中烧,猛地将手中茶盏重重地往地上摔。 满地狼藉,犹觉不够。 “若是大皇子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定要把你们全杀了!” “太后娘娘恕罪!太后娘娘恕罪!”太医院的院正差点遭殃,吓得急忙后退了几步。 他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不停磕头。 后头一众御医也忙不迭跪下:“太后娘娘恕罪!臣等定会竭力给大皇子殿下医治的!” 这时,大皇子又哭嚎着醒来,小胖手无意识地在身上挠来挠去。 见他如此难受,皇太后整颗心都像被捏碎了。 “祖母的小心肝,若能让祖母替你全受了这苦难就好了……”皇太后抱着孙子低声啜泣。 从前皇帝专宠康玉仪多年,膝下空虚,皇太后颇有微词。 但当年她也是与青梅竹马的先帝情投意合的,先帝只有她一人,从未纳妾。 她才没有像太皇太后那般频繁催促皇帝选秀纳妃,充盈后宫。 不过皇太后私下一直催促康玉仪寻医问药,早日诞育皇嗣。 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嫡亲的孙子,皇太后自然百般宠溺疼爱。 见孙儿这两日被病痛折磨,原本胖嘟嘟的身子瞬间消瘦了许多,皇太后亦是摧心剖肝般难受。 * 另一头,太皇太后的慈寿宫。 太医院本该在每日早晨派遣御医前来为太皇太后请平安脉的,不知为何,今日一直等到午后,都没等到人来。 太皇太后不满地吩咐:“让人去瞧瞧,太医院的人怎么还没来。” 她身边的大宫女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知道该不该说才好。 “这是怎么了?”太皇太后凤眸微眯,纹路尽显。 那大宫女低眉顺眼道:“回太皇太后,今日太医院全部御医都被仁寿宫的人喊去了。” “哦?这是怎么回事?” 太皇太后心中暗喜,莫非是崔氏快不行了? 那大宫女回道:“是大皇子殿下出了痘,似乎不大好了……” 一听这话,太皇太后顿时打起精神来。 “唉,看来哀家这个太皇太后,连个皇帝的庶长子都不如啊。” 话是这么说,但她面上并无不喜,甚至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 上回她们祖孙本想拉拢那贱婢康氏,却被她装病敷衍躲过,她心中愤愤难平。 如今听说大皇子快不行的消息,她只觉狠狠出了口恶气。 她垂眼看着手上鲜红的蔻丹,“这贵妃瞧着丰腴好生养,却是个无子的命,好不容易生下个庶子,这下子又快没了。” 殿里一众宫人噤若寒蝉,皆不敢接这话。 太皇太后又朝着东北热河行宫的方向遥望,暗暗希望外孙女裴玉媗能争气些…… 虽说皇太后一早便派人前往热河行宫向皇帝传递大皇子病重的消息,但在围场里肆意驰骋的帝妃二人仍浑然不知。 皇帝揽紧怀中娇小的女人,策马前往另一处水草丰美的草场。 抵达目的地,他先动作轻缓地将怀中女人放下了马,随即才纵身一跃而下。 康玉仪看着眼前这些长得比她还要高的翠绿青草,心里震撼极了。 随着阵阵朔风袭来,丰美水草来回摇摆,发出沙沙的声响。 远处的牛羊在草地里若隐若现。 康玉仪在巨大的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陛下,原来‘风吹草低见牛羊’是真的!居然有这么高这么丰盛的草地!” 皇帝轻笑,又握住她单薄的肩膀让她转身朝后看。 连绵不断的阴山山脉穿破云端,气势磅礴,巍峨壮观。 康玉仪被这壮丽风光惊得小嘴微张。 见她这般呆呆愣愣的模样,皇帝心头微微发痒。 他俯首吻住了她。 康玉仪顿时羞红了脸。 她不懂男人为何突然这般,小手使劲推他硬邦邦的胸膛,却如蜉蝣撼树,没能让男人移动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康玉仪仰着的脖子酸极,便哼哼唧唧地表达着不满。 皇帝这才松了口,但又在女人没回过神时,单手轻松将她抱了起来。 双脚骤然离地,康玉仪不禁惊呼出声。 两人身型差距极大,皇帝长年习武,身姿魁梧健壮,比康玉仪高了快两个头。 他单手托住她的臀部,两人视线终于得以平视。 “陛下……”康玉仪小脸潮红。 皇帝眸色暗了暗,重新吻上了她。 一场缠绵悱恻的热吻下来,康玉仪只觉身上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将脑袋靠在男人肩上,大口大口急促喘息。 皇帝取下马鞍上挂着的水壶,喂到她嘴边让她饮下。 休整一番后,两人才重新上马,启程回方才围场的营地。 回程,他们偶遇喇库部大王子兄妹俩,索性结伴一同回营地。 行至半路,一处丛林隐约传出猛兽的嘶吼,康玉仪吓得小脸煞白。 “别怕。”皇帝低声安抚,手中缰绳愈发勒紧几分。 马匹疾速前行,风驰电挚。 喇库部大王子下意识看向侧前方,正好瞥见皇帝怀中娇小的女人。 只一眼,他便再不敢直视。 前几次皇帝巡幸热河行宫虽都带上了这位贵妃同行,但因男女分设宴席,他从未近距离见到这位贵妃娘娘。 北境女子剽悍尚武,以泼辣豪爽为荣,喇库部大王子还是初次见到如此艳丽娇柔的中原女子。 他脸庞不断发烫发红,好在肤色黝黑,看着并不明显。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胸腔内“扑通扑通”狂跳的声音。 而他身旁同样纵马驰骋的妹妹颜朵却气势汹汹:“圣上,臣女有事禀报!” 第三十六章 回京 “圣上,臣女知晓您一向看重礼法,昨日贵妃越制穿了明黄色的凤袍,臣女深觉不妥。”颜朵义愤填膺地说。 虽生在北境喇库部,但她自幼就学习中原文化,一口中原官话很是流利,也深谙明黄色于中原王朝的意义。 然而,皇帝对她这番话置若罔闻,甚至没回头看她。 颜朵以为是围场的风声太大,他没听清,又扬鞭策马加速跟上,大声重复了遍方才的话。 康玉仪从男人怀里微微探出头,朝后看了她一眼。 她极羡慕颜朵在马背上迎风驰骋的飒爽英姿,也羡慕她在这般一望无垠的广阔天地成长。 颜朵迟迟没得到回应,便误会康玉仪是探着头向她示威。 颜朵被气得火冒三丈。 康玉仪忽然道:“陛下,臣妾也想学骑马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仍死死抱着男人箍在她腰间的臂膀。 皇帝挑眉,生了要逗她的心思,“方才不是说怕吗?” 康玉仪抿了抿唇,“怕是怕,可是见喇库部小公主这般纵马驰骋的飒爽英姿,又有些羡慕……” 皇帝有些意外。 方才他确实听见了颜朵对康玉仪出言不逊,只是不屑与个小姑娘计较,才策马远离。 他心里已打算要敲打一番喇库部首领,让他好生管教自己的女儿。 可他却没料到,康玉仪不仅没有心存怨念,反倒羡慕对方。 皇帝心下微动,低声道:“既如此,朕便命人寻匹温顺的小马,朕亲自教你骑。” “多谢陛下!”康玉仪喜上眉梢,“陛下对臣妾真好!”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25节 皇帝唇角微微翘起,旋即再度勒紧缰绳,疾风般的速度朝营地而去。 这下子,颜朵兄妹俩不论如何都追不上了。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这中原皇帝单手策马,怀里抱着一人,竟也能跑这般快。 可见他的骑术比他们这些北境草原土生土长的人更为精湛高超…… * 临近晌午。 康玉仪早晨虽在营地里用了几块奶糕,还饮了两杯咸奶茶,但经过一早上的消耗,早已饥肠辘辘。 围场里虽有设置膳房,但既来到此处,自然要体验一番现烤的荤肉。 营地前的空地搭好十几个烤架,羔羊、野鹿等已被烤得滋滋冒油,令人垂涎欲滴。 康玉仪口味偏甜,虽身段丰腴微胖,但她平日却不大喜好食肉,更喜欢吃瓜果蔬菜与甜食点心。 皇帝倒是偏好肉食。 他常年习武,继位后也从未停过日常锻炼,体力消耗颇大,食量也极大。 护卫将烤好的羊腿呈上来,烟雾缭绕,香气四溢。 康玉仪悄悄咽了口唾液。 她本就饿极,再怎么不喜肉食也对眼前这喷香大羊腿馋得不行了。 皇帝熟稔地拿起桌面上的短刀,从这大羊腿上割下一块肉来,直接举着刀喂到她嘴边。 “啊……”康玉仪被吓了一跳,急忙往后躲。 皇帝轻笑,见她不习惯这般豪迈的吃法,便用桌上的叉子把肉块叉住,再递到她手上,让她自己吃。 “多谢陛下。”康玉仪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微发烫。 她从男人手里接过叉子,小口小口啃了起来。 这羊腿肉外酥里嫩,肥瘦适中,并无半点腥膻味,确实美味。 皇帝又切了十数块放在她跟前碗里,随即他才用小刀颇为豪爽地大口吃肉。 只到一半,康玉仪就腻了,毕竟她平时就不大爱吃油腻荤腥。 午膳结束,皇帝见她无精打采的,便领着她到营帐内午歇。 他自己倒是神采奕奕,骑马带领一群宗室子弟同喇库部的人重新前往林地狩猎。 * 夜幕降临,浩浩荡荡的帝王銮驾重新回到避暑山庄。 帝妃二人才刚下马车,一个太太监火急火燎跑上前来。 他顾不上行礼,尖声道:“启禀圣上!京城传来消息,大皇子殿下出了痘,太后娘娘让您与贵妃娘娘速速回京!” 皇帝与康玉仪同时怔住了。 康玉仪小脸倏地发白,急急追问:“怎么回事?小殿下到底怎么样了?” 小太监汗流浃背:“回娘娘,前日夜里小殿下起了热,三天都退不下来,今晨身上突然发了痘……” 皇帝眉头紧蹙,当即吩咐护卫将他惯用的汗血宝马牵来。 若是快马加鞭,三个时辰左右就能抵达京城,若是乘坐马车则会慢上许多。 大皇子是他们二人期盼多年才得来的孩子,丝毫耽搁不得。 正好他那匹惯用的马方才从围场回行宫一路上吃饱喝足了,不需再饲喂它。 随后,皇帝先将康玉仪托起放上马背,他再踩着马镫纵身上马。 在数名亲卫的护送下,帝妃二人启程南下回京。 第三十七章 守护 大半宗室与文武大臣都随驾出行热河,整座京城冷清了许多。 原秦王府东北方向有一座规模相当的府邸,正是楚王府。 楚王是永丰皇帝第五子,由惠妃许氏所生。 永丰帝临终只剩两个皇子存世,一个是嫡次子秦王,一个是庶五子楚王。 本朝祖训,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不论长幼还是嫡庶,秦王都是储位最佳人选。 可偏偏永丰帝就是长达十数年不立储君。 是以,楚王野心日益膨胀,自认是父亲永丰帝属意的储君人选。 渐渐的,朝堂上开始涌现楚王党羽。 只是谁也没料到,永丰帝临终选择的居然还是嫡次子秦王。 楚王极其党羽可谓竹篮打水一场空。 楚王的生母许惠妃在永丰帝驾崩后便被儿子接到楚王府上奉养。 接连换了两任新帝,昔日的惠妃本该改称“惠太皇太妃“”,但为方便称呼,大家都称她为“惠太妃”。 因楚王携带家眷随驾热河,楚王府里仅剩惠太妃一个主子。 得知大皇子出痘病重的消息,惠太妃喜上眉梢,没料到事情办的如此顺利。 她虽没能赢得后位,却是永丰年间圣宠不衰的宠妃。 又因惠太妃出身镇国大将军府,她当年在宫里的威势声望远胜小户出身的继后,也就是如今的太皇太后。 五年前,皇帝承继大统,他大刀阔斧整顿宫闱,也放了几批宫人太监出宫。 但宫里至今仍几个隐藏颇深的桩子,其中便有惠太妃的人。 楚王妻妾成群,子孙满堂,从前惠太妃见皇帝多年无子,便谋划着让自家子孙入继大宗,承继皇位。 万万没想到,今年年初,康贵妃竟顺利产下一子。 大皇子自然成了惠太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只等大皇子彻底咽气,她便会联合昔日的楚王旧党和她母家镇国大将军府联合上奏,要求皇帝过继皇叔楚王的长孙为嗣。 * 热河回京途中。 今日早晨,康玉仪在围场骑马骑了好一阵,午歇时她就觉双腿酸痛,好似被灌了酸浆似的。 腿根处更是磨得破了皮,一阵火辣辣发疼。 如今再次与皇帝共骑一马赶回京城,她浑身上下颠簸得难受极了。 小脸苍白如纸,手脚酸软到发麻。 想到那只可爱白胖的小团子正生着重病,康玉仪心底又是一阵抽疼。 刚跑了一段,皇帝便嫌单手操控缰绳速度不够快。 思忖须臾,他索性将怀里的女人翻了个身,让她与他在马背上面对面坐。 这样一来,康玉仪就可以展臂抱住他的窄腰。他也能双手扬鞭策马。 耳边尽是轰隆轰隆的剧烈声响,两侧风景如同残影般飞快略过。 康玉仪心跳如擂鼓,用尽全力抱住男人的腰身,生怕一个不慎就从马背摔下去。 皇帝察觉到她的异常,低声安慰:“不怕,朕护得住你。” “是……”康玉仪颤声回应。 一路疾行三个多时辰,他们一行人在深夜子时抵达京城皇宫。 金褐色汗血宝马载着帝妃二人畅通无阻来到仁寿宫前。 守在宫门外的太医们忙不迭将面罩呈上,让他们戴上再进入探视大皇子。 皇帝与康玉仪也顾不得这些,径自往仁寿宫东侧殿走去。 床榻上,大皇子仍昏迷不醒。 原本肉嘟嘟的小脸此时消瘦了许多,身上烫得惊人,裸露的四肢冒着许多红痘。 许是察觉到父皇母妃的到来,小团子睫毛颤了颤,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才刚看清,他的小嘴就委屈地高高撅起,几乎能挂个油壶了。 康玉仪方才担忧了一路,如今见到他这般虚弱可怜的模样,顿时眼泪夺眶而出。 别说是她了,连皇帝都心疼至极,眉眼间阴沉得能拧下水。 知道儿子不舒服,他们也不敢将他抱起来,只坐在榻边陪他。 康玉仪从乳母手里接过米糊,想亲自用小调羹喂他。 大概是喉咙不舒服,小团子紧紧抿着小嘴,死活不愿张口。 “小殿下乖乖,吃一口好不好?”康玉仪换着法子哄他。 小团子仍不肯张嘴,只直勾勾看着母妃,泪眼汪汪,小模样可怜极了。 皇帝将巾子浸过温水,将儿子浑身上下都擦拭了几遍,动作熟练轻柔。 一番操作下来,倒是缓解许多不适,小团子也愿意张口接受母妃的投喂了。 康玉仪喜出望外,“小殿下真棒,真是母妃最喜欢的好孩子!” 小团子知道母妃在夸自己,也“咔咔”笑了起来。 可惜好景不长,他刚吃下没多久又吐了出来。 许是难受极了,他扯着嗓子号啕大哭,小手不断抓挠身上的痘子。 御医们急忙上前来抓住他两只小手,其中一人则迅速给他涂抹药膏止痒。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26节 康玉仪看在眼里,又止不住泪如雨下。 她压根儿不知怀胎十月与生产的过程,原先也只是觉得小团子可爱,才时时挂念着。 如今见他备受病痛折磨,她整颗心像被狠狠扎了下。 她也逐渐生出他确实是自己亲生骨肉的实感…… 见她哭得肝肠寸断,皇帝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拍着她后背试图安抚她。 此时此刻,两人仿佛只是一对为儿女焦心的寻常父母。 半晌后,太医们又想方设法喂大皇子喝下一剂安神退热汤药。 院正在一旁解释:“圣上、娘娘,臣等按着大皇子殿下平日的脉案研究许久,才开得这个安神退热汤,只要能把高热控制住,大抵就能熬过去了。” 很快,汤药便起效了,大皇子昏睡过去,没再抓挠身上的红痘子。 皇帝与康玉仪才稍稍放心。 经过长途跋涉,平日鲜少锻炼的康玉仪已是精疲力竭。 才刚站起身来,她便忽觉眼前漆黑一片,浑身力气被抽空。 幸好皇帝手疾眼快将她搀住,她才没摔倒在地。 皇帝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并将她放在另一侧的软榻上。 在场的太医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鼓起勇气上前诊脉。 皇帝蹙眉问:“贵妃怎么了?” 沉吟片刻,这太医才道:“启禀圣上,娘娘只是疲惫过度才昏迷了,并无其他病症,只须多加休息即可。” 皇帝双眸赤红,暗暗叹了口气。 * 次日晌午 康玉仪从无数个可怕梦魇中挣扎着醒来。 她倏然坐起身,呼吸急促,满身虚汗,心有余悸。 因紫苏与青竹等人尚在热河行宫,内务府新安排了些宫女前来服侍。 守在榻边宫女见她醒了,便道:“贵妃娘娘,方才仁寿宫传来消息,说大皇子退烧了,也肯吃东西了。” 闻言,康玉仪双眸倏地一亮,“当真?” 宫女回道:“千真万确,娘娘可要移驾仁寿宫?” 康玉仪却愣住了。 想起方才梦到的旧事,她忽然不敢去仁寿宫面对大皇子…… 第三十八章 记起 “此子万万不能留,此乃克星转世……” “克父克母,生母因他难产而亡,生父因他短折而死……” 康玉仪再次从梦魇中惊醒,心跳急促,气喘吁吁。 她如今怀胎已满九个月,随时可能临盆。 她孕期梦魇频繁,皇帝与她同床共枕多年都已习惯了。 他熟稔地把人抱紧怀里,并轻拍她后背安抚她。 康玉仪将脸埋入男人胸膛,双肩颤抖,哭得梨花带雨。 仗着身怀唯一的皇嗣,她时常撒娇要求皇帝带她微服出宫游玩。 但凡皇帝有半点拒绝的意思,她都要闹脾气的。 皇帝顾及她腹中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自然对她百依百顺。 三个多月前,重阳庙会。 街市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人流如梭,唯独微服出宫的帝妃二人周围空荡荡的。 忽然,一个满面白须的老道士拄着蛇头拐杖凑上前来,神神叨叨说了一大堆话。 皇帝眉心蹙起,示意埋伏在四周的暗卫将这道士拉了下去。 康玉仪却是怔住了,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回到宫里,她仍久久回不过神来。 康玉仪心中虽清楚那道士是在胡言乱语,暗卫后来也查清那人就是每日在街上招摇撞骗的。 可她就是无法控制地不断陷入梦魇之中,梦见自己难产而亡,满产床浸满了鲜血…… 好比此时,她再度做了难产的噩梦。 待她哭够了,皇帝才松开了她,拿起常备在床头的帕子仔细擦拭她脸上斑驳的泪痕。 “陛下,臣妾口渴了……”康玉仪揪着男人的衣袖摇了摇。 她挺着大肚子,又睡在床榻里侧,自然不方便下床的。 皇帝早习惯了她这般使唤,当即趿鞋下床,斟了杯温热的茶水过来喂她喝下。 康玉仪隐约感觉腹下有种坠胀的感觉,但她困极,也没当回事。 放好茶盏,皇帝重新上床,掀开绣被,才知床铺竟浸湿了大半。 他眼眸微眯,沉声道:“是羊水破了。” 没等康玉仪反应过来,皇帝已将稳婆与太医们喊来了。 身下痛感越来越强烈,康玉仪不禁想起那个困扰她多时的梦魇…… 她会不会真的难产而死? 顷刻间,她小脸煞白,浑身抖如筛糠,怎么都缓不过来。 稳婆们见状都有些啼笑皆非。 “娘娘别紧张,现在时间还早着呢,力气留着一会儿再用。” 自古以来,女子生产便是在鬼门关走一圈,康玉仪最是惜命的人,怎能不怕? 稳婆们只好不断安慰她。 “娘娘,深呼吸,别怕!” “等宫口开好了,很快就能生下来了。” 康玉仪只觉身下痛楚似要把她撕裂,眼泪止不住地流。 皇帝守在产床边陪着,手中捏着丝帕,不时为她擦拭泪水与汗水。 他脸色铁青,眉心紧蹙。 他从未想过妇人生产是这般情形。 若他早知会这样,他宁可不要这个孩子…… 康玉仪疼得说不出话了。 阵痛开始密密麻麻袭来,她浑身大汗淋漓,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额角碎发紧贴在鬓边。 几位稳婆见皇帝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由面面相觑。 她们都想劝皇帝到殿外等,可又都被他凌厉骇人的气势慑住。 无奈之下,她们只好都把目光投在贵妃娘娘身上,希望她能开口请圣上离开。 此时康玉仪疼得几近晕厥,哪里还顾得上这种事? 接连几个月的梦魇,她生怕会丧命在产床上,巴不得皇帝守在这儿护着她。 两个时辰后,其中一个稳婆笑道:“看到头了!娘娘使劲儿,要出来了!” 康玉仪努力打起精神来,死死咬住嘴里那块棉布,用尽全力使劲儿。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婴儿响亮的啼哭响彻宫殿。 稳婆熟练地剪断脐带,将孩子抱起来,并在手上轻轻地掂量了下。 她笑逐颜开,“恭喜圣上,恭喜贵妃娘娘!小皇子有六斤二两重呢!” 康玉仪强撑着要看一眼孩子,可一看到稳婆手里皱巴巴发红的婴儿,顿时失望不已。 稳婆识趣地说:“娘娘,刚出生的孩子大多都是这样的,过几天都好了。” 顺利生子,康玉仪终于松了口气,随即她就脱力昏睡了过去。 皇帝瞳孔骤然一缩。 待太医诊脉后,他哑声问:“贵妃如何了?” 太医忙不迭道:“圣上不必担心,娘娘只是睡过去了。” 可皇帝仍不放心,又将太医院所有御医都喊来轮番诊脉…… * 翌日午后,康玉仪在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中醒来。 缓了许久,她强忍痛意让乳母抱孩子过来给她瞧瞧。 才刚过一夜,小皇子就瞬间变了个样,不再皱巴巴的了。 虽说他还没睁开眼,但他小鼻子高挺和小剑眉浓密,一看就知他长相极好。 就在这时,康玉仪胸口涨得发疼…… 迟疑片刻,她解开衣襟,从乳母怀里将孩子接过来,让他吃自己的奶水。 小皇子昨夜才刚出生,就一点点大,无意识就吮吸了起来。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27节 不愧是“吃奶的力气”,康玉仪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明明只是很正常的哺乳行为,她却因为玉女丹的原因,产生了不该产生的躁动…… 她心中大惊,无法自控地猛然甩开怀里的孩子。 小皇子当即扯着嗓子嚎啕大哭,浑身骤然烧红,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云霄。 才刚出生的婴儿脆弱至极,哪里受得住如此惊吓? 若非床榻上铺满厚厚的被单,他恐怕被摔得当场夭折了。 乳母们心中骇然,忙不迭上前把小皇子抱起带走。 看着她们匆忙离开的身影,康玉仪心中五味杂陈,羞愧难当。 愣怔许久,她垂眸看向自己颤抖的双手,眼泪似抛珠…… 愧疚与自责像是雨后春笋,一寸寸她在心间疯长。 险些亲手杀子,她再也无法面对大皇子,更不敢再主动伸手抱他。 第三十九章 折磨 北镇抚司。 最隐秘潮湿的地牢,墙壁最高处开了一口极小如同拳头的窗,一束阳光散漫地从这里照射进来。 隐约还能听到老鼠吱吱的声响。 送饭的狱卒进入其中一间牢房,门打开后,便见一个锁着脚链的男子。 谁能想到,这竟是当今圣上的嫡亲表兄,皇太后的内侄? 他并没有被扣手铐,因为他两只破烂衣袖的前段早已空荡荡的。 狱卒举着碗中的稀粥,准备要灌进他嘴里。 崔沐霖不堪折磨,一心求死,自然死死抿紧双唇,意图绝食而亡。 锦衣卫的人深谙折磨人的招数,起初就先拔了他的舌头,还用了最上等的止血药为他上药。 如此一来,他连咬舌自尽都不行了。 短短半月,崔沐霖已被折磨了没了人样,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皇帝亲自下令必须让他活着,承受日复一日的折磨。 很显然,皇帝是在为承受了足足七年折磨的康玉仪报仇。 七年前,崔沐霖也已妻妾成群,青楼楚馆相好无数,偏偏他贪心不足,非要盯上表弟的小通房。 在他看来,康玉仪不过是个奴籍贱婢,药倒了就药倒了。 只要他破了她身子,世子表弟自然只能拱手相让了。 甚至为了能长期控制她,崔沐霖不惜花重金寻来药效极长的玉女丹。 反正不过是个小奴婢,即便被玉女丹弄坏了身子也无妨。 他也不在乎她能不能生育,更不在乎她会不会在药力折磨之下含恨自尽…… 狱卒见他不配合,瞬间耐心全无,抬脚猛踹了几下他的胯部。 崔沐霖凄厉惨叫,却只能发出难听粗哑的声音。 自从那日皇帝亲自割了他正副命根子,他的胯部至今还在不停流脓。 趁他惨叫张开了嘴,狱卒把碗里的稀粥硬生生灌入他口中。 虽被他喷吐了大半,好歹咽了几口下去,总之饿不死便是了。 送饭的任务完成,狱卒踏着潇洒轻松的步伐离开。 崔沐霖双眼布满猩红的血丝,他咬牙切齿,愤恨难平。 康氏不过是个贱婢,皇帝表弟居然如此对他! 眼下他既希望能一死脱离苦海,又期望家人早日发现他被关押在北镇抚司的地牢内,好让姑母皇太后把他救出去。 然而,博陵侯府众人都还在热河行宫内享乐着。 皇帝不愿将此事牵连到舅家,早在抵达避暑山庄的次日就安排好一切。 他下令册封表兄崔沐霖为正五品锦衣卫千户,并称将他派遣前往东洋办事,让舅家众人不必为他担忧。 博陵侯府众人皆是大喜,纷纷叩谢圣恩。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五少爷崔沐霖一向放浪形骸、无所事事,居然能得到圣上的重用,还得封正五品的锦衣卫要职。 唯独崔沐霖之妻张氏满心惴惴不安。 当初丈夫在京城时交给她一剂安神药粉,还指使她,与贵妃近距离接触时,就把药粉撒在她自己的衣裙上。 从此以往,康贵妃便会忍不住日日传唤她到身边去,逐渐成瘾,无法自控。 张氏拿着药粉,每日提心吊胆。 她既希望能成事,好让儿子得到锦绣前程,又生怕事发后牵连全族。 好在没过多久,张氏就得到圣上与贵妃回京的消息。 暂时不会再有机会靠近贵妃,她甚至暗暗松了口气。 * 京城皇宫,露华宫寝殿。 听闻贵妃醒来,皇帝亲自过来瞧她。 昨日两人同样颠簸劳累,皇帝看着倒并无任何不适。 “身子可好些了?”他大马金刀在榻边坐下。 康玉仪仍在怔怔出神。 她身着淡杏色寝衣,乌发随意披散着,愈发衬得她小脸苍白如纸。 见她低头不语,皇帝便径直伸手解开她衣衫。 “啊……”她下意识惊呼,“陛下别……” 皇帝耐着性子温声道:“朕给你抹药。” 康玉仪见自己搞了个大乌龙,不禁双颊绯红。 昨夜她昏迷后,皇帝帮她清洗时才知她因骑马大腿磨破了皮。 她肌肤本就细嫩娇弱,大片破损红肿看着很是刺眼。 皇帝取出常备在床头的药膏,动作极其轻柔,用指腹一点点涂在她的伤口上。 被男人粗粝指腹碰上,康玉仪疼得直冒冷汗。 小脸皱成一团,眼眶包不住泪,涌泉似的往下坠。 半晌,皇帝问道:“大皇子退烧了,可要过去瞧瞧?” 康玉仪微微垂首,缄默不语。 “啪嗒”一下,豆大的泪珠滑落。 昨夜昏迷后,她便记起为何原本的康贵妃一直疏远着大皇子了。 那时大皇子才刚出生,脆弱至极,被她猛地丢开后,足足高烧数日,险些救不回来。 皇太后怒不可遏,一气之下便让乳母们将大皇子抱去了她的仁寿宫。 大皇子极其艰难才顺利熬过满月。 在一众乳母与御医的精心照料下,他身子骨才逐渐结实起来,渐渐养成后来这般胖嘟嘟的可爱模样。 许是血浓于水,他每回见着康玉仪就格外兴奋激动,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看。 可越是这样,康玉仪越是愧疚自责,根本无法面对他…… 就在这时,小团子与她嬉戏玩闹的画面浮现在她眼前,她眼泪流得愈发凶了。 再想起如今被病痛折磨的大皇子,康玉仪眼底多了一丝坚定。 她哽咽着说:“陛下,咱们去仁寿宫看看小殿下吧。” 皇帝微微颔首,随即便唤宫人进来伺候她洗漱更衣。 想起锦衣卫今日一早递来的密报,他深邃眸底极快地闪过一丝阴戾。 第四十章 康复 因康玉仪行动不便,在她更衣洗漱时,皇帝便命人备下轿辇。 宽敞宫道上,帝妃二人在宫人太监的拥簇中前往仁寿宫。 只见娇滴滴的贵妃娘娘坐在轿辇上,威严冷厉的帝王却是步行。 其余人等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抵达仁寿宫东侧殿,小团子正好醒着,才刚喝过了奶。 他身上的痘疹仍未消下,又痒又疼,他总是下意识要挠。 乳母们只好趁他熟睡时把他小胖手的指甲剪得干干净净,指尖只剩嫩肉,至少不会挠破皮。 小团子退了烧,但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可怜模样。 他垂头丧气坐在软榻上,小口小口啃着手中的磨牙米饼,时不时伸着小胖手挠一挠身上。 似有感应,他突然抬起头朝外张望。 隔着殿门看到心爱的母妃,以及第二喜欢的父皇,他双眸倏地一亮。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28节 待他们走近,大皇子丢开手上才啃了一半的磨牙饼,叽里呱啦朝着母妃伸手求抱。 康玉仪顿住了,竟有些不敢对上小团子热切的目光。 皇帝倒是阔步上前,将缩水些许的小团子抱起来掂了掂。 “轻了不少。”他声音沉哑。 有漂亮母妃在,大皇子才不想被硬邦邦的臭父皇抱着。 他又挣扎着朝母妃招手,试图吸引母妃的注意力。 康玉仪努力压下心里复杂的心绪,勉强勾起一抹笑容。 “小殿下,母妃来看你啦!” 她伸手戳了戳小团子仍有点肉嘟嘟的小脸蛋。 大皇子见她怎么都不肯抱自己,心底很是委屈,小嘴撅得老高,嘀嘀咕咕说着大家都听不懂的话。 康玉仪也想抱一抱、亲一亲他,可更怕抱上他后,再次无法自控地把他摔开…… 前些日子出行热河前,小团子蹭着她胸脯想咬,她就惊慌到险些将他摔到地上。 好在当时皇帝手疾眼快把孩子接住了,否则不就…… 许是看出了她的胆怯,皇帝换了个姿势抱大皇子。 他大手托着儿子的小屁屁,让他整个人都面朝着康玉仪。 见小团子仍是委屈巴巴地索抱,康玉仪深吸了口气,浅浅抱住了他。 只是她还是没从皇帝手中把他接过来。 如今大皇子顺利退下烧来,太医们基本确认不是天花而是水痘。 皇帝与康玉仪都在幼年出过水痘的,此后也不会再得,所以并不忌讳与孩子接触。 小团子近距离与最心爱的母妃贴贴,马上就心满意足了,不断“咔咔咔”笑着。 虽然出痘,但痘子没有蔓延上脸,他小脸蛋还是白白净净。 趁康玉仪不备,小团子“啪嗒”一下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很是嘚瑟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康玉仪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满心期盼着他快快康复。 * 数日后,大皇子没再起过热,身上痘疹也渐渐消了,病情彻底稳定下来。 因文武群臣仍滞留热河,皇帝今年也必须要巡视边境,故而他还得折返行宫。 康玉仪如今逐渐放下心结,不想在小团子仍未痊愈的情况下离开,便没再打算随驾前往。 * 昭明宫勤政殿书房内。 看着锦衣卫最新呈上来的密报,皇帝眼中?俱是控制不住的戾气。 “嘭”的一声巨响,桌面上的笔墨纸砚和叠放整齐的奏折通通都洒落,满地狼藉。 第四十一章 练字 锦衣卫查出近期所有进出过仁寿宫的人,还将每个人的家世背景详细调查过。 与此同时,他们又将京城今年所有出痘或疑似出过痘的名单收集起来。 最终在一名呈送衣物的名为秀菊的宫人身上查到了疑点。 这秀菊是镇国大将军府一个老姨娘王氏的外甥女。 而这王老姨娘身边的窦嬷嬷,恰好有个孙子在上月因出痘而夭折了。 只并不知是天花还是水痘,遗体直接被烧了。 宫女秀菊是王老姨娘的外甥女这层关系极为隐秘,若非锦衣卫下了死力暗访详查,恐怕根本无人知晓。 镇国大将军府许家是本朝顶级门阀世家之一,先祖许阔是跟随太祖开疆拓土的开国功臣之首。 大将军许阔不仅配享太庙,神位摆在太祖身侧,甚至在其去世后太祖亲临其墓,恸哭不止。 太祖开恩让其子孙后代世袭罔替承袭他当初正一品镇国大将军的衔职。 虽到了如今许家已无实际兵权,但仍是最显赫的世家之一。 而既然牵连到了镇国大将军府许家,便与惠太妃许氏很难脱得开干系了。 早些年皇帝膝下空虚,便时常有大臣进言劝他过继楚王的子孙为嗣。 楚王正是惠太妃之子。 想到伶俐可爱的儿子险些丧命于此,皇帝周身?萦绕着?一股冷寒的阴戾,冰寒彻骨。 随后,他又命锦衣卫加强人手,严密看守楚王府与镇国大将军府。 其次,他又吩咐捉拿宫里所有疑似参与此事的人。 因群臣皆在热河行宫,处理政事颇为不便,今年巡边之事亦迫在眉睫,皇帝不得不尽快折返行宫。 晌午时分,听闻贵妃已用过午膳,皇帝便派人去将贵妃请来。 坐在轿辇上,康玉仪彻底明白为何原先的康贵妃连几步路都不愿意走了…… 经过昨夜那近似疯狂的颠鸾倒凤,她浑身上下又酸又疼,连走路都双腿打颤。 她略显别扭的走姿当即引起皇帝的注意。 忆起昨夜的放纵,皇帝耳尖微发烫,急忙虚握拳头抵在嘴边咳嗽几声,以此掩盖情绪。 康玉仪倒是很热心,面对让她浑身酸软的“罪魁祸首”极为关切。 “陛下可是着凉了?可要传太医来瞧瞧?” 她今天身穿一袭湖蓝色襦裙,发髻高挽,只用几支玉簪固定,身上再无多余的首饰。 虽一身素净打扮,却没让她娇艳姿容黯淡下来,反倒添了几分清丽。 “无妨。”皇帝摆摆手,又道,“朕命人寻了些孩童启蒙的字帖过来,你过来瞧瞧。” 康玉仪眨了眨眼,“多谢陛下!” 近些日子来,她一直沉迷识字念书。 这方面她倒是很有天赋。 虽已二十三岁有余(她仍然自认十六岁),但她头脑依旧很灵敏,记性也极好,简单些的五言律诗只需念两遍她就能倒背如流。 习字方面她又很耐得下性子来,近些日子她还一直在练习“横竖撇捺”琢磨书法。 接过字帖,她试探着问:“陛下可还有什么事?若无旁的事,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皇帝淡淡瞥了她一眼:“就在此处练罢,朕瞧瞧你的进度。” 康玉仪只好乖巧点点头:“那臣妾坐在哪里练呢?” 皇帝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与他同坐。 他身下这张龙椅确实极大,完全可以坐得下两个成人。 康玉仪惊得杏眸圆瞪,忙不迭摇摇头:“臣妾不敢。” 她再怎么无知,也知晓这是帝王专属的髹金漆云龙纹宝座。 若是被人知晓她一介妃妾堂而皇之坐在龙椅上…… 这可是僭越的大罪! “无妨,过来罢,朕要亲自看你的落笔姿势。”皇帝一本正经道。 康玉仪还在踌躇,却被男人一把拉了过去,被迫坐在了他腿上。 她试着挣扎几下,却完全挣脱不开男人的怀抱,索性便定下心写临摹字帖。 偏偏这时,她身上那股躁动好似又来了…… 她急忙晃了晃头,试图赶走那些不断在脑海浮现的旖旎暧昧的画面。 陛下在用心指导她习字呢!她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刻胡思乱想呢! 然而,拥着她的男人却并没认真看她到底是如何落笔的。 他眸色暗了暗,目光流连在她莹白小巧的耳朵、纤细修长的玉颈,以及若隐若现的香肩。 康玉仪兴致极高,一连书写数张大字。 虽都是些简单的字,但每一撇每一捺都极为认真规正。 她转过身来,笑盈盈问:“陛下,您看怎么样?” 皇帝喉结滚动,俯首吻住她。 就在这时,现任镇国大将军许胤擅自闯了进来,外头数名太监竟都没能拦住他。 许胤尚且不知自家已被锦衣卫层层包围严加看管。 他与皇帝勉强能称得上一句发小,自幼是跟随同一个武状元师父启蒙习武的。 前些天他因腹泻不止没能跟上大队前往热河,如今他见皇帝无故回来了京城一趟,便打算来寻皇帝一同前往。 这许胤横行霸道惯了,太监们拦他时支支吾吾的,他索性闯进了御书房内。 不承想,他竟看到一向不近女色、屡次拒绝选秀纳妃的圣上,抱着个小美人儿白日宣淫,好不逍遥! 这镇国大将军许胤时常参与宫宴,自然是见过康贵妃的。 只是他压根没把眼前这素净清丽的背影联想到康贵妃身上。 万万没想到,当今圣上也喜欢玩这些偷偷摸摸的花样! 许胤心里暗想,看来那被独宠多年的康贵妃,地位并非传言中那么稳固啊…… 家里几位美貌庶妹可以先留着不许人了。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29节 第四十二章 偷香 皇帝听觉灵敏,早在殿外一阵吵吵嚷嚷之时便知晓是许胤来了。 方才锦衣卫所查密报直指镇国大将军府。 可皇帝深知许胤此人无脑鲁莽至极,当即便猜测到楚王府与惠太妃身上。 若非出身显赫的许氏家族,还承袭了其先祖镇国大将军的虚衔,许胤大概就是军营里空有蛮力却上赶着当炮灰的兵蛋子。 只是皇帝没想到留守皇宫的太监护卫如此不中用,竟叫他轻易闯了进来。 “参见圣下!臣有事求见!”许胤拱手作揖,拉着粗犷大嗓门喊道。 康玉仪被他吓了一跳,急忙把脸埋进男人怀里,大气不敢出。 皇帝也展臂将她挡住,不愿让许胤窥见她动情的娇柔模样。 他剑眉微蹙,冷声训斥:“谁准你不经通传闯进来的!” 许胤却毫无敬畏,吊儿郎当地戏谑:“臣这不是一时心急嘛!没承想,圣上正在这儿偷香窃玉呢?” 每逢年节宫宴,身为内廷最尊贵的主位,康玉仪自然都是盛装出席。 贵妃规制的华丽朝服并不显腰身,众人只知康贵妃是个艳冠群芳的丰腴美人。 而眼下正娇滴滴缩在皇帝怀中的女子,一身湖蓝色齐腰襦裙,腰肢被束得紧紧的。 皇帝骨节分明的大手覆在她的腰背上,更凸显出那把杨柳细腰不堪盈盈一握。 许胤根本没把此女联想到贵妃身上,只想着皇帝倒也是个贪新鲜的。 吃腻了貌比杨妃的胖美人,如今开始品尝如飞燕般的纤瘦女子。 听他那句粗野直白的“偷香窃玉”,康玉仪忍不住颤了颤身子,脸上红得似要滴血。 见许胤这混帐东西仍痴痴看着他怀中的女人,皇帝眸光冷戾:“来人,把他给朕拉下去。” 近卫与太监们闻声急忙冲了进来,五六人齐心协力才将许胤钳制住。 许胤自知确实在御前失礼,这回倒是乖乖被近卫押了出去。 被押出皇宫后,许胤满脑子都是方才那被皇帝“金屋藏娇”的小美人儿。 虽只瞧见了背影,可那不堪一握的盈盈细腰,以及随意挽起的高髻下那截莹白如凝脂的玉颈,都无一不透露着此女的仙姿佚貌。 龙椅前楠木大书桌将她腰身以下挡得严严实实的,可从玲珑有致的腰线可知,此女身段儿定是极好的…… 娇小白皙的美人儿怯怯地缩在魁梧健壮的高大男人怀中,即便两人衣衫齐整,也散发着一股扑面而来的香艳感。 想着想着,许胤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浑身躁动。 他开始琢磨家中后院哪个姨娘腰肢最为纤细,得唤来好生发泄一番才行。 出发前往行宫前,他得瞧瞧家中哪些庶妹姿容最为出众,随时备下悄摸送给圣上享用…… * 御书房。 确定方才那粗鲁男子被拉下去后,康玉仪立即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喘气。 方才她整张脸埋在男人胸口,捂了太久,险些就要窒息了。 而皇帝却丝毫不给她缓神的机会,俯首便吻住了她急急喘气的软嫩粉唇。 忆起方才许胤那混账东西痴痴盯着她的背影出神,他心中怒气腾升。 他将楠木大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与堆叠如山的奏折推开一旁,再将怀中女人摁在书桌上。 康玉仪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软软地唤了声“陛下……” 皇帝垂眸注视她纤细腰肢,呼吸愈发粗重。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许胤那个蠢货。 * 避暑山庄。 正值盛夏,千顷湖中无数藕花迎风招展。 喇库部小公主颜朵正饶有兴致地指挥宫人下水为她摘莲花上来。 裴玉媗闲来无事,也带着贴身婢女在湖畔游玩。 见那北境女子粗鄙不堪的折花举动,她心下很是鄙夷。 可裴玉媗又不禁想到近些日子行宫上下流传的消息—— 喇库部首领有意将爱女嫁入中原皇宫。 第四十三章 离间 行宫里万籁俱寂,只有清风吹拂沙沙的声响。 千顷湖水在日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藕花亭亭玉立,隐约还能看见水下各色锦鲤游来游去。 颜朵并非初次进入避暑山庄内,但每每前来,她都惊艳不已。 北境除了一望无际的草原,便是荒无人烟的大漠,他们一年四季都要随着气候到处迁徙。 颜朵虽出身部落首领之家,已比许多普通牧民好很多,但也至今居无定所。 她自幼热衷于中原文化,再不想继续这般随时冒着风霜雨雪骑马迁徙的生活。 颜朵从未去过京城,但她猜想,仅这一处避暑山庄就如此绮丽壮观。 京城皇宫作为中原皇帝的家,岂不是如同仙境一般? 这时,一个身着缃色罗裙的清丽女子款款而来。 只见她微微福身,动作优雅好看,“见过颜朵公主。” “你是谁?”颜朵心生好奇,上下打量着她。 只见那女子笑道:“回公主,臣女是大长公主之女,裴氏玉媗。” 她面上端着亲切温婉的浅笑,心底却暗暗鄙夷。 若非事出有因,这蛮野异族女子也配受她的礼? 颜朵兴致高涨,“大长公主是圣上的姐姐吗?” 她知道皇帝的姊妹是长公主。 “回公主的话,家母乃是圣上嫡亲的姑母。”裴玉媗笑道。 “哦,这样啊。”颜朵点点头,也没再与她说话。 她继续指挥着婢女给她摘多些荷花。 她要将这些荷花送给其他部落首领家无法前来行宫面圣的女孩们,以此炫耀一番。 裴玉媗忽然笑道:“臣女听闻圣上将要迎娶公主,恭喜公主了。” 颜朵闻言微微一怔。 “真的吗?”她又 急忙追问:“你从哪里听说的?” “整座行宫上下都传遍了,公主难道不知道吗?”裴玉媗佯装满脸恳切。 行宫里盛传的分明是喇库部首领想将女儿塞给圣上。 她也不过是换了个说法,不算胡诌。 颜朵闻言欣喜万分,同时又羞红了脸,双手将裙摆攥得紧紧的。 当今圣上雄伟魁梧,高大健硕,并不符合中原女子的审美,却很得尚武成风的北境女子的青睐与喜爱。 颜朵不禁想到皇帝骑在马背上单手轻轻松松捞起贵妃的矫健英姿,以及远超她们兄妹俩的高超骑术。 连她阿父也称,中原皇帝即便不是天下之主,也定会是称霸一方的大英雄。 如今她就要嫁给这个让她景仰的大英雄为妻了! 裴玉媗见她信了,又再接再厉道:“圣上明日便要启程折返行宫来了,颜朵公主好生准备准备罢。” 看着颜朵不算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潮红,裴玉媗心里暗暗嗤笑。 随后,她又朝四周打量一番,故意压低声音道:“听闻圣上此次将贵妃撇在京城不再带来,兴许是为了好向喇库大王交代呢。” 颜朵闻言微微一顿,不禁想起皇帝对贵妃的百般体贴温柔。 不仅上下马车都亲自搀扶着,甚至连肉都喂到她嘴边…… 颜朵酸溜溜地问:“那位康贵妃是不是很得圣上宠爱?从来没见圣上带其他妃嫔来过热河呢……” 闻言,裴玉媗眼底极快划过一丝嫉恨。 她故作胆怯,“贵妃娘娘……臣女不敢多说,只奉劝公主多避着她些罢。” 见她顾左右而言他,颜朵急得直跺脚。 “这贵妃到底是什么来头?我还得避她?” 裴玉媗凑到她耳边,小心翼翼地说:“这康贵妃原本不过是王府里的奴籍婢女,靠着卖弄狐媚,勾得圣上离不开她。” 顿了顿,她又更小声道:“且她嫉妒成性,骄奢放逸,从不让圣上册封其他妃嫔,皇宫上下深受其害。” 颜朵不禁想起康贵妃身穿明黄色凤袍的僭越行为。 以及那日在马背上,她在皇帝怀里探出头来,向她示威…… 裴玉媗颇为恳切道:“公主,待您嫁给圣上,还请您帮帮宫里饱受康贵妃折磨的宫人们。” 颜朵颇为郑重地点点头。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30节 裴玉媗心下微动,又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 只见她头顶盘着两个巨大的羊角辫,身着一袭灰扑扑的骑装。 裴玉媗忽然提议:“不若臣女为公主换上中原女子的打扮罢?说不定,明日圣上见了您会更喜欢。” 沉吟片刻,颜朵羞涩地点点头,当即便跟着裴玉媗往她的住所去了。 * 京城皇宫。 经过数日的精心调养,大皇子终于彻底痊愈。 他身上的红痘只剩淡淡的印子,御医称只需坚持涂抹特制的药膏即可彻底消除。 康玉仪至今还是不敢将他抱进怀里,生怕自己无法自控地做出什么来。 此时,小团子正稳稳当当坐在软榻上,胖爪子握着个拨浪鼓。 他左摇摇、右摇摇,仿佛不是他自己在玩儿,而是在用心逗着最心爱的母妃。 康玉仪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亲了亲他重新圆润回来的小肥脸。 大皇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还以为自己摇拨浪鼓让母妃开心了,才得到这么多香吻,这下子摇得更起劲了。 因他大病初愈,贸然移居露华宫可能会不适应,所以他至今还住在仁寿宫的东侧殿。 皇帝明日便要折返热河行宫,今日不论多忙他都挤时间过来再瞧瞧他的大胖儿子。 步入殿内,映入他眼帘的正是她们母子亲昵嬉笑的画面。 他眸色瞬时柔和了几分。 * 翌日,康玉仪在阵阵颠簸抖震中骤然醒来。 悄悄睁开眼,她居然在一辆宽敞的马车里…… 她心底猛地一咯噔。 旋即,她又发现自己身子被紧紧禁锢着,动弹不得。 不知怎的,她莫名想到一些妇孺被劫掠的可怕事迹,脸上顿时血色褪尽。 她一动不敢动,甚至不敢回头看抱着她的是何人,整颗心提到嗓子眼。 忽然,一道低沉微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醒了?” 第四十四章 恐吓 康玉仪心中大松口气,“陛下!您吓死臣妾了!” 她扭头看向身后的人,娇嗔表达不满。 随后,她秀眉微蹙,不解地问:“陛下不是要折返行宫吗?这马车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前往行宫的马车。”皇帝握住她的小手把玩。 昨夜生生受了男人几顿疼爱,康玉仪连何时昏睡过去的都记不清了。 她也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马车里…… 康玉仪弱弱地问:“不是说好了嘛?臣妾要留在京城陪小殿下的……” 她又是羞又是恼。 昨夜她是顾及之后至少数月不见,才羞答答地同意他在床榻之上的无理要求。 皇帝沉声道:“除上回的喇库部,还有几个紧要的藩属部落前来,女眷宴席需要你操持。” 很显然,这只是个借口。 想起可爱的小胖团子,康玉仪鼻尖泛酸,眼眶也红了。 她嗫嚅着说:“可是臣妾舍不得小殿下……” 皇帝耐着性子解释:“只这一个月,朕会在巡查边境之前将你送回京城。” 康玉仪这才放心,乖巧地点点头。 半晌,她又问:“陛下咱们走到哪儿了?何时才能到行宫?” 皇帝撩开车帘朝外扫了眼,“如今走了三分之一,约莫天黑就能到行宫。” 若非临时起意要把她带上,他必然是要亲自策马前往的,速度也会快上许多。 以往出行热河的大队需要走上好几天是因为许多宫人护卫是跟在一旁步行的,所以前行速度也提不起来。 现下这辆马车一路快马加鞭,自然可以当天抵达。 “饿不饿?”皇帝打开车厢侧边的食盒,从里头取出一碟点心。 全是康玉仪平日爱吃的。 康玉仪当即捻了一块滴酥鲍螺,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见她这副吃相,皇帝不禁想起他们的大胖儿子。 平日大皇子啃磨牙饼也是小口小口慢慢吃,很是珍惜。 见男人直勾勾盯着自己,康玉仪眨了眨眼,软声问道:“陛下不吃吗?” “朕不喜甜食。”皇帝淡淡道。 康玉仪看向食盒,里面全是她喜好的甜腻糕点。 她不解地问:“那陛下吃什么?” 皇帝不语,垂眸看着她唇边的酥饼碎渣,忽觉心头发痒。 他低低地说:“吃你。” 未等康玉仪反应过来,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住她红润软嫩的唇瓣…… 康玉仪脸上瞬间涨得通红,一时间甚至忘了闭眼。 * 热河行宫附近一座充满北境风情的院落里。 自从昨天结识裴玉媗后,颜朵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阿妹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喇库部大王子有些好奇,“怎么把辫子解下来了?” 颜朵眉飞色舞道:“阿兄,我马上就要嫁给圣上了!” 喇库大王子愣了下,“你从哪儿听来的?” 上回在澹泊敬诚殿的宴席上,他们父王曾提出要把妹妹颜朵嫁给中原皇帝。 可很显然,中原皇帝并没有应下。 非但如此,皇帝还派人将他们父王拉出去醒酒。 意思不就是不想听他们父王满口的醉话? 颜朵摸了摸披散的头发,娇羞笑道:“阿兄你别不信,是圣上的亲表妹裴姑娘告诉我的。” 原本昨日裴玉媗还打算帮她打扮成中原女子的装束,只是她对她那盘了许多年未曾解开过的羊角辫无从下手。 最后她只能让颜朵先回去自行把头发弄下来,明日一早再来寻她。 裴玉媗也再三承诺,定会帮颜朵打扮得胜过康贵妃,让圣上对她一见倾心。 昨夜颜朵刚回来就命侍女帮她解下那从小盘到大的巨大羊角辫,仔仔细细地冲洗了许多遍。 等到约定的时间,颜朵兴高采烈小跑着往裴玉媗的院落去。 这会子裴玉媗正好取出一套簇新的蜜合色对襟襦裙,见颜朵来了,便凑上前去在她身上比了比。 她佯装惊艳:“公主,这蜜合色衣裙寻常女子穿了都撑不起来的,没承想,与您倒是极衬呢!” 颜朵五官深邃,俏丽明艳,肤色却并不白皙,甚至偏黑。 蜜合色微黄带红,她若是穿上这身衣裙,肤色只会显得更暗沉…… 颜朵却信以为真。 听闻其他人撑不起来,她却撑得起,自然沾沾自喜。 她急忙从裴玉媗手中接过衣裙,在侍女的带领下步入侧间更衣。 担心她不懂穿戴,裴玉媗很是体贴地上前帮她介绍。 她屋里并无全身镜,颜朵便也不知这蜜合色襦裙穿在身上是何模样。 她本就偏黑的脸,竟显得土黄土黄的,一点气色都没有。 裴玉媗又将她摁在梳妆台前,命侍女为她梳了个极夸张的堕马髻。 鬓边还别上朵鲜红无比的大花。 梳妆完毕,二人估摸着皇帝即将抵达的时辰,朝瑶台殿的方向走去。 裴玉媗甚至为颜朵“精心”设计了一场偶遇帝王的美事。 只是没想到,她们二人在瑶台殿外的小花园从晌午等到天黑,什么也没等到。 裴玉媗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天站了一下午,双腿酸软得厉害,也不想再等了。 可颜朵难得盛装打扮,不想错过能让皇帝对她动心的机会,死死拉住裴玉媗不许她走。 熬到夜深,小花园里蝉鸣不止,蚊虫飞蝇不停绕着她们二人手里的灯笼“嗡嗡”飞舞。 颜朵垂头丧气,“许是圣上延迟了归期,今日不回来了……” 裴玉媗被咬了满脸蚊子包,都不想搭理她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阵阵车轮滚动的声响,似乎是朝着她们的方向来的。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31节 颜朵与裴玉媗面面相觑。 第四十五章 移情 月上中天,银辉遍地。 一辆宽敞豪华的马车畅通无阻进入避暑山庄,直到在瑶台殿前才停下。 裴玉媗与颜朵就隐匿在附近的小花园里,也不敢过度靠近殿门。 附近虽有巡夜的护卫,但他们认出二人分别大长公主之女和喇库部首领之女,才没刻意驱赶她们。 颜朵斗志昂然,正欲凑上前去,却被裴玉媗一把拉住了。 “公主,少安毋躁!”裴玉媗声音压得极低。 颜朵困惑,好不容易等到人,怎么反而不让她过去了? 裴玉媗暗暗鄙夷这异族女子实在愚钝至极。 她原本设想的是,皇帝表哥午后回到行宫,在这处小花园与她们偶遇。 她浑身装束皆是效仿康贵妃,一袭银红色罗裙,珠围翠绕。 启程来热河前,裴玉媗就暗暗打定主意要效仿康贵妃的着装打扮。 尤其如今康贵妃留守京城,若能趁皇帝表哥孤枕难眠之际,移情到她身上…… 后来遇上这位喇库部首领之女,她又心生一计。 若是她热情好客地带着这喇库部首领之女在行宫里游玩参观,定能得到皇帝表哥的赞赏。 而且她也花了小心思让这五官深邃明艳的颜朵公主仿佛蒙了尘一般,更是放心大胆地与她同行了。 就在这时,马车两扇门从里头打开,二人不禁屏住呼吸,在这丛小灌木后一动不敢动。 只见高大健硕的男人打横抱着个娇小女人从马车里钻出来。 康玉仪睡得正香,皇帝不愿把她惊醒,每一步都走得极轻缓。 颜朵瞪大了眼,“是那个康贵妃!她又来了!” “圣上怎么着了魔似的,若是迎娶我之后还这般宠爱康贵妃,我可不依!”她气得双手握拳。 裴玉媗眸色黯了下来。 她倒是习以为常了。 这么多年来,皇帝表哥为康贵妃做过比这更离谱的事也多了去了…… 前些年,同样是盛夏时分,巡幸热河。 围场上,裴玉媗远远便瞧见皇帝表哥与康贵妃共骑一马。 只是不知发生了何事,皇帝表哥抱着康贵妃匆匆忙忙进了一间沿路搭建以供歇息的帐篷里。 裴玉媗不免心生好奇,便小心翼翼地往那帐篷的方向凑。 还隔了些距离,她便听到了那康贵妃放浪地叫着。 透过帐篷围帐的缝隙,裴玉媗隐隐约约窥视着帝妃二人恩爱缠绵的画面…… 直到巡逻的护卫在周边出现,她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这段回忆至今深埋在裴玉媗脑海里,挥之不去。 颜朵摇醒了怔怔出神的她,“怎么办呀?那贵妃又来行宫了!” 裴玉媗急忙收敛情绪,笑道:“公主,不碍事的,那康贵妃来了也无妨,她迟早也会知道,圣上将要迎娶的皇后是您。” 颜朵想了想觉得也对,这才定下心来。 日后她为中宫皇后,康贵妃只是妃妾,任凭她再如何得宠,还不是要老老实实向她行礼! 第四十六章 威风 京城,楚王府。 听闻大皇子康复痊愈的消息,惠太妃气得砸了一个又一个茶盏。 满地碎片,狼藉不堪。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好了要用天花夭折的孩童衣裳?”惠太妃咬牙切齿质问。 窦嬷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太妃娘娘,老奴那孙子出痘没几日就没了,人人都是说天花没的,老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当初窦嬷嬷那可怜的孙子刚咽气没两天,就被官府的人拉去火化了。 惠太妃当初听说母家镇国大将军府有下人的孙子出天花没了,心中就有了算计。 正巧,遇上皇帝出行热河行宫,皇宫上下松懈了不少。 惠太妃不惜动用埋在宫中数十年都没有暴露过的制衣司的大宫女秀菊。 让她将窦嬷嬷孙子用过的衣物,与将要呈去仁寿宫给大皇子的衣物混合着掺杂在一起。 挨个掺放一段时间后,再将那些“毒物”悄悄烧干净,不留下任何把柄。 只是她们怎么也没料到,锦衣卫连她们隐藏十几年的关系都能深挖出来。 秀菊此时已被关押在北镇抚司地牢里,经受着严刑逼供。 此时楚王府已被锦衣卫包围。 惠太妃却全然不知,她只顾着发泄情绪,甚至也不知自己即将大难临头。 * 热河行宫。 才刚躺上床榻,康玉仪便缓缓转醒。 她揉了揉眼睛,软声问:“陛下,到行宫了吗?” 皇帝喉头发紧,“嗯,到了,这已是瑶台殿的寝殿。” “噢……”康玉仪呆呆的。 她只觉眼皮似有千斤重,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皇帝失笑,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翌日,康玉仪彻底睡醒时,床榻外侧男人躺过的位置早已空了。 紫苏与青竹见她醒来,忙不迭上前行礼:“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 “快免礼!”康玉仪倏地坐起身,“终于又见到你们俩了!” 那日她与皇帝着急赶回京城,也没带上她们。 这些日子没她俩在身边,康玉仪还怪想念的。 紫苏与青竹如往常般服侍她梳洗更衣,顺道与她说起这些天行宫发生的大小事。 忽然,紫苏压低声道:“贵妃娘娘,奴婢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康玉仪“扑哧”笑出声,“你都这么说了,自然是当讲的,快说罢。” 紫苏小心翼翼道:“奴婢听说,喇库部首领意欲要将他的女儿颜朵嫁给圣上……” 她又急忙补充道:“就是上回在澹泊敬诚殿对您出言不逊的异族女子。” 颜朵曾言辞激烈地指责康玉仪,称她作为贵妃,身穿明黄凤袍极为僭越。 当时紫苏等人倒是反驳了一番,声明凤袍是圣上亲赐给贵妃的。 可颜朵却根本不信,一心惦记着要到中原皇帝面前告发这位贵妃。 当然了,于颜朵而言,告发贵妃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她要与中原皇帝搭上话。 康玉仪微微一怔,不禁想起来那日颜朵骑在马背上迎风驰骋的飒爽英姿。 那位颜朵公主是自由自在惯的,若是余生都被关在深宫大院里,应该很是难熬罢? 不得不说,康玉仪思考问题的角度很是刁钻。 就在这时,一个小宫女快步进入寝殿。 “贵妃娘娘,有几位北境部落首领家的女眷求见,娘娘可要接见?” 康玉仪想起昨日在马车上男人说的话,她得负责招呼前来的女眷才行。 “让她们先在前厅稍等片刻,本宫梳妆完毕便出去接见。” “是,奴婢这就去办。” 殿外,颜朵一行人早在瑶台殿外守着了。 她没听裴玉媗昨夜的再三叮嘱,今儿一早就以求见贵妃的名义,希望能与中原皇帝再来一场偶遇。 可惜皇帝比她更早几步离开了瑶台殿,前往烟波致爽殿处理政务。 颜朵怒火中烧,今日不仅与皇帝擦肩而过,又被康玉仪晾了许久。 接近晌午时分,她们终于等到贵妃接见。 刚入殿内,颜朵就气势汹汹朝着主位上的人发作—— “贵妃娘娘好大的威风!将咱们这些部落首领家的女儿晾着不管!” 今日她仍然一身中原女子的装扮,但看着很是别扭。 康玉仪一心想着要好生招待这几人,忙不迭笑道:“方才本宫偶感不适,才起得晚了,不是有意怠慢你们的。” 颜朵见她示弱,自以为有理。 她冷哼一声:“虽说圣上确实有意要迎娶我,可贵妃也不该因此故意在这些小事上刁难我才是!” 康玉仪愣了下。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32节 陛下竟要迎娶眼前这位喇库部首领的女儿吗? 颜朵继续口出狂言,甚至称她入主中宫后定要惩戒贵妃云云。 她身旁几个不甚精通中原官话的北境姑娘都被她吓坏了。 旗云部大公主极了解眼下的情况,只觉丢脸极了,便主动扯着喋喋不休的颜朵往外走。 颜朵都没说够呢,她努力挣扎几下,可惜还是没挣开,只能悻悻地被拉了出去。 夜深,康玉仪仍对颜朵的话耿耿于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皇帝失笑,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今日受欺负了?” “陛下如何知晓?”康玉仪神色蔫蔫的。 “朕不仅知晓,还派人查清楚来龙去脉。” 康玉仪愣了下,“什么来龙去脉?” 皇帝低声道:“今日之事,还有大长公主之女裴氏在背后挑唆煽动。” “她们怎么搅和到一块去的?”康玉仪秀眉微蹙,满心不解。 “朕未细问。”皇帝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但既她们如此交好,便让她们二人以后日日相见罢。” 第四十七章 皇后 康玉仪没听懂他这话里的意思。 裴家小姐是京城的千金闺秀,若是让她们能日日相见,岂不是颜朵要嫁到京城去? 想起今日颜朵大言不惭的话,康玉仪心里有些没底…… 皇帝抬头抚了抚埋在他胸口的小脑袋。 见女人久久不语,皇帝以为她睡了过去,便要将她松开。 康玉仪倏然仰头,小心翼翼地问:“所以,陛下是要迎娶颜朵公主为皇后吗?” 说话间,她一双杏眸氤氲雾光,委屈巴巴地微撅着嘴。 这几回她与那颜朵公主相处都颇为不愉快,对方似乎也不太喜欢她。 若日后那颜朵公主真成了皇后,她还要晨昏定省向她请安…… 康玉仪简直不敢想象,日后的日子会多难熬! 皇帝对上她泛红的眼眸,心口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胡说什么?自然不是。” 他剑眉微蹙,耐着性子解释:“朕欲要为裴氏与喇库部大王子赐婚,并非将那异族女子纳入后宫。” 在此之前,皇帝从未打算与北境诸部联姻,也没必要。 北境四十九部都是大周的藩属部落,各首领虽在当地称大王,子女称王子、公主。 但面对中原王朝,这些部落首领不过是子民臣属。 连和亲都算不上,只是本国内部联姻。 皇帝早知那喇库部首领之女对他的贵妃出言不逊。 只是喇库部多年来为朝廷培育、饲养大批良马,且誓死效忠朝廷。 为守住大周与罗刹国毗邻的疆域,喇库部牺牲了数以万计的将士。 皇帝看在这份儿上,才没有与这喇库部公主当面计较。 他只打算暗暗敲打一番她的父亲,让他好生管教女儿。 他本想着,再过些日子,众人便会知晓未来的一国之母会是谁。 到时自然再无人敢欺辱冲撞他的中宫皇后。 谁承想,那喇库部公主还敢再次欺上门来,背后还有大长公主之女裴氏煽风点火。 康玉仪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她头上暂时不会多个不喜她的皇后主母了…… 没等她回神,皇帝低头啄吻她的脸颊,又含住她肉嘟嘟的耳垂吮了吮。 康玉仪脸上顿时烧红,情不自禁地哼吟出声。 皇帝凑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那喇库公主在行宫四处冲撞也是不像话,朕已命人派个严格的教习嬷嬷去好生教导她。” 康玉仪点头如捣蒜,“陛下英明!” 皇帝哑然失笑,又在她玉颈与香肩落下细细碎碎的吻。 忽然想到了什么,康玉仪又挣扎着扭过身子来,极小声问:“陛下日后还会迎娶中宫吗?” 皇帝凝视她水光潋滟的杏眸。 好似一湖水,他几乎就要溺下去。 良久,他声音低哑道:“会。” 康玉仪愕然,急忙追问道:“是何人?” “过些日子你便知道了。”皇帝用指腹轻刮她鼻尖。 康玉仪见他不肯告诉她,只好在心里暗暗期盼日后的皇后娘娘是个贤惠能容得下人的。 但她心里却不可避免地泛起了酸。 原来圣上始终还是会有其他女人的…… 她自知出身微贱,能得封仅次皇后的贵妃已是三生有幸,万不能多奢望什么了。 可……以后陛下在床榻上,也会如同对自己亲密这样对别人吗? 康玉仪不敢往下细想,只觉得恶心至极、几欲作呕。 连男人现下抱着她的动作,她都有些嫌弃。 “陛下,日后您迎娶中宫,就有别碰臣妾了,可好?”康玉仪扭扭捏捏地问。 皇帝剑眉微挑:“为何?” 康玉仪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低头不语。 她可不敢说自己一介妃妾嫌弃天下之主的身子脏了。 皇帝见她是误会深了,继续逗她:“朕日后迎娶了皇后,皇后却让朕不许再碰她,这是何故?” 康玉仪闻言呼吸猛地一滞,满眼不可置信。 * 次日一早,康玉仪尚未醒来,皇帝便前往烟波致爽殿处理政务。 忙完,他又单独召见内阁首席大学士裴铭,命其亲自拟定一道谕旨。 为其嫡长孙女裴氏赐国姓李,改名李媗,封为祈北公主,并为其与喇库部大王子赐婚。 内阁首辅裴铭年迈体衰,一听这话大惊失色,“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恳求圣上收回成命!”裴首辅重重地往地面磕头。 这裴首辅本是寒门书生,穷困潦倒,硬是咬着牙到处租借银两进京赴考,才考上进士。 他又在永丰年间得到永丰帝大力提拔。 永丰帝不仅让他一路荣登内阁辅臣之位,还将唯一的公主下嫁裴家,许给裴铭的长子为妻。 “裴爱卿可知,你这好孙女都做了些什么。”皇帝冷声质问。 第四十八章 赐封 “裴爱卿的孙女,不仅在喇库部公主跟前挑弄是非,造谣生事,还一而再再而三煽动其欺到贵妃头上。” 皇帝冷笑:“喇库部公主是异族女子,不懂中原礼教也罢,裴爱卿的孙女却是为何?” 裴首辅心底猛地一阵,深觉难以置信。 他仍然直直跪在地上的双腿微微发颤。 他一向治家甚严,唯独这个大长公主与长子所出的独女,他并不敢过度干涉。 且裴玉媗自幼严守规矩,行事从不出错,端庄娴雅,是京城颇负盛名的大家闺秀。 裴首辅对这个孙女最是放心不过的。 唯一的不足,也就是孙女年至二十,仍被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拖着婚事,至今尚未婚配。 “微臣罪该万死!是微臣治家不严,教出这般孽女!”裴首辅“砰砰砰”地叩头。 他声泪俱下:“微臣恳求圣上换个法子惩治她罢!她自幼生在京城富贵繁华之地,远嫁北境就是要了她的命啊!” 北境乃一片广阔无垠的草原与荒漠,即便部落首领之家也只能一年四季随着季节四处迁徙。 别说是最繁荣的国都京城,就连许多乡野山村都不如。 皇帝丝毫不为所动,冷声道:“裴氏与喇库部公主如此交好,想来是极喜北境的,朕不过是成人之美。” 裴首辅额头都磕出了血,他知圣上向来金口玉言,说一不二,此事已无力回天了。 他只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暗恨着孙女是彻底被大长公主和太皇太后教坏了…… 无奈之下,裴首辅只能亲自在旁,亲自为圣上代拟这道赐婚的圣旨。 随后,裴首辅一改往日慢吞吞行事的作风,脚底生风般直往孙女所住的院落而去。 “微臣参见祈北公主。”裴首辅面露痛苦朝孙女作揖行礼。 裴玉媗愣住了,温笑笑道:“祖父这是怎么了?什么祈北公主?”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33节 她母亲大长公主封号为济川,也并非什么祈北。 裴首辅虽不敢对公主儿媳如何,但裴玉媗是他裴家的孙女,他自然能好生管教一番。 若不趁现下将孙女的歪根扳正过来,日后远嫁北境仍这般到处行下作挑拨之事,恐怕难以得到善终。 “圣上方才已让微臣拟旨,为裴氏玉媗赐国姓李氏,更名李媗,册封为祈北公主。”裴首辅正色道。 裴玉媗瞳孔骤然一缩。 本朝历来讲究同姓不婚,从未出现过李姓的后妃。 为何皇帝表哥要突然为她赐姓改名? 是那康贵妃害怕她当年曾被批算出的天生凤命,故意挑唆皇帝表哥吗? 李媗,李媗…… 竟是连她名讳中的玉字都剥夺了。 定是康贵妃那奴籍贱婢所为! 紧接着,裴首辅又严厉地说出让裴玉媗更为大惊失色的话。 “圣上为你与喇库部大王子赐婚,谕旨已传至礼部,约莫下午便会有人前来宣旨了。” 裴玉媗闻言,宛如五雷轰顶,双腿灌了铅一般,立在原地挪不开腿。 良久,她讪笑问:“祖父可是在哄着孙女玩儿的?” 裴首辅直言道:“微臣从不拿这等大事说笑。” 裴玉媗顿时急如火煎,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怎么办!母亲大长公主与外祖母太皇太后都留守京城没有前来热河行宫,面对此事她实在不知与谁商量才好。 裴首辅一针见血道:“祈北公主好生想想这些日子你做了什么错事,又是如何惹得圣上龙颜大怒的。” “再好生想想,日后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裴首辅一字一顿道。 随后,他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开,只留下个决绝的背影。 裴玉媗立在原地发怔,一颗心如坠冰窖。 * 临近午膳时分,皇帝刚与机要大臣商讨完政事,随即便回了瑶台殿。 这会子康玉仪刚起身,还在寝殿里梳妆打扮着。 一众宫人见圣上径自步入殿里,忙不迭放下手上的功夫,欲要恭敬行礼。 只见康玉仪坐在梳妆台前,双眸微阖,素面朝天,头挽朝云近香髻,斜插几支翡翠发簪。 皇帝淡定挥手,示意众人不必行礼,以免惊醒贵妃。 他阔步上前,垂眸看向正乖巧闭眼等待宫女为她上妆的女人 青竹与紫苏等人均被皇帝周身散发的威严冷厉迫得无比紧张。 紫苏忙不迭将梳妆台上装着螺黛的盒子递给要为贵妃描眉的青竹。 螺黛极其罕见,从西域而来,一颗就值十金,这满满的一盒少说也有二三十颗在里头。 康玉仪本身眉形就生得好,一对匀称精致的远山眉,并无多余杂毛,只需用螺黛轻扫几下,就招眼极了。 随后再用鲜红口脂轻点樱唇,胭脂淡扫双颊,便梳妆完毕。 青竹与紫苏一干人等在皇帝的示意下,踏着轻缓的脚步小心翼翼离开了寝殿。 康玉仪浑然不觉,双眸仍然紧闭,发出平稳清浅的呼吸。 显然是睡熟了。 皇帝啼笑皆非,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 见她仍是一副端坐着酣睡的可爱模样,索性大手一伸,想将她抱回床上。 但就在他抱住康玉仪的一瞬,她就倏地睁开了眼。 一睁眼就见高大男人的俊脸近在咫尺,康玉仪心如鹿撞,整颗心好像要跳出来了。 她不免再次想起昨夜他们二人在床榻间的对话。 自从听了男人那句暗示将会立她为后的话,康玉仪辗转反侧一整夜都没睡好。 皇帝向来觉浅,自然也知道她这般,便又耐着性子轻拍她后背,哄了许久,才终于把她哄睡了。 “既然这般困倦,为何要起身梳妆?”皇帝挑眉。 康玉仪羞红了脸,弱弱地说:“因为方才饿醒了,想起来用午膳……” “朕亦有些饿了。”皇帝眸色暗了暗。 言罢,他俯下身,浅尝女人唇瓣上的口脂。 这口脂用是红蓝花研磨出花汁制成的,质地细腻、颜色鲜艳,香气蕴藉。 康玉仪坐在梳妆台前,仰着脑袋承受男人的啄吻。 好在没等她脖子发酸,皇帝很快就松了口。 “既是饿了,便出去用膳罢。”皇帝搀着她起身。 “嗯。”康玉仪红着脸乖巧点点头。 * 另一头,喇库部首领一家所住的院落内,忽然迎来一位板着脸很是严肃的老嬷嬷。 第四十九章 教习 与这老嬷嬷一同前来的,还有内监大总管安进喜。 喇库部首领远远一瞧,便急忙把一大家子都喊了出来,欲要跪下恭迎圣谕。 这内监大总管安进喜是个身宽体胖,遇上谁都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但从他能多年来稳坐大总管之职,便知人也是个有手段的。 安进喜笑吟吟道:“喇库大王不必多礼,奴才只是替圣上来传句话。” 喇库首领连忙点头称是,操着一口不标准的中原官话:“敢问安大总管,圣上有何指示?” 颜朵就在父亲身后,从安进喜与老嬷嬷一进院门,脸上的笑意就没停下来过。 她心想,定是中原皇帝派人前来提亲娶她了。 颜朵既羞涩又志得意满,抓住两缕发丝在手上绕来绕去把玩。 自上回她把盘梳多年的羊角辫解下来,她便再也没有重新盘回去了。 她甚至将自己积攒多年的私房钱全用在购置中原女子的服饰上。 现下她就身着一袭橘色广袖绫纱裙,青丝半披着,发顶随意挽着个小髻。 不得不说,裴玉媗深谙服饰搭配之道,为颜朵推荐的几款色调都把她衬得土黄土黄的…… 颜朵紧紧盯着安进喜白胖的大脸盘,期待他下一刻就说出圣上要迎娶她为后的好消息。 然而,她的期盼很快就落了空。 安进喜笑眯眯道:“这位严嬷嬷是宫中最有经验的教习女官,圣上特命她前来教导颜朵公主礼仪。” 严嬷嬷福身行礼,不卑不亢:“奴婢见过喇库大王。” 喇库部首领挠了挠头,不解问道:“敢问圣上这是何意?” 颜朵虽因大总管的话而失落,但紧接着她重新燃起希望。 若不是将要迎立她为皇后,圣上何必派个教习嬷嬷来教导她? 颜朵不大白皙的脸颊瞬间浮起一抹红。 安进喜道:“唉,不瞒您说,颜朵公主屡屡在贵妃娘娘面前失仪,圣上很是恼怒,若非顾念大王您对朝廷忠心耿耿,恐怕就……” 喇库部众人不禁屏住呼吸,噤若寒蝉。 安进喜又笑道:“大王放心,圣上没有怪罪您,只是派这位严嬷嬷过来教导颜朵公主礼仪。” 颜朵闻言如遭晴天霹雳,整个人僵在原地。 喇库首领羞愧难当,连连讪笑。 自从上回他提出要将女儿嫁给中原皇帝却没得到回应,他就知晓是被婉拒了。 不承想,女儿不声不响竟在背地里惹了事。 他原以为女儿忽然迷上中原服饰打扮只是一时贪玩。 如此看来,会不会还有别的缘由? 安进喜又喜气洋洋道:“奴才还有另外一事要恭喜大王的!” 颜朵那几经转折的心,再次扑通扑通直跳。 “圣上已下谕旨传至礼部,将祈北公主许配给喇库大王子,再晚些就会过来宣旨了!” “祈北公主是……?”喇库首领试探着问。 众人皆知,当今圣上膝下并无皇女,也无亲姊妹,唯一称得上公主的也就下嫁裴家的大长公主。 安进喜道:“是当今大长公主之女,内阁首辅的孙女,为了此番联姻,圣上特意加恩赐其国姓,加封公主呢。” 喇库首领又惊又喜,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女儿颜朵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这祈北公主也算是有皇室血脉的世家贵女,并非随意一个宫女、民女敷衍嫁来的,喇库首领已心满意足。 “既将这严嬷嬷送来,奴才的任务也完成了,奴才告退。”安进喜连忙作揖。 喇库首领亲自将他到院落大门外才罢休。 院落里,严嬷嬷板着脸,郑重道:“奴婢从即日起将寸步不离颜朵公主,直到公主回北境为止。”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34节 听说还要再回北境,颜朵瞬间绷不住了,哭着跑回自己房间。 严嬷嬷亦步亦趋紧跟着她,眉头紧蹙,神色严厉。 * 瑶台殿。 帝妃午膳结束。 皇帝正欲回去烟波致爽殿处理政务,康玉仪也连忙站起身来。 皇帝剑眉微挑,问道:“贵妃要出去赏玩?” “回陛下,臣妾要去看望阿爹阿娘。”康玉仪神采奕奕笑道。 康父与周氏也在避暑山庄,近来将整座行宫游玩了遍,快活极了。 皇帝眸光微动,“朕送你过去。” 康玉仪赶紧摇摇头:“不必不必,臣妾爹娘住的庆华斋与这儿极近,没几步就到了。” “无妨。”皇帝淡定回道。 康玉仪拗不过他,就没再多说什么。 洗漱净手后,他们俩像是饭后消食般在行宫里悠闲散步。 许是在配合康玉仪的步伐,皇帝每一步都走得极慢。 随后,皇帝不动声色握住身旁女人小手,嘴上淡淡说了句“看路。” 康玉仪满心不解,她明明有在认真看路呀! 这条从瑶台殿去庆华斋的路,她已走许多次,闭着眼也不会走岔! 皇帝垂眸看她呆愣可爱的小表情,有些心痒难耐,忍不住捏捏她的小手。 他们从瑶台殿出来前,便有宫人前往庆华斋让周氏康父出来迎驾。 康父周氏闻言大惊。 他们夫妻俩最后一次近距离见到当今圣上,已是当年在秦王府的事…… 康父与周氏不禁捏了把冷汗。 第五十章 子贵 避暑山庄群山环绕,夏无酷暑,正值三伏天,烈日当空,还是不可避免有些热意。 康父与周氏早早侯在庆华斋外,热得汗流浃背。 周氏压低声道:“圣上无缘无故前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别是出了什么坏事吧?” 康父膀大腰圆,极其富态,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 他抬手用衣袖擦了擦脸,“别乱猜,一会儿就知道了。” 周氏继续嘀咕:“前些天圣上带着玉儿回了趟京城,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康父不语,默默擦拭脸上的汗水。 自从随驾出行来到热河行宫,康父又发福了,多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夫妻二人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健硕威挺的男人牵着个娇小女人缓步前来。 他们虽无交流,男人神色冷肃,可两人之间却莫名萦绕着股甜蜜亲昵的气息。 康父与周氏险些不敢认,这竟是当今圣上牵着他们家傻闺女玉仪! 康玉仪上着淡杏色如意云纹交领半臂,下配湖蓝色方胜纹襕裙。 装束偏素净,可她容貌出众,愈发增添几分娇憨清丽。 待他们越走越近,康父与周氏忙不迭恭敬行礼:“参见圣上,参见贵妃娘娘。” 康玉仪甩开男人大手,急急上前将爹娘扶起。 她笑盈盈道:“阿爹阿娘不必多礼!” 手中绵软触感骤然消失,皇帝不禁微怔。 他垂眸掩下复杂的心绪,又虚握着拳头抵在唇边轻咳几声。 “既已将贵妃送达,朕便先走了。” 说罢,他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行礼恭送。 直到他身影渐行渐远,周氏才敢将闺女拉进院内。 她忍不住问:“玉儿,陛下为何送你过来?” 康玉仪眨了眨眼,“不知道啊。” 周氏不信,“怎会不知道?陛下日理万机,专程跑一趟送你过来,定是事出有因。” 康玉仪也觉得母亲的话有道理。 可她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索性胡诌:“可能陛下想饭后散步消消食罢……” 康父继续擦了擦汗,朝闺女笑眯眯道:“外面日头毒得很,快进屋里头去罢!” 一家三口这才进入堂屋。 避暑山庄安排院落向来是按各家人数来安排院落大小。 许是内务府想讨好贵妃,硬是给康父周氏安排庆华斋这处极其宽敞奢华的院落。 连吃穿用度及冰块份例内务府都是紧着庆华斋送,宗室大臣的院落都只能靠后。 周氏拉着女儿往花梨木软榻上一摁,再将她上下仔细打量几番,发现她竟比前些天消瘦几分。 “怎么还瘦了?莫不是把肉转到你阿爹身上去了?”周氏皱眉道。 白白胖胖的康父莫名躺枪,摸了摸鼻子不敢出声。 康玉仪“扑哧”笑出声。 她解释道:“前些天小殿下出痘,陛下与我赶回京城,直到小殿下彻底痊愈才折返行宫,这才瘦了些。” 康父大惊失色,急忙追问:“小殿下未满周岁,怎么就出痘了?” 周氏同样眉头紧蹙。 康玉仪想起这些天被病痛折磨的可怜小团子,整颗心像被狠狠攥了下。。 她低声道:“不知为何,突然出痘了,好在如今已彻底康复。” 就在这时,她脑海中忽然又忆起昨夜男人说的话。 前段时间皇帝就曾提过将要立大皇子为储君的事。 康玉仪心中不免将两件事串联到一块儿去。 陛下大抵是想让大皇子成为嫡长子,才立她为皇后? 她出身微贱,若能母凭子贵成为一国之母自然是莫大的荣耀。 可不知为何,她心底莫名生出些无法言述的怪异情绪,又酸又涩。 * 夜深,皇帝洗漱完毕,便见她无精打采斜靠在床头。 “在想什么,怎么呆呆的?” 男人灼热气息喷洒在耳畔,康玉仪不禁颤了颤。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回陛下,没想什么,臣妾只是有些困了。” “不到戌时就困了?”皇帝好整以暇地问,声音却微微沙哑。 听出他话里的暗示,康玉仪小脸瞬染绯红。 沉吟片刻,她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是因为小殿下,才打算立臣妾为后吗?” 这事在她心头惦记许久,实在想弄清楚原因。 虽然她清楚,答案极可能就是她猜想的那般。 第五十一章 立后 皇帝将她捞起,让她坐在他腿上:“为何如此问?” 他嗓音哑涩,充满紧绷的欲望。 康玉仪红着脸闷声道:“因为前些日子,陛下曾说要立小殿下为储君,所以……” 皇帝喉结滚动,低头亲了亲她鼻尖。 “不是。”他神色认真。 得知康玉仪被药物所控前,皇帝自认绝不会被情感与欲望控制心绪,更不屑男女之间无趣的情情爱爱。 后来知晓她遭奸人陷害,足足承受七年痛苦与折磨。 而他与她同床共枕七年,竟毫无察觉。 他甚至误会她生性放荡,胸大无脑,脑中全是男女之事,只知日日向他索欢。 自责、愧疚逐渐填满他的心。 除此之外,又不仅是单纯的自责愧疚。 心软、怜爱、疼惜……诸多他从不曾有过的情感,皆因她而生。 皇帝眸色微黯,低头亲吻她。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35节 康玉仪呆呆承受着男人温柔的深吻,有些云里雾里的。 不是什么? 不是因为母凭子贵吗? 既然不是,又是为什么呢? 在她愣怔之际,皇帝已将她压倒在身下…… * 转眼便到六月十九,皇帝二十七寿辰。 皇帝不喜铺张,又不是整岁,寿宴只在行宫小办。 帝妃二人尚未降临,王公大臣与各部落首领已依次入席。 经过严嬷嬷多日“精心”教导,颜朵已知晓自己当初是何等愚昧无知。 她如今对嫁给中原皇帝这事彻底死心。 早在数日前,皇帝便在文武大臣面前提过,将在万寿宴上宣布一桩重要的事。 众人皆好奇,究竟是何大事,值得提前数日预告。 这次宴席并无男女分席,各家按品级排序位次。 康父周氏原本并无资格参宴,此次却被安排到极靠前的位置。 席中众人不时看向康父周氏,又忍不住交头接耳低声讨论起来。 隐约听见是在说什么贵妃圣宠优渥、经年不衰,连奴籍出身的父母都一并享受超然待遇,稳压在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头上。 祈北公主李媗,也就是大长公主之女裴玉媗,此时仍坐在她祖父裴首辅席位后方。 为了掩饰面上的憔悴,她厚施粉黛,如此一来,愈发与她外祖母、母亲相似。 自从被赐婚给喇库部大王子,李媗日日寝食难安。 她本就身段纤瘦袅娜,如今短短几日竟瘦到脸颊凹陷。 李媗百思不得其解。 她步步谨慎,为何会走到如此地步? 钦天监在她幼年便批测出她是天生凤命,到底为什么! 不知怎的,李媗忽觉芒刺在背,像是有道满含戾气的目光紧盯着她。 放眼望去,竟是那喇库部公主颜朵。 一见是她,李媗不免有些心虚,当即别开眼不再对她对视。 经过严嬷嬷的开解分析,颜朵已知晓自己被那裴小姐,也就在如今的祈北公主李媗骗得团团转。 行宫里从没有任何传言说中原皇帝要娶她! 再想到此人即将嫁给她的兄长,成为她的大嫂,颜朵怒气填胸。 她恨不得把那李媗抓来跟前狠狠揍一顿。 而她身旁的喇库大王子只淡淡瞥了眼他的未婚妻李媗。 喇库大王子心中对这祈北公主李媗有种莫名的不喜。 只是赐婚圣旨已下,他也不能再驳回。 吉时将至,皇帝携贵妃姗姗而来。 皇帝身着玄色龙袍,头戴天子冕冠,身姿挺拔,五官冷峻肃穆,周身上下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而比他稍落后一步贵妃则身着正红色凤纹大袖,下系绀色双襕麒麟缠枝裙。 乌发挽成单刀半翻髻,斜插红玛瑙点翠镶东珠大凤簪。 微弯的远山眉似乎故意画粗了些,眉尾略往上斜飞,眼尾上挑,唇脂浓艳。 她板着脸不笑,好似换了个人儿,与平日那副娇艳俏丽的模样大相径庭。 帝妃二人携手踏上台阶,共同坐在最上首髹金漆云龙纹宝座上。 整座澹泊敬诚殿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甚至有人倒吸了口冷气。 康贵妃以往虽享受远超皇后规格的待遇,但每逢年节宫宴,她都是老老实实坐在下首。 这还是她初次明目张胆与圣上同坐主位。 “圣上,这万万不可!贵妃仅一介妃妾,怎能与天子同坐呢?” 率先开口的是位老郡王,在宗室里辈分极高,细算起来是皇帝曾祖那辈的。 他捋了捋银白长须:“即便是中宫皇后,也断没有与天子同坐的道理!更何况小小妃嫔?” 众人不知该赞赏这老郡王的勇气,还是该怜悯他这般直言不讳定会惹怒圣上。 皇帝语气淡漠:“今日只是家宴,随性而为,无须计较这些小事。” 那老郡王却自恃辈分高,不愿让步。 “圣上!这怎么是小事!古语有言,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若是颠倒阴阳,定要大祸临头!” 康玉仪被这话吓得小脸发白。 自从知晓皇帝将在今日宣布立她为后,她便满心忐忑。 她自知出身卑微,只是奴籍婢女出身,怎堪当母仪天下的皇后? 可她也没傻到上赶着拒绝后位。 她只好在装束上打扮得凌厉些,给自己加点底气。 皇帝剑眉蹙起,凛声问:“老郡王是在说朕将大祸临头?” 这老郡王愣了下,忙不迭解释:“微臣只是比喻,并无诅咒圣上之意!” 皇帝冷笑,“既然无诅咒之意,老郡王便归位,休要耽误开席。” 那老郡王如鲠在喉,却也只能默默归席。 他咬牙切齿看向主位,心里暗暗骂了句“真是狐媚惑主的奸妃!” 正式开宴,皇帝忽然道:“今日虽是朕的寿辰,但贵妃有诞育皇嗣之功,朕打算嘉奖贵妃。” 嘉奖? 从方才之事,他们已清楚康贵妃至今盛宠优渥,自然没人敢出言置喙。 顿了下,皇帝不紧不慢道:“朕欲立贵妃康氏为中宫皇后,母仪天下,作天下女子之表率。”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 众人目瞪口呆,圣上提前数日预告的大事,竟是要立贵妃为后? 除方才那位老郡王,内阁及翰林院均有大臣猛然起身。 他们走到席间空地,纷纷跪下磕头,“万万不可啊圣上!” 这些老酸腐们平日便看不惯贵妃被专宠,在后宫肆意妄为。 在他们看来,君王当雨露均沾,繁衍子嗣才是正道。 日日专宠个奴籍出身的妃妾,未免太荒唐了! 现下甚至还要立其为后? 荒谬!实在荒谬! 康玉仪整颗心提了起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皇帝墨眸微眯:“众卿是想让朕过生辰都不得安宁吗?” 他一字字道:“朕意已决,不会再改。” 金碧辉煌的大殿陷入冗长的沉寂。 除了那群老酸腐仍坚持跪着,要求皇帝收回成命,再无其他人敢说什么。 李媗看在眼里,险些把手中的茶杯捏碎了。 明明她才是天生凤命,凭什么康氏一介妃妾能被皇帝表哥提出要册立为后? 她不动声色环顾四周,观察所有人的神色变化。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她那未婚夫喇库部大王子,竟直勾勾看着主位上的女人出神…… 第五十二章 微醺 皇帝眉眼间多了丝不耐,当即命人将这些长跪不起的大臣拉下去。 “请圣上三思!”“圣上不可!”等慷慨激昂的话语,随着他们被拖出去而渐渐弱下来。 迎面而来的是一群南府乐人,他们抱着琴瑟鼓笙,当即奏起喜庆乐曲。 丝竹管弦,歌舞升平,仿佛方才数名大臣跪地上谏的场面从未出现过。 席间众人也只敢认认真真“陶醉”在歌舞中。 这康贵妃从前无子多年都能独占圣心,如今诞下唯一的皇子,更进一步也并非稀罕事…… 由始至终,皇帝都紧紧握着身旁女人的小手。 他的手掌极大,粗糙热烫,康玉仪感觉满手都是汗,便试探着将手抽回来。 谁知,她才刚动了下,男人又握紧了几分。 他压低声问:“怎么了?可是方才被那些人惊着了?” 康玉仪确实有些被吓到,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她小声娇嗔:“陛下,是手出汗了。”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36节 皇帝挑眉,这才便松开了她的手。 他取出康玉仪塞在腰侧的丝帕,仔仔细细擦拭她的手心。 随即他又握起她另一只手,十指交扣。 康玉仪一头雾水,不懂男人为何执着要牵她的手。 但她很快就被席间喜庆的歌舞吸引了视线。 上月太皇太后六十寿宴比今天隆重盛大许多。 可上回康玉仪初次见识大场面,拘谨极了,根本静不下心来欣赏歌舞。 如今总算能安安心心地观赏歌舞奏乐了。 康父与周氏似乎仍未从方才几人跪地哭谏的场面缓过来,脸上苍白如纸。 这时,宫人们鱼贯而入,将手中的夜光琉璃盏依次呈送到每个席位 琉璃盏里装着深紫色液体,是是从西域上供的葡萄果酒,色泽鲜艳,甜香诱人。 皇帝鲜少碰酒水,并不打算饮下,可康玉仪却眼馋极了。 见男人不动琉璃盏,她也不敢动。 底下众人纷纷畅饮,不停夸赞这西域上供的葡萄果酒如同琼浆玉液。 康玉仪悄悄竖着耳朵,越听越馋,悄悄吞了口唾沫。 皇帝轻笑,“既想喝就喝罢。” 康玉仪双眸倏地发亮,“臣妾可以喝?” 皇帝微微颔首,“自然可以。” 康玉仪这才小心翼翼地举起夜光琉璃盏,只略舔了一小口。 她咂了咂嘴,试图细品究竟是何味道。 见她如此谨慎,皇帝啼笑皆非。 从康玉仪目前的记忆里,她可从来没碰过任何酒水,所以她也不敢直接喝。 可她却不知,从前的康贵妃极其嗜酒,不过她常饮也只是些甜酒、果酒。 皇帝喉结微动,沉声道:“这葡萄果酒并不醉人,贵妃不必如此小心,大口喝便是。” 他分明知晓康玉仪不胜酒力,既爱喝又易醉,却无端生了逗她的心思。 康玉仪羞赧至极,但也知舔着不喝很是失态。 她急忙点点头,随即捧起琉璃盏小口小口吞饮下喉。 这葡萄果酒并不辣口,酸甜酸甜的,像是葡萄果汁。 一盏下肚,康玉仪忽觉浑身发软,脸上烫得像要冒烟…… 她坐都坐不稳了,只能软绵绵靠在男人怀里。 “陛下,好热……” 皇帝眸色愈发黯了下来,一股燥热在他身上流窜。 默了片刻,他倏地将人打横抱起,径直朝侧殿走去。 席间众人面面相觑,只当是贵妃不胜酒力,圣上抱她去侧殿歇息。 若此时有人敢往侧殿的方向靠近,便会听到贵妃娘娘娇声连绵不断。 众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今圣上万寿宴之上,竟抱着贵妃躲在用来更衣的侧殿偷欢…… * 次日,一道谕旨传到康父周氏所居的庆华斋。 册封贵妃之父康大海为一等承恩公,并封贵妃之母周氏为公妻一品夫人。 消息一传开,热河行宫再度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本朝历来只有元配皇后之父封承恩公,继任皇后之父降一等封承恩侯,由妃妾晋升的皇后之父再降一等封承恩伯。 爵位以公、侯、伯、子、男为品阶次序。 虽说贵妃康氏将会是当今圣上的首位皇后,但她也确实是从妃妾晋升的。 谁承想,圣上竟为她破例至此,直接给了元配皇后的待遇。 除了出席昨日的万寿宴,祈北公主李媗接连数日没出过门。 如今听了这番消息,她更是气得险些咬碎牙。 即便是她曾外祖父,也就是太皇太后的父亲,当初也只封了承恩伯,比如今这康贵妃的父亲低了两等! 李媗不禁想起昨日无意间发现的事。 她那未婚夫喇库大王子竟毫不掩饰地痴痴望向宴席上方主位。 虽说帝妃二人同坐主位,可那大王子的视线怎么瞧都像是在看康贵妃…… 没等李媗想出什么所以然,她这处院落便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喇库部公主颜朵气势汹汹闯了进来,手上握着一柄长长的细鞭。 鞭子在空中挥舞,发出尖锐的破空声,令人望而生畏。 李媗脸上血色尽褪,努力勾起唇角,“颜朵公主这是怎么了?” 颜朵阴阳怪气道:“祈北公主要当我的嫂嫂了,是不是很开心?” 李媗心中暗恨,却只能笑着回话:“自然是开心的。” 电光石火间,她心底忽生一计。 旋即,她暗暗鄙夷眼前这愚钝不堪的异族女子。 她那好大哥兴许熬不到迎娶她的时候了…… 第五十三章 香囊 皇帝下旨册封康父与周氏的同时又另赐了一座更靠近皇宫的五进五出大宅邸作为承恩公府。 这会子内务府负责管辖皇家宅地的大臣连忙将地契郑重交到二人手上。 康父与周氏昨日在万寿宴上备受惊吓,战战兢兢。 今日却是喜从天降,得封承恩公与一品夫人,还得了京城一处价值不菲的大宅邸。 夫妻二人心中百感交集。 康父与周氏往上数几代皆是奴籍,周氏年轻时自恃美貌,能想到最有能耐的事也不过是给贵人做妾。 后来,她被秦王许配给个小管事康大海,彻底翻身无望,却仍寄希望在女儿身上。 谁承想,她们有生之年不仅因女儿脱了奴籍,甚至现下还成了当今圣上正儿八经的岳父岳母! 一旁的内监大总管笑吟吟道:“奴才恭喜承恩公,恭喜夫人!只这般天大的恩典,二位不如亲往瑶台殿叩谢圣恩罢?” 康父与周氏连连称是,当即就出发前往。 正值午膳时分,皇帝确实在瑶台殿。 但守在殿外的小宫女却支支吾吾地说:“夫人,圣上与娘娘正……奴婢不敢通传。” 周氏见这小宫女说话不清不楚的,心中不耐,便想往里凑,寻闺女身边的大宫女紫苏或青竹。 就在这时,周氏听见寝殿方向传来女儿康玉仪哼哼唧唧的娇声。 周氏当即老脸一红,急急退了出去。 她心里忍不住嘀咕着,这大中午的竟在行房事,圣上未免过于龙精虎猛了…… 思及此,又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圣上生得这般魁梧雄壮,自家玉儿细皮嫩肉的,能受得住吗? 迟疑片刻,周氏转身回头看向丈夫康大海,却见他正傻愣愣地拨弄殿外栏杆上的彩色琉璃灯。 周氏无语至极,走上前就用力扇他的手臂。 “快走!圣上与玉儿可没工夫见咱俩。”她别别扭扭地催促。 康父无故挨了她一掌,很是莫名,挠了挠头:“为何?不是要亲自向圣上谢恩吗?” 周氏脸上红扑扑的,恼羞成怒:“玉儿在里头替咱们谢了,快走罢!” 康父更是不解,来都来了,就算不向圣上谢恩,好歹也瞧一瞧闺女吧? 但这么多年他都是周氏说什么他做什么,他也只能默默跟着周氏身后,踏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 行宫外围,喇库部大王子正亲自饲喂他们从北境带来的骏马。 就在他即将离开时,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地走了上来。 小太监往他手里塞了个蜀绣锦囊,随即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喇库大王子心下警惕,正欲将这锦囊随手丢开,却发现里头似乎夹了张纸条。 他并不知这中原的荷包该如何打开,索性直接用蛮力撕开。 不远处,一座苏州园林风格的九曲回廊后。 李媗亲眼见喇库大王子接过香囊,眼底闪过一抹势在必得。 那康贵妃体丰祛热,还格外招惹蚊虫。 故而她一年四季都会在腰间系上半个巴掌大的小香囊,里面装着艾叶、薄荷、白芷等驱蚊虫的草药。 李媗故意仿照着做了一个,里头并无放置药草,反而写了一封情深意切的书信…… 待她回过神来后,那喇库大王子早就不见踪影。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37节 * 皇帝虽在寿宴上宣布将立贵妃为后,但仍需等礼部拟定立后诏书,并昭告天下,才可正式改称“皇后娘娘”。 立后大典暂定在今年末或明年初,待随驾队伍回京城后,再择吉日进行。 这些天来,许多宗室命妇前来求见贵妃,全是以送礼恭贺为名想讨好这位未来国母的。 但康玉仪都以身子不适一一拒见,只日日缩在瑶台殿内专注于读书习字。 皇帝怕她成了个小书呆子,趁着今日无要紧的政事,便带她去了附近的围场学骑马。 正巧今日天清气朗,非阴亦非晴,在外头也很是舒适。 上回康玉仪提出想学骑马时,皇帝就吩咐人准备几匹温驯的小马备下。 时隔一个月,康玉仪再度来到行宫外的围场。 眼前这匹乌珠穆沁马才刚出生二十个月,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 与皇帝那些膘肥体壮的汗血宝马相比,这小白马如同幼崽一般,看起来还有点傻傻的。 见康玉仪与小白马一人一马手足无措地对视着,皇帝啼笑皆非。 他大手一伸,轻轻松松将她抱上了马背。 这小白马很矮,康玉仪骑上来并不怕,反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皇帝骑射天赋极高,幼年刚学骑马时就直接跨上了一匹久负盛名的烈马。 那武状元师父尚未教他策马的基本功,他便如有神助般全凭本能扬鞭纵马骑出几十里远。 但如今让他教骑马,还真不是易事,他从没有教别人骑马的经验。 他索性让康玉仪骑在马背上,由他牵着缰绳在四周慢走。 无边无际的草原,天边浮着几片薄云,高大健硕的男人牵着一匹幼马,马背上坐着个娇小玲珑的女人。 远远瞧着,倒是一副和谐的画面。 可这么慢吞吞走了一圈又一圈,康玉仪从起先的兴致高涨变得萎靡不振起来。 “陛下,不是要教臣妾骑马吗?”她弱弱地问。 而牵着马的皇帝脚步微顿,耳尖微红。 他神色自若,“朕这便是在教你。” 康玉仪只好提议:“陛下不如松手,让臣妾自己试试?” 皇帝剑眉蹙起,握住缰绳的大手丝毫没放松。 就在这时,一男一女骑着膘肥体壮的烈马而来,在不远处一跃下马,步行上前。 “参见圣上,参见贵妃娘娘。”颜朵兄妹二人交叉着手臂抚肩,以北境的礼仪行礼。 兄妹二人皆身着宝蓝色骑服。 颜朵再也没梳回原本的羊角辫,但为了方便骑马,她今天梳着两条粗麻花辫。 见康贵妃穿着一身蜜合色骑装,颜朵脸色微变。 上回李媗哄骗着让她穿上蜜合色的衣裙,后来在严嬷嬷的教导之下她才知道她这般肤色压根不适合。 眼前这位康贵妃肌肤莹白胜雪,即便穿着不显肤色的蜜合色,她的娇艳美貌丝毫没有被遮盖。 颜朵心中五味杂陈。 她小心翼翼道,“贵妃娘娘,从前是臣女不对,还请娘娘原谅臣女。” 如今她已知晓自己当初错得有多离谱了。 严嬷嬷说,若她此次不能求得贵妃娘娘的原谅,让贵妃消气,日后她们喇库部恐怕就很难再得到朝廷的重视了。 康玉仪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 沉吟片刻,她才讪笑着说了句“无妨。” 方才她被皇帝遛马似的遛了大半日,这会子也有些累了,便提出要去营地歇息。 将她送到营地后,皇帝又与喇库大王子骑马前往另一处葱郁林地狩猎。 康玉仪坐在主位上,一连喝几盏温茶才缓过劲儿来。 颜朵静静坐在下首,大气不敢出。 这康贵妃不仅是准皇后,还是皇长子生母,处死她就跟捏死个蚂蚁似的。 她担心自己不能活着离开这处营帐…… 就在她陷入恐慌之际,上方响起一道软甜的声音—— “颜朵公主,你们家乡能见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画面吗?” 颜朵愣了下,抬眼便对上贵妃那双清凌凌的杏眸。 自从开始读书识字,康玉仪从诗词歌赋中领略许多生平闻所未闻的风光。 上月她与皇帝共骑一马,见识了连绵不绝的山脉,还有真能遮盖牛羊的丰美水草。 还有许多许多诗词中描绘的风景她都十分好奇。 “能!”颜朵连忙点了点头,“臣女家喇库部就在漠北……” 她当即滔滔不绝地介绍起北境各部落的沙漠草原与山川湖泊。 康玉仪也听得津津有味,满心向往。 * 天色渐暗,夕阳如丹,余霞成绮。 远远可见皇帝与喇库大王子并肩而立,不知在谈着什么。 喇库部大王子身形同样高大健硕,并不输皇帝,但因其年方十八,与成熟威严的帝王相比,确实略显稚嫩。 他五官如同妹妹颜朵一样深邃,鼻梁高挺,瞳孔是明显的淡褐色。 喇库大王子拱手作揖,言辞恳切:“倘若与罗刹开战,求圣上一定让卑职上前线!” “卑职誓愿要为这些年牺牲的将士报仇雪恨!” 北境有幼子守灶的传统,年长的儿子们成年后分一些牛羊马就会赶走。 只有最年幼的儿子会留在家中,继承所有家产以及赡养父母。 但喇库部首领致力效仿一切中原传统,也学着中原的嫡长子继承制。 如今喇库部的继承人便是这位大王子。 皇帝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他的请求。 他颇为赏识这喇库大王子,年方弱冠便骁勇善战,且对朝廷忠心耿耿。 夜幕降临,两人回到营地。。 喇库大王子看向妹妹颜朵,目光却佯装不经意般扫过她身旁的康贵妃。 只见她腰间系着个银红色香囊,约莫半个巴掌大,绣着一簇小花。 电光石火间,喇库大王子想起前些日子被他撕毁后随手丢开的锦囊…… 锦囊里似乎有封信,但他并没有打开来看。 他心知自己根本不可能与帝王的女人扯上关系。 可他无法自控般心跳如鼓,黝黑脸庞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第五十四章 远嫁 从围场回行宫约莫要花费一个时辰。 才刚登上马车,康玉仪便连打几个哈欠,眼皮似有千斤重。 皇帝心下一软,伸手捏捏她的脸颊。 “方才在营地不是歇息了?” 康玉仪摇摇头,把脑袋埋进男人胸口,“没有歇息,臣妾一直在与那位颜朵公主聊天呢。” 皇帝剑眉轻挑,“如今她可还敢冲撞你?” “没有没有。”康玉仪揉了揉眼,“方才在营帐臣妾听她说了许多北境的壮丽风光呢……” 听着马蹄踏地与车轮滚动的声音,她昏昏欲睡,越说越小声。 皇帝心下微动,突然将她整个人抱起,并让她分腿跨坐在他身上。 “啊……”康玉仪下意识惊呼出声,顿时困意全消。 “陛下这是做什么?”她又羞又恼,把声音压得极低。 马车前辕可还坐着一个赶马的车夫呢! 虽说隔了两扇厚重的木门,可终究只隔了个门板…… 皇帝亦将声音压低:“朕瞧瞧有没有受伤。” 虽说今天他牵着马时走得极慢,她双腿应该不会怎么磨损。 但她肌肤娇嫩,他不太放心。 康玉仪身上的骑装这是专门为女子骑马而制,为了贴身,裤头遍布复杂的盘扣。 皇帝摸索几下都没解开,便示意她自己解开。 康玉仪羞赧至极。 她确实会解这些盘扣,但她却不愿在这马车上解开。 皇帝耐着性子问:“既不许朕看,那可有不适?” 康玉仪脸上红得似要滴血。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38节 其实有些不适,但她还是摇摇头。 皇帝只好作罢。 * 京城皇宫。 惠太妃递了帖子入宫,请求面见昔日最大的对手太皇太后。 步入慈寿宫,她毕恭毕敬行礼,面上满含笑意。 “臣妾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太皇太后见她这般,有些不明所以。 她笑道:“惠妃妹妹居然来给哀家请安了,真是稀奇。” 她端着一盏茶却不喝,只是不紧不慢用盖子刮着茶沫,也不提让惠太妃免礼起身。 惠太妃一直维持弯腰的动作,年过六旬的身子骨还真受不住,腿酸腰痛。 可越是这样,她心中越是期待等会儿太皇太后这老妇的反应。 太皇太后知她不安好心,故意晾了她好一会儿。 惠太妃索性自己站起身来了。 她笑道:“太皇太后怎的这般,臣妾可是前来恭喜太皇太后的!” 闻言,太皇太后捏着茶盖刮沫的动作微微一顿。 “恭喜哀家什么?”她凤眸微挑。 莫非是外孙女玉媗在热河行宫有好消息了? 太皇太后久居深宫,母家只是小门小户,侄孙辈里更是没一个顶用的。 惠太妃却出身显赫世家,儿子楚王又随驾出行热河。 她的消息更灵通,也属正常。 太皇太后这才放下手中的茶盏,“快来人,给惠太妃赐座!” 惠太妃唇角微翘,坐下来后又慢条斯理整理裙摆。 太皇太后心急如焚,“惠妃妹妹别吊着哀家的胃口了,快说罢!” 惠太妃这才模棱两可地说:“臣妾听闻,太皇太后您的外孙女裴氏在热河可不得了,皇帝可是对她很满意呢……” 太皇太后双眸倏地一亮,眼角眉梢间的喜悦怎么都掩盖不住。 难道玉媗被封妃了,甚至是被立为皇后……? 可偏偏惠太妃停了下来,只端起茶盏细细品味。 太皇太后心下不耐,却也无法,只能等着惠太妃这个昔日的老对手告诉她热河的消息。 她温声关切:“惠妃妹妹可喜欢君山银针?若是不喜,哀家命人给你换一盏茶。” 惠太妃眸底精光闪现,也不说话,只不紧不慢地品茶。 直到太皇太后耐心全无,她才笑道:“臣妾听闻,皇帝将您的外甥女封为祈北公主,并赐下国姓,许配给北境一处不知什么部落的王子为妻。” “真是恭喜太皇太后了,不仅女儿是公主,连外孙女都是公主。” 惠太妃语气极为诚恳,仿佛这真是什么天大的喜事。 “什么?”太皇太后微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 “太皇太后听不懂?”惠太妃火上浇油:“您的外孙女,要嫁去北境那些穷乡僻野的蛮夷部落了。” 太皇太后瞳孔猛地一缩,如遭晴天霹雳。 她双唇哆嗦,伸出颤抖的手,指向惠太妃。 她另一手抚着心口,大口大口呼吸,好似喘不上气来。 没一会儿,太皇太后直直倒地,竟是晕厥了过去。 殿内宫人惊呼连连,手忙脚乱地上前去扶起她,良久才有人记起要去请太医。 惠太妃恨不得仰天大笑。 她终于报了当初在永丰年间被对方夺走后位的大仇。 趁着宫人们惊惶失措之际,惠太妃悄然走出慈寿宫。 这会子也没人顾得上拦她。 时刻监视着惠太妃的暗卫同样不在乎太皇太后的状况。 惠太妃神采奕奕沿着宫道向外走。 还真是多亏了那康贵妃。 听说太皇太后的外孙女裴氏就是冒犯贵妃,才被皇帝赐婚远嫁北境的。 太皇太后这个老妖婆,膝下只得一女,女儿又只得了独女。 这个唯一的亲外孙女出事,可不比让她死了还难受? 思及此,惠太妃又不免想到了康贵妃所生的大皇子。 他明明出了痘,为何至今仍然好好地活在世上? 她朝着皇太后与大皇子所居的仁寿宫望去。 正值三伏天,惠太妃却莫名背脊一阵发寒。 大皇子出痘后,她在宫里的几个暗桩都失踪了…… 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手笔,一看就是锦衣卫所为。 只希望锦衣卫千万别查到她与楚王府身上来。 * 热河行宫。 从围场回行宫的路途,乘坐马车约莫一个时辰,但快马加鞭仅需两刻钟。 不知为何,喇库大王子骑在马背上走得极慢,一路配合帝妃的马车。 他妹妹颜朵却受不了这般慢吞吞的速度,她勒紧缰绳便朝行宫的方向驰骋而去。 喇库大王子始终骑马跟在帝妃二人的马车身后。 稍稍凑近,便能听到一阵暧昧旖旎喘哼从马车里传出…… 他虽尚未娶妻,甚至没有开过荤,但也隐约知晓这暧昧的声音是什么。 他那黝黑的脸庞再次烧红,整个人好像就要烫熟了似的。 爱美之心人人皆有,他只是从未见过贵妃这般明艳娇柔的女子。 他对贵妃并无任何觊觎之心,只是每回见着,就情不自禁般想偷偷看上几眼。 但也仅仅是想看一看。 回到行宫,他大步流星回到他的东厢房。 颜朵已在正屋陪伴父母,看着哥哥莫名其妙的举动,不由得嘀嘀咕咕起来。 “都还没有用晚膳,阿兄这么急着回房做什么?” 喇库大王子翻箱倒柜找了许久,终于才在一个杂物箱的箱底找到那个锦囊。 当时他便警惕不已,但最终也并未随手丢弃。 他想着这大抵是哪家闺秀遗落的东西,若被不怀好意的人捡去,恐怕要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喇库大王子努力将这撕坏的锦囊拼凑起来,确实与贵妃身上系着的香囊极其相像。 他的心扑通扑通飞快地跳着。 难道这是贵妃无意间遗失的香囊,到了他的手里? 随后,他又将撕开两半的信拼凑起来,信中是一句:“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 原本满怀欣喜的大王子瞬间冷静了下来,整颗心如坠冰窖。 这,根本不可能是…… 看来是有人要借他之手陷害贵妃! 呆坐片刻,他捏着手中的锦囊与书信,火急火燎地朝瑶台殿的方向走去。 未等守着殿门外的太监通传,喇库大王子便跪在殿前,自行请罪。 第五十五章 传唤 夜色正浓,一轮下弦月宛如高悬半空,银霜洋洋洒洒铺在地面。 皇帝与康玉仪回到瑶台殿便径直进入浴间清洗。 晚膳结束,有个小太监快步入殿,说是喇库部大王子正跪在瑶台殿外请罪。 皇帝剑眉拧起,眼底闪过不悦。 念及喇库部数十年的忠心耿耿,以及这大王子的碧血丹心,他才没下令驱赶。 皇帝道:“朕出去一趟,你先回去歇息罢。” 夜色已深,他不可能传召外男进入殿里,自然只能出去接见。 康玉仪心生好奇,天都黑了那大王子还跑来请罪? 她揪住男人衣袖摇了摇,“臣妾也想去瞧瞧……” 皇帝眉头微蹙,却没拒绝。 康玉仪像个小尾巴似的,一路跟着他走到瑶台殿外。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39节 长阶之下,年轻英武的男子双膝跪地,身姿挺拔,宛如松柏。 见帝妃同时出殿,喇库大王子不由微微一怔。 他两次近距离见贵妃,她身上皆身着骑装,俏丽娇憨。 现下她身着象牙色绫纱襦裙,乌发低挽,皎洁月光笼在她身上,宛如仙子临凡。 喇库大王子不敢多看,双眸规规矩矩盯着地面。 他没想到贵妃也会出来,黝黑脸庞渐渐染上不显眼的红。 他恭敬拱手:“卑职深夜前来,还请圣上恕罪!” 皇帝淡淡道:“爱卿先起身,有何急事便说。” 喇库大王子却岿然不动。 他自顾自将衣袖里的破损锦囊和书信取出,并双手奉上。 他不像是在跪地请罪,而是像在诚恳献祭什么。 康玉仪心下微动,便主动凑近了些。 如今她已认识绝大部分文字,便一字一顿将信上的内容念出—— “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 她嗓音本就甜软,经过方才马车上与浴间内的欢愉,声音更是娇媚欲滴…… 喇库大王子耳尖微颤,头顶仿佛有烟花盛放噼里啪啦响。 他那张黝黑俊朗的脸庞仿佛着了火,红得不显眼,却烫得快冒烟。 皇帝目光微凛,“爱卿这是何意?” 他自然认出这喇库大王子手中的锦囊与康玉仪素日佩戴的香囊极为相似。 连那簇蜀绣团花都如出一辙。 念完诗后,康玉仪迟疑了好一会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怎么不像是句正经的诗? 她开始懊恼,就不该跟出来的。 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逃也似的跑回殿里。 喇库部大王子下意识抬眼看她离去的背影,眸底闪过一抹难以言述的情绪。 皇帝没错过他转瞬即逝的眼神变化,墨眸微微眯起。 他低声冷斥:“此等污秽之物还不快收起来。” 喇库大王子当即回神,再次将手上之物塞回袖中。 随后,他们二人前往皇帝平日接见大臣处理政事的烟波致爽殿。 皇帝居高临下俯视他,冷声道:“说说,怎么回事?” 喇库大王子拱手作揖,“回陛下,数日前有位小公公莫名将此物塞给卑职,下午在围场时,卑职无意间发现贵妃娘娘亦有佩戴此物,卑职担心……”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可言外之意,皇帝已心下了然。 稍缓方才的愠恼,皇帝命人传唤随驾行宫的织绣署署官并领着所有会蜀绣的绣娘前来辨别。 深夜被传唤,织绣署众人无比惊慌,一路战战兢兢快步前来。 “署正过来瞧瞧,这是谁的针脚。”皇帝示意喇库大王子将锦囊交出。 一听“锦囊”二字,平日专为贵妃缝绣香囊丝帕等小物件的绣娘卫氏心底发虚。 织绣署的署正恭敬双手接过,并仔细辨别一番后,忙不迭道:“回圣上,此乃精通蜀绣的卫绣娘所制。” “卫氏可在?”皇帝不怒自威。 闻言,卫氏惊惶失措,扑通一下跪地。 “奴婢卫氏,参见圣上。” 她方才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祈北公主李媗求她所制,而非平日呈进贵妃使用的。 数日前,祈北公主以日后要远嫁北境,恐怕无法再见到她这般精细的绣工为由,央求她做一个锦囊。 而卫氏是专为贵妃做绣工的,如若她所制之物流传出去,势必会冲撞贵妃。 卫氏数次拒绝,但最终仍没能抵挡数十枚的金瓜子的诱惑。 在本朝一亩田地不过二、三两银子,数十枚金瓜子接近二百两银子,足够让卫氏家中购置百亩良田。 即便日后做针线活做瞎了眼,也足够安享晚年。 且那祈北公主还说,日后她远嫁北境,绝不会有人知晓此香囊是她所制…… 卫氏才应承了下来,并私底下偷偷摸摸赶制一只出来。 暗处的锦衣卫早在署官指认绣娘卫氏之际,便当即去搜查她的住所。 果不其然,他们在她柜底衣衫发现夹层暗缝数十枚金瓜子。 这精致小巧的金瓜子每颗足有六十道祥云暗纹,是内务府特意打造为太皇太后六十圣寿恭进的。 锦衣卫当即将所有可疑之物通通搜走,并飞速前往烟波致爽殿呈上。 卫氏一瞧那数十颗金瓜子被搜出,顿时汗流浃背。 她那双平日稳捏绣花针的巧手,此刻抖得不像话。 锦衣卫指挥使冷着脸道:“这可是你从太皇太后处盗窃的?” 按照宫规,宫人内监等盗窃宫廷物品,论物品价值而定罪。 轻则责打一顿遣出皇宫,重则当场杖毙。 如此数十颗价值不菲的金瓜子,还是恭进给太皇太后的圣寿银,自然是要当即拉出去杖毙的。 卫氏骇然失色,连连“砰砰砰”地磕着头,“圣上恕罪!奴婢没有盗窃!圣上饶命!” 皇帝心中已有了猜测,他厉声质问:“既不是盗窃,为何在你的住处搜出?” 卫氏一时之间分辨不出到底是私收钱银将贵妃专属的绣品送出的罪名大,还是盗窃财物的罪名大。 她只能不断诚惶诚恐地磕头求饶,不敢多说半句内情。 锦衣卫指挥使忽然很适时地拱手道:“启禀圣上,宫人盗窃乃是重罪,卑职这叫就此人拉下去杖毙!” 杖毙!卫氏当即毛骨悚然,胆裂魂飞。 “圣上明鉴,奴婢不是盗窃!”她哀嚎着,“是祈北公主!是祈北公主赏给奴婢的!” 喇库大王子静静立在一旁,听其提及他的未婚妻祈北公主,心中讶然。 “祈北公主为何要赏你?”锦衣卫指挥使问。 卫氏见锦囊已在此处,再也无法隐瞒,只好一五一十全招了。 皇帝眸光锋锐冰冷,“来人,传李媗。” 秋爽斋。 祈北公主李媗才刚梳洗更衣完毕,听闻传唤,心中大喜。 皇帝表哥深夜传唤她,莫非……? 她喜上眉梢,当即唤来侍女为她仔细梳妆打扮一番。 换上与康贵妃风格相似的水红色坦领襦裙,她还别出心裁地将衣领拉低,腰带束得紧紧的。 对着梳妆台上的西洋镜照了又照,仍觉不足,急忙用脂粉将近日来消瘦苍白的面颊掩饰一番,并在眉心贴上一抹精美的花钿。 李媗继续往发髻上点缀珠翠。 虽说她相貌身段儿与康贵妃毫无相似之处,但着装打扮确实模仿到了极致。 可见她平时一直钻研此道。 前来传唤她的小太监等得急了,连连催促几番,李媗置若罔闻,仍在细心打扮着。 她心中牢记着外祖母太皇太后的话,得让皇帝表哥等到心痒难耐之际她再出现,更能俘获男人的心。 这小太监早已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直接将人抓住押走,不过是顾及对方新封的公主身份,他才忍了下来。 半刻钟后,李媗才终于从厢房里出来,小太监赶紧领着她一路小跑。 可偏偏李媗仍然不紧不慢的,生怕出汗晕湿了面上的敷粉。 待她姗姗来迟,烟波致爽殿里只剩他的皇帝表哥与未婚夫喇库部大王子。 李媗见喇库大王子亦在此处,心中霎时五味杂陈。 她福身行礼,软着嗓音道:“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李媗仍然心存侥幸。 万一是皇帝表哥特传她前来,是让她与这蛮夷王子退婚的呢? 第五十六章 剥封 京城,楚王府。 惠太妃虽今天在太皇太后面前狠狠出了口气,还趁众人不备急忙出宫回到王府。 不知为何,她的眼皮跳个不停,甚至如往常般跨过门槛却险些跌倒。 就在惠太妃正要午歇之际,一声悠扬沉重的钟声突然从皇宫的方向传来,声响在整座京城蔓延开来。 惠太妃骤然屏住呼吸,双唇发颤。 一声之后,又来一声,尔后接连不断,足足有二十七下。 二十七下丧钟,乃是国丧。 如今逗留在京城并且能上升至国丧的,仅有太皇太后与皇太后。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40节 皇太后虽深居简出,却从无什么病重的消息。 反而是太皇太后数十年如一日地体弱多病…… 偏偏今天她入宫去觐见过太皇太后,并把人给气昏倒了! 完了! 惠太妃双腿颤抖得站不住,直直跌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锦衣卫协同大理寺带着大批护卫团团包围了楚王府,直直闯入,来到了惠太妃面前。 惠太妃心里一阵发虚,背脊僵硬着,指甲用力地嵌入了掌心,她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锦衣卫副使冷冰冰道:“惠太皇太妃许氏,接连谋害皇嗣与太皇太后,即刻捉拿关押大理寺大牢,等圣上归京发落!” 本就跌倒在地的惠太妃,闻言噤若寒蝉,骨寒毛竖。 今天见太皇太后之事无法隐瞒也罢,为何谋害皇嗣的事也被发现了? “什么谋害皇嗣,什么谋害太皇太后,本太妃不知你在说什么!”惠太妃颤抖着争执一番。 护卫们上前欲将跌倒在地的惠太妃抓捕。 惠太妃边扭动挣扎着,边嚎叫:“本太妃乃当今圣上的庶祖母,永丰皇帝之惠妃,楚王之母,你们算什么,也敢这般对我!” 大理寺少卿正色道:“证据确凿,休要狡辩,快带走。” 虽其是太皇太妃,但已犯下滔天大罪,待圣上归京也必会判死刑。 在场众人丝毫不留情面,也无半点尊敬恭顺。 惠太妃被“证据确凿”四个字吓得瞳孔骤然一缩,心凉了半截。 她再如何挣扎也抵不过数名护卫同时钳制着她,很快就被拖着押回大理寺的牢狱内,哭嚎声渐行渐远。 * 夜深,热河行宫。 喇库大王子心中大概猜出锦囊之事是她设计的,双拳紧紧攥住。 他这位未婚妻,除刚入殿时极快扫了他一眼,其余时间注意力全落在了皇帝身上。 她甚至意图做出令人作呕的勾引之态…… 喇库大王子瞬间明白了此人为何要借他之手陷害贵妃。 “看看,这可是你的东西。”皇帝薄唇微抿,狭长眼眸里黑气翻滚。 李媗微微一怔,下意识看过去,当即脸色骤变。 这,这竟是她设法塞给喇库部大王子的锦囊与书信! 不可能啊,怎么会这么早被发现? 她面色顷刻变得煞白,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正殿里灯火通明,宛如白昼,却静得像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皇帝倏忽又道:“方才织绣局的卫氏已然将你供出。” 闻言,李媗后背发寒,脸上阵青阵白。 皇帝眼神冰冷,“将贵妃专用之物私授外男,并意图陷害贵妃,李媗,你可知是何罪?” 三言两语间,流露出阴沉的肃杀之气。 李媗袖子里的手微微发抖,却咬紧牙关不再出声。 反正只要她咬死不承认,无凭无据谁也奈何不了她。 静默须臾,她委屈巴巴道:“臣女实在不知圣上在说什么。” 喇库大王子闻言忽地敛下眼眸,想到日后将要与如此面目可憎之人共度一生,简直无法忍受。 “你知不知也无妨。”皇帝面容沉凝,“证据确凿,即日起剥夺你的公主封号,禁足并严加看管。” 若非喇库大王子主动带着锦囊前来请罪,恐怕这大长公主之女不知还要生出多少事来。 偏偏听闻这番处置,李媗不悲反喜,一双凤眸泛起光芒。 剥夺她的公主封号,她岂不是不必远嫁北境了? 偏偏此时,内监大总管安进喜冲冲闯入,哀切高呼:“启禀圣上,太皇太后娘娘,薨了!” 此话一出,如同往平静湖面投入无数石子,惊起大片涟漪。 李媗方才还在心中暗喜,此刻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皇帝惊诧半瞬,很快就收敛了情绪。 他眸光微动,“李媗,朕听闻太皇太后生前最疼你,你既不愿联姻北境,便去给太皇太后守陵罢。” 说罢,皇帝便径直离开,回了瑶台殿。 李媗怔怔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血色消失殆尽。 完了,全完了…… 喇库部大王子冷冰冰道:“你好自为之。” 随后,便有几名粗使婆子将李媗押了出去。 待皇帝重新回到瑶台殿寝殿内时,已是三更天。 本以为床榻上会是女人娇憨可爱的睡颜,没承想,她竟还醒着。 见他回来了,康玉仪当即跳下床,小跑着上前来迎他。 “陛下,您终于回来了!” 只见她浓密乌发披散,娇颜酡红,潋滟杏眸如含秋水。 皇帝心中一软,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并低头亲吻她的发顶。 “早些安置,明日启程回京。”他压低了声音道,“所有随驾出行之人通通回京,今年不会再来了。” 康玉仪微微怔住,有些反应不过来。 “陛下,怎么这么突然?”她抱住男人健硕臂膀,小心翼翼问道。 皇帝将人往床榻上带,“太皇太后薨了。” 康玉仪呼吸微滞,满眼不可置信。 皇帝轻拍她后背,“别多想,睡罢。” * 四日后,浩浩荡荡的车队顺利抵达京城。 与上个月出发之时的热闹欢愉截然不同,此时正值国丧,众人皆面露悲痛之色。 每一匹马、每一辆车都挂满暗白色的丧麻。 许是舟车劳顿,康玉仪连续数日胸口发闷,整个人蔫蔫的。 马车刚在露华宫前停下,她便毫无征兆昏迷了过去。 皇帝心跳漏半拍,当即将人拦腰抱起并疾步入殿。 太医一路赶来,大汗淋漓,也顾不上行礼便半跪着为贵妃诊脉。 只见贵妃娘娘之脉象短而有力,又如珠滚玉盘之状,太医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却不敢妄下断言。 第五十七章 滑脉 章太医捋了捋泛白的胡须,“微臣隐约感觉是滑脉,不敢妄下断言,不如再请另一位擅长妇科的柳太医为娘娘诊断一下。” 待将柳太医过来,果然如方才章太医所说,脉象短促有力,是极其明显的滑脉了。 他们本该恭贺圣上,但如今正值太皇太后丧期,这话是万万不能乱说的。 柳太医斟酌一番,才道:“陛下,贵妃娘娘确实有孕了,应有两三个月了。” 他连惯用的“遇喜”二字都不敢说,而是说成最直白的“有孕”,也是煞费苦心。 皇帝微怔,垂眸看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女人。 她的月事从来都不准时,两三个月才会来一次。 她上次癸水确实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 酉时,夕阳西下,康玉仪才悠悠转醒。 才刚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布置,她不由怔住了。 “咱们不是还在马车上吗?”她刚醒过来,嗓音微微沙哑。 紫苏赶紧把软枕塞入她后背,让她靠着。 “娘娘,晌午时您刚下马车就晕倒了,如今天都快黑了。” 她又压低嗓音,极小声道:“恭喜娘娘,您又有喜啦!” 生怕被听见,紫苏说得几乎是气音,但眉眼间喜色丝毫不加掩饰。 康玉仪满眼震惊。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小腹,这里头居然有个孩子? 只是这孩子来得却不巧,极容易被误会是在国丧期间怀上的。 “陛下知道了吗?”她小声问。 紫苏点点头,“晌午便是陛下抱着您入殿的,太医为您诊脉时,陛下还守在您身边寸步不离呢。” 康玉仪闻言心里一暖。 紫苏继续说:“今日是太皇太后的五日小殓,陛下与太后娘娘都在慈寿宫守着。太后娘娘还命乳母们将小殿下抱到露华宫来了,娘娘可要见见?”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41节 康玉仪微微颔首,又道:“顺道传膳吧,本宫有些饿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紫苏笑眯眯应下。 稍作梳洗后,紫苏青竹一左一右搀扶她来到了偏厅用膳。 膳桌上尽是些清淡温补的菜品,康玉仪饿虽饿,但却没什么胃口,只草草吃了几口,就没再动筷子。 恰好这时,乳母抱着大皇子过来了。 兴许来到露华宫不大适应,小胖团子的看起来蔫蔫的。 国孝期间,连他身上的小肚兜儿都换成银白色。 见到康玉仪后,他呆滞了好一会儿,似乎是不敢认。 康玉仪全然忘记自己肚子里还揣着孩子,兴高采烈凑上去戳小团子的胖脸蛋。 “小殿下,我是你的母妃呀!还记得我吗?”康玉仪软声逗她。 青竹急忙提醒:“娘娘,您注意着些,这些天先别抱小殿下了!” 青竹才刚说完,大皇子就想起眼前这人是自己的母妃了。 他激动万分,奶声奶气地嘀嘀咕咕,又伸着小胖手想要母妃抱抱。 “快把他放在软榻上罢。”康玉仪吩咐抱着小团子的乳母。 乳母连连称是,急忙沉甸甸的大皇子放下。 小团子如今快八个月,爬得可有劲儿,刚被放下他就双手双脚爬来爬去,似乎在给他最心爱的母妃秀一秀爬技。 康玉仪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也坐了下来,将小团子拥入怀里。 紫苏与青竹大惊,急忙要上前把这深情拥抱的母子二人拉开。 但好在大皇子极为乖巧,缩在母妃怀里一动不动,只是毛茸茸的小脑瓜蹭了蹭她的胸口。 康玉仪心尖猛颤,瞬间想到了什么。 但她仍强忍着没把他推开,而是低下头亲了亲他肉嘟嘟的小胖脸。 小团子“咯咯咯”地笑个不停,那双与康玉仪足有六七分相像的杏眼亮晶晶的。 母子俩玩耍到夜深,直到小胖团子困到没精打采,乳母将将他抱走。 康玉仪昏睡整个下午,此时毫无困倦之意。 她倚坐在软榻上,细汗从额间滑落。 她忍不住问:“怎么这么热?冰盆似乎少了些……” 青竹笑道:“娘娘,这三伏天哪儿有不热的?太医特意说了头几个月的冰盆要撤掉些,不如您多喝几口绿豆汤解解暑罢。” “绿豆汤都是热的,喝着更热了。”康玉仪低声抱怨。 刚有喜就这样,后面还不知该多难熬呢…… * 七日后,太皇太后大殓,梓宫奉移京郊暂安。 时隔多日未出现的皇帝才再次来到露华宫。 皇帝动作轻柔地将康玉仪纳入自己怀里。 近些日子关于大行太皇太后能否祔葬永丰皇帝的帝陵一事,朝野上下唇枪舌战、争执不休。 皇帝却忽然记起一桩早些年他继位之初的旧事。 按旧例,新帝即位后便要开始相度万年吉地为自己修建陵寝了。 吉地选址完毕,工部侍郎将几个样式的帝陵设计图纸呈上来供皇帝挑选定夺。 皇帝向来节俭自律,并不打算耗费过多在身后事上,也没过多犹豫就择出最简易省事的方案。 待他看到贵妃园寝的设计图纸时,不由恍惚了一瞬。 殿内气氛也瞬间低沉下来。 皇帝当时虽没想过要把康玉仪扶正,但他一直很清楚,他此生只会有他这一个女人,她来日必然要与他合葬帝陵的。 他当场就否决单独营建贵妃园寝的方案。 如今正值大行太皇太后的国孝期间,康玉仪却很不合时宜地发福了些。 她身着一袭银白色素缎里衣,衣襟掩得严严实实的。 这会子已快三个月,腰腹倒尚未显怀,仍是不堪盈盈一握,果真是天生的尤物。 皇帝情不自禁低下头来吻她。 多日未与他接触,康玉仪羞赧不已,她双眸紧闭,小脸布满潮红。 七年前的先帝国孝,是康玉仪主动撩拨他。 这一回太皇太后的国孝,却是自律甚严、重视礼法的皇帝主动来与她亲热了…… 皇帝松口后,又亲了亲她可爱的小耳朵,低哑着嗓音道:“礼部早已拟定好立后诏书了,只需二十七日孝期过完,便会择日昭告天下。” 第五十八章 诏书 元熙五年十一月,距离大行太皇太后暂安京郊已过了三个月。 皇帝颁发诏书,立贵妃康氏为皇后,并昭告天下。 皇帝亲诣天坛、地坛、太庙、社稷、奉先殿告祭,表达了对册立皇后康氏的重视。 本朝历来有重大事件和喜庆之事时,要向天、地、社稷奏报,并前往太庙、奉先殿向列祖列宗奏报。 但告祭有皇帝亲祭和遣官恭代两种,因过程冗长繁杂,一般都是遣官恭代。 康玉仪怀胎五个月有余,太医院上下都轮番诊脉其怀相稳定。 皇帝便决定早日择良日举办立后大典。 一般从妃嫔晋升皇后的册封礼仅在宫廷内进走一走过场。 但皇帝仍以帝后大婚、迎立元后的规格将康玉仪册立为后。 提前三日亲自将康玉仪送往承恩公府,再从承恩公府迎立入宫,成为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 天色尚早,周遭都是一片漆黑,青竹与紫苏就把康玉仪唤醒了,服侍着她穿上织绣署精心准备多时的凤袍婚服与霞帔。 正红色的圆领婚服,外搭着明黄色的大袖凤袍。 奢华繁丽,层层叠叠的,表面镶了不少红宝石与蓝宝石,锦缎里的金丝线与银丝线交错融合,织出无数凤凰与龙的暗纹。 宝蓝色的霞帔,形状宛如一条长长的挂带,宽三寸二分,长五尺七寸,绕过脖颈,披挂在胸前,补子上绣着金黄色的龙纹,下端垂有一块大大的赤金圆坠子。 皇帝特意命人在一众诰命夫人中,寻出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夫妻恩爱,兄弟姐妹和睦的全福太太,给康玉仪当梳妆的喜娘。 全福太太站在梳妆台前,对着康玉仪那靡颜腻理的容貌有些无从下手。 只好有模有样地给她扑了淡淡一层脂粉,扑上才发现,这脂粉还不如皇后娘娘原本的肤色白皙,便有些讪讪的。 因着还要戴沉甸甸的凤冠,云鬓只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大圆髻,以便把凤冠牢牢固定住。 梳妆完毕,全福太太与一众礼仪女官顿时肃起了脸,颇为郑重地帮她把九龙九凤的赤金点翠凤冠戴在头顶上。 这金丝累堆成镂空状的凤冠,上头的金龙与翠凤姿态生动,珍珠、宝石、赤金、点翠的色泽耀目,珠光宝气交相辉映,富丽堂皇,端庄大气而又不失灵动。 康玉仪被这镶嵌着数千样珍珠宝石的凤冠猛地一压头顶,瞬间有些头昏脑胀了。 天刚一亮透,满京城的鞭炮声就噼里啪啦得不断响起,钟鼓齐鸣、礼乐声声、此起彼伏。 皇帝骑着大马亲临承恩公府,虽主道早已被提前清空,但沿街百姓纷纷簇拥着伸脖探脑,一睹帝后大婚的盛况。 皇帝内里是正红色的龙纹喜服,外搭着明黄色的金丝大袖龙袍,头上戴着十二旒的天子冕冠,垂下的白玉串珠微微晃动。 新房设在皇后所居的承宁宫,里头处处张灯结彩,四周贴满了大大的红色“囍”字,倒与民间百姓成亲的样子并无不同。 康玉仪被扶着坐在喜床上,就发觉双腿早就已经麻了,脖子更是酸到几乎没了知觉。 “快过来帮本宫把这凤冠给取下来!” 她秀眉微蹙,眸子里含着水光,声音颤颤的。 明明是命令的话,可任谁听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青竹与紫苏相视一笑,连忙上前去替她揉腿捏肩,帮她舒缓舒缓。 “皇后娘娘,还得等圣上过来与您饮合卺交杯酒呢,您且再忍上一忍罢。”紫苏认真劝道。 青竹则是取了碟备好的糕点过来,“皇后娘娘,先吃块糕点垫垫肚子吧。” 康玉仪一见着这碟子点心,肚子也不争气地发出响声来。 她捻起一块芸豆糕,吃进口中直接就化了,只剩下爽口的香甜,她饿极,一口气就吃下两三块。 这时皇帝也已经三言两语地遣散了文武百官,脚底生风般疾步前前承宁宫。 匆忙与康玉仪饮下了合卺交杯酒,皇帝便命人赶紧把康玉仪头顶沉甸甸的凤冠给拆下来。 方才凤冠垂下的九株东珠串恰好挡着康玉仪的面容,这刚取下凤冠,明艳姝丽的仙姿玉貌露出,在场所有人呼吸微滞。 身怀六甲的皇后娘娘,经过一日立后大典的操劳,不仅不显憔悴,还有了一丝慵懒妩媚的韵味。 尤其是那张略显圆润的小脸,满含着似水一般的柔软,一瞧便知是个大着肚子的孕妇,却又娇媚得要滴蜜了。 自有孕起,康玉仪原本眼角眉梢之间摄人心魄的秾丽明艳便渐渐柔和收敛了起来。 皇帝看似神色自若地挥手屏退在场众人。 须臾后便坐在床沿,大手一伸将人揽入怀中。 “陛下,从今日起,臣妾就是皇后娘娘了吗?”今日的繁杂流程下来,康玉仪仍然恍若梦中。 皇帝低声道:“不仅是皇后,还是朕的元配发妻。” 说罢,底下头来轻吻她。 康玉仪被这句“元配发妻”震得心头一颤,被亲吻着也忘记闭眼了。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42节 从幼她便被母亲周氏耳提面命着要给主子贵人做妾的。 她一直也以为,她如此卑贱的出身偏偏又生得这般“怀璧其罪”的模样,能做妾也是唯一的出路了。 即便早在几个月前,皇帝告诉了她将会立她为皇后,她仍从未将自己放在妻子的位置之上…… 思绪仍在发散,康玉仪就被皇帝上下其手抚弄了一番,渐渐在他怀里软下了去。 …… 结束后,又耳鬓厮磨好一会儿,皇帝才抱起康玉仪去浴间清洗清洗。 即便挺着五个月的大肚子,康玉仪这体重于皇帝而言仍是轻得不像话,他单手便可轻轻松松抱起。 只是顾及她身怀有孕,皇帝不敢冒险,双手紧紧抱住她,连脚下每一步都走得稳稳的。 浴桶虽大,足够容纳三四成人,但皇帝不想挤着她的大肚子。 把她放入浴桶后,他便站在一旁用水瓢舀水冲洗自己的身体。 而舒舒服服泡在浴桶内的康玉仪却直勾勾盯着他强健壮硕的高大体魄。 舀水淋身的动作被他做得豪迈极了,手臂与腰腹之间的肌肉随着他擦洗的动作收缩又膨胀,迸发着勃勃生机。 康玉仪脸上红烫。 她发觉自己怀了身子后,似乎愈发胆子越来越大了。 片刻后,自行清洗完毕的皇帝亦将她从浴桶里捞了起来。 他如往常般喂她饮下几盏温茶,又重新抱着她回到床上去。 趁着帝后二人清洗之际,宫人太监们早就熟练迅速地将湿透到能拧水的被单更换好。 躺好后,康玉仪忽然感觉肚皮被轻轻踢了一下。 她震惊得嘴巴微张。 这是她怀胎五个月来头一回感觉到胎动…… 陛下,宝宝刚刚踢臣妾了!”康玉仪急忙抓住皇帝的大手放在方才被踢的位置。 可惜她腹中胎儿又安静了下来,过了许久也没有动静。 康玉仪很是失望,忍不住叹了口气。 寻常妇人怀胎四月左右便开始有胎动了,可她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好在太医们并无诊出任何问题,甚至都说她怀相很好,她这才放下心来。 皇帝低低笑道:“去年大皇子在肚子里闹得你日日没好觉睡,如今这个倒是个安静的。” 听他这般说起,康玉仪愣了下。 不知为何,她倏地感到脑袋微微刺痛,杏眸渐渐涌现水光…… 第五十九章 储君 初冬,小雪时节。 雪花纷纷扬扬,才刚及地就瞬间融化。 帝后大婚已过两日,康玉仪因大着肚子不适应承宁宫,又重新搬回了从前的露华宫。 况且露华宫距离皇太后的仁寿宫更近。 无论是她去探望大皇子,亦或是大皇子迈着小胖腿来找她都方便许多。 自荣登后位并掌管凤印后,康玉仪每日都过得极为忙碌充实。 她原先每日念书识字的功课仍保留着,如今又加上一项查阅内务府每日宫份账目的任务。 皇帝本想让她好生歇着,先熬完怀胎十月,日后再正式接管六宫庶务。 但康玉仪却觉得每日检查宫中瓜果蔬菜、绫罗绸缎等开销的账目极为有趣。 反正又不需她亲自去查验,只是瞧瞧账本而已,所以也就坚持了下来。 如此毫无波澜又过了两个月,来到元熙五年腊月三十。 每年除夕大宴是宫里最为盛大的宴席。 因这是康玉仪首次作为六宫之主操持宫宴,她倒是事事过问,以免出什么差错。 年关在即,康皇后身怀六甲亲自操持的除夕宴在崇华殿举行。 殿内宽敞明亮,四周墙面放置许多颗夜明珠,烛火也尽数点燃,仿佛置身白昼。 因时辰未到,帝后二人尚未抵达,殿里的众人都随意地互相走动,觥筹交错,热火朝天地高声谈笑着。 一等承恩公康父与公妻一品夫人周氏,座席都在相当靠前的位置。 周氏今日身着枣红色交领短袄,下系着绛紫色花鸟百蝶褶裙,浑身珠围翠绕。 命妇们围着她有说有笑的,反倒是周氏初次被这么一大群人奉承,很是拘谨。 周氏勾唇浅笑,不时点头回应,却没怎么开口。 这些命妇们便以为周氏在装腔作势,心里狠狠啐她。 不过是皇太后的陪嫁丫鬟,一朝母凭女贵得封诰命罢了! 但命妇们心中再如何不满,面上仍谄笑着,对周氏奉承不断。 毕竟周氏之女可是当朝皇后,又得帝王专宠多年,还诞育唯一的皇子…… 就在这时,身着隆重朝服的帝后二人缓缓入殿。 皇帝亲自搀扶小腹高高隆起的皇后康氏,似乎是为了照顾她,他的步伐也格外慢。 康玉仪身着明黄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头戴九凤绕珠赤金缠丝东珠头面。 即便身着厚重华丽的朝服,又挺着七个月大高高隆起的肚子,可她那娇艳姿容依旧不减半分。 大皇子生在正月十五,今夜除夕,他还差半个月满周岁。 他今天穿着橘红色缂丝小袄,头戴大红色圆帽,眼睛又大又圆,看起来虎头虎脑的。 自从学会走路,他就很少让人抱他了。 现下他正迈着肉乎乎的小短腿,亦步亦趋跟在他父皇母后身后。 几位宗室命妇凑上去,想逗逗大皇子,也没敢乱碰,就是半蹲下来仔细瞧瞧。 乳母笑道:“小殿下如今性子越来越沉稳了,咱们逗半天都不笑,也就只有皇后娘娘逗他会笑几声。” 乳母这话刚落下,小团子就奶声奶气撒娇:“母后!等等我!” 说罢,大皇子就好似踏着风火轮似的,朝正上方帝后所坐的主位上跑去了。 酒过三巡,皇帝宣布将册立皇长子为储君,并赐名为李康璌。 文武百官腊月二十“封印”过春节,一直到正月二十才“开印”照常上朝、回官署衙门处理庶务。 是以在封印前,宗室文武大臣们皆已得知圣上将在此次大宴上宣布立嫡长子大皇子为储君了。 若康皇后仍是贵妃,大皇子仅是庶出,尚且有人能以各种理由冒死上谏。 如今大皇子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甚至按圣上的原话,是元配正嫡…… 往后也不会再有比大皇子出身更为尊贵的皇嗣了,自然没人敢多说什么。 但现下得知皇帝为小太子所起的名讳,仍有不少人在心里犯嘀咕。 “康”字用于名讳并不算罕见,偏偏皇太子生母姓氏便是“康”。 皇嗣名讳中加上生母姓氏的,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众人更是不敢小看康皇后在当今圣上心中的地位了…… 子夜时分,守岁算是完成大半,康玉仪实在撑不住了,情不自禁犯起瞌睡。 皇帝当即带她离席,并乘坐轿辇回露华宫。 轿辇虽密不透风,可到底是寒冬腊月的雪天夜里,也挡不住多少寒气。 康玉仪向来畏热怕冷,直接整个人缩在男人火热的胸膛里,还伸出双手环着他的脖子。 她如今越来越不怕身边这个魁梧健硕的男人了。 听着外头连绵不断的烟花爆竹声响,康玉仪恍惚了下。 十六岁的她,就是在永丰三十年除夕夜一觉睡到七年后。 她会不会今夜一觉睡醒就回到七年前? 最近一年她经历的事确实太不真实了。 她一介奴籍婢女,怎么可能成为当朝皇后? 思及此,康玉仪眼眶酸酸胀胀的。 她惴惴不安地掀开车帘,看向夜空中盛放的璀璨烟花。 第六十章 殉葬 随着声声巨响,烟火接连不断升至半空盛放。 姹紫嫣红,璀璨耀目,与张灯结彩的殿宇宫阙交相辉映。 方才举办宴席的崇华殿并不在内廷,而在皇宫外围更靠近宫门城楼的位置,回露华宫有相当远的距离。 皇后身怀六甲,外头还飘着小雪,抬轿辇的小太监们每一步都稳稳当当的,走起来更慢了。 康玉仪思绪越飘越远,眼眶渐渐泛红。 “怎么了?”皇帝剑眉轻挑。 康玉仪微微垂首,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轻叹了一声。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43节 她不知该如何述说这莫名的心慌。 毕竟这半年多里她就经历了前十六年从不敢想象的跌宕起伏。 抵达露华宫内,青竹便直接端来个甜白釉炖盅。 “皇后娘娘,正好小厨房炖好了这盅山药银耳红枣粥,娘娘可要用?” 平日夜里康玉仪总会在晚膳后再用一份夜宵,所以露华宫的小厨房才会随时备着。 康玉仪点点头:“放下吧,正好本宫饿了。” 她在皇帝的搀扶下,步入殿内,在金丝楠木软榻上坐下歇息。 青竹立即把炖盅放到了软榻的小桌上。 皇帝向来不喜身旁有人伺候,殿里众人也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皇帝大马金刀地坐在软榻边沿,亲自把炖盅盖子揭开,用调羹舀起一勺,微微吹凉些后,才送到女人嘴边。 康玉仪乖巧地张嘴尝了一口,这粥味道清香四溢,甜而不腻,倒正合了她意。 她便也就接受了男人的投喂,一口接一口将整盅山药银耳红枣粥吃完。 随后两人洗漱一番,康玉仪挺着七个月的身子实在有些撑不住了,便也直接安歇下了。 按照本朝惯例,除夕节宴守岁是守到第二日大年初一的天亮为止。 帝后二人仅守到子时便离席了,但余下宗室大臣及其家眷们仍然继续守着。 剩余众人方才望着帝后二人离去的背影,不免再次感叹,这皇后娘娘可真不是一般的得圣心,而是直接被圣上捧在了心尖尖上了。 大家极小声地耳语讨论着五个月来接连发生的数桩大事。 自幼因被钦天监测出天生凤命而备受瞩目的大长公主之女裴氏,先是无端端先被封祈北公主,赐国姓李。 又忽然在太皇太后崩逝当日,被剥夺了公主封号。 回京之后,就立即被派往太皇太后暂安在京郊的静安庄殡宫内守孝,无召终生不得离开半步。 以及另一桩大事,惠太皇太妃许氏因谋害太皇太后而被赐殉葬。 曾经显赫了上百年的镇国大将军府许氏一族受到牵连,直接被剥夺世袭镇国大将军衔职的资格。 皇帝念及其先祖曾为本朝开国立下赫赫战功,才没下令诛九族,只抄没了府中所有财产。 原镇国大将军许胤更是以治家不严、殿前多次失仪、未得传召私闯御书房等罪状为由被流放千里。 博陵侯府的五少夫人张氏听着众人的窃窃私语,时不时参与一两句。 她的丈夫崔沐霖自“出使东洋”数月,至今没有任何消息,可她瞧着精神头十足,甚至比以往气色更好了几分。 毕竟曾经靠着丈夫偏宠就能对她这个主母耀武扬威的姨娘妾室们,如今夫主下落不明了,都只能靠着张氏这个唯一的女主人过活,自然日日任由张氏随意使唤处置了。 但张氏不免为儿子的前途担心,总是暗地里望着丈夫离开前留下的安神药粉怔怔出神。 第六十一章 定例 朔风狂雪同时袭来,呜呜呼呼地不停猛啸,沿途房屋门窗都被刮得砰砰直响。 昔日的镇国大将军许胤戴着手铐,与寻常犯人相比,也只是衣着更光鲜一些。 其余待遇与吃住都与同行的犯人一模一样。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这许胤双目呆滞无神,仿佛是个睁眼瞎。 如今这批人正冒着风雪被押往本朝最著名的流放地尚阳堡。 许胤满脸胡子拉碴,蓬头垢面,走着怎么都走不完的路。 越是饥寒交迫,他心中越是懊悔不已。 他的姑祖母惠太妃谋害太皇太后与皇嗣的事与他确实毫无干系,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 他们镇国大将军府又确实是惠太妃的母家,谋害太皇太后与皇嗣更是滔天大罪。 若非先祖功劳显赫,诛九族都算轻的,如今只抄没家产,流放男丁已是轻的。 可他最为追悔莫及的,便是那日擅闯御书房的事。 时间倒退到几日前。 内监大总管安进喜与锦衣卫指挥使带领大批禁军闯入镇国大将军府抄家。 许胤这个家主虽生得矮小精悍,但看着大批禁卫在府中翻箱倒柜也是心有余而立不足。 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出了个主意来。 家中几个庶妹都生得一副好相貌,若能送入宫中,随便哪个得到圣宠,说不准他流放尚阳堡之事就能免了。 许胤将最后私藏的千两银票塞进安进喜袖中,低三下四央求对方把他的几个庶妹带入宫中,哪怕做宫女也好。 安进喜倒是心安理得收下银票,但却只嗤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望着这个昔日的镇国大将军。 “人呢,咱家是不会带入宫的,但既然收下了您的银票,咱家倒是可以告诉您个事儿。” 安进喜再无素日笑吟吟的慈祥模样,语气满含讥讽。 “那日您擅闯御书房,可是惊着咱们皇后娘娘了,否则圣上怎会让您流放千里,永远不得归京?” 许胤微微一愣,“什么皇后娘娘?那日在御书房里的不是……” 不是圣上偷藏的美人? 后半句他没敢说出口。 安进喜又笑了:“自然是皇后娘娘,除了皇后娘娘,还能是谁?” 圣上身边连个宫女都没有的,据说当初潜邸之时亦从无婢女服侍。 唯一能近身与圣上接触的女子,可不就当今皇后娘娘康氏一人? 许胤骇然失色,双腿好似灌铅般挪不动。 那日闯入御书房,他竟还说了什么“偷香窃玉”的话,言语之间多有不敬。 他甚至还痴痴地盯着当时的贵妃、如今皇后的背影出神…… 看来,他被流放的原因就是这个啊! 许胤后悔莫及,可却无法挽救了。 * 皇宫,露华宫。 午膳结束,康玉仪尚无困倦之意,便斜靠在软榻上看起今天内务府呈上来的宫份账目。 皇帝将她揽入怀中亲了亲,低声笑道:“皇后娘娘如今倒是忙得很。” 康玉仪挣扎着躲他的亲吻,娇嗔道:“臣妾只是好奇每日宫中的开销罢了,陛下若觉得不妥,臣妾不看就是了。” 近来她的脾性确实越来越大了,再往前几个月,她哪里敢这般直言顶嘴。 “皇后正位中宫,是内廷之主,这些事自然全凭你做主。” 皇帝眼底含笑,重新将人揽入怀中,缠绵亲昵一番。 约莫半个时辰后,皇帝才回昭明宫处理政事。 康玉仪也终于静下心来,重新算起手中炭例账目。 算着算着,她满心不解。 黑炭也罢,皇宫上下宫人、内监众多,各宫殿烧地龙也是用黑炭的,一日使用上万斤不算稀奇。 可这红萝炭,是只有主子才能使用的,还是放在火盆里烧的,一日怎会花费上千斤? 按照宫规红萝炭的定例:皇太后一日四十斤;皇帝三十斤;皇后三十斤;皇子、公主二十斤;贵妃十五斤;妃十斤;贵嫔八斤;嫔五斤。 贵人及以下不分配红萝炭,只有黑炭。 虽说康玉仪如今怀着身孕添了不少炭,大皇子处是也是添了些,但宫中主子少,一日下来顶多花费个几百斤。 康玉仪当即就命人将内务府营造司炭库的主事喊来问话。 而负责炭库的主事宋频听闻了皇后传唤他的原因,心中却很是不以为然。 这皇后康氏不过是个奴籍出身的婢女,听说大字不识几个,也敢过问他手底下的差事? 第六十二章 阴违 虽说文武百官已封印休年假,但主管宫廷大小事务的内务府却是全年无休的。 炭库主事宋频便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了露华宫。 他是总管内务府大臣之一宋岑的内侄,如今年近四十,仍是看管炭库的小小主事。 并非他无上进心,实在是炭库中的油水实在是太多了。 红萝炭的烧制原料仅限于青信木、白枣木以及牛斛木,除此三种树木之外,其他均不可烧制成红萝炭。 是以红萝炭的价格极其高昂,是寻常黑炭的数十倍。 往上数到永丰年间,后宫主位众多,冬季每日供应红萝炭几千上万斤都是寻常事,中间能操作侵吞的盈利就极多。 当今圣上继位六年以来,至今只有皇后康氏一位后妃。 即便皇后一人用好几倍的红萝炭,仍多不到哪里去。 宋频也不敢再如以往般每日虚报数千斤,但仍是比实际宫中用炭往上虚涨几百斤。 一入殿内,感受到露华宫连外殿都这般温暖如春,宋频眼前一亮,心里当即就有了主意。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宋频尚未看清来人,便规规矩矩行了跪拜大礼。 康玉仪挺着七个多月的大肚子,由青竹与紫苏搀扶着走出来接见外客的大外殿。 她淡淡说了声“免礼”,旋即才在临窗的软榻坐下。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44节 宋频搓了搓手,讪笑着问:“不知娘娘新年之初传唤微臣前来是为何事?” 他心中虽对这位皇后不以为意,但也老老实实垂着眼不敢直视。 毕竟这位可是圣上心尖尖上的人物! 康玉仪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端起架子来。 她沉着嗓子说:“本宫今日仔细瞧了宫中炭例的账目,发觉红萝炭的数目似乎对不上。” 宋频急忙作揖,佯装恭敬道:“皇后娘娘,微臣子永丰年间便一直主管营造司炭库,多年来兢兢业业,谨小慎微,从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娘娘不知,这红萝炭向来是翻了好几倍供给露华宫与仁寿宫的,账目绝对毫无差错。” 康玉仪撇了撇嘴。 若不是她下午按定例仔细算了又算,定要被他这番话糊弄过去。 她板着脸说:“宫中能使用红萝炭的,仅有皇太后、陛下、太子与本宫,即便本宫用多了数倍甚至十倍,也绝不会一日将近千斤。” 宋频愣住了,手里捏了把汗。 不是都说这奴籍出身的皇后大字不识几个吗?为何还会计较起每日炭例,甚至还算得清楚? 沉吟片刻,宋频仍然振振有词地狡辩:“确实是皇后娘娘这露华宫用炭实在太大了,微臣实在无法,账目朕没有出任何差错的!” 自认仍是十六七岁的康玉仪确实耍不起威风来,但她却想了个法子治眼前这人。 康玉仪当即命人前往炭库,时时刻刻盯着炭库一天里到底进出多少斤红萝炭。 就连送往各宫的炭例也一一重新称一称。 宋频暗道不好,实在是没料到这个让他嗤之以鼻的奴籍皇后居然要较真到底…… 这下子他不仅手心冒汗了,连额头都开始发虚汗。 康玉仪吩咐了人专门盯着营造司炭库,便也懒得再与这主事深究下去。 左右这两日就会查明事实,倒是便知这主事是不是虚报。 皇帝继位七年都未立中宫,且他日理万机,也甚少过问内廷之事。 内务府各部门也就渐渐开始阳奉阴违起来。 那位贪图享乐、奢靡无度的康贵妃被立为后,内务府众人大抵是最乐见的了。 可万万没想到,刚上任没几个月,这位康皇后似乎要朝内务府开刀了…… 差十几日才满周岁整的小太子李康璌尚不知自己成为整个王朝的继承人。 临近晚膳的时分,他由乳母嬷嬷们牵着过来露华宫找他最心爱的母后玩儿呢。 如今小太子已经会说许多简单的话语了,发音用词或许有些不准确,但很会表达自己的意思。 在皇祖母与母后每日耳濡目染下,小太子知晓母后那鼓鼓的大肚子里有弟弟妹妹,他不能随便冲撞上去。 “母后,弟弟妹妹会饿吗?”小胖团子歪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问。 康玉仪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瓜,温柔笑道:“当然会啊,所以母后得吃多多的。” 小胖团子立刻将近来很喜欢的甜奶糕递给母后,小胖脸满是认真:“母后吃,但是记得要分给弟弟妹妹哦。” 康玉仪被他这一本正经的小模样逗得不轻,笑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恰好这时,皇帝从勤政殿回来用晚膳。 见大着肚子的康玉仪笑得这般前仰后合的,他心头一紧,急忙阔步走上前去给她顺一顺后背。 小太子见日日冷着脸凶巴巴的父皇来了,瞬间变得怂哒哒的。 待康玉仪缓过劲儿来,皇帝便将身旁这小胖团子抱起来掂了掂:“又重了。” 小太子当即小嘴撅得老高,简直对这个烦人的父皇无语至极,每回都说他又重了! 小胖团子其实也不清楚重了是好是坏,但父皇总板着脸这么说,听着就不像是好事! 一直到一家三口温馨亲昵地用过晚膳后,乳母和嬷嬷们便来抱着小太子回仁寿宫。 若非康玉仪身怀六甲实在不便,小太子其实早该搬回露华宫的侧殿来住下了…… 帝后二人都沐浴梳洗完毕,便都一起上了紫檀木架子床内准备安歇。 康玉仪近日来小腿时不时会在夜里抽筋,皇帝便夜夜睡前帮她轻揉一揉小腿。 一切事毕,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康玉仪忽然气鼓鼓说起今日营造司炭库主事意图糊弄她的事。 皇帝思忖须臾,便道:“朕明天替皇后出气?” 康玉仪秀眉忽然微微蹙起,隐约好像想到了什么来…… 第六十三章 跋扈 康玉仪失忆前。 元熙元年二月初二,御花园办花朝节宴。 今年除夕大宴停办,太皇太后便提议花朝节小办一场,接见宗室大臣中品级高的家眷们。 花朝节传说是花神生辰,宫中梨园还请了十二位伶优前往御花园,分别扮着每年十二个月花神,表演诸多与花有关神话传说。 贵妃康氏作为内廷目前唯一的主位,自然也得到了宴请。 此乃她贵妃册封礼之后初次赴宴,是以提前好几日就开始构想节宴当天如何打扮。 自康玉仪上个月初封贵妃起,内务府倒是连续呈上贵妃定例的衣裙与珠宝首饰。 又因康玉仪出身微贱,即便曾是王府世子的正式妾室,也实在没有什么压箱底的好东西。 最终也只能从贵妃定例中选了一身淡杏色云锦袄裙,并在低挽的发髻斜插几支珍珠玉髓簪。 看着很是淡雅清新,却毫无内廷主位、一宫贵妃的气派。 待康玉仪来到御花园之事,除了太皇太后及大长公主母女,其余一众命妇小姐都已到齐了。 众人不情不愿地福身向贵妃行了个万福礼。 但似乎并不屑与这位以色事人、奴籍出身的贵妃攀谈,气氛陷入冗长的沉静。 尤其一些适龄的世家千金们,心中更是不满日后入宫了头顶还要压着个出身比她们低贱无数倍的贵妃。 其中几个自视甚高的闺秀甚至开始窃窃私语。 指桑骂槐说着贵妃今日的打扮很是小家子气,不愧是奴婢出身,无娘家陪嫁的压箱宝物。 声音不大,但康玉仪却是听见了。 她只觉心烦意乱,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中…… 一直到了夜里,皇帝并未前来露华宫。 继位之初,诸事繁忙,即便上回被康玉仪找上门破了戒,皇帝仍非日日临幸露华宫。 康玉仪躺在紫檀木架子床上又到一日中最难熬的时刻。 想起今日在花朝节宴上得到的冷遇,她更是五味杂陈。 她竭力忍下难耐,急切地朝外吩咐:“来人!派个人去昭明宫,务必要将圣上请来!说本宫有要事禀报!” 又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忙完手里的政务才姗姗而来。 他一来就见到一副极其旖旎的画面—— “成何体统。”皇帝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大晚上将朕唤来就是这事?” 似乎不想这般轻易地顺了她的意,皇帝故作转身就要离开。 但他脚底却好似生了根,每一步都走得极慢。 “陛下别走!”康玉仪心里一急,忍下难耐跳下床从背后紧紧抱住男人劲瘦的腰身。 她故意软着嗓音撒娇:“陛下玉儿好想您……” 男人耳尖早已发烫,却又继续肃色冷斥:“放肆!还不快松开你的手!” “陛下,玉儿想要……”康玉仪双眸迷离,嗓音娇软得不像话。 在此之前,眼前男人每每这般抗拒,最终不也都会满足她? 康玉仪鼓起勇气,继续撩拨他。 不知不觉间,两人就滚到了床上。 康玉仪忽然忆起今天花朝节宴上遭到的冷遇。 “陛下!”她故意哭哭啼啼地控诉,“今日花朝节宴上,人人都瞧不起臣妾。” “怎么?”皇帝动作微顿,剑眉拧起。 “那些小姐们,嘲笑臣妾衣着打扮小家子气。” 说着说着,她双眸滑落两行清泪。 她又委屈巴巴地说:“可臣妾所用之物,都是内务府呈来的份例,再没有更好的了……” 在她之前,皇帝从没有与母亲以外任何女眷打过交道,确实没想过女眷之间会因这等小事闹矛盾。 思忖片刻,他才哑声道:“朕明天便命人将私库里的珠宝首饰与绫罗绸缎尽数送来露华宫。” 他此生仅有这一个女人,自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委屈她。 说罢,皇帝又将怀里的小女人翻了个身,低头吻住她。 从此以往,康贵妃日日盛装打扮,珠翠环绕,遍身绫罗绸缎。 每每在各大宴席上都张扬跋扈不已。 第六十四章 敕令 翌日,晴空万里,接连落了数日的小雪终于停了。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45节 临近晌午,康玉仪才彻底从睡梦中醒来。 她坐起身,摸了摸越来越大的肚皮,忽觉后腰微微发酸酸,便慵懒地伸了个腰。 这时,紫苏与青竹便及时出现,并搀扶着她下床,服侍她梳洗打扮。 近些日子来,康玉仪接二连三想起一些旧事来,再也不像以往那般确信自己是从十六岁忽然到几年后了。 坐在梳妆台前,青竹与紫苏在为她挽发,康玉仪却望着这面西洋镜微微发怔。 如今她熟知各级宫份定例,才知道原来她之前仅为贵妃时就就僭越享受超越皇后的待遇。 昔日被她误会是寻常珍珠的,竟都是泛着金光仅为帝后专属的大东珠。 其余珠翠首饰、绫罗绸缎也罢,内务府确实为了讨好这位唯一的贵妃娘娘,时常翻倍越送。 可这大东珠可不是内务府敢乱来的,竟都全是皇帝从历任帝王的私库中命人取出送来的。 不知为何,康玉仪心中百感交集。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得到一国之君如此极致的荣宠。 用过午膳过后,紫苏呈来底下人今日严加看管得来的各宫领走的实际炭例 。 康玉仪虽识了更多的字,但算术还是不大好,也不会使算盘,只能用纸笔一点一点地盘点清算。 兴许是那炭库主事宋频经过昨日的传召问话,心里发虚。 今天不得不按着平日的账目发炭,各宫领走的炭明显比平时多了数倍不止。 但也愈发佐证以往的炭例确实是虚报了。 作为中宫皇后,六宫之主,康玉仪可以当即发布中宫敕令将其职位罢免,并勒令宋家补缴亏空的银钱。 但她犹豫良久,迟迟没有下一步举动,只坐在软榻上看着账目怔怔出神。 斟酌一番后,康玉仪还是决定前往昭明宫问一问皇帝的意思。 待她挺着高高隆起的大肚子来到昭明宫时,仍有几位内阁大学士在殿内与皇帝商讨拨银赈灾之事。 内监大总管安进喜一瞧是皇后娘娘来了,自然不敢怠慢分毫,当即脚底生风般朝殿内通传。 须臾后,安进喜便笑眯眯地迎皇后进入东暖阁歇息片刻,称圣上议事完即刻就会前来。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内阁学士们仍然在唇枪舌战。 皇帝索性丢下他们直接起身前往东暖阁去。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软榻边沿,二话不说就伸手搂住她。 “可是想朕了?”皇帝剑眉微挑。 康玉仪小脸涨红,压低声娇嗔:“才不是呢!” 这东暖阁外头可还有好几位剑拔弩张的内阁学士。 她甚至能将几位大学士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皇帝眸子黑幽幽的。 他凑在她耳边哑声问:“既不是想朕,皇后为何而来?” 灼热气息拂过耳廓,康玉仪不由颤了颤身子。 她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说:“陛下,臣妾今天命人查了那内务府营造司炭库的日常炭例,确实有问题,只是臣妾不敢随便发布中宫敕令……” 原先教导康玉仪掌理宫务的教习女官曾说,中宫皇后确实有发布中宫敕令的权力。 但除了开国的太祖皇后,本朝再无皇后发布过中宫敕令。 毕竟有牝鸡司晨、后宫涉权之嫌。 是以本朝的历代皇后们宁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插手宫廷内务府中官员的任免情况。 皇帝垂眸看她,“为何不敢?” 康玉仪耷拉着脑袋,乖巧回道:“因为沈女官说过,本朝仅有太祖皇后发布过中宫敕令……” 皇帝耐着性子道:“发布中宫敕令本就是一国之母的权力,你已是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有何不可为?” 康玉仪眸光微动,弱弱问道:“那,会不会有人弹劾臣妾?” 确实有许多老酸腐不会在乎事情对错,只要女子弄权便肆意上奏弹劾。 皇帝轻笑,低下头轻吻她,“即便有人弹劾,朕又不会对你如何,你怕什么?” 康玉仪愣了下,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外人弹劾又不是指着她这个皇后当面骂的,既然圣上也不会因弹劾而对她如何,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东暖阁外的数名内阁学士仍然喋喋不休地争论着,好像几百子鸭子在嘎嘎乱叫。 康玉仪抿唇忍笑,“陛下,他们日日都这么争吵吗?” 皇帝微微颔首,眼底亦闪过一丝笑意。 临近午膳时分,皇帝亲自送康玉仪回了露华宫,并一同用膳。 膳后,康玉仪命人取来发布敕令专用的凤纹金纸。 除太祖皇后,时隔百年的今日,当今皇后康氏再次发出一道中宫敕令。 她先罢免了内务府营造司炭库主事宋频,再勒令宋家填补这些年的空缺。 宫廷上下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各方暗潮涌动。 偏偏这时,当今圣上又发布了一道更令人吃惊的上谕。 第六十五章 孕肚 元熙六年正月初五,礼部尚未开印。 皇帝亲发上谕: 皇后康氏之贤明,惟朕知之为最深。柔嘉协图史之规,淑慎表珩璜之度。荷皇太后之慈命,作配朕躬。肃自坤仪正位,每宵旰之相资。今使中宫敕令,表正掖庭,端礼法于六宫,乃天下女子之表率…… 意思是,宫中大小事务全凭皇后做主,以后不必为此来进言弹劾了。 原本听闻皇后竟敢干预官员任免而正要上谏弹劾的一众人等,听闻此上谕,纷纷停下了手中的笔。 当今圣上亲赞康氏为贤后,支持其发布中宫敕令。 若他们还继续谏言,岂不是要打圣上的脸了? * 正月十五,上元节。 皇太子李康璌的周岁生辰与正式立储大典同日进行。 北境、西南等众多藩属地派遣使臣接连前来京城恭贺,并呈上首领奏表与贺礼。 北境喇库部大王子兄妹此次亦跟随使臣前来京城。 颜朵公主自出生起至今年满十七了,还是头一回来到她向往已久的国都京城。 刚经过一番严查进入城门后,她就被楼台林立、繁花似锦的京城风貌迷花了眼。 颜朵很快就想起自己在热河行宫之时,曾在皇后面前的出言不逊与嚣张气焰…… 虽说上回离开之前似乎缓和了不少,但在严嬷嬷的各式敲打之下,她至今仍然心有余悸。 “阿兄,咱们此次会见到皇后娘娘吗?”颜朵问。 “应该不会。”喇库大王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黝黑的脸庞瞬间红到发烫。 颜朵讶然:“阿兄你的脸怎么这么烫?” 喇库大王子虽然肤色黝黑,发红并不明显,但自幼一起长大的妹妹当然发现了不同。 大王子强作镇定,摇了摇头。 随后,兄妹二人一同出了驿站,前往最繁华热闹的东市主街上游玩闲逛。 他俩都特意换上了中原的服饰,但毕竟肤色与五官都明显异于常人,许多老百姓见了都远远避着。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骑装的中原相貌女子迎面打马而来。 她瞧见这对兄妹像是异族之人,当即跳下了马,用马鞭拦着二人问话。 “你们是何人?为何出现在京城内?”她一双大眼睛满是警惕。 此女乃是南阳郡王之女县主李和慧。 她向来泼辣且爱多管闲事著称,与曾经的京城第一才女裴玉媗是死对头。 颜朵向来在北境嚣张跋扈惯了,没想到来到京城还会遇上比她更嚣张的人。 “关你什么事!你又是谁?”颜朵当即回怼。 喇库大王子不愿在大街上与人起冲突,当即就拉着妹妹的衣袖转身离开了。 那县主李和慧却不依不饶跟了兄妹二人许久。 直到见二人回了使臣驿站,猜想他们约莫是外藩使臣,才放心离开了。 但一直到她回到南阳郡王府,脑海总是想起起今日见到那个健硕高大的异族男子…… 虽说肤色黝黑,但一双淡褐色的眼眸却亮得惊人,仿佛能把她看穿。 他身边的女子与他长得极像,两人应该是兄妹,而非夫妻吧…… * 露华宫正殿。 午膳过后,帝后二人都坐在金丝楠木软榻上。 一个在忙着批阅奏折,一个在试着缝制婴孩所穿的小肚兜。 太医皆预测皇后将在三月中旬生产,初春乍暖还寒之际,也很适合坐月子。 而皇帝也将在四月后前往北境与罗刹边境巡边,时刻备战,收复近年来接连被夺的数座城池。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46节 皇帝已在内阁、礼部等多处留下多道密诏。 如有意外,扶持嫡长子储君李康璌上位,皇太后与太皇太后两宫垂帘。 越临到产期,康玉仪身子越发敏感多情,乳汁分泌也比以往更多。 皇帝索性除了上朝以及紧要的议会,其余时间都将奏折挪来露华宫批阅。 康玉仪忽然放下手里的小肚兜,兴致盎然道:“陛下,您希望肚子里的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 “皇后希望是什么?”皇帝没抬头,视线仍在奏折上。 康玉仪毫不犹豫道:“臣妾自然希望是个小公主了!” 皇帝闻言不怎么意外,但仍意思意思地问:“为何?” 康玉仪倒是被问住了。 她也不知为何,总之就希望是个可爱贴心的小棉袄。 虽然小太子很可爱,但他越长大越像他的父皇了。 除非康玉仪刻意去逗他,不然其余时候总板着张小胖脸,看起来很是深沉。 * 转眼来到三月初。 康玉仪圆滚滚的肚子大得惊人,好似随时就会发动一般。 身边一众服侍的宫人很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去年曾为她接生过的稳婆们重新被召回宫廷。 她们时刻守在露华宫侧殿,连觉都不敢睡太死。 许是二胎更显怀,康玉仪肚子比怀头胎还要大上不少。 皇帝曾在战场历练过, 自诩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此时见她这孕肚都不由得提心吊胆起来。 这日午后,康玉仪身下羊水破了。 皇帝当即将朝外唤人喊产婆与太医过来。 第六十六章 二胎 几个稳婆们本就在露华宫侧殿里候着,一听传唤急急忙忙前往正殿去。 守门的小太监也火急火燎朝太医院跑去。 稳婆们见皇帝岿然不动坐在产床边守着,虽心中惶恐,却也见怪不怪了。 毕竟去年大皇子也是她们几个接生的。 只是圣上气势威严,守在产房内,总让她们诚惶诚恐,战战兢兢。 “娘娘别紧张,胎位是正常的,很快就能生下来了。”稳婆软语劝道。 她们又让康玉仪先半靠在软枕上喝了碗老参汤,待会儿才有力气使劲儿。 兴许因是第二胎,康玉仪这次生产得极顺利。 从破了羊水后,阵痛两三个时辰,宫口就全开了。 之后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就顺利生下了个女婴出来。 一个产婆动作利落地剪了脐带后,将正在嗷嗷哭的小公主抱了起来,用提前备好的素绸缎襁褓将她裹好。 “恭喜圣上!恭喜娘娘……” 这稳婆本想说些喜庆的话,低头仔细一瞧,才惊觉怀中的小公主瘦弱无比,比寻常刚出生的婴儿小了一圈。 她又习惯性地掂了掂,这小公主估计只有四斤多一些,后背倏地冒出一阵冷汗来。 皇后娘娘孕肚挺大的,本该生个七八斤的孩子才对啊…… 怎么会生个这么轻这么小的婴儿出来? 稳婆声音微微发颤:“皇后娘娘,您别昏睡过去,可能还有一个孩子在里面呢!” 康玉仪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发丝全被汗浸湿,粘在鬓边,身子疼得厉害,好像被生生被撕开一样。 她张了张嘴,话却说不出来,连呼吸都快没力气。 “再忍一忍。”皇帝眉心紧锁。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声音居然微微发颤。 生下来的小公主,他也没顾上看一眼,只用手中巾子擦拭产床上女人的汗水和泪水。 皇帝整颗心像被揉碎了,恨不得替她经历这生育之苦。 稳婆仔细摸了肚皮一番,确认皇后腹中明显还有个孩子后,动作迅速地又给她喂了碗老参汤。 “娘娘,再往下使劲儿啊!”稳婆们诱导着她往下使劲儿。 可康玉仪疼得双眼发黑,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在要昏迷的边际徘徊着。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一声声地喊着:“母后!母后!” 也不知是不是母子间生了感应,大皇子午睡醒来就不停地哭闹着要找他母后,乳母们和嬷嬷们怎么哄都不肯。 最后他竟挣开了几人,一边号啕哭,一边迈着小短腿跑来了露华宫。 十个月大时小团子便开始学走路,之后更是一天一个样儿,如今接近十五个月,早就能跑会跳。 康玉仪听着他凄厉的哭嚎,心里一阵难受,但也顿时恢复精神。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她竭尽全力,才把肚子里剩余的孩子生了出来,放松下来后直接就昏迷过了。 皇帝见状呼吸猛地一滞,当即命人将殿外太医传来诊脉。 稳婆们一一检查过她的身子,太医也多番诊脉后,才敢回话。 “陛下稍安毋躁,娘娘没事,只是一时脱力昏睡过去了。” 闻言,皇帝拧得紧紧的眉心才略松了一些。 另一旁,几个稳婆都忍不住悄悄唉声叹气。 这只有两个巴掌大小的瘦弱男婴,怎么掂量都不足四斤,浑身又红又皱的,哭声细小无力,也不知养不养得活…… * 待康玉仪再次清醒,已是第三日的清晨。 她刚想睁开眼就被光线刺得睁不开眼,双眸重新紧闭。 皇帝正伏在床沿小憩,他一向觉浅,见床上静躺数日的小女人有些动静,他当即便醒了过来。 见她被光线刺得睁不开眼,皇帝便用衣袖掩住她整张苍白如纸的小脸。 待她彻底缓过来了,就看到眼前男人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皇帝搀扶她坐起来,又见康玉仪唇瓣干燥得脱皮,便倒了温茶喂她喝。 喝了茶水润喉,康玉仪被身旁健硕男人揽进怀里,她侧耳感受他心口的律动。 她小声问:“陛下,臣妾后来生的,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 她刚生下第二个孩子就当场昏迷过去,后来连续几天也不怎么清醒,只知先出来的是个小公主。 皇帝俯首吻她脸颊,压低声音道:“后来生的是个小皇子,就是有些瘦小。” 小皇子只比他手掌大一些,跟只小老鼠似的。 这话皇帝自然不会说出口。 就在这时,乳母们将两个孩子抱来了。 在最前面带路的,居然是跺着小短腿的小太子。 小胖团子今天穿着一身银白色五爪蟒纹小袍子,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威风凛凛的样子。 “母后!”小太子圆溜溜的双眼猛地一亮。 母后昏睡好几日,如今终于醒了,他高兴得不得了,跟个小炮筒似的冲上来。 幸好皇帝眼疾手快,一手把这小胖团子拦下,不然他就直接撞到康玉仪身上了。 小太子当即撅着小嘴,圆溜溜的大眼睛噙着泪珠子,委屈巴巴望着他的母后。 “小殿下乖乖。”康玉仪强忍下身上的痛意,伸手揉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 她又软声笑问:“是小殿下带着弟弟妹妹过来的吗?” 小胖团子乖巧地点点头,又用小胖手指着身后两个乳母怀里抱着的襁褓,很是认真道:“是弟弟妹妹!” 从前康玉仪大着肚子不知晓腹中是男是女,便告诉小团子肚子里的是弟弟妹妹。 不承想,居然还真的是一对弟弟妹妹…… 两个乳母也识趣,赶紧抱着孩子上前来给她看。 “娘娘,奴婢抱着的是小公主,旁边的是小皇子。” 康玉仪仔细瞧了下更靠近她的小公主,不禁满心柔软,便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下小公主的的小脸蛋。 如今才刚出生第三日,长得瘦弱,眼睛也没睁开,其实还看不出模样怎么样。 但小公主长得白白嫩嫩的,睫毛浓密纤长,光看着就让人心生喜爱。 又过了许久,她才想起自己还生了个小皇子出来,也让抱着他的乳母上前来给她瞧瞧。 真不怪皇帝心中暗道小皇子跟个小老鼠似的。 真的极瘦小,出生三天了还是皱巴巴的,身子看起来还没她的小手臂长。 康玉仪瞬间鼻子发酸,微微哽咽着问道:“陛下,太医可有说什么?小皇子这般可如何是好?” “皇后无须担心,太医说他没什么大问题,平日里精细些养着便可。”皇帝轻拍了拍怀中人的后背。 康玉仪又想起这几日昏迷期间记起的一些事,不禁心里一阵五味杂陈。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47节 第六十七章 求子 康玉仪失忆前。 元熙三年,乃是当今圣上继位的第三个年头。 当今圣上已二十五岁,膝下仍无子无女,后宫甚至只一位贵妃康氏。 朝野上下日复一日的上奏进言,恳求圣上广纳妃嫔,雨露均沾,繁衍皇嗣。 皇太后虽没有过问儿子选秀纳妃之事,但仍然隔三差五派太医院的人去为贵妃诊脉。 她甚至命人在宫外遍寻求子神方,不管有用没用,通通送到贵妃所住的露华宫来。 康玉仪这几年被“无子”二字折磨得身心疲惫,苦不堪言。 她自十二岁初潮起,月事就不大规律,时常两个月、三个月才来一回。 可这偏偏让身边伺候的宫人警惕极了,每每月事推迟就会兴高采烈地传召太医前来。 但也每每都没有遇喜的好消息。 每个为康玉仪诊脉过的太医都称,贵妃身子并无寒症,甚至底子偏热,虽然月事不调,但并非难孕体质。 很显然,这些太医们根本没往贵妃曾被下过腌臜虎狼之药的方向想过。 底子偏热,却无时无刻燥热着,怎么可能怀得上呢? 今天在皇太后的强硬命令下,帝妃二人微服出宫,亲自到京城南郊的送子观音庙祭拜。 他们换上了寻常平民装扮,周围也埋伏了许多便装的暗卫。 可他们光站在那儿不动,就极其惹人注目。 一袭墨色素纹长袍的高大冷面男子,身旁立着一位比他娇小许多的女子。 稍一细看,此女身着天青色齐腰襦裙,头戴暗色幂篱,纱帘垂到肩上。 她虽被幂篱遮蔽了容颜,可那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被束得紧紧的。 即便这身段撩人的美娇娘身旁站着个冷肃魁梧的高大男子,仍有许多人悄悄打量着,并为之心旌摇曳…… 皇帝本就冷肃的脸越绷越紧,恨不得将身旁这小女人藏起来,不许外人多瞧一眼。 若非这送子观音庙需经过一道极窄的小道,马车与轿辇都无法进入,帝妃二人也不会亲自步行前往。 忽然,一个云鬓花白,面容慈祥和蔼的老仙姑凑上来。 “哎哟,你们夫妻俩可真是般配……” 见状,埋伏在周围的暗卫瞬间警惕起来。 康玉仪闻言呼吸微滞,急忙抬眸看向身旁男人,生怕他听了这番话心生不悦。 贵妃位份再高,再如何仅次于皇后,但终究只是妃妾,哪里敢称一句“夫妻”呢? 只见皇帝面色如常,甚至微微颔首,默认了此话。 老仙姑热情和蔼道:“郎君与小娘子是来求子的吧?我这求子符,许多人家求回去,当月就有喜了,可灵了!” 康玉仪见此人就是个推销灵符的女神棍,便当即就抱着身旁男人手臂要离开。 没承想,皇帝居然从袖中取出碎银,买下这位老仙姑的求子符…… “陛,公子不是向来不信这些吗?”康玉仪满心困惑,极小声问。 皇帝神色自若,淡然道:“既然都听从母亲的话来到此处,信不信都无妨。” 闻言,女人那双水漉漉的杏眸眨了眨,呆愣好一会儿。。 随后,帝妃二人跟着人流一路进入送子观音庙的主庙里。 虽未如常人那般跪地磕头,但也双手合十认真祭拜了一番。 尤其是康玉仪,满脸虔诚,甚至捐了数枚金瓜子当香油钱,恨不得祭拜完当即就身怀有孕。 若她再不能怀上皇嗣,她不仅要被冠上祸国妖妃的罪名,甚至可能真要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了…… 康玉仪对此深恶痛疾! 随后,帝妃二人沿着原路返回,再乘着马车沿着主道大街回到宫中。 正要更衣梳洗之际,康玉仪满脸娇羞地凑上前来,主动替皇帝解下外袍。 莹润绵软的小手不时在男人精壮的胸口抚摸撩拨着。 “陛下……方才刚从送子观音庙里出来,说不定现在行房,更容易怀上呢……”她小脸潮红,嗓音娇媚欲滴。 一听这话,皇帝只觉浑身火气直往身下流窜。 尤其眼前这日日缠人的小女人还在不加掩饰地撩拨他。 皇帝当即便将她一把捞过去按在身下…… 又过了两个月,康玉仪的月事迟迟未至。 然而太医院众人轮番诊脉过后,仍然没诊断出喜脉来。 远在昭明宫勤政殿的皇帝闻言,独自沉思良久。 夜色渐浓,他忽然命人将宗室里所有年幼的男丁都记档在册,明日上交给他亲自筛选。 第六十八章 哺乳 四月中旬,春意渐浓,万物复苏。 阖宫上下也只剩皇后所居的露华宫尚日日烧着地龙、熏着火盆了。 这会子小公主和小皇子都长开了些,刚经历生产的康玉仪身子也恢复了许多。 小公主一看就知相貌随了母亲,浑身上下白白嫩嫩的,一双水灵灵杏眼仿佛会说话,弯弯细眉如柳,浓密睫毛似扇。 倒与婴儿时期的小太子足足有八成像,但又比小太子更秀气些。 小皇子虽生下来时瘦弱不堪,但如今张开了些许,五官好似是用皇帝的模子印出来的,剑眉星目,天生带着几分锐利。 小太子胖嘟嘟的小脸搭在床沿,左看看右看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小胖团子在弟弟妹妹之间抉择良久,最终还是更喜欢长得像母后的妹妹…… 康玉仪还没出月,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笑盈盈坐在软榻上围观三兄妹自娱自乐的可爱画面。 小太子忽然又想起平日母后时不时就会亲亲他,便也撅起小嘴亲了亲妹妹白白嫩嫩的小脸蛋。 “母后!”小太子小胖手指着自己,得意洋洋道:“亲了妹妹!” 康玉仪伸手揉他毛茸茸的小脑瓜,温柔笑道:“小殿下真是好哥哥!” 顿了顿,她又轻声细语补充道:“弟弟妹妹还小,你要轻一些,知道吗?” 小胖团子听懂了,点头如捣蒜。 不知过了多久,伺候小公主、小皇子的乳母们说要到喂奶的时候了,想把孩子抱出去喂。 康玉仪闻言眸光微动,她的奶水可不是一般的多…… 说不准连小公主和小皇子两个孩子都够吃的。 但她又不禁想到那段因喂奶险些把小太子摔坏的记忆,心有余悸。 这一个月里,连小公主和小皇子,康玉仪也没有勇气亲自抱起。 她都只让乳母们抱着给她瞧,或是如现下这般都放在小床上,她坐在一旁,摸一摸亲一亲两个小宝宝。 良久后,康玉仪才鼓起勇气道:“本宫想试着喂小公主,你们过来搭把手可好?” 乳母们欲要抱起小公主、小皇子的动作一顿,心中满是讶然。 这几位乳母是新选入宫的,并不知去年那桩被死死压下的秘事。 但她们也很是惊讶,堂堂一国之母,居然想试着给孩子喂奶…… 进到专门给婴孩喂奶的小侧间,康玉仪坐在软榻上,径直半解开衣襟。 小公主似乎饿极,才刚被她从乳母手中接过来,立刻就找准了位置,张口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嘶……”康玉仪疼得倒吸了口气。 可才满月的小公主哪里知晓这么多,她只顾着要填饱小肚子。 她不仅吃得极用力,还不停用还没长牙的嫩牙床啃咬。 一时间,康玉仪疼得满头虚汗,泪珠蓄满眼眶,小脸苍白如纸。 乳母们在旁时刻警惕着,整颗心提到嗓子眼。 康玉仪疼得只能紧紧咬住下唇,心中却又暗暗庆幸自己克服了过往,身上除了痛楚再无奇怪的燥热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怀里白嫩嫩的小公主吃饱喝足,终于松了口。 乳母适时地将她接过去,把她打竖抱起来,然后用手轻轻地拍着她后背,好拍出奶嗝来。 本以为小公主吃饱后很快就睡了,没想到拍完奶嗝后,她还睁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康玉仪。 “小公主是不是认识母后了?”康玉仪笑着问。 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又凑上去低头亲小公主可爱的小肉脸。 被亲后,小公主高兴地咧着小嘴笑,双眼眯得只剩一道缝,发出很轻的“咔咔”笑声。 “小公主真可爱……”康玉仪低声呢喃。 她唇角微翘 眼底的笑意掩藏不住,又伸出手指轻轻戳小公主的小脸蛋。 她顿时也忘了方才的痛楚了,恨不得日日都亲自喂这可爱的小宝贝才好。 她又逗了小公主好一会儿,可这小小的可爱女婴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还想着要跟她玩儿。 康玉仪当即狠下心来,让乳母把她抱回去哄着睡了。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48节 她生的是双胞胎,月子得坐足四十天。 今日满打满算才第三十五日,她还是没法沐浴,只能略略用温水擦洗手脚和身上会出汗的位置。 得亏了如今是春日四月里,她身上也没什么怪味。 临近晚膳时分,皇帝阔步迅速回了露华宫,却没想到她居然给小公主喂了奶。 皇帝眉头微蹙,沉声问:“方才可有什么不适?” 他更想问的是,玉女丹的药效是否还在。 康玉仪小嘴微微撅起,委屈巴巴道:“小公主劲儿可大了,咬得臣妾疼极……” 皇帝剑眉拧得更紧了,当即掀开她的衣襟检查。 看清后,皇帝心口好似被针扎了似的,原本就冷肃刚毅的面容更是绷得紧紧的。 仔细涂抹药膏后,帝后二人便要往膳厅而去。 才刚掀起珠帘出殿,他们就被脚步匆匆、面露难色的内监大总管安进喜拦下。 第六十九章 联姻 安进喜忙不迭跪下,“启禀陛下,八百里加急上报,罗刹大军突袭北部边境!” 康玉仪呼吸微滞,下意识抬眸看向身旁高大威严的男人。 去年因太皇太后骤然崩逝,原定的巡边之行并未如期进行。 但皇帝仍命各地大军集结北境,协同一众部落严守边防。 皇帝面色倒是波澜不惊,似乎早有预料。 “皇后先自行用膳歇下,朕过去勤政殿一趟。”他抬手轻刮了下她鼻尖。 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睡前记得自己抹药。” 康玉仪闻言,白皙双颊瞬间染上绯红。 都这时候了,怎么还说这些…… 随后,皇帝便领着安进喜等人阔步离开,前往勤政殿与内阁大臣商讨战事。 身着玄色龙袍的高大背影渐行渐远,康玉仪心中生出莫名的慌乱来。 转眼间又过了数日,终于熬到了康玉仪产后第四十日了。 她一大早起来就让人多多备下热水,她要痛痛快快地泡个澡! 同时她又让紫苏与青竹帮她仔仔细细地将盘着捂了整整四十天的头发好生洗一洗。 冲洗了两遍仍不罢休,她又要重新再洗了两遍。 待头发细细熏干后,康玉仪自己挑选了一身淡粉牡丹纹叠纱长裙换上,并径自就往梳妆台前走去。 紫苏急忙跟上去,拿起一柄镶嵌红宝石象牙梳,轻柔地帮她梳着披散下来的发丝。 紫苏不禁在心中感叹,果然人生得好,连头发丝儿都是好的。 皇后娘娘这一头油亮浓密如乌云般的青丝,就羡煞不少女子了。 一般人头发长得越长,发尾就越是如稻草般干枯毛躁,而康玉仪的却从头到尾都是顺滑如绸缎。 梳洗完毕,康玉仪便如往常般习字、看账目,再在午膳后与几个孩子玩了玩。 夜深,万籁俱寂。 偶尔一阵夜风刮过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弦月挂半空,月弯如眉,有种说不出的安详宁静。 皇帝这些日子虽夜间都来露华宫安寝,但每到他回来时,康玉仪早已熟睡。 而偏偏康玉仪睡醒过来时,他又早已离开。 是以康玉仪还以为他这些天根本没回来过。 像今天这样,皇帝回来康玉仪还没睡的情况实在难得。 两人厮磨一阵后,皇帝忽然道:“朝廷这回确实要与喇库部联姻了。” 康玉仪微微一怔,上回原本给喇库大王子与大长公主之女赐婚,但后来无缘无故取消了。 那大长公主之女还被派遣去给太皇太后守陵。 这回若还要联姻,难道是那位颜朵公主要入宫为妃吗? 康玉仪又小心翼翼问:“如何联姻?上回大长公主之女与喇库大王子的婚约不是取消了吗?” 皇帝翻身上床,大手一伸将人揽入怀中,又亲了亲她额头。 随后,他才道:“是南阳郡王之女自请要远嫁喇库部联姻。” 南阳郡王是太宗皇帝第四子的后代,后历经五六代帝系传承,与如今的大宗关系甚远。 但在宗室的辈分内,南阳郡王算是当今圣上的堂兄。 而他的长女李和慧,则是皇帝的堂侄女。 皇帝思忖片刻,又道:“听闻喇库大王子兄妹前些日子跟随使臣入京,结识了南阳郡王之女。” 时间退回两个月前,正月十五上元节后。 自从在东市大街偶遇了那对异族兄妹,南阳郡王之女县主李和慧就耿耿于怀。 时常故意从使臣驿站经过,可惜再也没有遇上过那对兄妹 后来无意间得知,那个让她念念不忘的异族男子,居然是她自幼最讨厌的裴玉媗曾经的未婚夫! 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故意从使臣驿站前经过了。 偏偏好巧不巧,那日李和慧如往常般纵马出街游玩,却在主街上遇上了个忽然冲出来的孩童。 她心中大惊,急急用尽全力收紧缰绳,意图勒停马匹。 李和慧虽然时常骑马,但骑术实在不算上佳,力量也不足,根本无法迅速勒停身下的骏马。 恰逢这时,一个肤色黝黑的高大男子仿佛从天而降。 他手疾眼快地抓住了李和慧手中的缰绳,纵身一个用力,当即将马勒停了。 主街上那个险些要被马蹄踩踏的孩童坐在地上吓得哇哇大哭。 李和慧听了羞惭满面,急急忙忙一跃下马要看看这孩童的情况。 见他并无受伤,也是吓哭了,李和慧便塞了一颗银元宝在孩童的手中,让他回去交给爹娘。 再一个转身,方才那侠肝义胆的喇库部大王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原本早已放下当初惊鸿一面的李和慧,又因这次的“英雄救美”心头再起波澜。 从此日日想方设法打听喇库部兄妹的行踪,更是每日换个法子讨好心上人的妹妹颜朵公主…… 如今一晃过去两个月,只听说李和慧与颜朵公主成了闺中密友,却不知喇库大王子是如何想的。 得知罗刹国大军压境,县主李和慧更是自请要联姻北境…… 康玉仪听闻并非颜朵嫁入宫中,瞬间舒了口气。 虽说她如今身为一国之母、中宫皇后,应该劝诫圣上广施雨露,充盈后宫才是。 但她就是打从心底不愿与旁人共侍一夫,光想想就膈应得很。 康玉仪思忖良久,又问:“这位县主自请远嫁北境,她的父亲同意吗?” “自然不同意。”皇帝抬手将她滑落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又道:“那南阳郡王之女近来以绝食相逼,满京城都传遍了。朕原本已无意联姻,都被她这阵仗闹得不得不重新考虑一番。” 康玉仪惊得小嘴微张。 天底下竟有这般大胆的女子! 甚至还是个京城里的宗室闺秀! * 翌日清晨,春日暖阳洒落。 博陵侯府的女眷们递了帖子入宫拜见皇太后,顺道瞧瞧已过满月的小公主和小皇子。 得到皇太后的同意,她们便沿着宫道进入内廷,一路朝仁寿宫而去。 只见那五少夫人张氏,也就是崔沐霖之妻,行为举止颇为怪异。 她跟在几位女眷的身后,一路上踌躇不决,走走停停的,面色更是苍白如纸,消瘦不堪,好似中了什么瘾似的。 仁寿宫的大宫女茯苓特意到殿外迎接,视线停在最后头的张氏身上时顿了顿…… 第七十章 拒婚 仁寿宫的大宫女茯苓当即拦下了博陵侯府的一众女眷。 最前头的博陵侯夫人浓妆艳抹、珠翠环绕,当即不满道:“茯苓姑姑这是怎么?” 这博陵侯夫人王氏是博陵侯的继室续弦,年纪没比继子们大多少,膝下仅有五公子崔沐霖一子。 从前儿子不中用,日日游手好闲、放浪形骸,王氏尚且谨小慎微、惶惶度日。 如今自认儿子得了圣上的看重,得封正五品锦衣卫千户,王氏倒是日益底气十足起来了。 茯苓镇定自若道:“回侯夫人,奴婢瞧着五少夫人似乎身子不大好,不如先去耳房歇歇,寻个太医来瞧瞧罢?” 五少夫人张氏闻言呼吸猛地一滞,没想到这仁寿宫的大宫女如此眼尖…… 自从丈夫崔沐霖被派往东洋,张氏彻底拿捏住了后院那群为非作歹、不敬主母的妾侍通房们。 但康贵妃被册立为皇后以后,张氏总是不免想起丈夫离京前留下的“安神药粉”。 夜深人静之时,总无法自控地取出白瓷小药瓶握在手中把玩。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49节 把玩的次数多了,张氏渐渐发现自己只要不把玩、细嗅那小药瓶就跟抓心挠肝似的。 演变成了如今她时时刻刻都要将那小药瓶带在身上,人也瞬间消瘦憔悴了下来,连路都走不稳了。 博陵侯夫人王氏见茯苓故意针对她的亲儿媳,更是恼羞成怒了。 “我这小儿媳好得很!不过是我小儿得到圣上重用,她日夜操劳内务才憔悴了些!” 博陵侯府另外几房的少夫人们生怕这小门小户出身的继室婆母在宫里闹出什么事儿来。 二少夫人连忙道:“母亲,茯苓姑姑说的对,五弟妹确实瞧着不大好,若是贸然进入,冒犯了皇太后与几位皇子公主们可如何是好?” 大宫女茯苓在内廷当差多年,此刻仍很是稳得住。 她当即示意几个宫人上前去将张氏搀扶着到殿门旁的小耳房去。 张氏腿上仿佛灌了铅似的,浑身血液倒流,大颗大颗虚汗流下。 今天前来拜见皇太后,到底是丈夫的亲姑母,她并未在衣裙上喷洒药粉。 可为了方便随时嗅闻把玩,那小药瓶她却是带在身上的…… 张氏刚被“请”到小耳房内坐下,太医也闻讯前来。 刚入耳房,便见这博陵侯府五少夫人面色苍白,双颊凹陷,虚汗不止,双手不断颤抖,无法自控地摇头晃脑。 太医当即屏住呼吸,取出时刻备在身上的面罩手疾眼快地戴上。 随后,太医又隔着老远伸出手诊脉。 不过片刻,他心下了然。 太医让耳房内的宫人们通通离开,暂时将张氏锁在房内。 此事关乎甚大,他须得亲自禀报圣上才行! 就在太医脚步匆匆前往昭明宫路上,皇帝正在勤政殿接见南阳郡王父女与喇库部兄妹。 喇库大王子双手交叉抚肩,铿锵有力道:“启禀圣上,喇库部百年来对朝廷忠心耿耿,无须联姻也一心向着朝廷。” 南阳郡王也忙不迭道:“是啊是啊,圣上,既然大王子说不需要联姻,您何必赐婚呢?” 南阳郡王之女,县主李和慧今日甚至央求着颜朵为她打扮了一身北境装束。 李和慧急切道:“喇库世代为朝廷镇守边境,大王子更是英武不凡,臣女心生爱慕,还请圣上赐婚。” 颜朵虽说这些日子与李和慧犹如蜜里调油般,但经过去年行宫那位严嬷嬷的教导,她再也不敢随意在圣上面前开口了。 正中主位上,皇帝眼底划过一丝不耐。 南阳郡王与女儿争执一番后,谁也说服不了谁。 南阳郡王儿孙众多,女儿却仅此一个,才养成李和慧这般娇纵的性子。 南阳郡王一气之下直戳女儿的心窝:“人家大王子都不想娶你!你这般上赶着丢不丢脸?亏你还是堂堂县主呢!” “父王你……”李和慧伤心事被提起,瞬间泣不成声来。 这两个月以来确实都是她上赶着,日日黏着颜朵玩儿,喇库大王子根本没多看她哪怕一眼…… 如今自请远嫁恳求赐婚,她不过是想让圣上下旨逼对方娶她罢了。 万万没想到,圣旨尚未下达,喇库大王子居然就入宫拒婚了! 当初圣上为他与裴玉媗赐婚,他不也没有拒绝吗? 前年南阳太妃离世,去年出巡热河行宫时,南阳郡王一家仍在孝中,并未随驾前往。 近些日子与颜朵谈笑她也从不敢提及喇库大王子那个前未婚妻。 当下她便误会喇库大王子心中仍然惦记着她从小到大最讨厌裴玉媗……不,是李媗。 李和慧哭得梨花带雨:“大王子,你是不是心有所属,才不愿迎娶我为妻?” 喇库大王子闻言呼吸微滞。 那回在马车里隐约传出的娇吟低哼如同浸过蜜般,从此之后他便频繁陷入梦中。 梦里都是那道纤秾合度、玲珑有致的身影…… 每每从梦中惊醒,他又羞又愧,自认罪该万死,居然在梦中亵渎一国之母。 可梦境他又如何能控制得了? 他也只能尽可能在白日多习武锻炼,将浑身精力发泄殆尽,这才稍稍缓解。 李和慧见他这般,更是认定了他心里还有前未婚妻李媗。 偏偏是她最讨厌的李媗! 就在这时,安进喜来报:“启禀圣上!陈太医刚从仁寿宫过来,称有极其紧要的事要上报。” 第七十一章 搜身 在场众人闻言一顿。 尤其李和慧,她自知殿前失仪,急急收敛了情绪,抬起衣袖擦拭脸上的泪痕。 皇帝微微颔首,示意让陈太医进来。 安进喜便领着一路小跑过来,至今气喘吁吁的陈太医进入殿内。 陈太医见殿内可以不仅有宗室郡王,还有两个异族人,便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毕竟是皇太后母家的隐私秘事,不大好让外人知晓。 皇帝心领神会,扬手道:“尔等先行退下,朕与陈太医有要事详谈。” 闻言,南阳郡王父女与喇库部兄妹急忙告退,当即离开昭明宫。 南阳郡王揪着女儿的衣袖就要阔步离开,恨不得离那对异族兄妹远远的。 李和慧拗不过父亲,只能边踉踉跄跄地走着,边回头看向身后肤色黝黑却五官深邃精致的高大男子。 颜朵望着那对父女渐行渐远的背影,困惑不解道:“阿兄为何要拒婚?若是父王知晓你能娶个真正的皇族宗室女,定会欣喜万分的。” 喇库大王子抬眸望着四周高入云端、密不透风的宫墙,心中陷入沉思,久久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他微叹了一声,才道:“出宫吧。” * 勤政殿。 陈太医拱手恭敬道:“启禀圣上!方才仁寿宫宣微臣前往,为博陵侯府五少夫人诊脉……” 他略顿了顿,“只见那五少夫人的模样,极似服用了曼陀罗五石散,且已经上瘾甚重。” 曼陀罗从西域传入本朝,服用之后人便会痴狂燥热,神思恍惚,以至于产生幻觉。 五石散则是中原流传已久的禁药,分别是石钟乳、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五种名贵石料研磨成粉。 两者皆是诱人成瘾的剧毒,混合在一起药性更为猛烈。 皇帝闻言剑眉紧蹙。 他当即命人将仁寿宫耳房内的张氏逐出宫,并严厉看管。 同时吩咐锦衣卫再从她身上以及博陵侯府翻找出所有可疑的禁药。 * 仁寿宫。 因方才的事,博陵侯府众女眷心中五味杂陈。 尤其是侯夫人王氏,总觉得是大宫女茯苓在故意落她的脸面。 明明她家沐霖已得到圣上的重用,还得封正五品锦衣卫千户。 凭什么一个两个的都敢瞧不起她,连个宫女都如此! 众人又在正殿等候半晌,终于等到皇太后从小佛堂出来。 一番行礼与嘘寒问暖后,大少夫人适时问起了几位皇子公主。 双胎生下来比寻常婴孩都虚弱许多,刚生下来各自都不到五斤,这些日子一直精细小心地养着。 又因边境战事吃紧,双胞胎洗三宴与满月宴通通没办。 连博陵侯府作为皇太后母家,也一直未曾见过两个新生儿。 皇太后想起几个孙儿,笑吟吟道:“几个孩子好着呢,太子早就能跑会跳了,小公主与小皇子也一日比一日壮实。” 博陵侯夫人王氏谄笑问道:“不知能否让臣妇等人去见见几位小殿下呢?” 听闻至今仍没有宗室大臣的家眷入宫见过刚满月的龙凤胎。 若她们能趁今日去瞧一眼,出宫后又能吹嘘许久了。 皇太后正欲端起茶盏的动作微微顿住,抬眸看向满脸跃跃欲试的大嫂。 她淡淡回道:“嫂嫂勿急,两个小的确实娇气,还不能见人,约莫百日宴就会大办一场的。” 博陵侯夫人见皇太后尊称她一声“嫂嫂”,心中更是得意洋洋。 她继续不依不饶:“如今都已过满月了,有何见不得人的?可是皇后娘娘藏着掖着不许外人见?” 如今小公主小皇子姐弟俩都住在露华宫的西侧殿,皇太子亦搬回露华宫,住在东侧殿。 皇太后面露不悦:“嫂嫂慎言,好端端扯到皇后身上做什么?两个小的暂不见外人是皇帝与哀家的意思。”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其中还夹杂着张氏声泪俱下的哭嚎声。 殿内众人大惊失色,急忙起身,疾步出去探看情况。 连皇太后也放下了手中的汝瓷茶盏,微蹙着眉头起身出殿。 只见几个粗使婆子正押着张氏要搜身,而张氏则不断扭动挣扎着躲避。 “太后娘娘救命!救救臣妇!”张氏仿佛见到救星。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50节 皇太后脸色铁青,不忍见母家人被如此对待,“这是怎么回事,尔等竟在哀家的仁寿宫里这般放肆!” 其中一个粗使婆子面无表情回道:“太后娘娘,奴婢们奉圣上之命,前来搜寻五少夫人身上是否带了禁药,并将五少夫人送出宫去。” 皇太后与博陵侯府一众女眷皆怔住了。 这张氏出身礼部尚书府,是久负盛名的贤良之女。 嫁入博陵侯府后也日日循规蹈矩,孝敬公婆,妯娌和睦,唯一的不足就是没能管束丈夫…… 她怎会与禁药扯上关系? 第七十二章 禁药 博陵侯夫人梗着脖子,怒气冲冲:“定是你们这群婆子假传圣旨!圣上无端端的为何要这般待他的表嫂!” 皇太后亦盛怒:“还不快停下来!” 那几个粗使婆子置若罔闻,只面无表情继续搜身。 片刻后,她们在张氏衣襟里一处暗缝的口袋中搜出个可疑的白瓷小瓶来。 婆子们当即将这小瓷瓶交给身后的锦衣卫副使。 张氏见状面如土色,手脚发颤,但也再不挣扎了。 她当即反应过来,哀嚎着道:“太后娘娘救救臣妇!臣妇不知这是什么!” 可这会子皇太后见确实在她身上搜出可疑的物品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皇帝可还有说什么?”皇太后拧眉问。 方才回话那粗使婆子道:“回太后娘娘,圣上只让奴婢们搜身并将五少夫人遣出宫去,严加看管。” 皇太后也深知阖宫上下无人敢假传圣旨,定是事出有因,只好绷着脸微微颔首。 博陵侯夫人王氏见自己唯一的亲儿媳被这般对待,仿佛打的是她与儿子崔沐霖的脸面,心中愤愤不平。 “皇太后娘娘,在您的仁寿宫里,咱们崔家人被如此对待,简直是奇耻大辱啊!”王氏悲愤交加。 她又朝着几个粗使婆子咬牙切齿道:“我儿崔沐霖可是圣上亲封的正五品锦衣卫千户,若他回京知道你们这般对待他的夫人,定不会轻饶你们!” 几个粗使婆子充耳不闻,用粗布塞住张氏的嘴,当即钳制着她离开仁寿宫,并朝宫外而去。 博陵侯夫人王氏急得直跺脚,她并非多么在乎这个儿媳,只觉在几位继子媳妇面前颜面尽失! 那几个粗使婆子押着张氏离开不久,内监大总管安进喜也小跑着过来了。 “太后娘娘……”他气喘吁吁,“圣上下令博陵侯府一众女眷当即离宫。” 皇太后见这安进喜亲自前来,才知确实发生了大事。 博陵侯府这几位女眷相顾骇然,急忙拉着仍想争执一番的婆母王氏告退。 待众人离开仁寿宫,皇太后才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安进喜低眉顺眼解释:“回太后娘娘,方才太医诊断出五少夫人疑似服用曼陀罗五石散。” 略顿了顿,他继续道:“太医还说,五少夫人毒瘾甚深,若是与她多加接触都有可能会染上……” 皇太后闻言怔住,眼前黑光乍现,竟险些跌倒在地。 当年,先帝就是误服大量曼陀罗五石散暴毙的…… 那个与她青梅竹马,婚后更是对她专情至深从不纳妾的男人,从不沾染酒色等恶习,却无端端死在这上头! 为何她的母家还会出现这东西……? 安进喜又道:“多亏茯苓姑姑发现异常,万一日后让五少夫人近距离接触各位小殿下,岂不是……” 皇太后当即回神,又是一阵不寒而栗。 幸好,幸好! 方才她出殿外察看情况,也未曾近身接触过张氏。 “赶紧备水!哀家要沐浴更衣!”她急急吩咐,并脚底生风般朝浴间走去。 安进喜见自个儿的任务完成了,也就作揖告退。 * 露华宫。 康玉仪晨起梳洗更衣过便去侧殿瞧了瞧几个孩子。 随后,她回到正殿,自行默读诗词,遇上不懂的地方先圈出来,晚些再询问教习女官。 皇帝过来用午膳,就见她手捧书卷,另一只手托着腮,似乎很是举棋不定。 柔和日光透过窗户缝隙映入,殿内光线通透明亮,能清晰可见女人雪肤如羊脂玉般细腻,白得刺眼。 随着她细小动作,耳垂两只红宝石坠子微微晃动着。 让她本就浓颜的姿容多了几分灵动娇俏。 皇帝顿住了脚步,竟不忍惊扰眼前这副如画般美人释卷的美景。 康玉仪却忽然抬眸,朝他盈盈浅笑,水杏眼眸仿佛含着星子。 “陛下怎么站在那儿不出声?”她娇嗔着问。 皇帝大马金刀在她身旁坐下,大手一伸将人揽入怀中。 他轻抚她的耳垂,低声问:“今日怎么忽然戴这个了?” 康玉仪肌肤娇嫩,每每戴上耳坠后,耳垂都会红肿好一阵子,平日也鲜少佩戴。 皇帝见她耳垂都微微发红了,正欲帮她取下,却实在弄不懂女子的耳饰是如何挂上去的。 康玉仪软声解释:“小公主每每见臣妾佩戴鲜艳的饰品都会格外高兴,所以臣妾今天特意选了这款耳饰。” 说完,她又扭过头来,笑盈盈望向身后男人,“陛下觉得臣妾戴着好看吗?” 皇帝心口发痒,低头亲了亲她脸颊,嗓音略发哑:“耳垂都红了,还不快取下来。” 康玉仪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撅着小嘴哼哼了两声,但也乖乖将两边耳坠取了下来。 才刚一取下,一只小巧白嫩的耳垂就被身后男人张口含住。 “啊……”耳垂上的触感来得突然,康玉仪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惊呼出声。 皇帝探入她的衣襟,闷闷地轻笑了一声。 “陛下笑什么?”康玉仪又羞又恼,双颊染上绯红。 皇帝从身后环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没什么。” 康玉仪小胳膊小腿的,力气不如身后这壮硕高大的男人,无可奈何只能乖乖承受着这百般欺负。 皇帝又忽然冷不丁道:“今日喇库大王子特意入宫来拒婚了。” 康玉仪眨了眨眼,不解道:“为何拒婚?上回赐婚大长公主之女他不是应下了吗?” 她想的倒跟县主李和慧一样,怀疑喇库大王子是不是仍心悦着前未婚妻李媗。 想起那很久没再出现过的李媗,康玉仪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片段来…… 第七十三章 小夫人 康玉仪失忆前。 永丰三十一年,四月中旬,秦王府。 前些日子,秦王世子李元珩特意为他的妾室玉小夫人在府中办了场正式的纳妾礼。 论理该称妾室为姨娘,但世子并不喜这个称呼,众人遂改口称她为“小夫人”。 这玉小夫人明目张胆住进东院主屋,与世子日日同居同寝。 每日夜里,主屋总会传出绵绵不绝的暧昧声响…… 就好比当下,大清早的,本该沉静肃穆的主屋书房内却一派勃勃生机的春情。 李元珩从不沾染女色,亦对男女之间的下流龌龊事,深恶痛绝。 万万没想到,开荤至今,日日行着他一向最为蔑视鄙夷的事! 事毕,两人缓了许久才进浴间清洗一番,为午后秦王妃的寿宴做准备。 秦王夫妇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婚二十余年,秦王从未纳妾或收用通房。 正因如此,秦王更是看不惯儿子偏宠一个奴籍出身的妾室。 见儿子竟堂而皇之带着那妾室前来王妃的寿宴,秦王面上很是挂不住,只能假装没看见。 男女分席,两边宴席中间隔着个小湖畔。 康玉仪只能老老实实前往女席向秦王妃行礼问安。 秦王妃受礼后只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但见到济川公主这个小姑子携女裴玉媗前来贺寿,秦王妃瞬间笑逐颜开。 她还拉着那裴家小姐好生打量了几番,夸了又夸。 康玉仪曾听府里人在私下的传言,这位济川公主之女裴小姐很可能是未来的世子妃。 她便也不动声色多看了几眼。 不承想,她竟无意间对上了那位裴小姐的目光。 康玉仪心孤意怯,忙不迭垂下眼眸。 众人谈笑风生,戏台上唱了一出又一出的戏曲。 只有她与在座所有人格格不入…… 回东院的路上,康玉仪小心翼翼地试探:“世子殿下日后是要娶方才的裴小姐为妻吗?”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51节 方才那位裴小姐瞧着很是端庄娴雅,为人和善。 但似乎眼中对她有着不加掩饰的不喜与鄙夷。 若是日后这位裴家小姐成了她的主母,恐怕日子颇为难熬…… “什么?谁?”世子剑眉微蹙。 他似乎确实不知她口中的人是谁。 虽没得到确切答案,可康玉仪却陷入了无边的惆怅与自悯中。 即便不是方才那位裴家小姐,日后总会有位正经的世子妃嫁入王府。 她这玉小夫人,再怎么个小夫人,终究只是妾室…… 回到东院,两人同进主屋准备沐浴更衣。 世子冷不丁道:“本世子不会再有其他人,休要多想。” 若是细看就会发现,他耳尖红烫得厉害。 康玉仪闻言只乖巧点点头,却压根没放在心上。 天底下哪有男人不娶妻生子的呢? 尤其眼前男人还是天家贵胄、当今圣上的皇长孙。 直到许多年后,她重新想起这个片段,才知那看似随口一说的话,竟是男人一生的承诺。 第七十四章 出征 忆起去年喇库大王子在热河的所作所为,皇帝眸底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复杂情绪。 又见怀中女人秀眉微蹙,眼眶蓄满泪花,他忽觉心头一紧。 “可是哪里不适?”皇帝低声问。 康玉仪不语,目光涣散,思绪仿佛魂飞天外。 半晌,皇帝正欲传太医前来,她才忽然回过神来。 想到方才记起的旧事,她将小脸埋进男人硬邦邦的胸膛蹭了蹭。 皇帝剑眉蹙起,“怎么了?” 康玉仪小脸微微泛红,却只摇摇头不语。 她心中却不免暗叹,当初自己被药物所控,居然那般孟浪放荡…… 所幸眼前这看似冷冰冰的男人愿意耐着性子替她缓解难耐。 否则她这般微贱的出身,又被那般虎狼之药所控,要么沦为玩物,要么死路一条…… 皇帝见她不应答,眉头拧得更紧了,当即将人翻了个身,让她与他面对面坐着。 他将她上下打量了遍,见她小脸红扑扑的,确实并无其他不妥。 “可是想要了?”皇帝眸色倏然变暗。 康玉仪当即羞红了脸,急忙摇摇头。 眼前男人面容刚毅冷峻,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形状好看。 可惜他过于高大健硕,气势凌厉,叫人不敢直视,才让人忽略他英俊的五官。 康玉仪心如鹿撞,主动埋入他火热的怀抱中。 就在她羞涩欲躲时,男人却不允许她闪躲了。 他粗糙大手捧住她后脑勺,另一手又抬起她略圆润的白嫩下颔,低头吻住她。 缠绵良久,康玉仪实在喘不上气儿,只能无力地锤打对方硬邦邦的胸膛。 皇帝这才放过她,但仍依依不舍地把吻密密麻麻地落在她娇嫩潮红的脸颊上。 两人尚未用午膳,这一番耳鬓厮磨下来,倒是直接到了午后。 康玉仪肚子适时“咕噜噜”叫了起来。 皇帝轻笑,抬手揉了揉她刚出月子还有一点小软肉的腰腹。 “从前太瘦,如今正好。”他声音早已发哑。 康玉仪故作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什么正好,明明累赘极了! 偏生她这自以为凶狠的眼神,实际上就像小猫咪在撒娇似的,直叫人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随后,皇帝竭力调整内息压下燥热的欲念,与她前往膳厅用午膳。 膳后,皇帝正色道:“约莫三日后,朕要亲征罗刹。” 康玉仪怔住了,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早在去年皇帝就与她说过将会亲征罗刹。 如今罗刹大军压境,是真正迫在眉睫的时刻, “朕已然将京城里诸事安排妥当,一旦有事,你与母后两宫垂帘,扶太子上位。” 皇帝话说得很淡定,甚至抓起她小手揉捏着把玩,爱不释手。 不知想到什么,康玉仪鼻尖红红的,本就湿漉漉的杏眸更是蓄满了水光。 半晌,她微微点头,主动伸手抱住了男人劲瘦的腰,整个人埋入他的怀中。 * 三日后,驻扎在京郊大营的数十万禁军整装待发。 只待皇帝亲自领兵北上,讨伐常年在边境烧杀抢掠的罗刹大军。 康玉仪前一夜被男人发狠般用无数种羞人的姿势折腾好几回,她实在无力起身到城楼外相送。 待她醒来,听闻大军早已启程的消息,也只好微微颔首。 时光荏苒,转眼便是一年后。 小太子早慧,每到三岁就开始启蒙念书。 小公主与小皇子周岁有余,早就能跑会跳,也会说许多简单的话了。 元熙七年末,初初入冬,京城内忽然漫天飘雪。 兄妹三人在露华宫的殿檐下,眼巴巴看着白茫茫的雪粒是如何落下的。 母后不许他们玩雪,小团子们倒也听话。 就在这时,高大魁梧古铜肤色的陌生男人径直阔步入殿。 几只小团子被男人凶悍冷肃的可怕气势所震慑,吓得撒脚就朝殿内跑。 第七十五章 害怕 “母后!母后!宁宁害怕!好害怕!” 小公主身穿火红色繁花纹小袄,迈着小短腿直直冲入母后怀里,撒娇求安慰。 紧跟其后的,则是即将三岁的小太子李康璌,他很是老成地牵着瘦弱的弟弟。 龙凤胎在元熙六年三月初降生,他们父皇在同年四月出征。 如今已是元熙七年十一月,距离帝王亲征罗刹已过去足足十九个月。 连龙凤胎也有整整二十个月大了。 小公主与小皇子至今尚未起大名,但康玉仪分别给他们起了乳名为宁宁和晏晏。 一来期盼两人能安宁顺遂、平安长大,二来也祈愿战事早日平定,四海晏宁。 “你们不是在看雪吗?害怕什么?”康玉仪半蹲下身来,与可爱的小女儿贴了贴脸。 小公主宁宁简直就是缩小版的她,生得白白嫩嫩的,五官精致,玉雪可爱。 若说小太子长相父母双方各随了一半,那龙凤胎简直就是缩小版的帝后二人…… 小皇子晏晏生来就比姐姐瘦弱许多,如今结实了不少,瞬间蹿得比姐姐还高小半个头。 随后,身着墨色常服的高大男人阔步走近。 殿里服侍的宫人众多,却无一人敢拦下。 他立在殿门里,健壮魁梧的身影挡住了半数光线,影子正好将正前方的母子四人笼罩。 十九个月未见,连小太子都认不出这是谁了,见状急忙牵着弟弟躲在他们母后身后。 康玉仪抬眸一瞧,当即就怔住了。 这高大威严的男子竟是出征一年半有余的皇帝。 他面上胡子拉碴,有些不修边幅。 相隔长达一年半未见,曾经夜夜耳鬓厮磨、抵死缠绵的两人竟陷入了无尽的尴尬中。 “陛下……”康玉仪刚开口,竟哽咽住了。 “嗯,朕回来了。”皇帝沉声应道,能听出轻微鼻音。 他自知一连数日快马加鞭赶路,身上异味并不好闻,便也没靠近母子几人。 他深邃墨眸热切注视着她们母子几人,心中一暖。 “母后,好害怕!”小公主见这可怕男人直勾勾盯着她们看,害怕极了。 小太子暗暗鼓起勇气,挺身而出,站在母后与弟弟妹妹前面,势要保护他们。 康玉仪被长子这“英勇就义”的壮烈举动逗笑。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52节 她急忙软声解释:“这是你们的父皇,快给父皇行礼。” 几只小团子呆呆愣愣的,迟疑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探头探脑偷看不远处这个凶悍威严的高大男人。 皇帝轻咳了一声,“不必多礼。” 随后他便阔步走向浴间,自行沐浴更衣。 小太子皱着小剑眉,思忖良久,才一本正经道:“母后,刚刚那人和弟弟长得好像。” 说罢,他还抓着小皇子的小脸认真打量起来。 小公主听了这话也直勾勾盯着弟弟瞧,戳了戳弟弟的小脸蛋。 被哥哥姐姐一番蹂躏,习惯板着小脸的小皇子虽万般无奈,却也只能忍下。 康玉仪笑着解救可怜的小儿子,细声道:“那是你们的父皇,原先在外征战,如今回来了。” 没等浴间的男人彻底清洗干净出来,几个孩子就到了要午歇的时候。 康玉仪分别送他们回了露华宫内的东侧殿与西侧殿。 回到寝殿内时,只见皇帝已大马金刀坐在紫檀木架子床的床沿。 他翻了年才满三十岁,又是个身强体壮、健硕高大的男人,还足足素了一年半。 如今寝殿内只剩他与明艳丰腴的小娇妻,根本无须多做什么,他已浑身热血沸腾。 康玉仪自然知晓将会发生什么。 可她久未经人事,不免紧张,双手紧紧攥着裙摆。 第七十六章 久别 男人坐在床沿,一双深邃墨眸中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欲望。 方才她梳洗时特意用了妻子最喜欢他用的杜松香露,还用淡竹盐水漱口漱了好几回。 直到确认身上毫无难闻的异味,他才回来寝殿内。 康玉仪脚底好像生了根,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怎么不过来?”皇帝一瞬不瞬盯着她,声音粗哑至极。 “臣妾……”康玉仪心底发慌,欲要找个借口逃离此处。 皇帝却一个箭步上前,轻轻松松将她打横抱起并丢在紫檀木架子床上。 他边慢条斯理解开她身上的鸭蛋青素纹宫装,边俯身吻住她。 “玉儿这些日子可有想朕?”皇帝含糊不清地问。 康玉仪不由面红耳赤,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确实想了,尤其是夜深人静之时…… 可她说不出口。 皇帝也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翻身压住人,屋内便是一室春光…… 良久后,两人才平复下来。 康玉仪却连手指抬起的力气都没了。 皇帝却仍然精神抖擞,龙精虎猛,轻轻松松单手将她抱起,前往浴间清洗一番。 随后,帝后二人走向膳厅与孩子们一同用晚膳。 经历一下午摧残,康玉仪每一步都走得煎熬万分,只能慢慢吞吞地小步挪动着。 皇帝心生怜惜,亦自责不已,本欲抱她过去,可她却不愿让孩子们瞧见…… 可小太子早慧眼尖,竟从母后那别别扭扭地走姿看出了问题。 “母后!是不是父皇欺负你了!”小太子义愤填膺地问。 小太子如此直言不讳,让他的父皇母后都微微顿住了。 康玉仪双颊染上绯红。 轻咳一声后,她佯装镇定道:“别胡说,母后只是身子有些不适。” 可小太子却不信,英气小剑眉皱得紧紧的。 他只觉母后与平日很不一样,路都走不稳,好像没了力气,可脸上却又红扑扑的。 皇帝倒是神色自若,知几个孩子方才久等了,当即扬手传膳。 旋即,宫人们鱼贯而入,将早已备下随时保温着的膳食端了进来。 皇帝向来不喜用膳之时身旁有宫人、内监候着,他常年习武,用膳也不甚讲究规矩,人多反而不自在。 但几个孩子还小,确实需要人照料着,他这才忍耐下来。 正值初冬,但膳厅里地龙烧得极旺,几个孩子们都只穿着不算厚的小袄。 皇帝身强体壮,更是只穿一身单薄的玄色龙纹常服。 几只小团子也就用膳之时最为安静乖巧。 小太子马上就满三岁了,又自认是大哥哥,早早就自行用膳,不许人伺候。 小公主却是个娇气包,明明已能自己吃了,但仍要乳母一口一口喂到嘴里。 小皇子则默默无闻地用调羹舀起糊糊往嘴里送,动作慢条斯理的。 只见他们那可怕威严的父皇居然速度极快地扫空五碗米饭,如今正要盛第六碗。 几只小团子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呆呆愣愣地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父皇,震惊他的豪迈吃相。 皇帝淡淡抬眸扫了他们一眼,当即把他们吓得急忙移开了视线。 小公主更是怂哒哒地跳下特制的高椅,缩进母后怀里红着眼睛求安慰。 康玉仪揉揉小娇气包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盈盈道:“宁宁不怕,母后不是告诉你们了吗?这是你们的父皇,是亲爹爹。” “可是宁宁就是害怕……”小公主撅着小嘴嘟嘟囔囔。 他们生下来就在深宫中,每日接触的除了母后与皇祖母,就是乳母嬷嬷们。 最多最多也只是见到一些宫人、太监。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魁梧高大、冷厉肃然的阳刚男人。 小太子与小皇子心中也怕,只是不像小公主那般表现在明面上。 “宁宁?”皇帝问道:“皇后已给两个小的起名了?” 康玉仪乖巧点点头:“是,小公主叫宁宁,小皇子叫晏晏,取的是‘四海晏宁’的寓意。” 皇帝思忖须臾,微微颔首,“小名起得不错,直接当大名也无妨,与太子一样随康字辈即可。” “李康宁,与李康晏吗?”康玉仪心中斟酌了下。 她又小心翼翼问:“可这只是臣妾随意取的,用于大名会不会不大好?” 别说是皇嗣,历来连民间百姓家的孩子,大名鲜少是母亲给起的,一般由家中祖辈父辈等人赐名。 “有何不可。”皇帝淡然回道:“皇后历经十月怀胎辛苦诞育的孩子,起个大名算什么。” 他又道:“若皇后觉得不妥,重新再起便是。” 康玉仪闻言呼吸微微一滞,不知为何,鼻尖竟有些发酸了。 不免又想起小太子当初起名时附上了她的姓氏“康”字,眼前男人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用完晚膳后,平日总要在露华宫正殿逗留玩闹许久的几个孩子,都逃也似的回了他们所住的侧殿。 好似与他们那可怕的父皇一起多待一秒都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康玉仪看着他们逃之夭夭的背影抿唇忍笑。 却又担心身旁这高大的男人会因此龙颜大怒。 她抱着皇帝比出征前愈发粗壮几分的臂膀摇了摇,“陛下恕罪,他们还小不懂事儿。” 皇帝剑眉轻挑:“都是皇后与朕的骨肉,朕怎会恼了他们。” 随着几个孩子的离去,正殿里极懂察言观色的宫人内监们早已退下。 皇帝当即将身旁的娇小女人单手抱起,托在肩上,好似扛着米袋似的朝后头的寝殿而去。 “啊!”蓦地双脚离地,康玉仪下意识惊呼出声。 阔步进入与正殿相连的后寝殿内,皇帝动作轻缓地将人放在了紫檀木架子床上。 动作颇为娴熟地替她检查。 “陛下!别……” 康玉仪以为他还要继续折腾自己,当即就要拒绝。 皇帝俯身吻了吻她的泪痕,低声道:“是朕不好,今夜不碰你了。” 听闻他今夜原本还想折磨自己,康玉仪更是委屈得低声啜泣起来。 皇帝被她哭得心口仿佛被针扎一般。 在战场上挥斥方遒、意气风发的帝王,在哭泣的妻子面前竟有些手足无措。 不知过了多久,镇定下来的康玉仪忽然想起什么来。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仍有些哽咽:“陛下,臣妾有一事要问一问您的。” 皇帝正好端了盏温茶过来,喂到她的嘴边。 康玉仪确实哭到口中发苦了,便急急张口饮下。 第七十七章 迁怒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53节 “怎么跟小公主一样娇气。”皇帝闷笑一声,粗粝指腹戳了戳康玉仪白嫩的脸蛋。 顿了顿,他又好整以暇道,“不对,是小公主随你一样娇气才对。” 想起小娇气包宁宁平日的所作所为,康玉仪疼爱归疼爱,但才不愿意承认那是随了她的! 她气鼓鼓地悄悄哼哼了几声,却也怂哒哒地不敢直言反驳。 毕竟眼前这男人经过一年半在疆场的历练,比从前更加壮硕魁梧,气势也更凶悍狠厉了几分。 康玉仪急忙收敛了情绪,讪笑问:“臣妾方才是想问,陛下为何回来得这般突然?” 论理,若是圣上归京,定会提前数日递消息回来,在京的所有文武大臣一律前往城楼外迎接圣驾。 可今日皇帝却是毫无征兆就回来京城,根本无人提前知晓。 “昔日在罗刹侵占的数座城池,朕已领兵一一夺回,前线诸事朕亦安排妥当,朕便自行回京。” 毕竟京城长久靠内阁众臣维持终究不妥,且宫中又有娇妻幼子让他时刻记挂着。 他归心似箭,一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提前出发回京传递消息的护卫,甚至不及他先抵达京城。 康玉仪眨了眨眼,又乖巧地点点头。 见她这般娇憨可爱的模样,皇帝忽然眸光微动。 随后便将身旁可爱的小娇妻揽入怀中,圈住她纤细的腰肢,垂首吻了吻她的发顶。 康玉仪也伸手回抱男人精瘦的腰身,侧耳听着他胸口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安心极了。 两人互相拥抱着,久久不语,却又胜过千言万语。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躺下床正欲安寝之时。 康玉仪才想起另一件事来,“陛下,国舅夫人这一年多里隔三岔五就入宫来,日日在仁寿宫吵着让皇太后接她儿子回京呢……” 她口中的国舅夫人,即博陵侯的继室夫人王氏,五少爷崔沐霖之母。 博陵侯府众人都以为崔沐霖被封锦衣卫千户后被派往东洋出使。 但长达两年再无任何消息,博陵侯夫妇也开始慌了。 康玉仪只知皇帝私下处置了那表公子崔沐霖,却不知到底是如何处置的。 皇帝却也不愿这些腌臜事污了她的耳朵,从没有细说过。 “无妨,朕会处理。”他淡定回道。 康玉仪点点头,旋即又有些难以启齿地问起:“还有那博陵侯府的五少夫人张氏……” 在皇帝出征罗刹前,那五少夫人张氏因在宫内举止失仪,被强硬拉出了宫。 她先是被压回了博陵侯府她自己的住处内。 随后又被锦衣卫等人日日严加看管了起来,再也没出来过半步。 当日在仁寿宫发生的事被压了下来,康玉仪并不得知前因后果。 她这一年半来曾想询问皇太后缘由,而皇太后却也闭口不谈,避如蛇蝎。 皇帝耐着性子解释道:“那张氏携带禁药入宫,欲行不轨。且那禁药涉及的事过大,待朕忙完这阵子的事,亦会亲自过问的。” 牵扯上皇太后母家,当初他即将出征,并不愿把事情闹大,否则她们母子几人留在宫里更加不得安宁了。 没等到身边女人的回应,皇帝侧身一瞧,才知她竟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知是今日下午他的孟浪放纵把她累坏了,皇帝轻抚她单薄的后背,将人拥入怀中后也一同入睡。 * 翌日清晨,用过早膳后,帝后二人领着几个孩子前往仁寿宫,向皇太后问安。 平日活泼开朗的几只小团子见那威严可怕的父皇还在,一个个都不敢吭声,拘谨不已。 一路徐徐漫步到仁寿宫,几人由大宫女茯苓迎着进入正殿。 皇太后坐在主位上,瞧着竟比皇帝出征前消瘦许多。 她脸色苍白如纸,身形瘦弱到几乎撑不起身上的素色宫装。 “母后这是怎么了?”皇帝眉心蹙起。 康玉仪正欲抱小公主坐下,闻言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心中不免担心皇帝会迁怒她这个留守皇宫的皇后,怪她这一年半里没能照料好皇太后…… 其实这一年多来她已经断断续续想起不少事。 如今也彻底确信,她确实并非十六岁的小婢女忽然成了贵妃。 甚至还想起了遗忘旧事的缘由…… 第七十八章 缘由 康玉仪失忆前一天。 元熙五年五月,皇宫御花园。 四周名花香味阵阵袭来,但现下是五月下旬,正值盛夏,各式花卉都不如太液池亭亭玉立的莲花夺目。 康玉仪知道明日便是太皇太后设的赏莲宴,却觉得好生无趣。 她如今日日用华丽珠翠饰品、遍身绫罗来维持了一宫主位贵妃的气度。 可也被这些繁饰华丽的外物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年初产子后发生的事,更让生性敏感脆弱的她陷入万劫不复。 沉浸在羞愧难当中,无地自容的她,只能想方设法疏远怀胎十月辛苦诞育的孩子。 她唯恐自己还会再做出什么无法自控的举动来伤害大皇子。 “娘娘,明日赏莲宴再来也一样的,您何必提前一日来御花园呢?”紫苏满心不解。 康玉仪冷着脸道:“本宫想来御花园散散步还不行吗?你们都退下罢,本宫自己逛。” 周围一众宫人噤若寒蝉,忙不迭退了出去。 太液池边植了数棵夹竹桃,如今满树璀璨繁花,映入了康玉仪的眼帘。 她当初在秦王府曾在王妃的花房当过差,自然知晓夹竹桃花有毒。 轻则神志不清,陷入恍惚,重则中毒身亡…… 不知过了多久,康玉仪好似被蛊惑似的,随手摘下一朵夹竹桃来把玩着。 她只是情不自禁般把夹竹桃花凑到鼻尖细嗅了许久许久…… 夜深,露华宫寝殿里。 帝妃二人正颠鸾倒凤时,忽然一声“嘭”的声响—— 康玉仪的头顶竟重重地撞上那镶嵌多颗夜明珠的床头。 皇帝见状心口发紧,声音闷沉,“疼吗?” 身下女人却双目涣散,久久不语。 皇帝仔细检查了一番,见她磕着的位置并无破开出血,也无明显肿起,这才放心了些。 翌日清晨,皇帝离开露华宫前便命人前往太皇太后的慈寿宫内说一声—— 贵妃今日身子不适,不便参与今日的赏莲宴。 晌午,细嗅夹竹桃花许久又正好磕到脑袋的康贵妃一睁眼,只觉得世界天翻地覆…… 水漉漉的杏眸充满了不安,忐忑不安地观察着寝殿内的一切。 为什么十六岁的她一觉醒来,竟来到这奇怪的地方了? 第七十九章 上书房 皇太后昨日便知儿子回京并先回了露华宫歇下。 今日一见,发现儿子从疆场回来愈发健壮了许多,心中五味杂陈。 不知怎的,忽然眼眶湿润了起来。 小公主急忙像个小炮筒似的冲上去抱住皇太后的大腿。 她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认真道:“皇祖母不哭!宁宁亲亲皇祖母!” 皇太后当即蹲下来抱住这贴心可爱的小孙女,“皇祖母不哭,皇祖母是太开心了。” 正好二十个月大还不到两岁的小公主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眼睛眨了又眨。 但她潜意识觉得皇祖母跟她一样是害怕眼前这个凶凶的父皇了。 “宁宁和哥哥弟弟保护皇祖母,皇祖母不怕!”她板着小胖脸一本正经道。 小太子也扯着弟弟上前,兄妹几人用小肉墙将皇太后团团围起来,誓要保护他们的皇祖母。 康玉仪抿着唇忍笑,又怕惹了眼前这身着龙袍的高大男人的不悦。 “太子的早课时间也快到了,臣妾这就送太子过去上书房。”她小心翼翼道。 皇帝闻言微微颔首。 皇太后擦了擦泪水,也道:“快去吧,别耽误了太子的课程。” 康玉仪双手各牵了一只小团子,小公主空着的另一手则牵着哥哥小太子。 母子四人便在一众宫人的拥簇中离开仁寿宫。 宫道上,小太子小胖脸忽然皱成一团,满是担心,“母后,父皇会不会欺负皇祖母?” 康玉仪扑哧一笑:“自然不会,皇祖母就是你们父皇的母亲呀!” 随后又伸手揉揉小太子的小脑瓜,“璌儿小时候很喜欢父皇的,日日要父皇抱着你举高高呢。”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54节 小太子小脸蛋瞬间红了。 自认是大哥哥的大胖团子,如今甚少让人抱了,哪怕他其实只是个接近三岁的奶娃娃。 一听说以前自己竟让那个威严可怕的父皇抱着举高高…… 小太子根本想象不出那个画面来,英气的小剑眉皱得紧紧的。 另一边的小公主撅着小嘴嘀嘀咕咕:“怎么父皇和皇祖母一点都不像?” 她宁宁就和漂亮的母后长得很像呀! 闻言,康玉仪微微一怔,不免忆起了先帝,也就是原先秦王府的主人。 当今圣上与先帝长得如出一辙,只是常年习武的圣上比其父更雄伟魁梧些。 母子几人一路欢声笑语,把小太子送到上书房进行今日的启蒙课程。 素来沉默寡言的小皇子忽然问:“母后,我,姐姐,什么时候来?” 小皇子说话不如他的孪生姐姐利索,听着像是在问什么时候轮到他们也来上书房学习。 “大抵明年就轮到你们了。”康玉仪笑盈盈道。 小皇子那神似皇帝的锐利墨眸瞬间一亮。 小公主倒直接探头探脑朝上书房里打量起来了。 里面四周摆满了古朴的书架,书卷浩如烟海,而她的皇兄则坐在一张小书桌前握着一支毛笔。 略一抬眼,见那正在传道授业的太子太傅蓄着长长的白须。 小公主有些害怕,急忙抱着母后的大腿要躲起来。 太子太傅萧岑听到动静,才知竟是皇后娘娘与两个小殿下在上书房外头。 萧太傅当即朝外作揖行礼:“微臣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大公主殿下,拜见二皇子殿下。” “太傅不必多礼,快起来吧。”康玉仪浅笑道。 “两位小殿下不懂事,倒是惊扰太傅为太子授课了,本宫这就带他们离开。” “微臣惶恐。”满头银白的萧太傅忙不迭又要请罪。 康玉仪连忙摆摆手,生怕这太子太傅还要跪下,当即牵着两只小团子离开。 跟在一旁的紫苏笑道:“奴婢听闻着萧太傅家儿孙满堂,也不知是不是各个儿都被养成书呆子了。” 康玉仪倒是想起来萧太傅的小孙女萧六姑娘来。 因其生母李氏是个宗室旁支的郡君,时常跟随入宫参加大小宴席。 那萧六姑娘略比小太子大一岁,性子很是温婉娴熟,安安静静的。 又与几个孩子投缘,很是要照顾弟弟妹妹们。 日后等小公主也到上书房启蒙了,倒是可以让那萧六姑娘来当伴读。 一来她与几个孩子玩得来,二来她又是萧太傅的亲孙女。 康玉仪越想越觉得妥当,当即就派人前去萧府问问。 * 仁寿宫。 皇帝剑眉紧蹙,再次问道:“宫中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母后竟如此憔悴?” 皇太后却淡然道:“没什么,宫里一切都好,皇后与几个孩子也颇为孝顺,时常过来给哀家问安。” 皇帝忆起昨夜与妻子睡前的私语,便问:“可是舅父家的人时常来叨扰您来?” 皇太后闻言瞳孔紧缩,呼吸骤然一滞。 自从得知她的母家博陵侯府出现了让先帝暴猝的曼陀罗五石散,她这一年多来无一日得到安眠。 一边是与她青梅竹马、恩爱伉俪的先帝丈夫,另一边却是她的血亲母族,她根本无法做出抉择。 母子二人就此陷入冗长的尴尬中。 半晌后,皇帝正欲起身告辞。 皇太后却道:“崔家的小五沐霖,皇帝到底派他去哪儿了?为何两年来毫无消息?” 第八十章 盛宠 皇帝神色自若,“朕给五表兄安排的事,不便对外透露。” “连哀家这个母后都不能透露半分?”皇太后不解地问。 皇帝眸光晦涩,“母后只需知道他还好好活着便是。” 康玉仪这个儿媳在皇太后心中可不一定比亲内侄崔沐霖重要,皇帝从没打算将事实告知母亲。 顿了顿,皇帝又道:“还请母后保重身体,崔家的事,朕会好生处理的。” 没等皇太后再说什么,他便起身告退。 看着儿子高大魁梧的背影渐渐走远,皇太后心里一阵茫然无措。 * 皇宫西南方向,一座五进五出大宅邸,古朴大门的牌匾赫然写着“萧府”二字。 此刻府中上下恭恭敬敬地接待着皇后娘娘派来问话的小太监。 若说内阁首辅裴铭一族是寒门崛起,前镇国大将军府许家是靠祖先荫蔽而显赫。 那么太子太傅萧岑之家便是最传统的诗礼簪缨之族,世代子孙皆科考入仕。 这小内监知萧家的六姑娘入了皇后娘娘的眼,也没有过多拿乔。 他开门见山道:“不知尊府六姑娘如今可曾启蒙念书了?” 忽然被提起的萧六姑娘明雪就在一旁,身着嫩黄色福字纹小袄。 她前不久才刚过四岁生辰,年纪小小举止行事就颇为稳重端庄。 其母郡君李氏急忙回道:“尚未,敢问公公所为何事?” 那小内监笑道:“是这样,咱们皇后娘娘呢,想着六姑娘往日与几位小殿下玩得来,娘娘派奴才过来问一问,等公主殿下明年到上书房启蒙时,能否让贵府六姑娘入宫为伴呢?” 郡君李氏与尚在备考的夫君面面相觑,眼中是藏不住的喜气。 随后夫妻二人连连点头应下,笑逐颜开道:“能与公主殿下为伴是咱们明雪的福气!” 郡君李氏当即就要给眼前传话这小内监的衣袖中塞银两。 这小内监倒是笑眯眯地接下来,又连声说了些恭喜的话。 * 皇宫,露华宫。 用过午膳并亲自把两个小的哄睡后,康玉仪才忍着浑身酸痛回到寝殿内小憩一会儿。 半梦半醒之间,康玉仪忽觉身下一凉,急忙从睡梦中惊醒。 皇帝正准备替她抹药。 她羞赧地问:“陛下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皇帝剑眉轻挑,“早?如今都戌时过半了。” 戌时过半?康玉仪眨了眨尚有些迷蒙的双眸。 她不过是午后小憩,竟一觉直接睡到夜深,连晚膳时分都错过了……? “尚未用晚膳,皇后不饿吗?”他声音微微发哑。 康玉仪迟疑片刻,才乖巧地点点头:“嗯,臣妾饿了。” 皇帝将她拦腰抱起,阔步就往膳厅而去。 大圆膳桌上摆了几件清淡的菜品,底下都加了小炭炉煨着保温。 皇帝将怀里娇小却玲珑有致的女人抱到膳桌前坐下。 他也不把人放下来坐好,只让人直接跨坐在他腿上。 康玉仪扭扭捏捏的,正经用膳的时刻,却好似孩童般被抱着…… 见她不动,皇帝倒是主动替她布起菜来,夹了几筷子放到跟前的龙凤纹金碗里。 皇帝直接舀起一勺她素日喜爱的甜酒酿喂到她嘴边,见她吃下,便又一口一口地投喂她。 如此一来,更像是高大魁梧的男人抱着个年幼孩童在怀里喂食。 见女人摇摇头不想再吃甜酒酿了,他又夹了别的菜品喂了她吃下。 终于喂饱了怀中的小娇妻后,皇帝低头亲了亲她小巧可爱的耳朵。 莫名想起喇库大王子曾经对怀中明艳秾丽的小女人产生的觊觎,皇帝忽觉心中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 旋即,便颇为故意地问道:“玉儿,可还记得去年行宫见到的喇库部之人?” 第八十一章 献吻 康玉仪潮红着脸,乖巧点点头,她自然记得。 毕竟去年在行宫发生的几桩事都与喇库首领家一对兄妹有关。 皇帝得知小娇妻还记得那个曾觊觎她的人,满含欲光的眼眸却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见男人久久不语,她又软声问:“陛下为何忽然提起喇库部来?” 皇帝亲了亲怀里小娇妻的发顶,他低声道:“去年南阳郡王之女自请联姻喇库,但朕尚未下旨,那喇库大王子就拒婚了。” 康玉仪道:“臣妾记得,恰好那没多久陛下就出征了。”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55节 “去年出征罗刹,那喇库大王子亦投身战场,立了不少战功。” 略顿了顿,他又道:“收复苏嚓尔之战,他心肺中了箭,险些丧命。” 康玉仪呼吸微微一滞,下意识将男人身上打量了便,想看有没有伤口。 只见他结实宽阔的胸膛并无致命伤,却也有几道大大小小的疤。 这两日两人都赤诚相见多回,可她竟现在才发现…… 康玉仪眼眶瞬间发红,泪珠欲坠不坠。 皇帝却误会了她是听闻喇库大王子险些要命的话才这般,心口仿佛被打了数个闷拳。 他闷声问道:“玉儿为何要哭?” 一听这话,康玉仪原本噙在眼眸的泪珠瞬间啪嗒啪嗒滑落。 她摸着男人胸口一处明显的划痕,哽咽着问道:“陛下是不是受了很多伤?” 皇帝剑眉蹙起,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什么?” “陛下……是不是也受了很多伤?”康玉仪渐渐泣不成声。 她也不知为何,看到这些伤口,心里酸酸胀胀的。 皇帝闻言双眸赤红,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又亲,“没有,都是小伤。” “朕即便在战场上只剩最后一口气,都定会回来见你的。” 男人深邃墨眸直勾勾盯着她,眼中的炙热直直烫到康玉仪的心中。 “嗯。”她乖乖地点头,郑重应下。 随后,她极快地凑上前轻吻男人薄唇。 皇帝瞳孔骤然一缩,耳尖瞬间发红。 怀中这个娇艳妩媚的小女人,曾与他颠鸾倒凤、抵死缠绵无数次,甚至连孩子都为他生了三个。 可不论她再如何百般撩拨勾引他,她都从没有主动吻过他的唇…… * 清晨,小团子们早早就醒来用早膳。 可他们的漂亮母后仍在寝殿里酣畅甜睡着。 小太子上月才开始启蒙,所以功课还不是很重,每日清晨与午后分别学习一个时辰即可。 这会子还没到去上书房的时辰,小太子便给弟弟妹妹当小老师,模仿着太傅教导他时的言行举止。 下了早朝,皇帝负手阔步前来露华宫,身后紧跟着的几个太监更是捧了一大堆奏折。 原本还自娱自乐正起劲的几个小团子,一见这威严可怕的父皇来了,瞬间怂哒哒地安静了下来。 皇帝朝里走的步伐微微一顿,剑眉微微蹙起。 分明是在沙场上骁勇善战,在朝堂内行事果决的冷毅帝王。 但面对眼前几个害怕他的亲生骨肉,他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一直到接近午膳时分,康玉仪才缓缓醒来。 在紫苏与青竹的一番伺候梳洗更衣后,她才款款走出寝殿朝前头去。 却见娇气包小公主缩在另一边的软榻上,小心翼翼地玩着做工精致的小布娃娃。 而小太子和小皇子被面无表情的皇帝抱在手上同时举高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父皇再高一点!” “父皇好厉害!力气真大!” 小公主见康玉仪出来了,迈着小短腿冲入母后怀里,扁着小嘴撒娇:“母后,宁宁好害怕。” 她又皱着小眉头,颇为认真地问:“哥哥和弟弟会被父皇吃掉吗?” 她身后那高大健硕的男人,和他双手同时抱着的两只大小团子都被这话怔住了。 康玉仪身着淡杏色碎花纹短袄,素面朝天,一头乌黑秀发挽成单螺髻,很是素雅。 但也丝毫不遮掩她浑身焕发的秾艳容光。 小公主抱住母后的手臂摇了摇,那张与康玉仪酷似的小脸蛋皱成一团。 康玉仪温柔笑道:“傻宁宁,当然不会了,父皇又不吃小孩儿。” 就在这时,皇帝动作轻缓地将两只大小团子放下。 小太子如今很是崇拜力大无穷的父皇,圆溜溜的双眸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母后!父皇可以同时举起儿臣和弟弟,一起举得很高很高!” 皇帝本就生得高大,足有九尺有余,光是把两只小团子抱起就让他们惊呼不已。 再举起来颠了颠,根本是两个孩子记忆里从来没有体会过的高度。 当然了,小太子婴儿时期倒是时常体验这个玩法的,只是时隔一年半他早已忘光光了。 连一向安静寡言的小皇子都直愣愣地望着眼前这个高大威猛的父皇,似乎没那么害怕了。 小太子摩拳擦掌,满脸跃跃欲试,还想再玩几次。 只见皇帝径直朝母女二人的方向阔步走去。 然后轻轻松松地一手抱起康玉仪,另一手抱起小公主。 康玉仪面红耳赤,娇嗔似的瞥了男人一眼,反倒把人撩拨得心口发痒。 小公主仍然有些害怕,但知道可怕父皇的另一手抱着的是她最爱的母后,这才没哭出声来。 小太子和小皇子都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凑热闹。 “母后!父皇是不是很厉害!”小太子兴高采烈道。 皇帝也凑在康玉仪的耳边低声问:“皇后,朕厉害吗?” 说罢,他极快地亲了一下康玉仪小巧可爱的耳朵。 康玉仪羞躁得小脸快要滴血了,皇帝倒是气定神闲,仿佛无事发生过。 几只小团子又轮流被举高高了几回,正殿内满是欢声笑语。 很快就到了小太子该去上书房的时间了,由小内监和嬷嬷领着他过去。 剩下两个小的还没完全断奶,也被乳母们带走了。 原本侯在殿内的宫人内监也都适时退下,露华宫的正殿瞬间空了下来。 皇帝忽然把眼前这玲珑有致、丰乳翘臀的成熟小妇人捞了起来,一同坐在金丝楠木软榻上。 “方才说朕不吃小孩的时候,玉儿想到什么了,嗯?”皇帝声音瞬间嘶哑。 康玉仪没料到男人竟如此眼尖,她不过晃神了半瞬…… 人就被皇帝压倒身下,又是一室旖旎,两人折腾到康玉仪直接没了力气昏睡过去,皇帝才意犹未尽地罢休。 确认她只是累昏了过去,皇帝才没有传太医过来瞧瞧。 但他也仍放心不下,命人将积攒的奏折全挪到寝殿里,他在一旁处理。 夜深,康玉仪才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 皇帝正坐在紫檀木架子床的床尾,捧着一张奏折批阅,神色凝重。 见她醒了,他当即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凑上前亲了亲睡眼朦胧的小娇妻。 竟已经夜深了,也不知几只小团子一下午没见着她有没有闹…… 康玉仪思绪发散开来,皇帝却亲自端来了碗菌菇牛肉粥。 他大马金刀坐在床沿,用调羹一勺一勺地喂到了小娇妻的嘴边。 不知想起来什么,康玉仪唇边忽然眨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望着身旁的男人。 “陛下,明年两个小的也该启蒙了,臣妾打算让太子太傅萧岑大人的孙女六姑娘给宁宁当伴读。” 皇帝剑眉轻挑,但也不假思索就颔首应下,“这些事皇后做主便是。” 言罢,他又拿起软缎帕子擦拭了下女人沾了粥水的嘴角。 * 冬去春来,转眼就到了次年初夏。 皇太子李康璌已虚四岁,大公主李康宁与二皇子李康晏也刚虚三岁。 萧太傅的六孙女明雪早在年初就入宫来给小公主当伴读。 小太子与小皇子倒是互相为伴,不愿再寻其他官宦子弟入宫陪伴。 萧明雪比太子还年长一岁,女孩子孩童时本就长得快,如今她比弟弟妹妹们高了一个头不止,完全就是一副大姐姐的模样。 见小太子忽然怔怔地望着她出神,小明雪困惑地歪了歪小脑袋 “康璌弟弟,你怎么了?”她轻声细语问。 “不许叫本太子为弟弟!”小太子肉嘟嘟的小胖脸绷着,耳尖却红红的。 第八十二章 伉俪 小明雪小脸一红,讪讪道:“是,太子殿下,臣女知错了。” 其实还真不是她故意越矩的,而是皇后娘娘原先就说让她摈弃君臣之礼,把几位小殿下当作弟弟妹妹的。 她的母亲是宗室女,细论起来她也确实是几位小殿下的表姐呢。 前几个月她也是这么称呼他们的,不知为何今日莫名惹着太子殿下了。 谁知,小太子听了她这谨小慎微的回应,更不高兴了,哼哼了几声。 “哥哥好烦,明雪姐姐不要管他!”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56节 小公主看不下去了,直接就把自己的伴读姐姐拉走。 只见小公主梳着两个小丱髻,用东珠串束发,穿着一袭桃红色缕金百蝶交领半臂,系着藕荷色福字纹洋绉裙。 她本就精致可爱、粉雕玉琢,这么一打扮,简直就和小仙童似的。 而在她身旁的小明雪,打扮则素净许多,一身豆绿色襦裙,身上没任何旁的首饰。 但她长相清丽温婉,虽然五官不及小公主那般明艳精致,但也是个美人坯子。 见几个孩子心思都不在念书上,满面白须的萧太傅板着脸,严肃道:“这是默读时间,几位小殿下别分心了,看看二皇子殿下多认真!” 被他夸赞的小皇子确实全程安安静静地默读着千字文。 萧太傅又严厉斥责:“明雪,是不是你贪玩!让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分心了?” 他不好直接教训两位小殿下,只好拿自家孙女开刀。 小明雪一听,委屈得眼眶瞬间红了,但也只能恭顺回道:“是孙女错了。” 闻言,小太子英气的小剑眉皱得紧紧的,“是本太子自己分心,与她何干?太傅可别怪错人了。” 萧太傅一时语塞,顿了顿也只能打圆场道:“好了,那就都静下心来默背千字文,微臣一会儿便来抽查。” 小太子早在去年就开始启蒙,千字文早就会了的,所以才会分心到别的地方去。 因为几个孩子年纪大差不差,所以也没特意分开来。 目前先由太子太傅萧岑一同教导启蒙识字与书写,日后增加了课程再增加其他各类术业更精通的学士前来。 上书房里这几个孩子都颇为早慧聪颖,不仅启蒙的时间比寻常孩童更早,读书识字方面更是天赋异禀,基本被领着通读几遍就能倒背如流。 待萧太傅每人都抽查了几段千字文的内容,确实都背得滚瓜烂熟了。 当即便放了几个孩子回去用午膳。 小明雪每日早晨用过早膳才入宫来,一直到临近晚膳时分才顺便跟着下值的萧太傅一同回府。 午膳则是与兄妹几人一块儿去露华宫的膳厅用的。 几只小团子迈着小短腿,手牵着手朝露华宫而去。 小公主一手牵着明雪姐姐,一手牵着弟弟小皇子。 而牵着小皇子另一只手的小太子,若有所思地悄悄看向妹妹那牵着小明雪的手。 刚跨进露华宫高高的门槛,就见殿前一棵结了满树樱桃的小树前,立着一个高大威严的男人身影。 而这男人正低头不知道做着什么,隐隐约约能看到他怀中还抱着一个身着银红色宫装的娇小女子。 康玉仪原本还指望皇帝给她摘几串樱桃,非但没得到一颗樱桃,还被他抱着啃了一顿。 她是不知,在男人眼里,她那娇嫩欲滴的粉嫩红唇,可比树上结出的樱桃诱人多了。 周边的宫人很识眼色地避开了,只留帝后二人还在殿前的小院内亲热着。 皇帝细细吻着她的唇,就在康玉仪仰头仰得脖子正要发酸之际,几个孩子从上书房回来用午膳。 皇帝听觉灵敏,早早就听见几个孩子在外头宫道的脚步声。 但他仍是故意戏谑般到了最后一刻才松了口,放过怀中绵软无力的小娇妻。 康玉仪又羞又恼,双颊早已染上潮红,只能气鼓鼓地捶了他的胸口几下。 她那点小力气在健硕魁梧的男人看来就如同挠痒痒似的,反倒惹得他轻笑了一声。 几只小团子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他们的母后经常就是这般脸上红扑扑的。 但心思细腻的小明雪却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确实还小,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用过午膳后,几个小团子都去午歇了。 如今小皇子与小太子同住东侧殿,小公主独自住在西侧殿。 每日午休之时,逗留在宫里的小明雪则住到小公主的寝殿里。 康玉仪今日起得晚了,这会子也不想午歇。 皇帝如今已习惯了下早朝后,直接将奏折带过来露华宫批阅。 除了有时需要回勤政殿,接见大臣、商议要紧事,其余大多数时候都待着露华宫里。 负责起居注的史官对此的评价是: “今上立康氏为后,笃爱,宫中同起居,生平无别幸,如民间伉俪然,古今无匹。” 最终,康玉仪还是如愿吃上了殿外那颗樱桃树的果子。 只是刚吃了一口就被酸倒了牙,急急忙忙端起手边那盏信阳毛尖来猛喝两口。 她朝一旁认真批阅奏折的皇帝抱怨:“陛下,这樱桃瞧着红彤彤的,没想到竟这般酸涩。” 皇帝轻笑,淡定回道:“那本就不是特意种来吃的。” 随后,他忽然想起锦衣卫早晨上奏的密报…… 第八十三章 西域 自从皇帝亲征结束归京,便一直命锦衣卫暗查博陵侯府与曼陀罗五石散之间的关联。 早期只查到张氏携带的药粉出自其夫崔沐霖。 可崔沐霖早就被关入北镇抚司衙门,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甚至为了避免他咬舌自尽,割了他的舌头,根本审不了他。 兹事体大,又是皇太后母家,暂且不能大张旗鼓地搜查,才一直没查到更确切的线索。 直到今日清晨,锦衣卫呈上一则密报—— 崔氏一族在博陵郡的祖坟内,居然发现了几株在本朝极其罕见的西域曼陀罗花。 此花服用之后人便会痴狂燥热,神思恍惚,以至于产生幻觉。 本朝一直大力严禁,在海陆的商贸关卡都会严查是否携带此花包括种子。 如此看来,崔家出现曼陀罗五石散还真的不是偶然了…… 软榻另一侧,康玉仪也正忙着看内务府今日呈来的宫份账目,嘀咕了两句想嗑瓜子了。 她当即便让青竹派人去御膳房里问问,有没有瓜子备着。 跑腿的宫人很快就回来了,低眉顺眼向她介绍御膳房准备的瓜子品种,有桂花味的、薄荷味的、梅子味的…… 康玉仪听着这些花哨的名字就觉得怪怪的,直接指名道姓要最寻常的五香瓜子。 结果还是送来了两碟,一份瓜子仁儿,一份普通带壳的五香瓜子。 这嗑瓜子自然是要亲自磕才有滋味,于是她只留了那碟完整的瓜子。 听着她不断发出“咔嚓咔嚓”的嗑瓜子声,皇帝抬眸望向她。 映入眼帘,竟是当朝皇后像个小松鼠一样俏皮可爱地嗑着瓜子。 皇帝瞬觉心头一软,眸中闪过一丝柔和的光芒。 他心头的阴暗狠戾,似乎总能被身边可爱娇软的小女人融化。 康玉仪见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嗑瓜子,不免有些羞臊起来,毕竟这举动确实不雅…… 放在以前她自然没胆量在当今圣上面前嗑瓜子的。 但这些年来,眼前男人对她似乎有着毫无底线的纵容,她的胆子也愈发被纵大了。 “陛下要磕瓜子吗?”康玉仪弱弱地问一句。 皇帝凝着她不语,只伸手将挂在她嘴角的瓜子皮取了下来。 康玉仪更是羞躁尴尬得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 皇帝大手一伸将人揽入怀中,低声问道:“有这么好吃吗?” 他向来自律甚严,不耐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地方,自然也从没磕过瓜子。 康玉仪点头如捣蒜。 “好吃的!臣妾磕瓜子仁给您尝尝吧?不然让人把方才那碟瓜子仁取回来……” 话语未落,她就被男人吻住了。 旋即,皇帝意味深长道:“味道确实不错。” 康玉仪又羞又恼,被他这么折腾一番,竟连瓜子都磕不下去了。 皇帝也没把她放开,就这么抱在怀里,继续拿起方才的奏折批阅。 康玉仪在一众女子中并不算娇小的,甚至偏丰腴,但现下整个人缩在健硕高大的男人怀中,显得无比娇小玲珑。 若从皇帝的背后瞧,只会看见他端坐在金丝楠木软榻上一本正经地批阅着奏折。 压根不会发现他怀中居然还抱着个身段有致、艳姿佚貌的美人儿。 康玉仪倚靠在他怀中,耳边听着男人胸口内阵阵有力的跳动,不知为何心口微微发颤。 良久后,皇帝忽然道:“明日便是立夏了,皇后可准备妥当了?” 康玉仪点点头,小脸满是认真:“准备妥当了,臣妾也向女官询问清楚祭拜的流程了。” 本朝在每年立夏的这一日,帝后要率文武重臣及其家眷到京城南郊,举行盛大的迎夏仪式。 以表达对司夏之神的敬意和对夏粮丰收的祈求。 皇帝将领着文武诸臣在外巡视农耕情况。 皇后则是携一众命妇及贵女们在夏神庙里行祭拜之礼。 在此之前,康玉仪只是贵妃,所以迎夏礼与亲蚕礼等皇后亲致的大礼都是遣官恭代。 直到前年元熙五年,康玉仪正式被立为后,正位中宫。 但又在次年遇上了皇帝亲征,许多国家大典都暂时取消。 所以明日才是她初次作为皇后参与迎夏礼。 皇帝捏了捏她绵若无骨的小手,淡定道:“不必紧张,即便有什么也无人敢笑话你。”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57节 康玉仪撅着小嘴,气鼓鼓道:“臣妾才没有紧张呢!” 就在这时,内监大总管在殿外试探着问道:“启禀陛下,锦衣卫指挥使再来急报,陛下可要前往昭明宫接见?” 第八十四章 迎夏 立夏,迎夏之首,末春之垂。 浩浩荡荡的车队从南安门城楼启程,出发前往京城南郊。 不知为何,作为皇太后母家的博陵侯崔家却没有任何人出现在队伍中。 帝后身着正式的夏朝服,同坐一车赤金腾龙驾雾浮雕的銮驾。 此銮驾并非密闭的马车,正面只有两道明黄色的围帐半掩着。 沿街堵得水泄不通的百姓子民能隐约一睹帝后的龙颜凤姿。 “以往永丰年间的迎夏礼,帝后出行都是分开两车的,为何如今改成同坐一车了?”一个枯瘦如柴的老汉不解。 他身旁那富态的老妪却睨了他一眼,“你这老头不懂了吧?当今皇后娘娘得圣上椒房专宠,后宫再无旁人,自然与以往不同了。” 帝后銮驾上,康玉仪本就心中忐忑,偏生小手还被身旁男人火热的大掌紧紧握住。 手中不断沁出细汗来,滑溜溜、黏糊糊的。 “陛下,松一松手罢,出汗了。”康玉仪极小声道。 皇帝闻言便松开替她擦了一下手汗。 “不是说不紧张?”他压低声音戏谑问。 康玉仪一慌,当即矢口否认:“臣妾不紧张,只是有些热。” 她身上繁饰华丽的明黄色凤袍层层叠叠,头顶还带着沉甸甸的九龙九凤赤金点翠凤冠。 即便初夏,仍有阵阵凉爽清风,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仍沁着细细晶莹剔透的香汗。 昨夜皇帝顾念今日迎夏礼颇为繁重,倒没怎么折腾她。 抵达京城南郊的夏神庙前,皇帝亲自搀扶她下銮驾。 身后一众官员命妇见状神色自若,他们早已见怪不怪。 早些年皇后仍是贵妃之时就如此了,更别说如今皇后康氏已荣登凤位、正位中宫了。 就连许多老酸腐御史大臣都早已放弃了劝谏圣上广纳后宫了。 待康玉仪领一众命妇贵女进入夏神庙,皇帝才领着文武百官前往周边的耕地视察。 几番繁杂的祭礼过后,命妇们前往神庙的后院歇息。 康玉仪却没闲下来,反而唤紫苏青竹搀扶着她登上了夏神庙的第九层塔顶。 此处地处郊外,永定河故道纵贯其间,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隐约可见不远处有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健硕高大身影矗立在嫩绿色的麦田之间,群臣紧随其后。 正巧这时,巡视耕种情况的帝王忽然警惕抬眸,狠厉眸光直直对上了在塔顶眺望的康玉仪。 见是她,皇帝才急忙收敛了眸中的阴鸷戾气。 又见他的小皇后正呆呆愣愣地朝下望着他,唇边勾起了一抹微不可见的笑。 在这双目对视的电光石火之间,康玉仪心跳如擂鼓。 “娘娘,圣上也在看您呢!”紫苏笑嘻嘻道。 康玉仪急忙压下心头的怪异情绪,故作镇定地绕到塔顶另一端朝北的方向。 巍然屹立在京城正中心、气势恢宏红墙金瓦的皇宫瞬间映入她的眼帘。 也不知宫里的几只小团子在做什么,今日是他们的休沐日,也不必去上书房念书…… 几个孩子都太小了,还不能随意带出宫来。 等康玉仪被搀扶着下了塔顶后,皇帝那头的过场也快走完。 回宫的路途便随性了许多,帝后也不必再乘坐来时那花里胡哨的銮驾。 四面密闭的宽敞马车内,康玉仪头顶沉甸甸的凤冠也已经被伺候着取了下来。 皇帝一踏上马车,便直勾勾地凝着她问:“皇后方才为何要在塔顶望着朕?” 闻言,康玉仪眨了眨眼,双颊瞬间染上绯红。 “臣妾只是想看看南郊的风光,并非有意窥视龙颜……”她小心翼翼地回道。 “是吗?”皇帝剑眉轻挑,在她身边坐定后径自将人拥入怀中。 早该习惯男人胸膛的炙热温度了,可不知为何,康玉仪现下仍觉得烫得她心口发颤。 “方才在神庙后院可用过膳食了?”皇帝圈住她纤细的腰肢,抚了抚她平坦的小腹。 康玉仪乖巧点点头,回道:“用过了,吃了些茶点。” 皇帝俯身将头埋在怀中香软小女人的如凝脂般滑腻白皙的颈肩,亲吻细嗅着。 只要闻着她身上特有的清甜异香,连紧绷都神经都能松快许多。 康玉仪见状却呼吸骤然一滞,身子微微发颤。 马车周围乌泱泱跟着上千人,除了宫人内监禁军护卫,还有文武百官及其家眷都在后边紧紧跟随着。 若是在马车里发出什么动静来,恐怕帝后在户外马车上白日荒诞的事要闹得人尽皆知、沸沸扬扬…… 与此同时,京城正中心的皇宫内。 皇太后所居的仁寿宫殿前哗啦啦地跪了一地的人。 仔细一瞧,竟是皇太后母家博陵侯府一大家子。 第八十五章 仁寿宫西侧殿的小佛堂内。 身着素服的皇太后,手中竟拿着一把锋利的大剪子。 她一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一边咔擦咔嚓剪着披散下来的半白青丝。 皇太后早已提前将小佛堂内所有宫人内监赶了出去。 这才没有任何人出来阻拦她这番疯狂的举措。 跪在殿外的博陵侯府众人,除了博陵侯本人紧绷着脸,其余人皆满脸茫然无措。 今日他们一大家子十数口人本该跟随帝后前往京城南郊迎夏。 却天未亮就被皇太后急急传召入宫来。 可来了也一直没见着皇太后本尊,反倒在殿外跪了整整一上午。 博陵侯府众人都是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惯了的人。 烈日当空跪了数个时辰,各个儿都汗流浃背,腰酸背痛。 尤其是博陵侯的继室夫人王氏,这两年来不仅儿媳张氏被关押了起来,儿子崔沐霖又多年毫无音讯。 今儿又莫名其妙被罚跪在殿前整整一上午。 原本小门小户出身的王氏,好不容易高嫁享福数十年,临了却轮番遇上各种糟心事。 她极小声抱怨道:“也不知皇太后发什么疯,一大早这般折腾咱们……” 博陵侯闻言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都是王氏把他最疼爱的幼子崔沐霖惯坏了,才会养成他放浪形骸的性子。 说不定今日这般,也是在外的崔沐霖惹来的祸。 又不知过了多久,皇太后才开口传嫡亲兄长博陵侯入内觐见。 年过六十有余的博陵侯面上泰然自若,背脊却极为僵硬,指甲用力地嵌入掌心。 推开小佛堂的沉香木大门,却见满地狼藉,遍地都是黑白参半的枯萎发丝。 而他那已被尊为皇太后的幼妹,只剩一头极短的碎发。 “三妹这是做什么!?”博陵侯瞳孔一震,瞠目结舌。 皇太后怒目圆睁,厉声反问:“是哀家要问,博陵侯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 博陵侯闻言只觉浑身血液倒流,整个人晃了晃。 但他仍然心存侥幸,“微臣能做什么?圣上犹在,太后乃帝母,何故擅自剪发?” * 另一头,帝后的车驾缓缓进入皇宫。 康玉仪担心了一路的事并没有发生。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她颈侧传来:“皇后与朕坐拥天下,承万民尊奉,日后诸多譬如今日这般的庆典,都辛苦皇后来操持了。” 康玉仪郑重地点点头,“是,臣妾定会尽心尽力,为陛下分忧。” 皇帝闻言却轻咳了一声,才道:“嗯,有劳皇后多多替朕‘分忧’了。” 待马车在昭明宫前停下,皇帝搀着身着华服的小女人下了车。 康玉仪眼眸中满是不解:“陛下,这马车怎么不直接停到露华宫前?” 皇帝淡定道:“几个小的许在午歇,朕便命人先过来昭明宫。” 康玉仪觉得很有道理,便乖巧点头称是。 随即她就要告退离开,步行回她的露华宫去。 不料,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被身后的男人牢牢圈住。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58节 “皇后留下陪朕午歇罢?”皇帝闷闷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察觉到男人的变化,康玉仪小脸涨红,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惹着这人了。 她明明方才一路上都一动不动的,也没多说什么! 即便周边一众宫人内监都低着头,双眸也恭恭敬敬地盯着地面。 但康玉仪仍然羞躁不已,尤其二人身上还装着极为庄重的朝服。 帝后二人走进昭明宫的正殿内便屏退了所有宫人。 没等康玉仪想出离开的借口,皇帝深邃墨眸直直凝视着她,低声道:“玉儿为朕生下三个孩子着实是受苦了。” 康玉仪闻言心口一紧,眼眶瞬间红了。 能为帝王诞育皇嗣是天底下多少女人渴盼不及的事,眼前的男人却心疼她受苦了。 分明是全天下最需要开枝散叶的一国之君,却愿意虚设后宫,只守着她一人…… 她只是一个奴籍出身的婢女,究竟何德何能,竟得到天下之主的全心全意? 想着想着,康玉仪主动往浑身火热的男人身上贴,忽然轻吻了一下他绷紧的薄唇。 也就只有去年皇帝亲征归来,康玉仪看到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后主动亲吻了他的唇。 两人同床共枕的近十年里,仅仅只有那一次是康玉仪主动吻他的唇,以往没有,那次之后也再没有。 偏偏今日她又再次主动亲吻他了…… 皇帝眸光微动,只觉整颗心仿佛泡在蜜中。 见身下妻子“偷袭”完就要躲,他当即俯下身来吻住了她。 昔日自律甚严、不近女色,甚至鄙夷嫌恶男女之事的秦王世子,若知晓他将来有一日会对一个女子如此讨好如此急色,定觉难以置信…… 皇帝自知身形体重都是她的数倍,故而浑身重量都集中在那支撑着床沿的手臂上,不压着她半分。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太监特有的尖锐阴柔嗓音响起:“陛下,太后娘娘让您即刻过去仁寿宫一趟!” 皇帝却泰然自若,仿佛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俯首亲了亲身下还没缓过来的小女人。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哗啦哗啦地拍打雕刻了繁花似锦纹浮雕的大窗,顺着微开的窗缝飘了进来。 自行穿戴好衣物后,皇帝才温声道:“玉儿乖,你先歇歇,朕去处理仁寿宫的事。” 随后,他径直阔步冒着雨朝皇太后所居的仁寿宫而去。 看到博陵侯府之人在殿外乌泱泱跪了一地,皇帝并不感到意外。 进入西侧殿小佛堂里,瞧见皇太后满头参差不齐的短发,他才微微一怔。 第八十六章 死因 仁寿宫这处西侧殿小佛堂是特意为皇太后开辟的。 正中供奉了一座不算大的金身佛祖,清兽环耳三足赤金香炉上点着三柱手指粗的大香。 自十年前先帝骤然崩逝起,皇太后便在此修佛,日日不休。 见皇帝冒雨前来,玄色龙袍上还带着水渍,皇太后泪水反倒止住了些。 她捏着丝帕擦拭脸上的泪痕,双颊煞白。 博陵侯却整颗心提了起来,浑身瞬间发起虚汗。 原先在皇太后这个自家幼妹面前,他尚且有自信能糊弄糊弄。 可他这个行事果决、雷厉风行的皇帝外甥,却实在不好惹。 皇帝率先打破了佛堂内冰冻住的气氛,沉声道:“昨日朕命人送来的密报,母后都看过了?” 闻言,皇太后微微颔首,再次泪如雨下。 先帝继位之初,曾数次陪伴爱妻微服回博陵侯府省亲。 等待爱妻崔氏的过程,先帝便前往大舅子博陵侯的书房内切磋棋艺。 正值严冬,先帝最好一口胡椒盐热酒,喝下浑身直冒汗,极为舒坦。 他如往常般边斟酌着棋盘上的阵局,边自行往酒盅中添加胡椒细盐。 谁料,那小茶几上的一小匣白色粉末竟非寻常的胡椒细盐。 而是博陵侯私藏在书房密柜里的曼陀罗五石散…… 正立在书柜前寻旧棋谱的博陵侯回头一看,当即大惊失色。 他面如土色地惊呼:“圣上!那不是……” 那曼陀罗五石散明明是一直好好锁在密柜内的,怎么会又出现的小茶几上…… 博陵侯想起早晨幼子崔沐霖曾借口要寻书,进入过他的书房。 定是那孽子偷偷摸摸从密柜里弄出来的! 然而醉心棋局布阵的先帝不假思索就大口吞饮下手上的热酒。 热酒刚一下肚,浑身好似着火般烧了起来。 曼陀罗五石散仅需微末一点,放在鼻尖细嗅就足以令人成瘾。 若是直接口服咽下,却是致命的剧毒。 博陵侯浑身发颤,双腿好似灌了铅似的挪不动。 浑身血液飞速流窜,钻心刺骨之痛不断侵袭着高挑清瘦的先帝。 “这……是……什么……”先帝面上毫无血色,咬牙切齿质问。 博陵侯双腿一软,当即扑通跪地,“圣上饶命!圣上饶命!” “是……什么!”遭受巨大痛楚的先帝怒目圆睁。 博陵侯只好一一坦白,并数次声明并非意图谋害君上。 先帝为了不牵连到爱妻,竟硬生生回宫后又多熬了几日,也没请任何太医前往诊治。 他还硬撑着将一切指向博陵侯府崔家的罪证都抹得一干二净。 先帝临终前仍惦记着不能让爱妻因他之死而愧疚终身…… 若非崔沐霖被抓捕前再次犯浑,意图冒犯当时的贵妃康玉仪,再度寻出了藏匿多年没再现身过的曼陀罗五石散。 恐怕先帝骤然暴猝的原因会随着先帝之死永远掩藏下去…… 皇太后怔怔地望着她私下供奉在佛像旁的先帝牌位出神。 眼前尽数浮现起当初她与先帝伉俪恩爱的往昔。 不知过了多久,皇太后忽然道:“此事不必闹大,寻个理由将崔氏一族贬为庶人。” 略顿了顿,才狠下心道:“博陵侯与其子崔沐霖,赐自尽罢……” 皇帝早料到了母亲会做出如此抉择,只淡淡地应下了。 * 几日后,萧府内。 太子太傅萧岑的长孙女萧明霏已然十五有余了,但婚事仍未定下来。 她见六堂妹小明雪日日入宫陪伴几位小殿下,不免心生妒意。 若是她生得晚一些,说不定每日入宫的就是她这个萧家大姑娘,而非六堂妹了。 但她也不想想,小明雪之母虽非萧家长媳,却是宗室郡君,是当今圣上的远亲族姐。 小明雪论母亲那边的辈分还是几位小殿下的远亲表姐的。 若非这层关系,让小明雪自幼就时常出入宫廷,怎能得到皇后娘娘的垂青? 萧明霏心血来潮向郡君小婶娘提出她来送六堂妹入宫。 郡君李氏正巧今日有些不适,也乐得清闲,由着她去了。 正巧这日只有午后才安排了一堂书画课,小明雪在家中待到了午膳时分才启程入宫。 萧府在皇宫的西南方向,大约四五里的距离并不远。 乘马车慢悠悠地前往,也只需花费两刻钟的时间。 在皇宫城门外被禁军查阅一番就顺利放行了。 一直到皇后所居的露华宫前,马车才停下来。 小明雪被嬷嬷搀扶着下了马车站定后,却发现大堂姐自顾自地也下了马车来。 平日母亲送她入宫,都是直接坐着马车出宫回萧府的。 “阿姐何故下车来?”小明雪轻声细语问道。 萧明霏却说:“既然都入宫来了,自然要向皇后娘娘行个礼再离开的。” 正巧这时露华宫内帝后与几位小殿下刚用过午膳,又尚未到午歇的时分。 一家五口均在正殿内,帝后二人坐在金丝楠木软榻上各忙各的。 几只白白胖胖的小团子则安安静静地玩着华容道。 露华宫殿外守门的宫人见萧明霏眼生,便多问了几句。 不料,竟却得了萧明霏的一个白眼。 小明雪急忙解释道:“姑姑,这是我的大堂姐,今日送我入宫来的。” 若非这宫人知晓萧六姑娘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早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萧大姑娘赶出去了。 但她仍是冷声道:“无召不得入内,还等奴婢们通传一声,两位姑娘先在外头侯着罢。”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59节 等得了皇后娘娘的传召,萧明霏与小明雪才缓缓踏入正殿。 却见冷峻肃厉的当今圣上,竟面无表情地捏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青葡萄喂到皇后的嘴边…… 第八十七章 画像 萧明霏瞳孔微震,实在难以置信眼前的画面。 传闻当今圣上出征罗刹之时,亲上战场,以一敌百,杀敌无数。 短短一年半就将连年失陷的数十座边境城池收复。 其中还包括了前几任帝王手中丢失的故土,通通重归本朝。 万万没想到,这般雄韬武略、冷肃刚毅的帝王,竟会这般温情脉脉地喂着身旁的皇后吃葡萄…… 只见这位奴籍婢女出身的皇后一袭淡紫折枝纹齐腰襦裙,高高挽起的发髻只有数支金镶玉簪装点。 周身装束极为淡雅素净,却丝毫不掩其秾丽艳极的姿容,眼角眉梢间柔媚似水。 别说男人了,就连她这个女子都为之心颤。 而小明雪见身旁的大堂姐竟直视帝后天颜,吓得手足无措。 连忙扯着萧明霏的衣袖揪了揪,极小声道:“阿姐!要行礼!” 萧明霏这才回过神来,与六堂妹一起规规矩矩地行了个万福礼:“参见圣上,参见皇后娘娘。” 原本全神贯注看着手里宫份账目的康玉仪这才抬起头来,微微颔首:“免礼,都起来吧。” 而坐在她身边的皇帝倒是纹丝不动,大手举着个奏折专注翻看着。 另一手又从琉璃碟中新抓了颗葡萄喂到女人嘴边。 见康玉仪这回竟没张口吃下,皇帝才抬眸淡淡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小娇妻。 却见她双颊瞬间染上绯红,双唇抿紧,朝他摇了摇头。 似乎在示意有外人在此,别再投喂她了…… 偏生她这般略带隐忍又羞躁的小表情,惹得男人心口发痒,愈发忍不住要逗逗她了。 那捏着青葡萄的手非但没有收回,还更肆无忌惮地塞到康玉仪紧闭的唇上。 康玉仪无奈,只能气鼓鼓地张口吃下,并娇嗔般瞪了这可恶的男人一眼。 直到萧明霏浑浑噩噩、云里雾里般坐马车回到萧府。 她脑海里仍然满是今日在露华宫所见的帝后亲昵恩爱的一幕…… 而皇宫内,几只小团子午歇过后就携手往上书房去了。 今日仅有午后一堂书画课,是一位宫廷画师前来授课。 小公主虽性情开朗活泼,但在书画上却很静得下心来。 绘画天赋也远超几位哥哥姐姐弟弟。 举着沾了颜料的小狼毫随手一挥扬,便是一幅有模有样的画。 连这宫廷画师都啧啧称奇,惜才之心油然而生。 历来皇子公主们的启蒙书画课都是给他们闹着玩儿。 没曾想还能遇上小公主这般天资聪颖的小才女。 只是这宫廷画师想不到的是,小公主哼哧哼哧地研习书画,还是因他的画艺“不精”引起的。 前些日子这宫廷画师为帝后二人绘画了一幅朝服合像。 工笔画讲究巧密而精细,倒将帝后二人的五官描摹得极其肖像。 可偏偏在小公主看来,那画像根本没画出她母后光艳夺目、仙姿佚貌的神韵来。 小公主李康宁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亲自将她母后的美貌画下来! 而与此同时,露华宫那头的康玉仪也在欣赏着那副帝后朝服像。 她命人悬挂在一架黄花梨木画屏上。 画卷展开足足有七尺高,比康玉仪的个头儿还高一些。 只见画中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帝王,在画中如同一座巍然屹立的大山,将一旁身着明黄色凤袍的皇后衬得无比娇小。 甚至画中帝后二人的肤色都截然不同,一个肤白胜雪,另一个是满含威严的古铜肤色。 康玉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暗道这画师未免太过写实了。 这被小公主饱含嫌弃的帝后朝服像,康玉仪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觉得画得太写实了。 方才午后皇帝便回了昭明宫勤政殿与内阁学士议事。 康玉仪才这般肆无忌惮地取出画像来欣赏取乐一番。 随后她又命紫苏与青竹去取些茶点过来垫垫肚子,解解馋。 电光石火间,她莫名想到了什么,脸上倏地烧红。 就在她望着帝后朝服合像恍惚出神之际,身着玄色金龙纹常服的高大男人阔步走入殿内。 见小娇妻再次把这画像取出来赏看,皇帝锐利墨眸中闪过微不可见的暖意。 男人健硕魁梧的身影越来越近,康玉仪思绪这才回笼。 她水灵灵的杏眸眨了眨,娇声问道:“陛下怎么回来了?” “勤政殿的政务处理妥了,这边仍剩了些折子没批完。”皇帝低声回道。 旋即,他又眸光微动,抬手捏了捏妻子白皙滑腻如玉的小脸。 被他捏脸,康玉仪倒也不恼,反而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眸直勾勾地望向眼前的男人。 她羞答答地问:“为何最近同房,陛下不再施雨露给臣妾了……?” 说罢,她当即就后悔了,青天白日说出这般露骨言辞来,真是…… 皇帝猛地咳了一声,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他竟有些尴尬。 半晌后,他才斟酌着道:“两儿一女已经足够,朕不愿你再经历怀胎十月之苦。” 闻言,康玉仪脑中混沌一片,心跳如擂鼓。 眼前男人明明生得一张刚毅英气的冷脸,偏偏说出这般让人心颤的话语来。 她这般低贱的奴籍出身,又生得这副身段模样,能安稳过日子就是奢望。 哪敢想,有朝一日竟能得到帝王的专情呢? 一时间,康玉仪心生悸动,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现。 她不愿细想,倏地站起身来朝眼前健硕高大的男人而去。 温香软玉的绵软娇躯扑进怀中,皇帝不由地浑身一僵。 “陛下……”康玉仪整个人埋入男人宽阔结实的胸膛里,满是依恋地蹭了蹭。 皇帝心中一紧,当即拉着怀中娇小女人往金丝楠木软榻上一坐。 他愈发将人揽紧了几分,怀中绵若无骨、香香软软的触感让皇帝时刻紧绷的心弦瞬间松弛了下来。 帝后朝服合像悬挂在软榻跟前的黄花梨木画屏上。 皇帝亲了亲她小巧可爱的耳朵,“玉儿为何又将画像取出来看?” 康玉仪自然不敢直说,毕竟她可是瞧着取乐的…… 没等到怀中小女人的答复,皇帝径自观赏起眼前这画像来。 早几日前画师便将这帝后朝服合像完工并装裱妥当,送到露华宫来了。 皇帝只略扫了一眼,约莫知晓画得还算逼真,却也没仔细打量过。 如今一瞧,才发觉画像中他们夫妻二人竟一点儿也不般配。 左边的男人壮硕魁梧,古铜肤色,体型足足是右边白皙娇美的小女人两三倍不止。 两人共处一画内,即便均身着明黄色朝服,也丝毫不像夫妻。 皇帝英气剑眉骤然拧得紧紧的,冷然道:“这画师的画技不妥,改日朕与皇后重新再画一副。” 那宫廷画师倒是冤枉了,帝后二人分明就是他说画这般,体形悬殊极大,肤色迥然不同。 康玉仪不禁也想起了小娇气包女儿对此画满是嫌弃的话,不由地笑出声来。 再瞧眼前男人眉头紧紧蹙着,康玉仪心下微动,便朝他的眉心落下一吻。 这么多年来,无论如何使计撩拨勾引他,康玉仪都鲜少会主动亲吻他。 每一个她主动的吻都弥足珍贵。 也更是轻易勾起身边男人的欲念…… 简单一吻,便像煽风点火般, 让他血脉贲张。 皇帝热切地轻吻了几下怀中小娇妻。 …… 就在这时,几只小团子奶声奶气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原是他们今天仅有的一堂书画课结束了,准备回来用晚膳。 紫苏与青竹竭力拦下他们,不让几位小殿下朝正殿里闯。 可小胖手里小心捧着一副画像的小公主却不依不饶。 她只想赶紧让最心爱的母后看看她的得意之作呢。 第八十八章 结局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60节 正值初夏,露华宫内早已处处摆置了不少冰盆。 但帝后二人经过场酣畅淋漓的抵死缠绵,仍是不可避免地出了一身汗。 两人沐浴更衣过后,才重新朝外头走去。 方才的紫苏与青竹费好大的劲儿,才把几位小殿下哄去另一头的膳厅内等候。 几只小团子安安静静坐在膳厅内为他们特制的小高椅上,还得等着父皇母后前来才能传膳。 说来也奇,明明小公主宁宁与小皇子晏晏才是孪生姐弟。 但偏偏小公主跟小太子康璌长得更像,都更肖似他们的母后康玉仪。 而小皇子完全就是个缩小版的当今圣上,除了肤色是白白嫩嫩的…… 小公主见来人了,当即蹦跶着跳下高椅,迈着小短腿冲入了她母后的怀中。 “母后母后!快看看,这是宁宁画的,先生都说画得好呢!”她一双杏眸亮晶晶的。 手里捧着的说一副已经裱好的绿水青山图,虽有些稚嫩,但色彩搭配与线条勾勒确实极佳。 康玉仪定眼一瞧,笑盈盈道:“宁宁真棒!这画就待会便命人挂在露华宫正殿里最显眼的地方!” “等宁宁学会画人像了,就比母后画得漂漂亮亮的!”小公主满脸认真道。 康玉仪半蹲下来亲了亲可爱的小娇气包,“好,母后等宁宁!” 小太子和小皇子仍乖乖地坐在膳桌前,许是饿极了,都有些怂哒哒的。 皇帝见状当即挥手传膳,一家五口在膳桌前温馨用着晚膳。 如今已是五月末,又到了以往该启程前往热河行宫避暑山庄的时候。 前些年因圣上亲征罗刹而暂停了,上一回出巡都是两个小的还没出生前的事了。 热河在本朝的地位宛如第二座都城,不仅气候清爽宜人,更是与北境诸多部落维持稳定的基石。 数年未去,连康玉仪都有些怀念避暑山庄内浓缩了天下精粹的建筑与塞外草场的风光。 但,今年几只小团子仍然不能去…… 皇太后崔氏虽自行剪发,却并无彻底剃度。 她头戴淡青色缥帽,每日待着佛堂的时刻越来越长了。 几个孩子与皇太后留守宫中,倒也能让他们多陪陪那郁郁寡欢的皇祖母。 原本依照惯例会在行宫驻跸近半年之久。 但因帝后二人都记挂着宫中的皇子公主们,这回直接改成只停留两个月。 转眼已过一个月有余,热河行宫附近的围场上。 前些年皇帝明明说要教康玉仪骑马,偏偏那时却好似遛马似的牵着她散步。 这一次康玉仪下定决心找当地专门教授骑术的女先生来。 一连数日的练习把她娇嫩的腿都磨蹭得红肿破皮。 皇帝每每替她涂抹药膏时眉头都蹙得紧紧的,却又拗不过她。 这日,皇帝刚与一众部落首领及子孙从狩猎的林场回来,收获颇盛。 却见远远望见康玉仪是真的骑在马背上,已能自行操纵慢步前行。 皇帝心下一软,先扬手示意身后众人不必跟上,他径自策马朝妻子的方向而去。 康玉仪见他来了,兴高采烈道:“陛下看,臣妾真的会骑马了!” “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也轻笑了一声。 恰巧这时,一轮火红圆日缓缓西落。 漫天红霞余晖将马背上的帝后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正文完) 第八十九章 番外失忆前日常 (1) 秦王世子刚开荤,与小通房玉仪正打得火热……不,应该是小通房缠人缠得厉害。 天刚蒙蒙亮,这小通房又开始耍赖,潮红着脸埋在男人坚硬结实的胸口拱来拱去。 康玉仪心中五味杂陈。 也不知母亲周氏从哪里找来的药,都两天了,怎的这般难解? 就在她出神之际,原本熟睡的男人睁开了眼,蹙眉不悦地瞪着她。 “谁准你的手乱碰本世子的!”他墨眸微眯,不怒自威。 康玉仪心下骇然,小脸瞬间煞白。 眼前男人健硕魁梧的体魄身姿是她的两倍有余,近距离接触更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雄壮男性气息。 可药效又让她难耐至极…… 康玉仪嗫嚅着道:“世子殿下,奴婢想,奴婢想伺候您。” 说罢,她脑袋垂得低低的,不敢直视眼前凶悍可怕的男人。 而这个她不敢直视的健硕男人,此刻耳尖红得发烫,身体如实地展现着蓬勃的欲望。 康玉仪察觉到他的变化,眸底瞬间闪过喜意。 见男人坐着却毫无动静,她实在难受,再也不想再忍耐,当即扑了上去。 世子尽管已极力克制,甚至想把她丢到床下,但思及她是自己唯一的女人,又刚刚经历破瓜之痛便忍了去。 没想她完全没羞没臊,得寸进尺地往他身上蹭,还一副任人欺负的娇样,最终世子殿下还是对她缴械了。 如此又过了两天,秦王世子前往主院问安之时,与母亲秦王妃主动提起要纳通房康氏为正式的妾室。 秦王妃讶然,没料到儿子开了荤后对那玉仪这般上心。 “元珩,你尚未娶妻怎能纳妾?若传出去……”秦王妃很是难为情。 只见他淡淡道:“儿子只这一个妾,不打算娶妻了。” 秦王妃闻言如同晴天霹雳般,内心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满脸难以置信。 “你竟如此心悦那个玉仪,愿意为了她终身不娶正妻?”秦王妃茫然不解。 世子剑眉微蹙,又不愿过多辩解,只微微颔首就告退离开。 而秦王世子尚未娶妻就正式纳妾的消息传遍整座京城,连宫里的皇祖父永丰帝都知晓了。 永丰帝乐不可支,龙颜大悦,“好!好!好!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当即就要给这个他最看重的嫡长孙秦王世子赐下十数名风情万种各有千秋的美人,让初初开荤的他大饱口福。 但永丰帝没想到的是,他那嫡长孙秦王世子一眼未看就直接抗旨拒收。 甚至后来终其一生都专宠着当初那位给他开荤的小通房…… 第九十章 番外失忆前日常 (2) 元熙三年,当今圣上已二十有五,膝下空虚,后宫只一位贵妃。 前些天,皇帝忽然命人将宗室里所有年幼的男丁都记档在册并呈上来给他挑选。 朝野内外乃至在外就藩的宗亲们都掀起一阵波澜。 皇太后百思不得其解,便命人请儿子前来仁寿宫,要当面问一问他。 “皇帝你这是何意?你正值盛年何故要过继子嗣?” “实在不行,你还不如选秀广纳后宫,别死栽在玉仪身上了。” 皇帝剑眉微蹙,不知该如何与母亲解释原委。 他倒也不是对康氏情根深种,只是不耐与旁的女子接触。 但这话说出来,皇太后愿意相信才怪。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淡淡道:“母后不必再命人送药去露华宫了,太医们说贵妃……并没有问题。” 想起女人每日捏着鼻子灌下一大堆汤药,皇帝眉宇愈发紧蹙了几分。 若上天注定叫他命中无子,何必再折磨他唯一的女人呢。 皇太后心道,贵妃若没有问题,怎会多年无法孕育子嗣? 紧接着,一个想法涌上了她的心头—— 若玉仪真没有问题,难不成有问题的是……? 皇太后抬眼将魁梧高大的儿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宛如遭晴天霹雳。 儿子年长至二十从不近女色,其后又专宠玉仪五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莫不是他中看不中用? 皇帝从母亲的眼神中猜到了她的意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母后勿要胡思乱想。”他言简意赅地提醒。 皇太后却更确信了几分,顿时心如死灰。 先帝虽然早逝,可那方面还是很强悍的,怎么他们的儿子却…… “罢了罢了,你要过继便过继吧!”皇太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数月后,过继的人最终选定了下来,是楚王的长孙李怀英。 楚王乃先帝的异母弟,先帝仅存皇帝一子,楚王一脉便是距离大宗是最近的一支宗亲。 李怀英年仅五岁,聪颖不凡,也并无贵族子弟的娇气。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61节 尚未正式过继,他便被接入宫里小住几天。 康玉仪当即自觉揽下了照顾李怀英的任务,还特意地将露华宫的侧殿改成了适合孩童居住的样式 “小怀英,以后我就是你的母妃啦。”她笑吟吟地戳了戳小孩软嫩的小脸蛋。 不料,李怀英却是一脸嫌恶,整张脸皱成一团。 “我又不是贵妃生的,怎会称贵妃为母妃?” 他虽年纪小,却知晓这位康贵妃仅是奴籍出身,一介婢女怎配为他之母?他好歹是楚王嫡长孙,还是准皇嗣。 康玉仪微微一怔—— 是啊,她既非生母又非嫡母,确实不该自称母妃的…… 她旋即讪笑,欲要说什么找补一下,想要讨好这个准皇子。 立在一旁身着玄色龙袍的男人却是铁青着脸,“来人,将这孩子送回楚王府。” 没等李怀英反应过来,他已被内监总管手疾眼快地抱起并退出殿外。 “陛下为何要送那孩子回楚王府?”康玉仪弱弱地问。 她方才确实说错话了,心底不免发虚。 皇帝薄唇紧抿,不是很想解释,索性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并丢进床榻之上。 康玉仪杏眸眨了眨,“陛下,唔……” 她欲要说出口的话被男人的唇狠狠堵住了。 第九十一章 番外失忆前日常 (3) 康玉仪失忆前。 永丰三十一年十月,永丰皇帝驾崩,享年五十九岁。 一临终,永丰帝才留下口谕,立嫡次子秦王李成曙为嗣位皇帝。 秦王荣登大宝,改年号为昌盛,人称昌盛帝。 继位当日便立嫡妻原秦王妃崔氏为中宫皇后,同时立嫡长子李元珩为储君。 跟着新任储君搬入东宫的,还有他唯一的妾室康氏。 大行皇帝以二十七日代二十七个月的国孝刚过,整座京城便渐渐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东宫里,康玉仪的名分却迟迟未曾定下。 即便她直接与储君一同入住东宫正殿内,且夜夜承恩侍寝。 东宫上下仍对她的存在众说纷纭。 甚至有人猜测,等储君迎娶太子妃后,这位无名无分的玉小夫人说不定都要被赶出宫了。 东宫嫔御中,良娣仅次于太子妃,设二人;才人再次之,设四人;之下的选侍、淑女则无定数。 康玉仪作为储君正式纳入后院的妾室,至少也该封个最末等的淑女才是。 偏偏入住东宫近两个月,她至今无名无分。 别说那些议论纷纷的宫人内监了,连康玉仪自个儿都没什么底气。 自从被册立为东宫储君后,原秦王世子李元珩就直接进入勤政殿与父皇共议国事。 这日草草用过午膳后,他临时起意回了东宫欲梳洗更衣一番。 才入寝殿内,一阵旖旎的梳洗异香扑鼻而来。 只见床上那娇小女人微微发着颤。 模样实在媚人,一下一下地点燃起男人心中压抑最深的欲望。 康玉仪呼吸猛地一滞,没想到男人会忽然在白日回来。 男人极力让自己显得淡然自若,偏偏耳尖发红。 他只能心中暗恨床上这娇艳的小女人,青天白日竟这么放荡! “殿下,为何忽然,回来东宫了?”浑身燥热让康玉仪气喘吁吁。 话音未落,她艰难地翻身下床,凑上前去抱住眼前的高大男人。 “放肆,还不松开!”太子咬牙切齿,双眸泛红。 康玉仪嗓音娇媚欲滴:“殿下,玉儿好难受……” 男人面冷心软,最后还是没能克制住,与她滚到了一起。 正逢缓和适应的空档,康玉仪试探着问:“殿下究竟何时才愿意给玉儿正式的名分?” 男人剑眉紧紧蹙起,却久久不语。 他这些日子向父皇请封康玉仪的折子一直被压了下来。 翌日,一道从勤政殿发往礼部的上谕霎时间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东宫内眷康氏,孝敬性成,温恭素著,奉侍宫闱,慎勤婉顺,著册封为太子侧妃,以昭恩眷。钦此。” 本朝在太子妃以下,从无太子侧妃之位分。 昌盛帝也绝不会为长子的一介小小妾室而破例。 所以定是太子为其妾室康氏请封的侧妃之位。 原本东宫内认为康玉仪无名无分有所轻视的宫人内监们,均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从此再也不敢轻慢这位太子侧妃半分。 第九十二章 番外失忆前日常 (4) 元熙四年,五月初。 贵妃的月事又推迟了两个月,太医院上下开始战战兢兢起来。 他们甚至怀疑康贵妃是为了邀宠才隔三差五声称自己月事推迟了。 若是康玉仪知晓他们的猜想,定会大喊冤枉。 她自十二岁初潮起月事就时常不规律,两个月三个月才来一回是常有的事儿。 这一回,数位太医轮番为贵妃诊脉后,皆面露惊诧之色。 太医院的院正小心翼翼道:“贵妃娘娘的脉象短促有力,如珠滚玉盘之状,像是……” 他身后几位太医面面相觑,无人敢说出那两个字来。 紫苏心急如焚,追问:“像是什么?” 正主儿康贵妃看起来却不太上心,手上执着一柄象牙珐琅宫扇轻摇着扇风。 进入五月,暑气渐增,整座皇宫宛如一个巨大的蒸笼。 康玉仪已然期盼着快到月底,启程前往热河行宫避暑山庄。 就在她思绪发散之际,鬓发霜白的章太医深深吸了一口气。 “微臣斗胆,贵妃娘娘这脉象似乎是……喜脉。” 他的话音未落,身后几个太医都把心肝儿提到了嗓子眼—— 若是误诊,他们几人的小命估计也不保了…… 康玉仪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明白章太医的话。 紫苏与青竹却是喜出望外,乐不可支。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她们二人伺候贵妃四年多了,贵妃虽娇纵易怒,却从来没苛待过她们二人,相反,还对她们二人极为大方。 她们自然也希望贵妃娘娘能得到善终。 可自家娘娘又无娘家可倚仗,甚至仅是奴籍出身,待日后年老色衰,后宫新人不断,若没个儿女傍身也不知怎样才好…… 紫苏忙不迭吩咐外头的小太监,“快!去昭明宫求见圣上,说娘娘遇喜了!” 康玉仪欲要阻拦,她担心只是空欢喜一场。 偏生那专门跑腿的小太监一溜烟就朝外跑了。 昭明宫,勤政殿内。 几名内阁大学士正滔滔不绝奏报近来各地发生的要事。 皇帝肃着脸坐在楠木大书桌后,时不时启唇发问。 跑腿的小太监在殿外被拦了下来,他心急火燎道:“贵妃娘娘有喜了,奴才前来求见。” 内监大总管一听,震惊得瞪大了眼,当即遛进了殿内亲自向圣上禀报。 “启禀陛下,露华宫那头传来消息,说是贵妃娘娘有喜了!” 皇帝闻言微微一怔,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面露惊诧之色。 “当真?”他的声音微哑。 内监大总管心底一沉,讪笑道:“方才露华宫的小太监亲口说的,陛下可要过去瞧瞧?” 几名内阁大学士忙不迭揖礼贺喜圣上。 皇帝站起身来,竟觉脚底有几分虚浮。 旋即,他径直出了勤政殿,阔步朝露华宫的方向而去。 他到露华宫时,太医们也都还没退下,还在轮番重新给贵妃诊脉。 皇帝迟疑了片刻,才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62节 章太医等人经过多番诊脉,对脉象已是十分确定了,便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说法。 皇帝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女人平坦的小腹,良久才笑道:“赏,露华宫与太医院上下都重重有赏。” “微臣/奴婢谢陛下!” 说罢,众人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康玉仪下意识摸了摸小腹,满是不可置信—— 她居然有喜了?肚子里真的有宝宝了? “不要摸,小心压着孩子。”皇帝有些提心吊胆。 他在女人身边坐了下来,下意识要将她揽入怀中,却又顿了下,不是很敢碰她。 “昨夜陛下也摸了。”她忍不住嘀咕出声。 闻言,皇帝略显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 “太医可有说几个月了?胎相稳不稳?你可有旁的不适?”向来寡言少语的男人连连发问。 康玉仪莫名小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太医说,应该两个月有余了。” 皇帝愣了下,“在西山怀上的?” 康玉仪羞答答地点了点头。 两个月前,正值阳春三月,康玉仪闹腾着要去西山行宫泡热泉。 在她几番软磨硬泡之下,皇帝才应下了她,并陪她在西山小住了几天。 虽是行宫,但仅是半山腰一座不算大的院子。 水软山温,浮岚暖翠,静谧的山景与暖意融融的热泉畔,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们这一男一女。 难免就……疯了些。 康玉仪甚至记不清两人在西山行宫那几日到底弄了多少回,总之回到宫里时,她双腿都合不拢了…… 其后的一段时间里男人也再没碰过她,故而孩子定是那几日怀上的。 皇帝同样忆起在西山那几日的放纵,腹下骤然一紧。 他深吸了口气调整内息,才把欲念压了下去。 夜深,整座皇宫万籁无声。 皇帝平躺在紫檀木架子床外侧一动不动。 内侧酣睡的女人每翻一次身他都不禁屏住呼吸。 一闭上眼,他便忍不住担心自己熟睡后会压到身旁身怀六甲脆弱的小女人。 如今她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半点伤不得。 犹疑良久后,他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来,索性在床榻边打起来地铺。 第九十三章 番外失忆前日常 (5) 元熙四年七月末,夏树苍翠,酷暑炎炎。 因贵妃有孕不宜舟车劳顿,今年索性停了出巡热河的避暑之行。 康玉仪体丰怯热,自从得知今年不去热河了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 尤其在太医的建议下,露华宫的冰盆又削减了不少。 皇帝如今每日除早朝外,其余时候都待在露华宫内处理政务,不时刻亲自盯着他不放心。 康玉仪热得汗流浃背,哪怕左右有宫人为她打扇,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她忽觉有些口渴了,便随手端起案边一盏温热的红枣茶来喝,但怎么都不解渴。 放下茶盏,她抱着身旁男人的手臂摇了摇,“陛下可要用冰碗?” 说罢,康玉仪便不由地吞了一口唾沫。 冰碗是一层层碎冰夹着切成小丁的鲜果,有蜜桃、甜瓜、鲜杏仁,入口便是一阵清爽透心。 皇帝淡淡瞥了她一眼,“不用。” 康玉仪不达目的不罢休,娇滴滴地把头靠在男人的臂膀上,“冰碗很好吃的,陛下试试罢?” 皇帝早看穿她的小心思,他本就不重口腹之欲,自然肃着脸不同意。 她身子娇弱,这一胎又来之不易,别说冰碗了,便是凉水都碰不得。 康玉仪气得直哼哼,正巧这时肚子里的孩子猛地踢了她一下。 她惊喜不已,“陛下,宝宝踢臣妾了。” 如今孕期也快五个月了,她还是头一回感受到胎动。 皇帝闻言微怔,随即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大手轻轻覆在女人有了明显弧度的小腹上。 如今他已不再像起初那般摸都不敢摸她的肚子了。 可惜肚子里的宝宝很不给父皇面子,再也不肯动弹了。 皇帝略有些失望,但知晓她只是想利用这个让他心软,事关她肚子里的孩子能否安稳出生,他却不准备在这种事情上纵容她,于是侧过身去不再看她,重新提笔批阅奏折。 第九十四章 if线:假如贵妃没失忆(1)? 元熙五年十一月中,京城皇宫的露华宫内。 夜色浓浓,近圆未满的月盘悬挂半空。 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正倚坐在轩窗边的软榻上,怔怔盯着皓月出神。 寝殿内地龙烧得极旺,几个炭盆也添满了上好的红罗炭,即便开着窗缝儿也不觉寒冷。 “贵妃娘娘,明儿是十五,该早起去仁寿宫给皇太后请安,您还是早些歇下罢!”青竹低声劝道。 “明儿竟是十五了?怪不得月色这般好看。”女人抚摸着高高隆起的孕肚自问自答。 她那张本就明艳秾丽的小脸自再度有孕后愈发丰腴圆润了,眼角眉梢透着说不出的柔媚。 另一侧的紫苏也劝:“贵妃娘娘,眼看快到子时了,奴婢们扶你回床榻就寝罢?” 康玉仪忽然幽幽问道:“陛下说了今夜确定不过来了吗?” 紫苏与青竹眉头一皱,不由得面面相觑。 机灵些的紫苏忙不迭哄道:“娘娘,前线战事吃急,陛下正忙着呢,并非有意要冷落您的!” 她本想说的是,平素陛下不论忙多晚,都会回来露华宫就寝的。 只不过有时娘娘已经睡下了,第二日一早娘娘尚未醒来,陛下又已经去早朝了。 却也担心这话一说出口,恰好今夜陛下就不过来了,岂不是更让娘娘伤心了? 自从今年正月诞下皇长子后,这贵妃娘娘性情一日比一日古怪。 半年后贵妃又再次遇喜,也愈发喜怒不定。 女人一双潋滟杏眸蓄起了水雾:“是真的战事吃紧,还是他见本宫身怀六甲、年老色衰,便有了新宠?” 紫苏笑道:“哎哟,娘娘您才多大?不过二十出头,哪里就年老色衰了?若论美貌,京城上下若您是第二,便无人敢认第一!” 康玉仪却又吸了吸鼻子,自怜自艾道:“以色事人,焉能长久?终究会有色衰爱弛的一日。” 方才忙完政事便径直阔步往露华宫而来的皇帝,恰好听到了这番话。 本就刚毅英气的剑眉霎时拧得紧紧的。 “这么晚了,怎的还未就寝?”他沉声问道。 闻声,原本面向窗台的主仆三人忙不迭转过身来。 青竹与紫苏欲要福身行礼,皇帝只扬了扬手示意她们退下。 康玉仪娇嗔道:“陛下怎么才回来?肚子里的宝宝都说想您了……” 闻言,男人原本蹙着的眉心蓦地松开了些。 他身形魁梧壮硕,且孔武有力,轻轻松松便将这挺着大肚子的小女人打横抱起。 一路回到寝殿另一侧的紫檀木架子床,皇帝动作轻缓地将怀中小女人放下。 见他又要起身,康玉仪急忙抱住他的颈脖,“陛下又要走了吗?留下来陪陪玉儿罢……” 皇帝欲言又止,“朕尚未洗漱更衣。” “好吧……”康玉仪羞赧地松开了手。 “你先歇下,朕很快便回。”皇帝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旋即他便阔步到另一头的浴间洗漱去了。 伤春悲秋了一整夜,康玉仪早就困极,眼皮子直打架。 可她满心惦记着另一桩事,才强打起精神来,等着男人更衣回来。 不到一刻钟,从浴间出来的皇帝便见他那挺着大肚子的贵妃仍直直端坐在床沿,双眸却已经睁不开了。 他有些啼笑皆非,当即上前把人抱起放回床榻里侧,自己亦翻身上了床。 这一番不大的动静,满怀心事的康玉仪又惊醒了。 她埋入男人火热结实的胸膛里蹭了蹭:“陛下……” “是想要了?”他的声音微微发哑。 近一个月来内忧外患不断,北边的罗刹国还屡屡冒犯边境,烧杀抢掠。 他每日早出晚归,确实许久没满足过身旁这贪欲的小女人了。 尤其她一有身孕便会格外的敏感多情……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63节 可她却是摇了摇头:“不是……” 皇帝又低声问:“可是明日十五不想去仁寿宫?” 大皇子出生不久便被抱去仁寿宫养着,他自然知晓她的心结。 略顿了顿,他又道:“你如今身怀六甲,若不愿去,派人去仁寿宫说一声便是了。” 可康玉仪心里惦记的却是另一件事…… 迟疑半晌后,她才哼哼唧唧问:“陛下是不是准备要立后了?” 这些日子来,太皇太后三番五次把她宣召过去慈寿宫。 话里话外、明里暗里都在说皇帝即将立后了,劝康玉仪与她的外孙女裴玉媗结盟。 待裴玉媗入主中宫,也定会劝皇帝册立贵妃所生的皇长子为储。 康玉仪自然知道对方是哄着她玩儿的—— 等她裴玉媗当上皇后,再生下金尊玉贵的嫡出皇子,谁还会记得她这个贵妃所生的庶长子? 第九十五章 if线:假如贵妃没失忆(2)? 紫檀木架子床内镶嵌了无数夜明珠,宛如白昼,却也不刺眼。 皇帝清晰可见眼前这有孕后愈发丰腴的小女人眸中噙着水光,欲坠不坠。 不知为何,他只觉心口仿佛被打了个闷拳。 斟酌半瞬,皇帝道:“如今战事吃紧,朕并无立后之意。” “当真?”康玉仪双眸骤然发亮。 “嗯。”皇帝微微颔首。 康玉仪又弱弱问:“可是臣妾听说,陛下要迎娶北境喇库部的颜朵公主为皇后……” 太皇太后及其外孙女裴玉媗她倒没什么好警惕的。 陛下若想立裴氏为后,早几年就该立了。 倒是那个北境喇库部的颜朵公主,让她近些日子来每日惴惴不安。 尤其如今北境边疆战事吃紧,难保皇帝不会为了安抚一众北境藩属部落而…… 今年出巡热河之时,那颜朵公主就处处与她不对付。 若是日后被她压在头顶上,岂不是没有活路了? 皇帝剑眉微蹙,“没有的事,朕从无与北境联姻的计划。” 康玉仪当即喜出望外,整个人埋入男人硬邦邦的胸膛蹭了蹭。 见她如此乐滋滋的,皇帝也不知她有什么可喜的。 * 翌日清晨,仁寿宫的小佛堂内。 皇太后刚做完了晨起的功课,正欲前往大皇子所居的侧殿。 大宫女茯苓道:“启禀太后,露华宫派人前来,说贵妃今儿身子不适,就不过来了请安了。” 皇太后眉头一皱:“可有说贵妃哪里不适?” 毕竟以往这康氏便不止一次称病不过来瞧孩子了。 皇太后满心不解。 分明当初鲁莽轻率惊着大皇子的是康氏,怎的康氏还反过来不待见大皇子? 茯苓低眉顺眼回道:“并无,但奴婢听说圣上昨夜歇在露华宫了。” 皇太后“扑哧”笑出声,“皇帝哪日不歇在她那儿才叫稀奇!” 茯苓讪笑道:“也是……” “罢了!既她身子不适,哀家便带大皇子过去瞧一瞧。”皇太后心血来潮。 “是!”茯苓闻言忙不迭去吩咐乳母与嬷嬷们给大皇子收拾妥当。 直到皇太后抱着大胖孙子来到露华宫,康玉仪仍在寝殿内沉沉酣睡呢…… 甚至连派人去仁寿宫传话的事,都是皇帝今晨上朝前吩咐下的。 守在寝殿外的紫苏与青竹暗道不好,急忙福身行礼:“参见皇太后,参见大皇子殿下。” 皇太后淡淡道:“免礼,贵妃呢?” 而她怀中抱着白白胖胖的小团子则满是好奇地左顾右盼,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如今大皇子虽才十个月大,身子骨却壮实得好似一两岁的孩童,甚至都能自己走一小段路了。 这还是他被抱去仁寿宫之后,初次前来生母康贵妃所居的露华宫。 而寝殿里,躺在床榻之上酣睡的康玉仪半梦半醒便听到了什么动静。 她下意识揉了揉惺忪睡眼,缓缓一睁开,竟是只奶乎乎的胖团子趴在床沿盯着她…… 第九十六章 if线:假如贵妃没失忆(3)? “啊!”康玉仪下意识惊呼出声来,小脸霎时一白,还不断往后挪。 趴在床沿那十个月大的小胖团子眨了眨眼,一脸茫然无措。 随即他又奶声奶气地“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努力伸着肉乎乎的小手要母妃抱抱。 康玉仪却越缩越后了,只觉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快要跳出来了。 眼前不断浮现那让她至今心有余悸的画面—— 刚出生只有一点点大的脆弱婴儿,被她猛地甩开了手后,撕心裂肺地嗷嗷大哭,整张小脸涨红到甚至发紫…… 皇太后眉头紧紧蹙起:“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 康玉仪这才缓过神来,忙不迭手忙脚乱地要起身行礼。 “好了好了,你怀着身子,不必多礼。”皇太后急忙拦下了她。 旋即她又道:“哀家先领大皇子到外头去,你起身好生梳洗。” “是。”康玉仪深呼吸几下,竭力压下心头惊慌的情绪。 皇太后伸手要抱起这大胖孙子,不承想,他却扭着肉嘟嘟的小身板挣扎起来。 小胖团子口齿不清地“咿咿呀呀”说着什么,仿佛在说不想走,就想留在这里。 皇太后笑着感叹:“瞧瞧这孩子多亲你,都不肯走了!” 康玉仪垂首低低称是,心底却愈发煎熬了。 皇太后又一连柔声哄了许久,才终于把怀中那好似小胖虫般扭来扭去的大孙子抱了出去。 祖孙二人刚离开寝殿,来到前方的正殿内,便见身着玄色龙纹朝服的皇帝大步流星赶来。 “怎么?皇帝还怕哀家欺负你的贵妃不成?”皇太后挑眉打趣。 她怀中的小团子再次双眸一亮,显然是认得了这个高大英武的男人是自己的父皇。 皇帝不置可否,自顾自从母亲手中接过胖乎乎的儿子。 大皇子那双莲藕节似的小肉手臂举起来挥一挥,似乎在让力气大的父皇给他举高高。 皇帝眸底闪过一丝笑意,当即便满足了他,单手轻轻松松将他举了起来。 正殿内不断响起婴孩清澈如银铃般“咔咔”的笑声。 良久后,浓妆艳抹、遍身珠翠绫罗的贵妃被搀扶着缓步而来。 康玉仪本就生得秾艳姝丽、仙姿玉貌,即便厚敷脂粉也不显俗气,反而美得叫人惊心动魄。 再饰以遍身华贵锦缎与珠宝,更是艳冠群芳,直让人移不开眼。 平素即便待着露华宫里不见任何人,她也是每日耗费大量时间精心装扮的,何况如今要见人。 只不过康玉仪倒没想到,本该在勤政殿处理朝政的皇帝竟忽然回来了。 从前她也不甚在意这些身外物的,然而每每出席各大宴席,总有不少命妇贵女暗地里阴阳怪气她的微贱出身。 一直到后来,她的首饰衣裙愈来愈华丽名贵,甚至超越寻常的皇后规制,那些人才渐渐收敛了起来。 她们甚至开始拼命奉承讨好她…… 皇太后倒也见惯了她这副做派,也没说什么。 而皇帝那平静的目光里,隐约浮上了一点若有所思。 大皇子玩了许久的举高高,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整个人怂哒哒窝在皇祖母的怀里。 这会子一见漂亮母妃出来了,他当即又重新兴高采烈起来,“噼里啪啦”地连珠炮说一大堆话。 康玉仪却根本不敢抬眼与他对视,只觉心慌得厉害。 皇帝似乎看出了什么,便道:“贵妃刚起身尚未用膳罢?吩咐下去让人传膳。” 候在一旁的紫苏与青竹忙不迭应下。 康玉仪分明听出了那小团子在奶声奶气地努力跟自己搭话,双腿却好似灌了铅一般挪不动。 皇太后有些看不下去了,皱眉问道:“这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弄得好似仇人似的?” 皇帝沉声道:“还请母后担待几分,贵妃身子不适才会如此。” 皇太后怕惊着孙儿,只小声嘀嘀咕咕,“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样子了!皇帝你就惯着她罢。” 待膳食摆好后,皇帝便搀扶着挺着大肚子的小女人过去膳厅那头。 恰好也到了大皇子要歇息的时候,皇太后便吩咐乳母与嬷嬷们抱着他回仁寿宫。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64节 若非小胖团子困得眼皮子直打架,恐怕还不肯走呢。 而皇帝陪着她一同用过膳,随即也重回勤政殿那头继续处理政务。 康玉仪坐在梳妆台前,呆呆地凝视着西洋镜里盛装打扮的自己,恍惚了许久。 一向机敏伶俐的紫苏为了讨她欢心,叽叽喳喳地说起这些日子京城上下发生的趣事儿。 “听闻那个博陵侯府的五公子在今年随驾出巡前,承诺了多个名妓要带她们一同去热河的,结果却一个没带上,惹得那些名妓四处说他的坏话呢……” “奴婢绞尽脑汁也不知那五公子怎么敢说出口的!” 康玉仪微微一怔,旋即又惊愕失色—— 博陵侯府的五公子,岂不是从前在王府时那位表公子崔沐霖? 当初母亲就为了逼她给表公子做妾,不惜给她下了那等虎狼之药…… 第九十七章 if线:假如贵妃没失忆(4)? 夜色浓浓,寒风凛冽,连寝殿的琉璃窗都被打得砰砰直响。 康玉仪本以为今夜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不承想,才刚在紫檀木架子床上躺下,她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寝殿里地龙烧得正旺,仿佛置身春日一般温暖舒适。 待皇帝忙碌完外朝政务过来时,映入眼帘的却是这肚子高高隆起的小女人蜷缩成一团,正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皇帝只觉心底那根弦陡然一紧。 他当即将人拥入怀中,动作轻缓地抚拍着女人的后背。 康玉仪却迟迟没能从梦魇中醒来。 紧紧闭合着的双眸泪如泉涌,竟把男人胸前一大片衣袍都哭湿。 她啜泣着哽咽小声道:“阿娘……不要……” “呜呜……我不要给表公子做妾……” 皇帝闻言眉心骤然蹙起,深邃墨眸暗了下来。 正欲再细听她的梦中呓语,怀中女人却又忽然静了下来,呼吸平稳,沉沉安睡。 皇帝不禁陷入沉思—— 表公子? 当年表兄崔沐霖确实找他讨要过他怀中这女人,可他当时便直截了当拒绝了。 她何至于时隔七八年仍在因此事梦魇? 缄默思忖良久后,他怀中这身怀六甲的娇小女人蓦地睁开了眼。 一双杏眸红彤彤的,仍氤氲着朦胧的雾气。 “陛下……”康玉仪一张口才知自己的嗓音竟带着浓浓的鼻音。 “怎么了?”皇帝抬手擦拭她莹白圆润小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 康玉仪仍对刚刚的梦境心有余悸,双手紧紧抱着男人精壮的臂膀,意图寻求安慰。 见她不语,皇帝径自大手一伸,从床侧小茶几上取来一盏温茶,喂到女人微微发白的唇边。 康玉仪方才哭了一场,正好口干舌燥的,张口便急急饮下了一整盏茶水。 “陛下,还要喝!”她摇了摇男人手臂,软绵绵地撒娇。 皇帝便索性起身去另一头的茶桌上,将拿一直放在炭炉上煨着的茶壶取来。 倒在汝瓷茶盏内,将热茶略吹凉了些,他才递到康玉仪的嘴边。 连皇帝都想不明白,怎么每每在她身边自己便会变得格外地有耐性。 他低声又问:“方才梦见什么了?” 康玉仪呼吸微滞,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没什么,就是做噩梦了……” 母亲周氏再如何,终究是她的阿娘。 若那起子腌臜事被捅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世间恐怕没几个男人能受得了自己的女人险些失身给他人的…… 那崔沐霖是当今圣上的嫡亲表兄,自然不会怎么样。 况且,当时让静仪给她下药的是母亲周氏,罪名怎么也算不到那表公子的头上去。 她不过一介奴籍出身的妃妾,若因此失了圣宠,岂不是得不偿失? 皇帝见她不愿多说,倒也没再追问。 * 转眼来到年末腊月,除夕大宴在崇华殿内进行。 天色尚早,文武百官便携家眷陆陆续续入宫赴宴,有序按定好的位次入席。 这寒冬腊月的,皇太后与太皇太后皆称病不出。 康玉仪的肚子如今才七个月,却大得惊人,仿佛随时就要临盆一般。 皇帝本想让她也留在露华宫里歇着,左右每年除夕都有这么一遭。 奈何康玉仪一听说喇库部首领家那对兄妹千里迢迢地入京参宴,怎么也要盛装打扮出席。 原先她生怕那颜朵公主会被立为皇后并压在她的头顶上,今年在热河出巡时她即便被屡屡冒犯也没敢如何。 如今得知皇帝并无与北境联姻之意,康玉仪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憋着一股气儿。 戌时三刻,钦天监测定的吉时到,皇帝才搀扶着身怀六甲的贵妃康氏一同降临。 与此同时,礼乐奏起,钟鼓齐鸣,丝竹管弦余音绕梁。 底下众人纷纷起身,整齐划一地行跪拜大礼—— “参见圣上!参见贵妃娘娘!” 喇库部虽是北境占地最广的部落,却也只是属于本朝的北境四十九部之一。 北境部落首领子女既来到了京城皇宫内赴宴,自然要入乡随俗,与群臣一同行跪拜大礼。 颜朵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被兄长按着跪了下去。 她可是将来的一国之母,中宫皇后,怎么能跪这小小的妃妾! 与颜朵一般深觉屈辱的还有另一头的大长公主之女裴玉媗。 只不过裴玉媗惯会伪装,面上仍端着一副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模样。 偏偏那个让她俩恨之入骨的康贵妃,头顶的元宝髻竟对称斜插着一对赤金红宝石九尾凤钗。 依本朝惯例,普天之下唯有中宫皇后能佩戴九尾的凤钗! 再看那康贵妃颈间所佩的璎珞项圈,足有数十颗专属帝后的大东珠! 底下众人看在眼底,都心照不宣。 毕竟这康贵妃僭越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儿了。 被皇帝搀扶着在主位东侧落座后,康玉仪当即兴致盎然地朝下首巡视一圈。 很快她就找到了那身着中原服饰却有些别别扭扭的颜朵。 因她们兄妹是远道而来,所以安排的席位也相当靠前。 见这桀骜不驯的颜朵公主被气得脸色发青,康玉仪心中暗笑。 但她也没打算大庭广众之下落一个小姑娘的脸面。 旋即便把目光转移到正下方,身着华丽七彩戏服的生旦净丑轮番粉墨登场。 一曲《升平除岁》毕,紧接着便是更喜庆的《福寿迎年》。 底下众人相互推杯换盏,热火朝天,不时拍掌叫绝。 大殿外“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烟火在半空盛放,姹紫嫣红,与整座皇宫的张灯结彩交相辉映。 康玉仪心底却莫名泛出了微微的涩。 最后一回与父母共度的除夕夜竟已经是七年前了。 当时她与母亲周氏起了争执,一气之下就冒着风雪跑了…… 自从在元熙元年得封贵妃后,她的父母也一并脱了奴籍。 但父亲康大海只领了个从五品工部员外郎的虚职,并无其他封爵。 而宫中大宴一般只邀请王、公、侯、伯及以上的爵位,与从三品及以上的大臣携家眷参加。 尤其她多年来无数次拒见父母,内务府安排宴席之人自然也不敢擅自给她的父母递各大宴席的帖子。 不过半瞬,皇帝便察觉到她的变化。 “可是哪里不适?”他凝眉低声询问。 说话间,还将她软乎乎的小手抓住揉了揉。 康玉仪这才思绪回笼,软声道:“回陛下,臣妾并无不适。” 可她那眉眼之间分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愁雾。 皇帝剑眉拧得更紧了,“若是嫌吵,朕与你先行离席便是了。” 与此同时,一位唇红齿白、男生女相的阴柔男子也正直勾勾盯着大殿正上方。 尤其端坐是正上方东侧的贵妃康氏。 此人正是博陵侯府的五公子崔沐霖,当今皇太后的母家内侄。 崔沐霖饮了一盏又一盏的美酒佳酿,许是有些神志不清了,竟痴迷地盯着皇帝表弟的女人看——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65节 他满心不解,怎么世间会有康氏这等勾人的天生尤物? 如今挺着个大肚子都能叫他心神荡漾…… 那眼角眉梢带着孕期女子特有的风韵,柔媚到似乎能滴出水来。 即便她身着不显身形的华丽衣袍,崔沐霖都能想象出她掩藏在衣裙之下的身段儿是何等诱人。 从前在王府时,这康氏仍是个雏儿便生的凹凸有致,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他那会子只远远瞧着,便浑身热血沸腾,恨不得当场将她占为己有! 光是想象,崔沐霖便浑身燥热。 第九十八章 if线:假如贵妃没失忆(5)? 康玉仪忽觉毛骨悚然,略一抬眸,便对上了一道不加掩饰的污邪目光…… 对方发觉了她的注视后,居然愈发肆无忌惮了,灼热的视线在她身上流连。 康玉仪自然记得这是何人。 甚至这人便是她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噩梦。 当年若非她死死咬牙强撑,爬窗逃出了秦王府那处偏僻的院落。 恐怕她如今就是这博陵侯府五公子崔沐霖后宅众多婢妾之一了…… 每每忆起母亲周氏居然为了荣华富贵而不惜对她下那折磨了她许多年的虎狼之药,她心头莫大的委屈便汹汹涌动。 皇帝见身旁盛装打扮的女人小脸蓦然煞白,不由心头微紧。 再顺着她的视线往下一瞥—— 这才知,他的母家表兄崔沐霖,正用着难以言喻的猥琐眼神盯着他的贵妃瞧。 忽地又想到了什么,皇帝阴鸷黑眸微微眯起。 崔沐霖几盏黄汤下肚,已不知今夕是何夕。 对上了皇帝表弟那双鹰隼般狠戾的眼眸,他才猛然清醒过来。 皇帝剑眉紧蹙,吩咐一旁的内侍将博陵侯府的五公子拉出去醒酒。 旋即,他便搀扶着身旁身怀六甲的小女人提前离了席。 颜朵见状,竟气得七窍生烟—— 她好不容易随使臣来一趟京城,本以为来到京城就能与中原皇帝培养培养感情了。 怎知,原来她根本不能随意进入皇宫内,更别说与当今圣上见面了。 唯一的一次机会,也只有今夜这场遍请群臣的除夕大宴。 她原还打算寻机会与中原的皇帝陛下搭上话的。 哪里料到他这么快就领着那个可恶的康贵妃离席了! 而位次与颜朵相距不远的裴玉媗则仍端着一副莞尔浅笑的端庄模样。 裴玉媗发觉了这位异族女子如此喜怒形于色,不免心中嗤笑—— 果然是边境蛮夷小族,如此小家子气,竟也敢肖想成为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 与此同时,裴玉媗心中暗暗浮现一计。 那嚣张跋扈的康贵妃不是不愿与她合作吗? 那她,便给她添些堵儿。 另一头,帝妃二人一路乘着轿辇回内廷东六宫的露华宫。 虽说抬轿辇的数十人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的,但不可避免有些轻微摇晃。 这一晃一晃的,极其催眠,康玉仪便埋在男人怀中打起了盹儿。 皇帝无奈哂笑,大手放在她后背上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拍。 待宽敞华丽的轿辇在露华宫殿前停下,皇帝见怀中挺着大肚子的小女人仍未醒来,便索性将她打横抱起。 一路缓步回到寝殿内,康玉仪仍浑然不觉,甚至歪着脑袋蹭了蹭男人硬邦邦的胸膛。 那股她身上特有的清甜幽香不断在鼻端缭绕,皇帝只觉脑海那根常年紧绷的弦松缓了不少。 这小女人既孟浪缠人,又胸无点墨,甚至还恃宠而骄,行事嚣张跋扈。 只不过他此生就只会有她一个女人,惯着些也无妨。 可自从生下长子,并发生了那桩事,她一日比一日消沉了下来,甚至开始变得多愁善感、伤春悲秋…… 皇帝正欲将怀中人放在床榻之上躺好,视线却在她满头的金玉珠翠上顿了下来。 他只好抱着她在床沿坐下,示意立在一旁的宫人伺候她拆卸发髻上的头饰。 紫苏与青竹便小心翼翼地将贵妃娘娘点缀满头的凤钗与珠翠卸下来,并将整个元宝髻拆散。 一头浓密乌黑的青丝骤然披散,愈发衬得女人那张白皙无瑕的小脸雪白到刺眼。 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康玉仪忽然秀眉紧蹙,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不要……别碰我!” 她倏地从梦魇中惊醒,一睁开眼便撞入了男人一双深邃不见底的墨眸中。 康玉仪下意识紧紧缠着男人劲瘦的腰身,心头那强烈汹涌的恐慌也瞬间得到了安抚。 皇帝抬手擦拭她脸颊上的泪痕,低声道:“勿怕,梦都是虚幻的。” 一旁的青竹与紫苏当即颇为识趣地退了下去。 “嗯……”康玉仪乖巧点点头,可抱着男人的双臂却缠得更紧了。 毕竟是与他同床共枕近八年的女人,还是他唯一的女人,皇帝不免心生怜惜。 他尽量放软了语气,“前些天你想要的珠袍,朕明日便命人南下采买珍珠回来给你做。” 虽说他觉着那什么劳什子珍珠袍华而不实,一套就要动用数万颗上等南海珍珠,但若能哄好她,也不算什么。 康玉仪仍有些蔫蔫的,死死抱着他不撒手。 皇帝便又问道:“还想要什么?朕明日一并吩咐下去。” 康玉仪思忖半瞬,便带着浓浓的鼻音撒娇道:“臣妾还想要陛下……” 她话未说完,男人英气剑眉轻挑—— “想要朕什么,嗯?” 康玉仪小脸瞬染绯红,羞赧不已。 她本想说的是,想要他以后也只专宠自己一人,不许厌了她,也不许有旁人! 可偏偏话刚说出口,却像极了平素她缠着男人求欢的模样。 皇帝俯首亲了亲怀中小女人的发顶,哑声问道:“怎么不说了?” 康玉仪才娇声娇气道:“想要陛下永远疼玉儿……” 说罢,她又故意撩拨他。 皇帝额间青筋突突直跳,偏生这小女人还辛苦为他孕育着孩子,让他无法恼怒…… 他只好深呼吸调整内息,竭力压下那浑身飞窜的躁动。 又见怀中的小女人居然又沉沉昏睡了过去,皇帝无奈,只好小心翼翼将她平放到床榻里侧。 先替她褪下繁饰华丽的龙凤团纹大袖衫与外袍,再拥着她就寝。 直到翌日清晨,昨夜几个扶着博陵侯府五公子出去外头醒酒的内监忽然大着胆子求见。 他们声称有要事禀报! 第九十九章 if线:假如贵妃没失忆(6)? 文武百官腊月二十“封印”过春节,一直到正月二十才“开印”照常上朝、回官署衙门处理庶务。 今儿正是大年初一,自然没有早朝,皇帝仍逗留在贵妃所居的露华宫内。 他大马金刀坐在床沿翻看前线呈上来的急报,时不时回头瞧一眼床榻里侧的酣畅熟睡的女人。 近年来罗刹国不断冒犯边境,他早有亲征之意,如今只等身旁这身怀六甲的小女人顺利生产。 恰好彼时入了春,也更适宜调拨各地大军共同出征。 就在这时,内监大总管安进喜蹑手蹑脚凑上前来,极小声道:“圣上,昨夜扶崔五爷出去醒酒的小太监称有要事禀报。” 皇帝挑眉,他本就打算吩咐锦衣卫去查表兄崔沐霖,正巧就有人前来禀报有关表兄的事。 他揉了揉额角,低声吩咐:“你且去听一听是何事,回来再奏报朕。” “哎!奴才遵旨!”安进喜忙不迭用气音应下。 到了殿外才知,除了昨夜那几名领着崔沐霖出去醒酒的内监,竟还有一位年轻宫婢。 这宫婢正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安进喜暗道不妙,这一瞧就是个棘手事啊! 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才道:“尔等有何事要禀报的?都一一说与咱家听罢!” 那年轻宫婢眼珠子极快地转了转,当即“扑通”一声重重地跪了下来。 她啜泣着道:“求大总管替奴婢做主!昨夜被国舅府的五爷试图对奴婢不轨!且那五爷言语之间,还对贵妃娘娘多有亵渎……” 一听这话,安进喜眉头猛地一跳,下意识捂住了这宫婢的嘴。 “方才这番话,你们都给咱家死死藏在肚子里!” “是!”周围几个内监急忙应下。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66节 而被他捂住嘴的宫婢喜晴知晓此事定会捅到圣上面前,不由心底一阵畅快。 这喜晴本是御膳房内呈膳食的宫人,因颇有几分姿色,平素就好高骛远、眼高手低。 尤其想效仿露华宫那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娘娘,能从奴婢一跃翻身成主子。 奈何圣上身边有个康贵妃严防死守着,她根本无从下手! 昨儿夜里,她碰巧遇上了在崇华殿外醒酒的崔沐霖,又见其生得清俊书生模样,心里便暗暗打起了主意。 怎知,那崔五爷醉酒不中用也罢,竟还口口声声嫌她身段儿不够勾人! 紧接着,竟让她知晓了一桩说不定能扳倒贵妃的惊天大事! “你且把嘴闭上了,咱家这就去回禀了圣上。”安进喜话语中暗含威胁。 说话间,他又示意周围的内监把人盯牢了。 待安进喜再次蹑手蹑脚进入殿内,却听闻里头传出一阵暧昧声,夹杂着女人娇吟…… 他不由面红耳赤起来—— 这贵妃娘娘当真是有本事啊!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的声响越来越小。 一直到彻底消停,安进喜才小心翼翼朝里头禀报方才的事。 康玉仪仍有些云里雾里的,只听到了什么有宫女请求面圣。 她抱紧男人粗壮的臂膀,软绵绵问:“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耐着性子解释道:“昨夜朕命人领着五表兄出去醒酒,似乎发生了些事。” 闻言,康玉仪心底猛地一颤,原本潮红着的小脸蓦地发白。 皇帝自从上回听见她梦魇时唤出的那句“表公子”便起了疑心。 而昨夜除夕大宴之上,他又察觉到表兄崔沐霖仍对她有觊觎之心…… 待康玉仪起身洗漱更衣一番后,两人才一同到了前头正殿接见那名叫喜晴的宫婢。 喜晴一见挺着个大肚子的贵妃也来了,心中暗暗期待一会儿的贵妃脸色该会有多难看…… “还不快给圣上和娘娘说说昨夜发生了什么?”一旁的内监总管安进喜皱眉催促。 喜晴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换上一副受了万般委屈的可怜模样。 “启禀圣上,启禀贵妃娘娘,昨儿夜里奴婢在崇华殿外候着,怎知那崔五爷莫名上前来,竟要奸污奴婢!” “秽乱宫闱是大罪,奴婢亦是誓死不从的!那崔五爷没能得手,气急败坏之下酒后吐真言,说了许多不堪的往事,其中便提起了贵妃娘娘……” 康玉仪呼吸骤然一滞,原本生出怜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陛下……臣妾肚子好疼……”她软在男人的怀中蹙眉呼痛。 皇帝心口一紧,下意识探了探羊水是不是破了。 紧接着他又厉声吩咐:“速传太医过来!” 随侍在正殿内的一众人当即手忙脚乱起来。 康玉仪见闹出这么大阵仗,不免心底发虚,急忙弱弱道:“不必传太医,好像不疼了……” 皇帝拧眉,一把将人打横抱起,阔步朝里头的寝殿去。 仍跪在地上的喜晴又气又急,她瞧得真切,那康贵妃分明是装的! “安总管……”她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内监大总管安进喜身上。 安进喜甩了甩手上的拂尘,“你且等着罢!” 与此同时,寝殿内,小跑着赶来的御医忙不迭为怀胎七月肚子却极大的贵妃诊脉。 这老太医屏息凝神良久也没诊出个所以然来,胎像分明极稳妥的。 但他也不敢落了贵妃娘娘的面子,只好模棱两可道:“娘娘许是动了胎气,但并无大碍,好生歇歇即可。” “不必开药方吗?”皇帝蹙眉询问。 老太医讪笑:“娘娘只消多歇着便是。” 康玉仪心中仍惴惴不安,也有些庆幸自己方才打断了那宫女要说出的话。 若那宫女要说出口的,是她当年曾险些失身给那位表公子的事。 她根本不敢想象将会发生什么…… 皇帝并非看不出她这点小把戏,只是他不愿疏忽半分。 他端起方才呈上来的一盏冰糖炖燕窝,慢条斯理用调羹一勺一勺喂到怀中小女人的嘴里。 用完一整盏燕窝后,康玉仪仍有些蔫蔫的。 皇帝摸了摸她圆滚滚的肚皮,忽然低声道:“平日仔细着些,说不定哪日就要生了。” “嗯……”康玉仪只闷闷地应了一声。 皇帝思忖片刻,又道:“方才那宫女所说的话,朕会命锦衣卫细查。” 说话间,他凝神注视着怀中的小女人。 康玉仪心跳漏半拍,却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只能暗暗祈祷那宫女从崔沐霖口中得知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论是贵妃生母为攀附权贵曾给女儿下虎狼之药,或是贵妃曾险些失身他人。 不论哪一件暴露出来,都足以让她身败名裂。 甚至连她生下的大皇子和她腹中的孩子都可能受影响…… 旁人哪里会在意她这些年来受到的百般折磨? 恐怕只会肆无忌惮地议论她到底有没有真的失身,甚至猜测她有没有混淆皇室血脉等等。 皇帝见她神色变了又变,约莫猜到了什么。 第一百章 if线:假如贵妃没失忆(7)? 今早那请求面圣的宫婢喜晴仍倔强地跪在原地。 心中暗暗唾骂那装模作样的康贵妃,怎么就专挑她要讲那些事儿的时候身子不适? 分明是装的罢! 而那几名昨夜搀扶崔沐霖外出醒酒的小内监则是心惊胆战立在后头,生怕惹了什么祸事。 紫苏为首的宫人们瞧着碍眼极了,可方才主子们也没发话,她们也不敢擅自赶人。 约莫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皇帝才不紧不慢地从寝殿内出来。 他可费了不少心思将终于将那怀着身孕的小女人哄睡。 待他进入前头的正殿,便挥手屏退了在场的一众宫人内监,只留下方才请求面圣的宫婢。 喜晴一见圣上还愿接见自己,不免沾沾自喜。 “圣上英明神武!还请圣上为奴婢做主啊!奴婢虽是宫人却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她霎时哭得泪如雨下。 皇帝内心毫无波澜,只淡淡道:“继续说,朕的表兄醉酒后说了何事。” 喜晴心下微动—— 果然!圣上是在意的! 她暗暗斟酌了小半晌,才哽咽着禀报—— “回圣上,那崔五爷竟说,他与贵妃娘娘当年在王府就互相看对了眼,他还说若不是圣上横刀夺爱,他与贵妃娘娘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见主位之上的男人眉头微微蹙起,喜晴心中自鸣得意。 她又道:“崔五爷还说,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与贵妃娘娘暗通曲款……” “你可知污蔑宫妃是何罪?”皇帝冷冷地打断了她。 喜晴心里猛地一沉,“奴婢不敢!奴婢所说皆是转述崔五爷昨夜的原话啊!” 她也不过略添油加醋了些! “崔五爷言语间,还不断回味贵妃娘娘的姿容与身段儿是何等的妩媚撩人,就连怀着身孕也叫他心驰神往……” 大马金刀坐在主位之上的男人猛地扬手拍桌,“砰”的一声巨大震响。 喜晴大惊失色,背脊一阵发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来人!捂住她的嘴,给朕拉下去!”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年轻帝王竟罕见地动了雷霆之怒。 原本守在殿门外的一众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火急火燎一拥而入。 三两下就联手钳制住了这惹了圣上发怒的宫婢,并一鼓作气往外拉。 被拖出露华宫后,喜晴才回过神来,欲要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 而本在露华宫正殿内的皇帝则大步流星前往昭明宫勤政殿,并宣召锦衣卫指挥使前来觐见。 紧接着,他又咬牙切齿道:“命人将博陵侯府的崔沐霖捆着提到朕这儿来!” “是!奴才这就去办!” 内监大总管安进喜本就身宽体胖,这会子跟着小跑过来正气喘吁吁的。 * 酉时过半,夕阳西下,漫天红霞仿佛是朱墨泼洒出来的。 康玉仪沉沉酣睡了一整个下午,再次醒来天都黑了。 她本该每月初一、十五前往仁寿宫给皇太后请安的。 今儿是大年初一,更应前往,倒让早晨那桩事给耽误了。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67节 侯在床边的紫苏与青竹见她醒来,便动作轻缓地搀扶她下床更衣梳洗。 “仁寿宫那儿……?”康玉仪迟疑地问道。 紫苏心领神会,笑道:“娘娘放心,圣上早早就派人到仁寿宫传话了,说您身子重,不便前往请安。” 康玉仪暗暗松了口气,但忆起早晨的事又再次晃了晃神。 “今儿早上那个宫女,后来如何了?”她问道。 紫苏与青竹为她挽发的动作微微一顿。 半瞬后,还是紫苏讪笑道:“当时圣上屏退了奴婢等人,委实不知那宫女后来又说了什么,只知圣上龙颜大怒,命人将那宫女拖了下去。” 康玉仪闻言呼吸微滞,整颗心如坠冰窖。 “娘娘放心,圣上英明神武,定能明辨是非的!”青竹温声道。 今日的事,她们虽不知来龙去脉,却也约莫猜到是涉及自家主子…… 康玉仪内心久久无法平静,只怔怔地盯着梳妆台上西洋镜里的自己。 梳洗完毕,她用过晚膳后,皇帝仍未回来。 康玉仪在殿内慢慢吞吞地散步消食,神思却飘到不知哪里去。 紫苏见状,便提议道:“娘娘,可要奴婢命人去昭明宫打探打探?” 康玉仪本想点头,旋即又忙止住了—— “别!不许让人去打探!” 紫苏心下讶然,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转眼到了亥时过半,皇帝仍迟迟未归。 青竹替主子将头上的发饰一一拆卸,并将满头油亮柔顺的青丝披散开来。 “许是前朝有什么急事,圣上忙得走不开呢,娘娘还是先歇下罢。” 康玉仪心乱如麻,不断猜测那宫女到底说了些什么。 因她今日午歇许久,直到夜深她也不甚困倦,躺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许久都无法入眠。 子夜时分,整座京城都沉静了下来,露华宫的殿门才终于传来了动静。 皇帝本就刚毅冷肃的脸庞阴沉到了极点,周身萦绕着阴鸷狠戾的气息。 甚至他那身玄色龙纹常服隐隐约约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 进入寝殿内,皇帝便径自阔步朝浴间而去。 他常年歇在露华宫内,这边自然随时备着他的衣物。 自行沐浴清洗干净并更衣后,皇帝才缓步走到紫檀木架子床边。 床榻上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虽紧闭着眼,浓密睫毛却不断发颤,呼吸也颇为急促。 皇帝心头蓦地一软,俯首在她白皙无瑕的小脸蛋上落下一吻。 可一想到今日审查到的事,他眉头骤然拧紧—— 他根本无法想象这身娇体弱的女人,这些年来到底经受了何等的折磨。 还有大皇子那桩事,恐怕也是因此而起…… 康玉仪装着睡,心口却“扑通扑通”直跳,仿佛要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就在她以为男人躺下要就寝之时,皇帝却附身吻住了她,且越吻越深。 直到怀中女人快喘不上气儿来,皇帝才恋恋不舍地松了口。 细细密密的吻在她的额头、鼻尖、脸颊落下,随即又顺着纤细玉颈与锁骨,一路朝下…… 康玉仪这会子彻底装不了睡了,她甚至都有些蒙了—— 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是当年她被母亲下药并险些失身的事败露,她应该彻底失宠了才是啊? 怎么眼前男人反倒比平素更热切了些? 第一百零一章 if线:假如贵妃没失忆(8)?? “嗯……陛下别……”康玉仪彻底装不下去了,只能哼哼唧唧地求饶。 皇帝一双幽深墨眸带着猩红:“贵妃可有什么要向朕坦白的?”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 康玉仪暗道不好,整个人瞬间怂哒哒的—— 如今她真是进退两难,也根本拿不准眼前男人到底知道了多少。 见她迟疑不语,皇帝墨眸微眯。 “今日,朕已将那些陈年旧事查清楚了。”他低声道。 康玉仪下意识贝齿咬唇,潋滟杏眸迅速染上雾光,泪珠噙在眼眶,欲坠不坠。 “陛下……查到了什么?”她软糯甜软的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皇帝只觉心口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宛如针扎。 他低声问:“永丰三十一年三月,原秦王府的婢女廖氏曾哄骗你服下一枚玉女丹,是不是?” 康玉仪当即心跳漏半拍,原本红扑扑的小脸瞬时苍白如纸—— 她虽不知何为玉女丹,却也约莫猜出就是折磨自己许多年的虎狼之药。 皇帝又解释道:“玉女丹,是青楼勾栏里用来调教人的慢性情药,且有避子的功效,药力极强,长达数年。” 闻言,康玉仪不由怔住了,蓄在眼眶的泪珠“啪嗒啪嗒”滑落。 原来她早些年无论如何都无法有孕,也是那什么玉女丹所致…… 皇帝剑眉紧蹙,抬手用指腹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为何这么多年来都不告诉朕?” 他既恼她多年来从不曾向他透露过半分,又怜惜她这些年饱受的折磨。 一想到她平素孟浪之举皆是被药物所控,皇帝也恨极了自己—— 他居然从来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甚至还暗暗鄙夷她生性放荡…… 康玉仪听出了男人话语中暗含的怒意,不禁微微一哆嗦。 让廖静仪给她下药的就是她的母亲周氏,她再怎么怨恨母亲也不可能将这事捅到皇帝面前来。 尤其母亲给她下药的目的,是为了让她给旁的男人当妾…… 哪个男人听了这些能受得了? 康玉仪只好弱弱问道:“陛下是如何查出来的?” “朕命人将崔沐霖捆了来,几番严刑拷打他便全招了。” 方才他回来时满身的血腥味,便是他亲手阉割那崔沐霖时无意中溅上的脏血。 康玉仪嗫嚅几下,欲言又止。 良久,她才小心翼翼试探:“陛下,那……臣妾的母亲……” 皇帝耐着性子道:“那廖氏虽以你母亲周氏为由哄骗你服下了玉女丹,实际上与你母亲并无干系,完全是崔沐霖以钱财利诱廖氏。” “正好廖氏的幼弟因欠了赌债而被扣押,廖氏急需一笔巨款,便与崔沐霖狼狈为奸。” 康玉仪惊得什么都说不出来,脑中嗡嗡作响。 半晌后,她自言自语啜泣道:“怎么会……居然是这样……” 皇帝心生怜惜,当即将她拥入怀中,又俯首在她发顶落下一吻。 康玉仪顺势把脸埋进男人结实的胸膛,心里头的委屈像狂潮一样汹汹涌动。 她哭得泪如雨下,渐渐泣不成声。 单薄双肩不停颤抖着,泪水将男人银白色的中衣都洇湿了大片。 “好了,不哭,太医说了孕期内切忌大喜大悲的。” 皇帝安抚般轻拍着怀中小女人后背,话语中带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温和。 康玉仪哽咽着问:“臣妾明日想让父母进宫相见,可以吗?” “自然可以。”皇帝毫不迟疑应下。 以往他虽知康玉仪与父母关系不大好,多年来她一直拒见父母,但他也从没过问过缘由。 如今才知,中间竟有桩大误会。 思及此,皇帝愈发悔恨交加。 但凡他对自己女人多上点心,这些事怎么会掩藏这么多年? 康玉仪惴惴不安、提心吊胆了一整日,方才又痛哭了一场,身子已然有些支撑不住了。 现下得了男人的准话,当即便心满意足地沉沉昏睡了过去。 皇帝心中百感交集。 用衣袖仔细替她擦拭面颊上的泪痕后,才小心避开她高高隆起的孕肚,虚揽着她就寝。 * 翌日一早,地处皇城东北方向的一座四进院落迎来了数名宣诏口谕的大太监。 康家的奴仆们急忙闯入主院,高喊:“老爷!太太!宫里来人了!” 周氏震惊起身,“宫里来人了?可是贵妃娘娘出什么事了?!” 传话的仆人挠了挠头,“小的也不知,还请老爷和太太快出去罢!”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68节 周氏忙不迭猛摇身旁呼噜声雷鸣作响的丈夫,又扬手在他脸上扇了几下。 “康大海!快醒醒!玉儿可能出事了!” 康父当即就清醒了,“什么!” 他们夫妻俩只得这么个闺女,自小就百般呵护疼爱着的。 虽说不知为何闺女这些年来莫名与他们生疏了,可他们为人父母的,多年来无一日不时刻惦记着宫里的女儿。 康父与周氏赶急赶忙起身更衣,又脚底生风般出外头面见前来宣诏口谕的几位内监。 得知圣上宣召他们夫妻入宫与贵妃相见,夫妻二人喜极而泣。 他们乘马车一路进入皇宫北安门,又进入了内廷,直往露华宫所在的东六宫方向而去。 平素除圣上与宫中的内廷主位,等闲人是不能在皇宫内乘坐马车的。 只不过今晨皇帝特意吩咐了可让贵妃父母所乘马车直接进到宫里来的。 正巧马车途径御花园时,与裴玉媗、颜朵二人擦肩而过。 颜朵今日正是得了裴玉媗所邀才进宫来的。 因裴玉媗是太皇太后最疼爱的外孙女,常年可自由出入皇宫。 但她并非内廷主位,平日马车也只能停在宫门外,再步行进入。 如今瞧见这辆马车大摇大摆从宫外进来,裴玉媗不免心生疑惑。 “公主殿下,这马车怪异得很,不然咱们跟上去瞧瞧罢?” “有何怪异?”颜朵不解,又问:“裴小姐原先不是说可以带我去见圣上?怎么还不去呢?” 裴玉媗心中暗暗鄙夷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夷女子—— 皇帝表哥岂是她想见就见的! 但她想起已经谋划好的事,只能耐着性子哄这小家子气的异族公主。 “等闲人是不能在宫里乘坐马车的,方才那马车里的人说不定就是圣上,咱们跟上去瞧一瞧罢?” 颜朵双眼一亮,“你怎么不早说!” 她今日可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必须得在北境使臣离京前再见上中原皇帝一面! 两人二话不说便疾步跟在了马车后头。 所幸这马车在宫里怕冲撞了人,走得极慢,没一会儿便叫她们跟上了。 正好这时,马车在露华宫的宫门前停下。 颜朵与裴玉媗二人纷纷理了理衣着与头饰。 裴玉媗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颜朵,暗暗嗤笑她画虎不成反类犬。 第一百零二章 if线:假如贵妃没失忆(9)? 这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露华宫前,乘坐之人即便不是当今圣上,也应是那康贵妃了。 裴玉媗与颜朵均做好了福身行礼的准备。 怎知,从里头掀开马车锦帘的,竟是一双白胖粗糙的男人大手。 紧接着,一个身着枣红色交领短袄、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颜朵见下来的不是中原皇帝,大失所望—— “裴小姐,这是何人?你方才不是说等闲人不可随意在宫里乘坐马车的吗?” 裴玉媗亦是茫然不解,莫名觉得这妇人很是面熟…… 随后,马车内又出来一个慈眉善目的白胖男子,显然方才掀锦帘的便是他的手。 见裴玉媗不答,颜朵索性凑上前去。 她大大咧咧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能在皇宫内乘马车?” 因周遭围了一圈的宫人,内监,周氏与康父方才还以为这二人也是宫婢之一。 他们夫妻俩也不知这二人究竟是何人,倒有些不知所措。 紫苏一见这招人嫌的喇库部公主与大长公主之女凑到一块儿,便知不会有好事发生。 她忙不迭上前:“老爷、太太,快快请进!贵妃娘娘已经在等着二位了!” 裴玉媗这才反应过来,这二人应是康贵妃的父母。 怪不得方才她便觉这妇人面熟,如今细看,简直与那康贵妃有五、六成相像。 只是这妇人远不如康贵妃白皙。 再看另一旁这身宽体胖的中年男子,五官只是周正,肤色却白到发亮。 可见那康贵妃还真是挑着父母的优点来长的。 思及此,裴玉媗不免在心中暗恨—— 她这大长公主之女、内阁首辅的孙女在皇宫中都不得乘坐马车,只能步行进入。 而康氏的父母不过奴籍出身,凭什么能在宫里乘马车? 皇帝表哥向来重规矩,定是那嚣张跋扈的康贵妃自作主张! 就在这时,皇帝亲自搀扶着挺着个大肚子的娇小女人缓步走了出来。 在场众人纷纷行礼:“参见陛下!参见贵妃娘娘!” “都免礼。”皇帝淡淡道。 “谢陛下!” 康玉仪时隔多年再见父母,只觉鼻酸得厉害,根本说不出话来。 康父与周氏何尝不是如此? 若非女儿被威严英武的年轻帝王揽着肩,他们夫妻恐怕便要上来拉着女儿一顿痛哭了。 颜朵好不容易见着皇帝,自然想好生表现一番。 偏她身旁的裴玉媗攥着她的手扯了扯,示意她别出声。 颜朵困惑不解,但也只好按捺了下来。 裴玉媗则是勾起一抹温婉端庄的浅笑,“启禀陛下,臣女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没得到回应,她只好又讪笑道:“臣女方才见贵妃娘娘的父母在宫中乘坐马车,这实在是不合宫规,许是娘娘疏忽了……” “这是朕的意思,与贵妃无关。”皇帝冷冷打断。 裴玉媗一听这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可能?皇帝表哥不是最重规矩的吗? 皇帝又同怀中身怀六甲的小女人温声道:“外头冷,先进去罢。” 今日正值大年初二,虽未降雪,却也是天寒地冻的。 康玉仪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一双氤氲着雾气的杏眸红彤彤的。 皇帝搀扶着她往回走,并示意众人将康父与周氏迎入殿内。 颜朵一而再再而三被忽视,甚至也没能跟皇帝搭上话,气得直跺脚,当即转身就跑。 裴玉媗见状心底猛地一沉,“公主慢点儿!等等我!” 尚未进入殿内的周氏心下讶然:“方才的那位竟是个公主?” 先帝也就是原秦王膝下只有一子,就是当今圣上,哪儿来的公主? 紫苏忙不迭压低声音解释:“回太太的话,方才那位异族女子,是北境四十九部之一的喇库部首领之女,不过是按她们那边的习俗称公主罢了!” 那算什么公主?得从她们娘娘肚子里生出来的,才是真正的一国公主呢! “原来如此。”周氏点了点头。 旋即,她与康父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 女儿入宫为妃已有六年有余,他们夫妻二人却是头一回入宫…… 皇帝也清楚自己留在此处反倒叫他们不自在,没一会儿便离开了。 临行前他还不忘吩咐众人时刻留意贵妃的身子,切不可让她情绪过度激动。 他一走,康父与周氏瞬间松了口气。 周氏是个急性子,这些年来攒了满肚子的话要跟女儿说。 既想问她这些年来在宫里过得可好?有没有受欺负? 又想问她为何这么狠的心?自从被当时的世子收房就跟家里断了往来! 可如今瞧见女儿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周氏又生怕这些话说出口时太激动会惊着女儿了。 良久,她才红着眼问道:“不是说才七个月,怎的肚子这般大?” 康父在一旁直搓手,话都不敢说。 康玉仪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哽咽着道:“许是孩子比较壮实罢,太医们都说胎像很稳的……” 说着说着,她潸然泪下。 愧疚与自责不断在心头汹涌着。 “娘娘万万不可如此,若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一旁的青竹急忙劝道。 康父最见不得闺女哭的,一见闺女哭就整颗心揪着疼。 他心急如焚问道:“玉……贵妃娘娘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康玉仪本只愧疚这么多年来误会了爹娘,如今一听这话,更是想起来这些年来饱受的折磨…… “阿爹……阿娘……”她渐渐泣不成声。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69节 周氏见状亦是心疼至极,即刻就将这些年对女儿的埋怨抛之脑后。 她边低声啜泣着,边安慰女儿。 康父更是掩面而泣,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紫苏与青竹等人急得团团转,却也不知该怎么劝才好。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家三口的心情才彻底平复了下来。 康父试探着问道:“贵妃娘娘,怎么不见大皇子殿下?” 他们夫妻俩虽一直没机会入宫,却很清楚自家闺女在去年年初诞下了皇长子的。 “阿爹不必拘束,私下里仍如从前一样唤女儿罢……”康玉仪嗓音仍带着浓浓的鼻音。 “至于大皇子……他如今在皇太后那儿养着的。” 提起大皇子,她略微有些不自在。 周氏与康父又是好一通嘘寒问暖。 恨不得把女儿这几年来所有事打听得一清二楚。 直到日落西山,晚霞层叠浮在天际,他们夫妻二人才依依不舍地乘马车原路出宫。 他们前脚刚走,身着玄色龙袍的男人后脚也回来了。 康玉仪倚坐在软榻上,仍沉浸在方才与父母相见的喜悦中,有孕后愈发圆润了几分的小脸红扑扑的。 只是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眸肿得像两颗核桃,楚楚可怜。 皇帝眉心紧蹙,挥手屏退随侍殿内的众人。 “方才又哭了?”他低声问道。 “是……”康玉仪弱弱回道。 皇帝大马金刀坐下,并从她身后将她整个人圈入怀中。 康玉仪倚靠着男人火热的胸膛,只觉无比安心。 * 时光荏苒,三个月后康玉仪顺利诞下一对龙凤胎。 先生出来的是个四斤多的小公主,随后是不到四斤的小皇子。 两个孩子生下来都只有一点点大,让人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养不活…… 好在在一众太医、乳母与嬷嬷们的悉心照料下,龙凤胎也满月后就壮实了不少。 看起来也与寻常满月的婴孩无异。 紧接着,便是罗刹国趁着开春大肆南下,在本朝的北境疆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皇帝匆忙册立长子李康璌为储君,便御驾亲征北上。 原本作为后宫唯一的贵妃,康玉仪已备受瞩目。 如今升级为储君之母,更是水涨船高。 * 转眼就到了一年半后。 因瑞雪纷纷,太皇太后在御花园旁的小轩举办了一场赏雪宴。 在场的命妇夫人们争先恐后地奉承着康玉仪,恨不得想出世间所有的溢美之辞来夸赞她。 毕竟,万一圣上在战场有个好歹,这位康贵妃可就是帝母皇太后了…… 主位之上,厚敷脂粉、遍身珠翠的太皇太后紧绷着脸,却也没说什么。 大长公主却是恼极了,尤其她一向喜怒形于色。 她当即对着个奉茶的宫女甩脸色,指桑骂槐道:“奴婢就是奴婢,难不成还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就能变凤凰了?” 康玉仪微怔,自然听出对方这话是冲着她来的。 而宴席上其余众人皆不由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裴玉媗忙扯了扯母亲的衣袖,意图阻拦她继续往下说。 偏生大长公主愈发气焰嚣张了起来,“玉媗啊,你可是天生凤命,将来要母仪天下的,哪里是随随便便一个奴婢能比得过的?”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而威严的男声传来—— “什么母仪天下?” 第一百零三章 if线:假如贵妃没失忆(10) 此次赏雪宴设在御花园一侧的风华斋。 这风华斋宛如一座巨大的亭子,内里地龙烧得正旺,宛如春日,却又能将御花园内千姿百态的雪景一览无余。 这时一个高大魁梧、气宇轩昂的男子冒着漫天飘雪大步流星而来。 因一连数日快马加鞭、跋山涉水,皇帝刚毅英气的脸庞此刻胡子拉碴的,略显得不修边幅。 “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场的除太皇太后,其余一众人皆整齐划一起身行礼。 不乏一些适龄贵女生出异样的心思,纷纷展露出最好的姿态来面圣。 尤其是立在太皇太后西侧的裴玉媗。 她竭力端着一副落落大方的温婉浅笑,福身行礼的动作一丝不苟。 奈何她们铆足了力气想要勾搭的年轻帝王,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们。 只见他一个箭步上前,亲自正福身行礼的康贵妃搀扶了起来。 皇帝眸色微沉,一瞬不瞬紧盯着眼前娇艳妩媚的小女人。 她今日身着一袭颇为张扬的绯红色繁花纹宫装,头顶发髻缀着一整套赤金红宝石头面。 光立在这儿,便足以叫周围所有人黯然失色。 康玉仪对上男人深邃不见底的眼眸,心头却有些慌乱。 即便他们二人曾夜夜耳鬓厮磨、抵死缠绵,可如今长达一年半未见,她只觉有些生疏与尴尬…… 良久,皇帝轻咳了一声,才不紧不慢道:“都免礼罢。” 众人福身的姿势都有些僵硬了,听了才敢站起身来。 “谢圣上!” “皇帝不是在前线吗?怎么突然回来了?”太皇太后努力勾起一抹慈笑。 “前线大捷,朕将诸事安排妥当便先行回京了。”皇帝泰然自若回道。 他御驾亲征短短一年半,便将连年失陷的数十座边境城池一一收复。 其中还包括了在前几任帝王手中丢失的故土,如今都重归本朝。 说话间,他大手握住了身旁女人柔嫩白皙的小手,并把玩似的捏了捏。 男人布满厚茧的大掌微烫,康玉仪只觉烫得她心口一阵发颤。 大长公主正要拉女儿裴玉媗出来表现一番,恰好皇帝便把话头转回到她刚刚的话上—— “姑母方才在说何事?朕远远便听见了,姑母说什么‘母仪天下’?” 大长公主闻言双眼倏地一阵发亮。 她忙不迭笑吟吟道:“哎,自然是在说中宫虚位已久,圣上该择立贤后、母仪天下了!” 大长公主眉飞色舞,正欲吹嘘一番。 她的独女裴玉媗可是自一出生就被钦天监批测出是天生凤命的!中宫皇后之位自然非她女儿莫属了! “巧了,朕亦有意册立中宫,只是原先被战事耽误了。”皇帝冷冷打断了大长公主的话。 在场一众人纷纷屏住了呼吸,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康玉仪亦然,她原本红润的小脸霎时发白,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如今她虽是储君生母,一时风头无两,可若头顶再来个皇后…… 太皇太后与大长公主母女俩面面相觑,皆面露喜色。 而裴玉媗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听闻此番与罗刹交战,北境诸部尤其是喇库部可是出了大力的。 说不准那蠢钝愚昧的颜朵公主还曾与皇帝表哥在前线朝夕相处…… 方才一个劲儿谄媚奉承贵妃的命妇夫人们更是在心中连连暗道不好。 万万没想到,才一眨眼,这康贵妃就落了下风了! 紧接着,皇帝又说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话—— “贵妃为朕诞育二子一女,更是储君之母,合该正位中宫才是。” 整座风华斋瞬时沉寂了下来,仿佛落针可闻。 所有人眼中皆是不可置信,尤其主位之上的太皇太后与她身旁的大长公主。 康玉仪更是惊得身子直晃了晃。 若非皇帝手疾眼快将她揽住,恐怕她就站不稳了。 大长公主最先按捺不住,尖酸刻薄道:“康氏一介奴籍出身,如何堪当一国之母?!” 裴玉媗大惊失色,急忙扯了扯母亲的衣袖。 刚从战场得胜而归的年轻帝王周身萦绕着超乎寻常的威严气势。 “姑母慎言。”他眉心微蹙,怫然不悦。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70节 旋即又郑重其事道:“朕意已决,择日便会命礼部拟定立后诏书。” 康玉仪有些云里雾里的,恍若梦中。 也不知后来赏雪宴上还发生了什么,待她缓过神来,轿辇已经在露华宫前停下了。 皇帝轻轻松松将她打横抱起,健步如飞地朝寝殿而去。 如今皇太子年近三岁,小公主和小皇子这对龙凤胎也有二十个月大了。 这会子正值午后,几个小的都正午歇着。 这一年半里,康玉仪一直竭力克服当初的心结。 如今她待小太子也不再如当初那般避之不及了。 甚至还将他从皇太后的仁寿宫带回来在露华宫养着。 久别重逢,在皇帝不遗余力的疼爱下,康玉仪被折腾得嗓音都哑了,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可素了将近两年的男人却根本不想这么快放过她。 露华宫里暧昧声响不绝。 “方才几个孩子来瞧你了。”皇帝忽然启唇道,“他们都认不出朕这个父皇了。” 康玉仪“扑哧”一声笑出来,“他们还小呢,哪来会记事?” 见她如此娇憨之态,皇帝心上似被根羽毛拨弄了几下,酥酥痒痒的。 他蓦地俯首亲了亲身下的人,又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康玉仪略僵硬了半瞬,才伸手回抱男人劲瘦的腰身。 良久后,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陛下今日在赏雪宴上所说的,可是真的?” “立后之事?”皇帝道:“自然是真的。” 紧接着,他又低声道:“出征前朕便有此意,只是诸事繁杂,才拖延至今,着实是委屈你了。” 康玉仪微微一怔,仍觉不可置信。 “陛下……为何要立臣妾为皇后?”她弱弱地问。 她已是储君之母,不出意外的话将来照样会成为皇太后的。 况且,她的奴籍出身能得封仅次皇后的贵妃已是一步登天,她也从没想过能更进一步…… 皇帝思忖须臾,才略有些不自在道:“从前朕对你误解颇多,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以后不会让你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了。” 那年她初入东院,前来向他问安时身着一袭粉白色齐胸襦裙,发髻上别着一朵淡粉色木芙蓉。 他只一眼,便无法自控地心生悸动。 即便没有那害人的玉女丹,恐怕他也会情不自禁地为她而沉沦…… 康玉仪闻言却久久回不过神来,仍觉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她居然真的要成为一国之母了?! 转眼就到了次年三月末。 册立贵妃康氏为皇后的立后大典异常盛大。 一切大小礼仪皆按册立元配嫡后的规制来办。 许多年后,本朝史书对这对帝后留下了这样的记载: “今上立康氏为后,笃爱,宫中同起居,生平无别幸,如民间伉俪然,古今无匹。” 第一百零四章 if线:假如贵妃没中药(1) 十数名知根知底又适龄的王府家生婢女齐整排成一列,供秦王妃挑选。 秦王世子李元珩年近二十尚未成家或定亲,甚至还没开过荤。秦王夫妇膝下仅有这一子,难免忧心。 此次秦王妃便是要为世子挑选几个通房婢女,好叫他通晓人事。 年方十五的康玉仪仰头垂眸,默默攥紧了手中的衣袖。 她既希望能被选上,又不希望被选上。 母亲周氏耳提面命着让她必须得成为世子的妾,否则她这般模样若嫁给寻常的小厮恐怕难以自保。 可另一方面,她又怕极了世子殿下…… 秦王世子自幼便爱舞枪弄剑,又常年习武,体格极其健硕英武,周身满是肃杀之气。 她怕万一触怒了世子,世子一掌就能把她拍死了。 就在她思绪发散间,秦王妃很快也被这个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丫头吸引了视线—— 肤白貌美,冰肌玉骨,丰乳翘臀,纤秾合度。 秦王妃不禁感叹,这白嫩嫩的小脸蛋上还有几分婴儿肥呢,身段已出落得如此玲珑有致了,真是天生的尤物。 趁着今日儿子外出,她赶忙让人将玉仪好生打扮了一通,便送进了世子所居的东院。 待世子李元珩回府,一个白胖的丫头蹑手蹑脚凑上前来给他请安。 只见她身着粉白色齐胸襦裙,发髻上系着淡粉色木芙蓉,肌肤莹白赛雪,杏眸潋滟如含秋水,美艳得不可方物。 从她脸颊的婴儿肥可知她年纪尚小,偏生身段玲珑让人无法忽视。 男人眸底极快掠过一丝惊艳—— 他并非没见过能与她的容貌比肩媲美的人,可他从来不为所动,唯独这一次…… “你是何人?”李元珩语气冷厉。 康玉仪吓得双腿一颤,几乎要跪地求饶。 她嗫嚅着小声道:“奴婢玉仪,是王妃命奴婢前来服侍世子的。” 李元珩面露不耐,但竟也没有将她驱赶出东院。 当天夜里,他做了那种梦。 清晨,李元珩起床后,心绪复杂。 洗漱罢,他换上一袭玄色短褐,如往常般在院内操着短枪练功。 练了不到一刻钟,他便觉有道视线在盯着自己。 侧身望去,原来是昨日母亲送来的丫头正趴在窗户上偷偷摸摸伸出个头来。 许是尚未梳洗,她一头柔亮乌发乱糟糟蓬起,愈发显得她娇憨极了。 康玉仪睡不惯新床,一整夜醒了好几遍,大清早听到动静便悄悄朝外看。 不曾想,竟与世子殿下冷肃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她吓得急忙蹲了下来,心口“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回想起昨日几位嬷嬷教导她的“人事”,她又是羞又是怕。 另一头的李元珩同样忆起了昨夜旖旎的梦,神色略不自在了片刻。 但他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练武之上,只是比平素愈发用功了几分,以发泄某些无法宣泄的精力。 第一百零五章 if线:假如贵妃没中药(2) 斗转星移,转眼到了永丰三十一年的十月。 永丰皇帝驾崩,享年五十九岁。其嫡次子秦王承继大统,改年号为昌盛,人称昌盛帝。 同日,立原秦王妃崔氏为中宫皇后,立嫡长子原秦王世子李元珩为储君。 二十七日代二十七个月的国孝刚过,整座京城便渐渐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新任皇太子李元珩入住东宫,他在原秦王府的侍从并未净身,便没带进皇宫。 一起落在王府的还有他从未碰过的小通房康玉仪。 “早说让你多费些心思在世子身上了,哪怕不得世子的宠爱,只要被收用了就好了,如今世子成了太子住进皇宫去了,还有你什么事儿?” 这番话周氏已经在女儿耳边念叨了一个月了,她自己更是愁到鬓边多了几丝霜白。 康玉仪耷拉着脑袋坐在炕上乖巧地挨训,时不时捻起枣糕悄悄咬一口。 周氏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女儿白嫩的脸蛋,“臭丫头,就知道吃。” 康玉仪皱了皱鼻子,怂哒哒的,“我也没办法呀,世子都住进皇宫去了……” 康父也在一旁打圆场,“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咱们还不如在府里瞧瞧哪家小子靠谱些,好让玉儿下半辈子有着落。” “你闭嘴!”周氏直瞪他几眼,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周氏虽说话厉害,但没人比她更疼爱女儿了,不然也养不出这么个浑身上下没半点瑕疵的娇娇女。 她年轻时便是因容貌出挑而作为秦王妃的陪嫁丫鬟进的王府。 故而她也深知她们这等出身微贱的女子生得一副好相貌压根儿不是什么好事,也就她为人泼辣才没叫那些登徒子们得过手。 偏偏她生的这宝贝闺女美貌更甚,性子还软绵绵的,若不能翻身当主子,恐怕连自保都难。 奴仆的性命,低贱如草芥。 康玉仪撅了撅嘴,她心里也委屈极了。 进世子所居的东院一年以来她也不是没努力过的。 有回她穿着一身领口极大的半透纱裙到世子的书房里去。 世子也确实立即起了反应,但世子并没有碰她,而且冷着脸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去了…… 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机会能靠近世子的寝房和书房半步。 数日后,王府另一个小管事领着儿子前来康家提亲。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71节 这小管事姓赖,儿子名叫赖兴,从前是给世子当跑腿的小厮之一。 这赖兴老早就垂涎康玉仪的美貌了,原先在世子东院时便时常色眯眯盯着她瞧。 如今世子成了太子,却没把这小蹄子带进宫里去,他自然赶急赶忙带着老父前来提亲了。 “老康啊,你这丫头到底曾是世子的通房,彩礼你也别多要了,我们阿兴肯娶她就不错了。”赖父侃侃而谈。 赖兴则是两只眼珠子一瞬不瞬盯着康父身后的小美人儿看—— 康玉仪小脸煞白,她可太熟悉这种来自男人肮脏的目光了。 她不禁也在心里怨起了昔日的秦王世子,如今的皇太子,怎么就把她落在王府里了呢? 太子殿下就从来不会用这般下流的眼神看她…… 康父与周氏都是疼爱女儿的人,怎么可能答应把女儿配给这等混不吝的小子,当场便拒绝了赖家的提亲。 恼羞成怒的赖兴临走前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小美人儿几遍,打定主意要设法把她弄手上。 * 与此同时,昭明宫勤政殿。 国丧已出,昌盛帝与崔皇后夫妻俩便开始要为儿子操持婚事了。 “从前也罢,如今你是东宫储君,怎能不繁衍子息?”昌盛帝疾言厉色。 崔皇后婉言劝:“如今刚出国孝不便大肆选秀,过些天母后命人宣召各家贵女进宫来。” 她越想越远,“到时你瞧瞧喜欢哪家闺秀,挑一个太子妃,再挑两个良娣,若还有喜欢的,就先封选侍、淑女……” 而正主儿太子李元珩剑眉越拧越紧,脸色冷若寒霜。 忖度片刻,他才直接了断说:“母后不必为儿臣操劳,儿臣有女人。” 崔皇后与昌盛帝闻言皆是一愣。 静默须臾,他又道:“母后去岁曾给儿臣安排过一个……通房。” 崔皇后闻言有些惊诧,“你不是没碰她嘛?如今她还在王府呢。” 皇太子李元珩铁青着脸。 他也是入住东宫才发现那丫头没跟着进宫来的。 国丧期间禁忌颇多,他也不好堂而皇之命人去把她接进宫来。 若让他为繁衍子息而与女子接触,他也只打算碰那个他并不反感的丫头一人。 出了勤政殿,李元珩便命人备马出宫。 既出了宫,他也就“顺道”回了趟原秦王府。 进入他曾经居住了近二十年的东院,里头却是空空如也。 “人呢?”他问留守王府的侍从。 微风吹过他英气冷硬的面庞,他的表情和他锋锐的轮廓一样。 “啊?太子殿下说的什么人?”侍从一脸茫然。 男人冷冷念出“康氏”二字。 “噢!殿下说的是玉仪啊?她回自己家去了。”侍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高大英毅的男人神色骤然一凛。 “不可直呼其名。”他的声音低沉,暗含威慑。 侍从莫名双腿一软,“是,奴才知错了。” 其实这侍从本也不算做错了什么。 府里的丫鬟们本就是直呼名字的,康玉仪并未开脸成为真正的姨娘,仍算是个丫鬟。 旋即,李元珩又示意让这侍从带路,大步流星来到了王府西外路的康家小院。 他自幼习武,耳目也较常人灵敏。 一道略显猥琐的男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好玉仪,你就从了我罢!你这副模样我不信太子没碰过你,你这身子早被不少男人碰了罢?可我不在乎……” 第一百零六章 if线:假如贵妃没中药(3) 赖兴越走越近,饶有兴致地用目光巡视少女。 “你别过来!”康玉仪小脸煞白,嗓音发颤。 她不停往后退,直到退至墙角,已是退无可退。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滑落。 今日康父与周氏以及周围几户王府奴仆都被管家喊去问话了,便是大声呼救也没人能来救她…… 赖兴直勾勾盯着她,不禁咽了口唾沫。 这小蹄子身材真好,小腰还细,便是外头的窑姐儿都没几个能比过她的。 若能上一回,死也甘愿了。他心想。 电光石火间,“嘭”的一声巨响,院门被猛然踹开。 来者一袭玄底蟒纹长袍,腰佩长剑,威风凛凛,金冠束发,龙章凤姿。 睁目之时,锐目中冷光如电。 康玉仪先是微怔,旋即双眸一亮,像是见到了大救星。 “世……太子殿下救救奴婢!”她哽咽着大喊。 李元珩阔步上前并抽出腰间的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在那登徒子的颈间。 锋利的剑刃距离赖兴的脖子仅有一指之宽。 只消略移动半分,即便他的项上人头不落地,血液也会如泉水喷涌而出。 赖兴骤然屏住了呼吸,脑中空白一片。 他就这般站着,任由豆大的汗水朝下滑落。 一股寒意从他的背脊漫开,冷汗簌簌、寒毛倒立—— 他一动不敢动,颤声求饶:“殿,殿下饶命……” 康玉仪见自己得救了,瞬时松了口气,旋即发觉手脚都麻了,整个人晃了晃,几乎要摔倒。 男人瞳孔微缩,当即收起了手中的佩剑并一个箭步上前搀住了她。 这回轮到险些丧命的赖兴双腿一颤,“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连滚带爬要往外走,抖若筛糠,一股腥臭的尿骚味瞬间散发开来。 康玉仪见状又是恼怒,又是后怕。 这可是她家的院子…… 李元珩剑眉紧蹙,俊脸阴沉得要拧下水来。 “来人,把他拖下去处置了。”他厉声吩咐。 他没明说如何处置,但跟随的侍从已了然于心。 “奴才罪该万死,求太子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 被几人同时钳制住的赖兴不停挣扎,哭得撕心裂肺,很快他的求饶声渐行渐远。 康玉仪久久没能缓过神来,任由男人单手提着她的胳膊走进屋内。 余下的侍从也手脚麻利地分工清理方才院子留下的痕迹。 康家小院其实只有一间屋,还没寻常的耳房大,且只有一张大炕,连桌椅都没有。 大炕左侧围了一道小帘子,里头的被单布料都细软些,是康玉仪平日睡的床铺。 男人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极快地将整间屋子通通打量了一遍,神色凝重了几分。 “为何没有跟着进东宫?”他蓦然抬眸,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一眼。 虽说他从前的侍从全没带进宫,可他母后还是带了些惯用的婢女入宫的。 他从未想过居然会把她给落下了。 男人冷肃着脸时凶神恶煞的,康玉仪怕极,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回,回太子殿下,奴婢也不知……没人说要带奴婢进宫啊……” 她越说越委屈上了,杏眸再次氤氲起泪花。 李元珩心口倏地一紧,面上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孤无暇听你说这些,即刻收拾出来,随孤入宫。” 康玉仪眼眸睁大,满是不可置信。 “快些。”男人沉声催促。 “是。”康玉仪忙不迭应下,点头如捣蒜。 当即便轻手轻脚地爬上了炕,欲将她那几身衣衫翻出来。 殊不知她这塌腰的动作却极其撩人。 向来自恃不喜女色,甚至厌恶七情六欲的男人不禁喉头一紧,竟有些移不开眼。 李元珩深深吸了口气,竭力压下躁动的情绪。 待走出了康家小院,侍从已将马车备好了。 男人一跃上马径自疾驰回宫,而康玉仪则是踩着马凳钻进了马车里。 “大人们,能不能帮忙通知一下我阿爹阿娘?”她掀开车帘朝外道。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72节 “姑娘放心,我们都晓得。”其中一人朝她谄笑。 能叫太子殿下亲自出宫来接,这位康姑娘可不简单啊,他们自然不敢开罪。 随着马夫扬鞭,棕色的大马仰头嘶鸣了一声,马车便启程前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康玉仪心中忐忑,紧紧攥着手中的衣袖,也不知入宫后迎接她的会是什么……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马车在东宫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姑娘,到了。”一道内监独有的尖锐嗓音响起。 方才经神武门进入皇宫时,护送她的侍从已替换成了几个小内监。 康玉仪初入宫闱,整颗心都在发虚。 踟蹰了片刻,她才小心翼翼掀开车帘并钻了出来。 其中一个小内监极识趣地上前要给她搭把手下马车。 康玉仪愣了下,不敢碰他。 “姑娘放心,奴才是没根的东西,专门伺候主子的。”这小内监笑眯眯解释。 康玉仪听着心里更怕了,自顾自踩着马凳跳了下来。 恰好这时,一阵齐整轻盈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 正是崔皇后方才新挑的几个容貌出众的妙龄宫女,嬷嬷们领着她们前来东宫。 崔皇后今晨得知儿子似乎对玉仪那个丫头并不反感,故而又命人将宫里年龄合适、容貌出挑且身段偏丰的婢女挑选出来。 她自个儿又筛选了一遍,挑出来四个与玉仪那丫头差不离的,当即便命人送进东宫去。 “嬷嬷,那是何人?”其中一人远远便瞧见了康玉仪,于是小声询问。 这嬷嬷也是从王府跟进宫里来的,自然知晓康玉仪的底细。 嬷嬷笑道:“那是太子殿下从前在王府的通房,名叫玉仪,论先来后到,你们合该叫她一声姐姐才是。” 另一个容貌格外出挑的宫女却是撇了撇嘴,日后谁在谁之上还难说呢。 第一百零七章 if线:假如贵妃没中药(4) 康玉仪也瞧见了这几名与她年龄相仿的宫婢,心里七上八下的。 正值深秋,锋利的凉风在宫道上呼啸而过,寒意从她的衣袖钻进并窜上背脊。 领人过来的王嬷嬷与康玉仪之母周氏同是崔皇后的陪嫁丫鬟,因王嬷嬷并未配人成家,这才跟着进宫来了。 王嬷嬷笑问:“玉仪,可是太子殿下命人接你进宫来了?” “是太子殿下方才亲自出宫接姑娘回来的。”方才欲要搀扶康玉仪那小太监嘴一快,脱口而出。 王嬷嬷与身后四个宫女闻言皆是一愣,都没料到太子对这小通房竟如此重视。 “噢,是这样啊。”王嬷嬷讪讪地笑了下。 “是了,今儿皇后娘娘特意选了这四个宫女拨来东宫,日后你们几人一同好生伺候太子殿下。” “皇后娘娘今日刚赐的名,这是姝仪、顺仪、芬仪、芳仪,与你都是仪字辈的。” 其中顺仪忙不迭福身行礼:“顺仪见过玉仪姐姐。” 另外三人见状也葫芦依样,只那容貌格外出挑些的姝仪看起来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 康玉仪心底一沉,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旋即她才勉强镇静地说:“不必多礼,咱们都是一样的。” 对面四人才站起身来,随即与康玉仪一同跟着王嬷嬷进入了东宫。 东宫俨然一座缩小版的皇宫,以正殿为中轴线,东西两侧齐整排列了六座侧殿,以供储君的妻妾居住。 红墙绿瓦,殿檐飞翘,比康玉仪自幼生活的秦王府更恢宏壮观、富丽堂皇。 东宫的首领太监迎了上来:“这会子殿下正在书房里忙着呢,嬷嬷先领几位姑娘在前厅候着。” 王嬷嬷笑吟吟道:“皇后娘娘说,这几人的名分都由太子殿下来定,人已送到我便先回去了。” 首领太监连连称是,赶忙让五位姑娘坐下来歇息,并命人斟茶送点心。 几人都略带好奇将康玉仪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只见她身着一袭青色夹袄,发髻上仅别了朵绢花。 虽面上未施粉黛,粉腮却微微泛红,雪肤滑腻似酥,眉眼如画,浑身散发着妩媚娇柔的气息,容光摄人。 姝仪不禁心生警惕:“敢问玉仪姐姐是哪里人?父兄在何处高就?” 康玉仪眼皮子一跳,软声道:“我是原秦王府的家生子,父亲也在王府里当差。” 一听这话,姝仪扬了扬眉,愈发定下心来—— 她虽是宫女,却是良家子,父亲还是个县衙里的小吏,出身不比这玉仪强多了? 室内无音,周遭气氛一时冷凝。 几人身侧的茶几都摆放了沏好的温茶与点心,却无一人动过。 姝仪几人从未见过新任皇太子的真容,但都不免对日后的荣华锦光而心生期盼。 她们是太子最早一批的女人,日后太子荣登大宝,哪怕不能封妃,能封嫔成为一宫主位也是好的。 姝仪下颌微微抬着,面上笑意不加掩饰。 她连一会儿面见太子殿下时如何福身如何行礼都想好了,务必要一举获得太子的青眼。 与此同时,东宫书房内。 昌盛帝即位之初便积攒了大批奏折未处理。只因先帝丧仪流程繁重,小殓、大殓、停灵期间的上谥礼、奉移梓宫等他都全程亲诣参与。 索性他便心安理得将政务交由儿子批阅处理。 自古以来,帝王与储君之间的关系都极其微妙,当爹的怕儿子逼宫,当儿子的怕爹废储。 但昌盛帝膝下仅有太子一子,父子俩之间自然没有这种顾虑了。 待太子批完堆积如山的奏折,窗外天际已披上了一袭红霞。 他搁下朱笔,忆起今日刚领进东宫的小通房,心中犹疑了片刻—— 东宫内,除正殿外其余六所侧殿里,以毓庆殿为至尊,向来是太子妃的居所。 他自信此生只会有康氏这么个女人,子嗣也定是由她所出,让她住进毓庆殿并不算过分,但到底…… 首领太监见他忙完了,便试探着开口:“太子殿下,前厅那头……” “可给她安排膳食了?”李元珩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她? 首领太监满腹狐疑,旋即才反应过来殿下说的是那位玉仪姑娘。 “殿下恕罪,是奴才疏忽了!”他脸上讪讪的。 男人蹙眉,神色微变,“也罢,传她去膳厅,与孤同用晚膳。” “是!奴才这就去通传!”首领太监连忙应下。 男人旋即起身阔步前往膳厅,方一坐下便觉一阵难闻的脂粉香扑鼻而来。 他剑眉拧紧,脸色阴沉了下来。 紧接着,首领太监领着五个妙龄少女款步而入。 除康玉仪外,另外四人都在崔皇后处被嬷嬷们精心打扮了一番。 此刻初见太子,几人小脸都红扑扑的,如同春日枝头上盛放的花儿。 五人整齐划一福身行礼,细听就能发觉其中一人刻意把嗓音捏得娇滴滴的。 此人正是姝仪。 她福身的姿态弱柳扶风,软若无骨,引人爱怜。 康玉仪垂下眼眸,心中五味杂陈—— 她本就不受太子殿下的待见,在东院一年多都没能成事,如今又有了这四人…… 虽说她也没指望能得到太子的专宠,可真叫她与旁人共事一夫,心里还真是膈应得慌。 李元珩的脸色逐渐变得黑沉铁青,眉间都是厌恶,“这些都是何人?” “回殿下,皇后娘娘今日亲自挑选了这四位姑娘,特意派来东宫伺候您呢,娘娘还说了,这几人连同康姑娘的名分都由您来定。”首领太监谄笑。 第一百零八章 if线:假如贵妃没中药(5) 那四人都不动声色地抬高了下颌,好叫太子殿下看清楚她们清丽的容貌。 姝仪能得崔皇后赐如此名讳,也确实是四人中容貌最为姝丽动人的。 她又娇又怯地抬眸望向端坐在膳桌主位英武冷肃的年轻男人,意图引起他的注意。 但她注定要失望了。 李元珩本就厌恶男女之事,对情欲控制心智之事深以为耻。 见她们这般不安分,只觉憎恶,无半点好感。 他双目冷睨如鹰:“除康氏外,其余人皆逐出东宫。” 在场众人闻言皆愕然。 他这番话于那四人而言,如同一盆冷水迎头浇下。 康玉仪心下惊诧,不禁抬起头来,却又对上了男人深邃不见底的墨眸—— 她呼吸一滞,吓得又急忙垂下脑袋。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73节 姝仪当机立断跪了下来,捏着嗓音怯生生哀求:“求殿下别赶奴婢出东宫,奴婢不求名分,只求能在殿下左右侍奉……” 若旁的男子听闻这番话,定要怜香惜玉一番。 可她偏生遇上了这位素来不同寻常的太子殿下。 男人不耐烦听这些,挥了挥手示意内监们把她们几人都带下去。 并冷声吩咐:“派人去承宁宫给母后递个话,叫她不必再费心思在这些事上了,孤自有打算。” 首领太监安进喜冷汗浃背,自然不敢不应下。 直到被内监们强硬拉出了东宫,姝仪等四人都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们哪里做错了不成? 而膳厅内的其余内监们也识趣地退了下去,只余太子殿下与那康姑娘二人。 见那康玉仪还呆呆愣愣立在原地,男人莫名心觉好笑。 “还不坐下用膳?”他一副板正严肃的模样。 康玉仪整个人都僵住了,潋滟杏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生怕触怒了男人,她蹑手蹑脚在膳桌前坐了下来。 她还是头一回体验这般炊金馔玉的膳食。 偏偏身侧坐着个冷若冰霜的魁梧男人,叫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连菜都不敢夹,只小口小口拨碗里的米粒吃。 李元珩正色望她,“夹菜。” 康玉仪哆嗦了一下,倏地站起身来拿公筷要给他布菜。 男人耐着性子解释:“不必给孤布菜,你自个儿夹菜。” “是……”少女霎时羞红了脸,声如蚊蚋。 坐下来后,她也只敢夹自己跟前的糖醋荷藕,不敢碰别的菜品。 李元珩凝眉不悦,但到底没再说什么。 膳毕,首领太监安进喜又鼓起勇气凑上前来。 他小心翼翼地问:“敢问太子殿下要给康姑娘安排什么住处?” 方才,他已擅作主张命人将仅次于毓庆殿的兰桂殿收拾了出来。 毓庆殿乃太子妃居所,自然不可能让这出身低微的康姑娘住进去的。 这康姑娘又似乎颇得太子宠爱,兰桂殿便是不二之选。 安进喜越想越远—— 待过些日子东宫迎娶太子妃,这位康姑娘兴许能混个良娣的名分…… “她与孤同住正殿。” 闻言,安进喜面色急变,“这……” 依本朝旧例,连太子妃都没有与太子同住正殿的,这康姑娘不过是个通房…… 太子殿下竟对她如此爱重? 安进喜心底猛地一咯噔,绞尽脑汁回忆方才有没有得罪过这位康姑娘。 康玉仪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她并不知晓住进东宫正殿意味着什么。 她一心只想着,与太子殿下同住一处岂不是每日都提心吊胆的…… * 夜色融融,繁星点点。 康玉仪在浴桶里泡到水都快凉了,才依依不舍地跨了出来。 她自幼清洗身子不过是在木盆里装上热水,先用帕子擦拭一遍,临了再用水瓢往身上淋一淋,哪里试过泡在这么大的浴桶里? 这回她可算是体会到翻身做主子的好处了,虽说她还在东宫无名无分的…… 见这康姑娘在浴间久久没有动静,安进喜不免慌了神。 “姑娘?”他朝里试探着唤了一声。 康玉仪被他这尖锐的嗓音吓了一跳,软声问:“怎么了?” 安进喜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已经在床榻上躺着了,姑娘快些罢。” 他有心给这康姑娘卖个好,话里话外提醒她若要侍寝可得注意咯,别磨蹭到殿下熟睡了才出来。 闻言,康玉仪心里发虚,对今夜可能发生的事忐忑不已。 踟蹰须臾,她着急忙慌把身子擦干,并穿上安进喜命人备好放在浴间的衣裤。 许是尺寸不太对,这亵衣亵裤在她身上绷得紧紧的。 康玉仪又不好意思同这些内监细说缘由,浴间再没旁的干净衣物,也只好勉强穿着。 待她轻手轻脚走进寝殿,男人已阖目平躺在楠木架子床的外侧。 康玉仪若要上床,要么喊醒他给她让让,要么只能从他身上跨过去。 她也不敢打扰眼前的男人,只好从他脚边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尽可能不碰到他。 恰好这时,男人冷不丁地睁开了眼。 许是刚泡过澡,少女鬓边微湿,肌肤滑腻如凝脂,白里透粉,浮着一层雾光。 男人拧眉盯着她,眸光一沉,视线再往下看—— 她看起来并未缠足,小脚肉乎乎、白嫩嫩的,娇憨可爱…… 李元珩深吸了口气,简直不敢再看了。 康玉仪低低惊呼了一声,抬起头来却又和男人灼热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她一张脸羞得快滴下血来,“殿下,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以为您睡着了,所以才……” 男人呼吸变得粗重,只觉浑身热血似沸,躁动难安。 第一百零九章 if线:假如贵妃没中药(6) 康玉仪看见男人起了反应的身体既羞又怕。 而她思绪飘忽之际,男人冷峻的眉眼愈发阴沉了几分,耳根子却烫红着。 他没料到自己的自制力竟这般不堪一击。 这小通房甚至都没碰上他一个指头,他便起了反应,且来势汹汹,难以抑制。 母亲周氏平日念叨的话再次在康玉仪耳畔响起—— “哪怕不得宠,能侍寝一次也好啊,太子殿下的为人定会给你名分的,你再安分些,下半辈子就保住了!” 思及此,康玉仪莫名生出了勇气。 她颤抖着声线问:“奴婢,奴婢伺候太子殿下可好?” 李元珩闻言不置可否,双眸微眯,一瞬不瞬盯着她。 康玉仪贝齿轻咬下唇,大着胆子爬上去。 “衣服都脱了。”男人忽然启唇,嗓音低沉沙哑,满含情欲。 既然他与她同床就是为了繁衍子嗣,他又何必强忍着? 他此生只会有康氏一人,也只与她绵延子息,自然算不上放纵的。 康玉仪闻言颤了颤,她怯生生问:“殿下是说,脱奴婢身上的嘛?” 男人没有应答,只是坐起身来将她反压在了身下,如座小山倾覆下来。 就如同这一年多来他无数次做过的梦,他真的把这丫头压在身下了。 她生得一副仙姿佚貌,艳丽中透着几分纯真无邪,一身肌肤白皙胜雪,粉腻似酥,娇躯更是软得不像话,像没骨头似的。 “殿下,奴婢……”她双眼泛红,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毫无经验且连避火图都没见过的男人,只凭本能。 康玉仪小脸煞白,她猜到会疼没想到这么疼。 可她也不敢喊男人停下来,生怕惹怒了这凶神恶煞的可怕太子。 只希望今夜过后太子殿下能给她个正式的名分,哪怕是最低等的选侍、淑女也好…… * 翌日清晨,乌云沉沉,重叠堆在东宫飞翘的殿檐上,黑压压一片。 “姑娘……” “康姑娘……” 阴柔尖利的男声不断在耳畔响起,像蚊子嗡嗡作响。 床榻之上少女的翘睫颤了颤,缓缓睁开,床顶的金色祥云纹锦帐映入眼底。 恍惚间,她竟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了。 “康姑娘,您总算是醒了!”安进喜谄笑道。 噢,这是东宫。 康玉仪倏地坐起身来。 外侧男人躺过的床铺早已冰冰凉凉的。 若非身下一阵难以言喻的胀痛,她还以为昨夜的疯狂只是一场梦呢。 “安公公,怎么了?”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了不少。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74节 安进喜毕恭毕敬笑道:“皇后娘娘方才去给皇太后请安,恰好提起了姑娘,皇太后便说要宣您过去慈寿宫瞧一瞧,顺道亲自给您定个名分呢。” 略顿了顿,他极小声道:“长公主母女俩也在,奴才可听说了,太后娘娘欲要选长公主之女为太子妃,您到时仔细着些。” 安进喜昨儿在殿外守夜,很清楚这位康姑娘是如何把太子迷得神魂颠倒的。 “衣裙奴才已备下了,您且快些更换好了,奴才便为您引路前往慈寿宫。” 康玉仪闻言愣了下,“好,多谢安公公……” * 慈寿宫。 皇太后端坐在主位上,笑吟吟地哄着义愤填膺的女儿。 “那什么康氏,不过是个通房,再怎么得宠又能翻天了不成?” 长公主仍是愤愤不平,“皇嫂也真是心急,昨日她还送了四个貌美的宫女去给太子,若是叫这些低贱的玩意儿怀上了皇长孙,我们玉媗可怎么好?” 坐在皇太后另一侧的清丽少女颔首低眉,缄默不语。 皇太后道:“放心,母后会好生敲打敲打那康氏的。” 说罢,她眼底极快闪过一丝精光。 第一百一十章 if线:假如贵妃没中药(7) 长公主看着越发出挑端丽的女儿,不禁志盈心满—— “母后不若把太子也叫来罢?从前玉媗还小,如果出落成这副模样,合该让太子瞧瞧,好让他知晓咱们玉媗与那些奴籍贱婢是有云泥之别的。” “母亲休要胡说。”坐在皇太后另一侧的少女霎时羞红了脸。 皇太后见外孙女既稳重端庄,又有女儿家的娇羞之态,亦是眉开眼笑。 “玉媗呀,你母亲说的正是。来人,去把太子一并宣来。” 殿内的宫人忙不迭应下并照办。 待康玉仪着急忙慌更衣梳妆完毕,急步走出东宫,迎面与太子撞了个正着。 男人一袭靛青色锦袍,金冠束发,健硕英挺,薄唇微抿,眉眼冷峻肃然。 没等她福身行礼,男人便蹙眉问另一旁的安进喜:“可有轿辇备下?” 安进喜闻言愣了片刻,“有!回殿下,轿辇时刻备着的。” 李元珩微微颔首:“传来。” 东宫与皇太后的慈寿宫之间有段不近的距离,想到昨夜这丫头被他折腾的厉害,有些于心不忍。 康玉仪无精打采站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似的,一动不敢动,生怕太子殿下记起昨夜的事要秋后算账…… “还不过来?”男人立在轿辇旁,眉宇间似有不耐之色。 “啊?”康玉仪愕然,一双水灵杏眸满是不解。 安进喜忙不迭解释:“太子殿下这是让姑娘一块儿上轿辇呢。” “噢,是。”康玉仪眨了眨眼。 她蹑手蹑脚走到轿辇旁,忽觉身子一轻,竟被男人轻松拎上了轿辇。 还没来得及惊呼,男人也冷着脸坐了上来,把她吓得浑身颤了颤。 一路上,康玉仪大气不敢出,双手紧紧攥着衣袖。 安进喜给她准备的是一身蜜合色团蝶纹袄裙,头上是她自己随意挽的单螺髻。 因她尚无名分,太子原先也特意吩咐了东宫不用婢女,故而安进喜也没敢擅自安排宫女来伺候她梳妆。 男人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 只见她生着婴儿肥的小圆脸泛着粉光,气色还算不错。 抵达皇太后的慈寿宫,李元珩率先一跃而下,才将这丫头拎了下来。 康玉仪心跳漏一拍,总觉得自己像是被拎着的小猫咪。 她比男人稍落后两步进入殿内,便听一道悦耳动听的女声悠扬响起——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恭请殿下金安。” 李元珩置若罔闻,径自作揖:“参见皇祖母。” 康玉仪不清楚殿内另外两人是何人,只好分别向三人均盈盈福身行礼。 “哟,这是何人?长得倒是妖里妖气的。”长公主怪里怪气地问。 分明是她们把人传召来的,如今装作不认识,无非是想落一落这狐媚子的脸。 康玉仪心头突地一跳,涌起不祥的预感。 她嗫嚅了几下,却听身旁高大的男人冷声启唇:“姑母,这是孤的……” 他拧眉迟疑须臾,“这是孤的内人,还请姑母慎言。” “慎言”二字念得格外重,暗含威慑。 皇太后与长公主母女俩闻言微怔—— 内人本义是屋内之人,却多是男子对妻子的谦称。 这通房康氏确实是太子屋内之人,可用“内人”来代指也太过了…… 康玉仪倒是没听明白其中的意味,她微微垂首,只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偏偏天不遂人愿。 “你,上前来给哀家仔细瞧瞧。”皇太后突然发话。 康玉仪呼吸微滞,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 待看清了来人的模样,皇太后不禁瞳孔微缩—— 饶是她浸淫宫闱多年,见过无数环肥燕瘦,也鲜少见这等美人。 五官无一处不精致,艳丽动人,白皙胜雪,身段儿更是丰腻窈窕,胸脯鼓鼓囊囊的,举手投足间媚态横流。 可谓是天生的尤物,叫人魂酥骨软。 尤其这媚色里还带着三分纯真无邪,如此矛盾更是引得人挪不开眼。 有京城第一美人盛名的外孙女玉媗若与这康氏站在一块儿,虽说各有千秋,但旁人的目光定会落在艳丽妩媚的康氏身上…… 听闻太子昨日还是特意出宫把人从王府接回宫里的,可见这康氏的手段实在了得,连向来不近女色的太子都被勾得神魂颠倒。 “康氏是嘛?今年多大了?”皇太后勉强端起一抹和蔼的笑。 涂着深红色蔻丹的手捏着少女丰润的下巴。 “回太后娘娘,奴婢十六了。”少女怯生生回道。 嗓音娇软甜腻,带着一丝拖长的尾音。 年方十六,身段儿却像是熟透的蜜桃儿,撩人心弦。 “十六也不小了,哀家便封你为才人罢。”皇太后温笑道。 东宫嫔御中,良娣仅次于太子妃,设二人;才人再次之,设四人;之下的选侍、淑女则无定数。 康氏出身微贱,连寻常宫女都不如,是真正的奴籍婢女,获封才人足以叫她感恩戴德。 要知道以往的东宫良娣与才人多是世家贵女,待储君即位都会成为一宫主位。 “淑女也就差不多了,才人她怎么当得?”长公主声音拔高了几分。 她面上带着愠怒,不懂母亲为何要拉拢这么个低贱的奴婢。 另一侧的裴玉媗约莫明白外祖母的意思,但心底却是暗暗不悦—— 如今太子妃人选尚未选定,她自认并非十拿九稳,若万不得已时她只能先从良娣、才人做起,岂不是要与这康氏平起平坐了? “不劳皇祖母与姑母操心,孤自有安排。”男人的语气又冷又硬。 长公主怒极反笑,“怎么?太子还想封这贱婢当良娣、当太子妃不成?凭她也配!” 李元珩神色淡漠,“为何不配?” 康玉仪小脸煞白,额间豆大的冷汗滑落。 长公主气了个倒仰,胸口急促起伏了两下,“太子,我是你的姑母!” 皇太后气女儿驽钝,重重叹了口气。 又听男人不急不缓反问:“姑母是要插手东宫的事不成?” 皇太后只能笑着和稀泥:“太子,你姑母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关心你。” 第一百一十一章 if线:假如贵妃没中药(8) 长公主铁青着脸,还欲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皇太后使眼色制止住了。 到底不是她的亲孙子,皇太后深觉拉拢才是上策,万万不能与太子闹僵了。 “太子表哥。”清丽端庄的妙龄少女忽然款步上前。 她浅笑盈盈道:“听闻太子表哥喜好收集剑谱,臣女近来恰好收集了一篇孤本……” “不必了。”男人眸色漆黑深沉,半点情绪都无。 皇太后帮着笑劝:“太子你都还没看过呢,说不定玉媗献上的剑谱合你心意呢?” 康玉仪眼皮子微跳了下,隐约明白了为何那位长公主会刁难自己。 她悄悄抬眼看了眼,不由呼吸微滞—— 这位长公主之女模样极美,清丽超尘,扶风弱柳,款步走来时袅袅娉婷,姿态端庄不失风流。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75节 康玉仪向来最羡慕身段儿纤瘦苗条的女子了。 这位小姐瞧着极和善,日后她若是成了太子妃,想来也不会怎样为难她罢? 李元珩漠然置之,只沉声道:“皇祖母若无旁的事,孤便告退了。” 皇太后讪讪一笑:“好好好,你且先去忙罢。” 李元珩揖礼告辞,转身负手离开。 跨过殿门时却发现那丫头还呆呆立在原地,像是脚底生了根。 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拧眉唤了声“走了。” 康玉仪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朝主位的方向福了个身,并小跑着跟上了男人的脚步。 看着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祖孙三代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长公主火冒三丈,“这狐媚子手段真是了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怎么欺负她了。” “母亲息怒,太子表哥乃一国储君,蓄纳些婢妾原也不算什么,哪怕不是康氏,也可能有旁人。”裴玉媗压抑着心底的酸涩。 皇太后见外孙女想得开,面色渐缓,稍稍宽心,颔首:“是,太子宠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妃之位……” 殿内气氛一时陷入凝滞,几人神色复杂。 长公主把玩着手上的赤金缠丝嵌蓝宝红宝对镯,注视上头的凤纹,忽地灵光乍现。 她神采奕奕道:“咱们玉媗不是自生下来便被钦天监批出是天生凤命嘛?不如咱们拿这桩事到皇兄面前去做做文章?” 皇太后闻言眸光微动,却是久久不语—— 她生下一女后便再无生育,故而对容貌性情都与自己相像的外孙女玉媗寄予深切厚望。 于是便四次三番买通钦天监之人,让其对外宣扬外孙女天生凤命。 可捏造出来的就是捏造出来的,若是日后被戳穿岂不是…… “容母后再斟酌斟酌。”皇太后心中五味杂陈。 “玉媗你放心,不论如何,外祖母定会想方设法把你推上太子妃的位置,乃至成为一国之母……”她的凤眸微眯,眼角的纹理尽显。 * 殿外。 再次把康玉仪拎上轿辇后,李元珩淡声吩咐安进喜去敬事房拨几个宫女过来给她使唤。 随即,他便径自阔步朝勤政殿的方向去了。 安进喜忙不迭连声应下,心里愈发佩服这位出身低贱却备受宠爱的康姑娘了—— 按规制,太子妃身边六名宫女服侍,良娣身边四名,才人两名,选侍与淑女都仅有一名。 太子殿下金口玉言说的是拨几个宫女过来,无三不成几,说明殿下属意康姑娘为东宫良娣啊! 康玉仪独自坐在太子规制的轿辇上,思绪不知飘忽到哪儿去了,压根儿没听清外边儿的对话。 待回到东宫正殿,她终于独自安安心心用了顿膳食。 许是昨日晚膳没吃够,夜里侍寝又很是费了番精力,膳桌上摆着的几品分量不大的菜式都几乎被她扫空了。 立在一旁的小太监默默记在心底:康姑娘胃口好,下回膳食得多备些…… 就在康玉仪饱胀得走不动道儿时,东宫的首领太监安进喜谄笑着领了四个宫女过来。 “这是康姑娘,快向姑娘行个礼。” “奴婢们见过康姑娘。”四人齐齐福身。 又来了四个?康玉仪美眸圆瞪。 她迟疑须臾,软声问:“安公公,这是……?” 安进喜笑眯眯道:“太子殿下方才吩咐了,拨几个宫女来伺候您,这不,奴才刚去敬事房亲自给您挑的,您给赐个名儿?” 赐名?康玉仪蓦地想起来昨日皇后娘娘赐名的四个“仪”,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原先叫什么依旧叫什么,可以吗?”她双颊薄红,语气认真。 “自然可以,都是姑娘说了算。”安进喜点头如捣蒜,唇边的谄笑就没停下来过。 东宫可还没有女主人,太子唯一的女人便是这位康姑娘,他可万万不敢得罪的。 尤其昨儿守夜,他也隐约听到了些动静,太子竟是亲自抱着这康姑娘去清洗的。 太子殿下那般冷毅威肃的天潢贵胄,竟也会这般体贴柔情,可见这康姑娘真不是一般的受宠啊…… 四名宫女又各自自我介绍了一番,年龄从大到小分别是青竹、紫苏、半夏、青黛。 青竹稳重细心,紫苏擅梳妆,半夏与青黛都才十三四岁,是给前两人打下手的。 确认了这四人不是昨日那般,康玉仪心底稍稍舒了口气,便与她们几人闲聊起来。 一眨眼便到了夜深,太子临近子时才归,径直入了浴间洗漱。 康玉仪老老实实坐在床榻边儿,也没敢独自先睡下,心里不断胡思乱想着—— 这儿既是东宫正殿,她总不可能一直住在这头的罢?也不知日后会分个什么住处…… 为何今日在慈寿宫太后娘娘说要封她为才人,太子殿下却不应下呢?若是能封才人多好啊…… 紫苏今日说了,东宫才人年俸二百两。 她原先在王府花房当差时月例不过一吊铜钱,也就是不足一两。后来成了世子通房月例才涨成四两。 若是能获封才人,她就能想法子给家里送些银两了…… 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打断了康玉仪的思绪。 身着一袭银白色中衣的高大男人阔步走来,手里捏着个精致小巧的药瓶子。 他眸光复杂,剑眉微蹙,“把裤子脱了。” 闻言,康玉仪如遭晴天霹雳。 第一百一十二章 if线:假如贵妃没中药(9) 刚沐浴过浑身散发着潮湿热意的高大男人越走越近,并在床榻边大马金刀坐了下来。 “殿,殿下……”康玉仪下意识往后挪了点。 “孤给你上药。” 男人俊脸绷得紧紧的,深邃墨眸极快闪过一丝不自在。 什么上药? 上什么药? 康玉仪又是微微一怔。 见这丫头呆呆愣愣的,李元珩不耐这么与她耗着,索性一把将她按在身下,自己摸索了起来。 忽觉身下一凉,少女低低娇呼了一声。 “就寝罢。”男人帮她上完药之后,眉眼骤染冷意。 康玉仪不懂他这是何意,又怕触怒了他,只好规规矩矩躺好了…… 一夜无话,只余殿内烛火摇曳时的细碎声响。 次日,早朝过后,太子依旧例来到承宁宫向崔皇后行礼问安。 崔皇后才刚洗漱罢,便邀儿子留下同用早膳。 膳桌上琳琅满目的点心菜品映入眼帘,李元珩蓦地想起昨夜小太监的话—— “康姑娘胃口极好,竟把呈上来的晚膳全用完了……” 他莫名想笑,抿了抿唇掩饰。 崔皇后倒是没察觉到儿子细微的变化,她自个儿亦是满头愁绪。 从前在王府也罢,如今丈夫登基为帝,成为天下之主,她便没有一日不忧心的。 昌盛帝与她自幼青梅竹马,年少成婚,至今已有三十余年,从始至终仅有她一人,从无通房侍妾。 偏偏她却不争气,这么多年来生育的两子一女仅有元珩一人顺利长成。 带着对丈夫与大周皇室的满心愧疚,她将繁衍皇嗣的希望全寄托在儿子身上,恨不得儿子妻妾成群,开枝散叶。 “元珩啊,母后听说昨日你见着玉媗了?”崔皇后试探着问。 她压根儿没提皇太后宣召康玉仪的事,而是更在意儿子对长公主之女的看法。 那裴玉媗的祖父是内阁首辅裴铭,父亲是礼部左侍郎,外祖母更是当今皇太后。 崔皇后从前便属意过这位裴姑娘为儿媳,只是儿子从来没松过口,她也不好擅自做主。 “谁?”李元珩面不改色。 崔皇后面露无奈,“裴家玉媗,你姑母长公主之女,昨日你在慈寿宫没见着嘛?” “许是见着了。”李元珩气定神闲地说。 崔皇后暗叹了口气,“你就没仔细瞧瞧她长什么样儿?她可是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盛名。” 蓦地想起来什么,她又追问:“亦或是,你不喜欢玉媗那等纤细苗条的姑娘……?” 儿子生得高大健硕,确实可能更喜好丰腴的美人,比如…… 李元珩剑眉拧紧,正色道:“儿臣对女色不感兴趣。” “那你怎么把玉仪放在正殿里日夜同住。”崔皇后脱口而出。 闻言,李元珩脸色微变,薄唇抿紧。 崔皇后忙不迭找补:“欸,母后不是在训你,母后巴不得你多近女色繁衍子嗣呢。” 她甚至没打算让玉仪那丫头服用避子药,不论嫡庶,儿子的子嗣越多越好。 “如今玉仪只是个通房丫头,与你同住不算什么,待日后太子妃入门,你可不许在这般胡闹了。”她循循善诱地说着。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76节 “玉仪那丫头虽出身不好,但到底是母后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待你日后迎娶了太子妃便给她个良娣的名分罢。” “还有她的父母,你得空时命人去把他们的奴籍给脱了,都放出王府罢……” 说罢,崔皇后又开始绞尽脑汁回忆京城哪家贵女身段儿丰腴些的,又打定主意得小办一场宴席亲眼瞧瞧。 良久,一道低沉冷厉的男声响起—— “母后,儿臣无意再娶旁人。” 此话一出,殿内一众宫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你这是什么意思?”崔皇后眼皮子直跳。 她语重心长地劝说:“元珩,你是堂堂一国储君,怎能不迎娶太子妃?” “不止是太子妃,你就该广纳妾侍,充盈东宫,多多开枝散叶,若能多选些世家贵女便更好了……” 她每说一句,李元珩的脸色便愈阴沉几分。 他直截了当地说:“父皇身为帝王尚且仅有母后一人,虚置六宫。儿臣亦然,有康氏一人足矣。” 崔皇后怔住了,她扶着膳桌的指节用力到发白,“你,你说只要玉仪一人?”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瞬,膳厅内的气氛凝滞,落针可闻。 “你就这般喜欢那玉仪?她虽生得出挑些,却也不是不可替代的啊……” 崔皇后颇为不可思议地望着儿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元珩缄默良久,委实不知该怎么同母亲解释。 他自然不是对康氏情根深种,只是不反感与她近身接触罢了。 他又不是什么负责配种的畜生,更不是靠卖笑拉拢世家朝臣的无能之辈。 只要那丫头给他诞育了子嗣,让这万里江山后继有人,他便算是完成任务了。 然而他长长的沉默,放在崔皇后的眼底便是默认。 她一时不知该庆幸好歹有个玉仪能近身服侍儿子好,还是该恼那玉仪竟把儿子迷得神魂颠倒的。 “那太子妃之位,乃至以后的中宫皇后,你都要空着不成?即便你心中再不喜,也该选个合适的贵女……” 李元珩剑眉拧起,认真忖度起这个问题来。 半晌,他才随口应了句“顺其自然”。 崔皇后闻言暗暗松了口气,只当他是打算日后遇到合适的世家贵女再做定夺。 膳毕,李元珩揖礼告退。 回到东宫,迎面便撞上了在小花园里捏着团扇扑蝶的康玉仪。 只见她身着桃红色碎花纹小袄,下身是藕荷色洋绉裙,裙头系得紧紧的,纤细腰肢不盈一握。 “姑娘,在那儿呢!”一个宫女指了指那颗只余枯枝的桃树。 康玉仪笑盈盈小跑着追了上去,又用手上的花团锦簇纹团扇扑了下试试。 已是深秋,她见东宫小花园里竟有只翩跹的蝴蝶,闲着无聊便没忍住扑着玩儿。 男人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倏地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 听闻动静,康玉仪扑蝶的动作立刻顿住了。 看清了来者,她整颗心提了起来,急忙凑上前给太子毕恭毕敬行了个礼。 男人眉眼冷峻无情:“无事便在殿内静心修养,休要这般不知轻重。” 说不准已是有身孕了,还这般活蹦乱跳的,真是不像话。 他暗道。 “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康玉仪怂哒哒地低下了头。 李元珩直勾勾凝视着她,忽然对自己今晨的想法陷入了怀疑—— 这般贪玩呆笨的丫头,真的堪为一国之母吗? 外头寒风阵阵,凛冽刺骨,两人前后脚进入殿内。 “传太医过来。”男人端坐在软榻上低声吩咐。 他又示意眼前的少女在软榻另一侧坐下来。 康玉仪迟疑了片刻,一抬眼对上了男人深邃不见底的墨眸,心头猛颤。 “是。”她慌忙理了理裙摆坐下。 安进喜闻言惊诧极了,“太子殿下可是有哪里不适?” 李元珩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安进喜讪讪一笑,忙不迭朝外喊了个跑腿的小太监去太医院。 东宫初次宣召太医,很是引起太医院上下的重视,院正章太医亲自前来。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章太医已是两鬓斑白,作揖行礼的动作也有些坚硬了。 他温声道:“敢问殿下有何不适?” “给她把把脉。”李元珩朝少女的方向轻抬下颚。 康玉仪愣了下,给她把脉做什么? 她身侧的青竹已手疾眼快将她的手腕搁在脉枕上,并用丝帕盖住。 章太医静心诊脉,布满皱纹的老脸透露着茫然不解。 李元珩岿然不动端坐着,身姿挺拔如松。 他垂眼注视着少女肉乎乎的白嫩小手,不知是想起来什么,眸色微暗。 良久,章太医把这小姑娘左右手的脉象都诊断了个遍,还是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捋了捋霜白的长须,“启禀殿下,这位姑娘的脉象平稳有力,节律一致,身子极其康健,并无不妥。” 男人眉宇紧蹙,“没有遇喜?” 康玉仪闻言心跳漏了半拍,欲言又止。 她可没有说过自己有身孕了,她只前天夜里侍寝过一回,怎么可能怀上宝宝呀…… 章太医也愣了下,“妇人遇喜一般需两三个月才能诊断出来,许是这位姑娘月份太小,微臣没能察觉。” 男人意识到自己闹了个乌龙,耳根子微红,旋即便屏退了章太医。 殿内其余宫人内监也识趣地退了下去,空旷的正殿只余太子与他的小通房。 “殿下……”康玉仪试探着开口。 “说。”男人言简意赅。 “奴婢听说,只承宠一回是很难遇喜的。”少女越说越小声,圆润的小脸染上绯红。 “一般要几回?”男人喉头发紧,嗓音微不可见地沙哑了。 康玉仪心跳如擂鼓,“奴婢不知,许是……越多越好。” 她的小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眼角眉梢不经意流露出的娇柔媚态,摄人心魄。 “越多越好”四字不断在李元珩的耳畔回响—— 他只觉口干舌燥。 ……不行! 白日宣淫非君子所为。 他倏地站起身来,端起已经凉透的茶盏一饮而尽,随即便阔步往书房的方向而去。 他不能再与这丫头独处一室了。 直到亥时过半,男人才重新回到了殿内。 康玉仪早已梳洗更衣了,正乖乖坐在床沿等候太子归来。 只是她的眼皮子像有千斤重,耷拉着快要睁不开了。 男人心底却被她今日那句“越多越好”撩拨得浑身热血似沸…… 第一百一十三章 if线:假如贵妃没中药(10) “参见太子殿下。”康玉仪起身行礼,还悄悄用力地眨了眨眼,强打起精神来。 寝殿内的烛光已熄灭了不少,只留了几盏小灯过夜。 幽暗的环境,愈发叫人昏昏欲睡。 太子殿下快就寝罢……康玉仪心底暗暗祈祷着。 然而,男人丝毫没有要如她愿的意思。 他自认不喜女色,与这丫头同床行款接之欢不过是为了让她怀上他的子嗣。 既然“越多越好”,他只能勉为其难多出些力。 “躺下。”男人冷着脸,郑重其事地吩咐。 康玉仪心中一喜,当即轻手轻脚地爬进了床榻的内侧并乖巧地躺好。 阖上双眼前,她还不忘把泥金色缎面绣被往身上盖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个脑袋来。 也就她困倦得厉害,没察觉到男人身体的变化。 李元珩见她这般举动不免心觉好笑,又略有不满—— 这丫头贪玩贪吃又贪睡,日后怎能教养好他的孩子? 也罢,只能他多费些心思。 他倏地一把掀开了少女身上的被子,大手摸索着解开她身上衣物的系带。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77节 “啊——”康玉仪猛然睁开眼,一脸蒙。 男人已如小山倾覆压在了她的身上,英毅俊朗的脸庞近在咫尺,温热的薄唇似乎随时要落下来。 康玉仪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悄悄咽了口唾沫。 殿下要亲她吗……?她莹白小脸隐现羞意。 两人虽说已经行过世间最亲密无间的事,却没有亲吻过。 李元珩一瞬不瞬注视着少女红润的唇瓣,像是熟透了的樱桃,甜美得诱人采撷。 但他的唇最终还是没吻下去。 他总觉着嘴对嘴亲吻未免过于缠绵黏糊了,他可不是那等沉溺于男女私情的人。 康玉仪心底莫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可她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小通房,自然也不敢抱怨什么。 这一夜,太子几乎都处于失控状态,把康玉仪折腾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才放过她。 次日,待康玉仪彻底清醒过来,安进喜眉开眼笑上前道贺,“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康玉仪微怔,旋即杏眸发亮—— 莫非是昨夜太子殿下终于对她满意了,肯给她定下名分了? 会是才人嘛?或是选侍?淑女也不赖……总比现下无名无分要好。 就在她思绪发散之际,只听那安公公又谄笑道:“太子殿下为您与康老爷康太太脱了奴籍,还给康老爷捐了个从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官职呢。” 当然了,这员外郎一般为闲职,常是商贾仕绅捐钱即可获得此官职。 太子不愿惊动当今圣上,也只能花费自个儿私库里的银钱给康父捐个官儿当当。 康玉仪茫然地眨了眨眼,潋滟杏眸重新跃动光芒。 “敢问安公公,这员外郎可有俸禄领的?”她试探着问。 “这个自然。”安进喜在心底极快盘算了下,“算上各季与年节的补贴,一年下来也有五百多两的。” 康玉仪喜上眉梢,唇角的梨涡不禁显露出来,喜不自胜。 她忽然又觉得自己在东宫有没有名分没那么重要了—— 大不了,待日后太子妃进门,她央求太子殿下放她出宫归家啊! 反正爹娘就她一个女儿,定肯养着她的,到时再招个上门女婿,生两个可爱的宝宝,一男一女…… 时下一两银子就能购入二石稻米,一石约一百八十斤米。 她越想越美,一年五百两啊,真是怎么花都花不完…… 为此,她之后在夜里应承男人都卖力了几分,毕竟是人家花私房钱给她爹爹捐的官。 可落在男人眼底却是另一种意思…… 斗转星移,眨眼便是数月过去。 康玉仪近来胃口愈发好了,才刚用过早膳,现下半躺在软榻又捻着块桃酥小口小口啃。 她另一手还不忘小心地放在嘴下接着碎渣。 青竹看着她圆润的小脸,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您已有两个月信期未至了,可要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应该不用罢。”康玉仪不紧不慢地说:“自初潮起,我的月事就是两三个月来一回的。” 另一侧的紫苏一直心不在焉的。 良久,她忽然试探着说:“姑娘,听闻皇后娘娘今日在御花园小办一场宴席,邀来的皆是京城各世家的适龄闺秀。” 康玉仪啃桃酥的动作微微一顿。 紫苏继续道:“宫里头都说,这是皇后娘娘要给东宫选太子妃了,说不准还会多添几个良娣、才人……” “这样呀。”康玉仪随口应了句,不为所动。 眼下她一心惦记着的是在太子妃入门前顺势央求太子殿下放她归家。 不论皇后娘娘给东宫挑多少女人,她心里都无波无澜了,左右她也不会在这儿待一辈子。 她这副缄默沉吟的神色,落在紫苏与青竹眼底,却是在黯然伤神。 二人不免为她担忧,这康姑娘模样生得艳丽摄人,性子却和善温柔,软绵绵的,是个极好伺候的主儿。 她们在东宫的月例远比从前高,只有这康姑娘的名分定下来,她们才能长长久久在她身边服侍…… 太子殿下迟迟不给名分,恐怕私心里还是嫌弃这康姑娘出身太差罢? 康玉仪丝毫不受影响,啃完了一块桃酥,又捻起一块山药糕开始小口小口地吃。 青竹担心她噎着,忙不迭给茶盏续上新茶。 不远处的小太监悄悄探头瞄了一眼,回想起太子殿下两个月前的吩咐—— “平日殿内多备些点心,都要甜的。” 当时他还有些云里雾里的,心道难不成是太子殿下喜好甜食? 随后,见各式各样的甜食全落进了那康姑娘的肚子里,他这才反应过来了…… 太子殿下哪里是喜好甜食,分明是对喜好甜食的康姑娘上心了。 恰好这时,内务府造办处的小太监捧着一整套新制的宫装而来。 许是走得急,他立在东宫殿外时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安进喜心生不解:“这是怎么了?也没到制新衣的时候啊。” 宫里头每逢换季才会制新衣,如今正值仲春,哪儿有这么快制夏衣? 造办处的小太监气喘吁吁道:“是,是皇后娘娘,娘娘命人给康姑娘新做的。” 话音刚落,崔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紧随其后来了。 她笑道:“安公公,快让人伺候康姑娘换上这身,奴婢得领着姑娘到御花园赴宴去呢。” 安进喜微怔片刻,随即连连应下,并接过盛着宫装的托盘朝里走。 紫苏青竹一听他的话,当即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搀着康玉仪到侧间更衣去了。 康玉仪还一脸茫然,“娘娘让我也去赴宴?” 紫苏半蹲着为她系上裙头,“是,安公公是这么传达的。” 待换上了这身藕粉色如意云纹澜裙,两人又把还在愣神中的康玉仪按在了梳妆台上。 今晨起来时已经梳了个元宝髻,此刻再添几样发饰装点即可。 但紫苏与青竹却面面相觑,有些无从下手—— 这康姑娘无名无分待在东宫里,内务府的人也就按最低等的淑女规制安排用度,故而连样像话的首饰都没有。 发饰拢共就五六件,都是银制的。 随后,两人也只能在康玉仪的元宝髻上斜插了几根银簪子,聊胜于无。 待王嬷嬷领着这主仆三人来到御花园时,群芳宴早已开席,清雅奏乐萦绕。 孟春时节,御花园内春意盎然、百花争妍,处处都是花团锦簇,一派生机。 崔皇后看清了来者,“玉仪,快过来。” 她方才本是琢磨着在各家贵女中寻出几个与康玉仪相像的,奈何许久未见,她一时记不清康玉仪的模样了。 左右这玉仪板上钉钉是东宫的人,名分不过是早晚的事,她便把人喊到现场来了,也更方便对比。 康玉仪有些不明所以,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小心翼翼款步上前,并毕恭毕敬福身行礼。 周围端坐着的贵女们不知来者何人,见她这般秾艳姝丽的容貌,都不禁心生警惕。 坐在上首的裴玉媗正端着一副淡定娴雅的姿态,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崔皇后上上下下将康玉仪打量了个遍,眼底闪过惊艳。 数月未见,这玉仪又长开了些,眼角眉梢间媚态横流,连她这个女人见了都不免心颤。 难怪儿子会宠爱到丢不开手,甚至愿意此生只守着她一人。 原先崔皇后还疑心过儿子是否对女色根本不感兴趣,只是用玉仪这丫头来挡她。 后来一细查,才知儿子是真的有宠幸这玉仪,且夜夜闹出极大的动静,许久才消停…… 待思绪回笼,崔皇后笑着挥了挥手,“大家不必拘束,都各自散开赏花儿罢。” 都规规矩矩坐在席上,她还看不清各家闺秀的模样与身段儿呢。 “是。”各家贵女纷纷应下,并两三结伴着在御花园内闲逛。 待众人散开,崔皇后又低声吩咐:“把太子喊来。” “若他不肯来,便说玉仪也在这儿。”她眼底闪过促狭的笑。 很快,在御花园内分散开的众人便知晓了方才姗姗来迟的女子是何人。 “太子殿下居然会喜欢那等妖艳的狐媚子?”其中一人惊诧地脱口而出。 另一人急忙竖着食指抵在唇边,“嘘,听说这位可得宠了,殿下身边就她一个女人。” “听说是个员外郎家的女儿?” “我倒是听说只是个奴籍贱婢,不知谁为了讨好她,给她父亲捐了个官,摇身一变才成了工部员外郎之女。” “怪不得她头上连件像样儿的发饰都没有,那几支银簪子白送我都不要呢。” 裴玉媗从头到尾都端着一副落落大方的温婉浅笑,没参与任何谈话。 见达到了目的,她眼底极快掠过一丝笑意。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皇太子拧眉阔步而来,周身散发着森冷的气息。 众人呼吸微滞,都不动声色地理了理仪容装扮。 见男人来势汹汹,康玉仪悄悄咽了口唾沫。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78节 第一百一十四章 if线:假如贵妃没中药(11) 分散在御花园各处的妙龄贵女皆施施然款步上前来,一丝不苟地福身行礼。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清脆悦耳的女声齐齐响起,若细听各有各的小心思。 男人一眼未看,淡淡说了声“免礼”,便径直大步流星朝宴席的方向而去。 他一袭玄底蟒缎长袍,宽肩窄腰,身形峻拔伟岸,英毅剑眉微微蹙起,不怒自威。 “儿臣参见母后。”他轻挽衣袖,作揖行礼。 崔皇后秀眉微挑,打趣似的斜睨了眼身侧雪肤花貌的小丫头玉仪。 若不是这玉仪在此,恐怕她还请不动儿子这尊大神过来。 康玉仪则是怯生生地低下了头,没敢在人前与男人有任何互动。 “元珩啊,你也坐下来赏赏花儿,今日花团锦簇,风光正好。”崔皇后和蔼笑着。 岂止是花儿,还有许多比花儿还娇美的人呢。 各家闺秀们此刻不约而同回到了宴席这端,娴静温婉端坐在各自的席位上。 各种乱七八糟的脂粉味儿扑鼻而来,李元珩凝眉,神色愈发冷肃。 “母后寻儿臣过来所为何事?”他沉声问。 崔皇后见儿子仍立在原地,再次催促:“你且坐下,赏赏花儿。” 李元珩面露不悦,他自然听出了崔皇后的话外之音—— 赏花是假,看人才是真。 若非听闻康氏这丫头也在此,他绝不会前来,甚至现下多一刻他都不愿意停留。 “儿臣恕不奉陪,先行告退了。”他拱手揖礼。 “元珩,你先别急着走。”崔皇后抬手拦他。 她朝席下身着姜黄色吴罗裙的少女招招手,笑吟吟道:“理藩院方尚书之女,似乎叫婉心?你过来一下。” 方婉心忽而被皇后点名,很是愣了下。 其余人亦是惊诧不已—— 那方婉心相貌平平,顶多称得上眉目清秀,还有些微胖,皇后娘娘怎的莫名唤她上前? 但众人皆默默垂眸,敛下眼底的情绪。 立在崔皇后身侧的康玉仪却是悄悄抬眼看了下,旋即微怔—— 这位方家小姐的身段儿,竟与她有几分相似…… 方婉心隐约意识到什么,心跳如擂鼓,面红耳赤。 缓步走上主位前,她再次毕恭毕敬行了个礼,捏着嗓音道:“臣女婉心,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 说罢,她羞答答抬眸望向上方那高大英毅的男子,双眸如含秋水。 李元珩没看她,反倒是下意识瞥了眼另一侧身着藕粉色宫装的丰腴少女。 见她神色镇定自若,还满是好奇地四处打量着,他眸色一凛,竟莫名生出几丝烦躁。 “元珩,你看婉心是不是……” 崔皇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子冷声地打断了。 “母后若无旁的事,儿臣便先领着康氏告退了。” 康玉仪心跳漏半拍,颇为震惊地眨了眨眼—— 太子殿下这种时刻说要领着她离开,不是叫大家都把怒火集中到她身上嘛…… 下首的世家贵女们心下惊愕,都没料到太子殿下竟如此宠爱那位妖媚艳丽的康氏。 裴玉媗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上回她已知太子表哥偏宠康氏了,但以康氏的出身,能封个良娣也就到头儿了。 而莫名被皇后看中的理藩院尚书之女方婉心,才有可能与她竞争太子妃…… 未等崔皇后发话,李元珩径自阔步离席,心知那丫头向来呆笨,他又冷冷地补了句“康氏跟上”。 康玉仪左右为难,只好小心翼翼向皇后福身告退,旋即小跑着跟上男人的脚步。 见状,崔皇后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再次挥手让各家闺秀们随性赏花,不必端坐着。 众人不可避免聊起来方才的事,唯独那方婉心一直魂不守舍的。 “太子殿下似乎真的很宠爱那康氏啊?”忽然有人提起。 另一人极小声道:“呵,再宠爱又如何?还不是连个淑女也没混上,若是真心宠爱怎会叫她头上只戴那几支小家子气的银簪子?” 此话一出,众人茅塞顿开,再没把那出身微贱的康氏放在心上了。 * 夜幕降临,一轮明月高悬天际。 康玉仪自回到东宫便满心惦记着今日赏花宴上见到的鲜花饼。 皇后娘娘并没有给她赐座,她也不好伸手偷吃…… 男人沐浴更衣完毕,回到寝殿见到的就是丫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心下微动,启唇问:“怎么,想着今日的事?” 康玉仪点头如捣蒜,她红着脸,略有些羞涩地说:“殿下,奴婢想求您一件事……” “说。”男人眸色微暗,不动声色将她揽入怀中。 若她向他索要名分,他可以勉为其难同她说说他的打算。 康玉仪伸手环住男人的窄腰,仰着脑袋望向他,一双潋滟杏眸水亮亮的。 “今日宴席上……”她欲言又止。 李元珩拧眉,心觉她是在与无相干的人争风吃醋,欲要斥责。 “宴席上的鲜花饼……”少女悄悄咽了口唾沫,“似乎极好吃,殿下能不能让东宫的小厨房也做出来?” 闻言,男人微微一怔。 “这等小事,你自己吩咐便是。”他眉目温和了几分,不紧不慢地说。 康玉仪乖巧地点点头,随即小声嘀咕:“也不知东宫小厨房能不能做出来一样的,今日宴席上的鲜花饼许是现烤出来的,闻着好香呀……” 男人眸底掠过一丝不耐与无奈,“孤明日命人去御膳房,让他们做一样的送来。” “真的吗?”康玉仪心花怒放,又用脑袋蹭了蹭男人结实宽阔的胸膛,“殿下真好,奴婢最喜欢殿下了!” 心口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酥酥麻麻的,李元珩喉结上下滚动几下,耳尖稍稍泛红。 他垂眸一瞬不瞬盯着怀中少女,呼吸急促了几分。 心中某种自我禁锢,似乎在几个月里渐渐崩溃瓦解…… 良久,他蓦地俯首轻啄了下少女的粉唇,如蜻蜓点水。 康玉仪不禁呆住了,连眼睛都忘了眨。 这,这是太子殿下第一次亲吻她的唇…… 许是有些食髓知味,男人大手倏地扣住她的后脑勺,再次吻住了红润柔嫩的唇瓣。 他举一反三,很快就掌握了接吻的技巧。 “唔唔……”初吻就这般激烈,康玉仪心腔跳得飞快,整张脸都憋红了。 男人却是浑身热血翻涌,他反手攥住少女的肩头,缓缓将她按在了身下。 两人缠绵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两人一通云雨结束后,康玉仪云鬓散乱,被香汗洇湿,紧紧贴在赛雪莹白的雪肤上。 李元珩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滑落,周身布满的健硕肌肉随之偾张鼓起。 他垂眼盯着身下被他折腾到惨兮兮的少女,想说些承诺的话哄她,却又实在说不出口。 也罢,她日后会知道的。他心想。 旋即,他便抱着少女前往浴间清洗了一番,又担心她会脱水,一连喂了她好几盏温茶。 * 翌日午后,康玉仪用完午膳洗漱后,仍觉浑身酸软,又重新窝回了床上歇着。 趁着青竹紫苏等人都退了出去,她心下微动,悄悄拉开床头第二排最里侧的抽屉,取出了里头的洋红色小荷包。 荷包的系带解开,一小把金灿灿的金瓜子被她倒在了床上。 她双眸倏地生亮,如含星子,又耐着性子仔细清点了两遍。 没多没少,刚刚好。 这些金瓜子还是她年初过十七岁生辰,太子殿下随手赏给她的。 她至今在东宫里无名无分的,也没有俸禄可领,唯一的私房钱就是这几十颗金瓜子了…… 不过也无妨,她粗略估算了下,这几十颗金瓜子足够在京郊购置上百亩良田了。 哪怕过几年太子殿下忘了她这么个人,把阿爹的官职给撸了,也够她们一家安享晚年了。 她如今每日卖力讨好男人,不过也是希望临出宫前他能再赏多些银钱给自己…… 当天夜里,皇太子迟迟未回东宫。 康玉仪没当回事,太子殿下时不时便会在勤政殿那头忙到夜深。 就在她即将入睡之际,安进喜领着几个小太监闯了进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她用绣被紧紧裹着自己只着亵衣亵裤的身子,心跳如擂鼓。 又见小太监们打开衣柜,手脚利索地收拾出几身太子的衣裳,她有些不明所以。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79节 安进喜谄笑着向床榻上受惊的少女解释缘由:“姑娘别怕,太子殿下临危受命,即刻启程前往潞州赈灾,咱们是回来给殿下收拾些东西的。” 闻言,康玉仪才放下心来。 这几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又火急火燎跑了出去。 接下来,一连数日都过得平淡如水。 康玉仪成了东宫唯一的主子,每日好吃好喝,夜里也没人折腾她,快活似神仙。 而她身侧的青竹与紫苏却一副郁郁不乐的模样。 她满心不解,“你们这是怎么了?” 青竹抬眸望向她,张口嗫嚅了几下,欲言又止。 紫苏却是憋不住了,“姑娘,奴婢们听说皇后娘娘吩咐了内务府造办处,要开始赶制太子大婚的礼服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if线:假如贵妃没中药(12) 闻言,康玉仪怔愣片刻,掀起眼帘望向梳妆台上西洋镜映出的自己,没有接话。 紫苏正在立在一侧,手执象牙篦子梳为她通发。 这康姑娘浑身上下美得无半点瑕疵,连一头浓密乌发也柔亮顺滑如绸缎。 青竹有些不忍心将外间流传的消息告知眼前的明艳少女,但几番忖度之下,还是开了口—— “姑娘,奴婢听闻,太子妃之位皇后娘娘属意理藩院尚书之女方婉心;而皇太后则是向圣上力荐长公主之女裴玉媗。” “圣上只道,待太子殿下归京再定,但钦天监已经开始测算今年的好日子了。” 言外之意,东宫即将迎来真正的女主人。 康玉仪垂下眼眸,看来离她出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去年,她便听说太子殿下给爹娘在城东安排了座两进两出的小宅邸。 现下她已经开始期待出宫后住进真正属于自家的小院子里了。 紫苏与青竹见她对着镜子怔忡出神,只当她是在为茫无涯际的将来而忧心。 她们二人亦是忐忑不安。 若日后这康姑娘碍了太子妃的眼,被逐出东宫,她们大概也是要被拨回原处的…… 随即,紫苏心事重重地将少女一头青丝分股拧好,盘起交叠在头顶,挽成个朝云近香髻。 梳妆完毕,康玉仪心血来潮,欲要到正殿外的小花园里散散步。 才刚出门,迎面便撞上了正在殿外给小太监们训话的安进喜。 电光石火间,安进喜敛起肃容,笑眯眯行礼,“奴才见过姑娘,姑娘这是出来小花园赏花儿呢?” 他身为东宫的首领太监,本没必要对这么个至今无名无分的小通房如此毕恭毕敬。 但这半年来,太子殿下独宠康姑娘一人他是看在眼底的。 就连康姑娘信期,殿下都没同她分过床…… 他若是敢对康姑娘有半点不恭敬,第一个敲打他的恐怕就是太子殿下了。 康玉仪微微颔首,笑道:“趁着春日正好,出来瞧瞧小花园的盆景。” 安进喜提议道:“若是姑娘不嫌远,倒是可以乘轿辇去御花园,御花园可比咱们东宫的小花园大多了。” “我可以出东宫?”康玉仪讶然。 这半年多来,除了起初皇太后宣召过一回,前些天皇后娘娘又宣召过一回,她就没出过东宫了。 虽说东宫极大,俨然一座小皇宫,但若能出去…… 安进喜笑得眉眼弯弯:“自然是可以的,太子殿下早就吩咐过若您要出东宫可以乘他的轿辇呢。” 原先太子殿下未出京,这康姑娘夜夜承宠,日日都是一副绵软无力的模样,他这才从来没提过。 “安公公,轿辇就不必了,我们自己走过去即可。”康玉仪眉飞色舞地说。 安进喜连连应下,又道:“若是姑娘回时想乘轿辇,派人回来喊一声便是了。” 说罢,他又吩咐了几个小太监跟上。 出了东宫,穿过苍震门并沿着内廷东六宫外侧的夹道朝北走,再拐个弯儿,便抵达了御花园。 康玉仪体丰怯热,虽是仲春时节,可走这么段路程下来她额间已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姑娘,那儿像是有人。”紫苏忽然小声道。 康玉仪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花团锦簇的紫杜鹃之间正立着个清丽袅娜的窈窕美人。 对方似有所感,缓缓侧身回眸,竟是长公主之女裴家小姐。 裴玉媗看清了来者,心中微微一沉。 两人皆无任何品级,也无须行礼,互相微微颔首权当打过招呼了。 康玉仪心觉尴尬,捏着丝帕擦了擦额间的汗,悄摸朝另一个方向挪,欲要远离些。 裴玉媗倒是主动凑上前来,端庄浅笑:“康姑娘也是来赏花的?” “是。”康玉仪讪讪一笑。 裴玉媗不动声色地将眼前人打量了遍—— 这康氏肌体丰艳,貌极秾丽,色若朝霞映雪,放眼京城上下还真没有能与她匹敌的丰腴美人。 再加之,崔皇后如今看中的理藩院尚书之女方婉心亦是体态丰润,她更是确信了太子殿下不喜她这等身段苗条的女子。 “我有一事想与康姑娘相谈,可否借一步说话?”裴玉媗温声细语道。 康玉仪迟疑片刻,随即才示意紫苏青竹等人停下,她与她缓步行至另一处芍药花丛畔。 裴玉媗开门见山,“康姑娘应该知晓,皇后娘娘近来频繁宣召方家小姐入宫陪伴。” 康玉仪点点头,却没有吭声。 “方小姐与姑娘有几分相似,若她入了东宫,恐怕姑娘便无立足之地了。”她循循善诱地说。 “可我不同,太子殿下对我无意,若是姑娘愿意与我合作,日后我绝不会与姑娘争夺殿下的恩宠,还会为姑娘请封良娣之位。” 康玉仪小脸涨红,嗫嚅着说;“裴小姐许是找错人了,奴婢没打算一辈子留在东宫的。” “这是何意?”裴玉媗面露惊诧。 “待太子妃人选定下,奴婢便会央求太子殿下放奴婢归家。”康玉仪压低声音道。 裴玉媗瞳仁微震,深觉不可置信,又疑心是这康氏在故意戏耍她。 宫中承过宠的女子,哪怕无名无分,余生也只能老死宫中。 “你是诚心想出宫的?”裴玉媗直盯着眼前女子的双眸。 “是。”康玉仪恳切点头。 裴玉媗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心下微动。 沉吟良久,她莞尔一笑,“哪怕你央求太子殿下,殿下也不可能放你出宫的。” 康玉仪闻言微微一怔。 又听她继续道:“但,我可以帮你出宫。” 与此同时,潞州接连半月的暴雨洪灾终于止住。 当地数名官员因贪腐赈灾拨银而被皇太子雷厉风行罢免并就地处决。 余下的官员皆惴惴不安,想方设法要讨好这位威严冷肃的储君殿下。 其中几人欲要献美,千挑百选数位风情万种的美人儿,趁着夜深送到太子所居的府衙内。 子时过半,府衙后院寝房内的男人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赈灾账目,回到床榻上安歇。 明日一早他便启程归京,此刻一阖上眼眸,脑海浮现的皆是那个呆笨丫头的身影…… 也不知这些日子,她独自待在东宫如何,是否因思念他而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就在他哑然失笑之际,寝房外的大门忽而被敲响。 一股刺鼻难闻的脂粉味儿扑面而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if线:假如贵妃没中药(13) “何人在外?”男人眉宇拧紧,神色冷厉。 外头一人毕恭毕敬道:“回太子殿下,微臣是新任潞州知府,严成奚。” 闻言,李元珩眉目舒展了几分。 他坐起身来,趿鞋下地,随手披上外袍并阔步朝外走。 他历来不喜与人近身接触,也从不留人在寝房内守夜伺候,诸事亲力亲为。 唯有康氏那丫头例外,他并不反感与她同睡一榻。 严成奚听闻里头的动静,极快地扫了一眼后头并排的六位美人儿,心底五味杂陈。 他原是潞州府下襄垣县的县令,近来才被太子殿下新提拔上来的。 他的下属们便怂恿他给皇太子献美,以谢太子殿下的提拔之恩…… 就在他思绪发散之际,寝房的大门忽而从里头打开—— 六名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美人儿齐齐福身行礼,嗓音娇媚:“奴家见过太子殿下……” 她们皆是当地豪族蓄养的美婢,还都是没伺候过人的雏儿。 得知要来服侍的贵人竟是当今太子殿下,一个个都铆足了劲儿。 英挺高大的男子立在门后,身披一袭石青色锦袍,脸色骤沉,凛冽如寒霜。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80节 “严大人这是何意?”他低沉的声音无一丝起伏,却又如千年寒冰。 严成奚汗流浃背,讪笑着说:“微臣见殿下在府衙内也没个婢女贴身伺候,特意给您挑了几个过来……” 他身后六人欲要搔首弄姿一番,又被门后男人眸底的凌厉阴鸷而震慑住。 李元珩墨眸微眯,疾言厉色:“严成奚,孤提拔你是因你原先管辖的襄垣县吏治清明,物阜民安。” “怎么?才刚升任知府你就学了前任知府那一套?” 严成奚呆愣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眸中皆是惶恐之色。 “太子殿下,微臣……”他嗫嚅着,想要解释,却被男人冷声打断了—— “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话音刚落,又是“嘭”的一声巨响,寝房大门倏地被关上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严成奚冷汗涔涔,双腿直打颤。 他身后的六位美人儿亦是手足无措,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忆起不久前才斩首示众的前任潞州知府,严成奚战战兢兢领着几人退了出去。 翌日清晨,天色将亮未亮。 李元珩随意用过早膳便大步流星出了府衙,一跃骑上马。 潞州距离京城上千里,正常需耗费六七日。 但他除中途在驿站休整了一回,全程马不停蹄,直奔京城的方向疾行。 连随行的护卫都有些吃不消了,“太子殿下可是有急事归京?” 男人掀起眼帘,眸光微动,纵马驰骋的速度丝毫不受影响。 他离京已近一月,临行前走得急也没回东宫道个别,那丫头定是每日牵肠挂肚,思念成疾了。 没能得到回应的护卫们也只能奋力地跟上他。 平素快马加鞭也需三四日的路程,硬是只花了两日半就走完了。 抵达京城皇宫,李元珩率先前往昭明宫勤政殿,向昌盛帝禀报潞州之行的所见所闻。 昌盛帝膝下本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见他这般风尘仆仆而归,一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模样,心疼得不得了。 “怎么不先回东宫歇歇先?”他颇为关切地问。 李元珩神色微微一顿。 他就是担心先回东宫便被那丫头缠住了。 昌盛帝又自顾自道:“元珩你是不知道,近来你不在京城,你母后和皇祖母日日在父皇耳边聒噪,就为了太子妃的人选……” “父皇。”李元珩打断了他的话,“儿臣已有属意的太子妃人选。” “当真?”昌盛帝挑眉,打趣地问:“是哪家闺秀?” 这对父子俩极其相像,五官像是用同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昌盛帝略清瘦些,也更温和些。 李元珩自幼习武,体格如铜浇铁铸,魁梧健硕,周身散发着一股凛锐冷峻之气,不怒自威。 沉吟半晌,他才沉声回道:“是儿臣身边的康氏。” 他原先设想的是,待那丫头诞下子嗣,母凭子贵,他再将她扶正为太子妃。 但不知为何,半年里她受了他无数雨露都迟迟未能遇喜…… “你……”昌盛帝愕然,一脸不可置信,“你说的是你那个通房康氏?” 李元珩微微颔首,面不改色。 “元珩,你莫不是在说笑?她只是个奴籍婢女!”昌盛帝正容亢色。 他甚至记得那康氏之母二十多年前趁着爱妻身怀六甲时,意图对他行不轨之事,被他当场许配给了个小管事。 有那样不知廉耻的母亲,他对儿子独宠的康氏也并无任何好感。 当初独独把她遗留在秦王府,就是他私下特意吩咐了的,没承想儿子竟还惦记着她,还亲自接回了东宫。 “她们一家已脱了奴籍,父亲康大海亦有了官身。”李元珩镇定自若。 昌盛帝震怒:“那又如何?难道旁人就不知她从前卑贱的出身?” “哪怕你此生独宠她一人,父皇也不会干涉半分,但太子妃之位,绝不可能给她。” 李元珩处之泰然,不紧不慢地说:“除她之外,儿臣再无任何愿意近身的女子。父皇难道忍见儿臣日后每个子嗣生来皆是庶妾之子?” “儿臣言尽于此,还请父皇替日后的孙辈考虑考虑。”说罢,他揖礼告退。 “你!”昌盛帝如鲠在喉,看着儿子离去的身影,额间青筋突突直跳。 * 与此同时,京城城东一处两进两出的小院子内。 康玉仪正窝在罗汉床上津津有味地吃着酸杏干,耳畔满是母亲周氏亲切的念叨。 “康玉仪!你说说你,怎么都进东宫了,还能被赶出来?”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造孽啊!” “不是被赶出来的……”康玉仪小声反驳,“是我自己想出宫的。” 周氏怒极反笑,用手指戳她的额头,“真是个笨蛋!” 康玉仪抱着她的手臂摇了摇,撒娇道:“在宫里日日不得见阿娘阿爹,玉儿每日想念得紧,阿娘难道就不想我嘛?” 周氏当即就心软了,“怎么不想?生了你这么个笨丫头,整天有操不完的心!” 康父忙不迭打圆场,“别看你阿娘嘴硬,她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你呢,如今回来了也好,阿爹有俸禄了,能养你一辈子。” 康玉仪乖巧点点头,“我知道,阿娘阿爹最疼我了。” 她手上却没停,一个接一个往嘴里塞酸杏干,大快朵颐。 “这杏干酸得倒牙,你怎么吃个没停?”周氏眉心皱起。 “不酸呀,很好吃!”边说着,少女又往嘴里塞了个酸杏干。 第一百一十七章 if线:假如贵妃没中药(14) 周氏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郑重其事地问:“太子殿下宠幸过你了是不是?” 康玉仪迟疑了片刻,才红着脸点点头。 周氏气得眼皮子直跳,一把抢走了整碟子酸杏干,“那你上一回小日子是什么时候?” “唉,我还想吃……”康玉仪伸手去抢,对上母亲凶巴巴的眼神,当即就认怂了。 她只好认真回忆了下,“上一回小日子……许是两个月前罢?哎呀,阿娘你也知道,我的小日子本来就是两三个月来一回。” 说起这桩事,周氏也是千愁万绪。 她仔细娇养了闺女十几年,别说粗糙活儿,连半点凉水都不曾叫她碰过。 偏生不知为何女儿的月信就是隔三差五才来一回…… 好在看过好几个大夫,都说没什么大碍,与寻常女子无异,医书中记载此为“季经”,一季一次。 趁着母亲走神,康玉仪又悄悄从她手中的果盘里顺走一小把酸杏干,背过身去一颗一颗塞进嘴里。 康父看在眼底,抿唇忍笑,又不禁为日后的生计而忧心忡忡。 如今女儿也出宫了,他担任的工部员外郎之职说不准那日就会被撸下来…… 幸好他也才四十出头,还是能再出去找个活计干干的。 康玉仪吃完了手中顺来的一把酸杏干,又忽然问:“这座宅子房契可在咱们自己手里?” “在呢!”康父忙不迭回道,又赶忙翻箱倒柜找出藏起来的房契给女儿看。 康玉仪接过来一瞧,一双杏眸蓦地熠熠生辉。 房契上头写的屋主竟是她的名字,这宅子是属于她的?! “阿爹,快带我把咱们家好好逛逛!”她兴高采烈。 今早天刚亮她才出宫来的,随即又一直窝在主屋里不愿动弹,还没好好瞧过这座属于她的宅子呢。 康父笑眯眯应下,走在前边儿给女儿引路。 这座两进小宅子虽比不上显贵人家的府邸,但也有一主屋、一次屋、两东厢房、两西厢房,总共六个屋,她们一家三口住着也极宽敞了。 康玉仪又开始盘算着自己带出宫的几十颗金瓜子该做什么营生好,到底是买田还是买铺子…… * 落日余晖如笔墨挥洒出漫天红霞。 李元珩一出勤政殿便大步流星朝着东宫的方向而去。 他方才便提前命人回去递了话,康氏那丫头定是早早侯在东宫的大门外等着了。 思及此,他唇角不自禁扬了下,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些。 待会儿可不能让那丫头在人前与他拉拉扯扯的,传出去也不像话…… 抵达东宫,迎接他的却只有安进喜那张神色复杂的脸。 “殿下……”安进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李元珩神色骤沉,只当那丫头在气恼他一个月前的不告而别。 他径自阔步往寝殿内的浴间而去,日夜兼程鞍马劳顿,他急需彻头彻尾清洗一遍。 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安进喜只好守在浴间外候着,整颗心高高悬着。 他好不容易等到太子殿下出来了,太子殿下却又气势汹汹直奔寝殿深处而去,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扑了个空,男人脸色微变。 安进喜小心翼翼道:“启禀殿下,康姑娘前两日忽染痘疹,已经移出宫外去了。”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81节 甚至,东宫内外但凡被康姑娘碰过的东西也都全更换销毁了…… 李元珩剑眉拧紧,下意识拉开床头第二排最里侧的抽屉—— 竟是空了。 康氏那丫头最宝贝的金瓜子,平素就藏在这儿的。 “移到宫外什么地方去了?”他沉声问。 安进喜支支吾吾地说:“城东,康家宅子……” 他的话音未落,男人已脚底生风出了寝殿。 安进喜心底猛地一咯噔,小跑着追上:“殿下不可!痘疹会传染人的!” 李元珩置若罔闻,冷声吩咐:“命人备马。” 他幼年已出过水痘,对此并不忌讳。 一行人风驰电掣般来到康家宅子外,随从急忙敲响了大门。 李元珩薄唇紧抿,忽觉舌后一阵发苦。 听闻成人出痘会比孩童更严重些…… 小半会儿后,一个膀大腰圆、肤色极白的中年男子蹑手蹑脚打开了大门。 他试探着朝外看,当即便呆愣住了,“太……太子殿下!” 康父欲要行跪拜大礼,却被拦了下来。 “不必多礼,给孤带路。”男人俊脸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霾。 “带路?”康父又是一愣,白胖大脸满是茫然。 李元珩面露不耐,他终于知晓康氏的呆笨是从哪儿来的了。 他索性一个箭步迈进宅子内,眸光锐利:“康玉仪在哪里?” 康父这才茅塞顿开,太子殿下居然是来找玉儿的。 他手足无措,迟疑着说:“玉仪她,她在主屋里,应该已歇下了……” 李元珩不再理会他,径直穿过二进门,朝宅子最北端的主屋走去。 主屋里头仍亮着灯火,不时传出少女清脆悦耳的笑声。 见状,男人紧拧的眉宇稍稍舒展,双眸里却墨色翻涌。 他缓步朝里走,映入眼帘的,却是精神奕奕的少女正闲适地倚坐在床头,手捧着话本子,笑得前仰后合。 再定眼细看,她的脸色红润饱满,光洁无瑕,哪里有半点痘症的印迹? 康玉仪察觉到动静,下意识抬眼一看,瞳仁骤然微震—— 太子殿下怎么会来这儿? 男人眉宇间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冷硬的下颚线似乎都在叫嚣着死寂般的怒火。 “出宫避痘?”他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康玉仪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害怕得浑身颤了颤。 她真没想到她都声称“出痘”了,太子殿下非但没有躲之不及,还亲自上门来寻…… 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按在了身下,扒开她的衣裙检查身上有无水痘的痕迹。 目光所至,皆是少女白嫩滑腻的雪肤…… 男人漆黑的眼眸似古井无波,却又叫人脊椎发寒。 康玉仪吓得来不及收回的笑就那样僵在了脸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if线:假如贵妃没中药(15) “为何装作出痘?”男人一瞬不瞬盯着她,神色晦暗不明。 若只是因他一个月前的不告而别,这笨丫头未免太爱使小性子了。 他身为一国储君,自然以国事为先。 康玉仪浑身颤了颤,神色有些飘忽—— 三天前,御花园。 听了长公主之女裴小姐的话,她怔怔出神半晌,又问,“裴小姐要怎么帮奴婢?” 裴玉媗勾唇浅笑,压低声音道:“康姑娘只要装作出痘,自然就能出宫了。” “而且,姑娘得趁太子归京前就把事情办成了。” 康玉仪下意识抬眸望向眼前窈窕端丽的女子,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本朝开创之初曾被天花瘟疫肆虐上百年,故而至今仍闻“痘”色变。 尤其是皇宫内,任何妃嫔与宫人内监只要稍有症状都会挪出宫避痘。 这一招确实极妙,她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小通房,出了痘,自然人人都忌讳她,包括太子殿下。 等再过些时日,太子妃等人入门,谁还会记得她这么个人? 就在康玉仪思绪发散之际,压在她身上的男人脸色铁青,眸光冷厉。 “说话。”他的大手强势捏住她愈发圆润的下颔。 康玉仪回过神来,犹疑须臾,她只好实话实说:“因为……奴婢听说,太子殿下不久便要迎娶太子妃了。” 男人剑眉拧紧,“你是在拈酸吃醋?大可不必……” 没等他说完,少女急急反驳:“不是吃醋!奴婢就是不想待在宫里了!” “爹娘就奴婢一个女儿,如今有幸脱了奴籍,奴婢只想好好孝顺父母,不想被困宫闱凄惨老死……” 男人微怔,怒极反笑,“你以为,孤为何要给你脱奴籍?” 康玉仪一时语塞,她还真不知道。她原先只当太子殿下是满意她夜里的伺候…… “啊,疼——”她倏尔低低呼痛。 原是男人一把将她拎了起来,拍了几下她的臀部。 李元珩也没指望这呆笨的丫头懂他的用意,眼下只想着要惩治她一番。 “唔……殿下恕罪,奴婢知错了……”康玉仪连声求饶,小圆脸涨得通红。 除了幼年被母亲周氏打过屁股,长大后她再没经历过了,不由羞耻万分。 “你知道错了?错在哪里?”他的声音粗哑低沉。 康玉仪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说:“奴婢不该假装出痘,还遛出宫来。” “还有呢?”男人红着眼问。 “嗯……”少女不禁低吟出声,又一脸茫然地问,“还有什么……?” 李元珩深吸了口气,垂眸,哑声吩咐:“速速穿戴好,随孤回宫。” 他一向自律甚严,不可能肆无忌惮与她在宫外行床笫间的事。 康玉仪愣了下,声如蚊蚋:“太子殿下,奴婢不想回宫……” “殿下即将迎娶太子妃,也不缺奴婢一个,求殿下开恩,让奴婢留在宫外罢。” 男人漆黑眼眸闪过一丝错愕,甚至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你要留在宫外?”他沉声问。 “是。”少女点头如捣蒜,神色恳切认真。 她不仅要留在宫外,她还想招赘呢,但这肯定不能说出口的…… 李元珩呼吸微滞,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莫名在心间漫开。 眼前这个无数次在床上声称心悦他、喜欢他的丫头,竟一心想着要留在宫外? 她把他当什么? 趁男人缄默不言之际,康玉仪悄悄爬起身来,手忙脚乱地把身上凌乱的衣裙整理好。 男人却忽而冷笑,重新把她禁锢在身下,“你休想。” 他俯首堵住少女这张光会骗他、气他的小嘴,以吻封缄。 “唔唔……”康玉仪下意识推了推他健硕坚硬的胸口,却如蜉蝣撼树,纹丝不动。 自他启程前往潞州赈灾至今,已过去了整整一个月,这也是他自开荤以来素的最长的一段时日。 什么不能在宫外行周公之礼的原则,此刻被他通通抛到脑后。 他直勾勾盯着少女,喉结不停滚动。 “不想回宫?你休想。”男人嗓音沙哑压抑,再也不忍不住了。 她百般勾引撩拨得他破了戒,他怎么可能容她抽身而退? 她合该一辈子乖乖在他身下婉转承欢,为他生儿育女,与他生同衾,死同穴。 “我就不想回宫,我要待在家里!”康玉仪呜咽着反抗,小脚乱蹬。 “殿下以后有那么多女人,又不缺我一个……” 男人低头吻住她,与她滚到一起,纠缠开来。 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下来,男人方才积攒的怒火顿时消散了许多。 他俯首亲了亲身下少女潮红的脸颊,哑声郑重承诺,“孤此生不会再有旁人,只有你一个。” 可他身下的少女仍浑浑噩噩的。 良久,康玉仪缓过神来,支支吾吾地说:“殿下,奴婢想吐……” 李元珩始料未及,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眸底掠过不可置信。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82节 “孤,就这么令你生厌?” 他压抑着内心翻滚的情绪问。 康玉仪摆摆手欲要否认,但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捂着胸口朝床外干呕。 李元珩蹙眉错愕须臾,抬手轻拍她的后背,“怎么回事?” 心口像被锥子扎了下,男人眉心拧得更紧了。 在屋内环视一圈,瞥见茶几上摆着茶具,他径自下床倒了盏温茶回来喂到少女的嘴里。 康玉仪一饮而尽,又看向另一侧八仙桌上的干果盘,哽咽着说:“要酸杏干……” 李元珩寻着她的目光望去,把整碟端来,抓起几个酸杏干喂进她的小嘴里。 几个不够,康玉仪又急急抓了一小把塞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滋味迅速在口中漫开,终于把那股子酸水压了下去。 康玉仪总算好受些了,可一抬眼,对上男人那双深邃不见底的墨眸,她不禁脊背发寒。 “太子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是真的想吐……”她嗫嚅着说。 “方才孤所言,你可听清楚了?”李元珩凝眉沉声问。 康玉仪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方才太子殿下有说话吗? 李元珩紧盯着她,气得咬了咬后槽牙。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闪过。 与此同时,康家宅子外,周氏正领着个眉清目秀的弱冠少年回来。 刚推开自家大门,竟迎面撞上了数名身着赭色犀纹官袍的禁军护卫。 其中一人把她们拦了下来,神色严厉,“你们是何人?” 跟来的少年面露迟疑,“周婶子,这是……?” 周氏也愣住了,一时间茫然无措。 康父听闻动静赶忙小跑着出来,“几位大人,这是我家娘子,让她们进来罢!” 他又朝妻子挤眉弄眼,“娘子,殿下在里头呢……” 周氏倒吸了口气,双眸圆瞪—— 她连准女婿都挑好了,怎的太子殿下还会过来? “后面这个呢?”护卫继续追问。 周氏忙不迭解释:“这位是小柳大夫,我家姑娘方才说不大舒服,我领来给我家姑娘瞧瞧的。” 护卫仔细打量了几番,这才放人进了院内。 “康伯父,周婶子,敢问令嫒在哪儿?”小柳大夫低声询问。 这小柳大夫名叫柳星竹,唇红齿白,眉眼秀气,本是个孤儿,是华寿堂柳大夫捡来养大的。 康父讪笑,“小柳大夫你且等等,眼下有些不方便。” 周氏不由地庆幸自己方才在华寿堂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人给带来了。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主屋的大门才从里头打开,身形颀长挺拔的男人冷着脸走了出来。 他身后还跟着个怂哒哒的微胖少女,小圆脸上泪痕斑驳,一副备受蹂躏的可怜模样。 康父周氏欲要行礼,却被男人抬手拦下。 李元珩视线落在他们身后的年轻男子身上,眸色蓦地一凛。 第一百一十九章 if线:假如贵妃没中药(16) 康玉仪亦瞧见了爹娘身后的清俊少年,整颗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 今日她刚说要招上门女婿的想法,母亲周氏当即想到了个人选—— “城北华寿堂的小柳大夫,虽是个孤儿,但医术高明为人和善,你若有心招赘不如找他?” “不行,我得赶紧去把他领来,万一晚了一步被人定下就不好了。” 母亲说罢便风风火火出了门,这会子竟真把人领来了。 若叫太子殿下知晓实情,岂不是…… 柳星竹隐约猜出眼前矜贵威严的高大男子出身不凡,甚至可能是天潢贵胄。 但他只想着要治病救人,无心分辨其他世俗之事。 他温声问:“周婶子,可是这位姑娘身子不适?可否容我为她把把脉?” 周氏脸上阵青阵白,讪讪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康玉仪吓得急忙摆摆手,“不必了,我并无不适……” 恰好这时,护卫阔步上前:“启禀太子殿下,车马已备好了。” 李元珩微微颔首,旋即搀着身侧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丫头登上了马车。 夜色已深,街市鸦雀无声,仅有一轮弦月高悬。 车夫拉起缰绳操控,马蹄铁踏地的清脆声响起,并带动着车轮先前滚动。 康玉仪满心不舍,鼻尖酸酸的,悄悄掀开车帘往回看。 直到康家小宅彻底在她的视线内消失,她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车帘。 而她身侧的男人眸色幽深,眉头紧蹙。 他委实想不通,天底下无数女子对入主东宫趋之若鹜,偏生他唯一的女人,却一心想着要逃离。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进入东宫,安进喜等人忙不迭迎了上来。 李元珩率先跳下马车,随即双臂穿过少女的腋下将她一把抱了下来。 安进喜愁眉苦脸,“太子殿下,痘疹非同小可,好歹等康姑娘好全了再接回宫来……” 没等他说完,映入眼帘的就是少女那张娇艳无瑕的脸颊。 他心底猛地一咯噔,这哪里有半点出痘的痕迹。 李元珩没理会他,只冷声吩咐即刻宣太医过来。 康玉仪满含歉意地望向那位东宫的首领太监,她好像连累到安公公了。 可,她也没想到太子殿下得知她出痘,还会雷厉风行出宫去逮她回来…… 进入正殿,男人一把她按在沉香木软榻上,“好生坐着。” “殿下,奴婢想去洗洗……”康玉仪弱弱地说。 方才康家宅子的主屋里没备着热水,两人一番欢好过后都没有清洗过,只胡乱用帕子擦了擦。 只见眼前丰腴艳丽的少女云鬓散乱,羽睫潮湿,双颊潮红。 潋滟杏眸氤氲着雾光,眼角眉梢间的娇柔妩媚几乎能滴出水来。 若叫太医瞧见她这副招人的模样……他不愿再往下细想了。 他忽而又心头一凛,也不知方才在康家那年轻大夫瞧见了多少。 “殿下?”康玉仪又试探着唤了一声。 男人深吸了口气,竭力压下浑身躁动的欲念。 他轻轻松松把她打横抱起,径自阔步朝浴间而去。 既已被抓回了东宫,康玉仪也就偃旗息鼓了。 她讨好似的环住男人的脖颈,小心翼翼地说:“殿下恕罪,奴婢知错了,只是太想爹娘了才偷偷出宫的……” “还有安公公,他不知情的,殿下别罚他好不好?” “奴婢日后再也不敢了,殿下饶过奴婢这回罢……” 边说着,她又主动献吻,亲了亲男人线条冷硬的下颚。 男人眸色暗了下来,冷着脸训斥:“别乱动,安生些。” 康玉仪被吓得大气不敢出了,眼眶红红的,泫然欲泣。 一副好欺负的样子,让李元珩没忍住又按着人放纵了一回。 两人折腾一通下来,又耗费了将近一个时辰。 太医在殿外等候良久,终于等来了人。 毕恭毕敬行过礼,他缓声问:“敢问是太子殿下不适,还是……?” “给她瞧瞧。”李元珩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康玉仪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太医连声应下,半跪下来静心诊脉。 不过须臾,他神色骤然一变。 这位康姑娘至今无名无分,却在太子妃前头遇喜,这可不一定是好事啊…… 第一百二十章 if线:假如贵妃没中药(17) 程太医犹疑良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康玉仪不禁心底一阵发毛,她该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罢? 男人大马金刀坐在她的身侧,剑眉微蹙,似有不耐,“如何?”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83节 程太医战战兢兢地说:“回太子殿下,康姑娘的脉象短促有力,应是喜脉。” “差不多有三个月了。”他又低声补了句。 康玉仪杏眸圆瞪,错愕不已,甚至都有些手足无措。 她下意识摸了摸近来发福后软绵绵的小肚皮,里面居然有宝宝了? 李元珩眸光微动,眉头稍稍舒展,旋即示意立在一旁的安进喜给诊脉的太医赏赐。 “可要开药方?日常有什么禁忌?”他又沉声追问。 程太医没料到太子殿下竟是这么个态度,提到嗓子眼的心霎时放了下来。 看来方才是他想岔了…… 他先是千恩万谢接过了安进喜递来的金锭子,又毕恭毕敬道:“康姑娘的胎像极稳,无须开药方。至于日常禁忌,微臣会一一写下并呈来。” 说罢,他便揖礼告退。安进喜等宫人内监们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康玉仪撅了撅嘴,怀宝宝的明明是她,太医得了那么大一块金锭子,她却没有? 男人清沉磁性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夜深了,安歇罢。” 若细看便可知,他漆黑的眼眸里涌动着明显的喜意。 “是……”康玉仪乖顺地挽住男人的臂膀,随他缓步走回寝殿内。 可直到躺在床榻内侧,她还是忍不住惦记方才那块金锭子。 李元珩察觉她的异常,脸色微变,心底骤然一沉。 他轻捏少女圆润的下颌,语气冷硬,“怎么?你怀着孤的孩子,还想着要出宫不成?” 康玉仪吓得一激灵,拨浪鼓似的摇摇头,“不是不是!奴婢没想出宫了!” 须臾,她嗫嚅着小声说:“奴婢只是想着,奴婢有了身孕,太子殿下可会奖赏奴婢?” 比如,也给她个金锭子…… 她原先得的那几十颗金瓜子全留给爹娘了,如今真是身无分文,一贫如洗。 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潋滟眸子,直勾勾望向身侧的男人,满含期盼。 李元珩喉头发紧,心尖像被轻柔羽毛拂过,若有若无的痒。 他嗓音略微发哑,“自然有,过两天你便知晓了。” 康玉仪闻言喜上眉梢,整个人埋进男人的怀抱里:“殿下真好,玉儿最喜欢殿下了!” 如今有了身孕,跑是跑不掉的了,她更想要的是能多些银钱傍身。 寝殿内灯火摇曳,昏黄的光晕开在她娇艳耀目的容颜上,莫名增添了几分柔情绰约。 李元珩垂眸不语,心腔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扼住。 这丫头从前也说最喜欢他,还不是说出宫就出宫了? 翌日,正值休沐不必早朝。 李元珩醒来时,怀里拥着的软玉温香还酣畅甜睡着。 想到她腹中怀着自己的骨肉,李元珩只觉心头某处柔软被轻戳了下。 他一惯英毅冷峻的眉眼,亦不自禁多了几分难以言述的缱绻。 缓了片刻,他迅速起身梳洗更衣,欲要前往昭明宫请旨,恰好帝后亦命人前来宣召。 而另一头,昭明宫东暖阁内。 皇太后端坐在软榻东侧,她的外孙女裴玉媗落落大方坐在她的身旁。 昌盛帝与崔皇后则同坐在软榻的西侧。 理藩院尚书之女方婉心单独坐在一张绣凳上,双手交叠在膝盖上,略显拘谨。 跫然脚步声由远及近,低沉冷肃的男声响起—— “儿臣参见皇祖母,参见父皇母后。” 裴玉媗与方婉心闻声而动,纷纷起身行礼,嗓音清脆悦耳,“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从帝后方才的态度来看,二人心知她们必是能入东宫的,见太子来了,皆双颊泛起薄红。 皇太后和颜悦色,“太子快免礼,来人,给太子赐座。” 李元珩低声道谢,旋即抬眼望向他的父皇,眉目凛冽,冷若寒霜。 昌盛帝摸了摸鼻子,刻意避开儿子的眼神。 崔皇后笑盈盈道:“元珩啊,母后与你皇祖母已为你选定一位太子妃与一位良娣。只是谁为太子妃,谁为良娣,由你自个儿来做主。” 裴玉媗与方婉心皆羞涩地微微垂首,心腔怦怦乱跳。 方婉心还好些,哪怕获封良娣,于她而言也不算失望。 历来的东宫良娣只要熬到丈夫即位,初封至少也是妃位,甚至可能是仅次皇后的贵妃。 可裴玉媗自幼便受外祖母与母亲耳濡目染,更有钦天监批测的“天生凤命”,她自然是不愿屈居人下的。 她不动声色地望向外祖母,神色略显不安。 皇太后则是回了个让她放心的眼神,涂着深红蔻丹的指尖理了理头上的发饰。 只要外孙女入了东宫,不论什么名分,自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想她昔日,不也是从最末等的选侍爬到了永丰帝的继后之位? 李元珩拧眉正色,“让皇祖母与父皇母后费心了,儿臣今日前来,正是要请旨册立太子妃的。” 崔皇后唇角上翘,“元珩你看中的是哪一位?” 她只当儿子是在眼前这两位闺秀中选出一人。 裴玉媗与方婉心不由屏住了呼吸,整颗心高高悬起。 昌盛帝猜到儿子要说什么,唇线抿得很直。 李元珩不疾不徐道:“是工部员外郎康大海之女,康氏玉仪。” 在场众人闻言皆微微怔住。 裴玉媗更是瞳仁微震,如遭晴天霹雳。 那通房康氏不是已佯装出痘挪出宫外去了?怎么…… 方婉心面露愕然,上月她也曾在御花园见过太子殿下口中的康氏。 当时众人见那康氏装扮简朴,又至今无名无分,都没把她当回事。 不承想,太子殿下竟是宠爱康氏到这等地步,甚至要立她为太子妃? 殿内气氛一时陷入凝滞,落针可闻。 皇太后倏地哂笑,“哀家记得,太子口中的康氏仅是奴籍出身……” 言外之意,一介出身卑贱的婢女,怎堪当一国储君嫡妃? 第一百二十一章 if线:假如贵妃没中药(18) 李元珩泰然自若:“康氏之父现任从五品工部员外郎,即便是由礼部操持的选秀,她亦有资格参选,自然堪任儿臣的太子妃。” 本朝的选秀范围是六品及以上的京官适龄之女。康父虽领的只是个毫无实权的闲职,但品级刚好够用。 皇太后一时语塞,她身侧一向庄重端雅的裴玉媗亦是神色微变。 她只把方婉心当作竞争太子妃之位最大的对手,万万没想到竟会这样。 太子表哥竟宠爱康氏到这等地步,不惜册立为太子妃? 裴玉媗眸底极快掠过一丝森冷。 早知她就该趁康氏出宫避痘之际,设法把她给解决了…… 崔皇后则是愣怔了小半晌,又下意识望向身侧的丈夫。 见丈夫阴沉着脸却丝毫不显意外,她心底猛地一沉,当即柳眉倒竖—— 看来这父子俩是早商量过这事了,只将她一人蒙在鼓里。 儿子刚从潞州赈灾归京也罢,丈夫日日与她同起居,竟也瞒着她,简直可恶! 崔皇后越想越气,悄悄捏住身侧男人手臂上的软肉,冷不丁一揪—— “嘶……咳咳!”昌盛帝倒吸了口气,又急忙用咳嗽掩盖。 见状,皇太后忙端起一副关切的神色,“皇帝这是怎么了?可要宣御医?” 昌盛帝摇头婉拒,又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像在求饶,又像是讨好。 崔皇后仍是恼极,默默朝外挪了挪,好离他远些。 皇太后忖度片刻,又慈笑道:“哀家其实挺喜欢康氏那个孩子的,既然太子这般宠她,封为良娣也未尝不可。” 几个月前她还曾以才人之位抬举拉拢康氏,如今又不得不再退一步,改为仅次太子妃的良娣。 李元珩面不改色,不疾不徐道:“儿臣属意的太子妃,仅有康氏一人。” “更何况,康氏已有了儿臣的骨肉,父皇与儿臣皆是元配嫡出,儿臣希望东宫长子亦为元配嫡出。” “当真?玉仪有喜了?”崔皇后喜上眉梢。 她笑盈盈问:“东宫的人手够不够?母后一会儿再多拨些人过去,得仔细照料着,再命几个太医时刻驻守东宫。” 就连不喜儿子偏宠康氏的昌盛帝此刻也露出了喜色,他甚至开始动摇了—— 他确实不舍让期盼已久的孙儿以庶出身份降世。 若儿子真如他这般毕生专情一人,子女皆由康氏所出,康氏被扶正不过早晚的事,他又何必多此一举百般阻挠呢? 皇太后见帝后似有动容,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厚敷脂粉的面容微微扭曲。 不仅是为外孙女不甘,也为她自己。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84节 昌盛帝乃先皇与元后赵氏的嫡次子,而她却是由妃妾扶正的继后。 哪怕她如今贵为皇太后,日后也不能与先帝合葬帝陵,不能袝系帝谥,更不能升祔太庙和奉先殿,接受后世祭祀。 平素她尽可能让自己淡忘这些事。 她出身小门小户,能成为一国之后,母仪天下,已应心满意足。 偏偏如今来了个出身远低于她的奴籍婢女,极可能成为一国储君的元配嫡妻,并获得她此生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切…… *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康玉仪每日望眼欲穿,却迟迟等不来她想要的金锭子。 午膳后,她倚靠在软榻上摸摸已经隆起的小腹,有些没精打采的。 昨夜就寝前,她没忍住开口问了太子殿下是不是忘了给她的赏赐。 男人却冷着脸说没忘,又以吻封缄,堵住了她剩下的话…… 因太医当初呈来的禁忌中写了孕期满四个月即可行房,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承宠。 虽说她也挺快活的,出力的也不是她,可她都有身孕了,怎么还得侍寝啊? 恰好这时,东宫首领太监安进喜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姑娘,大喜啊!”他谄笑恭维。 康玉仪微微一怔,难道是太子殿下给她的赏赐来了? 安进喜又忙不迭道:“姑娘快准备准备,得去外头恭迎圣旨!” 他心底不住地庆幸,这半年多来他从未对这康姑娘慢待过半分。 他原想着这位康姑娘定能获封个才人、良娣的,没承想,竟是一跃成为东宫的女主人! 康玉仪有些懵了,嗫嚅着问:“恭迎圣旨?” 不该是赏她金锭子吗? 立在她身旁的青竹与紫苏反应快些,三下五除二给她披上一袭洋红色宫装外袍,并整理好被她蹭散了的发髻。 待二人搀扶着她缓步走出正殿时,宣册使等一行数十人已在外头等着了。 康玉仪见这般大阵仗,眨了眨眼,面露茫然,迟迟回不过神来。 青竹极小声提醒,“姑娘该跪下接旨。” 康玉仪呼吸一滞,急忙毕恭毕敬跪下。 宣册使这才展开手中金册,字正腔圆宣读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乾坤定位。爰成覆载之能。日月得天。聿衍升恒之象。惟内治乃人伦之本。而徽音实王化所基。茂典式循。彝章斯举。咨尔工部员外郎之女康氏,持敬慎以褆躬,秉柔嘉而成性。今特授金册金宝,命尔为皇太子妃。尔益慎德仪,协隆化本,体樛木螽斯之美,衍国家福庆之源。钦哉!” 康玉仪糊里糊涂接过金册金宝,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东宫上下皆朝她行跪拜大礼,“参见太子妃殿下!” 宣册使又笑道:“启禀太子妃殿下,钦天监已定下了大婚的吉日,就在三个月后,礼部、光禄寺与内务府等各部都通宵达旦忙着呢。” 康玉仪仍觉不可置信,她怎么就成了太子妃了?她明明只是想要几块金锭子而已…… 直到夜幕降临,男人披星戴月而归。 本以为那丫头会兴高采烈冲上来迎他,甚至缠着他撒娇卖乖。 没想到她非但没有在殿外等着,甚至面上毫无喜色。 李元珩剑眉骤然蹙起,一时急不择言,“怎么?你这胖丫头还惦记着要出宫不成?” 康玉仪愣了下,什么胖丫头? 第一百二十二章 if线:假如贵妃没中药(19) 话一说出口,男人便紧绷着脸,漆黑墨眸极快掠过一丝懊悔。 他抬眸望向倚坐在软榻上的少女,只见她一袭湖蓝色软缎罗裙,圆润小脸未施粉黛,小腹微微隆起。 旋即,他大马金刀在她身侧坐了下来,自顾自斟了盏茶水,一饮而尽。 没料到壶中盛得竟是酸甜的乌梅饮,他剑眉猝然皱紧,几乎酸倒了牙。 “殿下说的胖丫头,是奴婢?”康玉仪弱弱地问。 李元珩抿唇缄默,心底却是极其罕见地慌乱了几分。 “奴婢近来确实是有些发福了,可……奴婢是有了身子呀!殿下怎么能这样说奴婢呢……” 康玉仪吸了吸鼻子,越说越小声,言语间颇带了几分哀怨。 她自幼就常被王府里其他家生子笑话生得白胖。长大后丰腴的累赘,略走得急些,便晃得难受。 故而她素来最羡慕身段纤细苗条的女子,也最自卑、最不喜旁人说她胖…… 康玉仪越想越是委屈,鼻尖和眼眶都酸酸的,一扁嘴,眼泪“啪嗒啪嗒”滑落。 “奴婢是有身孕了才这样的……”她再次啜泣着为自己辩解。 这会子她倒是忘了自己遇喜前是怎么贪嘴的,全把锅甩到腹中刚成型的胎儿身上了。 李元珩欲要启唇,又觉嗓子干涩得厉害,竟说不出话来。 他实在没料到这么一句冲口而出的话,竟惹得她这般伤心委屈。 片刻后,他抬手用粗粝的指腹轻抹少女圆润小脸上斑驳的泪痕。 “方才是孤失言了,你这般身形极好,孤……很喜欢。”他的嗓音哑涩。 说罢,他又一把将少女拥入怀中,大掌轻拍她的后背。 可他却不知,姑娘家越有人哄越是深觉委屈的。 康玉仪索性把脸埋进他的胸口,把他身上的玄底五爪蟒袍哭湿一大片,把近来各种情绪通通宣泄出来。 李元珩有些手足无措,从未有人在他面前这般哭过,他也不知该怎么应对才好。 尤其在他怀中不住抽泣的,是他此生唯一的女人,是他的妻子,腹中还怀着他的骨肉…… 一向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的皇太子殿下,此刻竟有些六神无主了。 小半晌后,男人低沉微哑的声音在康玉仪头顶响起,“孤怎么做你才不哭?” 她这会子本就哭够了,一听这话,瞬时停了下来。 她缓缓坐直了身,一双杏眸红彤彤的,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为何上月诊出喜脉时,殿下赏了太医一块金锭子,却没赏奴婢呢?奴婢等了好久……” 李元珩微怔,拧眉问:“今日册立太子妃的圣旨不是下来了?” 康玉仪不假思索点点头,“是呀,可……” 她突然顿住了,太子殿下口中说的赏赐,莫不是要立她为太子妃? 男人又沉声道:“日后在孤面前不必再自称奴婢,你已是孤的太子妃。” 闻言,康玉仪又愣了下,一脸茫然。 她自生下来就被灌输了在主子们面前必须自称奴婢的规矩,不称奴婢称什么? 李元珩耐着性子一一教导:“人前你须自称本宫,对孤自称妾身,对父皇母后与皇太后自称与孤一样,自称儿臣。” “是,妾……妾身知晓了。”康玉仪还略有些不习惯。 她又按捺不住地小声说:“可是妾身也想要金锭子呀……妾身现下连一文钱都没有。” 男人心底失笑,面上却是冷肃正色,“你成了孤的太子妃,竟还贪这么块金锭子?” 康玉仪被他这副凶巴巴的模样吓得大气不敢出,垂下眼睫,泫然若泣。 见她这副模样,李元珩只觉心头像被针轻轻扎了下。 他只好放缓了语气,“孤在东宫的私库日后交由你来管。” 少女的脑袋耷拉得更低了,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给她管,不就是让她多操劳一份差事嘛?又不是直接给她的…… 许是猜测到了她的心声,男人不紧不慢道:“私库里的东西,都随你花用。” “银钱也罢,但父皇母后的御赐之物不可流出宫外。”他又冷着脸补了句。 康玉仪双眸倏地一亮,又凑到男人跟前问:“殿下说话算话?” “自然。”李元珩微微颔首。 “太子殿下对玉儿真好,玉儿最喜欢、最喜欢、最喜欢殿下了!”她抱住男人劲瘦的窄腰撒娇。 男人眉宇略舒展了些,又冷不丁问:“可还惦记着要出宫?” 康玉仪急忙拨浪鼓似的摇摇头,“不惦记了,上回是妾身想岔了……” 她又不是傻子,如今成了太子妃,又怀着皇太子的骨肉,还出什么宫呀? 她忽而又想到太子妃年俸足有一千两,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唇。 殊不知,这不经意的小动作,对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男人有着致命的诱惑。 她还欲说些什么讨好太子的话,弥补方才的失仪,粉唇却被男人重重堵住了。 “唔唔……”康玉仪被吻得浑身一软,喉咙不自禁地溢出浅浅的呓语。 在她的一声声娇吟中,男人的鼻息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他索性将怀中软若无骨的少女抱起,让她坐在他的腿上,继续俯首吻她。 * 骐骥过隙,转眼三个月过去。 东宫大婚次日,太子夫妇一早前往昭明宫向帝后行礼敬茶。 午后,则是宗室命妇与各诰命夫人们前来东宫,向新上任的太子妃加敬行礼。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85节 时辰未至,这些人已早早立在东宫外等候接见,神色各异。 而康玉仪这会子正在安进喜的带领下,缓步进入了东宫专门储存金银与奇珍异宝的私库内。 她整颗心扑通扑通直跳,随手打开一个箱子,里面竟全是黄灿灿的金锭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 if线:假如贵妃没中药(20) 旋即她又打开旁边另一箱,金瓜子装得满满当当的,几乎要溢出来了。 这应该就是太子殿下在她年初过生辰时赏她的金瓜子。 清亮的日光顺着大门洋洋洒洒照映进来,两箱纯度极高的黄金熠熠生辉,格外耀眼。 康玉仪双眸微微眯起,险些被闪得睁不开眼。 她自生下来到现在,还是头一回见这般多的金子…… “安公公,这种金锭子多重呀?”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金锭子掂了掂。 安进喜谄笑道:“回太子妃殿下,这一块足有十两重呢,因金子比银子重些,若是这般大的银锭子兴许也就五六两重。” 康玉仪默默盘算了下,现下一两金子约价值二十多两银子,这随便一块金锭子竟就值二百多两银子。 她都不敢细算这么两箱子黄金总共值多少银两了。 今儿太子才吩咐了日后私库都交由太子妃打理,这会子安进喜忙不迭仔细介绍一番—— “除太子殿下和您的俸禄外,原先归属秦王府的千亩良田、十数座庄子还有些铺子等,圣上都赏给了东宫,每年能收的租子有十余万两银子呢。” 话音方落,他身侧的小太监识趣地将几本厚厚的账本呈了上来。 康玉仪茫然无措,她虽认识些常见的字,但她看不懂账本啊…… 她佯装镇定,一本正经地说:“账本都先送到毓庆殿去,本宫晚些空闲了再瞧。” 自昨日大婚礼毕,她便搬进了太子妃在东宫内专属的毓庆殿。 小太监毕恭毕敬连声应下。 午时末,青竹小声提醒主子,该接见前来加敬行礼的命妇夫人们了。 康玉仪微微颔首,由青竹和紫苏一左一右搀扶着缓步前往东宫专门接见外客的前殿。 如今她的肚子已有七个多月了,像是揣着个圆滚滚的西瓜,走起路来都有些吃力了。 昨日大婚也是删简了些不必要的繁琐礼仪,才顺利进行下来。 待她蹒跚着进入前殿,数十名按品大妆的命妇夫人们已按品级依次排好。 靠前些的几位夫人不动声色地抬起眼。 只见这位出身低微的太子妃康氏身着香色织金凤纹大衫,身段丰腴圆润,小腹明显隆起。 头挽元宝髻,缀满珠翠,对称斜插两支七尾金凤钗。颈间挂着攒满南珠的璎珞项圈,耳佩赤金红宝石坠子。 各式繁丽珠宝叠戴,她本就姝丽耀目的姿容愈发衬得又秾艳了几分。 其中一人却是暗暗在心底啐了一声。 原先她曾听女儿说这康氏得到皇后宣召前往御花园时,发髻上只几支素银簪子,极小家子气。 如今倒是改头换面了。 可主位之上的女子已是当今太子妃,其中一些人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毕恭毕敬行跪拜大礼。 朝拜帝后与皇太后须行三跪九叩礼,朝拜太子与太子妃则是二跪六叩礼。 康玉仪眼见这么多人同时给她行大礼,心跳“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她努力定了定神,“都免礼罢。” 众人齐声道:“谢太子妃殿下。” 直到她们站起身来,声响仍在宽阔的大殿内萦绕。 受过大礼后,康玉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心底忐忑不安。 殿内气氛凝滞了半瞬,便有几位夫人开始一唱一和地奉承起她来。 这些多是位次中等偏下的,也放得下身段来主动讨好这位身怀六甲的太子妃。 这么一来倒是缓解了不少尴尬,康玉仪坐在主位之上渐渐放松了下来。 可瞧着底下乌泱泱一大群服饰华丽的命妇夫人,她不可避免联想到了日后东宫可能也会不断添人…… 不想不要紧,一想起来,她只觉喉咙像堵了团棉花,有些喘不上气来。 如今她已是太子妃,还身怀皇室后裔,出宫是不可能出宫的了。 只希望太子殿下日后有了旁人就别再碰她了,不然怪膈应的…… 立在一旁的安进喜见她脸色阵青阵白,心底猛地一咯噔。 下首的一众夫人们见状,神色各异,也急忙福身行礼告退。 “太子妃殿下可是哪儿不适?”安进喜小心翼翼地问。 同时他又朝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命人他赶紧去宣太医过来。 康玉仪缓过神来,深吸了口气,摇摇头,“没什么,本宫想回毓庆殿歇歇。” 闻言,青竹与紫苏从善如流搀扶着她站起身来,并小步小步挪回了毓庆殿去。 * 临近亥时,夜色已深。 李元珩一进东宫便径直进入正殿内,放眼望去,四周空空如也,他不禁剑眉微蹙。 平素那康氏本该窝在软榻上优哉游哉享用夜宵的,人呢? 不过一瞬,他便想起来她是搬到专属太子妃的毓庆殿去了。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墨眸微阖。 不得不说,那丫头对他的影响真是越来越大了…… 他一贯不喜被无谓的情绪扰乱理智。 可转念一想,她如今是他的发妻,腹中怀着他的骨肉、他的继承人,他多上些心也并无不可罢? 思及此,他当即负手迈出正殿,往东侧的毓庆殿而去。 这会子康玉仪倚坐在床头,手里正捧着本账目,一双杏眸睁得极大,努力想把一串串数文认清楚。 见身着玄底织金蟒袍的高大男人过来了,她急忙装作若无其事地放下了账本。 自她诊出喜脉后,太子殿下便许她私下不必行礼了,她起先还有些诚惶诚恐,如今早已习以为常了。 “在看什么?”李元珩颇为自然地摸了摸她圆滚滚的肚皮。 恰好这时,肚子里的孩子轻轻踢了一脚,正中他的掌心。 小夫妻俩都微顿了下,面面相觑。 康玉仪笑盈盈道:“殿下,宝宝知道是您,故意跟您打招呼呢!” 男人微微颔首,冷硬肃然的眉眼悄然柔和了几分。 康玉仪又拉着他的大手,让他坐在了自己身侧。 “殿下,妾身有事相求……”她抱着男人粗壮的臂膀摇了摇。 “什么事?”李元珩沉声问。 康玉仪双颊泛红,略有些不好意思。 扭捏了小半会儿,她才小声道:“殿下,妾身没有念过书,也看不懂账目……能不能寻个先生来给教一教妾身呀?” 从前只是个奴婢、通房也罢,如今在其位谋其职,总不能成了太子妃还继续当个睁眼瞎。 “你如今已是太子妃,直接命人到内务府寻个教习女官来便是了。”男人不紧不慢地说。 旋即又道:“只你如今月份大了,也不必太过劳神,每日学习一个时辰足以,日后待孩子出世了再随你自己安排。” 康玉仪眨了眨眼,乖巧地应下:“嗯,妾身省得了。” 等男人洗漱更衣再次回来时,她已平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竟梦见了东宫迎来了一批又一批新人,且各个都比她纤细苗条。 半梦半醒间,她下意识蹙眉呓语着:“殿下日后别再碰我了……” 男人闻言微微一怔。 第一百二十四章 if线:假如贵妃没中药(21) “别,别碰我,好脏……” 沉浸在梦魇中的少女不断呓语,羽睫轻颤,两行清泪滑落。 殿内烛光摇曳,她娇美艳丽的容颜有股令人揪心的破碎感。 李元珩薄唇紧抿,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心口浮现微妙的窒痛。 须臾,康玉仪缓缓睁开了泪汪汪的双眼,恰好对上了男人那双深邃不见底的墨眸。 她脑子混混沌沌的,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不禁对他生出抵触之心,哆嗦着往床榻里侧挪。 “可是梦魇了?”男人眸色愈发幽暗。 说罢,他又抬手用拇指的指腹擦拭少女圆润小脸上斑驳的泪痕。 梦魇?康玉仪微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 是了,昨日大婚刚过,现下东宫还只有她一人呢。 “梦见什么了?”男人沉声问。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86节 为她抹泪时,他没忍住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蛋。 真软。 如同她身上的每一处。 康玉仪垂眸迟疑了片刻,索性破罐子破摔,“回殿下,妾身梦见东宫迎来了许多新姐妹,与妾身一同服侍殿下……” 闻言,男人剑眉蹙起,眸底极快闪过一丝不悦。 康玉仪心底发虚,越说越小声,“殿下,待您日后纳妾充盈东宫时,能不能别再碰妾身了……” “休要胡思乱想。”李元珩正色道,“孤不会纳妾,东宫只会有你一人。” “日后也是。”他板着脸又补了句。 康玉仪轻咬下唇,“殿下是一国储君,怎么可能会……” 男人脸色越发铁青,“一国储君又如何,父皇乃天下至尊,照样只有母后一人。” “若孤会有旁人,何必大费周章迎娶你为太子妃。” 康玉仪一脸震惊加茫然,连胸口涨奶引起的胀痛都忘了。 “可是……为什么是妾身呀?”她忍不住问。 李元珩一时语塞,此刻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缘故。 良久,他哑声道:“你是母后所赐,孤的第一个女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话虽如此,可他心底却极清楚若当初崔皇后塞进东院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子,他必定会当场把人给打发走的。 康玉仪当即被说服了。 除了这,她也想不到其他理由。 担心男人动怒,她忙不迭扑进他的怀里,还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 她瓮声瓮气地撒娇:“还请殿下恕罪,方才玉儿真是梦魇了,玉儿是太喜欢殿下才吃醋的……” 李元珩眸光微动,愈发将她揽紧了几分。 顿了片刻,他再次郑重其事地说:“日后勿要再因此事闹脾气,孤不会再有旁人。” “嗯嗯,妾身知晓了。”康玉仪乖巧地点点头。 * 又过了两个月,怀胎刚满九月,康玉仪便发动了。 虽是深夜,昌盛帝与崔皇后听闻消息后也火急火燎赶来了。 他们夫妻俩如今膝下仅有一子,这又是第一个孙儿,自然紧张些。 崔皇后环顾四周都没瞧见儿子,眉心微皱,“太子人呢?” 安进喜讪讪一笑:“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在产房里头呢。” “方才稳婆们劝了又劝,什么都说了,还是没能把太子殿下请出来……” 崔皇后心下惊诧,与丈夫面面相觑。 看来,儿子比她们想象中还要更宠爱玉仪那丫头啊…… 而产房内,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殿下,此刻眼尾竟泛着红。 “殿下,妾身好疼……”康玉仪小脸煞白。 身下有股钻心的痛楚不断侵袭,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她吸了吸鼻子,啜泣着问:“妾身是不是要死了……” “休要乱说。”男人正言厉色,低声训斥。 他一手捏着湿巾擦拭女人小脸上的泪痕与虚汗,另一手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甚至微颤着。 想到某种可能,他的心腔那处突然闷得不像话,钝钝的痛。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稳婆们忽而笑逐颜开,“出来了出来了,太子妃再用力!” 片刻,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声响彻整座东宫。 “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小皇孙有六斤二两重呢!” 康玉仪嘴唇颤了颤,欲要命人把孩子抱来给她瞧瞧。 可还没说出话来,她便沉沉昏睡了过去…… 李元珩心底猛地一沉,急忙传唤太医过来瞧瞧。 得知她只是因产后脱力而晕厥,他才放下心来,并时刻守在榻边亲自照料她。 崔皇后从稳婆手里接过正嗷嗷哭的大孙子,笑得合不拢嘴。 “陛下快看,小皇孙哭得多有劲儿,像极了元珩小时候。” 昌盛帝龙颜大悦,大手一挥赏赐了东宫上下,连带着儿媳之父也加封了个伯爵。 待康玉仪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傍晚。 窗外,一轮红日西下,晚霞瑰丽的色彩在空中渲染。 男人嗓音哑涩,低低唤了声:“玉儿?” 这亲昵的小名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以叫出口,于是他又试着唤了几声。 康玉仪不由怔住了。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将她拥入怀里,像是对待易碎的瓷娃娃。 若非亲眼目睹她生产时凶险万分的场面,他都不知他的心早已被她牢牢占据了。 什么为了生下继承人勉强与她接触,真正到了她生产时,他满脑子想的却是宁可舍弃孩子也要保住她…… 宗室皇族能过继的子嗣多得数不清,可他心爱的女子唯独只有她一个。 世间独一无二。 除了她,再不会有旁人。 思及此,他眼眶酸涩得厉害。 康玉仪弱弱地问:“殿下,怎么了……” 李元珩垂首亲了亲她的发顶,哑声道:“没什么,你醒了就好。” “殿下怎么突然喊妾身的小名呀?”她小声地问,双手悄悄攥着身下的床单。 “自然是因为……”高大英武的男人耳根子倏地泛红。 “因为,孤心悦你。”他缓声道。 闻言,康玉仪杏眸圆瞪,满是不可思议。 没等她启唇,李元珩以吻封缄,堵住了她要说出口的话。 他自然清楚,怀里这丫头每日嘴上说着哄他的话,心里却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儿。 可,来日方长,他还有很多的耐心,等待他的太子妃彻底为他动心。 第一百二十五章 番外 小玉仪x小世子? 永丰十九年,暮春时节。 秦王府,秦王夫妇所居的正院内。 一个梳着俏皮双丫髻,身着鸭蛋青小袄的白胖小丫头正呆呆地坐在北角门的门槛上。 只见她身上无任何装饰,只腰间别着一个素色小香囊。 “玉仪,在等你娘啊?”一个经过北角门的婆子慈眉善目问道。 粉雕玉琢般玉雪可爱的小玉仪乖巧点点头。 还一本正经地软软糯糯回道:“对呀!” 她才刚满四岁,王府内家生子须得五六岁才开始安排活计的。 小管事康大海与周氏好不容易才得了小玉仪这一女。 又生得这般娇憨可爱,向来是娇养着的。 周氏近些日子渐渐回了秦王妃身边当差。 却不放心把这如同小仙童般的女儿独自撇下,硬是带着女儿一起到主院来了。 耳提面命地一次次教小玉仪,让她只能乖乖带在北角门附近,不许乱跑。 在秦王夫妇所居的主院内部好歹四周护卫周全,总比待在王府西外路奴仆聚集的康家围屋内安全。 小玉仪性子软绵绵的,向来听话,便老老实实地在门槛上自娱自乐呆坐一日。 没一会儿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北角门内的一小片空地,一个凶巴巴冷着脸的少年握着短枪在耍枪练武。 每一招、每一式都孔武有力、气贯长虹。 连一旁穿过墙顶的大榕树都被震得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这声势浩大地习武的小少年便是秦王世子李元珩。 虽尚未满八岁,身量结实高大得就好似寻常十一二岁的少年。 小玉仪知晓这是秦王世子殿下。 也知晓世子殿下从不喜她们这些下人靠近。 可她答应了阿娘,要乖乖待着不许乱跑的…… 小玉仪白嫩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心中好似有团乱糟糟的毛线。 她小脑瓜纠结了许久,最终也想不出跟好主意来。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87节 也只能继续乖乖坐着门槛上,寄希望于世子殿下别瞧着她了。 这么明显一个白胖小丫头呆坐在门槛,自幼就耳目灵敏的小世子怎么可能没瞧见。 不过是那小丫头看起来呆呆笨笨的,他也就没放在心上罢了。 小世子又游刃有余、行云流水般练了数十套自学的枪法。 一直到浑身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才罢休。 小玉仪自以为没被发现,便明目张胆地观赏着不远处武艺超群的小少年。 甚至不时被惊得小嘴微张,恨不得拍手称快。 小世子耍完枪法径自离开后,小玉仪又呆坐在门槛上一直等到了夜幕降临。 不必值夜的周氏才赶急赶忙过来接女儿回王府西外路的康家小围屋去。 翌日,周氏把女儿安置在北角门时还不忘给她留了个白面大馒头慢慢吃。 小玉仪捧着个比她小脸蛋还大的馒头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啃着。 身着一袭墨色短打便服的小世子又到这头北角门这处空地来了。 今日他手里握着的并非昨日的短枪,而是一柄镶嵌了蓝宝石的匕首。 见昨日那个白胖的笨丫头仍呆坐在门槛,甚至还捧着个没有她脸蛋白嫩的大馒头在啃。 小世子英气剑眉微微蹙起,却也只当作没瞧见。 他自懂事起不喜旁人近身,不意味着他逢人就驱赶,尤其这笨丫头老老实实坐在门槛上,也没靠近他半分。 春末的清风阵阵拂过,柔和的日光洒落大地,暖洋洋的。 原本还啃着大馒头的小玉仪,在这舒适的春日暖阳下竟歪着小脑袋惬意地打着瞌睡。 小世子无意间扫过,心中更是确信了坐在门槛上的是个呆笨丫头了。 又是长达数个时辰的习武锻炼,一直练到挥汗如雨,小世子才偃旗息鼓,转身离开。 又是如此过了六、七日,小世子终于在清晨向母亲秦王妃问安时主动提起了此事。 他肃着脸道:“儿子平素常在主院北角门附近练武,总有个小丫头在门槛上一坐一整日,母亲问问是谁家的,竟把人丢在那儿不管。” 立在一旁侯着的周氏闻言诚惶诚恐,忙不迭恭敬请罪:“世子殿下恕罪,那是奴婢家的小丫头玉仪,奴婢这就把她带走!” 没等冷着脸的小世子说什么,周氏火急火燎朝北角门而去。 一把抱起胖乎乎的可爱闺女就小跑着朝西外路走。 周氏喘息未定,问道:“你在北角门做什么了?可是碍了世子的眼了?” 小玉仪茫然地眨了眨水灵灵的杏眸,只乖巧回道:“没有啊,世子没有看到我,也没赶我走。” 周氏惴惴不安,又自顾自道:“如今你可别开罪了世子殿下,阿娘还指望你长大了能给世子做妾的。” 年仅四岁的小玉仪哪里知道什么是妾,只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待母女二人离开后,换上一袭玄色短褐的小世子如往常般到主院北角门空地上自行研习剑谱。 瞥了一眼空荡荡的门槛,小世子心头莫名涌起一阵陌生怪异的心绪。 但他并没有细想,只一味沉迷在各式古法剑谱之中。 春日的宜人温暖渐渐被炎炎暑热替代。 那个每日呆坐在门槛上白白胖胖的小丫头再也没出现在小世子的眼前。 一直到十一年后,白胖可爱的小丫头出落成了窈窕有致、秾艳佚貌的大姑娘。 并且如她的母亲周氏所愿,被秦王妃挑中成为教导秦王世子晓事的通房丫鬟…… 元熙二十年,秋末初冬。 皇后所居的露华宫雕梁绣柱,画栋飞甍,金碧耀目,是皇宫里独一份的风景线。 午后日光洒落的柔辉,照得露华宫的殿檐上的一片片琉璃瓦都泛着光。 已经提前烧起地龙寝殿内,不仅温暖如春,旖旎春色亦关不住。 已然三十八岁的皇后康氏竟窝在四十二岁的当今圣上怀中。 皇帝板着脸戏谑:“皇后方才不是感叹年轻就是好,现下又想要朕这个老男人了?” 康玉仪又难耐地哼哼了两声道:“臣妾可没说过陛下是老男人!” 不过是几个孩子如今也十五、十四了,她渐渐开始关注起京城世家官宦人家的年轻男女。 方才随口感叹了一句,竟戳中了身旁男人的心窝。 皇帝常年习武从未断下过,至今宽肩窄腰,满身硬邦邦的肌肉结实匀称。 但也确实是糙惯了,从未仔细保养过,年过四十后面上逐渐添了些不可避免的纹路。 也好在他时刻冷肃地绷着脸,面无表情,才不显眼。 偏偏他怀中这仅比他年轻四岁的小娇妻,今年满打满算也三十八岁了,看上去却如同二十出头一般。 那张白皙赛雪、圆润饱满的小脸上毫无一丝纹路,岁月只给她增添了愈发成熟诱人的风韵。 “即便朕真老了,也能让玉儿舒服的。”皇帝声音开始嘶哑。 闻言,康玉仪本就红的脸愈发像要滴血一般。 接着一切都水到渠成,已经三十八岁的康玉仪承受着皇帝越来越浓的圣恩,直到被弄得昏睡过去。 一直到夜色渐浓,康玉仪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康玉仪只能在心中暗骂了那犹如被捅了马蜂窝似的男人几句。 她不仅要多关注京城世家的年轻男女了,索性就在宫里办场宴席,通通邀入宫来亲眼瞧瞧! 第一百二十六章 番外 李和慧x喇库大王子(1) 元熙七年末,冰天雪地的北境,与罗刹国相接壤的苏嚓尔城内。 县主李和慧穿着厚实的大棉袄,还凑在火盆前熏热取暖,始终缓解不了这刺入骨髓的冰冷。 如今她对自己偷偷跟随运送粮草的大队前来北境的鲁莽行为悔不可及。 从前一心只想着要嫁给意中人,想着自请联姻也算是为朝廷出力,哪里知道北境居然这般寒苦…… 即便京城也地处秦淮以北,冬日比南边儿寒冷许多,但北境却根本不是普通的寒冷。 才刚入初冬,北境就已千里冰封,寒风凛冽。 若非她现在可能有了身子,不敢回京城南阳郡王府面对父母与兄长们,否则她早就离开了。 如今她在北境的藏身之地,是颜朵的小姐妹旗云部大公主的府邸。 说是公主府邸,但放在京城就是个极寻常的两进小宅院。 旗云部位于喇库部以南,并不都是荒漠草原,又因靠近热河行宫,附近建起了许多小城镇。 这旗云大公主去年在行宫内就刻意讨好了一番当时的贵妃、如今的皇后。 得知李和慧是郡王之女,堂堂宗室县主后,当即就收留了她在府中小住。 李和慧摸着仍然平坦的小腹出神,不禁回忆起两个月前那件天雷勾地火般的事—— 雄韬武略的帝王领兵亲征,大军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短短一年半就将连年失陷的数十座边境城池收复,其中还包括了前几任帝王手中丢失的故土,如今重归本朝。 收复苏嚓尔之役则是最后一战,至此,彻底将罗刹人赶出了我朝的疆域范围内。 而偏偏在这时,立下赫赫战功的副将喇库大王子却被强弩之末的敌军偷袭,心肺正中的位置中了一箭。 若非军医抢救及时,恐怕就要当场为国捐躯了。 女扮男装混迹在后方军医营帐里数月的李和慧这才终于有机会见到伤痕累累、气若游丝的心上人。 喇库大王子昏迷了整整一个月,李和慧也日日无微不至地照料着他。 但军医们都诊断他伤势早已好转,本该清醒了,若再不醒来,恐怕一辈子就这样了。 李和慧闻言如同当头棒喝、晴天霹雳。 这喇库大王子还不到二十岁,本该是壮志凌云、意气风发的年岁,竟要一辈子昏迷不醒在床上? 李和慧整颗心好似被泡在冰水中,茫然无措。 偏偏这时,躺在床上那肤色黝黑一直昏迷不醒的高大男人,身体却有了反应…… 李和慧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相反,她极其喜爱阅览话本图册。 其中就有许多描写绘画男女之间情事的。 李和慧也不知当时到底想到了什么,也或许是想给心上人留个种。 她当即扑到了大王子身上…… 就在这时,身下那肤色黝黑的精壮男人忽然睁开了眼。 一双亮晶晶浅褐色瞳孔颇为警惕地怒视着身上对他为所欲为的清秀瘦小女人。 喇库大王子当即就认出了这是去年自请联姻要嫁给他的南阳郡王之女县主李和慧。 他正要启唇说些什么,但整整一个月的昏迷,让他喉咙沙哑到根本说不出话来。 心肺处穿透身体的箭伤也让他浑身无力,无法将这胆大妄为的女子推下去。 李和慧被他盯着心口发颤,索性趁他动弹不得之际,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生米做成了熟饭。 之后便急忙穿上衣裤逃跑了。 她这一跑,竟直接逃离了苏嚓尔城,一路逃到了南面的旗云部内。 第一百二十七章 番外 李和慧x喇库大王子(2)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88节 元熙十年腊月三十,宫中如往常般举办除夕盛宴。 这是县主李和慧嫁入安平侯府后,首次参加宫中大宴。 如今她不仅是南阳郡王嫡长女县主,更是安平侯府的侯夫人。 殿内宽敞明亮,又在四周的墙上放置了许多颗夜明珠,烛火也尽数点燃着,宛若置身于白昼一般。 宴席初开,帝后与几位小殿下尚未降临,可李和慧身边年轻的安平侯却已喝得醉醺醺的,红光满面。 “县主怎么不喝?这宫中的酒水可比外头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啊!” 李和慧不稀得搭理身边这嗜酒好色的醉鬼,只希望他一会儿可别殿前失仪就是了。 原本李和慧还因自己有所隐瞒而对丈夫愧疚,后来刚过门,就知晓了他侯府后院里那一群尚无名份的通房侍婢。 索性与他连房都没圆,至今日日分房而居。 李和慧长相只算得上清秀,若是细看,便会发觉她极为耐看。 可安平侯府完全是冲着她的宗室县主身份而来的,哪会在意她的长相如何。 早早开荤且阅女无数的安平侯得知不必伺候这相貌平平的县主妻子,还乐得清闲。 转身就投入后院一众妖娆妩媚、各有风情的通房侍婢的温柔乡里去了。 忽觉一道灼热而阴鸷的目光投来,李和慧顿时背脊发僵。 抬眼回望,竟是一个身着北境胡服、肤色黝黑的异族男子。 与中原人迥然不同的浅褐色瞳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怒火。 李和慧呼吸猛地一滞,只觉芒刺在背,心跳如擂鼓。 恰好这时,当今圣上携皇后康氏来临,几位小殿下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殿内众人直起身来,整齐划一地行礼,又高呼圣上万岁,娘娘千岁。 正式开宴后,捧着琴瑟鼓笙的梨园弟子鱼贯而入,歌舞随着奏乐而起,酣歌恒舞,余音绕梁。 而那道紧紧贴在李和慧身上那诡谲复杂的视线却没离开过一瞬。 一直到守岁完毕,诸王大臣及其家眷有序离开皇宫各自回府。 安平侯早已酩酊大醉,走路踉踉跄跄,东倒西歪的,只能由近身伺候的小厮搀扶着回到房中。 李和慧也径自回了她自个儿在安平侯府的院子内。 略洗漱一番出来后,却发现寝间的绣凳上坐着一个肤色黝黑、五官深邃、体格高大健硕的异族男子。 李和慧当即用手捂住自己嘴,险些惊呼出声来。 喇库大王子如鹰隼般直直地怒视眼前这只着一袭素色里衣的女人。 “孩子,你不要了?”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问。 想到被安置在使臣驿站内年幼的小巴拜,男人更是怒气腾升,横眉立目。 李和慧闻言,面色瞬间惨白,手指不自然地收紧。 不知不觉,当初那个刚生下来就黑黢黢、皱巴巴的婴儿,也该有两岁多了。 静默僵持良久后,李和慧别开眼,鼓起勇气道:“我是安平侯府的夫人,不知你是何人,也不知你在说什么。” “你再说一次!”喇库大王子震怒,指甲深深陷入糙厚的掌心内。 李和慧反而被他这话激得壮大了胆,气鼓鼓道:“我乃宗室县主,南阳郡王之女,安平侯夫人,你是何人,竟闯入本县主的闺房内!” 男人闻言怒火中烧,箭步上前掐住女人单薄瘦弱的双肩,恨不得当场将她弄死才好! 三年前这县主李和慧趁他重伤之际污了他的清白不说。 十个月后又托旗云部的公主给他送来了一个刚降生不久嗷嗷待哺的婴孩,说是他的儿子! 喇库大王子原本还深觉难以置信,除了那回重伤无意识间曾被李和慧玷污过。 他生平从未与任何女人有过接触! 偏生喇库部首领夫妻瞧了都说与他儿时一模一样,绝对是他亲生的。 而送来婴孩的旗云部公主亦私下说了,这就是一位中原县主借住在她府邸时生下的。 但其余更多的事,她与那位县主有过约定,不会多说什么。 喇库大王子本就恼极那县主无缘无故毁了他的清白,更恨她不声不响给他生了个孩子。 所以长达两年多的时间里也从未主动去寻孩子的生母在何处。 正巧这回代表北境诸部入京赴宴,却发现那狠心的女人居然已经嫁人了! 喇库大王子此生仅勉强算有过眼前这一个女人。 可这女人却不止他一个男人! 甚至已嫁作他人妇! 这让他如何不恼怒到嚼穿龈血! 男人额间青筋暴起,恶狠狠道:“你速与安平侯和离,随我回北境!” 李和慧却目光闪躲,虚张声势道:“本县主根本不知你是谁!快滚出去!否则本县主就喊人了!” 喇库大王子怒极反笑,“那你喊吧,喊大声点。” 李和慧被他这刀枪不入的态度弄得心急如焚。 只好直言道:“鄂勒哲依忒木尔额尔克,我们就当从未认识过罢,从前是我不对,我不该缠着你。” 闻言,喇库大王子反倒一怔,“县主为何知晓我的名讳?” 李和慧不仅背熟了他长达十个字的拗口名讳,甚至熟知他的一切喜好与习惯。 无他,只因当初曾满心满眼全是眼前这个让她景仰崇拜爱慕的男人。 为了他,甚至不惜女扮男装瞒着家里人,一路风餐露宿、跋山涉水前往凶险万分的边境沙场。 然而北境远比李和慧想象中苦寒恶劣得多,男人的心也比她想象中更难捂热。 自小生在京城繁花似锦之地的宗室县主,从未受过风吹雨打的王府掌上明珠只能打退堂鼓。 又一直强忍着熬过十月怀胎后,刚出月子李和慧就写信求父兄前来,接她回京。 回忆起三年前的往事,向来开朗娇纵的李和慧都不禁滑落两道泪痕。 见眼前的女人忽然落泪,喇库大王子又是一怔,心口涌现莫名的复杂情绪。 良久后,他沉声道:“明日午后,到临江楼,见见孩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番外 李和慧x喇库大王子(3) 不足三岁的勒珠巴拜,在阿父与姑姑颜朵的耳濡目染下,已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原官话了。 北境语“勒珠”是有福的意思,“巴拜”则是宝贝的意思。 这是喇库大王亲自给第一个大孙子起的名字。 又因小巴拜有一半来自中原皇室的血统。 一心效忠朝廷的喇库大王当即就定下了,让小巴拜成为嫡长子大王子以外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小巴拜刚生下来是黑黢黢的,如今长开一些后可能是随了生母,肤色比寻常北境人白净些许。 但长相倒还是与他父亲喇库大王子如出一辙。 小脸上五官深邃精致,高鼻大眼,瞳孔是浅褐色的。 听说今天午后将要见到他的阿母了,小巴拜昨夜激动兴奋得一整夜睡不着。 临江楼乃京城东市一家酒楼,坐落在使臣驿站附近。 二楼最大的包厢内,安安静静地坐着一对长相与中原人明显不同的异族父子。 等着等着,小巴拜眼皮渐渐耷拉下来,伏在他阿父的的膝盖上呼呼大睡起来。 嘴角还流了一道亮晶晶的口水…… 喇库大王子无奈,只好小心翼翼地把儿子平放在一旁的小榻上。 又解下了他身上的狼皮大氅将儿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约好了是今日午后,可这对异族长相的父子二人一直坐到天色渐暗都没等到人来。 就在喇库大王子正欲抱着熟睡的小巴拜离开之时,却发现包厢外竟有个书童打扮的瘦小男子隔着门缝探头探脑。 推开门定眼仔细看,才知竟是女扮男装的县主李和慧…… 李和慧昨夜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整晚,心乱如麻。 当初喇库大王子心肺处被利箭穿体而过,当场血喷满地,还一直昏迷不醒,苟延残喘。 整整一个月内,伪装成药童的李和慧衣不解带、昼夜不休地时刻照顾着他。 李和慧甚至暗暗下定决心,只要床上那奄奄一息的男人苏醒过来,她就立刻回京城去。 只当她也从未因这心有所属的异族男子动心过。 军医却说,若喇库大王子一直这般下去,恐怕此生都不会再醒来了。 偏偏又见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男子身下莫名起了反应。 她当时只想着,至少要给他留个种在世上…… “县主为何现在才来?” 喇库大王子低沉如钟的声音打断了李和慧不断飘远的思绪。 李和慧闻言呼吸骤然一滞,旋即又望向了男人怀中酣然沉睡的年幼小童。 “这就是那个孩子吗?”她小心翼翼启唇问。 “对。”喇库大王子微微颔首,把门拉开引她入内。 又将熟睡的小巴拜放在方才的小榻上。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89节 李和慧坐在榻边,垂眸注视着这曾经在她腹中足足把她折腾了九个多月的孩子。 不免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两年多前,南阳郡王接到信报并前往北境旗云部接杳无信讯一年多的女儿之时。 见到的却是骨瘦如柴、弱不胜衣的李和慧…… 许是母子连心,小巴拜忽然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一双亮晶晶的浅褐色大眼睛直直地望着眼前这女扮男装的怪人。 “勒珠巴拜,这就是你阿母。”喇库大王子朝着儿子温声道。 闻言,小巴拜双眼瞬间一亮,当即就歪着小脑袋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勒珠巴拜……”李和慧暗暗在心中一字一字记下儿子的名讳。 小巴拜又奶声奶气问道:“你真是我的阿母吗?” 李和慧鼻子发酸,两道泪痕滑落,却不敢应下。 如今她不仅是南阳郡王之女,更是安平侯府的侯夫人…… 半年前,母亲南阳郡王妃病重,危在旦夕。 临终唯一的遗愿就是想亲眼看见最不省事的女儿定下终身。 整个南阳郡王府以及京城上下都无人知晓县主李和慧曾在北境生过一个孩子。 为了了却母亲的心愿,她浑浑噩噩地听从父兄安排嫁入了安平侯府。 又在新婚三日后回门的当天,亲自送走了早已无力回天的母亲南阳郡王妃…… 虽没等到回应,但小巴拜相信阿父不会骗他,同样也觉得眼前女人的味道很是熟悉。 他伸手抱住李和慧,并把毛茸茸的小脑袋埋入她的怀中蹭蹭。 欣喜雀跃道:“阿母阿母!巴拜终于见到阿母了!” 喇库大王子浅褐色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小巴拜自幼极其怕生,没想到对眼前这把他生下来后就再没见过的女人,他竟这般亲近。 又不知过了多久,小巴拜就这么靠在李和慧的怀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喇库大王子思忖片刻,便将孩子接到怀中并抱着他先行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李和慧又愣神了许久,才迈着虚浮的脚步回了安平侯府去。 才刚跨入厢房内,却见方才抱着孩子离开临江楼的高大男人,如影随形般又出现在她眼前。 “你怎么……”李和慧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肤色黝黑的男人直直望着她,一字一顿道:“和离,跟我回北境。” 未待李和慧回应,他又咬牙切齿道:“若不和离,我直接把你掳回北境去!” “你敢!”李和慧恼羞成怒,清秀的小脸涨得通红。 喇库大王子恶狠狠道:“县主既招惹了我,又替我生下一子,为何还嫁给他人为妇?” 当初昏迷不醒的整整一个月里,他虽身负重伤无法动弹,神智却很是清醒。 他很清楚地知道,那日日悉心照料着他,时不时自言自语、低声啜泣的女子,就是那个总与他妹妹颜朵一同在他耳边聒噪的县主李和慧。 “你既心中只有李媗,何必管我嫁给了谁!”李和慧怒目圆睁。 思及那段曾被眼前男人无数次当众拒绝与冷漠以待的伤心往事,她眼眶渐渐红了。 尤其这男人满心满眼惦记着的,还是她就自幼最为憎恶的裴玉媗,后来的李媗! 喇库大王子眉心拧得紧紧的,“什么李媗?” 第一百二十九章 番外 李和慧x喇库大王子(4) 偏偏这时,厢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对男女肆无忌惮地调笑着。 其中的男声正是李和慧的丈夫安平侯,而女声却是她从南阳郡王府带来的的陪嫁丫鬟芸香…… 李和慧此刻无心去想外头那对狗男女是何时勾搭上的。 提心吊胆地只想着眼前者高大健壮的异族男子该往哪里藏才好…… 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那对男女就要推开门进入厢房内了。 喇库大王子手疾眼快地扯着李和慧到厢房右侧浴间内一处实心屏风后。 这实心雕花红木屏风后平日是用来悬挂换洗衣物的,是以与墙壁之间只有窄窄一道缝隙。 隐匿在此的男女二人靠得极近,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李和慧顿觉不自在,正欲挪动想离身旁的男人远些。 谁知她一动,这屏风竟晃了晃,发出“嗞”的声响。 当下二人呼吸猛地一滞,气氛更是尴尬到了极点。 不远处响起阵阵女子婉转多情的呻吟,二人更是僵硬到大气不敢出。 “好芸香,怎的就想到来县主的房中取乐了?不怕你主子忽然回来?”安平侯邪笑道。 丫鬟芸香娇吟连连:“县主回来了也不怕……正好侯爷您可以给奴婢名分了……” 原来这芸香竟误以为自家县主外出尚未归家,故意引着安平侯到县主房里偷欢。 接着女子呻吟声连绵不断。 李和慧闻声脸上瞬间潮红一片,半蹲着的腿渐渐开始发麻。 这等火辣辣扇她脸面的内宅丑事竟叫她曾经崇拜爱慕的男人撞了个正着。 而从未正经接触过女色的喇库大王子更是被外头的声响惊得背脊发僵,黝黑的脸庞不断发烫。 两人不免同时回忆起三年前在苏嚓尔后方大营是如何怀上小巴拜的…… 李和慧略有些心虚地偷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不料竟对上了他的视线,这才发现他浅褐色的双眸渐渐布上了猩红之色。 他幽邃的眼眸亮得惊人,仿佛能把她的心看穿。 外头那对狗男女污言浪语喋喋不休,衣衫脱落满地狼藉。 李和慧深觉芒刺在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中。 早知就该直接推开门主动把这对狗男女赶走,而不是拉着身旁这男人一块儿躲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身旁这肤色黝黑的男人的气息似乎粗重了几分。 雕花红木屏风后的空气都瞬间升温燥热起来。 喇库大王子感觉到身旁女子的触碰,原本克制压抑着的燥热,瞬间都冲到鼠蹊部了。 安平侯与妻子的陪嫁丫鬟正在屏风外的软榻上肆意放纵。 而安平侯夫人李和慧则与她曾经的心上人躲在屏风后,一动也不敢动,尴尬窘迫到了极点。 “好侯爷,奴婢早是您的人了,何时才能得个名分呀?”芸香娇滴滴问。 “明日我便找县主讨要你这心肝儿过来!”安平侯邪笑着粗喘。 但他怎么可能为了个奴籍出身的小婢女得罪县主妻子,不过随口糊弄糊弄她。 约莫过了两刻钟,外头男女云收雨歇。 偏生那二人又是一番耳鬓厮磨,缠缠绵绵……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终于等到外头那对狗男女离开了。 喇库大王子搀扶着身边已经酸麻到毫无力气的瘦小女人站了起来。 李和慧一张小脸红得好似滴血般,羞躁到双眸噙着细泪。 偏生她蹲着久了,双腿酸麻到仿佛不是她自己的。 身子也只能软软倒在男人身上,动弹不得。 感受到女人有着与他截然不同的柔软,喇库大王子身体立马有了反应。 他只能竭力调整内息,把汹涌澎湃的欲念强行压下。 可,身旁这县主李和慧本就是他独子之母,定要跟随他回北境的。 她也定会成为他的大王子妃,日后的喇库王后。 何况,她如今的丈夫又非良人,甚至是个拈花惹草之人。 既如此,他又何须忍耐! 思及此,喇库大王子呼吸骤然粗重。 李和慧仍在云里雾里,身旁的男人却忽然一把将她拥入火热结实的胸膛中。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李和慧心口“砰砰砰”地飞快跳着,头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不行!她已是安平侯府的侯夫人了! 想到她的身子不知被方才那放浪形骸的安平侯看过多少次…… 喇库大王子只觉满心酸涩如同波涛翻涌。 难道是那安平侯把她弄得快活不已,她才不愿和离跟他回北境的? 昏黄的烛光下,男子忽然咬牙切齿撕开了身旁瘦小女人身上的男装…… 第一百三十章 番外 李和慧x喇库大王子(5) 三年前在被眼前这瘦弱的女子弄丢脸了两回。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90节 喇库大王子也在心头足足暗恨了这玷污了他清白的女人三年! 既招惹了他,为何要一走了之,不负责到底! 怒意腾升让男人本就猩红的双眸好似着了火。 他有力粗壮的臂膀轻轻松松将人打横抱起,箭步朝厢房最里头的架子床而去。 方才安平侯与婢女偷欢,仅在厢房靠外的小榻上行的事,并无进入内部的架子床上。 喇库大王子重重地将怀里人丢在铺着软被的大床上。 李和慧清秀如玉的小脸羞红不已,欲要起身推搡这人,偏偏浑身上下毫无力气。 只能像一摊水似的软绵绵地瘫在架子床上。 电光石火之间,肤色黝黑又高大雄壮的男人已经自行褪下身上的衣物。 就着架子床边昏黄摇曳的烛光,男人衣衫下块垒分明的肌肉轮廓暴露在了李和慧的眼前。 他胸膛心肺处那道曾经被她悉心照料的伤疤,至今仍留着明显而骇人的痕迹。 被男人炙热的眼神直勾勾地打量着,李和慧又羞又恼。 却又实在无力挣开男人浑厚强大的力量。 “当初,为什么要走?”男人闷闷地问。 当初她整个孕期害喜了足足九个月。 生产过后她已经瘦骨伶仃得不成人样了,而偏偏她借居在北境的旗云部早已城镇林立,设法寻来的牛乳送来时都馊了。 她身无分文,接近一年里的衣食住行全依靠着旗云部的大公主接济。 总不能让人为了她特意牵头牛到府邸里养着…… 最终在多番考量之下,她是打算带着孩子去投奔孩子他爹的。 毕竟如旗云大公主所说,北境诸部内就数喇库部的牛羊数目最多。 可她却又根本不敢面对那个曾经的心上人。 明明人家心有所属,她却因头脑发热、一时冲动,趁人重伤无法动弹之际怀了对方的孩子…… 不走还能怎么办? 要别人强娶吗? 她李和慧做不出那种丢脸的事情。 就在李和慧思绪发散之际,大王子将她占为了己有。 ? 身上的阵阵刺痛让瘦弱单薄的女人泪如泉涌。 她泣不成声,气鼓鼓道:“你混蛋!既心有所属,为何要这般对我!” 闻言,男人微微一怔。 “什么?”喇库大王子一顿。 他承认,当初年轻气盛时曾对仙姿佚貌、艳冠群芳的皇后娘娘生过些许绮念。 但眼前这狠心的女人做出一系列胡闹行为后,他这三年来早已将当初的几分绯意抛得一干二净。 也更谈不上什么心有所属。 “就是……你曾经的未婚妻李媗。”李和慧双眸红彤彤的,满心汹涌着委屈与愤恨。 论辈分李媗乃圣上的表妹,而她这个县主则是圣上的堂侄女,李媗亦是她的表姑。 偏她自幼就与这位拥有京城第一才女盛名的表姑极其不对盘。 略有什么小争执,对方总能阴阳怪气地把她气到发抖。 奈何众人包括她的父兄,皆认定是她嫉妒李媗而胡乱闹事…… 闻言,肤色黝黑的男人眉头拧得紧紧的。 “县主胡说什么!虽曾被赐婚,但我与那位从未有过任何接触!” 李和慧才不信,哽咽道:“那为何与她的赐婚你应下了,与我的却不惜闹到圣上面前拒婚?” 当初她被拒婚之事整座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 尔后的整整一年内,向来活泼好动的她躲在王府内宅不敢迈出门槛半步。 生怕迎面而来的尽是对她夹枪带棒的嘲笑。 甚至连整个南阳郡王府亦受到了牵连,每每在各大宴席上被指桑骂槐暗讽一番。 养出个不知羞的女儿,身为堂堂宗室贵女,竟自请下嫁边境蛮夷小族。 甚至还被当众拒婚了! 在那漫长的一年里,她甚至不止一次想过,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去算了,或者狠狠心拿剪子自尽了…… 他怒瞪着身下的小女人,气势汹汹问道:“我可比得过那安平侯?” 李和慧误以为他说的是方才安平侯在她房内上演的活春宫,又是羞又是恼。 “好端端的说这做什么!”她虚张声势回怼。 “平日安平侯和你在床上是什么样的?”他猩红着眼怒气冲冲问。 “才没有!”李和慧不假思索回怼,她才不想与那下流无耻之徒扯上关系,“我与他根本没圆房!” 闻言,喇库大王子大吃一惊,浅褐色的瞳孔微震。 “当初为何要去苏嚓尔城前线去?”喇库大王子冷不丁问。 李和慧三年前曾偷偷跟随运送粮草的大队前往北境的事,南阳郡王府上下对外瞒得严严实实的。 尤其在那往前一年里,她就因被拒婚在家中躲藏了整整一年过。 南阳郡王府对外只称县主是到远在江南的外家养病去了,也没引起什么关注。 喇库大王子发烫的脸庞不断滚落汗珠,未得到回答他便又重复问了一遍。 李和慧气喘吁吁、断断续续道:“当初我只想着……再见你最后一面……” “见了最后一面……我就彻底把你放下了……” 甚至在他身负重伤躺在床上苟延残喘之时,她满心想着也是只是等他醒了她就会离开的。 此生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只当从未对他动心过。 只是没想到听闻军医所说他恐怕再也不能醒来后,她会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做下那等不知廉耻的下作之事…… 喇库大王子闻言愈发怒气腾升。 翌日,一道当今圣上的口谕传来安平侯府。 勒令与妻婢暗合、折辱宗室贵女的安平侯与其妻县主李和慧和离。 当即在京中掀起一阵哗然。 第一百三十一章 番外 李和慧x喇库大王子(6) 南阳郡王府,县主从前出嫁前的晴宜院内。 自从被宗人府的人上门勒令和离之后,李和慧便带着嫁妆回了娘家里待着。 按本朝律法,母婢杖一百,妻婢杖五十。 虽有明文律法,但鲜少有人会闹大到官府面前的。 安平侯当日被宗人府的人拉出去当街行刑之时,便在京城上下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有为安平侯不平的,说道那和慧县主当年曾自请联姻北境被拒婚,曾丢了他们中原人的脸面。如今好不容易嫁人了,何故不大方一些。 也有笑安平侯活该的,偷嘴不藏严实一些。 更有不少官宦人家的正头娘子暗暗感叹县主的魄力,做出了她们平日最想做的事…… 自此县主和离归家之后,喇库大王子夜闯深闺越发频繁了起来。 甚至时常是索性带着儿子小巴拜一同前来。 李和慧为此头疼不已,但心底里也确实愿意见自己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的,也就默许了。 每日天没黑透,她便将院中的丫鬟奴仆打发得远远的。 这日夜里,小巴拜又一同前来了。 李和慧急忙从男人手里接过孩子,嗔怪道:“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给巴拜多穿些?” “阿母阿母,巴拜不冷!” 小巴拜眨了眨一双浅褐色大眼睛,在李和慧的怀中蹭了又蹭。 喇库大王子见儿子自己回答了,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但黝黑的脸庞却不自觉地有些发烫。 若非李和慧刚和离不过一个多月,太快与他扯上关系确实不妥,他都想直接将人掳回北境去了。 小巴拜从自个儿胸口取出一个油纸包裹着的糕点,献宝似的递给他的阿母。 “阿母,这个芙蓉糕好好吃!巴拜想让您也尝尝!” 李和慧如今与乖巧懂事的儿子亲近了不少,心中愈发愧疚自责当年的事了…… “多谢小巴拜,阿母很喜欢。”她亲了亲儿子肉乎乎的小圆脸。 小巴拜那双随了父亲的浅褐色双眸亮晶晶的,心中好似乐开了花。 “阿母以后天天与巴拜在一起好不好?”他奶声奶气地撒娇问道。 可这会李和慧却迟疑了。 即便与安平侯和离了,她也不打算再嫁人了。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91节 见她不作答,一旁高大男人那张硬朗深邃的脸瞬间绷了起来。 待小巴拜眼皮沉重得昏昏欲睡时,喇库大王子将他在架子床最里侧安置好。 随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身压在了单薄清瘦的小女人身上,死死盯着她那双澄澈灵动的双眸。 他压低了声音问道:“方才为何不回答儿子的话?” 孩子就在一旁熟睡,李和慧心跳“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伸手想推开身上的人,奈何她小胳膊小腿的,哪里推得动这高大壮硕的异族男人。 “为何?”喇库大王子还在追问。 李和慧支支吾吾道:“你先下去,我再告诉你。” 男人才不信她的话,不仅不松开她,甚至熟门熟路地解开她身上银红繁花纹袄裙。 “你!巴拜就在旁边!”李和慧极小声怒嗔道。 “他睡得熟,不会醒的。”说罢,男人便低头亲她。 但他身下这清瘦娇小的女人却不肯乖乖就范,贝齿咬得紧紧的。 这一个多月来的数次缠绵,喇库大王子已有了对付身下女人的经验。 架子床内暧昧气息瞬间蔓延。 就在男人欲要再进一步时,晴宜院的大门被人打开了。 南阳郡王一路气势汹汹地阔步闯入,径直推开了厢房的门。 一看到女儿被个蛮夷男人压在身下,南阳郡王怒不可遏,当即就上前去要将人扯下来。 口中边怒斥着:“李和慧!你个孽女!怎的又与这异族男人扯上关系了!” 原本在架子床里侧熟睡的小巴拜闻声当即惊醒了。 倒也没哭,只是坐起身来懵懵懂懂呆坐着。 南阳郡王一瞧里头还有个明显是异族长相的孩子,愈发火冒三丈了。 “好不要脸的蛮夷汉子!来欺负我女竟还带着野孩子来!” 李和慧没想到这么快就闹到了父亲面前,当即有些手足无措。 她连忙解释道:“父王,这不是野孩子,这孩子是女儿生的!” 南阳郡王一听,更是暴跳如雷了—— “你何时生的这么大的孩子!?” 李和慧毫无底气,弱弱道:“两年多前,这是女儿在北境生下的孩子。” 一旁的喇库大王子连忙作揖道:“还请郡王恕罪,在下并非有意贸然潜入,而是稚子实在想念母亲……” 南阳郡王不算高大的身形晃了晃,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不免又回忆起两年前他亲自前往北境接回李和慧时,所见的那个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的女儿…… 第一百三十二章 番外 李和慧x喇库大王子(7) 趁南阳郡王愣神的片刻,喇库大王子手疾眼快替身旁清瘦娇小的女子披上外衫。 一见二人如此亲密无间,南阳郡王又是一阵怒火中烧。 他厉声道:“还请这位王子即刻离开!深更半夜逗留在本王女儿的闺房像什么话!” 未满三岁的小巴拜有些害怕,小嘴一扁,浅褐色的大眼睛瞬间蓄起泪光。 李和慧急忙抱住了他,柔声道:“巴拜不怕,这是外祖父,是阿母的父亲。” 闻言,小巴拜一愣,从阿母香香软软的怀抱里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来瞧。 李和慧相貌与其父有几成相似,小巴拜仔细一瞧,便定下心来。 又乖巧地奶声奶气道:“巴拜见过外祖父。” 南阳郡王背脊一僵,竟有些措手不及。 他膝下有三子一女,长子已成婚,但府中尚无孙辈。 万万没想到,他的头一个大孙子居然是最不省心的独女生下的。 “父王,您的外孙向你问安呢,您应一应罢!”李和慧不忍小巴拜失望。 南阳郡王勉强勾起一抹慈笑:“唉,好孩子!” 早已面红耳赤的喇库大王子适时道:“今夜是在下唐突了,还请郡王见谅,在下这便带巴拜回驿站去。” 言罢,他便翻身下床,单手抱着小小一只的儿子好离开。 南阳郡王绷着脸上下打量眼前男子这高大壮硕的身形与黝黑的肤色。 他压根无法理解瘦弱娇小的女儿怎么会看上这等粗糙魁梧的异族男子! 父女二人目送着那对父子如何轻而易举地从高墙翻出府外去,均心有余悸。 “李和慧!你这孽女,生了孩子为何从不说!”南阳郡王再次怒气腾升。 李和慧神色一慌,抿唇不答。 南阳郡王不免多加猜测,迟疑道:“可是那个蛮夷欺负你了?” 略想到这个可能,他又咬牙切齿:“若是他欺负了你,为父拼上老命也要去把他杀了!” 李和慧骇然失色,急忙伸手拉住父亲要解释原委。 她心急如焚道:“不是不是!不是他欺负了女儿,反倒是女儿欺负了他……” “什么?”南阳郡王拧眉不解。 “当初是女儿趁他身负重伤,无法动弹之际,才怀上小巴拜的……”李和慧心底发虚,越说越小声。 “你!”南阳郡王双眼瞪得老大,“你说的是真的?!休要为了替那蛮子掩盖而欺哄为父!” 李和慧急切道:“自然是真的!若他意欲对女儿图谋不轨,当初就不会拒婚了。” 南阳郡王一想也是,但想到自己女儿做出这等不知羞的事,又是一阵气急败坏。 扬起手来想教训女儿一顿,偏生又是千娇百宠养大的独女,实在狠不下心来。 最终也只能背着手,唉声叹气地迈步离开了。 一连数日,喇库大王子再也没带着小巴拜夜访县主闺房了。 李和慧原本心底还对男人肆无忌惮夜闯的行为有些抗拒,如今反倒昼思夜想起来。 自和离起再也没踏出过南阳郡王府一步的她,换上了往常出门时的骑装胡服。 一跃跨上许久未曾骑过的骏马,策马扬鞭朝着城东的使臣驿站而去。 没承想,竟扑了个空。 使臣驿站外的护卫道:“为除夕大宴而来的各藩属地使臣都已离京,驿站里头没人。” 李和慧一颗心如坠冰窖,呆呆地牵着马立在原地,双腿好似灌了铅一般。 怎么就离京了? 不是说过,要把她一起带回北境的吗…… 李和慧怅然若失,小脸发白,眼眶噙着泪珠欲坠不坠。 她一路走走停停回到南阳郡王府,却见府外聚集了熙熙攘攘凑热闹的人群。 一条长长的队伍抬着各色礼品跨入南阳郡王府的大门,其中为首的是一对大雁。 竟是喇库大王子亲自领着官媒来提亲了。 李和慧蹙了下眉,一颗心跳得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小脸瞬间染上绯红。 她疾步上前,扯了扯高大男人的衣袖,小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小巴拜呢?” 数日未见的娇小女子忽然现身,喇库大王子黝黑的脸庞有些发烫。 他认真道:“颜朵带着巴拜入宫请安了,而我,今日是来提亲的。” 话音未落,他黝黑的脸庞简直烫得快要冒烟了。 一旁的南阳郡王气鼓鼓道:“为父可做不了你的主,应不应下,随你!” 若没有前些天那遭事,南阳郡王定然毫不犹豫将这异族男人拒之门外。 偏生如今他已知晓女儿当年趁人重伤之际强迫着给人生下一个孩子。 甚至还把刚生下的孩子甩手丢给人养着—— 真真是把他这一张老脸都丢尽了。 接下来她想怎样,便怎样罢! 被请来保媒的官媒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好话。 李和慧扯着喇库大王子的衣袖,朝一旁的偏厅而去。 “县主……” “我方才……” 两人同时启唇。 “县主请说。”他谦让道。 李和慧清秀小脸潮红,讪讪道:“我方才去使臣驿站寻你们,还以为你们已经离京了。” 喇库大王子微怔,心下如漏了半拍。 半瞬后,他追问道:“县主为何要去寻我们?” 李和慧抬眸便对上了男人那双浅褐色的深邃眼眸,呼吸猛地一滞,心口直发颤。 她支支吾吾,不答反问:“你们如今不住在使臣驿站内,可有找到安顿的地方?”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92节 喇库大王子回道:“当年顺利击退罗刹后,圣上曾赏赐了一座京城的宅邸,只是原先未曾清理,才暂时安顿在使臣驿站内。” 李和慧闻言微微颔首,垂下眸子不再与他双目对视。 喇库大王子又道:“若县主不愿前往北境,日后你我成婚,你与巴拜留在京城的宅邸内,只消每年夏季随圣驾出行热河行宫之时回北境小住一阵,可好?” 听他如此迁就与退让,李和慧愈发愧疚难当。 她心中很清楚,两人之间错的一直是她。 他从来没有对不起她,只是不喜欢她罢了。 反倒是她,一步错,步步错…… 甚至给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鄂勒哲依忒木尔额尔克,你不必如此,是我对不起你和巴拜……” 说着说着,李和慧渐渐泣不成声。 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男人瞬觉心口好似被打了个闷拳。 他低声道:“县主既知对不起我们父子,就该对我们负责到底才是。” 李和慧心跳停滞了一瞬,许久地低头未有回应。 见她迟疑不语,喇库大王子心绪如潮水涌动。 他凝视娇小清瘦女子泪如雨下的双眸,又问:“可好?” 随即,他俯下身来,一手揽着小女人纤细的腰肢,一手轻捧起她的小脸。 同她额头相贴、鼻梁相碰,连睫毛都几乎交缠在一起。 李和慧羞赧得脸上好似滴血一般,急急挣开了他的怀抱。 又哽咽着道:“你不必为了巴拜勉强自己迎娶不喜欢的人,若是巴拜还愿意见我,随时都可以来……” “县主怎就肯定我不钟意你?”喇库大王子咬牙切齿反问。 李和慧惊得小嘴微张,欲言又止道:“难不成你……?” 喇库大王子红着眼道:“对,不知从何时起。” 不知从何时起,或许是当年她与妹妹颜朵日日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他虽嫌聒噪却并无厌烦,甚至暗暗觉得好笑。 或许是他重伤昏迷不醒之际,她在耳畔的温柔呼唤与无时无刻的悉心照料。 又或许是她那次肆意大胆到极点,又让他梦中无数次心神荡漾的一影子…… 可惜他没能早些发觉,当初明知她回了京城就是憋着一股气故意不来寻她。 让两人之间的隔阂长达两年未能消除。 甚至一直到她嫁作他人妇,才从莫名而强烈的嫉恨妒意中才反应过来,他自己的心意。 李和慧只觉恍若梦中,莫名担心会不会她一觉醒来,一切皆会化为泡影消散。 她又何尝放下过年少的执念?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半推半就与他在夜间一次又一次地交颈厮磨,抵死缠绵…… 一直到六个月后,年初和离归家的县主李和慧再次出嫁了。 对象正是当年曾拒婚的北境喇库部大王子。 京城上下再次掀起一阵热议狂潮,闹得沸沸扬扬的。 而送嫁的车马队伍从京城南阳郡王府出发一路前往北境。 小巴拜与阿父阿母一同坐在喜气洋洋的大红马车内,银铃般的笑声一路上不断响起。 “阿母阿母,以后你每天都会与巴拜和阿父在一起,是吗?” “对,以后都在一起。” 第一百三十三章 番外 太子x明雪(1) 元熙二十年,秋末初冬。 皇后康氏特意在立冬这日举办了一场小宴。 仅邀请了京城内世家官宦的适龄千金入宫。 众人皆知,这是皇后娘娘要借此宴择定太子妃与二皇子妃的人选了。 虽说皇太子李康璌与二皇子李康晏翻了年也不过十六、十五岁。 但定下人选之后,还有一系列由礼部负责的三书六礼与册封礼仪等。 所以如今开始挑选也不算早了。 立冬小宴设在御花园一旁的风华斋内,不仅让各家小姐们不必拘谨,皇后亦能多瞧瞧诸位闺秀的性情如何。 所有闺秀们都盛装打扮,其中就数直隶总督兼内阁大学士苏暠之女苏妙桐最为打眼。 而曾经的公主伴读萧明雪,不过一袭湖蓝色祥云纹小袄,发髻低挽,斜插几支素钗。 皇后娘娘尚未降临,诸位小姐们便各自为伴闲聊了起来。 “咱们这里就妙桐妹妹家世相貌最好,太子妃之位想必便是妙桐妹妹的吧!” 有家世略差,根本无望竞争太子妃之位地小姐开始吹捧最有希望的苏妙桐来。 苏妙桐闻言眸底闪过一丝喜意,但她仍是温婉柔声地谦虚了几番。 “不敢不敢,今儿诸位姐姐与妙桐一同赴的是皇后娘娘所设的立冬小宴,谈这些做什么?” 另一旁,暗暗听着众人谈论的萧明雪神色自若地捧着茶盏细品着。 仿佛周遭一切都与她无关。 萧明雪比皇太子还年长一岁,如今已年满十六了。 家中即将为她与母家表兄临淄郡王幼子李谨煦订婚。 她此次入宫赴宴不过是走个过场。 顺道替两位自幼一起长大的弟弟仔细瞧瞧未来妻子的人选。 临近晌午,一袭净白狐皮大氅的皇后娘娘才款款而来。 一众世家贵女当即起身,整齐划一地行了个万福礼:“参见皇后娘娘!” “都免礼罢!”皇后柔声道。 只见她秾艳姝丽的小脸红扑扑的,额间还带着一层薄汗,似乎来得有些急。 秀美的眼角眉梢之间流露着难以言喻的柔媚似水。 她一出现,在场所有精心打扮的妙龄贵女竟都瞬间黯然失色。 今日正值立冬,朝臣休沐。 不必早朝的皇帝一大早就把小娇妻按在紫檀木架子床内好生疼爱了一番。 康玉仪也只能心中暗骂无数次那不知餍足的男人。 都老夫老妻了,怎的还这般黏黏糊糊的! 在正上方的主位坐下后,康玉仪略一抬眸就见小女儿的伴读萧明雪竟坐在右下首的末端处。 她当即便命人将萧明雪的位次挪到了主位之侧。 殊不知皇后娘娘这一番举动,直叫底下的诸多贵女们生出异样的心思来。 尤其是方才备受众人追捧的直隶总督之女苏妙桐,精致明艳的小脸瞬间紧绷了几分。 虽说这太子太傅之孙女萧明雪曾是公主殿下的伴读,但萧家这些年来早已落魄了不少。 在朝为官的,除了其祖父太子太傅萧岑,其余不过是些末流小官。 尤其萧明雪的父亲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刑部员外郎。 哪里能与正一品直隶总督兼内阁大学士之女苏妙桐相提并论? 又不知过了多久,皇太子与大公主、二皇子姗姗来迟。 今日虽是立冬休沐日,但几位殿下在上书房的功课却是不休的。 是以才会临近午膳时分才匆匆忙忙过来。 在座的诸位闺秀纷纷再次起身行礼。 身着一身火红色狐皮大氅的公主殿下自然当仁不让地坐在皇后身边。 而皇太子与二皇子不便与女客共处一宴,不过是听从母后之令亲自将大公主送来。 如今大公主已有十四了,与年过三十八的皇后坐一块儿,母女二人竟像姐妹一般。 自萧明雪去年满十五岁及笄起,便再不入宫来与大公主为伴了。 许久未见,大公主甚是想念,当即抱着萧明雪纤细的手臂摇了摇。 又笑盈盈问道:“明雪姐姐最近在家中都忙些什么?”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萧明雪双颊瞬间染上绯红。 她压低声音极小声回道:“回公主殿下,家中近日为臣女定下了外祖家临淄郡王府的六公子为婿,择日,臣女便会与六表兄定下婚约。” 原本即将离开的皇太子李康璌闻言,眉头骤然蹙起,唇角绷得紧紧的。 大公主闻言亦是心中一咯噔,毕竟是朝夕相处的皇兄,她自然知晓他的心思。 但大公主仍故意戏谑道:“那可正巧了,明雪姐姐是萧家六姑娘,配的又是临淄郡王府的六公子,日后你们的孩子便叫小六罢?” 皇太子英气剑眉瞬间又拧紧了几分。 而一旁,直隶总督之女苏妙桐却很不合时宜地朝着几位殿下这边走来。 “臣女苏妙桐,参见皇太子殿下。”她重新再行了个礼,嗓音娇滴滴的,面上含羞带怯。 萧明雪见状,看好戏般冲着这自幼一同长大的皇太子弟弟轻笑了一声。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93节 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仿佛一湖清水,清澈纯净却又诱人沉沦。 与她对上眼的皇太子瞬间呼吸微滞,原本紧蹙的眉心松了几分,耳尖渐渐发烫…… 第一百三十四章 番外 太子x明雪(2) 仍半俯着身子行礼的苏妙桐咬紧牙关撑着。 她满脸羞怯之状,再次软声道:“臣女苏妙桐,参见皇太子殿下。” 大公主李康宁戏谑道:“哟,本公主与二皇子在此,为何苏小姐只向皇兄行礼呢?” 苏妙桐娇羞浅笑,连忙重新向大公主与二皇子行礼。 “免礼罢。”大公主只觉兴味索然。 皇太子倒是从头到尾没多瞧这苏妙桐一眼 反而垂眸深深凝视着如今终于比他矮了一个头的萧明雪。 只把人盯得心口发颤…… 萧明雪不免回忆起某桩事来,双颊再次染上绯红,但又强作镇定。 上个月末,太子太傅萧岑嫡长孙娶亲,皇太子亲临萧府恭贺。 还在府中逗留至夜间,在酒席上略饮了两杯就醉醺醺的,竟误闯了萧明雪的闺房内。 萧明雪自幼就把几位殿下当自个儿的弟弟妹妹来看的。 见他这般踉踉跄跄闯了进来,担忧与关切胜过一切其他念头。 当即就屏退了贴身丫鬟,亲自吃力地搀扶着他到房内的小榻上歇着。 因年长一岁,萧明雪向来比皇太子略高半个头的。 不承想,在不知不觉中,这个被她视为弟弟的男人早已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甚至体魄比她健硕近两倍。 刚靠近窗边的小榻,两人就结结实实地一同倒了下去。 皇太子欺她清丽单纯,不谙世事,占了人家的便宜。 萧明雪确实不懂,事后还给他倒了一盏温茶,好让他解解酒意。 而自知越轨颇深的皇太子心生愧疚,略缓了缓,便穿戴整齐起身告辞回宫了。 尔后一个多月里,他一闲暇下来便想着要如何向萧明雪坦白心意与提亲。 只须她应下,父皇与母后那边自然不会有什么阻碍。 谁曾想,萧家在此期间竟为萧明雪择选了临淄郡王府的六公子为婿…… 半晌后,两人的思绪回笼。 宴席内皆是尚未婚配的女客,皇太子与二皇子不便久留,当即便向高居主位的母后告退并离开了。 二皇子是个小书呆子,向来心无旁骛,压根就没看出今日这场立冬小宴有何门道。 跟着前来也不过是听从母后的吩咐,哥俩亲自将公主姐姐送过来。 兄弟二人阔步离开御花园后,便径自朝皇宫东外路的马场方向而去。 今日午后他们兄弟二人还有一堂骑射课。 跨过皇宫东安门的大门槛时,皇太子脚步微微一顿。 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本一直紧绷着的清俊面容瞬间舒缓了不少。 夕阳渐渐西下,天边飘着大片火红的云霞。 御花园内的风华斋内,随着皇后与公主摆驾离开,诸位世家闺秀也先后离宫打道回府。 从皇宫乘马车回萧府这条路,萧明雪曾风雨无阻地走了近十年之久。 时隔一年重走此路,竟有些怀念起来。 她回到府中,正欲回房内梳洗更衣一番。 她的母亲郡君李氏却忽然神色慌张地抱着一册书卷疾走了进来。 “明雪,后日便是纳采的日子,你外祖家会遣媒妁过来提亲。这个册子是避火图,你先收着,好生学一学,啊!” 说罢,便将这册子强行塞入女儿的手中。 萧明雪垂眸望着手中的图册,微微一怔。 旋即,她柔声问道:“母亲,何为避火图?” 郡君李氏眼神飘忽,面露难以言喻的神色。 顾左右而言他般道:“你看了便知了,就是那档子的事儿,记得看仔细一些……” 李氏原本是打算成亲前一夜再拿来给女儿的。 但又怕到时候时间紧凑,女儿学不明白。 多番犹豫之下,这才提前将这压箱底的避火图拿来了。 见母亲面露难色,萧明雪也不好再追问,只乖巧点头称是。 一直到了深夜,萧明雪忽然想起那个册子来,便翻开来打算仔细钻研一番。 不曾想,竟是…… 满满一整册全是赤身裸体的男女。 每页的右侧详细介绍了男女行房的过程。 看到画册中男子身体构造,萧明雪瞬间面红耳赤的。 这不就是太子殿下之前给自己看过的? 向来只把几位殿下当作弟弟妹妹的明雪,霎时间羞赧得好似着火一般。 当真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才好! 翌日,早已出嫁的萧府大小姐萧明霏回母家来探亲。 这萧明霏比明雪年长十岁,如今孩子都有两个了。 她的丈夫是原河南布政司苏暠的长子,当年与萧家可谓门当户对。 但近些年萧明霏的公爹苏暠治河有功,一路升迁成了正一品直隶总督兼内阁大学士。 萧明霏当年就嫉恨六堂妹能日日入宫与皇子、公主们为伴。 如今她的夫家一跃升为京城内最显赫的世家之一,志得意满的她,隔三岔五便回娘家来显摆显摆。 那位在京城内被誉为太子妃最热门人选的苏妙桐,便是萧明霏的嫡亲小姑子。 “要我说啊,六妹妹也别与那劳什子临淄郡王府六公子订亲了,倒不如让我回去求求妙桐,待她嫁入东宫之时把你捎上,指不定能混个良娣当当呢?” 本朝曾出现过唯一一例太子侧妃,便是当今皇后娘娘康氏。 但依旧例,太子妃以下仍是良娣、选侍、淑女等名分,太子侧妃之名仅昙花一现。 “虽说皇后娘娘昨日设宴遍邀京城内的适龄千闺秀,但谁人不知,我那小姑子妙桐就是未来太子妃呢?” 萧明霏拉着六堂妹明雪的手侃侃而谈,仿佛是真心为她着想一般。 可明雪满心惦记着都是昨夜所见的图册,神色恍惚,思绪早已飘到不知哪里去了。 萧明霏见她不语,又紧接着怪里怪气道:“六妹妹从前日日入宫,怎的就没能得到皇太子或二皇子的垂青呢?” 明雪回过神来,听闻这番话眉心微微蹙起。 她正色道:“阿姐休要说这等话,且不说妹妹即将要定亲了!而妄议储君与皇子可是大罪!” 闻言,萧明霏暗含讥讽的笑意骤然僵住。 她又道:“不过是你我姐妹二人之间的私密话罢了,阿姐也是为你好,若能入东宫,日后可不就天子的妃嫔了?” “尤其我家小姑妙桐,是个容得下人的,她当了太子妃也定不会如何为难你这个妾室的。” 明雪欲要再分辩几句,却见外头的下人们忽然火急火燎地满府上下到处通报消息。 原来方才一群身着华服的内监大人奉迎圣旨降临萧府! 得到通知后,阖府上下连忙一同跪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刚落,便是内监特有的尖锐声音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太傅萧岑之嫡六孙女萧氏,笃生名族,克备令仪,持敬慎以褆躬,秉柔嘉而成性,特册尔为皇太子妃,尔其祗勤日懋,迓景福以凝祥,恭顺弥彰,荷洪庥而衍庆。钦此。” 萧府上下当即喜不自胜,纷纷磕头谢恩。 唯独主角萧明雪与其大堂姐萧明霏二人一边磕头一边有些呆呆愣愣的…… 待宣旨的一众人等离去,如同被狠扇一耳光的萧明霏也不愿多待,当即便回了夫家去。 而她夫家的小姑子苏妙桐听说太子妃人选已定,气恼得砸碎了好几件甜白釉茶具。 甚至连萧明霏这个嫂子一同记恨上了。 从此之后,萧明霏在直隶总督苏府的日子也渐渐不好过起来,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次年的三月初三,皇太子大婚的日子。 天刚一亮透,满京城的鞭炮声就噼里啪啦得不断响起,钟鼓齐鸣、礼乐声声、此起彼伏。 萧明雪被伺候着换上一身正红色的圆领婚服,外着宝蓝色的太子妃翟衣。 奢华繁丽,层层叠叠的,锦缎里的金丝线与银丝线交错融合,织出无数凤凰与五爪蟒的暗纹。 温婉清丽的小脸被全福太太抹上浓妆,头顶是太子妃专属的缀满珠翠的三龙三凤赤金点翠凤冠。 一整日繁杂琐碎的大礼已成,新任太子妃萧明雪被送入了东宫的寝殿内等候。 自被册立为太子妃起,她之后的几个月里仅与皇太子匆匆见过几次。 她根本不知晓那位一向被她视为弟弟的皇太子李康璌愿不愿意迎娶她为妻……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94节 第一百三十五章 番外 太子x明雪(3) 天色渐晚,皇太子才回到东宫的寝殿内。 宫中上一回这般大阵仗的热闹还是十五年前的帝后大婚了。 原本帝后二人都设想着待皇太子十八岁以后再举办大婚的。 没承想,他自个儿倒是着急得很,如今刚过十六都迎娶太子妃了。 见身着婚服,头戴冠冕的皇太子李康璌进来了,寝殿内的一众人纷纷行礼。 就在萧明雪起身之际,皇太子当即拦了来:“太子妃不必多礼。” 太子妃三个字说出口,这对新婚小夫妻皆羞红了脸。 饮过合卺交杯酒后,宫人们服侍太子妃取下头顶沉甸甸的三龙三凤赤金点翠凤冠。 小夫妻二人分别去沐浴更衣了一番。 再回到寝殿内,一众宫人与内监早已识趣纷纷退下。 花梨木拔步床上躺着一对自幼就相识、甚至青梅竹马多年的男女。 寝殿内仿佛落针可闻,气氛颇为尴尬。 大婚前几日,萧明雪再次从宫中派去萧府的教习嬷嬷的多番教导下确认了一件事—— 当初皇太子醉酒误闯她闺房之时,他们二人确实已经越轨了。 就在明雪白皙双颊渐渐染上羞红之际,皇太子亦是不知想到了什么,浑身热血乱窜。 婚房内四处灯火通明,大红烛要一直烧到天亮为止。 萧明雪略一歪头,便见皇太子身体已经有了反应。 “明雪姐姐,我有些难受……”皇太子声音闷闷的。 他深知躺在身边的少女一听这称呼便会心软。 果然,明雪心生怜惜:“啊?哪里难受了?” “这儿。”皇太子嗓音早已变声,低沉而富有磁性,拉过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放。 明雪心口一颤,小脸潮红到好似滴血一般。 难不成太子殿下仍不知晓为何会如此? 自认比他年长,又比他懂得不少的明雪,忽觉肩上的责任更重了。 但明雪心中仍然在意这位被她视作弟弟的人是否真心愿意迎娶她为妻…… 她小心翼翼问道:“敢问太子殿下,册立臣女……册立妾身为太子妃之前,圣上与皇后娘娘可有问过您的意思?” 皇太子低声道,“自然,就是我去请父皇母后赐婚的。” 言罢,他那张与其母后相似的俊美无俦的脸庞霎时间又涨红了几分。 不免回忆起数月前,他硬生生赶在她定亲前向父皇讨得的册立皇太子妃的谕旨。 知晓他并非被强硬赐婚的,明雪暗暗松了口气,但也愈发面红耳赤了。 太子殿下当时明明知晓她即将定亲,为何还要请旨赐婚? 虽说她与原本要定亲的临淄郡王府的六表哥也不熟,但毕竟两家已经议亲了…… 就在她思绪发散间,身上大红色龙凤呈祥纹里衣上的结子被身旁的男子手疾眼快地解开。 玲珑有致的少女娇躯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明雪大惊失色,连忙抱住胸口意图掩住从未示人的身子。 皇太子呼吸微微一滞,他长到这么大,如何见过此般光景? 须臾后,他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自己身上与她一样的大红色里衣。 皇太子虽不及其父皇健硕魁梧,但体魄也十分结实,肌肉块垒分明,线条匀称流畅。 皇太子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上前去,将少女困在了自己身下。 双眸热切地凝视着她红扑扑的面颊,又极其虔诚而认真地在少女的唇上落下一吻。 明雪来不及闭眼,心跳“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不知为何,皇太子竟觉口干舌燥,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 身体宛如被劈开两半的痛楚让明雪小脸瞬间发白,双眸蓄起水光。 又见他几番动作下来如此熟练,明雪想起了数个月前他喝醉了闯进自己闺房那事。 渐渐开始疑心他当时便是在戏弄自己了。 她忍着痛意,吸了吸鼻子,委屈问道:“殿下……在萧府那回……为何要故意戏弄……妾身?” 皇太子深邃眼眸满含浓烈情欲,恳切道:“因为,因为喜欢明雪姐姐,很喜欢很喜欢……所以才没忍住。” 明雪听着他热烈而真诚的告白,心口一阵发颤。 第一百三十六章 番外 太子x明雪(4) 依照惯例,东宫大婚次日,太子夫妇将会一同前往露华宫叩拜帝后。 而即将接受叩拜的皇后康玉仪可比这对新婚小夫妻还坐立不安。 皇太子大婚乃普天同庆的大事,朝野内外庆贺三日,今日无须早朝。 帝后一同用过早膳后,康玉仪一直抱着男人手臂小声嘀嘀咕咕的。 “陛下!也不知康璌与明雪昨夜如何了,康璌到底会不会那档子事儿啊……” 原本内务府敬事房之人在大婚前几个月就前来询问,是否要安排教习宫女前去东宫教导皇太子晓事。 康玉仪倒是一口回绝了。 明雪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可做不来这等给人没脸的事。 皇帝瞧着身旁小女人那樱桃小嘴一直喋喋不休的,心觉好笑。 见时候尚早,当即将人一把拥入怀中,用亲吻堵住她的嘴。 片刻后,紫苏隔着珠帘称太子夫妇已至,帝后二人略收拾了一番,便出去正殿接见。 隔着几道大开的殿门,一对腼腆的新婚小夫妻映入帝后的眼帘。 见人来了,太子夫妇便一板一眼地跪地叩头,规规矩矩地行跪拜大礼。 帝后二人一向不看重这些虚礼,平日都是能免则免。 但今日乃新媳妇见公婆的日子,便也就受了此礼。 喝过了小夫妻二人亲自敬的茶水后,皇后康玉仪赏了新妇明雪一大通各地新进贡的物什。 皇后有心想留太子妃明雪下来,好生旁敲侧击一番,昨夜到底成事了没。 偏生这对父子二人都心不甘情不愿的,一先一后打断了她的话。 最后也只能放人跟着太子一同离开了。 回到东宫后,强忍了一早上不适的明雪才暗暗舒了口气。 昨儿新婚洞房她可遭了不少罪,皇太子一回不够,愣是又折腾了她好几回。 甚至硬生生把她弄晕了过去…… 明雪略回忆起昨夜的细节,白皙精致的小脸瞬间染上绯红。 原本端坐软榻在一旁翻阅典籍的皇太子不经意间一抬眸,却见一张如春日杏花般粉润红透的小脸。 他眸光微动,偏偏一本正经地问:“太子妃为何脸上这般红?” 新上任的太子妃明雪柔声回道:“回殿下,妾身只是……有些热。” 说罢,她那脸上的潮红直朝下蔓延到白皙纤细的玉颈处了。 明雪性情温婉单纯,鲜少会撒谎,如今只略一胡诌便羞躁不已。 但又总不能坦白说她这太子妃在青天白日就回想起夜间的羞事…… 她没说实话,皇太子却是猜到了一些,毕竟他亦是如此。 他手上虽捧着一本典籍,心头却满是昨夜初初开荤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若非一旁的小茶几正好挡住了皇太子的身下,明雪便会发现原来这一本正经端坐着的皇太子早就起了欲念。 须臾后,皇太子忽然指着手中的先代典籍,颇为认真地不耻下问。 明雪自幼就偏好诗词歌赋,一见这则是她最推崇的东临居士的作品,兴致盎然地点评了起来。 电光石火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两人竟一同绊倒在了软榻上。 皇太子被他的太子妃明雪紧紧压在身下。 明雪呼吸猛地一滞,当即便要爬起身来请罪。 偏生却又被高大少年结实坚硬的躯体烫得浑身一软…… “明雪姐姐,我有些难受……”皇太子沉闷的声音有些发哑。 方才还一本正经地喊人太子妃,如今又改口称明雪姐姐了。 如今明雪可没有当初那般好糊弄了,自然知道他又想做什么欺负她的事。 “殿下还是忍一忍罢。”她声音压得极低,小脸与玉颈已羞躁得好似滴血一般。 皇太子却已趁她不备,低头吻住她。 明雪欲要说什么抗拒的话,却全被男人亲吻的动作吞了下去。 皇太子倒也知晓昨夜他孟浪了些,让明雪受了不少苦,并无更进一步。 但光是一番辗转厮磨的热烈亲吻便让明雪浑身都软了。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95节 见对方一直不知餍足地吻她,明雪简直羞赧到整个人都发烫了。 皇太子又坐起身来让怀中的少女坐在他的劲瘦的腰间。 又不知过了多久,明雪实在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她只好伸着小手一连捶了几下男人硬邦邦的胸膛。 皇太子这才终于松了口,两人都气喘吁吁的,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明雪实在不想再受昨夜那般仿佛被撕裂的痛楚了。 思忖片刻后,她小心翼翼问道:“殿下若是实在难受,不如收用几个侍女罢?” 皇太子微微一怔,随后便是勃然大怒。 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问:“太子妃说什么!?” 一向被教导为妇要贤良淑德、宽容大度的明雪不懂他怒从何来,便又小声再说了一遍。 没等她这话说完,她人就被火冒三丈、怒火中烧的少年恶狠狠地按倒,并径自俯下身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番外 太子x明雪(5) 端庄典雅的元宝髻上,今晨连疾走都纹丝不动的凤钗珠串,这会子因少女娇躯发颤而不断摇摇晃晃的。 东宫寝殿内的鎏金西洋钟忽然“滴答滴答”响,竟是不知不觉已到了正午时分。 皇太子恋恋不舍地松了口,却仍将人紧紧抱在怀中。 “明雪姐姐方才说什么,嗯?”他气息未平,重新又问了一遍,眼角红红的。 明雪摇摇头,泪眼蒙眬。 被一番折腾后,她已深知太子不喜听那等“贤明大度”的话,也不敢再提。 英气俊朗的少年眉目阴郁,薄唇仍绷得紧紧的。 “明雪姐姐,日后别再让孤听到这等话。”皇太子一字一顿,冷声威胁。 他鲜少在人后如此自称,可见确然恼极。 他猩红的双眸死死地盯着身下少女湿漉漉的眼眸,似乎要狠盯穿到她的心底去。 明雪心口直颤,原本噙在眼眶的泪珠瞬间大颗大颗滑落。 被盘得一丝不苟的元宝髻渐渐散乱,衔珠凤钗也早不知掉到哪儿去了。 青梅竹马十余年,明雪头一次见这般盛怒的皇太子。 甚至,她也压根儿不懂他怒从何来…… 嫁入东宫前,她的祖父萧太傅便多次对她耳提面命—— 堂堂东宫皇太子,一国储君,必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的。 从古至今,先帝与当今圣上这般专情的,只是极少数,切不可因此心存幻想! 从这日后,东宫这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虽夜夜同床共枕,敦伦合欢之事亦未曾断下,却仿佛隐隐多了一层隔阂。 早在大婚次日叩拜帝后之时,皇后便让太子妃无须每日晨昏定省。 只需每个月初一、十五前来露华宫点个卯即可。 皇太后崔氏早在三年多前抑郁而终。 如今内廷命妇中,太子妃明雪头顶上就只有皇后康氏这一位婆母了。 今儿正逢十五,明雪如往常般早早醒来伺候太子更衣洗漱,随后便要前往露华宫。 自东宫大婚后,圣上便亲下谕旨令长子每日旁听早晨朝会。 皇太子匆忙离开前,不忘意有所指地点拨了几句—— “太子妃平日也该向母后讨教讨教为妻之道才是。” 明雪微微一怔,抬眸却见眼前俊美无俦的少年耳尖红红的。 送走了太子后,明雪一路从东宫乘轿辇前往皇后所居的露华宫。 才下轿辇,正巧碰上了她自幼便情同姐妹的大公主李康宁。 大公主笑盈盈道:“嫂嫂来得太早了,母后这会子恐怕还没醒来呢。” 前几回前来问安,明雪亦是在殿内等候了许久,才等到皇后醒来接见她。 明雪深觉茫然不解,压低了声音问道:“康宁妹妹,母后每日清晨不必伺候父皇洗漱更衣吗?为何……” “母后为何要伺候父皇?”大公主亦被问得一愣。 她自幼养在深宫,还真不知寻常夫妇是如何相处的。 在她的心中,人高马大的父皇伺候母后还差不多,哪里能让身娇体贵的母后反过来伺候父皇? 明雪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她的母亲郡君李氏乃上一任临淄郡王的孙女。 虽是皇族宗室女,但嫁入萧家后却是兢兢业业恪守为妇之道。 每日清晨亲自伺候丈夫洗漱更衣,即便身体不适也从不落下一天。 明雪亦深以为然,嫁入东宫后,无论前一夜被折腾得多酸软无力,都咬牙坚持。 即便皇太子让她回去好生歇着,她也置若罔闻。 大公主并未多留,她还得去帝后特意开辟给她用以绘画的翠微殿去。 一直到临近午时,皇后康玉仪才起身简略洗漱一番出来接见太子妃儿媳。 “儿臣参见母后。”明雪循规蹈矩地行礼。 “不必多礼,久等了罢?”皇后莞尔笑道。 虽来得急并未涂抹脂粉,但她眼角眉梢间却流露着难以言喻的柔媚娇态。 婆媳二人之间自是一番你来我往的嘘寒问暖。 就在即将告退回东宫前,明雪忆起太子早朝前的话。 她斟酌了半瞬,才鼓起勇气启唇道:“启禀母后,今儿太子殿下曾让儿臣向您讨教讨教为妻之道……” 说出了口,明雪才忽然意识到,太子所说是“为妻之道”,而非“为妇之道”。 一字之差,似乎天差地别。 闻言,皇后康玉仪眼神微闪,一时迟疑—— 她哪里有什么为妻之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番外 太子x明雪(6) 露华宫的正殿内,皇后与太子妃婆媳二人分别坐在软榻的两侧。 中间只隔着一张摆放了各式茶点的花梨木小茶几。 皇后康玉仪垂眸思忖,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才那话明雪一说出口,小脸便红扑扑的,如今更是低眉颔首,端坐不语。 良久后,皇后秀眉微蹙道:“这倒是难倒母后了,咱们一家子从不讲究虚礼,哪有什么为妻之道呢?” 明雪连忙起身请罪:“还请母后恕罪,是儿臣逾越了。” 皇后急急拦下:“哎呀,都说了不拘这些虚礼了!太子也真是,他怎么无缘无故说这等话?” 明雪红着脸道:“回母后,是今晨儿臣恭送太子殿下离开东宫前,殿下偶然提起的。” “太子去早朝前你便起身了吗?”皇后心下讶然试探着问道。 明雪点点头,婉顺回道:“是,儿臣每日与殿下一同起身,并伺候殿下梳洗更衣。” 旋即,她有些难为情,“兴许是儿臣哪里做得不够周到,太子殿下不大满意,这才让儿臣来向母后讨教一番……” 皇后沉吟半晌,满腹狐疑—— 若是太子不满意太子妃也实在不该啊,分明是他自个儿亲选的太子妃。 去年那场立冬小宴尚未结束,原本该前往皇宫东外路马场上骑射课的皇太子半路抛下了二皇子。 脚底生风般疾步朝勤政殿去,又自顾自地跪地请求他的父皇下旨赐婚。 这才有了各部赶急赶忙准备册立太子妃的事。 皇后方才一起身洗漱更衣便急着出来接见太子妃,是以尚未用早膳。 她随手捻起一块茶几上的枣泥酥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皇后又软声道:“明雪索性你别管他就是了,太子有手有脚的,怎么就非得要你伺候了?” “儿臣不敢。”明雪一惊,忙不迭恭敬回道。 皇后轻笑了一声,“有什么不敢的?说好了不讲究这些虚礼的,怎么还这般拘束?” 明雪不禁面红耳赤起来,本还想再说一句“不敢”,又急忙止住了。 紧接着,皇后忽然旁敲侧击问道:“你与太子大婚以来可有分房?” 因宫中并无妃嫔,帝后常年同寝同居,敬事房也没再安排人记录彤史。 而东宫那头,她不想小夫妻俩拘束,更没怎么派人去过问。 是以皇后这才至今不清楚太子夫妇到底圆房了没。 闻言,明雪本就羞红的小脸瞬间“刷”地一下烧了起来,如同滴血一般。 她与太子殿下岂止没有分房,简直就夜夜同床共寝…… 须臾后,她极小声道:“回母后,殿下与儿臣没有分房的。” 皇后见她这般羞态,当即心领神会,心中暗笑。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96节 到了夜里,一轮十五圆月宛如大玉盘悬挂在无垠辽阔的夜空。 东宫的寝殿内,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却陷入冗长的尴尬中。 明雪如往常般上前伺候太子沐浴更衣,恭顺小心地解下男人身上的褐色五爪蟒纹袍。 偏生皇太子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却绷得紧紧,耳尖发红,墨眸中隐隐含着复杂的情绪—— “孤今晨所说,太子妃前往露华宫问安时可有向母后讨教一番?” 明雪心口一紧,温顺道:“回殿下,妾身按殿下所指示询问了,只是母后却说……” 皇太子剑眉轻挑,“母后说什么?” “妾身不知该如何说。”明雪精致清妍的俏脸瞬间红扑扑的。 “那便从头说起。”皇太子眸光渐暗,已然赤裸着上身,肌肉块垒分明,线条匀称流畅。 说话间他大手一伸,将眼前早已比他矮了一个头不止的娇小少女搂入怀中。 从小到大,年长一岁的明雪总比他高半个头,可把他气得牙痒痒! 明雪被男人健硕炽热的胸膛烫得心跳如擂鼓,一动不敢动。 勉强斟酌半晌,她才细细道来。 又因皇后所言,从她口中说出来显得颇为不敬,她转述得极其委婉。 皇太子眸光微动,母后会说什么其实很好猜测。 他自然知晓明雪生于簪缨书香门第,自幼便被教导着要恪守三从四德,恭婉顺从。 可他更愿意她摒弃这些繁冗又满是束缚的规矩,从心所欲。 两人之间相处能如同父皇母后那般恩爱伉俪、无拘无束。 半晌后,皇太子好整以暇问道:“母后的意思,太子妃可懂了?” 明雪微微一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皇太子却心知她仍未懂—— 也罢,他再循循诱导便是了。 趁少女不备,他一把打横将人抱起,一同跨入了能容纳四五个人的大浴桶中。 “殿下,别!”明雪心口一颤,忙不迭抱胸掩盖。 皇太子声音暗哑道:“这么大一桶水,我一人用亦是浪费,倒不如与明雪姐姐一同洗了好。” 一到这等时刻,又唤人姐姐了。 明雪正欲解释方才她已沐浴过了,但也来不及了—— 两人已然一同浸入了温热的水中,浴桶受压力涌出的水“哗啦啦”洒了满地。 皇太子的相貌既随母又肖父,容颜英气而俊美,隽秀昳丽,眸如朗星,鼻若悬胆。 虽没放在明面上说,但都心照不宣,这京城第一美男子非皇太子李康璌莫属。 以往将皇太子当作弟弟,明雪倒没过多感触。 如今对方成了她的丈夫,一切就不同了…… 年轻男人的俊脸近在咫尺,明雪大气不敢出。 皇太子忽然红着眼道:“明雪姐姐不是惯爱服侍我么?为何现下却不动了?” 惦记了好几年的人如今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现下正与他共洗鸳鸯浴,这怎能不叫他热血沸腾? 明雪羞赧得话也说不出来了。 见她不语,皇太子俯首吻住了她。 这晚,皇太子把人折腾到再也支撑不住才罢休。 一直到翌日清晨,感知到身旁枕边人动作轻缓地下了床,睡眼朦胧的明雪下意识坐起身来。 原本自顾自更衣洗漱的皇太子见她已坐起身来,蹙眉厉声道:“躺着别动,孤自己来。” 明雪颔首低眉小心翼翼请罪:“妾身服侍不周,还请殿下恕罪。” “你好生歇着便是了。”皇太子穿戴整齐后,留下这句话便大步流星离开了。 坐在床榻上怔怔目送着男人离开,明雪却满心愧疚与自责。 她这太子妃就在一旁,却竟叫太子殿下自己动手更衣洗漱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明雪强忍着浑身酸软不适,唤来了自己的陪嫁丫鬟松烟。 第一百三十九章 番外 太子x明雪(7) 太子妃萧明雪从家中带入东宫的陪嫁丫鬟有两个。 一个名为松云,如今已年过二十,沉稳寡言。 另一个名为松烟,比明雪还小一岁,年方十六,机灵嘴甜。 明雪虽平素更倚重稳重的松云,但许多事却更愿意倾诉与妙舌伶俐的松烟。 听闻寝殿内的太子妃传唤,原本立在殿外的松烟忙不迭进入里头。 却见自家太子妃摇摇晃晃地立在花梨木拔步床前,弱不禁风。 松烟心下一惊,急忙凑上前去扶着主子。 “太子妃怎么不等奴婢进来再起身呢?” 明雪勉强勾起一抹浅笑:“没什么,你先扶我过去浴间清洗一番罢……” 由松烟搀扶着跨入早已蓄着热水的浴桶内。 回想起昨夜与皇太子曾在共浴一桶,明雪一张白皙俏脸霎时染上绯色。 松烟见主子浑身上下布满暧昧红印,不免呼吸微滞。 偏生这始作俑者还是堂堂一国储君,东宫皇太子…… 松烟敢怒不敢言,只好垂首老老实实服侍主子沐浴洗漱。 明雪特意唤七窍玲珑的松烟进来伺候也是有原因的。 略思忖半晌后,她不解道:“松烟,你说是不是因为我服侍不周到,所以太子殿下才宁可自己动手也不许我服侍?” 松烟眨了眨眼,一边给主子捏肩,一边问道:“敢问太子妃,是方才太子殿下没让您服侍吗?” 明雪点点头,没精打采道:“对,方才没等我起身,殿下便自行洗漱更衣完毕了……” 顿了顿,她又道:“就连平日,每每我近身服侍之时,殿下亦似乎颇为不喜。” 松烟眼珠子转了转,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原本陪自家小姐嫁入东宫前,松烟松云二人还以为皇太子身边定是奴仆环绕,近侍无数。 不承想,东宫上下连个宫女都没有,事事皆有内监操持打理。 尤其这些日子来,松烟同东宫内的一众内监们混熟了些。 从他们口中已然得知,太子竟从不让任何人近身服侍。 松烟斟酌片刻后道:“启禀太子妃,依奴婢所想,并非您服侍不周到,更不是太子殿下不喜您。” 明雪茫然困惑:“此话怎讲?” 松烟笑道:“东宫的内监们曾告诉奴婢,太子殿下以往从不许人近身服侍的,兴许殿下是不习惯呢。” 明雪微微一怔,陷入沉思。 当天夜里,向来娴静恭顺的太子妃,竟没有如往常般兢兢业业地近身伺候皇太子沐浴。 太子只道是昨夜把她一同拉入浴桶内吓着他的小娇妻了,也没多想。 待他自行洗漱一番,再阔步回到寝殿内。 却见他的太子妃早已躺在花梨木拔步床内用绣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好似蚕蛹一般可爱。 皇太子面上不显,心中却软得一塌糊涂。 当即便翻身上床,欲要将人拥入怀中。 明雪方才在松烟的一番劝解下,才强忍着没上前服侍太子洗漱。 可她自认不妥,心底一阵发虚,此刻也只能装作熟睡来逃避。 只是她精致清丽的小脸红扑扑的,浓密睫毛微微颤动,呼吸亦急促不稳,一瞧便知是在装睡。 皇太子暗觉好笑,却也没有揭穿。 他心中并非不喜小娇妻悉心周到的服侍。 只是不愿见她时时卑躬屈膝,只把他当作高高在上的东宫储君,而非她一人的丈夫。 片刻后,皇太子将身旁少女紧紧箍在结实火热的胸膛中。 明知她在装睡,却故意凑在她小巧可爱的耳朵旁极小声道:“明雪姐姐……” 男人炙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明雪好似过电般,身子不由地发颤。 尤其是这称呼,每每从男人口中说出,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通床笫之间的折腾…… 好在太子顾及昨夜的孟浪伤着她了,没再越雷池半步。 转眼到了六月初,按以往旧例,该出巡热河行宫避暑山庄了。 由钦天监拟定吉日后,帝后携一众宗室大臣及其家眷启程北上。 一路走走停停,花费四日左右才抵达热河。 明雪往年也曾多次作为公主伴读跟随出巡。 此次却是她作为东宫太子妃初次随驾出行。 帝后如往年一样入住了最为恢宏华丽的瑶台殿,太子夫妇则入住了不远处的景华殿。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97节 那夜太子妃明雪装睡躲避至今已过了数月。 在此期间,明雪婉顺端静的性子未改,仍处处以太子为先。 但每日清晨却再没强忍着不适也咬牙起身伺候太子洗漱更衣了。 小夫妻二人新婚之初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亦渐渐消淡了不少。 盛夏某天夜里,避暑山庄的景华殿内。 床榻之上,皇太子从背后圈住他那娇小玲珑的太子妃。 还时不时低头轻啄了几下她莹润白皙的玉颈。 没承想,怀中原本娇喘连连的少女竟忽然干呕起来…… 第一百四十章 番外 太子x明雪(8) 明雪今儿一整日胸口都闷闷的,口中不断冒酸水,浑身乏力。 方一入夜,从围场狩猎而归的太子兴致盎然,欲与她行夫妻床笫之事 明雪本想推拒,但一抬眸却见男人那双俊朗星目满含炙热,一时心口发颤。 待她回过神来,太子早已将两人衣衫褪尽。 最终也只能红着脸,任由男人索取。 偏偏情到浓时,明雪却忽觉一口郁气从心口涌上,无法自控地干呕起来。 皇太子心底猛地一沉。 自认在太子面前失态了,明雪心中惶恐,眼眶瞬间红了。 她哽咽着道:“殿下恕罪,妾身并非有意扫了您的兴致……” 皇太子俊美无俦的脸绷得紧紧的。 一时不知该因她的不适而忧心,还是因她这疏远客套的话而不满。 他手疾眼快将两人衣衫披上,顺道高声朝殿外唤人去传太医来。 明雪小心翼翼道:“殿下,夜已深,还是不必传太医过来了罢?妾身只是有些苦夏,歇歇便好了。” 皇太子不语,只冷肃着脸帮她穿上一层层的衣衫。 明雪面有愧色,本该她服侍太子才是,怎么如今倒反过来了? 没一会儿,今日值夜的太医便跟随东宫内监火急火燎过来了。 太医气喘吁吁行过礼,便急忙半跪下来为半躺在床榻之上的太子妃诊脉—— 只见这脉象短而有力,又如珠滚玉盘之状。 太医眉开眼笑,“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妃,这是喜脉啊!估摸着该有三个月了!” 三月初东宫大婚至今,太子夫妇成婚不过三个月有余。 莫非大婚洞房之夜便已然怀上了? 小夫妻二人同时想到此处,不禁面红耳赤起来。 太子妃的贴身婢女松烟却困惑问道:“可太子妃前两个月都有月事来潮,只是比平素少一些。” 松烟松云二人与主子明雪在入宫前一同受过教习嬷嬷的教导,知晓妇人有孕是不会有月事的。 太医却道:“有些气血不足的妇人会在孕初漏下,并非经血,臣观太子妃亦有些虚症,须得好生补补才是。” 明雪仍觉不可置信,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这儿居然有一个孩子了吗? 皇太子神色复杂,完全没预料到孩子会来得这般突然。 自皇后康氏诞育双生子至今十多年来,宫中再无新生儿降世。 皇太子因此也全然忘却了他们行房,是会致使明雪有孕的。 一直到太医与一众宫人退下,寝殿内又如方才般只余太子夫妇二人。 夜已深,昏黄的烛光被窗缝钻进来的夏风吹得忽明忽暗的。 明雪既羞赧又欣喜,却见眼前高大俊朗的男人神色凝重,整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殿下可是不喜?”她迟疑着试探问道。 殿中闷热,明雪光洁如玉的额头沁出点点晶莹香汗。 “并非不喜。”皇太子不假思索,旋即又解释:“只是有些措手不及。” 话音刚落,他忽然拿起床头一张丝帕,动作轻缓地擦拭少女白皙娇颜上的细汗。 被他这般温柔以待,明雪只觉眼前莫名笼罩了一层薄雾,眼睫浸润着盈盈泪珠。 她带着浓浓鼻音道:“妾身惶恐,殿下别这样……” 皇太子心中暗恼,竟不知该拿眼前这怀着他骨肉的心上人怎么办才好。 “明雪姐姐再这般处处自轻,便是没把我当作你的丈夫了!” 男人俊美星眸满含灼灼情愫,仿佛一汪诱人沉沦的深潭。 明雪原本就蓄在眼眶的泪珠倏地滑落,说不出话来。 太子眸光微动,温热薄唇覆下,一下一下吻着少女娇嫩面颊的泪痕。 明雪乖乖巧巧任他攻城略地,又被他撬开洁白贝齿,同他纠缠。 翌日一早,太子妃遇喜的消息不胫而走。 皇后康氏听闻此消息之时本还睡眼蒙眬,当即惊得神智骤然清醒。 虽知那小夫妻二人定是圆了房的。 可她却还没做好要当祖母的准备呀! 随后,皇后便命人搀扶着她起身梳洗更衣,并亲自去了一趟太子夫妇所居的景华殿去探视。 只是她才迈入景华殿的寝殿大门,就见太子坐在床沿端着一碗药汤,一勺一勺喂到太子妃唇边。 皇后心下讶然,却不是惊讶儿子的开窍,而是惊讶她这个儿媳。 明雪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自然清楚她平素有多恪守尊卑之礼。 当下她却任由太子亲自喂药照料,可见这对年轻小夫妻远比她想象中要亲密恩爱…… 明雪一见皇后婆母前来,急忙要下床行礼。 太子倒把她拦了下来,“别动,母后不在意这些虚礼的。” 皇后闻言亦不恼,笑吟吟道:“是啊,太子说的没错,咱们家一向不讲这些虚礼的。” 旋即,她又朝着太子道:“明雪如今遇喜了,你可要多上上心,好生照料她才是。” 原本被皇后婆母撞见太子喂她服药,明雪尚且深觉羞愧,如今一听这话竟有些难以置信—— 母后竟是叫太子殿下好生照料她? 随即便听到身旁的男人正色回道:“是,儿臣定会仔细照顾太子妃的。” 闻言,明雪又是一阵受宠若惊,心神恍惚。 转眼便到九月初,太子妃怀胎已满六个月。 第一百四十一章 番外 太子x明雪(9) 不日便将启程回京,皇后康氏便在烟雨楼内小设宴席,遍邀此番随驾出行的宗室大臣女眷们。 避暑山庄内的烟雨楼位于如意洲之北的青莲岛上,是仿照江南嘉兴南湖烟雨楼而建造。 向东北可眺望热河泉水潺潺,向东南可赏小金山之高耸。 北侧以一段栏杆直凌水面,仰眺万树园之广阔无垠,俯瞰千顷湖之碧波浩渺。 虽说只是女宴,可各官宦世家的适龄贵女们仍铆住了劲儿盛装打扮。 恨不得把自己压箱底最名贵华丽的绫罗绸缎、珠钗首饰通通穿戴上身,用最上等的脂粉青黛敷面扫眉。 若能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不论是入东宫或是被指婚二皇子,都是幸事。 倒是压根儿没人想到要入后宫侍君这上头了—— 一来帝后恩爱伉俪二十多年,从未有旁人介入过半分。 二来,储君已早早立下,地位稳固不可动摇,甚至在大婚后,皇太子便直接参与朝政与军机大事了。 烟雨楼之宴设在午后的未时,现下不过午时初,各家女眷早已齐齐候着了。 直隶总督兼内阁大学士之女苏妙桐,及其长嫂萧明霏被安排在相当靠前的位置。 说起来,这位苏小姐倒曾是最热门的太子妃候选人之一。 自太子妃人选定下后,这苏妙桐便因恼羞成怒,日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再出入京城各大宴席。 随驾出行热河行宫她倒是跟着来了,却也仍是称病深居简出。 一直到太子妃遇喜的消息在行宫上下不胫而走…… 许多适龄贵女皆暗潮涌动,也包括苏妙桐。 太子妃有孕在身不便侍寝,她们的机会可不就来了? 烟雨楼内其乐融融,不时有人插科打诨,引起阵阵欢声笑语。 临近未时,孕肚高高隆起的太子妃萧明雪率先而来。 原本的谈笑风生戛然而止,众人纷纷起身,齐整规矩地行礼—— “臣妇/臣女参见皇太子妃。”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98节 明雪温婉浅笑:“免礼,都起身罢。” 众人起身,齐声道:“谢太子妃。” 因身怀六甲诸多不便,明雪今日赴宴打扮得极其轻便素雅。 蛾眉淡扫,朱唇略点,一袭秋香色如意云纹立领长袄。 唯有头顶那单螺髻上左右对称的赤金缠珠七尾凤钗能显示其东宫嫡妃的身份。 明雪由松烟、松云二人搀扶着在主位东侧坐了下来。 恰好她的下首便是她的大堂姐萧明霏及其小姑子苏妙桐。 萧明霏一直有心与这贵为太子妃的六堂妹明雪恢复往来,当即便妙语连珠道: “恭喜太子妃,贺喜太子妃!早前得知东宫有喜,臣妇便想前往景华殿向您问安了,又怕扰了太子妃静养,这才耽搁了。” 明雪只莞尔点点头道:“大堂姐有心了。” 而萧明雪身侧的苏妙桐却肆无忌惮地盯着明雪头上的金光璀璨的七尾凤钗怔怔出神。 依本朝之例,普天之下唯有中宫皇后能佩戴九尾凤钗,东宫太子妃则是七尾。 再往下,后宫内品级高的妃嫔与皇子正妃佩戴五尾凤钗。 宗室命妇与有品级的诰命夫人佩戴三尾凤钗。 其余人等皆只可佩戴单尾的凤钗。 今日苏妙桐精心梳挽的望仙髻便别着一支赤金缠丝红宝石单尾凤钗。 款式新颖、做工精细,偏偏却只有一尾! 而这家道中落的太子妃萧明雪,却能随意佩戴七尾凤钗,甚至日后荣登后位还将换成九尾凤钗…… 忽然,苏妙桐故作忧心忡忡道:“太子妃瞧着富态了不少,为何面上如此憔悴不堪,可是哪里不适?” 她这说话声响不算大,偏整个烟雨楼内瞬然鸦雀无声,众人噤若寒蝉。 明雪向来不喜攀比容貌,许是有孕后性情变得纤细敏感起来,竟被这番话刺得如鲠在喉。 未等她回应什么,皇后康氏便领着小公主李康宁声势浩大地前来入席。 众人又是一阵恭敬万分地行礼问安。 活泼伶俐的小公主急忙凑上前去扶起自家挺着大肚子的嫂嫂,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明雪心中一暖,颊边一对梨窝若隐若现。 待皇后在正上方的主位落座,水榭那头的丝竹管弦奏乐响起,宴席正式开启。 皇后笑道:“约莫三日后便要启程回京了,本宫这才小办一场宴席与大家聚聚,诸位不必拘谨,如往常般闲聊便是了。” 说话间,她兴致勃勃地在诸位适龄贵女里来回打量了几番。 众人的心皆提了起来,少女们或大方含笑,或颔首低眉作恭敬之状。 自太子妃有孕起,皇后便又开始惦记起小儿子的婚事来了。 女儿康宁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倒是无所谓,可小儿子康晏却是个沉默寡言的小书呆子。 尤其如今年纪愈长,二皇子的性子愈发孤僻古怪起来。 皇后有意为他择选一位七窍玲珑的豁达女子为妻,这才有了今日这宴席。 这苏妙桐方才暗讽了太子妃一番,现下倒了乖巧老实地奉承起皇后与公主来。 话里话外无非是些夸赞的好话,引得皇后母女二人啼笑皆非。 明雪婉顺喜静,并不善于此道,此时此刻竟觉有些格格不入。 皇后很快便发觉了儿媳有些没精打采的,心下一紧,急忙吩咐:“来人,快扶太子妃到后方的内厢歇息。” 明雪确实心口闷闷的,还有一阵怪异胀痛,便也顺从前往。 一直到临近黄昏,皇帝与太子父子二人从围场狩猎而归。 得知皇后与太子妃皆在如意洲的烟雨楼,便一同前来接各自的妻子回去。 见圣上与皇太子亲临,在场的贵女们无一不心花怒放,连俯身行礼的动作都婀娜多姿。 奈何这对天家父子皆视而不见、漠不关心。 “敢问母后,太子妃呢?”皇太子启唇问道。 皇后笑盈盈道:“太子妃在后头歇着呢,快去吧。” 皇太子闻言微微颔首,便阔步朝后头内厢而去。 一众贵女们心中一咯噔,尤其是那苏妙桐,满心不可置信—— 太子殿下竟这般在意那太子妃萧氏? 前脚方一进来,便急急寻她? 而内厢里,皇太子未经通传便闯了进来。 不承想,只见一位肚子高高隆起的少女独自坐在绣凳上。 第一百四十二章 番外 太子x明雪(10) 俊逸英气的少年储君玉冠束发,眉目修皙,身着一袭金黄色骑装,劲朗刚毅。 许是刚纵马驰骋而归,太子气息仍有些急促不稳,额间浮着细汗。 见他不声不响闯入,明雪心下猛地一惊,妍丽小脸亦瞬间染上绯红。 她手忙脚乱地起身就要毕恭毕敬行礼。 奈何这福身一行礼,襟口便再次散开,玉颈与锁骨间白皙赛雪的肌肤若隐若现。 皇太子眉宇不悦微蹙,连忙上前将小孕妻扶起,并将她按回方才的绣凳上好生坐着。 “都说了不必讲究这些虚礼,尤其现下,仔细着肚子。” “是,妾身知错了。”明雪乖巧应答,抬手欲要重新系好这松松垮垮的衣襟。 然,她那绵软小巧的柔荑却骤然被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了。 “里头里衣怎么是湿的?”皇太子满眼困惑不解。 明雪心底隐约猜到了是什么,方才也是打算解开来确认一下。 只是没料到,太子殿下竟会未经通传就倏地闯入。 见小孕妻不语,太子眉头拧得更紧了:“解开让孤瞧瞧。” 说罢,他便摸索着要解开少女身上的鹅黄色里衣。 明雪心中忐忑不安,极小声道:“殿下不可!这是在外头……” 她用手紧紧护着胸前,尤其听完内厢外宴席的谈笑声不绝,心弦更是绷得紧紧的。 此处虽是烟雨楼的内厢,可整座烟雨楼三面临湖,这内厢竟是半水榭半厢房的设计。 小夫妻二人所在的位置,抬眸视线即可穿过水榭栏杆,眺望碧波荡漾的千顷湖畔与气势巍峨的小金山。 太子耳尖通红,却故作镇定:“不怕,不会有人瞧见的。” 小夫妻二人对峙半晌,无可奈何之下,明雪只好羞红着脸,任由身前男人解开小衣的动作。 内厢外的宴席渐渐沉静了下来,细听才知是帝后二人移驾离席。 一众宗室大臣女眷便也恭敬有序地先后离开这烟雨楼。 唯有那直隶总督之女苏妙桐独自待到了最后,迟迟未离开。 不论长嫂萧明霏如何劝,她都顾左右而言,反正就是不肯离开。 萧明霏虽是太子妃的大堂姐,却也是直隶总督苏府的长媳,所生的几个孩子全是姓苏的。 约莫猜到了小姑子的意图,她亦暗暗希望小姑子能出头,便也只好悻悻离开。 一直到最后,整座烟雨楼除了苏妙桐,便只剩内厢里的太子夫妇二人与内厢雕花大门外立着松烟、松云二人了。 方才这苏小姐直言不讳暗讽太子妃发福憔悴,松烟可深深记在心里。 她当即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并死守着大门,绝不许对方踏入半步。 苏妙桐忿忿不悦,可见水榭内的人迟迟不现身,也只好气鼓鼓地离开了。 她沿着湖畔杳无人迹的葱郁小径慢吞吞地走着。 无意间一回头,才发觉此处竟恰好能窥视到烟雨楼内厢一侧的水榭。 她心中一喜,当即半眯着眼眸努力看清水榭内的情况。 只隐隐约约可见,玉冠束发、身着金黄色骑装的皇太子,正半跪于地,满眼柔情地替那萧氏纾解孕期难耐。 苏妙桐双腿好似灌了铅一般挪动不了,双眼发直,怔怔注视着雕栏玉砌的水榭。 她所在的位置与水榭尚隔了一片湖畔。 正值深秋,在半池稀疏残枝莲荷的映衬之下,水榭里头弥漫的暧昧春情愈发明显了。 苏妙桐心口一阵焦灼,妒火中烧—— 在她看来,太子妃之位没能落在她头上,无非是这萧氏自幼为公主伴读,占了先机。 论容貌、论家世,萧氏样样不如她,甚至还比太子殿下年长一岁,怎么可能会得到太子的宠爱呢? 况且,东宫大婚才六个月,太子妃便怀胎六月。 说不准这肚子便是成婚当夜,太子殿下为了应付一番才叫她怀上的。 如何太子妃身怀六甲,憔悴不堪,哪里比得过她这年方及笄的妙龄少女? 然而,方才皇太子刚至便第一时间问起了太子妃,甚至急急入内寻找,便已然颠覆苏妙桐的所思所想。 如今再瞧见太子夫妇独处时的亲密无间,更叫她骇然大惊,又眼红不已。 若是得封太子妃的是她苏妙桐,如今得到皇太子宠溺疼爱的,就是她了!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99节 就在她恍惚出神之际,水榭内挺着大肚子的小女人忽然被高大精壮的男人打横抱了起来。 苏妙桐的位置已看不清两人的身影,只能隐约瞧到女人两只穿着银白绫袜的小脚。 如此看来,太子妃应是被放在了一处软榻上躺着。 没一会儿,那银白绫袜被男人动作轻缓地褪下…… 虽看不见发生什么,可苏妙桐莫名觉得,太子殿下很可能是亲吻了太子妃…… 她心中既酸涩,又渴盼能看得真切一些。 又过了小半晌,水榭内隐隐传出女子的娇吟与低泣,声响穿过湖畔飘到苏妙桐耳边已是极小。 水榭一侧的栏杆外虽是渺无人踪的千顷湖畔,可到底是在外头。 天色尚未黑透,夕阳将天际晕染成大片暧昧的绯红。 歇息了小半晌,一番仔细整理后,两人才启程回景华殿去。 轿辇足以乘坐数人,但太子顾及明雪方才受了累,又挺着沉重的肚子,便只让她独自乘坐。 皇太子则不紧不慢地信步跟随在轿辇一侧,时不时侧目探视轿辇中的小孕妻。 而藏匿在不远处的苏妙桐见此情此景,满心酸涩恼怒—— 可恶!这萧氏竟敢叫堂堂一国储君步行,独自乘坐轿辇! 她那涂满鲜红蔻丹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半晌后,苏妙桐倏忽灵光一闪。 急忙理了理微微发皱的裙摆,她便故作闲适地款步朝轿辇的方向而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番外 太子x明雪(11) “臣女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娇滴滴的软甜嗓音从不远处传来,连抬轿的几位内监都不由地起了鸡皮疙瘩。 松烟、松云二人面面相觑,暗道不妙。 长身直立于轿辇一旁皇太子置若罔闻,仍径直前行。 而轿辇内身怀六甲的太子妃明雪已然掀开了锦帘,略朝外一探。 明雪迟疑了半瞬,柔声道:“殿下,那是直隶总督苏暠大人之女,苏大姑娘。” 太子不动声色地睨着小孕妻饱含春情的双眸与红扑扑的小脸,不免回味起方才的韵事。 他低声应和道:“太子妃认识?” 明雪略一抬眸,便对上了俊朗男人的火热目光,当即羞赧不已。 她微微颔首,乖顺回道:“回殿下,只是平日在宴席上见过几回。” 方才宴席上被对方含沙射影的事,她倒是只字不提。 而不远处的苏妙桐见太子非但没多瞧她一眼,还与那太子妃萧氏亲昵私语,眉目传情,气得暗暗跺脚。 见轿辇一行人越走越远,她当即轻提裙摆小跑着凑上前去。 今日苏妙桐上着浅黎色灵芝纹半臂,下系一件藕荷色绫纱齐腰裙。 这一小跑起来,余晖将那绫纱裙映衬得波光粼粼,极其惹眼。 “太子殿下,等等臣女!”苏妙桐气喘吁吁地娇嗔。 太子无动于衷,甚至心生不耐,面如冠玉的俊脸瞬间紧绷起来。 这半年来好不容易让明雪再也不提纳妾收婢之事,他可不愿无端惹是非。 只是轿辇内坐着个身怀六甲的太子妃,众人脚步缓慢稳当,很快就被那苏妙桐追了上来。 她再次羞答答福身行礼,又怯生生道:“启禀殿下,臣女在如意洲内迷了路,可否允许臣女随同离开?” 好一个如花似玉、袅娜娉婷的妙龄少女。 尤其杨柳细腰被裙头束得紧紧的,盈盈不堪一握,仿佛是故意与明雪那高高隆起的孕肚作对比似的。 太子却看都没看一眼,只冷冷道,“听太子妃说,你是苏家的人?” 闻言,苏妙桐心底莫名一个寒颤。 但还是鼓起勇气,用娇羞语调回道:“是,臣女是直隶总督兼内阁大学士之女苏氏,闺名妙桐。” 如此一番自报家门,她暗暗期待着能引起皇太子的注意。 端坐在轿辇内的明雪自然看出了苏妙桐一番矫揉造作、搔首弄姿所为何事。 明雪心中七上八下、左右为难—— 既期盼太子能不为美色所动,断然无视对方的示好。 又深觉宽容大度才是贤妇之道,即便不是这苏姑娘,也会有旁的赵姑娘、钱姑娘…… 尤其太子分明是极贪情事的,连她身怀有孕都…… 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新人入东宫了。 只见太子淡淡道:“哦,没想到苏府的家教不甚严谨啊。” 苏妙桐后背一阵发寒,对上了男人那带着警告意味的阴鸷眸光后,心里更是猛地一沉。 机敏伶俐的松烟当即见缝插针:“启禀殿下,不如让奴婢送一送苏大小姐罢?” “可。”太子面无表情,微微颔首。 望见松烟正使力钳制着苏家小姐朝另一方向离开,明雪又是微微一怔。 小夫妻二人一路不疾不徐回到在避暑山庄所居的景华殿后。 有条不紊地洗漱之时,明雪霍地想起方才那苏家小姐那纤细袅娜的杨柳细腰。 再低头看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心里颇不是滋味。 分明她自幼从不在意容貌、身段这等虚无的攀比,只信奉腹有诗书气自华。 可不知为何,自有孕以来,她只觉自己好似性情大变了一般。 从另一侧浴间洗漱出来的太子见小孕妻呆呆愣愣地坐在床榻上出神,心底蓦地一软。 一直到小夫妻躺好,明雪忽然小声问道:“殿下觉得今日偶遇的苏家小姐如何?” 太子剑眉轻挑,“什么如何?孤没瞧她。” 明雪又小心翼翼试探:“苏家小姐家世显赫,容貌出众,太子难道就不……” 太子俊美无俦的面容骤然冷了下了。 当即俯首恶狠狠地捧着明雪莹润如凝脂般的双颊,细细嘬了几下她娇艳得像红透的樱桃似的唇。 良久后,太子红着眼,咬牙切齿道:“若再让孤听见太子妃将我与旁的女子扯上关系,定要更严厉惩罚太子妃才行!” 太子又郑重道:“此生不会再有旁人,我只会有明雪姐姐一人。” 明雪呼吸骤然一滞,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水润眸底满是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 一直到三日后,浩浩荡荡启程南下回京。 转眼又到了年末的腊月二十六。 夜色苍茫,朔风和狂雪同时袭来, 呜呜呼呼地不停狂吹猛啸。 连东宫殿内的门窗都被刮得砰砰直响。 产房外,皇后康氏从晌午一直守到夜深,竟比当年自个儿生产还忧心忡忡。 太子妃早晨破水至今已有十个时辰了,仍迟迟没能把腹中胎儿生下来。 皇后揪心不已,默默潸然泪下,满面泪痕。 而大马金刀坐在她身旁的皇帝眉头拧紧,时不时捏着丝帕擦拭娇妻脸上的涟涟泪水。 大公主李康宁与二皇子李康晏安安静静地端坐在一侧,亦是焦灼不安。 产房内,正历经生子之痛的太子妃明雪面色煞白如纸,看上去无一丝血色。 浑身大汗淋漓,发丝全被浸湿了,丝丝缕缕粘在鬓边。 从清晨破羊水至今,身下密密麻麻的痛感逐渐强烈,如今更是如同硬生生被撕开了一样。 皇太子已心乱如麻到了极点,额间青筋突突乱跳。 心里满是钝钝的痛,只恨不得能替产床上气若游丝的爱妻受了这份罪。 明雪见他一直神色凝重地坐在床沿,又不停亲自喂她饮下补气的参汤,心中不免动容。 她嘴微张欲要安慰一番,话却说不出来,甚至连呼吸都快没力气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呼啸不止的北风渐渐缓和了下来。 产房内,不断传出产婆们激动欣喜的话语—— “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妃!” 紧接着,又响起了几声微弱的婴孩啼哭声。 第一百四十四章 番外 太子x明雪(12) 原本微弱的婴孩哭声渐渐变成嗷嗷大哭,响彻东宫。 皇后康氏暗暗松了口气,急忙亲自进入产房内瞧瞧,大公主亦紧随其后。 而皇帝与二皇子须得避嫌,只坐在原处等候。 寒冬腊月里,东宫这处用作产房的侧殿地龙烧得极旺,暖洋洋的。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100节 稳婆们见皇后竟亲自进来瞧,心中猛地一咯噔。 “太子妃怎么样?母子均安吧?”皇后面露忧色。 大公主康宁亦是神色凝重,探头探脑想瞧瞧产床上的嫂嫂如何了。 孩子从外头都能听到响亮的哭声,应当是无碍的,反倒是…… “母后与皇妹放心,太子妃并无大碍。”向来稳重的太子李康璌此刻低沉的声音微微发颤。 而产床上大汗淋漓、气若游丝的明雪尚清醒着,正让人把孩子抱在一旁给她瞧瞧。 皇后缓步凑上前去,见这小团子刚生下来就白白嫩嫩的,极其可爱,心底不由地一软。 她生怕惊着孩子,极小声问:“这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在场几位稳婆与随侍的宫人皆大气不敢出,连虚弱躺在产床上明雪都心底发虚…… 太子不疾不徐道:“启禀母后,是个小郡主。” 按本朝律例,帝王之女为公主,皇太子与亲王之女为郡主。 其中一个年长富态些的稳婆欲要张口说些“先开花后结果”的吉祥话,却没想到—— “当真?怪不得生下来就这般招人疼!果然是个女孩儿!”皇后双眸骤然发亮。 话音未落,她便动作轻缓地接过了襁褓内的小郡主并抱入自己怀中,怎么看怎么喜欢。 大公主忙不迭凑在自家母后身边,直勾勾盯着小手小脚乱动却尚未睁开眼的小侄女儿。 她眉飞色舞道:“小郡主,我是你的姑姑呀!” 皇后嗔怪似的睨了自家女儿一眼:“笨宁宁,小郡主才刚出生,哪里知道什么是姑姑!” 旋即,皇后便抱着大孙女出产房外,给外头的皇帝与二皇子也瞧一瞧。 产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的明雪身下仍一阵撕裂剧痛,确认婆母并无不喜,她心底暗暗舒了口气,便迷迷糊糊晕了过去。 太子心跳漏了半拍,惊惶失措道:“太子妃怎么了?快传太医!” 本就时刻候在殿外的几位太医闻声火急火燎进入,轮番仔细为太子妃诊脉一番。 太子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背脊发僵,眉头拧得紧紧的。 良久后,太医毕恭毕敬道:“启禀太子殿下,太子妃只是产后脱力昏睡了,并无大碍。” 闻言,太子这才把心放了下来,却也一直寸步不离,时刻守着。 翌日,一改昨夜的朔风凛冽,竟是个艳阳天。 直到午后,明雪才渐渐转醒,一张修皙英气的俊脸映入眼帘。 太子昨夜至今都没合过眼,俊美无俦的脸庞略有些发青,俊逸眉目底下亦有一抹明显的暗沉。 见爱妻终于醒来,他面露喜色,一双深邃墨黑的眼眸瞬间迸射光芒。 “明雪姐姐可有哪里不适?”他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说罢,他好似想起来什么,急忙倒了盏茶几上随时温着的红枣红糖姜茶,亲自喂到明雪唇边。 明雪莫名心口微颤,乖乖地小口小口吞饮着。 略润了润喉咙,她才弱弱道:“回殿下,妾身并无不适,劳殿下记挂着……” 明雪接着还欲要说些什么请罪的话,便被眼前的男人给打断了—— “可要命人将小郡主抱过来?”太子将羸弱的小妻子拥入怀中,俯首亲了亲她光洁饱满的额头。 明雪下意识点点头,略一思忖又急忙摇了摇头:“殿下,还是别了,这产房内血腥气重,等散了味儿再抱过来瞧罢。” 见她如此娇憨呆愣,太子心底软得一塌糊涂,连连轻啄了几下她嫩生生的唇瓣。 明雪有些茫然无措,也不知自己是怎的招惹他了…… 东宫喜得千金的消息很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京城上下传开了。 许多有适龄女儿的官宦世家均暗暗松了口气。 若东宫有了元配正嫡的长子,她们这些人可就真的分不到一杯羹了。 曾在数月前在热河行宫内被狠狠下脸的苏妙桐更觉出了口恶气—— 如今太子妃萧氏只生了个丫头片子,帝后定会不喜,迟早要给东宫添人的! 不曾想,一个月后,宫中便为这位小郡主举办了盛大的满月宴。 第一百四十五章 番外 太子x明雪(13) 去岁腊月末,东宫喜得嫡长女,当今圣上终于迎来第一个孙辈。 洗三宴只在东宫小办了一场,满月宴则将在金碧辉煌、能容纳上千人的崇华殿内大办。 遍邀京城内的宗室大臣、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入宫赴宴。 冬末初春,乍暖还寒之际,京城内外遍地栽植的绿柳枝头嫩叶初萌。 是日清晨,天方亮透,众人便有序鱼贯而入,分别从东华门与西华门进入皇宫内。 东宫嫡长女小郡主的满月宴定在正午时分。 但旭日缓缓东升之际,宗室大臣、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已在崇华殿内按品阶入席坐定。 因时辰还早,帝后与太子夫妇等人尚未降临,殿内热火朝天、众人谈笑风生。 一些相熟的命妇、夫人们暗暗各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一位诰命夫人极小声道:“也不知圣上与娘娘是如何想的,东宫不过得了个郡主,竟也大办满月宴。” 另一人附和:“历来连公主满月都鲜少办,何况东宫之女。合该是个皇长孙才值得这般大的动静吧?” 其中一人自作聪明:“我看呐,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是为个小丫头片子庆祝满月?分明是想挑选贵女入东宫,好让太子多多繁衍子嗣呢。” 周围一圈命妇夫人皆深以为然,暗暗赞同。 纷纷庆幸今日把自家适龄的女儿给带上了。 如今萧氏的太子妃之位不可动摇,可,万一呢? 说不准自家的女郎能有幸诞下皇孙,甚至更进一步…… 临近午时,太子夫妇携手款款而来,乳母抱着金黄色杭缎襁褓内白白胖胖的小郡主紧随其后。 清俊修皙的皇太子李康璌身着一袭玄金色五爪蟒纹袍,金冠束发,龙章凤姿,气宇轩昂。 温婉清丽的太子妃明雪则是一身石榴红孔雀纹云锦织金袄裙,元宝髻上缀满金玉珠翠,光彩夺目。 众人纷纷齐整行礼:“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 正巧这时,大公主李康宁与二皇子李康晏姐弟并肩一同踏入殿内。 殿内一众人忙不迭再次毕恭毕敬行礼。 几位近支宗室命妇已饶有兴味地凑上前去,瞧那被抱在襁褓内白白嫩嫩的小奶团子。 只见这小郡主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满是好奇地上下左右打量。 小鼻梁高挺,眉眼精致,尚未长开便可知定是个美人胚子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帝后亲临宴席。 皇后康氏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手上略掂了掂。 她浅笑盈盈小声道:“不过一晚上未见,小郡主又沉了些。” 皇帝刚毅冷峻的面容亦比寻常柔和了几分,伸手戳了戳大孙女肉嘟嘟的小脸。 殿内众人见帝后对这位东宫嫡长女的疼爱不似作伪,心中暗暗吃惊。 所幸,只是个丫头片子,即便得宠些也无妨…… 席位靠前的老定王自认揣摩准了帝后心思,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趁着气氛正好,他语重心长道:“老臣斗胆进言,东宫如今只太子妃一人,到底空虚了些,合该再多添些人,好替太子开枝散叶……” 坐在主位东侧的太子妃明雪闻言,心跳骤然漏了半拍。 底下众人皆隔岸观火,仿佛一出好戏将至。 诸位如同直隶总督之女苏妙桐一般渴盼入侍东宫的贵女们更是满心期待。 未等帝后说些什么,皇太子便漠然冷声道:“劳定王伯父记挂着。” 旋即,他又斩钉截铁、直截了当道:“只是孤此生无意纳妾,此事诸位日后休要再提了。”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底下众人神色各异,或面色凝重,或迟疑不定,更多的是满眼难以置信。 刚出月子的明雪虽盛装打扮,却无厚施粉黛,此刻白皙俏脸瞬间染上潮红。 老定王只觉不可思议,“太子殿下堂堂一国储君,怎可不纳妾……” 太子冷冷打断他:“为何不可?皇祖昌盛皇帝与皇父当今圣上皆无后宫嫔御,孤不过谨守祖辈父辈之道罢了。” 连主位上威严肃穆的帝王都不禁剑眉轻挑。 老定王恼羞成怒,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总不能说先帝与圣上都是被妻子迷了心窍的! 明雪闻言心跳如擂鼓,心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暗喜。 又觉恍若梦中,一切都极其不真实。 虽说平日私下里太子也曾多次提及他不会再有旁人。 但今日这般堂而皇之地在文武大臣面前说出来,着实叫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直到小郡主的满月宴结束,太子夫妇回到了东宫。 明雪怔怔坐在小榻上,呆呆地任由太子替她更换衣物—— 分明在初入东宫之时,是她这太子妃每日兢兢业业近身伺候,后来倒渐渐反过来了。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101节 两人分别换上一身舒适轻便的苏缎里衣后,便翻身上花梨木拔步床内小憩。 明雪满心茫然不解,便暗暗鼓起勇气问出了口:“殿下方才为何在众人面前如此说?” 太子侧目便与她澄澈灵动的眸光对上,心口倏地一软。 他将身旁的小妻子拥入怀中,耐着性子解释道:“本就是如此,也不怕大家知道。” “可是……”明雪妍丽小脸露出难色,欲言又止。 “没有可是。”太子郑重其事,深邃墨眸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耳边是男人急促有力的心跳,明雪脸上发烫。 沉吟半晌后,她又小心翼翼问道:“殿下为何待妾身这般好?” “为何?自然是因为孤心悦明雪姐姐。”他俊朗眉眼带笑,语气轻缓,目光温煦。 这自幼被教导要恪守礼教、温顺矜持的少女,心底满是动容,双眸瞬间氤氲水光。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双眸闭合,鼻息平稳,似乎正酣睡着。 明雪这才极小声道:“吾亦心悦殿下。” 也说不清是从何时起,但她无比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意。 而她身旁的男子骤然睁开墨眸,俊美无俦的脸庞却有些呆愣之色。 太子疑心是不是自己在半梦半醒之间听错了,抑或是他犹沉醉在美梦中。 “明雪姐姐方才说了什么,嗯?”他薄唇在身旁少女的耳畔流连,嗓音微发哑。 明雪呼吸微滞,没料到他这般轻易醒来,小脸霎时好似滴血一般。 “回殿下,妾身没说什么……”鲜少撒谎的她心底发虚。 太子愕然一瞬:“当真没说什么?” 明雪只好像拨浪鼓似的摇摇头。 太子心下微动,低声反问:“可是我方才好似听到了明雪姐姐说,亦心悦我。” 明雪忆起今日满月宴上,眼前男人的所作所为,半晌后才终于羞赧点点头。 皇太子得到她肯定的回答,面上故作镇定自若,心却狂喜…… 东宫这对小夫妻自这次交心后,成婚之初的微妙隔阂彻底消除。 三年后,太子妃再次遇喜,诞育东宫长子。 此后数十年间,小夫妻俩日渐恩爱伉俪,宛如民间寻常夫妻…… 第一百四十六章 番外 二皇子x宝璎(1) 去年升级当叔父的二皇子李康晏今年十七了。 早在年前,帝后便定下了卫国公嫡幼女顾氏为二皇子妃,并将于次年二月成婚。 卫国公嫡幼女顾宝璎是个活泼好动的,好似黄鹂似的整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正好与自幼沉默寡言的二皇子相反。 自定亲以来,皇后康氏便时常宣召这准儿媳入宫。 用过早膳后,皇后忽然灵光一现—— “宝璎,近日二皇子日日吃住皆在翰林院内,不如,你替本宫过去瞧瞧罢?” 今年才刚满及笄的顾宝璎面上还有些婴儿肥,小脸肉嘟嘟的,娇憨可爱。 她没多加思索便连连点头应下了,甚至有些兴致勃勃。 到了翰林院,只见未婚夫二皇子正与一群老学究们认真钻研着什么。 宝璎自幼最不喜念书,一看书卷就直打呼噜。 此刻看着未来夫婿沉溺书海的,心口却跳得厉害。 在定婚之前,宝璎与二皇子几乎毫无接触。 与皇太子、大公主相比,二皇子李康晏更肖像当今圣上,眉目冷峻英气。 从清晨一直到午膳时分,里面埋头抄录古籍的众人仍纹丝不动。 宝璎这才唤一同前来的紫苏姑姑进去提示二皇子殿下该用午膳了。 二皇子这才抬起头来,恰好对上了少女一双亮晶晶的水眸。 他眉心骤然蹙起,语气似乎不悦:“紫苏姑姑,这是何人?” 闻言,宝璎心头猛地一咯噔,满眼不可置信。 紫苏忙不迭讪笑:“殿下忘了?这是卫国公地幼女顾小姐啊!” 姓顾? 二皇子这才想起来,他的未婚妻似乎就姓顾。 可宝璎的精气神儿却瞬间耷拉了,小嘴微微撅起,眼角红红的。 但她仍乖巧老实地行了个礼:“臣女参见二皇子殿下。” “免礼。” 二皇子方才紧蹙的眉头松了些,语气仍严肃:“此处不是你玩耍的地儿,日后休要再自作主张来了。” 宝璎呼吸微滞,平素妙语连珠的小嘴竟说不出解释的话来。 须臾,她才委屈巴巴道:“殿下恕罪,臣女再也不敢了。” 说罢,便告退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紫苏急得直跺脚,解释道:“殿下,是皇后娘娘让顾姑娘替她来瞧瞧您的,不是顾姑娘自作主张过来的!” 二皇子冷肃面容乍然闪过几分茫然—— 竟是冤枉她了? 转眼便到了次年的二月初,二皇子正式迎娶卫国公之女顾宝璎为嫡妃。 一整日繁杂礼仪下来,待二皇子回到婚房,天色已晚。 如今二皇子尚未出宫开府,住在东六宫的延福宫内。 方才宴席之上,他不可避免地被灌了些酒水。 二皇子头重脚轻地踏入婚房,却见他的新婚妻子一袭光灿灿的凤冠霞帔尚未卸下,便歪头斜靠着床柱睡着了。 他心中不满,冷声呵斥:“顾氏,醒醒!” “啊……”宝璎惊得猛坐直,头顶华美凤冠垂下的珠串摇摇晃晃。 迷迷糊糊地饮过合卺酒,两人分别去沐浴更衣一番,才重新回到了挂满红绸的架子床上。 不知为何,一向能说会道、口齿伶俐的宝璎,在二皇子面前莫名变得笨嘴拙舌起来。 两人和衣平躺着床上,久久无言,寝殿内陷入冗长的沉寂。 就在宝璎再次渐渐昏睡过去时,身旁男人却忽然坐起身来。 并有条不紊地解开他自己身上的衣物,随即,便是解开她的…… 宝璎方才便已清醒了,想起昨夜在闺房内钻研的避火图,她丝毫不敢睁开眼。 二皇子浑身热血飞窜,见她熟睡正酣,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他记忆力极强,将昨日太子皇兄给他的启蒙书册里的每一个步骤记得清清楚楚的。 二皇子虽困惑不解,仍唇对唇轻碰了下身下双眸紧闭的少女。 宝璎心跳“扑通扑通”跳得飞快,面上烫得块冒烟。 被强陌生感觉冲击,宝璎这下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睁开了眼…… 第一百四十七章 番外 二皇子x宝璎(2) 翌日清晨,天色方亮,旭日东升。 二皇子一起身便自行洗漱更衣一番,又立在窗台旁就着日光默读了几卷古籍。 每日不论多晚入睡,他在辰时前一刻定会自然醒来。 见床榻之上的新婚妻子久久不醒,他才上前去摇了摇少女软绵绵的手臂。 “顾氏,醒醒。”二皇子沉声唤道。 不承想,这肉乎乎的少女竟睡得这般沉。 偏生一会儿巳时过半,就该前往露华宫给父皇母后请安了。 思忖片刻,二皇子深觉须得先唤个宫人进来替他的新婚小妻子更衣才行。 二皇子与其兄皇太子一样,平素从无宫女服侍。 他也不知哪个才是宝璎带入宫的陪嫁丫鬟,只随便唤了个最靠近殿门的宫女进来。 这宫女得了令,便毕恭毕敬地跟着进入寝殿内。 恰巧这时,原本沉睡中的宝璎缓缓转醒。 才一睁开惺忪睡眼,一对男女映入眼帘。 她微微一怔,误会了这宫女是二皇子的贴身宫女,便下意识打量了起来。 宝璎下意识坐起来,顿觉身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她圆润的小脸皱成一团,面色乍然苍白。 见状,二皇子忆起新婚小妻子昨夜被自己折腾昏迷过去的事,不免心弦一紧。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102节 他蹙眉低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适?” 宝璎摇摇头,只小心翼翼问道:“殿下,可否让妾身的陪嫁侍女望月进来?” 少女一双清凌凌的眼眸有些红肿,显然是昨夜在男人百般折腾之下哭哭啼啼所致。 二皇子自然不会拒绝这等小事,当即命方才跟随进来的宫女出去传唤。 随后,宝璎又问道:“敢问殿下,方才那位宫女姐姐怎么称呼呢?” 她拿不准这位宫女在二皇子殿下心中的地位。 且不说天家皇室,就连寻常官宦人家都有不少近身服侍的婢女被抬为妾室的…… 二皇子却面露不解:“那是你的宫女,我怎会知道?” 宝璎一怔,小圆脸瞬间染上赧色,这才知原来闹了个大乌龙。 她弱弱道:“是妾身误会了,方才见殿下领着她进来,还以为是殿下的贴身宫女呢。” 少女话音未落,长身玉立的男人却急急移开了眼,脸上倏地发烫,呼吸都重了。 他侧着身,仍坚持解释:“我身边从无宫女侍奉,延福宫内所有宫女都是内务府拨给你的。” 宝璎见他这般,有些茫然无措。 低头一瞧,才知身上的衣襟不知何时松开了—— 她手忙脚乱掩好衣襟,小圆脸红得好似滴血一般。 跟随宝璎从卫国公府嫁入宫的陪嫁侍女望月终于亦步亦趋进入寝殿来。 二皇子这才红着脸手执书卷,阔步走到殿外等候。 望月已年过二十,是个高挑清瘦,力气极大的,从小就跟着宝璎身边服侍。 她原本也立在殿前守着的,不过方才去洗了把脸,正巧错过了二皇子唤人。 望月熟门熟路地搀扶着宝璎起身,欲要为她梳洗更衣。 愈细想昨夜发生的事,宝璎愈是羞躁不已,心口“扑通扑通”直跳。 她低声问道:“望月,昨夜二皇子殿下可有唤人进来服侍?” 望月却低低笑了出声来:“殿下昨夜唤人备热水与更换床铺了。” 宝璎满腹狐疑,“那昨夜是谁伺候我清洗了?” “奴婢瞧见,是二皇子殿下亲自抱着您去清理的。”望月越说越小声。 宝璎大惊失色,顿觉两眼一抹黑。 她根本无法想象冷漠疏离的二皇子抱着她清洗的画面…… 怪不得方才她上衣的衣襟都没系好,松松垮垮地散开。 想来也是二皇子替她换上的…… 一番梳洗打扮过后,宝璎才缓缓踏出殿门,全程羞赧得没敢抬起眼来。 新婚小夫妻踩着点儿抵达了皇后所居的露华宫。 将要跨过殿前高高的门槛之时,宝璎身上繁饰华丽的大袖宫装有些不便,本就腰腿酸软的她猛地一个趔趄。 好在身侧的二皇子手疾眼快将她搀住,这才没让她摔个正着。 可这也让微胖少女软绵绵的身子大半压在了他身上。 两人纷纷面红耳赤,心跳如擂鼓。 “仔细着些。”二皇子强作镇定,将怀中少女扶起来站好。 偏生他这昨夜才刚开荤、年轻气盛的身体开始躁动起来,浑身热血飞蹿。 宝璎忙不迭点点头,羞怯道:“是,妾身定会小心的,多谢殿下关心。” 二皇子见她确实站稳了,这才松开了手。 旋即他暗暗深呼吸几下,竭力压下乱窜的燥热。 进入露华宫的前殿,小夫妻二人一左一右端坐在次席,等候帝后的接见。 殿间气氛一时沉凝,落针可闻。 若是平日,依宝璎的性子,定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从今儿的天气一直说到江南与京城的气候有何不同,随后再大谈江南与京城饮食差异。 说着说着,又谈起京城各大酒楼的特色…… 总之就是没有停嘴的时候。 奈何在冷冰冰、寡言少语的二皇子面前,她就整个人怂哒哒的,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一直临近午时,帝后才一同前来接见这对新婚小夫妻。 小夫妻俩按流程向主位之上的父皇母后行大礼,并轮流敬茶。 得了赏赐与红封,便也就告退了。 转眼便到了三月暮春时节。 宝璎嫁入皇宫成为二皇子妃已有半个月有余,但夫妻二人仍有些疏离—— 除了在床榻之上,两人夜夜欢好,抵死缠绵。 光是叫水,一夜就得叫个三四次,甚至五次、六次…… 御花园内,千枝萌翠绿,万蝶逐花红。 二皇子妃宝璎与已满周岁、能跑会跳的东宫小郡主在扑蝶玩耍。 “婶婶!这个粉的,好看!”小郡主奶声奶气道。 她相貌模样随了母亲太子妃,性子却分外活泼。 宝璎心底一软,揉了揉小丫头毛茸茸的小脑袋。 又笑盈盈道:“婶婶还见过蓝色的、黄色的、彩色的蝴蝶呢!” 小郡主双眼发亮,“婶婶,是真的吗?” 这一大一小的可爱对话,让坐在一旁歇息的太子妃都忍俊不禁。 临近午膳时分,皇太子特意绕路到御花园接妻女回东宫。 正巧路上碰着从翰林院回来的二皇子。 太子便道:“听说二弟妹与太子妃带着小郡主到御花园玩耍了,不如二弟与孤一同前往罢?” 二皇子不置可否,却也跟上了皇兄的脚步。 待兄弟二人沿着葱郁小道进入御花园之时,里头传出一阵阵银铃般的嬉笑声—— 二皇子妃宝璎与小郡主已没再扑蝶了,而是玩起了踢毽子。 “哇!婶婶好厉害!”小郡主圆溜溜的双眸亮晶晶的。 一旁的宫女正高声数着数:“一百零九、一百一十、一百一十一、一百一十二……” 二皇子听着这报数的声音,倏地联想到了什么,瞬觉有些不自在起来。 新婚洞房与小妻子行房之时,他兢兢业业遵守着皇兄所赐的启蒙书册,每次动作都要数数。 直到后来,他已完全失控,再也没有把心思放在数数上头了…… “二百三十三、二百三十四、二百三十五……”宫女还在一下一下报数。 “婶婶加油!婶婶加油!”小郡主在一旁蹦蹦跳跳地鼓劲儿。 二皇子回过神来,抬眸一瞧。 只见正踢着毽子的少女神采飞扬,唇边一对浅浅梨涡好似盛着蜜。 他忽觉心口好似被什么东西击中,涌动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来。 一直到第两百八十八下,宝璎气喘吁吁,实在踢不动了,毽子“啪”的一声落地。 少女白嫩圆润的脸颊上香汗淋漓,好似泛着一层雾光。 兄弟二人也就各自领着各自的家眷回宫用午膳。 路上,二皇子问道:“昨夜不是说身子不适?怎么跑到御花园踢毽子来了?” 闻言,宝璎心底一慌,眼珠子转了转。 昨夜,她只是不想眼前男人再欺负她 谁知道他竟还记在心上了…… 就在宝璎思忖着该如何作答之时,不承想,前方的二皇子忽然顿住了脚步并转过身来。 她一个不小心,就撞进了男人结实的胸膛里。 第一百四十八章 番外 二皇子x宝璎(3) 正值三月暮春时分,御花园内各色花卉争相盛放,花团锦簇,香气扑鼻。 身前的年轻男人猛地顿住脚步,宝璎一下子没刹住脚便撞了个满怀。 霎时间,两人心跳“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宝璎瞬时羞赧得双颊染上绯红,下意识要往后退一步。 偏偏脚上一个趔趄,整个人就要往后倒。 二皇子呼吸漏了半拍—— 好在他与兄长自幼便被安排了各类骑射、武艺课程,孔武有力。 大手一伸,手疾眼快便将这个呆呆的小妻子重新捞入怀中。 这下子,宝璎简直羞躁到脸上要滴血了!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103节 她下意识抬起头,正好就对上了男人那双深邃不见底的墨黑眼眸,心底一颤。 二皇子冷肃着脸,沉声道:“看路。” 微胖可爱的少女比他矮了一个头不止,压根儿看不见他双耳红烫得不像话。 宝璎整个人怂哒哒的,乖巧点点头。 二皇子这才松开了结实有力的手臂,将人放出怀中。 却也似乎放心不下,一边大手仍握着少女有些肉乎乎的玉臂。 一路缓步回到延福宫内,小夫妻两人用过午膳后便要稍作午歇。 宝璎方才在御花园与小郡主玩耍时出了一身汗,身上黏黏腻腻的。 她压低声问道:“望月,可有备下热水,我想梳洗一番。” 望月忙不迭小声回道:“回二皇子妃,有备下的,如今仍热着。” 宝璎便径自往寝殿一侧的浴间去了。 坐在一旁的二皇子专心致志阅览着手中的历朝律法,仿佛充耳未闻。 虽已阳春三月,寝殿内却仍烧着地龙,极暖和的。 宝璎一番清洗后,便只着一身鸭蛋青松江缎小衣出来了。 刚沐浴过后的少女,圆润饱满的小脸蛋泛着粉光 ,好似新剥荔枝般滑腻莹润。 二皇子已阖目躺在沉香木架子床的外侧,宝璎上床便只能跨过他,进到里侧去。 她也不敢打扰眼前的男人,只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尽可能不碰到他。 二皇子只觉一股淡淡的甜香在他的鼻端缭绕着,叫他渐渐有些静不下心来。 尤其联想到身旁少女的身上何处更为幽香清甜,甚至有些无法自控地腹下一紧。 宝璎方一动作轻缓地躺好,却见身旁男人忽地翻身下了床。 还大步流星往桌边走,径自从茶壶里倒了一盏茶水,一饮而尽。 宝璎想了想,软声道:“殿下,那茶水应该已经凉了,唤人来换一壶罢。” 听着少女甜腻娇软的声音,二皇子背脊骤然一僵,又自顾自饮下几盏凉透的茶水。 片刻后,他才口气略显生硬地道:“你先睡罢,不必管我。” 虽正值午后,但几扇门窗都已放下了遮光的锦帘,寝殿内昏暗无光。 宝璎茫然不解,但玩闹了一早上,她也确实有些困倦了,闭眼不过半瞬便沉睡了过去。 二皇子竭力压下身体腾发的欲望,一直到彻底静下心来,他才重新上床躺好。 奈何,他身旁软乎乎的少女却忽然翻了个身,抱住他结实的臂膀蹭了蹭。 男人方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燥火在这顷刻间被重新点燃。 二皇子心中暗道着,不可!不可白日宣淫! 旋即他闭上了眼,默念着方才所看的历朝律法,强行转移注意力。 偏偏躺在身旁娇小丰腴的少女又低低噫语几句,哼哼唧唧的。 与平日夜间她在他身下婉转承欢之时的娇哼低吟一模一样…… 二皇子只觉这午觉实在睡不下去了。 他缓缓将缠在他手臂上酣睡的少女挪开,又倏地翻身下了床。 特意放轻脚步朝浴间而去…… 待宝璎午歇醒来时,二皇子早已到翰林院去了。 二皇子李康晏自年长些便领了个翰林院编修的差事。 负责稽查、抄录历朝古籍,编入本朝大典。 宝璎刚一下床,才知里裤与床单都染上了鲜红血迹,原来是月事来了…… 自初潮起每月最叫她烦心的事,如今竟让她莫名松了口气—— 最近几夜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连以往宝璎最讨厌用的月事带,此刻都觉得亲切无比。 恰好今日新入库了一批罕见的宋代典籍,翰林院上下忙得热火朝天的。 二皇子披星戴月阔步回到延福宫时,已接近子时了。 自行一番梳洗后,他本以为小妻子早已酣畅甜睡。 不承想,少女正抱膝坐在架子床内,捧着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宝璎今日午睡一觉到了临近晚膳时分,如今在夜里自然神采奕奕了。 二皇子心下微动,大手一伸夺走了她肉乎乎小手中的话本子。 宝璎一愣,方才看得入了迷,竟不知男人已回来了。 “殿下今日怎的这般晚才回来?”她歪着脑袋仰头望他。 唇边一对浅浅梨涡,像隐着蜜一样,又甜又娇,仿佛在诱人去吮一吮。 二皇子眸光渐渐暗了下来。 见对方久久不语,宝璎有些尴尬,下意识舔了舔略微干涩的粉唇。 她却不知这不经意的小动作,对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男人有着致命的诱惑。 宝璎正欲再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唇却已被重重地吻住。 光是这般,少女便被吻得浑身酥软,好似过电一般。 半个月前的两人成婚当夜,二皇子尚且只知要按启蒙书册所说,唇碰唇亲吻。 如今就已进步神速,知晓何为缠绵热吻了。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加深了这个吻。 宝璎整个人软得都要化成一摊水了,唇齿间情不自禁地溢出几声浅浅的娇吟。 宝璎忽然想起了什么,忙不迭挣扎着推搡了几下男人的胸膛。 二皇子这才松了口,剑眉微蹙:“怎么了?” 只见少女红着脸,极小声道:“殿下,妾身这几日都不能侍寝了。” “为何不能?”二皇子眉头拧得更紧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番外 二皇子x宝璎(4) 宝璎扭扭捏捏:“因为妾身的月事来了。” 二皇子自行解衣的动作一顿,困惑问道:“何为月事?” 宝璎又羞又躁,半晌才支吾道:“就是……女儿家每个月都会有的事。” 二皇子更为不解了,有些云里雾里的。 虽说他有个孪生亲姊,但他幼年记事起便一直与太子皇兄同住一殿。 再长大些,兄弟姐妹三人又各自分宫而居,所以他并不清楚女子之事。 须臾后,二皇子又道:“可否再细说一下?” 宝璎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就是……就是女子身上每个月……会有几日出血。” 二皇子闻言一怔,下意识垂眸一瞧,却见少女里裤是干干净净的。 宝璎似乎猜到他的疑惑,便弱弱解释道:“妾身已经绑了月事带,不会弄脏床铺的。” 二皇子微微颔首,也只能调整内息竭力压下浑身的躁动。 见他在身侧躺平下来,宝璎暗暗舒了口气。 二皇子仍有些疑虑:“不能止血吗?若不止血,身子如何受得住?” 宝璎被问住了, “……妾身不知。” 随后,寝殿内陷入冗长的沉静中,一夜无话。 此后接连五日,二皇子也不知从何处医书学了来,竟主动要给他的小妻子揉肚子。 每日夜间,他面上冷然肃穆,好似在做学问一般,温热大手却一下一下地揉着宝璎绵软的小肚皮。 初时,宝璎还有些不习惯,但总是被揉得舒服极了,得一夜好眠。 直到第六日夜里,男人下意识掀开身旁微胖少女的上衣,却被拦了下来。 “殿下,妾身月事已经停了,不必再揉了。”宝璎弱弱道。 她的腰肢算不上纤细,甚至肚皮上还有些软肉,每每被男人摸肚子都有些害羞…… 闻言,二皇子先觉可惜,毕竟不能再把玩小妻子肉嘟嘟、软绵绵的小肚子了。 紧接着,他又忽然想起,月事停了,岂不是……? 宝璎见身旁男人久久不语,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今日新得的话本委实精彩,她今日都没有午歇呢。 就在她半梦半醒之间,忽觉身下一凉—— 二皇子就这样覆了上来。 又是一夜荒唐。 翌日一早,尚在美梦中甜睡的宝璎忽然被一阵急促脚步声吵醒。 望月急匆匆跑进来,气喘吁吁:“主子!不好了不好了!” 听闻这话,床榻之上少女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104节 一开口,嗓音软糯甜腻:“怎么了?” 望月火急火燎:“苏州织造府传来消息,老太太病重,恐怕时日不多了。” “什么?”宝璎呼吸微滞,心跳漏半拍,“外祖母身子一向康健,怎么会……” 她是卫国公夫妇的老来女,自生下来就备受宠爱,奈何自幼体弱多病。 多番寻医问药无果,唯有护国寺的大和尚看出了异常—— 大和尚称她命格不稳,须得远离京城才能顺利养活成人。 因此,年仅三岁的小宝璎便被送到江南外祖家,也就是苏州织造府养着。 一直到年近及笄,该谈婚论嫁了,她才回到京城来。 初次入宫赴宴,宝璎因性子活泼、能言善道,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被定为二皇子妃的人选。 望月迟疑了片刻,又道:“老太太病得糊里糊涂,嘴里一直念叨着您,织造大人这才传急报入京……” 比起京城的卫国公府,宝璎与朝夕相处多年的外祖家自是更亲近的。 尤其是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外祖母。 光想想外祖母此刻正缠绵病榻,宝璎便鼻子一酸,双眼红彤彤的—— “不行,我得去苏州,见外祖母最后一面!”她声音带着浓浓鼻音。 望月面露难色:“可,下江南并非回卫国公府省亲这般简单……” “我要去露华宫求见母后!”宝璎好似有了主心骨,倏地翻身下床。 她又嘀嘀咕咕道:“母后仁慈宽厚,定会允了我的请求的。” 一番手忙脚乱的更衣梳洗后,宝璎急如风火小跑着去相隔两条宫道的露华宫。 身后几个随侍的宫人一路吃力地跟着。 正巧,皇后康氏正与大公主李康宁在膳厅内用早膳。 宝璎也来不及等通传了,急急闯了进来,二话不说“扑通”跪地—— “母后!儿臣有事相求!” 皇后尚未反应过来,大公主便手疾眼快把人搀了起来,“弟妹这是怎么了?” “宝璎有什么直说便是,快过来坐着。”皇后温声招呼。 宝璎双眸噙泪,哽咽道:“母后,儿臣的外祖母病重,许是不行了……儿臣自幼蒙外祖母抚育,如今只想去见最后一面,还请母后允了儿臣!” 平素宝璎开口闭口都是从前在江南的事,皇后与大公主自然知晓其外祖远在千里之外的苏州。 思忖须臾,皇后命人去把二皇子从翰林院叫回来。 又派人出宫前往通州码头,即刻安排船只,二皇子夫妇将于今日出发南下。 “儿臣多谢母后!”宝璎感激涕零。 大公主道:“快别谢了,快回去延福宫收拾行装,等二弟回来便即刻出发罢!” 宝璎忙不迭点点头,又胡乱行了个礼便急忙告退。 她刚回到延福宫内,二皇子亦脚底生风般赶回来了。 宝璎小心翼翼道:“若殿下不得闲,妾身可以独自前往的,左右也会带上一大群人跟着。”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硬朗英俊的脸庞紧紧绷着。 小夫妻俩一路乘着马车,到京郊通州码头登上了一艘能承载近百人的大船。 大运河北起通州,逶迤南去,直迄江南,约莫十日,即可抵达姑苏城。 宝璎一路上都蔫蔫的,原本圆润可爱的小脸在短短几日内清减了几分。 二皇子看在眼底,心中五味杂陈,奈何不善言辞,委实不知该如何安慰黯然神伤的小妻子。 也只能在她暗自啜泣时将人拥入怀中,拍拍后背稍作抚慰。 宝璎见高大男人胸口的布料被自己的泪水晕湿一大片,有些难为情。 “殿下恕罪……妾身不是有意的。”她弱弱道,嗓音都哭哑了。 二皇子淡定道:“无妨。” 他的大手捧着少女白皙的小脸,拇指轻轻抹去泪痕。 宝璎一抬眸,正好对上男人深邃不可见底的墨眸,心口微微发颤。 水路走了将近十日,少女一双水灵灵的眼眸肿得好似核桃一般。 就在大船要靠近苏州码头之时,宝璎忽然有些心生胆怯—— 生怕迎面而来的是她不想听到的消息。 二皇子默默握住她绵若无骨的小手拍了拍。 一下码头,宝璎的嫡亲舅父苏州织造甄伯尹已在此处恭候多时。 “微臣参见二皇子殿下,参见二皇子妃。” 二皇子微微颔首,“不必多礼。” 宝璎试探着问道:“舅父,外祖母可还好?” 甄伯尹笑道:“回二皇子妃,一听闻殿下与您前来的消息,家母便转危为安,如今大病初愈。” “当真?!”宝璎双眸乍然发亮。 见小妻子喜上眉梢、笑逐颜开,二皇子亦稍稍舒了口气。 随后,从码头乘车进入繁荣富庶的姑苏城内,一直进入到苏州织造府里头。 织造府的东侧便是一座行宫,历代帝王南巡皆驻跸此处。 当地官员得知二皇子殿下携嫡妃南下前来,已提前将行宫好生准备了一番。 没承想,二皇子却没打算去行宫,而是带着妻子入住了织造府。 甄家一大家子早已候在前院等着。 连前些日子重病不起的老太太也在此,迫不及待要见最疼爱的外孙女。 搀扶着老太太的是甄伯尹之妻钱氏,想起一些陈年旧事,心乱如麻。 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在织造府的前院缓缓停下。 气宇轩昂、身形颀长的英气男子率先下了马车,随后亲自搀着个娇小微胖的少女下来。 未等众人行礼,宝璎便一个箭步冲上前,扑入老太太的怀中。 “外祖母!你可好些了?”她语气满含关切。 老太太摸了摸外孙女的脑袋,慈笑道:“乖宝宝,外祖母已经痊愈了!” 一旁的二皇子听到这个亲昵爱称,英气剑眉轻挑。 众人毕恭毕敬行过礼后,二皇子自知逗留在此会让一大家子都拘谨万分,便唤人引路,径自往小妻子从前居住的院落去了。 宝璎与老太太一同进入主院,祖孙二人自是一番情真意切的嘘寒问暖。 老太太拉着外孙女的手问道:“宝宝在宫里可好?二皇子何时才能出宫开府?” 如今宫中正经的女眷主子就四位,皇后娘娘、太子妃、大公主、二皇子妃。 不论从辈分或是身份,都是宝贝外孙女这二皇子妃垫底,难免叫人担心。 若能早日出宫开府,兴许能自在许多。 宝璎浅笑,一双梨涡露出:“外祖母放心,孙女在宫里很好,母后不在意虚礼,无须晨昏定省,皇嫂与皇姐都是极好相处的。” 老太太见她脱口而出都是亲近的称呼,也就信了大半,放心了不少。 一直到夜幕降临,宝璎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幼居住的蓼汀院。 一推入门,却见冷峻肃穆的男人正捧着一本册子翻看,眉头拧得紧紧的。 宝璎暗道不妙,这册子颇为眼熟,似乎是…… 二皇子抬眼望她,神色霎时柔和了些许。 良久后,他眸底极快闪过一丝笑意,忽然启唇,“宝宝……?” 第一百五十章 番外 二皇子x宝璎(5) 蓼汀院位于织造府的东北方向,院落不算大,但胜在温馨精巧。 因表小姐顾宝璎一向最得老太太的疼爱,所以这院子也一直为她留着。 又因老太太平日隔三岔五便命人过来收拾一番,今日直接入住即可。 年少时期小小的闺房忽然立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宝璎有些不自在—— 即便此人是她的夫君。 尤其男人手上还捧着她出阁前胡乱瞎写的随笔,口中唤她羞人的昵称。 宝璎小圆脸红扑扑的,大着胆子一把从男人手中夺走了簿子。 她小心翼翼道:“殿下,该用晚膳了,唤人摆膳可好?” 二皇子微微颔首,又状似淡然问道,“我竟不知,我的皇子妃曾定过娃娃亲?” 宝璎面上讪讪的,“回殿下,那娃娃亲只是长辈们的玩笑话,作不得数的。” 因她自幼养在外祖家,长辈们便戏言称她日后嫁与表哥甄彦之便可一辈子留在织造府内了。 然而这些玩笑话却戳中了舅母钱氏的心窝子。 钱氏一心想让儿子迎娶她的外甥女,江苏巡抚之女许盈月。 又深觉京城卫国公府是不重视宝璎才把她丢在江南不管的,心底更是颇为看不上。 在疼爱外孙女的老太太面上倒端得一副慈爱舅母模样,暗地里却时不时阴阳怪气一番。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105节 也好在宝璎心大,性情豁达开朗。 每回受了气,在小本子里暗搓搓记一笔,转眼就忘了。 旋即,宝璎又绞尽脑汁回忆自己当年在这随笔中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越想越是面红耳赤,羞赧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一册不算厚的簿记,净是她平素愤愤不平的气言。 连与小姐妹争吵的鸡毛蒜皮小事她似乎都一一记载了,并气鼓鼓地发表感言。 二皇子见眼前娇憨可爱的微胖少女神色变了又变,心觉好笑。 他倒也不是故意窥视小妻子的少女心事的。 只是方才这素白无封的小簿子莫名落在了书架前的地面上。 他捡起后,便随手翻了翻。 一目十行,才知小妻子曾因什么劳什子娃娃亲受过气。 紧接着,微胖可爱的少女便径自推门而入了。 传膳后,小夫妻俩一同来到闺房外小厅。 一张花梨木圆桌上已整齐摆了十数样菜品。 莼菜银鱼羹、碧螺虾仁、樱桃肉……既是姑苏名菜,也是宝璎从前的最爱。 许是织造府的人担心二皇子殿下吃不惯江南菜,还特意添了几样北方菜式。 宝璎兴致勃勃道:“殿下快尝尝!可好吃了!” 说话间,她用象牙筷夹了亮红酥烂的樱桃肉放入男人面前的豆青釉碗中。 二皇子略一抬眸,便对上了少女一双亮晶晶的眼眸。 他不由地心下微动。 在小妻子满含期待的眸光下,男人慢条斯理夹起樱桃肉放入口中品尝—— 咸中带甜,酥烂入味。 “殿下,味道如何?是不是很好吃?”宝璎眉飞色舞问道。 “不错。”男人一如既往地惜墨如金。 宝璎这才心满意足,喜眉笑眼,唇边一对浅浅的梨涡好似盛着蜜。 见状,二皇子蓦地心头一软,平素冷肃的眸光都柔和了几分。 晚膳用毕,小夫妻俩便一前一后分别去洗漱更衣。 银红色软烟罗帐子内,少女出阁前独睡的小床虽然容得下两人,但到底拥挤了些。 宝璎提议道:“不如妾身睡在软榻上罢?这架子床有些小了……” “能睡得下。”二皇子言简意赅。 微胖可爱的少女还欲说些什么,却被男人倏地打横抱起—— “啊!”宝璎下意识惊呼一声。 接着,她白皙圆润的小脸瞬间染上绯红。 接连十日的舟车劳顿,小夫妻俩已许久没亲热过了。 何况这还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年轻夫妇。 将怀中香香软软的小妻子放在床榻之上,二皇子也径自覆了上去。 他凝眉盯着少女红唇,只觉比方才晚膳那道樱桃肉更诱人。 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宝璎呼吸微微一滞,心口“砰砰砰”地飞快跳着。 下一瞬,少女形状姣好的唇便被男人吻住。 纠缠之间,二皇子已不疾不徐褪下了两人身上的衣物。 二皇子忽地想起什么,哑声低低问:“宝宝,可是你的乳名?” 第一百五十一章 番外 二皇子x宝璎(6) “宝宝”如此缠绵亲昵的称呼,在冷肃寡言的男人口中吐出,着实怪异。 “是……”宝璎羞赧点头,圆润小脸满是春意。 二皇子又默念了两遍这个可爱的昵称,心头一软。 二皇子哑着声问:“除了老夫人,还有何人如此唤你?” 宝璎娇喘吁吁,断断续续道:“只……只有外祖母一人……” 不知怎的,二皇子眸光微动。 情到浓处,二皇子附在少女红透的小耳朵旁,闷哼低沉地唤了几声—— “宝宝?宝宝……” 热烫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宝璎微微颤栗。 少女闺房内小小的架子床“吱吱”乱晃,仿佛随时要被摇散架了。 宝璎忽地想起来什么,“啊……不行……” “怎么不行?”男人饱含着情欲的低沉声音随即响起。 “呜呜……”宝璎软糯嗓音带着浓浓鼻音:“架子床,好像要塌了……” 闻言,二皇子墨眸愈发猩红了几分。 他捞起少女便蓦地下了床站起身来。 忽然被悬空抱起,宝璎心下一紧,下意识攀着男人的脖子。 宝璎抬眸环视四周—— 这是她从小居住的温馨闺房,如今竟在此处行着如此让人羞涩的事…… 越是细想幼年在此的画面,她越是躁得小脸通红。 所幸二皇子顾及这十日来舟车劳顿,小妻子身心俱疲,并未再继续折腾她。 小夫妻俩略清洗一番,便回到床内歇下了。 翌日清晨,两江总督与江苏巡抚携家眷前来织造府拜见二皇子殿下夫妇。 作为二皇子妃的嫡亲舅父,苏州织造甄伯尹不免春风得意。 而他的夫人钱氏与长子甄彦之一左一右立在老太太身旁,神色晦暗不明。 钱氏生怕那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表姑娘顾宝璎还记恨着她,心中惴惴不安。 甄彦之则是悔恨莫及—— 若非当年母亲的多番阻挠,娇憨可爱的小表妹宝璎早就成了他的妻子了。 尤其当初小表妹每每与他见面,都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满含崇拜地望着他。 想来也是对他有情的。 织造府的后宅有一处临湖园林,名为溆园。 园内名花异香盈风,佳木繁阴欣欣向荣。 以两江总督为首的姑苏官宦名流尽数齐聚于此,只为前来拜见从京城远道而来的二皇子夫妇。 临近晌午时分,二皇子夫妇才姗姗来迟。 二人均着一袭天青色如意纹常服,颇为低调,宛如一对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夫妻。 在场众人,不论是正一品两江总督或是正二品的江苏巡抚,皆毕恭毕敬行跪拜大礼。 “参见二皇子殿下!参见二皇子妃!” “免礼。”二皇子神色淡淡的。 说罢,径自与小妻子在正中主位上坐下。 “谢殿下!谢二皇子妃!” 如此盛况,也愈发让织造夫人钱氏与甄彦之母子心中五味杂陈—— 即便二皇子尚未封王开府,可作为中宫嫡出的皇次子,其地位也非同寻常。 昔日在织造府中嬉戏玩闹的表姑娘,如今真与他们有了天渊之别了。 见主位上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神色冷肃,底下众人原本积攒满腹的奉承话都说不出口了。 而二皇子则不动声色瞥了老太太身旁清俊修皙的弱冠男子一眼—— 想来这便是他小妻子的表哥甄彦之了。 不知怎的,他本就冷若冰霜的俊脸愈发绷紧了几分。 临湖的戏台上,生旦净末丑粉墨登场,锣鼓喧天,一出好戏有声有色,响遏行云。 宝璎正看得津津有味,手里捧着一片四镶玉带糕,小口小口地啃着。 见她这般可爱模样,二皇子眸光微动。 “好吃吗?”他低声问道。 “好吃!”宝璎点头如捣蒜,浅笑盈盈道,“殿下也尝尝罢!” 二皇子面色难得柔和了几分。 他向来不喜甜食,只觉腻得慌,现下看着小妻子吃得有滋有味,倒没那么抗拒了。 而东侧下首的甄彦之见二人如此浓情蜜意,不禁心中酸涩,如泡苦海。 戏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106节 宝璎看入了神,一时不慎竟打翻了手边的汝瓷茶盏。 好在茶水是温热的,并未烫着,却也打湿了裙摆。 她忙不迭离席到溆园后头的小院里更衣清理。 望着小表妹远去的倩影,甄彦之怅然若失。 过了小半晌,他好似受了蛊惑一般,也找了个由头起身离席。 待宝璎在侍女们的伺候下更衣完毕,便见青梅竹马的表哥呆呆地立在院前。 甄彦之闻声抬眸,凝视少女圆润白皙的小脸,眸光含着隐忍的缱绻。 “表哥怎么在此?”宝璎眨了眨眼,不解问道。 少女声音软软糯糯的,甄彦之却背脊一僵。 须臾,他温声解释道:“表妹许久未归,我怕表妹认不得路了,这才过来带路。” 他甚至仍不愿改口尊称一句“二皇子妃”。 宝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表哥多虑了!这园子我自幼便常来玩耍嬉闹,怎么可能迷路呢!” 甄彦之脸上发烫,“是我多虑了,从前表妹在溆园里可是玩捉迷藏的好手,不论我藏在何处都会被表妹找到……” 听他说起幼年的调皮事,宝璎有些羞躁,小圆脸霎时红扑扑的。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表哥勿要再提罢!”她软声嗔怪道。 甄彦之一时竟有些痴了,心中更是悔恨交加—— 若他当初勇于反抗母亲,恐怕此时烂漫可爱的小表妹便是他的妻子了…… 就在这时,急促有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位气宇轩昂、刚毅冷峻的年轻男子骤然出现—— 竟是二皇子殿下亲自寻了过来。 “拜见二皇子殿下。”甄彦之急忙敛眸,眼底的光也微微黯淡了一些。 二皇子远远便瞧见他俩谈话的身影,不自觉加快脚步,却见小妻子小脸绯红—— 心口像被重物击了下,沉闷的微窒感,很不舒服。 宝璎主动凑上前,莞尔笑道:“殿下怎么过来了?” 二皇子语调幽冷:“宴席已至尾声,回去罢。” “这么快?”宝璎讶然,却也乖乖跟着高大男人的步伐离去。 她还不忘回头向呆呆立在原地的表哥挥了挥小肉手道别。 望着小夫妻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甄彦之心间一瞬被悔意填满,又痛又酸。 回到蓼汀院后,二皇子神色凝重,久久不语。 宝璎茫然不解,主动上前抱着男人结实手臂摇了摇。 嗓音一如往常般甜糯糯的,“殿下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微胖少女胸口两团高耸绵软的雪脯也紧紧贴着男人紧实的臂膀。 二皇子眸色乍然发暗,灼灼盯她,喉结滚动。 他大手一伸,猛地将小妻子拥入怀中。 声音低沉磁性,明知故问:“方才那是何人?” 宝璎微怔,旋即道:“回殿下,那是妾身的表哥,织造府的大公子,名唤甄彦之。” “哦?他便是从前与你有过‘娃娃亲’的人?” 男人把‘娃娃亲’三个字念得格外得重。 宝璎秀眉微蹙,娇嗔道:“那只是长辈们的戏言,殿下怎么还记在心上呢!” 话音未落,她便扭着身子要挣脱男人火热的怀抱。 二皇子双臂却愈发收紧了几分,将人紧紧箍在怀中。 他垂首附在少女耳畔,闷闷问道:“宝宝可是心悦你那好表哥?” 宝璎一听这话,当即气得直跺脚。 她气鼓鼓道:“殿下说的什么话!我与表哥清清白白,只有兄妹情谊,从无半分逾越的举动!” “当真?”二皇子剑眉轻挑,环抱小女人的双臂略松开了些。 “自然是真的!”宝璎毫不迟疑回道。 不料,男人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一把抱起,并搁在了一旁的梳妆台上…… 第一百五十二章 番外 二皇子x宝璎(7) 溆园宴席上,自二皇子夫妇先后离席,气氛才逐渐热火朝天起来。 织造夫人钱氏见儿子迟迟不归,心中忐忑不安。 一路寻到后头的小院去,却见长身玉立、清俊少年正双目呆滞,愣怔在原地。 “彦之!这是怎么了?”钱氏心底一沉,疾步上前。 甄彦之双眸通红,握拳手背青筋暴起。 良久,他才嗫嚅着问:“母亲当初为何百般阻挠我与表妹的婚事?” 钱氏心底一咯噔,讪笑道:“还说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表姑娘如今已经是皇子妃了。” “是啊……”甄彦之欲哭无泪,“如今表妹已是皇子妃,此生再与我毫无干系了……” 见儿子如此悲不自胜,钱氏亦有些手足无措。 她忙不迭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母亲定给你找个比她好百倍的姑娘!” 甄彦之却摇头,“不会有了。” 世间不会再有另一个与他青梅竹马、两无小猜的小表妹了。 织造府东北方向,以往顾表姑娘所居的蓼汀院内。 小而温馨的少女闺房,此刻正满室春色。 * 二皇子妃顾宝璎是卫国公夫妇的老来女。 女儿嫁入宫两年多,如今不过刚满十八,卫国公夫人甄氏却已年过半百了。 甄氏见女儿倏地羞红了脸,满心不解,“怎么了这是?” 说话间,她抬手探了探女儿圆润的小肉脸。 宝璎却是因母亲方才问起的子嗣问题而羞赧不已。 早在成婚之初,二皇子便主动与她提起了晚几年再要孩子的事。 一则,她那时才堪堪过了十六,太早怀胎容易伤了身子。 二则,东宫那时只有一位小郡主,若皇长孙生在他们这头,终究不太妥当。 直到太子妃长嫂上个月诞下一子,宝璎瞧刚生下来的婴儿小小的一团可爱极了,便也想要孩子了。 二皇子原本打算等小妻子年满二十再要孩子的,但在她的几番软磨硬泡之下,终于妥协了。 小夫妻俩这些日子来就没一夜是歇着的。 越是细想,宝璎越是羞得小圆脸好似滴血一般。 半晌,她才凑到母亲的耳旁,压低声音道:“母亲不必担心,女儿与殿下心中有数的……” 可女儿嫁的是天家皇室,甄氏焉能不担心! 她左右四顾扫了一圈,见殿内众人正热火朝天,确认了大家无暇顾及她们母女二人。 她才极小声劝道:“宝璎啊,若实在怀不上,抬举个婢女也未尚不可,到时候你抱过来当亲生的养,下半辈子也算有个依靠了。” 甄氏作为母亲何尝不想最疼爱的小女儿婚姻美满,夫妻伉俪。 可她已年过半百有多,说不准哪日就忽然撒手人寰了。 自然更希望最小也最招人疼的女儿下半辈子能有个稳定的依靠。 男人嘛,多是靠不住的! 若来日二皇子封王出宫开府,纳些莺莺燕燕进门,女儿膝下再没个子嗣,岂不是要被欺负到头上去了? 宝璎一听这话倒也不恼,小声嘀咕道:“殿下早就说了,此生只会有我一人的。” 她话音未落,斜对面那身着一袭绛色缂丝蟒袍的年轻男子便似有所感地抬眸望了过来。 宝璎一对上他的眸光,先羞赧半瞬,随即又落落大方地笑眯眯回应。 见小妻子一双眼眸亮晶晶的,好似含着星子,二皇子心头蓦地一软。 连向来冷峻肃穆的俊脸竟罕见地柔和了几分。 甄氏却没发觉这对恩爱小夫妻的眉目传情。 她抓住女儿肉乎乎的手揉了揉,忧心忡忡道:“傻丫头!男人的话怎能信?” 宝璎反手抱住母亲的手臂撒娇:“母亲……二皇子殿下可不是那等油嘴滑舌之徒,他既肯承诺,必能遵守到底的!” 略顿了顿,宝璎又羞怯道:“何况,说不准好消息就快来了呢……” “当真?!”甄氏当即喜上眉梢,“你这臭丫头,方才怎么不早说!” 宝璎也不禁抿唇轻笑,心里喜滋滋的。 再一抬眸,方才与她对视的俊朗男子此刻已收敛了情绪,不苟言笑地立在那儿。 宝璎心口愈发“扑通扑通”直跳—— 失忆贵妃承宠记 第107节 这般冷若寒霜,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子殿下,私底下却会对她百般疼爱,呵护有加…… 这叫她如何不心倾神驰? 待酒过三巡后,帝后先行离去,余下众人也接二连三离宫回府。 举办满月宴的崇华殿并不在东西六宫的内廷里,而在皇宫外围更靠近宫门城楼的位置。 回二皇子夫妇所居的延福宫有相当远的距离,所以小夫妻俩此刻正坐在轿辇内。 宝璎正软绵绵地窝在男人怀中,仰着脑袋承受着男人缱绻的热吻。 直把怀中微胖少女亲得七荤八素,险些喘不上气来…… 宝璎使力锤了捶他结实的胸膛,他才终于依依不舍地松了口。 待两人平复气息后,二皇子哑声问道:“宝宝方才与岳母聊了什么,为何脸红了?” 宝璎的小圆脸埋在男人的心口,正侧耳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须臾,她才羞答答道:“母亲方才问了孩子的事……” 二皇子剑眉轻挑,当即明白了小妻子为何而羞了。 他故作一本正经道:“既然岳母也着急了,今夜咱们夫妻还得再努努力才是。” 宝璎羞赧到了极点。 半个月后,宝璎如往常般饭后在御花园内散步消食。 瞧见一簇蔷薇花清香扑鼻,她便垂首打算细嗅一番。 不承想,她竟忽然干呕起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番外 二皇子x宝璎(8) 二皇子妃忽然干呕了起来,立在一旁的宫人们不由慌了神。 而大宫女望月则忙不迭招呼人去寻太医,顺道搀扶着主子到一旁的青石板凳上歇息。 宝璎仍觉心口闷得慌,一股子怪异的酸味儿直往喉咙上涌。 待她们一行人走走停停回到了延福宫,被派来的太医早已等候多时了。 见二皇子妃面色苍白,额间沁着虚汗,太医本她疑心是不是中暑了,然而一诊脉—— 脉象短而有力,又如珠滚玉盘之状,分明是滑脉啊! “恭喜二皇子妃!”太医喜眉笑眼道:“您这是喜脉呀!摸着像有两个多月了!” 宝璎尚未反应过来,周围几个宫人已经在连声贺喜了。 “奴婢们恭喜主子心想事成了!” 宝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软绵绵的小肚子,一想到里头居然怀了宝宝了,又是惊又是喜。 当即便赏了这位太医与延福宫上下所有宫人内监。 她又吩咐道:“派人去露华宫禀报母后,再遣人出宫去卫国公府说一声。” 望月不解,“二皇子殿下那边呢?主子不派人去翰林院通传吗?” 宝璎有些羞赧道:“殿下今日下了值总要回来的,到时我亲自告诉他便是了。” 怎么大的喜事,她还想亲自说呢…… 望月这才心领神会,随即便眉飞色舞地吩咐底下人去各处传递消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二皇子却迟迟未归。 宝璎本想等他回来一同用晚膳的,可又担心饿着肚子里的宝宝了,便也独自先传了膳。 自从今日午后被诊出喜脉,一天下来她是做什么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 连走路脚步都放缓了,坐着躺着也不敢乱扭乱动,生怕对腹中胎儿不好。 一直到宝璎沐浴更衣回到沉香木架子床上,二皇子仍然没回来。 她又不免有些忧心忡忡,“望月,还是派个人去外头翰林院瞧瞧罢,这都亥时过半了。” 话音刚落,身着石青色缂丝五爪蟒袍的高大男人阔步迈入寝殿内。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下?”二皇子低声问道。 他又抬手示意守在殿内的宫人们全部退下。 宝璎本想如往常般跳下床扑进男人的怀里,可刚坐起身来,又记起来自己有身子了,便按捺了下来。 “怎么了?”二皇子察觉不对,“可是恼我今夜回来晚了?” 说罢,他上前一把将人揽入怀中,戳了戳小妻子肉乎乎的小脸蛋,只觉可爱至极。 宝璎却抓着男人的大手放在了腹部,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 二皇子还以为小妻子是月事来了小腹不舒服,当即便动作轻缓地替她揉了揉肉乎乎的小肚子。 “别揉别揉!”宝璎忙不迭阻拦,生怕揉得肚子里的宝宝不舒服了。 二皇子剑眉轻挑,满腹狐疑:“到底怎么了?” 宝璎这才红着脸道:“今儿太医来诊脉,说妾身有喜了……” 二皇子微微一怔:“当真?” 宝璎点点头,笑盈盈道:“自然是真的!太医说有两个月了呢!” 一想到这两个月里他们夫妻夜里行事颇为孟浪,二皇子又不免自责愧疚。 他俯首吻了下小妻子光洁饱满的额头,正欲说些什么。 宝璎却推搡了他几下,道:“别……殿下还没沐浴更衣呢!” 二皇子无奈轻笑,“这便去,宝宝若困了便先自己歇下罢。” 宝璎小脸再次一红,扭扭捏捏道:“殿下别叫妾身宝宝了,如今肚子里的才是宝宝呢……” 二皇子不语,只似笑非笑望着身旁微胖可爱的小妻子。 旋即,他才径自往寝殿另一侧的浴间而去。 待他重新回到床榻之上,躺着最里面的少女已经呼吸平稳地沉沉酣睡了。 转眼到了数月后,二皇子妃顾宝璎彻底显怀了,腹部好似揣着个圆滚滚地小西瓜。 她本就偏丰腴的身形如今更是圆润了几分,所幸五官生得精致,即便发福了也仍是一副娇憨俏丽的可爱模样。 自从过了头几个月的害喜期,宝璎变得愈发嗜睡了。 二皇子满是爱怜地亲了亲小妻子软嫩樱红的唇瓣。 恰好这时,宝璎忽觉腹中胎儿踢了她几下。 “殿下,宝宝又踢我了!”她忙不迭抓着男人的大手去摸高高隆起的肚子。 如今她怀胎六月有余,早就有了胎动,只是不知为何,腹中的宝宝总爱在爹爹面前安安静静的。 是以,二皇子这还是头一回摸到胎动。 感受到小妻子腹中那一下又一下的律动,他竟莫名有些鼻酸了。 宝璎眨了眨眼,问道:“殿下觉得这胎是女儿呢,还是儿子呢?” 二皇子轻咳了一下,才道:“到时候就知道了。” “不可以说到时候,现在就猜!”宝璎摇了摇他的手臂娇嗔。 二皇子一边用湿帕擦拭小妻子腿上的白浊,一边反问:“宝宝觉得是什么?” 宝璎就是陷入纠结才问他的! 她从前东宫只有个小郡主时,她觉得小郡主可爱,也想着日后要生个漂亮的小闺女。 后来东宫又添了个小皇孙,长得与皇太子一模一样,仿佛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又觉得若是生个跟二皇子一模一样的严肃小娃娃定然很好玩。 二皇子轻刮了一下小妻子的鼻尖,“再过几个月生下来不就知道了。” 宝璎气鼓鼓瞪他,“几个月还有好久呢!” 心中确实暗暗打定了主意,还是生女儿好,女儿跟自己一条心,免得生个儿子出来跟他一起气自己! 很快就到了次年三月,正是舒适宜人的好时节。 二皇子夫妇所居的延福宫,紧张了一整夜氛围,终于被一声婴孩撕心裂肺的哭声打破。 二皇子妃诞下一个足有七斤重的白胖女婴,母女平安。 二皇子全程陪产,心头紧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宝璎忍着痛意瞧了一眼孩子,知道是个女孩儿,终于安心昏睡了过去。 正好这年,二皇子李康晏得封景王,他的妻女也升级成为景王妃与郡主。 依照本朝惯例,皇子封王就本该出宫开府的。 但帝后膝下仅有二子一女,倒也没打算让次子一家三口早早搬出宫,仍让他们继续居住在延福宫内。 二皇子每日除了潜心修书,便是亲力亲为照顾妻女,事事有求必应。 直到许多年后,他仍坚守着当初成婚之初的承诺,一生一世只守着爱妻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