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出局!》 心动?出局! 第1节 心动?出局! 作者:居尼尔斯 简介: l平台秋季将推出一档综艺,节目概念先行,未播先火。 节目正在秘密录制中。 啊对了,该综艺的概念是:八位嘉宾一起入住岛上心动小屋,谁心动,谁淘汰。一个月后,幸存者瓜分两千万奖金。 *微量近未来设定,勿考据 标签:言情小说 现代言情 都市 轻松 脑洞 相爱相杀 群像 第01章 心动可以测定? 从给《心动禁区》节目组投简历到签署录制合约,乔安娜前后经过了六轮面试。 最后一次见节目组,精干的女导演郑重告知她:“记住,从上岛到录制结束,你将生活在谎言中。每位嘉宾都可以为自己编一个虚假的人设、背景,为了避免心动,或者让别人心动,以获得最终胜利。说谎的威力,无异于主动发起攻击。只要不违反法律、社会公序良俗,节目规则不强制约束嘉宾行为。海岛有丛林,小屋是另一个丛林,你有没有信心走到最后?” 社会学硕士在读、兼修心理学的乔安娜表示很有信心,“我把这个当课题,只要是做课题,我就能无欲无求、心如止水。” 去年末看到节目组招募广告的时候,乔安娜本来只是投简历玩玩,压根没指望自己能面上。那可是两千万奖金、一线节目组的流量诱惑,乔安娜从来没有偏财运,彩票连五块钱都没中过,简历一投,转眼抛诸脑后。 谁知道,人生第一次偏财运会在二十五岁尾声来临,来的还是头奖。 受保密条约限制,中大奖的好消息,乔安娜不能跟任何人分享,这也直接导致她没法申请场外援助,她朋友很多,如果能找一些精通两性关系的朋友做赛前辅导——她把这次录制当作竞赛——可以打更有准备的仗。 第三轮面试导演,乔安娜被问了恋爱经历,她坦诚自己是母胎单身,单身原因也据实以告:“没办法对异性产生长久好感,即使是心动过的人,相处一段时间,很快能发现对方的缺点。对自己很宽容,但对伴侣挑剔又苛刻,难以进入亲密关系。” 这段自我阐述,对接导演听得津津有味。乔安娜猜这是她拿到头奖的原因,母胎单身天然适配这个节目,加上她本人内外在条件都不错,称得上种子选手。自从拿到合约,乔安娜很有夺冠信心,诚实地说,就是奔着两千万去的。 录制当天,乔安娜精挑细选了一套既不引人注目又不至于泯然众人的白裙,想着海岛紫外线强烈,配了一顶法式遮阳帽,心态上完全把录制当过暑假。 当她满怀好奇地按节目组提示找到小屋,敲门、门开、看见里面的人,几个再自然不过的入户动作过后,她对自己外形的自信先破碎,入住前信誓旦旦说不会轻易心动的宣言也随同告破。 给乔安娜开门的是个超级大帅哥,高大、精瘦、肤色健康、肤质细腻、身上有阳光气息,是乔安娜若干年求学生涯从未见过的、真实的、具有顶级美貌的人类男性。 “丁漾。”帅哥先做了自我介绍,声音干净饱满,竟然也很好听。 “乔安娜。” “帮你拎行李?” “啊?哦,好。” 超级大帅哥帮她把行李拎进室内。乔安娜随之进门,看到周围等待的其他嘉宾。粗略一眼扫过去,乔安娜心里飘过一个成语:人中龙凤。 她对自己外形的自信又碎了一次——严谨地说——是一次又一次。 听完众人介绍,乔安娜知道自己是最后一位到场的嘉宾,女四。因为到得最晚,她在玄关受到其他嘉宾的集体迎接,并完成了破冰过程。期间内,全场唯一穿衬衣西裤,像是马上要接受财经频道访问的张先生主动担起介绍的职责。遗憾的是,一圈流程走下来,乔安娜整个人太过紧张,除了进门第一眼见到的丁漾,几乎没有完整记住其他嘉宾的全名。不对,她还记住了一位女嘉宾的名字,柳橙。 柳橙是第一位到达小屋的嘉宾,按传统恋综叫法,她是女一。不过,这并不是乔安娜记住她的原因。 记住柳橙的原因很简单,她实在太漂亮了,五官明丽,身材玲珑,妆容和穿搭都竭力突出外形优势,分明有备而来。乔安娜进门后,三番五次被她的绿旗袍吸引,那是件质料非常特别的旗袍,室内光线或者她动作变化,旗袍颜色会跟着呈现浓淡变化,像一泓湖水在流淌荡漾,要不是担心太唐突,乔安娜简直想开口问她要购买链接。 嘉宾们外形条件都属于普通人中出类拔萃的类型,偏偏他们各据一方,各自为政,几乎不和其他人打交道,否则,乔安娜会以为自己参加的是恋综。毕竟,l 平台最擅长的就是做恋综,下至刚毕业的大学生恋爱,上至五六十岁的黄昏恋,l 平台的恋综辐射全年龄,在国人眼中,l 平台等于恋综频道。 不过也不尽然,进屋没多久,乔安娜就准确捕捉到了一道直白的视线。 假如乔安娜观察柳橙是三番五次,那么,男一张先生就是十有九次了。 张先生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来这干什么,这样不加掩饰的视线跟随,不怕心动出局? 乔安娜不清楚节目组怎么判定心动,反正进屋后,她没敢多看丁漾第二眼。 所有人都以为,嘉宾到齐后,节目组工作人员应该出现,总制片或总导演之类,向大家说明规则。 随着时间流逝,众人渐渐意识到不会有工作人员现身,一楼氛围开始有了变化,嘉宾们或隐秘或直接地互相打量,都在等第一个说点什么的人。 张先生站了出来。他先是拍了拍手,提起注意,接着看向手上那只价值不菲的手表,道:“时间不早,估计大家都饿了。既然节目组没有明确规定我们需要做什么,那么我先抛砖引玉,分享一个想法,大家可以考虑,考虑的时间,我们顺便搞晚饭。” 一楼以吧台分隔开放式厨房和餐厅区域,张先生居中站在吧台,很快吸引大厅所有人的视线。他的视线礼貌流转过所有人,接着道:“我来之前,想到一个策略,既不违反节目规则,又能保证每个人活到最后,分到奖金。这个策略不复杂,就是四个字,和平共处,不管节目组后续用什么招分化我们,我们八个人联盟,团结一致,等节目录完,一起分两千万。怎么样?” 鸦雀无声。 张先生面色僵了僵,很快又浮现出笑容,“声明一下,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不喜欢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生存游戏讲丛林法则,为两千万,在全国人民面前斗得你死我活,我觉得没必要。” 乔安娜坐在客厅角落,听张先生把两千万说得像两块钱,很感到冒犯。 “暂时是最安全的生存方式,我同意。”一段沉默后,有人响应张先生的提议。 响应者是女三,谢小姐,谢小姐是小麦色皮肤,一头银灰色巴黎画染的长发,妆容和穿搭都很干练,一看就是聪明人长相,乔安娜猜她要么学历很高,要么工作能力很强。 谢小姐发言后,立刻吸引室内全部注意,她环抱双臂,靠在墙柱旁,神色自信大方地迎接众人视线。“大家刚到新环境,需要时间熟悉,国际政治也讲互不侵犯原则。”谢小姐接着说道,“如果有人觉得 cayden 的提议不 ok,可以单独行动。cayden 还有一点说得对,决定可以后置,我们必须先吃饭。” 谢小姐末尾这番话很奏效,嘉宾附和的多。占据开放式厨房的田姓男嘉宾甚至直接举手道:“我来,我刚看了眼冰箱,食材很齐全,就是量不太多。” 张先生闻言看向田先生,视线又很快掠了眼柳橙,一边撸袖子一边说:“维基你厨艺怎么样?” 乔安娜这时想起田先生自我介绍说自己叫维基,维基百科的维基,是男三,戴一副黑框眼镜,面相温和良善,很有宜室宜家的气质。乔安娜看他动作熟练地摆放厨房用具,又贴心地替张先生挽好衬衫袖子,脑中自然而然蹦出一个标签:人夫感。 节目组很会挑人。乔安娜禁不住发散联想起来,假如单纯以标签区分嘉宾特质,男一是精英霸总,男二是阳光帅哥,男三是人夫,男四——乔安娜的视线随之转向沙发区坐着的男人,她记得他姓郑,穿着很潮,但是单讲潮又不准确,郑先生在服装和配饰上的选择其实偏复古。郑先生举手投足很松弛,是所有男嘉宾里唯一频繁主动和其他女嘉宾搭话的人,加上他独特的帅气和精致品味,种种元素堆叠,乔安娜毫不怀疑他是惯于在女性中流连的花蝴蝶。 花蝴蝶?乔安娜正为自己的比喻忍俊不禁,花蝴蝶本体像是察觉到她的注视,突然朝她转过头来。 夜色在落地窗外弥漫,乔安娜被他猝不及防的目光惊得心口猛跳,恐怖意味十足。 花蝴蝶冲她递来浅浅一笑,漂亮的眼尾随之开花。“安娜是不是留学生?”花蝴蝶问。 乔安娜前后四顾,她和他至少隔着两米距离,他的声音怎么又沉又清楚。她定了定神,第一时间给出防备姿态,“可以问身份背景吗?”得体将问题丢了回去。 “不可以问?” 乔安娜仔细回忆了一遍,导演确实没说不可以,录制合约也没有限制。但她还是不想回答,花蝴蝶看上去太危险了。“为什么问这个?”她又把问题还给他。 花蝴蝶微微一笑,忽然往她这边移动了一点距离。乔安娜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和他的穿搭一样,低调特别,乔安娜甚至闻不出具体是个什么味道,只觉得和他本人气质很搭。 “好奇,好奇就是原因。” 他的眼神满是笑意,又很真诚,乔安娜暗道高手。“我不是留学生。”她好像只能回答他。 “啊,那我猜错了。” “因为我叫安娜,所以猜我是留学生?” 他摇了摇头,“你很学生气,叫安娜,组合一下——留学生。” “学生气感觉不是赞美。”乔安娜故意说道。 “当然是赞美,在我这里,学生气等于优雅知性。” 乔安娜不可免俗地感到愉快。“可以是装的,导演说我们录的是档谎言游戏。” “是谎言游戏吗?我的导演怎么说是生存挑战?”这时,沙发另一侧的谢小姐加入了谈话。 花蝴蝶笑了,“到底有多少种说法?我的导演说是荒岛求生。” “想起来了,我的导演也说过,嘉宾在节目里可以随便说谎。可是,在这里有什么说谎的必要呢?而且谎言一旦被戳穿,我认为会很尴尬。”谢小姐道。 “也许是为了让游戏更好玩。”花蝴蝶眼睛里满是期待。 “所以你已经开始说谎了吗?”谢小姐挑眉道,“郑培文是假名?”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花蝴蝶笑着说。 “没意思。”谢小姐的目光忽然转了个弯,飘向楼梯处。“反正今天之内,我没说过一句假话。” 乔安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头一阵跳动,豆袋沙发上的丁漾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台游戏机,光是坐在那一个人玩,好像会吸光,帅得粗暴直白,不讲一点道理。 要在短时间内搞定八个人的晚饭,两个男人显然不够。张先生很有小屋领队的架势,菜洗到一半,把柳橙喊去帮忙,理由是:“我们是男一女一,相当于大家长,理该多做一些。” 乔安娜不懂张先生说的是什么理,只觉得柳橙脾气非常好,张先生这样使唤她,她也不拒绝,眼睛弯弯笑着,像只猫,一只温顺听话的家猫。 柳橙进厨房,女二王小姐也跟了过去。王小姐是乔安娜大半天暗中观察下来,认定最安静的女嘉宾。王小姐长着一张特别显小的脸,样子很甜,表情却一直很严肃,全程没有主动和任何嘉宾互动,去厨房帮忙,是她唯一一次主动说话,因为柳橙是她的邻居。 说到邻居,鉴于乔安娜最后一个入住小屋,失去了选房权。按说这该是个损失,实则不然。这个节目和恋综不同,嘉宾住的都是单间。乔安娜到的时候,二楼已经住满,只剩三楼有个空房间,走廊为界,朝北的房间住着男嘉宾,朝南住女嘉宾。乔安娜隔壁是谢小姐,对门是丁漾,斜对门是田维基。 乔安娜很满意自己的房间。 晚上八点过十分,晚饭终于做好。过程中,乔安娜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厨房看,发现田维基不止外形很人夫,对厨房的掌控也极其符合“家庭主夫”的形象。她第一次看到有男性在做完一整顿八人份的晚饭后,还能把厨房整洁度维持在八十分往上的程度,连她自己都做不到,不对,她压根不擅长下厨房,硬要评分,她最多能拿零分——有负分的前提下。 海岛晚餐,自然是充满海味。餐食上桌,张越海——此时乔安娜已经从交谈中弄清所有人姓名——继续担任大家长,一一问过各人口味,以此安排座位。普通恋爱综艺里常发生的“抢座位”场面,在这里几乎没有发生。之所以加“几乎”二字,是因为张越海特地让柳橙坐他对面,相较于其他人刻意保持的距离,他的举动多少有些违和。 乔安娜左右两侧坐的分别是王珂和谢笑颖,对面是郑培文,郑培文旁边是丁漾。 她很满意座次安排,眼前有她喜欢的香煎三文鱼、烤虾,对面还有秀色可餐的帅哥们,妇复何求?乔安娜决定暂时忘记自己参加节目的初衷,尽情享受美食。 众嘉宾大概和她有一致的想法,晚餐在沉默中进行,静谧的海岛夜色下,室内只有杯盘刀叉的声音。 铛铛铛,金属餐具敲击酒杯的声音突兀响了三次。众人闻声抬头,看到张越海站了起来。 “抱歉,打扰一下,总觉得大家天南地北地来到这里,想提个杯。”张越海笑着说。 客观来说,张越海外形气质都不错,假如他们参加的是档传统恋爱综艺,乔安娜毫不怀疑他会大受欢迎,他自信大方、举止有教养,最关键的是,他看上去很有钱。 诸项肉眼可见的条件之外,对此人,乔安娜脑中一直有个大大的问号:有钱人为什么不干脆去参加恋综?在这个嘉宾可以公然说谎的节目里露富,是不是在演?这个节目的获胜奖励是钱,假如他已经足够有钱,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凑热闹? 不管他是真富还是假富,乔安娜对他第一印象不大好,再接触,似乎也提不起好感。 “下午我提的和平条约如果奏效,那么我希望,不止接下来一个月,出了节目,我们仍然可以——” 没有任何预兆地,小屋陷入一片漆黑,打断了张越海的豪言壮语。 随后,嘉宾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叫声,纷纷问怎么了。 “应该是停电了。”张越海率先道。 “什么情况?怎么会突然停电?”谢笑颖问。 “不一定是停电。”丁漾道。 “什么意思?”谢笑颖问。 “可能是断电。”王珂道。 心动?出局! 第2节 “断电?”张越海疑问道,“谁断的电?” “只能是节目组了。”郑培文以其独特的、看好戏的语气道。 像是为了验证大家的猜测,落地窗外骤然亮起大灯,餐桌正对落地窗方向,在座众人又是一惊。 乔安娜这次没忍住低声叫了出来,隐约听到对面有位男嘉宾和她同时说了句粗口,不确定是谁。 大灯慢慢往下,光亮不那么刺目,众嘉宾相继看到院子里多了个大东西。 “集装箱。”王珂道。 “白天都没有,什么时候多出来的集装箱?”张越海道。 “显然是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郑培文道。 “这有点装神弄鬼了。”张越海动身道,“大家先别动,我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没等他走去门口,集装箱上亮起警用信号灯,红蓝光闪烁,照得一整扇落地窗鬼魅异常。与此同时,一道充满科技感的 ai 女音传进室内:“欢迎各位来到《心动禁区》,今天是录制首日,请各位参加心动判定。” 第02章 张越海是今天第二位到达录制地点的嘉宾。 参加这档节目,是妹妹张揽月的“功劳”。去年十月份,她在网上看到节目招募嘉宾的信息,瞒着他投了简历,所以收到节目组面试信息,张越海以为是诈骗。直到妹妹向他求证这事,他才知道自己被“卖”了。至于替他报名的原因,妹妹原话说的是:“我想看你吃爱情的苦。” 尽管收到面试邀请,张越海不打算理会。妹妹联合了爸妈,一边对他采取激将法:“l 平台是一线大平台,人家选素人嘉宾是有要求的,收到面试而已,又不一定入选。”另一边又让双亲苦口婆心地劝:“去吧,真面上了,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万一后面淘汰,也是好事,还能谈个女朋友。” l 平台以做恋综闻名,加上节目组对节目的概念宣传模糊不清,家人都以为这是档恋爱综艺,劝他参加的组合拳天天打,张越海受不住,佯装顺从,应了约。他没想到自己会一路通过面试,顺利拿到录制合约。前五次面试,都是对接导演乘高铁来绍市见他,对谈时诚意十足,每回都说得好像他不来,节目就做不下去一样。 第六次终面结束,张越海决定参加录制。原因当然不是为了吃爱情的苦,也不像爸妈期待的,奔着来这找个女友的目的——他不缺交女友的机会。他是在对接导演有意无意透露的信息里,对节目本身产生了一点点兴趣。当然,最主要的目的,是看重 l 平台的流量,集团想做品牌升级,转拉年轻消费群体,市场营销部给的方案都很费钱,张越海想,假如他自己就能在节目中获得声量,可以节省大笔营销费用。私心之外,爸妈说的也对,正式接手公司三年,他没休过长假,最坏的结果,早早淘汰,也算度假。何况,他可没觉得自己会淘汰,奖金怎么分配都想好了,扣完个税,一半捐出去,剩下一半,届时看情况,分一些给其他嘉宾,自己拿小部分,既能挣名声,也能顺便交朋友。 虽然已经做好工作交接,出发当天,张越海还是照常去公司上班、按时下班,由司机送他去机场,一身轻松地搭飞机飞往祖国南部。飞机落地是凌晨,他在机场酒店住了一晚,隔天上午,到达节目组指定码头,坐上接驳艇,驶至南部小岛。下艇前,工作人员收走他的所有电子设备,再三确认他的手表没有上网和通讯功能,才放他离开。 上了岛,湿热的岛风和炽烈的阳光使张越海想起上一次去海岛是留学期间去欧洲度假,只是那时令他印象深刻的并不是海岛风光,而是沙滩上裸晒的各种人体。 想到那些身材各异的白人,张越海暗自一哂,终于有点放假的实感,脑子里想的总算不是生意。 对综艺行业,张越海了解度是零。张揽月给他做过科普,大致是说,一档节目录制,通常有上百个工作人员,导演摄像录音各工种,恋爱综艺为了营造氛围感,还会安排专门的灯光师。 张越海上岛后,并没看见扎堆围绕的工作人员,只看到带有节目组 logo 的方向牌,指引他走到一处面海的别墅。别墅建在礁石上,灰白相间的外墙色,设计风格远看很先锋,妹妹说这叫“心动小屋”。 进入心动小屋前,张越海敲门问过有没有人,里面没有回应,他以为自己是第一位嘉宾。 几何式风格在室内也有显现,当然,张越海首先观察的不是家装设计,而是前后左右细数了摄像机的数量,通过这个肉眼可见的庞大数量,张越海确认自己已然生活在镁光灯下。 他将行李箱拎进室内,兴起想找齐所有的录像设备。 忽听楼梯上传出响动,女士高跟鞋和大理石撞击的脆响,张越海停下动作,以审慎的目光看向楼梯。 楼梯有转角,受视角所限,他先听了一段时间脚步声,随后,来人出现在楼梯拐角,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室内,照在嘉宾的旗袍上,张越海仿佛看见一只翩跹的蝴蝶。 “你好,你是第一位男嘉宾。”女嘉宾笑容明丽,“男一。” “所以你是女一?”话问完,张越海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女嘉宾款款下楼,“只比你早五分钟。” “房间在楼上?” 女嘉宾点点头,“二楼三楼都有。” 女嘉宾这时已经走到张越海身边,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柑橘香。她有一头漂亮的黑发,大概是为了配合旗袍造型,用一支样式别致的簪子盘起了头发,露出个挺拔玉质的脖子。旗袍料子又软又柔,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的身材,也给人柔软细腻的感觉。张越海艰难移开视线,道:“怎么称呼?” “柳橙。柳橙汁的柳橙。” “柳橙汁的柳橙?是真名?” 柳橙微微一笑,“你呢?怎么称呼?”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张越海,越过的越,海洋的海,真名。”顿了顿,张越海又补充:“员工习惯喊我英文名——算了,我们简单点,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柳橙的微笑深了几分,“你的英文名是什么?” “cayden。” “那我叫你 cayden。” 她声音又甜又轻,张越海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目光稍转,看到墙角摄像机,想起自己正在录节目,身上还戴着专业收录设备。他的行李箱在脚下,流程要继续,于是伸手去拉行李箱,拎上楼,到楼梯拐角,张越海停住,探头向下,找到已经走去沙发的人。“柳橙。”他轻声喊道。 柳橙转过头,递来个疑问神情。 “你选了几楼?我知道男女嘉宾分开住,我没有别的意思……”他的话卡在这里,也不知道怎么了,大概是摄像机太多,总担心话说得不妥。 柳橙像是一点也没听出他的局促,微笑回答道:“我选了二楼。” 张越海也回她以笑容,一把拎起行李箱,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去。 放好行李,他看了眼二楼格局,总共四个房间,公共洗手间在走廊尽头。二楼有个露台,露台上有个游泳池,心里记挂着一楼,他的参观有些心不在焉,没多久,一楼传来交谈声,似乎有新嘉宾到来。 听声音,新嘉宾是位男士。 张越海又三步并两步下了楼。 和新到嘉宾对上视线时,张越海面色一滞。就这个空当,玄关处的新嘉宾先冲他挥了挥手,“嗨。” 柳橙此时也站在玄关,并没和新嘉宾一起看他。张越海心下涌过一缕不适应,尚不习惯被这样忽略,于是一边下楼一边扬声道:“你好,我是张越海,男一,你面前这位是柳橙,女一。” “柳橙和我介绍过了。”虽然穿着简单朴素的 t 恤牛仔裤,新嘉宾有着无法忽略的帅气长相和高挑身材。“我叫丁漾,荡漾的漾。可以叫我小丁。” “小丁?你怎么确定自己年纪比我们小呢?”张越海道。 “你想怎么叫都可以,我无所谓。”丁漾把行李拎进室内,完全没注意到张越海脸上的尴尬。进了门,他先是四下环顾,而后目光直指楼梯,“房间在楼上?” “我和柳橙选了二楼,三楼都是空房间。”张越海连忙道。 “ok,我去三楼。” 继丁漾之后,张越海和柳橙又一起迎接了其余五位嘉宾的到来。海岛日落到黑夜的过程,张越海口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语就是“男一”,他庆幸自己到得早,得到“男一”的标签。 他喜欢一。 嘉宾到齐后,简单讨论过节目组的设置,节目概念说“谁心动谁淘汰”,所有嘉宾都在面试过程中问过自己的对接导演,究竟如何判定心动,如果误判,是否有追诉的可能。 对这个关键问题,导演们给予了相同口径:节目组会尽最大努力保证公平。 至于判定方法,嘉宾们各有各的猜想,张越海心态轻松,他能接受一切检验。 晚上,节目组安排的心动判定流程,需要嘉宾们单独进入小黑屋。 张越海是男一,却是最后一个进行判定的男嘉宾。在他之后,还有女一柳橙。 突然断电加警用指示灯的操作,张越海认为是节目组故弄玄虚,纯粹搞心态。虽然他排最后,张越海把这当一种优势,方便他观察前面嘉宾的状态,通过他们分享的信息,能够提前做些心理准备。 意外的是,每位嘉宾参加完测定都直接回了房间,根本没留机会供张越海了解详情。 进入集装箱之前,张越海认为恐怖氛围容易吓到女嘉宾,打算提醒节目组以后不要这样做。 集装箱整体长度超过十米,入口在集装箱中点位置,张越海进到里面,箱体内光线很暗,都是地灯照明,内壁宽度约有两米多,装着厚厚的黑色隔音棉。入口往右的区域被封起,左侧空旷,设有一套黑色桌椅,桌上放着一蓝一红两只手环和一个白色头戴设备。 “请入座,进行心动测定。”ai 女音发出指示。 箱体内满布未来科技感,张越海心生好奇,一时忘了要替女嘉宾伸张正义。 他很快响应指示,坐在了流线型黑椅上。 “请依次佩戴以下设备,蓝色手环戴左手,红色手环戴右手。” 张越海快速照做。 头戴设备戴好,眼前立刻出现立体画面,是一片日光下缓慢流动的蓝色海洋,虚拟场景太过真实,模糊了原本属于夜晚的现实时间。 “请问是否开始心动测定?” 戴上设备后,ai 女音像是直接在张越海颅内发声。“开始。”张越海道。 “请稍等。”ai 女音道。 随之是一段沉默,蓝色海洋缓慢流动,没过多久,海洋上空浮现出一张信息面板。像是为让张越海更准确地理解面板上信息,ai 女音解说道:“您是《心动禁区》男一,初始积分 100 分。面板上的蓝线是您的心动值,该值结合您的心率、皮肤电及脑电波综合反应产生。当心动值超标,蓝线将变为红线,您的积分将扣除 5 分。心动测定一周一次,积分排名最后的嘉宾将会被淘汰,淘汰从一周后开始。接下来,将对您开始心动测定。请问,节目录制首日,您是否有心动嘉宾?” ai 女音语速适中,张越海听得聚精会神,第一时间弄懂了积分规则。看着面板上轻微浮动的蓝线,张越海很有自信地回答道:“没有。” ai 女音沉默了几秒。紧接着,张越海眼前一黑,蓝色海洋和面板通通消失,就在他以为设备出故障的时候,画面重新出现。只不过,这次出现的不是海洋,是一组真人画面。 这些画面包括张越海第一眼见到柳橙的惊讶,怔愣,特写镜头里,柳橙美得近在咫尺,他的心动也明显得无处可逃。不止第一眼,还有后面的第二眼、第十眼、第 n 眼—— 画面突然消失,专属于男一的人物面板再现,只是这回,波浪线由蓝色变成红色,同时伴有 ai 女音:“心动判定失败,您有剧烈心动反应,积分扣除 5 分。” 张越海心口还在扑通扑通狂跳,无话可说。 “心动判定结束,接下来是另一项节目流程。”ai 说到这里,张越海眼前的人物面板分割成八个组合面板,每个人物头像旁都有性别符号,配以文字“女一、男一、男二、女二”等区分。“请投出您的反感嘉宾,获得反感票的嘉宾将扣除 1 积分,投票匿名。” 张越海瞠目结舌,想起妹妹说,传统恋综每天都投好感短信,这节目还真是反着来。“反感票每天都投吗?”张越海问。 “和心动判定一样,每周一次。”ai 答道。 “还可以投自己?” “可以。” “可以弃票吗?” “可以。” 张越海想了想,“那我弃票,我没有反感嘉宾。”他是提出互不侵犯原则的人,不能背刺小屋其他嘉宾。 “确认弃票吗?” “确认。” 又是一段沉默。听不到声音,张越海的注意力被画面吸引,眼睁睁看着面板一转,转回他个人界面,他的初始积分由 95 变成了 91。 “我怎么又扣分了?”张越海立刻问道。 “您好,积分扣除,说明在之前的反感投票中,有其他嘉宾投了您。”ai 女音毫无波澜地回答道。 “4 分,也就是说,四个人投了我?我前面总共六个人,有四个人投了我?”张越海难以置信地问。 “是的。” “确定没有统计错误?我们明明说好……”到这里,张越海说不下去了。 “有必要提醒您,男一嘉宾。《心动禁区》是一档生存挑战节目。投票,是尊重节目规则的表现。”ai 道,“您的心动测定结束,祝您录制愉快。” 心动?出局! 第3节 后面那句明明是祝福的话,听在此时张越海耳朵里,极其刺耳。他按提示摘下设备,感觉刚刚过去的时间,心脏坐了一回翻转过山车。 离开集装箱前,张越海想起柳橙还没参加测定,她的反感票归属是谁?他停下步子,问:“我能实时查看积分吗?” “每周只能查看一次。”ai 答道。 “心动测定的时候?” “是的。” “可以看其他嘉宾的积分吗?” “暂未开放这项功能。” 暂未开放,说明以后可能会开放。张越海想了想,又问:“节目规则有扣分,那有没有加分呢?例如做任务什么的。” ai 沉默了一段时间,“为提升节目体验,节目组选择隐藏完整节目模式,请尽情期待展开。” ai 不是人,看不到人的反应,张越海完全忘了这点,朝它点了点头,脚步虚浮地离开了。 第03章 入住海边小屋第一天,乔安娜彻夜未眠。 节目组心动测定环节,她被扣除了 5 分,最终积分 95 分。她把录节目当课题研究,假如昨晚是导师打分,她势必要问个为什么,可当时的场景,她问不出口。 太颠覆她对这档节目的认知了。 坐在那个四壁黢黑的集装箱,戴上节目组准备的设备,乔安娜先是观看了一段画面剪接,超立体的视觉效果,她看到自己被摄像机记录下来的反应。即使她再想隐藏对丁漾的好感,口头上也没承认心动,镜头骗不了人。 对乔安娜而言,测定过程的颠覆性部分是,她是被自己在镜头前的表现引发剧烈心率波动。从来不知道自己喜欢一个人的表现会那么明显。此外,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关注丁漾的举动,连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掩饰都被镜头捕捉下来,整个人显得十分可笑。 其他人通过了心动测定吗? 她的积分排名目前怎么样? …… 这些问题,乔安娜一一问过节目组,ai 的回答很一致:“为提升节目体验,节目组选择隐藏他人信息。” 入夜后,只要乔安娜闭眼,眼前立即跑马灯走剧情,都是她在意丁漾的特写画面。于是一整晚,她一边为自己轻浮的表现尴尬,一边困扰该怎么在摄像机下隐藏心意,她不想提前出局。 海岛天亮,海浪和海鸟送来和谐奏鸣,乔安娜拉开窗户,闻到海岛独特的清新气味。她看了会儿远处海景,将长发束起,决定下楼晨跑。 房间电子时钟显示六点三十四,乔安娜以为自己是第一个起床的嘉宾,推开门,听到洗手间有声响。 谁比她起得还早? 三楼有两个公共洗手间,男女各占一间,响声来自男嘉宾那间。 丁漾还是田维基? 乔安娜定了定神,快速钻进洗手间。色字头上一把刀,今天开始,她必须严加管束自己的色胆。 简单完成洗漱,别墅内仍是一片寂静,乔安娜换了运动服下楼。到二楼,听到露台响动,好奇走过去,看见泳池有人在游泳,戴着泳帽和泳镜,除了从裸露的上半身能判断是个男性,具体是谁,完全看不出来。乔安娜正想等他掉头,礼貌问个好,忽然听见泳池另一边传出道女音:“你真是游泳教练?” 乔安娜探头向外,见谢笑颖抱膝蹲在泳池边,笑意盈盈地跟泳池里的人搭话。 节目组公开的招募信息里明确列出要求,需要嘉宾具备一定的运动基础和长期运动习惯。乔安娜投出的简历就附带了自己数次参加马拉松的完赛证书,后来面试,对接导演又多次提醒过她,节目录制涉及大量户外任务,因此,对节目嘉宾的运动素养已有预期。然而看到谢笑颖和昨天都市丽人形象截然不同的运动穿搭,乔安娜还是感到些许反差带来的惊艳。 乔安娜步子向前,打算过去和她道早安。 泳池里的人突然从水里探出上半身,晨光照着他伸展的肩臂部分,恰到好处的肌肉长势和肤色,泳池里的水都仿佛贪恋这具肉体,随他起立的身体姿势,像一匹上好的缎子缓慢下滑。 他摘下泳镜,仰头问谢笑颖:“不像吗?” 乔安娜停下步子,又飞快后退,行动完全凭本能——也不知道哪来的本能,总之,她没有上前打扰,两步退回室内。 “像,也不像。”谢笑颖爽朗的声音再次响起。 “为什么不像?”丁漾问。 “你的蝶泳姿势很标准,一般游泳爱好者学不到这种程度,这是你像的地方。不像的地方,你没有游泳教练的气质。” “游泳教练是什么气质?” “也不能说是游泳教练的气质,应该是所有健身教练都有一种意识,服务意识。”谢笑颖道,“起码对人很热情,你不一样,你有点冷淡,或者该说慢热。——当然,我们只相处了半天,我的观察可能不准,需要给我时间了解你。” 这话直白得令乔安娜大感吃惊,可惜她已经退到楼梯口,看不到丁漾是什么反应。没过多久,泳池再次响起水声,丁漾似乎回到了水里。 乔安娜果断迈步下楼。 二楼到一楼,短短一段路,乔安娜心思千回百转:她刚刚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会吓得落荒而逃?同样是女人,为什么不能像谢笑颖那样放松自然? “哎。”乔安娜低声叹了口气,摄像机肯定又记录下她的蠢样。 “嗨,安娜。”有人轻声喊,“早安!” 乔安娜回神,循声望向厨房位置,田维基穿着围裙在那忙碌,笑容和煦,配着标志性黑框眼镜,乍看像只浣熊。“早。”乔安娜回应道。 “去跑步?” 乔安娜点头,想了想,接着道:“要不要一起?” 田维基摇头,“我跑完了。” 乔安娜瞠目结舌,“你几点起的?” 田维基手里捏着片吐司,嘴角向下一撇,道:“其实昨晚没怎么睡。” 乔安娜想说我也是,临时想起没必要急着交浅言深。于是回他一道无声的微笑,准备出门。 “三明治吃吗?有没有忌口?”田维基道,“我给你做一份。” “吃,我没有忌口。”乔安娜道,“先谢谢啦。” “不客气,说起来,冰箱食材好像……”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自言自语,乔安娜不再逗留,大步走出了别墅。 别墅建在礁石上,下了礁石台阶,直通往环岛公路,海岛在地图上看着不大,环岛跑一圈,估计也要花上几个小时。乔安娜来这不是为了长跑,只是摘下节目组的录制设备,暂时逃离被摄像头监控的环境,梳理经过,总结自己的表现,以便更好地应对往后录制。 因此,她没跑多久,找到一处风景不错的海礁,细细思索起来。 海岛人烟稀少,郑培文出现的时候,乔安娜立刻发现了他。 郑培文也来晨跑,穿运动背心和短裤,戴墨镜和帽子,都是运动服饰,由于配色和配件的细微差别,他看上去就是比别人更懂穿搭。乔安娜先和他招手打了招呼,以为他会继续往前跑,没想到他也停下来,径直走向乔安娜,“发呆还是看风景?” 乔安娜看到他的腿,结实的大腿和小腿肌肉,彰显着此人的运动素养。随着他走近,乔安娜再次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和昨天味道不同,却都很搭他的个人气质,可见此人选香品味不凡。“发呆。”乔安娜微笑道。 郑培文打量她片刻,一边在她旁边落座一边道:“昨晚没休息好?” “很明显吗?”她确实是素颜出门,根本没想到会碰见这么多人。 “有黑眼圈。” “不公平,你戴墨镜,看得到我有黑眼圈,我看不到你有没有。”乔安娜道。 郑培文笑了,忽地向上提起墨镜,凑近给她看,“我也有。节目组搞出那么大的阵仗,正常人很难睡得好。我邻居昨晚在露台坐到凌晨一点才回房。” “你邻居?” “张越海。男一。” 他说“男一”时语气里似乎带着点促狭意味,乔安娜不确定,墨镜和帽子掩去他大半张脸,她看不见他的完整表情,想了想,道:“好奇你来参加节目的原因。” “大概和安娜一样。” “你知道我是什么原因?” “反正不是为了谈恋爱。” “也许是呢。”乔安娜察觉到他在释放魅力,判断不出有意还是无意,她起了防心,半真半假地说:“经历过昨晚那一遭,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郑培文一时没接话,脸上笑容悉数敛起,语气倏忽间变得正式:“昨晚反感票,你投了吗?” 乔安娜心中警铃大作,面上极力维持着松弛。“如果我说我没投,培文信不信?” 郑培文又笑了,特地转过头来看她,“刚问你的那个问题,是昨晚男一问我的。” 乔安娜愣住。 郑培文盯住她,“昨天男一提出互不侵犯原则,当晚,节目组就让大家投反感票,说明他们不希望我们和平相处。往后,肯定还会陆续有新规则出现。虽然第二天就拉结盟显得很功利,而且我承认,在这个节目我可能会说很多假话,但有一点绝对是真的,我想留到节目最后。基于这点,我认为我们或许可以成为盟友。” 乔安娜回看他,他的墨镜镜片在光照下返出姜黄色,更让人无法判断镜片后的眼神。“我有一个过敏症。”她说。 “什么?” “潮人过敏。”乔安娜一本正经道,“你太潮了,我们不搭。” 这次轮到郑培文发愣,一段时间后,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突兀地笑出了声。“又不是找你谈恋爱,搭不搭没所谓,目标一致比较重要。” 乔安娜沉默了片刻,“结盟的条件是什么?” “先从不给对方投反感票开始?”郑培文立刻答道。 他回答速度太快,令乔安娜不得不怀疑,她并不是他唯一的盟友。小屋其他七位嘉宾,郑培文是乔安娜目前认为最具有侵略性的人。 即便如此,昨晚反感票,她投的是张越海,男一。 两人离开海礁前,郑培文问:“你是不是对什么东西过敏?” 乔安娜沉浸在对节目玩法的遥想中,茫然道:“什么?” “我说的不是潮人过敏。”他语带揶揄,随即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示意她,“越来越红了。” 乔安娜一惊,低头看脖子,果然大片泛红,“怎么会这样?”她也很意外。 “别用手,”郑培文捉住她意图伸向自己颈部的手。“可能是过敏,痒吗?有没有刺痛感?” 乔安娜摇头,“没有。”否则她也不会完全没察觉。 郑培文下巴一扬,指向太阳,“这附近没有什么植物花粉或者粉尘,可能是阳光过敏。” “阳光过敏?”乔安娜没听过这个概念,“我以前不过敏啊。”出门还厚涂了防晒霜。 “海水、海风刺激,导致毛细血管扩张,海边紫外线强,以前不过敏,现在可能过了。”郑培文道,“没事,不痒不痛说明情况不严重,回去用毛巾加冰块冷敷一下,症状应该很快会消失。” 听他说完,乔安娜先道了声谢,忍不住又说:“我现在要怀疑你的职业是医生了。” “知道一些简单的皮肤问题,就能当医生?” “也对。”乔安娜道,“本来一开始看你装扮,以为你是网红,或者穿搭博主、潮牌主理人之类。” 心动?出局! 第4节 郑培文哈哈大笑,“节目组是不是给你安排了隐藏任务?猜出职业就加分之类。” 乔安娜耸耸肩,未置可否。她才在丁漾那里栽了跟头,被扣 5 分,不能再掉入其他男嘉宾的陷阱。身边这个人刚和她说要当盟友,但对自己的真实信息一丝都不肯交付,她要警惕他的示好。 第04章 混乱的一夜过去,张越海脑子里一堆疑问,昨晚没来得及问,今早本打算找节目组问清楚,不料唯一代表节目组的集装箱上了锁,他也尝试过和房间里的摄像机沟通,摄像机并未回应。 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张越海,在社交场合,要讲体面和分寸。既然签署了录制合约,就该遵守节目规则,接受一切结果。但他就是特别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得到四个反感票,他前面总共六位嘉宾,为什么竟然有四个人反感他。等于他昨天在小屋里的表现,招来了几乎所有人的讨厌。 柳橙会不会也给他投了反感票?他不愿再想。 张越海在房间捱到十点才出门。一楼坐了两个人,女四乔安娜和男三田维基,他们在交流厨艺。听到他下楼,两人一起看过来,都对他露出友好的微笑。张越海迟钝且尴尬地回他们以笑容,想到这两个人之中至少有一个讨厌自己,笑容瞬时僵在脸上。 到这一刻,张越海才真正意识到,他在参加一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节目。 “给你留了三明治,食材有限,只加了鸡蛋和培根。”田维基道。 张越海点点头,径直走去厨房。 田维基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见他拿起手杯,即时道:“这里的水不是直饮水,我看储物间有饮用水,烧过了,在保温壶里。” 张越海愣住,家里是直饮水,他习惯直接接水喝,听了田维基的话,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水喝。明明昨天也在小屋待了半天,昨天是怎么喝的水来着?竟然记不清了。 田维基像是看懂他的不知所措,起身来到厨房,从料理台一众摆放整齐的厨房用具里拎出一只绿色水壶,放到张越海面前。 “谢谢。”张越海说。 田维基微微一笑,“别客气,三明治七点做的,可能冷掉了,你如果想吃热的,就用微波炉热一下,微波炉在——” “我吃冷的。”张越海道。 田维基不再多说什么,笑笑,离开了厨房。 张越海原本没觉得自己行为举止有什么不妥。但因为他现在特别在意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余光注意到餐桌坐着的乔安娜,看自己的表情似乎有些排斥。他转眼去看她,她已经和田维基说话去了。 “其他人呢?”张越海想到问。 “郑培文和谢笑颖去周边逛了。”田维基回答道。“丁漾好像在房间,不太确定。” “柳橙呢?” “早上看见她出门了,不知道有没有回来。”话说完,田维基又问对面乔安娜,“你看见她了吗?” 乔安娜冲田维基摇了摇头。 从他提问开始,乔安娜始终背对自己,这是一个明确的肢体语言,她不喜欢他。张越海一边喝水一边想,田维基和乔安娜,后者更像给他投反感票的人。 他有一周时间,赶在下次心动判定前扭转她对自己的印象。否则,他大概率会成为第一个淘汰出局的人。他不能出局,至少不能这么窝囊地出局。 乔安娜和田维基确实在讨论厨事,却不是张越海想象的交流厨艺。 就在张越海下楼前不久,田维基告诉乔安娜一则发现:“我找遍小屋公共区域,各种食物、饮用水,只够今天一天——吃得多,可能都不够。储备量太精确,我怀疑是节目组的安排。” 小屋一众男嘉宾,如果说丁漾是乔安娜的心动对象,张越海是反感对象,郑培文是防备对象,那么,田维基是她直觉认为可以当朋友的异性。早上他主动帮她做早餐,又和她分享线索,不拉帮结派,也不挑拨离间,至今为止,做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事。乔安娜相信直觉,对田维基没那么设防。“不奇怪,咱们录的可是生存综艺。我猜,明天开始,我们就需要向节目组采购物资了。一般节目不都那么做吗?完成节目组设定的任务,可以换取食材什么的。”乔安娜大方贡献自己的推论。 吃完早午餐,张越海默默洗完手头的碗碟,费心打了一番腹稿,走到餐厅,拉开田维基旁边的餐椅,微笑加入谈话:“你早上也去运动了?”他看着乔安娜说。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对张越海印象不佳,也不喜欢他刚才理所当然接受田维基照顾,又不听人家把话说完的傲慢姿态,乔安娜还是回了他一道浅笑,“就在环岛公路跑了跑。” “昨天上岛,我看岛上环境,大量山林地带。节目组讲我们是录生存游戏,任务大概率会安排在山林里。你们应该都有户外运动经历吧?”张越海环视另两人道。 今天的张越海,头发不像昨天那样精心收拾过,呈现出发质本来的柔软度,使他比昨天看上去年轻几岁,可是目光下移,看到他的商务款 polo 衫,再想到郑培文说他凌晨一点才回房,乔安娜暗暗觉得好笑,怕自己控制不住笑出声来,连忙拿起杯子喝水掩饰。 “我的户外经验不太多。”田维基回答道,“平时都是去健身房。” “爬山也没有?”张越海道。 “跑步机上爬,算吗?”田维基道。 张越海笑了。 “诶,你脸上有酒窝。”田维基突然瞪大眼睛道,神情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乔安娜的目光直直投过来,张越海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努力再现了酒窝,指着它解释道:“只有左脸有,遗传了我妈。” “你应该多笑。”田维基道,“不然看上去有点严肃,不太好亲近。” “是吗?”听到这么直白的评价,张越海很意外,“可能跟我的工作性质有关,习惯了。” “你是管理层吧?”田维基随口问。 “差不多。”我管管理层。张越海在心里补了句。 这时,乔安娜突然起身,将餐椅推回原位,道:“你们聊,我回趟房间。” 田、张二人点头,目送乔小姐上楼,到脚步声消失,张越海低声问田维基:“你刚刚说我不太好亲近,具体还有哪里需要调整?” 田维基瞳孔瞠大,简直像要从眼镜框里跳出来。 小屋午饭从中午十一点钟开始准备,田维基是主厨,谢笑颖、郑培文和张越海相继加入当副手。乔安娜本来也想帮忙,被田维基以厨房人太挤为由赶了出来。乔安娜识趣地没坚持,到书架找了本建筑设计类书籍,去沙发区阅读。 书只是掩饰,乔安娜的坐位正对厨房,方便她实时观察嘉宾之间的状态。乔安娜原以为节目组没收了手机和电子产品,她不能随时上网娱乐,海岛生活会枯燥无味,实则不然。首日心动测定后,小屋氛围有了一丝微妙变化,众人一改昨天“适度保持距离”的相处模式,忽然变得像朋友一样,大概都怕被投反感票,其中表现最突出的是张越海,脸上笑容没放下来过,酒窝都被笑出了固定纹路。 太沉浸于对各人心理活动的推想,乔安娜没发现丁漾下楼,还是见他一条人影,像支笔横放在厨房动态画面旁,停留了几秒,默默又离开,她才惊觉自己刚刚好像走神了,至于神思走去了哪儿,是不得而知了。 和其他男嘉宾的着装相比,丁漾的穿搭根本是极简风,可又好像暗藏着点心思,事到如今,乔安娜不敢把任何一位嘉宾想得太过简单。比如他今天穿的这件无袖 t,不仅完美展现了他运动得当的手臂,袖口开得大,只要他一动,有心人三两眼就能看尽他的胸肌和一部分腹肌。他是时下最受欢迎的男性身材类型,薄肌,线条流畅,整体修长匀称,且皮肤质感很好。如果他是有心“炫耀”,那么在这具美丽肉体之下,藏着的是个心机男;如果不是,那么他是花瓶美男……左右都是讨喜的,在这个嘉宾集体“丧失”社会身份的真空环境里,也许他就是有意为之。 乔安娜的心声正无限发散,丁漾又从楼梯下的抽屉里找出那台红色游戏机,坐进旁边的豆袋沙发里,自在得像来录个人 vlog。意识到自己越想越远,乔安娜及时将自己拉了回来。至此,她不得不承认,自初中对异性产生朦胧好感开始,她的理想型始终没变过,就像猫和狗,她从来坚定选狗一样,她喜欢丁漾这款。回忆起来,面试时对接导演好像问过理想型之类的问题,她那时故意答得颠三倒四,就是不想被设计,没想到阴错阳差,还是撞进了桃色陷阱。 厨房忙得热火朝天,乔安娜也在假装看书、观察嘉宾、浮想联翩之间忙碌。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大半天没现身的柳橙突然从外面回来,她进门那刻,瞬时吸引了室内所有嘉宾的目光。 其实柳橙今天的穿着不如昨天那样出挑,进门时,她甚至戴着几乎遮完全脸的防晒帽,身上穿的也是长袖防晒衫加长款运动裤——乔安娜佩服她的防晒工作——而即便遮得这样严实,柳橙偏就有一种不容忽视的美人气场,叫人忍不住去看她。 “早上好——不对,现在该是说中午好的时候了。”柳橙摘下帽子,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黑发扎了个丸子头,运动过后的脸,气血充沛,配上她猫咪一样的笑容,饶是身为女人的乔安娜,也禁不住为之心折。 “你消失了一大早,去哪儿了?”张越海朗声道,语气里有一种不管不顾的亲昵。 “附近转转。”柳橙环顾着厨房道,“需要帮忙吗?” “里面人够多了,进去反而添乱,我们一起等饭吃就好。”乔安娜道。 柳橙转朝乔安娜微笑,“好。” 午饭是人均份的海鲜饭,田维基和一众嘉宾讨论后最节省食材的做法,介于这个策略没有征求柳橙同意,乔安娜给她做了补充说明。柳橙表示完全尊重大家的意见,一如乔安娜对她的预想。 谢笑颖对虾过敏,田维基单独为她做了一份三文鱼饭。三文鱼饭上桌,众人围坐,照例感谢田维基的辛劳付出,田维基则是好脾气地推说没什么,“户外运动我不擅长,后续有任务,需要大家迁就了。” 他的谦虚姿态摆在这,其他人自是异口同声道:“好说好说。” 摄像机环绕之下,用饭时间,嘉宾们俱自安静用餐,没有多余交谈。 室外警报声突响。 大家太专注于吃饭,失了对外界动静的体察,听到蜂鸣,不少人吓了一跳。但很快,熟悉的 ai 女音让众人平静下来。 “午安,这里是心动测定中心,接下来将发布第一周求生任务。任务要求两人一组,男女嘉宾组队,请各位来到室外,选择任务搭档。” 第05章 第一周求生任务发布! ai 提示声响过,室内嘉宾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一段时间后,张越海率先响应,向门外走去。到门口,他探头张望了一遍院子,回头对其他人道:“真是奇了怪了,他们到底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摆了这些东西的?”话说完,迈步出了门。 剩下的人紧随其后,离开了餐厅。田维基留到最后,把餐椅一一还原才跟出去。 院子里,落地窗外的死角,搭了太阳伞,伞下摆着一张圆桌,桌上放了四件物品,分别是钥匙、鞭子、耳罩和打气筒。 综艺节目里的道具一般指向场地,嘉宾们正根据自己的判断猜测四件道具分别代表什么,ai 女音再次响起:“现在发布求生任务,1824 岛四面环海,岛上遍布山林,需要嘉宾们自行寻找食物和饮用水源,每组嘉宾可选一个道具。请选择搭档和道具。” “选完就开始做任务吗?”郑培文扬声问。 “请先选择搭档和道具。”ai 回答道。 “怎么选?”张越海问。 “请嘉宾自行选择。”ai 回答道。 ai 的声音不含感情,但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得到答案后,张越海第一个给出方案:“我们这样吧,女生来选,先选搭档,选完再一起选道具。不确定有没有时间限制,我们得快速行动。” “我同意。”郑培文道。 “我也同意。”田维基道。 男嘉宾抢着表态,女嘉宾们自然没有反对。谢笑颖环视众位女嘉宾,问:“谁先选?” “按入住顺序来?”王珂道。 “可以。”乔安娜道。 “选搭档按顺序,选道具按倒序,比较公平。”身为女一的柳橙最后道。 任务在前,嘉宾间的氛围一下子紧迫起来。柳橙的建议立刻被采纳,她没再耽搁,面向对面四位男嘉宾,礼貌环视一圈后,目光落在丁漾身上,“我选你,丁漾。” 丁漾点点头,“好。” 二人互动旁若无人,乔安娜心头意外飘过一缕异样。她没细究,紧接着听到女二王珂说:“轮到我,我选培文。” “我的荣幸。”郑培文用一种恰到好处的浮夸语气说。 “怎么办,我也想选丁漾。”谢笑颖忽然道。 众人一致看向她。 面对众嘉宾的眼神,谢笑颖面色坦荡大方,先是微笑回应丁漾的视线,而后对柳橙道:“要 pk 吗?” “先等等。”郑培文插话道,“我想知道,还有没有女嘉宾想选丁漾?索性一起 pk。”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乔安娜身上停留了片刻。 察觉到他的留意,乔安娜简直想立刻回一道白眼,她一点也不想参与这种热闹。 “如果只有柳橙和谢笑颖,那么,不用女嘉宾 pk,让丁漾反选比较快。”郑培文又道,“小丁,你选谁?” “我选柳橙。”丁漾即刻给出了答案。 他做选择的速度太快,众人没反应过来,集体陷入沉默,神情各异,可谓是精彩纷呈。 “ok,我接受。不耽误大家进度,我选……”谢笑颖的视线在剩下两位男嘉宾之间徘徊了几秒,最终落定在田维基身上。“希望你不要再拒绝我。” 心动?出局! 第5节 “绝不会。”田维基笑着说,像是很开心自己被谢笑颖选中。 求生任务来得太突然,众人又紧赶慢赶选搭档,选择过程中还出现三角关系,乔安娜忙着追踪其他嘉宾的状况,这时才想起自己是女四,现场只剩张越海一位男嘉宾,她没得选。 再看对面张越海,状况并不比她好多少。乔安娜心知男一先生的理想搭档肯定是柳橙,柳橙没选他也就算了,其他人竟也没选他。想到这里,乔安娜不禁对他生出几分同情,当即道:“我选 cayden,cayden 在爱尔兰语里的意思是‘首领’‘战士之子’,感觉能带我躺赢。” 这番话给足张越海体面,连带其他嘉宾都朝乔安娜投来赞赏目光。 乔安娜朝张越海微微一笑,很快转看向圆桌上的道具,“接下来我先选道具?” “选,想选哪件选哪件。”张越海道。收到乔安娜的善意,他想起自己上午的计划,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争取让她别给自己投反感票。现在他们成了搭档,也许是老天给他翻身的机会。脑中转完念头,张越海心里好受了些。刚看柳橙主动选丁漾,又看谢笑颖参与竞争,他一冲动,差点也要站出来争取柳橙,后来看丁漾那么快反选柳橙,尘埃落定,连谢笑颖都没再坚持,他讲体面,绝不会自讨没趣。只是这一切发生,与自己预期不同,略感不习惯,也不太适应。 “光看这些道具,看不出用途。”乔安娜嘀咕道,“怎么知道选哪个呢?” “盲选最好。”郑培文的声音幽幽出现在旁边。 “根据任务属性可以猜,钥匙可能导向的是门,或者箱子、交通工具,鞭子可能也是路线中使用,这个耳罩制式奇怪,不像单纯的耳机,上面没有标信息,看不出用途,至于这个打气筒……”王珂的话头在此停顿。 众人对她的分析听入了神。倒不是分析得多么鞭辟入里,而是她的这些分析和她本人形象差别很大,郑培文忍不住道:“怎么感觉你经常户外活动?” 王珂将打气筒放回圆桌,“我喜欢玩密室逃脱,也玩过定向越野,这些道具很常见,主要看是和什么关联,是地点,还是路线。”她和丁漾一样,都是话少的人,眼下难得话多,对她的说法,众人很买账。 “看来,我是有幸被一个女战士选了啊。”郑培文打趣道。 王珂听了,露出个不加掩饰的得意小表情,配着她长相甜美的脸,显得格外可爱,郑培文哑然失笑。 “抓紧时间。”丁漾提醒乔安娜。 他的声音离自己很近,乔安娜听得一阵紧张,左看右看,还是选择困难。“是不是选哪件,差别不大?”乔安娜问王珂。 “我说的不准。”王珂道。“培文的办法比较有效,就盲选,看运气。” 乔安娜同意了她的建议。干脆闭起眼,点兵点将,最后点到了打气筒。 谢笑颖和田维基商量着选了鞭子,理由是:“看起来最像武器,在山林里,没准可以赶走野兽。” 轮到第三组,郑培文风度翩翩地将选择权交给王珂,由王珂做主选了钥匙。 柳橙和丁漾只能拿走唯一不具备实用性、又缺乏想象空间的耳罩。 嘉宾组队和道具选择结束,测定中心 ai 女音重新响起:“根据各位选择的道具,每组嘉宾将发放一张地图,明早出发前,地图由向导送到各位手上。明天,各位将在野外过夜。接下来,你们有大约 17 个小时的时间,为这次任务准备行装。完成任务,才能获得食物和饮用水。测定中心提醒各位,野外徒步,安全为上。向导会为大家提供军用对讲机,如果无法坚持,请及时申请退出。” 测定中心这番话放出,几乎所有嘉宾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聚在一起吃午饭的闲适和选搭档时的松弛氛围烟消云散。 “所以徒步会遇到危险?”张越海向着集装箱位置问。 “每一条路线,节目组都提前测试过安全性,但不能保证绝对安全。途中,会有野外探险专家跟随,岛上也有医疗队。山林地形复杂,建议嘉宾严格按地图路线行动。”ai 回答道。 “任务是竞赛性质吗?第一名会有什么奖励吗?”王珂问。 “严格来说不算。节目组只要求任务完成,不要求完成速度。测定中心提醒各位,直到下一次心动测定之前,节目组将不再为大家提供食物和饮用水,求生任务是大家唯一获得食物和饮用水的渠道。” “你说明天晚上我们要在野外过夜,是露营吗?”田维基举手问。 “不是,节目组为大家准备了住处。”ai 回答道。 “嘉宾分开住,还是住一起?”郑培文问。 ai 沉默。 戛然的沉默使现场紧张氛围破了道口子,郑培文精准地抓住了口子,自嘲道:“看来我问了个难题。” “我看你是问了个别有用心的题。”张越海揶揄道。 “哦?我的用心别在哪里?”郑培文反问道。 张越海被他的急智逗笑,道:“兄弟,我们在录求生综艺,不是恋爱综艺。” 郑培文失笑,“海哥,这话你最该跟自己说。” 张越海笑不出来,目光快速往女嘉宾的方向掠了一眼,像作弊害怕老师发现的差生,讷讷道:“你就别叫我海哥了,你肯定比我年纪大。” “测定中心转达节目组的答复,为保证节目录制体验,明晚的住处标在地图上,节目组不做预告。” ai 突然出声回答问题,终止了郑、张两人的玩笑。 求生任务发布,嘉宾组成分队,八个人,自然而然变成了四组。 回到小屋内,各组嘉宾分别讨论起行装来。 见田维基独自在餐桌收拾,身为搭档的谢笑颖看不过,当即拍了拍掌,向分散在各处的嘉宾道:“大家可都吃了饭啊,不能光我搭档一个人收拾吧。” 田维基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没关系的——” “有关系。”谢笑颖扭头打断他,“今天才第二天,公平很重要,要讲在前面。” 田维基不再坚持。 其他嘉宾纷纷响应,柳橙直接走去厨房,道:“做饭的时候我没参与,碗我洗吧。” 丁漾跟过去,“我也没做饭,我洗杯子。” 乔安娜犹豫片刻,默默走去帮田维基收餐桌。 没过多久,王珂来到餐桌,接过田维基手里的杯盘,端去厨房。 八个人的餐具,说少不少,也断然不需要四个成年人一起做。柳橙和丁漾占着水池,乔安娜和王珂只在外围做些擦抹和收纳的杂活。 料理台擦完,王珂率先离开了厨房,朝等她的郑培文扬了扬下巴,“我们上楼讨论?” “我听女战士安排。”郑培文笑着回应道。 目送一对已经进入状态的嘉宾离开,乔安娜想起自己身边还有另一对嘉宾,这对小屋顶级颜值搭档各占一个水槽,各洗各的,没有分秒必争地商量组队安排,相比王珂那对,多少显得有些佛系。 或许是自己的存在影响了他们,想到这点,乔安娜快速擦完最后一点区域,给他们让出空间。 第06章 张越海在美国读的大学,成年后立刻拿了驾照,那时候就开始经常和朋友一起自驾出游,称得上是户外运动爱好者。毕业回国后,他急于熟悉家族企业、行业、大环境,也想证明自己,休闲娱乐的时间变少,唯一在坚持的户外运动,只剩爬山。 尽管如此,对十四岁就独自在海外生活的张越海来说,行前 checklist 基本谙熟于心。他先花半个小时给自己整理好背包,想到搭档乔安娜看上去肤白文弱,料想户外经验应该不多,当下决定去帮她。 出了房间,右转大约三步,是柳橙的房间。 张越海看了眼楼梯方向,几乎没有犹豫,先在柳橙房间外停下,敲了敲门。 “哪位?”柳橙问。 “张越海,我东西收好了,想问你需不需要——”张越海话没说完,柳橙打开了门。属于她的柑橘香扑散过来,张越海愣了愣,不敢直视她,只好越过她的肩线往里看,“你收得怎么样?” “还在收。” “有没有缺什么?急救药品备了吗,退烧药、创可贴、消毒酒精……四组嘉宾路线不同,也没办法在路上分给你,要是你缺,我这边都有,准备了很多。”张越海道。 “暂时不缺呢。要是缺,我再问你要。”柳橙道。 张越海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无声看着她,她素颜也很好看,头发全部扎起来,大概是收拾辛苦,额头上有汗,还有几撮窜出来的乱发,很可爱,张越海的心情莫名变得轻快,原本只在心里打转的疑惑不经意脱了口:“今天下午,你和谢、你应该是临时决定选丁漾的吧?那个任务,来得挺突然的。” 柳橙朝他微微一笑,分外温柔的样子。“是临时选的。” “方便知道为什么会选他、啊对了,”张越海也想一边笑一边说话,结果似乎只能干笑,“你跟他,你们关系还……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小丁挺沉默,没想到你们……” “我和他没说过什么话,因为不太熟,所以才选他。”柳橙轻声细语,“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是这样啊。”张越海挠了挠头,不自觉笑了。“那你先收,有什么需要找我就行,明天早上出发前,我都在。” “那先谢谢啦。” 张越海这才转身上楼,一颗心打了麻药似的,又轻又飘,好久没有这样躁动。 到三楼,乔安娜房门开着,张越海目不斜视,先在门边敲了敲门。 “谁?” “张越海。” “哦哦,有事吗?”乔安娜蹲在地上没动。 “我装备收好了,过来看看你怎么样,我背包还有空间,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背一点。”张越海道,“大概还能多背个三公斤。” 乔安娜此时身边一片混乱,她不缺露营和户外经验,但以前每次出行,朋友里都有“户外运动专家”,他们负责做计划、列清单,乔安娜一向只负责执行。现下,节目组让他们自由准备,她手头没有任何可以上网的电子产品,想临时查都不行,只能凭有限的记忆,努力回忆最近一次野外露营的出装,行动上,完全是抓瞎的程度。本来她没打算向搭档求救,一来自尊心强,二来她对搭档没什么信任度。这会儿看张越海主动上门帮忙,还说要帮她背东西,饶是她再清高,也实在拒绝不了。明天的任务,张越海毕竟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 “我坦白,我现在进度是零。”乔安娜苦笑道。 听了这话,张越海才将视线转到她房间,看到她和她身边的“狼藉”,好脾气地笑了。“卡在哪一步?” “可以说卡在第一步,也可以说是负一步。我有点搞不清楚,哪些东西必要,哪些不必要。”乔安娜道,“你可以进来,我没关系。” 张越海点点头进门,不着痕迹地将房门拉得更开。 “我想啊,我们明天大概率要走一整天,明晚外宿,至少需要带一套换洗衣物。山林徒步,速干型的长袖长裤是标配,防晒帽、墨镜、登山杖、帐篷、睡袋——” “你先别急,我们慢慢来,现在时间还够。”张越海道,“我先看看你的背包多大。” 乔安娜随手将自己上次露营用的背包拿出来,男性朋友帮她选购的军绿色经典款,“没记错的话,应该有 30l。” 张越海礼貌地掠了一眼背包,道:“容量够,接下来,理一理必需品。有些物品我那里有,我们一队,没必要都带,也节省空间。” 乔安娜点头,“有道理。” 后来的时间,乔安娜口中最常说的三个字就是“有道理”,张越海用扎实的经验和耐心向她证明,他是“户外运动达人”。到他离开自己房间,乔安娜的背包,在理念上已经打点好了。 夜色在海岛悄然上浮,乔安娜有拖延症,留了最后一点东西没收,端着水杯下楼倒水。 今天的一楼厨房,不像之前那样热闹,只有田维基一个人在忙碌。 “要帮忙吗?”乔安娜问。 “不用,大家好像都没什么胃口,反正食材也没剩多少,随便做点。”边说话,田维基边将煮熟的土豆捞出锅,过冷水。 乔安娜倒了水,问:“你收好背包了?” 田维基点头,“谢总帮了大忙。” “谢总?” “我搭档。”田维基补充道,“我觉得她身上有‘老总’的气质,谢总,名副其实。” 乔安娜眯起眼睛,发现田维基脸上有一缕不易察觉的微笑。她想了想,环顾四下,低声道:“问你个附加题,你可以选择答或不答。” 田维基正给土豆去皮,配合乔安娜刻意压低的声音,也小声应了句“嗯”。 “假如昨天是男嘉宾选搭档,你会选谁?” 田维基动作一顿,藏在黑框眼镜里的眼睛短暂失了神。这位节目伊始就蜗居在厨房的男人身高其实有一八五,棉麻短袖外裸露的手臂也能看出肌肉练得不错。可他整个人却像是掌握了某种隐身术,总能在群体场合里隐匿自己的存在感,使人觉得他温和无害。 心动?出局! 第6节 偌大的一楼区域,乔安娜第一次和他独处,隔着水杯,暗中打量他半晌,骤然发觉自己对他的印象或许存在偏差。 田维基向她投来专属于他的经典微笑,像某种憨厚的小熊。“你应该知道,我可以说假话的。” 乔安娜冲他眨眼,“你说就行,真假我会判断。” 田维基的注意力重回土豆,“我也会选她。” “谢总?” “嗯。” “为什么?” “她很强,正好平衡我的弱。”田维基云淡风轻地说,“我说过,我不擅长户外运动,这是真话。来这个节目,总归是为了赢。我选她,就是田忌赛马讲的,上等马加下等马。” 乔安娜猝不及防地笑了。她的判断确实有误,在这个人人带着私人剧本来的谎言游戏里,田维基也不止“人夫感”这么简单,标签可以概括人的特色,概括不了人。 人类好有意思啊,乔安娜想道。 上楼前,田维基主动提出帮乔安娜备一份明天的早餐。因为明早肯定来不及,备个饭团或三明治,方便路上吃。乔安娜欣然接受并道谢。虽然相处才第二天,节目录制结束,她觉得自己很愿意和田维基成为朋友。 到二楼,听到游泳池的水声,乔安娜在原地驻足了片刻,步子没往三楼走,还是往露台走去。到露台,地灯照得池水发光,里面游泳的并不是某位男嘉宾,是王珂。 小屋所有女嘉宾,乔安娜和王珂最生疏。下午看她对野外探险如数家珍的样子,也觉得这个人有趣,于是寻了张椅子坐,等她游过来,主动先挥了挥手。 王珂没戴泳镜,出水后分外豪迈地在脸上掠了把水,两颗眼睛又圆又大,像两颗洗净的巨峰葡萄。“你也来游泳?”王珂双手扒在池边问。 乔安娜摇摇头,“我还有东西没收完。” 王珂点头,“有没有缺什么?” “不缺了,海哥装备很齐全。”乔安娜道,“对了,你搭档呢?” 王珂眼睛往三楼方向一指,“他们在打电动。” “他们?” “他和男二、女三。”王珂面无表情道。 乔安娜失笑,“我看你很少跟大家说话,是不是记不住名字?我先自我介绍,我叫——” “乔安娜。”王珂接话道,她的脸色在这时有了变化,兴致缺缺的样子。“我记得所有人名字,名字可能是假的,王珂就是假名。出场顺序是确定的,真的。” 乔安娜噎住,她倒是也没说错。 尴尬发生,王珂没什么异样,反朝乔安娜递来个略显顽皮的微笑,随即身体一翻,以一个漂亮的转体重新潜入水下。 对方关闭了深入了解的通路,乔安娜萌生退意,起身道:“我回房继续收东西啦。” 王珂人在水下,闻声切换成仰泳姿势,两手大幅度挥动,道:“拜拜。” 乔安娜没回房,三楼影音室诱惑太大,她管不住自己上楼的脚。 影音室门关着,走到门口,才依稀听到一点声音,隔音极好。门上装着玻璃窗,乔安娜向里张望,果然看到老式街机前排排坐着的三个人。从左往右,依次是丁漾、郑培文、谢笑颖。 其中,郑培文和谢笑颖的动静较大,似乎在交流什么。乔安娜手举了半天想敲门,又觉得实在多余,她不会打电动,进去干什么?徒增判定心动的风险。末了,还是掉头离开,一边下楼一边想,里面三个人分属三个队伍,求生任务结束,马上会有嘉宾淘汰,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和谐?一切到底怎么发生的? 乔安娜想不明白,她错过了太多情节。 第07章 测定中心警报声响起,是隔天早上六点四十五。 乔安娜收好背包到院子里,嘉宾几乎已经到齐。田维基最后出现,悄悄往乔安娜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东西。众目睽睽之下,她只来得及向他投去无声的感谢。 海岛晨光下,节目组航拍机环绕,八位嘉宾俱是整装待发。寂静的天地间起初只有航拍机飞行作业的声音,渐渐,上空传来响亮的轰鸣声,众人循声相望,看见一台迷彩色直升机往小屋方向而来。 “这台直升机……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郑培文话音未落,别墅下方环岛公路出现别的动静。 一位戴牛仔帽的骑士身骑一匹黑马,手里还牵着另外两匹枣红马。 骑士身后,一辆三轮摩托车在慢速行进。 他们的目的地一致,都是小屋。 “我明白了。”王珂突然道,“昨天的道具,指向的是交通工具。钥匙是摩托车、耳罩是直升机、鞭子是马。” “说得通。”郑培文接话道,“珂珂这个小脑袋瓜,是真机灵。” “打气筒是什么呢?”乔安娜问。 “打气筒可能是自行车,只有自行车需要打气筒。”刚得了表扬的王珂立刻回答道。 乔安娜前后四顾,“没看到自行车啊。” 这时,直升机已经停在环岛公路旁的平地,随之而来是测定中心的提醒:“请嘉宾根据昨天选择的道具,搭乘相应交通工具出发,你们将被流放到不同的起点,向同一个终点进发,请享受这趟旅程。” 柳橙和丁漾拿到的是耳罩,两人默契十足地对视一眼,紧接着向其他嘉宾挥手告别,快步往直升机走去。 随着第一组嘉宾的离开,现场氛围陡转,变为荒野求生的紧张和刺激。 环岛公路上,戴牛仔帽的骑士突然加速,眼看离别墅越来越近。一身标准户外穿搭的谢笑颖蓦地在半空甩了甩马鞭,道:“没试过早上骑马,要是有杯冰美式就好了。” “你要喝吗?我有挂耳,可以现在给你冲。”田维基道。 “不耽误时间。”谢笑颖飞快看了眼海岸另一侧,丁漾和柳橙在工作人员帮助下相继登上直升机,他们的军绿色户外运动装和直升机颜色异常相配。“我们的马这么争气,不能拖后腿。”她撞了撞田维基胳膊,迈步向前。 “哦。”田维基跟上她,黑色眼镜框里装着一双迟疑又惶惑的眼睛。 “挂耳带在身上了吗?”谢笑颖边走边问。 “带了。” “那就路上喝。” 田维基停步,“没装热水。” “路上烧。” “要不我还是把炉子和水壶带上吧。” 谢笑颖大力拍了拍他的背包,“嫌负重不够?挂耳带着就行,只要想喝,总有办法。” 田维基点点头,脚步还是走得将信将疑。 继柳橙和丁漾之后,第二组嘉宾也顺利和向导碰头。 别墅前剩下的两组嘉宾,一组在静等农用三轮摩托车开到目的地,另一组仍在寻找与打气筒有关的交通工具。 见张越海一脸焦急,乔安娜有些愧疚,“怪我,明明第一个选道具,应该用心选的。” 张越海目光还在搜寻,摇头道:“别想这些,你又不知道选道具是这个意思。只能说运气不太好。” “现在说运气不好,有点为时过早。”郑培文道,“你们的向导还没出现,也许来的是惊喜大礼包呢?” “对。刚才测定中心不是说了吗?每组路线不同,每个道具都关联一条路线,交通工具只是送我们去起点而已,打气筒关联的,没准是最简单、离终点最近的路线。”王珂接话道。 听到这里,乔安娜心宽了些。直升机已经腾空飞向远方,近处的环岛公路,谢笑颖身姿飒爽地上马,田维基动作则有些生疏,需要靠向导从旁照料。没多久,他们也在向导的引领下,策马扬鞭,径向前方奔去。 几分钟后,三轮摩托车抵达小屋。 郑培文和王珂提前等在路边,和司机接上头,郑培文忽然高声往别墅喊道:“安娜,你们的车来了。” 乔安娜快速和张越海对了遍视线,两人即时响应,张越海拎起打气筒,步伐匆匆地走下台阶。 公路边,王珂和司机正说着什么,郑培文右手一伸,指着三轮车后座示意乔、张二人,“打气筒原来是这么用。” 乔安娜心下好奇,加快步速走到三轮摩托车前,看到车座上摊放着一辆双人自行车,车胎瘪着,像旧货市场淘来的蒸汽时代物件。 “你们是选打气筒的嘉宾?”三轮车司机问乔安娜。 乔安娜点头。 司机从驾驶座旁掏出一张图卷递给她,“这是你们的路线图。” “你是我们的向导?”乔安娜问。 司机摇头,眼睛往王珂身上一指,“我是他们的向导。” “我们的向导呢?”张越海问。 “你们没有向导。”司机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乔安娜目瞪口呆。看到老旧自行车时,她已经觉得心里发沉,这会儿再听自己组没有向导,顿时心生不忿,禁不住质问道:“为什么我们没有向导?” 这时,郑培文默默从她手里抽走图卷,乔安娜沉浸在对节目组不公平设置的抗议中,由他拿,没多理会。 三轮车司机面相忠厚,大概没想到看上去温柔文静的乔安娜会突然变脸发问,先是愣了愣,随即道:“节目组没跟我讲这个。” “还是直接去找节目组沟通吧。”张越海道。 司机大哥眼神无辜,乔安娜自知失礼,一边点头响应张越海的建议,一边换了个语气向司机道歉,“没有责怪您的意思。” 司机豁达地笑了笑,“没事,正常的。” 乔安娜点点头转身,和张越海一起上楼找节目组。 “等等。”郑培文拉住乔安娜的背包,道:“我觉得你们大可不必找节目组。” 乔、张两人顿足看向他。 就着三轮车后座,郑培文将两张地图一起摊开,指着左边那张图,道:“这是你们的路线图,看,都是大路,真是应了王珂说的,到出发点的路特别短。再看我们这张,只有一小段公路,接着是山路、土路,看路长,至少有七八公里——” “是有八公里。”司机接话道。 “我刚刚问过向导,他只负责送我们去起点,从这个角度来说,你们确实不需要向导。”一直保持沉默的王珂道。 “对,节目组也没明说,每个队伍都有向导。”郑培文道。 “不对吧?我怎么记得宣布规则的时候,那个人工智能说,路线图会由向导送到手上,言下之意,难道不是说每个组都有专属向导吗?”张越海道。 一段沉默。 “这样,你们对节目组有疑问,最好尽快去问。”王珂道,“我们要出发了。” 这是一句明示,配着王珂严肃的表情,乔安娜和张越海同时意识到不该耽误别人的进度,当即退开距离。 郑培文将地图还给乔安娜,目光转向王珂,挑眉道:“你真要自己开?” 王珂面色坚定地点点头,利落将背包放进后座,接过司机的驾驶位,“一会儿到野路,再换师傅开。” 心动?出局! 第7节 郑培文充分尊重她的意愿,双手攀住后座扶手,上了车,一看里面瘪胎的自行车,眉头皱了起来。 乔安娜会意,瞬时上前,“车我拿下来。” 郑培文眼睛看向张越海,道:“呀,海哥怎么在偷懒?” 张越海压根没想到这里,脸一红,手一伸,一言不发从里面提走自行车。 还没等他把车放下地,王珂已经一脚踩起油门,驾车走了。 摩托车汽油味被海风送过来,乔安娜闻着不舒服,正要收回视线,见郑培文指着背包侧口袋示意她:“在你包里放了个小东西。” “什么东西?”乔安娜道。 郑培文从容戴上墨镜,笑意冉冉地用手指在自己颈边来回画了两圈,“山里植物种类多,预防花粉。” 听懂他的意思,又摸出侧口袋里的喷雾,乔安娜心头一阵跳动。他什么时候把喷雾放进她包里的?怎么一点没察觉。 热闹的海岛别墅转瞬恢复静谧,烈日逐渐升空,张越海扶起地上打气筒和双人自行车,将筒口对准车胎气口,对乔安娜道:“我来打气,你去找节目组沟通吧。”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其他嘉宾纷纷开始进入流程,乔安娜这时全无要找节目组交涉的性质,只想尽快出发,于是道:“算了,郑培文说的是对的,道具本来就是盲选,节目组不会有意针对哪组嘉宾。时间宝贵,就算我们到起点的路短,也经不起这么耽误。” 张越海闻言看了她一眼,忽然自顾笑了。 乔安娜帮他扶住车身,道:“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原来你会发脾气。” “啊?我那算是发脾气吗?” “放别人身上可能不算,以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来看,算。” 乔安娜想了想,“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后胎打完,张越海换前胎继续。“很邻家妹妹,虽然我有个亲妹妹,她个性一点也不邻家。你给我感觉,更像我妹妹,可以说是,理想型妹妹。” 乔安娜下意识想接话,张了张口,发现无话可接。 第08章 事实证明,双人自行车骑行体验不错,搭配清晨的海风,乔安娜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在度假——如果背上没有 7 公斤背包的话。 所幸就像郑培文说的,自行车到起点距离很短,车行不过一刻钟,他们就顺利抵达节目组插旗的出发点。从这里开始,他们才算正式进入山林徒步。 手表显示实时时间,七点三十五。地图显示路线全长 12 公里,终点是位于海拔 490 米左右的山间草地。出发前,两人各自做了些准备,乔安娜用了郑培文送她的防过敏喷雾,喷洒过程中,心里一直萦绕着淡淡的暖意。 张越海替乔安娜分担了大约 2 公斤负重,作为回报,乔安娜给他分了一半早餐。 三明治明显比压缩饼干美味,张越海不吝赞扬道:“你自己做的吗?手艺真好。” “不是我,是田维基做的。”乔安娜可不敢贪这功劳。 “田维基?”张越海挑眉,“他不是谢笑颖的搭档吗?” “他也是我们的室友呢。”乔安娜道。 怎么感觉她在讽刺自己?张越海不再搭话。 吃完早餐,两人动身前进。 海边风大,山里却很宁静,除了虫鸣鸟叫,没有别的声响。沉默走了十几分钟上山道后,张越海望着山林外的天空道:“其他人应该也是在这座山里走吧?” “应该吧。”这里的登山道不像城市山林修缮得那么完好,路途中常有不知名的昆虫经过,植物生长环境也更复杂,乔安娜怕虫怕蛇怕过敏,一路走得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我听你口音,是南方人?”张越海问。 “嗯,我是浙江人。” “那我们是老乡。”张越海立刻道,眼下独处环境是最佳拉好感的机会,身处旷野,他的思路异常清晰,想起自己参加这档节目的初衷是要留到最后,心动测定那套流程,他见过了,有了心理准备,下次能冷静应对,但是反感票,还是得逐个击破。“我是绍市的。” “噢。”专注于路况的乔安娜并无攀谈的兴致,对这类司空见惯的老乡论调更是一点兴趣也无,当下只想尽快到达地图标记的打卡点。 “我看你年纪不大,盲猜一下,不超过二十五?” “这个节目可以说谎的,你知道吧?” 张越海微微侧头,茫然看着她,道:“意思是你要说谎了?” 乔安娜目不斜视,紧盯前方路况,道:“意思是,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不然我会直接骗你。” “……” 八点二十三,两人成功抵达第一个打卡点。在这里,果然驻守着野外探险专家和医护人员,对两位嘉宾完成例行健康状况评估后,乔、张二人被允许继续前进。 临行前,张越海掉头问专家:“您知道其他组嘉宾的情况吗?” “你们不是打卡速度最快的嘉宾。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专家道。 “最快的是哪组?”张越海又问。 “这个不能说。你们又不是竞速挑战,没必要在意名次,安全完成任务比较重要。”专家道。 乔安娜补喷完防晒,接话道:“我们不是最后一名吧?” 专家摇头,“有组嘉宾出了点状况,好像还没完成第一站打卡。” “什么状况?”乔、张异口同声道。 “具体情况不清楚,反正不严重。他们没有放弃任务。”专家道。 “是哪组嘉宾?”张越海问。 专家没有立刻回话,和旁边的医护人员对了遍视线,道:“我建议你们还是关注自己的进度,虽然不是竞速赛,能赶在天黑前到终点,就尽快赶吧。” 尽管乔、张二人对其他嘉宾状况各有各的担心,专家的建议很有效,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只顾闷头赶路,下午五点过五分,到达路线终点,顺利得不可思议。 终点是一处四面开阔的草地,位于群山之间,海拔不算太高,向远可以遥望大海。张越海比乔安娜先几步到达,和终点向导碰完头,卸下背包,直接瘫倒在地。 乔安娜到时,向导告诉他们:“恭喜,你们是第一组完成任务的嘉宾。” “第一名有奖励吗?”张越海问。 “有。”向导笑着说。 张越海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身,“什么奖励?” “节目播出的时候,你们会得到观众的喜爱。”向导说。 乔安娜和张越海对视一眼,无奈发笑。 “你们能拿第一,运气占了一半,比起其他组,你们的路线最简单,一路都是山道。”向导道,“其他组还要走吊桥、攀岩,而且同样是山道,别组有险道,上午,有组嘉宾受伤,下午,另一组也——” “现在能说是谁吗?”张越海急道,“男嘉宾还是女嘉宾?” 身形健硕、穿统一迷彩服的女向导没防备被打断,愣了几秒,道:“男女都有,有位嘉宾,早上还没到起点,眼镜被马踩碎,后来走吊桥,没看清路,失足摔倒,腿上擦破了皮。下午受伤的是女嘉宾,有段山路松动,她滑倒,也破了口子。放心,都是轻伤,医疗队做了及时处理,问过本人意愿,都没放弃任务。所以,一会儿你们应该能当面表达关心。” 听到马、眼镜、男嘉宾几个关键词,足够锁定受伤的人是田维基,女嘉宾信息给的不全,不够补齐视角,但看向导神情,又听说大家都没放弃,料想不是大问题,乔安娜担忧的心放了一半,出自同舟共济的情谊,仍然提着另一半。 相较乔安娜,张越海一颗心根本是高悬于空。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预感,他已经认定受伤的女嘉宾就是柳橙。根据这几天的观察,他认为谢笑颖强壮有力,王珂胆大果敢,本来觉得乔安娜最柔弱、需要保护,结果今天徒步下来,发觉她竟也很能吃苦,全程没喊过累,手和脚被蚊子叮得没多少好肉,也只是拼命喷防蚊虫喷雾,没一句抱怨。现在回想起来,柳橙可能是女嘉宾里身体素质最弱的那一个。 张越海越想越担忧,忍不住问向导:“你的对讲机能直接联系其他嘉宾吗?” “节目组规则要求,向导不能主动联系任何嘉宾。” “节目组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就想问问——” “每条路线、每个打卡点都有野外专家和医护在,你问了,知道是谁受伤,难道还能比他们更知道应对方法吗?”向导一改先前轻松表情,正色道:“耐心等吧。趁这个时间,你们可以先去参观今晚的营地。” 张越海心事重重,眼睛盯紧上山道,显然没有参观的兴致。 乔安娜有私人状况要料理,独自先去营地。 本以为求生任务还包括搭建帐篷,张越海背包里还装着乔安娜的帐篷,不料眼前露营地设施完备,散布着数十个大小各异的、搭好的帐篷,其中有两间景致好的大帐篷,贴着节目组 logo,帐篷分男女,足有一米五高,乔安娜躬身正要进门,沾满泥土的脚还没迈入,立刻收了回来。 帐篷里铺了芦草编的地垫,是个四人间,床铺已经铺好,里面宽敞明亮,称得上纤尘不染。 闻到驱蚊液香气,乔安娜连忙退到外面,拉好防蚊门帘。 天边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乔安娜摘下防晒帽,从背包里找出洗漱包,前往洗手间。 乔安娜在洗手间处理突发状况时,第二组嘉宾抵达。 丁漾和柳橙一同站在向导面前,由向导在路线图上盖章,完成打卡任务。 张越海关切的目光在柳橙身上来回打转,等他们走完节目流程,连忙上前问:“哪里受伤了吗?” 张越海站在丁漾旁边,后者以为他是问自己,冲他摇了摇头。 张越海笑了笑,柳橙和丁漾都把墨镜架在防晒帽上,袒露着两张同样出色的脸,怎么看怎么登对。他没接话,动身绕到另一侧,道:“你们刚到,需要休息,要不要我帮你拎点东西?” 柳橙递来感谢的笑容,“谢谢 cayden 啦。” 她和没自己见外,省去扭捏推让的时间,张越海劲头更足,先把自己的背包背好,紧接着拎起她的,看起来一点不费力的样子。“我听向导说,下午有女嘉宾遇到山体滑坡,摔了,还以为是你——”话说到这,张越海隐约意识到哪里不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有人接了他的话。 “哪位女嘉宾?”丁漾问。 “不清楚,向导没说。”作为先到者,张越海领丁、柳两人去帐篷营地,“反正不是安娜,不是柳橙,只剩珂珂和笑颖了,我猜大概率是珂珂,笑颖身体素质太强,珂珂看上去弱一点。” “哪里山体滑坡?”丁漾又问。 “向导不肯说,不过不用太担心,医疗队及时做了处理,他们也没放弃任务。应该也快要到了。”张越海道。 丁漾不再发问。 三人默默走了一小段路,直到在嘉宾帐篷前分道,张越海继续送柳橙,丁漾独自走去男生帐篷。 丁漾一走,张越海脑子立刻活络起来,想问问柳橙今天的任务状况,正琢磨怎么开口,忽听她说:“太阳要下山了。” 张越海循声相望,远处有海岛,比单纯的山间落日更添一层美意。他突然生出一种赏景的惬意心情,紧接着问柳橙:“一会儿要不要出来看夕阳?” 柳橙笑着冲他点头,“嗯!” 被她的笑容感染,张越海顿觉有无穷的力气涌到四肢,身上的背包重量仿佛都消失了,脚步急切起来。“我们先放东西。” 乔安娜在公共洗手间碰上柳橙,听她说要看落日,也表示了兴趣,两人于是结伴离开。 到门口,见张越海等在不远处,换了套干净的商务休闲风衣服,分明整理过仪容仪表的样子,乔安娜暗觉好笑。她白天太醉心于赶路,中途发觉自己疑似提前来例假,又不方便在野外检查,午饭吃得狼吞虎咽,根本没机会从张越海嘴里套话,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参加的是档禁止心动的节目,哪怕是在登山道上,节目组的航拍机都一直跟随拍摄,心真的就能这么大,一点都不担心被淘汰? “丁漾没和你一起吗?”乔安娜问张越海。 “没看见他。”张越海道。 “你们今天坐直升机出行,太酷了。”乔安娜转向柳橙道,“直升机把你们投放在哪?” 心动?出局! 第8节 “山里,一个湖边。”柳橙手指西方,“大概是那个方位。” “你们路线复杂吗?我们还好,都是登山道。”乔安娜问。 “什么样的路线算复杂呢?”柳橙一脸茫然地问。 几人说话间,已经走到视野开阔地,太阳眼看要坠落进大海里。营地设备充足,观景台放了露营椅,由此,三人不需要额外准备,直接落座赏景。 对柳橙的懵懂发问,张越海很放在心上,刚坐下,就给她做起科普,大致解释了野外徒步可能遇到的地形类型、危险性。柳橙一边听,面上一边流露出溢于言表的欣赏,张越海十分受用。 乔安娜则全程听得心不在焉,一会儿看看落日,一会儿回头看看向导,最后两组嘉宾还没到,丁漾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我们有一段悬崖要爬,小丁徒手爬上去的,他核心很强。我不行,我是他用绳子拉上去的。”柳橙这番话将乔安娜吸引过来。“不过小丁身体柔软度不行,有段两山夹起来的小路,特别窄,花了比较长时间过去。总体来说,我们今天还算顺利。” “丁漾比你年纪小?”张越海道。 柳橙点头,“我们交换过年龄,他比我小两个月。” “你们交换的,确定是真实年龄?”张越海疑道。 他问了个不太友好的问题,柳橙却像听不出来,依旧好脾气地笑着,“小丁说是真话,我信,我说的也是真话,你信不信都可以。” 原来不是甜心美人,乔安娜想道。再看张越海,分明听出柳橙藏在笑容下的划限发言,一副不知所措的局促样子,显出些滑稽的可爱。 周围人情绪的变化,柳橙全没察觉,又或许是全不在意,视线投向海平面,道:“海上夕阳好美。” 乔安娜被她宁静的语气打动,也朝海面看去,很快也由衷赞道:“真的好美。” 第09章 北京时间 19 点 35 分,第三组嘉宾到达终点,是谢笑颖和田维基。 在此之前,营地负责人说晚餐已经备好,询问众人要不要就餐。乔安娜、柳橙和张越海一致表示要等其他人一起。 等来谢、田二人,乔安娜先问他们是不是受了伤,伤势如何。 营地大灯照着,田维基被众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顾挠头。 “大家还是别问了,维基的伤处——男人的难言之隐。”谢笑颖替他解释道。 这话过后,田维基更加羞窘,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局促得像个想立刻钻进土里的小动物。 谢笑颖的说法,身为男人的张越海第一个听明白,当即接话道:“没大问题就好,向导说的更恐怖,说什么你在吊桥看不清路,失足。我们还以为你掉到悬崖下去了。” “哪能掉下去?节目组给我们穿了保险装备,维基恐高,眼镜又摔了,打滑,下身卡在桥上而已。” “只是阵痛、短痛,不影响功能。”田维基一口气道,“隐私问题,就此打住,不用展开讨论。” 少了黑框眼镜修饰,田维基标志的五官展露无疑,他神态里有种独特的委屈劲儿,直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第三组嘉宾回来没多久,消失已久的丁漾现身,和等在打卡点旁的其他嘉宾汇合。 见他站到自己旁边,张越海忍不住问:“刚刚夕阳很漂亮,喊你你都没应,去哪儿了?” “附近走走。”丁漾道。“王珂和郑培文没回来?” “对,就剩他们了。”张越海道,“刚听向导说,他们也快到了。” “嗯。” “说是留在路上看夕阳,耽误了时间。”张越海主动分享信息,“我猜这主意是培文提的,珂珂看上去好胜心挺强,应该不太乐意落后。” 丁漾没接话。 谈话戛然而止,张越海不确定他还有没有问题,扭头去看,又听他问:“你是不是挺会看人?” 张越海和丁漾交流少,一时把不准这问题是什么意思,仍是笑着说:“还好,见多了,能看出一二,不过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这时,谢笑颖从另一侧走过来,上下打量丁漾道:“你们不是第二个到达吗?怎么灰头土脸的。” 丁漾耸耸肩,没作声。 “你是有颜任性。”谢笑颖往他手里递了瓶功能饮料,“我问了一圈,四组嘉宾里,你和柳橙的路线最远,地形最复杂,只占了直升机护送的风头。” 丁漾接过饮料,低声道谢。 “可他们是第二。”张越海道,“而且,两个人居然都没受伤。” “完美搭档。”谢笑颖看着丁漾道,“小丁体力好,能看出来,没想到柳橙也不遑多让。” 丁漾仰头喝下大半瓶饮料,道:“她很强。” “哦?哪里强?”张越海道。 “话少,行动快,配合度高。”丁漾道。 谢笑颖轻声发笑,“大概只有你会觉得话少算是强者的属性了。” “也不是。”丁漾道,“分人。” “分人?我感觉我是分事。好比今天做任务,时间紧,赶路累,我也不喜欢话多的搭档。”话说完,张越海隐隐觉得有问题,因为他试着换位思考了一下,假如他今天的搭档是柳橙,似乎会希望她话多点。这么一想,又觉得丁漾说的没错。 “听你们这么说,我好像不算强者,我和维基一路都在瞎聊。”谢笑颖道,“维基是个很有趣的人。” “我只知道维基厨艺很好,看来还是缺乏了解。”张越海道。 “还有机会,你们今晚住的也是集体宿舍呢。”谢笑颖道。 营地另一边,乔安娜也从田维基口中听说了第三组嘉宾的任务经过。 彼时,乔安娜从洗手间出来,正好和田维基碰上,见他戴着一副完好无损的黑框眼镜,惊道:“你随身带着同款眼镜?” “旧的,带来备用的,其实度数不是很匹配。”田维基道。 两人并行,乔安娜问他今天的遭遇。田维基很大方,几乎是毫无保留地交付了自己的经历,末了,还补了句:“反正到时候播出,你也能看到。节目剪辑会加强效果,记住,我说的才是真实版本。” 据田维基的叙述,他和谢笑颖属于出师不利。早上出门前,他看天气不错,想着山里很热,临时把长款速干裤改换成了短裤。这直接导致他的骑行体验大打折扣,上坡时夹马背的力度不对,惹得身下战马小发雷霆,两人还没到任务起点,他的眼镜就身先士卒,命丧马蹄之下。 短裤给田维基带来的麻烦远不止夹马背,“我之前去东南亚海岛玩过,想着 1824 岛和那边气候地理环境差不多,没想到复杂多了,不得不感慨,祖国真是大有河山。这山里的蚊子,长得比苍蝇还大,而且我居然特别招蚊子?你敢信吗,我活了快三十年,从来不知道自己招蚊子。” 对一个男人来说,招蚊子绝对不算难事,但因为招蚊子引发的其他状况,田维基措手不及。他的背包里装着大量与食物相关的东西,没给驱蚊水、防虫喷雾这类功能用品留空间。途中,谢笑颖慷慨解囊,将自己的驱蚊水给了他,不料地图还没走完一半,驱蚊水就用完了。 说起和蚊子的战斗,田维基口若悬河,但到最关键的吊桥部分,他的表情却慢慢凝重起来,连带语气也变得沉重:“我本来不恐高,可能是被蚊子搞烦了,或者是眼镜碎了看不清——哎呀,听上去怎么有点像找借口?总之,过吊桥的时候,我怕了。” 此时,两人并坐在傍晚看夕阳的地方,以乔安娜有限的识人经验,总觉得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承认自己害怕是件不容易的事,于是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田维基自顾笑了笑,“我没事,掉下去的时候确实卡裆了,谢总当时反应比我激烈,脸都吓白了。” “听起来,谢总是个特别靠谱的搭档。”乔安娜道。 “何止靠谱?过吊桥那关,如果不是她鼓励我,我没准就放弃任务了。”田维基道,“我本来以为、单凭直觉以为,她是那种讨厌弱者的人。一路上,真的很注意不露怯,不给她拖后腿,尽力提供情绪价值。你不知道,我们早上九点半到第一个打卡点,我软磨硬泡找向导借热水,愣是给她冲了杯挂耳。” “女王和骑士。”乔安娜莫名想到一个形容。 田维基愣了愣,摇头道:“骑士称不上,她更像骑士。早上我们那个向导说,光靠她在马背上的姿势,就看得出马术一流,至少五年以上马术经验。我顶多算个仆人。” 乔安娜被他后面补的自嘲逗得前仰后合。 半晌后,就着夜色和远处的海浪声,田维基道:“好神奇,和一个人相处才一天,怎么感觉好像把大半辈子的事情都做了?” 乔安娜闻言,心头震了震,转头看他,他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深沉。可惜下一刻,他已经转过身,往打卡点方向看去,那里一阵人头攒动。 “好像是最后一组人到了。”田维基说。 第10章 直到郑培文和王珂相继现身,众人才确定,那位受伤的女嘉宾真是王珂。任务点强光照射下,王珂原本清秀的脸上有几条明显划伤,细看她走路姿态,略微颠簸,像是伤在右脚。 谢笑颖离王珂近,低声询问要不要扶,王珂一脸轻松地摇摇头,“没事,小伤,就是破了皮,医生说不能让伤口和裤子摩擦,我才这么走路的。” 郑培文环顾任务点其他人,一边找向导完成最终打卡一边道:“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本来是能尽快上来,正好在半山腰碰上夕阳,我跟珂珂一拍即合,留下看完夕阳才动的身。” “你别这么说,显得我们很没有任务精神!”王珂鼓着脸道,“是培文担心我脚不方便,在那休息了一段时间。” 搭档替自己补充了解释,郑培文只好陪笑脸,“珂珂说得对,大家可以怪我们晚到,但绝不可以质疑王珂小姐的任务精神。” 王珂鼓囊囊的脸一瞬间泄气,笑了。两人氛围大好,即时卸下了众人的担忧情绪。 受节目组委托,营地已经为八位嘉宾备好晚餐。 入夜后,岛上气温宜人,不时有晚风送爽。长长的餐桌上放满各类充满海岛特色的食物,烹饪方法多是白灼,尊重食材本味。 等郑培文和王珂最后入席,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多。 王珂换了条短裤,右膝盖贴着纱布,膝盖往下也有少量擦伤,对众人关切的目光,她像是没察觉,自顾找到空位落座,又指挥郑培文坐她对面。 郑培文显然比王珂多一些察言观色的本领,落座前,眼尖注意到桌上有红酒,随手拿起酒瓶,另一只手拿开瓶器,道:“连着让大家等两次,我必须自罚一杯。” “等的是我们两个,不能光罚你一个。”王珂把酒杯递过去。 “有伤的人能喝酒?”丁漾问。 “我刚想说,”郑培文把王珂的酒杯推回去,“你不说,本来我只需要喝一杯,现在怕是要喝两杯了。” “没关系,伤口消毒用的都是酒精,再喝点,没准好得更快。”王珂又把酒杯递过去。 郑培文盯着她看了片刻,忽而面露无奈道:“行,给你倒一点,就一点。” 他给王珂倒了三分之一杯红酒,随后,这对非要喝酒自罚的搭档一起完成了餐前仪式。 前奏过后,嘉宾们纷纷动刀动筷,确实饿得不行,勉力维持着镜头前的体面,大快朵颐起来。 餐过一半,照例是“大家长”张越海敲杯提醒:“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我想先提个杯,恭喜大家顺利完成任务打卡。” “cayden 是给节目投了钱吗?”谢笑颖揶揄道,“怎么感觉这话该是节目总导演来说。” 说得好。乔安娜心道。再看张越海脸色,酒还没入肚,已然红艳艳一片,更觉好笑。 “我是不是说得太官方了?”张越海自我解嘲道,“没事,谢总来说,你教我说也行。” 谢笑颖回他以“不要”的手势,“我不是总,你是总,张总。我喝酒都是为了放松、开心,敬酒提杯的传统,我不作兴。” 张越海面色微滞,目光往对面柳橙身上掠了掠,见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像被打了气似的,仰头喝下酒,向众人道:“ok,我的错,我自己喝,大家随意。” “放轻松一点。”旁座郑培文探身过来,“张总。” “喂,你怎么也喊张总?”张越海道。 “在座八个人,只有你配得上‘总’,不喊张总,不礼貌。”郑培文一本正经道。 心动?出局! 第9节 这话一出,柳橙和王珂同时笑了。 饶是张越海再迟钝,也知道郑培文有意在调节气氛。他口中的“张总”虽然带一半玩笑意思,有柳橙在前,玩笑也顺耳。归根结底,张越海是听惯了,家族企业说大不大,因为传承已久,又有市里的扶持看重,往来商务局,他以前是被喊“小张总”,近几年,父亲放手管理,他成了唯一的张总。 晚餐后半段,嘉宾三两闲聊。 郑培文和王珂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起白天经过,乔安娜和柳橙纷纷加入旁听。 除了大同小异的山林徒步,郑、王两人的路线中多了一项攀岩。 “严格来说,不算徒手攀岩,节目组其实准备了绳梯——” “肯定不是节目组准备的,那个绳梯很旧了。”王珂纠正道,“估计是岛民自用的。早知道我们就自己做绳梯了,动力绳和静力绳我都带了,以为用不上,没想到摔了。” “我也没想到,这么专业的王珂同学居然会摔。果然是善骑者坠于马,善泳者溺于水。”郑培文道。 “听不懂,”王珂眯起眼睛,“但感觉你在嘲讽我。” 郑培文双手投降,“绝没有。就凭你今天的负重量,没人敢嘲讽你。” “珂珂负重多少?”乔安娜好奇道。 “十三公斤。”王珂答道。 “十三公斤?一般来说,不是不能超过体重的 20%吗?你自重都没有一百斤吧。”乔安娜惊道。 王珂耸耸肩,“以前天天强练体能、爆发力,负重更多,十三公斤还没到极限值。不过培文说得对,我今天是战略失误,背了太多没用的东西。我没想到,节目组不是真做野外求生。” “不仅不是真做,还做假。”郑培文道。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 王珂没笑,脸上气鼓鼓的,像只金鱼,对郑培文道:“你又讽刺我。” 郑培文立刻肃色,“大家别笑,小朋友会生气。” “喂!”王珂看样子更气了。 这边欢声笑语,另一边,丁漾突然起身离座。 十几分钟过去,他还没回来,谢笑颖对田维基道:“你要不要去看看小丁?我感觉他刚刚状态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丁状态不好吗?”乔安娜凑过来问。 “我去找找他看。”田维基道。 “我跟你一起去吧。”谢笑颖动身道。两人一起离开。 长桌一时只剩五位嘉宾。郑培文和张越海没注意到另一边的状况,还在互相打趣,对面柳橙和王珂也在低声交谈些别的什么。只有坐在中间的乔安娜,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们聊天,慢慢走了神。 录制第三天,嘉宾间有了一些或明或暗的关系线。 乔安娜对每条线都感兴趣,但涉及丁漾,好像没法客观看待。谢笑颖对丁漾的在意很明显,明显得像在参加恋综,作为八人中的另一位“总”,张越海和谢笑颖一样,对柳橙也是殷勤备至。他们的表现令乔安娜感到困惑,莫非节目组给这两个人安排了不同的“剧本”?他们签的是恋综合约? 想着想着,乔安娜也离开餐桌,独自走去观景台,迎着一阵又一阵的海风,默默梳理心情。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她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注意到夜空在望,于是向后仰起头,遥望星空。 眼前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好小气的人,这么好看的星空,居然不分享。”郑培文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乔安娜看向他,“你们结束了?” 郑培文和她一样向后摊放自己,“张总送女生回宿舍了。” “我没手机,没手表,能不能告诉我几点了?” “十一点吧。” “你有手表,为什么不看?” “太累了,不想动。”郑培文大言不惭地说。 乔安娜翻白眼。半晌后,一只手蓦地伸到她眼前,墨绿色的表盘,款式复古,里面零件复杂,她定睛,花了一点时间才看清表针指向的位置。“十点四十八。”她说。 郑培文收回手,“我猜得真准。” 乔安娜默了默,“忘了说,今天,谢谢你,我是指,你的防过敏喷雾。” “现在才说?有点晚。” 连续几天接触下来,乔安娜已经能从他的语气判断,他是在开玩笑。她晚上喝了点红酒,状态微醺,很有兴致陪他玩语言游戏,于是故作认真道:“那我该什么时候说?” “起码应该在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比较有诚意。” “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你可是众星捧月,还有空听我说句微不足道的感谢?” 郑培文笑了,大概因为今天说了太多话,声音发哑,颇有几分撩人。 两人静静看了会儿星星。 “安娜。” “嗯。” “我们是盟友,对吧?” 咝的一声,乔安娜警觉到某种氛围破了,她和他暂时还不是好朋友,他们在录节目,周围的摄像机还在工作。“你先回答我,你有多少盟友?”她问。 郑培文失笑,“你是个聪明的女孩。” 对这道夸奖,乔安娜反应平平,“我的智力在女性中属于正常水平。” “我确实和大部分嘉宾私下订了同盟。”郑培文道,“不给对方投反感票。” “不就是张总的互不侵犯条约?”乔安娜道。 郑培文小幅度摇摇头,“张总的互不侵犯,是单方面要求其他人,软性霸权主义。我都是有商有量,平等互惠。” 乔安娜笑了。 “截止到目前为止,节目组还没公布其他相关的积分规则,也就是说,除了心动判定——放心,这是高压线,我不会问。我只是想说,现在的扣分点只有反感票,一票一分,按末位淘汰制,落后一分,就可能出局。” 乔安娜从他语气里听出了认真,再看他表情——他是全体男嘉宾里神情最丰富的人,这种丰富不是单纯的五官动作,而是情绪流转,比如此刻,他看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温柔,越看越叫人沉醉。 “谢谢提醒。”乔安娜移开视线,“我知道积分很重要,可能我不像你那么积极,我觉得做好自己就行。” “积极还是功利?”他立刻反问道。 “区别不大。” “你不喜欢功利。” “对,可这仅代表我自己的喜好,我不会苛求别人。” 郑培文笑了,“如果不是出自功利心,安娜你、为什么来参加这档节目呢?别跟我说是单纯来度假,来度假的人不会例假第一天还一声不吭拿第一。” 乔安娜满脸通红,“你怎么知道?” 郑培文耸耸肩,“我遍地都是盟友。别总是这么紧张,如果你不想结盟,只想自己玩,我完全尊重。之所以跟你辩论,可能是我没控制好情绪,略微有一点点,”他用手指比了大小,“被乔同学的清高冒犯到而已。”话毕,他起身离座,“别待太久,晚安。” “……晚安。”乔安娜似乎只能回这个。 第11章 张越海从来没有合宿的经验,把柳橙送回女生帐篷后,他独自步行回男生帐篷,荡漾了一整晚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上学的时候,张越海喜欢锋芒毕露的女孩,享受征服的快感。没遇到柳橙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转了性,会对温柔的女孩这么着迷。 柳橙总是笑盈盈的,一双眼睛好像泉水,波光粼粼,无论大家说什么,她都听得很认真,有人讲笑话,她笑,有人说起不开心的事情,她也会陪着难过。她不像其他女嘉宾那样,总是夹枪带棒、耀武扬威,她最漂亮,又最低调,分寸极好,哪哪都讨张越海喜欢。 这趟真是来对了,回家他要隆重感谢张揽月,贵人。 张越海耳尖,到男生帐篷前,听里面有人提柳橙,神情陡变得凝重,脚步停在门口。 “柳橙话少,不过听口音,像南方人,广东那边。”田维基道。 “也有可能是福建。怎么了,百科。你要在这找老乡?”郑培文道。 “什么找老乡,就是随便问问。女嘉宾里,我跟柳橙最不熟。”田维基道。 “我跟她也不太熟。你想知道什么,问小丁,小丁熟。”郑培文道。 “我也不熟。”丁漾道。 “怎么会?你和柳小姐今天可是最隆重的那对,都出动直升机了。”田维基道。“还好谢总没选直升机,我真会恐高。” “小丁话也少,两个话少的人在一起,确实聊不出什么来。”郑培文道。 “你说的对。”丁漾道。 帐篷里是地席,张越海将鞋子脱在外面,赤脚进了门。里面三个男人同时看向他,都简单打了招呼。“刚把柳橙送回女生那边,你们在聊什么?”张越海问。 郑培文笑笑,没说话。 田维基道:“聊女嘉宾呢,我们猜柳橙可能是演员,或者模特、网红。” 张越海愣了愣,视线转向角落里的丁漾,“或许,小丁问过吗?” 丁漾一脸奇怪地看向他,“问什么?” “你跟柳橙是搭档,一整天下来,应该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吧?”张越海道。 “你知道乔安娜做什么吗?”丁漾立刻反问道。 张越海面色一僵,好半晌说不出来话来。 郑培文哈哈大笑。“我看我们还是别在这瞎猜了,好奇的,明天自己问。” 这话一出,室内陷入沉默。没过多久,丁漾率先关了床头灯,薄被一拉,睡了。 张越海心思沉了下来,如果说几分钟前他觉得参加节目很愉快,那么现在就是不愉快的时刻,怎么他老是和其他人聊不到一块? 外宿之夜,女生宿舍也有夜聊,聊的很实在,关于生理状况。 巧的是,四位女嘉宾,两位正在经历生理期。乔安娜是第一天,柳橙是倒数第一天。 通过女嘉宾们交换的信息,乔安娜终于破案:“原来他是从你这里知道的。” “你说谁?”“嫌疑人”一脸天真地看着她。 “郑培文。”乔安娜笑道。经过一顿晚餐的观察,她对王珂完全改观,发现王珂是个非常单纯的女孩。说话做事只凭心意,不太照顾他人情绪,可能显得缺乏情商,或成年人的圆融。乔安娜却很喜欢她。 被扣上泄密“嫌疑人”的帽子,王珂先是愣住,大眼睛里闪过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道:“可能真是我说的,不过说给他没关系,我感觉男嘉宾里,郑培文人最好。他不会怎么样的。” 心动?出局! 第10节 大通铺上,王珂是乔安娜的对床,听她夸郑培文,忍不住道:“你不觉得培文心机有点深吗?” 王珂想也没想,立刻摇头,“张越海心机更深。” 乔安娜笑了。 斜对床的谢笑颖闻言也笑,忍不住加入讨论:“好奇珂珂今年多大?” “八月底,满二十三。”王珂道。 “好年轻啊。”谢笑颖道。 “二十三还年轻?二十三都可以退役了。” “退役?你是运动员?”乔安娜惊道。 王珂没防备,脸上露出说错话的表情,忽又向乔安娜吐吐舌头,“以前是。” “居然是运动员?”谢笑颖也很惊讶,“方便问是什么项目吗?” 王珂摇头,“说太多,不能再说了。导演组叮嘱我,节目结束或者我淘汰的时候,再公布自己的真实信息比较好。” 乔、谢两人表示理解,都没再追问。 末了,一直没参与聊天的柳橙说:“怪不得珂珂体能这么好,十三公斤真的很厉害。” 蓦然被夸,王珂有点不好意思,“以前更好,现在年纪大了,没那么好。”话里话外倒没有不好意思。 乔安娜被她的直率逗笑了。她习惯集体宿舍生活,几乎没有择床的问题,加上例假的困顿,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嘉宾们和谐相处并不符合节目组的初衷。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乔安娜想不通为什么测定中心警报声会在山里响起。 她是深睡中被吵醒的,睁眼后,脑子还在发钝,依稀听见王珂在说:“难道他们把集装箱搬上来了?” 节目组的叫醒服务,对所有嘉宾来称得上是灾难,众人闻声起床时,山里还有薄雾。 眼前的营地空无一人,只有 ai 冰冷的声音:“早上好,欢迎各位加入生存挑战。从今天开始,到第一位嘉宾淘汰前,节目组将不再为大家提供食物。” 噩耗。 众嘉宾本来都没完全清醒,噩耗一出,算是彻底醒过来了。 “没有食物,那我们吃什么?”田维基问。 “可以自己花钱买吗?”张越海紧接着问。 “节目组在营地为大家准备了食材和饮用水,但不负责运送。”ai 回答道。 “意思是要我们自己搬?”田维基道。 “是的。节目组规则要求,嘉宾不可以自行采购食物,否则将扣除个人积分。”ai 道。 众人面面相觑,一张张都是倒霉脸。 “食材放在哪里?”王珂道。 “分散放在各个空置帐篷。”ai 道。 新任务出来,嘉宾们自是睡意全无。 昨晚谢笑颖在饭桌上提议看日出,八人投票,七人选择放弃,或多或少预料到今天有隐藏任务,都选择好好睡觉,储存体力。 乔安娜例假第二天,本着不能给大家拖后腿的想法,极力对抗身体不适,加入物资搜寻行动。王珂说她会口服短效避孕药推迟例假时间。当时听她说这些的时候,乔安娜还纳闷为什么,原来是运动员。 尽管例假给她带来不便,再来一次,乔安娜也不会想要提前服药以推迟周期,总觉得对身体有伤害,她虽然重视节目,没到能对自己这么狠的地步。何况,她因为母胎单身,尚未有过性经历,避孕药对她而言,还很陌生。 乔安娜在发散联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其他嘉宾们已经陆续找到不少藏有食材的帐篷。总结食材类型,分别有 5l 装饮用水、5kg 大米、5kg 面粉,袋装土豆、胡萝卜、洋葱、白菜,散装干面条、意大利面,还有不少冷冻海鲜,三文鱼、虾、鳕鱼之类,冻品统一放在冷冻箱内。 “我看,节目组给我们留的不止食物,还有一道数学题。”找完食物后,郑培文率先给出结论。 “像。”谢笑颖响应道,“核心还是物资运输问题。” “先算第一道题。”郑培文道,“我们八个人,按节目组说的,从今天开始,到第一位嘉宾淘汰——也就是周日结束前,总共需要多少物资。” 乔安娜本来以为找完食物,剩下的事情就是搬下山去。听郑培文说完,意识到任务确实没那么简单,她马后炮地想到,营地搜罗到的物资那么多,他们八个人肯定搬不下去,必定要做减法。想到这里,忽又对郑培文有了新认识,他不光长了张会逗趣的嘴,还有颗灵光的脑子。 “这道题得问维基。”郑培文道。“你来估算我们一天最低的生存需求,算出结果,乘以四就好。” 难得见郑培文这么严肃,田维基瞬时也进入状态,掐着手指算起来。 等待的时间,郑培文又继续拆解题目:“维基算物资,其他人来算算运力。我们每个人上山的时候都有负重,大家各自检查一下,尽量做减重,看看在基础负重外,能增添多少运力。”话到此处,他的视线在乔安娜身上短暂停留,“各位量力而行,能背多少背多少,不用逞强。” “食材方面,也可以精选。例如冻品,现在就可以放弃。”谢笑颖道。 “酒水饮料是不是可以适当带一点?”张越海道,“尤其是红酒,一瓶也就 500 毫升,不重,带上它,我们可以获得很多快乐。” 他的提议不错,但在这个时间点提,引来的是其他人的错愕。 张越海感知到了这种不太友好的集体情绪,立刻解释道:“我是觉得,昨天晚上,我们吃饭,有酒,大家都比较放松,互相之间的关系也好了很多。如果大家觉得没必要,我不坚持。” “那我先表态,我觉得没必要。”谢笑颖举手道。 紧随她之后,王珂、丁漾、郑培文、田维基、乔安娜也相继表态,酒不是必需品。 柳橙没有表态。这位张越海唯一关注的嘉宾给了他信心,使他觉得,即便他这周又拿到最多反感票,而后淘汰出局,也没什么好遗憾。 按最低限度,田维基算出一个八人四天物资需求总量。算完后,眼看日头高升,他又急吼吼地跑去找营地负责人,借锅借炉,想着接下来所有人都要大量消耗体力,他得尽力准备一顿能量早餐,至少要把那些带不走的冻品用掉一些。其余嘉宾则开始物资分配,郑培文负责男嘉宾,谢笑颖负责女嘉宾。两人不仅娴熟运用各类数学知识,算出最优分配,还展现出流程安排上的领导力,众人俱是心服口服。 第12章 物资太多,人力太少,运输异常艰难。 出发前的讨论中,众人一致认为饮用水最重要,但是饮用水规格只有 5l 装,一桶水就有五公斤,按每人每天至少需要 1l 的量,八位嘉宾 8l,也就是说,嘉宾们今天至少要背两桶水下山。 “我分一桶。”丁漾当先认领任务。 “你现在基础负重快二十公斤,不能再加了。”郑培文道。 “回程是下山路,桶装水可以直接滚。”丁漾一本正经地提了个听上去像骂人的建议。 “好主意。”郑培文笑道,“如果计划行得通,那我也分一桶。” “我觉得不太妥,昨天我和安娜上山,好多都是野路,两侧没有遮挡,万一滚错路,还得去找。”张越海道,“我建议分装。” “这样的饮用水怎么分装?用什么分装?”谢笑颖问。 张越海一时被问住,接不上话,他确实没有任何分装饮用水的经验。 “张总好像喜欢习惯性否定别人的意见,却又给不出自己的解决办法。”谢笑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讨论氛围僵了几秒,王珂道:“或者可以做一个简易装置,好走的路,水可以滚,不好走的,可以用装置。” “什么装置?”郑培文道。 王珂想了想,忽然挥动手臂开始比划,“找两根木棍,就像这样,中间用绳索穿一下——” “担架。”丁漾道。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脑子里的东西会被人说出来,王珂明显愣了一会儿,而后道:“好吧,就是担架。其实营地负责人那里肯定有专业设备的,露营车或者是手推车什么的,不然他们怎么把水运上来。” “诶?这些东西好,这些东西听上去就省力。我们可以去借?”郑培文道。 “他们不会借的。”田维基接话道,“早上我想问他们借个卡式炉路上用,这里员工都说不行。营地和节目组签了约,只按节目组要求提供设备,不负责嘉宾们的需求。” 至此,就运水问题,众人再给不出其他建议。末了,由谢笑颖拍板决策,按王珂的建议,另做一个简易担架,丁漾和郑培文主力负责运送,谢笑颖和王珂从旁协助。其他人没有提出异议。 北京时间上午八点二十七,田维基做好一顿中西结合式早餐:海鲜炒面和虾仁煎饼。 早饭看似简单粗暴,却也不失豪华。此时众人已经分配好任务,下山路线也已做好规划——基本按昨天乔安娜和张越海上山的路线来。接下来的时间,将是纯体力消耗,因此,嘉宾们十分重视这顿饭,吃得很是努力。乔安娜食欲不大好,在旁瞧着,颇有种看人吃断头饭的感觉。 出于对女士特殊时期的照顾,谢笑颖起初没给乔安娜安排负重。乔安娜收收拣拣,先给自己的背包做了两公斤减重,减下来的物件统一送给了营地,再找到谢笑颖,说什么也要分背一点。 “这种事情其实没必要逞能,其他人都能理解。”说起正事,谢笑颖神情很严肃,“下山路虽然不长,也不算短,万一出点什么事,大家还要额外照顾你,反而添乱。”还是不打算给乔安娜派活。 “我让步,我只背一公斤。”想到王珂身量比她小,负重却是她的两倍,乔安娜总觉得没办法心安理得当享受优待。 “我跟培文商量过,即使我们有八个人,大家都有基础负重,今天一天,物资肯定运不完,明天还要再来一趟。所以,一两公斤重量,意义不大。”谢笑颖道。 “我知道对整体意义不大,对我个人,意义很大。”乔安娜坚持道。 谢笑颖哭笑不得,“这算不算是斤斤计较?” 因为这份斤斤计较,乔安娜分到了一公斤负重。她不能否认,她的坚持源于在意自己的节目表现。头两天的小屋生活,像是从现实世界隔离出一个乌托邦,嘉宾间没有明面上的竞争,她也没想要过多展现什么。是到今早听 ai 发布任务,强调首周淘汰嘉宾,使她回想起这两天的求生挑战,其他嘉宾都在不露痕迹地表现着自己,比如郑培文、谢笑颖,或者丁漾、王珂——两人分别承担了男女嘉宾负重之最,又比如田维基,没有他,众人只能吃压缩饼干,就连张越海都在这个团队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比较起来,她好像显得过于普通。 昨晚郑培文说,节目规则目前只有扣分,没有加分项,她会是第一个被淘汰的嘉宾吗? 乔安娜感受到压力,不想稀里糊涂地出局。 下山路,乔安娜和柳橙走在最后——这也是谢笑颖的安排,让柳橙陪伴乔安娜,方便她在野外处理特殊状况。 今天之前,乔安娜和柳橙不算熟。说起来很奇怪,比起王珂生人勿进的气息,柳橙亲切很多,嘉宾齐聚的场合,她很少主动展现自己,常常是带着一脸盈盈微笑,耐心倾听他人的夸夸其谈。可乔安娜对她的印象却始终很模糊。假设要给她打标签,乔安娜脑中闪过的都是好词,诸如:兼具含蓄和外放、性感又恬静、古典又现代…… 想到这些,乔安娜更能理解为什么张越海不顾节目规则,对她大方表露好感。 “你还好吗?”柳橙关切道。 “我没事。”乔安娜回过神,目光向远,海岛山林,部分山路裸露在外,可以直接看到海,遗憾的是,乔安娜和柳橙落在队伍最后,前方已经看不见其他嘉宾的身影。“谢总很牛,大家是有目共睹,没想到珂珂也这么厉害,她昨天还受过伤。” “是啊。”柳橙笑着赞同道,“原来是运动员出身。” “你觉得她是哪个项目?” “田径类?昨天帮她涂药,看她腿部肌肉很发达,不过也不太确定。”柳橙道,“你猜是什么?” “我感觉像体操,总觉得她练的是童子功。” “你一说,有点像。”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忽然不约而同地笑了。这时,她们重新走进密密匝匝的山林内部,经过拐角,看见不远处站着个人。“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那人问。 乔安娜和柳橙双双摇了摇头,以示没什么。到张越海身前,乔安娜探头向前方望了望,道:“只有你在等我们吗?” “只有我。”张越海立刻回答道。队伍从营地出发,他也想表现自己,本来打算和田维基一起,随时给丁漾和郑培文换手。不料途中,他又被谢笑颖怼了。 张越海心想,一两次意见不合也就算了。头两天在别墅,他没觉得谢笑颖哪里不好。生意场或社交场,他向来喜欢和这样的女性打交道,因为她们头脑清醒、思路清晰,和她们谈合作,会比和坐享其成的二代或迂腐守旧的长辈轻松得多。可眼下不是做生意,是在录节目,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但凡涉及严肃事务的集体讨论,谢笑颖像是有意针对他,总找他的茬。张越海自认有足够的包容力,要在平时,被女士找茬,他一笑置之,偏偏她是在柳橙面前、在摄像机前驳他,他几次想要发作,担心显得小气,加上录节目前,张揽月特地交代他,注意和其他嘉宾相处的分寸,怕他被网暴,首要就是尊重女性。种种考量过后,他面上虽能保持风度,心下多少对她有些不爽。 于是他只好脱队,放慢步速,等后面的人。“还好吗?需要分些重量吗?”张越海低声问柳橙。 “不用,我还好。”柳橙道。 三人同行。 虽然没指望张越海问自己,结果他真的一句没问,乔安娜未免觉得好笑。 心动?出局! 第11节 紧接着一段下坡路,张越海对柳橙又关怀备至,绅士风度发挥到极致,柳橙一如既往笑着说谢谢。 乔安娜看得懂张越海的心思,完全看不懂柳橙的态度。她开始琢磨,要找个什么合适的理由开溜。 中午一点刚过,三人停下来吃午饭,补充能量。张越海计算三人步速,预估回程还要三小时。 乔安娜以自己食欲不振,出于节省时间的目的,提前出发了。怕柳橙要她留步,乔安娜还特地小跑一段路,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了。 来时带的能量棒,她边走边吃。后来的路,不知道是能量棒的效果,还是担心后面两人追上来,乔安娜是越走越快,感觉自己的身体变成一部机器,双腿只会机械运动。至于例假的不适,无关紧要了。 在这样麻木的任务进度中,乔安娜几乎忘了前方还有自己的队友。 直到一声惊叫响起,紧接着有个男人哑声道:“吓死我了!” 他的声音来得突兀,乔安娜也着实吓了一跳,在原地顿了半晌,想到可能是队友遇到危险,又急忙加速前进。 急步走了一段路,乔安娜果然看见队友,大剌剌一个人,坐在地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乔安娜忍不住笑了。四下又探看了一遍,确认地上只有田维基,其他人不在。怕他再受惊,乔安娜人没到,先出了声,直到田维基看过来,她才冲他道:“怎么了?” 田维基没答话,等乔安娜走到近前,用下巴引导她看右前方。 他神色苍白,乔安娜想当然以为他是被什么山间活物吓到,本能先产生警觉,小心翼翼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只看到一个小土包,大惑不解。 田维基看懂她的疑惑,好心提醒道:“你要到前面去看,蹲下去看。” 乔安娜摇头,“你都被吓成这样了,我才不去,万一是蛇,我会吓到当场去世。” 田维基笑了,扶了扶黑框眼镜,正要起身,使不上力,再起,再失败。他下意识想到向乔安娜伸手,很快想起什么,又把手收了回去,仍旧坐在地上,耐心解开背包,扶着包站起来,最后再把包背回去。 乔安娜在旁边看他动作,只觉得这个人做事真的很有节奏,每一个细节都做得很具体,一事一顿,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吸引力,反正她像看漫画家画的动作分解一样,看得津津有味。 田维基领她往前,“放心,就算是蛇,也早跑了。” 两人走到小土包附近,乔安娜全神贯注,一眼注意到小土包前有石碑,上面刻着亡者信息。“一座土坟也能把你吓成这样?” “我先问,你视力多少?”田维基道。 “裸眼 0。” “是了。我这副眼镜是备用眼镜,近视和散光度数都不匹配,我一开始没看到坟,只看到碑,以为是界碑,还特地把旁边的杂草拨开,蹲下去研究了一下。” 他说得极有画面感,配合他此时的倒楣相,乔安娜禁不住哈哈大笑。 因为这段偶遇,两人结伴而行。其他嘉宾的情况,田维基给乔安娜做了补充。 上午出发时,第一梯队的嘉宾原本是六人,但因各人身体素质的差异,渐渐又分成三队,丁漾、郑培文、王珂打头阵,谢笑颖和田维基居中,张越海落后。和田维基一起吃过午饭后,谢笑颖补足了能量,扬言要追上前面三个人,“扔下”田维基走了。 “这方面,我很有自知之明。”田维基道,“谢总昨天照顾我一天,不能今天还要她受累。” “怎么说得你好像缺乏自理能力一样?你明明很会照顾人。”乔安娜适时宽慰道。 田维基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谢总是强人,想争先,她照顾我,是照顾我不求上进。” 乔安娜没作声。良久,忽然感叹道:“节目组找到我们这群人,还真是费尽心机。” “确实费尽心机,我就记得他们面试我,问我性取向、恋爱经历、理想型,问得很仔细。”田维基回忆道,“当时还想,节目组规则不是心动就出局吗?为什么还要问那些?现在知道了,他们就是想玩我们,故意给我们找来理想型,设置心动陷阱,就看我们能不能顶得住。” 听他说完,乔安娜故作不经意地问:“谁是你的理想型?” “套我话?”田维基警觉道。 意图被看破,乔安娜只好说:“不说我也知道。” 田维基笑了,“我看不见得。” 乔安娜想了想,“你通过了心动判定吗?” 田维基瞪大眼睛,“我们能聊这个?”说完前后四顾起来。 “为什么不能?” “培文说这是禁忌话题,生存挑战里,积分是每个人的底牌。” “和郑培文不能聊,和我能。”乔安娜道,“节目组规则又没说,嘉宾之间不能互相交流各自底牌。不过你不想聊也可以,我只是单纯好奇。” 田维基沉默片刻,道:“我通过了心动判定。” 乔安娜顿足,略带惊讶地看向他。 “我和你有一样的直觉,底牌不能跟培文聊,跟你能。”田维基道,“你呢?通过了判定吗?” 乔安娜转回视线,重新迈步下山。本来她觉得自己的底牌可以毫无顾虑地交托给田维基,现在知道他通过了测定,突然犹豫起来,她意识到自己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坦率。可是思量之下,她又不想对他说谎,遂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 ai 发布任务之后,时间好像突然变快了?” “你指的应该是,我们在节目里还能留多久、剩下的时间,对吧?” “对。” “嗯,我也觉得变快了。”田维基道。 两人沉默走路,山间宁静,到处是日光照射后植物散发的香气,偶尔会有一两阵山风吹进林子里,被树木阻隔得幽幽郁郁,不像海风那样肆意。乔安娜不无感慨道:“说起来,我们不知不觉已经远离赛博世界四天了。” “诶?我们远离的不该是现实世界吗?”田维基道。 “是现实世界,也是赛博世界,反正我每天生活在赛博世界里。上岛前根本想不到,我居然可以离开手机这么久。以前上初中、高中,哪怕爸妈管得最严的时候,我总有办法偷玩手机,学习再紧张,也要玩,上瘾。”顿了顿,乔安娜又道:“真离开,发现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么说,倒是真的。”田维基赞同道。 看他神情迷惘,像是懂她在说什么,乔安娜心下有些奇怪,是对自己,怎么会跟他聊到这些,这是现实中交往至少三五年的朋友才会聊的部分。想着想着,她又认真、但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在乔安娜的审美体系里,田维基的外形条件在四位男嘉宾里能排第三,单论五官,他排第二。昨晚他丢了眼镜来任务点,带着天然战损妆,楚楚动人,别有韵味,乔安娜一时没认出来。但因为他不太精于打扮,穿着都是舒适清爽为主,精致度比郑培文少很多,所以,综合评分,他比郑培文低一些。然而,恰恰是那些精致使乔安娜总是对郑培文心生防备,全不如对田维基这样随意自然。 但是田维基通过了心动测定。假如没人给他投反感票,那么很容易猜到,他现在依然是满分选手。 被经期综合征夺走理性的乔安娜倏然清醒,田维基剩下的时间和她不一样,因为她会比他先淘汰。 第13章 节目录制到第四天,张越海已经认清自己在节目里的命运。 昨天抵达终点后,他反复向向导确认,第一名有没有加分,向导说没有,接下来的时间,他大半个晚上没睡,一直在冷静分析自己的处境。于是今天,他放弃讨好其他人,以争取留下来的机会。一来,他不擅长讨好,对方不买单,他也别扭;二来,即便他是首周淘汰嘉宾,也能争取让淘汰的收益达到最大——这是他昨晚失眠整夜想到的策略。节目第一位嘉宾出局,势必引发讨论度,从录制首日开始,张越海用的一直是真名,身份上也没有过多掩饰,节目一旦播出,只要稍加引导,观众肯定很快能找到他的公司,那样一来,一整年的营销费用都省了。早上他坚持要带酒,说酒会带来快乐,也有宣传考量,他毕竟是造酒、卖酒的,把自己和“酒”深度绑定,形成品牌记忆,整个市场营销部都未必想得出这么恰到好处的事件营销。生意场,败局常有,张越海从不过多沉溺于劣势,不喜欢弱者心态,捋清局势,降低败局带来的损失,或者干脆釜底抽薪,一举把败局扭转成胜局。比起毫无悬念的胜局,逆风局往往更令他兴奋。 理性权衡过后,柳橙成为最后的不确定因素。 正式签约前,对接导演问张越海这些年为什么不谈恋爱,张越海说工作太忙,导演当场说这是托词。张越海只是笑,并不多余解释。他把对接导演当合作对象,场面上的人,没必要聊什么真心话。导演后来又套他话,给他戴高帽:“张总青年才俊,风度翩翩的商业精英,身边应该不缺异性追求吧?” “哪有?我圈子很小,都是家里人介绍。”张越海半真半假地回答。 导演后来又问了些别的,问他理想型伴侣。张越海说看感觉。 “外貌、学历这些硬性条件呢?” “我不太看重这些。”他笑着说。 导演没有再追问。 张越海自认没说假话,他谈恋爱,确实很少看条件,虽然他谈过的女友长相都出挑,学历也都不差,他不认为这能说明什么。 然后他在节目里遇到了柳橙。 朝夕相处四天,张越海仍然觉得柳橙是个谜,一团雾。 第一天在别墅见到她,她步态婀娜地下楼,身上那种极具东方韵味的气质令张越海耳目一新。今天户外徒步,她穿得严严实实,明明和初见的形象叠不上,张越海还是心动不已。 感谢乔安娜的懂事,张越海得以和柳橙独处,他身上有十几公斤负重,走得却是身轻体畅。 “累吗?需要我帮你分点吗?”他很有余力帮她分担。 柳橙摇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衬着运动状态下红润的脸,不施粉黛,还是颜色照人。张越海想起交际圈里那些附庸风雅的长辈,言谈间总爱引用古诗词,追求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他知道自己参加的不是恋综,是求生游戏,周围到处是摄像机,对她表达赞美或好感,只会显得唐突、不合时宜,没准还会招致反感。这时候只恨自己没有文学造诣,不能“不着一字”地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感觉 cayden 特别会照顾人。”柳橙忽然说。 张越海心口一跳,“有吗?” 柳橙眼睛睁得圆圆的,很认真地说:“有。” 张越海笑了,“可能因为我有个妹妹。” “哦,是把当我妹妹了啊。” “不是这个意思。”她那点失落的语气像撒娇,把张越海弄得慌乱不已,“我的意思是,因为我有个妹妹,所以比较习惯跟女孩相处。你跟我妹一点也不像,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她。” 像是很满意他的回答,柳橙甜甜地笑了,又问:“你妹妹性格和我差别很大吗?” “很大,我妹被我爸妈宠坏了,每天张牙舞爪的,有点骄纵。你不一样,你很……”张越海绞尽脑汁想措辞,末了,憋出一个词:“温婉。” 柳橙微微一笑,没接话。 张越海以前交的女朋友,多是对方追求他,知道他一点家庭背景,或者单纯看他身高长相不错。留学生活,无聊时候居多,年轻的恋爱,荷尔蒙主导,快乐大都简单纯粹。自从接管家族企业,有了想把事业做强的目标,张越海谈恋爱越来越谨慎,主动来找他的人,他轻易不会卸下心防。这才落得个父母操心终身大事的下场。 刚住进小屋那阵,他想着要尽快在集体中树立威信,有意无意透露自己的出身,本来以为可以获得好感——这是成人世界的基本规则,漂亮的身家背景可以在社交场合获得更多好感和耐心,让别人听自己发言,省去证明的过程,从而提高效率。然而这套规则在节目里并不奏效,因为人人都可以说谎,他说自己家族资产十位数,其他人可以说自己十一位。缺乏信息搜索的工具,没人能立刻辨别真伪。那时,张越海感觉处处受制,迫于形势,好像只能从头开始,在这个小屋,一点一点建立自己的权威。 其实直到现在、此刻,他也没有放弃节目,也仍想继续寻求留下来的机会,哪怕用效率最低最慢的办法,他只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外,柳橙的出现让他觉得,节目组规则挺好。她和他相处,不是奔着企业总裁、富几代,只是单纯和他这个人,那么,她对他的好感和欣赏就没那么功利。这么一来,他对她最初的心动也渐渐变质,她不止外形打动他,温顺可人的性格也很吸引他,并且适合他。 “对了,男嘉宾那边,昨晚聊起你了。”张越海道。 “啊,聊我什么?” “猜你哪里人,从事什么行业?” “都猜了些什么?” 张越海想了想,道:“猜你是福建人,可能是演员或者模特、网红。” 柳橙发出一阵天真烂漫的笑声。 “猜得准吗?”张越海问。 “我想知道……”柳橙顿了顿,盯着他问:“这些是你猜的吗?” 张越海又是一阵心率加快,好久没有遇过的生理性悸动。他摇摇头,“不是我,我没参与讨论。” 柳橙笑了。 她这个笑,笑得张越海心旌摇曳,他想接着追问她答案,好了解她更多,又感觉到她不是很想回答,眼下相处氛围太好,身上的负重、出汗造成的不适、山里空气的黏腻,通通变成另一个人身上的事。他好像喝了酒,不是那种快速上头的烈酒,是让人犯晕的甜酒。 回去一定要好好回报张揽月。张越海甜滋滋地想。 张越海和柳橙是队伍里最后一组,两人回到小屋,已是夕阳时分。 先到的嘉宾,有人在冲凉,有人在房间休息,二楼有人在交谈,好奇走去露台看,泳池边,郑培文和谢笑颖坐在躺椅上看海景。 “这时候要是有酒喝,我将死而无憾。”郑培文道。 心动?出局! 第12节 “好一句废话。”谢笑颖道。 “谢总难道不想喝?”郑培文问,“张总说得对,酒精会让人快乐。” “要快乐,可以。”谢笑颖道,“既然节目组不让买,我建议你去借、去偷,或者干脆去抢,反正都死而无憾了。”说完她自己憋不住先笑开,郑培文听了也笑,两人笑作一团,关系十分亲密。 张越海自觉无趣,转身回房间。换别人,听他们提及自己,可能会当场加入,说几句“我早说了吧”这类马后炮的话,借机拉近关系,此刻的张越海觉得没必要,淘汰在即,他时间精力有限,只想花在特定的人身上。 第14章 这位嘉宾,请出局! 下午回到小屋,一楼大厅空无一人,只有几个背包,二楼三楼都有声响,先到的人在楼上。乔安娜累得不行,进了门,简直想就地躺倒,顾虑到身下奔涌的状况,匆匆往楼上去。 到房间,卸了背包,不经意一转头,被墙上的东西吓得浑身一激灵。 只见东侧靠窗的白墙上,多了一台挂画大小的液晶显示屏,显示屏下是书桌,书桌上放着一只白色头戴式耳机。 乔安娜倏然醒了神,走到显示屏前,看到屏幕上的背景图,和集装箱测定中心的画面一样,一半是天空,一半是海面,中间嵌着节目组 logo。乔安娜一手拿起耳机,另一手碰了碰屏幕,听到耳机里人工智能的声音:“欢迎参加《心动禁区》节目录制。” 她又吓了一跳,再看手指触屏,屏幕没有反应。仔细一想,觉得合理,节目组既然有意给嘉宾们打造远离真实世界的环境,不可能给他们无线上网的机会。可这台显示屏和耳机有什么用呢? 乔安娜想不通,决定暂时不想,简单收拾了背包,拿了个人用品出门,到走廊,她悄悄观察了三楼其他嘉宾房间,都关着门,估计在休息。 洗完澡出来,乔安娜本想问问其他嘉宾,房间里有没有出现新物件,不料被一阵强烈的困意席卷,回了房,倒头就睡。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乔安娜于睡梦中被敲门声叫醒,看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安娜,你还好吗?”门外传来谢笑颖的声音。 乔安娜定了定神,感觉全身酸痛,肩膀几乎动不了,于是一边躺在床上努力恢复身体知觉,一边道:“我还好,睡了一觉。” “维基做了晚餐,我们想到你可能在休息,没有叫你。现在快九点了,你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谢笑颖道。 “快九点了吗?”乔安娜惊道,她睡了快四个小时。 “对,本来不想打扰你,想想不行,白天体力消耗那么大,你没怎么吃东西,不可以就这么睡下去。”谢笑颖用一种温柔但不容拒绝的语气道。 经她一提醒,乔安娜的肚子比脑子响应更快,发出意表饥饿的咕噜声。“好,我马上下来。”乔安娜道,“谢谢你。” “别客气。”谢笑颖道,“我先下楼了。” 乔安娜下楼时,客厅有几个人在聊天,分别是田维基、谢笑颖和郑培文。 见到她,三人同时换了笑脸,田维基当先动身,道:“做了意面,我帮你热一热。” 他太贴心,乔安娜只好道谢,拿着水杯去接水。半晌,想起来问:“对了,你们房间有多两个东西吗?” “显示屏和耳机?”田维基道。 乔安娜点头,微波炉运转,送出食物香气,她确实饿了。 “我的房间也装了,大家都装了。”田维基道。 “用途不明,目前只是装饰品。”郑培文手臂越过沙发背,转向厨房道:“安娜猜,它们做什么用?” “其他人猜过了吗?” “不可以抄答案。”郑培文道。 他把胳膊支在沙发上,手撑着脑袋,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乔安娜于是认真想了想,“我猜是节目组用来给我们播放视听内容的电子媒介。” “播放视听内容的电子媒介……”他学着她的语气重复,“乔同学这是在回答课堂提问?” 乔安娜觉得他的语气充满挑逗意味,可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没睡够,脑子钝钝的,失了往常的伶俐,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 “别理他,专爱捉弄人。”谢笑颖接话道,“我们都猜过一遍,答案跟你差不多。那个显示屏背景图和集装箱里的一样,估计作用也差不多。我们猜,以后心动测定,可能会搬到房间里做。” 这时,微波炉发出一声清脆的“叮”,乔安娜肚内打鼓,简单回应了客厅两人,随后从田维基手里接走餐盘,独自去餐厅吃饭。 田维基回到客厅,三人继续前面的谈话。 “……我不太擅长研发料理,就是单纯喜欢做饭。”田维基道。 “看来是我不解风情,不懂做饭的乐趣。”郑培文道。 “维基指的乐趣,肯定不局限于做饭本身,也许收拾、整理,把东西分门别类,对他而言也是乐趣。”谢笑颖道。 “对,还是谢总了解我。”田维基道。 “对,还是谢总了解你。有过昨天的经历,你们可以拜把子,称生死之交了。”郑培文道。 “照你这么说,经过今天,我们也是生死之交。”谢笑颖对郑培文道。“那段滑坡,要不是有你,我肯定挂彩,挂的还是大口子。” 郑培文摇头,“这不算生死之交。” “为什么不算?”谢笑颖道。 “这算救命恩人。” “你真是……”谢笑颖想不出合适的形容,忍不住向他出手。 郑培文闪身避过一推,脸上时时刻刻挂着笑,姿态悠闲,完全看不出经历过连续两天的负重徒步。 笑着笑着,郑培文目光突然一凛,朝乔安娜看过来。 乔安娜差点被一口面噎住,匆忙端起水杯,半是灌水疏通,半是回避被他抓住偷看的尴尬。她面没吃完,以为郑培文会继续发难——他确实喜欢捉弄人——但实际并没有。 乔安娜水杯还没离嘴,就听他语调夸张地打了个哈欠,“累了,上楼睡觉了。” “我也差不多。”谢笑颖紧随其后,起身时,以目光询问田维基要不要一起。 “我等安娜吃完饭。”田维基道。 “不用等我,我吃饭慢,吃完我自己洗。”乔安娜立刻道。 郑培文双手插进裤袋,趿着拖鞋往楼梯方向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乔安娜笑着说:“晚安,乔同学。” 乔安娜打了个嗝。 郑、谢、田三人上楼后,楼上有过一段时间声响,乔安娜吃着面,意识出走了一会儿。直到楼上没了声音,整个小屋陷入寂静,她的神思反而回来了。 默默吃完面,乔安娜拿了碗去水槽洗。这两天注意到田维基收拾厨房还会刷洗水槽,她一时兴起,想学着刷洗,手拿着洗碗布伸出去,骤然想起田维基刷水槽用的是另一块抹布,不对,好像是个粉色的东西,不像抹布。可是,粉色的东西在哪呢? 就在乔安娜四顾寻找粉色厨房用品时,玄关突然传来动静,她转过头,看见一个高高的人进门,穿着简单的黑 t 恤、灰色运动裤,似是察觉到乔安娜的视线,他朝厨房看过来。 乔安娜毫无防备,只觉得和他对视的瞬间,整个人像过电一样,说不上身体哪个部分在发麻。这时,她想起大学室友提过的一个舶来词,心空,只觉得当下感受就是心空。 丁漾的脸特别干净,干净到依稀能看到青茬,还没冒头的胡子。不过,这并不是乔安娜心空的理由,毕竟朝夕相处了四天,再优越的脸,也该脱敏——是在玄关灯的照射下,乔安娜看到他发红的眼睛,搭配那头被夜风吹乱的头发,有一种直击心灵的脆弱美感。他怎么了? “去运动了——”乔安娜试图说点什么,击碎眼下由大脑联想带来的氛围感,话还没说完,看到他脚上拖鞋,及时改口道:“是去散步了啊。” 丁漾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片刻,冲她点头,道:“吃过饭了。”说的是个陈述句。 “吃过了。” “早点休息。”说着话,他人已经走去楼梯。 “你比较需要注意休息,眼睛都红了。”乔安娜轻声道。话说完,她自己先大吃一惊,从来不知道她会用这样做作的语气说话。 丁漾又冲她点点头,“晚安。” “晚安。”乔安娜笑着说。 他上楼了。留下乔安娜一人,静静缕析自己刚才的行为。 大学室友追星,隔三差五在寝室卖安利,她比一般的追星族理性,很少花钱,按粉圈定义,她属于事业粉。据她自己说,她喜欢一位明星,通常始于颜值,只要该明星不作奸犯科,认真工作,她就很难脱粉。实则不然,大学同寝四年,她追过的星——光乔安娜知道的——就不少于十位。乔安娜日常也是喜欢明星、对娱乐圈拥有美好想象的人,只是不同于室友,她不追星。准确来说,她很容易喜欢上某位明星,但也很容易放弃这份喜欢。室友问她怎么做到的,乔安娜起初不肯说,后来架不住她老问,就说起自己的怪癖,乔安娜喜欢观察人的耳朵,不是外耳,或是耳朵的形状,而是耳道,目所能及的耳朵内部。一个人耳道油腻、不够洁净,会让乔安娜立刻对之产生恶感,无论多帅多美的脸都不行。室友听得大为惊异,问她怎么看别人的耳道。乔安娜答说会看明星拍摄片场的花絮、综艺节目,镜头会拍到,有时候她会特地暂停放大看。室友听完直呼变态,往后再也没给乔安娜安利过任何明星。 丁漾的美丽是客观存在,她无法改变,她也无法控制自己心动,那么,她只能想办法对付自己。乔安娜决定找机会观察丁漾的耳道。 乔安娜做家务磨蹭,收拾完厨房,已经过了十点半,她下午睡了长觉,这会儿并无太大睡意。手头没有打发时间的电子产品,她只好坐在客厅看书,无奈心思浮躁,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还是放下书。上到三楼,她先去了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好像听见有人上楼,第一反应是幻听,想了想,还是转到楼道看了眼,满室寂静,没看见人,果然是幻听。 第15章 录制第五天,八位嘉宾按计划分组行动,大部分人继续上山运物资,小部分人留守。 田维基、乔安娜和王珂三人留守。王珂原本不在留守名单内,是发现昨天的伤口轻微感染,又兼身上陈年旧伤复发,不得不留下来。乔安娜也是特殊情况不能出任务。 唯独田维基,被众人留下的原因是:给两位女士做饭。 做饭当然只是明面上的原因,退一万步说,就算乔安娜和王珂都不擅长厨艺,极端条件下,一点能量小吃就足够打发掉一顿午餐,不至于需要一个青壮年男子特别照顾。 真正的原因,田维基自己说了出来:“带上我,没准大家还要照顾我,反而添麻烦。”对此,他说得很坦然,一点也不觉得丢脸。 “维基性格真好,没有狗屁大男子主义。”王珂直言道。 三人这时坐在二楼露台聊天,乔安娜刚替王珂敷完药,只觉得王珂不愧是运动员,不仅熟悉伤口应急处理,对自己的伤情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腰伤复发,不方便自己包扎,根本不需要乔安娜上手。 莫名被夸,夸自己的还是公认不怎么夸人的女嘉宾,田维基脸上难掩喜悦,道:“现在应该很少大男子主义的年轻人了吧?” “大男子主义的人不知道自己大男子主义,不承认,不就少了吗?”王珂道。 “珂珂是被大男子主义伤过?”田维基道。 “我才不会被男人伤,就是不服气。不懂为什么,为什么男的总觉得女的需要保护,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不喜欢人家保护我。”王珂道。 向来寡言少语的人突然话多起来,田维基显然有些招架不住,向乔安娜投来目光,隐有求助意味。 乔安娜暗自好笑,适时接话道:“保护,对有的人来说,可能约等于关心。” “对对对,”王珂突然瞪大眼睛,一副遇到知音的样子,“他们总是这么说,可既然是关心我,应该是我说了算,我说不是关心,就不是。” “所以这大概就是沟通不对等吧。”乔安娜道,“有效的沟通,应该建立在双方持有相同认知的前提下,比如,保护和关心的界限,界限在哪,两个人要达成共识。” 王珂一双大眼睛仍然瞪得圆圆的,对乔安娜的说法听得极认真,半晌,面上浮现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我就说,我这趟没来错,能认识多种多样的人。我以前认识的人太少了。” “你认识的人少吗?”乔安娜道,“我以为运动员会到处参加比赛,认识世界各地的人。” “认识世界各地的人——”王珂刻意拉长停顿,“也都是运动员。” “珂珂不是还参加户外运动吗?越野游戏什么的,总该不是体育圈了?”田维基道。 “哇,你记得我的事。”王珂略带惊讶地看向田维基,“不能再讲了!危险!”话说完,她做了个给自己封口的俏皮动作,消解了话里话外可能造成的误会。 田维基和乔安娜双双失笑。 露台正对大海,四面开阔,远望能看到岛上群山,田维基看着远山,道:“不知道他们情况怎么样,希望不会再有人受伤。” “放心吧,今天大家都没有基础负重,搞不好半天就回来了。”王珂乐观地说。 出发前,张越海也很乐观。 心动?出局! 第13节 昨天尽管负重徒步,因有柳橙同行,一路走得忘乎所以,像是郊游。 然而今天,没有乔安娜那样有眼力的队友,柳橙全程被谢笑颖带着走在前面,跟他几乎没有交流。郑培文又是八个人里最会谈笑风生的,上山的路,频频把两个女嘉宾逗得花枝乱颤。 张越海只能找丁漾聊天。丁漾不喜欢说话,这是小屋共识。张越海斟酌了小半天,看他眼下发青,借口道:“昨晚没休息好?看你有黑眼圈。” “嗯。”对他的关心,丁漾反应平平。 “你体力真好,平时应该天天泡健身房吧?” 丁漾闻言看向他,两人离得近,张越海发现这个人眉眼有些凌厉,眼尾上挑,跟两把锋利小刀似的。 “你头上有个虫。”丁漾面无表情地说。 “啊?” “这里。”丁漾指着自己的头顶向他示意。 张越海受惊,猛力往头上挥了挥,果然听到头顶有飞虫加速振翅的声音,他不是在捉弄自己。“谢了。” 丁漾没接话。 “你是因为录节目才这么……呃,酷,还是本来就这样?”张越海好奇道。 “本来就这样。” “那有点可惜。”张越海故意道。 “为什么可惜?”丁漾问。 张越海失笑,转头用下巴指了指前面,郑培文穿着件花花绿绿的防晒衣,姿态悠闲地和两位女嘉宾说笑,像只开屏的孔雀。“会说话,才比较受欢迎。” 顺着他的视线,丁漾的目光也在前方停留了片刻,道:“你说郑培文?” 张越海点头。 “他是他,我是我,我不可能变成他。”丁漾道。 “也对,你不需要变成他。你有这样的长相身材,足够了。”张越海道,“有很多女孩喜欢你这款。” 丁漾没接话。 这时,前方柳橙忽然回头,尽管裹得严严实实,张越海仿佛能透过那些防晒遮挡,看到她的表情,眼睛一定是弯弯的,像只微笑的猫。 “怎么了?”张越海问,第一时间响应她的视线。 柳橙摇摇头,“没什么。”话说完,转回头,继续听郑培文扯淡去了。 张越海喉口反酸,暗暗嘲笑自己有病,当初满怀信心以为自己不会在节目里心动,哪知道这么快就打脸。光是心动也就罢了,居然还吃醋,想来是醉心事业太久,荷尔蒙积压过多,上这喷发来了。 “对了小丁,”张越海压低声音道,“前天你和柳橙搭档,你觉得她这个人怎么样?” 丁漾听完,神情没什么变化,眼睛往前看过去,道:“很漂亮。” “漂亮是有目共睹的,小屋女嘉宾都很漂亮。我是想问,她这个人,个性啊,一些内在的东西。” “不太熟。”丁漾道,“在这个节目里,外在的东西看得见,内在可能是假的。” 他说话语气平静,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却给了张越海一种直刺天灵盖的清凉。 柳橙的外在是真实的,假如她呈现给他的内在是假的,那么他究竟是对她的脸和身材心动,还是对那个假的内在? 这样想了一会儿,张越海自觉太惊悚,索性甩甩头不想。然而这会儿再看丁漾,张越海心里莫名生出一个古怪念头,丁漾才是最适合这个节目的人,他身体强壮、头脑冷静,懂得和女嘉宾保持距离,不轻易心动,凭他出众的外貌,也不会得到反感票,他能走到最后。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尚未到来但极有可能发生的结局,张越海很不爽,比郑培文到处招蜂引蝶更让他不爽。 第16章 乔安娜睡了个漫长的午觉,睡梦中被什么响声惊醒,朦胧中睁眼,看到墙上显示屏在闪烁,红蓝光交替,在窗帘紧闭的暗室里显得尤为诡异。 您有新消息! 这是屏幕中央不停跳动的字样,乔安娜定了定神,下床走到显示屏前。 屏幕上立刻弹出一行新内容:请佩戴耳机。 乔安娜照做。没过多久,耳机里传出熟悉的 ai 语音:“鉴于你在第一周求生任务中获得第一名,测定中心转达节目组的奖励,你将获得一份海景晚宴,时间是明晚六点,可以邀请一位男嘉宾共同赴宴。” “只有我?” “你的搭档也有,你们可以互相邀请,也可以邀请他人。”ai 答道。 乔安娜想了想,“不邀请其他人可以吗?”海景晚宴,听上去很容易发生暧昧,到底是奖励还是惩罚,乔安娜没有轻易相信节目组的说法。 ai 沉默片刻,“不可以。” “我可以放弃这份奖励吗?”乔安娜道。 “不可以。” “那这根本不叫奖励。” “请在明天中午十二点前做出选择,测定中心将及时转达给你邀请的嘉宾。预祝用餐愉快。” 随 ai 话音落下,闪动的画面渐渐平静下来,恢复成静态的蓝色海洋背景,耳机里也失去信号声。 乔安娜走去拉开窗帘,她的房间可以看到海,室外暮色正在下沉。 张越海冲完凉回房,才收到 ai 消息。 得知自己获得一份海景大餐并可以邀请一位女嘉宾的奖励,他的第一反应是反问:“必须邀请任务搭档吗?” “可以邀请其他女嘉宾。” 张越海心下一松,接着问明了晚宴时间、地点,需不需要额外准备或注意什么,一一记下。当 ai 提示他必须在明天中午十二点前选择女嘉宾的时候,他直接道:“现在能不能选?” ai 没回话,约莫十几秒过后,显示屏上弹出四个人物面板,简单标着:女一、女二、女三、女四。 张越海手伸出去,几乎就要点在“女一”面板上,忽地收回手,“我没弄错的话,女一是指柳橙吧?” “女一是指第一位到达小屋的女嘉宾。”ai 道。 张越海这才放心按亮面板,接着画面一转,ai 道:“收到你的选择,测定中心将向女一发送邀请函,敬请期待。” 察觉 ai 要下线,张越海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急问道:“节目组既然对任务第一名有奖励,接下来是不是会安排一些加分的任务?上次问你们,说隐藏节目玩法,这都马上要淘汰嘉宾了,总能说吧。” ai 沉默许久,就在张越海以为等不到回答的时候,它说:“有加分玩法,敬请期待。” “会在嘉宾淘汰之前发布吗?” “会。” 张越海深深吐了口气。一整天出任务的憋闷,都随这口气散了。 昨天下山,他和柳橙一路相谈甚欢,到小屋仔细回想,好像大都是他在说,她在听,他没能了解她更多。今天出任务,张越海本来打算听她说说自己,结果很糟,他找不到和她独处的机会。倒是郑培文,不仅大肆展现其幽默风趣之魅力,途中还不忘主动帮女士分担重物。至于担水下山的差事,自然而然落到他和丁漾身上,偏偏丁漾又是个直愣愣的任务狂,只会闷头赶路,以致他也跟着一起,早早回了小屋。 邀请函发送,又兼从节目组那里吃了颗定心丸,知道自己还有绝地反击的机会,张越海心下松弛了不少,竟有耐心挑起明晚赴宴的衣服来。 相较于张越海的当机立断,乔安娜明显犯了选择恐惧症,隔天早上九点,才在屏幕上执行完操作。 尽管已经猜到张越海的选择,按亮屏幕前,她还是多嘴问了句:“我的搭档没选我吧?” “如果你被选,可以错开时间赴约,也可以拒绝。”ai 毫无波澜地回答道。 “对方可以拒绝?” “可以。” “这不公平。凭什么我不可以拒绝,对方可以?” “因为晚宴是给你的奖励,不是给其他人。” 乔安娜语噎,开始担心那位被她点选的男嘉宾会拒绝自己。不知道是不是临近第一周尾声,有一位嘉宾要出局即将变为现实,小屋氛围比之前几天,大不相同,总感觉嘉宾之间都在避免互相接触。 带着一点无法宣之于口的忐忑,这一天,乔安娜频频回房确认消息,然后,下午两点半左右,乔安娜收到提示,男三接受了晚宴邀请。 看来没选错人。乔安娜庆幸地想。 毕竟是入住后的第一个正式晚宴,赴宴前,乔安娜认真化了妆,又从行李箱里挑了件绿色吊带裙,虽然不是什么大牌,总归是礼服风格,这条裙子绿得很像丛林,和之前的山林任务对应,也衬她肤色。用研究生室友的话说,绿色放大了乔安娜身上的神秘感,增加了原本不属于她的熟龄气质。 乔安娜日常穿搭很文气,硬要谈风格,算法式,她自己也偏爱法国知识分子的风格。今天这条长裙,颇有些女人心机,自上而下,讲究对女士身材的半隐半露,既不显得浅俗,又能适当吸引视线。 事实上,乔安娜最初打算穿这条裙子出场,觉得目的太明显,怕成为众矢之的,放弃了。如今看来,放弃才是明智的选择,不论是身材比例,还是举手投足间的从容——对把自己装扮成一份精致餐点的从容——柳橙远胜于她。乔安娜不敢想,要是她第一天就穿“战袍”,在看到小屋其他嘉宾后,她会是怎样一个别扭、拧巴、放不开的形象。 心里想着这些不可能再发生的事,乔安娜正慢步下楼,鞋跟很细,地板很滑——田维基昨天做过大扫除——她不擅长走这样的路线,坚持小心为上。 走过拐角,整个一楼大厅进入视野,落地窗旁的人大约是听到高跟鞋声响,早早朝楼梯投来视线。 乔安娜心口一紧,垂放在身侧的右手下意识要往上,捂住胸口,生生控制住,不想显得局促。 “哇哦。”郑培文语气浮夸,“这位女士是谁,怎么感觉蓬荜生辉了。” 乔安娜失笑,“少来这套。” 郑培文坐在一张露营椅上,大开落地窗吹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真心话,你出来的时候,房子都亮了。” “这才下午五点,太阳没下山,亮很正常。”乔安娜继续下楼,坚决不着他的道。 走到一楼,乔安娜才发现,客厅只有郑培文一个人在。“其他人呢?”她问。 郑培文耸耸肩,“谁知道呢?又不是人人有约会。” 乔安娜顿了顿,“你知道了?” “如果你指的是海景餐,我知道了。小乔同学约了维基。”话到这里,他突然神秘一笑,“我还以为你会邀请另一位男嘉宾。” 乔安娜没作声,他的目光越松弛,她越感到紧张。 郑培文像是看穿她的心声,笑容拉大,道:“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 “那就不要开一些只有你觉得有趣的玩笑。”乔安娜道。 听出她语气不善,郑培文慢慢敛起笑容,认真道:“抱歉,我本意绝不是要惹你生气。也许我只是酸葡萄心理,或者该说是……有点伤自尊罢了。”又满脸自嘲地笑了。 “伤自尊?”乔安娜不解道。 “对,伤自尊。我还以为我是小屋交际花,海景餐这么干巴的场面,多需要我这样热情开朗的人。”郑培文道,“结果证明,纯属自作多情。” 乔安娜笑了出来。“很少听男人形容自己交际花。” 看她笑,郑培文也笑,他的头发稍长,洗过澡,不像平时那样有型,偶尔被海风吹得挡住眼睛。这时,他会小幅度扭一下头,不经意,又掺杂些俏皮,乔安娜不懂他怎么做到的,反正综合下来只有一个感受,他很耐看。 耐看的男人用眼睛往楼上打了个眼色,突然压低声音说:“不是我说的,张总说的,好像是骂我。” 心动?出局! 第14节 乔安娜笑出了声。 郑培文眼睛一直看着她,半晌,忽然道:“你的裙子是不是不方便坐下?” “沙发可以,你那个椅子,不行。”乔安娜道,“但是坐沙发,就不能跟交际花聊天了。” 郑培文哈哈大笑,蓦地站起身,道:“我可以陪你坐沙发,哪有让女士配合我的道理。” 两人步向沙发,只是还没落座,楼梯又响,于是都没动,静等来人现身。 看清楼梯上的人,乔安娜霎时顿悟了郑培文的说法——蓬荜生辉、屋子亮了这些。她心急想分享自己的见解,一扭头,撞进郑培文的注视里。这个人日常表情总是动态十足,少见这样沉静,乔安娜怔了怔,心跳短暂失序,强自扭头继续看田维基,道:“你说的不准确,根本不是屋子亮了,明明是眼前一亮。”停顿片刻,她又笑着朝田维基打招呼:“你好帅,可以出道当明星了。” 田维基害羞地笑了,他五官本来就不错,摘了眼镜,头发也精心打理过,着装一改棉麻家居风,白 t 恤外搭一件轻薄款休闲黑夹克,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又休闲,和他本人的气质完美相融,属于走在路上,会被街拍摄影师拦住拍照的人。 “你也是,很惊艳。”田维基夸回来,忽又向外掠了一眼,“现在出发吗?” “节目组安排了车。”乔安娜道,“不知道到没到。” “我去看看。”田维基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出去。 目送田维基离开,乔安娜听旁边的人说:“祝二位用餐愉快。” 郑培文绕道前行,一边往楼梯走,一边道:“海边风大,带条丝巾。” “啊?” 看她一脸茫然,他用手指在自己胸前潦草划了一圈。 “我知道你是提醒我防过敏,可是我们吃的是晚饭,太阳都下山了。”乔安娜道。 “防寒。什么防过敏……” 说着话,他也没停下上楼的脚步,以致后半句声音几乎小到听不清,无从判断话是不是说完了。乔安娜等在原地,好半天才想起来说:“谢谢!” 他没应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回房了。 第17章 郑培文的提醒很有用,出发前,乔安娜上楼拿了条丝巾带着。途中,她遇到张越海,两人对了遍行程,发现节目组给两人安排的海景大餐分两天,她是今晚六点,他是明晚六点。两人互道祝福,都很满意对方没选自己。 一直竭力缩小存在感的节目组这回不止给嘉宾安排了晚宴,赴宴准备的车也是一辆豪华七座商务车。乔安娜过往人生唯一参加过的正式场面就是校庆晚会,她在晚会担任主持,那时的隆重还带着小孩装大人的稚气,全不像此刻,俨然是个成熟女性,把自己装扮得美丽诱人,想要获得异性的青睐。 等等,她是为了获得青睐吗?乔安娜对自己有些困惑。 “你是不是在紧张?”田维基道。 意识到自己失神太久,乔安娜转看向旁座,摇摇头,道:“我在看夕阳。” “啊,你提醒我了,真美。” 商务车开下环岛公路,到一处沙滩停下。 车门打开,田维基特地绕到乔安娜这一侧,扶她下车,极尽绅士风度。刚才在车里,乔安娜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像柚子,也像橙子,莫名开胃。“你戴了隐形?”她想到问。 田维基点头,“不戴根本出不了门。” 两人一起沿着海滨栈道走向观景台,那里放着一张餐桌,周围有造景用的氛围灯,餐具已然布好。视线范围内,能看到节目组暗藏的摄像设备,就像刚才的商务车,摄像头无处不在。到这时,她越发庆幸自己没有选其他男嘉宾,节目组有意烘托的旖旎氛围下,田维基是最安全的选项。 到餐桌落座,落日还没完全消失,硕大的橙黄色球体染黄了一大片海域。 “你应该多戴隐形。”落座后,乔安娜对田维基道,“框架眼镜会封印你的美貌。” 田维基失笑,在她对面坐下。“戴隐形,眼睛总是不舒服。对我这种人来说,美貌不如眼部健康重要。” 乔安娜想把餐巾铺好,海风拂动,无法像脖子上的丝巾那样绑定,只好放弃,重新将餐巾放回桌面。“你这种人是哪种人?”她顺嘴问。 “实用型。” 乔安娜笑了,“实用型也可以好看,不冲突。” 田维基想了想,“也对,小丁就又实用又好看。” 乔安娜笑容遽收,不明白他突然提起丁漾的用意。 田维基却像没注意到自己提了敏感人物,也在低头处理餐巾。“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培文也算是实用好看型,实用的点不同。好比张总,肯定也有过人之处。”说着说着,他也放弃和餐巾较量,抬头看向乔安娜,继续道:“不过安娜选我共进晚餐,应该不是因为我好看?” 乔安娜笑意加深,反客为主道:“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田维基也笑,“因为我没有攻击性,而这种没有攻击性的感觉,可能就是我太实用带来的。” 乔安娜心口一凛,海风吹进了里面。这节目里根本没有傻子。 落座一段时间后,有穿西装的服务生用托盘端来食物,服务生看上去专业体面,对食物的介绍流利顺畅,俨然五星酒店的服务规格。然而尽管他口中的菜品和材料一个比一个听上去华丽,毕竟地处海岛,端上桌,也是悬念全无。 前菜是生蚝配鱼子酱,接着是沙拉。主菜是法式焗龙虾配海鲜烩饭,虾个头奇大,极少出现在乔安娜这种学生族的消费清单里。本来听服务生报菜名,她觉得听下来都是鱼啊虾的,不怎么稀奇。结果吃到嘴里,瞬间来了兴致,也是这几天没吃好,都顾不上和田维基玩猜谜游戏,就着海边日落,沉浸吃了起来。 服务生适时从冰桶里拿出酒,一边讲解酒的来历、冰镇时长对口感的影响,一边给两人倒酒。 乔安娜喝了口酒,嘴里味型丰富,一如她的心情,正慢慢品味,忽听对面人说:“不知道其他人今天晚上吃什么。”神情很担忧似的。 “没准还得等你回去做。”乔安娜故意打趣道,“地球离了你能转,小屋离了你,不能。” “挖苦我。”田维基笑着倾过身来和她碰杯。“我还没感谢你,带我吃大餐。” 两人各自喝酒,继续享用美食。 日头终于没入海平面以下,海风忽然变大,乔安娜系紧丝巾,倏地想到一个人。 注意到她的动作,田维基投来关切的视线,“冷吗?要不要早点回去?” 乔安娜摇头,望向夜幕下的大海,一望无际的深蓝色。“难得出来放风,不想这么早回去。”她说。 田维基没接话,转而低声示意一直静等在旁的服务生,言明他们已经不需要服务,他可以“下班”。 服务生又敬业地说了一套辞令,将餐盘一一撤回餐车,推车离开。 今晚这顿饭,确实是乔安娜参加节目以来吃得最放松的一顿。其实前几天吃饭,她没觉得自己紧张,直到出现对比。至少用餐期间,她没有过多顾虑自己的吃相、摄像机镜头,或者轻易被某人的动作吸引注意力。她想,导演当初的劝告是对的,录节目,是另一场丛林越野。 “好久没有这么心无旁骛地吃完一顿饭了。”田维基感叹道。 “你也觉得小屋很紧张?” “不单指小屋,我是感觉成年、进社会后,好少这样的机会,大家不玩手机、不聊杂事,就只是吃饭。”田维基娓娓道,“当然,住在小屋这几天,嘉宾们一起吃饭,也不玩手机、不聊天,还是会觉得有表演的性质,到处都是摄像机,加上节目规则设定,心动诱惑,真真假假的,也不纯粹。” 乔安娜看向他,很意外他会有和自己相同的感悟。那一瞬间,对眼前人的认识又有了转变。“我还以为你与世无争,只关心厨房。” “我关心厨房,是因为只有在厨房,我才会感到安全。”话到这里,田维基眼神倏忽间变得犀利,“安娜从几个男嘉宾里选我,也是因为安全吧?” 乔安娜无声看着他。 田维基举起双手,“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事实上,我很开心让你感到安全。我对你也有同样的感受。所以,即便 ai 告诉我可以拒绝邀约,我还是接受了你的邀请。” 乔安娜思忖片刻,“明天就有嘉宾淘汰了。”确认田维基也有自己的深谋远虑,她丢出了一句试探。 “应该不会是你我。”田维基道。 “这么有信心?” 田维基默了默,“我想问,为什么今天你没有邀请张总?他是你的搭档,和你一起拿到的第一名。”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邀请呢?也许因为他拒绝了我,我只能……”乔安娜不擅长张口就来的谎话,说到这里卡顿了。 田维基像是没看出她的滞涩,接话道:“我是备选咯。” 乔安娜不置可否。 田维基站起身,打开玻璃水瓶扣盖,给她倒了杯水。“你不是虚头巴脑的人,我们之间不用整这些套路。我坦白,我今晚接受邀约,有目的,我想拉你当盟友。” 乔安娜语噎,借喝水掩饰尴尬。 “培文之前也找我结盟,我没答应。他是个危险的对手,而且我怀疑,他找了每个人。”田维基继续道,“首周心动判定,有一项反感投票,那时候是扣 1 分,不确定本周会不会增加比重,又或有其他的扣分项,我希望我们不要互投。” 到这时,乔安娜那颗焦躁的心彻底冷寂下来。“你有没有想过,你跟我说这些,我反而可能会防备你,等于你之前给我的安全感,会消失?” “在这个节目,没有安全感一说。”田维基还是那副温和无害的表情,用眼睛指了指环绕周围的摄像头,“没有人知道明天会淘汰多少人,节目组还会安排什么积分清除计划,如果你今天约的不是我,是其他男嘉宾,他们也会和你说这些。可既然你约的是我,我就不能放弃机会。安娜,我们在录生存游戏,留到最后是唯一目的。” 乔安娜沉默。 “你可能没有意识到,小屋所有嘉宾里,你是最好了解的那一个。其他人——应该说所有人,都比你更能隐藏。” 乔安娜递去略感冒犯的目光。 田维基又举起手,“我想,以你的聪明,今晚回去想想,应该能想明白,我对你说的这些话是忠言。培文和小丁,不用说,都是看不透背景的人,就连张总,或许也在用某种明显的人设隐藏自己。女嘉宾里,谢总、珂珂体能强大,最适合生存游戏,还有柳橙——”他的话头停在了这里。 “柳橙怎么了?” 田维基自顾笑了笑,“一开始,我以为柳橙只是那种单纯好看、不太聪明的女孩——声明一下,没有看不起漂亮女孩的意思,严格来讲,是我对美女的刻板印象吧。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录制第二天上午,柳橙很晚回小屋,我习惯早起,看到她很早就出去了,她至少在外面待了三四个小时。回来的时候,她虽然全副武装,能看出身上、脚上,沾了土和草。她不是去了海边散步,应该是进了山,后来我听谢总说,那天是她的生理期。她为什么生理期去山里,去了多久,去做什么,没人知道。” 乔安娜听得头皮发麻,她以为柳橙那天穿那么多,只是为了防晒,根本没想过她可能去了别的地方。 她有隐藏任务? 第18章 隔天,同一个观景台,同一种落日下,张越海姿态大方地为柳橙拉开椅子。 她今天穿着一条红色长裙,露出漂亮的肩臂,原本长直的黑发烫了卷,配合礼服的肩背设计,整齐地搭放。她有一副丰满却没有一丝胖感的完美身材,这在第一天就是小屋共识。所以今天,她的穿着并没过分追求身材展示,而是恰到好处地呈现了大气恬静的内蕴。 不夸张地说,在小屋大厅等她,看她一步一步下楼,笑着走向他的那段时间,那段全程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张越海像进入子弹时间,整个人都静止了。 当时,客厅里除了丁漾、谢笑颖和王珂,其他人都在。尽管张越海没有刻意去察看其他人的表情,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柳橙,都被她的美惊住了。 张越海在楼梯口接住她,听到郑培文说:“你们这是要拍杂志封面啊。” 客厅立刻有人笑了。往常张越海不太能欣赏他的玩笑,这时,也忍不住笑着回应:“下回出任务,你也争取拿第一,好好打扮,拍你的杂志。” “哎呀,张总挖苦人。”郑培文假意撒娇道。“柳橙,请为我做主。” “啊?为什么是我做主?”柳橙讶道。 “因为我们都没拿第一。”郑培文道。 他制造氛围的技巧很有效,众人顷刻间笑作一团。柳橙脸上也是笑意盈盈的,像朵盛放的玫瑰。 张越海不愿在小屋过多逗留,当即挽住佳人,向众人道:“抱歉了各位,车在等,我们先撤了。” 柳橙微微转身,跟他一起点头致意,很小的动作幅度,只有张越海察觉,心里也跟着悄悄开花。 晚餐是地中海风格,搭配的餐巾都是地中海蓝。 心动?出局! 第15节 听穿工装的女服务生语速飞快地介绍菜品,张越海不得不礼貌打断,请她说慢一些。主菜选择上,张越海先问过柳橙,是否对什么香料过敏,又请服务生详细介绍了摩洛哥香料和突尼斯风味具体有什么不同,酒品和甜品的选择也一样,尽量都让服务生讲清楚,最终选择权交给女士。中途,他极注意不要喧宾夺主,抢服务生的风头,以彰显自己的见识,只有在听到一些特殊风味的时候,才会插话,问柳橙能不能接受那种口味。 点完菜,半个太阳已经被大海吞走,等待食物上桌的时间,两人静静吹了会儿风。就着这样惬意的海景,张越海问柳橙这一周体验怎么样。 柳橙淡淡一笑,“还没适应。” 落日光芒洒在她身上,她的眼睛里总是含着笑意,让人不自觉地感到放松。张越海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想起某个长辈含量过多的饭局,某位长辈说,最适合男人的女人,应该像水,水利万物而不争。聪明的男人会选水一样的女人当伴侣,只有傻瓜男人,会选火,火女会暖人,也会烧死人。只有水,无限包容,又无限柔情。想到这里,张越海忽觉好笑,很有兴致地问对面人:“是担心被淘汰吗?还是什么?没看出来你不适应。” 海风吹乱她的头发,她从容地伸手去掠,道:“担心淘汰,也担心大家不喜欢我,给我投反感票。” 反感票三个字顿使张越海应激,很快,他调整好心情,道:“显然你对自己没有自知之明,天底下有谁会讨厌你?” 柳橙被他逗笑,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天底下的人如果都像 cayden 一样,可能我就不用担心了。” 张越海心口一跳,带起全身过电反应,还没喝上酒,仿佛已经昏了头。这世上的男女之事,还有比两情相悦更美妙的吗?他认为没有,尤其到他现在这个阶段,家底、条件永远横亘在动心之前,哪里还会有纯粹的吸引?看多了亲朋好友那些狗屁倒灶的婚恋剧情,他早不抱奢望。谁能想到,三十岁之前,他的爱情运还能转起来,真是老天眷顾。 太阳入海后,天色变成靛蓝色。服务生送来菜品,张越海关心酒,问她能不能现在倒。 服务生说再冰一段时间,味道可能更好。张越海干脆地说:“现在上吧。说老实话,你们准备的酒,现在喝和十分钟之后喝,差别也不大。” 服务生很专业,听他这样说,也没什么多余反应,只说好,当即给他们倒酒。 过程中,张越海当然也问过柳橙意见,柳橙微笑表示,他决定就好。倒完第一杯酒,张越海交代服务生可以先离开,后者没有再留下打扰。 “因为家里关系,我对酒略懂一二,也喜欢喝,能放松,还助兴。”话说完,张越海又道:“我不酗酒,也不吸烟,生活习惯还可以,不要误会。” 柳橙点点头,“张总好男人。” 张越海刚帮她处理好虾,闻言挑眉道:“你也喊我张总?我更喜欢听你叫我 cayden。” 柳橙失笑,端着酒杯,碰了碰他的。“我错了,我重说,cayden 是好男人。” “这样干杯不算。”张越海放下刀叉,端起自己的酒杯,举在半空,等她。 柳橙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个无奈的笑,还是按他期望的方式,和他碰杯。 张越海心满意足地仰头喝酒,天高海阔,他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样快乐。 两人慢慢吃着饭,张越海对酒精敏感,很快起了兴,加上每一次抬眼看对面,对面的人都会立刻停下动作响应他,眼神像是期待听他说话。张越海情不自禁,以桌上食物为契机,讲起自己的留学时光。一两杯红酒自然不足以使他失去理智,他的讲述刻意避开了恋情部分,只讲自己如何背负着家族的期望,在异国他乡如何努力地学习,回国后,又面对着怎样复杂的家族压力,多想证明自己,最后,落点在自己的单身状况上。话说完,他还有意环顾了四周摄像机的位置,有意点到即止地说:“好像不能聊感情。” 柳橙摇摇头,“没关系,你说的很有趣。” 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真可爱。张越海想道。不过他没打算纠正她,而是接着她的话说:“有趣吗?我以为你会觉得培文那种比较有趣。” “培文也有趣,跟你的有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培文是爱开玩笑,有故意搞笑的成分。你只是讲自己的事情,很真诚,所以很有趣。” “你懂我的有趣,说明我们很同频。”张越海又举起酒杯,“值得干一杯。” 柳橙笑着和他碰杯。 节目组来接送的专车早已到达,默默等在栈道尽头。九点左右,车灯闪耀,闪得张越海如梦初醒,再看对面佳人,脸上也有些失落的意味,心下瞬时又一喜。“冷不冷?”他特地带了薄外套,不失时机地递给她。 “谢谢。”柳橙接过去,像是不知道该穿,还是披。 张越海主动上前,“我来吧。”替她披在了身上。 她随手把长发从外套领口撩出来,他离得近,不知道是不是海风作怪,将她的几缕长发拂到他脸上,发香和痒感一直萦绕在他鼻尖,又渐渐扩散至身体其他部位,张越海脚步越来越虚浮,像踩在厚厚的海绵上。他由衷希望这夜长一些。 下栈道,有一小段沙滩路,柳橙步子空了一道,整个人向前趔趄,张越海及时出手揽住她,她受惊,忽地发现自己安全无虞,回过神,冲他笑了。“啊,还好有你在。”话说完,她重新站直了身体。 张越海只感觉她像一尾鱼,从他手中脱出,只留给他一手柔软细腻、来不及回味的幻觉。 回程路,张越海以为她会同他说些什么,总结晚餐,或者讨论即将到来的心动测定——他知道这是禁忌话题,但他总觉得,她会再说些什么。结果两人全程无话,柳橙像是累了,盖着他的外套,一路闭着眼睛,饶是张越海再焦躁、再急切,他不忍心打扰她。 到小屋,院子里集装箱上方的红蓝警示灯正在闪烁。 张越海和柳橙相视一眼,神情都有些凝重。 “看来是心动测定开始了。”柳橙道。 “别担心。”张越海道,“节目组说今晚会有加分任务。” “哦?什么加分任务?” “具体没说。”走进室内,张越海以为嘉宾们都会像上次那样聚在一起等待,不料厅内竟空无一人。 柳橙将外套脱下来,递还给他,“奇怪,大家去哪儿了?” 张越海接过外套,视线往院子里一指,“在心动测定吧。” “那么多人一起测吗?” “不清楚。” 张越海是真不清楚。他本人是回房后才注意到显示屏上有消息提醒,点开,听到 ai 语音:“今天是录制第一个淘汰日,请参加心动判定。” “现在?” ai 沉默了几秒,“有其他嘉宾在接受测定,请稍等。” “在房间测定吗?” “只能在测定中心。” “那个集装箱?” “对。” 问清楚细节,张越海放下耳机出门,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柳橙,以免她摸不着头脑,再多余紧张。 到柳橙房门口,张越海轻声敲门,柳橙很快响应,来给他开门。 “现在是其他人在测,我们估计要往后排,测定要去楼下,别急。”张越海语带安抚道。 柳橙这时换了舒适的休闲装,头发束起,露着饱满的额头,额头下的大眼睛定定盯着他,听他说完,她忽然捂着嘴笑了。 “我讲了什么好笑的事吗?”张越海愣愣地说。 柳橙摇头,“我房间也有电子屏,这些消息,节目组也告诉我啦。” 张越海挠头,“哦对,我这是关心则乱。” 柳橙又笑,“谢谢 cayden 关心。” 她始终掩着一部分房门,张越海自知不方便再逗留,于是点点头,“那我先回房,做完测定,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她关上了门。 回房等了大概半小时,张越海收到测定中心的消息,当即下楼。 本来以为经历过一次测定,眼前的环境业已熟悉,对他造不成什么心理震慑,不料一进入箱体内部,冷气包围,四壁都黑不透光,密闭氛围还是让他感到些许紧张。 他像上次那样,按提示戴上测定设备,接受 ai 提出的心动测定。 正式测定前,ai 又强调了一遍测定规则,张越海尤其关注积分增减,注意到本次心动测定仍然只扣 5 分,他的担心稍稍放下一些。紧接着,ai 问:“请问,录制首周,您是否有心动嘉宾?” “是不是不管我回答是或否,都以你们这些设备的测定为准?” “是。” “如果我承认心动,积分也扣 5 分?” “是。” “你们说的加分任务是什么?” “请先完成心动测定。” 张越海想了想,果断道:“我承认,我有心动嘉宾。” ai 沉默,眼前有个图标在转动,显示加载状态。一段时间后,男一专属面板出现,分值那栏出现一个当场令张越海如坠冰窖的数字。 62 分。 张越海不敢置信地看着面板,讷讷道:“这是我的分数?” “鉴于还有嘉宾没有完成心动测定,这只是您目前的分数。”ai 毫无感情地回答道。 “我上周不是 91 分吗?为什么突然扣了 30 分?就算我没通过心动测定,就算我又拿了 4 张反感票,”张越海这时注意力集中,飞快完成心算,“我顶多再扣 10 分,为什么会是 30 分?确定不是系统错误吗?” “系统运行正常。”ai 道,“您有额外积分扣除,是因为遭到了其他嘉宾攻击。” “其他嘉宾攻击?” “是的,男一嘉宾。本周心动测定,开启了积分玩法。嘉宾可以攻击其他嘉宾,攻击成功,则获得 5 分,相应地,被攻击的嘉宾扣除 5 积分。您也可以发起攻击。”ai 节奏适中地说着,“攻击方式为,选择一位你认为在本周有心动表现的嘉宾,如果该嘉宾没有通过心动测定,则视为攻击成功,有且只能攻击一次。” 张越海怔在原地,一边消化信息,一边暗想发生了什么。他多扣了 20 分,说明有四个人向他发起了攻击。“你们所谓的加分玩法,就是掠夺其他人的积分吗?”张越海问。 “是的,男一嘉宾。《心动禁区》是一档禁止心动的生存挑战节目,节目规则有掠夺玩法,嘉宾发起攻击,是尊重节目规则的表现。” 张越海沉默,在知道自己被四个朝夕相处的室友攻击过之后,他也想立刻发起反击。他仔细将小屋其他七个人仔仔回想了一遍,竟不知道究竟该向谁发起攻击。他唯一想知道有没有心动的嘉宾,是柳橙。可一旦他攻击成功,柳橙会被扣分。他绝不能这样做。 他在那张充满科技感的椅子上呆坐了许久,直到椅子的存在感消失,直到他觉得自己好像被集装箱里的黑暗吞噬,他始终没有动。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其他嘉宾的动向。 “男一嘉宾,请问是否发起攻击?”ai 突然发声道。与此同时,屏幕上出现其他七位嘉宾的个人面板,面板在张越海眼前小幅度跃动,像是在诱导他点击。 张越海闭了闭眼,暗自调整呼吸,而后渐渐找到身体觉知,道:“可以放弃攻击吗?”败局已定,他不能丧失体面地为了攻击而攻击。 “可以。”ai 道。“接下来进入反感嘉宾投票流程,请投出您本周的反感嘉宾,获得反感票的嘉宾将扣除 1 积分,投票匿名。” “这项流程我也放弃。”张越海道。 “确认弃票吗?” “确认。” ai 沉默了一段时间,“您的心动测定结束,祝您录制愉快。” 张越海自嘲地笑了一声,“今天会有嘉宾淘汰吧?” “是。” “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今天结束前,淘汰结果将会单独告知。” 张越海不想再多说一句话,摘下设备,离开了集装箱。 回到小屋,眼前场景突然变得清晰具体,客厅、厨房、餐厅、旋转曲折的楼梯,他在这里住了短短几天,却感觉发生了许多事,心里五味杂陈。父母长辈从小教育他,做人要讲体面,胜不骄败不馁,做男人,最低级的行为就是气急败坏、输不起。刚才在集装箱,他差点失控,想问那四个攻击他的人是谁。ai 告诉他,节目里的攻击行为是节目规则要求。由此,他想起自己参加这个节目的初衷,他可以输,不可以输得没风度。 回到房间,张越海关上门,四仰八叉倒在床上,等待最终结果,一个毫无悬念的结果。 这时,他想到柳橙。首周心动测定,他是倒数第二位参加测定的嘉宾,当时他的分数是 91 分。柳橙在他之后进入测定,他的分数没有变动,说明柳橙没有给他投反感票。至少,柳橙对他表里如一,他没有全盘皆输。小屋生活满打满算一个月,对有些人来说,也许很重要,对他张越海来说,小屋外的人生更重要,回到现实,他会找到柳橙,向她表白。 心动?出局! 第16节 不知道时间具体过去多久,窗外夜色深沉,张越海终于等来新消息提醒声。 他起床,大步走去电子屏前,戴上耳机,静静听 ai 说:“男一嘉宾,晚上好。在第一周积分排名中,您的积分排在末位,按节目规则,您是首位淘汰嘉宾。为保证节目录制效果,您的淘汰结果不会当众公布,随后,节目组将安排专门车辆,送您离开小屋。作为淘汰嘉宾,您将享受查看任意一位嘉宾真实资料的权利,请选择您要了解的嘉宾,当然,您也可以放弃。感谢参与录制,祝您生活愉快。” 张越海迟钝地点了点头,看到电子屏上浮动的人物面板,他没有片刻犹豫,手指点在女一上。 随着他的触控操作,画面一转,原本不显示任何信息的面板转出新内容。 姓名:柳橙 年龄:23 学历:大专 张越海的目光在“大专”两个字上停住,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东西掉下去的感觉。她居然是大专生?他居然被一个大专生迷得忘乎所以神魂颠倒? 张越海混沌的大脑像被一千根针同时扎中,顷刻间变得冷静,越来越冷静,然后接着往下看。 工作经历:野生服装设计师、局部模特、虚拟形象模特、游乐园角色演员、木偶剧演员、蓝天救援志愿者…… 个人介绍:疯狂攒创业基金的斜杠女青年。 看完所有文字内容,张越海的目光久久定格在她的小照上,简单的马尾、素颜,冲着镜头做鬼脸,符合她的年纪。原来她真叫柳橙,原来她这么年轻。 看着看着,张越海笑了,他真是个可笑的傻子。 第19章 a面b面,c面d面…… 谢笑颖以为自己会是第一轮淘汰的嘉宾,因为她没有通过首日心动测定。 录制第七晚,她彻夜未眠。第八天,凌晨十二点左右,大理石楼梯上响过行李箱滑轮的声音,说明有人淘汰,但不是她。 谢笑颖今年 31 岁。入住小屋第一天,仅凭肉眼观察,她已经确定自己是女嘉宾里年龄最大的一位。其他三位女嘉宾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稚气,稚气,换个落地的说法——她们皮肤状况都很好,胶原蛋白充足,紧致细腻。当然,观察这些,并不出自嫉妒或攀比,谢笑颖过了这个阶段。观察女性,源于她的工作习惯。 三年前,在大老板的支持下,谢笑颖和搭档李九言一起,依托于老东家 s 商城的资源,带团队成立了一个直播电商新品牌:今日女子商店。 今日女子商店主营女性用品,小到日化快销,大到海外奢品,都有涉及。虽然品牌已经创立三年,始终缺乏一个爆发增长点,对此,谢笑颖和搭档有争议,九言是性少数群体,倾向于利用激进女性话题引流,谢笑颖成长于潮汕商人家庭,生意策略上更偏保守,她坚持认为,品牌应该走长线运营,先积累用户和口碑,再寻找突破点,性别议题的流量,以现今舆论环境来看,可用,但极容易反噬。 两人相持。大老板不在意意识形态,只在意投资回报比,给了三年品牌成长期,最近也开始质疑谢笑颖的管理策略。 报名参加《心动禁区》,是九言给她的建议。李九言和谢笑颖都是同期校招进入 s 商城的毕业生。l 平台做恋综闻名,是 s 商城的优质合作方,因为工作往来的关系,九言和 l 平台比较熟。《心动禁区》概念刚出,九言就得到消息,她把这次录制看成一个博流量的机会。 即使是为公司谋利益,九言知道谢笑颖不会轻易答应这样剑走偏锋的策略,她太了解谢笑颖,婉转用了另一套思路,最终说服了她。 借着某个商务局结束的时机,她问谢笑颖:“你空窗多久了?” 两人虽是工作搭档兼好友,很少认真过问彼此私生活,所以知之不详。对她的问题,谢笑颖稍微想了想,道:“有三年吧,不太确定。” “为什么不谈?我听说有不少人追你。” 谢笑颖认为她问了个无需回答的问题。新品牌正在孵化期,到成熟期,会从总公司拆分,单独成立子公司,这是属于谢笑颖的重大机会。她没有精力去维系一段恋情,至于九言所说,不少人想追她,是事实,却也是成人世界掺杂了诸多虚情假意的事实。 借着这个契机,九言向她介绍了《心动禁区》节目,她的劝说循循善诱:“l 平台那个节目,你可能觉得我是纯功利想法,奔着流量去,我不否认。但我同时也觉得,你需要放松一段时间。综艺节目录制的氛围,我们探过班,都懂,一旦摄影机开机,人人都会带着自己的剧本,在一个看起来日常的环境里,扮演另一个角色,一个比真实的自己更完美的角色。摄像机环绕,会激发人的表演欲,没准你会在里面遇到一些状况。” “你指心动男嘉宾?”谢笑颖不屑,“顶流男明星我也见过,你看得出来,我根本没心动。” “不是心动男嘉宾,是另一个你,完全放下工作的你,新的你。” 谢笑颖承认,她把自己说动了。 事实证明,在高科技设备制造出的超清晰立体画面上,谢笑颖确实被新的自己吸引了。 那是在首日心动测定,面对 ai 的询问,她当场反驳,说自己没有心动嘉宾。ai 没有多余说话,紧接着在她眼前播放了若干条短画面,各种镜头捕捉,她或是在专注凝视那位男嘉宾,或是在看着他笑,或是单纯用目光跟随他…… 她的眼睛充满神采,各色神采,那是和她工作状态截然不同的一种色彩。谢笑颖后知后觉想起九言三番五次的人生忠告,让她活得像个人。 经过首日心动测定,谢笑颖决定在节目里做个人。 她完全摒弃自己的社会身份,开放最真诚的状态,主动接近她的好感对象,那个激发她的男人。 他叫丁漾。谢笑颖看他在泳池穿行,姿势标准,体态优美,试探问他是不是游泳教练,他没否认。可看他一副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也不太注意观察他人情绪的表现,对他的说法,谢笑颖半信半疑。不过有一点她很明确,丁漾很年轻,至少比她小五岁。他在录制小屋大方展露身材,有着极其优越的身体条件,谢笑颖不否认,对他的好感里,大半属于生理性吸引。 录制第二天晚上,谢笑颖找到一个时机问他:“谈恋爱,你会介意对方比你年纪大吗?” 当时,两人周围还有郑培文,正是因为郑培文的存在,使谢笑颖这个提问显得不那么危险。总之,丁漾脸上并没有排斥意味,摇头道:“不介意。” “上限是多少?”郑培文接着问。 “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丁漾道。 “这么说,你从来没和比你年纪大的女性交往过?”郑培文敏锐点出了关键。 丁漾皱了皱眉,没接话,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郑培文也同时意识到问过界,紧接着换了个更轻松的语气道:“说起来,你们都是怎么知道这个节目,然后报名的?” “朋友转发给我,按招募要求做了简历,然后投简历,前后面试了六次。”谢笑颖率先答道。其实收到面试 offer 后,她一度怀疑是不是九言动用了关系,直到第二轮面试,对接导演主动问她和 l 平台的关系,谢笑颖认为不该隐瞒,省去相关人物姓名,承认了。本以为她会因此失去录制资格,不料没过几天,对接导演约她第三轮面试,面试中,谢笑颖问及关系是否敏感,导演说不会,《心动禁区》有独立制作方,l 平台不能干涉节目制作,节目组对嘉宾有自己的评估标准,一点点裙带关系,不足以影响结果。 “小丁是自己投的简历?”谢笑颖问。 丁漾摇摇头,“节目组找的我。” “啊?”听了这个答案,郑培文表现得比谢笑颖还惊讶,“全国青年男性一亿多,他们为什么会主动来找你?小丁是名人?” “不能告诉你。”丁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 谢笑颖被两个男人的互动逗笑了。“小丁有一种独特的冷幽默。”她赞赏道。 郑培文扭头看她,眼神中有几分洞察,有几分不认同,还有几分坦然的笑意。他不是谢笑颖的第一眼心动男嘉宾,但谢笑颖喜欢他,他是个非常有趣的男人。 录制第四天晚上,连着累了两天,谢笑颖和郑培文坐在二楼露台吹风。谢笑颖存了等丁漾的意思,一直没见他来,心里有些毛躁,也不知道谁起的头,突然就和郑培文聊到爱情。 郑培文说,现代社会,爱情已死。 谢笑颖一半认同,一半不认。自从求生任务发布,到完成 70%,她和郑培文之间建立了一种默契,他们都具备把节目任务转化为数学优化模型,并用整数线性规划来解决的能力,说明他们都是理科生,或是具备理科思维。这是一种思维方式趋同带来的亲切,与之相反的例子是张越海。 其实谢笑颖对张越海第一印象不错,他的衬衣西裤虽然没有明显 logo,看得出是贵价,还有他手上那只七位数的表。谢笑颖也是留学生,圈子里见过不少富二代男性,很少能像张越海这样成熟沉稳,愿意主动放低姿态,担任社交场合的暖场分子。谢笑颖曾一度怀疑张越海是故意扮演成有钱人的演员,然而紧接下来几天的密集相处,谢笑颖彻底放弃怀疑,张越海就是富二代,符合她所有的刻板印象。张越海外形条件不错,身边应该常年围绕着各种逢迎讨好的人,他习惯让别人配合自己,即使能扮出谦虚姿态,也只是表面功夫。谢笑颖猜,录制第一天,张越海就已然察觉到,自己是八位嘉宾中财力最高的那一位,尽管他或许不是有意以财力判断他人,但他肯定下意识就把其他人放在了视觉死角。他觉得自己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他的傲慢无处不在。 谢笑颖也出生在商人家庭,爸爸和伯伯做的都是实业,比不上巨富家庭,好歹能保她衣食无忧,在她想要做自己事业的时候,不仅能给予鼓励,偶尔还能伸一援手。谢笑颖自小也是见惯生意往来,和成人世界无利不起早的虚伪。可能因为她是女孩,虽是独生女,但因伯伯有个儿子,成长过程中,少不得攀比,比之男孩,对自己得到的一切,会少一些心安理得,总觉得要比他们表现更好才行。种种原因下来,谢笑颖自认身上没有那些富二代的习气,做事很踏实,她也不喜欢混那个圈子,这才会在毕业后投 s 商城的简历,她想靠自己的能力,结交更多更广的人群。 “为什么说爱情已死?”谢笑颖饶有兴致地问郑培文。 “《心动禁区》这类节目出现,就是最好的依据。我敢说,我们八个人,没一个是为享受心动来的。” 谢笑颖感觉自己中枪。“那也只能说明,两千万诱惑更大。” 郑培文哑然失笑。“试想,一个月不心动,就能拿走两千万,那么,即使这期间有心动对象,也可以先拿了钱,事后再联系。只要守得住不心动,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我猜人人都这么想。” 坦白说,谢笑颖没想这么远,倒不是看不上两千万,实则也是受商人思维影响,不觉得节目组会轻易把这两千万拱手让给嘉宾。现在这个综艺环境,一档节目的冠名费也就千万级别,刨除制作成本,根本没赚头,制作公司不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所谓两千万,是薛定谔的两千万,节目组故弄玄虚地告诉嘉宾,什么不展开全部玩法,为的就是边录边研究策略,以避免让两千万真正落到嘉宾手上,最后被玩弄的,只会是嘉宾。此外,节目组在和她签录制合约前,已经做过她的背调,知道她的身份,却不觉得会影响节目,说明他们认为,签她,收益更高。——这些,都是上岛之前,谢笑颖就想明白的东西,因此,她对两千万并无执念。“所以你守住心动了吗?”谢笑颖半真半假地问。 郑培文又笑,眼睛看着夜色下的海面,“天天这么待下去,难说。”他像是有些苦恼。 谢笑颖撑着下巴看他许久,“说实在的,我看不出来,你对谁心动。” “看不出来才好,否则,对你我都不是好事。”郑培文道。 “为什么?” 郑培文转看向她,神情倏忽间变得认真。“在这个小屋,我把你当朋友。” 谢笑颖不买账,“别跟我来这套,小屋人人都是你朋友,不对,盟友。” “盟友是盟友,朋友是朋友,盟友仅限于这一个月,朋友,可以是一辈子。”郑培文道。 谢笑颖打了个冷颤,当即伸出手臂给他看,“我起鸡皮疙瘩了。” 郑培文推走她的手,“你这个人,实在是不解风情。想要吸引年下,这么钢筋铁骨可不行。” 谢笑颖神色一敛,第一反应是想打哈哈掩饰过去,紧接着觉得没必要,郑培文非常聪明。周围环绕着录音摄像设备,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聊这些,于是一言不发地躺回椅子,专心看星空去了。 第20章 由于之前被郑培文洞悉过自己的心动迹象,淘汰日心动测定出现攻击玩法时,谢笑颖毫不怀疑自己会遭到攻击。即便她再喜欢郑培文,她知道他更看重节目本身,他既然看出她的心动表现,那么,以他求胜的野心,势必会发起攻击,从她这里挣走 5 分。假如他真那么做了,她会选择尊重。 没想到,第一轮被淘汰的只有张越海。隔天早上起床,从田维基口中确认这件事,谢笑颖心下五味杂陈,莫名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谢笑颖正愣怔,田维基投来关切的视线。她笑着冲他摇头,忽又点头,“有咖啡喝吗?” 田维基想了想,“我们接下来的饮用水——不过张总走了,我可以用多出的份例给你做。” 田维基带了磨豆机、手冲壶,还有一只电子秤。谢笑颖日常缺不了咖啡,其实分不太清手冲和美式的具体差别。她在英国上的学,假期南欧北欧交换着玩,以她的见闻,即使是意式咖啡发源地,由咖啡衍生而来的器具,也绝不如国内多,许多名不见经传的欧洲小镇,一台意式咖啡机足以撑起一家咖啡店。 谢笑颖趴在吧台看田维基做咖啡,细致耐心,近乎禅意。他严格测量水的重量,而后烧水,道:“15 克豆子,最多能冲出 200ml,有将近 30ml 的末段咖啡液是不能要的。” “为什么不能要?” “影响口感,只能浪费了。” 谢笑颖被他的精确说法逗笑,“我们还是活到了斤斤计较的地步。” “不是斤斤计较,是克克计较。”田维基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张滤纸,他将滤纸小心展开,一双手在几个器具之间来回翻飞,手指细长,指甲修剪得干净饱满。此刻的他和上周求生任务时判若两人,谢笑颖不自觉看出了神。 “不知道第二周的任务什么时候发布,除了饮用水,我们马上也要有粮食危机了。”田维基又道。 谢笑颖回过神,“粮食危机,听上去像末日生存游戏里的词。” 田维基忙中看了她一眼,“你打游戏?” “打。” “手机游戏还是——” “主机游戏,我喜欢开放世界冒险,除了特别恐怖和特别血腥的,出名的,几乎都玩过。” 田维基点点头,水这时已经开了一会儿,他拎起水壶,打着圈冲咖啡粉。“这一周,我除了知道你游泳游得好,马骑得好,户外运动知识丰富……没想到居然还玩主机游戏。” 谢笑颖耸耸肩没说话。刚去英国那两年,她极不习惯那里的天气和食物,每天有大量时间不知道去哪里打发,又不想强行挤入任何社交圈,就把出国前对爸妈说要征服另一个世界的豪言壮语发挥在了游戏里。 田维基将冒着香气的咖啡递到谢笑颖面前,她接过杯子,当即要喝。田维基动作更快,直接抓住了杯底,失笑道:“烫,等等再喝。” 谢笑颖愣了片刻,“有冰块吗?” “没有,冰块现在是我们的奢侈品。”田维基道。 谢笑颖转头看向水池,“我知道这里的自来水不是直饮水,但如果我们把它烧开了喝,应该不会怎么样?末日生存游戏里是绝对不能喝的,那是因为有各种瘟疫和病毒,这里没有。” “烧开了喝,当然问题不大。”田维基接着开始收拾那些咖啡用具,“只是节目组既然设定了规则,饮用水需要做任务得到,我们总该尊重规则。” 心动?出局! 第17节 “尊重规则的前提,是保证我们能够正常生活。”话说完,谢笑颖喝下一口咖啡,不知道是田维基手艺好,还是饮用水珍贵的关系,这一口咖啡入喉,不同于以往她喝过的美式,竟给她带来惊艳的感觉。 田维基及时捕捉到她的神情变化,“是不是喝到了西瓜和哈密瓜味?” “对,怎么会?” “这款豆子用了特殊处理方法,所以回口会有这两种果味。”田维基道,“我觉得特别适合现在喝。” “西瓜和哈密瓜味的咖啡?我也要。”楼梯上突然传来另一道声音。 谢笑颖和田维基同时回头,见郑培文穿件暗纹花衬衣,闲庭信步走下楼,径直往吧台而来。 郑培文到吧台,带来他的专属香风。谢笑颖自认闻过很多男香,实在闻不出他用的是什么香水,前两天还特地问过,被他胡说八道盖过去了。郑培文这人,是谢笑颖男性朋友里少见的类型,认真的时候特别靠谱,不正经的时候又让人无计可施。 “这款豆子没带那么多,你想喝,我给你冲别的。”田维基道。“提醒一下,你们接下来喝的咖啡用水,都是张总的配额。” “好歹毒的道德绑架。”郑培文道,“我不喝别的,就喝谢总同款。” “真没带那么多。” “一杯手冲需要的豆量就十几克,你总不会只带了十几克豆子?”郑培文目光一一掠过吧台上摆放的器具,“对得起你带的这些装备?” “给你冲另一款柑橘风味的豆子?” 郑培文不接话,徐徐举起双手,在半空做了个交叉拒绝的手势。 谢笑颖看两个男人拉扯,不知不觉间,咖啡也已经见底。她先看了眼手表,十点二十多,又往楼梯上方看了看,细听,没听到什么动静。“其他人还没起来吗?”她问。 “小丁和柳橙起了,出门了。”田维基道。 “他们一起出的门?”谢笑颖问。 “小丁先出门,柳橙比他晚半小时,在我这吃了早餐才出去的。”田维基道。 “维基又双标了。小丁没饭吃,柳橙却有。”郑培文幽幽道。 “哪有双标?小丁比我起得早,我下楼的时候还没到八点,他都自己吃过早餐了。”田维基急道。 “多说无用,想证明你没双标,请给我一杯谢总特调,顺便,柳橙的早餐,也请给我一份。” 听到这里,谢笑颖忍不住推了郑培文一把,差点把他推下吧椅,“别欺负维基,他没你能说。既然是他自己背来的咖啡豆,那么他有权利决定给谁喝,还有,想吃早饭自己做。”话说完,谢笑颖头也不回地上楼了。走过二楼,依稀听到郑培文低声问田维基她怎么了,谁惹她不愉快。 这点小事当然不足以影响谢笑颖的心情,她只是一时失去耐心,找了个由头离开而已。 对丁漾和柳橙之间的关系,谢笑颖始终有些在意。 推究起来,谢笑颖对丁漾的好感属于见色起意。录制第二天,她醒得早,穿了运动服打算出门晨跑,没想到碰见丁漾在二楼游泳,海岛日头已然升起,她一路沿着泳池边缘走,看他像条剑鱼一样,在池水中游弋,晨光照出他完美的形体条件,难得一见的薄肌好身材,皮肤肤质也极佳,成年男性中少见,谢笑颖脑中不自觉产生了一些活色生香的联想。她也想下水游一会儿,怕对方反感,先在泳池边询问他是否介意有泳伴。 丁漾表示不介意,谢笑颖于是回去换了泳衣,她的身材不属于丰满玲珑那一型,但因为常年健身,也是匀称结实,具有力量美。他们一起游了半个小时,中途几乎没说过话,直到太阳升高,两人在池边擦水,简短交谈了几句。单身男女,泳衣相见,他看她的神情一点也不局促,更没有刻意回避、故作纯情,谢笑颖感受很好。她想起过去许多个社交场合,哪怕是见男明星,对方听到她的 title,多多少少会露出一丝讨好,这并非因为异性间的好感,单纯看重她是大甲方。大抵因为很久没有剥离社会身份和人相处,谢笑颖从丁漾对待自己的态度上得到一种奇异的满足,和隐隐的征服欲。她想试试看,摘掉新创品牌负责人和潮汕富二代的滤镜,她能不能凭借自身的魅力,让她的目标对象心动。 接下来的日常相处,谢笑颖虽然没有主动找他攀谈,但只要在小屋碰见,总会热情搭几句话。丁漾对小屋众嘉宾保持态度一致的疏离,但他在运动和游戏的时候很放松,这时候,他们能聊一些闲天。比如各自玩过的游戏、擅长的类型,当然,基于节目本身的规则,对他分享的事情,其中的真假部分,谢笑颖自有分辨,不会照单全收。求生任务之前,她以为自己和丁漾的关系,相较于其他人,算得上亲近。没想到第一次组队任务,当她主动邀请他做自己的搭档,他竟然拒绝她,选择了柳橙。 谢笑颖难以免俗地产生了挫败感。 客观来说,柳橙是个毫无疑问的大美人。刚到小屋,见她的第一眼,谢笑颖就知道这位美人很懂吸引男人。在谢笑颖看来,男人,无论是何种身份背景的男人,只要生物性别是雄性,性取向正常,看待女性,几乎都逃脱不了被外貌“统治”。区别在于,他们会被统治多久。 谢笑颖很早养成个人审美,穿着打扮、正式场合的妆容风格,能坚持自己特色,现代社会,“美”的定义十分多元,在亲朋好友之中,她也常被冠以“美女”称呼,几乎没有经历过颜值焦虑的阶段。 丁漾没有选择她,这件事如果放在平常,谢笑颖不会这样介意。有太多工作上优先级、重要级更高的事情会引走她的注意力。事实却是,节目录制放大了她对某些事情的感知。 她介意自己没被他选择。 回到房间,谢笑颖换上运动服,打算去运动。 换完衣服出门,碰上乔安娜,两人简单打了招呼,一起下楼。 “昨晚,你睡得好吗?”乔安娜低声问。 谢笑颖摇头。 “我也是,第一次觉得录节目很恐怖。”乔安娜道。 “你害怕自己被淘汰?”谢笑颖问。 乔安娜讷了几秒,很快调整了表情。“有点。” 谢笑颖看出她对自己的防备,觉得有趣。对谢笑颖而言,乔安娜、柳橙、王珂都是小女孩,即使她们再懂得掩饰情绪,还是能看出破绽。比起女孩们稚嫩的防备心,小屋男人们的表现——张越海除外——在逢场作戏方面,明显更加游刃有余。谢笑颖不再继续探问乔安娜的心情,随手将长发束起,她想跑步,最好是快跑。 “你要出门吗?”乔安娜问。 “对,去跑个步。”谢笑颖道。 “我看天色不太好,可能要下阵雨。” “好,我会看情况。”说着话,谢笑颖人已经走到玄关,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第21章 中午,乔安娜和郑培文、田维基一起搞定了午餐。开饭前,乔安娜被两位男嘉宾打发去二楼喊王珂。 王珂下楼后,问其他人去哪儿。 田维基答说丁漾、柳橙和谢笑颖都出去了,他给他们留了饭。 时近一点,四人话不多说,开始用饭。饭到一半,王珂忽然说:“感觉张总不在,小屋变得好安静。” 话音一落,餐桌几人的脸色微微变化,而后面面相觑。 得知张越海淘汰,乔安娜总感觉惶惶不安,昨晚她又没通过心动测定,积分从 95 变为 90,本来还在沮丧,测定中心紧接着让她开始下一轮玩法,她向张越海发出了攻击,回到房间后,系统提示她攻击成功,个人积分增加 5 分——原本属于张越海的 5 分。乔安娜过去所有的人生经历都发生在象牙塔,做过最出格的事情是查寝期间连续两晚夜不归宿,自己最邪恶最像反派的一面,只在爸妈面前暴露过。哪怕跟室友发生矛盾争吵,她也会好脾气地讲道理,从没蓄意伤害过别人。这样循规蹈矩的她却从张越海那里抢走了 5 分,例假和愧疚双双折磨,以致她一整夜辗转反侧,明明之前投他反感票的时候没那么多想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她是不是唯一攻击他的嘉宾,最终导致他出局的人?有了交情的羁绊,心境远不如刚开始那么轻松。 “没想到只有他一个人淘汰,我以为每周淘汰两个人。”王珂又道,“这样一来,最后一周只剩两个人,角逐出最终胜利。” 提及张越海淘汰,王珂语气大为松弛,好似觉得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乔安娜忍不住抬眼看她,忽听旁边郑培文笑了。这是她今天见到他以来,第一次看见他笑。在这之前,她看他情绪不佳,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为张越海淘汰而挂怀,还猜想他昨晚是不是也攻击了张越海。 “珂珂说话,总是语出惊人。”郑培文道。 王珂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四人中午吃的是醋溜白菜、玉米土豆泥,和一道紫菜蛋花汤。听了王珂问话,郑培文干脆放下筷子,兴味十足地问:“按你的预想,会是哪两位嘉宾参与最终角逐呢?” 王珂愣住,大眼睛扑闪扑闪,而后,双侧脸颊慢慢变了色。察觉到郑培文又要笑,她抢在前面说道:“反正有我,至于另一个是谁,我猜不准,要不你来猜。” 田维基哈哈大笑。 看郑培文被噎,乔安娜也忍俊不禁,只觉得接触多日,王珂不止长相可爱,性格有时候也很可爱,像只暴躁的兔子。看她那样兴致勃勃地谈论淘汰规则,乔安娜心底积压的道德压力莫名消解了许多。 “培文老是喜欢招惹别人,殊不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田维基道。 郑培文举手做投降状,“我错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一连被咬几次,我决定给自己禁言。” “别。”王珂道,“张总走了,你再不说话,屋里就更没人气了,我们还要住三周呢。没电脑、没手机、没平板,好无聊。” “三楼有游戏室。”田维基道。 “几百年前的像素游戏,没劲。”王珂意兴阑珊道。 “珂珂平时也玩游戏?”田维基问。 “玩啊——不过我不能告诉你我玩的是什么。”王珂道。 “明白。”郑培文露出理解的神色,“有些内容说了播不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暴躁兔子又暴躁了。 这时,玄关一道光影变动,乔安娜面向大门,当先看到丁漾进门,浑身湿透,像被人兜头浇了盆水。 “外面下雨了?”乔安娜关切道。可是目光向远,看到的是蓝天白云,不像下过雨。 丁漾摇摇头,“游泳了。”边说着,他边用视线提醒乔安娜,“去洗个澡,你们慢吃。” “洗完下来吃饭哦,给你们都留了。”田维基紧接着探头道。 “好。”丁漾道,“碗我洗。”话毕,匆匆上楼去了。 餐桌众人收回视线,半晌,郑培文像是咂摸出什么,忽而道:“确实,如果人人都像小丁话这么少,小屋肯定没意思,到时候节目播出,效果也不好。所以,为了大家在小屋的幸福指数考虑,无论如何都要把我留到最后。” 众人沉默。 “你才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吧。”乔安娜道。 郑培文开怀大笑,朝她递来赞赏的目光,神情分明在说:你懂我。 乔安娜扭头不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真应了王珂的话,张越海淘汰后,小屋氛围变得有些奇怪。嘉宾之间似乎进入了相识的倦怠期,即人与人刚认识的那种新鲜感消失,日常生活缺乏电子产品,又没有新的娱乐补充,反正乔安娜已经开始期待新任务。嘉宾会真实淘汰的压迫感降临,使乔安娜更加注意和男嘉宾保持距离。 但她发现自己还是会被丁漾吸引,他好像知道怎么维持那份神秘感,出现与消失都掌握着分寸,好像喂人吃冰淇淋,永远只给一小口,不会给整杯。 乔安娜打定主意要看他的耳道。 下午两点左右,节目组派工作人员送来新鲜食物,谢笑颖当时正在吃午饭,不懂怎么清点物资总量,上楼把田维基喊下来做交接。 田维基粗略看了眼物资,正色道:“上周求生任务发布,你们说,第一位嘉宾淘汰前不提供食材,也就是说,第一位嘉宾淘汰后,你们就该供应了。这么算的话,我们早上和中午那两顿,是不是应该补偿?” 来送物资的工作人员有两位,一位戴绿色工牌,是节目组员工,另一位是搬运师傅。 听了田维基“发难”,戴工牌的小哥道:“本来确实应该早上送过来,我们出发的时候遇上暴雨,师傅不太清楚流程,在码头等我们,耽误了。” “既然是不可抗力原因,不怪你们。但是,嘉宾是严格执行节目组规则,如果不是提前备了一些应对突发事件的食物量,我们八个人,这大半天可就没东西吃了。”田维基一本正经道,“说什么也要贴补我们多一些。” 一行人站在环岛公路上,戴工牌的小哥被问得不知所措,好半天,道:“这样,车里是三天的食物量,是规则里约定好的。规则之外的东西,我去问组长。” 谢笑颖这时已经看明白,田维基是在为小屋全体嘉宾争取利益,多要一点节目组供给的食物,他们下一次出任务,就能少背一些重量,于是在旁边清了清嗓子,适时唱白脸道:“维基你别急,这位小哥应该只是负责发放物资,给他一点时间去协调。小哥你也别误会维基,他不是有意刁难,小屋有嘉宾淘汰,我们其他人情绪多少都有些波动。我相信,节目组应该会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补偿方案。维基你觉得,补偿多少比较合理?” 田维基精准接收到谢笑颖递去的眼色,继续沉着脸,道:“至少再给我们两天的量。” 工牌小哥面露难色。 “新的求生任务还没发布,给足两天,也许会影响节目组原本的安排。”谢笑颖道,“这样吧,我们能接受的最低限度,给我们补一天的量。” 田维基听完,神情像是很勉强,隔半晌,道:“补些鱼虾、牛肉,高蛋白,或者高纤维新鲜蔬菜,我们吃够土豆和白菜了。” 给完最终方案,两人在搬运师傅的帮助下,将食物运进小屋。到工作人员离开,田维基笑着把右手伸在半空,谢笑颖立刻会意,和他击掌。 “诶,你没戴眼镜吗?”谢笑颖忽然发现他的变化。 田维基闻言,面色略显赧然,“原先那副报废,备用框架度数不够,后面我都戴隐形。” 谢笑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打量,“以前没发现,你长得很英俊。” 田维基明显呆住了。 谢笑颖撇撇嘴,一边走回餐桌一边说:“男人,还是得打扮。” 心动?出局! 第18节 第22章 下午五点多,岛上天色突变,蓝天变黑夜,没过多久,天降暴雨。田维基和柳橙在准备晚饭,谢笑颖在三楼健身房做无氧。 郑培文不知道从哪找出三副扑克牌,楼上楼下到处攒人打扑克。第一个踊跃响应的是王珂,乔安娜原本打算去楼下看书,被郑培文强拉住凑数。三人聚了头,商量打斗地主还是别的,忽听楼上丁漾道:“加我一个。” 郑培文目光探向三楼,“小丁也会玩扑克?” 丁漾走下楼,“以前在宿舍常玩。” “上学的时候?”郑培文顺口问道。 “四个人,可以打掼蛋。”丁漾道,“都会玩吗?”他的视线一一流转过其他人。 “掼蛋谁不会。”王珂道,“2v2 升级的话,我要和培文一队。” 丁漾转看乔安娜,“你会掼蛋吗?” 乔安娜点头,“会是会,不太厉害。”其实她挺厉害,不想在丁漾面前托大。 “看来我跟安娜一个水平。”郑培文当先走下楼,“珂珂水平应该比我高,等你带我了。” 王珂紧随其后,“放心,和我一队,包你赢。” 郑、王两人先下楼,丁漾在原地等了等,等他们走过拐角才动身。 乔安娜跟上去,看着他的后脑勺,倏然想起忘了观察他的耳道,不觉脸一红,室友当初那句“变态”言犹在耳。 一楼餐桌太长,不方便对坐,郑培文拉几人去了客厅,就在茶几对局,席地而坐。 郑培文搞得声势浩大,扬言让田维基和柳橙一起做场外嘉宾,下注投胜者。 也确实是没什么消遣,田维基忙中不忘响应郑培文:“我们赌赢了,有什么奖品?” “在座的都是一穷二白,你想要什么奖品?”郑培文遥声道。 “赢的人可以惩罚输的人,怎么样?”王珂接话道。 郑培文正洗牌,笑道:“就你鬼机灵。” “给我一半吧。”丁漾盯着郑培文手上的扑克牌,“你洗得有点慢。” 郑培文挑眉,一边给他分扑克牌一边道:“小丁这就开始了?” 丁漾低头切牌,动作十分娴熟。“开始什么?” 郑培文没接话,一脸稀奇地看他洗牌,“看你这手法,分明是扑克牌老手啊。” 说话间,丁漾已经洗好他那半副牌,当先放去桌上。郑培文坐他下家,紧接着将自己那半合在一起。 掼蛋开始。 两局结束,王珂和郑培文领先,升级到 5,第二局,他们分别拿到头游和二游,连升两级,乔安娜和丁漾双双成为进贡方。第三局开始,丁漾给王珂进贡,挑半天,挑出一个 5,王珂很嫌弃那张牌,当场质疑丁漾:“这是你最大的牌?” 被怀疑没有如实上贡,丁漾神情凝滞了几秒,沉声道:“牌就这样。” 王珂不情不愿地拿走那张 5,开始琢磨该怎么还贡。 “快。”丁漾催促道。 王珂皱眉看着自己的手牌,道:“你就给张 5,还敢催。”边说话,边挑了一张最小的牌给他。 丁漾立刻拿走牌。 “拿得那么快,该不是凑到炸弹了吧?”王珂道。 丁漾抬眼看向她,忽然歪了下头,未置可否。 第三局,乔安娜和丁漾赢了。乔安娜牌不错,拿了头游,丁漾牌稍差,仍是三游。他们升一级。 从这局开始,乔安娜的手牌一路开挂,连拿了三局好牌,第六局,她很快拿下头游,又剩丁漾独自对抗郑培文和王珂。 连着被压四局,郑培文状态始终如一,他的对手王珂却越挫越勇,紧盯丁漾手里的牌,道:“这局你休想走。” 丁漾低头看牌,“放心,我会走在你前面。” “别光说,出牌。”王珂道。 乔安娜这时已经走脱,看两人互放狠话,莫名觉得有趣。想了想,这好像是第一次看丁漾露出这样明显好斗的一面,再去看王珂,对他和对其他人没什么两样。王珂看丁漾的眼神,和他交谈的语气,并不把他当什么绝世大帅哥。不像她,再怎么装作松弛,始终会绷着一根弦,不希望在他面前暴露自己不好的一面——可能因为现实生活中遇到帅哥的机会很少,乔安娜还没习惯把他们当普通人。 或许正因为王珂不把丁漾当“特殊人士”,才激发了丁漾更真实的一面吧? 想着想着,乔安娜倏地起身,打算借看队友手里牌型的机会,实施自己的“变态”计划。 乔安娜初战告捷。丁漾头发很短,不像有些帅哥,耳边留着过长的头发,她只稍微定了定睛,就看进他的耳道,人类耳道狭窄,肉眼可视范围不过是 1 厘米的长度,乔安娜在意的是由这 1 厘米长度支撑的空间,以她过往的观察经验判断,不洁的标准是耳道里耳垢太多,或是油腻……丁漾的耳道很干净,给人一种幽深空旷的感觉,想想也合理,这个人天天游泳,又勤洗澡,耳道很难藏污纳垢。 乔安娜悄悄放了心,很快又觉得不对,她明明是想通过观察耳道而对他失去好感的,怎么—— “你们在打什么?” 谢笑颖出现在客厅,她刚洗过澡,一身馥郁的热带水果香气,分不清是洗发水还是沐浴露,抑或是香水的味道,乔安娜觉得很好闻很适合她。“我们在打掼蛋。”她回答道。 “掼蛋?”谢笑颖听说过这类扑克牌玩法,但她一向对棋牌不感兴趣,一直只是听说,还没接触过。 介于场上三人还在争夺二游,乔安娜于是担任玩法介绍官,向谢笑颖讲解玩法。讲解结束,牌局也同时结束,最后关头,丁漾被郑培文用炸弹攻击,郑培文紧接着走脱,拿下二游前,还给队友王珂喂了一张小牌,保王珂拿到三游。丁漾成为末游。 王珂高兴得当场和郑培文击掌,“姜还是老的辣。” “这是夸我辣,还是骂我老?”郑培文道。 “都一样。他一直压我卡我,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王珂道。 “诶,这句典故用对了。”郑培文道。 听了这句赞赏,王珂一双眼睛立时瞪得圆圆的,“知道你有文化,别总阴阳我了。第二周任务,我还想继续选你当搭档呢。” “第二周任务还是自己选搭档吗?”谢笑颖插话道。 王珂摇摇头,“不知道。” 这时,丁漾将洗好的牌放回台面,“继续。” 谢笑颖想上牌桌,刚听乔安娜讲规则,听得云里雾里,干脆坐在旁边看了起来。 为了看懂玩法,她绕着圈看了四局,发觉四个人的出牌思路各有不同,郑培文无疑是座中最稳的那一个,即使他手上牌很好,也不执着于争先,连谢笑颖这样的掼蛋局外人都能看出来,他会先观察队友的牌,而后再选择打法。丁漾和王珂打法都偏激进,谢笑颖缺失了前面几局的视角,不清楚这两人是不是结下了什么“前仇”,会针对性攻击对方。最令谢笑颖感到意外的是乔安娜,小屋入住首夜,听郑培文说她“学生气”,谢笑颖存下了这个印象,并一直受这个标签影响。此时看她打牌,发觉她其实很懂策略,不同于郑培文对队友的托举,乔安娜会结合自己手上牌型,适时变换出牌思路,例如牌好的时候,她打法会保守,然后根据场上形势,适时出击。牌差时,反而会主动进攻,以吸引对手火力,消耗掉他们的炸弹,替队友创造争上游的机会。 又一局结束,谢笑颖刚好坐在乔安娜身边,忍不住问:“安娜会打德州?” 乔安娜明显一惊,而后点头道:“会,但只是略懂。” “谦虚了。”郑培文闲闲道。“跟你打牌之前,我还真信你不太会,现在连外行都看出你是牌桌老手了。” 乔安娜无法虚心领受这赞美,目光不受控地看向对面,丁漾低着头,在专心洗牌。她匆匆收回目光,余光捕捉到另一道视线在注视自己,一眼看过去,对上郑培文似笑非笑的脸。乔安娜心跳快了几拍,后面几局牌,打得有些心不在焉。郑培文和王珂发挥稳定,先打过 a 级,获得最终胜利。 谢笑颖举手表示想加入,乔安娜顺势让位,说去厨房帮忙。 结果厨房那边传来田维基的声音:“不用帮忙,饭做好了。” “今天有豪华大餐。”柳橙补充道。 “什么豪华大餐?”郑培文道。 “维基向节目组争取的。”柳橙道。 “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谢总也有发挥专业谈判技巧。”田维基立刻道。 听到这句,谢笑颖情不自禁微笑,紧接着去观察丁漾反应,后者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关注其他人。头几天,谢笑颖一度怀疑他是 gay,就算《心动禁区》是个禁止心动的节目,一屋子外形优越的年轻男女聚在一起,再怎么掩饰,也很难抵挡人性本能,多多少少会露出马脚。何况,节目组在选人方面也是用心险恶,面试时问理想型,彼时她还以为是不经意,后来和其他嘉宾对信息,发现不止她一个人被问了这题。光问问也就算了,偏偏他们还真给她找到了。 谢笑颖面试全程很诚实,导演问理想型,她就照实回答:“喜欢大帅哥,清爽干净,运动型——不要大块肌肉,最好是薄肌。笑容阳光,待人真诚,最好是有点高冷,有点难追,不要是那种人人都能追上的类型。” 综合来看,丁漾根本就是照着她给的要素找的。不对,有陷阱,越想越像杀猪盘。 丁漾该不会是节目组请来的演员吧? 第23章 海岛阵雨一连下了两天。乔安娜终于彻底和例假告别。 第二周求生任务一直没发布,乔安娜开始变得焦虑,每次回房间都会去电子屏前确认有没有消息。她不喜欢等待的状态,等待导致不确定性扩大,会使人对时间的感知延长,变得度秒如年。 象征性睡了个午觉,乔安娜起床,拉开窗帘,雨停了,天色依旧阴沉得很,推开窗户,有潮湿的山海之气涌进来,她在窗前静静发了会儿呆,抵不住焦躁情绪的攻击,还是走出门。 下到二楼,隐约听到露台有人声,探出头去,见露台角落,有两个人趴在玻璃护栏上吹风。似是察觉到动静,他们同时转身,朝乔安娜看过来。 谢笑颖先冲乔安娜打了个招呼,转对郑培文道:“我的衣服应该好了,去趟洗衣房。” 郑培文的目光短暂在两位女士身上迎来送往,最终,又回到海的方向。 乔安娜听田维基说过,二楼露台有个视觉死角,摄像机拍不到,海风大的时候,声音也很难录得上,可以去那里聊一些敏感话题,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尽量小声,以防万一。 在原地犹豫了几秒,乔安娜迈步走去角落。 郑培文看海看得出神,乔安娜问:“在发呆?” “我在等闪电。”郑培文道,“海上的闪电,全景无遮挡,好看。” 心态真好。乔安娜扒住栏杆,目光向远,和他一起等闪电。 “要不然怎么打发无聊?我可不像安娜小姐,能在房间待得住。”郑培文忽又说道。 乔安娜翻了道白眼,“我以为你心无挂碍,自在逍遥。” “再过几天,我有可能收拾包袱走人,怎么心无挂碍?你教教我。”郑培文道。 果然是聊敏感话题的地方。乔安娜心下拉起警铃,想了想,道:“积分垫底才会走人,你的积分不会垫底。” 郑培文转过头看她,顿了片刻,兀自笑了,“刚才谢总跟我分享了一个猜想,我觉得很有意思。” 乔安娜递去疑问眼神。 “她怀疑节目组在嘉宾里安排了神秘身份,市面上有一种恋爱综艺,神秘身份是演员,在节目里扮演完美情人,负责给其他嘉宾设置陷阱,制造节目看点。” “她怀疑谁是神秘嘉宾?” “真巧,我也问了这个问题。可惜,她没有告诉我。” 乔安娜其实心里立刻有了一个答案,没说。 暴雨久久落不下来,光线变得昏昧。余光察觉到郑培文凝注的视线,乔安娜转头回望,撞进一道少见深邃的眼神。 心动?出局! 第19节 “真有趣。”他忽又笑着说。 乔安娜满心茫然,“哪里有趣?” “你和谢总性格不同,却对同一个人感兴趣,有趣。”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表情也是漫不经心,乔安娜却听得心惊肉跳,一时间着了慌,不知该作何反应。张越海就是因为被识破了心动轨迹,遭到攻击才出局的。 好在他识趣,很快移开视线,没有持续给她压力,片刻后,他提醒她:“闪电来了。” 远处海面频频跳出闪电,上空积雨云里像藏着一只大蜘蛛,不时伸出乱窜的脚,在辽阔的大海上,显得凄厉又狰狞。 乔安娜走了神。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听见郑培文说:“听说有一种精灵闪电,很难被观测,形态有水母型、胡萝卜型,在我国,比较常出现在青藏高原。” “二零年,中科院首次在那曲拍到了水母闪电的高清影像,很美,很壮观。” “哦?你也关注这个?” “这颗星球又不止住了你一个人。” 郑培文朝她投来注视,却半天没说话。 乔安娜禁不住回视他,“你在看什么?” “在想你在为哪句话生气。”他毫不犹豫回答道。 乔安娜扭头看海。“你想多了,我没生气。”话说完,自己都听出来底气不足,忽然想起那晚田维基说她是小屋最容易看穿的人,不免有些懊丧。不知道是因为摄像机环伺,还是嘉宾间流动变化的关系,她的心境总是起伏不定,远不如录制前那样自信笃定。 “录制还有三周,放轻松。”郑培文道。 他语带安慰,乔安娜不自觉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最近心态有点不对。” “怎么说?” “患得患失,又瞻前顾后,变得不像自己。”乔安娜虚实参半地向他倾诉,一来觉得他能听懂,二来,她确实需要放松。 “一样。” “哦?你也会患得患失?” “想赢就会患得患失,人之常情。”郑培文语声平静,一点不像患得患失的样子。 乔安娜盯着他看了半晌,“好吧我承认,比起你,我确实很学生气。” 郑培文失笑,“为什么跟我比?” 乔安娜耸耸肩,“我们本来就在竞赛,不是吗?” 他回看向她,笑意渐渐加深。从他的眼神里,乔安娜感觉到一种不必言说的体谅和理解,由此,她的心情也奇异地舒展开来。考研前,她犹豫读专硕还是学硕,最终选了专硕。她还是对真实世界的人和事更感兴趣,自认有足够的能量去闯荡世界。没想到,参加一档真人秀节目,竟能看到自己和他人的那么多面。如果来小屋第一周是建立标签,那么第二周就是在打碎之前建立的标签。 节目里可能存在神秘嘉宾的传闻,很快在小屋传开。 晚上吃完饭,谢笑颖有意拉田维基凑掼蛋局,为提升效率,特地留在厨房帮他收拾。 眼看快要收完,田维基悄声道:“听说我们之中有神秘嘉宾。” 谢笑颖心下一咯噔,直截了当地问:“培文跟你说的?” 田维基张大了眼睛,“你、他,他也跟你说了?” 谢笑颖低声骂了句“大嘴巴”,“你怎么看?” 田维基想了想,“我觉得培文说的有道理。” “他怎么说的?” “他说节目组是几百人团队,每天通过监视器观察我们,就像看一缸沙丁鱼,沙丁鱼太和平不好,需要加入鲶鱼。但我们这个节目又是积分制,半途塞进来新人不合适,只能在一开始就设定特殊身份,只有神秘嘉宾本人和节目组知道 ta 是谁,方便节目组借 ta 的手安排我们。” 这个信息量超过谢笑颖的分享,显然经过了郑培文的添油加醋。谢笑颖不知道从哪里生出道灵感,“你觉得培文有没有可能是神秘嘉宾?” 田维基瞳孔遽张,神情俨然听到了什么惊天八卦。 “你现在回忆一遍培文的表现,从录制第一天开始,他的表现就和其他人不一样。” “是不太一样。”田维基赞同道,“但假如真是培文,他好像也没对我们做什么坏事?山林求生任务,他可是做了最多贡献的那个。” 两人交谈越来越隐秘,离得也越来越近,到了肌肤相贴呼吸相闻的程度。一开始,谢笑颖没察觉,直到发现田维基有意退开了一些距离,脸上还有些不自然的红晕,这才意识到过界。神奇的是,似乎是到这时,田维基的性别才在她眼中明确下来。 谢笑颖想起昨天在洗衣房遇到乔安娜,烘干机和洗衣机交替运作,人声很容易隐藏,对她而言,这里也是一处可以避开节目组收音设备的秘密基地。 因为看见田维基脏衣篓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谢笑颖随口和乔安娜开玩笑,说怀疑维基的性取向。 结果乔安娜大为吃惊,直言说不像。 托李九言的关系,谢笑颖认识不少性少数群体,总觉得田维基符合她对男同的刻板印象。 乔安娜听完哈哈大笑,想起上次在露营地,田维基一再强调自己的男性能力并未受到影响,那样的神态语气,不太像 gay。“别人我说不准,但是维基,应该是直男。” 谢笑颖对田维基缺少深度探索欲,当下也是笑,草草把话题揭过去。后来从另一个逻辑,她自己也想明白了田维基不能是男同的理由——节目组给嘉宾做过详细背调,在《心动禁区》这样的节目里,不会放入一个天性无法对女嘉宾心动的男嘉宾,否则将在节目播出后承受难以预料的舆论压力。 此刻,注意到田维基的回避,谢笑颖联想到自己的反应。 和田维基有肢体互动,她没什么感觉。但和丁漾相处,她会非常敏感,有时候眼睛没看到他人,身体本能会感知到他的存在,她以前交男朋友,很少在恋爱前有这么漫长的拉扯,要讲策略,适时回避,还得提防陷阱,对方是不是在诱惑自己。这样复杂多变的心情很怪异,又很新鲜,可以说,每天都很刺激,完全不是恋爱能给予的体验。在这段旅途中,她确实完全忘记了用户量、流量、销量、曝光量等一切工作相关的东西,彻底投入进生物本能的求偶状态里。 “维基,我对你很好奇。”谢笑颖忽然道。 “啊,什么?”田维基愣愣看着她。 “你究竟是为了在摄像机镜头表现,还是真的热爱厨房?”谢笑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她知道自己的眼神足够锐利,常年面试下属养成的锐利。 看神情,田维基似乎并没觉得冒犯,想了想,道:“两个都有,二八分吧。小时候我爸妈忙工作,初中开始,我就独立照顾自己了。厨房……怎么说呢?我觉得待在厨房很有安全感,感觉是自己建立的王国。” “啊,明白了。”谢笑颖恍然大悟,“喜欢当皇帝。” “不是喜欢当皇帝。”田维基这下倒听懂了,“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当皇帝的,我只是代表我自己,喜欢待在厨房而已。” “你的衣服也叠得很整齐,那不属于厨房。” “不属于厨房,但是性质一样。我喜欢秩序——不过我只会要求我自己,不会要求别人。”田维基道。 “你指的别人,是亲近的人,亲人、爱人这种?” 田维基面色一顿,忽然伸手扶鼻子,上了手,才发现自己没戴框架眼镜,动作瞬时有些慌乱,脸色也跟着变红,看上去竟有几分出人意料的纯情。 “别紧张,我瞎聊天而已。”谢笑颖笑着拍拍他的胳膊,随手把抹布递给他,小屋只有他知道抹布该放哪里。“ok,厨房现在收好了,我们去打掼蛋!” 田维基看着她笑了。与此同时,谢笑颖验证自己魅力的小测试也告成功,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厨房。连续两次心动测定,谢笑颖都没有通过,个人积分只剩 90。假如丁漾真是神秘嘉宾,那么,谢笑颖承认自己被诱惑,她要做的绝不是坐以待毙,而是反制。即使最后淘汰出局也没关系,她总得赢一局。 第24章 第二周任务:照顾好朱奶奶的家! 谢笑颖学了满腹掼蛋局知识,打算晚上好好发挥,事不凑巧,求生任务在这时发布。 七位嘉宾在客厅聚齐后,熟悉的 ai 立体声在小屋环绕:“现在发布第二周求生任务,由于嘉宾总数变为奇数,本周任务将以团队形式进行,不再单独分组。请各位嘉宾于明早七点前,在小屋集合等候,将有专车送各位前往任务地点。” “这次居然有专车?”田维基讶道。 “别多想,没准是牛车。”郑培文及时道。 “不是牛车,是十座商务车。”ai 接话道。 它接话接得太快,简直见缝插针,把一众嘉宾惊住了,各人眼神都有听到鬼故事的意味。 “你是人工智能还是真人?”郑培文道。 “我是人工智能。”ai 道,“请问男四嘉宾还有什么问题?” “你就是真人,假装成 ai。”郑培文道。 “我不是真人,我是人工智能。” “你别没正经,居然连 ai 都要捉弄。”谢笑颖笑着推了郑培文一把,转问 ai:“我想问,这次我们还会外宿吗?” “仍和上周一样,有一日外宿,请嘉宾们合理准备行装。”ai 道。 “我问一个!”田维基倏地举起手,“这次求生任务也是为了食材吧?确认一下,是几天的量?” “仍和上周一样,到第二周心动测定之前,节目组将不会给各位提供食物。”ai 回答道。 “我总结一下,这次任务是集体任务,不用选搭档,不分组,不存在竞争,所以也不会有第一名到达的奖励,对吗?”乔安娜问。 “对。” “看来这次是和平任务。”田维基道。 虽然田维基口中的“和平任务”初步给第二周任务奠定了基调,众人不敢掉以轻心,怕这周还要人力运送物资,为空出背包,隔天一早,大家都是轻装简行。 雷雨过后的海岛清晨,有独特的海腥气。嘉宾之间毕竟是熟悉了,集合出发,大有一种出游的氛围。 下了礁石台阶,众人果然看到一辆黑色商务车,车身擦得锃亮,能照出人影。上了车,车窗开着,海风吹进来,环岛公路往来没有车辆阻隔视线,蓝天白云下是蔚蓝色的海面,海水在阳光照射下发出耀眼的白光,落进车内人眼中,根本就是旅行——如果上车时,没有发生一点小插曲的话。 节目组安排的这辆商务车,左侧靠门,有两排双人座,右侧是三排双人座,后座是四人座。 上车前,田维基和郑培文在聊天,两人率先上车,为给女士方便,两人往后坐在右侧第三排双人座。随后上车的是柳橙和王珂,两人就近坐在车门边的双人座上。谢笑颖和丁漾本该紧接着上车,丁漾突然发现乔安娜还在后面,于是让开车门位置,“你先。”他很自然地说道。 乔安娜没和他过多谦让,礼貌道了声谢,身子一低,跨步上车。 进了车厢,乔安娜一时愣住,车上还有几个空位,除了后座,都是双人座,大家都有伴,只有谢笑颖独自坐在双人座,乔安娜和她对上视线时,她神情略有些迟滞,分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邀请乔安娜同坐。乔安娜无意使谢笑颖为难,心一横,脚一迈,大步走向了后座。 果然,丁漾上车后,谢笑颖欢快的声音在乔安娜背后响起:“小丁来,接着说。” 人还没走到座位,乔安娜已经打定主意,一会儿要在后座横躺。 躬身经过郑培文和田维基时,两个男人本来在聊天,郑培文忽然抬眼看向乔安娜,又回头看看后座。受他目光指引,田维基也看了眼后座,茫然问:“怎么了?” 郑培文皱起眉头,莫名又扭了扭腰。乔安娜不再看他,到后座坐下。 “维基你没觉得这个座位空间有点小吗?”郑培文道,“还是我腿太长?伸不开。” “你真自恋。”田维基嗤笑道。“我比你高,我怎么没觉得空间小。” “高两厘米而已。”郑培文道,“而且就算你比我高,也不能说明你的腿比我长,该说不说,维基,你身材比例很差。” “喂——”田维基气得不行,正要发作,忽被司机打断。 “各位帅哥美女,安全带请系一系,待会儿要走盘山公路,坐好了,我们就出发。”司机朗声道。 “师傅稍等下,我们换个座位。”郑培文扬声道。 “换去哪?”田维基道,“这边不是刚好看海景吗?” 郑培文坐外侧,直接起身,改坐去乔安娜旁边。 田维基满脸都是疑问。 心动?出局! 第20节 郑培文往前伸腿,大有要伸到田维基眼前的意思。“这里宽敞。” 看他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乔安娜虽也一脸迷惑,心下还是有一丝了然,他这是察觉到自己落单了。想到这里,乔安娜禁不住对郑培文产生了一缕迟来的好奇。经过上次晚宴,乔安娜发觉田维基也很会观察人,郑培文和他的敏锐又不相同。郑培文真是在女人堆里练出来的细腻吗?谢笑颖怀疑田维基是 gay,乔安娜倒怀疑郑培文是。 郑培文和田维基加入后座,乔安娜的躺平计划就此告吹。嘉宾们一一扣好安全带,坐定没多久,司机师傅一脚油门,沿着环岛公路,往目的地驶去。 1824 岛不大,除了盘山公路略微曲折,总体车程还算平稳。到达终点时,时间过去不到半小时。 车停在群山环抱的一处平原,盘山公路穿行而过,偌大的平原,弥望着成片的菜地,有的种了稀疏的绿蔬,有的荒了,零星点缀着杂草。平原正中央,山脚位置,建了一栋两层小楼,坐北朝南,典型的岭南农村建筑风格,屋顶铺设着黑灰色瓦片,檐口微微上翘,两侧墙面镶嵌着彩色花砖。公路与小楼之间有一条小路,路的尽头,插着一块印有节目组 logo 的指示牌。 山间尚有稀薄的晨雾,众人下了车,都在观察环境。目测四下无人,田维基想找司机师傅问问情况,一回头,身后哪还有车影?“怎么感觉这次任务有点诡异?一个人都没有。”田维基道。 “上前看看。”郑培文道。 他话音还未落,丁漾已经当先一步,顺着小路走向了小楼,谢笑颖扯扯背包包带,跟了上去。 走过一小段路,众人相继到达节目组插牌子的地方。 近处看小楼,门窗紧闭,中门是扇木门,门额上刻着“福寿堂”三个字,两侧对联褪了色,显然久未住人。 “这是我们的任务地点还是外宿——” 咚咚咚。 没等田维基问完,丁漾上前一步,连续敲了三下门。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丁漾忽然抬起头,像猎豹发现猎物,道:“这里装了摄像机。” 似是为了验证众人的猜想,摄像机位置突然发出声音:“欢迎各位来到朱奶奶家,朱奶奶是一位归侨,这是她亲手设计的房子,因为近几年身体不好,房子疏于打理,需要各位代为照顾。任务结束,各位将获得朱奶奶的赠礼。” 虽然是熟悉的 ai 女音,在这样充满自然气息的郊外,只给众人带去惊悚。 “朱奶奶不在家吗?”王珂问。 “朱奶奶不在。”ai 道。 “主人不在,我们怎么进去?”王珂又问。 “门没锁。”ai 道。 王珂心急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推门。 丁漾按住她手臂,低声道:“我来。” 王珂由他按着,却似乎不想接受他的好意,暗暗往门上施力,只听“吱嘎”一声响,老旧的木门应声而开。 “瞧不起谁。”王珂小声说了句。 中门大开,陈旧的气味由房屋内部扩散出来,难以形容的复杂气息。光线从门外进入,众人都看见堂屋正中摆放的八仙桌,桌上供奉着神龛,墙上挂着一块金字黑底的匾额,上书四个大字:荣归故里。 “荣归故里下面放祖先牌位,我起鸡皮疙瘩了。”郑培文道。 “少见多怪。”谢笑颖道,“这是闽南和岭南地区常见的‘归侨楼’,有点家底的人才建得起。”话说完,拍了拍挡在门前的丁漾,示意他让路。 丁漾直接一步迈过门槛,率先进入了堂屋,王珂紧随其后进了门。 其他人陆续进入屋内。 楼里确实许久没有住人,散发着浓浓的潮气和灰尘味道,堂屋内部空间高挑,光源来自屋顶中央的一扇小天窗,光线照出空气中的浮尘,也照亮了堂屋格局。屋内是青砖地,左右两边各有一间房。通往二楼的楼梯避开了正门,藏在右侧房间后面。 田维基比较关心厨房,进了门,直奔后厨而去。 谢笑颖则在八仙桌前驻足,朱奶奶家供奉的原来是关公,大概因为久未住人,香炉空着,桌上也没有摆供品。谢笑颖原想点支香拜拜,条件有限,只能双手合十,默默行拜礼,求关公庇佑她事业红火,回家一定补上供品。这得亏是在外面,要是在家,她可不敢对关二爷这么无礼,会被长辈打手。 几人正各自在屋内探查,忽听丁漾道:“这里有东西。” 众嘉宾闻声赶去,见他从门背后拉出一台黑板。在这座充满岭南风情的小楼里,这台移动式黑板显得极不相称,更不相称的是黑板上的内容。 上面画的是一张表格: 项目 工作内容 每天完成量要求 可换取的食物/水 种植番薯/玉米/花生 清理耕地+插种 5 亩/人/天 20 斤番薯/玉米/米/面 管理芥菜/空心菜/辣椒 清理杂草 1 亩/人/天 10 斤蔬菜/5 斤肉类 采摘荔枝/龙眼/木瓜 果园采摘 n 斤/人/天 n 斤水 房屋修缮 清扫房屋+修补屋顶 全屋/人/天 20 斤米+20l 水 “又给我们出数学题了。”郑培文不无讽刺地说道。 “这数学题我能看懂。”王珂接话道,“就是做任务,换吃的。” 田维基挠挠头,“这回还是得我先算呗,咱们现在是七个人,四天需要造多少吃的。” “你还有一个任务。”郑培文道。 “什么?” “教其他人种地。” 田维基受了惊,连连摆手道:“我一向只会吃,不会种。” 他这一推拒,郑培文脸上也有些惊讶。“你不会,那还有谁能担此大任?” “我会一点。”有人回答道。 众人闻声看去,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柳橙笑着回应一众视线,道:“小时候在乡下住,跟爷爷奶奶一起种过地。” “小时候是多小?”郑培文道。 “小学。” “小学的事,你确定还记得?”事涉任务能不能完成,郑培文发问的语气显得有些严肃。 “爷爷奶奶现在还住农村,偶尔暑假回去看他们,当然会帮忙。”柳橙淡定道,“我是闽南人,表格里那些蔬菜和粮食作物,还有龙眼荔枝,我们那里都有。” “你是女神。”乔安娜忍不住赞叹道。 柳橙站在屋顶投下来的光柱里,神色泰然平和,确实像天神下凡。 “既然有农业方面的军师,那么,我们开始做题?”谢笑颖对郑培文道,“它这里标的条件都是单人单天次,任务可以从今天开始计算,用线性规划,争取算出最优分配。” “你说了算。”郑培文道。 第25章 无论其他任务如何安排,朱奶奶家是嘉宾们今晚外宿的地方。清扫房屋是必须完成的任务,田维基主动认领了这项工作,“虽然没补过屋顶,查缺补漏的活儿,想想应该差不多。” “楼顶是水泥顶,应该只需要修补防水层,或者天井。”柳橙道。 “水泥顶?我怎么记得进来看到的是琉璃瓦?”田维基道。 “屋顶是水泥平顶。”丁漾道,“我刚刚上去看过。” “哦。”田维基恍然,“你该不会连屋顶也会修?”他转头看向柳橙。 柳橙笑了笑,“我自己没修过,看过别人修。” 原本在和谢笑颖一起做题的郑培文转过头来,看着柳橙说:“该不会也是小时候看的?” 柳橙神色略显腼腆,“小时候爸妈不在身边,爷爷奶奶认为农活是必须学会的本领,就像人必须吃饭喝水,看多做多,自然就学会了。” 郑培文点点头,继续回去做题。 考虑到任务时间紧张,在谢笑颖和郑培文算出最优解之前,田维基率先开始了房屋清扫,王珂和丁漾相继加入帮忙。 眼见谢、郑两人数次算出来的答案都是 6 人次这种带小数点、无法落地的答案。柳橙主动上前,道:“我有个简单的解题办法。” “你说。”谢笑颖道。 “果园采摘这个地方,我看是 n 斤水果换 n 斤水。维基说我们七个人,四天至少需要 70l 水。那么,我们可以先派一个人,最好是女生,去做果园采摘任务。”柳橙道。 “一个女生一天能采多少斤?”谢笑颖问。 “看情况,在农村,熟手一天可以采 80 斤。”柳橙道。 “我们这种生手,一天能采 70 斤?”谢笑颖道。 “不需要一天采 70 斤。”郑培文道,“维基那项任务,有 20l 水的奖励。果园采摘,总共采到 100 斤就够了,今明两天,一天 50 斤。现在的问题是,一个生手能不能完成。” “我可以当机动人力。”柳橙道,“除了果园采摘,剩下任务都是种地。任务描述里写了需要清理荒地,这算力气活,可以男嘉宾上——当然,作为机动人力,我会随时帮忙。” 谢笑颖和郑培文快速对视一眼,随后道:“这是你的主场,我们听你的。” 柳橙淡淡一笑,目光转向黑板,指着上面粉笔字,道:“他们给的选项,其实也可以挑选。例如玉米、花生比番薯好种,翻好地,基本上就是播种。番薯需要扦插育苗,不确定节目组有没有给准备芽苗,就算准备了,我们需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也会比较多。这块任务又是换主食的,选轻松点的比较好。” 谢笑颖和郑培文,连带旁边等待任务下发的乔安娜全都听得发愣。 “还有一个换蔬菜和肉类的任务,这里写的是半亩一人次,也可以女生来。” “这个任务是不是最轻松?”谢笑颖道。 柳橙摇摇头,“清理杂草是很细致的农活,要一直弯腰,其实很累,女生心细,更有耐心。” “明白了,你给我们上了扎实的一课。”谢笑颖道。 “我数学很差,是学渣。只会这种笨办法。”柳橙道。 “我们数学好,也只是一般好,可以解决书面上的数学题,并不能完全解决实际问题。”谢笑颖道。事实上,她原本没想说这些,社交场合,她向来不喜欢批评自己赞扬别人,说些假意的场面话。若问为什么对柳橙例外,实因谢笑颖自觉对柳橙有些先入为主的偏见,或许还因为丁漾和她关系暧昧,谢笑颖心里存着敌意,总觉得柳橙是那种习惯讨好男性审美的女性。今天,她扭转了谢笑颖的偏见,用一种类似于于扫地僧出场的方式,让谢笑颖服气。 讲起农事,柳橙的语气有一种独特的从容,现场不止谢笑颖感受到反转魅力,始终在旁沉默倾听的乔安娜也是暗暗惊叹。过去一周时间的相处,柳橙的个人形象很统一,即使从田维基那里获得过一则忽略的信息,乔安娜也没觉得柳橙超越她的认知。因为在乔安娜眼里,柳橙是入世的、都市的、时尚的,她所拥有的个人审美、待人接物的分寸,必然都是在长久的都市生活中养成。根本没想到,那样精致的外表之下,她对农村生活竟是如数家珍。鬼使神差地,乔安娜对她产生了一种信赖,这种信赖促使她说出一句话:“今明两天,我就跟着你了,柳姐。”话说完,甚至上前挽住她的手臂——这是以前的她最反感的“姐妹情”表达方式,可眼下居然就是水到渠成地做了。 朱奶奶任务的领队转变成柳橙。比起其他嘉宾,她的任务分配方式简单直接:“培文和小丁负责种地任务,朱奶奶家条件有限,只能手动翻,岛上刚下过雨,泥土可能很重,我建议你们两个今天可以一起翻半亩。” “一起翻半亩?”郑培文道,“半亩地等于多少平方米来着,我不太有概念。” “大概三百三十多平方米。”柳橙道。 郑培文用手指做了个给自己封嘴的表情。 这样的一段插曲过后,其他人没有再对柳橙的安排提出异议。 丁漾和郑培文各自扛了农具,穿了朱奶奶家的胶鞋,前往插有节目组 logo 牌的耕地。 王珂自告奋勇认领了果园采摘任务,圆睁着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立军令状:“天黑之前,我一定摘完 50 斤,确保两天内赚够饮用水!” 乔安娜羡慕王珂充沛的气血和干劲,她和谢笑颖分到了清理杂草任务。 除了柳橙,众嘉宾都是初次做农活,即便有运动基础,下了地,俱都变成没头苍蝇。 心动?出局! 第21节 就连看似简单的清扫房屋任务,田维基一开始也是手忙脚乱,清扫需要大量用水,他找遍朱奶奶家,在后院找到一个压水井,大概因为弃用多时,无论他怎么压动摇杆,井水一直出不来,田维基只好去找柳橙帮忙。柳橙听了,不知道从哪拎来一桶旧水,一边徐徐将水倒入井筒,一边指挥田维基压杆,没过多久,水哗地一下出来了。 田维基不懂原理,只知道是柳橙让压水井恢复了功能。这之后再看她,免不了带着敬佩。 这种敬佩,在接下来的一整天里,陆续在其他嘉宾心里反复出现。六位嘉宾,四个任务点,七八台无人机跟踪拍摄,柳橙穿着长袖长衫,戴着包裹全脸的防晒帽,机动奔跑了全程。 不知不觉间,柳橙激发了所有人。 日暮时分,一台农用三轮摩托车出现在盘山公路,田维基听到司机师傅扬声喊:“外卖来了。” 田维基走出门,到公路,眼见师傅把两筐蔬菜、四桶 10l 装饮用水、一袋红肉和一袋 2kg 重的大米从车上搬下来。 田维基不敢相信,“这是我们的外卖?” “这里就你们一户,不是你们的是谁的。”卸完货,师傅一步跨回驾驶座。“我只负责送,别的一概不清楚。” 田维基倾身翻了翻袋子里的肉,牛肉猪肉竟然都有,当下一喜,大有一种庄稼汉迎接大丰收的喜悦,激动得直朝鞠躬:“谢谢您!” 师傅哈笑一声,油门一踩,驾车远去了。 田维基搬起菜筐,转身看见自己分散在各处劳作的队友,打定主意,今晚要好好犒劳大家。 第26章 晚上八点,饭已做好,只等嘉宾到齐。 农村土灶,田维基起初根本不会用,所幸有柳橙教学,加上王珂幸不辱命,提前完成今日采摘任务,返回朱奶奶家给他当帮手。一顿饭下来,几乎没怎么遇到难处。 倒是丁漾和郑培文的任务,生生从上午九点拖到了饭点。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两人偷懒,完全是应了柳橙的预想,雨后泥土湿重,翻地变得艰难。丁漾和郑培文是男嘉宾里精力最旺盛的两位,一整天地翻下来,也有些吃不消。 乡间洗浴条件不便,井水太凉,下午,柳橙就叮嘱田维基烧热水,朱奶奶家暖水瓶数量有限,她交代他直接用大锅烧,洗完一个就添新水,不让灶冷下来,直到最后一位嘉宾完成洗浴为止。 郑培文洗完澡出来,碰到乔安娜在院子里点蚊香,其他人在院门口摆餐桌,准备开饭。 她把从田维基那里听来的、关于柳橙的事转述给了郑培文,两人蹲在蚊香旁,听到山间夏夜的虫鸣,海风吹动山风,乔安娜忽然道:“今天一天,我可谓是大开眼界。” 郑培文斜觑她一眼,“大开眼界还是自愧不如?” 乔安娜“啧”了一声,“少把我想得那么小心眼。”不够解气似的,禁不住撞了撞同样蹲着的他。 郑培文低声发笑,“我错了,是我自愧不如。” “哪里不如?” “以貌取人。” 乔安娜也斜觑向他,“我想听听,你是怎么以貌取人的。” “以安娜的聪明,应该很容易猜到。” 乔安娜耸耸肩,“我一点也不聪明,维基说我是所有嘉宾里最容易看穿的,他说的时候我还不服气,心说你懂什么。今天之后,我认了,我也许知道一些知识,一些书本上看来的二手经验,那只能代表我很擅长学习,不代表我足够有智慧。” 郑培文转头看她,语带关切道:“今天是不是很累?” 乔安娜回看他,“少来这套。” 郑培文哑然失笑,“看来还是不够累,还知道防备我。” 朱奶奶家的蚊香是农村经典的盘香,点燃后,只见一缕青烟在黑夜中盘旋而起,送来盘香的独特气味。乔安娜从小生活在城市,小时候倒和爸妈一起去过农村采草莓,都是浮皮潦草的体验。她甚至没有见过盘香,柳橙把蚊香交给她的时候,她都不知道怎么点燃,也根本不清楚手里拿着的其实是两盘蚊香,需要用一定的技巧分开。 郑培文忽然吸了吸鼻子,问:“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朱奶奶家的花露水。” 郑培文恍然大悟似的,“是花露水的味道啊。” “味道很怪吗?谢总找到的,说没过期,可以用。”乔安娜道,“地里虫子超多,我和谢总自己带的喷雾全用完了。” “不怪,”郑培文摇摇头,“很熟悉的味道。” 两人沉默间,地上忽然出现一道新人影,随之是丁漾的声音:“你们在看什么?”他蹲在了郑培文旁边。 这一整天,乔安娜和郑、丁两人在同一片区域劳作,亦即朱奶奶家周围的菜地。但因田园宽广,两方菜地离得远,彼此根本看不清楚,面都没怎么碰上。于是此刻,是丁漾离乔安娜最近的时刻。 乔安娜不能否认,他的声音和他的人意外出现,她还是本能地感到紧张。暗自调节情绪的短暂过程,察觉到郑培文有意投来注视。她在瞬间回忆起心动测定里攻击玩法的规则,猜出其他嘉宾的心动判定结果,可以夺走对方的积分。 想到这里,乔安娜心底忽然腾起一股斗志,视线越过郑培文,强行锁定丁漾,接话道:“我们在等你。”话是对丁漾说,心里却在暗自向郑培文示威,随你看,随你猜。 丁漾一脸茫然:“等我?” “等你开饭呢。”郑培文笑道,忽又起身拍拍他的肩膀,“用的什么沐浴露,这么香?” 丁漾随之起身,“什么柑的味道,忘记了。” 郑培文又吸了吸鼻子,“佛手柑?” “好像是。” “该不会是洗发加沐浴一体那款?”郑培文问。 丁漾看他一眼,“问这么详细干什么?” 郑培文摇摇头,“不问了不问了。” 三人走到餐桌,柳橙和王珂刚把两道菜端上桌。檐上白炽灯照亮桌面,菜色油亮诱人,简单的白灼菜心看上去都令人食指大动,更别提农村土灶烧出来的红烧肉。 朱奶奶家的餐桌是农村典型的圆桌,座椅是条凳,东南西北方向各自摆了一条。乔安娜正要把点好的蚊香放去桌底,柳橙见了,急忙阻止她:“放底下,人多,容易踢到。”指挥她放去了外围角落。 晚餐共有六道菜,三道素菜,两道肉菜,另加一个凉瓜蛋汤。 幕后“英雄”田维基压轴出场,用铁盆端出来一大盆米饭,灯光照出他神情,一张略带抱歉的脸,“第一次用大锅煮饭,煮出来好像是夹生。” “红烧肉没夹生就好。”郑培文道。 众人被他的急智逗笑,气氛转瞬变得轻松,很快便落了座。 王珂跟柳橙坐一张凳,乔安娜和郑培文坐,丁漾和谢笑颖坐下首,剩下个上座,留给了田维基。 起初,田维基一再推让,直到谢笑颖拍板:“你今天不仅完成了任务,还额外负担了其他人的伙食,保障了后勤,是功臣,该当上坐。” 心知再推下去也是耽误时间,田维基安心领了众人好意。 结果证明,即使碗里装的是夹生饭,对结束了一整天田园劳作的人来说,也是珍馐美馔。 七个人,一顿饭吃得是埋头苦干、风卷残云,饭毕,田维基一如既往地忙着要清理,被旁坐郑培文按住,苦口劝道:“大功臣,你能不能休息一下下?就一下下。” “没事,你们累,你们休息。”田维基一派轻松道。 “你不休息,我们怎么好意思休息?”王珂接话道,“维基,你这是在偷偷卷我们。” 王珂话说得直,田维基立马会意,终于放下碗筷,坐了回去。 夏夜寂静,星空在望,嘉宾们围坐在一起,一动不动,神情都是饱饭后的满足。 田维基还在插空收碗。郑培文耐心等他把碗叠好,忽以迅雷之势往他小臂甩了一掌,“手痒?” “他强迫症,你别管。”乔安娜对郑培文道。 郑培文先看了看乔安娜,片刻思索过后,又转回田维基:“你是强迫症?” “我觉得不算强迫症,我就是单纯喜欢事情变得有条理。” “你觉得不算,那就不算。”郑培文道。 “为什么不算?”乔安娜好奇道。他一个理科生,难道还懂心理学? “他喜欢整理,整理能给他带来快乐,严格来说,这只是性格特质,不属于强迫症。”郑培文道。 他懂心理学,乔安娜心道。打算再和他讨论下去,以确定他只是略懂还是接受过专业学习。 不料还没开口,先被田维基接过了话头:“哎,你们别这么严肃地分析我,弄得我很紧张。我今天没参与你们的任务,你们能给我讲讲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王珂倏地举起手,“我想问个问题。” 她和郑、乔二人相对而坐,神情很像学生课堂提问。郑培文失笑,手伸在半空朝她打手势,“这位同学,请问。” “我今天摘了 50 斤龙眼。” “很优秀。”郑培文赞赏道,像老师在赞赏学生。 王珂立刻听出他在揶揄自己,当场发作道:“哎呀,不是要你夸我。我就是想问,我们能不能吃那个龙眼?” 柳橙闻言笑了,再看王珂,眼神中带着一种怜爱。“这个问题,珂珂追着我问了一天。” 王珂做了个鬼脸,“柳橙太听节目组话了,果园阿姨都说可以吃,她就是不肯偷吃。” “她不肯偷吃,你呢?”郑培文问。 “我自己当然偷吃了。”王珂一脸理所应当的神情,“50 斤龙眼,剪得我手都起茧了,才吃十几颗而已,够克制了。我是想问,明天摘的时候,可不可以顺便偷点给大家吃。” 郑培文耐心听她说完,神情很困扰似的。“本来可以的,你现在当着摄像机的面问出来,不好操作了。” “为什么?” “本来只是你一个人偷吃,节目组找你一个人的麻烦。你现在问我们意见,我们要是答应,就变成大家的责任了呢。”郑培文煞有介事地说。 乔安娜率先发出笑声,禁不住伸肘拱了他一把,道:“你怎么总捉弄人家。” 经她一提醒,王珂很快也听出郑培文的意思,巨峰葡萄般的眼睛用力瞪他一眼,“我是觉得那个龙眼超级甜,想跟大家分享而已。不识好人心!” 满桌哈哈大笑。 谢笑颖发现长凳突然一松,旁边的人起了身,好像意识到长凳容易坐不稳,很快又坐回来,低声道:“我去趟厕所,你坐好。” 谢笑颖点点头,为保持平衡,往中间挪了一点位置。再看桌上其他嘉宾,还在围观郑培文逗王珂的热闹,脸上俱都流露着笑意。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祥和的氛围下,谢笑颖却莫名生出一股不合时宜的别绪。相处越久,越发现桌上这几个人各有各的可爱,虽然每个人都戴着面具,但因共同达成一个艰难的任务,再一起享受胜利的余味,这种连接,好像比社交场合里的关系更紧密,也更特别。比如他们刚刚这顿饭,饭后的闲聊,没有人在看手机、接电话、发语音,没有人和其他人的交流是频繁被打断的。大家都在一种全神贯注的、流动的交际中感受他人。她真希望自己能在节目里留久一些,让这种体验在自己身上浸入得更深一些。 桌上人还在闲聊,丁漾还没回来,谢笑颖双手撑在条凳两侧,仰头望向夜空,郊外没有光污染,星辰仿佛唾手可得。她继续沉浸于自己的遥想,第二次心动测定,她又被扣了 5 分,积分只剩 90,ai 问她要不要向其他嘉宾发起攻击,她其实有攻击目标,果断选择了放弃。现在回想,确实有点后悔,她当时只想着要征服丁漾,没想到自己会爱上录制本身。 难道她是到年纪了?开始喜欢陶渊明式“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田园生活了? “……四个房间,怎么分?”田维基突然抛出了一个需要具体讨论的问题,“而且都是大床房。” “这有什么难的?”王珂豪迈地说,“我们女生和女生一间,你们男的和男的一间呗。” “三个男人,有个人要落单。”郑培文道,“可惜我怕黑,不能独居。” “你不能,就丁漾——”大约是意识到丁漾不在,不能替他擅自作主,王珂停下了话头。 “或者你们可以三个人住一间。”谢笑颖道。 田维基双目圆睁,“朱奶奶家的床都很小,睡不下三个人。我们这次又都没带睡袋。” “没事,我可以一个人睡。”这时,消失许久的丁漾重新出现,他大概是去洗了个脸,脸和头发上都是水迹。 心动?出局! 第22节 第27章 讨论结束,女嘉宾统一住二楼。 分房前,乔安娜私心想跟柳橙一间,倒不是为了套近乎,还是源自那种信赖,在这渺无人烟的郊外,柳橙很给人安全感。无奈王珂一整晚都像个挂件,挂在柳橙身上,柳橙又似乎很喜欢她,饶是乔安娜再任性,也断然做不出横刀夺爱的事来。 众人累了一天,原打算隔天早上起来收拾餐桌,田维基偷偷摸摸非要今晚行动,被郑培文及时发现,当场架住,直接扭送上了天台。 谢笑颖此时正和丁漾坐在天台聊天。 天台没有灯,靠一楼檐下那盏外灯照明,好在星夜璀璨,两方相见,立刻辨认出对方。郑培文当先道歉:“对不住,打扰了。我们这就下去。” “我们在乘凉。”丁漾道,“一起?” “对,我们只是来乘凉,打扰什么啊。”谢笑颖也接话道。十分钟前,她主动邀请丁漾来的天台,想着天台没有摄像机,也许能畅所欲言,聊些节目之外的东西,赶在节目组心动测定前,先给自己做一次心动测定。结果丁漾交流欲望非常低,不主动丢话题,答话也是极尽简略。最令谢笑颖感到挫败的是,丁漾虽然坐在离她不到一只手臂距离的地方,和她说话时,像分隔在另一个世界,眼神总有种心不在焉的意味。 谢笑颖十分清楚,参加节目的八位嘉宾,除了丁漾和柳橙分属男女嘉宾中公认的高颜值,其他人的外形,各有各的特色和美感,等于在这个八人小世界里,外形参差不算太大。如果说摄像机前,大家需要伪装、逢场作戏,可是到了摄像机外,他对自己似乎依然没兴趣,这简直是她两性交往的滑铁卢,难道以前那些蜂拥而至的好感都是…… 这时候,谢笑颖很希望手头有一瓶酒,最好是烈酒。 “那我不跟你们客气了,正好抓了个贼,请你们一起审判。”郑培文一路把田维基扯到二人身前。 田维基讪讪的,眼睛盯着谢笑颖,后者即时捕捉,立时感到一股慰藉。“你又怎么得罪他了?”谢笑颖笑着问田维基。 “我只是想把碗洗掉,这里气候太潮湿,放在那,容易招蟑螂。”田维基很诚恳地说。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说法,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乔安娜在喊:“有蟑螂!会飞的蟑螂!” 很快是王珂略显兴奋的声音:“会飞的蟑螂?哪儿?在哪儿?” 再接着是柳橙:“朱奶奶家好像有杀虫剂,稍等,我找下。” 二楼女孩们动作太快,都等不及天台几位嘉宾动身,已经完成了一整套针对突发性飞天蟑螂的应对措施。 四人注意力相继回到天台,谢笑颖观察着三个男人的表情,道:“柳橙今天……”她故意把话停在这里。 “大开眼界是吗?”郑培文率先接话道。 “我说了不算,你们说。”谢笑颖看向田维基,“维基你觉得呢?” 田维基双手抱膝,人往后仰,道:“与其说大开眼界,不如说甘拜下风。” “甘拜下风之后呢?会不会芳心暗许?”谢笑颖语气很随意。 “我们在录禁止心动的节目呢!”田维基如临大敌,“我的芳心没有那么容易暗许。” 郑培文低声发笑,“百科,你真可爱。” 谢笑颖也笑了,田维基的反应是她熟悉的,对她有好感的反应。这种好感并没有因为柳橙而转向,谢笑颖心神定了定,转看向丁漾,“小丁呢?” “你问什么?”丁漾道。 “你怎么看柳橙?”谢笑颖直接问。 “她很厉害。”丁漾道。 “只是厉害吗?”谢笑颖又问。 丁漾盘腿而坐,姿态松散,耸耸肩,道:“我不太会说话,没有那么多形容词。” “在小丁这里,厉害应该就是最高的称赞了吧。”郑培文道。 丁漾目光移向他,半晌,道:“你会怎么说?” 郑培文满脸茫然:“说什么?” “说一个人厉害。” 郑培文神情先是滞了滞,片刻后,恍然大悟似的,情不自禁笑了一声,一边抬头看向夜空,一边道:“我会说,你真闪亮,比天上最亮的星星还亮。” 漫长铺垫后接了这样一句,谢笑颖禁不住笑骂道:“郑培文你真是有病。” 另一边,田维基已经哈哈笑出了声。 只有丁漾,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郑培文。谢笑颖在这一刻意外察觉到,他看郑培文的眼神很认真,前所未有的认真。 该不会……丁漾真是 gay?谢笑颖被自己脑子里陡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天台四个人在谈天说地,二楼女嘉宾仍在和蟑螂作战。 岭南飞天蟑螂,对付人类很有一套,心知不是杀虫剂的对手,它们选择躲在高处自保。比如此刻,它就在房间的东南角静静窝着,室内三人都看得见它,却因为没有翅膀,够不着。 乔安娜和王珂分站在柳橙左右两侧,俱都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 两相对峙许久,王珂道:“要不,我去搬个椅子上来?安娜最高,没准能喷到它。” 乔安娜一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摇头摇得像拨浪鼓,头一回觉得自己身高一七四是劣势。 “不用搬椅子。”柳橙道,“阳台有晾衣杆,珂珂你去拿,一会儿,你用晾衣杆赶它下来,我来喷杀虫剂。” “好!”王珂立刻执行命令。 乔安娜紧紧抱着一直忘了松开的化妆包,道:“我做什么?” “等珂珂回来,你关门就好。”柳橙紧盯蟑螂道。 “没问题!” 柳橙本就是随口给派发的任务,并没细致考虑。王珂拿了晾衣杆回来,直接随手关上了房门,任务被抢的乔安娜在门边愣了愣,眼见王珂举着晾衣杆,像个部落战士,威风凛凛地向蟑螂进发了。 战士出师不利,晾衣杆还没碰到飞天蟑螂一根触须,它就提前飞离。 飞天蟑螂很聪明,知道避开手握武器的王珂和柳橙,径向门边手无寸铁的乔安娜俯冲而来。 它的飞行速度极快,隔老远,乔安娜就听见它的振翅声,再看它的飞行方向,当场发出第二声尖叫,手里化妆包也不管不顾地砸了过去。 飞天蟑螂最终丧命于柳橙之手。赶在它靠近乔安娜之前,柳橙提前预判了它的方位,杀虫剂精准喷射,喷得偌大的蟑螂晕头转向,直接跌落在地。柳橙并未掉以轻心,又眼疾手快对着地上的蟑螂补喷了几次。 她这一系列攻击动作行云流水,直把王珂和乔安娜双双看得目瞪口呆。 这时,敲门声骤响,天台四人赶来相助。 乔安娜还没从惊魂中回过神,动作迟滞地打开门,一下子迎上四张脸。 “怎么了?蟑螂变异了?”郑培文当先道。 乔安娜没忍住,当场翻了个白眼,“变异了,一定最先异化你。” 郑培文乐了,“不能怪我,实在是你的高音太有穿透力,令人浮想联翩。” 门口站满了人,乔安娜被他说得脸一红,忽然想起要给他们让道。 “你们来晚了。”王珂手举晾衣杆,宛如举着方天画戟,“柳橙都已经搞定了。” 众人听她说完,目光不自觉看向柳橙,只见她不知道从哪找来一团纸,细细包裹住蟑螂,带着它起身向外,还没到门口,大家已经自动让出一条道,目送战士离开。 第28章 虽然睡前遇上飞天蟑螂惊魂,毕竟辛勤劳作了一天,乔安娜睡了个好觉。 她和谢笑颖睡一间,两人各占一半床位,所幸她们都睡得沉,倒也没有觉得逼仄。 次晨,谢笑颖先醒,换了运动服出门晨跑,尽管她出门动作很轻,但因朱奶奶家久未住人,房间没挂窗帘,山里晨光太亮,乔安娜还是醒了。 室内没有时钟,乔安娜以前戴智能手表,因为录制不允许佩戴,出发前干脆留在了家里。 没有钟表,乔安娜只能靠肉眼辨别时间,起了床,发现全身酸痛,竟比第一周求生任务结束还累。想来还是不能小瞧农活,对柳橙,不自觉又多了几分敬佩。 乔安娜和谢笑颖的房间紧邻内部楼梯,二楼没有洗手间,她只能拿了化妆包下楼,还没走出楼梯间,先听到田维基说话:“……就没见过你这么穷讲究的人。” “诶,穷讲究不能这么用。”郑培文道,“你这种用法,说明潜意识认为‘穷’是贬义词。因为富贵有命,我国人口基数里,穷人占大多数,你冒犯了他们,请道歉。” “……” 两个男人这时都站在后院,唯一有水源的地方。乔安娜现身时,刚好看见郑培文在用电动剃须刀,田维基在帮他举着一面小镜子,二人同时朝乔安娜投来视线,紧接着道了“早安”。 乔安娜一边打开折叠刷牙杯,一边走向压水井,途中看见田维基大分步举镜的样子,不忘剜郑培文一眼,道:“就知道欺负人。” 郑培文失笑,他已经结束剃须,进入须后护理。 乔安娜生活中很少见到这样精致的男性,边刷牙边看他,不自觉看入了迷。郑培文处理自己外表的架势和田维基整理厨房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细致耐心,近乎于一丝不苟的程度。 郑培文察觉到乔安娜的注视,朝她递来个满含笑意的眼色。“刚刚你不在,维基说我比女人还讲究,穷讲究。他一句话包含性别歧视、阶级歧视,你还说我欺负他。” “我没有那个意思。”田维基急忙道。 “没有那个意思,却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潜意识还是有那个意思。”郑培文一边专注料理自己的脸一边道。“维基,时代变化很快,我们应该拥抱变化。建议你从接受男人可以穷讲究开始。” 客观来说,这是一段大空话,对田维基而言也不怎么中听。郑培文有其独特处理语言的方式,愣是把听似说教的内容变成了朋友间的趣谈。反正田维基听完,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从善如流道:“ok,我接受。” 不知道为什么,乔安娜却不喜欢见郑培文占上风。刷完牙,她接话道:“维基只是不会表达,他钻研厨艺,热爱收纳,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用实际行动拥抱变化了。如果只是观念上的进步,附和大流,远不如维基这样实在。” 郑培文本来在照镜子,闻言稍稍偏头,凝视乔安娜半晌,道:“我们现在是在打辩论吗,乔同学?” 乔安娜耸耸肩,“我只是看不惯你欺负老实人。” “哈!”郑培文发出一声哂笑,转面向前方田维基,“维基,她说你是老实人。” 田维基看看乔安娜,又看看郑培文,道:“我相信安娜这是在夸我。” 乔安娜拍拍自己胸口,做了个“你懂我”的手势。 郑培文笑着摇头,“你们一个老实人,一个好学生,天生一对。” 乔安娜朝他做鬼脸,心情大好。 同样的晨间时光,谢笑颖在享受跑步。没有运动手表,她没法实时配速,加上盘山公路大量坡道,乡间小路路况又复杂,一圈下来,没怎么跑,大部分时间是在快走。好在山里空气清新,晨跑体验完胜城市公园,更遑论窒闷的健身房。 回到朱奶奶家时,谢笑颖意外碰见丁漾,他居然已经扛着农具在地里劳作。 谢笑颖走去和他打招呼,顺便在大道边拉伸。“怎么这么早干活?” “郑培文说,今天还有一亩地任务。”丁漾道。 谢笑颖前后环顾,“郑培文怎么没来?” “不知道,我没喊他。”丁漾闷头只顾干活。 看他挥动农具的姿势也在充分启用核心力量,谢笑颖不由打趣道:“我怀疑你在用干活健身。” 心动?出局! 第23节 “不用怀疑,确实是。” 他说的是实话,却像开玩笑,谢笑颖始料未及地笑了。“今天才发现你是健身狂魔。” “我不是。”丁漾立刻道。 “哦?”谢笑颖用一个语气词表达自己的好奇。 丁漾放下农具,站直身体,脖子上挂着一条浅黄色运动速干毛巾,其实这个时间点,日头还不够辣,气温还不够高,他穿着运动背心,身上已经开始出汗,可见干活卖力。停止劳作后,他先是擦了擦汗,而后看着太阳的方向,道:“我只是不想动脑。” “啊?”谢笑颖情不自禁又发出个语气词。 丁漾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极淡,把谢笑颖看得有点心凉。“我不喜欢脑子里很乱,想很多事。”他说。 谢笑颖想了想,“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可以跟我说说你的烦恼,也许我能帮到你。” 丁漾摇头,重新提起农具。“没有人可以帮我。”又埋头干活去了。 谢笑颖拉伸完毕,遥望朱奶奶家的方向,日光像是给空气里增加了一层幔帐,把那栋房子衬得雾蒙蒙的,就在这雾蒙蒙的氛围里,一缕炊烟自底下楼房升起,径向高空而去。谢笑颖失神了片刻,忽然想到问:“所以之前在小屋,你每天出门去海里游泳,也是因为脑子乱?” “差不多。” 谢笑颖心里一沉,“我们在录一档求生节目,心动就会淘汰,你说脑子乱,是因为有心动的人,对吗?” 丁漾动作顿住,锄头落在地里,半天没拔出来。“是吗?”他提了个问题,却没看向她,更像是在问自己。 “这里没有摄像机,我看你也没带收音设备,我们的谈话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谢笑颖道,“之所以猜你有心动的人,是因为节目规则下,求生任务这项,你的完成度很高,体能和体力优越,单论这方面,不会是你的困扰。那么,会让你产生脑子很乱的原因,只剩心动淘汰了。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如果你觉得冒犯,我可以不说。” “我不觉得冒犯,但我们只能讲到这里了。”话说完,丁漾重新投入翻地。 “好,我明白了。”谢笑颖给出体面的回应,到这时,心里已经完全凉了下来。因为她几乎可以确定,丁漾在这个节目里有心动对象,对象不是她,且看他的意思,似乎除了那位心动对象之外,并不打算给其他人转移注意力的机会。 多留无益,谢笑颖礼貌道别,迈步往朱奶奶家走去。途中,她反复被自己的好胜心和好奇心折磨,一边猜丁漾的心动对象究竟是谁、是不是柳橙;一边又想,为什么在同样的相处周期里,即便她已经主动发起攻势的前提下,丁漾会对其他嘉宾心动,她竟一点也没看出来。难道是在第一周求生任务里,他和柳橙发生了什么? 不过客观来讲,柳橙确实很有魅力。昨天晚上,谢笑颖和三个男嘉宾一起下楼看她抓蟑螂,对当时那个场面,三个男人脸上各自有不同程度的惊讶。男人总是这样,喜欢新鲜感,假如一个女人的外形已经很完美,再拥有一些反差魅力,足够让任何男人成为裙下之臣。 可是她也有反差魅力啊。她是 s 商城当年同期毕业生里最快升任部门总监的人,现在还是最年轻的事业部副总裁。 不对,不该这样想,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的青睐,要搬出大部头的个人履历,逐条证明自己有多优秀,这是职场面试,不是男女交往的正常步骤,甚至根本不是必要步骤。此外,暗中和其他竞争对手比较,列举优势和劣势进行分析,也是职场惯性,不该用在这里。自我意志来回搏斗了几轮,谢笑颖始终没能让自己轻松下来,得失心依然很重,末了,只能清空大脑,放弃思考。 回到朱奶奶家,谢笑颖先去拜了拜关公,仍求事业顺利。默拜完,她转去后厨,田维基在做早餐,农村土灶耗费人力,乔安娜和郑培文双双在厨房帮忙。 田维基第一个发现她,当先打了招呼,道:“是不是要冲凉?我给你烧了热水,装暖水瓶里了,不够还可以再烧,这个大锅,烧水特别快,千万别洗冷水。” “真贴心。”谢笑颖道,“谢啦。” “生火添柴的是我。”郑培文接话道。 “也谢谢你。”谢笑颖道,“这人真是吃不了一点亏。” “与其说是吃不了亏,不如说是想听谢总亲口说感谢。”郑培文道。 “油嘴滑舌。”乔安娜立刻讥讽道。 “我同意。”谢笑颖举手道,转道上楼梯,“先去冲凉了。”尽管有两个男人在面前“争宠”——谢笑颖知道有九成表演意味——仍然无法消解她在另一个男人那里得到的挫败感。 到二楼,两个房间隔着厅堂相对,进门拿换洗衣物前,谢笑颖先探头看了眼对面房间,门关着,听不见声音,以为柳橙和王珂还没醒,忽听阳台方向传来王珂的声音:“这边检查过了,没问题,继续泼。” 谢笑颖进门拿衣服,一小段时间,听明白柳、王两人在查屋漏。柳橙在楼顶泼水,王珂在楼下检查昨天的修补工作。他们所有人都没有电子设备,只有柳橙懂这些农村生活知识,这是专属于她的独特生命体验,该她发光发热,比不了,完全比不了。 所以,就这样认输吗?怎么好像不太甘心。 第29章 第二天任务,主要还是确保赚够生存物资,同时对昨天的工作进行查漏补缺。 有王珂的果园任务和田维基的清扫任务,饮用水已经基本能赚够。剩下的就是主食、蔬菜和肉类,朱奶奶家的地,经过一天曝晒,翻起来比昨天省力,丁漾和郑培文继续合作,新翻了一亩。 翻完地,随之而来的工作是播种。介于清理杂草任务已经完成,乔安娜、谢笑颖在柳橙的指导下开始投入播种任务,两人各分半亩地,一人负责种花生,另一人负责种玉米。 种地是一项重复性极高的工作,全程需要蹲着,一手拿种子,另一手刨土,按适当的距离,将种子埋入土壤,而后再把土覆上。湿润的泥土里,不时流窜过各种奇形怪状的昆虫,有过昨天的地头除草任务,乔安娜今天已经见惯不怪,她怕虫子,虫子似乎更怕她。唯独对蚯蚓,她仍会感到生理性排斥,每次偶遇,总要闭上眼缓一段时间才好。 种着种着,乔安娜不自觉进入心流。眼前忽然一道人影挥手,她才回过神来。“怎么了?”她把防晒帽的披肩摘开,问对面田维基。 田维基笑着拎起手上水壶,“我来给你送水,顺便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乔安娜于是停下动作,转头看旁边地里的谢笑颖,再看不远处翻地的两个男人,道:“我感觉小丁和培文更需要帮助,他们干的可是老黄牛的活。” 田维基失笑,也跟着她的视线一起流转向另一侧,半晌,忽被半空中飞翔的航拍机吸引,道:“可能我们一辈子都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聚在一起做这样的事。仔细想想,结果也许不那么重要了。” “你指的结果如果是两千万,那我可不敢苟同!”乔安娜重新撸好防晒袖,手套也检查齐整,继续埋头播种。“我们之所以能够聚在一起做这样的事,那笔奖金是肇因。” “你说的对。”田维基回看向乔安娜,“确定不需要帮忙吗?水呢,要不要加?” 乔安娜摇头表示不需要。这之后,田维基不再逗留,沿着田间小路,转去找谢笑颖了。 今天是节目录制第十一天,在和丁漾相处近两周后,乔安娜于今早偶然发现,他对自己那种统治性的吸引力已经淡了许多。 朱奶奶家只有一个淋浴间,早上,谢笑颖在用,丁漾干完活回来,只拿了个水桶去后院,大概是打算直接用井水冲凉。田维基担心井水太凉,让乔安娜提了暖水瓶给他。 她拎着暖水瓶去了后院,视线不经意掠过,在原地愣了片刻。 丁漾还没开始冲凉,背对她,裸露着大半部分身体,肩背线条锋利,不知道是汗水还是井水,在沿脊柱往下滑落……乔安娜清了清嗓子,丁漾闻声转过头,面上先是闪过一道本能的防备,而后转变得平淡。 就是这道平淡的表情,深深地击中了乔安娜,激活她搁置许久的自尊和骄傲。她当时拎着暖水瓶,静静站在那儿,脑子里倏地响起一道声音,是自己和自己的对话:“乔安娜,你好好看看眼前这个人,他眼里有你吗?没有。你对他来说,是 nobody。醒醒,你不是来谈情说爱的。” 一秒钟,一个人的意念能有多复杂?能想通多少千山万水的内容?乔安娜没算过。她只知道,在丁漾回看她、疑惑她来做什么的那一段短暂的时间里,她忽然很清楚地意识到:他并不在意她。 “维基担心你洗冷水着凉,让我给你送热水,你兑兑再洗。”意识洪流过境,乔安娜很快将之掩下去,仍然大方朝他释放笑意。 “谢谢。”丁漾道。 “水我放这里了。”乔安娜道。她将暖水瓶放在墙边,转身前又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依旧好看。只是,再美的花,不属于她,而她,也不那么稀罕了。 晨间这件小插曲,使乔安娜的心态发生变化,不仅很有信心通过接下来的心动测定,对 2000 万也重燃了斗志。这种斗志大大提升她的任务效率,同样面积的地,差不多的播种方式,她比谢笑颖更快完成任务。当是时,田维基、丁漾和郑培文在翻地,柳橙在随同种花生。乔安娜判断花生地人员足够,转去帮谢笑颖种玉米。 为了方便大家有序冲凉,提前结束任务的乔安娜和谢笑颖先回朱奶奶家,烧水的烧水、洗澡的洗澡,配合得当。 这一天累虽累,却因七人通力协作,赶在日暮到来前,完成了全部劳作。 山间夕阳西斜的时候,送外卖的农用三轮车再次出现,司机师傅刚喊完“外卖来了”,田维基就率先冲出堂屋,跑得那叫一个风驰电掣。 这次,师傅送的真是外卖。 田维基一个人拿不完,连喊了丁漾、郑培文和王珂一起,将一道道用餐盘装好的佳肴往回端。 与此同时,测定中心的标志 ai 女音在乡间响起:“恭喜各位,顺利完成任务。测定中心转达朱奶奶的感谢,任务关联的食物和饮用水,已有专人负责送到小屋。今晚的宴席菜是朱奶奶的额外赠礼,它们分别是烧味拼盘,含烧鹅、叉烧、烧肉、豉油鸡;清蒸海鲜,海鲜有石斑鱼、蒜蓉蒸龙虾;生腌海鲜,有生腌蟹、血蚶……” 介绍完食物种类,ai 紧接着又解释了每道菜的寓意,种种吉祥话,直把眼下场景变成了年节氛围。其中,就属田维基最忙碌,一边指挥大家布桌,一边兴奋地检阅每一道菜,不知道是对菜品感兴趣,还是对菜的做法感兴趣。 八道菜端完,郑培文又从车上搬下来一箱饮品,这箱饮品吸引了乔安娜的目光。快到门前,郑培文忽然顿足,“大家累了一天,应该不想喝这个吧?我送回去。”说完,转身要走。 “喂!”乔安娜当即喊道,“谁说不想喝了?” 郑培文失笑,将啤酒放下,看着乔安娜道:“乔同学酒量多少?酒品如何?” “我酒品很好。”乔安娜在啤酒箱前蹲下,看了眼规格,道:“总共才 24 罐,七个人分,人均就三瓶,12 度,这点酒,充其量就只是怡情了。” 郑培文笑出声,“口气这么大?” 乔安娜耸耸肩,“你刚说要把酒送回去,酒量很差?” 郑培文默默在她旁边蹲下,找到酒箱的贴条,撕开,道:“我的酒量因人而异。” “怎么说?” “遇到投缘的,酒量可以深不可测。遇到讨厌的,就是不胜酒力。” 乔安娜哂笑,眼看他拆完箱,禁不住低声道:“我好奇,在这个世界上,有你讨厌的人吗?” “当然。” “不对,我改下问题,我想问的是,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你明确表达讨厌的人吗?” 众嘉宾各自忙碌的时间,太阳已经悄然下山,留下半片天空的晚霞。乔安娜和郑培文都先后洗过澡,手头上没什么需要急于完成的事项,尽管两人劳累一天,更应该坐着或躺着,无论如何不适合再蹲着,却都像忘了身体的不适,双双遥望着西方天际,沉浸于当下的松弛里。 “好问题。”郑培文道。“为什么觉得我不会明确表达讨厌?” “可能因为你这个人比较虚伪。”乔安娜故意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郑培文发出始料未及的轻笑。“虚伪不好吗?” “我说的不算,如果你翻《现代汉语词典》,《词典》应该会告诉你,虚伪是明确的贬义词。” “《现代汉语词典》?”郑培文边笑边说,“你的思维一向这么跳脱吗?” 乔安娜偏头看向他,他正好也在看她,晚霞不复前几分钟那么强烈,只有浅浅的光芒,给人恰到好处的温暖。他面向霞光,因此微微眯起眼,乔安娜感觉这个人有点亲近又有点陌生,好半天,她想起来说:“你好像晒黑了。” 郑培文哈哈大笑,很快又戛然而止,连带笑容也一并收起,正色道:“你也是。” 乔安娜不忿,伸手推他,被他提前识破,动作敏捷地后移了一步,随即飞快站起身,轻盈得像只顽皮小狗。他就那样轻盈地跳进了堂屋,在里面扬声喊:“喂,田厨,我们什么时候开饭?快饿昏了。” 乔安娜回过头,重新看向天幕,晚霞此时已接近于无,她心情很好。 第30章 第二周淘汰开始! 朱奶奶家的晚宴,主人不在,宾客皆大欢喜。 乔安娜说的不错,一箱啤酒,七个人分,只能助兴,无法提供更上头的快乐。而这点快乐,对连续两天劳作的众嘉宾来说,也已足够。 晚上八点,节目组接送嘉宾的十座商务车出现。众人再不舍,也只能放下酒瓶、碗筷,准备返程。 虽然嘉宾们都有各自物品需要收拾,圆桌上的餐后狼藉,还是在田维基的指挥下,一起收拾了妥当。 这之后的回程路,七个人不知道是吃饱犯困,还是俱自感受到迟来的疲累,一反餐桌上的吵闹,一整程都静默无声,直到抵达临海小屋。 下车后,谢笑颖没有急着跟随众人上礁石台阶,而是静静站在原地,一一回望过小屋和远处海面,莫名有一种不良预感。 “发什么呆呢?”郑培文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见她依旧站在不动,不觉也停下了步子。 谢笑颖轻声叹了口气,转身面向大海,一瞬间感觉人脱力,就地坐下去,目送商务车顺着环岛公路驶离。 郑培文站在原地没动,“你想一个人静静,还是想聊聊?” 谢笑颖没有立即接话,先摘下身上的收录设备,关闭电源。 郑培文见状,也和她做了同样的事情。“看来谢总是想聊聊了。”他在她身边坐下。 谢笑颖将背包放在旁边,双手闲放在膝盖,吹着海风,遥望远处海面的灯塔,道:“真奇怪,在这个节目里,我和你最能交心。” 心动?出局! 第24节 “不奇怪。”郑培文淡淡道。“你对我不来电,方便交心。” “说得好像你对我来电一样。”谢笑颖一边将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束起,一边道:“奇怪,我们都能交心了,为什么就是不来电?” 郑培文耸耸肩,“所以我说这个时代,爱情已死。人跟人来电,交心不是前提,甚至不是必要条件。” 谢笑颖下意识想反驳,转念想想,又觉得没错。 “不过也因为爱情死透了,遇到来电的人,才更觉得珍贵,更放不下……吧。”说出最后一个语气词前,他看着她的表情,作了一段时间停顿。 谢笑颖没有回视他,率性道:“我知道节目有攻击玩法,也知道你是一个目标导向、攻击性很强的人,我还知道,张越海的出局,有你的‘贡献’。你不用这么仔细观察我,我不怕被你发现什么。” 郑培文凝视她良久,忽然自顾笑了,转头继续看海。“你是一位强者。” 谢笑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下文,禁不住问:“强者,然后呢?” “先声明,我下面说的话,没有冒犯的意思。”郑培文换上少见严肃的语气道,“我认为,你的意愿,或者说参加节目的动机,不在节目里,而在之外,所以你可以很坦然地承担一切不利结果。这一点,张越海和你一样。我确实向他发起过‘攻击’,这是节目规则,我认为无可厚非。” “当然。”谢笑颖立即道,“我刚才那些话,也没有冒犯的意思。” “那我可不可以认为,谢总刚刚那些话,是在给我道德压力,好让我放弃攻击你?” 谢笑颖想了想,“如果我说是,你会照做吗?” 回到小屋,宛如回到野蛮的丛林世界。第二次淘汰进入倒计时,朱奶奶家那种互帮互助的和谐氛围已然烟消云散。 不同于上一周的淘汰氛围,这一周,七人关系变得更亲密,但因为上一周出现的攻击玩法,嘉宾们想要存活下去,亲密反而是掣肘。因此,小屋本周的气氛更诡异。 乔安娜一度想躲在房间里闭门不出,抵不过人体的基础需求,单就吃喝拉撒四件事,就少不了要和其他嘉宾打交道。在数次慎之又慎的相处策略过后,终于迎来了第二周心动测定。 这是入住小屋第十四天的晚上。 乔安娜是第五位进入集装箱做测定的嘉宾,在她之前,分别是田维基、郑培文、谢笑颖、王珂。 和前两次心动测定的流程一样,测定期间,一楼不开灯,只有楼梯开几盏小地灯,嘉宾们对此已经很熟悉,不再寄希望于从其他人的神情或言语中获知节目测定的信息。 第三次进入集装箱,里面冷气十足,乔安娜毫不怀疑这是节目组的手段,通过环境气温,给嘉宾制造生理和心理上的恐慌。然而知道是一方面,一进黑屋,她还是无法自控地产生了畏惧心。 测试地点仍然设在集装箱左边那一半,椅子还是那张极具未来感的流线型黑椅,按 ai 指示戴上设备后,乔安娜感觉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接下来只能任人宰割。 意料之外的是,当节目组把一组组特写画面展示在她眼前时,她只感觉到轻微波动,不再有前两次那种剧烈的心动,这主要是因为,她清楚看到画面里的自己,在大部分与丁漾相处的空间里,她的眼神不再闪躲,不再慌张,她看他的时候,哪怕是长久注视,眼里也只有简单的欣赏,对美人的欣赏。 除了乔安娜的自我认识,测定中心的红蓝线也展现了同样的结果。 “恭喜你,女四嘉宾,通过了心动测定。”ai 女音毫无感情地播报道。“接下来是另一项节目流程。” 乔安娜第一次通过心动测定,尚来不及欣喜,立马凝神,听 ai 推进流程。 “请投出您的反感嘉宾,获得反感票的嘉宾将扣除 1 积分,投票匿名。” 随 ai 话音而过,眼前出现七张人物面板,刚才心动测定,乔安娜心跳平缓,这时,反而激烈起来。前两次,有张越海,反感票投得义无反顾。可此刻,其他六个人,每个她都有程度不同的喜欢。 “可以放弃吗?”乔安娜问。除去心动测定的扣分,她这两周积分没变,说明没人投她,她也不想投别人。 “可以。”ai 道。“接下来进入最后一项流程,本周新增的积分玩法。本次玩法,需要消耗 10 积分,以向其他嘉宾发起攻击,若攻击成功,你将获得 20 积分,这 20 分,均由被攻击方支付;若攻击失败,则先前扣除的 10 分不予返还。” 乔安娜怔了怔,道:“所以,我需要用我自己的 10 分,换一次攻击权?” ai 沉默片刻,“可以这么理解。” “攻击方式是什么?还是猜哪位嘉宾没有通过心动测定吗?”乔安娜紧接着问。 “判定攻击成功的条件有两则:1、需要选出本周没能通过心动测定的嘉宾;2、需要选出该嘉宾的心动对象。” 这项新玩法,乔安娜默默消化了许久。期间内,眼前的嘉宾人物面板不停浮动、跳跃,像是在诱惑她点选。其实她心里有一个选项,有 60%以上的把握能够攻击成功。可不知道是什么干扰了她,使她久久没有动作。 第31章 从朱奶奶家回来那晚,谢笑颖曾经产生过要被淘汰的预感。那时,依然觉得有挽回的机会,毕竟,连续两周,她都没有得到反感票。所以才会以一种相对含蓄的方式,向郑培文发去求救信号。 结果证明,她的预感完全正确。 她是第三位进入测定中心的嘉宾,心动判定结果并不意外,节目组搜集到大量她的“罪证”,她还是对丁漾心动,积分从 90 变为 85。原以为本周的攻击玩法会和上周一样,她还提前考虑到,上周她没有参与这项玩法,这周无论如何要试试。可当 ai 公布新玩法那一刻,她整个人都如坠冰窖,几乎就在同时,她确定自己会被淘汰。 ai 问她是否发起攻击,给了她一段考虑时间。在那段时间里,谢笑颖脑中自动走马灯,一一跑过所有嘉宾的细节。当然,最先出现在脑中的是丁漾,关于他的心动对象,谢笑颖也有猜测,只是并无十足把握,不能用自己所剩不多的积分去赌; 接着是郑培文,想到这位朋友,谢笑颖心下一松,不过很快,轻松的情绪荡然无存,她完全看不出郑培文的心动轨迹。他对每个人都一样,和田维基同居一夜后,他们之间的关系都能称得上“暧昧”,谢笑颖想,这或许是郑培文的生存策略,也或许他根本没有心动嘉宾,他这个人看起来对谁都亲近,骨子里其实很冷漠。因为外形和智商都出挑,难免会有些自命不凡,亲密关系的选择上,说委婉点是眼光高,说刻薄点,他最爱自己,也只爱自己; 三位女嘉宾,王珂和柳橙,都是眼里只有任务的年轻女孩,至少到目前为止,谢笑颖看不出她们的心动对象是谁,也许王珂对郑培文有一些好感,远不到能发起攻击的程度。比起王、柳二人,乔安娜更文青气一些,有几次,谢笑颖注意到她在丁漾面前会害羞,但到第二周,她和郑培文、田维基走得更近,谢笑颖不太了解文青的喜好,无法确定她究竟对谁更心动,又或者对谁都没有真正心动,依旧是无法攻击; 最后只剩田维基。两周相处下来,谢笑颖有五成把握确认,田维基对自己有心动。小屋之外,她很熟悉那种心动的眼神,也正因为太熟悉,更知道这种心动不长久,它是一种单向信号,没有同等回应,信号很快会消失,谢笑颖从来不相信无望却永恒的爱意。何况,她对丁漾的好感那么明显,只会加速田维基的放弃—— 是了,最适合攻击的还是她。出现这样的局面,根源在她自己,她太自信能拿下丁漾,从不掩饰对他的好感,这个小屋里每个人都有眼睛和脑子,他们曾经毫不客气地把张越海送出局,凭什么放过她? 赶在 ai 提示她等待超时之前,谢笑颖选择了放弃攻击。 尽管大局已定,谢笑颖仍想表现得酷一些。放弃攻击玩法后回房,她待不住,独自去了三楼健身房,借消耗体力来杀死自己过于活络的思维,期间内,她想过万一碰到其他嘉宾怎么办,除了她,田维基也是健身房常客,要是他来了,她该和他说点什么……想来想去觉得烦躁,于是专心跑步。 跑着跑着,忍不住又想,她低估了自己对这个节目的在意,假如她从一开始就把这档节目—— 一切都太迟了。 眼下她最该做的是,就像郑培文说的那样,坦然接受结局。 反正这两周,她该表现的都表现了,硬要追究错处,错在态度不够端正,对自己太自信。 算了,她从来不是反省型人格,更善于从失败过程中总结经验,之后迭代自己,如果要总结—— 她决定就此打住,不再深想了。此刻的心声都是情绪,负面居多,需要给时间沉淀,过后再总结,她以前的人生经验都是这样,不在情绪上头的时候做任何决策,先给自己时间。 录制第二周的尾声,十二点前,谢笑颖在三楼房间收到测定中心的语音消息。所有嘉宾都完成心动测定后,她的积分由 85 变成了 45,多扣的 40 分,是有两个人选择了攻击她,且攻击成功。 因为积分垫底,谢笑颖被淘汰。到这个时候,她已无心猜测或追问攻击自己的人是谁。公布完结果,ai 告知她拥有查看任意一位嘉宾真实资料的权利。谢笑颖带着一种脱力、麻木的心境,选择了查看男二。 姓名:赵丁漾 年龄:23 学历:本科在读 工作经历:湖北省游泳队(已退役) 个人介绍:没什么好介绍的。 湖北省游泳队?看到这行字,谢笑颖当场目瞪口呆。他是运动员?退役运动员? 怎么印象中还有谁是退役运动员? 确知这点,谢笑颖瞬间来了精神,对着耳机问 ai:“还可以查看其他嘉宾吗?” “抱歉,作为淘汰嘉宾,只拥有一次查看的权利。”ai 波澜不惊地说。 “王珂是运动员吗?”谢笑颖直接问道。 “抱歉,为保证节目录制体验,节目组——” “我都已经淘汰了,还保证什么体验,我就想知道王珂和丁漾是不是认识。” “抱歉,为保证节目录制体验——” 谢笑颖摘下了耳机,大步走到门口,丁漾房间就在对面,她可以当面找他问。而当她打开门,立刻被眼前所见钉在了原地。 门口站着两位带墨镜、穿西装的黑衣人,见她开门,两人同时转过身,一左一右,向她递来友善的笑容,其中一人道:“我们受节目组的委托,来接您离岛。” 谢笑颖满腹的情绪像撞进冰墙,霎那间冷却下来——她没有资格追问任何嘉宾。即使丁漾和王珂是旧识,甚至可能是旧爱,他们没有违反节目规则,没被其他人看出端倪,所以是他们可以继续留在这个节目,而不是她。 面对两位黑衣人的注视,谢笑颖点点头,至此,再没任何别的心思,“等我收拾下行李。” “请便。” 第32章 田维基对门住的是谢笑颖,凌晨,他听到了一些动静,行李箱滑动和一个人离开的声音。 小屋摄像机环绕,他不想被拍到任何可能引来危险的画面,所以全程关着灯,闭眼干躺在床上。 然而隔天早上开门,看见对门空空如也,窗户大开,轻薄透光的窗帘迎风飘扬,没发出一点声音时,田维基感到一阵始料未及的怅然。 他在原地稍稍整理了心情,照常踱步下楼,准备做早餐。 昨晚回到小屋,节目组送来的食材和饮用水全部摆在院子里,田维基和众人一起将它们搬进室内,随后,他独自做了收拣。朱奶奶家的任务,奖励更丰富一些,冷冻箱里还有不少海货。 今天做什么呢?可以做虾饼——不行,谢总对虾过敏。 不对,谢总已经不在了。 田维基满心茫然,到一楼,冷不防看见有个人站在厨房里。 “我饿了,给自己煮了面。”乔安娜笑着和他打招呼。 田维基走向她,她大概没化妆,脸色略显憔悴。“没睡好?”田维基关切道。 “根本没睡。”乔安娜手里握着水杯,她比他早十分钟下楼,胃不舒服,烧了热水喝。 燃气灶在运作,汤锅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田维基揭开锅盖,看到一锅清汤寡水的面条。“怎么不打个鸡蛋?”一边说着,田维基一边大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颗鸡蛋。 “忘了。”乔安娜反应有些迟钝。 田维基不止给她打了个鸡蛋,还洗了几颗菜心丢进去,又相继放入调味料,短短几分钟,把她的面变得像泡面包装袋上的样品。 当他帮她把面盛出来,双手递给她,并低声叮嘱她“小心烫”时,乔安娜眼眶汹涌地热了一下。这时候才想起来问:“为什么不顺便给自己煮一碗?” 田维基摇摇头,“我不太想吃面。” 田维基没什么胃口,只给自己煎了个蛋、一块三文鱼和几根芦笋,昨晚的任务奖励有番薯和玉米,他一一洗净,放上蒸锅,留给其他人。 时间还不到七点。乔安娜和田维基相对而坐,静静食用各自的早餐。 没过多久,王珂下楼,她是嘉宾中气血最充沛的一位,走路的脚步声都比其他人更欢快。“维基维基,有早餐吃吗?”声音也是一样。 “蒸锅里有。”田维基道。 王珂没往厨房走,先来餐厅打探了一番,目光牢牢定格在乔安娜的碗里。 田维基一眼看出她的意图,笑道:“你想吃面?” 王珂用力点头,“会不会太麻烦?不然你教我,你吃你的,遥控指挥我就行。”话还没说完,她人已经三步并两步去了厨房。 田维基和乔安娜双双被她吸引,王珂的轻盈衬托得他们很笨重。 心动?出局! 第25节 田维基自然没有遥控指挥王珂,倒不是不相信她的实力,单纯想为她煮面,最好能从她这里“吸”一点元气。煮面的间隙,田维基随口问:“昨晚睡得好吗?” “还行,没有在朱奶奶家睡得好。”王珂道。 “朱奶奶家不是有蟑螂吗?你不怕?” “蟑螂还好啦,主要是第一天剪龙眼,手法不熟,剪得太要命了。我腰伤差点又要复发,还好柳橙晚上用药酒帮我揉了。”话到这里,王珂突然顿住,大大的眼睛转了转,换了个语气道:“朱奶奶家的药酒很顶用,柳橙说是蛇酒,可以治腰伤。” 田维基被她煞有介事的样子逗笑,“看来你们是偷用朱奶奶的药酒了。” “不是偷用,我们远程跟朱奶奶打招呼了,借用,就用了一点点。”王珂正色道,“反正摄像机都拍到了,到时候朱奶奶要找麻烦,我一个人负责。” “必须你一个人负责,柳橙肯定是从犯。”田维基道。 “喂,你怎么跟培文学坏了。”王珂不忿道。 田维基笑了,总算理解了郑培文的恶趣味,也忽然理解为什么长辈都喜欢逗小朋友,小朋友很天真,他们的无忧无虑会感染人。 乔安娜这时也来到厨房,一边洗碗一边听田维基和王珂交谈,神思被他们带着出走了一会儿,再回到当下,王珂的面已经煮好,田维基还额外给她淋了几滴香油。 “可惜没有葱。”田维基抱憾道。 “够完美了。”王珂小心端住面碗,看面的神情满怀敬畏。 田维基双手撑在料理台,看她一步一顿走去餐桌,灰败的心情竟奇异地好了起来。 “真羡慕珂珂。”乔安娜由衷道。 “为什么?” “很有生命力。” 田维基禁不住看向乔安娜,“你和珂珂年纪差的应该不多?” “我比她大两岁。”乔安娜道,这时完全没想要防备什么,只想将自己心里的大山搬走。 “大两岁而已,怎么就羡慕起生命力来了。你叫我这种马上奔三的人怎么办?”田维基笑道。 乔安娜想了想,“我有时候觉得,一个人读了太多书,或者懂得了太多道理,而实际属于个人的生命体验并不足以支撑自己,把那些道理学以致用。事到临头,就容易想太多,也就是现代人流行说的,内耗。” 田维基稍稍晃了晃神,道:“怪不得培文说你学生气——” “在说我什么?”郑培文人未至,声先到,瞬将一楼众人视线吸引过去。 他今天穿着 t 恤中裤,难得的纯休闲风,而即便是休闲风,他的单品也足够特别。t 恤仍是复古款,水洗烟灰色,胸前图案是一滩彩色的泼墨点子,像是什么画,乔安娜不确定。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他将视线直直转向她,眼神好像在说:“我倒要看看,你在看什么。” “培文,早!”王珂先打了招呼,紧接着又说:“维基煮的面超好吃,简直跟变魔术一样,我就看他烫了两颗菜心,打了个鸡蛋,放了盐和酱油,啊,还有香油,比我妈煮的牛肉面还好吃!” 郑培文双手插袋,步伐轻盈,神清气爽地走到厨房,带来他的专属香风。“真的假的?”他问王珂。 王珂把自己的碗推过去,大方道:“当然是真的,不信你来尝。” 郑培文看看她的面,又看看厨房里的各类器具、食材,见蒸锅里煮着东西,当即上手去揭锅盖,道:“不多余麻烦田厨了,我吃这些,算回报那两天翻过的地。” “不要吃太多番薯,吃多了会放屁。”王珂好心提醒道。 她说得顺口,厨房三个人先是集体沉默,很快,发出一阵同频爆笑。 至此,小屋氛围乌云转晴,彻底明亮起来。 第33章 这是《心动禁区》录制第三周,自己安全幸存,乔安娜没有太多喜悦,录节目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身心各方面都是。单讲肤色,前两周录制结束,乔安娜发现每位嘉宾都不同程度地晒黑,柳橙是例外。第一次在小屋见她,乔安娜对她有种模糊的印象,总觉得她皮肤很白,实际柳橙并不白,肤色很健康。小屋所有嘉宾里,乔安娜才是公认皮肤最白的那个。即使被两周户外任务折磨过,她仍然白得出众。 乔安娜是冷白皮,基因来自妈妈,除了皮肤,她的长相也更像妈妈,身形高,脸上不太挂肉。可能因为妈妈在公检法系统工作,乔安娜也“遗传”了一些严肃基因,不说话不笑的时候,常被认为高冷。虽然一直在上学,她接触过的男性不在少数,从来没有人评价她“学生气”,郑培文是第一个。 傍晚海边散步,乔安娜终于想起问他缘由。 他们是在海边偶遇的。吃完晚饭,乔安娜摘掉收录设备,独自出门,半为消食,半为散心。岛外的现实世界,她学业顺遂,恋情空白,从没遇过什么真正的大麻烦,短暂过去人生,称得上是一帆风顺。身边朋友多,遇上什么烦恼,或者一个人想不明白的事,找朋友聊聊天,借交流的机会梳理自己,很快能释怀。不像现在,总觉得哪里不得劲,偏偏又不能找朋友聊,只好吹风看海,希图靠宇宙的神秘力量,化解她莫可名状的困扰。 小屋周边的近海地带,礁石偏多,乔安娜鞋底不防滑,不敢走礁石,和大海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走着走着,受一种直觉提醒,乔安娜倏然回头,看到郑培文蹲坐在环岛公路,看见她,他挥了挥手。 他也出来散心,两人于是一起散步。 乔安娜问他为什么第一面就说她学生气。 “没为什么,一种看人的直觉。”郑培文回答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乔安娜想了想,道:“感觉我的自我认知,和其他人对我的反馈,有点对不上。” 郑培文摇摇头,“小女孩,想太多。” “珂珂是小女孩,我不是。” “她是她的,你是你的。”郑培文闲闲道,“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乔安娜心头一紧,除了吃饭,他一整天都没怎么现身,怎么看出她心情不好? “和谢总淘汰有关。”郑培文没看她,继续用那种轻松的语气道:“说起来,从朱奶奶家回来的那个晚上,谢总曾经拜托我,不要攻击她。她想继续留在节目。” 乔安娜低头走路,没接话。 一段不长不短的沉默过后,郑培文道:“我当场拒绝了她的请求,后来也攻击了她。” 乔安娜停步,感觉耳边吹过一层稀薄的冷意,涉及节目核心玩法,他从来没有对她这样坦诚。 “在这个节目,可以交朋友,但别忘了初衷,是为留到最后拿两千万。”郑培文道,“你按节目规则行动,没有问题。既想自己留到最后,又不想其他人淘汰,不现实。” 乔安娜深深吸了口气,在他望向自己的时刻,也深深盯住他,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对其他人发起了攻击,有心理负担,所以很煎熬?” 郑培文挑眉,“不是吗?” “我没有攻击任何人。”乔安娜义正词严道,“我知道我可以,但我没有。” “那么乔同学是在为什么而苦恼呢?” 乔安娜喉口一噎,“我只是——” “你想让我夸你。”他接话道,“你做了老师没有布置的作业,又不甘心默默无闻,还是希望被表扬。” 他话说得清淡,乔安娜却感到心里那团混沌轰然裂开,顷刻间,泥沙俱下。 她习惯性自省,也擅长梳理自己和他人的情绪,原以为自己是在为节目本身而忧心,没想到竟是在等一个表扬,也就是说,她那些无法言喻的躁闷,反复调适心理后仍感到的不快,全都源自没人看到——多么幼稚可笑的根源! 症结打通,乔安娜不自觉叹了口气,抬头望天,道:“好吧我承认,你直觉很准,我学生气,学生气透了。”她说着话,看着天,脚下没注意,人打滑,差点栽倒。 临摔跤前,她倒还记得朝旁边的人伸手。 郑培文及时拉住她,等她站稳,仍没松手,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道:“这是气急败坏了?” 乔安娜一声“谢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转瞬换成白眼,道:“你怎么总觉得我生气,我真的没有那么小气。” 他松开她。两人改道往平地走。 走近环岛公路,有路灯照明,乔安娜忽然开始打量他。他的侧脸线条有张有弛,鼻子长得好,下颚曲线不像丁漾那样锋利,却也棱角分明。海风吹乱他的头发,遮住他的耳朵,她没办法看进他的耳道。 “是不是挺耐看?”郑培文冷不丁道。 乔安娜心口猛地一跳,紧接着轻嗤了一声,“真自恋。” 郑培文笑了。“上次我们打掼蛋,谢总问你会不会德州,你说略懂,我认为是谦虚。她之所以看出你会德州,是因为你玩掼蛋会用心理博弈。不妨把接下来的录制当成大型牌局,用你玩牌的思路应对,心态会轻松很多。” “话是没错,只是掼蛋也好,德州也罢,都是明确的游戏——我知道节目就是生存游戏,可我就是,我没办法做到,我不是那种纵横捭阖玩弄人心的高手。”乔安娜道。 “纵横捭阖、玩弄人心……”郑培文重复道,“你至少是成语高手。” 乔安娜发出始料未及的笑声,简直想骂他有病。到这个时候,她十分确定自己喜欢和他聊天,即使他们不一定抱持相同的原则,他懂她在说什么,比小屋任何人都懂,这很重要。 可是他们还能聊什么呢?以前或以后的事、小屋外的事、私人的事、他人的事,都不适合展开聊,兜兜转转,好像只能聊当下,聊此刻。 短短一段路,乔安娜脑中千回百转,再看旁边的男人,已将目光投向前方小屋,分明要打道回府。她心下一沉,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一整晚都在聊她,解决她的困惑,两人非亲非故,甚至称不上朋友,就算他再有耐心,应该也听够了。 奇怪,她一向是朋友里最擅长倾听的人,怎么今晚会这么没水准?改天一定找机会听他说自己。 第34章 丁漾向田维基请教煮面的方法,简直叫田维基大跌眼镜——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戴眼镜。 田维基自然是很乐意教他。其实他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水开后先放生抽,再下面,面不要煮太久,盛面时用筷子捞出来,接着倒面汤,淋香油。“如果有小葱的话,切点小葱洒在上面,用热汤激发葱香,味道会更好。”一边说着,田维基一边拿起生抽瓶,指着配料表给丁漾看,“小屋的面好吃,原因在这里,这个谷氨酸钠,是味精,加了味精,鞋底都鲜。” “你是美食博主吧。”丁漾面无表情地说。 他说得平淡,田维基却听得心里一咯噔。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他第一个猜出自己的身份。可再细看他表情,眼睛还在盯着酱油瓶,那句话像是压根没走心。田维基暂时将心放下,没接话茬。 田维基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美食博主,他不露脸,只拍做饭,且区别于市面上流行的精致美食博主,拍的都是家常便饭。设计镜头时,他常常会带到家里的部分,因为是男性,愣是靠着整洁、有条理的风格找到一条小众自媒体赛道,虽没到网红级别,在社交平台也收获了一定量的粉丝。 相熟的朋友建议田维基露脸,能使他比现在更红。田维基很抗拒,做美食博主快两年,仍没有克服心理障碍,大方拍摄自己的形象。朋友知道原因,一开始还克制着不说,渐渐发现田维基没那么介意,索性大说特说起来。 “你就是山东人基因。”朋友这样评价道。 田维基不否认。至于山东人基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是否包含刻板印象或地域歧视,他没兴趣深想。他只知道,一旦有一天,他从幕后走到台前,最先扑向他的,一定是家人、亲戚的“慰问”。爸妈搞不好还会怀疑他得了什么病,或是性取向有问题,要让举家受这奇耻大辱。 田维基怕麻烦。 有这些前情,参加《心动禁区》,对过去的田维基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转折点在于,他打算从今年开始,辞去国企工作,做全职博主。这个想法其实酝酿了很久,一直没下定决心,刚好在朋友圈看到《心动禁区》节目编导急求嘉宾,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他主动联系了那位编导。 和该编导认识,是基于之前自媒体运营的工作交集,田维基和编导见了面,编导直言,找嘉宾找得焦头烂额,就是没碰上合适的。田维基轻信了编导的话,或是自己潜意识也需要一个助力,就这样,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先后经过六轮面试,见过不同的节目组工作人员,最终拿到录制合约。 如果要做全职自媒体,单凭田维基自己,哪怕露脸,想要在拥挤的美食领域脱颖而出,其实很难。他只是会做饭,并不擅长研发创意料理,或者探店点评,尤其是面向镜头时,很难做到侃侃而谈,自己在垂直领域里究竟几斤几两,他很清楚。 l 平台则不同,它是天然流量池。几百人团队做出来的节目,肯定比他一个人拍的东西更吸引观众,他想,只要他在节目里不犯错,专心做自己的事,哪怕早早淘汰,也比自己闭门造车更有效。 事实证明,田维基的策略很有效,连续两周录制下来,他的积分一分没扣,还靠攻击玩法赚到了 5 分,大有可能留到最后。 第二次心动测定——也就是第一周求生任务之后,节目组给他播放了一些拍摄片段,是他和谢笑颖完成山林徒步任务的经过。节目组着重挑选了几个特写画面,是谢笑颖耐心安慰他、鼓励他的部分,当时,他的心动值有波动,忽上忽下,始终没有突破临界点。对此,田维基毫不意外。到刚刚结束的第三次测定,节目组大概找不到他和其他女嘉宾的互动素材,测定过程,更是平稳度过。 田维基是异性恋,日常也会有生理需求,可他自认是个淡人,好像从来没有对谁产生过强烈的感情。面试时,对接导演问他情感经历、理想型,田维基一一照实回答,他觉得自己是个实用型男人,就像他拥有一些外形条件,很少想到要利用它,获得异性青睐或者什么。他总是怕麻烦。 谈恋爱也是,一旦对方让他产生了“麻烦”的感觉,他最先想到的一定是回避。就连爸妈期待他结婚生子,对他而言,也是个终极大麻烦。为了逃避这个麻烦,大学毕业后,他选择留在了南方,但依然考进国企,算是尽孝,堵爸妈的口。 田维基不喜欢听别人分析他。节目录制第一周,他有点“怕”郑培文,同为男人,他能一眼看出来,郑培文是个危险分子,他太聪明了。这种聪明不仅限于世事人情的判断,田维基猜郑培文学历也很高,总结来说,就是危险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奇怪的是,自从谢笑颖出局,田维基开始喜欢和郑培文谈心。二楼露台,镜头死角,田维基向他吐露自己二十七年来的困惑:“不知道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人生。” 郑培文瞠目看向他,“好宏大的哲学问题。” 心动?出局! 第26节 田维基大学学的是工科,对哲学一窍不通,转看向夜色下的大海,道:“这是哲学问题吗?” “当然,我都接不上话了。” “你还会接不上话?我感觉你什么都懂。” “胡说。我不懂厨艺。”郑培文道,“我只是个凡人,单纯好奇心重而已。谢总淘汰对你打击很大吗?怎么突然多愁善感了。” 他说得随意,田维基却瞬间起了防心。节目组每周推出不同的攻击玩法,他不想被郑培文套出什么软肋。“睡眠不够,明天又要发布新任务,想得多很正常。”他谨慎地说道。 郑培文趴在栏杆上,尽情吹海风,一点也不像他这样紧绷,田维基羡慕他的随性和强大。“节目录完,我们应该能继续当朋友吧?”田维基问。 郑培文笑了,“当然,只要你愿意。” “我为什么不愿意?” “录制还有两周不到。按节目组的规则设置,越往后,只会越挑战人性,利益当头,任何关系都经不起考验。” 田维基想了想,“突然发现,你好像一直都很清醒。” “辩证地看,也许不是我很清醒,而是其他人不够清醒。”郑培文漫不经心地说道。 “真好奇,有什么事或者什么人,会让你困扰?” 郑培文笑了笑,没接话,就在田维基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听见他说:“我也好奇。”语气像聊别人似的。 第35章 第三周求生任务开始! 第三周求生任务于周二晚八点发布。 嘉宾们被要求待在各自房间内,隔空完成了一则默契挑战,以此来确定新一周的任务搭档。 分组结束后,ai 女音统一提醒众人:“本次求生任务将在偏远海滩进行,节目组不提供住宿,请自备。” “节目组不提供住宿的意思是,我们要自己带帐篷?”乔安娜问。 “对。”ai 回答道。 “我们六个人,明天晚上不住在一起?” “对。” 乔安娜深吸了一口气。几分钟前的默契挑战,电子屏上出现三张图,分别是彩旗、蒲公英和珍珠,她选了蒲公英。不知道节目用的何种干预机制,总之,选择结束,电子屏画面显示她和男二成为搭档。 同一时间,同一楼层,田维基问 ai 的是另一个问题:“任务期间的食物和饮用水呢?” “明天出发前,节目组将会为各位分发。”ai 回答道。 “任务在海边,两天一夜的时间,是不是厨具也要自己带?”田维基又问。 “嘉宾可以自行选择。” “算了,问你跟没问似的。”田维基摘下耳机,一反这两天的惫懒状态,立刻开始着手整理背包。 单论整理,田维基是专业选手。手边没有电子产品,他于是用笔和纸写清单。但他向来不是户外运动爱好者,出行该做的收纳,本是一窍不通,还是首周山林徒步,谢笑颖半教学半辅助,教会了他一些基本户外知识。 “收背包,有个流行的说法,叫‘三明治法则’,重物贴背、轻物填缝、常用品挂侧。”这次换自己独立装填,田维基觉得谢笑颖言犹在耳。她是个看起来就很强势的女性,眼神锐利直接,看谁都没有半分怯意。在介绍背包收纳法则的时候,她是一边自己收一边教他,动作和语气,却有种格外的温柔。只怪当时他满心满脑都在学知识,忘了多看几眼,以致到现在,值得回味的部分,仅有少量碎片。 叩叩叩,敲门声忽响,将田维基从回忆里拉出来。 “哪位?”他问。 “是我,王珂,你的新搭档!” 田维基打开门,不期然看到一张雀跃的脸,她一边探头往里看一边问:“我知道你不擅长户外运动,特地来帮你!” “倒是不用,之前谢总教过我。”田维基道,“你自己应该也需要收拾吧?明晚可是要自己搭帐篷。” “搭帐篷简单,关键是任务,这次又分组,估计要比赛了。”说到比赛,王珂眼里满是兴奋,道:“那几张图,你选的是什么,是不是彩旗?” 田维基点头,“会像第一次那样,选什么图就代表什么任务吗?” “肯定是。任务地点在海滩,我猜应该是——”王珂话头停在这里,眼睛忽然往旁边转了一道,“你隔壁的人在吗?” 田维基顺着她的目光掠了眼旁边,“小丁吗?应该在吧,任务才刚发布完呢。” 王珂自顾点点头,“那我们进去说,小声说,别给敌人听到了。” 对求生任务,田维基没有王珂那样的竞争心态。他认为心动测定,以及心动测定中的攻击玩法对结果影响更大,不过他仍然选择尊重王珂,他知道她是运动员,理解她的竞赛心理。 不过同样是背包整理教学,王珂比谢笑颖霸道很多,眼看她大笔一挥,唰唰唰把自己的清单划掉好几项,田维基心想,没关系,一会儿再重写一张。 “山林和海边环境差异大,带的东西肯定不同,比如鞋子,去山里,要穿防滑登山鞋,去海边,最好穿溯溪鞋,你行李里应该有溯溪鞋吧?我记得节目组提醒了要带的。”王珂问。 田维基点头。 “还有裤装,上回你登山穿短裤,确实不合适,这回去海边,大可以穿短裤。”王珂道,“我猜我们这次任务肯定需要下海,有可能还要出海,海捕海钓什么的,衣物最好都是轻便速干款。” 听她说这些,田维基心里一会儿想到她是小女孩,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太小瞧人家。参加这档节目,拓宽了他对现代女性的认识,简直比谈恋爱拓得还宽。以前谈恋爱,和女友相处,看到的都是生活化的一面,两个人遇到的最大难题,无非是吃喝相关,或者周末怎么安排,就连一起出国旅游,也是严格执行攻略,没有什么出错的空间,自然也不会看到恋人应对突发的态度。 “维基维基,你怎么在发呆?”王珂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是我讲得太快不够清楚吗?” 田维基连忙摇头,“没有,很清楚。” 王珂放心地笑了,“背包这方面没问题,我们接下来讨论明后两天吃什么。这点,你来做主。但是呢,在你做主之前,我有几个小前提。”她眯着眼睛朝他比了个代表“小”的手势,紧接着说:“首先呢,我们既然是去做任务,饮食的品质就不强求了,以管饱管喝为主。我们的背包空间要留给更重要的装备,一顶帐篷可能就要两三公斤,再加上七七八八的东西。所以我建议,我们就带自热米饭和能量饼干了。什么炉子、锅子,还是不带了。” “可是刚刚 ai 说,节目组明早会发食物和饮用水。”田维基提醒道,“任务期间的。” “啊?是吗?”王珂愣了愣,“我还以为要我们自备呢,所以才跟你说自热米饭,我私藏的,准备分你几盒来着。原来可以不带!” 田维基失笑,“朱奶奶任务,节目组发的食材,原则上只够吃完今天,他们本来就应该无条件给我们供应食物。至于明后天的任务,赚的是后四天的消耗。” 王珂想了想,恍然大悟似的。“对哦。” “所以,我们可以等明天再决定,看看节目组会给我们发什么。”田维基道。 王珂点点头,拍了拍大腿起身,道:“那我们今天就商量到这,你有什么不懂的,来二楼找我就行。” 田维基微笑着送王珂离开。 门一开,两人都注意到乔安娜房门大开,听到田维基这边动静,乔安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珂珂你先别走,我有事请教!” 乔安娜这一嗓子喊完,王珂应了声,对门丁漾大概也听见,紧接着打开了门。 王珂先看了丁漾一眼,紧接着大步走向乔安娜,道:“我来了!” 乔安娜蹲在地上,正为整理背包犯愁。心知王珂是户外运动达人,想请教她背包收纳大法来着。 见王珂进乔安娜房间,丁漾低声问田维基:“你和王珂一队?” “对。” “你选的是不是彩旗?” 他问得突然,田维基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问的是搭档选择,于是想了想,道:“好像是。”几张图出现的时候,他立刻作了点选,没太多想。 丁漾点头,又问:“装备整理好了?需不需要帮忙?” 田维基笑着摇头,“收完了,珂珂帮了我大忙。” 丁漾没再接话,身体向后一撤,关门回房了。 田维基目光又往乔安娜房间去,两个女孩蹲在地上研究背包,一个在热情地分享,另一个在认真地聆听。她们都穿着简单的 t 恤短裤,没有化妆,打扮随意,是田维基日常生活中很少能见到的场景,令他感觉十分美好。 第36章 次晨,不必测定中心 ai 叫早,众嘉宾均在六点半之前到院中等候。 有过昨晚的任务介绍,所有人都以为嘉宾们会分组行动,各自到达不同的任务点,殊不知却是同乘一辆车,由司机师傅分任务点放下。 田维基最关心饮食,确认食物会跟车一起,直到抵达任务点,再交付给分组嘉宾,这才放心坐上车。 这次出任务,众人坐的还是上周那辆十座商务车,嘉宾间的氛围却不复之前那样轻松。 乔安娜和丁漾一组,因而坐在一起,她坐里面,丁漾坐外面。丁漾落座的瞬间,她脑子里闪回了上次落单的画面,目光不自觉地在车里搜寻到郑培文。他和柳橙最后上车,坐在离车门最近的双人座,乔安娜只看得到他的背影和一角沙滩风格的花衬衫——或是防晒衫,她不确定。 车上没人说话,就连一向活泼的王珂,此时也在闭目养神。 乔安娜转头看窗外,小屋和山海都在后退,车窗关着,海风吹不进来,她想开窗,又担心打扰大家,短暂犹豫过后,干脆也闭上眼睛,靠向椅背,不知不觉间,竟睡过去了。 “乔安娜。” 朦胧间,听到有人喊自己,乔安娜睁开眼,发现车停了。 丁漾站在过道,静静看着她,直到她和他对上视线,他说:“我们到了。” 乔安娜起身,前后四顾,不见其他嘉宾,一时茫然,道:“我们是最后一组吗?” “对。” “我睡了多久?”乔安娜问。 “不清楚你什么时候睡着的。”话说完,丁漾先她一步下了车。 乔安娜随之下车,转问道:“车开了多久?”她昨晚几乎没怎么睡着,本来以为扛得住,没想到会突然睡过去。 “大概半个小时。”边说话,丁漾边从车里搬下一箱食物和三桶水。搬运完毕,他朝司机挥了挥手,道:“好了师傅。” 司机道了声“好”,一脚油门,将车开走了。 近海地带涌来潮湿且海腥味十足的海风,吹散了乔安娜的困顿,大脑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丁漾意识比她快,司机一走,他的目光很快锁定节目组插旗的地点,随后躬身搬箱子。 乔安娜紧随其后,试图去提桶装水,发觉有点困难,但因新搭档在前,她不想露怯,打算强撑。 丁漾注意到她的吃力,及时道:“不急,回去放了背包再来。” 乔安娜一瞬间松了劲,配合道:“好。”确实没必要在这时候逞能。 插旗地点已经搭好了两个节目组专用帐篷,其中一个帐篷上贴着一大面图卡,图卡即任务,一边是海货品种,另一边是可换取的食材种类。帐篷之外,还有节目组准备的少量捕捞工具。 王珂猜的不错,第三周求生任务就是赶海。按海货捕捞的难易不同,嘉宾可兑换的食材种类和重量也有不同,其中,海胆价值最高,沙蚬、文蛤这些相对便宜。图卡上不止写了交换额度,还清楚列出禁止捕捞品种。 趁着看图卡、记海货的时间,乔、丁二人快速吃完了早餐。“我们先搭帐篷?”乔安娜问。 丁漾抬手看了眼手表,又回身看海的方向,道:“帐篷可以晚点搭,现在是退潮时间,先赶海。” 乔安娜大感惊奇,“怎么看出来的?” 心动?出局! 第27节 “我经常冲浪。” 说话间,丁漾已经提上桶,里面装着节目组准备的简易捕捞工具,他一边戴手套一边对乔安娜道:“对了,郑培文让我提醒你,记得喷防过敏喷雾。” 乔安娜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他下车的时候。”话说完,丁漾已经动身下海,忽又回过头,“退潮最多两三个小时,抓紧时间。” 乔安娜瞬间回神,“好!” 初夏季节,气温舒适,乔安娜做好充分的防晒和防过敏,手拿铁耙,目光炯炯地投入海货搜寻。 尽管节目组准备了图卡,上面画着不同的海货,乔安娜记忆力再好,也断然记不住十几种海货类型。在精准挖出一只螺类,郎当丢进铁桶后,她决心遇到什么捕什么,毕竟连海菜都可以换蔬菜。 搭档这时已经消失在乔安娜的视野范围内,她缺乏经验,行动不如丁漾那么激进,只能以量取胜。这么想下来,她的心态慢慢变得平稳,不知不觉往桶里放了许多海货,各种各样,倒也挺有成就感。 与此同时,1824 岛另一片无人海域,田维基和王珂也有不同的赶海策略。 不同于乔、丁二人,田、王二人在行动前商量了一段时间。田维基道:“我看这些螺类、贝类,兑换价格一致,可以捡这个来打底,换主食。像这个响螺,看上去就重,海菜这些,不压秤,先不考虑。” 王珂目光笔直地盯向图卡上最高难度的海胆和海鳗鱼,眼神像即将踏上战场的女战士。“五颗海胆能换两斤肉,一颗紫海胆就能换两斤,我要抓这个。” 田维基看了眼潮水方向,“时间够吗?” “够,不够晚上再来。现在这个季节,1824 岛早晚各有一次退潮时间。”王珂语速飞快道,一边戴上节目组准备的防割手套,一边拎上桶,拿了铁钳,马不停蹄往礁石滩走。 看她不管不顾奔向前方的样子,田维基只来得及遥声叮嘱:“注意安全!” “知道啦!”她背对他,挥了挥手上铁钳。 田维基失笑,怎么感觉自己像她的老父亲? 两小时后,王珂拎回来一桶海胆,另加一条海鳗鱼,直把田维基看得目瞪口呆。 “总共十二只,加一条海鳗。本来我不止夹到这些,有几只太小,我放生了。”虽然戴了防晒帽,王珂脸上仍有不少与海货搏斗的痕迹,她毫不在意,用铁钳拨开桶里的战利品,继续表功劳:“喏,看这只八爪鱼,我本来没想逮它的,它居然敢喷我,我就不能放过它。” “这好像是短蛸,五只才能换到一斤肉。”田维基道。 “就是说啊,不划算。海胆捕捞上限是二十只,我本来想早上先把我的额度用完,晚上再用你的额度,哪知道被它偷袭,白白浪费我时间!”王珂气鼓鼓地说。 田维基笑了,也用铁钳指着自己的桶给她看,“我这一桶,估计就只能换些米面。要吃肉,得靠你的海胆。” 两人将渔获交付给节目组,由驻点的本地老渔民负责结算。大抵因为策略得当,两人换到的食材有零有整,几乎没有浪费的海货。 相较而言,乔、丁二人有些失算。 丁漾那桶海货还好,品类只有海胆、龙虾和蟹类,乔安娜桶里则是五花八门,很难统一结算,最后,她只换到三斤蔬菜。本来她还觉得自己收获颇丰,对比丁漾用八只海胆加两只青蟹换到四斤肉,自己那一桶满满当当的东西,就显得很不划算了。 “现在有了经验,晚上赶海,我得改变策略。”乔安娜总结道。 “你听说过蓝环章鱼吗?”丁漾问。 “嗯,有剧毒。” “1824 岛有这种章鱼,它们习惯夜间行动。” 乔安娜愣住,此时他们正迎着高升的太阳,在背风地带扎帐篷。丁漾穿着简单的黑 t 恤,灰色中款运动裤,赶海穿的胶鞋换成了沙滩拖鞋,他的防晒措施没那么完备,大有放任阳光把自己晒黑的意思。所以乍一看,他比乔安娜第一眼见到的时候黑了许多。然而变黑并不影响他的美貌,相反,给他添了一种野性的魅力。乔安娜这时仿佛才记起,丁漾是她的心动嘉宾,头两周,她不敢直视他,生怕被判定心动。今时今日,他还是很帅,人也不错,他没有责怪她捡了太多不能换食材的海货,搭帐篷前,也是先想到帮她,对于她缺乏动手能力这项弱点,从来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悦或反感情绪,只是一言不发闷头做自己的事。 乔安娜却忽然不怕他了。似乎是从上次在朱奶奶家意识到他对自己毫无兴趣之后,她对他的兴趣,也渐渐淡了,没有多余的想象,她和他相处变得自然。听出他在委婉提醒自己夜间赶海危险,乔安娜立刻从善如流道:“你比较专业,晚上我听你安排。” 搭完帐篷,二人又从节目组准备的物资包里翻出食物,海鲜味自热米饭、自热火锅,还有袋装吐司、牛奶,另加两份鲜果切。 等待饭热的过程,乔安娜突发感慨:“这周任务,维基终于不用辛苦了。” 丁漾盘着腿席地而坐,他这时候戴了遮阳帽,远望海面,道:“他做饭很好吃。” 很少听丁漾谈论别人,乔安娜禁不住好奇道:“你也觉得?” 丁漾点头,“前天晚上,他教我煮了面。” “就教煮面?”乔安娜失笑,“我以为他会教你点难的。” 丁漾耸耸肩,“慢慢来。” “怎么突然想到学煮面?” 丁漾没接话,这时,自热米饭发出浓郁香味。他率先动作,端起饭盒,顺便提醒乔安娜:“饭好了。” 海风徐徐,田维基打了个喷嚏。海边午饭,他在王珂的怂恿下,热了一盒火锅。 发热包催发了锅底的牛油味,也引出了田维基肚里馋虫。王珂比他更心急,时刻紧盯手表,时间一到,立刻伸手要端饭盒,田维基及时拦住她,“小心烫。” 王珂转过脸冲他笑,“放心,我常吃这个,不会被烫。” 田维基于是由她去,自己还是继续等加热包散热。 发觉他没动手,王珂大约觉得不好意思吃独食,也放下食盒,盖上盖子,道:“维基你真是个超有耐心的人。” “是吗?” 王珂点头,“我有个朋友说,一个男人如果能控制自己的胃,就能控制自己的下半身。食欲和性欲不分——”她停下了话头。 田维基略感好笑地看向她,她察觉,偏头冲他做了个鬼脸。“这趟出任务前,柳橙叮嘱我,说话做事,要注意照顾搭档的感受,现在是比赛白热化阶段,她怕我被投反感票。”王珂道。 “她能对你说这样的话,说明对你很真诚。”田维基道。 “当然,我们约好了,下节目也要当朋友。”王珂道。 “万一节目录到最后,你们变成对手呢?” “变就变呗,不影响。我早习惯了,一个队里的队友,平常关系再亲密,一旦上赛场,就要尊重比赛,”说起自己的运动员经历,王珂神情异常沉静,“要对得起自己的日常训练、选择当运动员的野心。” 田维基感到醍醐灌顶。 第37章 1824 岛晚上退潮时间在七点以后,有过白天的赶海经历,乔安娜不再被动等待,和丁漾一起,穿上节目组提供的防滑胶鞋,戴上头灯,步伐坚定地出发了。 一整天接触下来,乔安娜发觉自己先前对丁漾的认识有些偏差,例如,他并无意靠身材或长相获得什么关注,上午听他说自己冲浪,又对海洋特别熟悉,乔安娜猜他可能只是习惯性袒胸露背,当然,这种习惯性肯定也源于强大的自信。此外,丁漾不太会主动关心人,或者该说,不主动关心乔安娜,乔安娜不确定他是不是对其他人也这样,料想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得到关心和受到照顾的时候更多。但他似乎也不是完全不懂关心人,追究来讲,应该是缺乏主动的意识。 不难理解。丁漾明显是从小帅到大的男生,现代社会,帅哥天然拥有更多特权,他们不必学习温柔、如何爱人,因为他们总是在被爱。 录制到第三周,乔安娜终于褪去由他出众表象带来的浪漫联想,把他当一个普通人看待,对接下来的录制而言,这绝对算一件喜事。 两人走到礁石地带,深藏各类高难度海货的地方。乔安娜脚打滑,一个趔趄过后,稳稳站好,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一声惊叫。 前方丁漾立刻回转过身,疾步走到她身边,头灯径直照在乔安娜脸上,“怎么了?” 灯光刺眼,乔安娜别开视线,道:“好像……”她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脚。 丁漾注意到她的动作,很快蹲下,头灯在她脚边来回转,“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咬你?” “没有,只是打滑。”乔安娜飞快道。 “如果真是被什么咬了,不要逞能,除了蓝环章鱼,浅水礁石区还有其他攻击性生物,也会咬人。” “放心,这个胶鞋很厚。”乔安娜道,“我会注意。” 大概是确定她没事,丁漾起身,头往节目组方向点了点,道:“有事就说,那里有医护人员。” 乔安娜用力点头,“我知道,我真没事。” 意外出现,丁漾处理方式很妥当,没有充满表演欲的关心,也没有强者思维下难以隐藏的责怪情绪,他能够照顾“弱者”,也懂得尊重队友意愿。摘开外貌,他本性是个善良的人。由此可见,她对他的第一眼心动也不全是见色起意,一个人的底色会变成某种外化的气息,给人直觉的好感。 后来的赶海任务,丁漾更多地呈现了“照顾”这一面,较之白天不见人影的单独行动,夜间的他一直在乔安娜视野范围内活动,不时会确认她的状况,两人无声配合,到退潮结束,各自收获不少海货。 海边露营,节目组为嘉宾准备了洗浴间,条件有限,一次只能一个人用。任务完成,乔安娜先去洗了澡。洗完出来,丁漾不在附近,问工作人员,后者指了个位置,说今晚闹了点不愉快,担心丁漾多想,拜托乔安娜帮忙开导开导。乔安娜一边听不愉快的经过,一边顺势去看,见丁漾独自坐在一座高高的礁石上发呆。 时间已近凌晨。乔安娜想了想,还是迈步走向他。 尽管她一路走得轻手轻脚,还没完全走到高处,丁漾就回过头来。 附近有节目组装置的大灯,被他发现动静,乔安娜递回去一个笑容,道:“我来提醒你,可以冲凉了。” 丁漾点点头,视线转回前方,继续看海。 乔安娜脚步顿在原地,他没动身,也没接话,她一时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刚听节目组工作人员说,你想去游泳,被拦住了,是有点不开心吗?”乔安娜问。 丁漾摇头,“这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也对。”乔安娜道,“我们今天能这么顺利完成任务,多亏你带我,谢啦。”丁漾看上去完全不需要开导,她打算致完谢就撤。 “海货都是你自己找的,谢我不如谢自己。”丁漾道。 乔安娜干笑了一声,转身要走。 丁漾忽又转过头,直直盯住乔安娜,“你是不是本来想找我聊天的?” 乔安娜立刻摇头,“我就是来告诉你,可以冲凉了。” 大灯虽亮,礁石上男人的面色却有些模糊,只能看出个线条轮廓。“抱歉,我这个人,不太会聊天,不会讨人喜欢。” 乔安娜心下怔了怔,前面还觉得他真是自大狂,这会儿听他这语气,又感觉他像在自省。不过很快,她清空大脑的发散联想,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没必要人人都像郑培文。” “你也觉得郑培文好?” 他问得很快,乔安娜心口一跳,没答话。 “哦,”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今天下车让我提醒你注意防过敏,很会关心人。” “我还是那句话,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小屋几个人,你们男嘉宾各有各的不同,我们女嘉宾也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问。 乔安娜想了想,目光也投向夜色下的大海,在广袤无际的海天之间,静静梳理着三周以来,对身边人事的总结,道:“珂珂天真可爱,柳橙温柔大方,体能方面,两个人又都很优越,比较而言,我最普通。但我这个人吧,有个优点,内核还算稳定,我很少用别人的长处比自己的短处,更不会因此否定自己。好像你去花园看花,动物园看动物,多种多样才是美,而形成多种多样的前提,就是每个物种都能够尊重自己的特性,专注做自己。” 听完她的话,丁漾沉默了片刻,而后,倏地站起身,趿着沙滩拖鞋,一边走下礁石一边道:“安慰人的话很多,你说的,听起来很舒服。我不觉得你普通。” 乔安娜从没听过他夸人,当下难免得意,用很大力气忍住,才没接几句故作谦虚的场面话。 经过她的时候,丁漾道:“我去冲凉了。”语气听上去分明已经轻松很多。 乔安娜感到一种助人的愉快。 节目组规则所致,即使是入夜后,三组嘉宾也都在继续任务。 乔安娜的打滑,一半是“假动作”,田维基的打滑则是实实在在摔跤了。其实他这一跤摔得不算严重,膝盖磕破而已,只是从摔跤到回帐篷的途中,王珂尽管没有直接表达责怪,行动上的急躁、反复确认退潮时间、任务能否按期完成……种种细节,还是让田维基感受到了巨大压力。 于是,没等王珂送他回节目组帐篷,田维基抢先给出提议,她继续去赶海,他自己回去看伤。如果问题不大,他再加入。尚不懂如何修饰情绪的年轻女孩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地提着桶,跑向了礁石地。 田维基独自返回,头上有灯,周围有节目组布来拍摄的大灯,夜路并不难走。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异样心情,一边为自己的失误自责,隐隐还有些伤自尊,没有男人愿意在摄像机前一而再再二三丢脸,一边又想起第一次求生任务,他失足摔下吊桥,整个人卡在木板上的难堪过往。 心动?出局! 第28节 那次更尴尬,在离地近十米高的吊桥上踩空,本来就够恐怖,偏偏他还卡了裆,当时真是进退两难,完全手足无措。不夸张地说,那时候的谢笑颖,宛如天女下凡。她原本稳稳走在他前面,发现他失足,第一时间以专业救援手势向吊桥两端的救援人员求救,她没有擅自过来帮他,而是让开通道,让专业人士处理。 在两人走吊桥之前,谢笑颖就曾极富耐心地鼓励田维基挑战,那时,完成任务的欲望占比更重,谢笑颖却仍然给他留了认输的空间,她神情柔和地对他说:“即使放弃挑战,我也不会责怪你。节目组目前没有公布放弃挑战的惩罚,但既然是我主动选你当搭档,好坏结果,我们都一起承担。” 那一天的任务过程,田维基反复想到一个成语:如沐春风。 当时情形发展太快,一件事紧接着另一件事,没有留给他多少时间细细琢磨。是到今天,换了一个搭档,他才意识到,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谢笑颖那样。此外,也是谢笑颖让他觉得,一个男人,也可以被女人照顾。谢笑颖给了他巨大的安全感,是他人生中从未在其他人身上感受过的体验,颇具讽刺的是,甚至连父母也不曾给予过这份安全感。她允许他犯错、失误,因为能为错误兜底,所以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此外的大部分人、社会规则,都没有这种包容度。 这一夜是弦月,星空在望,在进节目组帐篷前,田维基深深叹了口气,他语文成绩从来都不算好,此时却莫名想到一句古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对田维基汹涌的内心活动,王珂自是不懂,她更关心任务。 前一天赶过两次海,他们其实已经拿完属于分队的任务量。她还觉得不够,第二天又拎了个空桶,兴奋地跑去赶海,田维基远远看她,觉得像老版《西游记》里在海边自由奔跑的孙悟空。 早饭时间,田维基夸奖她精力旺盛,“是不是运动员都这样?” 王珂听了,嘴一撇,“才不是,好多人没机会进国家队,就懈怠了,变成了平凡人。” 田维基被她的说法逗笑,“变成平凡人不好吗?” 王珂摇头,“我觉得不太好,反正我是因为身体原因才进不了国家队的,要是身体没问题,我肯定继续当运动员,我以前的目标是进国家队,冲击奥运,在最高领奖台上升国旗,谁知道……” 田维基看她眼中光芒闪动,本想探问更多,又想到她说自己因为身体原因没能继续比赛,于是按下好奇,劝慰道:“你还年轻,精力又这么旺盛,以后还有很多可能的。” “我也觉得!”话说完,王珂忽然面露犹豫,紧接着又说:“其实我以前是个恋爱脑,想法没有现在这么成熟,什么事情都跟着男朋友转。” “什么事情让你变成熟了呢?”田维基饶有兴致地问。 “就有一天,我们约好见面,我让他来找我,他问为什么我不去,我反问为什么是我去,然后我们吵了架,我发现原来一直是我去找他。吵完架,他没有道歉,我说分手,他也不回消息,我等了两天、三天,不想等,就把他拉黑,分了。发现不用围着他转,我也能过好,就变成熟了。” 王珂的叙述绘声绘色,田维基不知不觉听入了神,一方面觉得年轻的恋爱真是风风火火,另一方面又觉得羡慕,他的恋爱经历里从来没有因为谁去找谁而闹分手的情节,可看王珂那种时而柔软时而愤怒的表情,料想这段情节对她而言很重要。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想谈这样能最大限度调动情绪的恋爱。 似是终于想起自己在录节目,这段感情后来的走向,王珂没有再多赘述。但看她神情,田维基还是忍不住问:“你对那个男朋友,还有——” “什么都没有。”王珂斩钉截铁地说,“我这个人,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回头。” “也对,”田维基笑着说,“好马不吃回头草。” 王珂用力啃一口吐司,俨然把吐司当作那位讨厌的“前男友”,“吃回头草,我不如吃屎!” 田维基哈哈大笑。 第38章 落日酒会? 说来奇怪,第三周任务比前两周任务都轻松,任务完成,田维基却觉得比之前累。再看搭档,原本元气十足的少女也终于到了电量低的时候。 有节目组安排的商务车接送,田维基和王珂在任务点吃了午饭才回程。进了屋,王珂背着包,直接上了楼,田维基先去了趟厨房,打开冰箱,食材还是出发前的量。田维基正琢磨节目组什么时候会把新食材补进来,忽听王珂在二楼高喊:“维基维基,你赶快回房间,看看有没有惊喜!” 田维基闻言上楼,一眼发现门上插着的浅蓝色请帖,上附粉色丝带,他把丝带拆开,看到文字—— 尊敬的男三嘉宾: 正值 1824 岛初夏时节,诚邀您踏入沙滩之夜,借海风与星河,纾解多日来积蓄的疲惫。 日期:5 月 24 日(本周五) 时间:18:30-22:30 地点:小屋向西沿环岛公路步行约 800 米(参见指示牌) 活动内容: 落日鸡尾酒会(特调海岛饮品全自助) 沙滩 bbq&海鲜盛宴 音乐 live&篝火舞会 着装建议:请自由选择。 温馨提示:请携带薄外套以防海风微凉。 “惊喜”出现,王珂立刻像充满电,放了背包,咚咚咚跑上楼。拿着自己的请帖和田维基的仔细对比,确认他们将在同一时间出席同一场酒会。“节目组怎么突然大发善心,要给我们放松了?”王珂疑道。 第一周接受过乔安娜的晚宴邀请,对节目组安排的“关怀”,田维基不敢轻易相信。“临淘汰的时候弄这些,只能是鸿门宴。” 王珂大眼睛锁定他,“你怀疑节目组会给我们下套?” “谨慎点没什么错。”田维基道,“除非你想被淘汰。” “我才不会被淘汰。”王珂立刻道。 两人赶海出任务时,没聊过淘汰话题,这会儿重返小屋,残酷的现实像是突然从这座房子里长出来,类似某种潮湿的藤蔓植物,无声缠绕住他们。 下午三点左右,郑培文、柳橙回到小屋。彼时,田维基刚冲完凉,身体其实很累很想睡觉,奈何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只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郑、柳两人动作很轻,是王珂先发现他们回来,兴奋地分享小屋出现的新物品,又一一查看二人请帖上的内容,最终确定,节目组准备的落日酒会,面向的是全员。 第二组嘉宾回来没多久,乔安娜和丁漾也回到小屋。当然,也在各自回房的第一时间发现了请帖。对请帖,乔安娜毫不陌生,也绝没有因为请帖上的粉色丝带而产生任何浪漫联想,第三周淘汰在即,她几乎是严阵以待,尤其在和丁漾变得相对熟悉,不再轻易被他影响情绪之后,乔安娜对 2000 万又重燃了信心。 心里虽然想着不要太重视这个落日酒会,听到王珂和柳橙在二楼讨论明天穿什么,乔安娜还是忍不住走下楼,加入了她们。 出发录制前,节目组提供给嘉宾的行李清单里有礼服。乔安娜就带了两件,一件是第一周的绿裙子,另一件是条红裙,两件款式差不多,呈现的气质效果略有不同。严格来说,红裙可以约等于战袍,因为红裙的前胸设计比较有心机,饶是乔安娜这样不太突出的身材,也能被设计烘托出七八分性感来。然而,柳橙和张越海外出那夜,柳橙也穿了条红礼裙,她的礼服材质更好,加上柳橙本人身材也好,相形之下,乔安娜对自己那条战袍就没多少信心了,还很担心显得东施效颦。 关于这点,乔安娜到柳橙房间,一看见她挂在长衣架上的红裙,立即表达了想法。 柳橙听了,脸上很不认同,道:“你是冷白皮,又瘦又高,很适合红色,穿红裙,都不太需要化妆。” 乔安娜内心也并不认为美丽应该比较,只是女孩聊天,好像不自觉会说些这样有的没的。 柳、乔两人关注点在红裙,王珂却在研究柳橙出场穿的那条绿旗袍,像把玩什么玩具,拿在手里来回看。“这是丝绸吗?好轻好滑。” “是绢纱,也是丝绸的一种。”柳橙道。 “颜色好特别。”乔安娜道,初见柳橙那天,她也被这条旗袍吸引。“能不能问是在哪买的?” 柳橙又露出那副略带腼腆的笑容,“这是我自己做的,绢纱本身很薄,我在上面做了刺绣,能透光,根据光线,会有变化。” “你还会做衣服?”王珂瞠大眼睛道。 “小时候和爷爷奶奶住,我特别喜欢看大人绣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很厉害的非遗手法,我都觉得很有意思。”柳橙道,“后来学服装设计,就开始自己想办法做衣服。” 她把自己的经历讲得平平淡淡,看过她之前在朱奶奶家做的那些农活,乔、王两人眼里只有佩服。 “你们喜欢的话,节目结束,我给你们两个一人做一件。”柳橙道。 乔安娜刚想委婉推拒,或者以购买的方式获得,话还没斟酌好说出口,就听王珂高兴地说:“可以吗?” 柳橙点头,“当然可以,料子我家里还有。你们把尺寸告诉我就好。” “哇,那你这是给我们定制旗袍了。”王珂看了眼乔安娜,道:“该付钱。” 乔安娜接收到眼色,紧接着道:“对,你必须收钱,不然我们不好意思收货。” 柳橙的目光在王、乔两人身上来回转一圈,最终无奈笑道:“好,我收钱。” 女嘉宾们大开房门,商量明晚穿搭,这种氛围显然也激发了男嘉宾。作为公认的精致男性,郑培文成为男嘉宾们的服装指导。 不同于女嘉宾们对服饰的在意,男嘉宾们更注重整体搭配。田维基心急,直接把郑培文拉到三楼,将自己此行唯二带的两套正装摊放在床上,请他给建议。 海岛夜幕上升,郑培文站在田维基床前,盯着上面两套衣服,神情认真地问:“我在玩找茬游戏吗?为什么看不出这两套有什么不一样?” 田维基面色微窘,“颜色不一样。” “啊,还真是。”郑培文用一种做作的惊讶语气道。 田维基身姿更显局促,“你在讽刺我。” “能听出来,情况不算太坏。”郑培文面无表情道,“没记错的话,你和安娜吃独食那一天,穿的是这件黑夹克?” “对。” “那次搭配可以,这两套是什么目的呢?” “那次没搭配,里面穿的是白 t 恤。而且那次只是单纯吃饭,这次……”田维基挠了挠头,“这次应该还有些娱乐活动,你看,我还有没有救?” 郑培文没接话,突然被身后直挺挺站着的丁漾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他问。 “你说维基情况不算太坏的时候。”丁漾道,“我想问你借点道具。” 郑培文面露奇色,“什么道具?” 丁漾脸色逐渐不自然,“我带的都是运动服。” “都是运动服?”田维基道,“节目组要求带的正装呢?” “节目组导演只说建议带,没说一定要带。”丁漾道,“我没想到能留到现在。” 听他说完,田维基和郑培文双双陷入沉默。这位年轻人的自我认知十分不准确。 第39章 酒会穿搭消耗了嘉宾们的大量时间,晚上七点多,田维基才匆匆下楼准备晚饭。在这之前,他下过一趟楼,代表小屋,接收节目组供应的食材。彼时,丁漾和他一起把物资搬进小屋,田维基没来由地说了句:“要是这周我淘汰,下周都没人做饭了。” 话说完,他自己先愣住,总觉得不吉利,连忙甩甩头,要把念头甩出大脑。 “放心,你会留到最后。”丁漾接话道。 “我当你是在安慰我了。”田维基笑着说。 不料这种不祥预感竟持续影响着他。平常做饭,他喜欢、也习惯一个人,这会儿,心里莫名闷得慌,他意识到不能一个人呆,于是遥声向二楼喊:“珂珂,你方便下来帮我吗?” 王珂先应了声“好”,没过多久,步伐匆匆,踩得大理石台阶嗒嗒作响,下了楼。 见她到流理台,田维基解释道:“时间太晚了,我怕一个人做不完,我们是搭档,只好喊你了。” 王珂径自走去水槽洗手,道:“没关系,反正我也完事了。” 田维基随手将一篮蔬菜交给她,仔细交代了不同种类蔬菜的洗法,而后转身去处理海鲜。王珂小问题总是很多,例如芦笋要一根根洗吗?西兰花要掰开到什么程度?对她的每一个问题,田维基都认真作答。在略显聒噪的交谈氛围里,田维基渐渐放松下来。至此,他愿意承认,在其他五个人中找王珂帮忙,是有意为之。 约莫因为第三周是赶海任务,节目组送的物资里,大量新鲜海货。田维基做了个烤海鲜拼盘,调味简单,主要用的是黄油和黑胡椒,再浇了蒜末,洗好的蔬菜也分批次放入烤箱。 烤盘放好,为节省时间的考量,田维基决定煮饭。一转身,撞上丁漾,他像一堵人墙站在身后。 田维基吓出一声国骂,“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看你在想事情,没打扰。”丁漾后退几步,脸上有一丝少见调皮的笑意,“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了。”田维基走去取米,用眼睛指了指水槽方向,王珂正在埋头清洗各类碗碟,“珂珂一个人够了。” 心动?出局! 第29节 跟随着他的视线,丁漾也快速看了眼王珂,又盯住田维基手里的电饭煲内胆,道:“你要煮饭?” 田维基点头。 丁漾朝他伸手,“我来吧。” 田维基想了想,目光掠过流理台上的虾头,想到节目组送的物资里好像有河粉,冰箱里还有牛肉,灵机一动,打算做个简单版的 pho。当即量好六人份的米,一边将内胆递给丁漾,一边道:“你应该会煮饭?” 接了内胆,丁漾没有急着去淘米,在原地顿住。 “好,我懂了。”厨房霸主田维基立刻会意,道:“米和水的比例遵循 1 比 2,大致就没错。” 丁漾抬眼看他,眼神很迷茫。 “算了,还是我自己——”田维基试图从他手里拿回内胆,一时竟没拿动,被丁漾牢牢地控住了。“这样,淘完米,你用手指头量,水面大概比米面高一小节手指、食指,差不多。” 丁漾点头,“洗好我给你检查。”掉头去了水槽。 田维基站在原地,注意到王珂给他让开了一点距离,但是从头到尾没有看他,更没有和他交谈。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同一个空间,乔安娜也感觉到不对劲。 她刚从柳橙那里离开,打算独自回三楼,经过二楼露台时,隐约感觉到外面有人。走到门口探看,果然在角落发现一道背影。 这个时间点,能在这个区域出现的人,只有一个。 乔安娜悄声走近,想吓他。 她步伐放得极轻,跨过节目组铺了满地的设备线,他仍然没察觉。 离玻璃护栏越近,海风越大,虽然揣了一颗捉弄人的心,顾虑到危险性,她还是克制了动作,到他身后,只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低声喊:“嘿!” 郑培文以笑声回应她,“早发现你了,傻瓜。” 乔安娜脸色耷拉下来,手向外一伸,扒住护栏,和他一起看夜景。“怎么发现的?” “直觉。”郑培文一本正经地说。 “我以为你在发呆。”乔安娜看向他,“你们刚刚不是在讨论穿搭吗?” “本来是。直到我的盟友想起饭没做。” 海风吹散了乔安娜脑中烦乱的念头,使她能专注和他聊天。“好像只有你一直用盟友这个词。” 郑培文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盟友这个词怎么了?” “没怎么,”乔安娜摇头,“总觉得比起刚开始录制,没那么反感它了。” 郑培文沉默几秒,忽然自顾笑了。 “笑什么?” “因为你终于没那么反感盟友。”郑培文立刻回答道。 乔安娜一直有一下没一下往护栏外伸手摸风的无聊动作顷刻间停了下来。 一段时间后,郑培文忽然道:“和丁漾搭档做任务,体验怎么样?” 乔安娜一下没反应过来,发出个意表疑问的“啊”。 郑培文走近她,直到两人之间不再有距离。 乔安娜只要稍稍动作,就不可避免地会碰到他,这使她感到些许紧张,几乎不敢乱动,她当然可以退开,悄无声息地撤离,最终没有。她不想在他面前显得没见过世面,对他的行为做过多的阅读理解。他这样从容,她也不想表现得局促,于是盯住他左手戴的手表和手串,听到他用极轻的声音说:“这里虽然是视觉死角,只有海风大的时候,节目组收音设备才会失效。可惜,今天,海风不大。” 确认他的靠近是为了方便说悄悄话,乔安娜心里放松了些,道:“你想聊什么秘密?” 郑培文低声发笑,默了默,道:“和好感嘉宾一起做任务,拍摄素材足够多,会增加淘汰风险。不过现在提醒你,是不是太晚?” 乔安娜听完莫名有点开心,转看向夜色下的大海,黑沉沉一片,一点不复白天的蓝色活力。“你呢?和柳橙那样的魅魔待在一起,也很危险吧?” “魅魔?” “很有魅力的人,你这么理解就行了。” “柳橙确实很有魅力,但很遗憾,我们两个都更在意任务完成度。”郑培文语气真的很遗憾似的,“要说危险,我们那片海域倒是有很多高危海洋生物。” 乔安娜想了想,“仔细回忆一遍,从录节目开始到现在,你确实是很坚定的任务主义者。” “如假包换。” 乔安娜扭头看他,“好奇,你是直男吗?” 郑培文回看她,“一样,如假包换。” 乔安娜撇撇嘴,故意道:“这个节目可以说谎。” 郑培文失笑,“录制合约里有一条说明,乙方如有任何欺骗性原则问题,需要原数归还奖金,并赔偿节目组损失。当时看条款,我问导演,欺骗性原则问题具体指什么,赔偿额度是多少,没写上限,对我很不友好。他们就让法务另拟了一份补充协议,针对原则性问题,第一条就是性取向。” 乔安娜瞠大眼睛,“你还有补充协议?”她都没注意那么多。 “我对大部分事情都很随意,涉及到需要我签名的东西,一定吹毛求疵。” 乔安娜大感受教。 “所以,我是直男,这条写进了合同里。” 他的语气倏忽间变得郑重,乔安娜心里扑通扑通打鼓。 这时,楼下传来田维基热情的呼喊:“吃饭啦!” 乔安娜率先动作,扮出一副饿得不行的样子,脚步一边往楼下赶一边不忘提醒身后人:“我闻到烤虾的味道了,快快快。”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40章 落日酒会当天是晴天,蓝天和大海相伴,本该是充满浪漫与欢乐的一天,田维基却觉得乌云密布。 事情要从今早开始说起,田维基难得没有待在厨房,也没有去三楼跑跑步机,而是出门晨跑。 本着想先去酒会场地探探风的目的,他先去了小屋向西 800 米位置,看见两辆贴有节目组 logo 的大型商务车,车身挡住了一部分视线,在场地布置的工作人员没有注意到他。 田维基因此听到了一则重磅消息,来自两位躲在角落闲聊的节目组工作人员。 “大家都只是猜,随口一说。没人真的信,这些天,他们都没聊这事。”其中一位工作人员说。 “第三周快结束,如果 x 嘉宾能留到最后,那就精彩了。”另一位工作人员说。 “看现在的情况,大概率能留下去。关键是没人发现啊!” “只能说明 x 嘉宾藏得好。” “我觉得是波波姐选得好。力排众议选了 ta,押宝押对了。” “……”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站位暴露,两人的秘密谈话戛然而止,田维基尚来不及消化,像被人施了咒,定在原地,好半天才动起来。 回头再看酒会场地,先前躲在商务车旁聊天的工作人员已然消失不见,田维基只知道她们是女生,不清楚具体是谁,想追问都找不到人。 小屋里有 x 嘉宾?他记得谢笑颖和郑培文都提过这件事,当时只当是猜想,三周相处下来,大家在连续几次的求生任务中培养了感情,每个人都在任务里尽心尽力地表现,x 嘉宾听上去是破坏分子、终极大 boss,究竟会是谁? 此外,x 嘉宾的目的是什么? 田维基本来就有预感自己这周会被淘汰,现在,预感更加强烈,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心不在焉地沿着环岛公路跑了约莫半个小时,田维基返回小屋。脑子里盘桓着“x 嘉宾”几个字,使他心神恍惚,茫然走上楼,到房间,一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下意识要往床上坐,屁股还没挨到床,骤然发现自己穿着运动短裤,跑了步,没洗澡,转瞬回神,拿了干净衣物去冲凉。 洗完澡,田维基抱了一篓衣服去洗衣房,见洗衣机在使用,于是放下脏衣篓,转下楼,打算给自己做个早饭。至于早上偶然窃听到的情报,因为不确定谁是 x 嘉宾,他没想好要不要分享、和谁分享。 厨房此时也被占用,丁漾穿一件背心 t 恤,手臂尽管晒出两个色度,线条依然好看。田维基是健身房常客,心知丁漾这副身材绝不是健身房“作品”——他会是节目组精挑细选的 x 嘉宾吗? 田维基默默走去厨房,丁漾在煮面。汤锅里沸水蒸腾,不断把面条推到水面,眼看就要出锅,田维基在边上看得心惊胆战,丁漾却很淡定。 “你不怕面汤扑出来吗?”田维基问。 “我按你教的,把火调小了。”丁漾道。 田维基点点头,闻到他身上沐浴露香味,道:“你用了珂珂的沐浴露?” 丁漾好像晃了晃,田维基不确定是不是水汽的缘故。 “我自己的。”丁漾道。 “味道有点像。”田维基道,目光转向汤锅,不巧的是,面汤这下真扑出来了。 丁漾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将汤锅稳稳端起,远离灶火。 田维基被他这套动作惊得瞠目结舌,怎么会有人先端走锅,而不是去关火?神思缓了几秒,想起来提醒他:“这把手很烫,快放下来。”随手关了火。 丁漾放下汤锅,像是才意识到烫,摊开巴掌,看到虎口一片通红,又甩了甩手。 “你这是一点厨房经验都没有啊。”田维基拉着他转身,到水槽,扯下水龙头,对着他虎口冲。“痛吗?” 光看表情,根本看不出他痛还是不痛,丁漾本人也是一副对痛感很迟钝的样子,由着田维基处理,半晌,兀自笑了,摇头说:“不痛,就是走神了。” “做饭的时候,走神很危险。锅碗瓢盆,看上去都只是吃饭的家伙,危险性一点也不低。”田维基道,“像你这样,煮个面都能烫伤,不太适合下厨房。” 丁漾神色一凛,道:“我会多练。” 他看过来的眼神很认真,好像准备生死决斗的武士,给人说不上来的压迫感,田维基放开他的手,讪讪道:“多练可以,注意别走神就行。” 虽然被汤锅烫到虎口,所幸他护住了面,田维基尝了面汤味道,确实是严格按他教的步骤煮的。 “很不错。”田维基大方给了他肯定。 丁漾没作声,只回给他一个帅哥专属不加修饰的帅气笑容。 田维基怀疑他就是 x 嘉宾。工作人员提到的“波波姐”,分明是位女性,丁漾这种外形上挑不出瑕疵的大帅哥,参加《心动禁区》这种节目,只要他自己能控制心动,那么很容易披荆斩棘,活到最后。 田维基决定试探他。 简单给自己做了个三明治,田维基来到餐桌,和丁漾相对而坐。 田维基有意上下打量他,道:“晚上你穿什么?” “我在郑培文那里试了几件衣服,不合适。”丁漾道,“他建议我别换风格,不伦不类。” “也对,你长这样,根本用不着打扮。”顿了顿,田维基又问:“对了,你当时是自己看到节目组招募,才投的简历,还是朋友转发给你的啊?” “节目组找我的。” “节目组找你?是导演吗?” 心动?出局! 第30节 丁漾点头,他这会儿面吃得差不多,对田维基的提问,面上并无太多防备和排斥。 “节目组导演为什么会主动找你呢?你是名人?”田维基问。 丁漾耸耸肩,“不知道,没问过。”话说完,他径自起身,将面碗端去厨房洗。 田维基感觉他没说谎,可仍无法判断他是不是 x 嘉宾。 小屋总共六个人,除去田维基自己,还有五个。大半天过去,他心里的 x 嘉宾已经不止丁漾一个。再想到落日酒会,总觉得是龙潭虎穴。 他觉得自己需要盟友,虽然盟友这个概念来自郑培文,田维基不认为他是合适的人选。 午饭后,趁着其他人都在准备酒会穿搭的时机,田维基敲响乔安娜的房门。 乔安娜看上去温和文静,相处久了,田维基发现她给人感觉很舒服,什么都能放心和她聊。郑培文说她有学生气,田维基现在也猜她是学生。反正,在田维基的评估里,乔安娜最不像 x 嘉宾,她对任何人都没有流露出攻击性,出自一种照顾的心态,他打算把“情报”分享给她。 摄像机环绕的小屋,田维基没有道明来意,委婉告诉她:“有点私事想跟你说。” 乔安娜看他神情,立刻正色道:“好,我们去外面。” 海岛午后阳光大盛,下了礁石台阶,走到海边远望,能看见晚上酒会场地,已经布置好酒水台,还有小型舞台、灯光设施,分明超过六人酒会应有的规格。 走到沙滩,田维基前后四顾,确认没人注意到他们,遂将早上听来的 x 嘉宾消息转述给了乔安娜。过程中,他不忘观察她的表情,有惊讶、有疑问,几乎和他的反应一样。 一段时间消化后,乔安娜想到疑点:“有没有可能,节目组故意透给你这个消息,施加心理压力?” “我想过,但细想,这个节骨眼加压力,其实没必要。”田维基道,“而且我总觉得,也许真有 x 嘉宾。” 乔安娜回身看了眼小屋方向,“你怀疑谁?” “除了你,我都怀疑。”田维基坦诚道。 “我该高兴吗?”乔安娜打趣道。 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误会,田维基连忙解释道:“记不记得第一周你约我吃晚饭,我当时就跟你说,你是小屋最容易看透的人。坦白说,我到现在也依然这样认为。” 乔安娜不服气,“也许我是装的呢?” 田维基笑着摇头,午后阳光炽烈,所幸有一阵接一阵的海风。“哪怕演技再精湛的演员,到处摄像机,加上高强度录制,总也会露出马脚。人可以装深沉、装神秘,少说话、跟别人保持距离就行。但是装单纯,很难很难。” 乔安娜叹了口气,不自觉摸了摸脖子,道:“先不说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办,要找出 x 嘉宾还是怎么?” 田维基挠挠头,“我是觉得,按节目组之前的规则,每周推出一个新玩法,假如节目里真有 x 嘉宾,那么 x 嘉宾有没有可能是本周的新增玩法?例如,猜出 x 嘉宾是谁,可以加积分之类?” 乔安娜想了想,“这倒有可能。” “所以,我找你出来,一半是为分享情报,还有一半,是想听听你的分析。”田维基道,“我的视角有限,可能有些细节没注意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日头太晒的原因,乔安娜感觉大脑有点缺氧,一时想不起有什么值得分享的细节。吹了一会儿海风,没来由地,忽将视线转向小屋,这一转,吓了一大跳。 别墅二楼露台,郑培文双手搭在玻璃栏杆外,看到她回望的目光,两手伸起,朝她晃了晃。“嗨。”他遥声道。 “嗨。”田维基也冲他挥手打招呼,又低声问乔安娜:“你觉得培文是 x 嘉宾吗?” 乔安娜摇头,突感脖子发痒,低头一看,果然大片潮红,又过敏了。 x 嘉宾的消息还没传开,已经给小屋带来影响。担心节目组有“陷阱设计”,乔安娜放弃礼裙造型,精选了一套吊带衫加短裤的田园穿搭,用发带编了头发,妆容清淡,主打自然主义。 五点多收拾好出门,她先去二楼找了柳橙。巧的是,柳橙今天的服装风格也偏法式,不过她的口红颜色鲜艳,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充满异域风情。 嘉宾房间没有全身镜,只有走廊尽头有。柳橙带的香水都是 5ml 装,香型多样,乔安娜原本没打算问她借香水,柳橙说她今天的风格很适合橙花,主动问她要不要试试橙花香。乔安娜拒绝不了,当即接受了建议。 离开柳橙房间,乔安娜独自走去照镜子,做出发前的最后整理。没过多久,听到王珂在身后喊:“我也要编头发!” 乔安娜回过头,没看见王珂,只见王珂对面房间开门,一个戴墨镜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紧接着,朝走廊尽头走过来。 郑培文精通复古穿搭,这已经不是新鲜事。只是前些天,大概是囿于各种户外任务的需求,他很少戴配饰,今天则不同,乔安娜一眼看过去,看到他身上多了不少恰到好处的小物件。 他的墨镜镜片很大,几乎遮住一半的脸,看到乔安娜,他脸上露出笑意,到近前,一边将墨镜架起,一边道:“这位女士,镜子可以借我用用吗?” 乔安娜笑着翻白眼,“别这么做作。” 郑培文笑意未减,视线在她的发带上停留片刻,道:“怪不得珂珂嚷着要编头发。” 乔安娜和他一起看向镜中,她身高一七四,郑培文大约一八四,镜子偏斜,他又站在稍后的位置,两人看起来一样高。“为什么怪不得?”乔安娜故意问。 郑培文将墨镜戴回去,完全挡住眼睛。“大概是……见贤思齐?我不太懂成语。” 乔安娜撇嘴,“就不能直接夸人好看吗?” “今天很好看。” “只是今天?” “还有明天。”郑培文立刻道。 乔安娜对着镜子瞪他,好半天,想起来说:“酒会是晚上,戴墨镜是不是有点多余?为了造型好看,是不择手段了吗?” 郑培文摇摇头,顺势摘下墨镜,露出一脸无奈的笑意。“我不戴了。” 乔安娜想了想,道:“其实戴不戴,不影响你的帅气。” 郑培文挑眉,“这算投桃报李吗?回报我对你的赞美。” “怎么又说成语?” “不知道,也许只是想展示文化底蕴。”郑培文一本正经地说,“虽然我可能没那种东西。” 乔安娜转开头。 “是橙花香吗?”郑培文忽然问。 乔安娜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在问香水,遂道:“是,柳橙的。” “奇妙的搭配。” 乔安娜脸一热,隐约也闻到他的香水味,可她分不清是什么味道,当下只能缄口,不能“投桃报李”。沉默才刚在两人之间发生,气氛倏然变了。再看镜子里的两个人,似乎都没有在观照自己。 “我回趟房间。”乔安娜道。 “一起。” “一起?” 郑培文朝她扬扬手上墨镜,“有人说它多余,只能送回去了。” 乔安娜又送他一记白眼,旋即转身上楼,还是忍不住笑了。 第41章 海边落日酒会,六位嘉宾分头抵达场地。 他们到时,节目组工作人员已然消失不见,潜藏在各种设备间里。舞台区有乐队,见到嘉宾出场,鼓手立马秀了段 solo。 “节目组居然请了乐队,我还以为 live 是要嘉宾自己上台。”田维基道。 “所以维基准备了节目?”郑培文道。 “我没有,我不会。”田维基立刻摆手道,“我只是以为能看到你们的节目。” 场地临海,节目组工作车辆绕场停放,圈出一块核心区域,两侧都搭了大型灯光设备,舞台在东侧,西侧是自助餐吧,长桌上放着五颜六色的酒瓶、叠放的空酒杯、冰桶,旁边还有一台美式烤炉、各类烧烤食材…… 田维基环顾四下无人,径直走去烧烤区,揭开炉盖,立时被一阵炭烟侵袭,又连忙盖上。尽管如此,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烧烤区吸引,当即脱下薄外套,而后挽起袖子,把烧烤食材重新分门别类摆了一遍,海鲜归海鲜、肉归肉、蔬菜归蔬菜,摆得是不亦乐乎。 此时,夕阳正在缓缓下沉,田维基占去了烧烤区,女嘉宾则结伴走去舞台区,乐队成员总共四人,三位乐手,一位主唱。见女嘉宾们走近,贝斯手吹了个口哨,键盘手跟着响应,弹了段颇具挑逗意味的萨克斯,女嘉宾们听完都很愉快,王珂当场以口哨声回应了乐队,现场氛围一时大好。 欢呼声传到餐吧,郑培文停下吃水果的动作,道:“我们变成旧人了呢。” “什么旧人?”丁漾不解道。 郑培文下巴一指,往舞台区方向,“台上那些,新人。” 田维基刚把海鲜和肉类放上烤架,目光掠过郑培文身侧的水果,道:“要不要烤菠萝?” 郑培文将剥下来的龙眼壳扔他,“你就知道吃。” 田维基头一歪,伸手接住果壳,“不可以乱扔垃圾。” “sorry。”郑培文举手道歉。 “我吃烤菠萝。”丁漾道。 田维基闻言一喜,“你懂吃。” 郑培文一脸古怪地看着他们,动身绕到酒桌后,挑挑捡捡,调起酒来。 乔安娜被乐队吸引,确实有“喜新厌旧”的成分。入住小屋快三周,送走了两个人,剩下的人,哪怕再有好感,朝夕相处下来,免不了失去新鲜感。落日酒会的舞台搭得没那么隆重,台子离地也就一个台阶的高度,乐手们看上去都很有个性,主唱是个染紫发的女孩,嗓音低沉浑厚,唱起经典爵士歌曲,大有黑人女歌手的韵味。 歌声、海风,加上橙色晚霞映照下的大海,勾起人心底无数不可名状的思绪。乔安娜原以为只有自己这样善感,一看旁边的柳橙和王珂,神情俱是若有所思。 “你们要喝东西吗?我去拿点?”乔安娜问。 柳橙和王珂双双点头。 “谢啦。”王珂道。 乔安娜起身离开,迈步往餐吧而来。 此时,三位男嘉宾都聚在烧烤炉前,人手一杯酒,三双眼睛盯烧烤架,间或交谈一下菜品的熟度。 郑培文离烧烤炉最远,率先注意到乔安娜走近,他的衬衫袖子挽到上臂,漂亮的暗色花纹因此转弯,仍有褶皱带来的设计感。 “这位女士,需要喝点什么?”郑培文人没动,用眼睛招待她。 “有什么推荐?”乔安娜一本正经地配合他“表演”。 “看你喜欢什么口味。”郑培文走到桌前,摆出调酒师的架势。 乔安娜目光向远,往海的方向,这时,落日沉下去四分之三,场地灯光已经悄然亮起。“想喝甜的。” “甜的……”郑培文弓身看向桌面陈列的酒瓶,“伏特加能喝吗?” 乔安娜立马摇头,“哪有上来就喝伏特加的!” 郑培文失笑,转从里面挑出一瓶科罗娜,熟练开瓶,又依次取来酒杯、冰桶和椰汁。 “我要三杯!”乔安娜提醒道。 郑培文头一歪,从善如流道:“你说了算。”又拿了两个杯子,按比例挑好酒,依次倒入杯中,末了,还往杯口夹了青柠,成品统一放入托盘,很有服务意识地问:“需要我帮你们端过去吗?” 乔安娜被他逗笑,毫不客气地说:“最好是这样。” 郑培文点点头照做。 心动?出局! 第31节 等郑培文把饮品送到女嘉宾面前,天地间已经没有日光了。场地两侧大灯统一打到最亮,照得酒会场地宛如白昼。 王珂和柳橙在聊闲天,看见郑培文来送酒,脸上都有些许惊讶。 “酒是培文调的。”乔安娜解释道。 女嘉宾们坐的露营椅旁摆了圆几,郑培文将酒一一放在几上,道:“柠檬是维基切的。” 王珂心急,端起酒喝了一口,“丁漾什么也没做咯。” “需要小丁做什么,您尽管吩咐,我一定把话带到。”郑培文仍沉浸在“调酒师”的角色扮演里。 王珂回头看向烧烤区,烤物的香气被海风吹得四散,难以捕捉。她向躬身等在一旁的郑培文下达指示:“我要吃烧烤,烤虾、烤生蚝、烤肉……对了,你们有烤菠萝吗?” 郑培文闻言一挑眉,“你想吃烤菠萝?” 王珂的大眼睛眨了眨,“有吗?” “马上为您送到。”郑培文道。 “让丁漾送过来。”王珂道。 “没问题。” 郑培文一离开,几个女孩憋不住,纷纷笑了出来。 台上女主唱注意到女嘉宾情况,热情邀请她们上台唱歌,王珂摇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五音不全,唱歌不好听。” 舞台光照着,柳橙也面露难色,两人于是一起怂恿乔安娜。 “安娜一看就是会唱歌的。”王珂道。 “安娜声音很好听。”柳橙接着道。 “安娜——” “停,我上。”乔安娜出手打断二人,果断起身,一步登台,坐上女主唱给她让出来的位置。 上台前,乔安娜脑子里连续闪过几首适合海边唱的歌,最后选了符合地域的《南海姑娘》。乔安娜日常说话是中低音,唱歌的时候会变成另一种音色,朋友评价说空灵。 歌曲比较古早,乐手不太熟谱,商量后,由乔安娜自己弹唱,其他人适时配合。正式演唱前,台上试奏了一段,乐声刚停,烧烤区立刻传来男嘉宾们的呼声和口哨声。 乔安娜刚喝完酒,心情大为舒畅,声音也比较松弛。正式开唱前,她抬头看看夜空,做了个深呼吸,专注眼下弹唱。曲子简单,弹奏没有难度,乔安娜唱得专注,目光失焦,没有刻意看谁。唱着唱着,受歌词影响,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东西,这东西指引她看向对面,某个人。 舞台焦点是她,那个人当然也在看她。对视的瞬间,他脸上立刻浮现笑意,只轻轻鼓掌,没有干扰她的演唱。乔安娜回他以同样的微笑,感觉自己坐的不是硬梆梆的铁椅子,而是一艘棉花糖做的船。 社交平台上有句流行话,隔三差五被信息流推送到乔安娜眼前,那句话说:人生就是活几个瞬间。 乔安娜每次见到这句话都会摇头,偶尔还会起鸡皮疙瘩,觉得矫情。可是此刻,到处是盘旋环绕捕捉镜头的摄像机,乔安娜一点也不感到排斥,反而庆幸,有摄像机能为她的人生时刻做记录。她想,无论节目最终结果如何,这个场景于她而言很珍贵,值得她记很久。 《南海姑娘》唱完,乔安娜收获了掌声,这是她熟悉的主角时刻,在台上大方致完谢,下台,又淹没进王珂和柳橙的赞美声里。 没过多久,照王珂要求的,丁漾给三位女嘉宾送来食物。 一张大大的托盘里,分门别类放了三盘烤物,其中,烤菠萝独占一大片空间。 比起郑培文,丁漾显然缺少服务意识。他是今晚男嘉宾里穿着最简单的一位,黑 t 恤搭水洗牛仔裤,像临时来打工的男大学生。食物端过来,他没说什么话,默默将一个个烤盘放上圆几,又由于圆几不够大,放不下,转去从旁边搬来另一张大方几,期间内,托盘没离手,方几完全靠单手举过来。所以,即便缺少口头上的服务词令,他的手臂力量和平衡能力也很令嘉宾们佩服。乔安娜注意到台上女主唱也频频朝他投来视线。 王珂一向不懂“怜香惜玉”,眼见丁漾把装有烤菠萝的烤盘放在她面前,又接着吩咐:“这些空杯子可以撤了。” 丁漾蹲着,默不作声地照做。 “等等。”王珂拉住丁漾的手臂,打断他的起身动作。丁漾定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看向她,王珂意识到不妥,连忙松开手,扭开脸,道:“我们还想喝别的。” “喝什么?”丁漾问。 “不知道,反正不想喝啤酒了。”顿了顿,王珂想到问柳橙和乔安娜。 “我都可以。”柳橙道。 “可以让郑培文兑点烈酒,小试牛刀。”乔安娜道。 王珂闻言,眼睛大亮,点头如小鸡啄米,道:“喝烈的,烈的好!” 丁漾全程静静看着她。 王珂发布新命令:“你去呗,我们都听安娜的。” 丁漾点点头,起身离开。 回看烧烤区田维基忙碌的背影,不难理解烤物味道为什么这么好。 乔安娜没吃过烤菠萝,看王珂吃得一脸满足,禁不住拿来一串,吃进嘴里,满口温热的菠萝汁。 “好神奇,菠萝居然可以烤着吃。”乔安娜道。 “我原先也不知道这个好吃,我以前都不怎么吃菠萝。还是读体校的时候,跟我男朋——”话到这里,王珂突然停住,只顾低头猛吃。 乔安娜和柳橙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然。柳橙拍了拍王珂的背,满脸都是不合年龄的慈爱,“我爷爷奶奶的家乡,种凤梨。相比菠萝,我更喜欢凤梨。” “菠萝跟凤梨不是同一种水果吗?”王珂疑问道。 “严格来说,是同一种。品种不同,凤梨更小,更甜,市场价也更贵。”柳橙道,“我小时候帮爷爷奶奶收凤梨,割伤了手,一根手指,能有七八个深深浅浅的伤口,很久没好,有阴影,现在没那么喜欢吃。” 她话里的内容听上去有些伤感,神情却充满怀念,乔安娜由衷道:“你小时候的生活好丰富,真羡慕。” “真的吗?”柳橙略显惊讶地看向她。 乔安娜用力点头,“是真的!” 柳橙微微一笑,她用手拄着脸,失神地看着前方。“其实小时候有段时间,我在农村读完小学,转学到市里,离开爷爷奶奶,到爸妈身边,感觉很自卑。” 王珂急着吞完一口菠萝,惊道:“你这么漂亮,也会自卑吗?” “嗯,爷爷奶奶把我送到市里,对我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他们想看我考上好大学,我辜负了他们,中高考都没考好,可能是脑子不好——” “不是脑子不好!”王珂一脸严肃地说,“有的人就是不擅长学习,我如果没有拿过大赛前三,也上不了好大学。况且,学习好的人,说到底也就是普通人,也只有一颗脑袋,两只手,两只脚。比如培文,他要不说自己是博士,我也看不出来。” “郑培文是博士?”乔安娜好奇道。 “是啊,好像是在国外读,还没毕业。柳橙知道的比较多,不信你问她——” 柳橙笑着捂住王珂的嘴,“珂珂以前口风明明很紧,现在怎么不把门了?” 王珂摘开她的手,回头望了眼男嘉宾方向,“培文不是小气的人,何况,这是值得炫耀的事吧,没准他巴不得我到处说呢。” 柳橙摇摇头,“以培文的个性,要是想炫耀,早就自己当众说开了。” “既然他不想炫耀,为什么要告诉你?”王珂道。 “不是他主动告诉我,是我问的。我们在录节目,也许他有他的考量。”柳橙道。“哎,不聊别人的私事,吃菠萝!”她探身拿了串菠萝,精准喂进王珂的嘴里。 这一段话,乔安娜始终默默旁听,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不愉快,直觉觉得这种不愉快不对劲,不愿深究,只希望海风快快把它吹走。 第42章 篝火点燃,按节目组邀请函上写的流程,接下来应该是篝火舞会。 舞台区乐队还在低吟浅唱,营造某种专属于恋综的氛围,偏偏六位嘉宾都没什么跳舞的意愿,没人带头,也没人响应,一人拉一张露营椅,围着篝火喝酒。 乔安娜没法像王珂那样自然地“使唤”丁漾为她端酒,一杯喝完,自己动身走去餐吧,在一众酒品中挑中威士忌,只倒了一点,又依次兑入椰奶、菠萝汁,最后加些冰块,讲究一个随性搭配。场地附近到处都是摄像机,还有节目组工作人员秘密驻守,新一轮淘汰在即,按理说不该喝酒,乔安娜忍不住,她想让酒精入侵大脑,缓解她无法自控的紧绷。 调完酒,乔安娜先尝了口味道,甜味果汁放得多,味道不错。一转眼,见烧烤区外围蹲着个人。 好像是郑培文。 乔安娜又喝了一大口酒,随手将酒杯放去一边,缓缓走向他。 节目组大灯虽然亮,郑培文蹲的地方恰好是灯架造成的暗角。他属于精瘦的身形,虽是一米八往上的身高,蹲在那,竟给人小小一团的观感。 乔安娜不想吓到他,在他身后假咳了三声。 乐声和人声此时都在另一侧,郑培文立刻听见她的声音,朝她转过头来。 他的头发早就被海风吹乱,眼睛藏在碎发下,看不清神情,乔安娜只觉得他嘴角似乎弯了弯,反应似乎比平时慢,朝她笨拙地挥挥手,“我在找东西。” 乔安娜上前,视线在地上扫了一圈。“找什么?” 郑培文伸出自己的左手,手掌下弯,示意她看。“我的手链不见了。” 乔安娜定睛看他手腕,果然空空如也,常戴的手表也不在。“只丢了手链吗?”她问。 “嗯!” 乔安娜点头,开始回忆下午在小屋,他戴的手链是什么款式,隐约只记得是条银链。她蹲去他旁边,一边在地上找一边问:“确定丢在这吗?” “嗯!” 他这时语气不同于往常,有点颟顸,乔安娜不自觉看向他,发现他在笑,海风还在持续吹乱他头发,他像是很开心,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两人离得近,乔安娜渐渐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混杂着少许他常用的香水味,被海风反复迎来送往。“你大概跟我形容下样式,我帮你找。”乔安娜道。 郑培文扬起头,神情陷入思考,“是条锚链。” “锚链是什么?” 郑培文又笑,原本交叉放在膝盖的双手伸出来,手指在半空向她比划,“银色的,有做旧的氧化效果,所以看上去没那么亮,链节是椭圆形,整体设计就是船锚链,勾连的形状。” 他说得慢,短句与短句之间有停顿,不像往常那样流畅自然。乔安娜听得耐心,末了,忍不住嘀咕道:“懂真多。” 郑培文没听清她的话,身体稍稍倾向她,“啊?” 乔安娜猛摇头,“没什么,我夸你会打扮。” 郑培文这回听清楚了,要缩身回去,却由于一时没蹲稳,向后倒去。 乔安娜及时出手拉他,没拉住,两人同时跌坐在地。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乔安娜道。 郑培文用力摇头,“没喝多少,但是维基陷害我,给我喝了几口纯的。不然我的手链怎么会丢呢?” 还得找手链,乔安娜心道,拍拍手要起身,对面的人动作更快,一把拉住她手臂。“你先别动。” 乔安娜递去疑问表情。 郑培文甩甩头,甩开挡眼睛的碎发,看着她说:“你刚刚为什么骂我?” 乔安娜一脸错愕,“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你说我会打扮。” 酒精真伤脑,郑培文这时候说话像胡搅蛮缠的小朋友。乔安娜耐心道:“说你会打扮是夸你。” 郑培文摇头,终于放开她的手,“不对。” 心动?出局! 第32节 “哪里不对?” “你口是心非。” 乔安娜下意识要反驳,再看他一脸被酒精荼毒的懵然神情,转而叹了口气,道:“你今天喝了太多酒,不清醒,我们改天再辩。现在,我们去找手链。” 郑培文认真想了想,很快配合地点点头,“好!” 两人于是埋头找手链,期间内,乔安娜视线范围不断出现郑培文的身影,他的神态动作太过迟钝、太少见,她好几次被他吸引注意力。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就在乔安娜以为这根手链注定“失踪”的时候,忽听郑培文道:“诶,找到了!” 事后再看,发现他的形容很准确,手链是一条做旧的银饰,晦暗的光线,照不出银质该有的色泽。出于对流行风尚的关注,乔安娜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手饰品牌和经典款式,它们很好辨认。郑培文这条,她实在认不出。由此,她隐约感觉到有一条无形沟壑,横插在他和她之间,不禁有些兴味索然,道:“找到就行,我们回去吧。” 郑培文没动身,就着昏暗的光线解开链扣,将整条手链摊开在她面前。 乔安娜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看向她的手腕,道:“想看你戴是什么样。” 他说的是个陈述句,不像是在问她,乔安娜听得一阵口渴,直觉想去水吧拿酒,左手却像有了独立意志,朝他伸过去。“试试。”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郑培文笑了,像个心愿得逞的小孩,连忙拉过她的手,专心戴手链。 光线到底还是太暗,他几次没扣好,链扣总是错过她的手腕,她的手因此被他一再牵起又放下,奇怪的是,乔安娜竟没有一点不耐,只是静静蹲在那,由着他折腾,仿佛这不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而是一场需要全心投入的仪式。 等手链戴好,郑培文又捉着她的手来回察看,半晌,露出个孩子气的遗憾表情,“好像不适合你。” 乔安娜心神一震,舞台区的鼓点和乐声、篝火区的种种杂声骤然入耳,瞬间将她从忘我的沉浸中拉出来,一边摘下手链,一边道:“这是男款,链节太粗,本来就不适合我。” 郑培文接过手链,茫然道:“是这样吗?” “是。”乔安娜语气坚定,“我朋友都说我皮肤白,手腕细,适合戴一切手链,这款不适合,是手链本身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她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郑培文像是没听懂,愣愣地看着她。 乔安娜别开头,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委屈劲,“没听懂就没听懂,也不重要,反正我不会说第二遍。” “我听懂了。”郑培文低声道,“是我的问题。” 乔安娜心头又是一记重鼓,回头去看,迎上他一脸柔和的笑意。“回去吧,酒会还没结束。”他说。 第43章 第三周淘汰倒计时! 节目组大概以为,有酒精和乐队,嘉宾们能够放松一夜,放松之后,没准会走向放纵。无奈嘉宾们在连续三周的高压录制里练就了足够的警惕性,大家确实放松了,却都没有放松到失去戒备。 落日酒会之夜在平静中结束。 新一轮心动测定即将到来,六位嘉宾一反周初集体做任务的团结,俱自进入“战备状态”。 周六白天,乔安娜窝在房间算积分,同时推测节目本周新玩法。上岛二十天,她的积分变成 95 分,并于上周,首次通过了心动测定。三周下来,她没有收到过反感票,说明她在小屋人缘不错。当然,她不会自恋到认为自己魅力无穷,分析下来,应该是对其他人而言,她不具备威胁性。 上周推出的积分玩法比前两周都更考验人性,还有赌博性质。时间过去了一周,乔安娜已经不后悔当时的决定,尽管谢笑颖被淘汰,说明有人攻击她,并且攻击成功,乔安娜不会觊觎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积分。至于更早前,为什么会那样果断地攻击张越海,乔安娜业已认清自己的内心,她希望他出局。人类本质双标,她是凡人,她坦然当凡人。 过去的事情缕析完,乔安娜开始思考接下来的策略。 依照之前的玩法,本周肯定还是攻击掠夺为主,但假设要让乔安娜选择攻击目标,脑中实在没什么灵感,尤其攻击玩法还要先扣除自己的积分,她更拿不准。 脑子里一团乱麻,乔安娜捋不清楚,提了脏衣篓,打算去洗衣服。出门前,她特地听了外面动静,确认三楼没人,这才鬼鬼祟祟地走去洗衣房。 反正她打定主意,这两天尽量避免和其他嘉宾——特别是男嘉宾——接触。即便她现在已经能扛住丁漾的魅力,保不齐会发生什么不测风云。 对了,还有田维基昨天提到的 x 嘉宾,不确定是节目组放出来的烟雾炸弹,亦或是明晚测定会推出的新玩法。看田维基分享情报时的状态,不像是假话。 新玩法会不会是让大家票选 x 嘉宾?乔安娜电光石火地想到。 可是,x 嘉宾会是谁? 乔安娜在推测 x 嘉宾的身份,田维基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只不过,后者选择的是迂回查证。 昨天试探过丁漾,田维基今天将“嫌疑人”锁定在柳橙身上。他始终记得节目录制第二天,柳橙一大早出去,在外面待了很久才回小屋。 上午,见柳橙运动回来,田维基主动邀请她一起做午饭。柳橙脾气好,当场答应。 节目组这周送的食材,大量是海鲜,借由食物,田维基开启了“讯问”,先从海货聊到家乡特产,期间内,田维基手上动作没停——今天做的是捞汁海鲜。“山东临海,所以,我们那边也习惯吃海鲜。” 按田维基交代的,柳橙这会儿正在做蒜蓉。和小屋其他女嘉宾不同,柳橙不太喜欢主动发起话题,田维基只能循循善诱,“上周看你很擅长农活,听你提过爷爷奶奶的故乡,故乡是不是山很多?” “多。” “怪不得你喜欢爬山。”田维基一边低头洗小米辣一边道:“还记得你来小屋隔天,一大早就去爬山了。” “嗯。福建整个省,八山一水一分田,山在我们那里很常见。”对他的试探,柳橙恍若未觉,道:“老家的人相信山有灵气,我以前不觉得,可能是在城市生活久了,一到山里,感觉确实能吸到灵气。这次录节目,是我第一次来 1824 岛,所以先去山里逛了逛,吸灵气,用玄学一点的说法,就是和这里的山水建立连接。” 田维基忙中观察她一眼,见她神情坦然,似乎无意隐瞒自己那天的行踪,一时迷惑起来。 周六日的午饭,嘉宾们很少聚齐吃,田维基早有预料,饭做好,吃一半,留一半,没像往常那样喊人下楼吃饭。下午,他独自打扫小屋,自动拖地机省力,他十分耐心地拖遍公共区域的每一个角落、楼梯缝隙。 下午四点多钟,田维基完成小屋内部大扫除,站在二楼露台游泳池边,看着池水犯难。前几天下雨,夜里兴许还刮了几阵风,吹来不少断枝落叶,泳池需要清理。 田维基从来没有清理过泳池,根本不会。正打算放弃,忽听身后脚步声,一转头,看见丁漾拎着根长柄的捞网走向他。“这是?”田维基问。 丁漾偏头指向泳池,“清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想清理泳池?”田维基惊讶道。 丁漾摇头,“我不知道你,是我自己想找点事做。”他仿佛这时才看见田维基手里拄着的拖地机,“用那个不行。” 田维基挠挠头,“我当然知道不行,我其实不会清理泳池。” 丁漾点头,已经举着捞网干起活来。 田维基看他动作娴熟地捞出残枝,禁不住问:“你家不会刚好也有私家泳池吧?我会仇富的。” “只是跟泳池打交道比较多。” “你的工作是游泳相关?” “差不多。” 结果证明,丁漾确实擅长泳池清理。他不仅在露台工具间里找到捞网,还有各种消毒药剂。期间内,田维基完全成了他的副手,一边配合,一边暗中学习。他们只给泳池做了部分换水和消毒,清理结束,已是夕阳西下。 两人一起坐在池边休息。虽然只是合作做了一件小事,田维基对丁漾有了些改观。这个年轻人面朝夕阳,整张脸蒙着橙色光芒,只穿一件白色背心 t 恤,朴素,却难掩帅气,令田维基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初高中开始,不断有人说他帅,一开始,他觉得很爽,很享受。后来总有些无关的谣言传播,影响他学习,也影响他当时喜欢的女生,最终断送了一段原本可以美好发展的初恋。而这一切的麻烦,都是因为他长得不错。 如果要问田维基的人生信条,那么只有短短四个字:少惹麻烦。 高二高三那两年,他的近视散光度数加深,常年戴眼镜,重点高中日常穿校服,学校活动,他向来回避参加,没什么出类拔萃的机会,由此专心学习,在史上闻名的大考之地考上了重点大学。 一缕海风适时吹来,拉回了田维基出走的神思,他好奇问身边人:“小丁为什么来参加这个节目呢?我知道是节目组找的你,我想问你是怎么想的。” 丁漾似是想了想,道:“正好无聊。” “你这么帅,还会无聊吗?” “长相跟无不无聊有什么关系?” “没有必然联系,只是长得帅,喜欢你的人就多,来找你玩的人也多。”田维基道,“朋友多,怎么还会无聊呢?” “我没什么朋友。”丁漾低下头,“因为我帅来找我玩的人,我觉得都很无聊。” 田维基一时接不上话。 “维基,你担心淘汰吗?”丁漾忽然问。 “啊,呃,当然。”田维基道,“怎么,小丁也焦虑?” “本来没有,最近有。”丁漾皱起眉头,露出难得一见的苦恼表情。“我想留到最后,不想输。” 田维基失笑,他的烦恼真是简单直白,充满少年气。“输赢无定,想或不想,不会影响结果。” “我知道,所以我会尽全力赢。” 田维基笑容遽然收起,这话怎么听上去像对他下战书? 第44章 心动测定前一晚,乔安娜在房间待得五内俱焚,每每看到电子屏上的节目 logo 和动态壁纸,心口就火烧似的,旁听外面没什么动静,终于出门,下楼。 一楼客厅只有柳橙和田维基在,两人坐在落地窗前低声交谈,矮几上放着绿色蔬果汁,气氛闲适,乔安娜不忍打扰,招呼都不打,悄悄走出了大门。 下了礁石台阶,到环岛公路,往来没车辆,前后都能走,去海边也行,乔安娜没有方向,任由双脚带着,漫无目的地乱走。 走着走着,还是走到了海边,海边风大,也许能吹灭她心里的大火。又因为她出门出得急,只穿了件短袖,怕吹久了着凉,影响下一周的任务。可是,她能留到下一周吗? 得,大火又烧起来了。 乔安娜左右观望,沿着沙滩往东走,那里有礁石山,风可能会小点。一路低头想明天的应对策略,不知不觉走到了目的地,风势果然变小,月光都比别处更亮似的。乔安娜迈步走向礁石山,打算找个地方坐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小,听觉不受阻,乔安娜隐约听见人声,循声走了几步,更清晰的话音入耳,有个女声道:“……朱奶奶家的蛇酒真有用,等你出局,可以去问节目组,找朱奶奶买一点。早淘汰,你可以早问,早用上,免得肩伤发作,来不及。” “淘汰结果,你说了不算。”又一个男声回道。 这道声音令乔安娜怔在当场。 女声哼了哼,“油盐不进,好赖话听不出。” “你腰伤已经复发了,早淘汰,对你更好。”男声道。 “赵丁漾,要是我先出局,一定是你害的。反正节目录完,差不多要毕业,我一辈子不会再见你。” 男声没有回话。 从乔安娜的视角望去,刚好能看见两道背影,他们一人分坐一块礁石,一同远望着夜色下的大海,与海景相融,明明不亲密,看着却很和谐。 乔安娜无意偷听偷看,仓皇转身,迎面站着个人,在把她吓得失声尖叫前,那人先用手指冲她比了个嘘。经他提醒,乔安娜慌忙捂嘴,将惊叫吞回腹中。 郑培文离她有四五步距离,乔安娜一边走向他,一边按住自己左心房,心脏几乎快要从里面跳出来。 到他身前,乔安娜小声埋怨:“你怎么不出声?” “我出声,你还怎么偷听?” 从他波澜不惊的表情和语气里,乔安娜听出了话外之音,“你早知道他们……” 两人这时已经离开礁石山,往更平坦的沙滩走去。听到乔安娜表达不完全的疑问,郑培文点了点头。 乔安娜目瞪口呆,“什么时候知道的?” 郑培文想了想,“录制第二天。” 心动?出局! 第33节 “录制第二天?”乔安娜难以置信地问。 郑培文斜觑她一眼,脸上浮现出略带讽意的笑容。“小丁和珂珂都是情绪外露的人,只要有心,不难发现。可惜乔同学视角有缺,眼里只看得到一个人。殊不知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一种流动的能量。” 乔安娜心头还在打鼓,过往人生中从没出现过这样戏剧性的场面,总觉得后脑勺什么地方在发麻。“所以你也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你指的是什么证据?目睹这两个人私相授受——私相授受可以这么用吗?我不太确定。” “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思在意成语用法!”离开秘密区域,乔安娜整个人放松了些,语气也随意起来。 郑培文失笑,“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 乔安娜想了想,好像回答不出来。虽然丁漾是她的心动嘉宾,撞见他和王珂的秘密,除了震惊之外,她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情绪,顶多有点本能的好奇心,想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大约是乔安娜沉默太久,郑培文忽然探头过来打量她,“在难过啊?” 乔安娜轻哂,“我为什么要难过?” “你的心动嘉宾有另外的心动嘉宾。”顿了顿,郑培文又道:“是人都会难过吧。” 他把话点破到这里,乔安娜心中警铃大作。前两周心动测定,都是攻击玩法。郑培文确实像他自己说的,拥有很全的视角,他能看出王珂和丁漾的关系,必然也早看出她的小心思,明天是新一轮测定,乔安娜不想和他过多讨论自己,转而想起另一桩事:“你在读博?” 这回轮到郑培文愣了几秒,“柳橙告诉你的。”他的语气里有意外,但很坦然。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挺好——没有比较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这件事你也会告诉我。” “我的学历重要吗?”郑培文道。 乔安娜没作声,被问住了。 “郑是我妈妈的姓,我父亲姓裴。” 路灯在环岛公路旁,海边光线不明,郑培文的神情也不太明晰,乔安娜看向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郑培文没有回看她,兀自沉默片刻,又忽然低笑一声,“你这个人挺有趣,有时候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时候又揣着糊涂装明白。” 乔安娜不懂他的语气为什么突然变了味,接话道:“我知道,我学生气。” “学生气和这个节目格格不入。”郑培文双手抄进裤袋,“希望你做好了出局的心理准备。” 乔安娜停步,本来就被他各种意义不明的话弄得七上八下,再听他漫不经心说“出局”,心里积压的焦虑一股脑翻出来,催生出巨大的委屈。事到如今,她当然知道自己不适合这档节目,她缺乏亲密关系经验,尚不懂怎么把真心混进假意里和人相处,还要处处提防别人把假意包装成真心送到她面前。 满腔复杂情绪汹涌而来,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就地蹲了下去,双手抱膝,等待心里的飓风过境。 她埋着头,看见地上的人影慢慢折叠。 他也蹲了下来,就在她面前,距离很近,近到她能闻到熟悉的香水味,即便是在四面开阔的海边,海风轻柔,香气只在两人周边萦绕。“我从来没问过你的积分,但我猜基本是垫底状态,上周其实你有机会赢,可惜你放弃了。”郑培文幽幽道,“我很好奇,假如这周你被淘汰,会不会后悔?” 乔安娜倏地抬起头,以空前坚定的目光盯住他:“不会!” 他看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令乔安娜烦闷,她扭开脸,转看向海面。“我确实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攻击,但犹豫本身,其实也是一种选择,我只是事后才想明白,想明白了的事,我就不会后悔。人性有弱点,善良本质不是弱点,只是容易被攻击,所以变成了弱点,我永远不会因为自己对其他人怀抱善意而后悔。”周围没有摄像机,没有表演的压力,使她原本淤结在心底等待消化的自我觉察一股脑出了口,“还有,我承认我瞻前顾后、怕这怕那、既要又要,在这个节目里,我最平庸,既没特长,内心又不够强大,我还清高自傲,不肯违背原则,可说到底,这就是最真实最当下的我,真实的我就是这么普通、软弱,充满人性弱点,我绝不会因此否定自己,世界上的完美假人那么多,我不要增加一个毫无意义的人口数字。” “嗯,很通透。”郑培文话里表达着赞同,话外却不像。“所以,你为什么来参加这档节目呢?来展现你的真实善良,然后比其他人更早淘汰吗?” “我不知道节目会有这么多环节,我以为只需要守住不心动而已。”乔安娜忿忿不平地看向他,“我已经守住了!”后面半句话她说得近乎哽咽,眼泪濒临在迸飞的边缘——她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这里会有泪点,而且是在他面前。参加这个节目,她经常对自己的表现感到陌生。 郑培文比她更快移开对峙的视线,忽又站起身,道:“小嘴叭叭的,挺能说。” 他没等她,依旧是双手插袋,径自走向了环岛公路。乔安娜刚刚发泄一通,心里平静下来,起身跟上他。两人并行后,静静走了一段路,乔安娜问:“说起来,你为什么来这个节目?为了那笔钱?” “为钱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我的初心也是为了钱。”乔安娜道,“如果这周真是我被淘汰——等等,这周攻击玩法,你会攻击我吗?”她这会儿心下松了,问得太快,想得太慢,以至于话出口,自己已经先有了答案,想撤回,来不及。 “这道题我回答过谢笑颖,现在正式回答你一遍,”他再次停步,郑重看向她,做了一段时间停顿后,道:“在节目规则限定范围内,我会最大程度地考虑自己的利益。” 乔安娜耸耸肩,想告诉他自己无所谓。反正她绝不会请求他放过自己,她宁可被淘汰。何况她上周就已经通过了心动测定,现在又知道了丁漾和王珂的关系,就算他攻击自己,她很有信心让他亏本。 第45章 心动测定当天,小屋比任何时候都宁静。 田维基早起跑完步,洗了澡,接着洗了运动服,去露台晾衣服的时候,他观察着天气,认定今天是大晴天,衣服能晒干。这样,即使他被淘汰,也不会落下什么个人物品。在露台远望小屋附近的景致,田维基感到心旷神怡,虽然内心焦虑始终无法排解,他已经全方位做好了出局的准备。 晾完衣服下楼,田维基照常在厨房忙碌,这趟出门,总共只带了 100 克豆子,另加五袋挂耳。依据不同的风味,他将咖啡豆做了小份分装,节目录制了二十一天,咖啡豆还剩一大半。事到如今他承认,除了谢笑颖,对其他人,他似乎没有那么“大方”。 因为认定自己今天会被淘汰,小屋餐食方面,田维基做得比往常更简单,他想,以后他不在,其他嘉宾势必要习惯一切从简,不如就从今天开始。 中午十二点半,郑培文下楼,状态一如往常,人还没完全走下楼梯,声音就传到厨房:“维基,下午要不要出去玩?” 田维基探头迎接他,“去哪儿?” 郑培文下巴往楼上一指,“你邻居约我玩桨板。”到厨房,看见做好的辣炒花甲,也不多余客气,当场挑了一颗,吃进嘴里。 老天有眼,他被辣椒呛住,见他满脸辣得通红,田维基及时给他递了杯水。 两人地位一转,换田维基抱臂打趣他:“你也有今天。” 喝过水,抽了纸巾料理完状况,郑培文仍用手在嘴边扇风,好半天,道:“我怀疑这根本不是辣椒,是生化武器。” “本地特产朝天椒。”田维基道,“没想到你也有罩门。” 郑培文低声发笑,“不能吃辣也算罩门?哪门子罩门?”话问完,眼睛又看向那盘花甲,蠢蠢欲动。 田维基转身,给他拿了双筷子。 “懂我。”郑培文接走筷子,果断伸向花甲。 “我只是比较喜欢看人自虐,尤其是你。”田维基幽幽道。 郑培文夹花甲的动作一停,“吃辣是自虐?” “对不能吃辣的人来说,肯定是。” 郑培文点点头,又吃了颗花甲。这次他很走运,里面没有埋伏指天椒,而他也渐渐适应这种味道,午饭,两人直接吃掉一整盘。 桨板是丁漾在二楼露台杂物间找到的。下午,三个男人集体换了沙滩裤,兴致勃勃地组队前往海边。考虑到衣服洗了干不了的问题,田维基本来没多大意愿去玩,拗不过郑培文的怂恿,出门前,选了件速干型短裤,坚决贯彻轻装简行策略。 男嘉宾们在海里撒欢,原本各自蜗居在房间的女嘉宾们也受到感染,王珂领头,挨个敲门,说要聚一聚,度过测定夜到来前的最后时光。 乔安娜到一楼时,柳橙刚切好一份果盘,王珂拉了三张椅子,摆在落地窗前,见到乔安娜,她当即绽开笑容,招手喊她过去。想到昨天晚上在海礁边撞见的一幕,乔安娜晃了片刻神,抵不住她的热情,迈步走了过去。 柳橙先后端来果盘和鲜榨西瓜汁,三人齐坐,小屋视野好,落地窗外能看到疯玩的男人们。 “男人好像狗哦。”王珂忽然道。 她这话先是把柳、乔二人惊住,相视几秒后,三人同时爆发笑声。 王珂笑得脸鼓鼓的,又说:“本来就是,我家狗很爱玩飞盘,把它牵到公园跟其他狗一起玩,场面就和那差不多。” 顺着她的视线远望,柳橙道:“很少见维基这么放松。” “小丁也是。”乔安娜随口接话道,话说完,下意识看了王珂一眼,她没什么特别反应。 “我只羡慕他们可以裸上身。”王珂道。 这话自然又叫柳、乔二人忍俊不禁。 太阳西沉,时间以不可逆转的流速向前。尽管所有人都试图逃离心动测定的焦虑,还是不可避免地聊到了这颗亟待爆发的定时炸弹。 “我希望是男嘉宾淘汰!”王珂以她极具个人特色的方式开启了话题。 “珂珂希望哪个嘉宾淘汰?”柳橙问。 “谁淘汰都行——啊不对,维基不行,维基做饭最好吃。”顿了顿,王珂又道:“培文也不能淘汰,培文脑子好,万一下一周求生任务又要做数学题,没有他可不行。” 她没有接着把话讲下去,言下之意很明确,丁漾淘汰最合适。如果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乔安娜还能心无旁骛地接话,这会儿喉口像是堵了座海礁,事涉丁漾,句句需要斟酌。 “珂珂是不是不太喜欢小丁?”柳橙问。 “为什么这么说?” “总觉得你跟他,”柳橙思忖道,“有点气场不合?” 王珂轻哼一声,“我是有点看不惯他,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啊?”柳橙讶道,“小丁很中用啊,我跟他一起搭档过。” “你指运动做任务那些?”王珂不屑地说,“那算什么中用?他连面都不会煮,这种男人,最不适合过日子。” 一开始听柳橙点破王珂对丁漾的敌意,乔安娜还觉得心惊胆战,这会儿看王珂嘴不把门地讲这些,有种现场看八卦的感觉,简直津津有味。 “你还在上学,不用这么着急过日子。”柳橙道。 王珂没接话,突然身体一斜,往柳橙身上靠,末了,还嫌不够似的,又紧紧把她的手往怀里抱,道:“为什么男的不能像你一样,又好看又温柔又能干呢。哎!为什么我偏偏是该死的直女呢!” 柳橙失笑,目光倏地转向海边,“其实培文好像——” “培文不行!”王珂摇头摇得像拨浪鼓,“培文太聪明了,在他面前,我总觉得自己很傻,我很喜欢他,但只能跟他当朋友,如果谈恋爱,我肯定斗不过他,我不喜欢被人掌控。” “谈恋爱,为什么要斗呢?”乔安娜道。 “当然要斗,反正以后谈恋爱,我坚决不能落下风,受够了。”王珂道。“哎呀,时间宝贵,我们不要聊男的,我先说,等节目录完,我们还要当朋友!” 乔安娜举手,“我同意。” 王珂冲她甜甜一笑,一扭头,大眼睛锁定柳橙,柳橙失笑,道:“这道题,朱奶奶家剪龙眼的时候,你就问过我了。” “那时候只是我们两个,现在加上安娜,是三个人,不一样。”王珂一脸认真道。 “好,那我再回答一遍,继续当朋友!”柳橙响应道。 她语气里有少见的激动,把乔安娜和王珂双双逗笑了。 落日坠入大海前,田维基率先回到小屋。进门前,看到落地窗前排排坐着三个人,她们一起笑着冲他挥手打招呼,那一刻,田维基心底蹿升出一股强烈的复杂情感,眼圈发热,在门口缓了缓,才进去。 “维基是不是赶来给我们做饭的?”王珂道。 田维基打算上楼冲凉,稍微停了下步子,道:“当然了。” “就知道你最贤惠!”王珂不吝赞赏道。 田维基笑着走上楼梯。 不舍归不舍,测定夜还是如期到来。 北京时间晚九点,按 ai 的指示,众人各自在房间等候,依次进入集装箱。田维基不确定自己前面是谁,他是九点五十左右被喊下去测定。 这是田维基第四次做心动测定,前三次,他都是安全通过,也从没收到反感票。张越海淘汰那次,他选择了攻击,赚到 5 分,总积分 105。之所以会有被淘汰的预感,是因为上周他没有发动攻击——尽管他心里其实有攻击目标,还是放弃了。个中原因,他直觉觉得危险,没有细究。 这些直觉的危险,最终反映在本周心动测定上。 测定中心给他播放了诸多谢笑颖的镜头,从田维基在小屋初见她,被她的气场吸引,转到第一周求生任务,他的眼镜被马踩碎,她完全可以策马快跑,却时刻迁就他的状态,频频在马上回身,不愿意落下他。两人走吊桥,看着破旧不堪的木板,她脸上没有丝毫怯意,明明可以快速通过,却担心他看不清,一步一顿,一边在前面开路一边带他走…… 心动?出局! 第34节 画面还没有放完,田维基的心动值已然破表,心脏以从未有过的频率飞快跳动,他始终没有喊停。 当 ai 毫无情绪地公布完他的测定结果,田维基只感到左心房发麻,原来这才是不良预感的源头。 田维基花了一段时间恢复情绪,在这过程中,听到 ai 公布新玩法:“本次玩法是 1v1 攻击,需要消耗 10 积分,以向其他嘉宾发起攻击,若攻击成功,你将夺走对方的 20 分,攻击失败,先前消耗的 10 分将会转赠给对方。攻击方式为,选择一位你认为对你有心动反应的嘉宾,一旦发起攻击,对方需要再做一次心动测定,测定目标是你,男三嘉宾。如果对方通过心动测定,则攻击失败,反之,则攻击成功。” “什么意思?你再重复一遍。” ai 又复述了一遍玩法。这回,田维基听明白了。关于这项玩法,他考虑的时间很短,“我放弃攻击。”饶是他再迟钝,也知道满小屋,没有一位女嘉宾对自己心动。这本来就是他参加节目最初始的策略:少惹麻烦。 攻击玩法结束,是最后一项反感票流程,田维基也选择了放弃。因为没通过心动测定,他已经认定自己要被淘汰,不想临别还给其他人添堵。事实上,自从张越海淘汰之后,反感票流程,他选的一直是放弃。 全部流程走完,田维基心里还记挂着一件事,逮住 ai 问:“对了,周五早上,我偶然听到节目组工作人员讨论 x 嘉宾,我想知道,x 嘉宾是谁?” ai 沉默良久,田维基差点以为它不会回答,都做好离开的准备,忽听它说:“抱歉,节目还在录制,相关信息需要保密。” “所以,小屋里真有 x 嘉宾?”田维基道,“能告诉我 ta 对我们做了些什么吗?是不是演员?” “x 嘉宾和其他嘉宾一样,也需要遵守节目规则,每周必须完成心动测定。x 嘉宾如果能够成功存活到最后,特权才有效。此外,x 嘉宾还有一项额外任务,需要至少让一位嘉宾对其心动,否则,即使留到最后,也无法享受特权。” 田维基听得目瞪口呆,兀自消化半晌,道:“x 嘉宾的特权是和奖金相关吗?” “抱歉,男三嘉宾,这超出我的回答范畴。”ai 道。 “节目组是按什么规则选的 x 嘉宾?”田维基又问。 “抱歉,男三嘉宾,这超出我的回答范畴。” 后来,田维基又尝试问了些别的问题,ai 的回答口径都一样,没有再透露任何有用信息。 第46章 乔安娜进入集装箱的时候,时间快到十一点。刚才在房间收到提醒,出门下楼这一路,她心跳一直怦怦怦,还没做测定,已经开始紧张。 她试图给自己做一些心理暗示,同时调整呼吸,按 ai 的指示,依次戴上各式设备。 测定开始。 播放测定画面前,ai 照常询问她本周是否心动,乔安娜否认。 由于本周她和丁漾一起组队完成了赶海任务,测定素材很多。尽管画面里,她和丁漾时刻在相处,眼神和表情却都是心如止水,也许偶尔还会闪过对他外貌的欣赏,反正画面外的乔安娜全程看得心如止水。 她顺利通过了心动测定。 没等她享受完胜利,ai 紧接着公布了新玩法。乔安娜听得全神贯注,新的攻击玩法也是赌博模式,比上周更刺激,赌注同样是 10 分,奖励分也是 20 分,不同的是,这次只能攻击对自己心动的嘉宾。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听 ai 介绍玩法,乔安娜莫名想到德州,德州也有以小博大,让对方输光筹码出局的玩法。如果说上周她脑中有个明确的攻击目标,那么这周,她脑子里的目标很模糊,若有似无。 可以攻击他吗? 可是,他对自己心动吗?好像有一点,又好像一点也没有。 他好像对每个人都那样,有时候旁观他跟田维基相处,也有说不上来的氛围感。 乔安娜闭上眼,让自己彻底沉入黑暗,以集中精神思考。郑培文说得对,她的积分大概率是垫底,攻击玩法是她唯一以小博大的机会。 有那么一段时间过去,ai 识趣地没有催促她。直到乔安娜睁开眼,十足冷静地说:“我放弃攻击。” 她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且没有足够的底分支撑这危险一博,这一点,参加测定之前她就想清楚了。原以为这周攻击玩法和上周一样,猜出某两位嘉宾之间有心动反应,由此,她脑中还曾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攻击丁漾和王珂,只一瞬,就放弃了。偷听已经有点不道德,用偷听来的秘密攻击别人,即使周围没有摄像头,她做不到。假设因此出局,她觉得很坦然,往后人生,良心上也不会有什么挂碍。 收到她的回复,ai 沉默了片刻,乔安娜以为接下来该进行反感票流程,准备说放弃——她已经连续两周放弃投票。小屋这群人,她都很喜欢,没有一个反感。昨天下午,她们三个女嘉宾还约好等节目录完,线下一定要互认,去现实世界继续当朋友。 如果这次是她先淘汰,顶多再等一周时间。失去 2000 万固然可惜,但那确实不是她能赚到的钱。 眼前静态画面突然一转,由蓝天大海变成黑夜,随后,ai 平静无波的声音传来:“女四嘉宾,您好,您收到了来自其他嘉宾的攻击,接下来,请完成 1v1 攻击测定。” 话音才落,画面渐显,出现在乔安娜面前的第一个画面是郑培文专注的表情,随着镜头移动,画面逐渐拉开,是小屋录制第一天,她刚到,正在和丁漾说话,完全没注意到客厅里,他在看她。接着是第一次求生任务的营地,八位嘉宾正在享用晚餐,大家谈天说地、觥筹交错,郑培文的视线穿过众人,默默注视她,印象里,他在小屋总是话很多,看她的时候却很安静,像另一个人—— 画面外,乔安娜暗道不好,怎么这次测定不是看她自己的反应……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接下来,测定中心以一种类似空投武器的暴力方式,向她投放了大量“炸弹”,镜头记录着她和他的若干次对视、对谈、对笑,他们在二楼露台吹风的背影,松弛的状态像极乔安娜以前狂爱的法国爱情电影,原来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她和他有过这样多的独处。 最后一组画面是两天前的落日酒会,他们蹲在节目组的大型灯光设备旁边,像两只小海龟,一会儿抬头说几句话,一会儿低头在地上扒拉,镜头没有录到他们的谈话,光看画面,乔安娜已然心动不已。 画面播完,ai 没有公布她的测定结果,乔安娜全程看得太入神,没关注心动值,ai 也没提示结果,以为这就是尾声。 不料黑场才过几秒,画面重新显现,只是这次不是乔安娜和他,而是她们和他。 同样的二楼露台,谢笑颖也和郑培文一起吹过风,相谈甚欢;第一次求生任务,郑培文替王珂背包,扶她坐在山间大石上,两人一起并肩看夕阳;第三次求生任务,郑培文和柳橙一起坐在海边并坐聊天,期间内,柳橙落泪,镜头还特意拉近,郑培文脸上闪过怜惜,动作温柔地拍她的肩…… 乔安娜因为他总在“看”自己而心动,却原来他那样“看”过每一个人,虽然早知道是这样,真正看到画面组接起来的“证据”,她发现自己对他的目光、他本人,都充满突如其来又可耻的占有欲。 对他来说,她并不特别,不仅如此,他还识破她的心动,否则以他的性格,绝不会轻易发起攻击,想到这些,乔安娜无法自控地心痛。 铁证如山,证明她的心动是一场错觉。 “攻击测定成功,您有剧烈心动反应。按攻击规则,您将被扣除 20 分,送给攻击方。”ai 突然道。 乔安娜恍如遭了当头一棒,大脑是懵的,心脏却扭成一团,抽搐绞痛。测定结束,世界陷入寂静和黑暗,她在静默中顿悟:心动原来是这样复杂、酸痛、窒息、难以言喻、一点也不甜蜜的烂东西。 再后来的流程,乔安娜好像听了,也好像没听,整个人像木偶,被一根无形的线提着,离开集装箱、走回小屋、上三楼、进房间、关门,静静坐在床边。 不知道坐了多久,乔安娜看到房间电子屏闪烁,房间里没开灯,显得电子屏的光线亮如鬼魅。她想起自己还在录节目,于是走去电子屏前,动作机械地戴上耳机,听 ai 给她下判决:“……作为淘汰嘉宾,您将享受查看任意一位嘉宾真实资料的权利,请选择您要了解的嘉宾,当然,您也可以放弃。感谢参与录制,祝您生活愉快。” “我放弃。”乔安娜听见自己回答道。 “确定放弃吗?”ai 道。 它的声音语气没变,还是一如既往充满科技感,乔安娜却不知道怎么了,被它问得眼睛一热,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急忙摘下耳机,双手用力捂住脸,想把眼泪堵回去。 不能哭。在一档白纸黑字写明心动就会淘汰的节目里频频心动,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把自己提前送出局,怪不了任何人。她也不想怪自己,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场合,对错误的人产生了心动,没什么大不了,为这个哭,太丢脸了。房间里有摄像头,她不要丢脸,这么想着,乔安娜很快调整好情绪,电子屏上画面还在浮动,ai 还在等她的最终答复。她只能再次戴上耳机,语气坚决道:“我确认放弃,不想查看其他嘉宾的真实资料。” ai 沉默了一会儿,道:“好的,女四嘉宾。感谢参与录制,祝您生活愉快。” 乔安娜摘下耳机,转身打开房间里的灯,以超乎寻常的收纳速度,打包好行李箱,她必须尽快逃离这个虚假的世界。 她只想马上回家。 第47章 第四次心动测定结束,王珂的积分是 115 分。她不仅顺利通过每一次心动测定,第二、三次攻击玩法推出时,她还单点攻击了男一和女三,从他们那里总共赚走 15 分。此外,每一次反感票她都投了,每次投的都是男二。 王珂是假名,她真名叫胡玉可,不过现在,她已经习惯王珂这个名字,喜欢听大家喊她珂珂。 参加《心动禁区》这个节目,她的目的从始至终是 2000 万。此前,她参加过各种户外运动社团,作为体育特招生,她也经常代表学校参加各种校际游泳赛,她热爱竞技,喜欢胜利,喜欢站在领奖台被观众和灯光晃得大脑发晕的感觉。 录制过去三周,王珂已经完全适应节目节奏,喜欢心动测定时的刺激,也喜欢小屋的简单生活。 女嘉宾里,她最喜欢女一柳橙,其次是女四乔安娜。 男嘉宾里,她最喜欢男四郑培文,其次是男三田维基。 节目录制接近尾声,每周淘汰一个人,王珂最希望留下的四个人是她、柳橙、乔安娜和郑培文——其实培文和维基,她有点难以抉择,他们两个都曾经是她的任务搭档。仔细想想,还是选培文。本来她对培文第一印象并不好,觉得他花里胡哨,搭档做过任务后,她发现培文只是爱打扮,性格可靠又好玩,脑子还聪明。第一次求生任务那天,她攀岩时掉以轻心摔下来,脚破了皮,腰伤还复发,培文一路扶她走,明明是她拖累他,周围有摄像机在拍,他却说自己体力不行,赶不了路,非要停下来看夕阳。当天,她还真以为他不行,到隔天,看他那么生龙活虎,王珂才知道他是照顾她。她朋友圈里没有这种人,很新鲜很喜欢。 反正不要赵丁漾,第三周录制结束,王珂还是希望他出局。她每周给他投反感票,他居然还能留到现在,说明他也通过了心动测定,这个人没有心。 不过也不奇怪,那个心动测定,节目组弄得那么神秘,原理上肯定逃不开测心率,他们从小学游泳,别的不精,心率调节是本能。王珂只有第一天在小屋见到赵丁漾的时候有些意外,心动测定需要相处画面,他们没有相处,测定对她起不了什么效果。 她不知道丁漾为什么也会来参加这个节目,也不确定节目组知不知道他们以前的关系,但她决定装作不认识他,不能让这个人影响她赢。 没想到丁漾也居然装不认识她,他活该得到她的反感票。 第三周结束,出局的人是乔安娜。 王珂六岁开始学游泳,大大小小的比赛参加了很多,见惯各种淘汰出局。对张越海和谢笑颖的淘汰,接受度还好,到乔安娜淘汰,她有点难过。同样难过的还有田维基,淘汰夜结束后的早上,王珂下楼,看见田维基在厨房边喝咖啡边发呆,问他怎么了。 “安娜走了。”田维基说,“三楼女嘉宾房间都空了。” “为什么不是你们男嘉宾淘汰?”王珂道。 田维基无奈失笑。 王珂绕到厨房,咖啡香气熏人,她问田维基还有没有。 田维基点点头,“给你冲一杯。”昨晚他都收拣好了多余的豆子,发现自己没淘汰,决定在新一周用掉。 王珂揭开汤锅锅盖,看到里面煮了面,面上还卧着一颗鸡蛋。“维基,这是你给自己煮的早餐吗?”尽管很饿,她还是很有礼貌地问,万一人家是煮给自己吃,她不能虎口夺食。 田维基摇头,“小丁煮的。” 王珂迅速将锅盖盖回去。 田维基回头看她一眼,笑道:“没事,小丁出门了。他特地多煮的一份,说谁想吃谁吃。” “你吃吧。”王珂道。 “我吃过了。”田维基用眼睛指了指流理台上的餐盘,里面有残存的吐司屑。王珂下楼前,他也在思考为什么是乔安娜出局,想得太入神,连餐盘都忘了洗。 “留给其他人吃好了。”王珂道。话虽这么说,她的肚子不听使唤,一直咕咕乱叫。 “放心,你吃吧。”田维基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迭声劝道:“其他人都出门了,昨晚估计都不好受。” 王珂站在锅前,一边摸肚子一边抗争,末了,敌不过肠胃的呼叫,还是拿碗盛面。 刚把面碗端上餐桌,田维基紧接着给她送来热咖啡。王珂道了谢,趁热吃面。 跟赵丁漾认识十多年,从来没吃过他煮的东西,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面很难吃。没想到一筷子面入了口,味道居然不错,面里卧着的鸡蛋没煮散,面汤也很干净,细看,居然还有切得很细的葱花。 这会儿已经日上三竿,王珂着实是饿了,埋头吃了好几口。一抬眼,见田维基正在水池清洗汤锅,连忙起身,面都来不及吞,急道:“我洗、该我洗。” “没事,我洗就好,你先吃面。”田维基道,“我是手上需要做点事,不然心慌。” 王珂默默吞面,关切道:“心慌还是心悸?要吃药吗?我有速效救心丸。” 田维基摇摇头,“不用,这状态很正常。大家其实都有点焦虑,小丁是去海里缓解,柳橙是去山里,培文是跑步。临到节目快结束的时候,大家关系变得像家人一样,偏偏节目组不做人,要我们内斗,内斗完就把人送走,连个道别解释的机会都不留,太残酷了。” 王珂想了想,“道别我能理解,为什么要解释?解释什么?” 田维基被问得一愣,半晌,叹了口气,“确实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话完全是说给自己听的。 王珂耸耸肩,走回餐桌,很快把剩下的面吃完,面碗见底,仍有些不敢置信,这真是赵丁漾煮的? 十一点一刻左右,郑培文晨跑回到小屋,彼时,田维基已经在开始准备午餐,两人打了招呼,问起其他人动态,田维基说珂珂在二楼游泳。 郑培文点点头,“等我冲完凉,给我空个位置,鄙人想露一手。” 田维基一脸稀奇地看向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郑培文急步上楼,回话混在脚步声里:“帮我解冻下羊排。” 心动?出局! 第35节 “要多少?” “八百克左右,如果有的话。” 郑培文做的是羊排焖饭。 田维基在旁边看他步骤清晰地处理各类配料,禁不住道:“原来你才是深藏不露。” 郑培文这会儿正在煸羊排,羊排香气四溢,将二楼王珂吸引下来。 “你居然会做饭!”王珂的语气比田维基更惊讶,看惯了穿棉 t 的田维基在厨房忙,没想到还能看见郑培文穿着漂亮的花衬衣,握着平底锅煎羊排,他甚至还戴着手饰。 “只会做这个。”郑培文道。 “这个够费工了。”田维基道,“你是新疆人吗?” 郑培文摇头,“我妈担心我在外面吃不饱,教我一道既能吃到肉,又能同时吃到蔬菜和米饭,还能分好几顿吃的方便料理。我也怕自己饿死,学得很认真。” “你想妈妈了啊?”王珂道。 这一问,先是郑培文动作顿了顿,接着是田维基。田维基回头看了吧台上趴着的王珂一眼,失笑道:“珂珂总能发现一些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听不懂,当你夸我了。”王珂道。“羊排好香,多久能吃?” 郑培文看了眼手表,“至少还要一个半小时。” “还要一个半小时?”王珂道,“羊肉串不是十分钟就能烤好吗?” 田维基笑出声,“培文做的是手抓饭,还要煮饭的。” 羊排手抓饭的香气,在后来的一个半小时内,持续不停地“勾引”着王珂,这段时间里,柳橙和丁漾相继回到小屋。丁漾先下楼,轻描淡写扫了王珂一眼,问过厨房在煮什么之后,也跟王珂一样,趴在吧台等饭。 学人精。王珂斜了他一眼。 “小丁又想学?”田维基好奇道。 丁漾点头。 “这个可比面难煮太多了。”田维基道。 “煮面难度等级一颗星的话,手抓饭是五十颗星。”郑培文接话道。 “别吓人家。”田维基道。 王珂等饭等得无聊,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吧椅,听几个男人讲话,臀肌力度失准,人差点往后倒。 隔壁的人动作更快,及时伸手帮她托住椅子,眼睛却不看她,盯着郑培文说:“你教我。” 王珂不着痕迹拍开椅子上的手。 “这东西费工,我可不想再做一遍。”郑培文抽了湿巾擦手,“网上到处有菜谱,等下了节目,可以自学。” 田维基眼疾手快从他手里抢走湿巾,“这是厨房用湿巾,不是擦手的。” 郑培文茫然看他,“有什么区别?” “厨房用湿巾有大量去污成分和漂白剂,伤手。”说话间,田维基将抢来的湿巾丢入垃圾桶。 趁他扔湿巾的功夫,郑培文又抽了另一张,动作迅速地擦完,道:“用一次,手应该不会烂。” 看他们为张纸巾扯来扯去,王珂大感无聊,第无数次问郑培文:“还有多久才能吃?” 郑培文看表,“半小时。” 王珂向前趴在台面上,长叹一口气,道:“可惜啊,培文第一次下厨,安娜没吃上。” 厨房倏然间静默下来。 第48章 乔安娜比自己先出局,田维基其实有些意外。录制第一周,他能感觉到乔安娜对丁漾很关注,但不确定她有没有通过心动测定。紧接着到第二周,乔安娜对丁漾的在意明显消退了,第三周,他们一起出任务,关系完全就像普通朋友。她的积分竟然比自己低吗? 除了积分低,早上田维基还想到另一种可能:乔安娜可能遭到了 x 嘉宾攻击。 成为最后一周的幸存者,田维基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愉快,不确定还会不会有人淘汰、淘汰几个、奖金怎么分配、x 嘉宾还有什么任务、ta 的特权是什么、ta 究竟是谁……因为还有留到最后分钱的机会,想法反而变多,心思反而变重,想着想着,田维基只感觉胸口窒闷,没准真需要一颗速效救心丸。 他手洗了一件衣服,是落日酒会穿在里面的背心,洗完拿去阳台晾晒,晒到一半,二楼有道声音飘上来:“是百科吗?” 田维基探头往下,见郑培文戴着墨镜,姿态悠闲地坐在下面吹风。“没去海边玩?”田维基问。 “没劲。” “昨天看你明明玩得很开心。” “我说的没劲,是没力气。”郑培文道,“中午做那顿饭,体力透支了。” 田维基笑了。 “下来陪我聊天。”郑培文道。 下到二楼时,田维基听到柳橙房间有交谈声。过去两周,一连淘汰两位女嘉宾,王珂和柳橙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亲密,如果节目有结盟玩法,他毫不怀疑这两个女孩会立刻团结一致攻击男嘉宾。 田维基走去露台,也和郑培文一样,拉了张露营椅去护栏边。午后时分,岛上是多云天气,风大,阳光不算热烈,晒起来很舒服。 郑培文一动不动躺着,道:“又洗衣服了。” “嗯,怎么?”田维基也徐徐躺下,他没戴墨镜,太阳尽管不大,直视仍刺眼,他于是转看海的方向。 “你身上有洗衣液味道。” “我发觉你对气味很敏感。你做这行?” 郑培文“嗯”了一声,语气是否认。 “所以这是一种天赋?” “是吧?我不确定。”郑培文道,“没人就这方面夸过我。” 田维基失笑,“你这个人,真是给根杆就往上爬,一点不带谦虚的。” 郑培文也笑,“小时候,我妈妈教育我,别人的赞美,十分要当十分听,批评的话,十分要当零分听。这样,内心比较健康。” 田维基转头看他,之前没听他提过家人,今天几次听他提到妈妈,禁不住道:“你该不会是妈宝吧?”怕显得冒犯,他特地用了一种戏谑语气。 郑培文脸色没什么变化,却由于戴着墨镜,辨不清情绪。“可能是吧。” 他承认得这么大方,田维基有些意外,从没见过任何一个男人会愿意承认自己妈宝。尽管心里好奇,两人当下谈论的毕竟是直系亲属,田维基无意惹他不愉快,温声道:“从你的长相能看出来,妈妈应该是个大美女。” “毫无疑问。” 两人静静吹了会儿海风。 这段时间里,田维基几次三番想把自己关于 x 嘉宾的猜想分享给郑培文,又几次堵回去,假如乔安娜真是遭到 x 嘉宾攻击才出局,那么,培文有 50%的概率是 x 嘉宾。“你觉得,我们这周任务会是什么?”他换了个安全的问题。 “随便。” “随便?随便好像不符合你的个性。” 郑培文发出一声轻笑,“好奇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个性?” “目标主义者,抗干扰能力强。说实话,小屋男嘉宾,我觉得你最有获胜希望。” 郑培文特地抬起墨镜看他,一脸古怪的神情。“维基不真诚。”给完评价,他又戴上墨镜,转过头去。 “我说真的,我猜你通过了每一次心动测定。”田维基道,“或许还是积分排名最高的那一个。说起来,节目组面试嘉宾都会问理想型,虽然没可能在一档节目里找齐所有人的理想型,但我估计,每位嘉宾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其他嘉宾喜欢的特质,尤其是外形气质这种很明显的指标。” 在田维基停顿的空当,郑培文接话道:“你想知道我的理想型?” 交谈气氛倏地变了,田维基盯住他,“嘉宾里,有你的理想型吗?” 同一栋建筑物、同一个楼层,王珂在柳橙房间玩,柳橙去完洗手间回来,突然关上了房门。 门窗开着能通风,两人背靠床坐在地上,吹吹风、聊聊天,本来很闲适,眼见柳橙脸色变得紧绷,王珂疑惑道:“怎么了?” “维基和培文在露台。”柳橙道。 “他们在露台怎么了?”露台肯定听不到她们说话,何况,她们也没聊什么不能听的东西。 柳橙用手指示意她小声,道:“有件事,我要认真跟你说。” 王珂点头,“你说。” “我怀疑安娜被淘汰,是遭到了攻击。我们俩不可能,嫌疑人只能是三个男嘉宾之一。” “为什么我们俩不可能?” “上周是 1v1 攻击玩法,只有心动对象才能发起。” “对哦,”王珂一瞬间醒了神,“安娜是女嘉宾,只有男嘉宾才能攻击她。”顿了顿,她又想到另一种可能:“或者是因为安娜积分排名靠后才淘汰呢?” 柳橙想了想,“也有这种可能。但是周六晚上,维基找我聊天,我听他的意思,他认定自己会被淘汰,可能前几次心动测定不理想,我以为维基积分最低。” 王珂被她说起了劲,“你再多分析点,我爱听!” 谢笑颖淘汰那晚,王珂对她发出过攻击,她很确定谢笑颖对丁漾心动。这不是王珂第一次见到喜欢丁漾的女人,而且,谢笑颖似乎并没有打算隐藏。不过,王珂没能看出田维基对谢笑颖心动,所以当柳橙说起这条线索的时候,她觉得很诧异,“我以为维基只喜欢做饭。” 柳橙摇摇头,“维基对谢总不一样。”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次求生任务回来之后。”柳橙道,“可惜,谢总喜欢小丁。” 王珂瞠大眼睛,“你也看出来了?” 柳橙冲她眨眨眼。 “那你攻击她了吗?” 柳橙摇头,“我还没有攻击过人。” 王珂“啊”了一声,声音出口,自己先发现音量太大,及时捂住了嘴。“我攻击了她,我感觉她没那么想留下来,不然干嘛表现得那么明显呢?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柳橙默了默,“不知道这周会出现什么攻击玩法。” “最后一周了,还会淘汰人吗?” 柳橙的神情忽然间变得凝重,盯住王珂道:“没到最后一刻,不能掉以轻心。我们说好的,一起挺到最后。培文那么聪明,不要对他透露任何私人信息,以免他用来攻击你。玩脑子,我们都玩不过他,保护好自己。” 王珂用力点头,“我听你的!” 心动?出局! 第36节 第49章 乔安娜可能遭到了男嘉宾攻击,按照攻击玩法的规则,如果攻击成功,攻击方可以拿走被攻击方的 20 分,也就是说,攻击方很有可能大赚一笔,成为积分第一。 周一晚,王珂给丁漾使了个眼色,两人分头出门,去了秘密基地。 王珂开门见山问他,周日是不是攻击了乔安娜。 海边光线很暗,丁漾的表情看不清楚,王珂只知道他皱了眉,他这个人,不爽就皱眉,藏不住心事。这么不沉稳的人,居然留到现在,没天理。 “我没攻击她。”果然,他否认了。 王珂站在一块海礁上,和他面对面站着,一边盯住他,一边还要注意有没有别人过来,会不会发现他们的秘密——虽然他们其实没什么秘密,不过是前男女友而已,分手分了快半年,删了联系方式,已经算是陌生人。 至于为什么怀疑丁漾攻击乔安娜,也是源自王珂的直觉,小屋入住第一天,她就看出乔安娜对丁漾有意思,这一点都不奇怪。从小到大,赵丁漾追求者众多,路上到处有问他要微信的人,还有不少男的。王珂也有追求者,比他少很多。不过她不觉得这有什么,竞技体育讲公平,游慢一秒,就是巨大的名次之差,谁的追求者更多,靠爸妈的基因,不靠实力。 但是,乔安娜跟谢笑颖对丁漾的喜欢不太一样,具体哪里,王珂说不上来,只是单纯觉得,乔安娜没有谢笑颖那么执着,刚住进小屋的时候,她常常偷看丁漾,后来就很少看了。 柳橙说乔安娜是因为遭到男嘉宾攻击才出局,王珂虽然第一时间怀疑丁漾,很快也想到,丁漾不像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这才把他喊出来问。刚刚听他亲口否认,再结合她对他的了解,王珂相信了他的说法。赵丁漾虽然越长大越不可爱,撒谎的本领很差,他也不爱说谎。没在一起的时候,王珂老笑话他脑子缺根筋,觉得可爱,后来谈恋爱说他缺根筋,就是吵架骂他。和赵丁漾当情侣,除了比当朋友更方便接吻做爱,其他时候都不如当朋友好。好几次,王珂突发奇想问他要不要退回去当朋友,想做的时候另约就行,毕竟关系很熟了,各种姿势都敢尝试,也很懂怎么让对方爽到。丁漾每次都说不,这种事要两个人同意才好,他说不,王珂也没心思多想,那一长段时间,他们之间的大事小情,总是他说了算。 “你现在积分多少?”王珂又问。 “你的呢?”丁漾反问道。 以前他们互相打听积分,都是竞技场排名,或者训练,他们主项不一样,性别也不同,根本没比头。谈成绩,都是毫无保留。不像现在,还要玩谍战。“你别管我多少分,我肯定比你高。”王珂道。 丁漾沉默了一会儿,“第一天到现在,我收到 4 张反感票——” “没错,是我投的。”王珂以为他怀疑自己,当场认了。 丁漾冷笑了一声。 确认他不是攻击乔安娜的男嘉宾,王珂打算回小屋,道:“我要回去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等等。” 王珂等在原地。 丁漾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有话快说。”王珂催促道。 “禁令解除了吗?” “没有!”王珂斩钉截铁地说。 “什么时候解除?” “录完节目再说——也可能没那个时候。”话说完,王珂转身离开。 禁令是节目录制第四天,王珂单方面向他发布的。 那天,从山上下来的晚上,在没人也没有摄像机的角落,丁漾喊她出门。 他们一前一后,背着其他人,走到一块没人的礁石滩。 丁漾给她递来一袋镇痛贴,说:“贴腰伤。” 王珂没接,很严肃地问他为什么来参加这个节目。 “节目组找我的。”丁漾道。 “找你你就来?我不记得你有这么随便。”以前在省队就有人找丁漾录节目,新媒体中心为了宣传,常喊他录视频,他从不答应,说出卖色相很丢脸。——这其实是王珂的说法,那时,他们是好朋友,对赵丁漾收到的各种示好,只要王珂看见,总会表现出不屑,偏偏他总爱问她为什么,王珂毫不犹豫地承认自己慕强,说世界上留给男人做的事情那么多,比女人多多了,单讲游泳项目,即使是顶尖级运动员,退役后,男运动员的专业晋升通道、商业价值周期,都比女运动员长很多。有这么多路能走,还要靠脸赚女人的钱,很丢脸。不知道是不是她说多了,丁漾听多了,渐渐也认同她的说法,就不觉得靠脸吃饭是件光彩的事。 可是现在,他居然来参加综艺节目。虽然他们现在都已经退役,参加商业活动不需要报批,一个人不可能这么快转性吧?反正王珂不信,她怀疑他另有目的,因为不会编谎话,不知道怎么说。 王珂没耐心再等,直接向他发布禁令:“既然你人都来了,我索性先把话挑明,那个房子里到处是摄像机,你不要私下找我说话,心动测定会放视频,我不想惹麻烦。还有,不管是节目里还是节目外,我们分手了,以后就不要提以前的事,谁都别提,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我们的关系。” 丁漾还是不吭声,用眼睛盯着她。 王珂坚决不吃他这套,跟他认识那么久,她知道他现在不会百分百听自己的话,只能继续放出狠话:“我不管你来上节目是什么目的,我们现在只是前男女友的关系,你要是影响我录节目拿钱,我们就是仇人,我会恨你一辈子。” 刚开始,王珂真心觉得丁漾是个麻烦,她想摆脱这个麻烦,所以才给他投反感票。可是录制到第三周,节目推出攻击玩法,可以攻击对自己心动的人,夺走他的积分,这对拼命刷分的王珂而言,是极大的诱惑。那一晚,她犹豫时间很短,果断放弃了攻击,她知道自己拿不走丁漾的积分。 原因和他们分手的原因一样,她提分手,丁漾没有挽留,她删他,他也没有加回去,对他们的关系,他没做任何努力。等于对他来说,她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女朋友。他要是想再谈,身边选择很多,没准他早就想分,她主动提,刚好遂了他的愿,身边朋友无缝衔接前都这样,根本没有例外。 她最难的时候,他确实陪伴过她,他是初恋,她也是,细数恋爱这几年,连本带利,她也还够了。她受够他的被动,不想再围着他转。 自从教会丁漾学煮面,他开始频繁出现在厨房,像台人肉摄像机,总是一言不发围着田维基转。 丁漾不是那种喜欢提问的学生,只在某些他看不懂的步骤发生时,才会认真发问。例如做三明治,到煎蛋环节,他会问:“为什么只煎一面?” 田维基没当过老师,从不觉得自己有为人师者的天赋,是丁漾给了他这种自信。解释完煎蛋的问题,他反问丁漾:“怎么突然对厨房感兴趣?咱们录节目,做饭,可不会额外加分。” 丁漾看他将生菜、番茄片、培根、煎蛋依次放入吐司片里,道:“节目快录完了,想学点技能。” “你会的技能够多了。”田维基将方形三明治切半,听到吐司片烤焦的部分发出轻微脆响,他总为这种声音感到满足。 “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技能。”丁漾道,“如果突然世界末日,活不了三天。” 田维基失笑,将三明治装盘,递了一半给他。丁漾没接,道:“我再按你的方法做一份。” 田维基只好成全,在旁看他原样复制。结果证明,丁漾的记忆力很好,从吐司片需要烘烤的时长,到煎蛋需要的火候大小,连田维基煎培根用的是煎蛋剩下的油,他都照着学了。 这还不算完,叠放食材的时候,田维基习惯放两片生菜,一片老的,一片嫩的,丁漾竟也照学不误。看他在蔬果保鲜袋里精挑细选的样子,田维基一杯咖啡端到嘴边,半天没想起来喝,实在忍不住想笑。 等丁漾做完,两人没多讲究,索性就站在厨房一起吃早餐。 田维基饶有兴致地旁观丁漾享用自己的作品,看他反应平平,禁不住问:“怎么,对味道不满意吗?” 丁漾摇头,半晌,道:“做饭好像没那么无聊。” 田维基又笑,“你是不是习惯用无聊来评价一件事,或者一个人?” “差不多。”丁漾神情暗了暗,“我没郑培文那么有意思,会讲很多词。” “不奇怪,很少有男人能像培文那样有趣。” 丁漾看向他,眼神中有几分困惑。“你会烦吗?” “烦什么?因为我没有培文那么有趣?” 丁漾点头。和他相熟之后,田维基渐渐发现,他是个十足简单的年轻男孩,难怪谢笑颖会被吸引。——这是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念头明明在脑子里,田维基却感到心口发酸,奇怪。 田维基低头喝了口咖啡,西瓜和哈密瓜味入喉,中和了酸味。他说:“培文有培文的好,我也有我的好。培文只会做羊排手抓饭,我除了手抓饭,还会做好几百道吃的。”他个人的美食账号,频率高的时候,一天一道菜,坚持快两年,已经更新了 391 期。“就像我们常吃中式小炒,偶尔也会想换换西餐、日料。” “我懂这些道理。”丁漾道,“心里过不去。” 田维基一脸好笑地看向他,忽然情不自禁地抬手拍拍他的肩。“你还是太年轻,等过几年,你就会过去了。” 第50章 末周任务:个人积分赛! 第四周求生任务在周二下午三点发布,和第二周一样,考虑到嘉宾总数为奇数,本周求生任务仍是团体行动,不同的是:“作为节目最后一次求生任务,本次任务将随同开启积分赛,积分赛以个人为单位,依据完成份额的不同,有不同数额的积分奖励。” “末位的嘉宾会扣分吗?”田维基率先问。 “具体规则,明天任务点会有详细讲解。” 众人沉默。 “测定中心转达节目组提醒,最后一周仍有嘉宾淘汰环节。个人赛积分是否增加,增加多少,将直接影响本周末位淘汰。”ai 突然道。 “这周淘汰几个人?”王珂问。 “至少一位。”ai 道。 至少一位的意思,就是可能有两位、三位,甚至可能直接淘汰四个人,留一个人拿 2000 万。显然,每位嘉宾都想到这种可能,客厅显得格外空旷、寂静。 注意到其他人各有所思,一向喜欢捉弄 ai 的郑培文此时居然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田维基心生焦虑,追问 ai 道:“能不能知道任务是什么?” “具体任务会在任务点公布,本次任务涉及溯溪,请针对准备行装。节目组专车将于明早七点抵达小屋,请按时等候。”ai 道,“测定中心转达节目组的祝愿,希望各位尽情享受最后的旅程。” 任务如期发布,嘉宾们本该是集体吃下定心丸,却因为“个人积分赛”这句限定语,又集体陷入另一种氛围。 “去玩桨板吗?”郑培文向丁漾发出邀请。 丁漾还没回话,另一边王珂抢先道:“我要玩!”话说完,她又拱了拱身边的柳橙,“一起去?” 柳橙冲她点点头。 两位女嘉宾主动申请加入,队伍很快成行。 田维基原想留在小屋收拾背包,拗不过郑培文和丁漾双双怂恿,也换了衣服,随队往海边去。 王珂从小接触水,和水有不解之缘。以前,家里亲戚饭局,爸妈总是乐滋滋跟其他人炫耀,说可可四五个月大就会游泳,一下水,腿就蹬得起劲。妈妈异想天开,认定女儿是胎里带来的游泳天才。恰好当时小区游泳馆招了个省队退下来的年轻运动员,专教学龄前儿童,王珂的游泳启蒙自此开始。 教练说王珂水感好——几乎每个游泳运动员在初学游泳之时,都会听到这样的评价。确认自己身高无法突破 165cm 之前,王珂对自己的“游泳天分”深信不疑,尽管她非常清楚,全国注册游泳运动员数以万计,能进国家队的,只有寥寥百人,她认为自己有机会在大赛亮相,为国争光,为爸妈争脸面。 “大家就在浅水区玩,不要去太远,有危险。”一位戴工牌的节目组导演拿着大喇叭冲嘉宾们喊道。 王珂从遥想中回神,奇怪一向行踪神秘的导演组怎么会突然现身,再朝前看,郑培文和丁漾分明玩疯了,两人划着一块桨板,划去很远了。 男的就是麻烦。王珂暗骂道。转而探头找柳橙,柳橙刚好也在找她,两个人在海里打上照面,同时游向对方。 回到岸边,田维基适时给两人递来毛巾,想到海里那两个麻烦的男人,王珂禁不住道:“还是维基最靠谱。” 田维基以为她这是感谢自己递毛巾,挠挠头,笑道:“小事啦。” 王珂和柳橙相视一笑,落座喝水,海里的男人终于在导演组的“警告”下返回,连续有两波浪潮推送,他们兴奋地发出原始人的尖叫,丁漾甚至在桨板上站了起来。 “小丁太酷了。”田维基情不自禁赞叹道。 “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王珂想也不想地说。 田维基闻言晃了晃神,怎么这话好像在哪听过。“话倒不能这么说,冲浪很难学,我之前去东南亚玩,找了教练,潜水、冲浪都想学,结果都没学会,运动项目,需要天赋。” “需要天赋没错,但是学了也没什么用,世界末日来了,光靠运动又活不下去。”王珂道,“维基会做饭,你比较能活下去。” 听到这里,田维基总算确定,她这番话,丁漾说过,逻辑顺序都一样。他感到些许疑惑,实在没发现珂珂和小丁有什么私交的迹象。可如果不是私下交谈过,话语的相似度会这么高吗? “不对,世界末日万一是海啸,冲浪和运动就有用了。”田维基沉默的空当,柳橙接话道。 “世界末日会是海啸吗?”王珂道。 “全球气候变暖,南极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有可能哦。”柳橙道,“不过我都是乱讲,要是问安娜,说的可能会更专业。” “为什么安娜会更专业?”田维基好奇道。 这时,郑培文和丁漾回到岸上。 沙滩上三人同时用目光迎接郑、丁二人,柳橙接着道:“安娜很博学,懂很多,虽然她常常很谦虚,说自己只是好奇心重,懂的很浅很杂,我跟珂珂都很喜欢和她聊天。” “对!”王珂响应道,“安娜懂很多,学习也很好,但就不会像男的那么爱显摆。而且,就算问一些很笨的问题,她也会认真听,认真回答,不会看不起人。” 心动?出局! 第37节 眼见郑、丁二人走到近前,田维基一边及时递去毛巾,一边道:“这么说,好像真是,跟安娜,什么都能聊。”总结起来,田维基觉得这可能是因为乔安娜心思单纯,没什么心机城府,给人很强的信任感,所以大家总是很愿意和她交心。 “可惜,她被淘汰了。”柳橙忽然道。 她的语气平静无波,却瞬间把周遭的空气凝结起来。饶是田维基再迟钝,也知道不该再多嘴接话,适时缄默下来。 王珂像是察觉不到氛围的变化,紧接着问出一句令田维基目瞪口呆的话:“培文,安娜淘汰,你会不会不开心?” 郑培文反应很正常,随手将擦完水的毛巾往身上一搭,徐徐在露营椅上落座,道:“当然。” “我就说嘛,你和安娜那么聊得来,肯定也会为她难过的。”王珂道,“要不然,可就太没人性了。” 郑培文戴上墨镜,伸长了脚,悠悠躺向椅背,他没接着往下聊,话题只能就此结束。 田维基不知道为谁提着的那口气也因此松了下去。 太阳开始向海平面坠落,海风习习,田维基忍不住悄声问王珂:“为什么安娜淘汰,你们会这么介意?”他记得谢笑颖淘汰的时候,她们并没有为之“申冤”,不免有些不平。 “因为我们跟安娜关系好。”王珂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田维基听完,先是一愣,很快,他明白这就是唯一的答案。由此,他不再多余废话,一边欣赏落日,一边琢磨晚上怎么做顿快手饭。 第51章 周三早上,五位嘉宾按时在院子里集合。 三周过去,田维基已经学会背包收纳,先后搭档的两位女嘉宾,分别教会了他一些户外运动知识,他似乎也找到了户外的乐趣,决定等节目结束,继续尝试户外运动。 七点整,节目组安排的商务车准时出现在环岛公路。岛上今天天气不太好,没有互联网,没法实时查看天气,不过这段时间脱离互联网生活,田维基还学会了一点肉眼看天象的知识。 “这会儿都没太阳,眼看还要下雨,怎么还戴墨镜。”上车前,田维基忍不住对郑培文道。 “墨镜是他的系统默认出装,卸不了。”丁漾道。 郑培文笑了,“小丁懂我。” 田维基想起昨天下午他们在海里的返祖模样,道:“你们确实能玩到一起。” 商务车开了不到二十分钟,仍停在公路上,嘉宾还没下车,隔着车窗看到节目组插旗的任务出发点,那里等着一位肌肉结实、皮肤黝黑的向导。 “曲金钩是一条全长超过十公里的环线,地形相对复杂,瀑布、深潭、密林都有,还有一段地下河,这次溯溪存在危险性,所以,全程会有医疗队和探险专家跟随。”向导一边给五位嘉宾发地图,一边道:“需要特别提醒的是,这两天岛上会下雨,溯溪难度增加。虽然是个人积分赛,节目组不强制要求完成,还是希望大家以享受旅程为主。” “积分赛要比谁先到达终点吗?”王珂问。 “按节目组的规则,只需要你们在明天下午五点前抵达终点即可。实际走完这条环线,用不了两天。节目组在环线上设计了寻宝玩法,最后计分,将按你们找到的宝物总量来结算。” 王珂瞬时来了兴趣,“宝物是什么?” 向导冲她微笑,“准确来说,应该是宝箱。每只宝箱里都藏了你们生活所需的物资,搜集宝箱最多的嘉宾,按名次,将分别得到 20、15、10、5 的积分,排名末位,不加分,也不扣分。” “宝箱长什么样?”王珂问。 “宝箱是统一规格、样式,任务开始,你们会很快知道。” “那我们尽快开始呗!”王珂迫不及待道。 “稍等,还有今晚露营点、餐食介绍。”向导道。 接下来,向导指着地图,对众人介绍露营点、溯溪期间餐食安排。王珂耳朵在听,却慢慢走了神,脑子里不自觉出现一张积分排名表,是五位嘉宾现有的积分。 柳橙说她没有攻击过其他人,王珂信她。果园采摘的时候,她那么费力地怂恿柳橙吃龙眼,她就是不肯吃,足以证明她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没有发出攻击,意味着没有额外加分,既然她没有淘汰,说明通过了每次心动测定,那么她现在积分应该是 100 分左右; 丁漾来录节目的动机不明,应该也没有发出攻击,如果他通过了每一次心动测定,那么,他的积分大约在 96 分左右,扣分点来自她的四张反感票,误差在其他人给他投了反感票; 田维基跟柳橙说他积分垫底,大概率是心动测定没通过,不过他人缘很好,应该没有收到过反感票,王珂不确定他有没有攻击过张越海,但他应该没有攻击谢笑颖,这样算下来,他的积分在 90 分左右; 未知数是郑培文。直到今天个人赛,王珂才把他放到竞争对手的位置上来,仔细一想,郑培文似乎也通过了每次心动测定,此外,王珂有种直觉,郑培文和她一样,拿到过攻击分。他的积分在 110 分左右。 这么一想,王珂发现柳橙很危险。 竞速赛第四名能加 5 分,万一柳橙落后,按节目组至少淘汰一个人的说法,极有可能在这周淘汰。 如果这周淘汰四个人,那么,她还可以接受。但凡多一个晋级名额,她都要为柳橙争取,她唯一能接受柳橙和她分钱,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 分完地图,众嘉宾按向导的建议,各自在出发点放下了一些不必要的负重。 大约因为这次拍摄难度大,节目组跟拍摄像比之前高调,直接扛着机器环绕在嘉宾周边。 向导发布任务后,王珂立即拽了柳橙,当先走在队伍前面,即使戴了节目组各种收音和录像设备,还是想办法,悄悄坦诚了自己对她的担忧。 不料柳橙听完笑了,一脸轻松地说:“放心,我不会拿最后一名。” “光有这点野心可不够!”王珂急道,“起码要保二争一!” 柳橙想了想,道:“万一我拿第一,节目组说要淘汰四个人——包括你,你怎么办?” “哎,你放心,我算了下积分。”这个问题,王珂深思熟虑过,于是很大方,“就算这次你拿第一,我拿第二,我的总分也比你高,你管自己就好,我很安全。” 对留到最后分奖金,王珂信心满满,对比起来,田维基则是信心全无。 拿到地图,听向导讲解任务,田维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已经断定自己会拿最后一名,毫无疑问地出局。想到这些的时候,田维基不自觉抬头看向天空,云层很厚,山雨欲来。 任务发布后,王珂和柳橙率先走去前面,大有要把其他人远远甩开的架势。环线第一段路是上山道,继女嘉宾之后,三位男嘉宾也次第跟上。起初,丁漾还和另两人并行,走着走着,突然提速,带得跟拍摄像也小跑起来,没过几分钟,田维基和郑培文落到了队尾。 第一周求生任务,田维基见识过郑培文的徒步实力,对他这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大为不解,走近他问:“怎么走这么慢?不像你。” 郑培文戴着墨镜和帽子,一张脸被挡了个完全,不知道是不是顾虑到周围有摄像师和其他人员,他的回答很简略:“累了。” 他这边话音才落,就听前方山道响起王珂的声音,她在惊喜地大喊:“我找到宝箱了!第一只宝箱!” 田维基本能地紧张了几秒,很快,又放松下来。再看旁边郑培文,一点受到干扰的反应都没有,禁不住道:“这次求生任务可是积分赛,你难道要跟我抢最后一名?” 郑培文耸耸肩,“也不是不可以。” 田维基笑了一声,“总觉得你留了什么后招,或者在养精蓄锐。” “你对我有误解,我没有后招。”郑培文淡淡道,“我非常讨厌比赛,一切形式的比赛。” 两人谈话间,恰好有架无人机飞过,无人机下方带着宝箱——原来宝箱是即时投放,宝箱是个金光闪闪的小盒子。小盒子太过闪耀,田维基一瞬间想过要不要追上去,大腿肌肉都已经响应大脑意识,偾张起来,下一瞬间,又泄了劲。 它飞得太快太远了,头也不回,它是为队伍前面的人准备的。 田维基从来没有争强好胜的野心,学生时代努力读书,也只是为了考上好大学,满足父母的期待。毕业考进国企,有编制,他以为拿了铁饭碗,打算就这样干到退休,可惜,世界并不像他期待的那样运转,他不争,有人争他,他觉得累,于是做起副业,本来只当是释放压力的窗口,近两年他意识到,光释放压力没用,要彻底离开压力,身心才会比较健康。 目送载着宝箱的无人机远去,田维基接着道:“既然讨厌比赛,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节目呢?你比我更清楚,这是档求生节目,不是旅游综艺。” “哈。” 郑培文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节词,许久没有下文,田维基等不及追问:“怎么?” “没怎么,好像是被回旋镖扎了。”顿了顿,他又说:“谢谢你,维基,你提醒了我。” 田维基一头雾水。 郑培文自顾笑了笑,“我的确讨厌比赛,但是我想要的答案,要赢了比赛才能知道。从小就是这样,我习惯了。” “是我理解能力太差吗?怎么还是听不懂。” “不重要。”郑培文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你要打起精神,这次任务对你很关键。” 田维基想了想,道:“对我关键,对你不关键?” “我积分比你高。”他的语气很随意,不再像最开始那样,谈积分色变。 “万一这次淘汰四个人,只留一个人拿奖呢?”田维基道。 郑培文抬头看天,“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田维基本想接着问出最想问的问题,一句话都提到喉咙口,想到周围还有很多人,及时收住了。 环线第一段,任务结算点设在山道尽头,王珂、柳橙分别找到三个宝箱,丁漾两个,结算一完成,王珂等不及要继续出发,被工作人员强行按住,道:“别急,休息一会儿。” 王珂摇头,“我不累,不需要休息。” “你不累,我们摄像会累呀。”工作人员耐心劝道,“何况,前方宝箱还没投放,就算你现在赶过去,也只是提前到达下一个结算点,找不到宝箱的呀。” “是这样吗?”王珂半信半疑地问。 工作人员一边冲她点头一边微笑道:“就是这样的。节目组本来设计是提前埋放所有宝箱,就怕你们这种户外暴徒,疯狂刷宝箱,影响任务公平。” 听他说自己是户外暴徒,王珂有点得意,笑容不自觉浮现在脸上。 “他说你影响任务公平。”丁漾道。 王珂脸色一暗,简直想翻他一道大白眼。“你不影响公平,你别跟我抢宝箱。” “宝箱不是你的。”丁漾道。 王珂还想接话,柳橙及时拉了拉她的胳膊,又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别说。王珂轻哼一声,不再理他。 王珂之所以和丁漾拌嘴,是因为他们刚结了仇。环线第一段虽然是上山道,正常徒步,半小时就能走完,因为他们需要随时注意找宝箱,步速不自觉就慢下来。一开始,王珂和柳橙走在最前面,把埋放在山道两边的宝箱都找遍了。后来无人机出现,她们以为是航拍机,没理会,只顾低头找。不料无人机突然把宝箱空投下来,丁漾比她们先发现,疾步走到前面,一连捡走两只宝箱,把王珂气得不行。 气归气,王珂知道他没有犯规,是她和柳橙忽略了空投。稍整了心情,打定主意下个赛段要把眼睛放到最亮。 三人在结算点休息了十分钟左右,见郑培文和田维基姗姗来迟。 两方伸手打了招呼,田维基径直走向结算点,看见桌上放着的金色宝箱,规格大概 20*20*15 左右,包装很朴素但华丽,里面装着不同食材的物资图卡。王珂等人总共找到八只宝箱,图卡分别是大米、饮用水、蔬菜和水果。 大环线总共六段,田维基问:“每一段路都是八个宝箱吗?” “不一定。”工作人员道。 “我换个问题,第一段是不是只有八个宝箱,如果不是,我们马上回头。”田维基道,争先争不过,他不介意捡漏。 工作人员笑了笑,“这个也不一定。” 田维基回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假笑。 田维基步速慢,走在最后,王珂能理解,不理解郑培文为什么落后。眼看男嘉宾们碰头聚在一起,王珂悄声问柳橙:“培文是在照顾维基吗?” 柳橙戴着全脸防晒,视线短暂掠过男嘉宾,闷声道:“不清楚。” “真奇怪,他前面那么拼,积分赛最高能加 20 分呢,怎么突然不抢了?”王珂道。 柳橙没有接话。 王珂虽然好奇,按她和郑培文的关系,也可以直接问他本人,她有一种直觉,觉得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甚至到下一位嘉宾淘汰前,都不会是合适的时机。就像她和丁漾一样,他们现在都是敌人。 不管他们了。王珂默默地想。眼下她的头号敌人是丁漾,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抢在她和柳橙前面。 抱着这种念头,第二段赛道开启,王珂又拉着柳橙走在最前。 第二段路是竹林,地势相较平缓,但比第一段宽阔,可能藏宝箱的地方也更多。 心动?出局! 第38节 王珂遥望竹林上空,见竹盖密集,当即道:“这段路,空投投不进来。我们专心找地上的!” 柳橙和她同时收回仰望的视线,点头道:“就这么办。” 两人说话间,丁漾已经进了林子,动作敏捷,快得让人心焦。王珂不再耽误时间,一边往林子里钻,一边对柳橙道:“我们分头行动!以这条道为界,我往右边,你往左边。” “好!” 王珂进了丁漾那片竹林,想着必要时候,她更方便和他撕破脸,不然依柳橙的个性,肯定不好意思,看到宝箱,搞不好会让给他。 虽然提前想到会和丁漾产生冲突,王珂不屑于从他手里明抢,或者故意给他使绊,故意卖惨、装柔弱什么的——她知道自己可以玩这些小心计,以前就知道。朋友教她经营恋爱,怎么更好地守住对象,尤其是丁漾这种很容易招蜂引蝶的男朋友。她当然也试过,试的时候,丁漾立刻能发现,说她不对劲,一两次下来,她自己也厌倦了。 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她就告诉过丁漾,有一天,你要是喜欢上别人,直接跟我说,无论到时候我喜不喜欢你,我都会放手。那样,我们以后还能做回朋友。 谁也没想到,他们不是因为第三者而分手——反正王珂不知道有没有——而即便如此,他们也并没有做回朋友。刚分手那段时间,王珂很喜欢循环听一首歌,《没有第三者的分手》,虽然歌词跟她的心情不太一样,她就是很喜欢听,然后偷偷躲在被子里哭,情绪来了,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他们是在跨年夜分的手,王珂在微信提的,没有争吵,丁漾甚至没有回复。她不懂他为什么变了,以前他们当朋友,王珂偶尔生气说断交,他都会紧张,带她吃好吃的,陪她一遍又一遍坐垂直过山车——因为她喜欢。她才第一次说分手,他却没有任何挽留。 朋友谈恋爱跟她模式不同,王珂也不喜欢跟朋友讲自己感情上遇到的情况,总觉得他们好像更喜欢听丁漾的事,而不是她。一段关系走到分岔路,没人告诉她该怎么做,于是她只能较劲,憋着一口气,一条道走到黑。 上海那么大,两个分了手的人,再也没有遇见过。过年回家,老家虽然不如上海那么大,有心回避,也可以不用再见。爸妈不知道他们在谈,更不知道他们分了手,不提不问,这个人就不存在。可是,王珂还是会难过,好像自从十岁在体育馆认识之后,她和他就没有这么生疏过。他们的关系从朋友走向恋人,牵手、拥抱、接吻、做爱,每次他冲进她身体深处她回抱住他的时候,她都觉得这辈子不会和任何别人关系这么好了。 大概记得有一次,丁漾说他以前不喜欢玩垂直过山车,过山车在最高点停留,再突然往下飞驰的时候,他心脏会有点不舒服,但因为知道身边坐着她,听到她叫,就什么都不怕。王珂不懂他什么意思。他说,大人的世界对他来说就是大型游乐园,什么类型的过山车玩法都有,他想一直陪她,玩到天黑再一起回家。 王珂当时说他是傻瓜,根本不会说好听的话。分手后再想到这些话,就止不住地落泪,又躲进被子里听《没有第三者的分手》,边听边哭。 分手伤心的那段时间,定向越野的搭子群里有人分享了《心动禁区》的招募广告,王珂只粗略看了一眼,当即按要求整理完简介,第一时间发送了邮件。 节目组回复很快,第二天就打来电话,问她是否方便面试。王珂的第一轮面试是在线上,对接导演对她的运动员生涯很感兴趣,她们聊了三个小时才结束视频。 这之后还有五轮面试,时间跨度长达三个月,节目制作团队在上海,后面四轮面试,王珂是在上海完成的,见过的工作人员除了对接导演,还有导演带来的制片人、编剧,她们大部分时间是听她说话,偶尔问一些问题,诸如恋爱经历。王珂知道一旦节目播出,自己那些私事早晚会被扒出来,于是主动向节目组坦诚了自己和丁漾的恋情。不过,她只是简单讲了经过,没有说得太详细,关键是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已经分手,现在是单身,可以参加节目。 节目录制第一天,在小屋见到丁漾时,王珂还以为是偶然,后来听丁漾说是节目组找他来的,立即明白这是节目组的“良苦用心”,他们摆明了要“玩”她,成心给她使绊子,就不让她赢。 越是这样,王珂越想赢。其实输也没什么大不了,她又不是没输过,当年被踢出队里重点培养名单,自此失去进国家队的机会,她一蹶不振那么久,现在还不是生龙活虎。她可以输,不能输给赵丁漾。 这片竹子长得很茂密,负重行走不太方便,王珂索性脱下背包,学野生动物,一边用眼睛搜寻宝箱,一边在竹林里穿行,丁漾在她斜前方,后背长了眼睛似的,也突然停下动作,解下背包放在地上。 “学人精。”王珂大声说了句。 丁漾回头看她。 趁他琢磨想说什么的时候,王珂突然一个冲刺加速,绕到他前面,抢走了一只原本可能被他搜到的宝箱。拿到宝箱,她打算回身炫耀,却见丁漾蹲在地上,当着她的面,用手刨开脚下枯叶堆,从里面翻出另一只宝箱。 “要吗?”他问,一副讨打的样子。 此时,他们身边、两三米的距离范围内,跟着两位摄像,林道上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再往远,柳橙、郑培文和田维基都在认真找宝箱。王珂瞪了丁漾一眼,双手捂住嘴,只单独露给他一个嘴型,无声地送了他一个字国骂,头也不回地继续找宝箱去了。 第52章 缺少空投环境,加上竹林面积不大,能埋放宝箱的地方不多。 五个人各自行动,把一小爿地方翻来覆去,总共找到九只宝箱。其中,丁漾和王珂分别找到三只,柳橙找到两只,郑培文找到一只,田维基空手而归。 对田维基而言,这个结果似乎并无悬念,以为其他嘉宾会安慰他,或者表示同情。实际情况却是,没人在意他的落后,结算完成,王珂立刻拉着柳橙去一边讨论,脸色凝重,联想到她的运动员经历,颇有种单局比赛结束,教练拉运动员去场下讨论战术的既视感。 丁漾同样也是一级战备状态,结算完毕,他独自走去一旁,检查背包。 两段路走下来,他身边还是只有郑培文。想到后者,田维基禁不住扭头去看,见他眉头紧锁,拿着地图在研究,似是察觉到田维基的目光,他说:“下一段是溯溪,百科,山路你不擅长,水路怎么样?” 田维基兴致缺缺,“也不怎么样。” “以前有没有溯溪经验?” “严格来说,没有。” 郑培文朝他递来视线,眼睛还是藏在墨镜后面。“这是打算束手待毙了?” 田维基环抱起双臂,道:“不是束手待毙,是束手无策。” 这时,两人同时看见不远处丁漾从背包里找出另一双鞋换下。 “登山穿登山鞋,溯溪穿溯溪鞋。”郑培文道,“小丁这次是卯足劲要夺冠啊。” “你说我束手待毙,你呢?两段路结束,也就找到一只宝箱吧?”田维基道。 郑培文发出一声自嘲的轻笑,“确实是我水平太次。” 田维基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今天不对劲。” 第三段任务发布后,王珂和柳橙继续领先,丁漾紧随二人之后。 走出竹林,天地重新变得宽阔,王珂担心节目组随时会空投,和柳橙商量着,一个盯空路,一个盯陆路,同时还要防备丁漾。 不料这段路,节目组并没有安排空投,因为山路蜿蜒过后,一道小型瀑布出现在众人眼前,瀑布下是深潭,再往下是溪流,按地图所指,下方溪流才是藏宝地。 山崖高度大约十米左右,或者不足十米。如果按地图标定的路线走,他们得绕道下山,再回头走到溪流起点。王珂不打算花这么多时间。前年代表学校去贵州比赛,王珂曾和队友一起去山里玩过瀑降,很刺激的体验。她今天带了静力绳,打算自己做一个瀑降装置,剩下需要应付的,是节目组的干预。 王珂在第一时间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柳橙,以为柳橙会反对——她一向很听节目组的话,不料柳橙听完很支持她的想法,还说:“我也一起。” “不行,你没有瀑降经验,我们身边也没有这方面的教练,没法及时指导。”王珂严肃道。 柳橙淡淡一笑,“学过基础绳降。如果专家同意,能给我们做保护,我完全没问题。” 王珂看她表情淡定,知道她不会托大,再看山崖高度,确实还好,急忙去征求随行专家同意。 瀑布落差 8 米,原则上来说,高度、水流强度、下方水潭深度,包括岩壁的状况都可以执行瀑降,专家却给出不建议瀑降的结论。原因是缺乏专业瀑降装备,尤其是头盔和安全带。 任务紧急,王珂试图在短时间内说服专家,专家也在反向说服她放弃。 而就在这时,只听扑通一声,有人跳潭了。 崖边站着的人原本都在关注两位女嘉宾和专家,闻声通通将注意力转向崖下水潭。 只见潭下有道灰色身影,像条鱼,速度飞快地游往岸边,上了岸,找到刚用绳子运送下来的背包,又从侧口袋里掏出毛巾,一边擦脸,一边收绳,重新背上背包,沿着溪边碎石路径自走开,是丁漾。 “赛制不公平。”一道声音突然插入,打断了众人聚精会神的围观。 众人转头,见郑培文环抱双臂站在一旁,他身边站着一脸茫然的田维基。两人表情,一个不高兴,一个没头脑。 “前几周任务没有比赛,保证完成,也就算了。这次是个人赛,积分多少关系到末周淘汰,既然这样,任务设计上应该力求公平。”郑培文向着围在一起的工作人员道:“你们给每位嘉宾都做过详细的背调,知道有些嘉宾具备非同一般的户外运动经验,或者本身可能是专业人士,基于这样的大前提,这一次积分赛就不应该加入竞速玩法,否则,缺乏户外运动经验的嘉宾只能面临淘汰。” 现场工作人员,除了跟拍摄像师,大量是节目组外请的户外运动专家,听了郑培文发难,面面相觑过后,有一位女专家接话道:“我们只负责随行安全顾问,没参与节目赛制设计。对于您提出的疑问,我们可以向节目组反馈。” “第三段赛道再反馈,你们再商量,效率太慢。”郑培文果断道,“我有个方案,现在第三赛段已经开始,来不及调整。从第四赛段开始,务必等全部嘉宾到齐,再开启寻宝玩法,届时,无论是空投或预埋,大家至少在同一起点,总结来说,就是尽量删掉竞速部分,溯溪做竞速,对嘉宾来说也不太安全。” 众人陷入沉默。 就趁这个时机,王珂悄悄退开,也想去跳潭。 柳橙及时发现,一把拉住她,道:“你想跳水?” 王珂点头,“再听培文在这争,丁漾都要把宝箱搜光了。我可不能让他得逞!” “这么高跳,不安全。”柳橙仍试图劝阻。 “培文有句话说得对,对缺乏运动经验的人来说,这么跳肯定不安全。”王珂分秒必争,边说话,边找绳子,打算学丁漾的办法,先用绳子把背包送下去,人再下去。“我不一样,我有经验,我学过跳水。你知道的,我是运动员。”她笑着对柳橙说道。 尽管还是一脸担忧,柳橙大概知道劝不住,蹲下来帮她打绳结。 脱下防晒衣后,王珂开始做跳水前拉伸,刚刚和本地向导确认过,这里瀑布落差不到 10 米,潭水深度、宽度都超过 6 米,可以跳潭。专家们大概是出于安全考量,不建议嘉宾跳。担心自己被阻止,王珂飞快完成跳前动作,将身体绷直,收紧核心,果断纵身下跳。 下了水,王珂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嚯!成功!没丢咱游泳运动员的脸! 接着,身体才慢慢恢复感知,原来潭水不冷,刚在崖上看,水很绿,看着就深,以为很冷,之前在贵州玩,那里的潭水更绿,也更冷。 她完全听不见崖上的声音,也不知道其他人什么反应,她不管。丁漾跳潭,没人说犯规,说明能跳。郑培文出来说赛制不公平,也只是说从第四段赛道开始改玩法,等于第三段还是可以竞速。 虽然郑培文提出的争议明显是针对她和丁漾,王珂不介意,作为游泳运动员,她习惯听赛场争议,即使是最高规格的世界级比赛,单就游泳项目,现在依然会有“抢跳”“触壁”和泳姿违规的判罚争议。王珂认为,对不合理的赛制或判罚,申诉是必要的。 必要归他的必要,不能耽误她比赛。心里想着要追上丁漾,王珂大力甩动四肢,向岸边游去。 不料赵丁漾居然没先走,而是站在岸边。 他在等她? 王珂不愿多想这些有的没的,出了水,先往崖上看,找到柳橙后,朝她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紧接着,她快步去找背包,解绳结。出发前,知道今天要溯溪,猜到可能要下水,她给自己绑了个紧贴头皮的马尾,刚才跳潭跳得急,她没像丁漾一样提前准备毛巾,为了抢时间,索性不管身上的水,反正也是速干衣,直接罩上防晒衫,背上背包,开始溯溪。 起身再看,丁漾果然已经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王珂不自觉轻哼了一声。 不是讨厌跳水吗?不是连坐过山车都会心脏不舒服吗?以前在奥体训练,她拉他去隔壁玩十米台,他人都被劝上去了,愣是不肯跳,劝他跳水就跟劝他跳楼似的。今天跳潭倒是很果断,就这么想赢吗? 她绝不会让他得逞。 第53章 尽管郑培文对积分玩法提出了疑议,等待节目组反馈,继而对玩法做出调整,仍需要时间。 丁漾和王珂双双跳潭,领先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剩余三位嘉宾暂时只能接受,沿地图标示的安全路线,绕道下山,前往溯溪。山道狭窄,三人沉默行进,没有交谈。 到了开阔的溪流地带,三人各自检查行装的当口,柳橙忽然说:“好像是第一次见培文发脾气。” 田维基闻言,立即响应道:“对,难得看培文臭脸。” 郑培文扯了扯自己宽大的帽檐,“挡成这样,你还能看见我臭脸?” “不用看,听你说话那语气,就知道脸很臭。”田维基道。虽然郑培文没说过自己擅长户外运动,共同经历过第一周求生任务,加上这几天玩桨板,饶是田维基再缺乏经验,也看得出他不但熟悉户外运动项目,也很擅长。由此可见,刚才对工作人员的那段发难,郑培文并不完全是为自己,多半还是帮他。可是转念一想,又禁不住怀疑,他自己没拼劲争先也就罢了,为什么反倒要帮别人? “想太多。”郑培文道。随即起身,向前张望了片刻,转问柳橙:“柳橙应该有丰富的溯溪经验?” “只是有经验,不丰富。”柳橙道。今天阳光不算炽烈,她的防晒保护也不像之前那么完满,露出眼睛和小半张脸,靠帽檐遮挡紫外线。看身体姿态,已然是整装待发的状态。 “好,你走前,维基走中间,我殿后。”话毕,他接着对田维基道:“你跟柳橙,她怎么走,你就怎么走,你个高,注意降低重心,否则打了滑,或者磕上水里的尖石头,够你喝一壶。” 听他语气严肃,田维基自是不敢再玩笑,郑重点了点头。 临出发前,郑培文拍了拍田维基的肩膀,低声道:“现在小丁和珂珂的影子都看不见,就别想着刷宝箱了,安全把路走完。” “你放心,我懂。”田维基道。 三人成队,跟随队伍出发的节奏,节目组航拍机拔地而起,有心要拍出视野开阔的大片。紧随嘉宾队伍之后,跟拍摄像和随行专业人员也陆续就位,原本寂静的山间溪流地,转瞬变得拥堵而热闹。 事实上,田维基并不缺体力和体能,缺的是应对自然环境的经验,他从小生活在城市,参加节目前,户外经验只有城市马拉松和城市山林徒步。虽然之前不止一次去过海岛,也都是开发相对成熟的景点,玩的各类项目,身边都有教练随从指导,哪像这会儿,每步路都充满变数,需要全神贯注、全力以赴。 溪水不深,很清澈,行走的阻碍在于水里大大小小的石头,作为开路先锋,每到水稍深或水流较急的地方,柳橙都会匍匐着摸石头前进。田维基一路学她的姿势,偶有打滑,总体算是顺利。 心动?出局! 第39节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暗了许多,三人一个宝箱都没找到,可以想见,前方王珂和丁漾是怎样的硕果累累。 到一段相对好走的溪流地,柳橙停下来,等后面两人走近,一边抬头望着天空一边道:“要下雨了,我看前面有些路,水草比较多,可能会有蛇出没。” 郑培文闻言,当先翻出登山杖,提醒道:“装备上打蛇棍。” 柳橙和田维基立即照做。 三人再次列队出发,没多久,天色彻底暗下来。上空有水洒下来,田维基不确定那是雨水还是溪水,他人走在水流里,要提防打滑,又要眼观六路,看有没有蛇,根本无暇感知天气。更何况,身上这时已经湿了大半,就算淋雨,权且当作助兴了。 田维基心态好,完全不计较自己三段路快走完,一个宝箱也没找到的失意状况,正沉浸享受溯溪的乐趣呢,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怪异的“呀”。 田维基停步回头,见郑培文顿在原地,低头看着水面,半晌,举手向后示意,不疾不徐道:“报告,我好像被蛇咬了。” 再接着,就听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随队的医务人员和探险专家们疾跑上前。 郑培文遇险,田维基和柳橙一同站在外围,没有干扰专业人员处理。他被扶到岸边,由医务人员检查伤口,与此同时,随队专家也在问他是否看清蛇的样子,又快速向他科普毒蛇和无毒蛇的外形区别。 闷了许久的阵雨突然间下下来。 随行专家组及时作出判断,嘉宾们不宜继续溯溪。眼下状况是节目组和嘉宾们共同的难关,节目组完全尊重专家建议,拍摄也因此暂停。郑培文穿了专业溯溪长裤,伤口没见血,但因为他没看清蛇的样子,无从判断咬他的是不是毒蛇,需要观察。等待的时间,医疗队在和节目组、专家组商量接下来的处理办法,以确定伤者是否转移。 山间普通的阵雨,雨势不大,户外专家们还是尽显其专业素养,在最短时间内用防水布搭了个临时避雨的雨棚,郑培文被勒令静坐观察。田维基陪坐在一旁,他摘了墨镜和帽子,一向鲜艳的脸色此时略显苍白,如果是在平时,田维基必定要揶揄几句,再听另一边工作人员的讨论,哪有调侃的心情,只希望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喂,百科。”郑培文突然道,“你怎么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都被蛇咬了,你少说几句话吧。”田维基道。 郑培文失笑,视线往工作人员那边快速掠了一道,“我那只宝箱可以送给你,反正我也走不完了。” “一只宝箱,能顶什么用?”田维基随口道。 “一只宝箱,”郑培文收起笑容,“可以让你至少拿 5 分。” 田维基没作声,转头看向他,探究半晌后,他低声道:“我早就想问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怪,说话、做事,都很怪,心不在焉、一反常态。”田维基道。 郑培文大剌剌坐着,被蛇咬过的右腿向前伸出去,耸耸肩,道:“你的感知力有误,我常态就这样。” 他们这时坐在遮雨棚的西北角,工作人员扎堆在东南角,作为主力嘉宾,柳橙也受邀加入行程录制的讨论。眼下天气未明,如果雨势加大,水流加速,溯溪会发生危险,任务有可能提前结束。 出于防雨省电考量,节目组这时已经关闭所有录制设备,田维基忍不住凑近郑培文,以极轻的声音问:“你是不是心里对谁有愧疚,想要补偿?” 郑培文眉头一挑,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田维基。“是什么给了你这么奇异的灵感?” 田维基学他的耸肩动作,“节目组有 x 嘉宾,我怀疑你就是。” 郑培文无声看着他。 “我还怀疑,你为了达成 x 嘉宾的特权,淘汰了安娜。”田维基接着道。这时再看郑培文,田维基心里断定,他必然再也笑不出来了。 第54章 第三段溯溪路,王珂找到五只宝箱,丁漾四只。跳潭的时候,她已经做了决定,这段路既然“抢跑”——属于合理抢跑——她就背负着自己和柳橙两个人的任务量,等搜完全线宝箱,她会分几只给柳橙。当然,王珂也没有无私到让出第一,第一还是得保证她自己拿,在这个前提下,要努力帮柳橙拿第二。 跳潭后,王珂和丁漾走太快,摄像师要照顾摄像机防水,没跟上,阵雨要下不下,航拍机也没跟拍,又因为水路不方便戴麦克风,整条溪流,没人监视他们俩。 五人竞赛变成他们两人的竞速。他们虽然都是运动员出身,却由于性别天注定,除了混接,在公开赛场,没有公平较量的可能。以前在省队,他们都曾是主力队员,王珂是因为发育期未达标准,掉出主力队。丁漾却是因为五年前备战省运会,训练太过导致肩伤复发,他主项是蝶泳,肩伤尤其致命,偏偏他要死撑,不肯听劝。虽然最后拿了名次,他也进了医院。 王珂去医院看他,骂他。因为身体发育周期的差异,十八岁对女运动员来说是巅峰期,对男运动员来说却是起点,她问他为什么要犯傻。他说教练总骂他没野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次,很想拼。他说训练和比赛的时候,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专注,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有伤。 那时,王珂同期的女队员各个都长到一米七几,她早就在教练的规劝下,做别的打算。她已经接受自己往后都和大赛无缘。妈妈带她去看心理辅导,辅导老师说,你才十八岁,人生还大有可为。 十八岁的王珂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大有可为”,她只知道,从小出现在梦里的那些万众瞩目的荣耀时刻,再也没机会发生在现实世界。她骂丁漾笨,骂着骂着,反而把自己骂哭了。 她是下午去看的他,夕阳的余晖洒进病房,她哭倒在病床上,最后终于承认,她是羡慕他、嫉妒他,他还有实现梦想的机会。如果换成是她,也会这么笨、这么拼,就算累死、痛死,也要把最后一滴汗洒进决赛的泳池里。 探病探到最后,换丁漾安慰她,他坐在床上,手还在挂水,趁病房没有其他人,他伸手抱她,她想趴在他肩头哭,临时想到他的肩伤,又避开,人往下滑,到他胸口,趴得不舒服,再往下,到他腰上,还没来得及擦泪,有人进病房,她立刻弹起来,扭开头,眼泪鼻涕糊一脸,只能手忙脚乱找纸巾擦,丁漾想帮她,忙中出乱,扯掉了针头,血飙出来,她吓得不行。 现在回想那些事,王珂觉得像上辈子发生的。再看前面丁漾,也像前世认识的人。 回忆像阵风,来了又走,意识重回当下时,王珂眼尖,看到前面碎石堆里藏着一只金灿灿的宝箱。丁漾已经走过那片区域,怕他回头发现,王珂暗暗改道,涉溪时,特地放轻步子,打算等离宝箱近点,直接跑过去。 没想到,丁漾还是发现了。 察觉到他扭头,王珂立刻加速向着宝箱跑。这时,天上开始零星下雨,四面八方来的细雨打过来,王珂差点被糊住视线,丁漾也在跑,她往斜前方,他往斜后方。 王珂比他快,抢到宝箱时,她把它紧紧抱在怀里,郑重告诉他:“已经是我的了!” 丁漾脸上有横七竖八的水滴,大概因为跑得急,这会儿在喘气,胸口起伏。 这一路,王珂已经捡了三只宝箱,一起放进随身携带的收纳袋里。她把收纳袋挂在背包带上,护得死死的,严正警告丁漾:“别想抢。” 丁漾笑了一声,“谁稀罕。” “不稀罕你跑那么快?”王珂呛他。 雨丝还在乱飘,王珂一边护住宝箱收纳袋,一边迈步往前走,想起他也捡到三只宝箱,左看右看,没看到他放在哪。忽见他伸手按右肩,眉头皱着,王珂禁不住道:“肩痛吧?看你还敢不敢跳潭。” “你管不着。” “嘁,谁要管你!我巴不得你痛死,早点退出。”王珂扔下狠话,大步朝前,决心要甩开他。 迎着细雨走了四五步,没听见后面有动静,她步伐渐渐放慢,心里一万个声音在喊她快走,别理他,还是忍不住回头—— 丁漾蹲在地上,揉着肩膀,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王珂前后四顾,医疗队和专家都不在。溪水不管不顾地,还在哗啦哗啦流,她低声骂了句,又大步退到他身边,看他痛得蜷起来,额头上不知道是雨还是汗。 “你有没有脑子啊?先把背包放下来。”王珂居高临下道。 丁漾一动不动,根本不听劝。 他的肩盂唇撕裂过,一直有旧伤,第一周求生任务,他非要当众揽重活,王珂就觉得他有病,那时他们还在装不认识,她只想尽快送他出局,没多管。即便如此,那一天用担架抬水下山,她还是悄悄帮他分担了一些。 一起住了快一个月,看他玩命折腾自己,王珂气不打一处来。他不肯动,她于是强行上手,要替他卸下背包。没想到丁漾居然反抗,王珂更气,甩开膀子先摘下自己的背包,一边强行按住他,一边开口骂:“你别不识好歹。” 丁漾抬眼看向她,一张脸白得吓人,眼睛却红红的。“不是巴不得我痛死吗?” 王珂这会儿比他有力,他再反抗,也只能被她按倒在地。卸完他的负重,她放轻力道,把他右手臂抬高,查看他的肩部状态。“肯定是刚才跳潭被冲了。”王珂道,“你就这么想要 2000 万?连命都不要?” 大概知道自己无力反抗,丁漾坐在地上,全程扭开脸,一言不发,由她摆弄。 王珂用另一只手掰回他的脸,捉住他的下巴,隔着细细密密的雨丝,她命令他:“你说话!” 丁漾看向她,他眼里也有怒气,就是不说话。 王珂心火更旺,“你有什么资格生我气?” 丁漾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以为他在准备说些什么,骂她,或者说些狠话,她也在准备回击。后脑勺突然有只手偷袭,她没防备,被按着往前,赵丁漾咬了上来。 是的,他咬她,王珂下意识要推他,松手放开他的时候,还怕伤到他。一番角力后,她和他鼻子对鼻子,眼对眼,细雨下了满天,她看他眼睛里有狠劲,脱口就骂:“你是狗吗?” 他眼睛一闪,狠劲一下没了,忽然变成了一种委屈。王珂看不得,心口发酸发胀,忍不住亲上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做这种荒谬的事,管不住自己,更管不住赵丁漾发狠回亲她。以前他们就这样,对上眼,就要黏在一起,反正是你情我愿。 现在这算怎么回事?他们都分手了。 刚刚为了帮他确认伤势,做应急处理,她把防晒衫铺在地上,跪坐着,很快发现赵丁漾有了反应。他们分手半年,好久没做,他有反应,她竟然也有一点。身体有反应,脑子告诉她,他们在录节目。 王珂猛力推开他,第一时间环顾四周,不见有人,也没看到拍摄机器,放下了一半担心,转头就骂:“赵丁漾你真是有病。” “有病也是你害的。”他立刻回击道。 王珂看他脸上有了血色,人也像回了魂,觉得他是妖怪,刚刚是从她身上吸走了阳气。“你自己作,少跟我扯关系。”她起身,把背包背回身上。“你要是不想死,就在这等医疗队过来,2000 万是我的,你别想。”话说完,她加快步速向前走了。 第55章 阵雨停了,溪水水位变化不大,太阳眼看就要出来,任务继续。 只有郑培文,被一抬担架送离了任务点。尽管他尚未出现什么明显的中毒症状,考虑到有的蛇毒存在潜伏期,溯溪还有大量水路,伤处不宜在水里反复浸泡,只能送去岛上医院,立即打抗蛇毒血清,留待观察。 对此,郑培文接受度良好,被担架送走时,表情仿佛得到解脱,冲田维基举拳头,“加油啊百科!” 他到底是不是 x 嘉宾? 不管郑培文是不是 x 嘉宾,因突发意外而提前结束任务,他注定是积分赛最后一名。 因为有蛇出现,柳橙自发认领了保护田维基的责任。之前,他们三人列队行进,相隔至少两三米,郑培文离队后,柳橙始终保持在田维基前方一米范围,时不时要回头确认他状况,哪里滑、哪里深,交代得细致又明确。 于是这一程,尽管他们还是空手而归,田维基却半点失落情绪也没有。 溯溪路的结算点,王珂和丁漾分头坐着。听说郑培文被蛇咬送医,两人脸上都有担心,王珂性子急,追问是什么蛇,又说她在路上看到了一条金色的毒蛇,脑袋是三角形,她用登山杖把它赶跑,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条。 随队的探险专家听了,连忙细问毒蛇的形状,听完也没具体锁定究竟是什么蛇。但因为三角形脑袋是毒蛇的明显特征,众人免不了要为郑培文提起担心。 山里阵雨下完,时间正值晌午,烈日高悬于空,山林里满是植物香气。 郑培文人虽然不在,他对积分赛玩法的建议被采纳。大环线还剩最后三段,节目组删除竞速模式,由向导周知众嘉宾,下一段赛道是地下河,宝箱预埋在里面,嘉宾统一到齐后,才会正式开启寻宝。 说是地下河,其实是个溶洞,水深一米左右,地图显示全长不到两公里。向导说,本来节目组设计是不给嘉宾准备辅助进洞的交通工具,由嘉宾自己想办法,造筏之类。还是托了郑培文出事的“好处”,节目组不敢再让嘉宾涉险,赶在出发前,为他们送来桨板,已经充好气,在洞口等候。 四位嘉宾接下来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步行至前方地下河河口。 两位女嘉宾重新碰头,立马恢复成连体模式。田维基一时失了队友,正感黯然,忽见王珂停下来,等他走近,她用眼睛指了指前方丁漾,悄声道:“丁漾受伤了,估计一个人搞不定,维基看看要不要和他组队。” “小丁也受伤了?”田维基讶道,再看丁漾,行走时背影如常,没发现哪里有伤。 “应该是跳潭受的伤,你看他背包,都减重了。”王珂道。 这时,柳橙接话道:“维基不熟悉户外项目,培文不在,和小丁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郑培文出了事,女嘉宾们展露出天生的善意,田维基自然是无从拒绝,迭声说好。 又听王珂说:“你俩伤的伤,弱的弱,一会儿抢宝箱,别太拼,安全为上。危险的事,我跟柳橙去做!” 她一双眼睛睁得溜圆,表情又一本正经,田维基只能摇摇头,无奈发笑。 四人穿过一片小树林,走到地下河入口,只见一片碧绿如玉的水潭,上面停放着两只桨板。 田维基正琢磨怎么开口找丁漾组队,却见后者先转过身,冲他道:“维基,我们一起?” “好。”要弱者主动去找强者组队,需要准备一大段发言,可换强者找弱者组队,只需要最简单的邀请。某种程度上来说,国企里的人际关系其实也是这样,但因掺杂太多和实力强弱无关的东西,强弱判断的标准不一,比如某人工作能力非常一般,论实力,属于弱者。但他有个副厅级的爸爸,光是副厅级爸爸,倒也还好,偏偏该爸爸的厅和单位对口,这么一算,某人就是强者了。和这样的“强者”共事,田维基需要一边忍受他的弱,一边提防他的强,长久下来,田维基是身心俱疲,精力都花去不相干的人身上了。 相较而言,节目里的强弱标准单一又直观,例如丁漾,体能强大,户外运动项目,他是毫无疑问的强者。可是今天,这位强者却向他示弱:“我肩膀不太舒服,可能需要你来主划。” 先前听王珂提了一嘴,田维基这时也有心理准备,从善如流道:“你安排就行。” 心动?出局! 第40节 丁漾不再多余废话,开始分配任务。前几天,他们一起玩桨板,丁漾和郑培文分别教过田维基玩法,今天是探洞,需要考虑洞内环境,丁漾自己认领了观察路线的职责,关于宝箱的分配,他虽然年轻,但也懂得尊重搭档,先给出了自己的想法:“找到宝箱,我们平分,你有别的意见,可以现在商量。” “我没有意见。”田维基立刻道,即使他戴了隐形,进入溶洞,多半是抓瞎,如果是单独行动,有强敌环伺,根本不指望能找到宝箱。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和丁漾平分猎获,是他占便宜。 关键事项谈完,两人各自戴好节目组提供的安全装备、收录设备,而后,由向导统一发布任务开始。 除了嘉宾组,为拍摄和安全考量,第一批节目组工作人员已经搭乘皮划艇,先进了洞。 女嘉宾和男嘉宾一样,一人坐姿在前方探路,另一人在后方站立划桨。不过女嘉宾的策略和男嘉宾不同,王珂坐前面是为了随时方便下水抢宝箱。 洞内,自然光难以大片照进来,头灯和节目组于洞内布置的大灯成为照明,尽管水流平缓清澈,很给人游玩的感觉,王珂始终保持着大赛级的高度紧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同时提醒柳橙行进方向。 地下河河宽不一,洞口宽,洞内变窄,两只桨板不可避免地需要抢道。 一开始,柳橙桨划得不太顺手,田维基有些不好意思,秉持礼让原则,笑嘻嘻地让她先过。 丁漾不赞同他的绅士风度,直言道:“维基,你现在宝箱最少,没资格让人。” 田维基只能干笑。 眼见王珂戴着头灯,像只松鼠,接连在洞壁里捞走两只金灿灿的宝箱后。田维基彻底死了礼让的心,趁女嘉宾暂停夺宝的空当,加快手臂动作,抢道争了先。 这之后,两组嘉宾可算是竞争了起来。王珂能下水,丁漾也不遑多让,每一次入水都果断而坚决,也从没空手而归。田维基眼神不太好,几次撞到侧壁,虽然戴着安全帽,每回都是撞到脑袋发蒙才意识到被撞,总结来看,也算是全情投入了。 此外,在某几个自然光投进来的水域,田维基意外发现,王珂和丁漾在水下的泳姿极其漂亮,他们触壁掉头,从不同方向游往同一个目标点的时候,潜在水下,像两条美人鱼。作为嘉宾,田维基由衷希望节目组拍到他们直击人心的美丽。 他到这时忽然想起王珂是运动员,禁不住继续联想,该不会是游泳运动员吧? 地下河全长毕竟不到两公里,尽管有寻宝,一程走完,总共用时不到一个半小时。 女嘉宾找到六只宝箱,男嘉宾找到四只。 王珂和柳橙的六只,有柳橙找到的两只。虽然出发前,她们约好,柳橙只需要划桨,她并没有安于当桨手,有两只悬于高处的宝箱,是她找到并成功用桨勾来的。 桨板出洞,王珂乐滋滋地抱着一堆宝箱到结算点做结算。 看她那么开心,田维基俨然忘了自己落后,忙不迭把自己想到的绝妙比喻告诉丁漾:“你看珂珂,像不像护食的小松鼠。” 丁漾原本在揉肩膀,闻言先看了眼田维基,眼神有些凌厉,把田维基看得一愣,又见他将视线转向女嘉宾,“不像。”他十分简略地回答道。 想到丁漾也是好胜的个性,估计对赛程结果不满。田维基不想再自讨没趣,转道:“你肩膀还好吗?需不需要喊医护?” 丁漾摇摇头,“没事,最后两段路很平,我可以。” 探洞结束,嘉宾原地休息,各自补充能量。 田维基找工作人员问郑培文的情况,是否顺利抵达医院,做了及时处理。驻守在任务点的工作人员纷纷表示不清楚,又反过来劝田维基别担心,有消息会立刻告诉他。 田维基还是为他提着担心。一档旅程即将走到终点,他发现自己和郑培文最亲近。说来也怪,明明只是这么短时间的相处,竟有一起走过战火硝烟的感觉。或许还因为和丁漾搭档的对比,更觉得郑培文是知心人。想来男人交朋友也要看年龄、阅历,缘分也不完全是不讲道理的东西。 大环线最后两段,确如丁漾所说,比前四段好走,第五段就是一条两山夹道的小溪,溪水又浅又清,像条玻璃玉带。这里预埋的宝箱很少,多数是无人机空投,这次,田维基运气比较好,得到三只宝箱。王珂四只、柳橙三只、丁漾两只。 到这时,所有人都看出丁漾状态不好,分明在强忍伤痛。医疗队和节目组都劝他放弃最后一段路,先去医院,丁漾不肯。工作人员多次商量,以尊重嘉宾意愿为前提,最终决定将最后一段宝箱争夺改到明天进行。 四位嘉宾提前结束任务,步行前往露营点。 第56章 露营点是山顶玻璃房,屋顶是玻璃,晚上可以直接看星空。 进了房,摘下背包,王珂直接瘫倒在地,双目无神地看向玻璃顶外的天空。山里下过雨,天色比早上干净了很多,太阳正在西沉,她感到一阵迟来的疲累,身体发沉,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她和赵丁漾认识十多年,除了十八岁那次省运会,他想拿名次进国家队,再没见他像今天这么拼过。 他是为了钱吗?王珂不确定。他们交往的时候,他没那么爱钱,否则早就走上捷径。他们有个共同的男性朋友,常在朋友圈发一些全世界各地游玩的照片,有一次王珂看他发了帆船,在朋友圈下问他在哪,他没回,想起他会主动评论丁漾的朋友圈,于是让丁漾去问,本来只是试试,结果那个人果然秒回,而且是单发消息说自己在澳洲,丁漾回了个“哦”就没再多问,那人又问他是不是对极限运动感兴趣。王珂想了解这些,撺掇丁漾继续和他聊下去,丁漾觉得没劲,把手机给她,让她自己聊。聊着聊着,没过多久,那个人问丁漾要不要出国玩,他负责机票和酒店。王珂感觉不对劲,另外问了一些户外圈的朋友,朋友听完,翻看那个人的朋友圈,说明显是拉皮条的,这是要把丁漾卖掉。 王珂不懂,问他卖去哪?朋友说是卖给有钱人,男人、女人,都有可能。 王珂吓得不行,当即把那个人删除拉黑。后来跟丁漾说这事,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王珂以为他能接受出卖色相赚钱,两人从小地方一起来到大都市,花花世界迷人眼,他也许变了。当时想到这里,王珂特别严肃地跟他说,如果他打算卖肉,那么她会尊重他,但他们从此就不是同路人。 丁漾一下子就变了脸,反问她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又说明明是她要跟那个人联系,最后为什么反过来说他。王珂心想他没说错,觉得是自己“害”了他,怕他再生气,态度很好地认了错,决定不再用他的身份和乱七八糟的人聊天。 这件事过去一段时间,她又突然想起那个人,一身名牌、出入高级酒店,飞机都坐头等舱,他和他们同龄,生活已经完全变样了。她问丁漾会不会羡慕,丁漾想也没想就摇头,他们那会儿一起在校外吃东北烧烤,他用筷子把大油边从铁签子上撸下来,放到她面前的托盘里。他们坐在特别热闹的小巷子,到处都是烧烤的烟雾,王珂夹起油边吃,一口爆汁,她吃得巨满足,丁漾自己没吃,低头帮她撸签子,她心里本来还有些羡慕那个人可以满世界玩,可看丁漾那么认真撸签子,她一点也不羡慕了。她觉得那个人,和那个人的生活,永远不会和他们扯上关系。 思路重回玻璃房,王珂闻到一阵烤肉香味,直起身往外看,只见前方大片草场,工作人员支起篷子,在场边烤肉。她膝行到房子边缘,脸怼在玻璃墙上往下看,想看有没有嘉宾在那。 仔细看了半天,没看到嘉宾,只看到硕大的太阳往下掉,玻璃墙反射金光,世界像假的。 她松开自己的脸,目光往左,不知道左边住的是谁,房子里拉起帘子,看不见里面。她又往右看,只一眼,吓一跳,赵丁漾坐在地上,和她一样面向下面大草场,转过头在看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王珂心跳加快,做贼似的,过了一会儿,她想起自己没做什么亏心事,又板起脸瞪他。“看什么看?”她质问他的声音锁在玻璃房里,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 丁漾好像哼了一声,两间玻璃房相隔不到一米,都是建在离地半米高需要爬几级木台阶的小独栋。虽然听不见声音,她确定他在嘲讽自己,回他一句国骂,不等他反应,扭开脸,找到地上房帘开关,降下了帘子。 原来烧烤是节目组烤来自己吃的,嘉宾们的晚饭是盒饭。 尽管王珂发表了抗议,她没有郑培文那样的口才,抗议完,还是得吃盒饭。要不是柳橙按着,王珂简直想强抢。四位嘉宾排排坐在草场边吃晚饭的时候,郑培文的消息还没更新,大家都有些没胃口。 丁漾最先停下筷子,医务人员弄来了冰袋,喊他去做冷敷。剩下三人也没怎么吃饭,闲聊了几句与赛程无关的话题,忽然不约而同地感到困倦,相继回到了玻璃房。 王珂本来想找柳橙商量宝箱分配的事,虽然打定主意要助力柳橙拿第二,想到明天还有终极较量,丁漾现在比柳橙多两只宝箱,只是暂时,还存在变数,她没有轻率地提出要给柳橙分宝箱。 此外,不知道是不是临近节目录制尾声,有获胜压力,她总觉得丁漾的存在,对她的干扰越来越大。 他想赢的决心很明显,根本不怕死、不怕痛。她想不明白,这又不是国家队预选赛,更不是奥运,看情况,他好像也没有被金钱迷住眼,到底在拼什么?他肩伤复发,需要治疗,如果提前退出积分赛,对他和柳橙都是一件好事。 王珂在房子里翻来覆去,扯开一角房帘紧盯隔壁,他是暴露狂,没有放帘子,她看得见里面没有人。他去医疗队那里处理伤情,很久没回来。 等着等着,王珂只觉得烧心,干脆离开房间,坐在门口木台阶上等。 夜里有风,不热,能给心口降火,她看一会儿星空,看一会儿草场,看工作人员撤走草场上的物品,十几个人三三两两分布在不同点位,好像在商量宝箱埋放的位置。 丁漾终于回来。昏黑的夜色下,他一边揉肩膀,一边低头走路,王珂清了清嗓子,见他抬头看自己,又起身往下走,头也不回。她步速不快,注意避开人群,一开始,她不确定丁漾会不会跟过来,直到走进杉树林,没有灯光,满地都是斑驳的树影,她听见他的脚步声在后面。 她还要往里走,忽听他出声:“别往前了,不安全。” 王珂脑中电光石火,想到郑培文被蛇咬,立刻停步,回头,看他一道高高的人影,像是长在杉树里,他们之间还有五六步的距离,她没动,等在原地,心道,就这么说话,也行,于是咳了咳,打算跟他说点厉害话,问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能不能走。 丁漾突然大步走向前,手一伸,也不说话,上来抱她。 王珂当即去挣,听他说:“肩膀刚做了处理,你别乱动。” 王珂停下动作,趁这个当口,他又把她抱紧了一些,紧到她能传染他身上的体温,他好热。 “赵丁漾,你是不是有病,这是要干什么?”王珂暗暗使力推他。 “你能不能别说话?”丁漾说话也不客气。 王珂登时来了火,“你以为我叫你过来是给你抱的?” “我知道不是,我很痛,你别说让我更痛的话。” 他说话可怜,王珂心里的火小了些。“你活该,谁叫你跟来这里,还赖着不走,明明是我先报的名,学人精!” 丁漾把头放在她肩窝,热热的呼吸喷在皮肤上,她觉得他是故意的,察觉到他快要把整个人压在她肩膀上,王珂又推了推,“你重死了。” 丁漾直起身,头一歪,亲上来。他动作快,好像要跟她打架,把她逼到一棵杉树上,王珂本来不想顺他意,一边抓住他乱动的手,一边踹他腿,听他吃痛,又担心是不是误伤他肩膀,推来踢去,鬼打墙了,还是伸手抱他,又张口回应他的吻。 王珂不懂人的脑子、心和身体为什么可以是三种不同状态。她的脑子觉得不适合再跟丁漾处下去,她不想再当倒贴的女朋友,可是她的心会心疼他、可怜他、拦不住他,身体更可恶,竟然很渴望他,和他分手小半年,还经常想他,做的梦里都有他,白天溯溪,她就露馅了,骗不了自己。 身体有自己的想法,到头来,还是得听脑子控制。丁漾亲她太狠,力气大,把她挤在杉树树干上,树干脱皮,扎得她背痛,差点以为磨破了皮,痛把她弄醒,她踢开他的腿,避开肩膀,推他胸往外,大口喘气,道:“你别乱发情了。”话说完,想摸自己的背,痛的地方根本摸不到,她生气瞪他,他先愣了一会儿,又上前来。 王珂把他推开。 “我帮你看看背。” “不用你看。”王珂道。树林里的光是银色的,她的脑子慢慢变冷静,“我认真问你,明天能不能放弃比赛?” 丁漾胸口起起伏伏,“不能。” 王珂努力压了压脾气,她决心要像个大人,用理性和他沟通。“你肩膀有伤,明天宝箱争夺,可能会有冲撞,不如跟培文一样,先去医院看看。” “我的伤不关你的事。” “那你去死好了。”王珂脱口道。跟赵丁漾这种人沟通,她当不了大人,一秒钟都当不了。 “你找我,就只会跟我说这一件事吗?”丁漾问。 “不然呢?”王珂道,“光跟你说这一件事,我都能气死,还能聊什么?你以为为什么我要给你下禁令?你根本不懂照顾别人的情绪,说话只会给人添堵。你天天跟培文、维基一起,难道就不能学着变成熟点吗?算了,培文你学不来,我受伤的时候,他不但默默关心我,还逗我开心,你什么都不会,只会像个莽子。”她说着话,注意到他脑袋慢慢耷拉下去,想起家里养的金毛,终究不忍心再伤害他,可也不能再心疼抱他。沉默想了几秒钟,她干脆大步走开,生怕他拦她,还特地小跑了几步,到林子出口,发觉身后没动静,又停步回头,见他仍站在原地,站在杉树投下的阴影里。光线很暗,他像是在看她,又像是没看。 王珂一咬牙,步伐坚决地走了。 露营点设施完备,淋浴和洗手间在玻璃房外。 田维基冲完凉,随手搓洗了换下来的衣服。他用随身携带的收纳袋装着湿衣,打算找个地方晾一晾。看到草场边扎堆忙碌的人,有些是营地工作人员,他找到一个面熟的节目组人员,询问郑培文情况。 工作人员告诉他,郑培文还在医院观察,至少到目前,没有什么突发情况。 田维基又问郑培文状态如何,有没有想要回来继续比赛的意思。 工作人员嘴里叼着根烟,在听对讲机布设点位,闻言立刻摇头,“没听说有这种意思。” 田维基半信半疑,试探道:“或者,我能不能直接跟他通个电话?” 工作人员这才抬眼看向他,似是认真想了想,道:“我去申请一下。” 田维基迭声道谢。 不知道是不是接连有两位嘉宾受伤,节目组忽然变得很有人情味。对田维基要求的这通电话,他们很快响应。当然,这通电话需要摄像机下进行。 生活在摄像机下近四周,田维基已然适应拍摄,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有了一种表演型人格,说话做事,能够提前想到镜头在,半真半假地展露自己。 电话接通,郑培文的声音先传过来,带着这个人独有的轻快,“喂,百科。听说你很想我。” 田维基失笑,大方承认道:“是有点,队伍里少了你,变安静了好多。” “没办法,我必须先活下去。” 田维基瞬时收起笑容,“伤势很严重吗?” “有可能会毒发身亡。”他说得没什么情绪,赶在田维基吓坏前,又接着道:“大概率还是能活下来。” “你这个人真是——”田维基收住要骂出去的话,改口道:“节目组把最后一段宝箱改到了明天进行,我还以为,我想着,还是希望你能来。” “注定要让你失望了。” “嗯,我懂。你的安全要紧。”田维基道,“善始善终当然好,有遗憾,也挺好。” 郑培文沉默了一会儿,“谢谢你,维基。” 他的语气突然郑重,田维基听得有些茫然,“我有什么好谢的,都没帮到你,还是你,殿后保护我,才被蛇咬,要说感谢——” “别往下说。”郑培文打断道,“我和节目组交涉过,我的宝箱归你,本来是不可以赠送,他们任务设计有误在先,只能照办。我知道一只宝箱帮不了你什么,但是百科,结果还没定,你还有绝地反击的机会,不要提前放弃。” 心动?出局! 第41节 “绝地反击……吗?” “绝地反击、置之死地而求生,观众都爱看这种故事。”郑培文换回那种悠闲的语气,“现在我也是观众,我希望你能放手一搏。” 田维基沉默。 “好了,我挂电话了。”郑培文道,“说这么多煽情的话,很累。” “等等,”田维基及时道,“你如果明天不来,那你,你的结果……” “听天由命吧。”郑培文道,“真挂了,晚安。” 他先结束了通话。 田维基满心茫然,遥望夜空,星星点点,像一群黑布上的虫子,在咬什么,咬得他心底发痒。 第57章 玻璃房里的帘子拉得密密实实,王珂睡了个好觉。起床掀开帘子一角,日头已经升起,阳光灿烂。 昨晚她已经知道,她左边住的是柳橙,右边是丁漾,丁漾再往右是田维基。房里电子时钟显示时间,六点四十三。这个点,王珂左右两边的玻璃房都拉着帘子,不知道里面的人起没起。 王珂起床梳洗,身上有昨天溯溪的酸痛,后背还有被杉树磨过的痛觉,昨晚忘了看,今早一检查,果然有划痕。她一边刷牙一边在心里暗骂丁漾,骂着骂着,想到他一个人站在树林里的样子,又骂不下去。她的话是不是说得有点狠?无论如何,她不该拿他跟别人比较。 不对,明明是他把话逼到那个份上,她自己脑子里都一堆理不清的东西,哪有心情时时刻刻照顾他。 早在市体校的时候,王珂出了名的爱比,样样都要争第一,训练时长、强度,她得到的一直是最高规格的训练标准,省队试训,她不负众望,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考核。丁漾比她晚进省队,成绩也不拔尖,那时候的他,完全把她当偶像,王珂鼓励他进步,拿队里拔尖的男队员跟他比,说话没轻没重,丁漾经常回家哭鼻子。她没见过他哭,也不知道自己的话伤害到他,还是丁漾妈妈向王珂妈妈请教,说儿子训练压力大,一个人躲在房间哭该怎么办。 王珂和丁漾是在市体育馆认识的。那一天,王珂想试试独自在脑内练习的跳水动作,趁救生员不在,悄悄爬上救生椅,学跳水运动员的样子,伸展双臂,绷直腿,从上面往下跳,虽然只是两三米的高度,她还不到十岁,也只敢趁大人不在跳。跳完她自觉满意,没有任何不适,就是太紧张,忘了体会动作,想再来一遍。不料才从泳池起来,还没走上救生椅,不知道从哪来了一个瘦高的男生,泳帽把他上半张脸勒变形,他一脸焦急地抓住她手臂,一边向后打眼色一边说:“救生员来了。”不管不顾拉她跑开了,从那以后,他们变成了朋友。 谈恋爱之后,王珂问他是不是早就被她的魅力折服,丁漾不肯承认。长大后,身边的人变多,世界变大,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崇拜她,反而是她,淡出省队主力后,再没拿过什么大赛名次,连升大学,都比他惊险,差点没办法去上海,虽然她没有那么喜欢上海,纯粹是为了跟他在一起。 人真奇怪,那时候恨不得绑在他身上,一分一秒都舍不得离开。 为什么现在会希望他离自己越远越好。 想到这里,王珂捞了捧水洗脸,抬头照镜子,眼睛红红的,她命令自己不许哭,不许为他哭。 最后一场宝箱争夺赛在大草场举行,田维基四下环顾,郑培文到底是没来。 四位嘉宾,迎着上升的骄阳,在同一起点等待。没过多久,上空陆续飞来四架无人机,下方绑着金灿灿的宝箱,不高不低的距离,刚好叫嘉宾够不着,只能等它随机投放。 节目组用哨声宣布开始,紧接着,无人机分别往不同方向飞高,这玩法像飞盘,王珂第一时间想到指挥柳橙,安排两人分别负责不同方向,由此,宝箱争夺大战一触即发。 一夜休整过后,说不上是郑培文的鼓励生效,还是田维基自己心底那点好胜心发作,总之,他也奋力投入游戏。一场追逐下来,竟还从丁漾身下捞到一只漏网之鱼。今天这场争夺,是个人都看出来,丁漾充满攻击性,他用出色的弹跳和超高速的身体反应力,跑遍全场,抢走六只宝箱。 节目组总共才准备了十只宝箱,王珂两只,柳橙一只,田维基一只。后半场,丁漾一堆宝箱抱不下,跑向节目组驻点,才刚放下,又快速跑回草场继续争夺,人都跑出残影,田维基在旁扶着大腿喘气,饶是心里还想再争,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最后一场结算完毕,王珂发现自己只比丁漾多一只箱子,根本不够分给柳橙。 结局如此,她认。打从看丁漾在草场奔跑的第一秒,王珂就知道他这是拼了。他身长手长,弹跳力又强,无人机还没放宝箱,他在半空就能抢走。这是他的优势,比不了。王珂也不屑于要他让自己,只觉得愧对柳橙。 心里有疙瘩,王珂第一时间向柳橙坦诚:“对不起,我必须先保住我自己的名次。” 说话时,两人正一起走向洗手间,王珂低着头,感觉柳橙拍了拍她头顶。“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本来就不欠我,你的宝箱,都是你自己拼命抢来的,是属于你自己的。” 王珂听得心里发酸,“万一这次节目淘汰三个人,只留两个人——就像我之前猜的那样——我不希望你出局。” 柳橙沉默了一会儿,“我不会出局。” 她的语气格外认真,很笃定。王珂忍不住抬头看她,递去无声的疑问。 柳橙冲她微微一笑,忽然伸手替她摘掉头发上的一根杂草。“还有心动测定呢,还有机会,你信我。” 王珂想了想,也对,节目录到尾声,肯定还会有一次心动测定。“那如果最后有新的攻击玩法,你可不能再放弃攻击了。” 积分赛结束,女嘉宾们在讨论未来的去留。男嘉宾们在讨论另一场去留。 抢宝箱的时候,丁漾全程忍痛,比赛一结束,立刻松了那股劲,田维基在旁边,当场发现他的异常,本来要声张,喊节目组,丁漾及时扯住他,面带痛色说:“别让其他人知道。” “不行,你这情况得让其他人知道。”田维基坚持要挥手喊人。 现场驻点的医务人员其实一直在关注丁漾状况。没等田维基开口大喊,当先冲了过来。 看过丁漾的情况,医务人员给出严谨的建议:“现在积分赛比完了,必须去医院。” 丁漾摇头,“没必要,后面没有运动项目,用绷带做个关节固定就好。” “我不是运动康复科的,光靠肉眼,看不出你伤势到底什么情况,去医院比较好。”医务人员道。 “昨天问你,你说岛上医院没有设备拍片子,去了不也只能做固定和冷敷吗?”丁漾道。 “所以我说的是去岛外医院。”医务人员道。 听到这里,田维基脸色也变了。“去岛外医院?那接下来的录制——” “我和节目组商量过,一切以保证嘉宾生命安全为前提。”医务人员严肃道。 “我不去。”丁漾道,“我的伤势什么情况,我自己清楚,昨天也跟你们交代过病因了,是我自己的旧伤,不用节目组负责,让我录完节目。” 两人各不相让,田维基在旁看了片刻,出面斡旋道:“不然这样,你们两方各退一步。小丁可以不去岛外医院,就去岛上医院,1824 也不是个小岛,既然有医院,看个跌打损伤肯定没问题。” 驻点医务人员是个戴眼镜的小年轻,个头比丁漾和田维基矮一些,满脸都是医者仁心,听完田维基建议,眉头皱了一会儿,最终道:“行,我同意。” 丁漾还想拒绝,田维基道:“我陪你一起去,说起来,培文还在医院躺着呢,我们就当去看看培文。” 不知道是郑培文有魅力,还是田维基的劝说奏效,丁漾终于接受去医院。下山之前,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告诉女嘉宾。田维基料想他是男性自尊心作祟,不愿让女嘉宾知道自己受伤,当即也尊重他的想法,由节目组派车护送,另走山道,去往岛上医院。 第58章 节目还没录完,相继有两名嘉宾进医院,这对节目组来说,实在算不上吉兆。幸好制作团队有预案,岛上各方都已提前打点,尽力保证节目录制效果。 只是节目组追求的效果,对嘉宾而言,并不十分享受。 田维基在岛上医院见到郑培文的时候,认为他不是在住院,而是在坐牢。 录制小屋是节目组强行制造出来的“孤岛”,包括四次户外任务的录制环境,也都还算清净。可岛上医院不是,岛民来来往往,医院虽然小得像个普通诊所,医生一致用电脑开方,到处是互联网通讯,人人都在看手机,大开手机外放刷短视频。 比较下来,郑培文,包括守在郑培文身边的节目组工作人员、跟拍摄像,都很像在坐牢,他们不被允许使用互联网设备,只能互相大眼瞪小眼。 见到田维基,郑培文惨淡的脸上瞬间多了惊喜,恢复了人色,一边朝他挥手一边道:“维基来探监了。” 岛上医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郑培文在二楼病房,丁漾则随队医去了一楼看肩伤。田维基就是趁这个空当,先来探望郑培文。见了面,田维基先问了他的情况,郑培文简略回答说打了针,观察期结束,没什么问题,马上就可以“出狱”。田维基放心,转告诉他刚刚结束的积分赛结果。 郑培文面色平平地听完,道:“所以即便多了我那只宝箱,你还是倒数第二?” 田维基顿住,一天没见,有些不习惯他的噎人风格。 郑培文看他神情,自顾笑了。“别伤心,有我给你垫底。” “垫底,也只是少 5 分,我知道你血厚,5 分对你造不成威胁。”田维基道。 郑培文失笑,因脸色苍白而显得黑亮的眼睛往病床旁端坐的两位工作人员身上转了转,“摄像机还在工作,维基怎么老聊敏感话题。” 田维基也跟着往旁边看了看,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心境,道:“大局已定,没什么不好聊的。” 郑培文收起笑容,“大局是什么?” 田维基耸耸肩,“我出局。” 这时,丁漾出现在病房门口,身边跟着队医,和跟拍摄像。 两方相见,又是一番例行问候,田维基注意到郑培文像是累了,主动担负起给两边同步信息的责任。 因为后续录制不再有需要耗费体力的项目,经过医院老医生看诊、判断,丁漾被允许继续参与录制,和郑培文一样,同处于观察期。 岛上医院有食堂,临近午饭时间,工作人员替三位男嘉宾打了饭,三人凑在一起吃盒饭。 田维基左瞧瞧,又看看,约莫是离别将近,心潮十分澎湃,直言道:“感觉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跟你们这样素不相识的朋友,变成难兄难弟。” 郑培文胃口不好,听他说话,轻笑了一声,转将盒饭放去一边,道:“百科这是喝了几两酒?” 丁漾闻言也笑了。 三个人到底是熟悉了,听郑培文揶揄自己,田维基也不着恼,道:“我重感情,不行?” “行。”郑培文躺回病床,闭起眼,一副打算休息的样子。 “你不再吃点?”田维基道,“都没吃几口。” 郑培文摇头,“没你做的饭好吃。” “奇怪,你明明是腿被蛇咬了,怎么感觉魂不见了。” 郑培文倏地睁眼,直直看向田维基,冷然的光芒把他看得一激灵,刚想问怎么了,又见郑培文重新闭上眼。“晚上回去给我煮面吃。”他说。 “小事。”田维基大方道。 男嘉宾们集体去了医院,这件事,王珂和柳橙下山前才知道。在驻点吃完午饭后,她们按原定行程下山,听说男嘉宾都在医院,两人商量着一起去探望,是听工作人员说他们都没什么大问题,不会在医院待太久,去了怕扑空,这才作罢。 下山路,工作人员问要不要搭车,柳橙和王珂一致觉得步行更好,确认男嘉宾安全无恙,两人都没有着急赶回去的心情。反正在王珂看来,小屋已然像一座大监牢、审讯室,回去之后,即将面临一场大型审判。不知道柳橙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想法,回程路,和她一样,没有走太快。 然而无论再怎么拖延,一段旅程总有终点。王、柳二人回到小屋,太阳还没有下山的迹象,偌大的海边别墅一派冷寂,院子里的集装箱尤其显得突兀,经过它时,王珂禁不住改道上前,拍拍集装箱的铁壳子,里面装着厚厚的隔音棉,传不出一点声音。入口没有锁,推不动,锁在里面,或是电子锁。 王珂百无聊赖,绕着它转了半晌,始终没看出什么异样。见柳橙坐在门口等她,于是大步上前,道:“我们每次做测定只用集装箱的左半边,你说右半边是干什么的?”她也没摘背包,在柳橙身边坐下来。 两人一起盯着眼前的蓝色大铁盒子。 “不知道。”柳橙道。 “反正不会是没用的。”王珂道,“不然干脆只做一半就好了。” “有道理。” 王珂转头看柳橙,“你紧张吗?马上要淘汰人了。” 院子里阳光炽烈,柳橙眯起眼睛,点点头,“紧张。” “真希望最后是我们两个人分钱。”王珂道,“2000 万,我们一人一半,多完美的结局。” 柳橙失笑,“还有三个男嘉宾呢。” “他们都是草包,凑数的。”想起门外有摄像机,她的话已经录进节目素材,王珂忍不住抬头向上,对着摄像头位置做了个鬼脸,“你听到也没关系,这些话,当他们的面我也敢说。” 男嘉宾回到小屋,夕阳正好。 在这之前,王珂和柳橙各自回房补了觉,对比三位男嘉宾,分明是两种精神状态。 王珂第一次看郑培文不修边幅的样子,心下觉得十分新鲜,光顾盯着他看,都忘了问几句伤势。 心动?出局! 第42节 幸好柳橙在旁边,即时表示了关心。 郑培文听了,自然是感谢,又用那种惯常的玩笑口吻说:“用这么邋遢的样子见你们,实在很不好意思。我先去收拾自己,待会儿见。”话说完,也不多留,径自上楼去了。 尽管面色憔悴,又长了胡渣,明明还是那个郑培文,王珂却觉得他有些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她说不上来,想问问柳橙。视线从郑培文身上撤回,转向客厅时,冷不防碰到丁漾,两人刚对上眼,他又转开脸,不看她了。王珂轻哼一声,目光不自觉流向他右肩,没做支架固定,看不出异样,应该没什么大碍。 第59章 按郑培文的要求,田维基给他煮了碗清汤面,面上飘着两颗青嫩的菜心和一颗鸡蛋。 当时,他就坐在吧台外,目不转睛看完田维基煮面的过程,最终点评道:“赏心悦目,你和面都是。” 郑培文下来得晚,给他煮面的时候,其他嘉宾都已经吃过晚饭。在那之前,田维基去二楼找过他,轻敲了两声房间门,里面没有声音,料想他在休息,遂没打扰。 眼下都已经快九点了。 郑培文犯懒,不愿把面碗端去餐厅,索性就在吧台吃。吧椅太高,又调不了,其实不方便吃东西。郑培文倒不觉得有所谓,背弓着,吃得很慢。 回到小屋,郑培文果然又打扮起来,虽然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黑 t 恤,手腕上照旧戴上了琳琳琅琅的配饰。田维基看他吃面,眼睛总被他的手链吸引。 “好奇问一嘴。”田维基道,“你应该不是 gay 吧?” 郑培文一口面没来得及吞,差点呛住,平复了片刻,略带嗔意看向他,“这种问题可以等我吃完再问。” “对不住。”田维基道,“下次注意。” 郑培文用筷子夹面,“我喜欢女人,你别多想。” 田维基笑着耸耸肩,“没多想,只是单纯觉得,你有些方面,不太直男。” “过时观念。”郑培文道,“我记得这个话题,我们在朱奶奶家聊过,当时乔安娜——她帮你说话。” 他提到了一个关键人物,一个他们昨天在溯溪途中戛然而止,没聊完的人物。田维基敏锐注意到他有些不自然,话都卡顿了。“吃完面,一会儿出去消消食?”他主动提议。 郑培文低头吃面,隔半晌,回了个“好”。 田维基有心想避开摄像头、工作人员,和郑培文继续昨天没聊完的话题。 两人沿着环岛公路散步,到四面看不见人的地方,田维基向他交代了自己掌握的所有信息,x 嘉宾、对乔安娜出局的猜想。海风缭绕,郑培文双手插袋,姿态悠闲,耐心听他说话,说到几个重要部分时,田维基特别注意观察他反应,公路路灯照着,没见什么异常。 分享结束,田维基问郑培文:“怎么说?” 海风吹乱郑培文一向有型有款的头发,他说:“你怀疑我对乔安娜发起了 1v1 攻击,为什么不怀疑丁漾?” “如果是一开始,还有可能,到第三周,小丁天天在厨房打转,都没怎么和安娜讲过话,哪像你,净围着人家转。” 郑培文发出一声轻笑,“原来是这样。” “所以你承认了?” 郑培文没接茬,转而道:“维基,你来参加这个节目,是想拿 2000 万吗?” “不完全是,我没觉得节目组真会给 2000 万,要说目的,我想在节目里留久一点倒是真的。”田维基坦诚道,“所以事到如今,我其实已经算心愿达成了。” “为什么不相信节目组会给 2000 万?” “很简单,这是赔本生意。”田维基道,“而且,要想操作最后的奖金归属,对节目组来说也易如反掌。心动测定阵仗搞得那么大,说到底,也不过是节目组一言堂。包装成 ai,不过是转嫁观众对节目组的质疑而已。节目播出,即使我说我没有心动,用 ai 测定这种讲不清楚道理的黑科技,比节目组自己出面有公信力,观众很容易相信。” “一直以来,我是不是低估了你呢?”郑培文道。他的语气是发问,听上去似乎不期待回答。 “说不上。”田维基自顾道,“而且我说的这些,但凡是个成年人,多少也能想到。” 两人步履不停,步伐放得很慢。郑培文道:“你在讽刺小丁。” 田维基失笑出声,“我是把你当真朋友,才跟你说这些。所谓人之将走,其言也善。” 郑培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天,星空在望,他说:“乔安娜出局,我也很遗憾。” “你真攻击人家了?” “谢笑颖是你的心动嘉宾吧?”郑培文不答反问。 田维基讷了几秒,“这跟谢总有什么关系?” “我攻击过她,你为什么没为她伸张正义?” 田维基再次被问住,好半晌,道:“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身边人的发问此时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田维基来不及总结思考,下意识地说:“你用 1v1 攻击安娜,是骗人家感情啊。我都担心节目播出,你会被网暴。” “这个节目叫《心动禁区》,是一档可以公开骗感情的综艺,每位嘉宾都知道心动就会出局,所以不论谁出局,不该怪骗子。”郑培文沉静道。 “道理是没错,但你想想昨天溯溪,柳橙提醒你溪水里有蛇,你也装备上了打蛇棍,还是被蛇咬了。”田维基这时全神贯注,莫名有了辩论的急智,“光知道道理没用,在野外,人比蛇强势,躲不了。” 郑培文沉默。隔了片刻,他问:“你这是打定主意要为乔安娜打抱不平?” 田维基摇摇头,心下有几分黯然。“小屋法则,弱肉强食。我自己都是弱肉,有什么资格替别人打抱不平,单纯有点心疼,女嘉宾里,她最缺防备心,你又是高手,骗她感情,完全是降维打击。” 郑培文哈哈大笑。 “这种时候你还能笑出来,单说高手都委屈你了,爱情杀手。”田维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郑培文的笑声时断时续,突然又停步,往马路牙子上一坐,他脸上一直挂着笑,田维基看不出他是真高兴还是别的什么,默默陪他坐一块。 “维基,我相信世界上有爱,但从来不相信爱情,更别提那间别墅里的所谓心动。”郑培文道。 “不懂有什么区别。” “人类诞生之初,是没有爱情这个概念的。母亲爱孩子,生物界广泛存在,这是一种本能,但是爱情,是一个被社会建构起来的概念,它往往导向社会契约,比如婚姻、家庭。”郑培文语声沉静,“这一点,我之前和谢笑颖讨论过,我认为现代社会,爱情已死,因为契约结构在松动,也许未来某一天,还会彻底瓦解。” 田维基看向他,“你之前说安娜学生气,我现在觉得你学生气。” 郑培文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本来就是学生。” 田维基瞠目结舌,“真的?” “我以为你知道,这不重要。等等,你是山东人,学历对山东人来说——”郑培文看了他一眼,“你看,人对人的好感,其实是条件性的,也许你直觉很讨厌我,但因为我学历不错,恶感没准会转化成好感。” 听他说着话,田维基倏然想起乔安娜说的另一段话,她说一个人读了太多书,实际属于个人的生命体验不足以支撑自己把那些道理学以致用,事到临头,就容易想太多。两张脸穿过时空交叠,田维基心头一动,禁不住问郑培文:“我今年二十七,你应该比我小?” “你们是不是算虚岁?” “实岁,我刚过二十七岁生日。” “年底,我满二十七。” “所以你其实一直在读书,应该没有步入过社会?” “差不多。”郑培文面色坦然,“读书遇到的困境不会比经历社会少,不要刻板印象。” 田维基失笑,“节目都快录完,我才知道你是学生,足够说明,至少看人方面,我不如你。” 话到这里,两人沉默下来。 这一天夜聊结束,田维基回房复盘发现,郑培文从头到尾都没有正面回答 x 嘉宾的问题,关于他的个人信息,透露也很少。他看似有一点烦恼,仍谨守交谈的界限,不想说的,一个字都没说。 录制都快结束,还能全须全尾地保持神秘,同样是学生,郑培文比乔安娜心思深多了。 第60章 1824 岛四面是海,对喜欢玩水的内陆人来说,无异于天堂。 夜里,光是在海边走走,王珂也会觉得快乐,当运动员的时候,水让她紧张,现在退役了,水让她熟悉,也让她放松。 如果按之前的录制流程走,明晚将会有人淘汰,她记得合约上写了集中录制周期,不算后续返场,自然日是三十天,明晚是第二十八天,淘汰日究竟是明天还是大后天? 反正目前她积分应该是第一,无论如何,她会留到最后一轮心动测定。 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最后一次测定会出现什么攻击玩法呢? 她一直沿着环岛公路走,不知不觉走远了。身后跟着个人,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知道是谁,没管。 刚刚结束的个人积分赛,丁漾拿到第二名,可以多加 15 分,他的总分肯定超过了柳橙。 这对王珂来说,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但其实,她不太明白自己,即使她和丁漾已经分手,毕竟认识十三年,和柳橙认识才一个月,单讲亲疏远近,丁漾更熟,为什么不想和他分钱? 她想不通,于是停下步子,时间已经快到凌晨,四下无人,她也不避讳被谁看到,张口就问:“跟着我干什么?” 赵丁漾默默走上前,他们本来离了十几步,眼看只剩两三步、半步。 “想亲你,可以吗?”他问。 王珂下意识想说来——像以前一样——脑子管住了她,转道:“你是不是有病?” “能不能抱?”他又问。 王珂还想再骂—— “以前你问我,不谈恋爱,可不可以退回去当朋友和炮友,现在说可以,还算数吗?” “不算!”王珂伸脚踹他,他没躲。 “你说不能提以前的事,我不知道还能跟你说什么。”他看着她说,“每天都能看见你,还是觉得你在很远的地方。” 王珂扭开脸,哼了一声,喉口有酸涩泛上来。 丁漾没接话。 海风送来海的腥味,海浪声时有时无。因为她不许,他没有碰她,但是他的气息,那种熟悉的感觉,还是牢牢包围着她。王珂心口发涩,“12 月 31 号到现在,都半年了,突然来这里当什么演员。” “你是不是不记得自己分手微信说了什么?” 王珂一愣,确实有点不记得,只记得是一段长文字,发完就把他删了,顺便清空了聊天记录。 “你说跟我在一起,变得没有自我,你让我不要找你,也不要找亲朋好友打听你,不要破坏十几年的交情。你说当初跟我谈恋爱,纯粹是因为进不了国家队,梦想破灭,需要我帮你疗伤。你说你喜欢我只是因为我长得不错,带出去有面子,你说——” “别说了。”王珂哑声道。 “你还说你本来就不爱我,为我这样一个中看不中用的人失去自我很没有面子——” “我说别说了!”王珂直接上手捂住他的嘴,“都怪你逼我,我跟你说分手,你三天不回我消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早就在等这一天,我脑子没那么灵光,不擅长当侦探,我不会找蛛丝马迹,身边那么多人劈腿,劈腿前都跟你一样,一提分手就不理人,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早就喜欢上别人,我想成全你,可是我没那么大方——” 丁漾突然抱住她,力气大得很,把她抱得有点呼吸不过来,但她不想推开他。他的声音响在她肩膀:“我没有喜欢别人,我就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以为我是那次跳救生椅认识你,其实不是,是有一次,我妈带我去你家小区游泳馆,我看见你被教练骂,一边哭一边在水里做动作,我从来没有为不认识的人那么心痛过。后来你每次哭,名次不好哭,测完骨龄哭,进不了国家队哭……只有你,总让我这么难过。” 听到这里,王珂的脑子彻底出走,身体接管了她,回抱他是,在他胸口号啕大哭也是,骂他是,打他也是。湖北到上海,最快的高铁四小时不到,他们飞驰着从未成年走向了成年,尚未变成合格的大人,就要迎接不属于他们的复杂世界和变化的自己。 心动?出局! 第43节 哭完打完亲完,王珂的脑子回来,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理眼前的状况。 “你还没说为什么来参加节目?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她把他推开,马上就要最后一轮心动测定,上周是 1v1 攻击,不知道这周是什么,为了奖金,她必须严防死守。 “我说过了,节目组找我来的。”顿了顿,他又说:“他们告诉我你在。” 刚刚过去的十几分钟,王珂眼泪鼻涕一大把,大概是清空了无关情绪,思路瞬时变得清明。“原来你真是节目组安插的陷阱,还是害我来的。” “我害你吗?你不是喜欢郑培文?”丁漾道。 “我是喜欢培文。”王珂道,“我还喜欢柳橙、安娜、维基,你懂不懂什么叫欣赏。” 丁漾扭头看海,“在那个小屋,你眼里只有郑培文。” 王珂听出他语气发酸,这时并不觉得甜蜜,严肃道:“你搞清楚自己来参加节目的目的好吗?既然拼命拿到了积分,就要对得起这场生存战。” 丁漾没说话。 王珂掉头往小屋走。脑子里一直在琢磨,赵丁漾上节目真是为了找她复合吗?不对,男人的话不能轻信。万一他是为了钱呢?或者借这个节目出名呢?他要是红了,没准还能进娱乐圈,届时,她这个前女友算什么东西。可如果不是为了复合,他刚刚跟她说的那些话,把她的心和脑子都搅乱的话,真的是在演吗? 算了,不想了。无论如何,她已经快要挺到节目终点,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昏头。 丁漾低头跟她走了一段路,一阵海风稍大的时刻,他忽然问:“我们呢?” “以后再说。” “以后是什么时候?” “至少等节目录完。”顿了顿,王珂又道:“节目组安排你上节目,百分之两百知道我们是前男女友,说不定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大招,你如果真害我拿不了奖,我们就没有以后了。” 第61章 奖金?奖金! 录制第二十八天,三楼女嘉宾房间都空了。 以前人满的时候,田维基进出门还会注意非礼勿视。谢笑颖还好,很少待在房间,房门总是关着。乔安娜相对随意些,偶尔会忘了关门,或者关得不够严实。她们不止长相气质各异,生活作风也迥然不同,乔安娜让田维基感觉亲切,谢笑颖则让他感到紧张。他只是现在才知道,那种紧张,就是心动。 郑培文被蛇咬之后,性格有了些变化,最近和他聊天,田维基越来越确信,他是某一学科的研究生,他这样评价节目里的心动:“情绪高压下,人会产生心动错觉。比如你和谢笑颖搭档的第一周求生任务,都直接把你们送上吊桥了,吊桥效应就是最典型的心动错觉。” 田维基曾经羡慕他的清醒,但很快,又觉得清醒并不是件好事。即便他对谢笑颖的心动是吊桥效应,心动带来的感受,那种心脏控制不住发麻的体验仍然值得回味,简直是魂牵梦绕。 按过去几周的流程,心动测定一般会从晚上九点开始,院子里的集装箱会提前亮起红蓝光。 可是今晚,集装箱一直没亮。作为确定自己会出局的嘉宾,田维基在房间待不住,从厨房换到二楼露台、三楼健身房,又回到一楼,一会儿坐、一会儿跑、一会儿站着发呆,消磨到晚上十点半,测定中心还是没动静,差点想下楼敲郑培文的门。 最终还是回到自己房间,关灯,躺在床上干瞪眼。 门边放着他的行李箱,带上岛的东西去已经全部收好,28 寸的箱子,刚好装满过去 28 天的记忆。 也不是没有侥幸心理,节目规则说,一个月后,幸存者瓜分 2000 万奖金,录制合约里没说几个人分钱,也许他还有机会。五个人分 2000 万,正好可以整除……算了,不指望。 田维基对 2000 万真的没有执念,他更看重节目外的收益。四周过去,他对自己在节目的表现十分满意,依他对观众心态的粗浅把握,猜想自己大概率能收获一定量的粉丝。他没想和丁漾那种大帅哥比较,也没信心能赢过郑培文的人气——假如他不是 x 嘉宾的话——他一向懂得知足。 自媒体出路有了着落,接下来的事项只剩那位让他魂牵梦绕的人。尽管田维基知道,谢笑颖对自己没兴趣,他还是想找到她,如果可以,当朋友也很好。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久到田维基以为自己留到了另一天,连续两天没怎么睡,眼睛几乎要闭上,房间里的显示屏突然亮起—— 哒,靴子终于落地。 田维基心跳爆表了一段时间,还是利落起身,戴上耳机,接收 ai 发布的消息。 “男三嘉宾,晚上好。过去四周积分排名中,您的积分排在末位,按节目规则,您是本周淘汰嘉宾。为保证节目录制效果,您的淘汰结果不会当众公布,随后,节目组将安排专门车辆,送您离开小屋。作为淘汰嘉宾,您将享受查看任意一位嘉宾真实资料的权利,请选择您要了解的嘉宾,当然,您也可以放弃。感谢参与录制,祝您生活愉快。” 田维基沉默了片刻,在显示屏上跳动的嘉宾面板中点选了女三。 姓名:谢笑颖 年龄:31 学历:硕士 工作经历:“今日女子商店”品牌创始人 个人介绍:相信数据,相信规律,但更期待变量。 短短五行字,田维基看了很久,虽然早猜到她大概率是企业管理,任务面板明晃晃写着品牌创始人,还是让他有点惊讶。不过创始人身份不至于吸引他看那么久,令他心跳再次过速的,是个人介绍里的“变量”。 外面传来极轻的敲门声,田维基意识到耽搁太久,稍微整了整思绪,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将床铺拉扯平整,又把书桌前的椅子摆放整齐,这才走去门口,拉上行李箱拉杆,临出门前,又回望一遍房间,终于拉开门,在门口两位黑衣人的护送下离开。 刚刚过去的零点,小屋二楼女嘉宾房间,柳橙接收到了另一条来自 ai 的消息:“女一嘉宾,晚上好。恭喜您成功完成 x 嘉宾任务,录制还剩最后两天,按节目规则,幸存嘉宾将瓜分 2000 万奖金。作为 x 嘉宾,您拥有奖金分配特权,接下来是特权细则……” 被通知拥有特权,柳橙并未掉以轻心。没拿到手的钱,还存在飞走的可能,柳橙很小就知道,大凡涉及到钱,一定落袋为安。 参加《心动禁区》这档节目,柳橙从始至终都奔着奖金而来,她想创业,做服装,需要钱。事实上,在这之前,她收到过 l 平台其他恋综类节目的邀约,柳橙一概回绝。 签署录制合约前,柳橙经过了七轮面试,最后一轮,见的是节目组总导演兼总制片人方婧波,对接导演喊她波波姐。终面那天,波波姐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录恋综。 “恋综获胜是和男嘉宾牵手成功,我不太喜欢这种。”柳橙知道 l 平台的恋综一向很火爆,只要能上,能在节目里和男嘉宾组 cp,下了节目,不愁赚不到钱。她不喜欢在节目里表演谈恋爱,更不喜欢节目录完和一个男嘉宾绑定赚钱,她想赚的钱,得全部靠自己,且全部归自己。 “我猜也是,现在网上不是很流行一句话吗?抢男人,不如抢男人的饭碗。”波波姐道。 柳橙笑笑,不接话。 “很荣幸,你认可我的节目。”波波姐接着道,“其实我有注意到你之前工作经历,除了服装设计,大量都是演员、模特,但全部是不露脸的表演,方便问一下原因吗?我自己是影视行业从业者,客观来说,你的外形条件,出道当演员也没问题。” “我还是更想做服装设计,如果经济上宽裕,还想去读书,去更好的学校。”柳橙道。 对波波姐的回答,柳橙做了一些保留。她不想当演员,是因为有朋友已经入行,被人骗着走了歪路,经常在微信问她借钱。 录制第二十九天,柳橙六点半洗漱完毕,换好运动服出门,郑培文和王珂房间都关着门,洗手间和过道都没动静。 往常,一楼总有田维基的身影,昨晚他被淘汰,柳橙没预期厨房会有人。不料还没走下楼梯,就听厨房传来声响,她有一瞬间恍惚,探头去看,是丁漾在做早餐。 他做得专心,没发现她,柳橙无意打扰,动作很轻地离开了。 田维基知道一些 x 嘉宾的消息,试探问过她,第二天早上出门去做什么。柳橙告诉他自己进了山,要和山水建立连接。田维基当时听了,明显没信。柳橙不在意,反正她说的是真话。 世界上最高明的骗子不是说谎,而是用真话骗人。十八岁以前的柳橙不懂,现在的她深谙其道。 第二周求生任务,拯救朱奶奶家的菜地,乔安娜和她聊农活,说中国人骨子里有农耕基因,庄稼人最懂靠天吃饭,也最懂自然生存法则,顺应天时是一种大智慧。 柳橙不懂这属于什么大智慧,但她应对节目的策略,像庄稼人法则,节目规则怎么变,她怎么变,打交道的人什么样,她什么样。 走到半山腰,柳橙远望海景、呼吸山林气息,消化昨晚收到的提示信息。 x 嘉宾对最后两天的节目环节有提前知悉权,因此,柳橙知道幸存下来的四位嘉宾将参与首轮奖金分配,奖金池为 1200 万。作为 x 嘉宾,只要柳橙愿意,她可以从中稳拿 600 万。眼下她斟酌的是,要不要把消息透露给王珂,以助她获得一定优势。 入住小屋一个月,柳橙大部分时间是个骗子,用说真话、做实事包装起来的“骗子”。 因为知道节目里有很多高学历的聪明人,他们知道推算积分和攻击过程,这方面,柳橙自认比不过。为了降低身份暴露的危险、减少自己身上的攻击性,她放弃了所有攻击玩法,只聚焦完成 x 嘉宾任务。对男人,她很擅长虚情假意,但对王珂,柳橙用了真心。比如她早看出王珂和丁漾是前男女友,以她 x 嘉宾的身份,应当坏事做尽,把小屋的浑水搅到最乱,可她一直装作不知道,还在其他人面前数次为王珂保守秘密、转移视线。 至于为什么会和王珂投缘,也是第二周求生任务在朱奶奶家。柳橙习惯农村生活,王珂像个小跟班,上哪都跟着她,令柳橙想到小时候的朋友。王珂腰伤复发,晚上柳橙用朱奶奶私藏的蛇酒帮她揉按,虽然已经知道王珂是运动员,真正在她身上看到大大小小的伤口、常年训练的痕迹,还是有点惊心,问她,她一脸不在意,还觉得是功勋章,她们同龄,柳橙却对她产生了类似长辈对晚辈的心疼。 小屋女嘉宾里,柳橙认为自己和王珂更相似,成长过程中都吃过苦,王珂吃了训练的苦,柳橙吃了社会的苦,其实也不能说是社会的苦,只是比其他女生更早接触真实的社会而已。她记得在网上看到一个高知博主说,我们总是先在书上读到爱情,才去现实世界里经历爱情,就像我们先在书上看到海,然后才看到真实世界里的大海,我们的人生体验总是滞后于书本……柳橙的顺序不同,她得到的各种社会经验,都是一手。比起大社会,小屋的丛林法则,根本是童话故事。 八点多,柳橙回到小屋,一楼没有人,上楼时,她听到露台游泳池有水声,猜想是丁漾在游泳。 她洗了个澡,再出门,王珂刚起床,一脸没睡够的样子,在等她用完洗手间。 “傻瓜,三楼女生洗手间可以用啊。”柳橙提醒道。 王珂凌晨四点多才睡着,脑子不清醒,想了片刻,才想起三楼女嘉宾都淘汰了,一时有些恍惚。 “怎么了?”柳橙看她半天没反应,递去关切的视线。 王珂摇摇头,“没事,冲个凉就好了。”话毕,两人在过道分别。 冲完凉,王珂脑子回归,她知道昨晚是田维基淘汰,心里没觉得放松,反而涌动着厚重的焦虑。 心思重归重,肚子饿了,王珂用毛巾包住头发,等不及吹干,直接下楼觅食。维基不在,厨房空空如也,她在里面搜罗了一圈,看到流理台上放着对半切好的三明治,用透明盖盖着。 郑培文出去晨跑还没回,柳橙爬山刚回,小屋只有丁漾在,早餐是谁做的,答案不言而喻。 王珂用力甩头,甩掉没必要的感动,揭开盖子,毫不客气地拿了半块吃。吃着吃着,觉得味道熟悉,很像田维基的手笔,她转念想到,这或许是维基离开前给他们做的,跟丁漾没关系。 这么想着,王珂越吃越大口,越吃越香,吃完一半,还想去拿另一半,又想到其他人还没吃,她不能独吞维基的好意—— “想吃就吃。”丁漾的声音突然出现。 王珂飞快看了他一眼,把盖子盖回去,“这是维基做给大家吃的。” “这是我做的。” 王珂手一顿,担心他在摄像机下再说什么危险的话,急忙道:“节目录制马上结束,你真幸运,得了维基真传,厨艺大涨。” 丁漾默不作声向厨房走来。 “啊呀,我头发还没吹,先回房间了。”王珂扶住包头发的毛巾,匆匆逃离,坚决不让摄像机拍到任何危险画面,也不给丁漾干扰她的机会。 第62章 x 嘉宾的秘密任务有两项,一是通过所有心动测定,二是让至少一位嘉宾对自己心动。完成这两项,x 嘉宾可以直通奖金分配环节,并获得分配特权。第一周录制结束,柳橙就完成了第二项任务,接下来只剩心动测定。 柳橙从波波姐那里了解到的节目玩法,是嘉宾之间需要互相引诱,让对方为自己动心,然后出局。柳橙很早就知道自己能靠外貌征服男人,以她接触的男人样本量来看,绝大部分男人对女人心动都在第一眼,他们的第一眼,往往是先看女人身材,胸、腿,粗看,有了兴趣之后,眼睛才会往脸上走,细看,要是脸也好看,男人能立马上头,胆大的,不管自己条件怎么样,多半都会上来搭讪,要联系方式。从学校到社会,柳橙把男人看得很透彻,从来不会对他们的行为多做任何阅读理解。这也是她爽快答应参与录制的原因,对恋综,她没什么想法,但是反恋综,获胜能直接拿钱,她需要钱,觉得这笔钱能挣得很体面。 基于这份了解,柳橙为节目准备的策略以淘汰其他男嘉宾为主。彼时,她很有信心达成计划。不料入住小屋第一天,她就发现节目组找来的这群男嘉宾不一般。柳橙虽然对自己外貌很有自信,尚未到盲目的程度。担心自己的打扮和表现会招来反感票,柳橙及时调整了策略,开始在小屋扮演空心人,空心人的好处就是,谁都可以定义她,于是理所应当的,她千人千面。比如她在男一张越海面前是一只温柔明艳的“花瓶”,在其他人面前就是朴素的邻家女孩——第二周在众人面前大肆展现自己的农村生活经验,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结果证明,她的策略很有效。空心人成功隐藏了身份,活到最后,并将于今晚八点,带着特权参与奖金分配。 不过,柳橙还是有些不安。有位嘉宾的身份,始终令她心生怀疑。 郑培文。 四周录制下来,柳橙怀疑郑培文也是 x 嘉宾。其实最一开始,柳橙对他的看法很简单,他就是那种游走在女人堆里的高段位渣男,最懂怎么讨女人欢心,换女友就跟换衣服一样随便。柳橙无意招惹他,小屋生活,始终和他保持礼貌距离。 对他改观是在第三周求生任务,他们是同组搭档,原以为郑培文会像之前那样大肆释放魅力,为此,柳橙还特地准备了应对策略,如果他引诱她,那么她也会回击。结果他全程很少发表意见,怎样分配任务,赶海用什么策略,完全尊重她的想法。做任务的时候,他不像平时那么不着调,也没怎么说玩笑话。 傍晚,两人提前完成任务,迎着夕阳吃晚饭,不知道怎么聊到了吃海胆。 柳橙好奇第一个吃海胆的人是怎么发现它能吃的,郑培文随口说出中外历史上都有吃海胆的例子,日本推动了流行。柳橙很惊讶他会知道这个,郑培文说他和她一样,第一次吃海胆的时候也想知道它是怎么被发现,于是去查了资料。柳橙听完很佩服,一为他的记忆力;二为他想知道就去查的执行力。两人接着聊到学习,大概是海风太柔和,或是夕阳太美,柳橙一时卸下心防,不自觉吐露出一点真心,她羡慕学习好的人。 若说遗憾,长到二十三岁,柳橙唯一的遗憾是没听爷爷奶奶忠告,好好读书。长大后遇到的很多人、很多事,都让她切身认识到,读书很重要,不单是为了考上好大学,而是可以培养学习的能力,方方面面提升自己。最直接的一点,如果她自己是个高知,就不用关注各种高知女博主,学习怎么提升,去往更广阔的世界。因为未来想做的事情很多,她总是希望自己变更好、更强大。 本来只是聊学习,因为郑培文很懂得引导,不知不觉勾出了她的眼泪。不过很快,柳橙调整了心情,她知道他们周围一直有摄像机在拍摄,郑培文的温柔善良可能是演的。 后来乔安娜出局,柳橙对郑培文的怀疑更深,根据自己收到的 x 嘉宾任务,她猜郑培文利用乔安娜达成了任务。她对郑培文虽然有学历滤镜,但基于他前期在节目中表现出来的竞争性,柳橙对他始终提着戒备心。 戒备归戒备,柳橙对男人,总能做到表面一套、心里一套。就像她对张越海,心里知道他是个自大的富二代,表面上还是能配合扮演他喜欢的纯欲女人,不动声色地完成 x 嘉宾任务。 午餐时间,郑培文和丁漾在厨房忙碌。柳橙走去吧台问需不需要帮助,郑培文手沾了水,小心捏着一张纸向她展示:“维基给我们准备了‘预制菜’,还写了详细步骤。” 心动?出局! 第44节 看到那一行行整齐的字体,柳橙心下一暖,空心人也是人,会被真心打动。眼看两个大男人搞不定几道备好的菜,柳橙忍不住走进厨房,拍拍丁漾的手臂,示意他把锅铲给自己,“我来吧。” 午饭吃的是彩椒炒肉、泡椒牛肉、蚝油菜心加一道凉瓜蛋汤。 王珂不肯下楼,说待会儿自己下来吃。柳橙于是和两位男嘉宾一起吃饭。 往常在餐桌,郑培文总是那个氛围制造者,大概是因为到了节目尾声,又或是桌上人少,他变得很沉默,饭也吃得很少,没多久就放下筷子,自己拿了碗去洗。 随他之后,丁漾也很快吃完饭离开。 餐桌上只剩柳橙,慢条斯理享用午餐。 晚上八点,她带着同样的从容,按 ai 的指示,走进集装箱,参与最终奖金争夺。在此之前,经过反复思量,柳橙还是忍住没把这则消息告诉王珂,一来,王珂和丁漾是旧爱,也许会节外生枝;二来,郑培文身份成谜,假如他也是 x 嘉宾,那么今晚的奖金分配,注定是两个 x 之间的对决,告诉王珂,只会让她提前伤心。 前天下午,王珂曾经坐在玄关门口,猜测集装箱的用法。 她的猜想应验,过去四周只开一半的集装箱,今晚全部打开。箱顶红蓝光闪耀,箱体内却是冷白光,像科幻电影里逃生用的太空冷冻箱。冷冻箱内,四个格子间由透明挡板隔开,每格一桌一椅,皆为未来感十足的流线设计,桌上照常放着测定用的头戴设备。 进入箱体,四处可见大大小小的摄像机,里面冷气十足。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营造氛围,四位嘉宾才刚走进集装箱,小屋霎时灯光全灭,显得集装箱的光线极其诡异。 “恭喜各位完成所有节目挑战,奖金分配即将开始,请依次入座。”ai 以其冰冷的声音提醒道。 “随便坐吗?”王珂问。 “桌上写了各位的代号,请按代号入座。”ai 道。 王珂立即动身找座位。从左往右数,她是第三个位置。柳橙是第一个,丁漾第二,郑培文第四。 四人落座后,集装箱的伸缩门突然由两侧往中间合拢,门板一片漆黑。 “奖金分配需要设备辅助,请各位佩戴设备。”ai 道。 眼见其他人都先后拿起设备,王珂忍不住问:“到底是分钱还是做心动测定?” “尊敬的女二嘉宾,今晚是奖金分配。请先佩戴设备,稍后将公布奖金分配细则。”ai 回答道。 王珂只能照做。 戴上设备,王珂眼前先出现的是节目组 logo,忽远忽近、忽大忽小,没过多久,ai 的声音从设备里传出:“各位嘉宾,晚上好。欢迎来到《心动禁区》首轮奖金博弈环节,奖金池总额为 1200 万。你们将两两配对,共进行六轮博弈,每一轮博弈金额为 200 万元。四位嘉宾将分别与其他三人各博弈一次,每轮博弈中,你们需要做出平分或独吞的选择。若双方都选平分,则各得 100 万元;若一人选独吞,一人选平分,则 200 万元归属独吞者所有;若双方都选独吞,则无人获得奖金。测定中心提醒大家,奖金是各位的切身利益,请慎重抉择。” 规则交代结束,嘉宾眼前各自浮现出三行选项,分别是和不同嘉宾的博弈。 这是柳橙第二次听到奖金分配玩法,却是她第一次看到博弈界面。左侧都是她的头像代号,女一,右侧对应着男二、女二、男四。每两个头像中间分别有两个按钮,蓝色是“独吞”,粉色是“平分”。 众人沉默的空当,ai 突然道:“接下来,各位有十分钟的时间思考,十分钟之后,奖金池关闭,没做选择的嘉宾将失去奖金分配权。” 柳橙并未犹豫,按自己昨天就想好的策略,自上而下,依次点选了“独吞”“平分”“独吞”。 三笔钱,至少有一笔是稳拿,变数出现在王珂和郑培文,假如王珂选的是独吞,柳橙认,总被朋友骗钱,反正她习惯了。至于郑培文那笔,如果他也是 x 嘉宾,那么,他们俩都拿不到这笔钱,也不亏。 点选结束,剩下的就是等待。本来,柳橙心里很从容,格子间是透明挡板,一转头,就能看到其他嘉宾的状态,她一度想摘开头罩上的眼镜,观察其他人。 眼前界面突然弹出奖金金额,柳橙心跳控制不住快了起来,属于她的奖金金额分三次出现在她个人头像后。第一笔是和丁漾的博弈,她获得毫无疑问的 200 万,第二笔是和王珂的博弈,她获得 100 万——王珂也选了平分。最后一笔来得晚,是她和郑培文的博弈,柳橙得到 200 万,三轮博弈,她总共获得 500 万。 结果证明,王珂没有背叛她,郑培文可能也不是 x 嘉宾。x 嘉宾的特权是,只要选择“独吞”,无论其他嘉宾做出何种选择,x 嘉宾都可以独吞全部奖金。 柳橙之前在网上看到别人说,人的真心瞬息万变,良心时有时无,觉得对极了。她今年才二十三岁,成长历程中已经先后发现爸妈靠不住、男朋友靠不住、朋友也靠不住,于是她不再幻想依靠任何人,一个人要想活得好,只能靠自己。 在外面的现实世界,一旦涉及到钱,她根本不会相信任何人,可是在小屋,她仍然暗暗期待真心,这才会选和王珂平分。 她知道明晚还有一轮奖金分配,不管最终结局如何,至少今夜,她的真心没有被辜负。 第63章 首轮奖金分配,王珂选了和柳橙“平分”,和丁漾、郑培文,都选的是“独吞”,博弈结束,界面提示她得到 500 万元,根据节目规则推测,柳橙选了和她平分,丁漾和郑培文都是平分,否则她拿不走那 500 万元,丁漾选平分她有预料,没想到郑培文也会选,培文难道以为她会和他平分?他怎么会这么天真?王珂暗想道。 奖金分配结束,王珂注意到其他人的表情都不太对劲。明天还有一轮奖金分配,测定中心没有提前公布玩法,担心节目组还是想让嘉宾“自相残杀”,王珂没有像往常那样缠着柳橙聊天,提前回了房间。 她没想到奖金是这么分的,500 万就这么到手,让人觉得很不真实。 这一晚,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没有轻信,钱会这样落进她的口袋。不过对于奖金池里其他钱的去处,她意外没有很在意,柳橙虽然积分不占优势,博弈环节,至少还有 100 万打底,不是空手而归。 虽然首轮就分到了钱,王珂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源自一种深入基因里的竞赛观念,没到最后关头,她仍提着百分之百的紧张,胜利只一步之遥,她必须牢牢守住这一步。 前一晚没睡,隔天,王珂睡到中午十一点才醒。一起床,立刻发现房间电子显示屏上多了一行鲜红跳动的大字:录制结束倒计时。 距离节目结束还剩十二小时三十七分。 看着秒数飞快跳动,王珂的心跳跟着加速了一会儿,一边忍不住骂节目组一边找到一块毛巾,上前盖住了电子屏。洗漱完下楼,客厅一个人都没有,流理台上放着一份有荤有素的饭菜,她摸了摸肚子,将之放进微波炉加热。 下楼前,她确认过,二楼没人,三楼也没有。大家去哪儿了? 饭热好,王珂没顾上端去餐厅,就放在流理台,用勺子一口一口吃起来。其实她也不是真好奇大家去了哪儿,单纯是脑子里东西装太多,不知不觉走了神,拉都拉不回来。吃完饭,洗完碗,王珂回房只待了五分钟不到,果断换了运动服出门。至于出门去哪儿,干什么,没想好,就是不想再待在小屋。 没来小屋前,大凡是比赛关头,一焦虑,她会玩手机、打游戏,有各种消遣,怎奈小屋是个孤岛,根本找不到乐子。到了外面,没有摄像机,王珂发狠,拔足狂奔起来。 精力需要消耗,脑子才不会乱转,除了跑步,王珂又找到一片没人的浅海区,一会儿游泳,一会儿坐在海边发呆,眼看日头下落才往回走。 小屋终于有人在,丁漾在厨房忙活。王珂推门而入时,被他察觉,回头看了她一眼,他还算懂事,只简单打了个招呼,又回头继续忙去了。 郑培文说,维基留下的“预制菜”正好够吃完今晚。节目组总在凌晨送嘉宾走,也许今晚结束,他们也会马上被送走,想到这里,王珂突然想起自己有事做,咚咚咚跑上楼,先冲了个凉,慢腾腾收拾起行李来。 七点多,柳橙来敲门,喊王珂吃饭。王珂当场拒绝,说给她留饭就好。 柳橙在外面顿了顿,道:“可能是我们一起在小屋吃的最后一顿饭呢。” 王珂动作一停,想了想,改口道:“好,我马上下来。” 王珂走到餐厅时,郑培文刚把最后一道西红柿鸡蛋汤端上桌。 “这道汤是我做的,不是维基的作品,难吃是我的问题。”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王珂看看他,一边拉开柳橙旁边的椅子,一边道:“培文又变成以前的培文了。” 郑培文挑了挑眉。王珂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开自己玩笑,结果他没有再说话。 餐桌氛围一下子变得奇怪。饶是王珂再迟钝,到这时也不得不承认,一旦郑培文不愿意调节气氛,其他人,好像没法做到像他那样。 于是这顿饭,只能在沉默中进行。期间内,王珂想过要不要主动发起话题,无奈脑子里、心里堵着大团的东西,加上昨晚奖金博弈,她和在座众人都曾是分钱的“敌人”,谁也不知道今晚会出现什么新玩法,心思一重,开口就变得困难,索性安心吃饭。反正不管今晚结局如何,明天他们都得离开。 因为男嘉宾们做了晚饭,柳橙和王珂坚持要求洗碗。 房间有倒计时,客厅没有,两人碗洗到一半,还在闲聊,忽见院子里红蓝光闪烁,王珂吓得碗脱手,柳橙见状,轻轻撞了撞她手臂,道:“别紧张,平常心。” 王珂冲她笑了笑。 ai 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进来:“第二轮奖金分配将于北京时间晚八点开始,请各位嘉宾准时参加。” 第二轮奖金分配还是在昨晚的集装箱进行,和昨天不同,今天四个格子间没设挡板,也没有桌子,只有四张躺椅,椅子上各放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像高科技眼镜。 王珂和柳橙一起进入集装箱,禁不住道:“怎么弄得好像电影院?” 像是为了证实她的猜想,ai 的声音适时响起:“欢迎来到《心动禁区》终极挑战,本轮奖金池共计 800 万元,每位嘉宾平均分得 200 万元。本轮自由入座,座位选择不影响奖金归属。 “现在公布挑战规则:想拿走这笔奖金,必须通过终极心动测定,测定过程,一旦被判定心动,将直接出局,个人奖金清零,无法带走任何收益。 “接下来,各位有 10 分钟时间自行决定,若选择放弃挑战,将自动放弃本轮 200 万元奖金,但可保留此前所获的博弈奖金;若挑战失败,则本轮奖金归零,博弈奖金也无法保留。” ai 语速适中,众嘉宾听得仔细,都在第一时间理解了玩法。 四人中,郑培文状态最放松,直接坐在最靠右的位置,并立即戴上了眼镜,像是很期待参与挑战。丁漾紧随其后,坐在了他旁边,本来拿了眼镜要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举手问 ai:“心动测定跟之前一样吗?” “男二嘉宾您好,不明白您的问题。”ai 道。 “今天心动测定也和之前一样,要播放视频吗?”丁漾道。 “对。”ai 道。 丁漾皱起眉头,“所有人一起看视频?” “对。”ai 道。 丁漾不再发问,忽地从躺椅上起身,将眼镜放回原处,又举起手,道:“我放弃挑战。”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好像在说他要去洗手间,众人没戴昨天那样的头罩,都听见他说了什么,除了郑培文仍旧优哉游哉坐着,其他人面上都有惊愕。 ai 大约也没适应这变故,沉默了许久,道:“男二嘉宾,本轮奖金挑战,您有获得 200 万元的机会,还有六分钟考虑时间,请问确认放弃吗?” 丁漾点点头,“我确认放弃。” “男二嘉宾,您是否充分了解本轮规则——” “了解,我承认心动,”此时集装箱的门还没合上,丁漾目光向外,表情很平静,“我出局。” “好的,男二嘉宾——” “我可以走了吗?”丁漾问。 “请便。” 丁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集装箱。 “珂珂,你要放弃吗?”察觉到王珂状态不对,怕她受丁漾的影响,柳橙及时拉她手臂,悄声提醒道:“放弃今天这轮,昨天的奖金可以保留。” 王珂回过神,看到集装箱上大大的电子屏上跳动着倒计时,四分钟、三分钟……她回握住柳橙的手,问:“你放弃吗?” 柳橙摇头,肃色道:“你的情况和我不一样,最好保住一部分钱——” “你不放弃,我也不放弃!富贵险中求,命里有时终须有!”王珂目光坚决道。 柳橙还想再劝,王珂大力拉住她的手落座,又冲她摇头表示自己没问题。劝说无效,柳橙只能尊重。 随着倒计时清零,集装箱的电子门缓缓合上,箱体内变成浑若天成的冷光色。 “各位嘉宾均选择参与挑战,接下来,将对各位依次进行心动测定。测定期间,嘉宾不能离开测定中心。接下来,是第一位测定嘉宾,请各位嘉宾佩戴眼镜,共同参与。”ai 道。 今晚心动测定的先后顺序,也是 x 嘉宾的特权。柳橙第一,王珂第二,小丁第三,郑培文第四。 昨天凌晨,柳橙提前获知玩法,犹豫很久,做了这样的安排。当众做心动测定,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压力最大。节目组把终轮奖金直接和心动测定绑定,可想而知,这轮测定该有多难。柳橙本人有信心通过测定,担心王珂扛不住,这才把自己放在前面,想着给她打个样。 事实证明,她的猜想完全正确。 测定中心本轮给来的测定素材充满陷阱,大量小细节的特写,分别是张越海面对她时的紧张表现,从几次想要向她伸出的手、各种满含爱意的眼神、从其他女嘉宾脸上突然转向她的视线,张越海对她的偏爱极其明显;紧接着是她和丁漾的关系,她和他虽然是任务搭档,但好几次她看他的时候,他在看别人,他的眼里没有她;再接下来是田维基,他和她聊天、一起做饭,可他看她的眼神没什么情感,镜头一转,是田维基和谢笑颖相处画面,田维基又紧张又害羞;到郑培文也一样,即便柳橙在他面前落泪,他看柳橙的眼神很淡然,全不像他看乔安娜,总是神采奕奕…… 这还没完,测定中心最后给来的画面是张越海淘汰后,在房间查看她资料的表情特写。偌大的屏幕,放映出张越海的眼神细节,从爱意到停顿、阻滞,到爱意冷却,微小的情绪,对照着她的个人资料,巨细靡遗地呈现出来。 是什么让张越海的眼神遽然变化,不管画面是否引导到位,画面外的柳橙十分清楚——是她最在意的学历部分。 测定画面播完,银幕黑了许久,再亮起时,是两道熟悉的红蓝波浪线,起伏很小。测定中心冷然的声音随同响起:“恭喜您,女一嘉宾,心动测定成功。您将获得本轮 200 万元奖金,和博弈奖金一起,共计获得 700 万元。” 柳橙尚在回味那些画面,那些她过往人生,已经在不同场合经历过无数遍的场景,旁座伸来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把她带回现实世界。摸到王珂掌心的汗,柳橙当即想摘下眼镜,好好鼓励她,却听 ai 道:“接下来请第二位嘉宾进行心动测定。” 出现在王珂眼前的第一个画面是丁漾。她的前四次测定,包括首日心动测定,丁漾的画面都很少,节目组知道她和丁漾是前男女友,王珂早有预料,他们会给她来个大的。 心动?出局! 第45节 但她万万没想到,她会看到一个月以前的丁漾。 丁漾坐在一个空旷的房间里,正接受节目组的面试。镜头里,他穿件白 t 恤,盯着画面外的导演,他这个人总是不太会管理表情,认真看人的时候,样子会有点凶。王珂以前还说过他这点,太凶容易吓到人,丁漾说那样最好,把无聊的人都吓跑。她想想也对,索性不再管他。 导演在说:“……节目播出,一旦你们的关系被网友扒出来,可能会遭受网暴,你能承受吗?” 丁漾问:“她怎么说?” 导演说:“她觉得无所谓,我们面试时问她,假如前男友也上节目,对她会不会有干扰。她很有信心,不会心动。” 画面拍到丁漾的眼神,有什么情绪短暂滑过,但很快,他眼睛里出现斗志,说:“我也可以。” 采访画面到此结束。画面外,王珂心生怒火,赵丁漾居然真是来干扰她的,根本不是为了复合。 片刻黑场过后,新画面出现,是王珂初进小屋,丁漾在楼梯拐角愣着没动,呆呆看她的样子。他是男二,比她先入住。看到这,王珂心情很平静。 紧接着,节目组放出更多他看她的镜头,她和郑培文开玩笑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是不开心;听说她受伤,他在任务点急得团团转,好几次被向导和节目组工作人员拦回来;跳潭那天,他从水里出来,疼得龇牙咧嘴,上了岸,又假装没事,听岸边工作人员说她要跳,一脸担忧地守着她跳;他向田维基学做饭,问郑培文怎么变有趣,样子又呆又认真;他总是偷看她,又总被她瞪回去……大量清晰明亮的画面过后,来了一段光线昏暗的镜头,他非要晚上要去海里游泳,节目组工作人员阻止,镜头摇晃,他眼睛发红,像是哭了,仔细看他穿的衣服,是她对他发布禁令那晚。 最后,画面重回采访间,丁漾说:“她喜欢坐过山车,我喜欢陪她玩,到天黑,一起回家。” 导演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是真的坐过山车……吗?” 丁漾摇摇头,“不重要。” 导演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么,你是想挽回她吗?” “她不愿意。”丁漾忽然低下头,“就当最后陪她玩一次。” 画面突地一黑,整个世界都黑了。 王珂茫然四顾,视野里看不到人,想起刚刚丁漾决然离开的背影,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笼罩,“最后陪她玩一次”是什么意思?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她先走,他怎么敢先走? 没等她想起自己身处何地,在做什么,眼前忽又亮起,大银幕上出现两条超出均值的波浪线,清楚反映了她的心动变化。 “心动判定失败,您有剧烈心动反应,根据节目玩法,您的两日奖金都将清零。”ai 语气冷淡地宣告了她的结局。 王珂这时才想起发生了什么,自己前后经历了什么,耳边听到 ai 继续执行流程:“接下来请最后一位嘉宾进行心动测定。”察觉到柳橙伸来的手,她在渐渐变黑的集装箱里找到力量,一边哭一边在心里骂,赵丁漾,你这个害人精,去死去死去死。 第64章 先后看完柳橙和王珂的心动测定画面,郑培文内心始终很平静。作为无关人士,他能从多角度分析两人的测定结果,并推测出节目组的剪辑目的,他们一定为不同嘉宾定制了不同的心动剧本。 从认知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人在观看自己与他人交互画面时,会唤起情绪意识,如果这时候有心跳加快,或呼吸变化,很有可能会将体验归因于心动本身。 认知神经科学里的镜像神经元系统也可以解释,人在观看自己与他人互动视频,镜像神经元系统会被激活,尤其是身处黑暗、安静、无干扰的密闭空间,注意力高度集中,这种神经活动可能增强情绪体验的自我归因。 总结来说,这些测定机制利用了人类感知与情绪归因的典型路径,对情绪觉察和调控能力不高的个体影响尤为显著。 郑培文是认知主导型人格,从四岁半开始接受心理干预,加上知道节目组这套测定系统出自张涵润的手笔,参与录制四周,一直能以超出常人的理性思维应对。 有专业背景,又兼另有所图,录制前,郑培文除了签署录制合约,还额外签了附属合约,自动放弃所有节目奖励,并附保密协议。对此,他接受度良好,钱的诱惑固然很大,不在他目前的需求列里。 尽管如此,录制最后一天,听节目组当众宣布柳橙获得 700 万元,郑培文还是感到些许意外,同时又觉得,这笔钱只属于她。郑培文知道她是 x 嘉宾,虽然不清楚 x 嘉宾的具体特权,料想是用在博弈环节。刚刚结束的心动测定,节目组为柳橙准备的测定画面其实有失道德,他们洞察了柳橙内心痛点,测定画面绕过典型的两性吸引点,转而触及柳橙早期形成的身份自卑结构,试图借助创伤激活机制,引发外显情绪反应。但她展现出高度的情绪控制能力,有效屏蔽了心理刺激对生理指标的影响,足以证明,这个人内心异常强大。郑培文想到赶海任务那天,她因为学历自卑,在他面前落泪,好像某种坚硬的蚌类,短暂开了一道口子,又很快合上,她懂怎么保护自己。 王珂心动测定失败,也在郑培文意料之中。她是运动员出身,长期受训于高压竞技系统,拥有优秀的压力调节能力,但在亲密关系领域,显露出情绪确认需求。丁漾对她的情感表达直接而持续,节目组为她量身打造的测定画面强化了这一点,她不仅接收到了理智上的“被选中”,还在视觉与听觉层面反复暴露于“情感确认”的提示下,这一过程相当于情绪启动与加固,在认知负载增高与情绪记忆被激活的双重影响下,最终未能完成生理层面的稳定输出。 此外,这次测定由单独测定改为群体测定,使嘉宾面临更大的压力,可能会因为担心他人看到自己的心动反应而产生强烈的羞耻或认同压力,出现过度反应。 轮到他了。 坦白说,郑培文有些期待。他在这个节目里当了四周观察者,意图理解情感博弈下的人类行为反应,在真实的社交互动中观察情感的发生,好奇节目组为他的个人表现准备了什么总结。 他有足够的心理预期,测定画面一定有大量他和乔安娜的互动。事实上,今晚测定之前,他已经对自己进行了适当的认知调控,打算像前四次一样,尽量表现得理性。 果然,测定画面的第一个镜头就是乔安娜。 虚拟眼镜为他提供了更沉浸的体验,画面上的乔安娜此刻仿佛近在眼前。节目组选取的初始画面是她初进小屋,戴一顶硕大的法式遮阳帽,在门口和丁漾交谈,眼睛里有对异性溢于言表的好感,遮阳帽都忘了摘。她是个笑容有些恬静,莫名让人感到亲切的女性。镜头记录下她看郑培文的眼神,里面有防备、轻度排斥,他肯定不是她的理想型。 接下来,郑培文陆续看到乔安娜和不同男嘉宾的相处,她和每个人都能轻松相处,唯独对他,很长时间内都带着警惕。变化是在朱奶奶家,他们一起蹲在蚊香旁,郊外暮色下沉,她的眼睛终于看向他。 她开始主动回应他的玩笑,她总能接住他的话,她的目光不再围着丁漾转,越来越多投向他,落日酒会那晚,她陪他在暗处找手链,即使画面模糊,仍能看出她对他极富耐心…… 与此同时,镜头没漏掉了他的举动,他确实像田维基说的那样,喜欢在人群里找她,说了什么有趣的话,还会特地等她的反应,眼睛跟着不够,看她出门,人也跟出去…… 突然黑场。 以为心动测定到此结束,郑培文的理智瞬间回归,他的心境有起伏,应该不至于突破临界值。测定画面没有作假,他确实对乔安娜有不同于其他嘉宾的关注,因为在这个充满伪装的情感博弈系统里,她是唯一的自然样本,她对他,严格来说,属于样本吸引。他很确定。 眼前忽然出现新画面,光线偏暗,是乔安娜站在房间,面对墙角的电子显示屏。ai 通知她淘汰结果,问她要不要查看嘉宾资料,她说放弃,ai 又问了一遍,她突然动作慌乱地摘下耳机,双手捂住眼睛,面色伤痛。 画面外,借电子屏的屏幕光,郑培文清楚地看见她藏在指缝里的眼泪,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他明确感知到自己左心房里的那颗东西尖锐地痛了一下,不止一下,跟随乔安娜在镜头里被刻意慢放但无声的反应,痛觉越来越明显。 乔安娜把手摘开后,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她的眼神和表情一致倔强,说她不想查看任何嘉宾的资料。说完,她转头离开,画面慢慢变黑。 心痛还在持续,这种痛觉很令郑培文感到陌生,尚来不及细究,听见 ai 下达宣判:“心动判定失败,您有剧烈心动反应,根据节目玩法,您的两日奖金都将清零。” 后来的时间,属于获胜嘉宾柳橙。大概为了照顾其他嘉宾的感受,节目组、以及柳橙本人,都没有大肆庆祝这次胜利。心脏带来的麻木反应逐渐蔓延至全身,郑培文只能麻木地恭喜柳橙,看王珂哭得双眼通红,一时忘了该怎么安慰她,该调用哪套社交词令。幸好王珂身边有柳橙,似乎也不需要多余的安慰。 郑培文独自走回了房间。 前三周,他把自己当一个玩家,全身心投入这场生存游戏。他和每一个人打交道,试探他们的情感流向。每周的攻击玩法,他积极参与,观察嘉宾淘汰后其他人的表现,他一度觉得自己变成了真正的节目嘉宾。直到第三周心动测定那晚,系统提示他 1v1 攻击成功,获得被攻击方的 20 分,他的大脑忽然僵了一段时间。隔天,确认乔安娜出局,他发现自己骤变得迟钝,而后,他一直在努力调节这种迟钝。他的研究涉及人工智能情感交互训练,一直有专门的认知心理学导师随从指导,习惯遇到问题,及时咨询。不像这里,孤岛环境,缺少专业咨询师。溯溪进医院那天,他想过找母亲,哪怕打个电话,工作人员随时扛着摄像机对准他,他毫无兴趣在镜头下表演,只能放弃。 从医院回来的晚上,他和田维基聊天,维基说他欺骗了乔安娜的感情。彼时,郑培文不认同。虽然他对 1v1 攻击成功很意外,因为太清楚测定系统的逻辑机制,他不认为那足以说明感情的真伪。是到刚刚的终极心动测定,从摄像机镜头里清楚地看见乔安娜对自己的态度转变,他才想明白,维基也许是对的。乔安娜是这个节目里极少数真正以真实自我回应他人的人,她对世界抱有信任,也因此对他的伪装毫无防备。 是的,他在节目里的大量表现都经过理性打磨的伪装,有时几近完美,有时也会有微小的瑕疵,偶尔需要借助道具——例如墨镜——来维持情绪距离。人类情感错综繁复,要击中关键并不难,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精准模仿任何风格的社交魅力。 今年是郑培文读博的第三年,研究方向是机器人与认知心理学结合,最近在准备毕业论文。三年前刚入学,参加跨学科研讨课,张涵润是客座讲评人,她的研究方向是基于真人情感行为数据库展开的模型训练,对他在课上做的项目构想提出了诸多质疑,两人由此结识。张涵润比他大三届,算是他的师姐,博士毕业后回国,受 a 厂邀请,设立了实验室。她的实验室常年与国内一线视频平台合作,采集恋综等高参与度恋爱真人秀数据,用于训练 ai 识别真实情感行为。 师姐知道他在准备论文,也清楚他未来想做情感型机器人,郑培文去年冬天回国的时候,和他提起 l 平台《心动禁区》,张涵润的实验室为这档节目提供了技术支持。郑培文听完很感兴趣,师姐鼓励他报名,从研究角度给了他建议。综合考量后,郑培文按招募要求准备了简历并发送。 报名理由简单:一来,他能沉浸观察真实社交,采集一手数据;二来,实验室为节目组打造的测定系统也需要验证。尽管恋爱综艺更契合他的实验需求,但他并无在恋爱综艺里和某位女嘉宾发生浪漫邂逅的意图,担心自己的状态会显得太过游离,相较而言,反恋综类型更适合他。 收到节目组面试信息后,郑培文第一时间告知对接导演,自己的身份背景,以及参加节目的意图。以为导演会拒绝,不料她的态度竟很积极,当即表示:“我们要录的是一档生存游戏类节目,可能每位嘉宾都有自己的目的,至于大家能不能得偿所愿,要看能在节目里留多久。” 初面之后,郑培文又连续接受了五次面试,他人在波士顿,面试都是线上。 签署录制合约前,节目组总负责人出面和他商量,基于他的特殊背景和研究需求,如果和其他嘉宾一起角逐奖金,会有作弊嫌疑,负责人很有社交手腕,直接将难题抛给他,询问他解决办法。 郑培文不希望任何变量干扰研究的纯粹性,当场表示自己愿意以放弃奖金为前提,参与录制,这倒并非因为他看不上钱,追究起来,可能也有对娱乐领域的偏见,像谢笑颖和田维基想的那样,不认为节目组会真正兑现这笔奖金。 录制前,他预想过这趟旅程会有多久,做的计划是两周,虽然博士课程已经结束,没有课业压力,毕竟还有论文,各种实验,他习惯提前做日程规划。 没想到自己会逐渐沉浸于录制,并有了留到最后的野心。更没想到,这份野心会在第三周结束时,随某位女嘉宾的出局而消失。 刚刚过去的一周时间,他一直在对自己修修补补,到终极心动测定这一刻,终于彻底失效,他像台旧机器一样报废,蜷缩在床上,感到巨大的无助。他无法集中精神思考,眼前反复浮现乔安娜捂住眼睛的样子,还有她说不想查看其他嘉宾的决然表情。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郑培文在黑暗中看到墙角电子屏幕闪烁,他动作迟缓地起床,摘下耳机,听 ai 走最后的节目流程,到查看其他嘉宾环节时,他以迟钝的肢体反应,用手指点选了“女四”。 显示屏亮起一段资料,左上角,是一张蓝底证件照。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恬淡、亲切,像在哪里见过。 郑培文点击屏幕的手指尚未离开,不自觉移向照片,想到她在节目里的种种表现,在一档人人带着剧本、私心里打着小算盘的综艺节目里那么辛苦地做自己,他向她发起 1v1 攻击,推算过攻击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淘汰前夜,听她提到他的博士身份,以为她对自己有了解的兴趣,本想告诉她更多,不料她只是随口一提,对他并无好奇心,就像落日酒会那晚,她用少见严肃的表情和他划界限,从小到大,郑培文对异性的好感并不陌生,乔安娜不属于此列。他们在海边争论,他几次掉下社交伪装,露出真实面目,料定她对自己失望,拿走他的 10 分,谁知道竟会弄巧成拙,她出局,他留下。 再看照片,乔安娜还在笑,郑培文脱口道:“傻瓜。” 他终于想起往下看文字。 姓名:乔安娜 年龄:25 学历:社会学硕士在读(辅修心理学) 工作经历:暂时只有实习经历 个人介绍:看见他人,就是看见世界。 郑培文的视线在“辅修心理学”五个字停留良久,忽然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啊”,恍然大悟。 没等他继续深想,门外传来敲门声,有工作人员语声恭敬地提醒,快艇在码头等待,接送嘉宾离岛。 节目已经全部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