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1节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作者:七行诗 豪门、宿敌、死对头、虐恋 简介: 霁京顶级豪门就那么两家,一为“谢”,二为“奚”。 谢氏集团独生子谢岑,和奚氏集团三公子奚斐约互相看不顺眼,见面总要怼上几句。 也许是天命犯冲,小时候在幼儿园,就跟两炸药包似的,一见面必打架。 长大后,谢岑咬着人就不肯放,两人的关系逐渐演变成了商业竞争,你抢我的资源,我搞垮你的项目。 某天,在谢岑办公室内,他们吵完了史无前例最凶狠激烈的一架。奚斐约走出门口,发现有东西落下,便回转进屋。 然而下一刻,对方怔然挂着泪珠的脸猝不及防出现在他眼前,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奚斐约觉得很有意思:吵不过我就哭?想不到啊,谢岑居然是这种人! 直到某一天,风吹纸页,奚斐约无意撞见了一本日记,白纸黑字写着他的名字: “今天奚斐约受伤了,我好难受……” “我想保护他,我再也不想让他受伤了。” 一头雾水的奚斐约:? 他不敢相信,只好继续往下翻,却没想到每一页都惊天地泣鬼神,写得跟情书似的。 奚斐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不出来啊,他个行走的装逼犯,竟然这么肉麻? 过往回忆尽数涌入脑海,奇怪的逻辑似乎有了答案…… 卧了个大槽。 谢岑居然喜欢他! 第1章 你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初秋,霁京。 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奚斐约漫不经心靠在驾驶座背,两条长腿没入黑暗,单手搭在方向盘上。 他手指修长白皙,没有多余的缀饰,干干净净,青筋和骨节都很分明。 夜幕降临。 一辆极为拉风的保时捷限量款跑车驶过昼日大街。 霁京是座临江城市,隔着不远处的云山雾绕、烟雨朦胧,整片街道依然灯火通明。 车内播放着安静的钢琴独奏曲,很适合下雨天。 “嘟嘟嘟——” 搁在一旁的手机响起,打断了车载音乐优美的旋律。 他人懒,来电铃声还是原厂初始设置,没换过。 奚斐约瞥了眼亮起的屏幕,来电显示为:许招。 这位嘛,勉强算得上是他的好哥们吧…… ——“狐朋狗友”那种。 他嗤了声,按下接听键。 “喂喂喂?”许招那边背景声很嘈杂,听不太清楚,因此奚斐约没急着答话。 等了片刻,热烈的鼓点逐渐变得小声了些,对方应该是正在往外走,夸张道: “尊敬的三公子!你到了没啊?咱们可等你半天了……只要你一到,马上出来恭迎大驾!” 奚斐约笑了声,脚踩制动,同时右手拉住了手刹。 方向盘迅速旋转一圈后,车身以一个漂亮的360度甩尾,精准地停在酒吧门口。 “到了。” 车窗缓缓摇下,奚斐约摘下墨镜,眸中笑意未散,露出一张精致的脸来。 ——这张脸堪称绝色,竟比此时酒吧里坐着的内娱新晋顶流影帝还要增色几分。 首先是那双略微狭长的、似笑非笑的眼睛,再然后到那高挺鼻梁,以一种接近完美的弧度流畅而下。 最后到他的唇。 霓虹灯光流连在那处,晶莹而又粉润。既不显得厚重,也不会偏薄,整个五官比例,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处。 他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一人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的。 “哎呀呀!” 许招弯着腰喘了口气,才道:“三公子!您也不提前点儿说,这正下着雨呢,万一淋着可怎么办?” 奚斐约拉开车门,对方很快递了把伞给他。他笑了笑,将原本就撑好的伞举过头顶,轻飘飘地反问道:“这么说,是要怪我咯?” 许招嘿嘿一笑,突然夹着嗓子,用十分做作的语气说道:“那我怎么敢的呀!” 这人惯常戏多,奚斐约懒得理他,只管迈步往前走。 今天来此是有目的的,他的娱乐公司刚刚成立不久,截止至昨天,已经获得了里程碑式的成就,正需要趁热打铁,拓展更多的资源。 许招仰头看了看他,“我倒是有心想给您撑伞,就是,呃……”他比了比高度,说:“够不上,实在够不上。” 奚斐约瞥他一眼:“免了,我又不是没长手。” 两人有说有笑,转身走进酒吧,背影消失在门内。浑然不觉就在对街的一角,一道高大的黑色人影站在那里,戴着卫衣连帽,也不打伞。 夜色朦胧中,和不断坠落的雨线,混为了一体。 那人始终盯着不远处,漆黑的眼里倒映着酒吧的招牌。 数不尽的装饰灯像是夜里璀璨的星,富有艺术地排列在一起,一闪一闪的。 整体观感却低调奢华,用水墨质感龙飞色舞地写着“水仙”二字。 鼎鼎大名。 在霁京上流圈层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论商界、政界还是演艺圈,都爱来这里小酌或是开趴。 这是一家消费极高的会员制酒吧,很多人在这里一掷千金,而他查过了,这家酒吧的拥有者就是许招。 ——刚刚那个跟奚斐约举止亲密的人。 酒吧里,灯红酒绿。 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动感热辣的dj舞曲由远及近,渐渐填充了耳膜。 奚斐约被带到提前预订好的vip卡座,大家看到他,都站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热情地表示祝贺。 “恭喜恭喜啊三公子!今年绯月传媒在金鸡百花电影节可谓是斩获大捷啊!” “是啊,也是您慧眼识珠!看看,”那人指着他旁边站着的小男生,啧啧称奇,“出道不满一年,直接封了个影帝,同行们都嫉妒死了……” “这位也不错,今年的最佳新人奖是他的呢!哎哟哟,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好看!” “依我看,这绯月传媒,前途不可限量啊!” 奚斐约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朝众人点了点头,在空缺的主位上坐了下来。 ——这是特意为他留的,奚家在霁京权势滔天,他不坐,没有人敢坐。 五颜六色的灯光闪烁流转,奚斐约举起酒杯,笑道:“来,我敬大家一杯。” “绯月传媒成立不久,今后要承请诸位多多关照了。” 众人推杯换盏,不论真心,还是假意,明面上看起来倒是一派和谐,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酒意正浓时,远处扭动的人群忽传来一阵骚乱,不知是不是错觉,就连震动的音响都仿佛卡了一下。 奚斐约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轻抬下巴,望了过去。 细碎灯光落在眼底,那边明明有很多人,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谢岑。 男人穿着黑色卫衣,在深蓝色牛仔裤的包裹下,一双笔直的大长腿足足占了三分之二的比例。 再加上周身散发出阴冷慑人的气质,想不注意到都难。 奚斐约勾了勾唇,双眼微眯,看见他所到之处,人群纷纷避让,小声地讨论着什么,还有人觑着自己的脸色,想看他作何反应的。 他能有什么反应? 圈里人都知道奚斐约和谢岑一向不和,就算不熟悉的,也多多少少听说过。 但两家的地位在霁京如同顶天般的存在,任何一个他们都得罪不起,神仙打架,自然没人敢插手。 “嘿,”许招碰了碰奚斐约的手肘,压低声音道:“你到底哪里得罪他了?有必要吗这么阴魂不散,跟条狗似的。” 毫不夸张地说,从出生到现在,多年来一直如此。 ——奚斐约在哪里,谢岑就追到哪里。 今晚他们在水仙聚会,这小子也是消息灵通,嗅着味儿就来了,竟然还单枪匹马的,连个助理也没带。 谢岑目标明确,步伐迈得很大,几乎是笔直地向他们所在的方位走过来,却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奚斐约。 他随手摘了卫衣连帽,大摇大摆地在沙发上坐下,身上还沾着外面冰冷的雨,连带着整个人都泛着冷气。 与奚斐约只有一米之隔。 “三公子真忙啊,”谢岑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讥讽,“后院都要着火了,还在这忙着给新人拉资源呢?” 在场的众人都沉默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水仙的表演分为两个场次,现在未及午夜,音乐纵然火热,却也还能正常谈话。 奚斐约没说话。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2节 偏头对许招嘱咐了些什么,不一会儿,就有服务生送上来一杯新调的酒。 谢岑见了酒,冷笑一声:“怎么,想毒死我啊?” “是呢。” 奚斐约笑了笑,浑不在意对方的夹枪带棒,只是端起那杯酒,说:“小谢总……” 他尾音微扬,显得轻飘飘又兴味十足,更像是一种挑逗,“特意为你调的,敢喝么?” 酒吧内的灯光暧昧,在他脸庞如水,缓缓流淌,滑过了那带笑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最终停留在勾着高脚杯的手指间。 奚斐约本就皮肤白皙,在如此偏暗的环境下,更加有种冷调的质感,像是从未沾着半点儿人间烟火气。 这是一杯度数极高的酒,也是水仙的镇店之宝,名叫“rubbish”,意为一醉不起,变作一摊废物。 ——但奚斐约显然是在借此骂人。 僵持片刻,谢岑忽然抬眸,漆黑的眼直直地向他望过来。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许招隐隐有护住奚斐约之意,随时注意着对面的动作,以防他突然暴起伤人。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小时候,他俩基本没再打过架。 谁知谢岑盯了对方一会儿,只是冷笑着说:“有何不敢?” 说罢便从奚斐约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了。指间的触碰一闪即逝,是无法描摹的、细腻的温热。 “小谢总”那三个字还在他耳边回荡,带着酒吧里的热浪,融化了淋过的雨。 没人敢这么叫他。 可此刻对方带着笑意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就好像被无数细小的绒毛扫过了,那些绒毛携着软刺,痒痒的、怪怪的,让人浑身发热。 “卧槽……”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气,发出难以置信的唏嘘,许招“噌”的站起来,带头鼓掌:“哇哇哇,谢总牛逼!” “再来一杯!再来一杯!” 奚斐约饶有兴味地瞧着谢岑,笑着说:“行了,再来一杯别死这儿了,多晦气啊。” 谢岑眉头紧锁,脸臭得要命,但看起来依旧赏心悦目。 是另一种锋利的好看。 酒精尚未在体内产生反应,他冷哼一声,表情没有分毫变化,冷得可怕,“你人还怪好的。” 或许是语气太过讥讽,表情也实在不够友好,原本安静坐在一旁的人终于看不过去了:“谢总,三公子没得罪过您吧?两家各有各的领域,您的业务也不涉足演艺圈,为何总要找不痛快呢?” -------------------- ·1v1,he ·年下(年龄差2) ·攻是究极恋爱脑 喜欢的宝宝请多多评论点个关注吧 > < 第2章 小谢总,今晚恐怕要吃不消咯 音响里流泻出沉闷的金属重低音,一下又一下,如同心脏有力的鼓动。 在场众人震惊于他的勇气,都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用一种“你真是不怕死啊”的眼神看着他。 说话的是谁? 正是今晚原本的主角,绯月传媒旗下艺人、内娱新晋顶流,在金鸡百花电影节夺下最佳男演员奖项的江流星。 有人清了清嗓子,看向他的目光或怜悯或惊讶,只有奚斐约勾了勾唇,像没听见一般,手指微动,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他倚在沙发上,一条腿伸得老长,还时不时晃动一下。 看样子心情甚好。 众人不敢帮腔,毕竟两家势力相当,站哪一边都不好,只得在心里连连叹气。 不管怎么说,你一个刚出道不久的小明星,纵然获得了今年的“影帝”奖项又如何?离站稳脚跟还差得远呢。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更别提谢家还是资本中的资本,万万不可得罪的啊。 谢岑却不发一言。他顿了顿,缓慢地掀起眼皮,极其不屑地看了看江流星。 而后,突兀地笑了两声。 江流星被他这一笑,直笑得头皮发麻,后背隐隐攀上凉意。 在这个圈子里,各种各样的大佬他见过很多,中年发福、肥头大耳的有,青年才俊的也有——他的顶头上司奚斐约,就是其中最最出类拔萃的一个。 都是被权势与金钱浸着长大的,在他们身上,有一种寻常人很难描绘的气质。 但多少也还能够维持表面的尊重与礼貌。奚家三公子是很爱笑的,不生气的时候,人也随和。面前这个人却更加锋芒毕露,把“看不起人”几个大字直白地写在脸上,好像轻轻一抬脚,就能够踩死你。 这种突如其来的无力感让江流星很不舒服,却逃无可逃。巨大的压迫使他呼吸困难,下意识有点后悔方才一时冲动的荒唐行径。 心里又有点不服气,他知道三公子跟这人一向不和,其实本意是想讨好自己的这位“贵人”,从而在事业上更加稳固。 但他直觉惹了不该惹的人。 只见谢岑黑着脸,默了片刻。那张俊脸在层叠光影的笼罩下,阴森一笑。 他顿时感到后背一凉,听见对方冷冷道:“你是谁啊?这儿有你说话的份?” 谢岑拎起空荡荡的高脚杯,视线从透明摇晃的玻璃里,看见了奚斐约。那人依旧坐着,但面上已没了笑意。 三公子不笑的时候很冷,冷得他心生出一丝委屈。 但又不能说出来。 谢岑起了身,高挑优越的身材一览无余,神情在时暗时明的闪烁灯光下愈见冷沉,仿如一把冰冷锋利的、随时等待开鞘的剑。 他不再理睬身后的众人,迈开步子往外走去。许招默默盯着他看,心说本来三公子的182看起来就已经很高了,可这人竟比三公子还要更高一些,预计至少得有185往上…… 路过江流星的时候,谢岑忽然停下脚步,微微偏头,眼神好似薄刃,只消轻轻一划,就会流出血来。 “听好了。” 仿佛是应他之令,音乐停的恰到好处,所有人都听见他说,“奚斐约能把你捧起来,我就能把你摁下去。” 这话让在场的人瑟瑟发抖,透骨的寒意浇灌了全身,却也只敢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啥也不敢说。 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非常清楚那并不是随随便便放一句狠话,更非恐吓,而是摆在所有人面前实实在在的、血淋淋的事实。 ——只因为他是谢岑。 霁京顶级豪门谢氏的独生大公子,也是老爷子谢途亲手指定的唯一继承人。他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力,也确实能够翻云覆雨。 别说封杀一个小明星…… 就是在座的每一位“资方”,再加上著名影视导演、制作人,以及大大小小十多个“总”,面对谢氏绝对的资本实力压制,恐怕也只能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而且,霁京如今的商界,说是谢奚两家实力相当,真要论起来,倒也未必如此…… 谢氏集团有老爷子坐镇,上下一心,号令自然也齐整。 谢途老来得子,据说是四十多岁才生下谢岑,虽然这位公子打小就顽皮、任性得很,但老爷子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对自己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娇惯得紧,从不舍得打骂。 奚氏那边却是根动基摇,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但集团内部早已暗流涌动,各方势力乱作一团,很有四分五裂的趋势。 近日已经有消息传出其掌权人病重的消息,试想一下……倘若奚氏浮塔“大厦将倾”,或是不知不觉里江山易主,让奚家大公子夺了权,如今所谓的“三公子”就只能算个屁。 因此他们既不敢得罪,又不敢站队站得太明显,省得到时下不了船…… 说到底,这三公子名不正言不顺,传言都说他是奚铭在外私生的,半路想起有这个儿子,才接回了家。 但其中是是非非,豪门恩怨,又岂是他们能看得明白的? 众人掂量着两人的底牌,奚斐约却十分不高兴,平日里他总爱带着几分笑意,因此一旦冷下脸来,就分外明显。 “谢岑,有件事希望你清楚。” 奚斐约往沙发上一靠,脑袋后仰,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他挑起眉眼,唇角再度勾起了笑意,但那笑容冷得没有温度,尽是挑衅。 奚斐约隔着眼前细碎又刺目的光,扬起下巴,慢悠悠地看向谢岑:“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过问吧?” 雪白的脖颈大片地暴露在对方的视线里,喉结的每一次滑动都让谢岑血液翻涌。 但话里的那句“我的人”,还是刺伤了他的心。谢岑眼眶一红,就要流出泪来,却在偏头的那一刹生生忍住了。 如果奚斐约换个角度凑近了看,一定能看见他难以想象的委屈表情。 谢岑今夜大闹一场,搅了他的局,目的已经达到。此时只想转身潇洒走掉,忽而一阵眩晕,愣了愣,他知道是那杯酒起了效果。 深呼吸,闭了闭眼,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睑。谢岑下意识撑了一下桌沿,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才没让自己摔倒。 由于用了些力,手背浮现出清晰的筋络线条,修长而有力,奚斐约笑出声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众人颤巍巍地投去关注的目光,只见他松了手,可惜没走两三步就踉跄着晃悠了一下,看样子是醉得不轻。 “呃……这个这个……” 这个谢公子出了事可不得了。 其他人都在看奚斐约的脸色,生怕这位三公子要“赶尽杀绝”,到时谢老爷子一发火,搞不好大家都得受牵连。 好在奚斐约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轻声一笑,对许招说了句:“给他助理打个电话,过来接一下吧。” 呵呵……毕竟是谢家的大公子嘛,也不好真的结仇。 其实他还挺想看看这天之骄子·谢·装逼·岑落魄不堪的样子呢。 最好是喝醉了掉坑里,不小心摔断一条腿,后半生只能当个残废,再也不能趾高气扬,白眼看人。 谁让他一天到晚臭着个脸,不知道拽什么?奚斐约想,这种极端装逼犯啊……就应该列入刑法,去牢里待着。 许招打过电话,很快就有人急急忙忙地赶来了,是谢岑的助理,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人,打扮普普通通,长得老实又朴素。 男人心中好一阵叫苦,犹豫再三还是试图搀着谢岑的手臂,要带他走,却被谢岑凶狠地拍开了。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3节 “走开,我不用你扶。” 谢岑脑袋晕晕的,说话也含糊,他掐了掐自己的手指,挣扎着保持最后的清醒,拼命地在几乎连成一片的光亮里找寻那个人的身影。 “哼……” 找到了,谢岑醉得一塌糊涂,却还有力气耍帅,指着奚斐约所在的方向,哼笑着说:“那咱们就走着瞧了!” 灯光闪了一下,舞台变得更耀眼了,午夜dj隆重登场,震耳欲聋的音乐塞满了耳朵。 那一刻在他迷蒙醉眼里,只剩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可谢岑却知道是他。 “呵呵。” 奚斐约笑了声,不知是对着身旁的许招还是自言自语,“这小煞星终于走了。” “我真服了,”许招瞄他一眼,鼻孔里出气,告状似的:“你刚刚看见了没?他那个助理居然还瞪我呢!” “瞪你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奚斐约道,“你也长了两只眼睛,不会瞪回去么。” 许招无语:“那他怎么不瞪你?就会挑软柿子捏。” 奚斐约闷笑一声,又举了举杯,略微扬起声音,说得缓慢而有条理:“谢大公子叛逆期呢……习惯就好,大家喝好吃好玩好,别理他,没什么好怕的。” 众人嘻嘻哈哈点着头,抬手把方才惊出的冷汗一擦,又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喝起酒来。 奚斐约弯着眼睛。 杯中的酒一滴不落,残余着威士忌酸留下的甜味。 不知怎么的,那人分明醉酒,却还要逞强的模样,轻轻在他脑海里晃荡,像夜晚湖上摇摆的小船,浮动着点点涟漪。 那杯酒那么烈,谢岑却毫不犹豫,一饮而尽了。 奚斐约心生快意,在微醺里轻飘飘地想道:小谢总,恐怕今晚要吃不消咯…… 第3章 你想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浮塔,坐落于江水之上。 一座大桥巍峨耸立,几乎横跨了大半个江面。放眼望去,有辆黑色商务轿车飞速驶过,风把水面吹皱。 山河壮阔,波澜万涌。 轿车在终点停下。 早有人于门口侍立等候。隔着车窗看,黑压压的一排,站得整整齐齐。为首的迎上前来,走到后座,替里面的人拉开车门。 弯了弯腰,恭敬道:“三公子。” 奚斐约长腿一抬,下了车。 “会议准备好了吗?”他扯了扯领带,一边往门内走,一边随口问道。 “一应事宜已经准备妥当。” 奚斐约想了想,又问:“听说今天有重要人物参会,你可知道是谁要来?” 身后没有回答。 一楼大厅天花板的吊灯金碧辉煌,旋转楼梯奢华迤逦。墙壁上镶嵌着无数块深色的装饰玻璃,倒映出来人轮廓不清的影子。 这里便是传说中,奚氏庞大商业帝国的大本营。 据说修建时费了好一番功夫,如今已经成为霁京最知名的几大地标之一。 “嗯?”等了一会儿,奚斐约略微偏头,好笑道:“这会议马上就开始了,参会人员还要保密?莫非是有什么好事不能跟我分享的?” 然后如愿以偿地听见了公事公办的回答:“三公子,这个我不太清楚,奚总没有提前透露。” 奚总,奚斐约的父亲,集团目前的最高掌权人。 所以除此之外,但凡是他们这一辈的,无论有没有接触集团事务,都只能被称呼为“公子”或是“小姐”。 奚斐约排行老三,上面有一个大哥,一个二姐。 下面还有一个四妹。 但这些人都跟他不是很熟,甚至关系微妙紧张,见面说不了几句好话。因为……奚斐约在这个家里是例外的,独一号的,别人都有母亲,唯独他没有。 ——从小就没有。 刷脸进了电梯,屏幕上的数字正在不断攀升。这座摩天大楼一共上百来层,各层有不同的业务。今日预备开会的地点与往日不同,十分机密,因此被安排在接近顶层的会议室。 奚斐约在会议室门口看见了一个讨厌的人。 “斐约,你来了。” 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奚氏名正言顺的大公子。 他知道对方同样讨厌着自己,但那人面上却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和微笑。奚云度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道:“你可知道今天谁要来?” 奚斐约兴致缺缺:“不知道。” 他懒得理睬,拿起自己的笔记本,走进会议室。 奚老爷子还没到,有会务主动上前询问:“三公子今天喝什么茶?” “和之前一样。” 奚斐约撑着下巴,略作思索。 其实他也曾派人查过,只知是要谈一笔大买卖,然而具体要谈什么、这个神秘出席人物又是谁…… 他一概不知。 心头隐隐有点不好的预感。 他想起来之前为了一个城南开发的重要项目,奚云度那边跟他明里暗里争抢了半天。老爷子稳坐钓鱼台,对他们的“争夺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装作看不见。 后来奚斐约不辞辛苦,亲自跑到开发区调研,回来后连续熬了几天大夜,针对城南新区的开发,呕心沥血写了一份详细且能得落实的建设规划案。 老爷子或许是被打动了,好不容易才决定把那个项目定下来,交到了他的手上。 奚斐约一直记得,当时奚云度脸黑得都跟煤炭似的。因为难得在他脸上见到那种表情,就挺好笑的。 距离会议还有十分钟,参会人员先后入场。二姐奚恬纭走进来的时候,神情颇为不满地朝他瞥来,唾弃之色溢于言表。 “呵呵,”奚斐约喝了口热茶,笑道:“二姐今天好漂亮啊。” 奚恬纭却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本子往桌上一搁,“哼”了一声。 “没你漂亮。” 这话倒也没说错。论好看,奚家没人比得过奚斐约。 众人又等片刻,奚老爷子终于压轴出场,会议室骤然安静,显得针落可闻。 奚铭虚眯起眼睛,环顾四周,似乎在找什么人。 但他的目光梭巡片刻,显然并没有找到那个人。 奚铭朝门口侍立的人招了招手,对他说了些什么。 那人点点头,立马出了门去。 - 北花园别墅区,阳光刺透窗帘的一角,直直地照射进来。 床上躺着一个人。 他闭着双目的侧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被覆上阳光。锋利的眉骨,高挺的鼻梁,即使浸在阳光里,依然冷得很有杀伤力。 “叮咚——” 有人在按门铃。 谢岑皱了皱眉,手臂也动了一下,紧接着翻过身,换了个姿势又继续睡了。 “叮咚——叮咚——” 门铃声显得有些急促。 谢岑睁开眼睛,语气不耐:“什么事?非得吵我睡觉。” 昨夜宿醉,那杯“rubbish”着实不一般,后劲大得他现在头还隐隐作痛。 三公子可真够狠的…… 门外的人听见答话,颤巍巍地道:“呃,谢总,那个那个……” “有什么屁快放。” “您今天有个会议……” 话未说完,谢岑突然从床上弹了起来,他抓抓头发:“操,搞忘了。” 安静片刻,他起身穿衣,对门外道:“我知道了,让他们等我一会儿。” - 会议室里没人讲话。 奚铭坐在长桌主位,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桌面,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咳嗽。 热茶升腾袅袅的烟,在眼前萦绕不绝,嗅之香浓醇厚。奚斐约捧着小茶杯,心念百转,对于可能发生的变数都在脑海里排查了一遍。 对面的奚云度坐姿端正,面色从容,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角落里奚恬纭却显出几分焦灼,不停地垂眼看向手中的表。 已经迟到15分钟了……不会是其中出了什么问题,不打算来了吧? 不远处的玻璃窗开着些许,依稀能够看见外边的江景,波澜里有船只行驶。 那座大桥横贯江面,蓝天白云,群鸟振翅飞过,恢弘万丈。 “滴——” 门突然被打开,众人一齐抬头望去。 外面走进来一个年轻男人,穿一身黑色西装,贵气浑然天成。身高腿长、宽肩窄腰,身材好得简直令人发指。 可怕的是他虽年纪尚轻,却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冷郁气质,在场的人没来由地感到紧张。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4节 奚斐约却愣住了。 恍神间,手中的茶杯没拿稳,指间传来一丝烫意,令他恢复了一些理智。 怎么是他!? 谢岑来了,一准没好事。 奚斐约百思不得其解,平日无理取闹就算了,私下里那些局他都能忍,闹到浮塔总部大楼来算是什么事? 欺人太甚嘛。 “好了,小谢。” 奚铭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既然人来了,咱们长话短说,会议开始吧。” 接下来的会议长达数小时,其实并不那么“长话短说”,反而有些剑拔弩张。不出奚斐约所料,主要商谈的就是城南那块地皮,现在要交给谢家来做。 谢家不缺钱,协议达成后,会支付一笔巨大的费用。 但这个决定依然让奚斐约难以接受。 他试图阻止,想要打消老爷子把项目签给谢家的念头,可惜一切皆是徒劳。 走出门口,奚斐约站在楼道边点了根烟。 “不过是一个私生子,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二姐奚恬纭整了整领口,昂起下巴,从他身旁走过。 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别这么说……”奚云度故作温和的声音传来,“大家都是爸爸的孩子,斐约很优秀。” “只是这个项目对于他来说,确实有点力不从心的啊。” 搁这儿唱黑脸白脸呢? 奚斐约弹了弹烟灰,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像是笑他们,又像是自嘲。 一支烟抽完,他打算离开。拐角处不知什么时候探出一个脑袋来,小姑娘眼神探究地看着前面人的背影,那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 小姑娘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面容稍显稚嫩,不知是天冷还是什么,两颊还现出微微的红晕。 奚安安压低声音问:“三哥,刚刚出去那个是谁啊?” “嗯?” 奚斐约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走廊尽头,又很有兴味地瞥了瞥小姑娘花痴的眼神,当场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喜欢?喜欢让父亲把你许配给他啊。” 真是好计划。 四妹奚安安无脑又莽撞,养得一身臭脾气,大小姐该有的坏毛病她都有,丢给谢岑岂不是正好?这一天天的,还不得把他气死。 刚想到这儿,奚安安就瞪了他一眼,追上前去拦住了谢岑。 奚斐约看热闹不嫌事大,吹了声口哨。 确实很莽撞呢。 只见奚安安红着脸,满怀期待地对那位说:“你……你能不能给我个微信?” 谢岑没理她。 身边的秘书十分有礼貌地问道:“小姐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如果是工作上的,可以随时联系我。” “不……不是工作上的。” 秘书立时领会了她的意思,觑着另一边的神色,还是摆了摆手,说:“抱歉,我们还有事,谢总的私人联系方式不能给您。” “啊……” 奚安安始料不及,无措地张了张嘴巴,还未接上话,两人就走进电梯,离开了她的视线。 愣愣地站在原地,回味着方才男人的一举一动,奚安安跺了跺脚,兴奋地说:“哎呀,好帅,更爱了——!!” 奚斐约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对他四妹这种极端的花痴行为感到震惊,电梯门打开,他慢悠悠也下了楼。 迈步走出电梯,看见谢岑一个人站在旋转楼梯旁边,似乎是在等着羞辱他。 奚斐约心道这人果然没走,得逞后必然要炫耀,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此时此刻的谢岑,大概恨不得在自己的“尸体”上插一面旗,以此展示自己的大获全胜。 奚斐约笑了笑,走上前去。他走得悄无声息,谢岑发现他的时候似乎吓了一跳,奚斐约却得寸进尺,贴近了他的耳朵: “怎么样,那杯酒的滋味不好受吧?” 谢岑:“……” 最近降温,天气蛮冷的,扑洒而来的热气灼人。谢岑喉结滑了滑,只觉对方略微上扬的尾音在自己耳侧缠绵回荡。 惊得他不知说什么好。 “真是难为你了,今天还特意爬起来搞我的项目。” 奚斐约勾起唇角,想到这煮熟的鸭子都能飞,愈发恨恨不解气,他逼近对方,几乎咬牙切齿:“谢岑,你是故意恶心我呢?非要抢我的生意,没完了是吧?” “呵呵,”谢岑不动声色退后一步,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不是你的我还不抢呢。” 奚斐约无语:“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 “你想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说话间,二人一个进,一个退,谢岑不知不觉被逼进了某个无人的角落。 奚斐约的笑容很淡,里边却似藏着一把刀,“你跟老爷子许了什么诺?竟然让他能够把这么大的项目转手于你。” 谢岑挑了挑眉:“你猜啊。” 奚斐约睨了他一眼。早些日子,大家都盯着这块香饽饽,但现在竟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要签给谢家—— 而且偏偏是谢岑! “不告诉我?”奚斐约点点头,转身,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又回头笑道,“谢岑,跟我玩是吧?你死定了。” 谢岑看着他,说不清为什么,很想把这句话说出口,挑衅似的:“我答应他,联姻。” 而后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奚斐约,像是要在对方脸上找到什么痕迹,找到什么证明似的。 果然,奚斐约顿了顿,疑惑道:“联姻?和谁?” 谢岑不禁扬起下巴,显得有些得意:“只答应联姻,但人我可以随便选。” “嘁,”奚斐约嗤声,“除了奚安安你能选谁?那个比你大十多岁的二姐么……” 说话间,手机突然响了,从上方弹出一条新消息: 【原来你们两个很熟吗?那把他微信推给我吧!】 第4章 这小子还挺能沾花惹草的 奚斐约抽了抽嘴角,心道这小子还挺能沾花惹草的。 司机在外面等着他,奚斐约上了车,回复道:【没有】 不是骗人,他的确没有。 奚斐约和谢岑的交集仅限于幼儿园时一见面就打架,长大后那人就跟条恶犬似的,咬着人就不肯放。 他们的关系逐渐演变成了商业竞争,你抢我的资源,我搞垮你的项目。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有微信?加上了表情包大战,没日没夜互相对骂吗? 奚斐约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于是回了绯月传媒,那边还有一些事务需要处理。 走进办公室,奚斐约刚一坐下,门外就叩起了敲门声。 “进来。” 奚斐约理了理桌上文件,有人应声开门,又递给他一叠资料。 赵思诗,三十五岁,业内数一数二的金牌经纪人,也是绯月如今最成功的演员、江流星的现任经纪人。 “三公子,”女人笑了笑,讨好般地开口,“这是目前公司的一些资源,请您看看,有没有什么指示……” 奚斐约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啊,”赵思诗笑着,“嗯……其实是流星他想要请您吃个饭,不知您今天晚上有空吗?” “吃饭就不用了,”奚斐约低头查看桌上文件,随口道:“今天晚上有个慈善晚会,你通知他一下,和我一起去。” 今天的慈善晚会有位知名导演要出席,奚斐约早就看上了他正在筹划的新片,因此让人安排了这个机缘。 昨夜闹了一晚,今晨又早起,奚斐约有点乏了,处理完一些较为紧急的工作事务后,就回到家中小憩。 没成想这一睡就是一下午,当他从迷迷糊糊中醒来,看见窗外落日缓缓下沉,天色是深蓝的,很暗。 手机显示多个未接来电,都是吴秘书打来的,应当是提醒他准时到会的。 奚斐约穿好衣服,回拨过去,那边很快接通了,是一个稳重的男声,略显低沉:“三公子,临时得到消息,这个慈善晚会……” “谢岑也要去。” 奚斐约默了默,点了支烟走到窗前,看外边的天色。 这里是北城别墅区,寸土寸金,每一平方都能卖出天价,住的都是些身家以亿为单位的豪门子弟。 因此视野开阔,风景绝佳,少不了花香鸟语,绿树成荫。 “晚会邀请得很到位,”奚斐约勾了勾唇,吐出一口烟,白雾绕着他的脸,一双好看的眼睛弯弯,若隐若现,“至于谢岑嘛,他要来也很正常,不必大惊小怪。” “我就怕……” 吴秘书正要说话,就被奚斐约冷言打断道:“怕什么?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说完,他捻灭了烟。 “马上来接我,准备出发。” 傍晚19:00,慈善晚宴正式开始。 整个大厅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有人在演奏钢琴曲。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5节 被邀请到会的人们身着西装礼服,面带微笑,举着红酒晃荡的高脚杯穿行在奢华吊顶水晶灯光下。 奚斐约迈步进场的瞬间,周遭像是尽然失了色。一道道闪光灯如同星光点点,落在他带笑的眼尾。 记者们自发地聚集在他身侧,争先恐后地想要提问。 “三公子!三公子!请问——” 一名“凶猛”的男记者扒开前面的人,挤了上来:“请问奚氏集团最近还好吗?听说您的父亲最近身体抱恙,集团内部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如果您的父亲不再掌权,那么继承人将由谁担任?” “现有知情人透露,貌似您大哥奚云度的股份占比较您要更多一些?对此您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呢?” “绯月传媒近日发展迅猛,”女记者看了眼他身旁的江流星,笑着说:“在最近的电影节也是拿下了大奖,请问您是否正在拓展自己的势力呢……” 奚斐约不动声色,站在他身后的吴秘书熟练地替他挡开记者。 “关于集团内部的事情,我们不便多言,希望大家不要轻信传言。” 说完这句话,吴秘书就颔了颔首,退到了外面等候。 晚会流程进行到第二项,奚斐约远远看到了那个人,依然是一身黑色西装。 谢岑果然来了。 捐款仪式进行后,终于到了较为放松的休闲环节,奚斐约开始了他的计划。 ——徐飞声,国内一线知名导演,最近正在筹备一部需要极大投入的影片,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投资方。 既然如此,不妨试一试。 “来,”奚斐约向身后招了招手,眼神淡淡,“带你去见个人。” 江流星连忙跟了上来。 “徐导。” 奚斐约停在目标旁边,保持着十分礼貌的距离。 徐飞声年逾五十,身材已有些发福,正站在甜品台前面吃蛋糕。 他听见声音,转过头来。 奚斐约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他习惯了如此场合,说起话来也温和儒雅,“久闻大名,您的电影《血色撕裂》我非常喜欢……” 一听这话,徐飞声立即来了兴致,只见他嚼蛋糕的嘴唇顿了顿,问道:“是吧!你也觉得这一部很不错?” 当时这一部电影上映,在网络上备受争议,许多人认为其中没什么实际内容,仅仅注重于画面与音乐的融合。 而且通篇基调昏暗颓靡,故事走马观花,穿插略显凌乱,总结下来就是“不知所云”。 但另一波人就爱到极致,将之成为“神作”,属于是两极分化极其严重。 奚斐约看过这部电影,发自内心地觉得喜爱,所以翻来覆去看了三四遍。 当下聊起来也非常如鱼得水,和徐导可谓是相见恨晚、一拍即合。两人从电影艺术聊到音乐鉴赏,又从画面的转换聊到了哪种蛋糕最好吃…… 江流星站在旁边倒尴不尬的,几次想要加入他们,都插不上一句话。 最后,奚斐约切入正题,邀请等会儿一起吃晚餐。 慈善晚会所提供的食物都抵不得饿,只能算是餐前小甜点,所以结束之后往往还能够吃一顿“正餐”。 徐飞声其实早认出了他就是奚氏的“三公子”,知道有说法,于是高兴地应了下来。 “那您慢慢忙啊。” 奚斐约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个,“待会儿见。” 奚斐约转过身,突然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某个角落里有一双漆黑的眼睛正在阴测测地盯着自己。 那双眼睛像是漩涡,狂热又冰冷,渴望着将他卷入其间。 奚斐约呼吸一窒,凭着直觉,望向了那个地方。 然后他再次看见了谢岑……今天的,不知第几遍。 对方穿着黑色西装,虽然距离远,但奚斐约仍能看出和上午的设计略有不同,每一件都很衬他,仿佛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不得不说,谢岑的确很适合黑色。 像他给人的那种感觉,冷酷又不驯,还像……奚斐约垂下眼睫,有点难以解释地想道:还像刚刚的那种眼神。 深深沉沉,让人看不清楚、捉摸不透;但在某种意义上,又是纯粹而直白的。 谢岑察觉到他的注视,露出了他常见的那种冷笑,眼神里渐渐写满“敌意”。 那是一种肉眼可见的变化,奚斐约也乐于把它当作“敌意”,这很正常,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他的死对头,谢岑。 如果有一天对他和颜悦色,才会让人觉得离奇恐怖吧。 奚斐约这么想着,谢岑便朝他走了过来,然而视线却越过他,看向了他身后的人。 “三公子好排场啊。”谢岑拍了拍手,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几分讥讽,话却是对他说的,“出席慈善晚会,还要带个最佳男主角呢。” 奚斐约想是江流星得罪了他,谢岑向来记仇,所以现在要处处针对,不让江流星得到一丝好处,直到在娱乐圈彻底销声匿迹为止。 但他偏不能让谢岑如意,否则连自己公司旗下的艺人都保不住,他这总裁的脸往哪儿搁? 奚斐约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嗤声道:“我爱带谁来就带谁来,难道还要你同意么?再说了,那是我们流星争气,非要捧个奖杯回来,我也没有办法呢。” 江流星见状,立马上前一步,挽住了奚斐约的胳膊。 感觉到对方僵了一下,他不敢太贴近,只好虚虚扶着,“谢总您可能不太清楚,三公子以前也经常带我参加晚会……” 他还待继续说,可谢岑的眼神像是一把刀,生生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 江流星知道自己惹了他,而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坚决地站在三公子这边,让对方知道,他的地位不是轻易能动得了的。 谁知谢岑的面色却更冷了,他目光如寒霜,划过江流星那只碍眼的手,逐渐控制不住胸腔的起伏—— 倘若眼神能杀人,江流星只会命丧当场。 “您不相信吗?”江流星强颜欢笑,瞄了一眼奚斐约,强调道:“我说的是实话……” 谢岑盯了他一会儿,不,是盯了他的手一会儿。 而后突然笑了一下,跟那晚的笑容如出一辙,阴森又突兀,像是身体里住着一个魔鬼。 谢岑上前一步,毫无预兆地拍开了江流星的手。 第5章 两人都被他的举动惊住了 两人都被他的举动惊住了。 奚斐约沉默了片刻,诧异道:“你干什么?” “哼。”谢岑似乎有点不知所措,眼神看向别的地方,语气却十分不屑,“看着烦。” 奚斐约:“……” 那你烦的事情还挺多的。 谢岑不知怎么,心虚似的,看也不看奚斐约,自己就默默走开了。 奚斐约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莫名其妙……” 晚会散场后,江流星不敢再接近奚斐约,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始终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奚斐约朝后边瞥了一眼,警告意味十足。意思很明显,对于他刚刚的做法不满。 江流星早就听说这位总裁有洁癖,吓得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三公子,我刚刚太急了……情、情急之下才那样的。” “哪样啊?” 奚斐约笑着问。 那是另一种柔和的冷,笑里藏着软剑,稍不如意,也会划伤人的。 江流星知道“伴君如伴虎”,一句话说错就会步步错。眼前的人能够让他站在最高点,继续捧着他,也随时可以一脚将他踹下去。 三公子虽然长得好看,但却是无法肖想、无法接近的人。 江流星笑了一下,算是回答了这个难以启齿的问题。 坐在车上的时候,江流星又突然问他:“三公子,您不觉得……谢岑这个人,很可怕吗?” 奚斐约愣了下,然后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反问道:“那你不觉得,我也很可怕么?” “哈哈哈,”坐在副驾的吴秘书忍不住笑起来,“三公子待人温和,又爱笑,对咱们一向都是很好的,哪里可怕了?” 奚斐约不说话,只是笑着看车窗外的树影流动。 “我没说三公子可怕……” “哦,好像是的哈,不过是三公子自己这么问的嘛!” 吴秘书想了想,纳闷道:“你刚刚说谁来着?谢岑?” “对的。” “是谢家的那个大公子谢岑?” 奚斐约实在听不下去这种无限接近于弱智般的对话,踢了踢副驾驶的椅子,皮笑肉不笑地问:“不然还有谁?” “你们遇见他了?” 吴秘书坐直了身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奚斐约双手抱臂,浑不在乎:“是谁打了几十通电话就为了告诉我这事儿的?瞧瞧,吓成什么样。” “他他他……” 江流星嘴唇哆哆嗦嗦,看起来欲言又止。 吴秘书立即问:“他怎么了?刚刚没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出事了我们现在还好端端坐在车里呢?净问些废话……” 奚斐约伸出手指,敲了敲他的椅背,又道:“要是他真想弄死我,估计你现在也只能替我收拾了,老吴。”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6节 吴秘书其实并不老,区区三十来岁而已。但奚斐约今年才二十有六,不叫他老吴,就只能叫“小吴”,蛮奇怪的。 自从奚斐约十八岁真正接触到家族事务开始,老吴已经跟了他很多年了,逐渐成为了他最信任的心腹。 两人既是上下属关系,有时也更像朋友。或者说,在老吴的心里,其实把他看作是自己的亲弟弟一样。 但自己若是有弟弟,也绝不会像奚氏三公子一样聪明,他对奚斐约,更多的是敬佩,心甘情愿地为其鞍前马后。 “放心吧……”奚斐约斜斜靠着窗,姿态懒洋洋的,也不知在对谁说,“在我这里,他谢岑动不了任何人。” 一路无话,到了和徐导约好的用餐地点,两人下了车,先到那里点了些菜。 本来提前问过是否同行,但徐飞声说自己还有些事,要耽搁片刻,之后会有人送他来,不必麻烦,奚斐约也就没有勉强。 然而徐飞声并没有迟到太久,来之后还向奚斐约礼貌地鞠了个躬,笑着说:“三公子久等了!” “我们也刚到。”奚斐约并不拿大,亲自起身替他抽开了椅子,“点了一些餐,不知是否合您口味,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您再添上。” “好的好的……” 徐飞声爱吃,胃口也很好,当下也不客气,又点了几道菜。 奚斐约指了指旁边,介绍道:“这是我绯月传媒旗下的艺人,江流星。” “啊,我知道他。” 江流星闻言站起身,徐导也起来,和他握手,“老李头的那部电影嘛,今年还获了奖,了不得呢!” 他口中的“老李头”,也是位知名导演,和徐飞声颇为熟络。 奚斐约点点头:“是啊,朋友们都挺给面子。” 酒过三巡,几人在饭桌上东扯西扯,终于聊到了正题。 徐飞声说,他预计要拍一部大片,连起来一共三部,江流星就很合适。只是目前还没有找到投资方…… 奚斐约说这个简单啊,绯月传媒给你投资,钱不是问题。 于是三人一拍即合,这件事便算是基本定下了。奚斐约饮下最后一杯酒,说:“徐导,到时记得通知他去试镜啊。” 徐飞声喜滋滋地跟他喝酒,肚皮也吃得圆滚滚,连连摆着手说:“没问题,没问题,我看小江非常有前途!”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可是当晚,奚斐约回家就接到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说是他的父亲突发疾病,刚刚已被送去了医院。 奚斐约一个激灵,立即醒了酒,他跑到厨房去冲了杯蜂蜜水,连手指都在发抖,自己和大哥那一派明里暗里争斗多年,很多时候,父亲其实是在护着他。 倘若奚老爷子真的倒了…… 匆忙赶到医院,病房里已经围了一大圈人,大哥奚云度、二姐奚恬纭、四妹奚安安……还有他们的母亲、奚铭的结发妻子周琴。 这些人见到奚斐约,都是一脸没好气的样子。只有躺在病床上的人向他伸手,似乎想对他笑,但由于戴着呼吸管,并不能很好地展开表情。 他说:“斐约,你来啦……” 奚斐约听见呼唤,跑到病床前握住了奚铭的手,两行眼泪不受控制地滑了下来。还有一颗晶莹的,粘在他长而漂亮的睫毛上。 “爸爸……” “别哭,”奚铭说,“我还没死呢。” 周琴冷着脸,对奚斐约的背影翻了个不屑的白眼,一副厌恶至极的模样。 被挤到外边的奚云度表情有点尴尬,从开始到现在,他一滴泪也没挤出来,而且父亲何曾对他这般亲切过? 他只喜欢这个小儿子。 奚云度悲哀地想。 父亲同外界说的一样,不喜欢这个他当年因为家族联姻而必须要娶的妻子,也不喜欢他的长子。 “斐约,有一天我会离开……” 不远处的病床上,那人此时的呼吸显得有些困难,话语在耳边微弱响起,但却莫名地很有威严。 他语气笃定,像是一种许诺:“但不是现在。” 奚铭的手紧紧回握,视线却穿过他,倒有点含意不明地看着奚云度。 病房内的窗帘静静的,遮住了外边的和煦天光。许是无法面对那样的眼神,奚云度很快移开了视线。 老爷子很快睡了过去,他们商量好这几日轮流值守,让姐姐妹妹们先回去。 奚斐约问了医生,医生见他是病人家属,便也不隐瞒,当下把病情概况都对他说了。 ——肺癌晚期,情况不是很乐观。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于原本灿烂的白日之下,淋下一场冰冷透顶的雨。 而奚斐约整个人都被淋湿了。 他站在镜子前,水龙头的水不断从里面流出,混淆了泪水,还有窗外飘来的雨。 其实他早就隐约知晓父亲的身体状况,包括外界的传言也这么说,但在那伟岸而又平静的外表下,他实在想不到,父亲的病竟然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了…… 又过几天,奚斐约回到公司,却发现自己手上的好几个项目都出了问题,在不同地方的施工地、商场,甚至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阻碍和扰乱。 这让奚斐约忙得团团转。 不难猜到,这一切都是奚云度那边捣的鬼。实在可笑…… 父亲只是病了,如今尚在人世,他就这般按捺不住了么? 奚斐约的神经处于高度紧绷状态,注意力都放在奚云度身上,完全忘了还有一个可能性的存在—— 那个人,叫做谢岑。 这天晚上,奚斐约压抑多日的心情到达了顶端。他拿着一串钥匙下了楼,来到自己的私家车库。 往往心情不好的时候,他都会来这里。 看着一排排爱车,挑选合适当下心境的一辆,陪伴自己,去山野奔驰兜风。 今天他选择了“阿波罗”。 这款车型是去年底才发售的,全球限量10台,价值三千多万,车身是充满神秘感的渐变蓝紫色。 正好圈里约了一场私人赛,是奚斐约常玩的那几个朋友。 “叮——” 手机提示音在地下车库空旷的环境里响起,还发出了些回音。奚斐约勾出相应的车钥匙,长腿一迈,靠在驾驶座上看消息。 【秋名山车神联盟群】 林烬:三,今天上山吗@3 许招:哈哈[偷笑],吾日三省吾身…… 许招:今天你上山了吗?今天你上山了吗?今天你上山了吗? 奚斐约的手机频频震动,后面一群人跟着许招刷屏,他打字回复:不是说好了么?当然要来啊。 群内的刷屏停止了,那个备注名为“林烬”的给了他一条简短的回复,语气却一如既往地有些暧昧。 林烬:等你。 第6章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喜欢我呢 奚斐约微信里的备注无一例外都是对方真实姓名。 没有昵称、没有外号……就连他父亲,也只得到了干巴巴的两个字:奚铭。 “众生平等”在他这里,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当音乐充斥着整个车厢,熟悉的感觉将他包裹填满,鼓点震动着心脏,引擎的轰鸣拉扯着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出发了。” 奚斐约勾起唇角,漂亮的眼睫毛眨动了一下,像是一个镜头里特意被放慢的动作。 他轻声呼唤似的:阿波罗。” 风驰电掣,跑车开出地下车库,驶过昼日大街,炫彩灯光和闪烁的霓虹交相辉映,构成一道亮丽的风景。 车窗没关完,奚斐约刘海的发丝被吹起,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漂亮的眉眼如同墨画,在夜色的描摹下更加动人。 山脚处,一群人三三两两地站在那里。林烬倚靠在一颗树下,望眼欲穿地瞧着山间公路几度蜿蜒的拐角。 “阿波罗”停了下来。 奚斐约摘下墨镜,大家都迎了上去:“三公子来啦!” “快来快来!” “怎么样?最近没有退步吧……” 林烬依然靠在树下,夜风吹的枝叶摇晃,几片枫叶旋转着飘落在地,他的目光却始终没能离开那个人。 要说这车儿亮丽,但车上的人更加…… 奚斐约跟众人寒暄了几句,扬起下巴跟他打了个招呼:“等我呢?这就来几圈?” “好啊。” 林烬走了过来,仍是盯着他看。 奚斐约笑了一下,又转过头问其他人:“喂……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众人笑成一团。 林烬却张开了手,跟他进行了一个礼节性的拥抱。 说到这个林烬,也是圈子里某集团的小少爷,年纪比奚斐约还要小一岁。热爱赛车,且车技相当娴熟——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他能当奚斐约的对手。 二人上了各自的车,刚刚挂了档,眼看离合一松,便要如野马疾风般奔驰而出,从山脚下却来了一辆从未见过的黑色跑车。 霎时间树摇草晃,落日散尽最后一抹余晖,引擎声的轰鸣响彻了整座山。 在场的众人目瞪口呆,纷纷向来车投去了艳羡不已的目光,还有人忍不住叫出声来—— 纯黑色的柯尼塞格,全球仅仅生产了6台,售价接近1亿。 关键限量款之所以是限量款,通常来说并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到的。拥有如此资质,今天又会不请自来地出现在这里的,只会有一个人。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7节 霁京谢氏,谢岑。 谢岑下了车,在场众人全都闭上嘴巴,静默不言。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不知该如何是好。 奚斐约打开车门,也不感意外,好整以暇地吹了声口哨,笑得又迷人又浪荡,像是勾引小妹妹似的,“哟,谢公子来啦?” 他视线瞥向那辆纯黑色的柯尼塞格,漫含欣赏:“你说你来就来,开这么个玩意儿干嘛?想吓死我啊。” 谢岑呼吸一乱,竟然忽地撇开眼睛,不敢再看他。 但他是来找茬的,语气固然还倔强:“听说徐导的新片被你看中了?而且……” 谢岑的话语突然被打断,奚斐约靠近了他,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喜欢我呢……” 那双眼睛瞧着他,似笑非笑,声音却像是耳语,气息也热热的,若有似无地扑打在他的耳根,“天天围着我转,你那些小迷妹不吃醋么?” 尾音如丝,勾得谢岑心痒。他眼神飘忽在风里,如同草木絮絮,不知落往何方。 “哪里有……”他说着,声音变得很小,“什么小迷妹。” 奚斐约拉开了距离,大声说:“怎么没有?我家就有一个。” 他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也不知玩笑还是认真,“不然你真跟我们家联个姻算了?咱俩也不用再这么打打杀杀的。” “啊,我四妹你见过的,上次要你微信,你还不给……” “不联。” 谢岑斩钉截铁,脸色却突然垮了下去,像是生气了一般。 这时,林烬从车里走了出来,语气讽刺地说:“谢大公子,你还真是闲……咱们在山上随便跑个车,难道你也要参与吗?请问你这是追杀,还是追人呢?” 其余人都站在一旁看好戏,只见谢岑阴阴沉沉的目光移向了他,眼神充满了敌意。 这种敌意不同以往,却是任何人都能感受得到的磁场的相斥,太明显了。 “呵,”谢岑冷笑,那目光刀刃似的,划过林烬晦暗不明的脸,“追人又怎么样?” 说着,他拉开车门,“不是跑山吗?来啊,一起跑。” 奚斐约却没有上车,只是看着他,慢悠悠道:“说起来,我开个娱乐公司玩玩而已,哪里碍着你了?” 而后转身拉开车门,又说,“谢岑,咱俩跑一圈,你要是输给我了……从今往后,就消失在我眼前,敢不敢赌?” 谢岑似乎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好笑似的问:“消失?怎么消失啊。” 林烬忍不住上前,一副要干架的样子:“听不懂人话是吧?消失,就是不要再缠着他,无论有什么理由!” 谢岑眼神冷下来,脸上一丝笑意也无了。他坐在车上,分明一动未动,却让对方心生怯意,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 “关你什么事啊?”谢岑皱眉,故意掏了掏耳朵,刚好有一捧月光落在了他的侧脸,五官变得更加深邃立体,如刀如锋,话语散在风中,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林烬,你算什么东西,应该消失的人是你吧?” 谢岑一脸“你凭什么跟我说话,你也配”的表情,让林烬恨得牙痒痒,但偏生又不敢真得上去揍他。 奚斐约说:“行了,谢岑,你就说你敢不敢赌吧?” “有何不敢。” 谢岑想了想,语气有点微妙的变化,像是个讨要好处的孩子:“那我要是赢了呢?” “赢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奚斐约笑得暧昧,声音慵懒又缠绵,“随你啊。” “不过,你不可能赢的。” 谢岑笑了一下,车门一关,点燃了启动按钮。 两辆车同时跑了出去,转眼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林烬骂了一句脏话,担心会出什么事,也跟了上去。 柯尼塞格如一头黑色野兽,完全融入了山间密布的黑暗之中,车灯闪烁的白光仿若流星划过,留下了巨大的引擎声浪。 奚斐约驾驶着“阿波罗”,与他遥相呼应,时而你在我前,时而我在你前,争先恐后,互不相让。 “操……” 奚斐约冷着脸,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挂档、漂移。 天气这么凉,可他的冷汗都要下来了,玩赛车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要知道,他们所跑的这一条山路,左侧就是悬崖峭壁,这么开太危险了…… 这座山不算平直,甚至有不少弯道,奚斐约自诩对这段路了熟于心,但谢岑不常来,却不一定认得。 奚斐约怕这小煞星真出了什么事,自己到时也不好跟长辈交代。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两人都是箭在弦上,再无法做什么沟通交流了。 两辆车飞速行驶,跟失了控的野马发疯似的,林烬都快要追不上了。他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只能远远地瞧着车尾亮起的灯,勉强当作信号源。 直到最后两道弯—— 谢岑实在是疯得透顶,为了把对手甩在后面,过弯居然也丝毫不减速,眼看着就要飙到悬崖下边去了。 “该死……”奚斐约忍无可忍,果断换挡,方向盘微偏,以一种精妙的角度,碰上了柯尼塞格的左侧身。 伴随着刹车的巨响,金属触碰溅起耀目的火花,为这夜点燃了诡异的色彩。 身后的跑车被逼得降速,但方向歪了一下,两车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 终点已经近在眼前,柯尼塞格紧随其后,隐隐有要超越的架势。 奚斐约不断默算着,在最后一道急弯时,斜斜擦了过去,两车突然绊在一起,撞上了右侧的山岩。 “卧槽!?” “妈呀翻车了?” “啊——!!三公子出事啦!” 围观的那群人慌得一批,可也不敢打120,都跑过来没用地大喊“三公子你怎么样了”“三公子你没事吧”云云……两分钟后,林烬方才姗姗来迟,赶到现场。 谢岑从车里钻了出来,动作有些艰难,但没人把注意力放到他这边。 林烬第一时间去看奚斐约,拉开了“阿波罗”的车门。现在这台蓝紫幻变色的车子已经沾满灰尘泥土,里边传来驾驶员微弱的声音。 “嘶……” 或许不太合时宜,但不得不说,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十分优雅好听。奚斐约从打开的车门里探出半个脑袋,“啊,疼死我了。” 谢岑听到他说话,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担忧之色溢于言表,显得有些着急。 可以看见,奚斐约额头上有血在不停往外流,几乎挂了他小半张侧脸,路灯照着他雪白的肌肤,那血鲜艳的有些惊心动魄。 谢岑眼眶一红,心里好疼,差点就要哭出来。事实上刚这么想着,他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了几颗,吓得他连忙转过身去。 还好没人看到。 第7章 你为什么看也不看我一眼 谢岑慌乱地擦了擦脸,夜风一吹,手背传来冰凉的触感。 内心鼓胀的感觉酸涩极了,让他觉得很苦很荒唐。 他其实很想站在那人身边,想帮他仔细把血擦干净,这世上不再有任何东西可以弄脏他的脸。想他神采奕奕地笑,不想听见他说疼。 想把他抱在怀里,哄哄他,告诉他,自己再也不会让他受伤了…… 可是他不能。 他们是敌人,是死对头,是纠缠了很多年的宿敌。 大家都知道的。 奚斐约伤得有些严重,除了额头,腰、背也有几处破损。而谢岑主要是腿,伤得也没看起来那么轻。 方才挂念奚斐约伤势,强撑着走了几步,现在已经疼得有些眩晕了。 林烬打了120,救护车很快到达,把两人都运走了。 医院里,谢岑因为腿部流血过多,昏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你们看见了没?想不到谢岑那么狂一个人,当时居然要疼哭了,哈哈哈,笑死了。” “就是!三公子比他还严重呢,都没有哭!” “不过看起来也真挺吓人的,估计要养一段时间去了,哈哈哈……这会估计是嚣张不起来了,还得当个瘸子。” 谢岑听见那句“三公子比他还严重”,心里说不出有多难受,这会鼻子一酸,竟然又想掉眼泪了。 他挣扎着起身,想要问一问奚斐约现在怎么样了,却发现自己的腿被纱布层层包裹,僵硬得像是打着石膏,而且手上还输着液。 谢岑:“……” 眼泪落下去,把纯白的被单打湿了,留下了一道道痕迹。 他好委屈,也好无力。 虽说是在哭,但他哭得很节制。 除了呼吸略微急促了些,连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只是眼睛红红,沾着水汽,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不一会儿,病房门被打开了,护士是个小女生,看见他坐起来,靠在床上,一张脸比闭着眼时还要俊。 她双颊不由飞上云霞,怯怯地说:“你……你醒啦?” 谢岑眼泪早干了,现在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见人来了,赶忙问:“我……” 他碍于情面,不知如何开口,但还是说:“我想问一下,你知不知道……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啊?” 小女生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以后便答:“哦哦,你说那个漂亮哥哥啊?他比你严重一些,但也没大碍的,现在已经能吃东西了。” “刚刚我路过他病房门口,看见有人给他带了粥,还有说有笑的……” 听着,谢岑眼睫毛耷拉下去,心头又生出几分微妙的嫉妒来,不过他没事就好。 又过几日,谢岑的父亲于百忙之中来看了看他,并告诉他驾驶证已经被没收了,还按规定交了罚款,以后不要再想上山跑车。 伤势恢复得差不多,能出院了,谢岑隔着门缝看了眼奚斐约,只见他半倚在病床上,肩上披着一件很大的衣服,手里还捧着一碗热汤。 只是短短晃了那么一眼,看不清他身旁究竟是谁,但是真好啊,谢岑自嘲地想,有人把他照顾得很好。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8节 奚斐约,从来都是不需要自己的。或许就像他所说的,他希望自己能消失…… 谢岑转身走了,背影消失在医院的走廊,父亲扶着他一瘸一拐,上了自家的车,一路上都在嘱咐他吸取教训。 说着说着竟然老泪纵横,讲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幸好没出什么大事,不然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人家该怎么办…… 谢岑恹恹地道了歉,说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这次只是个意外,自己也没想到。 - 时间过得很快,月余以后,谢岑得到消息,说绯月旗下演员江流星,已经定为了徐导新片的男主角。 谢岑念及奚斐约受了伤,现在也不知道恢复了没有,心有些软了,不太想打扰他的工作,给他添堵。 之前赛车的那个赌约,最后得到的结果,只能算平局,谁都没赢。 可是,只要一想到奚斐约对那个小演员那么好,亲自下场为他联络电影角色,他的心就像被拧住了,扭曲得要命,很是难受。 谢岑环顾四周,办公室里各种文件摆设排列得满满当当,让他迫切地想要砸东西,也更想问一问奚斐约,你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 你为什么要护着他,给他那么好的资源?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看也不看我一眼。 谢岑陷入了难过的情绪中,像是有海草缠着他,一点一点往下沉。 他想,奚斐约对谁都温柔,对谁都很好,只是唯独看不上他。 谢岑越想越难过,最终翻开了办公室的柜子,在最下方找到一本日记,提笔写道: 【他对江流星真好】 【对我却不那样,他就会欺负我】 突然,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谢岑赶忙收了日记本,用一叠叠的文件将它压在了最底下。 又将抽屉关好,钢笔放在桌上,才有些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呃……”门外那人嗫嚅着,似乎有些怕他,“徐、徐导那边问……如果不定江流星,那要定谁啊?” 谢岑听到这个名字,一股无名火起,终于抓起桌上一沓文件就往地上丢,“废物!我哪知道要定谁?只要不是江流星就行!” - 却说奚斐约这边,伤势虽好得差不多了,但每天还挺疼。 腰上有伤行动不便,最烦的是额头,眼尾后边划了道口子,让他原本完美的容颜变成了“战损”状态。 奚斐约爱臭美,往上面贴了个怪可爱的卡通创可贴。 这些天他都闲着,在家里休养,也就是居家处理工作。 在他接到吴秘书电话说,徐导的电影选角好像黄了的时候,内心是极其无语的,但不知为何,又有一种“果然还是来了”的感觉。 关于徐导为什么突然反悔,他只能想到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纠缠多年的宿敌,害得他非得在脸上贴一个卡通创可贴的谢岑!! 早就知道他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奚斐约拨打电话给徐飞声,一连打了好几个,但那边直接当作没听到似的,不接电话。 ——行吧,交涉无果。 也不知道对方是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大名鼎鼎的徐导如此避之而不及。 其实这部电影能不能拿到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现在奚斐约一口气堵在胸口,好像被谢岑给压了一头,可谓是非常地不爽。 他思来想去,怎么想怎么恨得牙痒痒,这次非要跟谢岑拼出个输赢不可。 说来也没有他的电话,怎么办呢? 最终,奚斐约决定亲自找上门去理论。他倒要看看,自己出现在他面前,这小崽子还能嚣张成什么样! 虽然没有谢岑的私人号码和微信,但对方公司常驻的那间办公室他是知晓的,当下便叫老吴开车,送他过去了。 按理说,这种情况是需要预约的,但奚斐约现在没那种心情。连日来被那些伤折磨得不轻,他只想学着对方从前无理取闹,各种找自己茬的模样,依葫芦画瓢,也来这么一下。 让谢岑也尝尝,被人没礼貌地惊扰是什么滋味。 司机将车子停在楼下,奚斐约一个人往那边走,门口的安保人员认得他,问他找谁,有没有预约之类的。 奚斐约说有啊,早就约好了,特意来找谢岑的。 安保人员给谢岑的秘书打了通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竟然真地把他给放进去了。 奚斐约上了电梯,走到记忆里的那间办公室,有秘书敲了敲门,请他进去。 门被打开,奚斐约毫不客气走了进去,里面传来一种类似于清新晨露的味道,还混着一丝木质香。 ——挺好闻的。 谢岑坐在椅子上,一张办公桌围绕着他,似乎抬眼看了来人一下,但又装作很忙似的,继续处理桌上的文件。 奚斐约看着他装模作样,随便拿起桌上一叠文件掂了掂,笑了声,说:“这么久没见,你也不问问我恢复得怎么样了?真没礼貌。” 谢岑顿了一下,才慢慢抬起头,没有预想中的绊嘴,而是有些讷讷地看着他:“那你……恢复得怎么样了?” 那双眼睛漆黑,却很清澈,眼底只映着他,似有莫名的情绪在翻涌,竟然难得地显出几分认真来,反倒让奚斐约一腔无名火无处可发,有点茫然无措了。 奚斐约摸了摸脖子,去看他床边摆着的一株植物,说:“还行吧……不然今天也没劲来找你。” “找我干什么?” “我以为你知道是什么事。” 等了一会儿,办公室里安安静静,奚斐约见谢岑没有答话的意思,便开门见山道:“江流星那角色,是你弄掉的吧。” 对方依然没有答话,但奚斐约可以感受得到,周围瞬间降低的气压,他看见谢岑一张脸阴云密布的。 许久,问了他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你就那么喜欢他?” “什么?” 谢岑的眼神有几分受伤,是奚斐约很少在他脸上看到的表情。 奚斐约不由愣了下,理所当然地说:“他能为我赚钱,我当然喜欢他。” 不知戳中了对方什么点,谢岑表情突然变得很生气,看起来像是要杀人。 但奚斐约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接着道:“谁会和钱过不去?你会吗?”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被掩在桌下的手指用力攥了攥,谢岑一急,脱口而出道:“那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能为你赚钱啊!” “我……” 他其实还想说我能赚更多、更多的钱,那辆全球限量柯尼塞格是你的,城南的建设项目也是你的,就连未来谢氏集团整座大厦都能是你的…… 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可谢岑很快察觉自己说错了话,采取的策略是顾左右而言他,他侧过脸,红了耳尖,说话也奇怪地结巴起来,“我、我是说……” “我是说我也能赚很多的钱!没人能比我厉害!”似乎是为了强调,他还转过头来,特意看着奚斐约,反问道:“你懂吗?” 奚斐约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觉得这人大概是把脑袋撞傻了,于是嗤了一声,有点无奈:“神经病……” 第8章 你亲我? “谢岑,你到底想怎么样?” 窗户打开一半,透进来的风,吹着奚斐约柔软的发丝微动,衬得他额角那张小熊创可贴格外显眼。 他敲了敲谢岑的办公桌,以一种侵略者的姿态,倾身靠近。正要开口,却发现对方在盯着自己看。 是他看错了吗? 怎么觉得那眼神里竟然参杂着一丝丝愧意,还有…… 奚斐约来不及细想。 那种微妙的感觉转瞬即逝,对方似乎在他恍神的一瞬间迅速变换了表情,再开口态度已是十分恶劣:“怎么样?” 谢岑冷笑,漆黑的眸子望着他,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牙切齿:“你那个要死要活捧、在、手、心,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明星得罪了我,你说我想怎么样?” 奚斐约浑不知此人的恨意来自哪里,有点哭笑不得地说:“行啊,他得罪了你,我替他给你道歉就是了。可我要说的是……” 他自觉好言好语,可话刚到一半,周遭的气压竟然更低了,低到无法忽视。 奚斐约不知为何顿了顿,若有所感地略微垂眼,就见谢岑抿着嘴唇,表情果然冷到快要结冰。 但那眼神却似湖水,漆黑又深邃,藏着许多曲折婉转、不能尽述的秘密。 若是在以前,奚斐约亦年少气盛,免不得要与此人斗来斗去,可如今他愈发觉得谢岑怎么看怎么像个小孩,幼稚又不讲道理。 “谢岑……”奚斐约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平静,与对方的咄咄逼人相比之下,甚至显得有些温柔,“我的意思是说,这么多年,你处处为难,咬着我不放,那也该有个限度是不是?” 谢岑盯了他一会儿,神色竟尔有些古怪,空气也莫名地安静,耳边穿过窗外的风声。 奚斐约也不急,就那么瞧着他,自上而下地看过去,这样的角度似乎能够一览无余。他站着,对方坐着,等了很久,那人终于开了口,但关注点似乎有点偏。 “什么叫咬着不放?” 谢岑扯了扯嘴角,状似不屑,又似乎气极,要笑不笑地说:“我动口了吗?” 不知想到什么,又勾了勾唇角,忽站起身来。他比奚斐约还要更高一些,体现出得天独厚的压迫感。 谢岑故意凑近,放轻语调,意味不明地说:“咬你?我咬你哪里?有证据么?” “……” 胡搅蛮缠,还得是他啊。 奚斐约捏了捏拳头,心说这人怎么就有一种奇怪的魔力呢?硬是把两句话说出了十分欠揍的架势。 满脸都好像写着“快来打我啊”“你怎么还不来打我”之类的,摇摇摆摆、耀武扬威…… 即使事先做了再多的心理预设,此刻也忍不住涌上一股想要动手的冲动,教这小子好好做人—— 奚斐约手比脑子动得快,修长指节勾住了对方的领带,稍一用力,谢岑猝不及防被拉近了些许,脚步踉跄之下,有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擦过了他的额头。 那感觉如同触电一般,奚斐约勾着他领带的手腕一麻,两个人恰巧在那一刻撞入彼此的眼睛,四目相对,眼神里都带着些茫然。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9节 空气也变得暧昧起来,没有人说话,由于距离极近,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声正在抵死纠缠。 两秒后,是奚斐约率先开了口,他表情诧异,很难理解似的眨了一下眼睛,像薄如蝉翼的翅,漂亮得让人不敢轻易触碰,语气却更像是要兴师问罪,“你亲我?”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亲过他,这小子刚刚居然…… 奚斐约越想越生气,手上不由得更用力,拎起谢岑的领带,将他扯得更近,以便能听清楚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谢岑,你——” 话刚起头就堪堪停下。 明明是他被占了便宜,没想到这小子反应更激烈,跟受了天大的委屈是的,很大声地说:“谁、谁亲你了?你不要诬陷人!” 奚斐约:“……” 奚斐约有点无语,警惕地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谢岑,而后懒懒的、有些无奈,像往常一样拖长了调子说:“你要不要再讲大声一点?让所有人都知道……” 他这会儿缓过劲来,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看见对方反应那么大,反而存了些逗弄人的心思。 于是放缓语调,眉眼弯弯,半调笑地说:“让所有人都知道,小谢总你啊,衣冠禽 兽、人面兽心,竟然在办公室里偷亲我,表面上恨我恨得要死,实际上……” 奚斐约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谁曾想说话间,竟然奇异地发现对方的脸颊正在肉眼可见地一点点变红。 由最初淡淡的薄红到最后极度羞赧似的,血色翻涌,就连耳尖也快熟透了。 “咦?” 奚斐约瞧着对方红透的耳根,觉得更有意思了。 由于牵扯力,谢岑微微仰着下巴,领口有些凌乱,脖颈处线条分明,锁骨依稀可见,透出几分涩气的性感来。 清澈眼底却一如既往,看起来居然还有点水汪汪的,难得用不确定的语气对他强调:“我没亲你……”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的谢岑有点反常,始终保持着被他控制的姿势,竟然不挣扎,一动不动的,也可能是被刚刚那些话给弄懵了,来不及回击吧。 想不到像他这么爱装13、这么凶、这么横冲直撞蛮不讲理的人,竟然也会害羞?两人你来我往,斗了这么多年,奚斐约倒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 哈哈,任他再嚣张,也不过是个纯情小男生罢了。 奚斐约忍不住笑了声,那粉扑扑的耳朵近在咫尺,似乎还在他笑的那一瞬间极为敏感地轻轻动了动。 垂下眼睫,天花板的灯没那么亮了,他像被某种引力吸引似的,忽然朝那处吹了口气,很轻、很轻…… 但对方突然跳了起来,站到了离他很远的位置。他在房间的这头,谢岑就站在房间的另一端,极尽可能遥远的距离。 谢岑咳了一声,强装镇定地理了理衣服,眼神飘忽着不敢看他,嘴里却还在较劲:“明明是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奚斐约方才的举动惊出他一身热汗,此时只觉得透不过气,便走到窗边,任凉风吹拂面颊,吹进衣领,似乎能吹走他的惊慌。 半晌,谢岑背对着那人,终于施舍般地开口:“说吧,你想怎么办。” 奚斐约差点忘记今日是来谈什么的,这会想起,便在沙发上坐下,换了个好整以暇的姿势,懒洋洋道:“行啊小谢总,你说我手底下的人冒犯了你,我没话说。不过……” 他眼里笑意流转,缓缓看向对方,“可不可以告诉我,你那天又是为什么来呢?” 谢岑顿了顿,仿佛哑然失语,不知在想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表情早已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呵呵。”他冷笑,语气一如既往地恶劣,而且肆无忌惮,完全让人联想不到刚刚脸红的那个人是他,“一个破酒吧,我想来就来,难道还要经过你同意?” “嗯。”奚斐约看着他,点了点头,眉眼弯弯,唇角也轻轻勾着,对此表示赞同:“确实不用经过我同意。” 谢岑挑了挑眉。 奚斐约又说:“但你显然是来砸我的场。” 说这句话的时候,奚斐约眼里的笑容骤冷,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就好像上一秒还如春风煦煦,下一秒便丝毫不讲情面,要将胆敢忤逆他的人手刃。 谢岑察觉了这一点,心情莫名就跌到谷底,一丝恼意滋生,搅得他心烦意乱。 “我就是要砸你的场,怎么了?”谢岑越想越气急败坏,“从小到大我砸过你多少次场,你也没说什么,怎么偏偏就这一次要上门讨伐?啊?” 谢岑气得有点发抖,问出了他憋在心底,一直想问的话:“那个人,就这么重要?” 然而奚斐约却好像没听到这个问题一般,只是斜靠在沙发上,笑得讽刺:“好啊,你还知道自己砸过我多少次场呢?也没说赔一赔……” “先不谈别的,好歹我的精神损失费也得算一算吧。” 谢岑:“……” 对面的避而不答,让他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谢岑一直觉得奚斐约一定和那个小明星关系匪浅,但是之前他曾为此动用了很多人力物力去查,却并没有查到什么可靠的消息。 甚至连一丝风吹草动,或者是绯闻都没有……难道他们真的是清清白白?那奚斐约为什么又要突然创建这个娱乐公司,还将资源都倾斜在此人身上呢? 谢岑这边思绪百转,另一头的奚斐约捏了捏眉心,已经不想再和他周旋。 这么聊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根本不会有答案。 奚斐约站起了身,直接抛出了设想中的结果:“不给江流星也行,但这个角色得给我们公司。” 不管对方同不同意,这就是他最后的让步。否则,谢岑敢让他在这里吃了亏,他就势必让谢岑付出惨重的代价。 其实奚斐约有时候也会想,“冤冤相报何时了”,也许这就是他们多年来彼此纠缠,互相伤害的症结所在。 因此今日他打算“先礼后兵”。 谢岑闻言,转过头来看了看他,目光似落在额角。奚斐约有些疑惑,不禁伸手摸了摸那处,小熊创可贴还好端端地贴在那里。 没什么毛病啊? 奚斐约觉得有趣,笑了笑,说:“怎么,你也喜欢?” “喜欢的话不必客气,我下次送你一箱,不过……好像得你受伤了才能用啊。” 他说着,下意识垂了眼睫,看向那人的腿:“啧啧,没瘸啊?那真是怪可惜的呢。” “多谢三公子关心,我好得很。”谢岑阴阳怪气,“这条腿‘天生丽质’,瘸不了……”说完,又冷笑两声:“呵呵,这角色你还想给谁?” “这你就管不着了吧。”奚斐约有些无语,反问道:“堂堂谢氏的小太子,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跟我较劲,不太合适吧?” 谢岑:“把‘小’去掉,ok?” “哈哈,小太子?”对面越是不想要,奚斐约越乐于强加于人,这时又玩心大起,故意气他:“小谢总?小谢岑、小岑岑岑小小小小小小岑……” 奚斐约只顾着玩,却没注意这么叫似乎有些亲密了。 对面的脸眼看着又要染上绯色,他才停下来,忽然凑近了去看,问谢岑:“小谢总,你怎么这么不禁逗啊?” 第9章 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奚斐约看见对方的眼睫毛颤了颤,犹如蝴蝶振翅。 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一个念头忽闪而过,竟然觉得谢岑那一对睫毛漆黑浓密,眼睛又清澈透亮,实在好看得紧,不该…… 不该总是这副表情。 然而还没等到他对自己的离奇想法感到惊异,谢岑已经躲过奚斐约带笑的目光,走到窗边拨了个电话。 黑色西服包裹着的手腕,在举起手机时显露出来,他戴着一块银黑色的名贵手表,腕骨凸出、肤色冷白,望去好似艺术品一般。 他声音冷冷,如同那窗玻璃上的冰雾,开口又似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度,“这个角色只要不给江流星,我们就不插手了。” 奚斐约瞧着他的侧脸,饶有兴味似的,很轻地笑了一下。 谢岑挂掉电话,很敏感地看向他,眼神像是飘忽了一下,然而很快又冷着脸,没好气地说:“你笑什么?” “我没笑。” 奚斐约收了笑容,但唇角还勾着,眼睛也残余了些未来得及散去的笑意。 谢岑一时间看得恍惚了,避开他的锋芒,说道:“刚刚你也都听见了,没别的事就请你马上离开。” 下完逐客令,又似是不着痕迹,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很短暂,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期待什么。 这种情绪很难尽述,太细微、也太古怪……古怪到让人忍不住怀疑,其实那仅仅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不过,奚斐约的直觉一向很准。 从小他便善于察言观色,对旁人的各种细小反应,都表现得格外敏感,这才能够捕捉到对方刚才那极其细微的、转瞬即逝的神情。 他也说不清方才那种直觉是什么,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却是一种很奇怪的,而且从未有过的感觉。 好像有点久违的欣喜,又有点担心和恐惧…… 自己怎么会产生这种心情?而且是站在自己的死对头面前! 他疯了么? 当下不及揣摩,反正事情有了合理的解决方案,大抵也算办妥。 再加上近日来各种糟心的事情搅在一起,每一件事背后牵扯的利益都纷繁复杂,奚斐约心情本就不太好。 他想,和这种不讲道理的臭小子谈一笔两清更不现实,今天就这样吧,暂时不想管其他的了。 如此,奚斐约潇洒转身,感觉到对方朝自己看过来。 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 那眼神似曾相识、如有实质,冰冷、却又无比炽热。 于是他转了头,眼睛微微一弯,算是打了招呼。 很快,门被关上。 不知为何,奚斐约觉得自己几乎像是落荒而逃,他在逃避、在抗拒,他不愿去思考那样一双眼睛背后的意义。 那一抔乌黑的清澈,矛盾着、挣扎着、固执着……好似要透过他的衣衫、穿过他的身体,又在表达怎样一种感情。 奚斐约呼吸紧促,心跳未定,这实在难以令人置信。 不过,常言说得好:人有失手时,马有失蹄日。 他告诉自己—— “这一次,也许是我看错了吧。” 与此同时,仅仅隔着薄薄一扇门的另一侧,谢岑望着那人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不由自主地往前靠近了一步。 他盯着那紧闭的门,手指不觉动了动,眼眸中难掩落寞。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10节 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虽自那日一别,今日终于得见一面,滋味却是千般难以言说。 当然,更多的还是高兴。 三公子姿容不减,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仍如往日一般神采飞扬。 那日在山上,深深夜幕之下,鲜红刺目的血染了他苍白薄唇…… 谢岑永远忘不了那一刻的心痛。 他甚至在想,自己这些年来对那人步步紧逼,是不是做错了?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的错,才导致奚斐约受伤的。 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他的话…… 奚斐约就会好好的,根本不会受伤,也不会那么痛了。 未能相见的这么多天以来,他没有哪一日不梦见此人,随着猛烈的撞击,轰天的巨响将耳朵塞满,再接着什么也听不见了。 奚斐约失了血色的脸依然带着浅淡笑意,他认得,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三公子惯常有的似笑非笑。 在梦里,谢岑挣扎着,一步一步艰难地爬了过去,他想抱住他,想吻他…… 但终究是醒了过来。 ——在他作出错误的决定之前。 却说奚斐约这边离去不久,刚从电梯口出来就接到了徐飞声的电话。 他桃花眼里闪过一抹讥讽,随手放在耳边,只听得对面说:“三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奚斐约不置可否,淡淡地“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半晌无声,但奚斐约一直耐心等着,没有率先开口。 “这件事,确实是我处理不周,”徐飞声的话语从手机里慢腾腾地传过来,“哎,在下也有难处,只能请三公子今日多担待了,往后……” “诶,”奚斐约打断他的话,语气里隐隐有不容拒绝的意味,倒也不似之前那般客气了,“徐导,别说往后了,就今天吧。” “啊?” 徐飞声有些茫然。 奚斐约笑了笑,心道既已折了一兵,那么不如暂且放弃,毕竟绯月传媒旗下还有很多能够发展的艺人。 那个位置无论是谁来坐都无所谓,他只需要那是他奚斐约的人,是绯月的人。 奚斐约直截了当地说:“陈榕你认识吗?他拿了今年的最佳新人奖。” “这个……” 徐飞声似乎想了想,认真答道:“应该有点印象。” “你觉得他怎么样?” “呃,”徐飞声顿了一下,感觉到奚斐约意有所指,便说道:“您的意思是……?” “我倒是觉得啊,让他来出演这个男主似乎也不错呢。” “……”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许久,似乎是有些为难。 奚斐约想到这一切都是由于某个人非要在其中横插一脚,又转而联想到那张冷得冻人的脸,心下动了气:“怎么,同我合作,徐导好像十分不愿意?” 徐飞声立即否认:“没有没有,哪会有这样的事?” “只是……”那边貌似在认真考虑,委婉道:“凭借我对其容貌、戏路的感觉啊,这个小榕似乎不太适合这部影片男主的角色。” “哦?” “但是嘛,”徐飞声很快接上了话,来了个转折,“要不……呃,我觉得男三其实挺合适的……” 奚斐约没接话,徐飞声应该是感受到了对面的不满情绪,赶忙解释道:“三公子,您可别误会我老徐,” 他本是长辈,此刻却放低了语气跟奚斐约讲话,可谓是给足了面子,“跟您聊得投机,能得这么一知己是再开心不过的……因此我老徐向天发誓,也绝没有把配角丢给绯月的意思。” “只是您也知道,这选角儿啊,不端的是看名气、资历,还更要看其他各方面是否契合角色本身,否则等到戏拍出来了,又怎么能称得上成功呢?” 奚斐约听他这么说着,又仔细一琢磨,气却是消了大半。 徐飞声所言确实有道理。 陈榕是绯月传媒旗下的流量小生,是目前除新晋影帝之外,相对炙手可热的存在。 由于外型算是比较甜美那挂的,所以戏路偏窄。凭心而论,他要演徐飞声这部戏的男主的确不太合适…… 男三呢?表面上是一个小白花,实际却很会伪装,背地里心思颇多,是潜藏的大反派。 而正是这个反派推动着故事线,甚至贯穿始终,一旦演好了,是非常容易出彩的。 只是原本谈好的男主,顷刻之间即换为了第三号人物,着实令人不甘心。 但也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行吧,”奚斐约答应,“我不知道谢岑那边用什么让您改变了主意,这次呢,确实是我旗下艺人有错在先。” 微妙的停顿过后,奚斐约声音明显冷下来:“但下次就不一定了,您说呢?” 言外之意,他谢岑能做到的,我奚氏也同样能做到。 至于你,两边都开罪不起。 “是、是……” 徐飞声稳了稳,正色道:“三公子,请您相信我。这部片子的任何一个角色,我都会用尽心力去诠释,对于陈榕的戏路,我相信也会有不小的突破。” 奚斐约兴致缺缺,随便敷衍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按道理,这些公司事务颇为琐碎,本来轮不到他操心。只是从小到大,但凡跟谢岑沾上了边儿的事情,他都忍不住要亲自上阵收拾这小子…… 虽说这次没能取得什么值得一提的成效,但奚斐约总觉得,这些年两人斗来斗去,都没占着什么便宜,还空落得一地鸡毛。 ——都让旁人看了笑话去。 他有时候也觉得很累,没多大意思,毕竟两人其实并无甚深仇大恨,好歹最开始读幼儿园、读小学的时候自己还带着他一起玩过…… 奚斐约轻轻一嗤,都没发现自己弯了嘴角,心道那时的谢岑可没现在这么招人厌。 反而一直拉着自己的衣袖,巴巴地像个小可怜虫。 是什么时候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谢岑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事事都要与他对着干了呢…… 第10章 还真搞得有点生气了 一星期过去,奚斐约这日如常去医院照顾老爷子。 别看他也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长大的,亲手做起一应事情来竟然细致入微,把病床上的人,照顾得体体贴贴、妥妥当当。 奚斐约私下里向医生仔细了解过,知道父亲是病情已是不容乐观,大概时日无多了。他看着那不知何时已变得苍老、疲惫的容颜,一时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在幼年的他眼中,奚铭是威风凛凛,谈笑间足以号令四方的人,从未想过在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够撼动这个人分毫。 可是如今,父亲就像任何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一样,安安静静地躺在昏暗的病房内,无人问津。他甚至是脆弱的、残破的,轻易便可能会受到伤害的。 而正是眼前这个人,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和双手,建立了辉煌万丈的奚氏商业帝国。跨越江水的狂浪波涛,仿佛永远屹立不倒的浮塔,独属于他们。 何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让浮塔降生在世人眼前,当得上漆黑夜幕一点熠熠明辉。虽低调隐于幕后,霁京繁华盛世,息息与之相关。 然而此时此刻,无人真正关心他的生死,乃至于本该为他带来温暖的家人,也尽皆只在意自己的权力和利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在这件事情上,恐怕独独要除却这个受他偏爱的小儿子。 细细想来,奚斐约对父亲的感情其实颇为复杂。 大概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孺慕、敬仰,却掺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恨意;又默默以之为楷模,不停努力着、不断仰望着,便是希望有一天能变得像他一样强大,或许能够让那个人为自己感到骄傲。 骄傲这个曾为他所抛弃、遗落在外的儿子,居然才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 除此之外,或许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的依赖…… 在这个世界上,他孤苦伶仃,再没有别的亲人了。 即使他再怎么要强,心里面也实在清楚不过——这些年来,倘若没有奚老爷子背后撑腰,自己只可能会步履维艰,哪怕不知不觉丢掉了性命也不为过。 又怎么有资格走到如今的地位,让那些打心底里看不起自己的人不得妄动,掌握着奚氏一部分的股权,与名正言顺、众望所归的大公子分庭抗礼呢?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一旦退怯、一旦对自己感到怀疑,就会满盘皆输。 奚斐约垂着眼眸。 他想怎么不是呢,大山纵然巍峨,可终究会倒的。 那之后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又有谁能预料?他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暗流涌动,不论之后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必须早作打算了。 想到这,奚斐约不由自嘲一笑,他笑旁人不关心老爷子死活,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一门心思在筹谋着一朝山河倾覆后的锦绣前程么。 可在眼前这个节骨眼上,绝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 既然事情的发展、命运的走向已经无可挽回,倒不如放手一搏,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他平日里翻阅藏书万卷,对历朝历代各种典故如数家珍,知道生在这样的家庭,就注定没有骨肉亲情。 况且,自己的生母从未被这个“家”真正接受过,却成为了众人避之不及的话题。 从小受人白眼、被排挤的滋味又有谁能感同身受? 自奚斐约十八岁后展露才华,屡立奇功以后,就更加成为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是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失去了老爷子的保护,他很可能将会孤立无援…… 奚斐约一直在病床前服侍,老爷子看在眼里,许是感到欣慰,朝他露出了难得的,堪称和蔼的笑容,像冬日窗外微微的暖阳。 在他的记忆里,奚铭的形象是高大而伟岸的,表情总是十分严肃,不苟言笑、说一不二的……从未像此刻一般。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11节 醒着的时候,父亲总是要握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像是万般不舍,像是试图宽慰,眼神又似乎透过他,看向了很遥远的,别的什么地方。 他嘴里总是念叨着:“小斐,不要怕……你千万不要怕……” 奚斐约就会轻轻说:“父亲,您放心,我不怕的。” “你不懂……” 奚铭有些哽咽,摇摇头,“你还太小了,你什么都不懂……你、你……” 老爷子急躁起来,不由一阵咳嗽,奚斐约眼眶湿润,扶他微微起身,拍拍他的背,又为他递上纸巾擦拭。 摊开纸一看,上面血迹斑斑,鲜红得触目惊心。 奚斐约心头一阵悲哀,又隐有些感动。他虽不知父亲心里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但大概无过于是担心自己被其他人所欺侮吧。 等到老爷子吃过药,安稳睡下后,又马不停蹄赶回办公室整理工作文件。 深秋已过,寒冬将至,天气也一日冷过一日。 奚斐约怕冷,便让助理泡了杯热茶,双手捂着,一边翻看文件,一边小口慢饮,胃里这才暖了些许。 吴秘书侍立在一旁,见三公子低头看得认真,这时也不敢打扰他,默默等待了一会儿,才放轻声音,开口询问:“公子稍待,属下去温一个暖手壶给您?” 奚斐约没抬头,眼神还是放在那一叠叠文件上,只淡淡回应道:“不用。” 吴秘书暗暗叹了一口气,心道三公子就是这样,一旦工作起来便“六亲不认”,不知疲倦似的,从清晨坐到深夜,那股子认真劲儿,怕是和老爷子都有得一拼。 此时,办公桌的右边已经堆了好几摞文件,都是被他批示过,亟待处理的。吴秘书走上前去,抱走了那些文件。 这其中不止有绯月传媒的,还有更多是奚斐约手中的其他产业、资源和项目。 在桌前坐了大半日,饶是奚斐约也有些乏了。他活动了一下四肢,无意间瞥见旁边一叠文件的上方,赫然写着徐导新片的日程安排。 “等等,徐飞声那片子要开拍了?”奚斐约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问。 吴秘书站住脚步,恭敬回答:“是的,开机仪式定在明天上午10:00举行,地点为天空广场。” “哦,”奚斐约点点头,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又转头看了看窗外,“我知道了,你去吧。” 其实也就是一时兴起,随口问问,公司艺人的日程安排自然有经纪人去负责,根本轮不着他操心。 他起身,负手立于窗前。 随意按下一道按钮,原本紧闭的窗帘自动朝着两边散开,像是在敞开心扉,迎接他的莅临和检阅。 奚斐约走向前方,浮塔之下,只见晴空万里,江水滔滔,车流穿梭不绝。这幅盛世景象如同浩大画卷,一点一点展现在他眼前。 他微微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又好像只是在感受阳光、感受刺骨寒风。 就在这时,有人按响了办公室的门铃,奚斐约回过神,对外面说道:“进。” 来人是赵思诗,目前绯月传媒最有资历的经纪人。 由于日前江流星被公司高层一致认为很有发展前途,需要资源倾斜,她已经和其他艺人解除合同,专心带江流星一个人。 也正因为如此,她的所有心力和希望,都投注在了一个人身上。 听说自家艺人原本好端端的资源被人搅黄,而且还被那位根本没放在眼里的比了下去。 心下便憋着一股气,按捺不住想来问一问究竟。 “听说徐大导演的新片,原本男主定的是流星,我看这角色也很契合,为什么后面又被撤换了?” 奚斐约神色不虞,忽而勾唇一笑,冷冷道:“你是想问,为什么换成陈榕了吧?” 赵思诗愣了愣,干脆直接应下,将胸中怨气一吐而出:“是啊!是这样没错!我当初舍弃拥有的一切,跳槽到绯月传媒,您答应过我什么?可现在……” “呵。” 奚斐约笑道:“赵小姐,我是答应过你,如今也做到了,不是吗?” “可是!”赵思诗性子泼辣,吃不得亏,竟然越说越气,“您眼光独到,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机会意味着什么吧?一旦抓住了,便是……” “便是一飞冲天。” 奚斐约打断她,接着道:“不过你可能误解了,陈榕虽入选,却并非抢了你艺人的角色,不要恨错了人。” “选角儿是徐导的决定,我不过一介商人,又能做什么呢?” “您可是投资人!”赵思诗脸色变得很难看,“连这个都不能做主吗!?” “行了!” 奚斐约冷眼看她,不怒自威,吓得赵思诗一哆嗦。 冷静下来略一思量,也知道自己恐怕触了什么逆鳞,事情已成定局,不敢再多言了。 “滚出去。” 奚斐约心里本来就烦,这人还不知天高地厚的,为着这点小事给人添堵。 三公子平日里和颜悦色的,赵思诗哪见过这等阵仗,混到这个位置,她也是惯会看人脸色的。 今日不过因为错失良机,而一时被怒气冲昏头脑罢了。 见着顶头上司的反应,她立马认错,换了一副讨好的笑脸,可谓是拔腿就跑,还不忘把门好好关上了。 奚斐约本来都快忘了,这下被人一提醒,什么“连这个都不能做主吗”云云…… 眼前又浮现出那个挺拔的身影,一席黑色西装,仪表堂堂,面目却十分可憎。 他还真给搞得有点生气了! 第11章 疑似探班男友 第二天上午。 奚斐约难得睡了个懒觉,迷糊着从枕头底下摸来手机一看,已经十点多了。 吴秘书可能看他最近太辛苦了,也没擅自打扰。 楼下买了杯咖啡,随便吃个早饭,奚斐约就又跑到浮塔大楼去处理工作文件了。 最近各项事务繁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容不得他懈怠分毫。 奚斐约在浮塔总部大楼拥有自己独立的三层办公室区域,按照以往,除非有大事发生,他并不经常在这里办公。 而最近不同,为避免出现突发情况,掌握各方势力动向,他必须坐镇总部。 一直工作到下午三四点,就连午饭也是在办公桌前囫囵吃的,长时间的伏案,简直累得浑身每一处都疼。 奚斐约伸了个懒腰,调好按摩椅,躺了上去,打算闭目小憩一下。 结果刚刚休息两分钟不到,电话就响了起来。 “真是不让人安生啊……” 奚斐约叹道,起身接起电话。 “三、三公子?”电话另一端传来年轻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怯怯的,似乎还有点紧张。 奚斐约没什么情绪:“你是?” “啊,我、我是陈榕的经纪人,不知您还有没有印象,我叫李笑……” “有事吗?” 奚斐约有点印象,是个经验不多的新手,当初陈榕并不受重视,安排的经纪人也就不怎么样。 “那个……”女孩不知在犹豫什么,说起话来支支吾吾的。 奚斐约不耐烦地打断她:“有话快说,我这边很忙。” “哦、哦!” “对不起对不起……” 李笑回过神,像是下定决心似的,一口气说了出来,“三公子,片场有人欺负陈榕!实在是太过分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绯月的人啊!迫不得已,只能找到您了,那个……您可以帮帮我们吗?” “哦?” 奚斐约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几乎慢条斯理地问:“怎么个欺负法?” “呃……” 李笑卡了一下,又说:“那可太、太太太多了!” “简单说说。” 经奚斐约一示意,李笑便开了闸似的数落起那些人的“罪状”来,她说:“今天下午拍的这场戏,几位男主都在,除了我们陈榕,其余都被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挑重点不会么?” “啊……是是!”李笑想了想,又说,“最可恨的就是在湖边拍戏的时候,有人把陈榕推到湖里面去了!” “您知道的,这马上就是冬天了,湖里的水那么冷,一旦冻感冒了,指不定又要耽搁拍摄……” “而且我还听说,”讲到这,李笑似有迟疑,“听说背后是……” 奚斐约听出其中大有隐情,便问:“是什么?” “是谢氏集团的人!” 果不其然,奚斐约冷笑一声,就知道谢岑没安好心。 电话那头屏息着,等待他的反应,没一会儿,李笑又带着哭腔,恳求地说:“请三公子到片场为我们做主!” “位置发我。” 奚斐约言简意赅,却是应下了。 李笑连忙称谢,挂掉电话以后,一则写着拍摄地点详细位置的短信发了过来。 天空影视基地。 此刻众人手忙脚乱,左一个道具右一声喊,齐心协力拍摄男主的戏份。陈榕独自站在不起眼的地方,正用一张很小的毛巾缓缓擦拭身上残留的水迹。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擦得很慢,视线时不时就瞥向不远处的通道。 陈榕知道,那是从影视基地外面进来唯一的方向,也是自己不可多得的机会。 “那个……”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12节 李笑走了过来,她一头齐肩短发,即使是面对陈榕,看起来依然怯怯的,甚至还有些难以形容的惧怕。 她觑着陈榕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我来帮你擦吧?” 陈榕的助理今天请假,只有她在身旁陪着,毕竟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明星了,这些事情理应有人照顾,不然像什么话…… 谁知,陈榕笑着摇了摇头,兀自擦拭着发丝沾上的水迹,不慌也不忙的。可擦了半天,还是滴答滴答地往下淌水,更像是刻意不擦干的似的…… “咔!咔!” “停一下停一下!” 就在此时,拍摄忽然被打断,有人跑过来跟导演小声说了句什么,只见那徐飞声皱了皱眉头,告知大家先暂停拍摄,中场休息一下。 “谁来了?” “啊!?咱也不知道啊,估计是什么大人物吧……” 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 陈榕抬起眼睛,就看见拐角处前呼后拥,走进来一位气度雍容的年轻男子,正是绯月传媒的总裁,大名鼎鼎的奚氏三公子。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陈榕忍不住勾起唇角,佳边的梨涡清清浅浅。 ——他等的人来了。 于是将头埋得更低了,在角落里默默擦着自己头上、身上的水滴,像是被这些在场的人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 奚斐约心里冷笑,什么也没说,走到陈榕的位置,拎起了那根正被攥在手里的毛巾。 “怎么回事?” 他像是在问陈榕,又像是在质问其他的人,周围的闪光灯照射不停,奚斐约往那边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混进了记者进来。 徐飞声赶忙走过来,说:“三公子,小榕拍戏的时候不小心落水,这会儿正待他稍作休整,继续拍摄呢。您看,您要是有什么吩咐打个电话就成,怎么还劳烦亲自走一趟呢?” “徐导所言甚是啊。” 奚斐约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毛巾顺势滑落在地上,吓得在场的人俱是一激灵。 又听见他漫不经心地说:“谢岑给你什么好处啊?非要这般与我过不去么?” - 北花园别墅,谢岑坐在椅子上,听着心腹下属禀报那人的最新消息。却是越听越心惊,越听越难以忍受。 “你是说……” 谢岑几乎咬牙切齿,试图再行确认,“就在刚刚,他亲自跑去了影视基地?” “是、是的!” 说罢,这人为了邀功,恭恭敬敬呈上了几张照片。 谢岑垂下眼睫,随意翻看片刻,这遭简直是怒不可遏! 照片里,年轻的男人站在某个小明星身边,修长的手指间拎着一根洁白的毛巾,眼神里似笑非笑,虽未落在某个人身上,看上去却极像是要替他擦拭头发。 桌沿之下,谢岑捏着手机的指骨由于过分用力而泛白。如若细细瞧去,还能看见这位一向冷酷无情的上位者,竟然无可自控地在微微颤抖。 短短的几十秒,那下属等得颇为煎熬,而谢岑的脑海里却闪现出来无数的想法与猜测,神色变幻不定。 这是奚斐约的新欢?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难道他打算换一个人来捧? 不,不会的! 三公子从没有任何绯闻。 可是,没有绯闻,就能够代表没有私人感情吗? 资本的势力足以压下一切。 可惜无论如何,他不能否认的是,奚斐约都是为了那个人去的,他实在想不到亲自去现场探班,除了私人感情,还能为了什么? “准备一下,去天空影视基地。”谢岑把手机“啪”地一下,拍在桌上,命令道:“三分钟后,我要出发。” 与此同时,天空影视基地的隔间里,经纪人李笑正担忧地看向陈榕,小声说道:“你这么做,要是事情闹大了……不会被三公子发现吧?又或者、或者……” 他们合谋栽赃谢岑,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一旦被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恐怕会死得很惨吧。 “什么啊?” 陈榕眼中狠戾一闪而过,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似的,换了一副极为无辜的表情。 “姐姐,本来就是那个人推的我……”他笑起来很甜,颊边酒窝若隐若现,“我只是,略加修饰罢了。” 黑色轿车飞速行驶在道路上,谢岑一个人坐在后座,低着头神情不明,但却可以感觉得到,他很不高兴。 手机屏幕发出暗淡的光,一则紧跟着大红色“爆”字样的微博热搜暴露在谢岑眼前,印得他的眼睛也红红的。 看得出来,这则热搜已经被人刻意撤下过,但早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广大网友们积极赶赴吃瓜前线,留下了珍贵截图。 #奚氏三公子疑似探班男友# 谢岑:“……”气死我了。 他什么时候多了个男友出来? 啧,谢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对:怎么就是男友了?凭什么说是男友啊! 这照片明明也没什么亲密举动。 更加离谱的是,这两人的超话都给创建起来了,甚至出现了同人小x文。谢岑气不过,竟然还自讨没趣,一个一个点进去看…… 最后忍无可忍,竟把手机丢了出去,可谓是气得七窍生烟。 这动静把司机都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问坐在副驾驶的助理:“他、他怎么了?” “咳、咳咳……” 助理眼观鼻鼻观口,装作没看见,习以为常地说:“没什么,这都是正常操作,专心开你的车吧。” 另一边,奚斐约处理完事情觉得没意思,正要离去,就撞见谢岑气势汹汹来到了现场。 这不是有预谋的是什么? 第12章 那些血液在唇齿交缠间沸腾起来 一阵风吹过,落叶满地。在这条长长的巷道里,铺满了寒意萧索。 在场的工作人员忍不住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这是谁啊?派头这么大……” “他你都不认识?” “啊啊啊啊啊好帅啊!” 谢岑一身黑色西服,身高占有足够的优势,再加上那锋利的五官和冷酷的表情,看起来就有种居高临下、无人敢违逆的气势。 “你来干什么?” 奚斐约要笑不笑地问。 谢岑冷着脸,上前一步,狠狠瞪着他说:“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 奚斐约不明所以。 这件事原本该是他比较生气才对吧?实在不知谢小公子气从何来啊,难道是因为这暗算的计谋没能得逞? 他觉得好笑,嗤声道:“你想问什么?” 说罢上前一步,靠近了些,眼睛在对方身上绕了一圈。 奚斐约笑意盈盈地打量谢岑,又微微扬了扬下巴,“说说看?” 哼,他今天倒要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谢岑不着痕迹地避开那双盈满笑意的眼睛,好不容易撑起的面具脆弱不堪。 因此别无他法。 明明这么冷的天,他却被那眼神看得浑身发热,几乎要怀疑对方是故意的了。 “我想问,”谢岑顿了顿,像是很难说出口似的,声音也被刻意压低,“你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会来找这个人?” 他一连抛出两个问句,即使已经极力控制了,仍然显出几分急切。 谢岑有点不确定,“热搜上说……” 奚斐约勾了勾唇,忽然打断他,饶有兴味地说:“小谢总,怎么回事啊?” “你好像……” 他说着,指着对方的胸膛,好笑地戳了几下,不知是挑衅还是什么,“对我的事,有点过分关注了呢。” 也许是这个动作暧昧参杂,竟尔难以分清敌对与亲昵的边界。 一时间,周围的议论声明显大了好几个度,甚至还有一些年轻女孩难以抑制兴奋的情绪尖叫出声。 “我没有!” 谢岑很快否认,“你别那么自恋行不行?谁有空关注你了?” 他自以为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故意冷笑一声,摆出一副很酷的样子来,强调道:“这部电影有我的投资,我不过随便来看看而已。” “哦,这样啊。” 奚斐约好整以暇,笑着看了看周围,提高音量道:“我还以为小谢总闲的没事干,成天到晚跟踪我呢……” 谢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人群中一个男生笑得不怀好意,发现与自己的视线对上,还毫不畏惧地,眨眼挑衅了一下。 哼,矫揉造作。 奚斐约怎么喜欢这种的?今天还亲自来片场看他…… 谢岑捏紧拳头。 可谓是“气不打一处来”,据他所搜集的资料,这么多年,奚斐约从来都没有探过哪个小明星的班! 想到这里,谢岑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一顿,心说这个陈榕比江流星还可恶,之前真是小看他了。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13节 “好了。” 正在人群讨论声、拍照的咔嚓声迭起之时,奚斐约忽而收了笑意,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直直地看向谢岑。 可里头蓄着的只有冷意,没有一丝接近于缠绵的情绪,尽是望也望不穿的寒。 他说:“你要问的问完了,可我要问的还没问呢。” 谢岑收回视线,梗了梗,“你想问什么?” 奚斐约看了看周围,伸手将他拉进了屋里,人群一阵惊叫,但也不敢跟进来围观。 “绯月旗下的艺人,为什么好端端地会被推下湖里去?”奚斐约松开拽住他袖子的手,那突然失去的力道让谢岑踉跄了一步,后肩撞在墙上,隐隐发出闷响。 谢岑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他说:“据我所知,这一场并没有这样的戏份!” 奚斐约看向他的眼神满是寒意,好像失望透顶,竟然被他瞧出了一种鱼死网破、不死不休的意味。 然后他又听见奚斐约语气冰冷地质问:“这大冬天的水有多冷,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句话落在他耳里,就变成一种对旁人的心疼与维护,以及对自己愤恨的指责。 谢岑:“……” 这水有多冷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此刻的奚斐约像是一阵夹着冰雪的风,无所顾忌地刮过来——那是一种彻骨的冷,简直快要把他杀死了。 纵然不知事情的原委,此时此刻,面对着奚斐约的声声质问,他也可以想见,自己是被人误会了。 他感到心很疼,像是被拧紧了那么疼。很无助,也很难过。 谢岑就那么靠着墙,缓缓抬起头,语声几乎颤抖:“你觉得是我做的?” “……” 奚斐约看他神态不似作假,不禁开始怀疑自己。 仔细一瞧,发现谢岑的眼睛竟然也变得红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他何曾见过小煞星这个样子,倒不知如何是好,纳闷道:“难道不是你做的?” 谢岑眼眶里逐渐盈满了水珠,看着都要滚出来了,可还固执地“凶狠”地瞪着他。 语气轻飘飘的,浑要装作不在意似的,又还咬牙切齿:“你和他,真的……?” 奚斐约看着他这样子,感到莫名其妙,又有点说不出的害怕:“什么真的假的?” 谢岑一瞬也不瞬地瞧着他,忽然意味不明地一笑。 就在下一刻,奚斐约只感觉周围的光线更暗了,漆黑到什么也看不见。 有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靠近了他,嘴唇上被柔软覆盖,气息清冽如雨雪,带着巷子外残留的寒冷。 奚斐约像是震惊住了,尚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被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席卷了全身,如同电流穿过了皮肉包裹下迟钝的、缓慢流淌着的血液。 这个吻变得很深、很慢,像是要细细碾磨,将他揉得又乱、又碎…… 那些血液在唇齿交缠间沸腾起来。 不知过了有好一会儿,对方的眼睫毛扫过他的脸颊,他尝到一股咸涩的味道。 奚斐约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对方闭着眼睛,长而密的睫毛乖巧地覆在眼睑下面,看起来居然很投入,仍旧吻得难舍难分。 他在胶着中偏过脸,大口地呼吸起来,用手推了推谢岑的肩,但那人却变本加厉,将他抵在了墙上。 “怎么了?” 谢岑按着不许他动,笑得有些讥讽,那几分慌乱和无措被隐藏得很好,余下的都是志得意满、理直气壮。 奚斐约怔了怔,初吻就这样被夺走,不知是恼是怒。 这人眼角还挂着泪珠,眼眶里面也湿湿的、红红的。明明是一副受了伤的可怜表情,却还要凑过来“恶狠狠”的问:“我做的对吗?你和他是不是也这样亲?” “我……” 奚斐约刚要说话,嘴唇就再次被堵住了,窒息的滋味让他想要逃。谢岑一脚踹上了门,很快地反锁。 这一次来势更加猛烈,对方不容拒绝地吻着他,衔着那唇瓣软肉,一步一步,将他压在了沙发上。 动作间,不知碰着桌上什么东西,哗啦啦地散落一地,但他们无从去管。 谢岑一只手压着他的肩,另一只手还十分霸道地禁锢着他的脖颈,指间动情地揉过那方寸肌肤,伴随着舌尖勾缠,引起阵阵颤栗。 “谢、谢岑……”奚斐约语声不同平时,脚也有些软了,“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吗?” 谢岑终于停下来,昏暗的房间里,两人静静地喘息一会儿,谁也没说话。 奚斐约起身瘫坐在沙发上,往兜里摸了半天,没找着想找的东西。谢岑弯腰捡起地上的烟和打火机,递给他,说:“在这。” 奚斐约没好气地接过,抽出一支点燃了,百无聊赖地仰头吐出一口烟。 烟雾缭绕,他的脸在其中忽隐忽现,朦朦胧胧的。谢岑就站在那里看他,看得很认真,如痴如醉。 喧嚣被反锁在门外,此处无人打扰,是属于他们的片刻安宁。场景如斯,在谢岑眼底倒映旖旎。 三公子仰着头,衣衫领口由于方才的拉扯,稍显凌乱。那些将散未散的白雾绕着他,令人想入非非。 这个动作像是在勾引人,修长白皙的脖颈展露无遗,喉结缓缓滑动,上面还留着方才情动残余的红。 他的鼻梁秀气挺拔,眼睛像是春三月的桃花,总带几分笑意,他的唇很软,看得出来不久前被人“蹂躏”过,色泽比平时更红润,如同清晨沾了露的玫瑰花。 谢岑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替他理了理衣服,垂着眼说:“我没疯。” “啊。”奚斐约愣了一下,手中的烟燃到一半,客气地说:“要来一支吗?” “我不抽烟。”谢岑说。 “……哦。” 奚斐约有些意外,点点头,将烟盒重新放回兜里。 又过了一会儿,手中烟燃尽了,他实在想不通,突然抬起头,对谢岑说:“你没疯,那你干嘛亲我?” “……” 谢岑像是被问住了,空气中浮动着诡异的沉默。 “先是亲我脸,”奚斐约见他不答,一笔一笔算账似的,接着说:“现在又……” “看你不顺眼。” 谢岑斩钉截铁地说,“所以就亲一下你,不服吗?” 第13章 你和他,是不是也这样亲 说完,谢岑有些慌张地撇过脸去,不敢直视奚斐约的眼睛。 那张被他吻得殷红湿润的嘴唇,还有方才唇齿纠缠中一晃而过的迷蒙眼神,都让他难以控制自己此时的呼吸。 谢岑暗暗骂自己不争气。 那人的嘴唇好软,就像他曾无数次设想过的那样。他鼓起勇气靠近,仿佛甘愿为此赴死,然后朦朦胧胧地,嗅到一种足以令人魂牵梦绕的味道。 以至于他此时甚至都有些晕眩,实在不似表面看上去那么冷静—— 即使是这样的时刻,谢岑依旧维持着他那副冷酷的表情。 简直让人怀疑他刚刚不是跟自己藏在心底、偷偷恋慕已久的心上人耳鬓厮磨,而是拎着手枪,在月黑风高的夜里杀了个人。 外面传来喧嚷嘈杂的声音,几乎都无法听清,只听到有人在喊大家整好队形继续拍摄。 谢岑走到门口,不着痕迹地瞧了瞧窗外,又回头看了一眼奚斐约。 这一眼掠得飞快。 似乎想看,却又不敢看。 又像是……生怕面前这个人的样子会被旁人看去了一般。 这么明显,奚斐约再察觉不到就是傻子了。他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忍不住嗤声一笑,莫名道:“你干嘛?想看就看呗,还鬼鬼祟祟的。” 这下可好。 奚斐约玩笑似的随口一说一说,谢岑登时就炸了毛。 如果说他原本的神色还难以遮掩得透出某种可以称作“温柔”的东西,此时却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奚斐约。 谢岑有点恼羞成怒:“谁看你了?不要脸……” “哦——” 奚斐约起身,“你还知道要脸啊?”他打量起这个略显昏暗的房间,看见桌上还摆放着几摞剧本,“大庭广众之下把我拉进这破地方,还欲行不轨……” 谢岑盯着他,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也不知是生气还是什么。 “哦,不是‘欲行’,”奚斐约走过来,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始终没有离开他,却听得啪嗒一声,门锁被拧开了。 像什么击打在心上,谢岑愣了一下,听到那人轻飘飘地说。 “是已经行了。 - 再次上车的时候,奚斐约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但又……更加害怕。 怕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奚斐约只知道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奇特的感觉。 是的,没有过。 这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好端端地走在平坦的路面上,忽然一道光划过,身体极速下坠,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难以理解,脱离了他的掌控。 其实最让他错乱的,并不是对方突然强吻了他,也不是初吻被一个男人夺走,而是…… 刚刚和谢岑接吻的时候,他竟然很有感觉。几乎就在触碰到的那一刻,头脑空白,耳侧轰鸣。 他清楚地感知到对方的手用力抚过自己的脖颈,某处不可言说的地方也起了反应。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14节 司机两眼目视前方,没有播放车载音乐,也无人说话,因此显得异常安静。 奚斐约仰头靠在后座,眼皮轻轻阖着,看上去像是要小憩片刻。同往常一样风轻云淡,却没人知道此时他脑子里乱得仿佛一堆马赛克。 却说吴秘书自从看到他上车时就觉得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于是频频回头看他,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这个动作,脖子怕都要扭歪了,最后才终于恍然大悟了似的,忍不住惊怒地问出口:“三公子,你嘴巴怎么有点肿?他打你了!?” 闻言,奚斐约陡然睁开双眼。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奚斐约冷笑一声,抬手摸了摸嘴唇,不知是回味还是什么。 “嘶。” 光线从车窗缝透进来,奚斐约虚眯了一下眼睛,在心里暗骂:这小狼崽子,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吧?明明只是接了个吻,人都要以为自己给他揍了呢。 汽车越过石子路,摇摇晃晃的光洒落在奚斐约的脸上,车厢内的光线忽明忽暗,让人看不清表情。 但吴秘书能感觉到他在笑。 “放心,”奚斐约懒洋洋地说,“我也揍他了,没吃亏。” 说不清怎么回事,吴秘书隐约察觉到,这两人的关系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以前是争锋相对,虽然很少动手,但口头之争总是免不了,只要出现在同一空间内,气氛就会剑拔弩张的。 说到底,两人都是小孩心性,谁也不服谁。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奚斐约变得愈发沉稳了,对待谢岑更多的是宽容。 即使是个胡搅蛮缠的弟弟,但毕竟也是弟弟,得让着。 这种感觉在最近变得愈发浓烈。 尤其是今天,现在。 明明他们是来“讨伐”的,但奚斐约的心情似乎并不差。 有些古怪。 吴秘书这么想着,略带试探地问:“怎么样,是他捣的鬼吗?” “不是。”奚斐约说。 “呃……”吴秘书有点哑口无言,顿了顿,又问:“是他跟你这么说的?” “啊。” 奚斐约回想那个人的表情。 大概是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里居然含着水光。 像小狗一样,还可怜巴巴的,那一瞬间的委屈不像装的。 吴秘书似乎被奚斐约简单的逻辑震惊了,整个身子都侧过来,紧接着追问:“什么!?他说你就信?” 奚斐约微微扬了扬眉:“嗯,我信啊。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倒不是因为他这么说,而是我自己后来仔细想了想,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吴秘书略一思索,也觉得不对劲,“这事情背后另有其人?” “算了,”奚斐约摇摇头,不愿深究,“要混娱乐圈的,有点小心思没什么,能给公司挣钱就行,你说?” “哦——”吴秘书好像突然挺懂了什么,坐正了身子,微笑着对答如流道:“三公子说的对。” 顿了顿,又有些不确定的问:“那条热搜保留着吗?” 奚斐约耳边忽地回响起那人的声音,谢岑哑着嗓子对他说: “你和他,是不是也这样亲?” 奚斐约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转头看向窗外,风从外面吹进来,他轻飘飘地说:“留着吧,有好处没坏处,正好给电影造势。” “好的。”吴秘书点了点头。 看来三公子真的在为今后的路做准备了,以前所有关于他的绯闻都会被下令撤掉,而现在,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说话间,已经到达公司总部。 吴秘书下车为奚斐约拉开车门,像往常一样跟随他走进这座横跨大江之上的浮塔摩天大楼。 无论在外面情绪如何,一旦双脚踏入这里,就必须将身体、心理都切换成另一种状态。 这种状态就像在千万米的高空走钢丝,不容分毫差错。 奚老爷子最近病情不旦没有好转,还有加重的趋势,虽然有意压制了消息,但还是让很多高层听到了一些风声。 这让局势变得更加糟糕,他们所有人都得时刻保持紧绷。 从明天开始,奚斐约就会一直在总部处理工作事务,将相对来说只能算是小打小闹的娱乐公司暂时交给另一个心腹手下照看。 奚斐约忙到很晚,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疲惫如同秋天刮起落叶的风,毫不留情地蔓延过他的四肢。 太累了。 多年苦心经营才堪堪支撑起来的脆弱的一切,在现实的风雨中摇摇欲坠。 ——他只是一个外人。 在这个庞大的家族里,除了父亲以外,没有人真正把他当亲人。 或许是某些预感来得猛烈,他看着窗外夜色,忍不住心生悲凉。 奚斐约并非情绪敏感的人,不会伤春悲秋,真正在意的事情也很少。 他是个真正的现实派,只会利用所有可以调动的资源去完成想要做的事,感情也不例外。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很崇拜,也很爱他的父亲。 对于从小就失去母亲的他,奚铭的接纳无疑是一种温暖,是他茫茫沙漠里的甘霖。这是一种三言两语难以说清、无法简单定义的感情。 这种感情在那个人生命即将要熄灭的时刻,变得愈发刺痛醒目,各种各样情绪都混杂在一起,搅得他心里好难受。 奚斐约知道,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如同海市蜃楼,近日以来各种迹象,更加让他感到紧迫。 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碍着老爷子面上迫不得已才对他装作几分尊敬的人,已经开始露出马脚,连装都不愿意再装了。 他们的眼神就好像在说“你完了”“没人再为你撑腰了”“没了奚铭,你屁也不是”…… “滴——” 手机提示音划破了夜晚宁静的空气,外面应声滑落雨点,打湿了玻璃窗沿。 这夜突如其来下起了大雨。 奚斐约低头,看见手机上方弹出两条新消息。 他心下一紧,视线落在屏幕上,看见其中一条是林烬发的,内容似乎没什么打紧。 【明天有空出来吃饭吗?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不来会后悔哦。】 而另一条,却足以让奚斐约的心沉入谷底。 ——是四妹奚安安。 第14章 他局促,手足无措 这是一条语音消息。 但奚安安怎么会在凌晨给他发消息?这意味着什么,似乎不言而喻。 几乎是在同时,奚斐约感到一种“事情终于发生了”的无力感。也就是在一刹那,完全扼杀了他潜藏的侥幸。 他点开语音条,听见往常总是在他面前得意洋洋的小女孩,用泣不成声又慌张的语调对他说: “三哥,你快点来医院吧,爸爸他……” 这句话没有说完,就被迫停止了,奚斐约能想象到那边的状况已经乱成一团。 奚云度恐怕巴心不得他不知道,自己抢占主动权。此时此刻还愿意给他通风报信的,也只有奚安安了。 没想到这小女孩平日里和他怼来怼去的,看起来一点也不把他当哥哥,关键时刻居然还能发挥点作用。 奚斐约压住不安的心情,当下已经有了较量,他披上大衣,开着自己的车来到了医院。 夜很黑,路上的灯也是昏暗的。 他走到楼梯时顿了一下,忍住了突然漫上来的哽咽,一步一步走上了阶梯,好像每一步,都是一场重生。 让他走到另一个地方。 二楼是急诊室,走廊上乱成一团,奚斐约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女孩——奚安安,她正蹲在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察觉到有人走近,奚安安抬起头来看他,已经是满眼通红,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 “……”奚斐约张了张嘴,但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走廊里响起了女孩越来越大的哭声,比刚刚还要放肆许多。 哭着哭着,奚安安还抱着他的小腿,抽噎着嚎叫起来:“哥,三哥……” “你说怎么办?爸爸不行了,爸爸他好像要走了……他要抛下我们了!” 奚斐约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没事,别哭。” 这个简短的安慰似乎起了些效果,奚安安耸了耸肩,虽然还是隐约带着哭腔,但没有方才那般声嘶力竭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三、三哥……” “怎么了?慢慢说。” 奚安安眼神茫然了一瞬,缓慢地说道:“刚才,爸爸好像让、让谢岑过来……?” “让他过来干什么?”奚斐约奇怪道,“你是不是听错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急诊室,又问:“爸现在状况怎么样?” 此时奚安安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准确地回答道:“刚刚出了点情况,说了几句话就昏过去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只是从医生的表情来看,应该不太好……”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15节 “三哥,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奚斐约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安静片刻又说:“你确定,他说的是……让谢岑过来?” “是啊!” 奚安安肯定地点了点头,“爸爸确实是这么说的,而且这件事应该很重要,他或许是……” “哦。”奚斐约想到之前曾在浮塔大楼许过的承诺,大概想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了,略一思量,说:“我知道了。” “四妹,可能是惦记着你的亲事呢。” 走廊上人来人往,匆匆忙忙,在光影明暗的穿梭里,奚斐约余光扫过迎面而来的两个人。 微微侧过头,看见他们神色不一。周琴眼眶还泛着红,发现奚斐约这个“不速之客”出现在这里,立马冷着脸,瞪了他一眼。 路过的时候,还故意撞了他一下。 另一位是奚云度。 他似乎没能料到奚斐约会出现在这里,表情显得十分震惊,然而也仅仅划过了短短一瞬,就被很好地压了下去。 “你来干什么?” 他如此问道。 奚斐约都要气笑了,他也是奚铭的儿子,他来干什么? 难道在他们眼里,他想来看看自己的父亲,这样都不够资格么? 奚安安站起来,拉了一下奚云度的衣角,说:“二哥,我……” 奚云度没理她,往前走了一步,顿了顿,才冷笑着说:“哦,我说呢,原来是这样啊。” “安安,你怎么不顾自己的亲哥哥,非要向着外人呢?” 奚斐约没什么表情,唇角一抹似笑非笑带着惯常的讽刺,抢先开口道:“怎么,我这个‘三哥’,在你这里,反倒成了外人了?” 这时,不远处的病房门打开,有护士急急忙忙地走出来,大声呼唤:“奚铭的家属在哪里?奚铭的家属在吗!” 正在僵持的三个人立时应声跑了过去。 奚云度冲在最前面,眼见他就要闯进病房里,却被护士拦了下来。 护士打量着他们,忽然问:“你们有哪位是叫‘斐约’的?” 奚斐约愣了一下,忙说:“我。” 护士看了看他,轻轻拍了几下他的背,又往里推了推,说:“快进去吧,病人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他情况不太好,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你最后再去陪陪他吧。” 奚云度一脸的不可置信,只在转眼间,这种不可置信又转变成了一种极度的愤怒,渐渐令他的表情难以控制,五官都变得扭曲。 里面的人可能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隐约传来了一声嘶哑焦急的呼唤。 听得出来,正是“斐约”二字。 奚斐约鼻间一酸,正要走进去,却被人拉住了胳膊。 他皱眉抬头,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扭头便走,对这样无理的举动不做理睬。 奚云度却死死地拉着他,好像今天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踏入这个病房一样。 里面又传出一声呼唤,显得更加急迫了些,喘气极为费力。 奚斐约垂下眼睫,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去,然后冷漠地看了对方一眼,向病房里走去。 这个眼神不同寻常。 像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天空昏暗,紧接着会有冰冷的雨落下来,每一滴都透着侵蚀骨髓的冷。 “奚斐约!” 奚云度愤怒地喊他的名字。 但前面的人并没有停下,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护士似乎看出了他们之间气氛古怪,对奚云度实在难以产生一丝好感,很有眼色地拦住了他。 病房内,奚铭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一只从白色被单里伸出来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想要触碰他,却是力不从心。 那双平日里总是深沉的、暗藏机锋的眼睛,此刻早已浑浊不堪,被疲惫填满。 像是看着他,又像是穿过了他,看向了别的什么遥远的地方。 泪水从他浑浊的眼里流出来,奚斐约走近来,握住了他的手,才发现父亲的脸上,早已生出了许多皱纹。 “斐约……斐约……” 奚铭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说话也有些费力,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让、让小谢过来,快……” “我已经联系过他了,”奚斐约回握住父亲的手,神情有些无奈,“他这会应该快到了。” 正说到这,叩门声响得及时,奚斐约听见门外那人音色清冷:“老爷子,我是谢岑。” “进来吧。”奚斐约说。 谢岑走进来,看了一眼奚斐约,然后就站在病床旁,那模样竟然莫名有点乖巧。 奚铭对他说:“小、小谢……” 谢岑微微俯下身,恭恭敬敬地听他说话,垂下的眼睫显得格外安静。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话……” 奚斐约礼貌地往旁边挪了挪,没太听清他们说的什么,只看见谢岑颔首点了点头,表情郑重,好像是在说“请您放心”云云。 随后,谢岑担忧地看向了他自己,可奚斐约心情乱成一团,只觉得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去,直到世界仅剩一片黑暗。 他最后看到的,是一片宽阔的肩。 “斐约,你、你醒醒……” 是谢岑的声音,有点慌张的,手足无措的。 奚斐约感觉自己的脸颊枕着一片宽厚温软,那温度蔓延至颈侧,继而扩散至全身,像是沉入深海,听觉都被麻痹了,海水却浸得很深、很深,让心也变得温暖起来。 他不清楚这是坏事还是好事,心理上还有些抗拒,但本能却让他想要靠近。 他皱了皱眉,很想醒来,很想…… ——但醒不过来。 …… 天色很暗,连若有似无漂浮的云也是灰白的,雨水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气温骤降,寒冬真正地来临了。 保姆车后座,谢岑看着怀中的人,神情复杂。 怀中人脸色苍白,紧抿的薄唇上血色全无,谢岑自己却全然不同—— 他像是喝醉了酒,一双耳朵红透了,脸颊和脖子都被染上绯色。 他局促,手足无措。 方才奚斐约倒下来的时候,他出于情急之下的反应,接住了人,但没想到这人居然真的昏了过去,怎么摇也醒不过来。 谢岑急得不行,反应了片刻,立即抱着人去找医生。 哪知医生简单检查了一下,说是没什么大碍,不必过于担心。奚斐约只是因为疲劳过度,再加上突然间情绪波动过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就行。 于是谢岑便不顾吴秘书的阻碍,兀自将奚斐约带上了自家的保姆车…… 其实他也说不清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在这种时候,除了他自己,他谁也不能相信。 看看,“众星捧月”的奚氏三公子,过得都是什么样的日子? 谢岑知道,一切都并非外界所艳羡的那样,三公子拥有着什么,就同时在承受着什么。 他不幸福,他……很苦。 ——所以,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将奚斐约照顾好。 没有人。 第15章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 谢岑冲动之下把奚斐约强行抱上了车,接下来的事他却完全没有想好。 他要把人带去哪里?公司、酒店,还是家里? 以两人现在的关系,无论是哪一种,似乎都让人觉得唐突。 公司不是适合休息的地方,酒店也不太好…… 谢岑低着头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将奚斐约带回了自己在北城别墅区的一套私人住宅。 他打开卧室门,将人抱到自己的床上,又蹲下来,曲着一条腿,几乎半跪在地上,仔细替那人褪去鞋袜。 纯白的袜子包裹着线条流畅的小腿,在手指的轻轻拉扯间露出被遮盖的脚踝,皮肤像是流泻的奶油一样白,让人心尖微微一颤。 谢岑握着他的脚踝,没来由地走了神。 窗帘被拉上,在夜晚极为安静的空气里,他听到了对方有些沉重的呼吸声,苍白的面容依然不掩其风华,即使在梦里,也是眉头紧锁着。 谢岑就站在那里,像是望着遥远的夜空繁星,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俯下身,温柔地用手抚平他的眉头。 谢岑屏住自己几乎在颤抖的呼吸,尽可能地放轻动作,但却似乎不是那么可控。他替对方盖好被子,刚要转身离去,却骤然被拉住了手腕。 触感是冰凉的。 他下意识折回,用双手捂住了对方的手,想让它变得温暖起来。 反应过来后,却又很担心对方是不是醒了,之所以作出这样的举动只是为了试探他而已……或者,又不是不是把自己错当成了别的什么人? 谢岑想着,又低下头去观察奚斐约的表情,发现那人还闭着眼睛,似乎并未醒来。 但嘴里念念有词,这让他心里一惊,以为对方要说什么话。 “妈妈,别走……”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16节 “……”谢岑听清了他说的什么,然后僵住了。 走也不是,留下来的话——好像也有点怪怪的。 但谢岑很少能够见到这样脆弱的奚斐约,惹人心疼,只想好好保护他,让所有的风霜刀剑,都能远离他。 这又让他更加地恨那些与之作对的人。 “别怕,”谢岑垂下眼睫,清澈的眼望向奚斐约,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想让那人听到自己的心声,沙哑着声音轻轻地说:“我,我在呢……” 不知床上的人有没有听到,但攥着他的手更加用力了,奚斐约喉间发出一丝近乎于哽咽的声音,有一滴泪从脸侧滑落下来。 谢岑心惊肉跳,此时的他更像一个小偷,怕被人发现自己的隐秘,发现自己这么多年苦苦掩藏的爱意。 他想替那人拭去泪水,但终于还是没有鼓起勇气。 谢岑半跪在床头,空气又安静起来,过了好久好久,直到左边的膝盖生疼,手也被压得麻麻的,才尝试着抽出手腕。 “呼——” 谢岑松了一口气。 还好,床上的人没有反应,似乎真的睡着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像是一场匆匆略过的梦,被夜晚寒冬的风一吹,凝结成一片雾蒙蒙的、难以忘却的记忆。 晶莹剔透,似他脸庞滑落的泪珠。 谢岑不舍地看着他静静安睡的脸庞,还是轻轻吹了吹,也许……那道泪痕就能快一点被风抹去。 他从未想象过,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人此时就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这一刻竟然是那样美好。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一刻独独属于他们两人——再没有旁的人能闯进来,没有人胆敢触碰,或是伤害奚斐约。 谢岑缓慢地转过身,走了几步又回头望,眼神始终黏在奚斐约身上,里边不同于平时的冷漠,而更像是汹涌的湖水。 最外面那一层还勉强是平静的,里面包裹的每一层,都愈加狂乱,激流暗涌,那些经年累月无处安放的情感,正在渴望寻求一条出路。 该当如何呢? 轻轻地,一扇门。 在夜深人静时分,也在人来人往、车马喧嚣的世界里 挡住了他的爱意。 谢岑不敢走远,就在离卧室不远的客厅沙发上睡了。 这一晚他睡得很不好。 一是不敢睡实,二便是做贼心虚,害怕自己今夜唐突的举动被奚斐约发现什么破绽。 但说起来他的心情又很微妙,难以言说的,像无数根绳索扭作一团,不知究竟欲要去向何方—— 他的确想要掩藏自己的心绪,却在无人窥见的缝隙里,其实又何尝不想渴望着对方发现自己的仰慕呢? 这种来自少年时期久远的慕艾,随着年岁的叠加,以及两人越来越深的误会与纠缠,爱意和恨意都搅在了一起,变成午夜梦回时,回味绵长的甜蜜与苦涩,让人进退两难…… 只好让错一直错,时至今日无处返回,无法解释。 谢岑担心奚斐约醒来无人照顾,后半夜还特意爬起来写了张便利贴,贴在他的枕边,上面说:“醒了叫我,打电话也行。 ——你最讨厌的 谢岑。” 一场大雨滂沱,几乎下了一整夜,清晨窗外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树叶是潮湿的,地面也是。但太阳出来了,一道光线投进来,奚斐约忽然醒了,恍如隔世。 首先入目的是陌生房间的天花板,他头还有些疼,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坐起来靠在枕头上,才发现了那张便利贴。 奚斐约捏着小小的纸条,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不像是酒店,也不像是公司办公室,而是……某人的卧室!? “操。” 奚斐约忍不住吐了句脏话。 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已经换了睡衣,丝绸的质感,很舒适…… 奚斐约来不及细想,只觉得心情像吃了屎一样难受。 “谢岑你有病吧!你告诉我我为什么在你家?还他妈给我换衣服……” 他朝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大吼,刚刚说完又感觉一阵眩晕,这会儿身体虚弱体力不支,似乎要骂人也骂不动了。 门外的人许是听着动静,立刻就传来噼里啪啦东西掉落的声音,让人感觉到莫名其妙,奚斐约奇怪地想:他在急什么? 不出三秒钟,谢岑推门而入,脸上的慌乱急迫不似作假,反倒像是下意识的,尚未来得及遮掩的一般。 奚斐约目光向下,看见那人甚至还光着脚,连鞋也没来得及穿。 “……” 奚斐约沉默了。 与此同时,谢岑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不对,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掩去脸上来不及收去的担忧,换了另一副较为冷漠的表情。 “你、你醒了。” 谢岑的眼神左右飘移,又摸了摸鼻子,心虚似的,就是不敢落在他身上。 奚斐约本来想骂他,见了人这副模样,也莫名地骂不出口,于是问:“你干嘛不穿鞋?你在家都是……” ——都是光脚的吗? 他及时收住话头,觉得自己问得也有些奇怪——这显然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问题。 “啊,啊?” 果然,谢岑磕巴了。 似乎为他提出的这个问题而感到苦恼,重点是,奚斐约发现对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他也是最近才发现,小朋友似乎很容易害羞…… “这是我家,每天都有人打扫,很、很干净的,我光脚不是很正常吗?你不会吗,你在家、你你……” 看得出来,小朋友试图努力解释,但语无伦次。 奚斐约笑了出来。 这个笑很轻,却让谢岑愣了神。 他想到奚斐约昨晚拉住他的手,脆弱无助,哽咽地喊“妈妈”。 又想起他眼角流出的那滴泪。 能够再次看见他的笑容,真好。 这个笑容是似曾相识,而熟悉的。奚斐约总喜欢那样笑,像轻蔑,像是对什么都不在意。 好轻好轻,如同耳畔的风,若有似无地吹过去。 可谢岑总觉得,以往在外面看见他笑,都是不带一丝感情的。 甚至是嘲笑,是冷笑。 此时此刻,这笑容却带着苍白的温暖,让他几乎都要怀疑是自己一瞬间的错觉。 是幻觉吗? ——是幻觉吗。 是幻觉才能让谢岑近乎飘飘然,感觉到对方是不是也喜欢着自己,只是同自己一样,不敢将这段隐秘的感情诉诸于口。 但这种想法也只是一闪即逝。 他不敢奢求,不敢妄想。因为奚斐约在他的世界里,是极度圣洁的存在,是他不想,也绝不敢玷污的…… “我渴了,去给我倒点水。” 奚斐约见他一动不动,像是发了痴,赶紧命令似的打发走了人。 “哼,”谢岑回过神,开始了愈发拙劣的表演,本想乖乖去倒水,还是说了句自己应该说的台词:“大爷似的,凭什么给你倒……” 结果是一分钟没到,一杯温水就被他双手捧着,递来了床头,大少爷嘴里不愿,倒是把人服侍得妥妥帖帖。 奚斐约端起水杯,小啜了几口,期间谢岑一直眼巴巴盯着他看,直看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实在忍不住吐槽。 “别这样盯着我,知道吗?我会以为你想喂我喝……” 谢岑吓了一跳,整个人几乎是弹了起来。 他瞥开脸,嘴里说着“我才没有”,又再次强调“我才没有想喂你”“你做梦”之类的,才转身走了,卧室门没有关。 奚斐约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有所变化,气氛也变得很奇怪。 怎么说呢,谢岑这小崽子有点反常…… 第16章 我衣服在哪? 奚斐约坐在床上,本来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毕竟发生了那么多事,昨天自己两眼一闭昏过去,还来不及理出个头绪来。 但情况无疑是很棘手的。 正这般想着,外面的动静强行闯入奚斐约耳朵里,打扰了他的思考。 谢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脚步声忽远忽近,一会儿在这头,一会儿在那头,像是在手忙脚乱地翻找什么东西。 “你在干嘛啊——?” 奚斐约朝外边喊,没人回答。 再然后就传来了锅碗瓢盆的声音,哐当哐当的,不知道这小子……啊,该不会是要给他做饭吧。 没过一会儿,谢岑果然端着一个小碗进来了。 他将冒着腾腾热气的小碗放在奚斐约的床头柜上,像是故意逃避什么似的,全程没有看他一眼。 空气中飘浮着燕麦的香味,奚斐约突然就有点饿了,居然是一碗带着奶香的燕麦粥。 “呀,”他有点“受宠若惊”,调侃道:“大少爷还会做饭呢。”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17节 谢岑刻意冷着脸不看他,好像这样就能够维持自己冷酷的人设,话说到嘴边却磕磕巴巴:“怎么不会?这种简单的还是会一点的……” “没给我下毒吧?” “……” 谢岑似乎有点无语,拧着的眉头和愤恨的眼神还有几分恼怒的意思,斗了这么多年,奚斐约第一次真正地感觉到,他确实——像个小孩。 爱赌气,爱生气,还有……渴望表扬。 那种期盼的眼神太好懂了。 但为什么他的眼神里,还有点小心翼翼的?不会真下毒了吧。 ——算了。 饿了,吃吧。 奚斐约端起小碗,轻轻吹了吹,试探般的尝了一口,出乎意料得好吃。 发现谢岑站在旁边没有走,而且还一直盯着自己看,奚斐约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嗯,非常好吃。” 确实非常好吃。 奚斐约从小就喜欢喝燕麦粥,觉得燕麦的香气很独特,而且比较清淡,温温热热的,入胃说不出得舒适。 他埋头又舀了几勺,发现谢岑依然站在那里没动,于是抬头看了看对方,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燕麦粥?” 说完,奚斐约恍然发现,就在他刚刚抬头的那一瞬间,谢岑嘴角似乎浮现着诡异的微笑…… “不会吧,你真下毒啦?” 见他如此发问,谢岑似乎有些尴尬,重又换上了那副招牌式的冷酷表情,无语地说:“放心吧,毒不死你。” 我怎么舍得啊。 奚斐约很快喝完了粥,又问他:“还有没有?” “有!”谢岑眼里掠过一抹惊喜,接过碗,步伐很快地出了门。 奚斐约茫然地坐在床上,有些不习惯对方的反应。 谢岑…… 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好? “来了,慢点喝。” 谢岑端着碗,体贴地递到他面前,那模样真像是要屈尊喂他喝似的。 奚斐约突然不想调笑了,接过碗,安静地喝了起来。 “谢谢你。”他对谢岑说,“你不用一直站在这里,我想自己待会儿。” “哦、哦……” 听见他要赶自己走,谢岑眼眶忍不住一红,幸好及时侧过头去,没有让对方看见自己的失态。 “那我走了,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再叫我吧。” 奚斐约愣了愣,没有来得及回答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怎么觉得谢岑刚刚说那句话的时候有点…… 带着哭腔的? 算了,可能是最近太累了,一切都变得有点不正常了。 是自己思绪混乱的原因吧。 房间里少了一个人,似乎才真正地安静下来,但奚斐约其实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自回家这么多年,他很少会像今天这样茫然。 ——除了刚开始的时候。 亲生父亲把他迎回家门,接受了他,给了他所能给到的爱。 这爱当然是有限度的。 父亲早已经有自己的家人,妻子、儿女……原来,他一直期待的,存在于想象中的父爱,实则是无比虚幻可笑的——那个人有自己的家,一个与他无关的家。 这个家的所有人都不愿意接受他,甚至于讨厌他。奚斐约刚开始也会委屈,也会不解,从始至终,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属于他的,他一定要去争,一定不会拱手相让。 好在奚斐约足够争气,一步一步,努力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但一切都太远了,他还没有办法与这些人抗衡,接连发生的事情,都实在让人感到无力。 奚斐约不是会一味沉湎伤痛的人,在床上呆坐了十五分钟后,他端着空了的粥碗走出房间。 谢岑原本在沙发上坐着,但看见他出来,立刻就站了起来。 “你……”谢岑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没话找话地问:“吃完了?” “嗯。” 奚斐约点点头,把碗放在了厨房,“小谢总,碗应该不用你洗吧。” 一般来说,像他们这种私人住宅也是可以配有管家、厨子以及助理的,随叫随到,实在不需要谢岑亲自下厨。 “啊,”谢岑顿了顿,“当然不用……” 奚斐约打开水龙头,笑了笑,“那我洗吧。” 谢岑:“?” 谢岑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我、我的意思是……晚些有阿姨会来洗的。” “哦,”奚斐约一边洗碗,一边应道:“我知道,这不是顺手么。” 谢岑却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碗,冰凉的水淋湿了他们的手。 “你傻吗?” 谢岑好像很生气,“这么冷的天,热水都不会开。” 奚斐约摊手:“我又不冷。” “你不冷我冷!”谢岑把碗放下,取了条干毛巾给他,很急躁地替他擦干净手上沾着的水,奚斐约任他摆布,也没说什么。 直到那双手被擦得干干净净了,空气中蔓延一股微妙的沉默,谢岑此时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做得有些过了。 奚斐约开口便问:“谢岑,有一个事情我想确认一下。” 谢岑呼吸一窒,心跳都快从嗓子眼扑腾出来了。 ——他要问什么?他想确认什么? 谢岑紧张地掐着自己的手,既害怕他问出来,又莫名在期待些什么。 想象中,奚斐约温柔地看着自己,眉目含情,对他说:“谢岑,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然后谢岑含泪握住了对方的手,点点头:“不,我爱你!” 两人吻在一起,难舍难分…… “喂!”有双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谢岑回过神,看见奚斐约平淡地问他:“我是说,我父亲他……是不是……他怎么样了?” 原来是问这个啊。 谢岑想了想。确实,昨天奚斐约昏过去了,所以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谢岑刚要开口,却又沉默了。 像是害怕他会因此而伤心似的,最终只是抿了抿唇,没说话。 奚斐约了然,只是想听一个确切的结果,便说:“没关系,你说吧。我承受得住。” 谢岑却盯着他的脸,生怕上面出现一丝阴霾的情绪,也不回答那个具体的问题,只是小心翼翼地说:“你放心,答应你父亲的事,我……” “我没兴趣知道你们之间的交易。” 奚斐约打断了他,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今后,我们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 谢岑一声不吭,他紧紧攥着拳,原本缓和的脸色沉了下去。 “昨天谢谢你。”奚斐约顿了顿,又说,“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吧,以后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 奚斐约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他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怎么说得出来这种话。况且,谢岑平时不出来捣乱已经很好了…… 而且昨天吴秘书就在医院外面,分明有其他的办法,天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会出现在这小子家里啊。 “算了,你应该也不需要。”于是奚斐约不客气地说。 谢岑:“……” 奚斐约等了一会儿,直觉身旁的气压不对,侧头看他。 却见谢岑侧过身,肩膀随着呼吸起伏,眼眶似乎还有点红,像是被气得不轻。 奚斐约纳闷了。 不是吧?这也要生气。 可惜奚斐约并没有多余的闲心来管一个莫名其妙的“宿敌”是否生气,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本来就不该踏入的地方。 ——离这个小煞星远一点。 奚斐约转身要走,却突然发现自己还穿着对方的睡衣,于是开口便问:“我衣服在哪?” 谢岑突然转过头来,眼神近乎是愤恨地看着他:“你就这么冷漠!你就、你就……对我这么狠心!” “……” 奚斐约愣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啊?” 谢岑却开始颤抖,捏着拳头的狠劲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打过来,可是他没有——大概是强行忍着,最后也只是转过身,冲进卧室。 一直敞开的卧室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 奚斐约呆在原地,都要气笑了,又朝卧室的方向喊:“喂——!谢岑!我衣服被你吃了吗!” 这么生气?也不知道气什么。 下一秒,卧室门又开了,一件衣服从里面被丢了出来,看起来并不是奚斐约昨天穿的那件。 与此同时,谢岑气愤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不知为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或是被刻意掩藏的鼻音。 “你的丢了!”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18节 “这件没穿过,你爱穿不穿!” 奚斐约:“……” 啊……什么毛病,怎么还有丢人衣服的癖好呢。 奚斐约冷静了几秒,俯身捡起衣服,干净的黑色卫衣质地柔软,里头加了一层薄绒,带着皂角的香气。 一同被扔出来的,还有一件卡其色外套。 “……” 能怎么办?不穿出不了门啊。 奚斐约想着,那就随便穿穿吧,大不了回去再换。 但是—— “谢岑你裤子呢?!”奚斐约无语了,朝着门真诚发问:“不能让我光屁股出去吧!” 但里面的人不理他了。 第17章 谢岑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无奈之下,奚斐约只好在这偌大的别墅里头瞎转悠,最后把自己都绕晕了,还是没能找到衣帽间在哪。 于是便换下睡衣,但睡裤还没有办法脱下来。 奚斐约照了照镜子,突然发现这件卫衣很熟悉,好像是之前见过谢岑穿过的。 把自己穿过的衣服甩给他?——这人还真是离谱啊。 奚斐约现在只想回家,别的也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了,掏出手机给吴秘书打了个电话。 “喂,”奚斐约一阵憋屈,开口便是劈头盖脸的质问:“我说老吴,昨天你人呢?就这么把我丢下了?” “啊哈哈……” 电话那头,吴秘书打着哈哈,尴尬地笑了两声,却是反问道:“那个,你和谢家的大公子……?” 奚斐约纳闷:“怎么了?现在,立刻来接我,我要回家。” “收到!” 吴秘书应得很快,倒是知错就改,不再多话。 电话没挂断,僵持了两秒后,吴秘书突然问:“对了,您在哪里啊?” “应该是在谢岑家。”奚斐约言简意赅。 吴秘书对此表示疑惑,但疑惑的关键竟然不在“谢岑家”,而是—— “应、应该……?” 奚斐约也没多说,直接开了个定位,发给对面。 【北花园别墅区,e区,3号院】 十分钟左右,吴秘书就打来电话,说来接他的车子已经到楼下了。 奚斐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睡裤,叹了口气,又照镜子确认没有很大程度影响自己的形象后,终于踏出了这个门。 好在附近没什么人,看不见他这副“另类”的装扮。 阳光很好,驱散了些许冬日的冷意。树枝摇晃,落叶已经快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但还有零星的一两片掉落在那辆黑色商务轿车上。 吴秘书远远看见奚斐约,立即从副驾驶走出来,替他拉开车门。 远看就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等到奚斐约走近,他一看—— “三公子,您穿得这是……?” 黑色卫衣带着点运动感,十分随意,外套也是。奚斐约平日里很少这么穿,这也太不像他的风格了——尤其是那条裤子。 怎么那么像睡裤!? 奚斐约正郁闷着,没空搭理他,没好气地说:“多的别问,上车。” 上车后,吴秘书想来想去,还是转过头来,观察了一下奚斐约的表情,觉得看起来还好,没什么情绪。 忍不住解释道:“昨天听说您晕倒了,我其实第一个冲了进去,但是谢家那个……把我拦住了。” 奚斐约没给他反应,只淡淡看着前方,吴秘书欲言又止:“本来我也没想让他,但他看起来很担心你,而且……” 奚斐约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吴秘书得到示意似的,继续说起来:“而且他特别凶,当场就把我吓住了,最主要的,他直接把你抱起来了你知道吗!” “……”奚斐约眼皮一跳,不得不提高音量,震惊地问:“那你就让他把我——抱、走、了!?” 吴秘书一愣,讪讪笑起来:“嘿,那不是……说实话,您是不知道当时那场景,这换谁也不敢造次啊。” 奚斐约板起脸,冷笑一声:“老吴啊,下次要再这样,我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吴秘书老老实实:“对不起,下次我不敢了,绝对、绝对不让谢家那小子抱你!” 奚斐约:“……” 这都什么人啊。 - 北花园别墅区。 房间内空空荡荡,只有一件脱掉的睡衣被丢弃在客厅沙发上,像是被人抛弃了一般,显得有些可怜。 谢岑从卧室里走出来,眼神是空的,整个人也显得空落落的。 他呆呆地站了一会,突然用手拿起那件睡衣,坐在了沙发上。 睡衣的质感很好,丝丝滑滑,柔软地滑过手腕的肌肤。 再然后,很慢很慢地,滑过脸颊,鼻尖、嘴唇…… 谢岑整张脸都埋进了睡衣里,他像只缺了氧的小兽,拼命地攫取着空气。 而此刻,他的空气是那个人残留的味道。 他一遍遍地重复,重复…… 不知过了多久,谢岑的肩膀不住地抖动起来。 他在哭。却哭得很隐忍,也很克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到脸颊一片湿润。 泪水被风一吹,变得冰凉,沾湿了那件被心上人穿过的、柔软的睡衣。 就这么胡乱流了一通泪,他终于从衣服里探出一点脑袋,露出一对湿润的、乌黑清澈的眼睛,此时红通通的,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 眼泪就像是谢岑的发泄口,流够了,流到位了,此刻就变得清醒不少。 可心口却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捂住了,仍旧不痛快,反正憋闷的很。 他忽然想到昨天晚上自己手忙脚乱给奚斐约换衣服的场景,将那些遮盖在那个人身上的多余之物一件件褪去…… 奚斐约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覆盖在下眼睑,嘴唇有些苍白,嘴边也不再挂着惯常的那抹笑。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台灯,光线很暗,暖白色的被单轻轻搭在那人的身上,露出光滑洁白的小腿。 他的腿好白,又长又白,修长中带着流畅的线条,十分好看。 顺着流畅的小腿线条一路往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大腿根部山峦般略显丰满的弧度,最终隐没在黑暗里。 那暖白色被单在腰间的位置起了褶皱,显得有些凌乱,再往下…… 灯光昏暗又暧昧。 谢岑很快地移开眼睛,不知是不是他自己“做贼心虚”,不敢让这光线太亮,将那些隐晦的心思剖露于人前。 心上人就这么躺在眼前,浑然不觉他的注视,而且……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但他不敢多看,更不敢去触碰。 可毕竟是要更换贴身衣物,想要一点都碰不着,倒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了。 于是在谢岑屏住呼吸,想看又不敢看,一双手十分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替他更换睡衣睡裤时,终于免不了指尖碰到了对方的肌肤。 那触感带着一丝温热,竟比想象中的还要柔嫩。 谢岑像是触电一般抖了下,衣物从他指间落下来,几乎是同时,他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奚斐约动了动,似乎有所察觉,谢岑心跳得好快好快,但发现对方没有醒,仅仅是翻了个身。 他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但也有一点庆幸,庆幸没有被对方发现,自己如此龌龊的心思。 谢岑在那一刻甚至厌恶着自己。 ——为什么要这样想?为什么要伤害他? 他觉得自己很恶心。 那么,又会陷入一个无限循环的怪圈,他忍不住这样想,但又讨厌自己这样想,但他仍然忍不住这样想。 他想要对奚斐约做点什么—— 想到这里,谢岑及时刹住了车。 他抹了把尚没来得及风干的眼泪,突然又想到刚刚生气时随手丢出去的衣物,这才反应过来奚斐约应该是穿着他的那件黑色卫衣走的。 “……” 那件衣服穿着很舒服,其实是他经常穿的,而且…… 一想到奚斐约会贴身穿着,他就——就会出现一些难以启齿的反应。 为此,谢岑非常矛盾。 其一,他心里对奚斐约的感情,其实仰慕更多一点,如同天边月,遥不可及,不愿亵渎。 其二,每当他看见奚斐约,都会不可控地产生一些不合时宜的联想,忍不住想对他做点什么。 譬如想象触碰的感觉,奚斐约带笑的桃花眼会变得迷离,贴着他的耳边炙热的呼吸,还会……发出一些声音。 很多很多。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19节 愈是想要压制,愈是不断疯长,不受控制。 他有一颗最热烈纯粹的心——想把人好好捧着,不让对方受到一点伤害。 但自己又想做伤害他的那个人。 想把他圈养在自己的领地,不让他再走出去,只能够看着自己。 这种来回的拉扯让谢岑痛苦万分。 那些眼泪无法书写的,都变作一行行的文字,出现在他的“日记本”上——就当作是日记本吧,不然该叫做什么呢? 那句“我们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在他的耳边不断回放,他觉得奚斐约一定是察觉了什么,所以才要刻意疏远自己。 奚斐约想和他撇清关系。 但他偏不,他要和奚斐约纠缠到死—— 就像此时此刻自己脑海里冲撞着的字句一般,折磨着他,狠狠地惩罚着他难以述之于口的爱意,这爱或许不被世人接受,永远不会被承认。 但那又如何呢? 不论是纯白的、还是肮脏的,他都要承受不住了,汹涌的爱意在体内横冲直撞,像是要将他的意识和身体四分五裂。 酸涩、委屈,全都混淆在一起,无论世人在不在意,奚斐约会不会回应,甚至会不会讨厌他——谢岑都快要忍不住了。 忍不住了。 让人想要放开一切,直直下坠,坠到一个未知的,但自由、放肆的领域。 在那里,他可以完全释放那些无从表达的爱意。在那个人面前,再也无所顾忌,呈现赤 裸纯粹的自己。 第18章 “这狗崽子胃挺大” “把心掏出来给他看。” ——谢岑是这么想的。 今天,他也决心会这么去做。 但在这之前,他要一步一步去铺垫的事情还有很多。 奚氏掌权人去世,正是资本动荡更迭之际,奚云度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稳固自己的势力,同时也会不留余力地打击三公子的势力…… 另一边可想而知,董事会一群老狐狸虎视眈眈、隔岸观火,等待着最终的胜利者出现。 而他,要替奚斐约肃清敌人—— 站在资本的最顶峰。 办公桌上堆积着数不清的文件和资料,纸张大大小小、横七竖八的摆放着,黑色字迹密密麻麻。 谢岑坐在桌前,低着头仔细检查文件里的叙述,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从小就很聪明,虽然在成年以前,对公司的事情接触不多,但毕竟耳濡目染。 在十八岁以后,谢途才渐渐开始让他接触生意上的事,但实在令人惊讶——无论是上手的速度、学习能力以及处理事情的方式和手段,都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也就是那个时候,谢途才突然发现,自己这个作天作地、脾气非常差、人缘也不好的儿子,竟然很有商业天赋。 倒很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风采。 于是,谢岑作为独子便愈发得宠,短短三四年,可谓是重权在握,就连圈子里那些老一辈的也得敬他几分。 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他已埋头书案,从白天坐到黑夜,浑然不觉时间之流逝。 谢岑微微皱着眉头,傍晚的星光从落地窗透进来,静静地照在他侧脸。 他的鼻梁本来就很高,眼睛深邃睫毛纤长,此时此刻,明暗的交汇更加衬得那眉如刀削,锋利又好看。 安静得像一件艺术品。 但,这件艺术品会为了他爱的人杀伐决断,扫清所有阻碍,哪怕牺牲一切。 不过他相信,失去一切的只会是别人——他们的敌人。 或许是翻看得太久,谢岑有点累了,他略微仰起脖子,靠在了办公座椅上。 椅子随着他伸展的腿向后滑动,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西装领口,露出很好看的喉结和锁骨线条。 谢岑很少对一件事情这么认真,但是他知道,那个人如今的对手太多了,他必须得谨慎,不能放过任何细小的漏洞。 他不会再让奚斐约受伤。 绝对不会。 - 却说奚斐约这边电话不断,棘手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一天从离开北花园别墅区开始,几乎就没有停歇的时候。 首先是奚云度,他作为自己目前在奚氏最大的劲敌,自然没个消停。不过那笑面虎撕开脸面,吃相太难看,倒是让奚斐约觉得有点意思了。 意外的是,在傍晚时分他接到吴秘书递来的消息,说是他们名下的那家传媒公司出了一些问题,而谢岑竟然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派人联系到他们,想要趁机收购绯月传媒。 其实,绯月传媒在外界看来,只是奚斐约无聊时的一个游戏,想把脚伸到演艺圈的一个乐子罢了。 绝对不会是资本倾注的关键。 然而外界不知道的是,奚斐约其实早已“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将大部分的重心转移到这里,作为他的筹码和退路。 ——谢岑一定是发现了这一点。 那么他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这很奇怪,他明明已经藏得很深很仔细了,那是他的命脉所在—— 谢岑真的发现了这个秘密? 或者说…… 会不会只是误打误撞呢? ——不可能。 奚斐约的直觉分外强烈。 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所有值得怀疑的东西,到最后结果一定是最初他所怀疑的那般。 窗外夜色朦胧,被霓虹灯光晕染得五彩斑斓。奚斐约眯起眼来,瞧着窗外许久,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 是那种非常嘲弄的笑。 那一瞬间他竟然感觉到苦涩。 让人觉得刺痛,觉得心在那一刻被拧紧,然后又骤然放开。 坠落,直直坠落。 那是一种从来没有发生在他身上的情感,很陌生,却又很真实。 转瞬即逝,可似乎又还在,让他没来由得感到愤怒。 奚斐约觉得迷茫,其实这些日子,他以为自己和谢岑的关系已经同以前不一样了。 他们不像是敌人,更像是朋友…… 今天早上他还刚刚从对方的家里出来呢,不是吗? 不知道是什么错觉,竟然让他认为谢岑至少不会再干扰他。 他明明也已经说了“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事实就是这么残酷,这么血淋淋地铺开在眼前了。 ——谢岑要他的“命”。 如果说奚云度的各种操作是要将奚斐约赶尽杀绝,那么谢岑便是看准了要害,一刀便刺入他的心脏。 奚斐约很清楚,就凭这么多年来周琴对他的恨,一旦自己的靠山倒了,他要面对的就是狂风骤雨。 所以他表面上玩世不恭,却一直在默默谋划出路,没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候会被人拦路截断—— 奚斐约愣了一会儿,久违地又点燃了一根烟,什么也没说。 不远处的吴秘书显得有些焦虑,这一天忙左忙右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天气寒冷,他却满头是汗。 “三公子,我们好像确实没有别的选择了,这个谢岑也是狠,他断掉了所有的退路……” 吴秘书忍不住拍了拍大腿,那声响回荡在傍晚安静的办公室内,听着都痛。 他却全然不觉,懊恼道:“早知道会这样,我就让这浑小子离你远点!也不至于!也不至于……” 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怎么样?” 奚斐约笑了笑,不再嘲弄,又恢复了以往那般不着任何感情色彩的似笑非笑,带着几分微不可见的戏谑。 “事情会有什么不同么。” 别傻了,不会。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谢岑也一样,唯利是图、不择手段,只想让他一败涂地。 吴秘书愣了几秒钟,随后忍不住站在那里唉声叹气:“现在的情况是,周琴在公司是有一部分股份的,而且还不少……” “还有,奚云度所占的股份也不少,他们是一家人,心连着心肉连着肉,加在一起不容小觑,到时候董事会那些老狐狸还不得唯他们是从?咱们的位置往哪放?” 奚斐约安静了一会儿。 吴秘书说的没错,奚云度本身的股份虽然无法压过他,但几个人加起来,就显而易见了。 奚氏的股权,二姐奚恬纭也有一部分,但这个女人很强势,不会完全受制于奚云度。 如此一来,周琴的立场就显得尤为重要。 但无论如何,奚斐约的处境都很尴尬——一个孤身一人、举目无亲的私、生、子。 他又能怎么办呢……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20节 就此放弃吗?奚斐约不甘心。 在这个世界上,凭什么好人要落得无端横死的下场,那些阴险的、作恶多端的人,却能厚颜无耻地活着? 还能活得这么好。 所以奚斐约活着就是为了给他们找不开心。只要能给周琴添堵,他就觉得很快意。 他说过,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在当初那个无措的小男孩渐渐长大以后,他开始怀疑自己母亲的死因。 车祸,一场意外。 ——多么好的筹谋,多么划算的买卖。 这些年,奚斐约一直在背地里偷偷调查当年的事,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可以肯定的是,周琴绝不是清白的。 有时候查得太深入,有总会有一股势力出现,阻挡他再去触及真相——每次都只差一点点。 就是那么一点点,让他不敢细想,更加觉得自己孤立无援。 奚斐约这么想着,神情骤然冷了下来,周围的气温也似变得很低。 吴秘书看出了他情绪的变化,有点焦急地问:“啊,您有办法了吗?如果有什么安排,我立刻去办……” 如今局势的窘迫已经让他不敢休息,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来改变。 三公子会有办法的,他想。 他们不会输的。 “我哪有办法?”奚斐约笑得很冷,但丝毫看不出他有什么焦虑或慌张的情绪,依旧如往常一样风轻云淡,“我出去一趟,你今天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啊——!?” 吴秘书难以置信。 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不安排他做些什么吗?敌人步步紧逼,他们难道不用反抗吗?等等,出去一趟? 奚斐约这个时候要去哪里?? “哈,”奚斐约哼笑,“不是要收购我的公司吗?这狗崽子胃口挺大,想得倒美!我去会会他,你不用管了。” 余光瞥见吴秘书一脸怔愣,又加了句:“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明天还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好……吧。” 吴秘书似乎还有些担心,几度欲言又止后,还是把话憋了回去,最后比了个手势,说:“那有事你给我打电话啊!” 奚斐约像是嫌他啰嗦,忙不迭点头:“好好好,快去吧。” 吴秘书摇头笑了笑:“哎,我这不担心你嘛,那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说完关上门,走了。 夜色正浓,奚斐约往办公室的沙发上靠了会儿,抽掉一根薄荷烟后,让人联系谢岑的秘书进行工作预约,得知他在办公室。 对啊。 工作上的事,就得公事公办,该怎么走程序就怎么走。 搞什么特殊待遇呢? 第19章 就这儿哦,轻轻一捏,我就会窒息 夜风寒冷,带着南方湿寒的空气,几乎透过毛孔浸入肌肤。 奚斐约出门忘带口罩,到达谢岑办公室的时候脸都冻麻了。 所以就很烦躁。 想打人。 尤其是看到谢岑那张冷着的臭脸,这种情绪到达了极点,但仅剩的修养让他没有直接那么做,因为—— 谢岑没有理由对他好。 是啊,谢岑与他本来就不对付,他们两个人也从来都没有成为朋友。 没有任何欺骗。 在奚氏面临权力更迭的这个关键时刻,任何人都想要分一杯羹,锦上添花、落井下石本是人间常态。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这再正常不过。 “你好啊,”奚斐约笑了笑,随意在这间办公室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语气却是冷的,带着疏离,意有所指般:“小、谢、总。” 谢岑抬眼看他。 那眼神有些古怪,似有什么情绪流露,但仅仅是一刹那。 奚斐约不愿细想,也没兴趣。 “你……” 谢岑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嗯?” 奚斐约一字一顿地叫他的名字,眼里是冰冷的笑意,昭示着他的确很生气:“谢岑,跟我玩阴魂不散是吧?” 是的,他在生气。 “……” 谢岑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好像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不再是平日里那个咄咄逼人的模样。 “哟,”奚斐约觉得有意思,走近了仔细瞧着他表情,笑问:“愧疚了——?” 谢岑的神色慌乱一瞬。 便听见那个人冷声道:“愧疚了就给我以死谢罪。” “……” 谢岑张了张口,想解释,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若是像往常一样得意地呛他两句也就算了,可谢岑如今这个模样,好像不是坏人,反倒像个受害者一般。 奚斐约心头更是一股无名火窜了起来。 他俯身拽住谢岑的领带。西装,又是黑色西装。 “人模狗样嘛……”奚斐约打量着对方,那双桃花眼慢条斯理,如同迟钝的刃口缓慢捻过。 谢岑眼睫毛颤了颤,竟然不敢看他。 “谁知道背地里是怎么样的呢?心都脏得不得了呀,在背后捅我一刀的感觉很好吧?” 奚斐约说着,用力将人拉过来,“说说,计划很久了吧?看到我走投无路是不是很高兴?” 然而他却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空气忽然异常安静。 冷漠的、嘲讽的、刺耳的、炫耀的……这些统统没有。 奚斐约愣了愣,忽而感觉有点怪异,就发现谢岑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呼吸的起伏却非常大,可以看出对方的情绪不太好。 而这种“不太好的情绪,”,既非愤怒,亦不含有任何对抗的成分,却隐隐约约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悲伤。 悲伤……? 说来可笑,奚斐约竟然能感觉到他莫名的悲伤。 他又有什么可悲伤的呢?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动作,默了好一会儿。 谢岑一直低着头,微长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微微耸动的肩膀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谢岑忽然推了他一把,同时挣脱开来,侧过头去。 “不管你信不信……”奚斐约听到那人声音失控,像是在对他说,又完全难以置信那是在对他说,“我只是为了保护你!” “是!我绞尽脑汁,我处心积虑,我日思夜想连觉也睡不着!” “我的心变得扭曲不堪!面目全非!可是你又知道什么?” “你知道吗!?这些统统都是为了你!我为了你!” 其实谢岑也想过自己要面不改色。 像从前无数次所做过的那样,带着与自己无关一般的,冷嘲热讽的笑,狠狠地反驳回去。 但他做不到。 他眼睁睁看见奚斐约那么生气,一双让他魂牵梦绕的眼睛近在咫尺,却是那样仇恨地看着他——不,连仇恨都是少之又少。 或许那也只是他的妄想而已。 奚斐约的眼不带有一丝感情,他只能做他的刀下亡魂。 永远得不到一丝一毫的体谅和爱意。 奚斐约彻底懵了。 他站在那里,看着谢岑的背影,突然觉得无比陌生,好像不曾认识过这个人。 但这个场景却似曾相识。 大概过了几秒,奚斐约回味了一下谢岑的话,但又没怎么听懂。 反而更觉得匪夷所思:“谢岑,是你自己要趁火打劫,想收购我的公司却不敢亲自找我来谈,你到底在心虚什么?” 他嗤笑一声,又道:“为了我?保护我?” “呵,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了?”奚斐约笑得轻蔑讽刺,话语里带着无动于衷的戏谑,一一品过他如此荒唐过激的言辞,“如果这就是你认为的好,你非要强词夺理的话……有没有想过,我可不稀罕啊。”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21节 “睡不着?是我让你睡不着的吗?睡不着不应该对着我发火,你应该去医院!” “啧……”奚斐约摸着心,学着谢岑的语气,“还‘我的心扭曲不堪’ ‘面目全非’,不是吧?电视剧看多了吧你!” 听了这话,谢岑突然就安静了,不说话,也没其他动作。 他像是变成了一座夜晚的雕塑,没有思绪,也没有感情。 再然后,奚斐约便看见他抬手,似是砸到了墙上的按钮,灯在那一瞬间被熄灭了。 ——他是故意的吗? 周围的环境暗了下来,但落地窗很大,窗帘是开着的,城市夜晚的霓虹灯光让这个办公室并不十分漆黑。 下一刻,谢岑就像只猛兽一般,朝着“猎物”扑了过来。 后背猝不及防砸在了文件柜上,冰冷硌人,奚斐约几乎以为对方要狠狠撕咬过来,吸他的血吃他的肉。 就连骨头也会被粉碎。 但谢岑没有那么做,那人握着他脆弱的脖颈,却意外地没有用力,但碍于这个姿势,奚斐约只能被迫仰着头。 此时此刻,面对敌人露出最薄弱的地方。 “下手啊?” 两人挨的极近,奚斐约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与自己交缠的频率。 他主动握住谢岑的手腕,那处早已青筋暴起,奚斐约一时兴起,摩挲着那些筋络的纹路,极尽挑衅。 对方在上,他在下。 在这逼仄狭窄的角落,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亲自将那人的手带到脖颈间的致命处,让那人用力。 “怎么了,下不去手啊?”奚斐约说,“就这儿哦,轻轻一捏,我就会窒息。” “……” 谢岑的手在发抖,但应他所言,随着他的引导,较劲似的用了力。 按下去——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闷哼。 那一瞬间,所有五感都像是被蒙蔽,全身血液倒流,冲得谢岑头昏脑胀。 下腹传来一股奇异的燥热,让他难以摆脱对方的身体。 奚斐约却像是不满意,还要他再用力,“啊?你这么恨我,恨得茶饭不思……那你就把我杀了算了呗。” 古怪的感觉在体内激荡,这让谢岑反应强烈,当下也顾不得对方在说什么,直直埋头咬了下去—— “啊。” 颈窝处传来的痛感让奚斐约失声叫了出来。 很短促,音量也不是很大,但由于距离极近,清清楚楚地落在了谢岑耳里。 牙齿破开皮肉,他尝到了血液的苦涩滋味,却忍不住尝了一下。 疼痛终于过去,感觉到湿热柔软的舌尖滑过皮肤,酥麻从小腿蹿至脊背,又逐渐漫过了奚斐约的头顶。 “你别说了……”谢岑喘着气,隐忍道:“我受不了!” 奚斐约抬手摸了下自己的伤口,“嘶……你他妈真咬啊!狗啊你啊——?” 说着他有点生气地推开了谢岑,后者没有反应过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样子有点狼狈。 奚斐约试图站起来,谢岑却不乐意了,跟幼儿园的时候打架似的,依葫芦画瓢有样学样,“啪”的一下又把他推倒在地。 “……” 奚斐约揪着对方早已被扯乱的西装领口,两人扭打在一起,谁也不愿服这个输。 混乱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落,奚斐约和谢岑的动作同时定格,看见微暗的环境里亮起的手机屏幕。 -林烬:三三,只要你开口,任何事我都愿意帮你。 奚斐约:“……” “哈,”谢岑好像更生气了,气得他坐起来,直冲冲地问奚斐约:“你就不可以相信我一次?你非要……” 奚斐约:“?” 谢岑气得快要说不出话:“你非要去外面找那些猫猫狗狗帮忙是吗!!” “…………” 屏幕很快熄灭,周围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唯有两人大动干戈过后的气喘吁吁,在空气中来回流动。 奚斐约缓了缓,站起身来,冷笑道:“谁能有你狗啊?” 现在脖子都还痛。 ——不是,这伤口出去怎么解释啊? 无语…… 奚斐约实在不想再跟这个疯狗同处一室,走到门口,说:“公司绝对不会卖给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谢岑死死咬着牙:“不给我,那你要送给谁?让奚云度得逞吗?还是说……你要送给林烬!” “哈哈,送给谁也与你无关啊?” 奚斐约依然笑着,但说的话却像刀片一样残忍锋利,“谢岑……你给我记住了,你想要的——就是永远得不到。”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转身,重重摔门而去。 第20章 ——什么狗能咬在这个位置啊? 门被摔得一声巨大声响,回音在谢岑的脑海里激荡。 来来回回,永无休止…… “谢岑,你记住了——” “你想要的,就是永远得不到。” 是吗?无论他多努力,还是永远都无法得到吗? 谢岑捏着手指,视线集中在对面的文件柜上,眼泪连珠串似的地往下掉。 他刚刚还一直在强忍,现在房间内只剩下他一个人,终于可以松懈下来。一想到奚斐约不愿意相信自己,甚至可能会去求林烬…… 他就妒火中烧,难以自已。 那片熊熊燃烧的妒火烧灭了他的理智,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毁掉奚斐约的所有退路,让他只能选择自己。 让他……不得不相信自己。 凭什么连林烬这样的人也妄想得到奚斐约呢?就让他做梦去吧—— 如果他谢岑得不到,那别人,也永远别想得到。 …… 却说奚斐约摔门而去,走到电梯门口,才想起摸了摸包里的手机,这一下便摸了个空。 他突然想起那条在昏暗里弹出的消息提示。 ——不出意外的话,手机应该还躺在地上吧。 那里面还保存有很多工作相关的信息和文件,奚斐约只得放下面子,选择立即折返回去拿手机。 走到谢岑办公室门口,奚斐约愣了一下,因为他发现自己刚刚摔门摔得很用力,但门居然没关上,又弹开了—— “操,”奚斐约自言自语,“这什么质量啊,摔一下就坏了吗?” 他嘴上一边说着,一边推门而入,也好让谢岑有个心理准备。 毕竟真的要敲门就太尴尬了。 就在前一刻,两人还闹得不可开交,现在又得看人脸色,礼貌试探地去示意和打招呼…… 然而奚斐约的动作实在有点快,几乎是同时,他推开办公室的门,不经意地撩眼一瞥,被眼前的画面惊住了—— 谢岑同样望了过来,与他的视线不偏不倚地碰撞在一起。 房间里的光线不算太昏暗,因此对方脸上的每一道泪痕他都足以看得清清楚楚。 霓虹带着色彩的光静静落在谢岑的脸上,浮动着一片湿润,像是夜晚的湖面,水光潋滟。 谢岑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奚斐约,像是身体突然不会动了,唯独睫毛却颤动的厉害,上面残挂着大概三两颗…… 晶莹剔透的泪珠。 晶莹——剔透—— 晶莹剔透的泪珠!? 奚斐约:“……” 他该说些什么好?还是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是最好的呢?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作为一个男人,被人撞见哭得这般梨花带雨的场面毕竟有些丢人…… 但是—— 哈哈也太好笑了吧!! 奚斐约强行忍耐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忍住笑意。 他看见自己的手机果然好端端地躺在地上,于是俯身捡起,又对谢岑说:“吵不过我就哭?你原来……” 你原来这么可爱。 奚斐约的笑意并不嘲讽。 他只是觉得谢岑很好玩,很有意思,并且从来没发觉他这个人原来这么好玩—— 这个装 b 王居然还会哭?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22节 谢岑红着眼睛,背过身去,看起来是在手忙脚乱地擦眼泪。 半晌没说话,奚斐约往那边瞧了瞧,发现对方的耳朵全红了。 啊,还会害羞。 “不好意思啊,”虽然对面看不见,奚斐约仍然晃了晃手上的手机,随意地道:“只是东西落下了,不得不回来拿,我什么也没看见哦~” 最后一句话很难说没有带着几分得意与调侃的意思。 这个可恶可恨总是给自己使绊子的讨人厌的麻烦精居然暴露出了他鲜为人知的一面,奚斐约觉得自己不抓住机会拍个照留作证据,并且再大肆嘲笑奚落一番,都已经是仁至义尽。 况且他脖子还痛着呢。 走出门,冷风一吹,更是阴森的寒冷刺痛。但刚刚咬住那里的湿热感觉却怎么也吹不散…… 奚斐约有一瞬间的恍神。 ——谢岑为什么哭了? 想不出答案。 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怎么处理自己当下的问题,手中握着的命脉出现危机,如果不及时采取解决的方式,恐怕就要被奚云度扰乱了。 正如谢岑所说,难道真的是想要帮他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早早说清楚,任由误会呢? 奚斐约更倾向于对方在欺骗自己。 但是…… 他为什么会哭呢? 他到底…… 奚斐约现在别无他法,但他需要时间想一想,至少在天亮以前无法做决定。 他身边虽然围绕着许多人,这些人都平日里见到总是笑脸相迎,但实际上他可以真正信任的人并不多。 能称得上朋友的更是少之又少。 ——至少谢岑算不上,即使他今天的表现令人难以捉摸。 奚斐约开车回自己的住处,一路上放着安静的钢琴曲,这样的音乐能够帮助他沉下心来思考,理清纷乱的头绪。 车开到私人车库,他没有着急上楼,而是静静地坐在车里。 “我只是为了保护你!” “统统都是为了你!我为了你!” 音乐声在狭小的空间内流淌,那些破碎的的话语混着迸溅的音符,回响在奚斐约的耳边,脑海里钝钝的,毫无章法地乱成一团。 ……为了我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奚斐约解开安全带,调了下座椅,整个人滑靠下去,几乎是半躺在驾驶座,长长的腿微弯着。 钢琴曲在此时陷入了停顿,一段长长的留白。 然后他脑海中便闪现出谢岑的眼,那是双极为破碎的、难言的、受伤的眼睛。 那么纯真,又那么无解。 似乎一直以来苦苦支撑着什么,又是那么徒劳,那么脆弱…… 那么容易被看穿。 但奚斐约不愿相信他未说完的剖白,他只想认为那个人在演戏。 这只是这么多年来的又一次挑衅。 没来由的烦躁在这片肆意蔓延的安静里,随着琴键如雨落下,如同冰冷的雨击打在他的身上。 奚斐约平静地想道。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一夜无眠,奚斐约第二天一早便点了杯热美式,坐在窗前看着云山雾绕的迷蒙城市,慢慢喝完了。 思绪清醒了很多。 紧接着他打开手机,给林烬发了条消息。 -3:上午十点见? 奚斐约思考了一夜,还是下了这步棋,他选择与林烬做个交易。 原因是林烬更好掌握,不容易摆脱控制,他有办法让对方按照自己的规则行事。 但倘若屈服于谢岑,事情恐怕会脱离掌控,变得更加棘手起来。 他不想听信谢岑的鬼话,一个字都不想——他绝对不想知道这个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很快,手机屏幕的晨曦里亮了起来,林烬居然已经起了,回复他:“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奚斐约有点无语 怎么说呢,对于对方预料之中的语气,他感到不太舒服。 -3:你就知道? -林烬:啊,我有心灵感应。 奚斐约嗤了声,没再回复。 霁京的上流圈层是有着极强的等级观念的,同样是大资本,但资本之间也有区别。 多年来,奚氏、谢氏相互制衡,权势地位不容置疑,在其下还存在着许许多多较弱一级的资本,林家就是其中相对较强的一个。 但较之前二者还有相当遥远的一段距离。 林烬是家里的独子,所以在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尊荣无限,但他却似乎对奚斐约,总是围着他转。 奚斐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回应过。 作为奚家的人,想要与他打交道,攀上关系的数不胜数。 他不需要知道别人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只需要利用他们达到自己的目的。 十点钟,两人在昼日大街的一家餐厅见面,随意点了些茶点。 林烬看起来很开心,并且他丝毫没有去试图掩饰这份开心,眉梢眼角都是雀跃的笑意。 奚斐约面上则没什么表情,他靠在椅子上,微微仰起下巴,勾起一丝冰冷的笑,算作回敬。 对面立即换了副表情,但毕竟太年轻,开口仍旧掩不住情绪:“三三,你……” 话说到一半,林烬眼神向下,突然瞥到了奚斐约脖颈处的伤。 “嗯?” 奚斐约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而自己会静静听着。 “你这是……” 林烬瞧着那处伸出手,眼神些许探究,似乎想要触碰。 奚斐约低了低头,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看见了那处咬痕。 他有些厌烦,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那双手,淡淡道:“没什么,狗咬的。” 林烬没接话,眼里却闪过一丝恼怒。 ——什么狗能咬在这个位置啊? “是谢岑!对不对?”林烬眼里的怒意显而易见,急躁地把手抓在奚斐约肩上,问他:“是不是谢岑!?” 奚斐约皱了皱眉,抬手毫不客气地将他的爪子弹开,表情和语气都几乎冷得可怕:“跟你有关系?” “那个,我……” 林烬怔了怔,似乎有些错乱,刚刚只是一时上头的表现。 他瞥了好几眼那个咬痕,甚至看得出几道牙印,但奚斐约却不遮不掩,酸涩又愤慨的情绪在林烬的胸中翻腾。 好像什么东西被人抢走了,那种无助又愤恨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周身,让他想要不计代价地抢回来。 林烬缓了缓情绪,似乎有点难以开口,但最终还是期待且得意地看着奚斐约,“现在只有我能帮你,对吗?我愿意……” “不是只有你能帮我。” 奚斐约毫无感情地打断了他,“林烬,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 “只是我暂时选择了你,懂吗?” 林烬眼里几乎就要溢出的喜悦黯淡了一瞬,但又很快恢复了寻常,还是很开心地说:“我知道的,三三,我当然不重要,但我很高兴自己能够对你有用。” 奚斐约穿过他,眼神看向穿梭往来的人群,淡淡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并不难。” “我能做得很好。” 奚斐约笑了笑,反问道:“是吗?” “但是事成后——” 来了,林烬开口索要。 奚斐约预料般地答复他:“让利三成。” “不。”林烬摇摇头,“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我……” “哦,看不上钱。”奚斐约不置可否,只是歪了歪头,轻笑,“难不成想睡我?” 话音刚落,林烬却突然愣住了。 奚斐约直白的话语让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一句玩笑话,还是三公子为了让他帮忙,真的愿意献出自己。 林烬觉得受宠若惊,到最后混乱的思绪绕了几个弯,竟然开口问:“……我可以吗?” “哈。”奚斐约笑出了声,“你他妈还真敢想?” 换在平时,他相信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敢这样对他说话。 果然人一旦“落魄”,什么玩意都能跑过来自以为是地踩一脚呢。 但今天被捏在手里玩弄的显然不是他奚斐约。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23节 穿梭的人群步履不停,玻璃窗外晨雾逐渐散开,他语气骤然冷下来,让人感到一阵森冷的寒意。 “林烬,”他说,“你没有别的选择,没有退路。” 奚斐约勾唇,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冷血和自信,缓缓道:“不如回去看看情况,再来跟我讨价还价?” 第21章 命中注定要死死纠缠的唯一宿敌。 林烬僵了一下,露出困惑的神情。 恰好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震动引起些许不适。 铃声刺破喧闹的街市,林烬似有所感般,看了看来电显示,但却没有动作,任由它持续震动,直到第七声响起,手机已经自行移动到了桌角边沿。 奚斐约微笑地看着他,林烬终于接起电话,讨厌的铃声就此停息。 “喂,是我,什么事?”他有些不安。 脸上的表情变化不算很大,但奚斐约能够看出他的局促和焦躁。 “什么!?” 林烬突然拍桌而起,惊诧不像是装的,但却明显超出了奚斐约所预料的反应限度。 他不过是略施小计,以便于更好地操控对方为自己服务罢了,林烬虽然年纪尚轻,但较之平时的性格而言,倒也不像是这么稳不住的人啊? ——难道还有其他情况? “你等着!”林烬表情严肃而充满怒火,看起来像是发生了十万火急的事情,“我马上回来。” 他挂断电话,这回轮到奚斐约歪了歪头,轻描淡写地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意思是“怎么了”。 林烬没有回话,留给他一个复杂而难以解读的眼神,拿着手机就起身走了。 奚斐约独自坐了一会儿,隐隐感觉到有什么正在脱离掌控。 一个小时后,他在浮塔办公室内接到了林烬的电话。 刚刚接起,就被那头来势汹汹的语气震住了耳朵,奚斐约将手机稍稍远离自己,静静听对方骂完。 “奚斐约!”林烬怒气冲冲地朝他喊,“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么绝!?我喜欢你,崇拜你,维护你!一直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奚斐约保持沉默。 方才他察觉一丝端倪,立即就通知吴秘书去查,知道林家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夕之间,资金链断裂,出现严重困难,濒临破产。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此时此刻也帮不上忙,而且没必要帮。 林烬这颗棋已经可以弃掉了。 “你说话啊!?奚斐约!我知道是你做的!”林烬急得好像要哭了,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让他情绪失控,竟如同受了很大的背叛一般,“你为什么不说话?” 奚斐约知道这是谁做的,但他并没有心情与对方解释,因为这种误解实际上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我没必要跟你解释吧?”奚斐约声音很淡,也很冷,“林大公子,节哀了。” 说完,他挂掉了电话。 谢岑截掉了他的退路,替他做了选择,一个非此不可的选择。 这令奚斐约感到一股森冷的寒意,在血液里流淌,如果这世上只能有一个敌人,命中注定要死死纠缠的唯一宿敌。 那便是谢、岑。 这一瞬间席卷而来的冷意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欲除之而后快”,他要把这个名字深深铭刻在脑海里,不死不休的烈火将在这具身体里亘久燃烧。 窗外阴云密布,正午间天色却暗得如同末日黄昏,预示着暴雨将至。 奚斐约坐在办公室里,条理清晰,异常冷静的处理完所有事情以后,在夜幕降临时,给谢岑发去了一条消息。 “我们谈一谈吧。” - 城市黄昏降临,天色渐暗。 在这座高楼窗边望去,眼前像一幅巨大的水蓝色幕布缓缓降落,灯光点缀似是星辉茫茫。 谢岑独自站在落地窗前,思绪亦如凝滞的冰凉。 他看见天是灰的,阴云正在聚集,只是被傍晚的昏暗所掩盖,浮现出一种幽暗的蓝色。 这蓝色在浮动,在风吹的萧瑟间飘荡,在谢岑的眼里、心里扰乱和混淆,甚至在不断撕扯他的血肉。 难以用言语形容般,与他此刻心境竟是如此雷同。他只能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片蓝,幽幽的蓝色浮光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 像是深深的海平面,安静又悲凉,其下却是涌动着无法诉诸于口的压抑情绪。 他忍了好多年,好多好多年。他想要掀起藏在千万米深深深处的浪花,他想要大闹一场,他想不顾一切—— 不想再平静。 他有好多话想说,但没人愿意听。至少他最想爱的人听不见。 或许那人其实听见了吧?只是当作听不懂而已。 ——那个人浑不在意。 谢岑走回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那本自己珍爱的小册子。 如果没人愿意听的话,至少也可以说给自己听吧…… 上天没有剥夺他这样做的权利。 他觉得自己好像孤零零地坐在海边的沙滩上,浑身都被冰冷的海水打湿了,好冷好冷,天地间徒留一片茫茫的灰败,还有潮汐一进一退的声音。 打开日记本,空空的他像是一具躯壳,感受不到泪水的滴落。 只是颇为珍视地抚过纸页,眼里流露出异常的温柔与痴恋,指间滑过一字一句,都是他爱过的痕迹。 他要写,他要写。 他们之间发生的任何一件小事,他都要写下来。 仿佛他那具被冰冷海水席卷吞没的、被层层漩涡凌 虐的肉身,都化作笔墨,固执地要写下他们之间的维系。 奚斐约在哪一刻笑了。 奚斐约什么时候会轻轻皱眉。 奚斐约生气了。 奚斐约靠近他。 奚斐约对他说话。 …… 奚斐约受伤了。 奚斐约的唇,好软…… 奚斐约…… 那海水、那平静的深蓝海面,陡然又化作奇诡的漩涡,他感觉到自己在不停地下坠、下坠…… 在他都要以为这漩涡没有尽头的时候,在他都要以为自己业已被吞没的时候,“砰”得一声,坠在地面。 将他摔得粉碎。 谢岑抬起头,恍然惊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他连呼吸都在颤抖,很久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痛苦浸透了他的全身。 不被理解的苦楚折磨着他的每一寸灵魂,日复一日偏执的爱的火焰又烧灼着他,他究竟要怎么做呢? 他想看着那个人的眼镜,告诉他,告诉他自己为他所做的一切。 然后呢? ——然后呢?然后他想要得到什么呢? 谢岑抹去眼泪,起身走向楼道间的走廊。他的心情太乱了。 从来不抽烟的他,站在窗边点了支烟,然后看着那烟雾升腾,幻想那个人眯着眼,轻轻咬着烟的模样。 他甚至会嫉妒那支烟。 嫉妒被那个人含着的每一支烟。 风从小窗外吹过来,一种近乎诡异的心情吞噬了他。 他好难受,也好无助,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摆脱不掉奚斐约的影子。 如影随形的思念。 就连环绕着的飘渺烟雾都幻化出那个人带笑的模样。 ——可尼古丁不是解药。 这是一个无解的谜题,仿佛要置他于死地。 风在沙沙作响,沙沙作响…… 走廊内的另一端,好像传出了什么掉落的声音,纸页也在沙沙作响,翻动着,翻动着他的心,像是一脚踩了空—— 他不知要去向何方。 奚斐约闯进来的时候,办公室没有人影,谢岑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桌上孤伶伶地躺着一个小本子。 似乎不久前刚刚被人翻开过,尚未来得及合上纸页,因而某些避之不及的字句就那么撞进了他的眼睛。 “奚斐约。” ——那三个大字勾起了他的好奇。 鬼使神差地,奚斐约垂下眼睫,看向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句。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某人的温度。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24节 还有…… 三三两两沾湿的纸页,晕开了黑色的墨。 但那墨迹轻微的晕染,好似水面的点点涟漪,并不影响辨认。 他分明看得清晰。 白纸黑字,的的确确是他的名字。 “今天奚斐约受伤了,我好难受……” “我想保护他,我再也不想让他受伤了。” 奚斐约站在那里,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一动不动。 他轻轻拿起本子,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今天我亲了奚斐约,他的唇好软……” “好想和他在一起。” “如果可以,我愿意为他献出生命,他什么时候才会知道呢?” “好喜欢奚斐约,即使他每次见面都恨不得杀了我……” “我爱他,也想他爱我。” “他不会爱我。” “而我会一直爱他。” “没有人可以伤害他,因为我在,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 奚斐约手一滑,本子掉落在地,将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肉麻字句关在了里面,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他妈谁写的? 这是谢岑的办公室,答案昭然若揭。 奚斐约足足愣了三分钟,再三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这千真万确是谢岑的私人办公室。 上次他们还在这里大吵一架,四周陈列的物品都是那么熟悉,椅子上挂着脱掉的西装外套,是谢岑穿过的。 在这几分钟里,过往回忆如同电影般尽数涌入脑海,奇怪的逻辑似乎都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谢岑喜欢他? 谢岑居然喜欢他! 这种感觉要如何描述呢。 不得不说他十分震惊,但又同时自然地想道:果然如此。 好一阵震惊过后,奚斐约抖掉一身鸡皮疙瘩,不合时宜地有点想笑。 看不出来啊,谢岑平日里装的一副人模狗样,他个行走的装逼犯,居然会这么肉麻?还背着他偷偷写情书…… 哈哈,有意思。 第22章 “好想得到他。” 奚斐约唇角勾起一抹笑。 门外有人踉跄着跑过来,撞得门哐当作响,他侧过头瞧去,看见了那人眼里的慌乱与无措。 他今日本是来找人对峙的,也是来谈判的,但不知怎么的,在看见对方通红湿润的眼眶时,早已冰凉的心却突然软了一下。 ——他在可怜谢岑? 不,没什么好可怜的。 奚斐约向前走了一步,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后者的眼神里尽是虚无的茫然,好像一只在暴雨中淋湿的小狗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他从未见过谢岑这副模样,倒是有些新奇,更加让他确信那个本子上所写都是真的。 正是眼前这个人一笔一划写上去的。 “谢岑,你在慌乱什么?” 奚斐约凑近他,用鼻尖嗅了嗅,“嗯?有烟味儿,你抽烟了?” 谢岑站在原地,眼睛无处着落地瞥向其他地方,就是不看他。 听见他问话,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噢。” 奚斐约桃花眼弯了弯,又更靠近了些,似乎在感受那一丝残留在他唇齿间的尼古丁气息,轻声问:“你不是不抽烟么?” 谢岑的呼吸更乱了:“以、以前是……” “那今天怎么了?” 奚斐约不肯放过他,虽是笑着,语气也轻轻的,说是温柔也不为过,但却步步紧逼,更像是在审问罪犯。 ——这是他的犯人,是独属于他的囚徒。 “今天……” 谢岑状似不经意地瞥向那本掉落在地的日记,内心无数个念头闪过。 ——这东西刚刚在地上吗? ——奚斐约看见了他的秘密吗? ——如果看见的话,他该怎么办? 奚斐约没有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个神色,此时笑了笑,也顺着他的眼神,看向地上的小本子。 那个小本子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被人遗弃了,显得有些可怜。 奚斐约明知故问:“你看它干嘛?” “……” 谢岑连呼吸都好像要停了,惴惴不安地,思绪乱窜。 “这里面……”奚斐约语声带笑,意有所指般,循循善诱道,“有什么秘密吗?” 不知为何,那一刻谢岑撞进他含笑的桃花眼里,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一般,被那个人游街示众,毫无遮掩。 ——他知道了。 奚斐约看过了。 奚斐约发现了他的秘密。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重复道。 是肯定句。 谢岑的感觉一向很准。 是了,他想起来了,方才这个日记本原本不在地上的。 ——是奚斐约把它丢在了地上?他是什么意思? 要弃他如敝屐吗?把他当垃圾一样丢在地上吗?如此残忍无情地对他的爱毫不在意吗? 窗外的天色更暗了,或许是因为他们此时靠得太近,街灯的余晖让房间内充斥着说不清的暧昧气息。 各种各样的情绪和想法在谢岑的脑海中激荡,顷刻间席卷了他的思想和身体,他似乎还难以接受自己的日记被那个人看见了。 羞恼、无措、心碎,委屈的、酸涩的、无数鼓胀着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搞得他头昏脑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但同时他又是矛盾的,在某一个从未被人窥视的角落暗自窃喜,好像什么“唰”地一下被捅破了—— 这一刻他竟然觉得无比快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很早很早的以前,谢岑有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他小心翼翼地藏着、捂着、掩饰着,甚至不惜反其道而行之。 然而还是露馅了。 谢岑忽然勾起嘴角,想到自己曾经写下的字句:“好喜欢奚斐约……” “好想得到他。” 落地窗外,天边的乌云迅速聚集,大雨欲来。而就在透明玻璃的另一侧,微弱的、昏黄暧昧的街灯映照着两人的身影。 谢岑只觉得自己满腔汹涌的爱意在碰撞,酸涩鼓胀到了极点,无处发泄。 他不由自主地贴近奚斐约,呼吸颤抖,仿佛在无形中彼此纠缠着。 ——我好想,好想得到他。 谢岑嗅着对方若有似无的香气,颤动的睫毛仿佛是一种引诱,致使他从未有哪一刻拥有这般不顾一切、横冲直撞的勇气,哪怕最终粉身碎骨。 哪怕今夜过后,尸骨无存。 一道闪电滑过天际,照亮了他们的脸。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大雨瓢泼而下,原本透明的落地窗被雨水打湿。 谢岑在那一瞬间埋下头,狠狠地吻住了奚斐约的唇。 大雨哗哗落下,打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地响。谢岑的热情异常高涨,在这一刻几乎达到了顶峰。 他情难自控地捏着奚斐约的后颈,用一种绝对强硬的姿态将人按在自己的怀里,以便于彼此能吻得更深。 “唔……” 窒息感将人淹没,其余无关的感觉骤然消失,脑袋昏昏沉沉。奚斐约下意识地去推谢岑,但后者就像铜墙铁壁般,叫他推不动分毫。 按在他后颈的手反而更加用力,将他箍得更紧了。 奚斐约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推着后退,耳边听到撞击的声响,冰冷的触觉和痛感在恍惚中却非常清晰,他的后背撞到了文件柜。 他被抵在铁皮制的文件柜上,无法调整自己的姿势,只能任由摆布。 这不像是一个吻,更像是野兽在撕咬。 被迫忍耐许久的“野兽”,终于得到了他的猎物,嗅到一丝气味便足以令他陷入疯狂。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25节 雨滴不停击打着玻璃窗。 雾气氤氲,屋内光线比方才更加昏暗,奚斐约被迫仰着头,毫无保留地承受着他大肆贪婪的吮吸。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黄昏夜幕雨水倾盆之时,在月色流连泼洒之下,彼此交换体温,撕扯着两道破碎不堪的灵魂,感受着凌乱交错的心跳与呼吸。 刚开始,奚斐约还有些抗拒,更像是被迫接受敌方蛮不讲理的占领。 可是渐渐地,他在那既柔软又凶猛的攻势下,尝到了对方湿热滚烫的爱意,如同天际落日,一场灿烂的、缓慢又盛大的沦陷。 这是两个人的沦陷。 不知过了多久,谢岑才稍稍离了他的唇,像是经历过一场酣畅淋漓的争锋,两人都大口地喘息着。 在雨水滴落的缝隙里,充斥着他们激情未褪的、暧昧的,依然交缠着的黏腻呼吸。 奚斐约那双桃花眸也湿润了,他掀起眼皮瞧着谢岑,眼里的晶莹在黑暗中闪闪发亮,说不清是什么意味。 一个充满血腥味的吻。 谢岑很直接地接收到了他的信号,再一次吻住了他。 不再似方才那样汹涌,反倒是很慢很慢,如同品尝什么仙肴佳酿一般,温柔地细细舔舐,轻如羽毛,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奚斐约整个人都瘫软下来,仿佛化成了一片汪洋。 奇异的感觉流淌过他的全身。 “谢、谢岑……” 他开口说话,但语不成声,在此刻听起来竟然像是一种讨饶。 谢岑清澈的黑眸盯着他,里面却是化不开的柔情,上了瘾一般,低头还要吻。 却被奚斐约抵了开,两个人都有些“异常”。 这样的雨天是很凉爽的,甚至会有点冷,可他们好热。 谢岑默了默,忽然开口叫他的名字,嗓音低哑又清醇:“斐约,斐约……” “……” 不知是不是氛围使然,奚斐约从未觉得对方的声音如此撩人,竟让他有些把持不住。 除了眼前人的一举一动,他的眼神、他的呼吸、他的话语…… 其他的都来不及去想了。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呢? 写满了爱意与柔情,当他在耳边厮磨,琐碎呢喃的时候,奚斐约便会想起那些歪歪扭扭的、被泪水打湿的字迹。 这是谢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那么认真。 谢岑无比留恋地蹭着他的耳朵,像是撒娇的小狗在索求主人的怜爱,奚斐约感觉到他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耳侧。 “斐约,”谢岑的语气像是要立下什么生死誓言,“相信我一次,好吗?” 奚斐约有点痒,偏过头躲了一下,又觉得他语气有点好笑。 ——太煽情了。 “相信你什么?” 奚斐约有意要逗他。 谢岑静了片刻,忽然蹲下身,捡起了那本小册子。 窗外的雨点小了。 狂风骤雨停歇,残余的细雨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 谢岑垂眼盯着那本册子,很久很久,周遭静得只听得见细雨在夜晚落下的声音。 他自嘲般地笑了一下,用手认认真真擦去了上面沾到的灰尘,看得出来他非常珍视手里的这个东西。 然后,谢岑鼓起勇气,将日记本递给了奚斐约,一副十分虔诚,简直是要献祭自己的模样。 “……”奚斐约似笑非笑,明知故问,“这什么啊?” 谢岑:“……” 谢岑清了下嗓子,好像还有点害羞和尴尬,但他明显感觉得到,刚刚不止是他动了情,奚斐约也同样。 他肯定那不是错觉。 所以……是不是代表着,自己其实是有一点,有那么千分之几的希望的呢? 迈出了这一步,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反正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 不如就破罐子破摔好了。 “你不是看过了?”谢岑的耳尖红了,好似方才黑暗中那么强硬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一般,“现在要装作不知道吗。” 奚斐约看着他青涩的模样,觉得颇为有趣,于是笑了笑,拖长语调说,“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小册子。 第23章 再尝一次 雨后室内的空气反而更闷了,谢岑低头看着脚尖,想要发出的那句“邀请”在嘴边辗转来去,半晌都没能说出来。 奚斐约能够感觉到对方的矛盾与局促,觉得这个时候的他虽然有些少见与陌生,但看过了那本惊天动地的笔记之后,好像发生什么都不足以令人惊讶了。 他在害羞吗? 奚斐约忍不住想。 这样的谢岑,倒是……着实可爱得很。 “那个……”谢岑还是不敢看他,讲起话来也有些磕磕巴巴,很艰难地说,“要不去我家吧,我、我把最近发生的事详细讲给你听。” “还有,还有一些关于未来的规划。”谢岑摸了摸脑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补充道:“我是说,关于你要如何在家族站稳脚跟,”他忽然看向奚斐约,眼神认真,“甚至掌控大权的,规划。” 奚斐约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眼神轻飘飘往下瞥了一眼,没有立刻回答。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谢岑不知道领会了什么,脸颊肉眼可见地变得很红,有点别扭、又有点着急地说:“只是很晚了,要把其中的细枝末节和关键说清楚,又很复杂,”说到最后他似乎有点心虚似的,声音逐渐变小,“办公室不好说……” “嗯,”奚斐约安安静静地听着,忽然闷笑了一声,肯定道:“的确很晚了呢。” “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谢岑小心翼翼地问他,生怕奚斐约还是不相信自己。 不过他知道,那本日记真得不能再真。可能会被嘲笑的同时,对方也将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毁灭他。 而是一种情真意切的付出。 “走吧,”奚斐约微微挑了下眉,“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去你家了?” 谢岑愣了一下,“嗯……” 说完他先走到门口,然后又不确定地往后边看了一眼,样子有些不知所措,似乎在迟疑自己应该走在前面,还是要等奚斐约一起。 直到奚斐约踏出脚步,跟着他往外走。 走廊上很安静,两个人都没有率先说话,保持着一种默许的留白。 来到地下车库,谢岑摸出钥匙,一辆黑色迈巴赫车灯闪烁,照亮了昏暗的四周,奚斐约拉开副驾驶的门,跟着坐了上去。 “今天少爷给我开车啊?”奚斐约好整以暇地系上安全带,为免氛围不要太尴尬,调笑道:“真是特殊待遇呢。” 哪知道,谢岑启动了车子,眼神看着前方,颇有点认真地嘀咕:“这算什么……” 奚斐约顿了顿,也不再笑了,忽然侧过头认真打量他的脸。 但谢岑却不再说了。 这么多年来,两人纠缠不断,你一刀我一剑都是有来有往,可奚斐约突然意识到,自己竟从未真正地了解这个人。 从未仔细地看他,从未探求过,在谢岑每一个眼神、动作,甚至蛮不讲理、不可理喻的行为后面到底掩藏着什么。 迈巴赫驶出车库,车窗半开,能够听得见引擎发动的声响。 响在耳边,热情仿佛化为实质,激荡在心里,漾成一圈一圈的涟漪。 奚斐约笑了笑。 真是…… 掩藏着,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啊。 但在被这样突如其来的、滔天的巨浪席卷后,仿佛一记重锤打晕了脑袋,醒来后又同时想通了什么关节。 ——奚斐约竟然并不觉得十分意外。 长这么大,奚斐约一心投奔在事业上,身边美人如云,却从未动过任何心思。 可谓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其实,处在这个位置,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对于他来说都是随便勾勾手指头就能得到的事。 可惜奚斐约长得太好看,这世间所有的美人,一旦站在他身旁,都会黯然失色。 他只要轻轻一笑,或是一个眼神,旁人就能跪倒在他的脚边,甘愿为他献出一切。 奚斐约不在乎。 或许他可以很好地发挥自己的优势,并加以利用,但抽手时毫不留情。 并不是故意要怎么样,大概他天生没长那个细胞,喜欢不上什么人,没人能让他动情,哪怕只是一瞬间。 想到这里,他恍然意识到了谢岑的不同。 对于谢岑这个人,就像是从小到大挥之不去的影子,也许不算很好的回忆,但……他们确实拥有很多回忆。 依稀记得小时候,谢岑最开始好像并不是那么讨厌,只是一个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甩也甩不掉,缠人的很。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谢岑看向他的眼神就变成了生气和怨恨,仿佛有什么仇,奚斐约只觉得无语。 谢岑越来越烦人。 再后来,奚斐约接触家族的生意,他天资聪颖,一路走来顺风顺水,父亲每次见到他,总是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26节 旁人也渐渐对他改观,从指指点点,到那些曾经看低他的目光也变得尊敬。 奚斐约很高兴,这是他想要的。一切都很顺利,直到……谢家那个大公子接手了一部分家族生意。 谢岑,开始介入了他一帆风顺的事业。 三天两头的,这个名字都会从各种各样人的嘴里冒出来,反反复复出现在他耳边。 谢岑……谢岑……谢岑…… 奚斐约的耳朵都要听出茧来了。 昔日少年时代的过往如同碎纸片一般,纷纷翻飞于眼前,夜晚的街道飞速晃过,带着点不真实的虚幻感。 他又想起那一天,谢岑在无人问津的休息室内吻了他。 ——那是他的初吻。 初吻就这么给了一个男人。 那个如同宿敌般狠狠纠缠,在自己生命里不停留下可笑的、疼痛的痕迹,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男人。 可是,奚斐约却竟然没有任何类似于“生气”或者“愤怒”的感觉。 关于自己的性取向,他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在身处的圈子里,也并不是很能划清这方面界限,他知道很多人都是男女通吃。 所以他并不觉得谢岑喜欢自己有多么惊世骇俗。 反而理所当然。 ——不然这么多年这个人像神经病一样老缠着他做什么? 这样一来逻辑就通畅了。 总不至于真的那么恨他吧,那也算是恨入骨髓了。 夜晚霓虹流光溢彩,在奚斐约脸庞浮动,窗外透过的风带着雨后的微凉湿意,驱散了方才残留的一部分燥热感觉。 奚斐约从纷乱的思绪里抽身,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驾驶位的谢岑身上。 那人目视前方,眼睫微微垂着,显得无害又安静,面无表情的模样有些冷,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奚斐约正在看他。 他的鼻梁很高,迈巴赫减慢了些速度,行驶过十字路口,刚好有几点斑驳的街灯滑过那处,弧度几乎称得上完美,如同精雕细琢的美玉,毫无阻塞。 嘴唇微微抿着,薄厚适中,好看得恰到好处。 不知怎地,奚斐约瞧着瞧着便走了神,想到他们方才接吻时的辗转难分,柔软、又湿热…… 还很蛮横、粗 暴。 他的下唇现在还在痛,伸出舌尖舔一舔,隐约能够尝到一丝残留的血腥味道。 让人感觉奇妙的是,这滋味非但不难受,竟然还有些上瘾,想要……再尝一次。 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再品尝一次。 奚斐约毫无顾忌地打量着他。 谢岑并非美人相,没人会也没人敢将他与这两个字扯上关系,他生得俊朗、锋利,像一把不懂得何为入鞘的剑。 他靠在副驾驶座位,略微仰着下巴,仿佛在欣赏一幅画。 或者说……在欣赏一个物品。 ——一个即将属于他,被他纳入麾下的所有物。 奚斐约眉眼微弯,嘴角勾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目光移动,看见谢岑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分明有力,腕上带着一只名贵的银黑色手表。 这手表很适合他,那种又冷又锋利的气质,像是剑光霜寒,隐隐藏着杀气。 ——但现在奚斐约知道那只是假象。 谢岑并不如同表面上装得酷,那么坚不可摧。 抛开从前那些宿怨以及此人惯常的无理取闹不说,奚斐约觉得自己还是很欣赏他的,毕竟他从不拒绝美好的事物。 谢岑驾驶的迈巴赫在北花园别墅区停下,奚斐约上次来过的地方。拉开车门走出去,草木在路灯下摇晃,略有些熟悉的楼道倒映着两人长长的影子。 他们一路安静地进入电梯,到达谢岑的房门口。谢岑略显局促地看了他一眼,首先进入了房间,走到玄关的鞋柜,去给他拿拖鞋。 奚斐约紧跟着他走进来,随手带上了门,却仍然站在那里,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看着谢岑明明不知道忙什么,但却好像很忙的样子,再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小孩真的很可爱。 并不讨人厌,反而应该……很讨人喜欢的啊。 谢岑拿了拖鞋走过来,耳边响起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客厅里里尚未来得及开灯,奚斐约瞧着他忙前忙后的无措模样,思绪随着感觉在黑夜里悄然蔓延开来。 有个想法在心底疯长。 他从不会抑制自己的感觉,想要什么,就立马会去做。 “你……” 谢岑话还没说完,便被奚斐约一把扯过来,强行按在了墙上。 第24章 没喜欢过别人 还没来得及开灯,周围是一片触摸不及的黑暗。 奚斐约凭着感觉扯过对方的衣领,用气声说:“你头低一点。” 谢岑顿了一下,疑惑地“嗯?”了一声,带着清晨细雨般冷冽的清香,吐出的气息却是滚烫的,似要把人灼伤。 “低一点……” 奚斐约再次说道。 他呼吸有点急,语气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嗔怪,又像是一道命令。 谢岑听话地低了低头,向他靠近了些,眼神却始终不敢看过来,只是垂着,视线不知落在哪里,或许是鞋尖。 奚斐约好像等得不耐烦了,直接抬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勺,微微用力,朝自己这边压。 谢岑垂着的睫毛颤抖着,薄唇抿了抿,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安静的空气里,有口水吞咽的声音。 奚斐约都看在眼里,细细地看,不愿放过对方的每一个反应。 他发现谢岑的嘴唇很好看,透着一股坚韧、倔强的劲,亲起来也很……然而这个吻没有落在嘴唇,奚斐约临时改变了主义,呼吸喷洒在对方早已通红的耳朵上。 他开始缓慢地亲吻那只耳朵。 谢岑整个人都僵住了。 紧接着热血上涌,顷刻间灌注了全身。 奚斐约这个动作像是一种暗示,如同一小撮火苗,在黑夜里迅速蹿升,点燃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情绪。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在天空影视基地的休息室内,谢岑毫无道理、强硬地吻了他。 再然后是方才,在谢岑的办公室里,谢岑更加蛮横霸道,凶猛、粗暴地如同野兽,在他唇齿间横冲直撞。 奚斐约想,这一次便由他来掌握。 埋头在对方的颈窝,熟悉的冷冽气息扑鼻而来,让他忍不住想要大口地吮吸,与对方交融在一起。 奚斐约眯了眯眼睛,尝试般地伸出舌尖,轻轻舔舐那人隐隐滑动的喉结,谢岑的手忽然——那一瞬间紧了紧,发出了隐忍的、却又难以克制喘息声。 谢岑血气方刚,又初经情 事,哪经得起他这般撩拨? 刚开始还有些青涩、害羞,可惜只忍到片刻,便再也按捺不住体内疯狂的野兽,黑暗中摸索着奚斐约的腰,顺着往上抓起他的手,与他十指交缠。 直到双手都被他抬起,不容抗拒地按在墙上,谢岑垂眼看着自己的心上人,由于没开灯,周围很暗,只能依稀看见对方带着水汽的眼和红润的脸颊。 对视不过两秒钟。 奚斐约发觉势态不对,似乎想要挣扎,但没成功。 愈加狂乱的吻落在他的眼角、脸庞,像是逐渐变大的雨点,最后咬在嘴唇上,刚开始还很温柔,很快两人都便控制不住。 彼此紧贴,不顾一切地靠近…… ……。 大约一个时辰后,当凌乱的雨点逐渐停歇,烧灼的火焰散去,温暖的卧室里开着一盏小灯,两人在被子里拥抱着彼此。 正值寒冷的严冬,空调温度开到合适,棉被柔软,身边人的体温更加令人感到无比幸福。 “啊……” 奚斐约全身瘫软,再没有一丝力气了,他躺在对方怀里,累累地叹了一口气。 谢岑低头看他,低笑道:“你累什么?”你又没动,嘻嘻。 “……” 奚斐约从他怀里钻出来,盯了他一会儿,无语道:“你不累吗?” 谢岑把他按回去,又替他盖了盖被子,避免哪处漏风着凉,然后才慢悠悠地说:“不累吧,这才到哪呢,下次……” “行了,别装啊你小子!”奚斐约戳了戳他的嘴唇,打断了对方的话,嘀咕道:“打小就爱装,没想到连这事儿也装呢。” 谢岑又去亲他的鼻尖,佯装生气,“说什么呢?哈,我装?你就说刚刚舒不舒服吧……?” 小崽子暗戳戳地问这个呢。 奚斐约笑了声:“一般吧。” 这下谢岑有点不乐意了,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讶异道:“这还一般?我、我可是……”我可是第一次,这样已经很厉害了好吗? 但后面那句话谢岑觉得有些丢脸,忍在心里,并没有说出口。 “而且,你刚刚不是叫的很舒服吗?”谢岑越想越来劲,就这个严肃的问题较真起来:“怎么会、怎么会一般呢……” 奚斐约忍无可忍,觉得他既可爱又烦人,于是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说:“你应该是很厉害的,小朋友,可是我也没有参照物啊。” 我哪知道是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呢。 谢岑愣了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参照物……” 他咂摸了两秒,后知后觉地从这句话里品出了什么,里头的含义让他禁不住地欣喜。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27节 “你、你是……”谢岑语无伦次,不知道怎么开口,“你跟我,刚刚,是、是……” 奚斐约看着他,坦然地理所当然:“什么啊,我当然是第一次,不然你以为呢?” 谢岑眼巴巴地望着他,眼里倒映着奚斐约凌乱的发丝、好看的脸,不过一秒钟,那双清澈的眼睛很就湿润了。 像是所有委屈都集聚在了一起,就要滴落下来。 他的眼神那样纯粹、清澈又热烈,好像再也不能参杂什么别的东西。 “真的吗?”谢岑不敢确定地说。 刚说完,一滴眼泪就跟着掉了下来。 他自己似乎才刚刚发觉,赶紧慌乱地别过脸去,擦了擦眼睛。 “操,死眼睛,别不争气。”他想,“怎么又哭。” 奚斐约也怔住了,却不让他躲开,强硬地扳过他的脸。 凑近了看他,调笑道:“这么爱哭呢?小哭包。” 谢岑还想躲,但奚斐约捧着他的脸,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他一口。 “哭什么?嗯?” “我……”谢岑心里很受用,却是垂着眼不看他,否认道:“我没哭。” 奚斐约笑,捏了捏他的鼻子:“鼻子都哭红了,还没哭。” “哼。” 奚斐约沉默了一会儿,想到这小孩可能会因为在网络上看到的某些传闻而难过,脑子里设想一些莫须有的东西,于是开口问他:“我有很多绯闻吗?” 他倒不记得自己这么多年来有过什么绯闻。 “啊,”谢岑想了想,“没有吧……”顿了顿,又冷笑道:除了那个小明星。” “什么小明星?”奚斐约诧异。 谢岑:“……” “就是掉水里那个傻x。” “……”奚斐约想起来了,那天谢岑怒气冲冲杀到影视基地,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谢岑不说话,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这个你也信?”奚斐约好笑道:“花边新闻有几个是真的。” 他这话说的倒也不全对,在商界、娱乐圈有很多花边新闻都不是空穴来风,所以谢岑才格外在意,这些年来,所有关于奚斐约的消息都没有放过,他了如指掌。 “但是你没撤热搜。”谢岑紧追不放。 “那是为了电影造势。”奚斐约点了点他的鼻子,调侃道:“谁知道某人私下里都给我杜撰过什么故事呢?” 说着凑近了他,轻声道:“自己想过多少有的没的,偷偷哭过多少次?然后一见到我啊,就只知道欺负我。”奚斐约一下又一下,轻轻点着他的鼻尖,“这样谁会喜欢你,你说说啊?” 谢岑低下了头,突然埋进他颈窝,嘟嘟囔囔地说:“我没有欺糊泥……” "嗯?"奚斐约笑了一声,故意凑近他的脸,尾音上扬,“是吗?” 谢岑不说话,脸却埋地更深,略微急促的呼吸灼烫着他脖颈处细 嫩的皮肤。 奚斐约就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一种安抚和默默的陪伴。 两个人这样安静了很久,谢岑才终于再次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问:“那你是不是只喜欢过我一个?” 奚斐约笑了笑,故意反问道:“我说过喜欢你了吗?” 话音刚落,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脊背僵了僵,刚刚还晴空万里的柔软表情一下就垮了下来,一张帅气的小脸都变得有些苍白了。 “干嘛,”奚斐约心里好笑,赶忙揉了揉他的脸,哄道:“逗你玩的,别哭啦。” 谢岑背过身去,彻底不理他了,“谁哭?不喜欢就算了,我才不会哭。” “喜欢你的。”奚斐约收去笑意,脸上有了几分认真,在对方耳边低低地说,“没喜欢过别人,只喜欢你一个。” 冷不丁地,奚斐约脑海里电光火石闪过一个念头:要是谢岑站在自己这边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他在浮塔的权利角逐中,必然会顺利地多。 奚斐约恍惚了一瞬,这个念头很快便消失了。 谢岑的确是小孩心性,好哄得紧。 听见这话,便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那你呢?” 奚斐约随口便问,“就没谈过百八十个女朋友?” “哪有。”谢岑挠了挠脑袋,“我……” 奚斐约去把头探过去瞧他,挠他痒痒,两个人你一下我一下,又在床上打闹起来。 闹够了,气喘吁吁。 安静躺了一会儿,谢岑看着天花板,又问他:“你偷看我本子干嘛?” “啊?”想起那个本子上面的内容,奚斐约笑得停不下来,“又不是我要看的,你自己给我看的。” “我说最开始的时候。” “最开始不也是你要给我看的?” 谢岑纳闷了,坐起来看着他:“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奚斐约摇摇头,摊了摊手,“反正我那天一去,那本子已经掉地上了,不小心看见的。” “……”谢岑愣了愣,嘴角一勾,心情莫名其妙地又明媚了几度。 原来那天,他的“日记本”是自己本来就掉在地上的,并不是被奚斐约丢掉的啊? 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凌晨12点了,两人翻云覆雨,又再温存许久,竟然把原本要谈的正事丢到了一边。 “对啊谢岑,”奚斐约忽然想起来,逗人上瘾了似的,床头暗灯照着他微微上挑的眼尾,“记得你邀请我来你家的时候,不是一本正经地说,要跟我讲你的的夺权大计的吗?” 第25章 “别讨厌我,好不好?” 谢岑把被子一蒙,声音从里边嗡嗡地传来:“明天再说吧。” 奚斐约笑了一下,也跟着躺下来,或许是太累了,关灯后没几分钟便进入了梦乡。 夜静悄悄的,是一个无风的冬夜,整个北花园别墅区显得格外宁静安详。 …… 梦里却人声嘈杂,无数个面孔轮番变换,对着他指指点点。 奚斐约感觉自己好像藏身于某处石缝之中,习惯了黑暗,外面刺眼的光透进来,要把他淹没吞噬。 他逃不开也躲不过。 声音越来越尖锐刺耳,忽然有人狠狠踹了他一脚,感觉到有小石头朝他飞过来—— “啊!” 奚斐约从睡梦中惊醒,刚一睁眼就下意识用手挡了回去,窗外竟有一道刺眼的阳光恰好落在他眼里。 气喘未定,额头身上已经冷汗涔涔,拉了拉被子一看,原来身旁有个人。 啊……是谢岑。 这么多年来,奚斐约皆是独自入睡,从未与哪一人同床共枕过,还真有点不习惯。 以至于从噩梦中惊醒,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奚斐约动作不小,身边人当然被吵醒了,谢岑哼唧了两声,发现自己的腿正搭在那人身上,于是趁机蹭了蹭他。 皮肤柔滑,让人在刚刚苏醒的朦胧中,就有些抑制不住的感觉。 酥酥软软的。 只想贴得更近,不想离开。 奚斐约看了看他,心道怪不得梦里有人踹他呢?可不就是这小崽子搞得。 “怎么了?”谢岑明显还带着困意,将醒未醒,全凭着对奚斐约刻在骨子里的担心,才能半撑着身子,问出这句话来,“斐约……做噩梦了吗?” 他后面那句话的语气格外温柔,带着点将将苏醒的软,声音微哑,听起来还有点磁性。 小少爷何曾在外人面前表露过如此的一面?可奚斐约如今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业已行过了人与人之间最最亲密之事,绝不是外人了。 谢岑破罐子破摔,自从那个私密的日记本被撞见以后,他就再无“面子”可言,那里面字字句句、一笔一划,都细细描摹着对奚斐约难以述诸于口的爱恋。 既然早已把心剖开了给人看,赤诚相见,那么就不会害怕再受到伤害。 许久,仍没听见对方的回答,谢岑原本缠绵的困意忽地就驱散了七八分,在晨光朦胧中,睁开了眼,呆呆地盯着那人的后脑勺。 他现在……是和心上人正躺在同一张床上?? 是和暗恋了很久,很久很久,一看见就心跳不止,心里七上八下,欲语还休,始终不敢说出口的心上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谢岑不确定地轻轻扯了扯被子。 而且……他们俩还不分彼此地,盖着同一床被子!? 霎那间,一种奇妙的恍惚感包围了他。 昨夜、昨天晚上……他们…… 那些尚有余温的记忆在脑海里绕啊绕,从旖旎不堪的,令人动情的,再绕到残忍棘手的现实,有一种无名的责任感令他清醒地神游。从幼时的一双天真眼睛,一对稚嫩小手,绕到了前世今生,几生几世他都要缠着奚斐约,像剪不断的丝线一样缠着他,绕。 绕来绕去,绕来绕去。 他盯着三公子的后脖颈,开始了头脑风暴。 无比庆幸,站在悬崖边徘徊太久了,能够纵身一跃也是种“赏赐”。 他想,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他更爱奚斐约,包括对方那些所谓的“家人”。 三公子已经受了太多的苦,他本不该承受的。生在拥有滔天权势的富贵之家,却又因此被迫在年幼时便失去了亲生母亲,任由一场突如其来的离奇车祸夺去了那个温柔的笑颜。 后妈周琴上位,让其生母至死背负着“小三”的骂名。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28节 大哥奚云度名正言顺成了奚氏的“嫡长子”,联合那个仗势欺人的二姐,明里暗里打压、欺负奚斐约。 哼,说到奚斐约那个父亲……表面上似乎还不错,暗地里对其也有一些维护,不然这些年奚斐约只会过得更加猪狗不如,连做人都抬不起头。 但他最终能够在奚氏有一席之地,让无关旁人不敢指着他的脸骂,也跟自己的努力脱不开关系。 倘若他没有商业天赋,不会讨人喜欢,没有那么倔强地仰起脸,倘若他仅仅是奚铭当年“遗落在外”最普普通通不起眼的一个儿子。倘若…… 那么便不再有如今的“三公子”。 如今的这一切,都是奚斐约凭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虎口夺食,拼命争取得来的! 谢岑不由在心里暗自可笑,其实,奚铭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当年那场车祸太离奇,发生的时机也太凑巧,虽然那时谢岑自己也还小,却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思考,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好在,这世上,这个看似美好,实则酝酿着狂风暴雨的霁京,这血气肮脏却又金碧辉煌权贵林立的旧街区,还存在着一个叫做“谢岑”的家伙。 而他为了奚斐约,能够献出一切。 在谢岑心里,没有什么是比那个人更加重要的。 “嗯。” 过了许久,奚斐约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不知是回答还是什么。 恍惚中,身后有人靠近,轻轻抱住了他。 谢岑亲了亲他的耳朵,又蹭蹭他的脸,问:“梦见什么啦?可以告诉我吗。” 这么黏糊,奚斐约还有点不习惯,转过头半睁眸子,瞧着那人贴近的脸,笑了一下,语气若有似无带了些嗔怪:“还不是因为你。” 谢岑一动不动,微红的耳尖毛茸茸的,莫名看起来很乖。不知道在想什么,那毛茸茸的耳尖总是隐隐要动似的。 “因为我?”谢岑纳闷。 对面看起来整个人都毛茸茸的,对,毛茸茸的。 不同于以往在外面强装冷酷的模样,此时一双清澈的眼睛无害极了,实在可爱得像小狗。 奚斐约目光里有些柔和在晕开,嘴角不自知地勾着,忍不住从被窝里伸出手,褥了一下他的脑袋。 “是啊,本来睡的好好的。”奚斐约说,“不知道是谁,突然踹了我一脚,好痛啊……” 谢岑愣了一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嘀咕道:“我吗?那个我睡觉的时候可能有点爱乱动,对、对不起啊。” “谁让你说对不起了?”奚斐约勾了勾唇,故意凑近了仔细打量他:“总觉得你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让人挺不习惯。” 谢岑蹭了蹭自己的鼻尖,似乎有点尴尬,迟疑道:“那你……” “嗯?”奚斐约歪了歪脑袋。 “那你喜欢以前那样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说着话的时候,谢岑别扭极了,还有点难为情,但憋在心里又难受,还是问了出口。 奚斐约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盯着他看,一双眼睛半眯着,看了他许久许久。 谢岑被他看得晕乎乎的,心痒痒,然后听见他用好听的声音缓慢地说:“喜欢,现在的你。” 谢岑嘴角一翘,就要冲昏头脑的喜悦还来不及释放,就听见对方无情地补充了一句: “以前的你真讨厌。” “……” 谢岑愣了一会儿,默默地坐在那里没说话。 直到奚斐约都要以为他生气了,准备开口询问另一个话题时,谢岑居然猝不及防地扑了上来,黏黏糊糊地抱住他。 “你干嘛……” 奚斐约被他压得险些喘不过气,腰部被他碰到的地方也有点痒。 谢岑却抱得更紧了,脑袋还得寸进尺地钻到他颈窝里蹭,可能是还没怎么完全醒,声音跟动作一样黏人。 听起来软乎乎的,又可怜。 “你别讨厌我……” 脖子里有点湿,谢岑好像哭了,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很破碎又很轻地问他:“别讨厌我,好不好?” 他语气里的破碎太过明显,就好像是小心翼翼地护着某样东西,用力怕消失,太轻又怕抓不住,生怕它离开了自己一般。 奚斐约在那一刻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可能是心疼,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然后他吻住了谢岑。 这是一个轻柔的、安静的吻。 在清晨的微暗里,他们彼此相拥。由于足够轻柔、安静,能够细细品尝体会,爱人与陪伴的滋味。 天边一寸寸变亮。 在那片柔光里,天旋地转。 直到中午打算吃饭了,两人才简单收拾,一同走出门。 起先是谢岑提出的,说附近开了家不错的餐厅,奚斐约应该会喜欢,想带他去吃,顺便把该谈的事情给谈了。 谢岑所谓的计划一直没能详细交待,其实奚斐约还挺想知道的,他习惯将一切掌控在手中,不希望有什么脱离于控制线之外。 虽然事到如今,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但还是想听谢岑亲口讲出来。 谢岑和奚斐约单独相处时,不喜欢让司机来开车接送,于是只好又自己亲自担任司机,去到餐厅吃饭。 提前定好了vip包间,两人被服务员领进去,入目是整洁舒适的布置,桌上摆放着鲜花,十分有浪漫氛围。 奚斐约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小子还长了这种细胞。 “挺香啊。”奚斐约坐下,摆弄了下花瓶里的白色小花。 “你喜欢就好。”谢岑说,“有什么想吃的都跟我讲,我让他们去做。” 奚斐约想了想:“倒也没有,清淡点就行,我不挑。” 说是不挑,但他其实很挑食,有很多不吃的、忌口的食物。 好在这些谢岑都默默记在心里,每一处细节,都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 室内播放着轻柔的音乐,两人聊些有的没的,菜品精致小巧,陆续上齐,明明只是两个人,但这一桌的菜各式各样,却十分丰富。 这大概算是两人第一次出来约会,谢岑显然非常重视,一边吃一边暗戳戳地观察奚斐约的表情,哪怕有一个细微的变化,也会被他捕捉到,问对方:“有哪里不合胃口吗?” 奚斐约笑了笑:“很好,我只是在思考。” “思考什么?”谢岑问。 奚斐约看了看他,半晌没说话。 “……”谢岑有点无措。 “没什么,”奚斐约说,“我只是在想,你怎么这么懂我,究竟花了多少心思。” 谢岑似乎松了口气,抿抿唇,开始打直球:“我喜欢你,当然要在你身上花心思。” 奚斐约惊讶于他的坦诚,只是笑了笑。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笑容里不知何时总是带了点宠溺的意味。 第26章 帮他?怎么帮。 饭吃到一半,两人终于聊起了正事。 “其实我有收到一份奚老爷子的遗嘱。”谢岑正色道。 奚斐约夹取食物的动作变慢,抬眼看了他一下,点头“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谢岑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继续说:“这份遗嘱里面涉及到一些财产和股权分配,有一部分股权划给了我。” “?” 奚斐约惊讶地抬起了头。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放大,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十分震惊。 实在无法相信,像奚铭这样谨慎的人,会将股权划给一个外人,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为是敌对势力的人。 “怎么会?”奚斐约下意识说出口。 “刚开始我也觉得奇怪,”谢岑顿了顿,又说,“后来一想,觉得老爷子自有他的考量和道理。” “奚氏的势力,就属你和奚云度最大吧?而且……” 说到这里,谢岑停下来,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呵,”奚斐约领会到他的意思,忽然冷笑一声,把对方原本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而且,真要硬碰硬的话,我实际上是没什么胜算的。” 谢岑不置可否,抿了抿唇,有条有理地分析道:“老爷子恐怕是在担心把更大的股份交给奚云度或是你,任何一方都会有失偏颇,唯有交给不涉利益的第三人,才能够制衡。” “况且,”他补充道,“我和他签了字面约定。” “什么约定?”奚斐约问。 “联姻。”谢岑对答如流。 说完,甚至微妙地挑了一下眉,要看对方作何反应。 然而他必定是要失望了,奚斐约没有给他任何反应,而是一边小口地吃着饭,一边陷入了漫长而沉默的思考。 “因为……” 谢岑怕奚斐约想不通其中关窍,尝试着说得更明白一点,“我代表着谢家,又不完全代表。而如果谢家或是我想要从中获利,就必须帮助你,不能让奚云度一方独大。” 这也是奚铭为何如此笃定的理由。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这步棋,都只能这样下。 奚斐约勾唇,扯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意。“老爷子他……” 说着,禁不住有些酸涩,他低下头,眨了眨眼睛,“还真是深谋远虑呢。” “还有一点很重要,”谢岑盯着他,有点心疼,也觉得可笑,“奚老爷子大概是认为,你和我的关系不太好,我绝不会过于站在你这边。”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29节 奚斐约夹在筷子里的菜又掉了下去,他放下筷子,敷衍地笑了一下。 “没错,”奚斐约接着说,“如此,一个稳定的三足鼎立就形成了……” 奚氏根基深厚,盘根错节,他们都足够强大,也不必担心被吞噬。 不得不说,奚铭的考虑,实在是另辟蹊径,老谋深算。 “但是有一点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谢岑停了筷子,伴随着思考,唇角微微勾起,有种“天下皆在我股掌之中”的意味,“我和你……” 奚斐约装作不懂:“我,和你?” “我会帮你的。”谢岑说。 奚斐约不信,谁会舍弃这么大的自身利益去帮他?他从小身边就没什么亲近的人,没什么所谓交心的朋友,也从没对谁感觉到有一丝类似于“喜欢”的情绪,周围见到的的关系都是利益牵扯,一环扣一环的,他比谁都清楚,那些看似紧密的人情关系,实际上肮脏、冰冷的很。 “舍己为人”的事,实在违背常理,近乎魔幻,令人难以接受,难以想象。 即使两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又好像正处于旁人口中所说的“浓情蜜意的热恋期”,奚斐约也知道自己真真切切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类似于“喜欢”的感情。但由于自身的局限性,他仍然实在难以理解对方口中的“我会帮你”意味着什么,还有那些写在日记本里,诉诸于口的“喜欢”与“爱”——大概理解,但不多。 帮他?怎么帮。 在他落难时的一点施舍,好让他感恩戴德,感激他,从而更加爱他吗? ——是这样吗? 话又说回来,谢岑的分析一针见血,叫他刮目相看。 虽说早就听闻谢岑聪明过人,甫一接触公司事物便如鱼得水,两人在生意上也有过数度交锋,但奚斐约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到谢岑的厉害之处。 “那你打算怎么帮我?”奚斐约笑着,随口一问。 谢岑却很认真地看着他,清澈的瞳仁里映着他弯弯带笑的眼睛,似乎胜券在握,又很想讨他的欢心。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谢岑不说,奚斐约也就不再问,轻飘飘地点了点头,说:“行。” 本身也不对这件事抱有过多的期待。 不会依赖别人的奚斐约,他自己也在背后进行了多方筹谋和安排,以尽可能自己能够确保在家族中,保全最高的地位,让几方势力维持在一个平衡。 三足鼎立就三足鼎立,奚斐约不介意,至少相对于奚云度那个笑里藏刀的,谢岑肯定还是会暗中更加偏向他一些,这大概也是那小崽子口中所说的“我会帮你”的意思吧。 嗯…… 奚斐约摩挲着下巴,点点头。 他对自己的推算很满意,因为局势还不算太差,在这个家族里,唯一称得上有点罩着他的老爷子去世后,自己居然还能够稳坐一方,而不会被“驱逐出境”。 前阵子他心里始终很慌,也想过最差的结果就是被“踹下台去”,剥夺他在这个家的权利。 可他又不甘心。 绝对的不甘心。 倒不是对浮名有什么留念,亦并非对权势有什么幻想,而是字面意义上的不甘心——因为这一切本该是属于他和他的母亲。 真相却被掩埋了十多年。 一个人爱意柔情皆被辜负,黄土沉寂,而另一边的奚氏浮塔却平地筑起通天高楼,享受着家庭美满,儿女成群,坐在至尊高位,冷眼睥睨推杯换盏间的盛世繁华。 难道曾经那个对奚铭一心一意的,单纯的、无辜的女人就该死吗?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 奚斐约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查,但是有股势力在暗中较劲,他慢慢丰满了羽翼,才得以探得更深一步,然而始终没能把最关键的部分揪出来。 这件事也一直压在他的心上,沉重不已,又堵得很难受。 酸涩、仇恨……这些都在日复一日将他填满,让他变得更加冷清冷血。 很多在这些之外的事情,他都不再在意,这世上能够让他在意的事情少之又少。 而如今,谢岑勉强算是其中一个……吧? 但他不会耽于情爱,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天晚上,吴秘书给奚斐约带来了不少最新情报,其中就有非常关键的突破。他便给谢岑发了消息,说有事要忙,晚些回去。 谢岑也没说什么,只回了几个很可爱的小狗表情包。 【小狗嗯嗯点头.jpg】 【好的,我会在家乖乖等你的。可怜巴巴.jpg】 奚斐约:“……” 有点猛男撒娇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要不还是多久跟他商量下,也不用说非要变回像以前那样一脸拽上天,要跟人干架的样子,但是……这样每天嘤嘤嘤的撒娇好像也不是办法。 为什么不是办法呢? 因为奚斐约有点受不了。 看见这个表情包,明明只是屏幕上的卡通形象,是冰冷像素组成的代码,他却仿佛看见了谢岑那双蓄着泪水的、盛满爱意的清澈双眼。 啊,怎么人不在眼前也想揉他脑袋呢…… 原来这就是喜欢的感觉吗?是吗?? 奚斐约没回复,放下手机略微冷静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始处理吴秘书递过来的文件和资料。 资料显示,他们一直以来所追查的案件,有了新进展,但是在查找的过程中,发现当年的那些案件关键资料,都曾经被人提取过,也就是说,这个案子不仅仅是奚斐约这一方在查,还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 但这应该并不是阻力。 周琴那边巴不得这个尘封了十多年的案子再也无人提及才好呢,绝不会再去翻案底,自讨苦吃。 那么……会是谁呢? 奚斐约手指敲了敲桌子,朝办公室门外轻喊了声:“老吴。” 吴秘书应声推门进来,颔首道:“三公子。” “这股势力在查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奚斐约看着吴秘书,“或者,你,有没有什么想法要跟我说?” 吴秘书欲言又止。 “我心里有数。”奚斐约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但说无妨,“你把你心里推断的都说出来就是。” “嗯……” 吴秘书点点头,“那我就简单说一说。” “这件事周夫人那边一直压的很死,我估计大少爷他们也不甚清楚,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奚斐约点点头,认同道:“不错。” 吴秘书得到认可,却吞了吞唾沫,仿佛话卡在喉头,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一阵诡异的沉默,两个人都没人开口。 “我觉得是谢岑。”吴秘书突然一口咬定,“除了他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别的更合适的可能了。” 第27章 小狗打滚.jpg 奚斐约默了默,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半晌,才开口:“老吴,你跟我想的一样。” 其实看了刚刚放在桌上的那些最新资料,他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想听一听别人的看法,以最大程度地排除自己感情方面叠加的影响。 吴秘书还未接上话,他便微仰着头望向了窗外,不无失望,又有些好笑地说:“看来,我们好不容易触到了关键,却又抓不住当年肇事的那个人……所有所有,无法推进的原因,都不仅仅是因为周琴那边势力的阻碍,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莫名其妙的感觉,全都是因为……” 因为,有人捷足先登了。 “三公子,其实我觉得……” 吴秘书想说话,却被奚斐约冷冷打断了。 “你觉得什么?”奚斐约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点讽刺,“你是不是想说谢岑是个好人?” 有冷风从窗外灌了进来,这样笑着的三公子有点吓人,吴秘书手心都冒了点冷汗。 这么些年他都跟在奚斐约身边,看着那个野心勃勃的少年一步一步真正走到了今天,看着三公子如何不近人情,不交朋友。甚至可以说三公子身边除了自己,再没有人真心对他好。 然而吴秘书扪心自问,如果要谈真心的话,他也只能是被评价为:雇佣关系里面掺杂着几分真心罢了。 对于他们所处的环境来说,交情不可能抛开利益而存在。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不过是为了自己而已。 再怎么说,两人也只是上下级关系,这种关系不会因为他们彼此认识多年,比旁人更加熟悉而有所改变,这就是最本质的利益关系。 无论是他对奚斐约崇敬也好,忠诚也罢,从本质来讲都只是关乎家族中站队和利益相关的事——拿着这份秘书的薪水,理所当然就要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最近这些日子他也看在眼里,作为负责搜集情报的工作人员,他发现谢家的大公子私底下居然为了奚斐约付出甚多。 大大小小的周密安排,比他这个鞍前马后的,还要妥当。 当然,这其中有很多事是吴秘书这个地位的人所不能做到的,但谢岑可以。 只要谢岑想,只要谢岑愿意,凭借他的权利和地位,他可以做到很多事,说是颠倒乾坤也不为过。 唉! 吴秘书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谢岑这小子……是真心想对三公子好。 若是设计,若是诱饵,若是一场精心的筹谋布局,恐怕不必做到如此逼真吧?如今很多发生过的,想不通的事情,再以此倒推回去,就会发现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所有匪夷所思的,都不再是疑云,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他不仅对三公子好,事事谋在前,护在后。而且这还是那种不求回报,不沾一分一毫利益的好,不然他这么不计代价地去查这个多年旧案,还能是为何?难不成是想威胁奚斐约吗?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想要威胁我呢?” 办公桌前坐着的人突然饶有兴味地开了口,吴秘书吓了一跳,三公子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跟会读心术似的。 冷风四处乱窜,他刚刚差点魂飞魄散了。“哎哟,不不不不是,三公子你……”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30节 “嗯?” 奚斐约笑笑,没了方才那股讽刺,也不再为难人。“好了,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以为我想把人想的那么坏么?” 吴秘书松了口气,忽然抬眼试探地瞧着他说:“嘿,我有一计。” “说。” 奚斐约姿态懒洋洋的,斜靠在办公椅上,朝他略抬下巴,示意他“有屁快放”。 “其实您可以问问他?”吴秘书讨好地笑笑,希望对面能够把自己说的话听进去,继续开始发挥他未完成的“觉得”,“我觉得他说不定会告诉您也不一定呢,两个人在一起,多多沟通才是好事,以免产生误会嘛……” 奚斐约琢磨着那句“两个人在一起”,心里还有些懵懂,以及一丝难以形容的怪异。 在一起?他们现在是个什么关系? ——上过床的关系,原来这就叫“在一起”了吗。 奚斐约琢磨着,看了他一眼,哼笑:“我的事你倒是了解的很。” 话音未落,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显示谢岑发来了一条消息。 奚斐约低头瞧了瞧,吴秘书也顺着他的眼睛往那儿小看了一眼,只见手机界面上的消息提示跟刷屏似的,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 【小狗想你.jpg】 【小狗乖乖等你.jpg】 【小狗望妻石.jpg】 【斐约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可怜巴巴/]】 【我想你想得要疯了】 【小狗打滚.jpg】 吴秘书:“……” 虽然只敢瞟了一眼,吴秘书还是被这波操作惊住了。 不是,这。这谁啊? 这确定是谢家那个成日里冷着一张桀骜不驯连呼吸都狂拽炫酷的帅脸日天日地杀人不眨眼的大少爷谢岑!??? ? 天了噜。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原来走的是这一卦的吗?就是,呃。喜欢发小狗表情包那种? 最可怕的是,是…… 他居然还叫三公子“斐约哥哥”! !! 他们私底下是这么玩的吗!? “嘿嘿,”吴秘书三观默默被震了个西巴碎,赶紧尬笑了一下,装作没看到,开始转移话题:“再过三天,不是要在浮塔举行股东大会吗?届时所有的人都会到,不如那时……”他压低声音,“那时再看看,谢大公子会如何行事?” 奚斐约嘴上挂着笑意,拿起手机,无奈挥挥手:“行了你下班吧。” “好勒。” 吴秘书替他关上门,麻溜地走了。 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奚斐约戳了戳手机屏幕里那只小狗,自言自语道:“谢岑。” “谢、岑……”他把这个名字含在唇齿间,反复咀嚼、磋磨一般。“你……” “究竟是演给我看的,还是……” 还是说,事情真如我不敢相信的那般—— 你是为了我,才去查这个案子;你是为了我,应下联姻;你是为了我,去做所有的、所有的事? 奚斐约熄灭手机屏幕,任凭上面的消息提示发个不停,他也始终不作回复,没有理睬,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骗人的小狗,就应该得到惩罚。 手机还在不停闪烁,显示新的消息: 【哥哥,是我做错什么事了吗?[小狗委屈.jpg]】 【你已经3小时13分零7秒没有理我了】 【我要死了哥哥】 奚斐约有些好笑,嘴角勾着,眼里却蕴着几分有趣和戏谑。 理智上不想被这种迷惑性的行为所迷倒,可是心底又无法控制地涌上类似于“甜蜜”的心情。 说不清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回,也许是心里因为对方的隐瞒而感到生气,而更加深层面地,连奚斐约自己都不敢细想,他怕自己其实是因为,在已经渐渐想要相信谢岑的时候,在潜意识已经希望要卸下防备去接受一个人的时候,在他无助在冰冷的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想要尝试着去打开门迎接光源和温暖的时候…… 其实他是个懦夫。 他知道自己是在害怕。害怕轻易相信所带来的结果是背叛,害怕爱意沦陷所带来的是虚幻,害怕卸下防备只会被敌人占领,害怕打开那扇门后得到的不会是想象中的灿烂光明和温暖,而是泼头浇下来的了冷水。 哈。多可笑啊,奚斐约其实在害怕。 害怕当他完完全全敞开了自己的心扉,将命门暴露在外的时候,等来的是致命一击。 “咚。” 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敲响,打断了奚斐约凌乱不堪的思绪。 奚斐约愣了愣。 老吴不是已经走了吗?难道还有什么漏报的内容,所以又返回来了? 过了两秒,门上又传来“咚”的小小一声。敲门的人手放得很轻,生怕打扰了谁似的,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奚斐约这才突然反应过来,敲门方式来看,其实不像是老吴。 每次老吴敲门都是三声“咚咚咚”。 “……” 还未来得及开口,门外就有个委屈巴巴的声音小声询问:“你、你在里面吗。” 这声音不是谢岑是谁? 奚斐约勾唇,冷笑一声。小崽子犯了错,还敢跑到办公室来找他呢。 “你不说话,那我就进来啦?我、我有点担心你……”谢岑有点慌,话音未落就急躁地推开了门,然后看见那双再熟悉不过的脸正在灯光下冷冷地睨着自己。 谢岑:“……” 他捏了捏手指,对对方态度变化的原因一无所知,有点无措。 奚斐约冷着脸,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半开玩笑道:“手机里打字发表情包一套一套的,真见面了,怎么不叫‘哥哥’了?” 谢岑莫名不敢看他,垂眸掰了掰自己的手指,耳尖有点红。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半天,像是始终不好意思叫出口那两个字,只好不确定地问:“我,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我会改的。”他目光闪烁,偷偷瞄了一眼奚斐约,“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奚斐约没笑,冷着的脸很有气势。 “就是。”谢岑突然抬起脸,向前靠近一步,不由分说地将他圈在了办公椅上。 奚斐约猝不及防,鼻腔里传来熟悉的冷冽气息,他静了静,慢慢掀起眼皮去看近在咫尺的那人。 只见谢岑正泪眼汪汪地望着他,简直跟手机里闪烁的那只小狗表情包一模一样,凑近的呼吸还略有些急促,急切地说:“你别不理我!” 第28章 “别得寸进尺,小狗。” 你别不理我! 奚斐约:“……” 或许。 你听见过心里防线崩塌的声音吗? 那双蓄满了眼泪的眼睛,清澈、干净又透明,让你无法怀疑他为你献上的一片真心。 就算奚斐约在见到他之前,有过再多的深思与顾虑,无数遍地告诉自己要理智,不能如此轻而易举就被对方的花言巧语搞得不知所云。 还是。 还是有点难了。 真正地看见对方难过、委屈的那一刻,奚斐约的心一下就软了、化了,其他的一切都只想抛诸脑后,就好像只要抱住眼前这个人,他什么也不想管了。 啊。 奚斐约为自己的想法而诧异。 之前也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啊?难道他真地喜欢上谢岑了??? 某种虚浮、没能落到实处的感觉,渐渐化为了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奚斐约抬起手,触及到一片温热。 是那个人的眼泪。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他们在不合时宜的时间和地点,不合时宜地靠得太近。 空气安静极了,贴得太近的鼻息纠 缠,若有似无。奚斐约桃花眼有些迷离,像是沾了不该沾的酒,他仰起下巴看着对面正压制着自己的人。 那人明明是一副绝对压制的凶狠姿态,将他禁锢在办公椅上无法动弹,像是再也不能忍耐,表情却与凶狠毫无关联,显得脆弱又惹人怜爱。 奚斐约慢慢、慢慢贴近了他。 谢岑眼睫毛一颤,呼吸也随之一抖,“啪嗒”又掉下一滴泪来。 然后懵懵地看着他。 奚斐约:“……”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31节 奚斐约有点好笑:“你哭什么?” 谢岑立马抢答:“我没哭!”他要伸手去摸,却被奚斐约反应更快地抓住了。 奚斐约亲了亲他的手。 “!” 谢岑呼吸一窒,像是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了。 奚斐约也有点颤抖,柔软的唇沿着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路滑过,感觉到对方手指抽动一般地蜷了一下。 他气息停靠在那人唇边,忽然很想尝一口那些为他而流的眼泪是什么滋味,于是按住了对方的头,让它为自己而低下来—— 吻过,因为紧张而颤抖的睫。 吻过高挺的鼻梁,吻过,那些早已被泪水浸的湿漉漉的脸。 舌尖试探地舔了舔。 感觉到谢岑的身子微微僵了僵。 嗯,是咸涩的…… 好像还有一点小心翼翼。 一点受宠若惊。 一点点甜甜的,似乎还有,好多好多被藏着捂着的爱。 是真的吗? 这是他的礼物。 奚斐约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响起了一个声音在说:“其实你可以问问他。” 其实可以问问他。 “两个人在一起,多多沟通才是好事……” 两个人在一起要学会多沟通。 于是奚斐约看着他湿润的眼睛,很轻地开了口,嗓音带着点哑:“谢岑,”他唤他的名字,几分迷离,又几分认真地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他刻意的停留勾的谢岑心痒,眼神和语气又惹得他心疼,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的真心和可靠,谢岑狠狠地吻了下去,含住柔软的唇,那唇瓣微微张着,于是能够很好地攻城略地。 谢岑含着那片湿润的软肉,放轻了动作,似是安抚一般温柔地辗转。 两个人的体温交 融在一起,吻了许久,谢岑才抬起头来,唇间带起了黏腻的、细细的丝线。 距离依旧很近,气息相闻,奚斐约再次睁开眼,惊异地发现他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视线里一片雾蒙蒙的。然后他便听见谢岑在耳边低低沉沉地说:“你可以相信我,哥哥。” 你可以相信我,哥哥。 你可以相信我,哥哥…… 哥……哥哥…… 那两个字在奚斐约脑袋里绕啊绕。 真的从谢岑的口中被说出来的时候,还蛮、蛮那个的。 尤其是在这样暧昧的氛围里被说出来,腻在耳边,缓缓撞击着他的耳膜。 也是在这一刻,奚斐约真正地意识到,从前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阴魂不散”的小崽子长大了,变得。 变得真正地是一个男人了。 ——虽然这样说有一点奇怪。 但对于奚斐约来说,实际上的意义是,他看到谢岑难过或是说喜欢他的时候,会感到不受控制地沦陷;听到谢岑低低地在耳边说喜欢他的时候,会感觉腿软,会…… 以及那人身上愈渐变得更强、更明显,更加抑制不住的带有侵略意向的荷尔蒙气息。 那是独属于谢岑的气息,完全地将他笼罩、包裹住,是清冽的,也是滚烫的。那漆黑眼底藏不住的爱意烧得灼热,要将他心里顽固的坚冰彻底融化一般。 “融化了吗?”谢岑蹭着他的脸,沉沉地问,他还吐着滚烫的呼吸,受不了了似的,故意黏黏糊糊地说:“哥哥,你好烫……” “……” “哥哥?”试探般地,那人又贴着耳根叫他。 哔—— 奚斐约脑海里的弦就快要绷不住了。 别问了,他真要化没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这么会的? 在办公室失控可不是开玩笑的,奚斐约心里惦记着案子的事,猛地清醒了一瞬,于是拽着对方的头发, 强迫他离自己稍稍远一点,然后顺势拍了拍谢岑毛绒绒的头发,调笑地说:“别得寸进尺,小狗。” 谢岑脸有点红,耳尖隐约地动了动:“……” 他好像有点受用。乖乖地盯着奚斐约,不再“得寸进尺”。 奚斐约仰起头,作势推了他一下。 力道不重,很轻。 说是推,不如说仅仅是一种调情。 像春天河堤旁微风拂过的柳枝条,撩拨一般拂在了脸上,又掠过水面上,扰动了点点涟漪。 轻飘飘的。 但是又留下了抹不掉的痕迹。 谢岑就顺着这一推的意味单膝跪地,膝盖触及地面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的闷响,而谢岑就像没有感觉到一样,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对方一秒钟,无比顺从而又虔诚地看着他,好像一个为他而存在的骑士,随时愿意献出自己的灼热的血液和生命。 暧昧还未散去。 此刻,形势顷刻间调转过来,奚斐约坐在办公椅缓缓摇晃,他姿态慵懒,高高在上地低头看那只“小狗”。 奚斐约想起谢岑今晚不断给他发的表情包里面,那些各种各样的小狗撒娇,以及撒泼打滚耍赖的模样,就不由地去想象真正的谢岑对他那样做会是什么光景。 他伸手,饶有兴趣地摸了摸“小狗”的头,说:“做错什么了,你自己不知道?” 谢岑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更多的是茫然,仍是用那双眼睛呆呆地看着他:“我,我……” “真不知道?那你自己好好想想。” 谢岑不说话了。 片刻,低下头看着奚斐约的脚尖。 “我真不知道,哥哥。” 他似乎已经叫得顺口了,只是这句的语气怪可怜的,好像被谁给冤枉、欺负了似的。 倒是让奚斐约心里有点愧疚了,但是面上仍然维持着冷冷的笑,他用一根手指勾起谢岑的下巴,微眯着眼睛,说:“有没有查什么不该查的东西?” 这么一提,谢岑立时就清楚了。抢着答:“有,我有!” “但是……” 谢岑眨眨眼,为自己辩白,“但是我是一心为了你,哥哥,你要相信我。” “为了我?”奚斐约将手移开,好笑地说,“什么都瞒着我,这也叫做为了我好吗?”他偏过头,冷道:“谢岑,谁知道你背地里在搞什么……” “我告诉你!我全都可以告诉你!” 谢岑有点着急,仿佛他再不快一点,眼前人就会将他丢掉一样。 奚斐约点点头:“如实招来吧。” “我是去查了,而且就在不久前,有了很大的进展。”谢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但是我不敢这么快就告诉你,是因为我有我的考量,我害怕,害怕你等不及,提前去翻案。”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斐约,”谢岑认真地叫着他的名字,正色道:“我比你所能想象的,更早喜欢你。” 这句话让他们陷入了沉默。 “因为,”默然许久,谢岑率先开了口,“因为还不是时机。”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机?” 谢岑顿了顿,又垂下了眼睫,很小声地说:“时机,实际我也不能提前告诉你……” 奚斐约:“……” 所以这明明是我的事,我却要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配知道了是吧? 又是沉默。 很长很长的一阵沉默。 直到外面透进了一丝霓虹灯的光,这间不算非常大的办公室内,隐隐可以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奚斐约终于抬了抬下巴:“那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谢岑张了张嘴,然后特别委屈地憋了回去。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因为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也不知道究竟做什么,奚斐约才能相信他。他只知道自己的计划精密,已经做的足够多,足够好,一定能够帮助心上人在这场夺权之争中,取得关键的力量。 “凭什么?”奚斐约带着嘲讽笑意的声音响在他耳边,语气有些咄咄逼人,说的却是另一层意思。他说:“就凭你会叫哥哥吗?” 谢岑僵了僵,没有立刻回答。 就在对方嗤笑一声,打算起身离去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望着奚斐约,霓虹灯那几许微弱的灯光正巧映在了他眼底。 那双漆黑的眼睛水汪汪的。 谢岑充满了期盼与渴望,又有几分可怜,仿佛身后属于“小狗”的尾巴已经摇了起来,他祈求垂怜,撒娇一般地开了口:“哥哥?” 第29章 根本就抵挡不住 奚斐约,真的是栽了。 一个从小到大追在他身后,无论受到什么打击都紧紧揪着他不放,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就算他“落水了”也只会站在岸边啪啪啪地鼓掌,不停地对他冷嘲热讽的人。 有一天,居然会用这种眼神望着他,声音软软地叫他“哥哥”。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32节 哪怕奚斐约早已见惯了风月场所的千般旖旎,见过无数花花草草于灯光缭乱中曳曳生姿,他还是根本就抵挡不住。 抵挡不住眼前人偏爱装作无辜,却明目张胆的有意勾引。 在每次对他叫出这两个字的时候。 谢岑原本清冷的音色染上温度,变得柔软、易碎,沾着烫热的情,还有动人的欲。 空气莫名有些热了。 奚斐约偏头移开视线,控制住自己的心绪、脸上的表情和嘴角的弧度,忽略了那句呼唤。 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不被美色所误的正人君子,丝毫不被打动,不近人情似的,又问:“说说吧,你查到哪一步了?” 谢岑:“……” 他怎么没反应啊。 顿了顿,谢岑老实交代道:“我搜集到的证据,足以让周琴坐牢。” 那双漆黑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他,语气里的确定以及肯定,如同一个庄严的承诺。 “……” 奚斐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个答案令他惊讶,但转念一想,也有意料之中的感觉。 关于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本就疑点重重。最开始奚斐约自己只是怀疑,直到真正有了些权力和资源,他开始着手去查。可这一查,就是十多年过去了。 “哼。”谢岑冷笑,“大概是时间过去太久了,当年逃走的那个人以为没事了,最近冒了些头。”他说起正事来,脸上就变得冷冷的没有表情,字字切及关键,“我派去的人沿着线索,把那个司机给找到了,你猜是谁?” “谁。”奚斐约抬眸。 其实他心里早已有猜测,只是需要一个确切的证据。 “李运!” “……” 李运是一个司机。 当年专门负责接送奚斐约的亲生母亲,而就在事发后的第二天,这个人,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然而,除了奚斐约之外,再无人在意这件事情。 好端端的一个人,几乎每天都能够看见他开着车子来接人,会走下来拉开车门,跟你热络三两句。 李运莫名奇妙就人间蒸发了,可是偌大的一个家族,却没有人感到疑惑。大家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像是从未见过这个人一样,没有任何人提起,他们照常过自己的日子,锦衣玉食,欢声笑语。 甚至奚铭还在不久后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呵。车祸只是一场意外。 奚斐约那时还太小,做不了任何事,连自己都险些被抛弃。 在他童年的记忆里,几乎没有这个父亲的身影,直到长到八岁时母亲去世,才被接到了另一个地方。 那一天令他印象深刻。 不善的眼神,陌生的兄弟姐妹,故意让他听见的谩骂,旁若无人地欺凌…… 这是个过于金碧辉煌,也过于冰冷的地方,这里才不是家。 也正是那一天,他才知晓,原来总是出现在梦里、常常出现在耳边的“父亲”,原来还有另一个家。 “斐约,我保证。”不知什么时候,谢岑已经贴近了他的身旁,体温隔着衣物传给了他,清冷低沉的声音带着十分虔诚,“三日后,一定会给你答案。” “三日后?”奚斐约抬头。 “嗯,三日后。” 谢岑伸手,缓缓摩挲他的脸,眼里有着深深的疼惜。“你愿意,再等一等我吗?” 奚斐约默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然后很轻很轻地抱住了他。 谢岑楞了一下,听见对方在他怀里说,“谢谢你,谢岑。” 这似乎是一个代表着依赖和信任的拥抱,他感觉到了对方的疲惫,同样默默环住了对方。 给他港湾,给他安慰,给他一个可以休憩的“家”。 - 三日后,会议在浮塔按时召开,这是奚铭去世后的首次股东大会。 在此之前,除了需要各自处理工作事物的时候,谢岑和奚斐约几乎天天都待在一起。 每天忙完后,还会一起吃一顿放松的晚餐,再理所当然地钻进同一床被子。无意得知奚斐约的癖好以后,谢岑每晚睡觉前都会抱抱他,贴着他的耳朵低低沉沉地说“哥哥晚安”。 没有确定任何关系,好像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 股东大会上,谢岑在所有高层人员震惊目光的注视下,当场将转让股份的合同递给了身旁的奚斐约。 当然,奚斐约作为当事人,其实比他们更加震惊。 他设想过很多遍,那句“我会帮你”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是我会站在你在这边,还是我会帮你说话,会帮你巩固地位和权力,会与你共享利益。 却万万没有想到谢岑竟然愿意做到如此地步,会舍得放下这么大的利益,作出这么大的牺牲,估计老爷子当初埋下精妙布局的时候,也不曾料到会有如此反转吧? 对于奚斐约从小所听所闻所见,以及所接受的观念来说,这简直称得上玄幻了—— 无论他们现在的关系有多亲密,抵得过十几个亿的市值? 尚不说年纪轻轻,横跨谢、奚两家,手中掌握着说一不二的权利,当世又能有几人? 谢岑把那个股份转让协议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一字一句地念给大家听:“我,谢岑,自愿将名下全部股份转让于奚斐约,股东双方通过协议达成一致,签订协议后,即日起变更股东名册……” 奚斐约脑袋空白一瞬,又很快维持了表面上的平静。他看着那份协议,后知后觉地发现谢岑应该已经布局了很久,计划得非常周密。包括今天的股东大会,以及那个案子所拿到的所有证据…… 时机。 今天就是时机。 浮塔高层,会议桌上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久久未能回过神,直到—— 奚斐约拿起笔,打算在那份协议上签名。 “不能签!” 奚云度率先拍桌站了起来。 所有人几乎同时抬头看他。 他惊疑不定,脸上写满了愤怒,语调颤抖地变得极大声:“我们凭什么相信这是真的!?你,”他拧紧了眉,指着谢岑,那种伪装的从容与礼貌终于不复存在,“谢氏鼎鼎有名的大公子!为什么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我看你就是这个不要脸的私生子请来的帮凶!” 紧接着,奚恬纭更加肆意地笑起来,不屑地哼声道:“我早说了,一个私生子哪配在这个家有一席之地啊?这不,手里握着点父亲施舍的权利,就迫不及待地与外人沆瀣一气,把矛头对着我们家人……”她意味深长地左右环顾,想要引起众怒,“三公子,丝毫不顾咱们这些老股东的死活呢。” 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词,无甚新意。奚斐约不在意地笑了笑,感觉到身旁冒着慑人的冷气,却有一股温热在桌下覆上了他的手背。 谢岑握住了他的手,像是一种沉默的,只有彼此才懂的安抚。 周琴此刻也坐在会议室,姿态还算稳重端庄。表情看起来是赞成的,但还是装作一副教训孩子模样的家长,冷声训斥:“坐下!” 两人于是听话地坐了下去。 奚恬纭仍旧挺直背脊,脖颈也像天鹅一样高傲地仰着。与之相对的,往常一直从容不迫,以温和有礼闻名的奚云度,此时的表情却绷不住地非常焦躁。 谢岑当场拿出了奚铭给他的股份转让证明,以及亲笔遗属,让股东们轮流查看。大家左看右看,窃窃私语,时不时又点点头。 有人带头高声说:“确实是老爷子的字迹!” “确实如此……” “转让证明是真的!” 奚云度一急,攥紧拳头,愤恨地往带头说话的那名股东看过去。 一定是安排好的,有人被买通了! 他们……他们全都被这两个狼狈为奸的人做局了!! 也不知道奚斐约是怎么勾搭上谢岑的,不是仇敌吗?不是一直关系很差吗?? 奚云度脑中无数个念头闪过,张嘴想要说话,却被周琴按住了。 周琴眼神一转,站起来,昂头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我丈夫重病身故之前,我一直在医院里照顾着他,知晓他已经没有力气提笔,更别说写下这么多字迹……” 她说着,竟然还装模作样地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欺凌似的:“他曾对我口头嘱咐,奚氏浮塔企业壮大,离不开我们多年来的呕心沥血,所以,万不能被外人夺了去。”说着,意有所指地盯着谢岑,眼里地警告不加掩饰。 而隔着会议桌的另一端,谢岑轻勾嘴角,露出了诡异狠绝的一笑。 那笑容转瞬即逝,他冷着脸,平静地说:“既然周夫人开口了,那么有个老熟人,我想你们也是时候见一面。” 周琴:“……” 一股浓烈的、不详的预感袭来,她看着对方胜券在握的脸,随着那目光缓缓看去。 “!” 周琴当场呆住,如遭雷击。 第30章 “杀人,就要偿命。” 一个男人被带了进来,他始终低着头,驼着背,像是不敢直视在场的某个人。 与此同时,周琴盯着他,瞳孔飘忽不定,像是在努力辨认着什么。 会议桌上的其他股东面面相觑,不知谢岑让这个男人上来有何用意,直到听见谢岑不轻不重,用冷冷地音调命令道:“抬起头,让他们看看。” 这一下可炸开了锅。 在场有不少老股东都认识他。 周琴感到浑身的血液被抽离,变得冰凉。 奚斐约也看向了那个人,眼眶隐隐地有点泛红。 “李运。”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33节 谢岑冷冷开口,周身的气息如同地狱阎罗一般。 在桌下无人看见的地方,依旧轻轻握着奚斐约的手,面上却不动声色。 “告诉他们,这些年你逃亡躲在国外,过得还好吗?” 李运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应激反应似的发着抖。害怕地摇头,不停摇头。 停顿了半秒,突然指着周琴的方向,崩溃地大吼:“都是她!都是她!” 周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李运带着哭腔,不管不顾地嘶吼,为了在警察面前撇开自己的关系,疯狂地指认,“都是这女人逼我的!不然我,我是没理由这么做的……” 他哭得头脑昏涨。 多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片段不断冲击着他。 他听见沉闷的冲撞声。 看见空气中血雾四散,残肢碎裂,再被大雨冲刷的鲜血淋漓,整个世界都变作了红色。 他仿佛闻到了那一夜的骇人的血腥味。多少个夜里,小姐在一遍遍质问他:“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死我?……” 奚斐约听着那尖锐的嘶吼,神情木然,泪水却早已不知不觉盈满了眼眶。 谢岑看到奚斐约的模样,像被细密的针刺了般难受,呼吸变得有点急促。 他恨得不行,简直就要压制不住想杀人的欲望。站起来,踹了李运膝盖一脚。李运被踹得跪在了地上,狼狈不堪,听见那阎罗的声音咬牙切齿,向他命令道:“把你之前交代的,都再讲一遍。” 李运跪着,往前爬了爬,以便于能够离这个阎罗远一点。 阎罗不解气似的,又踹了他一脚。他无力反抗,在地上更加狼狈地滚了一圈。 奚斐约:“……” 奚斐约就坐在椅子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一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他没理睬,只是拉了拉谢岑黑色的西服衣角,淡淡地说:“让他说。” 谢岑睨着地上的人冷笑一声。 然后理理衣服,十分听话地坐了回去。 李运跪在地上,就要慢慢地讲起来。“那天……” 周琴却突然打断了他。 周琴强装镇定,但声音已经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你叫个疯子来干什么?”她拔高音量,“浮塔难道是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吗?是容你造次的地方吗?” 奚恬纭不明所以地看了母亲一眼,发现周琴的状态很不对,像是有什么隐情。 奚云度则显得更加慌乱,直接崩溃大吼:“快!快把这个疯子带出去!谁让他进来的!!?” 外面有奚云度的人想冲进来,却被另外一波人给拦住了——是警察。 谢岑早已提前向公安局提交了证据,双方达成一致,安排在适当的时机,出警过来押犯人。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所有人都惊住了,本来以为今天只是一场内部的股东大会而已,谁能想到外面还有警察局的人提前埋伏,看来是一场精密的规划布置。 而在场的老股东,谢岑确实提前知会过了,他要确保今天万无一失。 两名警察走了进来,向众人出示了证件后,直接将周琴给拷住了。 周琴拼命抗拒、挣扎无果,只得目眦欲裂,狠狠地往谢岑,奚斐约那边瞪过去。 奚斐约接住了那个目光,挑衅地抬起眼回望,朝她勾起一个鬼气森森的笑容。他无声地做着口型,周琴却看懂了。 他说—— 你、去、死、吧。 “你们凭什么抓我!?” 周琴发疯一般开始尖叫,“你们有证据吗你们就抓我!!!” 警察于是按照流程,一板一眼地出示了证据,并表示已经提交了相关佐证的监控视频,具体要等开庭。 而人证…… “继续说。” 谢岑无视了周琴的质问。 李运双眼出神地盯着地面,陷入了回忆。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 “我一直是小姐的司机,跟了她很多年。小姐当年嫁给奚铭,原本夫妻感情是很好的……可是后来小姐家出了事,慢慢地,奚铭就很少回家了。后来,我发现奚铭在外面有……有人了,而且还早已经为他生了孩子。” 满座哗然。 显然,如果他所言是真,那么他口中的这个孩子多半就是如今的奚云度。 在今天以前,股东会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奚铭在和周琴联姻之前,居然还有一个原配。 这也太狗血了吧。 那奚云度又是怎么成为“嫡长子”的?? 谢岑笑了笑,眼里尽是森然冷意,他环顾众人,语声如刀落在每一个人的耳里:“说说,谁才是私生子?杀人,夺位,鸠占鹊巢。坏事做尽,还要反过来污蔑人,你们真当老天不长眼是吗?” “当时小姐已经有孕在身。我发现之后,心里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小姐……谁知道!”李运突然抬头,充满恐惧又恶狠狠地盯着周琴,他陷在回忆里,像是坠入了深深的梦魇,“谁知道这个恶婆!就开始威胁我!!” “他让我想办法把小姐弄流产,但是我、我没有这样做!直到小姐顺利生下了小少爷……” “日子难得平静了很久,久到我都快要忘了这件事,久到小少爷都已经长得乖巧懂事……”李运这么说着,紧闭了一下眼睛,像是痛心疾首,却又不敢看一眼奚斐约,他摇摇头,“可我每当想起这件事,就总觉得有一颗定时炸弹长在脑袋里,时刻都害怕,我将此事告诉了小姐,引得小姐跟奚铭大吵了一架。可能也就是这样,造就了一个错误的开端……” “周琴用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如果不按照她所说的去做的话,我就会家破人亡……我真的、我真的……” 李运说着,哭得涕泗横流,“我真的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啊!” 周琴被两名警察押着,依旧控制不住,激愤地挣扎起来,拷着她双手的链条发出锒铛声响。她忽然放肆地大笑起来,声音尖锐:“你走投无路?你走投无路!不知道是谁拿着本不属于自己的钱财,跑到国外逍遥了这么多年啊?是不是你,嗯?李运!” 谢岑挥了挥手,警察将周琴带了下去。 一朝巨变,奚云度和奚恬纭神色慌张地跟了出去,外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在场的所有人多多少少也听了个明白。 奚斐约脸上泪痕未干,神情却漠然,当年这个案子被当作一场普通的车祸,他觉得在场每一个曾经沉默的人都有罪。但此刻还不是时候,他要上位,还需要一些老股东们的支持。至少不能让他们人人自危,从而给自己使绊子。 “好了。” 最该悲伤和愤怒的人反而一笑而过,奚斐约拍拍手,维持着一贯温和好说话的模样,“大家都看到了,”他唇角勾起,眼神玩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在座的大家呢,我相信都是好人……”说着,他拿起桌上的股份转让协议,在众目睽睽之下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签好后,他拎起白纸黑字的协议单,向众人公示。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诡异的安静让外面飘进来的断续抽泣愈见清晰,混乱的脚步声,还有锁链碰撞的声响。室内室外形成两幅画面,对比强烈分明,透出了一丝可怖气息。 奚斐约公示完毕,将那份协议甩在桌上,然后朝地上跪着的那人走去。 李运飞快地抬头瞟了他一眼,又匍匐在地面上,将脸埋得更低,身体四肢都在不可控地发着抖。 “李叔。” 脚步声落在他面前,落在他头顶。 他听见那早已长大的少年笑着叫他,隔着漫长岁月,却像是前来索命的恶鬼。 奚斐约就那么站着,漆黑发亮的名贵皮鞋踩在那人头上,用力碾过。他垂眸,仍是笑着:“还记得小时候,您每天来接我放学吗?” 李运感受着耳侧疼痛的摩擦,被压得头皮发麻,这句带笑的话语却轻飘飘地,无比清晰地传入了他耳中。 脑海里浮现出那时的场景,那时的谈笑,还有小少爷幼稚小手和脸。 带着稚气的声音同时叫他“李叔”,仿佛与这一句重叠,李运微微侧头,用力地睁开一边眼睛,试图在那冰冷的皮鞋缝隙间去看清小少爷的模样。 奚斐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却依稀看见那个孩子在对他笑。 “不记得了吧?” 奚斐约笑笑,“我想也是。” 李运看着冰冷的大理石地板,脑海里穿梭着往日片段,那里面也有零碎的,美好的,温馨的。 只是最后通通指向了一个不可改变的结局。 时至今日,他已明白自己难逃一死。但不知为何,看见长大后的小少爷出落得如此才俊,他又有一丝丝难言的欣慰。 好在……好在…… 好在什么呢?他来不及再想。 “李叔,”奚斐约移开腿,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西服衣领,冷道: “杀人,就要偿命。” 第31章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可爱。 经历了几番波折后,奚斐约最终顺利签下协议,成为了奚氏商业帝国目前最大股东。 浮塔大楼外,警笛声鸣,在众人的见证下,警方带走了两名罪犯。 奚斐约的股权继承也变得名正言顺。 之前尚在观望、甚至已经站队奚云度那边的人,如今都恨不得与之脱离关系,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要被清算。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不太可能叛变,仍在暗中想办法将奚斐约扳倒。 都说打江山易,坐江山难。 这只是一个开始,后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着手布置,浮塔内部的关系层层牵制,千头万绪,都要奚斐约去处理。 然而奚斐约没料到的是,自从那天会议完满结束以后,谢岑看起来居然像是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一样,随时随地地跟着奚斐约。 简直像一个神经兮兮的跟屁虫。 奚斐约在办公室焦头烂额,没空分出一分心思给谢岑。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34节 谢岑却一直坐在那里眼巴巴地看他,仿佛他的世界里除了奚斐约,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干吗?” 奚斐约感到疑惑,有些好笑地问了出来。 谢岑:“……” 谢岑呆滞了几秒,肯定地答道:“我最重要的事就是陪着你。” 奚斐约:“……” 能说吗?可是我好像不太需要你这样陪。 谢岑歪了歪脑袋,作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故意夹了夹声音说:“哥哥,不喜欢我陪着你吗。” “……” 奚斐约无语,这小崽子什么时候这么会撒娇卖萌了? 自从发现他对“哥哥”这两个字十分敏感后,谢岑从刚开始的不好意思,到后来愈发得心应手。 当然,更多的还是在床上。 在他不由分说地、强硬地禁锢着奚斐约双手的时候,在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时,在他眼眸晦暗红得发狠时,一边还要贴着人耳朵,叫着哥哥。 他说。好喜欢你,哥哥。 后来不知怎么的,逐渐演变成了两人一起处理公务,有商有量的,但其实谢岑只会发表自己的意见和建议,并不左右奚斐约。 他的意见和建议往往又很有帮助,会给到奚斐约一些新的启发,或者肯定。 对于谢岑来说,他其实什么都不在意,得到什么,失去什么,都没有奚斐约陪在他身边重要。 有奚斐约在身边,他就拥有了全世界。而能够被奚斐约利用,他就有活着的价值。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爱奚斐约,而奚斐约也…… 大概也多少有点喜欢他的吧? 就这样,没过十天半个月,奚氏内部的夺权风波暂时被安定了下来。 奚斐约如今大权在握,再无人敢当着他的面显露出一丝不恭,就连在外面谈话时也要小心翼翼。 众望所归。 奚氏新的掌权人雷厉风行,处事不乏圆滑,可以说面面俱到,几乎没什么可以挑刺的地方。 即使奚云度那边心有不服,也不得不暂时压制,居于人下,在绝对的势力面前,他们无从再反抗。又过几月,法庭传来最终宣判的消息,周琴、李运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这夜星星很亮。 夜空中没什么云雾,月色倾泻而下。 奚斐约瞧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忽觉得那月色好像谢岑的眼睛,都是清澈澈的,干干净净、没有杂质。 说来也怪,商人眼里往往只有利益,那是铭刻进骨子里、流淌在血液中的基因。 谢岑同他一样,都是年纪轻轻就踏了进去,可为什么对方总是给人一种又聪明、老练,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同时又极度纯粹的感觉呢? 这几者同时在一人身上存在着,不能说不奇妙。 好不容易闲下来,奚斐约侧身斜躺在床上,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半边脸,刚洗完的发丝还未完全干,微长的碎发随意地散落在耳旁。 谢岑坐在他旁边,后背靠着枕头,一只手百无聊赖地伸过来玩他的头发。 他耳旁散落的一缕将干未干的细碎发丝,在那人修长指节中绕啊绕,在绒绒的暖灯下绕出几丝缠绵的意味。 奚斐约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 那个轻飘飘的、似羽毛一般的眼神里含着意味不明的暗示,谢岑不师自通,很快接收到他释放的信号。 轻轻地、轻轻地靠近了他。 空气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由于连日来处理公务的忙碌,两人已经多时未曾亲密了,此时眼睛一对视,就会好像立刻变得粘稠起来,时间也变得缓慢。 一个吻,一个缠绵的拥抱。 在此时,极尽美丽,极尽温存。 窗帘静静地待着,没有风,也没有摇晃。 而床上一团起伏的被套则不然,像一团连绵的云,又软又随意,会随着最原始赤 裸的感觉肆意地流淌。 直到汗湿了头发,与不久前残留的洗发液的香气纠缠在一起,奚斐约面色红润,冒着水淋淋的热气,好像清晨沾着细碎晨露的玫瑰花。 太美好了。 却又好像玻璃一样,透明、易碎。 “斐约……”谢岑望着他痴痴发呆,用沉醉的、难以自拔的,又是极尽温柔缠绵的声音,叹息一般,蹭着他的耳垂,呢喃道:“一直陪着我好吗?” “……”奚斐约没说话。 只是在感受小狗般的磨蹭和祈求。 “喜欢我,爱我……”谢岑没有听见回答,像是梦魇一般,兀自继续说着,“我只要一点点就好了。再给我多一点点的眼神,不再讨厌我……” 谢岑把他当许愿池一样,一股脑地将自己心中愿望倾吐而出。 奚斐约头晕晕的,已经有点困了,在迷迷蒙蒙地困意里,忍着耳边的痒意,听了一会儿,觉得这人还怪可爱的,像个笨蛋。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可爱? 想着,奚斐约扳过对方的脑袋,迷迷糊糊地说:“谢岑,我问你啊……” “嗯?”谢岑歪了歪头。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奚斐约问。 “……” 谢岑像是脑子短路了一般,眨眨眼睛,说:“我、我也记不得啦。” “总之已经很久很久了……” 久到,他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恋慕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了,只有感觉还在,情绪历历真切。 那些心酸、伤痛,被人误解的酸涩,掩藏秘密的苦楚,他都再清楚不过了,一旦开始回忆,就像是重新又走了一遍。 往事都被激活,即使现在是幸福的,结尾是好的,从前的事,两人纠缠了这么多年的旧恨,都让他感到难过。 甚至有种意难平的遗憾。 但这些微小的情绪奚斐约又哪里知道? 奚斐约只是觉得有趣,一个在他面前一直很嚣张的,甚至总是无理取闹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个人会是怀揣着这般的心思在他的身边驱散不去。 故事从头开始倒推,那些纹路竟然逐渐开始变得清晰。 有种陌生的,类似于甜蜜的情绪,在奚斐约心里蔓延开来,然后他听见谢岑说: “我已经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只知道,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 这样肉麻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让人感觉别扭,但看着他此刻泛着绯红的面颊,由于紧张不由自主颤动的睫毛,不敢看过来的慌乱眼神…… 奚斐约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自己或许是爱上了某个人。 他或许会尝试着与这个人相处,试着交心、试着相信、试着陪伴,试着分享自己的人生,让他成为自己的另一半。 奚斐约想着,一把抱过谢岑,将那颗毛绒绒的脑袋抱在了怀里。 “嗯……” 谢岑从那颗被蒙住的脑袋里发出了一种懵懵的、却又很可爱的声音,好像是有点呼吸不畅了。 奚斐约于是松了松手臂,又拉拉被子,以便他能够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睡觉啦,”抱着对方毛绒绒的脑袋,奚斐约露出少有的温柔,轻轻拍了拍,哄人睡觉似的,“小宝贝。” 谢岑在他怀里蹭了蹭,哼唧一声,很受用的样子。 “晚安,斐约哥哥。” 第32章 笨蛋谢岑 “斐约哥哥……” “斐约哥哥!” 梦里,奚斐约又见到了小时候的谢岑,奶呼呼的声音在急切地叫着他的名字。 谢岑扯着他的衣角,清澈的双眼可怜巴巴地抬头望着他:“斐约哥哥,我们一起去那边玩吧!” “别烦。” 奚斐约冷漠地甩开他的手,走向一边的角落里,“我还有事做,不闲的。” 说完,他低头处理功课,完全没有发现谢岑上一刻还阳光灿烂的小脸此时布满失望,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不玩就不玩。” 谢岑说着跑开,一滴泪掉落在空气中,被风吹开了。 奚斐约从遥远的梦中醒来,窗帘摇晃着,房间里光线昏昧,尚在凌晨时分。 他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笑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吗?谢岑。” 奚氏集团内部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经过一连多日,两人联手的整顿洗礼,奚斐约已经完全掌控了局面。 娱乐公司那一块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整合,由于没有必要取消,仍然在继续发展。 这天几人一同乘坐商务车,吴秘书坐在副驾,奚斐约和谢岑两人坐在后座,以便于他们能够更好地交流。 吴秘书由衷地感到开心,为奚斐约,也为自己。他仰头看望向窗外,想要吹吹风,享受此刻的惬意,却不小心看见后视镜清晰地照见后座两人双手交叠,亲密无间。 空气中流淌着暧昧的因子。 “啊,那个……”吴秘书赶忙移开双眼,眼观鼻鼻观心,“有件事……”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35节 “说。”奚斐约被谢岑握着的手没动,一如往常地言简意赅。 “绯月娱乐加盟的那部剧爆了,陈榕出演的男三号意外走红,赵思诗今天还在问我呢……不知道公司后续是否要把资源倾斜在他身上?” 谢岑原本昏昏欲睡,听到这话登时警惕起来,耳朵不自觉地竖起来,还装作若无其事地瞟了奚斐约一眼,又一副“我没听见”的样子去看窗外。 只见奚斐约顿了顿,不耐烦地说:“唉,这种事就别问我了,我现在要忙的事情多着呢,哪有空去搞这些小明星的事?” 谢岑看着窗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了几分,眼角眉梢也忍不住染上笑意。 不知奚斐约怎么察觉到什么,稍稍偏头往他这边看了一眼,轮廓在光影的明暗中看不清楚,却能与梦里儿时的记忆渐渐交叠、重合。 奚斐约笑着捏了一下对方的手。 两人相视一笑,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说到这个……” 奚斐约看着谢岑,话却是对着副驾驶的吴秘书说的,“绯月传媒就交给赵思诗吧,相信她有能力管理好的。” 吴秘书哑口无言,想了片刻,又觉得这个决策其实很合理。 赵思诗在娱乐传媒的行业经验很丰富,之前偏袒江流星,只是因为筹码都压在一个人身上,那是她唯一的业绩突破口。 倘若把绯月传媒交到她手上,形势就会大大转变了,而且会是一个很好的转变。 赵思诗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舍弃原来的公司,跳槽来他们这里的,如今得到应有的权利,一定会全力以报,发挥自己的作用。 因为已经上了船,一旦掌舵,就要将这艘船航向更好的、更远的地方。 吴秘书正想得入迷,脑海里分析得头头是道,忽然被打断了思绪。 谢岑鼻孔里出气,笑了一声,似乎很是满意。 手指撒娇似的,蹭了蹭奚斐约的。 座椅中间的两只手在光影消失处紧扣在一起。 晚上,两人吃过饭后,久违地散步,回了谢岑在北花园的家。 奚斐约喝了点小酒,有点晕晕的。 进门后就凭着记忆轻车熟路地拐进那人卧室,打开衣柜找睡衣更换。 衣柜里都是挂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找着找着,奚斐约指间忽然一顿,看见角落里一件衣服被单独挂好。 那么孤单,那么刻意,甚至有点虔诚的被“供起来”的意味 。 奚斐约呆了片刻,缓缓伸手去看那件衣服,却发现—— “斐约。” 谢岑从身后抱住了他,“在找睡衣吗?” 他语声轻柔,好似叹息,嘴唇缓缓下移,蹭在奚斐约脖子上,有点痒,又有点…… “嗯?”奚斐约发出一声疑问。 随后顺着对方懒洋洋地说,“是啊,在哪里。” 谢岑抱着他,今夜格外的黏糊,还从空隙间抽出一只手关上了衣柜门。 奚斐约轻声一笑。 玻璃镜面的衣柜门倒映出他们交缠的身影,在空气黏稠的因子里层层叠叠,重合在一起,奚斐约仰着头,喘息着说:“那天我问你,我的衣服哪去了,你说丢了——” 谢岑额头淌下一滴汗,应他:“嗯?” “哈,” 奚斐约仰起的脖颈线条流畅分明,有着不自知的性 感,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地笑,极具挑逗意味,“原来你没丢呢。” 谢岑隐忍地皱了皱眉,来不及回答,紧接着落下一阵疾风骤雨。 “我问你,”谢岑动作不停,捏着奚斐约的下巴,将脸贴近了对方,在他耳边,有些强硬地开口:“你跟那个叫什么榕的,还有……还有之前那个什么流星……” 奚斐约很享受,对方这幅模样着实可爱得紧,“啊?”他装作没听清,蹭了蹭对方的嘴唇,眨眼:“你说什么?” 谢岑年轻气盛,哪经得住如此撩拨,立马捏紧了他的下巴,压着气声说道:“你和他们,真的,什么也没有过吗?” 很强硬,充满着掌控欲和占有欲,但又有一丝委屈。 “嗯。”奚斐约笑着含住他的耳朵,“你想有什么?” 谢岑耳尖通红,埋着头气气地说:“我不想!”他一边弄着奚斐约,一边居然还很伤心,很委屈地说,“我不想你的眼睛看着其他人,我不想你站在其他人旁边,我不想你曾经分心在意任何人……” “我不想。”他似乎要把心中眷恋,以及积藏已久的怨气全都一吐而尽,“我只想你看着我,完完全全属于我,你知道吗……斐约……” “嗯,我知道。” 奚斐约说。 第二天早晨,谢岑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奚斐约的身影,他顿时像是心里空了一块,有种失重一般的眩晕感。 或许是担心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只是一场梦。他有些失落,来不及作出任何思考,第一反应只是四处焦急慌乱地寻找。 但是每个房间都空荡荡的,哪里有奚斐约的踪影? 他静静地站在卧室衣柜门前,深吸一口气,再次推开。 那人的衣服还依旧挂在最里面,分毫未曾移动,随着推开门带起的气流而轻轻旋转起来。 是啊,他没丢。 那件衣服残留着奚斐约的味道,他怎么舍得丢? 他要好好留着。守护着。 ——就像守护着那个人一样。 可是那个人如今去哪里了呢?谢岑在衣柜门前,盯着那件衣服摇晃,看了很久很久,才恍恍惚惚打开手机。 查看微信,除了几条工作汇报,什么消息也没有。 “……” 谢岑身形晃了晃,彻底慌神了。 细细想来,奚斐约从未向他许诺过什么,两人也从未确认关系,对方不曾说过一句喜欢他,爱他。 即使现在一走了之,再也不联系,也是十分正常的。 谢岑怔了一会儿,又摇摇头:“不,不正常。” 我们已经做过那种事,他明明也对我有感觉,有几分喜欢我的…… 眼泪啪嗒啪嗒就往下掉。 “他怎么能够丢下我?” 谢岑越想越气,越想越是不甘心,拿起外套就往门外走,可是走到大厅晃眼看见冰箱上贴着一张字条。 他一呆,又甩下外套,急忙跑过去看字条上写着什么。 ——太好了,是熟悉的字迹。 “公司有急事先去处理下,桌上有牛奶面包,睡醒记得吃。” to:最喜欢的,谢岑 谢岑扯下字条,拿在手里来回细细抚摸,脸上大雨立时转了晴。他盯着便利贴上的几个大字“最喜欢的 谢岑”,实在是喜不自胜。 紧接着坐在沙发上,拿起面包就开始啃,一口面包,一口牛奶,眼泪还挂了半边脸,要掉不掉的样子。 谢岑捏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他打开聊天框,朝那边打字:“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是的,在一起也这么久了。 他害怕被不知不觉地抛弃。他想要一个名分。 等了一会儿,对面没有回复,谢岑才想起来,字条上说有急事要处理,应该是来不及看消息的。 别急,别急。 刚刚安抚完自己,谢岑再次拿起手机,打了一句“我可以问吗。” 点击发送。 附加一个可怜巴巴的小狗摇尾表情包。 空气安静了片刻,两秒钟后。 叮! 谢岑的屏幕亮起,他连忙捧起手机来看,是那个人发来的消息。 - 同一时间,奚斐约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快步从办公室走到走廊,准备安排回程。 他打开手机,笑了笑。 不知为什么有些心疼,一边走,一边单手回复:“还能是什么关系?” 算了,小朋友这么脆弱,就别逗他了。 “当然是男朋友了,谢岑。” 敲完这行字,他退出聊天界面,给对方改了个备注:笨蛋谢岑 不是骂人的。 反而是特殊礼遇。 这是奚斐约所有微信好友里,第一个拥有不只是以本人姓名为备注的人物。 第33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时间到了这一天。 “三公子。”吴秘书例行每日汇报完毕,不确定地问道:“呃,明日周琴、李运就要执行死刑了,您要去探视一下吗?” “……”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36节 奚斐约一愣,喃喃道:“已经到执行日了么。” “是的,三公子。” 吴秘书颔首,“如果您要去探视,我这就着人安排……” “是么?”奚斐约勾起唇角,眯起了眼睛。“当然要去探望探望了。” 天气并不好,乌云密布。 奚斐约在狱警的指引下,来到最里面的一间,看见周琴坐在角落里。 那女人穿着囚服,面无血色。 奚斐约走近,微微俯身看她,像是在看动物园里被锁住的动物一般,丝毫不加掩饰。 只见周琴坐在石凳上,双目失神,没了当初的一点傲气。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到来,她失神的双目开始摇晃,许久才对焦到面前的奚斐约。奚斐约就弯起眼睛来,看着她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周琴莫名其妙地盯了他一会儿,脑海里一万个念头闪过,慌张地开了口:“你来干什么?” “我?” “我来干什么呢。” 奚斐约重复她的话。 狱警提醒他注意时间,只能探视三分钟。 奚斐约点点头。 “你应该很疑惑,为什么来的人不是奚云度,又为什么不是你最宠爱的女儿,奚恬纭吧?” 周琴呼吸起伏,愤恨地看着他。 奚斐约只得无奈道:“唉,我也不知道啊。” 周琴的指甲几乎嵌进血肉里,咬牙切齿:“奚斐约!你不是人!” “我还不是人?” 他觉得好笑,就凑近了铁质的栏杆,轻声说:“你都要死了,我特地前来看望你,怎么还怪上我来了。” 周琴被他气得发狂,心里认定他一定对自己的那双儿女做了什么,控制不住地冲过来,想要动手。奚斐约早有预料,轻而易举地撤开些许,看见周琴一头撞在了栏杆上,发出巨大的闷响。 奚斐约无动于衷地欣赏着眼前的画面。 这个女人应该过得不太好,短短几个月,她便不复昔日那般容光焕发,气势逼人。而是面容消瘦,颧骨突出,眼底一片乌青,此刻对着他怒气冲冲,更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奚斐约就这么盯着她的脸,听着她狂怒的碰撞,看着她额间流下的血珠。 他想。 最开始他父亲和母亲才是合法夫妻。 周琴先是当小三,又是阴谋上位,和奚铭联姻。其实他们蛇鼠一窝,这场谋杀说不好也是奚铭默认的。 真相,谁又说得清楚? 重要的是他母亲因此丢了性命,无端惨死在一个雨夜。而他和母亲背上了多年骂名。 “多年筹谋毁于一旦的感觉怎么样?” 奚斐约在她的狂怒和恐惧,还有不甘里笑着询问。 “放心去吧。” “我不仅会让你死,而且……” 他垂眸,慢条斯理地说,以便里面的人能够听得清清楚楚:“我还会好好照顾你的儿子,和女儿。” “我会让他们活着,像我曾经那样。我会让他们活得生不如死……” 是的,奚斐约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这是你应得的,周琴。” 大门吱呀一声被关上,监狱里光线昏暗,最后一道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翌日。 伴随着执行的两道枪声响起,大雨倾盆。 奚斐约独自站在墓园里,看着上面女人温婉笑着的照片,想起了很多儿时岁月片段。那些都早已消失,恍如隔世了。 父亲走了。 如今敌人也走了。 可是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带给他童年温暖的母亲,却早已经永远地回不来了。 一切都被埋葬在这里。 “妈,”奚斐约蹲身下去,眼泪难以抑制地往外冒,混和着不停滴落的雨水,淌了满脸。“我来看你了。” 这么多年了,奚斐约几乎没有踏足过这里。 他不敢,怕自己的苦心经营和掩藏被敌人发现,害怕露了痕迹。 他亦怕自己无能,无颜再面对母亲。 一道闪电将天空撕裂,雷声轰鸣。 他湿透的脸显得更加苍白,漆黑的发丝贴在脸上,一滴一滴地淌着水。 奚斐约就这么蹲在雨里。沉默了很久。 因为除了那句话,他已经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 如今他已经掌握了奚氏大权。 但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炫耀,也没什么得意。 此刻蔓延在心底的仍旧只有苦涩。 他甚至想问。 父亲,不知道你是可怜我呢,还是愧疚啊? 那其中,又是否残留一丝悔意,又是否有几分真正的爱? 这些已经不得而知。 大雨还在下,头顶却突然出现了一把伞。 那个人抱住了淋湿的他,温热的脸颊蹭上他冰凉的皮肤,低声问:“斐约,出来怎么不和我说。” 察觉到怀里的人眼睛很红,似乎伤心至极,还在不断地流着泪。谢岑心都要碎了,慌忙用手替他擦拭,颤抖着声音道:“别哭了,斐约。”他极爱惜地贴着对方的脸,雨水冰冷,气息却滚烫,“今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 谢岑将他抱上了车,用自己的衣服将人擦干,回家又给人洗了个热水澡。 房间里开了暖气,坐在床头替奚斐约吹干头发,又忙前忙后给人熬姜汤。奚斐约只是躺在床上发呆,脑袋里空空的,谢岑端什么,他就喝什么。 谢岑挖一勺,吹吹,然后才喂进他嘴里。 奚斐约喝了,然后就轻抬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怎么了?”谢岑捧起他的脸。 奚斐约眨眨眼睛:“谢谢你……” “唔。”谢岑没让他继续说,很快堵住了他的嘴巴,尝到了姜汤的味道。 “干嘛啊。” “好了啊,乖乖。”谢岑哄小孩似的,还抱着他的身子摇了摇,声音低低地贴着他的耳朵,“没事啦,没事啦……坏人都被抓走了。”他轻声说,“以后哪个不长眼的再敢欺负你,我就让他死。” “斐约啊…… 好好的、幸福的,开心地活着吧。” 奚斐约终于笑了一下。“笨蛋,谢岑。” “哥哥又骂我啦……” “哼。” “不骂你骂谁?” “你最笨!” “……” 雨渐渐停了。 第二天阳光晴朗,奚斐约却病倒了。 头天晚上淋了很久的雨,哪怕谢岑及时将他照顾得很好,还是没能抵住这场病。 奚斐约感冒、发高烧,还想要坚持工作,却被谢岑按在了床上,不允许他逞强。除了亲自在家照顾他以外,还让秘书把文件送到家里,同时高效地处理了很多公司事务。 得益于谢岑的悉心照料,这场病来得快,取得也快。 大约三天后,奚斐约就又变得神采飞扬了。一场大雨洗去了前尘往事,让一切都有了结局,这是他们应去的归处。 奚斐约也继续他的生活。 就像谢岑所说,“那本该属于他的幸福、美满的生活。” 以前的奚斐约很孤单,他被抛弃,被丢弃。他被熟悉的人所背叛,他被一场蓄意的车祸夺走了最爱自己的人,被带到陌生的地方忍受冷言冷语,受尽白眼和欺凌。他在一片前路茫茫的黑暗里走不出去。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了可以相信的人,有了可以陪伴的人。 奚斐约,不再孤单了。 状态回来以后,奚斐约干劲十足,每日都要工作很久。 谢岑也由着他,看见他变回从前那样游刃有余的,爱笑的模样,他打心底里觉得很开心。 每天晚上睡觉前,他就给奚斐约揉揉肩,捏捏腿。大多时候两人擦枪走火就要往床上滚,日子过得和谐幸福又滋润。谢岑知道,奚斐约一直没忘了要清算那些老股东的事,所以暗地里也帮着布局谋划。 宿敌为何偷偷哭泣 第37节 两人不仅感情上和谐,就连事业上也非常和谐。 谢岑反正什么也不图,也不想掌权,只想着帮奚斐约尽一点力,博“美人”一笑,他便心满意足了。 偏偏他又特别有这个能力。 奚斐约有了他,不能不说是如虎添翼。 在他们的一系列操作下,奚氏家族“秘辛”被曝光,“嫡长子”回归夺权,沉冤昭雪。周琴犯故意杀人罪,执行死刑,成为了人人喊打的恶毒后妈。 而奚云度的种种丑闻和劣迹也被频频扒出,娱乐新闻屠版。 一年后,奚云度旧势力彻底崩盘,再也掀不起一丝水花。 奚斐约也逐渐完成了董事会大换血,全部安插了自己的势力,所有默默旁观了当年那件事的股东,无一例外,皆被剥离出局。 奚氏浮塔,这位新的掌权者证明了他的能力,成为了新一代的商界领袖。 他带领着奚氏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拓展了更加广阔的商业版图。比之其父的才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说一不二。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