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爱谁当!纨绔夫君为我挣诰命》 第1章 [穿越重生] 《主母爱谁当!纨绔夫君为我挣诰命》作者:折雾里【完结+番外】 【清醒独立真贵女x扮猪吃虎假纨绔】 【女频文女主重生男主穿越权谋】 嫁与宁远侯府十余载,执掌中馈,孝敬公婆,沈棠宁自认无半分过错。 直至素来冷清的世子与已成弟媳的庶妹勾搭成双,联手逼她下堂,她方知自己错的离谱! 重来一世,回到庶妹与她换亲这天,沈棠宁冷笑,决定将错就错,嫁给了二房不学无术的纨绔败家子。 新婚夜,纨绔夫君掀了盖头,吓得一个踉跄跪在地上。 沈棠宁泪珠滚落,红着眼。。。。。 第1章 新婚闹剧 咣当 喜秤落了地,砸的清脆一声响。 池宴在席间吃了不少酒,乍一受到惊吓,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两眼发懵望着端坐着的女子,严重怀疑自己酒还没醒。 不然他怎么在自己的洞房里,看到了本该是他嫂嫂的沈棠宁! 她本就生了一张芙蓉面,凤冠霞帔衬得她愈发明艳动人,只是那一双远山眉紧紧蹙着,神情错愕。 沈棠宁猝然起身,先发制人:池二公子,怎么是你?! 她脸上的震惊不似作伪,池宴有一瞬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洞房? 他打眼一瞧,没错啊,这华而不实的富贵窝,可不就是他的如意居? 和田玉打造的床,琉璃制的灯盏,连墙壁上挂着丑不拉几的花鸟图都是顾老的真迹,他敢打赌,整个侯府都找不出第二间这么败家的地方! 和池景玉那劳什子附庸风雅的衔松院比,他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起的这名字非常务实! 有了底气,池宴拍了拍袍子从地上爬起来,懒懒散散往那儿一站,他身量极高,意外的有几分压迫感。 不过甫一开口,那压迫感便散了个干净。 我说嫂嫂,新婚之夜你不在我大哥房里待着,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他恍然大悟似的瞪大眼,难不成你也吃醉了酒? 沈棠宁: 不待她开口,有人慌慌张张推门进来:姑爷小姐,发生了何事? 翠绿色裙衫的丫鬟一脸紧张,在看到沈棠宁时更是眼里闪过一抹心虚,紧接着便是略显夸张的震惊:大小姐,怎么是您?! 沈棠宁眼里不动声色划过一抹冷意:玉珠,我还想问,你家小姐呢? 她目光过于犀利,玉珠不自在地攥了攥裙角,惊慌失措脱口而出:糟了!肯定是上花轿的时候弄错了!二小姐该不会去了世子爷院里吧! 她嘴里说着糟了,脚下却没肯挪动半分。 沈棠宁心下发冷,这是在等着那头生米煮成熟饭吧? 回想上一世也有这么一遭,出嫁前,沈熹微请她去房里叙话,她喝了一杯茶后便不省人事,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坐上花轿。 若非察觉不对,及时换了过来,怕是要酿成大错! 可换回来又如何? 池景玉新婚之夜对她分外冷淡,她只道他性子冷清,秉节持重,却不想他想娶的人根本不是她! 之后的十几年,她恭谨谦卑,恪守本分,执掌中馈打理偌大的内宅,孝敬公婆尽心侍奉,时不时还要承受婆母的冷眼,讥讽她肚子不争气。 直到后来将池景玉和孀居在家的沈熹微抓奸在床,她方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原来这二人早就背着她勾搭成双,原来她多年不孕是池景玉暗地里给她用避子药 这对狗男女联起手来逼她下堂,将她赶到庄子上,气绝的前一刻沈熹微还在洋洋得意: 长姐,即便你嫡女出身又如何?这侯门主母的位置,只能是我的! 没想到老天有眼,一睁眼竟让她回到出嫁前,沈棠宁眼眸泛起冷意。 这侯门主母,谁爱当谁当! 池宴总算听明白了,他掏了掏耳朵,腔调懒散:既然弄错了,换回来不就得了? 他说话间,沈棠宁已经拎起裙摆毅然朝屋外走去。 池宴瞪直了眼,硬生生从她单薄的身形看出几分砸场子的气势汹汹,他犹豫片刻,抬脚跟了上去。 玉珠声调惊慌:大小姐! 她以为沈棠宁是要直接杀去衔松院! 那可不行! 小姐和世子怎么办? 沈棠宁停下步子,意味不明的目光掠过她,停在池宴身上:老夫人的院子,你,带路。 福荣院在哪儿她自然清楚,但作为新妇,刚嫁过来的她不应该这么熟练。 池宴唇微张,缓缓指了指自己。 不是,这是把他当下人使唤了? 也罢,他啧了一声:走罢。 可以理解,身为燕京第一名门闺秀,本该嫁给品行高洁的池景玉,结果阴差阳错嫁了他这个不学无术声名狼藉的纨绔,换了谁都有怨言。 福荣院落了灯,意料之中,这个时辰老夫人已经歇下。 沈棠宁提起裙摆跪在院外,掷地有声:求老夫人替我做主! 池宴抬头去看,只见她倏然眼眶一红,两行清泪便滚了下来。 他看的叹为观止,半晌没说话。 他这位嫂嫂,有点东西啊! 一阵兵荒马乱后,福荣院上下灯火通明。 屋里人神色各异。 池老夫人脸色难看:岂有此理,这简直荒唐! 下方传来隐隐啜泣声,沈棠宁坐在凳子上默默垂泪。 池宴站在旁边,盯着脚尖,百无聊赖打着瞌睡。 他的亲娘,池二夫人眼刀子直往他身上刮,愣是没能唤醒他。 池二老爷摸了摸鼻子,神色尴尬,压根儿不敢吱声,这也没他说话的份。 池景玉的亲妹池月神色略显不耐,显然对被从睡梦中叫醒怨气十足,她没忍住嘀咕: 多大点事,闹的人仰马翻? 闭嘴!侯夫人和宁远侯对视一眼,面色铁青,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大喜的日子,这叫什么事儿? 池月瘪了瘪嘴。 侯夫人清了清嗓子,难免要宽慰几句:棠宁,你放心,这事必不会这么算了!我一定会让景玉给你一个交代! 她话音刚落,打脸不要来得太快。 小厮匆忙小跑进来,神色闪烁欲言又止:禀老夫人,奴才去的时候,世子爷院里已经歇下了。 话一出,屋里气氛霎时一静。 如同隔空一个耳光,扇在侯夫人脸上,火辣辣的。 什么?她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儿子自幼聪慧机警,极有主见。 发现了人不对,却没换回来,反而将错就错,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景玉他糊涂啊! 那沈熹微不过是个庶女! 沈棠宁略微抬眼,留意到玉珠紧绷的身子松懈了下来,唇角几不可察一翘。 她惶然抬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喃喃道:什么? 池宴的瞌睡也瞬间醒了,两眼茫然。 啊? 这就睡了?! 孽障!池老夫人重重拍桌,捂着心口斥道,让他们赶紧滚过来!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略有些狼狈的二人才姗姗来迟。 沈熹微鬓发微乱,慌乱抬眸,面颊染着羞怯的红。 池景玉面色冷清,手却揽着她的腰,十足的维护姿态。 沈熹微看到沈棠宁,神色躲闪,心虚地小声叫了句长姐。 沈棠宁面色苍白摇晃着站起身,一步步走上前,那弱柳扶风的模样,叫人担心她会不会昏过去。 直到快而狠的一巴掌甩在沈熹微脸上,满室寂静。 她眸色平静,一字一顿:你还有脸叫我长姐? 对上沈熹微不敢置信的眼神,沈棠宁蜷起微微颤抖的指尖,满脑子只有一个字 爽! 第2章 给他认了个爹 沈棠宁,你疯了! 池景玉愕然睁眼,忙扶住沈熹微,扫过来的一双清眸黑而沉,眼底仿佛燃着一簇火光,语气冰冷,有什么你冲我来!干熹微什么事? 沈熹微顺势软倒在他怀里,噙着泪光摇头,咽了咽声,伏低做小的姿态:世子,一切皆因我而起,长姐怨我也是该的。 这不过是个意外,她有什么资格怨你?池景玉眉尖紧蹙,怫然不悦。 听到这话,池宴眉头高高一挑,没想到有人竟能比他还不要脸! 读过书就是不一样啊,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池宴眼里闪过一抹遗憾,他脸皮怎么就没那么厚呢? 第2章 沈棠宁冷眼瞧着这一出,心里毫无波澜。 永远是这样,池景玉君子端方,喜怒不形于色,唯独在沈熹微身上失了分寸。 成亲数十载,他对她从来不假辞色,对沈熹微却是她不曾见过的温柔小意。 府中裁了新衣,紧着沈熹微先挑。 宫中得了赏赐,也让沈熹微先选。 她一开始颇有微词,委婉抱怨过,池景玉却语气冷淡指责:你身为长姐,又贵为世子夫人,怎么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作为世子夫人,未来的侯夫人要温婉贤淑,作为妻子要三从四德! 她从前就是被这些个迂腐教条蒙骗,成了个任人欺瞒的傻子! 沈棠宁揉了揉手腕,干脆利落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满室死寂。 谁都没料到她真会对池景玉动手,他脸上的红印那么清晰,眼里的错愕更甚。 池宴看得龇牙咧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是说沈家大小姐是名门闺秀的标杆么? 嘶,这么凶? 还好不是他夫人! 他这会儿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宁远侯夫妇的脸色当即黑了下来,就连池老夫人也拉下了脸,然而到底他们理亏,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能憋出一句话。 世子!姐姐,你怎么能打世子呢? 在沈熹微的惊呼声中,池景玉回过神来,眼底酝酿着风雨欲来,不待他发难,沈棠宁果断退开好几步。 她别开脸的瞬间,众人能清晰看到她颊边飞快滚落一颗泪。 她攥紧了袖,倔强地扬起下巴,话音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世子,这一巴掌后,我们便两不相欠。 才怪。 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不好好报复一下这对狗男女,她都不姓沈! 池景玉面色一怔,却见沈棠宁朝着池老夫人福了福身,满脸隐忍:今日之事,还请侯爷老夫人给我沈家个说法。 池家人不由变色。 沈棠宁出身高贵,是户部尚书沈昌的嫡长女,她母亲谢氏更是出身望族,与中宫那位沾亲带故。 户部管钱粮,没人愿意与之交恶。 无论是为了沈昌还是皇后娘娘,万不能将沈家给得罪了! 宁远侯夫妇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 侯夫人站起身来,怜爱地扯过沈棠宁的手,一副掏心窝子的模样,跟着红了眼眶:棠宁,母亲知道你委屈!谁事儿搁谁身上都不好受,可木已成舟,咱们只能尽量想法子弥补不是? 她话音顿了顿,目光扫过跟没骨头似的娇娇弱弱靠着池景玉的沈熹微,眼里闪过一抹不喜,迅速有了决断。 她儿子是世子,将来是要承爵的,绝不能娶一个庶女,一无助力,二来上不得台面遭人耻笑! 这小蹄子自以为爬了床就能让她捏着鼻子吃了这个闷亏,简直痴人说梦! 且等着日后有她好果子吃! 侯夫人拍了拍沈棠宁的手背,真心实意道,你是母亲认定的儿媳妇,谁都改变不了!至于熹微么,只能委屈她做个妾了。 她语气轻飘飘,心想,沈熹微一个庶女,给她儿子做个妾都是抬举她了! 沈熹微如遭雷击,身子一颤。 她脸色煞白,状若失魂落魄地垂眸,眼里闪过一抹不甘。 她辛苦筹谋这么久,可不是为了做个可以随意发卖的贱妾! 池景玉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处理方式也不满意:母亲 侯夫人眼风凌厉:混账!你给我住嘴! 池景玉一噎,心知今夜是他做的过火,惹恼了母亲。 罢了。 往后好好补偿熹微便是。 即便沈棠宁嫁了进来,他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池二夫人捏紧了帕子,眉眼间颇有不忿。 什么意思? 合着所有亏都让他们二房吞了? 他儿子欢欢喜喜娶亲,钱也出了力也出了,到头来捞了个空,还平白遭人笑话! 纵使她好性子,这会儿也觉得心里堵得慌。 老夫人是个偏心眼的,丈夫是个闷葫芦,儿子又是个不成器的! 池二夫人咬紧了牙,嘴里发苦。 今日这亏,她恐怕只能捏着鼻子认! 众目睽睽下,沈棠宁抽回了手,温温柔柔道:侯夫人说笑了。 她一句侯夫人,亲疏分明,侯夫人脸色顿时一僵,心生不好的预感。 沈棠宁面色平静,只余眼角一抹薄红,她不疾不徐,字字诛心:我沈家家风清正,也并非那等卖女求荣的破落户,断没有二女共侍一夫的道理。 池宴抬起头盯着她,眼里闪过兴味。 侯夫人脸上的笑摇摇欲坠:你这孩子,怎的这般倔 我既嫁了过来,也无颜再回沈家。沈棠宁后退一步,目光环视一圈,笔直地落在看热闹的池宴身上,池二公子人不错,我看不如将错就错。 侯夫人脸上的镇定终于维持不住。 池景玉眉心一拧,嘴唇无声动了动。 沈熹微面露不敢置信,她疯了? 池宴傻眼了,呆楞地眨了眨眼:啊? 啊什么啊!池二夫人喜上眉梢,忍不住骂道,臭小子,还不快叫夫人? 真是老天瞎眼了!这般好的姑娘竟肯嫁给她家傻儿子? 哎呦,她怕不是在做梦吧? 池二夫人又局促又欣喜,表情略显怪异。 池宴觑着他娘的表情,不由默然: 他娘那捡了便宜的模样,不像是给他找了个媳妇儿,倒像是给他认了个爹。 第3章 她果然凶残 如意居。 红烛噼啪爆出细微声响,烛光摇曳一下。 沈棠宁抬眼细细打量对面坐立不安的人,身为燕京赫赫有名的纨绔公子哥,池宴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他容色极好,目如点漆,唇若抹朱,风流蕴藉,玉骨天成,有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风流意气。 只是过于疏懒,且看他懒散靠着椅子,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相,那点子风流也成了轻浮浪荡。 更别说他成日流连于市井,斗鸡走狗,骄奢淫逸,在这个人人求取功名的年代,屡试不中,立下落榜三次的光荣战绩。 思及此,她眼里透出点一言难尽。 二老爷是庶子出身,没什么大本事,只在朝中领了个六品闲职,还是二夫人花了大笔银子捐来的,如此,池宴不成器,似乎也理所当然。 若只是浪荡败家点,都不至于让她这么头疼,家里又不是养不起这么个废物。 可上一世,她嫁给池景玉不到三年,池宴便发生了意外 自那后,二房心灰意冷,一蹶不振。 沈棠宁敛了敛眸,掩去眼底万千思绪。 她决定再观察观察,若是这池宴当真是个无可救药的二世祖,当个寡妇也没什么不好。 池宴被她看的坐立不安,只觉着屁股底下有针扎似的。 实在受不了尴尬的气氛,他微微支起身子,试探地提议:要不我去睡书房? 天知道,书房可是他平日里最不爱去的地方!他娘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才不情不愿去消磨会儿功夫。 但也比坐在这儿大眼瞪小眼的强啊! 他自觉这个提议不错,喜滋滋地站起身,沈棠宁轻轻抬眼:站住。 池宴笑容一僵,缓慢转过身:还有什么事吗? 她抬手搁了茶盏,不轻不重一声磕在桌上,他的心也跟着抖了一抖。 池宴惊恐抬头,只见沈棠宁眼眶一红,眼角滚下泪来,他震惊不已! 她是怎么做到眼泪说来就来的?! 她声调缓慢,似有万千委屈:你可知道,我本该是人人艳羡的世子夫人,嫁了你这么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这辈子都完了! 池宴蓦地睁大了眼,脱口而出:你方才在祖母院里还说我人不错! 沈棠宁捏着帕子拭泪,眼神幽怨:这话你自己信吗? 无意识抠着袍子上的祥云纹,池宴抿了抿唇,委屈巴巴开口:那怎么办?那要不然我们和离? 沈棠宁微微冷笑:那不如我现在就勒死你,再找根绳子吊死好了! 池宴浑身一颤,心想,她果然凶残至极! 他咽了咽口水,艰难挤出一个笑来:别冲动嘛,那你想怎么办? 沈棠宁抬起泛着泪光的眸,语气却很冷静:池景玉和沈熹微早就暗通款曲,今日的换嫁也是他们一手促成,横竖我是咽不下这口气,你咽得下? 池宴下意识点点头,在沈棠宁凌厉的目光下又赶忙摇头,傻的没眼看。 第3章 他索性自暴自弃,口吻自嘲:那能怎么办?人不愿嫁给我,我还能逼着她嫁?我大哥又是世子,我拿什么和他争? 沈棠宁没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眸光微动:命运是握在自己手里的,你不去争不去抢,怎么知道争不争的过? 池宴自出生以来还从未被人这么信任过,他无端有些羞赧,搓了搓手干咳一声: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沈棠宁一字一顿:读书,考取功名。 池宴: 他猛地吸一口气,面如死灰:要不你还是勒死我吧? 要他读书,不如让他去死! 晚了!沈棠宁冷呵一声,你我同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反正今后我过的不能比她沈熹微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池宴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做人攀比心不能那么强。 那双美眸倏地瞪过来,他神色讪讪,蔫头耷脑:我去睡书房。 沈棠宁蹙着眉,泫然欲泣:新婚之夜,你抛下我去睡书房,是想让我沦为整个池家的笑柄吗? 睡书房也不行? 池宴突然眼睛一亮,忸怩起来:那我可以 沈棠宁:打地铺。 池宴:哦。 那还不如睡书房呢! * 次日一早。 房门被敲响,屋外传来雪青问询的声音:小姐,姑爷起了吗?奴婢伺候小姐梳洗。 沈棠宁睁开眼坐起身来:进来。 她瞥了眼地上呈大字型躺着的人,池宴睡着还挺香,这么大的动静愣是没把他吵醒。 她心想,幸好他没有打鼾的恶习,不然她还真会把他撵去书房。 雪青看着地上的人,只惊讶一瞬,便面不改色绕过去。 她放下盥盆,将巾帕浸湿拧干递给沈棠宁,关切道:小姐昨夜睡得如何? 沈棠宁点头:尚可。 雪青放下心来,笑了笑:东院那头可不大好。她声音低下来,听说侯夫人院里摔了不少东西呢。 沈棠宁唇角微勾,这就受不了了? 还早着呢。 上一世,新婚当夜,池景玉抛下她去睡书房,侯夫人表面赏了东西安抚她,明里暗里却指责她自己没本事留不住男人。 笑话!心都不在她身上,难不成要她把人拴在裤腰带上? 她轻轻一嗤,不紧不慢擦手,想起什么:对了,待会儿请过了安,记得去东院把我的嫁妆拿回来。 她眼里透着几分笑意,拿着清点的册子去,侯府偌大的家产,侯夫人行事光明磊落,必不会私藏半点。 她再清楚不过,宁远侯府表面瞧着风光,内里早就捉襟见肘。 自诩清贵看不上黄白之物,却硬要打肿脸充胖子,不懂开源节流。 她带来的嫁妆不少,大部分都用来填了窟窿。 这一世,就沈熹微那点嫁妆,也不知道够他们挥霍多久? 去把姑爷叫醒,待会儿还要去给爹娘敬茶呢。 雪青依言去叫人,池宴翻了个身被子蒙住头继续睡,她面露无奈,心中为自家小姐鸣不平! 嫁了这么个人,日子有什么盼头? 不得已沈棠宁亲自来请,她掀了被子,冷眼瞧了一会儿,在池宴不耐的神色中温声道:夫君,起床了。 池宴一个激灵,瞌睡彻底醒了! 第4章 敬茶风波 福荣院的气氛有些古怪。 昨夜里闹了那么一通,显然大家都没睡好。 侯夫人上了脂粉也遮掩不住面上的憔悴,宁远侯神色冷肃,夫妻之间明显带着隔阂。 昨夜两人因着这事大吵一架,宁远侯指责侯夫人对儿子疏于管教,太过纵容,以至于他无法无天,婚姻大事都敢欺上瞒下! 堂堂宁远侯世子娶了一个庶女,岂不让人贻笑大方? 成亲数十载,他头一次给了侯夫人冷脸,当晚歇在姨娘院里。 侯夫人气的把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她心里也委屈,更恨一向冷静理智的儿子被沈熹微那狐狸精迷了眼。 她让儿子把那沈熹微抬做妾,儿子竟然头一次顶撞了她! 真是个祸水,刚一进门就搞的全家上下不得安生! 同时也怨上了沈棠宁,她为何就不能忍忍?非要闹的家宅不宁才肯罢休! 相反二房一家气色不错,池二夫人脸上挂着盈盈笑意,就连池二老爷这个闷葫芦,也满面红光。 池月不忿地咬唇,眼下一片青黑。 嘁,嘚瑟什么呀? 沈棠宁心高气傲,能看得上这满身铜臭的一大家子才怪! 等着吧,日后有热闹可瞧了! 门口有了动静,丫鬟的声音传来:二少爷,二少夫人。 众人抬眼看去。 一抹月白色裙裾率先映入眼帘,裙摆点缀着簇簇莲花,沈棠宁款款而来。 她微抬起脸,眉目含笑,般般入画,举手投足,更是有林下风致。 池二夫人头一次觉得自家儿子这么上不得台面。 她斜了眼沈棠宁身边,萎靡不振的池宴,眼角微抽了抽。 算了,毕竟是自己生的。 二人进门,规规矩矩向池老夫人问了好,后者支着额角疲惫地抬手:起来吧。 她上了年纪,身子骨经不住折腾,后半宿都没能睡着,思来想去,心里怄得不行。 这般好的婚事,一来二去竟落到了那女人的子嗣头上,果真是死了都要来膈应她一遭! 沈棠宁又问了宁远侯夫妇安,也不顾他二人脸色如何别扭,朝着池二夫妇笑吟吟道:给爹娘请安。 池二夫人受宠若惊,笑得合不拢嘴:乖孩子,快起来吧! 又过了会儿,池景玉和沈熹微匆忙赶来。 祖母。 池景玉顿了一下,父亲,母亲。 侯夫人神色冷淡:你还认我这个母亲呢。 池景玉面色一僵,沈熹微咬了咬唇,肩膀缩了缩。 僵持之下,老夫人淡淡开口:行了,别误了时辰,明辉还要当值呢。 侯夫人咽了声,这才没揪着不放。 到了敬茶时,沈熹微端过茶盏小心翼翼跪在宁远侯夫妇面前,宁远侯倒没说什么,端起来喝了口。 母亲,请喝茶。 侯夫人看着递到面前的茶水,旁边池景玉紧紧盯着她,生怕她会刁难沈熹微似的。 她这傻儿子,后宅磋磨人的法子多了去,她没必要为着这么个小贱人和儿子离了心。 要收拾沈熹微,往后有的是机会! 她轻扯嘴角,抬手接过茶,却没急着喝:我丑话说在前头,你的身份是不够格做我侯府未来主母的,这点你也承认吧? 沈熹微脸色一白,身子摇摇欲坠。 侯夫人语气怜惜:好孩子,你安分守己,将来世子夫人入府,景玉必不会亏待了你。 池景玉动了动唇,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沈熹微十指嵌入掌心,疼痛让她勉强维持着体面,她垂下头掩去眼底的不甘,轻声道:妾身知道了,夫人。 侯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赐了她对镯子,成色也就一般。 沈棠宁眼里闪过似笑非笑,她这婆母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心知肚明。 正巧,沈熹微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 这一世她们俩对上,不知谁更胜一筹? 相比之下,池家二房对沈棠宁这个儿媳别提有多满意! 出身高贵,知情识趣,面对他们也丝毫不摆架子,一声爹娘叫的干脆利落。 二夫人直接脱下手上的镯子不由分说给沈棠宁套上:棠宁,娘知道嫁过来委屈了你,往后这小子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好,你尽管找娘,娘替你撑腰! 二老爷也连连点头:爹替你揍他! 池宴不敢置信抬头:这才第一天,他在家里的地位就已经一落千丈了? 鲜明的对比令沈熹微舌尖发苦,若无意外,这一切本该是她的! 不过一想到二房那个境况,池宴又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混账,她心里这才好受许多。 沈棠宁且笑吧,看她日后还笑不笑得出来! 沈棠宁推拒两下,含笑收了下来:多谢爹娘。 池二夫人商贾出身,性情豪爽耿直,上辈子沈熹微瞧不起她婆母的出身,言语间多有抱怨,她却羡慕她有个好相处的婆母,不用日日立规矩。 从福荣院出来,二夫人还亲热地拉着沈棠宁不舍得撒手,侯夫人见不得她那嘴脸,冷着脸匆匆离开。 池景玉今日不用当值,他觑了眼笑容明媚的沈棠宁,见她丝毫没有预想中的失魂落魄,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 第4章 见他的注意力在沈棠宁身上,沈熹微眸光一暗,低呼一声:夫君。 池景玉立即关切地垂下眼,见她脸色不对,忙问:怎么了? 沈熹微耳根微红,神色躲闪:我身子有些不舒服。 池景玉会意过来,眸色暗了暗,小心翼翼搀扶着她的腰离开:那回去好好歇着。 池二夫人、池宴一脸嫌弃:啧。 沈棠宁看的兴致盎然,闻声差点笑出了声。 这母子俩,倒是有意思。 池二夫人邀请沈棠宁去她院里坐坐,她欣然应允,正好她也有些话想同婆母说。 一转头的功夫,池宴人已经不见。 见状,池二夫人面露尴尬,支支吾吾:阿宴他,兴许是有什么要事 他一个无业游民,能有什么要事? 无非是和那群狐朋狗友鬼混罢了。 沈棠宁贴心地没有拆穿,眼眸微弯:可以理解。 池二夫人松了口气,还好,儿媳是个好说话的。 可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什么?让他读书! 第5章 她儿子是天才 和一惊一乍的池二夫人比,端坐在下首的沈棠宁显得格外镇定。 她轻啜一口茶,不紧不慢搁下杯盏,抬起清棱棱的眸:难不成娘打算让夫君一辈子碌碌无为,混吃等死? 她语调温柔,说出的话却一针见血的犀利。 好在池二夫人是个心大的,倒也没往心里去,她知道儿媳说的是实话,扭扭捏捏坐了回去,红着脸声弱了下来:可是棠宁,想必你在嫁过来之前也有所耳闻,阿宴他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 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她这个做母亲的还能不知道? 这么多年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最气的时候,她甚至拿刀架在池宴脖子上逼他读书,可事实证明,有些事强求不来! 跟池宴相处久了,她也多少受到一些感染,心想着,就这样吧!反正家里不是养不起他! 如今儿子娶了亲,还是这样顶好的姑娘,她从前想都不敢想,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头大患,摆起烂来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不过跟了她家儿子,确实委屈了人姑娘。 可这不是也没法子吗? 池二夫人心生愧疚,咬了咬唇:棠宁,阿宴这孩子虽然没出息,浑了点,但人不坏,心地也善良!娘跟你保证,你嫁过来,无论是前宅还是后院都是你说了算,他敢纳妾,我打断他的腿! 这话可谓是推心置腹了。 沈棠宁弯了弯唇,也开诚布公:娘,我并非是嫌弃夫君没出息,只是你和爹有没有想过,现如今你们尚有余力能够庇护他,可将来呢?他总要学着撑起门楣,是也不是? 池二夫人愣了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沈棠宁摇了摇头:更何况,你们怎么就笃定,夫君他做不到呢? 池二夫人瞪大眼,心想这还用看吗? 放眼整个燕京的大户人家,也找不到第二个考了三次落榜三次的! 她儿子在不学无术这条道上简直一骑绝尘! 沈棠宁神色平静:我记得夫君十二岁就中了秀才,曾被国子监的陈祭酒夸赞过天资聪颖。 十二岁就中了秀才,放眼整个大庆,也是屈指可数的存在。 池二夫人一怔,有些惊讶她竟然还记得这件事,毕竟就连她自己都快不记得了。 池二夫人眼里闪过一抹恍惚,讷讷地道: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 她的儿子也曾是她的骄傲。 可自那以后,池宴仿佛变了个人,他开始厌恶读书,甚至逃课斗殴,想方设法不去上课,家里请的夫子更是被他气跑了一个又一个。 一步步,从少年天才变成了声名狼藉的纨绔。 一开始她不是不失望,也反思自己是不是教育方式出了问题,后来日子久了,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慧极必伤,他现在这样,或许也是好事。 沈棠宁目光微动,柔声道:这证明夫君是有天赋的,从前或许是方法出了问题,亦或是别的原因,为什么不再试试呢? 娘也听过大器晚成,我相信夫君是璞玉,娘觉得呢? 池二夫人满脸恍惚,经她这么一说,觉得自家儿子简直是千年难遇的天才,只是还没到开窍的时候! 棠宁可是名满燕京的贵女,她说的话还能有假? 她泪光盈盈,激动地握住沈棠宁的手:娘听你的,你说该怎么做! 回了如意居,雪青迎上来,身后跟着位妇人:小姐,您看看谁来了? 妇人上前一步,眼眶一红:奴婢来迟,小姐受委屈了! 沈棠宁不禁也红了眼:嬷嬷来了就好。 秦嬷嬷是母亲给她的陪嫁嬷嬷,按理说昨天就该和她一起来池家,是她找了借口说有些东西要收拾,把她留在了沈家。 没办法,秦嬷嬷太细心,有她在,换亲的事不会那么顺利。 上一世直至她病死,秦嬷嬷都不离不弃陪在她身边。 进了屋关上门,秦嬷嬷才痛骂出声:二小姐她怎么敢!池家怎么敢?您才是沈家正儿八经的嫡小姐! 那池二公子什么德行?燕京无人不知! 要小姐嫁这样的夫君,和毁了她有什么区别? 她抹了抹眼角,满眼心疼,夫人听闻这事大为震怒,二话不说就要来池家兴师问罪,老爷给拦了下来,夫人只能托奴婢带话,问您想怎么着? 沈棠宁勾了勾唇,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嬷嬷你说,沈熹微一个庶女,哪来的那么大胆子敢在大婚之夜瞒天过海,还进行得如此顺利? 秦嬷嬷不由一怔,仔细思量一番:小姐的意思是有人推波助澜? 她眼底掠起惊涛骇浪,方姨娘是万万没有那个能耐的,那就只能是 沈棠宁敛了敛眸,其实这件事她也是后来才想通。 她的好父亲,明面上对她们姐妹一视同仁,实则一直更偏心方氏母女。 上一世,胞弟沈辞被六品小吏之女算计,见对方落水,他本是出于好意相救,事后却被流言蜚语逼的不得不娶了对方。 否则以他的才华和家世,便是太傅之女也娶得的! 江氏过门后,从此便没了安生日子,母亲被气的病倒,没过两年撒手人寰,沈辞后来更是因她仕途尽毁,郁郁不得志。 没过多久,方姨娘喜得贵子,父亲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庶子身上。 后来,沈熹微满眼仇恨告诉她: 她姨娘与父亲本是青梅竹马,不料母亲却来横插一脚,逼得她娘只能做妾,如若不然,自己的嫡女之位本该是她的,她的一切也该是她的! 真是笑话! 沈昌如若当真看重方氏,他难道不能开口拒了和母亲的婚事?他若不想,谁还能按着他的头逼他成亲? 可他没有,因为他根基尚浅,急需一个背景强大的岳家帮他在朝中站稳脚跟! 借着她外祖家的势,吸着她娘的血一步步走到今天,却怨恨她娘破坏了他们的青梅竹马之谊! 果真是又当又立! 沈棠宁勉强平复了心中的怨怼:嬷嬷,你去回了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与池宴的婚事,是女儿自愿。 这一世,他们一个都别想逃! 第6章 背着我姐养女人 常言道: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池家的闹剧不出一上午就传遍了整个燕京,这其中少不了沈棠宁的推波助澜。 嫡女嫁庶房,庶女嫁嫡子! 天爷,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热闹! 不仅百姓议论纷纷,连世家也在看热闹,这桩意外里唯一的受害者,沈棠宁更是数次被人提起。 沈大小姐可是被当成主母培养的世家女,如今竟嫁给了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一时间,女子同情,男子扼腕。 他大爷的!池宴那个狗东西在哪儿打听到了吗?小爷我要弄死他! 少年容貌出众,奈何此时却满脸怒容,骄气又跋扈,正是沈棠宁的一母同胞的弟弟沈辞。 小厮脚下生风赶了过来,气都还没喘匀忙道:回小公子,打听到了,池宴那小子现下正在四宝斋呢! 沈辞一听就咬紧了牙,拳头痒的厉害:好啊,才新婚第一天就去鬼混,备马!看小爷我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四宝斋,听着挺像回事,其实就是斗鸡斗蛐蛐的娱乐场所,乌烟瘴气,正经人家的公子从来不屑于去那种地方。 第5章 池宴不一样,他就差没在那儿买块地! 姨娘方氏听了下人的来报,微微勾唇,慢悠悠搁下绣棚,故作为难:小公子性子冲动,必是要去替他长姐出气,可他向来下手没个轻重,这要是把姑爷打出好歹,那可怎么是好? 岑嬷嬷眼珠一转,当即会意:姨娘思虑周全,不如派个小厮去宫门口守着,给老爷递个话? 也只能如此。方姨娘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去京兆府也透个风,老爷没来之前好歹拦着些,可别真闹出人命。 岑嬷嬷眼露笑意:姨娘果然心善。 这事儿闹到京兆府,可就不是小打小闹了! 依着陈御史那倔脾气,明早定会递折子参老爷一个治家不严,纵容幼子当街斗殴! 老爷那般好脸面,小公子有的苦头吃了。 四宝斋。 池兄,往日没看出来,你小子竟是有大造化的!怎么样,娶了个天仙回家,昨晚没少偷着乐吧? 池宴的狐朋狗友之一,季无涯正冲着旁边的人挤眉弄眼,满脸揶揄。 池宴正逗弄着竹笼里的蛐蛐,给它加油打气,闻言吊着眼角横过去一眼,眉眼略显烦躁:我说乌鸦,你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还偷着乐呢,娶了这么个凶残的夫人,他没躲在被窝里偷着哭都已经算坚强了! 季无涯笑嘻嘻地和旁人说话:看他,还不乐意了? 唐旭摇了摇头:人沈大小姐才貌双全,出身高贵,你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才貌双全? 才么,他早有耳闻,但没机会亲眼所见,至于貌 池宴脑海里闪过沈棠宁那张脸,耳根微烫,心想这话倒是不假。 他觉得沈棠宁明明比那沈熹微好看百倍千倍,池景玉可真是瞎了眼! 去去去,不说这个,比赛马上开始了!他捧着蟋蟀,深情款款,翠翠,咱们能不能一雪前耻就靠你了! 其他两人听到这名字,嘴角抽了抽。 同为纨绔,他们有时候也不能理解池宴的脑子。 给蛐蛐取名叫翠翠? 亏他想的出来! 比赛开始,池宴目光专注,双拳紧握:翠翠,加油啊!干它,回去给你加餐! 场上热火朝天,沈辞就是这时候杀进来的。 池宴,你给我滚出来! 池宴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被季无涯捅了一下:喂,好像有人叫你。 他回头看了一眼,顿时眼神惊恐,不好池二,你小舅子杀过来了! 小舅子? 他哪来的小舅子? 池宴回过头,沈辞已经冲到面前,拳头挥了过来。 他惊了惊,灵活地弯腰一躲:兄台,什么仇什么怨? 沈辞冷着眉怒极反笑:你还有脸问我? 池宴回过神来,沈棠宁好像是有个弟弟。 电光火石之间,他高呼一声:乌鸦,保护好我的翠翠! 季无涯一边躲避着沈辞扔的凳子,一边嘴角狠狠一抽: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关心你那蛐蛐呢? 沈辞一听这话更是不得了,他额角青筋攒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竟然还敢背着我姐在外面养女人?! 翠翠,一听就是个姑娘的名字! 这下误会大发了! * 雪青面色急切匆匆进门:小姐,不好了!夫人传来消息,小公子带着人气势汹汹去找姑爷了,看样子怕是要打起来! 沈棠宁猝然起身,眸色一沉:人在哪儿?立刻备马! 沈辞行事一向冲动,事关她更是拎不清轻重,真要出了什么好歹,恐怕没那么容易善了! 马车来到四宝斋前,沈棠宁甫一下来,就瞧见门口围了一大堆看热闹的人,甚至还有一些衙役。 她的父亲沈昌,跟在京兆尹身后,面色沉沉,眼里涌动着怒火,他没看见她,径直进了门。 父亲怎么会在这儿? 沈棠宁眉心一蹙,隐约察觉到这事没那么简单,她心沉了沉,不动声色跟了上去。 雪青扶着她,低声提醒:小姐,老爷这时候应该还没下值,怎么来的这样快? 他们动作已经算迅速,一得了消息便马不停蹄往这边赶,没成想竟还是晚了一步! 沈棠宁眼底划过一抹冷色,想想这事对谁有好处,便也不难猜了。 沈辞,住手! 听到沈昌阴沉的声音,沈棠宁的心不由一紧。 她站在门口朝里望,在看到里面的情况怔了怔。 里面一片狼藉,沈辞和池宴正勾肩搭背,笑着凑在一起,气氛竟然还不错。 沈辞惊讶地抬眼:父亲,您怎么来了? 沈昌也有些狐疑,但他没多想,冷冷质问:你还有脸问我?你自己干了什么事,难道心里不清楚? 沈辞一脸纳闷儿:我和姐夫聊聊天叙叙旧,有什么问题吗? 池宴也笑眯眯站起身来道:岳父大人。 沈昌怔住,扭头看了眼京兆尹,后者擦了擦汗:池二公子,沈小公子,本官接到消息,说这里有人聚众斗殴。 沈辞皱了皱眉:谁胡诹的?我和姐夫不过是切磋一下武艺。 池宴一脸不赞同:就是,自家人的事情,能叫斗殴吗? 第7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京兆尹被噎的面红耳赤,半天憋出一句:既是切磋,为何将人家的店砸成这样? 满地狼藉做不得假,池宴摸了摸头:这不是不小心动静闹的大了点儿吗?老李啊,今儿对不住,待会儿毁坏的东西都记你二公子帐上! 四宝斋的掌柜本来支着脑袋在看热闹,闻言乐呵呵地点头:得嘞二公子! 于别人来说池宴是纨绔,对他来说,这可是他的大财主! 看到这么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京兆尹也无话可说了。 沈棠宁轻轻挑了挑眉,也不着急了,拢袖静立在旁边看热闹。 真是稀奇,沈辞向来乖张,又正在气头上,居然能按捺住性子与池宴一致对外? 沈昌面色变了几变,不如最初那一脸兴师问罪的阴沉,但也好不到哪儿去:既是小打小闹,也别失了分寸!还有,这种地方是你该来的吗? 沈辞神色讪讪,垂头听训。 池宴眉梢一挑,这种地方? 哪种地方? 他这个岳父对他意见很大啊! 沈昌也没看他,扭头瞥向京兆尹,神色缓和下来:刘大人,我看今日之事兴许有什么误会? 京兆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也只能自认倒霉:沈大人说的是,是下官冲动了,没有事先调查清楚。 哪里的话,刘大人公务繁忙,偶有疏漏也是正常 两人客套了几句,沈昌不小心瞥见门口的沈棠宁,眉头微皱:棠宁?你怎么在这里? 池宴和沈辞齐齐一僵,不敢置信抬头看去。 沈棠宁大大方方走进来,朝着沈昌行了个礼:父亲。 她一进门,整个大厅都亮堂几分。 屋外的光轻柔拢在她袖间袍角,她的目光落在池宴身上,轻飘飘道:女儿来接夫君回家。 池宴僵硬地站在原地,连俩损友朝他挤眉弄眼都顾不上,他看着沈棠宁平静的表情,只觉得自己恐怕要完。 沈辞也脸色发虚,手脚发软,早没了之前的骄纵。 阿姐的性子他最清楚,她表现的越平静,证明她此时越生气。 沈昌眉头松了松,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你能想开就好。 沈棠宁扯了扯唇,忍着恶心,眉目温和:父亲公务繁忙,女儿就不留父亲,回门那日再带着夫君登门拜访。 沈昌也无心待下去丢人现眼,点点头:也好,那为父就先走了。 他回头看了眼沈辞,眉头拢了拢,抬脚离开。 京兆尹也带着人撤了。 沈棠宁站着没动,那头两人磨磨蹭蹭上前来。 沈辞满脸心虚:阿姐。 池宴扭扭捏捏:夫人。 两个大高个杵在她身前,全然没有之前的气焰。 旁边还有人眼神八卦地围观,沈棠宁也无意给二人难堪,她叹了口气:阿辞。 沈辞眼巴巴地抬起头,她眉眼一软,唇勾了勾:姐姐知道,你是想为我出气,但你也看到了,你姐夫人还凑合,你此番着实太过冲动,回去闭门思过好么? 第6章 沈辞听到她说池宴人还凑合,撇了撇嘴,一听只是让他闭门思过,又高兴起来:我听阿姐的! 池宴难以置信瞥他一眼,不是吧? 这小舅子刚才凶的跟点了炮仗一样,他姐让他回去闭门思过,他怎么还乐得跟傻子似的? 正百思不得其解,沈棠宁的目光掠了过来,她唇刚动了动,池宴一个激灵:我也回去闭门思过! 沈棠宁一怔,哭笑不得。 分别之际,沈辞紧紧盯着沈棠宁:阿姐,你要是过得不开心,一定要告诉我! 他说着,一边意有所指瞪了眼池宴。 池宴:嘿这臭小子! 沈棠宁眸光微动,缓缓笑了:好。 上马车的时候,池宴一阵龇牙咧嘴。 见沈棠宁正瞧着他,他也不嫌丢人,一屁股坐下,终于逮着机会告状:你这弟弟,下手忒重,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将我揍一顿!你瞧瞧,这得吃多少肉才能养回来! 他还撩起袖子给她看,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 沈棠宁微微错开眼,轻咳一声:阿辞他冲动易怒,听风就是雨,难免有失分寸,我替他向夫君赔礼道歉。 不管怎么说,是她要嫁的池宴,他自始至终什么都不知情,甚至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害得他受累,她心中有愧。 池宴后知后觉什么,盯着她瓷白的面颊,脸上莫名有些燥,一把将衣袖扯下,红着脸地坐了回去。 跟季无涯唐旭相处久了,差点忘了,他面前坐着的可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女。 他方才的举动看似不拘小节,在她看来可能是轻浮孟浪。 事实上,他还真误会了沈棠宁,她不过是觉得不好意思罢了。 气氛陷入短暂的尴尬。 还是沈棠宁开口打破沉默:不过今日夫君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池宴:嗯? 她目光幽幽:新婚第一日,你就抛下我跑去玩乐,昨夜答应我的,你可是都忘了? 池宴难免心虚,又十分谨慎:我好像没答应你吧? 沈棠宁眼睫颤了颤,他眼皮一跳,手忙脚乱:你别哭啊! 她收放自如,目光盈盈望着他,含着期盼:那夫君答应了? 池宴张了张嘴,鬼迷心窍:答应了吧。 下了马车,他就想抽自己一嘴巴子。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回了西院,迎接他的就是他娘的鸡毛掸子。 你个臭小子,你还有脸回来?你怎么敢的! 池二夫人气的面红耳赤,甫一听到池宴和沈小公子打了起来,她那叫一个心惊肉跳。 天杀的,她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媳妇,不会被这孽子给气跑吧?! 等待的时间里,她坐立不安,一见到池宴,鸡毛掸子就往他身上招呼。 甭管怎样,态度先拿出来! 绝不能给儿媳开口说回娘家的机会! 沈棠宁惊了惊,忙拦在池宴跟前:娘这是做什么?这事本也不是夫君的错! 池宴倒也不害臊,心安理得地躲在媳妇身后:就是就是!又不是我先动手的! 第8章 是父亲逼我的 这浑小子,怎么半点眼色都没有? 见池宴一副有人撑腰万事不愁的得瑟样,池二夫人险些气个倒仰。 沈棠宁趁机夺了她手里的鸡毛掸子,温声劝抚:娘这可就误会夫君了,今日之事盖因舍弟年幼,行事冲动,夫君不同他计较,已是大度。 池宴大摇大摆跟在身后,脚下轻飘飘的。 读过书的人说话都这么好听吗? 这么一看,他这夫人也没那么凶嘛,人美心善,温柔大方。 啧,好像确实是他捡了便宜? 池二夫人也不是真动气,嘴上仍道:那也是他不对!新婚第一天不在家好好陪着你,跑去那种地方鬼混,将你置于何地? 她心里也没底,知道二人昨夜并未圆房,她忍不住发愁。 万一儿媳只是暂时脑子进了水,等她清醒过来,一脚踹了自家儿子怎么办? 哪怕身为亲娘,她也不能昧着良心。 她这傻儿子,除了一张脸能看,其他方面一塌糊涂,但凡眼光正常的姑娘,哪能看上他? 她倒是想让两人培养感情,可儿子又是个不开窍的,她能不急吗? 沈棠宁不知池母心中所想,轻声一笑:娘有所不知,夫君适才已经答应我,日后会好好读书,专心考取功名,争取一举蟾宫折桂。 池宴嘴角弧度骤然一僵。 啊? 他有说后半句吗? 他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池二夫人已经两眼噌噌放光看了过来:此话当真? 他还未出声,他娘几步上前抓着他的手,踮着脚对他那张俊脸又搓又揉:乖儿子,娘竟没看出你还有这等志气! 池宴: 实不相瞒,他也没看出来。 池二夫人激动的不行,本来以为劝儿子读书这事是场持久战,没想到他这么懂事,还想给她考个状元回来! 我儿,最近可有什么想吃的?娘让小厨房给你做! 眼看着天要热了,夏衣也要裁上一批!棠宁的也一起做了! 对了,你那些笔墨纸砚,通通换了,娘给你换最好的,咱们不差这点钱!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池宴有些飘飘然,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他咂了咂嘴:最近有点馋蟹了。 这才暮春,螃蟹还在繁殖期,秋季才是吃蟹的好时节。 但池二夫人满口答应:行!还想吃什么? 沈棠宁看着被哄的找不着北的池宴,眉梢轻轻一挑,唇角翘了翘。 她这夫君,八成是没尝过捧杀的滋味。 小姐,嫁妆已经尽数抬了回来,一个没落。 秦嬷嬷眼里藏着笑,您都不知道,奴婢拿着册子一一核对的时候,侯夫人脸都绿了! 沈棠宁抿唇笑了下:嬷嬷办事,我自来是放心的,都归拢到库房里吧。 池二夫人压根儿没想过打她嫁妆的主意,还主动辟出一间库房,专门给她放置嫁妆,钥匙只有一把,握在她自个儿手里。 后日归宁 秦嬷嬷犹豫了一下,自从得知两姐妹换嫁之事,老爷极有可能知道内情后,她心里就不怎么得劲。 同是亲女,小姐还是嫡女,老爷这么做就没考虑过小姐的前途么?! 沈棠宁眸光忽地一闪,归宁啊 她眼里掺了点凉意,嘴角却勾着一抹弧度:我之前嘱咐嬷嬷留意的事,如何? 秦嬷嬷正了正色,眉头微皱着:小姐料事如神,您出嫁当晚,院子里的二等丫鬟璎珞果然去了趟方姨娘院里。 她眼里闪过一抹痛恨,平日里讨乖卖巧,没成想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若不是小姐事先叮嘱过,奴婢定要将那贱婢扭送到夫人那里,发卖了去! 果然。 沈棠宁闭了闭眼,璎珞 她平日待她可不薄啊。 再睁开眼,沈棠宁眼底一片冷清:没关系,且看看,她能为她的主子做到什么程度? 正说着话,雪青低头进来,神色有异:小姐,二小姐来了。 秦嬷嬷一诧,脸色冷了下来:她来做什么?炫耀自己抢了小姐的婚事吗! 沈棠宁眼帘微垂,轻声道:嬷嬷莫急,二妹这时候来找我,许是有什么要事也说不准。雪青,将二小姐请进来吧。 雪青扭头出去,再回来时身后跟着沈熹微。 她着一身水红色缠枝并蒂莲襦裙,腰身纤细,佩环叮当,愈发显得气色红润,眼眸也盈着潋滟水色。 沈熹微目光环视一圈周遭,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嫉妒,这一路走来,西院可比东院富丽堂皇多了。 不过她转而一想,有钱又怎样,不过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暴发户罢了! 见过嫡姐。 她自以为神情隐晦,可这屋子里哪个不是人精? 秦嬷嬷眼里闪过一抹鄙夷,妾室不得穿正红,她就巴巴地穿了一身水红色,瞧她那举手投足做派,狐媚十足,倒真衬了她的身份! 合该给人做妾呢! 沈棠宁神色淡淡:正值新婚,二妹不陪着世子,怎的有空来我这儿了? 沈熹微眼睛一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沈棠宁倒是不动如山,冷眼看她做戏。 沈熹微霎时红了眼眶,泪珠扑簌簌滚落,一脸悲戚:长姐,我是来向你赔礼道歉的,我知晓你心里怨我夺了你的婚事,可我也是没法子。 第7章 雪青和秦嬷嬷一脸怒色。 这话直听得令人发笑! 沈棠宁也就当真笑了,她本就生得明艳动人,这一笑更是令满屋子的金雕玉砌都黯然失色。 她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沈熹微跟前,微微俯下身,在沈熹微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一点一点用力抬起她的下巴。 她好整以暇欣赏着沈熹微眼里的惊恐,声调温柔到骨子里: 好妹妹,告诉姐姐,是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往我的茶水里下药,逼你同我换亲么?那人是谁,我替你杀了他。 沈熹微眸光发颤,喉咙紧了紧,眼底闪过一丝惊惧,像是从来不认识她一样。 沈棠宁轻轻一哂,撒了手:瞧你吓的,我同你玩笑呢! 她慢条斯理正拿手帕拭手。 沈熹微跪坐在地上,眼神怔怔,忽地咬了咬牙,泪眼朦胧望着她: 长姐是父亲逼我的! 沈棠宁动作一顿,抬起头来。 第9章 助她成为世子夫人 沈棠宁眸含审视,端详她须臾,微眯了眯眼:二妹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她佯装恼怒,冷冷拂袖,我也是父亲的女儿,父亲向来疼我,岂会这般待我?更何况我还是嫡女,他将你我换亲除了惹人笑话,得罪池家,能得什么好处? 沈熹微看着她忿忿不平的模样,心中闪过快意。 这就承受住不了? 她真想亲眼看着目下无尘的沈棠宁狠狠跌落尘泥的样子!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熹微遮掩住眼底情绪,惨笑一声:长姐,我知道你不愿相信,可事到如今,我也自食其果落得这般境地,难道还会骗你不成?你仔细想想,若没有父亲准许,我岂敢在大婚之日瞒天过海,还进行的这样顺利? 沈棠宁面色沉沉盯着她,半晌启唇:雪青,将二小姐扶起来。 沈熹微落了座,一面拭泪,一面拿泛红的眼睛偷瞄她。 沈棠宁似乎在走神,她握着杯盏,葱白的指尖被滚烫的茶水烫红了也不知,过了会儿她才回神,敛了敛思绪望过来,眼神复杂: 二妹妹,你说此事是父亲为之,那你倒是说说,他为何要这样做? 至于说辞,沈熹微早在来之前就想好了,她眼眸微闪,故作惶然:我也是从姨娘那里偷听来的,父亲说,他在朝中地位水涨船高,陛下近几年对他多有不满,有心敲打,如若沈家与侯府成功联姻,恐怕会愈发引得陛下忌惮。 她说着,觑了眼沈棠宁的神色,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道,但长姐与侯府的婚事自幼订下,没有转圜的余地,所以恐怕只能委屈了长姐。 沈棠宁缄默不语,她垂着眼帘,谁也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 衣袖下,指甲骤然嵌入掌心,她眼眸发冷,眼底掠过讥诮之色。 沈熹微不会这么好心,她的话只能信一半。 沈家是显赫,但论到真正的显赫,有谁比得上如日中天的谢家呢? 她的母亲,当今皇后,都是出自名门谢家。 太子是皇后所出,与谢家关系甚密,自古以来,外戚专权便是大忌,她的父亲向来善揣摩人心,权衡利弊。 所以为了前途,他第一个舍弃的就是她,其次是母亲,再然后是整个谢家。 可惜这个道理,上一世的她懂的太迟。 沈熹微是有点小聪明,可能是上一世顺风顺水,这一世她虽如愿嫁了池景玉,却是以妾的身份,如今又被侯夫人厌弃,远比上辈子处境艰难,于是她坐不住了。 她没那么好心直接提点自己,于是稍微改了说辞,让她与父亲离心,也算间接达成了目的。 面上倏地落下泪来,秦嬷嬷惊呼一声,眼神担忧:小姐! 沈棠宁抬手示意自己无碍,缓缓看向沈熹微,后者也装模作样关心她:长姐,你没事吧? 她艰难扯了扯唇,极力隐忍,目光深深:二妹妹,多谢你提醒我,否则,我怕是要一辈子蒙在鼓里。 沈熹微略有些心虚地错开眼,抿了抿唇:我也是心中有愧,不忍看姐姐被欺瞒至此,沉浸在父亲虚假的关爱中。 二妹妹,你来我这儿,只是为了提醒我?沈棠宁盯着她瞧,一双眼眸明净透澈,仿佛能洞察人心。 沈熹微咬了咬唇,站起身来上前两步跪下:我想求长姐助我成为世子夫人! 沈棠宁还没说话,秦嬷嬷忍无可忍啐道:二小姐,做人可不能这样蹬鼻子上脸!我家小姐大度,不同你计较已是万幸,您可别得寸进尺! 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 雪青也面露不忿。 沈棠宁注视着垂首的人,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她语气淡了下来:二妹,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可没这么大的能耐。 她话音微顿,带着几分嘲弄,你不是和世子情意相投么?求他可比求我管用。 沈熹微抬起眸来,眼神恳切:长姐向来聪慧,也知道只要有侯夫人在,她便永远不会让世子将我抬正。 沈棠宁直言道:那是你的身份问题,侯夫人但凡脑子没坏,也不会任由一个庶女成为世子夫人。 勋贵人家讲究门当户对,门第观念是刻在了骨子里头。 上一世若非沈熹微偶然得了机缘令贵人赏识,又与池景玉珠胎暗结,侯夫人是断不会让她进门的。 都说相爱能抵万难,她倒要看看,这辈子没了她在中间挡着,这对有情人是否仍旧能对彼此坚定不移! 沈熹微脸色一阵难堪,垂下眼睫:长姐何必挖苦我?你我姐妹互为妯娌,相互照应,不比将来你寄人篱下看世子夫人脸色过活强? 你!秦嬷嬷简直气笑了,张嘴就想骂,见沈棠宁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勉强将脏话憋了回去,胸口不停地起伏。 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沈棠宁连动气的念头都没有,这世上有些人的脑子确实与众不同,蠢得出奇。 她收敛了笑意,不冷不热地道:你若执意,念在同为姐妹份上,姐姐我便给你指两条明路。 沈熹微抬起头来,见她脸色冷淡,这一嘛,你目前最大的阻力是侯夫人,人吃五谷杂粮,难免身体有个毛病,若是侯夫人一病不起,自是没那个闲心再来操心世子的婚事。 回味过来她话里的深意,沈熹微眼神一惊,飞快垂下眼咬了咬唇,怯怯问:那第二条呢? 沈棠宁蓦地勾唇:二么,妹妹不妨指望自己的肚子争点气,一举得男,给世子生个长子。 正妻还未过门,妾室肚子便有了动静,这放在谁家都得掂量掂量,这样的人家究竟值不值得嫁? 见沈熹微眼神若有所思,便知道她听进去了,沈棠宁语气幽幽,意味深长地补充:若还是世子唯一的儿子,那就更好了。 沈熹微神色惊异,呆呆瞪直了眼,像是被吓到。 沈棠宁哂笑:我随口说说,二妹随便听听,至于要不要采纳,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沈熹微离开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 小姐何必那般好心给她出主意?秦嬷嬷抿了抿嘴。 沈棠宁眉眼愉悦:嬷嬷说笑了,我可不是好心。 第10章 我这人护短 池景玉得知沈熹微独自一人去了西院后便一直放心不下,见她迟迟未归,更是主动找了过来。 她性子柔弱,不善与人争辩,沈棠宁又那样强势,他担心熹微恐会吃亏。 来到西院,他站在垂花门前莫名踟蹰,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愿这时候见到沈棠宁。 等看到沈熹微从里面出来,他这才松了口气,迎上前时却留意到她眼角微红,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世子?沈熹微正心神不宁,乍一见到池景玉有些惊讶,她抿唇羞怯地笑了笑,世子是特意来接我的? 池景玉指腹刮蹭了一下她的眼角,眼神冰冷:沈棠宁欺负你了? 虽是询问的语气,他的神色更像是笃定。 沈熹微眸光一闪,轻拧着眉垂下眼,苦笑一声:没有的事,长姐心里还怨我。 池景玉眉头狠狠一皱,正要说话,身后传来一声毫不客气的嗤笑:怨你不是应该的吗?你抢了我夫人的婚事,她不怨你,难道还要谢谢你? 二人抬头望去,池宴正悠哉悠哉望着这边,手里提着个竹笼。 他本是出去接他的心肝宝贝,谁知一回府就听到这女人搁这儿编排他家夫人! 沈棠宁那性子,有仇都当面报了,当着老夫人侯夫人的面都敢打人,哪里屑于背后欺负人? 第8章 沈熹微面色一僵,没料到这话会被人听见,一时间被池宴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委屈地垂下头。 池景玉心疼极了,皱着眉看向池宴:二弟,你怎么跟你大嫂说话的? 池宴吊儿郎当挑了挑眉:大哥记错了吧?我记得侯夫人可没承认咱府里有世子夫人,我哪来的大嫂? 池景玉一噎,嗓音微冷,那你也不该用这样的语气和熹微说话。 池宴耸了耸肩:大哥你是知道的,我向来不会说话。再说了他意有所指看了眼沈熹微,我夫人被人背后编排,我还不能替她讨回公道了?我这人护短的紧,往后这种没根没据的话,可别再让我听到了。 沈熹微脸色一白,倍觉羞辱。 她看不上的纨绔,居然讽刺上她,维护起来沈棠宁! 池景玉心知和池宴掰扯不清,歇了心思,临走时淡淡提醒他:你成了亲,也该收敛一些心思,不要成日无所事事。 池宴沿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竹笼,语气不解:斗蛐蛐怎么了?这里头学问也大着呢,让大哥你去,还不一定能赢呢! 池景玉: 真是夏虫不可语冰! 看着池景玉被气的拂袖而去,池宴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回了如意居。 姑爷回来了。雪青福了福身,没留神池宴手里拿的什么。 他装模作样点点头,偷溜进了屋子,见沈棠宁没在,不由心中一喜,蹑手蹑脚提着笼子找地方藏。 他娘最是厌烦他将这些玩意儿往家里带,要是被发现,肯定要给他有多远扔多远! 思来想去,还是藏在卧房最为妥当! 池宴挑了个好地方,拍了拍手自觉十分满意。 到了晚上,沈棠宁梳洗完毕,照常对镜抹头油,从铜镜里瞥见池宴撅着个腚在床下翻找什么。 她眼神迷惑,清了清嗓子:夫君在找什么? 池宴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空空如也的竹笼,眼神涣散,只觉得天塌了! 他的翠翠,不见了! 可能就在屋子里,不行,他再找找! 沈棠宁又问了一遍,池宴哪敢让她知道,据他所知姑娘家对虫子什么的东西一向敬而远之。 他随口敷衍:没什么,我有个小玩意儿丢了。 沈棠宁恍然:那要雪青她们进来帮忙一起找吗? 池宴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成! 他翻箱倒柜找了起来,沈棠宁虽然不解,但也尊重,又问了一遍需不需要她帮忙,被拒绝后便不再多问。 她径自上了榻,正欲躺下,忽然听闻枕头下传来一声虫鸣,她眼神狐疑,有虫子? 雪青向来仔细,每日都要收拾床榻,应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她掀开了枕头,看到枕头下黑色的蛐蛐,瞳孔微缩。 哪来的虫子? 池宴闻言一喜:在哪儿呢? 他匆匆赶来,只见沈棠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蛐蛐拂到地上,一脚踩了下去。 她舒了口气,抬脚看了看,确认死的不能再死,眉眼一松:现在没了。 嗯的确是没了。 池宴眉毛颤抖,一脸悲戚:我的翠翠!你死得好惨啊!!! 沈棠宁睁大了眼,缓缓看向脚下那只被她踩扁的蛐蛐,语气惊疑不定:翠翠? 池宴的声音太过悲痛,秦嬷嬷和雪青吓了一跳,匆匆推门进来:小姐姑爷,怎么了? 一炷香后。 月黑风高,沈棠宁和池宴站在花园里,将翠翠入土为安。 沈棠宁提着灯,见池宴一脸哀莫大于心死,心里愧疚愈发浓重,她小心翼翼地道:这只翠翠,对你很重要吗? 她很是费解,毕竟她第一次见给虫子起名字的。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不理解但尊重。 池宴将翠翠的尸体埋进土里,将坑填平,吸了吸鼻子:它陪着我赢下了大大小小的战役,意义非凡。 他倒也没怪她,她那也是出于本能反应。 就是心里有一丢丢失落。 抱歉,我不知道那是你养的。沈棠宁抿了抿唇,试探性地道,要不这样,改天我陪你再抓一只? 池宴懵了懵:啊? 他抬起头,纱灯朦胧的光映在沈棠宁的脸上,她微皱着眉神色认真,虽然肯定比不上翠翠在你心中的地位,但我会努力抓一只活蹦乱跳的蛐蛐向你赔罪,你看这样好不好? 池宴心头一动,像一颗小石子落入湖里,泛开极浅的涟漪。 来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二十个年头,他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尊重的感觉。 来自一位名门贵女的尊重。 其他人都嫌他不务正业玩物丧志,但她说,我陪你再抓一只,好不好? 第11章 回门再生风波 三朝回门,也称归宁。 府门前,池母忧心忡忡,反复叮嘱池宴:见了你岳父,态度恭敬些,脸皮厚一点,给你冷脸你也忍着,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再气不过,这样的日子总不好意思将你打出去。 这样的话她已交代了不下十遍。 池宴听得嘴角一抽:娘,在你眼里儿子当真就这么不堪么? 他觉得别的不说,光他这张脸和嘴,岳母大人一定会对他改观的! 池二夫人复杂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欲言又止:你想听娘说实话吗? 池宴:算了,倒也不是很想听。 沈棠宁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望过来:夫君? 来了来了!娘,你说的我都记着呢,快别啰嗦了,快回去吧昂!池宴如蒙大赦,一头钻进马车。 池二夫人见他这不着调的样子颇为头疼,眼神担忧看向自家老爷:你说,亲家不会真将他打出来吧? 池二老爷汗颜,沉吟片刻:沈大人是体面人,应该不会。 虽这么说,他心里也拿不准,默默为儿子捏了把汗。 即便是打了,为了媳妇,咬咬牙一忍也就过去了。 耽误了会儿功夫,池景玉和沈熹微的马车已经走到了前面。 沈棠宁见池宴神色恹恹,不由好笑:夫君怎的这副表情?可是娘同你说了什么? 池宴支棱起身子头探过来,一脸慎重地措辞:夫人,你爹他打人吗? 从那日沈昌见了他不假辞色来看,他觉着岳父十有八九是不喜他的。 她轻轻一挑眉,瞥见他眼里的忐忑,瞬间了然,故意蹙了蹙眉,神色犹疑。 他惊恐地瞪大眼:真打啊? 瞧他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沈棠宁没忍住,唇角翘了翘:夫君大可放心,我父亲好脸面,不会众目睽睽下让你难堪的。 他只敢窝里横罢了。 她心中讥讽。 池宴闻言松了口气:我就说嘛,岳父大人好歹是二品尚书,断不会同我一般见识。 他放放心心坐了回去,又恢复了懒散的姿态,翘起的二郎腿在瞥见她的时候颇不自在地放了下去。 沈棠宁倒没注意,她手搭着双膝,眼帘轻垂,瞧着有些心不在焉。 此番出行的阵仗不小,池二夫人特意准备了丰厚的回门礼,让池宴携上。 她是个会做人的,其他方面已经叫岳家心存不满,礼数方面总得周到,好让人家看到自家的诚意。 街道两旁围观的百姓认出马车上池家的标志,一时间津津乐道。 沈家二女一同嫁入池家,这在寻常百姓家已是少见,更别说新婚当日还出了那么大的岔子,两姐妹竟然来了个颠倒,嫁错了人! 素闻沈大小姐才貌双全,没想到阴差阳错,竟嫁了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可不是么?一步之差与世子夫人之位失之交臂,叫庶妹捡了个便宜!我要是沈大小姐,不得成日以泪洗面? 跟在马车旁的雪青脸色一恼,低声唾骂:呸呸呸!小姐才没成日以泪洗面呢!一个世子夫人的位子,搞得谁稀罕似的! 她语气不忿,这些人吃饱了撑的怎么着?整日盯着人家后院的鸡毛蒜皮不放? 秦嬷嬷脸色也不好,瞥了她一眼:你也知道他们是闲的?且稳重些,别让人看了小姐笑话! 雪青敛了敛色,脊背挺得愈发直。 一道帘子并不能隔绝外面的闲言碎语,更别说池宴耳力过人,那些人唾弃自己他倒是不痛不痒,毕竟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第9章 他不着痕迹瞥了眼沈棠宁,她的沉默寡言在他看来,便像极了被人戳中伤心事的模样,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她嫁给他,也是百般无奈之举,心中定也是极委屈吧? 沈家。 因着要准备回门宴,一大早整个府邸便忙碌起来。 厨房那边可叮嘱过了?阿宁爱吃的那几道菜工序繁杂,食材需得提前备上。沈夫人将管家唤过来,仔细盘问。 她年近四十,保养得宜,眉眼轮廓和沈棠宁有六分相似,举手投足优雅从容,尽显世家风范。 管家连声道:夫人放心,早就吩咐下去了! 她点点头,微一蹙眉:姑爷的口味暂且不知,且都备上一些。 旁边的沈辞不乐意了,他揉着隐隐作痛的屁股,眉头一竖:娘,你管他做什么?爱吃不吃,惯的他! 自打前日和池宴干了一仗,他愈发对这个姐夫不满! 瞧着浓眉大眼的,下手忒黑,他的屁股现在都还疼呢! 沈夫人略感头疼,轻轻扫他一眼:住口,他是你姐夫,我不管你对他有什么意见,待会儿见了面,给我老实点! 她对池宴也没什么好印象,不过既是阿宁挑中的夫君,她也不会故意给对方难堪,那打的是她女儿的脸! 沈辞咬牙切齿,撇了撇嘴:您就等着瞧吧,那池宴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夫人微微皱眉,深觉儿子这冲动的性子,该改改了。 沈昌正欲寻沈夫人,一个婢女撞了上来,他眉头一皱,婢女慌乱跪下:见过老爷。 沈昌本要发作,觉得婢女有些眼熟:你是棠宁院里的? 婢女有些紧张,将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了藏:回老爷,奴婢是伺候大小姐的。 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沈昌留意到婢女的动作,心生狐疑。 婢女惊慌抬头,很快垂下眼:老爷,是小姐的一些东西,没什么用处,小姐让奴婢帮忙处理掉。 沈昌眯了眯眼,伸出手来:拿给我瞧瞧。 老爷婢女一窒,脸色惨白。 沈昌接过那些东西迅速扫了一眼,面色骤然沉了下来。 马车在沈府前停下,沈棠宁和池宴进门,池景玉和沈熹微走在前面。 沈棠宁瞧见,沈昌正与池景玉和颜悦色说着什么,余光看见她,神色迅速阴沉下来,他几步上前。 父亲 众目睽睽下,沈昌高高举起手臂,一巴掌挥了下来: 孽女! 与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 沈棠宁闭了闭眼,用力攥紧指尖。 第12章 私相授受 阿姐! 阿宁! 她听见沈辞和母亲的惊呼声。 响亮的巴掌声落下,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沈棠宁睁开眼,眼里掠过一丝茫然。 她眸光忽地一怔。 一抹颀长的身形挡在她身前,截下了那一巴掌。 池宴头微偏,白皙的侧脸立时泛起一片红,他缓慢眨了眨眼,抬起头来,口吻戏谑:岳父大人,好大的气性啊。 你!沈昌也没料到他会突然站出来,眼里闪过错愕,一时间脸色难看,有些下不来台。 沈夫人和沈辞深吸口气,脸色略显怪异。 池景玉和沈熹微站在不远处,一个眉头紧蹙,一个神色不明。 方姨娘故作担忧,眼底却飞快划过一抹笑意。 沈棠宁恍惚一瞬,回过神来极快地抓住池宴的手,上前一步和沈昌对视,眸色清湛,藏着不易察觉的冷:好好的日子,父亲这是做什么?女儿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引得父亲如此大动肝火? 沈夫人抿了抿唇,沉着脸上前:便是阿宁有什么过错,老爷何不坐下好好与她说道?回门的日子,这还在门口就让她没脸,还害得姑爷平白无故遭殃,岂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沈辞一脸不满跟着帮腔:父亲,你怎么能打姐姐呢? 沈昌愕然片刻,气极反笑:好好好!你们一个个都帮着她说话!也不看看她背地里究竟做了什么混账事! 他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卷东西摔在地上,脸色怒极,我养了个好女儿啊!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导,竟教你与人私相授受? 沈棠宁平静地看了眼地上散落的信纸,没有动作。 沈夫人闻言脸色变了变,上前一一拾起。 方姨娘脸色惊讶,走过来劝道:老爷,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妾身是瞧着大小姐长大的,大小姐绝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 沈熹微迟疑着,也柔声道:是啊爹爹,长姐什么品性,满燕京有目共睹,这件事必是有什么隐情。 池景玉紧随其后,一语不发,目光瞥着沈夫人手里的信纸,眼尖地瞧见行简二字,眉心蓦地跳了跳,看向沈棠宁的眼神添了几分厌恶。 行简,乃当朝太子燕淮的字。 若无证据,我岂会空口无凭污蔑她?沈昌冷笑一声,白纸黑字摆在这里,也分明是她的字迹,难道还是冤枉她不成? 沈夫人迅速看了看这些信,都是些逢年过节寻常问候,并无不妥。 太子乃阿宁的表哥,还要唤她一声姨母,因着这一层关系,燕淮对沈棠宁也多有关照,逢年过节总不忘给表妹带些礼物,偶有书信往来也是正常。 这些东西她有,阿辞也有,不是独一份,不算什么稀奇事。 直到她看到其中一封,握着信纸的指尖微微一抖。 女儿的字迹,她一眼便能认出来,这封信是出自阿宁之手。 信上缠绵悱恻叙述了她对太子的情意,以及不能嫁给心上人的遗憾,尽显女儿家的哀婉痴怨。 看到这里,她忽又不确定了。 女儿的心思她虽不尽清楚,但这语气,着实不像是她那性子能说出来的话。 沈夫人敛去心中思绪,将信纸递给沈棠宁,脸色不明:你先看看。 沈棠宁接过,粗略扫了一眼,微微皱眉看向沈昌,扯了扯唇:父亲仅凭这个就断定女儿与人私相授受?甚至不愿听女儿解释,便直接定了罪? 沈昌面色冷冷:这难道还不够?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私相授受是其次,重要的是对象是太子,这才是真正触及到他逆鳞的地方! 如今朝中局势不明,帝心难测,太子能不能坐上那个位置都难说! 这个时候但凡透露出半点站队的意向,叫人给捏了把柄,于他的仕途而言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沈棠宁面无波澜:若女儿说,这封信并非出自女儿之手呢? 沈昌皱了皱眉,不悦地道:从你的房里搜出来,也是你的字迹,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池宴不赞同地挑眉:岳父大人这话说的,就算是罪犯尚且还有辩白的机会呢!您是棠宁的父亲,都不愿意听她解释? 沈辞被抢了先,哑了哑声,古怪地看了眼池宴。 这小子,还算说了点人话! 沈夫人心一寒,深深看了眼沈昌。 身为父亲,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际,莫说信任,甚至不耐烦给女儿一个解释的机会。 这便是她朝夕相对的枕边人么? 沈熹微与女儿换亲,他没说给自己和阿宁一个交代,反而第一时间劝她息事宁人,已经足够令她寒心,如今又来这么一出。 沈夫人不是傻子,她攥了攥冰冷的指尖,第一次审视自己的丈夫。 沈昌被一个纨绔拂了脸面,已是极为不悦,忍着怒火冷眼看向沈棠宁:好!你说这封信不是你写的,可有证据? 沈棠宁留意到母亲神色的变化,心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她恭敬地垂头: 父亲且看,女儿平日用的纸都是澄心堂纸,这纸向来以坚洁如玉,细薄光润著称,因着精贵,我房里都是有定数的。 并且,女儿还有个爱好,落笔前还定要将纸浸以特质花香,香味浸在纸上,数月不散。 她话音一转,将信纸凑近一闻,轻轻嗤道,这纸么,的确是澄心堂纸不假,但无半点香味。 方姨娘眸光一闪。 沈熹微状若无意道:许是放置时间久远,香味散了,也是有可能罢? 再浓的香,放置个一年半载也该散了。 女儿这话一出,方姨娘便暗道不妙,奈何为时已晚。 只听沈棠宁轻笑一声,意味不明看她一眼。 沈熹微后知后觉说错了话,咬了咬唇:长姐,我随口一说,并非疑心你 第10章 哪里的话,二妹妹思虑周全,我应当感激你才是。沈棠宁翘起唇角,将信纸抖了抖。 若如二妹妹所说,放置时间久,为何这纸上的墨痕,瞧着竟还是新的? 沈熹微一窒。 第13章 妾身冤枉啊 周遭一片沉寂。 沈棠宁冷不丁看向池景玉,她可没错过方才这人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她挑着唇将手里的信纸递过去: 世子博学多才,墨痕新旧,应当能够辨认吧?还请世子帮忙分辨,还我一个清白。 池宴不由扼腕,到底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池景玉迟疑片刻,抬手接过。 信纸上不堪入目的内容令他不适地皱了皱眉,他沉下心思仔细分辨,点点头: 新墨色灰而不黑,不比陈墨质地硬,这墨痕的确是新的,且不超过一个月。 他捻了捻指腹沾上的墨迹,如是道。 池景玉不由看了眼沈棠宁,这么说来,她倒真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沈昌皱着眉盯着沈棠宁: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完全洗清嫌疑,墨痕是新的,可以是近日写的,纸上无香,也极有可能是你没来得及。 毕竟这封信到底没送出去,便也不需要太多讲究。 沈辞眉头高高一挑,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到了这个份上,父亲还是不信姐姐?您心里既已给她定了罪,那还多说什么! 沈昌厉色道:混账!为父这是实事求是!如若不彻底洗清你姐姐的嫌疑,这事传了出去,毁的是她自己的名声还有我整个沈家的脸面! 沈棠宁心中冷笑,他怕毁的是他自己的仕途吧! 见沈辞还要为她鸣不平,她及时出声:父亲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众人看过来,沈棠宁扯过池景玉手中的信纸,不紧不慢地观赏,嘴角微微翘起:这人模仿我的字迹,仿得的确足以以假乱真,若不是我知道自己没有写过这样的东西,恐怕都要被迷惑了去。 她话音突然一转,但百密尚有一疏,她忽略了一处细节。 池宴好奇地搭腔:什么细节? 这里面恐怕唯数他最淡定,新婚妻子疑似与人有私情,他倒还看起了热闹。 沈棠宁瞥了他一眼,眼底泛起笑意:夫君有所不知,我幼时学字贪玩,总也分不清准和淮字,老是把淮写成准,后来能分清了,这个习惯也改不过来,母亲还曾笑话我。 方姨娘和沈熹微脸色微变。 沈夫人心念一动,眸含笑意嗔了眼她:是有这么回事,太子殿下还借此打趣你,怎么不叫他阿准表哥? 沈棠宁将那沓信递给池宴:夫君且瞧瞧。 她过往的书信里都是写阿准表哥,唯独那封信,规规矩矩写了个阿淮表哥。 池宴扑哧一笑:这倒是有意思。 他挑眉看向沈昌,这人怕是不知我夫人独特的小癖好,模仿也学不像,岳父大人,这下可满意了? 沈昌皱眉沉思,见沈棠宁一副镇定的模样,丝毫不显心虚。 反观方氏母女,脸色微不自然,他很快明白了什么,眼神变了几变,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心里又惊又怒,缓和了脸色,面带愧疚:既如此,棠宁,是为父误会了你。 沈棠宁波澜不惊,口吻微讽:父亲不必向女儿道歉,您打的人不是我。 沈昌被她毫不留情的话一刺,脸面有些挂不住。 沈熹微站了出来,息事宁人的语气,柔声劝慰:长姐,父亲已经知道错了,想来姐夫也不会同父亲计较。 池宴有些不爽,计不计较是他的事,她倒是会做好人! 沈棠宁似笑非笑:二妹妹倒是大度,挨了打的是我夫君,你一句不计较便轻飘飘揭过了?倒是会慷他人之慨呢。 沈熹微脸色一白,池景玉立即冷着脸朝着沈棠宁道:你一个做女儿的,同自己的父亲斤斤计较,像什么话? 沈棠宁揉着手腕,皮笑肉不笑:想来是巴掌没落到自己身上,世子不知道疼。 见她这副模样,池景玉顿时想起她之前扇自己的那一巴掌,脸颊隐隐作痛,神情变了变。 这个疯女人,她该不会还想打自己! 沈棠宁却没看他,而是对沈昌道:世子有所不知,我父亲一向是赏罚分明,公正不阿,知晓自己做错事,他怕是要愧疚的晚上睡不好觉,我这个做女儿的也是为父亲着想呢。 沈昌哑巴吃黄连,最终只能憋屈地朝着池宴扯出一抹假笑:池宴,是岳父没调查清楚事情真相,方才一时冲动,委屈了你。 池宴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岳父大人,我只是皮肉受点损伤不打紧,可仅此一遭,我夫人怕是心里委屈得很。 沈昌脸色一僵。 这二人一唱一和,是铁了心不给他台阶下了! 沈棠宁没看他犹如吃了苍蝇的表情,扭头朝着雪青道:去看看,嬷嬷怎么去了那么久? 话音刚落,秦嬷嬷爽利的声音传来:小姐,奴婢来了。 她押着一婢女上前,狠狠一拧对方腰间软肉,朝着她膝盖窝踹一脚,啐道:小蹄子,见了老爷夫人还不跪下! 璎珞狼狈地跪倒在地,神色惊慌,面色惨白。 见这一幕,沈夫人有了猜测,面色一沉:秦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沈棠宁掸了掸袖间不存在的灰尘,垂眼:嬷嬷,你来说。 秦嬷嬷当即言辞清晰地道:老爷夫人,小姐出嫁那日,奴婢亲眼看到这丫头鬼鬼祟祟出入小姐的房间,奴婢觉得她形迹可疑,怕她手脚不干净拿了什么东西,便偷偷跟了上去,眼睁睁瞧着这小蹄子竟去了菡萏院! 沈昌蓦地看向方姨娘,眼神恨铁不成钢。 既然要做,为何不做得干净点? 方姨娘脸色顿时一变,心头一阵发冷。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脱了她的意料。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封信压根不是她的手笔! 方姨娘,这是怎么回事?我女儿院子里的丫鬟,何时与你这般熟络了?在沈夫人狠厉的目光下,方姨娘扑通一声跪下。 事发突然,她倒也没完全慌神,眼泪簌簌而下:老爷夫人,妾身冤枉啊! 沈熹微脸色煞白,也跟着跪下:父亲,母亲,姨娘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第14章 尽在掌控中 事发突然,回过神来的池景玉看着眼前一幕,眼里闪过一抹愕然。 他不明白这事儿好端端的,怎么就跟熹微的姨娘扯上了关系。 看着沈熹微红了眼眶,他眉心一蹙,果断挺身而出:岳父,我相信熹微的姨娘不会做出这种事。 在熹微口中,她姨娘善良柔弱,时常被沈棠宁母女欺压地抬不起头。 更何况在他的认知里,内宅里的姨娘大多都像他父亲的那两位姨娘一样,老实本分,谨小慎微。 一个姨娘哪里来的胆子竟敢算计到嫡女头上? 他从未想过,若非自家母亲那等手腕,家中妾室哪里会这般安分? 沈昌犹豫地看了眼自家夫人,沈夫人却丝毫不给池景玉面子,冷着脸道:世子,这是我沈家的家务事,想来还轮不到你一个晚辈来插手吧? 池景玉面色一青,似是没想到她会这般不客气。 沈夫人心中冷笑,从前她待池景玉和颜悦色,那是因为念着这是女儿未来的夫君,丈母娘看女婿,那自然是哪哪儿都满意! 且看他维护沈熹微那熟练的姿态,分明是二人早就有了首尾,换亲之事也定有猫腻。 池景玉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害得女儿处境尴尬,难道还指望着她仍旧给他好脸色么? 一个宁远侯府,还犯不着令她卑躬屈膝! 沈棠宁瞥见池景玉铁青的脸色,不动声色勾唇。 他走到哪儿都是被人捧着,众星拱月的存在,想必还未曾被人如此下过脸吧? 沈辞有样学样,阴阳怪气地道:池世子,管到别人家后院来,你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吧? 池景玉脸色难看:你! 沈夫人不重不轻呵斥一句:阿辞。 沈辞撇了撇嘴,朝着池景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丝毫看不出以前跟在他屁股后头转,一口一个姐夫的模样。 方姨娘,烦请你解释一下,我女儿院里的丫鬟,为何会到你院子里去? 沈夫人垂眸盯着方姨娘,眼神冰冷。 她自认不是苛刻的主母,也不喜欢动不动给妾室立规矩,前提是对方安分守己! 第11章 算计到她儿女头上,无疑是触及了她的底线。 方姨娘抹着眼泪,已打好了腹稿,声泪俱下地道:夫人,妾身不过是听闻璎珞姑娘手巧,打的络子也好看,便请她过来请教一二罢了! 她不动声色朝身后递了个眼神,岑嬷嬷膝行过来,从衣袖里摸出两个如意结,老泪纵横:夫人,您这可就误会姨娘了啊!姨娘一心记挂着出嫁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寝食难安,便想着替她们打个如意结,求个平安顺遂,整整熬了两个大夜,总算赶着回门这日完工! 她将做工精致的那个如意结呈上,哽咽地道,您瞧瞧,这是给大小姐的,姨娘一心为着大小姐,哪里会害她呢!您这是在诛姨娘的心啊! 沈熹微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扑过去搂住方姨娘痛哭起来:姨娘! 母女二人抱在一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池景玉眉眼心疼,看向沈夫人的眼神透着不满。 恐怕这会儿在他眼里,沈夫人和嫉妒成性,容不得妾室的恶毒主母没什么区别。 呵,倒衬得她们一家人成了恶人。 沈棠宁眸光凉了凉,心中倒不怎么意外。 方氏的段位比沈熹微不知高了几个档次,她要是那么容易就被按死,她倒是觉得稀奇了。 见沈夫人盯着那如意结犹疑不定,沈棠宁扭头看向地上的璎珞,缓缓来到她面前:璎珞,你来说。我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陷害我,毁我名声? 事关太子声名,你难道不知,稍有不慎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么? 她眉眼平静温和,语气也波澜不惊,与往日并无不同。 璎珞却面无人色,看她的眼神透露着难以言喻的惊恐。 毕竟只有她才清楚,那封信,明明是她看着小姐亲自写的! 她这会儿再傻,也明白了过来,沈棠宁是故意的! 她早知自己的背叛,故意引自己发现那封信,借口有东西规整留下秦嬷嬷,冷眼看她向菡萏院通风报信却按兵不发,直到今日事发才一步步收网。 每一步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回过神来,璎珞霎时间冷汗涔涔,面如死灰。 她心知这会儿咬死沈棠宁没人会信,更害怕太子追责真会牵连她家人,泪流满面跪在地上砰砰磕起了头:小姐,是奴婢鬼迷心窍,奴婢错了!求小姐原谅奴婢罢! 沈棠宁冷眼瞧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什么株连九族,不过是她说来吓唬这丫头的,这点小事还犯不着让太子表哥卷进来。 你是鬼迷了心窍,我这般信任你,你却将我的信任转变成刺向我的利剑。 她语气叹息,幽幽地道,我是真替你惋惜,你做出这等背主的事,我容不下你,你身后的人难道就能容下吗? 璎珞脊背不由一僵。 秦嬷嬷将一个小布包扔在地上,几样首饰从里面散落出来。 碧玉耳铛滚在身边,璎珞知道,自己是真完了。 秦嬷嬷上前一步,面色严肃:老爷夫人,这些首饰是从这贱婢屋子里搜出来的!她一个二等丫鬟,便是攒一年也买不起这样名贵的首饰! 沈夫人瞥了一眼,脸色瞬间沉下去。 方姨娘脸色变了变,就听沈夫人冰冷的质问声传来:这支红宝石雕凤头钗,我怎么瞧方姨娘簪过? 沈昌这会儿看方姨娘的眼神已添了几分怒色。 方氏惊了惊,老爷偏爱她,私底下从不吝啬,她首饰众多,少一支簪子她自己都记不得,没想到沈夫人竟然记这么清楚! 收买下人,尤其是大小姐院子里的下人,若不出手大方些,哪那么容易成? 方姨娘面露震惊,呆呆地道:这这不是我前几日丢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她满脸失望抬头,璎珞姑娘,我没想到你竟是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人! 璎珞猝然抬头,眼里迸发出不敢置信的恨意:方姨娘你 第15章 你求错人了 璎珞话音未落,沈昌迅速上前一脚踹在她心窝,她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沈棠宁抬眼去看,她父亲神色冰冷,好不义正言辞:背主又偷窃,这样的丫鬟我沈家是再容不得你,直接发卖了罢! 璎珞瞳孔一震,脸色有片刻的空白。 像她这样被主家撵出来的丫鬟,其他人家是断不敢再用她,发卖也只能卖到烟花柳巷,尤其她还有点姿色,下场自是不必说! 她悔意顿生,匆匆膝行至沈棠宁跟前,紧紧攥住她的裙角,涕泗横流地哭求: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小姐求您救救我,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沈棠宁怜悯地垂眸盯着她,慢吞吞将自己的裙角从她手里扯了出来,温声道:你我主仆情谊已尽,你求错人了。 璎珞面上一怔,下意识看了眼方姨娘的方向,对方无声朝她说了两个字,她面色顿时灰败下去,失魂落魄地跌在地上,任由两个婆子把她拖走。 沈棠宁看了眼方姨娘,轻轻眯了眯眼,舍弃地倒是快。 好好的回门宴愣是扯出一场大戏,沈昌脸色不好,勉强挤出一抹笑:让两位贤婿看了笑话。 池宴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哪里的话,托岳父大人的福,不然我哪能看到这样的热闹? 沈昌脸色一僵,状若不在意扭头,瞪了眼地上的方氏母女:还跪在这里哭哭啼啼做什么?大好的日子,别让人看了笑话! 母女俩这才抹了泪委屈兮兮地起身。 沈昌看向沈夫人:夫人,宴席 沈夫人不冷不淡地打断他:我与阿宁和她夫婿有些话要说,过会儿功夫才开席,老爷和世子自便。 沈昌抬起的手僵在半空,眼睁睁瞧着沈夫人一行人离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还有外人在场,她就这样给他难堪?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方才自己偏袒方氏的举动定是让她心生不满,不过谢氏向来大度,回头哄哄就好了。 池景玉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他尴尬地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小婿有些问题想向岳父大人请教。 沈昌重新挤出笑来:咱们去书房聊。 方氏和沈熹微对视一眼,回了房间。 门一关上,沈熹微便皱眉抱怨:我已成功嫁了世子,娘还多此一举做什么?方才差点儿就被那小贱人拖下水,你让世子怎么想我? 方姨娘咬了咬牙,有些恼: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让你在世子心中的地位稳固些!换亲虽然成了,可谁知道世子心中会不会还惦记着沈棠宁? 在后宅这么多年,她早就看透了男人,都是贱骨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沈熹微脸色变了变:绝无可能!世子他心中只有我! 方姨娘恨铁不成钢瞪了她一眼,但又实在不愿打击她,只能转移了话题:今日之事,我也是着了道! 沈熹微皱皱眉: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姨娘眯了眯眸,眸光阴涔涔的,语气恨恨:是我小瞧了咱们这位大小姐,没想到她竟给我挖了个坑,那封信本就是她写的! 沈熹微睁大了眸:娘的意思是,她故意引我们上当,提前设下局? 方姨娘冷笑一声,思来想去,问题只能出在璎珞身上:也不知道璎珞那贱婢什么时候不慎露了马脚,这才让她察觉,将计就计! 沈熹微讷讷地张着嘴,半晌回不过神。 沈棠宁心机竟然如此深沉! 方姨娘眼底浮起一抹暗光:罢了,这次算她棋高一着!不过她不会次次都这么好运的! 一想到等会儿还要打起精神应付沈昌的质问,她眉眼掠过烦躁,更是恨上了沈棠宁。 这丫头,从前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回到院子,沈夫人率先看向池宴,露出一抹笑:好孩子,脸还疼么? 池宴一时受宠若惊,毕竟来之前他就做好沈夫人不会给他好脸色的准备。 他摇头,自我调侃地道:岳母大人多虑了,我皮糙肉厚,没少挨过我爹娘打,比这严重的多了去了! 他说完暗暗叫糟,他是不是应该表现的稳重点? 这样说好像他三天两头都在惹祸似的。 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好在沈夫人并未介意,她唇角微弯:那不一样,阿宁这孩子,是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自小娇生惯养,本来担忧她嫁了人会受委屈,不过有你护着她,我也算放心了。 池宴替沈棠宁挡的那一巴掌,算是挡到沈夫人心坎里去了,哪怕这个女婿名声不怎么好听,她也认了。 第12章 沈棠宁眼眶一热,垂下了头。 可惜上一世娘至死都不知,她在池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沈辞嘁了一声,看向池宴的眼神到底不似之前那般不善。 阿辞,带你姐夫出去转转,认认路。 沈辞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指着自己:我?带他? 沈夫人轻飘飘看过来:你是主人家,这又是你姐夫,不应该吗? 沈棠宁也笑着看了过来。 沈辞只能将不满咽了回去,心不甘情不愿道:应、该。 池宴挑了挑眉,神色愉悦:辛苦小舅子了! 沈辞瞪了瞪眼睛:谁是你小舅子? 两人离开后,沈夫人脸上的笑落了下去。 她盯着面前的少女,沉默良久,叹息:阿宁,苦了你。 沈棠宁神色平静为她倒茶:这是好事,娘今天也瞧见了,池景玉那人,并不值得女儿托付终身。 沈夫人缄默着,语气发狠:方氏母女,以往是我小瞧了她们! 她们之所以这么大胆,无非是有所倚仗,娘觉得呢?沈棠宁将茶杯推到她面前。 沈夫人垂眸盯着杯面茶末,眼里划过一抹讥讽:你父亲,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么多年,他偏宠方氏我可以容忍,因为我不在乎,可他万不该将你也算计进去! 有些细枝末节早已初现端倪,她并不是一无所察,只是不在意。 她是谢氏女,有自己的骄傲。 男人虚无缥缈的宠爱和到手的权利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但沈昌万不该真拿她当傻子! 第16章 可惜是朵食人花 沈棠宁微微勾唇,她了解母亲的性子,她最在乎的就是自己和沈辞,其他来了都得往后靠。 从前父亲伪装得极好,宛如一个真正的慈父,可经历了今天的事,母亲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往后都会留个心眼,暗暗提防父亲。 隔阂一旦存在,就没那么容易修复。 但凡父亲表现出丁点不对劲,都会愈发坐实她心里的怀疑。 也不枉费自己将计就计,还险些挨了一巴掌。 此举虽不能彻底扳倒方氏,却叫母亲看到了她的野心,方氏多年来的隐忍蛰伏算是功亏一篑,这会儿心里不知道有多憋屈。 沈棠宁心下百转千回,面上不显。 沈夫人目光落在她身上,添了一抹复杂:阿宁,你放心,这份委屈娘不会叫你白受。 女儿早就发现璎珞腹里藏奸,却隐而不发,为的是什么她很清楚。 沈棠宁敛下眸,露出小女儿家的姿态:嫁与池宴是我自愿,娘不必太为我担心,这几日女儿观其心性,虽顽劣却纯善,假以时日未必比不得池景玉。 沈夫人放下心来,舒展了眉眼:娘今日瞧着,也觉得他不如外界传闻那般不堪,左右是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你心中有数就行。 先前女儿叫秦嬷嬷回话,她还以为是她报喜不报忧,现下总算是放了心。 从沈夫人院里出来,沈棠宁叫来秦嬷嬷,漫不经心问:璎珞呢? 两人走在小道上,秦嬷嬷道:方才来了牙婆,已经把人带走了。这丫头吃里扒外,只是发卖倒是便宜了她! 依她看,就应该扭送去官府! 沈棠宁轻轻垂眸,庭院里粉白相间的海棠花缀在枝头,微风拂过,颤巍巍瞧着喜人。 她分花拂柳而过,瑰姿艳逸,红唇轻轻一抿:劳烦嬷嬷替我留意她的去处。 秦嬷嬷正疑惑,难不成小姐还顾念着旧情? 刚要皱眉,就听她缓慢地补充,派人盯着,务必亲眼瞧着她咽气。 分明极淡的语气,却无端让人后背窜起一丝凉意。 秦嬷嬷惊了一惊,迅速垂头:奴婢知晓了。 沈棠宁眼里浮起冷意。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璎珞因她落到这步田地,难保不会心中生恨,留着这么个祸患,她着实不放心。 更何况,上一世她与方氏勾结,做出的一些事足以令她死一千次。 主仆二人的身影逐渐远去。 一朵海棠花打着旋儿掉落在地,染上尘泥。 花影掩映间,池宴懒散地靠在树枝上,眉眼倦怠。 好不容易甩了沈辞那个小炮仗,找到这里躲个清净,却没想到无意间偷听到这么一段谈话。 他怔怔盯着枝头开得正盛的海棠花。 沈棠宁事无巨细,早就知道丫鬟背叛了她,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 今日,他即便不为她出头,她也自有办法化解,说不定心里还嫌他多管闲事,坏了她的苦肉计。 他嗤笑一声,蓦地抬手遮住眼睛。 美人如花隔云端。 啧,可惜是朵食人花。 惹不起。 池宴呢? 即将开席,却没有瞧见池宴人影,沈棠宁不由皱眉。 见人都看向自己,沈辞立即举起双手以证清白:不关我的事啊!他自己说要去如厕,我总不可能跟着他吧? 他不满地撅着嘴,这么大个人了,还能丢了不成? 不会是迷路了吧?沈夫人一面说着,抬手示意下人去寻。 迟迟未见人归来,她难免担心。 沈熹微眸光一闪,惊讶地出声:姐夫该不会是抛下长姐自己先回了吧? 气氛霎时一静。 池景玉蹙眉,以池宴那不着调的性子,也不是没可能。 沈棠宁未置一词,朝秦嬷嬷递了个眼神,冷静道:去找找。 就在这时,慵懒的嗓音响起:我要是再来晚点,还不知道要被二妹编排成什么样! 沈熹微脸色一僵。 沈棠宁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将眼神递向来人:娘还以为你迷路了呢。 对上她温柔沉静的目光,池宴有一瞬间不自在。 他起初是想过中途开溜,可走到一半忍不住迟疑。 如果他就这么任性地走了,沈棠宁必定会颜面尽失,在娘家抬不起头来。 她在沈家的处境并不好过,除了娘和弟弟护着,也没其他倚仗,他还要来火上浇油,着实有些欺负人。 池宴摸了摸鼻子,顺着递过来的台阶下了:贵府是有些大,看的人眼睛都花了,我绕了好半天呢。 沈夫人佯装恼怒:下人怎的这般没眼色?回头我得说道说道。 这场小插曲就这么揭了过去。 沈棠宁也没留意到池宴的不对,她期间瞥了几眼沉默寡言的方姨娘,再看父亲也沉着脸,心知这两人是闹了矛盾。 今日方姨娘令父亲丢了脸面,他心中必定不快,但这份不快不会是冲着方氏买通她的丫鬟栽赃陷害她,而是恼怒方氏没有处理干净,叫人捏了把柄。 沈棠宁垂下眼,掩去眼底情绪。 一次矛盾是无法让这二人彻底决裂的,毕竟是青梅竹马,用情至深。 她嘲讽地掀唇,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陪他们玩。 按照习俗,回门是不能在娘家过夜的,天还没黑他们便回了池家。 池二夫妇等的坐立难安,一见了人便迫不及待问道:没把你赶出来吧? 池宴: 他实在头大,敷衍了两句就开溜。 沈棠宁仔细解释了一番,池母这才松了口气。 隐晦提及了在沈家的遭遇,池母愣了一下,也没多问:你们是夫妻,他是你夫君,护着你是应该的,不就是一巴掌,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夫妻。 沈棠宁仔细琢磨了这话,决定投桃报李。 她没忘记答应了池宴要陪他再捉一只蛐蛐,可当她找到池宴,对方却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不就是一只蛐蛐,多大点事,你不说我都忘了,不用麻烦啦! 沈棠宁没料到他会是这么一副态度,毕竟当时捧着翠翠的尸体哭的时候,他看起来是真的伤心。 她只是隐约察觉到,从沈家回来后,池宴对她好似有些冷淡。 第17章 她又想算计谁 虽然池宴不在意,但沈棠宁不喜食言而肥。 于她而言,承诺了的事情就要做到。 于是她连续两个晚上,打着灯笼蹲草丛里找了半天,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成功捉到一只蛐蛐,命人给池宴送去。 看到满身狼狈的她,手都被草割破了几条口子,秦嬷嬷和雪青心疼的不行:这等小事,吩咐下人去做就好了,何需劳动小姐亲自动手? 她的一双柔荑是用来学琴棋书画的,哪干过这些? 沈棠宁倒不甚在意,她觉得自己能精通琴棋书画,捉个蛐蛐自然也不在话下。 第13章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 看到桌案上关在笼子里活蹦乱跳的蛐蛐,池宴愣了愣。 得知这还是沈棠宁亲手捉的,他心情更复杂了。 但两人已有整整两日没说过话,这两天他都主动去睡的书房,沈棠宁也未曾说什么,倒是池母隐晦问了他几句,被他敷衍了过去。 他惯来没心没肺,此时却有几分说不上来的烦躁。 书房门口传来小厮恭敬的声音:少夫人。 池宴眼皮一跳,装模作样扯了一本书看起来。 沈棠宁踏进门来,见状笑了一声:夫君看书呢? 他抬头看去,见雪青捧着一摞高高的书,心里一个咯噔,顿生不好的预感。 沈棠宁走近前来,示意雪青将书放下,眸光瞥见池宴手里拿的书封,眼神意味深长。 池宴沿着她的视线看去,赫然几个字印在那儿 民间怪谈奇闻录。 他顿时面红耳赤,尴尬地扔到一边:咳,这个 她轻笑一声,体贴地道:劳逸结合,我懂的。 池宴眼珠转了转,转移话题:这是? 沈棠宁来到那一沓书面前,笑意盈盈:这是我让人搜罗来的,秋闱可能会用到的书,夫君瞧瞧,这些可够? 池宴呛了呛,这可太够了! 这会不会太多了点? 多么?沈棠宁瞧了瞧书,又看向池宴,眨了眨眼,还好吧?距离秋闱还有五个月,夫君一个月看两本,差不多能看完。 池宴只觉得天塌了,一个月看两本!她以为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么! 沈棠宁语重心长:就这些我还是看在夫君基础不错的份上,挑挑拣拣选的。 池宴小心翼翼:基础不错? 她点点头:夫君十二岁就中了秀才,可不是基础不错吗? 池宴微怔,眼里闪过一道复杂的光: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么? 沈棠宁想了想:二十啊。 他比了个数字:整整隔了八年,这谁还记得? 她并不放在心上,找了个地方坐下:忘了就再捡起来,从今日起,我陪着你一起读书。 池宴骤然抬起头:你陪着我一起?什么意思? 门外几个小厮将一张桌案抬进来,陆陆续续还有一些茶具、绣棚、账本,都是女子用的东西。 池宴站起身来,看着雪青指挥着下人放东西,后知后觉看向沈棠宁:这是做什么? 沈棠宁抬眼看过来,弯了弯眉眼:同吃同住,陪着夫君同甘共苦啊。 池宴指了指往她面前端的瓜果点心,手抖了抖,难以置信:你管这叫同甘共苦? 沈棠宁想了想,迟疑纠正:我甘,你苦。 岂有此理! 池宴袖子一甩,怒气冲冲出门,拖着可怜兮兮的语调:娘~ 沈棠宁慢悠悠捻了块点心放进嘴里。 没一会儿,池宴脸色灰溜溜地回来,一看就是在池二夫人那里吃了闭门羹。 他在沈棠宁面前坐下,一脸郑重:夫人,实不相瞒,算命的说我命里就没带官字,哪怕考一百回,我也是考不上的! 沈棠宁若有所思点头:那就先考一百回试试。 池宴: 这是要他考到下辈子吗? 他改了策略,往地上安详一躺:夫人有所不知,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我读不了书,也入不了仕,否则会家宅不宁,飞来横祸,我会英年早逝的! 沈棠宁轻瞄他一眼:那就死,死了我管埋。 真是什么鬼话都编的出来。 果然,最毒妇人心! 池宴从地上爬了起来,你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他气冲冲扭头回到书桌前,随手拿过一本看了起来,暗搓搓想,等过两日就让她知道,什么是朽木不可雕! 夫君可要用心些,也别想着装模作样糊弄我。沈棠宁温声提醒,嘴角勾起一抹笑,一会儿我要抽查的。 池宴: 沈棠宁见他渐渐安静了下来,便投入到自己的世界里。 她理了理最近收到的帖子,垂眼一一掠过。 她在闺中时,苦心经营名声,锋芒太过,树敌也不少。 如今因婚事沦为笑柄,不少人等着看她的热闹。 她将几个无关紧要的帖子挑了出来扔到一边,只看了看留下的两个。 一个是手帕交温瑶的拜帖,她在闺中也有关系好的手帕交,只不过成亲后整颗心都扑在打理侯府上,渐渐淡了往来。 恍若隔世,她也有许久没见过她们了。 另一个是云安公主的帖子,云安公主乃丽贵妃的女儿,丽贵妃盛宠六宫,她势必推拒不了。 沈棠宁让雪青应下这两份帖子,细细思索起来。 因储君之争,丽贵妃与皇后娘娘的关系势如水火,云安公主对她这个皇后的侄女,自然也是厌屋及乌。 云安公主邀请她参加赏花宴绝不会是出于好心,恐怕借机嘲讽奚落她的成分居多。 她敢肯定,沈熹微也收到了同样的帖子,不用想都知道这场宴会会有多无趣。 重活一世,沈棠宁对这种小女儿家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着实提不起兴趣。 不过上一世,赏花宴上偶然听闻的另一桩事,倒是令她心思活络了起来。 她细思一番,眸光闪了闪,勾唇笑了起来。 池宴背书背得烦躁,正咬着笔头消磨时间,一抬头就瞧见沈棠宁这副模样,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又想着算计谁了? 第18章 翻墙溜出去 回了帖子后,温瑶也很快回了信定下时间。 她心中也关心沈棠宁的近况,早就按捺不住,又怕惹了她伤心,故迟迟没有动作。 沈棠宁勾唇一笑,心中微暖。 来到约定时间的这天,沈棠宁收拾打扮了一番,出门前特意嘱咐池宴:夫君这两日表现不错,今日我要出门,便不盯着夫君,还望夫君在家中自觉勤勉。 池宴本来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闻言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信誓旦旦地保证:夫人放心,你尽管出去,家中一切有我,必不会让你担心。 说完,便拿起书摇头晃脑故作姿态念了起来。 打从逼他读书以来,就没见他这么积极过。 沈棠宁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勾着笑:有夫君这话我便放心了,那我便先行一步。 池宴脸色郑重:夫人路上小心,务必要玩的尽兴。 出府路上,雪青撇了撇嘴:夫人当真觉得姑爷一个人在家会用心读书? 连她一个丫鬟都不相信。 沈棠宁笑了笑:当然不会,说不定我前脚出门,他后脚便溜出来了。她神色漫不经心,不过不打紧,一口吃不成胖子,所谓物极必反,也不能将他逼急了不是? 雪青恍然大悟:还是夫人思虑周全! 事实果然不出沈棠宁所料。 池宴大声念着书,心思却没在书上,余光不停往窗外瞟。 直到瞧见一个小厮鬼鬼祟祟进了院子,池宴利落地把书一扔,吹了个口哨,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八两,如何? 八两环顾左右,小跑近前来激动道:公子,奴才亲眼看见少夫人上了马车,看得真真儿的! 池宴乐得眉飞色舞,打了个响指,手一撑直接从窗户里翻了出来,张开双臂跟只大扑棱蛾子似的抖了抖衣袖:哈哈,自由了自由了! 八两看他目标明确,直奔院外,连忙追上去,担忧地皱着眉:公子,您真打算偷溜出府啊? 公子自个挨罚倒没什么,他是怕少夫人会迁怒他们这些下人啊! 池宴转身不悦地瞪他一眼: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偷溜?我这是光明正大好吗! 八两还欲说什么,他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口型,拍了拍八两的肩膀:放心,我肯定赶在她之前回来昂,不会让她发现的,你记得帮我打掩护,我娘要是来了就说,我一心读书谁也不想见! 说完便乐滋滋地翻墙去了。 这话别说夫人会不会信,连他都不信。 八两眼神依依不舍:公子,公子,您可要早点回来啊! 池宴翻到一半卡在墙上,撅着个腚扭头瞪他:嘘,小声点!你想把整个府里的人都叫过来吗? 第14章 八两赶紧捂住嘴巴,眼睁睁看着他家公子从墙头跳了下去,紧接着那头传来沉重地一声响。 地都跟着颤了颤。 他眉毛狠狠一抽,连忙上前贴着墙仔细听,压低了声音忧心忡忡:公子,没摔着吧? 池宴龇牙咧嘴捂着屁股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了。 东院。 沈熹微跪坐在地上给侯夫人捏腿,她面上恭顺谦卑,心里把侯夫人骂了一遍又一遍: 这老虔婆,动不动就叫她过来立规矩,规矩那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是皇亲国戚! 世子在的时候还装模作样,可世子要去宫里当值,哪能时时刻刻都陪在她身边? 侯夫人正是捏准了这个,每每叫她来主院,不是站着就是跪着,偏偏膝盖下还垫了蒲团,叫人看不出丝毫痕迹,她想向世子哭惨都没法子! 沈熹微敛着眉眼,脑海里浮现过沈棠宁的话,眼里掠过晦暗不明的光: 要是这老虔婆真能病得起不了身就好了。 侯夫人瞥了眼下首的她,心知沈熹微心里定是极其不满的,施施然出声:你也别怨我折腾,往后世子妃进府,需要你伺候的地方还多着呢,我也是让你提前适应一番。 言语间,倒是真把她当成伺候人的奴婢了。 沈熹微咬了咬舌尖勉力维持清醒,怯怯地道:夫人教训的是,妾身受教了。 说话间,一个嬷嬷走了进来,低声道:夫人,西院那位翻墙跑出去了。 侯夫人眼神玩味,唇边勾起一抹讥诮:我道他是真改了性子,没成想烂泥果然是烂泥,永远扶不上墙!可笑二房那位还一心做着她儿子能考个状元回来的美梦! 二夫人大张旗鼓地往院里抬东西,动静不小,瞒不了人。 是以池宴被沈棠宁逼着读书这事,阖府上下闹得沸沸扬扬,不过大多数人都抱着看乐子的心态。 毕竟池宴三次落榜的经历摆在那儿,谁也不信他真能一夕之间开了窍! 嬷嬷掩了掩唇,眼里忍着笑意:二少夫人也是病急乱投医,当日放着好好的世子妃不当,偏要意气用事嫁给一个不成器的混账,这会儿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提及沈棠宁,侯夫人眼里划过一抹冷意:自作自受罢了,给她台阶不下,非要跟我争这一口气,那就且看看,她手中的那废物,能不能变成金疙瘩! 她原先对沈棠宁是很满意的,家世才貌品行,样样都拿得出手,做他家的世子妃是够格的。 但自从新婚之夜,沈棠宁毫不留情打了她的脸,她便对她心生不满了。 她儿子在世家子弟中也是佼佼者,沈棠宁以为自己还能找到更好的? 沈熹微听到这里才勉强平复了心头那点愤懑,至少这证明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给池景玉做妾,也好过嫁给池宴做正妻,否则沈棠宁的今天就是她的昨天! 她这大姐姐也是个脑子拎不清的,状元哪里是那么容易考的? 寻常书生十年寒窗苦读都不一定能功成名就,更何况池宴那种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 世子这样十七岁便中了状元的更是百里挑一,她心里生出几分优越感。 不过同时,沈熹微也不太能理解,侯夫人为何这么关注西院的动向? 池宴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难道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第19章 被人算计了 宁宁,这里! 沈棠宁刚下马车,就听到有人在叫她。 她抬眸望去,二楼窗户边,两个少女面带笑意朝她招了招手。 粉衣少女是给她递帖子的温瑶,御史大夫之女,蓝衣少女则是中书侍郎之女江清月。 她怔了怔,是了,在十七岁之前,她们三个一直是形影不离的。 沈棠宁上了楼,温瑶和江清月起身相迎。 温瑶轻轻撇嘴,上来挽着她的臂弯:成了亲后,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江清月笑着摇头:谁说不是呢? 三人落了座,温瑶觑着沈棠宁的神色,见她眉眼之间并无憔悴失意,稍稍放了心。 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宁宁,你近来过的如何? 沈棠宁神色自若地弯唇:尚可。 江清月认为她这是在强颜欢笑,眉尖蹙了蹙:都是自家姐妹,咱们也没必要拐弯抹角,那池二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燕京无人不知,宁宁,你果真不伤心么? 沈棠宁有些好笑:那不然能怎样?嫁都嫁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我不振作起来,难不成非得寻死觅活? 两人哑口无言,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温瑶如释重负笑起来:你能这么想也好,要我说,池二公子虽然不成器了点,但也没拈花惹草朝三暮四!就这一点,比那池景玉不知强到哪儿去! 她越说越来了火,一脸义愤填膺,被江清月用手肘碰了碰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去看沈棠宁的脸色。 沈棠宁知道她这是在为自己不平,倒也没生气,认真点了点头:可不是吗?人家情投意合,我夹在中间倒成了恶人,何不干脆识趣点? 两人陪着她声讨了一会儿,转移了话题。 温瑶兴致勃勃提议:算了,不提这些晦气玩意儿!咱们今日出来是寻高兴的,我知道城南最近新开了一家铺子,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据说从南洋那边来的,咱们去看看? 沈棠宁欣然应允。 但她没想到会遇到池宴,毕竟燕京说小也不小。 温瑶说的铺子的确生意火爆,她们去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 沈棠宁进了门就知道生意为何这样好,里面卖的东西琳琅满目。 有一目千里的千里镜,有比拳头还大的夜明珠,更有女子钟爱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 燕京从来不缺有钱人,而有钱人缺的恰好是新奇。 三人被掌柜请上了二楼,沈棠宁正把玩着九连环,冷不丁听到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 都说了,本公子才不是为了什么娉婷姑娘,我就是单纯好奇那昆山玉究竟是什么模样! 独属于池宴的嚣张气焰,沈棠宁想无视也难。 立在一旁的雪青眼里闪过果然如此的情绪:小姐,好像是姑爷。 沈棠宁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江清月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走了过来:宁宁,你夫君来寻你了? 沈棠宁扯了扯唇:寻的怕不是我。 池宴可不知道她来了这儿。 池宴说完这话,威武大将军家的小儿子萧聿便白眼一翻:池二公子还不承认,人娉婷姑娘前些日子才放话,说想要一件昆山玉打制的首饰,你今日就巴巴跑来要瞧那玉,若说不是为了讨好娉婷姑娘,谁信? 池宴懒得解释:我管你,你爱信不信。 他说完抬脚进了门。 沈棠宁见温瑶和江清月脸色不对,偏头问道:娉婷姑娘是谁? 她只觉得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温瑶咬了咬牙:娉婷姑娘是春风楼的头牌。 她刚说完池二没拈花惹草的恶习呢! 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江清月神色犹豫,只能安慰道:宁宁,许是那些人信口胡言罢了,当不得真的! 沈棠宁这下是彻底想起来了。 她印象里,好像是有这么号人物。 春风楼的娉婷姑娘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容貌绝色,才情出众,一舞动京华,多少人一掷千金都难见上她一面。 因着这层神秘的面纱,倒是吸引了不少忠实的拥趸者。 总之也是个风云人物。 沈棠宁眼里闪过一丝耐人寻味,听上去,池宴也喜欢这个娉婷姑娘? 进了门,池宴没上二楼,直接叫来掌柜,懒洋洋靠着柜台:把你们这儿的镇店之宝昆山玉呈上来我瞧瞧! 掌柜一脸为难:池二公子,您也知道昆山玉是镇店之宝,轻易不给人瞧的。 池宴听了这话,顿时拉下了脸:什么意思?是觉得你二公子买不起? 不是他大放厥词,要是他乐意,这整个店他都能买下来! 掌柜哪里敢得罪这个小霸王,但他没法解释,这昆山玉已经有了主。 而且这背后的主人,还是池宴得罪不起的! 萧聿闻言毫不客气地嘲笑道:瞧瞧!池二公子,人家掌柜可不卖你这个面子!没想到吧?你池二公子的名号也有行不通的时候! 季无涯和唐旭闻言面露不忿,这萧聿向来和池宴不对付,事事都要争上一争,这般嘲讽,别说池宴经不住激将法,他们听了也觉得刺耳! 第15章 池宴果然冷了脸色,嗤笑一声:我的名字不管用,你萧聿的名字就管用了? 萧聿面色一恼:你! 池宴斜了眼掌柜,气定神闲笑了一声:掌柜的,你尽管开个价,无论多少银子,本公子都出得起! 他本来还不太在意,闻言倒是真想买下来了。 这副二世祖的做派直看的人瞠目结舌。 掌柜眼神欲言又止,不得已只能道:二公子,这昆山玉已经被人订下了,实在不是小人不给你面子。 池宴全然不信,目光横过去,似笑非笑:你怕不是故意敷衍我?那人出了多少价钱,我出双倍的价钱! 哗然之际,一道清脆的声音赫然响起。 为美人不惜一掷千金,池二公子好大的手笔! 池宴抬头望去,在看到沈棠宁的那一刻,脸上的镇定轰然崩塌。 沈棠宁眯了眯眸看向他,唇边带着笑意,心里却不由一冷。 池宴,是被人算计了么? 第20章 池宴是个妻管严 旁人兴许不知,沈棠宁却清楚记得,这块被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昆山玉,被人很是津津乐道了一阵。 后来谁也没想到,这块玉被三皇子当作生辰礼献给了当今圣上。 当时民间盛传,盖因天下太平,上天降下福泽,稀世宝玉现世,是为择良主! 试问有谁比当今圣上更适合当这块玉的主人? 其实但凡聪明点的人都能看出来,民间那些传言是三皇子有意造势,只为哄抬这块玉的价值。 为君者向来钟爱祥瑞之类的事物,来彰显自己继位是顺应天意,名正言顺! 陛下龙心大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三皇子不吝夸赞: 此子类我! 这句话一出,三皇子在朝中地位水涨船高,搞得太子的处境极为尴尬。 如今这些流言还未传出,但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敢和天家抢东西,池宴他有几个脑袋? 沈棠宁心中百转千回,神色透着几分冰冷。 重活一世,她习惯走一步看十步,池宴好端端的,非要争一块破玉做什么? 今日之事,当真是巧合么? 江清月在旁边劝她:宁宁,你莫要气坏了身子。 就是!温瑶狠狠瞪了眼池宴,为这种人可不值当! 池宴在看到沈棠宁的时候就已经心虚了。 他万万没想到,偷溜出来,还能被沈棠宁给撞见,撞见也就罢了,还是眼下这样尴尬的场合! 他自己虽行得正坐得端,架不住流言蜚语啊! 底下的人也认出沈棠宁,萧聿当即幸灾乐祸起来:池二,你可是出息了,为别的女人豪掷千金,还被自家夫人抓了个正着,也算是头一个了! 其他人也跟着哄笑出声。 去去去!胡说八道什么呢?季无涯替池宴急的上火,呵斥了那些说风凉话的人,讨好地看向沈棠宁,嫂夫人,啊不沈大小姐,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这就是个误会! 沈棠宁缓缓走下楼梯,池宴两腿一软,很不争气地后退一步。 季无涯和唐旭充分展示了什么叫损友,顿时离他几步远,免得殃及池鱼。 池宴孤立无援地看了眼左右:你,我 沈棠宁在他面前停下,定定瞧他:你来说。 池宴也很干脆,双手合十:夫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认错如此之利索,直看得旁边的人咋舌。 不是,这未免也太没骨气了吧! 沈棠宁好整以暇挑眉:哦?夫君错在哪儿了? 池宴认真反思了一下,忍痛道:我不该趁你出门偷偷翻墙出来玩的! 众人: 还是翻墙出来的? 萧聿看不下去,唾弃道:池宴你也太没出息了!被一个女人压了一头,简直给我们男子丢人! 就是就是!没看出来池二公子还是个妻管严! 池宴斜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那怎么了?你也就是嫉妒娶不到我夫人这么漂亮的媳妇,不然换了你,你比我还没出息! 他们懂个屁! 要是见识过沈棠宁的手段,他们保不齐这会儿已经磕上了! 其他人看了眼沈棠宁那张脸,不由沉默: 好像也是,要是他们能娶到这么好看的媳妇,没出息那就没出息吧。 萧聿气的直捂胸,偏偏还找不到反驳的话。 沈棠宁嘴角几不可查一抽,眼眶顿时红了,伤心欲绝地望着池宴:那娉婷姑娘呢? 池宴现在看到她哭就心惊胆战,头皮发麻。 因为据他观察,能让她如此惺惺作态的人,往往下场都很惨。 因此他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那什么婷的,我压根儿就不认识她! 这话不假,池宴虽然成日游手好闲,混迹于市井,但他有底线,他与黄赌毒不共戴天! 那个娉婷姑娘,他最多从别人嘴里听过一嘴,连面都没见过,也没那个想法。 他要是贪图美色之辈,燕京第一美人都成了他夫人,他成日往书房跑什么? 娉婷姑娘的拥趸者萧聿不乐意了,忍不住嘀咕:美的你,你想认识还没那个机会呢! 池宴脸皮厚,权当没听见。 沈棠宁泪盈于睫,似是分辨着他这话的真假:那玉呢,还要买吗? 不买了不买了!池宴这会儿哪还敢提什么玉,狗腿地道,我就是好奇那玉究竟长什么模样,夫人不乐意,咱就不买了! 他只盼着这事儿能早点揭过去。 沈棠宁勉强满意,将眼泪一收:既然如此,夫君玩也玩了,这便随我回去温习功课吧? 池宴痛心疾首,早知道他就不来这破地方了,他才出来多久的时间! 其他人听到这话不由调侃:哟,温习功课?池二公子是打算考个状元呢? 其他人哄堂大笑。 谁不知道池宴那点水平? 池宴心情不好,臭着一张脸:关你屁事?你既然这么闲,不如去城西桐花巷第二个岔路口给那只黑色的母猫接个生? 沈棠宁客客气气地朝掌柜赔礼道歉:我夫君性子急,言行无状,多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掌柜见谅。 她态度谦卑,掌柜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夫人客气了! 沈棠宁领着垂头丧气的池宴出了门,身后围观的人群小声议论: 早就听闻沈大小姐温柔识大体,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只是可惜 可惜嫁了那么个不成器的夫君,真是造化弄人! 人群中,有人暗暗沉了脸色。 若非沈棠宁半路杀出来,这事几乎就要成了! 让你们看笑话了。沈棠宁朝着两位友人道歉。 池宴闻言幽怨地看过来:怎么个意思,我长得很像笑话吗? 她轻飘飘扫过去,池宴顿时识趣地闭了嘴。 温瑶尴尬地咳了咳:没事的宁宁,咱们下次再出来玩。 沈棠宁和池宴上了马车,温瑶小声感叹:这个池二吧,好像没我想象中那么不堪,宁宁性子强势,他懂得服软,别说,居然还有点般配? 是啊。江清月嘴角上扬,笑意却不达眼底。 第21章 你眼光也太差了 回府的路上,池宴如坐针毡,几次偷偷瞥向沈棠宁。 上了马车后,她便一直沉默不语,车厢里的气氛安静异常,他心想,这还不如骂他两句呢! 他搓了搓手,终究是受不了这样的冷暴力,屁股挪过去点儿,期期艾艾道:你说点什么呀,实在不成,骂我两句也行! 沈棠宁正在琢磨刚才发生的事情,闻言好笑地抬起头来:我骂你做什么? 池宴想了想,试探地道:我骗你说在家读书,结果偷偷跑出来玩? 沈棠宁挑了挑眉,眼里闪过笑意:下次别翻墙,记得走正门。 池宴呆了呆:啊? 翻墙万一磕着碰着,那可不是小事。她神情自若,腿长在你身上,你执意要出门,我还能拦你不成? 他心想,说的也是哦!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你不生气? 沈棠宁眨了眨眼,轻笑:愿不愿意读书是你自己的事,我即便逼着你读,也没法子逼着你上考场。 池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这人吧,吃软不吃硬。 有件事,我想问问你。沈棠宁突然道。 第16章 他迟疑着点点头:你问。 今日你为何一时兴起,要去看那昆山玉? 听着沈棠宁的话,池宴愣了愣,他仔细回忆,颇有些怨言:还不是萧聿那群公子哥在那儿吹嘘,把那块玉吹得神乎其神,期间季无涯和唐旭不知怎么和他们吵了起来,一群人就说要来开开眼。 他底气不足地道,我也就是好奇这些稀罕物,真不是他们说的,为了那什么娉婷姑娘。 沈棠宁听罢若有所思,萧聿这人她也有所耳闻,同池宴一样,也是个令家中头疼的混世魔王。 但今日之事,她却不认为是萧聿所为。 一来,据她了解,他没那个脑子。 二来,萧家在朝中一直维持中立,与三皇子并无往来,上一世如此,这一世应当也不会有什么更改。 萧聿怎么可能提前得知那块玉被三皇子订下了? 沈棠宁揉了揉额角,突然,脑子里极快闪过什么。 她福至心灵,状若不经意问道:夫君同季、唐二位公子关系很好? 池宴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挠了挠脑袋:还成吧,勉强可以说是臭味相投,毕竟大家名声都不好听嘛,久而久之就混到一起了。 他还挺有自知之明。 沈棠宁嘴角翘了翘,眼神微暗。 这三人的名声她也听过,总之世家中有郎君要教导的,他们几个便会被提出来当反面教材。 季无涯性格跳脱,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唯池宴马首是瞻,混账事没少干。 相对比,唐旭反倒是他们三个中最平平无奇的,他家世一般,据说是家中庶子,文采也不出众,倒也没犯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名声之所以不好,纯粹是被那两人拖累的。 但就是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人,上一世竟然平步青云,逐渐崭露头角,成为朝中新贵。 但她想不通,如果真是他故意诱导池宴,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毕竟众所周知,池宴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罢了。 上一世她不怎么关注池宴,但记忆里,应当是没有这一出的。 为什么会出了变故? 沈棠宁沉默的有点久,池宴察觉到了不对,眸光微动: 夫人为何突然问这个? 他觑着她的脸色,纠结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该不会是看上他们其中一个了吧? 沈棠宁: 她的眼神顿时变得有点复杂,许是和聪明人打交道久了,难得看到一个蠢得独树一帜的。 她的夫君很认真地问她,是不是看上了他的好友。 沈棠宁可能是被他带跑偏了,竟然真的顺着他的话问:如果是呢? 池宴脸色变了变,他一脸痛心疾首,拂了拂袖:你眼光也太差了吧!有我这么个珠玉在前,你竟然能看上他们两个? 沈棠宁难得一噎。 珠玉? 他么? 不是我打击你,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季无涯是有未婚妻的,唐旭么,他就是块没开窍的木头! 池宴眼神谴责,苦口婆心劝道,再说了,我长得不比他们好看么? 倒不是吃醋,他是真觉得沈棠宁眼光不大好。 沈棠宁哭笑不得,她赞同地点点头:夫君放心,我也觉得你更好看。 池宴本来还在滔滔不绝,闻言耳尖一下子红了,瞠目结舌望着她。 他终于安静了,扭扭捏捏坐了回去,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说女子向来含蓄么? 怎么到了沈棠宁这儿,就行不通了? 岂有此理!他方才是不是被她调戏了? 见惯了他脸皮厚的样子,沈棠宁倒是第一次见他害羞,不由新奇。 因目前还没有证据,沈棠宁并未提醒池宴什么,否则她也没法解释,她是如何得知那块玉已被三皇子订下。 自那日后,池宴便老实了许多,乖乖待在家看书,偶尔偷懒沈棠宁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池二夫人见状很是欣慰,不止一次拉着沈棠宁的手道:棠宁啊,这个家多亏有了你,不然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呢! 她原先对沈熹微倒也没什么意见,毕竟有姑娘愿意嫁给她儿子,她就谢天谢地了! 但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沈棠宁可比沈熹微懂事多了! 就这几日,大房那边又闹了一出。 起因是沈熹微在主院侍奉婆母的时候,突然晕了过去。 大夫来瞧过,说是劳累过度。 池景玉得知此事当即和侯夫人大吵了一架,一向恭敬孝顺的世子为了沈熹微不惜顶撞母亲,连老夫人都被惊动了。 一连好几天,东院的气氛都紧张得厉害。 沈棠宁得知这件事时,并怎么不意外。 沈熹微就不是个伏低做小的性子,她可以忍一时,但决计不可能一直忍下去。 侯夫人认为她身份低贱好拿捏,却不知道会咬人的狗不叫。 沈棠宁看戏看得精彩,不紧不慢勾唇:我那二妹妹野心不小,乍一尝到了甜头,只会不顾一切往上爬,是时候放点饵了。 第22章 求子偏方 是日,春风和煦。 沈熹微在院子里透气,她穿着新裁的衣裳,神情慵懒闲适,悠闲地往池子里洒着鱼食,引得池中锦鲤争相竞夺。 旁边玉珠小心侍奉着,轻轻为她打扇。 这几日她可谓是春风得意,与侯夫人的交锋她小胜一筹,对方想来是气狠了,连着两日都没叫她近前侍奉。 不过沈熹微也清楚,这只是暂时的胜利。 侯夫人到底是她婆母,往后收拾她有的是机会,装病这法子,一两次或许还管用,次数多了,世子也不是傻子,迟早会没了耐心。 她眼眸暗了暗,看来还是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 假山另一头忽地传来低低絮语。 嘶,你说的可是真的?这才多久,夫人就打算给世子娶妻? 那还能有假?我那老姐妹在夫人院子里伺候,她亲口说的!你想想看,自打世子纳了沈姨娘,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夫人能不着急么? 玉珠脸色变了变,本能地去看自家小姐的脸色,果不其然,已经沉了下去。 她拧了拧眉露出不忿的表情,正要出声呵斥,被沈熹微抬手拦了下来。 这倒也是,若世子妃进了门,分走了世子的宠爱,沈姨娘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沈熹微蓦地攥紧帕子,眉目阴沉下来。 老虔婆竟打的这样的好算盘! 她也不瞧瞧,出了换亲这档子荒唐事,有哪个世家愿意把姑娘往他家嫁? 但沈熹微心里也打鼓,池家门楣不低,因祖上蒙荫,在世家中底蕴深厚,是不折不扣的高门大户。 再者,池景玉也是个争气的,凭自己的本事年纪轻轻入了仕,眼看着前途无量,世家子弟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这样一看,瑕不掩瑜,兴许还真有不少人愿意嫁给他。 自幼她便受她娘教诲,深谙一个道理,指望男人的真心过一辈子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那玩意儿。 现如今世子是疼爱她,可将来呢,谁又说得准? 她可不愿意另一个女人来分走这份宠爱! 那边两人已经转移了话题: 听说你那侄媳妇儿怀上了?恭喜恭喜啊!可不容易吧?这都三四年没动静了! 可不是吗?多亏了之前那老道士给的偏方!大夫说,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个儿子呢! 什么偏方这么管用?我也给我那儿媳试试! 两人正说着,却见沈熹微从假山后走出来。 玉珠冷声呵斥:侯府的下人便是你们这般,当值的时间偷奸耍滑,躲在一旁私底下嚼主子舌根的?此事若叫侯夫人知晓,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两人面色一白,扑通一声跪下去:沈姨娘饶命!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沈熹微上前,眸光闪了闪,语气温和:两位嬷嬷莫急,此事我可以不与你们计较,不过 她话音一转,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我想知道,那个偏方是什么? 两人愣了愣,对视一眼。 小姐,成了。 秦嬷嬷低头进来,朝着正在刺绣的沈棠宁道。 沈棠宁不紧不慢穿针引线:尾巴处理干净了? 秦嬷嬷笑了声:小姐大可放心,我已给了那嬷嬷一大笔银子,过几日她便要回老家照顾她的小孙子了。 沈棠宁脸上露出点笑,点点头:辛苦嬷嬷。 上一世,沈熹微和池景玉勾搭成双,还有了个孩子。 那会儿池宴还没死,连她都认为这孩子是池宴的,压根儿没想到两人背着她珠胎暗结。 第17章 后来没过多久,池宴便出了事。 沈熹微腹中的孩子没了父亲,便求到她这儿来。 她言辞恳切,挺着大肚子跪在地上哭求,说她的孩子还未出生就没了父亲,孤儿寡母,恐将来遭人欺辱,想将这孩子记在自己名下。 那时她嫁给池景玉已有两年,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侯夫人已经很是不满,明里暗里提点过她很多次。 但沈棠宁依旧没冷了心,还是希望能有个自己的孩子。 况且她也不认为,这样荒唐的事侯夫人会答应,毕竟她也清楚,侯夫人向来看不起二房一家,让二房的子孙记在大房名下,她绝不可能轻易答应! 于是她也没松口,只推说自己好好考虑一下。 后来她无意间和池景玉提及此事,对方却一改往日的冷淡。 你妹妹本就不易,为母则刚,她为腹中孩儿做打算也情有可原。 沈棠宁惊讶极了,好一会儿回神:夫君是答应了? 池景玉没看她,眉眼间拢着晦暗不明:二弟去得早,作为兄长,能帮衬的自然应当帮衬。 他这话大度极了,倒衬得她小家子气,沈棠宁心里发堵,说不出来话。 池景玉看她一眼,似有安抚:只是记在你名下,并不会影响什么,将来我们有了孩子,该是他的还是他的。 沈棠宁沉默半晌,闷闷道:母亲不会答应的。 池景玉眉眼一松:母亲那边我去游说。 没过多久,沈棠宁就听到消息,侯夫人答应了。 甚至于,她的父亲沈昌不知怎么听得了这事,也来劝她认下这个孩子。 她震惊之余只觉得可笑。 他们都如此心胸宽广,背着她统一战线,却还要假惺惺征询她的意见,指责她做人不能薄情寡义。 沈棠宁能怎么办呢? 她只能认下了这孩子,她哪里会想到,侯夫人会这么干脆认下,只因这孩子本就是她的孙子! 沈昌知不知情呢? 自然也是知情的。 从始至终,只有她和二房一家瞒在鼓里。 因后来肚子迟迟没有动静,沈棠宁对那孩子的教养也还算尽心尽力,只是沈熹微总是借着探望孩子的名义来东院,导致孩子对她恭敬有余却不亲近,她虽有怨言却也不敢提。 一想到那二人借着探望孩子的机会在她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沈棠宁就直犯恶心。 从回忆里抽离,沈棠宁眉目微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笑意。 这一世,她提前将那孩子送来沈熹微身边,就是不知,他们一家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其乐融融? 第23章 赏花宴 三月廿六。 云安公主在公主府设赏花宴,诚邀各家贵女公子参加。 临行前,沈棠宁再三向池宴确认:夫君果真不去? 这可是难得的放风机会。 池宴果断地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我粗人一个,这种文雅的事就不适合我! 让他附庸风雅吟个诗作个对,那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呢! 更何况,那个圈子里的人本来就看不起他,挤不进去他也没必要硬挤。 见状,沈棠宁也不强求:好吧,那夫君好生在家温书。 她离开后,池宴没像以往一样偷溜出门,这几日季无涯和唐旭也不是没找他出去玩,但他总是提不起劲。 自打那日后,他娘以用功读书为由,削减了他的零花钱,一开始他还颇为不满,觉得这是沈棠宁的提议。 可最近京中渐起流言,说那昆山玉是稀世珍宝,还和什么天命扯上关系! 他自然是不信这些的,可回想半月前的那一幕,池宴不由细思恐极。 若他那日真一时冲动将昆山玉买了下来,恐怕就要大祸临头了! 沈棠宁那日的表现也透着几分古怪,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他也不是傻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 池宴意识到,他恐怕不知不觉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可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碍着谁的眼了呢? 池宴用笔头戳着桌面,眼里闪过明明灭灭的光。 沈棠宁在府门口遇到了沈熹微和池景玉。 她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看来池景玉是打算同她一起去。 两人也注意到沈棠宁,池景玉皱了皱眉,有几分不自在地别开了眼。 沈熹微眼睛一亮,状若惊喜:长姐,你也要去云安公主的赏花宴么?不如坐我们的马车吧! 池景玉的马车的确够大,完全容纳得下三个人。 沈棠宁深深看了眼沈熹微,坐他们的马车? 沈熹微是想那些等着看她热闹的人笑话的直不起腰吗? 雪青气得腮帮子一鼓,这简直是欺人太甚嘛! 沈棠宁神色平静拒绝了,也不是怕人笑话,纯粹是不想膈应自己:不用了,我坐自己的马车就好。 她说完,便扭头自顾自的上了马车,懒得理会那二人什么表情。 沈熹微咬了咬唇:我也是一番好意,长姐她的马车那么小,坐着肯定不舒服 池景玉神色微冷,温声道:你好心人家未必领情,不必管她! 沈棠宁坐在柔软的垫子上,池宴在物质方面向来不肯亏待自己,这马车里也布置的富丽堂皇,应有尽有。 她听着雪青不忿抱怨:二小姐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抢了小姐您的夫婿还不够,还要小姐看着他们眉来眼去么? 沈棠宁弯了弯唇:翻来覆去,她也就这点手段了。 沈熹微到现在不会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对池景玉割舍不下吧? 以为装模作样在池景玉跟前上点眼药,惹得对方愈发对她不满,她就会失魂落魄? 啧,回过头来看,她这庶妹的手段,着实不怎么高明。 公主府门口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好不热闹。 池家的马车一到,顷刻间便成了焦点。 沈棠宁刚下马车,就察觉到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或是隐晦的打量,或是直白的同情。 她若有所感抬头望去,旁边池景玉正扶着沈熹微下马车,看着好不浓情蜜意。 反观她孤零零一个人,估计这会儿众人心中已经脑补一出大戏了。 沈棠宁嘴角微抽了抽,懒得去管那丢人现眼的二人,抬脚先行一步。 池二少夫人,好久不见。 有相熟的贵女贵妇朝她打招呼,她都一一微笑应对。 众人却只觉得她在强颜欢笑。 二少夫人莫要动气,上不得台面终究是上不得台面。吏部侍郎夫人眼里闪过一丝轻蔑,瞥了眼沈熹微的方向,如是道。 就是,辛苦经营一场,连个正妻都没捞着,身份不尴不尬,也不知道她在得意什么? 沈棠宁在燕京名声向来经营的不错,虽然因风头太盛引得一些人不满,但大多数人对她都是心服口服的。 再加上她本来就是受害者,是以大多数人都站在她这边,愿意为她说话。 多谢诸位。沈棠宁轻轻垂眼,含笑应了。 当然,也有那等见风使舵的,当即巴结上了沈熹微。 虽说她现在还没得到侯夫人的认可,可保不齐以后呢? 运道这东西向来说不准,就比如沈棠宁,风光了大半辈子却落得那么个下场! 是以虽然大家都打心眼看不上沈熹微,却不妨碍她们巴结讨好。 池景玉自觉去了男宾那边,一群人围着沈熹微说漂亮话,哄得她眉开眼笑。 宁宁! 沈棠宁抬眸望去,眼里有了笑意。 温瑶兴高采烈向她走来:知晓你会来,我方才还在外面找呢,看到了池家的马车才知道,你肯定已经进来了! 说着,她晦气地瘪了瘪嘴,你那庶妹怎么也来了? 云安公主眼高于顶,肯定不会费心思请一个庶女,在她看来沈熹微还不够格参加她的宴会。 所以冷不丁看到沈熹微的时候,温瑶的表情如同吃了苍蝇。 沈棠宁没多说什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许是公主殿下爱热闹呢。 正说着呢,正主就来了。 云安公主到 伴随着一道尖细的嗓音,众人停止了攀谈,连忙俯身行礼。 参见公主殿下。 一抹华丽张扬的裙摆映入眼帘,貌美娇纵的少女在簇拥下款款走来,云安公主继承了丽贵妃娇俏艳丽的容貌,但因惯性微抬着下巴,眼角也略微吊着,便显出几分倨傲和跋扈。 事实上,她这人也确实嚣张跋扈。 都起来吧,大家都来的差不多了吧? 第18章 云安公主慢悠悠免了众人的礼,目光在人群中转了几圈,美丽的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呀,沈大小姐也来了?本公主还以为你不会来呢,收到回帖的时候还惊讶了好一阵。 一时间,复杂不明的目光纷纷落在沈棠宁身上。 第24章 有刺客 按云安公主的意思,她这会儿应当成日在家以泪洗面,无颜见人才是。 可她若真如此,便也不是沈棠宁了。 沈棠宁波澜不惊,微掀眼皮:殿下说笑了,您亲自递的帖子,棠宁焉有不应的道理? 众人心想,可不是吗? 云安公主的德行谁不知? 倘若沈棠宁真拂了她的面子没来赴宴,怕是会惹恼了她。 不来要得罪她,来了要被她奚落,谁看了不说一声惨? 留意到众人变得微妙的神色,云安公主心里不忿,看向沈棠宁的目光愈发不善。 这丫头还是这么伶牙俐齿! 遭逢变故,没能磨掉她的锐气,反而还令她愈加会装模作样,看着就让人讨厌! 她轻挑红唇,语气漫不经心:本公主这也是好心,念着你在家无聊,和池二公子又没共同话题,这才邀你来解解闷儿。 这话里的恶意都不必细品,句句往沈棠宁心窝子戳! 若她真与池宴相看两厌,听到这话这会儿怕是如鲠在喉。 其他人一边暗道云安公主缺德,一边觑着沈棠宁的脸色。 却见她释然一笑,眼神感激:多谢殿下关心,我与夫君虽没有相同的志趣,不过性子倒正好互补,夫妻之间本就需要时间磨合,因此日子倒也不算乏味。 不少人面露欣赏,身处逆境却不抱怨,沈大小姐有这份心态,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云安公主噎了噎,气得磨了磨牙:好啊,那本公主便拭目以待! 她说完便不再理她,走向主位。 隔壁的男席,有人笑着调侃:子珩,看来你这前未婚妻,倒也没传闻中那般对你情根深种啊? 池景玉回神,敛了敛眉,朝着说话的人淡淡回道:三皇子说笑了,我与她的婚约本就是家中长辈订下,自然谈不上什么情谊。 燕行舟轻眯起眸,嘴角勾着一丝玩味:你当真不后悔? 池景玉眉心一拧:这有什么可后悔的? 燕行舟深深叹息,意味不明地道:错把珍珠当鱼目,本宫替你惋惜啊! 池景玉脸色微变,想起沈棠宁的所作所为,眼底掠过一丝排斥:殿下说笑了。 他会后悔吗? 不,绝无可能。 云安公主向来讲究排场,赏花宴也办的极为奢靡。 庭院中各色各样的花竞相绽放,还有许多平日里难得一睹的名贵品种,像姚黄魏紫也赫然在列。 然而主人的意图却不在赏花,云安公主像是故意膈应沈棠宁似的,专程把沈熹微叫到跟前交谈。 沈熹微哪里想到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公主会主动和她说话,十分受宠若惊。 一群人为了拍云安公主马屁,连带着对沈熹微也是一阵吹捧,直让她有些飘飘然。 坐在沈棠宁旁边的温瑶压低了声音不忿道:切,她们俩倒是臭味相投上了! 江清月面露无奈:你这话要是传到公主的耳朵里,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温瑶吐了吐舌头:我看这里没其他人才说的嘛。 沈棠宁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当心祸从口出。 知道啦!温瑶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卖乖,才把这话题揭过去。 云安公主见沈棠宁不痛不痒,顿时恼怒不已,兴致也淡了下来。 她倒也不是真想抬举沈熹微,对方一个庶女,要不是为了气沈棠宁,她还真看不上。 没一会儿,贵女们又提议行飞花令,男宾就在对面,大家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棠宁没什么兴致出风头,陪着玩了两局,表现平平。 中途,有人来找云安公主,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脸色微变,咬了咬牙低调离开。 宾客们对此不是没有察觉,不过云安公主的脾气向来阴晴不定,许是觉得没意思提前走人,也不是没有的事。 再说了,谁敢过问公主的行踪? 唯独沈棠宁眼眸一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没过多久,她也找了借口悄然离场。 陛下疼爱云安公主,公主府修葺得很大,但沈棠宁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因此算不得跟无头苍蝇似的。 离了花园,她很快发觉公主府的气氛有些凝重。 府里多了许多行色匆匆的侍卫。 沈棠宁垂下眼若有所思,上一世,直到赏花宴结束,她才知道公主府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一,有刺客闯入公主府,不过好在并未闹出人命,仅有两个路过的贵女被刺客当作人质挟持,受了点轻伤。 之后,刺客伏诛。 其二,太傅千金顾轻絮在躲避刺客途中崴了脚,被三皇子所救。 没过多久,顾轻絮成为了三皇子妃,这令所有人都深感意外。 毕竟若无意外,她本是内定的太子妃。 其实早在这时候,一切都已经有了迹象,谢家的倾覆不是一两日。 可惜她困于后宅,被冗杂的琐事缠身,目光只有方寸之间。 沈棠宁眸光微闪,顾二小姐人还不错,若真嫁给三皇子那个黑心肝的,倒是可惜了。 表哥远在边关鞭长莫及,她定要帮他守好这个媳妇! 沈棠宁不知道顾轻絮是在哪里崴的脚,只能尽最快的速度去找。 雪青见她步履罕见的有些急切,不由不解:小姐不必着急,出来这会儿功夫不碍事的。 沈棠宁抿了抿唇,冷不丁道:雪青,你信我吗? 雪青一怔,神色郑重起来:这是自然。 好,待会儿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只管沉住气,不要慌张。 她嘴里迅速交待着,雪青虽然不解,但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奴婢不会拖后腿的。 沈棠宁心中思索,顾轻絮在那里许久未被人发现,想来是有些偏僻的地方,她一路往荒芜的地方走,终于在一排竹林丛中听到了轻微的动静。 少女蹙着眉坐在地上,听到动静警惕地望过来:是谁? 沈棠宁见状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平复着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还好,抢在了三皇子前面。 顾轻絮见到她,惊讶地睁大了眼:沈大小姐? 第25章 我可以帮你 沈棠宁故作惊讶上前一步:我听到这里有动静才过来瞧瞧,顾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顾轻絮脸色一白:你快离开,有刺客闯入了公主府!我方才就是听到这个消息,逃跑的途中不慎崴了脚。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出来的时候刚好没带丫鬟,如今腿伤走不动,只能咬着牙先找个地方躲躲。 刺客? 雪青心中一惊。 公主府怎么会闯入刺客?! 沈棠宁也面露震惊,不过她没退反进,眉心紧蹙:既然是这样,那我更不能放任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了。 顾轻絮心里有些感动,心想沈大小姐果然是个好人。 沈棠宁和雪青上去将她扶起,顾轻絮疼的脸都白了,不过她不想给她们拖后腿,死死咬着唇没吭声。 沈棠宁宽慰她:不必担心,我来的路上看到不少侍卫,相信那刺客很快就会被抓住。 顾轻絮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了放,感激地道谢:沈大小姐,多谢,今日之事多亏了你。 沈棠宁弯了弯唇:你叫我棠宁就好。她朝她眨了眨眼睛,我听太子表哥提过你。 顾轻絮不由讶然:太子殿下提起我? 沈棠宁轻笑一声,却不肯再说。 有些事适当就好,过了反倒显得刻意。 顾轻絮后知后觉什么,眼眸微睁,白皙的耳垂悄然染上一抹粉。 行到半路,沈棠宁突然停下脚步,面露惊慌:糟了,我的玉佩怎么不见了? 顾轻絮闻言不由皱眉,语气担忧:是不是落在方才那里了? 有可能。沈棠宁愁眉不展,朝着雪青道,雪青,你先扶着顾姐姐回席间请大夫,她的脚伤拖不得。 顾轻絮着急地抓住她的手腕:那你呢?刺客还没被抓住,你一个人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不如等刺客抓住了 顾姐姐有所不知,那玉佩是我娘送给我的,意义非凡,还刻着我的名字。沈棠宁面不改色撒谎,况且这样私密的物件,要是落在旁人手里 第19章 她没说完,顾轻絮恍然回神。 这等贴身之物,要是落在外男手里,当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雪青对上自家小姐的目光,一个激灵,艰难地应了下来:顾小姐,我们先走吧。 她家小姐不可能这么粗心大意,丢了这样重要的东西。 联想到小姐之前说的话,雪青只觉得一颗心跳的厉害。 她不知道小姐究竟想做什么,但她不能拖小姐后腿。 看着沈棠宁离开,雪青狠了狠心,扶着一步三回头的顾轻絮离开。 顾小姐放心,我家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这话雪青说给她听,实则也是说给自己听。 小姐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她这样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 顾轻絮一颗心七上八下,沈大小姐要是真因自己出了什么事,她怕是一辈子愧疚不安! 沈棠宁没有回遇到顾轻絮的地方找玉佩,而是往更偏僻的地方走。 她在找那个刺客,这也是她今日来的主要目的。 这个做法很大胆,但她有冒险的理由。 上一世,她也是从池景玉口中得知,原来擅闯公主府的刺客并没有死,而是被三皇子私下保了下来。 因三皇子救了那刺客一命,刺客对他肝脑涂地,成了他的死士,并为他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收服那刺客,但只要能斩掉三皇子一臂膀,她愿意冒这个险。 沈棠宁也不太清楚刺客藏身的地方,只知道两个贵女被劫持的大概地点。 她一路走来悄无人烟,找寻了许久,也未见刺客的踪影,心里也有些打鼓。 难道她来晚了一步? 那刺客已经被三皇子找到了? 可就让她这么无功而返,她又有些不甘心。 沈棠宁咬了咬唇,硬着头皮走下去,突然,在一处草丛里发现端倪。 她蹲下身,用指尖轻轻碰了点沾在草上的濡湿痕迹,血迹还未完全干涸,应该是才滴上去不久。 她眸光轻闪,那刺客受了伤,必定跑不远,应该就在附近了。 她站起身来,目光逡巡四周,果不其然在前面的草丛又发现了几滴。 沈棠宁不动声色,状若迷了路的样子,惶然不安地朝前走着,突然,一把刀架在她脖子上,有人从后捂住了她的嘴。 她还未有动作,粗哑的嗓音不耐地从头顶落下,威胁之意不言而喻:不许叫,否则就杀了你! 冰凉的刀尖抵着脆弱的脖颈,沈棠宁手臂上爬满鸡皮疙瘩。 也不知道这刀刚才有没有杀过人。 她表现得极为配合,并没有惊慌失措地挣扎起来,这让刺客有些意外。 他把沈棠宁拽进一旁的假山林中,沈棠宁也得以看到了他的正脸。 男人身量很高,中等身材,脸上蒙着一块黑色面纱,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没有丝毫波澜。 果然,杀过人的就是不一样。 刀还抵着脖子,沈棠宁皱了皱眉,当即表明立场,压低声音:我不会大喊大叫的,你仔细别伤了我。 刺客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不过看到她垂在身侧的手隐隐发颤,便瞬间了然。 原来是强装镇定,不过即便如此,沈棠宁的表现也已经算很冷静了。 伤口发作起来,他捂着胸闷哼一声。 你受伤了?对面的女人语气惊讶。 他当即眼神凶狠地瞪过去,眼里闪过杀意。 沈棠宁做了个闭嘴的动作,很快又忍不住开口:我对你没有恶意,相反,我可以帮你逃出去。 刺客并未心动,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警惕,他冷笑一声:我凭什么信你? 沈棠宁用一种谈判的语气:因为我怕死,我的命现在在你手里,万一你死之前想拉个垫背的怎么办?你的命不值钱,我的命可矜贵着呢!她微微抬起下巴,我沈棠宁说话算话,信不信由你。 刺客眸光微动,正欲开口,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第26章 三皇子生疑 一声惊呼从假山后传来,靠近的侍卫顿时警惕起来,冷声呵斥: 谁在那里鬼鬼祟祟?! 假山后迟迟没动静,侍卫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悄然靠近。 突然,一抹裙角从假山后探了出来,女子直起身走出来,乍一见到这么多人,她明显有些讶然,但还是维持着镇静:不好意思,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为首的侍卫显然见过她,皱了皱眉:沈大小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棠宁苦笑一声,索性将微拎着的裙摆放下:我衣裙不慎弄脏了,本想找茶水室换一下,结果公主府太大不小心迷了路,方才听到动静还以为有外男过来,便想着避一避 侍卫垂眼看去,果然,她的裙角有一大片脏污,这副模样的确没法见人。 他微微错开眼,语气缓和了几分:沈大小姐,府中进了贼人正在排查,安全起见您还是莫要四处走动。 沈棠宁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她识趣地没有多问,面容微赧:多谢小哥提醒,不知能否请位侍女给我带个路? 侍卫本想直接让他们的人给她带路,但联想到她现在的处境,顾及女子的颜面和自尊,还是点点头:您在此处稍作等候,我稍后便让侍女过来为您带路。 沈棠宁面露感激:多谢小哥了。 沈大小姐客气。 眼看着一行人走远,沈棠宁脸上的神情淡了下来。 她的后背隐隐被冷汗浸湿,转过身看向假山里的男人:这样够有诚意了吧? 刺客眯了眯眼,亲眼见着这女人面不改色在人前做戏,他只觉得颇为纳罕,毕竟这不符合他对闺阁女子一贯的认知。 伤口的疼痛令他眼前一阵发黑,无暇深究,只哑声道:现在公主府到处都是抓捕我的侍卫,戒备森严,你怎么带我逃出去? 他这么个大男人本就引人注目,跟在沈棠宁身边更是引人怀疑。 沈棠宁却挑了挑眉:我可没说要亲自带你逃出去。 她是想卖他一个人情,却不想将自己置身险境。 要是让人知道她跟一个刺客搅合在一起,她怕是有嘴也说不清。 瞬间,透着寒光的剑指向她的喉咙,刺客眼里闪过一抹狠戾:你想出尔反尔?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锋利的剑尖几乎抵着喉咙,沈棠宁不得不微微仰起头,她眉尖轻蹙:我一开始就说的可以帮你,公主府有一处地方较为偏僻,那里不会有人把守,我可以告诉你在哪儿,但你能不能逃出去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我没有义务送佛送到西。 她虽处弱势,神色却依旧冷静,不见丝毫畏惧之色。 沈棠宁敢这么说,是料定对方不会对她动手。 有她在,他尚有一线生机,杀了她,他只会费力不讨好。 果然,刺客权衡片刻,深深看她一眼,同意了。 这边,侍卫没走出多远就碰到了一个人。 他让其他人继续搜查,自己则上前拱手抱拳:殿下。 燕行舟回过头来,懒洋洋问:搜查的如何? 侍卫神色讪讪,低下头:回殿下,还没有找到。 废物。燕行舟轻嗤一声,这么多人找一个人都找不到,不是废物是什么? 侍卫不敢吭声,头埋得愈发深。 燕行舟眯了眯眼,对方费尽心机潜入公主府,必有所图,可本宫不知,一个公主府究竟有什么能够让他图谋的? 他敛了神色,轻轻瞥一眼侍卫,继续找,人肯定还在这府中。 是。 侍卫行了个礼准备退下,却听三皇子突然叫住他:你方才准备去哪儿? 侍卫迟疑片刻,将遇到沈棠宁的事情如实托盘而出。 燕行舟眼里闪过一道狐疑:沈棠宁?这里离后花园有段距离,她孤身一个人,也没个侍女在身边,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 他眼里明灭不定,嘴角微勾,去瞧瞧。 侍卫怔了怔,还是跟了上去。 侍卫在前方带路,三皇子跟在后面,重新回到假山边。 侍卫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试探地出声:沈大小姐?侍女给您带来了。 沈棠宁没料到侍卫会这么快去而复返,眼神变了变。 她从假山后出来,看到燕行舟的瞬间一怔,脑子里霎时回过神来,怕是他起了疑心。 见过三皇子殿下。 沈棠宁没有掩饰脸上的惊讶,福了福身。 第20章 这还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三皇子。 燕行舟此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乖张,离经叛道! 在众人眼里,他不如太子温文尔雅,贤良大度,只知享乐,不理朝政,看上去对那个位置没有丝毫野心。 但沈棠宁也是上一世最后才知道,他母妃受宠,父皇疼爱,这样的生长环境下,怎么可能没有滋长出野心呢? 只是他伪装得极好,把众人都骗了过去。 太子贤德,很是得民心,连皇帝都挑不出错,他便隐而不发,一步步瓦解太子的根基,离间皇帝的信任。 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她那般温柔的太子表哥,最后竟落得个疯癫自刎的下场! 沈棠宁敛去眸中恨意,故作惊讶:殿下怎么在这儿? 燕行舟抄着手笑眯眯道:听下人说沈大小姐孤身一人迷了路,本宫便想着顺路过来看看。 沈棠宁面色局促:倒是让殿下看了笑话。 不碍事,沈大小姐不知,我与子珩关系不错,你是他的弟妹,本宫照拂一二也是应该。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弟妹二字说的很是意味深长。 子珩是池景玉的字,沈棠宁不着痕迹蹙眉。 和他扯上关系,也是晦气。 就在这时,燕行舟突然上前几步,沈棠宁微惊。 那边是视野死角,看不到假山后,可一旦他走过来,便能一览无遗了。 果然她猜的没错,燕行舟是生了疑。 殿下,您这是? 沈棠宁面露惶然,燕行舟愈发笃定假山后藏了人,嘴角勾起笑来:本宫瞧着这里风景很是不错,嗯?这里怎么还有人 燕行舟笑容忽然僵在脸上:怎么是你? 第27章 洞若观火 池宴靠着假山,表情散漫抬起头来,语气似笑非笑:三皇子见到我很惊讶? 他吊儿郎当行了个礼。 燕行舟狠狠皱眉,眼底掠过狐疑:池二公子怎么在这儿?你不是没来吗? 池宴直起身来到沈棠宁身边,唇角挑着笑意:这不是不放心我夫人一个人吗?他有些不爽地拧眉,三皇子,你离我夫人太近了。 燕行舟额角抽了抽,退开几步,倒是本宫失礼。 池宴赞同地点点头:殿下知道就好。 燕行舟眸色阴了阴,不过转而一想,他和一个不成器的纨绔败类计较什么? 本宫还有事在身,就先失陪了。他还是觉得这事蹊跷,但又说不上来,将这处仔细观察了一遍,确认没发现任何问题,只得不情不愿离开。 侍卫留下一个侍女,朝着沈棠宁客气道:沈大小姐,这位侍女会带您去更换衣物。 沈棠宁微笑着颔首:有劳。 念着还有侍女在场,沈棠宁和池宴对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一路来到茶水室,侍女在门口候着,宴席上考虑到会有突发状况,是以主人家一般都会备上几套衣物,以备不时之需。 沈棠宁穿着勉强合身,她刚从内室出来,抬头对上池宴别有意味的眼神。 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桌案,语气带点似笑非笑:你不解释解释? 沈棠宁不疾不徐在他对面坐下。 池宴本来是没打算来的,但后来一想,这毕竟是沈棠宁成亲以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 更何况那云安公主的脾气他也略知一二,于是他思虑再三,还是来了。 也是碰巧,池宴来的时候正巧遇到了脸色凝重的雪青,她似乎正要往哪里去,见她一脸心神不宁,池宴叫住她。 雪青见到池宴很是惊讶:姑爷? 池宴挑了挑眉:你不陪在你家小姐身边,这是准备往哪儿去? 雪青脸色变了变。 她平日虽觉姑爷不太靠谱,到了这种时候,她能信的也只有他了。 小姐之前特意嘱咐过,所以她压根儿不敢声张,就连温小姐和江小姐问起来,她也只是敷衍了过去。 更别说大张旗鼓叫人帮忙一起找了。 雪青上前几步,压低声音急切道:姑爷,公主府进了刺客,小姐她 池宴一改往日散漫,权衡片刻,迅速道:你先回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人我去找。 雪青看着他的神色,焦灼的心莫名定了下来。 池宴顺路找过来,正好碰到了沈棠宁和黑衣人交谈的一幕。 他一开始以为沈棠宁是被挟持了,后来发觉,她似乎是占据主动权的一方,这可就有意思了。 与此同时,那刺客也察觉到了他,当即要拔刀,被沈棠宁拦了下来,她见到池宴只是惊讶一瞬,很快镇定下来:他是我夫君,不会将见过你的事泄露出去。 刺客将信将疑,到底没有继续拖延时间,转身离开。 沈棠宁没有管池宴,而是冷静地用沙土清理掉地上的血迹。 在后面,就是三皇子的到来。 沈棠宁喝口茶润润嗓子:你想听什么? 池宴抬眼看过来,眼神玩味:你和那刺客认识? 素不相识。她这话是实话。 他拧了拧眉:那你为什么帮他? 沈棠宁抿抿嘴,轻瞥他一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若是不帮他,他恐怕会杀我泄愤。 这话池宴不怎么信,当时她表现的实在太镇定,况且从雪青的口中,沈棠宁倒像是一开始就奔着那刺客去的一样。 他这位夫人身上秘密也不少。 池宴无意探究她的秘密,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懒洋洋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回去吧,你那丫头怕是要急哭了。 沈棠宁也跟着站起身,突然问了句:夫君觉得三皇子此人如何? 池宴回过头来,沉思片刻只说了句:虚伪至极,两面三刀。 他说完便吊儿郎当笑了起来,我就随口一说,这话要是三皇子知道了,我非得吃不了兜着走!夫人可莫要陷我于不义啊? 沈棠宁眸光动了动:那夫君觉得,三皇子与太子,谁更有机会竞争那个位置? 池宴一怔,看向她的目光透着震惊。 他实在没憋住,上前两步拽了拽她,暗示意味十足瞥了眼门口,小声道:妄议天家,你不要命了? 沈棠宁反倒笑了:我也是随口一问罢了。 池宴眼神复杂地盯着她半晌,语气含糊:乾坤未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沈棠宁心里一沉,深深看了眼池宴。 世人都道他胸无点墨,草包一个,可谁能想到他竟对朝中局势洞若观火? 两人回到席上,见气氛有些凝肃,沈棠宁便知晓刺客的事已经暴露。 小姐!雪青迅速迎上来,眸中暗含激动。 沈棠宁朝她递了个稍安毋躁的眼神,目光转向紧跟而来的温瑶和江清月。 宁宁,你去哪儿了?怎么连衣服都换了身?咦,这不是池二公子? 池宴扯出一张笑脸。 沈棠宁耐着性子解释:本来是去寻玉佩,谁料不慎摔了一跤弄脏了衣服,万幸碰到我夫君,陪我去茶水室换了身衣服。 温瑶恍然大悟,不由感叹:那你运气可真好,没碰到 她说到一半,噤了声。 沈棠宁眸光微闪:怎么了? 江清月叹了口气,面露担忧:方才有下人来报,说公主府进了贼人,正在四处搜查,让我们不要随处走动。瑶瑶生怕你撞见,可担心了! 沈棠宁恍然大悟,心有余悸:那我运气还真不错。 池宴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心服口服。 沈棠宁心中也颇为郁结,凭什么三皇子救了那刺客,对方就甘愿为他肝脑涂地,上刀山下火海? 而自己救了他,他甚至连句话也没留下。 果然,同人不同命,话本子里说的都是假的。 不过她没占到便宜,三皇子也空手而归,这让她勉强舒坦了许多。 第28章 这个孩子留不得 好好的赏花宴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家也没了赏花的心情。 云安公主身边的姑姑站了出来,对大家致以歉意,便示意众人可以自行离去。 沈棠宁料想那刺客应当已经顺利逃了出去,心下松了松。 并非是关心一个陌生人的生死,万一他要是被抓住,将自己也供了出来,那便是得不偿失。 回府之后,沈棠宁收到了来自顾轻絮的谢礼。 第21章 顾二小姐应该是特意打听过她的喜好,送的是几本古籍,相当珍贵。 秉着投桃报李增进情谊的心思,沈棠宁又着人回赠了几本市面上难寻的琴谱。 顾轻絮擅琴,还是个琴痴。 对方果然很喜欢这份礼物,还特意回了信表示谢意。 * 赏花宴之后,沈棠宁格外留意起池宴的功课。 她发现池宴其实很有天赋,比如看过几遍的书他能几乎一字不差记下里面的内容。 对一些朝堂政事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但他的缺点是不自觉,只要不盯着他,他就想方设法偷懒。 好在沈棠宁如今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池宴读书,她就在旁边做其他事,在她的盯梢下,他即便想偷懒也没机会。 烛火摇曳,将人的剪影照得细长,朦胧地映在墙上。 书桌前,池宴的脑袋一点一点,下巴几欲磕在桌上。 他的五官无疑是挑不出错的,剑眉星目,透着几分不羁的散漫,介于少年和青年间的独特气质。 这会儿因实在困顿,薄唇微微一抿,眼角耷拉下来,衬出几分委屈巴巴的意味。 沈棠宁托腮瞧了会儿,不自觉勾起唇角,故意清了清嗓子。 池宴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拿着书装模作样看了起来,一边念书一边偷偷觑着沈棠宁的脸色,跟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她站起身来,缓慢朝他走近:夫君莫要嫌我苛刻,如今已是四月,据秋闱不到五个月,实在松懈不得。 她说着抬起手来,池宴原以为她要打自己,下意识抬起书本一挡,瞥见她递过来的东西一愣:这是? 沈棠宁手里捏着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嘴角噙着笑意:我看夫君的荷包有些旧了,做了个新的送给你。 送给我的?池宴的神色忽然忸怩起来,眼神闪烁,这多不好意思。 他说着不好意思,却诚实地把荷包接了过去。 沈棠宁的女红在燕京也是出了名的,她绣的东西自然无可挑剔,上面的仙鹤栩栩如生,池宴小心翼翼摸了摸,突然有种山猪吃细糠的受宠若惊。 他是亲眼见着沈棠宁一针一线绣的,没想到这东西竟是送给自己的? 沈棠宁弯了弯唇:时候不早,今日不如就到这里,夫君去歇着吧。 歇什么歇?池宴清了清嗓子,重新捧起了书本,义正辞严,我感觉我还能看一会儿,你先安置吧。 拿了人家的东西什么都不做,怪不好意思的。 沈棠宁故作惊讶:夫君近来如此勤勉?可莫要熬坏了身子啊! 池宴皱了皱眉: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熬这么会儿哪里就垮掉了?再者你也说,距离秋闱越来越近,正是应当刻苦用功的时候! 沈棠宁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没想到夫君竟有如此觉悟,那妾身就不打扰夫君用功了。 她将灯芯剪了剪,提裙出了门。 池宴迟钝地回过神来。 嘶,好像有哪里不对? 雪青笑意盈盈提灯等在门口:小姐这招效果委实不错,姑爷都知道主动用功读书了。 沈棠宁唇角微勾:吩咐小厨房做碗燕窝给公子送过来,长夜漫漫,可别饿着夫君。 小姐放心,奴婢省得。 * 时间一晃,来到四月下旬。 宁远侯府发生了一件大事,沈熹微查出了身孕。 起因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沈熹微忽然觉得头晕。 她身旁的池景玉神色一凛,立即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沈棠宁坐在一边,眸光一闪,乐得看戏。 沈熹微扶着额角,眉尖轻蹙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来:只是有些头晕,世子别担心。 侯夫人见不得她这副狐媚的模样,冷嘲热讽:既是身子弱,那便好好待在院子里,少出来走动!省得磕了碰了,还要赖在别人头上! 沈熹微脸色微白,咬了咬下唇。 池景玉见不得她受委屈:母亲,熹微自幼体弱,许是真有不适,您何必太过苛刻? 侯夫人生生气笑了:我苛刻?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她眸光发冷盯着沈熹微,认定她是故意给自己不痛快,几乎是咬着牙道,既然身子不适,那便请府医过来瞧瞧,究竟是个什么毛病! 沈熹微垂下头去,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妾身听侯夫人的。 沈棠宁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眼里兴味更盛。 沈熹微故意在请安的时候来这么一出,就是想让她怀了身子的事在众人眼前过明路,侯夫人轻易处置她不得。 毕竟侯夫人若是狠心一些,要么直接打掉这个孩子,要么,去母留子的事在高门大户里也并不罕见。 府医很快来了,察觉到福荣院沉默尴尬的气氛,他不敢多言,眼观鼻鼻观心给沈熹微诊脉。 侯夫人冷冷瞧着,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张大夫,你可要仔细瞧瞧,看看沈姨娘的身子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池景玉抿了抿唇:您如实说便是。 府医诊了脉象,心中惊疑不定,额角隐隐渗出冷汗,他再三确认了几遍,拱着手道出实情:回侯夫人,世子,姨娘脉如走珠,往来流利,这是有喜了啊! 他没敢道恭喜,觑着侯夫人顷刻间铁青的脸色,他觉得自己十分明智! 这话一出,连懒洋洋打盹儿的池宴也挺直了身子,饶有兴致地望了过来。 沈熹微茫然地瞪大了眼,下意识看向池景玉:世子,我我们有了孩子? 池景玉也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握住她的手,冷淡的神情有了波动:熹微,你没听错,你确实有孕了。 侯夫人脸色变幻莫测,这怎么可能? 她明明让人盯着这小贱人喝下避子汤,她怎么可能有孕? 这个孩子留不得! 第29章 来要银子 谁都没想到,侯夫人会这么决绝地说出这话。 连上头的老夫人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一听这话,沈熹微立时白了脸,她摇摇欲坠看了眼池景玉,指尖掐了掐掌心,心中暗恨。 这老虔婆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 不过好在她留了个心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此事捅了出来,那就不可能轻飘飘揭过去。 不待池景玉有什么反应,沈熹微拎起裙摆扑通一声跪下,眼泪簌簌滚落,字字诛心:夫人,妾身知道您不喜欢我,可孩子是无辜的啊,他什么都没做错,求您放他一条生路吧! 她说着,重重磕起了头,那砰砰的声音听着都让人觉得头皮发麻,没一会儿功夫额头就红了一片。 池景玉面色铁青,当即站起身来:熹微,你这是做什么?他忍着怒火看向侯夫人,拱了拱手也跟着跪下,一人做事一人当,母亲要罚就罚儿子吧,不要为难熹微和她腹中的孩子! 池景玉在做学问方面的确天资聪颖,可放到内宅里面,却有些不够看了,只能说,侯夫人还是将他保护的太好。 这一个两个都当众和她唱反调,侯夫人的愤怒可想而知,她也是气急,抄起旁边的茶盏就砸了过去:蠢货!你可知这个孽种要是生了下来,外头的人知道了会怎么看你? 茶水泼了池景玉一身,他没有躲,额角也被砸了一下,当时就见了血。 满室寂静,沈棠宁不由轻轻挑了挑眉。 侯夫人见状自己也惊了惊,眼里闪过一丝懊悔,然而一想到儿子执迷不悟,她强迫自己冷下心肠。 池景玉抹了抹额角渗出的血,缓缓抬起头来:旁人的言论有那么重要吗?儿子只知道,大丈夫俯仰天地,无愧于心,若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那才真是让人贻笑大方! 听了这话,沈棠宁眼里浮起幽微的冷色。 若他真像自己口中那般高尚,当初便不会干出宠妾灭妻,给她下避子药这样狠心的事。 沈棠宁缓缓笑了声,温声软语地道:世子与二妹妹这般伉俪情深,倒是叫人好生动容,既如此,侯夫人何不成全了他们二人? 池二夫人本不欲插嘴大房的事,突闻儿媳妇开口还有些惊讶,她虽不明白沈棠宁的心思,但还是在侯夫人动怒前出声附和:是啊大嫂,毕竟孩子是无辜的,那可是活生生一条命啊! 侯夫人恼怒不已,二房算什么东西,也来插手他们大房的事?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儿子若真在世子妃还没进门前有了庶子,谁家还敢嫁过来? 她正要冷笑,上首的老夫人皱了皱眉,严肃着一张脸:好了!你早不做打算,如今木已成舟,还闹什么? 第22章 老人家抱孙子的心比较强烈,并不打算造杀孽。 母亲!侯夫人自然不甘心,还要争辩。 老夫人瞥了眼她,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她原先对这个儿媳还算满意,也愿意给她一份体面,可近些日子来,她干的事没一件是称心如意的! 老夫人心中早有不满,冷下脸来:孩子留下来,至于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她算盘打的好,孩子的存在可以隐瞒,日后世子妃进了门再开诚布公,若是对方不满意,将孩子记在她名下也不是不可以,至于沈熹微一个妾室,有了孩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侯夫人难以置信瞪大了眼,那边沈熹微已经欢欢喜喜磕头道谢,自家儿子也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看的她心头一梗。 蠢货! 之后老夫人便借口累了,让众人退下。 回如意居路上,池宴几次看向沈棠宁,终于忍不住:你就不伤心? 好歹也是前未婚夫,跟自家亲妹子有了孩子,沈棠宁非但不难过,看上去竟然心情还不错? 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人了。 沈棠宁挑了挑唇,抬眸看他一眼:这是喜事,伤心做什么? 池宴: 他竟无言以对。 沈熹微自打有孕之后,日子的确过得风生水起,老夫人下令,吃穿用度一切先紧着她,因此府里下人对她很是殷勤。 而侯夫人呢,现在是对她打不得骂不得,非但如此,还得好好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否则一旦沈熹微有什么事,众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 这对一向权威的侯夫人来说,无异于赤裸裸的挑衅! 两人暗地里斗得不可开交,沈棠宁也乐得看热闹,不过热闹看到自家头上,她可就不乐意了。 起因是沈熹微有孕后,吃穿用度一切都要最好的,可以说是极尽奢靡,但宁远侯府其实就是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已经被掏空的花架子,一来二去,公中银子就有些不够使了。 于是就有了这一幕,府里的王管家拿着账本来找池二夫人,恰好被沈棠宁撞见。 这位王管家,平时见了二房的人都是趾高气扬,和面对大房的人态度截然不同,说白了就是捧高踩低。 其实这也正常,毕竟在外人眼里,池家并未分家,二房一大家子就没一个争气的,都是扒在大房身上吸血,沾了大房的光,勉强在燕京有一席地位。 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沈棠宁来的时候,王管家正同池二夫人说话,态度虽然恭敬,腰板却挺得直直的。 池二夫人面露犹疑:我上个月才支了一笔银子,这还不到一个月就花完了? 沈棠宁只听了这么一句,便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神色自若地踏进门来,里面二人停了话头看过来。 王管家见了沈棠宁,略有些不自在地行了礼:二少夫人。 沈棠宁点点头,有些惊讶:王管家怎么在这里,是有事找母亲么? 王管家尴尬地点点头。 我来找娘说会儿话。沈棠宁自然地来到池二夫人身边,动作亲昵,对方笑着示意她坐下。 她看了眼二人,面上笑盈盈的,娘和王管家先聊,我不急。 第30章 侯夫人的怒火 行,那你在旁边坐会儿。池二夫人点点头,转头又看向王管家。 后者摸了摸鼻子,重新端正了神色,因为有求于人,终于肯放低身段,脸上赔着笑:哎呦喂二夫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府里多了位小主子,老夫人早先放了话,一切先紧着那位,这开支可不就大了起来么! 他掰着手指头数,语气夸张,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得要银子啊? 池二夫人皱了皱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不是她小家子气,从前她也贴补过公中没错,可那至少是花在一大家子身上的,如今连大房的妾室怀了身孕都算在她头上算怎么回事? 那沈熹微怀的又不是她儿子的! 但池二夫人到底没说什么,她不是爱计较的人,同样自觉在大房面前低人一等,也硬气不起来,否则也不会任由大房拿捏这么多年。 她沉吟片刻,正欲松口,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料这个时候,旁边的儿媳突然开口:等等。 两人扭头看去,沈棠宁脸上透着惊讶,似是迟疑:我没理解错吧?王管家这是来向母亲讨银子了?侯府何时落魄成这样了? 别怀疑,她就是故意的。 上一世她就知道内情,在她未嫁过来之前,二夫人一直暗地里用嫁妆贴补整个侯府,她商贾出身,娘家是赫赫有名的富商,自然不缺银子。 沈棠宁接管了掌家权后,觉得这么下去不像回事儿,传出去也不利于池景玉的名声,便勒令不许再管二房要银子。 二人面上均有不自在。 池二夫人是觉得难以启齿。 王管家则是觉得脸面有些挂不住,他自诩管家多年,又是侯夫人和老夫人面前的得脸人物,哪能被一个初来乍到的沈棠宁这般质疑呢? 王管家皮笑肉不笑:二少夫人有所不知,侯府历来都是如此,在您尚未嫁过来之前便有了这样的传统,更何况,这事二夫人也是同意的。 沈棠宁似笑非笑望着他:历来如此,便是对的吗?我还从未听说过哪家高门大户开销是出自儿媳的嫁妆。 王管家脸色一时僵硬不已。 就是寻常人家,花娘子的嫁妆也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更别说侯府这样显赫的门楣,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死! 但长此以往都是如此,慢慢的他也觉得这是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如今被沈棠宁撕破了遮羞布,老脸有些挂不住。 他嘴硬地道:这是二夫人自己的意思 沈棠宁看了眼池二夫人,对方眼神复杂正要说话,她按住对方的手:那王管家以后不必来了,从今天开始,我们二房不会再补贴公中。 她话音顿了顿,语气慢条斯理,若是老夫人有需要,那么二房孝敬一二也是理所应当,可花二房的钱去养世子的孩子,我倒是要问一问世子究竟知不知情,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没讨到银子还被奚落一通,离开的时候王管家脸色极差。 待他走后,沈棠宁主动起身朝婆母告罪:方才棠宁僭越了,母亲勿怪。 池二夫人哪能不知道她的良苦用心,拉着她的手扯着她重新坐下,面容慈爱:好孩子,娘知道你是为了我们二房好,委屈你了。 她面露羞惭,叹了口气,说来也怪我们做父母的不争气,否则哪用得着看别人脸色过活? 王管家的捧高踩低她不是看不出来,但他们二房活在大房的庇佑之下,加上从前她也盼着大房能提携她的蠢儿子一把,只能忍气吞声。 沈棠宁正了正色:我知道母亲的良苦用心,可您也看到了,正所谓斗米恩升米仇,当您习惯性地付出,那便会被旁人视为理所当然。 池二夫人听罢若有所思。 沈棠宁唇角微微勾起,我认为,二房并不欠大房的,夫君能否成才最关键的在于他自身,我们固然能为他铺好路,可能不能走上这条路,走不走得远,还是要看他自己,您说是不是? 池二夫人恍然大悟,苦笑一声:这么多年,我看的还没你明白。 沈棠宁垂眼笑了:您是当局者迷。 池二夫人仍有顾虑:可若大嫂那边心存不满,该当如何? 正如沈棠宁所说,斗米恩升米仇,这些年她习惯了付出,大房也被养大了胃口,她突然不肯贴补了,势必会引起侯夫人的不满。 她担心二房会受到排挤针对。 还有老夫人那边,难保不会有什么意见。 一个孝字压下来,他们便要低上一头。 沈棠宁扯了扯嘴角眼神笃定:侯夫人是要脸面的人,即便心存不满,她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若对方真要借机生事,她也有的是法子应对。 沈棠宁当真这么说? 这边,王管家愤愤不平将此事回禀了侯夫人,期间更是少不了添油加醋。 果不其然,侯夫人大发雷霆:她沈棠宁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打我的脸! 她摔了一套瓷器犹不解气,咬紧牙关怒道。 没想到她花花肠子这么多,往日我竟小瞧了她!这样不省心的女人,当初还好没让她进我侯府的门!否则还不得翻了天? 可不是吗夫人!王管家神色不平,一副隐忍的模样,小人自个儿讨骂倒是不值一提,可小人代表的是夫人你的脸面啊!她那般放肆,可不就是没把夫人您放在眼里吗? 第23章 贱人!侯夫人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胸口不停起伏,岂有此理!她当真以为这府里没人能治得了她? 身边的嬷嬷连忙劝慰:夫人且消消气,若是气坏了身子传了出去,岂不是让她看了笑话? 侯夫人冷冷眯眸,慢慢平复下来情绪,良久后,嘲讽地勾唇:嫁给一个庶房子,当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这事儿我不好出面,但有人能出面! 她慢慢筹划着,眼里浮起一抹笑意。 沈棠宁一个丫头片子,和她斗还嫩了点! 第31章 老夫人发难 侯夫人的反击来的很快。 次日去福荣院请安时,原本还好好的,老夫人突然发了难: 都说咱们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池字,可有些人偏要在我老婆子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也不知到底安的什么心! 老妇人眯起眼睛偏头看了过来,皮笑肉不笑,我说的对吗,老二家的? 周遭一片寂静,沈熹微虽不明白大致发生了什么,事不关己,也乐得看起了热闹。 池月则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池二夫人脸色微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还算镇定,没乱了阵脚,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抬头望去:母亲这话何意?恕儿媳不大明白,可是儿媳哪里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老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没脸,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侯夫人在她跟前上了眼药。 她不由感到心寒。 自己为整个宁远侯府默默付出了这么多年,没能得到一句认可,仅仅是收回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便要被当众下脸给她难堪! 婆母跪着,沈棠宁自然不可能站着,她从容不迫地跟着跪了下来,瞥见侯夫人那傲慢的神情,心中不觉好笑。 到底是要脸面的人,知道这事儿她自己不方便出手,便请来了老夫人做主,孝字当先,天然地便压了池二夫人一头。 原来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没脸没皮啊? 祖母消消气,婆母向来处世周全为人低调,这其中想必有什么误会? 她仰起脸神色恳切,那副无辜的模样看得侯夫人心头无名火直窜! 侯夫人指尖扣着杯盏,故作为难叹了口气:本来这事不该闹到母亲面前,但我也实属没办法。 她轻飘飘睨了眼池二夫人,语气虚伪极了,弟妹你也知道,母亲的身子向来不大爽利,须得时刻用名贵药材补品温养着,可如今府里捉襟见肘,咱们做晚辈的节俭些也就罢了,母亲一把年纪,总不能让她跟着受罪吧? 她说的冠冕堂皇,沈棠宁瞬间了然老夫人为何如此大动肝火,别管多目下无尘的一个人,在牵扯到自己的利益的时候,都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更别说老夫人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她虽然不怎么管事了,但绝不容许自己的权威受到挑衅! 池月故意啧了两声,语气不满:二婶婶,二嫂,这事儿可就是你们做的不对了!这要是传出去,谁不得指着我二叔鼻子骂一句不孝啊? 沈棠宁斜了她一眼,忽地笑了。 侯夫人对这个女儿溺爱多过教养,池月被养的天真又娇纵,蠢得简直不像是侯夫人生下来的。 三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母亲也忧心祖母的身体,也考虑到大房的囊中羞涩,昨个儿还同我讨论,要不要将每月祖母的花销一并出了。 沈棠宁一句轻描淡写的囊中羞涩,直把侯夫人气的脸色铁青! 老夫人也有些尴尬,顿时有种下不来台的感觉,她清了清嗓子正要出声,沈棠宁又道:孝敬祖母本是理所应当,二房绝不会推脱,除此之外,公公同侯爷与世子一样,每个月的俸禄也是尽数充公,该出的银子我们并不会少出。 她话音一顿,添了几分耐人寻味,可世子爷打点仕途的花销,我二妹养胎的开支等等,总不能也由我们二房出了吧? 池二夫人点点头,可不正是这个理? 替大房养了儿子还要养孙子,他们二房又不是冤大头! 满室死寂。 饶是大房脸皮再厚,这会儿也找不出借口死缠烂打。 但占了便宜的人从不会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只会抱怨吃亏的人为何不继续吃亏下去? 到底不是亲生的,老夫人是半点不心疼,语气还隐隐有些埋怨:老二家的,一家人分得那么清做什么?你们手头宽裕,多帮衬点也是应该,等景玉在朝中站稳了脚跟,要提携你家那个不争气的混账,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池二夫人心中一酸,饶是早就知道老夫人心偏的没边,她还是难免觉得委屈。 听听这叫什么话? 且不说池景玉将来飞黄腾达,是不是真会提拔自家兄弟,就侯夫人那目中无人的德行,会愿意拉拔他们二房? 从老夫人嘴里,她儿子像是什么破铜烂铁一样,要不是如今朝中风气不似从前那般松散,捐官已经行不通,她高低给儿子砸个官打烂这家人的脸! 沈棠宁轻轻抿唇,脸色淡了下来:祖母这话说的,倒像是朝堂是池家的一言堂,说提拔就能提拔一样。 她这话毫不客气,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住口!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不要命了?侯夫人咬牙切齿,脸色沉沉怒视着她。 这种话传了出去,这不是将她儿子置于风口浪尖么? 沈棠宁无辜地眨了眨眼,神色茫然:这不是祖母的意思么? 老夫人一阵心梗,涨红了脸:混账,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好吧,许是孙媳理解错了,但连侯夫人都没这个信心,可见要靠世子是行不通。沈棠宁也不顾侯夫人青白的脸,不紧不慢地道,夫君近来很是努力用功,我相信他凭借自己的努力也能闯出一片天地。 她眼神憧憬,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成为状元夫人的模样,一本正经地道:若是夫君做了官,将来也少不了打点,这么看来,二房手里的银子也不是很宽裕,说不定到时候还要仰仗世子疏通关系呢! 侯夫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脱口而出:你想的美! 池宴那个草包还能考中? 还想让她儿子帮忙疏通关系? 做梦去吧! 她这会儿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沈棠宁惊讶地瞪大了眼,眼神慢慢变的失落:那好吧,看来侯夫人不太情愿。 她终于抛出自己的目的,总而言之,从今以后大房出多少二房就出多少,想要二房多出银子,大房就先起个表率作用,大家都没意见吧? 迎接她的是一片鸦雀无声。 第32章 他看着很虚吗 一场请安结束,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自然是池二夫人,回了西院后她便逮着池宴不停地吹嘘:你都不知道你媳妇儿有多厉害,侯夫人和老夫人的脸那是一个赛一个的难看,可让为娘好好出了口恶气! 池宴支着下颌,眼神饶有兴致:当真有这般厉害?不过娘,您这么着是不是不太好?平时不还教育我要尊重祖母么?这要是让外人听了去,啧啧啧 池二夫人一噎,嗔笑着推他脑袋,没好气道:去你的!你什么德行我这个当娘的还不知道? 池宴嬉皮笑脸道:那不是随了娘么? 池二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傻小子,不过你还真别说 她认真端详起自家儿子,啧啧称奇的目光直让池宴头皮发麻。 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啊!你瞅瞅你也就这张脸能看,棠宁肯嫁给你真是咱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池宴听得颇为无语:有您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我也没那么差劲吧? 他理了理衣襟,清清嗓子:就凭咱这张脸,少说也是风靡万千少女吧? 你还真敢说!池二夫人嘴角抽了抽。 她想到什么,忧心忡忡凑了过来,池宴被她盯得不自在,身子后仰,假笑道:我脸上有花? 池二夫人一脸失望地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傻小子,这都快两个月了吧?你和棠宁,你们怎么还没 池宴倏然涨红了脸,恰好门口晃过一抹身影,他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怎么,猛地拔高声调:娘! 池二夫人吓了一跳,抄起书对着他脑袋来一下:臭小子,一惊一乍想吓死你老娘? 这时,身后传来迟疑的声音:娘,夫君,你们这是? 池二夫人身形猛地一僵,尴尬地扔了书本回过头,不忘狠狠瞪自家儿子一眼。 第24章 怎么不早点提醒她? 棠棠宁呀,你怎么来啦?池二夫人变脸如翻书,又恢复了温柔慈爱的模样,忍不住暗暗忧心。 自己方才那凶巴巴的模样,没吓到儿媳吧? 她可就这么一个儿媳,要是吓跑了找谁哭去? 沈棠宁示意雪青端着托盘上前,唇角微勾:厨房炖了银耳雪蛤羹,想着夫君读书辛苦,我便给他端来一碗。 池宴脸色一僵,看向沈棠宁的眼神透着几分古怪。 他怀疑沈棠宁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雪蛤这玩意儿,好像有补肾壮阳的功效。 怎么他看着很虚吗? 事实上,他还真误会了她,沈棠宁只知雪蛤美容养颜,哪里还留意到其他作用? 且不管池宴滋味如何,池二夫人倒是欣喜万分:好好好,还是你想得周到! 她乐得牙不见眼,捂着嘴笑了笑,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行,你们夫妻俩慢慢聊,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沈棠宁福了福身:娘慢走。 她刚迈出几步,池二夫人连忙拦了拦:几步路的事,快别送了! 沈棠宁也没执着,目送她离开。 扭过头来,见池宴神情复杂盯着那雪蛤羹,她挑了挑眉走上前:夫君愣着做什么?赶紧趁热喝啊,凉了口感可就没那么好了。 池宴眼神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心情复杂地喝了起来。 沈棠宁瞥了眼书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心情不错:夫君近来倒是勤勉,不如给夫君放两天假?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池宴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窗外,目光定在她脸上。 柔和的晨光透过窗棂,轻柔地扑洒在她的脸上,连她脸颊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沈棠宁红唇轻抿起笑,纤长浓密的睫毛一抬:夫君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人? 池宴晃了晃神,不知为何竟不敢细看,不着痕迹错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可别给我乱扣帽子。 顿了顿,他又问起在福荣院发生的事,你不担心老夫人和侯夫人记恨上你,回头给你吃挂落? 沈棠宁淡淡一笑:一味的忍让只会让人觉得好欺负,换来变本加厉和得寸进尺。 她微垂下眼帘,语调轻柔,我不喜欢忍,我喜欢谋定而后动。 池宴怔了怔,眼里掠过一抹复杂。 是啊,一味的隐忍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有恃无恐。 可惜这个道理,他明白的太晚。 沈棠宁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过几日我想去普陀寺进香,夫君可否同我一道前往? 池宴回味了过来,似笑非笑望向她:你说的给我放假就是这个? 她脸不红心不跳:就当是去散散心,也为夫君的仕途求个顺利。 他不由感到好奇:你就那么肯定我能考上? 沈棠宁比他还纳闷:夫君又不笨,为何考不上? 她自认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池宴若真是块朽木,她也懒得下功夫了。 池宴一愣。 她许是想起他前几次的失利,语气多了宽慰:前几次许是运道不佳,这一次我们再试试,一定能成! 池宴默然片刻,勾了勾唇:你倒是比我还有信心。 不行,这事儿绝不能这么算了!不然我的脸面岂不是让她沈棠宁踩在地上?日后还怎么服众? 侯夫人左思右想,横竖咽不下这口气。 银钱是其次,沈棠宁此举是挑衅,更是踩在她脸上蹦跶! 嬷嬷正要说话,外头的丫鬟进来通传:夫人,世子来了。 侯夫人有些诧异:今儿下值怎的这么早?你来的正好,我有话 池景玉进门的时候脸色冰冷,看了眼怒容未消的侯夫人,他开门见山:母亲,别再问二婶要银子了,我的孩子,何时沦落到要别人来养? 他一想到雪青阴阳怪气的传话,再联想沈棠宁轻蔑的模样,胸中仿佛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 正如沈棠宁所想,池景玉是读书人,有自己的傲骨,伸手问人要钱这事,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 但当沈棠宁撕破了那层遮羞布直接找到他跟前,他便也坐不住了。 侯夫人面露错愕:难不成我还有错了?我这是为了谁? 第33章 不是省油的灯 池景玉眉头紧拧:儿子当然知道您的良苦用心,可您想想,这事儿若是传出去让外人知晓,旁人会怎么看我?儿子在朝中又如何立足? 侯夫人噎了噎,她心里想的是,谁敢出去乱嚼舌根?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但转而一想,沈棠宁那不管不顾的性子,指不定还真能闹得人尽皆知! 娘不也是为了你?你平日里打点上下,还有吃穿用度哪里不要银子? 见她态度缓和,池景玉耐着性子解释:如今儿子在朝中有了一定地位,已经不需要时常打点,咱们家自诩清流,太过铺张奢侈反倒招人眼红。 他话音一顿,儿子每月也有俸禄,至于熹微那边,她怀有身孕肯定一切先紧着她,但也不好太过奢靡,这点母亲有分寸,我是放心的。 侯夫人抿了抿唇:那二房那边 池景玉眸光一凌:母亲,小儿持金过闹市意味着什么您也知道,您以为太过招摇是件好事? 他罕见的强硬,侯夫人敏锐地嗅到了不对,眼微微一睁,张了张嘴。 池景玉脸上闪过不自然,转而缓和了脸色:母亲,此事不必再提。 侯夫人还想说什么,细思他方才的话,直觉脊背发凉,只讷讷地道:好,那就听你的。 沈熹微那头也气的不行。 好不容易怀了身孕,好日子没过多久又被打回原形,侯夫人差人来时那倨傲轻蔑的态度犹在眼前:知道姨娘怀有身孕身子娇贵,但如今咱们侯府就这条件,当开源节流,烦请姨娘委屈一下,这也是世子爷的意思。 她心中再是愤懑不平,一句世子爷也给挡了回来。 玉珠难免为她抱不平:世子怎么这样? 沈熹微心里也不舒服。 她以为肚子里的孩子会是她的筹码,如今看侯夫人和池景玉这态度,她忽然感觉到危机。 以侯夫人的性子,很难保证不干出去母留子的事。 若是将来孩子生了下来,那她还有活路吗? 不行,她得想想法子。 哟,王管家晒太阳呢? 王管家抬眼看去,直道晦气,皮笑肉不笑:李二,这是上哪儿去啊? 李二挺了挺腰杆,漫不经心地炫耀:嗨,这不是眼瞧着入夏了吗?夫人吩咐我跑一趟衙署,将陛下赐给侯爷的冰领回来。 圣上仁慈,凡是三品以上官员,每年入伏至立秋之际,都可以领到冰块。 至于不够的,那就只能自个儿掏钱孝敬京官,俗称冰敬。 他捶了捶胳膊,我这胳膊腿儿的,也就只能干跑跑腿的活计,哪比得上王管家您风光体面? 这话说的,主子看重你才肯让你跑腿,再说这可是体面活计,多少人争着抢着做呢! 他这摆明了就是得瑟。 王管家脸色僵硬,板着脸点点头:既然是夫人吩咐,那可是要紧事,你赶紧的,莫要耽搁了时间。 得,还是王管家您有经验,我这就去! 眼瞧着李二走远,王管家脸瞬间阴了下来,朝着地上啐了口唾沫:我呸!小人得志的东西!我王福风光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刨马粪呢! 他这几日过得很是糟心。 因着二房那事没办妥当,侯夫人对他显然意见颇深,没从前那般倚重。 非但如此,还从下面提拔了一个人上来。 这李二原本就是个喂马的,见到他还得点头哈腰献殷勤,自己看在是同乡的份上拉拔了他一把,好歹是让他在夫人跟前露了脸。 他倒好,踩着自己往上爬,还跑来他跟前耀武扬威?当真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王管家心气不顺,来到马厩前一阵撒气。 小厮正在喂马,见了他有些忐忑:王管家,有什么吩咐吗? 有你什么事?王管家没好气瞥了一眼,突然眯眸,这是二房的马,你喂它做什么?最近有谁要出门吗? 小厮如实回答:是二少夫人,明日她要去普陀寺进香。 沈棠宁? 听到害自己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王管家心里陡生一股怒火。 第25章 如果不是她多管闲事,二夫人不会突然停了对公中的供给,他也不会因没办好差事被夫人厌弃! 凭什么自己沦落到这步田地,她还能安然无恙? 都怪沈棠宁! 罪恶一旦滋生便无法抑制。 王管家心中生起报复的念头,他要让沈棠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当晚,王管家便联系了几个街头游手好闲的混混。 夜色里,他低声嘱咐:记住,你们把人掳走后只需要恐吓她一番,不许伤人,更不许将此事闹大,知道吗? 他到底还尚存理智,虽然想报复沈棠宁,却也知道若是事情闹大,对他自己也没好处。 几个混混拿了银子,乐呵呵点头:放心吧老爷,肯定给您办得漂漂亮亮! 这种高门大户的龌龊,他们早就司空见惯,也没有探究的心思。 王管家满意地点点头。 一想到明日沈棠宁惊慌失措的模样,他心里头倍觉痛快! * 次日,沈棠宁和池宴收拾好准备出发。 池二夫人一早知道小两口要出门,那叫一个赞同。 令沈棠宁意外的是,沈熹微也黏了上来:长姐去寺庙进香,能不能也带上我?她羞涩地垂眸,我也想为肚子里的孩子求个平安。 王管家听到这话顿时眼皮一跳。 这位姑奶奶来凑什么热闹! 要是那些人不长眼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夫人和世子不得把他削了? 好在沈棠宁没同意,她此番另有目的,并不想带着沈熹微这个烫手山芋,似笑非笑地拒绝:山路崎岖不好走,二妹妹这肚子还不到三个月,还是在家中好好养胎吧,要是路上有个闪失,我可担当不起啊! 沈熹微有些不甘,对沈棠宁视自己如洪水猛兽的态度不满,但到底也不敢拿自己的肚子冒险,只能满是遗憾地离开。 沈棠宁上了马车,池宴已经懒懒散散坐在那儿:你这二妹,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第34章 她的愿望 沈棠宁坐了下来,笑吟吟抬眼看他:二妹可是差点儿就嫁给了夫君呢,若当日成亲的是你们二人,夫君也会这么说吗? 上一世,沈熹微和池宴的感情大抵也是不怎么好的。 沈棠宁不清楚,对于沈熹微和池景玉二人的奸情,池宴是否知情? 她只知晓,那时他成日醉生梦死,多数时候都是不着家的,沈熹微提起池宴的时候,语气像是在说扶不上墙的烂泥。 以至于后来池宴死的时候,沈熹微也并无多少伤心失意,甚至好似还松了口气。 从前她并未细想,如今再看,她总觉得,池宴的死并不寻常。 池宴听了这话顿时眼皮子一跳,总有一种这个问题要是回答不好,他就要遭殃的感觉!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谨慎地措辞:咱们都成亲了,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沈棠宁没打算让他忽悠过去,慢悠悠地道:假设一下嘛,夫君不必紧张,我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池宴顿感头大,但他清楚地知道,沈熹微不会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 他认真思考片刻:若我当真娶了她,自然会给她应该有的尊重。但除此之外,好像也给不了其他了。 沈棠宁笑望着他:你这性子,倒是难得一见。 池宴是她见过的,罕见的不强势的人,会给女子应有的尊重,也无意争个高低。 哪怕在外她落了他的面子,他也不会往心里去,这种品质对时下的男子来说,实在稀有。 这也是沈棠宁欣赏他的一点,她自身是个极其有主见的人,若是嫁了个同样强势的夫君,只怕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池宴倒不觉得有什么:女子处境本就艰难,一身荣辱皆系于夫家,像我这样不成器的,若不是走投无路恐怕也没人愿意嫁,人家肯嫁,我又何苦为难? 他神情坦然,哪怕说到短处也不见丝毫忸怩。 沈棠宁眉眼弯了弯,徐徐道:莫要妄自菲薄,夫君也是很好的男儿。 对女子来说,能嫁个通情达理的丈夫已是不易。 池宴被她专注的眼神盯着,莫名耳根一烫,本能地避开视线,摸了摸鼻子:你莫不是唬我?至少像你二妹那样的,是决计看不上我的。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沈熹微不是安于现状的人,她极有野心,哪怕嫁给了他也不会安生。 沈棠宁淡淡道:那是她眼盲心瞎。 如今的沈熹微,何尝不像从前的沈棠宁? 满怀期待以为得偿所愿,殊不知等待她的是万丈深渊。 她看得分明,池景玉这样自私自利的伪君子,最爱的永远是他自己。 他对沈熹微的这点情谊,又能维持多久呢? 池宴不自然地咳了咳。 她这是不是在夸他? 啧,虽然他的确优点不少,但这也太直白了不是? 哎呦,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层峦叠嶂,翠屏掩映。 沉闷的钟声伴随着诵经声悠扬传来,云雾缭绕中,隐约可见宝相庄严。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普陀寺了。 据说此地甚是灵验,但凡进香的人,不久后就会来还愿,因此常年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 马车无法上山,有一段山路需要沿着台阶拾级而上,小半个时辰后,终于瞧见了庐山真面目。 普陀寺的庙门近在眼前,池宴手里把玩着一株狗尾草,见沈棠宁白皙的脸蛋泛上了浅浅的红霞,额角也隐隐渗出了细汗。 他下意识摸出手帕,又怕她嫌弃他用过,犹豫片刻还是递了过去。 沈棠宁怔了怔,含笑接过:多谢夫君。 见她毫无芥蒂,他这才自然了许多,随意地道:这上个香还真不容易,夫人信这个? 说完他便自觉不妥,不信还来拜什么? 沈棠宁垂眼笑了笑:我相信事在人为。 池宴一愣,掠了她一眼,心里啧啧称奇: 这个说法有点微妙啊!意思是不信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那她来上什么香? 他自觉他们的关系还没近到追根刨底的程度,识趣地没有多问。 今日人不算太多,刚入门就有小沙弥上前接引: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上香还是供灯? 池宴自觉地看向沈棠宁,她礼貌地颔首:上香,有劳小师父引路。 女施主客气了,请跟我来吧。 普陀寺她来过很多次,并不算陌生。 青灯古佛,香火缭绕。 院子里有一棵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上面挂满红绸。 池宴还是第一次来,好奇地偏头:这是姻缘树? 小沙弥笑了笑:此树为许愿树,不止姻缘,求其他也可以,很灵的,施主要不要试试? 还是算了。池宴摇摇头,没做评价。 一棵树哪里能让你美梦成真? 但人嘛,念想太多,有时候人力难以企及的事情,就想寄希望于神佛。 能不能实现是其次,至少有个念想。 人之常情,他没觉得有什么,但他这个人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欲望很少。 旁边的沈棠宁倒是出声了:劳烦为我取一个吧。 小沙弥点头:稍等。 池宴看过来,语气玩味:你不是不信吗? 沈棠宁故意肃了肃容:佛祖座下,不可妄言。在池宴被唬住的时候,她忍不住勾唇,心诚则灵。 沙弥取来笔和红绸,沈棠宁想了想,挽起袖子落笔。 池宴不想偷看,架不住实在好奇,索性凑过去光明正大看了起来。 她的字不似寻常女子娟秀内敛,反倒凌厉大气,一笔一划写道: 愿惦念之人平安顺遂。 笔尖顿了顿,她又写了一行 愿池宴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池宴一怔,心里涌起莫名的滋味,口吻戏谑:怎么还顺带捎上我了?是不是为了凑字数? 沈棠宁随口道:是啊,不然瞧着空落落的,多难看啊。 池宴噎了噎,又有些好奇:你不是一心想要我高中吗?怎么不写这个? 她瞥过来一眼,笑意隐在眼底:一次许两个愿望,那多贪心啊?万一佛祖不乐意怎么办? 池宴心尖发烫,久久地怔住。 第35章 贵人有请 沈棠宁进去参拜之前问过池宴,见他不想进去也不勉强,便让他在外面等自己。 等沈棠宁离开,池宴在那棵树下徘徊片刻,盯着树上的红飘带若有所思。 他来到小沙弥跟前,左顾右盼,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给我也拿一根吧。 第26章 对方露出了然的笑:施主稍等。 佛像镀上金身,神情悲悯俯瞰人世疾苦。 沈棠宁用香烛点燃手中线香,在蒲团上跪了下来,仰视着威严的宝相,手持着香举过头顶,神色平静:我不信神佛,今日之行求的是个心安。 我想要的是,会自己亲手争取,负过我的,我也会亲自让他们付出代价。 今朝隐忍蛰伏,亟待来日潜龙在天。 她没有磕头,站起身来将香奉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踏出大殿之前,沈棠宁眼角余光似有若无瞥了眼旁边禅房,抬脚踏出殿门。 待脚步声远去,清脆的落子声打破了宁静。 面目慈悲的和尚瞧了眼对面的贵人:殿下走神了。 女子抬眸看来,她有一张极为明艳的容颜,一双眼睛犹为冷清,充斥着凌人盛气,让人不敢逼视。 却只着了身素衣,不施钗环,朴素的厉害。 燕明仪随手将黑子扔回棋篓,坦然地道:空寂大师棋高一着,本宫自愧不如。 燕是国姓,自称本宫,还被空寂大师视为座上宾,足以证明这位贵人的身份非同寻常。 侍女努了努嘴:还不是方才外头那位大放厥词,佛门净地口出狂言,殿下为何阻止奴婢出声呵斥? 提及那道女声,燕明仪嘴角勾了勾:本宫倒是觉得,那女子很是大胆,颇有意思。你去查查是哪家的贵女,本宫久居佛门,倒是不知燕京何时出了这样一个人物? 她站起身来:今日的棋就下到这里,改日再找大师探讨。 空寂大师微微一笑:恭送殿下。 这位殿下行事向来我行我素,他已经习惯了,这么一想,倒是和方才那位施主,颇为投缘呢。 侍女的动作很快,没过多时便有了眉目。 沈棠宁?燕明仪微微眯眸,笑得颇为耐人寻味,原来是谢琅华的侄女?不过这姨侄俩的性子倒是南辕北辙呢! 谢琅华循规蹈矩了大半辈子,侄女竟如此离经叛道,也不知她本人作何感想? 侍女听着自家殿下直呼皇后娘娘名讳,眼皮跳了跳,连忙转移话题:三皇子近来走动频繁,怕是所图不小,殿下是如何打算的? 燕明仪挑了挑眉,语气懒散:就说近来本宫身体抱恙,让他不必来拜访了。她哼笑一声,眼神颇凉,隔三差五来一趟,真把本宫这里当他自个儿家了! 上完了香,沈棠宁的心有些静不下来。 传闻中,长公主燕明仪性情喜怒莫测,难以接近,她也不知方才自己那番言论是否能引起对方注意。 但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三皇子拉拢长公主这一助力。 说起这位长公主,她的人生也是颇具传奇色彩。 燕明仪是当今圣上的妹妹,也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受宠到了什么程度呢? 据说当年,先帝更属意的继位人选其实是这位长公主,甚至还给了她一支只听命于她的军队。 燕明仪也的确没辜负先帝的期望,她从小便天资聪颖,文韬武略皆不输于几位皇子,甚至要更出色。 但只因她是女子,便遭到了朝中大臣的激烈反对! 那些宫闱秘辛旁人不得而知,只知道中途先帝病故,长公主心灰意冷,主动放弃皇位继承权,当今圣上即位。 没过多久,燕明仪便对外宣称身体抱恙,长伴青灯古佛,不理世事。 上一世,三皇子不知如何打动了长公主,将她拉拢到自己的阵营,这也成为太子被废的重要导火索之一。 沈棠宁心绪起伏,直到池宴的出现拉回了她的思绪: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看着凑在面前放大的俊脸,她一愣,敛了思绪露出笑容:没什么,等急了吧? 这有什么?池宴站直了身子,眼神有些心虚地往那棵树下飘,现在是回去了还是怎样? 沈棠宁没留意他的异样,正要说话,身后有人走来:女施主留步。 沈棠宁回过头去,看见一个女子用打量的眼神盯着她,对方不苟言笑:我家主子想请您移步一叙。 她目光微闪了闪,认出这人是长公主身边的侍女,引芳姑姑。 池宴颇为警惕拦在沈棠宁跟前,语气稀奇:不知你家主子是何人?邀人叙话却不自报姓名身份,我家夫人就这么随随便便跟你走了,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找谁哭去? 沈棠宁讶然地看了眼池宴,没想到这人平时看着吊儿郎当,关键时候还挺靠谱。 但对方可是长公主,万一言语不当将人得罪了 她拉着池宴的袖子正要暗示,引芳反倒笑了起来: 这位郎君请放心,我家主子是女子,断不会将你夫人给拐跑的。 她顿了顿,扯起嘴角,我家主子姓燕,号嘉宁。 池宴漫不经心的神色蓦地一变。 燕是国姓。 他再纨绔浪荡也听说过嘉宁长公主的大名。 是草民失敬了。 引芳并未同他计较,听闻池二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她一开始得知沈大小姐的遭遇还挺唏嘘,如今看来,传闻倒不见得为真。 至少这位池二公子还挺爱护夫人。 姑姑请带路吧。 沈棠宁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真让她见到了长公主。 引芳领着她来到一处僻静长亭,女子正坐在亭中烹茶,她气度优雅从容,动作行云流水。 不需要锦衣华服装饰,无人能忽视她的气场。 她不由心想,同为公主,云安真该好好和自己这位姑姑学学什么叫公主仪态。 听到脚步声靠近,燕明仪并未抬头,待沈棠宁福身请安,她这才略略抬起眼皮,语气漫不经心:沈家女,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本宫面前耍心机? 第36章 你倒是虚伪 沈棠宁并不意外长公主能看穿自己那点伎俩,毕竟对方可是曾经学习过帝王之术的人,甚至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无论如何,能让长公主见她,她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她神情不慌不忙,跪在了地上:殿下息怒。 燕明仪眯眸审视着她:你那句今朝隐忍蛰伏,明日潜龙在天,是说给本宫听的? 沈棠宁微顿,抬起头来:是说给殿下听,也是说给臣女自己听。 燕明仪倏然一哂:你倒是诚实。 她语气情绪不明,让人捉摸不透。 沈棠宁弯了弯唇:殿下跟前,不敢卖弄。 你跟你的姨母,可真不像。燕明仪收回了目光,起来吧,没成想这么些年过去,你的胆子竟大了不少。 沈棠宁依言起身,听到这话不由一愣。 殿下以前见过我? 燕明仪慢腾腾倒茶,水雾将她蒋的面容氤氲得模糊:见过一次,那时的你才几岁,谨小慎微,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偏要装出一副年少老成的模样,和你姨母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轻嗤一声,听不出是嘲讽还是什么。 沈棠宁眼底掠过一抹异色,长公主反复提起皇后娘娘,情绪夹杂着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复杂。 她幼时曾从娘亲那里听过一些传闻,早些年间,长公主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其实还不错。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竟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 她敢冒险来寻长公主,不乏有这么一个原因在。 你来偶遇本宫,目的怕是没那么简单吧?燕明仪向来不懂委婉含蓄,开门见山地揭穿了她的意图。 在对方凌厉的目光下,沈棠宁觉得无处遁形,重活一世,很少有人能给她这样的压迫感。 殿下果然料事如神。 她干脆地承认了,在聪明人面前耍心机,那叫自作聪明。 燕明仪斜了她一眼,支了支下巴:坐。 在沈棠宁落座的时候,她将茶杯推过去,尝尝本宫的手艺如何? 沈棠宁不敢推辞,这世上有几人能喝到长公主亲手泡的茶? 她小心翼翼托着滚烫的茶盏,吹开浮沫啜饮一口,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燕明仪饶有兴致欣赏着她的表情:怎么样? 沈棠宁又喝了一口,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面不改色放下茶盏,压下舌尖苦涩:滋味很奇特。 她也没想到,长公主架势摆的那样足,泡出来的茶却这么一言难尽。 噗 旁边的引芳没忍住笑了一声。 第27章 燕明仪不悦地横过去一眼:很好笑? 引芳正了正色:奴婢知错。 长公主没跟她计较,瞅着沈棠宁凉凉地道:难喝就难喝,你倒是虚伪的很。 这属于是蛮不讲理了。 要是她敢直白地说难喝,长公主就敢让她走不出这道门。 传闻果然不假,长公主喜怒莫测这一点倒是并没有夸大其词。 说罢,你来找本宫意欲何为?满足了不为人知的恶趣味,燕明仪心情显然不错。 沈棠宁也不知如何开口,要说她想长公主支持太子,明目张胆的拉帮结派,插手朝政之事,除非她是不想活了。 她安静垂下眼帘,这样的角度最能衬出她的温和无害:棠宁曾听太子殿下提起过殿下,言语间不乏仰慕,便想着能结识殿下 燕明仪猝然起身,说翻脸就翻脸,方才还和颜悦色,如今已是满面冰霜:本宫的时间宝贵,没兴趣听你这些敷衍的托词。 她说着转身就走,沈棠宁愕然抬眸,心沉了沉。 如果这次不能给长公主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么以后,她就不一定有机会能见到长公主了。 她一时也顾不得太多,急急起身拦到燕明仪面前,狠了狠心跪了下来:棠宁不敢欺瞒殿下,我此番是为太子表哥而来! 燕明仪顿住脚步,低头俯视着面前的女子。 她的眼睫止不住地颤抖,声音却维持着冷静,大有种破釜沉舟的意味,殿下是太子的姑姑,棠宁恳请殿下,就算不站在他这边,也请不要站在他的对立面! 她紧紧盯着长公主的裙裾,手心一片滑腻的冷汗。 她知道今日还是太冲动了,她的这点心思在长公主面前根本不够看,甚至极有可能,对方从一开始就洞悉了她的意图。 但沈棠宁没法徐徐图之,她不知道三皇子是何时拉拢的长公主,只知道再有两月,太子表哥就要回京。 他携着满身功勋班师回朝,本该是封赏和无尽的荣耀,可迎接他的却是莫须有的罪名和长达半年的幽禁。 沈棠宁闭了闭眼,听到头顶落下清冷的嗓音:抬起头来。 她顺势抬头。 燕明仪打量着少女,虽说她已嫁人,但她的年岁也不大,早闻沈家女才貌双全,她挺不以为意。 不过今日一看,倒并非空穴来风。 她的容貌的确出色,明艳却不轻浮,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一丝冷清,能清晰照见里面的情绪。 燕明仪蓦地勾唇,弯腰抬起她的下巴:本宫喜欢你这双眼睛。 后者眼底掠过一丝茫然,仍是从善如流:棠宁的荣幸。 燕明仪直起身子,意味不明瞧她一眼。 她喜欢沈棠宁的眼睛,并非是她的眼睛生的有多好,而是她从里面看到了自己也有的东西。 沈棠宁,本宫记住你了。 燕明仪深深看了看她,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倒是不曾见殿下对哪家小辈说过这么多话,殿下挺喜欢沈家大小姐?引芳是伺候长公主的老人,哪能看不出燕明仪的心思? 燕明仪轻飘飘睨一眼:你倒是会揣摩本宫的心思。 引芳知道她不曾动怒,笑着垂头:奴婢多嘴。 这个丫头,有点意思。燕明仪眼里掠过一丝怀念,声音低不可闻,让本宫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引芳点点头:沈家大小姐年纪轻轻,心思却不浅。 燕明仪勾了勾唇:女子有野心,本宫不觉得是坏事。 第37章 被人劫持 让本宫瞧瞧你的能耐。 沈棠宁一直思考着长公主离开前留下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暂时没有头绪,打算先去找池宴汇合,长公主邀她谈话池宴自然得避嫌,因此他并未跟过来,而是在一处垂花门后等她。 沈棠宁路过一棵繁茂的梧桐树下,有树叶落了下来,她盯着那片青翠的树叶皱了皱眉,这才六月,怎么都开始落叶了? 她正欲抬头,瞳孔猛地一缩,麻袋从天而降,她眼前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唔 几个混混露出得逞的笑,对视一眼:可算是等着她落单了! 这头,池宴倚着墙低头百无聊赖看着蚂蚁搬家。 他没什么好耐性,狐疑地抬头:这长公主哪来的那么多话要讲? 这都过去多久了,沈棠宁还没回来? 眼看着快至晌午,池宴坐不住了,直起身子打算去探个究竟,失礼就失礼吧,他还赶着回去吃饭呢! 池宴一路找到长亭的地方,亭中空无一人,桌上的茶水按原来的位置摆放着,他上前探了探,茶杯还是温热,证明人才离开没多久。 池宴皱了皱眉,找到打扫院子的小沙弥:你好,我想问一下,长公主人在何处? 小沙弥认真清扫着落叶,诧异地看他一眼,毕竟能知道长公主下落的人可不多:这个时辰,殿下应是回禅房用膳了。 池宴心里更觉古怪,连忙追问:那和长公主一起交谈的那位夫人呢? 你说那位穿碧色裙衫的夫人啊,她方才就离开了啊。 池宴一怔,本能反应不对劲! 沈棠宁知道自己还在等她,绝对不会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自己离开! 他心跳的莫名有些快,沈棠宁肯定是出事了! 他迅速将就近的地方找了一遍,在一棵梧桐树下发现了一只明月耳铛,正是沈棠宁今日戴的。 她不是冒冒失失丢三落四的性子,肯定是遇到什么相当紧急的情况! 小师父,下山的路有几条? 小沙弥见他神色凝重,也不敢耽搁:两条,一条是常走的大路,还有一条偏僻的小路。 池宴脸色微沉:那条偏僻的小路在哪儿? 如果她当真遇到了危险,定是被人给挟持,那对方绝不会光明正大地走大路,那样太引人注目。 谢了! 得了消息,池宴转身就走,对方带着一个人肯定跑不快,他脚程快些说不定还能追上。 与此同时,燕明仪也得到了消息。 引芳皱着眉低声道:殿下,沈大小姐极有可能被歹人挟持了,就在方才 她出去领斋饭的时候碰到了洒扫庭院的小和尚,对方犹豫片刻还是将此事如实告知。 燕明仪神色一顿,轻轻眯眸:这丫头,挺招人恨啊? 她微微冷哼,在本宫的地盘将人劫持,分明是没将本宫放在眼里!派几个人去找,真要有个闪失,本宫真是有嘴也说不清 她似是想到什么,皱了皱眉有些烦躁。 沈棠宁努力维持着冷静,尽管这会儿她被人并不温柔地扛在肩上,因为山路颠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一时想不起自己究竟得罪了谁。 要说和谁结梁子,近来她也就和侯夫人有过龃龉,但对方绝不至于因此就派人劫持她,毕竟事情败露这对侯夫人并无好处。 池宴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她的失踪,她必须冷静下来尝试自救。 她听到有人出声:大哥,到底要把这小娘子带到哪儿去啊?万一她家人报官怎么办? 为首的人显然十分有经验:人失踪没超过一天,官府是不会管的,先随便找个地方,等明天一早再给人送回去。 沈棠宁昏昏沉沉地想,不幸中的万幸,对方似乎并不打算要她性命。 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失踪这么久的时间,都不是件小事,无论如何,始作俑者心思可见恶毒。 几个混混行至一半,前方突然出现了几个不速之客。 四个黑衣人拦在半路,瞧过来的目光冰冷不善,混混头头嗅到危险的气息,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几位大哥,有何贵干? 其中一个黑衣人冷冷道:人放下,你们可以走了。 小弟顿时火冒三丈:什么意思,兄弟你哪条道上的?懂不懂规矩啊?先来后到知不知道? 混混头头心里也不乐意,但直觉告诉他对方不好招惹,因此他打着商量:这位大哥,这单子是我们接下的,您这样横插一脚不是让我们难做吗? 只见黑衣人身形一闪,方才那个小弟已经瞪大了眼,直挺挺栽倒在地上,脖子处一剑封喉。 死死了! 几个混混脸色煞白,这就是群乌合之众,哪里见过这个阵仗? 混混头头当机立断,示意小弟把人放下,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大哥,人我们给你,方才是我们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们计较! 第28章 黑衣人眼神毫无起伏:晚了! 几个混混对视一眼,求生欲促使他们转身就跑。 然而这几个黑衣人明显是职业的杀手,不过转瞬的功夫,几个混混就已经命丧黄泉。 黑衣人面不改色将一个混混抹了脖子,眼睛都没眨一下。 沈棠宁从麻袋里挣脱出来,瞧见的就是这一幕,浑身的血都凉了。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绝不能落到这些人手里,趁着黑衣人在解决那几个混混,她从地上爬起来,提着裙摆迅速朝树林里钻去。 她的动作很快被察觉。 人跑了。 黑衣人皱皱眉:追! 沈棠宁拼尽全力,头也不敢回,呼吸间嗓子像是刀片划过。 那群人分明是专业的杀手,甚至有可能是大户人家豢养的死士,她着实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上了这样的人! 但她知道,一旦自己落到他们手里,生还的机会极小。 然而她一个闺阁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哪里能跑得过这群身体素质极强的杀手? 很快,一把刀拦在了沈棠宁面前,若不是她脚步收的快,恐怕就要撞上刀口! 沈大小姐,您再往前一步,我这刀可就收不住了。 第38章 跟谁俩呢 沈棠宁觑着眼前沾了血的刀,呼吸不由屏了屏。 她的心跳砰砰作响,但大脑却出乎意料的冷静,她听见自己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这位壮士,我想我之前并没有得罪过你,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 她抬头和黑衣人冰冷的眼神对视,眼眶一红,眼泪簌簌而落,就算是要死,你也要让我死得明白吧? 女子鼻尖微红,泪盈于睫的模样委实无辜又可怜,黑衣人心念一动,漠然地想,这沈大小姐也确实无辜。 说实话,他也想不明白主子为何要故意安排这么一出,出动几个死士来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种情况实属杀鸡用牛刀。 而且主子的意思并没有直接让他们杀了她,更像是试探什么。 黑衣人盯着沈棠宁:沈小姐不妨仔细想想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得罪过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她一怔,脑子里迅速闪过好几个人选。 侯夫人?不太可能。 沈熹微就更不可能了,她调动不了这样的死士。 那就只剩一个人 三皇子。 可她自认事事谨慎,究竟是哪里露出马脚引起对方怀疑? 莫非是之前公主府的赏花宴,到底还是让他起了疑心? 心下百转千回,沈棠宁戚戚然一笑: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内宅妇人,能与什么人结仇?阁下莫不是故意为难我? 如果对方是三皇子的人,那么她猜测,她应该还有一线生机,三皇子只是怀疑她,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二来,她身后牵扯势力众广,她父亲是二品官员,姨母贵为皇后,势必会彻查此事,杀了她三皇子得不到好处,还会惹一身腥,提前暴露野心。 黑衣人眼里闪过一抹狠色:看来沈小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刀锋骤然吻上脖颈,沈棠宁心一紧,本来已经做好见血的准备,冷不丁瞧见树影间有什么晃动。 她瞳孔微缩,瞧见树枝间探出一道身影,男子有一双如鹰隼般沉静锐利的眼眸,两人对视间,她一眼认出来是他在公主府救下的那个杀手! 她心弦一动:等一等!我好像好像想起来了!之前在公主府 黑衣人没有怀疑,停下动作。 沈棠宁微仰着头,脆弱的脖颈被刀抵着,商讨的语气:你的刀可不可以拿远一点?我怕伤着我,你这样我容易紧张 黑衣人不耐地后撤一步:沈小姐,我劝你老实点,别想耍花招! 潜伏在暗中的杀手伺机而动,飞身而下直奔就近的两名黑衣人,其中一个被他毫不费力地抹了脖子。 趁挟持自己的黑衣人分神之际,沈棠宁握紧提前藏在袖中的簪子,猛地朝黑衣人的手臂刺去! 对方吃痛地收回手,她没有犹豫抬脚就跑,黑衣人反应过来下意识上前去追,握住沈棠宁的肩膀将她掀翻在地。 沈棠宁在地上滚了两圈,后腰在凸起的石头上重重磕了一下,登时白了脸。 沈大小姐,我是不是对你太仁慈了? 身后黑衣人嗓音危险地逼近,她咬着牙在地上胡乱抓了一把泥沙,在对方靠近的时候朝他的脸洒去。 黑衣人猝不及防被迷了眼,视线受阻。 沈棠宁连忙起身想要趁机逃跑,被对方抓住手臂扯了回去:找死! 黑衣人显然是被惹恼了,栽在一个女人手里两回,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刚要动作,冷不丁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狗贼,跟谁俩呢! 沈棠宁踉跄几步,被人一把扶住,她惊讶地抬头:池宴? 池宴皱着眉打量她:可有伤到? 她微抿唇摇摇头,很快睁大了眼:小心! 黑衣人提刀砍了过来,池宴不慌不忙侧身一避,刀锋贴着他的面劈了下来。 黑衣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招招紧逼,几招下来,都被池宴不小心给躲了过去。 一次还可以说是意外,这么多次那就不是巧合了。 他逐渐看出点门道,眼里多了几分审视,这个燕京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似乎身手不差? 这事儿恐怕连主子都不知情。 那边,元昭解决了剩下的三个黑衣人扭头一看,池宴和剩下那个打得正有来有回,他还拉着个沈棠宁,赤手空拳愣是半点没落下风。 他有些意外地挑挑眉,上前帮忙。 有了元昭的加入,剩下那个黑衣人很快被制服,他被元昭押着跪在地上,扯下了脸上的布巾,一张脸平平无奇,没什么特点。 元昭看了眼对方冷漠的表情,主动开口:这是死士,你想从他嘴里逼问出什么怕是没那么容易。 死士的忠心程度很高,并且基本都会被提前喂下毒药,任务失败他们也活不成,为的就是保守主子的秘密。 不过他倒是大概能猜到这群人的来历。 沈棠宁上前几步,眸光幽幽沉沉看了眼黑衣人,语调冷静:那就杀了。 在场的人无不惊讶。 黑衣人波澜不惊的面容有了波动,没忍住看了眼面前的女子,方才她装出一副娇弱的模样,竟被她给骗了过去。 主子的猜测是对的,这女人身上果然有古怪。 池宴见识过她的果决,还是有点惊讶她的果断,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沈棠宁心里很清楚对方是谁的人,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既然三皇子已经对她起了疑,她放了对方就是放虎归山。 这些人死了,反倒是死无对证,三皇子又不敢光明正大找她对质。 元昭点点头,也没多问,干脆利落地将人抹了脖子。 沈棠宁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你跟踪我? 元昭脸色一僵,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这叫什么话? 要不是他,她今日命都得交代在这儿! 昨夜我本想去找你说到一半他自觉有些不妥,瞥了眼池宴眯起眼的动作,不得不解释,本意是找你报恩,却不料途经池府门口附近的小巷,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池宴颇为不爽地看他:这是你深更半夜不请自来的理由吗? 元昭神色木然:我是一个杀手,只能夜晚出没。 沈棠宁斜了眼池宴,清清嗓子:你继续说。 第39章 不为五斗米折腰 元昭耸了耸肩:我不小心听见一场密谋,你们家的管家买通了几个小喽啰,说要把你绑了,给你一点颜色瞧瞧。 这要是别人,他可没空管这闲事,但他不小心听到了沈棠宁的名字,念及对方救了他一命,他就不得不管了。 至于元昭为何会知道沈棠宁的身份,那日她自报姓名干脆利落,明摆着就是在等他主动找上门。 王管家?池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脸色沉了下来,居然是他。 沈棠宁惊讶须臾瞬间了然,玩味地扯起唇角:怕是前两天的事让他在侯夫人那边吃了闭门羹,这才心生报复。 元昭对这些恩怨纠葛并不感兴趣,提醒了她一句:这些死士明显出自另一伙人,我推测是你在公主府帮了我逃走,被三皇子给盯上了。 沈棠宁的神色却不见意外,这让元昭有些惊讶。 第29章 看来这女子比他想象中更聪慧。 他硬邦邦道: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一命,现在我们两清了。 沈棠宁哪里肯答应,她那日大费周章救他,可不是为了让他这么轻易地就抵消救命之恩的! 阁下这样做可就不地道了,于我而言,当日在公主府救下你,那可是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她作出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现如今我还被三皇子这样的人物给盯上,甚至可以说今日我有此劫难和你逃不了干系,这点你承不承认? 元昭沉思片刻,神色僵硬点点头。 池宴在旁边看起了热闹,他有种预感,这傻大个能让沈棠宁给忽悠瘸了。 但于你而言,解决这几个杀手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虽然同样是救命之恩,但却并不对等,更何况我还是因你而招来的杀身之祸,我说的可有错? 她义正严辞,眼神甚至还添了几分谴责。 元昭就是个杀手,虽然身手不错,脑子却一根筋,哪里是沈棠宁的对手? 他细思一番,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逐渐在对方的目光下心虚地抬不起头,明智地退让一步:那你想如何? 沈棠宁弯了弯唇角,这时候又变得好说话起来:有一句话不是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两个男人齐齐用警惕的眼神盯着她。 池宴眼神茫然:啊不是,他这么个活生生的人还在这儿杵着呢? 这种事情,她都不避人的么? 元昭肢体僵硬,脸色愈发木然:这女人想干什么?他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沈棠宁语气轻快:这样,你替我做事,我付你酬劳如何? 她留意到二人的眼神,语气奇怪,做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两人: 原来是卖命,不是卖身。 下次说话不要大喘气! 元昭有些犹豫,他是个冷血无情的杀手,并不愿意插手高门大户的恩怨是非:我不 沈棠宁微微一笑:多少钱你开个价。 元昭顿时有种被羞辱的感觉,脸色冷了下来:沈大小姐,我不是为五斗米折腰的人! 一个月一百两够么?沈棠宁皱了皱眉,语气犹豫,是不是少了点,二百两? 元昭: 他深吸口气,神色正直:可以,什么时候上任? 池宴: 好小子,不为五斗米折腰,十斗可以是吧? 这场交易双方都表示很满意。 元昭认为,一个一品官员每月俸银才一百八十两,给沈大小姐做事比当官有钱前途。 而沈棠宁觉得,仅花费二百两就能请到一个堪比皇家死士的护卫,那是相当值! 沈棠宁走了两步,腰疼的厉害。 池宴留意到她的异常,眉心一蹙:不是说没有受伤?哪里不舒服? 腰磕了一下沈棠宁话音刚落,只听池宴低声道了句得罪,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她双眸愕然一睁,只因她整个人被池宴打横抱了起来。 沈棠宁忍不住抬眸,从她的角度能看见池宴明晰的下颌,她突然发现,没了那副懒散的姿态,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冷淡的锐气。 她心中淌过一阵异样的情愫,忍不住捏了捏池宴有力的臂膀。 后者瞬间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红着耳尖瞪她一眼,嗓音紧绷:你在做什么? 沈棠宁心想,他脸红个什么? 夫君力气好大。 池宴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心中有点隐秘的得意:也就还行吧。 沈棠宁意味不明地拖长了语调:练家子啊? 池宴脸色一僵: 跟她说话得长八百个心眼子! 元昭很有眼色地挪开视线,警惕地观察四周,懒得看这对小夫妻打情骂俏。 突然,他眉头一皱:有人来了。 几个护卫看见他们,迅速奔了过来:沈大小姐可有大碍? 见沈棠宁神色困惑,那人解释道:我等是长公主的护卫,殿下听说您失踪的消息,心怀歉意,特意派我等前来寻您。 沈棠宁心念一动,温和地道:劳烦小哥替我谢过殿下,我已无大碍。她话音一转,多亏我夫君和我的护卫赶来及时,只不过在争斗之际,那群凶神恶煞的贼人已伏诛,能否请几位帮忙把尸体送到京兆尹府 她若自己报案,少不得还要被人盘问,有长公主出马,三皇子那边便是有气也得往肚子里咽。 这点举手之劳的小事,长公主应当不会拒绝。 当然可以。 送他们下山,元昭也就道了别,他还要回去收拾东西,明日再来报到。 雪青在山下早就等得焦急不已,见了沈棠宁这状况更是不由一惊:小姐,您这是? 沈棠宁隐忍疼痛多时,只道:回去再说。 回去的路上,池宴忍不住戏谑道:夫人可真有钱。 养一个护卫,这笔钱算下来可不是个小数目,放到普通人家能养好几十个护卫。 因为腰疼,沈棠宁不怎么端庄地斜倚在软榻上,温温柔柔一笑:哪里的话?这钱难道不是夫君出么? 池宴脑袋一片空白:啊? 她眼神困惑:我们不是夫妻么? 池宴下意识道:是啊。 沈棠宁循循善诱:那你的银子不就是我的银子? 他挠了挠后脑勺:好像也没毛病,但我总觉得 哪里不对的样子? 她轻轻蹙眉:你的银子不给我花,想给谁花?那位娉婷姑娘吗? 池宴:那肯定给你花。 沈棠宁点点头:那没事了。 池宴: 很好,只有他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第40章 兴师问罪 回府后,池宴没有耽搁,第一时间找了大夫来,顾念沈棠宁伤处隐秘,还一并请了个医女。 大夫在里头看诊,他在屋外候着,一抬头便瞧见自家亲娘急匆匆赶来。 什么情况?出去一趟怎么还请上大夫了? 这么大的阵仗自然瞒不了池二夫人,她得了消息就赶了过来,一颗心一路悬着,这会儿只见池宴没瞧见儿媳,更是心里一咯噔。 天杀的! 她儿媳妇活蹦乱跳地出去,该不会出事了吧? 池宴正准备解释两句,池二夫人已经急不可耐推开他:哎呀你别挡路!棠宁,娘的好儿媳,这是怎么了 池宴贴着门边,看了看他娘风风火火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一时忍不住怀疑人生: 不是,他是亲生的吗? 池二夫人也顾不得其他,火急火燎冲进了内室,就瞧见沈棠宁趴在榻上,衣衫半截露出一截细腰。 她肤色白皙,后腰处一块淤青也分外显眼,淤青泛着紫红色,乍一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池二夫人瞪大了眼,又是震惊又是心疼,想上前又束手束脚:这是怎么回事? 医女正在给她按揉伤处,沈棠宁隐忍的极为辛苦,额头渗着细密冷汗,努力挤出一抹笑:不小心摔了下,不要紧的,娘。 摔一下能摔成这样?池宴那小子干什么吃的!池二夫人对这个说辞不太相信,猛地拔高了音调。 沈棠宁: 外头的池宴: 这事儿还真不怪夫君。她神色欲言又止,难免要为池宴说两句公道话。 回头再说!池二夫人忧心忡忡问医女,姑娘,我儿媳这伤势如何?可要紧? 医女善意地笑了笑,语气宽慰:夫人当心,少夫人这伤只是看着吓人,并未伤及根骨,淤血揉散了,再抹点活血化淤的药,过几天就好了。 好歹是没伤到骨头,也就是沈棠宁肌肤娇嫩,看上去才有些唬人。 池二夫人松了口气。 这治外伤的伤药早晚各抹一次,记得别沾水,饮食尽量清淡一点,差不多就这些注意事项。 大夫向池宴交代了注意事项,他一一记下。 没一会儿功夫,池二夫人从内室出来,瞥了眼人没好气道:你媳妇儿让你进去。 他眉眼掠过怔色,抬脚进了内室。 空中弥漫着药香萦绕不散,含着一丝清冽。 第30章 沈棠宁伏在榻边望过来,衣衫些许凌乱,小脸红扑扑的有了几分血色,一双眼眸水色潋滟。 乍一撞上她的目光,池宴不敢多看,垂下眼帘磕磕巴巴:你,你叫我? 沈棠宁没想那么多,微一抿唇:我行动不便,有一件事想劳烦夫君帮忙。 池宴心里一跳,猛掐了下掌心。 她她她该不会想让自己给她上药吧? 雪青呢? 秦嬷嬷呢? 她们是干什么吃的?! 池宴耳朵不自觉红了,干巴巴地问:什什么事? 沈棠宁兀自沉了眼,徐徐道:我既已脱险,今日的账便要算上一算,王管家那边劳烦夫君跑一趟。 池宴一愣:就这个? 她疑惑地看过来:不然还能是什么? 池宴心虚地左顾右盼,哈哈,没什么,小事一桩,我这就去拿人! 他说完便急匆匆转身离开。 沈棠宁一头雾水。 秦嬷嬷听闻事情大致经过,怒火中烧:小姐想如何处置那老东西? 沈棠宁唇角勾起,眼神微冷:这是侯夫人的人,你家小姐我可没权处置。 秦嬷嬷冷哼一声:买凶害主,这样的下人合该扭送官府!岂是侯夫人想包庇就能包庇的? 她福了福身,眼底亮的惊人,小姐安心养伤,这点小事犯不着您亲自出马。 沈棠宁唇角带笑:那就劳嬷嬷费心。 她暂时拿三皇子没办法,还动不了池府一个管家么? 今日这口黑锅,他背定了! 王管家打从得知沈棠宁回府便一直坐立不安。 不是说好的明早再送回来? 那群人怎么不按规矩办事?! 除非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 他一颗心跳得厉害,突然为自己的冲动行事后悔不已,那群混混要是把他给供出来怎么办? 越想越心惊,王管家果断收拾东西,打算告病回家躲两天! 刚收拾到一半,门被人敲响,传来小厮阿辉的声音: 王管家,您这会儿得空么? 他这会儿正心烦意乱,哪有功夫管其他? 去去去,你王爷忙着呢! 阿辉觑了眼脸色莫名的二公子,只见他唇角浮起耐人寻味的弧度,眼神却冷得厉害。 砰地一声,门被一脚从外踹开,王管家做贼心虚,吓得一个激灵,还没看清便下意识骂:狗东西,作死么! 紧接着,高大颀长的身影大步进门,他看清楚来人是谁的同时,胸口也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王管家被踹倒在地,池宴揪住他衣襟,俯身懒散一笑:狗东西,看清楚爷爷是谁? 王管家心惊肉跳:二,二公子! 在池宴将王管家拿去正院的一路上,此人都在叫嚣:二公子,我是夫人的人,您没权利这么对我! 这番阵仗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池宴不耐回眸,薄薄的眼皮垂着,眉眼生出淡淡戾气,他蓦地一笑:行啊,那就去找能处置你的人。 来到东院,侯夫人也是早早地听到了动静,横眉冷冷瞧着池宴拿人进门这一幕,心里已是怒极:一个两个,都当本夫人是软柿子不成? 在池宴进门请安的时候,她便按捺不住了,冷冷一扯唇:宴哥儿,好大的派头啊,拿着我的人气势汹汹来我院子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你这是在打谁的脸? 侯夫人身边的江嬷嬷也肃容道:二公子,你平日里不着调也就罢了,夫人不同你计较,如今这么荒唐的事你都做得出来?奴婢便要斗胆问问二老爷,是如何管教的儿子了! 池宴不是听不出她的讥讽,他不痛不痒地站直了身子,眼神玩味:侯夫人莫怪,事急从权,我这也是不得已为之,否则等京兆尹府上门来要人,那丢的可就是整个池府的脸了! 第41章 料事如神 侯夫人神色一怔,满腔怒火也滞了滞:你这话什么意思?这和京兆尹府有什么关系? 池宴示意八两撒了手,王管家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脸色有点不自然。 他这副表现让侯夫人陡然产生一股不好的预感,这混账东西背着她做了什么? 不过她现在还未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因此仍然维持着镇定。 池宴哼笑一声:今日晚辈陪夫人去普陀寺进香,中途却遭遇贼人劫道,指名道姓有人买凶杀人,目标是我夫人,侯夫人不妨猜猜,这买凶的人是谁? 王管家猛地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看向池宴。 他是收买了那几个小混混,可只是想让他们把沈棠宁劫走,并没有买凶杀人这一出啊! 侯夫人此时心中也一阵翻江倒海,满眼惊骇地横了眼王管家,他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她做出这种事,还被人捏住了把柄! 蠢货!简直愚不可及! 池宴意味不明冷笑一声:没错,正是王管家。 二公子,你这是血口喷人! 王管家当然不能认,也不敢认,他虽然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变故,但这买凶杀人的罪名一旦做实,侯夫人也护不住他! 我王福敢对天发誓,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还请夫人明鉴,还小人一个公道啊! 他自认冤枉,一心认为池宴是故意夸大事实。 刚要露出悲愤的表情,旁边有人扑通跪了下来,正是秦嬷嬷,她两眼一抹就开始哭诉:我家小姐被那群歹人所伤,现在还躺在床上,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亲自去看!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条理却十分清晰,难不成还是我家小姐用自己身体开玩笑来污蔑王管家?奴婢也觉得此事有古怪,王管家一个下人哪来的胆子敢谋害主子,莫不是有人指使? 秦嬷嬷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还请侯夫人彻查此事,给我家小姐一个交代! 你!侯夫人被她一通指桑骂槐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这贱婢! 难不成她还怀疑是自己指使的王管家? 莫须有的帽子扣下来,侯夫人脸都绿了! 她要是真做了倒也罢,可她对此事毫不知情! 侯夫人咬紧了牙,关键时刻反倒冷静了下来:好!池宴,你说这事是王管家做的,可有证据?那几个歹人现在人在何处?让他们来对质! 池宴露出为难的表情,迟疑道:那些人已经死了。 死了?侯夫人皱了皱眉,神色耐人寻味,也就是说,现在是死无对证?那你总要拿出实际的证据,总不能你空口白牙指谁便是谁吧? 她理了理衣袖,语气透着淡淡的傲慢,宴哥儿,不是我说你,可你此举未免也太冲动了些!要是官府查案办案都像你这般草率,那世间不知道要有多少冤假错案! 王管家听了这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瞬间又找回了底气:二公子,那些人已经死了又怎么能做证呢?小人说句难听的,若您诚心跟小人过不去,那小人岂不是有理也没处说? 池宴和侯夫人对上目光,眼底闪过晦暗不明的情绪,这女人还是这样高高在上,似乎笃定他翻不出她的五指山。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又怎么能料定他还是一成不变呢? 夫人说的是,说话做事得讲究证据,也是我来的匆忙,险些忘了这点。池宴恍然似的笑了笑,不知为何,侯夫人看着他的笑容莫名有些不安。 池宴扶了扶脑袋,缓缓挑起一边眉毛,语气似笑非笑:人证么,倒也不是没有,只是一时半会儿恐怕来不了,我这个身份怕是也请不动人家。 侯夫人眼里闪过一丝狐疑,疑窦更深:你说的人证,是谁? 他神色从容地吐出一个名字:嘉宁长公主。 听到这个名字,侯夫人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形不稳:你说谁? 池宴慢悠悠道:长公主啊,今日我与棠宁能够脱险,多亏了殿下呢。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看院门的小厮着急忙慌跑进来,面带急色:不好了夫人,侯爷回来了! 侯夫人一怔,有些着恼:混账,侯爷回来了你这么慌做什么? 小厮结结巴巴:可可是同侯爷一起来的,还有京兆尹刘大人啊! 你说什么?侯夫人变了脸色。 她咬了咬牙站起身来:蠢东西,怎么不早说! 池宴看着侯夫人急匆匆的背影,嘴角翘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该说不说,沈棠宁果真料事如神。 第31章 早在回府的马车里,池宴就提出过疑问:那几个小喽啰都死了,咱们要怎么证明是王管家指使的人? 沈棠宁眼睫低垂,眼睑处拓下一片阴影:有人会替我们证明。 池宴神色一动:你是说长公主?她有这么热心吗? 据他听说,这位长公主性情古怪,可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 对方毕竟只和沈棠宁有过一面之缘,愿意派人寻她也只不过是怕沈棠宁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惹上麻烦。 她挑起唇来:我们认不出三皇子的死士,长公主却未必认不出,你猜她会怎么做? 池宴顺着她的话认真思索起来。 这事若是闹大,丢的是整个皇家的颜面,所以于公于私,长公主都会选择粉饰太平,那么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一个人认下这个罪名。 沈棠宁赞许地点头:所以届时,即便我们不求到长公主那里,她也会主动出面摆平此事。 王管家不过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死了也就死了。 虽然倒霉,但也不无辜。 打从他对沈棠宁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就注定活不了。 池宴回过神来,打心眼儿生出一丝敬畏。 和聪明人打交道可真费劲! 那边,侯夫人已经迎到了人:侯爷,刘大人。 瞥见宁远侯铁青的脸色,侯夫人便暗道不好。 下官见过侯夫人。 侯夫人勉强打起精神:刘大人可是稀客,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也不提前让人知会一声? 寻常人家,也没人希望他登门拜访吧? 刘大人很有自知之明,清了清嗓子:实不相瞒,下官是为了一桩案子而来。 第42章 分管家权 案子?侯夫人一颗心沉了下去,这时候也只能装糊涂,什么案子?刘大人说这话我可就不明白了。 刘大人早有准备拱了拱手:今日长公主与贵府二少夫人一见如故,便叙了会儿话,谁料分别之后,二少夫人竟在普陀寺中被人挟持! 他皱了皱眉,肃容道,光天化日,佛门净地竟出了这档子骇人听闻的事,殿下震怒不已,特命下官彻查此事。 刘大人也备觉头疼,若不是长公主有令,他还真不愿意插手这高门大户的腌臜事。 费力不讨好,还容易得罪人! 侯夫人心中的侥幸彻底破灭,眸光沉了下去。 长公主不是带发修行,不理世事吗? 怎么突然管起闲事来了? 最开始听到池宴提及长公主,她还以为对方是大放厥词,没想到他还真和长公主攀上了关系! 她闭了闭眼,既然有长公主插手,那此番就没那么容易遮掩过去了,她心中迅速有了决断。 只见侯夫人惊愕瞪大眼:原来真有此事?宴哥儿来找我,我还当他是夸大其辞,既如此,那我便也容不下这等恶仆了,还请大人按律处置! 池宴嘲讽地勾起唇角,他这位婶婶,当真是将审时度势诠释到了极致! 王管家陡然睁了睁眼,脸色灰败,只觉得天都塌了! 心知自己这是被夫人当了弃子,他后背顷刻间被冷汗浸透,慌张膝行至侯夫人面前,又是哭求又是赌咒发誓:夫人!夫人明鉴!小人绝无半点谋害二少夫人的心思啊! 侯夫人心中也恨得不行,恨他行事冲动,更恨他牵连了自己,纵然这事她的确毫不知情,可谁会相信一个管家会有那么大的胆子买凶杀人? 她眸光泛着冷,不为所动,咬着牙道:你若没做过,好端端的那些人为何要攀咬上你? 她不觉得沈棠宁会大费周章演这么一出戏,只为陷害王管家。 更何况,她若真是演戏,怎么请得动长公主来配合? 王管家脸色惨白,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隐瞒,一股脑地交代:小人是买通了几个混混,想让他们绑走二少夫人吓唬吓唬她,可我绝没说过让杀二少夫人这话啊! 侯夫人眼神变了变,王管家不像是在说假话,这么说来,是沈棠宁夸大扭曲事实? 不对,那长公主那边又怎么解释? 她脑子里蓦地闪过什么,心中一骇! 这蠢材莫不是被人当枪使了? 可她即便想通了这点也无力回天,事情已成定局。 牺牲一个王管家,将损失降到最低,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王管家还在一边痛哭一边磕头:夫人,念在小人往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您就饶过小人这一次吧! 他涕泗横流,全然看不出往日风光倨傲的威风模样。 侯夫人深深看他一眼,狠了狠心:王管家,我平日待你也不薄,没成想竟叫你生出这般毒辣的心思,胆大包天谋害府里的主子! 王管家动作一滞,惊慌地想抓住她的裙角:夫人 江嬷嬷眼疾手快,上前一脚将他踹开,语气痛恨:夫人这样信赖你,将管家大小事务都一并交给你,你就是这般回报夫人? 侯夫人面露深深无奈,别过头去:王管家,你安心去吧!若你当真无辜,刘大人自会还你一个清白可若此事当真你所为,本夫人也容不下你! 王管家如遭雷击,骤然软倒在地。 侯爷神情严肃,冷冷瞥了眼地上的王管家,看向刘大人时缓和了脸色:刘大人,人本侯就交给你处置了。 刘大人从善如流:侯爷放心,下官定然尽心尽力。 大家心里门儿清,这事不会再有转圜的余地,对他们来说,事情的真相不重要,结果才重要,凶手只能是王管家。 长公主亲自插手,可见这里面水深着呢! 刘大人为官多年,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有些事情便是有心,也无力! 这里面唯一的受害者,恐怕只有那位池二少夫人! 宁远侯皱了皱眉,低声道:此事能否拜托刘大人莫要声张?说来的确是我侯府管教不严,但传了出去到底有失颜面 刘大人心领神会,笑了笑:侯爷放心,下官今日前来,只是向侯爷讨杯茶喝。 宁远侯松了口气,亲自从送人离开。 回来后,宁远侯看了眼欲言又止的侯夫人,毫不客气地冷哼:这就是夫人管的家? 侯夫人做事周全,内宅之事向来没让他操过心,可近来是屡屡出错,宁远侯在外面受了窝囊气,很难不迁怒她。 我侯夫人脸色难看,心里也觉得郁结,此事妾身是真不知情,腿长在王福身上,妾身还能时刻盯着他不成? 宁远侯冷冷道:可他是你的人,你让外人怎么想?我信你不知情,他们信么? 见侯夫人语塞,他失了耐性,夫人管家辛苦,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如让二弟妹帮着一起管,也好放一放肩上的担子。 侯夫人难以置信瞪大眼,如遭雷击。 他这话的意思,竟是让她分出一半管家权给二房那个贱人?那府里的下人会怎么看她! 自她嫁过来以后,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她事事压二房一头,如今却要与对方分权? 侯夫人倍觉屈辱:侯爷,此事不可 宁远侯皱紧了眉,语气讥讽:二房此番吃了哑巴亏,宴哥儿那媳妇又受了伤,你来安抚,还是我来安抚? 我侯夫人恨恨心想,她已经处置了王管家,相当于自断一臂,这难道还不够吗? 二房还想要她的管家权,会不会胃口太大了? 宁远侯不给她反驳的机会:事情就这么定了!夫人若是能让我省点心,也不至于闹到这步田地! 他说完转身离开,竟是打算留宿姨娘院子! 侯夫人一口气没上来,竟是生生气晕了过去。 夫人!快,快请大夫! 第43章 别有心思 这我肯定不行的,我又没管过家,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 侯爷那边让池二夫人帮忙一起管家的消息传了过来,整个池府都沸腾了。 池二夫人更是觉得惶恐,这不,她又没个人说话,只能来找沈棠宁了。 对这个结果,沈棠宁其实也挺意外,能除掉王管家让侯夫人元气大伤,在她看来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着实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不过转念一想,分权这事肯定不是侯夫人的主意,她那么强势的人,不可能主动提出分权,那就只能是宁远侯的意思了。 她从此举里品出了几分安抚意味,见婆母愁眉苦脸,勾了勾唇:娘都没尝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第32章 管家是女子出嫁前的必修课,她哪里是不会管?分明是不敢管! 池二夫人索性在她面前坐了下来,语气透着小心翼翼的谨慎:可大嫂那边会不会不高兴? 也不能怪她畏首畏尾,她那位大嫂的性子她不是不知道,争强好胜,事事掐尖,这会儿没准已经记恨上她了! 她并没有多大的野心,只想一家人安安稳稳过日子。 此事怕是侯爷的意思,无论娘答不答应,大伯母对您的怨恨都不会少。沈棠宁说得直白,见池二夫人白了脸,心下不由叹息。 她这位婆母哪里都好,就是太谨小慎微,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难怪上一世会被沈熹微压一头。 殊不知一味退让并不会赢得别人的尊重,反倒会助长对方嚣张气焰。 娘以为不争不抢便能家宅安宁?可事实是,您不争不抢,底下的人都以为咱们二房是软柿子,连带着夫君也被人瞧不起。 她神色淡淡,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德行,池府的下人对池宴和池景玉的态度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但也没什么奇怪,一个是能承爵的世子,一个是游手好闲的纨绔,众人心里自然有把秤。 池二夫人被她的话说得有些难受,可也知道这是不争的事实,她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决心:那你觉得娘能管好吗? 沈棠宁弯了弯唇:这是自然,我相信娘。 池二夫人不由失笑,摸了摸她的头,眼神怜爱:这管家权来的不易,是用你受伤换来的,娘一定争口气,不让你白受委屈! 沈棠宁心下微暖,尽管是无心插柳,婆母却并不认为她的付出是理所当然。 纵使是至亲,这人与人之间的人情往来,有来有往,才不至于叫人寒了心。 池二夫人说到做到,接手部分管家事务后,她勤勤恳恳一丝不苟,哪怕侯夫人故意为难,也能将事情处理的漂漂亮亮。 老夫人一开始对此事也颇有意见,她对二房存在天然的排斥心理,不过看在池二夫人事事周全的份上,渐渐也没了声音。 侯夫人一开始还借着身体抱恙,几次将前来请教的二夫人打发了,没成想一段时间过去,对方渐渐地上了手,处理事务得心应手起来,底下的人也颇为信服。 眼看着这池府俨然快成了二房的天下,侯夫人也不敢继续装病了! 池二夫人管家后,二房的好处是实打实的。 且不说底下做事的下人恭敬上心许多,沈棠宁就借着由头将西院不少大房的眼线清理了出去。 借管家之便,朝府里各处安插自己的眼线,这是当家主母的惯用手段,凭心而论,沈棠宁自己也会这么做。 不过手伸到自己这来,她可就不乐意了。 尤其是某次瞧见院子里的三等丫鬟竟朝着池宴眉来眼去,奉茶的时候故意将茶水泼在他身上。 池宴只皱着眉惋惜自己刚换的袍子,也没同那丫鬟计较,转身去换衣服。 丫鬟含羞带怯一转身,冷不丁瞧见门口的沈棠宁,瞬间白了脸:二少夫人。 沈棠宁面上不见愠色,只饶有兴致盯着她:你想当姨娘? 听了这话,丫鬟哪能不知自己的小心思被她看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战战兢兢:二少夫人,奴婢绝无此意! 她心中不以为意,都知道二公子与二少夫人尚未圆房,二少夫人自己清高,难道还不许她们生出别的心思么? 沈棠宁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她扭头朝雪青吩咐道:给这位姑娘挑个好去处,屈居在我这院子,着实委屈她了。 雪青磨拳擦掌,冷眼瞥了眼那丫鬟:小姐放心,奴婢定然会好好安排。 丫鬟神色慌张咬了咬唇,鼓起勇气:二少夫人,我没做错事,你不能这么处置我!您如此善妒,就不怕惹得二少爷厌弃么? 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沈棠宁徐徐轻笑一声:二公子为了你厌弃我?你未免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她眼神冷了下来,你不妨瞧瞧,池宴会不会为了一个丫鬟和我翻脸。 沈棠宁一个眼神,秦嬷嬷已经将丫鬟堵了嘴拖到院子里。 雪青心中正欢喜不已,小姐可算是对这方面上点心了! 只听沈棠宁语气颇冷:打扰公子读书,简直罪该万死! 雪青: 池宴换完衣服,终于姗姗来迟,乍一瞧见沈棠宁还有些惊讶:你来了? 沈棠宁心中有气,没搭理他。 池宴也不介意,自顾自的上前坐下,皱眉看了眼恨不得钻桌底下的八两:你怎么做事的?端茶送水这活平日不是你来做吗? 八两在见识过少夫人笑吟吟处置人的手段后,认错相当果断:是小人疏忽了,请公子责罚。 池宴纳闷儿地摆了摆手:我又没非要罚你,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八两满脸苦相,能是为什么? 二公子您是真心大,愣是没察觉到气氛不对吗? 池宴爱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心有余悸:以后我的书房里,不许让不相干的人进来,听到没有? 那些人笨手笨脚,他又不好责罚,啧,他刚扯的新袍子呢! 小人知道了。八两小心翼翼觑了眼二少夫人的脸色,竟然奇迹般的云销雨霁。 咦,二公子果然有两把刷子! 院子外面,秦嬷嬷见丫鬟脸色灰败,轻嗤一声: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第44章 新婚贺礼 与此同时,元昭也如期来了池府成为了沈棠宁身边的一名护卫。 这事儿在池二夫人跟前过了明路,因有沈棠宁受伤的意外在前,她对请护卫的事很赞成。 沈棠宁的腰伤好得七七八八,她忽然想起这么个人,来到窗前轻叩窗棂,没一会儿,元昭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面前。 他抱着剑一板一眼:主子,有何吩咐? 沈棠宁一开始还会被他突然的出现吓一跳,现在已经能很好地适应,她支着下巴打量面前的人:问你个问题。 元昭被她的目光瞧得头皮发麻,不由后退一步,谨慎地开口:您问。 那日你为何会出现在云安公主府?这个问题困扰她许久。 她想不通,一个公主府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大费周章,哪怕顶着被人发现的风险也要冒险潜入的。 听到她的问题,元昭神色僵了僵:我能不回答吗? 沈棠宁倒也不意外,只是语气淡定地道:你我如今同在一条船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难不成你担心我会害你不成? 元昭神情显现几分犹豫: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知道太多对主子而言并非是件好事。 沈棠宁缓缓眨了眨眼:你难道不知道,这样说我更好奇吗? 最终,元昭在她的目光之中败下阵来,调整了表情眼神复杂道,我去公主府,为的是找一个人。 她眸光微动:什么人? 元昭迟疑地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姓名,只知道是名女子,年龄大概在三十五岁左右,容貌有损。 沈棠宁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没什么印象:那你为什么要找她,这总该知道吧? 不是我要找她,找她的另有其人。元昭顿了顿,解释道,几个月前,我接了个悬赏任务,便是追查这名女子的下落,我沿着线索一路查到公主府,谁知人没找到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沈棠宁若有所思点点头,藏身公主府,一个毁了容貌的女子,一听就很有故事。 她弯了弯唇:我帮你留意一下。 元昭摇了摇头:找不到也不碍事。 反正如今他已经金盆洗手了。 从前风餐露宿,干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勾当,挣得那点黑心钱还不够治伤看病。 来到池府的这些日子他不由心生悔意,他从前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殿下,三皇子又来了。 引芳低头进来,朝着跪坐在蒲团上的燕明仪轻声道。 燕明仪懒洋洋睁开眼,眼底掠过一抹不耐:让他滚。 顺便转告他,要做就做干净点,本宫这次是念在同族的份上才大发慈悲帮他摆平,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引芳心知肚明,长公主这是对三皇子失望了,她心下鄙夷。 也是,对付一个小姑娘竟还用上了死士,三皇子可真出息! 第33章 引芳如实转告了长公主的话,三皇子一贯笑意盈盈的脸有了裂痕,他缓了片刻,郑重其事鞠了一躬:劳烦引芳姑姑替我向姑母转达,此次是我莽撞了,不过我本意也只是想吓唬吓唬那沈家大小姐,绝无其他意思。 引芳不接话茬,只笑吟吟望着他:三皇子的话,奴婢会向殿下转达。 燕行舟垂眸敛去眼底阴翳,失魂落魄道:既然姑母不愿见我,那我下次再来拜访。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听见引芳回来的动静,燕明仪漫不经心问:人走了? 引芳点点头。 可算是清净了。燕明仪看了眼窗外枝繁叶茂的菩提树,眼底划过一丝茫然,山中不知岁月长,本宫躲到这种地方,还是免不了要卷入那些纷争之中。 引芳拭了拭眼角的湿润。 殿下从前最是好动,生性不喜拘束,隔三差五便要去京郊跑马,先帝在时,专门为她建造了一片跑马场。 这样的人却甘愿在这寺中蹉跎十余载,陛下若是还在,不知该有多心疼。 侍卫长青迎了上来,见三皇子这副脸色就知道:长公主还是不愿见殿下? 燕行舟神色陡然一沉,眯了眯眸:分明之前还好好的,自打横空冒出来个沈棠宁后,本宫便诸事不顺! 长青不禁感慨:这沈家小姐确实有几分能耐,竟然能和长公主搭上关系。 燕行舟神情一凝,眼底掠过一丝危险:我倒是忘了,这沈家大小姐是我那皇兄的表妹,说起来,本宫也该唤她一声表妹呢。 长青觑了眼自家殿下的脸色,心中了然:殿下是想? 燕行舟扯起唇角徐徐笑了下:她成亲不久,本宫打算给她补上一份新婚贺礼,就是不知,本宫这份大礼她会不会喜欢? 长青垂眸恭敬道:殿下亲自送礼,那是沈大小姐的福气。 燕行舟眼里划过一抹似笑非笑。 他不喜欢超脱掌控的存在。 不确定的因素,那就一律抹杀好了。 * 已至七月,酷暑难耐。 角落里放置着冰鉴,里头堆着半融化的冰,勉强为室内添上几丝凉意。 雪青叹息一声:这冰化得可真快,要是放在普通人家,夏天怕是只能靠熬过去。 不乏有人冬日凿冰藏于地窖,可这是个体力活,更何况大多数南方地区冬日是不下雪的,更遑论湖面结冰。 须知二房是没有资格领到朝廷发放的免费冰块,想要就只能自己买。 然而这玩意儿贵不说,购买渠道也有限,饶是二房不缺钱,冰块也只能省着用。 池宴看书看的脑袋大,闻言坐直了身子:为什么要买?制冰这玩意儿又不难! 沈棠宁抬起头来望着他。 提到跟读书不相关的他就来了劲儿,兴致勃勃地道:有硝石就可以制冰啊!出去打听一下哪有卖的,我来给你们露一手! 雪青迟疑地扭过头,满眼狐疑:姑爷真能制冰? 池宴一脸不爽:你这丫头,怎么还从门缝里看人呢? 雪青茫然啊了一声:奴婢何时从门缝里看人了? 他痛心疾首地拍了拍胸脯:把人给看扁了啊! 沈棠宁忍俊不禁。 第45章 硝石制冰 在如今这个朝代,硝石还未被发现可以用来研制火药,因此朝廷的管控并不是很严格。 只要不是大规模地购入,没人会追究你用来做什么。 不过中途还是出了点意外。 雪青将东西买了回来,池宴兴致勃勃凑过来仔细一看,发现了不对。 他捻起一点放在嘴里尝了尝,咸中带苦,透着股清凉气息,他眉头渐渐蹙起。 沈棠宁见状不由好奇: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池宴摇了摇头:这不是我要的硝石,而是芒硝,两者外形相似,用处却大不相同。 他见沈棠宁和雪青直勾勾瞧着他,不得不进一步解释,我要找的硝石,多出现在洞穴石壁等湿润处,亦或是茅房墙壁以及附近的泥土中,也叫地霜。 沈棠宁呆愣愣眨了眨眼,语气有些不可置信:茅房? 池宴摸了摸鼻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她收敛了表情,迅速打消了吃冰食的念头。 雪青也听得一愣一愣,后知后觉点头:那奴婢再去找找。 不用了,我让八两去吧,反正这小子闲着也是闲着。这么热的天,池宴没胆子使唤沈棠宁的人,指使起自己的小厮倒是毫无负担。 八两: 等八两将硝石买了回来,池宴左看看右看看,又开始嫌弃硝石纯度不够。 这个时代提纯技艺还不成熟,提炼出来的硝石仍有杂质,这样一来,制冰也没那么容易成功。 八两小心翼翼道:那小的再去找找? 那倒不用。池宴不打算继续为难他,毕竟他再跑多少家买回来的东西也都一样,他打算自己动手提纯。 其他人包括沈棠宁在内,也好奇地围拢过来观看。 只见池宴将硝石晶体碾磨成粉末状,加入早已盛放好热水的盆中,中途拿着根木棍不停地搅拌。 沈棠宁满脸新奇:这就是所谓的提纯? 池宴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这叫溶解结晶法,提纯的方法不止一种,只是这个比较省时省力,用木炭也可以,只不过相对于来说比较麻烦。 活性炭的吸附性强,提纯出来的效果会更好。 沈棠宁听着池宴嘴里陌生的话,视线不由落到他脸上。 他眉眼低垂,神情专注,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弧度,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整个人仿佛散发着不一样的光彩,和众人口中的纨绔相去甚远。 她眼睫微颤,心中难免觉得违和。 沈棠宁自认读过不少书,可是池宴口中的这些她竟然闻所未闻。 她状若不经意地道:夫君怎么什么都知道? 池宴顿了一下,语气含糊:我平时就喜欢看些杂书,看的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呗! 沈棠宁眉眼轻轻一弯:那夫君可真厉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自己也藏着秘密,无意去探究池宴身上的谜团。 等硝石的溶液完全溶解于水中,池宴示意八两双手将一块布撑开,抱着木盆将里面的溶液透过布倒入另一个盆中。 这又是在做什么? 池宴有问必答:这一步是过滤掉里面的杂质。 这个倒不难理解,沈棠宁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反复过滤了几遍,松了口气:现在就等它完全冷却。 在冷却的过程中,硝石会析出结晶,也就是提纯后的硝石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池宴三番五次偷瞄沈棠宁。 他也有些忐忑,自己身上表现出来的这么多异常,会不会引起她的怀疑? 不过沈棠宁正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池宴也逐渐放下心来。 姑爷,这是不是好了呀? 雪青双手捧着盆,略有些兴奋地进屋来,池宴站起身来几步上前,捻了一把白色晶体,上面还残留着太阳烘烤的余温,他轻轻颔首:可以了。 沈棠宁也瞥了眼:瞧着是比之前颜色剔透许多。 那接下来是不是要制冰了? 一屋子的人眼巴巴望着他,池宴无奈扶额:去打盆冷水,再拿一个大点的盆和一个木桶来。 八两欸了声,匆忙朝厨房奔去,雪青怕他一个人拿不了,也跟了过去。 两人取完东西回来,池宴将装满水的盆放置在大盆中,再将硝石放到大盆中,往里加水,最后用木桶将两个盆严严实实罩住。 做好一切准备,他便等待着结果。 这就可以了?沈棠宁挑了挑眉,觉得还挺有意思。 应该可以了吧。池宴心中难免忐忑,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尝试硝石制冰,不知道中间有没有出什么差错。 这么多人盯着,要是失败了,丢脸可就丢大发了! 硝石在溶解于水的过程中,会不断吸收热量,这也是制冰的原理。 木桶不透明,他们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池宴清了清嗓子:要不我们先做点其他的事,一直在这里等着也无聊。 雪青眨了眨眼:奴婢不觉得无聊啊,还挺有意思的! 八两也点点头:可不是吗?多稀罕呐,还能亲眼见着水结成冰! 第34章 池宴: 沈棠宁嘴角不着痕迹勾了勾:好了,你们一直蹲在这儿不累吗?结成冰也需要时间,先干会儿其他的事。 池宴顿时觉得,再没有比沈棠宁更体贴的人了! 她发了话,雪青和八两只得听命。 等周围没了人,池宴如蒙大赦,着急地围着木桶转悠,双手合十抵着额头,嘴里念念有词:老天保佑,可千万要成功啊!本公子的一世英名可都看这一回了! 门口的沈棠宁听着他的絮叨,好笑地摇摇头。 还一世英名? 他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池宴忍着焦灼,小心翼翼揭开木桶。 木盆中白气缭绕,里面的水结成了冰,他屈起手指敲了敲,发出清脆声响。 他心中不由一喜,成了! 池宴大摇大摆抱着满满一盆冰去找沈棠宁,故作漫不经心抬起下巴:喏,我就说吧,小意思。 她没忍住嘴角翘了翘,发自内心地道:夫君真厉害! 看着池宴悄悄红了耳尖,她不禁心想。 这人,还怪可爱的。 第46章 猪拱白菜 再有一个多月,就要秋闱,西院这边的气氛有些紧张。 都知道二公子读书是头等要紧事,二少夫人下令,一切都得紧着二公子,小半年过去,马上就要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 东院的人眼巴巴等着看热闹,大家都想争口气一雪前耻! 不用敦促,身处舆论中心的池宴近来愈发刻苦,哪怕到了深夜,书房里的烛光也彻夜长明。 沈棠宁推开半掩的门进去,池宴坐在书桌前,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他的一束头发被从悬梁上垂下来的绳索给绑住。 脑袋不自觉往下垂,头皮扯得生疼,疼痛立时让他龇牙咧嘴,勉强又恢复清醒,如此往复。 沈棠宁最初还不解他此举何意,池宴说这叫悬梁刺股,然而刺股太疼他下不去手,只能做到悬梁这一步。 池宴迷糊睁开眼,冷不丁看到面前的沈棠宁,有些惊讶。 她想必是已经沐浴过,穿着一身白色裙衫,青丝半束,再无半点装饰,袅袅婷婷往那儿一站,有种出尘的风姿。 他打了个哈欠重新坐直身子,眉眼惺忪看了眼外面天色: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你不也没睡?沈棠宁瞥见池宴眼下的青黑,不由反思自己对他的要求是不是过于严苛? 她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温声道:这么晚了,夫君去歇着吧。 池宴揉了揉额角,眉头皱了皱,自顾自的嘀咕:你先睡,我这还有点没看完呢。 摇曳的烛光将他的眉眼映衬得温和明亮,他不自觉抿着唇,朦胧竟有几分稚气未消的少年情态。 说起来,他今年也才二十。 沈棠宁心软了软,上前两步拉住他的手,语气柔和: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要是把身子熬垮了,那可是得不偿失。 池宴这会儿脑子有些迟钝,愣愣地任由沈棠宁将他牵起,亦步亦趋走出了书房。 八两坐在门口靠着柱子打瞌睡,也不知梦到了什么,时不时咂吧咂吧嘴,听见动静一个激灵抬头望去。 只见自家二公子人高马大的个子,乖巧地被二少夫人牵着走在后头,他俊朗的脸上还透着点茫然,与平日那浑不吝的模样相去甚远。 八两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缓缓张大了嘴: 完了,公子读书把脑子读傻了! 被廊庑下的风一吹,池宴混沌的大脑便清醒了许多,掌心柔软温热的触感第一时间抢回了他的注意力。 他面上一热,思路在天呐她的手怎么这么软和可恶!她怎么招呼都不打就拉我的手中飞速跳跃,脸色那叫一个变幻莫测。 身后传来点动静,池宴下意识扭头望去,就见八两正傻眼地抬着头,一脸忧郁望着他,眼神仿佛看见了大型猪拱白菜现场一样。 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那头猪。 池宴默了默,莫名有几分恼羞成怒,狠狠瞪了他一眼,无声比了个口型,言简意赅: 滚。 八两伤心且幽怨地滚了。 哈哈哈太好了! 他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进了卧房,沈棠宁回过头来,池宴没来由地心虚,手忙脚乱把手抽了回来,装作一副镇定的模样:哎,手怎么出汗了? 他装模作样把手在衣服上擦了两下,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多少有点欲盖弥彰。 显得他没见过世面一样! 刚鼓起的勇气在沈棠宁略显玩味的目光下,瞬间一泄。 好吧,他就是没见过世面。 我让雪青打了热水,夫君先去盥洗。她主动给了台阶,池宴马不停蹄地下了。 太丢人了! 沈棠宁不会偷偷笑话他吧? 将湿润的巾帕铺在脸上,池宴自闭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扯下帕子回过头,语气透着商量:对了,过两天季无涯唐旭他们邀我出去聚一聚,之前他们约了我好几次我都没同意,他们都有意见了。 生怕沈棠宁不同意,他谨慎地保证,就是单纯一起吃个饭,不干别的! 沈棠宁抬起眼看过来,嘴角微勾:腿长在夫君身上,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池宴总疑心她是在阴阳他,岂有此理,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惧内呢? 将帕子扔回盆里,他气势汹汹走上前,俯身仔细打量沈棠宁的表情,语气怂了怂:你不生气?咱说好了,可不许偷偷向爹娘告状! 沈棠宁有些好笑,容颜般般入画,眉眼稍稍一弯:我生什么气?夫君近来这样刻苦,是该出去好好放松一下,玩得开心,娘若问起来,我帮夫君周旋。 说句实话,自打他肯刻苦用功读书后,她从未限制过池宴出门,是他自己没提。 池宴不提,她当然也不会主动问。 再者,他在家读书这些日子,沈棠宁也极少出门,也算是变相地同舟共济了。 池宴心弦一松,当即乐呵呵拍起了马屁:我就知道,夫人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沈棠宁笑吟吟望着他,娘说得没错,他果然还是孩子心性,开心不开心都写在脸上。 也罢,他最近压力着实有些大,她虽已尽力不让下面那些流言蜚语传到他耳朵里,也明令禁止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科考的相关话题,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下面有的人私底下就池宴能不能中榜押起了注,沈棠宁当然不会纵容这种风气,她逮着西院的下人惩治了番,可手到底伸不到东院去。 让他出去放放风,放松一下紧绷的那根弦,不失为件好事。 她想到什么,难免提点一句:不过有一点,出门在外,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夫君不会不知。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意味深长,害人之心纵不可有,防人之心亦不可无。 之前昆山玉的事不了了之,但沈棠宁却并未放松警惕。 她观池宴自己也不是毫无察觉,料想他也会多留个心眼。 池宴神色一怔,点了点头:夫人放心,我省得,不过是吃个饭,出不了岔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未想到,有人竟为他不惜大费周章,精心设了个局。 第47章 画舫巡游 三催四请可算是出来了,我说池二公子,您老人家现在是越来越难请了啊?兄弟还想不想做了? 季无涯从后面扑上来,和池宴勾肩搭背,语气里的戏谑显而易见。 唐旭轻笑着摇头:成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咱们浪荡不羁的二公子也开始顾家了。 池宴慢腾腾笑了声,兜着慵懒的调子骂道:去,少来挤兑我。 他一顿,面上露出几分愁色,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家里头那位管得严,我这出回门还得打报告呢。 啧。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季无涯满脸好奇,又是同情又是嫉妒,沈大小姐当真那般凶残?不过我要是娶了这么个媳妇,被管着倒也没什么不好! 人对美的事物总是宽容的,更何况沈棠宁不仅有美貌,更有才情,除了性子强势些,几乎挑不出错来。 若非早早定下了亲,提亲的人怕是能踏破沈家门槛! 这样的人物,最后竟让池宴捡了便宜,旁人嘴上不说,背地里没少对他阴阳怪气。 池宴眨了眨眼,他倒真不能昧着良心说沈棠宁有什么不好,因此只故作忧愁叹了口气:你们没成亲的人是没办法明白的。 两人又好气又好笑,对视一眼:瞧瞧他,这是变着法儿炫耀呢! 第35章 闹过之后,唐旭沉吟着问道:不过话说回来阿宴,你真打算参加此次秋闱么,有把握吗? 季无涯一听,也收了嬉皮笑脸的表情,小心翼翼觑了眼池宴:哎呀,唐旭这可就是你不像话了!不是出来玩么,怎么还提这些扫兴的? 都知道池宴有三次落榜的经历,还一度成为那些公子哥茶余饭后的谈资,嘲笑他一介纨绔还痴心妄想,去攀那青云梯。 更有过分的人拿他和池景玉作对比,攻击他庶房子的出身! 池宴倒是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他恣意的眉眼一如既往的桀骜不驯:玩玩么,试试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唐旭犹豫片刻,宽慰道:不用去管外界那些闲言碎语,你能有重新再来的勇气,已经强过他们不少人了! 季无涯深表赞同:你瞧瞧我,我报了名都没那个勇气去参加!你都不知道,我娘还让我多向你学习呢! 他迟疑着挠了挠后脑勺,要不我也去试试,让我娘开心开心? 他娘对他的要求不高,哪怕考了个倒数第一,都得欢喜地摆上两桌。 池宴挑了挑眉毛:那去呗,正好咱们仨一起,还能给我壮壮胆子! 季无涯也乐了,猛地一拊掌:那感情好,唐旭你觉得呢? 唐旭无奈一笑:我都成,一起就一起。 季无涯兴奋地道:太好了!万一咱们撞了大运,一举登科及第呢? 瞧瞧我听到了什么?三个不成器的纨绔,还想着登科及第,这可真是本公子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身后有人嘲讽地笑了一声,回头一看,正是萧聿一行人。 季无涯当时就拉下了脸,直道晦气,小声嘀咕:怎么又遇到了这瘟神? 每次遇到萧聿就没好事! 瞧萧公子说的,人实力不行,可不是只能做做白日梦了? 同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附和起来,听了这话顿时捧腹大笑。 季无涯忍无可忍:你们说谁做白日梦呢! 刺耳的讥笑声中,唐旭也冷了脸。 谁痴心妄想说谁呗!怎么着,不服是吧?萧聿抱着手臂似笑非笑看着他,有本事来打一架? 季无涯受不得激,捋了捋袖子当场就要上前:来啊,谁怕谁 身边有人死死拽住他,他扭头一看,是池宴。 池宴眼底一片冰凉,唇角缓缓翘起: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季无涯和唐旭均有些诧异望了他一眼,这可不是池宴能说出来的话! 要是平时,池宴保管第一时间就冲了上去,他这人最受不得挑衅。 池宴眉骨微抬了抬,极轻地哼笑:本公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别让这种人坏了兴致。 他记着沈棠宁的话,凡事别冲动,冷静下来想想,三思后而行。 萧聿这人嘴是贱了点,不过他也就只会逞逞嘴上功夫了,他越搭理,对方越来劲儿,反之他若不搭理,对方也自觉没趣。 果不其然,见池宴一副窝囊的怂样,萧聿也失了兴致,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嘁,怂货。 池宴只盯着对方笑,笑容令人捉摸不透。 他自己都没发觉,他潜意识在模仿沈棠宁,她就是这样,无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都时常脸上挂着笑,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若是有人招惹了她,她笑得越明艳动人,那人的下场往往越惨。 萧聿被他笑得毛骨悚然,嘀咕了句:池宴这小子怕不是在家关疯了吧? 管他呢,娉婷姑娘快要登台了! 听到这话,萧聿眼睛亮了亮,也懒得跟池宴他们浪费时间,转身朝着湖边挤去。 池宴见乌泱泱的人群一时间都朝湖边涌去,皱眉不解:他们这是做什么? 季无涯回过神来,兴致勃勃解释:你关在家里消息闭塞,今晚春风楼的画舫会环湖进行歌舞表演,届时娉婷姑娘还会登台献舞一曲! 池宴了然地点点头,不打算去凑热闹,转身欲走,季无涯忙拽住他:你上哪儿去? 池宴一头雾水:吃饭啊,不然呢? 两人面面相觑,恨铁不成钢:娉婷姑娘要献舞哎!你居然还有心情吃饭? 池宴无语:不然我饿着肚子?她又不能当饭吃!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两人一左一右拽着他:放心吧饿不着你,咱都已经准备好了! 池宴被推着走,皱着眉仍有些排斥:不是,咱这是上哪儿去?先说好啊,我夫人不许我看别的女子,出入烟花之地更是要打断我的腿! 季无涯是彻底服气了,恨恨道:知道了你个妻管严!咱们隔着湖呢,那画舫上的票一票千金,你想上去看还没那个机会! 第48章 何其不公 怎么样,我挑的这地儿还不错吧?可能入池二公子的眼? 季无涯一脸得意朝着池宴抬了抬下巴。 池宴偏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们正处于湖中央一条画舫上,此处为单独辟出来的雅间,清幽雅致。 内里陈设也无一不细致,八宝屏风次第展开,缕缕檀香宁神静心。 临窗而坐视角极佳,一眼望去湖面波光粼粼,微风送爽。 湖上不时飘来几条小船,颇有种人在画中游的意境。 他勉为其难轻轻颔首:凑合吧。 惯的你!季无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本少爷能订到这么好的位置有多不容易吗! 唐旭摇头失笑,为季无涯说了句公道话:都知道娉婷姑娘要登船献舞,大家争相寻找最佳视角,你是不知道,但凡好些的位置都被抢完了! 他又指了指岸边挨挨挤挤的人群,看到那些人没,那便是船上买不到位置,只能站在湖边看的。 这么夸张?池宴沿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到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不由讶然挑眉,不就是看个跳舞吗?他们是没看过还是怎么? 什么叫不就看个跳舞?那可是娉婷姑娘的舞!能一样吗?季无涯一脸恨铁不成钢。 池宴托着下颌神情散漫,掠了他一眼兴致缺缺:哦,那娉婷姑娘是比寻常人多了只眼睛还是少了个鼻子啊? 季无涯一阵语塞,求助地看向唐旭:你看看他,说的这叫什么话?这要是让萧聿听见你这么说他女神,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把你淹死! 唐旭勾了勾唇:他啊,是已有佳人在怀,眼里再也容不得其他。 池宴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先说好了,本公子得早点回去,我如今是有家室的人,和你们可不一样。 沈棠宁并未限制他归家时间,纯粹是他自个儿心虚,说好的吃顿饭变成了看人跳舞,这要是还回去晚了,他都怕沈棠宁知道了泪淹燕京! 季无涯掏了掏耳朵:行了池二公子,张嘴闭嘴就是你家夫人,我耳朵听得都起茧子了! 说话间,酒菜也上来了。 季无涯连忙招呼着开动:来,别光顾着说话啊! 听说这湖里的鲈鱼可是一绝!还有这春日醉,出了名的好滋味! 看着灌满的酒杯,池宴抬手挡了挡,嘴角轻挑:喝酒不开车,平安你我他。 啊?季无涯懵了懵,很快反应过来,池宴你脑子让驴踢了吧?回去的路上又不用你来驾车,车夫干什么吃的! 啧,失策了。 早知道把车夫撵回去。 今日池宴不在,沈棠宁和几位好友也相邀一起聚了聚。 赴约的只有温瑶和顾轻絮。 温瑶面上划过一抹惋惜:清月本来也是要来的,不过她昨夜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你我,便只能遗憾作罢。 沈棠宁点了点头,只道:以后有的是机会。 温瑶有些新奇地打量着顾轻絮:宁宁,你何时与顾小姐这般熟识了? 顾轻絮是沈棠宁邀请的,好歹是未来嫂嫂,总得时常联络一下感情,省得被有心之人拐跑。 一次不成,谁知道三皇子会不会卷土重来? 沈棠宁解释道:之前在公主府的时候,与顾姐姐一见如故,觉得甚是投缘。 顾轻絮垂眸轻笑,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人家几个手帕交相邀一起游玩,她贸然掺和一脚,确实有些不像话。 但沈棠宁盛情难却,她往日也没什么要好的朋友,鬼使神差竟答应了下来。 第36章 温瑶连忙摆手:没有的事,出来玩人多才热闹嘛!她略有些羞赧,眼眸亮晶晶的,只是从前觉得,顾小姐这样天仙般的人物应该比较难以接近,今日一瞧倒觉着是我肤浅了。 顾轻絮隐隐松了口气,闺阁少女间多的是共同话题,温瑶心性单纯,顾轻絮情商极高,气氛很快融洽起来。 那湖边怎么这样多的人,是有什么热闹吗?温瑶向来喜欢看热闹,见湖边人多便有些意动。 沈棠宁和顾轻絮同样好奇,便跟着她上前一探究竟。 此时湖边挤满了人,她们压根儿挤不进去,自来熟的温瑶拉着旁边的大娘攀谈起来:请问你们这是在看什么啊? 大娘也是热心肠,瘪了瘪嘴就开始唠叨起来:还能是什么?听说春风楼那什么婷的姑娘今日要登船献舞,这些人都是慕名前来观看的。 沈棠宁眸光一动:娉婷姑娘? 大娘恍然大悟:啊对,就是这个名儿! 顾轻絮家教甚严,闻言略显茫然:这位娉婷姑娘很有名吗? 沈棠宁凑到她耳边耳语几句,顾轻絮眼里闪过一丝恍然,面颊浮上一抹浅红:这样啊。 大娘颇有些不忿:也不知道这女人灌了什么迷魂汤,把这些男人一个个迷的不着家! 岸边绝大多数围观的都是男子。 他们不知道是谁的丈夫,父亲,儿子,却为了一个陌生女子痴迷,神魂颠倒,大娘心有怨气也是正常。 沈棠宁抿唇一笑:可是腿长在这些人身上,他们若不想来,那位娉婷姑娘还能强迫他们来不成? 说到底是男人禁不住诱惑罢了,可世人却习惯把罪责推到女子身上,淡化了男子的存在。 最终被审判、唾骂的只有女子,何其不公。 大娘张了张嘴,被堵得一时哑口无言,只讪讪道:你这姑娘,怎的还帮上一个妓子说话了? 沈棠宁眉目轻敛,语气仍旧温和:笑贫不笑娼,若非走投无路,谁又愿意自甘堕落? 大娘说不过她,瞪了她一眼灰溜溜走了。 顾轻絮若有所思笑笑:你这个说法倒是有点意思。 沈棠宁垂下眼帘:随口说说罢了。 她并非是为那娉婷姑娘说话,素未谋面,她也不知对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只是女子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同类相残,只会加剧她们的困境,并不会有任何改变。 岸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娉婷姑娘的船来了! 第49章 一舞动京华 抬眸望去,只见偌大的湖心,缓缓驶来一座画舫,精美的好似一座移动的水上楼阁。 雕?绣槛,碧瓦朱檐。 无一处不精美。 有丝竹管弦声被风送来,美貌侍女轻挽薄纱登上高台,身姿轻盈洒下漫天花瓣,此时天渐黑了下来,夜色中也仿佛浮动着缠绵脂粉。 画舫的薄纱窗将女子朦胧的剪影映在其中,勾勒出令人浮想联翩的身影,不少人已经眼神痴迷。 娉婷姑娘! 温瑶嘴角一抽:这也没瞧见人啊,他们这是在激动什么? 沈棠宁唇角轻轻一勾:犹抱琵琶半遮面,反倒更能引起人的探究欲望。 她转念一想,池宴该不会也在这些人其中吧? 仿佛若有所感,湖中央的池宴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下意识抬眼观望四周,然而隔着人山人海,两人自是没有发现彼此的存在。 怎么了?季无涯抱着酒坛茫然地抬起头,着凉了啊?池宴你有点虚啊,这才多久的功夫? 池宴朝他递了个危险的眼神,没好气道:你才虚呢! 他也喝了两杯,再被风一吹,这会儿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还要多久?我想回去睡觉了。 快了快了!再等等季无涯打了个嗝。 而此时,另一座画舫内。 女子正对镜点唇,她抿了抿口脂,葱白指尖一点点涂抹均匀。 镜中女子秀雅绝俗,玉肌花貌,有一双婉转妩媚的眼,她唇角艰难地牵起一抹弧度,红唇微微翕动:这是那人的意思? 身后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双美目平静无波:我知道了。 屋里的人悄然消失。 过了会儿,门被敲响,侍女低声提醒:娉婷姑娘,时辰到了。 她站起身来,在万众瞩目中登上高台。 沈棠宁三人寻了处茶楼,二楼高,勉强能看到湖中心的景况。 那画舫里缓缓走出来一人,身段婀娜,轻纱遮面。 隔着太远,着实难以看清她的脸,但从周遭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可以猜测这就是那位娉婷姑娘。 这也看不到脸啊。等了那么久,居然看不清脸,温瑶不由有些失望。 没关系,看看人家跳舞也行啊。顾轻絮安慰道。 伴随着密切的鼓点,那抹身影缓缓动了起来,水袖翩跹,时而低垂时而翘起,腰肢柔软到不可思议,行动间有清脆的金铃声响起。 沈棠宁眼里闪过一抹意外:这是柘枝舞。 温瑶扭过头来,双手捧着下巴:有什么说法吗? 顾轻絮沉吟片刻:据说此舞源自西域,难度极大,对舞者的力度和柔韧性要求极高,你看这么密集的鼓点,她的步伐却不曾乱,抬腿折腰力度都恰到好处,说明她功底深厚。 沈棠宁点点头,面露欣赏:一舞动京华,确实不曾夸大。 一舞毕,众人仍沉浸在方才惊鸿的舞姿中。 娉婷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离场,她望着乌泱泱的人群,露在外面的眼睛映着璀璨灯火,轻轻一弯: 感谢大家的对娉婷的喜爱,今天特意为大家准备了一项特别环节,请大家将想对我说的话写在花笺上交给我的侍女,随后我会随机抽取几名在场的观众,亲自前往和他们进行一盏茶时间的叙话。 这个消息一出,瞬间引得底下的人沸腾起来。 季无涯激动得舌头都捋不直了,猝然站起身:还还有这种好事儿?今天没白来! 池宴支着下颚,闻言嗤笑一声:怎么,你还想去凑个热闹?这么多人,能抽中你就见鬼了! 季无涯撇了撇嘴:万一我就走了运呢?试试又不亏,再说错过这次,可就没下次了! 他晃晃悠悠去找人借纸和笔。 唐旭也有些醉了,恍惚笑了笑:管他呢!他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池宴摇了摇头,觉得晕得厉害。 这屋子是不是太闷了? 接下来好像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时候不早,咱们回去吧? 天色已晚,她们都是女子,在外面待太晚难免不安全,沈棠宁便提议回去。 顾轻絮和温瑶都没有意见。 马车停在一处小巷,需要步行一段路,然而这会儿街道正是拥堵的时候,短短的路程也变得艰难起来。 沈棠宁让其他两人尽量走在一起,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元昭,她勉强放下心来。 燕京也有拐子,去年就有一个官员的千金在元宵灯会走失,她的担忧并非没有根据。 等好不容易回到马车前,三人告别之后各自回府。 雪青扶着沈棠宁下马车,见她心情不错,便笑着问:小姐今日玩的挺开心? 她轻轻颔首:尚可。 回到如意居,她偏头看了看漆黑的书房:池宴还没回来? 雪青摇了摇头,眼神促狭:没呢,姑爷好不容易出去一趟,这会儿准是流连忘返呢! 沈棠宁唇角翘了翘:让他放纵一下也好。 可当她梳洗完毕,亥时已过快至子时,池宴仍旧未归,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八两呢? 雪青皱眉摇了摇头:他同姑爷一起出去的,这会儿也还没回来。 池宴是有分寸的人,从来不会夜不归宿,这么晚还不归家,不像是他的性子? 沈棠宁沉吟片刻,唤来元昭:你去找人,找到以后给他带个话,他若是不肯回来,那我只能亲自去请了。 兴许他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步。 元昭离开没多久复又折返,后面跟着个神色惊慌的八两,八两脸色煞白,沈棠宁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心头一跳:公子呢? 八两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抖如筛糠:少夫人,公子他,他被京兆尹府的人给带走了! 第37章 预感成真,沈棠宁眼皮一跳:他又和人打架逞凶了? 八两急的快哭了,颠三倒四:这次,这次不是打架是,是杀人! 不对,公子他没杀娉婷姑娘!人肯定不是他杀的! 沈棠宁听得心惊肉跳,终于从他的话里得出一个令她震惊不已的信息 娉婷死了。 还和池宴扯上了关系。 第50章 花魁之死 沈棠宁眸光一厉:到底是怎么回事? 八两惊恐地抬起头作回忆状:听说今晚娉婷姑娘要献舞,季公子他们提议去瞧瞧,二公子本不乐意的,但也不好扫了他们二人的兴致。因那船票贵,当时小人就没跟随公子上船。 他记得当时娉婷姑娘已经跳完舞了,湖边已经有不少人散去,但仍有一些人留恋不舍地围观,毕竟娉婷姑娘说会挑几个人进行小谈。 谁都希望幸运降临在自己头上。 八两对此没什么兴趣,他揣着公子赏的零嘴钱买了包糖炒栗子,香喷喷的栗子口感甜糯,他幸福地眯起了眼。 就在这时,周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 八两本能地抬头望去,只瞥见画舫上一抹急促下坠的身影。 有人跳湖了! 他惊得手一抖,糖炒栗子啪嗒也掉在了地上。 周围有人惊呼:是娉婷姑娘!娉婷姑娘跳湖了! 八两闻言吓出了冷汗,好好的人怎么突然跳湖了呢? 一时间,有不少人跳下去捞人,他眼皮跳得厉害,顾不上去捡地上的糖炒栗子,本能地去寻自家公子:公子!公子! 未央湖实在太大了,娉婷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被人发现,被捞上来的时候,她已经没了气息。 八两好不容易寻到了池宴,然而他是被官差架着拖出来的,八两看见他的时候,池宴神情有些恍惚。 公子!你们凭什么抓我家公子?! 八两扑上去要抢人,被官差一脚踹在地上。 对方神情冷漠:你们家公子涉嫌一桩命案,我们要将他带回去调查! 八两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将池宴带走。 萧聿看到池宴就像疯了一样,冲上去对着池宴拳打脚踢,双眼赤红:池宴你个畜生!你到底对娉婷姑娘做了什么?为什么会逼得她跳湖自尽?! 池宴仍是一副恍惚的状态,并没有回应。 八两后来几经周折打听到,娉婷是从池宴所在的雅间跳湖的,有人看到她在窗边停留了会儿,像是与什么人起了争执,后来动作决然跳了湖。 众人对此众说纷纭。 但毫无疑问,矛头都指向池宴。 最广为流传的说法是,池宴醉酒想轻薄娉婷姑娘,对方宁死不从,绝望之际跳湖以保清白。 八两不肯相信,他家公子才不是那种好色之徒! 少夫人,您要相信公子啊!且不说他酒量极好,轻易不会醉,就算他喝醉了,最多也是抱着公鸡睡一宿,绝对不会干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啊! 你说你家公子酒量极好?沈棠宁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八两愣愣地点头:对啊! 这事怕是冲着池宴来的! 沈棠宁脸色骤然沉了下来:那季无涯和唐旭呢? 八两茫然摇头:据说事发的时候,季公子和唐公子并没有和公子在一起,但官府的人还是把他们一并带回去调查了。 这么巧? 沈棠宁几欲冷笑。 这件事暂时瞒着老爷和夫人,我先去衙门一趟。她转身去内室换衣,八两,收拾一些御寒衣物,待会儿给公子送去。 八两惊讶抬头,少夫人这是相信公子? 他感激涕零,胡乱抹了把脸连连点头: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沈棠宁来到天牢,毫无疑问遭到了阻拦。 何人擅闯牢房重地? 狱卒冷着脸拦下她。 雪青在她的眼神示意下上前,悄然递上一个荷包:我家小姐乃是户部尚书沈家嫡女,这不前脚我家姑爷被你们抓了来,她担忧不已,想给他送点吃食衣物,还请小哥行个方便。 拿钱开路,并不罕见,只要不是事关重大,上面盯得紧的案子,大家都乐意行个方便。 然而这狱卒却扫了眼沈棠宁,嘲讽地勾唇:你们这是光明正大行贿?抱歉,我可不吃这套!还请速速离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雪青攥紧荷包,变了脸色。 能在这儿混的都是人精,听到她的来头便要思量一番能不能得罪。 这人看上去也不像是刚来的愣头青,倒更像刻意针对她。 沈棠宁眼底掠过幽光,若非有人授意,她还真想不到其他。 她上前一步,眉目蕴开浅淡的冷色,笑意温和却不达眼底:我夫君目前并未定罪,只是被你们请了过来配合你们调查,我为何探视不得? 狱卒嘴唇动了动,正要反驳,却听她不疾不徐道,你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带走,已是将他视为待罪之身,引得百姓口诛笔伐。若是他当真有罪还好,若是事后查出他是被人冤枉 沈棠宁脸上笑意敛了干净,眸光冰冷一字一顿:那我恐怕只有进宫,请皇后娘娘还我夫君一个公道了。 狱卒心里一惊,对方这话是威胁也是敲打。 如果查出池宴被人冤枉,她表明了态度会追责到底,甚至还搬出了皇后娘娘这座大山! 狱头慌张跑了出来,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原来是沈大小姐,快请进快请进!您莫要见怪,这小子初来乍到没眼色,不认得您呢! 沈棠宁眉梢轻挑,瞥了眼神色僵硬的狱卒:是么? 她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不冷不热地道,那大人可要好好教教他什么叫审时度势,可别误以为自己抓住了青云梯,实则半只脚踏上了黄泉路啊。 她此话一出,面前的两人神色均有不自在的僵滞。 狱头很快反应过来,干巴巴地赔笑:是是是,您说的是!您要看望池二公子是吧,小事情,这边请! 沈棠宁也没心情纠缠下去,抬脚进了牢房。 倒是雪青,路过那狱卒时故意重重冷哼一声:某些人,真是给脸不要脸。 狱卒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十分精彩。 沈棠宁提着纱灯,穿过漆黑漫长的甬道,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朽的霉味,她忍着不适皱眉。 沈大小姐,就是这儿了。 来到一间牢房前,她抬头望去,就见池宴委屈兮兮地坐在角落里,衣服也皱巴巴的,懵然看了过来。 夫人? 第51章 扑朔迷离 沈棠宁盯着他颓靡的样子,眼神复杂。 这人平日就极为讲究,衣服必定要整洁华丽,还要熏香,并且尤其在意他这张脸,出门前都要照好几下镜子。 池宴此时的模样不可谓不狼狈,他眼角和下颌的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衣衫凌乱,像是被人按着揍了一顿。 他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衣襟,整理到一半发现好像没这个必要,动作僵住后又略显局促放下手来,嗓音干涩: 你,你怎么来了? 沈棠宁察觉到他的局促,扭头看向旁边的狱头:能否劳烦开个门,我把这些东西送进去,待不了多久就走。 狱头有些犹豫,顾念着她的身份,权衡片刻还是咬牙点点头:那沈大小姐,您可得抓紧时间。 他上前将牢门打开,识趣地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我去隔壁转转。 狱头离开后,沈棠宁将手里的灯交给雪青拿着,把带来的东西接了过来,踏进了牢房。 池宴见状皱了皱眉:你别进来了,这里面脏。 她充耳不闻,来到池宴身边蹲了下来,目光一寸寸打量着他:他们可有对你用刑? 他摇了摇头,抿唇看她一眼:我没杀人,更没做那种事。 他说完便有些忐忑不安地等着她的反应,不知为何,他很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沈棠宁面上一怔,闻言,倒露出了见到他的第一个笑容:我相信夫君。 池宴愣了愣,嗓音莫名艰涩:真的?你真的信我? 她抬手替他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夫君与那娉婷姑娘无冤无仇,为何要和她过不去? 池宴本来还不觉得什么,听到这话心中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口,隐忍地用余光扫了眼她,闷闷道:你说的话我都有记着,萧聿挑衅我,我也忍了下来没和他动手。 第38章 季无涯和唐旭拉我去看娉婷姑娘,我全程都只低头吃菜,就连喝酒,我也就喝了两杯。 他越说越觉得委屈,即便如此小心翼翼,还是没能防住。 池宴想不通,他一个没权没势的纨绔败家子,谁要大费周章这么整他? 沈棠宁心里掠过一阵异样的情绪,又酸又胀。 她抓住池宴的手,在他发怔的目光中将一个小巧的圆盒药膏塞进他手里,慢慢收拢:时间有限,现在夫君只需要告诉我,今日大概发生了什么,尤其是事发前后,你记得的不记得的,都要努力回忆。 池宴在她坚定的目光中心绪平静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我感觉我应该是醉了。 应该?沈棠宁皱了皱眉,可你方才说你只喝了两杯,八两说你的酒量挺好。 池宴面色微沉:对,但我喝了两杯酒后,感觉脑子昏昏沉沉,那种状态总之不太对劲。 沈棠宁脑海中掠过一个猜测。 难道他被人下药了? 季无涯和唐旭喝得比我还多,尤其是季无涯,他一直吐,他们二人中途跑了两次净房。 后来池宴好像是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身边有股馥郁兰香,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了一位美貌女子。 季无涯和唐旭都不在,想来又去净房了。 其实那会儿他的意识昏沉,连那女子的脸都看不甚清晰,更别提有力气站起身做其他事了。 女子正是娉婷,她断断续续对他说了会儿话,朦胧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呓语,池宴努力分辨,捕捉到几句关键信息,原来是季无涯递的彩笺被她挑中了。 然而这会儿季无涯不在。 池宴隐约觉得和一个女子共处一室,不大妥当,便提议让她过会儿再来。 但对方没动,出于教养池宴也没办法赶人,他觉得屋子里闷得慌,迫切地想要出去透口气,便努力撑着身子想站起身来。 娉婷见他摇摇晃晃,似乎是想搭把手,被池宴拒绝了。 等他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娉婷却突然尖叫一声,惊恐地退到了窗边。 池宴困惑地偏头看去,她似乎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决然地从窗户那里翻身跳了下去。 噗通地一声。 伴随着季无涯和唐旭推门而入的声音,池宴的脑子迟钝地清醒过来。 有人跳湖了。 沈棠宁听完全程,眸光晦暗不明。 从池宴的描述里,娉婷明显是为他而来的,但只为了陷害他便搭上自己一条命,这样值得么? 一个是素有恶名的纨绔,一个是一舞千金的花魁。 池宴的说法,京兆尹不会信,百姓更不会信。 若非她了解池宴的秉性,怕是也不会信。 就连池宴自己,也不禁心生茫然,他失魂落魄垂着头,喃喃自语:我从未见过她,更别提什么结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棠宁握紧他的手,语气莫名冰凉:有些时候,你不去招惹别人,也会有人主动招惹你,他们要害你并不是因为你做错什么,而是因为他们的恶。 她的手柔软温热,仿佛有某种力量,池宴从痛苦的自省中抽离出来,怔怔地望着她:那我该怎么做? 如实将你知道的告诉他们,至于其他的,交给我。沈棠宁把带来的饭菜一一端出来,示意八两将被褥放下。 她做这些时并不见浮躁,反倒有种从容不迫的气度,池宴不知不觉受她感染,心中的惶惑也淡了许多。 沈棠宁离开时回头看了眼池宴,微微勾唇:照顾好自己,等着我接你出来。 池宴望着她离开的身影,缓缓攥紧了掌心。 池宴他是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事的!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还请你们仔细查查,早日还他一个清白 沈棠宁刚出大牢就听到前方传来声音。 季无涯和唐旭正和狱头谈话,情绪看上去有些激动。 狱头口头上敷衍:行了行了,怎么办案还轮不到你们两个门外汉来教,天色不早快回去吧!我们随时可能再传你们来问话啊 沈棠宁脚步一顿,走上前。 两人回过头来,见了她神色惊讶又愧疚。 唐旭眼神复杂:沈大小姐? 季无涯几步上前,语气急切:嫂夫人,池宴他怎么样了? 第52章 断绝关系 沈棠宁目光一一掠过二人,神色喜怒莫辨,她回应了季无涯的问题,态度既不冷淡也不热络:劳季公子挂心,我夫君情况尚可。 季无涯和唐旭对视一眼,察觉到她的疏离客气,抿了抿唇一狠心:嫂夫人,要不你打我吧,骂我两句也成!这事归根究底都怪我,若不是我执意要去看娉婷姑娘,池宴也不会遭此无妄之灾 唐旭也神色歉疚低垂着头:我们都相信这事儿肯定和池宴没关系!如果当时我们在场就好了,说不定池宴就不会总之我们难辞其咎! 他们二人的脸色都真诚极了,且看不出丝毫心虚,若不是当真并非出自他们之手,便是心理素质极佳。 沈棠宁端详了会儿,脸上依旧淡淡的,语气平静:无论此事是不是池宴所为,京兆尹定会查明真相。时候不早,两位还是尽快回去吧,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她说完这话便自顾自的朝着马车走去,目送沈棠宁上了马车,季无涯眸光黯然:嫂夫人心里肯定怨上我们了! 人之常情。唐旭叹了口气,你仔细想想,我们仨一起出来,结果只有池宴发生了这种事,沈大小姐很难不迁怒我们。 季无涯失魂落魄地呢喃:怎么会这样呢?我不相信池宴会逼得娉婷姑娘跳湖自尽,可可为什么偏偏是池宴?他与娉婷姑娘又从未见过,更别谈结仇。 唐旭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好好休息一晚,要想帮池宴早日洗清嫌疑,咱们得打起精神来才是。 小姐是觉得,季、唐两位公子有嫌疑? 雪青方才瞧了会儿也看出点门道,她家小姐从不无的放矢。 沈棠宁坐在马车里,神色早已恢复往日的宁静,若有所思道:事发之时,他们两人齐齐都有不在场的证明,你觉得这只是巧合? 这么看来,他们俩人的嫌疑确实很大,可是奴婢听说两位公子和姑爷也算是交情颇深,怎么还会做出这样的事? 雪青还是想不通,这三人在燕京世家公子中的名声都不好,闯祸是一起闯,被骂也是拎出来一起骂,勉强算是微末之交。 按理说,这样的情谊应当匪浅。 沈棠宁目光一顿,话音添了几分冷淡的嘲弄,像是在说池宴,也像是在说其他: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在你看来情比金坚,可对别人而言,舍弃你和舍弃一样累赘,没什么不同。 雪青觉得小姐这话格外耐人寻味,不等她进一步追问,池府已经到了。 她先一步掀帘下了马车,瞧见门口隆重的阵仗,愣住了。 沈棠宁紧跟着出来,听见她嗓音发紧:小姐。 她若有所感抬头望去,缓缓抬了抬眉。 混账!我们池家怎么出了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孽障!这让我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老夫人一怒之下,将茶壶茶盏散落在地,噼里啪啦的碎裂声,衬得满室更为寂静。 池二夫人在下首悄然抹眼泪,池二老爷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侯夫人一派威严的作风,眼神尤其的冷,讥笑不已:若不是门房机灵,怕是明日池家沦为整个燕京的笑柄,我们都还被瞒在鼓里! 池月怨念颇深,不忿地扫了眼稳坐如山的沈棠宁,撇了撇嘴:二嫂,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二哥闯下这样的大祸,你怎么还想着替他瞒着我们呢!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呐? 池景玉也敛着眉,面色沉沉瞥了眼沈棠宁。 沈熹微坐在椅子上,按捺住心里的欢喜,捏着帕子掩了掩唇,安安静静看戏。 池宴竟然杀了人? 啧,她不得不再次庆幸,还好当初没嫁给他! 沈棠宁瞧着这三堂会审的架势,心中冷笑。 她早该料到,大房片刻不歇地盯着二房动静,稍有风吹草动,怎能瞒过他们的眼睛? 好不容易能借题发挥,侯夫人焉肯放过这个机会? 沈棠宁倒也没想瞒多久,好歹是撑过了今晚,能让二老睡个好觉,明日还有场硬仗,不过这个想法显然落空。 第39章 老二家的,这便是你教的好儿子!平日里斗鸡走狗不务正业,我咬咬牙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他干了什么?他居然沾了人命官司,我池家是断断容不得这么个败坏门风的孽障! 池二夫人猝然抬头:母亲! 听老夫人这意思,竟是要将她儿子逐出家门? 这怎么行! 眼风扫到婆母欲要起身下跪,沈棠宁抬手按住她,生生将她按了回去。 池二夫人泫然欲泣望了她一眼,虽然不解,仍是按捺了急切的心。 沈棠宁瞧了眼怒火中烧的老夫人,语意不明:祖母,如今京兆尹只是请夫君前去配合查案,并未定他的罪,此事是不是他所为还有待商榷。 老夫人没给她好脸色,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只抓了他一个人,还不能证明他的嫌疑吗?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你觉得还有转圜余地? 她此时只觉得池宴害得池家苦心经营多年的声名扫地,恨不得立马和他撇清干系! 不愧是那个贱女人的后代,骨子里便流淌着低贱的血脉,早知如此,她就不该留下这一家子! 当然有。沈棠宁从容不迫地出声,神情不见丝毫慌乱,柳暗花明又一村,还未到绝境,怎能轻易下定论? 侯夫人指尖扣紧,觑着她冷笑:棠宁,我知你维护自家夫君心切,可杀人这个罪名并非小事,你要知道这事真和宴哥儿扯上关系,咱们整个池府都跟着受累! 她抿了抿唇,语气透着咬牙切齿,别的不提,就明日侯爷和子珩上朝,参他们的折子都够我们吃上一壶! 她儿子千辛万苦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怎能因池宴那个孽障将前途毁于一旦! 老夫人一听顿时气血上涌,猛地一拍桌:不行!这逆子!必须逐出家门 沈棠宁站起身来,骤然扬声道:祖母! 她脸色肃然,字字诘问,咱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想办法解决,却急着撇清关系,这落在外人,乃至陛下眼里会怎么看? 众人神色一僵。 她扯了扯唇,不疾不徐道:明哲保身固然是人之常情,可事后若证实池宴是清白的,覆水容易,收回来可就难了。 第53章 我相信他 你放肆!你这是在指责我们?老夫人脸色难看得厉害。 沈棠宁的话无疑精准戳中了她的死穴。 人要脸树要皮,越是名门望族门庭显赫,越注重颜面,老夫人和侯夫人一样,也怕设想成真,被人戳脊梁骨。 池景玉想的则更多,他的仕途正处于上升期,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如果真在这时候把池宴撵出了家门,恐怕于他而言并非好事。 这种出了事就马不停蹄划清界限的行为,说得好听是大义灭亲,说得难听就是落井下石! 与人交往最忌讳两面三刀,往后那些朝臣想要与他结交,恐怕也会掂量一下他日后会不会翻脸无情? 宁远侯也想到了这点,沉着脸没有吱声,这话老夫人可以说,他却不好随意表态。 沈熹微讶然睁眼,状若劝解:长姐,知道你救人心切,但作为晚辈,你也不能公然顶撞老夫人呀!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沈棠宁似笑非笑瞥她一眼:二妹妹倒是心宽,且不说我这如何叫顶撞,若当日你我并未错嫁,如今你恐怕比我更着急呢。 我沈熹微脸色一变。 应付老夫人她还要委婉措辞,对付沈熹微一个跳梁小丑,她可没那么多顾忌:二妹妹如今怀有身子,孕期最忌讳思虑过多,你还是好好歇着吧。 换而言之,少多管闲事。 被沈棠宁毫不客气嘲讽一通,周遭也无人替她说话,沈熹微心不甘情不愿咽了咽声。 沈棠宁收敛起锋芒,恭敬福了福身,又是温和无害的模样,语气仿佛推心置腹:祖母这话可真真是误解了孙媳,棠宁分明是顾全大局,为了咱们整个池府长远发展考虑。 分家不是不可以,但绝不能是现在,池宴也绝不能是被撵出的池家。 真要此时此刻断绝关系,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外界池宴已经被池家视作弃子,可以任人随意拿捏? 老夫人蓦地咬牙:你! 权衡再三,池景玉站了出来,微皱着眉:祖母,父亲母亲,二弟的事情尚未盖棺定论,咱们不妨等等京兆尹那边怎么说? 沈熹微有些惊讶地望过去,没料到池景玉竟会帮着沈棠宁说话,她骤然攥紧指尖,心里生出一股危机感,翻江倒海的醋意。 世子为何会向着沈棠宁? 难不成他对沈棠宁死灰复燃 池景玉的话明显管用许多,宁远侯觑了眼自家儿子,也缓了语气:母亲,子珩说的不无道理,宴哥儿那孩子虽然离经叛道,但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他看了眼池二老爷,话音透着几分告诫,二弟,知道你们溺爱孩子,不过平日里还是要多注重对孩子的教育才是啊!你若不管,总会有人替你管! 宁远侯心里也有诸多不满。 说到底还是这夫妻俩疏于管教闯出来的篓子,怎么他家子珩就没有过这些污糟事? 从前他也不是没提醒过,但他这二弟只是满口答应,没见他有过什么实际行动! 说什么不愿拘着孩子性子,可任由他任性妄为难不成又是什么好事? 这不,眼瞧着酿成大祸,祸及己身不说,还连累了他们! 池二老爷抹了把脸,艰难点点头:大哥说的是,此事全都怪我。 棠宁,池宴那孩子怎么样?他怎么就,怎么就着了道呢! 池二夫人急的跺了跺脚,眼眶通红,别过脸去擦了擦。 沈棠宁一怔,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爹娘相信夫君是清白的? 池二老爷神色憔悴,深深叹息: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我们为人父母的能不清楚吗? 池二夫人拭了拭泪,忍着哽咽:阿宴这孩子,你说他不上进说他没出息,这些我承认!可我生的孩子我还能不了解吗?他是绝对不会干出轻薄人姑娘这种事的!更遑论杀人呢? 他们对池宴也不是全然放任不管,他对吃喝玩乐是有兴趣,可嫖赌这些他是绝对不沾的! 他虽然行事不羁,心中却有杆秤,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沈棠宁听罢眼神复杂,她还琢磨着该怎么开导他们,没想到二老竟是无条件信任自己的儿子。 说不上来,她忽然有些微妙地羡慕池宴。 人人都道他一无所有,可他有一对非常爱他,永远站在他身后的父母,这已经比很多人都强了。 敛了情绪,沈棠宁勾了勾唇:我也相信他。 二老一愣,池二夫人颇为动容地执起她的手,眼底泪光闪烁,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道:棠宁,能娶了你是他的福气,往后这家里便全由你当家作主,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出身小门小户,虽年长那么些岁数,自认无论是手腕还是眼界,都比不上这位出身名门的儿媳。 更难得的是,她对自家儿子,是一片真心。 纵然那不是爱,却比爱更弥足珍贵。 池二老爷只顾着点头,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棠宁,你看我们能不能做些什么?官府查案我们是插不上手,能不能想法子让他在里面好受些? 他将唇抿得很紧,手指攥得发白,我听说官府办案,审讯手段都比较 沈棠宁神色了然:爹是担心他们屈打成招? 被戳破心思,池二老爷尴尬地点点头:池宴那小子自小没吃过什么苦,我担心他被用了刑,万一一股脑认了罪那可怎么办? 他不想承认,可他儿子好像骨头是不怎么硬 往日只要他娘提起鸡毛掸子,他认错比谁都快。 沈棠宁若有所思:京兆尹刘大人并非酷吏,刑讯手段应当不会过于严苛。 不过此人为官多年,深谙官场生存之道,惯会见风使舵,明哲保身,难保不会迫于外界压力匆匆结案。 她眉心几不可察敛了敛,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名,眸光微动。 有了。 爹娘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保管夫君在狱中不会遭到严刑逼供。 夫妇二人面面相觑,池二夫人忧心忡忡:你该不会是打算找皇后娘娘求情吧?这可不成啊! 第54章 众口铄金 沈棠宁有些惊讶,下意识问:为何不能求皇后娘娘? 第40章 虽然她并没有这个打算。 池二夫人苦口婆心道:这件事这么多人盯着,皇后娘娘若当真插手,势必民怨沸腾,岂不是将她架在火上烤吗? 池二老爷面色凝重:爹知道你同娘娘感情深厚,但正因如此,我们才不能将娘娘陷于不义。 沈棠宁心中恻隐,若换了旁人,知道她有着一层关系,巴不得想方设法巴结攀附,逼她动用关系。 如今儿子正处于水深火热的境地,他们二人却能维持本心,设身处地为她考虑,着实难得。 爹娘放心,我并非是求皇后娘娘出手,此事我另有打算。 主子,娉婷死了。 燕行舟沉了脸色,犹不敢置信:确认了,那尸体果真是她? 影卫跪在地上:属下已确认过,是娉婷没错。 她竟敢自作主张!燕行舟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缓缓攥紧了拳头。 他分明只是让她勾引池宴,作出被轻薄的模样,让池宴声名狼藉。 可她居然自尽了!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脱他的控制。 眼看着出了人命官司,这案子怕是没那么轻易遮掩过去。 燕行舟眸光起伏变幻,脸色阴沉得滴水:此案造成了极恶劣影响,给京兆尹施压,让他务必尽快结案。 至于池宴,也算是歪打正着,是他命不好。 谁让他恰好撞上来了呢? * 几乎是一夜未眠。 次日一早,沈棠宁匆匆施了脂粉,勉强遮掩住眼底憔悴,准备出门。 池二夫人已经迎了上来,神色殷切:棠宁,我同你一起去吧! 一夜未见儿子,她早已焦灼不已。 池二老爷还要上朝,今日早朝必有动静,参他儿子的折子不会少,这种时候他也不可能称病在家。 沈棠宁沉思片刻,还是委婉拒绝:我知道娘担忧夫君,但今日恐怕不会太平,您还是在家中等候吧。 昨日她也瞧见了,那娉婷姑娘的拥趸者众多,想必会有不少人找到府衙来,要求严惩凶手。 那样的情景,她怕池二夫人受不住刺激。 池二夫人抿紧了唇,颓然无力:那,我也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沈棠宁端详她片刻,到底同意了:娘若真想去,那便跟着吧,不过今日我们未必能见着夫君。 池二夫人来不及欣喜,听了这话不由一愣:那我们去做什么? 沈棠宁扶着她出门,耐心解释:我要见的,是京兆尹刘大人。 到了京兆府,沈棠宁正欲掀帘下车,隐隐听到不远处传来争执声,她顿了顿,掀开车帘一角望去。 十来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围在府门口,神色激动地慷慨陈词。 府衙的人焦头烂额地安抚,还要派人控制住场面,怕他们生乱。 她眉心一蹙,偏头迟疑看向池二夫人:娘不如就在马车里待着?我去去就回。 池二夫人也听到了动静,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和你一起,总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 沈棠宁闻言没勉强,扶着她下了马车。 那边的争执也变得清晰起来。 杀人偿命!我们要为娉婷姑娘讨回一个公道! 就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池宴杀了娉婷姑娘就该以命偿命! 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京兆尹听了这话眼皮子一跳! 这些祖宗,真是什么不要命的话都敢往外说,他再晚来一步,这顶乌纱帽也别想要了! 诸位!诸位请听我一言! 刘大人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知道大家都很关注这个案子,可查清真相还需要时间,你们在这里声讨,除了耽误时间和造成秩序混乱,对案情进展并没有多大帮助啊! 依他看,这群祖宗完全是来添乱的! 萧聿冷嘲热讽道:刘大人,我们这不也是怕您迫于压力,不得不向权势低头吗? 刘大人面色微僵:萧公子,您这 哟,这不是碰巧吗?刚好人就来了。萧聿留意到正朝这边走来的沈棠宁和池二夫人,脸上闪过明晃晃的嘲讽。 池二夫人脸白了白,显然刚才那番话被她一字不漏听了去。 她心中又是苦涩又是悲愤,案子还未水落石出,这些人却口口声声盼着她儿子去死,仿佛已经给他定了罪! 沈棠宁面不改色,神情冷淡:萧公子是亲眼见着我夫君杀人了? 萧聿一怔,怒而冷笑:这不是不争的事实吗?这么多人亲眼见着娉婷姑娘从池二的房间里跳了下来,难道还能有假?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她漫不经心掠过去一眼,目光在那些人脸上一一扫过,你们只看到娉婷姑娘跳湖,却并未看到事情的起因经过,凭什么就认定这事和我夫君有关呢?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不忿道:当时屋里只有池宴一人,不是他还能是谁?你莫不是想替他狡辩? 沈棠宁扯了扯唇:我相信律法公正,若池宴真的杀了人,或者逼迫娉婷姑娘行苟且之事,那么他罪该万死! 众人一时被她这冷漠的话吓住。 只听她话音一转,可若他是被冤枉的呢?那么今日你们说的每句话都会成为逼死他的利箭,你们每个人都是杀人凶手。 萧聿瞪大了眼,咬了咬牙:你这是强词夺理! 沈棠宁嘲讽地勾起唇角:诸位都是读书人,难道不明白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 众人一噎,一时间想不到反驳的话。 她眉目冷且淡,语气却缓了下来:如若池宴当真有罪,律法自会惩处他,而不是让你们在这儿公然升堂审判。 萧聿难免阴阳怪气:你说得冠冕堂皇,谁知道你们池家会不会向刘大人施压,逼他草草结案! 萧公子可太看得起我们了,京兆府可不是池家的一言堂,再说我今日来,就是为了此事。 沈棠宁抬眸看向刘大人,微垂眼帘,此案,我恳请大理寺与京兆尹协同调查。 第55章 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少卿柳疑复此人,乃是陈御史的学生,出了名的公正廉洁,铁面无私。 他年纪轻轻屡破奇案,却从不结党营私,独来独往,沈棠宁再放心不过。 这样不畏强权的人,接手了池宴的案子定会尽心尽力,不受外界干扰。 巧的是,上一世池宴意外身亡的案子此人也经手过,当时刑部和京兆尹已经准备结案,柳疑复却提出案子仍存有疑虑。 只是他人微言轻,加上池宴一个无人在意的纨绔子弟,死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这件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刘大人皱了皱眉,心中多少有些不满,意味不明地道:池二少夫人这是不信任本官? 刘大人误会了。沈棠宁直视他的眼睛,扯了扯唇,只是此案错综复杂,听闻大理寺擅断奇案,故而我才会有此提议。况且 她话音一转,不疾不徐地道来,我朝律例,世家子弟涉案当移交大理寺审理,我这请求不算过分吧? 此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坊间死了名妓子这种小案子,还用不着兴师动众让刑部来审理。 因娉婷追求者众多,又是众目睽睽下死亡,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这才是让人头疼的地方。 刘大人眸光闪烁,说实话他也并不想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处理好了他也没什么实际性好处,若是处理不好,还容易惹上麻烦。 沈棠宁的提议倒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让大理寺参与调查,也算是给他分担压力了。 况且天塌下来有个头高的顶着,就算有人想插手,他大可以拿大理寺当借口。 他眯了眯眸,这沈大小姐倒是有几分头脑。 不过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他状若犹豫:此事容本官呈报上去问过上头的意见,才能给你答复。 那就先谢过大人。沈棠宁扭头看向虎视眈眈的萧聿一行人,有些好笑,大理寺办案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萧公子可放心了? 萧聿思量片刻,轻哼一声:我们走! 沈棠宁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眼里闪过思索之色,又是萧聿,听说昨日池宴也差点和他起冲突。 会是巧合吗? 她拧了拧眉,暂时放下心中疑虑,转头看向池二夫人:娘不必过分忧虑,大理寺少卿柳大人,是个品行能力都相当出众的人。 第41章 劳你费心了。她既刻意来这么一遭,必定有她的用意,池二夫人并不怀疑。 如沈棠宁所料,这一趟她们并未见到池宴,刘大人倒是卖了她一个面子,意味深长道:沈大小姐放心,抛开正常审问流程,若无上头吩咐,本官也不敢轻易用刑。 阿姐! 沈棠宁和池二夫人正欲回府,突然听闻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棠宁抬眼望去,眉头一蹙。 沈辞匆忙翻身下马,几步跑上前来,神色犹带着不忿:我听说池宴他 他话说到一半,被她瞪了眼,后知后觉目光落到池二夫人身上,哑了哑声。 池二夫人尴尬地笑了笑: 这位是棠宁的弟弟吧?我先回马车里等,你们姐弟聊。 见池二夫人主动回避,沈辞也有些讪讪:池二夫人也在啊? 沈棠宁斜了他一眼,将人拽到一边,皱眉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沈辞撇了撇嘴,神情愤慨:池宴那小子怎么回事?我一早得知了消息,差点儿气炸了! 她抿了抿唇:此事他也是着了道,被人算计了。 我也不信他会杀人,虽然那小子瞧着浓眉大眼实则心眼忒多,但这种事不像是他能干出来的! 沈辞嘀咕两句,拧着眉将手里的鞭子折了又折,他若真敢做出对不起阿姐的事,我打断他的腿! 沈棠宁瞥见他手里的鞭子,额角轻轻一跳,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没好气道:行事这般冲动,你还是当心父亲先打断你的腿吧! 沈辞略有些心虚地眨眨眼:我也没真想抽他,这不是想来问问情况吗?阿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沈棠宁眉目敛了敛:此事疑点颇多,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我暂时还没有头绪。 她心中倒有个人选,只是单单为了对付池宴,会不会太过大费周章了? 她睇了眼自家缺心眼儿弟弟,不得不认真叮嘱:如今是特殊时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须得谨言慎行,不可任性妄为,记住没有? 沈辞倒也不是真傻,恣意扬了扬眉:成,我都听阿姐的!若是有什么需要,阿姐尽管吱个声! 昏暗的牢房里。 池宴被绑在刑架上,低垂着头。 他听到有脚步声传来,缓缓抬起头看过去。 刘大人身后跟着名青年,两人走近前来,似是偏头讨论着什么,青年听得认真,眉宇微凝,不时点点头。 来到牢房门口,两人停下脚步,刘大人指挥着狱卒将门打开,池宴偏头和青年对上视线,终于看清他的模样。 他穿着深绯色圆领官袍,腰间绑着蹀躞带,并配有银鱼袋,头戴软脚幞头,五官端正,眉眼清冷疏离。 刘大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柳大人这边请。 柳疑复略一点头,随着他进了牢房。 他和池宴对视的瞬间,有些意外。 因他事先大致了解过外界对池宴的评价看法,再加上对方卷入了人命官司,他本以为这会是个离经叛道,滑不溜手的纨绔子弟,和他从前接触的那些一样。 但池宴给他的第一印象意外的干净,这种干净并非指的他的外表,而是池宴的眼神。 他眼神清澈,眉眼间有被掩盖的意气风发,这样的人和穷凶极恶的罪犯完全联系不上。 当然,他断案自然不会根据直觉。 池二公子,本官乃大理寺少卿柳疑复,接下来会负责参与调查你的案子,希望池二公子能够配合。 池宴眸光微动扯起唇角:柳大人好,该交代的我都一字不漏交代了,不知道柳大人还想了解什么? 柳疑复开门见山:我看了池二公子的证词,你怀疑自己当日被下了药,可我方才从案发现场回来,当日你的酒水饭菜中,均未发现任何药物残留成分。 池宴眸光一顿。 第56章 没有中药 不可能。 池宴微眯起眼,断然道,你确定事无巨细都检查过了? 柳疑复神色平静,也不怎么恼:池二公子这是在怀疑我的办案能力?茶水点心,酒水饭菜我都让人一一验过,没有任何问题。 他顿了顿,好心解释了一句,事发之后,春风楼的画舫便被人看管了起来,旁人想动手脚临时换掉也是没有机会的。 池宴眉头紧皱,兀自摇头:不,不对劲!他突然想到什么,眼底亮起一簇光,那屋里的熏香呢? 当时他便觉得屋子里闷得厉害,当时以为是喝了酒的缘故,现在想想会不会是因为熏香? 柳疑复有些意外,不过在池宴期待的眼神中,还是遗憾地摇摇头:熏香我也查过,是普通的苏合香,此香确有安神和改善睡眠的功效,却做不到池二公子口供中所说,让人神智不清、失去意识的情况。 池宴眼里的光黯淡下去,犹不死心:可我当时明显感觉到头晕脑胀,胸闷气短,这又作何解释? 柳疑复沉思片刻:这点我倒是不太清楚,稳妥起见,刘大人可否准许我请个大夫来? 刘大人当然不会有意见,点点头:柳大人请便。 池宴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希望。 如果真能证明是熏香有问题,他身上的嫌疑就能大大减轻。 大夫来的也快,身上还穿着朝服,看样子还是有品级的太医。 果不其然,柳大人拱了拱手:章太医,劳烦您跑一趟。 章太医客客气气回礼:哪里的话,见过柳大人、刘大人。他乐呵呵道,也是正巧,我刚好在这儿附近,就顺道过来看看。 简单的寒暄完毕后,柳大人向章太医介绍了大致情况。 章太医听罢蹙了蹙眉,没急着下结论,先上前给池宴诊了诊脉,迟疑片刻才道:这位公子的身体并无异常,除了有些虚弱,也不见中药的迹象。 池宴一颗心骤然沉了沉。 柳疑复问出池宴的疑惑:敢问章太医,这苏合香闻久了可会致使人胸闷气短,头昏脑胀? 正常情况不会。章太医先是摇了摇头,紧接着话音一转,可有一种情况便说不准了。 众人被这话齐齐吸引了注意力。 章太医看向池宴:公子平日可会时常觉得手脚发热,口干舌燥? 池宴迟疑着,点了下头:是有这样的情况。 那便是了,公子这是阴虚火旺的表现。章太医毫不意外地点点头,苏合香药用价值极高,但并不适宜这一类人群,此香有温补的功效,只会加重阴虚火旺症状,致使其胸闷气短,心浮气躁。 池宴眉眼怔怔,瞳孔涣散。 这么说来,他并未被人下药? 章太医慢走。柳疑复和刘大人一同送章太医离开。 刘大人皱了皱眉,征询柳疑复的意见:依柳大人的经验之谈,这池宴会不会是故弄玄虚,想为自己脱罪?你方才也听到了,章太医说他根本没有中药。 柳疑复凝眉不语,须臾后才道:我觉得他不像是在说谎,人在说谎时,会想尽办法编造其他谎言来自圆其说,可他只抓住这一点不放,证明他是真觉得有问题。 他见刘大人仍是一头雾水,言简意赅:总之,说假话的人会想办法圆谎,只有讲真话的人,才不会顾及太多。 刘大人仍觉得云里雾里,面上笑盈盈地道:那依柳大人之见,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柳疑复略一思量:我想去看看娉婷的尸身。 尸体我们已经请仵作看过,人应该还没走,柳大人有疑问可以问他。刘大人一路带着柳疑复往敛尸房去。 柳疑复想到什么,随口一问:没人来认领她的尸体吗? 寻常人家讲究入土为安,一般发生了这种事情,都会吵闹着将人带回去好生安葬。 刘大人眼神唏嘘摇摇头:想必柳大人也有所耳闻,这娉婷啊,是春风楼里一位清倌,她自幼被卖到楼里,没有家人,至于楼里的老鸨么,之前恨不得将她当祖宗供着,如今发生了命案,她恨不得赶紧撇清关系,哪里会来主动认领? 柳疑复沉默颔首:原来如此。 名动燕京的花魁,却落得这么个下场,难免让人感慨。 敛尸房里,只有一张简陋的床板。 死者悄无声息躺在上面,尸体上盖着一张白布,仵作正用纸笔记录着什么。 第42章 听到动静回过头来,仵作连忙行礼:大人。 不必多礼,情况怎么样了?刘大人更关心尸体的检验结果。 仵作正了正色:确认是溺水身亡无疑。 他揭开白布一角,露出娉婷惨白的容颜,因打捞及时,尸身还未出现浮肿现象,除了脸色苍白,她仍保持着生前的模样,面容姣好,五官精致。 尸体表面没有明显外伤,口鼻周围有泡沫,手指不自然弯曲,瞳孔呈放大状,符合溺亡的特征。 仵作话音一转,语气稍显困惑,但是有一点,有些奇怪。 柳疑复正仔细打量,闻言抬了抬眼:哪里? 仵作上前一步,将娉婷的手掰开,让他们看得更清晰:两位大人请看,死者的手里干干净净,包括指甲,也整洁的过分。 刘大人一脸茫然:有什么问题吗?女子爱洁净,这难道不是很正常? 柳疑复却瞧出了不对劲,语气微沉:溺水的人,尤其是不会凫水的,往往在惊慌之际,会想方设法抓住身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这是人求生的本能。 仵作眼神欣慰点点头:这位大人说的没错,所以一般来说,溺亡的人手或指甲中会残留有异物,这些有可能是水里的杂质,也有可能是水草泥沙等等,可这名死者的手却干净的过分。 刘大人恍然大悟:这说明她落水的时候,并未剧烈地挣扎? 仵作点头:正是这个意思。 第57章 暗访花楼 刘大人忽一皱眉:你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死者觉得自己受到了欺辱,打算以死明志?所以在落水的时候并未有过剧烈挣扎。 他说完这话有些迟疑,烟花之地的女子,将名声看得应该没那么重要,至少又没受到什么实际伤害,以死明志多少有些夸张。 但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不是? 柳疑复并未搭腔,人的求生本能是很难克制的,濒临死亡那一瞬间带来的恐惧,足够战胜所有理智,所以不少人在自尽的时候,都会出现临阵脱逃的现象。 除非是抱有强烈必死的决心 他目光忽地一顿,在娉婷的指尖停留,抬手仔细摸了摸,眼里掠过一抹疑惑。 刘大人见状不由凑上前:柳大人发现什么了? 茧子。柳疑复确认并非自己的错觉,这才缓缓道,她的指腹和虎口,还有掌心处,都有一层薄茧。 刘大人挑了挑眉:这倒是稀奇,按理说身为春风楼的活字招牌,老鸨肯定是舍不得她干半点粗活的,她的手上又怎么会留下茧子? 柳疑复眸光微动:身为花魁要精通琴棋书画,长期练琴也会留下一层茧,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是位置。 练琴留下的茧多在指尖和指腹的位置,为什么虎口和掌心也会有呢? 柳疑复直起身来,暂时按捺下心中疑惑,又向仵作请教了一些问题:我打算去娉婷的住处瞧瞧。 刘大人恍然,娉婷的住处那不是春风楼吗? 柳疑复淡淡道:刘大人公务繁忙,我自行前去便可。 刘大人也乐得清闲,客气道:那便有劳柳大人跑一趟了。 从京兆府出来,已经接近傍晚。 这时候去春风楼那种地方,柳疑复多少有些不自在。 不过查案要紧,他还是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来到巷口拐角处,他略有些惊讶抬头。 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巷口处,看上去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不等他警惕,车帘掀开,一抹裙裾从里面晃了出来,裙摆缀着粉白相间的海棠。 他眸光微微一凝。 沈棠宁下了马车站定,这才抬眼看向面前的人,面容露出一抹笑来:柳大人,恭候多时了。 柳疑复眉尖极轻耸动,仍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沈大小姐,你特意在此等候本官,所为何事? 自是为了我夫君的案子。沈棠宁也不拐弯抹角,见他皱了皱眉,唇角轻轻勾起,柳大人莫怕,我知晓规矩,只是想了解目前进展如何,并不会过问个中细节让大人为难。 柳疑复眉头松了松,口吻公事公办:目前还未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池二公子的确无辜,所以可能还要辛苦他在牢里待上一段时间。 沈棠宁也没什么意外,对方要做自然不会轻易留下把柄,她顿了顿,含笑问道:柳大人这是打算去哪儿? 柳疑复瞥了她一眼,口吻淡淡:沈大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这人,还真是不讲情面。 沈棠宁索性开门见山:柳大人是要去春风楼吧?我想同大人一起前去。 她突然想起了一桩事,上一世有人递上了一系列罪证,无数官员纷纷落马,一时间朝堂之上风声鹤唳,巧的是这些人都曾和春风楼往来甚密。 不巧的是,这些人都和三皇子的关系不大好。 她思来想去,觉得这并非巧合。 再联想她之前的猜测,娉婷极有可能是三皇子安插在春风楼的眼线。 柳疑复眉头骤然一紧:沈大小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神色冷然,且不说你一介女子,如何能出入烟花柳巷!本官办案并非儿戏,岂能带着你胡来? 他说完转身欲走,她一句话截住了他,大人一介男子,并不知晓女儿家心思,自然也不如女子心细,若是错过任何蛛丝马迹,到头来连累的还是我夫君。 饶是柳疑复性子冷静,也被她这话给气笑了:你既然不相信我的能力,为何又指名道姓将这案子移交大理寺? 他果然是知道的。 沈棠宁反倒笑了,眉眼温柔生动:我当然相信大人,正是因为相信大人会秉公执法,所以才恳请大理寺协助破案。 柳疑复怔了怔,神色也缓和了下来:既然如此,沈大小姐不妨耐心等等,若池二公子果真清白,本官自会还他一个公道。 他抬脚欲离开,沈棠宁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昔年大人进京赶考,我曾救过大人一命。 柳疑复脚步猛地一滞。 她依旧不疾不徐,一字一顿,如今我想挟恩图报,不知大人,允是不允? 他缓慢回过头来,只见她神色平静,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甚至贴心地替他想好后路:大人公正廉明,是我挟恩图报,我来做小人。 柳疑复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深深看了沈棠宁一眼。 多年前,他曾见过窗边探出一枝稚嫩的粉白海棠,那是他晦暗岁月里不为人知的一抹春色。 而今饱经风霜,那枝海棠早已亭亭而立。 他终究不是圣人,他亦有私心。 柳大人,我好了。 柳疑复缓缓转过身,只见面前站着一个模样俊朗的少年,他一双眼睛尤其清亮,让人联想到生机勃勃的暮春三月。 沈棠宁见他不吱声,不由纳闷儿地低头:我这样难道不像吗? 连雪青乍一见到她这副装扮,都不由自主红了脸呢。 尚可。柳疑复及时收敛了目光,垂眸朝前方走去,沈棠宁连忙小步跟上,只听他语气一板一眼,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小厮,名叫阿棠。 沈棠宁略一思索,痛快地答应:没问题。 柳疑复顿住脚步,扭过头来看她。 她不明所以,在他难以言喻的目光中突然福至心灵,压低了嗓子恭敬道:好的大人。 这声音听着倒勉强像个少年了。 他轻轻一挑眉,很快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走吧。 第58章 行事古怪 因为出了娉婷的案子,春风楼的生意萧条了许多,往日这个时辰早就人满为患,可当沈棠宁和柳疑复到来时,却门可罗雀。 客人里边请,公子瞧着像是生面孔,第一次来?好不容易等来了人,有姑娘眼睛一亮,热情地迎了上来。 柳疑复在对方即将扑过来的前一瞬抬手制止,微皱着眉不苟言笑:烦请将你们主事人叫来。 姑娘笑容一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讪讪地收敛了动作,客气道:您稍等。 沈棠宁瞥了眼柳疑复过分紧绷的模样,唇角不由一翘:大人不必这般紧张,否则都知道我们是来查案的了。 柳疑复一僵,眼底划过一抹不自然,勉强收敛了些,至少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淡了许多。 为着愁云惨淡的生意,几乎彻夜难眠的老鸨神色恹恹打了个呵欠,语气颇为不耐:谁要见老娘啊? 第43章 她见到柳疑复的时候神色一顿,干他们这行最要紧的是眼力劲,对方这身气势不像是来寻欢作乐的客人,倒像是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换上一副小心翼翼的笑脸:瞧这群没眼色的东西,也没告诉我有贵客上门!不知大人这是? 沈棠宁有些意外地挑眉:这春风楼的妈妈倒是个聪明人。 也是,能在燕京这种地方站稳脚跟的,就没有傻子。 柳疑复无意大张旗鼓,低声道:大理寺少卿柳疑复,奉命前来查探娉婷的案子。 原来是柳大人!花妈妈的神色谨慎客气了许多,显然也对大理寺油盐不进的做派畏惧深重,不知大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柳疑复抬了抬眼皮,单刀直入:我想看看娉婷姑娘的住处,不知可否方便? 花妈妈松了口气,笑吟吟道:自然方便,娉婷的房间奴家特意留着,没让人动过,大人这边请。 她目光掠过沈棠宁,在她耳垂处停了停,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沈棠宁若有所感抬眸,镇定地勾了勾唇,花妈妈笑容一顿,装作不知移开了视线。 花妈妈领着他们来到一处房门外:大人,这就是娉婷原来住的房间,自打那孩子发生了意外,我便让人将她的房间给锁了起来,也省得睹物思人。 花妈妈用钥匙将锁打开,脸上流露出几分伤感,也不知是发自内心还是演给他们看。 柳疑复没急着推门而入,偏头问道:原来伺候娉婷的丫鬟呢?我想找她了解一些情况。 花妈妈一脸恍然:大人是说锦绣吧?我这就让人把她叫来。 柳疑复微一颔首:有劳。 哎哟,您还跟奴家客气上了!花妈妈捂着嘴笑了笑,扭着腰转身离开。 柳疑复额角轻跳推门而入,扑面而来一股女子馨香,他颇有些无所适从地在门口站了会儿,这才踏进门。 沈棠宁紧跟着进去,将门轻轻掩上。 楼里还有客人,瞧见他们这阵仗难免会引起围观。 娉婷的房间布置得很是雅致,像寻常人家小姐的闺房,处处可见主人的品味高雅。 沈棠宁细细打量了一番,对娉婷的喜好有了大致了解,她喜欢浅色,格外钟爱雨过天青色,房间内的布置也大多以这种色调为主。 窗边的条案上摆放着茶水点心,还有一盆建兰。 柳疑复盯着那盆被精心呵护的建兰瞧了瞧,又看了眼墙壁上挂着的画。 沈棠宁上前一步:她好像格外钟爱兰花。 柳疑复点点头:兰象征品行高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不少文人雅士喜爱以兰自比,她身处这样的境地,妄想从中寻求精神寄托,这并不奇怪。 沈棠宁也只是随口一提,她来到梳妆台前正欲察看,门突然被敲响。 柳疑复头也不抬:进来。 她抬眸望去,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的丫鬟小心翼翼进门来,她显得有些局促,手无措地放了放,行了个礼:参参见大人。 柳疑复听出她话音的颤抖,抬起头来:你是锦绣? 锦绣抿了抿唇点头:回大人,奴婢正是。 不必紧张,我找你来只是想了解一些关于娉婷的情况。他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态度却并不显得强势和咄咄逼人。 锦绣不自觉放松了些:大人只管问,妈妈说了,让奴婢配合大人。 柳疑复淡淡掠了她一眼:你伺候娉婷多久了? 锦绣回忆了一下:有三年了。 三年时间,倒也不短。 柳疑复目光在房间里逡巡:你家姑娘平日里有什么爱好?最近和什么人走得比较近? 锦绣一一回答:姑娘平日里闲暇时就下下棋抚抚琴,倒没特别的爱好。 至于和什么人走得近这个奴婢没发现,娉婷姑娘性子喜静,多数时候都喜欢一个人待着,也不让奴婢近前伺候。 柳疑复随意点头,转过身来:案发当晚,你家姑娘可曾见过什么人,或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案发当晚锦绣咬了咬唇,忽然睁大了眼睛,语气迟疑,奴婢守在门口时,仿佛听到娉婷姑娘在和什么人谈话,但当时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我疑心是我听错了,也有可能是她自言自语。 沈棠宁神色一顿,下意识望去。 柳疑复凝了凝眉:然后呢? 还有抽彩笺和人谈话,原本是没有这个环节的,听妈妈说,是娉婷姑娘自己提议的。 娉婷愿意和客人联络感情,花妈妈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拒绝? 谁能想到正是因为这一举动招致杀身之祸 锦绣眉说完便一脸忐忑地望着柳疑复。 他眉头紧锁,心中疑窦顿生。 这么说来,娉婷的确行事古怪,很有嫌疑。 阿棠阿棠?他叫了两声没听到回应,拧眉看去,沈棠宁正站在梳妆台前,手里捏着一支簪子看得入神。 她骤然回过神,眼神茫然:大人,有什么吩咐? 柳疑复深深看她一眼,走上前来:你在瞧什么,瞧得这么认真? 沈棠宁难免心虚,略带讨好意味地将手里的簪子奉上:大人你看。 第59章 她会制香 柳疑复接过那根簪子,通身素净的银簪,簪头缀着两颗红宝石成了点睛之笔。 他瞧了半天,抬眼看沈棠宁,眼神困惑:有什么特别的吗? 沈棠宁也不指望他一个男人有多心细,捏着那红宝石道:大人没发现吗?这是红豆啊。 红豆?柳疑复指尖轻轻摩挲,触感光滑,的确并非形状和色泽都和宝石很像,才叫他看岔了眼。 他眉尖深深拢起,话音透着一丝迟疑:我见过的红豆好像不长这样? 沈棠宁唇角翘了翘,不怎么意外:大人平日见到的那是可以吃的红豆,这种红豆又叫相思子,含剧毒,不可食用。 柳疑复慢慢捻了捻那枚红豆,原来这就是书里的红豆:红豆寄相思,你家姑娘有心上人? 锦绣瞳孔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奴婢奴婢并不知情啊! 沈棠宁看向她,神色带着安抚:你不用紧张,我们不会为难你,只是你家姑娘死因成谜,你难道不想我们查清真相让她早日安息吗? 锦绣权衡片刻,咬了咬唇:据奴婢猜测,娉婷姑娘约莫是有个心上人。 娉婷并不苛责下人,相反对她很好,但她性子冷清,并不会同她聊太多无关紧要的话题。 所以娉婷有心上人这件事,锦绣原本是不知道的,但她日夜在她身边伺候,难免会看出一些端倪。 那是上元灯会的晚上,娉婷姑娘看上去心情很不错,早早地就开始梳妆打扮,奴婢估摸着,她应该是要去见什么人。 她样貌生得本来就好,经过一番装扮更是明艳动人。 那一晚锦绣记得很清楚,因为娉婷姑娘从戌时等到丑时,她要等的人最终也没来赴约。 她就这么一直枯坐在镜前,神情无悲无喜,可奴婢就是莫名觉着,那一刻她应当是很失落的。 柳疑复沉思片刻:你在她身边伺候那么久,就没有见过那个人? 锦绣摇了摇头。 他不由猜测,这人不能随意露面,要么是他出身卑微,难以得见娉婷,要么就是他出身不凡,不方便现身这种烟花之地。 以娉婷的眼光,他更倾向于第二种。 这是什么?柳疑复瞥见本该装有首饰的妆奁里一格一格放着许多药材,他捻起一块嗅了嗅,眼里掠过狐疑之色,你家姑娘身体不好,怎么还常备着药材? 锦绣正要出声,沈棠宁轻轻眯眼,挨个将那些药材闻了一遍: 白芷、丁香、艾草、沉香她眉尖蹙了蹙,这不是药材,而是制香用的香料,你家姑娘还会制香? 她清棱棱的目光射向锦绣,后者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姑娘她闲暇时是喜欢研究脂粉香料。 柳疑复眸光一沉:你方才为何不说? 锦绣张了张嘴,眼神茫然:姑娘制香只是自己用,奴婢以为这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行了。柳疑复抬手打断她,兀自在梳妆台上搜寻了起来。 沈棠宁脑海里不经意浮现过池宴说的话: 他说他醒来时,身边有一股馥郁兰香。 第44章 她目光搜寻一圈,定在桌上那些胭脂水粉上面,一个个察看了起来。 找到了! 沈棠宁瞥见一个香囊,拾起凑近鼻尖闻了闻。 兰香馥郁,味道独特。 她看向柳疑复,对方伸手接过香囊,也闻了闻,香味淡雅不落俗套,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香闻久了让他有些胸闷。 他召来锦绣,拧着眉问:你家姑娘很喜欢这个味道? 锦绣闻了一下,点点头:对,姑娘她尤其喜欢兰香,可市面上难寻,就算买到了她也不甚满意,就只能自己亲自调香。 保险起见,他决定将这香囊带回去,明日让章太医好好瞧瞧。 他记得娉婷当日身上也有一个香囊,仵作给他看遗物的时候他曾留意过,但泡了水,里面的香料已经难以分辨,也闻不出什么味道。 柳疑复朝着锦绣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出去吧,有问题我会再叫你。 好的大人。锦绣福了福身,转身退出了屋子。 他偏头一瞧,沈棠宁正托着下巴,仿佛在思索什么。 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来,眼神忽闪两下:我想再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娉婷死得太突然,倘若她真是三皇子的人,那她收集到的那些罪证是不是还藏在这里? 这不是借着柳疑复的面子,她自己肯定是别想踏入这里半步,既然来都来了,何不趁此机会仔细找找? 柳疑复心知她没说实话,眉心微敛淡淡警告:不可任性胡为。 沈棠宁觉得稀奇,毕竟很少有人会用任性两个字形容她,她挑了挑眉,规规矩矩抱拳躬身:大人放心,我只是看看又不做什么。 她不知道,虽然她动作语气都很规矩,但神情眼神和这两个字扯不上半分关系。 柳疑复默不作声别过视线,她当他这是默认,便沿着屋子搜寻起来。 梳妆台已经被她仔细翻过,首先可以排除。 沈棠宁将她能想到隐蔽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博古架后,山水图下,甚至连花瓶都谨慎地搬起来察看了一遍。 均是一无所获。 莫非她的猜测是错的? 沈棠宁缓步来到还未涉足过的地方,床榻的位置。 床榻干净整洁,还维持着原来的模样。 她弯下腰将被褥枕头下都摸索了一番,想了想低声道了句得罪,轻手轻脚爬上了拔步床。 柳疑复余光瞥了眼,眼角微微一抽,抿着唇挪开视线。 她将床头床脚都看了一遍,来到床边靠墙的地方,手刚撑上去,指甲不留神在墙壁上刮了一下,觉出一丝不对。 她抬手敲了敲,反复辨认,眼眸微一睁: 里面是空的? 柳疑复只听得沉闷的一声响,像是什么金属相撞的声音,伴随着沈棠宁一声低呼,他神色变了变,迅速上前: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沈棠宁侧倒在榻上,惊讶地望着面前一把剑。 柳疑复一怔,娉婷的房间里为何会藏着一把剑? 难道她是个用剑高手? 第60章 杀人灭口 柳疑复几步上前,拿起这把剑仔细观看,剑柄光滑,剑身也保存极好,像是有人日日擦拭。 他握住剑柄认真感受一番,眼里闪过一道异色,如果说常年握剑,虎口和掌心留下那样的茧子,倒也不奇怪了。 如果娉婷会武功,那么怎会被池宴逼得跳湖? 他刚回过神,眼角余光瞥见沈棠宁正捧着一个漆黑的匣子研究,不由眉头一皱,低咳一声。 沈棠宁反应过来,面不改色将匣子呈给他,眼里闪烁着惊奇:大人,这是在暗格里面发现的,同那柄剑放在一起,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秘密? 柳疑复将匣子接了过来,可惜上面上着锁,难以用外力破开。 他看了几眼,在沈棠宁失望的目光下将匣子敛到怀里,语气淡定:这是证物,本官得带回去。 没能得知里面是不是官员贪污受贿的罪证,她心里稍感失望,不过很快又想开。 这东西落在柳疑复手里比在她手里安全,柳疑复为人刚直不阿,若真是证据一定会想方设法呈交给陛下。 总比落在三皇子手里好。 她讪笑一下:这是应该的。 沈棠宁话音刚落,冷不丁听到窗边传来动静,她警惕地望过去:谁? 一抹黑影破窗而入,眼里闪过一抹震惊,显然没料到这屋里还有人! 柳疑复反应极快,下意识挡在沈棠宁跟前,神色冷了下来:来者何人? 黑衣人目光停在他手里的匣子上,眼里变幻莫测,提着刀冲上前来想要抢夺:要你命的人! 柳疑复也迅速反应过来对方是冲他来的,索性撇开沈棠宁,把黑衣人引开,朝着她坚定道:跑! 沈棠宁眼里闪过惊疑不定,果断起身朝门边跑去。 黑衣人的目标不是她,压根都没搭理她的动作,她的手刚搭上门,回眸瞧见柳疑复被摔在地上,黑衣人正提刀朝他砍去,顿时眼皮一跳! 凛冽的刀风逼近面门,柳疑复紧紧抱住匣子,本能地闭了闭眼,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只听砰的一声,仿佛什么东西碎裂的动静。 他惊诧地抬头,就瞧见沈棠宁正抱着一个花瓶狠狠朝黑衣人后脑勺砸去,她动作快狠准,眼里透着股破釜沉舟的狠戾。 黑衣人满心注意力都在柳疑复身上,一时不察身形一滞,摇晃了几下! 大人,快跑! 柳疑复爬起身来,黑衣人忍着疼痛回过神来,眼里闪过一抹狠色: 不能让那东西落到柳疑复手里! 但柳疑复已经跑开,他只能将离他最近的沈棠宁一把扣住肩膀重重拉了回来,语气冰冷地威胁:再跑,我就杀了她! 沈棠宁被刀锋抵住喉咙,微仰起头。 柳疑复脚步一僵回过头来,瞧见这一幕呼吸几不可察窒了窒,他面色出乎意料的冷静:我是朝廷命官,杀了我对你没好处,你想要什么? 黑衣人也知道这个道理,冷冷道: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沈棠宁眉尖蹙了蹙,眼里闪过一抹不甘。 柳疑复看了眼手里的匣子,几乎没有迟疑:好。 大人她刚出声,脖颈便被压出一条红痕,头顶落下黑衣人冷冰冰的威胁,闭嘴! 柳疑复眉头微皱,朝着沈棠宁递了个不可轻举妄动的眼神,将匣子缓缓放在地上,吸引对方的注意力:我把匣子放在地上给你推过去,你把她放了,我们一起动手怎么样? 黑衣人目光紧紧盯着匣子,没有出声。 在柳疑复把匣子推过来的一瞬间,黑衣人动作刚有所松动,沈棠宁屈起手肘一把撞开他,迅速跑开:元昭! 身后的窗户跳进来一个人,正是元昭。 他一脚踹在黑衣人后背,对方踉跄几步惊骇抬眼,听沈棠宁冷冷道:杀了他! 对方看过她的脸,难保不会泄露她今日来过这里的秘密。 黑衣人来不及震惊,元昭已经出手,招招致命! 沈棠宁第一时间冲上前将地上的匣子抱在怀里,柳疑复也来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臂,眉眼裹挟着罕见的沉沉怒意:你方才不要命了? 两人迅速躲到安全地带,沈棠宁急促喘息两声,将匣子还给他:大人这次可要保管好。 他低头看了眼怀中的黑匣子,哑口无言。 一个来历不明的东西,哪里就值得她豁出性命? 他抬眼看向沈棠宁,她正一脸凝重看向打斗现场,联想到她那句干脆利落的杀了他,他一时不知道作何感想:他是谁? 大人放心,那是我的护卫。沈棠宁应了一句,扭过头对上柳疑复复杂的目光,反应过来什么,大人觉得他不该杀? 柳疑复避开她的目光,凝了凝眉:律法会惩处他。 沈棠宁兀地笑了一声:大人真天真。 她说这话纯粹是感慨,不带一丝嘲讽。 除了池宴外,柳疑复的确是她见过罕见天真的人。 他能在官场上走这么远,的确是奇迹。 那边元昭已经占据上风,黑衣人见势不妙想逃,被他抓了回来,正要一剑穿心,她蓦地抬手捂住柳疑复的眼睛。 大人想留他一命,他却想要大人的命。 柳疑复身形一僵,眼皮上温热的触感像昙花一现,他不可避免丧失全部感官,只剩那一抹温热。 不过感觉一触即逝,沈棠宁已经收回了手。 柳疑复视野恢复清晰,就见黑衣人口吐鲜血,已经毙命。 第45章 他不由一恼,下意识瞪了眼沈棠宁。 她是故意让他分心? 大人若想罚我回头再说。迎着他的目光,沈棠宁坦然地勾了勾唇,眉头忽而一皱,此地不宜久留。 这么大的动静,外头竟然没有丝毫反应?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惊恐的尖叫声从各处同一时间响起 走水了! 沈棠宁面色微变,这是杀人灭口不够,还要来个毁尸灭迹? 走! 怎么这么大的火?快跑! 花妈妈着急忙慌冲出来,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天都塌了! 第61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救火啊,还愣着干什么?花妈妈指挥着旁边愣着的下人,有人赶紧提桶打水,跑了两圈后不由心惊。 妈妈,这火势蔓延太快了,怕是救不了啊! 眼看着自己一生的心血即将毁于一旦,花妈妈急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把眼泪开始哭嚎:老天爷,还让不让人活了?我花娘子这是招谁惹谁了要这么作践我! 围观的百姓被这动静吸引,纷纷门窗打开跑到街上看热闹。 让开!别挡路! 长街上一队人马迅速朝这边靠近。 花妈妈愣了愣,呆呆地望过去。 小厮惊喜地出声:太好了妈妈,是京兆府的人! 绝处逢生,花妈妈先是不敢置信,赶紧提了口气振作起来,小跑着迎上去:官爷!官爷救命呐! 为首的人翻身下马,看了眼火光:人都疏散完了吗? 花妈妈连忙摇了摇头:里头还有不少人呢!对,大理寺的柳大人好像也还没出来! 都尉脸色沉了沉:你们负责灭火,你们跟我进去救人! 要是柳大人出了好歹,他们大人可要摊上事了! 火是从二楼某处房间起的,蔓延的速度很快。 滚滚浓烟呛鼻,众人捂着口鼻惊慌逃窜,有些甚至衣裳还没来得及穿好。 楼梯上拥堵不堪,元昭沉着脸在前面开路:主子,走这边! 沈棠宁和柳疑复紧随其后。 断掉的横梁砸在地上,有那么几个倒霉的,当场就被压在了下面,哀嚎着救命,这时候人人自危,哪还顾得上别人? 柳疑复唇线绷紧,终究是做不到无动于衷,催促着沈棠宁:你们先走! 说完,他毅然扭头去救人。 沈棠宁眼前一黑,都这种时候了他还能善心大发去救别人? 她扭身跑了两步,回头看见柳疑复吃力地去搬断掉的横梁,滚烫的温度将他的手灼伤,他咬牙用袖袍裹住手掌重新去抬,脖颈处的青筋都暴起,然而他的力气到底有限。 周围不断有重物倾塌,火光将他的身影模糊,她眼底闪过复杂的光,瞬间想到几个字。 蚍蜉撼树。 须臾后,沈棠宁重新扎进火光里。 她想,杀十个贪官也抵不了救一个柳疑复这样的好官,这是她愿意回去的理由。 元昭见状只得跟了回去。 手里的重量一轻,柳疑复诧异地抬头看过去,看到掉头回来的沈棠宁和元昭,他眉心骤然一紧:不是让你们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沈棠宁学着他的样子,吃力地搬起横梁:别废话了大人,快搭把手! 三人合力抬起横梁,底下的人也爬了出来,对着他们感恩戴德。 他们重新往门口跑去,与此同时,京兆尹的人也冲了进来。 柳大人! 柳疑复有些讶异京兆尹的人为什么来得这么快,仓促之际也来不及多想,招了招手。 柳大人,您没事儿吧?都尉匆匆赶过来,见柳疑复没缺胳膊少腿儿,不由得松了口气。 柳疑复迅速道:我没事,这有几个伤员,麻烦先把他们带出去! 终于逃出了春风楼,柳疑复示意都尉去救其他人。 沈棠宁乍一吸了不少浓烟,捂着胸口呛咳不停,他眸色微紧: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因为刺激,眼角洇开一片红:我没事,大人的伤 她觑了眼柳疑复被灼出水泡的手,他不动声色藏了藏:无碍。你听我说,你现在赶紧回家去,今日没人知道你来过这儿,你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明白吗? 见柳疑复一脸凝重,沈棠宁有些意外地一顿,没想到他会如此周全,没有推辞,她点点头:大人小心。 她转身离开,元昭抬脚跟上,两人的身影没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里。 柳疑复缓缓收回视线,垂眸看了眼揣在怀里的黑匣子,眸光幽沉。 一个娉婷牵扯出这么多,看来这案子果然水深。 马车里,沈棠宁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雪青沾湿了手帕给她擦脸,语气幽怨:小姐怎么搞得这样狼狈? 出了点意外。沈棠宁想到什么,轻叩车门,正在驾车的元昭回过头来低声询问,主子有何吩咐? 沈棠宁眸光微闪:是你叫的京兆府的人来? 她猜到三皇子有可能会派人来拿东西,防止有什么意外,她让元昭潜伏在外面,但着实没有想到对方会纵火。 元昭皱了皱眉头冷下脸来:主子让我在外面等着,期间,我发现有两个人神色紧张从里面出来,便想上前询问,谁知道两人见了我就跑,我追了几步觉得有些不对,便买通了一个路人让他帮忙跑一趟京兆府报案。 正因如此,才耽误了些功夫。 沈棠宁不得不感叹他的敏锐:你做得很好,多亏京兆府的人来得及时,如若不然,今日怕是会有不少伤亡。 现在想来,对方怕是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一人负责找东西,另一方负责纵火引起恐慌,同时也能毁尸灭迹。 元昭不解:那娉婷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对方如此大费周章? 沈棠宁眼神幽深勾了勾唇:等着瞧吧,有些人这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对方如此看中那个黑匣子里的东西,恰好证实了她的猜测,即便里面装的不是那些官员的罪证,也是一些能够威胁到三皇子的存在。 致使他铤而走险,一步错步步错。 池宴仰着头透过那小小的天窗,百无聊赖数星星,他在牢中待的时间久了,连时辰都快记不清。 白天那些人按例来审他,问得无非都是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问题,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池宴抬头望去,看到了一身狼狈的柳疑复,对方在牢门口停下,满眼复杂望着他。 他怔了怔,还有心情开玩笑:柳大人,您这身打扮莫不是去打家劫舍了? 柳疑复深吸了口气,语气平静:池二公子,你可以回去了。 池宴一头雾水,懵然瞪大眼:嗯? 第62章 平安归家 池宴走在路上,脑海里浮现过柳疑复的话,仍有种踩着云一样的轻飘飘感觉。 柳疑复说:娉婷擅长制香,我让章太医瞧过她随身佩戴的香囊,那香囊和苏合香单独来看都没有什么问题。 他话音一转,语调骤然沉了下来,可两者混用,却能让人短时间内失去理智,为人操控。 他曾留意到,春风楼用的也大多是苏合香。 娉婷正是利用这种方法,从来这里作乐的官员嘴里套取了大量惊天秘密,这些秘密被她记录在册子上,藏在了黑匣子里。 而钥匙,正是她簪于发间的一支金簪。 池宴恍然大悟:难怪,所以我感觉自己昏昏沉沉,那香是真的有问题! 所以,娉婷是知道了这么多秘密,自知时日无多,迫于无奈所以才自尽? 可她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戏,刻意栽赃陷害我呢? 柳疑复深深看他一眼:我推测是有人逼她这么做的,池二公子不妨好好想想,有没有无意间和人结仇? 池宴想破脑袋也没有头绪,他招猫逗狗的事没有少做,可大奸大恶的事却也从未做过,对方何至于如此恨他? 他脑子里蓦地划过一个猜测 不,兴许对方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他。 而是,沈棠宁。 这么一想便说得通了,沈棠宁那心狠手辣的做派,被人记恨上的概率怎么着也比他大! 想到这一层,不知为何池宴反倒还松了口气,对方至少是冲着他来的,要是此番陷入险境的是沈棠宁,他都不知道有没有把握把她捞出来。 洗清了嫌疑,池宴颇为惬意,可算是能好好洗个澡吃顿饭了,在牢里待的这么些天,他感觉自己都快要腌入味了! 第46章 回到池府门口,看着门户紧闭的大门,他眼里生出几分迟疑,已是深夜,把人叫起来开门,扰人清梦也不大好。 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光彩事。 他摸了摸鼻子,还是打算按照老规矩,翻墙进去! 池宴正准备来到墙角边,门忽然开了,他一愣。 八两从里面鬼鬼祟祟探出个脑袋,见了池宴顿时一脸欣喜:二公子!是二公子回来了! 池宴瞪大了眼,正想让他别嚷嚷,可惜为时已晚。 不多时,沈棠宁扶着池二夫人款款而来,旁边还跟着池二老爷。 她瞧着门口的池宴,笑盈盈低声道:娘还不信我说的,这不,夫君可不是就回来了? 池二夫人激动不已,眼里闪烁着泪光快步迎上前: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 池宴挑了挑眉,语气吊儿郎当:娘这话说的,跟我不乐意回来似的!那京兆府又不是我开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池二夫人一噎,原本煽情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她气得牙痒痒,浑小子,还是这么不着调! 池二老爷眼神欣慰,上前拍了拍池宴的肩: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连着几日愁云惨淡,如今可算是舒展了眉头。 池宴心底酸涩,唇角微翘故作嫌弃:大半夜看快别在这儿煽情了,有没有什么吃的喝的先给我整点儿?您瞧瞧你儿子都瘦了一圈了! 还真没看出来。 沈棠宁嘴角轻轻一弯:夫君且慢。 在他即将进门前,她叫住他。 池宴不明所以,还是顿住了脚步。 只见雪青手里拿着一捧枝条,笑吟吟朝他走来:这可是小姐特意让奴婢准备的。 池宴眼皮一跳,这不会是想抽他吧? 确实是抽,不过和他想象中不大一样。 雪青拿着艾草在池宴身上拍了拍。 沈棠宁的声音响起,温柔婉转:艾叶扫身,驱邪除晦,经此一遭,愿夫君接下来都能平安顺遂。 池宴眼皮轻颤了颤,有些意外,怔怔望向她。 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憋屈烦闷,仿佛都被她这一不经意的举动抚平。 他慢慢弯起唇角:多谢。 池二夫人和池二老爷对视一下,眼神促狭:瞧瞧,小夫妻俩还客气上了! 池宴沐浴完,看着特意为他准备的这一桌子菜,食指大动。 他吃得全无形象,瞧见沈棠宁端坐在一旁,后知后觉不好意思,放慢了手中动作:这么晚了你还不睡?不用刻意守着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沈棠宁已经让二老去休息了,想必后半夜他们总算能睡个好觉。 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左右也睡不着,我陪夫君说会儿话。 池宴:哦。 合着是他自作多情了。 想到什么,池宴顿了顿:我听柳大人说,是你陪他去春风楼找到的线索,我才能这么快被放出来? 他喉咙微紧,干巴巴地道,这两天辛苦你了。 摇曳的烛光淌过沈棠宁的眉眼,她垂眸敛目,轻笑一声:算不上辛苦,夫君在牢中才是吃了些苦头。 如果说三皇子果真是为了报复她,池宴才是受了无妄之灾。 他若得知真相,恐怕眼下不会眼巴巴谢她。 池宴不甚在意地道:男子汉大丈夫,吃点苦就当是磨砺自个儿了!况且我好像还真没吃什么苦头? 他本来也以为会面临严刑逼供,没想到刘大人的审讯手段意外的温和。 莫不是瞧着他是池家人,特意卖了个面子? 啧,这名头看来也不是全无用处。 那位柳大人倒是不错!瞧着像个好官,这才是百姓心中的青天大老爷!提起柳疑复,他肯定地点头。 沈棠宁微微一笑:柳大人确实是个好人。 这些证据落在他手里,也不知道柳疑复会不会被人针对。 池宴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倒是罕见她夸过谁。 沈棠宁很快转移了话题:夫君先养精蓄锐,明日去祖母那边请安,恐怕不会那么轻省。 她眼神意味深长,池宴也不是傻子,瞬间了然。 他那祖母的脾性,估摸着他是少不了一顿打了! 池宴忧愁地叹口气:看来这顿打注定是免不了!只希望到时候她能少念叨两句 第63章 请家法 主子,那东西落到柳疑复手里了。 燕行舟神色阴沉,怫然作色:本宫养你们一群废物做什么?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对付不了! 柳疑复?这人和陈御史那老东西一样,是个软硬不吃的!他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眼神阴了阴,我看不如 殿下不可!旁边有人皱了皱眉,语气不赞同。 燕行舟转过身来,不悦地抿了抿唇:你有什么高见? 那人坐在一片阴影里,目光晦暗不明:殿下此番利用娉婷对付池宴,实属杀鸡用牛刀,已经是伤及根本,命人于春风楼纵火更是冲动之举,如今眼看着事情闹大,陛下势必会彻查到底! 你这是在指责殿下?另一幕僚阴阳怪气道。 燕行舟心中也有些不痛快,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那人抬起头来,神色淡然自若:我是为了殿下的大计考虑,倒是楚先生,一而再再而三教唆殿下冲动行事,提前暴露自己,也不知安的是何居心? 那被称呼为楚先生的幕僚涨红了脸:你!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吵?燕行舟听得额角直跳,看向男子,你继续说! 男子徐徐道:如若殿下此时再对柳疑复下手,死一个朝廷命官和死一个青楼妓子可大为不同,届时陛下定会龙颜大怒,令三法司严查!难保不会顺藤摸瓜牵扯出殿下 燕行舟眯了眯眸,话音一转:可明日早朝,柳疑复势必将此事捅到父皇面前,难道本宫只能束手无策? 他培养娉婷这枚棋子花费了多大心血,还没到验收成果的时候,人就死了,就连她收集到的情报也落到旁人手里,这叫他怎么甘心? 男子轻笑一声:谁说殿下只能束手无策?咱们恰恰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来一出祸水东引。 燕行舟骤然一睁眼:你的意思是? 对方垂下眼帘,唇角轻轻勾起:殿下可是忘了,太子如今还在边关,据传来的捷报,不出一月就要班师回朝,陛下苦外戚势大久矣,咱们何不趁机上上眼药? 燕行舟眼神变幻莫测,缓缓勾起一抹笑容:还是你有法子,本宫差点儿自乱阵脚! 殿下过誉。 次日一早,福荣院内。 池宴跪在地上,周围的人严阵以待,一派升堂的架势。 本着早点听完训早解脱的想法,他认错态度良好,作出一副低眉顺眼的乖觉模样:此事皆因孩儿贪玩,闹出了这么大阵仗,请祖母责罚。 他说完,干脆利落地磕了个响头。 良久,上方传来一声冷笑,老夫人余怒未消:你倒是还挺自觉,不用我提倒是自个儿先认错了,你可知道,这回咱们家的脸都被你这个混账给丢尽了! 池二夫人抿了抿唇讪笑着出声:母亲,阿宴这回也是被人设计了,错本不在他,如今京兆府已经查清此事同他无关,这不是把人给放回来了吗? 侯夫人捏着手帕掩了掩唇:虽是如此,可外界不明真相的,少不得怎么揣度我们池家呢! 池二夫人面色一僵,就听她语气轻飘飘道,弟妹啊,不是我说,宴哥儿这孩子平日里风评就不大好,你看这事儿要是落在旁人身上,大家伙都不至于一口咬定是人家所为啊! 池二夫人脸色微青,也硬气了一回,讥讽道:听长嫂这意思,是我儿子平日名声就不好,是他活该被人诬陷?他受了无妄之灾,反倒还成了他的错了? 沈棠宁略有些诧异看了她一眼,能让一向谨小慎微的婆母如此愤怒,看来还真是气得不轻。 侯夫人轻轻挑眉,老夫人那边已经出声:若他从前循规蹈矩,便不会有此一遭!我也纳闷儿了,那么多人,人家为何偏要陷害他呢? 她瞥了眼低头不语的池宴,眼里闪过憎恶之色,怕不是平日里行事张狂得罪了什么人,人家蓄意报复他吧? 第47章 池二夫人心凉了凉。 这便是所谓的家人,她儿子受了无妄之灾,迎来的不是家人的嘘寒问暖,还是奚落指责。 倘若今日遭难的是池景玉,她不相信老夫人说得出如此冷漠刻薄的话! 她捂着胸口咬紧牙关:老夫人 祖母教训的是!池宴蓦地出声,他垂着头,众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唯独从沈棠宁的角度,能看到他轻微上扬的唇角。 像是自嘲,像是认命。 此事皆因池宴一人而起,败坏了池家的清誉,害得全家上下受我连累遭人指点,池宴愿意领罚! 老夫人冷笑一声: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阿宴!池二夫人错愕地瞪大了眼,语气含着急切。 娘亲勿忧,儿子甘愿领罚。池宴朝她眨了眨眼,没敢去看旁边沈棠宁的脸色,迅速收回了目光。 只见他慢慢弯下挺直的脊梁,头磕在冰冷的地上,请祖母责罚。 池宴心想,沈棠宁这会儿大概会觉得很失望吧? 身为一个男人,他是不是太窝囊了? 他缓慢眨了下涩然的眼,舌尖微微发苦,但没办法,他确实硬气不起来啊。 他唯一一次任性,代价是差点儿失去至亲。 骨头软就软吧,至少命还在不是? 你们可都听见了,这是他自己说的!老夫人冷冷扯了扯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来人,请家法!今天我就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众人无不吃惊,没想到老夫人竟然如此兴师动众。 沈熹微好整以暇坐着瞧热闹,闻言蹙了蹙眉:这样血腥的场面,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腹中孩儿? 池二夫人心里一惊,连忙跪下求情:老夫人!何至于此啊?阿宴他已经知错了,您就饶过他这一次吧! 在池家,请家法是很严重的事情。 那藤条戒鞭足有二指粗,挨上一鞭得皮开肉绽,而家法少说也要十鞭以上,伤筋动骨,得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呢! 沈棠宁冷了冷眉站了出来:祖母,这会不会太过了? 老夫人冷眼看向她:宴哥儿家的,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决定?纵然你出身不俗,有皇后娘娘娘为你撑腰,你可别忘了你是晚辈,我是长辈,沈家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这世道便是如此,礼法大过天。 纵使老夫人胡搅蛮缠,但她是长辈,便没有晚辈指责她的道理。 沈棠宁面不改色温声道:孙媳并非是质疑祖母的决定,只是夫君再有不到一月就要参加秋闱,这时候若是身体出了岔子,错过了秋试,抑或是影响发挥,这可不是小事。 池二夫人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连声附和:是啊老夫人,阿宴为这次秋闱辛苦准备了这么久,可不能因此前功尽弃啊! 侯夫人敛了敛眉,不经意道:如此,若要执意请家法,倒显得母亲不近人情了。 老夫人眼里闪烁着精光,不屑地冷哼:你那儿子考了那么多回也不见考中,怎么你就笃定这回便能中了? 池二夫人噎了噎,哑口无言。 话虽如此,可万一呢? 即便是请家法,十来天也能下地了,如果他真因此而影响了考试发挥水准,那只能证明他命该如此! 沈棠宁听了这话,心口发凉。 纵然不是亲祖母,可绝情到这个份上也是罕见。 她尚且觉得心寒,更别提池宴是何感受。 她看了眼日头,心下思忖: 这个时辰,应该是下朝了。 老夫人冷了脸色,一意孤行,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我的话不管用了? 新上任的管家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朝着池宴道:二公子,得罪了。 池宴从容自若跪直了身子,黑色的戒鞭呈了上来,泛着锃亮冷光。 池二夫人脸色惨白,一颗心坠入谷底。 管家扬起了戒鞭,侯夫人嘴角几不可察翘起。 就在这时,一声尖细的嗓音响起:圣旨到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跪地相迎。 沈棠宁随着众人跪下,眉眼一松,来的倒及时。 侯夫人心里惴惴,好端端的怎么会来圣旨? 福公公刚踏进门,便被眼前的阵仗唬了一跳,惊讶地挑挑眉:哟,好热闹啊,这是在做什么? 老夫人满脸堆起了褶子:不过是处理些家务事,还不是我家这不争气的孽障,让您见笑了!不过福公公怎么突然大驾光临? 福公公看了眼神色恹恹的池宴,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语气颇有些意味不明:可不是巧了,咱家正是为了池二公子而来呢! 为了池宴? 众人面露茫然: 第64章 一个人情 众人猜测纷纭。 难不成是池宴闹出的这事惹怒了陛下? 但瞧着福公公的脸色,也不太像啊。 侯夫人倒是猜到什么,眼里闪过不可置信。 她嘴角勉强扯起一抹弧度,不死心地问:福公公,可是我们家宴哥儿哪里触怒了陛下? 身处舆论中心的池宴也是一头雾水,抬头看向福公公。 福公公眼中不着痕迹闪过一抹怜悯,乐呵呵地道:侯夫人莫要担心,是好事呢! 陛下听大理寺少卿柳大人说,池二公子蒙受不白之冤,被世人误解谩骂,此番着实是受了委屈,为表安慰,特命咱家前来还池二公子一个清白,这不,还赏赐了不少东西。 拂尘往臂弯里一搭,身后的小太监立即将赏赐奉上。 粗略一扫,一排灿灿的金元宝,还有些珍珠玛瑙,估摸着也是知道池宴的德行,投其所好。 周围鸦雀无声。 众人心绪复杂,池宴一个不成器的混账,何德何能让陛下亲自派人安抚? 池二老夫人一颗心落了地,顿时也恢复了精气神。 宣了旨,一派寂静中,福公公上前扶起犹处于茫然之中的池宴,笑眯眯道:二公子,赶紧起来吧,这回可真是委屈你了!谁能想到发生这档子事? 尽管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池宴熟练地扬起唇角,和福公公客套起来:不过是小事,哪里就值当陛下烦心呢?还劳烦公公您亲自跑一趟 他这张嘴要是想哄人开心,那就没有不成的! 果不其然,福公公被哄得眉开眼笑:池二公子果然是个伶俐人! 老夫人和侯夫人的脸色都有些僵硬。 她们自诩清高,自然不肯放下身段拍一个阉人的马屁,心里也十分唾弃池宴这种行为。 但不可否认,又有那么几分酸溜溜,福公公可是御前红人,在他们面前都一副疏离客气的模样,居然能和池宴相谈甚欢。 福公公离开时,着意看了眼沈棠宁,有意无意道:瞧咱家这记性,差点忘了要紧事!沈大小姐,皇后娘娘让咱家给您带句话,您许久都未进宫,娘娘可是想念您的紧。 空气中静了静,各种复杂的目光落到沈棠宁身上。 她眉眼轻弯,态度谦卑恭顺:烦请公公替我转告娘娘,待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我定向宫里递牌子,进宫拜访。 姨母这是为她撑腰呢,先前得避嫌,如今真相水落石出,便要替她找回场子了。 成,咱家一定把话带到。 福公公离开后,凝滞的气氛缓缓活了过来。 沈棠宁起身,顺势扶起旁边的婆母。 她抬眼观望四周,老夫人和侯夫人均是脸色僵硬,一脸如同吃了苍蝇的表情,唇角稍稍一弯,语气疑惑:祖母,那还要请家法吗? 老夫人一滞,瞥了眼池宴手里的圣旨,心头便是一梗,如今是自打嘴巴,她面皮微微抽动,语气不冷不热:陛下都发话了,我还能说什么? 前脚罚了池宴,后脚沈棠宁去宫里向皇后娘娘告状么? 揉了揉额角,一口浊气憋在心头,老夫人极不情愿地别开眼,恹恹道,罢了,我乏了,你们也退下吧。 池宴略一挑眉,恭敬俯身:孙儿谢祖母宽宏大量。 好一个宽宏大量! 老夫人眼皮跳了跳,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 出了福荣院,侯夫人途径池宴时瞥了他一眼,笑意盈盈绵里藏针:宴哥儿好本事,竟能请动陛下。 沈棠宁眸光微动正要出声,池宴先她一步,看似没心没肺:瞧大伯母说的,晚辈哪有那能耐啊?那是陛下明察秋毫,深明大义! 他吹捧陛下,她还能反驳不成? 侯夫人噎了噎,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第48章 池宴收起了浮夸的作态,眸光深邃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里掠过一抹讥诮。 这回可多亏陛下的旨意来得及时,不然你小子这顿揍肯定少不了!池二夫人合拢掌心谢天谢地。 池宴微顿,本能地瞥了眼沈棠宁,恰好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 她眨了眨眼:夫君瞧我做什么? 他觉得陛下的旨意来的时机未免过于巧合,更何况正如大夫人所说,他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被冤枉也就冤枉了,有什么能耐能让陛下特意关照? 思来想去,只能是和沈棠宁有关。 迟疑片刻,他嘴唇动了动:你做的? 沈棠宁眼睫轻颤,不禁莞尔:欠了个人情而已。 下了早朝,池景玉心绪起伏不定。 今日早朝发生了许多大事。 其一,春风楼纵火一案,陛下下令严查。 其二,娉婷系自杀,池宴洗清嫌疑,被放回了家。 其三,大理寺少卿柳疑复联合陈御史递上了折子,参了朝中许多大臣一本,说他们涉嫌贪污受贿,并且递上了一系列证据,轰动朝野! 陛下震怒不已,当即将一群人革职查办,下令彻查此事! 谁能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过一个四品大理寺少卿? 池景玉瞥见柳疑复的身影,快步追了上去:柳大人留步。 柳疑复听见声音顿住脚步,转过头来瞧见来人不由一愣:池侍郎,有何指教? 池景玉十七岁中状元,不过五年,从一个翰林院修撰爬到工部侍郎的位置,可谓是势头正猛,前途无量。 但柳疑复向来独来独往,和池景玉也只是点头之交,是以对方突然叫住他,他还有些意外。 池景玉缓和了神色:方才在朝堂上,多谢柳大人替我二弟说情。 正因柳疑复主动向陛下请求,陛下才会考虑派福公公前去池家赏赐。 柳疑复眼里闪过恍然,面容淡定:举手之劳,池侍郎不必客气。 池景玉一顿,眼里掠过一丝探究:柳大人,同我二弟似乎关系不错? 柳疑复性子古怪孤僻,没听说他和谁走得近过,是以他帮池宴说话,着实让人意外。 柳疑复瞥了他一眼,微皱了下眉,语气冷硬:池侍郎何出此言?本官只是按律办事,池二公子既然无辜,本官还他一个清白,有何不对? 池景玉意识到自己失言,抿唇道歉:抱歉,是我冒犯了,但我并无恶意。 柳疑复点点头:池侍郎日后还需谨言慎行,否则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第65章 沦为附庸 说完这话,柳疑复也不管池景玉脸色如何僵硬,转身离开。 他脑海里浮现过沈棠宁那张脸,她惯来是矜傲地开在枝头,却愿意为那人放低姿态:我想拜托柳大人一件事。 柳疑复垂眼不去看她:在我能力之内,可以帮你,若在我能力之外,我也有心无力。 这话就差明摆着说不会徇私枉法。 沈棠宁反而笑了起来:大人想多了,我并非需要让大人违背本心,只是在能力范围内顺手而为罢了。 柳疑复眸光微动:说来听听。 若事后证明池宴是无辜的,我想请大人光明正大还他一个清白。 他抬起头来,见沈棠宁神色清明,不疾不徐道,你我皆知人言可畏,若不把真相公之于众,他身上的嫌疑永远洗不清,这件事带来的影响也会跟随他一辈子。 柳疑复其实是有些困惑的。 毕竟池宴的名声他也听过,只有糟糕,没有更糟糕。 这点影响对他来说也算是债多不愁,说不定池宴自己都不在乎。 可她却在乎。 此时此刻,他也不免落俗,心底某处角落阴暗滋生出和那些人同样的想法。 池宴命可真好,能娶到这样的夫人。 意识到自己内心那不可名状的嫉妒,柳疑复惊了惊,很快摆正了心态,郑重道:我答应你。 执法者应当公正,不可有失偏颇。 柳疑复从回忆里抽身,暗暗告诫自己。 想想池景玉方才那副嘴脸,嫉妒当真令人面目扭曲,着实可怕! 池景玉瞧着柳疑复大步离开的背影,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丝恼怒。 这柳疑复,当真性情古怪,喜怒无常! * 案子水落石出,仍有许多人存疑。 娉婷声名大噪,多少人愿意为她一掷千金,她为何会选择在最好的年华自杀? 京兆府给出的说法是娉婷为情所困,一时想不开选择投湖。 据调查,娉婷是有个心上人,对方疑似嫌弃她的出身,不愿将她赎身,娉婷因此郁郁寡欢,直至玉殒香消。 出乎意料,大众对这个说法接受度都比较高。 毕竟自古以来,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传唱不绝,不少人为娉婷惋惜,文人墨客更是写诗悼念,纷纷唾骂那个负心汉。 一时间,从前追逐在娉婷身后的世家公子人人自危,对此事避之不及,生怕被怀疑自己就是那个负心汉! 至于为什么没有人怀疑池宴? 大家心照不宣,娉婷才情容貌出众,怎么会看得上池宴那个草包? 因不学无术躲过一劫的池宴: 沈棠宁捏着剪子,俯身修剪着花枝,听到雪青绘声绘色的描述,微讽地勾了勾唇: 不奇怪,世人总是不吝赞美女子的美貌,歌颂她们的痴情,活像是离了情爱的滋养,她们便难以存活。 雪青微微睁大眼:可是为什么呢? 沈棠宁指尖用力,将横斜的花枝剪掉,端详须臾,多余的花枝被剪去,整盆花看起来的确更美观,可也少了点什么。 她怔了怔,淡淡道: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她们看起来更温和无害。 温和无害?雪青皱了皱眉,喃喃道,听起来怪怪的,好像是主人家豢养的宠物一样。 沈棠宁有些意外地抬眸,扯了扯唇:对,就是宠物。 让女子沦为男人的附庸,最大程度压榨她们的价值,淡化她们的存在,顺便彰显男人的魅力,再唾弃一下女人的愚蠢。 自古以来,不都是如此么? 雪青内心一震,良久才回过神来:那这样是不对的。 沈棠宁眼里掠过兴味:为什么? 雪青下意识道:因为我们是人啊! 沈棠宁听罢若有所思,良久后语气多了几分郑重:你说得对,我们是人。 那娉婷呢? 明知自己是一枚棋子,她会甘心一直被人利用,真心被人践踏玩弄么? 可惜娉婷已死,当时她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旁人不得而知。 雪青闷闷不乐地出门,八两眼睛一亮,连忙迎上来:雪青姐姐,你上次做的海棠糕真好吃!那滋味现在想起来我都流口水,能不能 雪青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那是我给小姐做的,想吃自己做去!让开,别挡路! 她推开八两,气冲冲走了。 八两难以置信瞪大了眼,呆滞地愣在原地,良久看向旁边的元昭,缓缓指了指自己:我招她惹她了? 元昭抱着剑,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檐下,漠不关心阖上眼,冷漠道:关我屁事。 八两: 人心怎么可以冷漠成这样! 次日,季无涯和唐旭携礼登门拜访。 对方礼数周全,池二夫人没好意思直接将人拒之门外,但也没自作主张放人进来,而是先去问过池宴的意思。 池宴正在练习策论,洋洋洒洒写了满篇,沈棠宁在旁边瞧着,不由点点头。 池宴从前的字说得好听那叫狂放不羁,说得难听就是潦草至极,活像是狗爬。 科举规定通用字体是馆阁体,讲究工整,规范。 可别小瞧字迹工整的重要性,因为时间紧迫,工序繁琐,披卷的考官要在三四天内批完所有答卷,每天少说要看几十本。 若是那些字迹潦草的,考官的第一印象便落了下乘,更别提有耐心仔细看里面的内容。 即便你的文章惊才绝艳,考官不愿看,那也是白搭。 沈棠宁特意用了两个月监督池宴改正过来,如今总算是小有成效。 池母派人来传话时,她顿了顿:夫君可要见他们?若是不愿,让人回绝了便是。 第49章 池宴一怔,坦然地笑了下:让他们进来吧,做了亏心事的又不是我。 他将手里的答卷收了起来,整理了桌案,从书架里抽出一本杂书放在面前,随手翻开。 沈棠宁看着他的动作,轻轻挑眉: 倒是学聪明了。 得知池宴自有分寸,她便也不再多留:那我先去忙,夫君和两位公子好好聊聊。 第66章 原来是他 八两领着季无涯和唐旭进了书房。 见池宴正懒懒散散半躺在椅子上看书,两人面面相觑。 季无涯低垂着脑袋上前,讪讪道:阿宴,看书呢? 池宴抬起头来,挑了挑唇:来了?坐吧。 他一指旁边,两人却没动作。 季无涯磨蹭地上前,狠了狠心:阿宴,要不你揍我一顿吧? 池宴眉骨轻耸有些讶异:这是做什么? 那日要不是我非拖着你去看热闹,你也不会因此身陷牢狱之灾。季无涯垂着头,手指不自觉搅在一起,神色愈发愧疚,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也不想咱们兄弟没得做,只要能消气,你想怎么样都行! 唐旭沉默须臾,也上前来:池二,我们确实有责任,你看看怎么能出气,我们绝无怨言 池宴端详二人片刻,蓦地嗤笑一声:我说你们一个个今天是吃错药了?我还从未听过这样的要求,那晚的事不是意外吗? 季无涯愣了愣:意外归意外,但归根究底我们也有责任 池宴站起身来,手握成拳对着两人的肩膀一人来了一下,唇角翘起懒洋洋的弧度,行了,我又没受到什么实际伤害,别摆出一张哭坟的脸,瞧着怪晦气的! 季无涯揉了揉肩膀,眼睛一亮:你当真不怪我们? 唐旭面容也露出一丝迟疑。 池宴眸光微动,意味深长地瞥向他们:咱们不是好兄弟? 季无涯松了口气,扑上来抱住池宴,泪眼汪汪地捶了捶他的肩:你小子吓死我了!我这两天睡觉都睡不踏实! 唐旭内敛含蓄,只是一脸动容地望着两人,并没有动作。 池二,你不怪我们,真是太好了,咱们三剑客往后又可以一起称霸燕京! 池宴扯了扯唇,眼神嫌弃地推开季无涯:肉麻死了!恶不恶心你? 他背过身去,眼神平静无波,嘴角的笑落了下来,状若无意道: 对了,我听柳大人说,娉婷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 季无涯和唐旭顿时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 怎么说?京兆府不是说娉婷是为情自杀么? 池宴转过身来,见两人一脸稀奇,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那只是对外的说法,为了安抚民心。事实上,娉婷是得知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被逼无奈才选择自尽! 季无涯深吸一口气,眼神震惊:真的假的? 唐旭将信将疑,下意识追问:什么秘密? 池宴觑了他一眼,直起身子漫不经心笑了一下:那我怎么知道?涉及朝廷机密,柳大人又不会事无巨细全都告知我! 他说完,又没骨头似的躺回了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口吻戏谑,真以为你二公子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 唐旭愣了一下,点点头:说的也是,这么重要的事,应当不会随便告诉外人。 季无涯不由咋舌:那池二,你这次纯属是被殃及池鱼了啊! 可不是么?池宴眸光隐晦,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可惜了娉婷姑娘,自古红颜多薄命,古人诚不我欺!季无涯目光一转,冷不丁惊愕道,池宴,都快秋闱了你还在这儿看话本子呢! 唐旭看过去,瞥见桌案上一本摊开的杂记。 池宴眉头微皱:你小子能不能小点声?要是让沈棠宁知道又得上我娘那儿告状! 季无涯鬼鬼祟祟看了眼周围,压低了声音,语气恨铁不成钢:我都还知道临时抱佛脚呢,你就算装个样子也得上点心啊! 点心?池宴恍然大悟,你要吃点心啊?我这多得是,随便拿啊。 季无涯恨不能以头抢地,眼神透着一股你果然没救了的痛心疾首。 唐旭忍俊不禁:池兄这也算是劳逸结合,你就别为难他了。 两人待了大概半个时辰,便主动提出告辞。 池宴让八两送两人出去,眼底的笑意缓缓淡去,面无表情在桌案前坐了良久,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 力透纸背,杀机内敛。 他端详一会儿,冷不丁眯起眼唇角微勾。 原来是他。 八两送完人回来,瞥见纸上的字顿了顿,他辨认了一会儿,神情疑惑:公子为何要在纸上写唐公子的名字? 他作为池宴身边的小厮兼书童,倒也跟过他认过几个字。 池宴将纸张揉成团随手一扔,话音裹挟着玩味:有些事想不通罢了。不过不打紧,没必要事事都求个答案。 八两听的似懂非懂,就见他家公子起身朝外走去。 沈棠宁正在看账本,她嫁妆里有几间铺子,时不时会查一查帐,听见动静头也没抬:夫君心里有答案了? 池宴抿了抿唇:有,也没有。 她动作一顿。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可她却听懂了。 沈棠宁放下账本抬起头来,缓缓舒展了眉眼:不明白对方的动机?这没什么,你只需要记住,在对方决定背叛你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把你当朋友了,那你也不必顾念旧情。 池宴眼里情绪明灭起伏,自嘲地勾唇:我只是不明白,我这个人难道很差劲吗? 他自认慷慨大方,对朋友也重情重义。 尤其是季无涯和唐旭,是他来到这里最好的朋友,他们有福自个享,有难一起当,建立了深厚的情谊,到头来却换来这么个下场。 沈棠宁眸光微动,神色平静望着他:你既问心无愧,那该自省和愧疚的,就是别人,他们在害你的时候也会犹豫吗? 池宴灵台顿时一阵清明,郑重缓慢地点头:我明白了。 沈棠宁支着下颌偏头看他,有几分好整以暇,轻轻眨眼:那夫君打算怎么做呢? 在她循循善诱的目光下,他内心一定,口吻冷了下来:以牙还牙。 沈棠宁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孺子可教也。 池宴莫名耳尖微微发烫。 冷不丁有一瞬间的迟疑。 不对啊,他以前还说沈棠宁是食人花来着。 第67章 娉婷的遗物 主子,您吩咐的事办妥了。 元昭踏进门来,对着沈棠宁抱拳道。 她微微颔首:这么热的天来回奔波,辛苦你了,喝杯解暑茶吧。 谢主子。 雪青倒好茶水递给元昭,费解地皱了下眉:姑爷这事儿已经了结,小姐为何还要让元护卫派人散播那些谣言呢? 沈棠宁命元昭收买了一群小乞丐,将侯府之前欲与池宴断亲的事宣扬了出去,目前只是小范围传播开来。 但老夫人不是已经打消了这个主意吗? 沈棠宁目光微深,反问雪青:大房与二房的关系如何? 雪青沉思片刻:面和心不和。 经过之前姑爷锒铛入狱,大房第一想法是划清界限,她就已经看了出来,大房是瞧不上二房的。 至于老夫人,那更是偏心的没边! 倒也不奇怪,毕竟不是从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可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做不到视如己出无所谓,关键时刻弃如敝履,这也着实令人心寒。 好比自家夫人,虽然不喜方姨娘和二小姐,该有的体面不会少,倘若对方安分守己,也不会主动为难。 沈棠宁微眯起眸:诚如你所说,大房和二房注定不是一条道上的,我只是提前做好准备。 上一世,池景玉就属于三皇子一党。 她的立场是太子,党派之争向来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么二房迟早得和大房划清界限。 倘若池宴也支持三皇子,那她就得好好审视一下和他的关系,不过经过春风楼一案,再加上她之前曾委婉试探过,池宴大概率不会站在三皇子阵营。 提前放出池老夫人意欲逐池宴出家门的风声,倘若来日两房当真撕破脸,那么在名声上面,二房也不会受太大诟病。 解决了眼前问题,沈棠宁却并不见松快,眉眼间萦绕着淡淡愁绪。 第50章 小姐是在烦心什么? 她轻声叹息:太子殿下快回京了。 闻言,雪青不解:这不是好事吗?听说殿下打了胜仗,陛下肯定会大肆嘉奖呢! 沈棠宁扯了扯唇,笑意不达眼底:当真如此吗? 陛下正值壮年,太子却已出落得如此优秀,百官拥护,深得民心不说,还有个声名显赫的母族。 他难道不会寝食难安,恼怒地揣测太子是不是暗地里觊觎他的位置,迫不及待想上位? 功高震主,便也成了过。 沈棠宁左思右想,眼神沉了沉:元昭,可能要拜托你出趟远门。 元昭有些意外地挑眉:没问题。 只要银子到位,好说。 雪青,备笔墨。沈棠宁起身来到桌案前,我要写信。 元昭快马加鞭,这封信应是能在太子进京前交到他手里。 日头早已西沉,天幕已经黑了下来,柳疑复才从牢狱里出来,满脸疲色。 官员贪污受贿案实在牵扯甚广,错综复杂,陛下令三法司联合审理,他这些日子也没少跟着奔波。 不怪陛下震怒,此次贪污款项之巨,令人咋舌。 不仅牵扯到修缮沟渠堤坝等费用,还涉及冰敬、炭敬。 夏日用冰,冬日取炭,本是朝廷发放的福利,逐渐却成为官员正大光明行贿的手段! 为了升迁考核或是财政拨款,下面的官员向上面层层进贡,你若想独善其身势必遭到排挤,仕途艰难。 那怎么办? 一起上贡呗,于是贪墨成风! 上面的人个个赚得盆满钵满,吃得是脑满肠肥,自家私库堪比国库,陛下能高兴? 柳疑复揉了揉额角,抬眼瞧见不远处站着一抹瘦弱的身影,对方来回踱步,看上去有些犹豫和局促。 他心里一动,主动走上前:锦绣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锦绣听到声音,眼神欣喜抬头:柳大人!我是专程来找您的! 找我?柳疑复不禁愈发好奇,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是和娉婷姑娘有关。锦绣咬了咬唇,鼓起勇气将一个包袱递给他。 柳疑复一怔,下意识抬手接过。 锦绣眼底闪过犹豫:那夜春风楼走水,烧毁了不少东西,不过京兆府来得及时,娉婷姑娘的屋子相对于来说还不算太糟糕。 我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了这个,里面的东西我从未见过瞧着有些古怪,我便想着给柳大人送来。 柳疑复正了正色,郑重道谢:多谢你锦绣,你的谨慎是对的。 锦绣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头,片刻后认真地道:大人,娉婷姑娘她是个好人,是她把我从花妈妈手底下救了出来,还经常鼓励我,即便身处泥沼也不可以自暴自弃,我总觉着,她不会那么轻易自杀,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瞥见她眼底的盈盈泪光,柳疑复心中不由深感触动:你放心,我一定竭尽我所能,让她死而瞑目。 锦绣放下心来,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谢大人。 柳疑复回家后,才将包袱打开。 里面的东西滚落到桌面,他不由一愣。 是一件极其精致的舞裙,他将舞裙展开,款式新颖,至少燕京从未见过。 舞裙保存完好,看得出主人精心呵护。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形状怪异,青面獠牙形同恶鬼的面具。 柳疑复拾起面具,触感冰凉,那面具上雕刻的恶鬼仿佛要挣脱牢笼,择人而噬。 据他了解,姑娘家大多喜欢精致可爱的面具,像什么狐狸、兔子,而这样狰狞恐怖的面具,和娉婷一个姑娘,实在是联系不上。 柳疑复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次日,柳疑复打算去找锦绣再了解一下娉婷的情况,可当他来到春风楼,却被花妈妈告知:锦绣?昨个儿出去了就没见她回来!死丫头,指不定躲哪儿偷懒呢,等她回来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柳疑复眉心一跳,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京兆府有人报案。 在春风楼后街巷子里发现了一具女尸。 死者正是锦绣,死因割喉。 柳疑复如遭雷击: 第68章 故意诱导 雅间寂静无声。 良久后。 沈棠宁拧着眉看向对面的人,眸光微动:你是说,杀锦绣是为了灭口? 柳疑复脸色凝重点点头,语气沉痛:倘若那晚我送她回去,也许意外就不会发生了。 察觉到他的歉疚,她犹疑片刻:大人勿要自责,对方既然盯上了她,那么即便一次没有得逞,也会等到她落单的时候再次动手。 所以这事儿和柳疑复其实关系不大。 锦绣是伺候娉婷的丫鬟,对娉婷再了解不过,那么幕后的人为了永绝后患,杀了她也不奇怪。 只是之前他们都没考虑到这一点。 他面色发沉:可她的确是来见了我之后才死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和她给我的那东西有关 沈棠宁难免好奇:大人方便告知我,锦绣给了你什么东西吗? 柳疑复抬起头来:是一件舞衣还有一个面具,我已经将款式画了出来命人去查探来源。 舞衣?面具? 听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看出她的困惑,柳疑复从怀里取出是两张纸:是这样的。 沈棠宁接过展开看了看,微微皱起眉:这裙子款式倒是别致。 你是女子,对这方面更了解,可见过这样的款式? 听了柳疑复的话,她细思一番:燕京时兴的衣裙我都大致了解,这样的舞裙在燕京我从未见过。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像是在哪里看过一样。 她眼微微一睁,脑海中浮现一出画面。 是一名刺客! 是了,在一场宫宴上,有刺客伪装成舞姬献舞,穿的就是这样的舞裙。 彼时大家都沉浸在曼妙的舞姿里,不料刺客突然发难,掏出匕首朝陛下刺去! 当时三皇子挺身而出替陛下挡了一下,这场行刺以失败告终。 但更令人悚然听闻的是,这舞姬竟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受太子指使,说完这话后,她便咬破藏于舌尖的毒药自尽。 直接来了个死无对证。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栽赃陷害,但盛怒之下的帝王哪容得下太子辩解? 再加上那时的谢家早已日薄西山,于是这成了太子被废的导火索。 沈棠宁蓦地攥紧了指尖,眸色发冷。 沈大小姐?见她神色有异,柳疑复眼神狐疑,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她深吸口气,收敛了情绪:我只是觉得,娉婷既然这么重视这件舞衣,那么极有可能这是她非常珍重的人送给她的。 柳疑复一点即通:你是说她的心上人? 没错,大人可以沿着这个方向去查。虽说那人表面不曾和娉婷有过什么交集,但他和娉婷总得有见面的时候吧? 沈棠宁轻轻眯起眼,他想要娉婷为他做事,心甘情愿被他利用,就要付出成本。对娉婷这样的女子来说,金钱于她不值一提,那么就只能是情感的补偿。 柳疑复沿着她指的思路想了想:所以,他和娉婷很有可能一起出现过某个公众场合,不止一次? 她弯了弯唇:还可以缩小范围,能让娉婷为之倾倒,说明他自身的条件就有一定的优势,比如外貌和才情。有机会见得到她,这人的经济条件也不会差。 沈棠宁眸光幽幽,而且能神不知鬼不觉遮掩这一切,说明他还有一定的权势。 柳疑复微微颔首:我会去一一排查。 他顿了顿,别有意味瞧了眼沈棠宁。 总觉得她是在故意诱导他。 但当对方睁着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看过来时,他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 那锦绣的案子大人打算如何? 柳疑复神色沉了沉:她被发现的时候身上值钱的东西被抢夺一空,京兆府定性为抢劫后杀人灭口,打算随便抓个混混结案。 他说这话的时候,话音里不可避免地泄露出一丝愤怒。 当时柳疑复就不赞同,和刘大人起了争执:这怎么是普通的抢劫呢?分明就是和之前娉婷的案子有关!刘大人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第51章 刘大人也不生气,只是意味深长看着他:柳大人,娉婷的案子已经结案了,那么也就意味着此案到此为止。咱们眼前的要紧事是查贪污案,尽快给陛下一个交代。 柳疑复不受控制地冷笑:那锦绣呢?她就白白死了? 刘大人波澜不惊,面上带着和气的笑,语气却有些淡漠:柳大人,这里是燕京,天上掉下块石头砸着的都是达官显贵,没人会在意一个丫鬟死亡的真相。 这话听着虽然不近人情,可也是事实。 事实上若不是娉婷声名在外,死了个妓子本也用不着京兆府大费周章。 就连柳疑复的顶头上司大理寺卿也委婉劝他,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人身上。 见柳疑复异常的沉默,沈棠宁猜到了什么,默然片刻出声:大人,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有时候太敏感是对自己的惩罚。 擅长自省的人会比旁人更痛苦。 那就应该冷眼旁观吗?这样只会让罪犯更加猖狂!柳疑复唇线紧抿,蓦然站起身,一字一顿,我一定会将凶手缉拿归案! 就像他答应锦绣,会让娉婷死而瞑目一样。 沈棠宁没有嘲笑他的天真,而是弯了弯唇:大人心怀大善,是我浅薄了。 柳疑复离开前看了她一眼:虽说凶手不知道当日你也去过春风楼,但沈大小姐还是小心为上,若遇到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 池宴靠着墙,听见房门打开的动静撇过头来,懒洋洋勾唇:哟,柳大人这就走了?吃饱了吗要不再来点? 这次见面是借着感谢柳疑复替他伸冤的名义。 柳疑复朝他颔首,客气道:多谢款待,我还有事在身,告辞。 大人慢走啊!池宴直起了身子瞥了眼左右,慢悠悠进了雅间。 聊完了? 沈棠宁抬起头来,冲他一笑:夫君守门辛苦了。 池宴啧了一声,夫人和外男相谈甚欢,他在外面站岗,也算是独一份了。 不辛苦,命苦。 沈棠宁: 第69章 太子回京 八月初八,太子凯旋回京。 本该是普天同庆的日子,燕京的气氛却有些凝肃。 只因几日前传来消息,太子回京途中遭遇埋伏,身负重伤危在旦夕。 是以原本准备夹道欢迎太子凯旋的百姓们,也不得不取消了这一计划。 沈棠宁凭栏而望,看着朱雀大街上身穿甲胄的将士如一条长龙,气势如虹蔓延至远方,而太子并不在其中。 她心里隐隐一松,表哥自幼聪慧,当能听懂她的提示,并且迅速作出决断。 太子呢? 身着龙袍,满脸威严的男人抬脚迈入宫殿。 奴才恭迎陛下,回陛下,太医正在里头给殿下瞧伤呢! 崇德帝眯了眯眸,眼底闪过一丝深晦难辨的光:听说他伤的很重?朕进去瞧瞧。 他进了内殿,宫人纷纷跪地行礼,太医也慌忙起身,崇德帝这才看到榻上虚弱的青年。 燕淮是他的长子,随他母亲,生得一副温润如玉的好样貌,德行兼备挑不出错,向来严厉的太傅也是对他赞不绝口。 世人夸他美玉无瑕,仿佛天生就该生在帝王家。 青年形容憔悴,脸色青白,面颊也深深凹陷下去,瞧着竟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燕淮挣扎着要起身行礼,气若游丝挤出声音:儿臣参见父皇 他身形摇摇欲坠,几欲从榻上摔下来,崇德帝心底不由惊了惊,忙上前扶住他,皱眉道:伤成这样便不必多礼了,怎么会伤得这样重? 燕淮黑眸温润,面露羞惭垂下头颅:是儿臣无能 崇德帝心里仍存有疑虑,冷冷瞥向太医:太子的伤势为何会这般严重?你们太医院是干什么吃的! 太医跪倒在地,一脸诚惶诚恐:回陛下,殿下这是中了毒啊!此毒非常罕见,且毒性霸道,微臣暂时还没有头绪 中毒?崇德帝一怔,面露错愕。 太子的副将程策拱手道:启禀陛下,因想早日抵京,重骑又行动不便,殿下就带着一队人马先行一步,谁料中途却遭遇敌军埋伏! 他咬紧齿关恨声道,对方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殿下本就旧伤未愈,在打斗过程中不慎遭人暗算身中毒箭! 燕淮掩唇虚咳两声:程策住口!是本宫大意轻敌 他嗓音一滞,揪心的咳嗽声从喉咙里断断续续溢出,身形剧烈一颤,下意识用手帕掩住唇。 尽管他遮掩的动作迅速,崇德帝还是瞥见了一闪而过的一抹血色,眼里划过诧异。 他扶着燕淮躺下,沉了沉声:你先好好休养,待你伤好,朕定会论功行赏! 燕淮却皱了眉,脸上闪过纠结之色,不等皇帝疑心,他仿佛破釜沉舟般:父皇,儿臣有罪,担不起这奖赏! 崇德帝一顿,微眯起眼盯着他:此话怎讲? 燕淮苦笑一声:平城一战,敌军被围困在城中,用百姓性命要挟,魏将军提议用火攻,因儿臣妇人之仁,被儿臣拒绝了。 魏明远此人相当激进,颇有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作派,他的意思是屠城,这样省时省力,能以最快时间取胜。 燕淮与他意见相左。 那平城位于大庆与蛮夷交界处,原本是大庆的属地,十几年前被南蛮强行侵占。 魏明远认为平城百姓在南蛮统领下十几年,早已被同化,因此算不得大庆子民,燕淮并不认可。 他最终还是没有采纳魏明远的建议,选择了别的方法,多耗时两个月才把平城攻下。 崇德帝听罢,眸色幽沉,眼中明灭不定。 此事早就被人上了折子,如今正摆在他的御案上,没想到太子竟然主动交代了。 他沉着脸盯着他,最终叹了口气:作为储君,最忌讳心慈手软,你呐,叫朕怎么说你好? 燕淮眼神坚定,并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父皇,若真采用那等残忍的法子,这叫泯灭人性!仗是打赢了,百姓又该如何看待我们? 他有些垂头丧气,不过儿臣确实有错,请父皇责罚。 崇德帝面色凝重:此事朕还要和大臣们商讨一下,你先好好养伤,其他的勿要操心。 燕淮抬起眼,眼神孺慕:父皇不罚儿臣? 崇德帝冷哼一声:罚当然要罚,此番功过相抵,也好让你长长记性! 太子仁慈,某种方面来说是好事。 若太子当真心狠手辣,他才是要忌惮。 务必竭尽全力治好太子,否则朕要你们提头来见! 太医战战兢兢称是。 儿臣恭送父皇。目送崇德帝远去,太子缓缓闭眼,脸上的神色淡了下来。 没过多时,太监恭敬来禀: 殿下,皇后娘娘来了。 燕淮脸上重新露出笑意,低咳一声:快请母后进来! 凤辇落了地,雍容华贵的女人走下来,螓首蛾眉,仪态万千,一双凤眸噙着淡淡冷意,皇后向来端庄优雅,此时步履却有些急促。 行简,太医可曾诊治出是什么情况? 乍一见到儿子的模样,皇后呼吸窒了窒,攥紧了手指,面色一冷:都给本宫退下。 摒退了左右,皇后这才红了眼眶上前,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我儿,怎会如此! 燕淮低声咳了咳,忍着不适开口:母亲勿忧,且听儿臣细细说来。 此事多亏了表妹 皇后听得脸色变幻莫测,眉头一蹙:你是说,是棠宁让人提醒你? 燕淮点点头:她并未明说,只给我讲了个故事。 故事大意是,身为父子的两只老虎在争夺领地时,会大打出手,甚至互相残杀,直至一方死亡。 他听罢之后当场便出了一身冷汗。 沈棠宁不惜千里迢迢派人给他送信,自然不可能只是想给他讲个故事。 一开始他也不相信父皇会对他生出不满,可表妹也并非无的放矢的性子。 燕淮权衡再三,开始布局。 父皇方才试探的举动,已经印证了他内心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他的父皇,早已对他不满,甚至起了杀心。 第70章 泄露考题 殿下,太子此番病重的时机会不会太巧合了? 燕行舟眼底划过一抹冷光:本宫命人探查过,燕淮确实是中毒无疑,若他真是故意为之,那本宫这位好皇兄未免对自己也太下得去狠手! 第52章 而且他心中尚存疑虑,太子一向信奉兄友弟恭,父子情深那套,怎么会突然转了性? 不论如何,陛下已是暂时打消了对太子的疑虑,咱们之前的谋划功亏一篑!年长的幕僚眉头紧皱,语气不甘。 旁边的青年谋士倒不见慌乱:疑心的种子一旦埋下,便没有那么容易消除,陛下只是暂时放下了戒心,但之后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怀疑的念头便会如同风吹野草,死灰复燃。 燕行舟挥去心头的烦躁,沉了沉声:也罢,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秋闱将至,那头都准备好了吗? 青年恭敬低头:殿下放心,一切按计划进行。 明日便是秋闱入场的日子。 池府西院上下沉浸在一派紧张的氛围当中。 儿啊,想吃点什么?娘让小厨房给你做!池二夫人忧心忡忡,接下来的日子你想吃可就吃不到了! 秋闱分三场考试,共九天七夜。 可以说吃喝拉撒都得在考场,条件相当刻苦。 池宴语调懒散:娘,我是上考场,又不是上刑场,您说的活像是断头饭一样 池二夫人气得嘴角一抽,在他身上拍了一下:臭小子,说什么不吉利的呢?呸呸呸! 沈棠宁眼底掠过笑意:娘,夫君又不是第一次参加秋闱,好歹积累了这么多次经验,犯不着这么草木皆兵。 池宴眼皮一跳,刮了眼她,思忖着这话怎么听着不像好话呢? 池二夫人恍然大悟:说的也是,别的不说,这小子跟考官都快处出感情了! 当然,是相看两厌的那种。 三次考试里,总有撞见熟人的时候。 考官一看到池宴,就忍不住露出嫌弃又敬佩的表情。 嫌弃是,怎么又是你? 敬佩是,还挺锲而不舍啊! 池宴: 他脸一红,清了清嗓子赶紧打断疯狂揭他老底的自家亲娘:那个,娘,也别折腾了,随便吃点清淡的就好。 越到这种时候越要谨慎,大鱼大肉吃多了难保不会闹肚子。 池二夫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连忙张罗着厨房去准备。 池二夫人前脚刚走,后脚八两就来通报:二公子,季公子和唐公子来了。 沈棠宁和池宴对视一眼。 池宴本不欲在这种时候和两人见面,见他面露犹豫,沈棠宁含笑道:既然两位公子都上门了,夫君不妨见一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提前了解对方想做什么,才能做好准备。 池宴思量片刻,同意了。 沈棠宁转身离开不久后,二人便到来。 季无涯见了池宴便神神秘秘道:阿宴,你猜这回我们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池宴眸光一动,微掀眼皮看过去:别卖关子,有话快说。 季无涯撇了撇嘴,掏出一份卷轴递过来:喏,别说有好东西兄弟没惦记你! 池宴将卷轴打开,看到上面的考题,眸光一深:这是科考试题? 季无涯哈哈大笑起来:我哪有本事能弄到科考的题目?他压低了声音乐道,这是有位先生押的这届考题,坊间可是有不少学子争相高价购买呢! 唐旭也笑着道:无涯得了这东西,第一时间就想着你呢! 每一届科举,民间都会有不少书院押考题卖给考生,以此来牟利,这事儿也很常见。 尽管极少能押中,但众人都抱着同一想法,万一呢? 池宴轻嗤一声:这东西你们也信? 这也就是打着科举的名头招摇撞骗,真要都能押中,那出题的人就该去蹲大牢了! 他脑海里乍一闪过这一念头,突然一怔。 会不会真有人浑水摸鱼故意泄露考题? 那不成了舞弊?! 季无涯不怎么服气:出这卷子的先生,听说是从国子监出来的!那儿的先生多厉害你也不是不知道,总能押中一两道吧? 池宴收敛了漫不经心的态度:那这和作弊有什么区别?池二公子就算考倒数第一名,那也要凭自己的实力,否则还有什么意义? 季无涯和唐旭齐齐一怔。 唐旭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复杂。 季无涯茫然地挠了挠头:你说的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啊? 他们有钱有门路,买到了这考题。 倘若这里面真有押中的题,那对那些贫苦人家的考生来说,十年寒窗苦读,输给了一群走捷径的纨绔子弟,这何尝不是一种不公呢? 唐旭笑了笑:池二说的有道理,不过历年来押题考卷这么多,押中的却屈指可数,咱们就当看个乐子。 池宴当着二人的面,慢条斯理将那份考卷撕烂:反正本公子不屑于搞这些歪门邪道,我都落榜了三次,再多一次也无关痛痒。 他拍了拍季无涯的肩,语重心长,你娘又不指望你考个状元回去,哪怕你考倒数她都能高高兴兴摆几桌,你愁什么? 季无涯一脸恍然:有道理啊! 他有些讪讪,小心翼翼道,我就是担心你嘛,咱们狠话都放出去了,要是这次又落榜,萧聿那群人不得笑话死? 池宴挑了挑眉:他笑话我,我是能少一块肉还是怎么?本公子是在意世俗眼光的人? 季无涯敬佩油然而生:池宴,我往常还真没看出来,你是这么有觉悟的人! 池宴面无表情推开他:去配个叆叇(ài dài,眼镜)吧你! 唐旭: 离开了池府,唐旭神情微异,状若不经意道:无涯,你有没有发现,池二似乎变了很多? 季无涯挠挠头:有吗?他不是一直这样吗?池宴这人,虽然平日里不靠谱,却很有一套自己的为人处事原则。他顿了顿,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唐旭眸光沉了沉。 第71章 科考开始 沈棠宁见池宴兀自坐在窗前沉思,不由打趣道: 二位公子说了什么,夫君怎么瞧着魂不守舍的? 她来到池宴身边,后者回过神来,神色难得有些费解:季无涯给我带来了一份科举考卷,说是国子监的先生押的题,我觉得此事有些古怪。 他虽只是大致看了眼,但隐约瞧见策论的题目,与今年下半年朝中推出的一些政策是呼应的。 如果科举的考官出题,说不定还真会这样出。 所以他才觉得不对劲。 考卷?沈棠宁一愣,脑中不由闪过什么。 她不确定地问,夫君是说,国子监的先生押的考卷? 池宴不明所以点点头:是,怎么了? 沈棠宁皱了皱眉,蓦地想到了一些往事。 崇德二十四年,发生了一桩震惊朝野的科举舞弊案! 考试前有人泄露考题,高价贩卖给考生以此牟利。 事情败露后,涉案的所有考生一概取消科举成绩,情节较轻者终身禁考,严重违纪者监禁或流放。 至于涉案的考官,一概问斩。 她之所以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的弟弟沈辞当时也参加了科举,不过沈辞并未买题,后来重考后证实他的成绩是真实的,这事儿便也揭了过去。 但这是明年春闱发生的案子,怎么会提前了? 沈棠宁惊疑不定,抬眸看向池宴,语气试探:夫君看了那份考卷? 池宴坦然道:瞥了一眼,被我撕了。他迎着她明亮的眼神,不自然地咳了咳,我虽然不成器,但也是有骨气的好吗?倘若这份考卷真押中了题,这对其他考生何谈公平公正? 闻言,沈棠宁唇角不由微微勾起,这正是她欣赏池宴的地方,他虽然有些不着调,却很拎得清,骨子里头还有些江湖道义。 夫君能这么想是好的,天底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她细眉颦蹙,语气认真,况且夫君这几个月以来日夜勤勉,刻苦用功,我相信即便不靠这些外物,夫君也能取得好的成绩。 池宴不禁有些飘飘然,原来在沈棠宁眼里他这么厉害? 夫君?夫君? 池宴冷不丁回神,神情严肃:怎么了? 沈棠宁不放心地叮嘱:即便这回不成,还有下回,夫君莫要因小失大,误入歧途。 池宴心头一震,郑重点头:你放心,答案我都没看,考卷已经撕了。 那就好。她弯了眼眸。 他莫名觉出几分悸动,眼睫颤了颤,局促地错开眼。 第53章 沈棠宁那么希望他登科及第做大官,有这么好的机会不怂恿他赶紧抓住,却提醒他不要误入歧途。 是不是证明,在她眼里,他的命比前途更重要? 次日,因考生需提前一天进入考场,二房一家起了个大早,一同送池宴到考场外。 池二夫人不放心地交代:吃穿用品我都给你备上了,可别挨饿受冻啊! 池宴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只连连点头:知道了娘,我这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你个臭小子!池二夫人硬生生克制住揍人的冲动,算了,考试要紧,等他考完了再揍也不迟,她挤出一抹笑,乖儿子,娘这不是担心你吗? 那语气温柔的能掐出水,直把池宴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 他忍着肉麻挪开视线,看向沈棠宁。 她今日罕见地穿了一身红,亭亭风致,扶松映雪,分外瞩目。 池宴不由沾沾自喜地心想,沈棠宁不是说自己不迷信么?怎么这时候还信起了这些,特意穿红色讨个好彩头? 他嗓音略沉,故作镇定:你有什么要交代的? 沈棠宁微顿,笑盈盈道:该说的娘都已经说了,想必夫君已经听腻,我也就不啰嗦了。 不等池宴露出失望的表情,她睁着清润的眼眸望着他:切莫有压力,尽力而为便好。 池宴一愣,红着耳根胡乱点点头:我走了,外头这么热,你们也回去吧! 他走出几步,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回去吧! 他姿态松弛,步履从容,身影被炙热明媚的骄阳镀上一层薄薄的光,连袍边袖摆都白的耀眼。 池二夫人面露感慨:我这心里头忐忑得紧,比他第一次上考场还紧张。 沈棠宁唇边含笑:瞧夫君这副模样,分明是胜券在握呢,娘不必太担心。 池二夫人一脸欲言又止地看向她,慢慢憋红了脸:我也不瞒你,他回回都是这样。 似是觉得丢脸,她掩了掩面小声道,这小子管这叫,输人不输阵。 沈棠宁笑容一僵: 原是她误会了。 人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闲杂人等不能逗留太久,沈棠宁和池二夫人回了府。 这边池宴正在排队,进行例行搜身之后才能进考场。 闲的无聊,他四处张望,不料转头遇到了熟人。 萧聿挑了挑眉,语气阴恻恻:哟呵,冤家路窄? 池宴皮笑肉不笑:是啊,可真晦气。 池宴你!萧聿瞥了瞥左右,到底有所顾忌,压低声音,娉婷姑娘的死即便不是你所为,也肯定和你逃不了关系!你休想骗我! 瞧他一脸睿智的表情,活像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池宴掏了掏耳朵,鄙夷睇他一眼,眼神仿佛看白痴:我拜托萧大公子你长长脑子,别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我和娉婷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她? 萧聿一懵。 被人当枪使? 什么意思? 他还欲追问,瞧见这一幕的监考官出声呵斥:那边的干什么呢?考场外也禁止交头接耳!警告一次! 他只好憋屈地按捺了下来,心中惊疑不定。 池宴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是说有人故意挑唆自己? 萧聿用他那二两脑子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池宴这厮肯定是故意扰乱他心神,好让他在考场中发挥失利,名落孙山! 好险恶的用心! 池宴这个卑鄙小人,他是不会让他得逞的! 第72章 不速之客 贡院内,考前准备进行的如火如荼。 池宴领回被检查过的随身物品,来到属于自己的号舍内。 这便是他接下来几天要待的地方,四四方方,由两道墙壁隔出来的一个狭窄空间,中间横着一块木板充当桌子。 吃喝拉撒包括睡觉都在里面,仅能坐着,连腿都抻不直。 他颇为惆怅地叹口气,低头进去。 监考官正一间间巡查号舍,脸色严肃。 池宴抬头一瞥,这回是两个从未见过的考官,他支着下颌瞧着,目光太过直白,考官也看了过来,一见是他,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两个考官收回视线迅速走开,低头耳语两句。 池宴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两人保管在背后怎么议论他呢! 没办法,池二公子在哪儿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与此同时,沈棠宁在家中也不算清闲。 她并不怎么担心池宴,只不过池二夫人却静不下来,还说要去烧烧香拜拜佛,期盼祖坟冒青烟。 池二夫人神态忸怩来到沈棠宁跟前,欲言又止:棠宁啊 后者意会过来:娘是有话想同我说? 池二夫人不好意思地眨眨眼:就算阿宴这回没中,你能不能多给他一次机会,不同他和离?就一次! 沈棠宁咂摸过来,眼里闪过讶然,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说过夫君没考上,就要同他和离了? 池二夫人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和那小子这么久都没圆那啥,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她说到一半反应过来,慌里慌张及时改了口,可沈棠宁已经明白过来了。 她微怔住,面颊倏然浮起一抹淡淡的粉,不自然别开脸:娘误会了,我并无此意。 池二夫人也尴尬得紧,干巴巴道:我我也没有催你们的意思,我知道嫁给阿宴委屈了你,当然这个还是要看你们的想法。 她此时也有些后悔,整得好像她这个婆婆成日盯着他们房里的动静,儿媳会怎么想她? 沈棠宁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娘不是要去烧香拜佛么? 还是得给婆母找点事做,省得她太过紧张胡思乱想。 池二夫人顺着台阶就下,恍然似的睁大眼:啊对,我这就去! 池二夫人匆匆离开了,目送她身影远去,沈棠宁摇头失笑。 她知道婆母性子直来直往,并无指责她的意思。 刚成亲的时候,她和池宴并不了解彼此,她也不知道自己仓促之下的决定是否正确,对池宴还处于观望阶段。 加上上一世的心结,她心里多少有些排斥这档子事。 池宴也并未表露出这方面的想法,所以两人就这么凑合过着。 现在细想,如果是和池宴,或许她并没有那么排斥。 但归根结底这是件水到渠成的事。 雪青的声音唤回了沈棠宁的思绪:小姐,二小姐来了。 沈熹微? 她的神色淡了下来,倒是位不速之客。 大姐姐,我不请自来,你不会生气吧?沈熹微踏进门来,她如今已有近四个月的身孕,小腹微微隆起。 沈棠宁瞥了一眼,让雪青看座:我说二妹妹,你如今身子重,就该好好养着才是,来我这院子做什么? 万一磕着碰着,是不是还要赖上她? 沈熹微刚落座,闻言顿时露出委屈的神情:大姐姐,你我本是姐妹,怎的一同嫁了过来倒还生疏了? 雪青面露不忿。 她居然还好意思说? 沈棠宁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开口:二妹妹是贵人多忘事不成,你抢了我的婚事,难道还想要我继续同你姐妹情深? 大抵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沈熹微脸上的表情险些挂不住,不过她到底脸皮厚,一副伏低做小的姿态,咬了咬唇:我知道姐姐心里还有怨气,可父亲说我们同为姐妹,便该同气连枝才是。 沈棠宁眸光一冷,唇角勾了勾:你见过父亲了? 这倒不曾,父亲近日公务繁忙,据说身子也不太好,是姨娘差人同我递了信。沈熹微皱着眉,语气有些埋怨,大姐姐身为嫡长女,怎的连父亲的近况也不关心? 沈棠宁心头冷笑,那桩贪污受贿案,身为户部尚书的沈昌也牵扯其中,尽管他并未直接参与,但多少要担责。 事关仕途,急坏了身子也是在所难免。 方姨娘给沈熹微递信,未尝没有他的授意,池景玉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朝中新贵,若愿意帮他说两句话,他能省去不少麻烦。 至于池宴,一个纨绔能帮上什么忙? 所以她这个嫡女,自然也成了摆设。 母亲并未告知她此事,想来也是不愿她烦心,甚至于这里面,兴许还有她的手笔。 谢家如今在朝中还是能说得上话的,沈昌不去求母亲,反倒舍下脸面求上了自己的女婿,可见他们二人已经貌合神离。 第54章 到底父亲更疼爱二妹妹呢,若不是你提醒,此事我竟全然不知。沈棠宁讽笑一声,语气冷了下来,二妹妹若是来炫耀的,那可以请回了! 见她动了气,沈熹微心里不免有些得意,比起嫡女,父亲更中意她这个庶女,沈棠宁这会儿八成怄死了! 不过她到底不敢将人得罪太狠,赔着笑:瞧姐姐说的,你可是父亲唯一的嫡女,他哪有不疼爱你的?我今日来,这不是瞧着姐夫去参加科举,怕姐姐一个人为此烦扰,坐立难安么? 沈棠宁凉凉出声:我夫君有志气是好事,怎么到你嘴里便成了坏事? 沈熹微笑容一僵,心想池宴那个草包,那也是能考中的料? 她微妙的有些怜悯,沈棠宁也是可怜,眼瞧着山穷水尽,只能眼巴巴盼着这块朽木成栋梁了! 姐姐又误解我了不是?姐夫若真能高中,那便是天大的喜事! 沈棠宁不用猜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失了耐心:你今日来,怕是还有别的事吧? 沈熹微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德行,她早就摸透了。 沈熹微眸光微闪,咬了咬唇:我想请教大姐姐,怎么能让婆母服服帖帖呢? 沈棠宁:? 她怀疑沈熹微脑子让驴踢了。 第73章 坐山观虎斗 为了确认自己没听错,沈棠宁面带微笑问了一遍:你想让谁服服帖帖? 沈熹微重复了刚才的话。 她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沈熹微:你想让侯夫人对你一个妾室服服帖帖? 她都不知道沈熹微怎么敢说出这话的。 本朝孝字为先,即便是公主出嫁,到了婆家也不可忤逆婆母。 便是婆母霸道,做媳妇的也只有受气的份,等着媳妇熬成婆,便也算功德圆满,新一轮的压榨又开始了。 若是自己有手段,那么让婆家尊敬你,也不是不成。 可断没有沈熹微这样大大咧咧问出来的。 沈熹微不解:可池二夫人就对长姐言听计从。 沈棠宁挑了挑眉:这是婆母脾气好,二妹妹本也是有这个福气的。 言外之意,是你自己抓不住。 沈熹微脸色青了青,咬紧了牙强忍不悦,终于道出来意:大姐姐之前不是说,可以让人重病不起? 沈棠宁眼底掠过一丝幽光,讶然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沈熹微有些着急:上回我来找大姐姐,你不就是这么说 沈棠宁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二妹妹许是误会了,我说的是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生病的时候,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吗? 沈熹微一噎。 沈棠宁皱了皱眉,苦口婆心地劝:虽说侯夫人是强势了些,可到底是世子的母亲,二妹妹可莫要一时糊涂,走了歪路啊! 沈熹微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站起身来:大姐姐明哲保身,不愿帮我,我自然无话可说!今日就当我没来过! 这场谈话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沈棠宁看着她气冲冲离开的背影,眼里浮起若有所思:东院最近有什么热闹吗? 她近来忙着准备池宴科举的事,确实许久未曾关注那边的动向。 她这么一问雪青倒是想了起来,嘴角微微扬起:听说昨日侯夫人给世子抬了个通房,瞧着模样乖巧可人呢。 沈棠宁有些诧异,勾了勾唇:怪不得她急成这样。 这倒像是侯夫人会用的手段。 沈熹微如今怀有身孕,可不是得安排个人伺候世子? 挑个听话任人拿捏的,既能分宠,又不至于让对方恃宠而骄翻了天。 沈熹微也是被逼急了,竟然跑来问她法子。 可惜沈棠宁并不打算沾手,侯夫人怎么说也是有诰命在身,若真有个什么好歹,必定不会那么轻易善了。 她那日有心撺掇,那是没旁人在场,仅凭沈熹微一面之词也无法服众。 至于具体的实施,只能沈熹微自个儿谋划,她既然起了这份心思,便不会轻易熄灭。 那她便等着坐山观虎斗,何苦淌这一摊浑水? 况且她方才也劝过了,沈熹微不听,她能有什么办法? 沈棠宁徐徐勾唇,瞧了眼雪青:二妹妹这月份,也不小了吧? 雪青点头:约莫有四个月了呢。 沈棠宁眸光深深:往后身子愈渐的重,是该好好静养,她这般爱折腾,真让人担心。 算了,不提这些。她眉眼舒展,今日天晴,倒适合喂鱼。 雪青笑吟吟道:那奴婢去拿鱼食。 科举开考第一天。 池宴看着发下来的考卷,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那日的那份考卷他虽只是大致瞥了眼,但有些题目仍有些印象,竟然对上了! 莫非真的有人故意泄题? 那这就是妥妥的科举舞弊了,一旦被发现,牵连甚广! 池宴难免心绪起伏,他准备了那么久,若是因此成绩作废,岂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不管了,都到了这一步,考了再说。 池宴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开始认真答题。 一些人在看到考卷的第一时间,眸底暗藏喜色,难以抑制的激动。 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考场内分外安静。 主考官姓朱,出身翰林院,正在四处巡视,看到埋头正专注答卷的池宴,不由一愣。 他反复看了几眼,确认是池宴无疑,眼里闪过惊讶之色。 池二公子的名声众所周知,更何况有着三次落榜的经验,在他们这群考官里名声可是响当当! 甚至于,许多书院在教导学子的时候,都要把他单独拎出来,作为教材。 当然,是反面教材。 第一次考试,池宴被考官发现在考试的时候公然睡大觉。 把考官气得胡子乱翘,恨不得当场把他轰出去! 但他一没作弊,二没干扰考场纪律,考官也拿他没法子。 第二回 考试,他是不睡觉了,可他在考卷上画王八! 你问他为什么画王八,他理直气壮:这题我不会,那我总不能空着吧? 考官看着那占据半张卷面的王八,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不能空着所以就画王八?! 你就不能胡乱写几个字吗! 第三回 考试,池宴是老老实实答卷了,可他碰巧那几日吃坏了肚子,不停地出恭,控制不住的放屁,周围的考生那叫一个苦不堪言,强烈要求换座位! 最后迫于无奈,考官不得不把池宴请出了考场。 回忆起来这一幕,主考官满脸痛苦。 天知道,这次看到池宴一本正经答卷,朱考官有多震惊! 为了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还上前了几步,胆战心惊往那考卷上瞥去,生怕又看到一个硕大的王八。 然而出乎意料,入目是一行行工整的字,朱考官愣了愣。 真是稀奇,池宴原来也会好好写字? 从前他那一手狗爬字,批卷的考官一眼便能认出来,阅他的考卷简直是身心上的折磨! 朱考官看了看考卷,又看了眼池宴,心中惊奇不已。 都说池宴成亲后稳重许多,他还以为是夸大其辞,如今看来,传言倒是不假。 不过他也不敢放松警惕,毕竟这才第一日,还看不出什么,谁能保证这位祖宗过几日会不会想出什么新的花样? 池宴无暇顾及考官的情绪,他写得手腕酸疼,心中后悔不迭 早知道以前学文科了! 这么多字,是想累死谁? 第74章 尸体失窃 云雀,听说世子昨晚并未去你房里? 侯夫人闭着眼睛,身后的少女正在为她捏肩,动作小心翼翼,闻言顿了一顿,怯怯地咬唇:回老夫人,世子这几日都宿在书房,奴婢、奴婢 罢了,本也不是你的错。侯夫人睁开眼,心里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失落。 儿子不耽于女色,这是好事。 但若云雀迟迟不能近儿子身,那她岂不是白白折腾一番,还让沈氏那个小蹄子看了笑话! 侯夫人眼眸蓦地一沉,她也是不得不出此下策,自从错嫁一事后,他们侯府俨然沦为了笑柄,她倒是有心再寻个世子夫人,可但凡门第高的世家,哪个愿意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说到底,侯府如今不过空有名头,也就池景玉自个儿争气,拼出了一份前程。 倒是有那么些出身低的妄图攀附,可侯夫人心高气傲,哪里瞧得上? 依她看,她儿子是能尚公主的! 第55章 但驸马不能入仕,没有实权,因此她连公主也不怎么看得上! 如今也只好不尴不尬这么拖着,等众人淡忘了此事,再提相看这一茬。 她心中正起伏不定,嬷嬷悄声道:夫人,沈姨娘来了。 侯夫人瞥见院子里的身影,唇角勾起冷笑:我不找她麻烦,她倒是送上门来了! 沈熹微进了门,一眼瞧见侯夫人身边的云雀,她弱柳扶风往那儿一站,眉眼娇娇怯怯,别有一股风情。 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沈熹微不自觉咬紧了牙。 侯夫人也是杀人诛心,几乎是照着沈熹微的模样寻了个替身,那股子楚楚动人的风韵甚至比她本人更胜一筹! 孕期本就敏感多思,加上外貌体态上的一些变化,沈熹微自己也倍觉危机重重,如今又来了这么个强有力的对手,她哪里会痛快? 哟,什么风把咱们沈姨娘给吹来了?不是不用你过来请安么,怎的不在屋里好好待着,跑我这里来了?侯夫人眼尾微挑,神情居高临下的倨傲。 沈熹微挺着肚子福了福身,脸上挤出笑来:妾身是妾,来拜见侯夫人本就是应该的。 侯夫人轻蔑扯了扯唇:合着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妾? 沈熹微脸面有些挂不住,她都如此伏低做小了,对方竟然还是不依不饶! 给沈姨娘看座,否则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该怪到本夫人头上了!侯夫人轻嗤一声,便将沈熹微晾到了一边。 云雀啊。侯夫人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面前,笑吟吟望着她,后者一时受宠若惊。 夫人有什么吩咐? 侯夫人眼神嗔怪:瞧你这丫头紧张的,我是瞧着你这孩子伶俐乖巧,伺候世子爷我也放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脱下手上的镯子,给云雀戴上。 后者连忙摇头,诚惶诚恐要缩回手:夫人使不得,奴婢担当不起啊! 沈熹微也瞳孔一缩,难以置信瞪大了眼。 以侯夫人的身份,纡尊降贵用自己的东西赏给一个通房丫鬟,简直是抬举对方! 更重要的是,她成亲那日什么都没捞着,侯夫人此举分明是在打她的脸,明摆着说她不如一个通房! 侯夫人觑着沈熹微铁青的脸,心里那点膈应也抚平了许多,脸上笑容愈盛,假意呵斥:本夫人给你你就拿着,我说你配得上,难不成旁人还敢说什么不是? 这个旁人,就很耐人寻味了。 沈熹微几乎是死死咬着牙,才勉强没让自己太过失态。 云雀推辞不过,只好忐忑地受下,她也没敢露出得意的表情,一脸恭敬柔顺:多谢夫人赏赐,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侍奉世子。 侯夫人很满意她的识趣,又拉着她说了会儿话。 此番前来完全是自讨苦吃,沈熹微回去的时候憋了一肚子火。 今日侯夫人的举动分明是给云雀撑腰,就算自己想动她,恐怕也得掂量掂量! 沈熹微迫切地感觉到焦躁,玉珠小声唾骂:那云雀,简直是一副狐媚子作派!侯夫人这是故意针对小姐呢! 沈熹微脸色不大好看,云雀是模仿她,对方是狐媚子,那她是什么? 玉珠浑然不觉:不过幸好,小姐如今怀了世子的孩子,也算是有了份保障,世子肯定不会弃小姐于不顾的! 那可不一定。沈熹微眸光暗了暗,她要是真相信男人所谓的真心,那才是愚蠢至极! 姨娘能多年独得父亲宠爱,凭的只是那份情意么? 当然不是! 父亲那样的人,什么都比不得他自己重要,他从微末之时一步步走到今天,深陷权欲的深渊,实则敏感多疑。 谢氏出身高贵,性子冷淡强势,从不喜婉转奉承那一套,成亲时谢家助益父亲良多,功成名就后,父亲却总觉得谢氏打心眼儿里看不起他。 姨娘便学做温柔解语,投其所好,在吹捧中让他找回男人的自尊。 父亲不喜女子太过聪慧,姨娘便扮作天真懵懂,满足他的控制欲。 有段时日,父亲迷恋上了一名歌妓,但碍于颜面和名声,不好将其收用,姨娘日日苦练,最终也拥有了一副曼妙歌喉。 你瞧,男人便是这般反复无常,薄情寡义。 沈熹微搭着小腹,眼底的光明灭莫测。 柳疑复刚处理完案子,从刑部出来,正巧碰到刘大人,双方打了个招呼。 柳大人,巧啊,我正有事想去找你呢! 柳疑复停下脚步,微微颔首:刘大人请讲。 虽然那日因锦绣的事闹得不太愉快,不过他知晓刘大人的难处,也一向公私分明。 刘大人似有顾虑,左右瞧了一眼,这才上前凑近他。 见他这副模样,柳疑复不由也慎重了些,只听对方低声道:娉婷的尸身失窃了! 柳疑复诧异地瞪大了眼:怎会如此? 刘大人一脸纳闷儿:我也正奇怪呢!本来都打算拖去埋了,谁料发生了这档子事?你说对方要真想毁尸灭迹,大可等咱们埋了后挖出来呗,他费尽心思来偷,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柳疑复眼眸蓦地一睁:除非,娉婷对那人来说,很重要。 因为意义非同寻常,所以不忍草草下葬。 第75章 真正的实力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迎来秋闱最后一场考试。 连着几日精神高度紧绷,寝食难安,众人的脸色都有些萎靡。 本场考试的内容是策问,不出所料,池宴看到了同样的题目,只有两句诗 文场继续成三代,家族辉华在一身。(注1) 这句话本意是,文坛三代人的成就续连,家族的荣耀皆系于一身,听着似乎是在夸赞家族的传承和延续。 但据池宴观察近两年朝中政策和风向,崇德帝分明是对世家子弟凭借祖上蒙荫,世代袭爵承爵的现象不满。 要知道如今的官场,到底还是世家的天下,世家纷纷抱团,合力打压排斥寒门出身的官员,牢牢维护自己的利益。 世人皆有私心,试问上位者手里掌握着权力资源,他愿意舍弃同族血亲,让外人来分一杯羹吗? 当然也有谢家那样的清流,但谢家在百姓尤其是读书人心中的地位极高,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帝王能不忌惮? 于是大家同气连枝,党派之争成了必然! 虽然科举大兴,为寒门子弟入仕提供了渠道,但一无背景,二无人脉,要想出头实在难如登天! 池宴不由推断,崇德帝早就有打压士族门阀的意图,此次的科考正是他的试探。 他思忖再三,决定从一个新奇的角度切入。 朱考官路过,见他下笔如有神,几乎是文思泉涌,不由得感到稀奇。 他留意了好几天,本以为池宴会作妖,没想到他真就老老实实答卷,半点幺蛾子都没折腾! 啧,难不成池二公子真转了性? 朱考官不由近前看了看他作答的内容,这一看可把他给吓得不轻! 他说这小子怎么这么老实,原来是憋着大的在后面呢! 这种话是能说的?让你畅所欲言,你还当真了!脑袋不想要了? 朱考官没忍住拿惊奇的目光几次审视池宴,倒不是说他写的东西有多惊世骇俗,但池宴的内容实在太激进了! 跟他一比,朝中的激进派都显得过分保守。 他甚至可以想象这份考卷递上去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他甚至想扒着池宴的肩膀问他,你怎么敢的啊?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被池宴不耐烦地瞪了一眼。 本来考试就烦,你杵在那儿看什么看? 朱考官: 当锣鼓声敲响,秋闱终于落下帷幕,考生们纷纷走出贡院。 池家人早早地就候在旁边,沈棠宁也在其中。 池二老爷还专程告了假,焦急地踮着脚张望:这小子怎么还没出来?该不会是睡着了没人叫醒他吧? 不怪他有此担忧,毕竟池宴有过前科。 池二夫人一脸不满:你可别胡说,阿宴和我保证过,这回他决计不会再睡着了! 站在沈棠宁身后的雪青闻言,不由嘴角一抽,压低了声音问八两:二少爷行事一直这般吗? 八两语气自豪:那是,我们家二公子向来狂放不羁! 雪青: 这也太狂放了。 池二夫人双手合十抵在胸口:阿弥陀佛,也不知道我日日烧香拜佛,到底管不管用? 沈棠宁一脸欲言又止,心说您房中供的那位是多宝如来,掌管财运的菩萨,让人家保佑您儿子高中,会不会太为难了? 第56章 但见她一脸虔诚,怕打击到池母,她到底没好意思没出口。 又过了会儿,可算见着了池宴的身影。 池宴正偏头听季无涯抱怨:这题实在太难了!究竟是哪个先生出的,我想登门拜访,给他提点土特产! 他一脸悲戚地总结,好兄弟,咱们明年再会! 想的美,谁要和你再会?池宴低骂完,顿了顿,抬起眼皮盯着他,那张卷子你没看? 季无涯苦着一张脸:你可太看得起我了,那么多我怎么背的下来?他鬼鬼祟祟压低了声音,况且我觉得你说得对,咱们不能干这么缺德的事儿! 池宴有些意外,勾了勾唇:还算有点出息。 季无涯得意洋洋拍了拍胸脯:那可不,好歹我来参加了,落了榜我娘也高兴,季小公子虽败犹荣! 池宴唇角一翘,轻声笑骂:犹荣你个头! 他该提醒的都提醒了,若季无涯执意走那条路,他也拦不住。 阿宴!臭小子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池宴抬头望去,眼里不自觉露出笑意。 季无涯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领神会,语气酸溜溜的:哎呦,成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样,去吧去吧,我一个人走路回家也是可以的。 池宴当真点点头:先走一步。 看着他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季无涯呆住: 不是兄弟,你真就半分犹豫都没有啊? 池宴走近,目光掠过几人,故作镇定地哼笑:至于搞这么大阵仗么?我又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说完,池二夫人便在他身上抽了一下:来接你就偷着乐吧! 池宴: 很好,这才刚考完他娘就变脸了。 沈棠宁妙目含笑打量他,有几分清减憔悴,不过状态似乎不错,看样子应是发挥的可以。 夫君感觉如何? 这个嘛池宴皱了眉,神色变得凝重,他支支吾吾的模样,池二夫妇当时就一个咯噔。 池母结结巴巴安慰:没事啊儿子,咱一回考不上,还有下回嘛,你心里不要有太大压力! 池父也连连点头:失败是常有的,之前有个人五十多岁才考上呢! 池宴怀疑他说的是范进。 沈棠宁倒是看出了什么,但笑不语。 果然,只见他神情一松,勾唇笑了起来:骗你们的,这回发挥不错,可以说是展现了本公子真正的实力! 二老沉默地对视一眼,心口拔凉拔凉。 他儿子真正的实力? 那考砸没跑了! 池母忍着心梗强颜欢笑:没事的儿子,娘不怪你,咱们辛苦了这么些天,回去吃点好的! 池宴恼羞成怒:我真觉得这回不错! 池母对着池父辛酸道:瞧瞧,这是累出幻觉了! 池宴: 第76章 阴阳怪气 回了府,池宴拉着沈棠宁来到书房,看着他仔细关好门窗,一副避人耳目的模样,后者若有所思勾了勾唇:夫君这是做什么? 池宴转过身来,一脸郑重望着她:果真有人泄题! 沈棠宁一怔,声调微扬:哦? 池宴背着手来回踱步,神色凝重:我刚拿到那考卷便察觉到不对,上面的题和之前季无涯送来的高度重合!这是有人故意泄露考题以此牟利,是严重舞弊! 因提前有了心理准备,沈棠宁倒也不是很意外,她状若震惊微垂眼睫:他们怎么敢?若是被捅了出去,相干人等罪责难逃。 她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还好夫君并未参与其中。 池宴转过头来,眼神欲言又止:可是如此大规模的舞弊,本次科考成绩很有可能集体作废。 沈棠宁忽然明白了他的担忧:夫君是怕我会觉得失落? 他闭口不言,面露几分颓色。 本朝乡试每两年一次(原三年,本文有改动),错过这回,便要再等上两年! 大半年来的努力付之东流,别说沈棠宁,他自己都会觉得心有不甘。 池宴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天生就没有做官的命? 沈棠宁心中触动,反倒柔声安慰起来:夫君已经竭尽所能做到最好,至于其他意外,咱们没法提前预知,我怎会因此怪你? 池宴这么些日夜来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也并非胡搅蛮缠之人,最初让池宴参加科举,也并不是抱着一定要他做官的想法。 毕竟人的能力有限,池宴当真不是那块料,她还能逼他不成? 她只是想给池宴找点事做,好歹有个奔头,不至于碌碌无为,蹉跎度日。 再者,读书使人明理,说不定池宴能避开上一世的灾祸,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 后来她渐渐发现,池宴并非传闻中不学无术的纨绔,他很聪明,洞察人心,对朝政也有独到的见解。 他心中怀有山川湖海,百姓大义,若不做官,真真是可惜。 撞上她含有笑意的眼眸,池宴微微一怔,原本浮躁的一颗心,不知怎么奇迹般安定下来。 他抿了抿唇,扯起唇角,嗓音略显虚浮:你不觉得在我这个废物身上浪费的时间可惜? 沈棠宁正了正色,眉头微拧:我不觉得夫君是废物,更不觉得在你身上的投入是浪费时间,所以池宴,你也不要妄自菲薄。 如若他果真烂泥扶不上墙,她早就放弃了,正因察觉到他是块璞玉,她才愿意花时间仔细打磨。 她的口吻罕见的严肃,池宴微微睁大了眼,胡乱地点点头,耳根悄悄红了。 沈棠宁极少叫他的名字,可他却觉得,她一本正经叫他池宴时,比客客气气叫他夫君好听的多。 就好像,她的夫君可以是任何人,但池宴,只是池宴。 乡试考完,距离放榜至少要半月。 这是一个漫长的等待过程。 按池二公子的说法,考完了可不得好好放纵一下? 池宴正欲出门,不料迎面碰上了池景玉,对方先一步叫住他:二弟这是要出门? 这下装没看见都不行。 池宴眉稍轻扬,假意盛情相邀:是啊,大哥要一起么? 池景玉本能地皱眉,眼神欲言又止:听说这次秋闱考题不简单,二弟可有把握? 池宴沉思须臾,点点头:我觉着还成吧! 见他一脸自我感觉良好,池景玉略有些无言:也罢,这回不行,还有下回。 池宴眼里掠过耐人寻味,就这么看不起他? 他也不争辩,只似笑非笑道:听说大哥最近得了个通房?不愧是大哥,恭喜恭喜啊! 池景玉脸色发沉,总觉得池宴这话有些阴阳怪气,但又一时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有什么可喜的?他神色淡道,那通房本就是母亲强塞给他的,他不愿拂了母亲的面子,这才勉为其难受下。 即便他没让人近过身,前几天熹微也跟他闹得厉害,本来朝中的那些事就已经让他心烦意乱,回了家还要哄她,他实在身心俱疲。 这么一瞧,反观池宴日子却过得春风得意,本以为沈棠宁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嫁了他这二弟,日子必定是鸡飞狗跳,没成想两人竟也算和睦。 他心里微妙的有些异样,只淡声道:二弟年纪也不小,成亲也有大半年,是时候要个子嗣,让自己成熟稳重起来。 二房的动静他不关注,但总有些风声传到耳朵里,据说这夫妻二人如今还是分开睡。 池宴不屑地轻嗤,懒洋洋掀起眼皮:大哥这话有些想当然了,思想本就不成熟的人,有了孩子就能立马成熟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孩子是什么灵丹妙药。 投生到这样的人家,那孩子得多倒霉啊! 池景玉皱了皱眉,本有些不悦,一时又不知如何反驳。 池宴轻笑一声:再说了,这事哪能我一个人拿主意?还是得看棠宁的意思,主动权在她呢。 其实沈棠宁要是不想生,他也没什么意见。 这可是古代,妇人生产无异于过鬼门关,他可没那么大的脸要人家为他出生入死。 更何况他和沈棠宁手都没牵过,提别的是不是言之过早? 池宴转而一想,池景玉这厮十有八九是故意嘲笑他呢! 他也不乐意了,微微挑起眼尾,语气透着玩味:正所谓能者多劳,大哥你想生就多生几个,祝你一胎生八个! 第57章 省得一天到晚对别人的肚子占有欲那么强,纯粹是闲的! 池宴说完扭头就走,压根儿不给池景玉反应的机会,大抵也是怕挨揍,脚步那叫一个迅速。 池景玉: 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回过神来,池宴已经连人影都瞧不见! 果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他出于好意提醒他,他非但不领情,还阴阳怪气一通! 也罢,总有他的苦头吃! 沈棠宁自幼吃穿用度都要最好,夫君自然也不能比别人差,且看看她能容忍池宴到什么时候! 第77章 容易挨揍 八月桂花开,庭院里金桂飘香,洒落一地金黄。 雪青正和沈棠宁说笑:姑爷也是被憋狠了,瞧这两天总往外头跑,天色擦黑才归来,准是又去哪儿潇洒了。 沈棠宁意味不明地挑唇:我看未必,他归家时身上并无酒气,出去也不曾带着他的宝贝蛐蛐儿。 既不曾和朋友花天酒地,也没有去四宝斋斗鸡走狗,这倒是有些稀奇。 沈棠宁也委婉打探过,池宴却顾左右而言他,瞧上去神神秘秘得很。 也罢,他有自己的主意,她也没必要事事刨根究底。 雪青也惊讶地嘀咕:那倒是奇怪了。 找我出来干什么?约架是吧? 萧聿一脸不爽看着面前的人,乍一得到池宴的邀约他也很是惊讶,对方让他只身赴约,不要带任何人。 于是几乎是本能的,他把这一举动当做了下战书! 池宴瞥他一眼,语气难掩嫌弃:说得好像你打的过我似的。 萧聿一听顿时炸了,撸起衣袖就要和他当面切磋:看不起谁呢你?! 池宴上前一把勾住了他的脖颈,强行拖着他走:今天不打架,带你瞧点有意思的。 他的动作太过行云流水。 萧聿猝不及防地愣住,神色竟有些呆滞:等等他和池宴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反应过来,他顿时如同点燃的炮仗,鸡皮疙瘩迅速爬满全身,气急败坏道:说话就说话,谁准你和本公子勾肩搭背了?你给我把手撒开! 糟了,池宴上哪儿学的这一套战术?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被恶心到。 看他气得脸红脖子粗,池宴品出几分乐趣,正欲逗弄两句,身后传来义愤填膺的声音:池宴,你又背着我姐干什么呢! 哟,小舅子? 他惊讶地扭头,就见锦衣华服的少年气冲冲朝这边走来,沈辞明亮的双眼含着怒意。 他大老远就看见池宴和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人勾肩搭背,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他就知道这个池宴没一天让人省心的! 沈辞走近一看,满腔怒火滞了滞。 哦,原来花枝招展的人是萧聿,这厮平日里就爱打扮的跟花孔雀似的,审美相当奇特。 捉奸变成了闹剧,沈辞有些尴尬,转而一想,男的也不能随便拉拉扯扯啊! 想到萧聿和池宴向来关系不合,沈辞眼里多了几分迟疑: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池宴挑了挑眉:看不出来吗?互相看不顺眼的关系啊。 沈辞: 恕他眼拙,还真没看出来。 与此同时,萧聿也成功挣脱池宴的魔爪,他整理着衣襟,语气透着几分咬牙切齿:池宴,今日你若不给本公子一个说法,我就把你的脑袋摘下来当蹴鞠! 萧大公子别这么大的火气啊。池宴眉眼懒散睨过去一眼,急什么,跟上不就知道了? 他说完,便走在了前面。 萧聿将信将疑,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沈辞想了想,怕池宴又捅什么篓子,也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幕,三人略显猥琐地猫着腰躲在街边的小摊后面,警惕地观察四周。 沈辞非常不满:我们一定要这么鬼鬼祟祟吗? 萧聿拿着一朵俗气的大红假花挡住脸,也觉得憋屈:你到底想搞什么鬼?! 池宴捏着一把团扇把玩,露出侧脸看过来:废话,你见谁跟踪还光明正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萧聿咬牙低声质问,可我们为什么要跟踪唐旭,他不是你朋友吗? 他自觉洞悉了真相,今日池宴特意搞这么一出,该不会是为他做的局吧? 他懂了,池宴一定是想待会儿趁人不注意,联合那几个人把他套麻袋打一顿! 可恶,他竟然真听信了他的鬼话,单枪匹马来赴约! 池宴不知他的内心戏如此丰富,盯着唐旭的目光微冷: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摊主不乐意了,出声抱怨:三位到底买不买啊? 池宴理直气壮:不买就不能看了? 沈辞也义正严辞:对啊,谁规定看了一定要买? 萧聿视线来回打量,为这两人如出一辙的厚颜无耻感到震惊。 摊主也委屈万分:我这卖的都是姑娘家的玩意儿,你们三个大男人跟变态似的往这儿一杵,谁还敢过来? 三人: 萧聿看不下去,率先掏钱:给给给,把嘴闭上! 池宴默然片刻也掏了银子,在小摊上挑了一根簪子。 沈辞沈辞他没钱。 摊主喜不自胜:得,三位随便看! 唐旭在一个书摊前停留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前走。 池宴低声道:他要走了,跟上! 三人一路偷偷摸摸跟着,看到唐旭在街头和一个人碰面。 池宴还没说什么,萧聿先炸了:唐旭什么时候跟孙二关系那么好了!两人居然还有说有笑的? 孙二名叫孙思言,是萧聿的狐朋狗友之一,他明知道自己和池宴不合,居然还背着他和池宴的朋友私下见面? 这和背叛无疑,可想而知,萧聿这会儿有多愤怒! 他随手抓过旁边的东西狠狠一捏,瞪向池宴:是不是你教唆的?他收买了他?好你个池宴,我就知道你今天叫我来没安好心! 摊主一脸惊恐夺回他手里皱巴巴的灯笼:公子,公子手下留情!咱们这是小本生意啊! 萧聿凶巴巴瞪他:本公子有的是钱,又不是赔不起! 池宴眼神费解瞧着他,语气复杂:你小时候是不是发过高热? 萧聿一愣,眼神狐疑:你怎么知道? 池宴点点头:那就不奇怪了。 他愈发摸不着头脑:池宴你什么意思?别想转移话题! 沈辞看热闹不嫌事大,乐不可支道:这都听不出来?他说你脑子被烧坏了。 池宴不赞同地看向他:小舅子,下回不可这样直白。 伤人不说,主要是容易挨揍。 萧聿: 第78章 谋定后动 萧聿咬牙切齿:你们两个搁这儿一唱一和,一伙的吧? 沈辞下意识反驳:谁跟他一伙 池宴气定神闲打断他: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我小舅子不跟我一伙,难道还跟你一伙? 沈辞: 他暗戳戳瞪了眼池宴,他同意了吗? 眼看着萧聿要暴跳如雷,池宴又慢悠悠抛出诱饵:如果真是我让唐旭收买了孙思言,为什么还要带着你来看这一出好戏?而且你别忘了,孙家可不缺钱。 萧聿听罢不由沉思起来,眼神变幻莫测:那孙二为什么要背叛我? 池宴眼眸幽深:我也想问,唐旭为什么要背叛我? 你的意思是萧聿眼里闪过一抹震惊,转而幸灾乐祸起来,指不定是你缺德事做多了! 他自己被背刺,只觉得怒意滔天,但有人和他一起,这事儿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沈辞语气幽幽说着风凉话:那照这样看,你缺德事也没少做啊。 萧聿: 笑不出来。 池宴向小舅子递了个赞许的眼神,朝着萧聿循循善诱:你仔细想想,之前你每次来找我茬,是不是都有人从中挑唆?比如昆山玉那次,还有娉婷姑娘出事那晚? 萧聿不由认真回忆起来,眼里有了细微的变化。 经池宴一提醒,他还真察觉了一些不对劲。 那日我听孙二说,五福斋出了块稀世奇玉,名为昆山玉,最重要的是,娉婷姑娘对这块玉很是中意!于是我才想着去瞧个新鲜! 第58章 池宴眯了眯眸:我也是听唐旭和季无涯说,昆山玉百年难得一见,他们知道我对这稀罕玩意儿向来感兴趣,必定会凑这个热闹。 唐旭比孙思言高明的地方在于,他从来不主动出面,而是教唆季无涯挡在他面前,自己藏于幕后。 萧聿瞪大了眼:娉婷姑娘出事那晚,他也曾提议去看看,还说你肯定也会去! 后来果不其然,他在湖边遇到了池宴,还差点起了冲突! 池宴闻言冷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肯定会去,他是如何知道的?必定是有人事先给他递了信儿! 萧聿瞪大了眼,忽地咬紧了牙:这两个狗东西背叛了我们,还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 虽说他和池宴关系本就不好,但他自己看不惯池宴是一回事,有人故意诱导他是另一回事! 这岂不是证明他萧聿有眼无珠,被人牵着鼻子走? 池宴义愤填膺,一个劲儿拱火:可不是如此!这分明就是把萧大公子您当傻子啊! 萧聿怒不可遏:岂有此理! 沈辞在旁边看了这么久,也看出了点门道。 这么说来,池宴身边的那个兄弟一直在算计他,甚至他锒铛入狱,很有可能也和对方逃不了干系! 他满眼狐疑打量着池宴,不过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瞧萧聿这二傻子,被他唬得一愣一愣,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干架:敢算计本公子,看我不把这两个狗东西揍得满地找牙! 池宴早有预料,一把按住他,让他不能动弹。 萧聿恼怒地抬头:你拦着我做什么? 池宴轻嗤一声,话音嘲弄:你现在过去质问,无凭无据他们就会承认吗?当街斗殴,还要被京兆府请去喝茶,当心你爹先打断你的腿! 萧聿忿然作色:那你的意思是我就要咽下这口恶气? 懂不懂什么叫智取?池宴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聿一愣,诚实地摇了摇头:不懂。 沈辞不忍直视捂住了脸。 这脑子,难怪被池宴玩弄于股掌。 池宴语重心长:你想要报复呢,光是揍他们一顿哪里够?他眸光忽地一沉,对付这种人,就要摧毁他们最在意的东西。 萧聿一脸费解:那我怎么知道他们在意什么? 池宴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孙二家中有个庶弟,才情品行皆胜于他,他最在意的就是他这弟弟压过他一头。 他话音一转,语气添了几分意味深长,至于唐旭么,他最在乎的是出人头地,功名利禄。 和孙思言分开后,唐旭准备回家,正当他穿过一条小巷,从天而降一个麻袋,将他蒙头罩住就是一顿痛揍! 唐旭惊疑不定:你们是什么人?! 那些人也不吭声,主打一个沉浸式揍人,揍完了就跑。 唐旭挣脱了麻袋爬出来,顶着一头鼻青脸肿,气得咬牙切齿。 他仔细回想,终究也没想起自己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萧聿仰天狂笑,笑得险些岔气:池宴,你不是说揍人不是上上策吗? 池宴一脸玩味挑起唇:但解气啊。 萧聿一脸恶寒:你小子心可够黑的!成了,本公子回去了,别以为有了今日的事我就会和你冰释前嫌! 池宴无所谓地耸耸肩,目送他离开。 沈辞吊起眼角打量他,冷冷一哼:你想借刀杀人? 他可没萧聿那个蠢货好忽悠。 池宴眉骨轻耸,上前勾住他的肩:小舅子,别说的这么难听啊! 你给我起开!谁是你小舅子?沈辞皱眉推他,少年眉头挑得高高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语气有些别扭,别怪我没提醒你,就萧聿那猪脑子,能不能办成还不一定呢! 池宴早有准备,低声一笑:放心,我自有其他准备。 他朝沈辞挤眉弄眼,小舅子人怪好嘞,多谢提醒啊? 沈辞嘴角狠狠一抽,转身扬长而去。 要不是为了阿姐,谁乐意搭理他! 池宴蓦地勾唇,他这小舅子,倒是和沈棠宁性子不大像,别扭又傲娇,炙热且赤诚。 由此可见,沈棠宁应该将她这个弟弟保护的很好。 池宴瞧了眼天色,慢悠悠往回走,思绪沉沉浮浮。 唐旭一而再再而三对他下手,是笃定自己不会发现么? 借刀杀人这一招他使得得心应手,那就也让他尝尝这滋味好了。 他既然这么想往上爬,就要做好摔得粉身碎骨的准备。 第79章 中了解元 九月初九,秋闱放榜。 学子们一大早就守在龙虎墙外,焦灼不安地等待张榜。 一条街上人满为患,放眼望去,有喜悦也有忧愁。 池宴来的晚了点儿,好的位置已经被抢完,到处都是人,一时很难挤进去,他索性也不去跟着挤,看向旁边: 看来咱们还是来晚了,要不找个地方坐会儿? 沈棠宁眼里透着新奇,摇了摇头:不必,其他地方想必也人满为患,这会儿功夫还是等得的。 池宴也不勉强,只有意无意将她护在身后,不让旁人挤到她,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其实我一个人来也可以,没必要累着你专程跑一趟。 要是排名不理想,他都没个缓冲时间,沈棠宁当街和他吵起来怎么办? 不妨事。沈棠宁眼睛弯了弯,我从前只听过张榜那日的盛况,托夫君的福,倒是头一回见,瞧着也颇觉热闹。 她观察着四周,众人无不翘首以盼,方才路过听闻,还有人专程雇人早早地来排队等候,就为了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名次。 她虽觉多此一举,但也能理解,十年寒窗等的就是今日,学子们如此激动也实属正常。 反观池宴,面上却并无多少焦急,沈棠宁不由稀奇:夫君不紧张么? 池宴眼神闪烁,紧张自然是紧张的,可他若是露了怯,岂不是让沈棠宁看了笑话? 这个嘛,反正结局已定,倒不如放平心态。他心虚地低咳一声,头头是道。 见他左顾右盼,沈棠宁唇角翘了翘:夫君说得在理。 与此同时,贡院大门敞开,考生们顿时嘈杂起来,伸长了脖子张望,只见礼部尚书手持黄榜,侍卫为其开路。 一路来到龙虎墙前,礼部尚书将几张黄榜张贴在墙头,周围的人不由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受这气氛感染,沈棠宁的心跳莫名也快了一拍,她抬眼瞧向池宴,只见他目不转睛盯着那边的动静,眼也不见眨,喉尖不自觉滚动。 就这模样,还说不紧张? 她唇边飞快掠过一丝笑意。 礼部尚书张完榜离开后,众人便再也按捺不住,一窝蜂涌了上去看向榜单。 墙上竖着四张黄纸,用浓墨写着考生的名字,榜上有名便算及第,若翻遍了榜单都没瞧见自己的名字,那就是名落孙山。 一时间,有人兴奋地手舞足蹈:中了!我中了哈哈! 也有人满脸沮丧,不可置信反复看了几遍,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 沈棠宁和池宴站的这处太远,压根儿瞧不清具体的情况,两人打算等人差不多散了再近前去看。 但架不住有好事者,高声道:让我来瞧瞧,这前三名花落谁家? 外头的人正心急如焚,闻言忙道:快念念,看有没有我的名字! 为了保留悬念,这人是从下往上念: 经魁,唐旭!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唐旭?怎么会是他? 他学问什么时候那么好了?撞了大运吧! 池宴听到这名字,也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 若没有之前发生的事,他恐怕还会为唐旭感到开心,认为他是运气好,如今看来,对方分明是深藏不露! 亚元,楚明誉! 众人又惊讶起来。 这楚明誉出身寒门,但一直以来非常用功刻苦,在这届考生中可谓是佼佼者,大家都认定这解元非他莫属! 怎么才拿了个第二名? 莫非这届考生中,还有藏龙卧虎之辈? 恭喜楚兄啊! 楚明誉虽觉惋惜,倒也坦然接受:多谢诸位。 他也想看看,这第一甲是谁,回头好仔细讨教一番。 到了万众瞩目的解元,那人瞪大了眼,念出名字的时候声音都惊得变了调:解元是是池宴! 池宴本人也有些意外,他虽然有信心,不过解元还是出乎他意料,毕竟他自认策问那一场,他答的内容有些剑走偏锋,并不符合翰林院那几位的喜好。 第59章 沈棠宁微微睁大了眸,不过紧接着就笑着送上恭贺:恭喜夫君,总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她话音还未落,周遭便炸开了锅! 池宴?你小子看错了吧?怎么会是他啊! 就是,池宴怎么可能中解元,他能中个举人都算是烧高香了! 被质疑的人也不乐意了:这白纸黑字,写的就是池宴的名字,我还能认错不成? 这下大家也纳闷了:难不成还有第二个叫池宴的? 周围安静片刻,有人情绪激动道:黑幕!肯定有黑幕!我不相信他能考第一! 就是,谁不知道池宴不学无术,他怎么可能考过楚明誉啊?要么是他作弊,要么就是他收买了考官! 没错,我们不服!考官呢?出来和我们对质! 但凡换个人他们都不会这般质疑,可怎么会是池宴呢? 他成日只知斗鸡走狗,屡试不中,一来就考中解元?这离谱程度堪比一个文盲中了状元! 沈棠宁见这阵势,顿觉不妙,扯了扯池宴的衣袖:夫君,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这群人情绪如此激动,她怕会引起骚乱,趁他们还没注意到池宴,先离开为上策。 池宴眸中闪过怔色,迟钝地点了下头,任由沈棠宁拉着他的手走出人群。 有惊无险地坐上回府的马车,沈棠宁瞥向对面的池宴,打从上了马车后他就沉默得厉害。 她自然相信池宴没有作弊,他优点之一就是坦荡磊落,做过就是做过,没做就是没做。 夫君,方才那些人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是非曲直,自有人会查明。 礼部也不是吃素的,若池宴这位置名不正言不顺,这份名单也不会张贴出来。 池宴不在意地扯了扯唇,又恢复了平日的吊儿郎当:放心,这种话我都听习惯了,不会往心里去。 沈棠宁默然不语,人心都是肉长的,恶语伤人六月寒,他哪能全然不在乎? 池宴中了解元的消息不胫而走,已经先他们一步传回了池府。 池家上下对此反应不一,两人还不知,等待他们的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第80章 陡生变故 二公子中了解元! 二公子中了解元!!! 小厮一路奔回池府报信,顿时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惊起阵阵涟漪。 侯夫人骤然起身,神色不敢置信:你确定没听错? 小厮点点头,面带喜色:回夫人,满大街上都这么传呢,应当是错不了! 他怎么可能中解元?侯夫人脸色阴沉,小厮渐渐的消了声,一脸惶然。 二公子中解元,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怎么夫人瞧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亏他还巴巴地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带回府里,指望着能领份赏钱呢! 如今看来,赏钱恐怕是领不了了。 池月在旁边蹙眉,眼神透着狐疑:就池宴那样,能中解元?别是作弊了吧! 侯夫人沉着脸来回踱步,听到这话脸色渐冷:他一个不学无术的败家玩意儿,这一下就考了个解元回来,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里面有古怪么? 小厮不敢吱声。 侯夫人眯了眯眼:你去门口盯着,待池宴回来后,让他来福荣院! 西院那头又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池二夫人捂着胸口一脸恍惚: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八两喜得眉飞色舞:夫人,您没听错,咱们二公子中了解元! 池二夫人犹不敢置信,扒着手指头数了数,喃喃道:这解元是第几名来着? 雪青掩着唇笑了下:夫人,解元是第一呢! 池二夫人如梦初醒,倏地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喜意逐渐浮上眉梢,愈发扩大:我儿考中了解元!这臭小子,这回可真真是为老娘争了口气!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忙捂住唇,很快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屋里的下人见状也跟着笑起来。 池二夫人回过神来,出手相当阔绰:赏!都重重有赏! 众人一喜,齐声道:多谢二夫人! 池二夫人脸上的笑就没落下去过:现在,先随我去府门口迎接少爷和少夫人! 估摸着这会儿,他们夫妻二人也该回来了。 沈棠宁和池宴刚下马车,就瞧见了门口殷切张望的池二夫人。 还没等收拾好情绪,对方第一时间迎了上来,扑上来抱住池宴,捶了捶他的背:臭小子,这回真给你娘我长脸! 池宴垂着眼,唇角微微翘起:还成,没丢脸就行。 池二夫人又雨露均沾地搂住沈棠宁,语气感慨:棠宁,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 沈棠宁顿了顿,抬起手拍了拍池二夫人:都是一家人,娘说笑了。 她心情有些复杂,外头那些流言蜚语还没传到池二夫人耳朵里,她这会儿尚还能笑得出来。 若是听了那些话,不知是何感想? 池二夫人扯着两人往回走,容光焕发:走,咱们今天晚上必须吃顿好的庆祝一番! 刚来到门口,一个小厮满脸欲言又止:二夫人,侯夫人请二公子去一趟福荣院。 沈棠宁下意识和池宴对视一眼,觉得此举颇有些耐人寻味。 若是得了消息准备道喜,也没有必要歇口气的功夫都不给,让他们跑一趟老夫人那里。 池二夫人倒没想那么多,喜气洋洋地道:正是,这样的喜事是该让母亲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沈棠宁觉得婆母过于乐观,但这会儿她也不明情况,没办法出言提醒。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几人来到福荣院,发现气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悦,反而透着一股凝重。 意识到不对劲,池二夫人脸上的笑也慢慢收了起来。 侯夫人正坐在老夫人下首,闻声抬起头来,眼神落在池宴身上,夹杂着意味不明:哟,宴哥儿回来了? 池宴不由浑身一冷,只觉得她的目光仿佛冰冷滑腻的某种冷血动物,正伺机而动想一口咬住他的致命弱点。 沈棠宁见池宴怔住,迟迟未见反应,也不似以往那般玩世不恭,反而神情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 她心里感到异样,不由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提醒:夫君? 池宴这才回过神来,敛了情绪上前。 沈棠宁也按捺住心底疑惑,上前向老夫人问安。 老夫人没急着叫他们起来,眯起眼睛打量池宴:听说你考了个解元回来? 她这话听着不大像高兴,反而有种尖酸刻薄的质问。 沈棠宁眼皮微跳,心道果然是来者不善。 外面的人不相信池宴能考中,同理,他们也不愿相信。 池二夫人也不傻,池景玉当初高中时阖府上下是什么情景,如今她儿子考中又是什么情景? 她也算看出来了,这哪里是恭贺?分明是审问! 池宴不卑不亢直起身子:回祖母,孙儿承蒙祖上庇佑,也算是不负您殷切期盼,侥幸中了解元。 殷切期盼? 老夫人么? 这可真是个笑话了。 老夫人心头微梗,蓦地重重一拍桌,脸上带着怒色:池宴,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科举作弊是什么罪名?你这是想拖上整个池府给你陪葬吗? 严厉的呵斥和质问来的猝不及防,压根儿不给池宴辩驳的机会。 池二夫人心头一震,满眼震惊看向老夫人,咬紧了牙挤出一句:老夫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阿宴是作弊?若无凭无据,这话可不能乱说! 老夫人冷笑连连:若不是作弊,就凭你儿子的能耐,能一举考中解元? 池二夫人心口仿佛有针扎般,脸色白了白:为何不能?阿宴他也是十二岁就中了秀才的! 侯夫人眸光微暗,出声劝慰:弟妹,你莫要太过激动,母亲也是怕宴哥儿一时糊涂误入歧途。 好一个误入歧途! 这不还是怀疑她儿子! 沈棠宁轻轻皱眉:祖母,大伯母,这科举名单可是经过礼部审查,这才张贴了出来,若夫君当真名不正言不顺,礼部的人也并非是傻子,您觉得呢? 老夫人脸色铁青,一时答不上来话,旁边的侯夫人故作疑惑:我也好奇,寻常时候,报喜的人这会儿已经登门了,为何如今却迟迟不来? 沈棠宁眸光微颤: 第81章 提出分家 第60章 池二夫人还在努力解释:兴许是路上耽搁了,也说不定呢? 沈棠宁却很清楚,侯夫人这话说的不假。 一般来说,科举考试中前三甲的人,官府会派专程的人前去府上报喜,这也叫捷报。 因为主人家会给赏银,所以这事很多人争抢着做,保管让人第一时间得到好消息。 他们回来的速度不算快,报喜的人骑快马,按理说这会儿早就到了,迟迟未见登门,除非是中途出了什么变故。 她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科举舞弊的事情,很有可能败露了。 几乎是为了印证沈棠宁的猜测,小厮惊慌失措跑进门来,气都未喘匀,便急匆匆道:不好了,不好了老夫人、侯夫人!听说那龙虎墙上的黄榜被撤了下来,礼部的人说刚查出有人科举舞弊,考试前恶意泄题贩卖给考生,陛下要彻查此事! 周围瞬间一静。 侯夫人眸光闪烁几下,唇角不着痕迹一弯。 老夫人勃然大怒,抄起茶盏朝池宴砸去,语气痛恨:混账,眼瞧着东窗事发,你还不承认! 盛怒的同时,她心里夹杂着那么一丝快意。 她就说,那女人的子嗣怎么可能比得过她的景玉! 烂泥就是烂泥,永远扶不上墙! 池宴没躲,茶盏磕在他的额角,立时泛起一片红肿,滚烫的茶水泼了他一身,衬得他模样狼狈。 沈棠宁和池二夫人齐齐一惊! 沈棠宁蓦地捏紧了手帕,本欲上前给他擦拭,心中生出几分没来由的怒火,这感觉她自己都说不清。 归根究底,她总结出了一句 她沈棠宁的夫君,还轮不到旁人来教训! 池宴却先她一步,抹了把脸上的茶水:祖母就笃定我是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得的解元? 沈棠宁只好顿住动作,静观其变。 老夫人冷眼睨着他:难不成你还要告诉我,你是瞎蒙乱猜考来的? 池宴扯了扯唇,眼神冷了下来:祖母对我有成见,我无话可说。 孽障!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外头突然传来声音。 老夫人,侯爷和二老爷回来了。 老夫人瞧着走进门的二老爷,冷笑着点头:老二你回来的正好,你这逆子我是管教不得了!他做出这等辱没门楣的事,今日我要将这逆子逐出家门,你可有意见? 二老爷惊了惊,脸色一白。 显然,他回来的时候也听到外界那些传言了。 他求助地看向自家大哥,请求他能帮忙说说情,他说话未必管用,宁远侯说话份量自然不一样。 但宁远侯神色沉了沉,一脸爱莫能助,沉声道:二弟,此事非同小可,科举舞弊的罪名你也知道,轻则禁考,重则腰斩!池家担不起这个风险! 池二老爷面如死灰:可是阿宴他未必就参与了舞弊 宁远侯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那他是如何考得解元的?国子监的夫子曾夸过那楚明誉的文章,就连太傅也赞不绝口,可他都没能考过池宴。 池二老爷哑口无言。 他是相信自己儿子不会作弊,可他又该怎么说服旁人相信? 沈棠宁眸光闪烁,心中暗忖: 这倒是个好时机,是时候提出分家,池家为了避免沾上麻烦,肯定会迫不及待将他们二房撵出去! 就在这时,出乎意料的,一直沉默的池二夫人突然开口,眼神透着坚定的狠绝:老夫人既然要把我儿子逐出家门,那不如分家好了!分了家,我们二房的罪名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大房头上! 众人都被她这话惊住了,池二夫人一向能忍则忍,谁也没想过她竟然会提出分家! 沈棠宁嘴角微微勾起,倒是不枉费她有意无意给婆母灌输老夫人如何偏心,不如趁早分家的概念。 一开始池二夫人对此很是震惊,毕竟在大庆讲究以孝治国,俗话说父母在不分家。 老夫人尚且健在,分家无异于向外界宣示家庭不睦,更何况由晚辈提出分家,那更是大逆不道! 她还不忘嘱咐沈棠宁:这话你对着娘说也就罢了,万不能叫旁人听了去,否则不知该如何诟病我们二房呢! 可不知是不是沈棠宁说的多了,池母也听习惯了,竟萌生出一种也未尝不可的想法。 如今看着儿子被这般对待,如若她一忍再忍,日后这样的情况只多不少! 不忍二房继续忍受这种不公,这回她可算是腰板挺直了一回,直接提出了分家! 众人回过神来,首先发难的是老夫人,在她看来,池二夫人此举无异于挑衅她的权威:好你个毒妇!老婆子我还没死呢,你竟惦记上了分家,究竟是何居心? 她恨恨瞪向池二老爷,这就是你娶的好媳妇儿! 侯夫人也眼神几经变换,轻言细语拱火:二弟妹,分家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说这让外人怎么看我们池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兄弟阋墙呢! 母亲息怒。池二老爷抿紧了唇,难得没有第一时间闷声服软,他想听听他夫人的想法。 池二夫人仿佛有了底气,勉力支撑着自己不露怯:嫁到池家数十载,儿媳扪心自问,对婆母是恭敬有加,也知晓自己出身低微,处处伏低做小,唯恐哪里做得不够好! 她眼里不可避免泄露几分怨气,可是将心比心,婆母做到了公正吗?夫君不是您亲生的,您不心疼我可以理解,可每次出了什么意外,您张口闭口就是将我儿子逐出家门,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果出事的是世子,是您的亲孙子,您也会第一时间选择舍弃他吗? 老夫人睁大了眸,喘息急促,语气透着几分恼羞成怒:你放肆!你这是在怪我偏心? 池二夫人深吸口气,眼神坚定:是!若母亲能做到公正,我自然无话可说! 老夫人猝然站起身来,颤着手指着她:老二,这便是你媳妇儿的想法!我竟不知她对我有这么大的怨气!今日我让你休了这恶妇,你从是不从? 池二老爷闭了闭眼,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曼娘并无过错,儿子不愿休妻,母亲今日若执意将我儿子逐出家门,那就将我们一家都逐出去吧! 第82章 给他上药 沈棠宁看着公公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讶然。 她这位公公向来沉默寡言,比起主持家中大小事务的婆母,可以说是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没想到他也有如此硬气的一面。 池二夫人咬紧了唇,眼底泪光闪现,身为儿媳,她方才那一番举动已经算出格,丈夫却坚定地站在她这边,教她如何不感动? 一向跟锯嘴葫芦似的池二老爷居然也支棱了起来,公然顶撞老夫人,满屋子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老夫人嘴唇哆嗦着,气得捂住胸口跌坐回去,周围的人连忙手忙脚乱上前扶住她。 老夫人您没事吧! 她一把推开下人搀扶的手,眼神透着怒意重重狠狠射向她这个庶子:好!好啊!真该让天下人都瞧瞧,我池家出了怎样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为了媳妇顶撞嫡母,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池宴眸中闪过隐晦不明,这便是身处这个时代的无奈,有理没理,一个孝字压下来,便能让人千夫所指。 他身形忽然一颤,嗓音透着虚弱的无奈:爹,不必为了儿子这般 池二老爷原本垂着头闭口不言,脊梁微微弯了那么几分,听了池宴这话很快又重新挺直。 夫人已是顶着莫大的压力,身后无路可退,若是他退了,将她又置于何地?阿宴从今往后又如何抬得起头? 身为男人,却无力护住自己的妻儿,那他还算什么男人? 宁远侯冷了脸,颇为失望地看着他:二弟,你怎能与母亲置气?快向她老人家认个错,这事儿便也算揭过了 他这个弟弟性子温吞,一向没什么主见,非常听他的话,宁远侯毫不怀疑这次也是如此。 然而他想岔了,早在方才池二老爷向他求助,他却置之不理的时候,池二老爷的心态就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下颌绷得很紧,抬起头来,语气沉沉:母亲无非是怕阿宴连累池家的名声,毁了池家的百年清誉,既如此,分家有何不妥?届时是福是祸,我们二房都一力承担,决计不会牵连了大房! 宁远侯被他这话气得脸色铁青,说得好像他们大房趋利避害,故意将他们一家赶出去一样! 侯夫人脸色变幻莫测,二房若在她眼皮子底下,还能任她拿捏,一旦分了出去,那不可控的因素可就太多了! 第61章 因此她劝道:母亲,二弟和弟妹也是一时冲动 可老夫人已经被怒气冲昏了头,怒极反笑,连声道了两遍好:既然他们执意要分家,那就分!我倒要看看,没了侯府的庇护,你们能不能在京中立足! 侯夫人眼神变了变,暗暗咬牙。 池二夫妇如释重负,磕了几个头:多谢母亲成全。 分家要请宗族德高望重的族老前来,在他们的见证下,这家才能分,另外还要做一些分家前的准备,因此至少要两日后了。 二房先行回了西院,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关上门来,池二夫人才敢问儿子的想法。 阿宴,爹娘突然提议分家,你是什么想法? 池宴收起了玩笑姿态,神色端正:儿子知道,爹娘此番是为了我,从长远来看,分家此举甚是明智,祖母行事偏颇,大伯母包藏祸心,分明没把咱们当一家人!既如此,这样的家人不要也罢! 池二老爷听得正认真,见他越说越放肆,眼皮一跳:臭小子,小声点!这话是能说的吗? 不过到底也没反驳他的话,说到底池二老爷自己心中也有把秤。 只是他是庶子,本就没什么地位,自古以来嫡庶之别犹如天堑,即便受到不公平待遇,忍忍也就过去了。 但他能忍,他儿子却不能受这样的委屈! 沈棠宁不由莞尔。 不论如何,分家之后侯府的糟心事,他们可算不用参与其中。 只是此番委屈了爹娘,分家的消息若传了出去,您二老难免遭人非议。 池二夫人一愣,不在意地笑了下:我们都一把年纪了,还在乎别人的想法不成?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婆母压在头上,她也总算能松快许多。 至于科举舞弊的事,二老在问过池宴之后,得到了他否定的答案,便也放了心,不再追问。 若是分家,房产还需提前置办好!池二夫人琢磨起了这个,索性将他们夫妻二人打发了。 回了如意居,沈棠宁见池宴魂不守舍,轻声询问:夫君在想什么? 池宴下意识道:我在想这家能顺利分么? 他话音刚落,便听闻一声轻笑,抬头望去。 沈棠宁正支颐好整以暇瞧他,那双灵动的双眼藏着笑意:所以在福荣院的时候,夫君是故意的? 池宴陡然站起身来扯了扯袍子,一脸不自在:什么故意的?这衣服脏了,我得去换一身! 她看着他匆匆进了内室,唇角微翘。 池宴换完衣裳出来,就见沈棠宁正捏着一个小圆盒,垂着眸若有所思。 听见动静,她抬起头来,冲池宴支了支下巴:坐。 他不明所以地坐下,坐姿板正,干巴巴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沈棠宁站起身来到他跟前,微微俯下身来。 两人的距离一下拉近,池宴甚至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吐息,鼻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冷香。 他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直,脑袋慢慢朝后仰,怪异地挑着眉,惊得结巴起来:你,你干什么? 沈棠宁不疾不徐从圆盒里捻了一块白色药膏,白莹莹地落在指尖,她睁着无辜的眼眸望过来:给你上药啊。 她本想让八两来的,谁知却没瞧见人,雪青那丫头又死活不肯,只能她自己来了。 虚惊一场。 池宴:哦。 沈棠宁将药膏一点点涂抹在他泛红的额角,语气叹息:这回是热茶,下回若是别的什么,夫君也不躲么? 好在那茶晾了会儿,不算太烫。 池宴全程肢体僵硬,屏住呼吸,闻言顿了一下:我又不傻。他的眼睫颤抖一下,嗓音含糊,而且你不是也想分家吗? 沈棠宁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 第83章 探究往事 撞入池宴漆黑清澈的眼底,沈棠宁难得怔了怔:夫君怎么知道? 他率先别开视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从娘那儿听来的啊。 他娘倒没有直接说要分家,不过话里话外透着试探他的意思。 自己的娘自己清楚,池母那谨小慎微的性子,绝不可能是她自己想的这一出,那就只能是沈棠宁的主意。 沈棠宁缓缓眨了眨眼:夫君不怪我么? 儿媳撺掇婆母分家,怎么听都像是不安好心的样子。 池宴不假思索:这有什么?又不止你想分家,我早就受不了他们了!说起来咱们也是臭味相投 沈棠宁幽幽地望着他,他生生改了口,是英雄所见略同!对! 沈棠宁唇角牵起浅笑,眉眼闪过揶揄之色:夫君这性子甚好。 她顿了顿,针对池宴之前的担忧,还是解释了一句: 放心,这个家肯定能分。 科举舞弊的事发酵得很快,街头巷尾都在集体声讨,强烈要求彻查舞弊案,严惩相干人员! 其中首当其冲的正是池宴,大家都质疑他这个解元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要求革除他的功名,然而礼部的回应是还在调查中,暂时未作出进一步的行动。 一些激进的人还公然写诗嘲讽,言辞激烈,都说文士之笔,杀人之具也,那是半点不掺假。 这种时候,池宴也不会送上门自讨苦吃,索性闭门不出。 他面上还是那副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沈棠宁却知道他内心并没有那么平静。 入了夜,沈棠宁并未睡熟,睡梦中听到几声呓语,几息后她睁开了眸,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月光透过窗棂,散落一地皎白。 池宴睡在地上,薄衾堆在旁边也没盖好,皱着眉含糊不清说着梦话。 这个天气虽不易着凉,可也难免。 沈棠宁起身穿上鞋,来到他面前蹲下,刚拎起被褥一角,隐约听到池宴唤了声娘。 她微怔地望去,见他眉目间折痕深深,紧抿着唇,想来在梦中也不踏实。 受了委屈便找娘,倒也是小孩子心性。 她轻声道,不自觉勾了勾唇,将被褥仔细为他掖好,突然听他颤抖地道:娘,我不争了也不去考试了 不争是什么意思? 沈棠宁眸光骤然一凝,不由借着月光仔细端详池宴的表情。 他的神情不像委屈,更像是痛苦、挣扎、自责。 倘若真是因为科举舞弊被牵连,他为什么会自责? 沈棠宁百思不得其解,耐着性子蹲在一边等了又等,终究是没再听到那断断续续的呓语。 她眉心的困惑不曾消退,见池宴依旧不安地皱着眉,鬼使神差抬起手臂,用指尖将他紧蹙的眉头抚平。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沈棠宁愣了愣,连忙收回了手,做贼心虚般,微微蜷起指尖。 她捶了捶麻木的腿站起身,若有所思地注视池宴良久。 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沈棠宁第一次生出了探究的心思。 * 次日一早,沈棠宁找借口支开了池宴,单独去找池母。 池二夫人正在选宅邸的位置,见了她连忙拉着她一起看:棠宁你来的正好,快来帮我瞧瞧,这个位置如何? 外头的闲言碎语她不是不曾听闻,可日子还要过下去,她总得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沈棠宁瞥了一眼,微微挑眉:娘,这个地段的宅子可不便宜。 毗邻朱雀大街的地段,那都是寸土寸金,王孙贵族才能住的地方。 池二夫人笑起来,语气颇为自信:这个有什么,只要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 由此可见,池二夫人确实是财大气粗。 沈棠宁眸光微动,虽说二房不差钱,可住在这样繁华的地方,又失去了侯府的庇佑,未免也太打眼。 正所谓财不露白,小人难防。 故而沈棠宁指了另一处地段:儿媳瞧着这处倒是不错,闹中取静,地段也好。方才那处宅子靠近闹市,倒是过于吵闹了。 这处也算繁华,但没那么打眼,称得上中规中矩。 池二夫人顺着沈棠宁的话想了想,也觉得颇有道理:成,那咱们先定下了! 沈棠宁微微一笑,又和她聊了会儿,这才不着痕迹抛出话题:娘,我有些好奇夫君小时候的事,能否拜托娘给我讲讲? 池二夫人一听她愿意主动了解儿子,哪里有不愿意的? 她乐得合不拢嘴:当然可以,你想听什么? 第62章 沈棠宁抿唇一笑:夫君小时候应当很顽皮吧? 池母沉思片刻,面露回忆之色:男孩子,哪有不皮的?不过阿宴这孩子有分寸,不是我自夸,比其他孩子省心多了,还比其他孩子聪明呢! 给他请的启蒙夫子就不止一次夸过他,若是池宴肯安下心读书,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但他不喜拘束,也不喜欢那些一板一眼的教导,时常冒出一些奇思妙想,让夫子头疼不已。 沈棠宁若有所思点点头,状若不经意问:那夫君十二岁那年,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池母一愣,抿了抿唇神色黯然下来:十二岁那年,阿宴中了秀才,这孩子的转折点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她缓缓叹息一声,都说慧极必伤,我时常会想,是不是我把他逼得太紧了? 她儿子是个神童,池母多开心啊! 但乐极生悲,她的身子一日日病重,整日缠绵病榻,眼看着竟时日无多。 我拉着阿宴的手叮嘱他务必好好读书,他却一反常态,又哭又闹,死活不肯答应。 沈棠宁一怔,眉头紧蹙:母亲突然病重?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吗?大夫怎么说? 池母摇摇头:大夫说我早年操劳过度,身子亏损厉害,加上生阿宴的时候差点难产 沈棠宁细眉拧起,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嫁过来这么些日子,池母的身子瞧着明明极其康健,哪里像亏损的样子? 她突然重病不起,不像是生病。 倒更像是中毒。 作者的话 (扶额)(苦笑)声明一下这里是女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涌入了一些男频读者,还是提前打个预防针,女频当然是女主视角的爽文,以为服务女性角色为前提,男频读者别轻易破防,要看男主视角爽文建议去隔壁男频~ 第84章 上门闹事 福荣院里。 侯夫人在正苦口婆心劝老夫人打消分家的念头。 母亲您想想,您身为婆母哪能让儿媳压上一头?若是没分家,那王氏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恭恭敬敬伺候您不敢有半点忤逆,可要是分了出去,她不就更得意了? 老夫人一双眼睛略显阴沉,又多出几分犹疑:可池宴那孽障做出这样令池家蒙羞的事,叫咱们如何抬得起头来?如此,这个家还是趁早分了的好! 她想到池二竟敢为了那妇人忤逆她,她心头就一股无名火! 也好让外人瞧瞧,他池二老爷是何等的威风! 侯夫人眼眸微闪,话音轻柔:可分了家后,那二房还乐意孝敬您吗?保不齐这会儿就已经对您生出怨气了呢! 二房不缺银子,王氏嫁过来时嫁妆丰厚不说,她那娘家又是出了名的富商,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都会给老夫人送过来,大房也沾了不少光。 虽说侯夫人打心眼儿里看不上这些俗不可耐的东西,可那都是真金白银,折算成银两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侯府如今就是空架子,要撑起表面的光鲜并不容易,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愿分家的原因。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老夫人定是要跟着他们大房的,这老婆子讲究得很,吃穿用度一概要精细,侯夫人哪里养得起? 她还敢有怨气?!是她儿子自己做出这等丢人的事!老夫人重重一拍桌,面上染着怒意。 可不得不承认,侯夫人这话精准戳中了她的死穴。 虽然她看二房百般不顺眼,可这么些年来,二房孝敬她的东西确实不少! 每次参加什么宴会,她也都是让人羡慕的份,这极大满足了老夫人的虚荣心。 老夫人心里一个咯噔:这么说来,这个家确实不该分? 侯夫人唇角一勾笑了起来:这就对了,这事儿对咱们又没什么好处,反而叫他们得意,那岂不是赔本的买卖? 老夫人眯了眯眸,心里正迅速权衡利弊,冷不丁小厮一脸惊慌地跑进门来。 侯夫人皱了皱眉横过去一眼: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小厮神色讪讪,咬了咬唇眼神难掩惊慌:老夫人、夫人,外头来了好些人,对着咱们府门口又是砸东西又是破口大骂的! 两人脸色齐齐一变:怎会如此?! 小厮支支吾吾:他们都是为了二公子来的,说是二公子定是使了不光彩的手段才考的第一,要是朝廷一日不严惩二公子,他们就天天跑来闹! 侯夫人瞳孔一缩,眼里闪过震惊之色。 老夫人两眼一黑,气得嘴唇直哆嗦:分家!必须分家! 一行人匆匆赶到,只见池府门口围着不少人,有普通百姓,也有身穿长袍的书生。 一群人负责叫骂,另一群人不断地朝池家大门扔臭鸡蛋,烂白菜,现场极其混乱,仿佛菜市场一般。 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侯夫人和老夫人脸色铁青:快,将他们赶走! 门房一脸苦涩:夫人,外面人太多了! 池宴呢?让池宴滚出来! 就是,敢做不敢当?简直丢我们文人的脸! 我呸,他算哪门子文人?他就一臭名昭著的纨绔! 一片白菜叶不偏不倚砸到侯夫人头顶,嬷嬷惊慌失措:夫人!您没事吧? 侯夫人脸色发绿,颤抖着手指将白菜叶摘了下来,一向端庄大方的形象险些维持不住,因为愤怒,她声调透着股子尖利:京兆府的人去请了吗?还不快把这群乌合之众给轰走 话音未落,一个臭鸡蛋砸了过来。 侯夫人脸色一惊,本能地闪躲了一下,于是那臭鸡蛋砸到了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抖如筛糠,脸色惨白几欲昏厥过去,嘴里只颤抖地重复: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老夫人!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搀扶着她,才没让人当场昏过去。 沈棠宁和池宴姗姗来迟,瞧见的就是这样精彩的一幕。 夫妻俩面面相觑,沈棠宁眸光轻闪,掩着唇轻咳一声。 池宴当即灵机一动,一个箭步冲向老夫人,扯着嗓子哭嚎起来:祖母,你别把孙儿赶出去啊!咱不分家了,他们这是要把孙儿往死里逼啊! 外头的人当即闻风而动:池宴出来了!!! 好啊,这缩头乌龟总算是出来了! 众人情绪高涨,抄起手头的东西朝池宴的方向砸过去! 池宴则死死抱住老夫人,一边撕心裂肺叫着祖母,一边不动声色把祖母挡在自己面前,于是老夫人成了人肉盾牌,替他挡下了所有。 下人自然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老夫人受伤,惊慌地扑上去替老夫人遮挡,这下倒便宜了后头的池宴,严丝合缝被人重重保护起来。 祖母,你别替我挡着!池宴高声痛骂,你们欺负我祖母算什么本事?有种冲我池二来! 混账,混账老夫人完全不敢动弹,只动了动唇,翻着白眼气若游丝地道。 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挑衅! 绝对是挑衅! 外头的人气得咬牙切齿,顿时砸得更狠了。 至于为什么不冲上来揍人? 一是有家丁拦着,二来这群人也清楚,砸东西最多被口头教育两句,要是动了手,那性质可不一样了! 沈棠宁站在门口,忍不住遮掩了下上翘的嘴角。 这人倒是精得很,还好没让婆母过来。 快,扶老夫人进门! 侯夫人终于回过神来,咬牙道,把大门关上! 这场混乱一直持续到京兆府的人赶来,门口闹事的人被带走,外头这才恢复了安静。 福荣院里,大夫正在给老夫人看诊,他松了口气:老夫人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未受伤。 侯夫人紧皱的眉头不由一松:那就好。 要是人出了什么事,她还真不好向侯爷交代。 缓过神来,老夫人目光在人群里逡巡一周,死死盯着池宴,脱口而出第一句话便是: 分家!这个家必须分! 第85章 平分家产 祖母请三思啊!这个时候分家,那夫君岂不是处境愈发艰难?那些人何等嚣张您也瞧见了,若离了侯府,我们该如何是好? 沈棠宁面露恳求,哀切望着老夫人,期盼她能收回成命。 只见池宴眉眼颓然,像一下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气,瞧着一脸失魂落魄。 老夫人心里痛快不已,重重冷哼:那也是他活该!自作孽不可活! 第63章 池二夫人在沈棠宁的眼神下上前一步,面色羞愧:婆母,之前是儿媳言语多有冲撞,分家能不能容后再议 老夫人嘲讽地扯唇,眼神捎着轻蔑:昨个儿嚷着分家的时候不是挺有骨气?那且让我瞧瞧,你们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沈棠宁眼眸微垂,掩去眼底一抹笑意。 他们越是不想分家,老夫人反而越觉得分家这一举动是对的! 相反,他们若是表现得十分情愿,让老夫人倒要仔细掂量了,追根究底就是不想让他们好过。 加上之前的遭遇,老夫人心里窝着火,这会儿怕是已经是铁了心。 沈棠宁正是拿捏了她的心思,花了点银子寻了几个人煽风点火,如今正是民怨沸腾之际,煽动这些人上门来闹事不要太容易。 侯夫人仍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婆母已经非常强势地拍板定案:去请族老来!另外把侯爷和老二也叫回来! 侯夫人暗暗咬唇,心道这事是板上钉钉。 也罢,池宴这小子能不能洗清舞弊之嫌还不好说呢! 想起之前无意间听儿子提的那一句,她眼神闪了闪,或许早早地和二房划清界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过了会儿功夫,池家宗族族长和两位德高望重的族老一同而来。 不多时,宁远侯和二老爷也赶了回来。 两位族老从老夫人嘴里了解了大致情况,见了池二老爷便是一顿数落:嫡母把你拉扯大,你竟惦记起了分家!简直有违人伦纲常! 池二老爷闷声不语听着训,掐了把大腿,顿时老眼一红:族老教训的是!是我不该惹母亲伤心,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将我儿子逐出家门,您也是当父亲的,应当能理解晚辈的心情吧? 其中一个族老神色讪讪,闭口不言: 另一人勉强维持着威严:那也不能对上不孝! 池二老爷又一副窝囊的样子,干脆果断跪下朝老夫人磕了个头,真情实感抹了把眼角:母亲,儿子如今知错了,要不这个家咱们不分了 老夫人顿时火冒三丈,哪里肯答应:想的美,必须分!今日你不分也得分! 两位族老面面相觑: 这跟他们从老夫人那里听来的情况不大一样啊? 究竟是谁想分家? 族长大抵也清楚老夫人十有八九是添油加醋,虽有不满却无意给她难堪,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肃声道:既然要分家,那便按照规矩来,田地、财产、铺子等等,不论嫡庶一律以子数均分,爵位和宗祧继承权则归嫡长子。 分家还要分出去一半家产,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律例如此,她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族长已经提前整理了池家的家产,一一清点:池家名下现有田庄六处,良田四百亩,铺子二十间 这个数目在世家当中并不算多,早些年老侯爷在世时,侯府未曾没落之际,田地曾高达八百亩,铺子也有几十间,但这些年不善经营,既要填补亏空,又要装点门面,陆陆续续变卖了不少。 如今仅存的这些,也是亏损的多。 族长沉吟片刻,瞧了眼池家两兄弟:按照老夫人的意思,永宁街和兴盛街那几间铺子归侯爷,剩下的留给老二你。 池二夫人听了这话心中只觉讽刺。 谁不知道永宁街和兴盛街那里的铺子地段好,生意也兴旺,其他的几间铺子盈利指望不上不说,每个月不自个儿掏腰包贴补就不错了。 说是平分,实际上是大房挑剩下的才留给他们。 昨个儿她还和棠宁说,只要能分家,即便财产分文不要她也是肯的,毕竟她又不缺这点银子。 棠宁还劝她:本该是我们的,为何不要?娘为他们考虑,人家可未必领情! 如今看来,她说的一点不假。 池二夫人眼眸冷了冷,既然如此,该是他们二房的,她一个不会少拿! 铺子她可以不计较。 池二夫人眨了眨眼,迟疑出声:族长,田庄铺子都能平分,可这祖宅和家中仆从,又该如何分呢? 池府就这么一个,总不可能划分成两半? 还有家中仆从,都是伺候惯了的人,老夫人肯让他们带走? 果不其然,老夫人顿时冷了脸,语气透着几分咬牙切齿:莫不是这祖宅你还想惦记一份?我跟着老大他们住,祖宅合该留给大房! 侯夫人眼神闪了闪,也绵里藏针:弟妹啊,这宅子总不可能分成两半吧?你让母亲住哪儿去?真要是分了,外人不知怎么笑话我们呢! 她微微扯起唇角,意有所指,知道你素来精打细算,可计较太过,便要让人误会小家子气了! 这是在暗讽她商贾出身,满身市侩。 沈棠宁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婆母吃亏,她弯了弯唇,柔声开口:大伯母说的是,宅子自然不可能分。 不等侯夫人笑起来,她话音忽地一转,可律法便是如此,但凡分家,所有财产均要平分,不均平者,每二十贯杖二十。(注1) 侯夫人笑容忽然一僵,老夫人也脸色倏地难看起来。 沈棠宁惊讶地睁大了眸,神情担忧:这处罚可不轻呢! 族长神色变了变,顿时也不敢偏颇,审视地看向她:那你想怎么分? 沈棠宁微微笑起来:都是一家人,也不必算的那么清楚,宅子和仆从我们可以不要,但要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比如田地铺子,按价折算便好。 众人: 这还不叫算的清楚? 第86章 帮忙搬家 不得已,族长只能重新进行划分。 老夫人额角一抽一抽地疼,索性别过头去,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 侯夫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僵硬极了,心里暗暗咒骂二房一家眼皮子浅也就罢了,沈棠宁一个名门出身的贵女,竟也学了那锱铢必较的做派! 分配完财产后,大房忍着憋屈在文书上签字画押,二房也紧跟着留下手印,文书再拿去官府盖过章,分家便算成了! 几位族老见这气氛微妙的很,顿时也没了逗留的心思,婉拒了老夫人留他们吃饭的邀请,匆匆离开。 宁远侯送他们出门,顺便去官府拿文书,那边多少得卖他面子,不敢懒散拖沓。 族老们一走,老夫人也不装了,冷着脸看向他们:既然分了家,那就尽早搬出去!倘若再发生之前那种情况,我就只能让人把你们撵出去了! 达成了目的,二房也好说话得很。 母亲放心,我们一定尽快搬走。 侯夫人心里也憋着一股气,出了福荣院,路过池二夫妇的时候漫不经心道:两日时间,弟妹应是能搬出去吧?我还寻思着拆了西院的墙,将两个院子打通放置杂物呢。 这般的挖苦,本以为池二夫人会生气,不料她却绽出抹笑来:大嫂放心,我们回去这就搬! 看着一家人笑盈盈离开,侯夫人不由一愣,她是笃定两日时间太短,他们八成还没找到住处,这才有心刁难。 没成想竟然答应的这么痛快? 莫不是早就做好了分家的打算? 侯夫人骤然捏紧了帕子,气得脸色发青,合着她这是被人摆了一道! 眼底情绪起伏莫测,侯夫人咬紧了牙根,也罢,看他们离了侯府的庇护,又能得意多久! 池二夫人是个雷厉风行的,回了西院后便指挥着人搬了起来。 沈棠宁也好奇:先前看好的那座宅子,娘已经买下了? 她也没料到这么快便能顺利分家,原先以为老夫人那儿便要拖上几日,更别提到官府盖章等繁琐的流程,拖上半月也是有可能的。 房产交易的手续也不简单。 池二夫人嘴角噙着笑:只要银子够多,有什么办不成的? 那家人手头拮据,急着将房子脱手,双方属于一拍即合,不过房契暂时还未拿到手,要等官府盖过章。 他们付了定金,先搬过去人家也是答应了的。 沈棠宁点点头,便也回屋去清点自己的东西,她招来正忙碌的元昭:这里用不着你,你去替我办点别的事。 元昭了然:主子想让我做什么? 沈棠宁略一思忖:将池家分家的消息以最快速度散播出去,务必闹得人尽皆知。 元昭尽管不解,仍是应了下来,就听她不疾不徐补充,一定要强调,二房是迫于无奈被赶出家门,往惨了说,能有多惨有多惨。 元昭:成。 第64章 大户人家心眼子就是多。 沈棠宁正为搬家人手不够而发愁。 许是侯夫人那边发了话,西院的下人已经不大听使唤,毕竟现在掌握他们身契的是侯夫人。 她正琢磨要不要花钱雇些人手,突然听闻院门口传来一阵动静。 她下意识朝门口看去,只见池宴领着十来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进门,沈辞赫然也在其中。 沈棠宁微微睁大了眸:你们这是? 池宴笑眯眯指了指身后的人,道:喏,我请的专业搬家团队! 她眼里掠过一抹困惑:还有这种营生么? 不过这点疑惑很快被她抛到脑后,见池宴指挥着一群人开始行动,她来到沈辞跟前:阿辞,你怎么来了? 沈辞下巴微抬,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还能是因为什么?想阿姐了呀! 她眼里藏了点笑意:少贫嘴,娘知道你来吗? 沈辞嘿嘿傻乐起来:就是娘同意了我才来的! 池家族老上门的动静不小,娘立即猜到可能是因为分家的事,怕他姐吃亏,才让他过来瞧瞧。 不过目前看来,阿姐是没吃亏的! 池宴走上前来,眼神似笑非笑:我说小舅子,你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玩的? 沈辞一听不乐意了,咬牙撸起袖子,气势汹汹朝屋里走去:搬就搬! 见状,沈棠宁也跟了进去,大家都在忙碌,她便想着搭把手,谁料她刚抱起一个花瓶,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满脸惊恐接过她手里的花瓶:少夫人,放着我们来就好! 沈棠宁抿了抿唇,难得有些无措后退几步,看着男人轻轻松松将花瓶拎走,她一琢磨,八成是池宴怕她摔着他的宝贝。 重物不行,那她去干些轻省活计,于是沈棠宁转道来到书房,正欲整理书架上的书本,冷不丁又冒出来一个人,她受惊地后退一步。 那人小心翼翼,满脸讨好地从她手中将书本抽走,傻笑两声:少夫人,您去旁边歇着,这点小事我们来就好! 他抱着书本,一脸如释重负。 池二公子放了话,但凡让少夫人动了手,是要扣他们工钱的! 沈棠宁: 一番折腾下来,沈棠宁成了最清闲的那一个。 她便让雪青和秦嬷嬷去准备解暑凉茶和点心,等他们累了补充体力。 看着池宴和沈辞累得满头是汗,沈棠宁不由道:坐下歇会儿吧,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屋里已经没了坐处,忙碌大半天,两人也没什么讲究,索性一屁股往廊庑下的石阶一坐。 沈棠宁递上倒好的茶水,二人捧过杯子一阵牛饮,颇觉惬意地兜着袖子扇风。 池宴偏头调侃:小舅子,体力可以啊! 沈辞不悦冷哼:本公子哪哪儿都可以! 他顿了顿,转道说起其他,面色有些犹豫,我听说科举舞弊一案,礼部已经有了眉目,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处罚结果就会下来了! 这几日池宴都没怎么出门,消息不比他灵通,闻言懒散笑了一声,语调意味不明: 那是好事啊。 第87章 名单公布 如沈棠宁期望的那般,池家分家的消息很快闹得沸沸扬扬。 在这个节点上分家,众人不难猜到,池家大房这是在明哲保身,毕竟倘若池宴真的作弊,拖累池家的名声是必然的! 更有偏激者也会质疑,池景玉的功名是不是也来路不正? 但池景玉文采斐然是有目共睹的,况且池家此举明摆着是划清界限,这种类似于大义灭亲的举动,反倒赢得了不少人赞誉。 同样的,针对池宴的讨伐却愈演愈烈。 如若池宴当真清白,池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分家呢? 可不是吗?这是证实了他的确有舞弊之嫌啊! 还好池家明智选择分家了,不然百年清誉毁在这么个纨绔手里,我要是池家的列祖列宗,这会儿棺材板都按不住了! 流言甚嚣尘上,一时间池宴如何贿赂考官,提前买到考题的过程都传得有鼻子有眼。 因之前去池家闹事的人都被京兆府警告过,没人敢明目张胆再去上门闹事,都期盼着池宴能够露面。 但这小子精得很,压根儿不上街不说,就连搬家都是晚上偷偷摸摸地搬! 阿宴这回可是遭了老罪!季无涯摇了摇头,面露惆怅。 唐旭突然抬眸看向他:你觉得池二没作弊,能考第一吗? 季无涯愣了一愣,不由有些恼:唐旭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是也考了第三么! 唐旭一时语塞,笑着摇头:我不过是同你探讨,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季无涯猝然站起身来:你这话不就是怀疑他的意思?咱们都是兄弟,池宴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我都没怀疑你,你怎么能怀疑他呢? 唐旭脸色也有些发沉:我不能怀疑吗?他从前回回垫底,这一次恰好就考了个第一,难道他真是个天才?这话你自己听着信么? 季无涯瞪大了眼,像是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唐旭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和了语气,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你总是站在他那边? 季无涯涨红了脖子:因为我和他是兄弟,我相信他,也相信你!但现在看来,你根本没把我们当兄弟! 唐旭不由怔住,正欲解释两句,人群中突然传来嘈杂:礼部的人张榜了!科举舞弊的名单出来了,大家快去看啊! 人群一窝蜂涌了过去,季无涯也顾不得和唐旭争执,连忙挤进了人群! 唐旭抿了抿唇,眸光沉沉跟上去。 嚯!居然有这么多人作弊! 果然都是些蛀虫!咱们辛辛苦苦寒窗苦读,他们倒好,仗着家世走捷径,简直不要脸! 季无涯好不容易挤进了最里面,一脸忐忑地抬头望去,名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可见牵扯之广! 他迅速在里面搜寻着池宴的名字,从头看到尾也没瞧见,季无涯紧绷的心不由落了地,这么说来,池宴真的没作弊? 他目光来到榜单最末尾,赫然瞧见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瞳孔一震。 唐旭没能挤进去,他瞧见季无涯神情复杂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眸光微闪:如何,池宴可在其中? 季无涯还未说话,旁边已经有人察觉到不对劲,高声嚷了起来:不对啊,这名单里面怎么没有池宴?! 唐旭面容微怔,也有些意外,池宴不在其中? 季无涯磨了磨牙,恶狠狠瞪他一眼,阴阳怪气道:我说呢,你怎么一口咬定池宴作弊?原来你自己就是靠作弊得来的经魁啊!呸,唐旭,我真看不起你! 唐旭如遭雷击,满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我作弊?他勉强扯了扯嘴角,无涯,你该不是为了池宴朝我撒气吧?这种玩笑可不好笑 季无涯翻了翻白眼:谁跟你开玩笑!白纸黑字写着,不信自己去看! 这怎么可能! 唐旭脸色一沉,匆忙挤进人群,果不其然在榜尾瞧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满心震惊,久久回不过神。 这怎么可能呢?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旁边有人瞧见了他,阴阳怪气地嘲讽:哟,这不是咱们的经魁么?做了亏心事,这几晚觉都睡不踏实吧? 唐旭面色发白,眼神透着几分狰狞瞪过去:我没有作弊! 那人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作弊还这么理直气壮,吓唬谁呢? 就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平时瞧着人模狗样,没想到竟是这副德行! 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唐旭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匆忙掩面而逃! 公子!公子!哎呦喂我的公子! 八两匆匆跑进门来,嘴里喜滋滋嚷嚷着。 搬了新家,池宴正把屋子里的摆设还原好,一比一复刻了如意居,他累得腰酸背痛,闻言没好气道:叫魂儿呢你! 沈棠宁摆放着花盆,也抬眼看去,笑吟吟道:八两,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少夫人,嘿嘿。八两规规矩矩站好,眼珠骨碌碌转了转,公子,奴才分别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个? 池宴轻嗤一声,和沈棠宁对视一眼:啧,他还卖起了关子! 沈棠宁倒是猜到了什么,瞧八两这么高兴,莫不是舞弊案有了结果? 池宴琢磨片刻:那先来个好消息吧! 第65章 就在方才,经礼部和刑部联手调查,科举舞弊的名单已经公布出来了!八两神神秘秘眨了眨眼睛,公子您不在其中呢! 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公布了结果,沈棠宁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八两,你确定是真的? 八两拍了拍胸脯:少夫人,奴才亲眼去瞧了呢! 池宴挑了挑眉:还成,勉强算个好消息,那坏的呢? 坏消息么八两脸色蔫了下来。 两人齐齐一愣,不由神色郑重起来。 八两讪讪道:尽管公子的考卷被礼部张贴了出来,答卷的内容和泄露出的标准答案并不一样,可大家还是认为公子有作弊之嫌,许是提前请教了人,准备好了答案 他深吸口气:所以礼部宣布,公子得重考策问这一场,并且由陛下亲自监考! 第88章 结党营私 沈棠宁缓慢眨了下眼,和池宴对视,语气含笑:这不是好消息吗? 后者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哭笑不得。 八两一脸纳闷儿,挠了挠头:少夫人,这怎么是好消息呢?那可是陛下监考啊! 沈棠宁黛眉轻轻一挑:正是陛下监考才是好事,有了陛下为你家公子正名,其他人还敢说什么不是? 皇帝亲自监考,自然再无弄虚作假的可能,池宴作弊的流言也就不攻自破。 并且还未殿试,就能在陛下那里留下印象,若是顺利,池宴以后的路无疑会好走很多,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沈棠宁看得清楚,池宴未必不知,他撑着额角低笑一声:倒是因祸得福。 不过重考策问,也就意味着他又要写一篇小作文,还是当着天子的面 这考验的不只是能力耐力,还有心理素质,要是没发挥好,丢脸事小,丢脑袋事大! 还真是应了那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八两拍了拍脑门,突然想起一茬,压低的语气抑制不住的兴奋:公子,还有一个好消息!唐公子也在舞弊的名单当中,革除功名是肯定的,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惩罚 唐旭舞弊?沈棠宁眼里闪过一抹讶然,下意识看向池宴。 不怪她稀奇,按照此人之前的行径,知道教唆季无涯冒头,自己藏于幕后,又懂得藏峰,说明他行事谨慎,还颇有几分城府。 这样的人会铤而走险搭上自己的前程? 科举舞弊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不说,还会被勒令一定时间内禁止参考,严重者终身禁考。 这对一个读书人的打击不言而喻。 迎着她的目光,池宴倒也坦荡,他瞥了眼左右,八两难得脑子灵光,招呼着屋里的下人出去,将空间留给二人。 待人走后,池宴点点头:是我做的。 沈棠宁很快了然,池宴消失的那几日,恐怕就是去筹谋这件事了。 但她奇怪的点在于: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可不是空口白话别人就会相信,礼部必定会经过仔细查证,有了确凿的证据才会做出判定。 池宴哼笑一声,神情散漫眯眸:我可没冤枉他,只是尽了一个民众的义务,顺手举报而已。 沈棠宁眼眸清亮瞧着他,显然非常感兴趣,他唇角微挑,牵着她来到椅子上坐下。 她许是太专注,也没察觉到不妥,坐定之后才听他道:你知道何为拜门么? 沈棠宁微一思索,颔了颔首:略有耳闻。 所谓拜门,其实是官场上的一种陋习。 许多考生在参加科举之前,会事先物色位高权重的京官,然后通过写文章广撒网,一旦这些文章入了某位官员的眼,便有机会进行面谈。 若是两人志趣相投,还会进行拜师仪式,懂眼色的考生再向官员塞点好处,既有真才实学,又有人脉,科举及第几乎是板上钉钉。 考生有了靠山,官员发展了新势力,这是互惠互利的事,尽管此举上不得台面,但并不乏学子争相效仿。 沈棠宁面露沉思:可自从先帝在位时,便明令禁止拜门,认为这只会助长结党营私之风。 池宴眼里闪过玩味之色:虽是如此,能走捷径谁不想呢?大家只是从明面上转到了私下罢了。 沈棠宁神色恍然:唐旭也这样做了? 池宴嘴角噙着笑,眼神却耐人寻味:他这人行事向来谨慎,本来能凭借真才实学,可他实在太想往上爬了,为求稳妥又给自己找了个靠山,以为十拿九稳,却没成想埋下了祸端。 沈棠宁支着下巴若有所思:若是放在平时,发生这样的事本不至于这样严重,严重到被算作舞弊,可偏偏 偏偏唐旭够倒霉,碰上了科举舞弊案,陛下龙颜大怒下令彻查,下面察言观色自然不敢有丝毫马虎。 这时候有人举报唐旭涉嫌收买考官,即便情节不算严重,那也得严惩了! 沈棠宁细品了品,这件事堪称环环相扣,她抬眼打量池宴,眼神骤然有些意味深长:科举舞弊,这事儿其实是你捅出来的吧? 池宴为她的敏锐感到心惊,和沈棠宁说话果然要小心谨慎,他不过起了个头,她便能推测到更多。 他摸了摸鼻子:我只是和柳大人随口一聊,没成想柳大人洞若观火,实在是尽职尽责的好官啊哈哈! 沈棠宁唇角翘了翘:夫君这反击,属实漂亮。 她只是恍然明悟,池宴比她想象中聪明得多,他这样的性子,倒很适合官场。 只不过 也罢。 沈棠宁站起身来,弯了弯唇:既然是陛下亲自监考,那夫君还是好好准备一下。 她也要做些准备,沈棠宁思忖着,或许趁这个机会进宫一趟也不错。 唐旭终于找到礼部尚书,挣开左右的侍卫几步上前:大人,草民不服,请大人做主! 礼部尚书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他:你是? 唐旭沉声道:草民唐旭指天发誓,从未曾舞弊!敢问大人,为何我也在舞弊名单当中? 见他自报姓名,礼部尚书顿时有了印象,眼神变得意味深长:那就要问你了,你不妨仔细想想自己做过什么? 唐旭眼神惊疑不定,仍是维持冷静,拱手抱拳深深作揖:草民问心无愧,请大人明示! 他这副模样颇有几分宁折不弯的孤高,若是放在平时,礼部尚书兴许还会产生欣赏,不过这会儿他却失了耐心:唐旭,朝廷明令禁止拜门,本官也是按规矩行事,你莫要胡搅蛮缠! 一瞬间,唐旭脸色陡然惨白。 他从未想到是因为这个 见对方要上马车,他连忙追上:大人,大人,那我的处罚是不是也太过了? 礼部尚书回过头来:革除功名,紧靠五年,唐旭,和旁人相比,这已然算轻了! 唐旭神情一震,失魂落魄地望着马车远去。 第89章 拜见皇后 针对池宴要重考的事,坊间也是议论纷纷。 陛下亲自监考,现场出题!池宴无论如何也没机会作弊,这下好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这回事情可闹大了,要是陛下发觉池宴是个酒囊饭袋,那便是欺君!再加上之前的舞弊,那更是罪加一等! 有幸灾乐祸的,有看热闹的。 甚至还有人公然下起了注:来来来,买定离手啊!池宴究竟是一飞冲天还是被打回原形,让我们拭目以待! 八两听到这话,不忿地啐了一口:有这么缺德的吗? 他摸了摸荷包里的银子,捂着嘴笑得牙不见眼:看八爷不让你们连裤衩子都赔进去! 是日,在池家夫妇的殷切叮嘱之下,沈棠宁和池宴坐上马车进宫。 沈棠宁正琢磨进宫拜见姨母的事,对面的池宴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其实你不用刻意陪我进宫的,招人闲话多不好。 沈棠宁眼眸微睁,恍然道:也不算陪夫君,我此番进宫是特意拜见皇后娘娘,顺便问问太子殿下的伤势。 池宴: 太子殿下? 他嘴角弧度一僵,心里莫名不太是滋味儿。 太子好像是她的表哥,她关心也是正常。 池宴一本正经:都是自家人,那是该关心一下! 沈棠宁还没有察觉到什么,微微颔首。 他又坐不住了,状若不经意道:听说太子殿下丰神俊朗,文武双全,还颇有贤名? 第66章 她赞同地点头:表哥素来为人称赞,传言确实不假。 池宴托着下颌的手换了一只,如坐针毡:那岂不是不少女子倾慕于他? 沈棠宁眸光微漾抬眼看他,勾了勾唇:应是如此。 他不由抿紧了唇,沈棠宁都没这么夸过他!啧,看来这位太子殿下确实是个人物 沈棠宁盯着他凝重的脸色,看破不说破:夫君是不是想到待会儿要面圣,有些紧张? 池宴眼神茫然,反应过来故作云淡风轻:好像是有点,不过也还好吧。 不必紧张,不过在陛下面前是得小心行事。她话音一转,意味深长。 池宴: 你确定是在安慰人吗? 进了宫门,便要下马车步行。 沈棠宁要去坤宁宫,池宴要去保和殿,两人不同路,只能就此分开。 沈棠宁看了眼池宴,微微一笑:陛下为人宽和,只要不出格,夫君亦可从心所欲。 池宴若有所思颔首:我知道了。 之前提醒他小心行事,如今又让他从心所欲,这明显矛盾。 沈棠宁的意思是,伴君如伴虎,皇帝虽然性子喜怒莫测,但他可以在不触怒对方的前提下保持本心? 这弯弯绕绕的,她也不怕他听不懂么? 池宴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御林军和内侍,心里微动。 恐怕他们刚踏进宫门,一举一动就已经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了。 他暗暗警醒,这是皇宫,谨言慎行。 皇后娘娘听说大小姐要进宫,早早地便让奴婢来候着了。 沈棠宁看了眼眉目温和却难掩凌厉的女人,这便是姨母身边的掌事姑姑,文澜。 她微微勾唇:娘娘费心了,棠宁又不是头一回进宫,哪里就劳烦姑姑亲自跑一趟呢? 文澜睨她一眼,话音揶揄:许久未见,大小姐还是这般柔淑恭谨,跟奴婢还客气上了? 沈棠宁但笑不语。 一路来到坤宁宫,文澜姑姑进殿通传,垂首立在殿门口的沈棠宁听到熟悉的女声:宁宁来了?快让她进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沈棠宁眉心微动进了殿,福身请安。 皇后眼含嗔怪,让人起了身:你这孩子,本宫不三催四请,你还不舍得来一趟,近前来让姨母好好瞧瞧! 沈棠宁眼眸弯起点笑意,依言上前,和皇后对上目光的瞬间,不由红了眼眶。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姨母,上一世,太子自刎后不久,宫中便传来噩耗,皇后娘娘于坤宁宫自焚。 谢家满门忠孝,到头来竟无一人得以善终。 皇后执起她的手,细心地用手帕替她拭了拭眼角,语气暗含心疼:瞧给我们宁宁委屈的,可是在外面受气了?说与姨母听听,姨母替你做主! 沈棠宁垂下湿润的眼睫摇头:是棠宁想姨母了。 皇后扯着她坐下,微微叹息:你这丫头从小性子便要强,即便是受了委屈,也不会同本宫说的。她正了正色,姨母问你,那池家小子待你如何? 提起池宴,沈棠宁嘴角微翘:他待我挺好。 皇后端详她的神色,瞧出了点什么,唇角勾了勾:如此看来,倒是本宫多虑了。 想到什么,她凤眸冷了冷,池景玉那小儿,本宫原先听信了外头的谣言,误以为他人品贵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没成想还是个薄情寡幸,表里不一的东西! 沈棠宁眸光微暗,语调极轻:姨母,都过去了 皇后神色冰冷,不容置喙:没那么容易,他目前正得宠,本宫不好动他,但迟早有他倒霉的时候!还有你那宠妾灭妻的父亲 她看了眼沈棠宁,见她眼睫颤了几颤,脆弱的像蝶翼不堪一折,不由心疼,宁宁,姨母不会叫你和你娘白受委屈! 沈棠宁肩膀微颤,面露惶然仰起头来:可那毕竟是父亲,我们能如何? 皇后眼眸幽深,眼神闪烁不定:要是能寻着他的错处,叫你娘同他和离 沈棠宁心下微动,不愧是姨母,竟与她想到了一处去。 不过和离并非易事,她那父亲爱惜羽毛,好不容易走到了如今的位置,绝不会轻易叫人拿捏错处,指责他抛弃发妻。 此事还需徐徐图之。 有了姨母相助,这事便省力许多。 此事怕是没那么容易。沈棠宁勉强挤出笑容,转移了话题,姨母,不知表哥现下情况如何? 皇后将念头按捺下来,脸上有了笑意:他如今已能下地,听闻你要进宫,这会儿八成在来的路上。 第90章 修复关系 太子到 沈棠宁止了声抬眼看去。 燕淮被人搀扶着低头进殿,愈显身姿孱弱,原本清风朗月的人,如今瞧着多了几分病恹恹的气质,虚弱的低咳声传来,让人闻之揪心。 她蹙了蹙眉站起身来,见了礼:见过殿下。 儿臣给母后请安。燕淮抬头望来,温和的眉目渐渐浮起笑意,阿宁来了? 沈棠宁瞧见他过分苍白的脸颊,唇角微抿:表哥的伤势怎会如此严重? 还不快扶着太子坐下?皇后瞧了眼殿内的宫人,面无表情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宫人们悄无声息鱼贯而出,文澜顿了顿,笑吟吟开口:许久不见,殿下和娘娘定有许多体己话要同大小姐聊,奴婢去门口守着。 摒退了左右,皇后冷淡的神情有所缓和,看向燕淮话音微冷:那药你还在服用? 燕淮微微扬唇:母后放心,儿臣早已停了。 皇后脸色这才好看许多。 沈棠宁反应过来,轻轻皱眉忍不住道:表哥吃了什么药?对身子可会造成损害? 要想瞒过太医院和皇帝,他势必得付出代价,瞧这憔悴的模样便能想到,他付出的代价肯定不轻。 燕淮漆黑的眼眸看了过来,噙着浅浅柔和:多谢表妹挂怀,是我在外征战时偶然发现的一种毒药,短期内可造成极其虚弱的脉象,不过我有解药,只要不长期服用,并无大碍。 沈棠宁松了口气,便见他蹙眉神色有些凝重,还未谢过表妹提醒,不过阿宁你怎知,父皇对我猜忌已久? 皇后也看了过来,眸光不明。 她身处后宫,看得竟不如棠宁清楚分明,此次回过神来才惊觉,若不是对方提醒,太子如今的处境怕是不会轻松。 两人会问起这个,早在沈棠宁的意料之中,因此她并不见慌乱,略一沉思后开口:不瞒姨母和表哥,我曾见过长公主殿下。 听了这话,皇后和燕淮齐齐一愣。 你是说明仪?皇后眼底闪过一丝怔然。 听到她对长公主的称呼,沈棠宁心中一动,果然,姨母和长公主关系匪浅。 她后来仔细思索,长公主提及姨母时明显情绪波动很大,两人之前许是闹过不愉快,既然如此,若想要说服长公主支持太子,兴许要先修复她和姨母的关系。 于是沈棠宁眸光轻闪点点头:也是偶然,那日我去普陀寺进香,曾偶然得见三皇子拜访长公主。 这里她撒了个小谎,她虽并未亲眼撞见过三皇子去拜访长公主,但姨母和表哥若有心想查,定能查到三皇子的动向。 果然,听到三皇子去拜访长公主,皇后和燕淮不约而同眼底闪过异色。 三弟去拜访姑姑做什么?燕淮面露沉思,神情有些异样。 都知道陛下对长公主态度十分微妙,三皇子却背地里联系长公主,这一点便极不寻常。 再者,三皇子对外的形象一直是与世无争随心所欲,那他此举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前十几年不闻不问,如今又走动起来,总不可能是突然想同长公主联络感情吧? 皇后眸底乍现冷色:丽妃是个不安分的,生的儿子倒是跟她一路货色! 丽妃平日里耍耍心机争宠,只要不闹得太难看,皇后可以不管不问,毕竟这么些年,她早就对陛下冷了心。 可如今对方明摆着惦记上了她儿子的储君之位,她便不能熟视无睹! 三皇子虽然有些事做得隐秘,但一旦姨母和表哥起了疑心,便能探寻到蛛丝马迹,从而心生警惕。 沈棠宁眼神迟疑:我也有些疑惑,后来长公主发现了我,邀我去喝茶,还说了许多似是而非的话,棠宁便一直惴惴不安。 第67章 皇后不由追问:她说了什么? 沈棠宁深吸口气,似是难以启齿,闭了闭眼:长公主她她骂姨母愚蠢,辛苦筹谋却为他人做了嫁衣! 事实上,长公主当然没说这话,这些都是她自己揣测的,但她笃定,骄傲如姨母不可能亲自向对方求证。 皇后眸色一滞,僵硬地跌坐了回去。 燕淮神色担忧:母后,您没事吧? 她缓缓扯起唇角,笑容冰凉又苦涩:她说的没错,本宫是蠢。 这么多年,竟也没能看清枕边人的本来面目。 明仪这是在怨她,当初为何不站在她那边 皇后抿了抿唇,眼里有什么熄灭,又有一簇光亮起,眼神变得坚定,她看向沈棠宁,执起她的手:好孩子,这回多亏了你。 沈棠宁有些惭愧,但很快又抛去心头杂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达成目的说点善意的谎言也没什么。 总比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死亡,却什么都不能做来的好。 出了坤宁宫,沈棠宁笑着道:姑姑不必送我,我找得到路。 文澜温柔地笑了笑:娘娘的命令,奴婢可不敢敷衍了事。 沈棠宁望了眼朱红的宫墙,有飞起的檐角气势恢宏,那是保和殿的方向。 文澜了然:小姐这是担心池二公子?策问要考三天呢,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娘娘说了,您若是实在担心,也可留宿宫中。 沈棠宁收回目光扯了扯唇:不可让娘娘因我乱了规矩。 她话音刚落,冷不丁听到一声清脆的掌掴:没眼色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沈棠宁微一皱眉,宫闱内,这还连着前朝必经之路,谁敢如此放肆? 文澜也脸色微冷望过去。 在看到云安公主的仪仗时,沈棠宁便也不惊讶了。 云安公主坐在步辇上,伸着纤纤玉指打量着新涂的蔻丹,口吻漫不经心:行了锦屏,可别误了给母妃请安的时辰,让她跪在这里长长记性得了。 她一抬眸,也瞧见前方的沈棠宁,嘴角玩味地勾了勾:这不是沈大小姐哦不对,现在应该是池二少夫人? 沈棠宁福身请安,视线掠过某处,眼底掠过一抹愣怔。 第91章 皇帝出题 公主殿下。文澜行了礼,眸光却有几分犀利。 云安瞥见了她,顿觉晦气:原来是文澜姑姑,想来您有事在身,本公主也要去给母妃请安,便不耽搁了。 本来还想给沈棠宁一个下马威,没想到皇后的人也在,云安再嚣张,也不敢当着皇后的人挑衅。 她恹恹地挥了挥手,锦屏会意,朝跪在地上的侍女瞪去一眼:还愣着做什么?公主今天心情好,算你走运,还不快跟上! 沈棠宁直勾勾瞧着那侍女惊慌失措地起身,唯唯诺诺疾步跟上,久久不能回神。 云安公主这性子,当真愈发文澜皱着眉,终究还是咽下到了嘴边的话,转过头便瞧见沈棠宁这副模样,察觉到异样,小姐怎么了? 沈棠宁收回了目光,掩住眼底一抹异色:没什么,只是瞧见公主方才罚的那名侍女,容貌似乎有些异于常人,一时惊讶罢了。 她眼里掠过若有所思,那女子半张脸凹凸不平,不像是先天如此,倒像是后天损毁。 不禁让她联想到元昭曾提到过的那人,他说他去公主府是要找一名容貌有损的女子,会不会就是方才那个? 保和殿。 池宴这会儿也并不轻松。 头次面圣,他心里或多或少有些忐忑,被人领进殿之后,他也没敢多瞧,只听到上首传来一道威严低沉的嗓音: 你就是池宴? 池宴反倒镇定下来,落落大方上前行礼:回陛下,草民不才,正是池宴。 崇德帝眸含审视,冷漠道:抬起头来。 寻常人听了他这语气,多少都会有些战战兢兢,池宴只是顿了顿,便从善如流抬起头。 皇帝面容威严,颇有些不苟言笑,年轻时大抵也是俊俏公子,而今历经岁月沉淀,眉宇拢起深深沟壑,一双眼眸又黑又沉,让人瞧不出喜怒。 天威难测,果不其然。 池宴只瞥了一眼便垂下了眸,适时流露出好奇本能,却又不让人觉得冒犯。 这副心无城府的模样不知是不是取悦了帝王,崇德帝眉头舒展,语气也微微缓和:听说就是你考了这回的解元,那就让朕来瞧瞧,你是真有本事还是弄虚作假!倘若是弄虚作假,那便是欺君,你可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处罚? 池宴嘴角微微一翘:草民愿意接受陛下的考察。 崇德帝挑了挑眉,眸光一深:好,那便让朕瞧瞧你的能耐!取纸笔来! 看样子竟是打算亲自出题。 池宴也有些惊讶,恭敬地垂首等候,不多时福公公已经捧着崇德帝的墨宝,笑着瞧了眼池宴:池二公子快起罢,随咱家来。 池宴起身,旁边有小太监抬着条案进殿,案上也备好笔墨纸砚,福公公引着他坐下,将皇帝出的题交给他。 池宴双手捧着接过,瞧了眼上头的字,龙飞凤舞,铁画银钩! 好字! 他敛了思绪仔细去瞧上面的内容,凝了凝神,陛下一共出了三道题,难是不难,但话题都有些敏感。 比如问他如何肃清贪官污吏,怎样平衡世家与寒门,这些是他能操心的吗? 这要是答不好,得罪人不说,陛下追究起来,他这脑袋还能安生长在脖子上么? 他怎么觉得陛下像是在刁难他? 福公公清了清嗓子提醒:公子可以答题了。 联想到沈棠宁的话,池宴突然福至心灵,也许陛下看中的就是他的坦率直言,朝中文武百官,有些事虽然清楚,但因为有所顾忌未必敢说。 但池宴不一样,他不属于任何立场。 池宴思忖了一会儿,缓缓开始动笔,一开始落笔的动作还会有所迟疑停顿,后来不知是不是有了思路,逐渐顺畅起来。 殿内一时间只听见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几位官员对视一眼,此次监考不仅有皇帝,还有翰林院学士,国子监祭酒,以及太傅和首辅,可谓声势浩大。 毕竟策论要考三天,陛下政务繁忙,不可能一直守在这儿,总得有人替补。 在这样的阵仗下,寻常考生很难不产生压力从而影响心态,瞧池宴心无旁骛的模样,分明已经进入了状态。 且不论别的,这位池二公子的心态是当真好! 思忖间,只见帝王走了下来,众人不由一惊,屏息凝神。 池宴毫无所觉,他已经达到了一个浑然忘我的境地,直至身旁落下一抹明黄衣角,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会儿惊讶也晚了,于是他抿了抿嘴角只能当做没看见。 崇德帝居高临下瞧了会儿,眉头微微一皱,眼里闪过一抹嫌弃,字只能算勉强。 不过瞥见池宴那些大胆的言论,他眸光深了深,此时已经信了池宴是有几分真才实学。 毕竟这等新奇又锐利的想法,他还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过,大有一种恨不得将全天下人得罪的不顾死活。 崇德帝嘴角极轻地一抽,板着脸瞧了眼自我投入的池宴: 不错,是个不怕死的! 崇德帝又转身回了龙椅上。 池宴本人没觉着不对,那边的几个大臣却急得抓耳挠腮,这池宴究竟写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能让陛下露出那样丰富的表情? 为什么说不堪入目呢? 因为据他们多年察言观色,陛下的模样不像是生气,当然,也不像是高兴 等崇德帝走后,几位大臣终于按捺不住了,一个接一个的,状若不经意绕到池宴身边,看了池宴写的内容后,一个比一个脸色奇异。 倒也难怪陛下露出那副表情! 一群大臣眼神复杂地盯着池宴,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物种。 池宴饶是再镇定,也难免感觉到如芒在背,他抬起头来,几位大臣反倒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只听池宴清了清嗓子,问的却是旁边的福公公:公公,请问有水吗?我有点渴了。 他的语气还透着几分羞赧。 福公公愣了一下,忙道:有的,咱家这就让人端来。 大臣们集体震惊: 瞧瞧,他还使唤上了御前总管! 池宴: 喝口水也犯法吗? 第92章 结个善缘 天色渐黑,上了年纪的大臣们已经纷纷有些受不住。 第68章 再看池宴,依旧神采奕奕,脚边的卷纸已经堆了一叠,这样下去,他的身子没垮,他们几个老家伙先倒下了! 首辅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池宴,我看今天不如先到这里吧? 池宴闻言下意识道:不用,草民还可以再坚持会儿。 他话音落下,发觉周遭鸦雀无声,不由抬起头来,恰好对上几位大臣幽怨的目光。 池宴: 咳咳,好像有点虐待老人的嫌疑。 他话音一转,眨了眨眼从善如流:这么一说是有些累了,那我们明日继续。 几人顿时眼神欣慰,面上有了笑意,互相道别后纷纷出了殿门。 有宫人将池宴面前的答卷收走,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正巧瞥见福公公进门,客气道:公公,请问我今晚睡哪儿? 福公公笑眯眯道:先不急,公子这会儿饿了吧?咱家先让人上膳食。 池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还管饭呢? 他以为最多给一点糕点茶水对付一下。 什么山珍海味都吃遍了,唯独御膳他还真没吃过,池宴眼里多了几分期待:那有劳公公了! 见他一副乐呵呵的模样,福公公面上也多了几分亲切,他是御前当值的,陛下的心思斗胆还是能猜到几分,这位池二公子是个有大造化的人,他也乐意提前结个善缘。 谁能想到呢? 短短几年间,池家除了那位世子,竟要出第二个人物了,还是个人人都没放在眼里的纨绔! 按理说一家独大并非什么好事,但听说前几日池家分了家,这就有意思了。 宫女端着摆盘精致的御膳一一摆好,池宴瞧得食指大动,但也恪守规矩,等福公公发了话这才开动。 福公公越瞧越觉得这位池二公子是个妙人,性子活泼,却又极有分寸,不招人讨厌,他弯了弯唇:公子慢用,咱家还要去陛下跟前伺候呢。 池宴放下筷子含笑起身:公公慢走。 入了宫便不能小瞧任何一个人,能在这吃人的深宫里混得风生水起,绝非等闲之辈,尤其这位还是御前红人。 福公公刚出殿门,语气惊讶:见过三殿下,殿下怎的这会儿过来了? 往常这个时辰,对方早已回皇子府。 池宴微微一顿,抬头朝门口看去:三殿下?三皇子? 燕行舟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瞥了眼殿内:这不是听说池二公子在这儿考试么?本宫心里好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能让父皇亲自召见,便来瞧瞧。 福公公眼里添了几分意味不明,三皇子近来也是愈发没得轻重,人太子殿下说起来还和里头这位有些渊源,尚且都知道避嫌。 你一个无亲无故的,倒是巴巴赶来瞧了! 他面上不显,只为难地笑了笑:殿下要瞧可以,不过最好还是不要逗留太久,池二公子情况特殊,不宜和外人有过多接触。 燕行舟了然地点头,不甚在意:本宫就在门口,不进去,福公公自行去忙便是。 那咱家告退。福公公福了福身,将拂尘往臂弯里一搭,笑吟吟离去,心中冷哼。 劝都劝过了,既然不听,那陛下那头他也只能如实禀告。 待福公公离开,燕行舟这才瞧向殿内,早就听到动静的池宴这会儿也不可能装作没听见,只能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起身上前,隔着几步的距离行礼:见过三皇子。 燕行舟端详着面前的人,池宴身穿青色长袍,直挺挺往那儿一站,身形颀长,面如冠玉,除了眉眼间那点子落拓不羁,竟然找不出与坊间传闻的纨绔半点重合的模样。 他的眼眸悄然深了深,没成想往日竟看走了眼,倒是忽略了池家这位深藏不露的池二! 八成池景玉自个儿都没想到,他这位弟弟竟是个扮猪吃虎的主。 燕行舟眉眼倏地一弯:池二公子,久仰大名了。 池宴挑了挑眉,不知对方此行意欲何为,是心存试探还是其他? 殿下说笑,草民那些名声,不提也罢。他颇为羞赧地摸了摸头。 燕行舟笑了起来:池二公子切莫妄自菲薄,本宫观你并非池中物,假以时日追上你大哥也不是难事。 池宴惊讶地睁大了眸,面露惶恐:大哥岂是我能相提并论的?殿下委实太看得起我了! 他表情太过真情实感,燕行舟一时竟瞧不出他是发自内心还是装模作样,不过池宴能从娉婷一案全身而退,又歪打正着避开了昆山玉一事,想来也并非表面瞧着那么简单! 燕行舟似笑非笑盯着他:池二公子太谦虚了,本宫不便多留,待你登科入仕后,再来向你道喜! 恭送殿下。池宴目送他离开,眼里闪过若有所思,三皇子好似并不知道自己早已洞悉娉婷一案的幕后主使? 此次前来,一为试探,二来,倒像是有意向他示好? 池宴不着痕迹撇了撇唇,几次设计害他,还想招揽他? 这兄弟脑子进水了吧? 皇宫御膳虽精致,却味同嚼蜡,他突然有些想家了。 你是说,老三去了保和殿? 崇德帝还在批折子,听到福公公的话眼底眸色一深,他这个时辰还不出宫,去那儿做什么? 福公公着人布膳,闻言乐呵呵地道:三皇子八成是孩子心性,见陛下亲自考察,难免好奇池二公子究竟是何模样? 崇德帝扔了笔,蓦地冷冷一嗤:孩子心性?他今年十八有了吧?太子这般年纪,都已经上阵杀敌了! 他是宠爱丽妃不假,那是因为丽妃懂得讨他欢心,又没有令人头疼的家世,生的儿子也并无野心,对他构不成威胁。 如今来看,他这个儿子,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老实本分。 崇德帝沉默不语,周身散发着冷意,半晌后淡淡道:今晚摆驾坤宁宫。 福公公眉梢轻挑,笑眯眯道:奴才这就去给娘娘报喜。 第93章 别出心裁 今日是池宴进宫第三日,也是他考完策论归家的日子。 沈棠宁才从池母那里回来,对方料定自家儿子这几日在宫里头寝食难安,张罗着要给他准备一顿丰盛晚膳。 沈棠宁倒不觉得池宴会吃不饱睡不好,皇宫那样的地方,总不至于亏待了他去。 主子。元昭站在檐下,一副等候她多时的模样。 沈棠宁顿时了然,微微颔首:进来说话。 元昭进了门,沈棠宁坐下后看向他:可是有眉目了? 他点点头,面露沉思:我找了个人,寻到公主府偏门的一个仆妇,从她嘴里打听到主子说的那个人,据说叫慧娘,原先是厨房烧火做饭的,后来因为手艺不错入了云安公主的眼,便调到了身边伺候。 沈棠宁眼里闪过思量:你觉得她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吗? 元昭语气迟疑:容貌有损,性别年龄也都对得上,我觉得十有八九。他话音一顿,不过我早就金盆洗手了,完不成那个悬赏任务也无所谓,主子为何还要执着于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她抿起红唇不语,眼底情绪隐晦。 她只是觉得,上一世三皇子留下元昭,可能不只是因为惜才。 容貌损毁 她瞳孔忽地一颤,眼里闪过一抹愕然。 她虽然对毁了容的女子并无印象,却隐约记得,曾见到长公主身边出现过一名白纱覆面的女子。 众人对女子的身份众说纷纭,一开始以为是长公主准备献给陛下的美人,可那年纪似乎也不年轻,就慢慢打消了想法。 如果云安公主府的那名女子当真和长公主有什么渊源 沈棠宁眸光闪了闪,忽然一定:有没有什么办法把她捞出来? 元昭懵了懵,理解了她的意思,语气艰难:主子是想和云安公主抢人吗? 他仔细思忖一番,语气惋惜,之前我去公主府的动静太大,如今防守严格了很多,带一个人出来恐怕有些艰难。 算了,硬抢行不通。沈棠宁打消了这个念头。 云安公主是不会在意一个婢子的生死,但她府上丢了人,以她的性子定会闹得人尽皆知。 她倒是没什么,若是引起了三皇子的注意那就不妙了。 所以这件事不宜操之过急。 沈棠宁想起那日那一幕,云安公主性情跋扈,慧娘在公主府的日子必定不好过,不如先和她本人取得联系,里应外合的话这事就简单得多。 沈棠宁对元昭低声说了几句,后者点点头,转身离开。 第69章 时辰到,池宴也落了笔,面上是如释重负。 上头的皇帝垂眼看过来,福公公会意上前收了答卷,呈上去给他过目。 崇德帝迅速扫了一遍,眼里时而新奇,时而赞赏。 下面的几位臣子眼观鼻鼻观心,心知池宴已经过了陛下这一关。 良久,崇德帝抬起头来,扫了眼恭敬垂首的池宴,凉凉道:下回殿试,朕不想再看到你这狗爬字! 池宴愣了愣,当即福至心灵,恭恭敬敬拱手道:草民回去必定苦练书法! 他心说,陛下这是没看过他之前的字,这已经算进步神速了! 沈棠宁果然有先见之明,否则陛下刚看到他的字时,指不定就让人将他抬着连人带纸扔出去。 几位大臣心下微惊,面面相觑。 陛下这是笃定池宴能通过春闱,参加殿试? 一时间,大家看池宴的目光不自觉出现了变化,自身有实力和上头赏识那是两个概念,朝堂之上从来不缺有实力的青年才俊,但崭露头角的却寥寥无几。 池宴离开皇宫的时候,国子监祭酒还主动上前搭话:池二公子留步。 一心想回家干饭的池宴转过身来,露出礼貌性微笑:祭酒大人。 徐祭酒笑眯眯道:我从前便觉得池二公子与传闻中大不相同,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是吗?祭酒大人过誉了池宴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眼神欲言又止,可我记得年初的时候提出想来国子监借读,被大人拒绝了。 陈祭酒笑容一僵:有这回事? 许是大人事务繁忙忘了也说不定?池宴十分大度地摆摆手,当然,这种小事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陈祭酒有些汗流浃背:这个,这个 池宴笑眯眯道:同大人开玩笑呢!嗨,这不是想和您套套近乎吗? 陈祭酒: 你套近乎的方式还挺别出心裁。 池宴和几个大人有说有笑离宫的消息被好事者瞧见,不胫而走。 传到宁远侯府时,又是一片乌云罩顶。 池景玉下值回来,瞧见的便是众人神情肃穆,不由一愣:又发生什么事了? 老夫人叫他近前来,紧紧拧着眉:陛下当真放池宴回去了,没有罚他? 池景玉眼里情绪不明,摇了摇头:并未听见二弟受罚的风声。 侯夫人也跟着脸色沉了沉。 老夫人死死攥紧了桌角,脸色变幻莫测,不敢置信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他欺君罔上,陛下竟然没有丝毫表示? 池景玉微皱了皱眉:祖母,许是二弟并未作弊,靠的是真才实学,您这样没有根据的话,要是让旁人听了,少不得要恶意揣测我们! 最要紧的是还揣测圣意,这可是犯了忌讳! 老夫人神情难堪,她自然也猜到了池宴并未作弊的可能,只是她还是不肯相信,那个纨绔败家子,竟然真就长了出息! 先前分家的消息放出去,外头的人还夸她当断则断大义灭亲,这要是反应过来,岂不是又要骂她有眼无珠,错把珍珠当鱼目?! 池景玉眉眼掠过疲色:祖母,母亲,之前我便不赞成分家,你们一意孤行便也罢了,如今既分了家,咱们便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莫要再生事端。 两人脸色均是一阵难看。 这孩子是在怪她们? 她们还不是为了他的前途考虑! 看着池景玉离开的背影,老夫人气得抚了抚心口: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 侯夫人也觉得憋屈:母亲,景玉说的也没错,当初可是您做主要分家的! 第94章 同榻而眠 池宴竟然平安无事从宫里出来,这立即在坊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原本那些声讨的阵仗顿时偃旗息鼓,大家都敏锐地嗅到了不对劲,如若池宴真的弄虚作假,陛下又岂会将他放回去? 这会儿人估计已经在大牢里了! 于是外头的风向悄然发生了转变。 我记得人家池宴可是十二岁考中秀才的神童!中个解元也不奇怪嘛! 可不是?你们一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活像是亲眼目睹人家作弊一样! 池宴归家后,池二夫人立即忧心忡忡扑上来:我的儿啊,怎么瞧着瘦 她捧着池宴的脸,喉头一哽,昧着良心的话突然说不出来,声音略带几分狐疑,这怎么还长肉了呢? 沈棠宁在旁边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池宴脸一热,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宫里的伙食太好 池二老爷拽着他忐忑地问了情况。 儿子,陛下没有为难你吧?他肯放你回来,是不是说明没事了? 池宴表情故作深沉,没急着吭声。 沈棠宁唇角翘起:夫君你就别卖关子了,爹和娘这几日急得饭吃不下,觉也睡不踏实。 池宴顿觉愧疚难安,双手揽过二老朝里走:放心吧,陛下没罚我,您儿子靠的是真本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夜间,沈棠宁正坐在铜镜前卸去钗环,眼角余光瞥见什么,从匣子里拾起一根玉簪,做工略显粗糙,簪尾雕刻着几簇海棠,倒是栩栩如生。 她的妆奁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首饰,雪青为她梳妆时偶然发现,还颇觉新奇。 沈棠宁从铜镜里瞥了眼池宴,起身上前:这簪子是夫君赠我的? 池宴正卖力地往地上铺被褥,闻言下意识抬起头,耳根顿时一红,飞快别过头去,故作淡定:啊,街边看到就顺手买了,你要是不喜欢扔了也行,不值几个钱的。 这是那日他和沈辞、萧聿为了打发那摊贩随手买的,他买的时候并未觉得有什么,后来越想越觉得拿不出手。 沈棠宁从小金尊玉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这样的地摊货,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羞辱她? 但买都买了,这样的款式给他娘也不太合适,于是他脑子一抽,偷偷摸摸藏在了沈棠宁的首饰匣子里,本以为她不会发现。 沈棠宁端详着手里的玉海棠,没想到池宴还挺细心,知道她喜欢海棠,即便是顺手买的,也算是用了心。 她嘴角勾了勾,将簪子递过去:那你替我簪上吧。 啊?池宴呆愣愣抬起头,见她妙目含笑盯着自己,下意识摇头,我笨手笨脚的,不如你让雪青来吧? 沈棠宁见他这副反应,心存戏谑:不过是戴个簪子,又不难,夫君还怕自己做不好? 受不得激的池宴顿时直起了身子,看似镇定地接过从她手里接过簪子。 指尖无意间相触,沈棠宁怔了怔,原本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倒也有些不自然。 她来到梳妆台前坐下,池宴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形将她完全笼罩住,沈棠宁从铜镜中瞥了眼,轻轻抿唇。 许是池宴一贯给人的形象散漫随性,让人忽略了他这身量,其实是极具压迫感和攻击性的,尤其是这会儿看不到他的脸,无法揣测他的表情。 那我戴了。池宴冷不丁出声,嗓音莫名有些哑。 跳动的烛光掠过沈棠宁的眉眼,她垂眸应了声。 他动作很轻,像是怕不小心扯断她的发丝,但沈棠宁的青丝像锦缎般,实在太滑,簪身本就光滑,他有些不得其法,试了几次才堪堪簪好。 池宴紧张得手心微潮,如蒙大赦退开一步:好了。 沈棠宁端详镜中的自己,看不出什么,索性回过头问池宴:怎么样? 池宴猝不及防迎上她的目光,她双眸不似以往冷清,倒映着烛光,倒有几分潋滟,微微上翘的眼尾显露出无辜纯澈。 他都没怎么注意簪子,只胡乱地点头:好看的!我,我去铺床了! 看着他局促的背影,沈棠宁将笑意隐在眼底,突然开口:天气日渐冷了起来,夫君往后不必打地铺了。 池宴一懵,迟缓地扭过头来:什么意思? 沈棠宁眉梢轻挑:你可以睡床。 天冷了下来,池宴若睡地上冻出了毛病,她也不好向婆母交差。 池宴终于反应了过来,神色忸怩:这不太好吧? 沈棠宁唇角微微扬起:当然你要是想继续打地铺,我也没意见。 池宴: 不是,还不能让人矜持一下吗! 第70章 池宴果断收了地上的被褥,生怕沈棠宁反悔,能睡床谁想打地铺啊! 沈棠宁说的让他睡床,只是字面意思,床榻分给他一半,被褥两人都是各盖各的。 时隔半年,池宴再次躺上自己亲自让人打造的床榻,还颇有些不习惯,神情恍惚地心想,这又香又软的床榻,真的是他的床吗? 沈棠宁也有些不适应,池宴睡地上的时候她没觉得有什么,身边突然多了个大活人,他的存在感就变得强烈起来。 她闭着眼睛尝试入睡,几次无果,池宴忍不住出声:我要是打呼噜,你就一脚把我踹下去。 沈棠宁眼睫颤动几下,没有说话。 池宴想了想又道:你放心,我睡觉很老实的,不会趁机占你便宜。 沈棠宁忍无可忍:闭嘴,睡觉。 池宴终于老实了。 过了会儿,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池宴侧过头打量沈棠宁,她睡姿非常标准,平躺,双手交叠于小腹,和她这个人一样,规规矩矩。 池宴支着脑袋盯着她瞧,突然低笑一声:小古板,睡个觉都这么规矩。 次日,沈棠宁在一阵窒息感中醒来。 自称睡觉非常老实的池宴正双脚并用缠着她,她的被子还好好盖着,池宴的已经不翼而飞。 沈棠宁深吸口气,脖颈慢慢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雪青端着盆推门进来,冷不丁瞧见这一幕: 嘶! 第95章 扬眉吐气 雪青脸迅速涨红,拉下帘子下意识退了出去。 沈棠宁瞬间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她闭了闭眼狠狠踹了脚池宴,隔着被褥对方不痛不痒,池宴将她缠的太紧,她又动弹不得,只能咬紧了牙:池宴!你起开! 再睡一会儿池宴迷迷瞪瞪嘀咕了句,听见耳畔传来一声冷笑。 呵,你倒是睡得着。 池宴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和沈棠宁面面相觑,两人近乎呼吸交缠,他眼神懵了懵。 很快意识到目前的处境,他尴尬无措地朝后滚了滚,却忘了身后是空的,一屁股摔在地上。 正倒在地上龇牙咧嘴呢,沈棠宁已经飞快坐起身,气恼地瞪了他一眼,语气幽幽:我看夫君身子骨康健着呢,不如还是继续打地铺吧? 池宴心里一凉,面露悲怆:沈棠宁你听我解释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吃饭的时候,池宴时不时拿眼角余光偷瞄沈棠宁,她面上并无波澜,瞧不出喜怒。 池宴不由愁眉苦脸,恨不能捶胸顿足。 他才睡了一晚的床啊! 倒是池二夫人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嘴角止不住上扬。 一个屋檐底下,发生了什么事自然瞒不住她,更别说还有八两这个大嘴巴,她不停地用公筷给沈棠宁添菜:棠宁啊,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来,多吃点补补身子! 沈棠宁见她笑容灿烂,嘴角微微一抽,心里明镜似的,婆母八成是误会了什么,她耳垂泛着红,面上强撑着镇定:多谢娘。 她也就那会儿功夫有些生气,如今只剩下尴尬羞恼,见池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倒觉得有几分好笑。 就在这时,小厮兴冲冲地跑来:老爷夫人,公子少夫人,天大的喜事啊! 沈棠宁觑了眼或是一头雾水或是不在状态的几人,搁了筷子慢悠悠开口:不急,你慢慢说。 小厮眉飞色舞地道:听说今日一早,礼部将新的秋闱榜单张贴了出来,咱们公子还是第一呢!这报喜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原来重考策论的不止池宴,还有除去舞弊名单的其他人,这次的名单可谓是公平公正。 众人齐齐一愣,二夫人喜上眉梢:那快去门口相迎啊!哎,再去买几挂鞭炮来,去去晦气! 小人这就去! 一群人来到门口,报喜的人还没到,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我就说嘛,人家池二公子从小就是神童,考个解元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池宴眼角轻轻一抽,这嘴脸变的会不会太快了? 哎呦!瞧瞧这气质,再看看人家爹娘,怪不得能生出这么有出息的孩子! 池家夫妇瞬间挺直了腰板,一脸扬眉吐气。 要我说,还是池二少夫人有眼光,当初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没想到人家才是有先见之明! 沈棠宁: 合着还有她的份呢? 报喜的人骑着马而来,翻身下马喜气洋洋来到池家人跟前:恭喜池解元! 池二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让嬷嬷给了赏钱:辛苦小哥跑一趟,这点钱请您吃酒! 报喜人暗暗掂了掂,脸上笑意更盛,吉祥话不停往外冒。 沈棠宁眸光微转:小哥,不知这第二第三分别是谁? 对方客气道:第二名还是楚明誉楚公子,第三名是吏部侍郎家的小公子罗逸尘。 沈棠宁了然颔首,看来唐旭果然名落孙山。 送走了报喜人,池二夫人让门房放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街头巷尾都能听见。 池二老爷有些迟疑:好歹是长辈,这样的好消息,咱们要不要让人去给母亲报个喜? 池二夫人撇了撇嘴:你觉得是报喜,没准儿老夫人还以为是上门挑衅呢!街头巷尾这么多人议论,他们稍一打听自然能得知! 池二夫人思忖着,若是老夫人着人来道喜,那她也就礼尚往来让阿宴去池府走一遭,至少面子上过得去。 若是对方没有表示,那她又何必上门自讨苦吃! 这不是巧了,池府也正等着池宴上门。 老夫人心想,虽说分了家,但她好歹还是他们名义上的母亲,但凡懂点规矩,这会儿应该就上门了! 那她也拿拿乔,再顺势给他们台阶下,池宴往后真做了官,少不得要靠景玉照拂一二! 说到底还是他们赚了呢! 她左等右等,没等来二房登门,反而等来几个上门道喜的宾客,不等侯夫人让人迎进门,得知二房已经搬了家,他们又讪讪地告辞。 没一会儿,又传来宾客络绎不绝,差点儿把二房新家门槛踏破的消息。 侯府门口一派冷清,老夫人和侯夫人脸色一个赛一个难看。 中了解元这是喜事,池二夫人本欲宴请宾客,摆上几桌高兴高兴。 池宴觉得太高调,腔调玩味:这只是中了解元,又不是中了状元,娘这般大张旗鼓,若是之后的春闱殿试儿子没发挥好,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现在坊间对他的评价是好了许多,但更多的还是等着看热闹的人。 沈棠宁侧眸看了他一眼,本以为他性情张扬,没想到粗中有细。 池二夫人有些迟疑,语气试探:莫非你还想给娘考个状元回来? 池宴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也不是没可能嘛。 池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阿宴,咱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池宴噎了噎: 不能请客分享喜悦,池母明显有些惋惜,沈棠宁眸光微动,笑着提议:谁说一定要借着夫君中举的名义?咱们不是刚搬了新家,娘也可以以乔迁之喜的名头请几桌亲朋好友热闹热闹。 池母眼睛瞬间亮了亮:这个主意不错! 她心念一动,顿时准备去张罗,走的时候还哼着小曲儿。 池宴哼笑着摇头:你怎么也跟着起哄? 沈棠宁唇边牵起弧度:咱们虽与大房分了家,众人对这个概念却并不明确,打心眼儿里还认为咱们与侯府是一体,也正好借着乔迁宴的机会,让他们认认路。 第96章 冲他来的 棠宁,除了亲家那边,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朋友要请的? 池母正和沈棠宁一起商讨请柬名单。 她思索片刻,在纸上写下几个人的名字。 池母瞥了眼,不由瞪大了眼压低声音:太子殿下那般情况他会来么? 沈棠宁笑了笑,解释道:来不来是殿下的事,咱们只管礼节做到周全。 池母点了点头,心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沈棠宁停顿须臾问她:侯府那边,娘打算请么? 池母微微撇嘴:虽说人家不一定瞧得上,但若是不请,容易叫人捏住话柄,我忖着还是得递个帖子! 第71章 沈棠宁认可地颔首:是该如此。 老夫人和侯夫人心高气傲,未必乐意赴宴,宁远侯日理万机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十有八九也是走个过场。 确定好了名单,池母将写请柬这事交给沈棠宁,自己去招呼厨房那头。 沈棠宁拿着名单去找池宴:夫君瞧瞧,可有要添补的? 池宴接过看了看,人其实不算多,就他娘那边的亲戚,还有沈棠宁的朋友,然后就是他的朋友,七七八八加起来也就凑个三四桌。 他在里面搜寻了一遍,果不其然看到了太子,几不可察一哼,心道太子殿下的地位在她心里果然不一般。 沈棠宁只写了季无涯,并未写唐旭的名字,她瞧着池宴波澜不惊的模样,心知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也没有虚与委蛇的必要。 见池宴迟疑片刻,在纸上又添了个名字,她收入眼底,微微惊讶。 池宴抬起头来解释:柳大人之前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要是不请也说不过去。 沈棠宁也不是没考虑过柳疑复,她微有迟疑:柳大人向来独来独往,未必会来。 对方性情孤直,官场上从不结党营私,私交也甚少,她是怕对方为难。 池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也没关系,咱们的心意到了就行。 见他如此坦然,她不由也松了眉头,也罢。 如此,邀请的名单拟定好,沈棠宁亲自写了帖子,命人一一送至对方府上。 池府那边收到了请帖,侯夫人微一冷哼:这会儿倒想起我们了?怕不是没人给他撑场子! 她随手将帖子扔到一边,态度轻蔑,去回绝了,就说本夫人琐事缠身,抽不出空闲。 池景玉恰好进门,闻言眸光微动:母亲这是要回绝谁? 侯夫人见他来了,没好气冷笑:还能是谁? 池景玉往桌案上瞥去,拾起了请帖,瞥见封面上的字,眸光一凝。 他认得沈棠宁的字,她写得一手极其漂亮的簪花小楷,令人过目不忘。 池景玉盯着那请帖,良久后出声:母亲不愿意赴宴,那儿子代为前去吧。 侯夫人闻言错愕地瞪他,不由一恼:你做什么要给他们做脸? 池景玉眸色深了深:虽说分了家,可到底都顶着池姓,没必要闹得那么难堪。 他近来频频做梦,梦到一些极其荒诞的场景,梦里的主人公竟然是沈棠宁。 池景玉有些心烦意乱,或许他应该亲自前去一探究竟。 * 乔迁宴那日,池家门口颇有些热闹。 沈棠宁和池宴在门口相迎,忽然听到有人欢喜道:宁宁! 她抬眼看去,马车还未停下,温瑶已经掀开帘子迫不及待朝她招手。 温瑶和江清月是一同来的,许久未见,彼此都有些激动,拉着手说着悄悄话。 温瑶打量着这座宅邸,朝着沈棠宁挤眉弄眼:虽说小了点儿,不比侯府差。 沈棠宁忍俊不禁。 江清月朝着旁边被忽视的池宴微微颔首:池二公子。 池宴客气地回礼。 片刻后,顾轻絮也到了。 沈棠宁便朝着池宴道:我领她们先进去。 去吧去吧。池宴如蒙大赦,这么多人杵在这儿他还怪不自在。 都说姐妹聚在一起,少不了谈论对方的对象,池宴唯一期望是她们不要当着他的面蛐蛐他。 沈棠宁离开后没多久,池宴便瞥见一人打马而来,他眼里纳罕,微一挑眉招呼道:大哥怎么亲自来了? 他还以为侯府不会来人,没想到来的竟然是池景玉? 池景玉翻身下马,面容清冷俊美,淡淡点头:母亲和父亲不得空,便由我来赴宴。 他目光环视一圈,状若无意问道:怎么不见弟妹? 池宴下意识答道:领着客人去正厅了。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眉眼间的散漫一怔,狐疑地眯起了眸,哪有人一上门就打听人家夫人的? 他仔细观察池景玉的神色,然而对方还是那副高岭之花的面瘫模样,池宴不由疑心是自己多虑了。 大哥里面请吧。 池景玉微微颔首,抬脚进门。 不多时,柳疑复也来了,他正弯腰下马车。 池宴扬起唇迎上去,口吻漫不经心:柳大人大驾光临,着实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没想到柳疑复这么给他面子,真够意思! 柳疑复站定后,面上露出淡淡笑意:池二公子盛情相邀,岂有不应之理? 他目光不着痕迹扫过门口,怎么不见池二少夫人? 似曾相识的话再度传来。 池宴笑容僵在脸上: 坏了,冲他夫人来的。 四舍五入,冲他来的。 沈棠宁刚招呼着好友落座,就听闻小厮来禀,太子殿下身体抱恙未能亲自前来,但着人送上了贺礼。 池二夫妇诚惶诚恐随她去谢恩,席间的顾轻絮眉眼怔怔,不由微微蹙起了眉。 沈棠宁接过燕淮的贺礼,命人送去库房,又表示了几句关心,送走了太子的内侍。 她瞥见旁边的池宴一脸心不在焉,不由手肘捅了捅他:夫君愣着做什么? 池宴望着某处,语气饱含沧桑:弄错了。 沈棠宁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经意和池景玉对上目光,顿觉晦气地收回了视线:什么弄错了? 池宴看了眼她没有说话,只是深沉地叹了口气。 啧,情敌弄错了。 第97章 提出补偿 沈昌没来,沈夫人偶感风寒,于是沈辞代表沈棠宁娘家出面赴宴。 娘的身体状况如何?沈棠宁不放心,拽着沈辞仔细盘问。 沈辞脸色难看,压低了声音:娘本来是要来的,中途和父亲发生了争执,方姨娘来相劝,结果 他攥紧了拳头,似是觉得难以启齿,咬着牙从齿缝里逼出一句,方氏突然晕倒,大夫来瞧过,说是已怀有两个月身孕。 沈棠宁面色微沉,心里大致有了猜测。 母亲定是想父亲能够出面,为她撑起颜面,但沈昌却拒绝了。 身为父亲,他从不考虑这样的日子他缺席,会不会让她在夫家抬不起头,何其凉薄! 还有方氏,竟然在这个时间节点有了身孕。 沈棠宁再清楚不过,方氏这一胎是男孩,父亲十分欢喜,倾尽全力培养,就连她和沈辞从未见过他这副慈父模样。 所以后来沈辞一蹶不振,父亲舍弃他这个儿子也非常干脆。 沈棠宁一点点攥紧指尖,眸色发寒。 沈辞不小心瞥见,惊了惊:阿姐? 沈棠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勾唇:阿辞你性子鲁莽,离方氏远点,她肚子里揣了个金疙瘩,咱们可招惹不起。 说来也巧,方氏一举得男后,没多久沈辞就出了岔子,先是婚事不顺,再然后意气用事与方氏起了冲突,害得对方差点儿滑胎,惹了父亲厌弃。 紧接着在朝中屡屡受挫,甚至还被栽赃陷害,贬谪去了边关那等苦寒之地,谁料遇到了流寇凄惨地死在了半路,连尸骨都无人收敛 沈棠宁眼里一片寒凉,她的阿辞死的时候,甚至还不到二十四,消息传回燕京,母亲一病不起,没多久也撒手人寰。 无论这些事有没有方氏和沈昌的手笔,都不妨碍她把这笔账算到他们头上! 沈辞似懂非懂,在她莫名发凉的目光中点了点头,神色郑重:阿姐,我都听你的。 沈棠宁眸光一软,温声叮嘱,母亲那边,你多劝着些 宾客到齐,池二老爷出面说了几句客套话,宣布宴席开始。 本来就是自家人聚聚,犯不着搞得太正式隆重。 气氛还算融洽,一片欢声笑语中,池景玉遥遥望向对面的沈棠宁,池宴正低声朝她说什么,她偏头听得入神,唇角微微翘起。 池景玉脑海中突然闪过模糊的画面,好像何时他们也曾如此亲近,但那些零碎的记忆中,沈棠宁脸上是没有这样真切的笑容的。 额角突然一阵刺痛,池景玉拧起了眉,手支撑着额头缓解头痛。 他这头疾已有多日,伴随着梦魇一起出现,也请大夫看过,可大夫也瞧不出什么缘由,只叮嘱他勿要多思。 池世子? 身边传来问询的声音,池景玉抬头对上柳疑复探究的眼神,对方皱了皱眉:世子没事吧? 第72章 池景玉摇了摇头:多谢柳大人,并无大碍。 柳疑复瞧了眼沈棠宁和池宴的方向,缓缓出声,意有所指: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事情既然早已做了决定,那便要当断则断,否则给自己徒增烦恼不说,也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池景玉脸色有些僵硬,他觉得柳疑复这话仿佛是在讽刺什么,是觉得他后悔没娶沈棠宁,又转过头来对她死缠烂打? 笑话! 他会对沈棠宁死缠烂打? 他只不过是为了解答心中困惑,才来这么一趟。 因此他脸色淡淡,语气冷漠:柳大人应是误会了什么,有些事情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柳大人莫要以己度人。 他本意是回敬,却不料柳疑复心思也并不坦荡,眸光稍稍一暗,微抿薄唇止了声。 沈棠宁中途离席,打算去催一催厨房上菜,她刚拐出月牙门,身后有人叫住她:沈棠宁。 这道声音她听过很多次,沈棠宁不用回头都已经猜到来人是谁,她缓缓回过头来,看着池景玉站在门的另一头和她对视,眼神透着说不出的复杂。 沈棠宁无心揣测他的想法,看似客气的态度下藏着深深的不耐:世子有事? 池景玉不知为何,竟然能猜出她此时内心的想法,他一时竟不知从何开口。 她唇角扯了扯:如果是要寻静室,我让小厮带你去。 她说完正欲找人,池景玉回过神来:我是来寻你。 寻我?沈棠宁怔了怔,态度有几分玩味,世子找我做什么? 池景玉穿过月牙门来到她跟前站定,面容微肃,措辞着出声:当初换亲一事,是我抱歉,你想要什么补偿?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答应你。 沈棠宁眉心重重一跳,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 池景玉竟然在跟她道歉? 不怪她稀奇,这人向来清高,让他低声下气和谁道歉,比杀了他还难受。 莫非他是受什么刺激了? 可最近也没听说侯府有什么大动静,沈棠宁百思不得其解,不过送上门来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她定定瞧着他,唇角轻轻一挑:你确定? 池景玉下意识皱眉: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他话音刚落,却见沈棠宁竖起了三根手指。 池景玉一愣:你是想让我答应你三件事? 他心底不由得迟疑,有些警惕她借这个机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那他到时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沈棠宁眼神古怪瞧他一眼,吐字清晰:三万两。 在对方陡然僵硬的神色中,她不疾不徐地道,只要三万两,之前那些恩怨我们一笔勾销。 三万两,是她综合考虑的结果,侯府出得起这笔钱,却也够他们肉痛一阵。 至于是不是恩怨一笔勾销,还不是她说了算? 池景玉错愕好一会儿,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以一种失望的眼神看着她:沈棠宁,你何时变得如此市侩? 在她眼里,世子夫人的位置就值三万两? 沈棠宁不知他心中所想,否则还会惋惜自己要价低了。 世子既然舍不得,那也不必夸下海口。 沈棠宁转身要走,池景玉沉声叫住她。 等等。 墙后的池宴垂着眼满脸不爽,心里总结着: 又穷又抠,话还多。 第98章 心生嫉恨 沈棠宁微微偏过头,神色波澜不惊瞧着他,眼眸莹润却冷淡:世子还有何指教? 池景玉在她这样疏离客气的态度中,没来由生出几分恼怒,他眉心敛了敛:如果我答应了你的要求,是不是之后咱们就再无瓜葛? 他左思右想,既然他梦到的主角是沈棠宁,兴许症结就出在她身上,若是她答应与自己两清,那他是不是就不会再做那些梦了? 她有些想笑,分明是他自己找上门来,这话说的却仿佛自己一直纠缠他不放似的。 沈棠宁无心与他争执,痛快地道:没错。 池景玉眼神定了定,仿佛有什么重担从他肩上卸去:好,我答应你。 他抿了抿唇,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不过目前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银票,等过两天我会让人送到你这里。 他说完,不愿再施舍给她任何眼神,拂袖转身离去。 沈棠宁托着下巴目送他离开,眼神若有所思: 池景玉果然受了刺激,应该是颅内有疾。 那可是三万两,他怕是不清楚对如今侯府的概念! 不过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她嘴角翘了翘,转身往回走,冷不丁撞上一堵肉墙,惊怔后退的同时,肩膀被人扶住。 池宴垂着薄薄的眼皮一脸兴味盯着她,嗓音颇为耐人寻味:夫人可真厉害,不到一炷香时间,净赚三万两,可谓是经商鬼才啊! 沈棠宁微仰着头略有些发懵望着他,耳根微烫,很快又恢复镇定:你这人怎么还偷听? 眼瞧着她站稳,池宴松开对她的桎梏,抱着手臂半真半假叹息:没法子,夫人都快跟被人拐跑了! 说什么胡话呢?沈棠宁嗔他一眼,有些好奇,你既然听到了,方才为何不出声? 池宴眉骨轻轻一抬,口吻戏谑:这不是怕耽误你做生意么? 沈棠宁被他逗笑,眉眼潋滟生波。 他心念一动,忽地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状若不经意道:其实我的家底也不错。 她明显有些不解,疑惑地望着他。 池宴低声咳了咳,语气还挺认真:你要是喜欢银子,以后我的小金库都让你管。 沈棠宁一怔,撞入他赤诚炙热的眼眸,霎那间,有什么轻轻擦撞过她心尖,她清晰感知到心跳蓦地快了一拍。 她眼睫迅速颤动两下,不远处响起踩过枯叶的轻微声响,池宴下意识地抬眼看去,没有吱声。 沈棠宁也闭口不言。 须臾后,江清月从月牙门后走出来,眼里闪过一丝促狭:你们夫妻俩怎么扔下客人跑到这儿来躲懒? 沈棠宁微微勾唇:清月你怎么来了? 江清月面带羞赧,支支吾吾:我茶水饮多了又不太认得路。 池宴识趣地颔首:你们聊,我先回去。 沈棠宁了然,朝江清月笑道:我引你去。 江清月与她并肩而行,眸光微动,语气稍显惆怅:宁宁,我真羡慕你。 沈棠宁一顿,抬眼看向她:何出此言? 对方低眉敛目,脸上露出几分艳羡:都说池二公子不成器,你嫁给他时人人都不看好,谁料他竟有这番造化?说到底还是我们宁宁命好。 命好? 沈棠宁眼底情绪淡淡,忽地一哂:命数这东西最是虚无缥缈,你只瞧见我人前光鲜,又怎知这其中艰难? 她前半生的确顺遂,家世,容貌,好夫婿,她都毫不费力得到了,至少在外人看来,再没有比她命更好的人。 可后半生,她也一一失去了所有最重要的东西,几乎为此付出了惨烈代价。 她意味不明看向江清月:要我说,清月你的命也不差。 江清月微怔,有些不解其意,苦涩地笑了下:你就别取笑我了。 沈棠宁并不解释,拨开枝头颤动的花枝:可是你那继母又为难你了? 江清月的家世背景有些复杂,她父亲是从四品太常寺卿,掌祭祀和宫廷礼乐,是一个存在感不太高的官职,不出意外这辈子也没什么晋升希望。 她母亲在她年幼时便去世,不过一年便娶了一任继室,后母手底下讨生活,江清月的处境可想而知。 她眼里忽然有了泪光,紧紧咬了咬唇:你不知道,她逼我嫁给萧聿,那等浪荡子,我若嫁了他岂不是等同跳入了火坑! 沈棠宁眸光微顿,徐徐出声:萧聿此人虽顽劣,秉性却并不坏,听闻他母亲是个善解人意的,不至于太为难你,你若能强势些掌家也不难,总体来说这桩婚事不算差。 她说的是实话,萧聿的父亲乃威武大将军,正二品官衔,江家已然算高攀,江夫人是本着攀附的心思不假,但这对江清月来说不算委屈了她。 萧聿本人在世家公子中虽然名声差了点,但他吃喝嫖赌样样不沾,唯一值得诟病的地方也就是成日追在娉婷姑娘身后。 现如今娉婷香消玉殒,这也不是大问题。 江清月眸光一暗,低泣着道:宁宁当真觉得这婚事极好?这样的婚事若是落到你头上,你肯是不肯? 第73章 她心里不可避免生出几分怨怼,只觉得沈棠宁着实站着说话不腰疼,面临水深火热的不是她,她当然可以高高在上说着风凉话! 沈棠宁不冷不淡地反问:我嫁给池宴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身处绝境? 平心而论,当时在不了解池宴本性的情况下,她确实没有第二种选择,只能放手一搏。 当然事实证明,池宴的确没让她失望。 江清月打心眼里抗拒这桩婚事,沈棠宁也觉得没必要再劝,语气平静地道:我只是帮忙分析,你若是不愿,自然也不必强求。 能当上三皇子的侧妃,江清月也是有能耐的,自然用不着她操心。 静室到了。 江清月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她望着沈棠宁柔美宁静的侧脸,眸光不着痕迹暗了暗,名为嫉恨的情绪在心底扎根。 为什么沈棠宁永远这般好运道呢? 随便挑中的纨绔,也是个潜力十足的天才! 要是她能跌落云端,也尝尝在泥潭里挣扎的滋味儿,那该多好。 第99章 救出慧娘 乔迁宴后,池宴开始着手准备来年的春闱。 沈棠宁偶尔应邀赏花赴宴,日子倒也算是过的清闲,池母将家交给她管,池家不比侯府规矩大人口多,管起来也轻省。 这日,她正在窗边看书,元昭敲了敲门,她头也未抬:进来吧。 元昭几步走上前,面前落下一片阴影,沈棠宁这才放下书卷。 主子,公主府有消息了。 她眼底闪过一抹意外:慧娘和你联系了? 出乎意料,这个慧娘警惕性意外的强,元昭想方设法和她联系上,慧娘却迟迟不作回应。 磨了足足有一个月,对方的态度这才有所松动。 元昭摸了摸鼻子:听说云安公主最近没少拿她撒气,她八成也是实在受不了,再这样折腾下去命都快没了! 在公主府,打死奴仆那是常有的事,纵然也有人颇有微词,但都知道陛下疼爱云安公主,没人敢自找不痛快。 沈棠宁沉思须臾:按照计划来吧。 想要逃脱公主府,首先要惹了云安公主厌弃,却又不至于直接触怒对方。 公主府。 慧娘身心疲惫地回到房间,她和衣躺下,愣怔地望着房檐,脑海里浮现过那人的话,指尖抚过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 曾经有人笑着抚摸她的头:阿慧生的这样好看,等到了出宫的年纪,本宫定给你许个好人家,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那时她尚且天真懵懂,依偎在那人膝头,羞怯地撒娇:奴婢才不嫁人,奴婢要一辈子侍奉殿下! 慧娘痛苦地闭上眼,眼角有泪珠滚落。 她活得这样艰难,有时候真想倒不如死了的好,话说回来,她本就应该死在那场意外里。 慧娘蓦地坐起身来,缓缓抹去眼角的湿润,眼神逐渐坚定下来: 不,她苟且偷生活到今天,还没能见到殿下,绝不能这么轻易地死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狠了狠心服了下去。 又去井里打了一桶冷水,兜头浇下,抱着胳膊在夜风里颤抖。 云安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怎么看都不满意,倏然冷了脸,旁边的侍女一惊,顿时扑通跪在地上。 公主饶命! 嬷嬷拧了拧眉,上前踹了侍女一脚: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侍女瑟瑟发抖退到一边,嬷嬷上前低声询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云安慵懒地撇了撇唇:慧娘呢?让她来,她梳的头好看。 嬷嬷闻言面露为难:殿下,慧娘她今日病了。 云安抚了抚云鬓,听罢冷笑一声:不过是前几日罚了她,如今就病了,她身子倒是娇贵的紧!怎么,是病得快死了么? 嬷嬷眼神变了变,压低了声音:若是寻常的病倒是不打紧,可听人说她浑身起了红疹,瞧着竟有些像是天花! 云安一惊,手里的金簪骤然掉落在地,眼里又是惊恐又是厌恶:得了这样的病,那还不快快扔出去! 这天花可是要传染人的! 也不知道她前几日在自己跟前晃悠,有没有将她也染上? 云安顿觉头皮发麻,咬了咬牙:传太医! 太医着急忙慌赶来瞧,原来是虚惊一场。 殿下的身子很是康健,并无大碍。 云安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太医听闻公主府有人疑似染上天花,当即自告奋勇要瞧瞧。 毕竟这可不是小事,天花传染性强,且致死率极高,若是发现一例,势必已经出现不少,情况属实还要及时上报! 云安本不在意一个婢子的死活,见太医执意便也没多做阻拦。 太医推门而入,屋里漆黑潮湿,他拧了拧眉。 瞧见床榻上病得奄奄一息的慧娘,他小心翼翼诊过脉后顿觉稀奇,这症状瞧着像天花,却又不大像,倒更像是瘾疹(荨麻疹),至于高热不退,应是风邪入体所致。 两者同时发作,这才给人一种类似天花的错觉。 这病倒也不难医治。 只是云安受惊一场,对慧娘已是厌恶至极,更不用说让人医治:将人撵出府去,扔远点!和她接触过的人,也给本宫仔细瞧瞧! 元昭是从乱葬岗将慧娘捡回来的。 她浑浑噩噩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婉动人的芙蓉面,对方眼里噙着一丝笑意:你醒了? 沈棠宁看见慧娘惊慌地起身,眼里有警惕,有疑心,整个人显得极为不安。 她将对方的神情尽收眼底,眼里若有所思,柔声安抚:你不必害怕,这里很安全。 慧娘坐起身子,抿着唇看向她:沈大小姐,你为何要帮我? 沈棠宁有些意外:你认得我? 慧娘身形一僵,生硬地道:您来过公主府做客,奴婢自然认得。 沈棠宁闻言也没有追问,耐着性子解释:我那日在宫里见过你,你可还有印象? 慧娘眼里浮现回忆之色,迟疑片刻点点头。 沈棠宁笑望着她:我说我见你可怜,不忍你继续受折磨,你可相信? 慧娘不动声色抿紧了唇,显然不信。 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天真的慧娘。 沈棠宁唇角一勾,索性坦然地道:我救你的确是有我的私心,但我不能告诉你,我可以保证的是我不会伤害你,并且能帮你达成所愿。 慧娘瞪圆了眼,大抵没想到她会这么诚实,可以说是推心置腹。 沈棠宁站起身来,态度很是温和: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可以在这里好好养伤,放心,不会有人找到这里。 慧娘瞳孔微微一紧,眼神欲言又止。 见她这般草木皆兵,沈棠宁摇了摇头转身朝外走。 其实不难猜测,慧娘既与长公主有瓜葛,为何会入云安公主府? 长公主如今被困在普陀寺,外人轻易不得见,加上慧娘又毁了容,无奈之下入云安公主府,沈棠宁能想到的只有避祸。 云安公主深受陛下宠爱,在她府里做事,一定程度来说是很安全的,至少外人难以接近。 沈棠宁将门掩上,唇角轻轻翘起。 不出意外,很快她便能拉拢长公主这一靠山了。 第100章 印子钱 回了侯府,池景玉才后知后觉,三万两根本不是小数目。 他自己是有俸禄的,这些年也积攒下来了不少,不过比起这个数字还远远不够看。 池景玉找到管家,提出要支走上万两库银,管家一听这么多,顿时有些吃惊:世子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池景玉脸色有些难看,神色微冷:我做事什么时候还要向你汇报了? 小人不敢!管家连忙低头,脸上显露出为难,只是要支走这么大笔银子,得提前过问夫人的意见,小人自己没法做主。 池景玉眼里情绪明明灭灭,若是跟母亲提了这事,以她的性子必定不依不饶。 他此时已有几分悔意,可一想起沈棠宁嘲弄轻蔑的眼神,心里颇不是滋味。 当时他答应的那么果断,如今又出尔反尔,岂不是自打嘴巴?沈棠宁在心里又会怎么看他? 憋着这么一口气,池景玉抿了抿薄唇:我亲自去跟母亲说。 这么多银子?侯夫人听罢有些吃惊,皱起了眉头,你突然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经过层层盘问,池景玉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他对银子并没有太清楚的概念,只觉得母亲近来节俭过了头。 第74章 从前还未分家的时候,他要多少银子二婶婶可是从没有犹豫过。 他并没有如实告知侯夫人,而是扯了个谎:朝中人情往来,少不得打点,更何况陛下的生辰也快到了。 提及此,侯夫人眼里闪过恍然:那是该好好准备,只不过咱们如今不比从前,一时半会儿拿不出这么多现银。 她深深蹙起了眉头,不忿地啐道,若不是沈棠宁那个贱人,分家时教唆二房锱铢必较,咱们何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池景玉没有搭腔,心道二房之所以会分家,难道母亲在其中没有出力么? 但多年来的教养使他说不出指责母亲的话。 母亲能给多少,剩下的我想想办法。 侯夫人那边松了口,但距离三万两也仍旧差了些。 池景玉难得为银子发愁,距离年关还有段时日,前段时间贪污的事闹得太大,他的俸禄又还没下来。 他来探望沈熹微时,不免流露了几分,被对方洞察到,沈熹微挺着肚子坐下来,温柔地询问:世子有心事? 池景玉眉心不自觉敛了敛,随口道:没什么,只是最近手头有些紧。 原来是银子的事? 沈熹微笑起来,她近日丰腴了不少,脸颊也长了些肉,失了那股弱柳扶风的气质,但也娇憨可爱:那世子怎的不问问妾身? 池景玉一怔,微微迟疑:你 只见沈熹微唤来玉珠:去,把我箱笼底下那匣子取来。 没一会儿,玉珠捧着匣子过来,沈熹微取下头顶的簪子对着锁眼轻轻一捅,将匣子打开,取出一叠银票递过来。 池景玉眼神动容:熹微,你这是? 她唇角弯起露出个笑容,拽过他的手将银票塞过去:这是姨娘为我攒的嫁妆,我现下也用不上,世子既然需要便先拿去应急。 身为庶女,她的嫁妆比不得沈棠宁丰厚,但姨娘和爹私底下没少贴补她,因此她的私库倒也算富裕。 池景玉眸光微动,小心翼翼将她揽入怀中:熹微,我定不负你。 在他怀里看不到的地方,沈熹微唇角翘了翘。 沈熹微虽然给了他些银票,不过到底有限,距离三万两仍旧差了三千两。 这个数目不多不少,但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不出来,池景玉撑着额角,思忖着典当一些物品的可行性。 但他实在拉不下那个脸,燕京有名的典当行哪个不认识他,转头给他宣扬了出去,那其他人又会怎么看他? 思忖之际,面前落下一片阴影,一股浅香袭近,池景玉抬眼,瞥见云雀正为他添茶。 他拧了拧眉,面容微冷:谁让你进来的? 云雀面露惶然,无措地咬了咬唇:世子息怒,是奴婢自作主张,见您的茶凉了,才想着 行了。池景玉不至于和她一个丫鬟计较,摆了摆手,下去吧。 云雀站着没动,她柔美的面颊似有些犹豫,很快因为紧张染上红霞,鼓起莫大的勇气问道:世子可是在为什么烦心? 池景玉侧眸审视她,视线有些犀利,云雀承受不住地垂下头颅,睫毛颤了几颤:奴婢只是想为世子分忧解难 她某些时候的气质肖似沈熹微,他终究硬不起心肠,只不冷不淡地道:你如何能为我分忧解难? 云雀小心翼翼抬起头来,露出个讨好的笑:世子不妨说说。 她非常审时度势,始终和池景玉维持着一个安全距离,不至于让对方觉得冒犯。 池景玉抱着试探的心思随口一说,云雀竟真有了主意,她眼睛微亮,又明显有些犹豫:奴婢有个主意,就是不知世子是否愿意一试? 池景玉微微抬眼:说来听听。 云雀咬唇轻声道:奴婢听说,坊间有人专门做这种营生,短时间内借钱给人应急,只需收取微薄利息,又称印子钱。 池景玉眸光凛了凛:你让我去借贷? 他虽不知柴米油盐,但也了解一些常识,天上不会掉馅饼,这就是明目张胆地放贷,不在正规钱庄借贷,还是不受律法管束的。 云雀惊慌失措地跪了下来:奴婢并无此意,只是听说若是及时还上,也没什么影响,这才斗胆出此下策 池景玉眼里掠过晦暗的光,他的俸禄应该快要下来了,及时还上应当不难。 倒是稀奇,这么短的时间内当真叫他凑齐了?沈棠宁打量着池景玉让人送来的银票,挑了挑眉。 知道真相的元昭神色一言难尽:他去借了印子钱。 沈棠宁怔了怔,随即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池景玉他疯了吧? 那印子钱利息极高,利滚利,不出几月便能债台高筑! 他是想将整个侯府都搭进去吗? 第101章 主仆相见 沈棠宁不由细思恐极,上一世也没发现池景玉这么掂量不清? 他出身世家,手里从来没有短缺过银钱,不知道这印子钱其中利害关系。 但倘若无人提点,他恐怕也不会想到通过这一渠道。 她不禁怀疑有人暗中挑唆,但一时也想不到会是谁。 沈熹微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她还做着世子夫人的美梦,池家负债累累对她而言并无好处。 沈棠宁眼中情绪起伏,没想到池家竟然藏龙卧虎,让池景玉去借印子钱,这不是明摆着算计他么? 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还没有好心到会去提醒池景玉,只对着元昭交代:你近日多盯着些,看看他都和哪些人有过来往? 元昭点点头。 她轻轻眯起眼,这人藏得这般深,又有此心计,不得不提防一手。 还好分家分得早,否则卷入了池家这烂摊子,二房还有的头疼。 沈棠宁很快将这事抛到脑后,慧娘的防备心很重,她偶尔会过去探望,却从不问她身上的秘密。 逐渐的,慧娘似乎也没有那么提防她了。 这日沈棠宁像往常一样,在她屋里坐了一会儿:你这身子沉疴难愈,日后还需悉心照料才是。 饮下了汤药,慧娘心下动容:您费心了。 她的身体状况她自己清楚,本就已经破败不堪,在公主府磋磨的那些时日,情况愈发恶劣。 这些日子,大夫悉心看诊,昂贵的汤药不要钱似的送来,慧娘不可能毫不感激。 沈棠宁起身欲走时,慧娘突然叫住她:沈大小姐。 她唇角几不可察一翘,回过头来,后者眸光忽地定了定:您之前说能帮我,这话还作数吗? 她思来想去还是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沈棠宁图谋的? 毕竟在外人眼里,她不过一个粗使下人,毁了容貌,也没什么一技之长,没人知道她的来历身份,也不知道她背负着怎样的命运。 沈棠宁状若意外睁大了眸,很快欣然点头:自然。 慧娘抿紧了唇,鼓起勇气问:那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别人也不会白白帮她。 沈棠宁每日都会来看她,却也只是寻常的聊天,既不问她的来历,也不问她的遭遇,这让她的满腔警惕都没有用武之地。 她实在摸不透对方的想法,只能选择主动出击。 沈棠宁听了这话,眉目流转过几许意味深长:不必,我已经从你这里拿了属于我的报酬。 慧娘听罢一头雾水,心中不由紧了紧,都说沈大小姐聪慧伶俐,蕙质兰心,她却觉得对方行事颇有些耐人寻味,不似表面那么纯善。 可对方的的确确救了她,对她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恶意。 慧娘咬了咬唇:我想求见长公主。 她说完已经做好了被盘问的准备,忐忑不安地盯着对方。 谁料沈棠宁只是面露思索,似是为难:长公主可不是那么好见的。 慧娘眼里的光顿时黯淡下去,抿了抿唇正欲出声,却听她话音一转,不过我可以勉力一试。 慧娘面露感激,不敢置信地抬头,连忙起身要给她磕头。 沈棠宁扶着她起身,语气叹息:你这是做什么?我如何担得起这样的大礼? 慧娘激动到哽咽,眼底噙着泪光:应该的!您的大恩大德,慧娘没齿难忘! 沈棠宁捏着手帕为她拭泪,眸光轻闪。 并非她有意为难慧娘,只是若是不显得此事难办,对方又怎会感激涕零呢? 她可不是什么施恩不图报的大善人,恰恰相反,她要的就是对方重视这份救命之恩。 第75章 * 经过几番周折,沈棠宁总算是联系上了长公主。 慧娘听闻这个消息的激动可想而知,这日她破天荒问沈棠宁要来了铜镜,仔细装扮。 之前沈棠宁特意让人收起了屋子里的铜镜,这倒是并非刻意,只是顺手而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容貌对一个女子来说何其重要,她亦深有体会,不让慧娘照镜子,只是怕惹了对方伤心。 慧娘望着镜中的自己,面露怔然。 她这张脸是她亲自烧毁的,若非如此她活不下来。 她只记得下手的时候很疼,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照镜子,但今日不同,她要去见殿下。 沈棠宁在旁边看着,慧娘有一双巧手,她上妆的动作最初有些生疏,但很快变得熟悉起来。 镜中的女子逐渐鲜研明媚,忽略那半张脸,她也是个好看的姑娘。 好了。上完妆,慧娘瞥见旁边默默等候的沈棠宁,略显局促地站起身,劳烦您等这么久。 她不自在地垂下头,有意无意遮掩那半边脸,她这副模样打扮与否,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但她下意识觉得,这是件很郑重的事。 沈棠宁明亮的眼眸轻轻一弯:很好看,不用遮住。 她默默心想,你的殿下一定能认出你。 慧娘眼眶莫名有点湿润。 她要见本宫? 燕明仪将抄好的佛经随手扔到一边,神情散漫,正好,听说她最近闷声干了不少大事,本宫也想见她呢。 引芳轻声道:沈大小姐的原话是,她想带一人来见殿下。 燕明仪颇觉兴味地挑眉:带谁来?该不会是我那侄子吧? 说完她便摇了摇头。 太子还在养病,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 说来也稀奇,本宫这侄子向来是个榆木脑袋,这回竟也开了窍做起了欺上瞒下的勾当,若说背后没有高人指点,我是不信的。燕明仪轻轻勾唇,眯起的眼底掠过戏谑。 外头有沙弥前来传话:殿下的客人已至。 燕明仪抬了抬眸,引芳会意地出去领人。 沈棠宁踏门而入的同时,她一眼瞧见对方身后还跟了个带着幂篱的女子,漫不经心调侃:沈棠宁,你本事见长啊,在本宫面前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她话音落下,那女子却激动地摘掉幂篱,冲上来扑通一声跪下:殿下! 燕明仪动作一顿,怔怔地盯着女子的脸,片刻后,她失态地猝然起身! 第102章 弑父弑君 燕明仪目光颤动,死死盯着地上的人,她艰难地走上前抬起对方的下巴,嘴唇颤了颤,一个名字从沙哑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阿慧,是你吗? 面前的人沧桑的她不敢认,印象中对方分明还只是个经常经常偷吃点心的馋嘴小姑娘,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这副模样? 慧娘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只哽咽地点头:殿下,是我! 旁边的引芳也惊了惊,不敢置信地打量着对方,眼里有震惊,有错愕,眼眶渐渐红了。 燕明仪的视线落在她那骇人的半边脸上,眼底划过悲愤和震惊,她指尖不自觉地颤抖,俯下身一把拥住她。 她紧紧咬着牙,牙齿咯吱地颤动,眼角蓦地一红:我还以为你死了 长公主向来端庄优雅,极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沈棠宁适时垂下视线,眼底掠过一丝动容。 燕明仪勉强平复好情绪,拉着慧娘站起身来:引芳,你带着棠宁出去转转。 沈棠宁知道这会儿她们主仆俩定有许多话要聊,她一个外人在场多有不便,倒也识趣,微微福身退了出去。 引芳带着她出门,眼角还残留着一抹余红,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 沈棠宁不动声色瞥了她一眼,难免好奇:姑姑,慧娘究竟是什么人? 引芳怔了怔,神情复杂看了她一眼,惆怅地叹了口气:也罢,告诉你也无妨。 在沉闷的撞钟声里,她的目光飘向远方。 慧娘她本名叫二丫,十岁便进宫,原是御膳房的宫女,某日殿下偶然路过,瞧见她正在被嬷嬷责罚,便将她讨要了过来,赐名明慧。 明慧手脚伶俐,很快便被调到了殿下身边伺候,她年纪小性子单纯,大家都很照顾她。 如若不出意外,她本该有极其顺遂的一生 引芳眼里闪过一抹哀痛:那年先帝病重,殿下亲自前去万佛寺祈福,祈福需要七天七夜,我也一同跟了去。明慧本也是要去的,可她临时闹了肚子,便只能留在宫里。 沈棠宁眼里划过异色,这个故事她好像知道后续。 后续是长公主仓促回京,迎接她的却是先帝驾崩,传位二皇子的噩耗! 一夜之间,局势逆转,本来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长公主不但失去了疼爱她的父亲,还失去了皇位,甚至还被架在了火上烤! 皇家没有亲情可言,她留在燕京,势必成为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来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燕明仪只能退,她遁入佛门避其锋芒,这一避就是十几年。 因有先帝留给她的军队,还有长公主自己的人脉,皇帝不敢轻易动她。 可长伴青灯古佛的这十几年,长公主的辛酸与痛苦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阿慧,你的脸是谁伤的?燕明仪神色冷冽,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这些年她避世不出,并非真就不理世事,相反她一直在暗地里调查当年的事,也有了一些眉目。 慧娘捂了捂脸,在对方心疼的眼神下装作若无其事:殿下,是奴婢自己弄的。 燕明仪心中剧震,她自己下的手? 究竟是被逼到了什么程度,她才能狠下心来毁掉她这张脸? 当年我离宫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后来也打听过慧娘的下落,可却从她那位好皇兄口中听到,慧娘在父皇的饮食里下毒,已经被处死。 这也是除了亲信背叛,长公主无力回天的原因之一,人的确是她宫里的人,崇德帝甚至可以一不做二不休栽赃陷害到她头上,给她捏造一个弑父弑君的罪名! 但不知是不是忌惮她背后的那支潜麟卫,对方并没有做得太绝。 慧娘眼底闪过一抹恨意,她用力攥紧了指尖令自己保持清醒,肩膀却微微发着颤:那年殿下离宫后的第三日,养心殿突然传来陛下旨意,说想吃殿下宫里的荷花酥。 这荷花酥御膳房也能做,不过味道却和长公主宫里的不太一样,因为慧娘改过配方。 再加上之前长公主也经常做了给陛下送过去,慧娘没有怀疑,亲自做好送到养心殿。 陛下瞧见她有些意外,还道:你是明仪宫里的,怎么这时候来了? 慧娘立即察觉到不对,加上周遭安静的过分,她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即准备告退。 然而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二皇子驾到的消息。 慧娘只能退至一边,垂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慧娘永生难忘 二皇子没了平日里的恭敬谦卑,态度甚至咄咄逼人,他公然质问起陛下为何要将皇位传给长公主! 陛下脸色变幻莫测,传位诏书他前几日才拟好,若非养心殿有二皇子的眼线,他如何能得知?! 混账!谁给你的胆子同朕这样说话? 陛下气急攻心,咳得撕心裂肺,慧娘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 来人,把这逆子给朕拿下! 然而殿内安静的过分,没有任何动静。 别说陛下,这时就连慧娘都察觉到不对了! 二皇子是有备而来,他拿出了新的圣旨,逼着陛下篡改诏书。 皇帝如何能容忍? 逆子,你这是逼宫! 气氛剑拔弩张,慧娘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浸湿,她迅速思考着对策,突然起身朝外冲去,奋力大喊:来人!二皇子意图谋反! 她以为大声呼救便能引来御林军,然而迎接她的是冰冷的刀刃。 慧娘脸色惨白地委顿在地,这才认清了形势。 若非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二皇子怎么敢兵行险招? 她听到殿内传来愤怒的嘶吼,慧娘想回去帮忙,然而她被两个侍卫用刀架着动弹不得。 直至里面再也没有动静传来,二皇子衣冠楚楚地从里出来,脸上犹带着几分笑意和狰狞,显得格外扭曲。 他冰冷地瞥了眼慧娘,眯了眯眼:真是条好狗,既如此,你便去给先帝殉葬罢。 第76章 且等等,你的殿下随后就来。 慧娘如坠冰窟。 第103章 达成共识 燕明仪脸色如同结冰,覆满寒霜,她攥紧了拳,指甲生生折断:他怎么敢! 那也是他的父皇,他怎么能如此狠毒? 赤红的血丝爬满她的眼底,燕明仪颓然地踉跄两步,面露惨笑。 原来父皇至死都想着传位于她。 父皇的遗诏一出,她起初也陷入了自我怀疑,是不是她还不够优秀,又或者父皇也觉得她是女子,不堪委以重任,所以选择了退让。 她自始至终都没想过,原来父皇属意的一直是她,从未有过动摇! 燕明仪恍惚想起年幼时,父皇教她写字,教她的第一个字便是君。 父皇神情慵懒地眯了眯眼:明仪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尚且懵懂的公主板着脸,仰头脆生生地道:太傅说,君即帝王,是指父皇的意思。 父皇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君也可以是你。 明仪呆呆地睁大了眸,半晌才憋出一句:儿臣怎么能是君呢? 父皇搂着她哈哈大笑起来:有何不可?朕的明仪,天生就该坐在这个位置! 父皇给了她野心,也给了她壮大野心的权利,他不认为女子有野心便是错。 她那么好的父皇,却永远地离开了她,还是死在自己儿子手里。 燕明仪倏然闭了闭眼,两行清泪滚落。 殿下?慧娘手忙脚乱,小心翼翼为她擦拭眼泪。 燕明仪抓住她的手,眼神清明: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她命人暗地里追查,听闻宫里出来个毁了容貌的女子,便猜到慧娘有可能还活着。 可对方不知为何却没了下文,赏金也干脆不要了,着实让人生恼! 慧娘眼里不可避免闪过一丝恐惧:二皇子将我和乾清宫所有宫人关在了一间宫殿内,要把我们活活烧死! 周围都是绝望的哭求声,她被浓烟呛的难以喘息,几乎以为自己难逃一死! 她嗓音颤抖,有一个嬷嬷恰好路过救了我。 那时候她已经意识不清,并未瞧见那嬷嬷长什么模样,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御膳房。 那里的掌事姑姑认得她,以前虽然对她严苛,到底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帮着隐瞒她的下落。 慧娘知道迟早会被人找到,便用烧火棍往自己脸上狠狠烙了好几下。 掌事姑姑看得心惊肉跳,咬了咬牙:宫里太危险了,我送你出宫! 慧娘跟随着运送潲水的桶一同出了宫,便开始了躲躲藏藏的日子。 直到云安公主得了恩赐提前开府,她混进了公主府,才得以安生一段时日。 燕明仪听得心绪起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断掉的指甲处传来一阵刺痛。 她心里有疑惑,慧娘说的那个救她出来的嬷嬷时机出现的未免太巧合,而且那样的情况能把慧娘捞出来,本事必定也不小。 她决定回头找人查一查。 慧娘,这些年辛苦你了。 燕明仪如同往昔一样,眼神温柔摸了摸她的头。 当初她挑中慧娘,只是见她模样实在可怜,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充满着对外界的未知与好奇。 她有预感,如果置之不理,这个小宫女这样单纯的性子,在这深宫中寸步难行。 父皇教会她怜悯,于是燕明仪便开口要了她。 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竟因这份怜悯之心,阴差阳错得知父皇真正的死因。 因果循环,冥冥中早已注定。 燕明仪瞥了眼桌案上她抄好的佛经,眸光泛着砭骨的冷意。 十几年,佛祖企图教会她修身养性,可修身养性难平她满腔怨愤,更止不了她这颗杀伐之心! 沈棠宁端详着面前的人,长公主如今已经平复了情绪,面上不露端倪。 她心中暗暗赞叹,微垂眼帘:殿下唤我,不知有何吩咐? 燕明仪轻挑着眸打量她,不紧不慢笑了一声:沈棠宁,你很好。 沈棠宁不明所以抬眼,眸中微有困惑:殿下此话何意? 燕明仪但笑不语。 沈棠宁如何得知慧娘的身份,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把她救了出来,这其中必不简单。 但她已经没有了追究的心思,对方的确办了件令她称心如意的事。 之前你说的合作,本宫可以考虑。 沈棠宁眸光微动,却听她话音玩味:不过本宫这头答应了,你又打算如何劝说你那姨母和表哥? 殿下放心,姨母也希望同您冰释前嫌。沈棠宁一颗心落了地,脸上也有了笑意。 冰释前嫌?燕明仪咂摸着这话,冷不丁一嗤,目光笔直看过来,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太子是个孝子,本宫要做的事惊世骇俗,恐怕有违他那套迂腐思想,你若不能劝说他,这买卖成不了! 沈棠宁从她这话里品出了几分心惊肉跳,看样子长公主已经下了决心 她的心跳蓦地快了几拍,不是恐惧,倒更近似于兴奋。 她从小接受的思想便是忠孝仁义,根深蒂固。 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臣民又当如何? 沈棠宁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棠宁定不负殿下所托。 燕明仪瞧着她,眼里闪动着兴味的光,突然抬手递出一块玉牌,漫不经心开口:日后你要见本宫,不必来这儿,只需将这东西交到明记糕点铺。 普陀寺人多眼杂,并非绝对安全,她三天两头往这儿跑,难免叫人起疑。 沈棠宁接过玉牌,指尖抚过上头的锦鲤纹路,眉眼不由一疏。 她知道,长公主这关她算是过了。 既为同一阵营,理应分忧解难,她抬起头来:殿下可有想过离开这地方? 她在这寺中,说得好听是遁入空门,说白了就是变相幽禁。 陛下畏惧长公主手里的潜麟卫,不敢让她离京太远,只得放到眼皮子底下幽禁起来。 燕明仪不知想到什么,红唇微勾:放心,本宫早有打算。 沈棠宁也想起什么,眸光轻轻一闪。 是了,万寿节将至,那可是个热闹的日子。 万寿节,即帝王诞辰,取万寿无疆之意。 第104章 进退维谷 从普陀寺回来,沈棠宁便开始静待长公主说的时机。 同时,她也在暗暗筹谋。 陛下的万寿节上,正是三皇子献上昆山玉,获得崇德帝大肆褒奖的日子。 也是三皇子逐渐在朝堂崭露头角的起始。 他用昆山玉为自己造势,踩着谢家满门鲜血走上他风光的夺嫡之路! 而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悲剧再次重演! 现如今,太子并未被幽禁,一切都偏离了原来的轨道,那么三皇子还能像上辈子一样,顺理成章地抢走一切吗? 沈棠宁让元昭收买了几个小乞丐,暗暗放出昆山玉早已被三皇子收入囊中且日日把玩的消息。 这会儿有关昆山玉的传闻愈演愈烈,已经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 三皇子又想给陛下一个惊喜,自然不愿意提前透露这玉在他手里的风声。 崇德帝生性多疑,不知道这玉是三皇子专程为了献给他才买下的,并且盛世美玉的名声也是他专门造的势。 这样一块本该属于天下之主的宝玉,却先一步落到了他儿子手里,身为帝王,他会如何做想? 哪怕事后三皇子将玉献给他,他又会不会揣测三皇子是迫于流言蜚语,不得不忍痛割爱呢? 即便最终结果是一样的,可意义已经全然不同。 沈棠宁黑白分明的眼底杀机涌现,燕行舟善于利用崇德帝的多疑来除掉谢家和太子,如今这份多疑反噬到他自己身上,不知他是何感想? 在她的推波助澜下,流言发酵得极快,大多数人都在议论: 三皇子乃天潢贵胄,母妃又是盛宠六宫的丽妃娘娘,这昆山玉落在他手里倒也不奇怪! 谁说不是呢?只是我等凡夫俗子,恐怕终生难以亲眼目睹这块传世之宝了!实乃人生一大憾事啊! 不对啊,都说昆山玉现世是上天降下福泽,可这玉却落在了三皇子手里,是不是说明天命应当属于 哎呀呀,这话可说不得!叫人听了去,那是要杀头的! 话虽如此,可大家心知肚明,如今太子重伤卧病在床,四皇子生来便有不足之症,太医断言活不过二十五岁,极少出现在人前,六皇子今年才七岁,天赋平平无奇。 第77章 最有希望夺嫡的可不就是三皇子? 本宫此事做得隐秘,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那些流言传到三皇子这里时,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 燕行舟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水,眼底戾气浮现。 幕僚眉头紧皱:外头那些传言对殿下极为不利啊!就是不知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巧合?青年谋士眯了眯眸,语气笃定,殿下分明是被人给算计了! 此人手段了得,还能提前洞悉他们的计划,莫非他们当中有对方的眼线? 燕行舟眼里透着杀意:最好别让本宫知道是谁搞的鬼!否则 青年谋士脸色凝重:此番陛下定是要对殿下起疑了! 燕行舟眉眼闪过烦躁:今早本宫进宫请安,便觉得父皇的态度颇有些捉摸不透。 他起初还以为是朝堂的事,没成想竟牵扯到了自己头上! 如今这昆山玉,本宫是献还是不献? 他费尽心思谋划了那么久,为的就是万寿节能一鸣惊人,没想到如今这玉竟成了烫手山芋! 献,必须得献!青年态度坚定道,昆山玉的名声已经打了出去,殿下若是私藏,陛下就要怀疑您的用心了! 燕行舟冷笑一声:本宫也知道要献,可什么时候献?明日我亲自捧着去见父皇? 青年皱了皱眉,神色难免迟疑。 如若三皇子表现得迫不及待,陛下也会起疑,他是不是眼看着纸包不住火,所以才将玉献出来? 如若等到万寿节,期间难保陛下不会猜忌,横生枝节。 这便是背后之人的险恶之处了,如今殿下是进退维谷啊! 楚姓幕僚道:当然是越快越好,殿下,迟则生变啊! 青年却意见相左:殿下,您若表现得太急切,反倒令陛下多疑,不妨等到万寿节,左右也没多少时日。 燕行舟想了想,还是赞同了他的提议。 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到头来好处没捞着,反倒惹了一身腥! * 在瞧什么? 沈棠宁回过神来,揉了揉额角:看账本呢。 池宴唇角勾着笑,从她手里抽走账本:看什么账本啊?你来帮我参谋参谋,陛下万寿节,我送什么礼物好? 她不由一愣,下意识道:你送什么礼?我们又不能进宫。 她身为户部尚书之女,未出嫁时倒是有资格进宫,出嫁后便要按夫家的标准来。 池宴无官无职,又分了家,如今自然进不了宫。 而池二老爷倒是有官职在身,可惜只是个六品官。 这样规格的宫宴,五品及以上官员才有资格参加。 池宴眉骨轻轻一耸,从背后掏出一份烫金请帖:谁说不能去?陛下许是看我还算顺眼,破例让我携家眷入宫赴宴。 沈棠宁精神一振,接过他的帖子看了看,神色有些意外。 她倏然变得积极起来,池宴弯下腰狐疑地盯着她:又不是没参加过宫宴,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她嘴角翘了翘,笑容意味深长:有戏看。 从前她这样笑池宴却觉得后背发凉,如今倒是觉得她眉眼弯弯的样子像极了狐狸。 倒是有几分可爱? 他指腹捻了捻,抬手一摸鼻子:所以我送什么礼? 中规中矩挑不出错就行了。沈棠宁笑盈盈看他,陛下富有四海要什么没有?咱们又不是这场戏的主角,没必要抢人风头。 池宴若有所思,她这么高兴,大抵有人要倒霉了。 联想到最近听到的传闻,他暗暗一啧。 也不知道三皇子这几日睡不睡得好觉? 他忽然想起什么,狐疑眯了眯眸。 有点不对劲,昆山玉事件发生的时候,沈棠宁还未曾赴云安公主的赏花宴,三皇子没理由针对她。 所以,对方那次其实是冲他来的? 第105章 进宫赴宴 万寿节这日,沈棠宁和池宴一同入宫。 今日恰好是冬至,天冷了不少,沈棠宁穿上了冬装,她冬日格外畏寒,手微拢在袖里坐得端正,合领浅粉缠枝莲纹褙子,并白色缠枝莲纹裙。 她年岁不大,浅粉色倒也衬得她玉软花柔,如同枝头含苞待放的西府海棠。 下马车时,池宴先她一步,随即把手递了过来,搭着他的手,沈棠宁拎起裙摆走下来。 没了遮挡,寒风扑面而来,她冻得身形微微一颤,池宴握住她冰凉的指尖皱了皱眉:怎的这样凉?下次出门得把汤婆子捎上。 他极有分寸,很快便松开,却不动声色绕到迎风的一面,颀长的身姿恰好能挡住她。 沈棠宁盯着他愣怔片刻,别开眼唇角轻轻翘起:还没冷到那种程度,让人瞧见了笑话。 池宴垂着眼掠过来,来了兴致:怎么,你也怕羞啊? 沈棠宁微微挑眉,明亮的双眸直直望过去:不可以吗? 四目相撞,呜咽的朔风一时停住,天地间悄然寂静,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火花噼啪炸开。 这场短促的对视,最终还是他仓惶败下阵来,池宴状若镇定看向前方,喉咙里滚出一声哼笑:可以。 沈棠宁瞥过他微红的耳廓,缓缓挪开了目光,低头看路,心想: 池宴的眼睛生得倒是好看,亮晶晶的,赤诚而明亮。 宫门口已经到了不少大臣及家眷,见了二人只是心底微惊,很快便笑着招呼。 池宴的身份是不够格赴宴的,能出现在这儿说明人家有本事。 既然如此,提前结个善缘没什么不好。 池宴被几位大臣围着交谈,沈棠宁也不便打扰,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棠宁。 她回过头,瞧见了款款而来的顾轻絮,她面上带着笑意:早就听父亲说你会来,我原本还不信呢。 沈棠宁笑着端详她:顾姐姐今日这身打扮,倒是亮眼。 顾轻絮脸颊微红,眸子浮上浅浅忧色。 她顿时会意,执着顾轻絮的手往里走:顾姐姐有话要说? 顾轻絮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压低了声音:之前我便想问你,但又觉着不大好,你可知太子殿下他可有大碍? 她说完脸便腾地一下红了,以她内敛的性子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不易。 她曾无意间听父亲同母亲谈话,皇后娘娘打听过她的婚事可有定下。 顾轻絮今年已十七,婚事迟早要提上日程,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真要嫁给一个全然不了解的人,多少会忐忑不安。 可如果是太子殿下她想她是愿意的。 沈棠宁了然地笑笑,看来她经常在对方面前提起表哥,也不是全然无用。 顾姐姐,你若真担心殿下,待会儿不妨亲自瞧瞧? 顾轻絮被她促狭不暇的目光瞧得无地自容,但很快捕捉到她的弦外之音,微微睁大了眸:你是说,太子殿下今日也会来? 沈棠宁眨了眨眼:自然,陛下的生辰宴,殿下怎可能缺席? 顾轻絮一颗心渐渐定了下来,垂眼心想: 殿下那样好的人,无论能不能嫁给他,她都希望他能平安顺遂。 和人打交道是件辛苦差事,池宴笑得脸都快僵了,一回头发现夫人不见了。 沈棠宁,好冷酷无情一女人,就这么将她的夫君抛弃在了凛冽寒风中。 转而一想,待了会儿进了殿男女也要分席,她八成也是想到这一点,这才没等他。 池宴摇头失笑,正欲抬脚,迎面碰上他的岳父大人,面皮几不可察一抽。 这是回门宴后,沈昌第一次见池宴,他这个女婿近来的遭遇可谓是一波三折,连带着他这个做岳父的,都没少被人议论。 沈昌头一回正经打量着池宴,突然发现抛开成见,这人居然瞧着还挺有几分唬人的气势。 他面上难得露出了笑意:贤婿。 池宴冷不防被这一声叫的,鸡皮疙瘩立即爬满了手臂! 他忍不住去瞧沈昌,只见他不似之前多看自己两眼都嫌脏的不耐,反倒一副和颜悦色的姿态。 他不由心下感叹:要不人家能当尚书呢!这变脸如翻书的功夫他怕是这辈子都望尘莫及! 岳父大人,好久不见。池宴挤出了同样虚伪的笑容。 人都到了面前,他自然也不能当没看见。 沈昌满意地颔首,瞧了眼周围:棠宁没和你一起来? 第78章 池宴只想快点结束这尴尬的寒暄,敷衍地道:她已经先一步进去了。 沈昌眉头当即一皱,语气不悦:你头一回来参加宫宴,人不生地不熟的,她竟抛下你一个人?当真是不像话! 别以为他是关心池宴,他只是怕池宴不懂宫规,到时候丢了人闹笑话! 这不还是丢他的脸? 池宴眼波微动,嘴角的弧度淡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岳父大人这可就错怪棠宁了,这天寒地冻的,她身子娇弱,哪能陪我在外头挨冻?要是换了岳母大人您舍得么? 他都还没说什么,这人怎么就管的那么宽! 当着他的面说他夫人不是,可不就是在打他的脸? 难怪沈棠宁对她这位父亲态度不怎么热络,就这性子,也是活该! 被呛了一下,沈昌心头微有不悦,不过他还是维持着和颜悦色:之前我有事抽不开身,因此没来参加你府上的乔迁宴,你不会心怀芥蒂吧? 两人往宫里去,池宴闻言勾了勾唇,没心没肺地道:岳父大人说的哪里的话?我都听说了,方姨娘有了身孕,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呢! 沈昌脸色一僵,没想到这事儿他都知道,定是沈辞那个小兔崽子干的好事! 池宴偏头看过来,笑眯眯继续,还未来得及向岳父大人道喜,您果然是龙精虎猛,老当益壮 咳咳!眼瞧着他越说越不像话,沈昌尴尬地打断他,脸色有些憋屈。 他怎么越听越觉得这小子像是在挖苦他呢? 可见池宴一副缺心眼的样子,他又不禁怀疑是自己想多了。 第106章 献上贺礼 入了保和殿,沈棠宁在内监指引下落座。 她抬眸张望,瞧见池宴也在对面落了座,这才放下心来。 等宾客陆陆续续到齐,几位皇子和公主也到场,沈棠宁目光一一扫过人群。 太子被人搀扶着走在最前方,此时还未见很冷,他却已经披上厚厚的大氅,玄色大氅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整个人格外羸弱。 太子面带温和笑意,偏头和人说着什么。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身形单薄,脸上透着长年累月的病恹恹,整个人好似一尊易碎琉璃,有种游离于世俗之外的淡漠疏离。 这便是四皇子燕珏,因先天不足体弱多病,极少出现在人前,也就是陛下生辰才能将他请出来。 皇兄说得不错,四弟你合该出来透透气,正是大好年纪,整日窝在你那皇子府像什么话? 说话的是燕行舟,他话音带着调侃,燕珏唇角微扬苦笑着摇头:我倒是想,可我这副身子本就是拖累 他这病,不能冷着不能累着,更不宜情绪起伏过大,这些对寻常人来说是小事,对他而言很有可能要了命。 六皇子嘟着嘴跑上前扯住太子的衣袖:大皇兄你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小六还想你陪我玩呢 迎着众人的目光,燕淮轻笑一声,眉眼间似有无奈:皇兄近来是不能陪你玩了,不过你可以去找你三皇兄,嗯? 在他温柔的目光下,六皇子乖乖撒了手:好。 沈棠宁随着众人起身行礼,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看似兄友弟恭,实则暗潮汹涌。 帝后姗姗来迟,紧随而来的还有丽贵妃及其他妃嫔。 众人行跪拜礼,听得上头的帝王免了礼,沈棠宁抬眼,瞥见崇德帝和皇后娘娘低语着什么,关系较往日似有缓和。 而旁边的丽贵妃艳丽的妆容下,是藏不住的憔悴和僵硬。 她心下了然,儿子近来受冷落,连带着她也被迁怒,丽贵妃心里或多或少会有些焦躁不安。 可这女人向来沉得住气,也不至于这般失了分寸吧? 沈棠宁眸光微转,忽然瞥见皇后下首的一位嫔妃,瞧着有些眼生。 她生了张圆脸,姿容明艳,模样娇憨,面上时不时露出笑意,让人瞧着便亲切。 在这种场合,能坐在这样显眼的位置,只能是得宠的嫔妃,可她竟无多少印象。 莫非丽贵妃失宠,阴差阳错成全了别人? 宴会即将开始,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一声唱喏: 长公主驾到 一时间,殿内寂静无声。 众人略带错愕地朝门口望去,一袭明艳张扬的红衣跃入眼帘。 燕明仪在簇拥下进殿,她妆容精心描摹过,身上的服饰也精致华丽,勾勒过的眼尾微微上挑,红唇噙着似笑非笑。 沈棠宁眼底亮了亮,她之前每次见燕明仪,对方都打扮得十分素净,莫名有种违和感。 如今她算是明白了,长公主就适合这样张扬华丽的装扮,野心和权欲的滋养才是这朵帝国之花最好的养分。 众人惊疑不定地瞧着长公主,又大着胆子去瞥上头的帝王。 崇德帝神情高深莫测,却不见多少意外之色。 沈棠宁不由揣测,莫非两人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嘉宁来得稍迟了些,没扫陛下和娘娘的兴吧? 燕明仪施施然行了一礼,大大方方任人打量。 皇后娘娘注视着她,眼底掠过复杂之色。 崇德帝率先朗笑一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咱们兄妹俩也许久未见了,来人,给长公主赐座! 皇后徐徐出声:你能亲自来,陛下和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 燕明仪落了座,抬眸看了她一眼,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长公主的到来让气氛变得有些凝重,众人不由暗地里揣测,瞧陛下这态度,是打算和长公主握手言和? 当年的事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可但凡有眼色的人都能嗅出不对。 崇德帝状若没察觉,说了几句场面话,宴会正式开始,丝竹管弦响起,有舞姬翩跹而来,舞姿优美动人。 沈棠宁看了会儿便觉得乏味,低头吃起面前的膳食。 忽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眼看去,池宴正盯着她,见她注意到自己,当即夹起一块糕点送到嘴里。 沈棠宁心神一动,视线在面前一扫而过,夹起同样的糕点,试探地咬了一口。 她眼睛不由一亮,味道是不错。 他能想到这样的法子,也着实是为难了他。 思及此,她嘴角微微一翘。 池宴唇角一松,他上次在宫里吃到这点心就觉得不错,沈棠宁肯定会喜欢。 扭头瞥见池景玉斜了他一眼,他眉尖耸了耸压低了声音:大哥也要来一块么? 池景玉抿了抿唇,淡声拒绝:不必。 池宴轻轻撇了下嘴。 宴席到一半,长公主率先起身献礼。 她命人呈上一叠册子,微勾起唇:这是嘉宁亲手抄的佛经,特意献给陛下,恭祝陛下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册子展开,密密麻麻的字排列整齐,没有丝毫错漏。 手抄佛经,这样的心意着实难得,众人赞叹不已。 崇德帝也含笑受下:嘉宁费心了。 太子献上了一座亲手雕刻的父子同禄。 和田白玉制成,两只梅花鹿紧紧依偎在一起,大鹿伏于地,口衔灵芝神情安详,小鹿伏于大鹿身侧,抬头仰望,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且不说这雕像的寓意,光凭太子亲手雕刻这一点,便已弥足珍贵。 燕淮捧着礼物亲手呈上的时候,手指还残留着各种各样的擦伤,他微垂着头神情略显局促:儿臣手艺不佳,这礼物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准备,这几日才堪堪完工,做工粗糙了些,还望父皇见谅。 这话众人听了都动容,太子重伤之际还不忘亲自筹备给陛下的贺礼,孝心可见一斑。 崇德帝眼里微微恍惚,良久后才叹息一声:你还在养伤,这等小事怎的还亲自动手? 父皇喜欢就好。燕淮只抿唇微笑,也不揽功。 皇帝看了眼福公公,后者当即接过这贺礼,语气唏嘘:殿下有这份心意固然是好,可您这般不爱惜身子,岂不是让陛下心疼? 三皇子眸光不由一暗。 第107章 暗中挑唆 崇德帝亲自赐了太子治疗皮外伤效果极佳的千金膏,又一番嘘寒问暖,看得众人不由暗叹。 太子殿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果然不可动摇。 见燕淮病重,一些起了旁的心思的大臣也不由偃旗息鼓。 有了太子珠玉在前,后来的礼物就显得平平无奇。 到了三皇子这里,丽贵妃笑着开口,委婉吹嘘了一番自己儿子得到这礼物有多不易。 陛下您是不知道,老三他为了您这份贺礼,可是没少花费心思呢! 崇德帝神色淡淡:是么? 第79章 若是之前,他兴许会表现得欣慰不已。 可太子在重伤之际,耗尽心力亲自雕刻,人家尚且都没说自己有多不容易,三皇子活蹦乱跳的,倒是先卖上惨了! 他这心里便有几分不是滋味儿,这是故意向他邀功呢? 燕行舟心里一沉,心知母妃这是适得其反,主动一步上前,目光赤诚:儿臣听闻这物意义非凡,便思忖着偷偷买下给父皇一个惊喜。倒也没母妃口中那般夸张,孝敬父皇本就是儿臣分内之事。 丽贵妃这会儿也自知说错了话,咬了咬唇识趣闭嘴。 燕行舟让人将东西抬上来,上头用红布盖着,搞得神神秘秘。 但其实大家都已经猜到,这就是那块坊间流传神乎其神的昆山玉。 果不其然,燕行舟将红布掀开,一块半人高玉石安静耸立,白色物质温润细腻,确实是块好玉。 难得的是它的色泽纯正,不掺丝毫杂质,体积庞大。 池宴仔细打量,心里大失所望: 这不就是和田软玉么? 唯一难得的就是它的块头大,吹得跟无价之宝似的。 果然,所有奢侈品的价格都是冤大头们炒出来的! 燕行舟微微一笑:父皇,这便是昆山玉,据说此玉乃上天降下福泽,能庇佑我大庆河清海晏,儿臣私以为,这样的宝玉非父皇莫属! 崇德帝瞧着那块昆山玉,久久不言。 燕行舟一颗心跌入谷底,父皇果然还是对他有了意见! 寂静片刻,有几位大臣陆陆续续开口: 如此宝玉归陛下所有,此乃天大的福照啊!天佑我大庆,必定永昌盛世! 三皇子果然有心,孝心可嘉啊! 在称赞声中,崇德帝缓缓开了尊口:行舟你也有心了。 除此之外,旁的再也没有提。 和太子的待遇一比,高低立现。 燕行舟面上不显,只嘴角微微下垂,恭敬退了下去。 宴席过半,陛下和皇后相继离去,丽贵妃兴致不高,很快也离了席。 燕明仪嘴角微勾,起身在众人恭送声中离开,期间和沈棠宁没有丝毫眼神交流。 上位者们都离了场,下面的人总算不用那么拘谨,大家开始找相熟的人攀谈起来。 池宴正欲去沈棠宁那边,突然被人从身后扼住脖子,他本欲抬手作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索性任由对方拖着他走。 萧聿气势汹汹把他拉到角落里,抬手撑住墙不让他走,满脸不忿:好你个池宴!你个阴险狡诈的卑鄙小人! 被困在墙角的池宴额角跳了跳,做梦都没想到还有被人壁咚的一天。 他一脸嫌弃地推开萧聿: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你没有娶妻无所谓,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萧聿: 他恼羞成怒,岂有此理,成了亲了不起吗? 池宴眼皮微耷,有点耐心但不多:还有,我什么时候惹你了? 萧聿总算想起了来意,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你小子深藏不露啊?之前那不学无术的样子都是装给我看的? 装给你看?池宴眼神颇为费解地看向他,语气困惑,你多大的脸? 萧聿: 话虽如此,他是不是也太直接了? 萧大公子,不是我说,你这人也把别人想得太险恶了!池宴啧啧称奇,冠冕堂皇地扯道,大夫说了,我天生比别人少一根筋,开窍晚而已。 萧聿竟认真地思索起来:还有这种病? 我看你脑子有病。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沈辞神不知鬼不觉冒出来。 萧聿吓了一跳:怎么哪儿都有你! 沈辞理直气壮:我也想问呢,怎么每次你们两个都能凑一起!你们关系这么好? 两人齐齐沉默。 一转眼的功夫,沈棠宁已经没瞧见池宴的身影,反而看到温瑶迫不及待朝自己走来,笑盈盈望着她。 宁宁,顾姐姐。 顾轻絮含笑点头,有些好奇:怎么没见江小姐? 平时两人都是形影不离。 沈棠宁眸光微动,只见温瑶有些困惑地撇了撇嘴:我方才瞧见她出去了,想来是去透透气。说来也奇怪 她歪了歪头,总感觉她最近心绪不宁的,问她有什么心事,她也不告诉我。 沈棠宁不是多嘴的人,因此也没有说江清月是因为婚事烦扰,只淡笑道:她不愿告诉你,恐怕也是不想让你担心。 江清月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环视四周,瞥见一抹碧色身影,她轻轻眯了眯眸,嘴角微勾上前。 少女正在抹眼泪,听见动静吃惊地抬头,神色有些慌乱局促:江小姐? 江清月讶异地颔首:魏三小姐,抱歉,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魏韵拭了拭泪要离开,抿着唇摇头:没关系,我也是过来透透气。 魏小姐。江清月叫住她,语气温和地试探,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其实方才进宫之前,魏韵和别人谈话她就已经洞悉了事情始末。 魏韵的嫡母正欲给她议亲,她是家中庶女,好的婚事自然轮不到她,她那嫡母苛刻,想把她嫁给一个官员做填房,对方的年纪和她爹一般大。 许是委屈憋了满腹无人倾诉,魏韵逐渐卸下了心防。 江清月耐心倾听,眼里不由流露出惋惜之色:真是可惜了,魏小姐这般品行容貌,便是正经世家的嫡子也嫁得! 魏韵撇撇嘴:江小姐莫不是笑话我?我一个庶女,哪能嫁给世家嫡出公子? 江清月弯了弯唇:事在人为,棠宁出身高贵,不也嫁了池二公子一个庶房子嗣么? 魏韵心头一动,暗道那怎么一样,沈棠宁那是阴差阳错。 却见对方微微恍然,说起来,沈小公子倒是一表人才,这般年纪便已有功名在身,想来明年春闱必能大放异彩,多么光明的前途啊。 魏韵怔了怔:沈小公子?那是沈辞? 第108章 设计落水 江清月离开后,魏韵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她一边麻木地心想,与其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做填房,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官员的前两任妻子都无故暴毙,谁知道怎么死的?她要是嫁了过去还有活路吗? 但江清月的话总是有意无意萦绕在耳边,她又忍不住心思活络起来。 若真如她所说,她能嫁给沈辞便好了,沈小公子相貌出众,文采家世也不差,可那样的门第,如何看得上她? 除非用什么特别的手段。 魏韵咬了咬唇,眸光忽地轻闪,如若众目睽睽之下,她与沈辞有了肌肤之亲,那么便是对方理亏,他再不情愿,捏着鼻子也得认下。 只是这样,她的清誉毁于一旦,若沈辞不肯娶她,那她这辈子也算完了。 魏韵眼中情绪起伏不定,此招虽险,却有几分胜算,这里是在宫里头,贵人面前。 出了这样的事,沈家为了颜面,也不得不认下,实在是天赐良机。 她沉思之际,远处传来谈话声。 小舅子,别听他胡说八道,分明是他先对我拉拉扯扯! 说了多少遍,不准叫我小舅子! 魏韵听到声音,下意识藏在灌木丛后,透过枝桠远远望去,几个郎君结伴而来,其中一个可不就是沈辞? 她看了眼面前的荷花池,一颗心扑通地急促跳动起来。 听闻沈小公子心性单纯,热心快肠,那么应当不会见死不救? 三人还未走近,只听噗通一声,荷花池里传来女子的惊呼。 沈辞神色惊了惊:不好,有人落水了! 沈棠宁闲暇之际,冷不丁想起自己前世那位弟妹,眸光微冷。 想来今日她也来了吧? 四下一瞥,却没瞧见人影,她不由皱了下眉。 魏韵是在皇子们的选妃宴上,和沈辞有了牵扯,她意外落水,当时周围没有旁人,情急之下路过的沈辞只能出手相救。 少年意气,只想着救人,却没有考虑过带来的后果。 不少人瞧见这一幕,事后魏韵因失了清誉,当即要寻死觅活,事情闹大引来不少人。 众目睽睽之下,沈辞骑虎难下,又有丽贵妃从中作梗,沈家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可如今还不到时候,应当不会 沈棠宁眼皮微跳,没来由有些不安。 第80章 她视线逡巡一周,也没瞧见沈辞,这种不安逐渐被放大,沈棠宁抿了抿唇,对着雪青吩咐几句,对方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江清月进殿来,唇角残留着一丝淡淡笑意,沈棠宁不由一顿。 温瑶走上前,撅着唇抱怨:方才还寻你呢,你去哪儿了? 江清月目光在几人身上划过,笑了笑:殿里闷得慌,出去透透气。 温瑶闻言有些意动,又有所顾忌:毕竟是皇宫呢,咱们随意走动,不太好吧? 江清月嘴角噙着笑,解释道:就在附近逛逛,不碍事的,外头好些人呢。 温瑶顿时来了精神,这殿里人多又嘈杂,待久了确实闷得慌,她转头询问沈棠宁和顾轻絮的意见,两人应了下来。 沈棠宁唇角轻抿,不着痕迹看了眼江清月,之前还说她心绪不宁,怎么如今瞧着心情好似还不错? 几人出了殿,本来打算只在附近逛逛,江清月却有意无意把她们往别处引:我方才从倚月亭过来,瞧见那边有几株绿萼,竟已开了花,瞧着怪稀罕。 顾轻絮眼里闪过一丝欣喜:那倒是赶巧了。 她钟爱梅花,绿萼尤甚,这花品种珍稀,花期极短,能碰上开花可不容易。 倚月亭不算太远,也涉及不到宫闱禁地。 众人来了兴致,打算去看看,沈棠宁走出几步,忽然一顿。 她经常进宫,对皇宫的布局不说了如指掌,但也绝不陌生。 倚月亭靠近御花园,离荷花池极近。 荷花池 正值冬日,荷花早已过了花期,只有一池光秃秃的残荷,没什么看头,是以少有人会去那边赏景。 但只要发生什么动静,倚月亭和御花园的人很快会被吸引过去。 宁宁,你怎么了? 沈棠宁抬眸,和江清月关切的目光对上,对方眼神含着担忧,可是有哪里不适? 她缓缓勾唇,眸光清湛,眼底微寒:不曾。 江清月抛开心底那一抹异样,重新笑起来:那便好。 接下来的一路,沈棠宁安静不语。 来到倚月亭,她们如愿看到那几株绿萼,绿色的花瓣实在美得独树一帜,为凛冽寒风点缀了一抹亮色。 可不待人走近仔细欣赏,一声突兀的尖叫打破了四周寂静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众人一惊,面面相觑: 我仿佛听到有人落水了?你们听见了吗? 我也听见了!快去瞧瞧,好像是荷花池那边传来的 猜测成真,沈棠宁反倒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江清月轻瞥她一眼,见她微微皱着眉一头雾水的模样,唇角没忍住翘了翘。 她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会儿要是看到那边的情景,不知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她眸光暗了暗,棠宁不是劝她萧聿是个良配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当然能做到心平气和。 如今她弟弟摊上这么个角色,她还能如此大度么? 几人急匆匆赶到荷花池,入目的一幕让江清月笑容陡然僵在脸上。 只见魏韵被几个宫女嬷嬷围住,天寒地冻的,她刚从水里捞出来,紧紧闭着眼,脸色青白,嘴唇发紫。 她迅速环顾四周,却没有瞧见沈辞的身影。 江清月眼里闪过一抹难以置信。 这样好的机会,魏韵这蠢货竟然没有抓住?! 魏韵颤巍巍睁开眼,瞧见面前围了这么多人,有男有女,心头顿时一梗,险些晕死过去。 冬天的衣裳厚实,浑身湿透也看不出什么,可她宫宴上出了丑,日后名声也断然好不到哪儿去! 她脸色惨白,狠狠瞪向江清月,眼里掠过一抹恨意。 有人为她披上一件披风,一股清淡的香拂面而来,有人对她耳语:魏小姐,当心着凉。 魏韵呆滞地抬头,对上沈棠宁清冷的目光,她眼神关切,却瞧得她几乎无地自容。 第109章 祸水东引 魏韵羞愧难当,嘴唇嗫嚅两下,才堪堪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多谢。 这么多人围观,却只有沈棠宁愿意对她施以援手,勉强让她留了份体面,不至于太难堪。 而她,本想算计对方的胞弟,何其讽刺! 她垂下头,因此没有瞧见沈棠宁骤然冰冷的目光。 沈棠宁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睨着她,寒风中挨会儿冻,对魏韵来说不痛不痒,这样的惩罚哪里足够呢? 眼里的情绪淡去,她蹙了蹙眉,对着旁边的嬷嬷道:魏小姐落了水,这么冷的天恐要受凉,嬷嬷不妨先将她带到暖阁,请个太医来瞧瞧? 对方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让人扶起魏韵:魏小姐,请随奴婢来。 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下,魏韵失魂落魄地被人搀扶离开。 见她走远,众人这才唏嘘: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落水了呢?这么冷的天,那池水得多冰啊! 哎呀,受冻都是小事,方才那阵仗多少人瞧见了,这事往小了说是失足落水,往大了说便是御前失仪!可怜那魏夫人,本想着庶女要议亲,特意带进宫长长见识,谁料 池二少夫人不愧是出身名门,瞧瞧人家那临危不乱的气度,要不怎么是皇后娘娘的侄女! 请了太医,这下连陛下都惊动了,魏韵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宫。 魏夫人在众夫人同情怜悯的目光中,还要勉强维持冷静。 心里却恨毒了这个庶女,好好的宫宴整这么一出幺蛾子,让人瞧了笑话不说,她自个儿名声受损,还要连累魏家其他未出阁的女儿,着实可恨! 若是她能顺利嫁出去还好,要是不能,往后且有她好果子吃! 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 沈棠宁的披风送了人,这会儿觉出几分冷意,肩头一暖,她惊觉回头,对上池宴不自在的眼神。 沈棠宁下意识抬头,瞧见他身后正杵着满脸心虚的沈辞,他腆着脸叫了声:阿姐。 她扯了扯唇,站直了身子: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雪青在她身后清了清嗓子,赶紧朝沈辞使眼色。 沈辞双手举起,连忙解释:阿姐,我可没闯祸啊!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不好,有人落水了! 沈辞说完这话,便转身欲行动。 池宴一把拉住他:你干什么去? 救人啊!旁边的萧聿替他说道,急得瞪大了眼,有人落水你没听见啊? 沈辞白他一眼:当然是找人救人啊,这么冷的天,难道要我亲自下去捞人? 池宴和萧聿齐齐一愣。 沈辞撇了撇嘴:小爷我这身子矜贵着呢,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阿姐可是要伤心的! 说完,沈辞就跑去附近寻人了。 他本来是要亲自下去救的,但脑中突然闪过沈棠宁的话,她几次都曾提点过自己,他性子冲动,做事前务必要三思而后行。 阿姐那么在意自己,他要是出了事,她该有多伤心? 因此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都不能冒险。 也是正巧,沈辞没走多远就碰到带着几个宫女嬷嬷赶过来的雪青,雪青瞧见他,不由松了口气。 萧聿还在不解:人命关天啊!你们不去救,我去! 池宴好整以暇挑眉:别怪我没提醒你,人家一个姑娘家,救了起来,你娶她? 萧聿怔了怔,显然没想到这一茬:啊?我为什么要娶她? 池宴瞥见沈辞带着宫女嬷嬷过来,嫌弃地斜了眼萧聿:啊什么啊,走了! 不是我人还没救起来呢!萧聿被他扯着走,语气茫然又恼怒,你给我撒手,我自己会走! 听完沈辞的回忆,沈棠宁周身紧绷的气息这才松懈下来,她眉目温和下来,瞧着沈辞委屈巴巴的模样,弯了弯唇:做得不错。 他小鹿似的眼眸倏地一亮,满脑子飘飘然。 阿姐夸他了! 沈棠宁眸光不由闪了闪,其实他的初心是好的,她应该庆幸,她的弟弟被教导的正直善良,只是这样的坦诚直率毫不设防,往往容易被人利用。 若是前世她能多分出几分心思在阿辞身上,他是不是也不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她想了想,语气郑重开口:阿辞,日后你要做什么,务必要想清楚后果,你是家里未来的顶梁柱,你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和娘该怎么办? 沈辞只觉得阿姐的眼神莫名有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哀伤,他心里一堵,闷闷道:阿姐,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 第81章 他不想看到阿姐和娘伤心。 回去的时候,沈棠宁瞧见魏韵一脸失魂落魄地被扶出宫门,她身上已经换了件衣裳,可架不住满脸苍白。 她身边跟着满脸风雨欲来的魏夫人,看对方那副阴沉的面孔,想来魏韵回去后少不了一番责难。 她在旁边默不作声瞧着,魏韵路过她时忽然一怔,鬼使神差停下脚步和她打招呼:沈棠宁。 魏夫人不耐地看过来,正欲说什么,见了沈棠宁又憋了回去,客气尴尬地点头:池二少夫人。 魏韵直勾勾盯着沈棠宁,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唇:我有话想跟你说。 沈棠宁微微挑眉,神色颇为温和:好。 魏夫人见状,自个儿转身走了。 池宴也识趣地躲到一边。 没了旁人,魏韵咬了咬唇,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沈小姐,你要小心你的好友,江清月。 沈棠宁眼底闪过一抹异色,面露震惊:魏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韵嘲讽地勾了勾唇,心里有种报复的痛快:我只是好心提醒,你拿她当好友,她却未必盼你过得好。 她后来也想明白了,江清月为何独独在她面前提了沈辞? 再联想她之前说的话,她的意图便也不难猜了。 纵然反应过来自己被当了枪使,为时已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难以启齿。 可她也不想让对方好过! 沈棠宁似是不敢置信,身子摇摇欲坠。 不想面对旁人异样的眼光,魏韵匆匆离开,沈棠宁目送她上了马车,眼神这才一点点冷了下来。 魏韵是出于好心么? 当然不是,她只是想祸水东引罢了,自己那龌龊的心思她绝口不提。 她和江清月一路货色,她们能凑在一起倒也不奇怪。 从前她只当江清月心思深沉手腕了得,没成想她竟包藏祸心! 第110章 送去庄子 回府后,沈棠宁让元昭留意魏家的动向。 前世她并未去参加选妃宴,是以不清楚始末,等她得知此事时已成定局,完全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既然确定是魏韵和江清月联手设计了这么一出,那她便不会轻易放过这二人。 江清月暂时还未露出马脚,收拾她得从长计议。 可解决一个魏韵,却不要太容易。 魏韵甫一到家,迎接她的便是自家父亲的巴掌:孽女! 清脆响亮的耳光打得她偏过头,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两步,原本苍白的面颊立时泛了红。 魏韵噙着泪抬头,模样楚楚可怜:父亲,不知女儿做错了什么?不慎落水是女儿大意,让人看了笑话丢了父亲颜面,也是女儿不是。 她惨笑起来,眼泪扑簌簌而落,可女儿难道甘愿如此么? 魏夫人冷笑一声:三丫头,你真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她身边的嬷嬷押着一个丫鬟进来,后者扑通跪倒在地,脸色煞白:老爷,夫人,小姐。 魏韵往旁边一瞥,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这是她的贴身丫鬟,素心。 魏夫人眸光讥诮望着她:我且问你,事发之时你为何要故意支走你的丫鬟? 魏韵眼神微微闪躲,攥了攥手指,她怕素心在旁边碍事,也怕沈辞有所顾虑不肯上前,为求稳妥,特意支走了素心。 再让她关键时刻引人过来,好将事情闹大,这样一来,沈家便骑虎难下。 魏韵咬了咬唇低声解释:我觉得有些冷,便让素心回去取披风。 这也是她一早准备好的说辞。 魏夫人却不是个好唬弄的主,她坐下来,冷冷挑眉打量着素心,口吻透着漫不经心的威胁:素心,你来说。 不等对方开口,她不疾不徐补充一句,如若有半句假话,本夫人便将你发卖到窑子里去! 素心神情惊惶地抬头,下意识看了眼魏韵,后者已然目露绝望。 夫人饶命!素心在恐惧之下,不得不吐露实情。 魏夫人和魏老爷已是怒极,魏老爷站起身来,又恨恨地对着魏韵胸口补了一脚,颤着手指着她:我魏家一世清名,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败坏门风的孽女! 魏夫人话音讽刺:到底是三丫头心气儿高,看不上我为你挑的婚事!那张大人虽有过两任夫人,可人家底殷实,年纪大又会疼人,你嫁过去也不至于委屈了你,可你偏偏瞧不上! 魏韵咬紧了唇,心中愤懑不平,这般好的婚事,为何不指给你的女儿? 她姨娘匆匆赶来,看到这阵仗眼前不由一黑,跪倒在地:老爷夫人,您饶过韵儿这次吧!她年纪轻不懂事 魏家二小姐瘪了瘪嘴,神情埋怨:不懂事,还知道算计人呢?也就是沈家不知情,否则咱们整个魏家都得被牵连!她闹了这么一遭,我们几个姐妹也跟着让人瞧不起! 魏夫人想到女儿的婚事,心中更是怨恨,眼神冰凉瞧了眼魏韵:你最好祈祷人家张大人不嫌弃你,否则 她话音还未落下,门房匆匆来报,神色忐忑不已:老爷夫人,张家让人来信说,贵府小姐御前失仪,品行不端,这桩婚事便作罢吧! 双方还没到交换庚帖那一步,只是口头约定,随时可以反悔。 魏老爷面色铁青,张家这是听到了风声,翻脸不认人了! 魏韵反倒松了口气,张家肯主动放弃这桩婚事,她这一番折腾也不算白费。 真要让她嫁给那个张大人,不如让她去死! 魏夫人将她如释重负的模样收入眼底,眼里掠过寒芒。 真是个蠢货,张家若是不退亲,她还有所忌惮,如今没了婚事,收拾起来自然不用顾忌! 魏夫人当即朝着怒气腾腾的魏老爷道:老爷,三丫头做出这等好事,咱们家其他丫头将来恐怕也议亲艰难,我看不如将她送到庄子上避避风头,也好让人早日淡忘此事。 魏韵神情错愕地瞪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 她的姨娘则苦苦哀求:老爷夫人,不可啊!韵儿只是一时糊涂,她会改的! 说得好听是送到庄子上避风头,可谁人不知,世家女子只有犯了大错才会被送到庄子上,而且几乎都是有去无回! 女子的大好年华就这几年,蹉跎过了谁还记得你? 魏老爷却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这么个败坏门风的女儿,总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他也倍觉糟心,况且只有将韵姐儿送离燕京,众人才会尽快将此事淡忘。 届时其他几个女儿的婚事,也不至于因此耽搁。 他瞥了眼神色呆滞的魏韵,拍板定案:就依夫人的意思。 魏夫人勾起唇角瞧了瞧魏韵,去了庄子上,到时候还不是任她摆布,便是一不小心折腾死了,老爷还会在乎一个没了价值的女儿? 她不是不想嫁么,那就成全她,干脆一辈子别嫁人好了! 魏韵这才回过神来,神色露出一丝迷茫。 明明是她想要的结果,可她却觉得,等待她的是一片黑暗。 那张家老夫人也是势力,听说魏三小姐在陛下面前出了丑,迫不及待就去魏家回绝了!雪青轻轻撇了下嘴。 原本张家是没打算退亲的,毕竟那张大人一把年纪,又娶过两任夫人且都亡故了,说难听点指不定命中克妻呢! 这样的条件,若是再想娶个年轻貌美又不怕死的妻子,怕是不容易。 但架不住张家人胆小怕事,一听这消息,生怕惹了陛下厌弃,忙不迭就去退了亲! 沈棠宁睫羽轻颤一下,露出的瞳仁漆黑而亮:她不是不想要这桩婚事么?我这也算顺水推舟做了件好事。 魏韵不想要这样的婚事,她可以理解,但她万万不该把主意打到沈辞身上。 既然是对方先动了歪念头,那也别怪她手下不留情。 魏夫人能将魏韵许给张大人那样的人,想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魏韵又做出这种事,明摆着不满她的安排。 既然如此,她不用出手,自有人替她收拾魏韵。 她这位好弟妹,想来此生,是无缘相见了。 第111章 经营铺子 虽说暂时抓不住江清月的错处,但沈棠宁不介意先提前布局。 她仔细思索一些细枝末节,她成亲后,整日困于后宅,因着要管家,有处理不完的内宅琐事,并且还不能出错,压根儿没时间应酬和维系感情。 侯夫人不喜她抛头露面,总是以各种借口限制她出门,沈棠宁只道是自己一直无子,这才导致她对自己百般挑剔看不顺眼,行事愈发谨慎。 第82章 如今再想想,侯夫人似乎是有意隔绝她与外界的联系,除了雪青和秦嬷嬷,周围都是侯夫人的人。 这样的情况下,任她再敏锐,被困于后宅耳目闭塞,很多消息只能从外人嘴里听闻,等她得知的时候,早已无力回天。 江清月成为三皇子侧妃,这件事就在她的意料之外,她们是手帕交,她能有好的归宿,自己本该为她开心。 可三皇子对谢家出手,身为枕边人江清月不可能毫不知情,纵然立场不同,她知情,却没有向自己透露过半点风声,沈棠宁万不能理解。 许是年少时的情谊总是格外珍贵,沈棠宁不愿将人想的那么坏,兴许她也有自己的苦衷。 重生以来,她对江清月暗暗提防,却并未冷待,可哪曾想,对方本就是个面若菩提心如蛇蝎的主。 她不愿嫁给萧聿做正室夫人,却甘愿给三皇子做侧妃,可见她野心的确不小。 沈棠宁眼里划过一道幽光。 有野心才好,否则她还怎么请君入瓮。 这个书我是一天也读不下去了! 池宴长叹一声仰倒在椅子上,把书本摊开盖住脸。 好不容易熬过了高考,到了古代结果还是逃不了考公的命运,果然编制才是铁饭碗! 沈棠宁见他长吁短叹,摇了摇头将账本规整好,她微微皱眉:上个月胭脂巷那间铺子又亏损了,我琢磨着要不换个营生?总是这么亏损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书本下传来池宴瓮声瓮气:胭脂巷,是从池家分来的那几个铺子之一? 沈棠宁眉眼略显郁结:是啊,那些铺子娘都交给了我来打理,瞧这账本,我都不好意思拿给她老人家过目。 她管账有一套,可经营铺子的确不是她的强项,况且那胭脂巷的脂粉铺子众多,竞争着实厉害。 若不是无可救药,侯夫人和老夫人也不可能将铺子分给他们。 池宴微微直起身子,书本从他脸上滑落,那张俊俏的脸透着几分戏谑:还有能让你烦心的事? 沈棠宁抿了抿唇,倒也不觉得难以启齿:人各有所长,我本来不就擅长这些。 她只是觉得恐要辜负了婆母对她的信任,可她性子要强,让她轻易服软吧,总觉得不甘心。 池宴见她难得颓丧着脸,也不继续打趣她,转而问道:胭脂巷,经营的都是些胭脂水粉,女子喜爱的东西? 沈棠宁轻轻颔首:没错。 他眉骨抬了抬:我没记错的话,同样的铺子那条街至少有七八间? 她眼帘微垂,叹息一声:可不是么?这样强力的竞争下,想要脱颖而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她才琢磨要不要换个营生。 池宴面容一哂:这也不难,人嘛,总是喜欢新奇的玩意儿,你若能在新奇这点下功夫,不就能把顾客吸引过来了? 沈棠宁微微睁大了眸:你说得倒容易,左右不过那些玩意儿,能怎么新奇? 你能进到的货,别人同样也能进,若是调整价格,短时间内是能吸引到顾客,可长此以往,只会亏损得更多! 池宴眸光微微一动:那我们就做些别人没有的东西! 她听的有些费解:自己做?可是我们上哪儿请这样的能工巧匠? 能自己独创款式和风格,必定是技艺超群的匠人,其他铺子不得挤破脑袋地争抢? 只见池宴反手指了指自己,气定神闲:我啊。 沈棠宁怔了怔,眼里划过无奈之色:说正事呢,别闹。 他坐直了身子,正了正色:我也说正事呢!我且问你,香皂你可曾听过? 这倒真把她问住了,不由一愣:那是什么? 池宴有些得意地挑眉:我说香胰子,你总知道吧? 香胰子有什么稀奇的,你随便找一家店都能买到。她眼里闪过轻笑。 但我能做出香味和形状都与市面上与众不同的香胰子。他顿了顿,恍然大悟,还有口脂!你们女子不是最喜欢这个么?我也能做出不同的颜色和款式! 沈棠宁惊讶地看他一眼,将信将疑:果真? 池宴挑挑唇: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当即寻了纸笔写下材料,打算叫八两去买来。 看到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沈棠宁不由好笑,只要不读书,别的做什么他都来劲。 等待的间隙,元昭前来汇报情况:魏三小姐被魏夫人送去了庄子,只让她带了一个婢女和一个嬷嬷,旁的什么都没带。 沈棠宁点点头,心道那嬷嬷十有八九是魏夫人派去监视魏韵的人。 到了庄子上,周围都是魏夫人的眼线,魏韵要想整出什么幺蛾子难如登天。 她若是想逃出来,那更是自寻死路,没了家族的庇佑,她一个女子既没有银钱傍身,又没有路引,要如何立足? 元昭顿了顿:奉主子的命令,属下盯了池世子好些日子,并未见他和什么人走动频繁。 这倒是让沈棠宁有些稀奇。 若无人教唆,池景玉怎会想到去借印子钱? 这个人既然不是外面的人,那必定是池景玉身边的人。 沈棠宁微微一顿,忽然想到一个人 云雀。 在她的印象里,是有这么个人存在,但并未能成为池景玉的通房。 那时池景玉背着她和沈熹微打得火热,哪里会做出这种影响他二人感情的事呢? 所以侯夫人提了一下,被池景玉拒绝后,便也没了下文,云雀的去向她也没怎么留意,反正是离开了侯府,毕竟她管着家,如果有这么个人她印象不会不深。 沈棠宁看向元昭:你去试试,看能不能打听到云雀的身世。 第112章 半斤八两 香皂制作的时间比较久,池宴打算先制作口脂。 这个时代的口脂原材料大多是朱砂,而朱砂的主要成分是硫化汞,含剧毒,就算是经过处理也会残留部分毒性,长期使用对身体有害。 当然,红花染色效果也可以。 不过池宴打算用胭脂虫作原料,这种虫大多附于仙人掌上,个头非常小,成群栖息在一起,外表呈灰白色,因体内含有红色素,是上好的染料,天然且无毒。 但由于现如今胭脂虫稀少,价格高昂,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店铺也会嫌成本太高,八两跑了不少地方才买到。 池宴轻轻一捻,指尖便多了一抹鲜艳的红。 沈棠宁眼眸微微睁大,眼神透着稀罕:竟真如此神奇,这么一只小小的虫子,居然可以用来染色? 而且颜色相当纯正,红而不黑。 他眼底笑意漾至眉梢,冲她挑挑眉:怎么样,没骗你吧? 她站直了身子,颇有些感兴趣:你是怎么知道的? 池宴轻咳一声:看书呗,我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看些杂书。 沈棠宁眼波流转,盯着那些虫子皱了皱眉:可是这些虫子要怎么制成口脂呢?难不成直接往嘴上抹? 她心里一个咯噔,神情也流露出几分复杂。 池宴看穿了她的想法,失笑着摇头:自然不是,你等着瞧。 在制作之前,先要把胭脂虫晾晒干,因买来的胭脂虫本就是晾晒过的,因此可以直接省去这个步骤。 池宴来到厨房借来石舂,将胭脂虫仔细碾磨成粉,将这些粉末收集起来。 雪青蹲在炉子前烤火,抬起头来:姑爷,水快开了。 成,辛苦了。 池宴将粉末倒入炉中慢慢熬煮,过程中一直搅拌,等到粉末完全溶解于水。 沈棠宁坐在矮凳上支着下颌,模样专注:这又是在做什么? 不等池宴解释,她忽然眼睛一亮,是要去除掉杂质么?我记得你说,这叫提纯? 之前池宴用硝石制冰的时候,好像也有这一步。 池宴有些讶异地挑挑眉:聪明,还会举一反三了? 不等她露出矜持的表情,他懒洋洋补充,不过这和上次不太一样,这不叫提纯,叫过滤。 沈棠宁: 她一脸凝重,似乎是在思考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池宴让雪青和八两分别扯着纱布的一头,将溶液小心翼翼透过纱布倒入木盆里。 他将纱布上的杂质摊开放到沈棠宁面前,她眨了眨眼不明所以抬头,眼神透着一股清澈。 池宴忍不住嘴角翘了翘:喏,看到这些东西没,这上面有些是胭脂虫的尸体,有些是其他别的杂质,这些东西没办法在水中溶解,所以要把它们过滤掉。 第83章 说白了就是把固体和液体分离开。 考虑到沈棠宁可能不太明白这两者的概念,他顿了顿,索性用更通俗易懂的方法,比如一杯茶里有茶水和茶叶,要把茶叶摘出来,这个过程就叫过滤。 沈棠宁眼睛微微一亮:我明白了。 至于提纯么,相对来说比较复杂,是要把混合物中的杂质去除。 要怎么和她解释混合物这个概念呢? 池宴突然发现语言有些匮乏,他冥思苦想:还记得上次我给你看的硝石么?它的本体是一块一块的? 沈棠宁回忆片刻,点了点头:记得。 他绞尽脑汁,循循善诱:硝石本身还掺杂着其他成分,但这些成分我们用肉眼难以看见,要把这些东西剔除出来,这就叫提纯。 沈棠宁不愧天资聪颖,一点即通,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 池宴暗暗松了口气,顿时有种老师看尖子生的欣慰,他不一定是个好老师,但沈棠宁一定是个好学生。 她眼眸分外明亮,真心实意地夸赞:夫君果然见多识广。 池宴被夸得不好意思,悄悄红了耳根。 另一边,雪青和八两正大眼瞪小眼。 雪青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音问:你听懂了吗? 八两两眼无神摇了摇头:没有,你呢? 雪青松了口气,还好有人陪她,不算太丢脸。 那什么纯不纯的,听着就费劲! 元昭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幽幽嘲讽:你俩干脆改名叫半斤八两得了。 雪青涨红了脸瞪过去:有你什么事,看你的大门去! 她越想越不觉得不对劲,碰了碰旁边:你为什么叫八两? 八两搓了搓脸蛋,有些羞赧:公子给起的名儿! 雪青眼神复杂,不知道他脸红什么,这名字难道很好听吗? 姑爷以前有个小厮叫半斤吗? 八两:那倒是没有。 雪青正要松口气,只见他眼神透出几分沧桑,公子以前养过一条狗,叫半斤。 雪青: 元昭: 原来他脸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无地自容啊。 雪青顿时愧疚的不行,唯唯诺诺不敢吱声。 还真是有点冒昧了。 过滤后的溶液大火煮沸,提取色素泥后,还要进行晾干。 这个过程比较漫长,沈棠宁百无聊赖坐在一边看池宴雕刻木盒,据说是盛放口脂用的。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连茧子都没有,本该是双养尊处优的手,做起这些活计竟也得心应手。 她偏头打量着目不转睛的池宴,他眉眼专注认真,不似以往的散漫不羁,有种独特的气质。 沈棠宁难以言喻心中感觉,她并非没有察觉池宴的特别之处,但她从前并没有探究的心思。 可如今,她突然有些好奇他身上的秘密。 好奇他这副皮囊之下,藏着怎样一个灵魂? 平平无奇的木头在他手底下慢慢绽放异彩,沈棠宁眼眸微弯: 你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兴许能做个木匠。 池宴动作一顿,唇角微扯将东西递过去:你莫不是在打趣我?就我这手艺,客人不砸招牌都不错了。 她但笑不语接过木盒,指尖抚过上面雕刻的海棠,眼睫颤了颤抬起头来: 很好看。 第113章 夫妻逛街 在经历一系列繁复的工序后。 口脂终于制作完成,还有一股淡淡的香。 只因池宴将花瓣碾磨成粉,添加其中。 沈棠宁用杨柳枝充当小刷子,蘸取微末涂抹在唇上,原本淡色的唇瞬间明艳起来。 这颜色并不过分秾丽,也不显得轻浮,恰到好处。 她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眼里流露出满意之色。 她总是苦恼寻不到合适的颜色,色泽太深不符合她的年纪,显得过分老成,而身为当家主母,太过花哨艳丽的颜色,好像也不大合适。 池宴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别光顾着自己偷偷摸摸欣赏啊,忙活了大半天,也让我瞧瞧成果。 沈棠宁不由一窘,不甚自在地转过身看向他。 她端坐在那儿,傅粉施朱如朝霞映雪,明眸善睐如秋水生波,颦笑皆动人。 池宴喉尖滚了一下:挺好看的。 沈棠宁稍稍抬眼,他干咳一声,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我是说这口脂颜色。 瞧见她别过脸,池宴也意识到这话有点不对劲,连忙补充,当然,人也是好看的! 这一番折腾下来,沈棠宁还没说什么,他自个儿倒是先红了脸。 她终于没忍住,眼里溢出点点笑意。 咱们这是做什么?迎着人来人往,沈棠宁脸色不太自然。 池宴俯身对着她低语:市场调研啊。 她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啊? 他意味不明地笑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市场需求和竞争对手的情况,才能帮助我们更好地改善经营模式。 沈棠宁恍然点头:我明白了。 池宴特意提醒:咱们只是去打探敌情,不是去消费的,如若掌柜特别热情,我就假意说不好看不合适,你配合一下,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她脸色凝重点点头。 见她如此老实,池宴倒有点愧疚,你别光听我的啊,如果碰上喜欢的,也可以买。 反正家里又不缺这点银子。 凡是钱能买到的开心,他都觉得值。 沈棠宁一怔,心念微动:好。 两人挑了家脂粉铺子,甫一进门,正在拨算盘珠子的掌柜就眼前一亮,那双透着精光的眼睛闪了闪。 哟,大主顾! 这可是赫赫有名的土财主! 掌柜当即吩咐伙计去将她的君山银针泡上一壶,满面春风迎上来:哎哟,今日吹的是什么风,竟把池二公子给吹来了! 要知道这位祖宗自打成亲后,便极少出来逛街,好些铺子的收益都大不如前! 她视线掠过旁边的沈棠宁,笑意挂满脸,这是带着夫人来逛街呢?少夫人真是好福气啊,快里面请! 沈棠宁被迎进门,迷迷糊糊被按着坐下,总算知道池宴为什么会提出掌柜特别热情的假设了。 确实是热情过了头。 掌柜笑眯眯望着她:少夫人是想瞧什么,我让人给您呈上来! 沈棠宁心道,这和她从前逛街的方式好似不太一样。 纵然家世摆在那儿,但她的月例是有限的,自然也不可能挥霍无度,更别提让掌柜如此鞍前马后。 她面上没露端倪,思忖须臾:我想瞧瞧胭脂和口脂,劳烦了。 掌柜当即让人去取,滔滔不绝地道: 您可算是来对地方了!我这铺子里的东西,无论是品相还是款式,那都是别家及不上的! 池宴抄手闲闲站在旁边,闻言不由暗嗤: 十家店铺有九家都是这样吹嘘的,也就哄哄小姑娘! 沈棠宁显然是见过世面的,她波澜不惊,等待着伙计将东西呈上。 几盒胭脂水粉摆在她面前,外观都非常精美,且不论好不好用,姑娘家见到这样的款式必定会心动。 沈棠宁拾起其中一盒,掌柜忙为她介绍:这是口脂,这种颜色最最适合您这样的年轻夫人,在我们店里卖的可好了! 她蘸取一点涂抹在手上,颜色稍显艳丽,她不太喜欢。 掌柜察言观色,当即拿起另外一盒:您再瞧瞧这个,这是手脂,专门用来呵护女子这双柔荑,寒冬腊月的最是好用了,喏,这是桂花香的,您不喜欢这个味儿,其他的也有! 沈棠宁倒是挺感兴趣,她挑了盒梅花香的试了试,抹在手上果然效果立竿见影,肌肤瞬间柔软滑腻。 不过她也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清了清嗓子等着池宴开口。 掌柜立即转移了目标,语气热情又殷切:二公子,您瞧瞧您夫人这纤纤玉指,您忍心让她冬日受冻么?这要是冻坏了我瞧着都心疼啊! 池宴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不由心念一动,这么说来这护手霜挺实用啊! 沈棠宁受不得冻,冬天手又容易起皱,生冻疮的滋味儿可不好受! 他赞同地颔首:买,是该买!多买几盒换着用! 第84章 沈棠宁愕然地望向他,她抿了抿唇,以为他是骑虎难下,于是温声提醒:夫君,我觉得不大合适。 池宴一脸纳闷儿:这怎么不合适?这不挺好吗? 她欲言又止,不着痕迹冲他使眼色:不好看。 池宴眉眼松弛,还反过来宽慰她:这玩意儿讲究好看做什么,好用不就行了? 他转头朝着掌柜道,这些都给我包下来。 掌柜笑得花枝乱颤:瞧瞧,还是池二公子出手阔绰!放眼整个燕京,都寻不到您这么疼爱夫人的! 池宴被夸得脚下轻飘飘的,心想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这做生意的口才就是了得,他一个男人都忍不住掏钱,也不怪女子喜欢买东西嘛! 况且他买幅画买个古董还要被骂败家,给夫人买胭脂水粉,他娘只会夸他开窍! 沈棠宁不由陷入沉思: 进来之前也不是这样说的啊。 提着大包小包出了门,沈棠宁这才忍不住拉着他低声道:说好的看眼色行事呢? 池宴眼神懵了懵,陡然清醒过来:完了,被忽悠瘸了! 沈棠宁幽幽地盯着他不语。 池宴讪笑一声:下一家,我一定坚守初心! 第114章 冤家路窄 来到第二家店铺,掌柜同样很热情,将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满心欢喜地呈上。 沈棠宁已经能够很好地适应,她一面打量着这些东西,一面以顾客的角度评判优缺点,暗暗在心里记下。 池宴也相当规矩地站在旁边,无论掌柜夸得天花乱坠也绝不动摇。 沈棠宁见掌柜这般热情周到,倒有些愧疚,忖着随意买一样东西,也不至于叫人白白浪费时间。 她突然听闻门口传来动静:这等小事让下人跑腿便是,你如今身子重,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这道声音并不陌生,沈棠宁没有回头,已经认出了来人。 池宴挑眉望去,只见池景玉搀扶着沈熹微踏进门来,端的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他下意识看了眼沈棠宁。 她神色淡淡,面上没什么情绪。 沈熹微面颊微红,抿唇笑道:下人挑的,哪比得上世子的心意?再者,我也想出来透透气,总是在家里闷着,倒也乏味。 两人一进门,就瞧见了沈棠宁和池宴,神色各异。 池景玉眼神微变,有几分不自然,极轻地拧了下眉,寻思要不要换一家。 他有些担心沈棠宁会将那三万两的事捅出去。 沈熹微眸光闪了闪,心想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竟叫她碰上了这两人。 不过正好,世子近来对她愈发温柔体贴,也好叫沈棠宁亲眼瞧瞧。 她唇角已经勾起了笑意,笑盈盈故作惊喜:长姐? 掌柜一脸惊讶望着这两对,神色顿时有些微妙,知道其中的曲折,一时替他们尴尬不已。 燕京这样大,这都能撞到一起,可真是冤家路窄了! 这下沈棠宁想装作没看见也不成,她转过身神色平静地望过去:二妹妹。 目光在沈熹微隆起的小腹停留一瞬,她状若关切,你身子不方便,正是该好好在家中静养,怎的这时候出门? 沈熹微一脸含羞带怯:我想买些首饰,本来自己一个人来也成,可世子不放心,偏要陪着我。 这句话本意是炫耀。 沈棠宁却意味深长地瞧了眼池景玉,外面欠了一屁股债,还有闲钱买首饰,别是打肿脸充胖子吧? 池景玉总觉得她的目光格外敏锐,仿佛洞悉一切似的,他强撑着冷静,脸色不冷不淡朝池宴招呼:你如今倒是顾家。 池宴暗暗眯眸,他这大哥总是有本事将好好的话说出阴阳怪气的味道。 于是他也吊儿郎当回:成了家毕竟是不一样,大哥若想像我学习,也可以早日成家。 这话一出,池景玉和沈熹微的脸色纷纷像吃了苍蝇,均是一脸难看。 沈棠宁有些想笑,睇了眼池宴,不愧是他,一开口得罪俩。 这一行人掌柜哪个都不好得罪,看够了热闹连忙出来和稀泥:池世子,您和您的如夫人想瞧些什么首饰? 沈熹微听到这话,脸色又是一沉。 掌柜这话已经算给她脸面了,毕竟又不是正室夫人,称她一句如夫人已经算客气。 可有池宴方才那句话在前,这话便怎么听都觉得刺耳。 她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又不愿在沈棠宁面前露怯,迎着池景玉询问的目光还要强颜欢笑:瞧瞧头面罢。 掌柜笑容愈发灿烂:您且坐着等,我让人给您拿过来瞧。 细心周到的态度让沈熹微勉强好受了些,她在池景玉的搀扶下落了座,扭头瞧见沈棠宁的目光落在她肚子上,便有几分微妙的得意:大夫说,我这一胎极有可能是男孩。 沈棠宁眸光微颤,抬起头来笑看着她,缓缓出声:如此,我倒要提前向二妹妹道声恭喜了。 沈熹微盯着她的神色,瞧不出丝毫端倪,她眼神暗了暗,沈棠宁也就是会装模作样,这会儿保不齐心里正难受呢! 这么一想,她好受了许多。 掌柜将首饰呈上,池景玉瞧着那精致的头面,不由皱了下眉,这么一套下来,估摸着得有几百两。 他原先以为熹微只是择一两件首饰,如此他还是负担得起,可一整套下来,那价格就另当别论了。 沈熹微目光掠过面前的首饰,有些挑剔地轻轻撇嘴:瞧着似乎也不怎么样。 池景玉本能地松了口气。 掌柜眸光微闪,心中颇为不忿。 他们做生意的最要紧的是有眼色,给客人推荐的自然是价格能在他们承受范围之内的。 既然她瞧不上这些 掌柜扯起唇角,笑着提议:您且等等,我们店里还有更好的。 说着扭头朝伙计使了个眼色,去,将我那两套镇店之宝拿出来! 沈熹微身子坐直了些,看样子很感兴趣。 池景玉却紧抿着唇,沉默不语。 都是镇店之宝了,那价格不得更贵? 沈棠宁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嘴角微微一翘,倒是赶巧,出来一趟还能看上热闹。 镇店之宝果然名不虚传。 一套金质累丝嵌宝头面,华贵却不显俗气,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另一套银纹丝攒珠梨花形头面秀雅绝俗,让人眼前一亮。 就连沈棠宁也觉得着实不错,贵确实有贵的道理。 沈熹微眼底顿时有了神采,执起一支梨花簪瞧了又瞧,显然爱不释手。 掌柜便笑道:您真有眼光,这副头面我敢保证,整个燕京只有这么一套,您若是戴着走出去,绝不会和人撞上! 独一无二,听起来更让人心动了。 沈熹微眸光扑闪,羞怯地瞟了眼池景玉:世子,就这套吧? 其实两套她都很喜欢,不过念及池景玉囊中羞涩,她也只能识趣些。 池景玉硬着头皮,面无表情问:这一套下来,要多少? 若是从前,兴许他都不会看价格,直接便让人包下了,可今时不同往日。 掌柜脸上堆着笑容:世子,不贵,只要九百两! 九百两? 还不贵?! 池景玉脸色微僵,他徐徐看了眼沈熹微:熹微,这套头面瞧着与你不太衬。 沈熹微嘴角弧度顿时一僵: 沈棠宁和池宴对视一眼,这套路怎么瞧着那么眼熟呢? 第115章 替她撑腰 沈熹微僵硬地挤出笑容:世子何出此言? 池景玉板着脸煞有介事地道:这套头面稍显华丽,与你小家碧玉的气质不符。 沈熹微嘴角的笑摇摇欲坠,险些怀疑他是不是暗讽自己小家子气撑不住这样的首饰? 沈棠宁不由得想笑,池景玉这是掏不出钱,又舍不下脸面,所以干脆把原因归结到沈熹微头上? 虽说知道他因何囊中羞涩,她此时也有些看不起池景玉这做派。 没钱便是没钱,他若大大方方承认,兴许还会让人高看一眼,毕竟人都有手头短的时候,这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可他偏偏死要面子,扯些有的没的,着实让人倒胃口。 掌柜也瞧出了什么,笑容淡了些,语气透着几分玩味:那这套金质累丝嵌宝头面呢?瞧着与如夫人也甚是相配呢! 沈熹微眼底亮起希冀,却听池景玉淡淡道:金子俗气,上不得台面,如何与你相配? 第85章 沈熹微眼里的光黯淡下去,咬了咬唇。 池景玉目光一软,低声安抚:我们再瞧瞧别处,总能找到称心如意的。 掌柜撇撇嘴,花的时候也没听人说俗气,做成首饰就俗了? 嘁!没钱就没钱,装什么大方? 沈棠宁瞧见沈熹微低落的模样,神情不悲不喜,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这是池景玉惯用的伎俩,先是冷落贬低你,让你忍不住自我怀疑,然后又施以小恩小惠,让你不至于完全冷了心。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样的事他做起来不要太得心应手。 她眼底划过一抹冰冷的讥诮。 旁边响起散漫的声音:怎么不好了?我瞧着挺不错啊! 池宴抄着手扫了眼那些首饰,说实话他瞧不出什么好歹,不过亮晶晶的,戴在沈棠宁身上应该会很好看。 他挑了挑唇,意味深长看了眼池景玉:大哥,你确定不要吗? 池景玉不由皱了皱眉。 只见池宴嬉皮笑脸道:那可不能怪我夺人所好了,掌柜,都包起来吧,就当为我夫人买个高兴。 在场的人都愣了愣。 沈棠宁眉心微蹙,以为他受了刺激失去理智,不由轻咳一声:不合适。 池宴深深看了她一眼:信我,这次是真的合适! 沈棠宁: 他是不是又忘了之前说的话? 她只能语气委婉:你买两套,我也戴不完。 池宴不甚在意地耸肩:一天换一套怎么就戴不完?不想戴咱就放着,整日瞧着心里也欢喜。 小姑娘们不都是这么想的?看见喜欢的东西买回家,便是用不上,心里头也高兴。 沈棠宁哑口无言,神色复杂。 她算是明白了,池宴不是受了刺激,而是在替她找回场子。 池景玉毕竟是他兄长,他没必要把关系闹得那么僵,除了替她出气,不做他想。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世间有几个男子能做到他这个份上? 短暂的震惊后,掌柜深吸口气,天爷,这是哪里来的土财主? 她顿时眉开眼笑,拍起了马屁:要不怎么说池二公子大方呢!生得一表人才又疼爱夫人,哎呦,二少夫人真是慧眼识珠,没嫁错人! 换亲的事当初闹得沸沸扬扬,满燕京都等着看沈大小姐笑话。 同为女子,她却再清楚不过,名声再好听有什么用,能当饭吃? 这成了亲后,日子的酸甜苦辣只有自个儿明白! 如今看看这俩姐妹的境遇,过得好不好这不是高低立现? 身为生意人,一般来说她是不会轻易得罪客人的,可池景玉那做派实在让人膈应,她也不介意膈应一下对方。 这话一出,池景玉和沈熹微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池景玉脸色冷了冷,掌柜这话不就是明摆着说,他不堪为良配么? 他可以不娶沈棠宁,却容不得别人说他配不上沈棠宁! 更别提还是和池宴做对比! 沈熹微的心情那就更复杂了,有池景玉之前的对比在前,再看池宴的出手阔绰,她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儿! 她当初换亲,便是瞧不上池宴,锦衣玉食有什么用,他自己不上进,名声又一塌糊涂,她将来能有什么好日子? 可眼瞧着沈棠宁的日子却越过越好,她不由得怀疑,难不成她当真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但始终让她不太痛快。 本来的好心情毁于一旦,憋了一肚子气,沈熹微也没脸再待下去。 离开的时候,她深深看了眼沈棠宁,她的嫡姐。 从小沈棠宁便要什么有什么,自己费尽心思要想得到的东西,于她而言却不值一提。 但好在父亲疼爱她,她心中暗自窃喜,她总算是有了长姐没有的东西。 直到她见到池景玉,那时候他已经是长姐的未婚夫,嫉妒终于破笼而出。 沈熹微心里极度不平衡,为什么沈棠宁可以拥有这样优秀出色的未婚夫,而她却只能嫁给普通人家? 她想尽办法求着姨娘,终于换了亲,她以为她和沈棠宁会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 可凭什么落得这样的境地,沈棠宁还能顺风顺水? 她总不会一直这样好运。 沈熹微掩去眼里的不甘,转头瞧见池景玉已经自顾自的朝前方走去,压根儿没注意到她没跟上。 她眸光一沉,掌心一阵刺痛,小腹传来轻微不适,她没太在意。 因为买的东西太多,掌柜可以帮忙着人送回府上。 沈棠宁和池宴四目相望,沉默在蔓延。 池宴后退一步举起手,眉梢皱了皱一脸苦相:好吧,我又没能坚守住底线。 她平静望着他,突然笑了下,轻声道:谢谢你,池宴。 他怔了怔,沈棠宁突然这么正式,他还有些不习惯,他垂眼盯着脚尖,神色略不自在:谢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 她之前也帮过他很多次啊,礼尚往来嘛。 沈棠宁但笑不语,朝前方走去。 她之前自信,重活一世,即便不嫁池宴,嫁给别的人她也不会让自己过得太差。 但她如今想,到底是有区别的。 日子并不是和谁过都一样。 第116章 恶鬼面具 见着夫妻俩满载而归,池母探头探脑,朝着池宴挤眉弄眼,等沈棠宁进屋之后,才兴冲冲上前:可以啊儿子,长本事了,还知道哄媳妇儿开心呢? 池宴张了张嘴,眼神无奈:您说的我跟傻子一样。他看了眼旁边八两提着的东西,语气慢悠悠的,这是您儿媳妇给您挑的,我让八两送您房里去。 到底是她细心,顾念着他们二人出来逛街买了这么多东西,要是什么都不给母亲带多少说不过去。 沈棠宁是个知情达理的,池母对她好,她也愿意投桃报李。 池母掩了掩唇,脸上遮不住的笑意:还有我的呢?你瞧瞧,棠宁多贴心! 池宴挑了挑眉:是,儿媳贴心,儿子就不贴心了? 池母笑嗔他一眼:就你小子嘴贫! 沈棠宁将今日的收获一一记在册子上,这些铺子的掌柜都有个共同点,礼貌热情。 当然,有可能是有池宴这个大主顾在旁边的原因。 她支着下颌沉思,身为客人,她若是挑选店铺,那么店铺的掌柜和伙计对客人的态度的确至关重要。 若是对客人爱搭不理,态度高高在上,这样的铺子她估摸着不会去第二次。 但也因人而异,如若太过热情,对性子内敛的人来说,也着实有些烦恼。 总结经验呢?夫人还挺刻苦啊。池宴凑过来一瞧,随手拿了本书在旁边坐下。 沈棠宁停下笔矜持地望向他,指望着他能提什么意见。 池宴会过意来,嘴角微扬:看我做什么?铺子是你管,这玩意儿你自己来啊,我可以帮忙参谋一下。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况且沈棠宁是个聪明人,她也就是不擅长此道,吃亏在没有经验和见识。 沈棠宁也明白他的意思,痛快地点点头:那我说,你来听听? 池宴翻开书本一页,轻笑着答道:行啊。 她思忖少顷,缓缓出声:之前你说,要吸引顾客上门,最重要的是噱头,也就是说我们要有和其他店铺不一样的地方。 我今日逛的铺子,卖的东西其实都大差不差,从包装到成品都没什么新意,或许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她抬起头来看向池宴,目光清湛:你上次做的口脂就很不错,不如这样,你将方子卖给我? 池宴微微挑眉,似笑非笑望着她:那我开价可不便宜,你有那么多银子么? 沈棠宁气定神闲道:你别小瞧人。 池母有意历练她,这些铺子交给她时就曾说过,亏损池母来兜底,至于赚的银子都归沈棠宁自己。 这已然是她占了便宜,所以让池宴白白出力,她也觉得心虚。 他想起她丰厚的嫁妆,不由失笑,摇了摇头:都是自家人,用不着你掏银子,这样,每到年底分红给我就行,我也不要多了,一成足矣。 沈棠宁干脆利落:好。 池宴出方子,她再请匠人,毕竟他还要准备春闱,哪能一直让他把心思花在这上面? 包装我觉得也可以做些改动,姑娘家喜欢精致漂亮的东西,第一印象也很重要。 第86章 沈棠宁眯了眯眸,语气透着迟疑,我有个主意,不知可不可行,假设口脂定为多种颜色,只要将任意三种颜色集齐,就可以挑选一样价格等同的东西。 口脂是一时半会儿用不完,但女子么,妆容不同搭配的口脂颜色也不同,总是不介意多备几件的。 这样一来,还可以吸引回头客。 池宴眼中划过一抹异色,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这不就是集卡抽奖么? 她果然嗅觉敏锐,竟无师自通后世的营销套路。 集卡有了,盲盒是不是也得安排上? 池宴说出自己的想法后,沈棠宁眼睛亮了亮:这种法子倒是从未见过。 她思如泉涌,垂头在那本册子上写写画画,池宴勾了勾唇,在旁边看着书。 屋外寒风刺骨,屋内却岁月静好。 * 池景玉情绪不佳,之前遇到沈棠宁和池宴,被扫了兴致败兴而归。 回府后,侯夫人又对他耳提面命:我是不明白了,云雀有哪里不好?沈氏如今身子重,又不能近身伺候,还要巴着你不放,她一个妾室哪来那么大的脸?! 池景玉眉心紧蹙:是我不愿,和熹微有什么关系? 侯夫人重重冷哼:我不管,反正今夜你必须歇在云雀屋里,否则等那个女人将孩子生下来,我就把她送走! 池景玉心情烦闷不已,抬头瞧着对面的人。 云雀正小心翼翼剪着灯烛,朦胧的烛光将她的身影衬得曼妙。 云雀回过头来,见他目光沉沉盯着自己,轻手轻脚上前,柔声劝道:世子先把醒酒汤喝了吧,否则明早起来头疼。 池景玉来之前喝了点酒,他一向冷静自持,鲜少有这么放纵自己的时候。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云雀惊讶抬眼,有些不知所措地怔在原地。 他一把抓过她的手腕,云雀惊呼一声,只见他目光阴沉地逼问:你想爬我的床? 云雀面颊羞得通红,她讷讷好一会儿,微抿唇:世子,您醉了。 池景玉盯着她半晌,没松手。 她眼底闪过失落,苦笑一声:奴婢无意高攀世子,可有些事情,哪是奴婢能做得了主的呢? 他面容微怔,松了手,面无表情起身走向床榻:不用你伺候。 云雀低头看着泛红的手腕,眼里闪过不明的情绪。 直至榻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云雀来到箱笼前,小心翼翼取出一样东西捧在怀里。 冰凉的质感硌在手里并不舒服,她却嘴角微微上扬,眼里淌过一抹哀伤。 那是一枚通身漆黑,满目狰狞形同恶鬼的面具。 云雀怔怔地呢喃,没有发出声音,但口型说了两个字: 殿下。 良久后,她眼里的神色慢慢变得坚定下来。 娉婷姐姐死了,但没关系,还有无数个娉婷,她愿意代替她成为殿下手里的刀。 第117章 新店开张 听见敲门声,沈棠宁从思绪里抽身,揉了揉额角:进来。 元昭来到面前,抱了抱拳:主子,属下去查了您说的那名叫云雀的丫鬟,她是个孤儿,几岁的时候爹娘因为闹饥荒死了,她辗转几番被卖到燕京,前年入的宁远侯府。 他顿了顿,表面上来看没有任何问题,但之前的经历很难查证,因为她家乡饥荒死了不少人,如今多是外来人口。 沈棠宁放下笔,盯着桌案神色意味不明:她爹娘都因为饥荒死了,她一个几岁的孩子,又是个女孩,反倒活了下来。 元昭微顿:主子的意思是,她的身世有可能作假? 我只是有所疑虑。她抬起头来眸光流转,饥荒严重的时候,最是险恶的反倒是人心,你可曾听过易子而食? 元昭本能地皱了下眉,眼里闪过厌恶之色:确有这种说法。 在饿到极致的时候,山上的树根都刨来吃了,能吃的都吃完,有人就把主意打到了同类身上。 小孩在这样的灾难中本就难以存活,为了节省口粮,要么卖掉,要么就成为别人的口粮。 自己的孩子下不去手,那就互相交换。 这种时候,传宗接代的男孩都有可能被舍弃,女孩的性命那就更不值钱了。 元昭神色一动:在那样的情况下,几岁的她能活下来,确实是个奇迹。 沈棠宁目光微垂,这样一看,云雀的身世造假的可能性很大。 她费尽心思潜入侯府,目标是池景玉。 她目光忽地一闪,联想到池景玉投靠了燕行舟,不由猜测云雀会不会是三皇子的人? 但她嫁给池景玉的时候,对方已经和三皇子有了来往。 如今池景玉和她水火不容,他成为太子党派的可能性极小,而朝中有能力和太子相争的,就只有三皇子。 池景玉会如何选择,不言而喻,三皇子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在这样的前提下,让池景玉债台高筑,身陷麻烦,这对三皇子有什么好处? 沈棠宁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她一时间也理不清头绪。 等等 她好像忽略了一个人,四皇子燕珏。 除却三皇子,他也是有能力争那个位置的,只是他体弱多病,太医又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五,所以大多数人都会潜意识忽略他的存在。 沈棠宁极轻地蹙了下眉。 她为什么会忽略燕珏呢,因为对方前世的确早早地就病逝了。 沈棠宁特意盘下一个作坊,匠人也请到了,针对工钱以及秘方保密一系列问题签订了书契,一切准备就绪。 池父向来不过问这些,池母则乐呵呵地看着儿媳妇忙活,也不指手画脚。 左右不过赔钱么,她儿子从前败家的时候,花出去的都不止这点钱。 沈棠宁虽有些忐忑,倒也不怯场。 第一次成品研制出来,她亲自试用后,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因为制作成本高昂,她和池宴的想法不谋而合,针对的顾客群体是世家贵族而非普通百姓。 燕京这样繁华的地方,并不缺有钱人。 货物这边她亲自把了关,便张罗着新店开张的事。 做生意这样的事,沈棠宁的身份肯定不便亲自露面,况且她日后还有别的事要忙,也不可能一颗心扑到铺子上面。 于是她便从池母名下的铺子亲自挑了个信得过且经验丰富的掌柜。 掌柜也是个女子,名叫萧娘,性子爽利直来直往,也不在沈棠宁面前拿乔。 两人相处也算合得来。 沈棠宁又雇佣了几个帮工,都是女子,时下风气相对来说也算开放,并没规定女子便不能抛头露面。 因为顾客都是女子,她认为女性更能明白顾客的需求。 池宴特意将一群人叫到一起秘密培训了一段时间。 沈棠宁出于好奇去瞧过一次,然后说什么也不肯再去了。 新店开张那天,沈棠宁也到了,不过她是作为客人围观。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街道两旁有路过的百姓满脸好奇凑热闹。 这是家什么店?那叫什么名儿 桃花坞,听着倒是不错,应该是卖胭脂的吧?哎我记得这儿原来也是家胭脂铺子,这是换了新掌柜? 开在这里,怕是又要亏本啊!这条街好几家胭脂铺呢! 沈棠宁听着旁人的议论,心里也有些打鼓,开张第一天,成败在此一举了。 一阵敲锣打鼓声响起,掌柜从门里走出来,笑容满面:新店开张,还请诸位赏脸捧个场,开张前三日,铺子的所有东西均折本售之,买的多还有赠品。 众人踯躅不前,掌柜笑吟吟道:不买也没关系,小店内还有免费瓜果点心,可随意品尝。 还有这种好事儿? 冬日的瓜果可不便宜,一听到有便宜占顿时不少人心动,一窝蜂往里挤。 沈棠宁眉梢轻挑,眉眼之间却不见松懈,这样吸引来的客人大多都是冲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来的。 若是见了那些东西的价格,八成要被吓退了。 果不其然,有人问了价,当即一个激灵:一盒胭脂怎么卖的这样贵?在其他店够买好几盒了! 萧娘耐心地解释:我们家的胭脂水粉成本高,用的都是上等材料,保管上了脸后不会有丝毫不适,若有瑕疵,七日之内可以退换呢。 七日之内还可以退换? 这倒是新鲜。 眼瞧着不少人都一脸唏嘘地出来,沈棠宁倒也不见愁色。 第87章 有马车驶来,她唇角微弯: 她请来帮忙的人到了。 顾轻絮和温瑶一前一后到了,两人下了马车在人群里搜寻一番,瞧见了沈棠宁。 温瑶笑盈盈走上前:你今日倒是难得清闲。 顾轻絮瞧了眼面前的店,会意一笑:这竟有一家新开张的铺子,咱们也进去瞧瞧? 温瑶笑得促狭:好呀,正巧我的胭脂快用完了呢。 沈棠宁事先打了招呼,两人都知道是帮忙撑场子。 一进门,二人便面露新奇。 萧娘含笑迎了上来:欢迎几位贵客,想瞧点什么? 第118章 冤大头 沈棠宁看了眼萧娘:随意瞧瞧。 后者会意点点头,恭敬抬手:几位这边请。 这是什么?温瑶好奇地看着一个巴掌大的圆盒,里面装着一朵极为逼真的蔷薇花,凑近一闻还有淡淡香味。 她上手摸了摸,触感光滑,并不是真花,她本来以为是薰香之类的摆件。 萧娘却笑吟吟介绍:这是香胰子。 香胰子?温瑶惊讶地瞪大了眼,旁边的顾轻絮也忍不住面露异色。 她们见过的香胰子可不长这样! 外表简陋,手感也略显粗糙,气味就更是单一了,反正不怎么好闻。 店内其他客人也被吸引了过来,议论纷纷: 这居然是香胰子?雕刻的真好看,仔细一闻还有香味呢! 可不是吗?倒是第一次见这样式儿的! 萧娘见状,便让人打来一盆水,亲自为大家演示起来:我们这款香胰子,男女老少皆宜,沐浴和净手的时候都可以用,洗得干净且香味持久。 她拿起那块香胰子,也不嫌心疼,用水淋湿轻轻往手上一抹,两手交握,洁白柔软的泡沫从指尖溢出。 洗完后轻轻用水一冲,她用干帕拭手,让众人闻了闻:诸位瞧瞧,这香是不是经久不散? 众人眼神惊奇:果真如此! 温瑶和顾轻絮忍不住心动。 我要一盒。 这东西好看且实用,买回去也不吃亏。 一时间,店内也有不少客人纷纷开口。 我也买一块! 沈棠宁见状,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万事开头难,开了张就好。 因为事先就雇了人宣传,所以新店开张的事广为人知。 云安公主也是听到了风声专程来瞧瞧,瞧了眼拥堵的门口,她轻轻挑眉:这就是那家新开的脂粉铺子?瞧着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嬷嬷在旁边附和道:都是些吸引顾客的噱头罢了。 云安公主轻哼一声:进去瞧瞧,若是不能叫本公主满意,看我不砸了他们的招牌! 云安公主这张脸就没几个不认识的,拥挤的门口瞬间被强势开出了一条路。 她瞥了眼地上放过的鞭炮,眼里闪过一抹嫌弃,拎起裙摆进门。 云安公主到! 听见这这动静,店内的人齐齐一惊,连忙俯身行礼。 沈棠宁也在其中,她眉心微跳,暗道这位祖宗怎么也来了? 不过她转而一想,正好,这可是送上门的大主顾,有了她把招牌打出去,还怕没人上门吗? 思及此,她眼眸微微一闪。 都起来吧。 云安无意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顿时眯了眯眼眸,饶有兴致勾唇:真是巧了,几位也来逛街啊? 顾轻絮抿唇,率先开口:没想到能在这儿偶遇殿下。 云安不着痕迹撇嘴,顾轻絮也在这儿,她什么时候和沈棠宁几人这么熟了? 她父亲是太傅,一想到太傅那个严厉的老古板,云安就头疼。 太傅和御史一丘之貉,动不动就向父皇递折子,即便是云安也不太敢招惹。 沈棠宁唇角挑起淡淡的弧度:殿下也来买东西吗? 云安挑剔地抬了抬下巴:本公主进来看看而已,这里的东西能不能入本公主的眼尚未可知。 萧娘本欲上前迎客,听到这话顿时脚步一僵,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过来。 她心底不由担忧,这位公主殿下可不是好应付的主。 沈棠宁状若松了口气:那可太好了,这家店的物什每日都限量购买,公主出手阔绰,我还怕抢不到自己喜欢的呢。 云安脸色僵了僵,一头雾水看向掌柜:什么意思?你们开门做生意还把客人往外推? 萧娘小心翼翼解释:回殿下,咱们店里的东西都是纯手工制作,工序繁琐,所以一次性产量不多,每日每款货物数额都是有限的。 其实不然,是东家说物以稀为贵,限量更能激起大家的好奇心。 方才的香胰子就已经被抢购一空。 那头,沈棠宁指着几盒口脂:掌柜,这些劳烦都给我包 云安眼疾手快抢先一步:那些本公主都要了! 沈棠宁惊讶地望过来,眼里明显流露出欲言又止,但碍于什么又只能憋了回去。 萧娘语气谨慎询问云安:殿下,这口脂您都没试过颜色满不满意,确认都要吗? 云安瞥见沈棠宁那憋屈的模样,心中好不畅快,语气漫不经心:本公主买东西向来只看高不高兴,再说了,你觉得本公主像是差这点银子的人吗? 萧娘默默垂下头:民妇不敢。 云安勾了勾唇,意味深长看了眼沈棠宁:沈大小姐,真是不好意思了,不过你既然还没有付钱,那本公主也不算是夺人所爱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这是故意针对。 温瑶面露不忿正欲出声,顾轻絮不动声色扯了扯她的衣袖,看了眼沈棠宁,心中了然。 只见沈棠宁抿了抿唇,垂下眼帘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先来后到,这是自然。 她的识趣令云安满意的不得了,本来只是随便出来逛逛,没想到还能给沈棠宁添堵,简直是意外之喜! 沈棠宁来到脂粉前,拾起一盒黛粉瞧了瞧,有些爱不释手:掌柜,这 她刚起了个头,云安立即开口:那几盒东西,本公主也要了! 她倒是也难得机灵,单要沈棠宁手里的未免针对性太强,所以干脆全都要。 说完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看向沈棠宁:本公主买什么东西向来喜欢买全套,沈大小姐不介意忍痛割爱吧? 沈棠宁: 她当然不介意。 甚至心里还有几分愧疚,云安这么主动往套里钻,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温瑶也后知后觉看出了什么,在旁边艰难地憋笑。 如法炮制了几次,沈棠宁见好就收,神情失魂落魄:算了,我没什么想买的了。 云安嘴角就没落下来过,假惺惺地关切道:沈大小姐,这不是不巧吗?没想到本公主的眼光和你出奇地一致呢,你也别太伤心,下回再买。 沈棠宁嘴角轻轻一抽。 赚了那么多,有什么好伤心的? 去结账的时候,云安的嬷嬷听到价格顿时脸色一阵扭曲,脱口而出:怎么这么贵? 这点东西能卖上百两? 云安也脸色僵硬。 掌柜谨慎地措辞:殿下,一分钱一分货,我们的东西都是真材实料。 沈棠宁顿时回过头来,眼神希冀地望向她。 云安顿时也不肉痛了,强装淡定:大惊小怪,这点银子算什么?本公主有的是钱! 第119章 东窗事发 你是怎么想到让云安公主帮你宣传的? 池宴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乐不可支倒在贵妃椅上。 沈棠宁轻瞥他一眼,气定神闲:这可不是我算计她,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的。 若不是云安成心和她过不去,也不会这么容易就上套。 池宴支着下颌望着她,眼里噙着似笑非笑:你就不怕她回头查到这家铺子是咱家的? 燕京的铺子大多都是权贵名下的,只不过请了个挂名掌柜帮忙打理,这都是彼此心照不宣的。 一般来说,没人会一时兴起查背后的东家,不过若是有心,也能查到。 沈棠宁眼神无辜眨了眨眼:我做了什么吗?正儿八经开门做生意,一没有坑蒙拐骗,二没有违反律例,在场那么多人都可以为我作证,是她自己故意刁难我。 她顿了顿,唇角微扬,再者,咱们家的东西也的确好用,她又没吃什么亏,就是闹到陛下跟前,我也是占理的。 见她振振有词,池宴漆黑的眼眸含着笑意,也就是这种时候,他才觉得沈棠宁带了几分属于这个年纪的鲜活。 第88章 往日的她过于成熟稳重,一举一动皆要端庄,每走一步更是要深思熟虑,好似肩上背负了很沉的担子。 沈棠宁见他不语,只是盯着自己笑,脸上略有些不自然:笑什么? 池宴站起身来到她面前:夫人累了一天,好好放松一下。 见他绕到自己身后,她身体不由得有些紧绷,却察觉到池宴将手搭在她肩头,紧接着按揉了起来。 沈棠宁怔了怔,下意识按住他,微微偏头:你这是做什么? 她已经卸了钗环,没戴耳坠,白皙的耳垂染着淡淡的粉,好似白雪上的一抹胭脂。 池宴哼笑一声:给你按按肩,你紧张什么? 方才他就瞧见她时不时揉揉后颈,应是这几日忙着店铺开张的事,过度劳累。 沈棠宁眼睫颤了颤,本能觉得不太合适:这样的事用不着麻烦你。 麻烦?他的嗓音低沉喑哑,不似以往轻佻,沈棠宁,我们是夫妻,你总是和我客气什么? 她嘴唇动了动,眸光似有困惑:可你这样,传了出去让外人知晓,我会遭人非议。 从古至今,只有妻子服侍夫君,她还没见过哪家是夫君伺候妻子。 就像举案齐眉,褒奖女子对夫婿的敬重,可她不觉得这是什么美好的词。 妻子给夫君送饭时将托盘举得跟眉毛一样高,却成为了夫妻感情和睦的象征。 这是恩爱吗? 沈棠宁从不觉得,她更觉得像是对女子的规训,让她们以此自我标榜,从而深深地束缚在这样的条条框框下。 虽说她潜意识里觉得这样不对,但大家似乎都是这样的 池宴动作没停,轻嗤一声: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干别人什么事?既为夫妻,理应相互扶持,你来我往方能长久,若只是一味的付出,再浓的感情也得淡。 沈棠宁听罢若有所思,池宴的说法她倒是头一回听说。 池宴说完便有点尴尬,这样的话会不会过于腻味,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只见她沉思良久,然后一本正经开口:好,那你给我按完,我再给你按。 噗嗤 池宴没憋住,他实在没想到她纠结半天竟然是在想这个。 沈棠宁面颊泛起薄红:不是说你来我往么?你又笑什么? 池宴暗道,说她是小古板还真没错,如此一板一眼不知变通,平时的聪明劲儿哪去了? 你来我往也不是斤斤计较,如果事事都要计较得失,那不是夫妻,那是生意伙伴。 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沈棠宁抿抿唇,暗暗在心里记下。 * 连着几天,桃花坞的生意都不错,名声也算是打出去了。 眼见着逐渐步入正轨,作坊那边也上了手,沈棠宁便减少了两头跑的频率。 她这边的日子是过得风生水起,宁远侯府那边却堪称鸡飞狗跳。 在池景玉宿在云雀房里的次日,沈熹微便得知了消息,这可是把她气得不轻。 她为他生儿育女,他却去宠幸别的女人? 当初说过的甜言蜜语,转瞬便成空,沈熹微当然不甘心,她前去质问,池景玉被她气势汹汹的逼问扰的不耐烦,也失了耐性。 即便她是他的正室夫人,也无权干涉他睡别的女人,更别说她还只是个妾。 两人争执一场不欢而散。 沈熹微坐在椅子上,惨笑两声神色冰凉:玉郎,你竟如此狠心! 小腹处传来一阵抽痛,她捂着肚子登时白了脸。 玉珠瞧的心惊:小姐,你莫要动气,我去请大夫! 阴在于下,虚涩燥急,您这胎象不稳啊! 大夫说完这话,沈熹微脸色白了白:怎会如此? 这又不是头三个月,怎么会这样严重? 大夫皱着眉:孕期最是忌讳忧思过甚,情绪起伏亦不宜剧烈,姨娘切勿思虑过多,待我开服安胎药。 他没说的是,她这分明是先兆流产的症状,就算侥幸把孩子生了下来,恐也先天不足。 沈熹微脸色沉了沉:有劳大夫。 她使了眼色,玉珠当即给大夫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大夫心知肚明,这是要他保守秘密,会意地道:姨娘放心,小人必定守口如瓶。 送走了大夫,沈熹微眸光闪烁不定: 这个孩子如今是她唯一的倚仗,若是保得住还好,若是保不住 她总要为自己谋划一条出路。 侯夫人的话也传到了她耳里: 待她生产完,就把她送走。 虽说只是口头上威胁,可她心里必定是这样想的。 沈熹微眼神沁着冷意: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逼她,那也别怪她不客气! 沈棠宁得知池景玉被讨债的人登门要债时,眼里划过一抹饶有兴致。 这么快便要东窗事发了? 她唇角微翘,分家也有一点不好,只可惜不能亲眼瞧见那样热闹的场面。 内忧外患,她倒要看看池景玉这回怎么收场。 第120章 狮子大开口 池景玉没有想到那印子钱的利息这样高。 他本以为待到俸禄发下来,便能还清债务,可没想到短短一个多月,利滚利,早已到了他无法承受的地步。 催债的人找到他,是个浓眉大眼,脸上有疤的男人,他带着几个小弟将池景玉堵在巷子里,一脸来者不善:池世子,约定的时间早就到了,您打算什么时候还钱? 池景玉脸色难看:我拢共借了不过几千两,如今却要我还上万两,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刀疤男流里流气地嗤笑一声:王法? 他从衣襟里掏出一张字据摊在池景玉眼前,神色不善,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您也是签字画押了的,怎么如今还想不认账? 他们既然敢干这行,必定身后有所倚仗。 况且池景玉这样的朝廷命官,怕影响仕途,又要脸面,肯定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只能老老实实任他们宰了! 池景玉气得涨红了脸,对方当时留了个心眼,说的是一天的利息,他没有过经验,寻思算下来也不多,这才答应。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明白,他这是被忽悠了! 但正如对方所想,池景玉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被逼债的人上门讨说法,他还丢不起那个脸。 因此只能忍气吞声:你们宽限些时日,我会想办法。 刀疤男也不愿把人逼急了,吊儿郎当笑了笑:成啊,那世子总要给个期限不是? 池景玉语气迟疑:七日。 刀疤男神色不耐烦:最多三日,若是三日后,世子还不能给我一个说法他眯了眯眸神色威胁,那可就别怪我们上门讨债了! 几人大摇大摆离去,池景玉气得手都是抖的。 短短三日,他上哪里去凑这些银子? 侯夫人那边自然是没法的,池景玉不由只能拉下脸来找沈熹微。 可前两日的争执已经让沈熹微冷了心,她的反应不冷不热:世子要这么多银子作甚?先前那些还不够么,我这儿也没有多的了。 她算是看清了池景玉,如今自然不肯再把多的搭进去。 同时,她心里也不由生疑,他要为何频频伸手要银子,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沈熹微暗暗留了个心眼。 吃了闭门羹,池景玉心情别提有多糟糕,他来到云雀的院子,她正在点香,闻声有些惊讶地抬头,连忙直起身子:世子? 池景玉微眯起眸,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扼住她的喉咙,眸色阴鸷:你是故意的? 云雀小脸憋得通红,艰难地喘息着:奴婢不知何处惹了世子动怒?还请世子明示 他不为所动,神情愈发冰冷,不动声色审视着她:你明知那印子钱利息高昂,还哄着我去借,究竟居心何在? 云雀眼翻着白,已然快喘不上气,声音断断续续:奴婢不知 她面颊滚落一行清泪,神色惶恐又茫然,声息渐弱。 池景玉骤然松了手,云雀无力地跌倒在地,捂着脖子如蒙大赦地拼命喘息。 待平复过来,她慌张地膝行上前扯着池景玉的袍角,神情惊惶:世子明鉴!奴婢也只是听人说,并不知这其中深浅,世子是奴婢的主子,您若是有个好歹,奴婢又能讨得了什么好呢? 她眼神恳切,不见丝毫心虚。 第89章 池景玉打量了几眼,心中怒意仍未消减,只是那股冲动被压制了下去。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但池景玉仍未凑齐剩下的欠款。 于是刀疤男果然带着人上了门。 门房一开始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混混,一脸轻蔑:去去去,侯府也是你们能来的地儿?再不走我就报官了! 刀疤男一乐,回头和兄弟们面面相觑,转过身来掏出字据,眉眼透着戾气:你给我睁大眼睛瞧清楚了,如今是你们侯府有求于我,要是惹得爷爷我不高兴了,把你们世子做的事宣扬出去 门房心头憋着火接过字据,脸色顿时变了变! 他虽不认得几个大字,欠条和自家世子的名字却还是认得的! 这事儿已经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门房慌忙去请示侯夫人。 侯夫人得知事情的经过脸色铁青,怕那几个人围在门口引来更多的人围观,当即让人将他们领了进来。 去,速速将世子请回来! 一向循规蹈矩的儿子竟然背着她做出这等混账事,侯夫人内心可谓是翻江倒海! 这事儿老夫人和侯爷那头还不知道,若是让他们知晓,恐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池景玉匆匆赶回来时,侯夫人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瞥见踏进门的便狠狠剜过去一眼,抄起茶盏砸过去:看看你做的好事,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池景玉心里一沉。 他万万没想到这群人竟然真的敢闹上门来。 刀疤男翘着二郎腿坐着,敲了敲桌子,偏头瞧向池景玉:世子,三日之期已到,您却迟迟不将银票送过来,小人也只好登门拜访了。 池景玉脸色铁青:你们这是寻衅滋事! 这是什么话?刀疤男掏了掏耳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世子也是读书人,还是做官的,这点道理不会不明白吧? 侯夫人面色阴沉:你们这行当本就违反律法,闹到了衙门,你又能讨得了好? 刀疤男意味深长地挑唇:侯夫人,您该不会以为我们敢做这行,身后没有靠山吧? 侯夫人脸色变了变。 燕京利益盘根交错,牵扯甚广,这人既敢明目张胆找上门,背后的靠山,势必不是他们一个侯府得罪得起的。 景玉这回是着了道啊! 侯夫人咬紧了齿关:你们要的太多,侯府一时半会儿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拿不出银子不要紧。刀疤男挑了挑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脸上露出满意之色,我看这宅子就很不错,不如侯夫人考虑考虑,抵给我如何? 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侯夫人两眼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第121章 气到晕厥 痴人说梦! 池景玉也被这群无赖蹬鼻子上脸的做派给气得不轻。 这样的宅邸,在燕京有市无价,他们倒也真敢开这个口! 刀疤男将无赖的作风贯彻到底:你们又拿不出现银,这可怎么是好?难不成兄弟几个就在这儿住下,等什么时候你们能还上了再走? 不行!侯夫人断然开口。 必须赶在侯爷回来之前处理完这件事,否则事情闹大,侯爷势必会问责景玉。 她最为得意的便是生了这么个优秀的儿子,若是让侯爷对景玉生出不满,那她的颜面往哪儿搁? 老夫人那边,更会不依不饶。 颜面事小,万一动摇儿子的世子之位 侯夫人思来想去,只能痛下决心:我可以将一个铺子暂时抵给你。 上万两欠款,他还了一部分,剩余的燕京一个盈利的店铺相抵完全足矣。 谁料刀疤男却不买账:兄弟几个都是糙人,又不擅长管账做生意,这铺子若是亏了钱,岂不是还要我自掏腰包? 侯夫人神色难以置信: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究竟想如何?! 池景玉这会儿也看出了门道,眸光阴沉:不必拐弯抹角,说说你们的条件吧。 若单纯只为求财,店铺相抵已经是他们占便宜,对方不可能不答应。 刀疤男眼里闪过一抹精光,话音突然一转:其实这事儿也没必要闹得这样难看,这些欠款我们甚至能和世子一笔勾销。 池景玉并没露出松懈之色,眼眸含着警惕:条件呢? 刀疤男笑起来:世子是个聪明人,明人不说暗话,我们东家想见世子一面,同您谈一桩生意。 侯夫人眼神微变,嘴唇动了动:谁知道你们东家是什么人?我儿子要是和你们去了,谁能保证他的安全? 刀疤男笑容意味深长:侯夫人多虑了,咱们干这行也是混口饭吃,杀人越货的买卖可不敢。更何况世子还是朝廷命官? 他站起身来,看了眼池景玉,世子可以考虑考虑再给我答复。 池景玉眸光晦暗不明。 那群人一走,侯夫人便再也坐不住:混账,你究竟在外头做了什么,居然跑去和这些人打交道?如今还被人捏住了把柄! 池景玉自知理亏,垂下头敛着眉道:是儿子思虑不周,连累了母亲。 景玉你糊涂啊!侯夫人抿紧了唇发问,你老实告诉我,借钱是去做什么? 池景玉怕她知道后又要徒生事端,按捺着性子:木已成舟,还追究这些有什么意义?母亲不必操心,此事我会自行解决。 侯夫人气血上涌,眼前突然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 嬷嬷惊呼一声:夫人! 池景玉也惊了惊,上前将人扶住:母亲!快请大夫来! 沈棠宁皱了皱眉:居然就这么轻飘飘揭过去了? 她的口吻似有些惋惜。 元昭耸了耸肩:两方应该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不过侯府也不算轻松,侯夫人被气晕了,请大夫的动静可不小。 她略有些讶异地挑眉:气晕了? 侯夫人向来身子康健,这还没闹得人仰马翻呢,怎么就气晕了过去? 她眸光忽地一动,该不会是她那二妹妹动手了吧? 沈棠宁挑起唇角,但愿沈熹微机灵点,别那么快被发现,否则倒是少了很多乐趣。 那几个要债的,你去查查来历。她沉思片刻,眸中闪过幽沉的光,池景玉再不济也是有官职在身,敢这么算计他,背后的人必定不简单。 池宴闲闲地出声:不必查了,那群放印子钱的都是青玉坊的人。 沈棠宁眸光疑惑地看向他:青玉坊? 他瞥过来一眼,恍然大悟,沈棠宁这样的闺阁小姐没听说过这样的地方倒也正常。 青玉坊也是勾栏瓦舍的统称,名下经营的营生很多,包括什么赌坊酒肆花楼,多是一些不太正经的地方,那群放印子钱的人就是他们的人。 她不由好奇: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池宴摸了摸鼻子,虚咳一声:我从前时常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当然是听到的啊。 这些地方鱼龙混杂,水很是深。 池宴手头上从不缺银子,便有人想方设法诱他去赌坊花楼那种地方作乐。 他心里门儿清,真要是去了他就是里头最大的肥羊。 这种摆明了是针对他设的局,他作甚傻乎乎往里跳? 没想到他躲过了,池景玉却着了道。 沈棠宁面露思索:能打听到背后的主事人么? 没那么容易。说话的是元昭,他神情凝重,我从前也接过这样的悬赏任务,不过青玉坊势力庞大,调查起来很困难。 沈棠宁便收起了这个念头,不清楚对方实力之前贸然行动,当心被人顺藤摸瓜惹一身腥。 对方既然没有把池景玉逼到绝路,证明有所求。 这倒是恰好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 那个云雀的来历,绝不简单,就是不知她到底是谁的人? 不过既然对方有所图谋,总会暴露自己的野心,沈棠宁叮嘱元昭:盯紧池景玉,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如果察觉到有危险,那就及时收手。 元昭郑重应下。 与此同时,沈棠宁收到了来自东宫的礼物,太子说是回京途中给她带的一些稀奇玩意儿。 只是中途出了变故,这礼物也一直没能送出。 沈棠宁瞧了眼雪青呈上来的东西,是一些民间玩意儿,她将这些东西一一拿起把玩,捏到其中一个泥人时,察觉到份量有些轻。 第90章 她眸光停留在那个泥人身上,用了些力将其摔碎。 雪青正惊讶不已,但见自家小姐从碎片中拾起一张纸条,顿时将惊愕咽了回去。 沈棠宁将纸条展开,上面只写了一个字 可。 阳光透过树枝罅隙映在桌案,明亮的光斑跳跃在她眼底,衬得她神色半明半昧。 沈棠宁眼尾微微上挑,唇角翘了翘: 看来是时候给长公主一个答复了。 第122章 离经叛道 沈棠宁让雪青拿着玉牌去了趟明记糕点铺,长公主若是瞧见,自会和她约定时间。 果然,很快雪青便带着消息回来: 明日巳时,聚仙楼。 沈棠宁若有所思,聚仙楼就是梨园,看戏听曲的地方,长公主似乎是有看戏的爱好。 她轻轻颔首表示知晓,静静等待明日的到来。 次日,沈棠宁如期而至,小二见她自报姓名,将她引至一处雅间。 您请稍等片刻。 她来得稍早,长公主还未到,她便先落了座,打量着四周环境。 雅间三面是墙壁,正对戏台的一面用描金漆空心四扇屏风遮挡,倒是也算隐秘。 里头的布置相当雅致,墙壁上挂着仕女图,青花缠枝香炉里吐出淡淡香气,青白釉梅瓶中横斜着几支单粉垂枝。 沈棠宁兀自沉思,自打万寿节后,长公主便回到公主府,看样子是解除了幽禁。 她和陛下之前看似暂时达成了平衡的状态,但实则关系仍旧微妙,至少以陛下的敏感多疑,绝不会轻易放下对长公主的戒心。 外头传来脚步声,沈棠宁抬起头望去,有人将门推开,燕明仪走进来,随手脱掉身上的披风递给旁边的侍女。 她起身欲行礼,对方抬了抬手:行了,这又没有旁人,不用这么多规矩。 迟疑片刻,沈棠宁停了动作,待燕明仪落座,她才跟着坐下。 燕明仪抬眼瞧她,红唇勾了勾:这地方如何? 沈棠宁会心笑了笑:殿下挑的地方,自然不错。 她从前也喜欢听戏,只是后来太忙,便渐渐地没了闲暇投入到自己的爱好中。 锣鼓声响起,侍女上前将屏风抬开。 燕明仪目光注视着戏台,却是问沈棠宁:你此次约本宫见面,可是有好消息了? 果然瞒不过殿下。沈棠宁眸子轻垂,瞥了眼左右似有疑虑。 见她如此,燕明仪嗤笑一声:放心,这层楼都被本宫包了场。 沈棠宁不由暗自咋舌,暗叹长公主果然是财大气粗,她没了顾忌,索性直言道:表哥答应同殿下结盟。 燕明仪神色微顿,别过脸来看她,眼神饶有兴致:你是如何说服本宫那个好侄儿的? 沈棠宁镇定从容:我只需要说服皇后娘娘,剩下的娘娘自会解决。 她与表哥再亲近,到底隔了一层关系,因此她的目标一开始就是姨母。 表哥是忠孝两全,但也并不愚笨,姨母是他的生母,从小悉心教导,事事亲力亲为,论亲近即便是陛下也及不上。 陛下这时已经在暗暗针对谢家,姨母察觉到这些,自然会有所行动。 届时种种证据摆在眼前,他为人子,亦是储君,他若不争,那么他身后的人也会跟着遭难,他总要做出决断。 燕明仪微微一怔,垂下视线掩去眼底的一抹复杂。 又是皇后。 她这些日子便着手让人调查,当年救了慧娘的究竟是谁? 可她查遍整个皇宫,种种证据都直指皇后。 也是,除了她谁还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把人从皇帝眼皮子底下救出来? 燕明仪心情复杂极了,她们曾经是手帕交,所以她接受不了皇后为了个男人背叛她,以至于后来两人老死不相往来。 可仔细想想,立场不同,当初已经嫁人的她又做得了什么呢? 沈棠宁被戏台上的戏吸引了注意力,听得正专注,冷不丁听燕明仪淡淡道:本宫不喜欢这出戏。 她有些意外地抬眼,台上唱的是《女驸马》,一个女子为了救夫婿女扮男装考状元,却被皇帝相中做驸马的故事。 这折戏广为流传,不少人为冯素珍的聪慧与忠贞动容。 燕明仪嘴角牵起嘲讽的弧度:她以女子之身走到这一步,权利于她唾手可得,她却为了个男人放弃,不可笑吗? 沈棠宁总觉得她意有所指,沉吟须臾缓缓道:有些事情,从不同的角度来看,体验也不同。 燕明仪看了过来,眯了眯眸。 她顿了顿继续,殿下想想,若是一开始没有她夫君身处绝境,那女子也不会冒险女扮男装考取功名,更不会有后来的际遇。 燕明仪挑了挑唇:那她有了这样的际遇却不珍惜,岂不是更蠢? 沈棠宁失笑,她思忖片刻才开口:我知道殿下是恨铁不成钢,但这女子的孤勇和智慧确实值得称赞,重情重义,这般品性着实难得。 她也觉得女子不该只耽于情爱,可也不觉得有情有义便是错。 殿下可有想过,即便冯素珍不坦白,她以女子之身入朝堂,也是犯了欺君之罪,日后东窗事发又岂能善了? 燕明仪面露若有所思: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沈棠宁沉默了许久才出声:设身处地改变她们的处境,而不是一味苛责排挤,倘若女子也能入朝堂 她说到一半便止了声,为自己这惊世骇俗的想法感到讶异。 因为仔细想想便知道,这样的想法简直是天方夜谭,几乎不可能实现,若是让人听见,八成还以为她是烧坏了脑子得了失心疯 大抵是跟池宴待在一起久了,她也潜移默化受到了些影响。 沈棠宁唇角一松,眉眼间闪过一丝无奈,燕明仪却许久未出声。 回过神来,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她:沈棠宁,本宫原先还以为你是那种古板端庄的世家女,将规矩刻到了骨子里,如今看来,你与你姨母也不尽相同。 她站起身来,留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你可比你姨母离经叛道。 燕明仪离开后,沈棠宁坐在原地沉思良久。 长公主适才那句话,是夸还是讽? 离经叛道,她从未想过这样的评价会出现在她身上。 不过比起恪守规矩的憋屈来说,随心所欲似乎的确要痛快许多。 她起身正欲离开,却瞥见长公主的坐垫上有什么东西,她绕到几案另一头,小心翼翼拾起 是一枚巴掌大小的红叶。 这个时节还有红叶的地方可不多,沈棠宁摸着叶片脉络,眼底忽地掠过一道光。 巫山红叶。 第123章 落井下石 侯夫人晕倒后,大夫只说是气急攻心。 好端端的,缘何会气急攻心?宁远侯神色冰冷质问,于是发生了什么自然瞒不住他。 不出意外,池景玉被训斥了一顿,盛怒之下他本来是要请家法的,侯夫人却拖着病体为儿子求情。 宁远侯进退两难,只怒气腾腾扔下一句:慈母多败儿,你养的好儿子! 侯夫人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气,瞧着脸色愈发憔悴,本来休养两日便能好,竟病得起不了身。 两日后,侯府停了一辆低调的马车。 池景玉神色沉沉,抬脚踏上马车。 车厢内,有一个壮汉虎视眈眈,递上一条黑布,皮笑肉不笑:请世子配合。 池景玉脸色难看,接过黑布蒙在眼睛上,心绪起伏。 结账。元昭仰头将一碗热酒饮尽,起身跟了上去。 马车晃晃悠悠载着池景玉来到一处地方,眼看着马车停下,元昭及时隐匿身影,盯着那牌匾眯了眯眸: 青玉坊。 池景玉被人扶着下了马车,元昭看着人来人往的门口,停留了片刻,佯装吃醉酒的样子,摇摇晃晃跟着人群朝里走。 里头视线昏暗,元昭穿梭在人群中,早已看不见池景玉的身影。 他皱了皱眉,听着旁边的买大买小,嘴角抽了抽。 这里头是个赌坊。 客人,来下注啊? 元昭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顿觉一阵心痛,不耐地回道:去去去,让爷瞧瞧先! 这种诱人下注的叫提将,专门负责劝人入局。 元昭目光瞥见几个人,暗暗观察着人群,似乎是在物色,这种就是风将无疑了,负责观察望风,挑选冤大头。 有人在旁边骂骂咧咧:玩不起来什么赌坊?瞧你一副穷酸样!赶紧滚回家吧! 第91章 另一人面露不忿:你看不起谁呢?老子待会儿就让你把裤衩子给输光! 元昭嘴角扯了扯,这类人就是反将,用激将法引人入局。 来这里的人都做着一夜暴富的梦,殊不知从一开始你就是别人眼里的鱼。 他心知自己若只是在里面晃悠,恐怕会引起别人怀疑,于是思虑再三来到一处赌桌上,忍痛从自己怀里掏出一颗碎银放上去。 旁边的人不敢置信扭过头来:不是兄弟,下这么小的注,有你这么抠的吗? 元昭: 不是,你以为这年头赚钱很容易吗? 四周渐渐变得安静,那些人离开了。 池景玉摘下眼罩,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他眨了眨眼抬头望去,瞥见前方出现一抹微光,本能地循着光的方向走去。 有人坐在桌案前,面前是摆好的棋局,那人轻笑一声:素闻世子棋艺高超,不知能否有幸,同世子手谈一局? 池景玉瞧见那人的脸,瞳孔不由一缩,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是你? 对方但笑不语,只望着他。 内心做了许久争斗,池景玉才平复下来,抿了抿唇来到棋盘另一边坐下。 对方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池景玉执起黑子,沉思须臾落在了棋盘上。 一局完毕,池景玉看着棋盘,神色坦然:我输了。 他抬眼看着对面的人,您以这种方式将我请来,不知是有何指教? 对方徐徐笑了下,语调温吞:先前的人不懂事,多有唐突之处,世子莫要见怪。 今日请你来,是想问问世子,风起云涌正是扶摇直上之时,独善其身固然明智,但总要被时代洪流舍弃,侯府还要做那冷眼旁观的看客么? 池景玉眼神震颤,猝然抬头:您 元昭赌了几把,赢居多,但他还是果断收了手,这是赌坊的一贯作风,先给你尝点甜,等你深陷其中已经为时晚矣。 他摇摇晃晃来到赌坊后头,打着寻茅房的名头,实则是暗地寻找池景玉的下落。 他来到楼梯通道,眼眸一闪正欲上去,一个黑髯大汉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手搭在他肩头:客人是要去哪儿? 元昭眯了眯眼,心中笃定,这人是练家子。 他不满地抱怨:你们这茅房究竟在哪儿呢!大爷我找半天,都快尿裤裆里头了! 大汉闻言眼里闪过一抹嫌弃,指了个方向:那边请。 不早说!元昭横他一眼,晃晃悠悠走过去,期间还差点儿踉跄摔一跟头。 大汉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 元昭听见脚步声远去,这才松了口气。 啧,一个赌坊藏龙卧虎,这背后的主子果然不简单。 又过了一会儿功夫,他瞧见池景玉出了门,一脸心事重重。 元昭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又蹲守了一会儿,看到楼梯口两个男人交换了个眼神。 他面露沉思,恍惚间仿佛听到了某种奇怪的声音,有点沉闷,像是某种东西碾过地面发出的声响。 他一时说不上来。 侯夫人病了,沈熹微挺着大肚子也日日来探望。 她面露忧愁,守在侯夫人床榻前,嬷嬷虎视眈眈盯着她,她状若没察觉,只语气惆怅:夫人怎的就病得这般严重?如今侯爷将侯府交给秋姨娘代为打理,只盼着夫人能快快好起来,这侯府可离不开您啊。 她看似担忧,说的话却句句往侯夫人心窝子戳。 似乎是表示对她袒护儿子不满,自打她病了后,宁远侯就来看望过一次,还把管家权交给了一个姨娘! 侯夫人嫁过来后就没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她心里憋着气,病自然好不起来。 如今沈熹微一个小贱人还敢跳到她头上蹦跶,侯夫人闭了闭眼。 嬷嬷察言观色,朝着沈熹微冷冷道:沈姨娘回吧,夫人要休息了。 沈熹微不着痕迹瞥了眼床头悬挂的香囊,嘴角微勾:那妾身就先告退。 她一走,侯夫人便再也坐不住,睁开烧着怒意的眼眸:她沈熹微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到本夫人面前落井下石! 她眼神定了定,勾唇冷笑一声,去,将云雀叫来。 于是没过多久,沈熹微便得到消息,云雀被抬了姨娘。 第124章 除夕夜 得知消息的瞬间,沈熹微将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遍。 还是玉珠劝她:小姐,您不能再动气了,就算不为您自己考虑,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啊! 沈熹微眼底含着令人惊骇的恨意,咬牙切齿道:她这分明是在逼我! 一个婢女,如今竟能和她平起平坐?侯夫人是在故意羞辱她! 她再不济,也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小姐,虽是庶出,可以她爹的品级,嫁个正经人家做正妻也使得! 如今竟然要被一个丫鬟给踩在头上,沈熹微的屈辱可想而知 她眯了眯眸,眼里掠过一抹狠色:既然一个个都逼我,那干脆大家都别好过! 玉珠瞧着面目狰狞的模样,不由心中惊骇不已。 她忽然想起最初小姐执着于嫁给世子的神情,她那时满心欢喜,本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锦绣前程,可如愿嫁给了心上人才不到一年时间,她竟已面目全非。 小姐会后悔当初的选择吗? 玉珠不知道。 沈棠宁听了元昭的禀报,眼眸闪烁着幽光:青玉坊?搞得这么神秘,这么说来,要见池景玉的,极有可能是那位主事人了。 元昭将察觉到的异样也一并说与她听:那里面守卫森严,我并未瞧见那人,也不知对方是男是女,不过在离开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一阵动静。 因为里面是木质地板,所以一有什么动静就会格外明显,我仿佛听到某种东西碾过地面,发出咯吱声响。 听完他的描述,沈棠宁皱眉沉思片刻,眸光忽地一闪:你觉得那声音像不像车轱辘碾过地面? 她脑海里不由浮起一幅画面,那日宫宴,四皇子坐着素舆被人推进殿的场景。 燕珏并非不良于行,但身体过分孱弱,导致走两步路都很吃力,是以出门必坐素舆,因形状像带着轮子的椅子,故而也称作轮椅。 那轮椅是着人特意打制的,通身木头结构,推动起来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响。 经她一提醒,元昭忽然瞪大了眼:您这么一说,倒真有几分像。 乘坐轮椅的人,满燕京也找不着几个,毕竟那玩意儿制作起来也需要银子,普通人家难以负担,多是贵族世家使用。 所以沈棠宁本能地就想到了燕珏,但这也不能证明燕珏就是青玉坊的主人,也能说明他的确和青玉坊有一定联系。 沈棠宁眼底掠过异色,看来四皇子此人,着实不简单,是得多加提防:池景玉你继续留意,但不必过分紧盯。 上一世池景玉投靠了三皇子,这一世有四皇子的插手,想必会出现一些变故。 年关将至,燕京上下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之中。 身为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家家户户都隆重以待,大街小巷挂起了红灯笼,夜晚的燕京更是灯火通明,十丈软红。 燕京的第一场雪姗姗来迟,银装素裹之下,也难掩热闹繁华。 歪了点。 沈棠宁怀里捧着精致小巧的手炉,披着斗篷站在廊庑下,白色的斗篷将她整个人罩得严严实实,领子和袖口用白绒绒的兔毛团簇点缀,将她的脸衬得愈发的小。 她正仰着头看着池宴贴对联,轻轻一动,红色的裙摆摇曳开来:再往左边挪挪。 池宴踩着凳子,闻言小心翼翼地调整动作。 八两看不下去,主动请缨:公子,要不还是我来吧? 回应他的是池宴的一个白眼,语气颇有几分恼羞成怒:闭嘴。 八两捂住嘴巴眨了眨眼,嘁,还不让人说了! 对联终于贴好,池宴利索地跳下凳子,拍了拍手颇为得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这不是贴的也还可以吗? 沈棠宁唇角微抬,很给面子地点头:辛苦。 池宴终于满意,招呼着八两把鞭炮拿来。 雪青搀扶着沈棠宁躲在门后,笑吟吟捂着耳朵:要放爆竹了,小姐,咱们躲远一点! 沈棠宁也学着她的样子捂耳朵,又掩不住好奇往门外望去,她一直觉得点爆竹需要胆量,至少她就不敢。 第92章 只见池宴接过火折子,正欲将鞭炮点燃,回头见她这副紧张又期待的模样,便挑了挑眉将她拉过来,在沈棠宁一脸茫然的表情中,将火折子塞给她:你来点。 她神情一僵,本能地就要推辞,嗓音带点颤:还还是你来吧。 池宴戏谑地挑起嘴角:害怕啊? 沈棠宁抿了抿唇,也没反驳。 她怕她太紧张,忘了把鞭炮扔出去,她都不敢想象自己得有多狼狈。 池宴觉得有些好笑:这么长一截呢,又炸不到你。 他指了指绑在竹竿上的爆竹,那竹竿有一定长度,握在手里也炸不着自己。 沈棠宁声音发紧:万一呢? 池宴沉思须臾想了个法子:让八两抬着竹竿,咱们点完了转身就跑。 八两: 人心太凉他不敢碰。 沈棠宁也想尝试一下,犹豫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将火折子点燃,抖着手凑过去,好几次才堪堪将爆竹点燃,看着迸溅出的火星,沈棠宁愣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 池宴拉着她转身跑进门里,身后的爆竹已经噼啪炸开,她心跳动得很快,听见他打趣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伴随着爆竹声有些模糊。 沈棠宁眼神不自觉透露出点困惑,于是池宴凑近前: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这样的体验是她过去未曾有过的,这样的事自然有下人来,无需沈棠宁亲自动手,她若表现出一丝兴趣,其他人也会觉得她不稳重。 撞入池宴深邃的眼眸,她怔了怔,眼前的青年眉眼意气风发,透着一股炙热张扬的肆意。 她唇角抿起笑,眉眼一松点了点头。 池宴见她笑了,也忍不住勾唇,不自在地别过头,语气故作漫不经心:今晚除夕夜,我们去逛灯会吧? 许久,他都没听到回复。 池宴尴尬地扭过头,只见沈棠宁神色专注地盯着燃放的爆竹,好像没听到他的话。 他不由一阵捶胸顿足: 可恶,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说的! 面上刚露出懊恼,沈棠宁回过头来,笑盈盈望向他:好啊。 第125章 我很开心 每到过年这几日,燕京的夜晚都会有灯会,足足持续三天。 猜灯谜,放花灯,观社戏各种活动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和池父池母用过了晚膳,沈棠宁和池宴便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朱雀大街上,昨夜的积雪一早地被清理干净,肩舆簇簇,车马辚辚,往来的人互相道贺,皆是笑容满面。 天色将黑,人潮渐渐拥挤,马车寸步难行,沈棠宁和池宴索性下了马车步行前往。 雪青和八两跟在二人身后,也是一脸新奇。 大街上不少摊贩叫卖,有吃食,也有一些小玩意儿,还有人在杂技表演,逛灯会在沈棠宁的记忆中已经太遥远,一开始还有些矜持,后来也放开了性子。 池宴对吃比较感兴趣,没走一会儿,手里已经拿了不少零嘴儿。 沈棠宁没忍住瞥了眼他:难怪晚膳的时候你让我少吃些,就是为了现在做准备? 她说话间,池宴塞过来一颗糖葫芦,她一时左右为难,只得张嘴咬下,甜腻腻的糖衣咬开,便是酸涩的山楂。 他乐不可支望过来:好吃吗? 沈棠宁微皱着眉,鼓着腮帮子语调含糊,有点怕打击到他,但她又不会撒谎,只能实话实说:好像有点酸。 池宴便再也忍不住,笑得直不起腰。 她这才意识到他是在捉弄自己,抿了抿唇瞪他一眼,趁他不注意,她将果核偷偷吐到他的袍摆上,随即镇定地别开了视线。 反应过来自己的做法好像有点幼稚,沈棠宁没忍住悄悄红了耳根。 围观完全程的雪青和八两: 小夫妻俩一个比一个幼稚。 这个好像还挺有意思?沈棠宁驻足在一处小摊前,看着摊贩用缠好的线拉扯着纸糊的傀儡,表演的惟妙惟肖。 傀儡戏嘛,你想看我也会。池宴大言不惭道。 她略有些惊讶:真的? 这有什么难的?在她的目光下,他愈发来了劲,说什么也要给她露一手。 于是池宴便问摊贩:能不能借我玩一下? 对方很痛快地答应了。 池宴接过提线,试探性地动了两下,随即心中大定,这也不难嘛! 他索性放开了手脚,傀儡在他的操纵下活动了起来,一开始还像模像样,后来池宴没控制好力道,线缠绕在了一起,便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他一个用力,傀儡的线啪地一下断了。 空气骤然寂静。 池宴沉默须臾,缓缓抬起头来,只见沈棠宁眼神意味深长。 他正欲解释,摊贩的大脸蓦地凑到他面前,一脸控诉地瞪着他,眉毛抖了抖,掷地有声两个字: 赔钱! 不赔钱不准走! 池宴抹了把喷到脸上的唾沫星子: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人工降雨呢? 从那儿离开,池宴红着的脸仍未褪色,他一本正经和沈棠宁分析:那老板分明是故意的,你看看他摊子面前都没几个人,指不定是专靠讹人来赚钱呢! 沈棠宁唇角翘了翘,贴心没有揭穿他,她觉得池宴的表演比傀儡戏还有意思。 我们去逛逛灯会吧。 总算接过了这茬,池宴松了口气,盯着手里的破烂傀儡顿觉晦气,念及随手扔垃圾影响不好,索性扭头塞给了八两,还不忘嘀咕一句: 什么破玩意儿! 雪青眼神同情望着八两,语气唏嘘:你也不容易。 八两仿佛找到了知音:总算有人懂我了! 长街上,随处可见精致漂亮的花灯。 然而好看的花灯都要靠猜灯谜赢来,池宴顿觉惋惜,这就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本来还想在沈棠宁面前表现一下的。 沈棠宁端详着他的神色,轻咳一声:看上了哪盏,我帮你赢来。 池宴缓缓抬眼:? 不对吧,这不应该是他的台词吗? 不管了,不要白不要。 池宴挑选了一盏,沈棠宁神色云淡风轻走上前,摊前已经围了不少人,目标都是那盏花灯。 然而至今还没有人拿下,可见这题目并不简单。 老板笑眯眯看向沈棠宁:夫人也要猜谜么? 沈棠宁轻轻颔首。 老板便笑着道:您请听题,第一题,元宵节后,打一字。 池宴还在认真读题,沈棠宁已经不假思索给出答案:完。 他仔细一想,恍然大悟,这题也不算难,不过正常人都要稍作思考,她却对答如流。 前面的题普遍简单,越到后面就越发的难。 鼠头虎尾,猜一字。 儿。 婚期定在元宵后,猜一成语。 喜出望外。 到了最后两题,沈棠宁也思忖了许久才给出答案。 众人在旁边看得瞠目结舌,这猜谜速度也太快了。 老板笑着恭喜,将花灯取下送给沈棠宁:恭喜夫人猜中所有谜底,这盏花灯归您。 沈棠宁接过花灯打量片刻,转身递给了池宴:喏,赢回来了。 一时间,各种复杂的目光落到池宴身上,大抵透露着同一讯息: 不是,人家都是男子给女子赢花灯,怎么还有这么个坐享其成的! 你自己瞧瞧像话吗? 辛苦夫人,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赢了下来,这也太厉害了吧!池宴不以为耻,坦然地收下,这些人就是嫉妒他。 他们倒是想要,还没人送呢! 围观的人群脸色精彩纷呈。 沈棠宁矜持地别过脸,他倒是还挺会说话。 二人一路走走逛逛,沈棠宁心情意外的一直不错,看到河边有人放花灯,她看向池宴:我们也去放灯吧? 池宴没什么意见:好啊。 她顿了顿,暗含试探,不经意地问道:你不会觉得做这些很没意思么? 池宴有些讶异地挑动眉梢:为什么这么说?有没有意思,那要看和谁一起啊。 沈棠宁一怔,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心虚地摸了摸后脑勺,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你,你别误会啊,我是说和八两,欸,八两这小子跑哪去了?! 第93章 正蹲在墙角啃烧鸡的八两: 难为您老人家还记得我。 沈棠宁目不转睛瞧着池宴,挑起唇角:池宴,我今天很开心。 除夕快乐。 第126章 拜访亲友 看着沈棠宁轻快的背影,池宴也不自觉唇角微弯。 夫人,要买花灯吗? 这花灯与他们之前猜谜赢来的又不一样,是可以放在水中的,人们常常通过放花灯来表达对未来美好的祝愿。 沈棠宁精心挑了盏花灯,她扭头看向池宴:你要来一盏么? 本着不扫兴的心态,他颔了颔首:可以啊。 于是池宴也挑了一盏。 两人来到河边找个了没那么挤的位置,沈棠宁俯下身捧着花灯,小心翼翼放到水中,闭眼许下心愿。 她求的太多,索性许愿一切都能顺利。 然后掌心掬起一捧水,缓缓将花灯推远。 池宴学着她的样子将花灯放到水面,好整以暇偏头问她:你许的什么愿? 夜色中,沈棠宁眨了眨眼,眼睛映着远处灯火,明亮惊人: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蓦地低笑一声:行。 池宴仔细想了想,除了爹娘安康,他也没什么所求,便在心里暗暗道: 那就保佑沈棠宁。 所求皆如愿。 承载着期许的小小花灯飘远,逐渐汇入灯河,星星点点如同错落银河的细带,慢慢向远方蜿蜒而去。 湖面洒下细碎的亮影,倒映着夜幕的寒星,一时说不清谁更璀璨。 二人安静地望着花灯远去,沈棠宁捶了捶发麻的腿正欲起身,旁边有两个小孩忙着放花灯,嬉笑打闹之际不小心碰到沈棠宁。 推搡之下她腿一软,眼瞧着就要朝湖面扑去,这样的天要是落入湖水,会有多冷不言而喻。 她本能地闭上眼,等待着厄运来临,池宴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沈棠宁等来的不是冰冷刺骨的湖水,而是一个温热的怀抱,她怔怔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撞入池宴怀里,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落在头顶,极轻地起伏。 周遭的所有嘈杂声瞬间淡去,耳边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池宴神色僵硬维持着拽沈棠宁手臂的动作,微微错愕地睁大了眸,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力气这么大。 眼前这情景就有些尴尬了,他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脖颈迅速蔓延开一层绯色。 那个她不会以为他是故意的吧? 旁边的俩小孩自知闯了祸,神色怯怯地道歉,然而这对大哥哥大姐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给他们一点反应。 小男孩大着胆子来到池宴对面,两人大眼瞪小眼,男孩陡然提高了声调:哥哥姐姐!你们能不能暂时分开一会儿? 两人惊觉回神,慌忙分开。 沈棠宁理了理衣襟,故作镇定垂头盯着自己脚尖。 池宴清了清嗓子,左顾右盼也没敢看她。 小男孩扯了扯旁边的小女孩,老老实实认错:哥哥姐姐,我们不是故意的,你们能原谅我们吗? 娘亲说了,做错了事就要道歉,不能做讨人厌的小孩子。 池宴正了正色,低头捏了捏小孩的脸,语气严肃:现在知道错了?刚才那种情况多危险,万一姐姐要是掉下去,你们能承担责任吗? 两个小孩垂头丧气,神情沮丧。 沈棠宁轻咳一声,上前几步弯下腰:河边不是小孩可以来的地方,在这里玩耍很危险,你们家大人呢? 男孩指了指某处:我娘在那边卖花灯呢。他可怜巴巴望着她,姐姐,你能不告诉我娘吗?她会抽我的! 沈棠宁好奇地睁大眼:怎么抽? 女孩瘪了瘪嘴:用鸡毛掸子抽呀。 池宴在旁边啧一声:怎么跟我娘一个样? 男孩眼睛一亮,仰头望着他:哥哥,你这么大了也要被你娘用鸡毛掸子抽吗? 他神色一僵,顿时耷下眉眼:去去去,小孩子问这么多做什么? 沈棠宁不着痕迹掩了掩唇。 两人将俩小孩送到他们娘面前,不经意对视一眼,纷纷有些尴尬。 沈棠宁清清嗓轻声道:时辰不早,我们也回吧。 池宴不自在地点了点头:好。 她犹豫片刻:方才,多谢你。 他抿了抿唇瞥她一眼,故意板着脸:又客气上了? 沈棠宁失笑:是我说错话了。 两人趁着夜色尽兴而归。 她在心里默默想,这应是她过得最与众不同的一个年。 来到正月,新年的喜悦仍未消散。 正月初一是拜访亲友的日子,虽说与侯府分了家,但人情往来必不可少,况且上头还有个老夫人,他们也不可能不走动。 一大早,池二夫人便备好了礼,一家人准备登门。 不管怎样,面子功夫要过得去,不能落人口舌。 沈棠宁和池宴上了马车。 她嘴角微扬,一脸若有所思。 侯府最近屡屡不顺,池景玉麻烦缠身,侯夫人又病倒了,听说如今管家的还是秋姨娘,想来对方这个年过得也不如意。 她印象里,秋姨娘谨小慎微,是个本分人。 不过那是因为上头有侯夫人压的死死,身家性命都握在主母手里,秋姨娘自然不敢生出丝毫不敬。 可人嘛,总是贪心不足,她尝过了权欲的滋味,还肯轻易放手吗? 马车停下,池宴扶沈棠宁下来:当心脚下。 得了消息,侯府门口只有个秋姨娘出来相迎,脸上笑吟吟的:早听说二老爷要回来,老夫人一大早就在念叨呢。 池父心知肚明,八成也不是什么好话,乐呵呵地应了。 池母和秋姨娘还算能说得上几句,便主动问道:大嫂的身体如何? 秋姨娘换上一脸愁色,压低了声音:这不,还是老样子,药也吃了,不知怎的总也不见好,这几日下了雪,瞧着竟愈发严重了。 怎会如此?池母惊叹不已,一脸唏嘘。 她与侯夫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也没见她病过几回,好好的一个人,说病倒就病倒! 沈棠宁垂下眼帘,神色耐人寻味。 看来侯夫人还真是把她那二妹妹给逼急了。 几人踏进了门,老夫人已经坐在主位上等候,池景玉和沈熹微也抬头望过来。 第127章 算计铺子 他们率先上前向老夫人问候,后者态度不冷不热:还知道回来呢?我还以为你们眼里没我这个母亲呢! 夫妇俩面面相觑,池父腆着脸笑道: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平日怕叨扰您,这不初一一大早,我们就登门拜访了。 他们要是来的勤,老夫人八成也不乐意。 老夫人也知道自己不占理,到底没揪着这个不放。 池景玉起身问好:二叔,二婶,近来可好? 那头寒暄着,沈熹微抬眼看向沈棠宁,扯了扯嘴角:大姐姐,又见面了。 见她要起身,沈棠宁走上前:二妹身子重,不必多礼了。 她刚走近,便闻到一股异香,神色微动,不动声色审视一圈,目光在沈熹微腰间的香囊上停留一瞬。 女子孕期一般都很忌讳佩戴香囊这些东西,毕竟稍有不慎容易被人动手脚,对腹中胎儿也不好。 沈熹微这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沈棠宁眸光微闪,面上不露端倪,却不着痕迹离她远了些。 那便多谢长姐了。沈熹微面色自如说笑着,似乎那日逛街的事情并没有在她心里留下痕迹,实则指甲都快掐断了。 池景玉借印子钱的事情东窗事发后,她便有意无意留心了起来。 世子不喜铺张浪费,突然花了这么一大笔银子,沈熹微不由疑心对方是不是在外头养了女人? 事实证明,女人在这方面的直觉出乎意料的准,沈熹微变着法儿从池景玉的长随那里打听到,他近日见过的女人只有沈棠宁,顿时生了疑。 顺藤摸瓜查了查,近期他并无应酬,献给陛下的贺礼也算不得多么贵重,那么可能花到银子的地方就只有这么一处。 孕期本就敏感多疑,沈熹微很难不揣测这两人是不是背着她有了什么牵扯! 拿着她的钱养女人,还冠冕堂皇对她许诺会绝不负她,沈熹微万万没想到池景玉竟会无耻到这个程度! 得知真相后她第一反应便是找池景玉对质,但她瞬间意识到,他已经好几日没来过自己房里,若是不管不顾地揭穿,池景玉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第94章 沈熹微只能忍耐下来,她瞥了眼旁边若无其事的池宴,嘲讽地勾了勾唇。 沈棠宁只觉得沈熹微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她暗暗留了个心,听着长辈们闲谈。 那桃花坞是你们的想法?老夫人突然提到这一茬,池母顿觉不妙,暗暗朝池父递了个眼色。 池父思忖片刻,谨慎地回:两个孩子小打小闹,让母亲笑话了。 老夫人眯了眯眼眸,小打小闹? 那可未必! 桃花坞自开业以来生意火爆,每天进账不知凡几,同条街的胭脂铺子生意大不如前,说不眼红,老夫人自个儿都不信。 她心中颇为诧异,紧接着便是后悔,她之所以把这间铺子分给二房,正是因为生意萧条,亏的比赚的多。 如今眼瞧着这么赚钱,她便心里不平衡了。 这铺子说起来我倒是有些感情,早些年老侯爷还在的时候,交给我管家时,我没少投入心力。 老夫人突然提到这茬儿,沈棠宁便品出了几分味,这是见了桃花坞生意红火,眼红了。 她没急着出声,索性瞧瞧她还能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 池母也察觉到不好,勉强扯了扯唇:母亲也辛苦,管这么大的家不容易。 老夫人觑她一眼,难得给了好脸色,神色温和点点头:可不是么?人上了年纪,就总喜欢念旧,这铺子对我意义非凡,不如这样,我让大房拿一间更好地段的铺子和你们换? 池母脸上的笑摇摇欲坠,紧抿着唇才勉强克制住骂人的冲动! 池父也神色僵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闷声不语。 沈棠宁嘴角微扯,可算是道出目的了,难为她老人家一把年纪腆着个脸开这个口! 分家的时候,不赚钱的铺子分给他们,如今眼瞧着生意兴旺,又想换了? 真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池母酝酿了一会儿:母亲,这间铺子我已赠给了棠宁,恐怕不太合适。 她倒也不是托词,桃花坞还未开张之时,她便已经将店铺过给了棠宁。 她是亲眼瞧见这孩子为了新店开张耗费了多少心血,为了给儿媳一份保障,她便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池父也是同意的。 老夫人当即便沉了脸色,冷声阴阳怪气:有什么不妥当的?我池家的铺子,你竟还做主送给外人,谁给你的权利? 这个外人指的谁不言而喻。 池母脸色有些难堪,她又何尝不是老夫人口中的外人? 嫁过来这么多年,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在老夫人眼里,她还是一个外人。 沈棠宁垂了垂眼,眼里划过一道讥讽,正欲开口,旁边蓦地响起一声嗤笑: 祖母莫要责怪我娘,这是孙儿自个儿的主意,反正我爹的财产日后也是留给我的,我提前将铺子送给我媳妇儿,有哪里不妥吗? 池宴轻笑着出声,神色是一贯的不羁。 长辈说话,他本不欲插这个嘴,但老夫人目的性实在太强,还将他娘和媳妇儿一并骂了进去。 这话池宴听着都觉得难听。 他一开了口,老夫人脸色愈发难看,从理论上来说,池宴这话没有任何问题,他爹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家产不留给他还能留给谁? 但这并不妨碍她心中不痛快:果然是分了家翅膀硬了,你现在究竟有没有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祖母息怒。沈棠宁温声开口,她说话一向语速不疾不徐,条理清晰,让人不由自主认真倾听。 您有所不知,桃花坞不过表面风光,早在开业前我便投入了大笔银钱,作坊运转要银子,请能工巧匠要银子,制作材料更是价格高昂,每日花钱如流水,如今赚的钱还抵不上投入的本金。 她抬起眼帘,神色诚恳,这铺子祖母若是拿回去,孙媳担忧侯府拿不出银两维持运转不说,耽误了工序,没有如期给客人供货,恐怕还会倒贴钱啊。 老夫人神色僵了僵: 第128章 挑起事端 沈棠宁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别看现在生意火爆,新店开张前期投入的成本远比盈利大,若非有强大的财力支撑,寻常人家根本难以负担。 而且桃花坞针对的群体是世家贵族,以及豪绅,每日供应数量有限,想要什么还得提前预定。 铺子已经收了不少定金,若不能如期供货,不但要退还,还得进行赔偿。 老夫人的算盘打得倒是好,嘴皮子一磕一碰便想将铺子纳为己有,真要了过去,钱赚不到,怕是还得将棺材本搭进去! 权衡利弊后,老夫人脸色不由有点僵硬,眼瞧着一块金疙瘩摆在眼前,她却只能看不能碰。 心里颇为不是滋味儿,她不重不轻哼了一声:瞧瞧一个两个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活像是钻钱眼儿里了,我不过是说说而已! 沈棠宁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到底是祖母您老人家超然物外,只不过这黄金白银么,虽是身外之物,但柴米油盐万万不能少。 她眸光流转,状若关切地瞟了眼池景玉:听说世子最近遇到点麻烦,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池景玉神色微沉下来,语气僵硬:不必。 他心中惊疑不定,沈棠宁怎么知道? 老夫人冷哼一声,语气颇为不屑:景玉能有什么需要你们帮忙的? 沈棠宁眼神微闪,看来老夫人还不知道池景玉欠债的事? 她很快明白,准是侯夫人瞒了下来,她微微挑唇,眼神略带着惊讶:不是说世子被人讨债上门吗?难道是我听错了? 讨债?!老夫人脸色剧变,猛地看向池景玉,有这回事? 见他脸色不自然,老夫人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声调陡然拔高,你什么时候在外面欠了债,我竟然不知? 池景玉颇为不适地皱起眉头,勉强耐着性子:祖母,此事已经解决了 解决?景玉,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老夫人骤然拍桌而起,朝着手指着他的鼻子骂,教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欺上瞒下的! 若是从前,老夫人兴许还不会这样动怒,可自从二房分了出去后,侯府的日子愈发捉襟见肘,连带着她的生活水平也直线下降。 涉及到银钱问题,她如何能不生气? 更何况,这事儿明显是全家上下都和合起伙来瞒着她,这极大地挑战了她的权威! 池景玉也有些恼了,语气冷了冷:好好的日子,您非要闹得这么难看吗? 老夫人不敢置信地一滞,紧接着便是滔天的怒火:混账!谁教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我倒要问问你爹是怎么教养的儿子!速去请侯爷回来! 福荣院里瞬间乱作一团,沈棠宁挑了挑眉,这样的精彩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气氛闹得这样僵硬,池父池母尴尬地退了出去。 母亲,儿媳去看望大嫂。 沈棠宁正欲跟随池母前去,沈熹微挺着肚子拦在她面前:长姐留步。 她目光在对方脸上顿了顿,朝着旁边的池母神色自若笑了下:娘您先行一步,我同二妹说两句。 池母不放心地看了眼沈熹微,最终还是点点头,转身离开。 沈棠宁打量着沈熹微,发现她神色有几分憔悴,眉眼间更是藏着阴翳,她暗暗警惕起来,朝旁边的雪青使了个眼色。 雪青会意地转身进去找池宴。 不怪她多疑,如今沈熹微已有六七月身孕,万一在她面前有个闪失,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二妹找我有事? 沈熹微盯着面色平静的她,不由嘲讽地勾唇:大姐姐还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世子何故借钱,老夫人不知晓也就罢了,大姐姐当真不知么? 沈棠宁分明是故意挑起事端,亏她从前还觉得她这位长姐是个傻的,如今看来,她分明满腹心机! 沈棠宁瞬间明白过来沈熹微为何会是这副模样,她已经知道池景玉给她三万两的事,难不成产生了什么误会? 她该不会以为,池景玉对她余情未了吧? 尽管沈棠宁觉得荒谬,可以沈熹微的思路,保不齐她还真是这么想的! 若是以往,没准儿沈棠宁还要借题发挥,挑拨一下他们二人的关系,不过现如今可不是好时机。 见她良久不语,沈熹微心中恨意更盛,她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大姐姐,你说若是老夫人知道世子借钱的原因,你还能如此气定神闲么? 沈棠宁后退几步,淡声提醒她:二妹妹可别再靠近了,瓜田李下的若是发生点什么,我就是有嘴也难说得清。 第95章 沈熹微神色一僵,暗暗攥紧了手指。 与此同时,池宴也出了门,正站在廊下挑眉看过来。 她不自觉咬了咬唇,眸光沉沉。 沈棠宁见她这神色,话音一转:我道是因为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二妹妹才对我这般看不顺眼? 沈熹微抬眼狠狠瞪着她:这还不够吗? 那你可知,世子是为什么要给我钱?沈棠宁的话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沈熹微咬着唇恨声道:能是因为什么?沈棠宁,你是在同我炫耀吗! 沈棠宁幽幽叹了口气: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说开了的好,省得牵扯出什么误会。世子觉得换亲之事愧对于我,因此才找到我,向我提出补偿,补偿之后,我们便恩怨两消再无瓜葛。 她觑着怔住的沈熹微,若非是想同你好好过日子,他怎会用这种方式和我划清界限? 沈熹微愣怔在原地,内心充斥着震惊,久久无法平息。 原来是因为这样吗? 沈棠宁怜悯地看她一眼:他这般设身处地为你考虑,到头来竟还要被你猜忌,我都替世子感到不值。 虽然从前她也乐意看到这俩人闹掰,不过眼前这种情况,她还是更希望他们能死死绑在一起。 沈熹微嘴唇动了动,看着池宴走上前来:聊什么聊这么久,不是还要去看望侯夫人吗? 她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手不自觉搭上小腹,抿了抿唇。 原来,竟是她误会世子了么? 第129章 寻找靠山 你让雪青把我叫过来,是察觉到什么? 池宴扭头问她,只见沈棠宁微眯起眼眸:沈熹微的情绪不太对,我担心她在打什么主意,保险起见就让雪青去叫你了。 池宴若有所思点点头:那是该提防,你这二妹,心思不正。他想到什么,哼笑一声,你也是,怎么突然想到在老夫人面前揭池景玉的底? 沈棠宁轻轻撇唇:大过年的,老夫人非要给我找不痛快,那我也只能让她老人家不痛快了。 他偏头瞧她,有些乐不可支:你倒是还挺睚眦必报? 她弯了弯唇,睇过来意味深长一眼:是啊,你可要小心,千万莫要得罪了我。 池宴抵着唇轻咳了下:你这样凶,谁敢得罪你? 明明是挖苦的话,许是他懒散的态度显出几分狎昵,她莫名听得耳根一热,不自在地别过了头。 两人来到东院,池宴不便进去,沈棠宁便让他在外头等着。 她进了门,听到里面传来谈话声,侯夫人的嬷嬷瞧见她,微微福身:二少夫人来了。 里头话音一止,沈棠宁面色自如地绕进内室,瞧见侯夫人斜靠在引枕上,池母正坐在她对面。 看得出来是特意装扮过,可脂粉也藏不住侯夫人脸色的憔悴。 沈棠宁上前见了礼,目露关切:不过是有些时日不见,您怎么病成这样? 侯夫人勉强扯了扯嘴角: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她不愿让二房瞧了笑话,自然不能袒露实情。 沈棠宁心知肚明,倒也没揭穿她:方才乍一瞧见秋姨娘,我还纳了闷儿呢,那精气神竟差点没认出来。 逢年过节这样重要的日子,若非心有余而力不足,侯夫人哪里肯让一个妾室站出来主事? 她这话变相再说秋姨娘管家后,便有些忘乎所以,这正是侯夫人心中忌惮的。 被她这么一刺激,侯夫人心里更是堵得慌,佯装淡定道:我也就是这几天身子不爽利,正好也让她开开眼,省得眼皮子那么浅。 她说的轻巧,沈棠宁却知道她心中已经生出芥蒂,不着痕迹唇角翘了翘。 没一会儿,下人便着急忙慌来报:夫人,不好了!世子不知怎么触怒了老夫人,福荣院那头闹起来了,如今老夫人要请侯爷回来呢! 侯夫人脸色变了变:怎么会这样?! 她想到什么,顿时一颗心沉入谷底。 该不会那件事让老夫人知晓了吧? 池母见状尴尬地笑笑,主动起身:大嫂先忙,我们家里也还有事,就先走了。 这种情况他们再待下去也不合适。 沈棠宁也瞧够了热闹,没有异议。 秋姨娘送他们一大家子出去,嘴里赔着罪:这不是不巧么,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招待不周,还让你们看了笑话 沈棠宁瞥了她一眼,她说秋姨娘飘了也并非单纯给侯夫人上眼药,瞧瞧,她一个妾室,管家不过几天功夫,如今倒是以主母的口吻自居了。 她若是侯夫人,定是容不下这等人的。 她弯了弯唇,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这样的烂摊子,也难为秋姨娘了。 后者皱了皱眉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息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沈棠宁一脸唏嘘:可不是吗?不过秋姨娘还是谨慎为妙。 秋姨娘一顿:二少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棠宁蹙了蹙眉,好心提醒:您这般掐尖冒头,侯夫人难免颇有微词,日后她好起来,岂不是要秋后算账? 秋姨娘眸光一怔,咬了咬牙压低声音:多谢二少夫人提醒。 沈棠宁弯起唇角:您是聪明人,便是我不提醒,也能领会其中奥妙。 秋姨娘目送他们离开,心中情绪起伏不定。 是她大意,权柄在握的滋味儿竟让她忘了,侯夫人压根儿不是善茬,她在自己这里吃了瘪,往后定要连本带息讨回来! 可她一个妾,又怎么斗得过侯夫人呢? 秋姨娘险些将下唇咬破,突然灵光一闪。 或许,她可以投靠二少夫人? 当初换亲一事在前,大房和二房又不睦已久,她就不信,沈棠宁会没有丝毫想法。 离开了侯府,沈棠宁还打算回娘家看看。 方姨娘怀孕之后,她还没有见过对方,也是时候会会了。 池宴同她一道回了沈家。 见到她,最高兴的莫过于沈夫人和沈辞。 阿姐!沈辞眉飞色舞上前来扶她下马车,结果被池宴抢了先。 他手还举在半空中,不可置信地瞪过去一眼。 池宴朝他挑了挑眉:小舅子,往旁边挪挪,别挡路啊! 沈辞: 他嘴唇动了动,在沈棠宁看过来的时候硬生生将骂人的话憋了回去。 她神色欣慰:阿辞瞧着稳重了不少。 沈辞顿时高兴起来,故作镇定地道:都说了,我已经长大了。 池宴存心逗弄他:别是只长个子吧? 你!沈辞咬了咬牙挤出一句,本公子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 娘。远远瞧见沈夫人站在门口相迎,沈棠宁眸光一软走上前。 池宴紧跟其后:小婿见过岳母大人。 客气什么?沈夫人笑吟吟看了他一眼,执起女儿的手,就知道你们今日会回来,一早便让人准备了你俩爱吃的。 沈棠宁顿了顿:爹呢? 沈夫人脸上笑意淡了下来:正厅等着呢。 沈棠宁步入正厅,便瞧见自家爹正同方姨娘谈话,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瞥见她的时候,那笑容僵硬片刻,又变得有几分虚伪:棠宁回来了? 方姨娘也笑着起身:大小姐和姑爷来了。 沈棠宁目光掠过她,垂下眼帘:女儿给爹爹请安。 她朝方姨娘点点头,微微笑了一下:姨娘和爹爹在说什么,瞧把爹哄的这么高兴。 方姨娘顿了顿,手有意无意搭着小腹,口吻含笑:能是什么?我和老爷商量,肚子里的孩子起什么名好呢! 踏进门来的沈夫人脚步一顿。 沈棠宁好似很感兴趣,抬眼打量二人:怎么,爹和姨娘都已经知道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了? 第130章 小门小户 沈棠宁说完这话,沈昌和方姨娘齐齐脸色一僵。 沈夫人也抬眼看过来,眼神藏着一抹审视,女儿的话倒是提醒了她,成亲那么多年,她对枕边人也算有几分了解。 若方姨娘这一胎是女儿,他不至于这么高兴,更别说如今方姨娘才怀孕三个多月 难道他已经知道方姨娘肚子里头是男孩儿了?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可能,三个多月,大夫已经能初步判断男女了。 第96章 沈夫人眯了眯眼眸,若是女孩她还不在意,可若是个男孩,她就要掂量掂量了。 那边,沈昌率先反应过来,皱着眉淡淡道:我就不能都提前准备上么?你这孩子,怎么一回家便咄咄逼人? 她咄咄逼人? 沈棠宁心中嘲讽不已,她父亲这是心虚了吧? 她不由暗自揣度,一般来说,月份稍大些大夫才敢肯定是男孩还是女孩,至少要等到四个月。 否则让人空欢喜一场,大夫也尴尬得紧。 但看方姨娘这架势,似乎势在必得,沈棠宁眸光闪了闪,她为什么这么肯定自己这一胎是男孩? 该不会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那事情就精彩了。 岳父大人,棠宁不过是关心罢了,您也把她想得太复杂了吧?池宴眸光似笑非笑的,好似插科打诨一般。 沈夫人讶异地看他一眼,冷漠的脸色微缓,瞥了眼沈昌不冷不热道:女儿才刚到家,你就指责上了她,我看咄咄逼人的是你吧? 沈昌脸色骤然一青,当着晚辈的面,沈夫人这话说的毫不客气,丝毫没给他留面子。 他心里也清楚,她这是不满当初换亲的事,他置之不理的做法。 可事发之后木已成舟,池家那头都没说什么,更何况察觉到换了人,池家二房当即便要求更换聘礼,他们给的聘礼是属于棠宁的。 而侯府本是过错方,下的聘自然没脸收回去,原本这聘礼应该归熹微,但被沈夫人扣了下来,给了棠宁。 借口说人家下聘娶的是世子夫人,而熹微不过是个妾,这聘礼不能给她。 因为理亏,沈昌到底没和她计较,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况且棠宁如今的日子过得也不差! 心中颇为憋屈,沈昌到底沉得住性子,很快调整了脸色,缓和起气氛:瞧夫人说的,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怎么还当真了? 沈夫人别过头去懒得搭腔,转头招呼女儿和女婿:都站着做什么,进屋坐吧。 沈昌兀自尴尬,方姨娘眸光一转,会心地转移话题,掩着唇笑道:大小姐怎么今日回来,按理说出嫁的女儿明日才能回娘家呢。 她这话看似调侃,实则在不动声色拱火。 出嫁的女儿初一不能回娘家,否则不吉利,这样的说法一直存在。 实则根本是无稽之谈,什么事到了女子身上便是各种不吉利,怎么没见过对男子有这样的束缚? 沈棠宁瞥她一眼,前世这时候她恪守规矩,在侯府忙前忙后,整天没能松快,回头便得到了消息,说是沈熹微回了沈家,心里别提多复杂。 这时候怎么没见方姨娘出来蹦跶? 她自己的家,她想回就回,轮得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沈棠宁漫不经心挑唇:小门小户才信这些呢,我公公婆婆都没什么意见,况且爹娘这般疼爱我,又怎会忌讳这些?她意味不明地看过去,方姨娘,你说是不是? 方姨娘脸色微僵,笑容差点儿没挂住,小门小户,这是在骂谁呢? 她瞥了眼旁边的沈昌,见他抿着唇没吭声,勉强扯了扯唇:大小姐说的是。 沈棠宁这话一出,沈昌心里的那点不满顿时憋了回去,要是反驳了她,岂不是说明他并没有那么疼爱她? 到时候沈夫人又要给他甩脸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本着拉近关系,沈昌和池宴聊了一会儿,但他很快发现,话不投机半句多。 池宴的性子跳脱,时常让他接不上话。 沈昌沉默片刻,主动起身相邀:我书房有许多字画,听说你也有这方面的爱好,一起去品鉴品鉴? 池宴看了眼沈棠宁,她唇角微弯:去吧。 目送池宴离开,沈棠宁还没回过头,便听到方姨娘徐徐出声:姑爷的性子倒是好,事事听从大小姐的。 熹微想嫁给池景玉,其实她一开始就不同意,且不提侯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她自己就是妾,自然知道给人做妾室有多不容易。 池宴是她精挑细选的,虽然纨绔,可家底丰厚啊! 那池二夫人又是个性子好的,她若听了自己的话嫁过去,日子也差不到哪儿去,如今这不上不下的,真让人膈应。 到底是沈棠宁聪明,身处绝境也能柳暗花明,方姨娘心里有些酸涩。 沈棠宁轻瞥她一眼,轻笑了声:姨娘这话在我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夫妻间本就该互相体贴,有商有量日子才能美满,姨娘这话倒像是我行事蛮横不讲理一样。 池宴愿意给她体面,她也不会在外头折了他的面子。 男人大多好脸面,这话若是换了个听去,保不齐该多想了。 方姨娘一顿,神色自若地笑笑:还是大小姐思虑周全,是妾失言了。 沈棠宁不置可否,站起身来:我和娘有些体己话要聊,姨娘请自便。 池宴跟着沈昌来到书房,心中不由稀奇,毕竟之前只有池景玉才有资格进他这位岳父的书房。 墙壁上挂着几幅名贵书画,桌案上摆着御赐澄泥砚,池宴挑了挑眉。 沈昌将珍藏的画取了下来,虽说他认为给池宴这等纨绔子弟品鉴是暴殄天物,不过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沈昌将画摊在桌案上,招呼着池宴过来:你来瞧瞧如何? 池宴端详几眼,神色忽然有些耐人寻味。 沈昌眉尖耸动,认为他这是露了怯:你不是也爱收藏字画,就没点看法? 池宴抬眼看他,欲言又止:岳父大人确定要我发表意见吗? 沈昌挑了挑眉:但说无妨。 池宴心说,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于是他气定神闲道:假的。 沈昌瞳孔微缩,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他不可置信看了眼池宴面前的字画,你说这幅画是假的?! 那倒不是。不等对方松口气,池宴贴心地给他指出来,这幅,这幅,还有那幅,都是假的。 沈昌: 第131章 狠狠避雷 沈昌嘴角微微抽搐,勉强挤出一丝笑:贤婿,你是在同我开玩笑吧? 池宴就知道他不信,语重心长地道:岳父大人,我从不随意同长辈玩笑。 沈昌心里仍是不信,甚至还有些啼笑皆非,还是那句话,他压根儿不信池宴一个纨绔还会品鉴字画! 虽说坊间传闻池宴酷爱奇珍异玩,从不吝惜在这方面一掷千金,但大家都一致认为他是冤大头,被人骗的时候居多。 沈昌捋了捋胡子摇头,意味深长地笑笑:贤婿啊,年纪轻是少些阅历,要知道我也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多。 池宴恍然似的抬头看他:那岳父大人你口味挺重啊! 他说怎么那么会找茬呢,原来是咸的! 不再同他贫嘴,池宴决定向他露出点真本事,他干脆拾起面前的一幅画,这是一张书法字画,出自某位大家。 池宴对着光仔细瞧了瞧纸张,质地偏厚,在光下呈现金黄色:这纸倒没什么问题。 沈昌见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心中嗤笑不已,还挺像模像样的,他就不信他还真能看出什么花来? 墨痕呈灰黑色,看得出来是用的陈墨。池宴一边说着,一边用指腹捻了捻,并没有留下印记。 随即,他又指着上面的字,意味不明哼笑:不过这字嘛,就仿得有些拙劣了。 沈昌这时还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反应平静,想看看他怎么演:怎么就拙劣了? 池宴眼帘微垂睨着那字画:每个书法大家都有自己独特的技巧和风格,旁人难以模仿,这位颜先生素以字体雄浑,气势磅礴著称,笔画粗壮有力。 沈昌微微凝神,听他继续道,而您看这字,形似神不似,更重要的是,这位先生写字时有个习惯,捺笔常作蚕头燕尾状,而您瞧瞧这字,我若不提,您可曾看得出来? 沈昌凑近反复看了几遍,脸色已有几分凝重,他勉强维持镇定:就算这幅字画是假的,那其他几幅呢? 池宴指着其中一幅花鸟图:为什么我敢肯定这幅画是假的,因为真迹就挂在我的书房。 沈昌涨红了脸:你为什么敢肯定你的画是真的,我这幅就是假的? 池宴挑了挑眉稍:敢问岳父大人花了多少银子拿下的这幅画? 沈昌脸色略有些不自在:别人送的,我不清楚。 池宴弯了弯唇,会心一笑:我花了五千两。 第97章 沈昌深吸一口气,那这幅呢? 池宴耸了耸肩:那就更简单了,我打听过,真迹在首辅大人他老人家手里。 沈昌彻底陷入沉默。 他总不能掩耳盗铃说首辅手里那幅画是假的。 他脸色变幻莫测,暗暗咬牙: 难怪有一回他邀请几位同僚上门品鉴,对方的脸色透着几分欲言又止呢! 他还以为人家是羡慕他,现在想来,没准是在私底下嘲笑他不识货,收藏了一堆赝品! 当然了,这里头也有真的,就是有瑕疵或者修复过,不值几个钱。 池宴还扎心地问了句:敢问岳父大人这些东西是在哪儿买的? 迎着沈昌的目光,他有些羞涩地笑了下,我好提前长个记性,一定不去那家店。 咱就是说,狠狠避雷了。 沈昌脸色铁青: 沈棠宁进门便摒退了左右,拉着沈夫人坐下。 方姨娘怀孕的这些日子,可还算安分? 听到女儿的话,沈夫人微微冷哼:表面上安分,私底下可就不一定了。 她从前不也觉得方氏是个安分守己的? 沈棠宁眸光微动,状若不经意道:父亲如此心疼方姨娘,若是将来她生了个儿子,那地位可是水涨船高了。 沈夫人眼底闪过幽微冷色,淡淡道:她有没有那个福气生,还不一定呢。 沈棠宁眼睫微颤,留意到母亲说的不是有没有那个福气,而是有没有那个福气生,一字之差,含义可大不相同。 思绪起伏,她扯起唇角:阿辞是个冲动性子,娘可要拘着他些,莫让他冲撞了方姨娘。 女儿不会无缘无故提醒她,沈夫人抬眼看她,眼里闪过一抹深思:你说的是,他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是该稳重一些。 沈棠宁放下心来,想起一事,不经意地道:上回我进宫见了姨母,她很是不满意父亲,还让我问母亲,可有和离的想法? 和离?沈夫人怔了怔,很显然,她目前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女儿已经出嫁,她不必过分担忧,可她若和离之后,阿辞又该怎么办? 他那性子,若留在沈家,没准儿被方氏算计得骨头渣都不剩! 还有沈昌,他也不会同意的,他这人最是注重脸面,若是和离,他会被人耻笑诟病,在朝中抬不起头。 除非一种可能,谢家败落。 沈夫人眸色不明,最终叹了口气:宁宁,这事不是那么简单。 沈棠宁看出了几分她的犹豫,证明她不是对父亲还心存希望,还是有其他顾虑。 母亲有这个想法就好,其他的可以徐徐图之。 她这样说,沈夫人凝了凝眸,便也认真问道:宁宁,你希望母亲同你父亲和离么? 若是和离,她在婆家没准儿也会抬不起头。 沈棠宁顿了顿,认真地开口:女儿只希望娘能幸福。 很明显,父亲压根儿给不了她幸福,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将一辈子都耗在不爱她的人身上,而不能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呢? 沈夫人怔了怔,她这一辈子,同天底下大多数女人一样,出嫁前为了娘家,出嫁后为了夫家,生子后为了孩子。 有几回是为了她自己呢? 眼眶微微湿润,她俯身将沈棠宁拥入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好,娘知道了。 沈棠宁抬手拥住母亲,脸颊在她怀里眷恋地蹭了蹭,话音略带哽咽:不管怎样,我永远是娘的女儿。 闻言,沈夫人险些落下泪来,她微仰着头,眼神慢慢变得坚定。 既如此,她也要早做打算才是。 第132章 荧惑守心 沈棠宁瞥见沈昌铁青的脸色,侧身问池宴:发生什么事了?父亲瞧着好像不大高兴。 难不成他们二人起了什么冲突? 池宴暗自腹诽: 一屋子的赝品,能高兴就有鬼了。 他清了清嗓子,余光扫了眼沈昌:回去再告诉你。 他怕对方再受什么刺激。 沈棠宁也不刨根究底,轻挑眉稍坐直了身子。 席间,尽管大家都察觉到沈昌脸色不佳,但沈夫人和沈辞都没理他。 倒是方姨娘察言观色,觉出他心情不妙,主动站起身来为他添菜:老爷平日不是最爱这道松鼠桂鱼,怎么不动筷? 沈昌皱着眉瞥她一眼,口吻不太好:你身子重,便不要折腾,这些事让下人来就好。 方姨娘笑容一僵,有些委屈地咬了咬唇,闷闷不乐坐了回去。 沈夫人抬了抬眼,神色淡淡。 下人? 怎么在他眼里,方姨娘便是主子么? 气氛有些僵,但也还算相安无事吃完了一顿饭。 用过了饭,沈棠宁和池宴也该离开。 坐上马车,她这才看向池宴:现在可以说了吧? 他再也憋不住,当即绘声绘色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你是没瞧见,你父亲当时脸色有多精彩! 说完他后知后觉噤声。 嘶!到底是她爹,他这样幸灾乐祸,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沈棠宁翘了翘唇:我父亲那人,爱好脸面又贪慕权势,可惜出身贫寒,没见过多少世面,他那书房从不让我们进,否则但凡他向母亲请教一二,也不会吃这样的大亏。 沈夫人出身谢家底蕴深厚,鉴别字画真假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只可惜沈昌防她跟防贼一样,她自然也不会上赶着自讨没趣。 池宴听得一脸唏嘘,他只知道沈昌宠爱方姨娘这个妾室,却没想到对正室夫人竟如此疏离。 自来宠妾灭妻都没什么好下场,他汲汲营营走到这一步,竟会犯这样的大忌。 他试探性望着沈棠宁:你就不心疼?毕竟花的都是你家的银子啊!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微扯:那可不一定。 到了方姨娘院里,沈昌终于发作:你干的好事! 方姨娘一头雾水,早在用膳时便憋了满腹委屈,这会儿便忍不住流露了几分:不知妾身究竟做错了什么,让老爷如此大动肝火? 她轻轻别开脸,神色隐忍着委屈,即使上了年纪,仍有种楚楚动人的风情。 换做往日,沈昌早就心软地上前哄她,但他如今憋了一肚子的火,见她这副模样只更来气:你还有脸说?你收的那些东西都是赝品! 方姨娘怔了怔,神色茫然,下意识反问:什么赝品? 沈昌脸色漆黑如锅底:还能是什么,那些字画古玩! 方姨娘睁大了眼眸:怎么可能是赝品? 那些东西一些是官员孝敬的,一些是她托人买的。 官员间行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开始沈昌是不愿意同流合污的,但终究没能禁得住诱惑。 都知道沈夫人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那些人就想到从方姨娘身上入手,一开始是送些女人家的珠宝首饰,后面便是字画古玩。 方姨娘确实是小门小户出身,眼皮子浅,她只觉得沈夫人傻,放着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沈昌一开始将她狠狠训斥了一顿,贪污受贿这样的事要是暴露,他的仕途也就毁了! 但他逐渐也从这里面捞到了实打实的好处,而且别人都这么干,做得隐秘些,也不容易被发现。 于是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实在没想到,这些东西居然有一半都是假的! 怎么可能?也就是你眼皮子浅,人家不忽悠你忽悠谁! 面对沈昌的指责,方姨娘很想反驳,你不也没认出来么? 但她知道这样只会激怒他,只能生生咽了回去,勉强笑了笑:老爷,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怎么会是假的呢?那些人怎么敢拿赝品糊弄您? 还有她买的那些东西,也是娘家侄子推荐给她的店铺,都是老熟人了,怎么可能坑人呢? 这么想着,她心里其实也有些没底。 花了那么些银子进去,要是都是假的,沈昌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昌心里也存留一丝希望,池宴虽然说的头头是道,也未必就是真的! 保险起见,他还是找人鉴定一下! 事实证明,那些东西就是赝品,仿得极为高明罢了。 得知这个消息,方姨娘和沈昌只觉得天都塌了! * 次日,朝堂上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98章 每年年初时,陛下都要祭祀宗庙,以求来年风调雨顺,也算是为一年奠定一个好的基础。 往年皆是如此,可今年却发生了变故。 钦天监夜观天象推算了个好日子,这日天气好不容易放晴,崇德帝也站上祭坛,一切准备就绪,不料突然阴云密布,下起了茫茫大雪。 这样的变故来得突如其来,崇德帝当时就沉了脸色,天象异象,岂不是说明他德不配位? 下头的文武百官更是大气不敢喘,祭祀匆匆结束后,陛下怒气冲冲拂袖离去。 众人提着的心却始终没能放下。 这么重要的日子,出了这样的岔子,怕是有人要倒霉了! 其实本就是冬季,天气变化多端是很正常的,但陛下要迁怒,其他人也没办法。 果不其然,钦天监首当其冲,被崇德帝发难。 一群废物,连着一个月的观察,就推算了这么个日子!朕养你们这群饭桶何用? 陛下息怒!钦天监监正头磕在冰冷的地上,冷汗浸湿了衣襟,陛下息怒啊! 崇德帝冷笑一声:此乃尔等失职,你倒是给朕个理由,叫朕如何息怒? 监正抬起头来,颤颤巍巍开口:启禀陛陛下,微臣认为,天现异象绝非偶然,臣前些日子夜观天象,发现荧惑守心之凶兆,恐有灾星作祟! 自古以来,荧惑星便被视为不祥,常与灾难变故联系起来,甚至和帝王命数息息相关! 此话一出,众臣皆哗然。 崇德帝眸光一冷,眯了眯眸:你且详细说来! 第133章 巫山异象 钦天监监正深吸口气,硬着头皮开口:经过臣好几夜的观察,荧惑星的轨迹是从西向东移动,然后出现停留现象。 朝臣们面面相觑,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这种时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东该不会是在借指东宫,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 崇德帝眼神变幻起伏,喜怒莫测:你继续说。 开弓没有回头箭,监正只能大着胆子小心翼翼继续:臣通过占卜发现,燕京城外,东北方向似乎有异动。 崇德帝眸光幽冷,口吻情绪不明:既然有此发现,之前为何不报? 监正战战兢兢地答:因还未得到证实,不敢借此烦扰陛下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崇德帝沉下脸怒哼一声,燕京城外东北方是何处? 监正沉思片刻,回道:回陛下,是巫山。 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沈棠宁也是从池父口中得知的。 晚饭的时候,池父一脸愁眉不展,随口抱怨了一句:这是又要变天了! 池宴来了几分兴趣,便追问了几句:瞧您一回来便是这副苦哈哈的模样,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池父说了个大概,在提到巫山的时候,沈棠宁执筷的动作顿了顿,眼底掠过一抹异色。 早在之前见长公主时,她在对方身上发现了一枚红叶时,她便想起了一些事情。 巫山之所以令她这么敏感,是因为这个地方有些特别,和太子表哥也有关系。 前世,祭祀出现了意外,引得陛下大动肝火,荧惑守心的言论一出,流言四起,矛头更是直指东宫。 然而无凭无据,到底做不得数。 直至在巫山发现了一些异象,让崇德帝彻底对太子起了疑心。 其实哪来这么多异象,不过是人为,借助流言和所谓的天象,设的一出局罢了。 但帝王忌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想起这事后,立即给太子递了信儿,想来前世的悲剧不会重演。 至于长公主为什么会去巫山,沈棠宁也略有几分猜测,巫山红叶向来乃一绝,尤其是清晨中雾气未散,雾里看花风景极佳。 但当日长公主约了她,如果是赏景,一去一回未免行程太过仓促,所以她应该是去见什么人。 燕明仪聪慧,知道崇德帝会派人暗中盯着她,应当不会叫人拿住把柄,沈棠宁并不担心。 陛下震怒,这次应当有不少人受罚吧?她搁下筷子,神色迟疑。 池父没多想,深以为然点点头:可不是吗?负责祭祀的钦天监、太常寺这些相关人等都被罚了!还被打了板子呢! 池母不由咋舌,轻声道:这么说来官儿不大也好,省得整天提心吊胆的! 差事办得好不一定有奖赏,可是办砸了,稍有不慎那是要掉脑袋的! 池宴似笑非笑,不太赞同这话:娘你这么想可就想岔了,做官么,当然是官越大越越好,官小受气不说,万一出了什么事都是些小鱼小虾来顶罪。 池父若有所思盯着他,突然笑道:我儿比我有志气! 沈棠宁垂下眼,微微勾唇。 江清月的父亲就是太常寺卿,办砸了差事,看来这回有苦头吃了。 长公主府。 得知宫里消息的燕明仪皱了皱眉,好端端的怎么扯到了巫山? 引芳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可是殿下那日的行踪引起了陛下的怀疑? 燕明仪摇了摇头,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行踪暴露,可转而一想,她行事谨慎,当日连人都没有见,应当不至于会引起她那位皇兄怀疑。 思及朝中风向,燕明仪左思右想,觉得这事儿恐怕不是冲她来的,而是东宫? 她微眯了眯眸,对引芳道:想法子给沈棠宁提个醒。 太子在宫里养伤,为了避人耳目,她没办法亲自和他接触 燕明仪蹙了蹙眉,喃喃自语:如果真有什么事,这会儿提醒怕是也已经晚了。 * 宫里头,崇德帝午间小憩,做了个梦。 他从梦中惊醒,额角突突直跳,旁边传来轻微响动:陛下可是魇着了? 他抬起头,眼底还带着赤红的血丝,显得有些狰狞,对上丽贵妃关切的眼神,他恍然明白过来身处何处。 这是贵妃的蒹葭宫。 对方怔了怔,神色自若倒好茶水递过来,起身上前,柔软的指尖搭在皇帝额角,缓缓按揉起来:陛下最近思虑过多,连觉都睡不踏实,政务再繁忙也要保重龙体啊。 崇德帝半眯着眼,神色缓了下来:还是你贴心。 丽贵妃娇笑一声,话音含嗔:陛下这会儿倒是想起臣妾了,臣妾还以为陛下的心都扑在柔嫔妹妹身上了呢! 柔嫔如今正得宠,她年轻貌美,温柔似水,丽贵妃难免生出危机感。 崇德帝习惯了她这娇蛮的性子,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你这般霸道,谁敢和你争? 陛下就知道打趣臣妾。丽贵妃撇撇嘴,顿了顿道,陛下做了什么梦? 崇德帝脸色淡了下来,眸光有几分深沉:朕梦到自己在一处树林中,突然遇到一条大蛇,要将朕拆吞入腹。 蛇大成蟒,陛下这梦寓意不大好啊。丽贵妃神色微讶,紧接着笑了起来,不过陛下乃真龙天子,又岂会怕区区蟒? 蟒? 崇德帝眸光闪烁,良久没吭声。 过了一炷香,他起身整了整袖,转身离开,偏头问福公公:巫山可传回了消息? 福公公恭敬地回:陛下,巫山那么大,哪里这么快就有消息? 崇德帝抿紧了唇,一言不发上了辇轿。 若有消息,立刻来禀。 送走了皇帝,丽贵妃懒洋洋靠回美人榻上,她瞥了眼旁边燃着青烟的香炉,漫不经心出声:去,将那香处理干净。 宫人应声:是,娘娘。 丽贵妃拨弄着指上长长的护甲,红唇轻轻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谁都别想和她儿子争。 第134章 将计就计 经过为时一天的搜寻,巫山那边总算传回了消息。 启禀陛下,属下将整座山搜寻了一遍,并无其他异样,除了 崇德帝声音冷沉:除了什么? 御林军统领小心翼翼觑了眼皇帝的神色,硬着头皮道:属下等人在一处山谷地带,发现了一块巨石拦路,周围有许多麋鹿的尸体,尸体表面并无外伤,死因着实古怪,极有可能是冻死的。 然而成群结队地冻死,还都死在一处。未免也太过离奇! 这幅怪异的景象显然让一群人惊疑不定。 崇德帝皱了皱眉,那块石头现在何处? 统领忙道:回陛下,还在巫山,属下本想着人运回来,可不知为何,但凡是接触过那块石头的人,身体都会莫名出现不适,严重者还上吐下泻,属下担心有损陛下龙体 第99章 福公公瞪大了眼惊叹道:莫统领的担忧是对的,这样不祥的东西,万万不能近陛下的身! 崇德帝眉头紧锁,脸色沉沉。 天现异象,莫非是在警示朕什么? 这时,外头有宫人来禀:陛下,三皇子求见。 他这时候来做什么?崇德帝神色略为不耐,突然眸色变了变,他转头看向福公公,神色莫名,朕记得没错,三皇子的小字叫元吉? 福公公脸色顿时有些微妙,恭恭敬敬福身:还是陛下记性好,奴才都差点儿忘了,这还是贵妃娘娘亲自取的呢,说是寓意好。 鹿的别称又叫元吉,象征吉祥与长寿。 崇德帝神色倏地就冷了下来,他不疾不徐笑了一声,眸色发寒:让他进来,朕倒是想瞧瞧,他究竟想做什么! 殿内的人战战兢兢垂下头。 燕行舟踏进殿内时,便察觉到气氛过分安静。 他瞥见半跪在地上的莫统领,顿时心领神会,八成是巫山那边已经有了眉目,他唇角不着痕迹一勾,走上前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崇德帝喜怒莫测瞧了他一眼,心中起伏不定。 他这个儿子,究竟是什么时候生出的野心呢? 也是,他给了他至高无上的宠爱,难免让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这个时候不陪你母妃,来这儿做什么? 儿臣才从母妃那里过来。燕行舟抬起头来,状若关切,听闻巫山有异动,儿臣心中担忧不已,特来看望父皇,这是已经有了眉目? 他看了眼莫统领,可惜对方垂着头,压根儿没敢和他对视。 崇德帝扯了扯唇,语气意味深长:你倒是有心。 燕行舟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喜悦之中,没能发现他的异常,恭敬地道:为父皇分忧解难,本就是儿臣的份内之事。 崇德帝听着只觉得讽刺,是分忧解难,还是巴不得他早点死? 身为储君太子都没操这个心,你倒是积极。 燕行舟终于察觉到一丝违和,微微抬眼,斟酌着出声:皇兄身体不好,儿臣只能代为尽孝。 崇德帝不再掩饰神色的冷然,口吻透着一丝怒意:那你也要代他坐上这太子之位吗?! 燕行舟神情错愕地睁大了眼,连忙跪下身,语气艰涩:儿臣不敢,父皇何出此言? 崇德帝冷笑一声:莫羽,你说给三皇子听! 莫统领瞥了眼脸色发白的三皇子,沉着声开口。 听完经过,燕行舟的神色先是不敢置信,紧接着转为茫然、惶恐。 麋鹿? 怎么会是麋鹿呢? 他明明安排的是 来不及思索为什么会出现变故,燕行舟看向崇德帝,眼神坚毅:父皇,儿臣绝无半点不臣之心啊! 崇德帝神色讥讽:那你巴巴地赶来又是做什么? 还有丽贵妃,故意说那么一番话误导他,又是安的什么心? 蟒,不一定就指的太子,也有可能是其他皇子,当时他怎么就偏偏怀疑太子呢? 太子恭谨谦卑,处事低调,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误解他! 崇德帝自然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多疑,他只能把责任归咎于其他人,被自己的宠妃和儿子联手愚弄,这是他万万不能忍的! 传朕旨意,三皇子言行冲撞,举止不端,幽禁皇子府,无诏不得出! 崇德帝顿了顿,犹不解气,丽贵妃管教无方,后宫干政,即日起降为丽嫔,闭门思过,以儆效尤! 燕行舟神情震惊愣在原地。 从前即便再生气,父皇也从未责罚过母妃,这次他是真的动了怒。 燕行舟咬紧了牙,事已至此,求情也无用,只会愈发惹怒父皇,他深吸口气,头磕在地上:儿臣领旨,叩谢父皇。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别让他知道究竟是谁搞的鬼! 旨意传到坤宁宫,皇后沉默须臾,慢腾腾笑了一声:倒是稀奇,丽嫔得宠了大半辈子,没想到还有这一天。 她笑不是因为幸灾乐祸,而是笑帝王凉薄,在权欲面前,什么夫妻恩宠都如过眼云烟。 不过好在她早就看清了枕边人冷血无情的一面。 对面的燕淮举起杯盏喝了一口茶,垂下眼睫,不紧不慢道:三弟这性子,是该好好改改,学学什么叫兄友弟恭。 他眉眼温和,舒朗如清风明月,好似白玉精雕细琢而成。 皇后打量儿子一眼,微微叹息:身在皇家,有些东西命中注定没有缘分,你莫要钻牛角尖。 燕淮抬眼微微一笑:儿臣知晓。 棠宁这孩子,每每总是能解咱们燃眉之急,还有明仪皇后眉眼掠过惆怅,一闪即逝。 若非明仪提醒棠宁,这回怕是没那么容易扭转局势。 确实多亏姑姑和表妹。燕淮蹙了蹙眉心,神色略显凝重,不过那石头当真古怪的紧,不是什么好物,回头儿臣劝劝父皇,早做处理。 他派去的人察觉到那块石头的特别之处,于是才想到这么一出将计就计。 但终究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殃及更多人,反倒不妙,还是早做处理的好。 第135章 沈熹微小产 宫里的变故不算什么隐秘,很快便传了出来。 沈棠宁得知消息的时候,提着的心总算放下:表哥这一出反击倒是不错。 她为什么得知消息第一时间便提醒燕淮,因为她知道,表哥虽然性情温和,却绝不优柔寡断,任由人算计而忍气吞声。 况且表哥做事谨慎妥帖,手里头又有暗卫,相比她来说,更不容易留下马脚。 那块石头如今被传的神乎其神,有人甚至说那是上天赐予,本不属于凡间,寻常人自然难以近身。 听到这话,池宴冷不丁笑了声。 沈棠宁抬眼看他:你笑什么? 他眼角眉梢挂着懒洋洋的笑意:一块带有放射性元素的石头罢了,被你们传的这样邪乎。 放什么素沈棠宁费解地皱了皱眉,虚心求教,那是什么东西? 池宴卡了卡壳,绞尽脑汁想了想:你可以理解为,这种石头含有某种成分,能对人体和动物造成损害,总之没那么邪乎! 沈棠宁若有所思颔首:果然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她没再过多地纠结,朝着池宴叮嘱:过完了年,再有一个月就要春闱了,夫君还是把心思放在读书上面吧,毕竟你是要做大官的人。 池宴一脸痛苦地进了书房,对着脸轻拍一下。 好端端的,他给自己上什么难度? 大官是那么容易当的吗! 沈棠宁唇角微翘,叫来八两:去瞧瞧公子书房里的炭盆,不够了添些炭,天还很冷,可别把人冻坏了。 两相对比,池景玉这个年过得就糟心极了。 朝堂上,帝王心情不佳,需时时谨慎,不能出半点差错。 回了府中,更要面临吵闹不休的内宅,他可谓是身心俱疲。 老夫人对他有了意见,三两句不顺心便要甩脸色,池景玉疲于应付,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若是娶了世子夫人,至少内宅问题不用他操心。 侯爷与侯夫人因为秋姨娘,更是关系冷淡。 沈熹微最近还算体贴,两人之间关系缓和许多,好似恢复了从前。 池景玉摸着她的肚子,眉眼的倦怠也缓和了不少:还好有你和孩子。 沈熹微的面色闪过一抹不自然,没叫他察觉。 前些日子,得知了池景玉借钱是因为沈棠宁,她便愤懑难平。 不久之后,她就觉得腹痛不已,也不敢马虎,连忙叫来了大夫。 对方一脸无奈告诉她:我同您实话实说,姨娘这一胎极有可能保不住,就算侥幸保住,生产之时也会十分惊险。 沈熹微脸色变了变,如遭雷击。 她千辛万苦盼来的孩子,竟然保不住? 至于生产,沈熹微不敢冒这个险,要是难产,她自己的命都有可能搭进去! 为了个孩子搭上自己的命,她还没有那么伟大! 于是那时候沈熹微便暗下决心,这个孩子不能要! 既然注定保不住,那总要利用最后的价值,为她做点什么。 沈熹微盯上了沈棠宁,那日二房上门,她本就打算栽赃沈棠宁的,若是对方害的她没了孩子,别说池景玉,侯府就不可能放过她! 第100章 可谁料沈棠宁太过敏锐,似乎察觉到什么,主动避嫌,沈熹微没找到机会下手,只好含恨作罢。 但月份越大,滑胎便越惊险,对自己的损伤也极大,沈熹微心中焦灼不已。 拖不得了! 这日,池景玉刚下了朝,就瞧见小厮惊慌失措地跑来寻他,气还没喘匀,急忙道:不好了世子,沈姨娘小产了! 池景玉整个人都被震惊笼罩,怔在原地:什么?! 池景玉面色沉沉赶到沈熹微的院子,只见云雀跪在地上,面颊高高肿起,一看就是被人掌了嘴。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异,路过她也没停留,甫一进门,就听见一阵凄切的哭声。 他脚步飞快进了内室,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他下意识皱眉。 玉珠正跪在床前垂泪,沈熹微面容惨白躺在榻上,听见动静扭头看过来,麻木的脸上总算有了神色,泪珠从眼角滚落,好不凄惨:世子,我们的孩子没了 池景玉心中一痛,他是真心实意盼着这个孩子来到世上的,尤其看见沈熹微这副虚弱的模样,心中难免震惊。 他小心翼翼上前,执起她的手,忍着悲痛安慰:熹微,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沈熹微再也忍不住,如今他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她这眼泪并非是装模作样,而是真情实感。 因为大夫说,孩子月份太大,小产伤了根本,她此后再难有孕,她给了大夫一笔封口费,让他将嘴巴闭紧。 听着池景玉柔声安抚,沈熹微眼里闪过恨意。 纵然这个结果是她一手造成,她仍旧难免心生怨愤! 若不是一个个都逼她,她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池景玉很快了解到事情的经过,是云雀和沈熹微起了冲突,然后沈熹微不慎跌倒,于是滑胎。 大夫说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婴。沈熹微眼眸含恨,世子,您要为我做主啊! 池景玉悲恸不已,将云雀单独叫到一边。 她还未开口,云雀便道:沈姨娘是自己摔倒的。 池景玉怎可能信她,冷冷地道:云雀,你是不是以为,你是他的人,我就不敢动你? 和那人见过面后他就反应了过来,云雀是对方的人。 他愤怒,对方的眼线悄无声息混入他府中,他却全然不知。 可也无奈,暂时动对方不得。 云雀眼底划过一抹异样,平静地望着他:世子,您被冲昏了头脑,害沈姨娘小产于奴婢而言,并无好处。 池景玉冷笑,怒声道:你以为我会再次放过你?来人,将她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他话音落下,眼前突然一黑,直挺挺栽倒晕了过去。 世子! 下人们惊慌失措上前,将人扶起来。 快,请大夫来! 池景玉意识浑浑噩噩,仿佛坠入一个虚无境界。 他看到了许多陌生的记忆,那是他未曾经历过,却又仿佛经历过的事情。 如同前尘过往。 第136章 前世记忆 沈熹微小产了? 沈棠宁讶异地睁大了眸,她虽然早有预感,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这距离上次见面才过几天?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不奇怪,拖得越久,对身子的损害越大。 她只是有些意外,沈熹微竟真的能做出这个决定。 雪青低声道:秋姨娘说是和云雀有关,为此世子还打了她板子,据说伤势不轻呢! 自打那日后,秋姨娘有意朝沈棠宁示好,暗暗与她有了联系,侯府发生了什么事沈棠宁可以第一时间得知,不过她还未表态。 沈棠宁唇角嘲讽地一弯:那云姨娘可是受了无妄之灾,以我那二妹妹的性子,若真是云雀害得她滑了胎,绝不是打一顿板子那么简单。 所以,这出戏只能是沈熹微自导自演。 秦嬷嬷眸光一转,意味不明地道:二小姐倒是狠得下心,这般决断,小姐不得不防! 没错,沈熹微这一胎不会顺利生下来,早在沈棠宁的意料之中。 她自然没有那么好心给沈熹微送一个孩子,那求子偏方本就有问题,那秘方是宫里头流传出来的,前朝后妃为了有孕,可以说是什么法子都敢尝试。 当然,用不正当的法子得来的子嗣,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代价就是,孕妇受不得刺激,情绪起伏不宜过大,否则容易小产。 即便好端端熬到了生产这一关,临盆之时也十分凶险,要么一尸两命,要么只能保一个。 孩子生下来,也是先天不足居多,就好比四皇子,缠绵病榻,注定早亡。 她精心为沈熹微准备这么一份大礼,就是想看她如何抉择,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果断。 那孩子已有七个月,都已经成了型。 怨得了谁呢?要怪就只能怪她贪心,她还年轻,迟早会有自己的子嗣,可谁让她太过急于求成 沈棠宁眼睫轻垂,遮挡住眼底的幽暗之色。 她背负着谢家满门的血海深仇,这双手注定干净不了。 雪青眉飞色舞继续道:还有一件事,说出来小姐兴许会高兴,世子想来是情绪大起大落,受了刺激竟晕了过去,一直未醒呢!侯夫人急得不行,强撑着病体起身忙前忙后,侯府上下都乱成一锅粥了! 池景玉昏迷不醒?沈棠宁有些惊讶地抬眼,倏而弯了弯唇,这倒是意外之喜。 怎么会醒不过来?大夫,你再仔细瞧瞧呢! 侯夫人脸色苍白,紧紧盯着榻上的人,她不过就一会儿功夫没注意,整个府里都变了天! 大夫抹了抹额角的汗,语气谨慎地回:夫人,世子的脉象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既然没问题,为何人会醒不过来呢?侯夫人不依不饶。 大夫愈发小心翼翼:可能是受了刺激,又魇着了,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要不小人先开副方子 侯夫人哪里听不出来这是托词,将到了嘴边的斥责憋了回去:辛苦你了,去煎药吧。 大夫一走,侯夫人便对着一屋子下人发难,脸色略显狰狞:你们究竟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怎么就眼睁睁看着世子出了事?若是世子有个三长两短,本夫人要你们好看! 下人们战战兢兢,屏着呼吸不敢答话。 谁能想到呢? 之前人还好好的,说昏迷就昏迷! 侯夫人又叫来秋姨娘,秋姨娘见她一脸怒容,心中暗道不妙,勉强挤出一抹弧度:夫人 啪 清脆的一巴掌打在脸上,秋姨娘偏过了头,屈辱地攥紧了指尖。 侯夫人口吻冰冷,眼底藏着狠色:侯爷和我信任你,让你管家,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府中竟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你难辞其咎! 秋姨娘咬了咬唇想要解释:事发突然,妾身 住口!你还想推卸责任不成?我告诉你,这事没那么容易完! 侯夫人话音刚落,宁远侯沉着脸走进门。 大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这是在嚷嚷什么,还嫌家里不够乱吗? 侯夫人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侯爷觉得我在生事不成?你让秋姨娘管家,可她却将家管成这样! 宁远侯斜了眼神色隐忍的秋姨娘,对方抿着唇抬眼望过来,眼神分明藏着委屈:侯爷。 比起侯夫人的咄咄逼人,高低立现。 他冷哼一声:她是有责任,你难道就没有了? 侯夫人瞪大了眼,就听到他冷冷道:若不是你嫌家里太平,又给景玉抬了个姨娘,后宅会乱成这样? 这句话堵的侯夫人哑口无言。 云雀的确是她塞给儿子的,但对方谨小慎微,怎么也不可能与沈熹微起冲突,依她看来这里头指不定有猫腻! 可沈熹微若真拿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未免也太豁得出去了! 池景玉是在夜里醒过来的。 他睁开眼,眼底流淌着深晦难明的光,盯着帐顶神色有些恍惚。 一开始下人还没发现,直至他发出一丝动静,小厮连忙惊醒,腾地起身,眼里迸发出惊喜的光:世子醒了!太好了,世子醒了! 池景玉一把抓住他的手,眼底血丝遍布:夫人呢? 小厮愣了愣:夫人晚间来看过你,入了夜便回去了,世子您要见夫人?小人这就去请夫人来! 池景玉深深盯着他离开的背影,仰倒回去,神色有几分痛苦,艰难地喘息。 第101章 没一会儿,得了消息的侯夫人匆匆赶来,见了他便激动地红了眼:太好了儿子,你可算是醒了! 池景玉乍一见到侯夫人,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母亲比记忆里年轻太多。 但他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嗓音喑哑地道:母亲,棠宁呢? 侯夫人一怔,顿时厌恶地皱了皱眉:好端端的你提那女人做什么?她现在过得不知道有多得意呢! 池景玉竟松了口气,她还活着 他就知道,她怎么可能死呢? 母亲,你让棠宁过来,我想见她。 侯夫人颇有些古怪地瞧他一眼:你见她做什么?她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你该不会还没对她死心吧?儿子我警告你,她现在已经嫁作人妇,你可不能犯糊涂 池景玉怔了怔,勉强扯了扯唇:母亲您在说什么?她嫁给了谁? 侯夫人惊疑不定摸了摸他额头:景玉你别吓我!也没发热啊,怎的糊涂了?快,将大夫请过来瞧瞧! 池景玉眼神莫名有几分偏执: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她急得不行,脱口而出:她还能嫁给谁,当然池宴啊! 他的嗓音忽地有些艰涩:池宴? 第137章 来者不善 沈熹微睡不着,听见屋里响起动静,以为是玉珠,语调有几分阴沉地问道:云雀那个贱人怎么样了? 半晌没听到回答,她觉出些不对劲,抬眼望去。 垂落的帐幔后,隐约倒映着一道人影,屋里的烛光幽微,那人轮廓不甚清晰,在影影绰绰中,身影半明半昧地站在那儿。 沈熹微冷不丁惊了惊,下意识道:谁在那里! 帘幔被一只手拨开,池景玉从帘后走了进来,携着一身冷冽空气,肩头落了雪,他抬眼看过来,在瞧见榻上的沈熹微时,眼眸难以察觉深了几分。 沈熹微悬着的心这才落地,眼里露出几分关切:世子终于醒了。 她知道池景玉昏迷不醒,可她才小产,正是虚弱的时候,也下不了地。 池景玉唇动了动,却是问她:你很恨云雀? 显然,他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沈熹微身体一僵,心里莫名有些不安,抬眼打量他的神色,抿了抿苍白的唇:世子,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我难道不能恨她吗? 她脸色惨白,身形孱弱,虚弱不堪的模样做不得假,可一想到上一世她也是以这样柔弱的姿态欺骗了他半辈子,池景玉心里便不可抑制地生出戾气。 他盯着沈熹微不语,后者逐渐变得不安,分明之前世子还很心疼她,为什么如今却转变了态度? 莫非云雀和他说了什么,他怀疑上了自己? 沈熹微咬了咬唇,可怀疑又怎么样,她的确失去了孩子,又损害了身体,这做不得假! 她空洞麻木的眼睛流下泪来,有些决绝的模样: 世子可是心疼云雀了?可她不过挨了几顿板子,而我却失去了孩子!您也曾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世子难道忘了么? 池景玉眸光微动,看着她绝望的神色,态度终究软化了些许。 她才小产,正是虚弱的时候,即便有恨,可那么多年的情意也不是假的。 云雀我会罚她,你好好养身体,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沈熹微见他转身要走,眼眸微微睁大:世子不留在这儿陪我吗? 池景玉微偏过头,神色平静: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得空再来。 沈熹微怔怔地看着他洁白的衣角消失在门口,竟说不出挽留的话。 她不可避免地感到心凉,可同时生出一丝怪异。 从前世子性子也冷清,对她却也温柔体贴,可方才的他,瞧着竟有些冷漠疏离,高不可攀,甚至让她不由自主有些畏惧。 沈熹微看着漫漫长夜,眼眶酸涩,就这么睁眼挨到了天亮。 眼里的麻木绝望,逐渐变成炙热明亮的恨意。 如往常一样,沈棠宁先池宴一步睁开眼,不出意外,又是在池宴怀里。 倒也别误会,只是夜晚实在太冷,她畏寒,池宴跟个暖炉似的,她不自觉就钻了过去。 第一次还有些尴尬,现在么,一回生二回熟。 沈棠宁红着耳垂轻手轻脚钻了出来。 冬日实在太冷,即便规矩如她,也在床榻上赖着,冷静了会儿,沈棠宁偏头看向旁边的人,轻声提议:今天吃饺子吧? 她知道池宴已经醒了,这会儿还在装睡呢。 他头枕在手臂上,平躺的姿势,侧脸轮廓深邃立体,鼻梁高挺,眉眼懒倦睁开眼,微微勾唇:行啊。 沈棠宁来了兴致,眼睛亮晶晶的:我想亲自包饺子。 她之前试过一回,手法生疏,包的不太好看,甚至有些煮的时候就散开了,但池宴很给面子的一个不剩。 于是沈大小姐打算重振旗鼓,卷土重来! 池宴头枕着手臂侧过身盯着她,眼神似笑非笑:那这次丑的你自己吃。 沈棠宁脸微红,轻轻抿了抿唇也不吭声,清澈明亮的眼眸就这么望着他。 他顶不住,率先败下阵来,眼皮无奈地耷拉下去,几不可察地哼笑:我吃。 她唇角克制小幅度地扬了扬。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雪青的声音:小姐姑爷,你们起了吗?她顿了顿,话音欲言又止,世子来了,如今正在正厅候着呢。 沈棠宁和池宴下意识对视一眼,心里闪过同样的念头: 他来做什么? 池宴语气颇为几分不爽:这么早登门,该不会是踩着点来蹭饭的吧? 沈棠宁: 侯府虽然拮据,但应该不至于一顿饭都要蹭。 不过她也很好奇。 沈熹微才小产,这时候他不在身边好好陪着,来这儿做什么? 池景玉应付着一脸茫然的池二夫妇,却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 直至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凝神望去,沈棠宁和池宴有说有笑并肩而来。 外头飘着雪,池宴撑伞而立,眉眼漫不经心,伞却不经意偏向了旁边的人。 沈棠宁怀里抱着手炉,许是怕脚底打滑,小心翼翼拎着裙摆。 她今日穿了身惹眼的红裙,娇俏大方,池景玉只知她喜爱素净,没想到鲜艳张扬的颜色也意外衬她。 男俊女俏,齐齐进了门,看上去意外的登对。 然而这一幕落在他眼里,便显得格外刺眼。 爹,娘。 沈棠宁向二老问好,目光瞥过池景玉,谁料对上对方正好看过来的眼神。 他眸色深沉复杂,似乎隐有几分偏执热切,然而只是一闪而过,她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世子。 听到这声客气的世子,池景玉陡然回过神,这才真切地意识到,她已成为别人的妻子。 他就是再不敢相信,事实摆在眼前,也不得不信。 上天既然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为何不让他早点醒悟! 眼瞧着池景玉直勾勾盯着沈棠宁,池宴原本的一丝不爽变成了十分不爽,他不动声色往沈棠宁面前一挡,看似客气地扯了扯嘴角: 大哥一大早不请自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咱们家也没来得及准备你的饭啊! 瞧着客气,实则在逐客。 池景玉缓缓看向他,兀地笑了起来,眼底却有些凉:许久不见,想同二弟叙叙旧。 池宴:? 找他叙旧,却目不转睛盯着他夫人看。 呵,他看起来很像缺心眼么? 第138章 情敌宣战 沈棠宁和池宴落了座,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 池景玉淡定坐着,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池母只好尴尬地开口:世子可用过了早膳?若是没有,不如留下来一起? 池宴慢条斯理出声:娘,咱们这些粗茶淡饭,恐怕不合世子口味 闻言,池母神色讪讪,正不知如何是好。 池景玉睨了他一眼,冷不丁道:不妨事,正好我来得匆忙,还未曾用膳,那便叨扰二叔二婶了。 池宴轻嗤一声,被池母暗暗瞪了一眼。 沈棠宁眸光微动,意外地抬眼,心中有些不明所以: 这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如此反常,不太像是池景玉的做派。 因为池景玉的不请自来,早膳的过程意外的有些沉闷。 池父清了清嗓子,主动寒暄:景玉,你这么早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第102章 他自然也听说沈熹微滑胎的消息,但总不好主动开口询问,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无意中戳了对方痛处更是不妥。 池景玉神色自若,早就准备了托词: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之前二叔二婶来了侯府,晚辈却还未上门拜访,实属失礼。 他话音顿了顿,好似之前的隔阂都没发生过一样,虽说分了家,可两家也不该生分,还是时常走动的好。 池父和池母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还是配合地笑了笑:说的也是,还是景玉你体贴周到。 人家都这样说了,他们也不好开口赶客。 沈棠宁心里愈发狐疑,她低头用着饭,却总是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察看却又一无所获。 她瞥了眼池景玉,眼神若有所思。 用过了饭,沈棠宁和池宴起身准备离开,池景玉也站起了身:二弟。 池宴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他,轻轻挑眉:大哥还有事? 池景玉眸光不着痕迹掠过沈棠宁,语气平静:咱们兄弟俩许久未曾叙旧,可方便小叙片刻? 四目相对良久,池宴意味深长勾了勾唇:却之不恭。 他说完,询问的目光看向沈棠宁,本来说好陪她包饺子的。 她轻轻颔首:那你先去,我先让厨房准备好材料。 出了正厅,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沈棠宁目光深了深:元昭。 元昭神不知鬼不觉冒了出来,非常上道地主动开口:是要让我去监视他们? 显然,沈棠宁还没开口,他都已经大致猜到了她的想法。 她默了默,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池宴不用,去听听池景玉说了什么。 她对这人反常的态度着实很好奇。 甚至脑海里冒过许多猜测: 难道池景玉后悔给她那三万两了? 又或者,沈熹微滑了胎,池景玉觉得她有嫌疑,所以特意来试探她? 那他应该来找自己,找池宴做什么? 来到书房,池宴不情不愿隔阂池景玉泡了杯茶,在他对面坐下:大哥有话不妨直说。 他可不认为他和池景玉有什么好叙旧的。 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他们俩是属于话不投机半句多。 如今分了家,却又有话聊了? 池景玉沉沉的眼眸打量着他,神色平静地坐直了身子:那我就直说了,你和棠宁不合适,不如早点放她自由。 池宴漫不经心的神色一顿,缓缓抬眼: 棠宁? 他叫得倒是亲切! 至于他说的话,那更是可笑至极。 池宴嗤笑一声:合不合适,是我和她说了算,大哥你又有什么立场说这话? 他眯了眯眼眸,眼底划过一抹讥讽,还是说,大哥这是后悔了? 他眉眼透着冷冽,一改往日的散漫不羁,语气也毫不客气。 池景玉被戳中了痛穴,脸色有瞬间的僵硬难看,他抿了抿唇:你也知道,她本可以嫁给更好的人。 更好的人?池宴嘴角挑着似笑非笑,大哥该不会在说你自己吧? 他话音里的嘲讽毫不遮掩,池景玉皱了皱眉:是又如何? 池宴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凭什么?当初舍弃她的是你,如今后悔的也是你,天底下的便宜都让你占尽了,就凭你脸大么? 池景玉也沉了脸,眼底闪过一抹痛色:我同她之间有些误会总之二弟,听我一句劝,你们不合适,我可以给她更好的生活。 池宴听得想笑,许是想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离谱的话,他面无表情地道:那沈熹微呢?你上一刻不是还对她情深意重,如今又来惺惺作态?大哥,我往日竟没瞧出来,你还是朝三暮四的人! 你懂什么?池景玉咬了咬牙,眼里一闪而过的怒意,很快被他压制了下去,又恢复了那副冰冷模样,你同棠宁和离,我愿意娶她做世子夫人,至于沈熹微我也会安排好。 池宴倏地站起身,脸上噙着嘲讽:池景玉,你把自己当什么了?你想要什么必要得到,不想要什么随意舍弃,棠宁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什么物件! 池景玉怔了怔,下意识想反驳,对方的话接踵而至,你今日找我说这些,可曾问过她的意见?又可知道她愿不愿意?没有,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真正尊重过她! 池宴冷笑连连:说得冠冕堂皇,你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欲!真正配不上她的人是你! 池景玉满心震撼,眼神出现片刻的恍惚,不由产生自我怀疑。 池宴说的话好像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而令他震惊的是,这样的话居然是从他一向看不上的池宴嘴里说出来的。 池宴说完后,懒得再和他废话,抬了抬手:寒舍简陋招待不周,大哥还是请回吧! 池景玉面色微冷,深深看了他一眼,站起了身。 池宴,我会证明给你看。 人已经出了门,池宴才回过神来,简直气笑了。 他暗搓搓磨了磨牙,眸光幽冷: 当着他的面宣战说要抢他媳妇儿,真当他是死的? 第139章 书拿反了 沈棠宁从厨房出来,正想去瞧瞧池宴那边结束没有,谁料恰好碰见池景玉从书房出来。 她本想当作没看见,不料对方瞧见了她,率先一步开了口:棠宁。 听到这称呼,沈棠宁便拧了拧眉,心里掠过一阵厌恶。 她和池景玉的关系似乎没那么亲近吧? 她神色不冷不淡提醒:世子应当唤我一声弟妹,下回可别叫错了。 这话无异于往池景玉心尖戳刀子,他本就对沈棠宁另嫁他人的事实接受不能,她偏偏还要提醒他。 他眸中情绪难明,不错眼地盯着她瞧:嫁给池宴,你就真的甘心吗? 沈棠宁扯了扯唇角:甘不甘心另说。 不待池景玉松口气,她语气闲适,反正日子过得挺开心的。 没有人来讨嫌的话就更好了。 后者眼里骤然闪过一丝阴霾,为什么会是这样? 明明她是他的妻子! 明明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沈棠宁眼神古怪瞧了眼池景玉:世子,你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池景玉眉眼一松,正要说话,就见她眼里露出防备之色:那三万两可是你自愿给我的,你就是反悔,进了我口袋的银子,我也不可能再还回去! 给出去的东西还要脸要回来? 她还真是低估了池景玉不要脸的程度! 听到这话,池景玉心头顿时一梗。 眼前的人分明还是熟悉的眉眼,神色却透着陌生。 又或者说,他根本从来没有了解过沈棠宁。 我不是来问你要银子的。池景玉艰难地扯了扯唇,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覆在他鸦黑的眼睫,将他的身影衬得格外寂寥。 他眼尾泛着红,嘴唇动了动,似是伤心欲绝,在你眼里,我便是这样的人? 沈棠宁认真端详片刻,点了点头:不是就好,既然如此,那慢走不送。 说完,她当真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天这么冷,在屋外站着怪冻手的,跟傻子一样。 池景玉没料到她竟真如此绝情,瞳孔一紧叫住她:棠宁!我们真的再无可能了吗? 沈棠宁缓缓转身,眼神意味不明:世子真是贵人多忘事,三万两白银,你我恩怨全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池景玉眉眼掠过一抹痛色,深邃的眼眸望着她,语气笃定:你恨我? 沈棠宁扯起唇角:你知道就好。 说罢,她再也没有一丝留恋,朝屋里走去。 池景玉如释重负肩膀松懈了下来,晦暗的眼眸划过一道亮光。 爱与恨是分不开的,有恨,说明她对自己还有情。 沈棠宁一进屋,池宴便立马坐直了身子,故作淡定。 她有些狐疑地望过去:你在干什么? 他耸了耸肩,语气镇定:看不出来吗?看书啊! 沈棠宁挑了挑眉,指了指他手里的书:可是你书拿反了。 池宴下意识垂头一看: 果然。 他剧烈的咳嗽起来,脸迅速涨红:我最近在练习倒着看书,怎么样,是不是很惊讶? 第103章 沈棠宁眼神耐人寻味:确实。 她也没拆穿他,走到一边坐下:食材我都让厨房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包饺子? 这个不急。池宴抿了抿唇,拐弯抹角地试探,你就不好奇我和池景玉聊了什么? 不好奇啊。沈棠宁垂下眼,眼底掠过一抹心虚。 反正迟早都会知道。 她清了清嗓子,肉馅都做好了,所以咱们什么时候包? 池宴神情故作不经意:池景玉方才和你说了什么? 风雪太大,除了池景玉吼的那几句,他都没怎么听清! 两人谈话牛头不对马嘴。 沈棠宁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这么好奇? 池宴仰倒回去,不自然地左顾右盼:也就一点点吧。 她轻笑一声:她跟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不过我没理他。她顿了顿,声调不疾不徐,我怀疑他是想问我要回那三万两。 池宴: 嘶,这个脑回路,不得不说还挺清奇 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没错,准是这样!我就说呢,他吞吞吐吐的是为了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个!啐,简直是厚颜无耻! 他松了口气,可又没完全松,不上不下的,滋味十分微妙。 沈棠宁瞧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她微微垂了眼帘,眸光若有所思: 池景玉方才那番话着实是不对劲,前段时间才恨不得与她老死不相往来,这不过才几天,态度转变这么大? 不排除他脑子坏掉的可能,但她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池景玉自诩清高,逢场作戏这样的事他不屑于做。 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很快,沈棠宁从元昭嘴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包括池景玉和池宴说的那些话,她听后既震惊又愤慨,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心底那个微妙的猜测也不由浮上脑海 池景玉他该不会也重生了吧? 沈棠宁并不确定,但这个念头一旦冒出,便止不住。 仔细想想不无可能,她都能重生,池景玉为什么不能呢? 沈棠宁眸色暗了暗,若真是这样,那事情可就棘手了。 还是得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这样一来,她也知道了池宴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是为的哪般,沈棠宁又好气又好笑。 包饺子的时候,池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沈棠宁看了眼他手里惨不忍睹的饺子,轻咳一声:你是想和我比比谁包的更丑吗? 池宴惊觉回神,神色有几分讪讪:没注意。他盯着饺子,神情郁结,虽然丑了点,但馅是好的,凑合凑合也能吃,你说是不是? 沈棠宁看他一眼,她怎么觉着他这话另有深意呢? 她轻轻弯唇,随手捏了个更丑的饺子:没关系,咱们半斤八两,我又不会嫌弃你。 顿了顿,她眸光飘远,声音很轻,我没有重蹈覆辙的习惯,有些事情经历一次就足够让人刻骨铭心。 池宴眉眼怔怔,心情不错地勾了勾唇。 第140章 滑胎真相 二月初,春闱至。 准备了那么多时日,总算是能派上用场,池家上下送池宴来到贡院。 池父池母已经不像上一回那般严阵以待,他们还挺知足,儿子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出乎他们意料,因此别的他们也不奢求。 清楚池宴实力的沈棠宁更不怎么担心,不过还是叮嘱了两句:放平心态,不用过分注重结果。 沈辞不怎么乐意地撇撇嘴:阿姐怎么光和他说,也和我说说啊! 今年他同样也要参加春闱,沈棠宁扯了扯嘴角,为了彰显雨露均沾,勉强挤出一句:不要粗心大意,细心些。 沈辞心里很是纳闷儿,怎么对池宴就是和风细雨,对他就是各种鞭策?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这么一想,他又说服了自己,乐呵呵地保证:阿姐放心,我肯定给你考个状元回来! 听听这话,任谁听了不说一句狂妄自大? 沈棠宁眼里划过一抹无奈。 池宴抄着手似笑非笑望着他:哟,就这么自信? 沈辞朝他翻了翻白眼:别的不说,碾压你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池宴眉梢挑了挑:那可不一定。 见两人还有心情贫嘴,沈棠宁放下心来,看来这二人的心态都还不错。 快进去吧。时间差不多,沈棠宁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目送他们进了贡院,她让池父池母先回去,自己打算去桃花坞看看。 突然,沈棠宁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头看去,临街一间茶馆二楼,池景玉居高临下坐在窗边垂眼看过来,两人目光相撞,他神情隐晦不明。 真是阴魂不散。 沈棠宁下意识皱眉,正欲转身离开,脚步突然一顿。 她不是正想试探对方么?这可是送上门来的机会。 于是沈棠宁转身进了茶楼,并没有去池景玉那边,而是随意找了一处地方坐下。 她敢笃定,对方会主动过来。 果不其然,打从她一进门,池景玉的目光就紧紧追随着她,直至她坐下。 池景玉眸光起伏不定,倏然起身正欲朝沈棠宁的方向去,突然,有一个男子拦在他面前,他神色变了几变,眸光微凝。 沈棠宁没等到池景玉自投罗网,疑惑地抬眸,恰好瞥见他神色凝重下楼的身影。 她眉头不由一皱,眼底闪过一抹疑色,怎么回事? 难道她想岔了? 和秋闱一样,春闱也要考九天。 有了之前的经验,等待的时间倒也过得挺快。 很快便等到考完的那一天,沈棠宁接到池宴和沈辞,历经几天几夜的奋笔疾书,两人看起来都比较萎靡不振,但并不见多少忧色。 感觉怎么样?这次的题难吗? 她话音刚落,沈辞便得意地抬了抬下巴,颇有些迫不及待,似乎就等着她开口问:我觉得也就那样吧。 池宴挑了挑唇,懒洋洋道:凑合。 沈辞不敢自信地瞪过去:居然还有比他还会装腔作势的人?! 某些人话可别说的太早,当心到时候打脸。他阴阳怪气地挤兑。 池宴轻哼一声:同样的话也送给你。 沈辞噎了噎,不忿地瞪他。 这点攻击对池宴来说,简直不痛不痒,只见他笑眯眯朝着沈棠宁道:快到饭点了,回家吧? 沈棠宁自然没意见。 沈辞下意识跟了两步,池宴回过头来盯着他瞧,语气带着调侃:怎么,小舅子也要跟着回我家吗? 沈辞这才意识到,阿姐已经嫁人了,他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样,巴巴跟在她身后了。 沈棠宁摇了摇头,眼神无奈看着两人,朝着沈辞叹了口气:先回家吧,母亲估计该等急了。 哦。 望着两人上马车,沈辞被池宴气的磨了磨牙,略显沮丧,灰溜溜地准备走路回家,毕竟家里可没人来接他。 马车停在他面前,池宴撩起车帘好整以暇瞥过来:哟,沈小公子这么可怜啊?那我就勉为其难载你一程吧! 不等沈辞气得跳脚,沈棠宁的脸探了出来,她又好笑又无奈,温声开口:阿辞,别听他胡说,我们先送你回家。 好耶!沈辞利落地爬上了马车,生怕池宴反悔似的。 他在马车里坐下,目光在两人身上滴溜转动,心里暗暗道: 虽然阿姐嫁了人他很不舍,但情况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池宴么,勉勉强强够格当他姐夫吧! * 世子这几日在忙什么? 沈熹微眸光幽幽盯着面前的人。 池景玉将披风上的雪抖落,随手递给了玉珠,在凳子上坐下,听到这略显质问的语气神情平静望过来:我之前和你说过,我这两日有些忙。 她讥讽地勾了勾唇角:忙着去见沈棠宁么? 池景玉那日的行踪并不难打听,甚至自从他昏迷醒过来后,一些反常的行为或多或少也传到了她这里。 这就是他口中重要的事情? 她愤怒过,茫然过,也歇斯底里过,最终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池景玉微凝着眉,冷了下脸:你派人打听我的行踪? 这种做法无疑令他不喜极了。 我还需要打听吗?沈熹微眸光凉凉,直勾勾的盯着他,世子恨不得闹得人尽皆知,我便是不想听到,怕是也难。 第104章 池景玉眼神变幻莫测,那是他还没有适应重生的事实,行为举止难免有些冲动,事后他自己也觉得不妥。 不过这可不是沈熹微指责他的理由! 这样的事情以后少做。这句口吻已是带着淡淡警告。 沈熹微强撑的镇定终于崩塌,神情流露出几分扭曲:若不是我让人请世子过来,你怕不是都不愿意踏进我这里半步?你可还记得我刚小产,还记得我们之间有过一个孩子? 接二连三的质问,让池景玉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他眸光幽沉,透着一抹讽刺,不冷不热地反问: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滑的胎吗? 沈熹微一愣,脸色骤然惨白。 第141章 莫要骗我 沈熹微极快地垂下眸,遮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我不知道世子在说什么! 池景玉盯着她,心中极有几分不耐:我问过云雀,你猜她是怎么跟我说的? 沈熹微咬了咬唇,似不敢置信,伤心欲绝看了他一眼:你宁可相信云雀的一面之词,也不愿意相信我? 是不是一面之词?不若我请她来让你们俩当面对质?池景玉望着她的眼眸没有丝毫温度,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那样的眼神,直看得沈熹微脊背发凉。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会用这样不寒而栗的眼神看她? 一开始他也是有些感伤的,那毕竟也是他的骨肉,只差几个月就能来到这个世上。 于是他找到云雀,本想为他未出世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至少应该让罪魁祸首付出等同代价。 世子,云姨娘就被关在里面。 柴房的门被打开,里面漆黑一片。 池景玉提着灯盏踏进门,鼻尖闻到一股血腥味,眉尖轻轻动了动。 光线一点点把漆黑的空间照亮,云雀虚弱地趴在一堆柴禾旁边,裙下摆一片血迹斑斑。 别看二十板子虽然不多,下面的人察言观色,打的时候那是丝毫不留情,完全是冲着要她的命去的。 打完之后就把她关在了这里,潮湿阴冷的环境之下,她的伤又没有经过任何处理,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池景玉上前,俯下身来用了些力抬起她的下巴,触感微微发烫,她发起了高热,被迫抬起沉静苍白的面颊。 云雀,你可知道我为何而来? 她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因为太久没进过水,又烧的脑子混沌,嗓音嘶哑难听:世子是为了取奴婢的性命而来。 池景玉眸光微动,心中有些意外。 倒是个聪明人,不过也不奇怪,若不是聪明人,恐怕也没这么大的本事混到他身边来。 明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下场,那你就不害怕?那人不会为了你一枚棋子同我撕破脸,这一点想来你自己也清楚。 他们都明白,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一枚棋子的性命,何其微不足道。 池景玉来了几分兴致,比起将猎物一击毙命,他更喜欢看到对方垂死挣扎的模样。 云雀颓然无力地扯了扯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世子可容我辩解一番?即便是牢狱中的死刑犯,也有为自己辩解的权利吧? 好啊,你说。池景玉凝视她两眼,不疾不徐撒了手,他低着头,用洁白的手帕一遍遍擦拭着手。 瞧他的动作瞧在眼底,云雀扯了扯嘴角:我从来没有推沈姨娘,更没有害她小产,那日我甚至全程都没主动靠近过她。 她和沈熹微狭路相逢,对方将她拦了下来,云雀无意生事,只能伏低做小。 不过对方却咄咄逼人,瞧见她情绪不对,云雀便暗生警惕,在对方靠近的时候果断靠后退。 但她着实没有想到沈熹微会那样决绝, 她故意从那么高的台阶上摔下来,即便是个正常人也得犹豫再三,更别说她身怀六甲。 她以为沈熹微把腹中的孩子看得比命重要,却没想到是自己低估了她。 后来她也仔细想过,用一个孩子来污蔑她,的确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便沈熹微想除掉她,大有更为妥当的法子,为什么偏偏要用这么极端的一种? 只有一个可能,她肚子里的孩子注定留不住。 池景玉神色变幻莫测,如果是以前,他会认为云雀这是想推卸责任,故意凭空捏造。 可重生的他再了解沈熹微不过,她柔弱美丽,却也心狠手辣,满腹谎言。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确实像她会做出来的事。 当然,他也没有听信云雀的一面之词,而是找来了为沈熹微看诊的大夫。 对方一开始还不肯承认,但在他的逼迫下,出于畏惧还是一股脑的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沈熹微提前好些日子,就在身上佩戴了含有麝香的香囊,麝香对孕妇有害她不可能不知道,若非是下定决心,她又怎会明知故犯? 池景玉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女人,如同上一世谎言被揭穿一样,她惊惶地扑过来抓住他的衣角:玉郎,你相信我,那可是我们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她脸色虚弱,哭得梨花带雨,看得人硬不起心肠。 我们盼了这么久的孩子,我怎么忍心这样对他?若不是云雀出言挑衅,我也不可能一气之下不留神摔下来如今你还要相信她的狡辩,来怀疑我,这难道不是在诛我的心吗?? 池景玉盯着她须臾,见她身子摇摇欲坠,终于,抬起她的下巴擦掉她脸上的泪,语气叹息:熹微,我怎么可能不信你呢? 他眸光闪烁着意味不明,只是我这人,平生最不能容忍旁人欺骗,你可莫要骗我。 沈熹微眼底闪过一抹愣怔,很快摇了摇头:我怎会骗你? 池景玉缓缓扬起唇角:那就好。 他抬手给她拭泪,指尖冰凉,沈熹微本能地想颤栗,掐了掐掌心生生忍住冲动。 说不上来,她心中有些不安。 深夜,一声轻微的动静将云雀惊醒。 柴房的门被推开,她看到了来人,微微睁大眼:怎么是你? 那人见她伤成这样,眼里闪过一抹不忍:殿下让我带你走。 她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云雀本有反抗的实力,却不得不隐忍,屈居在此地。 云雀眼底微微亮起一簇光:殿下平安无事了? 那人点点头,上前要来扶她:云雀,跟我走。 意料之外,云雀拒绝了:既然如此,那我更不能让殿下失望,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离开便再无价值,他们会怀疑,之前的努力也前功尽弃。 那人神情错愕:你也想学娉婷? 云雀轻轻笑起来:如果能帮到殿下,那也未尝不可。 池景玉有一句话说错了,她才不是棋子。 殿下从来没有把她当棋子。 正因如此,她才有了牺身以赴的勇气。 第142章 失魂落魄 池侍郎。 下朝时,池景玉正低头沉思,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他回头望去,见是礼部侍郎,微微颔首:孟侍郎。 两人关系还算不错,官职相近,算是朝中能说得上话的人。 对方笑容满面点点头,两人并肩而行,孟侍郎低声感慨:这些日子陛下心情不大好啊。 提及这个,池景玉眼眸深了一深。 陛下为何心情不好? 归根结底还是三皇子那件事情惹得他龙颜大怒,如今崇德帝愈发敏感多疑,苦不堪言的还是他们这些臣子,行事只能愈发谨慎。 每日上朝都是提心吊胆,生怕哪里做错了事说错了话。 池景玉心绪起伏,前世被禁足的分明是太子,如今却变成了三皇子。 他早就知道燕行舟不如太子沉稳,行事也激进且刚愎自用,却没想到对方能将一手好牌打得这么烂,早早的便惹了陛下的厌弃。 发生转折的原因又是什么? 太子么? 只可惜重生晚了些,否则还有回旋的余地。 池景玉敛去眼底的暗色,淡淡出声:天威难测,我们只需要尽好自己的本职便是。 你说得对。孟侍郎沉吟着点头,想到什么,突然眼含笑意看向他,还未向池侍郎道声恭喜。 池景玉神色莫名,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心里微动:何喜之有? 孟侍郎眼里噙了几分戏谑,声音愈发低了下来:左右礼部过两日便会张榜,凭你我的关系,我提前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也无妨。 第105章 听到这里,池景玉已有几分不好的预感,他眸光沉了沉,只听对方语气感慨地道:不出意外,这回的会元就是你那二弟了!从前谁能想到,池二公子竟有这样的本事! 池景玉一颗心跌入谷底,仔细确认:孟侍郎此话当真? 孟侍郎以为他太过激动不敢相信,笑吟吟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是激动坏了?放心吧,我还能唬你不成?太傅和翰林院拿着池二公子的考卷商讨了许久,听说陛下也点了头,尚书大人也确认过好几次。 池景玉眸光暗了暗,外人没有料到,他本人又何尝料到呢? 他这个二弟,竟是个深藏不露的。 他对池宴的印象还停留在只知玩乐,骄奢淫逸的层面,上一世他年纪轻轻便英年早逝,他更不会对他有多深刻的印象。 孟侍郎不知池景玉心思,满脸唏嘘:看来你池家很快便要出第二个青年才俊了,池侍郎,改日定要向我好好引荐一下你这二弟啊! 言外之意,竟是提前动了结交的心思。 池景玉神色愈发冷淡,然而对方并未察觉:我会转告给他,不过我这二弟性子不羁,就连我也拿他没办法,他愿不愿意还得看他的意思。 孟侍郎神色微顿,很快又笑了起来:年轻人嘛,可以理解。 对了,今日早朝陛下提到开春后,齐国会派使臣来进贡,恐有联姻之意啊!就是不知看中的是哪位皇子? 池景玉神色莫辨:太子既为嫡长子,他还没娶妃,哪里轮得到其他几位皇子呢? 前世这时候,太子已经被幽禁,眼看着被陛下厌弃,如今他好端端地坐在这个位置,那他便是再合适的人选不过。 不过太子的正妃,未来的一国之母绝不能是其他国家的公主,陛下也会考量再三。 池景玉只是有一点想不通,印象中,他并不记得有和亲这回事。 又过了两日,春闱放榜。 很快,池家上下就收到了报喜的人送来的好消息。 池宴人还在外面,刚一回府就见一家人欢欢喜喜迎上来:儿子,可真给咱们长脸! 池父池母围着他赞不绝口,满脸欣慰。 池宴目光在人群里环视一圈,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他语气故作漫不经心:怎么不见棠宁? 池母张了张嘴,这时雪青踏进门来,身后跟着个大夫,她语气透着些焦急:还请您帮我家小姐瞧瞧情况严不严重 池宴脸上的笑容一顿,脑海里一片空白,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语气艰涩:她怎么了? 池母正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间有些欲言又止,池宴脸色倏然白了白,二话不说往里奔去。 池母惊讶地瞪大了眼:阿宴,你跑什么!然而池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她转头和池父面面相觑,又好气又好笑,这孩子怎么跟丢了魂似的?棠宁又没什么事! 池宴几乎是跑着来到如意居,一路上他几乎想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个遍,母亲欲言又止的模样在脑海一闪而过,他自动理解成了为难。 仓促间,他只想到很多年前同样的画面,他中了秀才后欢喜地跟娘讨赏,她却突然病倒,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他不敢想象,如果躺在那里的人变成了沈棠宁 满腔的欢喜顷刻间被冷水浇透,池宴手脚冰凉,他头重脚轻地扶着门进去,嗓音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棠宁 沈棠宁正在榻边坐着,刚除去鞋袜,也是她不小心,刚听到池宴中了会元的消息太激动,出门的时候脚崴了一下。 不太严重,但是走路时隐隐作痛,池母不放心,便让她回来,又让雪青去请大夫来瞧瞧。 因为这种小事请大夫,沈棠宁到底觉得有些尴尬,她听到池宴的声音,一时惊讶不已,红着脸把脚往裙下藏了藏。 池宴脚步踉跄地进来,见她脸色带着不正常的红,误以为她发着热,瞳孔震颤。 他眼眶迅速红了,跌跌撞撞上前两步来到她面前,抬起的手几次才落下,抚着她的鬓发嗓音喑哑:我出门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就怎么就病成这样? 沈棠宁一怔,都顾不上尴尬,一头雾水地抬起头盯着他,眼里透着困惑:谁跟你说我病了? 池宴愣愣地低头打量她,下意识追问:那你这是? 她故作镇定清了清嗓子:脚崴了一下。 池宴: 第143章 余毒未清 得知这事只是个乌龙,池宴一颗心这才落了回去,他红着眼直勾勾盯着沈棠宁,直看得她心虚。 这下她也反应了过来发生了什么,池宴是误以为她出了事,所以这才急匆匆赶了过来? 沈棠宁眼睫颤动,回想起他方才他那副失态的模样,心里掠过一丝异样,她想开口缓和下气氛:那个 突然,池宴抿了抿唇俯下身来,一把将她搂入怀里,力道很重,他坚硬的胸膛和臂膀硌得她有些疼。 她两眼发懵,怔怔地撞在他肩头,缓慢眨了两下眼。 相拥的力道清晰地给她传达了一个信息,他好像有些紧张。 于是沈棠宁缓缓抬起手来,环住他的肩不太熟练地拍了两下,她轻声道:我没事,别担心。 方才一时冲动,池宴这会儿冷静了下来,耳根不自觉蔓上红色,理智告诉他应该撒开手,不过怀里的人实在过分柔软,他莫名不太想放手。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说话。 就在这时,担心池宴的池父池母也匆匆赶到。 池父站在外边,池母则领着大夫进来,甚至琢磨着要不要让大夫顺便给自家儿子瞧瞧脑子。 别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孩子的精神状态出现什么问题了吧? 她刚踏进门,猝不及防就瞧见这一幕,顿时倒吸口气,神情复杂又尴尬地拦住正要跟上来的大夫:先等等。 大夫一脸不解:不是很急吗? 池母抠了抠手指,言辞闪烁:其实倒也没那么急。 里面的沈棠宁和池宴已经一脸慌乱地分开,池母特意干咳两声,这才敢踏进去。 她目光在两人通红的脸上流转了几圈,眼神颇有些意味不明。 池宴主动站起身来吸引了注意力:先让大夫瞧瞧吧。 大夫瞧过了伤,自然是没那么严重,本来药都可以不用上,但池宴不放心,于是大夫只能给了个跌打损伤的药膏。 大夫正欲离开,池宴却开口挽留:劳烦您再帮忙替我们一家人都请个平安脉吧。 这是不是有些过于郑重了? 池父和池母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都有些疑惑,但他们也没开口反对,请个脉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棠宁倒是明白了什么,瞥了眼池宴的神色: 他这是想和二老摊牌了? 大夫依言诊过了脉,池宴和池父都没什么问题,沈棠宁气血不足,需要滋补。 她自己也知道这个问题,到了冬日她便格外畏寒,正是因为气血不足导致。 池宴认真地讨教:那怎么才能改善这个问题? 大夫沉吟片刻,给他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他一一认真记下。 沈棠宁在旁边瞧着他专注的样子,心念微动,她自己都没这么上心过。 到了池母这儿,大夫微微拧眉:夫人以前可是大病过一场? 池母一愣,点点头: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大夫又问了一些症状:是否偶尔会觉得心悸疲乏,四肢酸痛无力? 池母睁大了眼:没错,这您都看得出来? 大夫眉头紧皱,见他这副神态,池父心里不由一个咯噔:大夫,我夫人的身体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大夫似是有些顾忌,瞥了眼他们,池宴垂着眼冷静地道:您但说无妨。 他发了话,那大夫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语气谨慎:您这些症状,像是余毒未清导致的。 余毒未清?!池母愣在原地,池父也陡然变色。 他艰难地扯了扯唇:大夫,您确定吗?我夫人没中过毒啊 大夫语气笃定:老夫行医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夫人的身体原本很康健,何故会突然病倒,您难道没有怀疑过吗? 这话一出,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 池母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张了张嘴,脸色变幻莫测。 池父的神情同样好不到哪儿去,自己的夫人竟然中过毒,而他对此全然不知! 第106章 大夫走后,好长一段时间没人说话。 池父看向默然不语的池宴,嘴唇动了动,语气艰难:儿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好端端地突然让大夫给他们诊脉,若他不是事先知情,为何会有这一出? 但他又想不明白,如果儿子知情,为什么一直瞒着他们现在才说? 池宴看向池母,突然闷声不吭下跪:是儿子连累了娘。 沈棠宁正思忖着要不要回避一下,池宴已经出声:有一件事,我瞒了娘很多年。 池母恍惚察觉了什么,指尖颤了颤,上前将他扶住:阿宴,你先起来说话。 池宴执意不起,他简洁明了地说了事情的经过:娘可还记得儿子中秀才那年,您突然一病不起的事? 池父脸色发青,沉默片刻道:那病来势汹汹,请便名医都束手无策。 正是。池宴似是嘲讽地扯了扯唇,我前脚中了秀才,紧接着娘就病倒,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你是说池母如鲠在喉,脑中飞快闪过什么,身形忽地一颤。 沈棠宁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她:娘,您先坐下。 池宴眸光幽暗,抿紧了唇:我到现在还记得大伯母当时的神情。 此时侯夫人尚且年轻,人后时,倨傲尽显无疑,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虽是在笑,语调却冰冷:宴哥儿,你是个聪明孩子,竟能发现不对劲,还险些闹到侯爷那儿去。 年幼的池宴被压在地上,满眼通红狠狠瞪着她,他咽下满心不甘,苦苦哀求。 侯夫人不痛不痒地喝了口茶,徐徐道:侯府已有世子,便不需要其他人遮挡他的锋芒,你娘是因为你才遭难,是要前途还是亲娘,我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 生养之恩此生难偿,他只能弃了唾手可得的前途,郁郁不得志地做个纨绔。 池母听完,已是泪流满面,满目仇恨,她想起了很多她不曾留意的细节。 那段时间,待她不怎么亲热的侯夫人时常请她去喝茶,没过多久她就病了。 病好后侯夫人也没有邀她去过。 一想到儿子是因为他才背负这些沉重的经历,池母只觉得仿佛被剜心! 她儿子本该有更好的前途,是她这个做娘的误了他啊! 池母捂着胸口,从齿缝里艰难挤出几个字:我处处忍让,可她竟狠毒至此! 第144章 推心置腹 池母眼神颤抖地看向池宴,颤颤巍巍抬起手摸他的脸,未语泪先流。 池宴蹲下身将脸靠过去,她心如刀绞,抱着他失声哽咽:可怜我的阿宴,这多年来你是怎么过来的? 她一直以为儿子性情大变是受了刺激,却没想到这份刺激竟来源于她。 他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承受了这么多,他们却全然不知,还险些误解了他! 池宴眼尾泛着红,他垂着眼低声道:都过去了,娘平安无事就好。 他也意难平过,他难道不想一展宏图,混得像模像样么? 他难道就甘心做个纨绔,任人看低,被人踩在脚下吗? 可这些都比不上至亲重要。 那时的他无权无势,只能隐忍蛰伏。 可直至遇到了沈棠宁他才明白,与其沦为棋子任人宰割,不如做握棋的人,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沈棠宁在旁边默默盯着他,心绪复杂。 看似平静的语气,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呢? 她深知后宅的人心险恶并不比朝堂的波谲云诡来得轻松,妇人间的争斗算计如同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 年幼的池宴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存活下来,实属不易。 然而更令她惊讶的是,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池宴却没有随波逐流沦为那样满腹算计的人,仍旧保留了内心深处的一抹纯善,何其难得。 欺人太甚!我定要去向那恶妇讨个说法! 池母越想越觉得愤懑难平,猝然起身! 池宴抓住她的手臂,微皱着眉语调平静:娘,时隔多年,早已难寻证据,你去找她对质,她难道就会承认么? 侯夫人做事一向狠绝,不会轻易给人留把柄。 她也就是仗着池宴年幼,说出去的话也没人会相信,这才敢明目张胆威胁他。 而且她自始至终也没承认是她下的毒,这还是池宴自己推测出来的。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池母闻言怒火攻心,一股气流直冲脑海,皱着眉蓦地一口血吐了出来,斑斑血迹落在池宴的衣衫上,透着点黑紫色。 沈棠宁眸色微惊,连忙捏着手帕给她擦拭。 曼娘! 池父见状大惊失色,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池宴反应极快,和沈棠宁一起把池母给扶到座椅上。 紧接着两人退开,让大夫上前。 大夫神色凝重从包里取出银针,行针的动作快狠准,密密麻麻的针扎在池母头顶的几个穴位。 末了,又在池母十指处各扎针放了血。 针下去不到一会儿功夫,池母惨白的脸色已然有所好转。 沈棠宁见状松了口气,这是残留的毒素逼出来了。 果然,大夫看了眼池父,口吻带着安抚:老爷放心,吐出了这口瘀血,夫人体内的毒才能彻底清除。 见池母颓然地垂下眼帘,神色带有几分疲惫。 沈棠宁扶着池母靠着椅子,池父连忙追问: 那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大夫解释道:这是正常现象,不用担心。他顿了顿又继续,每隔一段时日我会来扎针,多扎个几回,并着药喝下,这毒也就慢慢清除干净了。 池父一颗心这才落了地,给足了诊金,亲自送他出了门。 沈棠宁腿扭伤了,走路不方便,池宴把池母送回院子睡下,这才回来。 她坐在绣凳上,见他进了门,主动问道:娘睡下了? 池宴点点头,肩膀松垮,眉眼间无意透露几分倦怠。 沈棠宁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 他依言坐下,垂着眼还在深思,抬眸就见她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唇角一松:这副模样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就说。 沈棠宁轻轻抿唇:没想到你过去处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中。 做了那么多年婆媳,侯夫人这人有多难相与,她心知肚明。 本以为只有女子会面临内宅的人心叵测,没想到身为男儿的池宴亦不能幸免。 池宴眸光飘忽一瞬,云淡风轻一笑:都过去了。 你从前为何不和爹娘他们说?沈棠宁问完这话其实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即便知道了又如何? 二房势微,老夫人又偏心,不过也只是提前撕破脸罢了。 况且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谁能拿侯夫人怎么样呢? 说不定还要被倒打一耙,随意扣上一顶帽子。 池宴眸色微黯,扯了扯嘴角:说了有用吗?娘危在旦夕,爹又没什么主见 而他又年幼,况且谁会相信看似和气的侯夫人背地里会做出这种事呢? 宁远侯是一家之主,不参与后宅之事,但真要闹起来,他会偏袒谁不言而喻。 至于老夫人,更是心偏的没边,池宴不是没想过求她,后果却是在深秋的天气跪了一夜,老夫人都不曾见他。 只因他娘突发恶疾,觉得晦气。 沈棠宁垂下眼,缓缓出声:我挺能理解你的感受,在外人看来,我爹对我和我娘很好,但有些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从小,父亲对她和阿辞就非常严厉,她是长女,要为弟弟妹妹以身作则,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甚至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要苦心经营名声,将来嫁个好人家,仿佛自己是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很多人暗地里对她不满,认为她虚伪做作,总是端着架子,事实上沈棠宁也厌恶透了这样的自己。 年幼的她难免对没有的东西格外渴求,她事事做到最好,也难以换来父亲一个笑脸。 而沈熹微什么都不用做,父亲却对她宠爱有加。 也是很久后,沈棠宁才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东西命中注定无缘,不是她不够优秀,而是对方不配。 她这是在笨拙地用自己的经历开解他。 池宴沉默地盯着她一会儿,默默取来大夫留下的药膏。 沈棠宁惊觉回神:你这是做什么? 池宴眉梢轻轻一挑:上药,不是脚伤了吗? 她险些咬到舌头,结结巴巴:我,我自己来就好。 他眉眼透露出玩味神态: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第107章 沈棠宁抿了抿唇,不想露怯:上个药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 直到池宴小心翼翼褪去她的绣鞋,沈棠宁强装的镇定险些轰塌。 第145章 能不能亲 她突然有点后悔。 方才太过匆忙,她还没来得及穿袜。 然而为时已晚,池宴已经脱掉鞋,握住她的脚腕。 他微拧着眉抱怨一句:怎么这样凉? 这会儿天仍旧冷,她又没穿袜,脚当然凉。 然而池宴接下来的动作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因为池宴蹲着身子,他话音落下后,便极其自然地将她的脚放到他怀里捂了捂。 他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反应,未经大脑思考,因为她明显感觉到他也怔了一怔。 沈棠宁眼睫迅速颤了颤,瞬间从脖颈红到耳根,索性别过头去,紧紧抿着唇。 池宴这会儿也不比她好到哪儿去,他垂着头,沈棠宁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耳垂红的滴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女子的脚好像不能随意看,那他方才那样自然 沈棠宁不会在心里暗骂他登徒子吧? 脑海里猝不及防闪过不经意瞥见的画面 女子的脚白皙得像雪,又格外的软,指甲圆润整齐,大庆女子没有缠足的风气,因此沈棠宁的脚也就是正常大小,堪堪能被他握在手里。 池宴越想脸越热,默默心想: 骂他是登徒子其实也不冤。 不过是无意间瞥见一眼,他竟然能记这么清楚! 呸,简直不要脸! 然而这会儿退缩不是摆明了心虚么,况且都进行到这一步,他只能佯装镇定。 沈棠宁动了动唇想说,他不必做到这种程度。 但话未出口,突然想到池宴之前跟他说的话,夫妻二人不必这样客气。 她又生生咽了回去,只暗自琢磨,这是不是也太不客气了? 冰凉的脚渐渐有了温度,仗着池宴低着头瞧不见她,她抬眼打量他。 池宴挖了块膏药,在掌心搓热化开,才谨慎地对着她的脚腕揉搓起来,隐约的灼热感让她心里生出一丝异样。 沈棠宁微咬下唇,瞧着池宴神色专注的模样,不自觉唇角微翘。 偶尔力道大了些,她受不住,脚背微微绷直,池宴立即警觉地抬眼询问:是我太用力了吗?那我轻些。 沈棠宁一怔,尴尬地应声:不用,还成。 她突然想找个地缝钻钻。 上完了药,沈棠宁如释重负松了口气,额角渗出了细汗,感觉像上了一场刑。 她忙不迭把脚收回来,端正地做好:那个辛苦你了。 到了嘴边的谢谢又被她咽了回去。 池宴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盯着她,喉尖轻轻滚动一下,嗓音干巴巴地问:那我能收取报酬么? 沈棠宁眼里闪过一丝讶然,她懵了懵抬眼,思索片刻点头:你想要什么报酬? 池宴看上去有些局促,他深吸口气俯下身来,极高的身量本该充满压迫感,却被他神色中透着的紧张冲散几分。 沈棠宁心跳莫名快了几拍,就听到他郑重其事地问: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早在方才她安慰自己的时候,他就有这个念头了。 她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一瞬,微微睁大眼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呆愣茫然:啊? 她的脸倏地染上红霞,嗓音发紧,这个 她被弄得一头雾水又羞窘万分,一时间竟不知该夸他有礼貌还是愣头青。 因为她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 沈棠宁卡了卡壳,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清了清嗓子:咳咳你没洗手。 这句话说出来多少有些煞风景,她本意是想岔开这个话题。 池宴却紧张地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希冀望着她,颇有些锲而不舍:那我洗完了可以亲吗? 这下把沈棠宁给问住了,她沉默的时间久的让他眼里逐渐露出失望的神情,她忽然心神一动,朝他招招手:你头低下来些。 池宴心念微动乖乖凑近,柔软的气息倏然扑近,他只觉得唇上一软,温热的触感一触即逝,整个人猝不及防怔在原地。 沈棠宁很快撤开,盈着水光的眼眸闪烁几下,面颊好似四月桃花:好了。 她许久没听见动静,硬着头皮抬头,见池宴仍是呆傻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不由抿抿唇:怎么了?不是你说要亲的吗? 池宴下意识摸了摸嘴唇,嗓音透着几分低沉的哑:我是想亲额头来着。 他倒也没那么贪心。 没想到你直接亲了上来。 我都还没做好准备。 他每说一句,沈棠宁的头就低垂一些,到了后面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好了别说了。她连忙打断他。 池宴意犹未尽咂咂嘴,眼睛亮亮地盯着她:可以再亲一次吗?我现在做好准备了! 沈棠宁忍无可忍,涨红了脸抬眼瞪他,眼尾盛开一抹春色,眼底水光潋滟,语气含嗔:池宴! 池宴惋惜地抿了下唇:那留着下次。 沈棠宁深吸一口气:你出去! 她现在想一个人静静。 这回池宴没再坚持,得了便宜的他见好就收,出去的时候还体贴地关好了门。 他人一走,沈棠宁再也坐不住,她神色平静地起身来到床榻前坐好,冷静须臾,然后把脸往被褥里一埋。 池宴满面春风从房间里出来,雪青神色狐疑盯着他看了几眼,眼神若有所思。 八两正靠着柱子打瞌睡,听见动静顿时站直了身子,抬眼一瞧脱口而出:公子,你是不是发热了?他哆嗦着打了个喷嚏,摸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抱怨,我就说,这乍暖还寒的天最容易着凉了! 池宴白他一眼,颇有些无语:你怎么不说我喝酒了呢? 八两闻言还真凑上来闻了闻,乐呵呵道:公子逗我玩呢,您身上都没有酒味儿!怎么可能是喝酒了?他话音一顿,语气谨慎,该不会是被少夫人打了吧? 嘶,这也不像啊! 池宴眼神怜爱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怪你,一边玩去吧。 树上盯梢的元昭面无表情掏了掏耳朵,神色淡定且麻木: 果然是春天来了。 第146章 难言之隐 自从那日后,沈棠宁和池宴的关系明显亲密不少。 偶然间的对视,都能让两人脸红心跳又故作镇定地避开。 这二人还以为自己没露端倪,殊不知身为过来人,池母和池父早就察觉到异样,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夜里,池母抹着泪感慨:能看到他们逐渐成为彼此的依靠,我也算是放心了。咱们阿宴,实在太苦了!过去我总觉得他不够成熟稳重,没想到他才是背负最多的人,是咱们拖累了他! 背负骂名,承受世人误解这么多年,他心里又是何种滋味? 她不敢想,一想便觉得锥心之痛。 池父默默给她递手帕拭泪,沉默良久才道:两个孩子会越来越好的。 春闱后,再有一月便是殿试。 有了之前的经验,池宴自然不会怯场。 沈棠宁还是反复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他也都耐心地应下。 吃过了早膳,池宴随口道:今日放一天假如何? 他如今非常自觉,出门前都会提前报备。 她轻轻颔首,有些好奇地多问了句:是和季公子么? 季无涯虽然没有中举,但他父母早就知道他不是读书那块材料,因此也没什么不满,反倒还安慰他不要太伤心。 季无涯自然是伤心的,往后池宴便再不能陪他斗鸡走狗了,原本三剑客,变成他孤零零一个人,能不伤心么? 池宴的神色有些一言难尽:还有萧聿,今日这饭局是他约的。 沈棠宁眉梢微扬:你和萧公子倒是合得来。 池宴挑了挑唇,意味深长道:我对脑子不怎么好使的人,总是格外包容的。 她眼神似笑非笑:沈辞也在其中么? 他嘴角弧度僵了僵,觑着她的脸色谨慎地答:那肯定不能,小舅子聪明着呢! 来到醉仙楼,萧聿让人上了几坛酒:今日不醉不归! 第108章 池宴瞧见这阵仗眉尖轻耸:先说好,我只来作陪,这酒么我可不沾。 喝酒误事,吃亏上当一次就够了。 萧聿登时怒目圆睁瞪向他:还是不是朋友?! 池宴下意识道:本来也不是啊。 萧聿: 他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被季无涯死死抱住:冷静!冷静!你理解一下,池宴是个妻管严,他不喝我陪你喝! 萧聿一屁股坐下来,抱着酒坛不忿地抱怨:成亲有什么好的?喝个酒还要被人管着!是娶个媳妇回来还是请个祖宗回来? 季无涯小心翼翼瞥了眼池宴,语气不赞同:也不能这么说吧? 池宴一脸淡定地坐下,支着下巴一针见血:你家里给你定亲了? 萧聿脸色一僵,恼怒地瞪他一眼:这你都能猜到? 池宴耸了耸肩,心说这还真不是他猜的,而是听沈棠宁随口提过一句。 他心中已经有了数,还是问了句:哪家的姑娘? 萧聿皱着眉思索:太常寺卿的女儿,叫江什么月来着? 季无涯恍然大悟:江清月!不是,都定亲了你连人家名字都记不住? 谁跟你说定亲了!萧聿面露不忿,八字没一撇呢,我又没同意! 池宴笑了一声,语气闲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同意有什么用? 萧聿本来就憋屈的紧,闻言没好气道:我让你来是给我分忧解难,不是给我添堵的! 季无涯乐不可支:人江家姑娘又不差,你至于视她如洪水猛兽吗?江小姐和嫂夫人还是闺中好友吧? 他看向池宴,后者垂下眼帘但笑不语。 萧聿翻了个白眼: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强扭的瓜不甜! 在父母的安排下,他和江清月见过一面。 对方全程笑意勉强,态度疏离客气,也不像看上了他的样子,既然如此,何必硬要凑成一对? 季无涯好奇地问道: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萧聿认真地思索起来:首先得长得好看!最好是人群中一眼能看到的那种! 季无涯心说,你倒是眼光高! 其次,脾气要温柔,不能对我动手动脚! 萧聿一想到自家亲娘那彪悍的模样,忍不住一个哆嗦。 季无涯扒着手指头数了数:还有呢? 才情出众,带出去有面子! 听到这里,池宴脸色已经有些不对。 萧聿还在乐呵呵继续:不能太逆来顺受,我喜欢有主见的! 季无涯默了默,瞥了眼池宴的方向,嗓音发虚:是不是还要姓沈? 萧聿一脸茫然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啊?也没有必要那么苛刻吧 季无涯嘀咕了句:你说的标准不就是沈大小姐么? 萧聿回味过来的同时,池宴已经挽起了袖子,皮笑肉不笑:我看你是讨打! 萧聿下意识抱住头:误会!绝对是误会! 季无涯连忙拉住池宴:宴子,别别别别冲动! 两人好不容易将他劝了下来。 见池宴冲他招手,萧聿一脸心有余悸,没敢凑过去:我真不是觊觎你夫人! 池宴冷哼一声:我知道。 不然他还能好好的坐在这儿? 你不是不想娶江小姐么,我给你出个主意,保管效果立竿见影。 萧聿将信将疑凑近过去:真的? 池宴眼里浮起一丝戏谑,语调循循善诱:你不是想让对方打消念头吗?那么总得做出点牺牲不是?不如你就说自己有难言之隐 萧聿下意识看了眼下半身,默然片刻,勃然大怒:你才有难言之隐呢! 池宴清了清嗓子:不一定是这个。 对方这才按捺住火气,继续听。 只听池宴语气淡定:你可以说自己好龙阳之癖,保管江家马不停蹄就打消了念头。 萧聿涨红了脸咬牙切齿:那我爹也得把我的腿打断吧?! 池宴眼神怜悯:想要达成目的,总得牺牲点什么。 萧聿气得脸色扭曲,那牺牲未免也太大了吧! 他犹豫良久,咬紧牙关试探:那总得有个对象吧?我和谁,难道和你吗? 池宴瞬间面无表情:滚。 萧聿神色讪讪,将目光落在季无涯身上。 后者毛骨悚然:你看我做什么! 第147章 被人跟踪 三人从醉仙楼离开。 街道旁,一人盯着几人离开的方向,神色隐晦不明。 唐旭眸光暗沉,心中情绪起伏: 池宴何时与萧聿混到了一起?这两人不是向来针尖对麦芒,互相看不顺眼么? 他想到什么,一颗心骤然沉了沉。 之前有人举报他舞弊,他百思不得其解会是谁在背后暗算他,如今想来,这人会不会是池宴? 他自认行事小心谨慎,未曾在池宴面前露出过破绽,对方却有意疏远他。 垂在身侧的拳头一点点攥紧,唐旭眼里划过一抹阴郁。 和其他人不同,他是知道池宴的才华的。 几年前,他去池宴家中做客,偶然得见一篇文章,那是池宴随手扔在书房角落里的废纸团。 出于好奇的心理,唐旭偷偷捡起来看了两眼,随即心中大震。 他认得池宴的字,知道这篇文章是出自他的手,正是如此他才深觉震撼! 他并不是胸无点墨的草包,和池宴的情况类似,他是家中庶子,上头还有个草包嫡兄。 他若不收敛锋芒,嫡母不会让他平安无事活到今天。 可他没想到,池宴也是如此,纨绔只是他的伪装,那篇文章很多想法非常新颖独特,词藻并不过分华丽,却让人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如果流传出去,会引起多大轰动可想而知! 他偷偷留了下来,心生贪念,将文章誊抄了一份,以自己的名义呈给国子监某位先生,本也没抱什么希望。 不料对方看完十分欣赏,当即召见了他,两人相谈甚欢。 还有三皇子,也是因为这篇文章才找到他,让自己为他做事。 一开始唐旭很激动,可时日久了,他却越来越焦虑不安,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偷来的! 他自己是有真才实学,可一开始就走了歪路,做了亏心事的人总是心虚,于是一步错步步错。 他担心迟早被人揭穿,在这样的反复折磨下,于是对池宴的心态也逐渐发生了转变,暗生嫉妒。 他希望池宴一直保持这样碌碌无为的状态,永远不要展现出他的才华。 于是上一次秋闱之时,他在池宴带来的水中下了药,他腹泻不止,成功耽误了考试。 唐旭心中一闪而过愧疚,可在野心面前,这份愧疚不值一提! 可他没想到,蒙尘的明珠终有再现光华的一日,他和池宴,也走到了决裂的这一步。 唐旭目光沉沉,转身往回走。 一人拦在了他面前:先生,殿下要见你。 殿试这日,池宴随着考生一道进宫。 沈棠宁将他送至宫门口,便打道回府。 殿试少则一日,多则三日,没那么快出结果。 行至一半,她正欲去店铺里瞧瞧,掀开帘子却无意瞥见了柳疑复。 他今日并未穿官服,而是穿了身雨过天晴色长袍,微垂着头沿街而过,去雨中青竹亭亭而立,神色却有几分凝重。 沈棠宁本无意打扰,却不留神瞥见他身后两个行迹鬼祟的陌生男子,若有若无跟着他。 她心念一动,忽然出声:柳大人留步。 沈棠宁的声音不高,却清亮柔和,很有辨识度,柳疑复有些疑心是自己的错觉,怔了怔抬起头,在看到沈棠宁的时候,才恍然发觉不是错觉。 他顿了顿走上前来,微微颔首一礼:许久不见。 沈棠宁眼风不着痕迹轻扫,见那两名男子还徘徊在不远处,眉心不由蹙了蹙,含笑望向柳疑复:柳大人这是去哪儿?正巧闲来无事,我可以送你一程。 柳疑复本能地觉得不妥:不必麻烦 不麻烦。她声调不疾不徐,眸光意味深长,柳大人不必推辞。 柳疑复抿了抿唇,似有顾忌,退让一步拱手:那有劳。 驾车的是元昭,正要给他让道方便他上马车,柳疑复抬手制止他,掀起衣袍往车辕上一坐:不必麻烦,我坐这里就好。 第109章 沈棠宁是女子,共处一室不妥当,他得避嫌。 沈棠宁见状也没阻拦,只是无声笑了下:元昭,问问大人去哪里。 柳疑复答道:去青玉坊。 沈棠宁一顿,也没多言,元昭默不作声驾着车。 等驶出了一段距离,确认那两人没有跟上来,沈棠宁这才隔着帘子轻声提醒:柳大人,方才有人跟踪你。 柳疑复侧过身看了眼帘子,眉心微敛沉声道:我知道,多谢你替我解围。 沈棠宁有些讶异,本着投桃报李的心态,问了句:大人近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是否需要帮忙? 柳疑复也帮过她,礼尚往来本是人之常情。 不用麻烦,对方暂时不敢动我。柳疑复委婉拒绝,无意将她也牵扯进来。 经过他低声叙述,沈棠宁才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早在前几日,柳疑复下值回家后,就发现家中曾有人造访。 他有强迫症,书本案宗一定要按顺序摆放整齐,然而他却发现有几本书位置被移动过。 柳疑复是独居,父母早在几年前去世,也没有兄弟姐妹,家中只剩他一人,可以说是无牵无挂。 因为没有后顾之忧,所以他办案从来只认证据不认人,很是得罪了一些人。 他本以为对方没找到东西就会放弃,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敢光天化日跟踪他。 沈棠宁眸光微动:那就是大人近日查的案子牵扯到什么人的利益,被盯上了。 这么说来,干他们这一行也不容易,一个不好命都得交代进去。 柳疑复皱皱眉,念及这案子并不涉及到什么隐秘,是以提了一句:我近日查的案子也没什么特别,有人举报说坊间出现大量古董文物造假,我便奉命来查这一桩造假案。 沈棠宁忽地怔住:古董文物造假? 听她语气有异,柳疑复低声询问:可有不妥? 她思绪抽离出来,意味不明扯了扯嘴角:也没什么,只是我父亲前些日子被人哄骗,也收集了不少赝品。 那令尊十有八九也是此案受害者。柳疑复皱了皱眉,好心提醒,回头记得让令尊来大理寺报个案。 第148章 为何入仕 沈棠宁不由好笑,这么丢脸的事,她父亲那样爱面子的人,会情愿主动报案? 不过她还是领了情:多谢柳大人提醒,我会转告我父亲。 她话音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不过大人方才说要去青玉坊,此案和青玉坊有关么? 涉及案情进展,柳疑复稍作犹豫,没有立即答复,沈棠宁会意一笑:是我失言,若是不方便回答,大人不必为难。 他神色微怔,缓声道:你是受害者家属,也有权知道案情进度,实不相瞒,我查了下那间售卖古玩字画的店铺博古斋,发现正是青玉坊名下的铺子,所以这才前去一探究竟。 沈棠宁眼里闪过一抹思索,又是青玉坊? 这般明目张胆以次充好将赝品卖给权贵,是真有恃无恐? 她思及上回元昭在青玉坊的经历,温声提醒:此地鱼龙混杂,大人不该以身涉险,至少身边也要带几个人才是。 对方摆明了后台不简单,只身前往,她怕柳疑复招架不住。 毕竟他瞧着就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即便是朝廷命官,对上地痞无赖也有的头疼。 听出她的关切,柳疑复眼睫颤了下,低声道谢:多谢提醒,京兆府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 沈棠宁便不再多问,让元昭将人送到青玉坊,到了目的地,柳疑复跳下马车回过头来,眼眸漆黑望过来,拱手道谢:多谢相送,沈大小姐请回吧,告辞。 沈棠宁手扶着帘子,望着他挺拔的身影进了青玉坊的大门,眼眸倒映着明明灭灭的光影。 元昭感慨的声音传来:一心为民,柳大人倒是难得的好官。 她眸光微动,好官要么不得志,要么惨遭奸人陷害,上一世她先走一步,那会儿就已经听闻柳疑复被同僚排挤,还不知为何触怒了陛下被革职。 不管怎样,她都希望柳疑复这样的人,不要再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回吧。 殿试在保和殿举行,这一场仍是考策问。 殿内气氛寂静,只剩下考生在纸上奋笔疾书的沙沙声响。 池宴坐在其中,落笔的动作行云流水,偶尔因为思考略作停顿,神色时而凝眉,时而松快。 沈辞紧抿着唇,眉头蹙在一起,神情略显凝重,也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上首坐着帝王,头一回面圣的考生或多或少都有些压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逐渐摒除杂念投入到了眼前的考试中。 都走到这一关的,都是经历了优胜劣汰,在残酷的竞争下胜出的人,综合素质自然不一般。 崇德帝深沉莫测的目光掠过底下的考生,垂眼淡淡道:这届考生不错。 福公公笑着附和:可不是么? 他心知肚明,陛下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每届殿试都会出一些岔子,比如考生因为太过紧张,笔摔在地上。 又或者吓得尿裤子,更甚者还有当场晕过去的! 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太医们都在偏殿候着呢! 崇德帝瞥了眼下首的人:可还受得住? 燕淮用手帕掩着唇闷咳一声,扯出一抹笑意:多谢父皇关心,儿臣并无大碍。 让他来一同监考是崇德帝的意思,除了太子旁的皇子都没这个待遇,许是皇帝心中自觉亏欠,近日来对太子的态度愈发慈爱。 然而燕淮心知肚明,这样的慈爱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旦涉及到利益,并不影响父皇翻脸无情。 他微垂眼帘,温润的神色添上一分隐晦。 崇德帝站起身来,走下来一一巡视。 不少考生察觉到动静,身姿不由自主绷直,有些僵硬。 崇德帝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大致瞥了几眼答卷,便掠过看下一个。 池宴正专注在写的过程中,直至面前落下一片阴影,他反应了过来,但也没抬头,而是继续奋笔疾书。 之前被崇德帝嘲讽过他的字,他回去以后就勤学苦练,终于有了一点长进。 他满心等着狠狠惊艳皇帝,然后就听到头顶上方落下一声嗤笑,声音不大,却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异常清晰。 周围的人不由对池宴抱以同情的目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陛下嘲笑,十有八九是要落榜了。 换做心态不好的人,这会儿已经遭受巨大打击,心神恍惚。 然而池宴脸皮奇厚,他愣是硬着头皮装作没听见,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崇德帝看了他几眼,神情平静地离开。 燕淮瞥见这一幕,眼里闪过若有所思。 这还是他回京后第一回 ,正儿八经地打量他这个妹夫。 燕淮并非听信谣言之人,平心而论,池宴给他的印象并不差,坦荡磊落,眼神干净,不像心思不正的人。 他和池景玉接触较多,但对方心思深沉难以窥破,行事谨慎,擅长权衡利弊。 说实话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但他本能地有些不喜。 如今看来,对方果然不是什么良人! 池宴他接触时间尚短,多的也不好评判,但他发现,父皇好像还挺喜欢他? 知子莫若父,反过来也同样,父皇的心思他多少能猜透一二,若是不喜欢,他根本不会在对方身上浪费任何时间。 燕淮垂下眼眸,心中暗忖,恐怕他这位妹夫会榜上有名了。 漫长的考试终于结束,接下来轮到皇帝提问。 到了池宴这里,崇德帝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为何入仕? 一时间,池宴脑子里想过许多想法,迟疑片刻: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崇德帝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抹兴味,板着一张脸:在朕面前,胆敢说假话便是欺君! 池宴望着他,诚实地道:可说真话容易掉脑袋。 四周顿时一静,不敢置信的目光纷纷射向他。 大家脑子里闪过同样的想法 他莫不是疯了? 崇德帝神色喜怒莫测:那你说来听听。 池宴有些忸怩地眨眨眼:要是话不中听,那陛下恕我无罪吗? 福公公一时哑然,燕淮也眸光闪过忧色。 却见崇德帝狠狠瞪池宴一眼:朕恕你无罪! 第110章 池宴如释重负,坦然地道:真话便是,草民想做大官,护我家人再不受人欺凌。 众人: 他还真敢说啊! 崇德帝眼神莫辨:那假话呢? 池宴神色郑重了几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注1) 殿内陷入漫长的寂静。 第149章 娘子娇气 殿试结果要次日公布,考生只能先各自回到住处。 出宫后,不少考生纷纷上前安慰池宴:池兄,你也莫要太过伤心,大不了下次再来嘛! 就是啊池兄,不管怎样,你敢当着陛下的面那样说,我都敬你是条汉子! 众人心情百感交集。 池宴说完那句话后,陛下良久未吭声,最终也只是冷笑,意味深长地睨着他:你倒是胆大包天! 只此一句后,再无下文。 所以大家都默认池宴要落榜,虽然陛下一言九鼎,说恕他无罪,可触怒了陛下,帝心难测,让你落榜那还不是顺手的事? 池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也没办法,大不了和诸位几年后再聚嘛! 众人神色一僵,纷纷唾弃地离他远了几步:去去去,谁要和你再聚! 就是,你考不上,我们可不一定考不上! 不过池兄,你最后那句话说的是真好啊!看不出来,池兄还有这水准呢? 池宴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看不出来是对的,因为那句话就不是我说的,而是一位名叫张载的先生,我只是借用一下。 要不是以他文学水平实在想不出来更文绉绉的话,他也不会借用名人名言。 众人: 你倒还挺实诚。 一群人陆陆续续散去,沈辞这才来到池宴身边,瞪他一眼咬牙低声道:陛下面前,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池宴意味不明扯了扯唇:正是因为陛下面前,才要实话实说。 他大可以扯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但以陛下的眼力,会看不出来么? 更漂亮的话对方想来都听腻了,适当剑走偏锋也不失为一种对策。 沈辞神色微讶,皱着眉端详他,突然发现自己多虑了,这人心眼子可比他还多,哪里用得着他来操心? 他轻哼一声:要不是为了我阿姐,谁想管你?回去了,向我阿姐问声好! 池宴瞧着他离开的背影,唇角微微一挑。 小屁孩还挺傲娇。 沈棠宁见池宴归府,也没问他结果:累了吧?饭菜让人热着呢,先喝碗热汤垫垫肚子。 池宴依言坐下,接过递过来的汤碗喝了几口,一日几乎没怎么进食,这会儿确实饿的慌。 他拾起两块点心囫囵塞嘴里,一副饿狠了的样子,她抿唇笑了下:不着急,慢点吃。 池宴抬眼看过来:你就不好奇我发挥得如何? 沈棠宁神色闲适地端起茶盏抿了口:无论发挥如何,如今都已经尘埃落定,还去问那些做什么? 池宴见她淡定自如的模样,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板着张脸神色凝重:我今日在殿上说错了话,恐是将陛下给气着了。 她闻言一怔,下意识抬起头:那陛下可有罚你? 他愁眉苦脸叹了叹气:当时没罚,事后可就未必了! 沈棠宁眉心蹙了蹙,信以为真,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你当时说了什么? 陛下问我,为何要入仕?我只能实话实说。她神色专注,偏头仔细听他慢条斯理道,说我家中娘子娇气,过惯了锦衣玉食仆从成群的日子,若不做官,她便要同我置气,将我撵出家门 沈棠宁觉出不对劲来,狐疑地抬眼,恰好对上池宴促狭的眼神,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好气又好笑,站起身来,微抿唇攥紧了帕子扔他脸上,眼尾上挑语气似笑非笑:你那娘子如此霸道,为何不休了她? 沁着淡淡香气的手帕自脸上滑落,池宴握在手里,忽然哑了声,眨了眨眼干巴巴道:若是休了,那我上哪里找这样聪慧貌美的夫人? 沈棠宁蓦地俯下身,手指轻抬起他的下巴,眼眸盈盈似水,呵气如兰:郎君瞧我如何? 他戏弄自己,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自然是要报复回来,可她从未做过这样轻浮的动作,耳根不知何时悄然红了。 但池宴并未发觉,何时见过她如此情态,他深受震撼,略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这个容我思考片刻。 沈棠宁眯起眼眸,冷哼一声推开他:还真敢想?美的你! 她欲撤身离开,腰肢蓦地被揽住,本能地惊呼一声。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沈棠宁再睁眼时整个人已经落到池宴怀里,他低头看她,黑眸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撩完就跑,不好吧? 她强作镇定,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却被更紧地扣住:别动。 沈棠宁撞入他暗沉的眼眸,察觉到他嗓音也低哑几分,莫名不敢再乱动。 池宴俯下身来,极富侵略性的气息倏然靠近,她眉睫颤了颤,本能垂下眼帘,忽听他在耳边闷闷道:可以抱一会儿么? 听着还有那么几分可怜。 沈棠宁心一软,还未出声,他已经动作轻柔地揽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处。 这回倒是长进了。 见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僵硬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趴在他怀里,耳边是他沉闷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闷闷地敲在她的心上。 她眸光明明灭灭,无意识将池宴的袖摆攥得发皱。 棠宁。他低声叫她。 沈棠宁回过神,很轻地应了声:怎么? 突然想起很多人都这样叫她,池宴抿了下唇,藏有私心地低声改口:阿宁,我以后可以这样叫你么? 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湖面,她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有些奇妙的感觉。 沈棠宁耳根微热,面不改色:可以。 池宴试探性地道:阿宁? 嗯。 阿宁,阿宁。 沈棠宁撇过头,不太想搭理他。 池宴抬起懒倦的眉眼,抬起她的脸,眼巴巴望着她:你怎么不理我? 她忍无可忍,抬手捂住他的嘴,语气冷静:聒噪。 他蓦地闷笑起来,胸腔都在震动,她耳尖通红,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池宴笑够了,这才拖着慵懒的腔调慢慢道:淮止,我的字。 第150章 状元游街 池宴早早便进了宫,参加传胪大典。 殿试的名次会在大典上公布,考生们无不心情忐忑,待宣制官宣读策试结果,传胪官依次传唱状元、榜眼、探花的名字时,众人更是屏息凝神,沉默以待。 一甲第一名,池宴! 周遭鸦雀无声,惊异万分的目光纷纷看向人群中的池宴。 那些个安慰池宴让他别太难过的,此刻更是脸色僵硬,脸上火辣辣的疼。 嘶! 这谁能想到呢? 连中三元,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 池宴眸光颤动,在众人注视中上前一步,别看他神色自若,其实心中也并不平静。 他虽有一定把握,但也知道人外有人,因此并不敢托大。 这个结果的确在他意料之外。 一甲第二名,楚明誉! 楚明誉也上前一步,偏头看了眼池宴,心中慨叹不已。 之前还有人说池宴中解元是运气,如今便只能心服口服了,殿试由陛下亲自监考,容不得半点弄虚作假,池宴的实力毋庸置疑。 楚明誉看着这位日后的同僚,展露笑容,低声道:恭喜池兄。 池宴也笑着回:同喜。 很快,第三名黑着脸来到两人身边。 沈辞暗搓搓瞪了瞪池宴,磨了磨后槽牙: 本来以为怎么着也能捞着个第二,他自知楚明誉的实力不容小觑,已经做好了不如对方的准备,却不料半路杀出个池宴! 池宴朝他露出一口白牙:巧啊,小舅子。 沈辞额角跳了跳,别过头去。 殿试放榜啦! 一大早,燕京城已从沉睡中醒了过来,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新鲜出炉的殿试结果。 第111章 待会儿要游街呢!我得去占个好位置,也好一睹那新科状元的意气风发!那可是连中三元,哎哟,这还是咱们近百年来头一个呢! 哎,帮我也占一个!我摊子还没收呢! 街道被清理干净,锣鼓喧天中,浩浩荡荡的仪仗队沿街而来。 街道两旁围堵得水泄不通,场面声势浩大。 得了消息的沈棠宁和池父池母一同站在二楼某处茶馆沿窗位置,若非来得及时,这里的位置也难买到。 二老喜上眉梢,脸上是遮不住的欢喜:快看,来了来了! 沈棠宁垂眸望去,待队伍走近,她一眼瞧见了人群中的池宴,他头戴簪花身着锦袍,立于高头大马上,眉眼散漫不羁,俊美得格外出挑。 她眸光定了定,仔细打量着这样陌生的他,唇角弯起一抹浅浅弧度。 只见他平日散漫随性惯了,如今拾掇一番,倒是也令人耳目一新,挪不开眼。 旁边传来池母的低呼:天爷,那是我儿子? 她激动不已地和池父对视,泪光闪烁,看到了吗?那是咱们儿子! 她语气无比自豪,含着热泪的眼神却让人心酸。 池父连连点头,背过身去抹了把眼角。 沈棠宁搀扶着池母,轻声细语道:您瞧,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早说过,夫君他可以。 池母握着她的手,忍着泪意笑起来:棠宁,好孩子,你说得对。她声音哽咽一下,若是没有你,我们如今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世间好女子千千万,可阿宴能遇到一个懂他的人,着实不容易。 这时,街道上突然热闹起来,沈棠宁垂眸看过去,眸光微凝。 不少闺阁少女笑着道:快看,状元郎来了! 一时间,不少香囊朝池宴怀中掷去。 自古以来榜下捉婿并不少见,更何况那状元郎还生的俊美,少女哪能不怀春? 池母见状心里一个咯噔,生怕沈棠宁多想,干巴巴解释:棠宁你别误会,娘只认你一个儿媳! 沈棠宁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娘放心,我没多想。 她看了眼下方的池宴,意味不明一哂。 池宴被砸了个懵,茫然地抬头四望。 不是游街么,怎么成了游街示众了? 楚明誉策马上前来,笑着好心提醒:池兄,这是姑娘们中意你呢。 池宴闻言,顿时一个激灵:可是我成亲了啊! 掷果盈车的典故他还是听过的,但他着实没想到他一个已婚人士也有这个待遇! 沈辞轻哼一声,在身后阴阳怪气,一副随时要告状的模样:看你回去后怎么跟我阿姐解释! 池宴一听顿时有了主意,他正愁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些香囊,毕竟是姑娘家的心意,随手扔地上任由人践踏也不太好。 他一股脑塞给楚明誉和沈辞:见者有份,都不白来,都不白来啊! 二人盯着怀中的香囊陷入沉思: 这样也可以么? 至于剩下的,池宴给姑娘们扔沙包似的扔了回去。 一时间,场面顿时有些滑稽。 沈棠宁原本有些不虞的心情好转许多,她唇角微挑,将自己的香囊取下,用手帕仔细包好,抬袖也掷了过去。 本也只是图个热闹,不料准头不错,正中池宴怀里,从他衣襟滚落。 他正不胜烦扰,拿起香囊就要扔回去,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手帕上几支粉白的海棠花,突然一顿。 西府海棠,沈棠宁的最爱,手帕衣裳上也爱绣。 他眼底微亮,迅速抬头逡巡四周,和窗边的沈棠宁猝不及防对上目光。 她站在楼上垂眼看过来,白底蓝花的袍角被风吹的翩跹,唇边几许笑意还未收起,就这么直勾勾和他对视。 池宴抬头仰望,眸光发亮,然后握着香囊用力朝她挥了挥手,眉眼意气风发。 似是没想到他这么胆大,当街就做出这样的举动,沈棠宁怔了怔,脸微烫,但也没有别开眼。 周围的姑娘们循着池宴的视线瞧见了她,顿时闹了个脸红。 错了错了!忘了状元郎已有家室,人家夫人该要吃味了!咱们看看其他两位! 哟,那探花郎生得真俊俏,还容易脸红呢! 榜眼也不错,看起来谦和有礼,成熟稳重! 仪仗队没有停留太久,一路敲锣打鼓地远去,沈棠宁目送池宴的身影离开,回头道:爹娘,咱们也回吧? 围着燕京绕上一圈,池宴就该归家了。 第151章 赴琼林宴 翌日,池宴要赴琼林宴。 他开始嫌自己的衣裳太过花里胡哨:这些是不是不够成熟稳重? 从前他的人设是纨绔,衣裳也喜好锦衣华服,看上去越败家越好。 可今日要见的都是未来的同僚,自然要换一副形象。 沈棠宁站起身来到衣柜前端详片刻,给他挑了一身月牙白杭绸直缀,上面用银丝绣了暗纹团花。 既不张扬,也不过分单调。 她沉吟片刻:今日陛下还有不少朝臣也会赴宴,不宜太过张扬,这身便很合适。 池宴打量了几眼,也觉得不错:还是你眼光好。 沈棠宁唇角微扬,觑了眼他的衣柜:回头再让人裁几身适合隆重场合穿的。 池宴换好衣服,气质果然沉稳许多,他微俯下身,朝她眨了眨眼:那我走了? 她端详之后并无不妥,颔了颔首:去吧。 池宴却站着没动,神色有几分不自然:就没点表示么? 她困惑地抬眼,正不解其意,只见他非常刻意地偏了偏头:咳咳。 她突然会意,眸光闪烁几下微微踮起脚,在池宴闭眼的瞬间,指尖在他唇上不重不轻点了一下:惯的你! 虽然没达成目的,池宴临走的时候唇角却是翘着的。 琼林苑内,曲水流觞,亭榭点缀。 朝臣及登科进士云集,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池宴四目相望,还未看清有哪些人,已经有人端着酒杯上前与他攀谈。 状元郎,幸会幸会! 池宴抬眼看向来人,不认识。 他勾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开始了应酬。 几番交谈下来,池宴脸都笑僵了,他不着痕迹揉了揉面颊,心里慨叹。 沈辞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捏着嗓子道:恭喜啊池状元! 池宴深吸口气,刚挤出笑容回头:多谢 待沈辞那张满是戏谑的脸映入眼帘,他顿时眉耷了下来,没好气瞪他一眼:是不是闲的? 沈辞挑了挑眉:是比不得状元郎忙,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池宴眉头一挑正要开口,却听对方哼了哼:过来,给你引荐个人。 池宴一头雾水地跟在他身后,待瞥见席间坐着的老者时,心中豁然开朗。 对方抬头看过来,神色平静,眼神充斥着祥和与历经世事的智慧。 沈辞上前一步,恭敬开口:外祖父,这就是我姐夫池宴。 一边说着,回过头来冲他使眼色。 池宴垂首上前,恭谨地俯身行礼:谢老先生。 面前这位老者,正是沈棠宁的外祖父,曾任太傅,如今任太师一职,长公主乃至当今圣上,都曾受过他的教导,德高望重。 谢太师端详着池宴,良久才出声:是个好孩子,不过你该随棠宁,唤我一声外祖父。 池宴微微抬眼,从善如流改了口:外祖父。 坐。谢太师指了指旁边的位置,池宴落了座。 他随意问了池宴几个问题,他都对答如流,逐渐的对方眼里流露出满意之色。 陛下快到了,谢太师没有留他说太久的话:去吧,改日有空,也随棠宁来看望一下我这个老人家。 池宴拱了拱手:改日晚辈定和棠宁登门拜访。 池宴回到自己的位置,心中思绪起伏不定。 棠宁的外祖的确如传闻中那般,是个通透的人。 但他心中却有些不安,之前他就洞察到陛下企图扳倒世家的意图,若真要付诸于行动,谢家绝对首当其冲,难以幸免。 二弟。 冷淡的嗓音让池宴收拢思绪,他抬眼毫不意外对上池景玉的目光,他神色深晦:还未恭喜你蟾宫折桂。 池宴扯起嘴角站起身来:多谢大哥。 第112章 两人目光相撞,皆是一暗。 池景玉率先打破沉默,眼神意味不明:从前不知,二弟竟还有这样的能耐。 池宴眉眼讳莫如深:大哥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毕竟哪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呢? 对方神色凝了凝,稍显冷意。 直至陛下的到来,这样微妙的气氛才被打断。 宴会散去,池景玉瞥了眼人群包围中的池宴,眼神和人群中一个人对上。 从琼林苑离开,池景玉并未回侯府,而是上了一辆马车,来到一处别院。 有人迎他进门,池景玉踏进院子,抬眼看到树下晒太阳的男子,阳光透过树枝缝隙洒落在他身上,衬得他衣袍洁白如丝,有一瞬间如同谪仙下凡。 他敛了敛目光,低声道: 殿下。 燕珏抬起头来,虚掩着唇轻咳一声:你来了。 他手握着书本放在膝上,神色淡淡笑了一下:看着别人登科及第,爬在你头上,尤其那人还是你看不上的二弟,滋味不好受吧? 池景玉眼神深了深,心中微有不虞:殿下不必故意激我。 燕珏好整以暇偏头看他:如何,之前的提议世子可考虑清楚了? 池景玉沉沉地盯着他:我还有一个疑惑。 对方温和地笑笑:但说无妨。 殿下的身体状况想必您也心知肚明,为何还要来淌这一滩浑水呢? 旁边的暗卫执刀上前,冷声呵斥:大胆! 池景玉面上波澜不惊。 燕珏抬了抬手,暗卫便恭敬退下。 他默然半晌才启唇,眸色情绪不明:蝼蚁尚且偷生,本宫不甘认命,为何不能争上一争? 池景玉凝视他良久,最终还是妥协。 三皇子已不堪大用,算是半个废子,四皇子看起来还算聪明,即便活不长,也未必不能改命。 池景玉上前一步:愿听殿下差遣。 燕珏淡笑一声:你我并非上下级,而是合作伙伴,不必如此。 他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不过现下,还真有一桩事想委托你去做。 池景玉皱眉:殿下说的是? 燕珏仍笑着,嗓音却染上几分凉:大理寺少卿柳疑复,此人善断奇案,胆大心细,本是可用之材,这样的人若不能为我所用,那便除之,你认为呢? 池景玉眸色一惊。 柳疑复? 第152章 动了胎气 琼林宴后,池宴受崇德帝亲封,官拜翰林院修撰,从六品官职。 别看这个官职品级不高,但算得上是天子近臣,时常能面圣,多是陛下信任看重之人担任。 翰林院这地方,非才学出众者不能入,说白了也就是人才选拔库。 入了翰林院,算是为仕途发展打下坚实基础,日后入内阁的希望也颇大。 要知道连续三任内阁首辅都是出自翰林院,可想而知这个机构的含金量。 入了仕,池宴便不能像往常一样睡到日上三竿起,早朝时间在卯时,他起身时天还未亮。 沈棠宁觉轻,尽管他动作放得很轻,她还是第一时间察觉,睁开惺忪睡眼望向他,下意识要起身。 池宴自己都顶着一脸困倦,听见动静扭过身时神色歉疚:吵醒你了?你继续睡。 我替你更衣。沈棠宁醒了醒神,怕池宴头一回不会穿朝服,要掀被下床。 他制止了她,手脚麻利把衣裳往身上套,语气不以为意:我又不是没长手,你别起身,外头冷着呢。 她闻言也没执意,就这么倚着枕偏头打量他,看他穿衣。 朦胧的烛光将池宴的身影衬得颀长挺拔,肩背挺阔,腰腿劲瘦,他微垂着头正摆弄腰间革带,浅绯色官袍映着他白皙的侧脸,有种漫不经心的贵气。 果然是人靠衣装。 沈棠宁不自觉翘了翘唇。 可惜清贵的形象还没维持多久,池宴实在不会系这革带,试了几次终于败下阵来,讪讪瞧向沈棠宁:宁宁,这玩意儿怎么弄啊? 她眉眼忍着笑意,朝他勾了勾手指。 他识趣地乖乖近前来,垂眸看她摆弄。 原本专注的眼神逐渐被别处吸引了注意力,只见沈棠宁青丝披散在肩上,眉眼柔和,唇微抿着认真替他系革带。 池宴眼眸微深,心里意外的宁静,难怪都说温柔乡英雄冢,他虽不是什么英雄,却也难免落俗。 好了。 沈棠宁弄好了革带,刚要抬头,眉心倏然落下一抹温热,她怔了怔抬头一瞧,池宴已经脚下生风出了内室:我先去梳洗,快来不及了,你继续睡! 她眼角余光瞥见什么,连忙提醒:笏板别忘了带。 只见脚步声一顿,池宴又神色别扭地回来拿上笏板,脸上露出讪笑。 见他小心翼翼离开,沈棠宁没忍住,轻轻一哂。 掐着点来到宫门口,池宴碰上同样行色匆匆的沈辞,顿时不慌了。 哟,小舅子,这不是巧了吗? 这大抵就是快要迟到时碰上同事的安全感吧? 沈辞瞥了他一眼,也慢下了脚步:啧,今日倒挺人模狗样。 池宴含笑受之:彼此彼此,以后就是同僚了,开心吗? 沈辞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说来也是倒霉,他们三个都入了翰林院,他和楚明誉任七品编修一职,偏偏还都在池宴之下。 日后当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早朝时,下头的官员一一启奏,池宴听得昏昏欲睡,冷不丁听见崇德帝开口:柳爱卿,造假案进展如何? 他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许多。 造假案? 棠宁好似和他提过一句。 柳疑复上前几步,皱眉拱手道:回陛下,此案错综复杂,目前尚无确切线索,恐还需要些时间。 那日他前去青玉坊,却很是被敷衍搪塞了一通,什么都没查到,还白白耽误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崇德帝神情严肃:此案涉及利益甚广,务必要尽快查清! 天子脚下,竟敢有人做这样的买卖,其中甚至还有皇家贡品,摆明了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其中牟取的赃款又流向了哪里? 池景玉抬眸瞥了眼柳疑复,眸光深沉。 四皇子要他除掉柳疑复,这件事说起来轻巧,难度却非常大。 柳疑复深受陛下信任,身为朝廷命官若是无故身亡,势必会彻查到底,只能想别的法子。 说起来,他和这柳疑复也颇有些渊源。 前世若不是他 也罢,总之这一次,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下朝后,柳疑复在人群中找到沈昌:沈大人还请留步。 沈昌看到他便觉得不妙,勉强露出敷衍的笑容:柳少卿有事找本官? 柳疑复正了正色:听闻沈大人也是造假案的受害者,不知可否方便下官到贵府走一趟? 沈昌脸色难看下来,他本不欲将这一桩丑事闹大,毕竟深究起来很有可能牵扯出他贪污受贿的事。 然而对方已经找上了门,他若表现得不在意,反倒引人怀疑。 于是沈昌只能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义正言辞地道:柳少卿奉陛下之命彻查此案,配合查案乃本官份内之事,少卿请便。 * 沈棠宁对朝堂上发生的事不清楚,池宴中了状元后,邀她参加宴会的帖子一时间又多了起来。 不过她对此兴致缺缺,将帖子整理好一一回绝。 更有上门送礼道贺的人,她不论礼物大小,全都拒绝。 贪小便宜吃大亏的道理,沈棠宁比谁都清楚,池宴既然要走这条路,那他的仕途便不能有任何污点。 做完这些,她暂时空闲下来,正准备午休一会儿,谁料秦嬷嬷神色凝重地进了门,语气透着焦急低声道:小姐,刚刚夫人身边的竹月匆匆来禀,柳大人来府上查案,不知怎的令方姨娘动了胎气,夫人也被气倒了,如今府中正乱成一团呢! 沈棠宁心中一惊猝然起身,眸色冷了下来:母亲她现在怎么样?可请大夫瞧了? 方姨娘的肚子她不在乎,可要是母亲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她要方氏以命相偿! 秦嬷嬷见状连忙安慰:小姐放心,听竹月的语气,夫人应是没什么大碍,只是方姨娘那头却有些麻烦。 麻烦?动了胎气而已,又不是滑了胎!沈棠宁冷笑一声,起身朝外走,备轿回沈府,我倒要看看,我这位姨娘又要作什么妖! 第113章 她出门时不忘嘱咐:雪青,你去同娘说一声,我今晚兴许会留在沈家过夜。 母亲若真病倒,沈家没个主事人,方氏岂不是要翻了天? 第153章 惩治恶仆 沈棠宁携着一身冷意回到沈家,门房见了她略显惊讶,连忙小跑上前相迎:大小姐怎么回来了? 觑见她面色罕见的冷寂,门房顿觉不妙,识趣地噤了声。 母亲人在何处? 沈棠宁进了门便寻了个下人问道,竹月匆匆迎来:大小姐,夫人还在正厅呢! 沈棠宁脚步迅速往正厅去,远远就听见了啜泣声:姨娘,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您要是出了事,奴婢也不活了! 她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踏进了门,屋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沈夫人正扶着额角坐在椅子上,微阖着眼眸神色疲惫。 方姨娘坐在下首,脸色略有些苍白,眼眶泛着红,大夫还在旁边站着,一个老妇正抱着她哭天抢地。 柳疑复则略有些局促地坐在另一边,颇有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很显然,擅长处理疑难案件的柳大人,却并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局面。 目光瞥见沈棠宁进门,他眼眸微微一亮,仿佛瞧见救命稻草,可紧接着面上又掠过一抹尴尬,神情好不复杂。 他只是奉命上门来查案,谁知道竟闹成这样? 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是上门来闹事,可天知道,他不过是按照正常流程问了那方姨娘几句话,对方便嚷着肚子疼。 方氏的贴身嬷嬷还在守着她哭,声音好不凄惨:姨娘,要是您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什么事,奴婢可怎么向老爷交代啊? 沈棠宁先是冷静地朝柳疑复点头:柳大人。 紧接着便十分自然地扭头看了眼秦嬷嬷,言简意赅,去,掌嘴。 秦嬷嬷不愧跟了她多年,瞬间领会她的意思,二话不说上前,拎起那嬷嬷就是几个清脆利落的耳光! 对方被打得懵了,方姨娘也吓了一跳,瞪大了眸望过来。 沈夫人早在沈棠宁开口的时候就已经睁开了眼,她瞧着这一幕,倒也没做声。 方姨娘回过神来捂着肚子,眼神颤了颤,满是不敢置信:大小姐这是何意?即便要惩治妾身的人,总得有个由头吧? 她语气不可避免得染上几分悲愤,仿佛遭受了莫大的屈辱。 康嬷嬷是她的心腹,打对方无异于打她的脸! 沈棠宁眼神冷淡睨了她一眼:有客人在场,如此不懂规矩大呼小叫,这是其一。 大夫都没说什么,这婆子胆大包天竟敢诅咒姨娘,分明是居心不良,这是其二。 方姨娘嘴唇动了动,本能地想要解释:康嬷嬷她也是担心我,这才一时情急 沈棠宁唇角掀起讥讽的弧度,毫不客气打断她:姨娘如此好性子,怪不得底下的人这般没规矩,念及您身子不便总有疏忽的地方,那棠宁也只能代为管教了。 这一番明褒暗贬下来,方姨娘脸色分外难堪,可对方说的句句在理,她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 她本就是装的腹痛,特意让康嬷嬷闹大,好让这柳大人知难而退,却被沈棠宁横插一脚,看穿了她的意图。 这会儿也不敢继续装模作样,瞧这丫头的架势,恐怕惹急了她还会给自己几巴掌! 沈棠宁瞥了眼仆妇高高肿起的脸颊:嬷嬷,差不多了。 秦嬷嬷这才收了手,康嬷嬷得以解脱,疼得满脸是泪,也不敢叫屈,老老实实缩回了方姨娘身边。 方姨娘看得心烦意乱,带着几分火气低声斥道:大小姐交给你的规矩可要记好,回去收拾收拾,别在这丢人现眼! 康嬷嬷捂着脸含泪离开。 沈夫人这才开口:阿宁怎么回来了? 沈棠宁福了福身,打量她脸色:听闻母亲病了,这才赶回来看看。 沈夫人神色冷然瞥了眼方姨娘:我倒是没什么大碍,方姨娘看上去似乎不太好。 方姨娘神色讪讪,咬了咬唇垂下头:劳夫人关心,这会儿好多了。 沈棠宁偏头问大夫:姨娘可有大碍? 大夫迟疑着,小心翼翼答话:回小姐,姨娘只是一时情急动了胎气,待老夫开副安胎药,应无大碍。 她眼帘微垂,哼笑一声:大夫可要瞧仔细,莫要有什么后遗症,否则回头父亲追究起来,咱们都担待不起。 方姨娘攥紧了掌心,这是担心她拿这事借题发挥呢,这沈棠宁果然不是个好应付的! 事关自身,大夫当即正了正色:老夫以多年的行医生涯担保,姨娘的肚子不会有任何问题。 沈棠宁牵起唇角觑了眼脸色难看的方姨娘:那就好。 她落了座,抬眼瞧向柳疑复:让柳大人看笑话了。 柳疑复到底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此时已经恢复了冷静:哪里的话。 他只是惊讶,沈棠宁瞧着温柔娴静,竟还有如此强势的一面。 不过她府中这位姨娘瞧着不是个善茬,若不强势一点,恐也难压得住。 现在大人可方便同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么? 她话音一落,气氛静了静。 柳疑复像是没察觉,神色自若开口:本官奉陛下之命彻查古玩造假案,登门之前事先也和令尊打过招呼,得知令尊手里这些字画的来历与方姨娘有关,便请她来问了几句。 他的神色变得有些欲言又止,接下来发生的事沈棠宁大致也清楚了来龙去脉。 她心中思绪流转,漫不经心笑了下:配合大人查案,本是应当,不知姨娘有何顾虑不成? 她笔直的目光瞟向方姨娘,透着几分犀利,后者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语气勉强:应当是应当,可那些东西妾身又不曾经手,如何知道来历呢? 方姨娘心中难免紧张,她原先只以为她那侄儿是被人哄骗,又或者是想贪点便宜从中赚取差价。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件事还会牵扯出一桩案子啊! 涉了案,这就非同小可了,一个不好那是要蹲大牢掉脑袋的! 方姨娘再聪慧,那也就是内宅的争斗占上风罢了,可如今眼瞧着事情闹大,甚至于陛下还插了手,饶是她也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心里哪有不怵的? 不管怎样,这事绝不能和她沾上关系! 沈棠宁见她脸色有异便知晓,这事儿她八成知道点什么,她眸光微闪,不疾不徐开口:姨娘这会儿不肯吐露真相,是要等到进了诏狱再开口么? 方姨娘倏然脸色一白: 第154章 指桑骂槐 柳疑复瞥了眼沈棠宁,神色欲言又止。 诏狱是什么地方? 那里关押的都是身犯重罪的囚犯,素来以刑罚严酷著称,毫不夸张地说,但凡进去的人都得脱层皮。 而方姨娘这样的人,是够不着门槛的。 他知晓沈棠宁是在威胁对方,默默将话咽了回去,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姿态来配合她。 沈棠宁的话果然有效,方姨娘深知诏狱的可怕之处,脸色当即就变了,她惊惶地看向柳疑复,见他未曾出声,心里更是一个咯噔! 方姨娘咬了咬牙,在心里迅速权衡利弊之后,眼泪簌簌而落,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大人,我也是被人蒙骗了啊! 她那侄子虽说有几分交情,到底比不得她自己重要,更何况对方如此坑害她,分明是没安好心! 柳疑复一听有戏,微沉着脸道:是非曲直本官自有评判,你且将来龙去脉如实说来! 沈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方姨娘,大人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不得有任何隐瞒,否则就是老爷来了,恐怕也救不了你。 听出对方语气里的警告,方姨娘心中懊悔不已,啜泣两声哽咽着开口:我有个侄儿听说老爷喜爱字画,主动找上我说是有渠道能买来,价格比市面价格便宜不少。 我寻思这不是好事么?一时糊涂便答应了下来,谁知 沈棠宁眸光微闪,方姨娘可不像是如此贤惠持家的,十有八九是对方向她许诺了什么好处吧? 柳疑复眸光凝了凝,迅速追问:你那侄儿姓什名谁,家住何处? 他很快意识到或许方姨娘的这个侄子可以作为切入点,对方既然是中间人,那么极有可能知道不少内情。 柳疑复问到了线索,也没敢耽搁,神色郑重朝着送他出门的沈棠宁道了谢:今日之事,多亏沈大小姐。 沈棠宁不由莞尔:区区小事,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第114章 柳疑复走出几步,她忽然叫住他,对方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眉眼捎着困惑不解,她缓缓道出心中顾虑:大人身居要职,为的是千千万万百姓,正因如此不论何时,都需将保全自身放在第一位。 柳疑复似有愣怔,盯着她的眼里掠过一抹复杂,然后长长一揖:多谢提醒,但有些事情,我不去做便无人能做,真相永远无法水落石出。 他话音停顿片刻,我穿着这身官服,就要对得起信任我的百姓,纵前方道路坎坷,虽死不辞,总会有后来者替我。 说到最后,他的神色甚至有几分释然。 明哲保身是人之常情,沈棠宁的提醒是出于好意,他心中感激不尽。 但很多事情,你不做我也不做,大家都惧怕触及利益得罪人,那谁来做呢? 沈棠宁目送他离开,长久地怔在原地。 柳疑复是聪明人,他懂她的意思,但仍有自己的坚持,这样的特立独行,属实与这污浊的世道格格不入,难怪他遭受排挤。 当污浊不堪成为常态,清白也有罪。 她默默垂下眼帘,自嘲地掀起嘴角,重活一世,她只想保全自身和她在乎的人,她不是圣人,柳疑复这样高洁的品性她自愧不如。 总会有后来者替我。 沈棠宁回头走了两步,将要进门的瞬间忽然抬眸:元昭。 元昭走上前来:主子有何吩咐? 她眼睫颤动,眼神慢慢坚定下来:暗中保护柳大人。 有人执炬迎风,不惧烧手之患。 这样的光亮也曾照亮她,无论如何,她做不到冷眼旁观。 世间贪官污吏何其多,像柳疑复这样的好官却屈指可数,死一个少一个,未免可惜。 沈棠宁扶着母亲回院子:母亲还未告诉我,您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沈夫人哂笑道:不过昨夜染了风寒,被方氏那又哭又闹的架势嚷的头晕,也就竹月这丫头胆大,竟还自作主张将你请了回来! 听到只是风寒,沈棠宁心下一松:风寒那也不可忽视,若非竹月来知会我,母亲还想瞒着我不成? 她眸光暗了暗,语调意味不明,方姨娘糊涂犯下这样的错,竟让大理寺查到了咱府上,可不能轻松揭过去!不然下面的人岂不是有样学样? 沈夫人一顿,抬眼看向她:她如今怀有身孕,我们能拿她如何? 沈棠宁眉梢轻挑:那就要看父亲是在乎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还是自己的仕途了。 老爷! 沈昌一回府,迎接他的就是方姨娘哭红的眼,她似有满腹委屈,扑进他怀里只默默流泪,也不做声。 康嬷嬷抹了抹眼角,替她出面:您回来的再晚些,姨娘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沈昌乍一见到她红肿的脸颊,吓了一跳,语气诧异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康嬷嬷心中愤恨不已,面上却做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在沈昌再三逼问下才支支吾吾地答:是大小姐教训了奴婢。 棠宁?沈昌回府时倒也听说她回来的消息,不过他怎么也和康嬷嬷这狼狈的模样联系不到一起。 毕竟长女一向端庄稳重,也极少惩治下人。 再瞧方姨娘隐忍委屈的模样,他心中瞬间脑补了一出大戏,脸色愈发难看:这孽女,刚一回府就搅得全家上下不得安宁! 沈棠宁和沈夫人正在闲话,见沈昌气势汹汹进了门,一副要发作的模样,二人面色不见丝毫意外。 沈棠宁站直了身子,语气冷淡疏离:女儿见过父亲。 沈昌满面怒容:你还将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沈夫人将茶盏往桌上一扣,不重不轻的声响让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她口吻嘲弄:老爷最好还是先冷静一下,省得一会儿闹了误会,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沈昌不敢置信瞪过去,咬着牙质问:你竟还帮她说话?她将沁兰的嬷嬷打成那副模样,简直目无尊长! 老爷可是糊涂了,一个奴婢,打了也就打了,哪里算得上尊长?沈夫人微眯起眼望过去,眼神凌厉,颇有些指桑骂槐的意味。 沈昌猝不及防一噎,就听她气定神闲地继续,况且今日若不是棠宁回来及时,恐怕老爷和我都要被大理寺请去喝茶呢。 对上她讥讽的目光,沈昌愣了愣。 第155章 太过黏人 夫人何出此言? 沈昌的语气不由谨慎了几分。 他心中惊疑不定,莫非柳疑复查出了什么? 他今日上值,突然告假也不方便,若非如此,他定是要跟柳疑复一同回来的。 沈夫人见他着急了,反倒不慌不忙起来:老爷这会儿是冷静下来了? 沈昌一顿,面露讪讪地抬脚上前,在她旁边坐下: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方才我不过一时情急,这才冲动了些。 他抬眼看向沈棠宁,神色稍显不自在,棠宁不会同父亲计较吧? 沈棠宁神色平静,闻言和他对视一眼,波澜不惊:女儿早就习惯了。 这话直把沈昌噎得不轻,她说的是习惯,而非不计较,证明她心里是有怨的。 他这一刻才恍然惊觉,他这个长女对他的态度过分疏离。 哪怕被指责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不是温柔懂事,而是根本不在乎。 他眼神怔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竟一无所察。 老爷与其责怪女儿,不如问问方姨娘都做了些什么!沈夫人眸光掠过一抹嘲弄,掌家多年我是闻所未闻,哪家的妾室竟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将全家牵扯到案子里,险些让我们卷入牢狱之灾!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沈昌脸色不好,眸光晦涩:她也是受人蒙骗 受人蒙骗?沈棠宁饶有兴致地挑唇,女儿冒昧问一句,方姨娘今年多大的年纪?既非几岁孩童,又非涉世未深的少女,还能受人蒙骗,甚至将父亲也一道骗了进去,真的是意外那么简单吗? 她的话虽不中听,却让沈昌起了疑,事发之后方姨娘一直向他哭惨,他也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如今经她这么一说,他心中不免存疑。 是啊,方氏一向知情识趣,聪慧解语,怎么就那么容易听信了他人,她那娘家侄子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低于市面价格就能买到货真价实的古玩字画,这等便宜的事,人家为何偏偏告诉你? 沈棠宁轻轻一哂:女儿也是奇了怪,方姨娘多么精明的人,省吃俭用为二妹妹攒下那么多嫁妆,怎么会在这上头着了道? 沈夫人眸光微动,不经意看她一眼。 身为庶女,沈熹微出嫁时嫁妆却算得上丰厚,她知道沈昌私底下没少贴补,但因没有越过女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仔细想想也是,方氏一个姨娘,月例到底有限,她娘家也不是什么富户,如何替沈熹微攒下那样多的嫁妆? 女儿这时突然提起这件事,意欲为何她很快明白过来。 果不其然,沈昌的眼神登时就变了变,若非方氏这些年捞了不少好处,哪来的银钱置办这么多嫁妆? 他是贴补了一些,但也有限,从公中出了一些,剩下的都是方氏自己掏的。 当时他并未细想,如今看来,却怎么看怎么碍眼! 见上眼药成功,沈棠宁不紧不慢勾唇,故作忧虑:陛下让柳大人彻查此事,分明是不满已久,若是查到咱们也牵扯其中,纵是受害者,有着方姨娘这层关系在,父亲在陛下跟前恐怕也不会好受。 这话正正戳中了沈昌的心事,他的心跟着一紧,这会儿已是恼恨方氏至极! 那么多银子,白打了水漂至多心疼一段时间,可若是影响了陛下对他的看法,那可关系到他的仕途! 沈昌呼吸一紧脸色顷刻间铁青,沈夫人察言观色,语气恹恹:按理说犯了错理应受罚,否则难以服众,可方姨娘现下怀有身孕,妾身也不敢贸然处置了,省得回头老爷又犹豫不决。 沈昌面色一僵,下意识有些迟疑,可一想到若不是方氏犯蠢,本不会生出这档子糟心事! 他狠了狠心,沉着脸道:该怎么罚怎么罚,夫人是何打算? 竟是要让沈夫人拿主意。 沈夫人眼里掠过一抹讽色,她太了解沈昌的德行,因此更觉得寒心,交给她处置并不是有多尊重她这个正妻,而是怕影响他和方氏的感情。 若日后二人重归于好,这件事横在心里到底是一根刺。 第115章 瞧瞧,男人哪有不精明的? 沈夫人眸光转凉,既然让她拿主意,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方姨娘到底怀着身子,皮肉之苦是受不得了,若是有个闪失,妾身担不起这个责任,不如就让她去庄子上住段时间吧? 沈昌脸色僵了僵,一时间没说话。 沈夫人会意地问道:怎么,老爷是觉得这个惩罚有些重了? 沈昌噎了噎,斟酌着开口:别庄的日子清苦,她又怀有身孕,会不会不太合适? 沈棠宁眸光微闪,轻笑着出声:要女儿说,别庄清净,才更适合养胎呢!父亲若是担心姨娘的生活,不妨亲自给她挑几个伺候的人随着一同前去? 他亲自挑的人自然放心,正好省了母亲沾手,省得日后出了事还要赖在母亲头上! 沈昌面露犹豫,沈棠宁连他的后顾之忧都考虑好了,这下他也不知该找个理由,思忖良久,他闭了闭眼:就这么办! 池宴忙完一天回家,眉眼稍显倦怠。 不过一想到待会儿就能见到温柔体贴的媳妇儿,顿时精神一振! 可当他兴冲冲回到如意居,却扑了个空,满屋子也不见沈棠宁。 池宴只能巴巴地寻到池母那里,四目相对,池母瞪了瞪眼:这么眼巴巴瞧着我做什么?你媳妇儿又不在我这儿! 得知沈棠宁回了沈家,池宴那叫一个心情复杂。 他状若不经意问:那她还回来吃饭吗? 不回来吃饭,那吃过了饭总要回来。 他想了想,心里一松。 池母挑了挑眉,看好戏似的:不仅不回来吃饭,过夜也留在那边。 池宴沉思须臾,神情凝重起身往外走。 池母惊了惊:臭小子你去哪儿? 池宴头也不回,语气沉重:岳母病了,我自然要去探望一番。 池父池母对视一眼: 你那是去探望你岳母吗! 池母眼神嫌弃:咱儿子会不会太黏人了?儿媳刚走还没到一天呢! 池父沉默着不敢搭腔。 这不是怕媳妇儿跑了吗? 第156章 官场受挫 沈夫人还在和沈棠宁闲话:你今晚不回去,你婆母那头会不会不高兴? 女儿能回家陪陪她,她心中自然是欢喜的。 可换位思考,儿媳三天两头往娘家跑,若是心胸狭窄的婆母,难免要心生不虞。 沈棠宁微微笑道:婆母不是爱计较的人,我出门前就已向她禀明实情,她还让我宽心,大可多住几天。 沈夫人面露欣慰:我最初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这桩婚事,如今看来,倒是阴差阳错,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丈夫体贴,婆母又好相处,一家子和和睦睦,没什么糟心事,这样的婆家打着灯笼也难找。 你可同你夫君说过了? 沈夫人这话倒是把沈棠宁给问住了,她顿了顿,语气迟疑:这倒是未曾,不过他回去后应该就知晓了。 正说着呢,雪青进了门,朝着沈棠宁眨了眨眼:小姐,姑爷来了。 他这个时辰来做什么? 沈棠宁一怔,下意识抬头,和沈夫人促狭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对方似笑非笑道:瞧瞧,这不就找过来了? 被自家亲娘笑话,沈棠宁无端有些面热,勉强维持着从容镇定:兴许是得知娘病了,特意赶来看望。 沈夫人见她脸色赧然,眼底的笑意愈盛,口吻戏谑:即便是来看望我的,大可明日一早再登门,这个时辰过来,只怕是来向我讨人的。 沈棠宁有些坐不住,索性起身:我去瞧瞧。 池宴是匆匆过来的,甚至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身的倦怠还未完全褪去,她到的时候就瞧见他正坐在椅子上,垂着头百无聊赖盯着自己的脚尖。 挺高大一个人,束手束脚坐在那里,模样看上去还挺乖巧可怜,看得她心头一软。 沈棠宁上前几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池宴原有些困顿的眼皮倏然一睁,亮晶晶抬眼看向她,将她仔细端详了一遍,不甚自在地抬眼环视四周:我是来看望岳母的,咦,怎么不见她老人家? 沈棠宁抿唇一笑,也不拆穿他:娘在屋里歇着呢,只是偶感风寒,没什么大碍。 池宴闻言点点头,就听她道:我带你过去问个安,你便自行回去如何? 他下意识追问:你不回去么? 沈棠宁眸光莫名看过去,他眼睑微颤,心虚地左顾右盼:我不是催你回去啊,只是随口问问。 她思忖片刻开口:娘身体不适,府中没有人主事,我打算今晚歇在这里。 好歹先把方姨娘给送走,省得父亲临到头又变卦。 她瞧了眼池宴,恰好瞥见他神色间一闪而过的低落,莫名感知到他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停顿须臾开口:不如你也随我一道在这里歇一晚? 池宴眼眸微睁,眼底掠过一抹亮色,却故作矜持地道:这不太好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八两比了个手势。 八两皱眉苦思半天,还是没能领会他的意思,于是小跑上前,自以为很是隐秘地压低了声音:公子,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让奴才滚吗? 池宴: 他尴尬地看了眼沈棠宁,将八两这个棒槌拉到一边,咬牙低声道:这都看不懂?让你滚回府把我换洗的衣服都带过来! 八两恍然大悟,抱怨一句:那您不直接说! 沈棠宁清了清嗓子,忍着笑着:不用麻烦,阿辞与你身量接近,他的衣裳想必你也穿得。 没想到她听的一字不漏,池宴瞬间面红耳赤。 得知池宴要在沈家留宿,沈夫人自然没什么意见,当即让下人将屋子收拾出来。 沈棠宁的闺房时刻都让人打扫着,可以直接住进去。 她本来的打算是和母亲一起睡,但池宴来了,她也只好作罢。 进了房间,池宴不动声色观察四周,一想到这是沈棠宁未出嫁前的闺房,他难免有些不自在,走路都下意识将脚步放轻了许多。 她的房间布置得十分雅致,并不像他那般花里胡哨,处处可见意趣高雅。 沈棠宁一回头就瞧见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有些拘谨的模样,不由好笑:愣着做什么?坐啊。 池宴规规矩矩坐下,沈棠宁来到他身边坐下,语气随意:说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自打她见到池宴的那一刻,对方就浑身透露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颓靡,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 他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她如此敏锐,不好意思地抿抿唇: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你怎么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黑眸噙着一丝戏谑看过来。 池宴唇角抿直了些,迟疑着出声:今日我第一天上任,发现有些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那般顺利。 听他这么一说,沈棠宁心中或多或少有了猜测,仍是耐着性子听下去。 上值第一天,池宴当然想和同僚打好关系,但他的热情并没能换来同样的热情。 当然,同僚们也没有冷待他,只是态度恭敬又客气,像是把他供着一样,每当池宴想做什么事,便有人抢在他之前把任务揽了过去。 这样一来,他反倒成了最清闲的一个。 说来矫情,但池宴的确能感觉到,他好像被孤立了。 原因么,他自己其实也有些数,陛下每次召见他,都对他表露出了不同寻常的亲切,这样一来,大家都觉得他背景强大,又有后台。 官场是个人际关系复杂又微妙的地方,位高权重多的是人阿谀奉承,但还未崭露头角时,便要老老实实看人脸色。 翰林院那些老学究,大多都恃才傲物,自然不太看得上池宴这样原先声名狼藉,又突然半路开窍的。 底下的人见风使舵,对池宴也热情不起来。 沈棠宁听罢若有所思笑了下:这样的情况,你事先可曾设想过? 池宴眉眼恹恹,摇了摇头。 他知道官场人心晦暗,但到底不曾亲身经历,于是总抱有一丝天真。 她的语气不疾不徐:那就把它当作你初入官场的第一堂课,这样的事情往后只会更多。 她眉眼温柔却坚韧,语调冷静,人际关系固然重要,却不能看得过分重要,否则本末倒置。他人对你的看法不过是过眼云烟,你要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是谁? 第116章 等站在了权力最顶端,无需俯首,身边的人自会笑脸相迎。 听罢,池宴陷入良久的沉思。 第157章 苦肉计 翌日,枕边已经凉透,池宴早已去上朝,沈棠宁正要起身,就见雪青进来打帘子:小姐,二小姐回来了。 沈棠宁动作一顿,坐直了身子,眸底掠过意味不明的情绪:倒是难得热闹。 沈熹微的身体还未养好,她昨夜就收到了消息,奈何已经宵禁,生生等到了今晨天亮,便匆匆赶回了沈府。 沈棠宁到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沈熹微面色苍白跪在地上,下巴尖尖,脸上已经不剩多少肉,单薄的身体羸弱不堪,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正苦苦哀求沈夫人不要把她姨娘送走。 如此情形,很难不令人动容。 沈夫人冷着脸让嬷嬷拉她起来,她不肯,一来二去沈夫人也恼了,话音夹杂着冷意: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送方姨娘去别庄养胎,又不是让她下刀山火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主母薄待了她! 沈熹微身子摇摇欲坠,红着眼眶开口:母亲,姨娘她怀了身子,别庄日子清苦,您若真送她过去,岂不是等同要她的命? 最最重要的是,真去了庄子,那就只能老老实实看沈夫人脸色过活,任由搓圆捏扁,时日一长,父亲哪里还记得姨娘? 三言两语的功夫,这倒是把沈夫人架在火上烤了。 二妹妹慎言。 沈夫人还未开口,清脆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熹微肩膀几不可查一僵。 一抹浅碧色裙摆从她身旁逶迤而过,沈棠宁瞥了她一眼,眸光闪动着温声开口:姨娘是犯了错被罚到庄子上,这事儿也是经过父亲首肯,无规矩不成方圆,国有国法 家有家规,你同母亲闹改变不了事实。 她顿了顿,神色多了几分不容置喙,地上凉,二妹前不久才小产过,应当珍重自己身体才是,来人,扶二小姐起来。 她话音一落,两个粗使婆子上前,一左一右架着沈熹微,硬生生将她拽起来。 沈熹微本就打定了主意,上演一出苦肉计,逼得沈夫人不得不退让,可沈棠宁这么横插一脚,直让她没法把这出戏唱下去。 抬起眼时,她眼里不可避免流露出几分愤恨:长姐好生高高在上,姨娘对我有生养之恩,我难道还不能为其求情?倘若你我处境颠倒,不知长姐是否还能这般事不关己? 沈棠宁直直盯着她,眸色沁着寒凉:二妹妹一片孝心难能可贵,既然如此,何不陪着方姨娘一道前去?侯夫人若知道你有这份心意,想来也会成全。 她神色流露出几分嘲讽,沈熹微脸色霎时一青。 她担忧她姨娘是人之常情,不想想其他法子,却妄图通过苦肉计来逼她母亲,折损他人利益来成全自己,还要占据道德制高点,真正高高在上的人是谁? 见她沉默不语,沈棠宁唇角一翘:二妹这是不愿意了?我看二妹妹的孝心也只是停留在口头上而已。 你瞧,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她便闭口不言了。 沈熹微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满是悲愤无奈,孩子没了,如今姨娘也要离她远去,一夕之间她仿佛浮萍,无枝可依。 沈夫人淡淡瞥她一眼:二丫头可还要继续跪?先说好,这是你自己执意如此,回头出了什么问题,可别怪我这个嫡母不讲情面。 沈棠宁状若好心提醒:姨娘这会儿恐怕已经在收拾东西,二妹妹若现在过去,还能说会儿话。 沈熹微脸色白了白,死死咬紧了唇,任由玉珠搀扶着她离开。 沈夫人望着她的背影,心中难免唏嘘:二丫头原来瞧着也是个眉眼清秀的,今日往那儿一站,我竟差点儿没认出来。 沈熹微的变化实在太大了,落了胎后她身子消瘦了许多,扑了层层脂粉也难以遮掩面色憔悴。 距离她们俩姐妹出嫁,也不过一年而已。 沈夫人难免会想,若嫁进侯府的阿宁,会不会也是这副模样? 这么一想,她心里不由堵得慌,暗自庆幸还好阿宁嫁的是池宴。 沈棠宁听着母亲的话,很奇怪的心里并无多少波动,侯府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用了半辈子才明白这个道理。 沈熹微被表面富贵迷了眼,一头扎进了火坑,却不知这样的富贵,是要用多少心血堆砌起来。 母亲打算怎么处置方姨娘? 不愧是母女,沈棠宁已经猜到沈夫人将方姨娘送走的初衷并不简单。 沈夫人抬眼瞧她,也不怎么意外:她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相看两厌不说,有些事情做起来也不方便,离了燕京就大不同了。 沈棠宁眸光微闪:娘的意思是 庄子上我安排了人,定会将方氏伺候的舒舒服服,不给她半点委屈受。沈夫人垂眼盯着指尖,神色不明。 沈昌担心她会给方氏苦头吃,特意挑了好些信得过的人随着方氏一同前去别庄。 那就让他好好瞧瞧,离了他,方氏的日子也能过得风生水起。 她突然抬眸看向女儿,语气透着几分商讨的意味:你出嫁后,这府里冷清得很,也没人同我说说话,阿宁觉得,后院添几个人可好? 沈棠宁瞬间会意,只觉得心疼:母亲 沈夫人不甚在意地打断她:不必露出这副姿态,这么些年我已经看透,多两个姐妹说说话也是好的。 沈棠宁无言片刻,垂了眼:那就依娘的意思。 没有人能大度到毫无芥蒂给夫君纳新人,若不是冷了心,何至于此? 菡萏院内,一片愁云惨淡。 方氏麻木地坐在凳子上,康嬷嬷正抹着泪给她收拾衣物。 沈熹微进门时,她眼睛亮了亮,可紧接着瞥见她的神色,又黯淡了下去。 沈熹微抿抿唇扑进她怀里,眼泪滚落:姨娘,父亲怎会如此狠心! 方姨娘惨笑一声,悲从中来:在你父亲眼里,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他的仕途重要。 母女俩抱着哭了好一会儿,方氏重振旗鼓,给沈熹微擦了擦泪,她眸光晦涩:不许哭,眼泪这种东西只有对付男人时才偶尔管用,多了也就不稀罕了。 她话音沉了沉,更何况,我也未必不能绝处逢生。 第158章 钓来大鱼 方姨娘被送走时,沈熹微哭得跟泪人似的,这边上演着母女分离的大戏,沈棠宁低头微拢着被风吹的飘浮不定的衣袖,神色却颇有些无动于衷。 和她经历的相比,如此便承受不住了,这才哪儿到哪儿? 玉珠,将你家小姐送回府,若是二小姐有个闪失,侯府的责难你恐怕担当不起。 玉珠抬眼对上沈棠宁温和的目光,莫名心中一个激灵,将沈熹微搀扶起来苦苦劝道:小姐,咱们回吧? 玉珠拖着沈熹微上了马车,后者抹了抹眼角的泪痕,眸光发狠:今日所受之屈辱,他日我必要沈棠宁百倍奉还! 玉珠眼底掠过一抹惊恐,看着眼前被仇恨蒙蔽双眼的自家小姐,不由感到陌生。 路是她当初自己选的,如今走到这步田地自然也怨不得旁人,可她竟把一切都怪到了大小姐头上! 想起沈棠宁那笑吟吟兵不血刃的模样,玉珠不由一颗心沉了沉,她家小姐真的能斗得过大小姐吗? 确认了母亲已无大碍,沈棠宁也没理由继续在沈家逗留,下午便回了池家。 池宴在翰林院的日子也依旧乏善可陈,不过他摆正了心态,也不如一开始那样灰心沮丧。 这个位置说清闲也清闲,说忙也忙。 修撰的职责是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记录皇帝言行等等。 不过眼下陛下还未曾召见他,池宴也只能囿于这四四方方的翰林院内,处理一些杂物。 这种小事,哪里能劳烦状元郎亲自来呢? 有人要抢过他手中的活计,池宴拿起史书抱在怀里,含笑拒绝:我既领了职,便和大家是一样的,总不能来吃白饭不是? 他话音顿了顿,略带几分调侃,再说这是哪里?这可是群英荟萃的翰林院,论品级,我排不上号,论资历,在座的各位都在我前面。 他这么自谦,那人也不好再说什么,讪讪地离开。 有意无意的目光瞥向池宴,他状若没察觉,很快便投入到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整理史书错漏的工作需要极为细致,日头逐渐西斜,透过雕花窗棂落在池宴身上,他伏于案前,专注地拿笔记录着什么,时而皱眉时而松快。 第117章 走廊上,两个中年男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白胡子老者率先开口:这池宴,倒是少见年轻人身上的浮躁,是个能沉得住气的。 都知道翰林院是个不错的地方,是最快接近权势中心的途径,不少人来都抱着混日子的心态,不正之风形成已久,掌院这般也是在考察他。 掌院叹笑一声:在基层磨砺是最好的磨练方法,是龙是虫端看他自己,若是偷奸耍滑之辈,妄想借着我这地方一步登天,我还嫌脏了地儿! 两人目光交错,心照不宣笑了起来。 * 柳疑复按照方姨娘交代的,去柳花巷寻她那侄子,然而却扑了个空。 他上前看了看被褥,床单发皱,枕头上还有一根发丝,证明昨夜是有人睡过的,他眉心一沉,暗道不妙,还是来迟了一步。 搜寻的京兆府卫一无所获:大人,没有瞧见人,现在我们怎么办? 柳疑复神色沉沉,认真分析道:近日城门的看守严格了许多,又有宵禁,他应该还未来得及出城,查查他经常出入的地方,比如花街柳巷,赌坊酒楼什么的。 他怕的不是人跑了,跑了至少能抓回来,但若是被人灭了口 那他的线索又要断了。 最终,经过不懈努力,柳疑复在一间花楼找到了嫌疑目标。 那方文旭正和花娘温存着,突然听见走廊里官差来的动静便觉得不妙,衣服还没来得及穿呢,豁然起身正欲逃跑。 花娘吓了一跳,伸手拉他:一惊一乍的,怎么了这是?媳妇儿打上门来了? 方文旭不耐烦地推开她:闪开闪开!别挡路! 花娘被一推搡,翻了个白眼拢了拢衣襟,好整以暇看他折腾。 走正门肯定来不及,说不定还会被抓个正着,方文旭连忙来到窗边将窗户推开,这一看心都凉了半截。 花娘把玩着一缕头发,语气幽幽地道:别折腾了,这里是三楼,掉下去不死也得摔个残废。 方文旭不死心,连忙来到另一个窗户,这里临街,下面便是街道,京兆府的人正守在门口。 方文旭两眼一黑,正当这时门被一脚踹开,他惊慌失措地回过头,就见一绯红官袍, 头戴幞头的男子踏进门来,语气冷厉:方文旭,本官乃大理寺少卿柳疑复,现怀疑你卷入一桩古玩造假案,跟我们走一趟吧! 方文旭面如死灰。 几个府卫拉着方文旭离开,花娘顿时反应过来,踩着赤脚几步上前拦在柳疑复跟前:还没给钱呢大人! 柳疑复额角微微一抽,眼睛一时间不知该往哪儿放,只垂着眼睑默默心想,难不成还要他替犯人出嫖资? 他皱眉斥了声花娘: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不得干扰! 花娘见他一板一眼,似是觉得有趣,笑吟吟反问:大理寺的人来这种地方,就不用付银子了吗?不过若是大人这般俊俏的儿郎,嫣然我倒是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不得胡言!柳疑复脸色有些冷,红着的耳根却暴露了他的窘迫,他从荷包里掏出几块碎银数了数,这些可够了? 嫣然本也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他还真给,不由吃惊地瞪大了眼,见柳疑复眉头紧锁,连忙点头:够了够了,多谢大人赏! 柳疑复依依不舍望了眼那几块碎银,拂袖离去,嫣然在背后扶着门殷切地道:大人,有空再来啊! 柳疑复脚下一个踉跄,走得愈发快了! 朝廷命官公然狎妓,他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见他头也没回地离去,嫣然嘴角的笑意这才落了下来,眼里浮现出一抹玩味。 以为那方文旭不过是个小人物,没想到还钓来了大鱼。 真有意思。 第159章 下了诏狱 柳大人将人带回了诏狱,我就没敢再跟。 元昭带回来消息,沈棠宁颔首:入了诏狱,那他十有八九会将知情的都吐露出来,辛苦你了。 元昭摇头,神色有些凝重:柳大人这回应该是招惹了不该惹的人,我暗中跟着他的时候发现,也有两个高手同时在跟着他。 沈棠宁一顿,能被元昭称之为高手,对方的身手想来不俗,柳疑复这回怕是在劫难逃。 沈棠宁眉心敛了敛,她提醒柳疑复的事,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放在心上? 杀害朝廷命官是死罪,可权势之下,这世间想要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消失的法子多的是,若是把对方逼急了 池宴天色擦黑时归家,用膳中途发现沈棠宁一脸心事重重,不由搁了筷子: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可是家中又发生什么? 沈棠宁将心中的疑虑说给他听。 池宴或多或少有些吃味,不过他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柳大人也帮过他,这是不争的事实,况且棠宁态度坦荡磊落,只是出于有些交情的立场才选择插手。 他偏头沉思片刻:我觉得他被暗杀的可能性不大。 她眸光微动:为何? 他将手一摊,皱着眉分析道:陛下下令彻查,又对柳大人委以重任,这个关口若是杀他,只会引起陛下猜忌,很难收场。 纵然背后的人权势滔天,难道还能大过皇帝去? 崇德帝若真有心要查,背后的人势必会伤筋动骨,只是为了个大理寺少卿,这不划算。 沈棠宁听得面露沉思,直勾勾盯着他:那如果是你,你会选择怎么做? 池宴眉梢轻轻一挑,眼尾恣意上扬,笑起来的时候有种亦正亦邪的风流意态:若是我,就想法子给他泼脏水,离间陛下对他的信任,让他陷入孤立无援的困境。 他话音一顿,意味不明地挑唇:一个不结交党派的纯臣,若失去了天子的信任,下场会是如何? 沈棠宁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诏狱内,方文旭被捆在木桩上,脸色惨白。 耳边是惨绝人寰的尖叫声,他的精神高度紧绷,都说诏狱如同人间炼狱,果然名不虚传。 柳疑复备好了纸笔,抬眼看向他:现在,本官问你一句你答一句,不得有任何隐瞒,懂了? 方文旭额角被冷汗浸湿,连连点头:大人您问! 他极度配合的姿态,反倒让柳疑复有些惊讶,毕竟能进这里的人,一开始都很嘴硬,当然也不排除一些贪生怕死之辈,还未见血便赶紧招了! 他摒除杂念,面无表情开始了审问:姓名? 方文旭。 你为何要将藏珍阁介绍给你的姨母方氏? 藏珍阁,也就是那家专门售卖赝品的铺子,他们派人去的时候,店铺内已经人去楼空,只剩几个一问三不知的伙计。 这家店铺也很有心思,将真迹和赝品掺在一起卖,如若顾客是达官显贵,就用真品卖给对方,可若只是平头百姓,又或者商贾豪绅,就用赝品来敷衍。 这样一来,倒也很少有人发现不对,即便有那么几个识货的来找他们理论,也都被他们蛮横强势的做派给震慑,不敢再来。 方文旭冷汗沿着脸颊流了下来:小人小人也只是贪图便宜,那店家承诺每介绍一单生意,会给小人让一成利。 他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也曾读过书,奈何屡试不中,只好放弃这条路,但又眼高手低找不到合适的活计谋生,于是便动了歪念。 柳疑复挑出疑惑问道:那你与藏珍阁又是如何搭上线的? 方文旭脸色僵了僵,结结巴巴开口:一开始是因为,小人在赌坊输了钱,被逼债的人找上门,将小人毒打一顿,藏珍阁的人替我还上了钱! 他抿了抿唇,眼里流露出几分愤恨,呸,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我有钱的时候恨不得跪下给爷舔鞋呢! 柳疑复神色冷淡敲了敲桌,眼神带着警告:不要说这些与案件无关的。 方文旭讪讪地缩了缩脖子:是,大人! 他想到什么,眸光掠过一抹深沉:你可知道青玉坊? 青玉坊?方文旭面露茫然,大人,我没听过啊! 旁边的人得到柳疑复的眼神,顿时拿着烙铁上前: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方文旭脸色白了白,摇了摇头:大人,小人是真没听说过什么青玉紫玉的!你就是问一百遍我也不知情啊! 柳疑复皱了皱眉,在纸上添下一笔。 案情进展相当顺利,柳疑复脸色却愈渐沉重,出了诏狱,旁人向他恭喜道贺:这桩案子总算有了进展,相信不久就可以结案,到时陛下肯定会嘉奖柳大人的! 第118章 柳疑复神情凝重,眉心浅浅蹙着:这桩案子,顺利的有些过分了。 他刚开始查的时候面临重重阻碍,如今却好像有人把答案摆在了他面前,专程等着他似的。 他揉了揉额心,总觉得没来由有些不安。 去藏珍阁。 方文旭交代过,藏珍阁后院有一个暗门,不知通往何处,又或者藏有什么秘密? 次日下午,沈棠宁在打量新裁的衣裳。 如今已是四月,春光和煦,身上的衣衫也日渐变得轻薄。 她前些日子让人给池宴裁几身新衣,连带着她自己,还有池父池母也没落下。 雪青在旁边赞叹:这料子可真好看,听说是来自齐国的浮光锦,在日光下更是光彩夺目! 沈棠宁抚摸着布料的手顿了顿:齐国? 对啊。雪青面露疑惑,可是有哪里不妥? 沈棠宁笑了一下:无碍,只是想起齐国的使臣要来朝进贡了。 说话间,元昭匆匆进门,脸色不大好看:主子,柳大人被下了诏狱! 沈棠宁一怔,猝然起身:可知道因为什么? 元昭拧了拧眉:有人匿名举报他贪污受贿,京兆府从他府中的院子里挖出大量财帛,已经将此事呈报给陛下。 第160章 种菜心得 柳疑复被下了诏狱,理由是贪污受贿。 说实话这事儿没几个人信,看他平日里一副节俭的样子,靴子破了都舍不得换新的,缝缝补补又穿上。 就这样的人会贪污受贿? 可谁叫他平日不结交党派,都说党同伐异,他又没有站队,以至于除了几个私交不错的官员,都没人替他说情。 池宴皱着眉分析:其实这事儿端看陛下的态度,他若认为柳大人是受人诬陷的,那柳大人就没什么大碍。 反之,柳疑复肯定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毕竟那可是诏狱,进去都得脱层皮。 沈棠宁眉眼掠过犹疑之色:那你觉得陛下的态度如何? 池宴抿了抿唇,语气沉重:天威难测,我猜不透陛下的想法,今日在朝堂之上,陛下十分震怒。 他话音顿了顿,又添上一句,但我觉得,这事儿未必没有转机。 他们都能看透的道理,崇德帝会看不透? 朝堂之上一家独大,于帝王来说并不是件好事,各方势力互相倾轧反而是他乐意看到的结果。 可如同柳疑复这样的直臣,若是真因阴谋诡计而丧命,岂不是寒了那些忠臣的心? 日后又有谁敢一心一意为陛下卖命? 所以他觉得,陛下未必是真的动怒,目前的情况他只能顺势而为,一来看看究竟是谁在阻挠柳疑复查案,二来嘛,借机敲打一下其他官员。 沈棠宁眸光闪烁不定:如此说来,我们倒是什么都不能做了。 池宴眼神微闪:去探望一下柳大人,应该还是可以的。 她抬起头来,不由面上掠过忧虑:如今肯定有不少人盯着诏狱那头的动向,你现下和柳大人走太近,会不会让陛下起疑? 崇德帝最是忌讳臣子结交党派,池宴才入仕,锋芒太过未必是好事。 池宴直直盯着她,有笑意从眼角蔓延至眉梢,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欢喜:不妨事,这种时候,重情重义总比独善其身要让人更放心,太过干净叫人捏不到错处,这才令人忌惮。 沈棠宁关心柳疑复,却仍不忘记权衡利弊,并没有因此而失去理智。 而他自己,却不知不觉间,已不在她权衡利弊的范围之内,这证明她早已把他当作自己人。 心急才会乱了分寸。 两相对比,池宴的嘴角就没落下来过。 沈棠宁很快明白了池宴的意思,眸露深思:还是你考虑周到。 她一早便说过,池宴非常适合入仕,他对政治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嗅觉,唯一不好的是,他把人心想的太过简单,又生了颗慈悲纯善的心,重情义便成了他的弱点。 她抬眼瞧见池宴这副模样,不由嘴角微抽:傻乐什么呢? 池宴: 池宴果然去诏狱走了一遭,一开始那守卫拦着不要他进,经过他死皮赖脸一番纠缠后,终于还是松了口。 池宴顺利进了诏狱,眼眸闪过一道异色。 果然,如果陛下真给柳疑复定了死罪,他根本见不到对方。 从黑暗漫长的甬道穿过,一股寒意侵袭而来,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池宴不适地皱了皱眉。 池大人,您这边请。 池宴跟随着狱卒来到一间牢房门口,他微微站定,抬眼去瞧里面的人,昏暗的牢房令他不适地眯了眯眸。 朦胧有一束光线从天窗洒落,照见了角落里坐着的人影,柳疑复身姿挺拔,神情平静,有种泰然处之的从容。 池宴目光一顿,隐约有种角色对调的错觉。 半年前,坐在里面的人是他,而牢房外面的,是来审问的柳疑复。 柳大人。 柳疑复抬眼和池宴对上目光,唇角微翘,将要出声便见对方一脸痛心疾首: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柳疑复: 东西是从我家后院挖出来的,我无从辩解。 池宴抬头盯着他,明显有些匪夷所思:埋那么多东西也需要耗费不少时间吧,你自家的院子,何时被人翻过一遍你都没察觉? 柳疑复顿了顿,面露羞惭:那本是块菜地,我自己也时常翻土,因此并未觉着哪里不对。 池宴噎了噎:菜地? 是的。柳疑复颇有些赧然,我自己在家,闲暇时就喜欢莳弄些蔬菜。 池宴眼神复杂:也是个独特的爱好。 不料对方颇为坦然:不,主要是自己种比买更划算,省钱。 池宴: 他都有些怜爱了,瞧瞧,一个拮据到需要种菜维持生计的人,有银子不用埋在土里,那不是纯傻缺吗? 柳疑复不知从何处读出他似乎对此很感兴趣,于是兴冲冲开始传授经验:你也喜欢种菜吗?我这里倒是有一些心得 不远处的守卫陷入沉默。 疯了吧,这么宝贵的时间用来传授种菜经验! 与此同时,养心殿。 戌时正,池状元去了诏狱一趟。 福公公小心翼翼觑着皇帝的脸色,后者眼皮微动:池宴?他和柳疑复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福公公笑着答道:陛下果真贵人多忘事,之前池状元不是因为花魁的案子被牵扯入狱么,当时负责审理这案子的正是柳大人! 崇德帝抬起头来,扯了扯嘴角:如此说来,这池宴倒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福公公笑着附和:可不是吗?柳大人锒铛入狱,多少人避之不及生怕惹祸上身呢,这池状元肯在这个时候出头,如此品性着实难得! 崇德帝撑着额角神情疲惫:都聊了什么? 福公公眼神古怪:据说是交流种菜心得。 崇德帝:大理寺少卿食禄几石? 入夜,沈棠宁察觉到池宴起身,倏然惊醒:你去哪里? 池宴没想到她还没睡熟,不由压低了声音哄道:放心,只是去偷点东西。 沈棠宁嘴唇动了动,很快会意过来,和柳大人有关? 他挑挑眉,口吻戏谑,不错嘛,还挺聪明。 她没再多问,言简意赅:带上元昭。 第161章 鬼面使 宵禁时分,池宴和元昭穿梭在大街小巷中,还要小心翼翼避开巡防的守卫。 元昭难免吃惊,他知道池宴会武功,但没想到他轻功这么好,不说和自己媲美,但他的速度也不落下乘。 元昭谨慎地和池宴沟通:我虽然曾经是杀手,但也是有底线的,偷东西这种事,我是相当不耻的,传出去是会被同僚笑话的! 池宴正打理着蒙面的布巾,闻言瞥他一眼:谁说让你偷东西了? 元昭思考须臾脸色一变,义正言辞地道:偷人那更不行! 池宴给气笑了,没好气瞪他:你肯我还不肯呢! 第119章 元昭放下心来,二人一前一后落入院中。 柳疑复这院子着实小的可怜,院门老旧不堪一击,然而瞧着便一贫如洗,别说贼了,老鼠来了都得留下两颗米。 池宴默默吐槽了两句,直奔目的地。 在诏狱中,他和柳疑复当然不止交流了种菜心得那么简单,怕两人的谈话被人听见,柳疑复只好和他打哑谜。 我那块地长势特别好,那里的泥土尤其肥沃,你若是感兴趣我回头分你一些。 见柳疑复煞有介事的模样,池宴嘴角一抽,连忙推辞:肥土不流外人田,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柳疑复却充耳不闻,继续分析:当然也和我经常浇水离不开关系,我后院有口井,里面的水格外清甜,回头你来,我定要泡茶招待你。 池宴终于察觉到不对劲,附和着说了两句。 他来到后院,果然看到菜地旁边有口井。 池宴来到井边朝下望,井口在夜色下黑洞洞的,隐约可见水面倒映的身影。 旁边有一根麻绳,池宴心神一动,拽着麻绳往上拉,份量很沉。 木桶从井底打捞了起来,池宴正欲抬着桶倒掉里面的水,突然瞥见桶底绑着根细细的绳索,若不是仔细看很难注意到。 池宴抓住绳索往上拉,一个用油纸包裹着的一卷东西映入眼帘。 元昭也被吸引了注意力,突然,他察觉到什么,忽地肃声:有人来了! 池宴惊觉回神,连忙将油纸往怀中一塞,两人正要离开,院中已经多出一道身影。 夜色下,青面獠牙的面具泛着寒光,一不留神瞧见还以为见了鬼,黑衣人眼底掠过一抹惊讶,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人。 元昭和池宴也惊了惊,是乍一瞧见这面具的冲击感。 两方一打照面,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 元昭一跃上前和那人交起了手,两人打得如火如荼,池宴没有用武之地,只好暗暗观察着那黑衣人的武功路数。 对方身影纤瘦,手脚轻盈,浑身包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池宴一眼看出她不是元昭的对手,但对方胜在动作灵活,速速极快,又懂得以柔克刚,一时间难分伯仲。 池宴眯起眼眸若有所思: 对方仿佛是个女子? 虽然黑衣人没有露出端倪,但习惯性的动作和优势却很难遮掩。 很明显,她相当清楚自己的优势,且非常谨慎,确定自己不是元昭的对手,她就迅速撤退,丝毫不恋战。 元昭还要追,被池宴给拦住:穷寇莫追。 两人离开的时候,瞥见又有两个黑衣人正往柳疑复家赶去。 对方也察觉到他们,顿时调转方向跟了过来。 耗费了些力气才将人甩开,池宴回到家中时,已是精疲力竭,他端起冷掉的茶水囫囵灌了两口。 沈棠宁还未入睡,听见动静就立即起了身。 烛光重新燃起,她看向一脸疲倦的池宴:可还顺利? 后者唇角蓦地一松,在椅子上坐下,语意调侃:不顺利的话,我这会儿应该在蹲大牢。 这样偷偷摸摸的梁上君子,他也是第一回 做。 别贫。沈棠宁睨他一眼,有些好奇,你发现了什么? 池宴这才从怀中掏出那油纸包裹的东西。 油纸防潮防湿,泡在井水里,短时间内也难以浸透。 别说,柳大人还挺能藏,这地方他要不说谁找得到? 沈棠宁目不转睛瞧着池宴将油纸拆开,里面是枚铁质面具,青面獠牙好似恶鬼。 她眸光微顿,因为之前见过这面具,倒不是怎么好奇。 除了面具,还有一份书信。 书信摊开,瞥见上面的内容,池宴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上面写着什么?沈棠宁心念一动,池宴没有答话,沉默着将信纸交给她。 她接过来一看,眉心蹙了蹙:鬼面使? 原来信中记载着,柳疑复自从娉婷案中就察觉到一个特殊组织的存在,叫鬼面使,他暗中调查,也算有了些眉目。 这一组织以面戴鬼面具著称,神出鬼没,潜入燕京的目的尚且不明,但绝对来者不善。 娉婷就是其中的骨干成员,她死后,仍有不少鬼面使在燕京活跃,他们就像一双双眼睛,默默窥伺着燕京的一举一动,亟待时机搅弄风云! 沈棠宁脸色沉重,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可想而知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所以即便有了眉目,柳疑复也不敢贸然行动,没想到他还没递上这份折子,自己就已经被人盯上。 池宴沉声分析:今晚我潜入柳大人家中,发现了两拨人马,其中一拨只身前往,脸上就戴着这鬼面具。 至于另一拨人,才是冲着造假案来的他思索片刻,沉吟着继续,我觉得他们不像是一伙的。 一拨人完全没有必要分两拨来,更何况有面具的区分。 沈棠宁眼眸黑亮如珠轻轻闪动:所以不只是造假案,早在娉婷案中,柳大人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令她有些不解的是,她一直推断青玉坊背后的人是四皇子,造假案也与他有关。 那么理所当然,娉婷案也有他的参与。 如今看来,似乎不像这么回事? 纵观这几个案子,花魁之死、科举舞弊、古玩造假,似乎都有一双大手在背后推动,目的是引起朝中局势动荡。 那么背后的人,会是谁呢? 第162章 委以重任 池宴把这封信秘密交给了御史大人,御史为人刚直不阿,又与柳疑复交情不错,由他呈给陛下更为妥帖。 次日退朝后,崇德帝单独召见了御史,池宴看了眼两人离去的方向,眸光深了深。 御史没有选择直接在早朝上禀明此事,想来也是考虑到诸多因素。 养心殿内,御史神色凝重:这封信是臣今早在门口发现的,臣觉出柳大人恐是遭人陷害,拿不定主意,故来请陛下裁决。 崇德帝将信上的内容迅速浏览一遍,脸色已经沉了下去。 柳疑复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他便察觉到是有人要陷害他,但要堵住攸攸众口,他又不得不暂时委屈对方。 本以为一个造假案就让幕后主使如此兴师动众,却没想到这背后牵扯颇深,如今又扯出什么鬼面使! 见帝王脸色阴晴不定,御史拱手道:陛下,倘若柳大人所查之事是真的,那这群人混入燕京的目的是什么,指使他们的又是谁?关乎国祚,咱们不得不防啊! 崇德帝沉着脸徐徐出声:爱卿所言正是朕忧心之处,可敌在暗我在明,一个大理寺少卿,好歹也是四品官职,他们尚且不放在眼里,可见嚣张至极!若想彻查,怕是阻碍重重! 御史大人皱了皱眉,不由叹了口气:此事还需徐徐图之,但柳大人此番实属无辜受累,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崇德帝眯了眯眼眸,眼底划过一道冷光:对方如此算计,不过是柳少卿所查之事触及到他们的利益,目前他们还不知咱们已经洞悉此事,最好的法子是按兵不动,虽说委屈了柳少卿,可朕目前确实没法子放他出来。 御史眉头紧锁,也明白皇帝为难之处,若是放了柳疑复,总需要证明他是无辜的,这样一来也会打草惊蛇。 更何况,对方已经盯上了柳疑复,设计一次不成总会有下次,诏狱守卫森严,反倒是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陛下深谋远虑,柳大人也会理解陛下的难处。 崇德帝眼底掠过一抹阴霾:公然陷害朝廷命官,分明是有恃无恐,这群人着实胆大包天令人恼恨!朕现在忧心的是,没了柳疑复,这个案子又该交给谁来跟进? 刑部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刑部有太多双眼睛盯着,里面也未必干净,对方的势力既然已经渗透到渗透到了朝中,那么刑部就没有他们的眼睛吗? 御史大人凝眉缓缓道:有了柳大人前车之鉴,此案无疑成了烫手山芋,众人恐避之不及。 他眼睛忽而一亮,臣心中倒是有个人选。 崇德帝抬眸看向他:哦? 御史面上含了一丝笑意:正是那新科状元,池宴。 池宴?崇德帝眼里闪过思忖,略有迟疑,他才入仕,根基尚浅,恐怕不是合适人选。 陛下此言差矣。御史从容自若笑了下,正是因为池宴才入仕,反倒是最合适的人选。一来,没人相信陛下会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二来,他在朝中没有人脉,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所依靠的只有陛下。 第120章 翰林院本也只是起到磨练的作用,这事交给池宴,也相当于对他的一个考验。 崇德帝细思一番,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他目光深深:那就依你的意思。 池宴猝不及防接到这么个烫手山芋,惊讶大过于欣喜。 陛下怎会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 沈棠宁见他眉头紧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眼里划过一抹笑意:因为你背景干净,人际关系一览无余。 崇德帝需要一把绝对忠诚于他的刀,池宴既不属于世家,又和寒门融入不了,算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这把刀意外的趁手,用起来也不用担心会遭到反噬。 池宴眼皮耷拉着,语气恹恹:话虽如此,我还是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但他也意识到,这无疑是个绝佳的机会,按照正常流程,他需要在翰林院蹉跎个几年,要么外派历练,要么留京升迁,晋升的过程无疑都十分缓慢。 而眼前正是他赢得皇帝赏识的好机会。 但机会与风险往往并存,这个差事,一个不好那是要丢脑袋的! 他倏然坐起身来,神色郑重看向沈棠宁:从今往后,你出门多带几个护卫!元昭武功虽然不错,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要不我再给你请几个护卫? 树上假寐的元昭缓缓睁开眼: 说话能不能背着点他? 沈棠宁唇角没忍住一翘:有这么夸张? 池宴正了正色,一本正经和她分析:你瞧瞧柳疑复,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他多清心寡欲啊,结果还是没能逃得过算计,更何况他还是孤家寡人,光脚不怕穿鞋的,我和他可不一样,我上有老下有小 沈棠宁直勾勾盯着他,似笑非笑:哪来的小? 池宴摸了摸鼻子,咳得惊天动地:那个八两他不是还小吗! 八两:阿嚏! 沈棠宁唇角弯了弯,点点头:我会注意,尽量不一个人出门。 池宴有些愧疚,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本来做官是想让家里人都风光体面,现在福还没享到,祸先来了。 沈棠宁目光微顿,倾身上前握住他的手:我们是夫妻,同为一体,不用太计较得失。 池宴眼神动容,喉尖滚了滚:好。 入睡前,池宴抱怨一句:过两日齐国的使臣进京,又要有的忙了!听说对方打算联姻,也不知道会是哪个倒霉蛋? 联姻?沈棠宁微微侧过头来,是皇子要联姻么? 池宴闭着眼,语气闲闲:是位公主,好像排行第七吧?你的太子表哥要小心了! 他呼吸渐沉,沈棠宁兀自盯着帐顶,目光发怔: 七公主? 她记得前世,齐国来的是位皇子,一开始说要联姻,后来这事儿也没成。 怎么如今又变成公主联姻了? 第163章 金牌令箭 那面具,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池宴抱着手臂冥思苦想,最终一无所获。 那面具的模样时常在他脑海里萦绕不散,可每当他正欲仔细捕捉,却什么也没捞着。 沈棠宁摇了摇头:想不起来别勉强,快去吧,别耽搁了上值时间。 池宴挥了挥手,整理好衣襟出发。 陛下,这是何物? 养心殿内,池宴打量着手中令牌,上头刻着一个令字,他心中有几分猜想,抬眼看向上首的崇德帝。 后者神色莫辨:你替朕秘密查案,难免有许多不便之处,这令牌就是为了让你便宜行事,见此令如见朕。 这不相当于金牌令箭么? 池宴眼底掠过异色,恭恭敬敬俯身:多谢陛下。 崇德帝深深看他一眼:此案错综复杂,朕委托给你,池宴,不要让朕失望。 池宴身形一顿,暗自腹诽: 画饼加pua,这套话术下来,但凡换个人都恨不得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能不能来点实际的,等了这么久也没说给他涨俸禄啥的? 沈棠宁看向对面的人,话音藏着几不可查的不耐: 秋姨娘,有什么要紧事儿非要当面才能说呢? 自打她敲打秋姨娘后,对方突然开了窍,跑来巴结她,侯府的情况事无巨细都告诉她,也算是投诚的表现。 但今日对方突然说要见她,沈棠宁是有些不舒服的,让人传个话便是了,亲自见面难免容易叫人发觉,徒生事端。 秋姨娘美目流转,神色透着欲言又止:本不打算叨扰二少夫人,但这事我实在拿不定主意 沈棠宁眸光微动,状若感兴趣的模样:能叫姨娘为难,不知所为何事? 秋姨娘瞧了眼左右,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妾身发现,夫人压根儿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毒! 沈棠宁心念微动,面上故作惊讶:秋姨娘可有证据?这话可不能乱说! 能叫秋姨娘发觉,看来沈熹微做的也没多高明。 见她不信,秋姨娘就差没拍胸脯打包票:若非有确切证据,妾身哪敢来找二少夫人? 她眉眼藏着些微得意:自打夫人病了后,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屋里也就时常挂着香囊去味儿,某日妾身撞见夫人院里的丫鬟鬼鬼祟祟将香囊拿去烧掉,便暗自留了个心眼。 她描述的绘声绘色,您猜怎么着?那香囊果然有毒! 沈棠宁面色惊讶,掩了掩唇:那姨娘可知是谁做的? 秋姨娘眼神微闪:这个嘛,妾身心里倒是有个猜测,但目前没有确切证据,不得已只能来请教二少夫人,这事儿妾身是当作不知道,还是报上去的好? 沈棠宁觑着她眼里的精光,有些好笑,原以为是个聪明的,没想到是自作聪明。 不用脑袋想都知道,秋姨娘恨不得侯夫人一辈子蒙在鼓里,哪里会主动告诉她? 左右脏的也不是她自己的手,事后清算也轮不到她头上。 她特意这么来一问,也不过是想把自己给拉下水罢了! 沈棠宁蹙了蹙眉:这般要紧的事,自然不能隐瞒不报。 秋姨娘眸光一黯,见沈棠宁没按照她设想的来,顿时有些急了。 瞥了眼她的神色,沈棠宁话音一转,但姨娘目前没有确切证据证实是那人做的,万一那人反咬一口,说是姨娘自导自演,那该如何是好? 秋姨娘脸色变了变,她还真没想到这一茬儿! 她心里一个咯噔,勉强扯了扯唇:应该不能够吧?这事儿我又没沾手 沈棠宁抿唇一笑,似是笑她天真:姨娘也是侯府的老人了,岂能不知侯夫人的手段?她可不在乎你无不无辜,姨娘管家这么些时日,若想动点手脚,应该不难吧? 秋姨娘冷汗当即下来,连忙求教:那依少夫人之见,妾身该当如何? 沈棠宁意味深长瞥她一眼,就这点胆量,还想把她也拉下水,不知是谁给秋姨娘的勇气? 保留证据,静观其变,具体怎么做端看姨娘自己的打算。 秋姨娘仔细一听,微有些恼,这不等于跟没说一样么! 她这会儿也后知后觉沈棠宁没她想象中那么好拿捏,不敢再打她的主意,转道说起其他:要说这侯府,自打二房搬出去后就不打太平!世子的性子愈发古怪,与侯爷更是三天两头吵一架,着实让我们胆战心惊。 她觑着沈棠宁兴味的模样,挑拣着她感兴趣的话说:到底还是二少夫人命好,不似沈姨娘,孩子没了,宠爱也不复以往,真是造化弄人! 沈棠宁目光一顿:怎么,我二妹妹才小产,世子不是正该嘘寒问暖之际么? 按照她的猜想,沈熹微虽没了孩子,但池景玉对她的情份,加上怜惜,也足够令她好过一段时日。 秋姨娘目露轻鄙:那少夫人可是有所不知了,男人的宠爱便如同雾里看花,瞧着美好,但却摸不着够不着,不知什么时候就消散了! 她似有顾忌,将声音压低了些,这事儿说来也玄乎,侯夫人是明令禁止不许我们私下议论的,您也就当听个笑话。 沈棠宁微微坐直了身子,颔首:您说。 自从沈姨娘昏迷那日,世子情绪激动晕了过去,醒来后便如同换了个人似的!那性情愈发喜怒莫测不说,对沈姨娘的态度也让人捉摸不透! 沈熹微小产那日? 她眉心微微一蹙,那日池景玉无故上门来,找池宴莫名其妙说了那么一通,好像就是沈熹微小产第二日? 第121章 她眸光忽深了几许,看来池景玉身上果然出现了变化,他重生的可能性极大。 如此说来,对方的异常也就能解释得通。 不过她还是不太明白,前世直至她死,沈熹微和池景玉仍旧是一副恩爱的模样,就算重生,应当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怎么如今池景玉却好似冷落了沈熹微,跑来对她纠缠不休了?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 第164章 制衡之术 肩舆簇簇,车马辚辚。 排起长龙的队伍从城门口一路穿过,沿着朱雀大街往皇宫方向而去。 好热闹啊,这就是那来自齐国的使臣吧? 哟,那骑着高头大马长相彪悍的大汉看着好生凶猛,臂膀得有我大腿粗!瞧着怪吓人咧! 嗐,怕啥?那是咱们太子殿下年前战胜的北狄!这是被打怕了,夹起尾巴求和来了! 一座华丽的马车里,女子不安地攥着裙角,小心翼翼抬眼看向对面的人:皇兄,父皇当真要让我和大庆联姻? 她眼里含着一丝希冀,非常渺茫。 男人靠着枕眯眼假寐,神情散漫,闻言将眼睁开,语气似笑非笑:这是自然,怎么,皇妹是不情愿? 这人正是齐国二皇子姜珩,对面的女子则是齐国七公主,姜稚京。 浓密的眼睫垂落,将眼底的情绪尽数遮掩,姜稚京紧抿着唇沉默不语。 姜珩瞧她这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失了耐性,口吻也带上几分嘲讽:自古以来,联姻是一个公主的宿命,你身为公主,便要承担起公主的职责,这才对得起供奉你的齐国百姓,这个道理皇妹都不懂吗? 公主的宿命便是联姻么? 姜稚京睫毛轻轻颤了几下,红着眼似有些绝望,良久后,嗓音透着几分哑意:我知道了。 姜珩见她识趣,神色也松了下来,突然想到什么,眯起眼意味不明警告:大庆不似齐国,出门在外,皇妹还需谨言慎行,莫要失了我国的体面,让人看了笑话,否则父皇会不高兴的。 她嘴角自嘲地勾了勾:多谢皇兄教诲,我记下了。 据说那七公主前十几年流落民间,去年才被找回来,连个封号也没有,荣华富贵没享受多少,却要肩负起责任被迫联姻,也是可怜。 温瑶说完,察觉到气氛有些安静,连忙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看向顾轻絮:当然了顾姐姐,我还是坚定不移站在你这边的! 顾轻絮黯然垂眼,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弧度:我没事。 沈棠宁眸光一闪,徐徐出声:其实这事儿也未必没有转机。 她一出声,两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她眼中流转着明亮光华,不紧不慢接上,太子殿下乃一国储君,若无意外,他的太子妃便是未来皇后,这个位置定是不能落到一个他国公主头上,皇后娘娘不会答应,陛下也不会。 她话音顿了顿,除非,那齐国七公主情愿做个良娣。 但齐国并不属于附属小国,地位与大庆也差不了太多,堂堂公主做个妾,难免委屈了人家。 所以她觉得,太子联姻的可能性不大。 这么一想,宁宁说的也有道理!事情还没有着落呢,咱们在这儿杞人忧天,会不会太早了?温瑶试探性地看了眼顾轻絮,见她展露笑颜这才松了口气。 都是我的不是,连累了你们二人也跟着我坐立难安。顾轻絮眼里划过愧疚之色,随即抿唇一笑,今日这顿我请。 沈棠宁轻轻挑了下眉:顾大小姐出手阔绰,那我等可就不客气了。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对了,清月她温瑶谨慎地观察了下沈棠宁的脸色,见她没有露出异样,这才大着胆子继续,她家不是正和萧家议亲么,她和萧聿的婚事也作罢了,你们听说了吗? 顾轻絮掩了掩唇神色好奇:那萧二公子当真有龙阳 她说到一半,红着脸噤了声。 显然,这个消息对她们这些贵女的冲击还是太大了。 知道内情的沈棠宁脸上流露出淡淡尴尬,她心中腹诽: 池宴也真是,净会给人出馊主意,关键那萧大公子还真听进去了,口口声声说自己有龙阳之癖,他爹差点儿没把他的腿给打断!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若是威武大将军知道他儿子是被人教唆,池宴恐怕别想清净。 * 忙碌一天,池宴也回到家中。 今天可忙,都没功夫喝口茶水! 卸去一身疲惫,他忍不住喟叹一声。 沈棠宁正在点香,闻言偏头:翰林院很多事么? 池宴摇头:翰林院还好,这不是齐国和北狄来了使臣么,吃穿住行都要安排,京兆尹还调遣了一批人手贴身保护,这一通折腾下来可不少繁琐流程。 在大庆领地,这些使臣都是金疙瘩,安危自然是头等大事,否则有个什么闪失,那岂不是挑起两国争端? 她一面认真听着,反手将香炉盖子扣上,不多时,盯着袅袅青烟从壶嘴里溢了出来,她心里忽地一动:朝宴设在哪日? 外邦使臣来朝进贡,一般都会设下宴席盛情款待,六品及以上群臣及家眷皆可赴宴,歌舞升平,美酒佳肴招待,两国进行友好交流,也是展示我朝实力的一种方式。 池宴抬起头来,半眯着眼给出答复:三日后吧。 沈棠宁眼里掠过一抹幽光,行刺皇帝的事也发生在这次的朝宴上,不过三皇子眼下还没解除幽禁,那么行刺还会照常发生么? 对了。池宴想到什么,意味深长地道,今日早朝,有大臣提议暂时免了三皇子的禁足,陛下同意了。 这样重要的日子,身为皇子自然也要出席,暂时解除禁足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若三皇子表现的好,这个暂时说不一定也会一同省去。 她一怔,随即唇角上扬,看来大体的事件还是差不离。 如此看来,陛下倒也没彻底放弃三皇子这个儿子。 池宴勾了勾唇,懒洋洋枕着手臂,口吻随意:制衡之术么,权力向来此消彼长,若三皇子真倒下,眼前可就没人能与太子一较高下了。 由此可见,崇德帝打心眼儿里还是不放心太子,估摸着也快对谢家动手了。 沈棠宁眸光闪了闪,谁说没有人? 只是那人着实谨慎,至今还未露出尾巴,实在沉得住气。 第165章 结下梁子 这燕京确实繁华!连女人都白的跟羊奶似的,和咱们北狄就是不一样! 北狄大皇子多吉望着街道的繁华,扭头大笑着和使臣议论。 旁边的房门推开,姜珩从里头出来,恰好听到这话,不由鄙夷地轻嗤一声:不愧出身蛮夷之地,果然粗鄙! 多吉瞳孔一震,虎目圆睁,胳膊上虬结的肌肉瞬间绷紧:你说什么?! 旁边的使臣连忙拦着他:大皇子息怒,莫要忘了王的叮嘱,冷静行事啊! 多吉满脸怒气,语气透着不服:分明是这小子故意 姜珩抬起下巴神情倨傲:本皇子说错了么?就你们这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难怪败给大庆! 多吉呼吸骤然急促了几分,他想到什么,眼里闪过讥诮之色,神色也轻慢了下来:换作齐国太子殿下,本皇子还敬仰三分,你一个妾生子,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和本皇子说话? 姜珩的神色骤然阴沉下来,一时间极为可怖: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多吉也不是吓大的,冷着脸阴阳怪气笑了一声:我说错了吗?若非齐国太子病重,岂能轮到你在这里耀武扬威? 旁人不知情,他却清楚得很,姜珩是一个妃嫔所出,在他前面还有个太子,皇后所出,血统尊贵。 太子姜云羡年少成名,骁勇善战,确实是个人物,奈何天妒英才身染恶疾,重病不起。 这也是姜珩最大的痛处。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姜珩攥紧了拳头,一拳挥到多吉的脸上。 后者没想到他竟敢真的动手,眼神错愕的瞬间回过神来,也怒气冲冲地扑上来! 皇兄!刚出门的姜稚京看到这一幕,惊讶地睁大眼,急得跺了跺脚,看向旁边的侍卫,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他们拉开?! 侍卫们这才上前,将两人给分开。 姜珩怒气未消,姜稚京拽住他的胳膊,含着急切摇了摇头:皇兄,不要徒生事端!父皇会生气的 第122章 姜珩看她一眼,理智终于回笼,他舌尖顶了顶腮,隐忍下心头怒火,将她给一把推开,不冷不热地道:管好你自己! 说罢理了理衣襟,愤然离去。 姜稚京神色微暗抿了抿唇,看向对面的多吉,露出怯怯的神情:大皇子,抱歉,我皇兄他 多吉猛地抬手制止,指腹擦过唇角,顿时火辣辣的疼,他眼神透着股邪性,语气凶狠放话:不必多说,这事没完! 看着多吉不忿离去的背影,姜稚京蹙了蹙眉,朝着侍女嘱咐:这梁子是结下了,看好殿下,莫要让他生事。 侍女语气十分恭敬:是。 三日一晃而过。 朝宴这日,沈棠宁随着池宴一同进宫赴宴。 听说那齐国皇子生的俊美,至今尚未婚配。 旁边传来贵女低声议论。 说起来,齐国太子才是惊才绝艳,可以和我们太子殿下并称双璧,当真是可惜了! 沈棠宁凝了凝神,齐国太子? 确实也是个风云人物,只可惜天妒英才,早早地便逝世,再惊艳的人也在岁月长河冲刷下逐渐黯淡。 惊叹转化为唏嘘,眼瞧着谈论的人来了,贵女们很快停止了议论。 齐国二皇子、七公主到! 沈棠宁抬眼看去,大殿门口走来一男一女。 男子风华无双,眉眼间略显轻佻,但也并不折损气质。 至于那七公主,就要逊色几分了,她容貌是不错,气质却弱了些,身着华丽的裙摆,却显得有些不大习惯,束手束脚,过分拘谨,故而看上去有些畏畏缩缩。 联想到这位公主曾流落民间,想来规矩学的不多,倒也不奇怪了。 云安公主正在同人说笑,瞧见这一幕挑了挑唇,在姜稚京经过的时候故意抬脚绊了她一下。 姜稚京本就因为繁复的裙摆寸步难行,被这么一绊,险些狼狈摔倒。 沈棠宁离得近,众人避之不及的情况下,她实在看不过去,抬手扶了一下,让对方不至于太难堪:公主小心。 同为女子,身份相当,她着实不明白云安的恶意从何而来? 倘若大庆战败,今日沦落到这步田地的就该是她。 温柔的声音在耳畔扫过,姜稚京脸上腾起的热度稍褪,她小心翼翼地抬眼,对上一双略弯的眼睛,清湛明亮。 殿下的衣裙很精致,不过走路的时候需要小心些。 她随意的话很轻松的化解了她的尴尬。 姜稚京抿起唇角,脸蛋红扑扑的,声音很轻:谢谢你。 旁边的哄笑声渐止,云安嘴角垮下,不冷不热地嘲讽:状元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管闲事。 沈棠宁抬眼对上她不善的目光,并不露怯:七公主身为远道而来的客人,理应以礼相待,况且举手之劳而已,也不算闲事。 云安眼里情绪变换,冷哼一声:伶牙俐齿。 沈棠宁的话提醒了她,今日不适合生事,皇兄好不容易被解了禁足,若是出了岔子惹恼了父皇,母妃定不会放过她。 她拂了拂袖转身离开。 沈棠宁心下微松,转头瞧见姜稚京目不转睛盯着她瞧,微怔了下:公主? 姜稚京眨了下眼:你是新科状元夫人? 她似有些意外:公主知道我? 对方有些羞赧地垂头:略有耳闻,你叫什么名字? 沈棠宁也不喜欢被称为状元夫人,索性报上姓名。 姜珩略带警告的目光看了过来,已然有些不满,姜稚京顿了顿,悄声说了句:沈大小姐,你人真好。 她提起裙摆离开,模样小心又局促地停在姜珩面前,仰头解释什么,对方神情略有不耐。 沈棠宁将手缓缓收回袖中,指腹轻轻一捻,垂下眼神色若有所思。 方才接住姜稚京时,她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指腹粗糙,全然不像个千娇万宠养大的公主。 看来这位七公主流落民间时,没少吃过苦头,没受过皇室供奉,却要承担责任,也是个可怜人。 第166章 朝宴刺杀 紧接着到来的是北狄皇子,多吉和姜珩对上目光,便狠狠瞪了对方一眼,火药味十足。 众人看得一头雾水,反应过来这两人怕是有什么过节。 燕珏到来时,沈棠宁略有几分意外,她抬眸望着病恹恹的青年,他神情冷静内敛,过分苍白的脸透着股悲天悯人的意味。 和太子对万物包容的温和不同,燕珏的平和更像是对万事都不在意的冷淡,包括生死,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 底下有人悄声议论:四皇子不是向来不出席这些场合么?怎么今个儿也来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三皇子还在禁足呢,都被陛下特许来参加,可见今日场合之隆重! 偶尔几分异样的目光落在燕行舟身上,他本就阴郁的神情愈发的沉,转而又恢复了漫不经心。 伴随着帝后到来,宫宴也正式开始。 笙箫渐起,舞姬翩跹登场。 沈棠宁定神瞧了瞧,没有眼熟的人,看来那个行刺的舞姬不在其中。 她不动声色瞥了眼燕行舟所在的方向,他正垂着头,神色有几分低沉。 前世她总觉得行刺之事是三皇子自导自演,可从最近发生的种种来看,她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 燕珏的目光无意落到使臣的坐席中,不知瞧见了什么,神色松动了几分。 旁边的燕行舟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四弟今日心情好似不错? 他这个弟弟,一向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兴趣,自然也很少有什么能让他惊起波澜。 燕珏一顿,淡淡笑了笑:许久没见过这样的热闹,让三哥笑话了。 燕行舟眼神仍有些狐疑,燕珏已经自顾自的喝起了茶,他也只能作罢。 太子殿下的身体瞧着倒是日渐恢复。燕珏看着燕淮的方向,无意这么一句,瞬间让燕行舟转移了注意力。 后者看向谈笑自若的燕淮,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歌舞表演进行到一半,多吉大大咧咧站起身来献礼:我此番来大庆,奉王的命令给皇帝陛下带来岁贡,还请陛下笑纳! 周遭渐渐安静了下来。 使臣上前几步,展开礼单缓缓念道: 良驹三千匹,牛羊各八千 草原物资有限,不过这良驹确实送到了皇帝的心坎上,草原是天生的跑马场,北狄养的战马油光水滑,威风凛凛,远胜于大庆。 他听完露出还算满意的笑:北狄王有心了。 接下来轮到齐国,齐国临海,物资丰饶许多,多的是五花八门的玩意儿。 一串名单下来,只听得人咋舌。 念完了礼单,姜珩站起身来,唇角挑起一抹弧度,道出来意:此番前来,我父皇有意与贵国结两姓之好,因此特意带上了齐国最受宠的七公主,不是大庆陛下意下如何? 四周静了静,知情人士不免腹诽:他倒是真敢说,最受宠的七公主? 不是才找回来的吗? 要是真受宠,联姻这事也落不到她头上了。 各种复杂的目光落到姜稚京的头上,如同货物一样任人打量,她笑容勉强,脆弱的脖颈好似支撑不住地垂了下去。 崇德帝神色喜怒莫辨:哦?朕有三个儿子适龄,不知贵国看中了哪位皇子? 姜珩的目光在诸位皇子身上一扫而过,嘴角缓缓勾起:素闻太子殿下德才兼备 燕淮眸光微动,虚掩着唇轻咳一声,眼底添了几分晦暗。 四周一时极为安静,皇后不由皱起了眉头,生怕皇帝一时兴起当真应了下来。 崇德帝目光落在燕淮身上,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太子有什么想法? 燕淮徐徐站起身来,拱手冷静道:回父皇,儿臣不愿。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陷入短暂的寂静。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姜珩倏然望过去,神色已经冷了下来:太子殿下这是看不起我们齐国? 姜稚京一怔,脸上闪过一抹难堪。 眼看着即将上升到两国之间的矛盾,燕淮低低咳嗽两声,嗓音温和:二皇子误会了,本宫不愿是自知并非良配,半年前在战场上本宫落下暗疾,身体状况欠佳,此事人尽皆知。 他抬眸看了眼姜稚京,微微一笑,公主金枝玉叶,配得上更好的人。 对上他坦荡的目光,姜稚京眼神微微动容。 这下姜珩也哑口无言。 崇德帝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此事便再议,诸位使臣还要在大庆待上一段时日,不急在这一时片刻。 第123章 他也不同意这一桩联姻,太子本身就锋芒毕露,再与齐国联姻,他是嫌自己屁股下的位置坐的太稳当! 至于其他皇子,也不太妥当,于是他只能暂时敷衍搪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恐折了对方颜面,回头私下拒绝不至于闹得太难看。 姜珩哪里听不出来敷衍的意味?虽有不悦,毕竟是在对方的地盘上,也只能按捺下去。 发生了这一插曲,气氛多少有些僵,歌舞表演也变得乏味起来。 燕明仪支着下巴正百无聊赖,琢磨要不要提前开溜,这宴会着实无聊的紧。 突然发觉有人在看她,她敏锐抬头望去,对上一双审视的眼睛,居然是那齐国公主,她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偷看被发现,姜稚京脸色一僵,红着脸低下头去。 望着她局促不安的模样,燕明仪眼里流露出一丝兴味,微眯起眼: 这齐国公主倒是有些意思。 瞧着胆小如鼠,实则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沈棠宁目光四处逡巡,迟迟没有瞧见印象中刺杀的那名舞姬,记忆里,对方穿的舞裙和娉婷遗物中那件十分相似,她很难认错。 莫非计划有变? 其中一个舞姬舞姿灵活地转圈,来到大殿最前方,她的心倏然一紧,下一瞬,舞姬猛地甩出水袖,袖中寒光一闪而过。 小心! 暗器直逼面门,崇德帝脸色剧变。 电光石火间,有人猝然掀起面前的桌案掷了过去,结结实实拦下了暗器。 沈棠宁愕然抬眼,看到了人群中的池宴。 第167章 福祸相倚 眼前的一幕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沈棠宁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救驾的人成了池宴? 而且他本人毫发无伤,她怔怔望着那张挡掉暗器的桌案,脑海中恍惚闪过一个念头 哦,原来救人也不必自己舍命相挡。 池宴表现的极为冷静:将刺客拿下! 御林军持着刀迅速扑上去,那名刺客还没怎么挣扎就被拿下。 回过神来的崇德帝脸色铁青:岂有此理!查,给朕彻查到底!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从惊骇中回过神来的众人扑通跪倒在地。 陛下息怒! 两国使臣望着这一幕,瞪着眼不知所措,显然还没能回过神。 崇德帝阴沉的目光已经望了过来,口吻带着不容置喙:在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之前,辛苦诸位使臣,暂时留在燕京做客吧! 多吉难以置信瞪大了眼,气的脸红脖子粗:大庆陛下,您这是怀疑我们? 姜珩也脸色难看,冷冷拂袖:强迫客人留下,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吗? 两国的护卫簇拥上前,御林军也纷纷拔刀,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池宴站出来,一脸和气笑了笑:诸位息怒,只是烦请配合一下查案罢了,万一有刺客混在你们当中一同离开,对诸位来说也是个巨大隐患呀。 使臣们面面相觑: 姜珩抿了抿唇,神色嘲讽:那一日不查清楚,我们就一日不能离开? 池宴面露惋惜地点点头:目前来说,是这么个道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姜珩看着架在面前的刀,生生将骂人的话憋了回去。 崇德帝离开的时候神情布满阴霾:池宴,你随朕来! 池宴眉稍微挑:是。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一场刺杀,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状元郎怕是要平步青云了! 留在大殿里接受搜查的众人心情十分复杂。 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沈棠宁身上,殊不知她本人心情也百味杂陈。 按照她的设想,救下陛下的应该是太子表哥 她看了眼燕淮的方向,对方也瞧了过来,若有若无弯了弯嘴角。 沈棠宁目光一滞,突然明白过来,表哥如今的状态已经很好,不需要再锦上添花。 若这次他救下了陛下,固然可以赢得一时的信任,但凡事过犹不及,恩情也是如此,时日久了难免成为帝王心中一根刺,会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一开始就另有所图? 所以燕淮把这个机会给了池宴,投桃报李,给了他一根登云梯。 沈棠宁眉心微紧,心中难免忧心,并非是她不愿池宴出这个风头,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池宴升的太快也未必是好事。 但事已至此,她闭了闭眼,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接受完搜身,几位皇子相继离开。 四皇子受了惊,脸色不大好看,隐隐有病倒的架势。 三皇子则一脸心事重重,一脸阴郁地看了眼沈棠宁。 事发之时他便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若是他能替父皇挡下,那之前的事都可以一笔勾销,谁知这样的机会,竟叫池宴抢了先! 这对夫妻果然克他! 温瑶一脸心有余悸来到沈棠宁跟前:宁宁,你夫君力气也太大了吧!那么重的桌案,他直接就掀起来了,还能甩出去那么远! 面对众人好奇的目光,沈棠宁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胡诌:都是经验积累,我夫君他从前性子跳脱,时常被我婆母棍棒伺候,一个逃一个追,时日久了也练就了一身上蹿下跳的本领 强烈的心虚让她忽然有些编不下去。 温瑶挠了挠头,眼神逐渐费解:上蹿下跳的本领?这么一说,也是一门绝活! 别说,编谎话也是一门绝活。 爱卿危难之际却有如此胆识,此次若非是你,朕恐怕崇德帝面色一沉,抬眼端详池宴,你想要什么赏赐? 池宴认真思考片刻:陛下龙体乃是国之根本,身为臣子义不容辞,至于赏赐他话音一转,谨慎地问,这是可以说的吗? 崇德帝嗤笑一声:但说无妨。 池宴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臣比较俗,金银珠宝什么的都不挑,您看着给就行。 他要是什么都不要,反而让皇帝不放心,担心他会不会挟恩图报,这个时候提加官晋爵太功利,不如主动开口要些无关紧要的赏赐。 崇德帝笑了起来,眼神意味不明:你这小子倒是不扭扭捏捏,还算是坦诚!也罢,朕的国库里还有几样珍宝,放着也是积灰,就赏给你了! 池宴坦然受之:谢陛下赏赐! 崇德帝眸光阴鸷,徐徐出声:这场刺杀案,朕就交给你来查。 池宴有些惊讶地抬头:可臣并没有查案的经验。 术业有专攻,他也不敢擅自托大。 怕什么,刑部和大理寺都会从中协助你。崇德帝深深看他一眼,这可是实绩,你不是想做大官,这便怕了? 池宴心念一动,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再推辞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他拱了拱手:臣领旨! 沈棠宁敛了敛眉:此事有利有弊,若是查不出来,当心陛下问你的罪。 她担心的还是发生了,出风头的后果就是,他们从局外人成了局中人。 当真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池宴慢条斯理除去鞋袜,语气散漫:查不出来,最多功过相抵么,陛下还能要我的脑袋? 见他心态平和,沈棠宁也松了眉:你倒是心大。 池宴拽着她倒下,手撑着头语气戏谑:怕什么?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安心睡。 沈棠宁眨了眨眼,被他用手遮住眼睛,嗓音低柔:阿宁听话,乖乖睡吧。 她眼睫微颤,缓缓闭上眼。 刺杀案闹得沸沸扬扬,朝宴结束后,紧张的气氛仍未散去。 本以为会暂时消停几日,不料很快又发生了一桩轰动朝野的命案! 次日一早,两人惊醒,池宴匆匆出去。 沈棠宁拥着被子惺忪地望着折返穿衣的他,只见他神色郑重: 齐国二皇子姜珩,今早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房中! 她倏然睁大了眸,瞌睡也醒了:谁?姜珩?! 第168章 戴罪立功 自家皇子无端暴毙在异国他乡,齐国使臣惊怒不已,吵闹着要大庆给个说法! 皇宫这头,崇德帝也是惊疑不定,要是死的是其他人,他都不至于这么头疼,那可是一国皇子! 陛下,这事儿若不能给齐国一个交代,恐会引起两国争端啊! 外头的齐国使臣还在吵着要见皇帝,首辅皱着眉一脸忧愁。 第124章 崇德帝神色阴沉:朕又何尝不知?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人死在大庆的地盘上,齐国皇帝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陛下,依臣之见,目前最要紧的是尽快查出杀害二皇子的凶手,将凶手捉拿归案交给齐国处置,也算是咱们给的交代。 崇德帝权衡再三,沉声道:说得容易,这事儿交给谁来办? 下头的人皆是唯唯诺诺不敢言。 明眼人都知道,这案子就是个烫手山芋,办好了不一定有赏,要是办不好,那肯定是要领罚的! 本该负责此案的刑部尚书更是不敢夸口应下来。 就在这时,池宴上前一步:陛下似乎忘了一个人。 见崇德帝看过来,他不紧不慢接道:柳大人善断疑案,这案子交给他来查证,再合适不过。 皇帝眸光微动,显然在考虑,下头有人不赞同:柳疑复自己都是戴罪之身,如何能交给他? 池宴气定神闲看过去:那谁来查?这位大人,你有信心吗? 他语气似笑非笑,那人顿时涨红了脸垂下头:笑话!本官又不是大理寺的! 池宴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望着崇德帝正了正色:陛下,依臣看这正是柳大人戴罪立功的好机会,眼下情况紧急,齐国使臣等着咱们给个说法,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崇德帝也想放柳疑复,奈何没有合适的时机,眼下不正是么? 刑部尚书也拱手道:陛下,微臣也认为柳大人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要不是落到他头上,他都谢天谢地了! 犹豫再三,崇德帝终于松了口。 柳疑复被池宴从诏狱带出来的时候,还有些不切实际的感觉,但他知道池宴必定花了不少心思,于是语气郑重道谢: 此番着实多谢池兄你。 池宴眼神复杂瞥他一眼,清了清嗓子:先别急着谢,知道来龙去脉后你不一定还笑得出来。 柳疑复:? 在了解完事情经过后,他的脸色也变得凝重:你是说,齐国皇子暴毙在自己房中,陛下让我来查此案? 池宴摸了摸鼻子:是我给陛下出的馊主意。 柳疑复:如此,还是谢谢了。 两人来到驿站,案发现场已经被封锁起来,里里外外都被官兵把守着。 柳疑复看了眼守卫重重的驿站,眉头忽地一皱:不应该啊。 池宴偏头看过来:什么不应该? 柳疑复神色有些凝重:你说昨晚陛下遭遇了刺杀,那么作为怀疑对象,驿站附近理应有不少官兵把守,这样的情况下,那刺客还能潜入进来刺杀二皇子,莫非有什么神通不成? 池宴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这正是此案棘手之处。 柳疑复定了定神,听他语气复杂,这是一桩密室杀人案。 密闭的房间里,二皇子的尸体就倒在离床不远的地方,桌上有打翻的酒杯,还有些没来得及收拾的残羹冷炙。 柳疑复蹲下身来,见姜珩紧闭着眼,面色惨白,唇瓣透着青黑色,眉头一皱:这是毒杀? 他看向桌上的饭菜酒水,那些饭菜让人验过了吗? 池宴挑了挑眉:事发第一时间就让人送去验了,结果还没出。 柳疑复点点头:是谁第一时间发现的? 姜珩的婢女,今早进来伺候梳洗时发现的。 柳疑复叫来婢女问话,对方脸色惨白,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但整体来说还算对答如流。 大概是辰时初,奴婢敲门,没有听见殿下回应,又等了一会儿,才大着胆子进门,谁知就瞧见 婢女嘴唇微微颤抖,脸色煞白。 昨晚睡前,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他? 婢女认真回忆了一下,犹豫地点点头:公主来过一次,殿下心情不好,将她赶了出去,公主出来的时候还在哭。 柳疑复眸光微动:怎么不见你们公主? 他们来了这么久,那位七公主还没露过面。 池宴在旁边闲闲地接话:人晕过去了,现在还没醒。 事发之后,七公主瞧见姜珩的尸体,便吓得晕厥了过去。 柳疑复转移了话题:你们殿下最近有和人结仇吗? 婢女眼神微闪:隔壁的北狄皇子,就在昨日,殿下和他发生过争执,两人还打了一架。 柳疑复于是抬头问池宴:北狄皇子呢?有问过话吗? 池宴神色一言难尽:那北狄皇子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燃,前去问话的人都被他打了出来。 柳疑复: 一个两个都不大好惹的样子,难怪要让他来呢。 沈棠宁在家中坐立难安,仔细回忆着上一世的记忆。 压根儿没有姜珩被刺杀这一件事,直到他离开大庆的时候,他人都是好好的。 怎么如今就偏偏出了事? 他国皇子就这么死在了异国他乡,可想而知会引起多大的轰动,背后的人居心何在? 她思绪纷乱,有些坐不住,决定做些其他事转移注意力,谁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她抬眼瞧见气喘吁吁的八两,眼神蓦地一变:可是公子出了什么事? 八两愣了愣,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呢,是公子让我请少夫人过去一趟。 沈棠宁一怔,下意识问:去哪儿? 去驿站。八两愁眉苦脸,您有所不知,那齐国七公主死了兄长情绪不大稳定,除了哭就是哭,谁来都不好使! 公子想着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那儿又都是男子多有不便,于是想请少夫人过去劝劝。 沈棠宁一时哑然,想了想点头:那走吧。 第169章 假面之下 沈棠宁到的时候,现场可谓是热闹非凡。 隔壁房间传来愤怒的吼叫: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把我当犯人关起来,我北狄可不是吃素的! 话音落下,一套茶具从屋里掷了出来,恰好砸在走廊里,碎了一地。 她迟疑一瞬,提着裙摆小心翼翼避开。 一抬头,池宴从屋里走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他皱着眉叫人来打扫,率先迎上来:可有伤着? 沈棠宁摇了摇头,好奇地瞥了眼屋里,压低声音:不大顺利? 池宴冷笑,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岂止啊! 柳疑复也灰头土脸出来,见到沈棠宁愣了愣,随即理了理衣襟:沈大小姐。 池宴眼神莫名瞥了眼他,凉凉地道:别打理了,几天没洗澡能整洁到哪儿去? 柳疑复受到会心一击: 沈棠宁察觉气氛微妙,主动出声:公主在哪儿?我去看看。 池宴领着她来到一间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门,侍女低头来开门,瞧见面前的人愣了愣。 沈棠宁唇角微弯:我来探望公主,可以进去么? 侍女犹豫片刻:稍等,奴婢进去通传。 很快她便折返,朝沈棠宁点点头:夫人请吧。 驿站的房间不大,如同普通客栈的布局,沈棠宁进了门,环顾一圈发现了榻上的姜稚京。 她眼眶通红,面色憔悴,鬓发也未来得及打理,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楚楚动人,让人很难不心生怜惜。 姜稚京认出了她,鼻音很浓小声地道:沈大小姐。 沈棠宁见了礼,小步上前迟疑出声:公主节哀。 姜稚京的眼眶又红了,忍着哽咽让她坐下。 沈棠宁坐在绣凳上,将手帕递上,缓声安慰:发生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想,公主还请珍重自己的身体。 后者含着泪垂头:昨日分明还好好的,皇兄怎么就 她咬住唇,眼泪无声砸在膝上,这样的隐忍愈发叫人不忍心。 沈棠宁眸光微动:公主和二皇子感情很好? 据她所知,这两人并非一母同胞。 皇室的血缘向来淡薄,七公主又流落民间,也没和她这位皇兄相处多久,感情不至于很深才是。 那她这般伤心便有些 姜稚京抬起眼,眼神含着几分畏惧:说句实话,我与皇兄并不怎么亲近,我伤心只是担忧自己。 第125章 沈棠宁一愣:啊? 她没忍住抽泣,委屈巴巴地开口:皇兄无故惨死,我却好端端活着,回了齐国,父皇定不会饶过我!死的为什么不是我呢? 沈棠宁: 她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公主亦是掌上明珠,贵国陛下又怎忍心怪罪? 姜稚京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掌上明珠?若真如此,也不会让我来联姻了,无非是我爹不疼娘不爱,哪怕是死在异国他乡,也没人在意罢了。 沈棠宁喉头一哽,见她一脸心灰意冷,有些接不上话。 她余光忽然留意到姜稚京的耳垂干干净净,没忍住出声:公主没有戴耳坠么? 据她所知,齐国女子也有戴耳坠的习惯,尤其是家中受宠的贵女,而姜稚京竟然连耳洞都没有。 姜稚京下意识摸了摸耳垂,微微别过脸,这是一个回避的动作。 她神色有几分黯然:想来你也听说过,我从前在民间长大,收养我的是一户穷苦人家,吃饱穿暖都成问题,哪有闲心做这些? 她垂着眼,眼底情绪不明,后来认祖归宗,我也没有这习惯,本就格格不入,何必硬要伪装成同类? 沈棠宁意识到这是她的伤心事,道了声抱歉,便不再追问,拐弯抹角打听起其他。 昨日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么? 姜稚京大概也意识到她是来问话的,抿了抿唇,还算配合:昨晚参加宫宴后,贵国陛下派了很多人看守驿站,皇兄心中不满,发了好一顿火。 大庆皇帝分明是怀疑那刺客是我们的人!这是把我们当犯人关押起来了!姜珩神色嘲讽,心中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宣泄。 他气势汹汹来到驿站门口,对着守卫冷喝道:闪开!本宫要出去喝酒,这你们也要拦? 守卫无动于衷:陛下有令,没有查到凶手之前,还请殿下不要随意走动,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 姜珩气的脸色铁青:你当本宫是三岁稚童?! 无论他怎么纠缠,那些守卫都不肯松口。 皇兄心情烦闷,只能借酒浇愁,我听说他喝了不少酒,心中有些担心,便过去劝他,谁知却被骂了一通。姜稚京眸光暗了暗。 饮酒伤身,这又是在大庆,皇兄切莫贪杯 姜稚京话音刚落,便被姜珩狠狠瞪了一眼: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来管我的闲事?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眼底闪过一抹受伤,隐忍着情绪:是我多事,皇兄若不愿意听,那便当我没说。 她转身欲走,姜珩突然叫住她,眼神透着讥讽:姜稚京,你很不甘心对不对?可不甘心又能如何,谁让你是个公主呢?让你和亲是父皇的意思,这也是你作为公主,最后的价值 垂在身侧的拳头骤然紧攥,姜稚京抿紧了唇:够了! 她用尽全力克制住情绪,红着眼跑出了房间。 沈棠宁打量着姜稚京:公主不愿和亲? 她顿了顿,有些纳罕。 太子表哥如何风姿,不必她过多赘述,即便他不能联姻,其余的几位皇子,除了四皇子体弱多病外,无论是外表还是才华,都没有拿不出手的。 姜稚京也见过几位皇子,为何如此排斥联姻? 后者惨然一笑:若是换做沈大小姐,愿意只身前往异国他乡么?即便是死,也要死在这里,终身难以回到故土。 她的眼神透着几分平静的麻木,我只是想,为什么自古以来,和亲的都是公主呢?只怨我生来不是男子么? 沈棠宁讶异地抬眼。 她突然发现,对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意外的割裂,仿佛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柔弱的公主。 仿佛这副假面之下,藏着另外一个灵魂。 第170章 她在撒谎 如何? 池宴见沈棠宁从房间里出来,立即迎上去。 柳疑复也站直了身子,投以专注目光。 她迟疑着摇了摇头,瞥了眼里头:借一步说话。 三人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沈棠宁这才斟酌着开口:这位公主虽没露出什么破绽,却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池宴微微皱眉:我也有这种想法。 沈棠宁话音微顿:但我想不通,她若单纯只是不想和亲,完全没有必要杀了二皇子,那样对她来说只会后患无穷。 固然可以一时离间庆齐两国的关系,达到联姻破裂的目的,但回到齐国之后,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 柳疑复眉目间闪过思忖:我再去会会她。 柳疑复转身离开,沈棠宁看向池宴:那位北狄大皇子呢,还是不配合么? 池宴眸光微沉,意味不明挑唇:这可由不得他。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对方若执意不肯配合,岂不是摆明了心中有鬼? 沈棠宁正疑惑他打算如何,只见他眸光落了过来,你去试试? 她微微睁大眼:我? 池宴再度去请多吉的时候,对方仍旧是一副不耐的模样,正欲开口,突然听闻一道柔和的声音: 大皇子请听我一言,我也相信您是无辜的,可外面的人不这么认为,目前只有尽快找出真凶,才能洗清您身上的嫌疑,还您一个公道。 您千里迢迢而来,目的是为了交好,也不想与两国之间闹得不愉快吧? 多吉神色起起伏伏,心中的烦躁渐渐抚平。 沈棠宁正犹豫要不要添补两句,面前的门被拉开,多吉眼神莫测盯着她:你是何人? 她怔了怔,池宴已经神色自若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语气疏离的客气:这是我夫人。 多吉的目光落到池宴身上,透着若有若无的惋惜。 几人在房间里坐下,多吉盯着池宴,嘴角抽了几下,神色欲言又止。 大概着实没想到,有人查案居然还带着夫人的! 沈棠宁也颇为不自在,但一想到池宴的殷切嘱托,又硬着头皮装作淡定从容。 池宴的想法也很简单,沈棠宁是女子,又向来心细,兴许会留意到一些他们不曾注意的细节。 昨夜大皇子身在何处,做了些什么? 多吉看了眼问话的池宴,脸色有些臭,还是不情不愿地配合:在我自己的房间,我同我国使臣吃了顿饭,喝了点酒,就早早地睡下了,大概是亥时中。 池宴挑了挑眉:睡这么早? 多吉眉毛动了动,强压着不悦:又不让我出去,这里这么无聊,不睡觉还能干什么? 池宴点点头,拿着笔记录了下来,继续下一个问题:听说皇子与齐国二皇子起过冲突,还打了一架? 多吉脸上露出不忿之色:是他先找茬儿的!也是他先动的手! 沈棠宁瞥见他颈侧的青筋迸起,推测他说的是实话。 这位大皇子性格冲动易怒,喜怒形于色,非常好揣摩,这样的性格往往也容易被人利用。 她眼里划过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柳疑复也正和姜稚京谈话。 他端详着对面的人,见她举止拘谨,尽量将语气放得平和:公主莫要紧张,我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姜稚京觑着他,攥了攥手指点头:大人你问。 他问的问题沈棠宁都问过,得到的答案也都别无二致。 突然,柳疑复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公主芳龄几何? 他本是随口问了句,这是审问时常见的手段,目的是打乱对方的思路,却瞥见姜稚京的手指微微一紧,不由抬起了头。 姜稚京神情并无异样,语气怯怯:十六。 柳疑复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继续下一个问题。 她在年龄上撒了谎。柳疑复语气笃定。 池宴眉头微皱:这有什么好撒谎的?大一岁或者小一岁,有什么影响吗? 沈棠宁低垂着眼:年龄如何对案件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她却选择隐瞒,证明她觉得这个问题会威胁到她。 她突然抬起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位七公主身上有违和的地方? 两人齐齐看过来:哪里? 沈棠宁忽地皱了皱眉:我总觉得,她某些时候的行为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女子。 她喜欢穿颜色鲜亮的衣裙,故而看起来年龄不大,但沈棠宁去过她的房间,里面的装饰却截然相反,没有一点明艳活泼的气息。 第126章 可以理解,驿站只是暂时落脚的地方,可她的首饰也十分单调,更多是为了装点门面,她看上去也并不常戴,很多看着还是新的。 这个年纪的少女,很少有不爱漂亮衣服首饰的。 就在这时,柳疑复的人匆匆进来,压低声音:大人,饭菜的检验结果出来了,里面只有少量软筋散,没毒。 柳疑复一愣,连忙追问:那酒水呢? 对方摇了摇头:也没毒。 柳疑复起身,神色凝重:让仵作来验尸。 然而仵作来了,却又面临着一大难题 齐国使臣不让验尸。 对方的情绪非常激动,涕泗横流:我们二皇子不明不白死在你们大庆,现如今尸体还要被羞辱,你们分明是没把我们齐国放在眼里! 柳疑复只觉头大,耐着性子周旋:使者,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不验尸怎么知道皇子的死因呢? 你明白个屁!使者破口大骂起来,那是你们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柳疑复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 池宴捋起袖子忍无可忍:叔可忍婶也不能忍,这简直不讲道理! 沈棠宁拽住他,朝旁边使眼色:别急,公主来了。 姜稚京神情憔悴地走来,朝着使臣无奈道:梁大人,让他们验吧。 她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我们齐国讲究死者为大,不能破坏尸身,这被视为不敬,还请诸位手下留情,不要毁坏我皇兄的尸体。 第171章 摸骨之术 仵作在里面验尸,到底是一国皇子,屋里被清了场,沈棠宁也没有进去。 旁边站着姜稚京,她眼尾仍泛着红,却没有再哭。 沈棠宁看她一眼,轻轻抿唇:验尸也是为了更快查清二皇子的死因,公主不必太过伤心。 姜稚京勉强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只希望皇兄能早日安息。她话音顿了顿,我已写信将此事告知父皇,不知道他若知晓此事,会有多难过。 很奇异,可能是因为有了猜测,沈棠宁瞧着她此时的神情,分明是伤心,可她却觉得她的语气近乎平静,甚至透着凉薄。 可此事若真是她所为,她写信告知齐国皇帝这一举动,岂不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么? 她敛了敛眉,索性安静不语,等待着结果。 姜稚京却看向她,怯怯地开口:早在来之前,我就听过沈大小姐的大名。 沈棠宁心念一动:哦? 姐妹换嫁,沈大小姐嫁了个纨绔,身处逆境却活的风生水起,果真叫人佩服。她眼里含了一丝艳羡,一看就知道,沈大小姐是不信命的人。 沈棠宁微微一顿,笑了下:我确实不信这个,与其相信虚无缥缈的命数,不如信我自己。 姜稚京眨了眨眼,缓慢道:真好。 她没有再说话,走廊里一时安静下来。 屋里,仵作正低头检查着尸体,皱眉沉思:确实是中毒的迹象,但尚不能确定是体内服毒还是体外中毒。 他将尸体大致检查了一番,尸体表面未见明显伤痕,小人推测大致是服毒而亡。 他将银针放入死者口中,静待须臾,将银针取出,却未见银针变黑。 柳疑复皱眉:这是何意? 池宴沉吟着出声:银针的作用有限,有些毒根本验不出来。 仵作点点头,忽然灵光一闪:倒是还有个主意,取糯米团子塞入死者咽喉部位,再封闭口、鼻、耳、会阴等部位,静置一个时辰取出,若体内有毒糯米团子会沾上气味或改变颜色。 柳疑复沉思片刻点点头:就这么办,我让人取来。 因为不能破坏尸体,浪费些时间也是没法子的事。 趁验尸的功夫,池宴将屋里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角落里掉落了些粉末。 他蹲下身来捻了捻,确认这是从墙壁上脱落的石灰粉,正欲起身,眼角余光瞥见墙壁上有个小孔,若不是仔细观察很难发觉。 他上手摸了摸,眼里闪过一丝狐疑: 这是虫蛀么? 池宴眸光轻闪,来到另一面墙壁,在相近的位置,发现了同样的小孔,眼底掠过思索。 一个时辰后,验尸结果出来。 体内无毒,死者是体外中的毒,但古怪的是,体表并没发现明显伤痕。 日头过半,池宴离开驿站去往诏狱,他还得跟进刺杀皇帝的案子,那名刺客被当场拿下,如今就关押在诏狱。 沈棠宁本来打算回府,姜稚京神色恳切开口挽留:我还有些害怕,沈小姐可否再陪我说会儿话? 沈棠宁在征询了柳疑复的意见后,同意了她的请求。 她陪姜稚京坐在房间里:公主想聊什么? 姜稚京犹豫片刻,似有些不好意思:我对贵国长公主仰慕已久,沈小姐可否同我讲讲她的事迹? 她愣了一愣:长公主? 似乎没有料到,沈棠宁停顿片刻,神色稍显为难,我也不是很清楚长公主的事,知道的无非也就是民间传闻的那些。 姜稚京弯起嘴角:无妨的,那也比我了解的多。 沈棠宁打量着她,徐徐出声:长公主是先帝最疼爱的女儿,一度视作继承人培养,但公主想来也知道,女子称帝会面临多大的阻碍 姜稚京听得很认真,几乎不发表什么意见。 直到沈棠宁讲完,她才意味不明地感慨:长公主的一生,也是坎坷曲折。 沈棠宁没有搭腔,只是附和地点点头。 姜稚京怎么会对长公主感兴趣? 她没思考出什么,只见对方眼神透着点好奇:那位柳大人呢? 她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下意识问:柳大人怎么了? 姜稚京轻轻眨眼:比如,他是否婚配? 沈棠宁:咳咳咳 她呛咳几声,这才找回理智,眼神透着些许复杂:这个嘛,想来还没有。 这位公主殿下,该不会看上柳大人了吧? 姜稚京蹙了蹙眉心,语气耐人寻味:我猜也没有,他这样古板无趣的性子,也不知道哪个姑娘家受得了? 门口的柳疑复: 他一时间不知道腿要不要往里面迈。 并非是他故意偷听,而是这位公主殿下一点也没有背后议论人的心虚。 他神色变幻,须臾,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一静。 柳疑复探出张脸,神色平静:公主可否方便聊聊? 姜稚京缩了缩脖子,脸上终于出现了心虚,求助地看了眼沈棠宁。 后者站起身来,一脸爱莫能助。 沈棠宁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柳疑复和姜稚京,当然还有她的侍女。 姜稚京平复了心绪,佯装镇定:柳大人还有什么想问的? 柳疑复坐下来,唇角微微一翘,意味不明看向她:在下学过点摸骨之术。 她神色不解:摸骨之术? 他点点头,盯着她,不肯错过她脸上丝毫情绪,一字一顿:可看人命数,断人年龄,定人生死,公主可愿一试? 姜稚京神色微顿,语气仿佛好奇:柳大人还会这个?这也是你们大庆官员的考核之一么? 柳疑复淡定地笑笑:技多不压身,公主可想涨涨见识? 她缓缓收起唇角,凝视他片刻弯唇:好啊。 柳疑复抬手:公主将手伸出来便可。 侍女皱眉上前:公主金尊玉贵,岂容旁人放肆 无妨,退下吧。姜稚京弯了弯眼睛,笑意盈盈,我也很好奇,柳大人的摸骨之术,能否定我的生死呢。 四目相对,一个天真无邪,一个锋芒内敛,竟不分伯仲。 第172章 被人设计 柳疑复的手轻轻搭在姜稚京的掌上,对方神色并无波动,只好奇地盯着他:如何?柳大人可看出了什么? 他眸子微微眯起,轻笑一声:公主命格贵不可言,前半生虽多坎坷,后半生却能扶摇直上。 姜稚京有些惊讶,缓缓笑了起来:那就多谢大人吉言了。 只是在下有个疑问。柳疑复突然话音一转,眼神透着探究之色,意味深长地问,公主真的只有十六么? 第127章 气氛霎时一静。 姜稚京清澈无辜的眼眸望向他:那依大人的意思,我该是多大呢? 此女心理素质极佳,不似他从前审问过的任何犯人。 柳疑复唇角微微翘起:瞧公主这般,我以为至多十四五呢。 姜稚京眨了眨眼,含笑垂眸:我当大人这是在夸我了。 柳疑复离开后,侍女眼神冷了下来:殿下,这柳疑复莫不是看出了什么? 姜稚京轻轻一哂:你当他真会摸骨呢?不过是诈我罢了。 她眼眸深了深,嘴角勾起,不过嘛,这人倒是有点意思。 柳大人当真会摸骨?沈棠宁也问出了心中疑惑。 柳疑复淡定地摇头:自然不会。 她一时哑然,那他还能表现的这样从容? 可能是洞悉她心中想法,他颇不自在地低咳一声:试探而已,我总觉得这位公主不简单。 沈棠宁笑了笑:那大人可试出了什么? 柳疑复眸光凝了凝:她虽没露出什么破绽,但我在说出她不止十六的时候,她抿了下嘴,这证明她在烦躁。 而我说她只有十四五的时候,她的神情明显松了下来,所以我认为你的推测是对的,她绝对不止十六。 沈棠宁面露沉思:可是她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年龄?难道她眸光一顿,难道这个公主是假的? 这也是柳疑复不解的地方:齐国若是拿个假公主来糊弄我们,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 池宴看着刑架上的女子,正是那名行刺皇帝的舞姬。 早在事发之时,她便想着咬破藏在齿缝中的毒药自尽,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如今被卸掉了下巴,想咬舌自尽也难。 池宴看着浑身是伤的女子,眼里流露出淡淡怜悯,进了诏狱后她就一直在受刑,如今已是遍体鳞伤。 然而用刑的人总有办法在折磨她的同时,又让她吊着一口气。 他很快摆正自己的心态,神色平静:这里的刑罚连七尺男儿都受不住,你一个女子,又何苦呢?这般宁死不屈,背后的人就会来救你么? 女子低垂着头,好似晕了过去,有人提着一桶冷水泼过去,她顿时一个激灵,抬起了头。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就这么盯着池宴,他不由心下感叹: 这明显是个硬茬儿,这能问出来就有鬼了吧! 刑部尚书皱了皱眉:状元郎不必跟她废话,我看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猩红滚烫的烙铁逼近,女子眼中终于有了波动,池宴于是道:等一下,她好像有话要说! 他让人去把她的下巴接上,她声音虚弱嘶哑,刑部尚书没忍住凑近一些听,女人低低冷笑:你们这群狗官,我呸! 刑部尚书被啐了口唾沫,再看池宴,一开始就明智地没有靠近,此时正一脸庆幸。 刑部尚书脸色顿时一黑:上刑! 池宴看不得这场面,找了个借口开溜:教坊司的人呢? 狱卒连忙道:在隔壁关着呢! 这批舞姬都是来自教坊司,事发之后相干人等立即被关押了起来。 教坊丞见了池宴,便一个劲儿喊冤:状元郎,此事下官是真不知情啊! 他哪里能想到,献个舞居然有刺客混了进来!这完全是无妄之灾啊! 池宴抬手制止他,一脸惋惜地道:陆大人,此事你虽不知情,但你却有失察之嫌,陛下迁怒你也是没法子的事。 教坊丞脸色灰败,只听池宴话音一转:不过将功折过为时不远,你不如仔细想想,那名刺客究竟是何来历,又是怎样混入教坊司的? 出了诏狱,池宴神色复杂。 查来查去,居然查到了三皇子头上? 那名舞姬本是官妓,出身官宦世家,奈何父亲犯了罪,于是被充入教坊司。 中途结识了三皇子,为对方的遭遇感到不平,加上她一心想为父亲报仇,于是铁了心刺杀皇帝。 一切都再顺理成章不过。 他摸着下巴沉思: 太顺利了,顺利的简直像是有人故意安排好的,而三皇子就是那个冤大头。 按理说,他本应该继续追查,洗清三皇子的冤屈。 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只是个六品编修,查案又不是他的专长,池宴啧了声,语气愉快:去皇子府拿人吧! 风水轮流转,燕行舟这狗日的也有落到他手里的一天! 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要意思意思,去请示一下陛下。 可想而知,崇德帝知道了这事有多震怒! 本来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就足够他糟心的,如今得知自己儿子还参与其中,他脸颊抽搐,冷笑连连,疑似气疯了的模样。 池宴装模作样问了句:此事涉及皇子,是以微臣拿捏不定主意,究竟要不要继续查下去,还请陛下裁夺。 崇德帝眼神透着冷意:查!为何不查?按照流程该抓的抓,不必顾忌,朕还不知竟养了这么个好儿子,这是巴不得朕早点给他腾位置! 池宴勉强克制住上扬的嘴角,恭恭敬敬俯身领旨。 得知消息的丽嫔第一时间赶来乾清宫外长跪不起,然而任凭她跪晕过去,皇帝也没有见她一面。 燕行舟本人更是错愕万分:你们凭什么抓我? 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 怨也只能怨他技不如人。 池宴眼神怜爱,语气却大义凛然:经查证,三皇子与行刺一案息息相关,请殿下回去配合调查,下官奉命行事,还请殿下不要为难。 燕行舟脸色僵硬: 他什么时候派人行刺父皇了?! 第173章 齐国皇室 入夜。 驿站周围,守卫打了个哈欠:你小子是不是喝多了?尿怎么这么多! 那人低声笑笑,没有辩驳,垂头走进了夜色里。 燕珏盯着面前的人,眼神温柔,语气却不赞同:你太冲动了。 姜稚京不甚在意地勾唇:他既然敢和我抢,我就送他去见阎王,有什么不对么? 她明亮的眼眸掠过天真的残忍,他们想杀了我,若不是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我亲爱的父皇,他打得一手好算盘,到现在还想榨取我最后的价值,不知我送给他的这份大礼,他是否满意? 燕珏瞧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一痛,眼眸暗沉:那他们的确该死。 姜稚京瞥了他一眼,弯了弯唇:病秧子,这次多谢你了。 她知道,刺杀皇帝的人是他安排的。 本来想栽赃给姜珩,却没想到姜稚京更狠,直接杀了对方。 燕珏轻咳一声:你会在这里待多久? 姜稚京眨眨眼:燕京比我想象的好玩,有很多有意思的人,我也想看看他们的本事。 燕珏眸光一黯,不知为何,心中隐隐不快。 她的目光只能放在他身上,至于其他的人,太多余了。 他忽然转移了话题:你的人,我很抱歉,没能保下来。 一瞬间,所有情绪从姜稚京脸上淡去。 沉默了许久,夜风中才传来她有些凉的声音: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沈棠宁翻了个身,旁边响起池宴含糊的声音:睡不着? 她转过头,眼神透着歉意:吵醒你了? 没呢。他支棱着头,垂着惺忪的眼看过来,嗓音低哑,在想什么? 沈棠宁犹豫片刻,如实开口:七公主。 池宴眉骨轻耸,神色意味不明:想人家公主想的大半夜睡不着,当我不存在? 她觉出几分不对,没忍住瞪他一眼:想什么呢你?我就只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 见她皱眉苦思,池宴轻轻挑下眉,眼里藏着笑意:说来听听。 沈棠宁眉心蹙了蹙:现在我们都觉得,七公主非常可疑,但我始终想不通她的杀人动机。 池宴徐徐出声:她不是不想和亲么?姜珩死在大庆,两国必定会撕破脸,那她也不用和亲了。 这个理由似乎也说得通,但你不觉得这样一来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吗?她沉吟着道,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轻则两国关系破裂,重则兵戎相见,她一个不受宠爱的公主,承担得起这样的代价? 第128章 沈棠宁眸光轻闪,除非,这样的局面正是她想看到的。 听她这么一说,池宴也皱起了眉头:她疯了吗?两国交战居然乐见其成? 沈棠宁眸光变了变:这么说来,这位公主所图不小。 或许,他们一开始想的方向就错了。 人人都以为姜稚京不愿和亲,但从始至终,和亲都只是她的一步棋。 她骗了所有人。 * 次日,沈棠宁去见了长公主。 燕明仪将泡好的茶递给她:本宫着实没有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来见本宫。 沈棠宁垂眼看了看面前的茶盏,眉心轻拧一下: 看得出来,长公主是真喜欢煮茶。 但这手艺着实不敢恭维。 她闭了闭眼心一横,喝了一口:今日来,是有些事想请教殿下。 燕明仪感兴趣地挑挑眉:该不会是想让本宫帮你夫君查案吧? 她说完便自顾自的摇头,口吻调笑,应当不是,我看这案子他已经有了眉目,老三也是阴沟里翻了船,此番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她虽不出门,发生的事却瞒不过她的眼睛。 沈棠宁舒展了眉眼:自然不是,我是想请教殿下,可知道关于齐国皇室的事情? 齐国?燕明仪微微眯起眼睛,慵懒地垂下眼帘,本宫足不出户,你还真以为我能知天下事? 沈棠宁但笑不语,长公主虽然闭门不出,但她的眼睛却遍布大庆,乃至更远的地方。 那支传说中的潜麟卫能让陛下都忌惮,能耐绝非一般。 果不其然,只听她嗤笑一声:不过本宫还真有所耳闻,你想听什么? 沈棠宁微微一笑:那就聊聊几位皇子公主吧。 燕明仪语气似笑非笑:向本宫买消息可不便宜,你是打算空手套白狼? 听闻殿下喜欢看戏。她话音顿了顿,唇角微扬,不如我请殿下看一出戏如何? 燕明仪挑了挑眉抬起眼看向她,明显意动。 权衡片刻,她慢悠悠出声:齐国皇帝有三子四女,太子姜云羡乃中宫所出,在他之前,其实皇后还有个儿子,不过两岁时夭折,皇后十分悲痛。 二皇子是贵妃所出,与太子仅仅只差一个月,彼时贵妃正受宠,可以说太子是承载着希望出生,当然他也的确不负众望,皇帝那么多儿子,属他最优秀。 至于六皇子,母妃是个宫女,他本人也资质平平,好色且平庸。 三四五都是公主,其中要属四公主最受宠,因为她母妃也是贵妃,至于这位七公主,本宫了解不多,只知她流落民间,才被找回来,低调得很。 沈棠宁听完,面露沉思,冷不丁问道:听闻太子身染恶疾,殿下可知其中缘故? 燕明仪愣了愣,语气兴味:姜云羡么?听说是前些年在战场上受了伤,去年开始身体便不大行了,皇后悲痛过度一病不起,于是齐国皇帝开始着重培养起二皇子。 若非太子病入膏肓,皇位继承人岂能说换就换? 沈棠宁眼底掠过异色,忽然睁大了眸站起身:我明白了。 燕明仪不解地望向她:明白什么? 沈棠宁心中情绪翻涌,深深看了眼她,微俯下身勾起唇角:殿下只等着看戏便是,我可以向您保证,这出戏是您从未见过的精彩。 燕明仪眼底掠过复杂的光影,继而好整以暇扯了扯唇: 那本宫拭目以待。 第174章 暗器杀人 姜稚京来到姜珩的房间:柳大人,是有什么线索了么? 天气渐暖,尸体已经开始发出一股腐臭,她瞥了一眼,似有些不忍地挪开目光。 柳疑复觑着她的神色,缓缓开口:我一直想不通,二皇子究竟是怎样中的毒? 姜稚京一顿,抬眼看向他。 既是体外中毒,总有接触渠道,可屋里的所有角落我都检查过,并没有任何异样。柳疑复眼神闪过一丝探究,更奇怪的是,二皇子的身上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伤痕。 他走到二皇子身边,尸体已经出现了尸僵,但他时常与尸体打交道,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当然,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姜稚京眸光出现一丝变化,看着他俯身拨弄着姜珩的头发,平静的脸上露出异样的情绪。 我在二皇子的头部发现了两处细小的伤痕,它们藏于发间,若不是仔细观察很难发觉,不知公主可能看出这是什么暗器所致? 姜稚京在他询问的目光下来到另一侧,忍着胆怯端详那两处血点,语气透着迟疑:我看不出来,柳大人以为呢? 柳疑复直起身子,意味不明地审视她:我觉得是银针之类的暗器,这种针细如牛毛,造成的伤口也不易察觉。 姜稚京微微瞪大眼:原来是这样!她皱了皱眉,可银针怎么杀人?难不成有刺客事先潜入我皇兄的房间,等他喝醉再动的手? 她眼里流露出困惑与惊讶,柳疑复扯了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为什么不能是有人提前在二皇子的房间内布置了机关,等待他无意间触发,被有毒的银针所伤,然后毒发身亡? 姜稚京神色惊恐,明显受到了惊吓,嘴唇动了动:这么说来,这刺客很有可能就在我们当中? 她急切地上前一步,神色恳切,柳大人,请您一定要尽快把他抓到,还我皇兄一个公道! 柳疑复几不可察地皱眉,顿了片刻:这是自然,不知公主可允许我让人将驿站内搜查一遍? 姜稚京欣然应允:大人请便。 她态度如此坦荡,倒是令柳疑复有些迟疑了。 在搜查北狄皇子的屋子时,多吉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满:本皇子配合你们审讯已经是仁至义尽,现在还要搜查我的房间?我是不是给你们脸了? 他生的高大,用力一捶桌子,那木质桌子瞬间散架。 搜查的守卫脸色一僵,一时间不知要不要继续,就在这时,柳疑复走了进来:大皇子,相信您也不想一直被软禁在这里吧? 经过他耐心的一阵沟通,多吉总算松口,语气仍有些阴阳怪气:贵国的待客之道本皇子算是彻底领教!等回了北狄,定会如实告知我王! 他眼不见心不烦,怒气冲冲出了门。 柳疑复撑着额角,神色略显疲惫。 很快,守卫在床底发现了异常,脸色变了变:大人您看! 两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被他小心翼翼用帕子包裹着,银针末端发黑。 柳疑复看着那银针,额角青筋跳了跳: 怪不得姜稚京有恃无恐,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按照流程,柳疑复拿着银针询问多吉,神色严肃:皇子可见过这个? 多吉神情不耐地瞥了眼,语气暴躁:给我看这个做什么?本皇子又不爱绣花! 柳疑复深吸口气:这是杀害齐国二皇子的罪证,在您的床底下找到的。 他想让多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对方倏然瞪大了眼,盯着那银针半晌,然后暴跳如雷,一把冲上前揪着他的衣襟狠狠瞪着他:好啊,你们跟我玩阴的?! 柳疑复: 走廊另一头,姜稚京瞧着这一幕,嘴角不着痕迹翘了翘。 姗姗来迟的沈棠宁恰好撞见柳疑复跟只小鸡仔一样被拎起来的一幕,不由得惊了一惊。 身后的燕明仪皱了皱眉,瞥了眼左右:还不快将柳大人救下来? 其他人见了她纷纷行礼:长公主。 姜稚京回过头来,目光落在燕明仪身上,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燕明仪抬头和她对上目光,轻轻眯眸。 又是这样的眼神。 这位七公主,对她的意见很大呐。 她们见过么? 侍卫们冲上前将柳疑复解救下来,多吉被扣着,涨红了脸还要挣扎。 燕明仪走上前打量他,眸光发冷:皇子殿下,你无故伤我大庆臣子,这便是北狄求和的态度吗? 多吉眯起眼冷笑:长公主,你们大庆把我们像犯人一样关押起来,怕也不是诚心谈和吧? 燕明仪讥笑一声,丝毫不客气:身为战败国,有求于人的是你们北狄,你说我大庆若是执意将你留在这里为质,你们北狄王是会选择拒不屈服还是委屈求全? 她的语气添上几分玩味,本宫记得没错,北狄王可不止一个儿子吧? 第129章 多吉脸色变了变,看向燕明仪的目光暗沉几分。 他硬生生挤出一抹阴沉的笑:长公主何必这般咄咄逼人?有什么不能坐下好好谈? 燕明仪轻飘飘的眸光落在他身上:哦?大皇子愿意好好谈了? 多吉忍气吞声:这是自然! 燕明仪抬了抬手,守卫将人松开。 多吉拍了拍衣袖,朝着柳疑复挤出僵硬的笑:柳大人,刚才多有得罪。 柳疑复神情复杂:殿下客气。 姜稚京怯怯看向燕明仪,眼神藏着好奇,朝沈棠宁靠拢了一些,似是寻求庇护一般:长公主。 沈棠宁顿了下,主动解释:公主受了惊吓,长公主是代表大庆前来慰问。 姜稚京咬着唇点点头:多谢长公主。 沈棠宁眼神询问:公主可喜欢看戏? 后者愣了一下,眼神透着点茫然:什么? 她便笑着开口:怕七公主无聊,长公主特意请了梨园的师傅前来,请公主看戏。 燕明仪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沈棠宁说请她看戏,要真只是字面意思,拿这玩意儿敷衍她,那她可要给这丫头一点颜色瞧瞧! 第175章 的确精彩 姜稚京不知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种时候请她看戏? 她眼睫颤了几颤,掩去眼底一抹若有所思,还是应了下来:那就多谢长公主殿下。 燕明仪挑了挑唇:客气什么? 简陋的戏台很快搭好,就在院子里。 旁边有几株桃花开的正盛,淡淡的粉点缀在碧绿丛中,相映成趣。 姜稚京坐在中间,沈棠宁和燕明仪分别坐在她左右两边,她眼神若有所思,总感觉这是一出鸿门宴,不过她喜欢有挑战的事。 戏一开场,燕明仪便察觉到什么,瞥向旁边,语气慵懒:怎么又是这出戏? 沈棠宁眉眼舒展,轻声说道:好的戏总是值得反复品味,殿下还请多点耐心 她这么一说,燕明仪眼底浮起点探究,也就没再吭声。 心下冷哼,也就她才敢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姜稚京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徘徊,怀疑她们在打什么哑谜。 很快,她便被这出戏吸引,神色也变得专注起来。 没错,沈棠宁点的还是上次听过的那出《女驸马》。 她虽然听着戏,心思却并不在这上面,而是分出一缕心神留意着旁边的人。 姜稚京一开始还挺感兴趣,后面的神情就有些乏味,明显心不在焉起来。 于是沈棠宁偏头问道:公主不喜欢这出戏? 另一边的燕明仪也看了过来。 姜稚京含蓄地弯了弯唇:挺有意思的,我还是第一次听。 沈棠宁唇角勾起,冷不丁道:长公主也不太喜欢,看来公主和长公主很有共同话题。 被提到的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她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句,然而沈棠宁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而是专注瞧着台上,兀自沉浸在这出戏里。 姜稚京眸光轻闪,顺势问了句:是么?长公主为什么不喜欢,我觉得挺好的呀? 燕明仪语气随意:可能本宫对这些情情爱爱不是很感兴趣。 原来如此。姜稚京点点头,忽然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我听闻长公主终身未嫁,一直很好奇,殿下是没有遇到过心仪的男子么? 这话一出,四周静了静。 沈棠宁不由觑了眼姜稚京,她可能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咬了咬唇:是我冒犯了。 燕明仪直勾勾盯着她,脸上并没有被冒犯的不悦,反倒不疾不徐勾唇:你还是第一个问本宫这个问题的人。 这个问题世人都很好奇,可是敢当着她的面问出来的,姜稚京还是第一个。 不少人暗自揣测她是不是受过什么情伤,甚至还有人为她杜撰出一段风花雪月,燕明仪听罢也只是嗤之以鼻。 好的姻缘对女子来说,是锦上添花,而本宫的人生已足够精彩,并不需要用情爱来点缀。 她这话不可谓不嚣张,但没人能够反驳。 燕明仪的眼神却有些恍惚,她想起了她的父皇。 父皇在世时总说,世间能配上朕的明仪的男子屈指可数,他曾说女子的归宿并不一定是嫁人。 但若遇到合适的人,也可以试试,反正他会为她兜底。 他要亲自为她挑一个称心如意的驸马,如果没有,就养她一辈子。 可还没有等到那一天,他就已经离开。 燕明仪眼里闪过一抹黯然,脸上的情绪淡了下来。 姜稚京眸光微暗,轻轻抿唇。 捕捉到她这一丝异样的沈棠宁眼眸微眯,她这是在嫉妒? 她大概知道,姜稚京为什么对长公主抱有这么复杂的情感了。 一出戏落下帷幕,台下的三人却迟迟没有反应。 最终是姜稚京主动开口打破沉默,纯澈的眼眸一弯:多谢长公主和沈小姐请我看戏,很精彩。 沈棠宁站起身来:不客气,礼尚往来么,公主也请我看了一出极为精彩的戏。 姜稚京抬眼看向她,眼神困惑:沈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燕明仪兴味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跳跃,看来好戏这才开场。 沈棠宁笔直的目光望向姜稚京,语气慨叹:公主的演技确实不错,双璧之一名副其实,或许我该称呼您为,太子殿下? 她的眼眸噙着一丝戏谑。 燕明仪皱了皱眉,神色端正了许多。 太子? 姜云羡?! 她眸光变了变,视线再度姜稚京身上,添了几分审视。 姜稚京唇角弧度微僵,困惑地看着她:沈小姐,你是不是糊涂了? 沈棠宁神色平静:您不必急着反驳,之前我曾问你为何不戴耳坠,公主似乎很回避这个话题,现在想来你是痛恨自己生来是女子,不愿正视自己的身份? 姜稚京静默不语,眼神沉了几分。 也是,您本该是公主,却被当成皇子养大,为了隐瞒女扮男装的身份活得小心翼翼,女子的特征你都不能有,因为这对你来说是致命的弱点。 姜稚京不由想起,很小的时候,她也曾羡慕其他公主可以佩戴亮晶晶的首饰,她小心翼翼捡了皇妹不要的珠钗仔细把玩,却被母后抓了个正着。 她忘不了母后那歇斯底里的模样,母后拿鞭子抽她,握着她的肩膀神情癫狂:阿羡,你是太子!怎么可以喜欢这种女孩子的玩意儿?要是让旁人看见,一切都完了! 她抱着她又哭又笑,一个劲道歉。 姜稚京手足无措,只能哭着保证她再也不会碰这些东西。 沈棠宁的眼里多了几分怜悯,你手上有茧,那是你去军中磨练,挣了一身军功留下的,我猜你身上还有不少陈年旧伤吧? 姜稚京面色冷了下来,身体绷得很紧。 沈棠宁眸光微颤,语气也添了惋惜:可惜即便你如此努力,当身份败露之时,你还是毫不犹豫被舍弃了,以女子之身当了太子,他们认为这是皇室丑闻,以病重为借口囚禁你,要你悄无声息病逝。 甚至连姜珩这种阿猫阿狗都能取代你的位置,殿下,恨吗?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姜稚京冷冷讽笑,眸色幽沉击了击掌:的确精彩,看不出来,沈大小姐竟还有说书的天赋呢。 第176章 留了后手 面对姜稚京的嘲讽,沈棠宁牵起唇角:只有被触动心弦,才会觉得我说的故事精彩,殿下是局中人还是局外人? 姜稚京眉眼掠过晦暗之色。 这位沈大小姐,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心思通透。 都是你一面之词罢了,有什么证据? 沈棠宁眼眸闪烁着光芒:先前我说殿下身上必定有许多陈年旧伤,若殿下心思坦荡,可否让我一验? 姜稚京的侍女顿时一脸怒容:大胆!公主千金之躯,岂容旁人随意查验? 燕明仪眯起眼眸,缓缓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便由本宫亲自来,这样也不算辱没了公主,如何? 侍女脸色一僵,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姜稚京半真半假叹息一声:看来诸位是已经给我定了罪?可怜我皇兄不明不白死在大庆,我还要被扣上杀人的帽子 燕明仪皱了皱眉,她这话说的,倒像是她们故意栽赃陷害似的。 沈棠宁直直盯着她,蓦地出声:殿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二皇子活着回去吧? 第130章 姜稚京神色不明望向她:何出此言?我难道还会未卜先知不成? 也不是不可能。沈棠宁语气意味不明,殿下与北狄皇子在战场上交过手,深知此人冲动易怒,故意引诱其与二皇子发生冲突,事后再来一出祸水东引。 多吉也的确上了套,走的每一步都在姜稚京预料之中。 若非遇上柳疑复这样较真的人,指不定真能被她糊弄过去,把多吉当成真正的凶手。 就在这时,沈棠宁突然睁大眸:小心! 姜稚京正听得认真,只觉得身后有疾风逼近,强烈的危机感促使她做出本能反应,迅速闪躲开。 一抹寒光贴着她的颈侧划过,她站定的同时,对方干脆利落地收起剑:公主,得罪了。 姜稚京意识到什么,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才的本能反应已经暴露了她。 来人是元昭,得了沈棠宁的示意,故意试探。 元昭出招极快,若非会武功根本躲不开那一击。 她被沈棠宁分走了心神,几乎没怎么过脑身体就下意识做出了反应。 果不其然,燕明仪似笑非笑望着她:七公主好身手,你一个流落民间的公主,却有这样不俗的身手,果真叫人意外。 事已至此,姜稚京也不再伪装,她褪去天真无辜的伪装,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我在齐国时,便听闻长公主鼎鼎大名,世人都道长公主大义,为了大局毅然舍弃皇位。 她话音突然一转,那抹笑意也成了讽刺,我却觉得你不过是个懦夫,若我能有你这样得天独厚的优势,必定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 气氛静了静,沈棠宁心中一个咯噔,暗暗观察着燕明仪的脸色,她嘴角的弧度已经收起,神色难以分辨。 姜稚京眼里不可避免地流露出恨意:我自出生以来,每日活得战战兢兢,就是夜里安寝也不敢睡踏实,因为我知道,一旦身份败露我难逃一死。 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我比谁都勤奋刻苦,好不容易做到了人人称赞,可是结果呢? 身份败露,她隐隐松了口气,觉得终于解脱了,她再也不用提心吊胆。 可她的父皇却对外宣称太子病重,将她禁足,甚至不敢对外宣布她的身份,他们觉得这是皇室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耻大辱! 看着每日被把守的像牢笼一样的宫殿,还有汤药里能神不知鬼不觉让人衰竭至死的毒药,她终于知道他们的意图。 他们想让她病逝,这样一来秘密守住了,她这个耻辱也一同消失。 姜珩那个不学无术的混账,明明样样不如她,却轻松地取代了她的位置,只因他是男子! 她多年来的努力似乎都成了笑话! 同为公主,燕明仪的境遇却与她截然不同,她承载着皇帝的期许,可以以女子之身光明正大作为储君。 她的父皇贴心为她铺好了路,她的人生顺风顺水,然而她还是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姜稚京是嫉妒她,但更多的是怒其不争! 燕明仪眼神变幻莫测,她总算明白姜稚京为何总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她眼里悄然多了抹复杂,敛了敛眉: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懦夫。 倘若她能心狠手辣一些,父皇兴许就不会死。 见她如此,姜稚京却没觉得心里有多痛快,她嘲讽地勾了勾唇:我千辛万苦得到的东西,凭什么姜珩能不费吹灰之力!他看不起女人,谁知最后却死在了女人手里,你们说讽不讽刺? 沈棠宁心里掀起一阵波澜,望着她有些癫狂的模样,却只觉得悲凉。 站在姜稚京的角度,她没法批判她的所作所为是错的,但凡她真是个天真柔弱的公主,这会儿怕是已经成为一抔黄土。 皇位之争向来残酷,抛却立场,她是打心眼里佩服姜稚京的。 可是殿下,你杀了他自己就能全身而退么?沈棠宁眼神动容,语气也泄露了一丝惋惜。 崇德帝知道真相,为了给齐帝一个交代,绝对会毫不犹豫交出七公主,届时她回了齐国,只怕是会生不如死。 姜稚京嘴角翘了翘,眼里流露出好奇:你是在同情我吗?横竖不过是死,好歹我还拉了个垫背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她的神情无所谓,沈棠宁抿唇垂下眼帘: 她只是觉得,姜稚京这样的人若是死了,未免可惜。 她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丝违和,心念一动。 不对,姜稚京算无遗策,她早就做好了杀二皇子的准备,甚至连事情败露也设想到了,这样的她会甘心认命么? 她忽地抬头,定定看向姜稚京:你还留了后手。 对方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弯了弯眉眼:我是真的有点喜欢你了,沈棠宁。 燕明仪神情一凝,却见引芳神色匆匆赶来,脸色凝重:殿下,宫里传来消息,陛下中毒,眼下昏迷不醒! 燕明仪蓦地抬头看向姜稚京,眼神凌厉:是你做的? 第177章 为我所用 姜稚京无辜地眨了下眼,语气戏谑:长公主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那可是皇宫,我被你们囚禁在这里,一举一动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如何能给你们陛下下毒呢? 燕明仪眯起眼,神色透着冷意:我看太子殿下手眼通天,指不定还真有这个本事! 不过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得进宫查看一下皇帝的情况。 来人!燕明仪看了眼姜稚京,将公主暂时关进牢房,等待陛下醒来后发落! 这人手段可不简单,若是放任她留在这里,谁知道还会生出什么事端? 姜稚京也没反抗,只是待侍卫靠近之时挑了挑唇:不麻烦小哥,我自己会走。 燕明仪匆匆离去,沈棠宁瞧着这副情景,眉心蹙了蹙: 姜稚京远比她想象中更有本事,连皇宫都能渗透,不怪长公主如此忌惮。 莫非她还有同谋? 沈棠宁回到家中,池宴还未曾归来。 她料想这会儿宫里肯定乱成一团,他想必也忙得抽不开身。 果然,晚膳的时候池宴仍未回家,池母不由忧心忡忡,沈棠宁见状问道:娘何故愁眉苦脸? 池母搁下筷子,语气叹息:说来也不怕你笑话,从前他游手好闲我放心不下,如今他做了官我更是提心吊胆,时常与这些糟心事打交道,我怕终有一日会祸及己身! 朝堂争斗并不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来的轻松,动辄就是家破人亡,更何况伴君如伴虎,她总难免担忧,万一儿子碍了谁的眼又或者惹了陛下不快,那便是大祸临头 沈棠宁能理解池母的心情,她的忧虑也并非没有道理,朝堂局势变化多端,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不过她还是弯起唇角,安慰道:娘放心,夫君他并非没有分寸,很多事情他只是嘴上不说,心里明镜似的。她话音一顿,何况陛下如今还用得着他。 既然有价值,就不会那么快舍弃。 池宴深夜而归,洗漱完轻手轻脚进了内室,本以为沈棠宁已经睡下,一抬头见她正靠着枕,似乎被动静惊醒,眉眼带着困倦。 怎么还没睡? 沈棠宁让开位置,清醒了几分:在等你。 池宴心中一暖,刚坐下来听她问:陛下那边可有大碍? 他摇了摇头:不是什么致命的毒,人中途醒了一次,只是还有些虚弱。 沈棠宁心中难免惋惜,这么好的机会,若是崇德帝就这么驾崩 她眸光暗了暗,皱着眉:下毒的人查到了? 池宴顿了顿,神色添上复杂:不用查,养心殿有个宫女畏罪自尽了。 宫女?她面色一怔,觉得有些荒谬,一个宫女哪来的胆子给陛下下毒? 池宴唇角翘起嘲讽的弧度:人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自裁,经查证,那宫女与丽嫔宫中的宫女恰好是姐妹,你说巧不巧? 他眼底影影幢幢,唇角抿起,丽嫔被打入了冷宫,皇后娘娘彻夜守着陛下,总而言之,这里头的水可深着呢。 沈棠宁眸光微颤,听他这语气,莫非皇后娘娘还牵扯其中? 皇后神色疲惫从养心殿回来,睨着面前的人:此次若非本宫发现及时,这会儿你已经成了一具尸骨。 柔嫔身形一颤,深深伏在地上,声泪俱下:娘娘大恩大德,臣妾没齿难忘。 时间太仓促,她又心急,行事难免露出端倪,本来她已经做好了以死谢罪的准备,没想到皇后的人却先一步找到了她。 第131章 皇后眼神复杂,眼底藏着一抹审视。 东窗事发之时她便觉得不对,三皇子还被关着,这种时候丽嫔没有道理会铤而走险。 她留了个心,仔细盘查后发现,近日陛下都歇在柔嫔宫里。 这位圣宠正浓的宠妃,向来温柔似水,谁能料到动手的会是她呢? 皇后也想不通,直勾勾盯着她:回答本宫,为何给陛下下毒? 她如今风头正盛,若是侥幸怀上龙嗣,下半生更是衣食无忧,完全没有必要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的事。 柔嫔小心翼翼抬起头来,心中暗自揣度: 明知下毒的是她,非但没有处置她,皇后娘娘还将她保了下来,或许对方也没有传闻中那般与陛下伉俪情深? 思及此,柔嫔眼神定了定:实不相瞒,臣妾与陛下有血海深仇! 皇后徐徐冷笑:你好大的胆子! 她当然知道对方没有说实话。 柔嫔动手的时机太微妙,更像是为了转移某件事情的注意力。 柔嫔重重磕了个头:娘娘宅心仁厚,臣妾不敢欺瞒娘娘,陛下的每一次触碰,都让臣妾觉得无比恶心! 她眼眶不自觉红了,紧紧咬着唇,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臣妾自知死路一条,也无颜苟活于世,任凭娘娘处置! 她在赌,皇后既然保下了她,便不会轻易杀她。 上首冰冷的目光令人难以捉摸,柔嫔垂着眼,心中将皇后的意图揣测了个遍。 她伺候崇德帝多日,也深知帝后关系并没有表面那么和睦,陛下更是透露出对谢家下手的意图。 皇后娘娘当真丝毫没有察觉吗? 还有太子,当真是病了,而不是被迫无奈收敛锋芒? 能坐到这个位置,皇后绝非没有野心,没有手腕之辈。 果然,良久后上方传来皇后意味深长的声音:本宫救了你,便没有打算杀你。我不追究你的来历,只是从今以后,你要为本宫所用。 柔嫔骤然抬眼:娘娘 皇后眯起眼,话音冷漠:怎么,做不到吗? 柔嫔咬了咬唇,心中一定:臣妾听凭娘娘差遣! 皇后端详着她的脸色,心中情绪起伏。 她知道柔嫔的来历不简单,可一把刀,她只在乎衬不衬手。 陛下若是还顾忌往昔情分,她自然也念旧情。 可若是对方翻脸无情,那她总得为将来做打算。 本来她还在物色人选,没想到柔嫔就这么恰好地闯入她的视线。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第178章 似曾相识 牢房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动静,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姜稚京本就没有睡意,留意到这声轻响抬起眼看过去。 一抹黑影来到牢房门口,在她警惕的目光下,对方扯下脸上的面罩,眼里含着热泪:殿下! 姜稚京望着这张脸怔了怔,恍惚地呢喃:云雀? 是我殿下,云雀这就救您出来! 云雀事先解决了狱卒,弄来了牢房的钥匙。 将牢房的门打开,她迅速迎上来:此地不宜久留,外面有咱们的人接应,殿下,我们先离开这里。 姜稚京点点头,两人出了牢房,门口几个黑衣人簇拥上来。 殿下,这边走! 有人隐匿在黑暗里,神色晦暗不明。 池景玉眯起眼睛,眼底明灭起伏: 他一直让人盯着云雀,本意是想看看她与四皇子是如何联络的,是以云雀有了动作后,他第一时间跟了上来,却没想到无意间得知了这么个惊天秘密! 云雀竟然是齐国的人? 那四皇子与齐国又是什么关系? 池景玉眸光暗了暗,悄然转身离开。 黑暗的巷子里,一声轻笑蓦地响起。 池景玉脚步一顿,眼里闪过震惊,警惕地抬眼看去。 有人站在巷尾,不疾不徐拢了拢衣袖:池侍郎,一个没留意便让你闯下大祸,你还真不让我省心呐。 池景玉认出来人,心中波浪汹涌,面上却不动声色:更深露重,殿下的身子可受不得寒。 燕珏抬眸望过来,唇角勾丝笑意,不达眼底,心中已然动了杀念。 城门就在眼前,姜稚京眼里浮上难以言喻的情绪:就这么走了,还没来得及和我新认识的朋友们打声招呼,倒是可惜。 云雀好奇地偏头:殿下在这儿还认识了新朋友? 唔是群挺有趣的人。姜稚京想起什么,眼里露出兴味之色,说起来其中一人你也认识,不如帮我传个话? 云雀笑了下:愿替殿下效劳。 次日,有人劫狱的消息传来,池宴连早饭也没来得及用,就匆忙走了。 沈棠宁坐在梳妆台整理东西,思绪不由飘远: 姜稚京能逃走,她并不意外,想来长公主也不意外。 她敢只身前往大庆,设计除掉竞争对手二皇子,将大庆搅得一团糟,来了一出置之死地而后生。 以姜稚京的胆量和魄力,此番若是成功脱险,未来绝对不容小觑。 沈棠宁垂眼盯着眼里的匣子,只是可惜,这份礼物没能送出去。 雪青突然进来,神色有异:小姐,云姨娘来了。 云姨娘?沈棠宁一时没反应过来哪来的云姨娘,直到她口中说出云雀二字,才堪堪反应过来。 不过随之而来的便是不解:她来找我做什么? 沈棠宁还是见了云雀,外头下着绵绵细雨,云雀被迎进来的时候,轻薄的衣衫都有些润。 沈棠宁抬眼打量她,按捺下心中狐疑,唇角轻轻一弯:云姨娘找我有事? 不料对方扑通一声跪下,神情哀切:求二少夫人救我! 雪青瞪大了眼要扶她起来:云姨娘,你这做什么? 她不肯起,眼泪无声地掉落,好不惹人心疼。 沈棠宁眼中情绪难明,温声细语地问: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她话音听着关切,却没挪动半分,依旧稳稳地坐着。 云雀便知道这位二少夫人不是个好糊弄的,心中暗暗叫苦。 她闭了闭眼,掀起衣袖露出手臂上交错的伤痕:沈姨娘自从没了孩子后,性情愈发暴戾,对我更是动辄打骂。 旁边的雪青看到她身上的伤,吃惊地瞪大了眼。 二小姐私下竟这般心狠么? 沈棠宁皱了皱眉:你好歹也是姨娘,她怎敢如此行事? 云雀抹了抹眼泪,声音凄切:我也是没法子才求到二少夫人头上,您是她长姐,您的话还能管些用,可否随我去劝劝沈姨娘? 沈棠宁沉默良久起身,无奈叹息:也罢。 她随云雀出了门,马车在角门候着,临到上车时沈棠宁一顿,瞧了眼那车夫,似笑非笑望着云雀:这车夫瞧着眼生的紧,云姨娘真要带我去侯府么? 她掌家多年,侯府的人丁不说都叫得出名字,脸却是认得,她从未见过这么个人。 云雀身形一僵,迎着沈棠宁的目光缓缓笑了:少夫人果然心思缜密。 她话音微顿,是我家殿下想见您。 沈棠宁目光闪了闪,四皇子要见她? 不待心中升起古怪,便听云雀坦然地道,七公主。 你是七公主的人?沈棠宁眼里结结实实闪过愕然。 云雀笑了笑:您若是不放心,也可以带上护卫。 她本来只想直接将人绑了去,殿下却道:怎么,我看着很像强盗么? 云雀没法子,只好将人骗过来,谁知沈棠宁压根儿不上当。 权衡片刻,沈棠宁留下了雪青,也好让她见势不对叫人,又带了包括元昭在内的四个护卫,这才勉强同意。 她也有些疑惑还没弄清楚,想请教一下姜稚京。 但此人行事不按常理,不得不防。 城外一处芦苇荡。 马蹄声渐近,姜稚京望过去,唇角勾了起来。 望着十来个人影,沈棠宁翻身下马,听得对方吹了个口哨:带这么多人,这么不放心我? 她抬眼撞入姜稚京噙着笑意的眼眸,微微一怔,眼里流露出一抹惊艳:殿下神通广大,身在牢狱都能逃出来,我不得不防。 姜稚京今日做了一身男装打扮,风姿翩翩,意气风发。 如今城中正通缉她,她不忙着逃命,却还有闲心见自己,可见其嚣张。 姜稚京也不在意,挥退了左右:聊聊? 第132章 沈棠宁抿了抿唇,也让元昭等人站远了些。 姜稚京随意坐在芦苇铺就的地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沈棠宁迟疑一瞬,拎着裙摆谨慎地坐下,她微屈着膝,大概第一次尝试这样席地而坐,并拢的双腿有些无处安放。 姜稚京回头瞧见她这副拘谨的模样,扑哧一笑:你还是这么循规蹈矩。 沈棠宁一怔,皱起了眉头,语气试探:殿下这话说的倒好像,我们从前见过? 姜稚京挑了挑眉:你想起来了? 第179章 明月耳铛 她们竟真的见过? 沈棠宁微微睁大了眸,盯着姜稚京这副打扮,越看越觉得有几分眼熟。 但她着实想不起来了。 如果是什么深刻的记忆,她应当不会没有印象。 她兀自沉思,姜稚京幽幽的嗓音飘了过来:看来沈大小姐没少拈花惹草,对我自然没什么印象。 拈花惹草? 沈棠宁惊愕地瞪圆了眼,没想到这个词竟然还能和自己扯上关系,她动了动唇下意识想反驳,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咽了下去。 她有段时间,确实热衷于拈花惹草。 沈棠宁脸一热,清了清嗓子:殿下不如明示?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那还挺尴尬的。 姜稚京哼笑一声:也没什么,沈大小姐请过我一顿饭,在聚仙楼。 她这么一说,沈棠宁忽然有了印象,神色也变得微妙起来。 姜稚京年幼时来过燕京,她来自然也不是游玩,而是另有目的。 谁料时运不济,刚找了家酒楼吃饭,就发现钱袋子不见了。 可是吃完饭才发现,那自然也不能吃霸王餐,姜稚京窘迫至极。 得知她结不了账,小二的态度顿时转变,眼神轻蔑:穿的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没钱?没钱你吃什么饭! 对方态度强势,盯上了她腰间的玉佩,要她留下当作抵押。 那是她母后给她的生辰礼,她自然不肯。 僵持之际,沈棠宁出现了。 她早在旁边围观了很久,姜稚京也注意到她的存在。 无他,沈棠宁实在符合她对女孩子的所有期许,生得精致可爱,穿着漂亮的衣裙,一双眼眸清澈灵动。 唯一的缺点是太过古板,吃饭的时候一言不发,连每盘菜夹多少筷子都是固定的,姜稚京甚至怀疑她吃的每口饭有几粒米都要统一。 她没料到沈棠宁会帮她。 不过是顿饭钱,何必闹的如此难堪?我替这位小公子出了便是。 姜稚京一时间以为自己遇到了仙女。 掌柜显然是认识她,态度非常恭敬,极尽奉承:还是沈大小姐出手大方。 原来她姓沈,看样子身份地位不低。 姜稚京暗自记下,想等自己有钱了就还给她。 出门的时候,沈棠宁看过来一眼,她纠结片刻启唇,声音很轻:出门在外都有不方便的时候,小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我观公子非池中物,将来定有扶摇直上之时。 身在异国他乡,姜稚京感动的险些落泪,以为遇到了知音,看出她的隐忍和抱负。 沈棠宁轻咳一声:其实这家店味道也就一般,下次别来了。 瞧瞧,多善良的姑娘! 知道她囊中羞涩,还体贴地给她找了借口。 此后的几日,姜稚京都徘徊在这附近,想把银子还给沈棠宁。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再次遇到了对方。 还是同样的位置,她亲眼目睹沈棠宁救下了一个进京赶考的倒霉书生。 值得一提的是,那倒霉书生就是柳疑复。 她朝对方说了同样的话,甚至连词都没改,姜稚京听罢心情复杂。 原来这位人美心善的小姑娘是个广撒网的,原来她说这家店味道一般是发自内心,因为她时常来,都吃腻了。 沈棠宁面色一窘,也想了起来。 那应当是她十二岁左右的事情。 那时的她沉迷于话本中报恩的情节,于是对这样的桥段非常执着。 一想到这些都是她未来的人脉,会有她救过的人飞黄腾达后来找她报恩,她对这样的戏码就更殷勤了。 一个不够那就多救几个,总有几个有潜力的吧? 没想到这样尴尬的场面居然被人瞧了个正着,沈棠宁一阵面热,低咳一声:难怪我一见殿下就觉得面善。 姜稚京冷呵一声:现在这招对我已经不管用了。 沈棠宁: 姜稚京嘴角勾着似笑非笑:当时我就想,好有心机的小娘子!小小年纪就如此会钻营,长大了那还得了? 沈棠宁面不改色:那如今可有让殿下失望?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沈棠宁也着实未曾想到,年少时的因缘际会,竟会对如今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只是前世,她只听闻齐国太子病逝,至死都未曾听过有什么七公主,那她是不是悄无声息死在了那座吃人的深宫里? 这一世又是什么改变了她的命运? 她默默端详姜稚京的眉眼,眼里有感慨,有复杂,有揣测 最终都化为释然,不论怎样,能再见到故人总是好的。 姜稚京扯了扯嘴角,手里把玩着一束芦苇:现在不对我喊打喊杀了?驿站里给我下套的气势哪去了? 沈棠宁眼睫颤了颤:站在两国立场,我的确不希望大庆多出殿下这么个强劲的对手。 她话音一顿,微笑起来,可身为朋友,我希望殿下能够活下来。 姜稚京微怔,拍拍手站起身来,哼笑一声:谁跟你是朋友,我同意了吗? 沈棠宁眨了眨眼:殿下接下来打算回齐国么? 当然要回。姜稚京眼里流露出野心,话音冷了下来,他们不愿我以男子身份称帝,那我便以女子之身,堂堂正正接受他们的跪拜! 沈棠宁心下震颤,直直望着她,眼底微亮。 姜稚京和长公主很像,但又不全然相同。 不过她都在她们身上看到了同样的特质,那就是野心。 原来女子也可以野心勃勃,也可以追求权势,尽管这条路荆棘遍布,充满险阻。 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微妙,仿佛有什么枷锁从她身上卸去,她只觉得浑身松快。 一个小匣子递到面前,姜稚京一愣,语气玩味:这是什么? 沈棠宁弯起唇:送给殿下的礼物。 这么好心?姜稚京将信将疑接了下去,语气试探,那我打开了? 匣子敞开,里面是一副精致的明月耳铛,她猝不及防怔了怔,眼神复杂:为什么送我这个? 沈棠宁眼底闪动着温和笑意:殿下想要让人接受你,不如先正视自己。 姜稚京怔住,唇动了动。 原来沈棠宁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一直不肯戴耳坠,因为一旦戴上,她只能和过去划清界限,从今往后她就只能是姜稚京。 本质上,她还是没逃脱女子身份带来的束缚。 匣子的棱角硌的她掌心传来刺痛,沈棠宁似笑非笑:长公主就从来不在意这个,权势她要,美的权利她也要。 姜稚京冷哼一声:谁要跟她比? 远方传来马蹄声,姜稚京略显烦躁:啧,有人追来了。 第180章 务必珍重 沈棠宁微微一惊,这么快就有人追过来了? 马蹄声渐近,她忍不住劝道: 殿下,快走吧。 她自己也要找地方躲躲,否则让人瞧见她出现在这儿,还真说不清。 影卫从芦苇荡中拖出几条船,姜稚京一脚踩上了船,回头看了眼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皱了皱眉。 姜云羡你个狗东西! 轰隆的马蹄声渐起尘土飞扬,为首的人伸着脖子破口大骂。 认出声音的主人,姜稚京挑了挑眉,也没急着动作。 沈棠宁也怔住,来的不是追兵? 多吉猛地一勒缰绳,翻身下马,目光凶狠地瞪着姜稚京:你把我骗的够惨啊! 昔日宿敌变成个姑娘,最震惊的无疑是他,一想到自己几次三番输给对方,他只觉得脸上臊的慌! 也不怪他没认出来,每次上战场姜云羡都会戴面具,他还曾恶意揣测对方肯定生得跟小白脸似的,怕对手嘲笑这才戴面具,谁知对方本来就是个女人?! 后者好整以暇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姜稚京。 第133章 多吉愣了愣,从善如流:姜稚京你个狗东西! 他冷不丁瞥见旁边正不动声色往芦苇丛中躲的沈棠宁,眼睛亮了一亮:美人? 沈棠宁动作一僵,尴尬地站直了身子:大皇子。 美你个头!你怎么来了? 姜稚京不爽地打断他,多吉猛地一拍脑袋:我当然是逃出来的!糟了,差点儿忘了,他们要追上来了! 又一阵马蹄声轰隆靠近,姜稚京脸色变了变,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蠢货,你怎么不把自己忘了? 她吩咐手下挥动船桨,多吉也顾不上骂骂咧咧,淌着水厚着脸皮挤上去,颐指气使:带我一个!对了,把我的人也捎上! 他使唤起来毫不心虚,要知道他能落到这个下场都是因为谁? 姜稚京也没理他,看向岸上的沈棠宁,微微勾起唇角:回去吧,沈棠宁,有缘的话会再见的。 沈棠宁定定瞧着她:此去山高水远,殿下务必珍重。 接下来姜稚京会面临两国的追杀,即便逃出了大庆,齐国也不会放过她。 多吉不甘示弱,邪魅地一挑眉:小美人,有缘再见嗷! 姜稚京收回脚,阴恻恻地威胁:瞪什么瞪?再废话我就把你踹下船,你自己游回去! 多吉只能忍气吞声,默默腹诽: 不怪他从前眼拙,她这副模样哪里像女人? 对上沈棠宁的目光,姜稚京毫不在意挥了挥手,江面下着雨,朦胧的雾气将她的身影吞没。 沈棠宁带着元昭几人遁入芦苇丛中,安静蛰伏。 追兵已至,瞥见岸边徘徊的马追到这里,然而看到雾气缭绕的水面,苦于没有船,只能站在岸边干瞪眼。 等追兵远去,她这才起身:我们也回去吧。 城楼上,一把红伞格外显眼。 伞面抬高,露出燕明仪明艳的面庞。 殿下,人跑了。 她目光沉静望着远处,淡声道:知道了。 为她撑伞的引芳沉默须臾,忽然出声:那齐国七公主这般年纪却有这样的胆识与魄力,假以时日,恐成心腹大患!殿下当真就放她走了? 燕明仪扯了扯唇:本宫何时放她走了?是她凭自己的本事逃出去的。 虽说如此,她早料到会有人劫狱,却没有安排人手严加看管,已是有意放水。 燕明仪当然知道,以姜稚京的心性,此去是放虎归山,可她也想瞧瞧,女子能走到什么地步? 她眸光暗了下来,低声叹息:本宫瞧见她,仿佛瞧见当初的自己。 但姜稚京这条路,远比当初的她更为艰难。 她至少还有父皇的支持,姜稚京呢? 她的母后把她当争权的棋子,她的父皇更是想杀她,说是孤立无援也不为过。 燕明仪难免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若是日后兵戎相见,她不会手软。 可是现在,她更希望姜稚京活下去,走到更高的位置去,为她自己,也为千千万万的女子。 燕明仪挽了挽唇,意味不明道:沈棠宁请本宫看的这出戏确实精彩,本宫也好久不曾这么尽兴。 出了燕京,姜稚京和接应自己的人碰了头。 多吉也等来了自己人,他一路咒骂个不停,将崇德帝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这才解气。 见姜稚京停下,一脸狐疑望向她:怎么不走了? 姜稚京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冷冷嘲讽:怎么,还想孤送佛送到西,把你送回北狄? 多吉被嘲讽的脸色通红,又开始骂骂咧咧:谁稀罕似的?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沦落到被人追杀吗? 他翻身上马,眼神凶狠瞪她一眼:姜稚京你给我等着,回去我就向齐国宣战! 后者连眼皮也没抬,懒洋洋地道:恭候大驾。 北狄才停战半年,正是修生养息的时候,且看看北狄王会不会把他腿打断! 这不痛不痒的态度给多吉气的不轻,挥着马鞭头也不回地走了。 多吉离开后不久,另一批人马悄然出现。 燕珏掀开车帘探出张脸来,脸色苍白几分,嘴角噙着笑意:遇到点意外,来的晚了些,差点儿没赶上。 姜稚京见他这副病恹恹的模样皱了皱眉:我说病秧子,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逞什么能?我又不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燕珏眉目松快了些:不妨事,你离开我总是要来送的。 毕竟下次再见不知是何时。 他话音微顿,添了几分沉重,我带你去见个人。 姜稚京意识到什么,眸光沉了沉,不说话了。 来到一处坟包前,这座坟没有立碑,无名无姓,孤零零地立在这儿,上头杂草丛生,长了些不知名的野花,在雨中微微摇曳。 云雀眼眶一红,猜到了什么,踉跄上前:这是? 细雨洇湿她的眉眼,姜稚京默然良久蹲下身来,声音极轻: 娉婷,我来看你了。 第181章 以死破局 她来的匆忙,没有带香烛纸钱,认真采了一簇野花放到坟前,脑海里突然浮现过少女羞怯的容颜。 娉婷是她从人牙子手里救下的,那时的她浑身是伤,见谁都竖起防备。 她性子倔,多次试图逃跑,人牙子气急败坏,竟对她当街毒打,鞭子落在她身上,愣是一声不吭。 路过的姜稚京被她死气沉沉的眼神打动,主动停下拦住了人牙子,垂眼问她:你可愿跟着我? 娉婷没说话,大概在她心里,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罢了。 盯着她麻木的神情,姜稚京叹息一声:我不能保证别的,但跟了我,总不会让你受人欺负。 娉婷目光微动,许是被她干净的眼神所打动,犹豫良久,试探地朝她伸出了手。 姜稚京从不过问她的过去,命人悉心照料,教她琴棋书画。 娉婷知道了她的来历,看着她身上的淤青,主动道:殿下,我想学武。 对她来说,琴棋书画没用,学武才能保护殿下。 姜稚京讶异地看向她,似笑非笑:学武是要吃苦的,你这样娇滴滴的小娘子受得住? 娉婷眼神坚定:我不怕吃苦。 那时的娉婷沉默寡言,也不爱说话。 姜稚京不当回事,偶尔心情不好,会向她抱怨一下自己的烦闷。 直到某日察觉到娉婷看向她时炙热的目光,她才惊觉不妙,那样的目光她再熟悉不过。 姜稚京女扮男装后,最怕面对的便是女子的爱慕,她生了副好皮囊,男装也模样俊朗,然而这对那些不知情的女子来说,与欺骗无异。 她们爱慕的只是她的伪装,倘若知道她是女子,又该避之不及了。 她坐如针毡,开始不动声色疏远,娉婷察觉到,眼神一日日黯淡。 直到传来娉婷重伤的消息,她才惊觉她竟然生了死志。 娉婷自知生来卑贱,不敢肖想殿下,也不愿殿下为难 姜稚京神情错愕,急火攻心:你的命就这么轻贱?为了旁人要死要活,那我当初救你做什么? 她也是气狠了,竟当着娉婷的面袒露了自己女子的身份,如此,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疏远你? 娉婷神情震惊,久久说不出话。 她总算明白殿下为何总是心思沉重,仿佛肩上背着巨大的担子,原来她竟是女子? 姜稚京本以为娉婷会因爱生恨,甚至暗暗派人盯着她,一旦她有背叛自己的打算,她会亲自动手。 没想到只是尴尬了一段时日,娉婷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更为细心周到,会在她来月事腹痛难忍的时候给她煮红糖水,也会专门为了她学一支舞。 我最近新学了一支舞,名叫柘枝舞,殿下可想瞧瞧? 姜稚京欣然应允。 娉婷仿佛为舞而生一样,她再没有见过比她跳舞更好看的人。 娉婷看出她眼里的向往,主动教她跳舞,姜稚京大着胆子尝试,可惜怎么也跳不好。 她为娉婷量身定做了一件舞裙,她视若珍宝,尽管那裙子已经不大合身,她始终留着。 后来也是娉婷主动提出:我愿替殿下分忧,前往大庆。 自此,她们就很少再见面了。 上元灯节,她曾承诺要去看她,但身份败露来的猝不及防,她最终还是没能赴约。 没想到再见竟是这样的场景,生死相隔。 第134章 姜稚京身份败露后,曾给娉婷等人传话。 那恰好是娉婷死的那个晚上。 线人找到她,语气沉痛:娉婷,殿下身份败露,如今已被圈禁起来,恐怕时日无多,我会给你们一笔钱,从今往后你们便是自由身,可去留随意。 噩耗来的猝不及防,娉婷眼眸一颤,艰难地启唇:这是那人的意思? 线人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娉婷心中悲凉,她该庆幸么,即便在这样的处境下,殿下也为她们想好了出路? 心中情绪起伏,她闭了闭眼,良久出声:我知道了。 从被殿下救下的那一日起,她就已经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 能为殿下而死,也算死得其所。 三皇子恰好让她设计池宴,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时机,池宴是意外被卷进来的,娉婷虽然抱歉,可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娉婷的死瞬间掀起了燕京时局动荡,远在齐国的姜稚京明白了她的意思,悲痛之际,她很快振作起来。 她找到姜珩,向他允诺可以将自己在大庆的势力移交给他,不过必须她亲自去大庆一趟。 在看到了这股势力的影响后,姜珩果然心动,主动说服父皇留她一命,让她发挥最后的价值去和亲,如此姜稚京才有从那个牢笼逃脱的机会。 娉婷也如愿以偿,她以死破局,为她的殿下争得这一线生机。 姜稚京眼里氤氲着水雾,神情沉默。 燕珏垂眸叹息:我没想到她会这般决绝,没有给自己留余地。 姜稚京眼神透着一丝麻木:娉婷是会凫水的,真是个傻姑娘。 人在濒死之际,很难克制求生的本能,娉婷那时候又在想什么? 她不得而知。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燕珏望着姜稚京的侧脸,姜珩死了,你还能回齐国么? 姜稚京神色冷漠:若是在齐国,我想对他动手还没那么容易,可谁让他贪得无厌呢? 又蠢又贪,死了也是活该。 回自然是要回的。 燕珏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要不要我派人 不用。姜稚京恣意地扬起眉梢,冲他一笑,你先顾好你自己,我另有打算。 雨停了,姜稚京最后看了眼娉婷的墓,翻身上马,收着缰绳回过头来:我该走了。 燕珏敛了敛眉,用打趣的语气问: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她眯眼故作沉思,然后策马走出几步,清亮的声音传来: 可能是我称帝的时候。 病秧子,你也努把力,争取活到那个时候。 雨幕将她的背影氤氲得模糊,燕珏深深凝视着她的背影,眼里浮起笑意,声音几不可闻: 好。 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可是姜稚京。 第182章 毒酒赐死 陛下,人没能看住,北狄皇子和齐国公主跑了! 御林军统领跪在地上请罪,上头传来几声气急攻心的咳嗽。 陛下息怒! 崇德帝中的毒已解,只是脸色仍有些憔悴,他眸光阴沉得可怕,良久才道:一群饭桶,将看守的人全部处死! 统领眼里闪过一抹惊骇,很快垂下头:是! 待人离开后,皇帝眼里晦暗不明,冷不丁出声:小福子,你说这宫里有多少人盼着朕死? 福公公心里一惊,白着脸仓惶跪下,语气忐忑不安:陛下何出此言?您是九五至尊,谁敢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不敢么?崇德帝冷冷一笑,眸光阴鸷,朕看未必!老三人呢? 还在诏狱关着呢! 池宴受诏入宫,见了崇德帝,心中估量着对方诏他的意图,恭恭敬敬行了礼: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崇德帝免了他的礼,低咳一声,池宴,你可知朕为何要见你? 池宴语气试探:陛下是想询问案子进度? 崇德帝没什么情绪扯了扯嘴角:老三招了吗? 不曾,三皇子拒不承认,还吵闹着要见陛下池宴迟疑片刻如实道。 皇帝突然道:你觉得此事是否真是老三所为? 池宴心中一个咯噔,听陛下这意思,莫非是有所疑虑? 他沉吟须臾,皱着眉谨慎开口:没有确切的证据,微臣不敢妄言。 他自然不能一口咬定的确是三皇子干的,当然了,他也没那么好心替对方洗清冤屈。 崇德帝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眼神暗了暗:赐毒酒吧。 池宴眼底闪过一抹惊愕。 燕行舟已经被关了两日,他没等到赦令,却等来了母妃被打入冷宫的噩耗,一颗心沉入谷底。 心知自己这回是在劫难逃。 究竟是谁想算计他? 太子么? 燕行舟阴沉着脸,心中恨毒了对方。 牢房外有脚步声徐徐靠近,不紧不慢地敲在心上。 燕行舟抬头,一抹绯色衣角映入眼帘,从下往上,是池宴平静的脸,他站在光影里,半明半昧的光映在他的侧脸,神情陷入阴暗之中。 燕行舟陡然一眯眼眸:池、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想到当初一个任他宰割的纨绔浪荡子,有朝一日会踩在他头上? 池宴下颌微敛,缓缓挑起唇角:见过三皇子。 燕行舟冷冷讽笑:事到如今还如此惺惺作态,你心里肯定很得意吧? 池宴头微偏,语调意味不明:这话倒是奇怪,我与殿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殿下落难,我又为何要得意? 燕行舟一噎,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 却听池宴轻笑一声:还是说,殿下曾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所以心虚了? 燕行舟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需要我提醒殿下么?池宴目光冷了下来,一字一顿,娉、婷。 电光石火间,燕行舟反应了过来,眸光阴郁直勾勾盯着他:原来你早就知道! 池宴眼眸泛着冷意,神情冷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燕行舟咬牙冷笑:知道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能拿本宫怎么样? 池宴挑了挑眉,他还从未听过这样的要求。 殿下猜的真准,实不相瞒,我今日就是来送殿下上路的。 燕行舟神情一震,不屑地轻嗤:你少吓唬本宫 他话音一滞,只见池宴招了招手,有内侍端着一杯酒上前,燕行舟瞳孔骤然一缩,眼底划过浓烈的不敢置信! 等到狱卒打开牢门他才惊觉回神,死死瞪着内侍端着的那杯酒,既而目光剜向池宴:我不信!父皇不可能这样对我!你在吓唬我?! 池宴眼神怜悯:殿下,臣怎敢用这种事开玩笑?这的确是陛下的意思。 那名宦官也开口了:殿下,您不相信池大人的话,总该相信奴才吧? 燕行舟身形一颤:李公公 李公公他是知道的,也是在御前当值,算是福公公手底下的。 莫非,这真是父皇的意思? 燕行舟猛地起身要冲出去:不行!本宫要见父皇!父皇一定不会这么对我的! 池宴皱了皱眉,侧身一避,抬手示意外面的狱卒进来。 两个狱卒冲进来死死按住燕行舟,他犹在挣扎:滚开!你们想死吗?本宫要见父皇 李公公失了耐性,一把钳制住他的下巴,将酒生灌了进去,语气冷漠:殿下,您就安心上路吧! 燕行舟拼命挣扎,但还是有不少酒水灌进喉咙,他面色逐渐变得灰败。 池宴在旁边瞧着这一幕,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既无幸灾乐祸,也没有松了口气。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从得到崇德帝旨意的那一刻起,他甚至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眼看着燕行舟身子瘫软倒在地上,口中大口吐出血,他死死瞪大了眼,眼底满是不甘,池宴一颗心才落到实处。 亲眼见着燕行舟落了气,池宴这才走出牢房,语气平淡:进宫复命吧。 什么,三皇子被陛下用毒酒赐死? 沈棠宁眼里闪过吃惊之色,久久不能回神。 池宴偏头看向她,眼神复杂:别说你,我也不敢相信,如今整个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第135章 她徐徐坐了回去,眼神恍惚地呢喃:这也太突然了?陛下连见他一面都未曾,就这么草率地定了他的罪? 她想到什么,不确定地问池宴,你确定亲眼看到他咽气了? 迎着她的目光,池宴颔了颔首:我亲眼见他毒发,没气了才离开。他眼神晦涩不明,经此一遭,陛下的性子愈发令人捉摸不透了。 沈棠宁眸光变幻莫测,燕行舟死的太仓促了,这已经完全超乎了她的意料,与前世的轨迹背道而驰。 她轻咬下唇,眼神闪烁不定。 按理说,三皇子死了这是好事,可不知为何,她却隐隐有些不安。 第183章 爱恨交织 三皇子的死掀起了轩然大波,崇德帝的性情愈发喜怒莫测,动辄就有官员被革职或处死,一时间风声鹤唳。 池宴在处理了几件大事后,逐渐冒头,俨然成了朝堂上炙手可热的新贵。 为了交际,沈棠宁不得不时常出没在各种社交场合。 她同时也留意着沈家的动向,之前沈夫人说要给府上添新人,并非是说笑,没过多久就多了两位如花似玉的姨娘。 沈昌一开始还道貌岸然地拒绝,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但男人都喜欢新鲜感,过去方姨娘时刻缠着他,他没那个精力。 如今方姨娘不在,沈夫人又不管他,他又没有什么洁身自好的念头,时日久了难免心动。 沈熹微气的不轻,她娘怀着身孕在庄子上吃苦,父亲却美人在怀耽于享乐,若是培养出了感情,还能记起她姨娘? 她不敢找沈夫人,只能来找沈棠宁,开口便是一通阴阳怪气:母亲倒是贤良大度,放任那两个狐媚子迷了父亲心窍,怕是有污父亲声誉罢? 云雀私逃,没人和她争抢,她如今气色又好了起来,颇有些艳若桃李,只是眉眼总带着阴翳,全然不似从前的弱柳扶风。 沈棠宁端详着她,眸光微冷下来:二妹慎言,倘若姨娘就是狐媚子,你将方姨娘置于何地? 沈熹微脸色倏然铁青,她轻飘飘地继续,父母的事,咱们做子女的本就不好插手,你若是对此有意见,大可以去找父亲,找我撒什么气,我还能拦着父亲不让他去姨娘院里? 沈熹微神色阴晴不定,她若是敢找父亲理论,便不会来沈棠宁这儿了。 父亲虽然疼她,骨子里却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但凡她敢忤逆,怕是也讨不了好。 还是长姐心大,若是再多几个弟弟妹妹,长姐和三弟又能有什么好处? 沈棠宁眸光微动,盈盈一笑:不巧,我这人就喜欢热闹,想来阿辞也是不介意的。 你!沈熹微倏然起身,她眯了眯眸,生生将怒火压了回去,大姐姐总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倘若有朝一日祸及己身,不知道大姐姐是不是还能像这样沉得住气? 沈棠宁心念微动,若有所思盯着她:二妹好像意有所指啊? 沈熹微意味深长笑了下:感慨罢了,时辰不早,我就不叨扰大姐姐了。 她起身离去,雪青皱了皱眉:小姐,二小姐这是又起了什么坏心? 谁知道呢?沈棠宁眸光幽幽,突然话音一转,你有没有觉得沈熹微变好看了? 雪青微微睁大眼:听小姐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 倒也不是说从前二小姐不好看,只是她的容貌更偏向楚楚可怜,但今日一瞧,仿佛艳光四射,气色也是白里透红。 她小产不过三四个月,再怎么调养也不至于恢复的这么快吧? 沈棠宁鸦青的睫羽一垂,眸色暗了暗:我倒是听过有种药能让女子变美。 雪青闻言眼睛一亮:还有这种神药? 不过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她抬起眼,话音意味深长,长期服用此药会导致不孕,若是与其有了肌肤之亲,长此以往,男子也会绝嗣。 雪青愣了片刻,惊愕地捂住嘴:二小姐疯了吗?若她当真服用了这种药,她自己以后岂不是也不能 沈棠宁眼里露出一抹玩味:若她本来就不能怀孕了呢? 沈熹微小产时,月份已经很大了,伤了根本不能怀孕是很有可能的,这样的消息她自然不可能走漏风声。 她没有了生育能力,又担心池景玉未来娶别的女人,生下孩子,那她的地位不就愈发岌岌可危? 于是她心一横,索性也让池景玉丧失生育能力,一劳永逸。 能想出这个法子,不得不说,沈熹微还真是够狠,直接让侯府断子绝孙。 看来这对鸳鸯,最终还是离了心,甚至于恨上了对方。 她倒是有些期待池景玉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了。 池景玉深夜回家,眉头紧锁。 他想不通,三皇子怎么就死了呢? 分明前世一直到他封侯拜相,对方都还活得好好的。 这种事情再度脱离控制的感觉,让他深感危机,他自以为重活一世,他掌握了先机,应该顺风顺水才是。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那夜他遇到四皇子,在察觉到对方动了杀念的第一时间,便提出了交易,若非如此,他怕是已身首异处。 池景玉心情烦躁,回到房间刚要进内室就察觉到有人,眸光一凛:谁? 帷幔后,沈熹微只穿了件轻薄的纱衣,掀起帘幔望过来:世子总算回来了。 她今日妆扮格外不同,往日她喜好清新脱俗的妆容,今日打扮却妩媚动人,额间贴了花钿,眼尾勾勒着半开的彼岸花,红的灼目。 池景玉眉心一敛,态度瞧不出喜怒:你怎么过来了? 沈熹微眸光微黯,红唇轻抿,有些委屈地道:世子不愿见我,我只好主动来赔罪。 池景玉绕开她往里走,语气冷淡:我很累,没功夫陪你玩这些。 她眸中闪过一丝沉色,缓缓走上前从后抱住他,嗓音染着哭腔:从前是我不对,可我也是太在乎你了不是吗?子珩,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池景玉沉吟不语,他和沈熹微相处多年,若说毫无情意也不可能。 可他更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 屋里燃着香,味道有些甜腻,让人头脑不清醒。 她灵活的指尖勾上他的衣带,他最终还是没有推开她。 床笫间,池景玉一言不发,态度始终不冷不热。 沈熹微望着他闭眸不语的模样,眼里流露出爱恨交织的情绪,她指尖描摹着一寸寸这张脸。 她有多么爱他,就有多么恨他。 既然招惹了她,心里还装着别的女人,甚至她小产后也不闻不问。 沈熹微唇角慢慢勾起嘲讽的弧度。 她已经在地狱了,他又怎能独善其身呢? 第184章 利益结盟 怎么这时候来找我,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 江清月皱着眉盯着眼前的人,语气不太好。 唐旭脸色阴沉笑了下:你倒还真是翻脸无情,这么快就急着和我撇清关系? 江清月神色嘲讽:别说的好像我对不起你似的,你我本就是结盟,如今三皇子死了,那这结盟也没有维持下去的必要。 三皇子的死对她的影响同样不小,原本她和唐旭结盟,就是想在他的帮助下成功嫁给三皇子,不料皇子选妃宴还没到,三皇子竟然死了! 她庆幸的同时又惋惜不已,庆幸她还没来得及嫁给三皇子,不用受他牵连,惋惜则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又要重新换个人选。 唐旭微眯起眼,心里暗讽,这女人还真是功利,不过对付这样的人倒也简单,只要以利诱之,不怕她不动心。 买卖不成情谊在,咱们可以进行其他交易,你若想嫁给其他皇子,不需要助力么? 江清月眸光一动,这话还真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她不动声色反问:你自己尚且自身难保,有什么把握能帮到我? 他原先的倚仗是在三皇子跟前能说得上话,可如今三皇子死了,他还有什么筹码? 唐旭扯了扯嘴角,语气意味不明:殿下虽然去了,他手底下经营多年的势力还尚未分崩瓦解,他们都想替殿下报仇,你说我有什么把握? 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能耐,江清月闻言目光闪了闪,谨慎起见,她不放心地问道:你确定他们听你的话? 自然。唐旭眼里闪过一抹不耐,很好地遮掩过去,不但如此,我还知道你下一个目标是太子。 以江清月的野心,四皇子不会是她的首选,对方先天体弱,注定会早逝,给不了她想要的权力。 第136章 所以她的目标只可能是太子。 江清月眼神微暗,显然他的话戳中了她的心思。 她索性坦荡承认:是又如何?可太子妃之位我是无缘了,也只能肖想一下侧妃的位置。 不出意外,顾轻絮是内定的太子妃,论家世她决计争不过对方,更别说皇后娘娘还格外喜爱顾轻絮。 侧妃的位置她倒是可以争上一争,但她心里其实也并没有多大的把握,毕竟她的家世只能算是勉强,比她好的比比皆是。 唐旭看出她的野心,挑了挑眉:怎么样,要不要结盟? 沉吟须臾,江清缓缓笑了起来:那就合作愉快? 选妃宴?沈棠宁听到池宴提及此事,这才恍惚想起,差点把这事忘了。 池宴偏过头眼神好奇:你打算去凑这个热闹? 眼波流转,她点了点头:去,为什么不去? 选妃宴,说白了就是将京中适龄的公子贵女都召集起来,举办一个赏花宴,实则是给皇子公主们相看。 当然,为了避免贵女们尴尬,贵夫人们也可以一同前往。 前世沈棠宁没去,沈辞就发生了意外,虽然魏韵已经被提前解决,但谨慎起见,她还是准备去一趟。 池宴点点头:去玩玩也不错,我听陛下的意思,有给云安公主挑驸马的打算,最近我那位同僚可是坐立难安。 陛下到底还是疼爱云安公主的,虽说丽嫔被打入冷宫,三皇子被赐毒酒,可他却没有迁怒云安公主,仍想着给她挑一个驸马。 沈棠宁福至心灵:是楚大人吗? 池宴挑了挑眉,语气同情:除了他还能有谁? 陛下要给公主挑驸马,那自然是要挑个人品才华都出众的,楚明誉还未成亲,那可是个香饽饽! 沈棠宁心道,楚大人发愁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上辈子确实是他成了驸马。 但云安公主一开始的目标不是他,而是柳疑复。 想想也不奇怪,柳疑复除了出身不好,其他方面都无可挑剔,他没有双亲,还不用担心婆母给立规矩。 云安公主无疑是动了心,可惜柳疑复借口自己年幼时定了娃娃亲,有个未婚妻,给拒绝了。 他如此表态,崇德帝自然不能强人所难。 但拒绝皇室是要付出代价的,柳疑复仕途艰难,早就到了升迁的年龄却迟迟未定,也有这么一层原因。 沈棠宁眼神复杂:楚大人不想当驸马? 池宴眸光捎着意味不明:这不是显而易见么?寒窗苦读十余载,谁没点胸襟抱负? 当了驸马便意味着没有实权,从今往后也与仕途无缘,但凡有点志气,都不愿意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更何况云安公主声名在外,还真没几个人敢招惹。 她眼里闪过思索:既然如此,你不妨提醒他一下。 池宴顿了顿,缓缓看她一眼:怎么提醒? 沈棠宁清了清嗓子:据我所知,云安公主喜爱容貌俊美的男子。 他眉头高高一挑,眼里浮现犹疑之色:长相爹妈给的,总不能让他把脸给毁了吧? 她摸了摸鼻子,语气意味深长: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公主府。 公主,您不能不吃不喝啊! 云安坐在镜子前,神情麻木,眼眶犹是红的,她嘲讽地扯了扯唇角:皇兄死了,母妃被打入冷宫,我还活着做什么? 侍女跪了一地,嬷嬷眼神满是心疼:公主,正因如此,您才要珍惜身体,否则娘娘该有多难受?才经历了丧子之痛,若是您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该怎么活下去? 云安咬紧了唇,唇瓣被她咬出了血,她眼里迸发出恨意:为什么,为什么父皇要这么狠心?他以前不是最疼爱皇兄的么? 嬷嬷抹去她眼角的湿润,语气藏不住的心疼:公主,娘娘只有你了,您要振作起来才是,否则谁来替殿下报仇? 云安攥紧了掌心,疼痛让她清醒了许多,她眼神逐渐由麻木转为阴郁,闭了闭眼: 你说的对,我要替皇兄报仇。 她再度睁开眼,眼眸里的恨意令人心惊。 那些伤害过他的人,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第185章 驸马人选 赏花宴举行在长公主府,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同时,这也是时隔多年来,长公主府第一次对外开放,众人少不了揣测这一举动背后的用意。 难道长公主和陛下当真已经冰释前嫌? 到了赏花宴这日,长公主府门口宾客络绎不绝。 燕明仪自然不会亲自出来迎客,只派了引芳在门口招呼。 瞧见沈棠宁,引芳笑意温和了许多:池少夫人,里面请。 引芳姑姑。沈棠宁也点到为止,问了好后便朝里走去。 阿姐! 她听到声音脚步一顿,未见其人,嘴角已带了几分笑意。 回眸望去,沈辞率先朝她疾步走近,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池宴慢悠悠跟在他后面,步履闲适。 沈棠宁瞥了眼他,话音打趣:不是说不来? 池宴眼底笑意深了深:放了一天假,索性也过来瞧瞧热闹。 沈辞视线来回在两人之间打量,颇为幽怨地停在沈棠宁身上:阿姐,你看不见我吗? 明明是他先过来的! 对上他控诉的目光,她有几分心虚。 池宴看热闹不嫌事大,语气幽幽道:你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怎么可能看不见? 沈辞: 好了!沈棠宁及时打断两人,别堵在这儿了,都进去吧。 她暗暗瞪了眼池宴,眼神好似在说,你跟小孩儿较什么劲? 后者慢腾腾哼笑一声。 分开之时,沈棠宁不忘嘱咐沈辞:这里是长公主府,行事要谨慎,不可意气用事。 她到底还是不太放心。 沈辞眉眼垮了下来,一想到自己过往战绩,只能语气悻悻:知道了阿姐。 池宴懒洋洋搭腔:放心,我会看着他。 沈辞立即瞪过去:谁要你看着?我又不是三岁! 念及池宴还是比较靠谱,沈棠宁放下心来前往女席,遇到了江清月,她本不欲停留,不料对方却叫住了她:棠宁。 她身形一僵,偏过头去。 江清月指了指旁边,朝她微笑道:我这里有位置。 沈棠宁没有立刻动作,若是换做以前,她会选择虚与委蛇,但是现在 她明眸微动,语气透着一丝疏离:抱歉,轻絮已经帮我占了位置。 江清月怔了怔,眼神有些失落:我们何时变得这样生疏了? 自上回宫宴,她挑唆魏韵后她就有所察觉,沈棠宁待她冷淡了许多,她猜想定是魏韵和她说了什么。 但空口无凭,她咬死不承认,沈棠宁又是体面人,总不至于当众和她撕破脸。 不料沈棠宁却上前几步来到她跟前,江清月不明所以,眼神下意识带上了一丝防备:棠宁,你这是? 瞥见她后退一步的动作,沈棠宁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神情,她倾身上前,伏在她的耳边,语调很轻: 你可曾听过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江清月瞳孔微颤,又惊又怒,故作不解地看向她:棠宁,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沈棠宁好整以暇盯着她,那眼神冷静又淡漠,只看得人脊背发凉。 良久,她缓缓笑了一声:没什么,只是好心提醒,亏心事做多了,总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你说对吧? 江清月脸上的镇定摇摇欲坠,直到沈棠宁走远,掌心传来阵阵刺痛,她才恍惚松开手,盯着掌心的指甲印,神情晦暗不明。 方才你跟江小姐在聊什么? 见她走近,顾轻絮眼里闪过好奇。 沈棠宁随口道:叙旧罢了,怎么样,心情紧张么? 对方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红着脸低下头,手指不自觉攥在一起:我紧张什么? 瞧着她这副羞怯不自知的模样,沈棠宁唇角弯起:是不用太紧张,毕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顾轻絮抿了抿唇,语气有几分低落:世事无绝对,太子殿下那边 她还不确定对方的心意,他是出于父母之命,那他自己又是如何想的呢? 第137章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沈棠宁恍然大悟,轻咳一声: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顾轻絮迟钝地抬起头来。 今年送你的生辰礼,就是那副古棋谱,其实是太子殿下送你的,我只是代为转交。 顾轻絮愕然瞪大眼,眼神透着点茫然。 沈棠宁没忍住嘴角翘了翘,压低声音:殿下担心你不愿收,这才假借我的名义。 顾家家规极严,顾轻絮也是个小古板,不想给她压力,燕淮这才拜托沈棠宁帮忙,她倒也未曾怀疑过。 顾轻絮脸颊倏然一红,羞恼地瞪她:你怎么不早说 殿下的生辰她都没有送上礼物,其实是准备了,但她没敢送出去。 看着她兀自懊恼的神情,沈棠宁但笑不语。 长公主也到了,匆匆说了两句宴会正式开始。 这种麻烦事她向来不喜欢,但皇后主动找到她,态度又挺诚恳,她头脑发昏就答应了下来。 瞧着这满院子的人,燕明仪一个头两个大,颇为嫌弃地轻啧。 楚兄,你这脸老挡着做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沈辞盯着楚明誉遮遮掩掩的模样,颇为纳闷儿。 楚明誉用袖子挡着下半张脸,声音含糊:没什么,最近不太方便见人。 沈辞心里猫抓似的痒,趁他不注意一把掀开,然后手一抖,震惊地后退几步:你的嘴怎么肿成这样? 事已至此,楚明誉也只能放下袖子,两片唇高高肿起,硬生生破坏了那张俊脸,他语气无奈:不慎被蜜蜂蜇了两下。 池宴嘴角微微抽搐,不着痕迹冲他竖起大拇指。 这也太豁得出去了! 沈辞眼神同情:肿成这样,你该不会是去偷蜂蜜了吧?还真让你尝到甜头了! 楚明誉: 公主何故发笑? 难道公主心中已经有了心怡的驸马人选? 旁边的人含笑打趣,云安公主目光紧紧盯着男席那边,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笑意不达眼底: 倒还真有一个。 第186章 消失的画 沈棠宁眼皮莫名跳了跳,她指尖抚上眼角,回望了眼男席,从她在的角度看不清什么。 她只能安慰自己,兴许是她想多了。 此次让贵女们前来当然不止是赏花那么简单,燕明仪懒洋洋提议:如此好景,只是赏花未免无趣 她一开口,满场安静了下来。 不如来场比试吧?就让各位小姐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艺。 下面的人心领神会,自然欣然应允。 这事儿和沈棠宁关系不大,她听见温瑶小声抱怨:又是展示才艺,我哪有什么才艺啊? 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嫁给皇子,她就是其中一个。 其他人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准备了,温瑶本就不想被选上,对此也没多上心。 沈棠宁不由掩了掩唇,觑她一眼:随便糊弄两下,你不是会弹琴么? 温瑶皱了皱鼻子,咕哝一句:那还真是献丑了。 琴棋书画她样样都会,但样样不精。 沈棠宁看向顾轻絮:顾姐姐有什么打算? 顾轻絮弯了弯唇:作画吧。 她最擅长的其实是棋,但一局棋下来要耗费不少时间,都知道她擅长这个,也没人肯和她对弈。 不巧,江清月选的也是作画,听见那边的动静,她抬起眸来,眼底掠过一抹幽暗。 燕明仪让引芳统计了各位小姐要展示的才艺,并分门别类进行了分组。 沈棠宁望着和顾轻絮站在一起的江清月,眉心几不可察一蹙。 江清月会出现在这儿她并不意外,她最初的目标是三皇子,可如今三皇子死了,她只能物色新的人选。 六皇子还小,适龄的只有太子和四皇子,江清月会选谁不言而喻。 沈棠宁眸光一暗,她还真不愿意看着对方祸害表哥,哪怕为妾也不行! 江清月心思深沉,顾姐姐又温柔大度,论心计未必是对方的对手,而且她心术不正,若真让她入了东宫,只怕会后患无穷。 沈棠宁轻轻眯起眼:看来得想个法子。 太子哥哥挑中了谁家姑娘?六皇子仰头看着旁边,眼里闪过狡黠之色。 燕淮垂眼瞥向他,抬手点了下他的额头,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小六,不可胡言!婚姻大事并非交易买卖,还需讲究个你情我愿,人家姑娘既非货物,岂能用挑来形容? 六皇子摸了摸额头,瘪着嘴:好嘛,那我换个问法,太子哥哥可有喜欢的姑娘? 燕淮张了张嘴,一时哑然,唇角勾丝笑意:你小小年纪,就知道何为喜欢了? 六皇子眨巴眨巴眼,头头是道:喜欢自然是想娶回家,想时时刻刻在一起! 燕淮愕然睁眼: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话本子啊!六皇子理直气壮,他说完捂了捂嘴。 燕淮意味不明瞧他几眼:回去我便让人将你那些话本子给收了! 不要啊皇兄后者顿时哭丧个脸。 旁边传来轻笑声,燕淮望过去,端详着燕珏有些苍白的面容:四弟的身子可好些了? 燕珏微微笑道:尚可,有劳皇兄关心。 燕淮神色温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是时候成家,借着这次机会好好瞧瞧。 燕珏垂下眼,神色黯淡:我这身体,何苦耽误了人家? 燕淮轻拧下眉,千言万语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温瑶那一组比较靠前,她硬着头皮弹完了一首曲子,勉强算得上中规中矩。 她如梦大赦回到座位上,眼睛亮亮地问二人:怎么样?还不算太丢脸吧? 看得出来,她的追求实在不高。 两人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好听! 此曲只因人间有。 温瑶嘴角微微一抽:谢谢,我有自知之明。 到了顾轻絮这一组,沈棠宁打起了精神。 下人将作画要用的东西抬上来,一群人正在研磨,突然,雪青来到沈棠宁身边,附耳说了句什么。 她脸色微微一变,看了眼那边。 顾轻絮神情专注,已经开始作画。 众人都在安静地欣赏,她嘴唇动了动,只能将话咽了下去,眼神若有所思瞧过一行人,突然有了主意,示意雪青附耳过来。 顾轻絮正低头作画,她画的是竹子,看起来游刃有余,动作行云流水。 旁边的江清月瞥了一眼她的画,嘴角意味不明翘了翘。 时间到,顾轻絮也落了笔,正等待着展示自己的画卷,瞥见什么,突然脸色变了变! 她不确定地摸了摸画纸,眼底闪过一抹愕然。 分明是才画上去的,怎么有些地方墨迹已经消失了? 她反复看了好几眼,消失的地方越来越多,顾轻絮心中惊疑不定,怎么会这样? 顾小姐。 旁边的人提醒道:殿下让你将画展示给大家看呢。 顾轻絮眼神变幻莫测,众人都看了过来,她骑虎难下,只能迟疑地展开了手里的画卷。 众人望过去,惊讶地瞪大了眼: 怎么是白纸啊,她没画吗? 不对呀,我方才明明看见顾小姐画了的 燕淮眉头一皱,神情添了几分冷意,这是有人做了手脚? 江清月佯装惊讶,实则眼里噙着一抹戏谑。 没错,短短一会儿功夫,顾轻絮手里的画已经变成了一张白纸。 她这会儿哪里不明白自己是被别人算计了? 燕明仪挑了挑眉,转瞬间已经明白了什么,眼神冷了冷。 在她的府邸玩这些手段,这是有多不把她放在眼里? 顾轻絮神情还算是冷静,即便应对这样的场景也没有慌乱无措,她张口欲解释:臣女 一道声音忽然打断她:其实,这是顾小姐故意设计的巧思。 顾轻絮惊讶地抬头看去,对上沈棠宁平静的神色,她微微皱眉,对上对方镇定的眼神,不知为何也冷静下来。 燕明仪挑挑眉,顺势接了话茬:池少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棠宁弯了眼眸:还请殿下让人打一盆清水来,一切自会揭晓。 江清月眼里情绪不明,险些将指甲折断: 第138章 又是她。 第187章 颜面尽失 很快,下人端着一盆清水上来。 燕明仪托着下颌兴致盎然:清水打来了,然后呢? 沈棠宁看向顾轻絮:只需把画卷浸泡在水里即可。 众人惊讶地瞪大了眼,唯独有一人变了脸色。 池景玉紧紧盯着沈棠宁的身影,眼里有错愕,有激动,有恍然 池宴挑了挑眉,也明白了什么,原来是这样。 他无意间瞥见池景玉的神色,眼神顿时不善起来: 不是,这厮激动什么? 底下的人低声议论:将画卷放到水里,那画不是毁了么? 就是啊,这样真的可行么? 顾轻絮眸光微动,没有怎么迟疑地照做。 她想,宁宁总不会害她! 画完全浸透在水里,顾轻絮心情难免有一丝忐忑。 过了一段时间,白色的画卷隐隐有墨色浮现,她眼里闪过一丝惊异。 竟然真的可以! 顾轻絮小心翼翼将画纸捧起来,这纸张防水不错,浸满了水也只是变得湿润厚重。 她将画展开,众人看到了画上的墨竹,纷纷惊叹: 竟然真的有了!这也太神奇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 燕明仪眼神兴味,替大家问出心中疑惑。 沈棠宁眸光微闪,不疾不徐地出声:回殿下,这是因为作画的墨中掺了白矾,待墨水干了之后,墨迹便会一同消失,只有遇水才会显现。 说来讽刺,这个方法还是她从池景玉那里得知的。 前世池景玉常用这个法子来传递密信,许是觉得她不会背叛,他也没有刻意避着她,沈棠宁也得知了这个方法。 方才从雪青嘴里得知,元昭发现顾轻絮的墨被人动了手脚,她本能反应就猜到了这个。 但还不敢确定,只能静观其变。 身后一道炙热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池景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难怪,难怪这一世一切都变了! 难怪棠宁对他避之不及,原来,她也回来了么? 池景玉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只想现在就找沈棠宁问个明白,以前发生的事都是他的错,他可以解释,他们毕竟夫妻多年,他不信她真的丝毫不念旧情。 察觉到池景玉的异样,池宴眼神沉了沉,这人别是又打上了他媳妇的主意吧?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夸赞起顾轻絮心思灵巧,直夸的她耳根通红:其实 沈棠宁正了正色:殿下,其实顾小姐是被人设计了。 这话一出,满场寂静下来。 燕明仪神色添了几许玩味:哦? 方才我那样说,既是为了给顾小姐解围,也是为了让那人放松警惕。 顾轻絮睁大了眼,宁宁这么说,是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沈棠宁话音落下的同时,江清月心中一紧。 不,不可能! 她没有亲自动手,就算查也查不到她头上,思及此,她又恢复了镇定。 燕明仪听出言外之意:这么说来,你是已经知道设计顾小姐的人是谁了? 自然。下一瞬,她的目光落在了江清月头上,意味深长一笑,江小姐,你的贴身侍女去哪儿了? 江清月瞳孔一震,当即四下环顾起来,这才发现她的侍女佩云不见了! 这根本不在她的计划之中,没有她的吩咐,佩云怎么会擅自离开? 此时她的心已经乱了,但她还是强撑镇定,故作不解地皱眉:那丫头向来贪玩,许是跑哪儿去了。她话音一顿,眼神含了几分不敢置信,宁宁,你这是怀疑我吗? 众人顿时露出八卦的眼神。 这两人从前不是好姐妹么? 今天唱的这是哪出戏? 沈棠宁扯了扯嘴角:不是怀疑。 很快,两个侍卫押着佩云上来,身后的一女子戴着面纱,低声道:殿下,池少夫人的侍女发现这人形迹鬼祟,与府中的家丁私下会面,察觉不对便告知奴婢。 奴婢审问之后才得知,这家丁被人收买,竟偷换了顾小姐的墨。 顾轻絮心里翻江倒海,设计她的人竟然是江清月? 说话的人正是慧娘,她这会儿的心情也十分复杂,没想到沈大小姐找上她,竟然要她帮忙做假证! 但对方有恩于她,这点小事她又不能不帮。 燕明仪看了眼慧娘,又意味不明觑了眼沈棠宁,这丫头,使唤起她的人倒是还挺熟练? 她冷哼一声: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宫府里私相授受! 佩云慌忙摇头,脸色惨白:奴婢没有!奴婢是被冤枉的! 分明是有人找上她,说太子殿下中意她家小姐,有话想转达。 她虽有疑虑,但一想到回头能在小姐面前立功,被冲昏了头脑,也就傻乎乎去了。 谁知没等到太子的人,长公主府的人见她形迹可疑,却把她给扣下了! 然而无凭无据,传话的人早就不知踪影,借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随口攀扯太子,只能有苦说不出! 江清月一颗心坠入谷底,这个蠢货,被人算计了也不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当即红着眼扑通跪下,神色倔强:殿下,臣女从未吩咐侍女做过此事,还请殿下明察! 燕明仪都没看她,漫不经心看向那战战兢兢的家丁:你来说,如若有半个字假话 她话音还未落,家丁已经哆嗦着交代:殿下饶命!是江小姐的侍女说要让顾小姐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又给了奴才一笔银子,奴才这才鬼迷心窍 众人听罢哗然! 佩云已经傻了眼,江清月更是脸色煞白,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家丁竟然诬陷她!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不出来她竟如此恶毒! 攀龙附凤不可耻,但算计别人,这就是品德败坏了! 众人鄙夷的目光落在江清月身上,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形象,全在今日毁于一旦! 燕明仪语调冰凉: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耍心机,这等德行败坏的女子,本宫是断断容不下,回头也要向令尊讨教一下,究竟是如何教养的女儿! 不,殿下,臣女是被冤枉的江清月脸上血色顷刻间褪尽,难以置信地抬头,长公主这话一出,莫说是嫁给皇室,从今往后恐怕都没人敢娶她! 来人,将此女撵出府! 第188章 看上了谁 周遭一片沉寂,众人各异的目光落在江清月身上,心中暗道: 被长公主撵出了府,以后宴会谁还敢再邀请这位江小姐? 这是在整个贵族圈里都把脸丢尽了呀! 引芳上前两步,做了个请的动作:江小姐,请吧。 江清月脸色青紫交加,巨大的屈辱铺天盖地向她席卷而来,众人或是鄙夷或是同情的目光更是令她如芒在背。 长公主态度强势,这种情况下她百口莫辩,咬紧了牙,只能灰溜溜转身离开。 燕明仪轻轻眯起眸,她相信沈棠宁不会无的放矢,江清月绝不无辜。 收敛了思绪,她出声打破寂静:顾小姐受了委屈,引芳,将本宫那一盒东珠拿来送给顾小姐。 顾轻絮闻言有些诧异,连忙推拒:殿下,这太贵重了!臣女受之有愧 燕明仪笑吟吟打断她:收着吧,你在本宫府里吃了亏,本宫理应做些补偿。 她眼里划过一抹冷光,若非顾轻絮的事,她还不知道自己府邸里出了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 得了自家殿下的颜色,慧娘会意,让人将那家丁给拖了下去。 长公主如此体恤,再拒绝便显得不识好歹了,顾轻絮抿了抿唇,权衡片刻落落大方地福身:臣女谢殿下赏。 璀璨夺目的东珠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不少人暗暗酸道: 顾大小姐倒是因祸得福了,有了长公主的青睐,她这太子妃之位怕是十拿九稳! 一出闹剧平息,燕淮皱着的眉头这才松开。 燕珏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瞥了他一眼,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尽管发生了这一小插曲,宴会却是要继续的。 等各位贵女展示完才艺,长公主叫了包括顾轻絮在内的两位贵女上前,并赠了一株芍药。 其他没收到花的贵女或是失落,或是庆幸。 其实正妃人选早在之前就已经定下,举行宴会也不过是走个流程。 温瑶没被选上,肉眼可见的激动,她不敢表现出来,掐了掐大腿让自己维持冷静。 第139章 沈棠宁侧头看她一眼,打趣一句:这么开心? 温瑶压低了声音:当然了,皇家规矩大,听说宫里要派嬷嬷教导礼仪,要是学的不好还要用戒尺打手心! 她光是听着都觉得头大! 好在她爹也深知自家女儿的德行,并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 顾轻絮捧着芍药回来,脸颊染上一抹绯色,两人拉着她坐下,朝她挤眉弄眼: 现在高兴了? 顾轻絮羞怯地垂眼,轻咳一声:你们就别笑话我了! 她话音一顿,抬眼看向沈棠宁,心有余悸,对了宁宁,方才多谢你替我解围,不过你怎么懂这么多啊? 就是就是!温瑶连声附和,眼神透着惊奇,我方才都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什么白矾当真有这么神奇?我回头也要试试! 沈棠宁眸光暗了暗,不着痕迹遮掩过去:从前偶然在书中看到的。 两人并未起疑,很快又转移了话题。 云安公主今儿个倒挺安静啊? 听温瑶这么一说,沈棠宁抬眸看过去。 云安坐在燕明仪下首,身边也没几个人,自始至终都未吭一声,这的确与她以往张扬的作风不符。 她心中掠过一丝异样,不由看了眼柳疑复的方向,对方正专注地吃着瓜果点心,旁边的人凑过来谈话,偶尔应和几句。 而云安公主似乎也没注意到柳疑复。 温瑶小声地道:到底是经历了变故,人也稳重低调了不少。 顾轻絮点点头,眼神透着几许唏嘘。 与此同时,燕明仪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云安身上,挑了挑眉。 对这个侄女,她是不怎么关注的。 云安的性子和她南辕北辙,身上也没什么吸引她的特质,因此燕明仪也生不出对长辈的关爱。 但崇德帝发了话,要给她挑个驸马,燕明仪不想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但也实属无奈。 她随口问了句:云安可有中意的驸马人选? 燕明仪声音不大不小,女席这边恰好能听到,而男席那边却听不大清。 周围一静,家中有儿子的夫人们一颗心已经提了起来,屏息凝神。 门第低的倒希望攀上这根高枝,从此衣食无忧。 但门第高的,没几个愿意娶这么个儿媳回家,不说立规矩,对方不给自己气受都不错了! 再者,世家结亲都是强强联合,尚公主对儿子仕途也没有助益。 说白了就是请了个祖宗回家! 沈棠宁也暗暗留意着那边的动静,方才她已瞧见,楚明誉听了劝,将自己那张脸折腾的惨不忍睹,如此一来云安公主未必看得上他。 而柳疑复,不出意外,他还是会将他那个传说中的未婚妻搬出来做借口。 那么这一世,云安公主又会看中谁? 云安公主抬起头来,朝着燕明仪弯了弯唇,眼神天真:姑姑,我看中谁都可以吗? 燕明仪微微皱眉,眼里掠过若有所思,瞥了她一眼语气慵懒闲适:只要不违背人伦道德,你是公主,自然可以。 她是在提醒云安不要胡来,万一她瞧上了有妇之夫,横刀夺爱受人诟病,堂堂公主莫非要去给人做妾不成? 有了姑姑这话我就放心了。云安意味深长勾了勾嘴角,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圈。 沈棠宁和她对上目光,没来由心里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云安突然朝她笑了一下,这股不安更是达到了顶峰。 她心跳蓦地快了一拍,云安公主为什么要特意看她一眼,难道 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紧接着,她听到云安气定神闲的声音: 沈小公子年少有为,又是这一届的探花郎,配本公主倒是堪堪够格。 猜测竟成了真 沈棠宁瞳眸震颤,不敢置信望过去,眼里瞬间闪过一抹浓重戾气。 偏偏云安公主还嫌不够,好整以暇看向沈棠宁:池少夫人,你觉得如何? 任谁都能嗅到剑拔弩张的味道。 四周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第189章 求旨赐婚 沈棠宁万万没想到,她竟打上了沈辞的主意!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云安和她不睦已久,可以说是厌恶至极,所以她从未想过对方会惦记上沈辞。 当然,云安不可能是真看上了沈辞,只可能是因为报复自己,但她堂堂公主,完全没有必要用自己的婚姻作为代价。 这无异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沈棠宁心中一冷,脑海中蓦地闪过什么,是她大意了,忽略了云安现在的处境。 三皇子死了,她母妃被打入冷宫,云安完全可能狗急跳墙,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也要拉人垫背。 至于她为什么盯上沈辞,很有可能是因为经手三皇子案子的人,是池宴。 深吸口气,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公主,沈辞他年纪小,性子毛毛躁躁,为人处世还有很多不足,恐配不上公主千金之躯。 你说的这些都可以改,本公主不介意。云安觑着她无意识蹙起的眉,心中只觉得畅快,原来她沈棠宁也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沈棠宁心里沉了沉:可是 云安眼神骤然一冷,语气已经含了几分威胁:你也说本公主千金之躯,难道按照自己心意挑选驸马的权力都没有吗? 沈棠宁呼吸微窒,唇线不自觉抿紧。 看来对方这是铁了心? 她心里迅速权衡,崇德帝会答应这门婚事吗? 越想越觉得心惊,因为她惊觉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皇帝本就忌惮谢家,沈家又与谢家是姻亲关系,若是云安公主下嫁,恰好有理由让沈辞不入仕,随意调去一个闲职蹉跎一生。 更重要的是,从今往后沈家也在皇帝牢牢的掌控之中,而这一切仅仅需要牺牲一个云安公主。 底下的人也察觉到异样,一时噤若寒蝉,没敢轻易淌这摊浑水。 另一头,池宴留意到这边气氛不对,视线穿梭其间,蓦地皱起眉头。 又发生什么事了? 可惜为了避嫌,距离有些远,他也没听见那头的动静。 是不是阿姐?云安公主又找阿姐麻烦了?沈辞隐约瞥见沈棠宁正和云安公主对峙,狠狠皱了皱眉。 此刻的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风波。 内侍神色匆匆赶来,在燕淮耳边说了什么,他眼神深了深,蹙起眉正要起身,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殿下! 原来是四皇子旧疾发作,竟咳了血。 看着手帕上触目惊心的血色,燕淮也顾不上其他:来人!将四皇子送回府,传太医来! 这边的动静不小,女席那边也惊讶地望过来,大家瞧见燕珏被推着出了门,顿时反应过来。 四皇子的病又发作了! 众人不由看了眼方才也收到花的洛家三小姐,眼底隐隐透着同情。 四皇子这身体,能不能熬过今年都不知道,这洛三小姐真要嫁了过去,岂不是等同于守活寡? 洛三小姐脸色也倏然白了白,手里的芍药成了烫手山芋。 燕明仪眸光微转,趁这个机会站出来主持大局:今日的赏花宴就到这里,大家可以自行离去。 她暗暗扫了眼云安,心中啧啧称奇: 她这个蠢侄女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竟然打上了沈棠宁弟弟的主意,以沈棠宁睚眦必报的性子,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离开时,云安故意路过沈棠宁身边,脚步停了停,她挑起唇角似挑衅一般:本公主这就进宫向父皇请旨赐婚,沈家应当不会抗旨不遵吧? 沈棠宁攥紧了指尖,不动声色投过去晦涩一眼,情绪莫辨:殿下说笑了。 云安轻笑一声,眼神捎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那就好。 看着她趾高气扬离去,顾轻絮和温瑶对视一眼,眼神透着担忧:宁宁,你还好吧? 沈棠宁嘴角轻微扯动一下:没事。 阿姐! 沈辞向他小跑过来,池宴紧随其后,两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担忧。 是不是云安公主又找你麻烦了?少年眉紧紧皱着,一脸不忿要为她打抱不平的样子,太过分了!公主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啊? 沈棠宁深深盯着他,突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坚定:放心,阿姐不会让她欺负你。 说完,转身离开。 沈辞一懵,慢半拍眨了眨眼:啊? 不是,怎么成欺负他了? 第140章 温瑶眼神同情看了他一眼:少年,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沈辞: 胡说什么,他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呢! 在他的追问下,温瑶终于向他吐露实情:你要当驸马了! 沈辞怔了怔,脸色变幻莫测。 难怪,难怪阿姐这么生气。 原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 池宴追上沈棠宁,已经猜到了什么:怎么回事?是不是和沈辞有关? 沈棠宁眸中沁着冷色:云安公主要阿辞做驸马。 池宴一怔,正了正色:你先别急,这事儿不一定成,我们一起想想法子。 上了马车,池宴端详着沈棠宁神色冰凉的模样,心道对方这是触及到她的逆鳞,她有多在乎她这个弟弟,他最清楚不过。 沈棠宁眼里掠过讥讽:我父亲那边是指望不上了。 如果崇德帝真透露出这个意思,沈昌怕是会感恩戴德地应下来,毕竟儿子哪比得上他的仕途重要? 所以她压根儿没考虑过让沈昌进宫求情。 池宴拧了拧眉:那你有什么打算? 她抿唇,良久后缓缓道:外祖父倒是有这个能力,但这事儿谢家不能搅和进来 她闭了闭眼撑着额角,眉眼有倦色。 皇帝正愁找不到机会向谢家下手,要是谢家公然拒绝赐婚,那崇德帝就有理由发作了! 池宴眉头紧锁,也感到了事情的棘手。 与皇室联姻,那是荣幸,岂能有你拒绝的道理? 他犹豫着出声:要不明日,我先进宫试探一下陛下的意思? 只要赐婚圣旨还没下来,事情就有转机。 沈棠宁突然出声:还有个办法。 什么?他抬眼望去,只见她眼底一片晦暗,声调很轻。 要是云安公主出了什么意外,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当然,那是下下策。 第190章 以退为进 你要嫁沈辞? 崇德帝微眯起眼,放下了手中折子,睨着跪在下方的云安公主,眼底藏着一抹审视。 朕怎么之前从未听你说过,你对沈家小公子有什么印象? 云安不慌不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父皇,缘分之事本就玄妙,儿臣今日一见沈家小公子,顿觉惊为天人,况且他年少有为,儿臣下嫁也不算失了皇家颜面。 望着她恭顺的模样,崇德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没说好是不好。 上方许久未曾传来动静,云安手指不自觉搅在一起,在她的设想中,这事应该十分顺利才对。 她狠了狠心,抬起头直勾勾盯着他:儿臣若嫁到沈家,还能帮父皇牵制谢家,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崇德帝眼神陡然一深,眸光透着几分锐利:这话是谁教你的? 他的女儿他自然清楚什么德行,云安的脑子不可能有这样的见识。 云安咬了咬唇,肩膀朝后缩了缩,强撑着镇定:儿臣自己猜的。 崇德帝深深看了她一眼:后宫不得干政,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让朕再听到。 若非有人对着她耳提面命,她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云安急急地追问:那赐婚一事 好了!崇德帝眉心敛着不耐,不冷不热打断她,此事朕还需考虑考虑,你先退下吧。 云安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也知道这事急不来,咬了咬唇恭敬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福公公觑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转头看向崇德帝:公主的提议,陛下意下如何? 皇帝垂下眸,眼底浮起意味难明的光:也不是不可行。 福公公眼里掠过一抹诧异,恭敬垂下了头。 沈家。 你现在就进宫,说咱儿子已经定了婚约!沈夫人从得知消息开始,一刻也坐不住。 沈昌满脸匪夷所思瞪向她:你这是让我欺君!上哪儿找这么一个人?你真当陛下那么好糊弄? 沈夫人盯着他冷笑:那你就什么都不做,等着宫里的圣旨下来? 他眼神闪烁几下,语气迟疑着:陛下也未必就中意咱们儿子,没准是咱们自己吓自己呢? 沈夫人眼里划过讥讽之色,沈昌的反应可以说完全在她意料之中,但她还是不可避免感到寒心:倘若赐婚圣旨真的下来了呢? 沈昌眉头蹙起:那也没有别的办法,难道你还想让我抗旨不成?那可是要掉脑袋祸及全家的! 阿辞可是你亲儿子,云安公主是个什么性子?真要让她嫁了过来,咱们家还能有安生日子? 沈夫人满目冰冷,心底一凉,这就是她嫁的人,贪生怕死自私自利,可恨她到现在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我当然知道阿辞是我的亲儿子。沈昌见她情绪激动,试图劝说,换个角度想想,多少人想尚公主还没这个机会 她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他:够了!你愿意卖子求荣,那就将这样的好事留给方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吧! 沈昌脸色变了变,也有些着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在同你讲道理,你不要胡搅蛮缠! 父亲,母亲 气氛凝滞之际,门口传来沈辞的声音,他在门口已经偷听了很久。 两人一僵,同时望了过去。 他站在门口,黄昏的光影影绰绰打在他身上,为他整个人笼罩上一层金色。 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难以言喻,嘴角艰难地扯了扯:你们别吵了。 顿了一下,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如果云安公主真看上了我,那就娶呗。反正 他从来都没有为家里做过什么贡献,就连阿姐出了嫁,也要时刻为他操心。 他已经长大了,不能永远让阿姐保护他啊。 沈夫人眼里闪过一抹震惊,艰难地动了动唇:阿辞 沈辞笑了起来,打趣道:你老人家不是总想让我早点成家立业么?这会儿应该高兴才对。 沈夫人哪里笑得出来? 她看着儿子强颜欢笑的模样,只觉得如鲠在喉。 等沈昌离开后,沈夫人面沉如水,眼底掠过一抹冷色:告诉卫姨娘,让她可以行动了,她弟弟的病,本夫人替她治。 这可是沈昌逼她的! 他既无情,就别怪她无义! 宫里的旨意迟迟未下,沈棠宁却不得不提前做好两手准备。 她让元昭暗暗盯着云安公主,提前摸清她的行动作息,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沈棠宁并不想用这个法子,风险太大,她也没法保证万无一失。 池宴几次三番提醒她不要冲动行事,进宫前向她保证,会委婉试探崇德帝的意思。 你别急着动作,宫里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沈棠宁也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她点了点头:我有分寸。 待池宴离开后,她也分不出心神去做其他的事,在脑海中整理着一切有用的线索。 三皇子死了,丽嫔困于冷宫,云安公主最大的倚仗无非只有崇德帝一人,若是能想法子让她被厌弃 昨个儿云安来找朕,说是与沈家小公子倒是颇有眼缘。 崇德帝突然提起这事,下方的臣子们神色各异。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只有少数几个人暗暗变了脸色。 崇德帝突然看向其中一个人,语气含着兴味:谢太师,说起来沈小公子也是你的外孙,你觉得朕若给两个小辈赐婚的话,如何? 四周一静。 一派安静中,谢太师上前几步,恭敬垂首,脸上挂着几分笑意: 公主能看上沈辞那小子,是他的福气。若是能与陛下结亲,老臣自然是喜不自胜,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儿还是要问沈大人的意思。 沈昌不由一恼,这老家伙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他? 池宴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不愧是阿宁的祖父,果然聪明,这招以退为进,祸水东引,倒是要让陛下忌惮几分了。 崇德帝果然看向沈昌,眼中情绪不明:沈尚书,你觉得如何? 第191章 疑心病发作 沈昌额角隐隐沁出冷汗,暗暗骂老丈人真会给他找事! 这要是回答的令陛下不满意,那他岂不是被架在火上烤? 第141章 他字字斟酌,脸上也挤出一抹笑意:公主能看上犬子,自然是犬子的荣幸,陛下若有赐婚的打算,那微臣这就回去让家中备好聘礼,让公主风风光光过门。 不仅答应的痛快,甚至还有几分跪舔的意思。 众人听罢,不由嘴角微抽,眼里闪过一丝鄙夷。 虽说皇命难违,但沈尚书这副上赶着卖儿子的架势,委实也太没骨气了! 虽然换了他们也不一定就比他硬气,但这并不影响大家此时统一战线唾弃他。 崇德帝闻言神色也有些一言难尽,与此同时,他暗生警惕。 若是这两家露出丝毫的不情愿,他都有发作的机会。 可谢家和沈家答应的太过爽快,他反倒举棋不定了,他本就谨慎多疑,在经历了中毒事件后,愈发草木皆兵疑神疑鬼。 他不由暗地揣测,这两家是不是背着他统一了战线? 若两家当真沆瀣一气,就凭云安那脑子,被人玩弄于股掌都不自知,更别提充当他的眼线! 若真如此,沈家尚了公主,岂不是变相助长了谢家气焰? 崇德帝越想越不是滋味,盯着两人的目光也添上了几分怀疑,在他心中,这两家指不定已经提前串通好,就等着他往里跳呢! 眸光变幻,崇德帝嘴角勾起敷衍的笑意:也罢,朕这个公主成日想一出是一出,朕都拿她没法子!赐婚的事儿先不急,朕看不如先让两个小辈先接触了解一下,毕竟是婚姻大事,也不能太草率。 沈昌一愣,神情有几分错愕。 方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如今又改了主意? 果然是帝心难测。 饶是如此,他也不敢表露出任何的不满,还要恭恭敬敬附和:那就按照陛下的意思。 谢太师老神在在瞥了他一眼,眸光意味不明。 沈昌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可以说对方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崇德帝的心思也好揣摩,他这人容不得别人忤逆,但同时倘若太顺着他,以他的多疑也会瞻前顾后。 谢太师心中暗暗叹息,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阿辞那小子能不能熬过这一劫,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依你看,陛下此举用意在何? 皇后神情沉冷,一双黛眉紧紧蹙着,身为沈辞的亲姨母,说实话她也不想阿辞娶云安。 有其母必有其女,云安和丽嫔都是一路货色,总之不是个省油的灯,真要放任她嫁进沈家,那沈家别想安宁! 但这件事她不能直接插手,虽说因为中毒她衣不解带照顾,陛下待她亲近了许多,但这只是表面现象。 她要是插了手,代表的是沈家的立场还是谢家的立场? 无论是谁家,都不是皇帝乐意瞧见的。 皇后只能迂回行事,比如让冷宫里的丽嫔吃吃苦头。 燕淮坐在棋盘前,不紧不慢捏起一黑子:依儿臣看,父皇此举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谢家。 皇后眼神暗了暗:谢家?你的意思是,他在逼谢家出手? 没错。燕淮轻轻抬眼,语气意味不明,心急便会出错,出了错就有由头对谢家动手。除非谢家狠得下心舍弃阿辞。 可这样一来,谢家与沈家的关系就会破裂,这也是崇德帝想瞧见的。 外祖父是聪明人,为了整个谢家,他不会淌这摊浑水。燕淮叹息一声,如此,就只能看阿辞那边了。 皇后眼里浮现担忧:阿辞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哪里懂那么多弯弯绕绕?就怕他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这才是我担心的! 燕淮眼睛轻轻一弯:我观阿辞性子已经稳重了许多,而且母后也不必太过担忧,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她眸光闪了闪,福至心灵:你是说棠宁? 让阿辞和云安相处一段时间? 沈棠宁皱了皱眉,眼神幽暗,看来陛下还是没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池宴耸了耸肩: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哪有那么容易就放弃的? 他话音一顿,别有意味挑挑眉,不过嘛,这未尝不是个机会,要是这段时间内能让云安公主主动打消这个念头,那事情就好办了。 她轻扯唇角,笑意不达眼底:未必,她是铁了心要和我过不去,只是指望她这边放弃,没那么容易。 不过她会让云安知道,招惹她的代价。 池宴点点头,突然想起一茬,状若不经意道:你和池景玉,你 沈棠宁一怔,不动声色看向他:怎么了?怎么突然提到他?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云淡风轻地回:没什么,只是觉得他脑子好像有病,这种人你还是离他远点。 分明之前还大义凛然要和她划清界限,现在又表现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 池宴觉得这情节似曾相识,这不是他看过的追妻火葬场情节么? 嘶,按照这种常见套路,他该不会是男二吧? 池宴突然觉得拳头有些痒。 沈棠宁听到他这话,没忍住笑了声:你说得对,他脑子的确有病。 听她那语气,池宴烦躁的心情瞬间被抚平,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还好还好,照目前的发展来看,追妻火葬场的情节应该不会发生。 不过那个池景玉,他还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得找个机会将他揍一顿 池宴只是随意一想,没有想到这个机会来的这么快。 沈棠宁担心云安会对沈辞不利,于是派人盯着沈家那边的动静。 所以在云安邀沈辞逛街的第一时间,沈棠宁就得知了消息。 说是邀请,其实传话的宫女语气相当倨傲: 我们公主想逛街,缺个提东西的跟班,这点小要求,沈公子想必不会拒绝吧? 沈辞顿时嗅出了来者不善的气息,以他往常的性子,在他听到这话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炸毛。 而是如今,他只是心平气和地笑了下:好啊。 作话 看到某位读者评论,说我涉嫌抄袭《花间提壶方大厨》这部剧,首先这部剧我完全没看过,骗人这辈子发不了财! 其次她给出的理由也很有意思,男主人设和性格相似,女主性格在某一瞬间相似 这样的鉴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慕名去看了几个片段,相似点男主都是纨绔,女主劝男主上进,其他暂不清楚。 如果仅凭人设性格相似就能判定抄袭,那网文和电视剧估计无人生还,毕竟像换嫁纨绔这样的梗,我最早在《上错花轿嫁对郎》里看过,这样说来大家都抄了人家。 有没有看过这部剧的读者现身说法一下,能看到这里的读者也算看过了这本书大半部分情节,如果我真有抄袭这会儿估计已经被挂各平台了,不可能只有几个人觉得有问题,大家来评评理~ 第192章 给她擦鞋 今日休沐,池宴正好也在家。 见沈棠宁一副要出门的打扮,他挑了挑眉:你也去陪云安公主逛街? 她轻轻抿唇:云安怕是存了刁难的心思,我怕阿辞应付不来。她顿了顿,我就偷偷跟在后面,若有不对劲也好及时阻拦。 她这弟弟,说得好听是少年意气,说白了就是缺心眼,情绪化,要是云安故意折腾他给他难堪,他未必能忍得下去。 惹怒了云安,这倒是正中她下怀了。 池宴一听,稍作思忖:我陪你去。 打听好了沈辞出门的路线,沈棠宁很快也找到两人的踪影。 当瞧见沈辞时,她怔了怔,一时有些没敢认。 云安出街的阵仗很大,不少仆妇扈从跟在她左右,然而这么多人,她谁也不使唤,专盯着沈辞折腾。 沈辞手里已经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行动颇有些艰难,因为用力手背青筋鼓起。 周围这么多人,甚至没人给他搭把手。 云安正要踏进一家店铺,见人没跟上来不耐地回过头来,语气不悦:怎么这么慢?磨磨蹭蹭做什么呢,陪本公主逛街就这么不情愿? 沈棠宁呼吸微紧,紧紧盯着沈辞。 要是换做以往,这小子早就撂挑子走人了,但这会儿他只是顿了顿,脸上露出个笑来:公主,东西实在太多了,我怕给您磕着碰着,这才走得慢了些。 云安眯起眼,神色有几分鄙夷:这么点东西就嫌多?你可真没用! 周围还有不少百姓围观,各种异样的目光下,向来爱面子的少年只是浑不在意笑了下:没办法,臣只有两只手,也没有三头六臂,还请公主体谅一下。 第142章 云安盯着他冷哼一声,掉头往里走。 沈棠宁攥紧了手,眸光微微发颤。 旁边传来池宴感慨的声音:我早说过,小舅子稳重了不少,你瞧,即便没有你护在跟前,他也能独当一面了。 说是这么说,他还突然有些怀念第一次见沈辞。 他正在四宝斋斗蛐蛐,对方火急火燎冲进来,二话不说就往他脸上招呼,那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池宴只觉得新鲜。 可惜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终究被时间磨平棱角。 沈棠宁是最有体会的,她盯着那个方向良久,嗓音有些哑:他确实长大了。 在她的印象里,他永远都是那个闯了祸可怜巴巴找她求情,被父亲打骂第一时间躲在她身后的少年。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阿辞也有在努力追赶她的步伐。 池宴知道她心里滋味儿定然不好受,只能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人总是要长大的,兴许就在一瞬间,这未尝不是对他的历练。 沈棠宁缓慢点头,语气复杂:我知道,他做得很好,我不会冲动的。 说是这么说,但很快她就险些打脸。 又过了会儿功夫,两人从店铺里出来,沈辞的手里又多了几样东西。 云安似乎兴致高昂,漫无目的在街上逛,全然不顾身后的沈辞。 顶着烈日炎炎,云安倒是有人为她撑伞,他的额角已经渗出了汗,走了这么久,甚至没人给他递上一口水,嘴唇干燥起了皮。 沈棠宁和池宴一路小心翼翼跟在身后,也不敢离得太近。 云安瞥了眼身后的沈辞,眸光暗了暗。 本以为沈辞比他那个姐姐好对付,没想到这小子倒是比她想象中还沉得住气,她目光一转,突然有了主意。 只见云安停下了脚步,沈辞也不明所以跟着停下。 她垂眼盯着自己的脚尖,眉头不悦地蹙起:本宫的鞋脏了! 沈辞掠过去一眼,昨夜下了雨,路边有滩积水还没干,路这么宽,有这么多地方能走,她偏偏要去踩那里。 看出她又要作妖,他心里已有几分烦躁。 有侍女连忙上前要为她擦鞋,云安拦住她:不用你来。她慢悠悠看向沈辞,沈小公子,擦个鞋而已,这种小事你应该能做好吧? 沈辞一怔,旋即眼神冷了冷,他好歹也是世家子弟,她竟要他给她擦鞋? 这是把他当下人使唤了? 他脸上仍维持着笑意:公主,微臣手上还有这么多东西呢。 云安挑了挑眉,颐指气使:你把东西给别人不就行了? 方才一路都没管他,这会儿倒是肯让别人帮忙了。 沈辞心中冷笑不止,对方一路故意找他麻烦他都是能忍则忍,现如今她这般羞辱,但凡有几分血性都忍不了! 臣看公主逛街的兴致不高,今日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沈辞冷冷扯了扯唇,将手里的一大堆东西塞给旁边的扈从,转身欲走,云安慢条斯理的声音传来: 沈小公子这是终于忍不住了?也好,那本公主回头只能如实向父皇禀明。她话音一转,语气捎上几分玩味,又或者,都说池少夫人向来疼爱弟弟,想来应该愿意代为效劳? 沈辞眼底倏然窜起怒意,猛地转过身:你! 方才云安那样折腾,他心里不耐至极,但顾及她的身份,又是女子,是以一而再再而三忍让。 可沈辞眼下是真的动了怒! 羞辱他也就算了,她竟然想动他阿姐?! 本公主如何? 迎着云安挑衅的眼神,犹如一桶冷水兜头泼下,沈辞眼神一滞迅速冷静下来,心中情绪起伏跌宕: 云安的目的就是为了激怒他,他要是有个什么不敬,对方这才有理由发作,他不能中了她的套! 沈辞将指节攥得发白,良久突然一笑:不就是擦鞋么,公主且等着。 他上前几步蹲下身来,正欲用手帕擦干那团污渍,云安轻飘飘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佯装为难的语气: 本公主这鞋金贵得很,一般的布料恐会损坏,我瞧你这身料子倒是不错,不如沈小公子用衣袖擦如何? 沈辞的额角青筋攒动: 另一边,沈棠宁瞧见沈辞蹲在云安公主面前,瞳孔猛地一缩,脸色沉了下来: 阿辞他在做什么! 第193章 当街斗殴 隔着太远,沈棠宁听不见那边的谈话,但是两人的动作却是清楚分明。 她居然让阿辞给她擦鞋?她怎么敢这样羞辱他! 她的弟弟自小没吃过什么苦,何时受过这样的折辱? 就凭云安她也配?! 眼里骤然酝酿起疾风骤雨,沈棠宁正欲冲过去阻拦,池宴眼疾手快将她拽回来,神色凝重:冷静! 这个时候我还怎么冷静?她蓦地抬起头,眼底因怒火明亮炙热,仿佛要将人灼烧殆尽。 许是第一次见她这样,他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无奈地抿唇:你看那边。 沈棠宁眼神犹带着冷意,循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目光滞了滞。 不远的地方,一个人站在摊前,有意无意观望着云安和沈辞的方向,他生得面白无须,这样的特征 他是宫里的人? 她眼神一沉。 这样的面部特征,还有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明显是宫里的内监。 池宴眉压得极低,嗓音沉沉:我留意了他许久,见他一直跟着云安,分明是陛下派来的人。 他瞥向沈棠宁,语气不赞同,你这个时候过去,岂不是明摆着送上门?一个不好还要搭上自己!而且 他话音一顿,眼神充斥着复杂,相信我,沈辞不会希望在这时候看见你。 这个年纪的少年自尊心极强,沈辞又是个中翘楚,他会希望姐姐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一面吗? 显然,答案是否定的。 她这个时候出现,只会让他更难堪。 沈棠宁身形一僵,她完全没有考虑过这方面。 池宴心中百感交集:他既然选择了忍耐,证明他心中自有权衡,他不想一直站在你身后被你保护。 他从前也和棠宁一样,认为小舅子性子不大稳重,但共事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沈辞已经成长了很多。 他姐说的话,他都有听进心里,并且努力做出改变。 池宴叹息一声:阿宁,过度的保护对他来说,何尝不是枷锁?你不是一直希望他能成长吗? 沈棠宁哑然,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似的。 是啊,因为上一世的结局,她一直希望阿辞能够早点长大,承担起男儿的责任,不要重蹈覆辙。 可她未曾想过,成长的代价如此惨烈,她自己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她总是给他安排好一切,可她不会每一次都恰好在他身边,过多的保护何尝不是束缚? 沈棠宁没有动作,直勾勾盯着那边的动静,她看着沈辞攥着衣袖卑躬屈膝给云安擦鞋,心中钝痛不已。 她闭了闭眼,心里涌起无限杀意。 云、安。 沈辞擦完了鞋,瞥了眼自己弄脏的衣袖,眼眸一暗,站直身子时已经恢复了面无波澜:公主的鞋好像擦不干净。 绣鞋虽精致却不防水,污水浸了进去自然没那么容易擦干净。 正如有些人,外表瞧着美丽,内里却是一滩烂泥。 沈辞眸光深了深。 云安瞥了眼鞋上的污渍,若换做平时她肯定要大发雷霆,这会儿却嘴角翘起: 一双鞋而已,脏了扔了便是。 但能看到沈棠宁的亲弟弟如此低声下气给她擦鞋,这样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她怎么现在才发现这么有趣的事情,从前她很少能在沈棠宁手里讨得了好。 不过他们不是姐弟情深吗? 能折磨她的弟弟好像也不错。 今日就到这里,本公主心情不错,改日再邀沈小公子。目的达成,云安公主心满意足离开。 沈辞望着她上了马车,眸光掠过戾气深深。 她喜欢玩,那他就奉陪到底! 缓慢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臂,沈辞瞥了眼四周,慢腾腾往家走去。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还好没让阿姐瞧见今天这一幕,否则丢脸就丢大了。 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沈棠宁和池宴下意识隐蔽了身形,她没再往那边看,抿紧了唇沉默得厉害。 池宴瞧见沈辞离开,这才出声提醒:人已经走了。 沈棠宁轻轻嗯了一声。 第143章 察觉到她此时情绪低落,他一时也找不到怎么安慰,灵光一闪,他主动道:你不是喜欢吃福记的糕点吗?离这不远,我去给你买! 沈棠宁睁大了眼,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阻拦,他人已经跑远。 她只好作罢,低着头陷入沉思。 事情已经发生,她没有闲情伤春悲秋,最好的报复当然是让云安付出代价,但她一时还没想到好的法子 棠宁! 沈棠宁皱着眉抬起头,在看到快步走来的池景玉时,只觉得冤家路窄。 她面无表情转身欲走,池景玉一怔,不料竟厚着脸皮追了上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沈棠宁脚步未停,语气冷淡:可我并没有什么想和世子说的。 她本来就心情不好,遇到池景玉更觉晦气,压根儿没有心情应付,恨不得赶紧离开才好。 池景玉一时情急,上来拉她的手臂,沈棠宁眼里闪过错愕,没想到池景玉当街就敢对她拉拉扯扯,用力甩开他,神色已经冷了下来:光天化日,还请世子自重! 池景玉眼神复杂,先发制人:你也回来了对不对? 沈棠宁心中一沉,还没来得及反应,身旁一道黑影扑了上去,冷冽的语气透着几分咬牙切齿: 早看你不顺眼了! 池景玉下巴挨了一拳,身形踉跄着后退几步,看清来人后脸色极为难看: 池宴你是不是疯了? 池宴转身将攥得发皱的油纸递给沈棠宁,慢条斯理捋起袖子,眉眼裹挟着戾气,挑眉冷笑:当街就敢对我夫人拉拉扯扯,你真当我是死的? 他心里憋着郁气,二话不说再度揍了过去。 池景玉也阴沉着脸:好啊,我也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沈棠宁神情愕然,还没想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她本能地想阻拦:池宴!别打了! 这两人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当街斗殴像什么话? 还有,他真以为自己铜墙铁壁不会受伤的?! 第194章 挨了板子 这两人打得实在激烈,拳拳到肉发出沉闷的声响,可见彼此都是下了狠手! 这两人正在气头上,谁都不肯服软,沈棠宁一时半会儿难以靠近,更别说阻拦。 池宴正揪着池景玉的衣襟,闲暇之余不忘提醒她:你站远点,我今天非要好好教教他做人! 池景玉额角青筋一跳一跳,奋力而起冷笑连连:那可指不定是谁教谁! 沈棠宁脸色难看,周围已经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哟,打起来了?瞧着有点眼熟啊! 哎呀,那不是状元郎吗? 要不要帮忙报官啊? 热心群众很快跑去通知京兆尹,沈棠宁没来得及拦,她心知闹这么大也不可能拦得住,冷冷瞥了眼地上的二人: 也罢,让他们长长记性! 元昭匆匆赶来,一脸诧异:主子,什么情况这是? 他才跟踪云安公主回来。 你来的正好,快把他们两人给拉开!沈棠宁早就看不下去,她的力量有限,但元昭却能很轻松将两人拉开。 想来想去到底担忧,她低声提醒一句,记着别让他吃亏。 这个他指的谁不言而喻。 元昭嘴角一抽,心说池景玉那文文弱弱的模样,还能让池宴吃亏? 看来她还是不大了解对方的实力。 心中腹诽不已,元昭得了吩咐还是立马上前,看着毫无形象扭打在一起的两人,不由啧啧称奇。 他还以为为美人大打出手的桥段只能在话本子里瞧见呢! 两位大人,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元昭假模假样上前阻拦,实则趁乱下黑手,专挑看不见的地方揍。 池景玉早在看见他的脸的时候就陷入恍惚,一时不察被暗算,结结实实挨了几下! 他的目光瞬间转为难以置信,这两人居然合起伙来打他一个?! 池宴这个混账,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居然还叫帮手! 眼见着差不多,元昭这才一手拎一个,将两人拉开,池景玉自然不服还要扑上来,沈棠宁几步上前,冷眼望向他:既是切磋,理应点到为止,世子别太过分! 池景玉眼神错愕:他过分? 他沉下脸来,狠狠瞪向池宴:明明是他 只见对方捂着脸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阿宁,快瞧瞧我这张脸毁了没?某些人下手忒黑,专挑我这张俊脸,真是道貌岸然! 说着,还似有若无瞥他一眼。 池景玉咬牙切齿: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两位大人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京兆府,刘大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时而拊掌,时而叹息。 两位朝廷命官当街大打出手,他听到的时候差点儿没将眼珠子惊掉! 池宴这会儿倒是老实了下来,摸了摸鼻子:让您难办了,该怎么罚怎么罚。 做错事理应受罚,没什么好狡辩的。 反正动手的时候他打得挺爽! 池景玉神色冷然:我无所谓。 刘大人心中百转千回,这两人都是朝中新贵,虽说出自一家却关系微妙,哪个他都得罪不起! 但当街斗殴并非小事,况且二人又都是朝廷命官,影响恶劣,若不施以惩罚,明日被御史参的,恐怕就是他了! 这不是给他找事吗? 权衡再三,刘大人微微叹息:这事既然发生了,那本官也不能当作不知情,只能委屈两位大人,各鞭笞二十如何? 这个惩罚挑不出错,陛下那边能给个交代,中途他还可以放放水,不至于将两人得罪了。 池宴没什么意见,池景玉也选择默认。 池宴趴在椅子上,还觉得挺新鲜,从前都是在电视剧里看别人受罚,他还是第一次亲身体验。 还好棠宁没跟进来,不然当着她的面行刑,还真有点丢人。 打板子也是有门道的,要是上头下了死命令,那么二十杖完全有可能让人伤筋动骨几个月,乃至于将人活生生打死。 板子落在身上的时候,池宴觉得疼痛还能忍受,就知道刘大人是放了水。 二十杖下来,他下地的时候捂着屁股龇牙咧嘴走了几步: 还成,走路还能走! 就是姿势有点别扭 池宴慢吞吞挪出门,瞥见门口的身影时故意长吁短叹:嘶! 等在门口的沈棠宁抬眼望过来,皱眉迎上前:怎么样,还好吗?要不要让元昭来背你? 元昭眼角一抽,抱着手臂凉凉地看过来。 池宴心知戏做过了,轻咳一声:不用,倒也没那么严重。 她还是不放心,唇角微抿神色凝重:伤筋动骨一百天,回去好好补补。这回可长记性了? 她语气透着警告,池宴正欲插科打诨糊弄过去,眼角余光瞥见池景玉的身影,顿时软绵无力往沈棠宁身上靠,语气委屈巴巴:阿宁,还是有点疼,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疼 她下意识抬手扶住他,心中也有些紧张,之前打架受了伤,身上又挨了板子,铁打的身体也禁不住这样折腾! 她语气软了下来:那咱们回去上药,你先忍忍。 好。池宴恹恹垂下眼睑,低低应了声,抬眼觑了眼池景玉,眼底闪过一抹讥诮。 池景玉下颌绷紧,看着池宴那装腔作势的样子,关键沈棠宁还真信了,不由气得肝疼! 牵扯到身上的伤,他扶着墙倒吸一口冷气。 池宴这厮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说别人心黑,最黑的明明是他! 对方下手的地方格外隐秘,他都不好意思宣之于口! 夫妻俩上了马车,望着马车远去,他神情晦暗,心中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曾经的他本也可以拥有这样的待遇,只是他没有珍惜。 孤零零的池景玉在京兆府门口站了一会儿,才等到来接他的车夫。 世子,您没事吧? 对车夫的一惊一乍不满,他眼神沉了沉:嚷嚷什么?扶我上车! 虽说今日他并未从棠宁嘴里得到肯定的答案,但他已经确定她也回来了。 前世元昭分明是三皇子的人,如今却跟了她,他不认为这是巧合。 不过没关系,他有信心能让她回心转意。 至于池宴? 一个迟早要死的人,不足为惧。 第195章 闹别扭 第144章 云安,你这回做得太过了! 崇德帝随手将折子一扔,看向下首的人,眼神透着不赞同:沈辞好歹也是朕钦点的探花,你如此折辱他,打的是满朝文官的脸! 口诛笔伐并不是说说而已,就连他对史官也要敬畏三分,云安倒好,直接将人的脸踩在脚下! 云安公主瘪了瘪嘴:父皇,儿臣不过是考验他,有没有资格做驸马罢了!这怎么能算折辱呢? 崇德帝冷了脸,语气意味深长:这样的事朕不希望有第二次,另外,朕劝你还是少招惹沈辞! 小小年纪,却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这位沈家小公子心性可见一斑,以云安这点能耐,恐怕根本不是对手! 云安却不以为然,口头上敷衍:父皇,儿臣知道了。 崇德帝对她也没抱什么希望,挥了挥手眼不见心不烦:行了,你退下吧! 云安离开后,福公公从外头进来,神色异样:陛下,方才传来消息,池状元和池侍郎两人当街打起来了! 哦?这两人不都是一家人么?崇德帝眯了眯眸,来了几分兴致,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福公公皱了皱眉,语气谨慎:有可能是因为池少夫人,据说是池世子当街对她拉拉扯扯,被池状元瞧见了。 沈家女?崇德帝眼中添了抹耐人寻味,这沈家女倒也有几分能耐,能引得朕的两位爱卿大打出手。 自古以来,被视作红颜祸水可没什么好下场。 福公公心中一沉,不动声色笑了下:陛下许是忘了,沈家大小姐原先差点儿就嫁给池侍郎,也是阴差阳错,许是池侍郎如今又后悔了。 你这么说,朕倒是想起来了。 疼么? 沈棠宁正为池宴抹膏药,眉头蹙着。 他这会儿倒是要脸,语气云淡风轻:不疼,这点小伤,哪里就嗷嗷!轻点! 淡定瞬间破功,他声调突然上扬,发出一声惨叫。 她不紧不慢收回手,语气似笑非笑:不是不疼么? 池宴心说,那也架不住你下死手啊! 他眨了眨眼,扯出一抹笑容,语气谨慎:如果夫人的力道能够稍微放轻点,就没那么疼了! 轻了你怎么长记性?沈棠宁轻哼一声,顿了顿,若有所思看他一眼,我也没吃什么亏,你今日怎么就非要和他打一架,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她并非是责怪他,但现在正是上升期,盯着他的人不少,这不是将把柄往人手上送么? 池宴下巴枕在手臂上,闻言偏过头来,语气透着不爽:今日他当着那么多人就敢对你拉拉扯扯,这还是恰巧碰到我在场,要是我不在呢? 沈棠宁怔了怔,这个她倒真没考虑过。 仔细想想,池景玉是男子,而且他也重生了,要是狗急跳墙对她做出什么,她孤身一人还真不一定应付得来。 那就算你心里不痛快,也可以套麻袋偷偷摸摸打啊!说完她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皱了皱眉,现在好了,明日早朝陛下肯定会问责。 他嘴角勾起戏谑的弧度:你说陛下会更放心一个完美无瑕的臣子,还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臣子? 沈棠宁眼眸睁大,语气有些不可思议:你是故意的? 那倒不是。池宴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揍池景玉的确是他临时起意,不过揍到一半他就考虑清楚了后果。 和池景玉比,他没有家世作为靠山,也没有那么好的名声作为铺垫,甚至初来乍到,连个人脉也没有。 这样一把刀,对于帝王来说再趁手不过,如果他再暴露点缺陷,崇德帝只会更放心。 所以明天的早朝,他大概率不会受到责罚,就算有,也是无关痛痒。 * 事实证明,池宴猜测没错。 次日早朝,崇德帝理所当然点了他们两个。 听说你二人当街斗殴? 池宴和池景玉各自上前一步。 池景玉拱手:臣自知有错,请陛下责罚。 池宴皱了皱眉,神情颇有不服,还是老实地回:回陛下,确有此事。 崇德帝意味不明看他一眼,不由冷哼:你倒是还挺理直气壮? 和池景玉一比,他可不显得理直气壮? 池宴抿抿唇,神情颇有些恹恹:微臣知错。 崇德帝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语气叹息:也罢,你们二人都是股肱之臣,又是自家兄弟,不可因小事伤了和气!既已受了罚,朕就不再罚你们,只是若有下次绝不轻饶! 池宴垂下眼恭敬称是,心中暗道: 说得好听,要是他真和池景玉称兄道弟关系和睦,陛下又该不舒坦了! 池宴神情郁郁,回了家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沈棠宁在门口徘徊好几次,再次招来八两盘问:你确定,陛下当真没有罚他? 八两一脸纳闷儿,看起来比她还要茫然:没听说啊! 她不由眼里掠过困惑:那他为何如此? 对于一问三不知的八两,她不抱什么希望,上前敲了敲门:夫君,出什么事了? 里面传来池宴闷闷的声音:没什么,我想一个人静静。 沈棠宁眉尖一蹙,犹豫片刻,神色喜怒莫辨转身离开。 雪青察觉到什么,小心翼翼询问:小姐,真就不管姑爷了? 她眯了眯眸,语气淡淡:他不想见我,我又何必上赶着? 沈棠宁心中也思绪万千,莫非是有人当着他的面嚼舌根,让他心里不痛快了? 她很难不怀疑上池景玉。 可即便她和池景玉有什么牵扯,那也是上辈子的事了,这一世他们并无瓜葛,又怎么怨得了她? 一来二去,她也有些着恼,冷着脸回了房。 八两鬼鬼祟祟来到书房门口:公子,少夫人走了,瞧着很生气呢! 房门倏地被拉开,池宴拧着眉一头雾水:她生什么气? 八两茫然摇头:不知道啊! 池宴托着下颌沉思,难道他的计划已经被发现了? 不可能啊! 去,给我买几坛酒来! 八两一脸恨铁不成钢:公子,少夫人都生气了,你还有心情喝酒呢? 池宴白他一眼:你一个没媳妇儿的人,懂个屁! 八两: 第196章 你是我的 天色已黑,沈棠宁卸去钗环准备安置。 她瞥了好几眼门口,自从考上状元后,池宴就没再睡过书房,看来今晚是打算分房睡了? 果真是翅膀硬了。 她眼眸微微眯起,朝着旁边的雪青道:出去记得把门窗关好,入了夏蚊虫也多了起来,可别让它们钻了空子。 说是防蚊虫,实则防谁不言而喻。 雪青自是最了解她不过,语气小心翼翼:小姐,真不管姑爷了? 管他做什么?他又不是没地方睡。她脸色极淡,内心却并不平静。 他身上还有伤,书房条件简陋,就这么睡上一晚,也不知道会不会着凉。 沈棠宁抿了抿唇:抱床被褥过去,别说是我的意思。 雪青眼里忍着笑意,小姐果然是嘴硬心软,虽然闹别扭,但心里还是惦记姑爷的。 雪青正在找被褥,门被匆匆敲响,门外传来八两急切的声音:少夫人! 雪青动作一顿,瞥了眼一言不发的自家小姐,会意地低头出门,她皱着眉瞪了眼八两:大晚上的你喊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八两支支吾吾,神色心虚地压低了声音:雪青姐姐,公子喝了好多酒,我拦也拦不住!你说他身上还有伤,明日又要上朝,真要醉的不省人事这可怎么是好 雪青脸色变了变,语气吃惊:你怎么早不说?喝了有多少? 公子不让我说啊!八两犹豫着比划了一下,大概有四五坛? 这么多?!雪青瞪大了眼,心道小姐知道了肯定要生气,姑爷这不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吗? 她自个儿也没法拿主意,嗔怒地瞪了眼八两,在外头等着! 沈棠宁得知池宴喝得烂醉,果然霎时沉了脸,话音颇冷:他自己的身子自己都不顾惜,我能有什么办法? 嘴上这样说,她到底没法做到无动于衷。 去书房的一路,她心里都憋着一股火,打算找池宴问个清楚明白,有什么话干脆掰开了说,藏着掖着两人都难受。 第145章 推门而入,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地上滚落着几个空酒坛,她知道池宴酒量不错,可这么个喝法,酒量再好也白搭! 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伤 沈棠宁眼里酝酿着风雨欲来,踏门而入。 雪青和八两都没敢跟进去。 也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雪青暗自担忧,虽说她从未见过小姐发怒,但眼下的情况可不好说。 她一回头,瞧见八两正抱着柱子专注地盯着,仿佛那柱子上有花,不由莫名其妙:你杵那儿干嘛? 八两不敢回头,怕藏不住脸上的心虚,干笑两声:你不觉得这柱子很圆吗? 雪青: 有病吧? 沈棠宁瞧见池宴歪歪扭扭坐在矮塌上,半支着条腿慵懒随意,他手里还抱着一坛酒,半阖着眼醉意朦胧的样子。 她几步上前夺过他手里的酒坛,语气含着怒:池宴,你就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被夺了酒坛,他也没恼,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望着她:阿宁。 沈棠宁将酒坛扔到一边,脸色仍未缓和,皱着眉盯着他:你告诉我,你究竟在和我置什么气? 池宴眼神透着点茫然:我什么时候同你置气? 她一顿,不由冷笑一声:难不成是我在和你置气? 对啊。他呆愣愣点头,抿了抿嘴颇有些委屈,明明是你不理我。 沈棠宁怔住,和他大眼瞪小眼。 这不是恶人先告状么? 她气笑,索性在他面前坐下,耐着性子问:那你把自己关在书房做什么,还不让我进去? 池宴眼角略垂,眉眼显现出几分颓丧,小声地说:我在生闷气。 他这会儿倒是格外坦诚。 沈棠宁眸光动了动:生谁的气? 池景玉。在她愣怔的瞬间,他倾身上前,抬起眼直勾勾盯着她,漆黑的眼眸透出几分晦涩,他总是对你纠缠不清,我不高兴。 这眼神极富侵略性,她本能地后仰了些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自在地别开脸,语气含糊:他就是个疯子,你理他做什么? 谁料手腕蓦地被攥住,滚烫的触感透过肌肤传来,她惊怔之际,被一把拉到他面前,池宴盯着她,嗓音格外喑哑,带着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侧:阿宁,你是我的。 不等她反应,颈侧一股轻微的的刺痛传来,沈棠宁倏地眼瞳一震,面颊撩起滚烫热意,伸手推他:池宴!你松口! 他居然在咬她! 虽然并不怎么疼,但这动作实在是太让人难以启齿。 然而这点力道池宴压根没放在眼里,他做这动作颇有几分泄恨,但又舍不得太重,多了几分耳鬓厮磨的意味。 咬完后,又抬起湿润漆黑的眼看向她,眼神那叫一个无辜:抱歉阿宁,我方才太冲动了。 这歉道的干脆利落,沈棠宁羞怒交加,对上他这眼神,质问的话到了嘴边也只能生生咽下去。 她深吸口气,暗暗提醒自己: 他喝醉了,不能和他一般见识。 没关系。 话音刚落,池宴眼睛亮了一下,颇有些得寸进尺:那可以亲吗? 沈棠宁一懵:什 未落的话音被彻底吞噬,池宴的吻落了下来,透着几分迫切。 她本能地挣扎,都被他强势地桎梏,索性自暴自弃。 腰肢发软,沈棠宁被亲得头脑发懵,勉强找回了一丝清醒,抬手捶他的肩:这是书房 池宴敷衍地回应:没事,又没人看见。 她耳根红的滴血,波光潋滟的眼眸嗔他:雪青和八两还在外面,池宴,你圣贤书读狗肚子里了? 他餍足地半眯起眼,不以为耻:好像是。 复又扣住她继续,一副索取无度的姿态。 沈棠宁总算回味过来:你根本没醉! 房间里的酒气很浓,可他身上根本没沾多少。 池宴低低地笑了起来:早知道你会生气,我就喝了两口。 沈棠宁: 第197章 花好月圆 八两躲在柱子后面,雪青谴责的目光仿佛要将他戳穿。 好你个八两,亏我那么信任你,你竟然跟我玩阴的?雪青怒气冲冲上前揪住他的耳朵,长本事了?合着姑爷一起骗我家小姐? 哎疼疼疼!好姐姐,我知错了,你先撒个手终于逃脱魔爪,八两捂着耳朵后退几步,神色讪讪,雪青姐姐,你别生气啊! 雪青抄着手横了眼他,皮笑肉不笑:行啊,那你给我一个不生气的理由。 八两偷瞄着屋里,朝雪青招了招手。 她神色狐疑,跟随他走到走廊一边。 八两嘿嘿笑了两声,压低了声:我说姐姐,你想想,公子和少夫人都成亲快一年了还没有进展,你说换你急不急?别的不提,咱夫人那是头发就差点儿愁白! 成亲最初的那几个月,池母还会时不时拐弯抹角朝他打听,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不抱希望了,干脆连问都不问。 毕竟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 雪青缓慢眨了眨眼,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八两皱眉苦脸:你瞧瞧这两人,少夫人性子端庄,公子又恪守规矩,生怕唐突了她,你是不知道,公子也是鼓起好大的勇气才敢迈出这一步! 雪青微微蹙眉,心下有些动容。 这么一说,姑爷好像是挺惨的? 这要是放在寻常人家,谁能忍得住将近一年不同房啊? 她心里不由开始动摇,屋里传来响动,两人齐齐一惊,一个抬头望天,一个低头看地,默契十足。 池宴抱着沈棠宁出来,眉眼都透着春风得意,她整个人将脸埋在他怀里,只露出泛红的耳朵。 看都没看那边的俩呆瓜,池宴脚下生风径直回了卧房,旋过身用脚将门关上。 等他进了屋,雪青和八两才敢从柱子后探出头。 八两啧啧称奇:我还从来没见过公子这样高兴! 雪青心情复杂,一方面为自家小姐高兴,另一方面又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没好气白他一眼:去备好热水,厨房这个时候肯定都歇下了。 沈棠宁被放在榻上,脸上的温度迟迟降不下来,她眼里含着嗔意:都怪你,明日传了开,下面的人不知怎么笑话呢! 若不是她拦着,书房里他都敢胡来! 她着实未曾想过,他还有如此放浪形骸的一面! 谁敢笑话?池宴不以为意,笑眯眯俯身凑上来亲她的脸,放心,他们不敢。 见她的脸愈发的红,他来了兴致,一下一下的啄,好像瞧见了什么稀罕玩意儿,低声感叹: 阿宁,你的脸好红啊。 沈棠宁察觉到他的意图,羞赧的同时又有些无言,她轻轻眯眸,突然抬手勾住他的腰带轻轻往前一扯。 腰带散开,她的手灵巧地攀爬上他的胸膛,指尖有意无意画着圈。 池宴怔住,脸倏地也红透了,手足无措地望向她,那眼神透着几分可怜。 沈棠宁似笑非笑回敬:你的脸也很红。 他到底脸皮更厚,抓住她作乱的手攥在掌心里,眸光暗了暗,唇角勾着笑凑上去:还可以更红,阿宁想不想看? 没脸没皮!她咬着唇轻声骂了句,故意板着脸推开他,遮掩自己乱了的心跳,一身味儿,快去沐浴! 正是兴头上,池宴哪里肯放过她,全当作没听见,赖着凑过来亲她,像是知道她吃这套:阿宁我喝醉了,不能自己洗 那黏糊劲儿,谁看了不觉得腻歪? 沈棠宁又好气又好笑: 这会儿又装醉了? 说他没脸没皮还真不假。 心知今晚是难逃一劫,沈棠宁心里也没多抗拒,只是不喜他身上的酒味,他倒也乖觉,干脆褪去了外袍,那味道便淡了很多。 帘幔倏然垂落,金色挂钩碰撞出清脆声响,听得人心中一紧。 池宴欺身上来,她缓慢躺下,一开始身子紧绷得厉害,他很有耐心,不厌其烦一遍遍地亲她的脸,额,脖颈 口中不停地叫着阿宁阿宁,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势必要得到她的回应才肯罢休,她听得脸红心跳,只想将他喋喋不休的嘴捂住。 第146章 抬脸望着帐顶,沈棠宁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女子初次都会疼,她攥紧了掌心,做好了忍耐的准备。 池宴许是察觉到她的紧张,动作愈发小心翼翼,温柔又怜惜。 他漆黑的眼眸一直落在她身上,观察她细微的神情,满心满眼都是她。 沈棠宁从这细微的动作里,察觉到被珍视的感觉,她不由有些恍惚。 她是个不太习惯依赖旁人的性子,在她眼里,没有谁能永远是靠山,靠人不如靠己。 即便知道池宴欣悦她,但这份喜爱于她而言,如同雾里看花,瞧不真切。 直到紧攥的手被松开,沈棠宁这才怔怔地望向他,眼角不自觉滚落一颗泪,乖巧又茫然的模样。 池宴只觉心中钝痛,俯身吻去那颗泪:对不起。 沈棠宁很少会哭,他觉得是自己让她难受了,心中也不是滋味,甚至有种想停下的冲动。 她唇角一扯,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语调很轻:淮止,我好像有些喜欢你了。 池宴倏然抬眼,眼神欣喜,转而又带上几分不可思议:仅仅只是有些吗? 沈棠宁红着脸别开视线,话音含糊:应该也不止吧 池宴犹不满,抿了抿唇刻意强调:我可是有很多很多! 她一怔,有些尴尬地支支吾吾:那怎么办? 以她的性子,能说出方才那话已经不容易了。 池宴眼眸深了深,语气意有所指:看来是我还不够努力。 沈棠宁突然福至心灵,瞪大了眼:等等! 她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 红烛轻轻摇曳两下,在墙上投落朦胧的剪影,暧昧又缠绵。 彼时,花好月正圆。 雪青和八两坐在走廊下,撑着下巴眼神涣散地望天。 雪青语气惆怅:第几回要水了? 八两掰着手指头:第三不对,好像是第四回 ? 雪青:真羡慕元昭,有轻功就是好,想走就走。 八两:谁说不是呢?关键人月俸还比我俩高! 雪青:够了。 再说就不礼貌了。 第198章 没脸没皮 清晨,第一缕光透过菱花窗落了进来。 沈棠宁眉微皱,缓缓睁开眼,和正支着下巴专注盯着她的池宴对上目光。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两人都有片刻的愣怔。 沈棠宁先一步别开眼: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不是要上朝吗? 这会儿都过了时辰吧? 池宴低咳一声:今日告了假,在家中陪你半日。 他本就有伤在身,称病几日倒也无妨,再加上发生了这种事,第二日一早就没瞧见他的身影,她心里或多或少肯定不舒坦。 她耳垂又不自觉烫了起来,正打算起身,浑身酸痛令她脸色一僵,池宴及时察觉到,连忙询问:怎么了?还不舒服吗? 他不提这茬还好,她深吸一口气,抬眼凉凉地盯着他:我看这几日,你就睡书房吧。 啊? 才开了荤就要睡书房? 池宴不由傻眼,见她这副模样又是心虚又是愧疚,可怜巴巴试图打商量,昨晚确实是我不对,你打我骂我都行,可几日会不会太久了点? 她说了那话后,他实在太激动,后面多少有些不知节制,他自己想起来也觉得荒唐,这会儿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她毕竟是初次,他着实不该那般孟浪。 好啊。沈棠宁闲闲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那半月怎么样? 池宴义正言辞:就几日,谁有意见我跟谁急! 午膳时,沈棠宁总觉得气氛古怪的很。 池母不停地给她夹菜,实在是盛情难却,转眼间她碗里就堆成了小山: 棠宁,你瞧瞧你那么瘦,就该多吃点! 这汤我让厨房特意给你熬的,对身子好处大着呢! 池母脸上的笑就没落下来过,时不时还要捂嘴遮掩一下,要不是当着这两人的面,她估计能笑出声。 沈棠宁也不是傻的,这副古怪的场景落在她眼里,她顿时明白了过来,昨晚的事池母八成已经知情。 她面上顿时一热,勉强维持着镇定:谢谢娘。 池宴有心想给她缓解尴尬,起身盛了碗汤,故意打趣:娘,您光顾着您儿媳,怎么,儿子是捡来的? 他将碗凑到唇边喝了几口,认可地用力点头:别说,这汤还挺好喝! 池母眼神颇有些一言难尽:这汤是给女人家补身子的,有你什么事儿? 池宴回过神来,瞬间涨红了脸:噗咳咳 他狼狈地呛咳几声,诧异抬眼:那您怎么不早说! 池母慢悠悠斜他一眼:你还有脸说?你一副野猪刨食的样子,生怕别人抢似的,你娘我拦得住吗? 池宴: 野猪? 他有那么磕碜? 旁边的雪青和八两艰难憋笑。 沈棠宁低着头,嘴角不由翘了翘。 他一直留意着她的动静,见她笑了这才放下心。 你不搭理我,那我去上值了? 用过了午膳,他跟着沈棠宁身后晃悠半天,她依旧也不怎么理他,池宴只能悻悻去上值。 调查鬼面使的事仍旧没有太大的进展,陛下那边还等着交代,他也不能太过懈怠。 他走到一半又迅速冲回来,在沈棠宁愕然的眼神中,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了口:别生气了,等我回来! 沈棠宁捂着脸刚想发作,人已经跑没了影。 她环视四周,院子里的丫鬟连忙忍着笑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她轻轻抿唇,在心里啐了句: 没脸没皮! 人没在眼前晃悠,沈棠宁也轻松了许多,池母担心她多想,还邀她去说了会儿话。 回了院子,沈棠宁开始琢磨沈辞和云安公主的事。 元昭呢? 雪青转身出去叫人,顶着一脸困倦:小姐叫你进去。 见对方神采奕奕,她心中愈发不平。 莫名其妙被瞪一眼,元昭挑了挑眉,也没放在心上。 沈棠宁见他进来,索性开门见山:你盯了云安公主这么些时日,可摸清了她的作息规律? 元昭思索片刻:云安公主的日常很简单,除了皇宫就是公主府。不过我还发现了一件事 见他神色古怪,沈棠宁来了兴致:什么事? 他顿了顿,这才继续,这位公主喜欢听曲儿,时不时就要召伶人到她府上,而且这些伶人多是年轻俊美的男子。 她听得眼神一深,其实这事儿倒也不是什么秘密。 和男子喜好狎妓一个样,有些个夫人也热衷于养伶人,说得好听是养着听听曲儿,其实大家心知肚明。 无非是深闺寂寞,消遣的玩意儿罢了,男人能狎妓,女人为何不能呢? 甚至于有些府里的主君是知情的,本就是出于利益捆绑在一起,时日久了早就将彼此之间的情分消磨殆尽,但又不能分开。 所以只要不闹到台面上,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安未成婚前还比较收敛,前世她嫁给楚明誉后,仗着皇家身份,根本不把楚明誉这个驸马放在眼里,还时常将人叫到府上作乐。 而且这位公主有个癖好,那就是喜欢收集替身,许是对柳疑复爱而不得,她养的伶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像柳疑复的地方。 楚明誉本就是读书人,自然受不了这样的屈辱,多次状告到陛下跟前,以为陛下会替他做主,但最终都无果。 下场最多云安被斥责几句。 楚明誉还是太天真了,只要没闹到台面上,崇德帝可不在乎云安的私德如何。 云安也聪明,从未让人逮到过证据,否则她身为一国公主,却带头兴起这样的不正之风,被那些史官揪住不放,也有的头疼。 只是养伶人,就算传出去对她也不会有太大影响。沈棠宁眯起眼睛,眼里露出深思。 崇德帝骨子里的君臣观念根深蒂固,他对儿子百般提防,对女儿却颇为纵容,可能也是为了弥补心中的那份亏欠吧? 在他看来,能尚公主是楚明誉的福气,哪怕云安德行有亏,可她是公主,是天潢贵胄! 所以即便她刁蛮任性,即便她有错在先,只要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那也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第147章 沈棠宁眼底划过一抹幽光,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可倘若她不是公主呢? 第199章 两个伶人 柳大人。 池宴恰好碰到柳疑复,主动打了招呼。 自从办完齐国二皇子的案子,柳疑复就被崇德帝放出了诏狱,至于之前从他家院子里挖出来的财帛,也被证实是有人故意陷害。 涉事的人已经认罪伏诛。 柳疑复见他满面春风,不由弯了弯唇:池大人今日心情不错? 不知是不是他太敏感,近来池宴对他的态度好像疏离客气了许多,至少见面笑着打招呼这还是第一次。 池宴闻言眉梢蔓延开笑意,懒洋洋挑唇:柳大人好眼力,最近确实遇到很多值得高兴的事。 之前他就发觉柳疑复有可能心思不纯,但人家也没做过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甚至还帮过他。 棠宁看上去对此事也不知情,他自然不会傻到主动揭穿。 池宴不好给人甩脸子,但偷偷摸摸宣示主权不妨事吧? 有时候男人的直觉也相当敏锐,迎着池宴意味深长的目光,柳疑复嘴角弧度收敛了些,直觉可能和沈棠宁有关。 他停顿须臾,语气缓慢平静:那是好事。 沉默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 造假案柳大人还在查吗? 听到池宴这么问,柳疑复皱了皱眉:之前我入诏狱,为了避嫌,这案子便被移交给了刑部,我去问过几次,看上去进展不大。 有了他的前车之鉴,刑部的人也怕惹祸上身,办起案子也不见有多上心。 再者陛下似乎忘了此事,也没怎么提。 池宴沉吟须臾,语气压低下来:我怀疑鬼面使和青玉坊之间存在什么关联,陛下命我暗查此事,但我与刑部的人又不熟,不如我向陛下进言,这案子还是交给柳大人,你觉得意下如何? 要是换作旁人,已经吃过一次亏,肯定避之不及。 但柳疑复不同,他只会迎难而上:好,那就有劳你了。 百戏楼,这是燕京专供贵人消遣玩乐的地方。 与春风楼不同,此处的客人多是女子,杂耍唱戏说书听曲儿应有尽有,最重要的是,里面的伶人大多貌美。 门口迎来一位戴着幂篱的女子,这倒也不稀奇,来这儿的贵女夫人们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这很正常。 楼主打量着,却品出几分不同:夫人这是第一次来? 来过的人她都有印象,今日这位夫人倒是头一次见。 对方梳得似乎是妇人发式,年纪似乎却不大,气度格外优雅从容。 楼主看出她衣裳料子的珍贵,暗暗掂量,这怕是个贵客! 没错,这人正是沈棠宁。 她身后还跟着乔装改扮过的元昭,对她提出要来这种地方,元昭是非常震惊的。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沈棠宁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一言一行都端庄守礼,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寻欢作乐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担心池宴知道了会找他麻烦,毕竟现在给他发月俸的人是池宴。 沈棠宁看出他的担忧,轻笑一声:你放心,我去那儿又不做什么,只是找人罢了。 元昭却没能放心,找人,来这里能找什么人? 来也就罢了,还是偷偷摸摸地来。 坏了,池宴知道了不得和他没完? 他此时隐隐有些后悔,还好他出发前留了个心眼,给八两留了话。 沈棠宁要了一处雅间,她格外沉得住气,端坐着一言不发,楼主反倒有些惴惴,一时摸不清她的用意,笑吟吟打探:夫人来这儿是想瞧什么?我们这儿什么都有! 是么?那夫人似乎是笑了一声,令人捉摸不透,只听她不疾不徐道,我想找人。 楼主心领神会:夫人想找男子还是女子?什么模样的? 朦胧的面纱下,沈棠宁红唇微动:男子,一个善口技,会模仿各种声音。 还有一个有一手出神入化的上妆手艺。 楼主听得一愣,拧眉细细思索起来,突然眼睛一亮:夫人说的,是鸣玉和羽书吧?成,奴家这就把他们两个叫过来! 虽然不知这位夫人有什么目的,不过来这儿的贵夫人们癖好千奇百怪,眼前这位提的要求也不算是离奇。 还真点人啊? 元昭眉头高高一挑,突然有些坐立不安。 沈棠宁瞧出他的心神不宁,语气似笑非笑:怎么,这点场面都没见过? 元昭摇头:还真没见过,这要是让公子知道了,回头不知道怎么折腾! 池宴是不敢拿沈棠宁怎么样,可会找他麻烦啊! 沈棠宁来了兴致,笑眯眯望着他:你怕他还是怕我? 元昭: 说实话他其实更怕沈棠宁,毕竟她是个面慈心黑的,她的一些手段他听了都觉得咋舌。 但话又说回来,给钱的才是大爷 这是个两难的问题,元昭选择闭口不言。 她也没跟他计较,很快门口有了动静,元昭上前开门,进来两个眉清目秀的男子。 双方皆是一怔。 怎么生得这样秀气,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 这是元昭的想法。 怎么出来嫖还带人? 这是门口两人的想法。 心思各异,元昭侧身让两人进门,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人只是个侍卫。 屋里坐着的女子默不作声,但即便如此,她的存在感也不能忽视。 两人一头雾水停在她跟前几步远的地方,见她没吭声,羽书大着胆子开口:夫人想瞧点什么?奴什么都会。 他眼眸转了转,眼里闪过狡黠,看上去是个心思活络的。 眼看着他要上前,元昭皱着眉呵斥:站那儿就行,靠那么近做什么? 羽书被凶了一下,有些委屈地撇撇嘴。 沈棠宁瞥了眼元昭,知道他什么心思,看破不说破,抬手轻轻敲了敲桌子。 元昭会意过来,清了清嗓子代她开口:你们两个,分别展示一下自己最拿手的才艺。 鸣玉和羽书对视一眼,纷纷看出彼此眼里的不解。 但楼主说的话他们记得,这位夫人是看中了什么他们也清楚。 羽书上妆要用到一些工具,只能鸣玉先来展示。 他一开口,沈棠宁的眸光便深了深: 你可会模仿人的声音? 第200章 脱离奴籍 鸣玉对声音极为敏感,这位夫人甫一开口,他便意识到对方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她本来的音色应该更清亮柔和。 不过他并没有揭穿,针对对方的提问,他停顿一下徐徐答道:回夫人,若是听过,便能模仿个九成。 若非有绝对的把握,他也不敢夸口。 沈棠宁来了几分兴趣,指了指元昭:那你可否模仿一下他的声音? 元昭抱着手臂,本来还有些不以为然,直到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另一个人嘴里发出,他惊愕地瞪大了眼。 若非他嘴巴都没动一下,他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在说话! 从这俩人进来到现在,他拢共就说过两句话而已!可这人竟然有过耳不忘的本领,果然不容小觑!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沈棠宁轻轻拊掌,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夫人过奖。鸣玉谦虚地垂下眼帘,心中却在默默思索。 他有这项技能,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多。 来这里的夫人们点他,也不过是让他模仿些动物的叫声图个乐子罢了,很少有指名道姓让他模仿人的。 他从未见过这位夫人,对方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沈棠宁话音突然一转:男子的声音你能模仿,那女子的呢? 鸣玉本身是男子,模仿男子到底要容易些,毕竟发声习惯和位置都差不多,但女子怕是有难度吧? 鸣玉抬起头来看她一眼,蓦地出声:夫人有所不知,奴练这个有十几年,想靠这门手艺吃饭,须得做到精,莫说女子,男女老少都不在话下。 沈棠宁眸光微深,他说这话的时候用的是她现在的声音,可以说几乎一模一样。 她愈发庆幸之前留了个心眼,刻意压低了声音,没有暴露她本来的音色。 她勾了勾唇:不错。 羽书那边也准备好了,见状不甘示弱地道:夫人也瞧瞧奴的手艺,准不比他差! 沈棠宁目光落在他身上:好啊,那你开始吧。 羽书眼睛扑闪扑闪,有些羞涩:既是上妆,奴还需要一个人,可否有劳夫人帮忙 第148章 元昭正要说话,沈棠宁抬手阻拦,眼神似笑非笑盯着他:聪明是好事,但我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要她帮忙,势必要看到她的脸,对方这是对她起了窥探的心思,虽然未必是出于恶意,但总归令她不喜。 羽书脸色一僵,意识到对方不是花言巧语就能哄骗的,乖觉地退让一步,讪讪道:是奴冒犯了,也不一定要人帮忙。 见沈棠宁未置一词,他咬了咬唇,坐下开始给自己上妆。 那些瓶瓶罐罐摆出来,元昭只觉得头大,眼角不由抽了抽。 一个男人,喜好涂脂抹粉,恕他欣赏不来! 可能很快,他便察觉到不对劲,眉眼多了几分凝重。 镜中的男子五官逐渐变得柔和,脸形也跟着出现变化,这不像是普通的上妆,更像是易容术。 不过他所熟知的易容,大多是靠人皮面具,这样的手法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心中难免震惊。 沈棠宁微微眯起眼睛,却并没有多少意外。 前世她就听池景玉说,云安公主府里养了不少柳疑复的替身,鸣玉和羽书就是个中翘楚,一个能模仿声音,一个会易容,非常受宠。 她不记得这两人的名字,却知道出自百戏楼,是以想着来碰碰运气,没成想还真让她找到了。 羽书装扮完,满意地打量镜中的自己,眸光微转,笑吟吟看向沈棠宁:夫人觉着如何?别的不说,奴这双手可巧了,再相貌平平的人到了我这里,都能变成绝世美人! 她不疾不徐出声:有这样的本领,只是做个伶人,倒是屈才了。 听了这话,鸣玉和羽书神色各异。 伶人,说直白点也就是奴籍,与青楼戏子没两样,都是下九流。 鸣玉还能沉得住气,羽书眼睛倏地一亮,抿了抿唇故作不懂:夫人说笑了,人的高低贵贱,是生来就注定好的,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他心中并没有表面那么平静,若是可以脱离奴籍,谁想做这样低贱的营生? 听这位夫人的意思,羽书觉得他的机会来了,对方突然找上他们,定是有所求! 说不定可以好好谈谈条件,趁机敲诈勒索一笔,保不齐飞黄腾达的机会就在眼前 沈棠宁却不按常理出牌,她突然起身,朝元昭递上个眼神。 后者取出一个钱袋扔在桌上:这是我家夫人赏的。 说完,沈棠宁便朝门口走去。 羽书和鸣玉面面相觑,不由一阵惊讶,竟是就这么走了? 他不由有些急,咬了咬唇突然出声:夫人来找我们,目的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沈棠宁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幂篱上的白纱轻轻晃动,几乎将她整个身子笼罩,显现出几分神秘,情绪令人难以窥透。 羽书只觉得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并不沉重,却莫名让他生出一股压迫感,无端抬不起头。 沈棠宁冷淡的声音响起:我能帮你们脱离奴籍。 听到这句话,两人俱是身形一颤,眼底隐有激动。 可紧接着她便漫不经心反问,可你们又能为我带来什么? 说完这话,她不再停留,果断地离开,元昭抬脚跟上。 盯着门口的方向,两人迟迟不能回神。 夫人不是要找他们吗?怎么这就走了?元昭表示不解。 沈棠宁唇角轻轻一勾:我是看中了他们的能力不错,但上赶着不是买卖,不能让他们以为我非他们不可。 那个叫羽书的,年纪不大却相当圆滑世故,有几分聪慧,但用错了道,还妄图在她面前拿乔。 这样的人用起来有利有弊,一个不好是要反噬自身的。 晾一晾他们也好。 沈棠宁刚到府上,雪青小跑着迎上前,忙朝她使眼色:小姐,姑爷回来了,正等着您呢,看上去脸色可不大好。 她一顿,扭过身看向身后,元昭早就跑没了影。 她微微冷笑,跑得倒是挺快。 第201章 负荆请罪 沈棠宁抬脚进了院,瞥见什么脚步顿了顿。 只见池宴正大马金刀坐在廊下,好整以暇望过来,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在她身后转了一圈,挑着唇语气意味深长:回来了?怎么一个人回来的? 这话听着酸溜溜的。 沈棠宁缓步上前,打量他几眼故作疑惑:不然呢,你想几个人? 我可不知道。他面容微哂,拖长了语调,那不得看你的意思,你想我多几个竞争对手? 她皱着眉,竟真的思索起来,池宴磨了磨后槽牙,险些气个倒仰,不是她还真敢想? 十个八个不嫌多,你觉得呢?她眉梢微扬,明亮的眼眸略显无辜。 池宴深吸口气:沈、棠、宁! 他冷不丁从身后摸出一把鸡毛掸子,朝她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她下意识后退,眼神古怪:你要打我? 雪青蓦地瞪大眼,撸起袖子就要往前冲:岂有此理! 八两将她拽回来:放心,我们公子不是那种人,小两口的事咱就别操那个心。 你别拦着我 只见池宴站起身来,朝她逼近几步,将鸡毛掸子捧在手里,怏怏地道: 负荆请罪。 沈棠宁: 围观的下人: 沈棠宁哑然半晌,神色复杂地抬手摸摸他的额头:你没事吧? 她头一次见拿鸡毛掸子负荆请罪的。 而且刚刚不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么? 池宴唇角向下撇,不怎么乐意:怎么说话呢?我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和你吃醋闹脾气的人吗? 虽然元昭语焉不详,但他猜到她肯定是有正事,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坦。 于是他凑近了些,状若不经意清清嗓子:下次要去带我一起。 沈棠宁眼底有笑意漾开,语气平静:不是说不吃醋? 没吃醋啊!他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我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那种三教九流的地方鱼龙混杂,带上我这不是多一份安全保障? 沈棠宁沉思须臾:行啊,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 池宴心里舒坦了,笑眯眯凑近,语气商讨:那我今晚还要睡书房吗? 她不着痕迹翘了翘唇,没答话,撇开他往里走。 他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试图打动她,书房的床可硬了,睡着一点也不舒服。 再说你又怕冷,晚上没我暖被窝可怎么睡得着? 八两托着下巴沉思: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都入夏了,还需要暖被窝? 雪青神色麻木:呵,姑爷别是以为这种鬼话小姐会信吧? 事实证明,这种鬼话她家小姐还真信了。 羽书再次见到元昭是在三日后。 这次那位夫人没有来,他料想对方出身不俗,要让他们做的事恐怕也不简单。 但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他觉得可以放手一搏。 鸣玉是有些犹豫的,他并不觉得天上会掉馅饼,更不觉得这样的好事会落在他身上。 羽书神情不耐:难道你想一直待在这鬼地方任人作践?那位夫人至少看起来不是贪图美色的,这点可比云安公主强! 云安喜好养伶人,在他们这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不少人指望着攀上公主这根高枝,他原本也是有这个打算的。 但对方可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他们这种人的命在贵人眼里如同草芥,要是一旦被她厌弃,下场恐怕只会生不如死。 眼下有了更好的选择,羽书怎能不动心? 鸣玉也被说动了,权衡再三选择妥协。 对于这二人的态度,元昭没什么意外,言简意赅交代了几句: 之后会有人替你们赎身,不该打听的别打听,我家主子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他别有意味看了眼二人,羽书笑容一滞。 这是在点他呢? * 你要动云安?燕明仪有些意外地瞧着眼前的人。 殿下不同意?事实上,沈棠宁也没说什么,只是想请求她动用一下宫里的关系,谁知对方就猜出了她的意图。 我和她并没什么情分,你想动她我也懒得拦你,她既选择招惹了你,那么最后即便是输了,也是技不如人。不过丑话可要说在前头 燕明仪懒懒瞥她,红唇微微一翘,本宫那位皇兄冷清冷心,待这个女儿却是有几分不同的,你最好是做到别留下把柄,否则即便是我也难保你。 第149章 沈棠宁眉眼弯了弯:这个就不劳殿下费心了,我自有打算。 听她这么一说,燕明仪倒是来了几分兴趣。 她有什么把握能扳倒一个受宠的公主? 行,人我可以借给你。 沈棠宁眼帘微垂:多谢殿下。 冷宫。 这些人惯会捧高踩低,想当初娘娘受宠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巴结还来不及!也没从咱们这儿少捞油水,如今眼瞧着娘娘失势,竟翻脸不认人,连吃食都克扣 一个年长的嬷嬷走过来,皱着眉低声呵斥:活不干,在这里嘀嘀咕咕什么呢? 小宫女瘪了瘪嘴:嬷嬷,您瞧瞧御膳房送来的这些东西能吃么? 龚嬷嬷瞥了眼食盒,清汤寡水,放在往日她们宫里养的那条狗都不会瞧上一眼! 这群狗奴才,愈发没规矩了!龚嬷嬷咬紧了牙,伺候好娘娘,我亲自去一趟御膳房! 龚嬷嬷低头走在宫道上,远远瞧见前方仪仗顿时惊了惊,心里暗道不妙,生怕又是哪个宫里的娘娘。 从前她家娘娘得势的时候没少树敌,如今娘娘落魄了,自然是有仇的报仇,任何人都来踩一脚。 她跪在地上,深深埋着头不欲惹事。 步辇上,燕明仪抬了抬手,抬轿的人顿时停下:前方何人? 龚嬷嬷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奴婢乃丽嫔宫中的人,见过长公主。 燕明仪支着下巴:难怪瞧着有些眼熟,你不在宫里好好伺候着,这是去哪儿? 没想到长公主会纡尊降贵和她搭话,龚嬷嬷一时受宠若惊,如实交代。 那便去吧。燕明仪挥了挥手,步辇继续向前,等龚嬷嬷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垂眸瞥了眼身侧容貌清秀的内侍,可听清了? 鸣玉掌心起了汗,恭敬垂头:回殿下,听清了。 第202章 惊天秘密 云安和往日一样照常进宫请安。 她打算去冷宫探望母妃,前些日子因为皇兄的事,父皇根本不让她见母妃,也就是最近才松了口。 谁知刚穿过小道,就听见竹林后传来低声抱怨:公主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娘娘那般疼爱她,如今娘娘病了也不曾来探望一眼! 去往冷宫的路向来人迹罕至,这两人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嚼舌根。 云安脸色变了变,眼里已经积攒了怒意,她嘴角勾起冷笑,正打算将这个狗奴才给揪出来好好惩治一番! 什么时候宫人都可以随意议论主子了?当真是脑袋不想要了! 旁边她的贴身宫女也露出忿忿不平的神情,正要上前拿人。 但她还没行动,另一道更为熟悉的声音响起,说出的话更是令她如遭雷击:到底不是娘娘亲生的,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初若不是娘娘生下了个死婴,迫于无奈不得不从宫外抱了个孩子回来,如今哪里会有她的位置? 这是母妃身边康嬷嬷的声音,她不会认错! 对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母妃生的?这不可能! 云安瞳孔震颤,久久不能回神。 宫女更是不敢置信地捂着嘴,一副听到了惊天秘闻的模样! 她小心翼翼觑着公主的脸色,小脸煞白,神情恍惚: 公主不是娘娘亲生的? 这怎么可能呢? 不仅是她不相信,云安更是难以置信! 如果换作平时,云安已经让人去把那两个嚼舌根的狗奴才押过来狠狠掌掴,可当听到那边有了动静,她的第一反应竟是找个地方藏起来! 宫女被迫和她一起躲在一处灌木丛后,见她这副反应,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倘若这件事是真的,那么得知了这么个惊天秘密的她,还有活路吗? 这样的话可不能叫人听了去,否则娘娘就完了! 放心吧嬷嬷,这事儿奴婢保准烂在肚子里头,谁都不说! 两人从竹林后出来,隔着较远的距离,云安还是清楚地瞧见了两人的侧脸。 一个是康嬷嬷无疑,至于另一个宫女有些面熟,好像是母妃宫里的二等宫女萍儿。 云安死死咬着唇,目送两人离开。 明明入了夏,她却仿佛置身冰天雪地,连指尖都是冰冷的。 公主 旁边传来宫女采莲颤颤巍巍的声音,唤回了云安的思绪。 她眼眸敛着阴郁,徐徐出声:你方才听到了什么? 采莲吓得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拽着她的裙摆连忙表忠心:公主,奴婢什么都没听到! 云安一脸紧张地瞧了眼左右,咬着牙低骂,抬脚踹她:混账!你嚷嚷什么,是想将人都引过来吗? 采莲又立时噤了声,白着脸仓皇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 她太了解云安了,无意间撞破了这样的秘密,以她家公主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云安的确动了几分杀机,但眼下不是好时机,况且仅凭两个奴婢的说辞,她还是不愿相信! 她当了母妃那么多年的女儿,母妃对自己的疼爱也不是假的,她怎么可能不是她的女儿呢? 她眸光沉沉,狠狠瞪了她一眼:收拾一下你这没出息的模样,本公主还要去看望母妃,若是敢在她面前露出端倪,我定不饶你! 母妃,听闻您病了? 云安打量着榻上的丽嫔,眼神晦暗不明。 昔日的宠妃如今神情憔悴,因为经历了丧子之痛,她眉眼透着灰败,隐有股死气沉沉的气息。 不知是不是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云安这会儿瞧着,总觉得她和母妃其实容貌不大相像。 母妃生得容颜艳丽妩媚,颇有倾城之姿,作为她的女儿,云安却略显普通了,她相貌不错,却远达不到这样的程度。 还有母女俩的性子,也是大为相同。 丽嫔骄纵却极有分寸,能混到宠妃的位置也不可能毫无心机城府,而云安么,纯粹是被养废了。 丽嫔捂着嘴低咳两声:偶感风寒罢了,你今日怎么得空? 她抬起眼,眼神透着平静的麻木。 其实并非是针对她,乍然失去了儿子,丽嫔只觉得天都塌了!她倾尽半生耗费无数心血培养的儿子,她下半辈子的倚仗,就这么没了! 若非还有个女儿,她甚至想过就此了结。 云安像往常一样,毫无芥蒂地抱住她的手臂撒娇:女儿想母妃了,不能过来看看吗? 丽嫔皱了皱眉抽出手,担心过给她病气,转道说起其他:那沈家小子现在如何?她眼里掠过一抹恨意,你皇兄死得不明不白,你一定要替他报仇!绝不能让害他的人好过! 云安嘴角的弧度敛了敛,突然讽笑一声:皇兄,母妃的眼里只有皇兄,您从来不过问我在外面过得如何! 丽嫔难以置信地望向她,眼神透着几分震惊:他是你皇兄!你怎么能这样想?你好歹还有你父皇撑腰,可你皇兄有什么? 她心里不是不怨的,陛下如此狠心,连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 而女儿呢,对害死她皇兄的人,一口一个父皇叫得亲密,竟然毫无芥蒂! 云安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几分怨恨:母妃是不是心里在想,如果当初死的人是我就好了?如果死的人是我而不是皇兄,母妃都不会这样伤心! 丽嫔眼神一滞,捂着心口重重咳嗽几声,涨红了脸骂道:你混账!滚!我不想见到你! 云安抿紧了唇深深看她几眼,转身就走。 康嬷嬷提着食盒回来,见到这幅场景不由惊讶瞪大了眼:公主这是怎么了? 云安眼风扫过她,见她的打扮和方才一模一样,心中一沉,眸光阴鸷瞧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康嬷嬷被她瞧的心惊肉跳,呐呐好半晌,神色恍惚地问丽嫔:娘娘,发生什么事了? 丽嫔捂着额角气的头痛发作,语气恨恨:本宫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混账!下回别让她再来! 云安只听到后半句,一颗心沉入谷底。 母妃压根儿不在意她的死活,她如今的靠山只有父皇,要是让父皇知道了这件事 不!父皇永远不会知道! 她慌张的眼神逐渐冰冷。 第203章 以命相偿 你怎么确定此计万无一失?池宴坐在榻上,支着下巴偏头,万一她直接和丽嫔对质,那不就露馅了? 沈棠宁唇角轻翘:云安当了十几年的公主,享尽荣华富贵,可以说是顺风顺水,突然得知这一切其实她偷来的,你说她敢去对质么? 第150章 她不敢,只要不撕破脸,她可以当作不知情,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可一旦戳穿了,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有可能消失,她承担不起这样的风险! 丽嫔才经历了丧子之痛,从宠妃到被打入冷宫无人问津,这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这样的情况下,她哪儿还有心思去关注云安? 这样一来,母女俩产生隔阂几乎是必然。 池宴眼里若有所思:可陛下并非好唬弄的人,若没有实际证据,他怎么相信云安不是他的女儿? 云安心里已经埋下怀疑的种子,那么接下来她势必会有所行动,要么试图调查真相,要么让这个秘密永远暗无天日。 只要她有所行动,那便是坐实了她的心虚。 沈棠宁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冷意,陛下这人疑心重,事关皇家血脉更是容不得半点混淆。能在宫里生存这么多年,丽嫔的手上未必干净,只要有心查总能查出些什么。 譬如某年私下处死了个宫女,某日设计让怀孕的妃嫔小产 这些事在两人感情甚笃的时候可能都是小事,但如今彼此之间有了隔阂,再小的事都会转化为梗在心里的一根刺。 她特意求了长公主动用宫里的人脉,这些消息都会有意无意送到崇德帝案前。 一旦陛下起了疑心,届时真相如何并不要紧,重要的是如何遮掩这一桩皇室丑闻,如何平息他被欺骗的怒火? 端看姜稚京的例子,就已经一目了然。 如果这都不能动摇云安的地位,没关系,她还有一步棋,足以让她永远翻不了身。 眉目拢着霜寒之色,沈棠宁眼眸浅浅一弯。 她说过会让云安付出代价,那自然不可能是小打小闹。 她们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既然对方主动招惹,那就以命相偿好了! 你可打听清楚了,母妃当年处死过一名宫女?云安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内心的猜测得到证实,她心存的一丝侥幸也瞬间破灭。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暗地里调查一番,但凡这事儿真的发生过,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而有了燕明仪的事先安排,她查到的东西自然都是想让她查到的。 采莲咬了咬唇脸色惨白:奴婢问的是娘娘宫里伺候的老人,应当出不了错,而且时间和公主出生那会儿也能大致对上。 云安脸色变幻莫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节点处死一名宫女? 只能是杀人灭口,这是母妃惯用的手段,她从前不以为然,如今却惊起一身冷汗! 这么说来,她当真不是母妃的女儿? 一想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有可能是她素来看不起的贱民,云安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样荒唐的事怎么会发生在她头上? 云安许久未出声,眼神愈发的冰冷。 采莲留意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心里一个咯噔,慌忙跪在地上膝行过去:公主,奴婢伺候公主多年,对您忠心耿耿,奴婢发誓半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 云安神色阴沉,心中也在权衡: 目前她还需要一个能替她办事的,采莲要是死了,她还得找其他人,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采莲一时半会儿还真不能杀。 云安弯腰挑起她的下巴,眼底藏着冰冷的审视:采莲,若是此事走漏了半点风声,你知道本公主的脾气,你,乃至于你的家人,都别想活命! 采莲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噙着泪一个劲儿点头,心中却愈发不安! 她伺候云安这么多年,对方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就算现在侥幸保住了命,可将来呢? 公主绝对不会允许任何存在威胁到她。 她不想死 鸣玉,咱们这是掉进龙潭虎穴了啊! 羽书坐在椅子上前后摇晃,神情隐隐透着兴奋:没想到那位夫人来头这么大,连皇宫都能出入! 和他的兴奋不同,鸣玉只觉得凝重:这未必见得是什么好事,你难道没发现,我们被圈禁了吗? 自从他们住进这座宅院里,就被看守了起来,连行动自由也被限制。 还有那位长公主,对方既然如此肆无忌惮让他们卷入这场阴谋当中,说明根本没把他们俩放在眼里。 羽书眼睛微闪,摸了摸下巴:这有什么?咱们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被看管起来不是也正常? 他瞧了眼左右,压低了声音眼里划过狡黠:我瞧着那位长公主倒是个不错的靠山,等我巴结上了她,下半辈子岂不是衣食无忧? 鸣玉皱了皱眉:别乱来!前途重要还是命重要? 长公主是什么人,岂是他们能够高攀的? 羽书撇撇嘴没做声,心里却打起了小算盘。 果然不出主子所料,那个叫羽书的,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元昭嘴角微微一抽,他只见过后宅女子争宠,倒是第一次见男子对这事这么积极。 沈棠宁神情散漫:敢打长公主的主意,倒是勇气可嘉。 听上去更像是说对方不知死活。 元昭挑了挑眉:那要不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 她眉心微拧,摇头拒绝:暂时先别动,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盯紧点便是。 她话音顿了顿,眼里有了点笑意,不过这回,倒是欠了长公主个人情。 任她本事再大,想悄无声息带两个人混进宫,那也是难如登天,但这对燕明仪来说却不难。 有了长公主坐镇,这两人敢起什么心思,多少也得掂量掂量,颇有敲打那二人的用意。 燕明仪看破不说破,这样看来,她这人其实还挺仗义。 沈棠宁将晾干的信纸折叠好塞进信封,而后递给元昭:将这个交给沈辞。 她不能事事替他安排好,总要他自己去闯闯。 第204章 马匹失控 自从上次后,云安消停了一段时日,沈辞也颇觉纳闷儿。 毕竟按照他的猜测,对方既然尝到了甜头,那么势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他都做好了准备,可对方却一连好几日都没再找他,这让他颇有种不上不下的憋屈。 与此同时,他收到了沈棠宁的信:阿姐可有说些什么? 元昭摇了摇头,送完了信就转身离开。 沈辞动作迟缓将信纸拆开,待瞥见上面的内容时,眸色变了变,眼神逐渐若有所思。 这日,破天荒的沈辞主动邀云安郊外跑马。 云安近日正为身世烦心,根本没工夫搭理他,闻言冷笑起来:本公主不去找他,他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她思量片刻,微眯起眼冷冷勾唇,也罢,正愁没出气的地方!告诉他,本公主应了! 沈辞一早到了城门口,约莫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姗姗来迟的云安。 对方撩起车帘看过来,眼神轻蔑地在他身上打量一圈,嘴角勾着抹意味深长:人果然是贱骨头,沈小公子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沈辞骑在马上,听了这话眼眸微冷,抬了抬下巴:说起来我与公主往日也没什么过节,若公主真看中了我,不妨趁这段时日好好培养一下感情,若是没看上,大可一拍两散,回头陛下那里臣也有个交代。 他看上去倒像是有几分认命的样子,这种迫于形势不得不低头的受辱模样,很好地取悦了云安。 她下了马车,扈从牵来马匹,云安翻身上马挑眉望着他,口吻嘲讽:既然是讨本公主欢心,那就别哭丧着一张脸,瞧了让人晦气! 沈辞一顿,从善如流挤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容。 一想到沈辞这样骄傲的人也得在她面前乖乖低头,云安心情总算舒畅了几分。 她策马跑在前面,娇喝声随着马蹄声一同远去。 沈辞盯着她的背影,眸光不动声色添了几分冷,挥动马鞭,他也紧跟着追了上去。 为了保证安全,跟随云安出行的人也有不少,阵势颇大。 正值初夏,郊外景色宜人,青山层峦叠嶂,不知名的野花沿途绽放,让人瞧了心境也不由开阔起来。 云安一扫连日来的憋屈,逐渐开始放纵自己,往更深处的密林行去。 沈辞见状好言相劝:公主莫要再往前了,密林地势复杂,说不定还有野兽,万一伤着了公主,可没人担得起这个责。 侍卫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纷纷劝阻:是啊公主,沈大人说的有道理,别再往前了。 云安一向我行我素,最不喜有人和她唱反调,闻言眼神讥讽地望了过来:光天化日能出什么事?一群贪生怕死的东西,都别跟上来! 第151章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林子里。 侍卫们愣在原地面面相觑:这 沈辞眉眼露出无奈:我跟上去看看。 侍卫松了口气:有劳沈大人! 沈辞追进了树林,很快瞧见云安的身影,眸光深了深,他扬声道:公主,慢些! 真扫兴! 云安听见他的声音,唇角向下撇了撇,狠狠抽动马鞭,马儿跑得更快了。 沉浸在兴奋中的她并未发现,她身下的汗血宝马状态已经有些不对。 沈辞笑意幽深,安抚地拍了拍自己的马,自然不是他动了什么手脚,他可不傻。 这林中生了一种名叫赤尾的花,香味馥郁,对人没什么影响,但却能让马兴奋躁动。 如今正是赤尾花开的季节。 果然没过多久,那边就传来一声惊呼:停下! 云安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她竟没法控制马的速度了! 她尝试尽各种法子想让马停下,然而都以失败告终。 该死的畜牲! 慌乱之际,她做出一个错误的举动,拔出绑在腿上的匕首朝马的颈部狠狠刺去! 若是能让马儿瞬间失去行动力,这不失为一种办法,然而她的力气有限,匕首堪堪刺破皮毛,引得马儿吃痛,愈发躁动不安。 狂躁的马慌不择路,载着她没有目的地四处乱窜,横斜的树枝刮破她的肌肤,留下细小的划痕,连脸也不可幸免。 公主小心! 沈辞瞧够了热闹,这才脚踩在马背纵身一跃扑上前,将云安从马背上拽下来。 由于惯性,两人摔在地上,狠狠翻滚了几圈直至撞在一棵树上才停下。 因护着云安的缘故,沈辞的手臂被地上的石子擦伤,手背上都带着几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惊魂未定的云安紧紧蹙着眉,抬手便朝沈辞的脸上甩去一巴掌:混账! 巴掌到了半空被拦截下来,沈辞攥住她的手腕冷冷盯着她,语气嘲讽:臣救了公主,这就是公主道谢的方式? 云安先是不敢置信,瞥见他手背上的伤眼神闪烁一下,咬紧了牙冷哼:要是你来早点,本公主也不至于受伤!你方才是故意躲在后面瞧热闹吧? 随公主怎么想。沈辞甩开她的手轻嗤一声,站起身来话音冷淡,横竖您都看不惯微臣,那臣也不留在这里碍公主的眼。 他转身欲走,云安错愕地瞪大了眼,正要起身,脚腕处传来一阵刺痛,她倒吸口气,眼见着沈辞已经走出几步远,急忙放狠话:沈辞,你要是敢把本公主一个人丢在这荒郊野外,本公主让父皇诛你九族!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辞脚步顿住,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他心里涌起很多情绪,都被他克制地按捺了回去。 转过身,他折返回来居高临下盯着她:起来。 云安面上一恼,狠狠瞪过去:我要是能动还用得着你说? 沈辞敛去眼底的烦躁,背对着她蹲下身子,脸色臭的很:上来。 云安皱起眉口吻挑剔:为什么不是用抱的? 她还嫌他背上骨头硌得慌。 沈辞垂着眼帘,语气含着讥诮:相信公主也不想时刻瞧着微臣这张脸吧? 巧了,他也不想看见她。 云安一顿,颇有几分心不甘情不愿趴了上去。 第205章 梅花胎记 少年的肩背意外宽阔,云安别过脸,脸色略有几分不自然。 她并非未经人事的少女,男女滋味她早就尝过,但这样单纯的接触对她而言,倒还是第一次。 她瞥着沈辞侧脸的伤痕,这是方才救她的时候留下的。 云安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 沈棠宁这个弟弟,倒是比她顺眼许多。 但沈辞的性子也倔,若是能恭顺些,兴许她可以留他一命 沈辞是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否则定然立马将人扔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只觉得云安这会儿安静的有些令他毛骨悚然,不过没过多久,对方就原形毕露: 你这是带的什么路?怎么绕了半天还没走出这破林子? 她语气透着烦躁,脚上带着伤,陌生的环境,这一切因素都令她感到焦躁不安。 沈辞心里也不快,凉凉地道:早说过这密林地势复杂,公主自个儿要往里闯,如今又怨得了谁? 云安眉头一竖,脸色也沉了下来:你还敢顶撞?别忘了你的身份! 气氛僵持之际,一道怯怯的声音打断二人。 二位这是迷路了? 沈辞抬眼望去,眼神暗藏审视。 不远处站着一个老妪,看上去四五十岁,粗布麻衣,背上背着个背篓,看上去颇为怯懦胆小,一双眼睛却闪烁着精明的打量。 云安招手让她过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你知道路怎么走? 老妪呵呵笑起来:那是自然,老婆子我就住附近的村子,对这一带熟的很! 云安顿时松了口气:那好,你给我们带路,本我给你赏钱! 见她锦衣华服,老妪眸光微微一闪,落在她身上:姑娘这是伤着了? 云安皱眉,无意和这乡野村妇交谈过多,换作平时,这样的人根本没资格见她! 沈辞出于礼貌淡淡道:不知是崴了脚还是怎么。 呀,这可不得了!要是脱臼,不及时接回去,那可是要落下残疾的! 一句话将云安唬得脸色白了白,她眼里闪过怒火:那还不快将我们带出去? 姑娘这伤可耽误不得,不如这样老妪语气为难,突然灵光一闪,也是巧了,我家就在附近,我家老头子也会治点跌打损伤,不如让他给姑娘瞧瞧? 云安本能地不愿意,一个出身乡野的泥腿子,学了点皮毛,哪里比得上宫里的太医? 可她的腿疼得厉害,侍卫们也迟迟没有找来,马还丢了 就算他们找到了自己,从这里回京也要耽误上不少时间。 出于恐惧,云安最终咬着牙同意了。 沈辞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对方的家果然不远,这院子里简陋的厉害,一看家里就一穷二白。 云安撇撇嘴,有些嫌弃地打量四周的环境,要不是出于情势,她都不愿意踏进这种地方。 谁知道脏不脏 进了院子,有个年轻些的妇人正在晾晒东西,闻声抬头看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娘,这是? 老妪横她一眼:把你公公叫回来,这位姑娘伤了脚,紧着治呢! 妇人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去叫人。 老妪找来一条矮凳让她坐下,云安瞥了一眼狠狠皱眉,灰扑扑的,脏得厉害。 这么脏怎么坐? 老妪脸色一僵,有些尴尬。 沈辞颇有些无语,上前擦了擦,不冷不热道:就这样,擦不干净,不想坐那您就站着。 你!云安咬了咬唇,腿又一阵一阵的疼起来,她艰难地坐下,心中默默思忖着折腾沈辞的办法。 奶,咱家来客人了?屋里突然窜出个人,云安吓了一跳。 男子又黑又壮,跟座小山似的往那儿一杵,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云安瞧,竟看得有些痴,咽了咽口水。 她厌恶地皱起眉,冷声警告:再看本公 咳。旁边沈辞低咳一声,云安虽然不满,还是将话咽了回去,眼不见心不烦别过头。 旁边的老妪搭起了话:实不相瞒,老婆子我一瞧姑娘便觉得格外亲切。 云安撇了撇嘴,这样拙劣的套近乎方式,她倒是许久没见过了。 要是我孙女还在,应该和姑娘一般年纪。老妪故作惆怅,脸上的褶子堆到一起。 云安等得已有几分不耐烦,敷衍地扯了扯嘴角: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孙女不在了? 也不能这么说,只是她一出生就被送了人至今下落不明!老妪抹了抹眼角,叹息一声,我还记得,她右手手臂上还有块胎记呢! 云安身形一僵,无声攥紧了拳头,她控制着没让自己太失态,看向沈辞颐指气使:你去看看那群蠢货怎么还没有找来! 沈辞瞥她一眼,像是习惯了她的使唤,闷声不吭朝外走。 看着沈辞离开,云安深吸口气,扭头死死盯着老妪,眸光发沉:你可记得,那胎记长什么样? 老妪避开她的目光,皱眉思索一会儿:好像是朵梅花!对,不会有错的! 第152章 云安瞳孔猛地一震,一颗心直直坠入谷底! 只因她的右手手臂上,就有一朵梅花胎记。 她心中惊疑不定,这件事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这乡野村妇不可能事先知情! 难道 沈辞领着护卫回到小院,就见云安一脸魂不守舍,他眼底添了几分意味不明。 护卫心中忐忑不已:属下来迟,请公主恕罪! 云安暗暗叫糟,这会儿阻拦已经来不及。 公主?!老妪吃惊地瞪大了眼,战战兢兢跪倒在地,民妇不知是公主驾到,多有冒犯! 云安看着这家人跪在地上,心中的恐惧总算冲散了许多。 没错,就该是这样,这种贱民就应该俯首跪拜,这辈子都别想和她攀上什么关系! 但与此同时,席卷而来的是浓烈的不安。 这群人知道了她的身份,倘若哪天没脸没皮地想要攀附,将这事儿捅到了父皇面前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宁可错杀,也绝不能放过! 第206章 贪得无厌 离开时,云安给了那老妪一笔钱,一口袋的金叶子,瞧着对方感恩戴德的模样,眸光深了深:这是你们救本公主的谢礼。 也是你们的买命钱。 对方浑然不觉,只觉得不愧是公主,出手就是大方,一个劲儿地道谢! 沈辞站在一边没说话,只是治了个伤,以云安倨傲的性子,恐怕只会觉得理所应当,绝不可能出手这么大方! 事出反常必有妖,瞥了眼那对老夫妻见钱眼开的样子,他眼里掠过一抹幽光。 这户人家恐怕要大祸临头了。 亲自送一群人离开,老妪一改之前的和蔼模样,小跑回家将门关上,隔绝了邻里窥探的目光。 将荷包里的金叶子拿出来咬了一下,老妇眼睛一亮:是真的! 老头也欢喜得不得了,满面红光:咱们这是发达了啊! 那壮如小山般的孙子盯着那口袋金叶子,咽了咽口水:爷,奶,俺是不是能娶媳妇了? 过去总说家里穷,没钱给他娶媳妇儿,现在有了钱,他娶媳妇的事总有着落了吧? 要是能娶到像刚才那位姑娘那样的,他恐怕做梦都会笑醒! 老妪瞪他一眼,眼里藏着笑意:别说娶媳妇儿,娶十个八个都够! 她眸光暗了暗,朝老头子使了个眼色,两人进屋。 老头子,那可是公主!要是搭上这条船,咱们下半辈子可就吃穿不愁了! 看着婆娘激动的模样,老头却有所顾忌,眉间皱起深深的沟壑:老婆子,你也说那是公主,哪里是我们能高攀的?要是追究下来那可是掉脑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狠狠瞪了一眼:咱们家本来就送走过一个孙女,这又作不得假!至于那孩子手臂上有没有什么胎记,时日这么久了谁还记得清?我说有她就有! 老妇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说起来也是他家时来运转,前几日突然得知一个消息,当年家里穷,她卖掉的那个孙女如今竟成了富贵人家的小姐! 她顿时就起了心思,有好心人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去那林子里守株待兔,再演一出戏! 那梅花胎记也是对方告诉她的,老妇一想,只是配合着说两句话就能白赚一笔银子,傻子才不干呢!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一幕。 但偶然得知对方竟是公主,她却又有些不甘心了,演出戏这才赚多少钱? 要是能和公主攀上关系,那以后岂不是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人已经回来了。 元昭低声提醒沈棠宁。 她瞧见云安公主的马车回到公主府,又看了眼打马而过往宫里去的沈辞,唇角轻勾: 咱们也回吧。 她知道云安定会私下探查那户人家,但特意精挑细选了这么一户,自然不怕她查。 云安本就心虚,恐怕查完过后只会迫不及待想除掉这家人! 当然,这家人也不是吃素的,一群穷怕了的人,好不容易能得到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岂会甘愿放过? 一个贪得无厌,一个心狠手辣,就看谁能更胜一筹? 沈辞进宫是请罪的,让云安受了伤,他多少要担些责,与其等陛下主动问,不如自己进宫请罪。 崇德帝早在他来之前就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因此他并未苛责,皱眉沉声道: 朕已洞悉此事来龙去脉,是云安行事莽撞冲动,怪不得你! 他也让人瞧过那马,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吸食了赤尾花的花香,这种花还挺常见,那处树林就有。 他虽有疑心沈辞,可侍卫说了是云安执意要去,沈辞还曾阻拦过,这事儿也怪不到他头上。 至于在那户人家家里发生的事,云安绝口未提,沈辞自然也简单地带了过去。 沈辞恭敬低头:多谢陛下宽恕。 崇德帝见他这副模样,到底也有几分亏欠,低咳一声:云安被朕惯坏了,行事跋扈不讲理,你也不必事事依从她。 公主金枝玉叶,陛下疼爱些也是正常。沈辞并没有顺着他的话,他表现出足够的谦卑恭谨,让皇帝舒展了眉头打消了心中疑虑。 沈辞离开后,崇德帝脸色沉了沉:这个丫头,前段时间才警告过她,又给朕找事儿! 福公公笑道:公主这般,还不是陛下纵出来的? 云安是他唯一的女儿,母家没有权势,对他的皇位构不成威胁,本身还嘴甜会哄人,陛下娇纵些也正常。 更何况她的生母是丽嫔,旁人不知情,福公公却是知道的,陛下对丽嫔是有几分真心的。 丽嫔出身低微,原本只是个歌女,当年崇德帝微服私访时遇刺,丽嫔替他挡了一剑,差点儿就要了命! 皇家充满算计与猜忌,这份情谊的珍贵可想而知! 所以即便是出了三皇子这样的事,陛下也只是将她打入冷宫,都没忍心赐死。 崇德帝眼底交织着复杂隐晦的情绪,门口突然传来动静,小太监进来禀报: 陛下,四皇子求见。 崇德帝敛了敛思绪:老四怎么进宫了?让他进来吧! 燕珏坐在轮椅上被人推进了殿,身姿孱弱,单薄的衣衫下,连肩胛骨都清晰可见。 皇帝见他这副羸弱的模样便忍不住皱眉:怎么又瘦了? 燕珏请过了安,唇边勾起淡淡笑意:父皇看错了,儿臣倒觉得长了些肉。 他的身体崇德帝也清楚,叹息一声转移了话题:你这会儿进宫,是找朕有事? 他身子不好,是以崇德帝免了他的请安,若非有事,他也极少进宫。 燕珏正了正色,眼神诚恳地望着他,抿唇直言:儿臣想请父皇,收回为儿臣赐婚的旨意。 选妃宴后,宫里便有风声透了出来,顾家女为太子妃,洛家三小姐为四皇子妃。 固然是喜事一桩,可洛家上下却一片愁云惨淡,只因那日四皇子咳血晕倒的事众人亲眼所见,嫁给一个注定要早逝的病秧子,换谁也高兴不起来! 崇德帝沉了脸色,语气不悦: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由得你胡来? 第207章 她的生辰 燕珏早知这事不会顺利,拒绝了宫人的搀扶艰难地站起身来,直挺挺跪在地上。 他生得并不比其他皇子差,因为常年病骨支离,面颊过分苍白,给人一种破碎感。 这一番动作好似耗费了他所有力气,脸染上了几分血色,呼吸略带急促:父皇,儿臣拖着这副病体,何苦耽误了好人家的姑娘? 崇德帝下意识凝眉:你是朕的儿子,贵为皇子,那洛家姑娘配你,难不成还辱没了她?可是有人在你面前嚼舌根?! 燕珏眸光微暗,垂下眸掩去眼底的情绪,苦笑一声:父皇,是儿臣不愿,谁家的女儿不是捧在掌心里的?没必要为了我这样的人,白白搭上一生。 他本就无意娶妻生子,那日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咳血,也是为了让那洛家小姐知难而退。 他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不可能的人,纵然两人之间没有缘分,他也不愿牵扯进来其他人。 崇德帝深深地盯着他,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这些年你一直拖着不肯成婚,朕也都应了你,可如今你年纪不小,早就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你这样让朕怎么对得起你母妃? 燕珏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他不露声色将头垂得更低:父皇,这是儿臣自己的选择,相信母妃泉下有知也能理解,还请父皇成全。 第153章 他的头磕在地上,颇有不答应他就长跪不起的意思。 福公公急得想上前拉人:哎呦殿下,您这不是让陛下为难么! 请父皇成全! 燕珏的声音柔和,却又莫名的坚定。 崇德帝眼神起伏不定,最终冷哼一声:也罢,既然这是你自己的意思,朕也就不再勉强。 燕珏肩膀微微松懈下来:儿臣,谢父皇。 起来罢。 他直起身时,听到上方传来一声叹息:你母妃的祭日快到了,到时候也替朕上炷香。 燕珏身形一僵,缓缓出声:儿臣知道了。 出了养心殿,燕珏断断续续咳嗽起来,宫人一脸担忧地望向他:殿下,可还好? 燕珏抬了抬手,四四方方的天空,有一排鸟雀正飞过,只留下青色羽翼。 他抬眼望向长空,日头挺大,瞧久了难免让人目眩,他轻轻眯起眼,目光落在一处宫殿的方向,眸光陡然掠过一抹彻骨的冷意。 那是坤宁宫的方向,皇后的住所。 殿下? 宫人见他瞧的出神,不由低声提醒。 燕珏捏着帕子掩了掩唇,嗓音淡淡:回吧。 * 公子今晚不回来? 迎着沈棠宁询问的目光,八两心虚地抬不起头,低声解释着:也不是不回来,就是会忙到很晚,可能要到半夜了,公子特意让小人转告少夫人,不必等他。 她怔了怔,神情自若地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八两说完,就赶紧开溜。 雪青撇了撇嘴怨念颇深:什么嘛,今天可是小姐的生辰啊! 沈棠宁轻瞥她一眼:好了,生辰年年都能过,不差这一次。 雪青蔫蔫地垂头,低声嘀咕:小姐自个儿都不生气,那奴婢还能说什么? 沈棠宁抿了抿唇,生气么? 兴许还是有一些的。 说起来,前世她的生辰也无人问津,因为除了她和雪青,以及秦嬷嬷外,池家没人会记得这种小事。 久而久之,她自己也没那么上心了。 但雪青和秦嬷嬷仍然坚持,每年给她煮一碗长寿面。 许是和池宴在一起后,他总会想方设法给她制造各种各样的惊喜,以他的说法,生活需要很多仪式感。 所以今天她其实也抱了一些小小的期待,但池宴可能是这段时日太忙,压根儿忘了有这回事。 也是,鬼面使的案子他正忙得晕头转向,哪还有功夫管别的? 沈棠宁眉眼一舒:算了,不差这一次。 池宴踩着点下值,时间一到就匆匆地收拾东西走人,嘴里神神叨叨: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柳疑复皱眉看向他,眼神狐疑:你这段时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一到下值的点就不见人影,溜得比兔子还快! 没有啊。池宴一脸警惕地看向他,怎么了?为什么这样问? 柳疑复顿了顿,最终还是将疑惑问了出来:你是不是欠人钱了? 不怪他多想,这副样子,真的很像是躲债。 尤其池景玉之前借印子钱闹得沸沸扬扬,他怕池宴也误入歧途。 池宴: 他麻木地扯了扯嘴角,拍了拍腰间:知道这是什么吗? 柳疑复垂眼看去,老老实实答道:蹀躞。 池宴挑了挑唇,认真纠正:不,这是纯金打制的蹀躞。 言外之意,本公子差那点钱吗? 柳疑复欲言又止: 不跟你扯,我得赶紧走了!池宴阔步离开,很快消失在了视线里。 柳疑复抿了抿唇,从怀里摸出一根玉簪,上面雕刻着簇簇海棠花,生动逼真。 是他熬了一个月雕刻的。 他知道今日是沈棠宁的生辰,但这支玉簪,他终究还是没找到机会送出去。 要是让池宴代为转交,他保不齐会偷偷给他扔了 柳疑复扯了扯嘴角,重新将玉簪用手帕包好揣进怀里。 也罢,反正他一开始就没抱着能送出去的打算。 池宴离开了大理寺就直奔一家首饰铺子,掌柜瞧见他,熟门熟路招呼:哟,池大人又来了? 她转身将一个匣子捧出来递给他,喏,再打磨打磨就能完工了。 池宴小心翼翼拾起那根金步摇,满意地点点头。 这根不一样,从用料到图样都是他亲自挑选设计,就连制作,也是他亲手参与。 因为带回家做不方便,也怕被发现,他只能下了值就来这儿。 他收完工,献宝似的拿到掌柜面前晃悠:掌柜你瞧瞧,我的手艺还是不错吧? 掌柜点了点头:手艺是不错,但是吧 她瞥了眼上头缀满各种颜色夸张的宝石,整个一财大气粗的模样,池大人这审美,也是够简单粗暴。 她当时委婉劝说过,但池宴非常固执己见,说这样才衬得上他夫人的身份! 她也无话可说。 池宴见她面色微异,挑了挑眉:但是什么? 掌柜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没有但是,两个字,绝了! 池宴眼神欣赏:有眼光! 第208章 丑的别致 在雪青的提议下,沈棠宁出去逛了一圈,直到天色渐黑才回来。 这会儿池宴仍不见归来,她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没有特别失落:吩咐厨房开膳吧。 先不急!雪青上前几步绕到她身后,用纱布蒙住她的眼睛,语气神神秘秘,奴婢带小姐去个地方。 沈棠宁轻轻一挑眉,也没反抗,任由她引着自己来到某处地方。 鼻间隐有暗香浮动,她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小姐,咱们到了。雪青的语气藏着隐约的激动,她若有所感,抬手摘下蒙在眼上的缎子。 丝绸的质感沿着指尖滑落,眼前的一幕也映入眼帘。 曲折的小道两边摆满应季的鲜花,石板路铺了一层粉白色花瓣,蜿蜒而至来到长亭。 亭角缀上纱灯,桌上摆了糕点水果,显然被仔细装点过一番。 她顿了顿,扭头看了眼雪青,对方垂着头没敢和她对视,低声怂恿:小姐,在外头用膳是不是别有一番意趣?这可是我跟嬷嬷花了好长的时间准备的! 沈棠宁瞥见她那不自然的微动作,眉头轻轻耸动,也没揭穿她。 雪青大概自己都不知道,她一说谎的时候就会不自觉搅弄手指,也不敢看她。 她抬脚往长亭走去,耳畔传来清脆声响,沈棠宁循声望去,檐角挂着风铃,微风拂动,风铃发出轻响。 她抬手拨弄了会儿,唇角翘了翘,走进亭子坐下。 秦嬷嬷端着碗什么东西笑吟吟而来:小姐,猜猜这是什么? 沈棠宁配合地思忖一会儿:是长寿面? 秦嬷嬷眼神惊讶:这都能猜到?小姐可真是料事如神! 沈棠宁抿起唇笑了下,每年都有这个流程,她就是想装作不知怕是也难。 盖子揭开,她往碗里瞧去,这一瞧就发现了不对。 这面擀的粗细不一,做工略显粗糙,因为没控制好火候还有点坨,煎的蛋也有点糊,明显不是秦嬷嬷的手艺。 秦嬷嬷轻咳一声:小姐趁热吃。 沈棠宁装作若无其事,执起筷子夹起面条咬了一口,口感略酸,应该是醋不小心放多了。 在雪青和秦嬷嬷期待的目光中,她顿了顿抬起头,微微上翘的眼尾显出几分疑惑和无辜:我怎么觉着,嬷嬷的手艺似乎有些退步? 雪青和秦嬷嬷对视一眼: 刚刚鬼鬼祟祟绕到凉亭后的池宴: 秦嬷嬷低咳几声,面色尴尬地找补:可能可能是手生了吧? 池宴委实有些坐不住,拨开花枝探出个脑袋,诚恳发问:真的有那么难吃吗? 他还偷偷练了好几次呢! 他突然冒出来,雪青和秦嬷嬷都吓了一跳。 沈棠宁反而颇为淡定,慢悠悠觑向他:不是说不回来? 池宴脸色讪讪挤出个笑来,垂下脑袋: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 进来吧,趴在那儿不难受吗?她眼底笑意隐现。 他瞬间一振,撑着栏杆利落地翻身进来,稳稳落地。 第154章 那边,雪青和秦嬷嬷面面相觑,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悄无声息退下。 池宴将手里捧着一束花塞给沈棠宁,扬了扬眉:送你的。 她低头看着怀中的海棠花,微微一怔,唇角弯了弯:为什么要送我花? 他刚坐下,闻言抬起头,想起现如今没有送花的习俗,认真和她解释:值得纪念的日子都可以送花。当然了,每一个普通的日子也可以送,想送就送,不一定要有原因。 因为每一个普通的日子都值得纪念。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 将花束放到旁边,沈棠宁重新吃起了面,池宴见状讪讪道:这面都坨了,实在难吃就别吃了! 她动作慢条斯理:没有,我觉得还不错。 她晚上还没吃东西,一碗面条吃下去已经饱腹,见池宴眼巴巴盯着她,恍然回神:你还没用膳吧?我让厨房上菜。 不急。池宴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递给她,有点矜持地抬了抬下巴,打开看看。 沈棠宁没想到他还准备了礼物,接过木盒,她缓缓打开,就被里面炫目的宝石晃了一下眼。 她有几分不敢置信,盯着仔细瞧了瞧,不由陷入沉思。 她不禁有个疑惑,这几种颜色,是怎么能组合到一起的? 沈棠宁觑了眼池宴,见他一副等着被夸的矜傲模样,抿了抿唇昧着良心道:挺别致的,在哪儿买的? 她把店铺名记下来,下回找掌柜理论一番,也不能仗着池宴人傻钱多,就逮着他薅啊! 这得是店里积压的老古董了吧?要不是遇上池宴,还真不一定卖得出去。 池宴极力克制住自己,眼睛朝她那儿瞄,故作淡定:这么简单的东西,还需要买吗?我自己亲手做的。 沈棠宁猝不及防愣了一下,眼神惊怔:你自己做的? 他轻咳一声,全然忘了自己吃过的苦,轻飘飘道:对啊,其实也没什么难度,掌柜都说了,我是她见过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当然,这话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沈棠宁再次低头打量手里的步摇,眼里添了复杂的情绪,难怪前些日子他手上总是有莫名其妙的伤痕。 他本就公务繁忙,早出晚归,也不知是何时挤出的时间 她盯着步摇,簪身光滑,处处可见精细,她甚至能想象池宴耐着性子笨手笨脚认真雕琢的神情。 虽说造型和配色丑了点,却是她收到过最用心的礼物。 池宴按捺住上扬的唇,故作漫不经心和她讲解:这个是玛瑙,这个是祖母绿,还有这个 他之前也送过她许多首饰,但他还是觉得那些都不够,配不上她。 那什么样的配得上? 他认真想了想,得出结论: 越贵的越好! 很好看。唇角勾起,语气多了真心实意,她将步摇递过去,替我簪上吧。 池宴小心翼翼替她簪好,沈棠宁将他专注的神色尽收眼底,眼神略有些恍惚,忽然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 其实,池家也有人是记得她的生辰的。 那人就是池宴。 第209章 岁岁平安 时间太过久远,记忆已经逐渐褪色,沈棠宁性子冷淡,很少将注意力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可如今回想,有些记忆竟然重新生动起来。 那是她嫁到池家后过的第一个生辰。 她和池景玉关系依旧非常僵硬,甚至还刚吵过一架。 起因是沈熹微看中了她的嫁妆里的一盏琉璃灯,张口向她讨要。 这样的事未出嫁前也不少见,但凡沈熹微看中了她的什么东西,便向父亲求来,父亲总以她是长姐的名义劝她忍让。 所以那时沈棠宁和沈熹微的关系虽然没那么僵硬,但也算不上亲密,再加上她这人有个毛病,自己的东西不允许旁人沾手,于是就拒绝了。 沈熹微当时没表现出什么,可这事儿不知怎么传到池景玉那里,他就不经意提点她:不过一盏灯,她若喜欢给了便是,你身为世子夫人,又不缺这点东西,这般吝啬倒显得小家子气。 沈棠宁心里不痛快极了,他嘴皮子一磕一碰,就做主将她的东西送人,还反过来指责她小家子气? 于是沈棠宁取来那盏琉璃灯,当着他的面砸了个粉碎,迎着他错愕的目光,她红唇勾着笑:世子有所不知,我这人向来霸道,即便是我不要的东西,宁可毁了也绝不能落在他人手里。 可想而知池景玉有多愤怒,一连好几日都没搭理她。 她是早已习惯不痛不痒,侯夫人却很是阴阳怪气了一番,当着下人的面给她冷脸。 沈棠宁遇到池宴的时候,正捧着秦嬷嬷做的长寿面,在凉亭里赏月。 她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百无聊赖地望着夜空出神。 面都坨了。冷不丁冒出这么一道声音,她下意识端正了坐姿抬眼望去,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眸。 迎着她的目光,池宴怀里还抱着酒坛,不自然地调整了下姿势,垂着头盯自己的脚尖:大嫂,我不是有意叨扰你。 沈棠宁别开眼:没事,这亭子又不是我一个人能来。 她正欲起身离开,池宴蓦地出声,语气透着几分迟疑:今日是你的生辰么? 她讶异抬眼,唇动了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淡淡嗯了一声。 他欲言又止,不知怎么,她仿佛从他眼里看出了几分怜悯,沈棠宁抿直了唇: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了。 她与池宴的关系说不上热络,只是遇到会打个招呼,都说池宴是个混不吝的,但他在她面前似乎还算守礼,是以她也没什么厌恶排斥。 但这绝不代表她能坦然接受他的怜悯。 大嫂。池宴叫住她,语气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知道个好地方,能看得更远,你想不想去? 沈棠宁眉头一皱,本能想拒绝,她想,池宴大概是喝醉了,平日的他绝对说不出这种话。 可对上他那双明亮炙热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 不过愣神的功夫,池宴眉梢轻挑,颇有几分得意: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 看,他果然是醉了。 短暂的沉默后,沈棠宁隐忍复杂的目光看向他:你说的好地方,就是房顶? 她果然不该草率地相信他! 池宴挑起唇角,坐的时候还特意离她远了些,好整以暇支着下巴:你就说看得远不远吧? 站久了令人头晕目眩,这屋瓦看起来也不像很结实的样子,沈棠宁只能小心翼翼坐下,坐姿透着僵硬,眼神更是麻木。 她想叫人捞她下去,又怕会引来别人,看见她和池宴在一起,有嘴也说不清。 对着池宴吧,她又张不开口。 见她一动不敢动的模样,他憋着笑故作不解:大嫂,你是不是怕高啊? 不怕。沈棠宁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说完她就有些后悔。 为了一时争强好胜搭上自己的安危,着实不该! 然而话已经说出口,这会儿再改口多少有些丢人,她闷闷地低下头,整个人蜷了起来,在心里暗骂: 池宴这个醉鬼,要是她不小心摔下去,八成第二天人都凉了他都没发现,她怎么就信了他的邪? 池宴闷笑一声,不再说话,懒洋洋抱着酒坛往嘴里灌。 缓过了那阵紧张,沈棠宁逐渐适应了这样的高度,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风声阒寂,整座宅院都安静极了,眺目望去,燕京的夜景尽收眼底,星星点点的灯交织成一片绚丽的银河,她一时有些失神。 她困在四四方方的宅院,竟不知外头景色这样的动人。 沈棠宁偏头看向池宴,他还挺有分寸,喝醉了也不吵不闹,甚至还知道和她保持距离,沈棠宁心里闪过很多念头: 池宴好像并没有传闻中那般不堪? 至少,他从来没对自己不敬,也没做过什么令她讨厌的事。 二弟。池宴闻声看过来,朦胧的醉眼望向她,明亮得惊人。 他这双眼睛,倒是好看。 她卡了卡壳,慢半拍地道:饮酒伤身,还是少喝些。 池宴眯起眼笑了下:行。 听上去就很敷衍,她扯了扯唇,也没说什么,她也就是随口一说。 半晌,他懒散的声音传来:生辰快乐。 她怔了怔。 此后每年,池宴都会在这天恰好碰上她,又恰好送上一句生辰快乐。 第155章 直到他死之后,池家再没人记得。 为什么来这儿?池宴新鲜地打量起四周,万万没想到沈棠宁这样的性子,竟会主动拉着他爬房顶。 她唇角轻勾,下巴被掌心托起:站得高看得远么。 说的也是。他偏头看过来,语气状若不经意,看你这么熟练,之前有过经验? 沈棠宁噎了噎,心虚地别开眼:在梦里,你带我爬过。 池宴咋舌,矜持地清了清嗓子:做梦都梦到我啊? 啧,这得是多喜欢? 他的关注点还真是与众不同。 沈棠宁忽地抬起头,直勾勾盯着他:池宴,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池宴愣了愣,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骂:是不是傻?生日愿望应该许和自己相关的,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抿起唇角,蹙着眉:我有什么心愿,会自己实现。 但生老病死,又岂是她能做主? 她从前不信神,但人力难以企及的地方,竟也会生出一丝期盼。 若世间果真有神明,那么神佛在上,保佑池宴岁岁平安。 第210章 一个不留 公主,那对老两口果然有一个孙女,不过并不是他们说的将孙女送了人,而是为了节省口粮给卖了。 侍卫顿了顿,一脸羞惭地低下头,至于去向,时间太久已经无从查证,还请公主恕罪。 云安骤然攥紧了扶手,脸色阴沉下来:没用的东西! 她抬手示意人退下,心里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 这么说来,她还真有可能是那老两口的孙女? 不,不可能! 一群贱民,也妄图和她攀上关系? 云安咬紧了牙,狠狠将桌案上的茶盏拂落在地! 采莲见她这副模样,战战兢兢跪在一旁,大气不敢喘。 近日来,公主的脾气愈发暴躁了,不少侍奉的宫女都挨了罚,她身上现在还有鞭痕。 采莲丝毫不怀疑,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公主活活打死的! 这群贱民,能为了几两碎银将自己的亲孙女给卖了,保不齐他日就会为了更大的诱惑,设计陷害本公主! 一群市井小民,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好不容易抓到一根登云梯,怎么肯轻易放手? 最让云安忌惮的是,那日那老太婆为何偏偏在她面前提起她的孙女? 当时她并未细想,回来以后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会儿正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因此她很难不怀疑,对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因此故意试探? 这样一想,那老妇突然出现在那片树林里,又恰好碰到了她,似乎也并非偶然,莫不是背后有人指使? 当时她没有怀疑沈辞,现在回想却觉得有些不对。 她眸光阴沉,缓缓冷笑,这可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 采莲心里咯噔一下,咬着唇嗓音颤抖:公主是想? 云安瞥过来一眼,眼神漠然令她心惊: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他们必须得死! 采莲膝盖一软,险些没支撑住身子。 虽然云安说的是那户人家,她心里却惶惶不安,在公主眼里,她是不是也已经是个死人? 只是现下她还有些利用价值,所以公主暂时留着她的命,一旦她没了价值 采莲惊恐地瞪大了眼,突然不敢深想。 一直暗暗盯着公主府动向的元昭,很快就将此事禀告给沈棠宁。 云安公主打算出手了。 倒是比我想象中还沉不住气。沈棠宁放下账本抬起头来,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勿要打草惊蛇。 元昭点点头,只听到她若有所思道,云安想要杀人灭口,又怕祸及己身,势必会伪装成意外,你记得保留下关键证据。 元昭顿了顿:全救下来? 沈棠宁轻轻眯眼:只有死了人,这件事才会闹大,那老两口从前没少帮着人牙子牵桥搭线,暗地里拐卖了不少孩子,死了也算是为民除害。 元昭舒坦了,早在沈棠宁让他调查这户人家的时候,他就发现这家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的拐卖孩子女人,小的曾经逼的一个少女跳河自尽,总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得知的时候颇为义愤填膺,这样的人居然逃脱了律法的惩处,天理何在? 行,那就管他们去死。 沈棠宁疑惑地看了眼元昭,眼神带点意味不明: 她怎么觉得他就等着这话呢? 还是留下一个,就那个老太婆吧。 对方看起来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样的人,无理都要搅三分,有理还不得掀翻了天? 不过么,让皇室颜面扫地,她的下场也必定好不到哪儿去。 因为不确定云安会选择在什么时候动手,元昭只能连续好几日都守在那家人身边。 终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他躺在树上打盹儿,听见几声动静,倏然睁开锐利的眼。 几个黑影正在朝小院靠近,瞧见对方正往屋子周围泼什么东西,他眉一挑,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这是想伪装成意外走水? 倒也是个法子,天干物燥的,要是着火的话也不容易引人怀疑。 这几人勤恳地忙忙碌碌,元昭就躺在树上好整以暇看着他们忙活。 在看到他们将门窗封死后,元昭暗暗一嗤: 不愧是云安公主的做派,这是生怕人死不了? 一人点燃火折子扔在地上,火舌舔舐过,火势瞬间蔓延开来,这会儿正是深夜,大家都陷入梦乡。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房子怕是都烧完了! 屋里传来隐约的动静,紧接着是惊恐的叫骂: 咳咳哪来的烟啊? 当家的快别睡了,着火了! 叫上大牛,赶紧跑啊! 然而他们来到门口,门却根本打不开,一时间又惊又怒。 谁把门锁住了?打不开啊!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 这动静很快惊动了住在附近的人,黑衣人见状也不敢继续逗留,火势这样大,要灭火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 这家人必死无疑! 走,回去交差! 等黑衣人离开后,元昭纵身一跃落在地上,不紧不慢活动了下手腕: 该救谁呢? 公主,属下亲眼看到尸体被挖出来,一家五口一个不少! 果真?云安闻言大喜,站起身来仔细确认,你可看清楚了? 侍卫语气肯定:属下亲眼所见,不可能有假! 干得不错!解决了一桩心腹大患,云安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她重新坐了回去,思忖一会儿语气凝重,官府那边你仔细盯着,想办法给他们施压,务必让他们尽快结案! 她其实并不怎么担心,不过是一群贱民,一无身份二无地位,自然没人会耗费时间追根究底。 再给官府那方施压,不出意外,这案子很快就能定性为意外事故结案。 只是这家人死了还不够,她依旧不能安枕,母妃那边始终是个隐患。 云安咬紧了唇,眸光闪过挣扎之色,母妃这么多年对她的疼爱不是假的,她下不了手。 但康嬷嬷已经对她生出了不满,还敢将此事透露给其他人。 这样的人,决计不能留! 还有沈辞,得找个机会试探他一下! 第211章 进宫告状 沈辞看着面前的人,唇角不着痕迹向下一撇:父亲。 沈昌打量着他,语气略有缓和:这段时间和公主相处的如何? 沈辞扯了扯唇:还不就那样。 沈昌眉头皱了皱,很快又松下来,叹了口气:你也别怪为父,这是陛下的意思,你爹我虽然表面看着风光,但陛下为君,你我皆为臣,我又怎敢忤逆陛下? 沈辞眼底掠过嘲讽,很快垂眸遮掩过去:父亲的良苦用心,孩儿都知道。 沈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长大了,很多事情也该明白,人不可能一辈子顺顺利利,你瞧池宴如今风光,可还不是 他恍然意识到什么,噤了声。 沈辞疑惑地抬起头,眼神狐疑:池宴他怎么了? 沈昌低咳一声,眼神闪烁别过头去:没什么,总之你要记住为父的话,咱们如今的地位都是陛下给的,是生是死,不都还是他一句话的事? 第156章 沈辞总觉得沈昌方才似乎想说什么,他眸光深了深,是和池宴有关? 但他想不明白,池宴如今是天子近臣,近来也没遇到什么麻烦,他会有什么事? 两人的谈话被打断,门房来报:公子,云安公主邀您去公主府作客。 沈辞下意识拧眉:好,我知道了。 沈昌叹息一声:去吧,看来公主对你的印象不错,是福不是祸。 是祸躲不过? 沈辞不置可否,转身离开时眼底冷了下来。 那倒也未必! 沈辞来到公主府时,云安周围正环绕着几个伶人,有的弹曲有的唱歌。 还有人正跪坐在她膝下给她喂葡萄,画面看上去好不暧昧。 沈辞眼神不动声色冷了冷,上前行礼,心中暗道: 她这是装都不愿意装了? 云安轻抬眼帘施舍给他个眼神,眼底暗含审视。 没错,她特意叫沈辞过来,正是为了试探那件事他究竟知不知情?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那日沈辞主动邀她的行为有些古怪,这人向来是恨不得躲着她的,怎么偏偏那日就主动邀约,还恰好就碰上了那家人? 探花郎来了。收敛了思绪,云安施施然免了礼赐座。 沈辞坐下后,云安便把他晾在了一边,专注地欣赏起伶人的表演。 沈辞原本是有些不耐的,直到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一人,眸光突然顿了顿。 他犹有些不确定,仔细打量了几眼,眼神逐渐露出一抹古怪。 只因那人的长相,竟和太子表哥有几分相似! 他又瞧了眼云安,她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他心中顿时有些捉摸不透云安的意图,一时没吭声。 伶人笑着和云安打情骂俏,沈辞心里虽厌恶,也全当没看见。 见他如此沉得住气,云安反倒有些焦急,她不耐地推开下方伺候的伶人,目光落在沈辞身上,语气不善:沈辞,那日你为何要约本公主去京郊跑马?若非如此,本公主也不会受伤! 沈辞抬眼看向她,心知她这是起了疑心,眉眼微垂语气不怎么情愿:公主以为我想吗?若不是我父亲说要讨公主欢心,我才不肯 他说到一半及时噤了声,云安眼里闪过一丝狐疑: 原来是他父亲的意思? 沈昌那人一向势力,父皇说要赐婚,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这么说来倒是有可能。 不过她仍未完全打消疑虑,瞥了眼旁边的伶人,眼眸一闪突然有了主意:你们不知道吧,这位沈小公子可是这一届的探花郎。 她突然来这么一句,其他人都一头雾水,又不敢得罪她,小心翼翼地附和起来:探花郎当真是年轻有为。 沈辞脸色莫名,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一言不发。 云安轻笑一声:能中探花,沈小公子的才情自是不必说,可惜本公主还未曾见过。 沈辞心里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云安话音一转,沈辞,那日若非因你,本公主也不会受伤,这件事我可以不和你计较。这样,你若能像他们一样讨本公主欢心,之前的事就一笔勾销。 她眼里噙着不怀好意,意味深长地道,如何? 按照她的想法,沈辞是绝对受不了这样的屈辱,拿他和供人取乐的伶人作比,无异于折辱! 他手里若真握着她的把柄,绝不会轻易就范。 沈辞这时候哪里还看不出来她是存心刁难? 他固然可以继续隐忍,打消她心里的怀疑 他瞥了眼旁边仿佛看戏的伶人,嘴角勾了勾,蓦然起身脸色已经冷了下来,话音讥讽:臣好歹也是陛下亲封的探花,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羞辱,究竟是不把臣放在眼里?还是不曾把天底下寒窗苦读的万千学子放在眼里? 他猝不及防的质问令云安懵了懵,回过神来,她面带恼色:你! 沈辞不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拱了拱手,看似客气实则阴阳怪气:若是辛苦考取功名,最终却要像伶人一样供人取乐,那微臣便要像陛下讨个说法,科举的意义何在? 他拂了拂袖,愤然转身离去。 云安气的咬紧了唇,语气难以置信:他竟敢如此忤逆本公主? 采莲觉得有些不妙,神色担忧:公主,沈公子好似进宫向陛下去告状了,这可怎么是好? 云安不以为意:告状又如何?父皇哪次真的狠心罚过本公主? 她微眯起眼,眼底掠过冷色。 倒是沈辞,这般有恃无恐,难不成真知道什么内情? 阿辞倒是聪明了一回。沈棠宁得知沈辞进了宫,唇角勾起笑意。 雪青蹙了蹙眉:陛下如此偏心云安公主,恐怕也只会重拿轻放吧? 沈棠宁挑了挑眉,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这次可不一样。 她的话很快应验,宫里很快传出消息 云安公主被陛下勒令禁足! 也只是禁足而已。雪青惋惜地撇了撇嘴。 急什么?沈棠宁慢条斯理地道,这只是个开始。 第212章 两手准备 陛下,沈家小公子在外头求见呢。 福公公的话令崇德帝顿了顿,他脸色有些沉:可是云安又惹祸了? 沈辞这个时辰进宫拜见,除了和云安有关,不做他想。 福公公讪笑一下没接茬,崇德帝按了按额心神色略显疲惫,抬手示意:也罢,让他进来吧。 沈辞低头进来俯身行礼,崇德帝抬眼端详他,见他神情郁郁,故作不解挑了挑眉:沈卿怎么这副表情? 沈辞眉眼闪现挣扎之色,突然扑通一声跪下,膝盖重重砸在地上。 这副阵仗让崇德帝眉头不经意一蹙,福公公也吓了一跳。 他拱手抱拳,神色带着几分激愤:陛下,臣有一言不吐不快,还请陛下恕罪! 能把他气成这样,云安这次的行为恐怕着实有些过分,皇帝只觉得头疼的厉害,不过心里仍旧没有太大的波澜:你先说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沈辞抿紧了唇,下颌弧度绷的厉害,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情绪:微臣知晓公主乃是陛下的掌上明珠,自幼千娇万宠长大,是以即便公主偶尔有过分的举动,臣都一忍再忍,可这回臣实在忍不下去了! 闻言,福公公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沈小公子果然是年纪轻,当着陛下的面谈论公主不好的地方,这不相当于打陛下的脸么? 崇德帝面上不露端倪,指尖在扶手上轻叩几下,眼神若有所思:哦?这丫头又做了什么混账事,竟让沈卿如此大动肝火? 沈辞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屈辱的神色:公主今日邀臣过府一叙,臣满心欢喜赴约,却不曾想瞧见公主召了好些个伶人作乐。 崇德帝动作一顿,云安私底下的生活作风他并非全然不知情,不过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与伶人厮混总好过结党营私。 只要不闹到台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无妨。 可这丫头委实不像话了些,竟当着沈辞的面如此放纵,岂不是将现成的把柄递到人手里? 他皱起眉头,然而这还不是最过分的,不等他出声,沈辞便接着道:非但如此,公主还要臣 他涨红了脸,似乎难以启齿,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要臣也同那些伶人一般,供公主取乐! 福公公深吸口气,吃惊地瞪大了眼。 公主这也太糊涂了! 沈辞好歹也是陛下钦点的探花,正儿八经的朝臣,怎可像伶人般奴颜婢膝? 这不是把文武百官的脸面踩在脚下吗? 崇德帝脸色也骤然沉了下来,重重一拍御案:混账!朕往日还是太纵着她,导致她这般无法无天! 亏得沈辞是直接来找他,他还能遮掩一二,这事儿要是御史那群人知道,明天的早朝他都不敢想象会乱成什么样! 见陛下动了怒,殿里的宫人战战兢兢跪下。 沈辞神色欲言又止,见状崇德帝抬了抬手:沈卿你放心,此事错在云安,回头朕定会好好严惩她,给你一个交代! 话虽如此,但沈辞却打心眼儿里不信陛下会把云安怎么样,哪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至多口头上教育一番罢了。 说到底,还是事情闹得不够大。 他眸光忽地一闪,在公主府瞧见的那张酷似太子表哥的脸在脑海里浮现,沈辞心念忽然一动。 第157章 陛下,若只是臣受此屈辱,都是小事。他的话令崇德帝王下意识皱眉,这算小事,难不成还有更过分的事? 只见沈辞吞吞吐吐,皇帝眸光沉了沉: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沈辞闭了闭眼,一副不吐不快的模样:微臣在公主府时,无意间瞧见公主请来的那几个伶人当中,有一个长相酷似太子殿下,也不知是巧合还是 沈辞的话无异于石破天惊,瞬间让崇德帝和福公公齐齐变了脸色! 崇德帝眼神已经冷了下来:沈卿,你确认自己没看错? 沈辞语气坚定:臣也是几番确认过才敢下此定论,陛下若不是不信,大可派人亲自查证。 崇德帝脸色变幻莫测,良久后才开口:此事事关重大,今日的谈话,沈卿切莫让旁人知晓。 沈辞恭敬垂下眼帘:微臣明白。 传朕口谕,云安公主任性妄为,且屡教不改,在府里面壁思过,无朕旨意不得私自外出!崇德帝眼神泛着冷意,口吻已然有几分怒火。 福公公知道他为何会如此动怒,心里暗暗道: 公主这回可是踢到铁板了! 离开养心殿,沈辞唇角轻轻一翘。 池宴将这个消息带给沈棠宁,见她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眼神顿时有些意味深长: 你早就知道了? 她没有否认:比你要早一点。 不对。池宴支着下巴若有所思,狐疑地盯着她瞧了瞧,沈辞那个木头,你既没有事先和他通气,他又是如何明白你的意思? 沈棠宁放下手中的事情,好整以暇看向他:你可知道,为什么陛下在听到云安公主养的伶人里,有个人非常像太子时,会这般生气? 池宴语气试探:因为太子是储君?这事儿传了出去,到底不怎么光彩! 云安特意养个和太子长相酷似的人在府中,这不是故意羞辱么? 不全是。沈棠宁摇了摇头,眸光变得有些飘忽,前朝时,有一任帝王是公主与皇子乱伦生下的孽种,这位帝王生性残暴,他在位期间民不聊生,直至民间起义才结束这场长达几十年的暴政。 自此以后,皇室就对这种事非常忌讳,陛下怕是想到了当年这桩皇室丑闻,误以为云安对太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心思。 她刻意让羽书将那伶人装扮的与太子有几分相似,也是为了做两手准备。 如果云安没有怀疑自己的身世从而杀人灭口,这里也还有一个坑等着她。 沈棠宁笑了下:不巧,阿辞也听过这个故事。 所以沈辞在看到那个伶人的时候,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云安被困在公主府,与丽嫔通不了气,母女间的误会只会越来越深。 情急之下,她又会做什么呢? 第213章 皇后撞破 父皇怎么会这样对我? 再次尝试出府失败后,云安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惶惶不安的状态。 她之前相当笃定,父皇如此娇纵她,定然不会为了一个沈辞狠得下心罚她! 可事情的发展似乎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 要是往日,禁个足而已,对她来说也是不痛不痒,毕竟很快就能被放出去。 可她如今正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任何行为都会引起她的猜忌,难道父皇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不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她不可能现在还好好地待在这里,可仅仅是羞辱沈辞,况且还没成功就要被禁足,这又解释不通 与外界隔绝了联系,云安耳目闭塞,心中的不安进一步扩大,她来回地在屋里走动,无意识啃咬着手指。 采莲见她这副模样,神色惊惶,屏息凝神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突然停下脚步,采莲惊恐地抬头,只见云安停在她面前,正眼神冰冷地打量她: 你去,做掉康嬷嬷,还有那个宫女萍儿! 她虽然被禁了足,公主府的下人却还是能自由出入的。 采莲心中震惊无以复加,慌乱摇头,拽着她的裙摆企图求情:公主,奴婢胆子小,奴婢连杀只鸡都不敢,哪里敢杀人? 更何况那可是皇宫,且不说杀人哪有那么容易,真要杀了人,她又岂能全身而退? 公主这是把她往死路上逼啊! 云安眉头一竖,狠狠拽住她的衣襟,眼白布满红血丝,语气透着狠意:没用的东西!杀个人都不敢,那本公主留你何用?不如现在本公主就杀了你! 公主饶命!她眼里的杀意如有实质,采莲浑身冰凉,吓得眼泪簌簌而落,她丝毫不怀疑,公主是真的会杀了她! 横竖都是死,她还有得选吗? 采莲满心绝望,颤巍巍道:奴婢去 云安总算松开了她,看着她吓得软成一滩烂泥的模样,眼里闪过一抹嫌弃,瞧了瞧左右,勉强耐着性子压低声音: 你是本公主的人,找个借口把她约到没人的地方,康嬷嬷不会怀疑你。 采莲抿紧了唇,忍着怯意:可奴婢力气有限,万一嬷嬷挣扎起来,或者半路引来了人又该如何是好? 云安不悦地横她一眼:本公主自然会找人帮你,你怕什么?她顿了顿,仔细叮嘱,对了,记得谨慎些,别让人瞧见! 宫里死个宫女嬷嬷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可若是被人瞧见康嬷嬷死前和采莲在一起,难免横生枝节。 她眸光一闪,心中有了主意。 宫里头与母妃不对付的人比比皆是,比如那个柔嫔? 来一出栽赃陷害似乎也不错。 采莲咬着唇低下头,心中一片凉意: 解决了康嬷嬷,下一个,恐怕就是她吧? 采莲按照云安吩咐进了宫,去冷宫的路上,她一路都魂不守舍。 杀了人后,公主一定会杀她灭口,康嬷嬷是丽嫔娘娘的人,没人会怀疑是公主动的手,就算怀疑,公主也可以把罪责全都推到她身上。 可她要是不照做,公主现在就能让她死,她根本没得选! 冷不丁撞上前方一行仪仗,采莲惊慌地走到一边跪下,待瞥见那步辇上坐着的人时,更是惊吓的脸都白了。 皇后打量着宫道旁跪着的小宫女,脸色平静:本宫记得你,你是云安身边伺候的吧? 采莲本就心虚,这会儿听见皇后直接点名她的身份,连忙头磕在地上,磕磕巴巴地回道: 回娘娘,奴婢奴婢正是公主的人。 皇后何等锐利,一眼瞧出她的慌乱不自然,云安向来嚣张跋扈,连带着她的人,走哪儿也是昂首挺胸,趾高气扬。 这丫头倒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着实有些耐人寻味。 皇后淡淡地问:这是要去哪儿? 皇后亲自过问,采莲自然不敢随口敷衍,她紧张的手心起了汗,硬着头皮道:奴婢是奉公主之命,前去冷宫探望丽嫔娘娘。 皇后点点头,也没为难她:去吧,可别耽误了你家主子交代的差事。 采莲脊背一僵,听见步辇远去,这才敢抬起头,衣衫已经被冷汗给浸湿。 文澜不着痕迹瞥了眼身后的方向,低声询问:娘娘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皇后轻轻眯眼,护甲在阳光下闪过一抹耀眼的光,她垂眼若有所思:云安被禁足,按理说应该找陛下求情,这会儿求见丽嫔有什么用?她自身尚且难保,难不成还能保云安? 文澜皱了皱眉,也觉得古怪:这么说来是有些奇怪,那丫头神情闪躲,仿佛藏着事。不愧是皇后身边的老人,她眸光一转瞬间会意,那依娘娘的意思,要不要派个人盯着? 皇后轻轻嗯了一声,眸色明明灭灭:虽说三皇子已经可不知为何,本宫这心里头却不见得有多踏实。 文澜笑着安慰:太医不是说了,娘娘这是忧思过度,眼瞧着太子殿下成婚在即,日子逐渐有了盼头,娘娘也该将心放宽些才是! 皇后勾了勾唇:但愿如此。 可她总觉得,陛下的心思深不可测,不是那么好揣摩的。 在三皇子的案子上,他处理的太过草率,不像是他的做派。 但愿是她多想。 回到坤宁宫,皇后正清点着燕珏的聘礼册子,文澜匆匆低头进来,见她脸色欲言又止,皇后便猜到出了事。 她将册子放到一边,挑了挑眉,怎么,可是那边有什么动静? 文澜上前几步,低声道:丽嫔身边的康嬷嬷,被溺死在冷宫荒废的一口井里,此事尚且还未有人发现。 第158章 皇后眼里闪过惊异,缓缓笑了起来:云安这回,倒真是叫本宫有些看不懂了。 她思忖须臾,不急,且看看她们打的什么算盘,至于云安身边的那个宫女,先留着,本宫自有打算。 胆敢在宫里杀人,这丫头恐怕也是走投无路,就这样回去,定是要被灭口的。 文澜心领神会,福了福身:奴婢这就去办。 第214章 舅舅来访 沈棠宁来到池母的院子,刚进院门就瞧见院子里摆着好几个雕花红木箱子。 池母正招呼着人往里抬,见了她连忙笑盈盈招手: 棠宁,你来的正好,来挑挑有没有你喜欢的?娘让人抬到你们屋里去! 沈棠宁近前来打量着这些箱子,眼里透着几分好奇:娘,这些是什么? 池母掩着嘴笑了下:阿宴他舅舅前段时间出了趟海,这都是从外面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儿,阿宴那小子向来喜爱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舅舅每回都会给他捎上一些! 捎上一些? 沈棠宁不由咋舌:这也太多了! 嗐,又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你来瞧瞧有没有喜欢的,那小子眼光高,不一定瞧得上! 箱子打开,她抬眼望去,心底微微一惊,顿时对池母娘家家底丰厚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且不提那成箱的珍珠玛瑙,古玩玉器,好些东西她都不曾见过,更别说叫得上来名字。 沈家的家境已然算不错,沈棠宁也是富养长大的,并非没见过世面的人,但和池母娘家一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她的目光落在池母身上:娘,您娘家这么有钱啊? 这些东西放在燕京那也是有市无价,池宴他舅舅就这么随手赠给自家人,这出手也太阔绰了! 难怪分家的时候老夫人不肯,池母娘家如此富庶,时不时还要孝敬点东西,侯府可没少跟着沾光! 池母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语气隐隐透着自豪:承蒙老天赏口饭吃,我两个哥哥会做生意,胆子又大,这些年下来也挣了一些家底。 出海赚的是多,可辛苦不说风险也大,一般人还真没这个胆量! 池母娘家姓冯,冯家如今也是一方巨贾,只不过本家在江州。 沈棠宁眸光微动,笑吟吟道:听说娘未出嫁前,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池母下巴抬了抬:那可不,要不是嫁了你爹啊,没准儿我现在都是赫赫有名的女富商了! 冯家的生意能做到这么大,她也功不可没,是以兄长时常送些好东西来,她那两位嫂嫂也不至于斤斤计较。 沈棠宁忍俊不禁:那娘可亏大了。 池母脸一红,咳嗽两声压低了声音:你爹对我也不错,倒不算是亏她话音一转,过两天,阿宴他二舅要来府上拜访,你到时帮忙招待一下。 沈棠宁含笑应了下来:这是自然。 * 没用的蠢货!本公主让你将那个叫萍儿的宫女一起做掉! 采莲从宫里回来复命,得知只死了康嬷嬷一个,云安又是一阵大发雷霆! 采莲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不敢和她对视,嗓音带着颤抖:公主,并非奴婢不想,可能解决掉康嬷嬷已是不易,同一时间死了两个人,让宫里察觉到恐怕没那么容易善了 采莲眸光暗了暗,要是两人都死了,那下一个死的就是她! 云安逐渐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她说的话也有道理。 冷宫里死一个人还掀不起什么波澜,要是两个人同一时间意外身亡,保不齐宫里会严查。 可康嬷嬷死了,萍儿势必会愈发谨慎,到时候再动手,恐怕就更不容易! 云安心里仍有些不痛快,冷冷盯着采莲,语气透着警告:你最好别是生出了旁的心思,否则本公主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奴婢怎敢?采莲肩膀瑟缩,头磕在地上言辞恳切,奴婢这条命都是公主给的!公主让奴婢往东,奴婢绝不敢往西啊! 见她卑躬屈膝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云安这才满意地放下心来,皱着眉不耐道:行了,起来吧! 采莲咬了咬唇:谢公主。 你表哥如今出息了,待会儿见到他可得好好讨教一下,为父也不指望你能像他一样考中状元做大官,但能谋个一官半职也是好的! 冯远兀自说了半天,也没见儿子搭腔,一脸纳闷儿地扭头一看,却见这小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嘴角微抽,一巴掌拍过去:臭小子,你爹我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冯知文回过神来,挠了挠头神色有些复杂:爹,你说表嫂是个什么样的人? 表嫂?你说你池表哥娶的新妇?冯远愣了一愣,满脸狐疑,你打听你表嫂做什么? 冯知文瞧见他那眼神,顿时不乐意了:爹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就是好奇问问! 冯远低咳一声,虎着脸瞪他一眼:我又没见过,我哪儿知道? 池宴成亲的时候,他生意正忙,还在外面跑,也就没能抽出时间来参加婚礼。 而且那时候他们都以为嫁给池宴的是沈家二小姐,也就没怎么关注那位大小姐,谁知阴差阳错 他眯起眼若有所思:不过看你姑姑的来信,应当是对这个沈家大小姐非常满意的,人家出自世家,知书达理还善解人意,还督促你表哥考上状元!娶妻娶贤,你要是能娶上这么个媳妇儿,你爹我做梦都能笑醒! 冯知文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那只能说明这位表嫂很有手腕,还很会收买人心。 冯远眼睛一瞪,举起手来:臭小子,皮痒了是不,再胡咧咧信不信我抽你? 冯知文下意识抱着脑袋,神色讪讪:爹,我说着玩的! 冯远皱了皱眉,也不知道儿子对阿宴媳妇儿哪来这么大的恶意,有心想多说几句,眼看着池家快到了,又只好咽了回去:老实点,燕京不比江州,别给我惹事! 他这儿子,品性是不坏,就是有点缺心眼,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他拿着也没辙。 兴许真得早点娶个媳妇? 冯知文敷衍地应着:知道了知道了! 他眯着眸,思绪却忍不住飘远: 如果他这位表嫂真干过那些事,只能说明她这人极善伪装,姑姑还有表哥都被她这副温柔端庄的模样给骗了! 那他一定要揭穿她的真面目! 第215章 表面功夫 夫人,冯二老爷的马车到门口了! 听着门房传来的消息,沈棠宁和池母一同出门迎接。 两个男子一前一后下了马车,一个约莫四十多岁,满脸和气笑意盈盈,瞧着就亲切。 另一个少年应该是他儿子,十七八岁的样子,颇有股不羁洒脱劲儿。 一早便数着日子呢,千盼万盼可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池母笑着迎上去,难得见到娘家人,心里自然不平静。 冯远笑声爽朗:这半月来恰逢雨季,路上耽误了些时间。 沈棠宁打量几眼便收回了目光,跟随池母上前行礼:棠宁见过二舅舅。她看了眼冯知文,略一弯唇,这位是表弟吧? 冯知文收回目光,低垂着脑袋,态度既不热络也不疏离:见过表嫂。 她只道少年害羞,也没往心里去。 冯远看向沈棠宁,眼神欣慰:阿宴果然娶了个好夫人! 快别站在门口了,咱们进屋说话! 阿宴和他父亲还有一会儿才下值呢,咱们先坐着吃吃茶,晚上一起吃顿饭,可莫要推辞!房间我都让人收拾出来了! 池母满眼笑意,嘴就没闲下来过。 冯远一听忙道:吃饭可以,至于住宿的地方,我们一早就找好了,就不叨扰你们 池母眼微微一瞪:还跟我客气上了?你们大老远来,我还要撵你们去住客栈,传出去像什么话? 不是这么个道理冯远哑然失笑,耐着性子给她解释。 兄妹俩见面有说不完的话,沈棠宁倒也识趣,主动站起身来:不如我带表弟在府里转转? 既非逢年过节,二舅舅特意大老远来这么一趟,应该不只是亲戚间走动这么简单,想必还有其他原因,她留在这里也不方便。 见她如此贴心,倒省去主动开口将人支开,池母松了口气:那行,辛苦你了棠宁。 沈棠宁摇摇头,看向冯知文:表弟意下如何? 第159章 后者站起身来,盯着她缓缓笑了笑,有劳表嫂。 冯远特意叮嘱一句:不许给你表嫂添麻烦! 看着两人离开,他忍不住感叹:你这儿媳,是真没娶错,阿宴好福气啊! 池母嘴角翘起,一脸心满意足:可不是?对了,知文那孩子,可有定亲? 沈棠宁走在前面,见少年兴致不高的模样,开口缓和气氛:表弟今年多大? 冯知文慢吞吞答:十七。 她不知想到什么,眉眼蔓开笑意:倒是和我弟弟一样年纪。 冯知文默默审视她,平心而论,仅凭外表以及为人处世,这位表嫂的确挑不出毛病。 可一想到阿月说的那些话 他敛了敛眉,唇角不由抿直了些。 表弟和二舅舅来燕京,打算待多久? 冯知文随口道:少说一两个月吧。 沈棠宁若有所思,看来他们来燕京果然是有别的事,若只是单纯走亲戚,十天半个月已然足够。 套完了话,她尝试了一些这个年纪的少年可能感兴趣的话题,察觉他都兴致缺缺,便叫来了八两:你带表少爷四处转转。 冯知文略有些惊讶:表嫂呢? 她回过头来,唇角微微勾起:我还要去厨房瞧瞧晚膳准备的如何,失陪了。 说完,她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冯知文瞪大了眼,久久不能回神。 方才在姑姑跟前,她还说要带自己转转,结果转头就把他丢给下人? 冯知文咬着牙愤愤地心想,果然会做表面功夫! 小姐对表少爷有意见?雪青倒是察觉到什么,低声询问。 沈棠宁轻轻一哂:你家小姐什么时候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 少年虽然极力掩藏,但她心思敏锐,那股微妙的敌意瞒不过她的眼睛。 雪青皱着眉头:这个表少爷分明是第一次见小姐,怎么瞧着却仿佛有过节? 沈棠宁不怎么在意,轻嗤一声:小孩子心性罢了。 池宴下值回家,瞧见冯知文坐在廊下,心不在焉洒着鱼食,引得池中锦鲤争相扑食。 他挑了挑眉,悄无声息绕到他身后:我这锦鲤贵着呢,撑死一条一百两! 冯知文吓得手一哆嗦,回过头来瞧见他,喜上眉梢:表哥,你回来了! 池宴倚着柱子,懒洋洋抱着手臂:瞧你这话说的,我自己的家还不能回了? 知道他一向嘴欠,冯知文见怪不怪,眼睛闪了闪:表哥,我方才见着表嫂了。 池宴来了点兴趣,似笑非笑望着他,语气矜持:怎么样,我夫人是不是漂亮温柔又大方? 冯知文努了努嘴,不经意道:表嫂对我似乎有些冷淡,说好的带我转转,结果转头就把我扔给了八两。 池宴微眯着眼若有所思:你得罪她了? 他难以置信瞪大了眼:她对我冷淡,怎么就成我得罪她了? 这护短也太没道理了吧! 池宴眉眼微垂语气懒散:她这人恩怨分明,正常情况好歹多少会做做面子,只有对她不喜欢的人,才会爱搭不理。 冯知文不由陷入沉思: 他有这么不讨喜吗? 见他还真认真思索起来,池宴乐不可支,打算回头问问沈棠宁,转移了话题:怎么,你爹带着你来燕京,想给你挑个媳妇儿啊? 冯知文皱了皱眉头,眼神闪躲:我不想这么早成亲。 池宴拖长了语调:哦这是已经有了心上人?哪家的姑娘? 表哥你,你别胡说啊!后者瞬间涨红了脸,话音结巴起来。 跟我见外什么?池宴哼笑一声,给出身为过来人的经验,喜欢就要趁早,不然人姑娘嫁了人,有你后悔的! 冯知文神色突然变得黯淡,语气低落下来:她不一定愿意而且她家的情况有点复杂,总之,她的身世挺可怜的。 池宴听罢良久没吭声。 冯知文一脸疑惑:表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池宴咂了咂嘴:想我夫人了,对了,她人在哪儿? 第216章 冯家落败 宴席散去,尽管池父池母盛情相邀,冯家父子仍旧婉拒了留宿的邀请。 他们在燕京待的时间又不止一两天,长期留宿在池家像什么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穷亲戚上门打秋风呢! 池母也没法子,只能叫车夫送他们去客栈,临走时还殷切嘱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沈棠宁眸光微动,朝池宴使了个眼色,后者顿了顿,语气随意向池母打探:娘,二舅舅突然进京,是有什么事吗? 池母脸上挂起笑意:你两个舅舅打算将江州的产业迁到燕京来,这不,让你二舅舅先过来探探风。还有你表弟,你舅打算让他参加科举呢,士农工商,还得是入仕有前途! 池父知道她心中定是高兴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真要搬到燕京来也是好事,往后走动就方便多了! 沈棠宁眼波流转,眸色不着痕迹深了深: 这么说她倒是想了起来,前世似乎冯家的人也登门拜访过,不过她是大房的儿媳,对二房了解不深,也没有过多的关注。 如今想来,许是就是因为这件事。 但最后,冯家也没能搬来燕京。 因为池宴的死,二房一蹶不振,冯家的身影也很少再出现,只是她偶然听人提过,冯家似乎犯了什么事,家产被没收充公。 冯家男女老少,尽数发配边疆。 她蓦地睁大了眼,黑白分明的眼底闪过一丝怔然。 细细想来,冯家落难这个时间节点非常微妙,就在池宴离世后不久,这两件事会有什么关联么? 阿宁?她抽离了思绪,对上池宴调侃的目光,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他眉眼疏懒,丝丝笑意从眼角眉梢蔓延开来,有几分落拓不羁。 看着他这般鲜活生动的模样,沈棠宁飞快垂下眼,勉强挤出一抹笑:没什么。 眸底悄然落下阴翳,她默默在心里忖道: 无论如何,池宴是她的人,谁想要他的命,先过她沈棠宁这一关。 池宴几不可察皱了下眉,也没追根究底。 回了房,池宴想到冯知文那小子,摸了摸下巴:表弟得罪你了? 沈棠宁心里装着事,反应了一会儿才慢悠悠道:此话怎讲?他和你告状了? 她着实有些意外,这件事在她看来不过是小事,毕竟她自认并非十全十美,做不到人人都喜欢。 反正对方也不怎么爱搭理她,那就井水不犯河水好了。 但冯知文居然偷偷向池宴告状,这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他说你对他的态度有些冷淡。池宴的口吻带着几分调笑,显然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他的夫人要是对一个陌生男子过分亲密,那他才不舒坦。 不过他有点好奇,沈棠宁向来会做面子功夫,而他那表弟么,也是个心思简单的,这两人能生出什么龃龉? 沈棠宁抬眼轻瞥他,语调意味深长:你这表弟,倒是有些意思。 说完她便扭头进了屋,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池宴眉骨轻耸,抬脚跟上去。 * 崇德帝正在批折子,突然想起什么,扭头问:云安那边怎么样了? 福公公顿了顿,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回道:回陛下,公主那边并没有任何动静。 哦?这倒是稀奇。崇德帝眉头一挑,语气意味深长,之前哪回不是寻死觅活的? 不是闹绝食,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他都做好了对方会闹的打算,没想到这回竟然这般老实。 福公公讪笑几声:公主长大了,想来性子也比从前稳重许多。 稳重?崇德帝冷冷一哼,她要是真稳重就不会干出这种混账事! 这话福公公可不敢搭腔,默默低垂着头安静装死。 崇德帝眸光一顿:丽嫔怎么样了? 觑着他的脸色,福公公语气略有些迟疑:娘娘近来身子仍旧不大好,染了风寒迟迟未愈。 太医没去看过?皇帝拧了拧眉,明显有些不悦。 第160章 福公公心道,宫里的人大多见风使舵,眼瞧着丽嫔失宠被打入冷宫,谁还会在意她是不是病了? 至于太医,冷宫那地方哪请得动?肯抓几副药就不错了! 陛下也知道,冷宫那种地方阴冷潮湿,并不适合养病。不过陛下既然问了,那自然不同,他恭敬地道,奴才这就让太医院那边走一趟。 他心中暗叹:陛下对丽嫔娘娘到底是不同的。 但很快,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 陛下,丽嫔娘娘身边的康嬷嬷,今早被人发现溺死在井里,丽嫔娘娘伤心过度,晕了过去 竟有这种事?崇德帝脸色变了变,一个奴婢的死活他自然不在意,可这么快就有人对丽嫔出手,分明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福公公大气不敢喘:目前还不知是人为还是意外 崇德帝冷笑连连,神色透着怒意:好好的难不成她还能失足掉进井里? 福公公心中一紧,语气谨慎:那依陛下的意思? 查!他眯了眯眼,神色冷厉,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按捺不住! 福公公心中情绪翻涌,陛下这是怀疑是后宫中哪位主子动的手? 这还真不好说,丽嫔得宠的时候树敌无数,想要落井下石的人比比皆是,真要是哪位主子,那可要遭殃了! 消息很快传到皇后那里,文澜眉头微蹙: 没想到丽嫔即便被打入冷宫,陛下也依旧念着旧情。 旧情?皇后淡淡勾唇,眼里尽是嘲讽,不过是愧疚罢了,若真念旧情,怎么舍得将她打入冷宫? 文澜一顿,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娘娘,既然陛下打算追查此事,那采莲那边要不要 不急。皇后轻轻眯眸,眼底划过一抹亮色,本宫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再等等看。 据采莲交代,云安是因为从康嬷嬷口中得知,她不是丽嫔的女儿,所以才生了杀心。 可皇后却再清楚不过,云安的的确确是丽嫔所出。 那么是谁故意设计诱云安入局呢? 其实她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第217章 挑拨离间 冯远见冯知文一副偷偷摸摸要出门的样子,皱了皱眉:臭小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后者身形一僵回过头来,脸上扯出一抹讪笑:出去逛逛。 冯远点点头:成,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冯知文连忙阻止,迎着他爹狐疑的目光,他绞尽脑汁措辞,那个,您不是要去看看铺子么,我跟您又不顺路,那个爹我先走了啊! 说着便一溜烟儿跑没了影,冯远盯着他离开的方向,一脸纳闷儿地嘀咕:这小子,我怎么瞧着他好像藏着事儿呢? 白云观。 小姐,那呆子又来了。 一身穿淄衣的女子手里捻动着佛珠,闻言动作一停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秀的容颜,江清月眸色不明,微微勾起唇角:出去看看。 自从长公主府那件事后,她名声一落千丈,家中嫌弃她败坏门风,也不敢得罪长公主,急匆匆将她送到尼姑庵里避祸。 说得好听是清修,可众人皆知,家中犯了错的女子一旦被送到这种地方,下场几乎就只有死路一条,能被接回去的少之又少! 江清月自然不甘心在尼姑庵里蹉跎一生,同时也深深记恨上了沈棠宁。 若不是因为她,自己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就是这么巧,她遇到了冯知文,偶然得知他竟是池宴的表弟。 这人不但傻,而且天真,最重要的是对燕京的情况并不了解,江清月不过卖一卖惨,几句话就轻而易举将他哄骗。 看着台阶下翘首以盼的少年,熹微的晨光从枝桠投下,江清月眼底掠过半明半昧的光影,心中微冷: 沈棠宁如此狠心,全然不顾这么些年来的姐妹情谊,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冯知文瞥见台阶上的人,眼睛霎时一亮,几步迎上去,又期期艾艾停下,生怕唐突了佳人:江姑娘。 江清月唇边掠起笑意,有些惊喜的模样:冯公子,你怎么来了? 冯知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垂眼盯着脚尖:我路过顺便来看看! 少年以为将心思藏得好,殊不知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江清月舒展了眉眼,主动道:眼下我也没什么事,不如陪公子四处逛逛? 冯知文倏然抬眼,耳根红了红,小心翼翼问:这,可以吗? 自然可以,我们不是朋友吗?江清月莞尔。 只是朋友啊 冯知文眼神稍有失落,很快重新振作起来: 阿月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眼下定然伤透了心,又怎敢谈儿女情长? 冯知文暗暗下定决心,这么清苦的地方,她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怎么能一直待在这儿白白蹉跎大好年华? 更何况这里的女尼也不是好相与的,动辄还会故意刁难,他一定要将江姑娘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 冯公子可见到了棠宁? 江清月眸光微闪,不动声色打探。 提起这件事,冯知文狠狠皱眉,语气透着不忿:见到了。 听他语气不怎么愉快,江清月唇角几不可察翘了翘,脸上露出些许哀伤:其实我不怎么怪她,只是有些想不通,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见她黯然伤神的模样,冯知文抿了抿唇:江姑娘,你就是太善良了!她都这么对你,你还念着往昔情分! 他咬了咬牙,我看我表哥和姑姑对她都是言听计从,可见她平日惯会装模作样! 江清月眼底淡了些,语气叹惋:棠宁出身高,自幼便极善经营名声,以她的心气本是要加入高门的,谁曾想阴差阳错 冯知文不由皱起眉头:这么说来,她分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要嫁给我表哥? 这个么江清月欲言又止,我也是偶然听她提过一嘴,不过这话你可别透露给旁人,恐伤了他们夫妻情分。 江姑娘但说无妨。冯知文顿时打起精神。 棠宁的意思,池二公子性子软,池二夫人也是个和气人,她若嫁过去便能当家作主。她话音微顿,脸色略有些不自然,况且,同在一个屋檐下,她与池世子也能时常相见 什么?!冯知文难以置信瞪大了眼,她跟那什么世子,居然还藕断丝连? 那他表哥成了什么? 冤大头么! 江清月微微叹息:到底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岂能说断就断?你当池世子为何迟迟不娶妻,恐怕也是因为这个。 冯知文气的咬紧了牙,有心想破口大骂: 这对狗男女! 江清月咬了咬唇,瞥见他脸色难看,连忙安抚:这都是之前的事了,如今池二公子中了状元,眼瞧着前途无量,棠宁应是不会再执迷不悟。这话我也只同你说说,你可莫要泄露出去,否则棠宁定是要怨我的! 冯知文脸色难看,极力压抑着情绪:放心江姑娘,我不会陷你于不义的!非但如此,我还应该感谢你提醒,否则 他表哥就是哪天被人害死,还不知道凶手究竟是谁! 冯知文气呼呼离开,目送他的身影远去,江清月勾了勾唇: 就算这个蠢货不能离间他们夫妻间的情分,能给沈棠宁添点堵也是好的。 凭什么她在这里受苦受累,沈棠宁却能顺风顺水? 丫鬟语气不解:小姐,方才冯公子说可以救您出去,您为何不顺势答应了下来? 这个白云观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小姐不是早就想离开了么? 江清月眼底闪过一抹讥讽:男人么,得不到才是最好的。再者,聘为妻,奔为妾,我若当真跟他走了,这算什么? 江清月眯了眯眼,心中还是极为不甘。 这冯知文不过一介商贾,又无功名在身,满身铜臭味,若不是走投无路,她怎么会看得上这么个人? 不过么,听说冯家可是江州首富,家财万贯,小姐若真嫁过去,倒也不算吃亏! 听着丫鬟的感慨,江清月心念微动。 第218章 状告公主 次日,京兆府门口,有一老妪击鼓鸣冤,状告云安公主草菅人命,企图灭她满门,害死她全家三条人命! 第161章 这消息一出,很快引起了一片轰动! 等京兆府的人匆匆赶来将那老妪抓走,但周围的不少百姓已经听清楚关键信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将这件事给闹得沸沸扬扬! 什么?!我没听错吧?云安公主杀人了? 是宫里那个云安公主吧?我的天啊,听方才那妇人说,整整三条人命呢! 公主也不能草菅人命吧?咱们普通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这事儿必须给个说法! 刘大人刚点完卯,板凳还没坐热乎,乍一得知这么个噩耗,脸色极为难看,对着一群衙役发作起来:一群饭桶,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都没能拦住她?! 不怪他如此生气,事关公主的声誉,这事儿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保不齐他头上这顶乌纱帽也难保住! 此事先不论真假,若是没闹大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如今这么多人都知道了,陛下不得不严肃处理! 那么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此事非同小可,刘大人额心跳了跳,也顾不上别的,准备进宫去请示陛下的意思,走之前不忘气冲冲交代:把那妇人给看好!再出什么岔子,你们仔细脖子上的玩意儿! 一群人战战兢兢:是,大人! 可想而知,崇德帝得知这件事后有多震怒! 确定那人说的是云安公主? 听出陛下语气里的难以置信和愤怒,刘大人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小心翼翼伏低身子: 陛下,事关公主声誉,微臣怎敢欺瞒?那老妇的的确确状告的云安公主 岂有此理!御案被拍得震天响,底下的人大气不敢喘,气氛压抑得可怕。 崇德帝眼神变幻莫测,有不敢置信,有愤怒,有狐疑 云安往日小打小闹,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如今她竟敢搅和进人命官司?! 他本能的反应是不愿相信,可若非有确实的证据,一个普通的妇人,怎敢攀咬一国公主? 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隐隐意识到,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那妇人现在何处?崇德帝脸色阴沉质问。 刘大人语气谨慎:回陛下,事关公主,微臣不敢自作主张,如今正将人扣在京兆府呢。 崇德帝脸色铁青:将她带过来,朕要亲自审问! 云安像往常一样,在府中后花园透气,不能出府,她心中但烦闷无处纾解。 不过她仍坚信,要不了多久父皇就会解了她的禁足,哪回不是如此? 无意间瞧见两个丫鬟凑在一起议论着什么,瞥见她连忙噤声,一脸慌张地跪下请安。 她眼里闪过一丝狐疑:活不干,你们鬼鬼祟祟在那儿干什么呢?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脸色更慌乱,连忙摇头。 这引得云安心中疑窦更深,走上前冷眼盯着二人:老实交代,否则本公主要你们好看! 两人面露挣扎,最终其中一个丫鬟闭了闭眼睛,嗓音带着颤解释:如今外面的人都在传,说公主杀了人,要陛下给个说法 你说什么?!云安脸色乍变,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襟,眼神惊疑不定,这话是谁传出去的?谁敢乱嚼舌根!空口无凭诬陷本公主,他有几个脑袋! 她心中波涛翻涌,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事明明她做的极为隐秘,怎么可能走漏风声? 究竟是谁?! 见她神色狰狞,丫鬟抖如筛糠,眼里含着一丝恐惧:是有人今早到京兆府报案,说公主害死她家三条人命,要公主以命相偿! 云安神情一震,犹如晴天霹雳,脑海中突然有几分清明,是那户人家报的案? 不对,那家人明明都已经葬身火海,怎么可能 难道有人活了下来? 她攥紧了拳头,一时间脸色极为煞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不是说都死了吗?! 采莲那丫头现在在哪儿?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采莲姐姐好像一早就出去了 这个死丫头,等她回来本公主定要云安话还没说完,门口进来一个太监,她眼神有几分错愕,福公公? 对方意味不明地瞧她一眼:公主,陛下宣您进宫呢! 顷刻间,云安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 她深吸口气,缓缓镇定下来,语气故作平静:正好,本公主也想见父皇,等本公主换件衣服。 福公公好心提醒:公主,眼下有件要紧事,陛下那边怕是等不得,这衣裳嘛,不换也罢。 云安抬眼死死盯着他,一颗心沉入谷底。 这般急着召她进宫,可见事态紧急。 她心里慌得厉害,掌心也被冷汗濡湿,指尖冰凉: 也许是她自己想多了呢,可能父皇召她去就是问个话而已,她完全没有必要自乱阵脚! 没错,父皇平日最是疼爱她,怎么可能听信旁人的一面之词就给她定了罪? 劝服了自己,云安来到府门口,瞧见周围围满了百姓,众人异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伴随着指指点点,她的脸色顿时一白。 他们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又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凭什么对她指指点点! 福公公对此视而不见,已有几分不耐:公主,上车吧。 云安咬了咬唇,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弯腰上了马车。 去皇宫的必经之路上,沈棠宁望着带有公主府标志的马车,眼神添上几分晦暗: 现在的她,想必如坐针毡吧? 云安顺风顺水了大半辈子,也好叫她尝尝寝食难安的滋味。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过一幅画面 那时沈辞被贬,他死于流寇作乱的噩耗传回了燕京,她悲痛欲绝,企图给他讨个说法却处处碰壁。 云安的马车恰好经过,她撩开车帘好整以暇欣赏着自己狼狈的模样,口吻透着漫不经心的讥讽: 要本公主说,这是好事,世子夫人也不必太过伤心。有这么个丢尽颜面的弟弟,要是本公主,早就羞愧的无地自容! 沈棠宁抬起赤红的眼睛,云安脸上的笑意令人刺目。 如今他死了,你也不必再受人非议,也是喜事一桩,你说是不是? 第219章 双重指控 云安来到养心殿就察觉到气氛的凝重,她心里不由一紧,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维持冷静,低头进了殿。 途经殿中央跪着的中年妇人时,她无意间瞥过去一眼,顿时惊愕地瞳孔一颤! 怎么会是她?! 郑王氏正垂头抹眼泪,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眼里顿时迸发出一抹仇恨的光,下意识要扑上来。 太监眼疾手快将她给按住,厉声呵斥:陛下面前,休得放肆! 郑王氏满是不甘地跪了回去,一双浑浊的倒三角眼却死死盯着云安,眼神阴鸷可怕,她被瞧得心惊肉跳,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 迎着崇德帝端详的视线,云安勉强找回理智,恭恭敬敬跪下请安,嗓音有几分哑意:儿臣参见父皇。 她抿了抿干燥的唇,扯了扯嘴角故作疑惑,不知父皇召儿臣进宫所为何事? 周围还有包括御史、刑部尚书、京兆尹在内的几位大臣,这副三堂会审的架势,令她眼皮直跳,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崇德帝沉冷的目光自她身上扫过,云安强撑着没露端倪,只见他看向跪着的那老妪:郑王氏,你来说。 郑王氏当即一抹眼角,语气愤恨:陛下,就是她!是她杀了我们一家三口!我丈夫,儿子,还有孙子都死在了大火里!若不是民妇和儿媳侥幸逃了出来捡回一命,恐怕这会儿已经 你少血口喷人!云安骤然打断她,疾言厉色以掩饰心虚,本公主身份高贵,岂容你随意诬陷!你且说说,无缘无故本公主为何要害你全家? 郑王氏咬紧了牙,心中也有些忐忑,本来她一个贪生怕死的市井小民,是没那个胆量向皇室讨说法的。 可她的丈夫儿子孙子都无辜枉死,可是说是绝了后,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既然如此还不如豁出去赌一把! 那人可是说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即便是迫于民怨沸腾,皇室也肯定要给她一个交代,不敢轻易动她的! 再加上对云安她是真的恨,恨她这么狠毒,竟然想灭她满门! 她含辛茹苦将她的儿子和孙子养大,还没看到乖孙娶妻生子,这黑心肝的公主竟然将他活活烧死! 要是死的是儿媳,她都不至于这么心痛,可她孙子可是家中的独苗苗,是要给她养老送终的! 第162章 陛下,您就是借民妇一百个胆子,民妇也不敢诬陷公主啊!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民妇又怎么敢状告到衙门? 见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颇有市井小民撒泼耍横的样子,崇德帝皱了皱眉,有心想呵斥,但碍于几位大臣在旁边,又不好出声。 福公公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挥了挥拂尘:郑王氏,你若真有冤屈陛下自会替你伸冤!你且如实说来,你凭什么怀疑是公主害了你全家? 他正了正色,语调颇冷,若是有半句谎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郑王氏垂着头,眼里闪过一丝怯意,很快又被仇恨填满,她抬起头来望着云安,咬着牙道:那日公主在林中迷了路,民妇好心救了公主,没过两天家里就走了水,定是公主想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崇德帝眼里闪过若有所思,既是杀人灭口,除非是你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云安眼神微变咬了咬唇,泣如雨下:父皇,我看分明是这妇人无意间知道了儿臣的身份这才生了贪念,那日她救了我,我好心赏了她一袋金叶子,他们一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钱,没准就是见财起意,故意赖上儿臣! 郑王氏不敢置信瞪大了眼,脱口而出:你胡说! 气氛僵持之际,殿外突然传来内侍通传: 皇后娘娘驾到! 殿内一静,崇德帝拧起眉: 皇后这时候来做什么? 皇后兀自踏进殿门,几位大臣连忙行礼,她抬手免了,朝着崇德帝施礼:不请自来,臣妾先向陛下赔个不是。 她话音一顿,意味不明勾唇,脸色有些为难的模样,不过臣妾这里发生了一桩事,臣妾实在拿不定主意,只好来请陛下裁夺。 崇德帝眼神深了深:哦?皇后但说无妨。 云安原本垂着头,听到皇后的话不由抬眼,视线触及到皇后身边站着的一个人时,瞬间瞳孔一缩! 那是采莲! 她怎么会在皇后娘娘那里?! 云安心里一阵翻江倒海,而采莲自始至终垂着头,压根儿不敢看她。 皇后有意无意瞥了眼云安,语气稍稍迟疑:此事兹事体大,涉及皇室颜面,陛下可要摒退左右?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先退出去。 崇德帝见状反倒拍板:皇后直说便是,几位爱卿不必避讳。 皇后顿了顿,心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她顿时也没了顾忌:今日一早,云安身边的宫女采莲就进了宫,哭求着要见本宫,说是公主欲杀她灭口! 你这贱婢,胡说什么?云安脸色一变,狠狠瞪向采莲,后者身形颤了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公主,奴婢真的不想死!求公主饶命!采莲对着云安连连磕头,后者脸色青白交加,眼神如同刀子似的往她身上剜。 闭嘴!本公主何时要杀你?她气急攻心,恍惚以为这还是公主府,抬脚将她狠狠踹倒在地。 几位大臣见状不由皱眉。 虽说早知云安公主刁蛮任性,可当着陛下的面尚且毫无顾忌,私底下打罚下人恐怕只会变本加厉。 崇德帝也沉了脸色:云安,你退下! 云安脸色一僵,狠狠瞪了眼采莲,心不甘情不愿退到一边。 崇德帝的目光落在采莲身上,神情喜怒莫测:你说公主要杀你灭口?为何? 采莲肩膀颤了颤,头磕在地上,嗓音颤抖:回陛下,因为因为奴婢无意间得知了一个秘密。 云安眼底闪过一抹惊骇,嘴唇动了动,崇德帝已经先她一步开口:什么秘密? 已经到了这里,就算她退缩,公主也不会放过她的! 采莲咬紧了唇,眼里闪过一丝破釜沉舟般的决心,猛地抬头:其实公主并不是陛下和丽嫔娘娘的女儿!而是这妇人的亲孙女! 她指向旁边跪着的郑王氏。 殿内的人神情错愕,难以置信瞪大了眼,怀疑自己听错了,崇德帝本人更是呼吸一窒。 第220章 报应不爽 一片死寂中。 云安脸色煞白,语气发狠:贱婢,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吃里扒外的东西,信不信本公主撕烂你的嘴! 她猛然扑上来,采莲的脸上挨了几巴掌,立时泛起红印。 内侍急忙将云安给按住,她却情绪起伏得厉害,对着采莲又打又踹后突然回过神来,朝着崇德帝跪下,语气激动: 父皇,这贱婢在撒谎!儿臣怎么可能不是您的女儿呢?她这分明就是被人收买了,故意往儿臣身上泼脏水! 崇德帝神色不明,俨然还未从震惊中抽回思绪。 皇后眼神冷了冷,睨着云安语气似笑非笑:被人收买?怎么,云安说的那个人是本宫吗?退一万步讲,本宫能收买采莲,又是怎么教唆你杀人的? 采莲捂着红肿的脸颊重新跪直了身子,语气含着几分畏惧:启禀陛下,公主从丽嫔娘娘身边的康嬷嬷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担心康嬷嬷会泄露秘密,让奴婢将康嬷嬷给杀了 她眼神带着恐惧,看了眼云安的方向,见她脸色狰狞,肩膀缩了缩垂下头,话音含着哭腔,如若奴婢不从,公主就要杀了奴婢全家! 云安眼神难以置信:你! 她是说过威胁的话,可绝没有说过要她全家的性命,这贱婢故意夸大其词,分明是没安好心! 她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就该早早杀了这狗奴才! 这时的郑王氏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本来她还在愁怎么把这事儿抖落出来,由她提出,到底缺少几分可信度。 没想到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郑王氏眼底精光一闪,恨声道:怪不得呢!那日见公主亲切,民妇不过随口提了句,我家孙女胳膊上有个梅花胎记,公主当场就变了脸色,没过几天我家里就遭了难!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她匐匍在地哭嚎起来:我们老百姓虽然贱命一条,可也是老实本分的人,公主不愿相认就算了,为何要如此心狠手辣呢?求陛下还我们一个公道! 殿内的大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荒谬!简直荒谬! 身为公主便可以草菅人命,动辄便要杀人全家,视律法为无物? 倘若如此,那天下岂不是乱了套? 御史沉着脸上前几步,拱手施礼:陛下,此事影响恶劣,臣恳请陛下严查! 其他几个大臣面面相觑,没他这么勇气可嘉,没看到陛下的脸都黑了吗? 云安心里咯噔一声,咬着唇连连摇头:父皇,她诬陷我!难道您宁愿相信一个满口谎话的狗奴才和一个来历不明的村妇,也不愿相信儿臣吗? 崇德帝阴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透着几分晦暗。 他已经后悔将几个大臣留了下来,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如今他们得知了这样的丑闻,他自己也颇有些骑虎难下。 过去十几年,他从未怀疑过云安不是他的女儿,他对她疼爱纵容,那都是建立在她是他女儿的前提条件下。 被欺骗的恼怒和对此事的怀疑充斥心头,崇德帝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愤怒! 传朕旨意,令三法司严查此案,务必尽快给朕一个交代! 至于这妇人,还有云安公主阴沉的目光扫过她,崇德帝口吻愈发的冷,暂时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云安难以置信瞪大了眼,完全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对自己:父皇!儿臣是被冤枉的 皇后目送云安被人拖走,轻眯了眯眸:那臣妾也先告辞了。 几位大臣倒也识趣,相继离开,转眼间殿内重新恢复寂静。 崇德帝扶着把手,手背青筋鼓起,神色阴晴不定。 他自然不会听信一面之词,云安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他会亲自查证。 但此事最棘手的地方在于,云安到底有没有杀人,若她真的杀了人,即便她是公主,为了平息民怨,也不得不按律处置 * 池宴瞥见沈棠宁正侍弄花草,神色颇为平静,支着下巴懒懒打量她:你倒是沉得住气。 大仇即将得报,也不见喜形于色。 她偏过头来,幽深的眼眸像极了深秋的湖水,安静中沁着凉:你相信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么? 池宴怔了一下,摇摇头,唇角讥讽地一翘:不信,倘若真有报应,世间便不会有这么多不平事了! 沈棠宁收回了目光,将多余的花枝折断,嗓音略淡:我也不信。 所以她会亲自动手,她就是他们的报应。 第163章 云安指使手下杀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很快便有了结果,那死去的一家三口确实是她派人纵火烧死的。 还有康嬷嬷,采莲也主动交代了作案的经过,一共四条人命,无从抵赖。 此事一出,震惊朝野! 崇德帝仍在犹豫,然而另一个消息传来 陛下,国子监许多学子集结在城门口,联名上书要求处死云安公主! 这群学生正是满腔热血,愤世嫉俗的年纪,最容易受人挑唆。 云安公主的案子传到他们那里,瞬间引起群情激愤,一群人一拍即合,当即组织了这么一场游行! 崇德帝脸色瞬间漆黑一片:混账!京兆府是干什么吃的?没有派人前去疏散吗! 这样的行为,分明是在逼他做决定! 身为帝王,他如何能容忍权威受到挑衅? 国子监正脸色变了变,连忙撇清干系:陛下,此事微臣毫不知情啊!这微臣回去就好好训斥他们一顿! 池宴眉头微蹙,拱了拱手:陛下,学子们群情激愤,又都是未来国之栋梁,倘若京兆府的人下手没个轻重,不慎伤了谁,只怕会寒了万千学子的心啊! 刘大人感动得险些当场给池宴磕一个,这是他能阻止的吗? 不是他不拦,而是不敢拦!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崇德帝被架在火上烤,语气透着冷意:这么说来,朕是一定要处死云安不可了? 御史咬牙上前一步跪下:杀人偿命,如此才能平息众怒,微臣斗胆,请陛下早做打算! 下方的大臣们纷纷跪了一地: 臣斗胆,请陛下早做打算! 第221章 白绫赐死 小姐,你说陛下会迫于压力,处死云安公主吗? 雪青在一旁打着扇,神情若有所思。 海棠树下,沈棠宁缓缓睁开眼,日光将她的面颊笼罩上一层薄薄丝光,那双眼眸在光下呈现出剔透的琉璃色。 眼眸极轻地一弯,她轻声开口:会。 她从榻上坐直身子,堆叠的裙摆滑落在地,连同上头的几朵海棠花也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倘若此次包庇了云安,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地位无疑会一落千丈,而国子监的那群学生也会质疑,他们的君主,真的值得他们效忠卖命吗? 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因为身处高位,要考虑的因素反而更多,处处受掣肘。 崇德帝疼爱云安么? 或许是有几分的,但这绝对比不上他的皇位重要。 这时候,云安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已经没那么重要,做出这样令皇室蒙羞的事情,或许对外宣称不是,对他来说反而更好。 雪青不由唏嘘道:果然,皇室哪有什么亲情可言? 沈棠宁唇角抿起嘲讽的弧度:不止是皇室,便是寻常百姓家,也是家族利益至上,瞧瞧我爹,不也是如此么? 雪青自知失言让她想起了伤心事,咬了咬唇噤了声。 果不其然,国子监学生当街游行后不过两天,宫里的旨意就已经下来 云安罔顾王法,教唆手下杀人,行径极其恶劣,褫夺公主封号贬为庶人,赐白绫一条! 一时间,百姓纷纷拍手称快,大肆赞扬圣上英明大义灭亲! 冷宫里,得知这个消息的丽嫔如遭雷击! 康嬷嬷竟然是云安杀的,云安不是她的女儿,云安杀人被陛下赐死 她还没能从丧子之痛中缓过神来,就面临着接二连三的打击,丽嫔终于支撑不住昏厥过去。 此时的云安还全然不知等待自己的命运。 她在牢中等待的时间非常焦灼,比起内心的煎熬,周围糟糕的环境都已经不算什么。 她蜷缩在角落里,偶尔还有老鼠从脚边爬过,她厌恶地避开,神经质地咬着手指头: 父皇一向最疼爱我,他一定不会忍心处置我的! 没错,还有母妃,母妃会想法子救我出去! 她的旁边关押的就是郑王氏,自打进来,这婆子恶毒的咒骂就没停过:公主殿下,这会儿还做你的千秋大梦呢?你杀了我儿子孙子,你得给他们偿命! 云安狠狠瞪过去,脸色阴沉地威胁:闭嘴!等本公主出去就先扒了你的皮! 郑王氏阴阳怪气地嘲讽:还真把自己当公主呢?你瞧瞧这里面有人搭理你吗?你就是穷山沟里的野鸡,侥幸飞上枝头,还真以为能变凤凰! 她也知道云安最在意什么,专往她痛处戳,果然,云安一听到这话瞬间变了脸色,扑过去将手伸进牢房的门想要掐她: 住嘴!你给我闭嘴! 两人争执之际,牢房外传来脚步声,云安惊疑不定扭过头去,瞧见一个内侍捧着明黄的圣旨缓步走来。 云安眼睛瞬间亮起,紧紧贴着牢门朝外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父皇不会不管我的! 旁边的郑王氏心里一个咯噔,不会真要把人放了吧? 她顿时心生不平,坐在地上哭天喊地起来: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公主就可以草菅人命吗! 有狱卒皱着眉过来冷声呵斥:闭嘴!再胡说八道当心你的脑袋! 郑王氏心不甘情不愿闭了嘴,怨毒的目光直往云安身上戳! 云安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袖,一脸倨傲地扭头冷冷俯视她:本公主说过,出去后第一件事就扒了你的皮! 郑王氏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心里还真打起了鼓。 内侍来到门口,朝着狱卒递了个眼神,后者上前开门。 牢房门打开,云安抬起下巴正欲往外走,却被拦了下来,她不悦地抬眼瞪过去:还有什么事?父皇不是已经免了本公主的罪? 面白无须的公公面上露出古怪的神色,皮笑肉不笑:公主误会了,哦不对,陛下现已将公主变为庶人,是咱家口误了! 云安一僵,瞳孔猛地缩了缩:你说什么?! 内侍觑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展开圣旨:咱家奉陛下之命,来送您上路。 听完了圣旨内容,云安后退几步,浑浑噩噩地抬起头,语气艰难:不可能!你在骗我! 她的目光落在托盘里的白绫上,如遭雷击般,两腿忽地一软,跌坐在地上! 那边竖起耳朵的郑王氏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拊起掌来,一副大仇得报的痛快模样:哈哈哈,真是老天有眼!杀人偿命,你罪有应得! 她狠狠瞪着失魂落魄的云安,眼神满是得意。 内侍扯了扯嘴角:没什么疑惑的话,咱家这就送您上路,这边还要赶着回去复命呢! 云安呼吸一窒,手撑在地上往后退,尽管脸色煞白,眼神恶狠狠瞪过去:不可能!你假传圣旨对不对? 内侍眼里流露出讥讽之色:你当了十多年的假公主,如今手上又沾了四条人命,陛下只是赐你白绫,已是看在往日情分,你不要不识好歹! 他捧着白绫上前,在云安惊恐的眼神中按住她的肩膀将白绫套上她的脖子,目光转为狠厉: 公主,安心上路吧! 解决了云安,郑王氏总算出了口恶气,心下打着算盘,他挤出讨好的笑容:公公,那民妇怎么办?陛下有说怎么安排么? 内侍意味不明笑笑:你么,自然有更好的去处。 云安的死讯传来时,沈棠宁望着凋谢的棠花,凝眸不语。 小姐怎么不去送她一程,她那般折辱小公子,也好狠狠出口恶气! 雪青不忿的抱怨传来,她眼神极淡:傻姑娘,陛下被逼着做出决断,心里定然不痛快极了,你家小姐这时凑上去岂不是送上门? 为了出口恶气冒这个风险,委实没必要。 更何况人死债消沈棠宁幽幽叹息一声,她本不值得我这样费心思。 牢房里,有人捡起地上掉落的金钗,眼神晦暗,缓缓攥紧了拳头。 旁边的人压低了声:殿下,紧赶慢赶,咱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那人低哑的嗓音传来,透着彻骨的冷意:无妨,我自会亲手替她报仇。 第222章 表弟邀请 那个郑王氏,陛下赏了她一大笔银子,足够她下半辈子吃穿不愁。池宴随意往座椅里一躺,头枕着手臂看向沈棠宁,这人贪得无厌,要是把她放走恐成祸患。 她能为了荣华富贵冒险攀咬云安,保不齐他日就能为了更大的利益将这件事抖落出来。 第164章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虽说从头到尾沈棠宁都未曾露面,但顺藤摸瓜也有可能查到她头上,池宴心中难免担忧。 况且,这个郑王氏在整件事情里扮演的角色也并不无辜。 她唇角微抿,眼里情绪不明:你觉得她能活着离开么? 池宴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眼里捎带着狐疑:你是说陛下会对她动手? 他偏头陷入沉思,不自觉皱起了眉,这件案子关注的人这么多,要是她死了,那陛下岂不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那就等她离开燕京再动手。沈棠宁语气平静,人们或许会对这个案子津津乐道一阵,可有谁会真正关心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死活呢? 离开燕京再动手,那法子可就多了。 郑王氏只身一人,怀揣着这样一笔惹眼的财富,路上遇到山匪劫道意外身亡,也是有可能的吧? 她还是太天真,让皇家栽了这么大个跟头还以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所以沈棠宁压根儿没想过脏了自己的手,自会有人替她解决这个麻烦。 池宴眯起眼,松了神色:如此,倒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沈棠宁微微抬眼,眼神透着几分戏谑:怎么,你如今不觉得我行事狠毒了? 池宴神色一僵,眼神闪烁几下:我几时这样说过? 她但笑不语,刚嫁给池宴那会儿,对方的忌惮她是能察觉到的,他不喜她狠辣的手腕和深沉的心机,有意和她保持距离。 沈棠宁察觉到却没有做出改变的打算,反倒在他面前愈发肆无忌惮,她走上了这条路,便不打算扮演单纯无害的小白花。 他既是她的枕边人,迟早会知道她的本来面目,与其欺骗遮掩,倒不如一开始就让他看个明白。 池宴见她侧过脸,眸光望向远处,神情莫名有几分晦涩,站起身绕到她身后。 肩上落下一双手,沈棠宁眼睑微颤偏过头。 池宴挑起唇语气轻佻:别把自己说的好像十恶不赦一样,我知道那家人是你精挑细选的,没几个好东西。 老两口拐卖妇女儿童,孙子品行恶劣,轻薄好人家的姑娘,逼得人跳河自尽。 她已经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尽量不伤及无辜,比如郑王氏的儿媳,因为她知道的事情不多,沈棠宁就放了她一条生路。 尽管这种类似于替天行道的做法他并不认可,并且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但因为是沈棠宁,他总忍不住偏袒几分。 池宴默默心想,还好他不是掌刑狱主公正的官,他到底做不到柳疑复那样大公无私。 大人,那郑王氏的口供前后不搭,颠三倒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闻言,柳疑复看了几眼卷宗,垂了垂眸遮掩一闪而过的情绪,良久才出声:刑部都结了案,大人也亲自看过,此案便尘埃落定。 他顿了顿,那妇人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审讯时太过紧张也是情有可原。 下属点点头不再深究,转而关心起他的身体状况:大人的咳疾可好了些? 柳疑复微抿了抿唇:现已痊愈,多谢关心。 其实哪有什么咳疾? 不过是他第一时间察觉到这案子不简单,所以找了借口告病在家没有参与,负责审理此案的成了他的顶头上司,大理寺卿。 一为避嫌,二么,也的确是怀有私心。 以他的性子,若是参与了查案,便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势必追根究底,若是查到了不该查的人身上,又该如何抉择? 柳疑复不知,生平第一次选择了逃避。 * 冯知文满心装着如何拯救他的表哥于水火,刚来到池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沈棠宁坐在石凳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瞧的认真。 池宴坐在她身后,正津津有味给她编头发,看样子颇为乐在其中。 他擦了擦眼睛,几度怀疑自己看错了! 这个可恶的女人,居然把他表哥当下人使唤,让他给她编发! 表哥在这个家的地位这么低的吗? 冯知文顿时义愤填膺冲过去,故意拔高了声调:表哥表嫂,你们在干什么呢? 两人动作一顿,齐齐抬头望来。 沈棠宁慢条斯理将书本合拢,敲了敲池宴的手背,示意他收敛些。 池宴瞧了眼编到一半的辫子,眼里闪过一抹惋惜。 棠宁可宝贝她这头发了,平日里都不给碰,也就是今天心情好,才懒得搭理他。 他有几分不爽地抬眼,语气闲闲:你怎么又来了? 冯知文: 等等,他为什么从这个又字里听出了几分不耐烦? 一定是错觉! 表哥从前对他的到来都很热情的! 成功安慰到自己,冯知文负着手走上前,眸光闪了几下,清了清嗓子开口:表哥表嫂,听说过几天燕京有庙会,要不一起去逛逛? 池宴一脸兴致缺缺:庙会有什么好逛的,年年都是那些花样! 沈棠宁更是连头都没抬一下。 冯知文张了张嘴,努力说服二人:虽说每年流程都一样,但是每次的体验不一样啊!表哥表嫂又是新婚,正是该好好增进感情的时候! 他这么一说,池宴倒是有几分心动,脑海里忍不住幻想起来: 人山人海的庙会上,他和阿宁偷偷摸摸拉个小手,一边吃一边逛,好像还挺不错? 表嫂,你觉得呢? 沈棠宁抬眸打量着满脸期待的冯知文,不动声色眯起眼。 这人突然对她这么殷勤,打的什么主意? 她不疾不徐勾唇:好啊。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陪他玩玩也行。 冯知文眼睛骤然一亮,暗暗在心里摩拳擦掌: 他一定要在庙会上当着表哥的面揭穿她的真面目! 第223章 社火脸谱 庙会这日,沈棠宁和池宴向池父池母打过招呼,便双双出了门。 冯知文早早地就在门口等候着,见状笑容满面迎上来:表哥表嫂。 沈棠宁微微颔首,在池宴的搀扶下弯腰上了马车。 冯知文没有马车,便想着跟两人挤挤,池宴手横在车辕上,不悦地眼微狭:你干什么? 这里头不是够宽敞么,我寻思咱们挤一挤呗?冯知文支着脖子朝里望,脸上挤出讪笑。 池宴眼皮微垂盯着他,皮笑肉不笑:我和我媳妇儿坐一起,你好意思来插一脚吗?你觉得合适不? 冯知文嘴唇动了动,呆呆地指了指自己:那我怎么办? 这里过去得有一段距离呢! 池宴给他出了个主意,让元昭挪了点位置:喏,你和他挤挤。 说完,他就扭头钻进了马车,不带一丝留恋。 冯知文: 表哥的确变了,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疼爱幼弟的兄长了。 元昭见他跟傻子似的杵在原地,不耐地撇去一眼:怎么,不情愿啊?那你自己跑着去! 那可不行! 人那么多,要是走散了他的计划还怎么实施?! 他难免抱怨一句:你这个车夫脾气怎么这么差? 元昭脸色僵硬,眸光凉凉扫了他一眼:啧,车夫待会儿就让你见识见识车夫的能耐! 冯知文憋着口气,吭哧两下爬了上来,他掐了掐掌心安慰自己: 没事,外头怎么了?外头的空气新鲜,视野也开阔! 马车刚驶出一会儿,突然来个急刹,冯知文没坐稳,整个人差点儿飞扑出去! 元昭一把将他捞了回来,他涨红了脸心有余悸:你 元昭面无表情打断他:不好意思,路有点陡,我这个车夫技术不太好。 他故技重施,可怜冯知文遭了老罪,忍无可忍:你是不是故意的? 元昭无辜地眨了眨眼:表少爷,你误会我了! 直到马车里传来沈棠宁的声音,元昭这才收敛了许多。 沈棠宁轻咳一声,看向旁边的人,嗓音低下来:你这个表弟 池宴心领神会,指了指脑袋:体谅一下,他这里不太好使。 她默了默,不作声了。 到了举行庙会的街道,马车驶不进去,只能下来徒步。 冯知文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不动声色揉了揉屁股,暗瞪元昭一眼,就这样的态度和技术,放在他家早就被辞退了! 沈棠宁和池宴走在前面,对后面的情况全然不知。 第165章 每年的庙会都很热闹,今年也不例外,庙戏、社火、杂耍应有尽有。 敲锣打鼓声此起彼伏,街道上迎来一队舞狮的队伍,池宴拉着沈棠宁走到街道旁。 冯知文个子矮,艰难地穿梭在人群里,好不容易跟上,这两人倒好,有说有笑地看热闹,压根儿没注意到他。 他默默握紧拳头,总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在这里。 池宴张望一番,扭头提议:那边好像有杂耍,过去看看? 沈棠宁欣然应允。 他们到来的时候,艺人正在表演生吞铁剑,精彩的表演瞬间引得众人拍手叫好! 沈棠宁眉尖微蹙面露好奇:这是怎么做到的? 她看得真切,那剑确实是真刀实枪,不能伸缩,这么长的一把剑要吞进去,不会刮伤喉咙吗? 池宴挑了挑眉,认真给她解释起来:通常情况,人的咽喉、食管是有一定弯曲度的,但当头后仰的时候,这些部位便能形成一条直线,足以将笔直的剑吞下到达胃部。 这对剑也有要求,剑身宽度不能超过限制,剑锋也不能太锋利,以免割伤喉咙。 见沈棠宁听得认真,他话音一顿,当然了,这都是长年累月训练才能达到的,普通人可不能随便尝试,记清楚了? 沈棠宁抬眼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抿起唇角:我有那么傻么? 池宴闷笑起来,在她额头点了一下:那不能,你这么聪明。 冯知文本来也听得认真,听着听着便发现这两人居然开始旁若无人调起了情,顿时一阵无语。 他不甘寂寞地挤到池宴面前:表哥表哥,我还没怎么听懂呢,你再跟我讲讲呗! 池宴凉凉瞅他一眼,那叫一个冷酷无情:这都听不懂,建议去看看脑子。 不是,这对吗? 身后的街道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人群瞬间拥挤起来,沈棠宁感觉被推搡了一下,撞到池宴怀里,他反应也快,下意识抬手护住她。 沈棠宁扭过头的瞬间,一张放大的面具怼到面前! 浓墨重彩,形状怪异,突如其来的视觉刺激令她呼吸一窒,脸色微白,一时间僵在原地没动。 对方也是出于恶作剧吓唬她一下,被池宴狠狠瞪了一眼,顿时讪讪地回到队伍里,继续朝前方而去。 池宴安抚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别怕,这是社火脸谱,祈福请神戴的 他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动静。 沈棠宁这会儿也从心悸中回过神来,有些疑惑地抬头,见他脸色凝重,不由问道:怎么了? 池宴垂眼盯着她,沉声说了三个字: 鬼面使。 沈棠宁瞳孔微颤,下意识扭过头仔细看了眼那游行的队伍,皱着眉摇头:不一样。 那面具是油墨画在脸上的,庄重神秘,并不狰狞恐怖。 她方才之所以被吓到,是因为事发突然。 池宴蹙着眉,他知道不一样,可就在方才,他突然想起来,为何他见到鬼面具时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听说过傩戏么? 沈棠宁眸光微凝,摇了摇头:没听说过,和社戏很像么? 池宴点点头:对,都是民间祈福祭祀用的。 他心里忽然有了想法,鬼面具会不会就是傩戏面具?他只要找到哪个地方有傩戏这一风俗,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 之前他也查过这面具的来历,可是一无所获。 而棠宁又从未听过,会不会说明,这面具的来历其实根本不在大庆,而是别国某个地方的风俗? 第224章 捉奸失败 沈棠宁迟疑少顷,主动提议:那你要不要先去查这件事? 池宴查了这么久,既然好不容易有了线索,自然是正事比较重要,她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他神色松了下来,抬手将她颊边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唇角微挑:不急于这一时片刻,来都来了,干脆好好陪你逛逛。 她没有表态,眼底却分明闪过一抹笑意。 冯知文终于从人群里挤了过来,脸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表哥表嫂,我瞧见那边有座庙,好多人进去拜呢,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池宴垂头用眼神征询沈棠宁的意见,后者沉思须臾,点了点头。 这座庙宇并不大,矗立在闹市一隅,飞檐斗拱,朱瓦白墙,从外观来看透着古朴庄重,拾级而上,能隐约瞧见里面的佛像,威严中笼罩着几分神秘色彩。 如冯知文所说,来这里祈福参拜的人的确很多。 沈棠宁微拎起裙摆上了台阶,扭头朝着池宴笑道:进去看看吧。 他欣然陪同。 冯知文落后几步,皱着眉打量着四周,心里隐隐有些焦急: 他特意买通了宁远侯府喂马的小厮,得到了准信儿说是池景玉也会来逛庙会,眼瞧着大半条街都快逛完了,怎么迟迟不见人? 按照他的猜想,这两人若真是余情未了,这样好的时机,定然会背着表哥私下见面! 到时候他再找个借口将表哥支开,杀一个回马枪将这两人当场捉奸! 他就不信了,事实就摆在眼前,表哥还能被沈棠宁哄骗? 冯知文眼尖地瞥到某处,眼睛突然亮了亮: 人来了! 沈棠宁和池宴参拜完出来,冯知文笑眯眯迎上来:表哥,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帮忙,你跟我来一下 池宴挑了挑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 他抱着他的手臂语气恳求:哎呀你就跟我走一趟嘛,很快的!说着,一边看向沈棠宁,表嫂,可以借用表哥一会儿吗?就一小会儿的功夫,很快我就把人给你还回来! 端详着他的神色,沈棠宁眼底闪过细碎的光,漫不经心勾了勾唇:可以啊。 冯知文瞬间大喜过望。 池宴有些迟疑地望向她,不太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能行吗? 她瞥了眼旁边,口吻含笑:有元昭呢,无妨,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池宴被冯知文拽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沈棠宁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徐徐眯起眼睛。 池景玉本不欲凑这个热闹,但沈熹微几番示好,只想请求陪她逛一逛庙会,这个要求本不算过分,他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拒绝。 沈熹微瞥着他冷淡的神色,眸光微闪,脸上露出甜蜜的笑意:玉郎,我们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出来逛过了? 池景玉语气平静:如今公务繁忙,自然比不得从前清闲。 她脸上笑意一僵,很快又恢复自如,含嗔道:那今日可算是清闲了,你可不能再推脱! 沈熹微不着痕迹环顾四周,一眼瞧见了正站在台阶上的沈棠宁,微微一顿,眼神深了深。 周围的人很多,但她总是格外引人瞩目,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沈棠宁今日穿了一身梅子青莲纹月华裙,垂首立在一棵树下,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她手里执着把纨扇轻轻摇晃,青玉扇坠垂落在腕边,衬得她肌肤白得耀眼。 端得一副娴静优雅,瑰姿艳逸的模样。 别说沈熹微,池景玉也很快注意到了那边,一时间微微失神。 沈熹微眼神不着痕迹暗了暗,仰头故作懊恼:玉郎,我好像把手镯落在方才那家铺子里了,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回去找找。 池景玉神情一松:你去吧,慢慢来不着急。 沈熹微背过身,眼里掠过一抹讥讽。 是怕她打扰了他们私会吗? 看着沈熹微离开,池景玉抬头望向沈棠宁,上次他和池宴打了一架后,他回去几乎夜不能寐。 他总是想,重来一世,他总有机会弥补从前的过错,可他万万没想到,她也回来了 对她来说,那些事情已经造成了实质性伤害,并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够弥补的。 可若要他放弃,池景玉漆黑的眼眸里渗出浓烈的偏执: 不,绝无可能! 他们才是天生一对,她只能属于他! 沈棠宁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往里避了避,她并未站在路中间,想来应该不会挡着谁。 谁料下一瞬,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强大的推力。 沈棠宁身子往旁边一歪,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池景玉瞳孔一震,几步迎上去想接住她。 却见她眼疾手快扶住旁边的树,硬生生稳住了下坠的趋势。 沈棠宁靠着自身柔韧性以一个艰难的姿势堪堪稳住,她扶着树站直身子,心有余悸地暗叹: 第166章 还好闲暇之余跟元昭学过几招,虽然在对方看来完全是花拳绣腿,但这不是就派上用场了? 与此同时,她冷着脸扭过头想看看到底是谁推的她,冷不防瞧见池景玉正站在她背后,两只手还维持着伸展开的姿势,神情看上去有些诧异。 沈棠宁眉头狠狠一拧,语气冷然:是你推的我? 池景玉错愕地瞪大眼,下意识想解释:当然不 紧接着,啪地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落到脸上! 他被打的猝不及防,白皙的脸上泛起了红。 沈棠宁揉着手腕,语调颇冷:我真是小瞧了你池景玉,暗箭伤人的手段都用上了? 池景玉: 与此同时,愣住的还有刚来的冯知文和池宴。 冯知文特意掐着时间,料想这会儿两人应该见了面,正忙着浓情蜜意,于是赶紧拉着池宴回来捉奸。 果不其然,那两人距离极近,姿态看上去颇为亲密。 冯知文瞥了眼池宴的神色,连忙煽风点火:岂有此理,表嫂怎么能这样!表哥你也别太伤心 谁料他话音还没落下,沈棠宁就给了池景玉结结实实一巴掌。 冯知文张了张嘴,直接看傻眼了。 池宴脸色由阴转晴,幸灾乐祸噗嗤一声。 第225章 帮她脱困 你表嫂怎么了?池宴瞥了眼他,口吻似笑非笑,这不是挺好的,能文能武,你有什么意见么? 冯知文干巴巴道:没没有。 他挠了挠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这剧情的发展怎么和他想得不一样呢? 他想到了什么,暗自惊了惊,难不成沈棠宁早就瞧见了他们,所以故意做这么一出戏? 若是如此,这女人心思未免也太深了! 男子最好脸面,池景玉还是朝廷命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说打就打,这么豁得出去,难怪能将表哥玩弄于股掌! 池宴盯着他瞧了几眼,眼底掠过狐疑的光,这小子最近的行为古怪得很,方才故意支走他,如今又这副言辞闪烁的模样 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但他一时半会儿又想不通,他与棠宁从未见过,能有什么过节? 池宴暗自留了个心眼,收起折扇在冯知文头上敲了一下,话音意味深长:表弟啊,别怪我没提醒你,不该打的主意别打,否则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语气一顿,神色淡了些,我夫人不是好招惹的,她如今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你若是哪天真惹了她不高兴,到时候有你的苦头吃! 冯知文眼神略有些心虚:表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没事干嘛要惹表嫂不高兴? 没有这个意思最好,我只是丑话说在前面。池宴哼笑一声,喜怒莫测瞧了瞧他,真要是犯下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别怪兄弟没得做。 他之所以现在不曾搭理冯知文,一是因为对方还没有做出什么事触及他的底线。 二来么,和棠宁想的一样,一个小屁孩罢了,性子别扭些,只要不太过分,短时间内忍忍也就罢了,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 但对方若是真起了什么心思,兄弟和夫人怎么选,他还是拎得清的! 亲兄长他都能翻脸,更别说表兄弟了。 冯知文怔了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没想到表哥竟然这么维护他那个夫人。 不再理会他,池宴眼角眉梢飞扬,阔步上前,语气透着戏谑:哟,这不是兄长么? 他围着池景玉转了一圈,眼神状若关切,脸怎么红了?难不成是晒的? 池景玉唰地黑了脸,池宴眼里的幸灾乐祸都快溢了出来,自然是瞧见了方才那幕。 他按捺下心中的烦躁,没有回应池宴的奚落,抿着唇朝沈棠宁解释:我方才是见你快要摔倒,这才过来扶你,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棠宁眸光微动,其实隐有几分相信他的话,池景玉虽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这么下作的事应当干不出来。 打都打了,她也不打算赔礼道歉,神情意味不明:那世子也应当注意分寸,你一声不吭突然靠那么近,我惊慌之下,难免当成是不怀好意的宵小。 池景玉脸色僵了僵,有些难堪。 沈棠宁就是故意的,她这人向来体面,即便不喜也会多少做做表面功夫,可面对阴魂不散的池景玉,她着实没多少耐心。 尤其是在得知对方也重生之后她就更难做到心平气和。 若他没有前世的记忆,她还能勉强将他视若不见,可既然对方也重生,那就新仇旧账一起算。 池宴拦在沈棠宁跟前,眼底笑意幽深,却透着几分剑拔弩张的意味:兄长可要记好,下回切莫再像这样不小心了。 池景玉眸色阴郁,沉冷的目光落在池宴身上,一字一顿:二弟的话,为兄受教了。 池宴挑挑眉,尽管对方的眼神犹如刀子一般冰冷锋利,他却不痛不痒,转身朝沈棠宁道:难得出来逛,没想到扫了你的兴,我们回去吧? 她也没了兴致,颔首同意。 冯知文慢半拍回过神想要跟上,池宴扭头扫他一眼:马车不能超载,你跑回去吧。 冯知文: 池景玉孤零零站在原地,沈熹微躲在一边窥视良久,缓缓上前故作疑惑:玉郎,你在看什么? 池景玉撇开视线,口吻冷漠:没什么,逛了这么久也够了,回去吧。 沈熹微一顿,弯起唇角:好,都听你的。 她垂下头,唇角已然落下了来。 我代知文,向你赔个不是。 沈棠宁眼皮微撩,倒了杯茶递给池宴,好整以暇支着下颌仰头看他:又不是你做错了事,你替他道什么歉? 池宴耷拉着眉眼,神情颇为费解:他小时候傻是傻了点,还挺可爱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她微微偏头,翘起一抹弧度:我原先以为,他只是单纯不喜欢我,这也不打紧,毕竟我又不是银票,做不到人人都喜欢。 池宴坐下来,冷冷一哼:是那小子没眼光! 倒也未必。他不解望去,见她眉眼染着几分耐人寻味,抿了口茶缓缓说道,我看倒像是受人挑唆。 他皱了皱眉正要询问,门外传来脚步声,元昭匆匆进来,神情严肃开门见山: 主子,庙外推你的人找到了,是受沈熹微指使。 池宴有些意外地抬头:沈熹微? 沈棠宁放下茶盏,眸色清棱棱:我这二妹妹,还真是个不安分的。 只是她想不通,冯知文和沈熹微又是怎么搭上线的? 侍女将灯烛剪了剪,江清月抬手:你去睡吧。 等人离开,她坐在桌前,手扶着额角闭目沉思: 冯知文不像个能成事的,只是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怕是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至于沈熹微,能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估计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她绝对不是沈棠宁的对手。 她想要脱困,总还差点什么。 窗门轻轻响动,像是被风吹开,江清月一开始没理会,几息后,她脊背发凉,不着痕迹取下簪子握在手里,猛地转身:是谁! 有人坐在窗上,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摇曳的烛光昏暗地投在他的脸上,有些难以分辨,他漫不经心望过来:江小姐,想离开这里么? 手里的簪子倏然掉落在地,江清月惊恐地瞪大眼,恍惚以为自己见了鬼: 是是你! 第226章 探藏书阁 次日,池宴来到藏书阁调查面具的事。 柳疑复和他一起,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藏书阁。 面具来源于祭祀活动,这个思路我倒是从未想过。他皱着眉一脸沉思。 池宴走在前面,一座座书架井然有序排列在眼前,他根据分门别类迅速排查自己想要的书架,懒懒搭腔: 别说你了,我也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本来以为那玩意儿就是单纯吓唬人用的,谁知道还有来头呢? 五花八门的书看得他眼花缭乱,眉心拢了拢,语气有些匪夷所思:怎么有这么多书,这得找到什么时候? 池宴看到书就头疼,可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别人来他又不放心。 柳疑复上前几步,向他解释道:这是燕京乃至整个大庆最大的藏书阁,共有五层,藏书资源丰富,要找一本的确要花费很多时间,总之慢慢来吧。 第167章 两人分头行动,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把一楼排查了一遍,仍旧没有任何线索。 池宴这会儿已经有些饿,但干劲儿十足,又不想就这么空手离开。 门口传来动静,守门的宫人声音响起:什么人? 我来找我们家池大人! 池宴正在二楼,听到熟悉的声音支着脑袋朝下望,扬声道:让他进来吧。 八两小心翼翼进了门,正一脸惊叹地打量着这气势恢宏的藏书阁,自家公子的嗓音懒洋洋传来:你怎么来了? 他探着头找了半天,直到池宴再次出声提醒,才瞧见倚着栏杆低眸瞥过来的人,连忙喜滋滋地朝他招了招手:公子,奴才奉少夫人之命给您送饭来了! 沈棠宁一早猜到他忙起来会耽误吃饭,特意让八两来送饭。 池宴眼睛倏地亮了亮,因为饥饿眉眼间缺少的精气神也恢复了许多,唇角不自觉翘了翘。 要不怎么说自家媳妇儿贴心呢?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八两声音不小,另一边的柳疑复也听见了动静,手中翻书的动作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池宴本不想叫上他的,谁让他这人心眼小,但转而一想,柳疑复似乎也挺仗义,如今负责鬼面使这案子的人是他,对方却愿意抛开手头上的事情来帮他 内心作了一阵挣扎,池宴低声叹息,到底自己的人品还是太过高尚,声调微扬了几分招呼道:柳大人,不嫌弃的话一起吃个饭? 柳疑复抿了抿唇回头,唇角牵起一抹笑弧:不用了,你先吃吧,我暂时还不饿。 干他们这行,忙碌起来忘了吃饭也是常有的事情,况且,他倒也不是那般不知情识趣的人。 人家夫人特意送的饭食,他掺和一脚像什么样子? 池宴高高一挑眉,虚伪地客套了句:忙活了大半天你确定不饿?别不好意思啊柳大人,我又不嫌弃你饭量大! 他暗下决定,如果柳疑复再推脱,他正好顺理成章地不再邀请,反正面子功夫他都做了,是对方不领情的。 柳疑复: 这时八两乐呵呵来了一句:没关系的柳大人,我们少夫人准备的饭菜够多,两个人不一定吃得完呢,您别客气呀! 柳疑复迟疑一瞬,改口应了下来:那就叨扰了。 他确实有些饿了。 八两眦着个大牙朝两人招手:嗐,这有什么?快来,趁热吃! 池宴凉凉斜了他一眼,磨了磨牙根,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他倒是还挺热情? 沈棠宁不知道柳疑复也在,准备的菜都是池宴爱吃的,食盒一打开,饭菜香味扑面而来,他原本有一点点不爽的心情瞬间被治愈。 池宴喜好辣口,辛辣的味道更能令他食指大动,不过太辣对胃不好,沈棠宁偶尔才让他放纵一下。 柳疑复瞧见盘子里挤满的辣椒,动作迟疑了一下,还是伸了筷子。 辛辣的气味在舌尖蔓延开,他面颊瞬间涨红,有些茫然地瞪大了眼。 池宴正吃的心满意足,扭头就看见柳疑复满面通红,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眼尾也是红的,眼神还透着几分呆滞。 他诧异地瞪了瞪眼:你不能吃辣啊? 柳疑复嘴唇有些麻木,嘴还是硬的:能的。 池宴神色狐疑:这像是能吃辣的样子吗? 该不会是辣傻了吧? 他心里不由添了几分同情,把汤推到他面前,语气复杂:多喝汤。 不能吃辣也不吱声,愣是硬生生忍了这么久,看得他都有些怜爱了。 用过了饭,八两收拾好东西离开,两人继续忙碌。 没过一会儿,又来了个人。 木质轮椅滚过地面,宫人抬眼一瞧眼里露出惊讶之色,连忙迎上去:奴才见过四皇子,殿下怎么来了? 燕珏脸上露出如沐春风的笑:来借几本书。 宫人支支吾吾有些为难,见状,他眸光微动,好脾气地问道:怎么,可是眼下不太方便? 宫人只能实话实说:池大人和柳大人正在里头呢,说是要查找一些东西,暂时不让人进。 燕珏眼眸闪动着温和光芒,缓缓牵唇:无妨,那本宫改日再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侃:我说的是闲杂人等不能进,殿下怎么能算闲杂人等呢? 池宴从阁内出来,嘴角噙着混不吝的笑意,觑了眼那宫人,语气打趣,你这小公公,险些害苦了我!回头殿下若是去陛下那儿告我一状,我可得找你讨个说法! 他在里头就听见了声音,特意出门来查看情况,谁知就听到了这番对话。 宫人神色讪讪垂下头。 燕珏的视线落在池宴身上,后者拱手行了个礼:微臣见过四皇子。 池大人不必多礼。燕珏抬手让他起身,唇边染着一丝浅淡的笑,本宫闲来无事想借几本书,若是现在不方便,改日也行。 哪有什么不方便的?池宴非常干脆地让开路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里面请。 燕珏浅琉璃色的眼眸盯着他瞧了几眼,掩唇轻咳两声:那便有劳了。 第227章 心上人 柳疑复见了燕珏,和池宴对视一眼,也上前来行了个礼。 柳大人不必多礼。燕珏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轻笑一声,本宫借几本书就走,两位大人不用太过拘礼,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若耽误了时间倒成本宫的不是了。 池宴也没强求,只是瞧了眼楼梯,语气委婉地建议:若有不便之处,殿下可随时吩咐我们。 燕珏神色自如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不打紧,我这双腿虽然不中用,走两步路却还是行的。 闻言,池宴没再说什么。 他和柳疑复回到二楼,却仍分出一缕心神留意着下面的动静。 燕珏性子安静,除了轮椅的声音时不时响起,其余并无什么声响。 池宴来到围栏边朝下望,瞥见燕珏正捧着一本书仔细翻阅,模样很是专注。 他眸光添了几许意味深长,他们来藏书阁也是临时起意,可偏是这么恰巧,燕珏今日也来借书。 池宴很难不起疑心,四皇子是不是另有目的? 他看了几眼就收回目光,柳疑复上前来,朝他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两人来到一处角落,柳疑复正要说话,池宴朝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他怔了一下很快会过意来,张了张唇用口型无声表达着: 你怀疑四皇子有问题? 池宴微微颔首。 柳疑复眼底掠过一抹异色,四皇子从小体弱多病,极少在人前露面,他能有这样的本事么? 要是之前,他兴许会有所怀疑,可柳疑复见过另一个摆在眼前的例子,那就是姜稚京。 其实这两人身上有某种共同的特质,姜稚京同样是外表看起来柔弱,实际上文韬武略皆不输于男子,甚至比很多男儿还要出色。 那么看起来体弱多病的四皇子,又为何不能是操纵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呢? 楼梯处传来动静,柳疑复和池宴交换了个眼神,迅速分开。 燕珏扶着楼梯把手缓缓上了楼,他行动缓慢,双腿行走间隐有滞涩,不过上个楼的功夫,已然有些气喘吁吁。 对一个成年男子来说,委实太虚弱了些。 瞧见二人,他笑着点了点头,扶着书架慢吞吞寻觅着自己想要的书籍。 三个人同处一个空间却互不干扰,一时间气氛安静到极点。 池宴散漫的声音响起:殿下想找什么书,反正微臣这会儿也是闲着,不如替殿下找找? 燕珏闻声动作一顿,转而笑了起来:如果池大人不嫌麻烦的话,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不麻烦。木板发出吱呀声响,池宴几步走上前来,眼眉前捎着松快意气,撑着旁边的书架微微俯下身,权当是偷个懒,殿下可别告发臣才是。 撞入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燕珏眼睫颤动几下,弯起唇角:辛苦池大人。 他报了几本书的书名,并给出了大概所在的位置,池宴听得认真,按照他所说的来到标有天文的书架前,沿着每一排搜寻了一番,果然在第四排看到了燕珏要找的那本书。 他微微眯起眼,抬手将书取了下来,语气赞叹:连每本书的位置都记得这么清楚,殿下好记性啊! 这里的藏书数量巨大,即便是分门别类,也能高达上百种。 燕珏却能将位置记得这么清楚,莫非这藏书阁他经常来? 第168章 燕珏站在书架另一头偏过头来,神色自若地笑了笑:你有所不知,我因极少出门,闲暇之余也只能看看书打发时间,这藏书阁也是常来,次数多了,便有了几分印象。 池宴笑着将书递给他,语气戏谑:殿下这不像是有几分印象,更像是过目不忘。 燕珏轻轻一哂:池大人这就是抬举我了。 池宴替他找全了书,燕珏也没有逗留的意思,感激地道了谢:多谢两位,那本宫先告辞了。 池宴颔首:我送殿下出去。 目送燕珏离开,他脸上的神情渐渐收起,眼神藏着几分揣度。 燕珏带走的书他都大致扫过,没有他要找的记录各国民俗文化的书籍,难道他真是单纯来找书? 池宴漫不经心问旁边的宫人:四皇子经常来藏书阁? 宫人犹豫着点点头:四殿下喜欢看书,有时是自己来,有时吩咐宫人来取。 他挑了挑眉,淡淡道:知道了,看好门别让闲杂人等进。 沈棠宁眸光微微一沉:没有发现? 元昭灌了口茶水,点点头:我查了查冯知文,他来燕京的时间也没多久,每日的行程更是简单的很,实在没发现他和沈熹微有什么交集。 沈熹微身在内宅,宁远侯府规矩大,她也没什么机会和外男接触,那这两人又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这倒是奇怪了。她眼神透着若有所思,却见元昭皱了皱眉,不过有一点有些奇怪 我从冯知文雇的车夫嘴里打探到,这位冯小公子隔三差五便往城外跑,好像是去什么道观? 沈棠宁眸光微动:倒是看不出来,他还热衷此道。 元昭眼神有些古怪:属下觉得未必。 她微微抬眼,只见他干咳一声,我听那车夫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冯小公子应该是偷偷摸摸去见什么人,此事连冯老爷都不知情。 元昭不是喜欢八卦的人,但自从跟了沈棠宁后,不得不被迫八卦起来。 沈棠宁眸光闪烁着意味不明:这倒是有意思了,见什么人非得偷偷摸摸地见? 可不是么?我也觉得古怪! 脑海里忽地闪过什么,她凝了凝眸。 沈棠宁突然回想起,她似乎听池宴提过一嘴,冯知文好似有个意中人? 之前她听过也就抛到了脑后,毕竟少年怀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如今,却察觉到几分不对。 冯知文这才来燕京多久,若他真是去见他那所谓的心上人,那对方未免也太有本事,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将他迷的神魂颠倒。 她思量片刻来了几分兴趣,看向元昭:你说的那个道观,叫什么名字? 第228章 阁楼失火 入了夜,池宴迟迟归来,沈棠宁随口问道:有发现什么线索么? 找了一天的书,他神色难免显现出倦怠,懒洋洋抬手褪去朝服,在朦胧的烛光下望过来,眼神藏着几分隐晦:今日四皇子也去了藏书阁。 四皇子?她眸子微挑,然后呢? 池宴慢腾腾将衣服挂在木施上:借了几本杂书就走了。 沈棠宁偏过头一脸若有所思:这么巧的吗?什么时候借书不好,偏趁着你们在的时候来借? 你也觉得不对劲?他回过身来抱着手臂,眼底似笑非笑。 沈棠宁不置可否,可能是之前青玉坊的事,先入为主,她总觉得四皇子不是个简单人物,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值得揣摩。 再加上之前柳疑复追查古玩造假案,查到青玉坊时却不了了之,更能说明这股势力背后的强大。 那你今天有什么收获吗? 目前没有。池宴眼眸微压下来,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但很快就有了。 她听得有些一头雾水,见他一副卖关子的模样,也没有追根究底。 对了。沈棠宁想起白日的事情,语气试探地和他商量,我觉得你那表弟似乎被什么人蒙骗,打算去白云观一探究竟。 若不是对方是池宴的表弟,她其实没这个闲心多管闲事,可冯家毕竟和池家息息相关、休戚与共,婆母平日待她也算不错 再加上对方很有可能是针对她而来,她觉得还是有必要亲自走这一趟。 池宴听罢来到她身边坐下:这点小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他执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语气叹息,只是他那般对你,你还处处为他考虑,着实委屈了你。 他并不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人心都是肉长的,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你来我往方能长久。 什么以德报怨纯属是放屁。 沈棠宁明眸微弯,也没多做解释。 次日天还未亮,池宴被一则消息匆匆叫走 藏书阁昨夜走水了! 沈棠宁见他离开时并不显得慌张,反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嘴角若有所思一弯。 池宴到的时候柳疑复已经来了有一会儿,对方神情分外凝重,他还有心思调笑,拿胳膊肘捅他:柳大人,别这么沉重嘛,烧了多少? 他眯起眼望向藏书阁,有一面墙呈现出焦黑的色泽,其余部分尚还算完好。 柳疑复语调微冷:发现的及时,只烧毁了十几个书架,虽然还未统计出究竟是哪些类别,但我们要找的书十有八九就在里面。 池宴点点头:走水原因呢? 柳疑复将宫人的话重复了一遍:昨晚有扇窗户没关,夜风太大,将里面的灯烛吹倒引起的火势,书本受不得潮,藏书阁需要维持干燥,这样的环境下,一遇明火便有燎原之势。 按理说这样的地方本不该彻夜燃着灯烛,隐患性太大。 但仅有几盏的灯烛本是给守夜的人照明用的,都笼着灯罩,且都离书架的位置较远,将门窗仔细关好后也不存在太大的隐患。 但不知怎么就这么恰巧,昨夜因为宫人的疏忽,有扇窗户没关好,这才导致了火灾。 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池宴似叹非叹,守夜的宫人在哪儿? 柳疑复指了个方向:那边。 池宴来到一脸惶恐的宫人面前,他被两个人押着跪在地上,见了池宴和柳疑复连忙开口求饶:两位大人饶命啊!奴才知错了,求两位大人饶过奴才这一回 烧毁了这么多书,还都是一些珍贵古籍,你就是拿十个脑袋也不够赔啊!池宴微睨着他,皱着眉一副苦恼的模样。 柳疑复抿了抿唇,冷着脸道:陛下现已知晓此事,若不是你玩忽职守,藏书阁怎会失火?你觉得陛下会怎么惩治你? 霎时间,宫人的脸色更白了,唇瓣微微蠕动,眼神惊慌不安。 这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只把他吓得六神无主。 末了,池宴纠结地皱了皱眉:这样,本官问什么你便老老实实答,看看能不能在陛下那儿给你争取个从轻发落吧! 宫人忙不迭点头,一脸如蒙大赦:大人尽管问! 你巡查的时候没发现窗户没关么? 夜里要巡查几次,宫人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宫人咬了咬唇,神色紧张,又有些恍惚:奴才记得分明是关好了的也可能是没关严实,后半夜风给吹开了。 显然,他自己也不太确定。 柳疑复拧了拧眉:昨天我们离开后,还有什么人来过没有? 宫人仔细回忆一番,眼睛忽地瞪大:有!太子殿下身边的长随来过一趟,说是还书。 两人眸中同时闪过异色。 怎么还牵扯到了太子殿下? 池宴心中微冷,不着痕迹笑了笑:那后半夜你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宫人心虚地摇了摇头,他后半夜睡得太死,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两人走到一边,柳疑复语气沉了沉:你觉得太子殿下 绝无可能!池宴毫不犹豫地打断,对上柳疑复狐疑的目光,他正了正色,做出这种事,对太子殿下有什么好处? 那对四皇子又有什么好处?柳疑复秉持着公正不肯退让,既然如此,那两人都该有嫌疑才是,你莫不是因为私交,所以有所偏颇? 池宴: 虽然是有这一层原因,但 对上柳疑复欲言又止的眼神,池宴叹了口气:罢了,你跟我来。 第169章 柳疑复将信将疑,和池宴来到藏书阁一楼某处角落,只见他借力纵身一跃跳上房梁,再下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本书。 拍了拍书本上的灰尘,池宴挑眉看向他:都跟你说了不用急! 柳疑复石化在原地,有几分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这是? 池宴语气理所当然:我们要找的书啊! 柳疑复脸色麻木: 他当然知道,可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229章 收服羽书 他们分明一起找了那么久,可池宴却从未透露出他已经找到的消息! 对上柳疑复谴责控诉的目光,池宴略显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那个我这不是为了引蛇出洞么? 柳疑复也没和他计较,走上前来接过书籍粗略翻看了几眼,语气颇有几分痛心: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随便扔在房梁上面?万一一起被烧毁了怎么办? 池宴耸了耸肩语气淡定:谁这么胆大包天敢把整座藏书阁都给烧了?你当宫里的侍卫是摆设么? 况且烧了也无所谓,里面的内容他都大致看过了。 还是太莽撞了。柳疑复想到什么,从书本里抬起头来,眼神疑惑,你方才是怎么做到咻地一下就跳上去的? 他缓缓抬头再度看了眼房梁的高度,离地面少说得有两丈多,退一万步讲,池宴是属猴的也不能这么能爬吧? 池宴干笑两声,一本正经地胡诌,你是不知道,都是练出来的,小时候我娘老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我撵,久而久之,我就练就了一身爬树上房的好本领! 柳疑复眼神逐渐复杂:听他语气似乎还挺自豪。 他没再追问,不知是信还是没信池宴的鬼话。 两人凑在一起翻看起了那本书,直到在某一页看到了与鬼面具极其相似的图案,柳疑复瞳孔微缩,猛地抬头看向池宴: 齐国? 傩戏是齐国南边某些地区的风俗,多用于宗教祭祀活动。 丑陋狰狞的鬼面具,原本的寓意却是极美好的祝愿。 柳疑复不由想起了娉婷的那枚面具,面具质地光滑,没有丝毫划痕折损,一看就是时常擦拭。 或许令她珍而重之的不是面具,而是某个人。 一开始他以为娉婷是为情所困,那人正是三皇子。 可为什么一定是爱情呢? 生死相依的亲情和推心置腹的友情,同样能让人奋不顾身。 那人会是姜稚京么? 沈棠宁让元昭留意冯知文的动向,与此同时,她也接到了一个消息 羽书,那个擅长易容的男子,最近有些不太安分。 云安死后,善口技的鸣玉入了长公主的眼,被讨要了过去。 她和燕明仪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况且对方也参与了这件事,自然不可能反水,沈棠宁对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有她看管,谅鸣玉也不敢生出什么心思。 至于羽书,沈棠宁给了他选择,他可以拿上一笔钱去做他想做的事,但不能离开燕京,换而言之,不能离开她的眼皮子底下。 这人小心思多,她不得不防。 固然,她可以杀人灭口永绝后患,但对方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利用完了就把人杀了,她下不去手。 羽书本身也是个有野心的,只是赚一笔银子,还要受人监管,无论如何也不划算,因此他迟迟没给沈棠宁答复。 当然,他也害怕知道了这么个秘密被她灭口。 于是沈棠宁只能将他暂时留在某处别院,派人看管起来。 这不,雪青皱了皱眉:小姐,那羽书又一次想要逃跑被抓,吵着要见您呢! 这已经是他逃跑失败的第三回 了。 沈棠宁神色淡淡:去看看。 沈棠宁进了门,原本死皮赖脸躺在椅子上的羽书跳起来,一脸欣喜地迎上来:冤家,可算舍得来看奴了! 雪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见他想来扯小姐的衣袖,冷着脸呵斥:站远点,不得对我家小姐无礼! 羽书撇了撇唇,这小丫头年纪不大,性子可真不讨喜! 心中腹诽,可迎着沈棠宁那双清冷的眼睛,他到底还是讪讪后退几步。 她神色平静来到椅子上坐下,抬眼端详他:这已经是你第三次逃跑了。 羽书眼眸微闪,咬了咬唇神情哀怨:这院子就这么大,夫人也不让奴出去透透风,时间久了会憋坏的! 沈棠宁眼里带了点似笑非笑:我给过你选择,拿着一笔钱离开,或是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你放着正门不走却总想着翻墙,怎么,是不想要这双腿了么? 她视线下移,羽书顿时感觉脊背凉了凉,心惊胆颤地后退两步,强挤出一抹笑来:夫人别这么凶嘛,我就是想看看这些护卫的本事如何 他委屈兮兮地抿唇,这么久了,夫人也不说来看看奴,把奴一个人丢在在冷清的院子里,晚上也没个人说话 沈棠宁搁下茶盏,不重不轻地一声响,吓得他当即噤了声。 她抬起清棱棱的眸望来,眸色沁着淡淡的凉意: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看来你并没有把这话听进去。 同一时间,护卫持着刀上前抵住他的脖颈。 锋利的刀刃透着凛冽的寒意,轻而易举就可以割破喉咙,羽书被迫仰着头,连呼吸都屏住一动不敢动,嗓音带着点颤:夫人这是做什么? 他虽然有点小聪明,但也贪生怕死。 沈棠宁气定神闲地坐着,口吻透着漫不经心:之前我还有几分耐性,愿意给你选择的机会,可惜你并不领情。 羽书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解释:夫人恐怕误会了,谁说我不领情,我只是 现下我依旧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留在我身边为我所用。她话音一顿,眼里流露出几分玩味,要么,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见阎王。 羽书脸色僵了僵,看似两个选择,实则有得选么? 他还是将这女人想得太简单了,连公主她都敢算计,捏死他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心中凉了凉,顿觉前途一片灰暗。 不过转而一想,富贵险中求,她这么有本事,跟着她混似乎也不错? 羽书扯出一抹略显谄媚的笑:奴愿为夫人上刀山下火海! 沈棠宁并不意外,这样的人虽然八面玲珑口蜜腹剑,用好了未必不是一把好刀。 你既脱离了奴籍,受我雇佣,便不用再自称奴了。 羽书一怔,再开口时语气多了几分复杂:羽书愿为主子马首是瞻。 第230章 请君入瓮 主子,冯知文出城了。 元昭暗暗道,盯着这小子好几日,可算是有了动静! 沈棠宁不疾不徐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咱们也跟上去看看,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在背后装神弄鬼。 冯知文的马车在前面,沈棠宁等人则远远跟在后面。 雪青挑起车帘往外望,回头看向闭目假寐的自家小姐:小姐,咱们不是都已经知道具体位置了么,为什么不直接过去瞧瞧,非要等到表少爷出门? 沈棠宁缓缓睁开眼,语气耐人寻味:当然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如若真是我想的那样 她拖长了语调,眼睑轻垂遮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幽光,那人可未必想见到我。 只有跟着冯知文,才能确定她的猜想。 雪青听得似懂非懂,难道小姐已经猜到表少爷要见的人是谁了? 元昭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主子,前面就是白云观了。 下了马车,沈棠宁抬头望着青山掩映中的道观,轻轻眯了眯眸子。 冯知文的心情有些忐忑和激动,不知为何,他每次见到阿月都觉得格外的安宁舒适,她本身就是个很温柔的姑娘,待在她身边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 他最近屡屡受挫,心情憋闷得很,希望她帮忙开导一下。 冯知文照常来到山门外,请看门的人帮忙带话,对方一开始是不情愿的,但他出手大方,有银子不赚白不赚,一来二去倒也熟络起来。 很快,江清月得了消息赶来,看到外头的人眼神不着痕迹深了深,她唇角勾起笑意:冯公子。 与此同时,藏在远处的沈棠宁等人也反应不一。 竟然是她!看清那人的脸,雪青倒吸口冷气。 沈棠宁眼神冷淡,看到江清月的瞬间,心中其实并没有什么波澜。 第170章 选妃宴后,江清月灰溜溜被赶出长公主府,饶是如此她也并不敢放松警惕,暗暗派人留意江清月的去向。 她回到家中后,被父母责骂了一顿,之后不久,沈棠宁便听说她被家中送到了道观里清修。 世家中,女子被送到这种地方,多半是犯了大错,或令家族颜面尽失,送过去就几乎没有再回来的机会。 于是沈棠宁便没有将精力放在她身上,倒是着实未料到,即便在这种地方,江清月仍然有本事兴风作浪! 沈棠宁盯着那边的两人,心中一片明朗,如果是江清月的话,冯知文那男子被对方玩弄于股掌倒也不奇怪了。 因为怕被发现,隔着太远的距离,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瞧见两人有说有笑,姿态熟稔中透着亲密。 雪青攥紧了拳头,咬牙低声道:小姐,这江清月蓄意接近表少爷,没准儿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呢!咱们不趁现在过去揭穿她么? 沈棠宁淡定扫她一眼:你说我现在过去,冯知文是相信她还是相信我? 雪青想起表少爷对自家小姐那态度,不由哑了哑声: 人都有个先入为主的思想,这还真不好说。 瞥着那两人的方向,沈棠宁曼声道: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总要吃过亏上过当,才能让他长记性。 何况她又不是冯知文的爹娘,没这个义务管教他。 不过江清月竟然还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想来是还没长记性。 这边,江清月正充当一个解语花的角色: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早说过,冯公子不必因我的三言两语而做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下可好,池二公子对你已然生了嫌隙,倒是害得冯公子里外不是人。 她神色黯淡地垂下眸,颇为内疚的模样。 冯知文心生不忍:这事和你没关系,江姑娘不必自责。 他叹息一声,语气低落了几分,实不相瞒,我最近颇为苦恼另一件事,我父亲总盼望着我能入仕,可我深知自己又不是读书的这块料,生意方面家中又有我大哥顶着,我好像做什么都一事无成 江清月眼底划过一抹异色,停下步子抬头看他,眼神透着怜惜:我能明白冯公子的感受。 冯知文怔了怔,有些欣喜地看向她:你当真明白? 她点点头,语气愈发怜悯:令尊对你抱有殷切期望,却忽视了你自己的感受,家中兄长太过出色,你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想必很不好受吧? 大哥他对我很好。冯知文垂着头闷闷地道,我只是怕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江清月微微勾唇:既然如此,冯公子何不做出一番成绩给他们看? 冯知文瞪大了眼,脸上浮起红晕,磕磕巴巴地问:江姑娘未免高看了我,我能做出什么成绩? 江清月认真地盯着他:冯公子莫要妄自菲薄,我从前也见过不少青年才俊,我观冯公子绝非池中物。 冯知文被她夸的脸红不已,头低垂下去。 她眸光闪了闪,状若不经意道:若是冯公子能证明自己可以帮衬家中生意,兴许令尊就不会逼你读书了? 冯知文一顿,语气颓丧:可哪有那么容易?我大哥在这方面很厉害的,我即便再强,哪里强得过他去? 江清月微抿了抿唇:冯公子若信得过我,我倒是知道有个门路 冯知文疑惑地抬头:江姑娘家中也有做生意的? 她一顿,不着痕迹别开脸笑了下:我家没有,但我有个表哥人脉甚广,对这方面应当颇为了解,冯公子若信得过,我可以代为引荐。 她咬了咬唇,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面颊染上一片红霞,你我这般交情,我总不会诓骗你。 冯知文心中仍有些迟疑,可急切想要证明自己的心太过强烈,瞧见她羞怯的容颜,他也有几分手足无措起来:我,我自然是信得过江姑娘的! 江清月抬眼打量着面前的人,脸上绽放出温柔笑意,眸光闪过一丝意味不明: 真是个蠢货,她还没怎么放饵,他便主动咬了钩。 如此,三皇子交代她的事,也算是完成了一半。 第231章 牢不可破 沈棠宁瞧见冯知文喜滋滋地离开,又瞥了眼道观外笑吟吟的江清月,眉头轻蹙了下。 因为听不到谈话,她只能瞧见这两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江清月这人向来无利不起早,她心高气傲,看上冯知文的可能性不大,如此说来故意接近他便是另有目的。 仅仅只是指望着冯知文来对付她么? 那江清月未免也太看不起自己,就冯知文这脑子,她都懒得亲自动手收拾他。 瞧见江清月转身入了道观,沈棠宁这才从树丛后走了出来。 看来她在这儿的日子过得不错。 还有功夫算计人,到底是太清闲。 小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雪青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她家小姐就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对方主动挑衅,那必然是要狠狠回击的! 目前咱们还不知道她的真正目的,倒是不好打草惊蛇。沈棠宁静立片刻,神情蓦然一松,唇角勾起些微冷意,不过给她找点麻烦还是可以的。 戴上幂篱,沈棠宁来到白云观外。 守门的女冠目光好奇地望过来:缘主有何贵干? 沈棠宁开门见山:有事想请教观主,还请道长帮忙引荐。 见她谈吐不凡,女冠倒也没有多做迟疑,很快带路。 白云观的观主是位四十多岁的女冠,神情端肃,颧骨略高,一双眼眸有几分凌厉。 缘主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沈棠宁的声音从幂篱下传来:白云观乃清修之地,而非私相授受,暗度陈仓的地方,道长觉得我说的对吗? 观主皱起眉头,瞬间冷下了脸:你这话什么意思? 江清月和丫鬟正在浣衣,一个女冠抱着一大堆衣服走来,冷着脸将衣服扔在地上。 丫鬟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今天怎么这么多? 女冠冷冷嘲讽:多么?我看倒未必,某些人不是还有时间同外男私会吗?自己不要脸倒不要紧,可别将我们白云观的名声给毁了才是! 江清月脸色一僵,眸光暗了暗,倏地攥紧了手里的衣服。 那女冠走出几步回过头来:对了,后院还有柴没劈呢,观主交代了,活没干完不许吃饭! 看着她离开,丫鬟坐不住了,看着满地的衣服咬了咬唇:小姐,她们也太过分了!这分明是摆明了欺负我们! 江清月脸色变幻莫测,垂头看着自己日渐粗糙的手,心中愈发不耐。 这个鬼地方,她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 沈棠宁也没瞒着池宴,等他回来后就把江清月的事告诉了他。 池宴有些诧异地扬眉:冯知文喜欢的姑娘居然是江清月? 他突然想起之前对方的描述,身世可怜,心地善良 再想想江清月做过的那些事,这几个词怎么也和她联系不到一起吧? 他顿时坐不住,黑着脸猛地起身:不行,我得去问问这小子,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和那样的人打交道,当心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冯知文那缺心眼的,怎么玩的过人家? 沈棠宁不紧不慢出声:你现在过去骂他一顿,他就会乖乖听你的,和江清月不再来往了? 池宴脚步一滞,仔细思索一番,陷入爱情的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尤其冯知文涉世未深,又是第一次动感情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要是强加阻拦,对方只会心生叛逆,把这当成他们爱情路上的磨练呢! 池宴折返回来,面露颓丧地推开手:那怎么办?难不成真放任不管? 虽说他心里有气,气冯知文那么轻易被挑唆,但要眼睁睁看着对方误入歧途吧,他又有几分不忍。 江清月心机深沉,接近他绝非偶然,她是怕对方不安好心,舅舅舅母一把年纪,可经不起刺激。 他眸光微动,凑上前来巴巴望着她:阿宁你向来主意多,不知有什么高见? 沈棠宁轻笑一声:你那表弟既不喜欢我,我何苦热脸贴冷屁股,没准儿人家还不领情呢。 池宴知晓她的性子,思忖须臾,竖起手指保证:等这件事了结,我亲自押着他来向你赔罪! 第171章 她微眯起眼,心里也在权衡,这件事看似是冯知文和冯家的事,但两家沾亲带故,冯家若真出了事,池家未必不会受到牵连。 再者,她对池宴前世的死始终耿耿于怀 沈棠宁眉心几不可查一蹙,抬眼看向池宴:你先别走漏风声,最好试探下你表弟,看看江清月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她心中也另有计较,在燕京这样的地方,有时候光有权还是不够,还得有钱。 若她真帮冯家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那对方势必要欠她一个人情。 她要冯池两家的结盟,牢不可破。 池宴左等右等,一连好几日都没等到冯知文上门。 无奈之下,他只能抽出时间亲自跑了一趟,来到冯家父子落脚的客栈,谁知却扑了个空。 冯远见到他有些惊讶:阿宴,你怎么来了? 池宴向舅舅问了好,笑眯眯地道:我来找表弟,顺便看望一下舅舅,他没在么? 提起自家儿子,冯远便是眉头一皱:你表弟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我让他好好看书,他偏偏到处乱跑,谁知道这几日又在忙活什么呢,早出晚归的成日不见人影! 池宴皱了皱眉,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不动声色地试探:他刚来燕京,人不生地不熟的,难道还结识了什么朋友不成? 冯远摸了摸脑袋,也有些一头雾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反正这臭小子神神秘秘的,连我也瞒着。 他这么一想,忽而心里咯噔一声,他该不会在外头捅了什么篓子吧?不行,等他回来我得问个清楚! 池宴眼神若有所思,闻言笑着安慰他:表弟也不小了,舅舅您别老把他当小孩子,沟通的时候耐心些。 一开始他只是有些担心冯知文被骗,如今倒真有几分不安了。 第232章 他的归属 霍兄,我敬您一杯!酒楼里,冯知文站起身来,红光满面举起酒杯,因为醉意口齿不清,这,这么赚钱的生意,你当真愿意带上我? 被称为霍兄的男子扯了扯唇:若是外人,我自然理都不理。他抬起眼打量了一下冯知文,无奈地笑了起来,可谁让你是阿月看中的人呢?我表妹都亲自开口求了我,我哪里还狠得下心拒绝? 冯知文脖颈上的红蔓延到耳根,听到这话心中有几分荡漾,同时也暗下决心,阿月处处替他着想,他一定不能辜负她! 我再敬霍兄一杯!他将酒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脑海中畅想着未来,心情愈发激荡。 霍兄将酒咽下,眯了眯眸若有所思看向冯知文,口吻带着几分调笑:不过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能做主吗? 冯知文也不禁陷入犹豫,此事非同小可,他肯定是要让父亲知晓的,但父亲这人一向求稳,恐怕不会轻易相信霍兄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看出他的犹疑,对方漫不经心道:机会可只有这么一次,机不可失啊! 一想到阿月温柔的模样,还有那股强烈想要证明自己的心情,冯知文咬了咬牙:这事我会解决。 霍兄满意地勾了勾唇,重新斟满酒举起酒杯:有魄力,不愧是我表妹看中的人,那为兄就拭目以待了! 两个喝得醉醺醺,勾肩搭背走出酒楼。 冯知文目送霍兄上了马车,这才摇摇晃晃走向自己的马车。 马车里,男子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哪还有半分醉意? 他挑起唇角:去春风楼。 一间厢房里,有人已经等候多时。 霍姓男子恭恭敬敬上前几步单膝跪下:殿下,对方上钩了。 确认万无一失?对方嗓音慵懒,回过头来露出一张俊美的侧脸,嘴角噙着漫不经意的弧度,正是燕行舟。 男子讥诮地笑笑,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那冯知文被江小姐哄的鬼迷心窍,说什么信什么,想来不会有问题。 燕行舟懒洋洋把玩着一柄玉如意,眸色阴沉:话虽如此,木已成舟前还是别轻易下定论。 男子眼里多了几分敬畏:殿下说的是,属下会时刻留意着冯知文的动向。 他抬抬手:去吧。 男子离开后,燕行舟久久没有出声。 冯家? 池家 他眼底掠过一抹阴翳之色,若不是发生了意外,这步棋早就该下了。 如何? 房门被推开,沈棠宁瞧见池宴略带发沉的脸色,就知道事情进展并不顺利。 池宴扯了扯嘴角,眼里溢出嘲讽:我连人都没见到! 舅舅说他近来总是早出晚归,我本来还不信,谁知道从申时末一直等到戌时正也不见人影! 他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耷拉着眉眼,隐隐能看出烦躁。 他明日要上朝,手头上一堆事情,自然和冯知文耗不起,只能空手而归。 他来回走动晃得人头晕,沈棠宁拉着他坐下,指尖抚上他紧蹙的眉,耐着性子安抚:你现在着急也没用,反倒将自己弄得一团糟。 眉心的力道温柔而坚定,他眉头渐松,抬手攥住她的指尖,眼尾微微垂着:那你说怎么办? 该干什么干什么。沈棠宁眼波流转,眉梢蔓上笑意,我让人盯着他。 池宴抿抿唇没做声,她不解地蹙眉:怎么了? 他突然依偎过来搂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嗓音闷闷:阿宁,有你真好。 耳畔吐息温热,她愣了一下,不自在地偏过头轻咳一声:好在哪里? 过了会儿,池宴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扫的她耳廓微微发痒:有你在身边,就好像有了某种支撑我的力量。 这话倒有些肉麻了,她眸光微闪。 只听他嗓音略顿,徐徐地道,我从前浑浑噩噩度日,看似没心没肺,好像凑合着也能过,但我对这里其实一直没什么归属感。 听到这里,沈棠宁怔了怔,细长的眉微拧一下,眼里闪过费解: 什么叫对这里没什么归属感? 说得好像,他本不属于这里一样。 说起来,池宴给她的感觉正是如此,他好似与这里格格不入,无论是行为还是思想 她眼神恍惚一瞬,下意识反握住他的手,语调很轻:那现在呢? 池宴沉沉的笑自胸腔传来:因为你的存在,让我找到了归属,让我觉得这一切是真实的。 池父池母疼爱他,那是建立在他是他们儿子的前提下。 就像是游戏里被设定好程序的npc,无论他们的儿子是不是他,他们都会无条件疼爱对方。 而沈棠宁是不一样的,她像是突然闯入他乏味枯燥生活里的一抹亮色,意外的鲜活生动。 她喜欢他,没有别的外界因素,仅仅是因为他是池宴。 沈棠宁偏过头目不转睛瞧着他,她本以为,多愁善感是女子的天赋,却没想到池宴同样有一颗敏感细腻的心。 她忽地握着他的手,缓缓贴到自己的脸上,睁着清澈的双眸问他:你觉得我是真实存在的吗? 她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池宴指尖微蜷了下,像是酥酥麻麻的过电,直击灵魂的震颤。 他眉眼一弯:当然。 她也翘起唇角:那这个世界也是真实的,淮止,你别怕。 虽然他掩藏得很好,但她确实察觉到了他云淡风轻的外表下那一丝不安。 沈棠宁不知道这来源于何处,但她下意识觉得,此时此刻他需要被安抚。 池宴眼睫颤了颤,小心翼翼捧起她的下巴,近乎虔诚地吻她: 我上辈子一定积了很多很多福。 她指尖微微用力攥紧,心尖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缓缓闭上眼。 沈棠宁突然有些后悔,如果前世她能多关注池宴几分,或许她的淮止,就不会孤零零死在那个夏天。 但那时的她也不知道,有朝一日她和池宴,会有这样密不可分的纠缠。 第233章 精心布局 那人姓霍,最近和表少爷走得很近。 沈棠宁站在阁楼上眺望,轻轻眯起眸。 能查到他的来历吗? 元昭皱起眉:我有查过,他不是燕京本地人,家中从商,据说是经营船舶生意,更多的就查不到了。 顿了顿,他将自己的疑惑托盘而出,这般简单的身世经历,我怀疑有造假的可能。 沈棠宁勾唇冷笑: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第172章 这样的周密计划,江清月只身一人,又被困在白云观里,凭她自己很难策划,所以她一定还有帮手。 冯知文,甚至于冯家这是早就被人盯上了。 她眼里划过若有所思,这样说来,前世冯家突然落败,其实并非偶然,而是有人蓄谋已久! 突然,下方的人抬头望来,元昭心头一凛,拉着沈棠宁侧身躲进阴影里。 等确定人走远,他这才松了神色,后知后觉朝着她道歉:事发突然,多有得罪。 沈棠宁没在意这个,整理了下裙摆,眉心敛了敛:这人如此敏锐,莫非是个练家子?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却能准确捕捉到他们所在的地方,实力不容小觑。 元昭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很有可能,他下盘很稳,步伐稳健且反应敏捷,的确像是练过的。 她心头沉了沉:咱们被发现了? 元昭迟疑片刻摇了摇头:应是没有。 他反应也很快,早在对方看过来之前就已经藏好。 不过这人这般敏锐,不宜跟的太紧。 她理解地点了点头:确实不宜打草惊蛇,你跟着他时小心些,安全至上。 元昭离开后,沈棠宁兀自坐了一会儿,眼里闪过明明灭灭的情绪: 前世冯家落难,是因为生意上出了问题,犯下了重罪。 太具体的她也不清楚,毕竟她也只是道听途说。 但想来这一世的手段也不会有太大出入,应该也从生意上下手。 但这能做手脚的地方可就太多了。 到底出什么样的纰漏,才能导致冯家上下都被牵连? 冯知文偷偷摸摸回到客栈,瞧了眼自家老爹的房间已经落了灯,有惊无险松了口气。 不料刚回到自己房间,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呵斥:这么晚才回来,跑哪儿去了? 冯知文吓了一跳,转过身就瞧见他爹坐在凳子上,睁着一双眼睛怒视着他。 他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大晚上您不睡觉,坐在这里一声不吭多吓人啊? 你还有理了?成日早出晚归跑去鬼混,带你来燕京是让你开开眼,不是让你去结交狐朋狗友!冯远一脸恨铁不成钢,近来儿子的作为已经让他深感失望。 本以为他是初来乍到,被富贵迷了眼,过段时间就能缓过来,谁知道反而变本加厉! 冯知文不满地撇了撇嘴:我怎么就鬼混了?您可别瞧不起人! 那你倒是说说,你这些日子究竟在干什么!每天晚上回来一身酒气,真当你爹我没发现?! 冯知文脸色讪讪,上前几步挤出一抹笑冲他解释:爹你别生气啊!我可没胡来,我最近忙着做一笔大生意呢! 听他说完整件事情的经过,冯远脸色透着狐疑:只是帮忙运一批货物,就能得到如此丰厚的酬劳,有这么好的事情,人家不惦记着自家人,凭什么让你一个外人占便宜? 冯知文就知道他不信,耐着性子解释起来:人家霍兄祖上便是经营船舶生意的,只是这些年落魄变卖了好些家产,但门路还在。 他扯了把凳子坐下,苦口婆心地劝说,再说只是帮忙运送些丝绸玉器,这些东西可是稀缺货,一本万利的买卖,酬劳丰厚点不是很正常?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冯远仍是将信将疑,他留了个心眼:行,什么时候也带你爹我去见见你那个朋友! 冯知文带着父亲和霍城碰了面,在对方推心置腹地劝说下,冯远原本坚定的态度隐隐动摇。 霍城眸光微闪顺水推舟:老爷子你要是不信我,我可以先带你去看看货。 冯远跟着去了,霍城给他看了成箱的玉器丝绸:这些都是九牛一毛,还有更多的货堆在外头进不来,要不是之前合作的那些船商坐地起价,人家也不愿意临时换人。 冯远眸光微动,一副被说动的模样,只是态度仍有些迟疑。 霍城冷下了脸:看样子冯老爷是不信任我,也罢,我也不是强买强卖的人,那这桩生意就此作罢! 眼看着把人得罪了,冯知文急的火急火燎,连忙上前拉人:霍兄,你别生气啊!这么大的事儿,我爹少不了要考虑考虑 他说着,转头朝他爹使眼色,爹,你还在犹豫什么? 霍城拂开他的手冷冷一哼:本也是想着你我的交情,这才考虑带上冯小兄弟你发财,既然你爹不愿,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赚钱的买卖多的是人做,我难不成还上赶着求你家不成? 见他态度坚决,冯远咬了咬牙:行,这生意我冯家接了! 霍城挑眉看过来:老爷子想好了? 冯远点了点头,拍了拍胸脯:承蒙您看的起,让我们也跟着喝口汤。 这是哪里的话?霍城挑了挑唇,合作愉快。 冯远脸上笑着,眸光不着痕迹深了深。 那里面的确装的都是些玉器丝绸,没什么问题。 元昭将冯远的话如实转达给沈棠宁,她唇角微掀:没上船之前是玉器丝绸,上了船后,谁知道会变成什么?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专挑上冯家? 池宴在一旁听着,很快洞察了沈棠宁的言外之意,神色凛了凛:你是说,对方想要借着冯家的商船,干走私的勾当? 沈棠宁不置可否:走私的还不一定是普通货物,否则不值得他们设计这么一出局。 她也是突然之间想通,到底是什么样的罪名能让富甲一方的冯家满门获罪? 要么是税收的问题,但冯家人谨慎,不可能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出纰漏。 要么就是运了不该运的东西,商船上动手脚,可比在税务上做文章简单的多。 池宴蓦地睁大眼:走私盐铁!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第234章 太子大婚 七月初七,是太子表哥大婚的日子。 沈棠宁提前两个月就在准备新婚贺礼,前世她并未能亲眼看到表哥成亲,如今也算是弥补了遗憾。 东宫迎娶太子妃并非小事,这是普天同庆的日子,届时必定会相当热闹。 雪青语气感慨:等了这么久,太子殿下也算是和顾家小姐修成正果了。 沈棠宁来到窗前望着翘起的檐角,眼里闪动着半明半昧的光影:雪青,拿我的牌子,进宫一趟。 * 朱雀大街上,锣鼓喧天中,迎亲仪仗浩浩荡荡而来,街道两旁的百姓翘首以盼,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快看,太子殿下来接亲了! 有花童洒下喜钱,引得众人纷纷争抢,街头巷尾充斥着欢声笑语。 高头骏马上,青年身着红袍,将他身形勾勒得颀长挺拔,容貌俊美出尘,唇边始终带着温和的浅笑。 京兆尹那边负责巡查的人都安排好了? 燕淮头微偏低声问道。 侍从上前一步,恭敬地回:殿下放心,已经打过招呼了。 殿下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出什么差池。 燕淮微微颔首,眸光浅淡环视四周:多留意些。 拥挤的人群里,一人拉低帽檐,唇角嘲讽地翘起,很快消失在人潮中。 我的好皇兄,你的大喜之日,我送你的这份贺礼不知你是否满意? 顾姐姐现在是不是很紧张? 沈棠宁促狭的目光惹得垂坐的新娘红了脸,顾轻絮看着镜中的自己,红唇轻抿支支吾吾:是有一些。 温瑶笑吟吟将脸凑上来:什么顾姐姐,如今该改口叫太子妃了! 顾轻絮面颊一烫,执起纨扇轻拍她的脸,语气含嗔:好啊你,就知道打趣我! 一时间,屋里氛围一片轻松。 顾轻絮心中有些打鼓,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望向屋里唯一有经验的人: 宁宁,你当初成亲的时候紧张么? 话一出口,她便察觉到不妥,咬了咬唇。 宁宁的婚礼对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愉快的事。 沈棠宁面上并无半点波澜,眯眼作沉思状,笑着答道:紧张么,或许是有点的。 她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嫁给池宴,自然也想过对方究竟值不值得她托付,不过那会儿在她心里,仇恨占据上风,那点忐忑不安自然也算不得什么。 后来池宴掀了盖头后便吓得跌坐在地上,一副两眼发懵的样子,沈棠宁那点紧张也都烟消云散。 两人听的兴致勃勃,温瑶更是捂着嘴乐不可支:池二公子当真被吓得摔了一跟头?也是,嫂嫂变媳妇,换了谁也是要吃惊的! 第173章 顾轻絮唇角抿着笑:怎么能是吓的?就不能是被宁宁的美貌给震惊的么? 沈棠宁但笑不语。 这么一打岔,顾轻絮也没那么紧张了,算着时辰,全福夫人进来梳头开脸。 沈棠宁和温瑶退到一边,眼里满是欣慰和祝福。 温瑶小声地道:新娘子可真漂亮啊。 沈棠宁瞥她一眼,唇角微挑:你也想当了? 温瑶抿唇瞪她:宁宁! 吉时已到,太子妃快把盖头盖上,太子殿下来接亲了! 喜婆忙招呼着新娘做好准备,顾轻絮在沈棠宁的帮助下手忙脚乱将盖头盖好,忐忑地坐着等待迎亲的队伍。 外头传来锣鼓鞭炮齐鸣,沈棠宁抬头望去,瞧见太子表哥走在前面,她目光一转,瞥见了他身后的池宴,不由挑了挑眉。 他怎么也来了? 瞧池宴嗞着一口白牙,笑得比旁边的新郎官还要开心的模样,她垂头忍俊不禁: 又不是他娶亲,他高兴个什么劲儿? 沈棠宁侧身行礼,池宴路过时朝她一阵挤眉弄眼,她瞥了两眼,颇有些没眼看。 旁边的温瑶也注意到了,轻哼一声,压低的声音透着戏谑:宁宁,瞧你夫君那副得意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娶你了呢! 面上一烫,沈棠宁耳垂染上一抹红,没忍住瞪了眼池宴,想让他收敛一点。 池宴眉眼恣意,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哟,媳妇朝他眉目传情呢! 燕淮进了屋,目光落在穿着喜服的顾轻絮身上,不动声色添了几分柔和。 他缓步来到她跟前,伸出一只手。 都说娶到心爱的姑娘像打了场胜仗,他从前没什么实感,可真当她亭亭站在自己面前时,燕淮突然觉得,一切都值得。 就像十五岁那年,他为了躲避刺客,情急之下钻进她的马车,她惊愕地睁圆了眸子看向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虽然害怕极了,但还是忍着胆怯没有出声驱逐他,在看到他的伤口沁出血色时,还主动递上手帕给他包扎。 燕淮生来便是储君,他一向克己复礼,将所有私欲牢牢约束在这副君子的皮囊下,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 从盖头下,顾轻絮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因为上过战场,燕淮的手并不温和细腻,反而布满茧。 她轻咬着唇,将手递了上去。 下一瞬,眼前一阵天翻地覆,顾轻絮被打横抱了起来,她嘴里溢出一声轻呼。 屋里的人惊讶地看向向来守礼的太子殿下,一时间有些无措。 喜婆犹豫着出声:殿下,这不合规矩。 顾轻絮听见胸腔传来砰砰的跳动,盖头下的脸涨得通红,嗓音带着点颤:殿下,要不放臣女下来,我可以自己 一声轻笑从头顶落下,燕淮的声音依旧温柔,却透着不容置喙:冒犯了,太子妃。 顾轻絮无声张了张嘴,心跳得愈发厉害,将头抵着他的胸膛,听到了同样急促有力的心跳。 她眼睫颤了颤,唇角不自觉勾起。 原来他也没有表面这样平静。 沈棠宁望着大步出门的燕淮,眼眶突然有些涩。 印象里,表哥一向端庄矜持,从来没有做出任何逾矩的事,好似谪仙下凡,没有私欲一般。 哪怕心爱的女子嫁给他人,他也只是将万千不甘生咽下,黯然送上祝福。 可这一世不一样了。 她唇角轻轻勾起,在心里默默道: 表哥,祝你得偿所愿。 第235章 踩踏事故 你再这样巴巴地瞧着太子殿下,我要吃醋了。 沈棠宁惊觉回神,和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前的池宴对上目光。 他唇角向下敛,眸光好似幽怨,看她的眼神活像是看负心汉。 她还没做何反应,旁边的温瑶已经难以忍受,抱着头骂骂咧咧跑出了门: 啊啊啊可恶!他是当我不存在吗?受不了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黏人的男人! 两人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迎着沈棠宁幽幽的视线,池宴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这不是看你看的太入神,好心过来提醒一下吗? 他嬉皮笑脸上来拉她,走了,慢点赶不上吃席了! 大婚仪式要在宫里举行,在礼部的主持下拜天地,然后接受文武百官朝拜。 经历一系列复杂的流程后,才到宴请宾客的环节。 然而就在回宫的路上,变故突生! 沈棠宁和池宴慢悠悠跟在后头,打算体验一下这欢愉的氛围。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躁动,噼里啪啦的声响炸开,原本拥挤的人潮瞬间陷入一片慌乱,你推我搡。 前面发生了什么? 沈棠宁被池宴护在怀里,皱着眉扫视着人群,心里涌起一股不安。 池宴个子高看得远些,很快洞悉了事情的本末,语气微沉:有人往人群里扔点燃的鞭炮,引发了仪仗队的马群骚乱。 沈棠宁心里咯噔一声:这条街上有这么多百姓,惊慌之下保不齐会出事故! 果不其然,突如其来的鞭炮引得马儿躁动不安四处乱窜,百姓们受到惊吓也慌忙试图逃离人群。 然而正是拥挤的时候,一时间哪能这么快疏散人群? 推搡之下,只会愈发寸步难行,更有人被推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很快被踩在脚下,发出惊恐的叫声。 燕淮眼神一沉,当机立断做出抉择:你们保护好太子妃,将受惊的马匹尽快安抚住,必要之时不惜一切代价! 是! 来一队人随孤疏散百姓。 顾轻絮坐在颠簸的马车里,肩膀撞的生疼。 她手极力撑着车壁稳住身子,虽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也明白事态紧急,咬了咬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不能给殿下拖后腿! 池宴见势不对,护着沈棠宁来到安全的地带: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帮忙! 沈棠宁匆匆点头,不放心地嘱咐:你自己小心些,千万别逞强! 她望着池宴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一颗心提了起来。 虽然知道他身手不错,但这种时候仍然难免担心 她面色沉凝,心里迅速分析着,这样隆重的场面一般都会严加看管,京兆府的人也会来回巡查,所以这事不是意外,很有可能是人为! 可谁会趁太子表哥大喜的日子特意设计这么一出意外呢?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爹,娘 一声啼哭拉回了沈棠宁的思绪,她循声望去,瞧见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三四岁的女童跌倒在地,惊慌无措地流着泪寻找爹娘。 女童似乎想爬起来,但几次尝试后无果,愈发的慌张不安。 她心中顿时一紧,周围都是人群,大家都顾着逃命,也没人注意到这么个小孩,要是一脚踩上去,她会没命的! 沈棠宁观察了一下四周,掂量着自己跑过去把人救下的可能性,她不再犹豫,迅速冲上前将女童抱起。 身后的人挤上来,有人没注意踩了她一脚,她的手背当即泛起了红。 顾不上疼,沈棠宁抱着女童想退回之前栖身的地方,然而人群摩肩擦踵,她又抱着孩子寸步难行,很难冲出去。 她被迫跌跌撞撞向前,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住她的手臂! 沈棠宁一惊抬头望去,在看到来人时,眼里的防备转为惊讶:柳大人? 柳疑复深深看她一眼,没有多言:跟我来! 他紧紧拽着她的手,将她从人群里艰难拯救出来,两人来到一处店铺,沈棠宁终于得以喘息,将怀中的女童放了下来,蹲下身来仔细打量她的情况:没有受伤吧? 女孩浑身脏兮兮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化了一半的糖人,委屈巴巴地望着她摇头:谢谢姐姐。 她松了神色,耐心地替小孩擦干脸上的泪水,又替她擦了擦手上粘人的糖水,语气温柔:你爹娘和你走散了是不是? 是 柳疑复垂眼望着她姣好的脸庞,眼底掠起一丝波澜。 他其实比沈棠宁更先发现这个小孩,正想上去救人,没想到就看到她不管不顾冲了过去。 看到她被困,他也没多想上前拉住她。 瞥见她手臂上的红肿,他无意识皱眉,然而眼下又没有膏药,柳疑复迟疑片刻取出手帕递给她:处理下你的手。 她的手帕给小女孩擦了手,已经用不得了。 她微怔一下,脑海里还没反应已经下意识接了过来。 第174章 在沈棠宁看过来的时候,柳疑复率先避开了眼:这里还算安全,你们先待在这里别动。 他转身要出去,她有些意外,连忙提醒他:柳大人去哪儿?外面正乱着呢 救人。柳疑复言简意赅扔下两个字,果断离开。 柳沈棠宁眉头微蹙,瞧着他单薄的身形眼里露出忧虑之色,他这副模样别说救人,保护自己都够呛。 不过以这人的性子,让他袖手旁观,估计他也做不到。 沈棠宁微微叹息,垂眸将手帕展开,丝绸质地让她愣了下,心中暗道: 没想到柳疑复还挺讲究,用的帕子跟姑娘似的,还挺精致。 眼角余光扫过帕子一角,她动作突然顿住。 洁白的绢帕一角,绣着一枝粉白色的棠花,经过反复浸洗,颜色已经极淡。 沈棠宁目光直愣愣落在上头,迟迟没有挪开视线,她心中惊起波澜: 这是她的手帕,怎么会在柳疑复那儿? 脑海里猝不及防闪过一段记忆,她眼眸倏然睁大,微微抿住唇。 柳疑复他 第236章 天赐良缘 京兆府和御林军的人很快赶到,及时将场面控制住,没有造成更多的伤亡。 把伤者名单统计一下,给家属合情合理的补偿,还有周边损坏的东西全都照价赔偿,这笔账你记下来,回头从孤的私库中走。 燕淮朝着京兆尹仔细交代,对方连连点头,心中暗叹太子殿下的细心周到。 京兆府本就不算富裕,真要让他掏这笔银子,这对他来说还真是个不小的负担。 交代完后续,燕淮转身来到花轿前,本欲掀起轿帘查看情况,抬起一半的手顿在半空。 隔着一道帘子,他垂下眸低声询问里面的人:可有受伤? 认出他的声音,里面的顾轻絮无意识攥紧衣袖,下意识摇了摇头,又轻声补充:不曾,多谢殿下关心。 燕淮放下了心,旁边的喜婆凑了上来,皱着眉一脸忧愁:殿下,钦天监特地算好的吉时,如今给耽搁了,恐怕是不吉之兆啊! 周围静了静。 顾轻絮抿紧了唇,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成婚这么重要的日子,大家都想讨个好彩头,没人想发生这样的意外,如今耽搁了吉时,殿下会不会认为她是不祥之人? 裙摆被她攥的发皱,这时她听到那道温润如玉的嗓音再度响起,添了几分强势:吉兆与否,不在天时地利,孤说了算。 顾轻絮微微睁了睁眸,唇角不自觉抿起。 喜婆张了张嘴,却见太子殿下看了过来,眼神别有意味,似乎是敲打:这样的话,别再让孤听到。 她脸色微白,讪讪地称是。 池宴几步上前来,拱手一礼:殿下,作乱的人已经抓到,敢问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对方不过一介地痞流氓,咬死了说自己只是想凑个热闹,不料却失手误将鞭炮扔进了仪仗队里,着实刁滑奸诈。 辛苦池大人,先扔进大牢关着。大喜的日子被搅合,饶是燕淮性子好,心中也有些不快,继续启程。 仪仗继续前往皇宫,池宴挑了挑眉,朝刘大人转告了几句,回去找沈棠宁。 他发现她的时候,她手里正牵着一个小女孩,耐心温柔地哄对方。 眉骨高耸了下,池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嗓音玩味:才一会儿功夫不见,你就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沈棠宁听到这道混不吝的声音就知道是谁,直起身子略有些无奈地看向他:这小孩和家里人走散了。 池宴目光落在怯怯缩在她身边的女童身上,上前一步,对方害怕地往她身后躲,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她。 他摊了摊手,语气有点酸:你倒是还挺招小孩喜欢。 她未置一词,心里也有点意外,其实她不怎么喜欢小孩儿,嫌太麻烦,就像幼时的沈辞一样,没少给她惹事。 两人还要进宫赴宴,把女童交给了京兆府的人,等着她父母来认领。 入宫的路上,池宴瞥了眼她手上缠着的帕子,这才有空问出心中疑惑:手怎么了? 不小心擦了一下。沈棠宁下意识藏了藏,一想到这个动作带着点心虚,又生生顿住,引来池宴狐疑的眼神。 柳疑复为什么这么多年还留着这张手帕,还贴身带着? 其实她心里或多或少有些猜测。 她心中有愧,本来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出于利用,如果对方因为这件事对她产生什么想法,那真是个大乌龙。 沈棠宁垂下眼睫,打算找个机会试探一下,若真如她猜测的那样,她还是趁早和柳疑复说清楚,别白白耽误了人家。 当然,池宴这么大的醋性,这件事还是别让他知道的好。 池宴反复瞧了她几眼,敏锐察觉到她心里藏着事,不过既然她不想说,那他也没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今日之事,你有什么想法? 她抬起头来,眉眼露出思索之色:不像是意外,罪魁祸首抓到了吗? 池宴微微冷笑:抓是抓到了。 不过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对方既然是有预谋而来,想必不会留下什么把柄,那个混混恐怕只是个障眼法。 我有些担心。她眉心蹙着,缓缓分析起来,你说对方如此大费周章,就只是为了闹这么一场? 池宴狐疑地眯了眯眸: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不对劲。他眸光忽地一凝,转头直勾勾看向她,所以你觉得对方只是浑水摸鱼,实则另有目的? 沈棠宁摇摇头:我说不准,可能我有些草木皆兵了。 不。他执起她的手,神色若有所思,谨慎是好事。 宫里头已经知道了在朱雀大街发生的意外,所以即便耽搁了时辰,也没太过苛责。 顺利举行完婚礼仪式,沈棠宁和池宴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筵席在太子府举行,太子早就到了开府的年纪,只是之前因为养病一直居住在东宫,如今成了婚自然是要搬出来的。 燕淮今日心情不错,席间一直被文武百官敬酒,也都和颜悦色奉陪。 恭喜表哥。沈棠宁举起酒杯站起身来,她酒量不怎么样,素日几乎不怎么碰酒,今日难得高兴。 燕淮眸色温和地望着她,眼底多了几分感慨:宁宁,是我该谢你。 她故作疑惑眨眨眼:此话何意? 他叹笑一声:若不是你私底下牵线搭桥,我和你表嫂怕是 燕淮虽然久不在燕京,但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沈棠宁做的一些努力他不是不知道。 她听到这话反而笑了,真心实意地道:这是天赐良缘,旁人抢也是抢不走的。 想到前世顾轻絮在表哥离世后仅仅几年,便在三皇子府郁郁而终 她不由黯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燕淮张了张嘴,甚至没来得及阻拦:这酒 沈棠宁脸颊染上绯红,眼神透着点茫然:怎么了? 他缓缓将后劲很足咽了回去,眼神在人群中搜寻起来。 罢了,还是赶紧让池宴来将他夫人接走。 第237章 心猿意马 沈棠宁支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只觉昏昏沉沉得厉害。 她努力维持着端庄坐姿,暗暗道: 这酒果然了不得,初尝时只觉得颇为甘甜,没想到后劲这么大! 身前探出一只手过来扶她,像是男子的手,她下意识一把拍开:轻浮浪荡! 头顶落下一声笑,语调轻佻:小娘子这么凶? 她慢半拍仰起头,眯起眸打量着来人,眼里醉意熏然,眼眸却明亮惊人,嗓音无意识透着点娇憨:池宴,你怎么来了? 池宴眸光微暗了暗,她仰头看来,面颊好似桃花,眼眸潋滟如水,少了几分端庄矜持,多了些平日难得一见的小女儿家情态。 他暗自庆幸燕淮的明智,没有带她回席间,而是安排在这处僻静无人的凉亭,否则她这副模样被旁人瞧见,他的醋坛子不得翻? 来接醉鬼回家。他扶住她的手臂,原本坐得笔直的人不自觉往他身上靠,腰肢软的厉害。 池宴只好改用两只手扶住她的肩,见她皱皱鼻子,轻声抱怨:谁是醉鬼? 他低低哼笑:我是,行不行? 这副打情骂俏的亲昵姿态,亭子外的侍女都忍不住红着脸别开视线。 第175章 沈棠宁勉强满意,头抵着他胡乱点点头:回家。 池宴尝试着扶她起身,然而喝醉了的她哪哪儿都软,根本支撑不住身子,沈棠宁扶着他的手臂,皱着眉满眼困惑:怎么站不稳?你别老晃呀,晃得我头晕 他没忍住翘了翘唇,瞥了眼周围,反正四下无人,他索性将人一把打横抱起:来吧沈大小姐,送你回家。 沈棠宁惊呼一声,而后察觉到这个姿势还挺不错,于是手臂自发地搂住他的脖子,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窝在他怀里眯了眯眼,慵懒的跟猫似的。 池宴垂眸盯着她怡然自得的模样,满眼遮挡不住的笑意:还真是位大小姐。 怪会享受的。 回到家中,沈棠宁已经睡得正酣,池宴没忍心吵醒她,又知道她爱洁,就这么睡过去明早起来肯定要抱怨。 于是让八两抬来热水,站在原地做了会儿心理建设,这才小心翼翼除去她衣物,将她抱到浴桶里。 清洗的过程中,池宴控制住别开眼,告诫自己不能趁人之危,不该看的地方绝对不看! 不过偷偷瞄几眼,她也不知道吧? 他们都是夫妻了,他有什么可别扭的? 池宴鬼鬼祟祟地抬头,沈棠宁正趴在浴桶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眼神黑白分明,清澈无辜。 咳咳,你听我解释!池宴的脸瞬间涨红,猛地站起身,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她的眼眸隔着湿润的水雾,有些朦胧迷离,他正欲声明自己只是单纯帮她沐浴,没有别的心思,突然就有些说不出口。 呸,他自己都觉得他这会儿的眼神肯定不清白! 他已经猜到她会怎么骂他,登徒子,没脸没皮,轻浮浪荡 她骂人的时候也好听,冷淡的语调含着嗔怒,让人心尖痒痒的。 这么一想,居然还有些心猿意马。 池宴默了默,良心受到强烈谴责。 他记得他以前挺正直一人来着,什么时候这么变态了? 阿宴。沈棠宁开口,嗓音透着些许的喑哑。 池宴喉尖极轻滚了滚,动作明显迟疑起来:我在,怎么了? 她抬起手臂,水珠沿着腕成串滚落,那一截皓腕在烛光下白得晃眼,红唇一张一翕:你凑近些。 他如同鬼迷心窍,身子微微前倾,呼吸不自觉屏了屏。 沈棠宁满意地勾唇,指尖攀上他的领口,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就在这时,她扯住他的衣襟用力一拽,将他整个人拖入水中。 水花四溅开来,波光粼粼中,她的眉眼透着得逞的快意。 他坐直了身子,浑身都被水浸湿,又好气又好笑地抬头,将想要逃开的人拽回来,紧紧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嗓音低哑了几分: 我好心伺候你洗澡,你就这么报答我? 他倏地眯起眼,凶巴巴地威胁,说吧,想怎么补偿? 他暗暗心想,这可是她自己送上门的,本来他是有打算做个正人君子的咳咳。 现在么,他能做个人就不错了! 其实沈棠宁拽他的力道也没多重,他要是想躲是绝对能躲开,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沈棠宁被他紧紧攥住,倒也不慌不忙,她索性懒洋洋靠在他怀里,手指继续在他胸前作乱。 池宴一把将她的手攥住,眼底酝酿起几分危险:来劲儿了? 她眼尾轻轻抬起,眼神透着几分欲说还休,环住他的脖颈让他低头,在他耳边呵气如兰:阿宴,你不想亲亲我吗? 噼啪的烟花在脑海里炸开,池宴脑中空白了一瞬。 他迟缓地低头看沈棠宁,喉咙哑了哑: 这可真是要他的命了。 他蓦地扣住她的头,略带几分凶狠力道地吻了下去。 * 天光大亮,池宴一脸餍足地起身,今日不必上朝,他难免多贪恋了会儿。 床幔低垂,影影绰绰,看不清里头的场景。 他抬手推开门,对着门口的八两意犹未尽吩咐道:酒是个好东西啊,往后府中得多备些! 话音刚落,屋里传来砰地一声,池宴扭头一看,地上滚落着一个枕头。 八两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公子,还要准备吗? 池宴抵着唇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瞪他:你说呢? 八两会意地点头:奴才明白! 冷不丁,有小厮在院门口通传:公子,表少爷来了,看上去好像有些着急呢! 池宴挑了挑眉:走,去看看。 他刚来到待客的正厅,一个黑影就冲了过来,扑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下: 表哥,你救救我爹吧! 池宴垂眼看去,只见冯知文眼眶发红,眼底布满血丝,神情看上去分外憔悴,他紧紧攥着他的衣摆,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审视片刻,池宴不疾不徐拨开他的手,嗓音淡淡:起来说话。 第238章 向她赔罪 冯知文惶惶然站起了身,亦步亦趋跟在池宴身后。 见他挑了个位置坐下,好整以暇抬眼望过来: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慌成这样?舅舅怎么了? 冯知文自知闯下了大祸,也没脸坐下,垂着脑袋神情紧张:昨晚突然来了一批人将我爹带走,说是商船上的货物出了问题,要带他回去配合调查。 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眉眼肉眼可见的焦躁,我本来以为只是去去就回,没想到我爹竟然彻夜未归,我前去打听才知道我爹被他们关进了大牢!我想进去看看,他们不让我进,还将我撵了出来! 他在燕京又没有别的门路,无奈之下突然想到池宴,想着兴许那些人会卖他一个面子。 池宴眉微凝了凝:所以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冯知文手指无意识搅在一起,因为彻夜未眠眼下一片青黑,他死死咬着唇,过度紧绷显出几分神经质的感觉:我打探过,是商船出现了一批精铁锻造的兵器 兵器?池宴倏然睁大眼,脸色凝重起来,这玩意儿寻常人可弄不到,你从哪儿弄来的? 冯知文一脸痛苦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明明那人给我说的是丝绸玉器,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兵器 池宴眯了眯眸,神色冷冽:你口中的那人又是谁? 事到如今,冯知文只好将事情的起因经过事无巨细交代了一遍。 池宴听得气笑了,站起身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你动动你那脑子想想,有这样发财的门路,人家为什么要交给你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因为你格外的蠢么? 冯知文羞愧的无地自容,有些事情当时看不觉得有什么,事后回想起来,破绽重重,仿佛被鬼迷心窍了一样! 池宴冷静下来:事发之后你去找过那人吗?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数,东窗事发后,人家肯定早就跑没了影,哪还会傻乎乎等着上门去抓? 果然,得到的答案和他猜想的一样,冯知文眼里划过一抹痛恨:昨晚我去之前的地方找他,早就已经人去楼空,房子是他租赁的,甚至连名字身份都可能是假的!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池宴冷笑连连,这会儿你的脑子倒是又清醒了? 冯知文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原本意气风发的模样被悔恨充斥,眼眶透着红,唇瓣更是被他咬的沁出血丝:表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可以一力承担!可我爹是无辜的,我求求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救他出来? 一力承担?你拿什么承担?池宴眼神透着冷意,语气也毫不客气,拿你这冲动的头脑吗?你知不知道这事往严重了说,那叫涉嫌谋反,抄家诛九族都是有可能的!你觉得你一个人的命能抵全家的命吗? 冯知文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显然他没想到这件事造成的后果竟然会这么严重! 池宴也是恨铁不成钢,但凡他多留个心眼,也不至于被人牵着鼻子走,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这事儿我可以试着帮你周旋,但不一定管用。沉吟良久,池宴这才开口。 冯知文眼里骤然迸发出欣喜的光,犹如绝处逢生:多谢表哥! 无论如何,只要表哥愿意帮忙,总好过他一个人干着急的好! 别急着谢。抬手打断他,池宴的眼神透着几分意味不明,我有个条件。 表哥你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给你办到!冯知文毫不犹豫,满口答应了下来。 第176章 也不用那么夸张。池宴漫不经心扫他一眼,去跟你表嫂道歉,什么时候她原谅了你,再来谈这件事。 冯知文微微一怔,咬了咬唇:我这就去! 只要能救他爹,别说给沈棠宁道歉,这会儿就是要他的命,他也能毫不犹豫答应! 雪青正在给沈棠宁梳妆,秦嬷嬷从门外进来,脸色有些复杂:小姐,表少爷在外头跪着呢。 她稍稍抬眼,眼神显出几分意外,说出来的话也毫不客气:他吃错药了? 秦嬷嬷掂量着,缓缓分析:应是姑爷的意思。 雪青当即笑了起来:姑爷这是在给小姐出气呢。 沈棠宁心念微动,突然想起池宴之前说要押着对方来给她赔罪,眼里闪过隐隐笑意,他倒是言出必行。 正说着,外头传来冯知文拔高的声音:表嫂,之前是我不懂事多有得罪,还请表嫂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 雪青撇了撇嘴:他以为他是谁呀?她眼珠转了转,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小姐您别管,奴婢出去会会他! 羽书被吵醒,打着哈欠不悦地探出个脑袋盯着院子里跪着的人,朝旁边的元昭打探:哎,院子里那二愣子是谁呀? 元昭白他一眼,语气波澜不惊:不该打探的事少打探。 羽书轻轻嘁了一声,暗自腹诽:装什么呀? 等他混成主子的心腹,且有这木头脸好果子吃! 雪青来到冯知文面前,板着脸瞥他一眼:表少爷这是做什么?大清早的嚷嚷起来,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冯知文抿了抿唇,神情憔悴,嗓音弱了下来:我是来跟表嫂请罪的。 雪青诧异地扬了扬眉,故作不解:请罪?奴婢怎么不知,表少爷何时得罪了我家小姐? 他的头愈发得沉重,自从那个霍城跑路以后,他去找了江清月,谁知却被告知对方已经离开了白云观! 他再不敢相信也反应了过来,他被骗了! 从一开始江清月接近他,就是别有用心,可笑他还以为遇到了真爱,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认为表嫂包藏祸心。 要不是表哥警告,没准儿他还会对表嫂做出更过分的事。 我之前对表嫂态度很不好,如今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特意来请求表嫂原谅。 雪青觑着他的表情,轻笑一声:既是赔罪,便该有赔罪的态度,我家小姐性子喜静,所以还请表少爷安静些。 第239章 被人绑架 秦嬷嬷见雪青步履轻快回来,将她扯到廊下,难免提点两句:表少爷到底也算府里半个主子,姑爷教训他也就罢了,咱们怎好刁难?回头夫人计较起来,吃挂落的还是咱们小姐! 雪青脸色垮了下来:嬷嬷,不是我存心刁难,你瞧瞧他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求人便该有求人的态度! 她咬了咬唇颇有些不服气,再说了,小姐为他家那点破事殚精竭虑,他受些皮肉之苦怎么了? 说完,她手一甩扭身回了屋。 秦嬷嬷张了张嘴,一时哑然。 这丫头,她不过说她两句,她还使上小性儿了! 她倒也不是真怨雪青,冯知文再不是好歹也是夫人娘家侄子,小姐管教可以,但不能太过,这个分寸若是把握不好,回头婆媳俩生了嫌隙,可就不妙了! 身后传来动静,秦嬷嬷下意识回头,脸上挂起了笑容:小姐怎么出来了? 沈棠宁眉眼浅浅一弯:嬷嬷不必怪雪青,她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她眸光瞥向院子里,此时烈日炎炎,冯知文跪在灼热的青石板上,想必滋味儿定不好受。 朦胧的日光透过花枝,在她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她眸光幽幽,语气稀松平常:少年多意气,总是要吃些亏才肯长记性,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阿辞不也是如此?夫君想来也是有这个意思。 至于婆母,她若是真盼着冯知文能成才,就该知道他们的良苦用心。 若是掂量不清 哎呀,怎么回事?谁让表少爷跪在院子里的?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池母神色震惊,这么热的天,要是中了暑气怎么是好? 八两清了清嗓子,鬼鬼祟祟低声提醒:回夫人,这是公子的意思。 池母愣了一下,语气谨慎起来:知文这孩子,是犯了什么错么? 阿宴不是不分青红皂白折腾人的主。 八两语气愈发小心翼翼:也不是,表少爷犯了错害得冯老爷惹了官司,还得罪了少夫人。 啊!池母拊了拊掌,恍然大悟,那是该罚! 她转身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拽过八两低声提醒,别说我来过啊,你看着点,要是人晕过去了赶紧喊大夫! 她得去找阿宴了解一下情况。 八两: 有点爱但不多的样子。 沈棠宁看着池母偷偷离开的背影,唇角微微一松。 池宴和他娘性子倒挺像。 过了晌午,约莫一个多时辰,沈棠宁让雪青把冯知文叫进来。 他面色隐隐发白,起身的时候两腿发软,强忍着酸痛一瘸一拐进了屋。 沈棠宁正坐着,端详着他的脸色,轻声开口:雪青,给表少爷端杯解暑茶。 冯知文顾不上喝茶,神色恳求地望向她:表嫂,可以让表哥去救我爹了么? 她顿了顿,直直望向他:你就是不来我这儿,阿宴他也不会坐视不理,因为你爹是他亲舅舅。你可知他为什么要让你来这里一趟? 冯知文抿了抿唇:为了给表嫂出气。 沈棠宁摇摇头:你还是不明白,那你又是否知道你爹为何会落到这地步? 不待他开口,她便冷了神色讥讽道:因为你愚蠢不堪,轻信他人! 冯知文神情一震,只听她不疾不徐地继续,你轻信江清月的离间,企图破坏我与你表哥的感情,又错信一个陌生人,差点儿将整个冯家都搭进去! 你怎么会他错愕地瞪大了眼,嗓音艰涩。 我怎么会知道?沈棠宁眸光泠泠,低头睨着他,你该感到庆幸,但凡得罪我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因为你是阿宴的表弟,我放你一马。 可人总要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谁也不例外,冯家家大业大,觊觎这份财富的人比比皆是,就算这次你爹侥幸脱难,可总会有下次,下下次,你若没有半分长进,那么冯家迟早会葬送在你手里! 冯知文呆愣在原地,瞪大了眼,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这些话从没有人和他说过,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大家都宠着他,是以他未曾经历过任何挫折。 父亲还年轻,兄长又能撑起门楣,他可以活得逍遥自在,但他不知道,他的单纯和天真,是会害死人的! 良久后,冯知文手撑在地上,缓缓磕了一个头,嗓音沉重:我知道了,多谢表嫂教诲。 池宴特意跑了趟大牢,但事情进展却并不怎么顺利。 狱卒虽看在他的面子上让他见了人,但对何时能放人却三缄其口。 冯远的情况还算好,至少没有被用刑,见了池宴,他脸色羞愧语气叹息:也怪我,把儿子养的太天真,若是我能早些关注到他的不对,也不会 舅舅,此事不怪你。池宴深深望了他一眼,既然对方盯上了冯家,那么即便不是表弟,也会从其他地方入手,届时我们更防不胜防。 两人对视,交换了个彼此才懂的眼神。 池宴将送来的饭食递给他,语重心长道:您放心,我会再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尽快救您出去。 池宴离开后,狱卒上前来盯着冯远,语气带着笑:你这外甥倒是对你不错,比儿子还亲啊。 冯远笑了下,没有搭话。 冯知文见到池宴出来,连忙迎上去:怎么样表哥,见到我爹了吗?他有没有受伤? 池宴按住他的肩:没有,放心。 那他什么时候能对上池宴沉默的眼神,冯知文抱着头蹲下身子,语气充满悔恨,如果可以,我真想去替他! 池宴盯着他好一会儿,拿脚踹了踹他:起来,像个男人一样,哭就能解决问题了? 冯知文站起身来抹了抹眼泪。 他到底还是软了语气:先回去吧,有消息了我再通知你。 第177章 冯知文咬着唇重重点头。 两人分开后,冯知文失魂落魄地朝客栈方向走去,在经过一条小巷时,一个麻袋从天而降! 什么人!他本能地挣扎起来,却被一手刀劈向后脑。 唔 第240章 找替罪羊 表少爷失踪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棠宁和池宴反应不一。 沈棠宁眉尖微蹙,盯着元昭反复确认:确定人是失踪了? 元昭脸色凝重点点头:我问过客栈掌柜,昨晚人就没回来。 沈棠宁思来想去还是不太放心,担心冯知文走投无路之下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特意派元昭去盯着他。 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池宴脸色倏然一沉:昨晚?那就是和我分开后出的事!他语气透着几分懊悔,早知道我就该送他回客栈。 这事怨不得你。她敛了敛眸分析道,对方既然盯上了他,等你走后也会找机会下手。 冯知文总有落单的时候,池宴也不可能一直守在他身边。 他一个缺心眼的二世祖,我想不通对方抓他干什么?池宴愁眉不展,豁然起身下定决心,还是报官吧! 燕京这么大,漫无目的地搜寻也不是办法,还得依靠官府的介入。 官当然是要报的。沈棠宁觑了眼他担忧的神色,语气柔了几许,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天子脚下,对方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什么,他们绑冯知文肯定另有目的,既然如此,那他暂时还是安全的。 她的分析不无道理,池宴紧蹙的眉渐渐松了下来。 因为报官的人是池宴,京兆府也不敢敷衍了事,接待他的是京兆尹刘大人,他对此案还是颇为重视:池大人可知道他常去的地方有哪些?还有最后出现的地方,以及之前和哪些人接触过 池宴把自己知道的一一交代了一遍。 刘大人神色有些凝重:人已经失踪了将近一天一夜,若是还在燕京倒有希望,要是出了燕京,恐怕就有些困难了。 说到底冯知文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挨家挨户地找有些不太现实,未免太兴师动众了。 池宴知道,他这是把丑话说在前面,将风险提前告知,勉强扯了扯唇:没关系,刘大人尽力而为就好。 这件事他甚至不敢透露给舅舅知道,他虽然平日总是抱怨小儿子不成器,但在他心里还是很疼爱表弟的。 舅舅本就年事已高,要是表弟真出了什么事,他怎么承受得住打击 池宴眸光凛了凛,打不算将希望全部寄托于官府那边,从京兆府出来后,他又转头去了闹市。 四宝斋里,掌柜正在拨弄算盘,瞧见了他当即热情地迎了上来:哟,今日吹的什么风?二公子可是许久没有光顾我这小店了,当真是稀客啊! 池宴抬手打住他,眉眼噙着几分冷意:今日不作乐,向你打听个人。 见他这副神情,掌柜正了正色,压低了声音:二公子想打听谁? 冯知文是被一桶冷水兜头浇下泼醒的。 他一个激灵睁开眼,陌生的环境让他下意识觉得不安,刚要挣扎却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 别白费力气了。 嘲讽的声音蓦地响起,冯知文猛地抬头看去,眼里瞬间迸发出仇恨的光芒,咬紧了牙目眦欲裂:是你! 霍城似笑非笑看向他:又见面了,冯公子。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全家!乍一见到仇人,冯知文的情绪很是激动,恨不得扑上去撕了对方! 他没想到对方在害了他之后还敢堂而皇之的出现! 然而他浑身被绑的结结实实,压根儿动弹不得。 霍城走上前几步,居高临下欣赏着他的狼狈,抬起他的下巴:冯公子这是什么话?我可是好心带着你发财啊,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怎么还这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的模样? 你还有脸说!冯知文见他如此厚颜无耻,险些将牙咬碎,若不是因为你,我爹也不会锒铛入狱! 啧,那是令尊运道不好,恰好碰到官府来查,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假惺惺地惋惜着,冯知文眼底发红,只听得角落里传来一道讥讽的声音。 你和他废什么话? 他下意识扭头看过去,黑暗的角落里,光线并不太分明,那人坐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侧脸轮廓被光线模糊,冯知文只知道他是个男人。 他怔了怔,下意识问:你是谁? 对方下巴轻抬一下,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恍然明白,那是嫌他不够格和他对话。 霍城轻笑了一下,意味不明盯着冯知文:你不是想救你爹出来吗?我倒是可以帮你出个主意。 冯知文虽然天真,却也没那么傻,听到这话只是满脸警惕地瞪着他,眼里的防备快要溢了出来:你会有那么好心? 他突然意识到,对方抓他来的目的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霍城只是笑笑,微微伏低身子,状若善解人意道:其实令尊这件事可大可小,只需要转移下注意力就行了,只要将指使他的人给供出来,说不定他就能戴罪立功呢? 冯知文抿紧了唇喉咙发紧:你什么意思? 霍城眯了眯眼,眼底划过一道幽光:那批兵器,其实是有人胁迫你们运进京的,那个人就是当今太子。 瞳孔骤然一缩,冯知文呼吸窒了窒,下意识道:可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太子! 没关系,有人认识。霍城压低了声音,饶有兴味地道,你的表哥池宴,不是娶了沈家大小姐么,她可是太子殿下的亲表妹,都是自家人,帮个小忙没什么吧? 冯知文瞪大了眼,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不是三岁小孩,这件事要是认了下来,那对池家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见他面露犹豫,霍城眼眸深了深,声音透着蛊惑:冯知文,你父亲锒铛入狱,你表哥可没什么表示,他明明有能耐将你父亲捞出来,可偏偏选择冷眼旁观。如此冷漠,我一个外人看了都觉得心寒啊! 冯知文攥紧了拳头,脸颊咬肌微微绷紧,似乎有些动摇。 霍城趁势继续,是他不仁在先,又怎能怪你不义呢? 冯知文呼吸紧了紧,猛地抬眼: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第241章 玩的挺花 还是没有消息么? 见池宴眼底带着倦色,沈棠宁就知道事情进展并不顺利,她让雪青去厨房传菜:先吃点东西,忙了一天肯定没顾上吃饭吧? 池宴坐下身,接过她递来的茶水喝了几口,皱着眉面露思索: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费尽周章设计了这么一出局。 不提别的,那批兵器就不是普通人能够弄到手的。 沈棠宁抬起眼帘:你怀疑四皇子? 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够做到。他支着脑袋,眉眼显露出几分倦怠。 沈棠宁起身来到他身后,柔软的指尖抚上他的额角,轻轻按揉起来:你的怀疑不无道理,可为什么偏偏盯上冯家呢? 她低垂的眉在烛光映衬下,线条分外柔和,好似初春柳枝,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因为冯家有钱。池宴骤然睁开眼,眼神略有几分凌厉。 四皇子若有不臣之心,招兵买马都需要大量银钱,而冯家就是个不错的资源,它本部在江州,距离燕京足够远,即便有什么动静也可以掩人耳目。 沈棠宁不由想起前世冯家落败,所有家产尽数充公,可如此庞大的家产,焉知有没有人趁机中饱私囊? 也是那段时间,侯府的开销突然大了起来,她负责管家,对这变化再清楚不过。 池景玉恰好因公得了朝廷嘉奖,很是赏赐了一些东西,因为时间上稍有出入,她当时也没有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如今想想,不由心中生寒。 池景玉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呢? 还有池宴的死,又是否和他有关? 沈棠宁脑海中蓦然闪现过沈熹微讥诮的眼眸: 大姐姐总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倘若有朝一日祸及己身,不知道大姐姐是不是还能像这样沉得住气? 那时她只觉得沈熹微意有所指,兴许又起了什么坏心,暗暗留了心眼,可对方放完狠话后却迟迟没有动静。 沈棠宁动作突然一顿,沈熹微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第178章 指尖怎么这么凉?池宴握住她的手,皱着眉回头看向她,见她神色有异,不由凝重了几分,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沈棠宁垂眼对上他漆黑的眸,微颤的睫毛彰显出几分不安:池宴,你说这件事会不会牵扯到我们头上? 池宴一怔,没有笑她多疑,而是顺着她的话仔细想了想:你说的也有可能,冯家与池家毕竟是亲戚,冯家出了事,池家很难独善其身。 她拧了拧眉: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无论如何还是尽快找到冯知文为妙。 池宴托人办的事很快有了眉目。 二公子打听的这个人还真有人见过,他在京郊有一处固定的居所,除此之外,还经常出入春风楼。 春风楼?池宴眸光一凝,他对这个名字实在印象深刻,心中顿时警觉起来。 按捺下心头翻涌的思绪,他道了谢,掌柜,这次多谢了。 掌柜面上笑吟吟的:举手之劳而已,二公子客气了! 池宴过去时常混迹于三教九流之地,人人都道他不务正业,殊不知这种地方却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这里的眼睛,因着有钱又豪爽,池宴也在此结交了不少人脉。 打听到了春风楼,但如何进去却成了一大难题。 一来,池宴身为朝廷命官,被发现出入这种地方简直是将现成的把柄往别人手里送。 二来么,他如今是有家室的人,堂而皇之去这种地方,难免有些不妥。 池宴眸光微闪,突然有了主意。 沈棠宁站在春风楼前,略有几分无言:所以你见过带着夫人来逛花楼的? 池宴低咳一声,与她勾肩搭背:注意言辞,现在咱俩是狐朋狗友。 他让羽书给他们俩乔装打扮了一番,如今沈棠宁做的是男装打扮,池宴端详着她这张俊俏的小脸,深感庆幸:还好你不是男儿身,否则我这燕京第一美男子的名头不保! 燕京第一美男子?她挑眉看向他,你自己封的? 池宴摸了摸鼻子,啧,这都被她发现了。 两人进去后,指名道姓点了一位名叫嫣然的姑娘。 老鸨眼神古怪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眼神欲言又止:两位客人就点一个姑娘? 沈棠宁不明所以,板着一张脸: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没,当然没有!老鸨干笑两声,扭着腰出了门,奴家这就去叫嫣然。 关了门,她撇了撇嘴嘀咕,两个大男人来寻欢作乐,就让一个姑娘作陪,啧,瞧着穿的人模狗样,没成想玩的还挺花! 沈棠宁听见池宴闷笑了一声,疑惑地抬眸:你笑什么? 池宴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没什么。 他不由升起几分罪恶感,看来以后还是不能带她带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沈棠宁抿抿唇古怪地扫他一眼,也没追问,转身在屋里转了一圈,用茶水将香炉里的香浇灭。 你倒是还挺熟练。池宴来到她身后,抄着手气定神闲看她动作。 吃一堑长一智。她慢悠悠地回,他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 房门被敲响,嫣然推门而入,脸上笑意盈盈:奴家来迟了,两位客人久等。 沈棠宁好奇地望过去,来人穿着一身水红衣裙,容貌妩媚动人,举手投足却颇为落落大方,全无半点脂粉俗气。 倒是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她没说话,瞥了眼池宴,后者抬手:进来吧。 嫣然转身关门,眼底掠过一丝探究。 这两人倒是古怪得很。 一个言行举止过分拘谨,一个看着像练家子。 近来她这儿倒是热闹得很。 嫣然上前几步,眼眸噙着笑意望着二人:二位唤奴家来是想做些什么?奴家什么都会。 沈棠宁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维持着语气平静:先跳个舞吧。 嫣然从善如流应了,可当瞧见她动手褪去身上的披帛,露出大半个香肩时,沈棠宁不淡定了,她惊愕地瞪圆了眼: 你在做什么! 第242章 宁死不屈 不能怪沈棠宁吃惊,她一个养在深宅的大家闺秀,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 跳舞需要脱衣服吗? 简直闻所未闻! 她眼神茫然和池宴对视,后者果断举起双手以示清白,这和他可没关系! 为了避嫌,他甚至眼睛都没敢往那边看! 嫣然衣衫褪到一半,见两人这副模样,险些当场笑出声。 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哪里像是来寻欢作乐的? 尤其是右边那位小郎君,耳根都红透了,神色紧绷举止无措,满脸就差写着几个字 成何体统! 她动作一顿,转着圈来到沈棠宁面前的桌案前,抬腿坐了上去,微微俯身凑近她,语气调笑:瞧客人这话说的,当然是跳舞啊。不过么 她话音一转,眼里噙着戏谑,要看正经的跳舞得去教坊司,我们这儿都是不正经的,我还以为来这儿的人都心照不宣呢。 沈棠宁面颊不受控制地发烫,抿了下唇强迫自己维持镇定,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像没见过世面一样让人觉出破绽 嫣然眼睛扑闪两下,突然生了几分捉弄心思,将脸凑得更近,笑吟吟抬起她的下巴:或许客人想玩点别的,我也可以 沈棠宁呼吸一滞,坐了半天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不是说花钱找乐子么,她怎么感觉她才是那个乐子? 一把折扇蓦地从旁边探过来,拍掉嫣然的手,她低呼一声抬头看去,池宴正半眯着眸神色不善地瞧着她,语气透着漫不经心的警告:我这小兄弟性子腼腆,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做什么? 嫣然垂眼一瞥手腕上的红印,嘴角翘起心中暗道: 啧,这么凶? 护得这么紧,知道的以为是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媳妇儿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顿了顿,抬头反复看了几眼沈棠宁,心里生起几分狐疑。 生得细皮嫩肉,眉清目秀,比她这个姑娘看着还像个姑娘 想起方才摸到的手感,她心中不由咋舌: 该不会真有人带着媳妇儿来逛花楼吧? 在池宴警告的眼神中,嫣然不情不愿站起身后退几步。 池宴懒得再和她兜圈子,干脆利落扔了一个钱袋子在桌上:别废话,和你打听个人,答得上来这些银子就都是你的。 觑着桌上的荷包,嫣然眸光一闪,连忙扑上去将荷包攥在手里,拆开看几眼,笑得花枝乱颤:还有这种好事儿?公子尽管问,奴家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理会她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池宴懒洋洋把玩着扇坠:知道霍城这个人吧? 嫣然垂着眼帘,笑容微顿了一下,很快恢复自然:您说霍公子?他是奴家的熟客了,您打听他做什么? 沈棠宁瞥她一眼:你可知他有哪些住处,或者常去什么地方? 对方虽然行事谨慎,不过既是老相好,床笫间难免无意间透露一些讯息。 嫣然眨了眨眼,玩笑似的道:两位该不会是霍公子的仇人吧? 她暗暗有了计较,不着痕迹开始试探,换来了池宴冷淡的警告:你只需要拿钱办事,不该问的最好别问。 嫣然嗔笑一声:是奴家多嘴了,不过么,我还真知道一些。 送走了两人,嫣然把玩着钱袋,眼神若有所思。 从春风楼里出来,沈棠宁垂着头凝眸不语。 池宴留意到她的异样,停下脚步:怎么了? 那个嫣然,她仰起头来,神色略有些迟疑,似乎知道我是女扮男装。 方才对方抬起她的下巴时,指尖无意间摸过她的脖颈,她猜测对方是在找她有没有喉结。 池宴微微一怔,很快释然:知道了又怎样?收了好处,想来她也不敢说出去。 沈棠宁蹙着眉面露思索:我只是觉得,她有些过分敏锐算了,还是找你表弟要紧。 他们这一趟还真没白来,根据嫣然的口供,霍城有次喝醉了酒,无意间提过一嘴,他喜欢喝城西柳记酒铺的女儿红,为了这一口还专门在附近置办了一处宅院。 确认了大概位置,排查起来就方便多了。 第179章 因为鬼面使的事,城门守卫近来愈发严格,他带着一个人不一定能出城,所以极有可能人还在燕京。 池宴话音一顿,但是住客栈肯定不方便,出入都会引人注意,所以他很有可能有其他住所,比如地处偏僻的私宅。 如果这件事真和四皇子有关,他不大可能会把人藏在自己的宅院,因为这无异于给自己添麻烦。 沈棠宁觉得他的分析有道理:那只需要将附近的私宅都排查一遍? 池宴却不太乐观:城西那一带,符合我说的要求的宅院不少,一时半会儿不一定能找到人,只能说尽力而为。 还没松口?燕行舟脸色稍显阴沉,冷眼质问面前的人,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霍城面色羞愧,也有些意外:殿下,那小子看着跟个软蛋似的,没想到骨头还挺硬,属下各种办法都用过了,也没能叫他松口。 燕行舟拧着眉语气不悦:池宴将这事捅到了京兆府,相信很快就会查过来。 霍城眸光一狠,压低了声音提议:殿下,要不直接把人给做掉 蠢货!杀人容易善后难!燕行舟狠狠瞪过来,那本宫大费周章设计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赔了夫人又折兵? 霍城被骂的抬不起头,语气讪讪:那依殿下的意思? 门口传来脚步声,蜷缩在地上的冯知文艰难地抬起眼皮。 他浑身是伤,十根手指血迹斑斑,身上没一块好肉,只因他拒绝了对方的要求,陷害表哥和太子。 他突然想起了沈棠宁的话: 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 你若没有半分长进,那么冯家迟早会葬送在你手里!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孤勇,一切本应他而起,那也该由他来承担,他不能一直躲在别人身后 模糊的光影里,有人来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脸:再给你一次机会,应是不应? 冯知文扯了扯唇角,朝着那人脸上啐了口唾沫。 对方勃然大怒,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嗓音阴鸷: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第243章 一份大礼 雪青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匣子进门,沈棠宁好奇地瞥去目光,瞧着眼生,不像是她屋里的,于是随口问了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雪青摇了摇头,眼神透着点疑惑:奴婢也不知,方才门房送过来的,说是有人吩咐转交给姑爷的,小姐您看放在哪儿? 池宴还没回来,他忙着寻找冯知文的下落,就算要回来,估摸着天也黑了。 沈棠宁见匣子也没上锁,想来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什,沉吟片刻抬了抬手:拿过来我瞧瞧。 雪青依言上前几步将匣子交给她,她一面接了过来,掂了掂重量感觉还挺轻,一面问雪青:送过来的人没有让门房带什么话么? 一般来说,来历不明的东西门房是不敢收的,万一若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少不了扣上一顶行贿的帽子。 可这匣子份量很轻,不像装有什么金银财宝,又是指名道姓给池宴的,许是这样门房才接了下来。 没听他说呢,应是没有。雪青摇了摇头。 这倒是有些稀奇。沈棠宁若有所思来了一句。 既然是送东西,总得带点什么话,再不济也该自报姓名吧? 否则池宴怎么知道是谁送的? 她心中愈发好奇,缓缓揭开盖子,目光猝不及防瞧见里面的东西时,狠狠一滞,脑海中一片空白! 须臾后,她猛地合上匣子扔到一边,艰难地喘息两口。 雪青见她面色有异难免好奇,拿起匣子打开。 别看!沈棠宁脸色难看地想要阻止,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雪青已经看清了里面装的何物,脸上登时血色褪尽,尖叫着把匣子给扔了出去: 啊! 只见匣子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也滚了出来 那是三根血淋淋的手指! 沈棠宁尚且吓得不轻,更别提雪青了,主仆俩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外头的元昭听见动静立即警惕地赶了过来:主子,发生什么事了? 沈棠宁还没出声,他已经沿着雪青惊恐的目光发现了地上的东西,脸色当即变了变! 元昭俯身上前看了看,脸色有些难看:是真的。 的的确确是人的手指,不是什么恶作剧。 送来这东西,背后的人险恶用心不言而喻! 雪青脸色更白了,她别开脸不去看那东西,嘴唇颤了颤:小姐,到底是谁送来的这东西?那又是谁身上的 沈棠宁脸色倏然一沉,有条不紊地吩咐:东西刚送来不久,人肯定还没走远,元昭你现在就去追,说不定还能把人抓到。 得了吩咐,元昭不再耽搁转身就走。 她又看向雪青,唇角微微一抿:雪青,你去转告八两,让他速速将公子给叫回来! 雪青虽然惊魂未定,但也很快照办。 得知府中出了事,池宴没敢掉以轻心,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怎么了?八两三言两语也没解释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大步踏进门来,眉心不自觉皱着,眼神紧锁在沈棠宁身上。 她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冷静,只是眸光藏着几分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将匣子推过去:你自己看看吧。 见她这副表情,池宴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迟疑着打开匣子,呼吸猛地一滞。 这样血淋淋的东西突然摆在眼前,任谁都会被吓一跳! 池宴脸色唰地沉了下来,死死盯着那几根手指,语气透着不敢置信:这是? 沈棠宁抿了抿唇:送这东西来的人什么也没说,只说是交给你的,但是我猜,这十有八九是冯知文的 虽然她也不愿意相信,这一切证据都指向这个可能。 如果只是恐吓威胁,对方应该还有别的条件趁机一并提出,可什么话都没有,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挑衅和报复,恶意满满! 预感成了真,池宴一颗心骤然跌入谷底! 他死死盯着那几根手指,拳头一点点攥紧,猛地一拳捶在桌上,几乎是咬着牙道:猖狂! 的确,对方的行为不可谓不猖狂,明知池宴正在满燕京搜寻冯知文的下落,还光明正大地送上这么一份大礼激怒他。 这已经不单单是阴谋,更让沈棠宁嗅到了几分情绪化的东西,譬如泄恨。 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有个念头 这人一定恨极了池宴。 如果对方只是单纯为了冯家而来,那么这样的举动完全没有必要,非但容易暴露自己,也会让池宴更加下定决心早日抓到幕后黑手。 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池宴,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沈棠宁的话让池宴一怔,然而才经历了这样的刺激,他脑海中没有半点思绪,满脑子只想尽快将背后的人绳之以法! 我想不到。他嗓音沉得发紧,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如果这手指真是知文的,他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我又该怎么向舅舅交代? 她手搭上他的肩,见他脖颈上青筋攒动,心中也不好受,语气缓慢而坚定:我能明白你现在的心情,可是一味的沉溺在负面情绪之中,对眼下的困境并没有任何帮助,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你表弟的下落,避免他遭受更多折磨。 她虽然对冯知文并没有什么好感,但对方落得这样的下场,也不是她愿意瞧见的。 池宴重新振作起来,眼里隐隐透着红:你说的对。 元昭很快无功而返,他语气有些沉重:我确实追上了那人,并且和对方交了手,他被我重创之后逃入了赌坊,人跟丢了。 赌坊鱼龙混杂,别有洞天,想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沈棠宁知道他也已经尽力,并没有苛责:不怪你。 元昭想起什么:对了,我追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正往西市逃窜,这是不是证明,我们查找的方向是对的? 有可能。她眸中似雾沉沉,对方突然来这么一出,说明他们的计划进展并不顺利,所以开始急了。 池宴漆黑的眸划过一抹暗沉,眼神发狠:我一定会亲手将那人给揪出来! 第244章 绝处逢生 沈棠宁半夜醒了一次,睡眼惺忪摸了摸枕边,满手冰凉,这才反应过来池宴彻夜未归。 第180章 她没了睡意,拥被坐起身来,想起白日里看到的东西,颈侧扫过一丝凉意。 她原先觉得幕后主使是四皇子,如今又觉得有些不对,四皇子行事周密,堪称滴水不漏,与池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为什么要故意送这么一份大礼刺激他? 这种类似于泄恨的做法,不像是出自他的手笔。 事发之后,她也猜想过一个可能,提议砍掉冯知文手指的人是江清月,她和自己有着极深的隔阂,出于报复自己的心态也不是没可能? 但有一个问题,如果是江清月,那她的目标应该是自己才对,而不是池宴。 沈棠宁垂着眸按了按额角,难得有些理不清思路。 房门轻轻响动,她抬眼望去,雪青蹑手蹑脚地进来,对上她的目光不由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奴婢听见点动静,就知道小姐肯定醒了。 沈棠宁瞬间洞悉了她的心思,目光了然:你睡不着? 雪青脸色僵了僵,白日里看到了那样血腥的场景,她一闭上眼睛就是那副场景,怎么睡得着? 见她可怜巴巴地点点头,沈棠宁失笑,拍了拍脚榻:过来吧。 雪青忍不住弯唇,几步上前坐下,主仆俩依偎在一起,她抱着膝盖忍住瑟缩一下:小姐,你说那断指若当真是表少爷的,那他岂不是 沈棠宁沉默着,过了会儿才道:那要看他的造化。 有人遭逢大变从此一蹶不振。 也有人因此而脱胎换骨,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他能不能保住一条命? 但愿那边还来得及 霍城捂着胸口逃窜回来,燕行舟见了他目光一沉:你受伤了?谁干的? 他一脸羞惭地低下头:主子让属下去送东西,不料回来的路上被人给盯上了,那人武艺高强,属下不是他的对手 燕行舟冷下了脸,眼神不禁有些狐疑:池宴身边竟有这等高手? 霍城也觉得疑惑,他是被当作殿下的护卫来训练的,武功已然算不错。 可池宴过去不过一介纨绔子弟,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才? 然而眼下不是探讨这个的时候,霍城脸色多了几分凝重:殿下,属下担心行踪可能已经暴露,再加上池宴联合京兆府的人步步紧逼,恐怕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此地不宜久留啊! 燕行舟有些着恼,事情还没办成,自己反倒快暴露了! 然而现在不是怨天怨地的时候,他的存在现在绝不能让人发现! 白日里目标太大,等天黑下来就走! 霍城点点头,想到什么微微一顿:那屋里那个怎么办? 冯知文瘫倒在角落里一动不动,面色灰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死人。 断指之痛哪怕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也难以忍受,更别说他只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担的富家少爷。 每当他以为自己疼的快要死了,一睁眼还是在这暗无天日的柴房,冯知文只觉得度日如年。 他双眸涣散,麻木地心想: 他为什么还不死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用脚踹了踹他:没想到你还是块硬骨头。 冯知文咬紧了牙,愣是一声不吭。 霍城冷笑一声:行啊,骨头够硬!他提起一坛酒泼在他身旁,那就让我瞧瞧,死到临头是不是也能这么硬? 冯知文察觉到不对,睁开眼看向他,只见霍城冲他笑笑,你不是想死么?我成全你! 他掏出火折子握在手里,眼神悲悯同情地睨着他:冯知文,黄泉路上你可要认清楚自己的仇人,要不是池宴你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你瞧瞧你,为了他落得这么个下场,可他八成还沉浸在温柔乡里呢! 冯知文咬紧了牙怒视着他:你胡说! 霍城眯了眯眼,眼神冷了下来:那我们就走着瞧,看看你那好表哥能不能从天而降来救你! 火折子点燃,他随手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冯知文手脚被绳子结结实实捆住,她一点都不担心他能够逃出来。 屋里到处都是干柴,火势缓缓蔓延,听见门上落了锁的声音,冯知文心里一沉,在最痛苦的时候他虽然的确想过求死,可被逼到绝路,他反而想活下来。 爹还在牢里,他得去救他出来! 冯知文忍着疼痛艰难地起身,又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站起来,双腿被绑住,他只能一蹦一跳地来到窗前,用身子试图把窗户给撞开。 一遍又一遍,他的肩头几乎麻木,然而被封住的窗户没有半点动摇。 浓烟呛入口鼻,冯知文的力气也耗尽,最终竭力地跪倒在地。 恍惚之中,他好像听到了他爹的声音。 都说人死前会出现错觉,他颓然地扯了扯嘴角,得知他的死讯,爹会是什么想法呢? 没了他这个不肖子,他大概会松口气吧? 下一瞬,窗户砰地被踹开,一道矫健的人影跃了进来,冯知文呆呆地瞪大了眼: 表哥 霍城放完火出来,迎来燕行舟的不耐催促:一个死人,你和他废什么话? 他神色讪讪,一群人正要离开,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天的嘈杂! 一个值守的护卫匆匆回来,肩上还负着一支箭,口吐鲜血扑倒在地:殿下,我们被包围了! 燕行舟的脸色倏然变了变:怎么来的这么快? 霍城也觉得吃惊,反应极快地拔出剑:后院有口井,井中有一条秘道通往京中一处府邸,殿下先走,我殿后! 他拔出剑后迅速冲了出去,在看到外面的情况时,瞬间心中升起一片寒意。 有两人立在前方的马上,冲天的火光映着他们面上的冷色,眼里显出凛冽的杀机。 一个是池宴,一个竟然是太子! 霍城眼底满是震惊之色: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燕淮轻轻眯眸,抬起手一挥:给孤拿下! 第245章 一条手臂 燕淮的人负责应付那些乱党,池宴则带着一队人马进去搜寻冯知文的下落。 冯远小跑着跟在他身后,满脸急色:知文!知文你在哪儿? 柴房处传来火光,格外引人瞩目,池宴心中一沉:来人,这边! 冯远来到柴房前,看着紧锁的门窗,只觉得凶多吉少,顿时踉跄跪倒在地,发出痛心的哀嚎: 知文,我的儿啊! 他飞扑着要上前,脸上老泪纵横,那副凄惨的情态简直见者落泪。 然而两个侍卫还是坚定地拦住他:老人家,您就别添乱了!这种事情交给我们来! 池宴上前几步,抽出旁边侍卫的刀朝着门上的锁劈去,门锁迸溅出一阵火星,却纹丝不动。 池宴当机立断来到窗前,拿脚踹向窗户,虽然被木板封了一层,不过对他来说却不算难事,木板传来隐隐松动。 他卯足了劲又踹了好几下,终于窗户被踹开,滚烫的热意扑面而来,这阵仗池宴瞧着也觉得希望不大。 他纵身跃入,不料在离窗户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冯知文,他上前看着冯知文狼狈的模样皱了皱眉,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冯知文眼神涣散抱着他的胳膊,恍惚喊了两声表哥,便一头晕了过去。 知文! 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房梁随时都有倾塌的可能,池宴将人一把捞起,从窗户里塞出去。 侍卫帮忙接着冯知文,他自己落后一步,就在这一瞬间,断掉的房梁落下来,在他手臂上重重砸了一下。 侍卫倒吸口气:池大人,您没事吧? 那横梁还燃着火,跟烧红了的烙铁没什么区别,这样砸在身上,皮肉肯定都烫伤了! 手臂上传来灼热的痛感,池宴皱着眉摇头:不要紧,去帮殿下,一个人都不许放过! 燕淮踏进门,侍卫和院中的乱党正打得不可开交,不过对方人数不占优势,如今也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他的目光忽然留意到一个方向,那些乱党隐隐都朝那个方向聚集,大有掩饰什么的意思。 深谙战术的他意识到了什么,那里八成就是对方的贼首! 燕淮眸光一凌,迅速追了过去,仓促间瞥见一抹正在逃窜的身影,距离较远,追肯定是追不上,没有犹豫,他当即提起弓箭,拉弓挽箭动作一气呵成! 利箭脱弦而出,笔直地射了过去,正中那人的心口! 燕行舟动作一滞,踉跄了几步,缓缓低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胸口的箭,扭过身望去,和燕淮隔着人群对上目光。 第181章 燕淮眉心微蹙,因为对方脸上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满目阴沉,仿佛有仇恨在燃烧! 这双眼睛好似似曾相识。 来不及细想,他唇角一抿,沉声吩咐:给孤抓住他! 顿时,亲卫齐齐朝燕行舟的方向追去。 手下扶住燕行舟,眼神焦急:殿下快走,他们要追上来了!从秘道走,会有人接应您! 强烈的求生欲促使燕行舟迈开步子,他捂着胸口跌跌撞撞朝后院奔去。 身后,十来个死士拼死替他将追兵拦下。 燕淮眸光一沉,提剑正欲追上,一把刀突然刺了过来,他下意识躲避的同时抬眸望去。 霍城目光阴沉:早就听闻太子殿下剑法了得,不知可否赐教? 燕淮打量他几眼,口吻淡淡:你受了内伤,在孤手底下过不了几招。 霍城心里一沉,他在元昭那里就受了伤,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即便不受伤,他也不可能是太子的对手。 但他们生来的职责就是保护三皇子,哪怕以卵击石,他也要试上一试! 霍城二话不说提刀劈了过去,燕淮只好被迫与他周旋。 这人刀法狠辣阴毒,全然不像是正派人士,他在心中暗暗评价。 殿下,这人交给我! 身后蓦地传来一道冷戾的嗓音,燕淮侧身让开,池宴手里执着一把剑,清俊的容颜染着冷意。 你自己小心。燕淮知道他的意图,于是温声提醒一句,继续去追那人。 对方身受重伤,这宅子又被他重重把守起来,想来也跑不远。 池宴抬起下颌,眼神意味不明:你是霍城? 后者愣了一下,索性坦然承认:是。 那我便没有找错人。池宴语气转冷,冯知文的手指是你断的? 是又如何?池二公子还想替他报仇不成? 他眸光沁着寒凉:你断他指,我要你一条手臂,不过分吧? 霍城看向池宴,眼神多了几分轻鄙,池二公子,别怪我没提醒你,刀剑无眼,这可不是过家家! 显然,他不觉得池宴能打得过他。 没有理会他的不屑,池宴挑唇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反而有几分锐利的锋芒从眼角眉梢蔓延出来:那就试试看。 一动手,霍城原本漫不经心的心态陡然发生了转变,他不敢置信地瞪着池宴:你会武功?! 不怪他错愕,谁能想到,满燕京出了名的纨绔竟然深藏不露? 池宴不作声,招招凌厉,没有半点花架子,全是要命的压迫感,霍城额角沁出了冷汗,招架的愈发吃力。 不出十招,一声惨叫传来:啊啊啊! 一条手臂应声而落,喷洒了一地的鲜血,霍城面色霎时惨白,剧烈的疼痛令他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剑架在他脖子上,池宴语气冰冷的讥讽:你既然听过我池二的名号,难道就没打听过,我这人最是护短么? 局势已定,霍城抿紧了唇,嗓音虚弱:一条手臂算什么?二公子不如直接杀了我来的痛快。 杀了你?池宴眼神染上几分似笑非笑,能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多的是,再者,你还没供出你背后的人,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 话音刚落,他上前一步,直接用力卸下他的下巴! 霍城眼里闪过一抹恨意,死死瞪着他。 另一边传来太子亲卫的声音:启禀殿下,人没有找到,不过后院井中发现了一条秘道,不知通往何处! 池宴皱眉望去。 第246章 怨是不怨 池宴和燕淮来到枯井前,井边落着几点血迹,池宴俯下身子察看一番:人确实从这里跑了,追上去看看。 亲卫解释道:方才我们的人有几个追了下去,结果被一阵浓烟给熏了上来,目前得清理一下密道,看看有没有别的埋伏。 这密道极其狭窄,通往何处也不知道,万一有人在下面埋伏,那还真是措手不及。 说话间,有几个人沿着井小心翼翼滑下,燕淮眉骨轻耸:他中了我一箭,即便侥幸不死,也得重伤。 想到今晚的事,池宴正了正色拱手道谢: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燕淮眸光一顿,语气透着些许叹息:到底是百密一疏啊,表妹虽然提醒孤多加防范,孤也确实顺藤摸瓜截下了一批货,却没想到你表弟这头竟出了事 他大婚前,沈棠宁曾进宫一趟,提醒他多留意京中的动向,并且将冯家被人盯上的事也一并透露。 两个一合计,决定将计就计,倘若对方真打算借着冯家的商船运送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那就假意中了对方的圈套,实则来个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冯远也选择配合他们,假装不知那批货有问题,实际上早在冯家商船运送那批货物之前,燕淮就已经暗地里让人悄无声息混上了船。 他的人跟着霍城的人,一路摸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谁知里面竟藏有大量兵器! 不过周围有不少人把守,于是燕淮的人没敢擅自行动,回来将这件事禀报之后,燕淮亲自带人前去将那批兵器截获! 这一来一回又花费了不少功夫,不过好在收获匪浅。 之所以将冯远关起来,不过是为了迷惑对方,让他们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冯家配合太子演了这么一出戏,成功截获大批兵器。 冯远非但没有罪,还立下大功! 可谁曾想到,这个关头冯知文竟然出了事! 也确实是他们的疏忽,本以为冯知文只是他们的一步棋,利用完了自然没了作用,没想到对方竟然又杀个回马枪,把他给劫走了! 思及此,燕淮面露愧疚:也是孤思虑不周,若是提前派人保护好他,想来也不会 池宴眸光微暗:不怪殿下,谁也没有料事如神的本事。 一处荒废的宅院内。 唐旭焦急地等待着,时不时来回走动。 井底突然有了动静,他连忙带着人上前,灯笼一晃照出井底的情况,他脸色一沉:快,下去帮忙! 几个人合力将昏迷的燕行舟抬了出来,与此同时还有两个暗卫也浑身狼狈地爬了出来。 唐旭瞥见燕行舟胸前触目惊心的血色,见他气若游丝,不由眼底一骇:这是怎么回事?殿下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其中一个暗卫满脸疲惫:先生,这事一言难尽,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给殿下请个大夫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身后的追兵随时可能追上来,唐旭咬了咬牙:走!我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 * 大夫,他情况怎么样? 沈棠宁站在门口,听见屋里传来池宴凝重的声音,不由偏头望去。 大夫诊治完从里面出来,眉头渐松:其余的伤皆是皮外伤,养段时日便能恢复,至于这手指么 他摇了摇头,一副有心无力的模样。 冯远身形一震,颓然地坐在凳子上,呆呆地瞪大眼。 池宴仍然抱着一丝希望:有再接上的可能么? 大夫皱了皱眉,语气迟疑:若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倒是有接上的机会,可这位公子他是连根齐断 他欲言又止,池宴的眼神逐渐变得失望,他整理好情绪:麻烦您了。 大夫出了门,沈棠宁侧身避让,让雪青送客,她抬脚进门,见冯远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主动倒了一杯茶递上去: 事已至此,舅舅要珍重自身才是。 她顿了顿,与其沉浸在悲伤中,不如想想等表弟醒来后,该当如何。 这话虽然略显冷漠,但说的也是事实。 冯知文一时半会儿肯定很难接受这个事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人总得往前看。 冯远接过了茶盏,勉强抽动嘴角:他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至于以后他苦笑一声,语气自嘲,他都这副模样了,我还能逼着他做什么? 过去他总是逼着知文读书考取功名,可眼下,这条路子也走不通了。 他断掉的三根手指皆在右手,往后怕是连笔都握不住! 沈棠宁眉心微蹙,有心想说什么,但念在冯父这会儿正是伤心之际,还是将话给咽了回去。 旁边沉默的池宴冷不丁出声:舅舅,你怨我么? 沈棠宁眸光微动,忍不住瞥他一眼。 她明白池宴的担忧,其实在她看来,冯知文这件事他们并不占什么责任。 第182章 对方一开始盯上的就是冯家,她要是再冷漠些,大可以袖手旁观,眼看着冯家大祸临头。 但她和池宴看在亲戚的份上选择出手帮忙,即便结果并没有那么预想中那么完美,总归是出人又出力。 可升米恩斗米仇,没准儿从冯家的角度来看,还要怨上他们,心想如果不是他们的疏忽,自己儿子也不用遭此一劫。 不是她恶意揣测,有时候人心就是这么复杂。 若冯家真因此记恨,那这样的人家还是趁早划清界限的好! 没道理耗费了这么一番力气,得来的不是感激而是仇恨。 冯远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皱眉:你这孩子,我怨你做什么? 池宴沉默须臾,语气冷静:有些话我觉得还是摊开了说,省得日后两家再生嫌隙。知文落得这副模样,您心里当真对我没有半点怨言? 他话音微微一顿,如果事先将这件事告知表弟,兴许他也不会变成这样。 整件事情他们都瞒着冯知文进行,池宴确实有想过,如果他们之前就向他透露风声,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冯远怔了怔,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虚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表哥,你要是这么想,未免也太看不起我爹和我了。 第247章 指条明路 屋里一静,沈棠宁和池宴对视一眼,齐齐朝内室望去。 冯知文睁着眼盯着帐顶,其实他醒了已经有一会儿,只不过听到外头的谈话声,一直没出声罢了。 直到池宴说出那些话,他才忍不住。 池宴绕过屏风进来,两人对上目光,他神情闪过一丝复杂:你都听到了? 冯知文尽管脸色还很是憔悴,还是虚弱地扯出一抹弧度:表哥,你是担心我会因为这件事和你生出隔阂么? 他举起被纱布层层包裹而显得臃肿的手,脸上露出一个憨气十足的笑容。 冯远也走了进来,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偷偷别过头红了眼眶。 池宴眸光柔和了几分,望着他没有说话。 冯知文嘴角的弧度渐渐收起,眼底掠过一抹黯然:手指刚断的那会儿,我确实是恨极了,但是恨自己不争气,一而再再而三地惹祸,甚至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要是他能够机灵些,警醒一点,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着了道,害了自己不说,还连累了父亲 他有想过一死了之,可只有懦夫才会选择逃避,他可以死,那因为他而遭难的父亲和冯家人又该怎么办? 不得不说,沈棠宁那番话的确骂醒了他,没有人理所当然应该为他的天真和愚蠢买单。 他抬头直勾勾看着池宴,眼眶有些发红: 在那个霍城故意挑拨他和池宴的关系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怨过池宴,可当看到他毫不犹豫冲进火里来救自己时,那股怨气又全都消散了。 表哥还是从前那个表哥,遇到危险会义无反顾地挡在他身前,身陷险境也会奋不顾身救他于水火。 我知道表哥为了救我,一定费了不少心思,我要是不感激还因此生出怨恨,那也太不是东西了! 他咬了咬唇,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就算要恨,我也该恨害我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抓到他,将仇报回来! 提到这个,池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我已经替你报了仇,砍了他一条手臂,不过命还留着,因为还得审问他一些东西。他立马补充,但你放心,进了诏狱那种地方,我保证他只会生不如死。 闻言,冯知文呆呆地瞪大了眼,眼神透着点茫然:啊,这么快 他才刚刚确立了人生目标,就被告知他的目标已经实现。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 表哥,你对我太好了!冯知文感动得两眼汪汪,如果不是他行动不便,这会儿已经扑上来抱住池宴大腿。 冯远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上前几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小子知道就好,你表哥表嫂为了你这破事儿,可没少花费心思! 冯知文愣了一下,抬起头来:表嫂? 来知文,多吃点补补!饭桌上,池母给冯知文添菜的动作就没停过,我特意让厨房炖的鸡汤,好喝吧? 好喝!还是姑姑对我好!冯知文用左手夹筷子,动作难免有些笨拙,大家照顾着他的自尊,全当没看见一样,更没敢提上手帮他。 尽管他表现的若无其事,可大家都知道,真正接纳如今的自己,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用过了饭,沈棠宁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后脚冯知文就跟了过来:表嫂。 她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你怎么来了?你表哥这会儿不在府里。 我知道。冯知文上前两步,冷不丁做了个突兀的动作,他双膝重重砸在地上,一脸坚定,我是来向表嫂道谢的。 沈棠宁顿住,神色不明低头看着他。 冯知文惭愧地垂下头:我竟不知,表嫂为了我闯下的祸,还专程去求了太子殿下,若不是表嫂,我爹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 他很清楚,太子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那么快就相信了这件事,还提前做好了防范。 他之前还那般针对她,她竟全然没有记恨。 表嫂,如今我才知道自己之前错的有多离谱,这份恩情我此生难以偿还,日后只要表嫂一句吩咐,我冯知文万死不辞!他眼底明亮炙热,神情异常坚决。 之前他来向沈棠宁道歉,不乏有求表哥救他爹的意思,可如今却是真心实意地感激她。 沈棠宁打量着他,缓缓出声:经历了这么一遭,你确实和从前大不一样了,起来说话吧。 冯知文站起了身,嘴角露出一抹自嘲:表嫂说笑了,经历了这样的变故,我要是还毫无长进,岂不是无可救药了? 她端详着他的神色,语气淡淡:只要肯做出改变,就不算晚,很多人都是在遭逢大变之后,才开启真正的人生,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他神色一黯,语气变得有些艰涩:我如今这副模样,还谈什么以后? 对于一个心高气傲的小公子来说,身体上的残缺着实打击不小。 沈棠宁定定瞧他一眼:难道你打算一直这样碌碌无为?想来经此一劫你也知道,没有权势,冯家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这次不成,总会有下次,你难道就甘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冯知文怔了怔,抬头看向她:表嫂的意思是? 沈棠宁微抬下颌,眸光望向远处:出人头地的法子多的是,若是要入仕,身体残缺又如何?右手握不了笔那就练左手,只要你肯吃苦,总有一天左手能像右手一样灵活。 这个办法冯知文也想过,他面露犹豫:可我若要参加科举,入仕至少也要等个三五载。 期间还不包括落榜的可能,那样耗费的时间太久了,他担心冯家等不到那个时候。 沈棠宁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她眸光微转落在他脸上,唇角微微一挑:这样,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只看你能不能吃这份苦? 冯知文眼神定了定:表嫂放心,我什么苦都能吃! 比起他在那间漆黑的柴房受到的折磨,还有什么苦他吃不下? 第248章 守株待兔 早朝时,燕淮将查获一批兵器的事呈报了上去,当即引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一来,兵器铸成需要铁矿石,而盐铁这么重要的东西自来都归朝廷严格管控,私自开采是明令禁止的! 这么一批铁矿石从哪里来,为什么朝廷竟没有闻到半点风声? 二来,朝廷禁止民间私囤大量兵器,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意图谋反,又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顶风作案? 一时间,朝臣们交头接耳,纷纷揣测起来。 首辅神情严肃理了理袖摆上前一步: 陛下,幕后之人图谋不小,若非太子殿下及时发现,恐将酿成大祸,臣提议严查此事,务必将幕后主使给抓出来! 崇德帝自从燕淮开口后,脸色一直阴沉至今,他没有出声,可任谁都看出他心情不佳。 首辅的提议得到了不少大臣的认可,沉吟良久,崇德帝沉着脸给出了答复:爱卿所言极是,那么此事就交由太子和池宴来查。 燕淮和池宴因差事办的不错,还得到了皇帝的嘉奖,就连冯家也得了不少赏赐。 退了朝,池宴来找燕淮问过了情况:殿下的人昨夜沿着那密道可查到了什么线索? 燕淮唇角微微抿了抿,脸色稍显凝重:我的人顺着那密道来到一处荒废的宅院就断了线索,我让人查过那宅院,原来的主人是一名官员,后因贪污被抄了家,那院子便荒废了下来,至今也没人搬进去。 第183章 池宴拧了拧眉,心中有些失望:如此倒是无从查证了? 燕淮眯起眸子沉声道:他受了重伤,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城,那么重的伤势势必要请大夫诊治,还需用到伤药,我已命人将城中大小药铺严加看管起来,只要他的人敢露面,一定会第一时间察觉到端倪。 池宴也觉得这法子不错,扬起唇角:还是太子殿下考虑周全。 他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殿下,那官员犯事的案宗可在大理寺?我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燕淮思忖片刻点点头:应是在的。 池宴道了告辞,两人暂时别过。 殿下的伤必须尽快医治!还请世子想办法弄点药来! 唐旭看向对面的人,语气含着几分迫切。 池景玉拧眉不语,眉眼间隐藏着几不可察的烦躁:我请府医给殿下治伤已然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如今风声鹤唳,我哪敢再去让人抓药?要是查到我头上,咱们都得完! 其实早在几天前,燕行舟主动找上他时,他就得知了对方还活着的消息。 一开始池景玉也很震惊,险些以为自己见到了鬼,他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接受了这个事实。 对方却提出要和他合作,实不相瞒,池景玉是有些犹豫的。 毕竟他现在是四皇子的人,朝秦暮楚对他来说不是明智的选择,何况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他觉得跟着三皇子没有什么前途。 于是他没急着给出答复,哪想到不过几天的时间就出了事,更令他吃惊的是,对方竟然一声不吭找上了门! 在这个风口浪尖,池景玉是打心眼儿里不想惹祸上身,但又不得他选择,燕行舟的手下拿刀抵在他脖子上,无奈之下他只能收留了他们。 但眼下麻烦一个接着一个。 他话音落下,燕行舟的手下就从里头出来:世子,难道您就眼睁睁看着殿下命悬一线么? 燕淮的那一箭是非常凶险的,大夫说再有半寸的偏差就会伤及心脏,到时候大罗神仙也难救回来! 但即便如此,燕行舟也仍未脱离危险,如今用参吊着一口气,他的伤必须尽快用药! 池景玉心想,若非三皇子冲动行事,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怎么还怪得到他头上? 但面对这群不速之客,他肯定不能表露真实想法,否则这群人狗急跳墙,谁知道会不会 池景玉眼里的情绪明明灭灭,最终眸光定了定,语气复杂: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勉力一试。 表嫂,你昨天说的那条路子是什么? 一大早,冯知文便随沈棠宁出了门,他此时的心情是有几分忐忑的。 他终日陷入颓丧的状态,厌恶极了自己一事无成的模样,尤其是父亲欲言又止的眼神。 他以前多希望自己参加科举入仕,如今却绝口不提,似乎怕伤及他的自尊,只要他能平安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奢求。 可这种类似于保护的方式却深深刺痛了冯知文的心,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他并不是个废人! 但他也隐约有些胆怯,怕她说的法子并不适合自己。 沈棠宁抬眼瞧他:怕我把你卖了么? 冯知文摇摇头,唇角弧度向下:我这副模样也卖不了几个钱。 这是遭逢大变的人的通病,找不到自我价值,她也没说什么安慰他的话,只平静地道:跟我来便是。 他们来到一处茶馆,见沈棠宁坐下,冯知文也乖巧地跟着坐下。 她很沉得住气,自从进来后就一言不发地饮茶。 冯知文默默看了她几眼,心情很是复杂。 没一会儿功夫,一个身形高大,胡子茂密,长相彪悍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他抬头环视一圈,眉眼间充斥着一股匪气,看起来就不好招惹的模样。 冯知文没觉得这样的人会和沈棠宁有什么联系,直到看到他目光逡巡一周,停在了他们所在的方向,并神色自若地走来时,不免流露出吃惊之色。 男人爽朗地笑了两声,兀自来到他们面前坐下,眉眼间的匪气冲淡了许多:突然收到沈大小姐的邀约,我还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没想到真的是您! 赵镖头,许久不见。沈棠宁面上显露出盈盈笑意。 冯知文有所不知,他对面坐着的正是如今燕京乃至整个大庆,最大的镖师团队首领,他按捺下心头的惊讶,坐在旁边默默听两人谈话。 寒暄了一会儿,不等对方开口,沈棠宁直接道出来意,她抬起眼直勾勾盯着对面的人:不知我当年的话,您可还记得? 赵镖头正了正色,缓缓出声:您若是主动寻我,便是要我为您办一件事。 第249章 她的目的 沈棠宁认识赵镖头也是个偶然的机会。 当时在竞争对手的设计下,他押送的一批货物出了问题,要赔付雇主一大笔银子。 可赵镖头经营的威远镖局正处于手头拮据的时候,根本拿不出这笔钱,拿不出来他们镖局势必声名扫地,往后也再没人敢找他们押镖。 进退两难的时候,沈棠宁出面替他解了燃眉之急,赵镖头千恩万谢,如此大的恩情,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 要知道那一笔钱对沈棠宁来说也不小,几乎是倾尽她所有,还搭上了沈辞的一部分私库。 赵镖头不明白,她一个陌生人为何愿意掏出这么大的一笔钱来帮他,然而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 当然,沈棠宁也明确表示过:赵镖头别高兴的太早,我帮你也不是不求回报,倘若来日我突然找上你,那么你要答应为我办一件事。 这个要求对他来说压根不算什么,他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并且给了沈棠宁一件信物。 时过境迁,威远镖局已经成为大庆赫赫有名的镖局,若不是冯知文,沈棠宁本也没想过要找他履行承诺。 毕竟她的身份,这辈子估计都没机会和镖局扯上什么联系。 沈棠宁微微弯唇搁下茶杯:您还记得就好。 提起往事,赵镖头脸色多了几分感慨:若不是沈大小姐慷慨解囊,我威远镖局哪有今天?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只要在我赵某的能力范围之内,我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不愧是混迹江湖的人,他身上有股浓重的江湖义气,沈棠宁端详着,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看来她没找错人。 旁边的冯知文听得心情波澜起伏,时不时拿惊叹的眼神看向沈棠宁。 就像他之前没想到,她会和这个充满匪气的大胡子打交道一样,他同样想不到,她一个世家千金竟然还有这样行侠仗义的经历。 这对您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赴汤蹈火。沈棠宁瞥了眼冯知文,嘴角勾着一丝笑,我希望您能帮我这不成器的表弟,在你们镖队里谋个差事,让他跟着你们出去涨涨见识也好。 她这话一出口,两个当事人都愣住了。 冯知文两眼发懵,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她说的出路,是让他去走镖么? 倒不是看不起这一行,可是走镖对他来说能有什么前途? 赵镖头也愣了一下,他眼神隐晦打量了几眼细皮嫩肉的冯知文,话音罕见的迟疑:沈大小姐,您没和我开玩笑吧?这位小公子瞧着就是锦衣玉食养大的,我们走镖风餐露宿,去的地方也十分凶险,还经常碰到马匪劫道,可是很辛苦的! 他说得已经算委婉,镖师哪个不是身强体壮的,冯知文这小身板,一看就不是干这个的这块料! 沈棠宁不紧不慢地瞥向冯知文:你怕吃苦么? 冯知文下意识道:不怕! 不管怎么样,她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用意。 沈棠宁微笑着颔首,挑眉看向赵镖头:我知道您的顾虑,您放心,我不用你特别关照他,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若是他坚持不了的话,您就把他退回来如何? 赵镖头神色犹豫,他这会儿也看出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 说实话他还宁愿沈棠宁提别的要求,只是给安排个差事,听上去是不费什么劲,可要是这位公子在他镖队里出了什么事,他不得给她一个交代? 但她明明白白说了不需要特殊对待,赵镖头也想不到什么拒绝的借口,她心中暗道: 罢了,这位小公子一看就不是能吃苦耐劳的人,先让他来体验一下,吃不了这份苦,他自己就会哭着闹着要回来! 届时人情还了,沈大小姐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行,那就让他来给我打打下手吧! 回去的路上,沈棠宁一直等待着冯知文开口。 第184章 不料这小子现在还挺稳重,愣是憋了半路都没问出口。 她不由似笑非笑看向他:有什么话就说吧。 冯知文犹犹豫豫开口:表嫂为什么让我去走镖? 沈棠宁没有急着为他解惑,而是用陈述事实的语气:威远镖局,现如今大庆最大的镖局,他们出入的地方都十分凶险,江湖四海都遍布着他们的分局,在黑白两道都有人脉。 他听得一头雾水,还是没太明白她的目的。 沈棠宁也没有继续拐弯抹角:这是最快磨练你的方法,当然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冯知文一怔:私心? 两年之内,我要你在威远镖局掌握话语权,建立起自己的情报网。 沈棠宁的语气风轻云淡,却在冯知文的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情报网? 前面那个要求暂且不说,后面那个是什么意思? 他满目震惊地盯着沈棠宁,见她眼神冷淡,眼底却隐有亮光:我不想目光只囿于内宅,我想四海之内,皆在我的俯瞰之中。 她从前如同笼中鸟,被困在后宅,面对男人精心打造的镜花水月,至死都逃不过勾心斗角。 可结识了长公主,还有姜稚京这样的女子,她才恍然大悟,女子为何不可以追名逐利争夺权势? 这世间唯有权势可以克制权势,重来一世,至少她不愿再处于被动的境地,如果摆在面前的是一盘棋局,她要做掌棋人。 冯知文瞳孔一震,心里突然窜出一个了不得的想法 她的志向不在后宅,而在天下,她该不会是想谋朝篡位? 他下意识的想法是惊骇,可紧接着,一股炙热的情绪在胸腔跌宕起伏。 建立自己的情报网。 这样的想法过去他都未曾有过,这听上去简直天方夜谭! 可如果设想成了真,他是不是就能保护他的家人,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这个念头一旦扎根,便无法停止生长,冯知文全身上下都充盈着一股莫名的激动,他攥紧了拳头,语气难掩激动: 我愿意! 我愿意成为表嫂手里的刀! 沈棠宁:? 虽然目的达成了,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第250章 查看卷宗 池宴来到大理寺,接待他的正是柳疑复。 听到他提出的要求,对方皱着眉回忆了一下:崇德十八年布政使贪污一案,相关卷宗应该还保存在卷宗阁内,只不过查看卷宗都要上头的授意 他话还没说完,池宴晃了晃手里的手谕,眉头微挑:你看这是什么? 他知道流程,一早就准备好了。 柳疑复眉头顿时一松:跟我来吧。 两人来到卷宗阁内,柳疑复一边寻找着崇德十八年的案宗,一边随口问池宴:都是些陈年旧案,想来也并无错漏之处,你突然看这个做什么? 池宴也没瞒着他:同我和太子殿下正在追查的兵器案有关,那伙贼人从秘道逃走,密道通往之处正是前任布政使的私宅。 柳疑复长眉一凝:你怀疑这两桩案子存在某种联系? 目前还不清楚。池宴坦然地耸了耸肩,不过先看看再说么。 柳疑复点点头,停在一处书架前:就是这里了。 他对这里的布局极为熟悉,手指灵活翻动着卷宗,很快找到了池宴想要的那一份,取出来递给他。 谢了。池宴迅速翻阅起来,其他都没什么问题,直到无意间瞥到某处,他不由皱了皱眉。 柳疑复下意识道:有什么不对吗? 池宴手指停在某处,疑惑地看向他:这个案子的经办人是三皇子? 柳疑复偏头看去,想了想微微颔首:没错,当初这个案子正是由三皇子负责的。 池宴没说话,久久凝视着手里的卷宗,眼神若有所思。 下了值回家,池宴和往日一样顺路去看看冯知文的情况。 本来他会像前几日一样,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副生无可恋的姿态。 没想到他去的时候,却瞧见了令他意外的一幕: 冯知文正半蹲在院子里扎马步! 他脸色被晒的通红,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汗,两股打着颤却依旧没有停下。 池宴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由衷地冒出一个疑惑: 这是他想出的什么新型折磨自己的法子吗? 他忍不住低咳出声,投入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冯知文这才发现了他的存在,一脸欣喜地望向他:表哥,你来了! 池宴走上前,神情复杂地打量着他,措辞着出声:知文,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糟糕,但你也不能这样折磨自己啊! 我没有折磨自己啊!愣了愣,冯知文一脸茫然地看向他。 池宴显然不信,一副早已看穿的模样:没有折磨自己?那你顶着大太阳在院子里这是干什么?把自己当成仙人掌了? 冯知文抹了把额头的汗,有些羞赧地垂下头:我在扎马步呢。他正了正色,一脸认真地看向他,我想将自己练的强壮一些,再遇到之前的情况也不会毫无反抗之力! 这个想法倒是还不错,池宴正要表示赞同,就见他眼神异常的灼热,整个人都焕发着一种别样的生机: 表哥,我现在才明白过去的自己有多愚蠢,简直虚度光阴,白白浪费了大好年华! 他不自觉握紧了拳头,从今以后,我不再是过去那个我,我一定会脱胎换骨,努力做出一番成绩给你和表嫂看的! 听了这话,池宴并没觉得放松,而是一脸凝重地拉过他: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加入了什么邪教组织? 不怪他生疑,这套话术简直太像被洗脑成功的样子了! 冯知文: 听见门口传来动静,沈棠宁抬眼瞥见池宴:回来了。 池宴手负在身后,绕到她身前打量她,她被瞧得有些纳闷儿,不由失笑:怎么了,这样瞧着我? 他来到她对面坐下,神色欲言又止:你给冯知文说了什么,他怎么变得奇奇怪怪的? 沈棠宁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她神色淡定地抬眼:和之前的死气沉沉相比,他现在这副模样不好吗? 好是好,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安他摸了摸下巴,眼神藏着纠结。 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情绪经历大起大落,未必是件好事。 放心,我不会坑害他,只是让他去历练历练。沈棠宁眼尾挑起笑意,事实上如果不是冯知文主动来找她,她本也没这个打算。 池宴神色无奈:我不是担心这个,罢了,个人有个人的造化! 她笑了笑转移话题:怎么样,你那边还顺利么? 说起这个池宴神色凝重起来,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他将今日的发现一一道来,沈棠宁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也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她沉思良久:你说这件事,会不会和四皇子没关系?三皇子虽然死了,可他肯定还有不少旧部,有没有可能是这些人干的? 她果然和自己想到了一处。 池宴心下一叹,当他第一时间发现三皇子是那个案子的负责人,他就觉得有些不对。 在棠宁提醒太子后,太子就派了人暗中盯着四皇子的一举一动,却并未发现对方有什么异动。 也正是因为他们一直将怀疑的目标锁定在四皇子身上,才百密一疏有了后面的事。 实不相瞒,我也有这个想法。 沈棠宁拧着眉,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有发现江清月的下落么? 冯家出事后,江清月便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直接从白云观消失,但同时她也没回自己家,那她还能去哪儿? 没有路引,又身无分文,一个弱女子要如何生存? 这显然不太对劲,但江家对江清月的死活并不在意,敷衍地报了官,对进展也不怎么上心。 因为怀疑对方可能和幕后主使沆瀣一气,她始终觉得,江清月也许会是个突破口。 很可惜,他们现在还没找到江清月的下落。 但很快,池宴接到了一个消息匆匆离府 有人今日去药铺抓了治外伤的药,而那人,正是池景玉身边的小厮。 第251章 搜查侯府 池宴得了消息赶到侯府的时候,宁远侯府已经被太子的人上下包围得水泄不通。 第185章 宁远侯气得不轻,正在同太子亲卫理论:不知我侯府究竟犯了什么错,竟要被当成犯人一样看管起来? 饶是他向来沉得住气,此时也满面怒容,仿佛遭到了莫大的羞辱,就算我侯府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也该是陛下亲自下旨,恕本侯直言,陛下的旨意在何处? 就连大半年来缠绵病榻的侯夫人也被池月搀扶着站在门口,脸色极其难看,她的目光骤然锁在下马车的池宴身上,下颌绷紧恨恨挤出两个字:池、宴! 宁远侯也皱着眉看了过来,脸色略显阴沉。 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昔日他压根儿不曾正眼看过的侄子,如今竟已成长到他不容小觑的地步! 天子近臣,听上去多风光,朝堂上经常会有同僚来这话来戏谑他,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他听着只觉得膈应,池宴又不是他儿子,这话无异于变相在夸他那个庶弟! 偶尔的膈应他可以忍气吞声,可如今倒好,池宴竟直接上门来打他的脸,这叫他如何能忍? 池宴在众人的注视中上前,好整以暇行了个礼:大伯母,侯爷,好久不见,晚辈有礼了。 池月面露讥讽,不忿地出声:这大礼我们可受不起!许久不曾登门,一来便是带着一群人一副抄家的阵仗,谁知道受下这礼会不会折寿?这么多年真是养了头白眼狼! 她说得相当直白,四周顿时一静。 正在气头上的宁远侯和侯夫人没有吱声,显然有意要让池宴难堪。 他面色喜怒莫辨,目光转了方向慢悠悠落在池月身上,沁着若有若无的凉意。 池月这副姿态他并不陌生,虽说占着个二哥的身份,但池月对他向来算不得敬重,私底下时常左一个池宴右一个池宴地呼来喝去。 这也就罢了,谁让矮了人家一头呢? 可如今,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需要忍辱负重苟且偷生的池宴,对方还能如此放肆,当真是 勇气可嘉! 迎着他莫名的目光,池月有一瞬间的瑟缩,但转而一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池宴难道还敢打她不成?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又理直气壮起来。 池宴的目光转瞬变得似笑非笑:三妹确实受不起我这大礼,且不说长幼有序,该是你同为兄行礼。 他话音一顿,添了几分冰冷意味,让朝廷命官给你行礼,你配吗? 池月脸色唰地涨红,难以置信瞪大了眼:你! 侯府夫妇脸色也青白交错,暗道女儿和池宴这小子比,到底还是嫩了点儿! 还有这么多年养了一头白眼狼又是从何说起?池宴慢条斯理地笑了下,声音不高也不低,足以让周围的人听清,还未分家前,便是二房自掏腰包供养整个侯府,别的不提,就你身上穿戴的这些首饰,花的大多是二房的银子,不如我们请外人评评理,到底谁才是白眼狼? 他最后一丝笑意也敛了起来,脸色如同挂了霜一般。 池月脸色当即一白,张了张唇说不出反驳的话。 周围的百姓神色吃惊,顿时议论纷纷: 让二房供养整个侯府,这不是欺负人吗? 对啊,谁家不是兄弟伙分摊着来,都让人家二房出,这是把人当冤大头了!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传到侯府夫妇耳朵里,这两人险些气的吐血! 谁能想到池宴真就大大咧咧将这事摆到台面上来讲? 宁远侯见势不对,暗瞪了眼自家女儿,急忙出声打断:宴哥儿,阿月年纪还小,难免言行有失分寸,你莫要和她计较,阿月,还不向你二哥道歉! 侯夫人瞪直了眼颇有不甘,念着这么多人在,到底咽了回去。 方才不呵斥,如今眼见着事情闹大,倒是知道亡羊补牢了? 池宴掩去眼底的嘲讽,看着池月心不甘情不愿道了歉,面无波澜:三妹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还是得多约束自身,省得祸从口出。 侯府的人神色僵硬,池月更是羞恼地红了脸,咬紧了牙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道含着怒气的声音响起:混账!你如今做了官是翅膀硬了,逞威风逞到自家人面前!带着这么多人将侯府围起来,怎么,是想逼死老身不成? 池月顿时得意地扬了扬眉,朝门口的方向迎了上去。 池宴没什么意外地抬了抬眼皮,就瞧见池景玉搀扶着池老夫人出门,她阴沉着一张仿佛老树皮的脸,布满沟壑的皱纹挤在一起,颧骨凸出,有些刻薄的模样。 池景玉站在他身边,眉眼恭顺,只抬头望过来的时候,眼底暗藏隐晦。 老夫人重重将拐杖往地上一掷,激动的胸口起伏:好啊,你既然这么盼不得自家人好,那不如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祖母不可啊! 母亲息怒! 池宴看着这忙的不可开交的一大家子,不合时宜地有些想笑。 池景玉倒是聪明,将老夫人抬了出来,以为自己就不敢进府搜查了? 他极轻地一眯眼,嗤笑一声:祖母这是做什么?孙儿只是奉命来搜查朝廷钦犯,您这阵仗,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来抄家的呢! 老夫人险些气个倒仰,颤着声怒骂:你个孽 瞧见了吗?池宴指了指身后,神情玩味,这些都是太子殿下的人,我可使唤不了!我与殿下奉陛下的命令,追查朝廷钦犯到此处,这事儿侯爷不也知情么? 他眸光闪烁着危险之色,似嘲非嘲地道,还是说祖母想抗旨不尊?那可真是要掉脑袋的罪了! 老夫人呼吸一窒,险些喘不上来气。 这孽障竟然拿陛下来压她?! 要查可以。就在这时,池景玉终于出声,他站在台阶上神色冷淡地望着池宴,二弟总得告诉我,因何缘故吧?难不成在二弟看来,我还会私藏朝廷钦犯不成? 见他如此,池宴不由得心中生起一丝狐疑。 第252章 无功而返 池景玉如此有把握,难道早有准备? 池宴脑海里不经意闪过这个念头,缓缓出声:我们捉拿的朝廷钦犯身受重伤,势必会去药铺抓药,殿下早就派人将各个药铺监管起来,一旦有人前去抓治疗外伤的药,皆有嫌疑。 他话音顿了顿,目光直直落在池景玉脸上,语气稍显意味不明,不巧,这不是刚好就碰到了大哥的小厮?不知侯府有谁那么不小心恰好在这个时候受了外伤? 恰好两个字,他特意将音咬得重。 他说完,池景玉徐徐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恍然:原来是因为这个。二弟若是早说,也不至于闹这么一场乌龙不是? 池宴眸光凝了凝,眉头不自觉蹙起。 却见池景玉坦荡地将袖摆挽起一角,露出手臂上缠绕的纱布,唇边勾起一丝无奈笑意:受伤的人是我。 池宴觑着他的动作,眼神透着点意外。 入了侯府,池景玉将手臂上的纱布一圈一圈揭开,话音略有几分叹息: 你有所不知,这两日我与熹微闹了些别扭,昨晚争执之下不小心被她的簪子划伤,如今正值酷暑,若不及时上药伤口恐要发炎,这才让小厮去抓药。 纱布完全揭开,露出他手臂上一条细长略深的血痕,伤口周围泛着红,瞧着像是新添的。 可若是普通的争执,这下手未免也太狠了些。 池宴凝视那伤须臾,抬眼看向他,眸光噙着一丝淡淡的玩味:大哥这伤,瞧着不像是小打小闹,倒像是下了狠手。 池景玉神情一顿,弯起唇角低叹:我惹了她生气,难免下手重了些。 池宴没功夫听他解释,语气淡淡:便是如此,按照惯例我也还是要搜查一番的,大哥既然身正不怕影子斜,想必不会有什么顾虑吧? 池景玉说的话他半个字都不信,就算是争执之下受了伤,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若说其中没有古怪,他压根儿不信。 池景玉神色微滞,片刻后神情自若地笑了下:二弟如今是替陛下办差,我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你若想搜,尽管带人去搜吧。 多谢大哥体恤。池宴没再迟疑,抬了抬手,给我搜! 他带着人走在前面,浅绯色朝服还未褪下,肩宽腰窄,背影颀长高大,颇有一股气势。 旁边老夫人被人扶着,气得唇角直哆嗦,捂着胸口一个劲儿地指桑骂槐,嘴里没一句干净的。 池宴低声一嗤,充耳不闻。 以前更难听的话他也不是没听过,如今对方骂他多少还得掂量一下轻重,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第186章 等池宴走远,老夫人才恨恨地道:你看他那张狂的模样!哪有半点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的样子? 祖母莫要置气,二弟也是奉命办事,以免气坏了身子。池景玉一面耐心地安抚老夫人,抬头朝池宴的背影递去一个晦暗不明的眼神。 池宴对侯府的构造不要太熟悉,他吩咐一拨人去老夫人的院子,神色平静:若有人敢阻拦,一律拿下。 他原来住的西院他也没放过,又调了一拨人前去搜查,至于东院是池宴亲自带人去搜的。 先是宁远侯和侯夫人的住处,还有几个姨娘的院子,他也一并没有落下。 秋姨娘神色殷勤地迎了上来:二公子,我这院子就这么大,您瞧瞧哪是能藏人的? 四下无人,池宴也没跟她客气,漫不经心压低了声音:最近侯府可有什么异样? 他早就知道秋姨娘暗自巴结上了沈棠宁,现成的眼线,不用白不用。 异样?秋姨娘眼神茫然摇了摇头,没有啊。 你再仔细想想。池宴眼神意味深长,尤其是世子爷那边。 秋姨娘偏头陷入沉思,眼睛忽然一亮:有了!她瞧了眼左右,声音低下来,就在两天前的晚上,世子爷院子里闹出点动静,大半夜的灯火通明,据说还请了府医,过了会儿才消停下来! 她如今掌着家,私底下也没少经营自己的人脉,池景玉的院子里也安插了眼线,不过只在外院,知道的也不多。 但能卖二公子一个人情,也足够了。 池宴眸光一冷,两天前的晚上,那不就是前夜? 池景玉说昨夜受的伤,那为什么前夜就请了府医? 这里面果然有猫腻,他唇角勾起冷笑,看向秋姨娘:多谢姨娘。 秋姨娘眼底浮起笑意,闪烁着精光:这有什么?二公子回头在二少夫人跟前替我多说两句好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对沈棠宁,她始终隐隐有些畏惧。 这位二少夫人手腕可不了得,日后她若真地位不保,少不了仰仗对方出谋划策! 池宴唇角微翘,心中有些好笑,这么说来他还是沾了他夫人的光? 这种滋味儿倒也不差,池宴挥挥手:放心。 来到衔松院,池景玉站在门口已经等候他多时,见了他面色沉静:如何,二弟可搜到了什么? 池宴微微一挑唇角:急什么,这不还有大哥的院子没搜么? 池景玉笑容凝滞在嘴角,眸光不着痕迹冷了冷。 两人对视,仿佛有看不见的刀光剑影闪烁,池景玉重新勾起唇,侧身让开身子:看来不让二弟搜一搜,你是不会死心了。 池宴懒洋洋点头,抬脚朝里走:还是大哥了解我,我这人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进了院,先是直奔池景玉的卧房,里面干净整洁,一如他给人的印象。 池景玉寸步不离跟在身后,面色波澜不惊,负在身后的手却微微攥紧。 只见池宴连角落也不曾放过,仔仔细细搜了一遍,连床底下都弯下腰查看了一番,语气带着调侃:二哥这屋子看样子是每日都在打扫,连颗老鼠屎都没有。 因他粗鄙的言语,池景玉皱了下眉,心中鄙夷,他屋子里怎么会有老鼠屎? 二弟说笑了。 池宴将手拢在袖中,眉眼轻佻:看来,我今日注定是要无功而返了。 第253章 他来讨债 池宴将池景玉的书房也一并搜了,结果显然是一无所获。 这下二弟总该相信,为兄是清白的了吧?池景玉眼神无奈地盯着他,一副陪他无理取闹的模样。 池宴笑意收敛得干净,口吻敷衍:我也是奉命行事,多有得罪,大哥多多包涵。 无碍。池景玉做足了长兄包容谦和的姿态,语气意味不明,只是下回莫要这么冲动了,这也就是自家人不和你计较,若是旁人,少不得要在陛下跟前参你一本。 池宴和他对视,眸中情绪不明,缓缓扯了扯唇:大哥的教诲,我一定谨记在心。 池宴转身走出两步,突然折返回来,迎着池景玉意外的眼神,他微微俯身:我突然想起,好像有东西落在大哥的卧房了,大哥不介意我回去取一下吧? 池景玉唇角弧度微僵,不着痕迹地道:什么东西?我让小厮跑一趟就是。 几步路的事情,用不着麻烦。池宴一边说着,已经大步往池景玉的房间而去。 后者脸色一沉,只得抬步跟上。 进了屋,池宴在屋里漫无目的转了几圈,也没见他找到什么丢失的东西,池景玉心里既不耐,又有几分不安。 二弟究竟要找什么,不如我帮你一起找? 他眼神狐疑,已经怀疑起池宴的目的。 他这副模样根本不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池宴来到一处灯架前,在池景玉骤然紧缩的目光中,抬手一拧灯架,语气透着点讶然:啊,找到了? 只听沉闷的一阵响,那张拔步床的一头缓缓升高,露出黑漆漆的通道。 池景玉脸上的镇定瞬间崩塌,心里更是翻江倒海,他很快反应过来什么,语气透着几分咬牙切齿:她居然连这个都告诉了你! 池宴不可能知道他房里藏有密室,连他身边的小厮都不知情,知道这件事的唯有一人 那就是沈棠宁。 可她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了池宴? 这是池景玉万万没想到的。 倒不是他自作多情,认为沈棠宁对他还有什么旧情,可她告诉池宴以后又该怎么解释?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房里有密室? 这样私密的空间她不可能来过,唯一能解释的只有他们之间有着不简单的关系。 她未免也太高估了池宴的信任,他到底也是个男人,是男人就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可沈棠宁竟然宁愿背负上这样的怀疑也要告诉池宴,这是不是证明池宴在她心中的地位早已超越了一切? 她选择为了池宴而背叛自己! 这是池景玉万万不能接受的! 听到他这话,池宴眯起眼睛,眼底划过一抹冷意。 出门前,沈棠宁拉住他,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池景玉卧房藏有密室一事。 他下意识的反应是疑惑:你怎么会知道? 这样隐秘的事情,池景玉会轻易告诉旁人吗? 显然不会,除非他非常信得过的人 他看向沈棠宁,对方眼神回避了一下,神色却并无心虚:你若是信得过我,就别问,等日后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向你坦白。 她现在还没有做好坦白一切的准备。 她没有选择用虚假的借口敷衍他,而是回避了这个话题。 池宴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什么,他凝视着她的面庞,良久唇角一松:好。 他足够信任沈棠宁,所以即便察觉到她身怀秘密,也选择尊重,毕竟他也有秘密。 但听到池景玉这话,证实了他们确实关系匪浅,甚至有可能曾经还很亲密,池宴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嫉妒和愤怒。 他面露讥诮,唇角挑起挑衅的弧度:我们是夫妻,自然没有秘密可言,这不是很正常吗? 这话无疑深深刺痛了池景玉的心,棠宁她什么都跟池宴说了? 他面色一时间极为精彩,久久地怔在原地。 池宴叫来人下去搜查密室,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如同被掏空了灵魂。 下去的人很快有了回应:大人,下面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不等池宴皱眉,亲卫呈上了一堆染血的纱布,还有一支断箭:但我们在底下发现了这些东西。 池宴瞥去,面色转而冷了下来,盯着池景玉皮笑肉不笑:大哥,你不是被簪子划伤的吗,怎么还有一支断箭呢?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池景玉看了过去,眸光暗了暗: 他昨晚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于是将人转移走了,但这些东西还没来得及处理。 面对池宴的质问,他淡淡垂眼:这些又能证明什么?二弟知道什么叫人赃并获么?你说我私藏朝廷钦犯,可人呢? 池宴眼里没了温度,耐心尽失:来人,宁远侯世子涉嫌窝藏朝廷钦犯,将人拿下! 即便没有抓到人,这些物证也足够将池景玉扣走审问了! 池景玉当众被人扣走,侯府上下险些翻了天! 侯夫人第一个不答应,疾言厉色地质问:池宴!你凭什么带走我儿子? 第187章 池宴垂着薄薄的眼皮盯着她近乎歇斯底里的模样,一瞬间想到了从前她高高在上威胁他的样子,何其的讽刺! 大概她也没想过有一天两人会有位置颠倒的一天吧? 池宴神色冷淡:没有确切的证据我焉敢拿人?大伯母有空质问我,不如问问世子都干了什么? 侯夫人顿时脸色白了白,瞪大了眼看向池景玉,后者拧眉淡淡道:母亲莫急,我相信大理寺会还我一个公道。 宁远侯心中波澜起伏,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最终沉声道:也罢,不过是去接受调查,我们宁远侯府行得正坐得端,自然不怕有心人构陷! 说罢,目光深深扫了眼池宴,这个有心人指的谁不言而喻。 池宴轻扯唇角,笑意不明:到底是侯爷沉得住气。他转身上了马车,轻睨过来一眼,带走。 老夫人眼神错愕: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他把景玉带走了?! 宁远侯面色烦躁:母亲,这只是暂时而已。 老夫人哪里听得进去,一阵哭天抢地:他今日敢把景玉带走,来日就敢来拿我们!怎么就出了这么个讨债鬼,家门不幸啊! 侯夫人不知受了哪句话的刺激,竟一头晕了过去。 第254章 又争又抢 得知池景玉进了大理寺狱,沈棠宁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这证明池宴这一趟没有扑空。 八两还在一旁滔滔不绝:少夫人您是没看到当时的场面有多热闹!老夫人全然不顾形象,在门口就开始哭天抢地,侯夫人么更是气得够呛,直接晕了过去! 雪青一脸兴奋:当真有那么精彩?她不由扼腕,真是可惜了,没有亲眼看到! 过去老夫人和侯夫人怎么为难她家小姐的,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果然是恶有恶报! 沈棠宁一弯唇:行了你们两个,八两,你可看清了,被抓的只有池景玉一人? 八两点了点头:就只有世子! 她轻轻皱了下眉,心中暗忖: 这么说来,还是没有抓到那个幕后主使。 她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丝疑惑 倘若真如她之前猜测那样,这群人有预谋而来,是三皇子的旧部。 那对方究竟是何人,才能让池景玉不惜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也要出手相救?又或者许诺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池景玉骨子里就是个自私凉薄的人,若不是出于利益,他绝不可能让自己深陷险境。 但三皇子如今已经死了,他的残部便是有心,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池景玉又早已暗中投靠四皇子 左右逢迎对他来说,绝非明智的打算才对。 沈棠宁百思不得其解。 深夜,池宴才携着一身疲惫归府。 沈棠宁等得太久,实在撑不住已经入睡,他拨开纱幔,缓步来到床前垂眸看她。 她侧身而躺,乌黑的头发披散着,像缎子似的散在枕上,面颊在幽微灯火中泛着浅浅柔和的色泽,睡颜安静恬淡。 池宴下意识抬起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的脸庞时,怕吵醒她,又克制地蜷了蜷。 良久,他只是俯下身替她掖了掖被角,转身欲离开。 谁料刚走出两步,身后忽地传来朦胧微哑的嗓音:你这是要去哪儿? 沈棠宁慢吞吞睁开眼,看着池宴僵滞的背影,神色莫名。 她觉轻,在池宴替她盖被子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他离得近,身上那股气息又太过熟悉。 本想瞧瞧他会做什么,没想到他竟打算转身离开。 池宴旋过身来,神色透着几分无奈:怕吵醒你,我本来打算去睡书房,没想到还是把你吵醒了。 她明净的眼眸就这么望着他,仿佛要瞧到他心里去:是怕吵醒我,还是有别的原因? 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他们之间最近的隔阂无疑是池景玉。 池宴明显一怔,不由弯唇语气促狭:你在想什么? 她撑着床坐起身来,只穿了件单薄的中衣,头发柔顺地垂在肩上,神情愈发的冷清:你到底还是介意。 沈棠宁心思多么缜密的人,她当然知道暴露了池景玉卧房有密室的事,池宴会心生怀疑。 可她还是这么做了,只因她也想迈出这一步,尝试着真正接纳池宴,可没想到事情还是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心中难免有些自嘲,她心里明明闷得喘不上来气,神色却要维持着冷静,以商量的口吻:如果你对此心怀芥蒂,那么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分房睡,我会让雪青将一应用品准备好,至于娘那边我也会解释 她话音未落猛地噤声,只因池宴两三步上前,紧紧扣住她的肩膀,她下意识咽了声,仰着脸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他脸上的笑意不再,眼尾染着淡淡的红,眼神透着几分执拗:我当然介意,我不仅介意,还疯狂地嫉妒池景玉,嫉妒得快要疯了! 沈棠宁眉尖一蹙,听到后半句蓦地怔了怔。 她从未见过池宴这副模样,他直勾勾盯着她瞧,眼底酝酿着波涛汹涌,漆黑的眼眸好似要将她拆吞入腹: 从前面对池景玉时,我总理直气壮让他离你远点,可如今我突然不确定了,从他口中你们似乎才是亲密无间的一对 他的眼眸突然黯淡下来,语气透着几分艰难,唇角扯起的弧度比哭还难看,你知道吗阿宁,我不确定是不是我才是那个介入你们感情的第三者? 她瞳孔不由一紧,心中很是错愕,他怎么会这么想? 池宴,你正要开口解释,肩膀传来一阵刺痛,池宴泄恨似的一口咬了上去,她不禁倒吸口冷气。 并非耳鬓厮磨的咬,他的力道是有些重的,沈棠宁眉尖紧紧蹙着,正要抬手推开他,池宴已经率先松了口,语气透着咬牙切齿: 现在就叫我池宴了,改明儿是不是就要同我和离? 饶是沈棠宁正吃痛着,听到这话也不由嘴角一抽:你是不是 她将脑子有问题咽了回去,盯着池宴湿漉漉的眼眸,蓦地哑了声。 他的眼睛不知何时腾起潮湿的水雾,眼眶周围也泛了一圈红,让人联想到暮春清晨时的湖面。 波光潋滟,有种易碎的朦胧。 沈棠宁不合时宜地心跳快了一拍,有些着恼。 明明被咬的人是她,他怎么看上去比她还委屈? 池宴俯身紧紧抱住她,气息贴着她的颈侧,嗓音闷闷的,听上去透着点迷茫:可阿宁,明明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心尖像是被什么不经意一蹭,沈棠宁眸光颤了颤,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十恶不赦。 她缓缓抬起手臂拥住池宴,语气缓慢而坚定:你说得对,我是你的妻子,这一点谁也不能改变。 池宴不依不饶:那池景玉呢? 沈棠宁眼里掠过一抹嫌弃:你非要在这种时候提某些晦气东西? 池宴一噎,嘴角忍不住翘了翘,语气仍然幽怨:那你方才还说要和我分房睡?他顿了顿,腔调有些阴阳怪气,连娘那边都考虑好了,我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娶了个这么贴心的夫人? 她心头一梗,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她本以为池宴是这么想的,这才抢先一步说了出来。 我我脑子一时糊涂了。 池宴满意地勾起唇,眸光幽暗。 既然知道池景玉在她心里没什么地位,那他就可以放下心来好好收拾对方了! 第255章 意外发现 谁说池宴不记仇的? 早朝时分,池宴当即将他熬夜写的折子呈上,大意是说池景玉窝藏朝廷钦犯,分明是包藏祸心! 他一番陈述下来有理有据,听得不少人连连点头,要不说人家能当状元呢? 但大家心里都藏着一个疑惑,池景玉为何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干出这种自毁前程的事? 这一点没人想得通。 崇德帝的心情复杂程度可想而知,池景玉毕竟也是他看重的人,居然犯下这种糊涂事! 朝中接二连三的动荡,令他早已心生不满,沉吟良久,崇德帝黑着脸出声: 传朕旨意,将池景玉暂时革职,押入大理寺继续审问,务必要查出兵器案的幕后主使! 他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落在柳疑复身上,柳爱卿,这案子就交给你来办。 柳疑复上前一步:微臣遵旨。 池宴来的这一出大义灭亲,让不少朝臣都颇为惊讶,可联想到之前他身陷科举舞弊风波,池家那副恨不得划清界限的做派,众人又似乎能理解。 第188章 不管怎么样,见了池宴大家还是笑脸相迎,隐有奉承之意。 刚送走一个来打招呼的官员,柳疑复皱了皱眉,低声提醒:你近来锋芒太过,还是收敛一些。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近来池宴风头无两,他觉得未必是好事。 池宴并不在意众人的目光,但也知道他是出于好意,点了点头心领:多谢提醒,我会留意。 池景玉这案子见他上了心,柳疑复也不再多谈,转头说起其他,只可惜目前还没抓到人,倒是不好轻易下定论。 池宴挑了挑眉,意味不明:那些带血的纱布和断箭还不够?他若不承认,那就上刑,不信他不招! 柳疑复睨了他一眼,颇为无语:你以为大理寺是诏狱?大理寺办案讲究证据,严刑逼供和屈打成招有何区别? 他苦口婆心地劝说,我知道你和他有私人恩怨,但律法是公正的,你不能 池宴听得头疼,抬手打断他:行了行了,我就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啰嗦? 柳疑复神色无奈,听他哼笑一声:你就是太墨守成规了,迟早要吃大亏! 他心中暗道:我还没说你池宴离经叛道呢。 池宴挥了挥手,转身大步离开:你不是要人么?我去给你抓! 柳疑复稍稍一挑眉,低声疑惑:这么有信心,难道他已经知道人藏哪儿了? 四皇子府。 燕珏听到太子前来拜访时,有些意外地抬眼,眼底闪过若有所思,他笑了下:将皇兄请进来吧。 燕淮进了院门,见他坐在树下下棋,旁边的绣球花开的正好,他坐在花丛中,白衣不染纤尘。 四弟真是好兴致。 燕淮走上前,低头看了眼棋盘,笑意温和。 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燕珏轻扯唇角,抬眼看向他,皇兄怎么有空到我这府上来? 许久不见你,路过顺道来瞧瞧你的身体状况。燕淮在他对面坐下,端详着他的面色,轻轻皱眉,怎的还是这样虚弱? 老毛病了,不打紧。燕珏低咳一声,吩咐下人看茶。 自己下棋多无趣,我们兄弟二人手谈一局如何?燕淮主动提议,燕珏自然欣然应允。 两人棋艺相当,前期谁也不落下风,逐渐的,燕淮心中有了一丝异样。 都说棋品可见人品,他这四弟的棋风看上去温和稳健,暗地里却藏有一丝戾气,他甚至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到了后面,愈发步步紧逼,饶是燕淮也觉出几分吃力,局势胶着间,燕珏却突然咳嗽起来,燕淮连忙放下棋子上前为他拍背: 怎么了这是?传太医 他话音未落,燕珏按住他的手,似乎平复了过来:皇兄勿忧,不过是老毛病,不用兴师动众。 燕淮皱紧了眉,反复确认:当真不用让太医来瞧瞧? 燕珏抿唇轻笑:你瞧我现在不是好了?他目光瞥向棋盘,语气透着惋惜,只可惜了这盘棋。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下棋?燕淮口吻微微责备,见他这副模样到底不忍心,叹了口气,罢了,你身子不适,这棋我们改日再下。 燕淮离开后,燕珏轻抬眼帘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唇角弧度收敛,眸光渐渐暗了下来。 燕淮上了马车,对着马车里的人道:不是四弟。 池宴微微坐直了身子:殿下可试探过了? 我无意间摸到他的脉,虽然虚浮无力,但却不像身受重伤的样子。燕淮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我早说过,四弟不是这种人。 他今日特意跑这一趟,就是为了试探燕珏,是否是那夜被他一箭射中的人。 倘若真是,那么燕珏现在绝对下不了床。 池宴听到这话挑挑眉,语气似笑非笑: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 燕淮一怔,不由陷入沉思。 倘若真的不是他,那么就坐实了咱们之前的猜测。池宴脸色深沉,眸光若有所思。 那你觉得,他们会藏在哪儿? 这几天他们就差将整个燕京翻过来找了。 良久后,池宴缓缓出声:我倒是有个猜测。 沈棠宁听到冯知文有事找她,便让雪青领人进来。 他这几日忙着说服他爹同意他去走镖,磨得嘴皮差点儿起了泡。 其实倒也能理解,走镖是多么危险的事,冯远怎么可能轻易同意儿子涉险? 他心中也明白,自家儿子从小娇生惯养,根本不是能吃这份苦的,而且他也想不通,这能有什么前途? 冯知文给他的说法是想出去长长见识。 沈棠宁本以为冯知文来找她,是为了让她帮忙说服他爹的,抬了抬眼:要是让我帮你劝你爹呢,那你就别想了。 这才是第一关,他都解决不了,后面的路只会更加艰难,还是趁早放弃的好。 不料冯知文却摇摇头:我来找表嫂是有另外一件事。 沈棠宁:哦? 他语气透着迟疑:我好像见过那个人的脸,不也不算见过,只有一部分。 她听得一头雾水: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冯知文咬了咬牙:霍城听命行事的人! 沈棠宁不由一怔。 第256章 竟然是他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沈棠宁倏然站起身来,眉头紧紧蹙着。 冯知文张了张嘴,呐呐地道:我我也是才想起来。 念及他到底是个病人,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循循善诱:那你说说,他生得什么模样?有什么面部特征? 我每次见到他,他都站在暗处,我只能看到个大概的轮廓他陷入回忆里,神情不禁染上几分恨意,那人是个男子,听声音年纪应当不会超过三十岁,他鼻梁很高,中庭饱满 沈棠宁神情渐渐变得凝重,眼神复杂地瞧了眼他: 这描述也太笼统了,压根儿没什么参考价值。 不忍心打击冯知文的信心,她扭头吩咐雪青备好纸笔。 冯知文愣了一下,下意识问:这是做什么? 将那人的脸画出来。她言简意赅。 可是我,我不会画。他局促地抿了抿唇,嗓音变得干涩,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自嘲。 手指没断之前,他的画技就不忍直视,更别说如今连笔都握不住,又怎么可能突飞猛进 他心里突然生出几分颓丧,本来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有点作用,没想到还是他想多了。 是我来画。沈棠宁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耐着性子解释,你把你记得的如实描述出来就好。 冯知文一怔,眼里闪过一丝讶然,语气迟疑:这样可以吗? 这样会不会太难为她了? 人的描述毕竟带有主观色彩。 她没有说话,径直来到桌案前坐了下来。 将纸笔呈上的雪青闻言,矜持地抬了抬下巴:我家小姐的丹青,放眼整个燕京,她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她说完就被沈棠宁似笑非笑嗔了一眼:我怎么不知道我有那么厉害? 雪青说得夸张了些,不过她的画技确实还算勉强,只是很少有用到的时候。 冯知文抱着期待的心情,尽可能地将记忆里的细枝末节都还原出来:我记得有一幕是那人坐在墙角处,窗户缝隙中有一束光透了进来,他的轮廓被打上一层半明半昧的光,他的眼神阴沉锐利 沈棠宁皱眉思忖须臾,缓缓提笔。 纸上一张模糊的轮廓渐渐呈现出来,她停了笔将纸推到冯知文面前:你瞧瞧,画的像吗? 画中的人五官硬朗,潦草的几笔,眼神透露出一股凶狠戾气。 他定睛瞧了瞧,微微皱了皱眉:大体上还是符合的,但我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沈棠宁顿了顿,也没气馁,重新扯了一张纸铺在面前:你再将之前的话描述一遍。 冯知文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是自己描述的方式不对,仅凭着几句话她能画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重新描述完,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他的五官应当再柔和一点,极具欺骗性,至少是绝对不丑的! 第189章 极具欺骗性? 沈棠宁眉心微微一敛,因为冯知文在描述的过程中反复提到对方的眼睛很是阴沉狠辣,可能多少带有他个人的主观色彩,她下意识觉得对方应该有着一张凶戾的脸。 如今看来,她的方向好像错了。 换了个思路,沈棠宁再次提笔,垂首认真在纸上描摹着。 这次她画的时间远远比第一次要久,冯知文和雪青在旁边看着,没人敢出声打扰她。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最后一笔落下,沈棠宁眉头隐约一松,打量起自己的成果,目光在触及画上的人时,却突然瞳孔一缩。 不待她反应,旁边已经传来冯知文激动的声音:没错没错,那人大概就长这副模样,即便差也不会差太多!表嫂,你简直太厉害了! 沈棠宁声音透着不易察觉的哑:你确定没有认错? 她画的和那人不能说一模一样,却已有七分神似。 冯知文又仔细瞧了瞧,一脸郑重地点头:不会认错!他的模样我化成灰都记得! 虽然他一直看不清晰对方的脸,但当沈棠宁这幅画呈现在他面前时,他心里便格外确定,那人就长这副模样! 雪青定睛望去,蓦地呼吸滞了滞,下意识捂住嘴:小姐,这画上的人不是 啪地一声,狼毫摔在白净的宣纸上,溅起斑驳的墨点,画中的人脸上也留下一笔突兀的墨痕! 冯知文愣了愣,不明所以地望去,只见沈棠宁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白,眼神飘忽,似乎暗沉得厉害。 他不禁有些惴惴:表嫂,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她很快平复了情绪,神色自若地笑了笑,语气破天荒的夸赞:没有,你做的不错,如果不是因为你描述的这么详细,我恐怕画不出来,这次还要多谢你帮了我和你表哥一个大忙。 难得被她认可,冯知文竟有些受宠若惊,涨红了脸磕磕巴巴解释: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内心翻涌着一股热流,浑身上下充盈着力量,原来他总算不是一无是处。 她扯了扯唇,尽管猜到他这会儿并不平静,但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应付他,于是道:这画我留下了,回头你表哥那边,我也会告诉他这个消息。 送走了冯知文,沈棠宁嘴角的弧度渐渐收敛了起来。 她垂眼盯着画上的人,眸光闪烁着阴沉不定。 她怎么也没想到,绑架冯知文的竟然是本该已经死了的三皇子。 是有人故弄玄虚,还是冯知文见了鬼? 雪青咬着唇,脸色惊魂未定:小姐,这画上的人不是三皇子吗?表少爷他是活见鬼了? 沈棠宁蓦地唇角一松,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世上若有鬼魂,那便不会有这么多冤屈了。 可是转而一想,她不就是意外得了机缘么? 没关系,是人是鬼她自会弄个清楚明白! 当初三皇子突然被赐死,她便觉得有些蹊跷,可池宴又是亲自看着他饮下毒酒毒发身亡的 倘若对方真的还存活于世,那么这件事,崇德帝究竟知不知情? 这两者的区别可太大了! 第257章 措手不及 你让人匆匆把我叫回来,是想我了? 池宴低头进门,眉眼噙着一丝玩味笑意。 他原本还有点差事,被一惊一乍的八两急匆匆叫回府,借口是少夫人身子不适,同僚们看向他的眼神藏不住的戏谑。 估摸着暗地里八卦他是个妻管严呢! 沈棠宁原本急切的心情突然就平静了下来,没好气瞪他一眼:你能不能想点别的? 别的什么?来到她面前,冷不丁一张画纸递了过来,池宴垂眸望去的目光忽然一顿,这是? 沈棠宁抬眼看向他:你觉得这画上的人像谁? 三皇子。没有犹豫的,池宴迅速给出了答案。 他直直看过来,等着她解释,于是她把冯知文的事情说了一遍。 沉默良久,池宴声音迟疑:所以你怀疑三皇子其实没有死? 沈棠宁张了张唇正要回答,他却突然道:实不相瞒,我也有这个怀疑。 她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这他倒是从未和她说过。 他拉着她的手牵着她坐下,神色若有所思:池景玉不是冲动的人,他淌进这摊浑水本就不太寻常,我左思右想也不明白,什么样的诱惑能让他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 沈棠宁抿了抿唇:或许不是他甘愿,而是没得选。 两人对视一眼,他弯了弯唇:还有江清月,三皇子的残党余孽无缘无故为什么会找上她? 如果真是为了替三皇子复仇,他们怎么会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女子身上? 这本身就透着古怪。 沈棠宁眼神沉了沉,陈述的语气缓缓道:江清月从前就一心想嫁给三皇子,两人之间必定有过交集,她又因我而声名狼藉,心中定然是恨极了我。 三皇子又对你心怀恨意,两人一拍即合选择联手,这就能解释得通了。 听了她的分析,池宴连连点头,突然话音一转:你若是三皇子,在满燕京的搜查下,会选择躲在哪里? 沈棠宁细长的眉轻拧,眸光忽地一动:三皇子府!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三皇子死后,他的府邸便被查封了,外人轻易不得进入。 自然也不会有人想到,那贼首会躲在三皇子府。 池宴挑了挑唇,眼神意味深长:就算你没提醒我,我今晚本也是打算今晚去探一探三皇子府的。 沈棠宁闻言眼里划过一抹异样,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还有一件事,我担心 夜色中的皇子府像一座悄然耸立的巨兽,朱红的大门上贴着封条,更是为其增添了几分阴森诡异的视觉。 白日里从这里路过都觉得心里发毛,更别提晚上。 一群侍卫悄无声息将皇子府包围住,只待一声令下蓄势待发! 池宴坐在马上,目光深沉地盯着门,抬了抬手:给我盯紧了,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去! 是! 门口传来轰隆隆的脚步声时,唐旭惊得猛地从睡梦中睁开眼,恍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跟随着一起逃亡的这些日子,每一天他都过得胆战心惊,可以说是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 这次,唐旭同样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导致的错觉,可他一颗心刚放下没多久,门口就传来动静,他仔细听了会儿,猛地起身朝里跑! 殿下!不好了殿下! 他跌跌撞撞一头冲进了门,然而本该躺着三皇子的榻上却空无一人。 唐旭震惊地怔在原地,难以置信地将整个屋子都翻过来找了一遍,可仍旧一无所获! 王护卫?非但如此,燕行舟几个的心腹也全都不见踪影,你们有瞧见王护卫吗? 幕僚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的衣裳瞬间被冷汗湿透,难道他们趁他睡着抛下了他? 不可能,三皇子还未脱离危险,他们带着他能去哪儿? 来不及多想,追兵已经近在眼前,唐旭咬紧了牙冲向后院。 池宴带着人进门,很快便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庭院里的枯叶无人打扫,本该铺上厚厚地一层,但有些地方却像是有人走动,开辟出来一条干净的路。 这可不像是无人造访的模样! 果然,很快庭院里便传来打斗的动静,那些人察觉到危险逼近,开始了疯狂反扑! 池宴冷冷勾唇: 困兽之争! 给我一寸寸地搜,搜仔细了! 路过荷花池时,池宴脚步一顿,扭头望去。 正值夏日,荷花绽放的季节,荷叶团簇,这水下倒也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有人匆匆来报:大人,目前已经抓到了八个人! 池宴眯起眼眸:干得不错,继续搜,一个人也不能放过!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水下的唐旭心中顿时一紧,不由攥紧了拳头。 池、宴! 他心里翻涌着惊涛骇浪,百思不得其解: 池宴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这个地方可是他精挑细选想出来的,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猜到? 因为一时情绪激动,唐旭呼吸不稳,险些泄了气,他忙敛了敛心神,暗暗祈祷着上面的人赶紧离开。 他能憋气的时间有限,要是池宴迟迟不离开,迟早会暴露他的行踪。 奈何池宴就像是成心跟他作对,跟旁人当着他的面谈起了话。 第190章 唐旭心中恨得牙痒痒,又奈何不了对方,脸色也慢慢憋红,肺部因缺氧仿佛快要炸了,逐渐有些支撑不住。 终于,池宴施舍般地开口:我们去那边看看。 水面上朦胧的身影离开,唐旭又坚持了一会儿,再也憋不住,小心翼翼地将脸浮出水面换气。 新鲜的空气进入口鼻,他舒展了眉目,如获新生一般! 冷不丁眼角余光瞥见什么,脸色倏地一僵,犹如被冰冻似的。 只见池宴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身子斜倚着树干,懒洋洋抱着手臂睨着他,语气玩味: 真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唐旭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瞬间反应了过来,他根本没走,而是故意在耍他! 震惊、惊慌、愤怒各种情绪包裹了他! 漫不经心的笑从喉咙里滚出,池宴微微俯身盯着他:要解释一下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258章 背后捅刀 唐旭被人从荷花池里拽了起来,扣住肩膀跪在地上,他浑身湿透,模样狼狈不堪。 池宴打量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也并没有看上去这么平静。 会在这里发现唐旭,属实在他的意料之外,自从科举舞弊后,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关注过对方的动态。 没想到他居然和三皇子搅合到了一起。 其实一切早有蛛丝马迹,唐旭是从哪里得知科举舞弊的消息,从而提前给他设局? 不是有人事先和他通过气,还能是什么? 所以他和三皇子早就有了往来,当初给他设局,除了出于嫉妒,也是把他当成了向上爬的垫脚石。 没有一时冲动,而是彻头彻尾的利用,池宴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我们也许久未见面了,老朋友见面,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见他垂着头沉默不语,池宴的催促已然染上了几分不耐,还是说你半夜出现在三皇子府邸,只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 这种话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他进来之前门上的封条可是贴得好好的。 唐旭终于有了动静,他缓缓抬起头,只见池宴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而自己却是跪在地上仰望他的姿势,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屈辱。 他掌心攥紧,唇边露出一丝嘲讽: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是说,说了你就会放过我? 他眼底不经意泄露一抹恨意,别装了池宴,你现在心里一定很得意吧,我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拜你所赐吗? 年年都有人向京官行卷,为什么会他偏偏那么倒霉被人举报作弊,除了池宴的报复,他想不到其他可能! 那件事发生以后,他被禁考五年,从此走到哪儿都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他已经全然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设计池宴,何况那不是没有成功吗? 池宴却这么狠心,全然不顾及多年的兄弟情谊! 即便到现在, 他也依旧没有认识到自己错在哪儿。 池宴眼里的温度一寸寸冷了下来:拜我所赐?难道是我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设计我,娉婷的死,科举舞弊,甚至早在更久你就在故意给我挖坑设套,一桩桩一件件要我点明么? 唐旭的脸色白了白,咬紧了牙脱口而出:我没想算计你的,可是你装了这么多年的纨绔,为什么就不能一直装下去呢? 这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愣。 池宴凝了凝眸看向他,口吻质问:你早就知道? 唐旭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可话已出口,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他索性干脆地承认,嘲讽地掀了掀唇:没错!池宴,你口口声声说把我和季无涯当兄弟,可从头到尾你就在伪装,分明是把我俩当傻子! 他多年藏拙,还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才是最特别的那个。 可没人知道,他发现池宴的才华远胜于他时,心里有多嫉妒! 他开始害怕池宴崭露头角,害怕众人发现他其实是块璞玉,嫉妒的种子生根发芽,逐渐让他的心理扭曲,于是一错再错 池宴听罢只觉得想笑,他回想起什么,眼里闪过一道幽冷的光:所以当初,在我水里放泻药的人是你? 第三次科考,因为不忍娘失望,他一开始本也是想好好考的,结果碰上了腹泻,上吐下泻。 他原本以为是侯夫人动的手脚,想着对方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又怎么会怀疑到当时情同手足的唐旭身上? 唐旭神色僵了僵,下意识别过了头避开他的目光。 这副明显心虚的反应已经给出了答案。 池宴神色愈发的冷: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兄弟,结果背后捅刀,唐旭,当你的兄弟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唐旭面色涨的通红,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池宴意识到这样的人永远只会从别人身上找原因,他已经彻底失望,转移了话题:他在哪儿? 唐旭很快反应过来他问的人是谁,暗暗吃惊难道他已经猜到三皇子没死? 他神色勉强,语气生硬:我不知道你说的人是谁。 事实上,他到现在还没能接受三皇子居然扔下他跑了! 但他心里到底还抱着一丝希望,他对三皇子那么忠心,生死攸关之际都没抛下,对方应该会救他的吧? 真是条忠心耿耿的好狗。一丝危险意味从池宴眼底泄了出来,不顾唐旭脸色有多难看,他转头吩咐侍卫,把人押入大理寺听候发落。 唐旭猛地瞪大了眼,剧烈地挣扎了起来:池宴,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犯了什么罪?你这分明是公报私仇! 走出几步的池宴转过身,眼里情绪很淡,口吻像是在对一个陌生人:伙同乱党作乱,居心叵测,带走! 唐旭的身子瞬间瘫软下去,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他死死瞪着池宴,只能任由被拖走。 池宴在原地站了片刻,低垂着眼眸,眼里的情绪看不清晰,只是那孑然而立的身影,有一瞬间显出几分落寞。 从前常听人说,高处不胜寒。 他还没站上高处,却已经感受到了几分寒意。 可明明现在才是夏天。 他没有沉寂太久,将整个府邸搜寻一遍的侍卫匆匆来禀报:启禀大人,我们将整座宅子搜了个遍,抓了十来个闲杂人等,没有发现身受重伤的人! 也就是说,还是没有找到三皇子? 池宴目光沉了沉,脸色并无太多意外:我知道了。 普天之下,能有这个能耐将重伤的三皇子藏起来的人,屈指可数! 他和棠宁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离府前,沈棠宁拉住池宴,眉头蹙起说出自己的担忧:我们不得不提前设想,假如三皇子假死这件事,陛下是知情的,那么你这趟去能把人抓到吗? 倘若三皇子没死的事情暴露出来,那么打的无疑是崇德帝的脸,朝臣和百姓又该怎么看? 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听了她的话,池宴眼里露出沉思:那就试试看,看他究竟知不知情! 第259章 机关算尽 人还没醒? 崇德帝瞥了眼明黄幔帐后的身影,神色叫人瞧不出情绪。 太医战战兢兢,额头不自觉生了冷汗,小心翼翼地回:陛下,殿下他这一箭十分凶险,能保住性命已经是非常不易,恢复还需要时间。 没人知道钟太医此时此刻的心情有多震撼,他深夜受诏入宫已是一头雾水,也没听说陛下身体最近有什么不适。 怀着疑惑的心情,他来到养心殿,谁知却瞧见本该死去的三皇子躺在那儿,险些吓得当场失态! 钟太医甚至有过大胆的猜测,陛下是不是思念三皇子心切,于是找了个长相相似的替身 可他偷偷摸摸瞧了瞧,即便是孪生兄弟也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啊,那的确是三皇子,如假包换! 更令他震惊的是,三皇子身负重伤命悬一线! 胸口有箭伤,这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 太子殿下前几日不是射中个乱党 嘶! 钟太医死死埋着头,大气不敢喘,这会儿的功夫他已经连埋在哪儿都想好了,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陛下有可能让他活着离开么? 良久后,崇德帝才沉沉出声:今后你负责给三皇子医治,倘若走漏了半点风声 逃过一劫的钟太医不敢置信瞪大眼,抬头对上陛下深沉的眼神,当即以头抢地表忠心:微臣进宫是替陛下看诊,绝没有见过其他人! 他是活得不耐烦了,才敢在外面乱嚼舌根。 下去吧。 崇德帝略显疲惫地闭上眼。 第191章 所以说,陛下当真是知情的? 沈棠宁心里一沉,听了池宴的话只觉得遍体生寒。 池宴带人夜袭的猝不及防,已经足够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从唐旭意外的反应就可以看出,他并未料到池宴能这么快找过去。 否则唐旭绝不可能傻傻地待在原地等着被抓! 可即便如此还是去晚了一步。 说明有人比他们动作更快,将三皇子提前转移。 放眼整个燕京,能够有这样的本事,对方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池宴托着腮,眼里有困惑,有费解:我还是想不通,陛下为什么这么偏袒三皇子?可他既然偏袒,当初又为什么要那么草率地赐死对方? 现在明面上三皇子已经是个死人,失去了皇子的身份地位,见不得光,只能四处躲藏,这么看来崇德帝的前后行为又有些矛盾。 有没有一种可能,三皇子假死这件事本就是陛下一手策划?沈棠宁冷不丁地道。 池宴蓦地偏头看向她: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他不想赐死三皇子,明明可以有更多的办法保下对方,他是皇帝,谁还能逼他不成? 这个问题我之前也想过。沈棠宁轻轻眯起眼,你觉得咱们这位陛下,是看重感情的人吗? 他不由一愣,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肯定地摇了摇头:不像。 且不说自古以来帝王向来薄情,就拿崇德帝做过的事举例:皇后娘娘是陛下的结发妻子,一路相互扶持走来,按理来说应是情深意重,可陛下却宠爱丽嫔多年,又在三皇子屡屡犯错后,毫不留情将丽嫔打入冷宫。 对皇后,他称得上忘恩负义,对丽嫔,只有宠没有爱。 再说太子,又是陛下的嫡长子,应该很是看重,可当太子威胁到他的地位时,他也可以丝毫不顾念父子情。 沈棠宁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讥讽,即便云安那么得宠,陛下还是迫于情势赐死了她。 纵然是亲生子女,他照样可以翻脸无情。 她抬眼看向池宴,语气直白,你说在这么个无情无义的人眼里,三皇子会是那个例外么? 池宴下意识惊了惊,连忙起身来到门口环顾左右,迅速将门掩上,转身无奈地看向她:虽说是在自己家,但说话还是谨慎些,当心隔墙有耳。 这么光明正大地议论天子,他有时候觉得她胆子比他还大! 沈棠宁从善如流掩了掩唇,明眸直勾勾盯着他,等着他的答复。 池宴不由得点了点头,眼里露出些许凝重:听你这么一说,那陛下岂不是另有目的? 看来陛下终究还是不放心太子,如果三皇子死了,六皇子还小,短时间内定然没有人可以和太子争锋。 中毒事件后,崇德帝疑心病愈发的重,即便太子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不敬,他依旧放不下心。 他留下三皇子十有八九是为了和太子制衡,杀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同时,三皇子没了皇子的身份,能依靠的还有谁? 池宴呼吸滞了滞,不由细思恐极:陛下。 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三皇子已经死了,只有陛下知道他还活着。 没了皇子身份的光环,三皇子甚至不能轻易露面,行动处处受掣肘,所以只能全心全意依靠他。 崇德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将这个儿子当作最趁手的刀,再让他与太子斗得两败俱伤,从而坐收渔翁之利 无论是太子还是三皇子,都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池宴心中一凉:这能是一个父亲做出的事?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彻头彻尾,全是冰冷的算计。 沈棠宁的声音很轻:恐怕现在三皇子还对陛下感恩戴德。 但崇德帝忽略了一个问题,这天底下任何东西都能算计,唯独人心太过复杂。 他这般机关算尽,也不知道会不会遭到反噬? 崇德帝听见动静起身:醒了? 燕行舟看见他站在床榻前,冠冕垂珠后,神情喜怒莫辨,不由一愣,喃喃地道:父皇? 胸口剧烈的疼痛提醒着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由闷哼一声。 父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崇德帝蓦地沉下了脸,嗓音含着怒意:朕费尽心思保下你,是让你韬光养晦,而你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 燕行舟自知事情败露,面上一阵羞愧,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儿臣愧对父皇。 第260章 送你一程 燕行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醒来。 毒酒穿肠的疼痛记忆犹新,他下意识捂住小腹,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殿下,您醒了! 看到熟悉的面孔,燕行舟愣了一下,重重掐了一把自己,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不是梦! 他真的还活着! 疑惑和震惊充斥着内心,他追问心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腹吞吞吐吐地交代:这是陛下的意思,当时殿下刺杀陛下证据确凿,满朝文武都要求陛下处置殿下,迫于外界压力他没法包庇你,但陛下也知道殿下是被人陷害的,所以才出此下策,来了一出假死 那毒药可以让人几个时辰内陷入假死的状态,崇德帝利用这个时间差,将他在送去皇陵的路上调包。 燕行舟心里不由一阵动容,没想到父皇竟然如此看重他,不惜用这种方式也要将他保下! 就这样,燕行舟被迫开始了隐姓埋名的日子,他醒来的地方早已离燕京千里之外,毕竟崇德帝有意将此事处理得滴水不漏。 在外面混迹了许久,心中的不甘和恨意促使燕行舟回来报仇。 迎着眼前父皇的怒火,燕行舟羞愧地垂下头:此事错在儿臣,还请父皇息怒。 崇德帝打量着他,目光带上几分阴沉的审视:你私自囤那么多兵器做什么? 此事他全然不知情,因此东窗事发后,他的震惊和愤怒也不是假的! 三皇子背着他囤了那么多兵器,是不是证明他早有谋逆之心?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留下他的性命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燕行舟神色一僵,也知道这个问题要是回答不好,父皇心里一定会生出芥蒂。 于是他目光闪了闪,抬头望着他,一脸虚弱地解释道:那些兵器里大多是弓箭,原本是用于围猎的。但打制到一半,儿臣突然想起,长公主有一支潜麟卫 听到这个名字,崇德帝骤然眯了眯眼。 燕行舟神色恳切,眼里盛满担忧:父皇将姑母放了出来,她却未必知道感恩,万一哪天她调动潜麟卫做些危害到父皇的事情,那我们岂不是防不胜防?于是儿臣便让人打制了这些兵器,想着提前提防一手 他这一出祸水东引其实并不高明,若是为了提防长公主,为何没有提前向皇帝报备? 这不还是证明他藏有私心? 不过他确实戳中了崇德帝的心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敢动长公主,正是因为对方手里那支潜麟卫。 崇德帝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么说来,你倒是有心了。 燕行舟羞惭地垂下头:儿臣不敢邀功,事情还是办砸了。 崇德帝神情淡了下来:虽说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此番行事也太过冲动,若不是朕的人来得及时,你还活着这件事,就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 燕行舟动作幅度稍大了一些,疼得脸色霎时白了一片,他咬了咬唇:父皇,那现在该怎么办? 眼里闪过一丝狠意,他状若不经意道,池宴似乎已经发现了儿臣还活着的事情,要是他把这件事传了出去 崇德帝没好气横他一眼:好好养你的伤,此事朕自有打算! 他还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 * 这件事还是不要继续查了。 夜里,沈棠宁躺在榻上怎么也睡不着,翻了个身看向池宴,陛下有意隐瞒,必然不会想三皇子还活着的消息暴露,你若要执意查个水落石出,岂不是与陛下作对? 她能想到的池宴也能想到,他缓缓睁开眼:但此事终归得有个结果,如今还牵扯了个池景玉,就是不知陛下会做何打算? 沈棠宁眼里思绪起伏:兴许很快就有结果了。 次日,池宴去了趟大理寺。 见到唐旭的时候,对方的情况看上去还算不错,只是一夜没睡,眼底多了一片青黑。 第192章 看见门口的池宴,他低声嘲讽:不是都说池大人公务繁忙吗?怎么百忙之中还有空来见我这个小人物?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他并没有看上去这么镇定,昨晚唐旭等了一夜,也没有见三皇子的人来营救他,他心里已经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这会儿的情绪难免透露出几分焦躁。 池宴盯着他良久,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唐旭脸色阴沉下来:你笑什么,来落井下石? 放心,我今日来不是审问你的,这案子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听他这么一说,唐旭的心反而越来越沉,眼神警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池宴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一丝怜悯,语气裹挟着漫不经心:你知道世界上保守秘密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唐旭心中一震,下意识想到了一个可能,很快被他否定! 不可能!殿下不可能那么对他! 他为殿下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殿下怎么可以 池宴近乎叹息地道出了他心中的猜测,当然是让一个人永远开不了口啊,从你被关进这里的一刻,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弃子。 你胡说!唐旭目眦欲裂,惊恐瞬间爬满他的眼底,他只能用拔高的声音来掩饰内心的不安,强作镇定地扯了扯嘴角,池宴,你不过是想报复我罢了。 报复你?根本不用我亲自出手。池宴摇了摇头,抱着手臂神色平静地望着他,我今日来,是作为曾经的兄弟,来送你最后一程。 脸上强装的镇定顷刻间轰塌,唐旭的内心陷入极度的恐慌,他本来想着,只要他想办法拖延时间,三皇子一定不会放任他不管的。 可万一对方更狠点,直接来个杀人灭口呢? 他猛地抬头看向池宴,顾不得狼狈地爬了过来,隔着牢门抓住他的衣角:池二,咱们是最好的兄弟不是吗?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是啊,我们是最好的兄弟。池宴垂眼看了眼他抓住自己的手,有些讥讽地笑了一声,可那是曾经啊。 他缓缓将袍角从他手里抽了出来,语调也跟着冷了下来。 现在,晚了。 唐旭浑身一震。 第261章 畏罪自杀 池宴冷漠的态度终于令唐旭慌了神: 池二!从前是我的错,我对不住你,可我们毕竟那么多年的交情,你不可能真见死不救吧? 交情?骗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给骗了。池宴神色嘲弄,最后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会身后人的苦苦恳求,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要是真顾念旧情,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算计他! 唐旭眼神涣散地瘫倒在地,呆呆地瞪大眼。 他脑海里想起了很多画面,他和池宴季无涯一起吃喝玩乐无忧无虑的日子,那时候开心也是真的开心,连笑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可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是他太贪心,他不想永远屈居人下,迫切想要向上爬的欲望战胜了理智,所以一步错步步错 他突然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池宴听到身后传来的哭声,脚步未停,心里一片平静。 他之所以后悔,是因为知道自己快死了,并不是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出了大理寺,池宴抬头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轻轻眯起眸子。 曾经的唐旭,他就当他已经死了。 次日就传出唐旭在狱中畏罪自杀的消息。 他是用腰带活活将自己勒死的,若真是自裁,这种死法无疑需要莫大的勇气。 很显然,他被人所杀。 池宴听到这个消息时沉默了一会儿,面上无悲无喜,紧接着便又投入到手头上的事情当中。 他还去了趟大理寺,将池景玉接了出来。 对方瞥了他一眼,眼神透着淡淡的笑意:我说过,大理寺自然会还我一个清白,二弟到底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池宴侧眸看他,唇边漾着似笑非笑:是么?那大哥最好祈祷次次都能这么好运。 池景玉收敛了弧度,神色冷淡下来:风水轮流转,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池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眸光沉了下来。 下值回家后,沈棠宁端详着池宴的神色:听说唐旭死之前还写了一封血书,交代出了幕后主使的下落? 他收敛了心神,挑了挑唇:一个替死鬼罢了。 这大概就是崇德帝的安排,随便找个替死鬼顶罪,这个案子就可以结了。 柳大人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沈棠宁微微蹙了蹙眉,以柳疑复的敏锐,不可能察觉不到唐旭死的蹊跷。 他若执意要追查到底 我提醒了他不要继续查。池宴薄唇微抿,目光沉了沉。 柳疑复再刚直不阿,也不能明目张胆和皇权斗,他是臣,陛下是君。 沈棠宁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顿了顿:那池景玉呢? 池宴眼底划过一道冷意:他说自己是被胁迫的,陛下决定停他一个月的职以示惩戒。 这样的惩罚对池景玉来说不痛不痒,一个月后他又能官复原职。 怪不得他当初有恃无恐,是料定陛下会保下三皇子? 虽然也没指望着一次性能把池景玉按死,沈棠宁难免觉得惋惜,心下微微叹息:这些日子你也受累了,好好歇息一段时间吧。 *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冯知文也终于成功劝说了父亲,同意他去走镖。 恰好威远镖局正要出一趟远门,冯知文自告奋勇要去练练胆子。 收拾一番,他便准备出发了。 池家上下一同送他至城门,冯远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嘴里没好气道:臭小子,没一天安生的,能不能让你爹少操点心? 冯知文瘪瘪嘴,嗓音有点哑:我这一走就是一年半载,还不够让您老人家省心? 冯远瞪了瞪眼下意识道:你懂个屁! 正是因为出门在外,他才不放心! 走镖不比寻常差事,风餐露宿都不说了,万一遇到土匪劫道,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岂不是活靶子么! 然而想再多也没用,儿子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却也劝过,骂也骂过,还是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好了爹,我知道照顾自己,您就别担心了! 冯知文生怕他临阵反悔,连忙打断他,小步上前来到沈棠宁面前,鼓起勇气保证,表嫂,我一定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她秀眉一挑,也没有打击他的信心: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池宴在旁边听着,隐约有些不是滋味儿,将沈棠宁拉到身后,不悦地看向冯知文:怎么个事儿?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你表嫂关系这么好了? 冯知文讪笑两声,偷偷瞄了眼沈棠宁,支支吾吾:嘿嘿,保密。 嘿你这小子!池宴刚举起手,对方已经一溜烟儿地跑了。 他跳上镖局的车队,朝着几人用力挥了挥手,笑容灿烂:回去吧! 一行人目送镖局的队伍出城,冯远眼角通红:这小子说走就走,还真狠心! 沈棠宁瞥了他一眼,此时心中倒有几分愧疚,若不是她出的主意,他们父子也不至于忍受生离之苦。 个人有个人的造化,舅舅,就让表弟出去闯闯呗,他不可能一直当温室里的花朵啊!池宴倒觉得换个环境,可能更能磨练人的心志。 冯知文从小被家里人呵护着长大,都没机会见识外界的险恶,这才这么容易上当受骗。 让他自己出去闯荡闯荡,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冯远含着泪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只是做父母的,哪有不担心子女的呢? 又过了两日,冯远也提出要回江州,至于要把祖业迁到燕京来的事,他绝口不再提。 沈棠宁心中仍有忧虑:树大招风,冯家来燕京走了这么一趟,怕的就是有人惦记上。 池宴面上却不见忧色,神神秘秘地眨眨眼:这个倒不用担心,我已经给舅舅出了个主意。 她来了几分兴趣:哦?什么主意? 他倒是瞒得好,此事她全然不知。 我让他回去后就大张旗鼓地捐一笔家产,以冯家的名义捐赠一批军粮到边关,这样一来边关的粮草问题得到了解决,冯家也不至于太惹人眼红。 沈棠宁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 第193章 第262章 齐国求救 明黄的重重帷幕后,龙榻上的人紧皱着眉头,神情露出几分惊惧,满头是冷汗。 柔嫔被动静惊醒,直起上半身看过去,语气小心翼翼:陛下?陛下怎么了? 崇德帝没有任何回应,他被困在噩梦中,脸色苍白,嘴唇微微蠕动着,断断续续说着什么。 柔嫔神情一顿,附耳上前仔细去听,隐约捕捉到几个字眼 父皇 明仪 她眼里划过一抹讶然,陛下这是梦到了先帝?好似还有长公主 她微微抬眼,无意间瞥见崇德帝脸上一闪而过的狰狞戾气,不由暗暗心惊。 陛下这是梦到了什么? 崇德帝的确梦到了先帝,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时,他先是不敢置信,惶惶不安地上前,语气透着试探:父皇? 对方抬起一张青白交加的脸,沉沉地盯着他:逆子,你还有脸叫我父皇? 崇德帝浑身一震! 自打他登基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了! 眼前的人捂着胸口,一口黑血吐了出来,崇德帝惊了惊,眼里露出几分慌张,下意识抬起了手:父皇 对方抬起一张脸,七窍都在流血,看上去好不狰狞,他本能地后退,却听对方声音嘶哑地质问:逆子,这皇位是朕留给明仪的,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个位置,穿着这身龙袍?! 愤怒瞬间如潮水般席卷了内心,崇德帝顾不上恐惧,眼里露出愤恨之色:明仪,又是明仪!朕究竟哪里比不上她? 从前就是这样,无论他表现得再优秀,父皇眼里也始终只有明仪! 她只是个女子,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为帝的!您这是倒行逆施,逆天而行!他自认找到了依据,神色也渐渐镇定下来。 先帝冷冷眯了眯眼,语气阴冷:这就是你给朕下毒的原因? 崇德帝心里一惊,眼里肉眼可见的慌张,正要解释,却见对方伸着手猛地朝他扑了过来掐住他脖子! 父皇! 崇德帝猛地惊醒,摸了摸脖颈呼吸急促,眼神犹带着惊恐。 陛下可是魇着了?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他垂眼望去,就见柔嫔和福公公正小心翼翼跪在下方,眼神透着关切。 原来是场梦 崇德帝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眼里悄然闪过一抹阴霾。 沈棠宁正在和池母聊天,提到府里多添几个护卫。 阿宴如今也是朝中新贵,咱们府上也不差这点钱,安全方面还是有待加强,娘觉得呢? 池母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我倒是未曾想过这方面。执起她的手拍了拍,嘴角一弯,还是你想的周到! 眼眸一闪,池母不经意道:话说回来,阿宴的生辰也快到了。 沈棠宁也记着这事,点点头:那是时候筹办起来。 池母面露迟疑:每年都是这么过,也没什么新意,我琢磨着今年要不换换花样? 沈棠宁一听,眸光微动看向她,心中有些好奇:娘是已经有了主意? 池母笑眯眯地望着她:现在天热,我想着要不咱们一家人出去避避暑?我在京郊有处别庄你还未曾去过,那里的环境也好,保管你会喜欢! 其实池母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这转眼间,小两口也成亲一年多了,同房也有几个月,可这肚子却迟迟没动静。 她倒也不是急着抱孙子,但为人父母就这点盼头,现在儿子做了官更是常常忙得深夜才着家! 长此以往,棠宁即便嘴上不说,心里难道不会有意见? 换个新鲜环境,增进一下小两口感情,说不定还能实现自己的愿望,池母觉得简直两全其美! 沈棠宁不知道她的心思,只随口问了句:娘说的那处别庄具体位置在哪儿? 池母一听有戏,说了个地方。 她听罢一顿,面露思索: 她记得没错的话,这地方似乎就在方姨娘所在的庄子附近? 沈棠宁勾了勾唇:这个提议我觉得倒是不错,回头问问夫君的意见。 那感情好,你亲自开口,他哪有不答应的?池母乐得眼睛一弯,心里暗暗盘算,那她可得让人提前布置布置! 双方各怀心思,都挺满意这个决定。 娘倒是贴心。池宴听罢唇角一翘,既然你们都同意了,那我也没什么意见,不过得提前告假。 他前段时间办的几件事都很漂亮,想告几天假休息一下想来也不是难事。 不出池母所料,他媳妇儿亲自开口,他自然没什么意见。 对了,有一件事你应该会挺感兴趣。池宴忽然提了这么一句。 见他神色略显凝重,沈棠宁不由来了几分兴趣:什么事? 有关齐国,姜稚京自打回了齐国后,朝野上下闹得不可开交。池宴勾了勾唇,眼神噙着几分戏谑,她先是在明理门前,当着天下百姓的面昭告自己女子的身份,在民间掀起了一片轰动。 沈棠宁微微睁大了眼,很快眼底划过笑意:这倒是像她会做的事。 齐国皇帝气得不轻,当即派人前去抓捕,结果还是让她给逃了。池宴摇了摇头,她集结了手下的士兵直逼皇城,大有逼迫皇帝承认她身份的意思,皇帝给气得病倒,姜稚京的皇叔永安王暂时接管了朝政。 沈棠宁微微皱起眉:这位永安王,之前似乎没怎么听说过?皇帝这会儿病倒,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池宴暗暗赞叹她的敏锐,点了点头:齐国皇帝究竟是病倒还是另有隐情,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位永安王野心不小。 因为就在今日,陛下收到了他的求救信,请求大庆派兵支援,助他擒拿姜稚京,事成之后,他愿意割两城作为谢礼。 她心里一沉,很快明白了过来:陛下答应了? 正常来说,参与别国的内政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但对方愿意割城 恐怕崇德帝不会拒绝。 迎接她的是池宴肯定的眼神:答应了。 第263章 别庄避暑 陛下。福公公在旁边侍墨,一脸欲言又止。 崇德帝看着手中折子,头也没抬:有什么话就说吧。 奴才斗胆,本不该掺合朝政之事。福公公来到他面前跪下,眼神藏着担忧,可事关国体,奴才不得不劝陛下三思,陛下若当真答应那永安王派兵增援,倘若来日赢的是那七公主,那两国之间岂不是结下了梁子? 姜稚京既然敢杀二皇子,证明对方绝非等闲之辈,若最后称帝的是她,那大庆岂能不被她记恨? 其实这件事最好的做法就是不掺合,无论最后哪方赢了,短时间内都会元气大伤,掀不起什么风浪。 崇德帝手中动作一顿,将折子扔到一边睨着他,眼里淡得瞧不出喜怒:你的意思是,朕还会怕她一个小女子不成? 福公公倏然一惊,脊背生出淡淡凉意,惶恐地垂下了头:奴才不敢! 崇德帝眸光发冷,却不是因为福公公。 他之所以答应永安王的合作,不只是为了眼前的利益,更是为了证明父皇当年的决定是错的! 一介女子之身也妄图插手朝政搅弄风云?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就要证明给父皇看,女子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后宅,安安分分相夫教子是她们的宿命! 若真轮到女子来染指朝政,那这天下离大乱也不远了! 当年他可以赢过燕明仪,同样也能决定姜稚京的命运,倘若姜稚京当真开了这先例,岂不是助长这歪风邪气,让天下更多的女子滋长出野心? 他必须将这种可能扼杀在摇篮之中! 殿下,陛下此举无异于将太子往死路上逼啊! 燕珏面色沉沉,手中的花骤然被他攥入掌心,花瓣揉得粉碎,汁液浸得满手都是,他不疾不徐地掏出手帕擦拭:人联系上了吗? 属下摇了摇头:未曾,消息传过去也要几日的功夫,就怕太子背腹受敌,形势大大地不利! 燕珏抬起眼,温和无害的眼睛显出几分阴郁的锐利,嘴角扯起嘲讽的弧度:父皇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 属下一惊,连忙低声道:殿下放心隔墙有耳。 燕珏毫不在意地一哂:永安王能请外援,阿稚她也能。 第194章 属下愣了愣,眼里闪过一抹狐疑:殿下是说,北狄? 他皱起眉头,心底有顾虑,可是太子和北狄那可是有着深仇大恨!北狄会同意结盟吗? 北狄屡屡战败在姜稚京手里,不知道她是女子还好,如今知道自己输给了一个女人,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时候不落井下石已经算不错,岂会出兵相助? 燕珏轻轻挑眉,语气意味不明: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自然,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所谓结盟,都是因为利益短暂地联合在一起。 大庆真与齐国结盟,北狄王才是晚上觉都要睡不踏实。 这两个强国强强联手,解决完姜稚京,再来端掉他北狄还不是顺手的事? 大庆站队永安王,这时候北狄站队姜稚京才能实现最大的利益,在国家利益面前,忍辱负重又算得了什么? * 池宴生辰的前两日,池家一家人就出发前往别庄避暑。 沈棠宁听着马车里传来池父池母的谈笑声,心情颇为感慨。 她在燕京土生土长,很少有能离开的机会,上一次离京还是前世被沈熹微和池景玉逐到庄子上,心境与此时截然不同。 这样的热闹,即便在自家她也很少感受过。 在想什么?旁边传来池宴闲闲的声调,看起来怎么不大高兴? 他留意了她很久,发觉她兴致不高不免有些奇怪,怎么出来玩还不高兴? 沈棠宁弯了弯眉眼:别庄好玩吗? 池宴思忖片刻:有山有水,还有很多花啊草的,你应该会喜欢吧? 他眸光轻闪,抬了抬下巴模样有几分意气风发,不喜欢也不要紧,我们出去玩,池二公子带你出去捉鱼摸虾,你肯定没试过吧? 手背抵着下巴尖,沈棠宁配合地瞪大了眼,语气惊叹:二公子还有这本事呢? 他耳根不自觉漫上红晕,语气矜持:那有什么?瞧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会的还多着呢! 她忍不住微哂,打趣道:那我可等着瞧了。 来到别庄已是下午,众人稍作休整了下。 沈棠宁四处逛了逛,还挺喜欢这宅子的布局,很是清幽雅静,因为植被茂密,确实增添了几分凉意,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找你半天,原来你在这里躲清闲! 池宴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看见他手里拿的东西,她有些惊奇,你还真要去河里捞鱼啊? 只见他一手拿着鱼网,一手提着木桶,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他眉头高高一挑:不然呢?你以为我说着玩的?眉眼稍显得色,池宴压低了声音,这附近有一条小溪,我几年前来过一次,里面小鱼小虾可多了!走走走,说的我都迫不及待了! 沈棠宁跟在他身后,语气迟疑:道理我都懂,可为什么要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池宴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神情警惕地环顾四周:要是让我娘知道我带你下河摸鱼,还不得打断我的腿! 沈棠宁: 她也没打算下去。 来到池宴说的那条小溪,还没走近,就听到了流水潺潺声。 路边不知名的野花盛放,溪流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沈棠宁举着纨扇遮在头顶,嘴角忍不住翘起: 这里可真漂亮。 只听扑通一声,她惊讶地望去,池宴已经褪去衣裳一猛子扎进溪流里,用力朝她挥手:下来玩啊,这水可凉快了! 他头发高高挽起,眉目透着肆意张扬的风采,精壮的上半身裸露在外,肩颈线条流畅,沈棠宁晃了晃神,脸颊倏然红透:你把衣服穿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竟然就这样脱了上衣! 简直简直荒唐! 第264章 还挺记仇 池宴瞧了眼周遭,语气漫不经心的吊儿郎当:这里又没旁人,再说我只是脱了个上衣,这有什么荒唐的? 沈棠宁一听脸色愈发的烫,她难道不是旁人吗? 而且,什么叫只是脱了个上衣,难不成他还想连裤子一起脱 那也不能 池宴突然朝她游了过来,她警惕地后退两步,只见他眼神玩味望着她:你真不下来试试? 她眼神坚定地摇了摇头。 好吧,那你就在岸上瞧着。他耸了耸肩也没强求,转身埋进河里认真捞鱼。 沈棠宁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颇为新奇地东摸摸西望望,掬了捧清水感受着穿过指尖的清凉,眼睛一闪一闪地明亮。 池宴看似专注地摸鱼,实则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见她跟个小孩儿似的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唇角忍不住翘了翘。 还是这副模样瞧着赏心悦目,明明年纪比他还小,整天苦大仇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什么血海深仇 眼角余光瞥见沈棠宁偷偷望了过来,池宴立即若无其事垂下了眼。 沈棠宁抿了抿唇,瞧见那水里来回游动的鱼儿,心里有些痒痒,距离隔得有些远,需要脱鞋淌过去。 可她刚才才说不下水,现在岂不是自打嘴巴? 她反复观察了几遍周围,确认这荒郊野外没人会突然经过,又看了眼池宴的方向,见没注意这边,偷偷摸摸除去鞋袜,试探地把脚探进溪流。 夏日的溪水并不算凉,带着被阳光晒过的温度,这样新奇的体验对沈棠宁这样循规蹈矩的人来说,无疑是一次大胆的尝试。 她一边觉得刺激,小心翼翼将裙摆攥着,一边往更远的地方淌去。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池宴尽收眼底,他望着水面倒映得一清二楚的身影,眼里的笑意止不住。 沈棠宁被溪流里的鱼虾吸引了注意力,全然忘了怕被池宴发现的尴尬,专注地抓鱼。 她也没有工具,索性将裙摆打了个结缠在腰间,直接用双手去捧,那鱼只有她的小指长,行动却灵活的很。 尝试几次无果后,沈棠宁非但没有气馁,反而愈挫愈勇,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成功让她逮到一条小鱼! 望着手心里慌不择路的鱼儿,她惊喜地睁大了眼,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下意识抬头:阿宴,我抓到了一条 却不知池宴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她面前,沈棠宁一惊,脚底滑了一下,身子歪歪斜斜朝水里倒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变成落汤鸡,满心绝望地闭上眼时。 池宴眼疾手快捞了她一把将她揽到怀里,语气藏着戏谑:这么紧张做什么?做贼心虚? 沈棠宁紧紧攀着他,一颗心落了地,忍不住手攥成拳捣了下他的肩,语气嗔怪:谁让你突然过来的? 结实的手感让她怔了下,这才尴尬地反应过来,他这会儿赤着上半身,她的手攀着他的肩,掌心下传来温热有力的触感。 池宴看着清瘦,却是脱衣有肉的类型,臂膀和身上皆覆着一层薄薄匀称的肌肉,肩宽腰窄比例极好。 她耳根不自觉有点烫,以往那都是熄了灯,这么青天白日地打量他倒是头一次。 池宴见她脸越来越红,眸光不着痕迹暗了暗:你在想什么? 沈棠宁突然僵住不动,脸色透着点慌乱:池宴,好像有东西在蹭我的脚,滑滑的,还会动! 不太像是小鱼游过的触感。 池宴眸光一凝瞥了过去,眉眼顿时松了松,是条巴掌大的鱼,野外的鱼大多迟钝,也不怕人,正慢悠悠地绕在他们身边游来游去。 察觉到她的紧绷,他顿时生起几分捉弄的心思,语气散漫:没准儿是什么蛇吧? 沈棠宁身影僵得愈发厉害,迟缓的嗓音透着不敢置信:这里面还有蛇? 水蛇啊,你占了人家的地盘,人家估摸着有意见了,不得找你理论理论?他眼底的笑意更盛,煞有介事地说道。 别说了!沈棠宁脸色白了白,手臂上爬满鸡皮疙瘩,反应前所未有的灵活,纵身一跃跳到池宴身上紧紧扒住他,快,快上去! 池宴闷笑出声,胸腔都在震颤:你这算不算投怀送抱? 见他这副反应,她脸色一僵,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骗了? 抬起头瞪他,沈棠宁的语气含着咬牙切齿:池、宴! 池宴搂着她的腰懒洋洋地调笑:叫什么池宴,多煞风景,这种时候该叫夫君。 夫君你个头 她本就心有余悸,见他这副没正形的模样更是来气,抬手要捶他! 却见他眼眸掠过暗色,俯身要亲上来,顿时眼神惊慌地改捂住唇,瓮声瓮气,你做什么?不,不可白日宣淫 第195章 池宴眉头一挑,捉过她遮挡的手攥住,嗓音已有几分喑哑:就亲两口,不算白日宣淫,你要是想,咱们回去偷偷的。 在这样的地方,他还舍不得委屈了她呢。 沈棠宁顿时想捂他的嘴了: 这个登徒浪子! 因为不务正业,导致两人回去的时候带来的木桶里只有两条巴掌大的鱼。 那些小鱼小虾还不够塞牙缝,于是就被放生了。 吃饭的时候,池母眼神好奇地打量池宴:阿宴,你的嘴角怎么是红的,上火了吗?她一脸纳闷儿,出去之前不还是好好的么? 沈棠宁脸色一僵,头差点儿埋进碗里,一言不发地扒饭。 池宴摸了摸嘴角,眼神意味深长地感慨:可能是野外蚊子太多,不小心被咬了吧? 桌下,沈棠宁没忍住踹了他一脚。 为什么被咬他心里没数吗? 池母将信将疑:这里蚊子这么毒吗?那你们晚上睡觉可得将门窗关严实,实在不行,我让人去找点防蚊虫的草药。 池宴声调慢悠悠的:娘有所不知,这蚊子凶得很,普通的草药可防不住。 话音刚落,又被狠狠碾了一脚,他没忍住倒吸口冷气。 罪魁祸首正一脸无辜地望着他:怎么了夫君? 池宴: 还挺记仇。 第265章 难言隐疾 来别庄的日子确实舒心,不用理会燕京的纷扰,也不用操心府里的琐事,心境都开阔了许多。 这日,沈棠宁和池宴骑马出门游玩。 沈棠宁穿了身简练的骑装,马背上游刃有余。 看不出来,你马术这么好。她往日出行皆乘马车,池宴还是第一次看她骑马,动作颇为老练,并不是做做样子的花架子。 她矜持地略抬下巴:君子六艺,女子八雅,先帝在世时曾开下先例,女子也可习射御,我娘特意为我请了师傅悉心教导。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女子八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只不过女子能走出内宅的机会少之又少,即便学了射御这些技能也很少有机会用到。 池宴轻轻挑下眉:这么说来,先帝倒是位开明的君主。 何止开明? 在这样封建礼教的时代,又有皇子的前提下,他属意长公主继位这一举动本就是惊世骇俗。 沈棠宁偏头沉思须臾,不禁莞尔:确实如此!我出生的晚,先帝薨逝时尚且还懵懂,没有机会亲眼见见这位帝王,但后来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评价,也都是正面居多。 他在位时,不仅大大提高女子的地位,将她们从禁锢中解放出来,并且在婚姻制度中规定男方如有重大过错,女子可以提出和离,还能分得一半家产作为补偿。 同时也格外注重民生,减轻赋税徭役,大兴水利建设,改善土地政策,都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一位注重享乐的君王,而是有在真心实意为百姓着想。 池宴听着不由产生了几分熟悉的感觉,这位先帝的思想先进的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尤其是对于婚姻制度中对女子的保护,让他不由想起了某位始皇。 池宴唇角一松,也可能是他过分敏感,历史上同样也有许多明君。 察觉到沈棠宁是在有目的地朝着某个方向前进,他不由好奇出声询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她回过头来,风掠起一缕发丝沾到唇边,眼神幽沉:顺路去看看某位故人。 方姨娘如今的月份也挺大了,估摸着再有三个月就要临盆。 两人来到别庄外不远处,沈棠宁眼尖地瞥见外头停着一辆马车,拉着池宴翻身下马,蹑手蹑脚躲在树后。 见她神色有异,池宴心念一动,仔细瞧了两眼:那是你家的马车? 上头带有沈家的标志。 沈棠宁露出一抹讥笑:我父亲的。 他果然还是放心不下方姨娘,即便再忙也不忘抽出时间前来探望。 她也并不意外,如今方姨娘肚子里揣着块金疙瘩,他怎能不在意? 至于沈辞,恐怕在父亲眼里,谢家迟早是要倒台,沈辞到底顶着半个谢字,少不得要被陛下牵连,日后即便不被拖下水也不会得到陛下重用。 既如此,不如早点培养新的继承人。 不是她恶意揣测,上辈子沈昌就是这么干的,她娘走后不过半年,方姨娘就被抬了正,她生的儿子自然也成了嫡子。 她的眼眸不自觉添上几许晦暗,这一世,她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 微凉的指尖被攥住,她骤然从回忆里抽身,怔怔地抬头,对上池宴沉静的眼神: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他大概猜得到她想做什么。 若是从前,他多少会觉得她行事太过狠辣。 但现在,他只怕脏了她的手。 有他这么一个大男人顶着呢,何苦事事都要她亲自谋划? 沈棠宁尝试牵动嘴角,几次后以失败告终。 她何尝不知道稚子无辜? 可方姨娘这孩子真来到这个世上,她又横竖咽不下这口气! 她还记得沈辞死后,她苦苦哀求父亲为他收殓尸骨,可他忙着给方姨娘的儿子庆生,敷衍地打发了她。 方姨娘更是直往她心上戳刀,语气轻慢:大小姐,我知道你疼爱小公子,但山高路远的,且不说能不能找到!那一带又多猛兽,指不定这会儿人都已经被野兽叼走了,尸骨未存也是有可能的啊! 那一刻,沈棠宁只觉得心如刀绞,恨不得扑上去撕了她那张嘴。 他们轻描淡写地往她伤口上撒盐,以她的痛苦作乐。 她的至亲一个个落得那么惨烈的下场,她焉能让他们好过? 小院里,沈昌摸着方姨娘的肚子,再三确认:果真是儿子? 方姨娘面色红润,语气娇嗔:老爷,您都问了多少次了?大夫都说了,肯定是个小公子! 那就好,那就好。嘴里说着好,沈昌眼神却有些心不在焉。 仔细看,他眼底还带着几分憔悴。 按理说喜得麟儿,他应该高兴才是,可他前些日子便发现了个问题,近来他在房事上面总是力不从心。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朝政上太过疲惫,休养一阵便能好,但几次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于是暗中找了大夫查看。 得到的结论就是,他患上了某种罕见的病症,简而言之,就是今后都再难重振雄风,而且也难有子嗣。 沈昌听罢只觉得难以置信,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更何况他才四十多岁,正是一个男人精力旺盛的年纪! 怎么可能患上这样古怪且难以启齿的病症?! 他觉得那个大夫简直是庸医,气急败坏将人赶走,又一连找了好几个大夫,结果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论! 那些人看他时同情的眼神,他到现在都觉得不堪羞辱! 沈昌不死心又寻了许多偏方,药吃下去不少,却总不见成效,他不得已只能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好在方氏肚子里怀的是男孩儿,也让他多少有了几分宽慰。 方姨娘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小幅度撇了撇嘴,语气温柔的能掐出水:老爷,妾身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向夫人求求情,把妾身接回去?这庄子条件艰苦,哪里是能安心养胎的? 虽说这里的下人也没有苛待她,但这里和沈府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哪是能相提并论的? 更何况听说府里还来了两个狐狸精,要是老爷生出了感情,猴年马月才能记起她? 听了这话,沈昌却断然拒绝:不行! 第266章 昔日情郎 方姨娘嘴角的弧度顿时一僵。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到他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她为他生儿育女,提这么个要求难道很过分吗? 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决绝,沈昌话音缓和了些:你想想,你都快临盆了,这搬来搬去的多折腾? 方姨娘嘴角抿直了下,没有吭声,心口一阵发凉。 她都不嫌麻烦,说到底嫌麻烦的是他吧? 看出她的情绪不佳,沈昌叹了口气将她揽了过来,轻声细语地解释:我是为了你和孩子好啊!你想想,你待在这儿,周围都我的人,总不会委屈了你!可若是回了府里,不得看谢氏脸色? 这几个月万不能有任何闪失,我白日又要去上值,她若是私下动什么手脚 这才是沈昌担心所在,虽说谢氏出身名门,从来不屑于使这些手段。 可万一呢? 这极有可能是他最后一个孩子,他承担不起任何的风险! 第196章 听他这么一说,方姨娘也不由心里一紧,下意识捂住了肚子。 是啊,她这一胎生的是儿子,将来可是要和沈辞争家产的!谢氏会甘愿让她成功生下来么? 和沈昌不同,方姨娘可不相信谢氏真有这么大度! 她是主母,生产时稍微动点手脚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方姨娘咬了咬唇,脸色又软了下来,依偎在他怀里:还是老爷心疼妾身,妾身听老爷的。 她眸色稍有得意,至于回府,这么久她都忍了过来,也不急于这一时。 等成功生下儿子,她大可以风风光光回府,到那时谢氏也拿她没办法! 沈棠宁瞧见沈昌从院子里出来,低头上了马车。 老爷慢走。 目送马车远去,她站直了身子,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扇形阴影,眼底忽明忽暗。 不进去瞧瞧? 池宴的声音响起,她偏头笑着望去,语气略淡:方姨娘身边伺候的都是我父亲的人,我前脚来他后脚就知道了,我可不想徒生事端。 他眼里露出不解:那你特意来这么一趟是做什么? 沈棠宁看了眼天色,只道:等人。 时间接近晌午,一辆牛车晃晃悠悠驶来,车轱辘碾过地面发出沙沙声响。 池宴循声望去:有人来了。 车上载着满满当当的货物,来者跳下车,将一筐筐的菜往地上卸。 原来是个送货的。 管事从里面出来,面上带着熟络的笑意招呼着:周二郎又来送菜了? 男人戴着个斗笠,露出大半张脸,看上去三十出头,有几分俊朗,神情憨厚老实。 我们姨娘闹了好些天要吃新鲜水果,可这里离镇上远又不方便,就盼着你能来呢! 管家瞧着这么多菜,哎呦一声:我去找两个人帮你抬! 不用麻烦。周二郎腼腆笑了下,挽起一半衣袖,露出一片蜜色肌肤,小臂紧实有力,闷声干起活来。 来回几趟,一车的菜很快被他给搬完。 见他累得满头大汗,管家提议道:天热,进去喝口茶再走吧? 这怎么好意思?周二郎垂着头有些局促。 这是我们姨娘的意思。管家说了这话,他这才不再推辞,朝院子里走去。 池宴收回目光,缓缓看向沈棠宁:这就是你要等的人? 他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 她弯了弯唇角,语气意味不明:好戏还在后头。 你怎么又来了?方姨娘看着眼前的人,眼底含着愠怒,我不是说过,让你以后别再来了吗? 周二郎已经摘掉了头顶的斗笠,一双黑沉的眼眸藏着炙热的情绪:如兰,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方姨娘一惊,迅速打发了丫鬟出去守着门,面色冷冷望着他:我们之间早已过去了,我现在也嫁为人妇,你是想害死我不成! 她和沈昌的确是青梅竹马,但沈昌不知道的是,她中间还和别人在一起过,那人就是眼前的周二郎。 当年沈昌高中后,便被谢家相中,要他做女婿,谢家权势滔天,他拒绝不得,也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 方姨娘得知这个消息时心灰意冷,家中的爹娘冷嘲热讽,她苦等多年满心期盼着心上人能够高中后回来娶她,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眼见着即将成为老姑娘,爹娘也不再惯着她,要把她嫁出去,还能换点聘礼钱回来! 他们相中了周二郎,方姨娘也因为沈昌的移情别恋而寒心,于是也没拒绝。 周二郎对她处处细心周到,为人也周正,一开始方姨娘确实有被他打动,想着和他共度一生。 可周家实在太穷了,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更过分的是,周二郎居然还沾染了赌钱的恶习,一开始还装模作样,本性暴露后,家里的钱全都被他拿去赌输个精光! 得知沈昌过的是什么日子,有了鲜明的对比,她心中的不甘愈发强烈。 在一次赌钱还不上债,周二郎被讨债的人抓走后,方姨娘终于忍无可忍,收拾包袱跑了! 因为婚礼举行的匆忙简陋, 她和周二郎并没有婚书,关系也没有得到律法的认可。 她跑来投奔沈昌,编造了一段并不存在经历将自己说得楚楚可怜,见到昔日的青梅如此卑微地求自己庇佑,沈昌的大男子主义得到了极大地满足,顺理成章将她纳为了妾室。 所以再次见到周二郎时,方姨娘是又惊又怒的! 怒的是这人居然还有脸出现在她面前!同时她也担心,要是让沈昌得知了她过往的这段经历,她焉有好果子吃? 如兰,我早就不赌了!你不知道,你离开后的每一日我都活在深深的悔恨当中! 周二郎那张憨厚的脸上露出激愤的神情,攥紧了拳头,那个沈昌若当真对你那么好,怎么会让你一个人住在这鬼地方? 这话无疑戳中了方姨娘的痛处,孕期的女人情绪最是敏感脆弱,她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她到底拎得清,冷冷睨着他:那也比回去跟你过苦日子强! 第267章 强夺人妻 马蹄碾过浅草,杨柳枝头捎上嫩绿。 沈棠宁坐在马上,垂眼望着前方:方姨娘藏得太好,此事我父亲都不知情。 她派去的人也是使了不少银子,才撬开方家一个亲戚的嘴,偶然得知了方姨娘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周二郎会找上方姨娘也不是偶然,而是沈棠宁有意为之。 这周二郎并不如他所说那样已经戒赌,但凡沾染了这种恶习的人,就没那么轻易改得掉! 沈棠宁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被仇家围堵上门,因为还不上钱还被威胁要剁掉他一只手。 沈棠宁的人暂时替他打发走了那群人,在他跟前透露了方姨娘如今的处境。 自己穷得倾家荡产,昔日的妻子却在富贵窝里吃穿不愁,周二郎显然不甘心。 加上他还欠着这么一大笔赌债,总得想点法子弄点钱来花花,于是他便打上了方姨娘的主意。 凭着他们之前的关系,他也不可能见死不救吧? 退一万步讲,她若是真那么心狠,他大可以将两人的关系捅到沈昌面前,到时候方姨娘也别想独善其身! 然而他来到燕京后,在沈棠宁刻意地引导之下,见识过了燕京繁华,不由得生出了更大的野心。 只是讹点钱,按照他的性子,没过多久又会被他输得精光! 沈家那么有钱,手指头缝里漏出一点也足够他下半辈子吃穿不愁!他为何不狠狠敲上一笔? 沈棠宁轻轻弯唇,笑意却很淡:人的贪欲是无限的,周二郎痴心妄想着从方姨娘这里刮点油水,可惜方姨娘也不是什么善茬儿。 这女人远比沈熹微要聪明,所以她一定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周二郎的存在,就是她目前最大的隐患。 池宴突然明白了她想干什么:借刀杀人? 不。沈棠宁笑了起来,眼神带着点戾气,是一石二鸟。 周二郎离开后,方姨娘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紧紧攥住椅子扶手。 她的嬷嬷是她多年的心腹,对她的往事也知道的一清二楚,面露担忧:姨娘,这庄子里多是老爷的人,那周二郎时常走动,奴婢担心时日久了会引起老爷疑心,为姨娘招来祸端。 方姨娘咬紧了牙,语气染着焦躁:我又何尝不担心? 尽管周二郎表现得痴情无比,可深知对方秉性的她再清楚不过,这人赌红了眼的时候要变卖家中全部家产,甚至能对着她拳打脚踢,哪里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深情? 若不是输了钱走投无路,便是见她如今过得好,心生不甘起了别的心思! 她迫不及待地想回沈家,也不乏有躲着周二郎的意思。 沈家家大业大,宅院深深,周二郎想见她一面没那么容易,两人只要不接触,也就不容易引起人怀疑。 可如今一想,对方既然铁了心要缠着她不放,那么无论她躲到哪里都没用! 与其被迫接受算计,倒不如主动出击!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方姨娘眼底掠过一抹狠色。 她步步为营走到今天,绝不会允许任何人的存在威胁到她的地位! 沈棠宁暗中让人保护周二郎,果不其然发现方姨娘暗中买通几个地痞流氓,想要对他痛下杀手! 方姨娘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也不是没有原因,周二郎来燕京不久,也没有什么熟识的人。 就算他悄无声息失踪了,估计也没有人会报案。 第197章 更何况她是打算让人在他上山途中将他推下悬崖,直接来个尸骨无存!届时就算有人发现他失踪,也可以伪装成是失足跌下悬崖! 元昭及时将人救下,那几个地痞流氓发现事情败露,本想将元昭一并除之,结果显然,他们几个合起来都不是元昭的对手! 几个人被痛揍了一顿,吓得屁滚尿流忙不迭逃跑。 元昭也没追,因为沈棠宁吩咐过他们的命留着还有用。 劫后余生的周二郎吓得脸都白了,迟钝地回过神来,朝着元昭道谢:多谢好汉救命之恩! 元昭皱起眉头,仿佛路见不平的侠士:下这般狠手,当真是有深仇大恨!你近来可有得罪什么人?对方下手一次不成,难免会卷土重来! 周二郎还没从惊恐中平复过来,闻言又是两腿一软 他脑海中仔细回忆了一遍,自然而然联想到了方姨娘,眼里骤然迸发出仇恨的光芒: 他只是图她的钱,可她竟然想要他的命! 这个毒妇!他几乎咬碎了牙,心里一阵后怕。 元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既然知道仇家,那还是早早地去官府报案吧! 说完,事了拂衣去。 恩公,恩公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他走得极快,周二郎追了两步没追上,懊恼地捶了捶手。 他倒不是真想报答,而是害怕那些人还会重新回来。 忐忑不安地回去之后,周二郎甚至没敢回自己原来的住处,马不停蹄换了个地方。 他心中恨极了方姨娘,好处还没捞着,差点儿连命都给丢了! 同时,他也深深意识到他与方姨娘身份之间的鸿沟。 如今对方是官家太太,手一挥自然有仆从替她效命,自己无权无势要怎么跟她斗? 周二郎目光定了定:那人说的不错!还是得报官,并且将这事闹的越大越好! 将近正午时分,沈昌正欲去用午膳,却见同僚和下属眼神隐晦地打量着他,似是鄙夷,似是唏嘘。 总之不怎么友善。 许是从低位一步步爬上来,他对旁人的看法总是格外在意,也非常爱惜羽毛,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他暗暗皱了皱眉,一颗心已然沉了下来。 他冷着一张脸,正要寻个人问个清楚明白,却见京兆府尹刘大人步履匆匆朝他跑来:沈大人,我找了你半天呢,出大事了! 沈昌心里咯噔一声:刘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刘大人喘匀了气,眼神复杂地盯着他:一大早有人前来报案,状告你府中的姨娘方氏买凶杀人! 听到这里,沈昌浑身一震,断然道:一派胡言! 然而这还没完,刘大人眼神闪躲,支支吾吾:还状告沈大人你强夺人妻! 沈昌眼前一黑,怒声道:这更是危言耸听! 第268章 一石三鸟 巨大的冲击让沈昌眼前一黑,他几欲昏厥! 这两件事任凭哪一件都足以让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名声扫地!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非但不能晕,还要强装镇定,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恨毒了我沈家,居然不惜撒下此等弥天大谎来构陷! 他走了两步,身形微晃有些站立不稳,刘大人忙搭了把手:沈大人,您没事吧? 沈昌到京兆府的时候,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他脸色又是一沉,无意间瞥见了沈辞,不由皱了皱眉头上前:正是当值的时候,你不在翰林院怎么来了这儿? 沈辞神色微微一冷,看向他的眼神染着几不可察的寒意: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即便是为了父亲的名声,儿子也势必要走上一趟。 胡闹!不过是一出闹剧,你这般严阵以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做了亏心事!让儿子看自己的笑话,沈昌顿觉脸面无光,呵斥着要让他回去。 旁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既是误会,那更要当众澄清才是,阿辞也是为了父亲的声誉着想,父亲何苦责难他?避而不谈,在外人看来才更是心虚的表现。 沈昌身子一僵,下意识扭头望去。 只见沈棠宁正扶着沈夫人下马车,母女俩望过来的目光如出一辙的冷淡。 事发之后,沈棠宁便去了趟沈家,本意是安抚母亲,没想到对方比她预想的镇定得多。 神情微震,沈昌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本来以为此事沈夫人还不知情,如今看来,他倒才像是最后一个知情的人! 棠宁,你就是这样同为父说话的?她们统一战线的模样太过刺眼,沈昌本能地生出一丝不悦,感觉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受到了极大的挑衅。 阿宁的话有何不妥?沈夫人冷淡地开口,眼里带着一丝嘲弄,老爷有功夫在这儿管教子女,不如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沈昌脸色涨得通红,气急攻心口不择言地道:夫人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旧情人找上了门,巴巴地要讨个名分呢! 因刘大人说得含糊其词,只提到有人状告他强夺人妻,他便下意识以为指的是沈夫人,丝毫没有往方氏身上联想。 毕竟方氏向来温柔小意,而沈夫人不同,她出身谢家,年轻时也是名满燕京的贵女,不少青年才俊争相求娶的对象。 若非谢太师不计较门第择中了他,她本是要嫁给门当户对的贵公子,对此他心里一直耿耿于怀。 听到这话,沈夫人神色骤然一冷! 沈棠宁在旁边更是想笑,父亲竟然以为对方和母亲有什么牵扯? 她稍有些用力,安抚地握住了母亲的手:父亲怕是误会了什么 沈昌,我们和离。她话音未落,沈夫人冷不丁地打断。 沈棠宁和沈昌同时一愣,有些错愕地抬头望去。 沈夫人的脸色意外的沉静,只眼底静若寒潭,让人瞧出几分冷意。 她说出这话后,仿佛卸下了什么枷锁,肩膀也松了下来。 沈棠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她本以为这是个漫长且艰巨的过程,没想到母亲远比她想象的果决。 你要同我和离?沈昌瞳孔一震,神情满是不敢置信,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仿佛被人隔空甩了一巴掌,他只觉得又惊又怒,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没工夫陪你闹! 他说完转身就走,背影竟带着几分仓惶。 刘大人本来是过来叫人的,没想到被迫吃了一口大瓜,神情尴尬局促地冲着沈夫人点点头,同手同脚地转身进门。 他眉毛挑起不可思议的弧度。 嘶! 沈夫人要和沈大人和离? 真的假的? 沈夫人沉沉地盯着沈昌的背影,眼里犹如幽微的烛光跳跃。 沈棠宁轻声提醒:娘,我们也进去瞧瞧? 沈夫人收回目光,平静颔了颔首。 沈昌进了府衙,就瞧见有个男人跪在地上,十有八九就是报案的人。 他眼神深沉地打量了几眼那人,心中酝酿着恼恨,就是这人害得他经营多年的名声险些毁于一旦! 周二郎见了沈昌,心中也有些打鼓。 对方到底是做了那么多年的官,那身养尊处优的气势就比不得旁人,而他就是个平头老百姓,从前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县太爷! 周二郎不由心生忐忑,对方身居二品尚书,和这么个人对上,他真的能胳膊拧得过大腿吗? 沈棠宁忽然出声:刘大人,就是此人污蔑我沈府的方姨娘杀人灭口? 刘大人看向她,点点头:正是。 只见她睨着周二郎,眼里闪过一丝轻蔑:简直满口胡言!且不说方姨娘身在别庄养胎,如何能与他接触,无冤无仇的,方姨娘为何要杀他灭口? 她眸光冷了下来,语气漫不经心,我看分明是这人居心不良,企图攀附权贵,不如即刻将他押入大牢仔细审上一审! 周二郎倏然涨红了脸:你! 他此时又惊又怕,还有几分恼羞成怒,不得不说沈棠宁的确戳中了他的心思,但他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句假话! 她倨傲的态度无疑惹恼了他,方才还有些动摇的内心,瞬间变得坚定起来。 周二郎咬牙冷笑:是非曲直,等方如兰来了自会揭晓! 见她居然能说出方姨娘的名字,沈昌脸色暗暗一变! 外头传来动静,来的却不是方姨娘,而是惊闻消息匆匆赶来的沈熹微,她脸色染着不正常的苍白,眼神透露着几分焦急。 见着这么多人都聚在这儿,沈熹微心里一个咯噔,将心头的不安强行按捺下去,上前一一行了礼: 第198章 父亲母亲,长姐。 沈棠宁抬眼看向她,唇角不着痕迹一翘: 她来的倒是正好,省得她过去请。 沈熹微伙同江清月一起算计她的事,她还没找她算账呢。 之前和池宴说错了,应该是一石三鸟才对。 差点儿把她这个好妹妹给漏了。 第269章 绿的发光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姨娘才姗姗来迟。 昨个儿她没能等到那几个人的回复,下意识有些不安,一晚上辗转反侧。 今早起来更是右眼皮跳个不停,正心慌地打算让嬷嬷去找那几个人打探打探消息,紧接着京兆府就来人了。 说她杀人未遂,要让她去衙门走一趟! 方姨娘只觉得晴空霹雳,当场一记敲得她眼前一黑! 她浑浑噩噩地被人扶着下马车,在看到京兆府门口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时,一阵目眩,下台阶的脚差点儿踩空! 姨娘当心! 从门口进去短短的一段路程,她却走的十分漫长。 姨娘!沈熹微瞧见她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眼神透着急切,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又只能咽了回去。 殊不知方姨娘根本无暇顾及她的眼色,她在看到出现在这里的沈昌时,那张脸就已经面无人色。 周二郎猛地拔高了声音:方如兰你个毒妇!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能这么狠,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么能下此毒手的? 霎时间,满堂静了静。 一日夫妻百日恩?沈昌豁然起身,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的眼神在方姨娘和周二郎两人之间来回切换,惊骇又震怒,你们是夫妻,那我算什么?! 各色各样的目光纷纷落到他身上,连刘大人都忍不住隐晦地瞧了眼沈昌头顶 嗯总感觉绿的发光! 一般来说,刘大人是个很有职业操守,懂人情世故的人。 可是这样惊天动地的八卦,这辈子也难碰上几次,他一时间有些忘我,都忘了站出来主持大局 方姨娘下意识后退两步,眼神惊慌摇摇头:老爷,不是这样的!我根本不认识他! 周二郎满心都是让这个贱人身败名裂,这会儿也不管不顾起来:你爹娘当初以十两银子将你卖给我,我们是拜过堂的,十里八乡都可以作证,你如今飞黄腾达了想翻脸不认账? 沈昌听得心惊肉跳,目光如利箭似的,猛地射向方姨娘! 后者只觉脊背发凉,咬着牙强作镇定:那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有什么证据?老爷,我看这人分明是居心不良,故意想讹我们 她这般迫不及待划清界限的做派可谓是彻底惹毛了周二郎,他气得胸口直起伏,脱口而出:我还知道你屁股上有颗黑痣! 方姨娘脸色骤然惨白,身子摇摇欲坠。 沈昌更是神情一震,拳头攥得咯吱响! 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吗? 方姨娘屁股上的确有颗小痣,若不是凑近了看压根儿看不清,这人竟知道的一清二楚 周围哗地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起来: 这样隐私的部位,若不是亲眼瞧见过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那可不是吗?看来尚书大人被人戴了绿帽子还不知道! 你刚才没听清楚吗?是那男子先与那姨娘成的婚,说起来是尚书大人给人戴了绿帽! 没成想豪门世家表面看着风光,私底下的八卦竟然这么刺激!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传进沈昌耳朵里,仿佛雷声轰隆而过,他只觉得两耳一阵嗡鸣,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他已经抬起了巴掌,狠狠朝方姨娘挥去! 咣地清脆一声响! 方姨娘被这巨大的力道打得身子不稳,踉跄着后退,沈熹微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惊疑不定地回头:父亲,姨娘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 盛怒之下的沈昌哪里听得进去? 他再度扬起了手,脸色透着骇人的阴沉,狠狠瞪着方姨娘:都别拦着我,今天我要打死这个贱人! 方姨娘捂着脸垂泪,眼神惊惧万分,小腹隐隐作痛,她无暇顾及:老爷,我伺候您那么多年,您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你还敢提! 一想到对方竟然瞒了她这么多年,把他当傻子一样愚弄,直到丈夫找上门他才知道自己竟当了这么些年的冤大头! 眼看着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刘大人赶忙上前来劝沈昌:沈大人!沈大人莫要冲动,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切莫冲动一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虽然身为男人,他很能理解沈昌此时心里的憋屈,可他仍旧没忘记自己的职责,他若真想出气,回去关上门来怎么打是他的事! 可若在自己的地盘上闹出了人命,最终为难的不还是他自个儿么! 好说歹说,刘大人总算是将沈昌给劝住。 一片混乱中,沈棠宁的嗓音显得格外镇定从容:刘大人,方姨娘还怀着身孕,多有不便之处,可否请大人替她寻一把椅子来? 沈熹微看了她一眼,心中顿生警惕。 她会有这么好心? 刘大人暗叹她的细心周到,忙叫人抬来椅子。 安顿好方姨娘坐下,沈昌脸色犹是一片铁青,他咬了咬牙,用极力克制的语气:刘大人,这到底是我沈家的家务事,可否摒退闲杂人等? 沈棠宁听罢翘起了唇,心知他这是觉得今日丢人丢大发了,可事情已经酿成,亡羊补牢又有什么用? 想必不出一日,沈昌的光荣事迹就会传遍整个燕京,甚至不需要她从中推波助澜。 沈夫人也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沈昌又是身形一僵。 不管怎么说,刘大人还是肯卖他一个面子的,当即将围观的百姓撵了出去,关起大门来审。 方姨娘情绪经历了大起大落,这会儿腹痛愈发明显,她嘴唇发白,轻咬着唇求助地望向沈昌:老爷,我肚子疼得厉害 本以为会像往日一样,换来他的心软,可沈昌只是厌恶地瞥了她一眼:少来这套,疼也忍着,都是你自找的! 方姨娘身子瘫软下去,眼里的光也黯淡下来。 沈棠宁双手交叠在小腹前,端详着方姨娘的脸色,指尖在手背上轻点几下,唇角几不可察一翘。 请个大夫也不是什么难事,她这父亲,可当真是将薄情寡义演绎到了极致。 如此,将来若发生什么,可怨不得旁人。 第270章 奸夫淫妇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刘大人此时就颇为头大,怎么说也是朝中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这要是处理不好,回头沈昌这边不得暗暗记恨他,给他使绊子? 他清了清嗓子,端正了神色看向周二郎:你说方氏原本是你的妻子,可有证据?还有,她既然曾是你妻子,又为何要将你灭口?话落他想到什么,面上带有尴尬,连忙补充,本官说的是人证物证! 这人要是再口出狂言,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他今晚睡觉都得辗转反侧,提防沈大人会不会半夜前来将他给灭口! 周二郎紧紧抿着唇,一副憋屈样。 他本就生了一张老实敦厚的脸,如果沈棠宁事先不曾调查过他,知道他实际是个赌徒,恐怕也会生出几分先入为主的偏袒。 大人,这件事我们那里知道的人不少,您若不信大可叫人去打听! 他和方氏虽然没有婚书,却是实打实生活过一段时间的! 方姨娘垂着眼,睫毛颤抖个不停,这副心虚的模样落在沈熹微眼里,她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也彻底落空! 沈熹微肩膀微微一颤,眼神充满不敢置信。 姨娘在嫁给父亲之前,竟然真的与别的男人成过婚! 这怎么可能呢? 她嘴唇抖了抖,却说不出来话,她心里明镜似的,如果那男人真是在往姨娘身上泼脏水,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容忍到现在。 周二郎仍在义愤填膺地倒苦水:我知道,她是嫌我穷,嫌我没出息,所以才趁我不在家偷偷跑了!可我以为她到底念着我们过去的情分,谁成想她竟会为了保守秘密对我痛下杀手! 你血口喷人!方姨娘听到他刻意歪曲事实,绝口不提自己嗜赌成性,反而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差点儿没当场气的吐血! 反而她还不能反驳,毕竟她之前还信誓旦旦不认识他 周二郎阴恻恻地瞪了她一眼:正是因为害怕我的出现使她的富贵梦破灭,她才决心要杀我永绝后患! 刘大人眉头紧紧蹙起,此案险些牵扯出人命官司,那就不能视为普通的家庭纠纷。 第199章 他正迟疑着,不疾不徐的女声传来:满口胡言!方姨娘一直在我家庄子上静养,外人轻易接触不得,你又是与她见上面的? 说话的人正是那位沈大小姐,她细眉轻轻蹙着,分明是维护方姨娘的姿态。 刘大人心下暗叹,这位沈大小姐果然被教养的极好,府中姨娘发生了这样的丑闻,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维护。 沈熹微下意识看向她,心里没来由有些不安,沈棠宁这样好心,她居然有些不太习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周二郎闻言神色有些不自然,一时也说不上来个所以然。 沈昌见状,心里不由产生一丝狐疑。 这时,沈棠宁扭头朝着旁边道:雪青,将庄子上的管事带上来,母亲曾叮嘱过务必要好好照顾姨娘,我倒是想问问她是怎么照顾的! 方姨娘脸色变了变,将管事叫过来,那她私下和周二郎接触的事岂不是再也瞒不住? 她是问心无愧,自觉清白,可老爷又会怎么想? 沈熹微见她神色不对,心中一紧:大姐姐! 她纵然迟钝,也明白过来沈棠宁分明是没安好心! 雪青已经转身出去,沈棠宁好整以暇偏头看过来,眼里透着疑惑:二妹妹有什么事? 沈熹微喉咙忽然有些干涩,缓缓摇了摇头。 已经迟了,这会儿做什么都晚了! 她觑着父亲阴沉的脸色,惶惶不安地心想。 沈夫人觑了眼自家女儿,管事都跟了过来,她必然是提前做了安排。 伺候方姨娘的人虽然都是沈昌安排的,可庄子上的管事却听命于她,若没有暗中授意,周二郎压根儿别想见到方姨娘。 管事被领了上来,一见到周二郎就惊讶地瞪大了眼:这不是周二哥吗? 沈昌脸色隐隐扭曲,嗓音阴沉地质问:你认识他? 连庄子上的管事都认识,可见这对狗男女私下没少背着他私会! 管事许是察觉到气氛不对,收敛了神色,惴惴不安地行了个礼:回老爷,周二哥是负责给庄子上送菜的,一来二去,也都是熟人了。 他送了有多久?深吸一口气,沈昌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发着抖。 管事回忆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答:应该有三四个月了吧? 三四个月。 沈昌心里掀起一阵翻江倒海的怒意,这两人背着他私底下接触了将近半年,可笑的是他竟然毫不知情! 他心里不由揣测,会不会两人还做过更过分的事? 庄子上本就避人耳目,他走后他们背着他暗渡陈仓,屋门一关谁知道会在里面做什么龌龊的事! 亏他还惦记着方氏,怕她受了委屈时常去探望,没准儿她在心里还怨他坏了他们的好事! 身为男人的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沈昌气的几欲发狂! 岂有此理!他怒视着二人,猛地冲上前去,拽着周二郎狠狠揍向他的脸,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沈棠宁反应迅速,不过不是上前劝架,而是拽着沈夫人后退几步来到安全地带,以免被波及。 她眸光讥讽望着沈昌毫无形象的模样,心中只觉得好笑。 越缺少什么,就越在意什么。 沈昌这种从底层爬上来的人,因出身贫穷受尽了旁人的冷眼,所以坐上高位后格外看重他的脸面。 可如今方氏和周二郎这么一出,无异于将他的脸面踩在脚下,如此丑闻还闹得满城皆知,人人都知道他沈昌被戴了绿帽子! 他能咽得下这口气才怪! 周二郎眼里闪过短暂的惊慌,也不甘示弱,扯着嗓子大喊:朝廷命官强占人妻,还出手伤人!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沈昌听得目眦欲裂,下手的动作越发重:住嘴! 沈大人,使不得啊刘大人惊得瞪直了眼,连忙朝手下使眼色,还不快将人拉开! 第271章 姨娘小产 有了衙役的干预,两个人合力把沈昌给拉住。 但周二郎脸上挂了彩,混乱之中,沈昌还踹了脚方姨娘,沈棠宁留意了一下,踹的恰恰是肚子。 瞧见这意外的一幕,她忽然有些想笑。 方姨娘正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不止,沈熹微大惊失色:父亲,姨娘动了胎气,女儿求父亲,先给姨娘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沉浸在盛怒之中的沈昌压根儿没搭理她,倒是沈夫人徐徐道了一句:去请大夫。 然而人还未至,方姨娘下身已经见了红,裙摆浸开点点血色。 最先发现的人是沈熹微,她目光触及方姨娘染血的裙摆,嘴唇哆嗦一下,神色呆滞没敢吱声。 有过经验的她再清楚不过,这是小产的征兆! 反倒是方姨娘若有所感,白着脸垂头看去,顿时眼前一黑,她颤抖着手:我的孩子,我的孩 话音未落,竟是白眼一翻,一头晕了过去。 沈熹微瞪大了眼,失声叫道:姨娘!姨娘! 这副场面终于引起了沈昌的注意,他冷漠的神情变了几变,下意识上前两步。 虽说对方姨娘心存怨气,可他到底是在意这个孩子的! 这时,沈棠宁忽然不忍地别过了眼,语气轻柔地叹息:方姨娘好不容易盼来这个孩子,这么多年肚子才有了动静,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叫她空欢喜一场 沈昌脚步蓦地一顿。 他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是啊,这么多年来方姨娘的肚子都没动静,怎么偏偏这时候就怀上了? 他才被大夫诊断出今后子嗣艰难,偏偏在这之前,方姨娘就恰好怀了身孕! 沈昌脑海里不由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这个孩子当真是他的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拔除。 沈昌看着脸色苍白陷入昏迷的方姨娘,霎那间,脑海里闪过很多复杂的情绪。 出了这样的丑事,这孩子即便留下来,也会让他沦为整个燕京的笑柄。 与其让这个孩子降临,成为他一辈子的耻辱,那还不如 等待的过程中,沈昌来回地在门口踱步,轮廓陷入一片阴影里,莫名有些可怕。 孕妇在哪儿?产婆姗姗来迟,神色凝重正要进门,突然被他叫住。 产婆留步。 沈棠宁望着那边低声交谈的两人,明媚炙热的阳光穿过树枝缝隙变成耀眼的光斑,跳跃在她眼底。 她缓缓扯了扯唇,凉薄而讥诮。 方姨娘的孩子还是没能保住。 沈熹微当场抱着方姨娘痛哭出声,她尚还在昏迷中,对这一切还不知晓。 而且她被指控买凶杀人,醒来之后也要面临牢狱之灾。 被悲愤笼罩的沈熹微顾不上尊卑,冲到沈昌面前质问:姨娘为了父亲辛苦十月怀胎,一直期盼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可父亲却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亲手扼杀了这个孩子! 沈昌瞳孔一震,抬手甩了她一巴掌,语气含着震怒:孽女,有你这么跟父亲说话的吗?我平日是不是太惯着你! 沈熹微不敢置信地捂着脸,眼底忍着泪意:女儿说错了吗? 你还不住嘴! 沈棠宁没心情继续围观这一出闹剧,扶着沈夫人出了京兆府:我送母亲回去。 马车上,沈夫人神思恍惚:我到今日才算彻底看清了你父亲,自私冷漠,唯利是图,我当初怎么就嫁了他? 沈棠宁唇角轻抿,搭上她的手语气柔和:现在看清也不算晚,娘之前说要与父亲和离 沈夫人目光冷了下来:自然不是说说而已。不然你以为,他是怎么绝嗣的? 沈棠宁微微一惊,眼神试探地问:娘的意思是,父亲他? 沈夫人唇角挽起笑意,却透着股冷:既然下定决心要与他和离,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我固然可以一走了之,你也已经嫁了人,可阿辞始终是他的儿子,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脉。 若是她离了沈家,以方姨娘的心性和手腕,她担心阿辞会吃亏。 沈棠宁福至心灵:所以娘早就做好了打算? 府里的卫姨娘有个缠绵病榻的弟弟,我替她弟弟治病,她自然什么都得听我的。沈夫人眸光闪过一抹嘲弄,想让沈昌断子绝孙那还不容易? 她过去是懒得计较,所以才会任由方姨娘蹦跶。 可这两人,实在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她。 沈昌断子绝孙,那么沈辞就是他唯一的儿子,注重香火传承的他万不会让沈辞什么闪失。 第200章 沈棠宁弯起唇角:可娘还是忽略了一点,若是方姨娘这一胎是个男孩儿呢? 沈夫人抬眼看她,唇边掠起淡笑:我本打算去母留子,让方氏死于难产没想到你竟提前下手。 她话音一顿,眼神添了一抹复杂。 她到底还是保留了一丝心软,想着祸不及稚子。 方姨娘去后,她将那孩子抱到膝下来教养,若是个安分守己的,也愿意给对方一条活路。 迎着她的眼神,沈棠宁神色平静:娘是觉得我太过心狠手辣? 傻孩子。沈夫人握住她的指尖,眼角含了一抹湿润,娘是怕脏了你的手,又徒增杀孽。娘已经不再年轻了,他日若得报应也死而无憾,可你往后的路还长 沈棠宁指尖竖起抵着她的唇,头依偎在她肩上:胡说,娘会长命百岁的。 她不信什么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自然也无惧什么报应。 她只怕,最亲近的人和她生出隔阂。 沈夫人轻轻抚摸着她的头,神情软了下来:那娘的阿宁,也要长命百岁才是。 沈棠宁乖乖应着,在娘亲面前,她眉眼低垂姿态乖顺,仿佛不谙世事的少女。 可惜这样的单纯只是表象。 失了腹中的筹码,想来从今往后方氏也会夹起尾巴做人。沈夫人皱了皱眉,只是可惜,仅凭这个想与你父亲和离,恐怕没那么容易。 眼睫轻抬,沈棠宁漆黑的眼珠缓缓眨动两下:这才哪儿到哪儿。 第272章 能奈我何 次日早朝,沈昌被御史大夫联合几个大臣上书狠狠参了一本: 身为朝廷命官却不以身作则,反倒带头兴起这等不正之风!倘若人人同沈大人一般强占民妻,如何以正朝纲,令天下百姓服众? 公然被指着鼻子骂,沈昌顿时面红耳赤,莫大的羞辱席卷而来,他强忍下心头的愤怒,企图解释自己也是受方氏蒙骗,对她之前嫁过人这件事并不知情。 陈御史却并不买账,冷冷一哼:沈大人好歹也是堂堂二品尚书,朝中股肱之臣,却如此轻易地被一个妇人玩弄于股掌,管中窥豹,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沈大人为官的能力! 池宴眉梢轻轻一挑,有几分想笑。 御史大人这张嘴果然厉害,这是把他这位岳父大人架在火上烤啊! 果不其然,沈昌一听这话顿时白了脸,观察着崇德帝沉下的脸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直呼冤枉: 陛下,臣、臣也是一时糊涂!臣可以保证这样的错误绝对不会有下次,求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 他心中暗恨,御史这老贼分明是公报私仇,他们二人向来政见不合,御史私下也不太喜欢沈昌圆滑世故的做派,奈何他伪装的实在太好! 这回总算是让对方逮住了辫子,不得好好恶心他一番? 崇德帝眼神莫辨,目光在人群里转了一圈,冷不防落到池宴身上:池宴,这件事你怎么看? 一时间,数道目光齐齐落在池宴身上。 都知道池宴是沈昌的女婿,那么他的立场就有些微妙了。 他若是偏袒沈昌,少不得要受人非议,也会得罪御史大人,说不定还会惹恼了陛下! 可他若是不帮沈昌说话,家中夫人定然也会生气,还会因此与岳父生出嫌隙,从而失去沈家这一助力 御史大人看向池宴,眼底闪烁着精光,他一向看好这个年轻人,可倘若对方选择偏私,那可是要让他失望了! 与此同时,沈昌也直勾勾盯着池宴,眼里充满了希冀。 顶着这样的压力,池宴缓缓上前几步,不去看沈昌的眼神,垂眼拱手道:回陛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沈大人此番对与错臣不好评价,但造成的恶劣影响却是不争的事实。 殿内一时间静到了极点。 唯独沈昌死死瞪着眼,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官员身为国家的栋梁支柱,应当起表率作用,倘若失信于民,恐将来会影响朝廷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池宴不紧不慢将这话说完,抬起了头,静待着崇德帝的发落。 皇帝久久不言,似是在思考,所有喜怒尽数敛于那双深沉冷厉的眼眸中。 等待着过程十分漫长,沈昌掌心沁出了冷汗,内心备受煎熬,同时将池宴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万万没想到池宴竟然会站在和他对立的立场,这个混账!他当真以为得了陛下的重用就能高枕无忧了? 笑话!他初来乍到,在朝中尚无根基,别人若不是看在他的面上卖他几分面子,池宴能顺顺利利走到今天? 良久后崇德帝才出声:传朕旨意,沈昌身为二品尚书,私德有亏,有负朕厚望,降为户部侍郎,望其自省己身,原户部侍郎擢升为户部尚书!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一片轰动。 从表面上来看,只是沈昌和户部侍郎调换了个位置,可其中的弯弯绕绕可就耐人寻味了! 毕竟要降职容易,但升官可是要经过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磨练,本朝以来,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户部侍郎千恩万谢地叩谢隆恩,而沈昌却瞪大了眼,双眼涣散险些支撑不住瘫软在地。 他耗费了这么多年,汲汲营营,好不容易才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本可以更进一步,却没想到竟然还降了职! 原本的下属摇身一变成了他的上司,往后的境遇有多尴尬可想而知,更别说别人背后会如何耻笑他! 旁边的人轻咳一声,沈昌才恍然回神,失魂落魄地谢了恩。 池宴! 含着怒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池宴心里并无多少意外,缓缓转过身看向来人。 沈昌脸色阴沉,一双眼眸如同烧着一团炙热火焰,狠狠剜向他:我从前竟没看出来,你倒还真是个人物! 他云淡风轻地掀了下唇,故作不解:岳父大人何出此言? 沈昌盯着他冷笑:你别给我装蒜!你我又没有利益竞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把我赶下台,你能得什么好处? 池宴眸光微动,语气似笑非笑:您也说,我得不到什么实际好处,那也就不存在小婿故意针对您,只是实事求是罢了。 他轻轻挑眉话音一转,再说,我这不也是跟岳父您学的吗?当初我面临牢狱之灾,岳父大人可有出手相助?我身陷舞弊风波,岳父大人可有派人问过哪怕一句? 只许他明哲保身,不许旁人冷眼旁观,这是什么道理? 沈昌脸色愈发难看,偏偏还不能反驳,只因池宴说的都是事实,他下颌绷得极紧:好,你清高!池宴,要知道做人不能这么绝!你这般不给自己留后路,来日的下场指不定还不如我! 池宴也不是被吓大的,他神色冷了下来,面无表情扯了扯唇:那就不劳您操心了。 两人不欢而散。 方姨娘醒来后,得知自己痛失孩子,险些又惊厥过去。 沈熹微抱着她一阵安抚:姨娘,事已至此,您更应该珍重身体才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眼角发红,眼里泪光闪烁,交织着刻骨铭心的恨意,您若因此一蹶不振,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被她劝着,方姨娘好歹喝了两口药,神色依旧颓然。 这时外头传来动静,沈棠宁笑吟吟踏进门来:不知我来的是不是时候? 沈熹微猛地起身,眼神惊怒不已:沈棠宁,我没找你算账,你居然还有脸来! 听到这话,沈棠宁眉眼一弯:我就站在这里,你能奈我何? 第273章 大有裨益 血液一阵逆流而上,沈熹微气得指尖发抖,两三步冲上来高高抬起了巴掌! 挥到一半,手腕骤然被截了下来,沈棠宁用力攥住她的腕,神色冷了冷,在她怔住的瞬间,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啪 清脆响亮的一耳光,丝毫没有留手! 她顺势卸了力道,沈熹微重重跌在地上,耳边的发丝落了脸侧,她捂着脸近乎狼狈地抬起头,眼里透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你竟敢打我? 沈棠宁慢条斯理整了整凌乱的衣袖,居高临下睨着她,红唇勾起一丝嘲弄: 我便是打了,又如何? 她轻轻眯起眼,眸光冷淡地打量,语气游刃有余,你张口闭口沈棠宁,丝毫没有把我这个长姐放在眼里的样子,教训一下不知尊卑的妹妹,以免坏了我沈家的名声。即便是父亲来了,也得夸我打得好! 沈熹微攥紧了拳头,眼里流露着触目惊心的恨意。 来人!快来人!方姨娘又惊又怒,然而更多的是惶恐,见女儿吃亏,她有心想帮忙,然而却因身体虚弱连床榻都下不了。 第201章 沈棠宁无视地上的沈熹微,缓步来到方姨娘面前,姨娘这是打算叫人做什么?不如我帮您? 方姨娘惊疑不定地望着她,身子微微后仰,不肯叫她看出心里的怯意,语气透着几分咬牙切齿:大小姐,我再不济也是你的长辈!你就是再看不惯我,也得装装样子吧? 这是自然。沈棠宁的神情透着惊讶,我今日来,本就是特意前来探望姨娘的,不然姨娘以为我是来做什么? 方姨娘咬紧齿关,神色却没有半分松懈。 你会有那么好心?沈熹微站起身来,神色嘲讽地望着她。 沈棠宁唇角微弯,眉眼俱是温山软水的笑意,她瞥了眼旁边的药碗:我自然没有二妹妹体贴。 沈熹微正觉得莫名,心中刚要警惕,就见她捧起那药碗,语气意味不明地感叹:这紫河车对补气血可是大有裨益,到底还是二妹妹体谅姨娘。 方姨娘神色骤然一紧:你说这是什么? 沈熹微也瞳孔一缩,神情难掩惊愕:不! 看来姨娘还不知情?沈棠宁诧异地睁了睁眼,捧着药碗推到她面前,一脸唏嘘,您怀的是个男胎,都已经成型了,谁料天不遂人愿紫河车向来金贵,给姨娘用也总比拿去扔了强,说起来二妹妹也是一片好心,这也是变相让你们母子二人团聚啊 她话音未落,手中的药碗猛地被一把打翻,汤药洒了一地! 沈棠宁轻挑了下眉,及时退开几步,以免溅起的碎片伤到她,望着满地的汤药似叹非叹:啊,真是可惜了。 啊!方姨娘神色凄厉而痛苦,嘴里一阵腥味上涌,弯腰扑在床边,手指往喉咙里抠去,她将能吐得都吐了个干净,险些将胆汁吐出来,眼泪簌簌而落。 沈熹微飞扑上去,摇着头脸色苍白解释:不!姨娘不是这样的 然而她心里也不能确定,她让人去药铺抓药,只说是妇人小产后的用药,也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当真有那紫河车 方姨娘这会儿哪里还听得进去? 她胃里翻涌的厉害,一想到自己喝的那药有可能来自她那还未出生的孩子,恨不得剖腹刮肠! 沈棠宁在旁边冷漠瞧着,神情没有任何波澜。 沈熹微扭头见她这副模样,恨得双眼发红:沈棠宁,你好狠毒! 我狠毒?她听到这话,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凉凉地勾唇,二妹妹可别忘了,是你姨娘欺骗父亲在先,又与外男私会,可不是我逼她的。 她目光落在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的方姨娘身上,透着几分怜悯,方姨娘,我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你这孩子本来可以保住的。 方姨娘身子猛地一僵,缓缓抬头看向她,只听沈棠宁叹息一声,奈何父亲这个人最好脸面,他已认定你同那周二郎不清不楚,即便这孩子来到世上也会成为他的耻辱,那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了。 沈熹微眼神一震,如遭雷击,想也不想地反驳:你撒谎!父亲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 沈棠宁秀眉轻轻一蹙:二妹妹可以不信,可姨娘伺候父亲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最了解吧? 迎着她同情的目光,方姨娘只觉得手脚冰凉,如同置身寒冬腊月! 她神色木然,心里设想着沈昌可能会有的反应,脸色愈发地僵硬。 正如沈棠宁所说,她待在沈昌身边那么多年,他做事又从不避讳她,她实在太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骨子里冷漠又自私,虚伪又可笑,为了所谓的颜面,他完全有可能做出这样冷血无情的举动。 如果真是他做的 小腹传来一阵剧痛,方姨娘瞪大了眼用力地喘息,这副骇人的模样让沈熹微陷入手足无措的境地:姨娘,姨娘你别吓我! 沈棠宁瞥了眼这母女二人,转身朝外走。 目的已经达成,她也没有继续看热闹的心思,她恨方氏母女没错,但看到两人落得这样的下场,她心里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痛快。 比起她们,她更恨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就是她的父亲。 作为一家之主,若不是他的不作为和纵容,方氏母女哪来的底气一而再再而三作乱? 她们付出了代价,没道理他却能每次都能隐身。 沈昌,他才是罪该万死的那个人! 小姐那样说,她们也当真信了!雪青撇了撇嘴。 那哪里是什么紫河车?就是普通的药材! 也不想想,那样血淋淋的玩意儿,谁稀罕碰啊! 小姐只是吓唬她们,没想到方姨娘竟然真信了! 沈棠宁眼神淡了下来:交代你的事情呢? 雪青点点头:按照您的吩咐,挑了个地方埋好了。 说来好笑,那孩子尚在腹中时,人人盼着他来,除了沈棠宁。 可这事发生后,没人在意那死婴的去处,甚至方姨娘也没问过。 到头来,竟是沈棠宁让人收敛了尸骨。 第274章 我不同意 沈昌神色颓然回到府里,瞧见沈夫人坐在厅堂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脚步一顿,踌躇片刻上前,语气有几分受宠若惊:夫人可是在等我? 他也深知,昨日他是将谢氏得罪狠了,对方指不定这会儿还怨着他。 可以她的性子,能放下身段来主动和好,已经是极为难得。 沈昌暗暗决定,待会儿向她提及池宴那个混账时,语气委婉一点。 沈夫人稍稍抬眼,神情冷冷淡淡:没错。 沈昌在椅子上坐下,眼神颇为动容:昨日是我冲动了些,没顾及夫人的感受,没想到我对方氏处处周到,她背地里竟做出这等不知羞耻之事! 见他神色愤慨,沈夫人眼里飞快划过一抹讽意,面上不显:方姨娘到底是府里的姨娘,她又才失去了孩子,身子亏损得厉害,老爷不去看望看望她? 沈昌神色几不可察僵了僵,语气不好:她做出那样的事情,我没将她逐出府,已然是仁至义尽! 好一个仁至义尽! 他自己事先没有将方姨娘的经历调查清楚,事发之后又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她一人身上。 昔日有多浓情蜜意,如今就有多么讽刺! 沈夫人心中只觉一片冰凉,她甚至有些同情方姨娘,辛苦筹谋多年,到头来竟落得这么个下场。 沈昌可以对方姨娘翻脸无情,来日又会不会这么对她呢? 她几乎不用多想,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沈昌没注意她微冷下去的神色,转道说起了今日在早朝上发生的事情,语气含着沉沉怒意: 咱们往日都被池宴那小子那副模样给蒙蔽了!他可以对我这般不留情面,焉知日后会不会善待棠宁?夫人还是抽个时间,让她回来一趟,好好与她说道说道其中利害 他须得让池宴瞧瞧,这个家究竟是谁说了算! 沈夫人眉眼生出几分厌倦,不耐地打断他:阿宁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池宴若真对她有半点不好,她自己会做决定。 她话音一顿,语气微妙地讥讽,她与池宴刚成婚那会儿也不见老爷过问一句,怎么如今倒关心起她过得好不好了? 当时她要去向池家讨个说法,他还拦着不让,说是失了脸面。 可见在他看来,面子比女儿更为重要,过去十几年都没生出的父女之情,如今倒是一夜之间生出来了。 真是怪道。 沈昌面色一僵,有些恼羞成怒: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棠宁也是我的女儿,难道我还能害她不成? 沈夫人懒得和他争辩,将一封书信从袖中取出,推到他面前:老爷先看看这个。 沈昌一脸狐疑地接了过来,在看到上面的内容时,两眼豁然瞪大,猛地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和离书?你要同我和离?! 他惊怒交加,握着纸张的手都在颤抖,纸张毕剥作响。 比起他的愤怒和震惊,沈夫人的情绪就要平静许多,她面无表情地抬头,直勾勾迎上他质问的目光,好整以暇勾了勾嘴角: 难不成老爷以为,我昨天说的那句和离只是气话? 沈昌神情一震,这才回想起因他误会谢氏,她当时脱口而出的那句和离,如果不是她提醒,他甚至都想不起来这话。 他的脸色缓和下来,语气还透着几分打趣:我都已经道过歉了,你怎么还跟孩子一样同我置气? 显然,他不认为沈夫人会真的和她和离,无非是因昨日不满,要向他讨个说法罢了。 第202章 她出身谢家,世家中鲜少有和离的例子,虽说比被休弃听上去要好听些,但本质上并无太大不同,一样要受人非议。 更何况世家格外看重名声,不允许自家的声誉出现任何污点,以免牵连未出阁的女儿。 所以他打心眼儿里不信谢氏真会同他和离。 沈夫人听到这话,只觉得想笑,他还是一样的狂妄自大,在他看来,只要他肯低头,她就一定会原谅他。 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的脸! 置气?沈夫人微微一笑,平静的酝酿着波涛汹涌的情绪,沈昌,我早就受够你了!今日才提出来,也是给你留面子,你和方氏之间的恩怨纠葛我不想掺合,早日在和离书上签字,你我桥归桥路归路。 沈昌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听到最后,他脸上的镇定摇摇欲坠,死死瞪着她:我绝不同意!和离你想都别想! 次日,沈棠宁回了趟沈家。 她特意挑了沈昌在的时候,对方瞧见她,脸色仍透着一股阴郁。 她神色自若上前行礼:父亲。 你倒是知道回来,怎么,池宴将昨日的事和你说了?他心情不好挂在脸上,说话也有些阴阳怪气。 可见被降职这件事对他的刺激的确不小。 当然,更令他难以下咽的是被女婿背叛。 沈棠宁早有预料,面不改色地笑笑:父亲息怒,夫君同我说了,当时那种情况,他就是帮您说话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还会触怒陛下。 听了这话,沈昌心头一阵窝火:你如今嫁了人,胳膊肘竟也往外拐了!棠宁,须知夫家是靠不住的,池宴对你好只是一时,能为你撑腰的永远只有娘家! 哦?她神情淡淡,挑起唇角语气犀利,那我需要父亲撑腰的时候,父亲又在哪儿?是了,父亲要权衡利弊,要顾及沈家和父亲自个儿的颜面,我早不知道排到哪儿去了。 沈昌脸色乍变,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棠宁神色温和:父亲别生气,我回来是解决问题,而吵架除了增添矛盾,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沈昌勉强按捺下火气,冷着脸道:你母亲在和我闹别扭,你去劝劝她!她年龄也不小,耍小性子也该知道分寸! 一把年纪了还闹和离?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 沈棠宁眸光微微一凝,语气淡了下来:母亲从不是任性妄为的人,若非伤透了她的心,她不会这般坚定。 既然日子过不下去,那么和离也是一种解脱。 第275章 心生疑窦 沈棠宁!你回来究竟是帮忙还是给我添堵的?! 沈棠宁的话并没能劝说沈昌,还让他的怒火更上一层楼,终于忍不住爆发。 她后退两步,与他拉开安全距离:父亲别激动,我也是为了您和母亲考虑。 为了我考虑?沈昌冷冷望着她,怒极反笑,我看你们母女俩才是一伙的吧?你眼里什么时候有我这个父亲了! 这么明显的事,他现在才看出来? 沈棠宁挑了挑眉,也没指望三言两语就能劝服他。 沈昌正处于失意的时候,这会儿与母亲和离,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还要面临许多异样的目光,所以他肯定不愿意。 她转移了话茬:方姨涉嫌买凶杀人未遂,恐要面临牢狱之灾,父亲不想想办法吗? 沈昌没好气道:国有国法,她自己要作孽,也合该付出代价,我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管得了她? 他被方姨娘牵连丢了官职,正是恼她的时候,没有落井下石已经算不错了! 沈棠宁浅浅蹙眉,叹息一声:还是二妹妹孝心可嘉,听说如今还在忙前忙后为方姨娘四处奔波。 沈昌一听,顿时心生不满,嘴角向下敛了敛。 他被降职这么大的事,也不见沈熹微问候两句,倒是满心扑在她姨娘身上! 亏他从前那么疼爱她,没想到也是个白眼郎! 沈棠宁话音一顿,语气含了几分敬佩:说起来,二妹妹也不过只比我小了几个月,却能如此处变不惊,着实让我羞愧。 沈昌眸光忽凝,突然留意到一处细节。 他与谢氏成婚将近一年,才有了棠宁。 方氏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找上门来,而后不过两个月便有了身孕,因此沈熹微比沈棠宁小不了多少。 他心中生起波澜,从前他未曾想过,如今得知了方氏有过这么一段,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找上门来的时候,肚子里就已经怀了沈熹微? 仔细想想,是完全有可能的! 孩子月份还小也看不出什么,不足月出生也是很常见的情况 而且棠宁生得像他和谢氏,而熹微却是完全继承了方氏的容貌,和他并不怎么相像。 这么说来,他岂不是白白替别人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 沈昌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脸色变幻莫测。 沈棠宁觑着他的神情,唇角不着痕迹扬了扬,心知自己的话这是起了作用。 他固然有法子可以证明沈熹微有九成可能是他的女儿,可人心中一旦生出芥蒂,不是那么轻易可以改变的。 不需要她做太多,沈昌也会为自己找借口,来佐证那剩余的一成。 没了沈昌的支持,沈熹微如今还能倚仗什么? 她顺道去看望了自家母亲。 果然不出所料,你父亲没那么容易同意和离。 沈夫人面色沉冷,即便两人已经撕破了脸,可这人宁愿相看两厌,也不愿意放她自由。 沈棠宁开口劝慰:母亲勿要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女儿总有法子叫父亲松口。况且她话音顿了顿,眼里含了一丝笑意,实在不行,咱们不是还有皇后娘娘? 沈棠宁离开后不久,沈熹微也找上了门。 她是来找沈昌替她做主的。 沈熹微跪在地上,抽抽嗒嗒抹着眼泪:我知道长姐不喜我和姨娘,我也就罢了,忍让她一些未尝不可,可姨娘毕竟是她的长辈,她怎可那般不敬? 换成往日,沈昌早就让她起来,可有了沈棠宁之前的话,他眼下只是冷眼瞧着,眼里思绪起伏,叫人有些猜不透。 沈熹微丝毫未觉,兀自诉着苦:姨娘她是有苦说不出,她与那周二郎早就划清界限,是对方多次纠缠不休,她也并未给好脸色!那等小人何其精明市侩,分明是见沈家门第高,起了旁的心思故意诬陷姨娘! 说起这个,她忽地睁了睁眼,思来想去,女儿也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周二郎是如何找到庄子上,又是谁授意他接近姨娘?还有,父亲官居二品,他一个泥腿子出身,哪里来的胆子状告父亲您? 她咬了咬下唇,湿润的眼底闪过一抹分明的恨意,这其中若没有人指使,女儿是定然不信的! 她合情合理怀疑这一切是沈棠宁搞的鬼! 沈昌眸光深了深:那依你之见,这背后主使是谁? 沈熹微抬起脸小心翼翼望着他,不忿地咬唇:自打之前发生那事,母亲便对姨娘颇有意见,还有长姐,也三番五次针对我和姨娘。 沈昌猛地一拍桌,她吓了一跳,惊愕地望去,只见他满脸阴沉:你母亲若真看不惯你们母女二人,这么多年她有的是机会,为何从未对你们下手? 沈熹微眼睫颤了颤,几欲张唇,对方却没给他这个机会,还有你长姐,从小到大你从她那儿争抢去的东西还少了?她哪次不是让着你? 就连替嫁这等大事,她也选择忍让,可你非但不知感恩,反倒还怨上了她,你姨娘就是这样教你的? 沈熹微惊怔半晌,呐呐地张大了嘴。 她有些不明白,父亲为何突然维护起她们母女? 这和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父亲,我 不必再说了!沈昌冷冷别过脸去,长幼有序,你对着你母亲和长姐全无半点尊敬,可见你姨娘这些年压根儿没有用心教导你!为父对你很失望! 我刚被贬了职,你从进门后却连口头关心都未曾有过一句,可见你眼里只有你的姨娘,何曾有我这个父亲? 沈熹微脸色白了白:不是的父亲,女儿只是担忧姨娘心切 你走吧,既已嫁了人,常回娘家难免落人口实,日后若非逢年过节,便不必回来的这么勤! 沈昌起身朝外走去,沈熹微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他,却抓了个空。 她神色苍白地委顿在地,一脸失魂落魄: 第203章 怎么会这样? 父亲怎能这样绝情? 昔日他和姨娘的情分,难道都是假的吗? 第276章 不见天光 那几个地痞流氓被抓到了。 因为证据确凿,买凶杀人未遂的方姨娘将面临三年牢狱之灾。 一时间,沈昌成了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 方姨娘在狱中托人给沈昌送去书信,提出想见他一面。 可他嫌她拖累自己名声,忙着划清界限还来不及,哪里会肯去见她? 送出去的信迟迟没有音讯,方姨娘一颗心彻底冷了下来。 沈棠宁倒是去看过一次,曾经精明强干的女人苍白虚弱地靠在牢房的角落里,一双眼眸没了生机,空洞而涣散。 她收回目光,转身看向旁边的柳疑复:多谢柳大人,我与姨娘说几句话就好。 后者微微颔首,犹豫片刻道:那我出去等。 他转身,单薄的身影转瞬隐入黑暗里,脚步声逐渐远去。 沈棠宁的视线重新落到方姨娘身上,见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动静,主动出声:我特意来探望姨娘,姨娘可欢喜? 她想到什么,徐徐地道,对了,父亲近日忙得抽不开身,想来是没有时间来见姨娘的,您有什么话我也可以代为转告。 方姨娘抿紧了唇,她和沈昌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已经彻彻底底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 沈棠宁欣赏着她眼底的恨意,面露愉悦:看来姨娘是没什么话要我带给父亲了。 周二郎呢?方姨娘冷不丁问。 害她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方姨娘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他啊。沈棠宁故意拖长了语调,他本事可大着呢,非但从此次风波中全身而退,连父亲都被他算计了一把。 大理寺判沈昌赔他一笔钱,就当是弥补这些年的损失,这人也当真狮子大开口,丝毫没客气。 只是她父亲一时半会儿就未必拿得出那么多钱了。 也因着这事,沈昌忙得焦头烂额,哪有功夫搭理方氏? 觑着形容狼狈的女人,她语气透着感慨:姨娘也是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吧? 方氏恐怕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栽在周二郎这样的人手里。 眼眸微动,方姨娘抬起眼皮,麻木地看了过来,她的嗓音透着一股嘶哑: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沈棠宁唇角微弯,笑容温柔而甜蜜:怎么会呢?姨娘未免把我想的也太恶毒了,到底是一家人,姨娘曾经对我也照顾诸多。您来了这里,日后我必定也会替您关照二妹妹。 方姨娘木然的神情终于有了波澜,警惕地瞪着她:你想做什么? 她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凶狠,像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却依旧不忘朝猎人亮出爪牙,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若敢动她,我不会放过你! 她敢这么说,就是有一定的底气。 沈棠宁眼眸闪了闪,语气意味深长:那就要看姨娘的表现了。 方姨娘浑身一震,目光阴沉地望着她没说话。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 说完,她不再留恋转身离开。 沈棠宁!方姨娘蓦地飞扑到牢房门口,紧紧抓着柱子,声嘶力竭地喊道,你敢动熹微,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沈棠宁脚步未停,嘴角极轻地扬了下。 她是想方姨娘和沈昌反目成仇,却也没想那么快动沈昌。 毕竟母亲还未同他和离,难免受到牵连,只能来警告一下方姨娘了。 她也并不怎么担心,方姨娘虽然满腹心机,却是真心疼爱沈熹微这个女儿的。 她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对方出事! 聊完了?门口的人负手而立,听见动静转身望过来,轮廓被天窗透进来的一缕光氤氲得模糊不清。 沈棠宁走上前,轻声道谢:还要多谢柳大人行方便。 柳疑复唇角一弯,稍纵即逝:举手之劳罢了。 两人朝外走,沈棠宁想到什么,缓缓从腰间取下一方手帕递了过去:对了,还未曾感谢大人上回借我手帕,这么久了,我也一直没找到机会还给大人。 柳疑复下意识唇角松了松,抬手接过:不要紧 他的眼神忽然顿住,明显察觉到了不同。 这方手帕同样质地柔软光滑,用料极好,但上面却干干净净,没了那支泛白褪色的棠花。 他心里迅速一沉,些微凉意从脊背窜起。 她到底还是发现了。 无意识将手帕攥得发皱,柳疑复竟有些不敢抬头。 那日情况紧急,他也是随手将手帕给她并未多想,事后才反应过来什么,很是忐忑了一阵。 不过沈棠宁并未有任何反应,他不由抱着一丝庆幸地想,时隔多年,她恐怕早已忘记了。 然而对方现在的反应无疑是告诉她,她并未忘记。 沈棠宁平静含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那手帕被我弄脏了,倒是不好就这么还给柳大人,于是我便自作主张换成了新的,柳大人不会介意吧? 柳疑复怔怔地抬头,对上她温和的目光,里面没有丝毫的忸怩不自然,连闪躲也没有。 她那么聪慧,怕是早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可她却没有任何反应,这是不是证明她根本就不在乎? 柳疑复一颗心沉甸甸的,不知该是松了口气还是怎么,他听到自己略显凝涩的声音缓缓道:当然不介意。 沈棠宁便弯唇笑了,眉眼盈盈动人:柳大人这会儿可有时间?我想邀大人散散心,顺便给大人讲个故事。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他大概猜到了她会说什么,潜意识里的想法是逃避。 但理智还是让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故作轻松地应了下来:可以。 没人知道,这短短两个字,如有万钧重。 他明白有些事情,该迎来最终的结果。 两人漫步在河边,微风阵阵,杨柳依依。 沈棠宁走在前面,柳疑复落后半步,无暇欣赏美景,他看似镇定,实则思绪早已乱成一团。 一片柳叶打着旋儿被风吹落,他慢半拍抬手接住握在掌心,心里一阵涩然,神思恍惚地想: 如果可以,他宁愿那段不为人知的心思永远不见天光。 第277章 贪恋棠花 柳大人? 察觉到身后的人心不在焉,沈棠宁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唇角微微一翘,和我出来逛,是不是委屈了大人? 柳疑复稍稍抬眼,勾起的弧度却没那么自然:自然不是。 见他跟了上来,她这才笑道:早就听闻大人恪尽职守,恨不得满心扑在案子上,我还以为我耽误了大人的宝贵时间。 柳疑复不得不认真解释:只是一会儿的功夫,耽误不了多久。 他一板一眼的回复令人失笑,沈棠宁发出一声感叹:都说时间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我怎么觉得大人一点没变? 他愣怔须臾,扯起唇角:你还记得? 自然。迎着光,沈棠宁微微眯起眼,我初次遇到大人时,大人好似有些狼狈。 柳疑复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不用给我留面子,是很狼狈。 那年柳疑复进京赶考,也不过十七岁。 那时的他性子木楞,也颇为青涩,进京第二天,便被偷走了身上所有盘缠。 没了银钱傍身,他掏不出房钱,客栈掌柜当即将他撵了出来,直骂晦气。 沈棠宁像往常一样到醉仙居,便听到街上传来一阵嘈杂,她推开窗垂首望去,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少年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袍子,身姿却意外的挺拔,像一枝孤傲青竹,透着渊渟岳峙的气质。 掌柜将他的东西扔的满街都是,他一边捡起书本抱在怀里,涨红了脸和一群人对峙:昨夜我睡前还确认过,今早起来便不见了,肯定是客栈里的人偷的,你若是不信我们大可报官! 他说话并不是地道的官话,还透着几分别扭的地方口音。 那掌柜店大欺主,见他一介外乡人,又没有人脉,压根儿不听他解释:去去去,一个穷酸书生,住不起店就算了,还想讹上我们?信不信我报官把你抓起来! 客栈的小二也在帮腔,还上手推搡,他是干力气活的,柳疑复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挡得住? 他被推倒在地,遭人拳打脚踢,还不忘紧紧护着怀里的书。 沈棠宁看得微微皱眉,去打听消息的雪青小跑着回来:小姐,打听清楚了!那位公子本是进京赶考的,住店时被人偷了钱袋子,怀疑是客栈的人干的,店家不肯承认! 第204章 那位公子说要报官,店家却直接将他撵了出来,不是心虚是什么? 她义愤填膺地说完,只见自家小姐两眼放光,不由惊了惊:小姐,您这是什么表情? 沈棠宁捧着下巴,神情严肃:这就是我要找的人! 身负大气运却命运多舛,屡遭磨难,多年后发奋图强狠狠打众人的脸! 她目光在人群里转了几圈,迅速锁定了眼神暗藏得意的小二身上,微微眯起眼,抬手示意雪青附耳过来。 柳疑复正被人按在地上痛揍,掌柜在旁边冷哼:我看你分明是想白吃白住!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周围的百姓很多,却没有一人敢站出来为他说话。 莫大的屈辱笼罩了他,柳疑复不禁产生了一丝动摇,他一心想做官为民谋利,可这些就是他将来要保护的百姓吗? 年纪尚轻的他头一次遭受如此巨大的挫折,对未来路充满迷茫。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住手! 小二动作一停,柳疑复也艰难地抬起手看去。 只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板着脸走来,看了眼地上的他脆生生道:我家小姐说了,这位公子住客栈的房钱她可以结,但要报官,让官府来调查此事!若是查出确实是你们客栈里的人偷了他的钱,那该道歉道歉,该蹲牢蹲牢! 小二眼里顿时闪过一抹心虚,眼神鄙夷地道:好大的口气,你们小姐以为她是谁啊? 雪青矜持地抬起下巴,指了指某个方向:听好了,我们家小姐是户部尚书府的沈大小姐! 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柳疑复只瞧见二楼靠窗的位置,垂落了一抹雪白的衣角,上面绣着粉白的海棠。 像是旷野里一抹悄然盛开的春色。 许是被盯得不自在,片刻后,那抹衣角缓缓收了回去,再也看不见。 他只觉怅然若失。 掌柜脸色变了变,神色瞬间恭敬起来:原来是沈大小姐,既然您亲自出面,那我便不同他追究了! 该追究还是要追究的。沈棠宁话音不紧不慢,尽管嗓音带着稚嫩,却颇有股唬人的气势,说了报官,那就请官府的人来查个明白,否则日后谁还敢住你家的店? 掌柜神色一僵,也生出几分恼意:那就报官! 小二听到这话险些两腿一软。 事实证明,这钱的确是他偷的。 小二被官府的人带走,掌柜也灰溜溜向柳疑复道歉。 柳疑复提出想亲自道谢,雪青却拒绝了,将用手帕包裹的银子递过去:我们家小姐说,萍水相逢罢了,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她眼珠滴溜转了转,你若是有心,将来总有机会的! 她将户部尚书府说的那么大声,他应是记下了吧? 带完话,雪青便窃笑着离开。 柳疑复垂眼盯着帕角的棠花,向来平静的心中生起涟漪。 这么多年了,一直未能亲口向你道谢。柳疑复垂眼笑了下,神情怅然。 沈棠宁望着眼前的人,眼里含着笑:我年幼时热衷于救恩的戏码,你并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出手救你也是有我的私心,正如你所见,我的品性并没有你想象中那般洁白无瑕。 她知道柳疑复是个黑白分明满怀赤诚的人,可她不一样,从一开始她就是另有目的。 所谓的纯善,是在她刻意引导之下,他对她的误解,所以她自认也担当不起他这样的一腔热忱。 他怔怔抬头,只见她神色多了几分认真,山水迢迢,你这一生还会遇到很多风景,没有必要贪恋赶路途中的一枝棠花,那不值得。 柳疑复喉咙发紧,眼眶莫名有些滚烫:好。 她松了口气,重新弯起眼眉:你能看开,那最好不过。 目送她的身影逐渐远去,他渐渐收回视线,别过头,声音低不可闻: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第278章 开口借钱 解决了一桩心事,沈棠宁只觉得浑身轻松。 柳疑复是很好的人,也配得上更好的人,不能因为她白白耽误了一生。 她回到家中不久,却收到了沈府小厮递来的消息,说是老爷请她回去一趟。 沈棠宁眸光微闪,大概猜到了什么缘故,打发了小厮回去。 约莫等到沈昌快要下值的时候,她才启程回沈家。 刚踏进门,沈夫人就派人来了:大小姐,夫人有请。 沈棠宁来到正厅,沈夫人见了她就直言道:不论你父亲要让你帮什么忙,你都不必理会他! 见她脸色愠怒,沈棠宁反而笑了起来,来到她旁边坐下:这么说来,母亲已经知道父亲叫我回来的用意了? 沈夫人瞥了过来,语气透着几分无奈:你不是也已经猜到了? 她淡定从容点点头:确实猜到了几分。 如今她父亲面临着一大笔赔偿金,不算是小数目,沈府是不同于宁远侯府,看起来只是个花架子,实则内里亏空。 但沈昌之前被忽悠着买那些赝品古玩字画时,也亏进去了很大一笔钱,可以说是血本无归。 变卖家产铺子也需要时间,让他一时片刻掏出这么大一笔银子,估摸着还是有些困难。 所以,父亲这是打算向她开口要钱了? 沈夫人眼里划过一抹冰冷的嘲讽:他起初是打上了我的主意。手在桌案上重重一拍,她冷笑不止,可我自来都没听过,谁家因妾室惹出的风流债,竟还要正室夫人用嫁妆填补窟窿的! 她自然不肯答应。 要想她当这冤大头也不是不行,在和离书上签字,她立马从账上支银子。 一笔银子换来自由身,也不算太亏。 可沈昌又不肯答应了,孰轻孰重他自然掂量的清! 许是觉得没脸,沈昌也没再提这事,结果转头就打上了女儿的主意! 毕竟沈棠宁是他的女儿,于情于理都不该袖手旁观。 可他若是真疼爱女儿,也不想想这么做了以后,阿宁往后在婆家抬不抬得起头! 沈棠宁垂眸掩去眼底的思绪,微微勾唇:父亲倒还真看得起我。 他从前那么疼爱沈熹微,怎么不让她想想办法? 哦对了,眼下二人已经闹翻了。 沈夫人怕她心软,再三叮嘱:待会儿他提什么都万不可答应,他自己作的孽,也活该他自己来偿! 没有婆家会乐意儿媳隔三差五补贴娘家,更何况是这么大一笔银子,人池家是不缺钱,可人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母亲放心,我心中自有打算。 正说着,沈昌也回府了,他瞧见沈夫人便是面色一僵,步子停驻没再上前,别过脸语气僵硬:棠宁,随为父来书房。 是,父亲。沈棠宁站起身来,见沈夫人朝她使眼色,只露出个安抚的笑容。 进了书房,沈昌先是假模假样关心了一下她的近况,这才慢慢扯到正题上: 棠宁啊,父亲近日手头有些拮据,不知你能不能他一脸欲言又止,跟女儿开口也实在是万不得已,可他还是拉不下这个脸。 更别说他前几日才和池宴闹得并不愉快。 沈棠宁会意地弯唇:父亲想要多少?三五百两拿去便是,都是自家人,犯不着这么客气。 三五百两? 沈昌脸色有些难看,若真是这么少,他也不会向她开口了! 那周二郎开口便是一万两,分明是故意讹他! 因我朝律例,强占人妻的处罚相当严厉,一般会面临二十年的劳役。 但沈昌这个情况有些复杂,他之前对方姨娘嫁过人一事并不知情,而且对方也没有婚书。 所以这个处罚限度有些难以界定,又并无先例,大理寺也很是为难了一阵。 最终还是周二郎提出可以私了,就是让沈昌赔钱。 即便他狮子大开口,沈昌也不敢有什么意见,毕竟和面临劳役相比,赔钱已是处罚较轻,纵然他心里憋屈,也是敢怒不敢言! 棠宁,这三五百两可能不太够 沈棠宁眉尖轻轻一蹙,神色显露出为难:那父亲想要多少?太多的话我可能也拿不出来。 沈昌一听便有些不乐意:都是自家人,你还和为父这般见外,光是你经营的那个桃花坞,一个月都能进账不少吧? 眼里掠起一丝波澜,她心中暗讽: 原来是惦记着这个。 父亲有所不知,桃花坞是赚了不少,可维持运作同样需要巨大的成本。 第205章 沈昌伪装出来的和颜悦色收敛了个干净,语气沉沉: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帮为父! 沈棠宁始终好脾气,声调温和:父亲这可是误解了女儿,只是这么大的事女儿一个人做不了主,不如父亲和我公婆商量商量? 沈昌脸色难看,开口和亲家借钱,他要是丢得起这个脸,也不会私下叫她过来了! 钱没捞着,还受了一肚子气,沈昌也没了耐心和她周旋:养你这么多年,开口要点银子都推三阻四,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和你母亲都是一样的人! 沈棠宁眼底的笑意敛去,声音不着痕迹一冷:父亲倒是说说,我和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她不像母亲,难道要像他一样,自私自利,趋炎附势吗? 沈昌一噎,怒而甩袖转过身去:行了,用不着你伸以援手,不落井下石都算不错了!你走吧,我沈府庙小,容不下状元夫人! 她扯了扯唇,敷衍地福了福身:时候不早,既然父亲没有别的吩咐,那女儿就先行回去了。 说是借钱,绝口不提一个借字,真把人当傻子! 但凡他心里有半点在意她这个女儿,今日都不会向她开这个口! 因为小妾惹出来的官司,他哪来的脸要她帮忙善后? 她说完也没等沈昌回应,径直地离开。 沈昌回过头看着她的背影,不禁面上一恼: 孽女! 他神色阴晴不定,心中暗生焦躁,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要上哪儿去凑这么一笔银子? 第279章 调任离京 身穿绯红色官袍的青年低头整理着书籍,夕阳的余晖朦朦胧胧罩在他身上,将边袍袖角描上一层耀眼的金边。 整理的动作未停,他神情却有些恍惚,好似在走神,往日本该早已完成的工作,进展却有些缓慢。 突然听闻一声轻咳,柳疑复循声抬起头,面上露出一丝惊讶:你怎么来了? 池宴手臂支着书架,斜倚着垂头漫不经心看他:我还要问你呢,你同我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皱起眉,很是想劝说他打消这个念头,你知不知道,雍州那地方有多贫瘠?穷山恶水,就你这身板能不能坚持一个月都成问题! 就在今日早朝,柳疑复主动向陛下请命,想调到雍州任县令一职。 且不说那地方距离燕京千里之遥,地处偏僻荒凉,常年风沙漫天,条件实在算不上好。 更何况以柳疑复如今的身份,调去做县令完全相当于被贬职,这差事人人避之不及,他却主动往上撞? 不仅池宴想不通,其他人也想不通,听到他主动请命时大家都觉得他疯了! 他做甚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跑去那样穷苦的地方? 他眼下任大理寺少卿,认认真真干个十年,甚至可能也就几年的功夫,等到大理寺卿卸任便可顶上去,何苦要外派历练? 柳疑复眼里一闪而过一抹不自在,他垂下头,神情看上去并不在意:那又如何?愈是艰苦的环境愈能磨练意志,这不也是升迁的最快途径? 官员升迁无非就这些途径,要么意外办了什么差事得了赏识,要么下放到地方从基层做起。 若能干出一番政绩,等到三年考核,说不定他就升迁回来了。 当然,这并不是柳疑复的主要目的。 池宴低头看他,眼神那叫一个费解:兄弟你是不是傻?放着舒坦的日子不过,偏偏想不开要去吃苦? 柳疑复唇角松了松,抬手将书本归纳好塞进书架:人各有志,你也知道的,我其实并不喜欢官场的勾心斗角,出去走走也好。 这倒是句实话,所谓人情往来,党派纷争,他并不愿意沾染,但身处这个环境,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很多事情也非他能做主。 他不去选,自然有人帮他抉择。 见他是铁了心,池宴垂下眼睫良久没吭声。 他总觉得柳疑复做这个决定太过突然,没有半点征兆,这里面一定还藏着别的事。 可他不愿意说,池宴也不会去主动探究,沉吟片刻,他沉重地拍了拍柳疑复的肩: 罢了,既然你意已决,那我也不再劝。只是山高水远,往后再想见上一面,怕是艰难! 共事了这么久,对方要离开,他还有些不习惯。 共同经历这么多事情,他们也算是朋友了。 柳疑复眼神微怔,直直地看了他一会儿,也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池宴眉稍一挑,斜了过去:这话听着怎么有些不情愿? 对方只是笑了笑没搭腔。 他相信,不用他说池宴也会照顾好她,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至于自己,也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沈棠宁说的话他都记在了心上。 山水迢迢,他这一生还会遇到很多风景。 没有必要贪恋赶路途中的一枝棠花。 柳疑复眼帘微垂,舌尖蔓延开淡淡苦涩。 可她怎知,那只是一时贪恋呢? 柳大人要离开燕京? 听到这个消息,沈棠宁睁大了眸,眼里难掩吃惊。 她何其通透,很快联想到那日两人的谈话,心中一悸: 他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所以才想着离京吧? 她的脸色不禁凝重起来。 天地良心,她找柳疑复进行那番谈话,只是为了劝对方不要再痴心错付,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言语间也尽可能的委婉。 毕竟人家也确实没有因此给她造成多余的困扰,甚至连一丝意图都未曾透露,若不是她自己发觉,恐怕他这辈子都不打算说出来。 与此同时,她也是真心希望他可以找到好的归宿。 柳疑复心思如此细腻,又向来懂分寸,该不会是曲解了她的意思,认为她是想划清界限吧? 见她神情有异,池宴挑了挑眉在她面前坐下:瞧你这模样,看样子是知道什么内情? 沈棠宁一怔,迎上他的目光,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若是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她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池宴已经猜到了什么,面上不露声色:说说看。 于是沈棠宁将事情大致经过说了一遍,他听得颇为专注。 他虽然早就知道柳疑复的心思,却不知还有着这么一层缘故,如今知其原因倒也能理解。 都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柳疑复在失意潦倒之际遇上了沈棠宁,对方从天而降救他于水火,没有人会无动于衷,换他估计也不例外。 这场相遇是他的幸,同样也是他的劫。 听罢,池宴似笑非笑盯着她:看来你可没少给我招惹桃花,今天是柳疑复,明日又来个什么人,我还有得清净吗?不如你顺道一起说了,我还有多少竞争对手? 他着实未曾想到,她也有这样堪称天真烂漫的一面,今日救这个,明日救那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拿了救赎剧本呢。 听出他的戏谑,沈棠宁面颊倏然染上绯色,支颐瞪他一眼:同你说正事呢!她蹙起眉尖略显忧愁,你说柳大人若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想离开燕京,那我岂不是罪过大了? 沉思半晌,池宴摇了摇头语气笃定:未必,柳疑复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因为儿女情长耽搁前程,不像他的作风。他这么做,定是经历了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他抬起头直勾勾盯着她,所以即便你亲自出面劝他,十有八九他也不会改变心意,更何况,陛下那头已经批准了。 圣旨已下,哪有转圜的余地? 沈棠宁怔住,良久后呐呐地道:这么说来,他是真的要走了? 第280章 送君千里 赴任的圣旨下来后,此事已成定局。 柳疑复离京那日,沈棠宁和池宴一同前去相送。 城楼下,柳疑复听见马蹄声回过头。 马车缓缓停下,池宴率先跳了下来,转身去扶里面的人,他惯来做什么都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这等习惯倒像是刻进了骨子里,动作温柔而细致。 沈棠宁拎着裙摆下马车,雨过天青色的袍角被风扬起,如同一柄清荷亭亭而立,娴静优雅。 她抬眸看过来的瞬间,柳疑复将眼底的情绪收敛,唇角微扬。 沈棠宁眼里不着痕迹掠过一抹复杂:柳大人。 遥遥相望,他颔首致意。 池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唇角挑起习惯性轻佻的弧度:特意来送你,够意思吧? 柳疑复眼眸深处有笑意漾开,郑重道谢:多谢了。 他在朝中从不结交党羽,如今又主动请命前去那样荒凉的地方,众人都觉得他自寻死路,前途一片渺茫,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回京。 第206章 是以连相送的人也寥寥无几,怎一个惨字了得? 柳疑复对这些并不在意,不过池宴的好意他还是心领了。 沈棠宁在一边静静端详他,和从前那个青涩稚嫩的少年相比,他的眉眼多了几分成熟稳重,其余的变化不大。 哪怕在官场那样的地方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也没有随波逐流,改变初心,着实难能可贵。 她徐徐开口:柳大人,你是真的做好了打算? 柳疑复怔了怔,池宴抵着唇轻咳一声,眼神飘忽:你们先聊,我去旁边透透气。 他慢吞吞来到城楼荫凉处,眼神看似漫无目的乱转,实则虎视眈眈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柳疑复嘴角稍稍一翘,面对沈棠宁的疑惑,眼神透着几分坚定:是,我意已决。 她嘴唇一张一翕,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善解人意地解释: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我做出这个决定与旁人无关,只为我自己。 沈棠宁轻轻抿唇,显然不怎么信。 若是他自己的想法,怎么之前没见过透露过,偏偏在这个时候她怎能不多想? 只见他抬起头,目光落向更远的地方,眼底添上一抹凝重:雍州这地方向来贫瘠,常年饱受沙匪侵扰,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我思来想去,那里比燕京更需要我。 燕京人才辈出,即便没有他也会有更优秀的人出现。 可雍州不同,人往高处走,大家都不愿意抢着去那等荒凉之地,生怕这苦差事落在自己头上。 与其等陛下安排,倒不如他主动请命。 当然,他也不全然是怀着大公无私的心态,不过这些就不必让她知道了。 沈棠宁听罢面露沉思,逐渐舒展了眉眼:如此,倒是我狭隘了。 她话音顿了顿,只是此去山高水远,下次相见也不知是何时,柳大人务必珍重才是。 她心中有千头万绪,可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既然绝了人家的心思,那就不要优柔寡断让他生出希望,快刀才能斩乱麻。 柳疑复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也能明白她的纠结,心里闪过一丝失落,他面上不露声色:你和池宴,也多保重。 那头的池宴已经等得有几分不耐烦,隔着太远他听不见两人的谈话,只瞧见两人有说有笑,心里跟猫抓似的。 不过他既装得大度,主动提出回避,这会儿又巴巴凑上去倒是显得有些小气 池宴摸着下巴在心里嘀咕: 应该有一盏茶的时间了吧? 他们聊什么能聊这么久? 啧,柳疑复这个呆子,平常和他聊天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现在话怎么这么多? 他正内心备受煎熬,对着墙角那块摇摇欲坠的石砖无意识踹了好几下,咣当一声,几块碎石滚落下来。 他傻眼了,内心震惊不已:他也没用多大的力,这什么豆腐渣工程?! 正心虚着,抬头一瞧就见沈棠宁笑盈盈望着他,柳疑复也望了过来。 池宴瞬间挺直了身板,慢条斯理走过去,视线在两人之间打量,故作轻松的语气:哟,这么快就聊完了?不多聊一会儿吗? 沈棠宁意味深长瞥他一眼,再聊下去他能把这墙给拆了! 柳疑复体贴地关切:该说的已经说了,抱歉,让池兄久等了。 没有啊!池宴若无其事地四处张望,佯装平静,也没有很久,你们可以再聊聊,我不介意。 什么意思? 什么叫该说的已经说了,那不该说的呢? 可恶!柳疑复这个闷骚,他们背着他到底都聊了什么? 柳疑复清了清嗓子,语气含笑:时候差不多,我也要抓紧时间启程了。 他的马车正等候在一边,沈棠宁看了眼日头,点点头:那就不耽误大人的行程,你多珍重。 池宴也收起内心的酸溜溜,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来一起吃饭喝酒! 说完连忙看了眼沈棠宁,谨慎地改口,小酌,小酌怡情! 她但笑不语,眼神似笑非笑,有种自然而然的亲昵。 柳疑复抿了抿唇,克制地收敛起眼底的情绪: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们也多保重。 他转身上了马车,身形清瘦而落寞,低声吩咐车夫启程,想了想,掀起车帘回望过来。 沈棠宁和池宴站在城门口目送他远去,他嘴角弯起,嗓音低得散进风里: 再见,阿棠。 马车远去,逐渐化为一个黑点。 池宴觑了眼沈棠宁,不经意开口:你们都聊了什么? 她慢悠悠斜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也没聊什么。 没聊什么是什么?池宴连忙追上去,大有不依不饶的意思,柳疑复没偷偷说我坏话吧? 她有些无言:你把柳大人想成什么人了? 柳大人。池宴一顿,语气透着酸,叫的还挺亲密。 沈棠宁停下脚步,抬头望着他眨了眨眼睛:池大人,你好幼稚啊。 他噎了噎,窘迫爬上耳根,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凶巴巴道:不许叫池大人!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沈棠宁:啧。 谁说男人不无理取闹? 第281章 祸不单行 送走了柳疑复,池宴算是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虽说这么想有些不地道,可有着柳疑复这么一个优秀的情敌在身边,他连睡觉都不踏实。 如今对方离京,他也算是隐隐松了口气,心情愈渐不错,饭都能多吃一碗。 沈辞鄙夷地看他一眼:之前你不还说舍不得你的好搭档?怎么这么快就习惯了? 池宴脸皮奇厚,老神在在地往嘴里扒饭:你懂什么?流水的搭档,铁打的情敌最近大理寺不是新上任了个少卿,姓什么来着? 董。沈辞摇了摇头,瞧着为人处世怪圆滑的,我还是更喜欢柳大人。 什么,你喜欢柳大人?身后突然冒出来一道声音,沈辞吓了一跳,没好气瞪过去。 楚明誉你走路没声儿的啊!他涨红了脸,语气咬牙切齿,我说的喜欢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喜欢! 楚明誉在他们二人旁边坐下,眼里闪过一抹失望:哦。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欣赏柳大人,真是可惜了!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入了官场才知道,一个好的同僚可以省去多少麻烦。 三年一考核,没准儿他任期一满又调回来了呢?池宴的话将惆怅一扫而空。 也是。楚明誉想到什么,转移了话题,略显凝重地压低了声音,对了,长公主的事你们听说没有? 池宴夹菜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长公主怎么了? 你们还不知道呢?楚明誉惊讶地瞪大了眼,点了点头,也是,估计消息还没传开,我也是从学士嘴里听到的,说是长公主和皇后娘娘在御花园散心,不知怎么的,皇后娘娘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头都磕破了,现在还没醒! 池宴和沈辞俱是神色一凝:然后呢? 楚明誉摇了摇头:长公主被陛下叫去问话了,现在还没什么消息,眼下都在传是长公主推了皇后娘娘。他皱了皱眉,都说长公主与皇后不睦已久,可这样明目张胆,长公主未免也太嚣张了吧? 池宴神色渐沉,隐约意识到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不可能! 沈棠宁冷下脸断然道,殿下与姨母虽有龃龉,可关系早已有所缓和,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更何况,暗箭伤人,这也不像燕明仪的行事作风。 可眼下姨母还未醒来,也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她难免生出一丝焦灼。 池宴拉着她坐下,耐心地安抚:你先冷静一下,皇后娘娘那边应当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否则眼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 沈棠宁勉强静下心来:那长公主呢? 她也不是任人欺凌的性子,目前还没听说宫里有什么处置。池宴微微一顿,不过这事确实古怪。 她眼里沁着冷意:看起来倒像是故意离间皇后娘娘和长公主的关系。 她眉尖一蹙,不过自从长公主回京后,明面上与皇后娘娘关系依旧很僵硬,谁会故意设计这么一出来离间二人?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棠宁和池宴脱口而出: 第207章 陛下。 当年长公主和皇后是闺中密友,关系有多亲密恐怕数崇德帝最清楚。 两人若冰释前嫌私下结盟,崇德帝就该坐立难安了。 殿下,此番怕是冲您来的。 引芳眉目间萦绕着挥之不散的愁绪,神情不免有些不安。 反观燕明仪,她正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不紧不慢捻动着手里的佛珠,神情波澜不惊。 引芳最清楚不过,自从普陀寺出来,殿下就很少再碰这些东西,一是不信,而是厌恶,因为那代表着她那段暗无天日的过去。 她不信这些,如今却又拿了出来 坤宁宫可有消息传来? 引芳凝了凝神,忙答道:未曾。 燕明仪沉默了下去,这让引芳突然意识到什么: 这佛经,原来是为皇后娘娘诵的。 她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漫长的寂静后,燕明仪睁开眼,一双凤眸眼尾翘起,略显凌厉: 我早说过,她所托非人,如今能用这般下作手段利用她,将来就能要她的命! 引芳噤了声,不敢插话。 燕明仪眼眸深处掠起冰凉讽意:好啊,他想要本宫的命,只管来取,本宫奉陪到底。 灯火如豆,烛光将她的影子拉长,朦朦胧胧投落在墙上。 沉重的宫门阖然紧闭,在浓稠夜色下透出几分森然。 * 沈棠宁见雪青从外头进来,连忙起身迎上去:如何?可有消息? 因跑得急,雪青额角渗着汗:奴婢亲自跑了趟太子府,太子妃说皇后娘娘在今晨醒了过来,情况还算不错。 一颗心终于落了地,沈棠宁闭了闭眼:醒了就好。 姨母醒了,那事情总能水落石出。 毕竟长公主究竟有没有推她,她不可能不清楚。 只是她心中莫名还是有些不安。 我没能联系上长公主。 她本是想邀对方一见,针对这件事仔细探讨一下,然而她递去了消息,却没收到回应。 这证明长公主那边很有可能已经被监视了起来。 崇德帝亲自出手,那么就不可能只是小打小闹,他这是对长公主生出了忌惮,想要除之后快了? 但仅凭皇后这件事,还不足以扳倒长公主。 见她皱眉不语,雪青小心翼翼询问:小姐在想什么? 沈棠宁抿了抿唇:我在担心 担心这件事还没有完,这会不会只是个开始? 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元昭急色匆匆带回来一个消息 不好了,长公主涉嫌通敌叛国,被陛下下令囚禁于长公主府! 沈棠宁不慎失手摔碎了茶盏。 长公主通敌叛国? 简直荒谬! 然而祸不单行,门房大惊失色前来通报: 不好了少夫人,咱们府门口突然来了许多官兵,说是要请少夫人去京兆府配合调查! 雪青骤然脸色一白:你说什么?你会不会是听错了,京兆府的人怎么会找上少夫人? 沈棠宁眼神沉了沉。 第282章 欲加之罪 棠宁!棠宁! 池母急匆匆赶来,脸色惊疑不定拉着她的手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京兆府的人为什么要把你带走? 她一听到消息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一颗心七上八下跳得厉害。 要不是出了什么事,京兆府的人怎么会找上门? 然而儿媳的性子向来温柔娴静,她能犯什么事? 见她神情慌张,沈棠宁语气平静地安抚:目前我也不清楚情况,不过娘不必担心,兴许只是有事找我过去问话罢了。 这话哪里骗得了池母,她紧紧攥着她的手:门口那么大的阵仗,哪里像是问话?她摇了摇头,眼神坚定,不行!娘不能让他们把你带走,否则等阿宴回来,我怎么跟他交代? 出了事,婆母的第一反应不是责问,而是毫不犹豫地站出来维护,沈棠宁心中很难不动容。 可她也清楚,跟京兆府作对岂不是等同于跟宫里那位作对? 这绝不是明智的选择。 她拍了拍池母的手,语气罕见地有几分强势:娘,人家亲自上门来请,我躲着不愿出去岂不是证明心里有鬼?放心吧,事情也许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她说完,便吩咐雪青和八两照顾好夫人,转身朝外走。 棠宁!池母急得跺了跺脚,扭头瞪了眼八两,快去看看阿宴回来了没! 早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她就让人去请池宴回来了,可路途尚远,也不知他赶回来时来不来得及? 沈棠宁来到府门口,周围已经围满了不少好事百姓,正对着池家指指点点。 她抬眸望去,她所熟知的那位刘大人并不在其中,有一个看上去掌握着话语权的人上前几步,颔首致意:池少夫人,有些关于齐国七公主的事,需要你配合调查。 他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态度却透着不容置喙。 沈棠宁心里一沉,瞬间了然。 所谓通敌叛国,原来通的竟是姜稚京。 可无论是她还是长公主,与姜稚京都没有太深的交情,又从哪里来的通敌叛国? 敛去眼底思绪,她平静地弯唇:配合官府办案,应该的。 她三言两语便把自己择了出去,从嫌疑人转为证人,周围的百姓恍然大悟: 原来只是前去问话录口供! 那些枷锁都未曾用在她身上,京兆府的人态度虽然不算和气,但也没有太过分。 沈棠宁一边低头上马车,一边在心里掂量自己目前的处境。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她下意识抬头,人未到声先至:既是请我夫人,怎么却一副对待犯人的架势? 散漫的嗓音中夹杂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凛冽,沈棠宁只瞧见一抹黑影停在自己面前。 池宴立于马上,低头朝她望过来,眼中的冷意褪去,带着几分安抚:下来。 沈棠宁怔了一下,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将迈到一半的脚抬了下来。 京兆府的人面色有些难看,勉强挤出一个笑:池大人,小人也是奉命行事,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池宴漫不经心哼笑一声:你家大人自己不来,却派你们一群愣头青来打头阵,我回头可要找他说道说道! 对方脸色一僵。 刘大人可是出了名的人精,他深知此举会得罪池宴,干脆躲着只派了手下来,回头池宴找上门也能推说自己不知情。 这样一来,不至于将人得罪太狠。 那府卫咬了咬牙,语气无奈:池大人,都是上面的吩咐,咱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您又何苦为难? 不为难。池宴瞥了他一眼,不过我自己的夫人,还是我亲自送去,旁人我都不放心。 他转身递出一只手,冲着沈棠宁挑挑眉,上马。 府卫见状,暗暗松了口气,倒是没再说什么。 她将手搭上去,池宴使了点力气,转瞬沈棠宁便被他扣在怀中。 驾! 她正觉得不妥,他已经扬起马鞭,策马率先驶了出去。 府卫见状连忙道:快,跟上! 池母看得瞠目结舌,半晌呐呐道:这浑小子,我是让他回来替他媳妇解围,他怎么还主动把人送进去? 沈棠宁被池宴半抱在怀中,侧身坐在马上,这个姿势让她难免缺乏安全感,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池宴结实有力的臂膀揽着她的腰,神情有几分低沉,在她耳边道:陛下是铁了心要对付长公主,上头下了命令,京兆府不得不听从,那段时间你和七公主走得近,也因此被搅和了进去。 他来之前就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摸的差不多,因此京兆府上门来,他也不能反抗太过,因为那是陛下的意思。 沈棠宁眼睫颤了颤:那长公主通敌叛国,又是从何说起? 即便来往甚密,那也不能强行扯到通敌叛国上吧,这顶帽子扣下来,可不是小事! 池宴语气凝重了许多:有人举报长公主当初是故意放走姜稚京,当晚牢房的看守并不严格,陛下又恰好中了毒,有人同她里应外合。 她眼眸微微睁大,如此说来,倒有几分解释得通了。 池宴见她还有心情操心别人,顿感头大:你还是想想待会儿要怎么应付审问吧,他们若是不能从长公主那边下手,定会想办法撬开你的嘴。 第208章 沈棠宁眼眸冷了下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有心动长公主,即便她是清白的,也能找上百种理由治她的罪! 不过是他还顾及着体面,好歹要扯个足够令人服众的理由做遮羞布 陛下明明能直接将长公主除去,可目前却只是将她囚禁起来,你猜又是为何?池宴冷不丁道。 沈棠宁皱眉沉思,眸光骤然一凝:潜麟卫? 因为长公主手里还有一支潜麟卫,陛下投鼠忌器。 又或者,他也觊觎着这股力量,所以借此想逼潜麟卫出手,做实长公主的谋逆之心,从而将他们一网打尽 她倏然咬紧唇:那殿下岂不是进退两难? 第283章 要做权臣 到了京兆府,刘大人一听是池宴亲自将人送来的,迫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主动相迎: 哟,池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池宴皮笑肉不笑睇他一眼:下官若不来,回头找不见媳妇儿,岂不是还要上门来讨? 论官职,池宴一个修撰,其实是远比京兆府尹低的。 但刘大人向来精明,他这辈子估计也就到头了,可池宴还年轻,如今又是天子近臣,肯定是要往上升的,假以时日说不定还会爬到他头上。 与其到时候攀附,不如提前打好交道。 本着这样的心思,刘大人并不愿与对方交恶,但这事儿,属实也不是他能做主的。 干笑两声,刘大人将他拽到一边,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老弟啊,我给你讲两句掏心窝子的话,上头发了话,我也是左右为难啊!否则以你我的交情,我就是丢了这顶乌纱帽,也不可能主动去找你夫人的麻烦啊! 池宴耷拉着眼皮,心中波澜不惊。 他要是信了对方的邪,那就是缺心眼儿! 混迹官场的老油条,那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不过他也理解刘大人的苦衷,唇角挑着笑:我哪能真怨您,知道大人为难,这不是自个儿就把人送来了? 沈棠宁站在一边,神情举止落落大方。 池宴瞥了眼,心中不是滋味儿:不过我把人交给你,大人你可要完完整整给我还回来! 刘大人就差没拍胸脯打包票:这是自然! 沈棠宁瞧见池宴走回来,眼眸含笑:怎么苦着一张脸?搞得好像要进去的人是你一样。 池宴撇了下唇心想,他倒宁可是他。 她看起来就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已经和刘大人打过招呼了,不会为难你。 她眸光微垂,主动道:那你也回去吧,你留在这里,不合适。 圣心难测,陛下决意要对长公主出手,池宴又代表着陛下的立场,若流露出一丁点儿动摇,恐会影响这份信任。 池宴动了动唇,又咽了回去。 她比他更知晓轻重,考虑得这般周到,甚至都不用他开口解释。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他缓缓出声:那你自己小心。 沈棠宁点点头,朝着等候已久的刘大人走去。 两人去往昏暗的牢房深处,她月白色裙摆映着甬道两旁的篝火,被黑暗吞没。 池宴眼底浮现一抹暗色,一点点攥紧了拳。 终归还是他不够强,所以当灾祸来临只能任人宰割。 这一刻,他突然无比的渴望权势。 要做就要做权臣,只有站得足够高,这个世界才会安静下来,聆听你的声音。 沈棠宁进了一间审讯的牢房内。 她曾来过很多次,不过这还是第一次,作为被审问的人踏入这里。 刘大人对她确实还算客气,还让人为她搬来了凳子:池少夫人请坐。 多谢大人。她落了座,平静地抬眸,大人有什么想问的? 刘大人这一生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但沈棠宁确实与众不同,她是他见过的第一个,来了这种地方还始终这么镇定的。 她身上有股处变不惊的气度,不像普通女子,更像是宫里的娘娘,一种独属于上位者的矜贵。 联想到对方和皇后娘娘的关系,似乎也没那么令人惊讶了。 收敛起思绪,他缓和了语气开口:池少夫人不必紧张,只是例行问几个问题罢了,你如实回答就好。 她点了头,审讯正式开始。 少夫人和长公主关系如何? 沈棠宁神色自若:有过几面之缘,长公主对我的印象似乎还不错,但若说关系远近她微微一笑,殿下又岂是我能攀附的? 关于这点她并没有隐瞒,态度近乎坦荡。 为了避人耳目,她与长公主一直是私下来往,表面上很少有交集。 刘大人点点头:那齐国七公主呢? 她神情惊讶了一瞬,虽有些奇怪却还是如实道:我与七公主交集就更少了,我只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在朝宴上,另一次是二皇子身亡案后。 刘大人一顿,似有不解。 她主动解释:那时七公主受了刺激,审问的事很难进行,因她对我印象还不错,我又是女子,我夫君便提议让我去做说客。 刘大人恍然大悟,话题一转:本官听说,在调查齐国二皇子身亡案期间,长公主曾驾临驿站,与七公主独处过一段时间。 沈棠宁睁大了眸,笑着摇头:这事儿我也在场,不过是为了审问特意请长公主去了一趟,我们三人一起听了一出戏罢了。 刘大人沉思片刻点头,旁边的人在纸上写写画画。 问话完他站起身来,神色有些为难:这案子上头十分重视,可能要请池少夫人在这里多留一会儿,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提。 沈棠宁表示理解:大人请便。 刘大人转身出了牢房,她眼里的笑意淡了下来,垂眸盯着墙上摇曳的火光,姣好的面庞笼罩上一层阴翳。 一墙之隔,刘大人叹了口气: 方才的问话侍郎也听到了,我觉得池少夫人没什么问题。 有人站在墙前,神情隐晦。 他回头望过来,眼神深沉,不是池景玉又是谁? 他唇角掀起弧度,淡声开口:陛下对这个案子的重视程度刘大人也知道,这话你可以对我说,到时也能拿来搪塞陛下么? 刘大人神色讪讪,干巴巴地道:这,这是自然,那依侍郎的意思? 审问比的就是心态,就看谁先扛不住。他话音微顿,眼里闪动着幽沉的光,她又是女子,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比不得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总有捱不住的时候。 刘大人语气略有迟疑:可池少夫人毕竟不是犯人,就这么一直关着,是不是不大妥当? 池景玉偏头看他:牵扯进了通敌叛国这么大的案子,刘大人觉得这还不算大事? 刘大人脸色一僵,讪讪地垂下头来:这那就按照侍郎的意思。 第284章 皇后懿旨 牢房内,只开了一个天窗,一缕光线从小口投落,映射出空气中跌宕起伏的尘埃。 伴随着天色渐晚,那唯一的一缕天光也慢慢归于黯淡。 四周是一片压抑的漆黑,偶尔响起一两声惨叫咒骂,直让人喘不过气。 沈棠宁原本阖着目,直到又一声尖叫将她惊醒,长睫颤抖着抬起。 这里没有更漏,她不知道具体时辰,只能从天色推断出现在约莫接近戌时。 刘大人让她暂留片刻,可之后却一直没了动静,似乎有意无意把她晾在了这儿,一连就是几个时辰。 她眸色忽明忽暗,眼底跃动着一抹火光。 漆黑的环境总能让人感到焦躁不安,但她心绪还算平静,只因她曾独自度过无数个漫长的黑夜。 牢房外,一抹身影投落在地上,有人正侧身靠着墙而立。 她收入眼底,声音淡淡地问:刘大人打算什么时候放了我? 那抹影子微晃,缓缓来到牢门前,沈棠宁抬眼望去,在看清那人的脸时眼眸深了深: 池景玉。 仔细一想似乎也不奇怪,燕京和她过不去的人拢共就那么些。 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你不是被革了职,竟还能随意出入京兆府? 如今一月之期似乎还未到吧? 池景玉定定地瞧着她,偏过头示意,当即有狱卒上前来开门。 她眼里生出几分警惕,见他神色自若踏进门来。 他眼里添了一抹复杂,似幽怨似不甘:当日我府中有密室一事,是你透露给池宴的? 第209章 沈棠宁不着痕迹将簪子握在手中,直勾勾回视他:是又如何? 他眼底浮现出点点冷色,燃起一簇怒火,缓步逼上前:你就那么相信池宴?甚至不惜为了他背叛我? 每说一个字,他眼底的怒意就愈发旺盛,这段时日他翻来覆去都在想这件事,可想而知对他打击有多大。 背叛?沈棠宁品着这两个字,唇角嘲讽地一掀,你我之间,本也没有多少信任,又何来的背叛一说? 池景玉似是被她眼里直白的讥讽给刺激到,胸口起伏了两下,反而冷静下来: 阿宁,你瞧瞧,如今你身陷囹圄,池宴还不是束手无策?他眼神柔和下来,循循善诱,这样,只要你向我服个软,我立马就可以让人放你出去。 他抬起手来,下意识想摸摸她的脸,被沈棠宁一把拍开,她站起身,神色倏地冷下来:池景玉,你在做梦! 神情僵在脸上,看着她决绝的姿态,眼里的温柔渐渐被偏执疯狂取代,他抿紧了唇,猛地钳制住她的下巴,语气发沉:你就那么恨我,连敷衍也不肯? 沈棠宁被逼至墙角,眉心狠狠一拧,挣扎不过索性盯着他冷笑:没错!你曾经做过的那些事,难不成还指望我对你感恩戴德? 他的眼瞳收缩一下,眼里闪过一抹痛色,语气下意识软了下来:阿宁,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你想我怎么补偿,只要你提出来,我都可以 好啊,我要你现在就去死,你敢吗?她冷冷打断他,清醒的眼神似乎要看穿他内心的虚伪,你不敢!口口声声说着亏欠愧疚,其实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 池景玉梗了一下,怒极反笑:恨也好,恨比爱更长久,时日长了你总能发现我的好!他池宴能给你的,我照样能给你! 话落,他掐着她的下颌就要吻下去。 可是转瞬胸口传来一阵刺痛,沈棠宁将簪子毫不犹豫地捅进他胸膛,鲜血染红了她的手,沿着白皙的腕滑落。 像是怕他报复,她果断撤开几步,清棱棱的眼眸满是防备。 她几乎用尽了全力,那簪身已经不受控制地弯曲,池景玉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胸口的伤口作痛,可比不上内心的百蚁噬心的滋味来得强烈:你 沈棠宁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将唇抿的发白,不是害怕,是用力过度导致的反应:世子好歹也是世家出身,难道不明白避嫌的道理? 池景玉踉跄着上前,冷不防一抹寒光贴着他的颈侧而过,在他的脖颈处留下一条血痕。 袖箭笔直嵌入墙壁,一股凉意窜上脊骨,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沁着寒意的嗓音掷地有声:你若是再敢往前一步,伤的可就不止这么轻了! 池景玉抬眸望去,只见池宴脸色冰凉,大步走进门来,径直走向沈棠宁:可有受伤? 她从恍惚中回神,摇了摇头。 池宴垂眼落到她下颌处,眸光晦涩,她肌肤本就白皙,也显得上面泛红的指痕愈发刺目。 沈棠宁正想藏一藏沾着血的手,也好让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不那么凶残。 须臾,手腕一紧,她两眼发懵被池宴扣住腰拽入怀中,一副宣示主权的姿态。 池宴眯起眼瞧向池景玉,口吻讥诮:我自个儿的夫人自有我来护,就不用旁人操心了! 他掠了眼神色茫然的沈棠宁,将冰凉的物什塞到她手里,缓缓收紧,意味不明地嗤道,下回再有人敢对你拉拉扯扯,你只管把这玩意儿对着他胸口捅,若是捅出个好歹,为夫来负责! 也是他的过错,忘了教她如何防小人。 她垂眼一瞧,是一支袖箭。 试了下手感,她不由在心中暗忖,这东西可比簪子好用,至少不容易变形。 池景玉脸色变幻莫测,嘲弄着开口:公然闯入大牢将人带走,怎么,你这是要阻碍京兆府查案? 匆匆赶来的刘大人看到牢房里的情形,顿时惊得瞪大了眼,一个头两个大。 池宴不紧不慢笑了一声,却透着戾气:刘大人,你来同他解释。 刘大人看向池景玉,尴尬地笑了两声:皇后娘娘懿旨,宣池少夫人进宫觐见。 皇后娘娘亲自开口要人,他哪有将人扣着不放的道理? 池景玉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他竟忘了皇后那边! 池宴似笑非笑抬眼:如何,现在我能把人带走了? 第285章 皇帝试探 瞧着池宴气势汹汹离开,刘大人这才来到池景玉身边,一瞥他胸口还有一团血渍,顿时惊了惊: 侍郎,你这事办的叫我说什么好!若是皇后娘娘那边追究下来,咱们该怎么解释? 他哪能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复杂的爱恨纠葛。 这下可好,他再小心翼翼还是将池宴给得罪了! 池景玉脸色沉凝如水,半晌冷冷扯唇:刘大人放心,连累不到你。 说完,拂袖转身离去。 刘大人瞪了瞪眼,颇有些郁结地咬紧了牙: 呸,说得轻巧! 沈棠宁被池宴抱上马车,见他仍然冷着脸,便自觉地挪到一边坐好。 不小心瞥见他衣裳上的脏污,顿时眉心跳了跳。 糟糕,一定是方才靠得太近,不留神将手上的血抹他身上了! 这下可好,主动送上门。 她忍不住自欺欺人地闭了闭眼。 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池宴语气不爽地贴了过来,那么宽敞的马车,非要和她挨着坐才舒坦。 沈棠宁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坐姿僵硬地梗着脖子,因为心虚不敢和他对视。 池宴端详着她的神情,懒洋洋出声:你那手上黏黏糊糊的不难受吗? 她愕然地瞪圆了眼睛看过来,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 他挑了挑眉,一边拽过她的手一边轻嗤:池景玉胸前那么大一团血渍,我又不瞎。 他捏着手帕耐下性子给她擦手,血液本来就脏,一想到这是池景玉的血,心里更是膈应。 直至擦的干干净净,这才松了眉头。 沈棠宁轻咳一声,出于良心还是提醒了句:你衣服上也有。 池宴垂头看了眼,眉梢高高一挑:成心和我过不去? 她左顾右盼没吱声,他叹了口气:罢了,回去换一身。 想到方才的情形,他眼眸沁着寒意:方才若是我来晚些,池景玉还不知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沈棠宁一顿:我早叮嘱过雪青,若是过了一个时辰我还未归,就拿着我的牌子进宫求见皇后娘娘。 对方来势汹汹,她不得不防,是以提前就考虑好了退路,但着实没想到池景玉会出现。 如今看来,长公主涉嫌通敌叛国,和池景玉撇不清干系。 此事说来她也有一定责任,如果不是因为她,长公主和姜稚京本不会有太多的交集,自然也就不至于担上这罪责。 但话又说回来,陛下铁了心动长公主,即便不是这件事,也会有其他的理由。 通敌叛国也要有证据,并不是空口无凭说两句就能定罪。池宴沉声道。 说话间,皇宫到了。 池宴陪同沈棠宁去往坤宁宫,却不想皇帝也在。 皇后受了伤,如今额头包裹着纱布,脸色也略显苍白。 崇德帝在旁边坐着喝茶,似不经意开口:听说皇后一道懿旨,将那沈家小姐从牢里召了出来? 宫里发生什么事情,自然瞒不过他,他特意来坤宁宫一趟,也正是为了此事。 皇后过去与长公主一向交好,他不由得产生怀疑,她此举是不是为了变相给长公主解围。 皇后扶着额角,语气透着虚弱:臣妾有段时日未曾见到棠宁,听说她被人叫去京兆府问话,既是问话,想来也费不了多少时间,不如顺道来看看臣妾。 崇德帝垂着眸没有说话,皇后顿了顿,语气含着几分温柔,这丫头陛下也是瞧着她长大的,她向来规矩恪守本分,若真犯了什么错陛下大可罚她。 语调微沉,她话音带上几分强势,可若是有人存心欺辱她,那臣妾也绝不能容忍! 为了避嫌,宫外的事她向来是能不掺合就不掺合,生怕枕边人起了疑。 这么多年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坐到这个位置却不能护住身边人,那还有什么意义? 崇德帝扭头看向她,见她脸色透着虚弱疲惫,念及她才受了伤,话音缓和下来:你想见她那就召进宫来,让她陪你说说话,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第210章 皇后面上有了淡淡笑意:多谢陛下。 启禀陛下娘娘,池修撰和池少夫人求见。 崇德帝站起身来:你们许久未见,想必也有不少话聊,正巧朕找池宴也有些事商讨。 见一抹明黄衣角从殿内出来,沈棠宁和池宴连忙跪地请安。 崇德帝的目光在沈棠宁身上掠了一眼,笑看向池宴:皇后要见你夫人,又没说要见你,你倒是巴巴地跟来?随朕去养心殿。 池宴垂头称是,不放心地看了眼沈棠宁。 她眨了眨眼,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他这才放心地离开。 皇后摒退了左右,这才关切地瞧着来人: 棠宁,那京兆府的人可有为难你? 沈棠宁摇了摇头,倒未曾提起池景玉的事:娘娘的伤势可好些了? 旁边的姑姑代为回话:娘娘磕破了头,流了不少血呢,不过眼下恢复了一些。 她皱起眉头:姨母究竟是怎么摔的? 皇后眼神冷了下来:那揽月亭日日有宫女打扫,偏偏本宫那日经过时,台阶上有几颗散落的珠子,不慎踩到脚滑这才摔了下去,事后陛下发怒,处置了一批负责洒扫的宫女。 沈棠宁眸光凝了凝:长公主与姨母游御花园是早有邀约,还是一时兴起? 皇后敛了敛眉:路上恰好碰到。 那便是了。她话音冷了下来,既是一时兴起,对方又如何提前在必经之路上撒下珠子?更何况又能保证恰好是姨母踩到? 皇后一点即通,脸色凝重起来:你的意思是本宫身边有人包藏祸心? 棠宁只是猜测。 也有可能是长公主那边出了问题。 皇后眉眼闪过思索:这个问题本宫也想过,那天同我一起去的宫女太监都得到了处罚。不过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吃里扒外,看来还是罚得轻了! 她收敛起思绪,转移了话题,此事我自有打算,目前要紧的是长公主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第286章 出个难题 皇后打发了文澜出去守门。 沈棠宁盯着窗边,一簇粉蓝绣球花被风吹得微微摇曳,沉吟片刻:说是通敌叛国,可陛下到底没有实证,这个案子一时片刻就定不了,如今比的就是谁更沉得住气。 皇后蹙起了眉,心中有所顾虑:虽说如此,可陛下到底是天子,他若真起了杀心,大可随便找个借口。我们要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坐以待毙? 姨母可有想过,也许陛下等的就是我们做些什么?她抬起头来,眼尾上挑显出几分锐利,一旦有所动作,那就彻底坐实了长公主的罪名,还会把姨母你乃至整个谢家搭进去。 皇后张了张唇,愣怔良久,嗓音略显疲惫:可我已经站错过一次,这一次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身陷险境。 沈棠宁怔了怔,她忽然有些能明白这两人之间复杂微妙的感情。 她们曾是挚友,后因政治立场背道而驰,多年老死不相往来,可时过境迁,仍旧统一了战线,因为共同的敌人,更因为 没人比我更懂你的野心,知你的困境。 其实,此事的关键在于另一个人。 皇后眸光微动:谁? 沈棠宁缓缓道:姜稚京。 可她如今自身都难保。皇后皱起了眉,眼里有疑惑不解。 所以要等。她眼神坚定下来,要想办法拖延时间。 池宴,你可知朕找你来所为何事? 崇德帝来到龙椅前坐下后,垂头看向下方的人。 池宴面露沉思,倏尔笑道:臣斗胆猜测,陛下是为长公主一事烦心。 朕与长公主,从前也是有过一段愉快的时光。崇德帝陷入回忆,眼里露出几分深沉的惆怅。 那是在他们都还年幼的时候。 燕明仪是皇室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公主,她自幼聪颖,又生了一张讨喜的脸,加上父皇时刻耳提面命要疼爱妹妹,他一度也非常喜爱这个皇妹。 众人都以为长公主是饱受宠爱长大的,可他却知道,从她幼时父皇便对她格外严厉,像要求皇子一样要求她。 她不仅要学琴棋书画,也要学君子六艺,更要学那些治国安邦之策。 另外,父皇还会给她请武术老师,让她去泥地里摸爬滚打,因此燕明仪常常弄的满身是伤。 那时他总是格外心疼,偷偷为她打抱不平: 为什么学了琴棋书画,还要学君子六艺? 一个人学的过来那么多东西吗? 父皇未免太苛刻了! 有一次,他带着明仪逃课,被夫子告到父皇面前,他满心忐忑等待着父皇的责罚,可父皇沉默了很久,只是温和地问明仪: 知道父皇为什么让你学这么多东西吗? 燕明仪心虚地垂着脑袋,偷瞄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 崇德帝这辈子都忘不了当时父皇的眼神,交织着慈爱,悲伤,又怜悯:因为父皇希望你将来可以有更多的选择,而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 绝大多数女子的一生无非就是按部就班地嫁人生子,被困在后宅蹉跎一生,以他的能力或许可以尽可能给她挑选一个优秀的驸马,可顶多最好的结果也就这样了。 真正想要改变命运,还是得靠她自己。 所以女子要学的琴棋书画,她要学,男子学的君子六艺她也要学,哪怕一条路走不成,总还有退路。 崇德帝也就是在那时,心态悄然发生了转变,他无意间窥探到父皇对明仪深沉的爱时,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丝嫉妒。 同样是父皇的子女,他却未曾感受过这样的爱意,他自认并不比明仪差! 往后,他再度提出帮明仪偷懒时,她扬起明媚的笑脸,翘起的脚在空中晃动:父皇说,希望我有更多的选择,我也想试试,有了选择后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从此,他与燕明仪之间好似无形隔了层什么,年幼时的亲密无间演变成渐行渐远。 他知道,明仪没变,变的人是他。 人生就是这样,一个不经意间的决定很有可能导致从此走向截然不同的一条路。 从回忆中抽身,崇德帝神情静默:你说,朕该拿她如何是好? 池宴沉默一会儿,垂下头:臣不敢妄言。 皇帝突然和他聊起往昔,当然不是真和他掏心窝子。 扫他一眼,皇帝冷哼一声:朕恕你无罪! 斟酌再三,池宴中肯地回答:微臣认为,长公主是否真的通敌叛国,尚且存疑。殿下身为一国长公主,孰轻孰重自当知晓才是,至于故意放走齐国七公主,更是有些说不通。 哦?上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他微拧着眉,神色自若地继续:且不说殿下久居普陀寺,如何与那七公主结识?天牢的守卫是直接听命于陛下,长公主即便有意要放走七公主,那些狱卒又岂会听她调遣? 他知道崇德帝想要什么答案,但却仍然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即便这可能会让皇帝心里不痛快 果然,上方沉默良久,殿内陷入一片寂静。 池宴也始终垂着头,直到一声低叹响起: 罢了,此事再议。 没等他暗自松口气,却又听闻崇德帝的声音:池宴,你可还记得,会试当日,你写的那篇策论内容? 池宴心中一紧,他那篇策论言论相当大胆,是关于如何制衡世家的,也因此歪打正着入了崇德帝的眼。 可陛下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难不成 回陛下,臣记得。 崇德帝低声开口:世家之弊于政久矣,朕要你想个法子,替朕解决这个心头大患。 池宴心里霎时一沉,猜想成了真,他一颗心却沉甸甸得厉害。 他知晓定是方才关于长公主的事情,他的回答让陛下生出了不满,如今才给他出了这么个难题。 若是他再拒绝,恐怕当真会惹恼了这位喜怒难测的帝王。 对他而言,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同时也是个天赐良机。 池宴将思绪尽数收敛,缓慢地弯下腰拱手一礼: 微臣,遵旨。 第287章 如何抉择 回去的路上,见池宴眉眼间带有凝重,沈棠宁沉思再三还是没忍住: 怎么了?陛下同你说了什么?可是和长公主有关? 池宴迎着她关切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第211章 陛下要他针对世家,那首当其冲的就是谢家,毕竟谢家身为世家之首,再没有比杀鸡儆猴效果更立竿见影了。 正是因为知道沈棠宁为了保住谢家耗费了多少心思,如今陛下要他来做这把刀,对准的却是她最亲的人。 他该怎么和她开这个口? 张了张嘴,酝酿了几次三番,池宴还是将话咽了回去,飞快垂眼:没什么,就是问了下我该如何处置长公主。 他突然不敢猜想她可能会有的反应。 若他真的这样做了,她会怎么想他? 为了权势忘恩负义的小人? 可他不做,悬在头顶的一把名为皇权的刀随时会落下来。 况且池宴也清楚,瓦解世家的势力是迟早的事,没有一个帝王会容忍大权旁落,将来哪怕是太子登基,也会面临这样的抉择。 棠宁未必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有些事情明白归明白,身为当局者,她怎么能冷静地看着谢家走向衰落? 更别说,执刀的人,还是她的枕边人。 沈棠宁不疑有他:那可有什么结论?陛下是什么打算? 不好说,陛下并未表露出明确的态度。 她神色稍微松了些: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如今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等姜稚京那边的情况 * 殿下,如今长公主府守卫重重,四处都是皇帝的眼线。引芳冷着脸低声道,别的不提,就这饭菜,已经连着两日叫奴婢验出了毒!可见背后之人的用心险恶! 她环顾左右,在桌上写了个潜字,要不要奴婢派人联系 燕明仪抬眼轻笑一声:我那位好皇兄若真想动手,用得着这么迂回么?想杀本宫,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她眼眸暗了下来,他这是在逼我自乱阵脚。 引芳眼里闪过一抹狠色,咬紧了牙:实在不行,咱们就逼宫! 傻丫头。燕明仪唇角无奈地弯起,御林军有多少人,咱们又有多少人? 她手底下的潜麟卫,只有两万人左右,虽说个个是精锐,可双拳难敌四手。 驻守在皇城的御林军就有三万人,距离燕京不远还有神武大营,也有将近五万人马,想要逼宫谈何容易? 他们既然跟了我,我就要对他们负责。 非到万不得已,燕明仪不可能让潜麟卫涉险,这是父皇留给她最后的遗物。 这也是她被幽禁于普陀寺十几年,明明有无数次机会逃出去,却始终没有行动的原因。 若是逃了,这辈子都要躲躲藏藏,担惊受怕受人追捕。 明仪这两个字承载了太多父皇对她的期望,她要名正言顺,让她的好皇兄心服口服。 * 夜已深,书房的灯烛还燃着。 沈棠宁推门而入,手里端了碗燕窝。 池宴正支着头想事情,闻声惊讶地望过来,下意识将面前的东西藏了藏。 她走上前,瞥了眼凌乱的桌面,见几张废纸被他团成团胡乱扔到一边,不难看出主人的烦躁,唇角弯起温和的浅笑: 即便是公务再忙,也切不可伤了身体,我见你晚膳时似乎没什么胃口,便让厨房炖了碗燕窝粥,好歹垫垫肚子。 池宴抬手将碗接了过来,下意识勾起一抹笑:还是你贴心。 他刚喝了两口,忽然有些难以下咽。 她待他处处温柔细致,他心中就愈发愧疚难安。 沈棠宁何其敏锐,见他神情微恙,联想到他今日的异常,便猜到他心里装了事:是朝堂上遇到了什么麻烦?若是不涉及军机秘要,我倒是可以替你分忧解难。 同别人不一样,池宴从来不避讳和她讨论一些朝堂上的事。 他并不认为女子就该老老实实相夫教子,不宜插手朝政。 相反,沈棠宁思维敏捷,有些问题总能发表一些独到的见解,给他提供灵感。 今日的他却罕见的吞吞吐吐,他突然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腿上坐下,仰着头神情认真盯着她: 阿宁,你信我吗? 沈棠宁微怔,有些好笑地看向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他握住她手的力道忍不住紧了些,漆黑湿润的眼眸期盼地瞧着她,语气透着一丝迫切:我是你的夫君,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 她嘴角的弧度收敛了一些,话音迟疑:你所担忧的事,是和我有关? 池宴将唇抿得更直了些,神色也有些不自然的紧绷。 他的心思实在太好猜了,在她面前几乎是一览无余,她默默心想,这人当真不会撒谎。 沈棠宁抬起手,将他眉目间的折痕抚平,缓缓出声:我自然是信你的,我们相处了这么久,我也相信你不会伤害我。所以阿宴,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眼睫颤动,喉尖不自觉滚了滚。 看出他的为难,她不由笑了笑,你不想说也没关系,那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我洗耳恭听。 沈棠宁站起身来,一如既往地温柔叮嘱:时候不早,早些歇息。 转身出了门,她的身形隐匿在夜色里。 阿宁 池宴闭了闭眼,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次日,池宴去上朝。 沈棠宁瞥见八两从书房出来,抱着纸篓子准备拿去扔,出声道:等等。 八两一脸莫名,还是停了下来,笑眯眯问: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这个给我就好。看了眼他手中的东西,她弯唇一笑。 啊!好。八两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将纸篓子递过去。 抬手接过,沈棠宁垂眼掩去眼底一抹深思。 她很少窥探池宴的隐私,此番也并非是不信任他,只是她实在不习惯陷入被动的境地。 伸手拆开一个废纸团,沈棠宁神情一凝,手里的东西瞬间落在地上。 第288章 仪鸾司 今日早朝,发生了一件令无数朝臣震惊的事。 原本只是按照律例,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谁料朝会进行到一半,御史突然站了出来,呈上一本折子:陛下前些日子还在与老臣商讨,如何改善百姓生活质量,使其安居乐业,这不就有人主动替陛下分忧解难? 福公公将奏折转呈给崇德帝,这一幕落在朝臣们眼中,心里想法不一。 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崇德帝打开折子粗略地看了一遍,顿时龙颜大悦:甚好!甚好!这可是解了朕的燃眉之急啊!爱卿,这里面的内容是谁想的? 御史恭敬地弯了弯腰,面上透露出笑意:回陛下,此人正是您钦点的状元郎,池宴。 一时间,情绪各异的目光落在池宴身上,他面不改色,只在崇德帝笑呵呵叫他的时候,恭敬上前几步:微臣在。 崇德帝满意地点点头:你且为朕解释一下,这里面提到的均田制是为何意? 底下的朝臣们或是眸光微凝,或是面露疑惑。 池宴从容地拱了拱手:启禀陛下,所谓均田制,就是将土地按照每户人口平均分配给农民,百姓们有了自己的土地,耕种想必也会愈发上心,从而大大提高粮食产量,促进农业发展。 这话一出,底下的世家们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世家之所以能够传承和发展,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对土地的兼并垄断。 池宴提到的这个均田制,可谓是对世家的经济基础直接造成重创! 试问没了经济支撑,他们还如何维持家族的地位和发展? 崇德帝连连点头,转而又问:那这个设立社学又是? 池宴眉眼舒展开,耐着性子细细道来:虽说科举制的推行,已经使普通百姓也有入仕的机会,可由于每个地方经济发展不一,教育资源分配不均,仍有不少地方的百姓是没有机会得到教育的。 他话音顿了顿,声调上扬几分,所以微臣提议,五十家为一社,每社设学校一所,争取让底层百姓也有机会接受教育,用知识改变命运! 科举制虽然已经对世家在文化方面的垄断造成了一定冲击,但正如他所说,一些落后的地方,根本没有那个条件接受教育。 文化依旧牢牢被世家所把控,只是推行土地改革,也动摇不了他们的社会地位。 一些寒门出身的官员听得激动不已,热血沸腾,正因为从底层爬上来,他们更能明白没有背景的人想要走到这里是多么的不易! 池大人所言极是!此举甚好,臣赞成! 第212章 当然也存在反对的声音:简直异想天开!若是人人有书可读,那土地谁来种?下九流的行当谁还愿意做? 崇德帝一个眼神,下面顿时噤了声。 池宴,你提到的这个仪鸾司又是什么? 池宴眼里添了几分耐人寻味,垂下了头。 所谓仪鸾司,就是大名鼎鼎锦衣卫的前身,都知道锦衣卫作为皇帝的鹰犬,无时无刻监视着世家动向,极大地加强了中央集权。 身为帝王,绝不会拒绝这么一把只属于自己的刀。 果不其然,等池宴大致解释了仪鸾司设立的目的,崇德帝眼里闪过一抹喜色。 池宴当然也有自己的私心,倘若仪鸾司真的设立,那么皇帝必定会选择一个信得过的人来担任统帅,这个人除了他不作他想。 一来是他提出的建议,那么他来统率和指挥,才能让仪鸾司尽快运作起来。 二来池宴在朝中没有背景根基,在提出这一举措后势必遭到朝臣孤立排挤,可以保证绝对的忠诚。 若要按照正规路子,池宴想要晋升至少还得等个三五年,但掌握了仪鸾司,相当于手握实权,还能趁势发展自己的势力 崇德帝心中也甚为满意,没想到他随手给池宴出了道难题,对方竟然能交给他这样一份满意的答卷! 他果然没有看错此人! 众位爱卿,你们怎么看? 当即,不少人站出来反对。 陛下,这一系列措施,听着是不错,可想要落实是何等不易?其中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池修撰年纪尚轻,许是不清楚想和做是两码事! 是啊,臣等还请陛下三思 不出意料,反对的人都是出身世家,事关自身利益,没人愿意松口! 甚至有人已经恨上了池宴,他自己也出身世家,没道理吃了饭却还要砸他们的碗! 以御史为首的寒门也站了出来: 陛下,臣倒是觉得可以一试!池修撰虽然年轻,许多问题考虑也不是很周全,但他提出的这些法子本质上都是为了百姓,为了陛下的统治。 世家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别处,一家独大,他们出身寒门的官员不但要遭受冷眼排挤,还得处处忍气吞声,双方可谓是积怨已久。 这可是扬眉吐气的好机会! 下方争执不休,崇德帝脸色始终淡淡的,直到下面的人察觉到他的不悦,逐渐安静了下来,他这才意味不明地道: 朕倒是觉得,池卿敢想敢做,想法新颖独特,不愧是少年人! 这一句夸赞,已经变相表明了他的立场。 世家们心里一个咯噔,暗自对视一眼,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 下了朝后,不少人咬牙切齿,想找池宴阴阳怪气一番,可惜这小子溜得挺快,人影都没见着! 于是身为岳父的沈昌和有着血缘关系的池景玉成了出气筒,没少被嘲讽奚落。 谢太师来到马车前,被人扶着正欲上马车,里面率先探出一只手,他顿了顿。 车夫吓了一跳,连忙呵斥: 什么人躲在里面?! 帘子掀开,露出一张沉静的面容,池宴收敛了一贯的玩世不恭,老老实实地道:外祖父,可否借一步说话? 深沉的双眸审视面前的人良久,谢太师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神情平静,语气意味深长:老夫可当不起池大人这一声外祖父。 第289章 高高在上 池宴回到家中时,步履反而有几分沉重。 他心中不停琢磨着究竟要怎样和沈棠宁开这个口。 并非是他故意先斩后奏,如果她事先知情,一定不会同意他这么做,可他又不得不做,两人最终还是会生出矛盾。 冷不丁瞧见八两趴在月洞门边,探头探脑,他眉头一挑走上前:你鬼鬼祟祟躲在这儿干什么呢? 八两见了他,顿时神情悲壮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手里捧着一根细长的藤条:公子,我错了,你罚我吧! 发生什么事了?见他这副模样,池宴突然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咬了咬牙,八两一副豁出去的模样,闭上眼等着挨打:您书房里的纸篓子,我本来是要拿去扔的,可是被少夫人要了过去。我想着看就看吧,反正公子您行事坦荡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谁料她瞧见以后 他还没说完,只觉得面前一阵风掠过,再睁眼时早已没了他家公子的身影。 沈棠宁静坐在铜镜前,听到雪青说池宴回府的消息,面上并无波澜。 早在她瞧见那些废纸上的内容时,她就已经明白了池宴的打算。 原来他瞒着她的,竟然是这么大的事! 她知道这件事怨不得池宴,崇德帝迟早会对世家动手,谢家注定难逃此劫,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池宴亲自操刀。 而且他竟还打算瞒着她。 这让她不禁联想到前世,她也是这样被池景玉一步步欺瞒着,他斩断她的左膀右臂,将她困在后宅闭目塞听,以至于完全和外界隔绝了联络。 直至谢家覆灭,她才恍然惊觉这个惊天的阴谋,想要做什么却为时晚矣! 迎接她的是血流成河的场景,谢家满门,无一人生还。 眼底逐渐泛起冷意,没人知道她最初得知池宴的打算时,那股蔓延至四肢百骸,彻骨的冰凉! 她有多怕当日的悲剧重演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棠宁收敛了情绪,静静等着来人出声。 池宴望着烛光笼罩下的身影,抬起的脚忽然不知该不该落下去,他不禁生出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 以她的聪慧,看到那些东西后定能第一时间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不知道此事她的心情,总之一定不会好。 姑爷,您站在门口做什么? 雪青实在看不下去,开口提醒。 池宴惊觉回神,有些尴尬地扯出一个笑,随即踏进了门:你还没睡? 雪青非常有眼色地将门给掩上,回想小姐白日的反应,她估摸着两人得吵起来。 她要不还是躲远点? 沈棠宁没有搭腔,池宴硬着头皮绕到她面前,挠了挠后脑勺,百爪挠心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他索性直接问道:你是不是都已经知道了? 她的眸光清冷的黑白分明:不然呢,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池宴已经能够确定,她确实很生气,好像还气得不轻。 唇角微微抿直,他眉眼耷拉下来,眼角余光偷瞄她的脸色: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沈棠宁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笑意:你说让我相信你,可你呢,有拿我当你的妻子吗?这么大的事情,你甚至事先都没有和我商量过? 池宴神情一紧,连忙解释:我本来今天就打算跟你坦白,只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仿佛气笑一般:先斩后奏是吗? 池宴心里一个咯噔:坏了,她说的都是他的台词。 阿宁,你先冷静一下。我们理性地探讨,你也知道陛下早就有心整治世家独大的风气,所以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沈棠宁慢慢平静下来。 池宴认真地盯着她,眉头不自觉紧蹙,而且世家独大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百姓,都并非什么好事。你不在朝堂,或许还没有太过清晰的认知,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无一例外都被世家牢牢垄断! 他们只顾自身利益,暗中倾轧排除异己,长此以往积弊深重,就像附在大树上的蛀虫,在看不见的地方,树干早已被掏空。 见她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想来是听进去他的话,他语气渐松,落后的东西迟早会被新事物取代,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顺应它的到来?谢家如今主动退让,总比来日碍了君王的眼,万劫不复的强。 听到这里,沈棠宁骤然起身,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神情看着仍是很平静:池宴,你好高高在上啊! 这话顿时叫池宴摸不着头脑,高高在上?这又是从何说起? 他试探性地矮下身子,视线与她齐平:这样还高吗? 沈棠宁没有理会他的插科打诨,走了两步背对着他,眼神清明,语调波澜不惊:你可知,我自幼受世家供奉、教养,这一身荣辱皆系于你口中那个腐朽污浊的地方。 池宴张了张嘴,下意识解释:我没有贬低的意思。 她微微侧过头,身为既得利益者,我永远没有立场去指责它的不是,更遑论让我占尽好处后转过身来对付它。 池宴不由一怔。 第213章 沈棠宁回过头来,眼睫在眼睑处拓下一片阴影,她的眼神冷静理智,却包含着万千复杂:至于你说的,谢家主动退让,你可知失去爪牙的猛兽会是什么下场? 他目光颤了颤,看着她亲口说出那几个字,任人宰割。 倘若谢家真的退了,那么今后是生是死,都在那人的一念之间。我外祖父未尝不明白功高震主的道理,可他肩负着谢家满门的责任,他不敢退,而我也不敢赌。 沈棠宁轻轻别过脸:你出去吧,书房我已经让雪青收拾好了。 池宴站在廊庑下愣怔良久。 他突然明白沈棠宁为何说他高高在上。 他来自另一个时代,本身就无法理解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家族利益,即便出身侯府,他也没什么浓厚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感受。 同样,他怜悯这个时代女子的处境,却无法做到真正感同身受,习惯俯视,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程度的高高在上? 第290章 表嫂质问 池宴去了书房,沈棠宁心里也不见得有多痛快。 熄了灯烛,皎白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了一地,她枕着手臂侧身而躺,眼里毫无睡意。 她在反思方才冲动之下有没有对池宴说什么过激的话,人在愤怒时总是容易口不择言,对着最亲近的人恶语相向。 沈棠宁向来性子沉稳冷静,但她也是有脾气的,涉及自己的底线她绝不会轻易退让。 除了那句高高在上有些伤人,大体上她似乎都还挺克制。 但那句话也并非是包含什么贬义成分,她是真的这样认为。 事实上,池宴不止一次给她这样的感觉,对于一些世俗礼法,明明身处其中,他却常常给她一种游离在外的错觉。 那种感觉非常微妙,说他像一个冷眼旁观的身外客也不尽然,毕竟他有着一颗比谁都热忱的心。 非要形容的话,用同化好像更精准些。 沈棠宁翻了个身,怔怔地望着帐顶: 他还没有被这个吃人的地方完全同化。 同时,另一边的书房。 池宴也翻来覆去没有睡意。 他是个善于自省的人,沈棠宁说的那番话也的确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 他心想:难怪难怪他白日去找谢太师,推心置腹地进行了一番剖白,劝谢太师主动辞官。 对方听完了他的想法,深沉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却只是语焉不详地拒绝了。 他说:池宴,你还太年轻。 他的提议赌的成分太大,而作为一个庞大家族的一家之主,谢太师不可能寄希望于放手一搏之上。 因为赌输的代价他承担不起。 池宴眉头紧锁,眼里幽微的光起伏不定: 看来还是得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沈棠宁和池宴陷入了冷战,池母是最先发现端倪的,当然这里面少不了八两偷偷通风报信的缘故。 但这次毕竟不是小两口之间小打小闹,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和。 午膳时,池母屡屡用眼角余光偷瞄自己,沈棠宁并非没有察觉。 她用完了膳,等对方也吃得差不多,这才搁下了筷看过去:娘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见自己的意图被发觉,池母尴尬地挤出一个笑,组织着语言:娘不太懂什么官场上的事,可关于夫妻如何相处娘是过来人。夫妻一旦生出隔阂,就如同摔裂的美玉,再难回到当初,有什么误会还是尽早说开的好。 沈棠宁安静地听着,并没有插话。 她与池宴只是立场不同,这本就正常,算不得什么误会。 池母犹疑着继续,阿宴这孩子,心肠不坏,只是难免也有处事不够周全的时候,忽略了你的想法,但这也并非他的初衷。 她微微抬起眼,见池母笑了一下,他冲动你冷静,这一动一静倒正好互补,娘相信,只要你们夫妻齐心,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沈棠宁眸光颤了颤,似若有所获,眉眼轻轻舒展:我明白了,难为娘为我们操心。 * 下午,沈棠宁去了趟谢家。 招待她的是两位嫂嫂,谢家小辈里都是男儿,两位表嫂她也是较为熟络。 来就来罢,还带什么礼?许久不曾回来,可是拿我们当外人了?大表嫂嗔她一眼,笑着打趣。 二表嫂性子泼辣些,当即扭过头冷哼:别是替她那夫君登门赔罪的吧? 气氛一僵,大表嫂掐了掐她,脸色尴尬:胡说什么呢?棠宁,你二表嫂她心直口快,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对于这样的情况,沈棠宁早有预料。 池宴提出的变法是公然与世家叫板,谢家也不例外,都要砸自家饭碗了,焉能给她好脸色? 如今外头传的还要更难听些,说池宴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连亲家都能翻脸无情。 别的不提,就她那父亲已经派人来请过她一次,被她找借口给回绝了。 沈棠宁面色坦然:二表嫂说的不错,我确实是来赔罪的。 有什么事摊开了说,总比日后埋下隐患好。 没想到她这么理直气壮,对方气得瞪她一眼,倏然涨红了脸:沈棠宁,往日我们也没薄待你吧?可你瞧瞧你那夫君干的都是什么事! 大表嫂脸色有些凝重,扯着她坐下:好了,你先冷静冷静。 二表嫂人倒是坐下了,嘴依然没停,跟点了炮仗似的:我怎么冷静?谁愿意被亲戚背后捅刀子啊?你心里就舒坦吗? 大表嫂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沈棠宁垂下眼睫,她这两位表嫂皆是出身望族,池宴此番动作牵扯到的不仅是谢家,还有她们背后的娘家。 她完全能理解二表嫂的心情,她性子直爽,向来是喜怒都摆在脸上,前世谢家惨遭灭门,她也是第一个站出来反抗的,死的最为惨烈。 两位表嫂可愿听我一言? 大表嫂缓和了脸色:坐下说话吧。 沈棠宁落了座,示意将屋里下人退出去,这才徐徐出声:陛下早就有心整治世家独大的风气,即便不是池宴,也会有其他人来开这个头。 二表嫂攥紧了拳头,语气讥讽:那性质能一样吗?他是你的夫君,与谢家也算是沾亲带故,你让我们怎么想? 沈棠宁神色冷静:正因为是池宴来做这件事,所以才有机会最大程度地保全谢家,乃至两位表嫂身后的娘家。 两人齐齐一怔。 二表嫂眼神狐疑,慢慢收敛了怒气。 大表嫂神色有几分凝重,忍不住出声:棠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拿谢家举例。沈棠宁语调沉了几分,如今外祖父声名显赫,在朝堂和民间的地位甚至远远超过陛下,国子监的学生无不将外祖父视作天下文人表率。再这么持续下去,两位表嫂不妨猜猜,谢家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大表嫂瞳孔微震,喃喃地道:功高震主。 二表嫂也脸色微白。 她们都是从小被作为主母培养,有些事情一点即通。 她咬了咬牙:陛下就算要动手,也得堵住悠悠众口! 沈棠宁轻笑一声,眼神却很冷:那倘若给谢家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呢?陛下是君,我们是臣! 二表嫂瞪大了眼,瞬间被抽空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上。 第291章 云龙堰 沈棠宁也想过,为什么世家那么多,唯独谢家的下场那样惨烈? 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谢家是世家之首,旁的世家都会先观望谢家的动向,然后再做打算。 其次就是,谢家树大招风,出了一位皇后还不够,还有一位足够在民间一呼百应的权臣。 下一步,是不是打算出个皇帝? 崇德帝很难不忌惮,所以只有谢家的下场足够惨痛,才能杀鸡儆猴,以震慑其他不安分的人。 就譬如此时,众世家见谢家完全不慌,顿时安下了心。 池宴提到的那个变法,想要真正实施,要面临的阻碍难以想象,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因为他不是在和一个人抗衡,而是在和一群人,一股传承几百年,极其顽固错综复杂的势力。 池宴走在上值的路上,突然觉察到一丝异样,脚步慢了半拍。 一桶水从天而降,他及时躲开,避免被从头浇到脚的命运,然而衣摆仍然不可避免被沾湿了一片。 池宴盯着袍角狠狠皱眉,听着宫墙另一头仓促的脚步声,眯了眯眼。 他倒是可以追上罪魁祸首,但这难免会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实。 第214章 被水浸湿的地方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几乎令池宴难以忍受,他脚步匆匆赶往翰林院。 路过同僚纷纷掩鼻,投以异样的目光:池修撰,你这身上什么味儿? 哎呦,一进来连屋里都蔓延开!受不了了我得出去透透气! 池宴脚步略顿,耐着性子低声道:抱歉,我去换身衣裳。 他来到属于自己的隔间,看着桌案上堆积成山的案牍,微不可察挑了下眉。 职场排挤,不亚于一场霸凌。 这样的手段还算是比较小儿科的。 换完了衣裳,池宴紧皱的眉头松了许多。 沈辞来到他面前,用眼神示意他: 怎么回事儿? 池宴没有过多的解释:来的路上发生了一点意外。 沈辞大概猜到了什么,一脸同情地打量他:都让你平时少做些缺德事,现在被针对了吧? 池宴微微一笑,上前用手肘用力勾住他的脖颈,皮笑肉不笑地道:小舅子,有难同当不是? 沈辞黑下脸推他:去去去,谁要跟你有难同当! 不过说正经的,你想做这事儿可不容易!先不说别的,我爹昨晚在家就没少骂你! 沈辞回想起那阵仗,神色微妙。 着实未曾想到,他那般注重颜面的父亲,骂起人来居然不带重样的! 要不要我给你表演几句? 池宴脸色一默:谢谢,他并不是很想知道。 我是能理解你。沈辞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我阿姐那边,可就不一定了。 池宴苦笑一声:我现在还有退路吗? 沈辞皱了皱眉,想起什么语气唏嘘:话说回来,先帝在时好像也提出过什么变法,不过最终被大臣们联名抗议,还是以失败告终。 池宴微微一愣,这位先帝 沈辞并不看好池宴,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他身为皇帝,可以说是说一不二吧?但终究还是没能成功,你觉得你可以? 坐在那个位置,需要顾忌考虑的反而更多。池宴沉默良久,缓缓道,但我没什么好顾忌的。 沈辞意味不明地道:那可不一定。 * 谢家。 送走了沈棠宁,二表嫂仍有些一头雾水: 她让我们准备那么多钱财做什么? 造势。大表嫂微微抿唇,棠宁是这样说的,我也不太清楚她的意思。 二表嫂咬了咬唇,不忿地哼了声: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大表嫂眼中浮现犹豫之色:棠宁总不至于会害我们吧? 这么大的事,我们可做不了主。二表嫂思来想去,不情不愿道,去请示一下祖父他老人家。 主子,今日也没有消息。 元昭想不通,瞧着面前的人,主子为何叫我盯着云龙堰? 沈棠宁垂下眼帘:我夜观天象,发现近来有暴雨征兆,若暴雨连绵不断,你说那云龙堰可有决堤的风险? 元昭怔了下,下意识笑道:不可能!这可是个大工程,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修建而成?再大的雨也不可能决堤! 他顿了顿,瞧了眼外面的艳阳天,摇了摇头,况且已经连日天晴,自打入夏以来连小雨都不曾下过几次,又怎么会下暴雨? 沈棠宁弯了弯唇,眼神沉了下来:是吗? 可前世,云龙堰就决堤了。 因为修建过程中偷工减料,堤坝被冲垮一角,洪水泛滥成灾,不少人因此丧命,百姓流离失所,就连燕京也受到了波及。 皇帝大怒,狠狠处置了一批官员,身为工部侍郎的池景玉也受到了殃及。 现在,池景玉应该比她更急。 池景玉确实很急,他不止一次向工部尚书提议重新加固云龙堰,可对方压根不以为然: 景玉啊,这件事咱们都说过好几次了,加固堤坝不要银子吗?户部的钱岂是那么容易拿的?哪次问他们要点钱不是推三阻四? 工部尚书转过身来看向池景玉,摇了摇头,更何况你说的暴雨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嘛!这个月来一颗雨都没下过,不大旱就不错了,哪会有洪水?那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 池景玉脸色僵硬,饶是他向来沉得住气,这会儿内心也直想骂娘,当初修建的时候你们贪了多少心里没数吗? 要不是怕被他们连累脑袋搬家,他哪里会费这口舌? 尚书,您再考虑考虑,这可不是小事 一来二去,工部尚书也有些不耐烦了,抬手打断他:行了,此事无需再提!我看你就是最近压力太大,导致胡思乱想,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他转过身,眼里闪过一丝鄙夷。 年轻人就是急功近利,想踩在他头上做出一番成绩?做梦!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池景玉攥紧了拳头: 这老东西简直油盐不进! 不行,他绝不能被拖累! 第292章 见风使舵 那个池景玉,分明没把我放在眼里! 池宴和工部尚书擦肩而过,听到对方口中提起池景玉,颇有几分不满的意思,不由得抬头望去。 池景玉做什么了? 怎么了?沈辞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他。 他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你真打算和我一起去? 沈辞挑了挑眉,没好气道:不然你以为我说着玩的?怎么说你也是我罩着的人,那些人欺负你不就等于欺负我? 听到这话,池宴不由唇角翘起:行,那走吧。 今日来的路上被无故泼了身脏水,大概是他的反应太平静,给了那些人一种他好欺负的错觉。 甚至于还有人在他的饭菜里动手脚,虽不是下毒下药那样恶劣的行径,但他若是一忍再忍,少不得助长那些人的气焰,谁知道会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趁着宫门还没落钥,池宴特意去敬事房走了一遭。 知晓了他的来意,总管也十分配合,将那个时间段里可能会出现在那条路附近的太监都叫了过来。 为什么没有宫女,一来水桶太重,宫女的力气有限,二来他当时听到脚步声,推断应该是个身量挺高的男子。 人来齐了,总管在旁边训话:打从你们入宫第一天咱家就提点过,宫里头做事,最重要的是谨言慎行,把招子放亮点!看来有些人并没有把这话听进去 趁着这个功夫,池宴不动声色打量起了那些太监,拢共十来个人,他们大多是神情茫然,只有一两个垂着头,看上去有些紧张,不敢和他对视。 池宴唇角一挑来到那两个太监面前,微微俯下身,语气慢悠悠的:两位公公怎么看上去有些紧张? 正在说话的总管也诧异地望了过来,脸色一沉:池大人问你们话呢! 两个小太监抖得更厉害,其中一个大着胆子抬头,神情勉强还算镇定:大人说笑了,奴才第一次离大人这么近,难免望而生畏。 池宴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后者震惊地抬头,下意识往回缩,然而他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 他不紧不慢将对方攥紧的手给摊开,果不其然掌心有条红色勒痕。 水桶那么重,要从宫墙另一头泼过来,定要耗费不小的力气。 池宴意味不明笑了一声:是不是以为我没瞧见人,就抓不到你? 面前的太监当即脸色一白。 身旁的那个太监还没等池宴逼问,见了这阵仗立马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总管气得脸色铁青,冲上去一人踹了一脚:混账东西! 沈辞冷哼一声:说,究竟是何人指使你们? 那两个小太监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想来对方也有些身份,他们不敢得罪。 池宴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好啊,那不如我们去陛下面前评评理? 两人顿时吓得面无血色。 去了陛下跟前,他们还有活路吗? 奴才说!是 总管脸色奇差,讪讪地询问池宴的意见:池大人,您看这两人要如何处置? 池宴眉尖一耸,慢慢笑了下:我只是来替自己讨个公道,如何处置那是总管大人您说了算,我岂能越俎代庖? 他走这一趟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杀鸡儆猴,让其他人再想捉弄他时掂量清楚。 总管心里大概有了数,开口保证:您放心,咱家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第215章 回去的路上,沈辞磨了磨牙阴恻恻道:那姓王的,平日里瞧着就一副虚伪做作模样,没想到背地里竟然玩这么阴! 那两个太监供出来的主使,正是翰林院的一位同僚,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谁能想到手段这么脏? 池宴轻轻眯起眼:见风使舵罢了。 沈辞不爽地抬头:难道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能。池宴托着腮,指尖在下巴上点了点,对付这样的人,就得搞他心态。 池宴回了府,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脚步下意识前往卧房。 檐下的谈话声传来,他抬头看去,是雪青和八两: 你说这天这么热,当真会下暴雨么? 雪青对自家小姐的话深信不疑:小姐说了会下,那就会下! 池宴抬头望了望天,夏夜的风透着一股闷热,蝉鸣聒噪,连人心也忍不住变得浮躁。 钦天监的人夜观天象,说近两个月都估计不会有雨,今日早朝大臣们还在忧心今年会不会大旱,要不要早做提防。 这样的天气,沈棠宁说会下暴雨? 那即便下暴雨,也不至于将云龙堰给冲垮吧?八两撇了撇嘴小声道,我觉得少夫人就是杞人忧天。 刚说完,就被雪青踹了一脚,要不要打赌? 八两捂着屁股警惕道:赌什么? 雪青眼睛滴溜一转:就赌你这个月的月俸! 我才不要公子!八两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池宴,不由站直了身子。 池宴点了点头,脚步调转方向,神色平静回了书房。 雪青眸光一闪,朝着八两吐了吐舌头:胆小鬼! 说完脚步轻盈转身进了屋。 唉你! 听到动静,沈棠宁抬起头来:如何? 雪青露出狡黠的笑容:奴婢保证姑爷肯定听到了。 她眸光一顿:他没有追问你什么? 这倒是没有,他听完就去了书房。雪青迟疑着摇了摇头。 沈棠宁眉尖不由一蹙:这样说来,池宴究竟有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云龙堰决堤,下游住的不少百姓都死在了洪水中,毕竟是那么多条人命,她虽然需要这场洪水来达成目的,可也做不到将那么多百姓置之于不顾。 如今池景玉还未有所行动,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他身上根本不切实际,她只能让雪青变相说给池宴听,好让他心生警惕。 以他的性子,无论池宴信与不信,他都会亲自前去验证。 可他反应这般平静,倒是让她有些拿捏不准了。 心思难免浮躁,沈棠宁将绣了一半的绣品搁下: 熄灯,睡觉。 第293章 妖言惑众 回到书房的池宴并没有沈棠宁以为的那样平静。 她说近期会有暴雨,云龙堰会被洪水冲垮? 池宴坐在桌案前,眼里思绪沉沉浮浮。 换做旁人来说这话,他只会置之一笑,可这话从沈棠宁口中吐出,他就不得不郑重以待了。 她不是拿这种事随便开玩笑的人,如若不是有一定的把握,她根本不会妄言。 可这话别说他不信,说出去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云龙堰是一项耗费重工完成的水利工程,距离竣工这才不到十年。 好端端的怎么会被冲垮? 这是得有多大的洪水 池宴神色忽然一凝,回想起今日从工部尚书那听到的话,眉宇渐渐蹙起。 池景玉是不是也知道什么,所以才与工部尚书起了争执? 可这还未发生的事情,他们怎么会知道? 算起来,这也不是沈棠宁第一次未卜先知了 池宴心里的困惑如同线团一样越滚越大,他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她身上一定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然而他并不害怕,因为他深信她并不会伤害他,反而还多次提点,所以她不愿透露,他也不会主动探究。 目前最要紧的是眼前的事,如果她说的事真的会发生,那么现在就要做好应对才是。 否则堤坝一旦决堤,后果不堪设想! 但空口无凭,怕是没人会相信他,还是得找个机会验证一下。 * 次日,沈棠宁出了趟门。 马车里,她静静坐着,雪青一边替她打扇一边道:这么热的天,小姐何必亲自出来一趟?元昭办事向来靠谱,您就别担心了! 说到一半,她忧愁地皱起眉,不过话说回来,消息是散布出去了,万一到时候没下暴雨,堤坝也没被冲垮,那岂不是覆水难收,上头会追究的吧? 沈棠宁没有立即应声,半晌后才道:只有把事闹大,才会引起上面重视,这也是万不得已之举。 按照老规矩,她让元昭收买一些小乞丐,将这消息尽快传得满城风雨,一是为了警示百姓,这二么,自然就是为了让朝廷引起重视。 到时候事情闹得大了,迫于压力他们也不得不重视。 池宴到底不是工部的人,这么横插一脚,难免会让工部尚书不满,恐怕还会适得其反,她得助他一臂之力。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道声音: 棠宁,我知道你在里面。 听到这声音,沈棠宁下意识皱眉。 雪青眉头一竖,在她的授意下掀起帘子望过去:光天化日,世子还是唤我家小姐池少夫人的好! 池景玉一顿,透过车窗看向那露出的一半侧脸,唇角刚要露出笑意: 我就知道你在 沈棠宁目光冷淡地瞥过来,嘲弄弯唇:怎么,之前那一簪子不够让你清醒? 池景玉胸口隐隐作痛,因为力气有限,银簪不够尖锐,伤口并不深,不过她冷淡疏离的态度还是让他心中窒闷得紧。 他眸光发沉,带有几分阴鸷:我知道你因为往事心存芥蒂,可你瞧瞧,池宴如今不还是做出了和我一样的选择,他针对谢家背弃了你,与当日的我有何不同? 因为有雪青在旁边,他说得较为隐晦,沈棠宁的神色仍是瞬间冷了下来。 你也配跟他比? 这话着实刺耳,池景玉的脸色唰的一黑! 然而更难听的话还在后面,她一字一句语调冰冷,池宴他至少行事坦荡,从来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虚伪至极,看似深情却薄情寡义,你拿什么跟他比? 池景玉向来骄傲,被她毫不客气贬的一无是处,顿时有些挂不住脸,他下颌紧绷一瞬松了下来:我们不提这个,我来的路上听到有人在传云龙堰的事,你可算替我解了燃眉之急。 他近乎贪婪地盯着她的眉眼,你瞧,我们才是天生一对,我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 那可真是晦气。沈棠宁厌恶地别开脸,我是为了百姓安危,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雪青重重一哼,不顾他漆黑的脸色将帘子落了下来: 车夫,我们换个地方,省得被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 池景玉满目阴沉瞧着马车远去,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池宴,她满心都是池宴! 他的好二弟,为什么就不能像前世那样,消失的彻彻底底呢? 扭曲的嫉妒爬满他的眼底,这让他一向如玉般的面容显露出一丝狰狞。 * 池宴告了半天假,独自来到云龙堰。 他手里拿着一张图纸,是这里的构造图。 头顶是炎炎烈日,地上的黄土被照得发白,明晃晃的晃眼,脚踩在地上霎时能感觉到一股热气蒸腾而上,让人站久了眼前发黑。 离堤坝近了,那股逼人的暑意这才散去很多,迎面而来是夹杂着潮湿水汽的河面腥气。 池宴捧着图纸环顾四周,浩瀚壮阔的水利工程让他不由暗叹匠人的伟大。 不远处的周围,是平整的土地庄稼,还错落分布有不少村落。 河道两旁水面足够宽阔,眼下又风平浪静,决堤的风险微乎其微。 然而沈棠宁的话让他心里始终萦绕着一股不安,谨慎起见,他决定沿着四周再转转。 当来到一处地方时,池宴脚步顿住。 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泥土腥味,不由低头望去,眸光微微一紧。 相较于其他地方,这处的河水流速缓慢,似乎格外浑浊,不少淤泥堆积在河岸。 启禀陛下,近日来坊间流传着一个谣言,说是天将降暴雨,云龙堰恐会有决堤祸患。 工部尚书脸色一变,连忙站出来:陛下,此乃妖言惑众!钦天监都说了近来不会有雨,这背后的人难不成比钦天监还要能掐会算?臣恳请陛下将造谣的人揪出,加以严惩! 第216章 他这会儿已经严重怀疑是池景玉搞的鬼,他那日拒绝了他的提议,他转头给自己搞这么一出? 简直可恨! 一道声音不紧不慢响起:龚尚书这般紧张做什么?莫非是心虚? 第294章 谁来担责 工部尚书循声望过去,颇为恼怒地瞪大了眼:池宴,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老夫心虚,你把话说清楚! 他心中愈发笃定,池景玉果然和他一伙的,两人一唱一和来搞他,简直其心可诛! 被暗瞪了眼的池景玉: 关他什么事? 虽说池宴算是阴差阳错帮了他一个大忙,但他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儿。 不用想都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横插一脚,定是沈棠宁的授意。 池宴毕恭毕敬作了一揖,这才开口: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既然有人反应,那么我们第一件事应该是着手调查,但尚书大人却顾左右而言他,不是心虚是什么? 工部尚书气结,一时间面红脖子粗,他来到殿中央跪下,一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模样:陛下,池宴仗着陛下的宠爱平日里目中无人也就罢了,忍一忍也无妨!可事关微臣的身家性命,臣也不能任由他往臣身上泼脏水,还请陛下为老臣做主! 池宴神色微妙,他承认他平时行事是有些随心所欲,但目中无人这个说法,又是从何而来? 翰林院和池宴有过龃龉的王大人眸光微闪,清了清嗓子:是啊陛下,龚尚书无论是资历还是官职都远在池宴之上,他这般不把人放在眼里,着实是恃宠而骄,简直让人耻与为伍! 昨个儿听说池宴到敬事房走了一趟,整治了两个太监,他便一直惴惴不安,担心对方来找他算账。 如今眼瞧着他主动作死,可不得来踩上一脚? 池宴朝他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还没找这人算账,他倒是迫不及待跳出来了? 同时,与池宴不对付的大臣们默不作声看起了戏。 这小子近来愈发嚣张,总算有人能治治他! 到了这个地步,崇德帝也不能没有表示,他不知池宴打的是什么算盘,低咳一声略带警告:池宴,龚尚书怎么也算是你的前辈,仅凭几句坊间流言不足为信,你方才这番话可有什么根据? 扯了这么久,总算能引出正题。 池宴拱了拱手:陛下,臣自然不是无的放矢!实不相瞒,听了那些坊间传闻后,臣昨日去云龙堰逛了一圈,还真让臣发现了一些异常。 他话音一落,周围不由陷入一片安静。 龚尚书垂着眼,一颗心骤然发紧,脑子里迅速将所有可能想了一遍。 崇德帝显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池宴语调不疾不徐:听说云龙堰耗费巨大人力物力修建,且竣工不过几年。但臣昨日亲自前往察看,却发现一处堤岸河水流速缓慢,河水分外浑浊,河岸伴有淤泥滞塞现象,可否请尚书大人为我解惑? 龚尚书嘴唇抖了抖,极力维持镇定:河水流经水土缺失地带,将岸上泥沙带了过来,到了下游流速变缓就会出现泥沙淤积,这有什么可稀奇的? 池宴挑了挑眉:大人的解释倒也勉强说得通。 龚尚书暗暗松了口气,眉眼浮上得色:是你少见多怪了! 却听对方笑了一声,这笑容无端令他有些不安,只见池宴扭头朝着崇德帝道:陛下,臣心中不安,于是前往下游察看了一番,却发现堤岸开裂,有严重渗水迹象,正是如此泥沙才会出现大量淤积! 他面色冷了冷,目光笔直地射向龚尚书,试问尚书大人,才竣工几年的云龙堰怎么会出现严重渗水的情况?若河水上涨,这样的堤坝又能否经得起洪水考验? 龚尚书身形猛地一颤,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此时,池景玉也站了出来,上前几步跪下:启禀陛下,实不相瞒臣也早觉不妥,多次向龚尚书进言请求他加固堤坝,可都被他驳了回来! 不是他选择和池宴合作,经此一遭,龚尚书脑袋都得搬家,那么他无疑是下一任尚书最有力的竞争人选! 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龚尚书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 池景玉的佐证进一步证实了龚尚书的失误,崇德帝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猛地一拍案:龚正德,你怎么解释? 下面的人瞬间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龚尚书脸色苍白,张了张嘴:陛下,这、许是时日太久,历经风吹日晒,堤坝渗水在所难免,下面的人一时疏忽未曾察觉 他的解释多少有些苍白无力,若是云龙堰已经修建了几十年,那么他说的情况完全正常。 可这才几年?墙体就已经出现开裂,这样的工程当初是怎么通过检验的? 我看你是真拿朕当傻子唬弄!皇帝满脸急风骤雨,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冷汗从额角渗出,龚尚书猛地伏跪在地上:陛下,臣确有疏忽之处!可池宴所说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啊,燕京已经多日不曾下雨,哪会有暴雨,还是足以将堤坝冲垮的暴雨?这分明是耸人听闻! 池宴目光冷冷:倘若真有暴雨,难道要等大祸酿成,尚书大人才肯来补救吗? 池景玉眸光幽暗:大人,应当未雨绸缪啊! 龚尚书一颗心仿佛在热锅里滚了一遭,只剩焦灼,他迫切地想为自己减轻罪名,因此想也不想地道: 那都是你们的猜测!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未来一个月内,会下暴雨简直是无稽之谈! 池景玉唇角不着痕迹一翘。 池宴没什么情绪瞥了他一眼,这人倒是会给人挖坑,他诚恳地进言:陛下,既然知道云龙堰存在安全隐患,臣恳请陛下为了百姓安危,即日起加固堤坝,并将沿岸百姓提前转移。 沈昌不动声色拱火:加固堤坝需要银子,可如今国库空虚,哪里来的银子?况且此事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 那位王大人迫不及待又跳了出来:沈侍郎所言极是!为了坊间几句流言如此兴师动众,若到时发现只是一场闹剧,岂不是有失朝廷威信?到时候谁又来担这个责? 池景玉早知暴雨定会在十几天后降临,有心想在陛下跟前表现。 可有人先他一步,掷地有声: 我来担! 他看过去,瞧见池宴微冷的脸,不由皱眉。 第295章 和好了吗 沈棠宁听说朝廷派人加固堤坝,就知道池宴开始行动了。 他倒还真是相信她,就不怕万一她说的那场暴雨没有到来,他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雪青托着下巴望着头顶的晴空万里,这会儿已经接近傍晚,也不见丝毫凉爽惬意,几朵染着浅粉的云悠闲地飘着。 听说外头传得沸沸扬扬,都在讨论此事呢!事情闹得这么大,这要是不下雨,姑爷岂不是要被陛下罚了? 但下雨也不是什么好事,百姓流离失所,庄稼也要遭殃,这可真叫人为难。 沈棠宁垂下眼帘,静默不语。 雪青觑着她的神情,小心翼翼开口:其实小姐心里也关心姑爷,那为什么不坐下来好好谈呢? 最近天热,小姐担心姑爷夜里睡不着,将冰匀了一大半送到书房,自己却过得紧巴巴的。 这几日姑爷没来,院子里似乎都冷清了不少,他们做下人的也束手束脚,连欢声笑语都藏着小心翼翼,生怕惹了主子不高兴。 沈棠宁慢腾腾笑了下:我只是与他意见相左,又不是要与他分道扬镳,关心不是很正常? 她顿了顿,声调低了下来,何况有些事是谈不拢的,他不会为了我改变主意,我也不会为了他而降低底线。 于是只能以这样的形式来表达内心的不满,似乎谁先开这个口,谁便输了一筹。 今夜还是同之前一样,沈棠宁早早地便歇下。 到了半夜,她迷迷糊糊被吵醒。 夏夜闷热潮湿,让人难以安寝,这都不要紧,可院子里种着几棵海棠树,外头的蝉附在上面彻夜叫个不休,实在聒噪。 雪青和八两白日里拿着杆子打完,晚上又照旧,她睡眠向来浅,已经连着几晚都没休息好。 外头的蝉鸣声不知何时弱了下去,沈棠宁略感稀奇,人也清醒了几分,缓缓睁开眼。 这些蝉向来彻夜都不停歇,今晚怎么这样识趣? 窗外有树影晃动,沈棠宁从榻上坐起身,出于好奇,她来到窗前,抬手将窗户推开一条缝。 月色将庭院照得清亮,高大的海棠树上,隐约有人影穿梭,树枝轻轻摇晃,她瞳孔微震,悚然一惊,以为府里进了什么贼人。 第217章 待到瞧清那熟悉的身影,她生生将惊呼咽了回去,惊骇化为哑然。 元昭一向警醒,真要进了贼他不会毫无动静,那么那人是谁不言而喻。 她默不作声打量着池宴,眼里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池宴嘴里咬着一个布袋,一只手提着灯笼,瞅准一只趴在树枝上的蝉,身手矫健,快狠准地抓住! 随手扔进袋子里,动作一气呵成,紧接着物色下一个目标。 听八两随口提了一句,外头的蝉吵得厉害,他和雪青拿着棍子打了好几天,手臂都酸了,没有半点作用。 真是一群有蝉生没蝉养的家伙! 于是他只能半夜来,化身勤劳小蜜蜂帮忙捉蝉。 沈棠宁觉浅,稍有动静都能将她吵醒,肯定不堪其扰。 然而用棍子打动静太大,他只能选择最笨的办法,那就是一个个捉,不过池宴自认身手好,这对他来说难度不大。 他趴在树上,各种高难度的姿势尝试了个遍,丝毫没留意这一幕尽数被人瞧了去。 她站在窗前,静静仰头望着他,心中多起来的郁结瞬间就散了,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一股酸胀的情绪蔓延在心间。 她想,这世上大抵只有他才会默默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费尽心思,只为了能让她睡个好觉。 树影幢幢,他还没发现她的存在,同样,沈棠宁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她猜想,他此刻的神色定然是带点漫不经心的吊儿郎当,眼神却很认真。 最后一只蝉被收入囊中,将布袋系紧,池宴无声松了口气: 别说,倒也是个力气活。 忙活了一天,半夜还要捉蝉,他眉眼染上倦怠之色,微微勾起唇,不过好在不算白费。 他敏捷地从树上跳下来,刚站稳身子,冷不丁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池宴。 他身形一僵,缓缓扭过身。 四目相对,沈棠宁扶窗而立,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 她只穿了白色中衣,头发披散在肩头,神情比月色清冷,目光却是柔的,像月光下的潺潺溪流。 池宴局促地在原地愣了会儿,硬着头皮上前,下意识将袋子藏在身后:我吵醒你了? 她摇摇头,故作不知:你方才在做什么? 他随口扯了个谎:可能是赏月。 口袋里此起彼伏的蝉鸣在这时格外刺耳,颇有种声嘶力竭的架势。 沈棠宁静静瞧他,眼见着他耳根慢慢红了,神色也变得窘迫,唇角翘了翘:你头低下来一些。 池宴正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听到这话一愣,倒也听话地低下了头。 她抬起手臂,从他发间摘下一枚树叶递到他眼前,他思绪有些迟钝,慢半拍啊了声:谢谢。 沈棠宁看着他呆呆的模样,险些没忍住,语气尽量平静:下次别这样了,瞧着怪傻的。 她也不是这样娇气的人。 白日里忙碌,回了家晚上也不能消停,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府里住了位母夜叉。 池宴摸了摸鼻子,听到这话误解了她的意思,心里揣测着她这是不是又生气了? 沈棠宁突然踮起脚来捧着他的下巴,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一触即逝的体温,池宴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撤开了身子,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倏然亮起眼眸,眼巴巴瞧着她。 这是不是和好的信号? 这么说来,他今晚不用睡书房了?! 老天果然待他不薄!顺手为之竟还能有意外之喜! 池宴来不及激动,只见她温柔地朝他弯了弯眉眼,逃避似的垂下目光:早点睡。 然后,啪地一声将窗户给阖上。 池宴盯着紧闭的窗户,试探性地推了推 很好,从里面栓紧了,没有给他一丝可趁之机。 他长久地凝视着,半晌没能回神。 后知后觉摸了摸嘴唇,池宴险些气笑。 什么意思? 他这是被调戏了? 第296章 纸上玄机 次日,雪青伺候沈棠宁梳洗,认真端详了她几眼,话音好奇:小姐昨夜睡得还不错? 她想到什么,唇角抿起一抹弧度:尚可。 雪青心中纳罕,好像心情也不错? 这可真是稀奇,自从和姑爷闹别扭后,小姐已经连着几日没有展露笑颜了。 她心中正疑惑着,就听沈棠宁淡淡出声:今日穿那身银朱色吧。 雪青惊讶抬眼,瞬间会意:小姐要去拜访谁么? 她垂下眼帘: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马车驶入街道,路过繁华地段,茶棚里有几句议论声飘了过来: 瞧瞧这天,哪里会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可不是么!我看这群官员就是吃饱了瞎折腾! 马车里,沈棠宁抬了抬手,雪青清了清嗓子示意车夫:停车。 车夫将车停在路边,沈棠宁静静地听着。 听说这是那位状元郎出的主意!虽说他学识渊博,可难道还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比钦天监的那群人还要专业? 没错,这不胡闹么!据说朝廷还打算让住在下游的百姓搬走,正是地里忙活的时候,谁愿意搬啊? 要我说,术业有专攻,不是自己擅长的那就不要插手,省得惹人笑话! 雪青听得攥紧了拳头,面露不忿:这群人知道什么?咱们这么做是为了谁,简直好心没好报! 沈棠宁神情倒还算平静,嘴角翘起玩味的弧度:你家姑爷和工部尚书打了赌,在陛下面前立了生死状,你说如今最盼着他受人唾骂的是谁? 雪青倏然睁大了眼:工部尚书? 沈棠宁眸光幽暗:眼下反对池宴的声音越大,对他来说越能增添底气。 她话音一顿,语气添了几分讽意,可他也不想想,到时候倘若事情真的发生,反噬的孽力也会成百上千报应到他自己头上。 雪青眼里闪过亮色: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棠宁指尖轻点她的额头:走吧。 马车重新启程,一路来到谢府门口。 门房瞧清前来相迎,沈棠宁下了马车站稳:外祖父这会儿可在家中? 今日谢太师休沐在家,她是特意来拜访他的。 门房点点头:老太爷想来这会儿在书房呢。 沈棠宁熟门熟路来到书房,等待着小厮通传,她心中是有几分忐忑的,她怕外祖父不肯见她。 但她的担忧无疑是多余的,很快,小厮便请她进去。 进了屋,外祖父坐在窗前练字,他已是将近耄耋之年,身子勉强还算康健,只头发几乎全白了,颇有种仙风道骨的儒雅气质。 她的母亲正是他最小的女儿。 沈棠宁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棠宁拜见外祖父。 谢太师直至落下最后一笔,才开口让她起来:坐吧。 沈棠宁来到他对面坐下,眸子悄然打量他,脑海中组织着措辞。 她这一生鲜少怕过谁,外祖父正是其中一个,在沈棠宁的眼里,他充满智慧富有学识,有着能够洞察人心的一双眼睛。 对小辈,他并不算严厉强势,但好像和慈爱也沾不上边。 可不待她开口,对方率先将刚临的字推了过来: 瞧瞧,祖父写的字如何? 沈棠宁只好定睛看去,纸张上写着偌大的一个字 谢 她目光一顿,犹疑一会儿才缓缓评价:圆润含蓄,浑厚藏锋,祖父的字还是依旧让人叹服。 她说这话也不全是客套,崇敬谢太师的人不在少数,不乏有人收藏他的字迹制成帖子临摹,他的墨宝更是在民间有市无价。 谢太师眼眸含笑:你来写一个,也好让我瞧瞧,这些年有没有生疏。 沈棠宁有些汗颜,硬着头皮道:棠宁献丑了。 她年幼时曾跟着外祖父学过一段时间,可惜天资愚钝,没能得到他三分真传,反而自成一派。 提笔挽袖,沈棠宁神色渐渐专注,在纸上落笔。 她的字不同于寻常女儿家,字迹娟秀,反而透着凌厉气势,为了避免惹人嫌话,沈棠宁在外人面前要做些伪装,不过外祖父熟知她秉性,倒也没有必要。 您请过目。 她略显局促地垂着头,像年幼时一样,忐忑地等待着外祖父评价。 对方视线落在纸上,目光不由一凝,过了许久才道:戾气太重。 第218章 她眼睫一颤,下意识抬起头,和谢太师深沉复杂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须臾后,沈棠宁扯起唇角露出一抹自嘲:许是心情浮躁,静不下心来,让外祖父见笑了。 谢太师心中有疑惑,他从前也见过棠宁的字,虽然凌厉,更多的还是未经世事的天真,这才几年,却仿佛经历了巨大变故。 看来他这个外孙女,他往常还是忽略了太多,他心中生出一丝不忍,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追问:依你之见,这个字代表着什么? 沈棠宁垂眸盯着之上的谢,说出自己的猜测:是代表谢家的意思?外祖父是在忧心谢家的前程? 是也不是。谢太师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谢家的未来已经在这纸上了。 在纸上? 她不由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纸上分明只有一个字 她再度端详那个谢字,眉目间添了些凝重。 左言右射,言为口,象征众口铄金,射为箭,寓意危机四伏,这是谢家目前的处境,看似固若金汤,实则摇摇欲坠。 可再回想外祖父方才的话似乎暗藏玄机,沈棠宁眼底不禁泛起一丝涟漪,心境也陡然变幻。 言辞为盾,象征着庇护,射字为刃,代表无坚不摧。 沈棠宁倏然睁大了眸:祖父您 谢太师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率先打断她:你的夫君,池宴他来找过我三次。 她话音一滞,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池宴他都和您说了什么? 谢太师挑了挑眉:他没有告诉你? 她张了张嘴,紧接着对方流露出了然的神色:你们吵架了? 沈棠宁脸上浮现一丝窘迫。 第297章 金玉良缘 被长辈亲自过问夫妻关系,还是沈棠宁最尊敬的外祖父,她很难不觉得窘迫。 咳也没有那么严重。面颊微烫,她低声解释着。 谢太师老神在在地点点头:也是,你那性子跟人吵不起来,只会选择冷淡处理。 被人揭了老底,沈棠宁忽觉有些坐不住,耳根通红,不怎么高明地转移话题:您还没告诉我,池宴来找您说了什么? 谢太师没再打趣她,正了正色:你这个夫君,我本来觉得他年轻气盛,急功近利,做事欠缺考虑,与你并不相配。 她嘴唇动了动,忍不住出声维护:夫君他虽然缺少一些阅历和经验,但本性不坏,而且棠宁也并不觉得感情之事有什么配与不配之说 她话音未落,就见谢太师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我话还没说完,你倒是先维护上了? 沈棠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讪讪地噤了声。 谢太师收起笑意,继续道:那是在他提出变法之前,第一次来找我,诚恳地将谢家的局势与我分析了一遍,劝我主动避其锋芒。说到这里,他轻哼一声,不过他的提议太过想当然,于是我将他痛骂了一顿,并没有给他好脸。 她想到池宴当时可能会有的表情,嘴角忍不住翘了翘,想到什么不由一愣,所以早在池宴提出变法之前,您就已经知道了? 谢太师眉头微挑,点点头:没错,他给我说了他的初步想法和陛下的打算,不过我并不看好他,世家势力何其庞大,凭他一人也想蚍蜉撼树? 沈棠宁微怔,原来外祖父早就知道,她一直以为池宴来了出先斩后奏,逼得她和谢家不得不做出决定。 没想到他事先就向外祖父透露了风声,而这件事他从未跟她提过。 本以为在我这里碰了壁,他总该死心,谁料他又来找我。谢太师摇了摇头,那时的池宴已经当着众臣的面提出了变法,事情再无转圜余地。 谢太师是有些恼怒的,身为他的外孙女婿,池宴还是选择走上了这一条路,站在谢家的对立面。 于是他望着面前的青年,语气微冷:不提谢家,你这样做,可有考虑过棠宁?她身为你的妻子,我的外孙女,今后她又该如何自处? 池宴抬起头来,眼神郑重:我这样做,正是为了棠宁。 谢太师有些想笑,摇摇头,眼神愈发的冷:说得冠冕堂皇,追根究底你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往上爬! 这样的人他见过一个,正是沈昌。 您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想往上爬。池宴态度坦荡,眼神黑白分明,可倘若想往上爬,我明明有更稳妥的法子,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条千夫所指荆棘遍布的路? 他选择做这个出头鸟,固然可以赢得皇帝的信任,可同样,也会得罪更多的人,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谢太师眼神微顿,只见对方朝他行了个大礼:外祖父,对准谢家的这把刀不是我,也会是旁人。正因为知道谢家对于棠宁的意义,我选择亲自来,最大程度地保全谢家。 谢太师长久地注视着他:老夫凭什么相信你的一面之词?池宴,谈判不是这样的,你什么准备都没做,就想让我将整个谢家搭在你身上,会不会有些痴人说梦? 池宴抬起头,眼神稍显茫然。 不久后,池宴又来找了他第三次。 这一次,他带着更为周密的计划,也让谢太师真正接纳了这个年轻人。 听到这里,沈棠宁神情流露出一丝异样。 她没想到池宴背着她默默做了这么多。 就这样分身乏术的情况下,他还有时间半夜三更来给她捉蝉,真以为自己是铜墙铁壁吗? 谢太师眼里流露出一丝赞赏:之前我想,你性情沉稳行事规矩,他太过张扬恣意,与你并不合适。 可仔细想想,以你的性子,若是遇到了个同样事事冷静理智,走一步算十步的人,恐怕时日久了,夫妻之间只会剩下算计与猜忌。 可池宴,恰好弥补了她身上缺失的部分。 沈棠宁眸光颤动,心中一震。 外祖父果然料事如神,想想她前世的下场,可不就应了这句话吗? 沈棠宁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多谢外祖父将这些告知于我。 谢太师抬眼望着她,眼神柔和了许多:棠宁,你这孩子心思太重,年少老成,长此以往恐伤身,外祖父只盼着你能过好自己的日子。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我们顶着呢! 沈棠宁眼眶一热,抿紧了唇仓皇垂下头:棠宁知道了。 对了。谢太师叫住她,递过来一个长形匣子,这个东西,你替我转交给池宴。 她抬手接了过来,虽有些好奇,却没有多问。 回去的路上,沈棠宁还是没控制住好奇心,偷偷将匣子打开,瞧见里面的卷轴: 难不成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将卷轴取出,缓缓展开,在瞧见上头写着的字时,嘴角狠狠一抽。 旁边的雪青探过脑袋:噗。 在沈棠宁看过来时,雪青立即捂住嘴:奴婢知错。 她眼角余光偷瞄那行字,还是没忍住,眼里露出揶揄之色: 没想到老太爷一把年纪,人老心不老。 只见那卷轴上写着四个飘逸的大字 金玉良缘。 沈棠宁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卷轴阖上,额角跳了跳。 外祖父这一高兴就送人墨宝的习惯还是没改! 这东西要是让池宴瞧见了,尾巴不得翘上天? 回去后,她等了很久也不见池宴身影。 见小姐凝眉不语,分明有心事。 雪青清了清嗓子,刻意拔高了声音:今日不是休沐,怎么不见姑爷人影? 沈棠宁幽幽瞥了她一眼。 八两擦了擦汗,下意识回道:别提了,公子一大早就出了门,说是给人种地去了! 沈棠宁和雪青同时睁大了眼: 种地?! 八两挠了挠头:好像也不是,哦对,是收稻谷! 第298章 不肯搬走 池宴毕竟不是工部的人,加固堤坝这事他不好插手,但他又实在担心工部的人阳奉阴违,不把这事放在心上,敷衍了事,于是还是时不时来晃悠一下。 下面的人顶着烈日炎炎忙活得汗流浃背,他只能在旁边干站着,显得格外突兀。 闻讯而来的龚尚书大老远就出声嘲讽:池修撰来这儿做什么?可站远些,别弄脏了您名贵的袍子。 因为上头吩咐,必须尽快将渗水的地方重新加固完成,加上本着戴罪立功的想法,导致他一刻也不敢松懈,忙得灰头土脸,喝水的时间都没有,这会儿喉咙都干的冒烟。 第219章 一瞅罪魁祸首跟个大爷抄手在这儿杵着,心里能舒坦才怪! 池宴挑眉看过去,知道他心里不痛快,语气慢悠悠:这不是关心大人您么,来看看进度如何。 因为之前在金銮殿的发生的争执,龚尚书对他怀恨在心,眼眸微闪故意激道:池修撰既然这么闲,不如去劝说那些百姓搬离? 这可是个苦差事,绝大多数百姓根本不相信会有什么暴雨,更不相信云龙堰会被冲垮。 朝廷派去劝说的人好话歹话都说尽,愣是拿他们没办法。 再加上这时候正是庄稼收割的季节,百姓忙活了大半年不就为了这一天,眼看着丰收在即,谁肯抛下地里的活计搬走? 池宴灵机一动,心想着这倒是个好主意,他笑眯眯朝着龚尚书道谢:谢了,龚大人。 见他脚步轻快离去,龚尚书盯着他的背影阴沉冷笑:不知天高地厚! 他招手唤来旁边的人,压低了声音:去找一群村民,想办法挑唆他们闹事,也好让这小子瞧瞧,想要立功岂是那么容易的? 是,大人。 池景玉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唇角微不可察一翘。 他倒没有那个好心去提醒池宴,鹬蚌相争,渔人获利,他只要安安静静看戏就行。 池宴来到沿岸的村庄,一早就瞧见京兆府的人将一群村民召集起来,正苦口婆心劝说他们搬走。 只是搬走个几天时间,大不了到时候你们再搬回来! 对对对,话是没错。 朝廷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庄稼再重要,还能比得上命重要? 官爷这话说的,对我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来说,一年到头就指望着这点收成,地里的庄稼可不是比命重要? 池宴在旁边听了会儿,总结出来一点: 无论朝廷的人说什么,这群百姓一律点头称是,可要他们搬走,不可能的事。 眼看着京兆府的人有些恼了,池宴清了清嗓子,府卫看了过来,眼睛一亮:池大人!您怎么来了? 府卫上前,池宴低声问道:看样子进展不顺利? 对方顿时愁眉苦脸:何止啊,和这群愚民简直说不通! 池宴眉毛皱了皱,他倒不认为对方愚昧,站在他们的角度其实也能理解,因为旁人的两三句话,就要他们放弃大半年的收成,面临的损失到时候谁来负责? 他抿了抿唇,提醒对方:沟通的时候态度好一点,尽量避免起冲突。 倘若将放弃了冲突,恐怕会激化矛盾适得其反。 府卫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池宴抬脚来到人堆里,那些人听见府卫叫他大人,又见他生得模样俊郎,气质不凡,不由有些拘谨。 但池宴这人天生没什么架子,见谁都笑吟吟的,随意和一位大婶攀谈起来:姐姐好,怎么称呼? 一句话直哄得大婶心花怒放,脸上笑容藏也藏不住:哎呦,我都一把年纪了,叫什么姐姐?大人您叫我李婶就行! 池宴从善如流:是这样,晚辈有个事儿想请教李婶您。 李婶相当豪爽:大人有什么只管问! 旁边的府卫看得瞠目结舌,方才他上去沟通的时候,这位大婶看他的眼神跟防贼似的,怎么如今竟变了一副嘴脸? 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在心里默默道: 他生得也勉强算周正吧? 从李婶口中,池宴进一步确认了他们的顾虑:大人您瞧那田里的稻谷,再过个几天就可以收割了,割完以后还要打谷晾晒,到时候又是一阵忙活!我们哪有那个闲工夫陪着官府的人一起折腾? 池宴眉头紧锁:现在不能收割么? 可以是可以。李婶面露迟疑,旁边的老者插了句话,但是有个问题,如果提前收割,极有可能导致籽粒不够饱满,影响品相和产量,不好卖不说,谷子含水量太高还容易发霉!大家伙哪敢冒这个险啊? 池宴看向年迈的老者,对方朝他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原来是这个村的村长。 他抿抿唇:可是村长,您有没有想过,不说洪水,如果一旦暴雨来临,那些庄稼都得烂在地里,不是照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村长摇了摇头,笑看他一眼:大人,我们村里的老把式已经看过,近半个月都不可能会有下雨。 说到底,还是没人信会下暴雨。 池宴正了正色,尽量把事情说的严重一些:可是村长,这么大的事朝廷不可能和大家开玩笑!你也瞧见了,朝廷派来的人正在昼夜不停地加固云龙堰,如此郑重以待,您觉得此事还会有假? 村长眼里闪过一丝迟疑。 他再接再厉,倘若暴雨真的来临,那大家近一年来的心血都会付诸东流,现在能够最大程度减轻损失,总好过到时再来后悔,您觉得呢? 村长的内心不由出现了一丝动摇,是啊,朝廷这般郑重,可见事态紧急,消息渠道肯定也比他们这群泥腿子更丰富。 片刻后,他语气透着迟疑:那依大人的意思 话还没说完,一道含着怒火的声音响起。 村长,你和他们废什么话!一群酒囊饭袋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吃得脑满肠肥,还想来绝我们的活路,把他们撵出村子就是! 池宴眼皮微跳望去,一群扛着锄头拿着镰刀的汉子气势汹汹朝他走来。 第299章 时间紧迫 京兆府的人见势不对,连忙上前来将池宴护住,疾言厉色道:你们想干什么?殴打朝廷命官,可是犯法的! 村长也急忙呵斥:李二柱,你可别犯浑!谁让你抄家伙来的,你给我老实点,把东西放下! 方才说话那男子将扛着的锄头往地上重重一杵,黑红的脸上透露着不悦:村长,这些人分明是明摆着欺负我们!他们怎么不去霍霍那些贪官,还不是看我们老百姓无权无势! 说罢,凶狠的目光瞪向池宴,你就是那个说会有洪水的狗官? 府卫眼睛一瞪:你嘴巴放干净点! 池宴抬起手示意无碍,好整以暇看向对方:没错。 李二柱咬了咬牙: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我话放在这里,我们绝对不可能搬走! 搬不搬都是个人意愿,朝廷不会强求。池宴慢悠悠说完,话音蓦地一转,当然了,要是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朝廷也概不负责! 李二柱冷哼一声:你当我是吓大的? 池宴挑眉,抄着手似笑非笑望着他:你觉得吓唬你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费尽心思让你们搬走,倘若到时候没有下雨,还会引来一片骂声,我是吃饱了闲得慌吗? 李二柱眼里闪过一丝狐疑,身后的村民们面面相觑,这也正是他们想不通的地方。 自己有几斤几两他们还是清楚的,都是一群庄稼汉,身上能有什么东西,让这些朝廷命官自降身份来算计? 看向村长,池宴干脆利落抛出诱饵:劳烦村长传个话,同意搬家的每户人家,将来若有庄稼房屋受损,可按人口向官府申领救助金。但若是没有搬家因此损失的,就只有自个承担一切后果了。 听了这话,周围的百姓纷纷骚动起来。 李二柱等人的神色也变了变。 村长忍不住道:大人说的救助金,当真可以领到? 与口头承诺不同,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更能让人信服! 绝无假话。 端详了一圈众人的脸色,池宴不紧不慢继续:同时,同意搬家的人,我也会亲自替他们抢收稻谷,在暴雨到来之前晾晒完成,务必将他们的损失降至最小。 听了这话,李二柱毫不客气嗤笑一声:就凭你? 池宴一看就是从未干过农活的人,哪里吃的了这份苦? 更何况,他一个人又能干得了多少活? 方才搭话的李婶不由有些急:大人,收谷打谷都是力气活!您怕是干不了 池宴抬手,选择用行动证明:明日我来,大家拭目以待。 李二柱将信将疑:大人不会是推托吧? 他看过去:明天不就知道了? 果然,今日池宴特意收拾了一下来到田里。 在征得同意后,他来到李婶家的田里,用手捧起一把沉甸甸的谷穗仔细端详,穗粒颗颗饱满,已经步入成熟期,早个十天收割问题不太大。 李婶打量着他,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您知道怎么割谷子吗? 第220章 她想着要不要先教一教他,旁边李二柱那些人还等着看热闹呢。 池宴笑着婉拒,手握住一把稻谷根部,用镰刀快狠准齐根割下。 他熟稔的手法让旁边的人有些惊讶,热闹没看成,李二柱讪讪地冷哼:割个谷子这有什么难的?我看他能坚持多久! 忙活了大半日,池宴仰头躺在一处田埂边,累得直喘气,袍摆也沾上了泥点。 这的确是个力气活,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干不下来,他夸下的海口不到半日就打脸。 李二柱走时狠狠嘲讽:大人未免也太异想天开,这么多亩田,你一个人又能干得了多少?还是回去享清福吧! 周围的人已经散去,寂静的田野里,他抬手遮在眼睛上,闭目沉思。 沈棠宁托人四处打听才找来这里,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皱了皱眉,她撑着伞上前。 头顶炙热的阳光不知何时消失,池宴眉心微动,拿开挡脸的手,猝不及防和她对上目光。 沈棠宁垂眼瞧着他狼狈的模样,语气意味不明:你这是去泥地里滚了一遭? 他赤着脚,腿上还沾了一层干涸的泥土,浑身上下透着狼狈两个字。 池宴蓦地坐起身,下意识想遮掩挽回一下形象,不过转而一想也没什么好掩饰的:阿宁,你怎么来了? 他虽然满脸疲倦,眼睛却很炙热明亮,有股能够驱散阴云的明朗。 被这么直勾勾瞧着,沈棠宁率先别开了眼,唇轻抿了下:我不能来么? 池宴站起身,笑吟吟想拉她的手,瞥见自己一身脏污,又讪讪地一滞,转而接过她手里的伞,低头端详她表情:你是不是不生我的气了? 她来到这里总不可能路过,池宴只觉得疲惫一扫而空,精力充沛十足! 瞧瞧,他可是有媳妇儿来接的人,谁能有这个待遇! 沈棠宁掏出手帕给他擦手,闻言语气一顿,若无其事道: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 见她想装傻,池宴低下头直勾勾看她,一字一顿:池宴,你好高高在上啊! 他故意学她当时的语气,连神情都模仿的惟妙惟肖,沈棠宁耳根一热,强装出来的平静维持不住,下意识想拿手帕堵住他的嘴。 想到帕子已经弄脏,又生生忍住,带着羞恼瞪向他:有完没完? 池宴伤心欲绝垂下眼:没完,我一连好几晚睡书房,还不能申冤吗? 行了。不远处有村民好奇地望了过来,沈棠宁咬着牙低声道,去洗洗你这一身! 拾掇一番,池宴又恢复了丰神俊朗贵公子模样。 沈棠宁这才开口问他:你怎么想到来帮这些村民收稻谷了? 池宴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目前我也只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将他们把损失降到最小。 提前收割规避天灾带来的风险,只有尽快将这些农活忙完,他们才愿意搬走。 对了,我还未问你,你掐算的那场暴雨,大概会在什么时候来临? 目光微闪,沈棠宁轻声道:十二天后。 她给的数字太过精准,然而池宴却并未表露疑惑:十二天,时间太紧迫了。 不过他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第300章 农用工具 一回到家,池宴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沈棠宁中途去送东西,无意间瞥见他在纸上涂涂画画,上头的东西奇形怪状,反正她不曾见过。 见他全神贯注,她也没追问,安静掩上门退了出去。 到了饭点也不见池宴出来,沈棠宁看着桌上快冷掉的饭菜,坐着没吭声。 雪青眼眸流转,来到八两跟前压低了声音:让你去请姑爷用膳,杵在这儿干嘛? 八两耸了耸肩:公子不是说不用管他么? 雪青瞥了眼自家小姐的方向,掐了把他的手臂:说是这样说,你瞧瞧我家小姐一个人吃得下吗? 八两捂着胳膊倒吸口冷气,语气试探:那我再去问问? 雪青瞪他一眼,眼神催促,八两麻溜地跑去隔壁请人了。 池宴正投入着呢,闻言想也不想地道:让少夫人先吃,我这边还有一会儿。 他想命人打制手推式收割机和水稻脱粒用的禾戽,这个年代的农业水平相对于比较落后,农民只能依靠手工,自然进度缓慢。 这些东西一旦设计出来,就能大大地节省时间成本! 他皱起眉,可想和做是两码事,他到底不是专业的,画了好几遍图纸,有些细节之处还是不太满意。 八两声音略显犹豫:公子,你不过去少夫人一个人怎么吃得下? 池宴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眉头忍不住一挑:没了我陪她都吃不下饭? 啧,这么黏人? 八两嘴角一抽,用力地点头:可不是吗! 池宴肉眼可见地愉悦起来,唇角微微上翘站起身来,活动着酸疼的肩颈:那我就勉为其难陪陪她吧。 他抬脚走出书房,八两跟在身后,没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别说,他家公子还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见池宴来了,沈棠宁眉头一松吩咐雪青:开膳吧。 池宴在旁边坐下,偏头明目张胆打量她。 她被瞧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别开了脸:即便再忙,也要顾惜身子。 他唇角勾着,露出洁白的牙齿:那我今晚是不是不用睡书房了? 沈棠宁迅速瞥了眼旁边站着的雪青和八两,脸颊有些烫,带着恼意瞪向他: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个? 那不然呢?池宴一本正经地强调,这叫严格捍卫自己的权益!那书房睡着又冷又硬,多难受啊? 她忍不住提醒:现在是夏天。 他略顿一下,从善如流更改说辞:心冷。 噗 旁边的雪青和八两憋笑憋得肩膀发抖。 池宴慢悠悠扫过二人:想笑就笑。 沈棠宁将一块肉夹到他碗里,耳尖通红,目光透着警告:闭嘴,吃你的饭。 用完了晚膳,池宴又一头栽入了书房。 梳洗完后,沈棠宁瞧了眼时辰,忖着他今晚估计会忙活到半夜,十有八九将就睡在书房,于是率先歇下。 哪曾想到了半夜,她睡得正酣之时,被一阵动静给惊醒。 惺忪睁开眼,就瞧见池宴神情雀跃将她一把抱入怀里:成了! 她正是困顿之际,眼神迷蒙搭腔:什么成了? 池宴将她半抱在怀里,摊开手里的图纸给她看:这个是手推式收割机,有了它就能更快地收割水稻,至少节省一半的人力物力 沈棠宁撑起眼皮望去,在他滔滔不绝地介绍下,也清醒了几分,认真地听着。 解说完,池宴两眼亮晶晶望着她:怎么样? 见他一副乖巧求表扬的模样,她偏头状若沉思: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他嘴角止不住地上翘:只是听起来吗? 沈棠宁弯了弯眉眼,终于遂了他的愿:夫君当真厉害! 池宴眼神透着稍许得意: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夫君? 话落,低头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她蓦地睁圆了眼眸,一时间骂也不是夸也不是,模样透着几分呆滞。 池宴恶从胆边生,捏了捏她的脸,柔软的触感让他多捏了几把。 沈棠宁一把抓住他的手:洗手了吗? 池宴:忘了。 * 次日天刚亮,池宴就将图纸送到了城中有名的木匠手里:赶制出这些东西,最快需要多久? 木匠捧着图纸仔细打量:这东西从前没见过,瞧着挺复杂,少说得花个十天半个月吧? 那太久了。池宴皱了皱眉,言简意赅表达诉求,不拘成本,我只给你三天时间,越快越好。 从铺子出来后,他又走了几家铺子,和木匠们说了同样的话。 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一单大生意,他们都愿意昼夜不休给他赶工。 等来到云龙堰时,时间已经稍晚。 龚尚书见了他,忍不住阴阳怪气:我还以为池修撰是知难而退了呢。 那些村民现在都还没动静,龚尚书心里难免有些得意,他真以为这项工作是那么好做的? 池宴眉稍微挑,语气含着笑意:也难为大人这么关心我,便是为了报答您这份心意,下官也必定全力以赴。 第221章 龚尚书脸色一阵难看:那本官就拭目以待了! 点了点头,池宴不忘膈应他:陛下可是很重视云龙堰这边的进度,尚书大人也万不可松懈啊。 龚尚书咬紧了牙:多谢提醒! 池大人,我还以为您今天不来了呢!瞧见池宴,李婶远远地就招呼起来。 怎么会? 他上前几步,就见李婶压低了声音,二柱他们昨夜召开了大会,带动村里人不让搬,不然往后有个什么人情往来别想他们帮忙,这不,眼下都没人来割稻! 李婶是相信池宴的,这年轻人为人赤诚,也没那些官架子,还肯顶着日头亲自下田做粗活,莫名就令她很是信服! 真要是做表面功夫,他何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池宴不在意地笑了一声:他们不来就不来,往后吃了亏也是他们自己承担!如果婶子信我,今日就可以把田里的水放干了。 李婶眼里闪过挣扎之色:好! 第301章 快掐人中 收割稻子前,需要排干田里的水。 看到李婶家的田开始放水,不少人赶来看热闹。 李婶儿,你还真听信他的话啊?这要是没下雨,那你不是白折腾了? 可不是吗?你啊,就是太好唬弄!到时候吃了亏有你哭的 李婶插着腰骂回去:呸呸呸!吃亏那也是老娘我乐意,关你们屁事! 其他人被骂的脸色讪讪,只等着看好戏。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两日的功夫,已经有人将做好的工具送了过来。 池宴迫不及待地想要实地尝试一番,带上了家伙来到李家村。 一群村民得到消息,聚拢在李婶家的田里,聚精会神打量着这稀罕玩意儿:这干什么使的? 李婶挺直了腰杆,脸色有些得意:大人说了,有了这个什么鸡,一日的功夫就能将稻子割完! 池宴轻咳一声,站在旁边纠正:是收割机。 众人惊了惊,面面相觑:一日?!这东西当真这么神奇? 池宴没来得及说话,冷不丁传来一声嗤笑:也就骗骗你们而已!我才不信,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我怎么没听过? 他循声望去,果不其然瞧见了李二柱一行人。 池宴唇角一勾,送上门来的脸,不打白不打。 李二柱瞧了眼地里的收割机,不同于后世的机械收割机,这个采用木质结构,因为条件有限,看上去相当简陋,他眼里鄙夷愈发的浓郁:一堆木头架子,想唬弄谁? 他回头看向几个同伴,大家伙都是地里的老把式,有人见过这玩意儿吗? 众人纷纷摇头。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走近几步,围着那辆手推式收割机转了几圈,眼睛有些发亮地看向池宴,声音几不可察地颤抖:能否请大人为我们演示一遍? 看样子还有识货的? 池宴好脾气地笑了笑:当然。 日头晒的人头晕眼花,龚尚书站在树荫下,喝了口属下递来的水,袖子兜着狂扇两下: 热成这样,池宴那小子还和本官打赌会下雨?我看他好日子到头了! 他半眯着眼,眼底掠过得意之色。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有些忐忑,可眼见着这几日的大晴天,别说雨了,连云都没有! 这会儿已经彻底放下了心,暗暗期待着池宴的下场! 大人,大人! 有人匆匆跑来,脸上带着谄媚。 龚尚书神色不耐:匆匆忙忙的做什么? 那人眼神微闪,凑过来压低声音:听说李家村那边,池宴被村民们围了起来不让走呢!八成是摊上大事了! 果真?龚尚书眼睛霎时亮了亮,突然来了精神。 对方肯定地点头:小人亲眼所见,那还能有假? 活该!让他和本官作对!龚尚书痛快地大笑两声,眼里闪过一丝不怀好意,同僚一场,本官也不好眼睁睁看着他身陷困境,走,随本官去瞧瞧! 能亲眼看着池宴倒霉,还有比这更痛快的事吗? 在哪儿呢?顶着烈日走了这么久的路,龚尚书已经有些不耐。 属下连忙解释:大人,就快到了!喏,就在前面呢! 龚尚书连忙抬头望去,果不其然,大老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田边,看着好不热闹。 走近了些瞧,他一眼瞧见了人群中的池宴,幸灾乐祸的笑容浮上嘴角:哟,这是做什么?乡亲们,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谈,干嘛非要为难池大人 话还没说完,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嘴角。 只见池宴回过头来,嘴里叼着一块瓜,话音含糊:尚书大人你说什么? 龚尚书不信邪地眨了眨眼,眼神错愕地盯着他。 一群人正围着池宴鞍前马后:池大人辛苦了,我特意给您搬了凳子,来,坐下说话! 池大人,这是我们自家地里种的瓜,吃着甜吧?我还给您摘了些菜,到时候您记得带回去! 盛情难却,池宴摆手推拒:大家太客气了! 龚尚书难以置信瞪大了眼: 不是说池宴被一群村民围着不让走吗? 怎么这情况,好像和他预料中有些出入? 池宴抽出空来扫了眼龚尚书,表情真挚:尚书大人,要吃瓜吗? 龚尚书深吸一口气,嘴唇猛地抖了抖,他灵机一动,如同抓住了什么把柄:池宴,让你来是干什么的?活不干,你却在这里接受百姓的贿赂?! 池宴眉微动,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村民自发地帮他说话: 这位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不过自家种的几个瓜,又值不了几个钱,这怎么能叫贿赂呢? 李婶本来还想着分他几块,闻言顿时把手给收了回来,防狼似的瞪着他。 村长主动站了出来,神色郑重:大人怕是误会了什么,池大人辛辛苦苦帮我们干农活,我们不过是礼尚往来报答一二。 辛辛苦苦?龚尚书瞧着池宴一副惬意的模样,怎么也不能将这几个字和他联系起来。 对啊!村长朝田里正在干活的收割机指了指,语气自豪,那就是池大人的功劳! 龚尚书瞪大了眼望去,见一个人推着什么玩意儿在田里走动,眼神费解: 那什么玩意儿? 他不好意思问,这么一来不是暴露了自己的无知? 几个老把式围着池宴,谦虚地请教起来:池大人,你那个收割机和禾戽的制作方法,能不能教给我们?实不相瞒,老朽活了大半辈子,竟从未见过这样好使的农具! 池宴抬起手来示意大家安静:即便大家不说,我也打算教给大家。 李二柱脸色羞愧难当,猛地上前几步:池大人,之前是我多有冒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能不能原谅我这回? 池宴端详他一眼,笑吟吟问:这回愿意搬了? 李二柱斩钉截铁:搬! 望着这和谐的一幕,龚尚书眼前一黑,身形颤了颤,直挺挺往后倒。 属下手忙脚乱将他扶住: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池宴看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呀,快掐人中,尚书大人这是中暑了! 第302章 当街冲突 小姐,你说皇后娘娘为什么要这么做?雪青表示不解,好不容易才扳倒了丽嫔,如今却又主动将她从冷宫里放出来,这不是养虎成患吗? 今日一早,沈棠宁得了宫里的消息,皇后娘娘主动向陛下进言,丽嫔失去了一双儿女,在冷宫中艰难度日,不如将她给放出来。 在皇后娘娘的劝说下,陛下同意了这事。 不止雪青不解,后宫里的嫔妃也不解,丽嫔和皇后作对了这么多年,可以说是死对头,她自己时运不济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惹了陛下厌弃。 怎么皇后如今倒还心慈手软起来? 最重要的是,丽嫔从冷宫里出来以后,谁知道还会不会复宠,对她们的地位造成威胁? 沈棠宁神色淡然:因为姨母需要退。 退?雪青眼含疑惑,偏头看了过来。 陛下已经开始对世家动手,谢家难以独善其身,可这远远还不够。 谢家即便退让,只要姨母一日还是皇后,陛下就不能放松警惕,姨母还坐着这个位置,手握执掌六宫的权力,那谢家随时都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第222章 所以丽嫔能够复宠,反而是姨母乐意看到的,她正需要有个人来转移前朝和后宫的注意力。 沈棠宁话音顿了顿,眼里闪过一抹暗色:况且我们目前已经知道三皇子还活着,那丽嫔从冷宫里出来也是早晚的事,与其让她在幕后坐收渔翁之利,不如将她推到众人面前来。 雪青恍然大悟,经她这么一说,也明白了皇后此举的用意:所以娘娘这招是以退为进? 你倒是学会举一反三了。沈棠宁唇角微微扬起。 雪青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今日和往常一样,池宴又是满载而归。 沈棠宁瞧着他将菜篮子递给八两,难免调侃:再这样下去,厨房都不用买菜了。你天天去蹭吃蹭喝,就不怕别人说闲话? 池宴挑了挑眉,理直气也壮:谁敢说闲话?这都是百姓们对我的一片心意,我若是拒绝,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好意? 他微顿片刻,煞有介事地道,再说了,不拿百姓的一针一线,也没说不吃百姓的一瓜一菜啊! 他免费教给百姓们制作农具的方法,他们本就觉得歉疚,收点小恩小惠也能安他们的心。 沈棠宁有些语塞,不由得瞥了他一眼: 他倒是颇有自己的一套为人处世风格。 池宴来到椅子前坐下:陛下听说了我让人打制农具的事情,说是要把那些东西推广到全国,还准备大肆嘉奖我呢! 说起来他这也算是变相推进了农业生产水平的进步,也算得上大功一件吧? 池宴忽然一时兴起:你说,我给你请封个诰命回来如何? 沈棠宁眉稍轻挑,只当他是玩笑,不过倒也配合得很:那感情好,我岂不是还沾了夫君的光? 池宴被吹捧得有些飘飘然,嘴上谦虚着:这都是为夫应该做的。 不过他也清楚,诰命也不是那么好请的,需立下了重大功勋才可以。 倘若她真封了诰命,回头在侯府那一家子跟前也能底气足些,还有他那个假仁假义的父亲,也不能随意拿她怎么样。 这么一想,池宴还真动了心思。 * 明日就是池修撰说的最后之期,倘若没有下雨,你可知会面临什么样的处罚? 下了朝后,龚尚书拦住池宴,意味深长地警告他,若是现在服输,本官还可以在陛下面前替你说两句好话! 池宴慢悠悠挑唇,盯着他眼神惋惜摇了摇头:尚书大人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渗水的事想好怎么跟陛下解释了吗? 他啧了两声,语气透着慨叹,拿项上人头做担保,我都觉得大人勇气可嘉! 龚尚书脸色发青,心里一阵心虚,冷冷一哼: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像有些人,惯会使些旁门左道! 这些日子工部已经着人昼夜不停地加固堤坝,想来不会再出什么事。 更何况池宴所说的暴雨,现在连点征兆都没有,敢愚弄陛下,他就等着受罚吧! 他已经暗地联系了朝中几位大臣,等明日一过,陛下也不可能偏袒他! 沈棠宁坐在窗前,望向天空的目光悠远而深邃。 已近黄昏,天色依旧一片明朗,空气中浮动着令人焦躁的闷热,如同置身一个巨大的蒸笼,没有任何要下雨的征兆。 日期将近,整座府邸愈发安静,连带着经常拌嘴的八两和雪青也稳重了不少。 八两脚步飞快跑进院子,面带喜色: 少夫人,好消息!好消息! 雪青来到窗前:一惊一乍做什么? 八两没理会她,笑眯眯来到沈棠宁身边。 她抬头望去,见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弯了弯唇:什么好消息? 八两压低的语气难掩兴奋:奴才发现要下雨的迹象了! 这会儿雪青也来了精神:此话当真? 八两领着两人来到府里一处墙角,指着地上排成队的蚂蚁:快看! 沈棠宁低头看去,旁边传来雪青失落的声音:你说的就是这个? 八两据理力争:你没听说过一句谚语,蚂蚁搬家蛇过道,大雨不久就来到?我盯了这窝蚂蚁好几天,今天终于发现它们有了动静! 他将府里上下所有的地方都排查了才找到这个蚂蚁窝,又锲而不舍地盯了好几天,其中辛苦自是不必说! 雪青插着腰面露微笑:你都说你盯了好几天,万一是你的偷窥引起了它们的警觉,逼得它们不得不搬家呢? 八两两眼一瞪:去去去,别添乱!少夫人,您觉得呢? 他眼巴巴地看向沈棠宁。 后者倏然笑了笑,语气夸赞:倒是个不错的发现。 正说着话,元昭匆匆赶来,脸色带着凝重:主子,大事不好!公子被一群百姓堵在了朱雀大街,围着他讨要说法呢!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沈棠宁嘴角的弧度倏然凝结。 第303章 玩这么脏 池宴只带了个车夫在身边,意外发生的突如其来。 一群百姓冲上来将他的马车团团围住,很快周围变得水泄不通,马车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大人,路被挡住了,怎么办? 外头的百姓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指责: 狗官,有本事出来,别躲着当缩头乌龟! 不是说会下雨吗?雨呢?害得我好几天生意都没做成,你来赔我损失! 出来啊狗官!他不出来,我们就把他砸出来! 如此分工明确,目的清晰,简直不像是临时起意。 池宴脸色冷了冷。 见对方气势汹汹,车夫脸上血色褪尽:大人,要不小人把路给撞开? 但这样势必会伤到百姓,因为一群人正死死堵在路中间。 不可伤人!池宴忙提醒道,眉目间折痕深了深,对方特意当街来这么一出,恐怕为的就是逼他动手,激化矛盾。 若真伤了人,这性质又不同了。 他迅速撩开帘子,拽着车夫的后颈衣领将他拽进了车厢里,试图跟百姓沟通:大家先冷静一下,听我一言! 我说了会下雨,那就不可能骗大家。只是明天才会有雨,还请大家耐心等等 呸!他这分明就是托辞,大家别信他! 池宴皱了皱眉,想要捕捉人群中煽风点火的身影:大家不要拥挤,本官相信你们相聚在这里定是受人教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若是推搡之下发生了什么事故,岂不是得不偿失? 呸,这狗官是在威胁我们呢!真当我们是三岁小孩? 敏锐地循声望去,这下终于让池宴发现了一张不怀好意的面孔,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正躲在人群后,就是他一直在煽风点火。 池宴眼神微冷,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作。 一个白菜梆子砸了过来,他眼疾手快抓住,退回车厢里,眉头一松:区区白菜 很快,又有东西砸了进来,他随手一抓,满手粘腻触感:区区鸡蛋。 车夫捂着鼻子退到角落里,瓮声瓮气提醒:大人,那是臭鸡蛋! 一股浓郁的臭味扑面而来,池宴脸色一僵,连忙将鸡蛋扔了出去,难以言喻的味道瞬间在车厢里蔓延开。 他无视车夫控诉的眼神,顺势在对方袍子上擦了擦手:我替你挡了,收点报酬不过分吧? 车夫正要说话,蓦地瞳孔一缩,望向他身后:大人小心! 池宴头也没回,随手将扔进来的东西接住,漫不经心勾唇:区区 菜刀??? 在目光触及到手里的东西时,他的眼神顿时转为不敢置信。 靠,玩这么脏的吗?! 车夫一脸敬佩:大人好身手! 殊不知池宴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这是有人趁乱想要他的命啊! 匆忙赶来的沈棠宁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她翻身下马,眼底透着凌厉:把所有人拿下,一个都不许放走! 京兆府的人训练有素,一窝蜂地拥上,不过转瞬的功夫就将闹事的群众层层给包围起来。 一群人被这突然的转变吓得脸色惨白,还有人强装镇定对峙:凭什么抓我们?我们又没犯法! 是啊,当官的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抓人吗?还有没有天理了! 沈棠宁上前几步,面色覆着淡淡寒霜,语气不疾不徐:光天化日之下,胆敢谋杀朝廷命官,不知道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第223章 她话音刚落,元昭迅速盯准人群里想要逃跑的目标,猛地来到那人身后,朝着他的膝盖窝狠狠一踹! 对方吃痛跪倒在地的同时,身上掉出来一把尖利的刀,咣的滚落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方才那些为自己叫屈的人瞬间吓得噤了声! 这时,马车里传来惊叫声:大人,大人您怎么流血了?大人,你不要吓我啊! 沈棠宁瞳孔一紧,朝刘大人递了个眼神,迅速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池宴,你没事吧? 她弯腰刚进去,就被一只手拽进了怀里。 车夫捂着屁股连滚带爬地出了马车,抹了把眼角:哎呦我可怜的大人,怎么就流了那么多血! 可恶! 当着他的面搂搂抱抱就算了,还一脚把他踹了出来! 刘大人神情凝重,见手底下的人将这群人给带走,迟疑片刻来到马车前:池少夫人,池大人的伤势可要紧?要不要本官立马叫人去请大夫? 里头传来沈棠宁隐忍的声音:多谢大人好心,不过此处离我家不远,我还是带着夫君回去看伤吧。 刘大人紧皱着的眉头不曾松懈:那本官立即叫人将路给清理出来。 马车重新启程,走出了一段距离,沈棠宁这才忍无可忍掐了一把池宴的腰,坐直了身子凉凉瞧着他:装的挺像啊? 方才是真把她吓了一跳。 后者倒吸口冷气,讪讪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为了更好地配合你? 平静了心绪,沈棠宁眼里的温度冷却了下来:有想好是谁的手笔吗? 在方才那样混乱的情况下,浑水摸鱼成功的概率极高,是谁和池宴这么大的仇? 池宴摸了摸下巴:别说,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锁定人选。 毕竟现在恨他的人挺多的。 会是龚尚书吗?她眉尖蹙了蹙,近日和池宴有过节的人除了他之外,好像也没更合适的人选。 池宴却摇了摇头:不像,现在动我对他来说没好处。 大人,池宴出事了! 龚尚书忙活了一天,刚坐下喝杯茶,闻言眼睛亮了亮:果真?快快详细说来! 小厮三言两语交代了事情经过,龚尚书听得眉开眼笑,喝了口茶不疾不徐道:这不是好事吗?瞧你那慌慌张张的样子,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谁让池宴这小子做人太嚣张,即便自己不出手,也多的是人想对付他! 小厮面露迟疑,一脸欲言又止:可外头都在传,是您下的黑手啊 噗! 龚尚书一口将茶喷了出来,面红耳赤拍桌而起: 血口喷人! 第304章 暴雨来临 京兆府已经把那些人带走,无论他们是受谁教唆,总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沈棠宁轻眯起眼,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池宴唇角上翘,抄着手盯着她,她有所察觉地回过头来:你笑什么? 一双眼眸漾着醉人的笑意,他低头凑上来,语气亲昵:夫人方才那出美救英雄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别人家都是英雄救美的戏码,偏他娶了个厉害的夫人,不过别说,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还不赖。 沈棠宁脸一热,面无表情将他的脑袋推开:别贫! 她转头望了眼外边的天,有些好奇,你如此笃定,就不怕我是骗你的?万一要是没下雨,你可就下不来台了? 对上池宴散漫的目光,她的眼神透着几分试探之意。 他扯了下嘴角,回答的不太正经:好啊。可我们是夫妻,我要是倒了霉,也只能委屈夫人陪我一同受罪了? 他还是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眼神微闪了几下,沈棠宁眼睫垂落:行,谁让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池宴眉梢不满地扬了扬,双臂紧紧桎梏住她:谁是鸡谁是狗? 她伸手推搡,突然动作一顿,鼻尖微微耸动,眼神透着狐疑: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池宴脸色一僵,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去沐浴。 入夜。 虚掩着的窗扇忽然被风吹开,一股湿润的冷空气袭进了屋,带着泥土特有的腥味,将闷热一扫而空。 呜咽的风声断断续续,沈棠宁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听到细微的雨声,精神振奋了些:阿宴,外头是不是下雨了? 池宴的手臂搭在她的腰间,头抵着她的肩膀,整个人几乎都黏在了她身上,含糊嘀咕了句:下就下呗,咱们继续睡。 难怪每晚都被热醒。 偶尔还会被一阵强烈的窒息感给憋醒。 她深呼吸一口,习以为常将他的脑袋往旁边推了推:快醒醒。 池宴不满地皱了皱眉,不情不愿睁开眼,看到沈棠宁正直勾勾地瞪着他,顿时扬起唇角凑上去,亲了她一下: 大半夜不睡觉,这么含情脉脉瞧着我做什么? 沈棠宁: 她有时候觉得他的心态是真的好。 就在这时,外头亮了一瞬,闪电划过夜空,将漆黑的夜短暂照亮。 没过多久,沉闷的雷鸣声接踵而至。 两人不约而同坐起身来,池宴面露惊讶:真下雨了? 豆大的雨滴砸落在屋檐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池宴穿好鞋来到窗边,雨丝顺着敞开的窗户飘进来,他抬眼望去。 可以看出雨势很大,庭院中的景色顷刻间被雨幕模糊,他伸出手接了一把雨水,雨滴砸在掌心,轻微的刺痛。 虽然早有预料,可真正瞧见这一幕,池宴心里是有些惊讶的。 棠宁说的暴雨果然如期而至,甚至连时间都相差无几。 她是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身后传来她清冷的声音: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池宴缓缓转过身,见沈棠宁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眼神沉静地望着他。 她心里已经暗下决定,如果他开口问了,她就将一切都坦白。 但池宴只是笑着上前揽住她的肩膀:下雨天正适合睡觉。 沈棠宁微微皱眉看向他,他也恰好垂眼看过来,须臾后唇动了动:等你真正想说的时候,我再慢慢听。 他有预感,这个秘密对她来说极为重要,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出口的,而且她也不是轻易将信任交付于人的性子。 那就再给她一些时间,反正他等得起。 她眼神怔了怔。 * 次日,沈棠宁醒来,身侧已经空无一人。 雪青给她梳头时,语气感慨:小姐当真是料事如神,昨晚下了好大的雨,连窗户都被吹得咯吱作响,现在雨还没停呢! 说着,她重重一哼,看那些人还敢不敢编排姑爷的不是! 她眼睑微颤,没有搭腔。 暴雨带来的是灾难,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不过提前做了准备,情况总归是要比上一世好。 就是不知道这一世,云龙堰还会不会被冲垮。 池宴今日恐怕也不会轻松。 早朝上,一片噤若寒蝉。 钦天监监正伏在地上,肉眼可见地身体在颤抖。 崇德帝怒不可遏,随手抄起一样东西砸了过去:这就是你向朕保证的,近两个月都不会有雨? 监正也砸得头破血流也不敢躲,脸色惨白,连连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这预测天气本来就不能保证次次都准,只是在陛下眼里,犯下了这么重大的失误,必然是他的失职,他肯定逃不了责罚,如今只能尽量减轻处罚。 冷汗从龚尚书的额角滑落,他这会儿的衣衫已经被浸湿,压根儿不敢去看旁人的脸色。 偏偏有好事者看热闹不嫌事大:龚尚书,您之前不是用脑袋保证不会有暴雨吗?如今怎么不说话了? 说话的人是沈辞,他眉微微上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池宴朝他递了个赞赏的眼神,惹得他嫌弃地撇开了眼。 沈昌不由抹了把冷汗,有心想警告这小子别瞎掺和,奈何儿子大了,渐渐地也不像从前那样对他言听计从。 察觉到陛下深沉的目光扫了过来,龚尚书踉跄着上前,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大脑极速运转,他眼睛忽然一亮:陛下,虽说下了雨,可这样的雨还不足以冲垮堤坝,带来洪水吧? 他话音顿了顿,小心翼翼道,之前是臣太武断,臣愿意向池修撰道歉。 第224章 不得不承认,这池宴是带点邪门在身上的,他说会下雨,竟然就真的下了雨! 龚尚书也不想向他服软,可目前要紧的是保住他这颗脑袋! 池宴唇角饶有兴致勾起:道歉先不提,昨日我下值回家的路上被一群好事者堵在大街,期间还有人趁乱行刺,听闻坊间有传闻说是龚尚书心怀不满 他眼眶一红,突然朝着皇帝跪下,慷慨陈词,还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龚尚书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第305章 高热不退 池宴神情隐忍,克制地抿紧唇,说出的话闻者动容: 微臣自入仕以来,每日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唯恐与人交恶。 被池宴得罪过的大臣:??? 他几时战战兢兢过? 可即便如此小心谨慎,只因微臣深受陛下信赖,仍是不可避免地碍了许多人的眼,一而再再二三针对臣。 崇德帝额角微微一抽,仍是要冷着脸配合:竟有此事? 池宴深吸口气,掰着手指头数:前些日子,就有人在臣经过的路上泼脏水,在臣的饭菜里下泻药,如今更是发展到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刺! 他每说一句,一些人的脸色就要白上几分。 万万没想到池宴当时没发作,并不是什么忍气吞声,而是为了今日在御前告状! 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朝堂之上明争暗斗,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点小事也值得他拿到陛下跟前说道? 池宴的不按套路出牌,令某些人此刻已经慌的不行。 崇德帝皱着眉,脸色愈发阴沉:简直是胆大包天! 官员的小打小闹他本不必放在眼里,甚至还乐见其成,他们若是拧成一股麻绳,他才是要寝食难安。 可池宴如今是为他办事,这般针对他不把他放在眼里,岂不是相当于打自己的脸? 感觉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崇德帝冷冷瞥向眼神惶然的龚尚书:龚尚书,你来说说,为何会有这样的传言? 龚尚书以头抢地,简直比窦娥还冤:陛下!臣冤枉啊!臣怎么可能让人行刺池修撰呢?若是他出了事,那臣岂不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他涨红了脸,恨不得指天发誓! 虽说他的确盼着池宴倒霉,可他又不傻,这时候动他,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是自己做的吗? 不是尚书大人,那会是谁?池宴眼神费解,目光在人群里转了一圈,和他对视的人纷纷避之不及,只见他恍然大悟,难不成是王大人?王大人前几日才和我发生过口角 王大人倏然色变,激动地连舌头都捋不直:池宴,你你你不要公报私仇! 泼水和下药的事的确是他做的,可他哪有那么大的胆子买凶杀人?! 不过他的确心虚,只能用拔高的声音来遮掩。 池宴眼神意味深长:公报私仇?原来王大人也承认我们有仇啊? 王大人: 坏了! 崇德帝低咳一声,瞥了眼池宴,眼神一言难尽。 再让他说下去,这人得把和他有过节的人指认个遍! 别人干不出来这缺德事,池宴还真不一定。 龚正,堤坝渗水之事朕还未曾与你计较,如今你又涉嫌谋害朝中同僚!念及你这些日子修补堤坝日夜辛劳,你这条命朕先留着,是死是活全看天意! 皇帝眼神发冷,看得人脊背生凉,倘若没有洪水,朕就革去官职留你一命,反之洪水若真的到来,云龙堰出了什么问题,那么你这颗脑袋朕要定了! 云龙堰才修建几年,为何会渗水? 他心中早已有了猜测,若是不严惩以儆效尤,这些人八成还真拿他当傻子唬弄! 正好眼下国库空虚,就拿龚尚书开刀,当初怎么吃的,现在就让他怎么吐出来! 龚尚书忍不住瘫软在地上,脸上血色尽失。 他瞳孔扩散,失魂落魄地想: 这么说来,他这条命还真的只能交给上天来决定? 池宴冷眼旁观,心里暗道: 如果云龙堰没有偷工减料,那么完全经得起考验,他自然不必担忧自己的性命。 可如果他做了亏心事,那又另说。 他这条命与其说是交给天意,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 这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了,怎么还没有要停的样子? 这么一直下下去,该不会要把燕京给淹了吧? 哎呦,生意都没法做了,可真愁人! 第一天,有人欢喜有人忧。 热了那么多天,总算是下了场雨,不至于让土地干旱。 可这雨下起来竟然完全没有要停的迹象! 好在燕京的官沟建的不错,雨水不至于堆积在地面无法疏通,可这么一直下,大家都躲在屋里不愿出门,最热闹的大街也显得生意冷清。 第二天。 第三天,大家的心情已经开始变得烦躁起来。 因为雨太大,朝廷那边还放了几天假。 不过一些重要的岗位仍然没法休息,比如工部以及京兆府。 一个要坚守在前线,时刻盯着云龙堰动向,一个要负责维护治安。 就在这时,沈棠宁偶然得知了一个消息 长公主染了风寒已有两日,高热不退,情况危急。 太医呢?这种时候难道不该请太医登门为殿下诊治? 报信的是太子表哥身边的长随,对方面露难色:陛下下了令,没人敢去给长公主看诊。 别说太医了,普通大夫都没法进去。 而长公主府那边被严格看守起来,里面的人更是没法出来,这个消息眼下被瞒得死死,太子殿下也是听养心殿一个小太监无意透露的。 因为病情只能拖,长公主眼下的情况是愈发严重。 风寒一个不好,是要丢了性命的! 沈棠宁蓦地攥紧了指尖,眼神泄露一丝怒火:殿下好歹也是一国公主! 陛下将长公主逼到这个份上,无非是想逼她调动潜麟卫,当真是不顾念半点情谊! 太子殿下那边眼线太多,不好动作,所以特意派属下前来询问小姐可有法子? 沈棠宁眉尖紧紧蹙着,一时间也没有头绪,长公主府把守严格,一举一动都在崇德帝眼皮子底下,想混进去怕是没那么容易。 不过她还是回了长随:你帮我转告表哥,此事我会想办法。 长随走后,沈棠宁怎么也静不下心。 燕明仪对她还算仗义,虽说是互相利用,可也帮了她不少大忙,如今对方命悬一线,于情于理她都做不到冷眼旁观。 可要怎么避过崇德帝的眼线,将大夫给带进去呢? 她无疑是咬紧下唇,倏然眉头一松,眼底微微亮起一簇光: 有了! 第306章 光明正大 长公主府。 引芳望了眼榻上的燕明仪,眼里流露出心疼之色,脸上骤然闪过一抹决绝的狠意: 殿下不让我动用潜麟卫,可眼下情况危急,再不有所行动殿下就撑不住了!今日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殿下请来大夫! 不可!慧娘握住她的手,神情坚毅,引芳姐姐,殿下早已习惯了你在身边,你比我有用的多,要好好留着这条命。 她唇角牵起释然的弧度,至于我么,早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苟且偷生这么多年也不过是想再见殿下一面,如今心愿达成,也没什么遗憾了。 引芳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眼神紧了紧:慧娘 能为殿下做些有用的事,是我的毕生所求,引芳姐姐你就成全我这一次吧!慧娘眼里噙着泪光,面带微笑。 引芳不肯松口:不行!殿下好不容易才找回了你,你这样让我怎么向殿下交代?还是我去! 慧娘皱起眉头:引芳姐姐 你们谁都不许去! 争执之际,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帘子里透了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连忙撩起帘子:殿下,您醒了? 燕明仪偏头看过来,模样染着几分病容,唇瓣也没什么血色,她声音喑哑却透着不容置喙:听到本宫的话了吗?谁都不许擅自行动,否则现在就离开长公主府! 引芳上前扶住她,眼神难掩担忧:殿下,可您的身体不能再拖了! 燕明仪缓缓勾起一抹讥诮:本宫还没死呢,区区风寒,哪里就要了我的命了? 她眼眸幽深暗沉,涌动着暗流: 第225章 她那位皇兄,当真是做得够绝!手段如此下作,这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她当然明白对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可他越想逼她调动潜麟卫,她就更不能如他的愿! 等熬过这一遭,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引芳惊呼一声:殿下,您的额头好烫,快去打盆冷水来! 池宴听到沈棠宁的陈述,不由皱紧了眉头: 长公主府守卫森严,你想要悄无声息混进去,怕是难如登天! 那些守卫都是崇德帝的人,即便是他只身一人,也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沈棠宁却道:谁说要悄无声息混进去,就不能光明正大吗? 他愣了一下,倒没有认为她异想天开,而是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你想怎么个光明正大? 沈棠宁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卖了个关子:暂时保密。 长公主府,一辆送菜的牛车缓缓驶来,停在了角门前。 一对中年夫妇动作缓慢从牛车上下来,守卫例行上前询问:干什么的? 女人讨好地笑了下:官爷,我们是给厨房送菜的。 长公主虽然被软禁起来,可偌大的公主府,又养着那么多人,正常的生活总要维持。 守卫拿着刀在那堆菜里挑了挑,女人眼神略有些发紧,拨弄了两下,确认没有藏人,他慢悠悠警告:进去以后,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听到什么不该听的,都烂在肚子里,否则当心惹祸上身,知道吗? 两人连忙点头。 见两人识趣,守卫还算满意,抬了抬下巴:进去吧。 女人转过身,帮忙推牛车。 不料守卫突然出声:站住! 她身形一僵,下意识停住了脚步,连呼吸都放慢了下来,心想着莫不是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 却见那守卫来到了男人跟前,眼神狐疑地打量他:你抖什么? 女人呼吸微窒垂眼看去,只见男人的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皮跳了跳。 男人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紧张得答不上话。 这副异常模样已经引起了对方警惕,守卫将手不动声色按上了腰间佩刀,即将拔出的前一刻,那中年妇女哎呦一声: 大人,您不知道,他这人患有羊角风,手脚不受控制,没吓到您吧? 羊角风?守卫闻言一愣,顿时一脸嫌恶地退开好几步,有这毛病不早说?还出来乱跑什么? 女人笑着赔不是:混口饭吃嘛,大人您体谅一下。 去去去,赶紧进去吧!守卫没了耐心,让开路放他们进去。 有惊无险进了门,四下无人,女人褪去那副卑躬屈膝的姿态,瞥向旁边的人,皮笑肉不笑:您可差点儿把我害惨了。 没错,这人正是易容后的沈棠宁。 她摸了摸粗糙的脸,眼神若有所思: 别说,有羽书这么个易容高手在身边就是方便。 大夫眼神尴尬,朝着她赔礼道歉:我这不是太紧张了吗? 当时周围那么多人,还都拿着家伙,他就一普通老百姓,本来就做贼心虚,见了这场面能不慌吗? 早知道这位小姐要他看诊的对象是长公主,给他再多钱他也不敢收啊! 行了,待会儿同样的错误可不能再犯,否则这可事关身家性命!沈棠宁低声警告两句,寻觅着熟悉的身影。 时间宝贵,耽误太久恐惹人怀疑,她得迅速见到长公主,长公主府她来过一次,倒也不算陌生。 说来也巧,慧娘本是打算出去拼一把,虽说殿下警告了她不许妄动,可若真什么都不做,岂不是眼睁睁看着殿下受苦受难? 咬了咬唇,慧娘暗自下了决心,冷不丁瞧见两个行迹鬼祟的人,眉头当即一皱:站住,你们是哪里的下人,我怎么没见过? 再往前就是殿下的住所范围内了,一般人轻易不得踏入,她不得不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别有居心? 莫不是陛下的眼线? 思及此,慧娘目光冷了冷。 听到这声音,沈棠宁眼睛亮了一瞬,她转过身来,果不其然见到了意料之中的面孔:慧娘! 慧娘微微一怔,这道声音好似有些熟悉? 可瞧着这张脸,她却不由陷入了沉思。 直至对方走上前来,笑吟吟说了句:我把你从云安公主府救出来,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慧娘蓦地瞪大眼,神色闪过惊喜:沈大小姐! 第307章 不谋而合 沈大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 慧娘的眼神充斥着难以置信,欣喜,错愕等复杂的情绪,语气顿了顿,欲言又止,还打扮成这副模样? 天还下着雨,她顾不上撑伞,浑身湿漉漉的,看上去好不狼狈。 先别顾着寒暄,带我去见殿下,我找了大夫来为殿下看诊。沈棠宁打断她。 慧娘不由望了眼她身后的人,反应过来的同时,眼眶顿时一热:好,我这就带你去! 殿下,您看谁来了? 燕明仪正躺在榻上,引芳不断地拿冷帕敷在她额头企图给她降温,闻言偏过头来,只见一陌生妇人站在那里,不由皱起了眉。 沈棠宁眨了眨眼:有段时日不见,殿下怎么这样狼狈? 这语气 燕明仪眼眸微扩,嗓音惊讶:沈棠宁? 尽管她还未露出真容,但熟悉的语气已经让燕明仪认出她的身份,毕竟天底下敢在她面前这样说话的人,也没几个。 你怎么 殿下有什么待会儿再问。沈棠宁果断打断她,让大夫上前诊治。 大夫搭了脉,眉头皱起,从包里取出银针。 因为怕那些守卫搜身,沈棠宁将他要用的东西用布袋包裹起来绑在了牛车车底,所以方才那个守卫检查牛车的时候,她才会那么紧张。 所幸有惊无险,加上雨势太大,对方检查的也很敷衍,并未发现。 银针刺入几个穴道,燕明仪闭上眼,仍觉得周身酸痛乏力,但已经比之前好得多。 针灸完,大夫将银针一一取出,引芳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夫,殿下情况如何? 大夫小心翼翼地答:长公主的脉沉而紧,是风邪内侵之象,幸得诊治及时,好生将养几日,注意防寒保暖,再佐以小人开的方子,不日便可痊愈。 引芳闻言脸色为难:可是府中没有备有药材,出行也不方便,这药 大夫觑了眼沈棠宁的方向,笑了一下:这个不用担心,小人早有准备。 他来之前,沈棠宁已经大致给他说了长公主的情况,并让他提前备好可能会用到的药材。 毕竟长公主府也不是那么好出入的,混进来一次已然是侥幸。 引芳松了口气,跟随大夫出去取药。 燕明仪缓缓睁眼,目光打量着沈棠宁:你这副模样,倒是叫本宫差点儿没认出来。 她向来端庄体面,如今全身上下被雨水淋湿,为了混进来肯打扮成这样,也算是难为她了。 唇角抿起笑意,沈棠宁垂眼轻声道:殿下安然无恙便好。 裙摆被雨水打湿,变得厚重起来,水滴淌在脚边,很快将地毯沾湿了一片。 我让人带你去换身衣服。燕明仪皱了皱眉下意识道,不料被她婉言谢绝。 殿下,我只是来送菜的,出去换了身衣服让别人怎么想?她眼里含着笑意,还是说殿下嫌我弄脏了您的地儿? 两人对视间,燕明仪眼里流淌过复杂的情绪,声音添了几分郑重:棠宁,今日这份恩情,本宫记下了。 她与沈棠宁的结盟,最初只是看重她有勇有谋,她不喜欢蠢人,和聪明人打交道会省心得多。 沈棠宁也的确没辜负她的期望。 但这其中往来多是掺杂利益,每一分付出是为了更丰厚的回报,她们都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但今日沈棠宁以身涉险,却让她看到了对方有情有义的一面,她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不需要怎么仰仗自己了。 况且燕明仪眼下落难,已经完全没有利用价值,可她还是来了,要说心里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是一路人,燕明仪比谁都清楚,对于一个清醒的野心家来说,这份真情有多难能可贵。 沈棠宁定定地瞧她,坦白说,今日相救她确实没有任何挟恩图报的想法,只因抛去同盟的身份,她认为她们也算是朋友,于是就这么做了。 第226章 她笑着,语气透着几分调侃:那以后我可要多仰仗殿下了。 时间有限,沈棠宁切入正题:殿下可有想过如何脱困? 燕明仪抬起眼睫,一点幽微的光从眼底透出:本宫意欲与姜稚京结盟。 她们的想法再次不谋而合。 离开长公主府,沈棠宁给了大夫一笔银子,叮嘱他不得走漏风声:今日之事,您若是泄露了出去,自己也会招来杀身之祸,务必三思而后行。 大夫连连点头,恨不得赶紧撇清关系:姑娘放心,今日我不曾来过! 本来想着报酬丰厚,没想到赚个诊金也不容易,险些将命给搭上,事关皇家秘辛,他恨不得烂在肚子里,哪里还敢往外说? 沈棠宁走了一段路,上了停在巷子里的马车。 你再不回来,我都打算直接上长公主府抢人了! 池宴担心她只身一人前去遇到什么危险,本来提议跟着一起去,但沈棠宁说人多恐惹人怀疑,只能悻悻然作罢。 但她去的时间太久,很难不让人担心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 雪青立即将大氅递给她:瞧您冻得嘴唇都青了,赶紧喝口姜茶暖暖身子! 让池宴背过身去,将湿衣服换下,沈棠宁这才暖和了许多,她照了照铜镜:好在这妆容防水,否则这会儿已经不能看了。 也不知羽书用的是什么材料。 池宴打量着她:见到长公主了? 她点了下头,抿唇道:瞧着模样憔悴了许多,不过比我想象中要好。 她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笺,长公主还给了我一封书信,托我转交给姜稚京。 池宴盯着信封皱起眉:这信可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没错。沈棠宁悠悠地开口,所以我打算让元昭去送。 驾车的元昭探进来个脑袋,面无表情:怎么又是我? 她眼神忽闪:我只信得过你。 府里倒是招进来了一批护卫,但无论是身手还是信任程度,都及不上他。 元昭深沉地叹了口气:好吧,能者多劳。 第308章 免死金牌 暴雨的第四天,深夜。 雷鸣轰隆,闪电划破夜空,将黑夜照得如白昼一般。 沈棠宁被这动静惊醒,偏头望着窗外发呆,就在今夜 微凉的指尖被攥住,池宴没睁开眼,嗓音透着一股慵懒的哑:睡不着? 我觉得,今晚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她喃喃地道。 他不由睁眼看过来,眼里的困意淡去了些,随她一起扭头看向窗外,眉头皱了一下。 与此同时,燕京外。 汹涌的河水带着摧枯拉朽的架势不断冲击着堤坝,云龙堰堤坝一角,碎石不断滚落进水中,几个来回后不堪重负地垮塌。 河岸轰地被吞没,河水肆意蔓延开来,如同一条巨龙般,顷刻间侵占了周围的田地村庄! 好在这片土地上的村民早已提前搬到山上避难,但洪水的破坏性仍然令人心惊。 有人半夜惊醒朝山下望,恰好瞧见了这一幕,顿时白了脸: 洪水!洪水来了! 有更多的人聚拢在山坡上,年长的老者面露悲怆,扑通跪倒在地:我们的庄稼,房子全没了! 年幼的孩童不明白什么是洪水,可瞧见这一幕,本能地害怕地躲在父母的怀里哭了起来。 庄稼没了还可以再种,但房子只有重新修建,这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一次惨重的打击! 次日的燕京,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 洪水一夜间肆虐,地势低的地方被完全淹没,地势高点的也难以幸免,水深达到了膝盖。 龚尚书面如死灰,半个字也说不出,直接被崇德帝下令打入诏狱听候发落,满朝无一人敢为他求情! 如此大的工程,耗费了巨资修建,投入了多少人力,可在洪水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这还是重新加固后的成果! 那要是没有加固呢?可想而知当初修建时是有多么敷衍! 花了那么多银子进去,结果都进了别人的口袋,崇德帝的震怒可想而知! 然而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眼下更重要的是抗洪,尽快将堤坝重建,还有安抚受灾百姓的情绪以及各种补救措施。 龚尚书被下了诏狱,工部群龙无首,崇德帝眼神沉了沉:池景玉,朕命令你立刻带人前往云龙堰,尽快将洪水蔓延的势头控制住! 池景玉眸光微闪上前一步:微臣遵旨! 同时,池宴也不可避免被钦点。 池宴,你协助京兆府进行救援,寻找有没有被洪水围困的百姓,并及时将这些百姓安置下来。 池宴神色凝重拱手:臣领旨。 就在这时,众目睽睽之下,谢太师上前一步缓声道:陛下,眼下百姓受困于洪灾,老臣也想略尽绵薄之力,自愿倾尽府中半壁家财投入到灾情中,还请陛下准许! 这话一出,众人面色各异,心中掀起一阵波澜。 有人错愕,有人暗恼,也有人敬佩。 御史当即站了出来:太师真乃朝中表率,此等大义着实令人敬佩! 崇德帝深深凝视着谢太师,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站了出来。 其实谢太师即便不开这个口,他也是有打算逼朝臣出一份力的,毕竟国库实在紧张,此次洪灾还不知要投入多少钱财,总得有人来替他分担。 但谢太师主动提出捐钱,性质又不一样了,这事传了出去,毫无疑问又会为他增添一段美名,赢得天下百姓的感激与赞赏,但这可不是皇帝乐意看到的。 然而眼下这种情况,他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谢太师可想好了? 谢太师微松了眉头,言辞恳切:为陛下分忧解难,为天下百姓谋福祉,本就是臣的分内之事。 崇德帝扯了扯唇,语气感慨:太师不愧为国之栋梁,果真叫朕心服口服。 明明是占了便宜,他心里却不痛快极了。 谢太师恭敬垂下了眸,一派君臣和乐的模样。 不少臣子则心里怨怼,好端端的谢太师非要当这个好人做什么?他都掏了银子,那他们焉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更何况,谢太师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手笔,他们要是出的银子少了,那不是受人诟病? * 沈棠宁打量了眼整整齐齐码在屋内的十个箱笼,语气迟疑:娘,这会不会太多了? 她只是提议,如今灾情严重,他们自家要不要也出一份力,全当是个心意。 哪知婆母一出手就是这么多,委实阔绰。 池母一边清点,抽空回过头来:不多,不多!发生了这样的事,咱们本就该尽一份力,再说了,阿宴如今在朝中当值,切不可落人口实,就当是给你们积福了。 于她而言,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并不是什么难事。 见婆母如此大度,沈棠宁也再不说什么,清点完后就让人抬去了户部,她和池母也跟着走了一趟。 这会儿的雨势已经小了不少,出行相对于来说没那么困难。 沈棠宁掀开车帘望去,见大街上人来人往,百姓面带愁容,但气氛还不算太低沉。 有人修葺被暴雨破坏的房屋,有人清理着门前的积水,邻里间遇到麻烦还会搭把手。 这样的情况已经比上一世好太多。 燕京还算不错了,这要是穷苦的地方,都不知道该有多难过!池母叹息着,眼里不自觉露出怜悯。 比人祸更无情的是天灾,说来就来毫无征兆,当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听说谢太师带头给咱们捐钱,太师大人果然仁善! 可不是吗?等回头啊,我就去庙里给他老人家点一盏长明灯,保佑他顺遂康健,福寿延绵! 池母也听见了这话,赞同地点点头:你外祖父果然高风亮节,有这么个股肱之臣,是陛下的福气,也是天下人的福气。 沈棠宁唇角轻轻扬起,垂下眼睫安静听着,心里却想陛下这会儿定然不痛快。 按理说,既已惹了陛下忌惮,谢家就该低调才是,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其中也有她的用意。 外祖父在民间声望愈高,陛下越不敢轻易动作,当然,谢家退是要退的,但她要在这之前,讨一道免死金牌。 第309章 气的头疼 马车来到户部,这浩荡阵势已经引来不少人围观。 户部的金部郎中正忙着清点,见着一箱箱白银,堪称两眼放光:五万两! 第227章 显而易见,在眼下捐赠的银两中,池家捐赠的数目也是佼佼者。 金部郎中上前,一眼认出了沈棠宁:原来是池少夫人! 因为顶上上司就是沈昌,他对沈棠宁还算熟悉,小心翼翼确认:这是池家要捐赠的银两? 沈棠宁微笑着颔首:正是,仅代表池家一份心意。 金部郎中暗暗咋舌,以池宴如今的官职,拿到手的俸禄少之又少,池家却出手这么大方,可见是家底相当丰厚了! 那本官就替百姓们多谢您了。 金部郎中眉开眼笑,也和池母攀谈了几句,言语间多有奉承之意,直让池母受宠若惊。 不远处有车轱辘声传来,金部郎中连忙招呼着上前:原来是侯夫人大驾光临! 沈棠宁眼睑微动,心想这可真是冤家路窄,这都能碰上。 转头一瞧,池母脸色也颇为僵硬,自从知道她那位好大嫂曾经做过什么之后,她就再也难以维持心平气和。 一想到儿子暗地里遭受对方磋磨那么多年,她心里狠的滴血! 然而这会儿转头就走,未免有些刻意,她僵在原地,冷意骨头缝里钻。 手背搭上一抹温热,池母抬眼望去,见沈棠宁眼神温柔:娘莫要担心。 大半年来,侯夫人几乎很少出门,然而这种场合她总不可能让姨娘来,难免让人笑话。 郎中大人,我奉我家老爷之命来捐银。侯夫人脸上透着端庄矜持的笑,身上裹着严实的披风,下了马车,下人小心为她撑着伞。 金部郎中笑意愈盛:那倒是赶巧,池二夫人也来了,你们莫不是约好的一道? 他对池家两房的矛盾并不清楚,也只是随口一提。 侯夫人却脸色微僵,扭头看了过去,袖中的手缓缓攥紧,艰难挤出一个笑来:弟妹,好巧。 沈棠宁扶着池母上前见礼:见过侯夫人。 大嫂,许久不见,怎么脸色瞧着还是这般难看? 池母皱着眉开口,眼神担忧,一句话直让侯夫人嘴角的弧度瞬间凝固。 她今日出门前还刻意抹了脂粉,衬得气色好一点,对方却直戳她的痛处。 侯夫人脸色便有些冷,淡淡地讥讽:我自是比不得弟妹,娶了个能干的儿媳,万事不用自个儿操心。如今整个燕京怕是都只知池少夫人,不知道你池二夫人呢! 沈棠宁眼眸略抬,清湛的眼底掠过一丝兴味。 这话看似是在夸她能干,实则是在指责她强势,甚至把婆母都压过了一头。 别说士族门阀,就是普通人家,也鲜少有儿媳越过婆母去的,倘若池母真是个耳根子软的,这会儿保不齐已经对沈棠宁心生芥蒂。 池母神色自若地笑了笑,深以为然:也难怪大嫂担忧呢,景玉都这个年纪了还没有娶正妻,就连我这个做婶婶的都替他着急。不是我说大嫂,这事儿啊,你也该上点心! 侯夫人眼眸一睁,脸色隐隐有些扭曲。 她这会儿也觉出了不同,她这个妯娌今日好像格外针对她? 沈棠宁有些想笑,那边金部郎中语气谨慎地插话:侯夫人,您带来的箱子我已经清点过了,白银共五千两,这些金银器具什么的还没有算。 挑眉望去,侯夫人拢共只带了两个箱子来,一个装着银两,一个是杂七杂八的金银珠宝,装饰器具。 想来侯夫人也明白,要是捐赠的少了,难免给人留话柄,但侯府捉襟见肘,又实在拿不出太多的现银,只能将府里值钱的东西凑一凑。 她红唇轻轻一挑,语气故作惊讶:这个花瓶我记得是侯夫人房中的,您从前不是格外喜欢吗? 池母也看了过来,眼神透着欲言又止,似是同情。 侯夫人脸色僵硬,掐了掐掌心维持镇定:不过一个花瓶罢了,府中多的是,如今最紧要的是救灾,我侯府自然也当作表率。 当真是打肿脸充胖子了。 这会儿估计心里疼的滴血吧? 沈棠宁眼底闪过一抹讥诮,过去侯夫人总嫌她那里不是那里不是,可如今没了她,侯府竟连简单的开销也维持不走。 再这样下去,怕是哪天就要靠变卖家产过活了。 池母叹息一声,只是道:大嫂,好歹也是一家人,侯府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可以和我讲。她话音顿了顿,真心实意地道,我又不是不会借。 听到这话,沈棠宁险些笑出声。 她都如此,更别提侯夫人本人,她怒而拂袖,语气冷冷:弟妹多虑了,侯府好着呢!怎么,你家是捐了多少银子,这么大的口气? 捐赠这回事,都是意思意思聊表心意,她料定他们也不会捐太多,正想趁机奚落一番,金部郎中已经笑眯眯开口:池夫人捐了五万两,地上这些箱子都是他们家的。 侯夫人垂眼望去,脸色青白交加。 什么?竟然捐了五万两! 她一开始还以为地上这些银子,还有其他家的,没想到竟然全是二房的! 她本来觉得五千两已经算不错了,至少面子上不太难看,可他们捐了五万两,这么一对比,岂不是显得她侯府太过吝啬?!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侯夫人总觉得金部郎中看她的眼神透着不着痕迹的鄙夷。 面上一热,她再也待不下去,捂着额头往嬷嬷怀里倒。 嬷嬷会意,忧心忡忡地道:夫人定是又犯病了,外头天冷,咱们快些回吧。 沈棠宁慢悠悠福了福身:侯夫人慢走。 上了马车,侯夫人仍扶着额,脸色极其难看,嬷嬷咳嗽一声低声提醒:夫人,他们瞧不见了。 侯夫人咬紧了牙抬眼瞪她:本夫人是真的头疼! 不知是受了风还是被那两人一唱一和给气的! 嬷嬷瞪了瞪眼,有些无措:啊,那赶紧回府请大夫! 第310章 替她扬名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暴雨终于停歇,等待的却是一片灾后重建。 百姓的房屋被洪水冲垮要重新修建,因洪灾而受伤的人员也要救治。 因为赈灾的事情,池宴忙得一天到晚难着家,沈棠宁闲来无事,也前去救助的地方帮忙。 同她一样的还有不少世家女眷,以及普通百姓自发组成的救援队伍,沈棠宁领到了分发粥食的活计。 顾轻絮和温瑶也来了,身为太子妃,顾轻絮要为命妇做这个表率。 打了个照面,趁着熬粥的功夫来到沈棠宁身边,顾轻絮低声道:殿下托我转告你,长公主的事劳你费心了。 她去长公主府走了一遭,长公主的病情便松了许多,陛下虽有疑虑,可也查不到沈棠宁身上,恰好又发生了洪灾,他也无暇顾及那么多。 表哥客气了,我与长公主交好,即便他不开口,这个帮我也是要帮的。沈棠宁轻抬眼帘环顾四周,听说那位从冷宫出来了,眼下如何? 顾轻絮自然明白她说的是丽嫔,顿了顿:比从前变了不少,对皇后娘娘也愈发恭敬,日日请安不曾落下,瞧着不日便能复宠。 沈棠宁心下了然,既然把对方从冷宫里捞出来,那么即便丽嫔想要韬光养晦,姨母也会推上她一把。 温瑶好奇地走上前来,眼睛眨了下:你们俩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呢? 顾轻絮笑睇她一眼:在讨论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温瑶摸了摸鼻子,红着脸别开视线:少唬我,不说就不说! 两人对视一眼,这是已经有了情况? 不待多问,街头已经排起了长龙,百姓翘首以盼等待着领粥,三人扭头各自忙碌了起来,一时间连说句话的功夫也没有。 这活计也不算轻省,尤其是打粥,那勺子比沈棠宁的脸还大,掂在手里沉甸甸的,极其考验腕力。 一段时间下来,手腕酸疼不已,她愣是没吭声,望着一张张感激的面孔,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暖流。 一切都会好的。 池宴送救治的人去医馆恰好路过,他瞥了过来唇角微翘,让手下的人先把人送去,来到沈棠宁面前:可还习惯? 她正低头打粥,听到声音愣了一下抬眸,有些讶异:你怎么来了? 池宴见她手腕隐隐发颤,便将勺接了过去,接替了她的工作,沈棠宁抿了抿唇刚想劝阻,人群里接连响起激动的声音: 池大人!真的是您! 池宴挑了挑眉望去,人群躁动起来,队伍最前方的一个人涨红了脸盯着他,有些语无伦次的模样:池大人,要不是您料事如神,提前让我们转移到山上,我一家老小此刻怕是已经葬身洪水中! 第228章 是啊池大人,您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池宴和沈棠宁对视一眼,只见他挑起唇:池宴不敢居功,此番全靠我夫人机警,提前警示了我,我才会冒险向陛下进言。 沈棠宁一怔,微张着唇望着他,有些诧异。 他怎么把她给推出来了? 池宴打粥的动作未停,语气藏着几分笑意:我夫人自幼饱览诗书,也略知天文地理,她提前预示了洪水的到来,不忍百姓受苦受难,这才叮嘱我无论如何都要将这消息扩散出去。 他倒也不是临时起意,功勋他可以自己挣,没必要和自家夫人抢,将她的美名散播出去,看看能不能为她讨个诰命,即便不行,对她而言也有诸多好处。 沈棠宁被他夸得面红耳赤,百姓们这会儿已经恍然大悟,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池少夫人真乃巾帼不让须眉,竟有如此神通!还生了一副菩萨心肠! 那可不是吗?池少夫人可是谢太师的外孙女,自然是一脉相承! 池大人,池少夫人,无论如何你二人都是草民的救命恩人,请受草民一拜! 眼看着事情走向即将超脱控制,沈棠宁连忙阻止了百姓的下跪,好说歹说才打消了他们的念头。 嗔了眼池宴,她夺回他手里的勺子轻声催促:你去忙你的差事,这里我自己能行。 他继续待在这里,还不知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行,这就开始赶人了?池宴意味深长盯着她笑,压低的声音透着促狭,那我们晚上见。 说完,他也不等沈棠宁的反应,脚步轻快地离开。 百姓们还颇为不舍,扭头相送:池大人慢走! 池大人和夫人感情可真好! 迎着大家调侃的目光,沈棠宁耳根红的滴血,眼帘颤动,心中蔓延开难以言喻的滋味。 这样的功劳,人家都恨不得往自己身上揽,池宴却大大方方将她推了出来,没有半点贪功的意思,这世间有几个人能做到? 他的确是个很好的人,君子坦荡荡。 虽然,他有时候的行为称不上君子但他确实活得坦荡。 尽管来赈灾不乏有做给陛下看的意思,但大家都算得上十分尽心,忙活了一个上午才松了口气。 从来没这么累过,不过看到大家焕发生机的笑脸,又觉得一切都值得!温瑶揉着腰叹气,颇有些自得地压低声音,方才还有人唤我女菩萨呢! 沈棠宁笑了声,顾轻絮也跟着莞尔。 真希望这场灾难赶紧过去。 对了宁宁,方才我听池二公子说是你提前预示的洪水,你还有这本事?温瑶眼里满是惊喜,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连顾轻絮也露出几分好奇。 沈棠宁轻轻咳了咳,一本正经地开口:略知一二,时准时不准吧。 池宴已经替她将大话放了出去,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温瑶当即挤了上来,一脸兴致勃勃:那你能不能也替我瞧瞧? 沈棠宁故作深沉端详她一会儿,微微皱起眉,对方不由有些紧张:怎么了? 她笑了一声,缓缓道:我看你啊,红鸾星动。 面颊倏然浮起一片红,温瑶气的腮帮子鼓起:好啊你,竟敢捉弄我!轻絮姐姐,你可要替我做主呀! 第311章 这是真爱 坊间没有什么秘密,更何况池宴特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宣扬,沈棠宁的美名很快流传了出去,连带着谢家也被反复提起。 宫里想必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只是暂时还没有动静。 沈棠宁日日都会去帮忙,倒也不是为了博美名,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总比在家里干坐着好。 云龙堰的抢修仍然进行得十分艰难,池景玉表现的非常出色,估计经此一遭就会往上晋升,恰好工部尚书的位置空缺,除了他顶上不做他想。 陛下钦点,池宴不属于任何部门,没有确切的职责,救人,修缮,疏通官沟,哪里需要他就往哪里跑,可以说相当忙碌,甚至没功夫吃饭也是常有的事。 沈棠宁得知后,每天中午会专程跑一趟给他送饭。 阿嚏 这是池宴打的第五个喷嚏。 旁边路过的人闻声关切地望过来:池大人,您是不是着凉了? 其实也不奇怪,这几日池宴跟着他们到处跑,脏活累活一个没少干,加上天气变化无常,身子吃不消也是正常。 怎么可能?池宴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比较自信的,揉了揉鼻子没太放在心上,自言自语,兴许是我家夫人想我了。 噗嗤。那人没忍住笑了出来,您可真是,张口闭口不离夫人。 池宴不以为耻,哼笑了声:等你娶了妻就明白了! 忙活了大半个上午,症状愈发严重,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头重脚轻,池宴也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太对。 下面的人见状,都劝他到旁边坐着休息会儿,已经临近午时,池宴没再推拒。 沈棠宁提着食盒来送饭,找了个人打听:请问池宴在哪儿? 对方认得她,恭敬客气地给她指了个方向:池大人在那边坐着呢。 于是沈棠宁进了门,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池宴随意坐在一处门槛上,懒懒支着条腿,手肘撑在膝上托起脑袋,看上去可怜巴巴的模样。 周围条件简陋,连个凳子都没有,他向来注重外表形象,衣服要整洁干净,这会儿袍摆曳地竟也毫不在意,必定是累极了。 她脚步不自觉放轻许多,在他面前停下:夫君。 池宴没有反应,她微微皱起眉尖,声调重了些:夫君? 池宴慢半拍抬起了头,看清来人的瞬间唇角上翘:你怎么来了? 这一眼,叫沈棠宁瞧见了他有些不正常的脸色,白皙的脸庞染着一抹淡淡的红,眼神也有些迷离,顿时表情凝了凝,手探上他的额头:你在发热? 滚烫的温度令她怔了一下,眉心拧得更紧。 池宴也不躲,贴着她微凉的手喟叹一声,反应略有些迟钝:什么发热? 沈棠宁扶着他的肩膀,语气严肃:池宴,你病了怎么也不说? 他不管不顾抱住她的腰,眉眼餍足,语气却恹恹:你又凶我。 像是在控诉,沈棠宁想推他的手一顿,话音柔和了下来,在他肩上拍了拍:阿宴,我们回去看大夫。 池宴没有动,她试探地又叫了两声,仍然没等来反应,顿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捧起他的脸,见他双眸安静阖着,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股灼热,沈棠宁顿时一慌:池宴! 拜托了两个人帮忙,她才将池宴带回了府,一回到府里她就叫人去请大夫。 沈棠宁心里有点慌,唇紧紧抿着,神情显得有些冷然。 她曾在书里瞧见过,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话并不是没有根据的。 历史上的好几场疫症爆发的原因,都是因为灾难过后,人和动物的尸体没有得到及时处理,水源被污染,从而爆发大规模的瘟疫,死伤不计其数。 上一世洪灾之后,也有部分地区出现了疫症病例,但因及时采取措施,并没有大规模扩散,燕京也并没有被殃及。 这一世虽然有所准备,情况并不如之前那样惨烈,人员伤亡也尽量降至最低,可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呢? 沈棠宁一颗心跳得厉害,念及池宴那副高热不退的模样,恰好符合瘟疫特征,面色也不由白了下去。 阿宴他怎么样了?池母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就瞧见她这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不由得一惊,棠宁,你的手怎么这样凉? 她这个儿媳,大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池母心头顿时一沉,面露悲怆:是不是阿宴他 娘,夫君他没事,也不会有事。沈棠宁用力抿了下唇,语气坚定。 池母心里愈发沉重了,认定她这是在安慰自己,然而这时候她必须得当主心骨,勉强扯出一抹笑:放心吧,这臭小子皮实着呢,哪用得着我们担心? 说是这么说,她迈进门的动作却有些急。 进了屋,两人都没说话,等待大夫来的期间气氛异常沉默。 池母盯着池宴看了又看,怎么看都觉得儿子像是受了寒,可若是普通风寒,棠宁怎么会这副紧张的模样? 把所有可能都想了个遍,池母两腿直发软。 大夫姗姗来迟,还没站定就被池母催促着进来:大夫,您快给我儿子看看! 第229章 她的声音已经添上了几分哽咽,心想要是儿子真有个什么好歹,她要怎么撑起这个家? 大夫瞧见床榻上的池宴,一头雾水地上前把脉,他脸色绷着,并没有透露出什么情绪,却已经足够让这正处于崩溃边缘的二人浮想联翩。 把完了脉,大夫站起身来,只见池母强忍悲痛扯了扯唇:您说吧,我受得住! 沈棠宁也紧紧盯着他,明明没说话,眼神却莫名凌厉。 大夫眼里迷惑更甚,只如实道:池大人只是染了风寒,又太过劳累才会晕倒,吃几副药不出三日便可痊愈。 池母酝酿了半天的情绪一滞,卡了卡壳:啊? 她呆愣愣地看了眼沈棠宁,见她也怔了怔,很快面色如常向大夫道谢。 池母左思右想也想不通,棠宁这是有多紧张她夫君?不过是个风寒,也如此严阵以待,害得不明真相的她也跟着提心吊胆! 她恍然大悟般瞪大了眼,这是真爱啊! 第312章 主动请辞 害得池母跟着折腾了一番,沈棠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让她回去休息,这边有她照料。 池母也没跟她抢,眸含笑意掩着唇走了。 来到床边,池宴仍是沉睡着,额头温度退了一些,她吩咐雪青打来一盆冷水,湿帕拧了拧,折叠好平铺到他的额头。 端详着他的面庞,她轻轻皱了下眉。 因这段时日忙得脚不沾地,他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许多,眼睑处拓下一片淡青色,鼻梁高挺,面颊微微凹陷下去,衬得轮廓愈发立体分明。 是人都会累,然而她从未听池宴抱怨过一句,他似乎永远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绝口不提自己遭遇的挫折。 她指尖不自觉描摹着他的眉眼,眼里流露出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心疼。 指尖蜷了蜷,沈棠宁收敛了心神,继续用冷帕给他擦拭其他地方,大夫离开前说了,需得留心,万不能让他高热反复。 照顾池宴这件事她也没假手于人,亲力亲为,雪青将熬好的药呈了上来: 小姐当心烫手,凉一会儿再喂吧。 将药晾了会儿,沈棠宁便一勺一勺舀着吹凉喂给池宴,他眼下没有意识,因此喂药有些艰难。 但她极富耐心,动作也温柔细致,一碗药虽花费了些功夫,到底让她喂完了。 瞥见她神色倦怠,雪青抿唇轻声提议:小姐去睡会儿吧?这里有奴婢照看着,有什么动静再叫您。 她白日里去帮忙施粥,也累了一天了,晚上还要照顾姑爷,身子哪里吃得消? 沈棠宁微微弯唇,偏过头来:你也忙活了一天,早些歇着吧,我困了自然会休息。 雪青拗不过她,将灯芯剪了剪,轻手轻脚掩了门出去。 沈棠宁本想趴在床边小憩一会儿,半夜再察看他有没有持续发热,不留神竟睡着了。 烛光跳动一下,爆出一声噼啪声响,池宴缓缓睁开眼,察觉到颈侧一阵温热的吐息,扭过头来便瞧见这样一副画面 沈棠宁依偎在他身侧,轻抿着嘴唇,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白皙的肌肤细腻透亮,连脸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瞧着瞧着,唇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身体还透着病中的乏力沉重,池宴撑着手起身,放轻了动作来到床下,将她抱起。 许是累极,一向觉轻的沈棠宁并未惊醒,而是翻了个身,头抵着他胸口睡得更沉。 池宴眼神愈发柔和,将她放到榻上盖好薄被,自己也躺在了旁边。 他有些睡不着,侧过身头枕着手臂打量沈棠宁,越看越觉得哪哪儿都合自己心意,本想偷亲一下她,嘴撅到一半想起自己还病着,怕将病气过给了她,只能遗憾作罢。 池宴眼珠转了转,不能亲,拉个小手总是可以的吧? 他将她柔软的手攥住,这才安静下来,直到困意再度来袭,再度闭上眼。 次日清晨,沈棠宁从梦中惊醒,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怎么到了床上,下意识去摸池宴的额头,见他没再发热,这才松了口气。 她怎么就睡着了? 沈棠宁正懊恼着,手腕蓦地被攥住,她怔了一下,对上池宴噙着笑意的眼睛,眼眸蓦地睁了睁:你早就醒了? 他稍稍用力,她便扑到了他的怀里,语调懒洋洋的: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发现? 不过没等她察觉,自己倒是按捺不住露了破绽。 沈棠宁挣开他,轻轻捶了他一下,倒也没怎么恼,略顿了顿:今日还去吗? 池宴思忖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幽幽望着自己,不由失笑:你这是什么眼神? 她唇角轻抿:都病倒了,歇一日也不妨事,又不是没了你不行。 察觉到她的不虞,池宴喉尖微动,喉咙里滚出一声笑,神色纵容:好,都听夫人安排。 沈棠宁脸色稍霁,拍了拍他:起来吃饭,顺便去给娘请安,她老人家昨日也吓得不轻。 收拾齐整,两人一同去了池母的院子用早膳。 池母瞧见儿子虽脸色不大好看,比起昨日那病恹恹的模样,已是大有好转,心情不错地勾了勾唇,拉过沈棠宁感慨:苦了你了,昨夜都没休息好吧? 她略有些心虚地轻咳一声:也没有 池宴见自家亲娘只关心儿媳,也没说关心他两句,挑了挑眉: 这就是她说的吓得不轻? 他怎么没看出来? 趁着沈棠宁出去的空隙,池母这才看向儿子,满脸意味深长来到他身边:臭小子,让你不顾惜身体,昨个儿可把你夫人吓得不轻! 哦?池宴眼神莫名,缓缓瞥了眼门口的方向,这和她说的可不大一样? 池母回想起昨日的场景,绘声绘色描述起来:你是不知道,棠宁把你送回来的时候,脸都是煞白的,那阵仗把我都吓了一跳,还险些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他听的嘴角不自觉上翘,没想到沈棠宁嘴上不说,实际这么在意他? 不过是个风寒,看把她给紧张的? 沈棠宁回来的时候,隐约察觉气氛有些微妙,尤其是池宴看她的眼神,格外意味深长,她虽觉得莫名其妙,但也没放在心上。 整整十几日,云龙堰的堤坝才重新加固完毕,洪水的势头也被控制住,一切都在慢慢好转。 朝廷发了赈灾银,凡是因洪灾造成的损失都可以来领取补贴,原本麻木绝望的百姓们也看到了生机,重新振作起来。 接下来便是论功行赏,都知道民间谢太师威望极盛,又因慷慨捐赠家产引得百姓们推崇,此次他的功劳着实不小。 世家们暗自得意,这样一来,陛下一时半会儿怕是不好拿世家开刀,否则难免落得个卸磨杀驴的恶名。 这一场皇帝与世家的较量,也分出了胜负。 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谢太师却以年事已高为借口主动请辞,这个消息一出,直接让朝堂上炸开了锅,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第313章 三品淑人 太师大人,还请三思啊! 是啊太师,您可是朝中股肱之臣,您若是辞了官,陛下也会痛心不已! 朝臣纷纷劝说起来,但有多少是发自内心挽留,不得而知。 他们只知道,谢太师在这个时间节点辞官,无异于在与陛下的较量之中做出退让,他的态度也会影响其他世家的立场。 毕竟强大如谢家都选择了退,他们又怎能和陛下对着干呢? 不少人暗骂这老头子狡猾,都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这样做,无异于是把他们架在火上烤! 上方的崇德帝脸色深晦难明,静静看着底下的人争执不休,却并无多少意外。 只因在这之前,谢太师曾来找过他,两人进行了一场密谈。 谢太师的声望更上一层楼,那些称赞的话传到崇德帝耳朵里,无异于一根根刺往他心里扎! 他想瓦解世家,可偏偏在这时候,他又不能动对方,心里的恼怒可想而知。 也正是这时候,福公公小心翼翼来禀报:陛下,谢太师求见。 崇德帝神色莫测,片刻后抬手召人进来。 年迈的谢太师颤颤巍巍进了殿,他头发斑白,脸上遍布岁月的沟壑,已经不再年轻了。 崇德帝望着他这副模样,突然想起了从前,其实他们也有过一段君臣和乐的时光。 他年幼时,曾得当时还是太傅的谢太师教导,他不苟言笑,对所有皇子公主一视同仁,从无任何偏私。 崇德帝是有些怕他的,所有夫子中,谢太傅无疑是最严厉的那个,学业上有任何错漏,他绝不姑息。 第230章 可他也是最公正的那个,父皇疼爱明仪,下面的人多是捧高踩低,但他却没有任何偏袒,该是怎样就是怎样。 后来崇德帝初登大宝之时,位置还不稳固,谢太傅做了太师,对他也是全力辅佐,正是因为有他的相助,他的路才能如此顺畅。 他当然感激过对方,可人总是会变的,他从前教导过自己的一切,最终还是用到了他身上。 收敛了眼中复杂的情绪,无论心中如何,面上却波澜不惊:太师请起,赐座。 见对方落了座,他面上浮起点笑意,一如一个宽和的君王,太师怎么来了? 谢太师抬起头来:臣今日求见陛下,是有一事相求。 崇德帝心中不动声色警惕,故作疑惑:哦? 臣年事已高,想告老还乡,颐养天年,请陛下准许。 崇德帝怔了怔,显然,对方这一举动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不过转瞬,他皱起了眉,语气不赞同:朕怎舍得太师离去?这朝中上下,哪里离得开太师? 多疑如他,总觉得对方这是在试探。 毕竟有谁肯轻易放弃到手的荣华富贵和权柄? 谢太师站起身来,行了个大礼:朝中德才兼备者比比皆是,微臣也是时候退了,臣意已决,求陛下成全! 崇德帝眼神深沉盯着他许久,才怅然出声:太师这是想好了? 是,陛下。谢太师垂眼,话音突然一顿,不过在这之前,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崇德帝心道果然,语气平静:太师请讲,只要朕能办到。 谢太师抬起头来,眼底情绪难以分辨:微臣愿向陛下担保,谢家儿郎三代不入仕。 这话一出,崇德帝瞳孔微缩,内心震了震。 三代不入仕? 那证明往后百年,谢家都再难有出头之日,他心中情绪翻涌,不得不说,他心动了!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为何会主动提出来?莫不是还有更大的筹谋? 谢太师的话紧跟而来,但臣想向陛下求一道丹书铁券! 崇德帝眼眸骤然一深。 丹书铁券,即免死金牌,是历代帝王给予朝中重臣或功臣的嘉奖,也是最大荣誉,持有丹书铁券,免罪免死。 崇德帝生性多疑,登基以来还未曾授予过谁丹书铁券。 但与谢家三代不入仕的诱惑相比,丹书铁券实在不值一提! 莫说百年,十几年的变数都充斥着不确定因素,百年内无人入仕,届时谢家早已退出权力中心! 崇德帝内心虽然动摇,却未曾表露,反而还出言挽留:太师何至于此? 谢太师也是个老狐狸,神情平和,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臣知晓陛下的难处,世家势力盘根交错,甚至危及朝政,臣不愿叫陛下为难,愿替陛下尽最后绵薄之力。 这话说得直叫人动容,皇帝再无拒绝的余地。 无论旁人如何说,谢太师是铁了心要辞官。 待他们讨论的差不多,崇德帝才沉沉出声:太师辞官一事,一早便呈了折子,朕也点头应允。但念及太师为我朝鞠躬尽瘁多年,朕铭感于心,特赐一道丹书铁券,以表心意! 嚯 下方又一阵震荡,众人这会儿可算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两人早就暗地里达成了协议! 丹书铁券是何等的荣誉,若非诚意十足,陛下怎么会舍得? 不去理会众人的想法,崇德帝开始论功行赏:此番治水,诸位的表现朕都看在眼里。 池景玉治水有功,擢升为工部尚书,正二品。 话音一转,崇德帝缓和了脸色:此次若非池宴警示,提前预防,还不知要酿成怎样的悲剧,也是大功一件!朕特命你为仪鸾司指挥使,官职正三品,如何? 周遭一片哗然。 不过半年,池宴便从六品修撰升为三品指挥使,这是何等恐怖的晋升速度? 池宴却没急着谢恩,站了出来恭敬行礼:陛下,此次能预警洪灾,内子也功不可没,臣可以不要封赏 他话还没说完,崇德帝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你小子沉不住气。 他瞥了眼身侧,福公公面带笑意:放心吧池指挥使,陛下早有打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氏棠宁,柔嘉维则,淑慎其仪,念治水有功,特奉为三品淑人,钦此! 沈棠宁愣了片刻,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池宴竟然真的为她请了个诰命回来? 福公公笑着催促:少夫人,赶紧接旨呐! 第314章 升迁宴 诰命的品级和官员品级挂钩,如今池宴官居三品,沈棠宁也被封了三品淑人。 她跪谢了隆恩,这才敛了敛思绪,吩咐雪青给福公公塞了个红封,对方也没有推拒,笑眯眯收下了,还说着讨喜的话: 双喜临门的事,咱家也跟着沾沾喜气。 池母乐得合不拢嘴:一路过来不容易,公公吃口茶再走吧? 福公公喝完了茶,打量着两人:池夫人和少夫人是有福的,你们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这话听得池母心里欢喜,福公公是御前红人,他的意思不就代表陛下的意思? 她眉开眼笑,亲自将人送出了门:这位福公公真是个和气人,半点架子都没有! 瞧着马车离去,沈棠宁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池母,眉眼显露出犹疑之色,缓缓出声:我也不知夫君竟然为我请了个诰命,按理说这份殊荣应该是娘的。 池母不知道她在里面的作用,只知池宴立了功,却率先为媳妇讨了个诰命回来,全然不顾亲娘,她担心婆母心中难免计较。 那日池宴随口提了一嘴,她只当他是一时兴起,也没放在心上,若是他提前与她商讨此事,她势必要劝劝的。 婆母人不错,她也不愿因这些事情生了嫌隙。 池母嗔她一眼,看上去满不在意:都是一家人,怎么还说两家话?我一把年纪了,要这些虚名做什么? 她说这些倒也不是客套,池母始终念着沈棠宁嫁过来时是迫于形势受了委屈,尽力想法子弥补。 如今儿子争气,用行动来证明棠宁当初没有看错人,她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沈棠宁眼神闪过动容,池母却已经欢欢喜喜准备筹备晚膳:这可是双喜临门的事,确实值得庆祝一下! 她想到什么,眼睛亮了亮,还有,阿宴升迁这种大事,肯定是要摆几桌宴请宾客,棠宁,我往日没有独自操持宴席的经验,你可要帮着参谋参谋! 在侯府的时候,都是侯夫人掌家,侯夫人性子强势,丝毫不肯放权,她也没有机会沾手这些。 更何况宴请当日,来的肯定都是燕京有头有脸的人物,池母难免心里有些怵。 沈棠宁被转移了注意力,也跟着思索起来,她办过的宴席不计其数,操办一场升迁宴对她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晚膳的时候,池母将自己的想法说了,池父略显迟疑:大肆宴请宾客,会不会太张扬了? 他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儿子已经出尽了风头,不如就自家人摆上两桌高兴一下,省得别人眼红说闲话。 池母被扫了兴致,情绪明显没有之前高昂,低头闷闷不乐戳着碗中米饭。 之前儿子考中状元她就想宴请宾客,但考虑到诸多因素还是作罢,如今升了官也不成么? 沈棠宁瞧见这一幕,和池宴交换了个眼神,搁下筷轻声说道:爹,这本就是喜事,即便不张扬该眼红咱们的人也不会少。 池父皱着眉点点头,试探性地问:那你们的意思? 池宴懒洋洋道:那就请呗,本就是喜事,何必藏着掖着? 他们二人发了话,池父也不再有意见,释然地笑了笑:行,那就大办一场。 池母没忍住瞪他一眼,阴阳怪气:怎么,我说话就不管用? 池父脸色讪讪,小声讨饶:我这不是为了咱家考虑么? 池母没跟他计较,吃完了饭拉着沈棠宁兴致勃勃商讨细节。 我瞧了瞧最近的好日子,八月初六不错,棠宁你觉得呢? 沈棠宁瞧了眼,没什么意见:就按照娘说的来。 与此同时,宁远侯府也起了同样的心思。 池景玉晋升为工部尚书,年纪轻轻就坐到这个位置的人屈指可数,一时间,侯府上下堪称扬眉吐气。 老夫人特意打扮了一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指尖捻着一串十八子,慢条斯理交代着:景玉升迁这是天大的喜事,咱们侯府也许久不曾热闹热闹。 第231章 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侯夫人也非常赞同,嘴角噙着笑意:母亲说得不错,依儿媳看,不如办一场升迁宴? 老夫人微微颔首,她正是这个意思:你一向办事妥帖,尽快商量出个章程,挑个好日子把这事办了。 秋姨娘蹙起了眉,支吾着开口:老夫人,夫人,可咱们府上前几日才支出一大笔银子,哪来的钱操办? 她不想扫兴的,可她还管着家,到时候拿不出银子来,不能叫老夫人侯夫人满意,倒霉的还是她。 之前赈灾的时候,府中就支出五千两银子,还将府里值钱的东西都抵了一些,就这境况还要操办宴席,且还不能办的太敷衍,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吗? 她的话一出,直让屋里原本喜庆的气氛都僵了僵。 侯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冷冷瞥了她一眼:可世子升迁这是喜事,侯府若是没点表示,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她眯了眯眸,眼底闪过一抹不悦,更何况此次一同升迁的还有二房那个,以他们那张狂的作派,定然是要大肆操办,咱们焉能被比下去? 听了这话,老夫人原本有些动摇的心思顿时坚定下来,二房被分出去后,两家一直有隐隐较量的意思,这种时候她怎能容忍那庶出的贱种爬到她头上? 她眼神有些凌厉:秋氏,这就是你管家不力了!侯府那么多铺子,每个月盈利也不少,连个办宴席的钱都掏不出来? 面对老夫人的质问,秋姨娘委屈得不行,侯府这么大一家子,主子吃穿用度,下人月俸,世子人情往来,一个月的花项也不少,哪里还有余! 然而深知老夫人脾气的她不敢顶嘴,默默将苦水咽下。 侯夫人觑着她伏低做小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轻鄙,不过是掌家了一段时间,当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挑了最近的黄道吉日,此事算是定了下来。 就八月初六吧。 第315章 相看两厌 夜里,梳洗完毕的沈棠宁躺在榻上,见池宴脱了外袍上床,她微微支着脑袋望他,明净的眼眸透着欲言又止: 我以为你只是玩笑,怎么还真为我讨了诰命? 池宴翻过身来,两人的脸一下子贴得极近,他仔细盯着她:不高兴? 沈棠宁摇了摇头,垂眼轻咳一声:没有,只是有些意外,还有我怎可越过了娘去? 我说出口的话,断没有收回的道理。眉眼松弛下来,他勾了勾唇,至于娘那边,眼下不急,将来总有机会,她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此次能立功多亏了她,总不好拿着她的功劳孝敬娘,这样的事他做不出来。 心下稍安,沈棠宁正欲出声,却见他饶有兴致盯着自己:那有没有什么奖励? 猝不及防噎了一下,她嘴唇一张一翕,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些过分得近了,池宴的呼吸喷洒在脸上,带着一股灼热。 身子不着痕迹朝后仰了仰,她悄然别过脸:你想要什么奖励?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沈棠宁仰躺在床上,一声低呼从唇齿间溢出,手腕被池宴紧紧扣住,急速颤动的睫毛彰显着她的不安。 他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她霎时红了脸,水盈盈的眼眸瞪向他:池宴! 为夫在呢。池宴的嗓音染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抬手一挥,帘帐散落了下来。 纤细的葱指被一只更为有力的手紧扣着,颇有几分抵死缠绵的意味,羞恼的惊呼也一同湮没在垂落的锦帐中。 * 既然要请客,那就要考虑周全。 沈棠宁和池宴商讨了一整晚,整理出了一份宴请的名单,确认没有任何遗漏,趁着闲暇功夫,她便开始着手准备请帖。 这些事情她做着得心应手,池母见她如此熟稔,索性都交给她,自己准备席面。 请柬送了出去后,收到的回帖却有些耐人寻味。 但凡收到了主人家帖子,去或者不去,都要回帖,这是礼节。 沈棠宁望着送来的回帖,除却和她还有池宴关系好的几户人家答应赴宴,其他的大多有推辞之意。 她不由皱起了眉,隐约察觉到了端倪,虽说因为提出变法池宴得罪了不少人,可如今他高升,不论心里如何做想,面子功夫总要做的。 她正欲打发八两出去打听一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对方却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少夫人,奴才刚刚打听到,侯府跟咱们同一天办席呢! 沈棠宁一愣,脑海中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她倒也没有慌乱,仔细问道:可有打听到,他们是办在中午还是晚上? 八两面露不忿:和咱们一样,也是晚上! 雪青咬了咬下唇:小姐,他们该不会是故意和咱们打擂台吧? 不仅挑的日子一样,连时辰都撞上了! 沈棠宁扯了下嘴角:这倒未必,离得最近的吉日也就八月初六,否则就要再等上小半个月,我们能想到,侯府未必想不到。 况且事先他们也没透露风声,所以可能只是巧合。 但两家同一天办升迁宴,宾客是该去谁家? 若是去了这家,势必得罪另一家,若是两家都去,派谁去也大有讲究,倘若这家派当家主母,那家是家中老爷亲自前往,难免给人厚此薄彼的感觉。 这就有些令人头疼了。 这牵扯到的不仅是面子的问题,更代表着朝中局势和站队,池宴才刚升上来,根基不稳,任何风向都有可能决定他今后的路好不好走。 雪青灵机一动,出了个主意:小姐,不如我们改在中午,这样一来就能和他们避开? 沈棠宁摇了摇头,语调沉了沉:若是早上一日还能改,可如今请帖已经发出去了,这时候再做更改只会落了下乘,让旁人浮想联翩。 她眼神坚定下来,就八月初六晚上,不用改了。 沈家。 沈夫人捏着两张帖子瞧了又瞧,沈熹微出自沈家,沈昌在朝中担任要职,于情于理,侯府也是要请他们的。 不需要多做考量,她随手将侯府的请帖扔到一边,这种时候,她自然是要去给女儿撑腰。 沈昌从门外走进来,上前几步捡起侯府的帖子,瞥她一眼:去侯府。 沈夫人抬起眸来,那一眼凉又淡。 她还没吱声,沈昌脸色不自然地别开视线:池宴之前那般羞辱我,害我被降了职,还想着我去给他做脸?简直痴人说梦! 她笑了一声,满是讥讽地道:老爷被降职,那不是因为自己私德有亏吗? 沈昌倏然涨红了脸,猛地瞪向她,急促地喘息:你! 沈夫人脸色冷淡盯着他:我说得哪里不对?倘若你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他人三言两语能将你从户部尚书的位置给拽下来? 沈昌被戳中痛处,不由恼羞成怒:你何必这般挖苦我?咱们夫妻本是一体,我倒了霉你又有什么好处? 不经意想到什么,他眼里划过一抹嘲讽,谢太师是个蠢的,自己舍弃了荣华富贵不要,谢家败落已成定局! 皇后那边近来也有失宠的迹象,没了娘家做靠山,如今她不还得依仗自己? 那一抹嘲讽尽数落入沈夫人眼中,她无需猜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讥讽地勾起唇:老爷怕是贵人多忘事,之前我同您说的和离,你应该不会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吧? 沈昌难以置信瞪大了眼,冲动之下口不择言:谢家都成了这副模样,你还想同我和离,离了我你难不成以为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沈夫人气定神闲:那也总比相看两厌的好。 沈昌怒不可遏,从前他不愿和离那是因为顾虑颇多,一来谢家还有用,二来顾忌自己的名声。 如今谢家即将落败,他还有什么好顾虑的?沈谢氏不想着如何讨好他,还天真地想和离? 他怒极冷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和离之后若是后悔,你最好不要来求我! 沈夫人难得露出点异色,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失心疯。 沈昌气急败坏转身离去。 第316章 门庭冷落 刚出庭院,迎面碰上了走来的沈辞,沈昌心里憋着一股气,冷声道:后日随我去侯府赴宴。 他左右不了沈夫人,难道还管不了儿子? 沈辞挑了挑眉,拒绝得十分果断:不去,我要去看望阿姐。 你!沈昌怒从心起,气得胸口不断起伏,现在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沈辞眼神也不着痕迹冷了下来,语气透着点玩味:父亲,您自己和池宴过不去别拉上我啊!亲疏远近我还是分得清的,我只知道阿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池景玉曾经干出换嫁的丑事,把我阿姐的颜面往地上踩,我凭什么给他这个脸? 第232章 他分得清亲疏远近,那分不清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沈辞不去看对方铁青的脸色,嬉皮笑脸地送他,父亲想来还有事要忙,孩儿不耽搁您,我去拜见母亲。 见他脚步轻快离开,沈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分外精彩。他突然认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沈辞已经不再服他管教! 他固然恼怒,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如今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今后也不会再有子嗣,沈家未来还是要交给沈辞的,父子关系闹得太僵对他来说也不是好事。 思及此,沈昌拳头攥得咯吱响,只能将满肚子火咽了回去。 * 八月初六。 池宴和池父今日依然要当值,留在府中的沈棠宁和池母肩上担子便重了许多,这不一大早,池府上下已经井然有序忙碌了起来。 不同于之前的乔迁宴,这次宴席规模更大,来的人也会更多,在必要的花销上面,池母向来不会吝啬,席面也是按最高规格置办。 她的原话是这样:这是喜事,咱们要办就要风风光光地办,不能让人看笑话! 知道一些内情的沈棠宁却没有这么乐观,不过见池母高兴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陪同池母一起去后厨,确认食材菜品的准备等等没有任何错漏,留池母在这里盯梢,自己又去了趟前厅。 雪青是知晓的,小姐收到的回帖大多是一些模棱两可的答复,借口要么是有事脱不开身,要么身体不适还需要再观望观望,确认会来的人家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她不由有些担心:小姐,万一到时候没几个人来,岂不是让夫人空欢喜一场? 池母对此事如此积极,总不好叫她失望。 沈棠宁的反应倒是镇定:依我看,这未必是坏事。 见雪青眼里露出些许不解,她细声解释:你家姑爷升得太快,眼红的人不在少数,正好借这个机会瞧瞧,哪些人值得交往,哪些人不值得。 她话音略顿,语气有了丝笑意,今晚谁家没来,你可要记清楚了,这样的人家咱们往后便不必深交。 雪青眼睛一亮,重重地点头保证:奴婢一定仔细瞧! 若是来的人不多,便让人将多余的膳食送去义善堂,既全了心意,也不算浪费。 那里住的多是些无家可归的百姓,全靠朝廷和仁善之家接济过活,只会感激。 时间一晃来到下午。 过了寅时末,陆陆续续就该有人到访了,沈棠宁和池母来到正门前,准备迎接客人的到来。 站了一盏茶时间,也未曾瞧见有人登门。 这会儿暑热还未散去,沈棠宁轻轻打着扇,见婆母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不由得劝道:天热,娘不妨去正厅等候? 池母抿着笑嗔她一眼:我哪里那样娇贵?再说了,客人登门主人家却不出来迎接,难免失了礼数! 闻言,沈棠宁也不再劝。 眼瞧着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池母眼睛亮了亮,沈棠宁倒是认出了马车上的标识,陪着她上前相迎。 只见温瑶扶着自家母亲下马车,笑吟吟朝池母福身:池夫人,晚辈携母亲登门做客,没有叨扰您吧? 池母笑弯了眼睛:温小姐这是什么话? 见母亲正和池夫人叙旧,温瑶朝着沈棠宁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边,温瑶这急性子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压低声音道: 我来的时候路过宁远侯府,见门口停着不少马车,别是人都叫他家截了胡!他家也挑在今日,我看分明打量着和你们抢人呢! 沈棠宁眼神微闪,心中了然,嘴上却道:这事本就看个人意愿,腿长在人家身上,咱们还能强求不成? 温瑶见她如此沉得住气,有些恨铁不成钢: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群人的德行,今日要是没人登门,改明儿你家就要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勋贵世家弯弯绕绕可不少,有半点做的不好都会让人捏了话柄背后嚼舌根,虽说让人说两句也少不了几块肉,可到底心里添堵! 沈棠宁比她更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但正如那句话,腿长在人家身上,即便是她也不能强求,太上赶着反而掉了身价。 她唇畔带了几分笑意:依我看,那头也未必办得顺利。 温瑶疑惑地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追问这句话的深意,她母亲大人已经开了尊口:瑶瑶,在门口杵着做什么? 温瑶只能将满腹疑惑咽下,抬脚进了门。 安顿好了温家母女,池母掉头回来,又等上了一会儿,太子和太子妃也登了门,这份殊荣可不是谁都有的! 池母毕恭毕敬上前迎接,脸上满是笑容:恭迎太子,太子妃。 沈棠宁也跟着见了礼。 燕淮和顾轻絮都是好性子,陪着池母闲话几句,朝着棠宁笑吟吟点头。 瞧我,快进去说话吧! 之后的半个时辰里,陆陆续续只来了几家人,要么沾亲带故,要么是与池家交好的人家。 除此之外,便显得门庭冷落了。 池母的心情逐渐忐忑,眉头不由蹙起。 沈棠宁这才道:娘,许是人都去了侯府。 侯府同一天请客,她是与池母提过的,但对方正满心欢喜忙着操持,并没有深思。 即便是两家同一天请客,也不至于这样冷清罢? 事实证明,她还是想得太乐观了。 池母呐呐地张嘴:啊,原来如此。 第317章 宾客上门 又等了会儿,池宴下朝回来,身后还跟着沈辞还有两三好友。 阿姐! 池少夫人。 沈棠宁笑得温婉动人,将人迎进了门。 落后几步,池宴和她并肩而行,压低了声音:如何? 她摇了摇头,他就知道情况不乐观,但脸上也没什么失望,反而还安慰她:就咱们一群熟悉的人聚聚也不错,不用曲意逢迎,我觉着挺好的。 他确实不太在意这些,人多人少也证明不了什么,只是面子上说着好听。 娘瞧着似乎有些失望。沈棠宁犹豫片刻,轻声提醒他,你要不要去劝劝? 要换做别家也就罢了,偏偏让侯府压了一头,她心里定然是不痛快的。 池宴勾起唇角:你放心,娘心里有数。 果然,再见到池母时,她正笑容满面同宾客们叙旧,面上瞧不出丝毫端倪。 大家都是聪明人,都知道侯府今天也办席,看着空落落的庭院,自然没人说些不知趣的话,一时间宾主尽欢。 沈棠宁清了清嗓子:娘,客人来得差不多,那咱们就开席吧? 池母眼神恍然:行,那就传膳吧。 池母在席面上可是花了大功夫,各种菜式精致可口,每一道都是她深思熟虑后加上的,瓜果蔬菜也都采摘的最新鲜的,唯恐待客不周。 她原先想着,今日来的都是些身份贵重的人物,她这又是从侯府分家出来后第一次大办筵席,可不能让人瞧了笑话。 可她不曾想过,即便是簪缨世族,在这样的时节想吃到一口新鲜瓜果时蔬,也不是容易事。 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呈上来,温瑶咽了咽口水:看来今日我们有口福了。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有了动静。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池夫人不会怪罪吧? 沈棠宁抬眼看去,府中小厮正领着两位端庄的夫人进院,她都认得,面容严肃冷厉的是刑部尚书虞夫人,生了张圆脸笑容和气的是礼部侍郎赵夫人。 虞夫人面色稍有不自在,那位赵夫人一向是个八面玲珑的,这会儿也不露怯:我俩来得稍迟了些,一会儿自罚一杯,不过相比后头的人,我们算是早了,池夫人可不许偷偷怪罪! 池母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还是撑起了笑容上前寒暄:算不得迟,还未开席呢,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只是两位夫人,你们说后头还有人? 赵夫人亲切拉着她的手,面上露出一丝微妙的神情:好姐姐,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池母年长她一岁,叫姐姐更显亲昵,池母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之前这些个贵夫人交好的对象都是侯夫人,她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待遇。 赵夫人说得果然不假,紧接着就有宾客陆陆续续到访,本来都已经准备坐下开席,不得已池母只好打发了沈棠宁和池宴出去迎客。 出门的路上,池宴挑眉看向沈棠宁:你说这是个什么情况? 都这会儿时辰了,按理说这些人都已经去了侯府,如今却陆陆续续登了他家的门,这显然不正常。 第233章 她挑起唇角,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许是侯府那边出了什么意外吧? 池宴觉得她兴许知道点什么,然而这会儿也不好追问。 两人站在门口招呼客人,来的客人比想象中还多,一茬一茬地来,完全应接不暇,池宴笑得脸都僵了,趁人不注意悄悄揉了揉脸。 再看沈棠宁,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嘴角始终勾着浅浅的笑,言行举止让人挑不出错。 哪怕知道这些人是刚从侯府那边过来,她也未曾露出任何不悦,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温和。 等到再也没有人登门,两人这才回了席间,只见池母和池父正笑容满面分别在男女席上往来应酬。 放眼望去座无虚席,园子里一时热闹极了,充斥着欢声笑语。 池宴愈发的好奇侯府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上门的客人,他们自然不可能将人给赶走。 男女席用了屏风隔开,沈棠宁回了女席,刚落座便听到有人感慨: 池夫人和少夫人真真是用心了!这样的席面,都快及得上宫宴了! 这话不乏吹捧之意,池母却不敢坦然受之,连忙说了几句谦辞。 赵夫人又开口了,语气透着几分耐人寻味:可不是吗?不像有些人家,没那个能耐非要打肿脸充胖子,简直令人耻笑! 沈棠宁微微抬起眼,这话让众人的脸色有些微妙,热闹的气氛都安静了一些。 池母不敢贸然搭腔,只笑了笑:赵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 旁边有人嗤笑一声:池夫人还不知道吧?方才我们去宁远侯府做客,那席面置办的那叫一个寒酸!菜式简单些也不是不能将就,可那端上来的葡萄竟然还是坏的,闻着都有味了!这样也敢拿出来招待客人? 岂止啊?我去的时候连个引路的丫鬟都没有,好不容易坐下了,讨了杯茶水,用的茶叶还是前年的陈茶!这是看不起谁呢? 知道侯夫人久病在床,许久不曾管事,可堂堂侯府将筵席办成这样,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池母顷刻间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心里不由一阵痛快,但她也是个聪明的,这会儿只是一脸惊讶地皱着眉,好似很意外。 沈棠宁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燕京这些贵夫人眼睛何其毒辣,前世的她再深有体会不过,稍有疏漏都会被她们捏住话柄。 她力求尽善尽美,其中耗费了多少心思?可侯夫人却不在意,只觉得这都是她的分内之事。 即便如此,到了最后撕破脸时,也将她的付出一并抹去。 接下这个担子时,秋姨娘找人给她递过消息,向她询问解决之法。 掏不出钱,却要她将宴席办得漂亮,这不是明摆着让她自掏腰包吗?她又不是傻的! 沈棠宁便好心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装病,将此事推给侯夫人,秋姨娘果然照做。 眼下侯夫人怕是气得不轻。 第318章 妻不如妾 今日是侯夫人扬眉吐气的日子。 一大早,她将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连精神都振奋了不少。 前两日她就收到了不少赴宴的回帖,大半的客人都要来侯府,池家那边自然是门庭冷落。 侯夫人眼里闪过一抹得意,池宴升得快又如何?看不惯他的人多了去了,他将世家得罪了个遍,如今谁肯卖他这个面子? 等今日一过,二房就会彻底沦为整个燕京的笑柄! 侯夫人勾起红唇,慢条斯理问:那贱人如何了? 嬷嬷知晓她说的谁,仔细答话:秋姨娘还病着,今日也不见出门。 侯夫人眼里倏然闪过一道冷意:让她做事她便借口称病,既然如此,那今日她就不必出门了! 秋姨娘的心思她未尝不知,不过是觉得这事吃力不讨好,办好了没赏,办砸了还会惹一身腥,不想揽在自己身上。 她推脱自己病了,请客迫在眉睫,她们还能强迫她撑着病体来操持不成? 不过这也正中侯夫人下怀,近来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是时候将掌家权夺回手里。 不然堂堂侯府,却叫一个姨娘出来主持大局,像什么话? 秋氏自掌家以来,愈发不将她这个主母放在眼里,也是时候让她知道,谁才是侯府的主人! 她一个人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这回她还特意叫了池月从旁协助,女儿出嫁在即,也该学着掌家。 装病的秋姨娘窝在榻上,惬意地眯起眼睛。 丫鬟却有些担忧:姨娘,咱们将这事推了出去,夫人会不会心存不满? 秋姨娘撩起眼皮斜了她一眼:你觉得我将这事办的漂漂亮亮,夫人就会对我另眼相待了? 自然不会,非但如此,指不定还觉得自己抢了她的风头! 丫鬟眼里掠过迟疑之色:可咱们好不容易才掌握了掌家之权,若是夫人打算借此机会收回去 秋姨娘脸色暗了下来,虽是在笑,笑容却有点冷:我自然不会让她轻易如愿。 她想到什么,微微弯起眼睛,夫人将后厨交给三小姐盯着,可你也知道,咱们这位三小姐一向娇气,后厨这种地方又脏又乱,她能有多上心? 夫人,客人们都来了。 侯夫人瞧着络绎不绝的宾客,笑容就没落下去。 客人上前问候,嘴里说着讨喜的话,老夫人笑得一派和气,直让人里面请。 侯夫人瞥了眼旁边的人: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小厮十分上道,语气谄媚道:听说都没几个人登门,这会儿八成站在门口望眼欲穿呢! 嘴角勾起几分得意,侯夫人眼神鄙夷:本夫人早说过,离了侯府,他们二房什么都不是!行了,进去招待宾客吧,今日可有的忙呢! 然而不久后,侯夫人就隐隐察觉气氛有些不对。 女席间,众位贵夫人脸色微妙,她心里一沉,不露声色上前询问:诸位夫人怎么一个个都愣着?吃茶啊!方才忙得晕头转向,这会儿才歇口气,如有招待不周还请诸位见谅。 有人冷哼一声,慢悠悠起身:身子忽感不适,我就先告辞了,侯夫人见谅。 那位夫人出身将军府,脾气直来直往,向来不好开罪,可说走就走,这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侯夫人脸色有些难看,还没来得及开口打圆场,陆陆续续有人起身告辞。 我突然想起府中还有些事儿,咱们改日再聚。 我也是 侯夫人惊愕地瞪大了眼:严夫人,钟夫人,你们 众人大多是见风使舵,看见阵仗,更多的人也都前来告辞,甚至连借口索性也懒得找。 脸上的笑容摇摇欲坠,她开口挽留也没能将人留住。 老夫人神情一惊,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怒声质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都走了?! 侯夫人心中一阵翻涌,身子剧烈晃动两下,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有人说话也没压低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给她听:也知道自己招待不周啊?瓜果都坏了也好意思端上来招待客人! 就是,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么抠搜的! 侯夫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猛地推开前来搀扶她的下人,来到小几前端起一盘水果仔细查看。 粗略一番她就发现了端倪,一串葡萄烂了七八个,上面还有虫蝇,这样的东西端出来,即便是她也要甩手走人,侯夫人指尖气得颤抖。 夏日天热,水果时蔬经不住放,但侯府捉襟见肘,也没那个财力采购新鲜的,这些东西都是提前两日买好放在后厨。 她千叮咛万嘱咐,让池月盯紧后厨用井水镇着,不至于腐烂太快。 事到如今,池月也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满脸忐忑地上前:母亲 刚起了个头,脸上便挨了狠狠一耳光! 池月眼眶霎时通红,捂着脸委屈地抬头:母亲这是做什么? 即便她是有疏忽,没有事先检查一遍,可错也不全在她呀! 这个时节的东西本来就容易腐烂发馊,倘若采购新鲜的,哪里至于生出这么多事端? 见她面露不忿,侯夫人一阵气血上涌:蠢货! 这是她病愈之后操办的第一件大事,却捅下了这么大的篓子,老夫人和侯爷焉能给她好脸色? 果不其然,老夫人正怒视着她:你干的好事!咱们侯府的脸今日都被你给丢尽了! 她深吸口气,咬着牙恨道,亏你还是当家主母,做起事来竟还不如一个妾室周全细致,我看往后还是秋姨娘继续当家吧! 第234章 对一向骄傲的侯夫人来说,当着下人的面指责她不如一个妾,这可谓是莫大的羞辱了! 顷刻间,她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刺激狠了,侯夫人眼前一黑,一头晕了过去。 老夫人冷冷甩袖:动不动就晕,身子骨这么差还想管家?不如好好养她的病! 第319章 嚣张跋扈 雕梁画栋,飞阁流丹。 众人齐聚在池家,不管心里是怎么个想法,面上还是一片欢声笑语,做足了宾主尽欢的姿态。 沈棠宁这边倒是气氛还算和谐,因为有着之前的尴尬经历,大家巴不得她不要想起,自然不会有人跳出来找不痛快。 乃至于从前无人问津的池母,这会儿都成了众人吹捧的对象,从席面夸到育儿心经,池母满面红光,看上去已有几分飘飘然。 沈棠宁望了眼屏风另一头,隔着一段距离,也瞧不清对面动静。 不过好似过分安静了些,她皱了皱眉,嗅到一股不同寻常。 池宴上前来敬酒,几位大臣暗暗交换了个眼神,脸色有些尴尬。 本来他们是商量好了,大家都去宁远侯府做客,冷落池宴存心给他难堪,好叫这后生知道天高地厚! 可宁远侯府自个儿不争气,事情没办成还闹了一出笑话,害得他们也差点儿成了乐子! 本着已经得罪了一方,万不能两头都得罪了的想法,他们只能捏着鼻子来了池家。 池宴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欲往人群里藏,眼里闪过一抹玩味:哟,王大人,稀客啊! 被点名的王大人霎时身体一僵,只能硬着头皮挤出一抹尴尬的笑容:池指挥使。 池宴眼神惊讶的很刻意:我还以为王大人不会来呢!毕竟之前咱们闹过不愉快,没想到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话音意味深长,王大人笑容愈发麻木,见众人都望了过来,顿时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他之前之所以敢欺辱池宴,是因为他官职比对方高一级,就算知道是他干的,池宴也拿他没办法。 在池宴和工部尚书打赌的时候,他又迫不及待跳了出来,指望将池宴摁死,好让他永远不能翻身。 可谁能想到呢,工部尚书因他而丢了脑袋,不过转眼的功夫,池宴就已经爬到了他头上,两人地位一夕之间来了个颠倒! 王大人本不想来,可他又实在忐忑,池宴现在高他好几个品级,想要找他麻烦简直易如反掌,他尽管内心极其不情愿,却仍然要来赴宴,不能给池宴找他茬的机会。 说白了,他这就是欺软怕硬。 今时不同往日,即便听出了池宴的讽刺,他依旧要赔笑脸:指挥使大人,从前是下官有眼无珠,下官向您赔个不是! 在官场上混迹,脸面是最不要紧的,尤其对他们这种官位低的人来说,森严的等级制度造就了一个常见的官场现象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只不过从前池宴是虾米,如今换成了他。 众人虽然对他这副谄媚的模样颇为不齿,但也习以为常,风水轮流转,常态罢了! 不过大家都不觉得池宴会拿他怎么样,毕竟池宴对谁都和和气气是有目共睹的,因为帮工部尚书说过话,陛下已经罚过王大人半年俸禄,池宴便是有气也该消了。 可池宴却没有动,他意味不明地由上而下打量了眼王大人,口吻漫不经心: 这就是王大人赔礼的态度? 语气仍是散漫的,脸上还带着笑意,可就是让人莫名觉出几分凉意,原本还有些嘈杂的环境瞬间静了下来。 王大人难掩错愕地抬头,迎上池宴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由脊背一寒! 对方的眼神似有数不尽的深意,他蓦地想起龚尚书的下场,对方是被斩首的,头颅骨碌碌滚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而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笑意盈盈的青年,最开始的时候没人将他放在眼里,龚尚书不曾,他自己也不曾。 王大人惊颤了下,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在对方的注视下,咬了咬牙站起身,端起酒杯敬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池大人说的是,是下官疏忽了!下官应当自罚三杯!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下,他举杯将酒饮尽,一杯接着一杯。 三杯下肚,他面色已然泛红,池宴却没动静,他静静垂着眼皮,姿态分外悠闲,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王大人握着酒杯的手隐隐颤抖,继续往杯中倒酒,烈酒灼烧过喉咙灌入胃里,他几欲作呕又生生忍住,脖颈上青筋暴起,愣是不敢表露出丝毫不忿。 周围的人怔怔瞧着这一幕,心里不知如何做想。 官场上阿谀奉承是常有的,端看舍不舍得下颜面,更有那谄媚之人当街给权宦擦鞋也不是没有。 但从没有眼前这一幕让人胆颤心惊的。 池宴明明什么都没做,可不少人看他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变化。 王大人果然诚意十足。 池宴不紧不慢截住了王大人倒酒的手,对方如蒙大赦瘫软在地上,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神也有些呆滞。 有人看不下去,义愤填膺道:池宴,你也太过分了!王大人已经向你赔礼,你不要欺人太甚! 世家大臣暗自欣喜:是啊!池宴才升了官就如此嚣张跋扈,公然欺辱同僚,这不是送上门来的把柄么?告到陛下面前他岂能有好果子吃! 我有说过什么吗?池宴气定神闲看向说话的人,直让对方语塞。 的确,他从头到尾也没有逼迫过王大人什么,是对方自己胆小,被他一句话吓破了胆。 那你看着对方喝那么多酒,却什么也不做,不是故意折腾他吗!那人不依不饶继续。 池宴挑了下眉,看向地上的王大人,语调含着笑:王大人,方才没留神,让你喝了那么多酒,真是对不住。 王大人眼神清醒了几分,连忙摇头:是我自己要喝的,不关指挥使的事! 这副没出息的模样,直让人咋舌。 众人眼里不由闪过鄙夷之色,这委实也太胆小怕事了些! 人苦主自个儿都没意见,旁人还能说什么? 众人只能偃旗息鼓,接下来的时间里,这边的气氛始终弥漫着一股微妙,至少那些准备找池宴不痛快的人,没一个敢吭声。 谁能想到呢,会咬人的狗不叫。 第320章 新官上任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提起这场宴会,侯府都会沦为遭人耻笑的对象。 折腾了半天好处没捞着,反而还成为了笑柄,每回池景玉和池宴在朝中碰面,一张脸冷得能挂霜,任谁都能瞧出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 池宴升迁后,沈棠宁的生活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倒是后宫风起云涌,生了许多变故。 丽嫔复宠,重新晋为丽妃,柔嫔有了身孕,被封为柔妃,两人如今隐有分庭抗礼的架势。 而原本说一不二的皇后娘娘,却突然病重,不得已退居坤宁宫,让丽妃柔妃二人协理后宫。 谢家退出权势中心,皇后交出执掌六宫之权,这让不少人都嗅到了危机,但同时,也意味着新的局势即将出现。 调任的流程几天才走完,池宴这才从翰林院搬出来。 在他的提议下,崇德帝设立了仪鸾司署衙,位于皇城附近,不受任何一方势力管辖,直接听命于天子。 一开始,很多人还并不清楚这一个新的机构的具体职责是什么,仪鸾司,听着像负责陛下出行、祭祀的仪仗队伍,若真如此,那也没多大的权力,对他们暂时还构不成威胁。 短时间内建立起一个新的机构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池宴面临的更是挑战重重,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就烧到了他的头上。 由于是临时组建,选拔制度并不完善,这支队伍里的人来自各个署司,比如御林军、京兆府、巡捕营之流,鱼龙混杂,各自为营。 他们被调到这里来本就是迫于无奈,别人都不情愿的去处,这才落到了他们这群没有话语权的人头上,心里又怎会对池宴服气? 一群人乌泱泱聚在一起,低声议论起来: 真倒霉!那么多人一起抓阄,偏偏老子点儿背抽中!险些让那群龟儿子笑话死! 可不是吗?仪鸾司,听着好听,仿佛前途无量,可要不是大家都不愿意来,这差事又怎么会落到我头上? 他爷爷的!你们能有我倒霉?我原来可是御林军,再干个几年怎么说也能捞个校尉当,要不是前些日子吃醉了酒误了差事,也不会被罚到这鬼地方来! 说话的人名叫冯勇,他是这里面意见最大的,御林军本就是众人削尖脑袋都想进的地方,他却被撵了出来,还是以这样憋屈的方式! 第235章 要不是池宴向陛下提议搞什么仪鸾司,他也不会丢了人人羡慕的好差事,因此他心里不满极了! 底层同样等级分明,京兆府看不起巡捕营,御林军看不起京兆府,一时间,众人纷纷对着冯勇吹捧起来。 池宴在外面静静听了会儿,这才刻意将脚步放重了些,一时间院内不约而同静了下来。 踏进院门,他面无异色,笑吟吟打量着一群人:挺热闹啊?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人吭声,这些人都是心高气傲,打心眼儿里不怎么服池宴一个文官,甚至还生了怨怼。 二来嘛,也是有心想给他一个下马威,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不能叫他把威给立起来! 池宴漆黑的眼珠微微转动,语气依旧透着笑意,看起来再好说话不过:自我介绍一下,池宴。未来大家会在一起共事很长一段时间,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指挥使。 院子里仍然没有人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尴尬,人群里有人暗暗看起好戏。 他半点恼色都没有,姿态悠闲地走了两圈,再推心置腹不过: 我知道大家来这儿都是迫于无奈,我这人也一贯不喜欢强求。若是大家不乐意留在这儿,现在就可以原路返回,陛下那边我去说,不会叫你们为难。 他这话一出,周遭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众人面面相觑,眼里有狐疑有不解,他当真这么好心? 但一时间也没人动弹,怀疑里面有诈。 池宴语气兜着笑,调子颇有些慵懒,当然了,从我这儿出去的人,别的地方还要不要,敢不敢要,这可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唰的一下,众人的脸色变得极为精彩。 他们能被调来这儿,证明原先在自己的所属机构,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不然也不会被打发出来。 可陛下亲口发了话要组建仪鸾司,他们不情愿来这儿,打的是谁的脸? 即便回到原来的地方,顶头上司还敢收吗?即便收下,往后他们也不会再得到重用。 从他们踏进仪鸾司的一刻,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想明白个中细节,大家的脸色更不好看。 脾气冲的冯勇更是攥紧了拳头,气得脸红脖子粗: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这不是耍我们吗? 此人看上去像个刺头,这种人倒是更让人放心。 池宴抬起眼皮看过来,眼神透着一丝玩味:我是你爹还是你娘,要处处为你们考虑周全?饭难道也要我嚼碎了喂嘴里? 你!冯勇受不得激,立时要扑上来动手,身边的人连忙将他拦住,使不得使不得! 他们虽然看不上池宴,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能将谢太师都逼下台,说明心机深沉,收拾他们一群小鱼小虾还不是手到擒来? 冯勇也没真的失去理智,他将火气按捺下来,看向池宴的眼神却阴沉极了。 后者不痛不痒,瞥了他一眼懒洋洋道:选择的权利我已经交给了你们,是走是留,你们自己选。但丑话说在前面,打定主意留下来,那就得听我的,若有二心,我绝不轻饶! 沉默半晌,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 属下拜见指挥使大人 池宴掀起唇凉凉道:都没吃饭么? 于是更整齐,更洪亮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气势磅礴: 属下等拜见指挥使大人! 当然,其中有几分发自内心的尊敬不得而知,不过目的已经达到,池宴也不急于求成。 反正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将这把刀打磨得更为锋利、趁手。 人群里,有几人暗暗沉了脸色。 第321章 鸿门宴 近来,沈棠宁又接到了许多帖子。 她虽不喜这些无用的交际,但池宴坐到这个位置,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她若是都推拒了,少不得有人暗地里说她目中无人。 正准备接一两个,在瞥见其中一份请帖的署名时,她动作忽地一顿。 雪青见状探头望去,语气有些狐疑:这位按察使杨夫人,不是一向和小姐不对付么?怎么这次还主动邀请小姐去她府上赏菊? 提刑按察使夫人本姓林,待字闺中时,林小姐和沈棠宁有过一段恩怨。 说是恩怨,其实也是林小姐单方面一厢情愿,只因她当时中意的一位郎君,对方仰慕的人正是沈棠宁。 沈棠宁对那位郎君并没有什么想法,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记不得。 只是偶然一次去别人府上做客,出于好心为那位郎君指了一下路,恰好被林小姐撞见两人攀谈,于是梁子就此结下。 此后,两人虽不说是针锋相对,却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二人同时出现的场合,主人家都不会安排她们坐在一处。 所以对方突然邀请她还着实让人意外。 连雪青都察觉到不对,沈棠宁又怎么会不知,她默不作声盯着那帖子瞧了会儿:去会会吧,看对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左右也是闲着,不如打发打发时间。 赴宴这日,沈棠宁随意收拾了一番,也没有要出风头的意思,乘马车前往杨府。 门口只停了寥寥几辆马车,她也没多想,只以为自己来早了些,可被下人迎着来到院里,她便察觉到不对。 几位夫人闻声望来,已经成为杨夫人的林小姐被包围着坐在中间,眸光冷冷淡淡。 她粗略扫了一圈,眉梢不着痕迹一扬。 鸿门宴啊。 原先以为对方将京中的贵夫人都请了,如今才发现,她是有目的性地邀约。 除了沈棠宁,其他几位夫人都与那杨夫人交好,只她一人形单影只,这样明显的有备而来,难免令人多想。 不管心里怎么想,一群人仍是笑盈盈起身相迎:池少夫人,正说着呢你就来了! 杨夫人端详沈棠宁片刻,见她打扮如此素净低调,眼眸悄然深了深:我原以为你不会来。 沈棠宁嘴角弯起得宜的弧度:怎会?你诚心相邀,我又怎会拒绝? 杨夫人扯了扯唇,笑容瞧不出意味:坐下说话吧。 落了座,又一番虚伪的客套寒暄。 沈棠宁品着茶,模样气定神闲,只是口中滋味略淡,暗暗心想: 这还不如在家闲着呢。 见她如此沉得住气,几人暗暗交换了个眼神。 没错,这群人今日特意整个赏菊宴,就是为了给杨夫人出气来的,沈棠宁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四处勾搭,害得杨夫人错失良缘抱憾终身,这口气她一直不曾咽下。 从前沈棠宁家世显赫,还有皇后娘娘撑腰,她们不敢拿她怎么样,可如今谢家和皇后先后出事,想来是老天爷也见不惯她如此嚣张! 其中一人忽然开口:当真是世事无常,从前都以为你会嫁给池世子,没想到阴差阳错 这样的话沈棠宁听过不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她脸上维持着平静从容的微笑:姻缘天注定,恰恰说明这是最好的安排。 这话可算是无意戳了某人的痛处,杨夫人骤然攥紧指尖,抬头望向她,眼里暗沉沉的。 旁边的粉衣女子察言观色,当即轻嗤一声:到底还是池少夫人心宽,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对有些人来说,烙在心上的伤痛是不可磨灭的。 沈棠宁抬眼看向她:许夫人好似意有所指? 许夫人冷笑一声:池少夫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若不是你当初故意插足,我们家阿烟和冯公子早就 杨夫人皱了皱眉,打断她:思言。 许夫人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咬了咬唇,恨恨瞪了沈棠宁一眼。 沈棠宁蓦地笑了声:我说今日为何要请我来,原来是一出鸿门宴。不过许夫人,杨夫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何时插足过你与那冯公子? 见她不承认,许夫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豁然起身:沈棠宁!从前你仗着家世为所欲为也就罢了,如今谢家日薄西山,皇后娘娘也自顾不暇,你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话可不能乱讲,杨夫人脸色微变拉了她一把。 沈棠宁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她站起身来,眼神凌厉逼得许夫人后退一步,脸上笑意也收敛得一干二净。 干脆利落的一巴掌,让在场众人都傻了眼。 许夫人神情错愕捂着脸,眼睛霎时红了:你竟敢打我? 杨夫人扶着她,脸色冷了下来:沈棠宁,在我府里打人,你未免也太嚣张了! 沈棠宁眸色发冷,冷冷嗤笑:我乃陛下御旨亲封三品淑人,你对我出言无状,我不该打吗? 皇后娘娘金尊玉贵,岂容你放肆,我不能打吗? 第236章 许夫人脸色煞白一片,死死咬着唇,泪珠挂在睫上不肯落下:我说错了什么?你自己做了那等龌龊的事还不让人说了? 不是我做过的事,我为什么要认?沈棠宁语气平静,目光落在杨夫人身上,对方下意识后退一步,脸色难看。 你自己有眼无珠看上了那么个朝三暮四的伪君子,却要来责怪我坏了你的好姻缘,你不觉得可笑吗? 你胡说!杨夫人神情一怔,满是不甘瞪着她,他同我说过,是你与他示好在先 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被一个男人哄得团团转。沈棠宁抚了抚红唇轻笑,我是该夸你天真,还是该骂你蠢? 杨夫人浑身一僵,眼神略有几分呆滞。 眸色沁着冷意,沈棠宁耐心告罄,意味不明地警告:杨夫人既然成了亲还对那冯公子念念不忘,不如干脆和离再续前缘?我夫君与杨大人有几分交情,我非常乐意替你代为转达。 杨夫人眸光惊颤,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心头一慌。 她的这些心思,自是不敢让夫君知晓,她对现在的生活也还算满足,只是到底心有不甘罢了。 若是夫君知道她心里还有别的男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她该不会真去告状吧? 第322章 世子议亲 小姐,那群人也太过分了! 回想起方才的情景,雪青眼里闪过一抹怒意。 虽说早就猜到杨夫人的邀约不怀好意,但没想到对方竟能如此厚颜无耻,找那么多帮手,这不是仗着人多欺负人吗? 沈棠宁眼神微冷:这是瞧着谢家失势所以按捺不住了。 雪中送炭难,但落井下石的人只多不少,她们以为没了谢家和皇后娘娘做靠山,她就会忍气吞声? 真是可惜,若是无关紧要的事她可能还会忍让,可涉及到她在意的人,她绝不容许旁人有任何不敬! 那小姐是真打算将这件事捅到那位杨大人跟前?雪青语气试探地问道。 没什么情绪地扯了扯嘴角,沈棠宁目光沁着凉意:我没什么兴趣掺和别人的家务事,但警告一二,也好让她不敢再轻易来招惹我。 她留下那句话后,杨夫人势必会忐忑难安,日夜提心吊胆,往后见了她估计也会绕道走,沈棠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至于往后杨大人会不会偶然得知,那就得看她的心情了。 池宴下了值回来,甫一坐下便笑眯眯问:今日不是去赴宴了,可有发生什么趣事? 他是知道她今日的行程,但也不清楚其中恩怨纠葛,故而只是随口一问。 没什么好隐瞒的,沈棠宁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池宴脸色凝了凝:杨大人么,我虽然不熟,却也打过几次交道。 他眸光微微一冷,虽然在笑,眼神却有些危险,她们如此肆无忌惮,无非是觉得你如今没了靠山若是你想,我倒可以帮帮忙,惹了你不高兴,那索性大家都别好过。 他是真这么想,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沈棠宁反倒笑了: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能解决。内宅之事,你一个男人如何好插手?恐遭人笑话。 笑便笑吧,总好过媳妇让人欺负了去。见她脸色好转,池宴眉眼松弛下来转移了话题,我倒是偶然听到一件趣事。 沈棠宁来了兴趣,抬眼专注地看他:哦? 他眼神在她脸上定了定:听说池景玉最近有议亲的打算。 她神情一顿:你是从何处听到的? 池宴慢吞吞解释:今日和他撞见,恰好听到旁人拿这事打趣他,也没见他反驳。 沈棠宁眉毛轻轻一皱,很快了然: 从前池景玉不好相看,是因为名声有损,再加上沈熹微有了身孕,谁家姑娘愿意嫁过去? 可如今又不同,他升了官,年纪轻轻便做到了工部尚书,眼瞧着前途大好,再加上沈熹微那一胎也没能生下来,可不就有人家起了心思? 更何况,侯府如今的境况,也的确该迎个新妇进门了。 她讥讽地勾了勾唇:也不知道谁家姑娘那么倒霉。 她打心眼儿里同情对方。 见她毫无芥蒂,池宴心下悄然松了口气:他如今的身份,什么样的人家挑不着? 沈棠宁唇角微翘:那倒未必。 世子夫人进了门,意味着侯夫人要多一个助力,秋姨娘也要老老实实将手中权力交还,尝过了权势的滋味儿,她还肯放手吗? 果然,没多久秋姨娘就托人递了消息,请求见沈棠宁一面。 能让她急成这样,看来的确火烧眉毛了,沈棠宁没有拒绝。 两人约好在一家茶楼见面,沈棠宁到的时候,秋姨娘已经在雅间里坐着。 见她进门,对方殷勤地起身上前相迎:许久不见,少夫人气色更胜从前,妾身一时竟有些不敢认! 沈棠宁闻言瞧向她,一个人的变化不可谓不大,从前的秋姨娘处处受侯夫人压制,性子谨小慎微,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存在感极低。 如今阿谀奉承的话信手拈来,她掌着家,自然要摒弃那副小家子气的妾室做派,一举一动力求端庄,变化可谓是天翻地覆。 她弯起唇角:姨娘也愈发容光焕发,瞧着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势。 惊觉心思被戳破,秋姨娘面颊一红垂下了头:少夫人就别拿妾身取乐了,这话要是叫别人听见,夫人该要多心了。 你我二人的谈话,怎会让旁人知晓?沈棠宁施施然落了座,理了理衣袖,姨娘今日邀我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说起来,沈棠宁年纪也不大,但面对她的时候,总让人生出敬畏的心思,如同见到了从前的侯夫人。 秋姨娘在她面前,不自觉就摆出谨小慎微的姿态:本不好叨扰少夫人,可妾身也实在没了法子! 她面上露出愁苦的神情,笑容多了几分苦涩,等待着沈棠宁开口询问缘由,可对方只是静静瞧着她,一双眼眸澄澈无比,仿佛能看透人心。 秋姨娘顿时有些讪讪,也不敢再卖关子,一股脑儿将事情始末交代了一遍。 倘若世子夫人进了门,妾身必然要放权,未来也就不能时刻替少夫人盯着侯府的动向。 她故意将这事与沈棠宁的利益牵扯上,好让她引起重视,再者,世子眼下这般出息,若是再得了一个强势岳家助力,将来岂不是还要压上二公子一头? 她的死活沈棠宁也许不在乎,可事关自己的夫君,她总不能无动于衷吧? 沈棠宁配合地蹙起了细眉,秋姨娘暗自松了口气。 如此说来,此事的确有些棘手。 秋姨娘唉声叹气:可不是吗?妾身愁的整宿没能睡个好觉,只盼着少夫人能指条明路,妾身感激不尽! 沈棠宁朝雪青递了个眼神,后者转身出了门,去门口守着。 她缓缓出声:这事难办就难办在,侯夫人和老夫人如今都盼着世子夫人早日进门,世子本人也不太排斥,劝他们打消念头是不太可能了。 秋姨娘皱起了眉:少夫人的意思是,只能从外界入手? 姨娘果然聪慧。她眸光微微一转,眼里有了笑意,有一个人同样不愿瞧着这桩婚事促成,姨娘或许可以同她联手。 秋姨娘一点即通,微微睁大眼:少夫人指的是沈姨娘? 第323章 只能休妻 秋姨娘脸色有些欲言又止:可沈姨娘如今也不像从前那样得宠她能做些什么? 世子院里的事,秋姨娘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可有些事明眼人一瞧就能瞧出端倪,尤其是还有之前对比。 按理说沈熹微小产后,世子本应对其愈发怜惜才是,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只能说人心易变。 想到沈熹微暗中做的那些事,沈棠宁弯起了眼睛,轻飘飘地道:姨娘莫要小瞧了女人,尤其是一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女人。 有些事,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侯府的烂摊子她不想沾手,但她那位二妹妹,一定很乐意给池景玉添堵。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从茶楼出来,沈棠宁打算顺路去买糕点,距离不远,她和雪青步行过去。 忽然,她若有所觉回过了头,盯着空荡荡的街口皱了皱眉。 雪青不明所以:小姐,怎么了? 沈棠宁收敛了思绪:没什么,兴许是我的错觉吧。 第237章 她似乎感觉有人在跟着她,但一回头也没瞧见什么可疑的人。 接下来的一路,无事发生,沈棠宁不由放下了心。 * 今年中秋,由于才发生了洪灾,赈灾耗费了不少银子,几乎掏空了大半个国库,崇德帝提倡后宫节俭开支,便没有大办中秋宫宴。 不用进宫应酬倒是好事,池家准备自家人凑在一起热闹一下。 今日池宴休沐在家。 府中早早挂上了红灯笼,沈棠宁正在和池母学做月饼,说起来她自幼聪慧,什么都上手很快,唯独这种手工活却不大擅长。 之前包饺子如此,眼下做月饼也同样。 池母教的很仔细,她学的也很认真,到了包馅与塑形这一步,总有些手忙脚乱,做出来的成品也一言难尽。 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嗤笑,独属于池宴的幸灾乐祸:你这不就是个面团疙瘩么? 沈棠宁耳根霎时红了,捏紧面团抬眼瞪他,抿了抿唇语气不悦:你以为很简单吗? 手下稍一用力,薄薄的面皮便破了,露出里面的馅料,她一时间更为窘迫。 池宴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我倒要看看能有多难? 他接过面团手指灵活地捏了起来,原来在她手里不听话的面团,到了他那儿就老老实实,像模像样。 池宴将面团放入木制模具压了压,月饼就已经成型。 她微微睁大眼,不得不说,有些事情讲究天赋。 她学着池宴的模样,认真地垂头,池宴盯着她专注的模样,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手指抹了把面粉,往她脸上划拉一下,顿时留下一抹白痕。 沈棠宁抬起头看过来,眼神疑惑:怎么了? 池宴一本正经地道:脸上有脏东西,给你擦一擦。还没擦干净,把脸凑过来一点。 她没有怀疑,身子微微前倾,一副全然信任他的样子。 池宴呼吸屏了屏,瞬间有些心虚,不过人在做坏事的时候总有使不完的牛劲,他在她脸上抹了又抹,那张白净的脸蛋瞬间脏兮兮。 他满意地点点头,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现在擦干净了。 沈棠宁重新直起身子:辛苦了,去洗把手吧。 我还有点事情没忙完。池宴轻咳一声,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雪青过来的时候,瞧见沈棠宁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姐怎么将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沈棠宁不由心生狐疑,来到水缸前对着水面照了照,池宴古怪的神情在眼前一晃而过,她闭了闭眼,咬牙切齿: 池、宴! * 过了中秋,沈棠宁回了趟沈家,为了父母和离的事。 沈辞也在场,见了她就眉飞色舞地使眼色。 沈棠宁抬头望去,屋里气氛寂静,沈昌和沈夫人各坐一边,中间像隔着一条楚河汉界。 一家人算是凑了个齐。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行了礼,沈棠宁刚坐下,就听到沈昌含着沉怒的声音:正好儿女都在,我们索性将事情摊开了说,你仍是执意要和离? 她偏头看过去,沈夫人脸色冷静:没错,日子过成这样,继续下去你我都不痛快,何苦让人看了笑话? 笑话?眼下我才是成了笑话!沈昌眼里精光一闪,冷笑了声,和离不行,休妻可以! 众人脸色一变,沈夫人眼里已然含了惊怒,同意和离的是他,如今反悔的又是他,这是故意耍她玩? 沈昌的确是存了拿捏她的心思,其实和离对他来说好处大于坏处,谢家已经没了用处,留着谢氏说不定还会让陛下不喜,他为什么不另娶一位? 可眼下时机不对,谢太师是告老还乡,陛下还赐了他丹书铁券,他刚退下来自己便迫不及待和离,未免太急切了些,还极有可能背上个忘恩负义的骂名。 以沈昌的精明,任何可能有损他名誉的行为,他都要思虑再三。 因此说着休妻,其实也是吓唬谢氏。 可对方竟然全然不顾,倏然站起身眼神凌厉:好啊!休妻也不是不可以!那我倒要问问你,我犯了七出哪一条?你沈昌若是不怕被人戳脊梁骨,那就尽管休! 她话音微顿,眼眸眯起冷笑,若是把我逼急了,将你这些年做过的好事都抖落出去,大不了大家都别好过!沈昌你搞清楚,如今不是我求你和离,是你求我! 沈昌的脸色顿时极为难看,连呼吸都粗重了些,心中惊疑不定。 她都知道些什么?不可能,他做事一向都瞒着她可他也不能保证,夫妻这么多年,谢氏当真什么都不知情。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沈棠宁目光闪了闪,温声劝慰:父亲母亲,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 有了台阶下,沈昌语气讥讽:一家人?你母亲不知被谁给蛊惑,心思怕是早就不在咱们沈家了! 他也着实想不通,除了方姨娘的事,他待谢氏也算是相敬如宾,对方何至于闹到这步田地? 第324章 做主和离 有些人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像沈昌,他看不到自己对方氏母女的偏袒,对正妻的利用和算计。 直到从前一直贤良大度的沈夫人忍不下去了,他才惊讶地谴责: 她怎么变了呢?那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现在就过不下去了呢? 他甚至想过有可能是沈夫人变了心,也没想过是自己的问题,因为在他看来那些事微不足道。 沈辞皱着眉,语气不赞同:母亲,你怎么能这样跟父亲说话呢?这么多年,父亲也从未薄待过您!哪里就至于闹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沈昌有些意外地看了眼他,心下稍宽。 他本来以为沈辞会站在谢氏那边,没想到他竟为自己说话,看来没有白养这个儿子! 沈夫人似是难以置信,颇为失望地看向沈辞:好啊,果然你们才是一家人,就我一个外人,既然如此,我还留下来做什么? 她倏然拂袖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沈棠宁蹙了蹙眉,朝沈辞递了个眼神:我去劝劝母亲。 她离开后,沈昌眸光微闪,语气不动声色地试探:阿辞,你也看到了,是你母亲执意要和离,她如此绝情,甚至丝毫不顾你和你阿姐,为父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对沈辞向来严厉,几时有过语气这样温和的时候? 扯了扯嘴角,沈辞冷着脸仿佛置气:母亲这样心狠,那我们也没必要死乞白赖求着她留下来,父亲签了和离书便是,往后有她后悔的时候! 沈昌神情略显犹疑,无奈地叹了口气:可她到底也是你们的母亲,为沈家操劳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叫我怎么狠得下心? 从前的耐心教导,悉心照顾,她是我母亲!可她为了和离甚至不惜放狠话威胁父亲,哪里有把我们当家人的样子?沈辞紧抿着唇,神色隐忍着怒火,母亲都不曾为我们考虑,父亲还为她考虑做什么? 沈昌端详着他的神情,眼神若有所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说得对,为父再想想。 阿辞说那些话也是为了稳住父亲,母亲没有往心里去吧? 回了房,沈棠宁来到沈夫人身边坐下。 他是为了我,我和他计较什么?后者皱着眉,脸色有些凝重,只是你父亲向来精于算计,步步为营,恐怕不会轻易松口。 他不得不松口。沈棠宁神情淡淡,口吻有几分讥讽,和离说起来对父亲也没坏处,只要不折损他的名声,他何乐而不为? 她话音顿了顿,况且不是还有皇后娘娘么?姨母虽然放了权,可这点小事,陛下不会驳了她的面子。 沈夫人神情稍安,执起她的手眼神怅惘:母亲这般年纪还任性了一回,你和阿辞可会怨我? 父母和离,于儿女的名声总归也不好听,更何况阿辞还未成婚,她始终放心不下。 无论什么年纪,都有为自己活一回的权利。沈棠宁抬起眼睫,直勾勾迎上她的视线,倘若母亲为了我们一辈子郁郁寡欢,困在这座精致的牢笼里,我才要怨自己。 前世可不是如此? 阿辞意外离世,连尸骨都未曾找到,母亲遭受打击重病不起,临终前的眼神,有遗憾,有痛苦,有不甘 直至现在她都难以忘怀。 她最好的年华都耗在了沈家,殚精竭虑大半辈子,像一朵花一样,被一点点吸干了养分,最后直至枯萎,连尸体都要沦为花肥,继续滋养这个吃人的地方。 第238章 不止是她,这天底下大多女子都是如此。 沈夫人眼神微有动容,动了动唇:娘的宁宁长大了。 沈棠宁依偎在她怀里,像幼时那样撒娇:若是母亲不想住在谢家,担心别人说闲话,那女儿就在京郊僻静之处为母亲置办一座宅院。 谢家那边都是很好的人,两位表嫂想来也不会说闲话,可时日久了总归是会生出矛盾,所以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让母亲住在谢家。 她手底下经营的铺子,投入的钱大半部分是出自她的嫁妆,盈亏自负,但因生意不错,这大半年来也攒下了不少银子。 沈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娘又不是没有嫁妆,哪用得着你来出? 娘喜欢莳花弄草,不如叫开辟个小院子,专门拿来种花,到时候我也可以经常过去坐坐 母女俩畅想着今后的生活,气氛一时融洽极了。 坤宁宫。 陛下驾到 皇后起身行礼,崇德帝连忙扶着她坐下。 因为带着病,她并未怎么收拾打扮,衣着也素净的厉害,衬得面容愈发憔悴。 崇德帝不免皱眉:皇后的病还没好?太医院是怎么办事的? 皇后微微一笑,语气温柔:不是什么要紧事,许是之前磕破脑袋还未好全,头总是隐隐作痛,近日又受了寒这才迟迟未愈。 一听这话,崇德帝便有些沉默了,毕竟他再清楚不过,皇后为什么会磕到头。 他牵着皇后坐下,语气温和了许多:你让福公公请朕来,是有什么事? 皇后垂下眉眼,徐徐出声,向他解释了事情来龙去脉: 臣妾就这么一个姊妹,实在不忍心她受这样的委屈。听闻沈侍郎多年来一直偏爱那妾室,还纵容她做出换亲这等大逆不道的举动,着实令人心寒! 她眼底不动声色漫上寒凉,臣妾不得已,只好求陛下请旨,让他们二人和离,总好过将来成一对怨偶。 崇德帝眉目间沟壑深深,语气微沉:这个沈昌当真是不像话!朕竟不知里头还有这么桩事,也难为沈家姑娘受了委屈却隐忍至今! 宠妾灭妻不是什么光彩事,对臣子来说更是污点,只是从前没闹到台面上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后便笑了下:陛下封了她淑人已是龙恩浩荡,加上池宴那算是个良配,因此算不得委屈,只是我那妹妹 崇德帝神色微缓:放心,朕会做主让他们二人和离。 第325章 终于和离 次日早朝,沈昌过得是战战兢兢。 陛下脸色不算好地点了他,话里话外都是指责他从前宠妾灭妻,干出了许多混账事: 谢太师乃国之栋梁,你既娶了谢家小姐却不善待,是看不起谢家,还是打朕的脸? 沈昌冷汗登时下来,胆战心惊跪在地上,吓得脸色都白了:陛下,微臣岂敢? 他心里一片翻江倒海,不明白陛下怎么突然提起他的家务事? 很快他想到了什么,瞳孔一震,难道是皇后插了手?! 果然,只听崇德帝冷哼一声:你不敢?你若是不敢,皇后也不至于拖着病体求到朕跟前,要朕下旨令你与谢氏和离! 沈昌暗暗咬牙,谢氏竟然如此决绝,为了与他和离不惜让皇后娘娘出面干涉!她是疯了不成?! 事到如今,只能尽可能将态度摆正,他重重磕了个头,言辞恳切:从前是微臣昏了头,从今往后微臣势必好好善待夫人 晚了!崇德帝不耐地抬手打断他,木已成舟才来补救有什么用?朕命你二人速速和离,从今往后婚嫁各不相干,你可有意见? 都到了这一步了,沈昌哪敢有意见?他若敢表露出丝毫的不情愿,岂不是明摆着对陛下和皇后娘娘不满? 他只能咽下满腹苦涩,讪讪地接了旨:谢陛下。 同僚们看向他的目光透着隐晦的鄙夷,沈昌缓缓攥紧了手,他不愿因和离而背负骂名,现在却以最狼狈的姿态被迫和离,面子和里子都丢光了!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直接答应了谢氏! 因为有陛下的干涉,和离的流程进行得很快,沈昌怒极,回府的第一时间就写了和离书,扔到谢氏面前: 你想要的和离书,我给你!现在你满意了? 谢氏捡起掉落在地的和离书仔细瞧了瞧,确认没有任何错漏,唇角翘了翘:多谢大人了。 目的达成,她也没有计较沈昌恶劣的态度。 她破天荒地对他展露笑颜,竟然是因为拿到了和离书,沈昌愣了一下,很快重新被怒火笼罩:为了这么件小事,你竟去求皇后娘娘,害得我在朝堂上丢尽颜面,你怎么如此狠心? 谢氏脸色淡了下来:只是件小事,老爷却拖着迟迟不肯给我答复,那我也只能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涨红了脸,他的眼里仿佛有炙热的火焰燃烧,咬着牙道:好!这么多年夫妻,你竟一点情面不讲!往后若是后悔,也别怪我不念旧情! 后悔? 谢氏眼里闪过一抹讥讽: 她只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提出和离? 帮母亲达成了夙愿,沈棠宁只觉得心头卸下了一块沉重的包袱。 她抽空陪母亲回了趟谢家,到了门口,母亲却显得有些踌躇。 她大概猜到了什么,轻声询问:母亲可是怕外祖父责怪? 和离虽说比被休弃好听,但总归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 谢夫人弯了弯唇,眼神带着点复杂:你外祖父是个重规矩又古板的人,你外祖母去得早,他不知如何教导我们成为一个优秀的当家主母,只能事事严苛,力求尽善尽美。和离之事我事先未曾与他商量,他恐怕会心存不满。 沈棠宁听了这话,安静片刻才出声:在外祖父眼里,您首先是他的女儿,其次才是别人的妻子、母亲在女儿受了委屈的时候,没有一位疼爱女儿的父亲会忍心怪罪。 当然了,她的父亲除外。 谢夫人怔了怔,眼底有一丝恍然。 大表嫂迎着她们进门,也没有追问些什么,只是笑着道:知道你们会登门,一早便让厨房准备午膳了,老太爷在池边喂锦鲤。 谢夫人笑了起来:这个时辰,我以为父亲会在书房。 大表嫂会意一笑:如今赋闲在家,不必像从前一样操劳,他老人家也轻松了许多。 谢夫人只身前往,沈棠宁没有跟过去,大表嫂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回过头来,语气委婉:你母亲可还好? 她想,好歹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乍一和离,心里滋味儿定然不好受。 沈棠宁弯了弯眉眼: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 大表嫂若有所思,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倒是件好事。 二表嫂呢? 远远瞧见池边的身影,谢夫人的脚步变得有几分沉重。 谢太师如今已经不是谢太师了,谢老太爷正悠闲地往池里洒着鱼食,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谢夫人久久站在原地,他瞥了眼身后,慢悠悠道:来都来了,傻站着干什么? 谢夫人收敛了思绪,走上前:女儿见过父亲。 谢老太爷回过头来,认真端详她,突然眼神逐渐深沉:琳琅,你在沈家受了委屈,为何不早与我讲? 听到熟悉的称呼,谢琳琅突然眼眶一热: 她成了亲后,人人叫她沈夫人,她从鲜活肆意的谢琳琅,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称呼,不得不学着不动声色,打理府中杂务。 日复一日的生活将她打磨得冷淡而锋利,久而久之,她竟也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谢老太爷的神情软了下来:傻孩子,父亲又不会怪你,你怕什么?那沈昌对你不好,咱们换了他便是! 谢琳琅嘴角微微一抽,原本的感动顿时变得哭笑不得,从前她怎么敢想,这种话竟会从她那古板的父亲口中说出? 原来她竟没有棠宁了解她的父亲。 她垂下眼睛:都过去了,父亲。 谢老太爷的心情却有些沉重,酝酿了许久的话脱口而出:你可怨我? 沈昌这个女婿是他挑的,当然,慧眼如炬的谢老太爷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许是当年的沈昌伪装的很好,又许是他还未历经官场利欲熏染,还未长成现在这副圆滑世故的模样。 他是有些欣赏出身贫寒,文采出众的沈昌的,不然也不会不计较门第出身,将小女儿嫁给他。 第239章 可这世上,最容易变的就是人心,最复杂的就是人性。 谢琳琅抬起眼睛:从前怨过,现在不怨。 第326章 首辅孙女 和离的事彻底告一段落,沈棠宁替母亲在京郊寻觅了一处宅子,地段不算太偏,环境也安静,母亲看过也觉得满意,打算择个好日子搬进去。 池宴听说了后,便自告奋勇要来帮忙,不过白日他不得空,只能等下值以后。 知道她父母和离的事,池母好一阵唏嘘,还安慰了棠宁好几回:夫妻做到这个地步,索性分开各过各的。你母亲定是深思熟虑之后下定的决心,你也不必太担忧。 她很是羡慕谢夫人有这个魄力,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和离的,门第越高的人家越是看重名声,不允许子女做出半点出格的事情。 二来也是面子作祟,即便自己过得不好也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只能咽泪装欢,忍忍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很显然,谢夫人并不在意这些。 沈棠宁心知她误会了什么,恐怕是觉得父母和离她多少会有些情绪低落,殊不知这正中她下怀,不过倒也接受了婆母的好意。 虽为亲家,但池母从前与谢夫人走动并不频繁,只因她自知出身商贾之家,那些贵夫人其实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她的,索性自己识趣些。 但谢夫人和离之后,她跟着沈棠宁去探望过几次,一来二去竟与对方熟络了起来,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还约好她搬家之后要时常去找她喝茶聊天。 沈棠宁见状也很是欣慰,这样一来母亲日后也不算孤单。 到了搬家这一天,沈棠宁和池宴齐齐出动来到沈家。 不巧的是沈昌也在,因为和离的事,他最近愈发不受人待见,往常下值后同僚还会邀他去饭局,如今倒好似有意排挤他。 陛下替谢家出头的举动,很是在民间引起了一片赞誉,反正谢家如今也威胁不了他,还能顺便捞个爱重老臣的美名,何乐而不为? 与此同时,沈昌就没少暗地里遭人唾骂,毕竟谁不知他是靠着岳家一步步走到今天,谢太师才辞官,他转头就与发妻和离,委实担得起一句忘恩负义! 沈昌心里窝火,脸色也不好看:你们来做什么? 池宴也不介意他的冷脸,笑眯眯地解释:岳父大人,小婿和阿宁来帮岳母大人搬东西。 沈昌脸色隐约铁青,他没再说话,冷冷哼了一声扭头朝外走。 等他走远,池宴轻轻眯了眯眼:岳父大人火气很大啊? 沈棠宁和他对视一眼,挑了挑眉:走吧,随我去见母亲。 沈辞也在,简单的寒暄之后,一群人开始行动。 谢夫人的东西除了嫁妆和惯用的一些物品要带走,其余的她一律不带,沾了沈昌的手,她嫌晦气。 搬家的阵势挺大,沈昌即便想忽略也难,看着一箱箱的东西朝外抬,好似要将他沈家掏空的架势,他狠狠皱起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叫来了两位姨娘,他使了个眼色:去瞧瞧,我沈家的东西一律不许叫她拿走! 两位姨娘对视一眼,眼神都有些一言难尽,但也不敢忤逆他,只能温顺应声。 进了谢夫人的院子一瞧,人家抬的都是自己的嫁妆,她们哪有资格阻拦? 这两人都是谢夫人亲自挑的,见了她恭恭敬敬行礼,并道出了来意。 谢夫人听罢冷笑,瞬间改了主意:嬷嬷,将屋子里我置办的东西抬出去扔了,带不走的也给我砸了! 她就是砸了也不留给沈昌这狗东西! 沈棠宁含笑开口:好好的东西砸了做什么?顿了顿,她眨了眨眼真诚提议,不若拿去当了,还能换几个银钱。 池宴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心想: 还挺勤俭持家。 谢夫人觑了眼自家女儿,暗道: 女儿何时这么精打细算了? 不过她也没驳了她的意思:行,就按小姐说的办。 两位姨娘也没继续说什么扫兴的话,只拉着谢夫人说了心中诸般不舍,倒也不是场面话。 凭良心讲,谢夫人的确是位不错的主母,不会动不动给她们立规矩,事少人还大方,她们甚至有种想跟她一起走的冲动,但这显然是不成的。 沈昌交代的话两人全然忘到了脑后,等出了院子,面对沈昌的质问,这才委委屈屈地道: 夫人带走的都是自己的东西,妾身哪里敢拦啊? 沈昌心头一梗,脸涨成猪肝色。 这么多东西都是她的嫁妆? 那等她搬完了,沈家岂不是只剩个空壳? * 母亲这头方安定下来,沈棠宁又听到侯府那边传来消息: 侯夫人相中了两户人家,一个是首辅的孙女孟灵溪,另一个是御史家的三小姐陈妙仪。 总的来说,两家的门第都不错,严格来说算得上侯府高攀了。 但池景玉年纪轻轻能做到这个位置,仕途肯定不会止步于此,若是结亲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沈棠宁神色一闪而过的讥诮: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无论是首辅还是御史,在朝中都掌握着极大的话语权,与这两家任意一家结亲,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池景玉若是成了他们的女婿,还怕日后的仕途不顺利吗? 雪青眼珠转了转:听说二小姐那头已经有所行动了呢,小姐,咱们只管看好戏便是! 沈棠宁唇角轻扯:我还得替她添一把火。 她让雪青备好了纸笔,写了一封信交给温瑶。 没过几日,温瑶组织了一场茶会,受邀名单中就有孟灵溪和陈妙仪。 沈棠宁坐在一旁打量着那两位小姐,孟灵溪单纯可爱,天真无暇,一看就是被养的不知世事的娇小姐。 陈妙仪温柔娴静,端庄稳重,颇有陈御史之风。 沈棠宁暗暗揣度,她若是侯夫人,定会喜欢陈妙仪这样的,性子稳重,能撑得起侯府,会是个不错的当家主母。 可御史刚直不阿,那脾气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即便结了亲,未必会给池景玉许多帮衬。 她的目光落在孟灵溪身上,孟小姐便不同了,她心性天真,这样的人最好拿捏不过。 而首辅年事已高,过不了几年就会退下来,当然不介意花心思培养自己的孙女婿。 果然,有声音飘了过来: 灵溪,听说你家最近在为你相看? 第327章 人品低劣 还有这事?快同我们说说,是哪家的公子? 孟灵溪在众人的打趣下倏然红了脸,她本就生得娇憨可爱,这副羞怯的模样愈发惹人怜爱。 睫毛轻颤两下,她抿抿嘴:八字没一撇呢! 熟识的姑娘打趣道:首辅大人这么疼你,只要你肯点头不就有一撇了? 给我们说说嘛,究竟是哪家的儿郎? 孟灵溪拗不过众人,只得红着脸低声道:是宁远侯府的池世子。 众人露出恍然的神情:原来如此! 那池世子也算年轻有为,不是前头因治水才立了功,如今都做到尚书的位置啦! 这么说来,与我们灵溪倒也相配!见她神情羞赧,众人看出了点门道,看这样子,你也是满意的罢? 孟灵溪眼神躲闪,支支吾吾迟迟没有吭声。 她原先是不怎么情愿的,她才刚过十六,而那池世子,据说已有二十二了! 年龄相差如此悬殊,别的不提,他们平日沟通有共同话题吗? 但母亲觉得这个不是问题:年纪大会疼人,你祖父瞧过他的文章,是个不错的苗子,且他这般年纪能做到这个位置,将来未尝不能入内阁。 这些孟灵溪一概没能听进去,真正让她改变主意的是,她亲自见了一面池景玉,虽说是躲在屏风后头,但对方那身清冷如谪仙的气质,瞬间让她产生了动摇。 这不就是话本子才有的人物么? 沈棠宁嘴角微颤,大概能猜到她心中所想。 她像孟灵溪这个年纪时,也曾被池景玉那张脸给欺骗过,论相貌,他的确生了张足以迷惑无知少女的脸。 但女子嫁人,更重要的是人品贵重。很显然,池景玉的人品一言难尽,他与沈昌的区别只在于,他更擅长伪装。 温瑶听得直撇嘴,小声同沈棠宁抱怨:她们也不想想,能干出换嫁的事,池景玉能是个好的? 要不怎么说人们善忘呢,当初两姐妹换嫁闹得沸沸扬扬,如今才一年多,已经无人提起了。 她正暗自腹诽,矛头冷不丁转向了沈棠宁。 说起来,池少夫人与池世子也有过一段渊源呢。 第240章 不知是谁无意间说了这么一句,瞬间,齐刷刷的目光落在沈棠宁身上,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谁不知道当初池家的那档子事,但这个时候没人会说出来煞风景! 众人暗暗责怪那人多嘴,这下可算是捅了篓子,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沈棠宁微微抬眸看过去,孟灵溪也正盯着她,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落了下来,小幅度地抿了下唇。 未必是抱有恶意,许是存着较量的心思,她轻轻抬了抬下巴,眼神明亮坦荡:池少夫人,你与池世子是旧识,不如与我说说池世子为人如何? 温瑶暗暗叫糟,正想说两句缓和气氛。 许是她的心思过于直白,沈棠宁并未觉得冒犯,唇角一翘徐徐出声:孟小姐当真想听? 孟灵溪以为她这是挑衅,眉眼闪过恼色:有什么不能听的吗? 她是不是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她就会怕她? 却听对方笑了一声,分辨不出什么意味:那我就说些我知道的。 温瑶见她这副模样,顿时谨慎地离她远了点。 沈棠宁慢悠悠抬了抬唇角:我原先觉得,池世子是个情深意重的人,他不惜反抗母亲也要迎我二妹妹进门,大抵是真心爱护她吧? 啊,这是能说的吗? 众人脸色一僵,小心翼翼去看孟灵溪的神色,只见她茫然地睁大了眼,旁边有人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个名字,她才想起沈熹微这号人。 她悄悄攥紧了指尖,心里反复安慰自己,一个妾室罢了,谁家夫君不纳妾的? 不过她心里对池景玉的好感跌了一些,那样清冷的一个人,居然也近女色?这和话本子里写的根本不一样! 孟灵溪心中有个小人在疯狂尖叫,面上状若镇定:那说明池世子的确是个重感情的人。 但世子也是理智的。沈棠宁瞥了她一眼,在我二妹妹小产后,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伤心,很快就振作起来,毕竟朝中还有更多要紧的事处理。 孟灵溪嘴角的弧度摇摇欲坠,这不是冷血无情吗? 一个女人因为他小产伤了身子,他竟然不管不问? 旁边的人尴尬地找补:池世子果然年少老成,喜怒不形于色! 沈棠宁点点头,眼神感慨:我二妹妹对世子也是一片痴情,就是身体柔弱了些,她来找我时,我总能瞧见她身上有大大小小的淤青。 那其实是沈熹微抱着炫耀的心态,彰显自己很是得宠。 但单纯的孟灵溪骤然瞪大了眼,脱口而出:他竟然还打女人?! 这哪里是痴情,这分明是抗揍吧! 沈棠宁轻咳一声,有些惊讶地遮掩道:孟小姐别误会,我二妹妹那是摔的。 她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能这么理解,是她的疏忽,孟小姐还未出阁,心性单纯,不该拿这些事污了她的耳朵。 孟灵溪见她眼神躲闪,压根儿不信,沈熹微是个傻子吗,平地走路也能摔? 对池景玉的那点子好感早就跑到九霄云外了,她心中只觉得愤怒至极: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池景玉这个道貌岸然的禽兽! 她回去就要告诉祖父,她才不要嫁给池景玉,她可没沈熹微那么抗揍! 众人脸色微妙,心情很是复杂。 没想到啊,池世子那样清风霁月的一个人,私底下人品却这般不堪! 之后的气氛有些尴尬,宴会草草了事,沈棠宁朝着温瑶道了声谢。 后者摆摆手,眼神敬佩,鬼鬼祟祟压低了声音:你这样诋毁池景玉,不怕侯府知道了找你麻烦? 诋毁?沈棠宁轻轻挑眉,笑得气定神闲,我可是在夸他。 再说了,是孟灵溪主动让她介绍池景玉鹅人品,她只能按照她了解的来说了。 你等着瞧,这位孟小姐没准儿还要来谢我。 只盼着沈熹微别让她失望,赶走了一个孟灵溪算什么,决定动手就要永绝后患才是。 第328章 子嗣艰难 宁远侯府。 因为办砸了升迁宴,老夫人和宁远侯对侯夫人意见颇大,连着几日不曾给过好脸色。 侯夫人郁结于心,闷在床榻郁郁寡欢,她不好过,旁人也别想好过,沈熹微日日被她唤来侍疾,但竟毫无怨言。 夫人,那边有信儿了! 侯夫人瞥了眼她,按腿的动作一顿,沈熹微恭敬起身退到一边,她抬眼,看向榻上的侯夫人,见嬷嬷凑到她耳边说了什么,她眉眼松懈面露喜色,眸光暗了暗。 众人皆知,侯夫人这两日心情不错,皆因世子的婚事约莫快要定下了。 世子娶妻,这对侯府来说,确实是件不可多得的喜事。 嘴角几不可察勾了勾,沈熹微轻轻垂下眼,眸光如同毒蛇阴冷潮湿: 池景玉想娶世子夫人?那也要看她同不同意! 几句耳语后,侯夫人脸色大喜过望,一扫之前的阴霾:果真如此? 她激动地微微坐直了身子,嬷嬷笑着道:奴婢与孟夫人身边的芳嬷嬷吃茶的时候,她亲口透露的,那还能有假? 侯夫人面上止不住的笑意,连连道:如此算是了却我一桩心事! 她心中不免得意,她的儿子这么优秀,孟家怎么可能瞧不上? 两人自顾自的说了会儿,这才察觉到屋里多余的那个人,侯夫人看向沈熹微,唇角微翘:你近来表现不错,规矩倒是比从前好了。 沈熹微眉眼温顺,姿态谨小慎微:多谢夫人夸赞。 对了。侯夫人随口问了句,你身上用的什么香?闻着倒是不错。 她抬起眼,黑白分明的眼底泄出一簇幽光:夫人若是喜欢,妾身回头送些过来。 侯夫人漫不经心点点头,正巧这会儿外头有人通报,说是世子回来了,她弯了弯唇敷衍地打发了她:行了,这里用不着你伺候,回去吧。 沈熹微福身告退,出门时恰好与池景玉撞上,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皱眉:又来给母亲侍疾? 她点点头,池景玉随口说了句你有心了,不再多问,抬脚进了门,绝口不曾关心她。 沈熹微眸色阴了阴,她慢腾腾往外走,似是想到什么,兀自唇角翘起玩味的弧度。 我瞧孟府大抵是对你有意的,那位孟小姐也对你印象不错,这婚事十有八九能成。侯夫人皱了皱眉,听说那位孟小姐娇气了些,也不知能不能担得起我侯府主母的重担? 嬷嬷笑着搭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世子夫人过门后,夫人再仔细教教规矩便是。 侯夫人眉眼一松点点头:说的也是。 人还没进门,已经想着给人家立规矩。 池景玉沉默着没说话,有些心不在焉,他并没有多么期待这门婚事,但池宴成长的速度太快,不由让他产生一股危机。 他也的确需要一门婚事助益他的仕途更为坦荡。 察觉到他的冷淡,侯夫人眉眼凌了凌,语气有些不悦:你该不会还念着那沈棠宁吧?我就不明白了,她究竟有什么好的! 也不知道儿子被对方灌了什么迷魂汤,昏迷一遭后竟对沈棠宁痴缠不休起来! 听到这个名字,池景玉眸光泛起涟漪,抬眉看过去:儿子心中有数,母亲不必担忧。 侯夫人闻言心里更堵得厉害:其他的我不管,但这门婚事必须成! 池景玉没再说话,她只当他默认。 * 次日,池景玉下值,却见路过的大臣偷偷打量他,那眼神藏着隐晦的同情,等察觉到他的目光顿时又收回视线。 他见状眉心沉了沉,宴席的事早已过去,他们这样瞧着他又是因为什么? 有同他关系好的同僚,神色欲言又止,忍不住上前安慰他:景玉啊,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想,你也别太难过了,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池景玉听得一头雾水,还要追问对方却是不肯多言,匆匆离开。 一连好几个都这样,池景玉终于沉不住气了,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大哥。 他转过身看去,见池宴缓步而来,眸子微微上挑,眼神有几分唏嘘:难怪大哥之前总催我早点要孩子,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也是我当初顽劣,险些辜负了大哥的良苦用心。 池景玉眼神稍冷:你这话什么意思?有什么直言便是,何必拐弯抹角? 想起今日众人的古怪,他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他不知情的事。 池宴神色有些诧异:原来大哥还不知道呢?如今整个燕京都在传,说是大哥你 第241章 说到这里,他好似有些难以启齿,又好像怕伤到他似的,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子嗣艰难。 池景玉愣了一下,很快冷下了脸嗤道:一派胡言!这种无稽之谈你也信?他顿了顿,心中生起狐疑,这话你听谁说的? 池宴神色无辜,眨了眨眼:侯府的大夫啊,据说是吃醉酒说漏了嘴。他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大哥,有病趁早治,不要讳疾忌医啊! 池景玉脸色骤然一沉,心中惊疑不定,嘴上却冷冷道:你才有病呢! 说完,他拂袖而去,看样子是找罪魁祸首兴师问罪了。 池宴眼神意味深长摇了摇头。 沈熹微知道,这话若是从旁人口里透露,众人十有八九不会相信,但从为侯府看过诊的大夫嘴里得知,那又不一样了。 日前大夫按例来请平安脉就察觉了此事,他本欲上报给侯夫人,但沈熹微暗暗警告过他,世子不想走漏风声。 对方一想也觉得正常,是个男人都不想让外人知道这样的隐秘,于是战战兢兢守口如瓶。 想要他无意间说出去也容易,找几个熟识的人将他给灌醉,不就成了? 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就知道池景玉迟早会查到她头上,所以也没有过多的遮掩。 当她被气势汹汹的池景玉掐住脖子时,沈熹微反倒笑了起来: 世子怎么这么大的火气?谁惹了您不痛快了? 第329章 婚事告吹 池景玉眸子里盛满阴沉的怒意,死死瞪着沈熹微,神情狠戾: 是你做的? 他第一时间找大夫确认过,说子嗣艰难已然算委婉,准确来说,是彻底绝了嗣。 他轻而易举地从大夫嘴里逼问出了沈熹微,是她刻意交代过不能透露这件事,他才被瞒到现在。 可仔细一想,沈熹微分明之前还怀过身孕,自己的身体也一直没出过什么状况,好端端的怎么会 池景玉得到了一个令他不寒而栗的猜测,如今这个猜测,在沈熹微讥讽的笑容中得到了印证。 被掐住了脖子,她呼吸艰难,面颊很快涨得通红,眼神却是轻蔑得意的,如同大仇得报一样,喘息微弱:世子指的什么?是让人散播流言,还是给你下了绝嗣药? 她的人生已经烂透了,自然也不惧被他发现,准确来说,当她下定决心用那种药时,就已经决定和池景玉鱼死网破。 被她这浑不在意的态度一激,池景玉眼里的怒火愈发旺盛,恨不得掐死她:你想毁了我? 手下加重力道,沈熹微面庞隐约泛紫,两眼不受控制翻白,她已经说不出话,嘴里溢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池景玉猛地意识到什么,倏然松了手。 沈熹微两腿一软伏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息,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仍然令她心悸,方才他是真的动了杀意。 然而正如她所料,池景玉并不敢杀她,杀人偿命,她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他怎么敢赌上自己的前程呢? 意识到这一点,她肩膀隐隐颤抖,竟是低低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隐隐透着一股癫狂。 池景玉冷冷盯着她,目光冰冷像是看一个死人: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她笑够了这才抬起头来,眼里流露出令人心惊的恨意:你居然说我毁了你?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沦落到这一步是因为谁? 她的笑容透着几分惨然,大夫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孕了,池景玉,是你毁了我!当初我若是嫁给池宴,如今被封淑人的就是我! 她是真的后悔了,她赌上一切选择了池景玉,却换来了这么个下场,她不由幻想,如果当初她没有换亲呢,那沈棠宁如今拥有的一切,本该都是她的! 守在门口的玉珠听得心惊胆颤,脸色煞白。 小姐是疯了不成?当着世子的面说出这种话,往后她们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池景玉果然脸色阴沉极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极度厌恶别人拿他和池宴作比,沈熹微这话无疑是犯了他的忌讳! 他狠狠揪住她的衣襟,眸光阴鸷,毫不客气地奚落:你以为你是沈棠宁么?就算你嫁给了池宴,你也只会嫌弃他不学无术,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草包,以你的贪得无厌,永远都不会满足! 前世她可不就是嫁给了池宴,可结果呢? 还不是不甘寂寞地勾搭了他,甚至珠胎暗结,池宴死的时候她还在忙着算计二房的家产,连滴眼泪都没掉! 沈熹微就是个贪慕虚荣的,亏他从前还以为她是朵纯洁善良的小白花! 沈棠宁千好万好,可她还不是看不上你!她青白交加,也口不择言起来,在她眼里,你连池宴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池景玉扬起巴掌,重重落在她脸上,沈熹微被打得偏过了头,脸上落下一个泛红的巴掌印,她如今已经不会觉得错愕,只是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恼羞成怒,证明她确实戳中他的痛处了。 池景玉站起身来,眼神冰冷盯着她:我不能杀你,却有千万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沈熹微,你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盼你能坚持的久一些! 沈熹微身体一僵,麻木地垂着眼,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颤抖。 池景玉已经大步离去,路过门口,他口吻含着怒意:看好沈姨娘,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让她踏出房门半步! 福荣院已经闹翻了天,得知池景玉不能生育,老夫人和侯夫人只觉得晴天霹雳! 堂堂侯府世子,宁远侯独子,要是不能生育,池家岂不是在他这里绝了后? 老夫人发了好大的火,既难以置信又觉得面上无光,这样的事,外头都传遍了,他们竟然是最后知情的! 你生的好儿子!眼看着孟家都快答应了,临门一脚出了这样的事! 流言一传出,孟家那头就改了主意,态度还颇为不善。 不能生育还祸害他们家姑娘,是不是回头还得把帽子扣在女方头上,打量着把他家放冤大头呢! 侯夫人被甩了一巴掌,身形颤了颤,莫大的羞辱笼罩了她,可她无法反驳,只无力地辩白:这病也不是不能治 可天知道能不能治好?治好又得等到什么时候? 传宗接代这事,无论是世家还是寻常百姓家,都是天大的事! 你知道外头的传言有多难听吗?老夫人不理世事,可流言都传到了她耳朵里,可想而知外头有多过分! 侯夫人气极败坏,咬了咬牙神色阴沉:目前最重要的是稳住局势,尽快平息外头的流言!实在不行,将来从旁支里挑个子嗣过继! 老夫人本就对她不满,凉凉地盯了她一会儿,突然道:从旁支过继来的哪比得上自家的亲?你身子不行,但两位姨娘却还算年轻 侯夫人不可置信瞪大眼,脸色铁青:母亲,景玉都这般年纪了,您还想让他添个庶弟么!外人听到还不知道怎么笑话! 老夫人神情嘲讽:眼下就没人笑话吗? 这话让侯夫人没法答,可让姨娘再生个儿子威胁她儿子的地位,她绝不会同意! 回到房间,秋姨娘掩上门,笑得合不拢嘴。 她在屋里来回走了两步,眉眼尽是痛快:没想到啊,沈熹微竟然给我准备了这么大个惊喜!池景玉不能生育?这可是天大的笑话! 她倒要看看侯夫人往后怎么趾高气扬! 外头突然有人匆匆来禀:姨娘,世子往咱们院里来了! 秋姨娘脸色僵了僵,池景玉来找她做什么? 她心里突然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第330章 无心插柳 快将世子请进来。 按捺住心头的莫名的慌乱,秋姨娘拾起笑容吩咐道。 池景玉甫一进门,她便笑着迎上去:世子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派人吱个声,我好亲自去迎啊! 池景玉眼神冰冷深沉地瞥了过来,那视线透着莫名的冷厉,她笑容不由一僵。 你们都下去。 他开了口,院子里的下人没敢去看秋姨娘的脸色,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她见状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面上故作疑惑:世子这是做什么? 池景玉目光沉冷地盯着她,一步步逼上前,口吻慢条斯理:秋姨娘掌家这么久,吃里扒外的人该如何处置,应当再清楚不过吧? 心里咯噔一声,秋姨娘眼里飞快闪过一抹慌乱: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知道了什么? 嘴角的笑容摇摇欲坠,秋姨娘强撑着镇定的模样,皱了皱眉:我不明白世子的意思。 第242章 两人的距离拉的有些近,她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不料对方突然发难! 他猛地抬手扼住她的咽喉,眼里乍现冷色,她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艰难地一字一顿:世子我、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 池景玉冷漠地审视她,蓦地勾起唇角语气温和:你说要是我将你做过的那些事禀告给父亲,姨娘会是什么下场? 有些事他从前不曾在意,可一旦他想查,秋姨娘私底下那些动作怎么可能瞒过他的眼睛? 他只要稍稍一查便知,秋姨娘前两日来找过沈熹微。 秋姨娘满脸惊恐地瞪着他。 听说孟府的人将侯府的人痛骂了一顿,侯府眼下定然乱成一锅粥呢! 雪青撇了撇嘴:宁远侯声称那大夫对侯府早有不满,故意散播谣言,还说要将人送去官府!也不想想,大家又不是傻子!这种时候跳出来澄清,那不是明摆着心虚么? 沈棠宁正在浇花,闻言唇角翘了翘:眼看着要断子绝孙,这种丑事还闹得人尽皆知,能不急吗? 沈熹微果然没让她失望,为了搅黄池景玉的婚事,不惜来了出玉石俱焚。 他们倒是天生一对,爱的时候海誓山盟,情愿为了对方去死,不爱的时候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孟灵溪果然给沈棠宁递了拜帖,想亲自向她道谢。 对方这会儿正心有余悸呢,没想到池景玉不但人品低劣,还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若不是沈棠宁提醒她,没准儿她就傻乎乎往火坑里跳了! 然而沈棠宁婉拒了,前脚侯府婚事告吹,后脚孟灵溪就来拜访她,难免让人多心,她不欲生事。 孟灵溪倒也没强求,但仍让人送来了谢礼,请她务必收下。 沈棠宁打开一看,是一柄玉如意,材质是和田白玉,质地细腻光滑,成色极好。 雪青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赞叹道:不愧是出身孟家,这手笔真阔绰! 可不止阔绰。 沈棠宁眸光微闪了闪,听说首辅喜欢收藏玉器古玩,而且那位孟家小姐性子天真烂漫,这柄玉如意并不符合孟灵溪的喜好,恐怕是出自首辅之手。 没想到无心插柳,竟然让首辅欠下她一个人情。 仔细收好,这东西将来许能派上用场。 听她这么一说,雪青顿时不敢马虎,小心翼翼捧着去请示秦嬷嬷了。 次日,池景玉告了几天假,这还是池宴带回来的消息。 他那人好脸面,自然受不得旁人对他指指点点,想来是要等风波过了才肯露面。 就在这时,沈棠宁又收到了秋姨娘递来的消息,对方邀她见一面,说是要感谢她上次给出的主意。 她下意识蹙了蹙眉,侯府才出了这档子事,秋姨娘这么频繁地约她,也不怕让人瞧见了,暴露两人私下的来往? 想来对方最近必定春风得意,以往小心谨慎的做派都舍弃到了脑后。 沈棠宁本不想应邀,但对方还在信中提到了一件事,说是无意间发现了池景玉一个惊天秘密,心中惴惴不安,想当面告诉她。 这倒是让她不禁来了几分兴趣,池景玉的秘密? 就她知道的,无非和她一样,都是重生 思量再三,沈棠宁还是打算赴约。 出门前,她还特意带了几个护卫,自从上次察觉到有人跟踪她,虽然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但谨慎起见,她还是好几日不曾出门。 元昭去齐国送信至今未归,身边没个放心的人,池宴也多次提议让她出门带上护卫。 池府门口,沈棠宁上了马车,不远处的巷子里,有人眯起眼睛:盯了好些天,总算是出门了! 还是之前的茶楼,沈棠宁下了马车。 考虑到人多眼杂难免引人注意,她便让四个护卫在下面等着,只带了雪青上去。 这距离不算远,有什么情况她喊一声,下面也能听见。 沈棠宁进了雅间,察觉到屏风后已经坐着有人,淡淡道:若无十万火急的事,姨娘往后便不要随意约我见面。 她原先以为秋姨娘是个聪慧人,能在侯夫人眼皮子底下低调生存这么多年,必然有一定的手段。 可一得了势,到底沉不住气,做派也逐渐张狂起来,野心暴露无遗,迟早会惹火烧身。 这样的人,可不是个好的合作对象。 里头很是安静,秋姨娘没有出声,这让沈棠宁觉出一丝古怪。 秋姨娘哪回见了她不是毕恭毕敬,笑脸相迎?她进门这么久,对方却没有半点动作,这显然不对劲。 她不动声色抬眼望去,屏风后对身影影影绰绰,看不清晰,可那高大的身姿怎么瞧也不像是身形娇小的秋姨娘 警惕之间,她的手已经搭上了门,随时准备撤出去,屏风后传来淡淡的声音: 棠宁,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沈棠宁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诧,抬眼望去,池景玉神情平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眼神讳莫如深。 她眸色一紧,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池景玉,怎么是他? 不好,秋姨娘暴露了。 第331章 错认恩人 见到我很意外?池景玉勾起唇角,语气透着几分嘲弄,秋姨娘如今来不了,只能我替她来。 秋姨娘本就不是什么宁死不屈的人,在他的逼迫和威胁之下,她招架不住,很快就供出了沈棠宁。 沈棠宁瞬间也猜到了这点,看来池景玉是根据沈熹微顺藤摸瓜查到了秋姨娘头上,秋姨娘为了自保又供出了她。 本以为以秋姨娘的谨慎,做事必然不会轻易留下把柄,池景玉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到她头上。 可她实在是高估了对方,在与侯夫人的较量之中,接连几次的胜利早就让秋姨娘冲昏了头脑,做事也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能坐到这个位置,又重生了一遭,池景玉也不是任人玩弄的傻子。 当然,今日贸然前来也是她的大意。 想通之后,沈棠宁反倒冷静下来:不知世子在这儿,打扰了。 即便知道她与秋姨娘暗中来往又如何,给池景玉下绝嗣药的可不是她,冤有头债有主,他该找的人也不该是她。 她转身想拉开门,一只手将门撑住,也将沈棠宁困在这逼仄的空间内。 雪青当即上前阻拦,警惕地瞪着他:世子这是什么意思?还请自重,离我们家小姐远点! 池景玉轻瞥她一眼:我和你们家小姐叙旧,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插话。 雪青脸色一僵,沈棠宁抬起脚,对着他下三路踹去,他后退几步避开,脸上掠过一抹恼意。 她的神色也冷了下来:男女授受不亲,世子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这句话也不记得么? 池景玉收敛起怒火,按捺着性子:你和秋姨娘的来往我可以不计较,就当是我欠你的。 话音一顿,他眸中淬着冷意。 我如今已经看清沈熹微的真面目,她顶替了你的身份骗了我这么多年,如今还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我绝不会让她好过! 沈棠宁皱起了眉:你在胡说些什么? 什么叫沈熹微顶替了她的身份? 池景玉脸色缓和下来,从怀中摸出一枚玉坠,面露怀念:棠宁,你可还记得你九岁那年去京郊上香,途经一片树林时曾救过一个被蛇咬了的少年? 雪青脸色惊讶:这玉坠不是小姐的吗? 沈棠宁盯着那枚玉坠,良久后才淡淡出声:不记得了。 这事她自然是有印象的,那少年正是池景玉,他当时中了蛇毒,意识混沌,到底是一条人命,她做不到见死不救,出于善心她让车夫将他送去医馆。 途中池景玉一直紧紧抓着她的玉坠不肯松手,天色不早她还要赶回家,无奈只好解下玉坠留给了他。 早知是头白眼狼,当初还不如让他自生自灭。 池景玉笑容有些勉强,很快重新振作起来:那少年就是我,当时我中了毒,没能看清你的脸,醒来之后手中只有这坠子 他不知想到什么,眼里闪过一抹痛恨,之后我苦苦寻找玉坠的主人,就在这时,沈熹微出现了,她说这玉坠是她的!我这才将她错认成了你! 他现在都仍记得当时的情景,那会儿他和沈家已经定亲,恰好去沈府做客。 偶然撞见他把玩那块玉坠,沈熹微面露异色:那玉坠 池景玉冷淡地望过去:怎么? 沈熹微脸色变幻,面颊浮起一片红晕:世子,你手中的玉坠好像是我的。 第243章 她也是听说宁远侯府世子一直暗地里打听一位姑娘,这才决定赌一把。 这玉坠分明是沈棠宁的东西,她性子清高,不可能承认贴身物品落到了外男手里,哪怕这人是她的未婚夫。 那日她和沈棠宁都去了寺庙上香,对方却因回来晚了被父亲责罚,定是回来的途中遇到了什么意外 看到池景玉倏然亮起的眼眸,沈熹微知道自己赌对了。 沈棠宁眼底有惊诧一闪而过,很快便是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沈熹微见过她戴这玉坠,自然知道这东西是她的,可她没有告诉池景玉,而是出于私心,顶替了她的救命之恩。 沈棠宁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所以呢?你如今告诉我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池景玉急切地上前两步,眼神憎恶:正是因为她的一己私欲,我们才错过了这么多年! 如果不是认错了人,他和沈熹微之间根本不会有后面的交集!前世他也不会负了棠宁,做出那么多不可挽回的事! 沈棠宁眼里闪过讥讽之色:你是说,因为沈熹微说这玉坠是她的,所以你才喜欢上了她,如今知道这东西其实是我的,你又来对我纠缠不休? 她蓦地笑出了声,池景玉,你喜欢的究竟是这玉坠还是人啊?还有,你的喜欢是不是也太廉价了点? 她突然有些同情沈熹微了,那么多年的感情,原来都是因为一块玉坠。 池景玉堂而皇之地将自己的三心二意归结为一个死物身上,他是不是觉得自己会很感动? 可她只觉得好笑,不仅是笑沈熹微,更是笑前世的自己,在这么一个男人身上耗费一生,多么的不值! 她的反应大大超出了池景玉的预料,他有些错愕地怔在原地:不,不是这样的 沈棠宁已经彻底失去耐心:好了,我没工夫听你的内心剖白,也不在意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这场闹剧到此为止吧! 沈棠宁正欲拉开门,身旁突然传来一声重响。 她诧异地望去,只见雪青软倒在地上,昏迷不醒:雪青! 她正要上前查看情况,眼前一阵晕眩,凌厉的目光瞥向池景玉,扫过屋里的香炉,语气诘问:你在香里动了手脚?! 池景玉眼神茫然:什么 他忽然想起,他进来之后,好像是有小厮进来换香。 眸光一惊,一阵天旋地转,池景玉也倒在了地上。 意识清醒的最后一瞬间,他看见沈棠宁扶着墙一边拉开门,一边将旁边的花瓶重重挥落在地! 有什么清脆的声音碎裂,守在马车旁的护卫猛地抬眼: 什么动静?上去看看! 第332章 给他教训 昏迷前,沈棠宁只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 几个人冲进了门,其中一人动作利落将沈棠宁扛在肩上,余光瞥见屋里多出来的池景玉,皱了皱眉:这人怎么办? 他们的目标只有这个女人,但现在多出来一个人 不管了,一起带走! 小二听到花瓶碎裂的动静赶忙过来察看,恰好撞见蒙面人将沈棠宁扛出门的画面,顿时一惊: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投过来凶神恶煞的一眼:少多管闲事! 小二脸色煞白,心里直打鼓,可转而一想,人在他们店里光天化日之下被掳走,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万一被官府追究责任,掌柜回头还不得削了他? 他忍着惊慌,一边跑下楼梯一边大喊:快来人啊!店里进了贼啦,还要抢人呢! 吃茶的客人们惊慌地四散而逃。 沈棠宁带来的几个护卫已经进了门,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了变: 不好! 蒙面人对视一眼,眼里流露出恼色:糟了,那女人带来的护卫追过来了!你们带着人先从窗户走! 护卫们急忙赶到二楼,就瞧见两个蒙面人扛着沈棠宁离开的背影,神情一冷:不好,少夫人被人带走了!快追上! 又有两三个蒙面人冲了上来,拦住他们的去路,走廊逼仄,他们无暇分身,两拨人打了起来。 这些护卫都是池宴亲自挑的,身手自然没得说,很快将蒙面人重创,有两个护卫挣脱束缚追了上去。 蒙面人从窗户逃走,拔足狂奔迅速遁入一条暗巷,暗巷里正停着一辆马车,沈棠宁和池景玉被粗暴地塞进马车,车夫驾着马车横冲直撞窜入了闹市。 两个护卫追了一截路,被马车撞倒、横在路中间的小摊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不得已这才停下。 其中一个叫问棋的护卫脸色一沉:对方是有备而来,你继续追,我去通知公子! 沈棠宁是疼醒的,颠簸的马车载着他们一路狂奔,她的头重重磕到车壁上,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正要睁眼,一道谈话声传入耳内: 大人说了,要给池宴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他欠下的债,让他夫人来还也不是不行! 她眼睫几不可察一颤,顿时止住了动作,没有暴露自己已经醒来的事实。 身下的颠簸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非常不妙,她已经不在茶楼,而是正处于一辆狂奔的马车上。 这群人似乎也不是池景玉安排的,而是池宴的仇家? 她突然联想到之前被人跟踪,看来不是她的错觉。 但他们口中的大人又是谁? 谈话的两人并没有发现沈棠宁已经醒来,旁若无人地交谈着:池宴提出的新政,损害了多少世家的利益!谢家乃世家之首,谢太师为了不得罪陛下,第一时间背弃了我们,这样看来这位池少夫人也并不无辜! 沈棠宁心中一动,果然还是为了变法,看样子他们背后的人也是世家。 两人的谈话忽然低了下去,她心中一紧,努力放缓呼吸认真地装死,很快声音再度响起: 只是无意间将池景玉也搅合进来,这倒是有些难办了。 蒙面人扫了眼地上的池景玉,皱了皱眉,大人只让他们绑了沈棠宁,可不料池景玉也在场,为了不节外生枝只能将他一并带走。 另外一人饶有兴致出声:不过倒是有些意思,这两人竟然暗中私会,莫不是余情未了?也不知道池宴知晓了这事做何感想? 沈棠宁心中微冷,暗暗思忖: 周围很安静,只有猎猎风声,马车应该已经出了城,车厢里还有至少两个看守的人,池景玉昏迷不醒,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想要逃脱几乎是难如登天。 看来还得静待时机 马车停下,沈棠宁再度被粗暴地扛了起来,她强忍不适没有露出异样,被扔在了地上。 有人拿麻绳将她的手给捆住,哼着小曲儿出了门。 门被关上,她悄声睁开眼,不动声色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这是一间昏暗的柴房,条件简陋,不像某个达官显贵的府邸,倒像是某处农舍。 也是,即便是绑人,谁这么胆大包天往自己家藏? 旁边的池景玉仍昏迷着,沈棠宁不客气地踹了他几脚,没有要醒的迹象,眉尖蹙了蹙,她望着从窗户缝隙里透进来的光: 得想法子自救。 与此同时,池宴也得知了沈棠宁被人掳走的消息。 他脸色迅速一沉,没有二话召集了仪鸾司的人手,从京兆府调人要时间,还要走流程,他等不及了。 仪鸾司的人仍然不是很服他,眼看快要下值,这会儿来了差事,有些人便忍不住抱怨起来。 池宴正朝外走,闻言射过去冷戾的一眼:有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离开仪鸾司! 他一惯见谁都是一脸笑意,鲜少有这般骇人的时候,有几个正欲挑事的人,见势不妙顿时闭了嘴。 人往哪个方向去?池宴翻身上马,抿紧了唇神情冷凝。 问棋没有犹豫:城东大门! 扬起马鞭,飞扬的尘土模糊了池宴挺阔的背影。 百姓退避到街道旁,满脸惊疑不定:这是什么阵仗? 听说是仪鸾司拿人呢! 负责治安巡逻的不是京兆府和巡捕营么?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仪鸾司? 屋外传来动静,沈棠宁顿住了动作,将手不动声色往袖中藏了藏,闭上眼睛装睡。 有人进来,嘴里嘀咕着:倒是便宜这小白脸了,要不是大人想到更好的法子令池宴痛不欲生,这种好事怎么会轮到他? 沈棠宁心中一紧,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她忽然闻到一股异香,甜腻惊人,顿时屏住了呼吸,一个猜测浮上心头。 第244章 脚步声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她的下巴被用力抬了起来,一股黏腻恶心的视线在她脸上流连: 倒是可惜了这小美人,不如我自己先尝尝滋味 下一瞬,他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眸。 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下,暗箭悄无声息刺穿他的胸膛,沈棠宁弯了弯眼睛: 还觉得美么? 第333章 听到密谋 你对方嘴角流出鲜血,她轻轻一推,他的身体便无力地栽倒在地,头一歪没了动静。 沈棠宁垂头一看,白皙的腕上被勒出一圈圈的红痕,所幸手上的绳索终于被磨断,这才叫她能出其不意偷袭成功。 她腕上戴着一个精致的臂钏,上面还镶嵌着宝石。 然而这东西可不只是装饰用的,而是内藏乾坤,只需轻轻一按机关,便可转为锋利的暗器,悄然令人毙命。 这是之前她被关进牢房后,池宴特意寻人为她打造的。 对她来说,簪子易弯折,伤害性不大,匕首固然锋利,但她力气不足,倘若偷袭不成反而容易被人抢夺。 但这种暗器就不同了,操作轻便,漂亮的外观也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刚杀了人,她的指尖微微颤抖。 但她没迟疑太久,因为之前吸入了迷烟,起身时沈棠宁的手脚还有些软,她站起身的第一时间,上前熄灭了那香,眼里闪过一抹厌恶。 不过是闻了一会儿,她的面颊已经有些不受控制的发烫,心跳也加快了许多。 这人迟迟不出去,恐惹人生疑进来察看情况。 她不敢在这里待太久,谨慎地观察了一下门口,许是觉得她和池景玉吸入了迷烟没那么快醒过来,眼下门口并没有人把守。 看也没看地上的池景玉,她拎起裙角小心翼翼跑出了门,期间不忘警惕地观察四周。 出乎意料,这座院子还挺大,有些像她从前住过别庄的布局,沈棠宁不敢太明目张胆在院子里走动,每走一步都得观察再三。 期间差点儿和一个人迎面撞上,她及时矮身藏在灌木丛后,等那人走过,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襟。 摸着冰冷的臂钏,沈棠宁心下稍安: 里面还有四支箭,她不能保证次次都准,但到底多了一份保障。 她正欲起身,不远处突然传来谈话声: 我已经让人给池宴送去了消息,等他赶来看到那样不堪入目的一幕,八成会气疯! 这声音充斥着得逞的快意,骤然抿紧了唇,沈棠宁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冷静。 做得不错,敢和我们作对,也好让他瞧瞧厉害! 她陡然意识到,这两人可能就是绑她来的幕后主使,人近在咫尺,唯恐被发觉,她不敢有太明显的动作。 前者略显迟疑,可此番得罪了池宴,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怕什么?陛下跟前的一条狗,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这道声音略显阴沉,语气充满鄙夷。 沈棠宁仔细辨认,她确认自己从未听过,当然,朝中大臣诸多,她不可能每个都打过交道,只能努力将这声音的特征给记下来。 可紧接着,对方说的话更令她不寒而栗。 等到秋狝到来,别说池宴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东宫那位也得陪着他一道去见阎王! 沈棠宁瞳孔猛地一震,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秋狝,即皇室贵族一年一度的围猎活动,去年因有秋闱,池宴也还没入仕,他们自然是无缘参加的。 但今年就不同了,身为三品大臣,此次秋狝池宴势必会参加,况且对方还提到了太子,莫非是想在围猎中做什么手脚? 惊觉一场针对池宴和太子的阴谋即将展开,沈棠宁将掌心掐出几道红痕,声音有些远了,她大着胆子探出半个脑袋 有两人背对着她并肩而行,其中一人穿着官袍,此人竟着了一身绯袍,要知道朝中一至四品官员才能穿绯袍,对方品级不低。 她眼尖地瞧见那补子上绣了云雀,为了区分各品级,不同官级朝服上会绣有不同纹样,文官袍子绣飞禽,武官袍子绣猛兽,而云雀属于四品文官。 再看另一人,穿了身常服,从她的角度也看不见对方的脸,倒是不好辨认了。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响起: 不好了大人,那女人不见了! 什么?!那还不赶紧给我找!把门给我封死! 那头瞬间炸开了锅,沈棠宁心里一沉。 冯三,你这狗真的管用?耽误了正事,当心大人罚你! 池宴望过去,一条大狼狗吭哧吭哧狂奔在前方带路,它体格壮实,皮毛油光水滑,跑起来比马还快。 冯三不耐地横了眼说话的人:反正比你管用!再说了,人指挥使都没说什么,你胡咧咧个屁? 池宴心说,他那是死马当活马医。 侍卫追踪到城门口就跟丢了,他当机立断,询问手底下可有人擅长追踪? 冯三自告奋勇站了出来,带上了他心爱的大狼狗,拍着胸脯打包票:大人,我这狗鼻子灵着呢,只要你将夫人用过的东西给它一闻,它一准儿能找到! 池宴别无他法,想着动物的嗅觉总是比人灵敏,于是心一横相信了他。 但他也没全然指望这条大狼狗,与此同时还让人支会了京兆尹,在城中和城外搜寻,若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他。 大狼狗的目标一直很明确,无论有多少岔路,总是直奔一个方向,池宴在路上瞧见了明显车辙痕迹,心里不由燃起了几分希望。 大人,前方是不是有宅子? 池宴攥紧了缰绳,眼底划过一抹凶戾:一队人随我来! 人还没找到?蠢货,看个人都看不住! 想到一连发现了两个兄弟的尸体,手下面露羞惭,眼里闪过狠色:大人再给我些时间,这宅子就这么大,我就不信她还能插了翅膀飞出去?! 大人,不好了!池宴已经出城,朝着咱们这边来了! 穿着官袍的男子脸色变了变:怎么这么快?快!带上公子,咱们赶紧离开! 周遭臭气熏天,沈棠宁没有一刻这么煎熬过。 那群人就差没把整个宅子翻个底朝天,可谁能想到她一个世家贵女,为了活命竟肯藏在肮脏的羊圈里? 她蜷缩在角落,将干草堆在一起藏在里面,握紧了手中簪子,掌心一片滑腻的冷汗。 最后几支箭也在方才杀那个人的时候用完,她没了武器,处境愈发被动。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沈棠宁咬紧了唇,眼里划过一道冷光。 第334章 失而复得 大人,要敲门吗? 见大黑在一处院门前停下,尾巴摇得欢快,冯三薅了一把它的头,顺势塞给它一块肉棒骨,扭头问池宴。 话音才刚落下,只见池宴抬脚重重一踹,那木门瞬间被踹开! 他默了默: 多余问这一嘴。 池宴带着人气势汹汹进了门,兵分几路搜查起来。 很快就有人发现异常,瞬间惊叫起来:指挥使,这里有一具尸体! 池宴眸光一凛,拨开人群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察看,蹲下身看到尸体上插着的短箭,眼眸瞬间暗了暗: 这是他专门为沈棠宁打造的袖箭,她果然在这里! 有人将刚清醒的池景玉扶了出来,他走路还有些虚浮无力:大人,池尚书也在这儿! 池宴脸色一沉,几步冲上前抓住他的衣襟质问:你怎么在这儿?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阿宁呢! 池景玉抬眼,眼神略带着几分茫然,很快他回想起什么,脸色变了变:她被人抓走了! 大人,茶水还是热的,人刚走没多久! 回头再找你算账!来不及追问个中细节,池宴眸光冰冷瞪了眼池景玉,转身朝外走。 来一队人随我去追,剩下的人留在这里,给我一寸寸地搜! 路过一处窝棚时,他脚步忽然一顿,扭头看了过去。 手下的人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下了步子,正要出声,却见他抬起手示意噤声,于是只好识趣闭上了嘴。 这是一处羊圈,里面还拴着两头小羊,角落里干草杂乱地堆着,其实并不显眼,池宴缓步靠近,手按上腰间佩刀,眼神冷了下来。 就在他靠近的同一时间,变故突生,一抹黑影突然窜了出来,迎面而来的是一抹寒光! 指挥使小心! 池宴本欲抬刀劈去,在瞥见熟悉的裙裾时及时收住了力道,只匆忙截住对方手腕,手背上还是不可避免留下一道划痕。 第245章 沈棠宁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将簪子狠狠刺出,没想到抬起头,却撞入一双熟悉的双眸,眼神顿时一滞,手里的珠钗掉落在地:夫君? 池宴将她半圈在怀里低头端详她,她眼下的模样不可谓不狼狈,头发凌乱,脸上还有擦伤,衣袍上沾着触目惊心的血,不知道遭遇了什么。 沈棠宁的模样还算是镇定,只是眼神略有些震惊:你的手受伤了! 她以为来的是那群贼人,于是下手根本没留情,见池宴的手背上被划了一条口子,虽然不深,但瞬间见了红,她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心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庆幸,池宴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伤,禁锢着她腰的力道不自觉有些重。 直到旁边的人干咳一声,沈棠宁率先回过神,神色尴尬地轻推了他一下。 池宴松了力道,拉着她转了一圈,目光在她脖颈上的掐痕处顿了一下,神情冷了下来:你身上的血 不是我的。她及时解释,杀第二个人的时候,她耗费了些力气,与对方进行一番缠斗才将其解决,那些血也是那时候沾上的。 池宴担心她身上还有别的伤,拉过她低声道:我们先回府。 沈棠宁微微颔首,先是中了迷药,后面又经历了一番周旋,她此时确实是精疲力竭,连站都不怎么站得稳,只能靠着他借着他的力。 池宴察觉到,皱了下眉,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回过神来有些局促,压低声音提醒:这么多人,影响不好 而且她刚躲在羊圈里,这会儿身上一定臭烘烘的,她自己都难以忍受。 但池宴没有流露出丝毫异色,平静扫了过去,周围的人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瞧见。 池景玉也循着动静找了过来,见沈棠宁这副模样,他眼里划过一抹惊诧,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喉咙仿佛被堵住一样。 对方绑人的缘故他并不清楚,只知道若不是他邀了她见面,她本不至于受此劫难。 路过的时候沈棠宁也没看他,眉眼倦怠地把脸埋在池宴怀里,还是池宴不冷不热说了句:来人,护送尚书大人去京兆府配合查案! 找人这么大的动静,总得给个由头,他不想她在这个事件里受过多关注,正好池景玉撞了上来,那就拿他交差吧! 他眸色忽地一暗,显出几分狠戾。 堂堂工部尚书被绑,这事儿可不能敷衍了事,他势必会抓到背后的人,给朝野上下一个交代! 沐浴梳洗完,沈棠宁已经累极,但还是打起精神,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包括池景玉怎么借用秋姨娘邀她见面,还有她偷听到的谈话,事无巨细。 池宴始终一言不发,只听到她三言两语将其中惊心动魄一笔带过时,眸色有些发紧。 沈棠宁没有留意到这些细节,只皱着眉回忆:那官员穿的衣服图样是四品云雀,体态偏胖,年龄瞧着大概在四十到五十之间根据这些能找到人吗? 她喉咙受了损伤,因此嗓音有些哑,说话也艰难,他随手递过去一杯茶,亲自喂给她润润嗓。 池宴勾起唇,笑意不达眼底,语气慢条斯理:今日不逢休沐,我只需要将朝中告假或提前下值的四品文官排查一遍,便能知晓是谁。 没有这些特征,他找人可能还要花费些时间,不得不说,她提供的这些信息大大提高了他的效率。 沈棠宁安下心来,想起什么神色稍沉:另一个人,我没能瞧见他的脸,也没注意到什么极具特征的东西,而且就是他说,秋狝时会对你和太子动手。 顿了顿,她语气笃定,不过我记住了他的声音,若是听到我定能认得出来。 池宴目光深深盯着她,心里没觉得庆幸,只觉得后怕: 她身处险境,却不惜以身涉险套取有用的信息,杀了对方两个人还能全身而退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睡会儿。 沈棠宁也确实累了,闭上眼没一会儿就陷入睡眠,只是睡梦中仍然紧紧蹙着眉。 池宴眸光幽暗,见她彻底睡熟后,将刀擦了又擦,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第335章 公报私仇 池宴来到门口,见雪青站在廊下翘首以盼,眼神隐隐担忧,睇过去一眼: 进去陪着你家小姐。 雪青微抿了抿唇:是,姑爷。 天知道她一觉醒来,发现小姐人不见了心里有多焦急! 幸亏小姐并没有什么大碍 池宴去京兆府的路上,一道身影拦在他车驾前,沈辞抬起阴郁的眼,直勾勾盯着他:我阿姐如何了? 得到了消息,他急得火急火燎,家也没回,跟着京兆府搜了大半个京城,直到池宴那边传来找到人的消息,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池宴言简意赅:人没大碍,已经睡下了。 沈辞抿紧了唇,语气很凶地瞪着他:我早说过,你坐到这个位置,多的是人看不惯你,你是不惧!可他们对我阿姐下手,你池宴又能如何? 皎洁的月光淌过池宴漆黑的眉眼,从前的吊儿郎当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锐利,沉默良久他才出声: 那就以牙还牙,打到他们怕,不敢来招惹为止! 夜晚的京城仍然充斥着暗流汹涌,往常这时候已经宵禁,然而今晚不一样,京兆府、大理寺一片灯火通明。 工部尚书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绑架,这无疑是向朝廷示威,崇德帝闻言震怒不已,当即下令要彻查此事! 鸿胪寺卿府,有人正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曹大人心中恼怒,一群蠢货! 让他们绑个人,谁让把池景玉给绑了? 如果单是那沈棠宁一人失踪,还不至于能掀得起这么大的波澜,可绑了池景玉这个朝廷命官,性质便不同了! 如今池宴借题发挥,像条疯狗一样紧咬不放,曹大人难免心惊,若是查到他的头上 不可能! 很快他便否认这个猜测,他平日与池宴素来没有恩怨,那庄子也是他特意挑的无主的地方,怎么着也不可能这么快查到他这里。 说起来,曹大人决定绑沈棠宁给池宴一个教训这事,也并非一时兴起。 他与原工部尚书是有几分交情的,不过那几分交情断不至于让他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替对方报仇。 真正让他改变主意的是那人透露给他的消息,据说那位与池宴颇有渊源,若是能让池宴栽个跟头,保不齐能入对方的眼,算是个投名状! 他这才动了几分心思,决定冒险一搏,哪想到沈棠宁看着柔柔弱弱,竟然不是个好对付的,他们一行六个人,竟没把她一个女人给看住,还让她杀了两个人! 提起这个他就来气,眼下更无睡意,见他翻来覆去不睡觉,曹夫人也有点恼了:大半夜的,老爷这是做什么? 曹大人神色不耐:你睡你的!管我干什么? 他索性爬了起来让人去盯着门口,外头稍有点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胆战。 曹夫人也没了睡意,满脸狐疑盯着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曹大人脸色一变,皱眉呵斥:无知妇人,尽说些晦气话! 莫名被训斥,曹夫人咬了咬唇气的别过头。 忽然,他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惊疑不定地问:外面是不是有动静? 曹夫人正在气头上,闷声不响懒得理他。 曹大人按捺不住猛地拉开门,派去打听的小厮连滚带爬回来,脸色惊慌失措:大人!外头来了好多官兵,把咱们府邸都围了起来! 曹大人脚下一软,脸色煞白一片。 池宴坐在马上,慢悠悠转动手里的马鞭,抬眼一扫目光冷然:给我看好了,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火把的光摇曳在他脸上,衬得他容貌俊朗,轮廓分明,只是那略垂的眼皮将眼底情绪尽数遮掩,让人瞧不出深浅。 仪鸾司的人兴奋地摩拳擦掌,这还是他们成立以来第一次接这种大案子。 大门从里打开,曹大人被人扶着出来,脸色勉强还算镇定,他一眼瞧见马背上的池宴,在乌泱泱的人群中,他容色出挑气势骇人,堪称鹤立鸡群。 一颗心跳的厉害,瞧着眼前这阵仗,曹大人手脚不受控制有些发软,他犹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暴露,勉强维持着镇定: 池指挥使,大半夜突然造访是有什么事吗? 池宴薄薄的眼皮一抬,掠过来饶有兴致的一眼:自然是,来要你的命! 第246章 曹大人倏然色变,嘴唇抖了两下,语气含着愤怒:池宴,你半夜无故带兵将我曹府围起来,同为朝廷命官,我好声好气问你,你别仗着陛下撑腰欺人太甚! 池宴笑望着他,眸光深了深:我也是认真回答曹大人,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在同你玩笑吧? 说话间,他的神色已经冷了下来,不等对方如何震惊,他猛地一抬手,眼底寒意逼人,给我搜! 是! 曹大人身子一颤,猛地抬头:没有搜查令,你凭什么搜我府上!你倒是说说老夫犯了什么罪! 本使怀疑你绑架朝廷命官,是为敌国奸细!池宴漫不经心垂眼,抽出怀中东西展开,你要的搜查令,看仔细了? 曹大人定睛望去,脸色白了白,他怒而冷笑:笑话!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本官是奸细?又凭什么断定我绑架朝廷命官? 如果说前半句话还让他忍不住心虚,后半句简直是无端指控! 池宴打量着他,笑容意味深长:搜完不就知道了? 曹大人眼皮跳了跳,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拦不住气势汹汹的仪鸾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如蝗虫过境般冲进府里,惊醒了府中上下人。 池宴极富耐心,连马都没有下,姿态悠闲极了,曹大人心里愈发的不安。 很快,仪鸾卫抬着一张张金银珠宝出来。 池宴垂眼瞥去,语气玩味:曹大人不过一个鸿胪寺卿,一年下来也不见多少油水,府中却有这么多钱财,家底颇为丰厚啊? 曹大人咬了咬牙:谁家没有点家当! 很快,又有人呈上了几封密信和一个黑布包裹着的东西:大人,这是在曹大人的书房发现的! 池宴将黑布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张熟悉的鬼面具,他动作一顿,将密信展开扫了扫,眼睛冷冷眯起: 证据确凿,给我拿下! 曹大人脸色惊疑不定,密信确实是他的,是他和几个大臣的书信往来。 但那面具他从未见过! 他猛地抬眼射向池宴,咬牙切齿:你栽赃陷害?! 第336章 打抱不平 夜色迢迢,将他的身影渲染成墨一般的乌黑,那身绯色锦袍却鲜明灼目,透着令人不可忽视的逼人气势。 池宴忽低下头,用卷起的马鞭挑起他的下巴,压低的嗓音慢条斯理,却又冷漠至极: 我是栽赃,你又能奈我何? 微顿,他眼里闪过分明的讥诮,我以为曹大人既然选择招惹我,就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 他从前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一向是与人为善,公私分明,可结果呢? 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招惹到他头上,即便是泥人还有几分泥性!若是不反击,他们还真当他是软柿子! 曹大人瞳孔倏然放大,踉跄地后退两步,死死瞪着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没想到池宴会疯到这种地步! 这么禁不住吓,池宴顿觉有些索然无味,不再看他,任凭曹府上下哭声震天,懒洋洋掉转马头:押入诏狱,听候陛下发落! 被两个人扣住肩膀,曹大人如梦初醒,剧烈挣扎起来:池宴,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不服,我要见陛下,我要参你! 身旁的仪鸾卫嫌他吵得厉害,朝着他膝盖窝狠狠踹一脚:老实点吧你!还想见陛下?做什么梦呢! 说罢,顺手拿了什么东西将人的嘴给堵住。 曹府的动静不小,次日一早,昨晚发生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燕京。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落了进来,睫毛抖了抖,沈棠宁缓缓睁开眼,身侧的床榻空无一人,她伸手摸了摸,没有任何温度。 雪青听见动静推门进来,语气关切:小姐醒了? 周身酸疼得厉害,尤其是手臂,沈棠宁慢吞吞揉了揉腕:他什么时候走的? 雪青反应过来,语气迟疑:昨晚您睡着后,姑爷便出去了,一夜都不曾回来。 面色一怔,她轻轻皱眉,抬头见雪青一脸欲言又止,不由出声: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雪青不敢瞒她,上前几步扶着她起身:奴婢听说,姑爷昨晚连夜带着人去鸿胪寺卿府将其抄了家。 沈棠宁眼里闪过一抹讶然:鸿胪寺卿? 正是正四品,倒是和她说的对上了,就是对方让人绑的她? 但抄家,这阵仗会不会搞得太大了? 眉心无意识蹙了蹙:你可知缘由? 雪青回忆了一下:听说是绑架了世子,还涉嫌通敌叛国! 沈棠宁面色缓缓一凝,通敌叛国?对方哪来的这个胆子,还这么巧在这时候捅了出来? 她觉得有些蹊跷,外头来了人,正是来探望的池母,她收敛了思绪打起精神应对。 池母坐在床边端详她,满眼心疼:昨个儿我就想来看你,阿宴说你太累需要休息,这才忍到了今日。 沈棠宁微抿唇角:是我的不是,让娘担心了。 哪里能怪你?都怪这群胆大包天的贼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绑人,简直目无王法,还好现在已经被一网打尽!池母现在想起仍是心有余悸,陪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沈棠宁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个池宴果然嚣张!曹大人不过是绑了他夫人,他就带着人去抄了家,分明是公报私仇! 事情一传开,有些人坐不住了。 几个世家大臣聚在一起,义愤填膺声讨着,以此掩盖心里的忌惮: 朝堂又不是他的一言堂,陛下岂能偏听偏信? 没错!待会儿我等定要在陛下面前替曹大人求求情! 这些人大多同气连枝,曹大人遭了殃也是暗暗给他们警醒,池宴这人睚眦必报,此事真要让他做成了,往后谁还敢和他作对? 绝不能助长他的嚣张气焰! 快看,他来了! 池宴面不改色地走过,几人交换了个眼神。 一夜未睡,他眼下有淡淡青色,神情却未见有多疲惫,凡是路过之地,众人皆向他投来隐晦的打量,他一律当没瞧见。 若碰到直勾勾盯着他瞧的,甚至还会回望过去,皮笑肉不笑的,直让对方尴尬地别开脸。 早朝开始,崇德帝一副瞧不出喜怒的模样:听说昨日发生了件官员被绑的恶劣事件,池宴,你负责的这件事,你来说说。 下头无人敢吱声,池宴恭敬上前几步,言辞清晰将事情起因经过说了一遍: 臣于昨日未时末左右接到报案在一家农舍内发现了昏迷的池尚书。 现已查证,此事乃鸿胪寺卿曹正仁所为,并且臣还在曹大人府里搜到了一面鬼面具和一些书信,这是从曹大人府中搜到的物证,请陛下过目。 池宴将物证呈了上去,崇德帝接过看了几眼,眼眸愈发深晦。 下方有官员迟疑着出声:陛下,微臣认为此事尚且存疑,曹大人与池尚书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绑他? 池景玉脸色平静,眸光闪烁不定。 他回去之后也想过这个问题,最终得出了结论: 对方可能是冲着沈棠宁来的,而他是碰巧被卷了进去。 但他没有贸然出声,池景玉也不是什么好性子,曹大人这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没道理还要替对方求情! 张大人有所不知,曹大人与龚尚书有几分交情,大抵是为好友不平,从而恨上了顶替他位置的池尚书吧。 池宴气定神闲地说着,池景玉瞥了他一眼,他有意淡化沈棠宁在这件事里的存在感,是为了不损害她的名声。 可有人偏偏不让人如意,张大人眯了眯眼:可是本官听说这次被绑的还有 池宴眼神冷了下来,池景玉上前一步打断了对方: 臣属实没想到曹大人居然是这种人!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被打断了话,张大人脸色有些不悦,这两人一唱一和分明是故意混淆视听! 池宴缓缓笑了声:陛下,张大人与曹大人往日关系一向不错,为对方说话也是情有可原。 张大人正有些茫然,却见上头的皇帝骤然冷下了脸,语气阴沉: 张成峰,你既这么为曹正仁打抱不平,不如去诏狱里陪他如何? 第337章 香饽饽 张大人两腿一软,心中惶然不安,脸色煞白跪倒在地:陛下 他有些不明白,自己不过就是替曹大人说了两句话,陛下为何会如此大动肝火? 第247章 却见崇德帝猛地将一叠书信砸到地上,神色冷得吓人:朕竟不知,朕的好臣子们私下关系这么好,白日打了照面,晚上回去还要互通书信!怎么,是有什么事朕听不得的吗? 下面的人脸色一白,纷纷跪在地上,惊疑不定望着那散落一地的信纸。 这是池宴从曹大人的书房里搜出来的,信中倒也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内容,只不过信上的落款恰好都是关系好的几个世家大臣。 朝中结交党羽向来是帝王大忌,世家同气连枝本就是皇帝的心腹大患,只愁一直没个好时机严惩一番,池宴送来的这些东西可以说是及时雨,当然,也令本就敏感多疑的帝王愈发猜忌。 崇德帝不会因为一张鬼面具便认定曹大人是奸细,但他绝不会放弃将世家势力逐个击破这么个大好时机。 见陛下动了怒,那些原本打算替曹大人求情的官员顿时闭口不言,生怕被打成党羽。 其中几个和曹大人有过书信往来的大臣更是忐忑不已,冷汗直冒。 这种东西看过不是就应该烧了吗? 曹正仁这个蠢货竟然还留了下来,被人当成把柄,这是要害死他们不成! 张大人神情惊恐连忙求饶,崇德帝不耐抬手,有人堵住他的嘴将人拖了出去。 说好的一起替曹大人求情,却只有他傻乎乎站了出来,只有他一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最后,崇德帝对曹大人的处罚也下来了 曹正仁残害同僚,是为敌国奸细,择日斩首示众! 其家产全部充公,家中眷属可免于一死,子孙三代不得入仕! 对这个处罚,朝中上下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同时,这也让大家不由正视起了仪鸾司这个组织,一开始没人将这群乌合之众看在眼里,可就是这么个中途建立,鱼龙混杂的机构,建立不过两个月,竟然轻而易举将一个四品大臣抄了家! 长此以往下去,会发展成怎样恐怖的存在? 池宴归家时,沈棠宁已等候多时。 见她精神还算不错,池宴点了点头:昨晚休息的可好? 她拉着他坐下,先查看了下他手背上的伤口,昨夜他出去匆忙,都没怎么顾得上处理,这会儿边缘泛着红。 让雪青取来药膏,她垂着眼上药,冷不丁来了句:你这样做,不会为自己树敌么? 池宴很快明了,她这是猜到了什么,顿了须臾语气轻松:我不这么做,也会有人看不惯我。 世上的事向来如此,有得必有失,他决定走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与其被动地被人算计,倒不如强大起来,让人不敢轻易招惹。 但他端详着她的容颜,忽然生出一丝胆怯,抬手将她颊边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状若不经意开口:阿宁,你会觉得我心狠手辣么? 他心里有些自嘲,从前他是最痛恨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可如今他也成了他最痛恨的这种人。 开弓没有回头箭,身处官场这个大染缸里,他没法做到独善其身一尘不染,柳疑复那样的人终究是少数。 沈棠宁动作一顿,慢半拍抬眼,将脸贴着他的掌心,微微握紧了些,明净的眼眸坚定而温柔:我们不主动招惹别人,但也不能被人欺辱算计,这不是你的错。 善良是好事,可没有锋芒的善良,只会害人害己。 她不觉得池宴有错,因为换了她,只会更狠。 今日他尚且还留了曹大人一家老小一命,可倘若来日池宴遭难,别人又是否会心慈手软,放过他们呢? * 经过这件事后,沈棠宁清静了一段时间,再没有莫名其妙的人向她递帖子,京中的贵夫人见了她恨不得绕道走,更别说主动招惹。 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她这分明是被孤立了! 但沈棠宁却还挺乐在其中,不用虚伪逢迎应酬,对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和她相反,池宴这边却很热闹。 自从曹大人的事后,众人纷纷意识到仪鸾司手握实权,是个好去处,于是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 原本大家避之如洪水猛兽的地方,一时间竟成了抢手的香饽饽! 池宴正忙着清点名册,仪鸾司现如今初具规模,他得挑两个二把手帮他分担压力,外头有人敲门: 指挥使。 他动作一顿,随口道:进来。 一个面相周正的男子走了进来,声音稍显迟疑:指挥使在忙? 池宴停了笔抬眼,眉稍挑了挑:有事? 来人名叫霍显,在一众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中,他生得面白斯文,听说还念过书,行事颇为稳妥,不像那些刺头难管教,对池宴也很恭敬。 有一件事,属下不知该不该向指挥使禀报。 池宴来了点兴趣,抱着手臂瞧向他:你既然来找我了,想必心中已有了结论,说吧。 霍显拱了拱手,脸色变得凝重:指挥使,属下疑心咱们仪鸾司有别的地方派来的眼线。 他说完这话,见池宴脸色平平,语气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 霍显皱了皱眉:指挥使有所不知,那个叫冯勇的,仗着自己出身御林军,行事做派很是嚣张!这两日不少人找门路想进咱们仪鸾司,听说有人求到了他那里,许诺了他好处,他便拍胸脯打包票说定能将人带进来谋个差事! 池宴极轻地眯了眯眸,慢条斯理:倒是好大的口气! 他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袖,语气分辨不出情绪,随我去瞧瞧,我倒要看看他拿什么向人家保证。 他到的时候,冯勇被人前呼后拥着,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吹嘘:人家都叫我爷爷了,我还能不管么? 旁人嬉笑着附和:还是咱们冯大哥讲义气,发达了也不忘兄弟们! 有人瞥见门口的身影,脸色一变,不由噤了声。 第338章 比试一场 背对着门的冯勇仍然没察觉到异样,被众人吹捧得有些飘飘然,语气浑不在意: 都是往日的兄弟,不过一句话的事,这有什么好推脱的? 转瞬间,他身下的椅子一震,整个人猝不及防摔了个四脚朝天,冯勇神色诧异,恼怒地骂骂咧咧起来: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 一道慢悠悠的声音自他背后传来:人家叫你一声爷爷,你便被哄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认出这声音的主人,冯勇脸色一僵,缓缓扭过头,和居高临下望着他的池宴对上目光。 他神色从容垂眼盯着自己,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眸光有点泛冷。 冯勇瞬间哑了火,憋屈地咬了咬唇从地上爬起来,垂着脑袋不情不愿:指挥使。 说着,还一边暗暗剜了眼周围的人,这群王八蛋,池宴来了怎么也不提醒他,一个个等着看他笑话呢,看他回头怎么收拾他们! 指挥使!其他人也神色讪讪地低头问好。 池宴没搭理任何人,径直来到椅子上坐下,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抬眼瞧向脸色不忿的冯勇,托着下颌一脸若有所思: 听你这语气,仪鸾司倒像是你的一言堂,你冯勇说话比我这个指挥使还管用? 这个冯勇,因为出身御林军自视甚高,池宴试过,他武功的确是这里头数一数二的,有几分真本事,关键他这人还有几分义气,乃至于下面的人都有种隐隐以他马首是瞻的意思。 池宴前段时日忙得脚不沾地,即便察觉到这种现象也没有制止,这才给了他们一种他好说话的错觉。 冯勇听到这话面色有些难堪,他咬肌绷紧了些,粗声粗气:属下不敢! 说着不敢,其实他明显是心里不服的。 池宴一个文官出身,瞧着文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却被派来带领他们这群武将,他们嘴上没说什么,其实心里没几个肯服他管教的。 这群人可不懂什么文绉绉的大道理,只知道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这时候有人忍不住出声:指挥使,您是陛下钦点,我们不敢对您有意见,但身为指挥使,您总要有点能拿得出手的实力服众吧? 霍显皱着眉呵斥:不得对指挥使无礼! 对方眼神鄙夷:指挥使都没说什么,你算哪根葱? 天天阿谀奉承拍马屁,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似的! 霍显脸色一青,面露屈辱闭了嘴。 池宴目光扫过去,落在那人的脸上定了定,挑了一下眉,目光扫过众人的脸: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众人目光躲闪,不敢和他对视。 第248章 冯勇哼了一声抬起下巴:指挥使别介意,兄弟们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也不是故意为难您。 他这番解释,倒还不如不解释,分明是挑衅。 都知道池宴这指挥使的位置是陛下封的,他们即便有意见也不敢说出来,但话说到这个份上,池宴若是不正面回应这个话题,难免要让人看轻,日后也更别想在这群刺头里建立起什么威信! 池宴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好啊,既然你们对我这个指挥使都有意见,不如比试一场? 众人面面相觑,冯勇更是愣了愣,皱着眉:比什么? 池宴在屋里走了一圈,更显长身玉立,他回过身来语出惊人:就比你们最擅长的,武功。 他抬起眼直勾勾盯着冯勇,我和你比。 冯勇眼里闪过一抹错愕,紧接着嘲讽地勾起唇角:指挥使,这可不是过家家,您考虑清楚了? 池宴要是输得太难看,不会给他穿小鞋吧? 显然,他压根儿没考虑过对方会赢的可能。 众人更是满脸不可思议,交头接耳起来,然而更令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池宴平静望着冯勇,语气懒洋洋的: 我和你比,要是输了,这个指挥使让给你当如何? 轰 满堂寂静,转瞬间炸开了锅。 大家低声议论着: 他怕不是疯了?冯勇的身手可是咱们这里数一数二的! 到时候真输了,他该不会赖账吧? 啧啧啧,没想到他倒是有几分胆量,只是可惜太冲动了! 人群里,有几人暗暗对视,眼里闪过喜色。 他们还没出手,没想到池宴竟然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个坑! 冯勇眼里骤然一亮,有些兴奋地眯起眼:指挥使此话当真? 池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瞥了眼左右:这么多人在场,我要是食言,往后他们岂不是更不服? 冯勇呼吸顿时粗重起来,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只听池宴漫不经心地问:可你要是输了呢? 冯勇一顿,眼里流露出几分轻蔑:指挥使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他根本不可能会输! 好。池宴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勾了勾唇,话音一字一顿,你要是输了,往后就得老老实实听我的。 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比起池宴给出的诱惑甚至可以说不值一提,冯勇犹豫一下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来到一处宽阔的场地,周围的人群躁动不已,看起来比他们两个当事人还要激动。 两人都是赤手空拳,冯勇挑了挑眉,状若好心提议:指挥使可以挑选兵器,我就不用了。 他怕别人说他欺负池宴。 池宴却毫不犹豫拒绝了,语气淡淡:不必,开始吧。 冯勇被他这云淡风轻的态度激起了几分斗志,眼神沉了下来:指挥使,得罪了! 冯勇率先发起了进攻,斗争一触即发,下面的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赤手空拳的肉搏更能考验一个人的真正实力,冯勇生得高大威猛,力气也十分惊人,和他交过手的没有一个不叫苦连天。 赤裸的臂膀青筋迸起,他的拳头虎虎生风,眼看着就要挥到池宴脸上,但他竟没有丝毫动作,下面的人不由为池宴捏了把汗: 指挥使怎么还不躲,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这时候害怕有什么用,早干嘛去了?要我说,冯勇就该狠狠给他一个教训! 第339章 愿赌服输 场上一片喝倒彩声,池宴却没有丝毫波澜,他看过冯勇和其他人比试,身手是不错,且有一身好力气。 但他的缺点也暴露无遗,不够灵活迅速。 拳头近在咫尺直奔面门,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侧身一躲,一只手擒住冯勇的手腕猛地往后翻折! 后者只觉得桎梏住手腕的力道惊人,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俯冲去,好在反应及时,冯勇及时稳住下盘,一个侧踢横扫了过去。 池宴比他更快,松了力道往后撤开几步。 冯勇惊疑不定地抬眼,眉眼间闪过一抹狐疑: 真正的高手只需要简单交手便能大致推断出对方有没有真本事,池宴给他的感觉不像是空有花拳绣腿的花架子。 他不敢相信,兴许只是侥幸而已,沉下脸遂提步又冲上去。 场上二人打得眼花缭乱,台下的人也渐渐看出了点门道,冯勇的攻势虽然很猛,但几个回合下来,愣是连池宴的衣角都没沾到,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反观池宴虽然一直只防不攻,姿态却游刃有余,就好似在耍着对方玩似的! 一群人看得逐渐焦躁: 冯勇是不是没吃饭?怎么瞧着有气无力的呢? 该不会是故意给指挥使放水吧?这可就没意思了! 指挥使,你别老躲啊,揍他!狠狠揍回去! 也有人看出了门道,神色变得凝重,渐渐不吱声了。 下面的议论传到冯勇耳朵里,他烦躁地狠狠皱眉,是他不想速战速决吗?他分明连池宴的身都近不了,天知道对方怎么跟泥鳅似的滑不溜手! 这时候他的心态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轻松,池宴绝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好对付,但他也不想露怯让人看了笑话,因此故意讥讽: 指挥使,既然是切磋,您老躲着我也不像回事啊!不如我们真刀实枪打上一场? 这一出激将法许是起了作用,池宴深深瞧了他一眼,唇角微翘:好啊。 话音刚落的同时,他转守为攻,足尖点地、身姿轻盈地掠了过来,力气不如他,但池宴会用巧劲,四两拨千斤运用娴熟,出招迅速且令人难以捉摸! 本以为正面交锋会占据优势,可没想到适得其反,冯勇惊得连连后退,仓促抬臂作挡。 往往他刚化解了危机,池宴的出招又袭了上来,他碰不到对方,强壮有力的身体变得笨重,反倒成了他的劣势,处境瞬间转为被动。 下头的人逐渐安静下来,屏息凝神瞧着这一幕,这下是人都能瞧出冯勇的力不从心,十几个回合下来,他喘息急促,额角也渗出了汗,一张脸黑里透红。 池宴连喘息的频率都几乎没怎么变化,他抬手一掌重重击在冯勇胸口,后者猛地仰身,脚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 飞扬的尘土中,冯勇踉跄着稳住身形,他刚要起身,指尖轻点前额,头顶落下语调散漫: 这要换成剑,此刻你已被捅了个对穿。 冯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抬眼和池宴对视,咬了咬牙抱拳:我输了! 他眼底藏着一抹很深的忌惮,方才他几乎使出了全力,池宴却未见有多吃力,可见他还保留了余力。 他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可笑之前他还在对方面前大放厥词,一想到这儿,冯勇一张脸十分精彩。 池宴挑起唇角,笑眯眯打量他:然后呢? 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冯勇嘴角狠狠抽动两下,闭了闭眼:愿赌服输!今后我冯勇听凭指挥使差遣! 周围鸦雀无声,池宴环顾四周:你们可还有谁不服? 沉默须臾,有两三个人自告奋勇: 我也想和指挥使切磋一二! 他们还是怀疑冯勇放了水,不信邪地想亲自挑战。 池宴来者不拒,然而这些人还不如冯勇,几个回合就落败下来,最终没有一人再敢来挑战。 冯勇心里稍有安慰,他至少还撑了几十个回合,这么一想,好像也不算太丢人。 一群人在见识过池宴的能耐后,算是彻底心服口服! 还是那句话,谁拳头硬听谁的! 池宴收起了笑意,目光扫过冯勇,面无表情警告:往后再有谁滥用职权以公谋私,我绝不姑息! 搁这儿点他呢? 冯勇眼皮跳了跳,抿抿嘴不吭声了。 假山后,有人压低声音: 没用的东西,本来是想给池宴一个下马威,怎么还让他借着机会把威立起来了! 不妨事,反正秋狝将至,他也威风不了多久! * 这套衣服颜色鲜亮,很衬小姐呢! 雪青摸了摸刚裁好的骑装,满意地点点头,每年一度的围猎,都是各家贵女公子大放异彩的时候,小姐可不能被比了下去! 沈棠宁瞥了一眼收回视线,眼睛微弯:我都已经嫁了人,还和小姑娘们抢什么风头? 雪青眨了眨眼,语气促狭:谁说的?可以穿给姑爷看啊! 沈棠宁一时失语,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给我看什么? 第249章 池宴踏进门来,眉轻轻一挑:趁我不在偷偷说我坏话? 别听雪青胡说。抬手让雪青将东西收下去,她随口问道,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接了个任务,养精蓄锐。池宴拦住了雪青,捻起衣裳一角认真打量,点了点头,抬眼瞧向她,确实好看,你穿着更好看。 他眼里藏着笑意,分明是听到了方才的话,沈棠宁忍不住红了脸,下意识道:你都没看怎么知道? 池宴眼眸微微睁大,咳了一声:说的也是,那你现在穿给我看看?我好仔细瞧瞧才能给你答复。 沈棠宁: 雪青憋着笑,捂着嘴角退了出去。 没好气嗔了他一眼,她略感好奇:你刚才说接了个任务? 池宴稍稍正色,顿了顿才道:陛下让我负责这次围猎的治安问题。 他眸色深了深,表面上看是陛下对他的信任,可说白了这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做得好那是份内之责,做得不好,事后还要被追责。 沈棠宁已经皱起了眉。 第340章 为弟相看 你说的事我已经向太子殿下透了口风,放心,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见她神色凝重,池宴出声劝慰。 沈棠宁松了眉,转而说起其他话题,脸上有了几分笑意:阿辞快要议亲了,娘让我替他把把关。 池宴眉头一挑,想起那小子近来不自然的模样,瞬间了然:他口风倒是紧,竟丝毫没向我透露,谈的是哪家的姑娘? 沈棠宁想了下,舒展了眉:听说是明威将军府的二小姐。 池宴脑海里闪过明威将军的脸,中肯地评价:倒是个不错的人家,我和明威将军打过几次交道,他人还行,和太子也有些交情。 他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什么,他的大儿子也是个有本事的,将来说不定能闯出一番事业。 她点了点头,徐徐地道:门第都不是最要紧的,最重要的还是人品,不过阿辞既然不排斥,说明人家姑娘的确不错。他的婚事有了着落,娘也能放心许多。 池宴盯着她瞧了会儿,便笑了起来,俯身凑近她了些:都说长姐如母,你如今的派头倒是愈发的足。 听出他话音里的打趣,沈棠宁轻推了他一把:没个正经! 没脸没皮惯了,他索性揽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舒适地眯起了眼:打算什么时候去瞧瞧? 她思忖片刻:我打算先去会会那位裴二小姐,若是不错,再挑个好日子登门拜访。 婚姻大事还需慎重,若是对方人品能过关,其他的倒是不妨事。 池宴幽幽叹息一声:果然是开了窍,身边一个接着一个都要成亲了! 沈棠宁疑惑地盯着他,难免好奇:还有谁? 他直起身子有些讶异地望着她:你不知道么?你的那个手帕交温家小姐,与楚明誉好事将近了! 原来是他。她眼里流露出恍然之色。 难怪那日温瑶表现得有些异样,问她还遮遮掩掩,她与楚明誉么,虽然令人意外,不过仔细想想,倒也还挺登对。 沈棠宁是个执行力强的,很快便向裴二小姐递了拜帖,对方欣然应邀。 既是相看,沈棠宁还是带上了沈辞,对方也表明会有长嫂陪同前来,如此也不算落人口实。 打量着难得收拾的像模像样的少年,沈棠宁眉稍轻挑,语调含着打趣:今日这身派头还挺沉稳,怎么不穿你那些花里胡哨的衣裳了? 沈辞过去偏好颜色张扬风格浮夸的衣裳,用池宴的话来说像一只行走的花孔雀似的,殊不知他们二人堪称半斤八两。 他难得不好意思地垂头,挠了挠后脑勺,语气故作浑不在意:这不是相看么?可不得给人家留一个好印象? 沈棠宁忍不住勾唇,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虽说这些日子他已经稳重了很多,可面对婚姻大事,仍然有些忐忑。 她和裴家小姐约的地点是一处湖心亭,这里僻静,正适合交谈,也不至于有人来打扰。 穿过长廊,沈棠宁偏头问:你与那裴二小姐可曾见过? 沈辞身体不自觉紧绷了些,有种被夫子问话的紧张,话音含糊:见过一面吧。 她抬眼瞧了瞧他,后者顿时举起了手以示清白:是在一次宴会上,我们私下可没见过! 笑意自眼角蔓延至眉梢,沈棠宁有意拖长了语调: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瞧他这副模样,对那位裴家二小姐应该印象不错。 心中大致有了数,顿了顿,她语气愈发柔和,你要是觉着满意,阿姐就挑个良辰吉日让人上门提亲,既然是你喜欢的姑娘,咱们就争取早点把人娶回家。 沈辞眼眶瞬间有些发烫:阿姐 沈昌对他一向严厉,谢夫人要管家,对他的管教难免疏漏,严格来说,沈辞是被沈棠宁带大的,姐弟俩的感情自是不必说。 将泪意逼了回去,沈辞重重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亭中坐下没多久,裴家二小姐也到了,一同而来的还有她的长嫂裴少夫人。 大抵是出身武将世家,裴二小姐裴明珠性格爽利直率,裴少夫人反而瞧着更为温柔婉约。 几人打过了照面,互相问了安落座,裴少夫人觑了眼裴明珠,这才笑吟吟开口: 早就听闻池少夫人是名门闺秀之典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沈小公子生得也是一表人才。 沈辞耳根不自觉红了红,垂着头难得有些拘谨:裴少夫人过誉了。 沈棠宁笑得明艳端方,礼尚往来夸了句:裴小姐也是坦率可爱。 见裴明珠直勾勾盯着自己瞧,她弯了弯眉眼:裴小姐一直盯着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妥? 裴明珠笑了起来:我见池少夫人生得好看,这才有些失神,少夫人勿要见怪。 沈棠宁正要弯唇,却听她道,我原先以为,燕京的闺秀都如我嫂嫂这般端庄木讷,池少夫人却并非如此,倒是我狭隘了。 她笑容一顿,下意识看了眼裴少夫人的方向,见对方抿了抿唇脸色略显尴尬,心里不禁有一丝异样。 很快裴少夫人又拾起了笑容:我家二小姐从小养在外祖父家,性子跳脱了些,有冒犯之处还请池少夫人见谅。 裴明珠笑眯眯地吐吐舌头:少夫人为人大度,才不会与我一般见识! 沈棠宁不露声色:哪里的话,二小姐这坦率的性格我倒是很喜欢。 说了几句话,她便主动提议:我们在这聊天,聊的话题他们估计也不感兴趣,不如让我这弟弟陪着二小姐在湖边走走? 裴少夫人没有立即应声,先是看了眼裴明珠,这才点点头:还是池少夫人考虑周到。 沈棠宁心中那丝微妙更甚,分明裴少夫人才是长嫂,怎么瞧着却要看裴二小姐的脸色行事? 她留了个心,让雪青不远不近跟在两人后头,有什么事也能及时照应。 但愿是她多心,还是让阿辞亲自和对方接触一下。 第341章 段位极高 沈棠宁不动声色套了些话,裴少夫人并没有察觉。 我看裴少夫人与裴二小姐的相处倒是自然融洽,二小姐很是亲近少夫人呢。 除了婆媳妯娌关系,这姑嫂之间的相处向来也是一大难题,但长幼有序,大多是小姑子敬重长嫂的,像裴少夫人这样对小姑子言听计从的倒是少见。 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裴少夫人在裴家地位极低,人人都能欺压一头,要么裴二小姐在家中颇为受宠,话语权极高,连她这个做嫂子的都要避让。 裴少夫人闻言一顿,笑容多了几分不自然,不是很想谈及这个话题,三言两语带了过去:家和万事兴嘛。 若是两人当真关系融洽,她又怎会回避这个话题? 沈棠宁眼里闪过若有所思,从善如流转了话茬,半真半假地感叹:我这弟弟,入仕没多久,为人也不够成熟稳重,他的婚事向来是我娘的心病,连我也跟着操碎了心。不知贵府是如何想的? 不是她有意在外人面前贬低沈辞,察觉到对方有问题,谨慎起见,她可不得试探一番? 她有意示弱,裴少夫人也不自觉卸下了心防,笑着开口:这个池少夫人不必担心,我公公很是欣赏沈小公子,像他这样年纪的探花郎实属罕见,往后也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第250章 那就呈裴少夫人吉言。沈棠宁从善如流道了谢,旁的却是一句也没应承,口风紧得很,我娘倒是心宽,不想在婚事上勉强他,全看他自个儿心意。不过这事儿谁也说不准,稳妥起见咱们还是先瞧瞧看。 裴少夫人不由抬头看她,她姿态优雅端坐着,罗裙曳地,素手轻执把纨扇,翠绿扇坠垂落在腕侧,衬得那一抹肌肤白得晃眼。 她正偏头瞧着远处的二人,嘴角噙着一抹怡然笑意。 裴少夫人暗暗拧眉,这个池少夫人不像个好对付的,套了自己不少话,她却全然没有透露出任何意向。 她勉强挤出笑容附和:池少夫人说的也是。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裴明珠偏头打量沈辞,平心而论,他生得的确不错,被点为探花不是没有道理。 裴明珠勾起唇好奇望着他:沈小公子好像很紧张? 她目光直白而赤裸,看得沈辞的确有些紧张,他平日里咋咋唬唬,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但和女子相处的经验少之又少。 他是见过裴明珠的,是在某次宴会上,别的少女都在吟诗作对,裴明珠因为不合群被冷落在一边,她却颇为享受这样的独处。 宴席行至一半,她偷偷离了席,跑去湖边垂钓,结果鱼没钓到,反倒因为喂多了鱼食撑死了几条锦鲤,暗处偷看的他差点儿没笑出声。 那时候沈辞就觉得,她和他见过的其他女子一点都不一样。 他不自在地别过脸,强装镇定,却不知恰好暴露了通红的耳根:没有啊。 裴明珠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不用紧张,我又不吃人。我从前见过你,你的骑射很不错。 沈辞还没来得及脸红,就听到她语气笃定,不过我的更不错,围猎的时候要不要比试一下,看看谁的猎物多? 她的眼神明亮而坚定,沈辞顿时燃起了斗志:好啊! 有共同的爱好,两人的关系不自觉也拉近了些,气氛也不如一开始那样尴尬。 我听我爹说,你现在还是在翰林院当差? 沈辞不假思索点点头。 裴明珠眼神便有些好奇:我听说池二公子如今已经官居三品,他不是你姐夫吗,怎么也不想着拉拔一下你? 跟在后面的雪青闻言顿时警惕起来,她刻意离得不远不近,就是为了能听见二人的谈话。 雪青皱了皱眉,这位裴二小姐看似是无心之言,可她听着这话怎么那么像挑拨离间呢? 要是小公子没什么主见,听了这话还不得和小姐生了嫌隙? 沈辞下意识拧了下眉,语气有些不高兴:男子汉大丈夫,要建功立业当然得靠自己,靠别人算什么本事?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池宴要是真提出要帮他,他反倒觉得这是看不起他! 他若真想走捷径,靠着他爹的关系也不是不能在朝中捞个一官半职,何苦要辛辛苦苦考取功名? 裴明珠笑望着他,不吝赞赏地道:果然有志气!话音顿了顿,她一脸诚恳地道歉,抱歉,我这人心直口快,就是有些好奇,你别往心里去。 她这样坦荡磊落,沈辞心里的那点不舒服顿时又消散了。 雪青一听只觉得心头的古怪愈发强烈,心直口快和没脑子是一回事吗?她难道不知道这话说出来可能会伤了小姐与公子的和气? 心中警铃大作,雪青默默攥紧了拳头,决定回去后将这些如实转告给小姐。 看着两人回来,裴少夫人面色欣慰:看来他们相谈甚欢。 沈棠宁也弯了弯唇,主动起身告辞:今日时候不早,改日我们再约。 裴少夫人欣然应允,道过了别,姑嫂俩率先离开。 沈棠宁望着两人的背影,轻轻眯了下眸:阿辞,你觉得明二小姐为人如何? 沈辞回答得支支吾吾:还还成吧! 她偏过头来看向他:哦? 他眼神飘忽,语气略显迟疑:刚刚聊了一阵,我发现我们有许多共同话题,她和我见过的世家贵女很不一样。他话音微顿,神色有些小心翼翼起来,阿姐,你不喜欢她吗? 沈棠宁并没有否认:确实不怎么喜欢。 沈辞咬了咬唇,眉眼闪过挣扎:那要不 阿辞。她忽然直勾勾迎上他的眼眸,语气认真,我不喜欢她是我的事,你将来娶妻最要紧的是你的心意,倘若对方的人品和家世都没有任何问题,你也当真喜欢,那么你可以坚定地维护她,姐姐和娘都会尊重你。 换位思考,没人希望自己有个难缠的婆家和左右摇摆的丈夫。 她眼神温柔下来,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对方的确值得你这么做。 沈辞愣了一下,有些沉默地抿住唇,嗓音略哑: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告别了沈辞,马车里,听了雪青的转述,沈棠宁勾起唇角,眸光微冷: 看来对方确实是个厉害角色。 第342章 全心全意 池宴近来忙着筹备秋狝,时常忙到深夜才归。 沈棠宁睡得迷糊之际,察觉到身侧有人躺下,从后面拥住了她,近乎严丝合缝般的亲昵,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没有回头,只含糊地呢喃了一句: 回来了? 池宴低声喟叹,嗓音还染着淡淡疲倦:瞧过咱弟妹了?觉得如何? 她稍稍清醒了些,将眼睛睁开:给我的感觉说不上来,再观察一下吧。 暂且将这桩心事放下,她不忘提醒他,眼下最要紧的是秋狝,陛下让你负责安全问题,更是不能大意 一开始池宴还低声时不时应一句,后来渐渐没了动静,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察觉到他已经睡熟,动作很轻地翻了个身面对着他。 池宴闭眼睡觉的模样安静中透着几分乖巧,唇微抿着,垂落的眼睫压下一片阴影,眉目间依稀可见倦怠之色。 她不自觉抬手用指尖描摹他的轮廓,心里涌上无限柔情: 她能感觉到池宴肩上的压力,入了翰林院后,他也一向是得过且过,对功名利禄并不怎么上心的,可以看得出他其实并不喜欢朝堂争斗。 是什么让他做出了改变呢? 其实她隐隐能猜到是因为自己。 眼里闪动着细碎的光,沈棠宁仔细打量他的模样,暗暗心想: 这么个全心全意待她的人,她也要全力护住他。 大概是觉得痒,池宴鼻翼动了动,按住她的后颈将她揽进怀里,话音含糊:阿宁 贴着他的胸膛,听到里面传来有力的跳动,她缓缓闭上眼:淮止,我在。 * 九月初七,秋狝如期而至。 考虑到安全问题,池父池母没有同行,而是留在了家里。 池宴则一早就去了猎场,沈棠宁带上雪青和几个护卫独自前往。 通往皇家猎场的路途至少要一个时辰,半路前方的路被堵住,雪青掀开帘子语气惊讶: 小姐,前方是太子妃的车驾。 沈棠宁眸光微动,钻出了马车:我去给太子妃问个安。 来到马车前,顾轻絮听到她的声音便掀起帘子,脸上露出笑意:宁宁,上来说话吧。 外面人多眼杂,沈棠宁没有推辞,她上了马车坐下,没有瞧见燕淮的身影:表哥没有同表嫂一道吗? 顾轻絮弯了弯眼:殿下身上有差事,提前去了猎场,眼下应与你夫君在一起。 眸光轻闪两下,沈棠宁压低了声音:我之前送来的信,表哥可有认真瞧过? 顾轻絮神情凝重了些:你好心提醒,殿下自然不能马虎,这几日他几乎吃住都在猎场,将周围仔细排查了几遍,应当不会有纰漏。 话音顿住,她面上流露出些许担忧,但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旁人既然生了这样的心思,咱们不得不防。 沈棠宁这才留意到她今日特意施了粉黛,向来是因为这件事近几日睡不安稳,脸色憔悴了许多,不由握住她的手,语气宽慰:表哥行事向来稳妥,既然早有提防,必不能叫那些人轻易如意。 顾轻絮点了点头,心下稍安。 马车迟迟没有动静,沈棠宁疑惑地掀帘望去: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顾轻絮为她解释,语气有些无奈:是柔妃和丽妃的车驾,都想抢着先过,可路就只有这么宽,于是起了争执。 如今皇后娘娘称病不出,秋狝这么大的事都不曾出面主持,而是全权交给了丽妃和柔妃,这两人风头正盛,但凡遇到势必要一较高低。 第251章 沈棠宁心念微动:柔妃娘娘眼下几个月了? 顾轻絮答道:应是有三个月了吧。 前面的路终于疏通,沈棠宁便止了话茬。 到了猎场,顾轻絮要去拜见两位嫔妃,还要安置命妇,沈棠宁与她告过了别,来到自己的帐子。 围猎共有两天一夜,今晚还得在此处扎营,雪青将带来的衣物和其他物品归拢好,沈棠宁提醒她:先别忙活了,你去找找小公子,若是瞧见他就让他来见我。 雪青转头出了门,沈棠宁也待不住,决定出去走动走动。 她并不是第一次来,猎场周围守卫森严,在没有开放前不允许进入,也不用担心会遇到什么危险。 雪青那边没有消息,沈棠宁倒是先她一步瞧见了沈辞,隔着一段距离,他正与裴明珠谈话。 对方笑得爽朗:别忘了,咱俩还有一场比试呢! 沈辞本来不欲提起这件事,见她主动谈及也不好推脱:自然没忘。 裴明珠眼角余光瞥见沈棠宁,笑着打了招呼:池少夫人,又见面了,你们慢聊。 说着她转身离开,不知瞧见了谁,脚步加快了些:哥,你等等我! 沈棠宁正要望去,被跑过来的沈辞吸引了注意力:阿姐,你是来找我的吗? 她只得点点头:随我来。 两人进了帐子,沈棠宁给他倒了杯茶:这两日你自己小心些,尤其是围猎的时候,切不可擅自行动。 池宴之前就已经给他打过招呼,沈辞并不怎么意外,不过他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细节,只是语气有些迟疑: 真的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吗? 多留个心总没坏处。沈棠宁顿了顿,那位裴二小姐要同你比试? 沈辞点点头,解释了句:我之前答应了她,眼下总不好推脱。 她弯了弯唇: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你有交朋友的权利,阿姐不会干涉你。 裴明珠抬眼望着面前的人,语气恹恹: 哥,好好的你刚才冲我使什么眼色? 青年生得堪称俊秀,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此刻面容稍显不悦:你不是说你能搞定沈辞? 裴明珠眨了眨眼,望着自家大哥:对啊,他一个呆子,拿下他不是轻轻松松? 想起方才看到的女子,裴云鹤眉心敛了敛,提醒了句:他那个姐姐,不是个好对付的。 沈棠宁么?裴明珠眯眼轻哼,语气不屑,一个古板无趣的女人罢了,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第343章 古怪太监 沈棠宁正在整理东西,有人撩开帘子进来,声音随着风一同涌进来: 你再去派人将猎场周围仔细检查一下,另外,今夜轮值的人拟一份名单给我 她扭头看去,池宴俯身进了帐子,抬起含笑的眼望过来:这里住着可还习惯? 尚可。她迎了上去,帘帐落下的瞬间和外面的人短暂地对上了目光,不由一顿,方才那人是谁? 池宴往外瞥了一眼,回头看她:你说霍显?仪鸾司的人,他性格沉稳冷静,是个好苗子。 沈棠宁点点头没有多问,弯起唇角拉着他坐下:忙活了一早上,好不容易清闲,先休息会儿。 池宴任由她拽着落了座,正觉得喉咙有些干,一杯水已经递到了他的面前,他把玩着杯盏神色无奈:也不能休息太久,不过陪你说会儿话还是可以。 她笑了下,面露迟疑:猎场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池宴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 她心里虽有失望,却也没多说什么,反倒是他攥住她的指尖握了握,语气认真:别担心,一切有我。 顿了下,他叮嘱起来,一会儿狩猎开始,我可能顾不上你,不过我会派几个人跟着,你尽量不要深入密林,抓几只猎物意思意思就行了。 虽说猎得猎物最多的人会得到陛下的奖赏,但这奖赏对沈棠宁来说也无关紧要,她颔了颔首。 不想把气氛搞得太紧张,池宴勾起唇角提议:眼下有时间,我带你四处逛逛熟悉一下环境? 她来过很多次,但和他一同来还是第一次,她没有拒绝:好。 两人并肩出了帐子,放眼望去,这一片整齐林立着不少白色营帐,池宴一一为她介绍: 那一顶最大的帐子是陛下的,左右挨着的营帐分别住着丽妃和柔妃。 都知道这两人不合,下面的人也不敢将她们安排在一起,唯恐起了冲突。 沈棠宁抬眼看去,只见崇德帝的营帐周围有不少御林军把守,分外醒目。 他指向另一个方向:那边住着太子和太子妃。 太子的营帐距离陛下的极近,中间只隔了柔妃的帐子,另一边是年幼的六皇子。 沈棠宁突然想到什么,偏头问他:四皇子没来? 池宴眉骨轻耸,耐心给她解释:四皇子本就体弱多病,狩猎这样的场合杀伐太重,不利于他养病,因此陛下特意准了不用他伴驾。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他又领着她认了沈辞住的地方,事无巨细地嘱咐:那里就是你弟弟住的,倘若我不在,你遇到什么事也可以找他商量。 沈棠宁记性不错,一一记了下来。 池宴又带着她沿着猎场周围逛了一圈:狩猎开始,我们便要前往密林,这林子占地面积极广,其中的猛兽种类繁多,虽说我们会提前将危险因素排除,圈出一定的场地作为狩猎场,可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沈棠宁盯着远处的密林,枝繁叶茂,古树参天,远远望去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旁边有人来寻池宴,大概是遇到了什么事需要他前去处理,他迟疑的目光落了过来。 唇角翘了翘,她微抬下巴:你去吧,我一个人再逛逛,累了就回去。 那你自己小心。周围守卫众多,池宴放下心来,跟着人匆匆离开。 沈棠宁独自逛了会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打算去找顾轻絮,路过陛下的营帐时,她眼角余光瞧见一个眼生的小太监从里头出来。 她本没有在意,陛下身边伺候的向来是福公公,可这么大的场合也不一定只带福公公来。 只是对方走路的姿势却让她不禁多瞧了几眼,宫里头的公公因去了势,样貌特征大多面白无须,透着一股阴柔之气,非常好辨认。 走路时也能窥见端倪,碎步扭臀,这人却步履迈得又快又大,不见丝毫扭怩。 沈棠宁多看了几眼,许是引来了对方的警觉,他抬头看了过来,眼神透着莫名的情绪。 偷看被发现,她倒也没露出尴尬的表情,落落大方地扯了扯嘴角,对方已经垂下了头,两人擦肩而过。 沈棠宁抬脚缓缓走向顾轻絮的住处,指尖微微蜷起,心中有些异样: 她见过的宦官大多喜爱浓郁的熏香,来遮掩自己身上的那股怪味,以免伺候时令贵人不喜,但刚才那位公公身上却没有熏香,也没有任何异味。 难道对方不是太监?可为何又要假扮太监,还能顺利混进陛下的营帐 一个猜测猛地浮上心头,她瞳孔微微睁大,暗暗掐了掐掌心。 池少夫人! 顾轻絮的侍女已经瞧见了她,笑吟吟招呼:您是来找太子妃的吧?里面请。 沈棠宁拾起笑意,抬脚进去。 她进去的瞬间,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太监蓦地回过头来,盯着她消失的方向,眸光透着阴鸷。 雪青,可瞧见了姑爷? 从顾轻絮那里出来,沈棠宁立即寻来了雪青问话。 雪青摇了摇头,眉头紧紧蹙着:不曾瞧见,已经派了护卫去寻,现在还没有消息。奴婢问了小公子,说是姑爷眼下可能在猎场里面,咱们的人倒是不好贸然闯进去。 猎场还未开放,外人想进去都会被拦下来。 沈棠宁一颗心隐隐有些不安。 如果真如她猜测的那样,她必须得告知池宴,让他早做防范,可眼下又迟迟瞧不见他的人影 一声锣鼓敲响,沈棠宁循声望去,雪青惊讶出声:小姐,狩猎马上就要开始了! 人群都在往祭台方向聚集,她微抿了抿唇:咱们先过去。 她在人群中瞧见了沈辞的身影,心下稍安,池宴说过,遇到事也可以找沈辞商量。 突然瞧见她,沈辞原本还有些惊喜,直至看到她的神色,不由怔了怔:阿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第252章 他心里咯噔一声,想起雪青方才托自己找池宴,语气小心翼翼,是不是池宴出什么事了? 第344章 与众不同 按照惯例,祭祀仪式后,崇德帝发表了一番谈话: 一年一度的秋狝,不仅是为了告慰先祖,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也是我大齐贵女儿郎大展风姿的时候! 今日谁若能拔得头筹,朕必有重赏! 底下一片欢呼雀跃,锣鼓齐鸣声中,狩猎正式拉开序幕。 密林里的池宴听到这动静,眉头不由一皱。 旁边的人疑惑道:这是狩猎开始了?这么快?语罢,又询问他的意见,指挥使,那人要怎么处理? 池宴脸色稍冷,眼底沁着寒色一字一顿:盯紧他!捉、贼、捉、赃。 狩猎开始,众人骑上马朝密林里奔去,震天的马蹄声瞬间将枝头栖息的鸟儿惊飞一片! 沈棠宁也在其中,她落后了些,并不如其他人那样积极,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她是在搜寻池宴的身影,如果她能先一步找到池宴那更好,如果不能,那就只能寄希望于沈辞了。 沈辞这边,却遇到了一些麻烦。 裴明珠正纠缠着他,让他无暇分心,她眼里野心蓬勃,取下一支箭捏在手里:沈小公子,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咱们来比划比划? 抱歉,裴二小姐,我眼下有些事情要忙 沈辞刚解释一半,裴明珠已经皱起了眉,眼神透着狐疑:你该不会是找借口吧?怎么,你看不起我,不想和我比试? 她唇不悦地抿紧,克制着情绪,沈辞,我和那些娇滴滴的贵女可不同!你不必有所顾忌,我可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真比骑射你不一定能赢我! 沈辞心中有些异样,若是平时他可能还会觉得她真性情,可眼下他心里装着事正急得上火,这话听着也有些刺耳: 她生在将军府,因为成长环境的影响,性格直爽大方,可那些娇养在深闺的贵女又有什么错? 就譬如她阿姐那样的,她们精通琴棋书画,照样各有所长,没什么谁更高人一等的说法。 虽然心里不舒服,沈辞仍然保持着教养,耐着性子和她解释:我寻我姐夫有些要紧事,等回来再和你比也不迟。 裴明珠却认定他这是推脱之词,脸色也冷了下来:不比就不比,何苦拿这些说辞敷衍我?沈辞,算我错看了你!你和那些虚伪的世家公子也没什么不同,照样看不起女子! 沈辞闻言有些错愕,他何时看不起女子了? 就在这时,一支箭贴着裴明珠的肩膀射过,狠狠钉在她背后的树上,箭尖穿透一只雀鸟,跌落在地上。 裴明珠眼里闪过惊诧,抬头望去,沈棠宁正慢条斯理收回弓箭,眉目间含着淡淡清冷: 裴二小姐,我来和你比,如何?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骑装,袖口银白丝线滚边,并绣有暗纹,束腰的设计将腰肢勾勒得纤细,头发也挽成了髻,看上去有几分英姿飒爽。 裴明珠脸色变幻几瞬,勉强扯了扯嘴角:这不好吧? 沈棠宁微微抬起下颌,意味不明轻笑了声:怎么,裴二小姐是看不起我?我的骑射不一定比得上你,却也不算差。 她的眼眸明净清澈,仿佛能洞察人心,将人内心深处的肮脏照得无处遁形。 裴明珠抿了抿唇,也被激起了几分好胜心:比就比。 她就不信,她还会输给沈棠宁? 淡淡扫了眼愣在原地的沈辞,沈棠宁悠悠出声:去吧阿辞,我会好好招待裴二小姐的。 事分轻重缓急,沈辞不再耽误,转身策马离开。 见他走得毫不犹豫,裴明珠眼里闪过一抹恼意,再度看向沈棠宁的眼神含了几分忌惮: 大哥说的果然没错,这人给真是她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池少夫人打算怎么比? 沈棠宁端详着手里的弓箭,若有所思:就比一盏茶时间内,谁猎到的猎物最多? 一盏茶时间? 她的口气倒是不小! 她眸色暗了暗,决心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那就这么说定了! 沈棠宁觑着她势在必得的模样,缓缓挑唇。 挑了个护卫计时,话不多说,二人分别开始行动。 裴明珠迅速盯准了一只在丛林中乱窜的野兔,眼里燃起斗志。 她的箭术是跟她父亲学的,因此她对自己十分自信,弯弓搭箭,动作堪称一气呵成。 找准时机,裴明珠手里的箭蓦地脱弦而出,眼看着就要射中那只兔子,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转眼间,一支箭先她一步射中了野兔的腿,她不由愣了下,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为了更好的区分,每个人的箭尾都做了不同颜色的标志,裴明珠的箭被那支箭羽蓝色的箭擦了一下,射歪了些,落在旁边的地上。 她抬头望去,沈棠宁手里正拿着一支同样颜色的箭,有些意外地挑眉:运气不错。 裴明珠面露不忿:你! 这分明是她看中的猎物! 大概是猜到她想说什么,沈棠宁先发制人,笑得一团和气:谁先射中就是谁的猎物,裴二小姐不会介意吧? 裴明珠生生将怒气咽了回去,几乎是咬着牙:自然不介意。 可是很快她就瞧出了不对,每当她看中了一个猎物时,沈棠宁总会先她一步出手,一次还能说是巧合,次次都这样,分明是她有意为之! 裴明珠来了气,将猎物对准天上的飞鸟,她就不信,这次沈棠宁还能抢先! 她的箭刚射出,一支箭从旁边射出,径直地穿过了她的箭,箭矢蓦地掉落在地,断成两截。 她忍无可忍,猛地抬眼看向对面的人:池少夫人,你这是何意?! 沈棠宁镇定从容,微微一笑:我只是想告诉裴二小姐一个道理,这天底下的女子,有的坚韧如蒲草,有的娇贵如牡丹,没有人规定她们必须长成什么样,同样也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她口吻漫不经心,眼神有些冷淡,骑马和射箭对我们来说,不过是闲暇时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学会了多一项技能,不会也代表不了什么。 偏偏有人喜欢仗着自己的优势,贬低其他人,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裴明珠指尖缓缓攥紧,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侍卫统计完各自的猎物,沈棠宁慢腾腾出声: 裴二小姐,你输了。 第345章 她的死期 引以为傲的东西被比了下去,还被教训了一通,裴明珠的脸色霎时十分精彩。 她死死盯着沈棠宁,将所有情绪压下,强行挤出一个笑:池少夫人,受教了! 说完再也无颜待下去,扬起马鞭策马离开。 气走了裴明珠,沈棠宁收敛了神色,打算继续寻找池宴的下落,她走出一段距离,冷不丁瞧见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 是那个小太监! 他脚步匆忙行迹可疑,似乎正赶着去见什么人。 她神色凝了凝,下意识收紧了缰绳想跟上去,忽然一顿止住了动作,抬手叫来一个侍卫:瞧见那位公公没有?你偷偷跟上去瞧瞧,看他去见什么人,谨慎些,莫要暴露自己。 是。 手头上的事情可以暂时放一放,池宴心里也有些惦记沈棠宁,虽说狩猎场随处可见的守卫,料想也不会出什么事,可今日不同,一切还未尘埃落定,他总归是不放心的。 你们几个盯好这边,有什么情况及时来告知我。池宴扭头对旁边的人吩咐了几句,翻身上了马。 狩猎场很大,今日来的人又多,池宴找了好一会儿功夫都没瞧见沈棠宁,身后有仓促的马蹄声靠近,他循声望去,恰好看到了沈辞。 吁!在他面前停下,对方语气含着抱怨,我找了你大半天,总算是找到了! 笑意还未蔓上眼角,见他一脸凝重,池宴不由得端正了神色:发生什么事了? 沈辞警惕地瞥了眼左右,见四下无人,皱着眉压低了声音:我阿姐让我转告你,三皇子打扮成太监混进了陛下身边,不知道在憋什么坏主意,让你多提防一手! 池宴一怔,下意识环顾起四周:那她人呢? 谁?沈辞有点摸不着头脑,你说三皇子吗?他在哪儿我怎么知道? 池宴没好气瞪他一眼:我说你姐,她现在在哪儿? 张了张嘴,沈辞语气讪讪:那我也不知道啊,那裴二小姐非得缠着我陪她狩猎!阿姐让我来找你,自己和她比试去了! 第253章 眉心狠狠一蹙,池宴脸色有些不好:你怎么能把她一个人丢在那儿? 沈辞错愕地睁大眼:我还不是为了来给你通风报信!他忽地有些忐忑不安,语气也弱了下来,就这么会儿功夫,阿姐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池宴给了他一记眼刀,心里没来由有些焦躁,你们最后分开的地方在哪儿?带我去! 他特意派了几个护卫贴身保护她,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沈棠宁在原地等了会儿,许久护卫不见归来,眼皮跳了跳。 都这么久了,该不会出了什么事? 应该不至于,这几个护卫身手都不错,问棋更是其中佼佼者,且行事谨慎稳妥,她这才刻意派了他去跟踪。 见她面色不好,其他几个护卫不由提议:少夫人,咱们不如先出去吧? 沈棠宁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这里危机四伏,相比之下还是外面更安全。 想来这会儿阿辞应该已经把消息带给了池宴,那她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她正要答应下来,远处的灌木丛突然传来一阵动静,瞬间引起了几个护卫的警惕,其中一个护卫拔出了刀:你们护好少夫人,我过去看看! 沈棠宁莫名心跳得有些快,脱口而出:不可! 然而护卫已经迅速上前,用刀尖挑开灌木丛松了口气:原来是只刺猬。 沈棠宁愣了下,松懈下来,暗道是她太过草木皆兵了。 就在这时,身下的马突然变得狂躁不安,分明她都没什么动作,马儿却猛地扬起前蹄嘶鸣一声,载着她横冲直撞奔向前方。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几个护卫霎时一惊:少夫人! 他们匆忙提步追去,但发狂之下的马儿哪里是人力能及?任凭他们脚下生风,与沈棠宁之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更遑论将她从马上救下来。 沈棠宁死死攥紧缰绳,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似乎下一瞬就会从马上跌落,她上半身前倾伏在马背上减少颠簸,额角渗出了冷汗。 赤尾花! 一种味道能够让马匹兴奋发狂的花,这种花她在云安身上用过! 但这皇家猎场怎么会生长有赤尾花?狩猎的人那么多,猎场势必要经过仔细排查,绝不可能存在这种危险因素! 云安 想到这个名字,沈棠宁瞬间脊背发凉,她自然不信什么报应,云安活着的时候都不是她的对手,死了就能压她一头了?眼下这种情况只能是有人故意为之! 眼里的温度冷了下去,她脑海中蓦地冒出一个猜测 三皇子。 这么恨她,又想替云安报仇,除了三皇子不做他想! 但这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贸然对她动手,只能伪造成意外一想到对方眼下有可能正为某个地方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沈棠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因为用力,掌心勒出了红痕,有血渗了出来,疼痛让她愈发清醒,她不动声色观察起四周,很快在林中瞥见一抹衣角。 眼里划过一抹冷光,沈棠宁唇角勾起冰冷讥诮的弧度。 马背上的女子如同一只摇摇欲坠的蝶,随时都会被狠狠摔下,碾碎践踏在马蹄之下,男子微微皱着眉:殿下,此举实在太过冒险,万一被人查到恐会坏了我们的计划 他身侧,一身内宦打扮的燕行舟神色冰冷:本来我的目标是沈辞,可谁让她撞了上来呢? 他眼里闪过一道杀机,眼底被仇恨充斥,沈棠宁她害死了云安,池宴更是险些让本宫命悬一线,他们都该死! 明年的今天就是她的祭日! 他语气略带兴奋地说出这句话,唇齿间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身旁的男子脸色却有些僵硬,语气木然: 等等,殿下那马好像冲着咱们的方向来了! 燕行舟脸色一僵:什么? 第346章 以牙还牙 沈棠宁脑海里闪过很多想法,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一匹失控的疯马停下? 大概撞到了障碍物,它就自己停下了吧? 她目视着前方,微微眯起的眼眸里暗藏着无人知晓的狠色,对方既然想伪造一出意外,那她索性就如他的愿! 发疯的马不小心撞死了人,想来这笔账也算不到她头上? 沈棠宁幼时因为怕摔,总也学不好骑马,但她又事事争强好胜,为了赢得父亲一句赞许,一次次摔得伤痕累累又爬起来,不仅习得一手漂亮的马术,御马也相当了得。 当然,最终她也没能从沈昌嘴里听到一句夸赞,只因他认为,学这些东西是不务正业,于往后嫁人毫无用处。 快闪开! 眼见着沈棠宁一脸惊慌失措朝着这边冲来,男子低低咒骂了声,顺势拉了一把旁边的燕行舟:殿下,快让开! 两人飞扑着滚到旁边,马蹄紧跟着踏过,溅起尘土飞扬。 咳咳燕行舟呛了一鼻子灰,在地上磕了一下后,牵扯到旧伤肩膀疼得厉害,脸白了一下,神色阴沉地爬起来,这女人怕不是故意的? 男子脸色也不好看,正想说什么,马蹄声再度靠近,他咬了咬牙:不好,又过来了! 沈棠宁紧紧抱着马脖子,看上去像是吓傻了,发丝凌乱眼眶通红,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偏偏准头好得很,马驮着她直勾勾朝他们撞来! 不得已,两人开始狼狈地逃窜,匆匆追来的护卫看到这一幕也惊了一惊,一时间不知道该救谁! 沈棠宁倒是没留意那蓝衣男子,满心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个太监身上,眸色一暗: 过去的三皇子,仗着皇家出身视人命如草芥,如今也换他尝尝,被当成草芥的滋味儿! 身后的疯马穷追不舍,无论他往哪个方向都始终不能摆脱,燕行舟惊出了一身冷汗,暗暗疑心沈棠宁是不是发现了他的身份故意针对他? 可这完全没道理,为了能混进来,他刻意戴着人皮面具,也尽量不说话,她怎么能认出自己? 况且她还在身后焦急地提醒,嗓音含着哭腔:公公,我制不住这畜生,您快躲开啊! 燕行舟: 他倒是想躲,往哪儿躲? 他跑到哪里这马追到哪里,活像是认准了他一样! 身后嘶鸣声近在咫尺,心中一慌,脚步踉跄了下,燕行舟瞬间被一股强势的力道撞出几米远,直到身体被一棵树拦截了下来,这才狠狠摔到地上! 五脏六腑像是被碾碎了一样,撕扯着的疼,燕行舟闷哼一声,眼前黑了黑,一口血吐了出来。 殿!蓝衣男子惊魂未定,想上前察看又不敢。 沈棠宁唇角刚要翘起,瞥见什么脸色微变 原来有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赶来帮忙,在她前方的必经之路上拴上了绳索,企图用这种方式把马停下。 可这样一来,她也势必会摔下来,这时候调转方向已经来不及,马的前蹄已经被绳子绊住,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 沈棠宁心一横,瞥见前方有一根横斜的树枝,足够粗壮,她只能赌一把能不能够到 然而那树枝太高,她拼尽全力一跃还是差了一点,强烈的失重感让她一颗心几乎跳出喉咙,下意识闭上眼,耳边惊慌失措的声音尽数淡去。 下一瞬,她落入一个怀抱。 熟悉的味道意外令人安心,沈棠宁眼睫颤了颤,抬头撞见清晰利落的下颌,池宴抿着唇垂眼看过来,眼神透着未散的冷厉。 她突然觉得,眼下这种情况她还是装死比较好。 众人关切地赶来察看情况,沈棠宁更为顺理成章地晕了过去。 她小脸煞白倒在池宴怀里,周身狼狈,掌心都是触目惊心的血痕,直让人惊得瞪大眼,围着她七嘴八舌地议论: 池少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听说是马突然失控发了疯!哎呦,好端端的怎么生出这种事? 人群里,裴明珠眼里闪过一丝心虚,不自觉皱眉。 池宴眉心敛了敛,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沉下脸低声:劳烦诸位让一让,我要带我夫人去看大夫。 他冷着脸的模样着实有些骇人,加上怀里抱着生死未卜的妻子,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像极了一个绝望的鳏夫,众人噤了声,自发地为他让出一条路。 池宴路过燕行舟,脚步顿了下,众人都忙着关心沈棠宁,可没人在乎一个太监的死活,他掩去眼底一抹冷色: 第254章 也为这位小公公请个太医瞧瞧。 蓝衣男子见状,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不清楚情况的沈辞紧紧跟在池宴身后进了营帐,红着眼攥紧拳头:阿姐,你怎么 冷不防沈棠宁悄悄睁开了眼,朝他眨了眨。 他惊得瞪大了眼,嘴张得大大的,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鬼祟地凑上前去压低声音,趴在床边语气谴责:阿姐,你怎么能这样胡闹! 方才差点儿没把他吓个半死! 沈棠宁正要说话,池宴脸色不太好地低咳一声,两人齐齐闭了嘴。 外头有太医撩帘子进来,觑了眼池宴,小心翼翼道:池大人,微臣来替池少夫人看诊。 池宴扫了眼眼巴巴守在旁边的沈辞,后者识趣地起身让开地盘:您请。 瞧见池宴脸色这般难看,太医本以为沈棠宁伤势很重,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不过诊完了脉他便松了口气: 回池大人,令夫人只是受了惊吓,手上的伤我会为她开一瓶治愈外伤的药,早晚涂抹一次,伤口不要碰水。 池宴一一记下,末了突然问道:那位公公眼下如何?他不惜以身涉险救下我夫人,我还未来得及向他道谢。 他语气温和,眼神却耐人寻味。 太医未觉,皱了皱眉:看上去伤势倒是比少夫人严重许多。 送太医出去,沈辞转身回来,神情木愣愣的,半天憋出一句: 姐,你是说你一个人一匹马,重创了三皇子? 第347章 心胸狭隘 眼皮动了动,沈棠宁再装不下去,表情无奈地睁开眼: 其实也不是。 她用着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凶狠的话,我本来是想他死的,但你们来的太快了。 沈辞眼神呆滞,缓缓扭头:那怪我们咯? 池宴眼皮一跳,看似面无表情,实则眼底克制着某种情绪,直直盯着她: 你知不知道方才的情况有多危险?要是我晚来一步 他语气难得有些凶,自知理亏,沈棠宁抿唇不语,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见势不对,沈辞打了个哈哈,识趣地开溜:那个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先走了哈! 说完鬼鬼祟祟快步走了出去,拍了拍胸口:呼!小两口闹别扭,把我吓一跳! 两人无声对峙,瞥见她手上的伤,池宴到底先支撑不住,软下了语气: 阿宁,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后怕。 天知道看到她从马上摔下来那一幕,池宴心跳漏了一拍,似乎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前的,只记得接住她的时候,指尖都在颤抖。 睫毛扑簌两下,她抬起了头,语气透着认真:可是我也不能每次都在原地等着你来救。那种情况下,两败俱伤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法子,总也比任人宰割的强! 当时的确有一瞬间,心中杀意占据上风,她非常想趁此机会解决掉三皇子,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无所谓。 她固然可以先脱困后再来仔细谋划,可她知道,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池宴蓦地俯身拥住她,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般将她裹挟,沈棠宁怔了一下,听到他嗓音沉闷而无奈: 其实我很庆幸,你有自保的能力。 遇到险境,她的第一反应永远是尝试自救,而不是一味的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 沈棠宁是乔木,而不是依附他人的菟丝花,这点他一直都清楚,这也是他被吸引的原因。 可是阿宁,我偶尔也会觉得挫败,身为你的夫君却没能够保护好你,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置身危险之中。 她的脸贴着他冷硬的布料,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却被他低沉的声音震动,心头攀起一股奇异的情绪,抬手扶住他的肩:这怎么能怪你,是别人不安好心,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她为了复仇而生,池宴又因为她阴差阳错走上这条路,注定他们今后的生活都不会太平。 池宴眼底掩去一抹暗沉,直起身子盯着她:好端端的,你的马怎么会失控? 这些马都会有专人提前看护检查,确认没有问题才会分给各位贵人,难道三皇子收买了马倌? 可他又怎么知道这匹马一定会分给沈棠宁? 沈棠宁摇了摇头,眉梢浮现一抹冷色:之前一直好好的,要说变故,应该是在和裴明珠分开之后 期间她们一同比试,也只有她有机会靠近她的马。 裴二小姐?池宴眼神骤然一冷,你和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你? 说到这里,沈棠宁神情明显有些发沉:她最初的目标应该是阿辞。 约沈辞比试,是裴明珠一早计划好的事,对方不会猜到她会出手干扰,所以她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沈辞。 池宴分析了一通,唇角勾起讥讽:这么说来,裴家和三皇子存在某种联系? 她忽地皱眉,回想起什么:我记得当时,三皇子身边还有个穿蓝袍的青年,但我当时心思都在三皇子身上,没怎么留意他 她顿了顿,蓦地睁大眼,问棋呢?他没事吧? 她派问棋去跟踪三皇子,却一直不见他的人,该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见她关心其他男子,池宴有点不爽,不过还是道:方才就回来了,我让他过来。 问棋低头进来,见了沈棠宁面有愧色,单膝跪地:属下一时大意,有负所托,还害得少夫人身陷险境,请少夫人责罚! 发生什么事了? 问棋皱着眉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属下跟踪那个小太监,见他见了一个蓝衣男子,本欲偷听他们的谈话,不料被人觉察。为了不牵连夫人,只得绕了一段路 所以他才迟迟不曾回来,沈棠宁眼里露出恍然,抬手让他起来:人没事就好。 池宴眼眸深了深:这么说来,那个蓝衣男子兴许是个关键人物。 可惜他当时的注意力都在沈棠宁身上,并未留心其他,不过有了关键信息,也不愁找不到人。 过了会儿功夫,雪青从外头进来,脸色欲言又止:小姐,裴二小姐前来拜访。 见还是不见?池宴询问的目光落了过来。 沈棠宁眸光微动,重新在床上躺好:八成是来试探的,你来应付。 她闭好眼,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伴随着裴明珠关切的声音:听闻池少夫人受了伤,我特意前来探望,池大人,眼下少夫人如何了? 池宴的声音不冷不淡:裴二小姐有心了,只是我夫人还昏迷着,眼下不便招待客人。 他目光瞥见裴明珠身后的人,眸子不着痕迹一紧,不动声色道:裴大公子? 裴云鹤风度翩翩一笑:见过池指挥使。 裴明珠眨了眨眼,神色单纯:池大人见过我大哥啊? 池宴笑了声,语气慢悠悠:裴大公子德才兼备,谁人不知? 他盯着对方那身蓝色衣裳,眸光悄无声息寒了寒,从前只是有所耳闻,不过今后么,可就不好说了! 裴云鹤低声无奈道:舍妹年幼顽劣,听说她与池少夫人在猎场里起了冲突,我本是带着她来道歉的,没想到令夫人还未醒。 裴明珠不以为意:大哥,都说了只是一点小摩擦,池少夫人才不会放在心里呢。 池宴盯着她蓦地挑眉,似笑非笑:是吗?我夫人大度,我却是个心胸狭隘的,不若等她醒了裴二小姐再来一趟? 裴明珠脸色微僵,有些愕然望他一眼。 裴云鹤也略显意外,正要出声,池宴却抬了抬唇角:开个玩笑罢了。 第348章 另有隐情 气氛陡然一松,裴云鹤温和有礼地告辞:既然眼下不便,那我们就不叨扰了。 二位慢走。池宴目送两人离开,顿时收起虚伪的表情,笑容也欠奉。 大哥,池宴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怎么觉得他对我们的态度有点奇怪?裴明珠俏脸微冷,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垮着一张脸。 裴云鹤眼神若有所思,轻瞥她一眼:别自乱阵脚,他夫人受了伤,他能有好脸色才怪。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再三确认,你动手的时候没让沈棠宁发现吧? 第255章 裴明珠语气不悦:当然没有。眯了眯眼,她微一冷哼,谁让她要替沈辞出这个头的?眼下也算是她活该! 只是可惜了,本以为至少能够断胳膊断腿的,没想到伤势这么轻。 她难免抱怨一句:对了,那位那边情况怎么样?你们是怎么做到两个大男人还搞不定一个女人的? 裴云鹤脸色微微发青,眼神有些凌厉:住口!你不还口口声声说能搞定沈辞? 你!裴明珠气恼地咬了咬唇,这有什么难的?你等着瞧! 池宴见沈棠宁屈膝坐在床榻上,神色恍惚,不由快步上前:怎么了? 她倏然扭过头来,眼神犹带着惊悸:是他!方才和你说话的那个男人,一定是他! 他怔了怔,轻拍她的肩膀安抚她的情绪,眸色暗沉:你是说裴云鹤?我也猜到了,他今日恰巧也穿了身蓝色衣裳。 沈棠宁却道:不是。那日被绑,我偷听到两人谈话,其中一个是鸿胪寺卿,另一个人就是裴云鹤! 池宴神色一凝,皱着眉在她身旁坐下,沉默了会儿才问:你确定没有听错? 其实他心中已有几分确认,没有把握的话她从来不会说。 他的声音很有特征,我不会认错。 她语气分外笃定,池宴极轻地眯眼,继而冷笑:甚好,我不找他,他倒是主动送上门了! 沈棠宁仍有些担忧:如此看来,我之前的忧虑没错,裴家要和沈辞结亲果然没安好心! 池宴抓过她的手替她涂药:如今敌在明我们在暗,该急的另有其人。 最后一圈纱布缠好,外头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 指挥使,猎场那边出了事,陛下传您前去问话! 沈棠宁蓦地手指一蜷,抬眼望向他。 池宴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耐心细致地将她的手摊开:放心,等我回来。 他起身阔步走了出去,看上去并不慌张,她心下稍安,拧了拧眉正要起身,一想到自己眼下不适合露面,咬唇唤来雪青: 你去瞧瞧外面什么情况。 池宴出了营帐,瞥向脸色发白的霍显:出了什么事这么慌张? 霍显抿紧了唇,压低声音:听说猎场里头发生了意外,六皇子被猎物袭击,太子殿下为了护他负了伤。陛下这会儿召您瞧去,估摸着是要兴师问罪! 池宴听罢,眼神几经变幻,脸色瞧不出端倪,霍显观察着他的表情,语气略急:指挥使,这可怎么办? 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把守的人是干什么吃的?池宴脸色暗了暗,语气冷冽,你问我,我能有什么办法?陛下要清算,那该怎么罚怎么罚! 霍显垂下头,低声提醒:负责那一块的人是冯勇,指挥使,会不会是因为之前比试您赢了他,他心存不满故意报复? 池宴语气有些阴沉,怒极反笑:他这么不想待在仪鸾司,我就成全他! 崇德帝的营帐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群,池宴的到来让气氛更加安静,众人隐晦地打量他,眼神或是怜悯或是幸灾乐祸。 池宴瞥了眼地上,两头躺着两头死去的狼,身上伤痕累累,看样子是经历了一番搏斗。 营帐外,六皇子正红着眼抹泪,他身上脏兮兮的,脸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看上去好不狼狈。 太子的伤势比他更严重,据说被狼咬了几口,手臂上血淋淋的,眼下正在里面包扎。 六皇子的生母没来,丽妃也不嫌弃,将他揽在怀里安慰了一通,语气唏嘘:天可怜见的,吓坏了吧?来人,带六皇子下去换身衣裳。 有宫人小心翼翼来将他领走,一时间气氛更安静了。 又过了会儿功夫,里头有了动静,崇德帝率先从帐子里出来,其次是太子,以及搀扶着他的太子妃。 众人顿时面露恭敬,眼看着崇德帝落了座,一群人大气不敢喘,纷纷埋下头。 崇德帝看向太子的方向,语气稍显温和:你伤的不轻,坐下说话。 儿臣谢父皇。燕淮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依旧平静温和。 众人眼里不由多了几分同情,说起来,打从太子殿下回京,这运气就没好过! 崇德帝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寻一圈,准确无误落在池宴身上:皇家猎场,竟然闯进了如此凶狠的孽畜,倘若不是太子赶到及时,六皇子性命危矣! 池宴,朕将围猎安危交由你负责,这就是你给朕的答复? 见天子沉下了脸,众人两膝一软,纷纷跪下,暗暗为池宴捏把汗。 所谓伴君如伴虎,不过如此! 可以将你捧得高高的,也能瞬间让你人头落地! 在各样的目光中,池宴垂头上前几步,单膝跪地:陛下,没有派人保护好六皇子,臣确有失职之嫌。 他竟痛快地认了罪,难道是破罐子破摔了? 人群里,有人目光微微一暗。 不过很快,只听他话音一转,语气透着愤慨,但有人想浑水摸鱼趁机作乱,臣也别无他法,只求陛下将这人抓出来严惩不贷! 周围霎时一静,有人疑心他这是不是推脱责任的借口,也有人察觉到不对劲,识趣地屏住呼吸。 崇德帝皱着眉盯着他好一会儿,冷冷眯眼:你是说,此事另有隐情? 池宴抬起头来,眼神坚定:正是! 他扭过头,眸光冷了冷,将东西抬上来! 第349章 化险为夷 池宴的从容淡定让有些人暗了脸色。 须臾,有仪鸾司的人抬着一个麻袋上来,大家好奇地望去,眼神藏着探究。 有人嫌弃地捂了捂鼻子:这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你们闻到了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他们仔细搜寻了一下臭味的来源,正是那个麻布口袋,一时间大家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池宴让人解开,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几只僵硬的尸体呈现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肢体僵硬,毛发灰黑,好像是什么动物的尸体。 经过辨认,有人认了出来:好像是狼,不过个头小了些! 崇德帝望向池宴,神色不明:这是什么? 池宴拱手恭声解释:回陛下,这是狼群幼崽的尸体,微臣手底下的人养了条狗,早在狩猎开始前就发现了它们,并从地底下刨了出来。 崇德帝面露恍然,目光稍显凌厉:这和六皇子被袭击又有什么关系? 池宴勾了勾唇,眼底却没什么笑意:世人皆知,狼这种动物非常记仇,报复心极强,尤其是有人伤害了它们的幼崽,必定会回来报仇。 他话一出,聪明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什么。 微臣发现这几只狼群幼崽的时候,其尸体已经僵硬,至少提前两天就死了,且这些尸体上遍布着不属于动物造成的刀伤,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众人噤若寒蝉,小心翼翼窥探着帝王的神色,不由脊背一冷: 这么说来是有很故意设局,谋害六皇子? 不,目标也不一定就是六皇子,试问六皇子要是出了事,最大的受益人会是谁? 燕淮在众人的注视下,平静地抬起了头。 崇德帝面上情绪莫测,只一双眼眸寒了寒:池宴,你既然发现了不对劲,为何不早早地上报? 池宴垂下头,语气略显无奈:陛下,臣发现的时机不大凑巧,狩猎已经快要开始了。话音微顿,他看向一个方向,而且臣也不敢确定这就是一出阴谋,只能将此事告知了太子殿下,并让手下的人将猎场牢牢盯紧。 燕淮点了点头,温声解释:父皇,正是因为有池宴提前告知,儿臣才第一时间察觉到六弟遇险,将他从狼口中解救下来。否则还真是 丽妃眸光微紧,语气含着庆幸:太子殿下当真是聪敏机警,若非如此,小六这次可要遭大罪了!你二人既然早有准备,可抓到了幕后主使?如此歹毒,竟敢公然谋害皇子,简直是胆大包天! 丽妃的话提醒了崇德帝,他的目光重新落到池宴身上,后者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微臣让人盯紧了猎场上的风吹草动,还真发现了不寻常。 周围顿时一静,众人面面相觑,一颗心提了起来。 难不成那谋害六皇子的刺客,就在他们当中? 哦? 面对崇德帝的疑问,池宴眼里流淌过危险暗芒,声调有点凉:把人带上来! 第256章 冯勇押着一个脸色惨白的仪鸾卫上前,一脚踹在他膝窝,对方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瞧着这阵仗,他冷汗都下来了! 池宴垂下眼睫:冯勇,你来跟陛下阐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冯勇的声音非常洪亮,哪怕是十几米开外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看了眼地上战战兢兢的人,嘴角一撇,启禀陛下,卑职奉指挥使之命看狩猎场,中途却发现赵富贵鬼鬼祟祟离开,便跟了上去,哪曾想却看到这人竟偷偷破坏猎场周围的护栏网!卑职想要阻拦却为时已晚,只能将他先拿下! 为了避免山上的凶兽混入猎场,冲撞了贵人,周围都会用护栏围起来,大家只会在圈好的场地里狩猎,破坏了护栏,难免会有野兽混进围猎场,造成伤亡事件。 池宴面色清寒:陛下,正是因为赵富贵破坏了护栏,那两头狼才有机会潜入猎场,撞上了前来狩猎的六皇子! 崇德帝勃然大怒,眼神阴沉地盯着地上的赵富贵:你好大的胆子,速速交代,是谁指使的你? 赵富贵面色煞白,自知事情败露,仍想挣扎:小人没有!陛下,小人哪里敢谋害六皇子? 冯勇冷哼一声:我亲眼所见,你还想抵赖? 赵富贵咬了咬唇,心下一狠:是,是指挥使让我做的! 事已至此,他只想拉池宴垫背。 可他也不想想,这话可信吗?池宴指使的他,又为何要揭穿他?别说皇帝不信,周围看热闹的人都不信。 池宴还未出声,冯勇已经一脚踹了过去,声音含怒: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做出这等腌臜事,还有脸攀咬指挥使? 对方痛得说不出话,神情痛苦地倒在地上。 崇德帝心烦意乱,抬手让人拿下。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池宴没被惩罚,反而得到了嘉奖,但念及太子受了伤,算他失职,因此也没有奖赏。 姑爷当时的表现可镇定了,奴婢都替他捏了把汗! 听完雪青眉飞色舞的转述,沈棠宁提着的心这才放下,脸上也露出笑意。 看来他果然早有准备。 只是不知,通过那个小喽啰,能不能审出他的幕后之人? 暗暗蹙了下眉,沈棠宁微抿了抿唇,若不是早知他们的打算,今日让六皇子受了伤,表哥势必要受人猜忌。 眼下在外人眼里,三皇子死了,六皇子又出了事,唯一有利的竞争人不就只剩太子? 以陛下的性子,势必要生出许多心思 可谁又知晓,三皇子本人并没死,这一切都是他所为呢? 指挥使为何不让属下供出他?这么大好的机会却只揪出个赵富贵冯勇皱了皱眉,刻意压低了声音。 池宴唇角扯了扯,眼神意味深长:一下子将人玩死了多没意思?他笑了一声,来日方长,我盼着他能多活些时日。 他语气慢条斯理,不知道的以为在和姑娘调情,说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冯勇打了个激灵,他当初怎么就想不开,要和这黑心肝的对着干? 第350章 进退两难 中途顾轻絮和温瑶来探望,沈棠宁陪着二人说了会儿话。 确认她当真没什么大碍,温瑶皱皱鼻子:这里是不是克你们呀?你和你夫君一来,一个受伤,一个遭人算计,这得是有多倒霉? 三人里,她是唯一一个不知道内情的,顾轻絮和沈棠宁交换了个眼神,笑笑将这个话题带过去。 期间,沈棠宁向二人打听了一下裴家,裴明珠是她成亲前不久才来到的燕京,那时候她即将嫁人,与对方并无多少交集。 至于裴云鹤,一个外男,她就没有机会了解了。 至于上一世,因为裴将军是太子党,所以在太子出事后裴家也跟着受了冷落,被贬到了荒凉之地,裴家压根儿没有出头的机会。 温瑶有些好奇地瞪大眼:你打听裴家做什么?哦对了,我听说你们两家在议亲? 八字没一撇的事。她笑了一下,语气温和。 温瑶绞尽脑汁,尽量委婉地道:裴二小姐此人,性子较为特立独行,不太合群。听说她在洛城长大,可能随了那边的风气,比较心直口快,反正挺容易得罪人 她这已经是非常含蓄了,说心直口快,那更像是眼睛长到后脑勺,情商极低! 唐家小姐即将出嫁,为了出嫁当天保持最好的体态,千辛万苦减重,她说人家瘦的跟竹竿似的,为了迎合男人而苛刻自己,实在愚蠢,把人当场气哭! 李三小姐弹得一手好琴,宴会上献了一曲,本该博得满堂赞誉,她偏偏说些风凉话: 琴弹得再好,也是供人取乐,失了琴心。 气得李三小姐当场拂袖走人。 如此没有情商,偏偏那些个男人十分吃这套,认为她与旁人格外不同。 每个人的想法不同,你可以不理解,但基本的尊重总该会吧?非要整得众人皆醉你独醒似的,踩着人家往上爬,大家也不是傻子。 一来二去,贵女们就不怎么喜欢带着她玩了。 但也不能因为性格就完全否定一个人的品行,于是温瑶还是没将话说太死,兴许那裴二小姐只是单纯缺心眼儿呢? 沈棠宁一听,神情有些复杂,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顾轻絮徐徐道:这位裴大公子倒是个人物,之前写了一篇赋赢得坊间赞誉,殿下也对此人颇为欣赏。 沈棠宁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送走了二人没多久,池宴也回来了,她正要起身,他已经快步走过来:被点事情绊住脚,没让你等太久吧? 她弯起唇角,点了点身侧示意他坐下:审问的如何? 知晓她已经得知事情大概,池宴肃了肃容:那赵富贵原本出身巡捕营,顺藤摸瓜牵扯出了个参将,大抵被人握着把柄,那参将咬死了说是眼红我晋升太快,这才派了赵富贵做眼线,在这次秋狝中企图让我栽个跟头。 沈棠宁皱了下眉:这便没了? 六皇子身边也处置了个宫人,那宫人交代,只因前些日子失手打碎了个花瓶被六皇子身边的嬷嬷罚了,他心有怨气,于是才故意将六皇子引去那危险的地方。 这是被推出来顶罪的吧?她眼神稍冷,抿了抿唇语气讥讽地道。 池宴按住她的肩,反倒笑起来:这等事用不着三皇子亲自露面,裴云鹤此人又是个行事谨慎的,想要一击毙命没那么容易。不过能借着这个机会,除掉仪鸾司里一些不安分的人,对我来说也是件好事。 沈棠宁心口仍有些堵,她站起身来:替我更衣。 池宴眉梢微挑:做什么? 她眼睫轻垂,笑意盈盈:自然是去谢我的救命恩人。 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很快了然。 三皇子趴在逼仄的床榻上,肩上一大片淤青瞧上去触目惊心,有个小太监正在小心翼翼为他上药,后背火辣辣的疼痛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 他竟然被沈棠宁那个该死的女人给伤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被一个女人搞得这么狼狈,这对他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嘶,轻点!脑袋不想要了吗? 上药的小太监手一颤,连忙告饶:贵人饶命! 他打扮成太监,单独住一个帐篷太过显眼,只能和另一个太监挤在一处,当然,经过特意招呼,对方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却知道他背景不一般,不敢怠慢。 尽管如此,他仍然觉得憋屈的很,以他的身份竟然要和一个太监挤在一起。 外头忽然传来声音:这里是韩公公的住处么? 听到这道声音,燕行舟眼眸骤然一紧: 这是池宴的声音! 外头的人语气慢条斯理,透着客气:听说韩公公因我夫人受了伤,我心里过意不去,特意携夫人前来探望,不知韩公公这会儿可方便? 燕行舟脸色一变,心里暗暗咒骂,果然是冤家路窄,可真会给他找事儿! 他压低声音催促:嘶快扶我起来! 沈棠宁和池宴站在门口等候,身旁还站着燕淮,是她特意请过来的。 一位小太监掀开帘子出来,眼里闪过惊讶之色:太子殿下? 里面的燕行舟听到这声音,顿时惊了惊。 燕淮,他来干什么?! 燕淮手上还缠着纱布,面色微白,语气却很宽和:听说一位公公救了表妹,还因此受了伤,孤特意来瞧瞧。 那小太监张了张嘴,面露难色,燕淮眸光一动:可是眼下不方便? 第257章 小太监只能硬着头皮讪讪道:方便,方便的。 燕淮率先进了帐,沈棠宁和池宴紧跟其后。 燕行舟拘谨地站着,忍痛跪地行礼:奴才见过太子殿下,池指挥使。 他刻意夹起了嗓子,嗓音有种不伦不类的尖利,但也有几分像样。 膝盖还未落地,燕淮托起了他的手臂:不必多礼。 他笑意温和,看上去没有丝毫架子:听说你受了伤,不肯让大夫察看伤势,孤的表妹特意求孤寻了个太医过来。 燕行舟脸色一僵,目光下意识瞥向沈棠宁,她温温柔柔笑着,眼神夹杂着关切:这可不是小事,公公莫要留下内伤才是,否则我会过意不去的。 指尖蓦地攥紧,他险些当场失态。 见他愣住,她眼里的笑意愈发的深。 他胸口还有燕淮留下的箭伤,怎敢当众脱衣让人瞧? 第351章 皇帝解围 燕行舟不敢多看一眼沈棠宁,生怕暴露了眼底的杀意,他垂下眼状若惶恐地推辞:奴才这点小伤,哪里就值得劳烦太医呢?奴才方才已经上了药,休养个两三天就好了! 他态度谦卑恭敬,诚惶诚恐表达了自己的受宠若惊,同时也婉拒了让太医看伤。 沈棠宁和池宴交换了个眼神,他上前几步,嘴角挑起笑意不轻不重按住对方的肩,燕行舟的脸霎时白了一下,又不敢露出异样,生生忍着疼痛被他按着坐下: 小公公不必客气,你若是不肯领情,我夫人今晚怕是愧疚得连觉都睡不好,您行行好,成全她一番心意吧? 池宴状若未觉,语调一贯地懒散,却显得有几分郑重。 这话哄鬼呢?他为何会受伤,可不就是沈棠宁的手笔么! 燕行舟反抗不得,僵着身子坐在榻上,扫了眼对面的人,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太医已经走近前来,语气温和地提醒他:公公把上衣脱去便是。 沈棠宁避嫌地走了出去,盯着落下的帐子,眼里闪过一抹幽暗。 她听闻那箭伤极其凶险,且是在近心口的位置,莫说休养几个月,便是几年十几年,恐怕都会留下伤痕。 这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伤口还未淡去,此人若真是三皇子,必然不敢在表哥面前露出端倪。 燕行舟被逼得进退两难,手指搭上了领口却迟迟未有动作,在燕淮和池宴的注视下,额角逐渐生出了汗。 他心里惊疑不定,难道他们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对?可是没道理,他分明处处小心谨慎,何时露出了破绽? 来不及细想太多,他脑海里天人交战,绞尽脑汁想着能够遮掩过去的方法。 他的胸口确实还留有明显的箭伤,那伤口本来就深,太医说恐怕会终生留下痕迹,燕淮瞧见了定会心生疑虑。 他一个小太监,身上如何会有箭伤? 见他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燕淮眼眸轻轻一弯:公公不必有所担忧,钟太医的医术放在太医院也是赫赫有名的,耽误了治疗可不得了,快让太医瞧瞧吧? 燕行舟僵硬地低下头,怯声解释:奴才卑贱之躯,如何能污了太子殿下和指挥使的眼?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燕淮眼里闪过一丝明悟,神情更是宽和,孤不介意。 池宴几不可察哂笑,恍然大悟,状若贴心地抬手:公公是不是受了伤不方便?不若我来帮你? 他的手已经快要挨到燕行舟的衣襟,他本能地躲避一下,池宴微微一挑眉,正要说话,外头传来声音: 池少夫人,您怎么在这里? 沈棠宁看向几步开外的福公公,神情闪过异样,很快便展露出笑容:我来探望恩公,公公怎的来了? 福公公走上前,拂尘搭在臂弯里,闻言觑了眼里头,语气迟疑:听说小韩子受了伤,陛下召他前去问话。 原来如此。她垂眸掩去眼底一抹暗色,心中嘲讽不已。 这个时机,未免来的也太巧了点。 她侧身让开身子,神色自如:那公公可别耽误了陛下交代的差事。 应了声,福公公走了进去,惊讶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和指挥使怎么在这儿? 燕淮瞧见他,唇角徐徐勾起,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小韩子竟有这福气,还不快快向太子殿下谢恩? 燕行舟垂下头谢恩,紧绷的肩膀已经松懈下去。 福公公又说出了陛下的话,燕淮自然不会和崇德帝抢人,风度翩翩地颔首,让出了道: 那公公便赶紧去吧。 身上的伤还作痛,燕行舟却觉得如蒙大赦,行了礼后,脚下生风离开,和沈棠宁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眼神掠过阴霾。 出了帐子,目送他的身影进了崇德帝的营帐,燕淮嘴角的笑意渐渐收起。 察言观色,池宴似是讥讽笑了声,语调悠悠:咱们前脚刚到呢,陛下来的可真是时候。 可不是么? 沈棠宁睨了眼表哥,向来温润如玉的人,罕见的眸光深沉,涌动着暗潮。 燕淮心中很难平静,他受了伤,在太医诊治的时候,父皇的第一反应不是心疼,而是拐弯抹角地试探。 只因疑心是不是他自导自演了一场。 而三弟呢,父皇为了他欺骗了天下人,特意设计一出假死瞒天过海,如今又因为怕他发现对方身份,刻意赶来解围。 这样周全细致地护着,也就愈发显得他遭受过的待遇,何其不公。 他是嫡长子,自幼被教导的贤良大度,一直信奉兄友弟恭,可他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私心。 头一回,霁月清风的君子生出了名为嫉恨的情绪。 崇德帝冷冷盯着下方跪着的人,脸色沉冷:朕念及你重伤初愈,又苦苦哀求,这才准许你跟来,可你又做了什么? 本就受了伤,又在地上跪这么久,燕行舟身体已然有些支撑不住,脸色苍白无力,他咬紧了牙关干脆认错: 儿臣知错,给父皇添麻烦了。 崇德帝并未因他的服软而缓和脸色,目光由上而下打量着他,透着不为人知的阴冷:朕问你,猎场的意外是不是你一手所为? 他并不恼怒燕行舟对手足下手,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没一个手里是干净的,比如他自己。 他恼的是对方既然动手,却又没有周密的计划,反而漏洞百出,差点让人抓到了把柄,还得让自己替他收拾烂摊子! 一次也就罢了,次次都这样,他难免对这个儿子失望,就这副样子,还怎么和太子斗? 燕行舟当然不敢承认,语气略显紧绷:儿臣自己都搞得这么狼狈,哪有闲心操心别的?父皇误会儿臣了。 崇德帝深深凝视着他,良久,才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这个位置迟早是你的,你又何苦做出这些蠢事? 燕行舟抿紧了唇,垂下的眼睛里掠过不甘。 最初听到这话,他觉得欣喜若狂,不胜感激,父皇竟然是属意他来坐这个皇位的吗?! 可久而久之,什么甜头都没有尝到的他只觉得被欺骗了,父皇表面说着属意他,可太子这般优秀,百官支持他,百姓也爱戴他,自己拿什么跟他争? 他甚至连个光明正大的身份都没有! 第352章 奇奇怪怪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一块糖便能将他哄住,他要的是实打实的好处! 像崇德帝这样,拿块肉吊在他眼前,只能看不能吃,只会愈发地放大他的野心。 燕行舟按捺住心头的冲动,如崇德帝所愿,表现出了一副感激涕零,悔不当初的模样。 崇德帝果然满意极了,见他跪不住了,叹息一声:起来吧,你这伤是怎么弄的? 沈棠宁整理好裙摆在篝火边坐下,旁边池宴正替她烤肉。 不止是她,空地上升起了不少的篝火,白日里猎得的猎物不少,大家都在尽情享用美食,猎场的意外似乎只是一场小插曲。 天已经黑了下来,像一块黑色幕布,点点繁星点缀其间,虫鸣鸟叫从林子里传来,伴随着人们的欢声笑语,气氛融洽极了。 整日下来消耗了不少体力,也未曾进食,沈棠宁腹中已有些饿,池宴将一块烤好的鹿肉递过来:小心烫。 她囫囵点头,双手捧着树枝,很是斯文地咬了一口 没咬下来。 池宴微一偏头,就瞧见她正一脸认真地和手里的肉作斗争,那块鹿肉对她来说太大,还很烫,有些无从下口。 加上她的手受了伤,用纱布裹得严严实实,无法受力,但她又实在饿的厉害,于是坚持不懈地尝试着。 池宴瞧了会儿,不自觉笑出了声,周围一片嘈杂,但他的笑声低沉清越,沈棠宁不明所以地抬眼,对上他促狭的眼神,脸腾地一下红了。 第258章 她不高兴地轻抿唇:笑什么? 池宴不语,抬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肉,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动作优雅片了起来。 一小块片好的肉递到眼前,他的声音故作正经:是我考虑不周。 脸颊仍有点发烫,但口腹之欲让她顾不得矜持,正要抬手接过,池宴手腕偏了一下,将肉喂到她唇边,懒洋洋地提醒: 上面有油,别弄脏了你手上的纱布。 沈棠宁懵了一下,下意识抬眼,慢慢反应过来: 这是要喂她吃的意思吗? 她轻咬下唇瞥了眼四周,心有顾虑,大庭广众之下,喂食这样的动作会不会太亲密了? 池宴就是故意的,见她面色犹豫,存了逗弄的心思,作势要收回来:不吃我吃了? 沈棠宁顾不上别的,瞪了他一眼,连忙张嘴咬住。 片好的肉温度恰好,鹿肉肉质细嫩,格外的鲜,加上他烤肉的功夫确实不错,她吃得腮帮子微鼓,满足地轻眯起眼。 活像只松鼠似的,不过仔细一想,松鼠哪比得上她可爱? 池宴觉出投喂的乐趣,倒也不嫌麻烦,见她吃完,又喂上一块。 仗着天黑没人看见,沈棠宁脸皮也厚了起来,理所当然享受着他的伺候,眼角余光偷瞄他。 别人家的夫君哪个不是自觉矜贵,谁会放下身段伺候夫人? 他偏不觉得有什么羞耻,动作大大方方。 火光映衬下,池宴的面容愈发俊朗,眉眼深邃,噙着若有若无的漫不经心,高挺的鼻梁如同起伏的山峦,在轮廓上投落淡淡阴影。 如此场景,着实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沈棠宁目光往下,不自觉落在他的手上 握刀的那只手骨节匀称,手指修长,指根白皙,因用力手背上迸起青筋,配上锋利冷兵器,无端显出几分色欲。 他不仅人生的好看,手也好看,这样一双手不但适合握刀,抚琴,同样也适合把玩别的什么 沈棠宁莫名有些口干舌燥,脸颊迅速升温,正要别开眼,池宴略显玩味的嗓音飘过来:好看么? 偷看被抓包,她面色一僵,耳垂在夜色下也慢慢红得滴血,强装镇定咳了声:也就,一般。 池宴挑了下眉,眼神颇有些耐人寻味:哪里一般? 沈棠宁呼吸骤然一紧,见他一脸似笑非笑,下意识想挑衅地回他哪里都一般,但她有预感,这话说出去,自己的下场会很惨。 于是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她咽了回去,眼睫颤了几下她别开视线,灵机一动:这肉烤得一般。 池宴没忍住,低低嗤笑一声,小没良心的,吃饱了就不认人? 沈棠宁险些被呛到,眼看着这话题的走向越来越奇怪,她轻咳一声推了推他的手,及时转移话题:我不饿了,你快吃吧,多吃点。 她也不是那么蛮横不讲理的人,池宴方才一直忙着投喂她,自己都没动,从早忙到晚,他现在应该比自己还饿。 池宴动作一顿,缓缓睨向她,好心提醒:这是鹿肉,你确定要我多吃点? 多吃点这几个字,他还刻意拖长了语调。 那怎么了?她眨了眨眼,神情看上去有些茫然。 显然,她并不知道鹿肉的功效。 没什么。他意味不明勾起唇角,也没提醒她,用刀尖挑起一块肉慢条斯理咬住、咀嚼,目光却直勾勾盯着她。 这副模样让她不禁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他吃的不是肉,而是她。 沈棠宁木然片刻,垂下了头捂了捂脸,不由认真反思了一下自身: 她今夜的状态怎么有些奇奇怪怪? 难道是被下药了? 这个猜测瞬间让她如临大敌,小心翼翼摸了摸额头,脖颈,没有发烫,排除了这个可能。 不对,好像只有和池宴对视的时候才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感觉 沈棠宁一脸凝重得出了结论: 饱暖思淫欲,圣人诚不我欺! 一定是吃太饱了,下次得克制一下! 入了夜,人群逐渐散去,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营帐准备休息,累了一天,大家都想睡个好觉。 沈棠宁打定主意今晚要离池宴远点,不然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对他上下其手,不过她盯着狭窄逼仄的床榻,犯了难。 这么小,两个人挤在一起,翻个身怕是都难。 但是山里晚上冷,总不能让池宴打地铺吧? 正当她纠结不已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声模糊的尖叫: 啊!!! 她顿时心神一凝,出事了! 第353章 帐内毒蛇 沈棠宁刚来到门口,池宴恰好也掀帘子进来,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率先开口:外面出什么事了? 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他神情松弛下来:声音是从柔妃娘娘那边传来的。 众人眼神惊惶地聚集在空地上,交头接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崇德帝搀扶着柔妃出来,神色异常的阴沉,他身边的柔妃适才哭过,眼角还泛着红,一副柔弱可怜的姿态。 宫人搬来椅子供贵人休息,柔妃手搭着小腹落了座,垂着眼没吭声,陛下也同样没发话。 气氛安静极了,即便这个时辰被迫聚集在这儿,大家也不敢贸然出声,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只见两个侍卫从柔妃的营帐里出来,沈棠宁跟随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他们手里提溜着什么黑色的东西,走近了看她才惊讶地发现 那是一条蛇。 通身黑色、两指宽几寸长的蛇被扔在地上,尽管已经没了声息,落地的瞬间还是令周围的人惊慌失措地连连后退。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蛇? 还是从柔妃娘娘的帐子里抓出来的! 转瞬间,沈棠宁明白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护卫迟疑着出声:陛下,卑职等已经将柔妃娘娘的营帐内搜了个遍,在床底下发现了这条蛇,有剧毒。 柔妃抬起通红的眼,睫毛上缀着晶莹的泪珠,她生得本就极美,哭起来的模样也楚楚动人: 陛下,定然是有人想害臣妾和腹中的孩子!若不是发现及时,臣妾这会儿恐怕已经见不到陛下了求陛下为臣妾做主! 她怀有身孕不便侍寝,今晚崇德帝召了丽妃,一切收拾妥当,她正欲歇息之时,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一道黑影,这才有了方才惊叫那一幕。 一番话毕,众人噤了声,心里震惊不已: 这可是谋害皇嗣啊!谁这么大的胆子?! 再看陛下,那张脸遍布阴云,已是风雨欲来的模样,白日里六皇子险些出事,如今又盯上了柔妃肚子里的皇嗣 给朕彻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事发的第一时间,他就问了燕行舟,可对方一口咬定不是他所为。 按理来说,猎场里出现毒蛇,这其实很正常,可这么多营帐,为什么那条蛇偏偏就钻进了柔妃的帐子呢? 这样刻意的巧合,很难让人不怀疑是人为。 崇德帝发了话,下面的人自然不敢马虎,立即去检查。 这时,丽妃眼睛闪了闪,状若不经意地道:说来也真是巧,一天连着发生两起意外,这么多人值着夜,竟然没能及时发现有蛇潜入了柔妃妹妹的住所,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这话直把矛头指向了负责安全问题的池宴身上。 沈棠宁眸光微紧,看向丽妃的眼神有些发沉,旋即扭头看向池宴,眼底暗含担忧。 池宴还没搭腔,有人虚弱地咳嗽两声:丽妃娘娘此言差矣,且不论天色已黑,视物艰难,值夜的人难免有所疏漏。倘若有人存了歹心想要瞒天过海,又岂是轻易能防的? 说话的人正是太子燕淮,他微微抬眼,眉蹙着,掷地有声的语气。 丽妃张了张嘴,轻轻一撇嘴角:太子殿下说的也在理。 很快,前去搜查的人折返回来,神色凝重:陛下,卑职发现柔妃娘娘营帐外的驱虫粉遭到了破坏,其余营帐皆完好无损。 考虑到荒山野岭多蚊虫,他们会提前在营帐周边洒下驱逐虫蚁的药粉,这种药粉刺激性强,蛇类往往也避之不及。 今日也没下雨,柔妃帐外的粉末却莫名消失了,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话一出,柔妃小脸煞白,身子摇摇欲坠,似乎当场就要昏过去,她靠着身旁的宫女,这才勉强稳住情绪,眼里却含着悲戚:陛下,这分明是有人想臣妾死啊! 崇德帝皱皱眉,托住她的手,朝她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朕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第259章 这一幕落入丽妃眼底,她无意识攥紧了指尖,直到指甲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令她回神。 柔妃低着头默默垂泪,含着泣音:臣妾一贯行事低调,也不知道究竟碍了谁的眼才会让对方下此毒手?一次不成,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 这话一出,丽妃脸色隐隐扭曲了下,眼里几欲冒火星子:柔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都知道近来二人不合,在后宫中争个你死我活,她故意说这话,岂不是明摆着将嫌疑引到自己身上? 她略有些慌张去瞧崇德帝的神情,他的五官恰好隐在一片阴影里,显得有几分隐晦不明,沉默良久这才冷冷质问: 天黑后,都有谁靠近过柔妃的帐子? 看守的人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回: 启禀陛下,奴才是负责看守柔妃娘娘住处的,奴才记得天黑后,靠近过娘娘营帐的除了娘娘身边伺候的人,有几个值夜的仪鸾卫,有福公公,还有太子殿下身边的詹士。 福公公万万没想到还能牵扯到自己,但他也没慌,镇定地作了个揖:回陛下,确有此事,奴才是奉陛下之命,给柔妃娘娘送了盘葡萄。 崇德帝想起此事,点了点头。 那太子呢? 众人的目光落到太子身上,在各种各样的目光注视下,燕淮语气平和:魏詹士,你来解释吧。 那名詹士上前来,拱手行礼,他年纪尚轻,样貌生得文弱,却并不怯场,落落大方地道:启禀陛下,微臣是去寻太子殿下探讨今日猎场遇险之事,顺带看望殿下的伤势。 话音微顿了顿,他神色自若地继续,只是当时天色已黑,太子殿下和柔妃娘娘的营帐挨得极近,外表看上去也没什么区别,微臣差点儿认错,于是才在柔妃娘娘帐外停留了片刻,但时间极为短促。 认错了营帐? 众人不由望去,太子殿下和柔妃的营帐确实挨在一起,但要说认错,会不会太牵强了些? 第354章 脱鞋检查 池宴握有值夜的名单,不用旁人多言,他已经从名册中清点出几个名字,让他们来面圣。 其中一个仪鸾卫站了出来,举止有些局促:陛下,卑职等是按例巡查,不止是柔妃娘娘的营帐,每个地方我们都要去察看。 崇德帝未置一词,池宴出声解释:确实如此,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白日里才出了事,微臣不敢大意,只能让巡逻的人上点心。 有人忍不住阴阳怪气:可池指挥使再谨慎,眼下不还是出了岔子? 池宴微侧过头,语气淡定:正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李大人没听过这个道理吗? 不等对方回应,他夹枪带棒地继续,对方想要害人,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没有及时察觉到危险我确实失职,自会向陛下请罪。但李大人将责任全部归咎于我,却绝口不提背后之人的险恶用心,难道是想替对方遮掩不成? 李大人被他呛得面红耳赤,恼怒地瞪着他:胡说八道!本官何时有这个意思? 意识到他口齿伶俐不是个好招惹的,其他蠢蠢欲动的人顿时闭了嘴。 崇德帝脸色阴晴不定:好了,都别吵了!一个个这么有能耐,不如来替朕分忧解难,说说谁才是凶手? 李大人面色讪讪,不敢吭声。 他哪里知道谁是凶手? 大家各执一词,看上去谁都没有嫌疑,又好像谁都有嫌疑。 沈棠宁本来在垂眸沉思,目光忽地瞥见什么,心念不由一动,她忽然出声:陛下,臣妇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一片安静中,她突然的声音让众人纷纷看了过来,眼神藏着惊讶: 她怕不是疯了吧?这种事情旁人巴不得别沾身,她怎么还主动往身上揽? 要是到时候没有找出凶手引得陛下迁怒,那才是要贻笑大方! 池宴也皱眉望了过来,在瞧见她镇定自若的神色时,心中悄然一松。 她定然是有了什么发现。 崇德帝的视线落到沈棠宁身上,眉梢挑动:哦?池少夫人有什么高见? 沈棠宁恭敬上前几步,她的目光在火光映衬下格外明亮,吐字清晰流畅,让人情不自禁认真去听:众目睽睽之下,那人想要抹除娘娘帐外的驱虫粉,再将毒蛇放进去,必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也不宜停留太久,那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柔妃端详着她,昏黄的火光为她的面容笼罩上一层柔和的光,她从容镇定站在那里,连头发丝都在发光。 那依池少夫人之见呢? 嘴角轻轻动了动,沈棠宁平静地和她对视,缓缓出声:臣妇推测,仓促之下,他怕被人发现,只能用脚碾去那些药粉,这样一来,他的鞋底必会沾染上一些。 所以只要将那些可疑的人召集起来,再命他们当众脱靴,检查鞋底是否沾染了药粉,就可以推断出真凶。 她不疾不徐说完,场上陷入一片安静。 有人提出疑问:可若是行走太久,鞋底的药粉已经没了怎么办? 沈棠宁弯了弯唇:这也不要紧,那药粉气味刺鼻,沾染上必会留下味道,动物的嗅觉格外灵敏,听说仪鸾司养了一条大狼狗 那人恍然地瞪大眼,不说话了。 崇德帝深深瞧了眼沈棠宁,转头吩咐:就这么办。 池宴让黄三把狗牵来,又让那些被怀疑的目标排排站好,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 现在,把你们的鞋子都脱了。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开始脱鞋。 沈棠宁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人身上,见她面色透着不正常的白,眼里露出惊惶之色,轻轻眯起眼。 当着陛下的面,谁也不敢不从,大家都硬着头皮把鞋子脱了,忐忑地等待着检查。 池宴在前方检查,目光如炬:双手拿鞋,鞋底朝上,不许有其他动作。 他目光迅速,却又精准地扫过去,很快将目标锁定在一双微微颤抖的手上。 出乎意料,那人既不是仪鸾卫,也不是太子詹事,而是做了一副宫女打扮,应该是柔妃身边伺候的人。 他还没有动作,大狼狗已经兴奋地扑了上去,将其按倒在地,尾巴激动地在身后摇晃。 啊!滚开! 宫女被按倒在地,肉眼可见的惊恐。 这条大狼狗身躯庞大,牙齿尖利,模样着实和可爱不沾边,扑上来的动作又凶猛的很,宫女翻着白眼,几乎要吓晕过去。 众人眼神震惊,谁也没想到幕后之人竟然是个不起眼的宫女。 池宴来到那宫女身前停下,捡起一只掉落在地上的绣鞋,鞋底朝上仔细检查: 白色的粉末被剐蹭掉许多,不凑近看还不太明显,鞋侧也不小心沾上了点,应该是慌乱之下没注意。 证据确凿,池宴抬眼扫了扫那宫女:拿下。 他顺势薅了一把狗头,夸赞了句:做得不错,回去给你肉吃。 大黑的尾巴摇得更欢快了。 柔妃目露震惊:绮罗,竟然是你?! 崇德帝望过去,她神色勉强解释:绮罗是臣妾宫里的二等宫女,臣妾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背主! 她眼神闪过一抹悲痛:本宫向来待你不错,你为何要背叛本宫? 绮罗被按着跪在地上,脸色失魂落魄,自知死路一条,也不为自己辩驳。 池宴挑了挑眉:你一个宫女,从哪里弄来的毒蛇?你还有同伙? 她眼底惊了惊,迅速看了他一眼,却怎么也不肯交代实情。 崇德帝眼神冰冷,如同看一个死物:嘴倒是硬,将她关进诏狱,朕就不信她不交代! 多么戏剧性的转折,谋害柔妃的竟然是她的贴身宫女? 总而言之,这件事算是暂时落下帷幕。 心有余悸的众人散去,怕是今晚都不能睡个好觉。 营帐里,送走了皇帝,柔妃的眼神这才冷了下来,她捂着小腹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后语气轻柔: 替本宫转告四皇子,皇后对我有恩,我不会动她,他的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 第355章 别的妙用 回到帐篷内,沈棠宁已是身心俱疲。 这会儿时候不早,躺在床上,她却没有什么睡意。 过了会儿,身侧有人躺了下来,池宴的嗓音沉沉地搔过她的耳侧,掀起一阵酥麻的痒:在想什么? 她略感不自在地往里挪了挪,眨了下眼如实道:在想方才发生的事。 他侧过身来,手撑着脑袋看她,饶有兴致地问:你刚才表现不错,怎么想到那个法子的? 第260章 沈棠宁和他对视,诚实地道:我注意到柔妃身边的那个小宫女有些紧张,还有她鞋侧沾上的粉末,就想着诈她一下。 当时人很多,池宴没法将每个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但沈棠宁站在暗处,反而更方便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做贼难免心虚,她抱着试探的打算,在她说完那话后,那宫女果然表现得非常紧张,不着痕迹将鞋子在地上碾了碾,企图毁灭罪证。 可当她说完,沾染上会留下气味的时候,宫女的脸色瞬间就白了,那时她便已经有几分肯定自己的猜测。 池宴恍然似的点点头,语气捎带着玩味:还是夫人心细,不然陛下少不得要罚我一顿。 其实这事儿严格来说怪不到他头上,柔妃自己宫里出了问题,他又岂能料到? 但谁让他领了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呢? 他狎昵的语调令沈棠宁耳根微烫,她忽地想起什么,皱皱眉:你觉得柔妃的宫女是受了谁人指使? 毫无疑问,一个小宫女怎么可能胆大包天谋害主子,更别说柔妃肚子里还揣着皇嗣! 是三皇子? 池宴说完,便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虽说有前车之鉴,的确很容易让人往三皇子身上联想,可他觉得不像。 白日里,三皇子的计划已经暴露,崇德帝必定大为光火,这个关头他要是再对皇嗣动什么手脚,即便陛下再疼爱他,也绝不会姑息! 除了三皇子,那么还有谁不愿意看到柔妃肚子里的孩子降世? 池宴认真分析着,沈棠宁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潮湿水汽,目光留意到他敞开的胸前微湿,覆着涔涔水光,注意力不自觉被分走,有些意外:你还沐浴了? 这里不像自家,打水要去河边,沐浴就更奢侈了。 池宴垂眼睨向她,语气含糊:去河边洗了下。 沈棠宁哦了声,不知为何也有点不自在,安静片刻躺了回去:那睡觉吧。 见她规规矩矩躺好,还顺势闭上了眼睛,就这么把他晾在了一边,险些气笑。 她就这么睡了,那他的澡不是白洗了? 身旁久久没有动静,沈棠宁心中也有点忐忑,还有点莫名的躁意。 她脑海里又闪过方才瞧见的场景,脸上不受控制发热,她自认和池宴相比,她平日还是挺清心寡欲的。 但今日确实有些反常,也可能是信期将至的原因,她安慰自己,睡着就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就在这时,颈侧有温热的气息靠近,池宴的手探进了被褥,他刚沐浴过,指尖带点凉意,她脊椎骨顿时窜起一阵酥麻,有些惊慌地按住他瞪过去: 你做什么? 神情带点严肃,语气却暴露了她的慌乱,色厉内荏不过如此。 池宴贴着她白皙的颈嗅了嗅,觑着她虚张声势的模样,好整以暇应了句:睡觉啊。 在他的注视下,她的脸色慢慢变得酡红,涨红了脸小声憋出一句:不可,会,会被人听到。 池宴体贴地点点头,语气饶有兴致,也学着她的调子轻声道:那你记得待会儿小点声。 沈棠宁: 羞愤之下,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抬脚,想一脚把他踹下床! 他却早有预料似的,一把攥住她的脚腕,带着薄茧的指腹慢条斯理捻磨她细嫩的肌肤 沈棠宁倏然睁大了眼,眼眸涣散了下,难耐地蹙起眉,尾音有点颤:池宴,你混蛋! 他耐心地应着,将丝绸质地的布料缠绕在指尖,然后轻塞进她嘴里,意味深长地哼笑:咬住,当心被人听见。 看她的神情似乎是想骂人,但嘴被堵住出不了声,只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眸望着他,眼底闪动着水光潋滟。 池宴忽地有预感,明日估摸着不大好过,不过么 眼下,他只想沉溺在这风月无边。 次日,队伍启程回京。 马车里,沈棠宁虚虚靠着软枕,神色恹恹。 雪青心疼地给她倒水:本以为借着狩猎的机会可以放松下,没想到这一天一夜下来,小姐瞧着反而更憔悴了。 沈棠宁没有搭腔,眸色阴阴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雪青又自顾自叹了声:姑爷也真是的,眼瞧着也没什么事忙了,不说陪陪小姐,偏偏跑去骑马! 听到这话,沈棠宁嘴角这才勾起一抹冷笑,心里暗忖: 池宴这会儿哪敢出现在她面前? 想起昨晚的事,她耳根烫得厉害,暗暗磨了磨牙根,心想着该怎么收拾他。 虽说她也确实舒爽,但一想到池宴那浪荡轻佻、不知收敛的劲儿,她便有些不能忍。 她想起什么,蹙起细眉看向雪青,语气迟疑:这鹿肉有什么说法么? 雪青好奇地抬起头: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沈棠宁敛了敛神,故作不经意道:随口问问。 雪青不知想到什么,小脸慢慢红了,支支吾吾地开口:奴婢倒知道有个功效 见她眼神闪躲,沈棠宁心头愈发狐疑:是什么? 雪青不好意思,压低了声附在她耳边说了,沈棠宁白净的脸上霎时浮起血色,脸色极为精彩。 难怪,池宴会是那副表情,原来是她给自己挖了个坑? 马车在府门口停下,沈棠宁掀帘子正要下去,一只手递了过来。 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幅画面,修长的手指指尖勾着一抹水色,刺眼得紧。 就在昨晚,她证实了池宴那双手别的妙用。 面颊烫了烫,她面不改色绕开他,头也不回进了府门。 池宴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挑挑眉: 啧,看来是气得不轻。 第356章 再说一遍 应付了池父池母的关切询问,沈棠宁回了院子,叫来问棋:去打听打听裴家大公子,生平经历,有什么爱好,以及他身边的人,我要事无巨细。 顿了顿,她补充一句,做得隐秘些,莫让人发现了。 问棋也没有多问,点点头离开。 雪青不明所以,眼里透着好奇:裴大公子,就是小公子正在相看的那位裴二小姐的兄长?小姐打听他做什么? 沈棠宁只是情绪淡淡地勾了下唇:知己知彼,方能出奇制胜。 她眼神不动声色一暗,狩猎场上的风波,三皇子伤的不轻,可此人却没受到任何波及。 这场阴谋未必没有他的出谋划策,她算是给对方狠狠记了一笔,这笔账倘若不讨回来,她就不叫沈棠宁。 至于与裴家的婚事,是断断不成了! 抽个空,她得回趟沈家,试探一下父亲的打算。 沈棠宁将堆积的账本看完,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忽然想起什么: 姑爷呢? 这么大半天也不见池宴,真躲着不敢见她? 雪青去找八两打听了一通才得知,池宴去了诏狱。 沈棠宁略一猜想很快了然,约莫是因为柔妃的事。 诏狱。 哪怕是白日,这里也不见天日,透着股子阴冷潮湿气息。 靴子碾过地面,火光映在墙壁,池宴一边穿过漆黑的通道往前走,一边问旁边的人:招了吗? 霍显微低下头,语气恭敬:回指挥使,按照您的吩咐暂时没有用刑,那名叫绮罗的宫女,只说是自己的主意,旁的一概没说。 池宴嘴角掀起讥讽的弧度:她一个小宫女,能瞒天过海将毒蛇带进来,莫非是有什么神通不成? 供词确实不可信,不过进了这里,再硬的嘴也得被撬开。霍显附和道。 在一间牢房前停下,池宴偏头朝里望去,狭小的天窗透下一簇光,绮罗缩在角落里,双手抱膝,听见动静明显有些惊慌地看过来。 这并不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 狱卒开门的空隙间,他这样想道。 池宴踏门而入,伴随着走动,有光影深深浅浅在他脸上跃动,那双眉眼深沉漆黑,凝着让人无法猜透的情绪。 瞥见绮罗往后缩了缩,眼神警惕而防备,更多的是惊恐,她的情绪已经紧绷到了极致。 纵然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可等待死亡的过程无疑是煎熬的,如同这时候能给她个痛快,她反而觉得庆幸。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池宴垂下眼皮,声音不紧不慢地问。 绮罗吞咽了下口水,然而她自从被抓以后滴水未进,这时候喉咙干涸的厉害:诏狱。 一个光听名字就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第261章 被关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心如死灰,进了这地方,大家都说,不死也得脱层皮,而她得脱了层皮后,才能绝望地死去。 他抬起眼睛,剔透的眼珠就这么瞧着她,在光下泛着很浅的琉璃色,语气似是怜惜:你一个姑娘家,进了这里不怕吗? 绮罗不说话了,低垂着头,眼眶隐有些酸楚。 当然怕,她并非经受过严格训练的死士,又怎会不怕这里的酷刑? 墙上挂着的刑具,很多她叫不出来名字,但上面沾着干涸的血,极有可能是上一个犯人留下的,那他们又去了哪里呢? 这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绮罗嘴唇动了动,眼里透着恳求:是我胆大包天,谋害柔妃娘娘,是我背主,大人求您给我一个痛快吧! 她大概是觉得池宴瞧着像个心慈手软的,这才会求到他头上。 池宴瞥了她一眼,几不可闻叹息:你这不是为难我么?陛下发了话,必须从你嘴里审出有用的东西,你若是死了,我拿什么交差? 他语气虽然温和,说的话却不讲情面,绮罗身子忍不住颤了下。 下面的人搬来椅子,池宴在椅子上坐下,抬眼打量她:你想受什么刑?我也不太了解,只听说过几个,加官进爵?还是剥皮萱草? 绮罗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下,眼神惊恐望向他。 加官进爵,就是用湿透的桑皮纸,一层一层覆在人面上,活活将人闷死! 宫里的公公们很喜欢这个刑罚,因为可以不见血,不费力,还能享受犯人挣扎的过程。 至于剥皮萱草,就更为残忍了,将活人的皮完完整整剥下来,将里面填入稻草制成人形,悬挂于衙门口。 不但生前要遭受非人的折磨,就连死了也要被羞辱。 池宴托着脑袋打量她,若有所思:你生得不错,若保留下这身美人皮,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似是来了几分兴趣,我倒听说过一个法子,把人埋在土里只露出个脑袋,在头顶用刀划个十字口,再灌入白澒(水银),便能将人皮完完整整剥下来,只是过程可能会痛苦一些。 旁边的仪鸾卫都听得头皮发麻,胃里翻涌,更别说一个小姑娘。 绮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上窜,冷得她一个哆嗦,脸色煞白,眼底噙满惊恐的泪。 虽说她早已做好了死的准备,可这么痛苦地死去,绝不是她想要的! 池宴偏头问旁边的人:我这个提议如何? 后者打了个激灵,连连点头:指挥使果然厉害! 行。池宴点点头,那便准备一下要用的东西。 话音微顿,他看向墙角里瑟缩的身影,语气不明,你这么护着你身后那人,可如今你置身险境,却没有人来救你,究竟值不值得? 心中一恸,绮罗面上流下泪来,眼里闪过挣扎之色,好似下定决心般:大人,我全都交代!您能不能让我死个痛快?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池宴权衡片刻应了下来:行。 她深吸口气,口中说出了个名字,池宴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一震:你再说一遍? 绮罗咬了咬唇,眼神透着坚定:指使我这么做的人,是太子殿下身边的魏詹事,我与他早有私情,您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查。 第357章 有人撑腰 出了诏狱,霍显暗暗观察池宴的脸色,试探地问道: 大人,事关太子,此事要暂时隐瞒不报吗? 谁不知道池宴和太子有着一层关系? 审了半天结果审出了太子的人,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池宴瞥了他一眼,语气如常:为何不报?欺上瞒下是什么罪名,还用得着我教你吗? 霍显连忙低了低头:是属下自作主张了。他话音一顿,有些迟疑地抬头,可此事牵扯上了太子,陛下难免会疑心太子殿下有不臣之心,这该如何是好? 池宴收敛了视线,矜冷的声音透着警告:我们仪鸾司听命于陛下,陛下交代了什么我们便做什么,至于其他的不是你我应该操心的。 大人说的是,是属下糊涂了。霍显垂下眼,眸光闪了闪,没瞧见池宴眼底一闪而过的阴沉。 去查查那位魏詹事,看是否如绮罗所说那样,二人来往甚密。 诏狱发生的事,沈棠宁一概不知。 休息了半日,她特意等沈昌下值后回了趟沈家。 沈昌正难得对她有几分好脸色,兴致勃勃与她探讨沈辞的婚事。 这桩亲事若是结成,对他的仕途也大有裨益,他当然乐见其成! 沈棠宁默默听了会儿,突然搁下茶盏淡淡出声:阿辞与那位裴二小姐,并不般配。女儿认为,这桩婚事还是作罢吧。 沈昌本来心情还不错,闻言蓦地抬起头来,眉头紧紧皱着:裴将军今日才同我说,十分欣赏沈辞,裴二小姐对沈辞印象也很好!人家都没什么意见,你又哪里不合适了? 他语气透着明显的不悦,沈棠宁不是没听出来,她耐心等他说完了,才慢条斯理搭腔: 父亲可别忘了,裴将军与太子交好,陛下向来忌讳臣子结党营私,若是两家联了姻,您让陛下怎么想? 沈昌眼神闪烁了几下:关系好又不代表着站队,照你这么说,整个燕京的勋贵世家要么沾亲带故,要么有利益往来,若事事要忌讳,索性都别嫁娶了! 眸光定了定,沈棠宁不自觉仔细打量起他,眼里情绪莫辨: 没人比她更清楚,她的这位父亲有多在意他的仕途,若是放在从前,但凡对他有任何风险的事,他都不会去做。 可他眼下却一反常态,执意要与裴家联姻,难不成对方许诺了他什么好处? 父亲 她张口还欲说什么,沈昌已经有几分不耐烦,抬手打断她,语气微冷:我只是知会你,而不是同你商量,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做姐姐的瞎掺合什么? 从前他迫于形势,要事事顾虑谢氏,如今二人已经和离,又来个沈棠宁,她不仅与谢氏容貌肖似,性子也是如出一辙,眼里丝毫没有他这个父亲,难免叫沈昌心里不痛快。 既然如此,她不如改姓谢,还姓什么沈? 沈棠宁唇角弧度收敛了些,眸光淡了下来,她站起身:既是父母之命,那母亲也有做主的权利,她希望阿辞将来娶的人,是他自己愿意娶的。 她说完,不等沈昌发怒,温温柔柔福了福身:家中还有事,女儿就不久留了。 说完,她朝外走去。 沈昌直到她踏出了门才回过神来,脸上被不敢置信充斥,猛地一拍桌:反了天了!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沈棠宁已经走远,脚步都未曾停顿一下。 沈昌怒不可遏,气得捂住胸口:孽女!简直是家门不幸啊! 其实从头到尾,沈棠宁都没说什么忤逆他的话,只不过从前她言听计从惯了,如今一而再再而三驳他的面子,难免让他觉得他这个做父亲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思来想去,这一切的改变都是从她出嫁开始的。 沈昌冷笑一声: 果然,有了人撑腰就是不一样! 沈棠宁回到池家的时候,池宴仍未回来。 她也没在意,秋狝发生的事总得尽快给个交代,忙点也是正常。 吩咐厨房炖了鸡汤,等池宴回来端给他,天色已黑,她就先睡下。 次日一早,沈棠宁觑了眼身旁铺得一丝不苟的床榻,问了雪青才知道,池宴昨晚压根儿没回来。 看来诏狱那边的进程并不顺利?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没来得及深究。 池宴这边,情况也并不乐观。 他正在养心殿面圣,几乎一晚上没睡,不止身体上困倦,内心更是疲惫不堪,然而他不敢松懈,还得打起精神应对面前的人。 崇德帝将供词看完了,一脸喜怒莫辨,但是从殿内静得掉针可闻的气氛中,可以窥见他此时的心情,定然不算晴朗。 这就是你连夜审出来的结果? 昨晚得了消息,连夜池宴就让人将太子詹事请到了诏狱,经过一番审讯,对方也终于交代: 这一切都是他所为。 据魏詹事口供,他见陛下宠爱柔妃,担忧柔妃若诞下皇子,恐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再加上绮罗在柔妃宫里当差,曾因做错了事被柔妃身旁的嬷嬷罚过,一直心存怨怼。 于是两人不谋而合,才有了猎场上发生的事故。 第262章 他的言辞间,绝口没有提到太子的身影,然而正因如此,才愈发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因为护主才揽下了所有罪责。 回陛下,正是。 崇德帝抬眼睨向说话的人,池宴微垂着头,姿态恭敬却不谄媚,他忽然问道: 这件事你怎么看? 池宴迟疑了会儿,拱了拱手:臣觉得此事尚且存疑。 崇德帝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哦? 陛下不觉得太巧了吗?池宴眉头微皱,先是六皇子遇险,后是柔妃娘娘受惊,这两件事表面看起来并无联系,可实际上却都是冲着太子殿下而来。 就说柔妃娘娘这件事,娘娘这才三个月的身孕,连太医都看不出男女,谁知道生下来的一定是皇子呢?若仅凭这个,太子殿下就要动手,未免太过牵强。 崇德帝眼帘微动,谁也看不出来他此时在想什么。 良久后,他做了个决定。 池宴眼底一闪而过惊讶,却没露出端倪。 第358章 给他做妾 太子被幽禁了。 啪 得知这个消息时,沈棠宁失手摔碎了茶盏。 她怔了会儿,在雪青担忧的目光中才缓缓回过神来: 小姐,没烫着手吧? 无碍。她指尖有点凉,恍惚间有种旧事重演的感觉。 就好像她努力了这么久,命运还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回了它原有的轨道,她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可她清楚地知道,有些事分明已经不一样了。 重新恢复了镇定,她听到自己用冷静的声音问: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雪青回忆着听来的消息,脸色有点凝重:好像是因为御下不严? 太具体的她也不清楚了。 沈棠宁轻轻蹙了下眉,这个罪名有些微妙,配上幽禁这个处罚 有没有说幽禁多久? 雪青摇了摇头:这个没听说。 心头的古怪更甚,沈棠宁决定等池宴回来问个清楚。 回府的路上,池宴有些忐忑。 他昨晚没回府倒真不是因为躲着沈棠宁,而是审讯到太晚,索性在仪鸾司将就了一下。 但他不能保证,得知了消息的沈棠宁会不会对他不满,毕竟关键性的证词还是他亲手递上去的。 他可没忘记,之前在处理谢家的事上,他们可是冷战了大半个月! 有几句闲言碎语飘进了马车里 听说了吗?那位仪鸾司指挥使审讯犯人时,手段可凶残了!把人的皮都活生生剥了! 池宴愣了一下,仪鸾司指挥使,说的是他吗? 他愣神的功夫,那边已经津津乐道起来:什么呀!我听说是千刀万剐,据说刀子划到后面,都没有一块好肉呢! 哎呀,这不是活生生的屈打成招么?就没人管管? 管什么呀?人家可是御前红人,快别说了,多说两句,那些个仪鸾卫就要来抓人了! 池宴嘴里抽了抽,第一次见识到了流言的可怕。 什么加官进爵,剥皮萱草,都是他用来吓唬人的! 虽说确实有这些刑罚,但他接管诏狱以来什么时候用过?对付一个小宫女,用那么可怕的严刑逼供,他自认还做不出来。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散布的流言,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什么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的阎罗! 心里颇有些郁闷,池宴回去的时候看上去也兴致不高。 沈棠宁瞧见他这副模样,心头微微一沉:回来了? 和她的目光撞上,池宴后知后觉心虚,含糊低应一声:嗯。 坐下说话吧。她抬起下巴指向身侧的位置。 落了座,沉默的气氛令他有些按捺不住:你都知道了? 沈棠宁点点头,静默几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宴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边小心翼翼留意她的神色:我倒是觉得这事儿兴许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倘若陛下真怀疑太子有什么心思,只怕就不是幽禁那么简单了。 沈棠宁垂着眼帘,缓缓应了声:我知道了。 就没了? 池宴端详着她的表情,暗含试探:你不生气? 她掠过来一眼,有些莫名:生什么气?她忽地反应过来什么,唇角一敛,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 对方在太子身边安插了眼线,这谁也没想到。若池宴知情不报,那么倒霉的就该是他了。 他浑身松懈下来,仿佛放下了什么担子,就听她慢悠悠补充:那晚的事,我还是很生气的。 池宴脸色僵了僵,顿时坐直了身子:啊,那,你想我怎么补偿? 沈棠宁觑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 池母受人邀约,要去参加宴会,还问了沈棠宁要不要去。 听闻都是和池母年纪相仿的夫人们,沈棠宁婉言谢绝,笑了笑:我有些事,娘去吧,玩得开心。 也不是推辞,她让问棋查的事,有了点眉目,再说,她对这些宴会也的确不感兴趣。 池母闻言不再强求,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沈棠宁叫来问棋:说说看,查到了什么? 问棋专门整理了一本册子交给她:裴大公子的出行路线都很规律,他喜欢去书肆、茶楼这样的地方,经常与人在登高阙高谈阔论,谈论时政。 沈棠宁眸光微动,登高阙,一个群英荟萃,以文会友的地方,很受时下读书人追捧。 她没说话,问棋只好继续。 听到有疑问的地方,沈棠宁叫停:裴少夫人常去药铺,她身子不好么? 问棋迟疑片刻,摇摇头:这个尚且不知。 她暂时按捺下心中疑惑,又听了会儿,心中有了大致想法: 或许她可以从这位裴少夫人身上入手。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沈棠宁听到雪青嘀咕了句池母回来的消息。 她有些惊讶:娘这么快就回来了? 既是去赴宴赏花,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回了,难道中途发生了什么事? 为了表示关切,她特意去了趟池母的院子。 池母脸色很是勉强:也没什么,中途我觉得头有些晕,便先回了。 察觉到她眼神躲闪,沈棠宁直觉她是在说谎,但对方不愿多说,她贴心地没有拆穿,聊了会儿,沈棠宁才离开。 走在路上,她问雪青:我记得没错,今日娘赴的是宣平伯府的宴? 小姐没记错,正是呢。 沈棠宁想起池母方才的异样,垂下眼帘:去打听打听,宴席上发生了什么事? 晚间,池父察觉夫人脸色不快,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刚才用膳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今日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池母攥紧了手,对着他也没什么顾忌的:一群势力眼,我当是好心请我去赏花,没曾想变着法子挤兑我! 池父颇为纳罕:这话从何说起? 那宣平伯夫人,一上来就炫耀她得了个孙子,我本来还没觉出什么,谁料话题突然转到我身上,说是棠宁与阿宴成亲一年多,肚子怎么也不见有动静? 池母越想越气,骂了句:呸,人家府邸的事也要插一脚,管的倒挺宽! 池父无言片刻,摸了摸鼻子:人家说一两句,兴许也没什么恶意。 池母瞪他一眼,眼里燎着火星:真要是那么简单倒也罢,可她竟说将自己的表侄女说给阿宴做妾,话里话外都是咱们占了便宜,当我不知她安的什么心? 第359章 另谋出路 池父一愣,表情渐渐凝重起来:那你怎么说的? 池母没好气哼道:我自然不可能答应啊!她们打的什么主意我又不是不知道,还不是见如今阿宴出息了,这才想着来攀附! 她可没忘,从前他儿子纨绔名声在外的时候,那可是众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那就好。池父松了口气,他皱起眉,这事儿莫要让棠宁知晓,她恐会多心。 池母努了努嘴:我当然不敢让她知道,可是我心里头还是担心 你担心什么?他挑起眉头望过来,有些好奇地问。 棠宁刚嫁过来的时候我就允诺了她,往后阿宴绝不会纳妾。池母轻咳一声,左顾右盼,似有些心虚地压低了声音,可若是咱儿子动摇了怎么办? 第263章 她一脸忧心忡忡,他坐到这个位置,将来面临的诱惑只会越来越多! 池父眼里闪过深思,好整以暇望着他:若这一天真的到来,那你会怎么办? 我池母脸色变幻莫测,咬了咬牙,那小子要是真敢干出什么混账事,那我就打断他的腿! 池母是个拎得清的,他们家能有今天,棠宁的功劳不可磨灭,过河拆桥这样的事她自认干不出来! 家和才能万事兴,眼下这样就很好。 池父闷闷笑了一声,见池母一脸纳闷儿瞪过来,才堪堪收敛,唇角仍然有几分笑弧:不知道的还以为棠宁才是你生的。 池母嘴角微抿,语气郑重了些:人家姑娘孤身嫁过来,人不生地不熟的,本就心里不好受,我何苦要做那恶婆婆?都是娘生父母养的,我若是有女儿,也定然不忍心她将来受婆家苛待。 她待棠宁如自家女儿,将心比心,棠宁也敬重她,感情这种事本就是礼尚往来的。 她当年就没少被老夫人磋磨,三天两头立规矩,她知道那滋味儿不好受。 池父心里不免有些愧疚,顿了一下才笑着道:我倒是觉得,你担心的情况不会发生。 见池母眼神好奇,他语气慢悠悠的,我的儿子自然随我,我不会这样,他也不会! 池母略有些无言,扯了被褥盖上,翻过身背对他:去,就会瞎贫! 池父正了正色,声音有些迟疑:说句心里话,棠宁嫁过来一年多不曾有孕,你心里当真没点想法? 无论放在哪家,子嗣都是头等大事,若说池母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她眼皮动了动,心里门儿清,虽说棠宁嫁过来已有一年多,可她与阿宴圆房不过才半年多,因此她心里并不是很急。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做长辈的操什么心? 这边,沈棠宁也从雪青嘴里得知了事情大致经过。 她怔了下,脑海里闪过池母不自在的神情,心中了然:原来如此。 难怪池母不愿谈及此事,恐怕是怕她误会。 雪青很是愤愤不平:真是吃饱了撑的,操心起别人家的内宅事! 沈棠宁唇角微微翘起:这可不是操心。 池宴的官越做越大,如今已经有不少人试图送金银财宝贿赂,只不过池家不缺银子,送来的一概不收,将来指不定就会送美人。 这次宣平伯夫人就是存了试探的心思,本以为池母重视子嗣,从她下手或许是个突破口,可没想到池母不吃这套。 和宣平伯夫人打着同样心思的人又有多少呢? 雪青有点气恼,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脸色:这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小姐千万别往心里去。 沈棠宁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许是觉得她会被那句没有子嗣影响,事实上,沈棠宁并不是很在意这个。 其实对她来说,如今没有身孕反而是件好事,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不想过早地被孩子束缚。 但这想法不适合让旁人知晓,哪怕是雪青,恐怕也不能理解,因此她什么都没说。 倒是秦嬷嬷和雪青私底下有些着急,还针对此事商讨过。 小姐的身体向来不错,怎么这半年来都没什么动静? 秦嬷嬷比雪青沉得住气,此时也不免有些焦急,她不清楚池母究竟是怎么想的,可外人既然提了,她不可能半点不往心里去。 叹了口气,秦嬷嬷缓缓道:可能也讲究缘分吧。 宁远侯府。 老夫人接待了一位贵客。 不知伯夫人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宣平伯夫人面上带笑:有件喜事,想与老夫人您商量。 老夫人觑了眼丫鬟手上捧着的拜礼,笑容真切了些: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见外了不是? 她暗暗掂量,瞧着份量不轻,难不成是有什么事要求她家景玉? 思及此,她坐得愈发端正,架子十足的模样,礼是收了,可这忙要不要帮,她还得掂量掂量。 伯夫人将来意说了,提及到池家,老夫人脸上就没那么热络:想必伯夫人也知道,二房早已分了出去,他们一贯是有主意的,老身我可做不了他家的主。 她本来以为是冲着景玉来的,没想到竟是为了那个孽障,真叫人晦气! 伯夫人笑了起来,奉承话说得极漂亮:即便分了家,您仍然是长辈,有您亲自开口,池夫人断然不会说什么。 话音顿了顿,她继续说着,极为真情实意,我那表侄女模样标致不说,性格也极好,瞧着也是个能生养的,池二夫人嘴上不说,定然会喜欢!池指挥使就更不用说了! 老夫人心里不由添了几分鄙夷: 好歹是勋贵人家,竟就这么将家中小辈当成明码标价的货物,还上赶着给人做妾,真真是上不得台面。 她有所不知,宣平伯夫人也是被逼得没法子,她家中有个表弟犯了点事,捅了篓子,眼下事情还没败露,可也是迟早的事。 这事恰好归池宴管,听闻对方审讯手段极为凶残,她可不得提前谋划谋划? 她一番劝说下来,老夫人还真有几分心动,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还能给二房添添堵,何乐而不为? 伯夫人有句话说得没错,虽说分了家,可她到底是名义上的长辈,池母还敢忤逆她不成? 至于沈棠宁那边,她自始至终都没考虑过。 第360章 任凭差遣 夫人,如何?那池老夫人可答应了? 嬷嬷问出口,便见自家夫人脸上有了笑意,语气透着些许自得:这事儿说来对她又没什么坏处,她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她提着的心松了松,只要将芷凝送进了池家,时日久了,不怕她讨不得池宴欢心! 她甚至不禁在脑海中畅想,若是攀上了池宴这根高枝,往后在燕京,谁还敢跟他们宣平伯府作对? 嬷嬷眼睛亮了亮,跟着恭贺了两句,想起什么:看来那位说的果然没错,池家是块难啃的骨头,还是得从侯府这边下手! 老夫人到底不敢亲自上门,她怕池母不管不顾闹起来,让她下不来台,于是打发了身边的嬷嬷过来。 听说侯府那边来了人,池母眼皮子一跳,顿时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无事不登三宝殿,好端端的,他们来做什么? 直觉告诉她肯定没好事,但她也不能把人晾着,于是遣了婆子出去迎。 沈棠宁得了消息也觉得纳罕,于是放下手头上的事情,陪着池母在正厅等候。 娘放心,应该没什么事 她话音刚落,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传来,下意识抬头望去。 走在前头的是老夫人身边的严嬷嬷,从前常打交道,再熟悉不过。 可沈棠宁的注意力却被她身后的人吸引,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打扮得有些素净,举止娴静,可能是因为害羞,微微垂着头,瞧着略显局促不安。 她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抬起头看了过来,和沈棠宁对上目光的瞬间,受惊似的又迅速垂下了眼。 沈棠宁不免挑了下眉,眼里倏然浮起点耐人寻味: 她好像猜到侯府的意图了。 严嬷嬷不愧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人,性子简直和老夫人如出一辙,她板着一张脸先后给池母和沈棠宁行了礼,丝毫不拖泥带水交代了来意。 老夫人念着二少夫人忙,二夫人身边也没个人侍奉,特意让奴婢带了王姑娘来,给您解解闷。王姑娘性子温和,手脚也勤快,您尽管使唤她便是! 老夫人要脸,她不能直接说我是来给你家池宴送妾的,只能找了个借口,这样一来,池母也不好干脆地拒绝长辈一番好意。 池母也不是傻的,瞧那王姑娘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当即猜到了老夫人的意图! 这哪里是来侍奉她的?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口一个王姑娘,证明对方的身份不是下人,也不能随意打发了,简直是送了个麻烦过来 池母打量了眼沈棠宁,笑容很是勉强:劳烦嬷嬷替我谢过母亲一番好意,我有棠宁陪着就够了。 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也亏得对方想得出来,她当然不能答应! 沈棠宁没急着出声,神情一脸高深莫测,甚至还腾出空来为自己和池母添了杯茶。 王芷凝轻瞥了她一眼,微微攥紧了指尖: 这位池少夫人,好生沉得住气。 听闻她未出阁时,便是燕京有名的才女,既是才女,便该聪慧伶俐,怎会猜不到她的来意? 第264章 对方的暗暗打量沈棠宁不是没察觉,不过她并未有任何举动,只专注地听着,连个眼神也没分过去。 严嬷嬷一听哪里肯同意?她是领了老夫人的命来的,若是事情没办成,回去指定被数落一通! 她脸一板,本就严肃的面容愈发不近人情,干脆搬出孝道来压她:二夫人,既然知道这是老夫人的好意,长者赐不可辞,这个道理您不懂吗? 她目光转落到事不关己的沈棠宁身上,眼神骤然犀利,还是说,二少夫人有什么意见? 被扯下了水沈棠宁也不恼,她轻轻抬眼看过去,分明没什么情绪,严嬷嬷却略有些不自在,不等她出声,便听对方笑了笑: 这是祖母的意思,我自然没什么意见。 严嬷嬷脸色微松,心里暗想算她识相,池母却有些不知所措:棠宁! 她担心她不知晓对方的真正意图。 沈棠宁朝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不紧不慢地朝王芷凝掠去,眸光透着好奇:就是不知,王姑娘来我们府上是来当主子还是下人的? 她神情温和,语气也不见锐利,王芷凝却忍不住掌心一刺,好似浑身衣服扒光了站在这里任人瞧,狼狈地垂下眼睫。 这时,沈棠宁恍然般,含着歉意笑了下:我没有恶意,只是了解了情况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招待王姑娘。 严嬷嬷却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回答,毕竟她之前才说王姑娘是来侍奉二夫人的,这会儿再说她是主子,岂不是自相矛盾? 她正犹豫着,王芷凝却上前几步,柔弱地福了福身,语气恭顺:只要能侍奉夫人和少夫人左右,芷凝愿听凭少夫人差遣。 没错,她在有意示弱。 没人愿意将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子放在眼皮子底下,这是引狼入室,她想留下来,势必要做出一些牺牲。 沈棠宁沉思几息,有些认真地打量她:哪怕为奴为婢你也愿意? 王芷凝垂下头,姿态恭谨谦卑,显得好拿捏极了:愿意的。 沈棠宁迟疑了片刻,眉眼一松:那便留下吧。 棠宁池母欲言又止,心里不可避免的焦急,请神容易送神难,将人留下简单,可日后她若不愿意走了呢? 她淡笑了声:娘,这是祖母的一番好意,长者赐不可辞。 她说着,轻轻撩了眼严嬷嬷的方向,后者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少夫人不愧是出身名门,果然通情达理。 王芷凝感激地上前谢恩,抬起眼看了看沈棠宁,心中暗道: 她也不过如此。 虽然与宣平伯府沾亲带故,可王芷凝的家族只能算小门小户,非但如此,她爹前些日子还犯了事,一旦事情败露,势必面临牢狱之灾。 这样的情况下,她未来的前途简直一片黑暗。 她见过池宴,模样生得俊朗不说,还年轻有为,手握权柄。 给这样的人做妾,也不算辱没了她。 坊间都说池宴爱妻,可她不信,这世上有不朝三暮四的男人。 第361章 避孕药方 小姐糊涂,将那人留下岂不是个祸患?出了池母的院子,雪青忍不住了。 但凡用脑袋想想也清楚,老夫人怎么可能那么好心送人来侍奉夫人?还专挑了个年轻又模样标致的,打的什么主意连她都看出来了! 亏侯府还自诩清流呢,拉皮条这样的事都干出来了,简直让人耻笑! 有风吹动檐角的风铃,铃声清越,沈棠宁抬头望了一眼:老夫人的心思连你都瞧出来了,我怎会不知? 雪青抿了抿嘴,声音低下去:那小姐还 人家已经盯上了咱们,一味的躲是没有用的,没了这回,也会有下回。她眼睫垂下来,眼睑处洒落一片扇形阴影,神情显得晦暗,与其回避,不如让她知难而退。 那也有其他的法子,何必将人留在身边呢?雪青咬了咬唇,眼里藏着很深的担忧,万一万一姑爷要真瞧上了那位王姑娘,小姐岂不是引狼入室? 越往高处走,面临的诱惑也就越多,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而信任一旦崩塌,就很难再建立。 纵然眼下小姐与姑爷算是琴瑟和鸣,但谁能保证以后呢?在面临更多的诱惑时,姑爷又会怎么选? 身边的例子比比皆是,她有些不敢去猜,只能暗暗期盼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沈棠宁唇角微翘,眼神淡了下来: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只能说明,他不值得我交付信任,托付终身。 她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只会庆幸自己及时抽身。 雪青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感觉一夕之间,小姐和姑爷怎么仿佛隔了层什么 最近好像也没发生什么事啊? 王姑娘这边请。 引路的嬷嬷语气公事公办,既不亲切也不疏离。 王芷凝却没功夫在意这些,她一路打量着池家的布局,只觉得满眼精致富贵,一颗心跳得极快。 早就听闻池家二房家产丰厚,她起初还不以为然,如今亲眼见到这才知道传言非虚。 她若能够留下来,成为这里的主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的眼神都热切了起来。 这就是姑娘的房间。 王芷凝推门进去,狭小逼仄的环境让她眼里不禁闪过一抹失望,但她识趣地没有表现出来。 嬷嬷扯了扯唇,捧着一套干净衣物递给她,衣裳的颜色款式和她方才见过的下人一模一样。 王芷凝嘴角的笑容多了几分勉强: 她嘴上虽然说愿为奴为婢,可也没料到沈棠宁竟然真的将她视作奴婢! 嬷嬷慢条斯理地道:姑娘既然是来侍奉夫人和少夫人的,那么就该有做奴婢的样子,你身上穿的这身,不合规矩。 王芷凝掐了掐掌心,挤出乖巧的笑容:多谢嬷嬷,我记下了。 且忍她一时又如何? 下了值,池宴转头去了家药铺。 常为池家看诊的周大夫见了他,神色一闪而过的心虚,很快殷勤起来:池指挥使怎么来了? 池宴没发觉异常,瞧了眼左右这才压低声音:那药没了,我再来讨点,你先开两个月的。 他口吻带点随意,脑海里不禁闪过自家爹的叮嘱: 你也年纪不小,是时候要个子嗣。 他不由皱起眉,他和棠宁都还年轻,这么早要孩子做什么?他还想多过几年二人世界呢! 现在么,还不是时候。 于是他口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给忘了。 周大夫顿时松了口气,看来还没东窗事发,他瞬间觉得自己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日:您稍等。 他转身去捡药,背对着池宴,嘴角笑容有些发苦。 事实上,他也一直想不通,坊间都说池宴和其夫人感情极好,可既是感情好,为何私底下要让他开避子的药方? 而且更令他想不通的是,寻常避子药方都是女子服用,池宴偏偏另辟蹊径,问他要男子避子的方子,这可把他给愁坏了,翻遍了医书才勉强找到个法子! 更令他心惊胆颤的是,就在昨日,池少夫人忽然找他,让他帮忙瞧瞧身子,大致是委婉询问他,关于子嗣方面的问题。 沈棠宁暂时不想要孩子,但她得确保自己的身体的确康健,有着前车之鉴,她对这方面尤其谨慎。 周大夫当时也没想太多,只脱口而出:少夫人想要子嗣,只需让池大人停了药便可。 说完他便觉得有些不妙,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样隐秘的事,池宴自然是不会同她说的,他是不是无意间泄露了什么? 抬头小心翼翼端详对方的脸色,却见年轻的夫人神色平平,点了点头。 周大夫提心吊胆到最后,沈棠宁也没追问他是什么药,这副捉摸不定的态度让他有些一头雾水,对方到底知不知情? 自觉做了亏心事,周大夫巴不得躲着池宴才好,哪想到对方竟然找上了门! 见他动作磨磨蹭蹭,池宴挑了下眉,催促:您动作快些,我还要赶着回家呢! 周大夫回过神来,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将药称好递给他,迟疑片刻,他语气委婉地提议:是药三分毒,这药不宜长期服用,时日久了恐伤身体,您还是三思而后行 话还没说完,池宴语气轻快地打断他:放心,我心里有数,谢了! 周大夫望着他阔步离开的身影,陷入一阵沉默: 他言尽于此,池大人自求多福。 第265章 池宴去了书房将药藏好,这才慢悠悠踱步去了卧房。 雪青在修剪窗前的花枝,听到动静瞥了他一眼,语气敷衍:姑爷回来了。 他抬脚进去,沈棠宁在屋里绣花,直到他走到面前,头也没抬一下,专注地投入在自己的世界里。 怎么了这是?一个个都萎靡不振的,我一进门就打了两个喷嚏,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说着,一脸狐疑地揉了揉鼻子。 沈棠宁抬起头来,盯着他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池宴不由来了几分好奇,还真发生什么事了? 到了晚膳时间,二人去了主院用膳。 第362章 危机感 沈棠宁一眼瞧见了池母身边的王芷凝,她虽然穿着侍女的服饰,却难掩姿容秀丽,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 池母脸色有些尴尬,眼神在沈棠宁和池宴之间来回打量,王芷凝当然不是她叫过来的,但这人能说会道,还懂得放低身段,不时将老夫人搬出来,她甚至没法拒绝。 气氛莫名沉寂了一瞬。 身旁的池宴径直走上前坐下,直勾勾盯着桌上布好的菜肴:今晚都有什么好吃的? 很显然,他压根儿没注意池母身边多出来的生面孔。 池母暗暗松了口气,见沈棠宁神色自如落了座,这才没好气嗔他一眼: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半点眼色都没有,她都替他着急! 池宴有些一头雾水,娘这是吃错药了?他最近也没招惹她吧? 将自己最近错过的事回想了遍,他放下了心,拖着慵懒的腔调:人活一辈子,不就为了追求这些么? 察觉到有人在偷看他,他瞥过去一眼,倒也没在意。 沈棠宁执着杯盏,有些心不在焉,一阵香风袭来,有人轻声道:茶水凉了,我替少夫人重新添一杯。 她收了手,抬眼瞧过去,王芷凝垂着头,朝她小心翼翼笑了下。 沈棠宁没有吱声,静静瞧着她动作,给她倒完了茶,对方又极其自然地来到池宴身侧:公子 池宴下意识抬起了头,视线落在对方脸上,动作顿住。 沈棠宁没有继续瞧下去,别开了脸。 然后,一声响亮的喷嚏格外引人注目,她又看过去,池宴捂着口鼻,眉头紧紧蹙着,一脸欲言又止朝着王芷凝出声: 我闻不惯这香,你能不能站远点? 他的语气尽可能的委婉,表情也格外真诚,于是说出来的话杀伤力也是成倍的。 王芷凝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凝在了脸上,笑容也挂不住。 雪青险些没憋住笑,上前几步从她手里抢过了活计,语气透着几分刻意:你做不惯这些的,还是让我来吧。 王芷凝被挤到了一边,脸色略显难堪,然而没人会在意她的情绪。 经过池宴这么一打岔,桌上气氛明显松快了不少,他觉得身侧过分安静,偏头看去,沈棠宁正漫不经心往嘴里送饭。 他夹起她爱吃的菜放到碗里:多吃点,跟猫似的。 她轻轻睨过来,红唇动了动:吃你的。 池宴留意到,直到最后沈棠宁也没动他夹的菜,他不由脸色稍显凝重。 虽说他没用公筷,可往常这种情况,她都很给他面子的! 难道她还在生之前的气? 吃过了饭,两人走在路上消食。 方才母亲身边那个丫鬟池宴刚起了个头,沈棠宁脚步慢了下来,脑海里蓦地闪过很多猜测。 王芷凝生得不错,气质也出挑,站在一群丫鬟中也是显眼的。 她猜想了许多他可能会说的话,然后就听他语气费解地道,她是不是走后门进来的? 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她悠悠地看过去:为什么这么说? 这不显而易见么?池宴挑了挑眉认真分析,她那双手就不像干活的,还有压根儿不知道你喜好温度恰好的茶水,我闻不惯浓郁的香,娘身边的丫鬟断不会这般不懂规矩。 这时候池宴还没想太多,府里的下人也大多是沾亲带故,有自己的裙带关系,他只以为是哪个得脸的嬷嬷或者管事把自己的亲戚塞进来了。 沈棠宁听了他的分析,弯了弯唇角:你猜的大致不错,不过她走的后门是老夫人。 老夫人?池宴愣了一下。 此人名叫王芷凝,是宣平伯夫人的表侄女,看上了你想给你做妾,娘不同意,于是特意求到了老夫人那里。 沈棠宁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事情经过。 池宴略有些吃惊地张了张嘴,不免有些恼老夫人手伸得太长,同时也有些委屈,眼巴巴瞪着她:所以你就答应了? 她别开眼不去看他,语气平静:不然还能如何?这是老夫人的意思。 这个借口说服不了池宴,她不想做的事情,难道还有人能逼她? 说到底,只是不在乎罢了。 池宴眼尾微垂,神情在光影切割下显得有些落寞,他语气故作戏谑:有人看上了你夫君诶,对方是冲着我来的,池少夫人,你就没点危机感么? 沈棠宁清冷的目光和他撞上,她没有笑,很是认真地反问他:我能捆住你的人,还能绑住你的心吗? 池宴嘴唇动了动,下意识想说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 可他对上沈棠宁清醒的眼神,瞬间像是被冷水泼醒似的,所有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即便到了现在,她依然这样冷静,像是冷眼旁观他的无理取闹一样,他还能说什么? 再纠缠下去,就很难体面收场了。 喉尖轻轻滚动,池宴眸光暗了一瞬,选择及时止损:我突然想起案子的卷宗还没整理,先出去一下。 他们都知道这是借口,沈棠宁一如既往,温和地点头:去吧。 她望着他的背影隐匿进黑暗里,脸上的疲惫这才无处遁形: 她想,她大概是唯一一个知道夫君不想她怀孕,还情绪这么稳定的女人。 池宴为了不让她怀上,自己偷偷服用那种药,他甚至没有给她用药,而是选择委屈自己,这让她连质问的话都说不出口。 沈棠宁不能理解,他对她很好,处处细心周到,却不想她怀上他的孩子,这是为何? 是不是说明,他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喜欢她 同样的遭遇以不同的方式再度在她身上重演,沈棠宁却没有前世那样歇斯底里,不能接受。 有没有孩子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只是不知为何,内心仍旧空落落的。 大抵是因为她喜欢上了池宴,尝过毫无保留的偏袒,便不能忍受丝毫的背叛。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指尖冰凉,雪青担忧的声音自耳畔传来:小姐。 她这才收敛了思绪:回去吧。 第363章 我是狗吗 沈辞骂骂咧咧下了马,将缰绳递给小二,瞅了眼酒楼前的人:你吃错药了?这都什么时辰了约我出来? 他黑着脸,俨然情绪不太好,白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也就算了,晚上下了值还阴魂不散,他怀疑是不是上辈子欠池宴的! 池宴长身鹤立地站在那儿,模样有些漫不经心:找你喝酒,不行吗? 沈辞的脸色一下子转为狐疑:喝酒?你不怕我姐生气啊? 除了必要应酬,哪回让他喝酒不是推三阻四的? 池宴被戳中伤心事,神情有些黯淡:她才懒得管我呢。 啧。沈辞何其敏锐,当即围着他转了两圈,眼神八卦地凑近他,语气透着点幸灾乐祸,你们这是吵架了? 池宴心情烦闷,瞧他这副欠揍的模样,顺势抬起手肘勾住他的脖子往里走,恶狠狠地咬牙切齿:闭上你的嘴! 你给小爷撒手池宴! 两人来到定好的雅间,小二殷勤地在旁边候着:两位客官想要点什么? 沈辞颇觉寡淡:两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 池宴坐姿懒散,手支着下颌:楚明誉在路上。 他斜睨了眼小二,微微沉思,三坛春日醉,再来一坛女儿红。 沈辞整了整精神,兴致勃勃地点了几个下酒菜,又有些迟疑地望向他:喝那么多,我阿姐今晚不会把你撵出来吧? 池宴被骂倒是没什么,他怕他姐会迁怒他啊! 池宴皮笑肉不笑看了他一眼:你能闭嘴吗? 虽说早知道沈辞没眼色嘴又欠,但今日这种情况,他倍觉煎熬。 第266章 看来事情还挺严重的? 沈辞眼里闪过若有所思,耸了耸肩不说话了。 没一会儿,楚明誉也到了,他手里还挺着两包点心,笑得颇不好意思:我想着要喝酒,先垫垫肚子。 沈辞丝毫没客气,从他手里接过糕点狼吞虎咽:这么贤惠,谁娶了你真是好福气! 楚明誉耳根有点红,眼神有些疑惑地投向池宴:突然叫我们出来喝酒,是心情不好吗? 池宴扯了扯唇,拎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碗:不提这些,先喝酒。 酒过三巡,气氛一上来,他就憋不住了,抱着酒坛神色哀怨:你们说,她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 听完了事情大致经过,另外两人沉默了会儿。 楚明誉一脸为难:这个不大好说吧? 毕竟他也没有过这方面的经历,让他帮忙分析,着实有些为难了。 沈辞嘁了声,毫无原则地开始偏袒:本来就是你招来的麻烦,我阿姐不给你好脸色,这不是应该的吗? 喝了酒,池宴的眼尾蔓上一层薄红,神情郁闷:她要是真同我置气,我倒是乐见其成,可她非但没生气,还表现得格外大度你让我怎么想? 沈辞煞有介事地分析:根据过往经验,我姐表现得越是温和,我的下场就越惨! 池宴来了精神,目光炯炯望着他:怎么说? 这还不简单?我阿姐这个人,本就喜怒不形于色,哪怕心里再难受,她表面看起来也是云淡风轻的。 不知道怎么具体去形容,沈辞皱着眉认真回忆了下,我给你举个例子吧,小时候沈熹微总爱抢我姐的东西,而父亲都会以长姐要爱护妹妹为由,要她让给沈熹微。 有次沈熹微看上了一只琉璃盏,我阿姐分明也很喜欢,在对方的纠缠下,她举起琉璃盏狠狠摔碎,沈熹微当时就被气哭了! 她的东西,宁可毁了也绝不落在别人手里,虽然接人待物温和细致,却不是没有锋芒的。 池宴听得皱起了眉,一边暗暗在心里将沈熹微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又忍不住感叹: 没想到她竟然还挺有个性,爱恨如此分明。 沈辞大着舌头继续:还有一次,我姐养了一条狗,沈熹微又想抢过去,哪怕父亲出面阿姐也没同意。但对方贼心不死,经常跑来偷偷喂它,久而久之那条狗就和她挺亲,有次阿姐瞧见它冲沈熹微摇尾巴,二话没说就把它送出去了。 小狗么,谁给它吃的它就和谁亲近,哪里懂什么人情世故? 但阿姐眼里揉不得沙子,吃里扒外,它的行为在她看来是背主,于是她成全了它。 当然,沈熹微将狗要过去后,反而没多久就失了兴致,那条狗的下场不言而喻。 沈辞眼神迷蒙地抬头看向池宴:所以,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她要的是毫无保留,绝对忠诚的爱,在确定之前,她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但凡在这期间察觉到任何的虚情假意,她就会及时止损。 池宴垂着眼没吭声,已有几分醉意的楚明誉开始了抢答:池兄,你可千万别朝别人摇尾巴,不然你娘子该不要你了! 他担忧地蹙起眉,语气十分认真。 池宴、沈辞: 眼皮重重一跳,池宴眼风扫过去,大有种笑里藏刀的意味:我是狗吗? 楚明誉挠了挠头,认真想了想,傻笑:好像也不是。 确认无疑,他醉的不轻,池宴懒得和他掰扯。 沈辞酒量也不好,和楚明誉勾肩搭背胡言乱语:听说你定亲了,恭喜恭喜。 楚明誉点点头:同喜同喜! 池宴撑着头看两人瞎侃,眼角微微一抽,明明是他心情不好找这两个人喝酒,结果他还没醉,这两人倒是先撒起了酒疯,这还有天理吗? 埋怨归埋怨,从酒楼出来,池宴还是任劳任怨先把这两人送回了各自的家,这才摇摇晃晃朝家中走去。 月上枝头,府里静悄悄的,除了檐下挂着六角宫灯,主卧的方向已经熄了灯。 池宴站在树下,初秋的风吹得他面颊冰凉,酒意也散去了几分,他就这么望着卧房的方向,眼里闪过思索。 沈辞说,她不在乎的人和事,根本不会投入半点精力。 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他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是在意他的。 第364章 改叫翠花 次日,沈棠宁起身的时候池宴已经去点卯了,她知道他昨晚睡的书房。 盥洗的时候,雪青鬼鬼祟祟压低声音:听八两说,姑爷昨晚喝了不少酒呢! 她知道两人昨晚不欢而散,有意想缓和一下关系。 只要一方肯低头,矛盾不就迎刃而解了吗?况且眼下府里还有个王芷凝虎视眈眈,两人这时候闹别扭,简直正中她下怀! 但她说完这话后,沈棠宁没什么反应,她昨晚没怎么睡好,池宴回来的时候她是知道的。 包括他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她也知道。 两人隔了扇窗户对视,仗着池宴看不见自己,她肆无忌惮打量他的身影,直到他转身去了书房,她才睡下。 雪青咬了咬唇,还想再说两句,只见她看了过来,平静地道:知会一下车夫,今日我要出门。 见她无心谈及这个话题,雪青颓丧地抿了下唇:是。 就是这里? 马车停在巷子里,沈棠宁透过一层纱帘往外瞧,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医馆的情况。 问棋坐在外面,恭敬的声音刻意压低:正是,属下特意打听过,每隔七日,裴少夫人就会来去仁心堂取药。 果然,没过多久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了仁心堂门口,戴着幂篱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看那身形确实是裴少夫人。 沈棠宁眸光微动,眼里若有所思: 若是寻常看病抓药,倒也不必这般遮遮掩掩,不想让人瞧见的话,大可吩咐下面的人跑一趟,她坚持自己来,还要做这番打扮 只能说明这件事不便张扬,但交给别人,她又不放心。 一来二去,她来了几分兴致,耐心地等着,又过一会儿,裴少夫人从医馆里出来,上了马车。 等裴少夫人的马车离开,沈棠宁才吩咐问棋:你去打听打听,看她抓的什么药。 她本来想亲自去,但认识她的人不少,而问棋没怎么在外人面前露过面,比较稳妥。 踏进医馆,问棋一眼瞧见柜台处正在拨弄算盘的伙计,瞧着挺年轻,估摸着是个学徒,对方瞥过来一眼,随口问道:看病还是抓药? 问棋走上前,索性开门见山:方才那位夫人,抓的什么药? 学徒皱起了眉,语气有些不耐:对不住,我们这儿不让泄露病人隐私。 若人人都来打听人家得的什么病抓的什么药,往后谁还敢来他家? 但凡事总有例外,当问棋将一锭银子推到面前,笑着说行个方便时,他可耻地动摇了! 一个月的工钱才多少?这人出手这么大方,这让他如何拒绝? 他飞快瞧了眼左右,迅速将那锭银往怀里一揣,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那你可不能说是我说的! 问棋很快折返,沈棠宁望着他,只见他面色隐隐有些古怪,眉心一动:打听到了? 问棋一脸欲言又止,垂下头语气尴尬:医馆的学徒说,裴少夫人抓的药,是壮阳补肾的药物。 沈棠宁: 她面色也有些古怪,顿时能理解问棋为何会是这副神情了。 裴少夫人频繁地拿这种药,这很难不让人猜测,难道裴大公子那方面不行?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裴少夫人成亲三载,仍未有身孕,但裴大公子却不曾纳妾。 如果是他自己的问题,这就说得通了。 这倒是个令人意外的发现,沈棠宁无声扯了扯唇。 池宴一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 尽管明白了症结所在,但他却仍未想到合适的解决之策。 直接将那王什么撵出府? 这种事池宴不是做不出来,他千辛万苦爬到这个位置,自然不必再看老夫人脸色,也不必顾忌会得罪谁。 可解决了姓王的,明天来个姓李的,后天来个姓张的,沈棠宁来者不拒怎么办? 更何况,他也是有脾气的! 她这么毫不犹豫将他推给别人的行为,无疑伤到了他的自尊心,他当然也会觉得难受。 得想个法子,让她看清自己的心,也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第267章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池宴想起了从前看过的狗血言情剧里,男女主因为外人的介入产生种种误会,误会解开后又感情迅速升温,顿时有了初步的想法 他不屑做出那种与别的女子亲近来刺激沈棠宁的举动,但适当利用一下那个王什么,让她看清自己的内心,应该还是可行吧? 反正对方接近他也没安好心,就当是向她讨点利息。 想通之后,池宴回家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路过府里下人,他随口打听了下:少夫人呢? 在他的设想里,沈棠宁必定同他一样,辗转反侧,坐立难安。 可下人却老老实实答道:少夫人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于是池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哦。 出门了 而且这个时辰还没回来! 看上去心情似乎非但没被影响,还挺不错,甚至有些乐不思蜀了呢。 池二公子笑不出来,垮着张脸,一脸阴沉往如意居走,王芷凝就这么恰好的出现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她福了福身,一脸怯怯:公子。 正在气头上的池宴好险忘了自己的计划,他脚步一刹,脸色僵硬地看过去,不冷不热:有什么事吗? 王芷凝咬了咬唇,垂着头露出细白的一截脖颈:昨晚席间惹了公子不快,阿凝是来向公子道歉的。 他本来还在走神,盯着地上的影子闷闷地心想: 她怎么这个时辰还不回来? 她不知道外面很危险么?嘶,她该不会一气之下回娘家了吧? 可该生气的不该是他吗? 冷不丁听到熟悉的称呼,他下意识抬起头直勾勾看过去。 王芷凝被他看得有些面热:公子? 池宴眉心蹙了蹙:你说你叫什么? 阿凝 这名儿不适合你。他抿了抿唇,脸色有些冷淡。 王芷凝一头雾水:那依公子之见 池宴心中烦闷,随口道:不如叫翠花吧。 第365章 谋杀亲夫 翠翠花? 王芷凝唇颤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他这是真把自己当丫鬟了?还起个这样粗鄙的名字羞辱她! 就在这时,一声噗嗤传来,她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月洞门外站着两道身影。 沈棠宁脸色寻常地注视着这边,对上她的目光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雪青正半掩着唇,眼里还有残余笑意,有些怜悯地瞧着她。 王芷凝脸色难堪,抿紧了唇垂下头,好险克制住眼底的情绪。 池宴也瞧见了沈棠宁,意外之下神情难免有些不自然,他下意识看了眼自己和王芷凝的距离: 还好,中间至少隔着三米,应该不至于让人误会。 这个念头刚闪过,他眼里浮现出懊恼,他果然不适合做这种事,她还没什么反应他就先心虚了! 沈棠宁往这边走来,她中途故意和裴少夫人制造了一出偶遇,两人一起聊了会儿,这才回来晚了些。 少夫人。王芷凝很快调整好情绪,向她问好。 沈棠宁不冷不淡颔首,想起方才听到的谈话,她朝池宴掠去一眼,见对方没看她,而是目光落向别处,顿时也失了谈话的兴致。 本打算径直越过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后者眼一瞪叫住她:等等,你去哪儿了? 池宴本来以为她至少会给自己打个招呼,还想着矜持一下,谁想到她居然直接当没看见他,这让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还有点说不上来的委屈! 沈棠宁偏过头来,眼神有些意外,但还是好脾气地回答:闲来无事,出去逛了会儿。 池宴干巴巴哦了一声,心里却更郁闷了:有心情出去逛街,证明她压根儿没把昨晚的小插曲放在心里! 连他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曾过问,沈辞说她的感情是含蓄的,可这也太含蓄了吧 心口拔凉拔凉,他垂着脑袋闷声不吭,沈棠宁觑了眼旁边若有所思的王芷凝,不紧不慢出声:站在这里做什么?回去吃饭了。 他猛地抬头,黯淡的眼眸倏然明快,故作镇定地道:那走吧。 望着二人离开的身影,王芷凝暗暗咬牙。 她百般勾搭池宴都无动于衷,沈棠宁不过是招招手,他便屁颠屁颠跟上去,这样的差距未免太令人费解。 不是说男人都喜欢新鲜感么? 再好看的人日日瞧着,也难免会生厌,更何况沈棠宁一看就是那种端庄古板的世家贵女,这样的性子木讷又无趣,哪里会自降身段讨夫君欢心? 她自认生得也不比沈棠宁差,池宴为何连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 蹙紧了眉,王芷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男人嘛,都喜欢假正经,她就不信池宴能一直对她不假辞色! 入了夜,沈棠宁对着铜镜卸去钗环,眼神有些失焦。 显然,她的心思早已飞到别处。 她在想,她要不要当面向池宴问个清楚?一直猜来猜去,难免耗费心神,可倘若得到的答案是她不想要的呢? 如果池宴说,他就是不想和她孕育子嗣,撕破了这层遮羞布,他们今后又该如何相处? 房门被推开,脚步声渐近,沈棠宁从铜镜里瞥见池宴的身影,眸子微动: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池宴刻意在书房磨蹭了许久,听到这话顿时有些心梗,臭着一张脸:这是我的房间,我当然是来睡觉的! 这话说得虽硬气,可他说完,动作利索地上了卧榻,生怕沈棠宁撵他出去似的。 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以为他们眼下这种情况,他会继续选择睡书房。 将头发梳了又梳,时辰不早,沈棠宁还是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床前,她神色微微一顿。 只见池宴大剌剌将床占了一半,他睡在边上,手长脚也长,将她的路挡得严严实实,她想进去必须要经过他。 让一让。 他没有动,紧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沈棠宁攥紧了指尖深吸口气,默不作声脱掉鞋爬上去,她腰肢软下,手脚并用小心翼翼越过他往里爬,这个动作不太雅观,但她眼下也不愿意求他。 另一只脚正要跨过他时,池宴突然动了一下,于是失去平衡的沈棠宁摇晃两下,猝不及防摔在他身上。 四目相对,池宴眼里藏着得逞笑意,手扶着她的腰:投怀送抱? 沈棠宁也不是没有脾气的,怒意一点点攒上来,她手攥成拳用力在他肩上捣了一下:池、宴! 他闷哼一声,一脸痛苦地紧闭上眼,看上去疼得厉害,她怔了怔,顿时有些紧张:很疼吗? 池宴将眼睁开一条缝,故意拖着虚弱的语调:疼呢,有人谋杀亲夫了! 她哪里还不知道他这是在戏耍自己? 咬着唇屈膝,隔着被褥在他腿间撞了一下,冷笑:疼死你算了! 这回是真有些疼,池宴躬起身倒吸口冷气:不是吧这么狠? 沈棠宁已经动作利落地翻身躺好背对着他,动作一气呵成。 她有意控制着力道,又不会真废了他。 池宴干嚎了半天也没见她过来察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厚着脸皮去扳她的肩膀,啧啧两声:你说这副模样不是挺好,成天作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做什么? 他倒是觉得她生气的模样挺可爱,像只气鼓鼓的河豚。 沈棠宁被他强行翻了个面,冷着脸瞧他笑眯眯的样子就来气,她眼里涌动着万千情绪,突然道:我这人最不喜欢有人骗我,你可有什么事瞒着我? 池宴愣了一下,有些一头雾水,玩笑的语气:这话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我连藏了多少私房钱你不是都一清二楚? 沈棠宁瞧着他这副神情,蓦地失去了所有质问的欲望,闭了闭眼: 没什么,睡觉吧。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池宴也察觉到了不对,有心想问个清楚,她却已经翻过了身背对着他,语气很是疲惫。 睡吧,我累了。 池宴信以为真,抬到一半的手指蜷起,收了回来。 他认认真真将自己最近做过的缺德事都想了一遍,没有半点头绪。 冷不丁的,他脑海里飞快闪过什么,没来得及抓住。 第366章 我让你滚 沈棠宁好像真的生气了。 之前她至少还会对他有问必答,现在是压根儿不带搭理他。 池宴有心想问清楚,不过根本没那个时间,屋漏偏逢连夜雨,最近遇上个棘手的案子,他日日早出晚归,别说和她说上话了,连面都见不上。 第268章 早上他要去上朝,他起身的时候沈棠宁还没醒,晚上他半夜归来,她已经睡下。 就这么过了两三日,池宴有些难以忍受,天天阴着一张脸,怨气比鬼大,乃至于下面做事的人愈发小心翼翼,根本不敢招惹他。 指挥使,咱们的人一连盯了好几天,已经摸清了他们交易的时间地点,就在这赌坊内。 池宴冷冷眯起眼,看了眼快要黑下来的天色:待会儿进去拿人,连只苍蝇都不许放出来! 近日坊间有人兜售五石散,这玩意儿剧毒,对人的伤害几乎是毁灭性的,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禁药。 这群人如此肆无忌惮私下贩卖,自然不能放任不管,一连查了几日,终于沿着几个瘾君子查到了这座赌坊头上。 好巧不巧,这家赌坊是青玉坊名下的,池宴暗暗皱眉,揣测这是不是四皇子的意思? 他心中冷笑,古玩造假案让青玉坊给蒙混过去了,这次公然贩卖五石散,总不能轻巧揭过去吧?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里面的探子比划了个可以行动的手势,池宴带着人将赌坊团团围住,象征着仪鸾司的大红锦袍鱼贯而入,里面的人如鸟兽般惊慌四散! 有几个散发赤足的人已经眼神涣散,活像是嗑多了的模样,人赃并获,他眼底冷了冷。 众人下意识想从门口逃窜,池宴抬脚一踢,一张赌桌被掀翻,将门死死抵住,他将刀竖着插在桌上,笑得散漫玩味: 谁敢跑,试试看。 气氛短暂地安静了片刻,人群中有人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顿时拔出提前藏好的家伙,和仪鸾卫打了起来。 一时间,惊恐的尖叫声、咒骂声交织成一片! 有人不长眼地提着家伙朝池宴砍来,眼神全是亡命之徒的凶狠,池宴本就心情不好,这人算是撞上了枪口。 他侧身躲过了一击,反手拽住那人的手臂,将他肩膀卸了,又打折了他一条腿,嫌对方惨叫的声音太吵,索性连下巴一起给卸了。 今日他带的人多,人数占绝对优势,但棘手的问题是,这里面还有很多无辜百姓,打起来束手束脚。 池宴得提防着这群人狗急跳墙对百姓下手,他瞥见一个男子情急之下将刀砍向了一个瘦弱少年,纵身一跃上前将少年救下,肩膀上却不慎挨了一刀。 他瞥了眼残破的衣裳,心中那股烦躁更盛。 将人关进了诏狱,池宴打算明天再审。 黄三留意到他肩上的伤:指挥使,您的伤要不要处理一下? 这点伤对池宴来说不痛不痒,他摇了摇头拒绝:我回去自己处理。 对方没强求,目送他离开:大人慢走。 池宴骑着马回了府,廊下打瞌睡的八两一个激灵:公子回来了? 对方路过时,他闻到一股血腥味,鼻子用力嗅了嗅,狐疑的眼神定在池宴身上,顿时惊愕地瞪大了眼:公子受伤了?! 池宴皱着眉瞪过去:你小声一点,嚷嚷什么? 要不要让大夫来瞧瞧?八两急得脸色发白,毕竟池宴上任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因为任务受伤。 他有些无语斜了他一眼:这点伤,大夫来晚点伤口都愈合了!你去帮我准备一下包扎要用的东西 八两忙不迭去了。 沈棠宁还没睡着,听见了隔壁的动静起身,雪青轻手轻脚进来,语气有些犹豫:小姐,姑爷好像受伤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她知道两人在冷战,但再大的矛盾放在安危面前都得缓缓,他们只是吵架,又不是真离了心。 沈棠宁默然须臾,穿好衣服起身,面上情绪不显,步履却比往日要急。 池宴小心翼翼褪去了上衣,伤口其实要比他口中说的严重一些,约莫两寸长,已经没有继续往外渗血,皮肉绽开,边缘泛着红。 不过在他看来,这点伤的确用不着兴师动众请大夫,不然肯定少不了被他爹娘盘问一通。 他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也没多想,口吻随意:这么快就回来了? 对方没有说话,他觉得有些奇怪:东西呢? 说着一边抬起头,眼神猛地一滞:怎么是你? 王芷凝眼神担忧地望着他肩上的伤,咬了咬唇:公子,您受伤了? 她是亲眼见着池宴进府的,发觉对方身上有伤,她便心知自己的机会来了。 府里没什么秘密,她听到下人私下议论,沈棠宁和池宴在闹别扭,一连几日不曾见过面,这正是她趁虚而入的机会。 池宴脸色骤然冷了下来,扯过衣服挡在身前,语气凌厉:出去! 他对下人一向温和,从不疾言厉色,但这个姓王的委实太没分寸了!她怎么进来的? 王芷凝有些怵他这副模样,但还是鼓起勇气:这伤您自个儿不好处理,我帮您吧? 她说着就要上前,池宴忍无可忍:我说出去! 他眼角余光瞥见门口,只见沈棠宁面无表情站在那儿,顿时诧异地瞪大了眼,有些局促:阿宁 她不动声色瞧着,孤男寡女,池宴褪了上衣,衣服挡在胸前半遮半掩,气氛好不暧昧,她再来晚些,她的手怕是都要搭上去了。 王芷凝眼睛微闪,惊慌地转身看向她:少夫人,不是您想的那样,公子受了伤,我只是想替他上药 这越描越黑的架势,让池宴听得心口一股无名火,额角青筋猛地跳了两下,他忍无可忍张口欲骂。 一道清冷的声音先他一步响起:滚出去。 池宴心里一酸,下意识以为这话是对着他说的:你先听我解释 却见沈棠宁清棱棱的眸子望着王芷凝,在对方难以置信的神情下,冷冷重复:我让你滚,你没听见? 第367章 准能和好 王芷凝的脸瞬间变得极为精彩,她肩膀颤了颤,仿佛遭受了莫大的羞辱,下意识看了眼池宴的方向,模样楚楚可怜,期盼着他能为自己说两句话。 可池宴正愣怔地盯着沈棠宁,满脑子都是她居然不是让我滚而是让别人滚她果然爱惨了我的自我感动,压根儿没注意到其他。 察觉到将希望寄托于他根本不现实,王芷凝羞愤欲死,捂着脸跑了。 沈棠宁的目光这才落到池宴身上,那不带情绪的一眼瞬间让他收起了脑海里的浮想联翩,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那个真不是我让她进来的!我一个没留神,她就自己闯进来了。 认识沈棠宁这么久,他还从未听过她说过脏话,哪怕再生气她也要维持良好的教养,方才却为他破了例,不可否认,池宴心里有些暗爽。 但他也怕她真的误会什么,解释的语气很是认真。 她淡淡嗯了声,不知信了没信,走上前来,视线落在他肩上顿了顿:怎么弄的? 尽管语气冷淡,但关心的意味难以掩饰,池宴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唇角稍稍一抿:也没什么,就是今天办了个案子,不小心被人从背后偷袭了。 沈棠宁也不知说什么,正巧八两拿着东西回来,他对方才发生了什么丝毫不知,看到她出现在这里还有些意外,不过很快高兴起来:少夫人没睡啊? 八两将盆放下,还有纱布和金创药一起,交给正欲退开的沈棠宁:少夫人来的正好!小人笨手笨脚,包扎伤口这种事还是您来更合适! 他露出一口白牙,然后就收到了来自自家公子赞许的一眼: 干得漂亮,越来越上道了! 沈棠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被他给堵了回去,在八两殷切的注视下,她僵了片刻,从他手里接过东西。 八两朝池宴暗暗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贼兮兮地转身出了门,还贴心地把门给带上。 屋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池宴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语气责怪:这小子也太不懂事,这样的小事我自己来就行,麻烦你做什么? 沈棠宁轻瞥他一眼,平静反问:伤在后肩,你确定能自己处理? 他便皱了皱眉,脸色故作为难:那就有劳夫人了。 她没再说话,默不作声将巾帕浸在水里拧干,她心里仍有气,不知是针对池宴还是王芷凝,亦或者都有。 若不是念在他受了伤的份上,她是断然不想理他的。 一转过身,池宴已经将外袍扔到一边,大大咧咧光着膀子坐在那儿等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想起之前面对王芷凝的时候,他遮遮掩掩,活像是被强迫的良家妇男的姿态,她眼里多了几分莫名的情绪。 第269章 池宴正不着痕迹展示着自己健壮的身躯,瞧瞧这垒得整齐的腹肌,这肌理分明的人鱼线,他自己瞧着都忍不住眼里露出欣赏。 再一抬头,只见她神色如常,连脸都没红一下,看向他的眼神跟看砧板上的猪肉没什么区别,顿时讪讪地收敛了孔雀开屏,表情逐渐凝重。 不对啊,之前牵个小手她都面红耳赤,现在怎么这么淡定了?难道他的魅力下降了? 肩上突然传来一阵疼痛,池宴倒吸口冷气:轻轻点,疼! 沈棠宁将帕子按在他的伤口上,语气平平:清理伤口呢,疼也忍着。 他不禁暗暗怀疑, 她是不是故意的? 将伤口附近的血清理干净,她开始上药,这时传来池宴试探的声音:我是不是哪里惹你生气了? 他再迟钝也意识到两人间的状态不对,可除了王芷凝,他一时也想不到其他理由。 沈棠宁动作顿了一下,唇动了动,听到池宴压低的声音,含着几分迷茫的困倦:阿宁,我若真惹了你生气,你打我骂我都行,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们不要不讲话 她睫毛颤了颤,在这瞬间生出一种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冲动,她想问池宴,为什么要那么做? 眼角余光瞥见什么,她忽然一顿,状若不经意问:那是什么? 池宴一头雾水,沿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心里咯噔一声,是他前几日拿回来的药! 他放在了书架上,本来用书遮挡住的,不知道是不是八两整理东西时,忘记把书放回去了。 沈棠宁极少进书房,也不会擅自碰他的东西,打扫书房也一直是八两在负责,池宴眼神略有点心虚,语气镇定地回答: 啊,我这段时日有些咳嗽,让八两去抓了点药。 他觉得这个借口简直天衣无缝! 静默几息,沈棠宁缓缓笑了。 八两正和雪青在檐下鬼鬼祟祟凑在一起商议大事: 相信我,这回两人准能和好! 话音刚落,里面传来一声惊呼,两人惊讶地抬头望去,只见沈棠宁冷着脸推门出来。 屋里,池宴狼狈地正捂着脚龇牙咧嘴,眉头紧皱一脸莫名其妙。 雪青咬了咬唇,狠狠瞪了八两一眼,用口型道: 这就是你说的准能和好? 她懒得理他,连忙追上沈棠宁的步伐:小姐等等我! 八两挠了挠后脑勺,站在原地两眼发懵:这不对啊! 按照话本子里的情节,两人上药到一半,不应该干柴烈火越烧越旺吗? 他看了眼少夫人迅速离开的背影,火是挺大的,不过是怒火 他连忙进了屋,语气紧张:公子,这么好的机会,您怎么把少夫人给气走了? 池宴一阵语塞,没好气瞪他一眼:我气她?嫌命长么! 他还纳闷呢,本来聊得好好的,沈棠宁上来就给他一脚! 他忽地皱起眉,回想起方才的对话,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少夫人最近有没有进过书房? 可即便她发现了,也猜不到那药是干什么用的才对。 八两认真回忆了下,摇了摇头:没有啊。 池宴仍觉得有些不对劲,蹙起眉起身,一瘸一拐奔向卧房: 不行,他得找她问个清楚! 第368章 掌她的嘴 池宴来到卧房门口,门扇紧闭,于是分外熟练地来到窗前上手一推,没推动。 从里面闩住了。 好家伙,连窗户都没给他留。 他错愕一会儿,重新来到门口,认命地敲了敲门:阿宁,咱们有什么误会摊开了说,你先把门打开。 沈棠宁在榻上翻了个身,面无波澜地心想,她分明给过他不止一次机会。 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你放我进去,我跟你解释 池宴锲而不舍地在门口念经,大有她不开门就誓不罢休的意思。 过了会儿功夫,门口的动静停了,沈棠宁起身来到窗前,透过窗纱朝外望,池宴正和八两说着什么。 大半夜的,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要我现在赶过去?他语气稍显不耐烦,眉眼有些烦躁。 八两一脸尴尬望了眼院外的仪鸾卫,乍一看到这么个人他差点儿大喊捉贼,直到对方自曝身份才松口气。 那位小哥说,今晚抓的犯人供出了一个幕后主使,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现在抓人,让您过去瞧瞧。 涉及到公事,池宴也意识到势必要走一趟了,片刻后,他回到门前低声道:阿宁,你等我明日回来再同你解释。 她抿起唇角,没有应声,看着门上的影子离开。 次日,沈棠宁在园中和王芷凝偶遇。 确切地来说,对方是刻意在这里等她:少夫人。 沈棠宁停下脚步,抬眼朝她看去,没急着出声。 她在这里专程等她,想来不只是为了和她打声招呼。 对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听说您昨晚将公子关在房门外?身为女子,您又是出身名门,应该知道谦卑大度才是最重要的品质。 雪青一脸气愤: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真把自己当半个主子了! 王芷凝状若后知后觉,有几分懊恼地垂下头:我只是出于好意提醒少夫人,勿要因我与公子生了嫌隙。男子的情意本就短暂,正所谓色衰而爱弛,更应该珍惜当下 看似是劝解,实则是火上浇油。 王芷凝的手段并不算高明,论此道,沈棠宁见过比她更厉害的,那人就是沈熹微。 她从前觉得沈熹微蠢笨,如今看来,当真是人外有人。 她挑起唇蓦地轻笑一声,王芷凝诧异地抬眼,险些以为她是气疯了。 紧接着,她就对上了沈棠宁不含温度的眼神,冷漠中透着几分讥讽,言简意赅: 雪青,掌嘴。 雪青眼睛倏然一亮,顿时挽起袖子跃跃欲试,她早就看这人不顺眼了! 王芷凝有些慌乱地瞪着二人,下意识后退:你凭什么打我啊! 她话音未落,雪青的巴掌就已经落了下来,她白皙的面颊顿时泛起了红印,眼角冒出生理性泪水。 你来到我府上,就要守我这儿的规矩。沈棠宁不紧不慢扯唇,气定神闲地瞧着她,我念着你是老夫人送来的,几次三番容忍,奈何你实在不知进退,如此冒冒失失如何能侍奉好娘? 雪青一连打了好几巴掌这才收手,王芷凝红着眼恨恨瞪她:我好歹也是正经人家出身,又非卖到你府上作奴仆,你凭什么敢打我? 她没想到沈棠宁竟然真敢对她动手! 沈棠宁眼尾轻轻一挑,笑容有些耐人寻味:说到这儿,我倒是很好奇,王家也并非落魄到要靠卖女求生,为何要将王姑娘送到别人府里寄人篱下?于是出于好奇,我便让人去打听了一下 王芷凝呼吸一紧,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这一查才知晓,令尊前几日就已经告假离开了燕京,至今未曾回来,王姑娘不好奇他为何走得如此仓促吗?她眼神若有所思,仿佛要瞧出她内心的想法。 王芷凝用力抿紧了唇,强撑着镇定模样:父亲的行踪,我们做子女的哪里好过问?兴许是临时遇到什么事吧!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棠宁竟然一声不吭将她查了个底朝天,并且还如此沉得住气! 那倒是有些可惜,我本来还打算问问池宴知不知道呢。沈棠宁似是放弃了追根究底的打算,瞥了眼她神色一紧的模样,忽然道,我看王姑娘也挺闲,不如将这庭院里的落叶清扫一遍? 王芷凝脸色微僵,脸上还残留着几个巴掌印,衬得她模样有些可怜,然而不清楚沈棠宁究竟查到了多少,她再不敢呛声,忍气吞声应了下来。 正值秋天,落叶本来就不少,这么大的庭院,她不知得扫到什么时候! 雪青弯了弯唇,眯起眼睛好心提醒:王姑娘可要仔细打扫,我可是会来检查的。 王芷凝脸色铁青,望着主仆二人离去的方向,指甲几乎要折断: 不行,她必须要加快进度,和池宴攀上关系,这样才能留在池家。 指望着池宴对她日久生情看来是不现实了,对方实在太过难缠,照目前的进度她想要成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必要时,她也不介意使一些非常手段 王芷凝眸光一闪,心里已经浮上一个念头。 周大夫看着面前的人,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来:池少夫人,您找我有事吗? 第270章 沈棠宁微微一笑,不答反问:您不是已经清楚了吗? 她看着温和好说话,却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周大夫有些招架不住,垂下了头:您有话就直说吧。 她也不卖关子,单刀直入地问:池宴找你拿药多久了? 周大夫老老实实地道:大概有半年多吧。 半年多也就是从他们圆房开始。 沈棠宁唇角微扯,话音听不出情绪:那他有没有说过,为什么要用那种药? 周大夫摇了摇头:这个倒是没有。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早劝过池大人,那药用久了也会对自己造成影响,可他没听进去。 她怔了怔,宁愿伤害自己也要这样做,她也猜不透池宴在想什么。 周大夫有心想缓和气氛:其实吧,少夫人的身子,缓个一两年再要孩子反倒正合适。 沈棠宁一愣,皱着眉问:为什么这么说? 第369章 腌臜手段 少夫人冬日是否时常觉得手脚冰凉,格外畏寒? 沈棠宁思忖片刻,点了点头:的确如此。顿了一下,她想起什么,语气稍显迟疑,我年幼时曾落过水,从那之后便有这个毛病了。 每逢冬日,她便格外的难熬,恨不得手炉不离身才好。 措辞了一下,周大夫这才出声:之前为您请脉的时候我发现,您的脉象营血虚衰,经行不畅,此乃不易有孕之症。 见她神色莫名,他又急忙补充,不过少夫人也不必太过紧张,大抵是这些年经过细心调养,您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想要怀孕是不难的,只是过早地要子嗣,怀孕过程可能会有些辛苦,也恐会出现生产艰难的情况。 但对于每个女人来说,生产都存在一定的风险,放在寻常人家,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周大夫根本没有考虑过池宴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主动避孕,他之所以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宽她的心,好让池宴事后追究起来的时候,念在自己为他说过好话的份上,不至于太过苛责。 沈棠宁听完这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的身体她自己也清楚,母亲曾为她请过名医仔细调养,这么些年也算是小有所成,至于上面的这种现象,没有大夫会特意向她提起。 因为在他们看来,比起难以有孕这简直微不足道,会有人家因为怀孕辛苦,生产艰难而选择不生吗? 当然不会,这几乎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所以她也不曾想过,池宴会因为这种小事,费尽心思隐瞒她,甚至不惜折腾自己。 她闭了闭眼,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多谢周大夫。 周大夫有些莫名,不过瞧见沈棠宁离开时神情平静,不像是有多生气的样子,隐约松了口气。 沈棠宁刚回到府里,就瞧见秦嬷嬷沉着脸迎上来,走近了些,后者压低声音: 小姐,奴婢奉您的命令盯着那王芷凝,却见她今日偷摸着出了趟门!您不妨猜猜她去干了什么? 雪青心里好奇的跟猫抓似的,努努嘴:哎呀,嬷嬷您就别卖关子了!快同我们说说! 秦嬷嬷眼神冷了冷,几乎是咬着牙道:见她形迹鬼祟,奴婢偷偷跟着她,只见她去买了催情的药物,准是要打什么坏主意! 买了这种药,是要用在谁身上? 沈棠宁眼底浮现些微冷色,看来是之前把她逼急了,连这种昏招都想了出来。 雪青惊愕瞪大了眼,随即气急败坏地骂道:说是出身正经人家,偏偏净使些腌臜手段,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秦嬷嬷脸色沉沉:小姐,要不要现在就去将人拿下?那东西准还藏在她屋里,这会儿去没准能抓个现行! 沈棠宁没急着吭声,眼底忽明忽暗,过了会儿才道:不用打草惊蛇,她若要进咱们院子,记得给她行个方便。 雪青摸不准自家小姐在想什么,语气有些急切:小姐,万一真叫她得逞了怎么办? 那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沈棠宁的笑声有点凉,现在去拿人,无凭无据我们怎么知道她买那药是做什么用途? 万一对方矢口否认,到时候还有的掰扯。 捉贼捉赃,王芷凝若真敢动手,正好借此机会人赃并获,光明正大将她撵出去。 不过,仅仅是撵出去,似乎有些太便宜对方了。 沈棠宁眼底划过一道幽光。 王芷凝施施然来到厨房,四处张望了一番,瞧见炉上煨着的甜汤,眸光忽地一闪。 厨房里眼下无人,她轻手轻脚上前,用帕子覆在盖上,从怀中摸出药瓶打开,将里头的药洒进去,再用勺子慢慢搅拌均匀。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眼里闪过一抹嘲讽: 她倒要看看,当瞧见夫君在自己眼皮底下与别的女人厮混,沈棠宁还怎么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对方备受打击的神情,她心里一阵痛快,端起甜汤朝如意居走去。 这会儿天色已黑,卧房的方向已经熄了灯,池宴还没回来,守门的八两瞧见她,顿时一脸警惕:你又来做什么?! 他可没忘记,正是因为这女人擅闯书房,他才被公子骂过一顿! 王芷凝神色无辜:我是奉夫人之命,来给公子送汤。 八两看了眼她手里的汤盅,也不好拂了池母一片好心,皱着眉道:你给我就行了! 她倒也没强求,将东西递给他,甚至和气地道了谢:有劳了。 转交完,她便干脆利落地离开。 八两出来后没瞧见人,心里暗暗松口气,这女人若真厚着脸皮不肯走,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出了如意居,王芷凝眸子一暗,心里暗暗盘算。 沈棠宁的作息非常规律,一般来说,她歇下以后,院子里的下人也就陆陆续续去休息。 加上池宴近来回来的时间都很晚,这时书房便只剩了池宴身边的八两还醒着,不过对方脑子似乎不怎么好使,想要支开他倒也不难。 子时正,王芷凝瞧见池宴回了院子,她耐心等了会儿,又瞧见八两去了厨房,看样子是要给池宴烧洗澡水,这才蹑手蹑脚朝如意居而去。 忙活了一天,池宴没忘记还要向沈棠宁解释的事情,不过打眼一瞧,卧房已经熄了灯,他便暂时按捺下来,打算洗漱完毕再偷溜进去。 进了书房,他瞧见桌案上放着甜汤,还是温热的,心里不禁想: 八两肯定没那么细心,这难道是沈棠宁为他准备的? 唇角弯起弧度,他毫无戒备打开了汤盅。 王芷凝来到书房门口,门半掩着,她咬了下唇悄声推开,池宴正躺在矮榻上背对着她,她留意到桌上的甜汤已经被动过。 扯起嘴角缓步上前,心知时间宝贵,每走一步,她身上的衣裳就掉落一件,到了后来只剩了件单薄的小衣。 公子 王芷凝爬上了榻凑上前,手搭上池宴的肩,贴着他的颈呵气如兰。 手腕蓦地被攥住,在看清面前的人时,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370章 他的坦诚 池宴正要舀汤往嘴里送,门口传来脚步声,他下意识抬头望去,雪青笑吟吟望着他: 姑爷,小姐让您过去一趟。 他不由一挑眉,当即站起身来:她还没歇下? 雪青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笑笑:是啊,刻意等着您呢。 池宴呼吸微窒,按捺住雀跃的心情朝外走,虽然诧异于沈棠宁的主动,不过她肯见他就好,有些误会还是当面说清的好 屋里一片漆黑,池宴皱了皱眉疑惑:怎么也不点灯? 他脚步微顿,察觉到有人靠近,一时没作声。 手腕被抓住,池宴也没有挣脱,虽然屋里一片漆黑,但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一缕月光从窗外透了进来。 他能看见沈棠宁站在他面前,仰着脸端详他,片刻后,拉着他往靠近书房一侧的墙壁走去。 视觉的削弱让池宴的触感更为鲜明,他只觉得牵住他的手柔若无骨,带着一丝温凉。 按下不合时宜的心猿意马,池宴摸了摸鼻子随意搭话:这是什么情况?咱家好像也没有穷到要省这点灯油吧? 似乎是嫌他聒噪,沈棠宁终于出声,嗓音带点不悦:噤声,让你看出戏。 池宴抿了抿嘴,老老实实不说话了。 眼前是一张陌生的脸,王芷凝震惊之下猛地后退,却忘了身后是空的,狼狈地摔到地上。 第271章 她顾不得疼痛,仓促地拾起地上的衣裳挡在胸前,语气难掩惊愕: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榻上躺的人竟然不是池宴! 满脸惊疑不定,王芷凝很快意识到自己掉入了陷阱中! 问棋垂着眼面无表情盯着她,一脸被迫上岗的麻木。 她心下一慌,下意识就想赶紧离开,然而不等她动作,有人气势汹汹推门进来。 王芷凝进来的时候故意没锁门,就想着八两回来撞上这一幕,好闹得人尽皆知,可她没想到这一举动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秦嬷嬷带着浩浩荡荡的下人进了门,瞧见这副场景霎时冷下了脸: 简直不知羞耻!拖下去关进柴房,别脏了小姐姑爷的眼,明日一早送到夫人院里去! 王芷凝脸色惊慌,下意识想为自己辩解:不,不是这样唔 秦嬷嬷可没耐心听她解释,直接让人堵了嘴拖出去。 她语气讥讽地道:王姑娘,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出了这种事,若不妥善处置,您自己丢了颜面不要紧,拖累了我们池府的名声如何是好?您放心,我们夫人心善,定会为你做主的! 池宴望着王芷凝衣衫不整地被人从书房拖出来,恍然间明白了什么,眉尖下意识一蹙:又是冲我来的? 沈棠宁偏头看了他一眼:她给你下催情药物,明日我将她逐出府,你可有意见? 池宴眉微耸了下,心道他哪里敢有什么意见?他巴不得这女人赶紧从眼前消失! 她这是终于吃味了? 心头涌动着隐秘的欢喜,他还是故意戏谑了句:不是说不好拂了老夫人面子?你把她撵出去,不怕你贤良孙媳的名声毁于一旦? 她之前说得多冠冕堂皇,眼下又反了悔,他倒要看看她怎么自圆其说。 沈棠宁不紧不慢笑了声,也不在意他的挤兑,只道:我是不是还没和你算账? 这话的潜在意思是,你是不是皮痒? 池宴心里咯噔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语气藏着小心翼翼: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沈棠宁按着他坐在椅子上,绕到他身后:你不是要解释么,说罢,我听着。 黑暗带来未知,池宴只感觉到她的手撑在了自己没受伤的一侧肩上,垂落的发丝扫过他的颈侧,像羽毛似的,有点痒。 他潜意识里觉得有些怪怪的,但还是认真解释了起来:对不起阿宁,我骗了你,书房的那些药不是治咳嗽的,而是避子的药。 沈棠宁没说话,甚至连质问都没有,这让池宴心里一沉: 果然,她早就知道了。 怪不得那夜她那样认真看他,说自己不喜欢被欺骗,分明是有意给他机会坦白,可他竟然丝毫没察觉。 他急忙解释道:可我不是有意要瞒你,我只是怕你多心 静默几息,沈棠宁的声音落了下来: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自己发现真相的时候会是如何作想? 池宴忽然哑了声,她又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慢半拍地眨眼,语气似乎有些忐忑:我说了,你会信吗? 沈棠宁:你说我就信。 他好一会儿才嗓音低哑地说:我害怕失去你,也不想你承担生育之苦。 他从大夫那里得知,她的身体并不是非常康健,生育会比寻常女子艰难些,尽管大夫再三跟他保证并不是一尸两命那样的艰难,只是她会比较辛苦,他还是忍不住往最坏的可能想。 再加上,古代医疗条件落后,女子多是身体尚未发育成熟,就要承担起孕育子嗣的责任,生产时的风险也就更大。 他的事业刚起步,若真意外怀孕,能陪伴她的时间少之又少,生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在没有准备迎接一个生命的到来时,他不能自私地让她一个人去承担所有的风险和损失。 沈棠宁安静地听完,过了很久才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池宴的语气透着几分心虚:我怕你多心。 他不知道怎么去解释他的担忧,而且身为一个三纲五常教导下长大的世家贵女,她估计也很难理解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所以他就自作主张瞒下了此事,事实证明,他还是做错了,生与不生,都是两个人的事,他不能代替她做决定。 沈棠宁没说话,指尖往下去解他的衣裳,池宴下意识捂住领口,眼神茫然:这是做什么? 她冷静地道:上药。 他愣了愣松了口手,没来得及深思为什么要黑灯瞎火地上药。 再然后,他就被绑了起来。 第371章 手段了得 绑住他的力道并非难以挣脱,不过谨慎起见,池宴没有贸然动作,只是上扬的语调带了点疑惑:阿宁?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棠宁没有出声,沉默着在黑暗里将他结结实实捆在椅子上,她用的绸缎,质地柔软,也不至于勒得他太过难受。 池宴听着她的脚步声走远了些,烛光摇曳两下,驱散了漫无边际的黑暗,沈棠宁执着一盏灯烛走近,微弱的烛光也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目光落在池宴身上时,她顿了顿,鲜红的绸缎将他赤裸的上身紧紧缠住,与白皙的皮肤相衬,呈现出一种色觉分明的美感。 她将他绑住,本来只是想略施惩戒让他长长记性,如今这副情景,倒好像掺杂了点别的意味。 尤其是池宴正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瞧着她,一脸欲言又止: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这种玩法属实有点超脱他的认知了。 他严重怀疑她是不是背着他接触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很难吗? 沈棠宁心想,那些绑匪不就是这么绑人的? 至于为什么要先脱掉衣服,当然是为了给他的伤口上药,她这么说服自己。 沈棠宁一声不吭绕到他身后,冰凉刺激的触感自伤口处传来,池宴一脸恍然: 原来她真的只是打算上药。 他就说么,她这么老实的人,怎么会玩这些花样? 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他懒洋洋活动了下坐姿,玩笑的语气同她商量:要不先把我松开,你要打要骂我绝不反抗? 沈棠宁觑了他一眼,那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不急。 她转身走到桌案上,慢条斯理开始研磨。 大半夜的研磨做什么? 池宴偏头瞧着她的动作,心里愈发狐疑:你要写字? 沈棠宁抽空睨了他一眼:作画。 他脱口而出:都这个时辰了作什么画? 她重新垂下了头,并不言语,只专心手头的动作。 池宴心里好奇地跟猫抓似的,然而她也不搭理他。 沈棠宁研好了磨,他已经等得昏昏欲睡,听见脚步声惺忪睁开眼:好了? 目光在她手上扫过,他慢半拍地问,你作画不用纸的吗? 她手里只拿了笔墨,就这么居高临下看着他,闻言挑起唇角:纸不是就在眼前? 池宴一顿,沿着她的目光缓缓低头,看了眼自己,然后大脑当场宕机。 啊??? 哪里来的纸? 他吗? 池宴再度抬头,和沈棠宁故作镇定的目光撞上,她抿唇语气淡定:之前在猎场,还有这次骗我的事,咱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他的嗓音变得艰难:就不能换个方式? 在他身上作画,听着怎么有种羞耻的感觉? 池宴的耳根悄然一红,暗暗心想: 这也太变态了吧! 她其实也没那么从容自若,但话已经说出口,不好再做更改,于是神情冷酷地拒绝:不接受讨价还价。 好吧。池宴垂下了脑袋,一脸任她为所欲为的可怜模样,那夫人可要怜香惜玉。 沈棠宁: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突然有种进了窑子的感觉,然而箭在弦上,只能硬着头皮上。 湿润冰凉的笔尖落在身上,沈棠宁感觉到身下的人极轻地抖了一下,她状若没察觉,自顾自的继续。 殊不知这对池宴来说无异于上刑,他突然有些后悔答应了。 笔落在身上,首先是出奇的痒,那股痒意似乎要往骨头缝里钻,这让他想起了一种名为痒刑的酷刑,简而言之就是给犯人挠痒痒至其笑死的刑罚。 不过沈棠宁的动作和刑罚沾不上边,她并无什么章法,时轻时重,神情也自始至终都很冷淡,低垂着眼睫,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种清心寡欲的感觉。 第272章 池宴陡然生出一种罪恶感。 沈棠宁并不是一无所觉,也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心无旁骛,她能察觉到每次落笔时,他肌肉瞬间绷紧的微妙变化,也能感受到他细微的颤抖,以及慢慢变得淡粉的肤色。 她不自觉抬头望去,池宴微仰着头闭眼,喉结难耐地滚动,有细汗从他的额角渗出,脸上的神情似痛苦似愉悦。 这让她无端生出一种微妙的情绪,就好像他的喜怒哀乐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看得有些愣,笔尖不自觉抖了一下,不经意划过了某个位置,引得他微不可察闷哼一声。 沈棠宁面颊顿时有些热,急忙收敛了心神,强行压下心头的古怪: 明明是惩罚,怎么瞧着他还挺乐在其中呢? 气氛实在古怪,她迫切地想说点什么打破这样的沉寂:以后还骗我么? 池宴低哑的嗓音透着忍耐,几乎是笑叹道:夫人手段了得,我哪敢啊。 她听得耳根发烫,微微冷哼:油嘴滑舌。 她的力道如同隔靴搔痒,笔扫过的地方掀起细密的痒意,紧接着被新一轮覆盖,池宴实在难以忍受的时候,还会低声哄她:再重些。 这副没脸没皮的模样,她恼得心里暗骂混账! 作画的时间有些漫长,最后一笔落下,沈棠宁揉了揉酸痛的腿站起身,认真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她画的是海棠,千姿百态地绽放在他身上,一簇一簇挤挨着,说是栩栩如生也不为过。 她一边感叹自己的画技未曾退步,目光落在池宴脸上,不自觉添上几分心虚。 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衣衫被汗浸湿,眼眸仍有些涣散,懒散地抬眼看她,倦怠地问:画也作完了,现在可以把我放开了? 察觉到他眼底正酝酿着未知的危险,沈棠宁不动声色后退几步,强作镇定:今晚,你就这样睡吧。 她是傻了才会这时候把他放开。 敏锐的嗅觉让她下意识想逃,刚走几几步,被人从身后扣住腰拽了回去,池宴气笑了似的,贴着她的颈侧不重不轻咬了口: 撩完就跑,跟谁学的? 沈棠宁扫了眼地上断成几截的绸缎,痛心疾首: 不是说是最好的料子么,就这质量? 第372章 技不如人 次日一早,池宴神清气爽从房里出来,看上去心情颇好的模样:少夫人还睡着,别吵醒她。 他照常喝了药,将碗递过去时动作一顿,嘱咐八两:那些药扔了吧,往后便用不着了。 他昨晚和沈棠宁商量过后,她无论如何也不许他再喝那种伤害身体的药,但她也确实没打算眼下要孩子。 在了解她的想法后,池宴于是顺理成章提议,可以采取其他的措施,比如羊肠或者鱼鳔,之前不说是怕她有什么想法。 得知这种方式对两人都没有伤害,沈棠宁欣然应允,两人一拍即合, 不知情的八两以为小两口终于打算添个小主子,喜不自胜,当即保证:公子放心,我待会儿就把那些东西全扔了! 池宴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高兴个什么劲儿,大概也是为他家公子再也不用睡书房感到开心吧! 心里大为感动,他拍了拍对方肩膀,脚步轻飘飘地离开。 八两目送他离去,和雪青在檐下嗑瓜子,煞有介事地道:我早说过,这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你瞧瞧,这不是就和好了?说不定咱们很快就能多个小主子了! 雪青白了他一眼:嘁,马后炮。 不过一想到小姐往后要生个小主子,她也忍不住勾唇:你说男孩好还是女孩好?我觉得女孩好,小小姐定然和小姐一般可爱! 八两:那当然是男孩好了!小公子像咱们公子多好,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于是两人针对这个问题,又吵了起来。 沈棠宁醒了后,用过了早膳才去了池母的院子,这时王芷凝已经到了。 她眼底布满血丝,神情憔悴像是一夜没睡,瞧见沈棠宁时眼里闪过一抹愤恨,但意识到如今自己是寄人篱下,她没有贸然出声,而是做出一副委屈十足的姿态。 沈棠宁没有看她,和池母行了个礼,坐下后才徐徐出声:相信昨晚发生的事,秦嬷嬷都已经如实告知娘了,昨晚事发时已是半夜,怕扰了爹娘休息,我这才让人压到了今日。 她喝了口茶润嗓,觑着池母脸色微青,便知道对方已经明白怎么回事。 王芷凝的住处离如意居八竿子打不着,她如何会在半夜出现在池宴的书房里?但凡动动脑子都能猜到。 池母也不傻,她知道王芷凝一开始进府就是冲着她儿子来的,但她没想到对方如此胆大包天,这种下作手段都能使出来! 若真叫她得逞,且不说棠宁与阿宴离心,阿宴的名声也要受到影响! 她心里已是怒极,见王芷凝那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只觉得厌烦:既是你管家,此事全权交由棠宁你来处置。 沈棠宁搁下茶盏,不重不轻的一声引得众人侧目:我没管教好府里的侍卫,唐突了王姑娘,是我的过失。她话音很快一转,好奇地盯着王芷凝,但王姑娘为何会出现在夫君的书房呢?那个时辰,大家都已经歇下了才是。 王芷凝咬了咬唇支支吾吾,雪青冷冷瞪了她一眼:八两说,王姑娘自称是奉夫人的命给公子送甜汤的。 池母神情难看:送汤的活计我明明交给了迎春!何时让你去了? 她听说池宴这几日咳嗽,特意让人炖了梨汤,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可送汤这样的活计,她怎么会派给王芷凝?当然是交给了她院里的丫鬟! 王芷凝怯声道:迎春姑娘说她身体不适,我才替她跑了一趟。 迎春脸色一白,上前几步跪下:夫人,奴婢昨晚突感腹痛,所以才请夫人恕罪! 自己的人她清楚,迎春不是偷奸耍滑的人,想必是真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池母担心沈棠宁误会,不由看了过去:棠宁 沈棠宁体贴地出声:这倒是情有可原。 她轻轻抬眼,木已成舟,问棋既然唐突了王姑娘,我便做主将你二人成就一段好姻缘,如何? 王芷凝蓦地瞪大眼,下意识道:不可! 那不过是个侍卫,她怎么能嫁给一个侍卫呢?! 不可?沈棠宁眼里似有疑惑,可是此事若传了出去,王姑娘恐会遭人非议。 王芷凝神色勉强低下头:不过是误会罢了 是么?我看倒不像,王姑娘送来的那甜汤,我让人在里头查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王姑娘想必也很感兴趣。 她脸色霎时一白,本能地抬头望过去,只见沈棠宁眼神冷淡瞧着她,似乎一切都了然于心,她顿时浑身冰凉,听到她淡声提议: 或者,不如把这事交给京兆府的人来处理? 花园里,四下无人。 王芷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紧紧攥住对方的裙摆:少夫人,是我一时糊涂,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这一回吧! 真要闹到京兆府,她的颜面就丢尽了! 她现在已经不祈求留在池家,只求这件事不要泄露出去。 她企图通过示弱来博取同情,可惜面前的人并没有一副菩萨心肠,沈棠宁睨着她,微微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经此一事,我是断断不敢留下你了,你无缘无故被撵了出去,到时外人自会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府里的下人嘴上也没个把门 王芷凝呼吸一滞,颇为不甘地瞪着她:我们都再清楚不过,分明是你故意设计我!你的手难道就干净么? 沈棠宁不紧不慢将裙摆从她手里扯出,眼底有笑意:我若是你,技不如人就该知难而退。 对方紧紧咬着牙,分明心里还是不服,沈棠宁忽然话音一转:若想此事不闹大,倒也不难,但我有个条件。 王芷凝眼神狐疑:什么条件? 沈棠宁脸色淡了下来,唇角翘起:池老夫人伸得太长,让我很不痛快,你若是能想法子让她也不痛快,此事就此翻篇,如何? 王芷凝面露犹豫,却听对方意味深长道: 王姑娘,想攀附权贵,可不止一条路子,你说呢? 王芷凝猛地抬头: 第373章 狗咬狗 王芷凝被沈棠宁派人送回了侯府,人从哪儿来的自然就送回哪儿。 老夫人得知消息的时候险些被茶烫到,她诧异皱着眉,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 第273章 人被退回来了,事情没成,伯府送的那些礼会不会讨回去? 这可不行!进了她嘴里的东西,哪有吐出来的道理? 老夫人冷笑一声:我就知道老二家的没安好心!当时答应得那么痛快,这不转头就反悔了? 秦嬷嬷带着王芷凝进了门,老夫人便冷下一张脸发难:怎么,我好心送人过去伺候,你家主子却把人送了回来,难不成是对我这个祖母有什么意见? 她决口没提王芷凝,只搬出自己,就是想故技重施用孝道来压他们。 秦嬷嬷从容地笑了笑:回老夫人,我家少夫人哪敢啊?这是王姑娘自个儿的意思,不信您问问她? 她斜了眼旁边的王芷凝,后者攥紧了手垂下头:老夫人,确实是芷凝自己想回来的。 这倒是让老夫人吃了一惊,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不耐地挥了挥手让秦嬷嬷离开,等人走后才迫不及待地问道: 是不是沈棠宁逼你这么说的? 她语气笃定,那个沈棠宁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想起之前狼狈的境遇,王芷凝眼底划过屈辱之色,可沈棠宁威胁的话犹在耳边,况且她自己也另有打算,自然不敢说对方什么,只抿着唇委屈地道: 老夫人有所不知,那池家压根儿不是人待的地方,我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计,吃住条件也同下人无异 老夫人听完恍然大悟,原来是她自己吃不得苦这才跑了,池家也是够狠,竟真把人当下人蹉磨!不过是她自己这么说的,她也不好自打嘴巴。 老夫人自认尽心尽力,王芷凝自己不愿待下去,这可怨不到她头上,她故作慈爱安抚了一番,便琢磨着怎么开口撵人: 二房那些个混账,历来不服管教,老身也拿他们没法子!此番委屈了王姑娘,你回去后替我向伯夫人赔个不是。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王芷凝却不愿意走,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要是离开了计划还怎么实施? 她眼神闪了闪,状若不经意道:其实,芷凝在池家待的这段时日,也不是没什么发现。池家二房,好像藏着不少事 老夫人一听这话果然来了精神,两眼冒着精光:什么事? 谁家没点见不得人的事?要是知道了这些,岂不是就捏住了二房的命脉? 别人家的事这不好议论吧?王芷凝故作为难,掩了掩唇神色困倦,老夫人,我有些累了。 老夫人心急如焚,怎么偏偏卡在这个时候! 她心念一动,脸上挤出和蔼的笑容:老身觉得与王姑娘分外投缘,不如你先在我们侯府小住两日? 没从她嘴里套出二房的秘密,她怎么舍得把人放走? 两人不谋而合,王芷凝装作意外地眨了眨眼:老夫人,这不妥吧? 老夫人:有什么不妥的,就这么定了! 如小姐所料,奴婢在门口等了半天也不见王芷凝出来,看来她还真想到办法暂时留在了侯府。 沈棠宁并不意外,懒懒勾唇:她是个有野心的,我为她指了条明路,她势必会抓住这个机会。 王芷凝想为自己谋个前程,可不止池宴一个选择,池景玉不也是前途无量么? 况且和池宴比,他还占据了个优势,没有正妻,王芷凝会心动再正常不过。 她等着看她们狗咬狗。 * 少夫人,裴少夫人出门了。 沈棠宁出了门,跟在裴少夫人的马车后,瞧见她打扮低调,进了一家茶楼。 她眼神若有所思:她这是去见什么人? 问棋摇头:不清楚,不过我跟了裴少夫人有段时日,没见过她有什么好友。 沈棠宁也进了茶楼,挑了个对面的位置,隔着竹帘,能将裴少夫人的雅间一览无遗。 这家茶楼的茶水还不错,她正用心品味,瞥见一男子进了裴少夫人的雅间,端着茶水的手不由一抖,水倾斜洒在桌面上,她不慌不忙地用帕子擦拭: 那人好像不是裴大公子吧? 雪青支着脖子肯定地点头:瞧着眼生。语罢,惊讶地捂住嘴,眼神八卦,该不会是裴少夫人的相好吧? 沈棠宁意味不明睨她一眼。 又过了会儿,对面好似起了争执,竹帘后有人影晃动,片刻后裴少夫人夺门而出,头上的幂篱歪歪斜斜,举止慌张。 那男子追了出来,在走廊里堵住她,寸寸紧逼,神色不善。 周围有路过的人探头探脑,却没人多管闲事。 裴少夫人好像遇到了麻烦。雪青下意识看向自家小姐,只见她已经放下茶杯起身朝外走。 沈棠宁来到二人所在的走廊,听到一句阴沉戏谑的冷笑:嫂嫂可不要不识抬举! 嘶,身后传来吸气声,雪青惊愕地瞪圆了眼: 好好刺激。 沈棠宁皱起了眉,语气嘲弄地道: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那边的两人齐齐望过来,纱幔下,裴少夫人脸色苍白,眼神染着惊惶。 另一个男子,裴宣不悦地朝沈棠宁瞪去一眼,在看清她的脸时愕然松了手,显然是认出了她。 沈棠宁上前,询问的眼神看向裴少夫人:需要帮忙报官吗? 知晓她这是认出了自己,裴少夫人肩膀细微的颤抖,几乎是想也没想地摇头。 她急促的动作让沈棠宁一顿,她也没强求,清冷的目光瞥向男子:还不赶紧离开? 裴宣脸色难看,然而换作其他人多管闲事他还能讥讽几句不自量力,可对方 想起池宴最近的风评,裴宣敢怒不敢言,手指隔空狠狠一点裴少夫人,透着点秋后算账的意思,然后愤然拂袖离去。 沈棠宁转身才发现,裴少夫人几乎是脱力地靠着墙,整个身子都在惊悸地颤抖,她轻蹙了下眉扶住她: 你还好吧? 第374章 是挺复杂 温热的茶让裴少夫人的身体回暖了些,她捧着茶盏,忐忑地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沈棠宁静坐垂眸,她问小二要了套茶具,正慢悠悠地煮茶,对方才发生的事没有半点好奇,也没有刨根究底的意思。 这副宁静姿态感染了她,裴少夫人勉强恢复了镇定,沙哑着嗓子语气艰难:适才的事,能不能拜托池少夫人,别说出去。 沈棠宁动作微顿,抬起眼睛看过去:你不想说,我不会追问。可这样的事有一次就有二次,这回是恰好碰到了我,那下回呢,你又该怎么办? 她其实心里有了大致猜测,裴少夫人可能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对方手上,不得不委曲求全被迫与他周旋。 又或者是有别的缘故,总之她看上去并不情愿,但又碍于什么不能和对方撕破脸。 她说完这话,裴少夫人眼里闪过一抹绝望,没什么血色的唇翕动两下,几乎是呢喃地道: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沈棠宁眸光微闪,平静地反问:为什么不试着反抗呢? 裴少夫人惨然一笑:我试过了,可方才的情况你也瞧见了。 见她神色莫名,她闭了闭眼:那人是我夫君的堂弟,你一定觉得是我招惹的他吧? 我不觉得。沈棠宁直勾勾盯着她,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很厌恶他。 裴少夫人猝然睁眼,对上她冷静的眼神,突然有种秘密无处遁形的错觉,惶然无措:你真的相信我? 为什么不?沈棠宁不动声色地道,发生了这种事,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的夫君,让他来解决? 裴少夫人倏然攥紧指尖,眉眼间闪过似痛恨似麻木的情绪,她反复深呼吸,似乎是在极力克制什么:如果这正是他默许的呢? 沈棠宁一怔,电光石火间,有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心头发紧,正要出声,对方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懊恼地咬唇:抱歉,你就当我在胡言乱语吧! 她急忙站起身,垂着头道谢:多谢池少夫人替我解围,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走出两步,身后的人叫住她,裴少夫人。 她脚步一僵,没有回头。 沈棠宁望着她的背影,温声提醒:若遇到什么麻烦,你可以来找我。 裴少夫人眼眶一烫,囫囵点头匆匆离开。 沈棠宁的目光添了几许意味深长,她当然知道裴少夫人对她还有戒备,不愿意坦诚,这是人之常情。 不过她很确信,对方会再次来找她。 第274章 她对着雪青道:咱们也回去吧。 入夜,裴府。 裴云鹤睨了眼案上的汤药,脸色倏然阴沉,扬手将碗拂落在地: 我不是说了,不要再做这种无用功么! 裴少夫人肩膀一颤,忍着泪轻声解释:娘近来又在催,让咱们要个孩子。 因她进门三年不曾有孕,婆母对她百般刁难,如今已经到了一种变本加厉的程度,可谁又知道呢,她与裴云鹤都没圆过房,哪来的子嗣? 裴少夫人一开始还反省过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她不得夫君喜欢,他甚至不愿碰她,可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娶她呢? 时日长了,她渐渐发现了不对,即便她忍着羞耻放下身段,学着避火图里那样撩拨,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这还是正常男人吗? 疑心一起,回想起往日种种,她愈发觉得不对劲,成亲多年,裴云鹤甚至都不曾在她面前宽衣解带,连沐浴也要支开她。 她心头逐渐浮起一个猜测,他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即便意识到这点,裴少夫人也没有抱怨,反而更为体贴,主动为他寻求各种药方,可裴云鹤非但不领情,反而恼羞成怒,对她态度愈发恶劣。 甚至还想把她送到他堂弟的床上 你不是想要个孩子吗?反正阿宣也姓裴,生下来的都是裴家的种,你不说我不说,谁又会知道呢? 外人面前的谦谦君子,在她面前却极尽刻薄,裴少夫人惊怒不已,气得浑身都在抖: 我是你的妻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裴云鹤冷淡又敷衍:我这是成全你。 然而一女怎能侍二夫? 从小接受的教育令裴少夫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这样的事,若是让人知道,他们只会骂她水性杨花不知廉耻,谁会相信这是她丈夫出的主意呢? 到时候身败名裂的是她,万人唾弃的也是她 逆来顺受的她也不敢声张,一来没有人会信裴云鹤身体有毛病,二来,这事传了出去,被婆家休弃,她的娘家也会嫌她丢尽颜面与她划清界限。 裴云鹤就是料定她不敢反抗,愈发肆无忌惮。 今日你惹了阿宣生气?自己去赔礼道歉,将他哄高兴了,你也好早点为我裴家绵延子嗣。他的口吻带着讥嘲,好似将她剥光了羞辱一般。 和往常一样,裴云鹤怒而离去,留她一人在房间里垂泪,她瘫软在地上,绝望和无助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罩了她,她无比痛恨自己的软弱。 抱着膝哭了一会儿,她默默擦干眼泪,脑海里浮现沈棠宁的话,将掌心掐出道道红痕。 她不能再忍了,一辈子那么长,她怎么能耗在这个渣滓身上! 沈棠宁正在绣发带,池宴戴的那条出任务的时候折断了,她打算给他换一条新的。 雪青急匆匆进来,眼神透着兴奋和复杂:小姐,侯府那边出事了! 她动作未停,没怎么意外:王芷凝得手了? 差不多吧。雪青含糊地道,不过和小姐预想中可能有一些偏差,这事儿说来有些复杂。 这话引得沈棠宁有些好奇,抬眼看她:能有多复杂? 雪青欲言又止:简而言之,就是王芷凝成了侯爷的妾室,把老夫人给气中风了! 她甚至都没想明白,这几个字是怎么能组合到一起的? 沈棠宁沉默了很久,慢半拍地感叹: 那确实挺复杂。 第375章 死气沉沉 老夫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于情于理,他们都要回去探望。 这事儿闹的,哎池母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唏嘘。 宁远侯纳了个暂住侯府、比他小了一轮的姑娘,老夫人因此被气中风,这两件事说不上哪件更荒唐。 她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险些以为是外头的人乱嚼舌根,派人去打听才知道,竟然是真的! 今日特意告了假,池宴扶着她下马车,转身去扶沈棠宁,啧啧两声:从前侯爷总说我荒唐,细说起来,他干的这事可比我荒唐多了! 沈棠宁睨了眼他,轻咳一声,就见池母皱着眉瞪过来:浑小子,这话私底下议论两句也就罢了,待会儿当着人家的面可不能嘴上没个把门! 那一家子都是小心眼的,她这是怕她家傻儿子得罪人。 池宴觑了眼他娘,慢悠悠地提醒:别光说我啊,娘您倒是先把脸上的笑收一收。 池母尴尬地掩了掩嘴角:这小子,就知道拆她的台! 沈棠宁唇角翘了翘,上前扶住池母:不用理他,娘,咱们先进去吧。 还是棠宁贴心。拍了拍她的手背,池母心里很是受用。 池宴耸了耸肩抬脚跟上。 刚进了府门,得知消息的秋姨娘匆匆来迎,看得出来她来的匆忙,气都没喘匀,神情也有几分憔悴:二夫人,二公子来了。 她的目光瞥向沈棠宁,透着几分小心翼翼,二少夫人。 沈棠宁神色平静与她对视:秋姨娘,别来无恙。 态度不算冷淡也不算热络,秋姨娘心里咯噔一声,知晓对方这是因为上回的事,彻底恼了她。 她嘴里不禁发苦,那样的情况下她也没办法啊,她若是不交代实情,世子就要将她送去官府,她为了自保可不是只能将沈棠宁供出来! 秋姨娘不敢看她,有意回避她的目光,池母的发问总算是将她从尴尬的境地中解救出来: 秋姨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棠宁对此也很好奇,不自觉静了静。 她也着实疑惑,按理说王芷凝的目标不该是池景玉么,怎么成了宁远侯? 无论是年纪还是样貌,池景玉都远胜于宁远侯,除非王芷凝是个傻的 难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意外? 瞧了瞧左右,秋姨娘神色多了几分复杂:昨晚夜里侯爷喝醉了酒归来,路过凉亭歇脚,哪想到王姑娘也在里头?侯爷许是将王姑娘当成了府里的侍妾,于是就 秋姨娘攥紧了帕子,呼吸忍不住发紧,她一早看出那王芷凝不是个省油的灯,可她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打上了侯爷的主意! 王姑娘的挣扎引来了府里的下人,也惊动了老夫人,老夫人赶过来瞧见那不堪入目的景象,当场就气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就成了这样。 秋姨娘抹了抹眼角,语气苦涩,更多的是怨愤难平。 王芷凝年轻貌美,还有些心机,进了后院定会把侯爷哄的团团转,到时候还有她什么事儿? 这等狐媚子,真是上不得台面! 沈棠宁瞧见她眉眼间的嫉恨,神色淡淡,正儿八经的侯夫人还没说什么,秋姨娘倒先委屈上了。 莫不是管久了家,真以主母自居了? 来到福荣院,有几个大夫站在外头,神色凝重,面面相觑俱是摇头。 宁远侯跟大夫沟通完,脸色逐渐转为失落,沈棠宁便知道,老夫人这病没那么容易好。 她目光落到一旁,侯夫人站在廊下,有嬷嬷扶着,神情麻木冰冷,自始至终都没朝宁远侯的方向看去一眼。 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死气沉沉,让人瞧着便觉得不适,这副模样让沈棠宁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不过不同的是,那时候的侯夫人神情倨傲,高高在上俯视着她:没用的东西,自己夫君的心都管不住,有什么资格怨别人? 沈棠宁突然有些想笑,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 长姐。 她侧目,站在她面前的是许久不见的沈熹微,她瘦了很多,下巴尖尖颧骨高耸,显得有些刻薄,静静望着她: 长姐方才,是在笑么? 她声音不轻,不远处的池景玉也看了过来,眼里涌动着深邃的暗芒。 池宴皱了下眉,想说些什么,沈棠宁唇角微掀:方才瞧见只雀鸟一头撞在树上,二妹妹觉得不好笑么? 见她如此坦荡,沈熹微脸色微沉,语调有些阴沉:到底是长姐命好,现在还能笑得出来。 沈棠宁眼眸清澈,漾开浅浅波光:二妹妹信不信,我不仅笑得出来,还能笑到最后? 沈熹微脸色狠狠扭曲了一下,下意识扑上来:沈棠宁! 然而她还没靠近,就被池宴挡了下来,他将人护在身后,眼神冷淡地警告:沈姨娘这是做什么? 池景玉眼微暗,上前几步语气稍显不悦:来人,沈姨娘悲伤过度,将她扶回屋休息! 玉珠咬了咬唇,眼神惊恐地上前将沈熹微拽走,她的目光一直锁在沈棠宁身上,带着点疯狂的执拗。 第275章 池宴眉心紧蹙,池景玉看了眼沈棠宁,耐着性子解释:熹微她近来精神不济,行为愈发古怪,你别放在心上。 池宴冷哼一声:脑子有问题就应该让人看好,万一出来伤了人怎么办? 池景玉神情也有些难看:二弟慎言! 沈棠宁盯着沈熹微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对方这副模样,倒像是离疯魔不远。 到了现在,沈熹微这颗棋也没了什么用处,留着反而是隐患,不如将那件事捅出来 做好了打算,沈棠宁心里一松,随着池母进了屋。 老夫人躺在榻上,眼歪嘴斜,嘴里含糊不清,涎液沿着嘴角流下,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屋里隐约还有股难闻的气味,沈棠宁垂眼瞧着瞪着眼睛的老夫人,温温柔柔出声: 祖母,我们来看您了。 老夫人吐字不清,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嗬 她轻轻一弯眼:瞧,祖母这是心里头高兴呢。 池宴瞧见老夫人手指颤抖几下,嘴角一抽: 她这是想气死老夫人吗? 第376章 事在人为 沈棠宁心情不错,和老夫人鸡同鸭讲了几句,直把对方气得闭上眼不想理她,这才意犹未尽罢休。 池母觉出了乐趣,打着侍疾的名号接替了她的位置,对老夫人开始了新一轮的折磨。 沈棠宁和池宴出了门,恰好撞上一出好戏。 王芷凝款款而来,她已经梳上了妇人发髻,神色怯生生的,似乎谁欺负了她的模样。 侯夫人瞧见她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想起昨夜将这两人在亭子里抓奸时她就是这楚楚可怜的样子,气得心头一梗: 她浸淫内宅那么多年,岂能看不透这出计谋? 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她比宁远侯更清楚! 愤怒驱使下,病弱无力的侯夫人硬生生推开侍奉的人,快步上前狠狠甩了王芷凝几巴掌,咬牙切齿地骂:下贱胚子! 沈棠宁看得分明,侯夫人几乎是使出全部力气,那生风的巴掌落在王芷凝脸上,她顿时被打得瘫软在地,眼泪一下子掉了出来。 池宴只听旁边的人轻轻吸气,下意识调侃:你还不忍心了? 她可不像是这么好心的人。 果然,沈棠宁摇了摇头:一个巴掌拍不响,侯夫人应该雨露均沾。 宁远侯即便醉了,也没醉到走不动道,稀里糊涂的地步,更何况真正喝醉的人,知道干那档子事么? 宁远侯的脸色顷刻间阴沉,有些恼怒侯夫人这般泼辣的行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怎么如同一个市井泼妇一般? 他不说话还好,一吭声顿时将侯夫人的怒火转移到他身上,她全然失去理智,只想着要给这对狗男女一个教训,当即调转方向朝宁远侯甩去一巴掌: 我是泼妇,那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不成? 由于身高差距,侯夫人只打到他的下巴,但这也足够让满院子人震惊傻眼了! 眼下的确是雨露均沾了。 池宴瞧见沈棠宁满意的神色,顿生狐疑:我怎么觉着这副画面似曾相识? 她轻飘飘望过来,皮笑肉不笑:是么? 他连忙正了正色:大抵是我记错了。 那头,宁远侯因为错愕短暂地愣住,侯夫人还要再打,被他及时攥住手腕,嗓音含着沉怒:你疯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老脸挂不住。 侯夫人犹不解气,对着他的脸又抓又挠,瞪着眼似哭非哭,咄咄逼人:你宁远侯连这么龌龊的事都做得出来,还怕人议论吗?一把年纪了还拈花惹草,管不住下半身玩意儿的贱人! 嘶。 沈棠宁和池宴默契地倒吸口冷气。 侯夫人看来真是气得不轻,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日子不打算过了? 宁远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怒不可遏地道:泼妇,我要休了你! 池景玉上前劝架,还被误伤了好几下,他忍无可忍,脸色阴沉:够了!还嫌笑话闹得不够吗? 这一嗓子震慑力不小,总算让这两人冷静下去,池景玉沉着声吩咐下人:把母亲送回东院! 侯夫人被强硬拽走,紧绷的气氛这才缓和许多。 池景玉视线落在王芷凝身上,透着如有实质的阴郁:王姨娘既然做好了留下来的打算,那就要守侯府的规矩,这样的事,我不希望看到第二次。 王芷凝瑟缩了下,忍不住回避他的视线,眼里一闪而过心虚。 她其实最初的目标是池景玉,不过无论她如何撩拨,池景玉都不为所动,甚至如同看跳梁小丑一样。 一打听才知道对方竟然不能生育!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简直浪费她的时间!加上老夫人那边她逐渐有些招架不住,毕竟她哪里知道池家二房什么秘密? 时间紧迫,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宁远侯,还真让她得了逞。 隔着段距离,王芷凝和沈棠宁对视,咬住下唇很快垂下头,她眼里划过一抹晦暗,暗暗心想: 沈棠宁,这个仇她记下了! 若不是对方步步紧逼,她怎么会委身于一个老男人? 沈棠宁压根儿没把她放在眼里,进了侯府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且不论侯夫人,秋姨娘之流她都不是对手。 走吧。 瞧够了热闹,沈棠宁朝池宴递了个眼神,池宴转身进去叫池母。 秋姨娘送一行人至门口,咬了咬牙:少夫人,妾身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您聊聊。 沈棠宁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向她,见她神色隐隐讨好,饶有兴致扯起唇角:我还以为姨娘会不想见到我呢。 秋姨娘笑容勉强:少夫人说笑了。 池宴低咳一声,瞥了眼她的脸色很是识趣:我到外面等你。 周围没了人,秋姨娘放低姿态恳切地道:少夫人,之前那事是我对不住你,可我当时也没办法,世子步步紧逼,我确实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抹了抹眼角,神情仿佛很是愧疚。 沈棠宁冷眼瞧着她作戏,心里门儿清: 秋姨娘是当真觉得对不住她么? 无非是看到情势不利于自己,于是想重新结盟罢了。 之前她仗着自己掌了家,在侯府站稳脚跟,得志便猖狂,眼下王芷凝的出现给了她危机感,池景玉又握着她的把柄,让她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于是她又腆着脸来求沈棠宁,可惜了,背叛过一次的人,她绝不会用第二次。 不过么,有件事还真不得不借她的手 思量间,沈棠宁轻声叹息:姨娘这叫我如何是好? 秋姨娘一见有机会,顿时再接再厉:您若是过不去,打我骂我都成,我绝无二话! 这是什么话。沈棠宁皱着眉,倏尔一松,也罢,这次就算了。 秋姨娘顿时眉开眼笑。 沈棠宁眼神怜悯望着她:府里多了个年轻貌美的王姨娘,姨娘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秋姨娘嘴角弧度一僵,笑不出来。 她咽下苦涩,虚心求教:那依少夫人的意思,我该如何是好? 沈棠宁意味不明地笑笑:事在人为,那就看姨娘肯做到什么程度了。 第377章 身败名裂 侯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但最终也没听到宁远侯要休妻的消息。 沈棠宁知道这事儿成不了,虽说纳妾放在寻常人家实属正常,细究起来侯夫人少不得落个善妒,可宁远侯这事儿闹得不体面,这时候休妻对他的名声有弊无益。 她只安静等待着秋姨娘行动。 这时候,裴少夫人主动找上了门,邀她见一面,见面地点这次换了家梨园。 台上咿咿呀呀的曲调二人都无心细赏。 沈棠宁安静端详着对面的人,等待着她先开口。 裴少夫人模样憔悴了些,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池少夫人上次说可以帮我,不知还作数么? 那要看是什么忙。沈棠宁迎着她的目光,并不遮掩自己的探究,裴少夫人若不坦诚相待,我也不知该如何帮你。 眼睫颤了几下,裴少夫人不自觉抿紧了唇,仿佛下定莫大的决心:你真的能帮我吗? 少夫人来找我,难道不是信任我的意思么?她弯了弯眼,镇定地反问。 于是裴少夫人不再犹豫,苦笑一声:叫我玲珑吧。 她姓曲,名玲珑。 第276章 曲玲珑缓慢而坚定地诉说着她的遭遇,情绪激动时,她眼角泛了红险些落泪,都被她强忍了回去。 沈棠宁面上并无太大的惊讶,其实早在上次她就已经猜到了几分,不过远比不上当事人口述更有震撼力。 她听得眉头紧蹙,问出心中疑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与他和离? 这样的人家,瞧着花团锦簇,实则内里腐烂,不如早早脱身! 曲玲珑神色木然,眼神复杂瞧了她一眼:池少夫人,不是每个人都如同令堂那般,有个强大的娘家兜底。 她嘴角的弧度有些自嘲,我爹娘为人古板,若我当真和离,他们怕是会打断我的腿,不认我这个女儿。况且家中还有未出嫁的姐妹,我总不能拖累了她们。 错又不在你。沈棠宁也意识到自己的安慰有些苍白无力,她唇角微微绷紧,自古以来女子的处境便是如此,她有勇气站出来反抗已是不易。 她沉下声,眼神果决,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身败名裂。 曲玲珑瞳孔微震,话音迟疑了一下:怎么让他身败名裂? 裴云鹤在京中名声向来不错,这也是她选择隐忍的原因,要是她闹和离,旁人只会觉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棠宁不答反问:我若能帮你脱离苦海,你打算怎么回报? 她得事先声明,自己可不是不求回报的人。 曲玲珑眼里闪过思索,不消多时已做出决定:我可以告诉你,裴家与沈家联姻是不怀好意。 她那小姑子,压根儿看不上沈辞。 沈棠宁眸光微动,状若惊讶:哦? 裴云鹤常与一个神秘人接触,我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这应该是对方的授意。 曲玲珑看向她,语气试探,据我所知,两家已经在商量交换庚帖的事,池少夫人也不想看着这桩婚事促成吧? 沈棠宁眼眸暗了暗,有冷意蔓开: 果然,她父亲还真是贼心不死! 她站起身来,微微一笑:成交。 曲玲珑是个聪明人,而且她的境遇很像从前的她,当时的她孤立无援,眼下她不介意帮对方一把。 之后的几日,沈棠宁和曲玲珑私下又见了几面。 她早出晚归,神神秘秘的样子引得池宴好奇,要不是有护卫跟着他还以为她在外头养了小白脸。 不过池宴转而一想:燕京还有比他更俊,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小白脸吗? 显然是没有的! 于是他放了心,也没有过多追问。 倒是沈辞有些耐不住性子,变着法儿向他打听:我姐最近在干嘛呢? 池宴刚从诏狱出来,随口道:不知道啊。 沈辞两眼一瞪脱口而出:你跟块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她,天天在她跟前晃你不知道? 啧,说的什么话?池宴闲闲瞥他一眼,你找她有事? 沈辞一脸便秘的表情,欲言又止,暗搓搓压低声音:我爹都要和裴家交换庚帖了,她怎么还没行动? 他闹也闹过,奈何他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和裴家联姻! 什么行动?你难道还打算让你姐去抢亲?池宴警惕地瞪着他,又颇觉玩味,你不是挺喜欢那裴家小姐么?这婚事若成了,不正合你意? 谁喜欢她了!沈辞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我那是不得不和她虚与委蛇! 自从猎场那回裴明珠执意要和他比试,他便觉得不太舒坦,再加上她险些让阿姐受伤,他对对方的好印象荡然无存。 算了!沈辞神情略显烦躁,阴恻恻不知道在憋什么坏水,把小爷逼急了,我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池宴惊讶挑了挑眉:是么,做道算术来瞧瞧? 沈辞: * 登天阙,又到了众学子聚会,畅所欲言的日子。 沈棠宁在对面酒楼挑了个好位置,悠哉悠哉坐下。 和她不同,对面的曲玲珑显得有些紧张,她神情凝重,时不时看向对面,颇为坐立不安。 沈棠宁将注意力分到她身上:事情都办成了么? 曲玲珑用力抿了下唇,用两人可闻的声音道:他出门前喝了杯茶,我把那药下在了茶水里,亲眼看着他喝下了。 说完,她眼神透着不确定,再次问道,真的能成么? 沈棠宁但笑不语,望向对面。 裴云鹤已经进去有一会儿,她缓缓出声,药效发作至少要一个时辰,不急,好戏才刚刚开场。 曲玲珑攥紧了拳头,眼里露出破釜沉舟的决心。 夫妻一场,她本来也不想做得太绝,可他却根本没把她当个人看待,甚至还暗暗谋划着等她生下孩子就让她悄无声息病逝。 难怪他有恃无恐,分明是根本没打算让她活着。 曲玲珑眼里蓦地闪过一抹恨意,都是他逼她的! 第378章 当众出丑 裴云鹤刚进门,熟识的不少人起身朝他招呼: 裴兄,这边。 等你这么久,总算来了! 裴云鹤从容地上前,含笑与大家寒暄,应付这种场合颇为游刃有余的模样。 他样貌出众,文采斐然,尽管是武将世家出身,却深受这些文人欢迎。 出席这种场合倒也不是真喜欢吟诗作赋,除了要替三皇子笼络贤才之外,还有个原因就是享受众人对他的吹捧和赞誉。 在这样的氛围中,他才感觉到和正常男人没什么区别。 众人高谈阔论,气氛正酣,裴云鹤有些乏了,支着头坐在窗边歇息,今日不知为何,他总有些心不在焉。 周围的声音在他听来只觉得嘈杂,那些声音渐渐在耳边模糊,忽觉得体内一片燥热,他无意识扯了扯衣襟。 有人留意到他衣襟大敞,倒也没在意,戏谑地调侃:裴兄倒是不拘小节! 在场的都是男子,他这般也不算有失体统,只是裴云鹤在外人面前向来注重形象,绝不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难得一见,难免令人感慨罢了。 裴云鹤已经听不见,他眼神涣散,身体里仿佛有股火横冲直撞,急切扯着衣服想要宣泄出来。 转瞬间,上半身近乎赤裸,这就让人震惊了,虽说在座都是男子,可大家是读书人,讲究的就是一个体面。 袒胸露臂,怎么也和体面沾不上边。 有人笑着来拦他,好心替他解围:裴兄这是喝醉了不成?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他刚靠近,猝不及防被裴云鹤一把推开,他双眸赤红,神情有些癫狂:滚开! 那人本是出于好意,却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顿时也恼了,脸上笑容再也挂不住:裴云鹤,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云鹤痴痴笑起来,只是一个劲儿脱衣服,这异常的举动让众人瞬间警铃大作,有人语气震惊: 他这是不是吸食了五石散? 吸食五石散的症状便是裴云鹤这副模样,神志不清,举止亢奋,因为全身燥热不退,才会想要脱衣来缓解。 因为他举止癫狂,一时间竟无人敢靠近,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将自己浑身扒了个干净,连亵裤都不剩! 这简直是有辱斯文! 一群人脸色好不精彩,下意识别开眼,忽然有人惊呼一声: 他他竟是个天阉! 众人一惊,忍不住看了过去,惊愕地瞪大了眼。 堂堂裴大公子,竟然是个身体残缺的,这可当真是 公子,公子! 随着药性消退,裴云鹤逐渐恢复了神智,被小厮唤醒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可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幕时,浑身的血仿佛都冷了下来! 他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周围的人纷纷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裴云鹤惊恐地意识到 自己最大的秘密就这么暴露在了人前! 怎么会这样?! 他目眦欲裂,几乎是狼狈地逃离了这个地方。 对面传来嘈杂声,沈棠宁和曲玲珑都意识到好戏开场,那边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众人的议论声有几句传了过来。 曲玲珑原本僵直的脊背放松下来,她木楞地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对面的人递过来一张干净的手帕,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她语调很轻:哭什么? 曲玲珑道了声谢,接过手帕攥在手中,有泪珠无声滚落,语气自嘲:我从前没少被婆母嘲讽是不下蛋的母鸡,可我无从辩解,只能忍气吞声 第277章 沈棠宁神情几不可察顿了顿,不由想起了自己那些灰暗的过往:那现在呢? 曲玲珑擦干了眼泪冷笑一声,语气透着解恨:从今往后,我便可以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儿子才是那只不会下蛋的鸡!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笑了出来。 看着裴云鹤狼狈地从对面逃出来,几乎是失魂落魄上了马车,沈棠宁眸光微微一暗:我夫君说,生育是女子的权利,而不是衡量她们价值的标准。 曲玲珑不由抬头望着她,她思索一会儿:池大人倒是个有担当的人,只不过 在这样的时代,过分清醒,倒像个异类。 沈棠宁没有追问,起身朝着她道: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剩下的交给你自己。 曲玲珑站起身来郑重道谢:棠宁,多谢你。 只靠她自己,不知何时才能挣脱这个牢笼。 人类最大的爱好就是八卦,裴云鹤的事,不出一日就传的满城风雨。 最可怜的还是那位裴少夫人,出嫁三年,竟还是个清白身! 池宴眼皮直跳,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沈棠宁,她近来异常的举动,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 不过,她怎么知道人家这么重要的隐私的? 于是回了家,池宴便审问起沈棠宁。 她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看向他:指挥使这是在审我? 池宴俯下身来,神情严肃:坦白从宽。 裴少夫人告诉我的。 其实曲玲珑自己都不太清楚裴云鹤的隐疾究竟是什么,她只觉得对方是不举。 不过听她说,裴云鹤从不在她面前宽衣解带,沈棠宁倒是猜到了一些,对方的身体可能有什么缺陷。 他想起什么,眉头紧蹙:你当时没有瞧见吧? 瞧见什么?沈棠宁故作疑惑,心里却有些想笑。 隔着那么远,她能瞧见什么? 池宴欲言又止,表情复杂:就是那那什么,看了要长针眼的! 她终于忍不住,眼睛弯了起来:没有。 那就好。池宴想起另一事,抬起她的下巴眯了眯眼,你从哪儿弄来的五石散? 民间严禁生产、买卖五石散,只能从药铺等合规渠道购买,但即便如此也有限制,不可能大量购入。 而裴云鹤那模样,分明是吸食过量。 他在外面为抓捕嫌犯几乎跑断了腿,她倒好,在家里顶风作案? 沈棠宁眨了眨眼:那不是五石散。 池宴一顿:那是什么? 一种可以让人神志不清,致幻的药物。 他诧异地道:你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沈棠宁清了清嗓子:你表弟寄回来的,他还挺喜欢淘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寄给我。 池宴: 突然有种娶了个黑道头子回家的错觉。 第379章 传位于我 曲玲珑的动作也很快,不出两日,整个燕京都得知裴少夫人和离的消息。 看着曲玲珑正在清点她的嫁妆,让人一箱箱往外抬,一开始还裴夫人忍气吞声劝她,见她不吃这套,终于忍无可忍指着她的鼻子骂: 没心肝的东西!嫁到我家来好吃好喝供着你,如今我儿子出了事,你就迫不及待要和离,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曲玲珑本来还想体面些收场,不欲与他们过多的纠缠,闻言也忍不住了,冷冷望过去:忘恩负义?裴夫人怕不是忘了,从前我生不出孩子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百般刁难的?你儿子本就是个残废,你家还好意思腆着脸骗婚,这笔账回头我曲家自会去官府求个公道! 她娘家听到了京中的流言蜚语,为了博个好名声,特意派了人来接她回去。 你!裴夫人涨红了脸,又惊又怒,一时没想到从前对她言听计从的人竟然会还嘴,气得捂着胸口说不上来话。 裴明珠连忙扶住她,皱着眉看向曲玲珑,语气冷了冷:长嫂,你就是这样跟娘说话的?你不是自诩名门贵女,你的教养呢? 曲玲珑简直想笑,她面带讥讽地望着对方:你有什么资格来对我指手画脚?从前嫌我端庄无趣,像对待下人一样朝我呼来喝去,如今我不过是学你粗鄙无礼,你反倒又拿那些个教条来压我? 她蓦地讽笑一声,意味深长地道,合着我们裴小姐不是什么性情豪爽直来直往,而是只挑对自己有利的话来说? 她早就看不惯这个小姑子了,今日总算是能痛痛快快骂一场! 裴明珠脸色奇差,有种被揭穿的恼羞成怒,她的目光看向某处,如蒙大赦:大哥你总算来了,再不管管你这夫人,她怕是能上房揭瓦! 曲玲珑下意识抬眼,只见裴云鹤站在不远处,他身上的衣裳皱巴巴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胡茬,落魄又颓丧,正满脸阴鸷看着她:是你对不对?是你故意设计我? 否则好端端的,他怎会当众做出那等失态的事? 她心里有些怵,掐了掐掌心维持住镇定,面上故作疑惑: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隔着大老远未卜先知?我若真有那样的本事,也不会白白在你家受这么多蹉磨! 裴云鹤心中已经认定是她搞的鬼,扑上来要掐她:贱人!你竟敢害我至此! 眼里闪过惊慌,曲玲珑踉跄着后退,好在曲家的人及时上前拦住他,没让他靠近。 她恢复了底气,不紧不慢整理了下衣袖:裴云鹤,你做过的那些好事,若是捅了出去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咱们心知肚明! 她瞪着他,眼里泄露几分令人心惊的恨意,若是能体面地分开那再好不过,若是不能,我也不介意鱼死网破! 裴云鹤瞳孔骤然一紧。 曲玲珑提出和离比沈棠宁想象中还要顺利,不过也不奇怪,燕京流言正盛,裴家不敢不放人。 与此同时,还有个不错的消息。 池宴回家后第一时间将朝堂上发生的事告知了她: 齐国那边传来战报,姜稚京胜了,她联合北狄大败齐国皇室,杀入盛京第一件事,就是拿刀架在皇帝脖子上,逼她父皇写下了传位诏书! 沈棠宁听得入神,在池宴的描述中,仿佛能联想到那场景。 宫门被撞开,姜稚京身披盔甲手持长剑,身后便是一片血流成河。 那缓慢的步伐如同催命的魔音,躲在御案下的皇帝不由惊恐地瑟瑟发抖起来。 脚步声倏然停在他面前,御案被一剑劈开,皇帝吓得惊叫一声,被人提起衣领掷到了龙椅上。 姜稚京戏谑地睨着他,她的脸颊上还沾着不知是谁的血,眼神被杀意浸染的明亮锐利,天真又残忍:父皇,儿臣来给您请安了。 皇帝不自觉垂眼瞟了眼那还在淌血的长剑,被血染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又是一个激灵,惊恐愤怒地瞪着她: 孽女,你这是逼宫篡位! 姜稚京满不在意地挑起剑尖对准了他,从脸到脖颈,再到心脏,一寸寸下移,她欣赏着皇帝吓到噤声的模样,唇角勾起一丝愉悦:是又如何? 话音转冷,她口吻讥诮,这不都是父皇一手促成的吗? 命门被拿捏,皇帝不敢再激怒她,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稚京,其实父皇最中意的继位人选就是你,咱们父女俩又何必闹到兵戎相见的程度?这样,你把剑放下,让你的人都退出去,以后你还是齐国太子! 不管怎么样,先稳住这个疯子再说。 听上去似乎不错。姜稚京偏头笑了笑,眼神若有所思,轻轻撇嘴,可是我现在不想当太子了,等父皇退位指不定要到猴年马月,不如父皇现在就写下诏书,传位于我吧? 她口吻俏皮,仿佛小女儿家的撒娇,皇帝却听得脊背生寒,下意识怒道:你! 一句不要得寸进尺还没说出,锋利的刃骤然吻上脖颈,寒意让他一个激灵,顿时紧紧屏住呼吸。 姜稚京的语调透着疑惑,似失望地道:父皇这是不肯吗?难道您之前的话都是在骗我? 她语气阴沉下来,慢悠悠轻飘飘的,您知道的,我最讨厌欺骗了。 她手不经意一抖,剑就将他的脖颈割开一条口子,鲜血争先恐后涌出,皇帝一颗心剧烈地跳动,几乎是嗓音颤抖地喊:朕朕写! 姜稚京垂眼睨着他,眼神冰凉地心想: 若不是他们说杀父弑兄的名声不好听,她这会儿就该送她亲爱的父皇去见阎王了。 第278章 比起在这虚伪地上演父女情深,她更期待瞧见他惊恐地骂她孽女、乱臣贼子,然后在欣赏够他的无能狂怒后,亲手让他一命归西。 那才是他们这段充满虚情假意阴谋算计的父女关系中,最好的终结方式,不是吗? 第380章 卧薪尝胆 皇帝写得很慢,瞧出他在拖延时间,姜稚京好整以暇勾了勾唇: 父皇是不是在等有人来救驾? 皇帝的手不由一抖,不待他狡辩,她轻快地笑了声,口吻恶劣,可惜了,恐怕是没人会来,毕竟但凡对父皇忠心耿耿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我杀的精光。 皇帝惊喘了一下,难以置信看向她,目光透着惊骇。 她眼神玩味,慢条斯理将剑上的血在他龙袍上擦拭干净: 之前讨伐我时,数皇叔蹦跶的最欢,于是我进京第一件事,就是砍了他的头颅挂在城门上示众。 您猜猜,现在还有谁敢冒着风险前来救您? 皇帝双眼涣散,彻底死了心,连她将自己的龙袍当抹布都不敢有意见。 诏书写好,姜稚京检查了一遍,扔给旁边战战兢兢的大臣:劳丞相掌掌眼,这诏书可有什么不妥? 丞相冷汗都要下来,屏息认真瞧了好几遍,语气谨慎:回殿下,并无不妥。 姜稚京的人闯进丞相府时,他差点儿以为自己要享年六十,谁知道她只是抓他来当传位见证者。 还好,还好,能活着谁想死呢? 至于皇位上坐着的是谁,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反正江山还是姓姜,只是换了个人坐,太子殿下是他看着长大的,算得上知根知底。 那些说什么女子不可称帝的,都被这姑奶奶送去见阎王了!他才抱上曾孙,觉得目前的生活还挺美满,暂时没有想死的打算。 行。姜稚京满意地应了声,来人,将太上皇送回寝宫。 皇帝浑浑噩噩被人给抬走,她忽然想起什么,眯了眯眼:去给大庆皇帝回个话,他对父皇的鼎力相助孤都记下了,若是不想两国开战,便让贵国长公主亲自前来谈判。 听完池宴的话,沈棠宁微微睁大了眼:那陛下是怎么打算的? 陛下能有什么办法?池宴唇角挑起似笑非笑,姜稚京伙同北狄大军压境,做出一副要攻打大庆的架势,朝中大臣急的火烧眉毛,恨不得将陛下送过去和亲。 沈棠宁被他夸张的说辞给逗笑,崇德帝一把年纪,姜稚京能看得上才怪,真要提出和亲,这是谈和还是挑衅? 没法子的事,国库空虚,陛下当初执意出兵支援齐国本就引得众人不满,眼下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若不是崇德帝一意孤行,姜稚京也不会秋后算账来讨伐大庆,说到底都是他自个儿作的,虽说齐国才经历了内乱,自己也是疲乏之际,可谁能保证她只是吓唬吓唬呢? 那可是个弑兄篡位的狠角色,还有什么事她干不出来? 池宴耸了耸肩:所以眼下,陛下不仅要解了长公主的禁足,还得客客气气请她前去谈判。 长公主被放出来了?这倒是件好事。沈棠宁眼眸里闪过惊喜,弯唇笑了起来。 转眼间,燕明仪已经被幽禁快要大半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吃了这么大个亏,势必要讨回来。 燕明仪去谈判前,沈棠宁和她见了一面。 她仍是打扮得明艳动人,脸上看不出什么经历大风大浪后的憔悴,唯有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写有野心勃勃。 红唇轻轻上扬,燕明仪打量着她:你过得倒是滋润。 沈棠宁不怯场地回敬一句:殿下也依旧容光四射。 这话燕明仪爱听,毫不客气地收下,她顿了顿:殿下对这次谈判可有把握? 她们至今还不知道姜稚京做的什么打算。 于情,她们和对方交情的确不怎么深,燕明仪还亲手把她送进了牢里,可以说是结过梁子。 于理,两国的立场对立,姜稚京若真打算攻打大庆,即便是燕明仪亲自去谈判的胜算也不大。 说破了天,这事儿都是崇德帝做的不厚道,擅自插手其他国家内政,姜稚京反击也是师出有名。 国家利益当前,要是真打算仗着那点交情说服对方改变主意,那可就太天真了。 本宫倒是觉得,她不会出兵。燕明仪眼尾上翘,语气有几分笃定,她当太子时,爱民如子,在民间颇有贤名。即便是装的,能装这么久也是一种本事,如今齐国内忧未平,再起外患只会劳民伤财,对她弊大于利。 沈棠宁若有所思点点头:所以,她来这么一出只是为了震慑? 燕明仪眼神意味深长,她福至心灵地补充,再顺便向咱们讨点好处? 孺子可教。 * 说到底,崇德帝还是不放心长公主,于是亲自派人护送她前去谈判,名为护送,实则监视。 这个任务就落到了池宴头上。 这一去一回少说得十天半个月,池宴一走,身旁乍然清静下来,沈棠宁难得有些不习惯。 已是深秋,天气渐冷,夜晚她醒来,枕侧空落落的,这时她格外想念池宴。 不过生活依然井井有条在运行,沈棠宁左等右等,终于等到秋姨娘动手的好消息。 通往边境的路黄沙漫天,连池宴手底下的糙汉子偶尔也会抱怨,但长公主却没有过一句怨言。 池宴突然想起,她的成长经历是不同的。 就在这时,长公主身边的引芳姑姑请他去营帐:指挥使赶路辛苦,殿下邀您前去喝茶。 池宴不好推辞,只得应下。 虽说沈棠宁和长公主关系不错,但他却和对方接触很少,哪怕是一路同行,也甚少说得上话。 所以长公主突然请他喝茶,他还有些意外。 燕明仪没跟他客气:坐吧,尝尝本宫亲手泡的茶如何? 池宴没设防,喝下一口然后猝不及防喷了出来,他皱着一张脸,神情复杂,对上燕明仪的眼神,只好如实交代:殿下,这茶有些苦。 燕明仪轻笑出声:你夫人也是这样说的。 不过沈棠宁比他更委婉。 提到自家夫人,池宴松了眉,心情还不错,就听对方平静地道:苦也正常,这里面加了黄连。 池宴: 燕明仪托着下颌,兴许知道一般人很难理解,为自己的行为解释道:本宫的父皇,曾给本宫讲过一个故事,叫卧薪尝胆。 池宴: 第381章 性命垂危 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多年,池宴好像找到组织了。 但他不确定先帝是不是和他一样,于是又变着法试探了一些情况,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从燕明仪的态度里,池宴忽觉一丝异样:殿下为何与臣说这些? 她看上去并不是随意与人推心置腹的性格。 她抬起眼凝视着他,徐徐出声:本宫在你身上看到了父皇的影子。 池宴惊得瞪直了眼,一时尴尬地不知如何搭腔,这个理由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可即便他和先帝来自同一个地方,他们也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 不待他张口,燕明仪已经收敛起眼底的复杂:池宴,我想邀请你加入我的阵营。 池宴眼底倏然闪过一抹异色,他故作没听懂的样子:殿下说笑了,您是阿宁的朋友,又是一国长公主,臣效忠您本是应该的。 长公主对那个位置有野心,他其实并不意外,但对方会找上他,却有些令他出乎意料了。 毕竟因为沈棠宁的缘故,他几乎是毋庸置疑的太子党,长公主就不怕她眼下拉拢他,他转头就告知太子? 燕明仪瞥了他一眼,眼神透着淡淡的轻狂:你想要的东西,太子给不了你,但本宫可以。 池宴眼皮微掀,语气藏着不以为然的笑意:殿下倒是说说,我想要什么? 他根本不觉得对方会洞悉他的想法。 燕明仪却说道:一个男女平等的太平盛世。 池宴微微一顿,笑容渐渐收起。 倘若太子登基,他兴许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可他自幼所受的教导,注定他会成为像他父皇那样的人。 池宴脑海里闪过燕淮那张温和的脸,摇摇头:殿下这话太绝对了。 他觉得燕淮和崇德帝不一样。 燕明仪嘴角挑起玩味的弧度:不信我们可以打个赌? 第279章 赌什么?他不由自主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太子若想从陛下那里继承大统,那他登基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本宫。 燕明仪轻眯起眼,眸光泛着冷。 她或许不够了解太子,但她足够了解她的皇兄。 * 得知秋姨娘已经行动,沈棠宁便安静等待着侯府那边的消息。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足以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 侯夫人性命垂危,命悬一线。 原因是中毒! 池母和沈棠宁赶到的时候,侯府已经报了官,京兆府也来了人,宁远侯府被府卫围住,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不明所以的百姓站在街边探头探脑,议论纷纷。 沈棠宁掩去眼底的幽光,和池母进了侯府,直奔侯夫人的院子。 院里有不少人,除了身子不便的老夫人没来,侯府所有人都在场。 王芷凝被两个仆妇押着跪在地上,脸颊高高肿起,噙着泪仓皇摇头: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这样 池月双眼赤红,气得咬牙切齿:还敢狡辩,我母亲就是喝了你敬的茶才会吐血的!你这个毒妇! 她亲手掌掴了几下,等到池景玉出声呵斥,这才咬着牙停手。 沈棠宁瞥见了沈熹微的身影,她像道影子似的,悄无声息站在树下,神情恍惚麻木,有种行刑前的平静。 沈棠宁眼角余光扫过正在抹眼泪的秋姨娘,心中暗讽: 好一出借刀杀人。 秋姨娘想趁机除掉王芷凝,就算事情不成,也还有沈熹微兜底呢。 门口有大夫出来,宁远侯和池景玉连忙迎上去: 大夫,内子怎么样了? 大夫神色沉重,缓缓摇了摇头:侯夫人是中的慢性毒药,这会儿早已深入肺腑,若是早些发现还成,如今老夫也无力回天。 池景玉瞳孔骤然一紧: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池月急匆匆冲上来:我母亲分明是今早喝了那贱人递的茶才中的毒,你这个庸医胡说八道什么! 倘若母亲早就中了毒,怎么可能这么久都没人发现? 池月,住口!池景玉眉头一皱,冷着脸喝止,抱歉大夫,舍妹也是心切。 当众被质疑医术,大夫脸色微青,念在池景玉态度不错,仍是耐着性子解释:此毒名为牵机,是一种可令人五脏六腑各个器官悄无声息衰竭的慢性毒药,因为没有明显的症状,让人容易误诊。 也是恰好因为今日另一种毒的冲撞,这才将体内原有的毒性激发出来。 沈棠宁眼神冷漠,心里默念的声音和大夫重叠: 中了此毒的人,一开始只是头疼脑热,浑身乏力,和风寒的症状类似。 紧接着便是缠绵病榻,虚弱地下不了床,大夫也诊不出什么毛病,只说是心脉受损,郁结于心。 直至衰竭而死,油尽灯枯,恐怕也没人知道是中了毒。 她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呢? 池景玉听得浑身冰凉,难以置信地目光倏地射向沈熹微,几乎要将她穿透 旁人不知道,他却再清楚不过,上一世沈熹微正是用这种毒害死了沈棠宁。 他本来只是将她撵到庄子上晾她一段时间,等到她服软再接她回来的,可沈熹微竟然私底下给她下毒! 等池景玉得知的时候,沈棠宁已经香消玉殒,只剩一座孤坟。 那曾是他一生的痛,无数个午夜梦回惊醒时,看到的都是沈棠宁冰凉质问的眼神。 而如今,沈熹微竟然故技重施,把这种毒下到了母亲身上! 可恨自己竟然没有早点察觉,她简直罪该万死! 这下王芷凝反倒洗清了嫌疑,侯夫人中毒有一年之久,那时候的她还没进侯府呢,不过她送来的茶水确实被动了手脚,因此她也难逃罪责。 沈熹微察觉到池景玉阴沉愤怒的目光,顿时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她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紧不慢的,朝池景玉挑衅弯起唇角。 她说过,她不好过,池景玉也别想痛快! 沈棠宁抬头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灰蒙蒙的阴翳,仿佛不久后有场雨。 她闭眼弯唇,心里默念: 真是天道好轮回。 第382章 时日无多 秋姨娘顺理成章送上了沈熹微的一些罪证,她当初特意让人留着,就是为了今日能用到。 证据确凿,再加上池景玉的怀疑,沈熹微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池景玉的质问,她没有丝毫悔改,反而痛快地笑了起来,眼里全是报复后的得意:池景玉,这是你欠我的! 池景玉扬手挥落一巴掌,眼神阴鸷可怕:毒妇,我会让人在牢里好好关照你的! 毒杀侯府主母不是小事,这涉及到人命官司,按照流程沈熹微被京兆府的人带走,背过身时她眼底有泪。 不出意外,沈熹微会被判死刑。 以沈棠宁对她的了解,她不是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后悔自己当初怎么瞎了眼。 池景玉的目光不由落到沈棠宁身上,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她却没有和他对视,而是提出探望侯夫人的请求。 侯夫人躺在榻上,形容憔悴,有种形销骨立的单薄,她唇色发青,面颊深深凹陷下去,俨然病入膏肓的模样。 这副命不久矣的样子,终于让沈棠宁放了心。 侯夫人还不知道自己快死了,瞧见她,眼里毫不遮掩的厌恶: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因为虚弱,她说话也没什么气势。 池母摇了摇头,上前垂着头怜悯地瞧着她:大嫂,听说你病了,我们是特意来看你的。 来看她笑话的吗? 侯夫人抿紧了唇,冷冷一笑:虚情假意! 早已撕破了脸,她也没有虚与委蛇的必要。 池母收起了脸上的同情,眼神带着几分嘲讽:大嫂当初给我下毒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吧? 你!侯夫人神色一震,眼里闪过心虚之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出去! 她心里一片翻江倒海,对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难道 可事情过去这么久,即便知道她也拿自己没办法,想清楚这一点,她又重新镇定起来。 池母并不意外,坐在床边执起她的手,轻言细语地道:你瞧瞧,人在做天在看,报应这可不就来了?不过往后大嫂不在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找谁说说话。 她无端作出这样亲密的姿态,侯夫人只觉得毛骨悚然,下意识想甩开她的手,听到这话顿时一怔: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大嫂还不知道呢?池母一脸惊讶,于是贴心为她解释,沈熹微给大嫂下了毒,这毒已经深入肺腑,又被王姨娘暗害,大嫂已经没有几日可活了。 侯夫人呆滞地瞪大了眼,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她回过神来,用尽全力推开她,一字一顿:你在吓唬我? 池母回头和沈棠宁对视一眼,神情无奈:罢了,大嫂就当是我在开玩笑吧。 侯夫人没来由的恐慌,惊恐不知不觉爬满她的眼底,她蓦地扬声急促呼唤: 景玉!阿月! 外头的人听见动静连忙进来,屋里一下子拥挤起来,沈棠宁和池母顺势退了出去。 侯府的人本来还打算瞒侯夫人一段时间,见她神情凄厉,顿时意识到不妙。 听着里头兵荒马乱的动静,沈棠宁扶着池母往外走:出了气,娘心中可觉得痛快了? 池母冷漠地扯了扯唇:怎么够呢?我的阿宴因为他们蒙受多年冷眼和奚落,我怎么甘心? 她话音突然一转,透着几分释然,不过如今她以命相偿,也算是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没必要困在仇恨里。 沈棠宁眼睫微颤,垂下了头: 可她心中的恨,务必要她痛恨的人都死光了,才肯罢休。 进去吧! 牢里的方姨娘听见动静,平静地抬头望去。 这里每天都会进来新的人,不足为奇,可她随意瞥过去的一眼,却几乎叫她浑身血液凝滞: 熹微! 她的声音透着难以置信。 被人推搡着,沈熹微脚步踉跄了下,听到声音抬头望去,原本麻木的眼神有了波澜,她眼眶一红:姨娘! 母女俩隔着牢门相望,方姨娘膝行着扑上来,手伸出牢门抓住她,死死瞪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侯府吗! 第280章 沈熹微是被狱卒押进来的,这副狼狈的模样显然不是来探视她。 哟,熟人啊?那正好,你俩关在一起也能做个伴。狱卒将沈熹微推进方姨娘隔壁的牢房,利落地上锁。 见沈熹微眼神回避,方姨娘心里一个咯噔,连忙问那狱卒:官爷,敢问我女儿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 她蓬头垢面,勉强挤出一个笑,你们可能不知道,她是工部尚书池景玉的妾室,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想不通沈熹微能犯什么事。 狱卒抬头看了她一眼:没错,抓的就是她!你这女儿胆子可不小,竟敢给宁远侯夫人下毒,眼下侯夫人病危,她也难逃一死!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趁着最后的时间,你们母女俩好好聊聊吧!他哼着小曲儿转身离开。 方姨娘僵着身子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缓缓转身看向沈熹微,不敢置信地求证:他说的可是真的? 对方没说话,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方姨娘来到她面前,眼泪流了下来,咬着牙骂她:蠢货,你糊涂啊!你是疯了不成?毒害主母这可是死罪! 沈熹微后知后觉到怕,面对死亡,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坦然。 方姨娘哆嗦着深吸口气,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你父亲那样疼爱你,定然不会坐视不理的!我们再等等,这事儿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侯府多少会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 沈熹微打断她的滔滔不绝,痛哭出声:姨娘,父亲不会来救我的!他一心认为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这会儿巴不得和咱们撇清关系,哪里会顾女儿的死活! 方姨娘神情一震,面色惨白踉跄着跌坐在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第383章 她很想他 侯夫人最终没能撑过几日。 侯府传来消息的时候,沈棠宁竟意外的平静。 这位从前百般苛待磋磨她的婆母终于死了,可她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快。 想来是侯夫人死的太轻易了,她应该亲眼看着侯府落败,看着她在意的人一个个不得善终,然后再含恨离世 池母一脸虔诚地拜着她供奉的财神爷,嘴里絮絮叨叨:好歹做了那么多年妯娌,我总要去送她最后一程。 沈棠宁附和一声:娘说的是,理应如此。 葬礼那天,前去吊唁的人很多。 侯府门前挂满了白幡和白灯笼,与从前的热闹大相径庭,氛围很是凄清。 宾客们神色沉默,望着哭红了眼的侯府众人,只能叹息一声,道句节哀。 沈棠宁像其他人一样近前上香,神情平静淡漠,不由自主地想: 她死的时候也有人吊唁么? 想来是没有的,池景玉和沈熹微那样恨她,八成连立块碑都嫌麻烦,最后草草拖去乱葬岗吧。 这样也好,她可不想入池家的宗祠,死了还要和池景玉埋在一处,没得晦气。 灵前的白幡被风吹动,她望着侯夫人的灵位,心想着她死时必定有许多不甘,终于心里痛快了许多,上完了香,路过池景玉时,对方低声道: 我没想到你肯来吊唁母亲。 沈棠宁抬眼看向他。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她仍旧没吭声,他主动出声缓和气氛:从前她做了许多对不住你的事,我没想到你还愿意来给她上柱香。 原来你也清楚。沈棠宁讽笑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那你呢?你又对得住我么? 池景玉忽然哑了声。 他几日不曾休息好,神色憔悴得厉害,眼白处有红血丝,衬得他有几分落魄。 他眼底浮现悔意,正要张口解释什么,沈棠宁打断他:池景玉,你现在是不是伤心欲绝? 痛色从他眼里一闪而过,她蓦地笑了起来,眼底却是一片冰冷,你记住,你越是失意落魄,我便痛快极了。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池景玉双腿如同灌了铅,最终只能无力地收紧了拳头。 可能是白日去了侯夫人的灵堂,令沈棠宁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当晚她睡得不太安稳。 睡梦中的她紧紧皱着眉,仿佛遇到了什么令她匪夷所思的事。 置身白茫茫的灵堂中,沈棠宁险些以为是侯夫人来向她索命了,很快她便冷静下来: 活着的时候都不是她的对手,死了她还怕她不成? 算起来,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指不定谁的怨气更重。 浓稠的夜色里,白色的幡布迎风舞动,无端让人觉得凄清哀怨,她冷冷勾唇: 装神弄鬼。 掀开遮挡住视线的白幡,沈棠宁缓缓往里走,她瞧见灵前供奉着一块牌位,离得太远,上面的字她看不清。 她走近了些,抬手想挥落那块牌位,举起的手倏然停在了半空,她呼吸一滞,目光紧紧盯着上头刻着的字,仿佛要将其穿透: 沈氏棠宁之灵位。 这是她的灵堂?! 沈棠宁猛地后退几步,惊疑不定望着旁边停放的棺椁,忽然不敢上前。 她会从那里面看到另一个自己吗? 可她明明还好好地站在这里,难道说这是她的前世?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她下意识扭头望去,光影自那人身后掠来,将他的边袍袖角都描上一层朦胧白边。 无论沈棠宁如何努力,都瞧不清那人的脸,只看出他生得高大,身姿颀长,走路的姿势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离得近了,她后知后觉要避让,却见他径直穿过了自己,她不由一怔。 偏头望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抚上了那块牌位,指尖在刻着的字上辗转几回,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自始至终都沉默着,她却能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压抑,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居然有人会为她的死而难过么? 前世她死的时候,与她亲近的人都走在她前面,她想不通会有这样一个人。 沈棠宁身形一颤,突然迫切地想要得知这人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她的灵堂,这块牌位,也是他刻的吗? 那只手好熟悉,只是上面遍布着粗茧和伤痕,与记忆里有太大差距,让她有些不敢认。 眼前闪过一道炽烈的白光,沈棠宁预感到什么,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想瞧清对方的脸,然后她看到 一个令她有些陌生的池宴。 他的眼眸深邃幽沉,凝结着浓郁的哀伤,目光笔直地穿过她,又好似正和她对视: 沈棠宁。 从梦中惊醒,沈棠宁捂着心口用力喘息,惊魂未定。 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鬓角,心脏处传来密密匝匝的疼意,她渐渐从那种状态中抽离,眼神却罕见的茫然。 她怎么会梦到池宴? 还是在她的灵堂,可她死的时候,池宴早就逝世许多年,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那里呢? 仔细回想,池宴的模样好似与记忆中也有些出入,他褪去了少年时期的意气风发,神情冷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岁月在他眼角留下了细微的痕迹,那样的池宴,她从未见过。 然而他唤她的名字时,又是那样的沉痛哀伤。 睡在耳房的雪青听见动静,揉着眼睛进来察看,一脸惊讶:小姐怎么醒了? 她执着灯上前,见她脸色苍白,隐约有些惊惶,连忙放下手中灯盏,安抚地拍拍她的背:小姐是不是被梦魇着了? 沈棠宁细眉微蹙,张了张嘴:雪青,我梦见了池宴。 雪青眼里的担忧顿时化为笑意,一脸促狭望着她:这不是很正常么? 可是 这个梦实在太诡异了。 雪青嬉笑着打趣:姑爷走了这才几日,小姐是不是想他了? 沈棠宁没有否认,她纤长的睫毛抖了抖,无声环住双膝。 她现在确实很想池宴。 难道正是因为思念过度,她才会梦到那样的场景? 第384章 讨价还价 池宴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正揉着鼻尖纳闷儿。 冯勇支过来个脑袋:指挥使,你是不是着凉了? 这边风沙大,远比燕京冷得多,夜里没注意也是正常。 他瞥过去一眼,煞有介事地道:如果你打喷嚏可能是着凉,但我不一样。 冯勇正寻思着怎么个不一样法,就见对方颇为得瑟地抬起下巴,若有若无地炫耀: 我打喷嚏,只能说明我夫人在惦记我。 第281章 冯勇: 跟有病似的,谁问他了? 冯勇嘴角一抽,果断地转移话题:指挥使,你说那七公主什么意思,故意晾着我们? 他们昨日上午就到了,这会儿功夫仍不见姜稚京的身影,等得人心里窝火。 真是好大一个下马威! 池宴倒不怎么急,本就是他们求人,姜稚京自然要摆出姿态拿捏他们,不然怎么让崇德帝寝食难安,从而加大谈判的筹码? 注意你的言辞,人家现在是齐国女皇。 池宴托着腮,闲闲地纠正他。 瞧见有人进了长公主的营帐,冯勇啧啧称奇:长公主真是艳福不浅,身边的护卫个个模样周正! 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池宴轻轻挑眉,心道: 不仅模样好,身手也不错。 他眼角余光瞥见一道人影正望着长公主营帐的方向,眯了眯眼眸:去把霍显叫过来。 主子,潜麟卫的人已经从各地奔赴燕京,只要您一声令下,势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燕明仪端详着面前的人,这人名叫燕十一,正是潜麟卫之首,她唇角弯起:不急,还不到你们出动的时候。 燕十一眼眸沁着冷:陛下圈禁您的时候丝毫不念旧情,险些害得您丧命!咱们还顾忌什么? 时候未到。燕明仪收起笑容,眼底幽深一片,蛰伏了这么多年,本宫要确保万无一失。 燕十一眼波微动:主子已经有了计划? 姜稚京也不是有意晾着他们,她这些日子忙着登基,闲暇之余还要斩几个反对她的朝臣,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 等她想起这行人的时候,他们已经等了三日,她将奏折一扔:啊,那就去见见。 女皇驾到 燕明仪抬头望去,姜稚京是策马来的,避开伏在地上以背作脚踏的宫人,她身姿矫健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身上穿着黑色的朝服,袍摆用金线织就了振翅欲飞的凤凰,散开时在光下过分的耀眼。 大臣说这不合规矩,龙袍才能彰显帝王威仪,姜稚京说她喜欢凤凰,瞧着好看。 如此儿戏,大臣颇有异议,于是姜稚京将他孙子接入宫里玩了一天,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长公主,别来无恙。 她挑唇朝着燕明仪一笑,面颊两侧的明月耳铛微微晃动,褪去初见时的柔弱胆怯,她变得更为强势,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燕明仪收敛了思绪,欠了欠身:女皇陛下金安。 都是熟人不必客套,进去谈。话落,姜稚京率先往里走。 几人落了座,阵营分明。 姜稚京抬眼目光掠过,瞧见池宴时也没怎么意外:既是谈判,让朕瞧瞧你们的诚意。 燕明仪垂着眼有条不紊地摆出条件。 期间,难免起了争执,姜稚京提出割城,燕明仪皮笑肉不笑:贪心不足蛇吞象。 姜稚京哂笑一声,语气冷了下来:看来你们也没什么诚意。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第一次谈判并不顺利。 大庆的使者忧心忡忡,只能将消息递回去,请示崇德帝的意思。 崇德帝得知姜稚京狮子大张口,居然要大庆割让两座城池,顿时恼怒不已,在朝堂上发了火:痴心妄想! 大臣们面面相觑,也颇为愤愤不平:这不是蹬鼻子上脸么! 还没战败就要他们赔城,好大的口气! 陛下,看来这位女皇不是个好相与的,这可怎么是好? 崇德帝本来想着姜稚京年轻,根基不稳,定然不会这个时候与他们作对,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难缠! 割地是不可能的,赔款咬咬牙勉强能接受,但也不可能太多,毕竟大庆拿不出来。 姜稚京又提出可以用兵器和马匹来抵,崇德帝心疼的滴血,敢怒不敢言,来回拉扯了好几次,才肯松口。 一连好几日,朝堂上的气氛犹如笼罩着一片阴云。 帐子里没有其他人,池宴听着面前两人当着他的面毫不避讳地讨价还价 燕明仪眯起眼睛:五五分。 想得美!姜稚京冷冷一嗤,我之前打仗损耗了多少物力财力,你嘴皮子一磕一碰就想分一杯羹?最多你二我八! 若不是我从中周旋,你能拿到这么多?燕明仪冷下脸,大不了你六我四。 你三我七。 最后两人终于满意,勉强握手言和。 池宴松了口气,眼神一言难尽,他都怕这两个女人当场打起来。 没了他的事,他正欲离开,姜稚京慢悠悠叫住他:池大人留步,我有话单独对你讲。 燕明仪脚步一顿,朝池宴递了个眼神,她和姜稚京何时关系这么好了? 虽然好奇,她也没有八卦的意思,抬脚出去。 外头的人见她一脸阴沉,顿时意识到长公主又在齐国女皇那里吃了瘪。 池宴也一头雾水,眼神狐疑地看着姜稚京指了指地上的箱子:这是? 她眼睛稍稍一弯,透着点愉悦地道:来都来了,给你夫人带点我们齐国的土特产,这都是我亲自让人挑的。 池宴:??? 这几日瞧够了她雷厉风行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和颜悦色。 他顿生一股危机感,或许他不止要提防男人,女人也要提防一手。 他客客气气地道谢:那我替内子多谢陛下美意。 姜稚京摆摆手,随口道:我与她的关系,用不着这么生疏。 沈棠宁帮过她,礼尚往来嘛。 池宴: 更不是滋味了。 怎么一个个都惦记他夫人? 第385章 血债血偿 昏暗的地牢内。 沈熹微和方姨娘隔着栏杆紧紧依偎在一起,她抓着方氏的手,神色绝望而麻木,嗓音沙哑得厉害: 娘,我是不是快死了? 池景玉特意关照过,她被用了刑,浑身都是伤,动一下都疼的不行。 方姨娘双眼红肿,将泪咽回去,咬着牙一字一顿:别说这种丧气话,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她奋力起身来到牢门前用力拍打,官爷,有没有人在?! 沈熹微眼神有了焦距,不解地看着她动作。 狱卒听见动静气势汹汹地过来,眉头一竖满脸不耐:嚷嚷什么呢? 方姨娘抿了下唇,神情谄媚:官爷,我想见沈昌,能不能劳烦您给传个话,就说我有重要的话对他说? 沈大人公务繁忙,哪里是你想见就能见的?狱卒鄙夷地轻嗤一声,却见她从袖中掏出个镯子动作隐秘塞过来。 方姨娘挤出笑意,眼神恳求:您就行个方便。 她进来的时候身上穿戴的值钱物件儿都被搜刮的一干二净,这镯子还是她悄悄藏下来的。 狱卒掂量了下,动作自然地将镯子往怀里一揣:那我就帮你带个话,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敢保证沈大人会来! 方姨娘自然感激地连连道谢。 狱卒转身走远,沈熹微这才开口:娘,您让父亲过来做什么?他那人最是擅长权衡利弊,他不会帮我的 她话音苦涩,眼里闪过一抹嘲讽。 她被关进来这么久,沈昌却没有来看过她一眼,天底下的父亲有谁能有这般狠心? 亏她从前还在沈棠宁面前暗自得意,即便对方是嫡女,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是她,可如今呢,他可以毫不犹豫将自己舍弃,这份疼爱的分量可想而知! 方姨娘嘴角勾起冷笑,眼底掠过决绝狠色:他若当真翻脸无情,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您慢点,小心台阶。 牢房外传来动静,方姨娘打起精神,甚至还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可她关进这里后就不曾梳洗,如今这副模样再怎么折腾,也是白费功夫。 意识到这点,方姨娘挽发的手一顿,有些僵硬地收了回去。 倏然,一抹亮眼的裙摆映入眼帘,仿佛潋滟春水,姿态曼妙地闯进这灰蒙蒙的死寂,霎那间暗室生香。 紧接着就是沈棠宁那张明艳的脸庞,她额间点了花钿,精心描摹过的眉眼愈显惊心动魄,那双明净清澈的眼眸望了过来,温柔多情,又波澜不惊。 方姨娘一时没掩住脸上的错愕和扭曲:怎么是你?! 第282章 红唇微微上翘,沈棠宁露出点笑意:姨娘这是不想见到我? 母女二人仇恨的眼神给了她答案。 她不怒反笑,语气轻柔地解释:可父亲不想见姨娘,我又不忍心让姨娘希望落空,只好亲自走这一趟了。 狱卒来传话时,她恰好也在沈家,正要和沈昌说沈熹微的事,见他皱了皱眉一脸烦躁,便主动分忧解难: 父亲事务繁忙,女儿代父亲走一遭吧? 沈昌瞬间松口气,他还真不想见到方氏母女,一个给他戴绿帽子,一个令他颜面扫地,提及这二人他都觉得面上无光! 沈棠宁愿主动前往,他巴不得当个甩手掌柜。 方氏久久地怔在原地,她没想到沈昌竟如此绝情,连见她一面也不肯! 愣怔许久,她突然惨笑起来,笑声隐隐有些凄凉:沈昌,你好狠的心! 沈棠宁蹙了蹙眉:姨娘切莫激动,有什么话你同我说也是一样的。她隐晦地瞥了眼沈熹微,语气委婉,二妹妹也一样,有什么心愿我尽量替你达成。 沈熹微神情一僵,很快意识到什么,颓然无力扯了扯唇:少虚情假意了,我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心里一定很痛快吧! 她猛地想起什么,眯了眯眼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是你! 沈棠宁一脸惊讶: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熹微胸口剧烈起伏两下,死死盯着她:是你告诉我只要侯夫人病重我就有机会成为世子夫人,是你挑唆我对侯夫人动手! 她说完这话,只觉得浑身冷的厉害,沈棠宁竟然在那么早就开始给她设局,她还傻乎乎往里跳! 方姨娘眼神错愕,抬眼看向沈棠宁。 她收起了笑容,居高临下地睨着二人,语气轻飘飘的:是么?二妹妹有证据么?这无凭无据的话,可不能乱说。 沈熹微脸色一僵,她还真没有证据! 仔细回想,沈棠宁每次都是四下无人的时候委婉诱导她,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 她心口一窒,突然意识到这女人的可怕! 方姨娘却坚信不疑,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若不是受人教唆,熹微怎么敢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 她恶狠狠盯着罪魁祸首,突然扑上去要掐她:沈棠宁,你怎么这样恶毒?熹微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沈棠宁淡定地后退两步,看着她拍打着牢门神情狰狞的模样,唇角挑起一抹讥诮:姨娘怕是记错了,我母亲只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儿。 方姨娘几乎目眦欲裂:那你也不能这般害她!她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你竟要置她于死地! 哪里得罪了我? 听到这话,沈棠宁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她虽然在笑,眼神却透着令人心惊的戾气:血债血偿,以命抵命罢了! 沈熹微和方氏害了她,母亲还有阿辞,她不过是以牙还牙,多么公平。 两人自然是听不懂她的话,只恨恨地盯着她,那眼神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嘴里不停咒骂:沈棠宁你不得好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这些话对沈棠宁来说无关痛痒,她最后看了眼地上的沈熹微,眼神凉薄,意味不明地笑笑: 二妹妹比我命好,黄泉路上至少还有人作伴!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方姨娘死死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眼神浸着仇恨的汁液,嘴里发狠地道: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要死大家一起死,哈哈哈 第386章 揭发沈昌 沈熹微死了。 在沈棠宁去看望她的第二天。 她谋害侯夫人,这是不争的事实,侯府那边不想拖泥带水,吩咐了要尽快解决她,告慰侯夫人在天之灵。 于是一切从简,也没走什么流程,一条白绫勒死了她。 行刑的时候方姨娘就在旁边看着,她挣扎得太厉害,狱卒嫌她哭闹太烦,索性将她的嘴堵住,把人按在地上。 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行刑的人进了沈熹微的牢房,沈熹微神色惊惶想要后退,可她身后就是墙壁,退无可退。 于是她奋力想要冲出牢房,可惜体力不敌,被拽住头发硬拖了回来,沈熹微惨叫一声,本能地呼救:姨娘,救我! 虽说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可当死亡真正到来那一刻,畏惧是本能反应。 可方姨娘哪里救得了她? 她被人从后面勒住脖子,神色痛苦地抓住脖子上的白绫,却抵挡不住缓缓收紧带来的窒息感。 狱卒很是不耐烦,嘴里骂骂咧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老实些还能让你少受些皮肉之苦,痛痛快快上路! 呃沈熹微已经说不出来话,两眼翻白,双腿无力地在地上蹬动。 呜呜!方姨娘目眦欲裂,然而身后的桎梏让她挣脱不得,只能颓然地用脑袋一下一下撞击地面,生生将头给磕破。 面色涨得通红,沈熹微涕泗横流,偏头艰难看了眼方姨娘的方向,悔恨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终她无力地垂下了脑袋,彻底没了动静。 呜啊熹微!熹微!你们放开她!挣脱束缚的方姨娘连滚带爬想要上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一张草席卷走。 要追上去,狱卒朝她踹了一脚:老实点回去待着! 方姨娘被踹的跌倒在地,隔壁重新变得空旷,只有地上挣扎过的痕迹彰显着曾经发生过什么。 她眼底赤红,似乎要将眼泪流干,指甲在挣扎过程中齐根断掉,她神色麻木地攥紧了拳: 沈棠宁,沈昌,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她撕下裙摆内衬,咬破手指在上头写着什么 父亲,二妹的后事 沈棠宁刚起了个头,就被沈昌皱着眉打断:别提她,她自己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还败坏我沈家门风,就当我没有过这个女儿! 出嫁的女儿不能葬在娘家,沈熹微没有子嗣,又犯了这样的事,也不能葬在池家,最终的归宿不过是一张草席裹了扔到乱葬岗去。 沈棠宁也只是随口一提,试探一下他的想法,不过沈昌凉薄的态度还是令她心里微寒。 他疼爱沈熹微时,恨不得将她手里最好的东西都抢去给她,如今对方死了,莫说一滴眼泪都没有,更是不曾亲自去看过一眼。 还真是冷血无情的可怕。 父亲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沈棠宁垂下眼,神色平静温和。 沈昌扭头瞧见她这副模样,不由打心眼里生出几分悔意,他从前掏心掏肺地对待方氏母女,反倒是忽略了自己的嫡长女,害得父女俩的关系并不亲密。 到头来,竟还是她最贴心。 他低咳一声,语气有些沉痛:棠宁啊,从前因为熹微,为父忽略了许多你的感受,如今你就是父亲唯一的女儿了。 沈棠宁抬起头来,面上露出笑容:父亲放心,女儿日后必定会好好孝敬父亲。 沈昌闻言露出动容的神色,没瞧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讽意。 从沈昌那里出来,沈棠宁偏头看向沈辞:准备好了? 沈辞深吸口气,认真点点头:阿姐放心,明日一早我就将折子呈上去。 她眼帘微垂,忽然问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日后你必定会因此背负许多骂名,阿辞,你想好了吗? 从沈辞的角度来看,他们的父亲除了偏宠方氏母女外,并没有多么十恶不赦,要做这样的事,对他来说难免会有压力。 沈辞停下脚步,认真看向她:旁人的看法我不在意,我只知道,正是父亲的默许纵容让方氏母女有恃无恐,伤害了阿姐和母亲,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顿了顿,他用力抿了抿唇,我已经长大了,从前都是你们为我遮风挡雨,如今换我保护你和母亲。 沈棠宁盯着他瞧了会儿,牵起唇角:好。 次日,一则消息震惊朝野! 有人举报沈昌多年来以权谋私,贪污受贿,数额达到数万两,并且递上了一系列罪证。 而这人就是沈昌的儿子,沈辞。 这等大义灭亲的举动着实令人吃惊,殿内安静极了。 沈昌紧紧盯着站在殿中央的人,眼眸里震惊和愤怒交织,让他一时间难以作出任何反应。 沈辞垂着头,语气冷静地陈述:臣所言句句属实,请陛下明察! 崇德帝脸色冷了下来,瞥向沈昌的一眼冷厉至极:好,好得很! 第283章 沈昌心里一慌,还要为自己争辩:陛下明鉴,臣是冤枉的 他自认做得干净,每次也都小心翼翼,贪的数量少,不会轻易留下把柄,沈辞是从哪里收集的这些证据? 就在这时,有人匆匆进殿:启禀陛下,沈侍郎之妾方氏在狱中呈上一张血书,要揭发沈侍郎贪污受贿! 轰! 沈昌浑身一震,眼里闪过一抹难以置信。 方姨娘居然背叛了他?! 呈上来! 崇德帝的声音透着凌厉,福公公小跑着接过血书呈给他过目,皇帝一目十行扫过,脸色顷刻间阴沉至极,他猛地将血书扔到地上。 沈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沈昌已经膝盖一软扑通跪在地上,脸色煞白:陛下饶命,定是那方氏怀恨在心,故意污蔑微臣! 崇德帝见他仍不死心,冷笑一声:方氏人在何处,传人上来对质! 侍卫神色显露为难,支支吾吾地道: 回陛下,方氏以死明志,已经在狱中自裁了。 沈昌瞳孔猛地一缩,一颗心顿时跌入谷底: 第387章 父女情深 你是说,你的妾室宁可搭上自己的命也要陷害你,是吗? 崇德帝冰冷的质问让沈昌一个激灵,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冷汗将后背浸湿:陛下,臣 够了!这些证据是真是假,朕自会让人查证!他微眯起眼,嘴角勾起讥讽的冷笑,至于沈侍郎,你的仕途算是到头了! 不!沈昌蓦地瞪大眼,眼底一闪而过惊恐不安,他还欲说什么,却被人强行拖出了大殿,求饶声也逐渐模糊。 沈辞垂着头一言不发,对周围隐晦的打量也状若不知。 沈昌犯下的事,一不小心是要祸及全家的,今日若是他晚了一步,让方姨娘的血书先呈到了陛下这儿,恐怕没法善了。 沈棠宁听见动静抬起头:牢里都打点好了? 雪青点点头,又忍不住唏嘘:没想到方姨娘竟如此决绝,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报复老爷! 可惜她百密一疏。沈棠宁眼眸里闪过复杂的情绪,方氏以为她这一招能将整个沈家拖下水。 毕竟沈昌贪污受贿的数额足够达到抄家的程度,届时她和阿辞也要受到影响,为此她甚至不惜以命相搏,可她万万没想到,沈辞会主动揭发父亲的罪行。 这样一来,好歹能争取个功过相抵,最终遭殃的只有沈昌一人。 雪青瘪了瘪嘴:方姨娘若是泉下有知,怕是棺材板都按不住! 费尽心思筹谋一场,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还白白搭上了自己的命! 她对沈熹微倒是真心疼爱。沈棠宁手抚着桌沿,似叹非叹。 方姨娘在牢中苟延残喘那么多时日,也未曾想过要死,而沈熹微一死,她的心气就散了。 倒真应了她那句,黄泉路上也有人作伴。 不过眼下,还差那么一个。 劳烦小哥通融一下。 来到大理寺,沈棠宁将荷包塞到狱卒手里,对方犹豫片刻低声道:夫人抓紧时间。 她感激地弯唇,背过身时收起了笑,眼底冷冷淡淡,提着食盒朝漆黑的通道里走去。 自从被关进大理寺,沈昌整个人陷入了难以言喻的焦躁状态。 他不敢相信,自己小心谨慎多年,结果竟栽在了儿子和小妾的手里! 同时,他也为自己的未来而忐忑不安,从人人敬仰的权臣沦为阶下囚,这样的差距着实让人难以接受,而且那些狱卒对他的态度十分粗暴,哪怕他有心贿赂也油盐不进,这也让他隐隐觉得不安。 听到脚步声传来,他有些草木皆兵地抬头望去,呼吸忍不住屏了屏,待到沈棠宁那张脸出现在视野里时,他眼里瞬间迸发出激动的光亮: 棠宁!好女儿,为父就知道你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迫不及待地扑上前来,嘴里几乎没停,先是当着她的面痛骂道:沈辞那个孽障,为了上位竟然六亲不认,等我出去定要好好教教他何为人伦纲常! 又一脸忐忑地问她,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你有听到什么风声吗? 沈棠宁轻声笑了,她放下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一取出:父亲莫急,您问这么多问题,女儿该回答哪个是好?来,先吃口热乎的垫垫肚子。 沈昌现在哪里有心情吃东西,他脸色难免有些焦躁,拂开她递过来的糕点,因没控制好力道,雪白的糕点滚落在地。 他愣了愣,不知为何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去瞧她的脸色。 好在沈棠宁只是动作一顿,便若无其事地道:父亲放心,外面暂时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沈昌松了口气,忽然想到什么,热切地盯住她:棠宁,你一定有办法救为父出去的对吧? 她盈水的翦瞳一弯,语气透着安抚:父亲放心,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若那些事情父亲没做过,陛下自然会还您一个公道。 对上那她双明净的眼睛,沈昌下意识别过了头,支支吾吾着不说话了。 沈棠宁轻轻皱眉,压低了声音:那些事,父亲果真做了?这倒是有些难办。 沈昌顿时有些急切:棠宁,你可不能不管为父!实在不行,你让池宴帮忙替为父说说情,他在陛下面前那般得用,他的话定然也管用! 沈棠宁瞧着他,心中一片讽意,若当真是疼爱女儿的父亲,说这话的时候也不曾考虑过若是替他求情,池宴会不会一并遭到陛下迁怒? 可见他满心都只有自己的安危,当真是自私自利。 可是池宴如今还没有回来。 她故作为难地蹙眉。 沈昌脸色白了白,等池宴回来,怕是案子都结了,他哪里等得了! 头脑迅速转动,他眼睛骤然一亮,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棠宁,还有一个办法 见他这副模样,沈棠宁心中便有不好的预感,她不动声色地问:父亲说的是? 眼眸闪了闪,沈昌脸色有些不自然地道:陛下不是赐给了谢家丹书铁券么?丹书铁券可免死罪,有了它父亲就没事了! 她望着他眼神闪躲的样子,险些笑出声,她知道沈昌一贯厚颜无耻,但着实没能想到他竟然打上了谢家的主意! 她站起身来,关切的神情收敛得干净,面无表情垂眸看他:父亲要我去求谢家?可女儿开不了这个口,丹书铁券可是谢家用来保命的东西,凭什么要用在父亲身上? 她话音里的讥诮没有遮掩,沈昌脸色唰地一黑,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无理,可再怎么说他也是她爹,她这是什么态度?!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为父去死吗? 她没有吭声,只是用那种波澜不惊的眼神睨着他,那不含任何情绪,犹如看一个死物的神情无端让他脊背发凉。 沈昌咬了咬牙,放低了姿态,眼神恳切地望着她:棠宁,父亲可只有你了!你要救救为父啊 当然。沈棠宁缓缓勾起唇角,语气慢条斯理,我说过的,往后会好好孝敬父亲。 逢年过节,一定多给您上几炷香。 第388章 交出名单 沈棠宁离开后,沈昌始终惴惴不安。 她的态度莫名让他有点忐忑,可眼下没办法,这个节骨眼没人愿意和他沾上关系,他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沈棠宁身上。 当天晚上,牢房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沈昌惊疑不定地望着面前包裹严实的黑衣人,压下到了嘴边的惊呼,警惕地瞪着对方: 你是谁?! 他不觉得有人会为了救他甘愿冒巨大风险劫狱,那这人的来意该不会是来杀他灭口的? 将沈昌的警惕看在眼里,对方沉声,单刀直入地问:那份名单在哪儿?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让沈昌有些难以分辨是不是他熟知的人。 听到对方的问话,沈昌眼神一闪,故作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名单? 黑衣人隐隐有些不耐:别给我装蒜,想活命的话就乖乖告诉我名单在哪儿! 他话音添了几分嘲讽,你该不会真以为沈棠宁会救你吧?实话告诉你,她巴不得你早点死! 沈昌脸色骤然变了变,语气阴沉:你到底是谁? 对方扯下了脸上的面罩,沈昌瞳孔一缩,脱口而出,是你! 第284章 池景玉转身没入夜色里,眼神晦暗: 前世,这份记录着派系之争的名单落到了那个人手里,成为他们满盘皆输的导火索。 他本想徐徐图之,没想到沈昌如此没用,竟然这么早就被踢出了局。 如今那人还未出现,他先对方一步拿到这份名单,也意味着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沈昌这个老东西还挺狡猾,知道给自己留一手,若非他威逼利诱,他怕是能将这个秘密带入土里! 池景玉眸色一定,眼里闪过势在必得的光,上一世他正是因为站错了队,误以为三皇子那个蠢货是个可造之材! 这一世,他绝不能重蹈覆辙! * 沈棠宁去拜见了母亲,将沈昌的事大致说了。 谢夫人反应平平,犀利地点评:害人终害己,他怕是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她掌着家,沈昌这些年做过的事,她不是半点不知情,她曾委婉提醒过,但对方压根儿不乐意听。 权势在手的滋味儿令他蒙蔽了双眼,忘记了他的出身,也忘记了他初入朝堂时踌躇满志,立誓要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母亲不去看父亲最后一眼吗?沈棠宁这样问道。 没那个必要。谢夫人神色淡淡,像是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与他的夫妻情分,早就已经尽了。 死生不复相见,已经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沈棠宁也没觉得有什么,事实上,她只是觉得去看看对方凄惨的下场,心里可能会痛快些,不过母亲没有这个想法,她也不会强行劝说。 她是真正从那段不幸的婚姻里走出来了,她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沈棠宁回到家的时候,雪青一脸欢喜地迎上来: 小姐,姑爷回京了! 饶是有了预感,听到这话的时候她嘴角仍翘了翘:他人呢? 还没归府呢,八成是进宫复命了吧。 给陛下请安。 崇德帝望着台阶下的燕明仪,袖中的手缓缓攥紧,他面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长公主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分明心里不痛快极了,却又不得不口是心非。 燕明仪也乐得和他虚与委蛇,绝口不提两人之前的不愉快:为国分忧罢了,都是明仪分内之事。此番谈判,池指挥使也着实费了不少心。 于是崇德帝的目光又落到池宴身上,顺带嘉奖了几句,又赏赐了一些东西。 池宴从宫里出来,第一时间往府里赶,连同僚找他应酬都给推拒了。 虽说一路疲乏,不过一想到马上能见到沈棠宁,他眉眼俱是松弛笑意,进了府门,他脚步往正厅的方向走去。 他了解沈棠宁,对方也了解她,回家第一时间肯定要先去和爹娘请安,所以她会在那儿等着他。 果不其然,一进门就瞧见沈棠宁坐在池母旁边,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她匆匆瞥了眼,就见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瞧,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热忱,掩唇轻咳一声。 池宴终于收敛了些,上前认认真真请安。 瞧着怎么晒黑了?池母端详着自家儿子,皱眉打趣。 池宴讪讪地笑:黑点儿瞧着健康,咳咳,捂捂就白回来了 他担心沈棠宁嫌弃,连忙找补。 池母拉着他说了会儿话,看出他的心不在焉,眼里浮起了然笑意:行了,你们小两口分别多日,定有许多话要说,我也不留你们了。 沈棠宁起身告退,耳尖泛着红。 两人回如意居的路上,池宴没忍住,偷偷拉她的手,沈棠宁轻轻挣了一下,别过脸:还有人瞧着呢。 他看了眼左右,理直气壮:那怎么了,我牵自家夫人的手,又没牵别人的,谁还敢说什么不是? 身后的侍女纷纷低头憋笑。 她啧了声,懒得和他争辩,丢人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他的手掌是热的,不像她总是冰冰凉凉,没一会儿沈棠宁的手也被捂热,比汤婆子还好使。 我不在家这段时日,你倒是也没闲着,我可听说了不少热闹。池宴眉微微一挑,似笑非笑望着她。 沈棠宁倒是淡定:所以呢,指挥使是打算审我? 他哼笑一声:我哪敢,就是想八卦一下,听你亲口说。 进了屋,他非常顺手地关上了门。 正欲跟进来的雪青碰了一鼻子灰,郁闷地摸了摸鼻子。 八两上前来扯她,幸灾乐祸:还说我呢,你不是也没眼色? 沈棠宁别过头,见他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一脸狐疑:大白天你关门做什么? 池宴一本正经地解释:外头冷,关着暖和。 她一噎,刚坐下来,就见池宴有空的凳子不坐,非要跟她挤一起,推了推他的额头,语气戒备:这又是做什么? 池宴攥住她的手将她揽在怀里,顺势在她额角亲了亲,煞有介事地道:我有点冷,咱们挤挤更暖和。 第389章 你像我爹 好歹曾经是一家人,我明日也去祭拜一下侯夫人。 提起侯府,池宴脸上露出唏嘘的神情。 他万万没想到,他离开的这些时日竟然发生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事,老夫人中风,侯夫人逝世,单拎一件出来也足够让人吃惊! 当然,他心里也并没有多少同情,咎由自取罢了。 去一趟也好,省得落人口实。 沈棠宁轻声补充,要我陪你去吗? 想起池景玉那个碍眼的家伙,他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哪用得着,我去去就回。 她也没强求,忽而想起什么,状若不经意给池宴说了自己前几日做的梦。 他听得眉头直皱,捧着她的脸凑近瞧了瞧:好端端的,怎么会做这样不吉利的梦?是不是最近发生太多事吓着了? 他漆黑的瞳仁里映着明晃晃的担忧,沈棠宁微怔,颤了颤眼睫,掩去眼底的情绪:可能是吧。 说完她都觉得好笑,侯府的境况都是她一手造成,动手的时候她不曾犹豫,现在怎么反倒觉得怕了? 池宴沉思须臾,一脸认真地提议:明日我陪你去趟普陀寺拜拜,我们去去晦气。 哪怕只是个梦,他也并未敷衍,反倒放在了心上,她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不用这么小题大做 这不是小题大做。他纠正她,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放缓了语气,梦境是你当前心态的映射,阿宁,你是不是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沈棠宁将头靠着他的肩,许久没有说话。 次日,池宴先去了趟侯府。 接待他的是池景玉,这里没有其他人,对方沉默地看着他上香,突然问道:二弟,你还怨我母亲么? 池宴刚将香插上,眼皮微掀看过去,唇角翘了翘:大哥何出此言? 池景玉回避了下他的目光,口吻含糊:我随口一问。 这可不像是随口一问。他转头直勾勾盯着侯夫人的牌位,神情淡了下来,我还以为大哥知道些什么呢。 闻言,池景玉脸色微僵,张了张唇正要说话,池宴冷淡的声音再度响起:自然是怨的。 池景玉眉微蹙,下意识道:可她现在已经逝世,也算是付出了代价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池宴冷漠地打断他,语气透着嘲讽,原来这么多年,我过得什么日子大哥一清二楚啊? 对方抿直了唇,闭口不言。 他自然知道侯夫人的所作所为,当年二夫人病重,池宴跪在院子里求母亲时,他就躲在不远处看着。 他也觉得母亲那样属实过分,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从未插过手。 细想起来,可能是因为嫉妒,他怕池宴的锋芒盖过他,这辈子都要活在对方的阴影下。 于是他一边唾弃着母亲的卑劣行径,一边又心安理得享受着她带来的好处。 池宴朝他走近两步,眼神戏谑地问:大哥,用我做的文章讨好夫子的滋味如何? 池景玉下意识后退一步,震惊地抬起了眼。 池宴瞧着他这副惊诧的模样,脸上嘲讽愈盛,池景玉拿他的文章充当自己的,借此入了国子监监正的眼,成为得意门生,这些事他心知肚明。 所以他从不觉得池景玉无辜,每当对方端起兄长的架子,训斥他不学无术的时候,他只觉得讽刺。 第285章 毕竟他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池景玉一清二楚不是吗? 他和侯夫人的区别在于,他更虚伪罢了。 偷来的东西,大哥用着倒是安心。池宴不去管他铁青的脸色,连作揖也免去,嗤笑一声转身走了。 许久,池景玉才回过神来,盯着池宴离开的方向,指尖一点点攥紧。 * 马车在山下停驻,池宴率先跳下马车,转身去扶沈棠宁:记得咱们上回来,还是一年前。 时间过得可真快。 她站定,仰头望着半山腰掩藏在青山叠翠中的古刹,心中顿时一静:是啊,那会儿你还没参加秋闱呢。 两人往山上走,爬山是个体力活,一会儿的功夫,沈棠宁额角渗出细汗,面颊也扑上一层粉。 今日来参拜的人少,池宴见她吃力地提着裙摆,气喘吁吁,便凑过去逗趣:你喊一声夫君,我背你上去怎么样? 沈棠宁瞪他一眼,因为姿态狼狈,没什么威慑力。 他闷笑一声:瞪我做什么,这可是你赚了! 她还真有些心动,觑了眼左右,压低的语气带着些迟疑:说什么浑话!这样岂不是作弊,显得咱们不够虔诚。 池宴乐不可支,肩膀一颤一颤:心诚则灵,再说了,你从前不是不信这个? 她支吾着答不上来,不过放着捷径不走是傻子,加上两腿着实酸痛乏力,她慢吞吞凑过去:那你背我。 池宴抄着手,微微抬起下颚斜睨着她:嗯? 俨然不打算让她蒙混过关的样子。 沈棠宁极少求人,哪怕是亲近的人也不大习惯放低姿态,她慢慢憋红了脸,轻咬了下唇:夫君。 那嗓音轻柔婉转,像一根羽毛拂过心间,掀起一阵酥麻的痒意,池宴唇角高高翘起,主动在她面前蹲下身,言简意赅: 上来。 看着面前宽阔的脊背,沈棠宁小心翼翼地趴了上去,池宴站起身来,将她往上托了托,惊得她下意识搂紧他的脖颈。 只听他语调轻快惬意:抓紧了。 他脚步稳健,哪怕背了个人也不见吃力,沈棠宁伏在他的颈侧,感受着他结实有力的心跳,神色不禁有些恍惚。 她幼时非常羡慕街上那些被自家爹爹抱着背着的小孩,那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 沈昌没这个耐心哄她,顶多用些玩意儿搪塞她,却不介意给沈熹微偏爱,她看着沈熹微被沈昌举在肩头时也会艳羡,那是她从来不曾体验过的滋味。 时隔多年,这份意难平竟在池宴身上得到了填补。 她走神得时间有些长,所以当池宴又问了一遍她在想什么时,她脱口而出: 你好像我爹。 池宴的脸唰地一下黑了。 第390章 斩首示众 他像沈昌那个薄情寡义的? 池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话,他几乎咬着牙道:沈棠宁,你再说一遍? 她倏然回过神,明白他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我不是说你像我父亲,而是你给我的感觉就像爹一样。 糟糕,好像有点越描越黑的意思。 果然。 池宴极其不爽:啧,我有那么老? 沈棠宁干脆闭上了嘴,见他额角隐隐渗出了汗,用衣袖给他拭了拭,有些歉疚:要不放我下来? 池宴顿时觉得自己被小瞧了,轻轻一哼: 老实待着,让你看看二公子的实力! 来到普陀寺,沈棠宁进去参拜,池宴也跟在后头。 拜完后,有个小沙弥从禅房里出来,出声挽留她:女施主留步,空寂大师请您移步一叙。 沈棠宁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眼池宴,后者皱眉,想也不想地说:我陪她一起去。 小沙弥一脸为难,迟疑地解释:空寂大师只请了这位女施主,施主可以在外等候。 池宴顿时一挑眉,语气不爽:什么意思,性别歧视? 沈棠宁轻咳一声,犹豫一瞬抬手拍了拍他:应该没事,你就在外面等着,有什么我叫你。 他好歹是被说服了,只是脸色仍有点阴郁。 沈棠宁无奈弯唇,看向小沙弥,微微颔首:劳烦小师傅带路。 对方引着她来到一间禅房外:空寂大师就在里面,施主请。 她看着明黄的帘子,敛去眼底的思绪,掀开走进去。 空寂大师。 蒲团上坐着一名慈眉善目的白发老者,正是空寂,他睁开眼看过来,脸上有了笑容:施主请坐。 那双眼眸有种历经世事的通透沧桑,无端让人信服,她心底稍安。 在他对面落了座,沈棠宁端详了他片刻,欲言又止,对方似看出她的疑惑,笑着出声:施主,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她微怔,不由在脑海里认真回忆这张脸,可没有丝毫头绪。 空寂提点:长公主。 沈棠宁恍然大悟,眼眸微微睁大:那日您也在? 她与长公主就是在此结识,她故意在参拜的时候说了一些话引起对方注意,可她没想到那日长公主身边还有旁人。 空寂和蔼地颔首,意味深长:我对施主印象颇深。 她难得赧然,很快眉尖无意识蹙起:可您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 我不知道,所以在这里等。空寂笑望着她,他的眼神平和智慧,她不由自主跟着心平气和起来。 我近来频繁做梦,梦到的事有些令我费解,不知大师可否帮忙解惑? 时机未到。空寂这么说了句,抬手推过来一个匣子,这里头的香,施主拿回去,每晚入睡的时候点着,可解答你心中困惑。 沈棠宁打开匣子瞧了瞧,将信将疑,最终还是收下:多谢大师。 她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意,便试探地问了句,无功不受禄,我给贵寺添些香油钱如何? 空寂的回答倒也有趣,他没有义正辞严地拒绝,也没有扯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而是道:施主有这份心再好不过。 沈棠宁退出去的时候,仍有些心不在焉,她顺手在功德箱里添了些银票,转身去寻池宴的身影。 费了些时间,她在姻缘树下找到了池宴,对方正握着一根红绸带往树上挂,她眼神疑惑:你不是不信这个? 池宴手抖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出来,故作镇定地往身后藏: 什么? 见他一副欲盖弥彰的模样,心里愈发好奇,沈棠宁微微挑眉走上前:你写的什么,给我瞧瞧。 池宴仗着身高一手按着她的头,一手将红绸高高举起,耳尖泛着可疑的红:那不行。 趁她不注意,将手中绸带一抛,挂上了高高的枝头,确认那高度她跳起来都摸不到,这才满意地松了桎梏。 一低下头,沈棠宁正幽幽地盯着他,那眼神让他有些心虚,讪讪地后退两步。 她慢条斯理抚了抚云鬓,见没弄乱,这才盯着他冷哼一声,抬脚朝外走。 池宴回头确认了下那根红绸稳稳地挂着,几步追上去:你和那什么大师聊了什么? 沈棠宁唇角微翘,慢悠悠地说:不告诉你。 还挺记仇。 他眼尖地瞥见她怀里抱着的匣子:这里头装的什么? 自己猜。 啧,待会儿我偷偷地看。 有了这香,沈棠宁夜里确实睡得安稳了不少,连着几日她都不曾再做梦。 * 沈昌的罪名很快被证实,崇德帝的旨意也下达了 沈昌于午门斩首示众,沈家的家产尽数充公。 至于沈家其他人,由于不知情,并未受到牵连,并且沈辞还大义灭亲立了一功,因此升了官。 但他的名声总归不大好听,外头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当着他的面不敢议论,背地里总是免不了唾弃几句。 之前与裴家的婚事告吹,如今沈家落魄,更是无人敢上门提亲。 这不正好?父亲走了我还要守孝三年,得亏没有婚约在身,省得耽误了人家姑娘。 沈辞口吻轻松,并未受到外面流言蜚语的影响。 他的轮廓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日渐成熟稳重起来,能够独当一面。 沈棠宁不知说什么好,情绪有些低沉:再等三年,你都二十了。 沈辞不以为然:池宴不也是二十才娶的阿姐? 第286章 池宴黑着脸瞪他一眼,语气又稍显得意:那是我命好,歪打正着娶了你阿姐,瞧瞧你这德行,我倒要看看你能娶个什么天仙! 一言不合,二人又差点干架。 这俩人半斤八两,都是人嫌狗恶的德行,谁也别说谁。 沈棠宁揉了揉额角,发了话,他们这才安静下来: 作为子女,理应去送父亲最后一程。 沈辞想了想,点头:听阿姐的。 于是约定好次日,他们又去了趟牢里。 得知了自己的死期,沈昌看上去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 第391章 一脉相承 他瞧见牢房外的沈棠宁和沈辞,脸颊肌肉微微抽动,阴沉地咬牙: 你们两个孽障!竟还有脸来见我?! 沈棠宁轻轻挑了下眉,发觉到沈昌对自己态度的转变,略感意外。 不过转而一想,他定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也知道她并未替他奔波周旋,这才恼羞成怒。 池宴从暗处走过来,将沈棠宁护在身后,语气漫不经心:岳父大人骂沈辞就行了,实在不行骂我两句也成,骂阿宁做什么? 沈辞忍不住瞪他一眼: 说的这是人话吗?就他会献殷勤! 沈昌胸口剧烈起伏两下,冷笑起来,盯着沈棠宁的眼神阴冷恼怒:我沈昌当真是养了一对好儿女!含辛茹苦养育你们多年,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将自己的亲生父亲送进牢房,天底下怎么会有你们这样不孝的子女! 沈棠宁平静地和他对视,也不见慌张惊讶:父亲说这话时不如反思一下自己?方氏母女死的时候,您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说来,女儿骨子里流着您的血脉,自私冷漠自然也和您一脉相承。 你!沈昌被她的嘲讽奚落气的涨红了脸,半晌接不上话。 沈辞皱了皱眉终于出声:是我检举的父亲,那些证据也是我呈上的,父亲要怪就怪我,怪阿姐做什么?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姐弟俩分明是一丘之貉! 他早该想到的,沈辞向来没什么主见,一向唯沈棠宁马首是瞻,他做出这样的事,她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父亲知道了又如何?可您已经满盘皆输,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沈棠宁注视着他,清晰地瞧见他脸上的神情一点点崩裂,心中生出无限报复后的快意。 我不妨再告诉您一个秘密。她上前几步,弯起唇角居高临下睨着他,用极轻的语调说道,方姨娘并没有背叛过您,二妹妹也的的确确是您的女儿。可惜父亲疑心病太重,白白让她们葬送了性命, 沈昌不敢置信地抬头瞪向她,眼白处遍布血丝,神情透出一丝狰狞:是你!是你故意设计挑拨离间? 她唇角翘起,不置可否。 沈昌颓然委顿在地,心里翻江倒海的悔恨,他突然想起了方氏的温柔小意,想起沈熹微的体贴乖巧。 如果陪在他身边的是她们,定然不会这般对他! 可后悔已经无用,沈昌红着眼目眦欲裂,厉声质问:沈棠宁,你怎么这样恶毒?! 恶毒? 前几日她才从方姨娘嘴里听到过同样的话,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沈棠宁眸光不知何时冷了下来,她盯着沈昌,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自幼父亲便教导我做个端方守正的贵女,不要辱没沈家门楣。 我听从父亲的话,最后却成了任人摆布,受人蒙骗的傀儡!乃至灾祸降临,您勾结三皇子对付谢家,纵容方氏和沈熹微算计母亲和阿辞的时候,毫无反击之力! 她自己过得不好,她可以忍受。 沈辞被人算计娶了魏姝,父亲的反应是,当着众人的面给了阿辞几巴掌,逼着他低头认错娶了对方。 也是在那一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沈辞的一身傲骨被他的父亲亲手碾碎。 后来沈辞陷入党派之争,被贬去那样苦寒的地方,她想求父亲说情,但凡他肯帮忙,此事也不至于毫无转圜的余地。 可沈昌是怎么说的? 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就得给他一个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再后来,沈辞惨死,尸骨无人收敛,她悲愤至极去质问父亲,他眼神闪躲地说: 这就是他的命! 母亲病逝,不出半年沈昌就抬了方姨娘,全然不记得自己的发妻。 谢家满门被斩,她从池景玉口中得知父亲也参与其中,在院中枯坐一夜,冰冷地心想,这就是她尊敬的父亲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池宴心头浮起一股微妙的情绪,几乎是想也没想地伸手握住她。 沈棠宁一怔,偏过头来,眼里有很浅的茫然。 这样破碎的神情,说不上来,他的心蓦地抽痛了一下,手下的力道更紧了些。 沈昌却觉得荒谬,沈棠宁口中的事,好比谢家,虽说他之前的确有打算,可最终并未做成。 还有方氏算计谢氏和沈辞,那更是无稽之谈! 可她那副冰冷质问的模样,仿佛这一切真实发生过一样,还令他不由自主生出了几分心虚。 一派胡言!我何时做过你说的那些! 转瞬间,沈棠宁将脸上的情绪收敛得干净,眼神淡漠得令人心惊:没关系,父亲不认不要紧。女儿心善,特意送你们一家三口团聚,父亲应该感谢我才是。 沈昌气急,口不择言地咒骂起来,骂得属实不堪入耳,池宴沉下脸色,吩咐狱卒好好关照,拉着她转身离开。 我不明白,明明阿姐那么优秀,为什么父亲却更疼沈熹微?沈辞没急着走,看着沈昌冷不丁出声。 沈昌顿住,抬头看他,神情闪过一抹复杂,许是死期将至,他也没了顾忌,沉默片刻缓缓道:因为她是谢氏的女儿,有着和她一样不讨喜的性子。 沈棠宁从小性子端庄规矩,从不和他亲昵,一口一个父亲,而沈熹微会撒娇,会叫他爹,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沈辞嘲讽地掀唇:父亲怕是忘了,沈熹微做错事,你会包容她。而阿姐做错事,你只会狠狠责罚,说她是嫡长女,要给弟弟妹妹做榜样。 沈昌一怔,听到他一针见血地道,说白了,您不过是不想面对自己是靠谢家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事实,为自己的偏心找块遮羞布罢了! 被戳中痛处,沈昌脸色发青,盯着他倏尔冷笑,恶狠狠地道:沈辞,你是我的儿子,身上流着我的血,你厌恶我又如何,有朝一日注定也会成为我! 沈辞深深望着他,眼神坚定:我绝不会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第392章 前尘过往 池宴用余光反复瞄向沈棠宁好几次,透着欲言又止。 她不是没察觉: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他故作轻松的语气:其实我有些不明白,你对你父亲的恨意从何而来? 仅仅是因为沈昌偏心方氏母女么? 他觉得不止是因为这个,古代非常看重孝道,沈棠宁又是在这样的严苛环境下长成,若非沈昌做了什么她难以忍受的事情,她断不至于会亲手将他送上死路。 她的行为在时下可以称得上大逆不道。 再加上她方才冲动之下说的话,从前一些细枝末节重新浮上水面,他心头隐隐有不太好的猜测。 或许她的经历,远比看上去要沉重许多。 沈棠宁忽然转身望向他,眼神幽深得像一汪潭水,黑而亮,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池宴,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吗? 她一旦认真的时候就会连名带姓叫他,池宴却并不觉得不尊重,相反,他觉得名字是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最简短的咒语,带着一种独特的魅力。 迎着她的眸光,池宴的心怦怦跳动两下,他莫名有些紧张起来,又不想给她太大压力,状若轻松挑唇:你想好了? 两人身上都背负着秘密,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情,但谁也没有主动尝试逾越那条界线。 毕竟有些秘密,可能是要带入土里,一辈子都不想宣之于口的,他非常能理解她的顾虑。 就好比他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一旦泄露,招致而来的很有可能是杀身之祸,若不是遇上沈棠宁,他也没想过要吐露这个秘密。 她极轻地弯了下眼:想好了。 回到府里,池宴吩咐八两准备几坛酒,八两瞧了眼还没走远的沈棠宁,眼睛都快抽筋,压低了声音:少夫人还在呢!当着她的面就敢喝酒,公子,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无他,池宴在外头应酬,都得等酒味散干净才敢回家,生怕沈棠宁一个不高兴撵他出去,家庭地位一目了然,这么大大方方的,倒是头一回。 第287章 池宴唇角弧度一僵,脸顿时黑了下来,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我看你才翅膀硬了!一口一个少夫人,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了? 得知这是沈棠宁的意思,八两掩去眼底惊讶,忙不迭去准备。 嗐,早说啊!元昭,来帮忙搭把手!说着,八两屁颠颠去找元昭帮忙了。 池宴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磨了磨后槽牙:臭小子! 纵然做好了坦白的准备,沈棠宁也没有想象中平静,前尘往事于她而言像是一个禁忌,不知从何开口,只能借酒壮胆。 入了夜,池宴提前给下人们放了假,院子里只剩他和沈棠宁。 两人来到亭中,池宴一手拎着一个酒坛搁到桌上,那坛子比沈棠宁脸还大,她当时就有点怯场:我可能喝不了那么多。 她的酒量人尽皆知的差,要是故事还没讲完就醉了过去,她下回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了。 池宴满不在意道:没事,我喝!我特意叮嘱过八两,这酒没那么烈性,应当不至于醉得太厉害。 沈棠宁放下了心,正要倒酒举起一饮而尽,他一脸无奈拦住她:不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待会儿胃里难受。 她于是乖乖照做。 两三杯酒下肚,自我感觉还好,正如池宴所说,这酒不太烈,甚至口感微甜,她还能接受。 沈棠宁托着腮望着亭边挂着的六角宫灯,朦胧的光晕照着上面精美的图画,她的思绪渐渐飘远,嗓音很轻地传了过来: 你相信吗?我是重活一世的人。 池宴是不折不扣的气氛组,绝不让她冷场,愣了一下镇定地开口:浴火重生,寓意不错,干杯! 他心里不是不震惊,可仔细一想,他都能穿越,她为什么不能重生?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 她意外于他的平静,也很实诚,愣是将一杯酒喝到见底,这才慢半拍继续: 前世,我嫁给了池景玉 哐当 池宴手里的酒杯落了地,他弯腰捡起,神情自若:你接着说。 沈棠宁确认这只是个小插曲,这才继续,却没留意他饮酒的动作加快了些,扣着酒杯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说起那些经历的时候,她的情绪还算平静,因为酒意熏染,眼里泛着朦胧的水色,营造出一种泪盈于睫的错觉。 池宴沉默地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在她语气平静诉说那些遭遇时,手背绷紧的青筋不经意泄露出内心情绪。 大半生的经历,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期间沈棠宁有意不去看池宴的方向,直至讲完,才将目光瞥向他,倏然惊了惊 只见池宴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时换成了酒坛,他已经喝下去一大坛,不知道是不是醉了,眼尾洇着一片薄红,眼眸幽深而晦涩。 你还好吧? 听到她略显迟疑的声音,池宴稍稍抿唇,深深望着她:如果我在,不会让那些事情发生。 怔了怔,沈棠宁勉强弯了下唇,心道: 可是他们前世不曾有太多交集。 而且,他死在了她前面。 她默不作声,眼底一闪而过的伤痛让池宴生出不好的预感:为什么没听你提起过我? 沈棠宁顿了顿,如实道:你娶了沈熹微。 池宴顿时露出一种吃了苍蝇的表情,他黑着脸,颇有些不信邪地问: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她和池景玉在我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眉来眼去? 倒也没有。 她的话让他心底稍安,紧接着就见她脸色微白,咬着唇道:成亲第三年,你就意外离世了。 池宴: 他总结了一遍关键信息,深吸口气,简直不敢置信,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仅被戴绿帽,而且早死,留下个孩子还不是我自己的? 沈棠宁都顾不上多愁善感的情绪,认真想了想神色有点微妙,干巴巴地道:听起来好像是很惨。 池宴: 不是,难道看起来就不惨吗? 第393章 不死不休 我也有一个秘密。 池宴望着沈棠宁那双迷茫的眼睛,忽然道。 她已经有几分朦胧醉意,听到这话时,还是第一时间打起了精神,呼吸微屏望向他。 池宴见她一副专注的模样,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酝酿了许久才出声: 其实我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距离现在可能有几千年。 他说完,便略显忐忑地顿住,抬眼去看她的反应。 她会不会觉得他是另类? 沈棠宁撑着脸,神情有显而易见的愣怔,她眼里一闪而过茫然之色,喃喃自语:几千年 她虽然对池宴身上的谜团早有猜测,可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他不属于这里,而是来自更遥远,她终生难以企及的地方。 须臾,那双明亮的眼眸望了过来,透着隐隐的好奇和兴奋,几千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她的神色并无警惕戒备,只是单纯的新奇,这让池宴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他唇角一翘,耐着性子绘声绘色给她讲述: 几千年后,已经不存在王朝更迭兴替,那里建立起了新的制度 在我们那里,男女地位同等,女子也能赚钱养家,独立门户。 沈棠宁听得专注,不由自主被他口中描绘的那个世界给吸引,这样的地方,她在话本子里也不曾见过。 难怪池宴能长成这样的性子,谦和,有教养,不喜拘束,原来他出生在那样平和安宁的土壤。 也难怪他会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没有错过池宴眼底的神采奕奕,提及那个世界,他的眼神温柔怀念,藏有一抹极深的眷恋。 细微的表情是撒不了谎的,他很喜欢那个世界。 睫毛扑朔两下,她用手抵着沉重的脑袋,状若不经意问道: 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池宴话音一顿,眼底浮起一抹惆怅,表情也略有些颓丧:我想,大概是熬夜赶论文引发的猝死,然后我一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 当时他已经大四,一边实习一边忙着毕业设计,就业形势严峻,实习的公司不把实习生当人看,作为食物链最底层,他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工作,为了转正敢怒不敢言。 加班回去还要赶论文,这样高强度的压力下他的身体亮起红灯,终于在某个赶论文的深夜,两眼一闭彻底长眠。 他死的时候,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她不知道论文为何物,于是池宴又给她解释了遍。 沈棠宁的意识已有几分混沌,但她仍是强撑起精神,脑海里浮想联翩: 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那时的他一定非常惶恐不安吧? 她虽然没体验过,却莫名能明白这样的滋味儿。 就像她重生后,望着周围的一切,所有的事还没来得及发生,她爱的人也都还在,可对于她来说,那样惨痛的经历却是真实存在过的,犹如在昨日。 她没法对任何人宣之于口,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唯独她一人,一遍遍在梦里重复着过去痛苦的经历,她有时甚至会生出一种被世界抛弃的错觉。 他们都在往前走,只有她被仇恨困在原地,日复一日。 这么想着,她伸出一只手握住池宴,他有些莫名地抬起头: 怎么了? 沈棠宁摇摇头,下巴抵在手臂上,嗓音闷闷的:那你还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池宴一怔,这个问题他倒是从来没想过。 初来这里时,他尝试过各种方法想回去,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时日久了,也不得不接受现实,他可能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那其实是段相当难熬的经历,他生在侯府,在看到府里下人被随意发卖时,头一次感受到学历史的时候,老师口中所说,封建礼教是会吃人的。 那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等级分明,人命如草芥,一不留神他也会成为那样的人。 他时常有种被同化的错觉,等他惊恐地意识到时,又拼命用自己的方式来和这个时代对抗。 这也是他做纨绔尝到的一点乐趣,他可以在允许的范围内随心所欲,坦坦荡荡做个异类。 听上去有点悲哀,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拍胸脯保证,他没受到任何影响。 毕竟他已经学会了杀人,学会用自己的手段排除异己。 池宴并不喜欢这个时代,也不喜欢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唯一让他支撑下来的理由,大概是他拥有一对疼爱他的父母。 第288章 现在,又多了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毕竟在那个世界,他已经没有眷恋的人。 他望着面前的脑袋,带着点笑意,口吻迟疑着回答:应该不会吧,毕竟这都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还回得去? 她没有出声,纤长的眼睫安静垂落,像一只黑色的蝶,万一有一天他真能回去呢? 他喜欢那个世界,也本就属于那里,连她都向往那样的地方,又怎么能自私地劝他留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她含糊不清的嗓音断断续续响起:池宴,你能不能 能不能怎么?池宴等了许久不见下文,俯身去看,只见她呼吸均匀,双目紧阖,已经睡着了。 唇角上扬,他无奈叹笑一声:就这点酒量,也好意思大放厥词? 他起身绕到她身前,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穿过双膝将人小心翼翼打横抱起。 沈棠宁没有被惊醒,她白皙的面颊泛着粉,鼻尖也是红的,微抿着唇睡得正酣,还自发地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头靠着他的胸膛缩进他怀里,乖巧得不像话。 怀里的份量很轻,他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胸腔被一股奇异的满足给充盈。 想起她方才泪眼朦胧却故作平静诉说着那段经历,隐忍已久的戾气悄然浮上他眼底,连下颌紧绷的线条都透着凌厉。 他过去只觉得池景玉碍眼极了,如今看来,他们注定只能不死不休。 至于池景玉也是重生的? 池宴漫不经心挑唇,眼里无声蔓延开一派杀机: 那就让他看看对方的本事! 第394章 吃里扒外 沈棠宁忽觉鼻尖一片痒意,她颤巍巍睁开眼睛,就瞧见池宴正捏着一缕发丝收回去,见她看过来挑挑眉: 醒了? 她有些无言,他这么个折腾法她能不醒吗? 外头天还没亮,她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揉了揉惺忪的眼,但见他已经穿戴整齐。 池宴端过来一碗醒酒汤,喂给她喝:我要去上早朝了,恰好把你叫醒喝碗醒酒汤,喝完你再睡会儿,醒来不至于头疼。 她还不甚清醒,任由他扶着起身,将醒酒汤喝完。 忽然听到池宴问:对了,你昨晚想说什么? 她眼里闪过茫然:什么? 他神色意味不明,缓慢重复:你说,池宴,你能不能后面的话没说完就睡着了! 他为此抓心挠肺一整晚呢,哪有把人家胃口吊起来了,自己却睡得心安理得的! 记忆瞬间苏醒,沈棠宁眼睑微颤,一脸无辜:我忘了。 他眼神幽怨瞪着她:你确定? 她慢吞吞道:确实想不起来了,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池宴信以为真,一脸怨念十足,不过忙着去上朝,他也没过多的纠结:算了算了,往后可不能让你喝那么多酒。 沈棠宁有些心虚,其实她昨晚喝的也不多,只是单纯酒量差而已。 他俯身像往常一样,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听说城南新开了家点心铺子,我回来的路上给你带。 我又不是小孩儿。说是这么说,她的唇角却忍不住微翘,抬手给他整理了下衣襟褶皱,去吧,别误了时辰。 行,那你再睡会儿。池宴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离开后,沈棠宁却有些睡不着,她睁着眼望着帐顶,回想起昨晚她没说出口的话 她其实是想说,池宴,如果哪天你要离开,能不能先知会我一声,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到后来仔细一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估计也来不及道别。 把握眼下才是最要紧的,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 早朝上,池宴看了好几眼池景玉的方向,眼神讳莫如深。 池景玉总感觉后颈发凉,回头望了眼,只见池宴目不斜视,又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下了早朝,池宴转身要退下,崇德帝却开口留住他:池宴,随朕来养心殿。 他脚步一顿,按捺下心头疑惑,跟了上去。 本以为崇德帝是有事要吩咐他,没想到对方与他闲话了几句,突然话锋一转: 你护送长公主去谈判,期间可见她接触过什么人? 皇帝的语气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却存了若有若无的试探。 池宴心头警铃大作,面上却显出一丝疑惑,他识趣地没有多问,而是认真回想了一下:回陛下,长公主除了和齐国使臣有过接触之外,并未见过其他什么人。 崇德帝盯着他的目光透着几分审视,沉默良久,这才开口: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池宴恭敬欠身告退,转身出了殿门,眼神已经沉了下来。 崇德帝这是起疑了,就是不知道他疑心的是长公主,还是自己? 回了仪鸾司,冯勇捧着几捆卷宗,匆匆忙忙走近:指挥使,你之前吩咐过特意关照的那几个犯人又交代了新的口供,我给您放桌上过目? 池宴脚步一停,上前随意翻了翻:就是五石散那个案子? 冯勇补充一句:还有围猎的那个案子,据说也供出了新的主使。 廊下有人抬起头望过来。 他骂骂咧咧:他奶奶的,审了这么久,可算是交代了! 池宴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待会儿随我去趟刑部,你先把东西放我桌上,等我回来再看。 好嘞!冯勇吭哧吭哧将东西抱进了屋转身出来,见池宴还在门口等他,快步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院子里的人各司其职,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角落。 替池宴整理案牍这些工作一向都是霍显负责,因此见他进了池宴办公的官廨,其他人也没有怀疑。 霍显进了屋,眉眼显露出几分烦躁,这案子不是早就结了,怎么眼下又供出了新的主使? 他按捺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快步来到池宴办公的桌案前,上头堆积的东西很多,但乱中有序,他不敢轻易翻动。 一眼瞧见冯勇刚抱进来的几卷案宗,眼底微亮,抄起一卷迅速打开看了看,眉头不禁皱起: 这个不是。 他又拿起另一卷,眉头皱得更紧,这都是什么东西 突然,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他蓦地睁大了眼,也是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散漫的声音: 在找什么? 霍显浑身僵硬转身望去,池宴正倚着门,抄着手满脸玩味地看着他:需要我帮忙吗? 冯勇就站在他旁边,一脸鄙夷地望向他。 他中计了! 池宴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来不及细想太多,霍显脸色微僵,很快挤出一抹笑,一脸歉疚地解释:我是进来帮指挥使整理东西 池宴嗤笑一声,不知信了还是没信,他抬脚进了门,冯勇紧跟其后,顺势将门给踢上,神情冷淡地睨着他:你是打算自己交代,还是我把你送去诏狱? 霍显指尖发冷,站着没动,冷汗从他额角渗出。 他拿捏不准池宴是什么想法,只见他好整以暇坐了下来,慢悠悠瞥他一眼:让我猜猜,你是三皇子的人,还是四皇子的人? 霍显倒吸口凉气,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住,眼里惊愕万分。 冯勇则简单粗暴多了,他冲上前来,朝着他的膝窝狠狠踹了一脚,霍显一个文弱书生哪里受得住他这力道,脸色白了白,吃痛地跪倒在地。 冯勇将他押着按在地上,冷冷一哼:指挥使和他废什么话?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就该按规矩处置,让他去诏狱里脱一层皮! 老冯啊,别这么粗鲁好不好? 池宴啧了声,打量地上的人,霍显的脸被按在地上,脖颈处红了一片。 他轻飘飘地道,我留着他还有用处。 第395章 东宫失火 东宫。 见过太子妃。 顾轻絮手里端着托盘,只微微颔首,望了眼里头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忧虑。 陛下令殿下禁足,实际上是整个东宫跟着一起,就连她也难以幸免。 她倒是不在乎这些,只是有些担心殿下因此一蹶不振。 收敛了思绪,她低头进了门,燕淮正坐在矮塌上下棋,天气转冷,他穿得略显单薄,好在太子虽然被禁足,底下的人却不敢克扣,炭火仍是按照份例供应。 只是往日用的都是顶好的银丝碳,如今却尽是些边角料,还混入了一些其他的碳,燃烧起来总有浓烟,闻着总归是不太舒服,他时不时就要咳嗽两声。 第289章 捧高踩低向来如此,只不过那些人到底不敢太过分。 顾轻絮看着他隐忍的模样,眼里掠过心疼。 燕淮一眼瞧见门口的顾轻絮,唇角染上笑意:阿絮,怎么在门口站着? 她便轻手轻脚上前,将托盘放下,捧着汤盅递给他:殿下这两日总咳嗽,我让厨房熬了梨汤,快趁热喝了。 燕淮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握着她被烫红的指尖瞧了眼,眉尖微微蹙起: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去做就好。 顾轻絮弯了弯唇,笑意温柔:我闲来也无事。 燕淮叹息一声,将梨汤分了碗递给她,自己也喝了几口,他嗓音忽低下来:跟着孤,是不是委屈了你? 顾轻絮下意识皱起了眉,将碗放下,认真开口:殿下,我不觉得委屈。 他是太子,她嫁过来时就知道,她的一身荣辱皆系于对方。 但她嫁给她的初衷,并不是因为他是太子,只是因为他是燕淮。 况且两人成亲后,燕淮也确实待她极好,皇家规矩多,不比寻常人家轻松,但他从不会给她委屈受,下面的人察言观色,也十分敬重她。 东宫不能只有她一个太子妃,总有人想往里头塞人,但他硬是顶着压力,没有再纳旁人,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燕淮认认真真瞧着她,突然问道:阿絮,你想做皇后么? 顾轻絮杏眼微睁,眼里霎时闪过一抹惊慌,瞧了瞧左右,起身上前将门关上,她走回来时步履有些急切: 殿下,这种话可说不得,当心隔墙有耳! 东宫并不是密不透风,四处都是眼睛,这话若传了出去可不得了! 见她一副机警的模样,燕淮眼底的笑意浮上眉梢,揽着她坐下:放心,这里不会有人听见。 没有他的允许,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传不出去。 顿了顿,他又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顾轻絮怔了怔,其实在她心里,当不当皇后无所谓,权利往往伴随着责任,她并没有多向往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能陪在他身边,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而且,成为皇后,就意味着她要大度地和别人分享她的夫君,尽管她从前也一直接受着这样的教育,可自从尝过他毫无保留的偏爱后,她忽然就不想将这份爱分给别人。 但她迎着燕淮柔和的目光,她抿了抿唇,眸光满是信任:我愿追随殿下,支持殿下所有的决定。 他的太子妃无疑是温柔的,但这种温柔并不是逆来顺受,相反,她做事很有主见。 望着她满心依赖的目光,燕淮心中不是不动容,他攥住她的手递到唇边吻了下,嗓音微沉:阿絮,你又忘记了。 顾轻絮的脸倏然红透,她嗫嚅着,小声地道:夫君。 沈昌行刑的那日,沈棠宁亲自去瞧了。 池宴不放心,特意告了半日假陪她,两人的身影隐匿在人群里,遥遥望向刑场。 沈昌被刽子手押着跪在铡刀前,身形佝偻着,面容憔悴沧桑,神色有几分麻木。 沈棠宁看在眼里,心里竟很是平静,没有悲伤,没有仇恨,仿佛在看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 她想,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因为父亲的忽视,会默默难受很久的人了。 她不再纠结于这份虚无缥缈的父爱,真真正正从那场潮湿阴晦的雨里走了出来。 垂在身侧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掌包裹住,她偏头望去,对上池宴暗含关切的目光,唇角微微上翘: 我没事。 他故作轻松的语气,不太正经地道:你是没事,可我害怕。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呢,你可要拽紧我! 她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心头一阵熨帖。 周围是百姓们愤愤不平的声讨,刽子手喝了一大碗酒,正往刀上喷去。 下面的人提醒,监斩官瞧了眼时辰,从签筒里抽出一支令牌扔在地上: 即刻行刑! 沈昌被按在铡刀上,偏过头的瞬间,他似乎望到了人群中的沈棠宁,微微挣扎了下,眼角流下一滴悔恨的泪,而她仍是面无表情。 刽子手高高举起了刀,在刀落下来的瞬间,沈棠宁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池宴将手覆在她的眼睛上,散漫的声音传了过来: 多晦气的事,当心看了做噩梦。 她也没挣扎,任由他捂着,眼睫颤动的时候轻扫过他的掌心。 周围一阵惊呼,她知道已经行完了刑。 眼前重新恢复了光亮,不待她细看那血肉模糊的场景,池宴揽着她转身,像饿死鬼投胎似的,拖着长长的语调:饿死了,快回去吃饭。 沈棠宁没忍住:这你都吃得下? 池宴: 沈昌死了,他的后事还是要办的,只是不能办得太张扬,恐惹了陛下不高兴,一切都得从简。 沈棠宁正琢磨着章程,得知了一个消息 太子寝宫昨夜失火。 她的心骤然一紧,连忙追问:然后呢? 元昭眼神安抚:发现及时,没人伤亡,就是损失有些惨重,太子和太子妃都已经被转移出来,被送往宫里了。 沈棠宁觉得隐约有些不对:这火是怎么起的? 据说是因为炭火的问题,守夜的人没关好窗,后半夜起了风,于是才酿成了惨剧。 第396章 情绪失控 东宫失火的事,池宴回来就说给了她听。 这次主要的责任在惜薪司,以次充好将劣质碳混了进去,为此陛下罚了整个惜薪司半年俸禄,还处置了两个掌事。 池宴把玩着她头发的动作一顿,语气耐人寻味,不过倒是因祸得福,太子殿下被解了禁足。 东宫亟待修缮,暂时不能住人了,太子又吃了亏,势必要安抚,崇德帝顺势解了对方禁足。 沈棠宁细想便知道这火来得不寻常,十有八九是人为,但表哥解了禁足,也算是因祸得福,她眉眼间露出点松快。 沈昌的后事办得简陋仓促,一来沈家被抄了家,也确实大办不了,二来他是获罪而死,不可太张扬。 于是一场葬礼也没请旁人,就自家人设了个灵堂吊唁,然后将人入葬。 到底忙活了几日,沈棠宁神色有些倦怠,沾了床就不太想动。 等池宴沐浴回来时,她已经睡着了,他上榻的动作放轻了些,顺手替她掩好被褥。 许是感觉到热源,她自发地往他怀里钻,池宴将她半搂着,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心里很是满意: 还是冬天好。 睡到半夜,他察觉到怀里的人有些不对,借着月光垂头望去,沈棠宁眉头紧蹙,隐隐在发抖,鬓发被冷汗浸湿。 她又做梦了。 这次,她梦到了沈辞。 塞外黄沙漫天,沈辞正在贬谪路上,他没了那股少年意气,神情沉默而颓丧坐在马车里,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荷包。 沈棠宁垂头望去,认出这是临行前,她给沈辞的荷包。 上头的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绣的,里头被她塞满了金叶子,听说他要去的地方苦寒,一年半载也回不来,临走前她特意将这个荷包塞给他,盼着他能少受些苦。 而她惊闻沈辞的噩耗传来时,那人送回来的就是这个染血的荷包,里头的金叶子不翼而飞,只有这么个破破烂烂、皱巴巴的荷包。 这是沈辞唯一的遗物。 沈棠宁的脸色顷刻间变得惨白,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唇颤抖着要提醒他快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也根本听不到。 大人,前方好像有动静。 马车停了下来,沈辞眉头微皱,挑起帘子望过去:什么情况? 前方的道路被一块石头给挡住,恰好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这位置有些巧了。 车夫的声音隐隐有些不安: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这么块巨石挡路?听说这一带多匪患,咱们不会那么倒霉恰好撞上了吧? 他们是护送沈辞赴任的,随行的人本来就不多,遇到这种情况,难免慌了神。 沈辞是习武之人,此刻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周围似乎太过安静了。 他当机立断,扬声吩咐:掉头! 车夫慌忙调转方向,然而已经晚了,一声尖锐的哨鸣声响起,有马匹从山坡上俯冲下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约莫有十来个人,蒙头遮面,手里提着刀,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绝对的人数压制令沈辞心里一沉,却仍是好声好气地商量:诸位好汉这是做什么?在下奉皇命前去天水县赴任,可耽误不得差事。 第290章 若是为财而来,我愿将值钱的物件留下,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他摆出了自己朝廷命官的身份,土匪虽然凶悍,却也不会正大光明和朝廷过不去,若是惹怒了朝廷,派人来剿匪,他们也得不偿失。 可对方却没有半分松动,为首的人眯眼冷笑:听他废什么话,给我上,一个活口不留! 沈辞脸色沉了下去,反手从马车里拔出剑! 沈棠宁头皮一紧,呼吸都屏住了,对方的做派根本不像是土匪,连朝廷命官都照杀不误,倒像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又或者本就是冲沈辞来的! 她的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阿辞小心! 可惜沈辞听不到,他的身手不差,可对方人数实在多,车夫不会武功,当即被一刀抹了脖子。 两个护卫虽然武功不弱,到底双拳难敌四手。 沈辞与对方交缠的间隙,沈棠宁瞧见为首的匪徒不耐地眯眼,抬起手里的弓箭对准沈辞。 她瞳孔骤然一缩,几乎是想也没想地扑了上去,然而那支箭却直直穿过了她的身体,射向沈辞的左腿! 腿部中箭,沈辞的身形霎时踉跄一下,行动也变得缓慢,很快落了下风。 两个护卫已经死了,他孤身一人面对这些匪徒,沈棠宁眼睁睁看着他身上添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眼底赤红扑上去,企图护住他。 可她只能徒劳地看着锋利的刀刃穿过她的身体落在沈辞身上,青年的衣裳沾血,几乎看不出原本面目。 他体力不支半跪在地上,喘息间都带有血腥味,抬起指腹抹去唇角血沫,眼神很沉: 你们到底是谁? 对方坐在马上,眼神冰冷地睨着他: 要命你的人! 他缓缓举起了刀,要怪就怪你碍了别人的眼。 沈棠宁目眦欲裂,踉跄跪倒在地:不!不要! 沈辞紧紧攥着的荷包滚落在地,上面沾满了他的血,他艰难地想上前拾起,却被一脚踹倒在地。 逼近的刀刃掠起凛冽的疾风,转眼间要落到他身上,他伤得太重,连抬起手指都费力,沈辞无力地闭上了眼。 蓄满的泪从眼底汹涌而出,这一刻,沈棠宁心里涌出无限的恨意 为什么要让她亲眼看着这一幕发生,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弟弟明明赤诚善良,为什么偏偏落得这样的下场? 这根本不公平! 似乎上天听到她的祷告,落下的刀刃被什么力道猛地撞了一下,偏移了方向。 有马蹄声纷沓而来,沈棠宁和那群匪徒一样,惊疑不定地抬眼望去: 为首的是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他穿了一身黑衣,飒沓如风,抬眼看过来的瞬间,透着冰凉的锐利。 沈棠宁倏然从睡梦中惊醒,对上池宴担忧的目光,他眸色柔和下来,像是怕吓到她一样,轻轻抚去她满脸泪痕: 哭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那双眼睛似乎与梦中那个人重叠到了一起。 她情绪濒临失控,蓦地圈住他的脖颈。 第397章 有点意思 她头回哭得这么凶,不似以往那般惺惺作态,眼泪如同开了闸门,一副受不住的架势。 池宴仔细感受着她微微颤动的肩,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掀起细密的刺痛。 方才他听到她在梦中叫了沈辞的名字,不用想又是梦到了那些不好的经历,他极尽耐心地轻抚她的背,嗓音低柔哄道:别怕,已经没事了,那都是梦。 过了有一阵,沈棠宁才将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这么发泄了一通,心里的那股绝望憋屈宣泄了个干净,可后知后觉又有些尴尬。 她从未这么失态过,但池宴好似没有追根究底的打算,认真拭去她眼角的湿润,语气透着几分打趣:这么个哭法,明早眼睛肿了怎么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耳根一热,沈棠宁微微别过脸:我把你吵醒了? 池宴在黑暗中描摹她的轮廓,眼底幽深晦暗,很快敛去,口吻慵懒随意:那能怎么办,难不成还能将你闷头揍一顿?自己的夫人,也只能惯着了。 她眼瞪过去,听到他闷笑了声,这香是不是不管用?我就说么,那些江湖术士的话不可信,没准儿就是见你好忽悠,故意骗你的香油钱。 人家空寂大师是闻名遐迩的高僧。她没忍住纠正了句,想起方才做的梦,心头闪过一丝异样。 犹记得那日空寂大师说,这香能为她解惑 难道她梦到的这些,真的和前世有关? 最后出现的那个戴面具的人又是谁? 所以沈辞没有死,是被他救下了么? 想到这个可能,她心里蔓延开难以言喻的欢喜,池宴揽住她睡下,贴了贴她的额角,嗓音倦怠:还早呢,继续睡吧。 他的声音带点懒意,却分外让人安心,有我看着,保证什么妖邪都再不敢入侵。 哭了那么一场,沈棠宁确实有些困,她还想续上那个梦,于是乖乖闭眼,强迫自己入睡。 听到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池宴垂眼盯着她恬静的睡颜,却没了什么睡意。 沈棠宁醒来时池宴已经离开,对镜梳妆时,她对着铜镜打量自己的眼睛,好像确实有点肿。 池宴那个乌鸦嘴 她嘴角轻轻一抽,让雪青多上了点脂粉遮掩住。 用过了午膳,冷不丁门房传来消息,说是宣平伯夫人登门拜见。 沈棠宁在脑海里搜寻一圈才想起这么个人物,脸色顿时有些意味深长:她来做什么? 雪青撇撇嘴:总归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得知池母出门巡视铺子了,家中只有沈棠宁一个能主事的,她打算去瞧瞧对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宣平伯夫人坐在正厅里,神情稍显忐忑,她担心沈棠宁会不见她,毕竟之前她费尽心思将王芷凝送来,两人可谓是撕破了脸。 但她确实走投无路,五石散的案子一出,池宴很快就查到了她那个不成器的兄弟头上。 池宴可是个小心眼的,得知这层关系后,还顺带参了宣平伯一本,害得他被陛下训斥。 宣平伯连着好些日子也不曾给她好脸色,思来想去,她决定来登门道歉。 门口传来脚步声,宣平伯夫人连忙抬头,就见沈棠宁款款而来。 天气转冷,她披了件白色大氅,红裙内衬,衬得容颜愈发清冷,进了门,侍女上前为她脱下拿去挂好。 伯夫人已经下意识站起了身,期期艾艾望着她:池少夫人。 沈棠宁在主位落了座,将手炉拢了拢,才笑盈盈递过去一眼:伯夫人怎么突然大驾光临? 她面色镇定,仿佛之前的龃龉不曾有过,伯夫人反倒心头惴惴,脸上露出歉疚的表情: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是特意向少夫人赔礼道歉的。 沈棠宁挑了挑眉:哦? 她故作不知,伯夫人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还不是我那个不争气的侄女,得知她惹了少夫人不快,我是又急又气,好在她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只盼着少夫人能消消气。 侯夫人被毒杀后,王芷凝也一道被关进了大牢,伯夫人惊得险些昏厥,都不敢跟她扯上关系,更别说为她疏通人脉上下打点! 无事不登三宝殿,若不是有求于人,伯夫人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低头? 沈棠宁品出了几分,气定神闲地笑了笑:可我记得,不是伯夫人亲自去求了老夫人,才将王姑娘送进我府中的么,怎么如今又成了王姑娘自个儿的错了? 她冷不丁发难,伯夫人的脸色白了白,皱着眉恼道:我本是想让她跟在少夫人身边学学规矩涨涨见识,谁知她竟自作主张,做出那等不要脸面的事!她挤出一个笑来,透着讨好,如今她自食恶果,也权当少夫人替我清理门户了。 这话雪青听了都纳罕,怎么会有人的脸皮厚成这样? 沈棠宁扯了扯唇角,语气不冷不热:王姑娘锒铛入狱,是因她一己私欲,和我可没关系。 伯夫人脸色微僵,忙不迭改口:少夫人说的是,是她自作自受! 沈棠宁失了几分兴致:伯夫人的歉意我收下了,若无其他事,还请回吧。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着实无趣的很。 伯夫人一听顿时有些着急,也顾不得卖关子:少夫人留步,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一事想求少夫人 沈棠宁抬起头看过来,她咬了咬牙,我家老爷不知如何得罪了池指挥使,能否请少夫人帮忙周旋,让指挥使高抬贵手? 第291章 沈棠宁望着她,有些讶异的模样:朝堂之事,岂是我们能插手的?伯夫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此事我也无能为力。 她拒绝得干脆利落,伯夫人一颗心沉入谷底,见她转身要走,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某种决心: 少夫人难道就不想知道,将我侄女送进贵府,是谁为我出的主意? 沈棠宁一顿,缓缓转身看向她,片刻后勾起唇角: 倒是有点意思。 见她这副感兴趣的模样,伯夫人松了口气。 第398章 按进湖里 见雪青回来,沈棠宁垂着眼帘徐徐问: 人送走了? 雪青点点头,压低了声:元昭跟了上去。 话音一顿,她语气透着迟疑,小姐,你真的相信那个伯夫人说的话,打算赴约么? 伯夫人特意卖了个关子,要沈棠宁两日后前往未央湖围炉煮茶,届时她自会解开疑惑。 沈棠宁略微抬眼,眼底闪过若有所思:她有求于我,应当不会在这件事上作假。 不过保险起见,她会多带上几个人。 元昭天色将黑这才折返。 我一路跟着伯夫人,见她去了伯府名下一处别院,里头住的应是一个女子,院里有几个护院看管,以防打草惊蛇我就没靠太近。 女子? 这女子住在伯府的别院里,似乎还和她有过嫌隙,不然也不会将王芷凝送进来膈应她 沈棠宁脸上露出深思,意味不明地弯起唇角。 池宴回来后,她将这事与他说了,他皱了皱眉:又是这个宣平伯府?当真是阴魂不散。 他想了起来,五石散那个案子确实牵扯到了伯府头上,他也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对方既然落在他手里,于是毫不客气地参了一本。 宣平伯本就是靠着祖上蒙荫才有今天,自身也没什么大本事,惹怒了陛下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沈棠宁开口道: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必因我徇私。 池宴挑了挑眉看过来:那伯夫人那边? 只见她神情冷淡:我只说会考虑,可没答应要帮她。 只不过对方说的话确实令她起了兴致。 池宴也不意外,她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在对方招惹她后怎么可能还全身而退? 那你自己小心些,有什么事及时派人告知我。 近来陛下似乎对他有些冷淡,他也不好随意告假。 总觉得,是风雨欲来。 * 湖心亭。 眼下还不曾下雪,湖面也未结冰,只有一层白茫茫的雾气笼罩在上头,颇有几分意境。 纵使燃着暖炉,风从垂落的帘子缝隙里灌进来,还是有些冷的。 江清月按捺住心头不耐,与对面的人周旋:夫人还未曾与我说,那日你去见池少夫人,她是怎么说的? 伯夫人瞥了眼她,假意叹了口气:还能怎么说?池少夫人可不是个好相处的,对我那是冷淡的很! 她暗暗掐了掐掌心,心里怨愤难平。 若不是这女人出的馊主意,她也不会得罪沈棠宁,导致池宴怀恨在心,还害得老爷在陛下那里吃了挂落! 说起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面前这个该死的女人! 江清月是宣平伯带回来的,一开始伯夫人很是生气,怀疑这女人和她家老爷勾三搭四,可宣平伯再三强调,他是受人之托才特意关照江清月,对方身份高贵,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这么一说,伯夫人也有点怵,不得不将她奉为座上宾,还不敢声张。 可这么久了,也没见那贵人露过面,她不得不怀疑起这件事的真实性。 她好吃好喝供着对方,她竟然还给她出这样的馊主意,伯夫人顿时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她知道江清月和沈棠宁有些过节,于是计上心头,干脆把这人骗出来交给沈棠宁处置,对方一个高兴,帮她家老爷在池宴跟前说说情,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伯夫人只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想到这个主意! 她的打算,江清月一无所知,她心中还是很自信能拿捏对方的,毕竟相处这么些时日下来,她知道这宣平伯夫人没什么脑子,稍微动动嘴皮子,对方就能对她言听计从。 但她忘了,蠢人也有脑子灵光的时候,更别说伯夫人长她这么多岁数,姜还是老的辣。 沈棠宁这人惯来如此不讲情面,与其和她好声好气商量,倒不如将她踩进泥地里,让她再也翻不了身。 她说话时语气轻柔,然而说话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伯夫人眼皮一跳,顿时意识到这女人又在给她下套,不过她还是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我如何能有这个本事? 江清月眸光微闪,笑了笑:我倒是有个主意 她话音还未落,一道清冷的嗓音蓦地响起: 什么主意,我也想听听。 江清月脸色一僵,仿佛不敢置信般,缓缓扭头望去。 沈棠宁掀开帘子进了亭中,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她一双眼眸清湛湛的,噙着抹似笑非笑: 真是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竟这么惦记着我。 江清月惊怔之下猝然起身,满脸错愕:沈棠宁!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倒也不傻,转瞬间明白了什么,倏地扭头望向伯夫人,眼里有怒火燃烧,是你! 难怪伯夫人这么冷的天约她出来喝什么茶,原来她早就与沈棠宁沆瀣一气! 伯夫人只顾着讨好沈棠宁,压根儿没搭理她:池少夫人,我可没说你半句不是,都是她自个儿的主意! 她语气还透着鄙夷,瞧着生得人模人样,没想到心肠竟如此恶毒! 江清月咬紧了牙,脸色煞是难看。 沈棠宁兀自来到桌前坐下,伯夫人是个识趣的,起身让出位置:这人我就给您处置了,至于我们上回说的事 她这才稍稍抬眼,笑得一团和气:放心。 伯夫人也就当真放了心,脸上一松,痛快地道:那我就先告辞,不耽误你忙了。 伯夫人走得痛快,凛冽的风从撩起又落下的帘子灌进来,扑到江清月冰冷的脸上,她总算从僵硬的状态中抽身,下意识想离开。 刚来到门口,一个护卫面无表情拦住她的去路,身后传来沈棠宁慢条斯理的声音: 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我刚来你就要走,这是何故? 江清月脊背僵直,抿直了唇: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态度? 沈棠宁一顿,转过身瞧着她的背影,忽而笑了下:确实是我的疏忽。 下一瞬,她嗓音转冷,轻慢地朝元昭道,将她按进湖里,让她清醒清醒。 第399章 雍州失守 见那侍卫果真朝自己走来,江清月眼里露出难以置信,慌乱之中瞪向沈棠宁: 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后者只是波澜不惊望着她,唇边的笑意令她脊背发凉:我怎么不敢?江家可是早就向京兆府报了失踪,我今日就是将你溺毙在这湖里,也无人知晓,你信不信? 她虽是在笑,可语气里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成分,江清月从脚底窜起一股寒意,下意识后退。 她认识的沈棠宁永远是端庄体面的,哪怕是撕破了脸,对方也不曾当众给她难堪,更别说这样狠厉不留情面。 元昭已经强势地按住她的肩,拽着她往湖边走,那力道透着不容抗拒,她后知后觉挣扎起来,勉强维持的冷静不复存在,声调惊慌:沈棠宁,你不能这样! 她被元昭一把推进湖里,冬日的湖水还未结冰,却沁着彻骨的冷,她一掉进去,砭人肌骨的寒冷霎时从四面八方涌来,纷纷往骨头缝里钻。 江清月重重打了个哆嗦,脸刹那间白了,求生的本能让她扑腾起来,身上的衣裳转眼间吸饱了水,沉重地带着她下坠。 唔救命!救,救我! 湖面萦绕着浓重的白雾,几步开外就已经瞧不清,更别说岸上的人,何况这湖心亭又离岸边远,人迹罕至,连呼救声都传不到岸边。 冰冷刺骨的湖水争先恐后涌入口鼻,肺腑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她眼神不自觉流露出惊恐,恍惚觉得自己真会死在这里! 元昭在旁边看着,见她快沉下去又拉一把,江清月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濒死的痛苦,湖水冻得她身体发僵,连挣扎的力度都渐渐小了。 棠宁!我错了棠宁,你原谅我吧! 她终于想起了什么,眼泪簌簌滚落,嘴唇青紫哆嗦着,有气无力地求饶。 第292章 沈棠宁从亭中走出来,居高临下睨着她,江清月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颤巍巍朝她伸出一只手:棠宁方才是我不该说你坏话,是我鬼迷心窍!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沈棠宁目光一寸寸掠过她惨白的面容,她的眼神夹杂着泪光,显得无比真诚。 她微微俯下身,眸光冰凉地朝她道:你一次次地算计我,是不是以为我毫不知情? 江清月面容一滞,离得近,她终于看清她眼底毫不遮掩的冷漠,呼吸窒了窒。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她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恐惧,沈棠宁或许真的会让她悄无声息死在这里! 这股恐惧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她的心脏,被冻僵的手足让江清月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她的头数次湮没到水中,眼前不受控制出现幻影。 不,她不能死! 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浮出水面,语气急促: 我知道一个秘密! 喊出这句话后,江清月体力消耗殆尽,满眼绝望地沉沉朝湖底坠去。 沈棠宁朝元昭递了个眼神,后者会意。 江清月狼狈地伏在地上,呛咳不止,浑身衣裳湿透,风一吹来就是钻心的冷,她连手指弯曲都变得艰难。 劫后余生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她眼神怔怔,一时间做不出反应。 沈棠宁没有好心要为她搭件披风的意思,她捧着热茶慢慢喝着,朝她漫不经心瞥去一眼: 倘若你说的话不能叫我满意,那你还是回湖里待着吧。 江清月条件反射颤了颤身子,掩住眼底的情绪抬头看她,抿了抿唇:三皇子没有死。 她说出这句话,本以为会看到沈棠宁震惊的神情,可对方仍然面无波澜:是么? 江清月心底一惊,她为何丝毫不吃惊? 难不成她早就知道?! 最大的筹码却没能让沈棠宁露出半点异样,她一颗心倏地一沉,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迅速道: 我还知道他下一步的计划! 沈棠宁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她脸上,站起身来,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动作很轻地抬起她的下巴,所有情绪尽数敛于那双漆黑的明眸深处,缓缓说道: 披着吧,可别冻坏了身子。 江清月却肩膀一颤,觉得她城府深得厉害。 朝堂上,气压一片低沉。 崇德帝猛地将折子扔到地上,脸色阴沉极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何现在才呈上来?! 下头无人敢应声,一个官员顶着压力颤颤巍巍站了出来:回陛下,许是因为下头的人见前些日子陛下正为了与齐国谈判的事烦心,无暇顾及其他,这才压着没有上报。 崇德帝怒极反笑:这是借口吗?雍州受沙匪侵袭,柳疑复带兵迎敌,失踪足足有半月之余,整整半个月,足够让那些沙匪占山为王了! 底下鸦雀无声,没人敢在这时候触怒他。 大家心知肚明,说到底,还是柳疑复的身份不够分量,下面的人也没多重视,这才将事情压了下来,没有第一时间呈报。 池宴脸色凝重,柳疑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怎么敢以身犯险的? 可他又深知那人的性子,越是危急的情况,他越不肯躲在后头享乐。 他按捺住心头急躁,上前几步沉声道:陛下,眼下最要紧的是派兵支援雍州,尽快将民心安抚下来,顺便找回柳大人。 众人听到这话,暗暗唏嘘: 人失踪了半个月,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了! 崇德帝也知道池宴的话不无道理,沉着脸在人群里扫视一圈:谁愿意带兵支援雍州? 没人站出来,萧大将军在之前支援齐国时受了伤,眼下还卧病在床。 其他将领也嫌弃这是份苦差事,雍州贫瘠,条件也艰苦,走这一趟没什么油水捞不说,眼下国库空虚,军粮也紧巴巴的,指不定还要饿着肚子打仗。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愿意做? 沉默的时间太久,崇德帝脸色逐渐有些难看。 不知为何,池宴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直到皇帝的目光朝他望过来,预感成了真: 池宴,你去。 第400章 柳暗花明 坦白来说,换在其他时候,池宴是愿意前往的,他放心不下柳疑复。 可眼下情况特殊,他总觉得燕京局势并不明朗,他走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这个时机离开,他有些不安。 况且他从未带过兵,又是文官出身,比他合适的大有人在,崇德帝没道理偏偏点他去,池宴犹疑一瞬,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崇德帝脸色平静:那群沙匪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算不得正规军队,你此番前去剿匪也算是磨练,不必有太大心理负担。 其他逃过一劫的将领也忍不住帮腔:是啊池指挥使,这可是为自己的履历增光的好机会! 指挥使,陛下这是信任你啊! 如此,池宴再推拒倒是显得不识抬举,辜负了陛下对他的一番信任。 池宴满心沉重地从宫里出来,接下这个差事,崇德帝大度地给他放了一日假,条件是明早就得启程前往雍州。 他还没想好要如何和沈棠宁开口,从前在一起时不觉得,如今总觉得聚少离多,更何况她知道柳疑复下落不明,恐怕也会忧心。 沈棠宁瞧见池宴回来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可是什么东西忘了拿? 他从院里走过来,身上披着件黑色斗篷,俊朗的面容仿佛覆了层寒霜,见到她时才初雪消融,眼底的寒意化开。 脱下了斗篷交给雪青挂好,池宴仍穿着大红官袍,肩背宽阔,腰绑躞蹀,眉眼微微上挑,模样风流俊俏。 他坐了下来,端着沈棠宁的杯子喝了口热茶,含糊地道:陛下准我今日放假。 还有这样的好事?她唇角弯起弧度,却见他神情并不显得惬意,眉间隐有愁色,当即收敛了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瞒不过她,池宴稍稍直起身子,凝视着她的眼睛缓缓吐露实情:沙匪突袭,雍州失守,柳疑复带兵迎敌现如今下落不明。 沈棠宁怔了怔,有些没能反应过来:什么? 于是池宴又重复了一遍。 她有片刻的失神,脑海里瞬间回想起上次和柳疑复分别时的场景 城楼下,柳疑复回身望过来,他仍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衣,身形笔挺而料峭,同她一起望着正在偷偷踹墙角的池宴,语气有几分笑意: 池宴是个很好的人,你嫁给他,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也弯了弯眼睛,语气透着不自觉的亲昵:他的确很好。 她不留神抬头,就见柳疑复正偏头望着她,眼神很是专注的模样,被她抓了个正着,他好似有些慌乱,下一瞬就克制地别开了视线,嘴唇动了动: 此次临行匆忙,等我下次回燕京,再好好招待你们。 她有预感,他当时想说的其实不是这句话,可出于某种原因,话到了嘴边他咽了回去。 他向来是这样温柔细致的人,隐忍而克制,含蓄不露骨,若不是那方手帕,他兴许这辈子都不会让她察觉他的心思。 这样珍重的心意,她并未觉得冒犯,更别说对他生出什么排斥情绪。 沈棠宁突然愧疚难安,若不是因为她,柳疑复不会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他前世都未踏足过雍州,又怎么会在那里下落不明? 说到底,是她干涉了他的命运,是她害了他。 心头仿佛被一根细密的棉线紧紧缠住,铺天盖地的自责几乎要将她吞没。 见她愣怔的有些久,池宴心头的酸水又冒了出来,他闷闷地出声:陛下派我前去剿匪。 沈棠宁惊觉回神,紧紧蹙着眉:朝中那么多武将,为何要派你去? 显然,她也觉得这个安排不合理。 池宴沉默须臾,说出自己的猜测:陛下近来对我有些冷淡,可能存了敲打我的意思。 会有危险么?她的唇张了又阖,艰难挤出这么一句。 诚然,她忧心柳疑复的安危,同样也不愿让池宴身陷险境。 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亲自前往,可那分明是不可能的。 察觉到她的在意,池宴嘴角翘了起来,心中也顿时释怀,她对柳疑复更多的是朋友间的关心,对他确实实打实的在意,这两者本质就不一样,他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吃醋。 能有什么事?一群沙匪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第293章 他说得轻松,沈棠宁却仍不放心,雍州岌岌可危,说明那群沙匪肯定不是好对付的。 而且人人都不愿去,可见这并不是什么好差事,若是轻而易举就能立功,那就是大家都争抢着去了。 她紧绷着小脸没吭声,池宴见不得她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捧起她的脸揉捏两下,挤出个笑模样,口吻带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干嘛愁眉苦脸?就这么不相信我? 沈棠宁抓住他的手,漆黑的眼眸直直望着他,指尖紧了紧,肉眼可见的担忧:淮止,你要平安回来。 池宴眼底的柔意快要渗出来,他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语气郑重地跟她保证: 我答应你。不仅是我,还有柳疑复,我也会全须全尾将他带回来。 他轻而易举看出她心里潜藏的愧疚不安,以更柔软的方式包容安抚。 她抿紧了唇点头,双臂圈住他的脖颈,将脸贴在他颈窝蹭了蹭,眼角有点湿润。 她想起什么,支起身子:对了,江清月告诉我一件事 池宴听完来龙去脉,脸色不免凝重:你打算怎么做? 沈棠宁目光蒙上一层阴翳:将计就计。 思量片刻,他握住她的手塞给她一块牌子,郑重交待:仪鸾司里,有几个可以信得过的人,若遇到麻烦,你拿着牌子去寻他们。 入了冬,天空总是灰蒙蒙的,枝头的树叶已经掉光,只剩下干枯瘦弱的枝桠嶙峋耸立,等待来年绽出嫩绿新芽。 她望着那一角天空,突然想起柳疑复。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相信,柳疑复也一定能够迎来他的柳暗花明。 第401章 舍不得你 天还没亮。 几乎是池宴一起身,沈棠宁就睁开了眼,幽幽地看着他一副要偷溜的动作。 他轻手轻脚站直身子,抬眼就对上她直勾勾的眼神,不由一愣,紧接着挤出一个讪讪的笑:我想晚些时候再叫你的。 昨晚睡前,沈棠宁再三叮嘱他走时务必要叫醒她,她要去送他。 天这么冷,他觉得没这个必要,有这个功夫,不如让她在被窝里多睡一会儿,哪想到刚起来就被发现了。 沈棠宁轻轻哼了一声,没有揭穿他的小心思,也跟着起身穿衣。 池宴的行囊昨夜就已经收拾好,他是去剿匪,也不宜带太多东西,只带了些简单换洗衣物。 沈棠宁挑挑拣拣,仍觉得不够,许是天气太冷,空中弥漫着一股冷意,她心里也生出惆怅,以及几分浓烈不舍。 这是前所未有过的。 她抬眼看向穿戴齐整,正在盥洗的池宴,要出远门,他没有穿那身红色官袍,而是穿了身漆黑劲装,身形笔挺,肩宽腰窄,像一柄未出鞘的剑。 他的发高高束成马尾,用发带绑着,只垂了一小束在后颈,烛光朦胧地照在他的侧脸轮廓,将他压低的眼睫拓下淡淡暗影,像起伏的峰峦。 池宴将半湿的帕子按在脸上,霎时清醒了些,有人从后面抱住他的腰,他动作一顿将帕子放下,有些怕惊扰她似的,偏头柔声道: 怎么了? 沈棠宁没有说话,将脸贴着他冰冷的布料,眼睫颤了颤,她有许多想说的,可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她向来是不怎么会表达感情的。 池宴捏着她的手腕将自己调转个方向,抬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她的睫毛低垂着,唇轻轻一抿,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半晌,他笑了声,语气透着调侃:这是舍不得我? 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回应的时候,听到她轻轻嗯了一声。 沈棠宁掀起眼帘望向他,眼眸清澈,笃定地重复了一遍:舍不得你。 池宴微愣,以更重的力道将她揽入怀里,低沉地叹息:我也舍不得。 估摸着时辰,她推了推他提醒:别误了时辰。 马车来到城门,黑压压的军队列在城门口已经整装待发,崇德帝只给了池宴几千人,那群沙匪的人数也不会上万。 天色擦亮,是有些深沉的蓝,凛冽的风像裹了层薄薄的霜,令人手脚发僵。 池宴拦着不让沈棠宁下马车,她白皙的脸探出窗,自下而上就这么望着他,不厌其烦地叮嘱:照顾好自己。 不要受伤,我会生气的。 最后一句是。 等你回来。 看着她红唇翕动,池宴心尖滚烫,蓦地低头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这个吻很浅,一触即逝,不待她羞恼他已经撤离,沈棠宁抬头望见他策马离开的背影,像一笔落在宣纸上的迢迢墨色。 城门大开,轰隆的马蹄声阵阵,迅速驰出了城门。 空中萦绕着潮湿白蒙蒙的雾,不过几十丈便已瞧不清了,沈棠宁缓慢眨了眨酸涩的眼,嗓音散在风里: 回吧。 池宴走后,日子也没什么不同。 只是没了人形暖炉,沈棠宁夜晚入睡更艰难,醒来的时候枕侧一片冰冷,很难继续入睡。 几日后,她收到宫里的消息 柔妃娘娘的生辰将至,陛下打算操办一场,五品以上官员皆可参加,她也在受邀行列。 沈棠宁垂眼盯着那张帖子,久久未言。 雪青见状,难免有些迟疑:小姐是不想去吗? 去。她敛了神,几不可察哂笑,收起来吧。 养了近三个月,燕行舟伤势已好了大半。 他眼里浮起点切齿的冷笑:这样的罪名,父皇竟就轻易饶过了他? 底下的人不敢出声,知晓他口中的人是太子。 太子因祸得福被解除了禁足后,燕行舟便一直心里不痛快:我看他分明是自导自演,这场火指不定就是他纵的! 否则火势这么大,东宫上下怎么会无一人伤亡,还叫燕淮捡了这么大的便宜? 这事分明有古怪,可父皇竟然就不追究了,那他吃的苦头又算什么? 他眼底蓄起阴沉的怒火,想起崇德帝这些日子来的不闻不问,心里积攒的情绪愈发高涨。 父皇口头上应承他,自己才是他属意的继位人选,可实际上呢? 他非但半点好处没得到,还被迫丢了身份,不得不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四处躲藏,仿佛见不得光! 这真的是为了他好吗? 有人小心翼翼解释道:其实也不奇怪,太子殿下毕竟是储君,陛下也不可能一直将人关着。 这句话算是捅了篓子,燕行舟掀眼看过去:就因为他是太子?本宫便处处比不得他? 那人顿时白了脸色,扑通跪下:殿下小人绝无此意啊! 他叫嚷得太聒噪,燕行舟狠狠刮了眼:闭嘴! 那人不敢吱声了,缩着脑袋降低自己存在感。 又有人插声道:殿下,几日后的宫宴,计划照旧么? 一切照旧。燕行舟脸色沉沉。 有人低头进来:殿下,霍显来了。 他顿时皱了皱眉:他怎么这时候过来? 很快想起什么,也对,池宴今日离京了。 霍显垂着头进来,恭敬地行了礼:见过殿下。 燕行舟掀眸盯着他,神情略显不耐:有什么事? 霍显抬起头来,眼神略显迟疑:殿下让小人盯着池宴的动向,小人发现一处异样。 燕行舟一听打起了精神,狐疑望向他:什么异样? 霍显上前几步,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呈给他:这是小人在池宴的书房找到的,里面的内容 他话没说完,燕行舟已经急不可耐将信件拆开,迅速浏览完上面的内容,顿时呼吸一窒,脱口而出: 他调查本宫做什么? 上头详细记录着他的生平过往,还有与他关系极近的几个官员 电光石火间,他脑海里闪过很多猜测 难不成,池宴早就发现他没死? 第402章 不知变通 柳疑复以为自己要死了。 黑暗中,他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在耳边萦绕,带着忧愁: 怎么还不醒?这烧不是已经退了么? 那群狗日的沙匪近来愈发猖獗,这里怕是待不住了! 他若迟迟不醒,咱们总不能带着他上路 他艰难撑起眼皮,喉咙焦灼得厉害,哑着声说出了第一个字: 水 第294章 有脚步声很快靠近,视野里映入一张肤色略黑的脸,少年眼神黑亮,似乎很是惊喜:你醒了?我这就去给你拿水! 水壶喂到嘴边,柳疑复只顾着吞咽,干渴的喉咙终于得到缓解,他恢复了些力气,想撑起身子坐起来,一动弹,牵扯到后背的伤,顿时疼得厉害。 少年连忙制止他的动作:你伤势很重,先不要动,我扶你起来。 柳疑复坐起来,不动声色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山洞,岩壁上爬满湿滑的青苔,还在往下滴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 他还记得他带着一队人马出城设伏,沙匪中了他们的埋伏,两方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 他不会武功,拿着刀戟胡乱刺向敌人,虽不得章法,对方一时半会儿也难以靠近,转眼间那群沙匪死伤过半,本来这场埋伏是可以漂亮收尾的。 可柳疑复带的人里不知何时混进了沙匪,对方临时反水将他重伤,本想生擒了他,他的人却拼死将他护下。 他只记得马载着他仓皇逃窜,他因体力不支滚下了山坡,后来便没了意识。 思及此,他眼眶不自觉红了一圈。 那些为了护着他的人,十有八九都已经 目光落在少年脸上,柳疑复觉得他有几分面善:是你救了我?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少年一脸惊讶,脱口而出:柳大人,你不记得我了? 柳疑复皱了皱眉,对方这语气,倒像是认识他一样,他的目光忽而落到少年的右手,他这只手上戴了一双黑色指套,莫名显眼。 他脑海里飞快闪过什么,对方已经滔滔不绝说了起来:我们之前见过的,我爹因为一些事被关进大牢,事后查证他是清白的,我表嫂还带着我前去感谢你关照 说到这儿,他像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叫冯知文。 柳疑复喉结滚了滚,嗓音莫名艰涩:你表嫂是沈棠宁? 冯知文眨了眨眼睛,嘿嘿一笑:您想起来了? 不怪柳疑复没认出他,他只见过冯知文一面,那时少年失魂落魄,像只丧家犬,浑身笼罩着阴郁,瞧着与现在的模样大相径庭。 柳疑复闭了闭眼,睫毛微微颤动两下,像是觉得荒谬: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距离燕京千里之遥,在这里遇到熟人,对方还恰巧将他重伤的他救下,这概率简直是万分之一。 冯知文性子活泼,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是我表嫂帮我安排了这份差事,想让我出来历练历练。 我本是走镖途经此地,谁知却看到柳大人你倒在沙土堆里昏迷不醒,那血将地上的沙子都染红了 柳疑复听他絮絮叨叨着,看似面容平静,实则心绪混乱,无人知晓他此时的惊涛骇浪。 如果不是沈棠宁的安排,冯知文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力排众议将他救下。 时隔经年,像是冥冥中命运的指引,沈棠宁再一次于危难之中救了他。 恰逢绝境,他等到了他的柳暗花明。 他本以为他们俩已经两情,如今看来,这笔账怕是这辈子都算不清。 冯知文见柳疑复迟迟没出声,有些讪讪地住了嘴:柳大人,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平时话没那么多的,这大半年来在外漂泊的经历,他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 可能是因为在陌生的地方遇到了熟人,哪怕他们只有一面之缘,他也觉得欢喜。 更何况,柳疑复曾经帮过他。 柳疑复收敛了思绪,将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压在心底:云城如今是什么情况? 雍州辖地分布有许多城池,云城就是其中一座,也是柳疑复任职的地方。 几座城池里,当属云城条件最差,然而在柳疑复到来大半年时间里,夙兴夜寐,想办法在这片土地发展农业,已经大大改善了云城的面貌。 眼看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沙匪的侵袭无情摧毁了百姓的安乐。 在来之前,柳疑复就知道这一带沙匪横行,但他们也只是时不时滋扰周边的村庄,并未有过这样大规模的行动。 如今,从村子里搜刮来的那点东西显然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他们妄想更多,甚至于占山为王。 柳疑复管辖的云城就成了他们开刀的对象,毕竟这里天高皇帝远,朝廷派人来支援也需要时间,届时他们早已经牢牢占据了这片土壤。 冯知文脸色凝重了起来,抿了抿唇欲言又止,说出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事实:云城已经沦陷了。 柳疑复眼眸一沉,眼底闪过痛色。 冯知文又忍不住劝道:柳大人,那群狗东西如今还在派人搜寻你的下落,你千万不能冒险 朝廷还没有派人来?柳疑复打断了他。 沙匪来袭之时,他就有预感,上书一封送往燕京,按理说早就到了。 没有消息。冯知文讷讷地张唇,不太想打击他,这都半个多月了,兴许不会有人来了。 这里偏僻,兴许朝廷根本不重视,懒得耗费兵力呢。 柳大人,你跟我们走吧,我们镖队对这一带路线比较熟悉,还能顺路送你回燕京。 他们镖队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将他一人留下冯知文实在不放心。 柳疑复望过来,那一眼有些凌厉,他下颌绷紧,吐字清晰: 战场上没有逃兵。 那些人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护着他,是坚信他能带云城百姓走出困境,他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冯知文愣愣瞧着他,听到他说: 我就是死,也要跟云城百姓死在一处。 他呆呆地心想: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知变通的人。 第403章 柔妃生辰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寒意愈发逼人。 小姐,小心脚下。 沈棠宁被雪青扶着下了马车,稍稍抬眼,前方就是巍峨的宫殿。 今日宫宴,池父池母本来也是要来的,她找了个借口将二老留在了家里。 此时宫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马车,她汇入人群中,随着众人一同前往设宴的宫殿。 落地灯架上摆满了蜡烛,将大殿的地板也照得透亮,金柱浮雕刻着张牙舞爪的龙纹,尽显气宇轩昂。 受宫人指引,沈棠宁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刚落座没一会儿,她瞧见了姨母身边的文澜姑姑。 文澜的视线在人群中逡巡片刻,准确无误落在她身上,笑着走上前低声道:离开席还有一会儿,娘娘知晓大小姐进了宫,特意请您过去说说话。 沈棠宁心下一暖,她也有些日子没有见过姨母了,自从将统领六宫的权力交给丽妃和柔妃后,皇后就过起了深居简出的日子。 她当即肯首,跟随文澜去往坤宁宫。 宫殿里,皇后穿着简单的素衣,正垂眼看着面前抄好的佛经,听见动静抬头望过来,那张威仪的脸上露出笑意: 宁宁,过来坐。 沈棠宁福了福身,这才走上前去,好奇地探了下头:娘娘这是在抄佛经? 皇后随意瞥了眼:打发时间。 她抬手示意沈棠宁坐在她身侧,她正犹豫着有些不妥,皇后已经拽着她坐下,目光仔细端详了她一圈:本宫许久未见你了。 沈棠宁弯了弯眼睛:您也不找阿宁说说话。 没了外人,她流露出几分晚辈的撒娇。 皇后无奈嗔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慢慢道:前些日子本宫召你母亲进宫了一趟,我们忆起从前,本宫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大点儿。 她笑着伸手比划了一下,略带怅惘的目光描摹着她的眉眼,如今我们宁宁都长成个大姑娘了。 沈棠宁嘴甜地道:姨母却还是原来的样子,这么多年都未曾变过。 她不知为何皇后会突然提起从前的事,毕竟她从来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许是见到了母亲 皇后听到这话,无奈点了点她的额头:就知道哄本宫开心。 哪有。许是当下的气氛,她轻轻靠过去,做了个亲昵的动作,都是阿宁的肺腑之言。 皇后任她靠着肩,在她瞧不见的地方,眼里闪过一抹浅浅的伤怀。 她从手上褪下个镯子给沈棠宁戴上,后者本能地挣了下,讶然抬眼:姨母这是何意? 血红的镯子成色极好,将将拢住她纤细的腕,将她的肤色衬得愈发白皙,皇后满意地点点头:这是今年上贡的红玉髓,满后宫也得了几块,我一早就觉得适合你。 第295章 沈棠宁自然不能要,忙要推拒:这么珍贵的东西,阿宁不能收。 皇后故作不悦:这镯子颜色鲜亮,适合你们小姑娘,本宫戴着像什么话?给你你就收下。 见她落了脸,沈棠宁不敢再推辞。 宴席即将开始。 沈棠宁坐在座位上,眸光第三次落在自己的手腕上,略显心不在焉。 她觉得姨母今日似乎有些奇怪,拉着她说了许多从前的事。 这也罢了,送她出门的时候,文澜姑姑好似也有点心神恍惚,她那样稳重的人,差点被门槛绊了下。 她说不上来,只暗暗皱了下眉,外头的声音蓦地打断她的思绪。 宫宴的主人来了 崇德帝走在前面,落后几步是柔妃,她如今已显怀,手轻轻搭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身段依然纤细曼妙。 她怀有身孕又正受宠,今日的宫宴也是为她而设,就是丽妃也得避其锋芒,稍稍落在她后面,若有若无保持了段距离。 沈棠宁收敛了目光,跟随众人一起跪地行礼,沾了池宴的光,她的位置安排得比较靠前。 湘妃色裙摆从她旁边经过时,她闻到一股很浅的香。 跟随众人起身,她才缓缓抬眼看了下坐在崇德帝身边的柔妃。 女子怀孕应该忌讳用香,在后宫中,香料又是最容易被人动手脚的地方,柔妃是不知道,还是觉得无所谓? 敛下思绪坐回去,崇德帝脸色缓和,看上去心情还不错:有劳诸位爱卿百忙之中抽空赴宴 依旧是些陈词滥调,但底下的众人非常捧场,只有沈棠宁心不在焉,她目光在席间寸寸扫过,又一无所获地收了回去。 开了席,紧绷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满桌子精致菜肴,她没什么胃口,但完全不动筷子又显得不合群,于是慢条斯理拨了几下筷。 旁边坐的是礼部尚书夫人,见状难免关心了几句:池少夫人是哪里不舒服么? 沈棠宁唇角弯起含蓄的笑:前两日受了凉,胃口不怎么好,多谢梁夫人关心。 她目光无意扫过某处,忽地一顿。 借着和梁夫人聊天的时机,她微眯起眼望过去,坐在靠尾位置的少女满腹心事,时不时望着对面的方向,眼神透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忐忑和羞涩。 那人正是裴明珠。 她循着对方的目光漫不经心扫过去,发现她偷看的目标竟然是四皇子? 没错,今日燕珏也难得赴宴,他气色还算是不错,正垂首听旁边的人说着什么,时不时勾起唇角,那股病恹恹劲也消散了许多。 对方感知敏锐,似要抬头看过来,沈棠宁已经及时收回了目光,偏头望向梁夫人,唇角含着笑:您方才说什么? 梁夫人啊了声,似有些疑惑,不过还是重复了遍:池少夫人可以试试这汤,暖暖胃会舒服些。 察觉到那道目光消失,沈棠宁轻声道了谢,垂下眼掩去眼底的幽暗。 裴明珠和四皇子,这两人看上去似乎并无交集?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打破了和谐的气氛,众人惊愕望去,只见柔妃正一脸惨白的捂着小腹,她的裙摆被染上点点血色,刺目得厉害。 沈棠宁眉心紧了紧,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404章 小产真相 柔妃见了红,这明显是不吉的征兆! 众人神色诧异,似乎被这场面吓到,一时间回不过神,崇德帝已经快速来到柔妃身边,脸色阴沉极了:传太医! 来人,将现场包围起来,没有朕的允许,一个人都不许离开! 惊恐坠着心脏,恐惧如同瘟疫迅速在人群中扩散开来,人群里短暂地骚动了一瞬,又在整齐的御林军包围下,噤若寒蝉。 怕惹祸上身,大家屏息凝神,只有柔妃哀哀的哭求在殿内响起,嗓音颤抖的不成样子:陛下,臣妾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 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滚落,她哭得眼眶通红,惹人怜惜,众人眼里不由流露出同情,这副模样怕是凶多吉少! 丽妃见崇德帝脸色难看,连忙上前安抚:柔妃妹妹,说什么胡话呢?你腹中的孩子有真龙之气庇佑,肯定会没事的! 说是这么说,大家都清楚地瞧见丽妃别过头去,眼里露出不忍。 太医来得也很快,几乎是被人拽着进了殿,他气还没喘匀正要行礼,被皇帝不耐地喝止: 免了,快来瞧瞧柔妃的情况! 太医瞧了眼柔妃被血濡湿的裙摆,心里一惊,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上前号脉,冷汗逐渐渗出额角。 陛下,柔妃娘娘腹中的孩子怕是保不住 意料之中的事情,可说出来的那一刻,大殿里依旧陷入一片死寂。 柔妃不敢置信地睁圆了眼,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紧紧攥着崇德帝的衣袖,还未说什么,竟头一歪晕了过去。 崇德帝脸色沉了下来,让人将柔妃送去偏殿,而后就一言不发坐在上首。 众人胆颤心惊等待着太医出来,气都不敢喘得太大声。 太医终于从里头出来,崇德帝喜怒莫测盯着他:如实说来。 太医揩了揩汗,不敢有所隐瞒:回陛下,柔妃娘娘素来身体康健,此番小产来势汹汹,微臣推测是接触了什么相克之物,譬如红花、麝香 他的嗓音逐渐弱了下去,因为皇帝的脸色是肉眼可见的难看,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他暗道倒霉,怎么偏偏让他捡了这差事? 丽妃闻言不由眉头紧蹙:怎会如此?她目光落到柔妃面前的桌上,眼里闪过震惊,难不成是误食了什么东西?张太医,你快来瞧瞧看,这是柔妃方才用过的食物。 太医得了皇帝的肯首上前察看,执起柔妃喝过的杯盏瞧了瞧,眉心微拧。 丽妃:可是这茶有问题? 太医慌忙作揖:回娘娘,这茶水里有薏米,此物偏寒,孕妇不宜多食。可少量服用也不至于导致小产,兴许只是诱因。 他将桌上的东西一一检查过,没发现含有红花成分。 兴许不一定是食物所致?丽妃无心的一句话,让崇德帝起了疑,抬手唤来柔妃身边伺候的宫人。 将柔妃的贴身之物取来。 沈棠宁不由瞧了眼丽妃,她倒是殷勤得很,柔妃小产对她来说不是好事么? 很快,宫人捧着一些物件出来,交由太医检查。 太医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在香囊上面,他将香料取出一一检查,并未发觉有什么与孕妇冲撞的成分。 可他将香囊凑近仔细一闻,瞬间大骇:陛下,这香囊所用的布料有麝香的味道! 气氛一冷,崇德帝盯着那香囊,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这香囊哪来的? 丽妃反复瞧了几眼,眼底微讶:这料子像是云锦。 柔妃受宠,所用之物也无不精细,哪怕是个小小的香囊也来历不凡。 那宫女想起什么,霎时瞪大了眼,脸上血色尽失,讷讷地张唇:这云锦是皇后娘娘赏的! 宫女这话一出,殿内气氛静到极点。 沈棠宁眸光冷了冷,心中不受控制升起几分愠怒: 即便姨母退让到这个份上,这些人依然不肯放过她! 一片沉寂中,太子燕淮轻笑了声:这又能证明什么? 烛光在他身后晃了晃,呈现出一片朦胧的光影,他抬起温和如玉的面容:即便这云锦是母后所赐,中间过了多少人的手,谁又说得清呢? 他镇定从容的态度,让众人不由自主冷静下来。 是啊,皇后娘娘若真用自己赐下的东西害人,这是不是也太蠢了? 崇德帝看了眼太子,瞧不出喜怒:确实不足为证,去查,云锦都过了哪些人的手! 福公公连忙转身去传令。 底下的众人还局促地站着,崇德帝按了按额角,隐忍着情绪:都散了吧。 沈棠宁眼角余光留意到一个宫女神色急切,将手不自然地拢在衣袖里,正欲朝门口走去,举止十分可疑。 她记性好,突然想起这宫女方才给柔妃倒过茶,这本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许是因为她今日格外留意柔妃,所以连这些细枝末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等等。 清脆的女声蓦地响起,众人惊讶地望去,眼底写满震惊,连崇德帝也皱眉看过去。 迎着众人的目光,沈棠宁上前两步,她朝面色并不好看的帝王福了福身,说出的话也令人大吃一惊:陛下,臣妇有法子判断凶手是谁。 第296章 她本不欲插手这件事,可谁让对方算计到了姨母头上。 沈棠宁的话一出,当即有人倒吸口凉气。 大家的想法无一例外,就算她想要立功,可也要分场合吧! 没看到陛下的脸色阴沉得厉害么,大话放出去了,要是找不到凶手怎么办?她自个儿倒霉不要紧,可别连累了他们! 崇德帝沉沉的目光打量着沈棠宁,眼神晦暗:好,你倒是说说。 燕淮望着沈棠宁的方向,轻轻皱了下眉,想到什么很快松开。 沈棠宁来到太医跟前,神色温和地询问:可否有劳太医,将这香囊给我瞧瞧? 太医自然不会拒绝,小心翼翼呈给她。 众目睽睽之下,她接过香囊闻了,眉尖不由一蹙,朝崇德帝恭敬道: 陛下,致柔妃娘娘小产之物,不是这香囊。 第405章 夹竹桃 周围有短暂的骚动。 沉寂一瞬,崇德帝问她: 为什么这样说? 他的视线无疑是极具压迫感的,但沈棠宁仍旧面不改色,她垂眼看了看手中香囊,蓦地抬首问丽妃的宫女:你方才说,这云锦是皇后娘娘所赐,你还记得皇后娘娘什么时候赐下的吗? 各色的打量聚集了过来,采薇还算镇定,她回想了一下:有四五个月了,奴婢记得这匹云锦是主子有孕的时候,皇后娘娘送来的贺礼。 面前的人唇角勾了勾,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笑,被那鬓间颤动的海棠珠钗晃了下眼,就听对方镇定从容地继续:那就对了,这香囊上的麝香香味浓郁,若是放置四五个月的时间,味道早该散了。 燕淮眸色微暖,她这是当众澄清母后的嫌疑。 众人也听明白了,若真是皇后在云锦上动了手脚,四五个月过去,香囊的味道绝不该如此浓郁,分明是有人最近才下的手,刻意栽赃给皇后娘娘。 崇德帝沉吟片刻:那你为何又说,柔妃小产不是因为这香囊? 回陛下,香囊上浸以麝香的法子致人小产见效缓慢,若随身佩戴,少说也得半个月才会发作,在这期间也会出现一些不适症状。 沈棠宁欠了欠身,又望向张太医,浓密的睫毛下眸光黑亮,不疾不徐地道,方才听太医说,柔妃娘娘身体向来康健,说明此前并未有过任何征兆。所以臣妇斗胆猜测,娘娘小产不是因为这香囊。 太医微微睁大了眼望向她,眼底有讶色,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她居然都放在了心上,这位池少夫人当真是观察入微。 太医认可地颔首:池少夫人所言甚是有理,柔妃娘娘此前的确未曾出现过身体不适。 他之前太过紧张,只想快点给陛下一个交代,竟忽略了这些不合理之处。 崇德帝神情稍冷下来:那你又说可以找到真凶? 沈棠宁望向人群里,一脸紧张将自己往后藏的宫女,而后走了过去:这位姐姐,我方才见你脸色有点不好看,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说话温声细语,宫女却脊背发凉,迎着众人狐疑的目光,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她慌忙摇头:没,没有。 沈棠宁却不由分说隔着衣袖握住她的腕:不必拘谨,正巧太医也在,不如给你瞧瞧? 宫女身体一颤,下意识想挣扎,却被她拖着来到大殿中央,只听到一声惊呼:天呐!她的手怎么了? 宫女垂眼望去,霎时心口一阵发凉。 方才没有注意,挣扎期间她不小心露出了袖中的手,那只手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红疹,瞧着去很是吓人。 宫女脸色惨白,这会儿再想遮掩已经来不及,只苍白无力地辩解:奴婢近来身体不适 那就让太医仔细瞧瞧。崇德帝一眼看出这宫女的不自然,沉着声道。 太医立即走上前去,沈棠宁已经松开手退到一边,望着宫女眼睫颤抖得不成样子,心中一片明朗。 太医的脸色很快变了变:这是夹竹桃中毒! 众人吃惊地瞪大眼。 夹竹桃是一种观赏性植物,全株有毒,虽然外观艳丽,可一般没人会去接触。 这宫女身上的红疹这样严重,定然不是偶然触碰! 果然,侍卫很快从她的指甲缝,以及身上携带的手帕上发现了残余夹竹桃花粉。 太医脸色凝重朝着崇德帝拱手:陛下,这夹竹桃毒性很是凶猛,可以致妇人小产,并且微臣在柔妃娘娘的坐垫以及衣物上也发现了夹竹桃花粉。 宫女脸上血色尽失,被扣着跪在地上,自知事情败露,已经不再挣扎。 崇德帝眼底一片寒意:拖下去严刑拷打,务必从她嘴里审出是受何人指使! 事后,沈棠宁也得到了崇德帝的赏赐。 皇帝阴沉着脸离去,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落下帷幕,众人也纷纷准备离开。 沈棠宁站在其中,皱了皱眉环顾四周,所以这就结束了? 她心中隐隐不安,自从江清月的口中得知,三皇子会在柔妃生辰宴上有所行动,她就暗自警惕起来,但具体他会做什么,就连江清月也不知情。 她只能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可这一整日下来,除了柔妃小产的事,这场风波竟就这么平息了。 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架势,未免显得她的担忧有些小题大做。 她缓缓朝外走去,身后有人叫住她:池少夫人留步。 沈棠宁回头,瞧见柔妃的宫女采薇,对方一脸感激望着她:池少夫人帮我家娘娘揪出了真凶,等娘娘醒来,势必要亲口感谢您的,能否请您去我们宫里坐坐? 端详她一会儿,沈棠宁松了口。 她被安排在偏殿暂时休息,柔妃还未醒来,沈棠宁数不清第几次抬头望向天色,若有若无轻叹一句: 娘娘再不醒来,宫门怕是要下钥了。 于是过了会儿,采薇过来请她:娘娘醒了,要见池少夫人。 柔妃倚着靠枕,脸色苍白,眼尾还洇着一片红,看上去像是才哭过一场。 见了沈棠宁,她提起精神屏退了左右,声音透着感激:听采薇说,是池少夫人替本宫找出了真凶? 臣妇应该做的。沈棠宁压下眼睫,轻声道,娘娘珍重身体。 她感觉到头顶落下一束打量,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发生了这样的事,叫本宫如何珍重? 颤抖的嗓音又带上了哭腔,沈棠宁轻叹一声,徐徐道:臣妇有一疑惑,不知娘娘能否解答? 哭声一停,柔妃咽了咽泪,隔着朦胧水雾端详她:你想问什么? 她垂着头仿佛若有所思,语调缓慢:即便是接触夹竹桃,想要致人小产,至少也得三个时辰以上才会发作。 沈棠宁抬起眼皮看过去,唇角掠起轻微弧度:娘娘没有怀孕,对吗? 柔妃脸上的神情缓缓收起,眼里露出似笑非笑。 第406章 雪夜杀机 在发觉柔妃有熏香时,沈棠宁就觉得不对。 一个怀了孕的女人,势必在吃穿住行上格外小心才是,更何况是在后宫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即便柔妃性子天真,身边的嬷嬷总会提醒她。 再后来的种种串联在一起,她心里不自觉冒出一个念头 柔妃是假孕,所以她迟早得想法子,神不知鬼不觉解决掉这个孩子。 所以在得知夹竹桃事件后,她察觉到异样,也并未声张。 张太医或许也觉得不对,但当时那种情况,又是薏米茶又是麝香夹竹桃,也说不准会有意外,他并不敢妄言。 柔妃不知何时收起了那副柔弱姿态,眼神玩味地瞧着她:你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不怕本宫将你灭口? 沈棠宁神色平静:我帮娘娘隐瞒下来,娘娘怎会恩将仇报? 柔妃唇角刚翘起一点,就听她继续道,而且臣妇在来之前,已经让侍女知会了皇后娘娘。若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娘娘势必也要遭受牵连,娘娘是聪明人,不会做蠢事。 柔妃: 她眼神复杂地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游弋,心里纳闷儿: 瞧着温柔娴静人畜无害的,怎么心眼子忒多? 她撇撇唇,假意威胁:那你就乖乖把秘密往肚子里咽,否则即便是在宫外,本宫也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虽是威胁的话,沈棠宁却并未感受到对方的杀意,微微勾唇:我不爱多管闲事,娘娘放心。若没有其他的事,臣妇就先行告退了。 第297章 站住。柔妃的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半点刚小产后的虚弱,本宫让你走了么? 抬眼看向她,沈棠宁没说话,就见对方似有些幸灾乐祸地挑了挑唇:本宫方才已经让人去禀明陛下,留池少夫人在宫里歇一晚。 她神色未变,只淡淡瞥了对方一眼:这算是变相囚禁? 柔妃笑得意味不明:我可是在帮你,可别不识好歹。 帮她? 沈棠宁皱了皱眉,一时又没有什么头绪,恰好她也莫名觉得今日的事不会轻易善了,若是能在宫里留宿,或许是件好事。 臣妇能否让我的侍女回去带个话? 柔妃没有拒绝。 沈棠宁对着雪青吩咐了许多,听得后者忧心忡忡,压低了声:小姐,宫里当真这般危险?不如您随奴婢一起回去? 她拍了拍雪青的肩,神色透着安抚:我只是有备无患,记住我说的话了? 雪青抿紧唇点点头,眉眼有些沉重。 去吧,晚了宫门就要下钥了。 她不敢耽搁,匆匆离了宫。 沈棠宁从前未出嫁时,不是没有在宫里留宿的经验,姨母偶尔也会留她在坤宁宫。 柔妃给她准备的宫殿处处精致,所有物件一应俱全,还贴心准备了换洗衣物,周围伺候的宫人也非常恭敬,全程看不出任何为难她的意思。 这让沈棠宁有些迷惑对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沐浴梳洗后,她仍没什么睡意,支颐坐在窗前出神,窗户推开了一条缝,隐约可见夜幕中星星点点几颗寒星,殿内烧着炭,温暖如春,并不冷。 庭院中落雪仍未消融,将窗前的芙蓉花枝压得沉甸甸的,将落未落缀满枝头,倒也别有意境。 也是在这闲暇之际,她想起了池宴,他现在又在做什么? 这样的天,不知路上冷不冷,这样一想,他带的衣物还是太少。 漫无边际想了许多,腕间冰冷的触感让她收敛思绪垂眼望去,血红色的玉镯在烛光下散发出莹润的光泽,高贵神秘。 她不禁想到姨母今日的异常,一颗心始终有些不安。 她那副模样,不同于以往的叙旧,倒像是 交代后事一般。 倏地,她被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惊了一下,手腕不慎磕到了窗沿,顿时印下一道红痕。 顾不上仔细察看,她的一颗心无端跳得厉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沈棠宁下意识站起了身朝门口走去,推开宫门,守门的宫女不解地望过来:池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她抿了抿唇,连笑都牵强:睡不着,我想一个人走走。 宫女恍然,好心提醒她:那夫人别走太远。 这点规矩沈棠宁还是懂的,入了夜,各个宫门都要落锁,不得在宫里随意走动,她没想走太远,就在院子里转转。 可她冷不丁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非常突兀,顿时脸色有些白: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宫女也一头雾水,前去打听了一下,神情有些恍惚:好像是养心殿出了什么事? 她隐约听到几个字眼,似乎陛下昏迷了? 那股不安愈演愈烈,沈棠宁不再犹豫,夺过宫女手里的宫灯,拎起裙摆跑出宫门。 宫女吓了一跳:夫人不可! 然而沈棠宁跑得很快,转眼间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柔妃的主殿,她推开窗听着外头的动静,眼里浮起兴味: 看来今晚是个不眠之夜。 沈棠宁一路跑得很急,直奔坤宁宫的方向,漆黑的发丝如瀑一般披散在肩头,她穿了身雪白的寝衣,仓促间披了件外裳,连披风都没拿。 凛冽刺骨的寒风冻得她瑟瑟颤抖,柔软的绣鞋很快被积雪浸湿,然而她顾不上冷,寒风中只能听到她急促的喘息声。 若是往日,她敢这样在宫里乱闯,定要被当成刺客拿下,可许是养心殿出了事,四处都是奔走的身影,混乱中还有兵戈尖叫声,她的存在也就不那么突兀。 沈棠宁隐隐嗅到危险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不仅是寒冷的雪,似乎还有淡淡血腥味。 她一刻不敢耽搁,好在柔妃的宫殿距离坤宁宫不算远,否则在这样难行的雪夜,她怕是跑上半个时辰也未必能到。 然后,她看到了夜色里,有一片冲天的火光,正是坤宁宫的方向。 心脏被什么猛击了下,她险些一个踉跄站立不稳,漆黑的眼眸被火光点亮,沈棠宁气若游丝颤声道: 姨母 第407章 杀母之仇 呼吸窒了窒,沈棠宁再顾不得其他,拔足狂奔。 着火的是皇后的寝殿,其他地方火势尚未蔓延,奇怪的是她一路冲进去竟然没发现几个宫人。 来不及细想,她来到寝殿外,文澜正面露绝望跪在雪地里,见了她眼里逐渐恢复生机,露出一丝惊讶:大小姐? 沈棠宁脸色比雪还白,睫毛上还沾染着细碎的雪粒,寒凉的眼眸深深看了她一眼,心里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皇后的寝宫着火,文澜姑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除非这是姨母自己的选择。 她心里一恸,没有和对方废话,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正着火的寝殿。 大小姐,您不能进去!文澜惊愕地瞪大了眼,失声阻拦。 然而沈棠宁的动作实在太快,她压根儿没来得及。 殿门没关,沈棠宁刚踏入,一股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和外头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鲜明对比。 最先引起她注意的是门口站着的人,一身雪白衣袍不染纤尘,姿态安静优雅,手里执着一把长剑对准坐着的皇后,慢条斯理地问: 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动手? 她的心骤然一紧,脱口而出:住手! 对方回过头来,漆黑的眼眸冷漠地瞥了她一眼,嘴角挑起一丝玩味的弧度,正是四皇子燕珏。 皇后乍一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沈棠宁,原本笔直的脊梁弯了下来,眼瞳震了震,急忙喝止:阿宁,谁让你来的?!快离开! 沈棠宁不退反进,拎起湿漉漉的裙摆冲进去,她来的路上被冻得手脚发僵,这会儿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绕过燕珏直奔皇后,一把抱住她,眼里有湿润的水雾: 姨母,我带你出去。 燕珏好整以暇望着这一幕,头偏了偏,笑声很轻:我让你们离开了吗? 他话音刚落,沈棠宁凌厉的眼神射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眼底满是隐忍的怒火,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四皇子,您知道谋害国母是什么罪名吗? 皇后的心顿时一紧,扯了扯她的衣袖,一脸警惕地望向燕珏:阿宁 大概是浓烟呛鼻,也可能是她说的话太过天真,燕珏抵着唇轻咳几声,冰冷傲慢地睨她一眼,微微勾唇:怎么说是谋害呢?分明是皇后娘娘的寝宫意外失火,皇后与池少夫人不慎在火中丧生 沈棠宁瞳孔一紧,为他的狂妄震惊,她有几分确信他是真能做得出来。 坤宁宫的宫人不知什么缘故被支开,而御林军又纷纷赶往养心殿,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人顾得上这里。 必须想个法子把这人打发走,短暂的一瞬,她脑海里闪过很多想法 燕珏为什么非要置姨母于死地? 就算他想争夺皇位,也该是冲太子去才对,杀了皇后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他蛰伏多年,宁可抱着暴露的风险也要杀了皇后,只有一种可能,他恨皇后入骨 火势愈发大了,头顶的横梁岌岌可危,随时都有掉下来的风险,沈棠宁抿了抿苍白的唇,以一种谈判的语气迅速道:四皇子隐忍多年,难道要因为今日之举暴露自己的野心吗?就算您恨皇后娘娘,可这里面兴许有什么误会,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呢? 误会?燕珏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冰凉的目光在她脸上游弋,继而落到皇后身上,口吻嘲弄,杀母之仇也算是误会? 沈棠宁胸腔震颤了下,脑海里只来得及闪过一个念头。 四皇子的母妃不是难产而死么,和姨母有什么关系? 外头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嘈杂,是文澜姑姑急切的声音: 快去救皇后娘娘! 对了,池少夫人也在里面! 燕珏眉头几不可察一皱,忽然意识到这女人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他冰凉的视线在二人身上停顿一下。 见沈棠宁目光警惕地护在皇后面前,一副要想杀皇后就得从她身上踏过去的架势,他脸色微沉。 第298章 沈棠宁救过那人,若是杀了她,对方怕是会恼他。 他的神色明暗交替,最终只是深深看了眼皇后,雪白的衣角在火光里一晃而过,消失不见。 他终究是放弃了。 沈棠宁松了口气,顾不上劫后余生的喜悦,连忙揽着皇后吃力起身:姨母,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皇后吸入了太多浓烟,身体有些虚弱,还是文澜叫的人来,连同沈棠宁一起,才把皇后成功带离这里。 她半只脚刚踏出门,头顶的横梁落了下来,在她手臂上重重砸了一下,痛的她眼前发黑。 文澜眼尖瞧见,惊呼道:大小姐,您的手! 沈棠宁额角渗出冷汗,将闷哼咽了回去:没事,先离开再说,这里不安全。 转移到安全地带,沈棠宁这才卸了力,手臂上灼烧的痛感一阵一阵,疼得她脸色煞白。 奴婢叫太医来给您瞧瞧! 按着她坐下,文澜忧心忡忡出门。 皇后恢复了许多,心疼地看手臂上的伤,让人准备剪子热水:谁让你来的?傻丫头! 沈棠宁看着她生动的面容,只觉得庆幸,眼眶不自觉红了一圈:我若晚来一步,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姨母了? 皇后动作一顿,没有回应这个话题,接过宫女递来的剪子:你忍着疼,我先把你袖口剪开,待会儿太医好上药。 话刚说完,摸到她指尖冰凉,裙摆也湿透,皱了皱眉,不成,还是先换身衣服。 她来的路上匆忙,本就没穿多少,还被雪给浸湿,难怪手暖和不起来。 在宫女的帮忙下换完了衣服,沈棠宁这才好受了许多,脸色也恢复了些。 太医正给她上药,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不经意提起:方才我来的路上,听到养心殿似乎出了事,姨母要不要过去看看? 皇后有些意外,这一整晚下来,坤宁宫上下也不太平,她自然没功夫顾得上别处,听到这话沉思片刻点点头: 本宫待会儿就过去。 第408章 宫闱往事 皇后收拾好仪容来到养心殿,却并未见着崇德帝。 柔妃适才小产,身体抱恙没来,丽妃和其他妃嫔倒是在场。 本宫为何不能进?皇后看着被御林军围成铁桶的养心殿,脸色难看。 御林军统领恭敬拱手:回皇后娘娘,陛下突然昏迷,缘由尚且不清楚,是以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养心殿。 放肆!你们这是怀疑本宫?皇后冷着脸看过去,统领只是垂下头,一板一眼地说不敢。 可那拦人的动作却没有退让。 皇后眯起眼,口吻冰冷:本宫若不亲眼瞧瞧陛下的情况,如何能放心?谁知道你们这群混账能不能照顾好陛下? 她心底已经生起疑窦,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陛下若只是昏迷,为何不肯让她瞧两眼? 因为东宫失火,眼下太子住在宫外的太子府,就算要进宫也要等明早了。 统领让人进去请示,很快折返回来:陛下只见丽妃娘娘。 皇后脸色刷的一冷,丽妃有些惊讶地掩了掩嘴,毕恭毕敬朝她福了福身:皇后娘娘放心,臣妾定会尽心尽力侍奉陛下。 看这架势,强闯是不成了,皇后冷着脸拂袖离去,背过身却忍不住皱眉。 可能是受了寒,沈棠宁后半夜就迷迷糊糊发起了热,脑袋也昏昏沉沉。 隐约间,她好像看到皇后去而复返,忧心忡忡朝她说了什么,但她意识迷离,听不大真切。 文澜扶着她给她灌了碗药,唇齿舌尖都是那股浓郁的苦涩,她差点吐出来。 闷头睡了一晩,发了一身汗,次日她醒来时仍有些头重脚轻,沈棠宁抬手摸了摸额头,知道自己这是病了。 轻微的动静惊醒了旁边小憩的皇后,她仓促睁开眼,眼里闪过欢喜:醒了? 沈棠宁眉头微拧:姨母一直在这儿守着? 皇后摇摇头站起身来:只守了会儿。她脸色关切地上前,感觉如何? 还有些乏力。她罕见地生病,脸色病恹恹的,漆黑的瞳仁湿漉漉,瞧着愈发惹人怜惜。 皇后摸了摸她的头:起来用早膳,待会儿我让人送你去柔妃宫里。 沈棠宁一愣,下意识问:为何要去柔妃娘娘那儿?我今日便该出宫了。 她毕竟是外人,没有一直在宫里赖着不走的道理。 皇后脸色深沉复杂,叫她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很快预感成了真: 你怕是出不去,今日一早,宫门便封锁了,陛下昨夜突然陷入昏迷,眼下还在查这件事,今日连早朝都取消了。 沈棠宁张了张嘴,神色跟着凝重起来:有这般严重? 昨夜我没见着陛下。皇后瞧了瞧左右,沉声道,本宫怀疑这件事不简单。 沈棠宁心里一跳,睫毛惊颤两下,很快想通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陛下昏迷,皇后寝宫失火,这件事同时发生,未免也太巧了? 昨夜四皇子为何敢大张旗鼓出现在坤宁宫,他不怕被人发现? 现在想来,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更重要的事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她的脊背窜起一阵寒意,忍不住道:姨母将我送去柔妃娘娘那儿,那您怎么办? 四皇子昨夜被他搅了事,难保不会再次动手。 皇后却语气笃定:昨夜他没得手,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次行动。 沈棠宁目光犹疑落在她脸上:姨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始终不信,四皇子生母的死会和姨母有什么关系。 皇后垂眼看她,泄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前两日,她收到了一件染血的寝衣,便知道多年前的恩怨,终究是找上门来了。 四皇子的生母,是秦淮一带有名的歌妓,无论是美貌还是才华,都是惊艳四方的存在。 她被当地知府献上,偶然入了后宫,被封为云嫔,当时也是得了一段时间宠爱,甚至能与丽妃分庭抗礼。 但云嫔淡泊名利,又因出身低微,并不愿与丽妃相争,只想守着一隅安分度日。 可有些事,并不是你想就能避开的。 她与丽妃几乎是一前一后怀孕,丽妃与她不对付,怀孕这件事也是要一较高低的。 经过几次暗算,云嫔险些没能保住这一胎,她终于意识到,在后宫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有靠山是万万不行的。 于是她求到了皇后这里,请求她的庇佑,只要能护她成功生下孩子就行。 皇后于心不忍,答应了下来。 但在云嫔生产之际,却发生了一桩意外,因为之前她险些滑胎,所以在生产之前太医就曾说过,云嫔这一胎生下来会有些艰险。 皇后特意请了妇科圣手时刻备着,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 恰逢她和陛下前往普陀寺祈福,不在宫里。 因为丽妃的产期在云嫔前面,她便嘱咐了那妇科圣手先在丽妃宫里候着,可谁也没想到云嫔竟然提前发动了 那是个雨夜,云嫔宫里的宫女狼狈地前往坤宁宫,求产婆前去接生,可皇后不在宫里,丽妃暂理后宫,她将太医产婆全叫去她自己宫里严阵以待。 太医院虽然有人值夜,倒也不是谁都擅长接生的。 云嫔宫女又去求丽妃,但吃了个闭门羹,丽妃也快生了,宫里自然不肯放人,口口声声说这是皇后娘娘的懿旨,任凭那宫女跪在雨里生等了一个时辰,才不情不愿拨了个人过去。 可来回耽搁的时间,令本就不妙的云嫔情况更是凶险,拼尽最后一口气生下孩子就咽了气。 听说云嫔濒死之际嘴里都念着皇后娘娘,她坚信皇后会来救她,可她偏偏不在。 提及往事,皇后脸色黯然。 这件事归根究底,其实也怨不到她头上,毕竟谁也没料到云嫔会提前生产,可每当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在脑海里浮现,她仍然觉得亏欠。 她应承了会护她周全,却偏偏食言。 沈棠宁拧起细眉,嗓音淡了下来: 分明是丽妃的人行事霸道,四皇子却怨到您头上,好没道理。 第409章 被人控制 皇后垂下眼帘,轻声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本不该说与你听。 沈棠宁察觉到一丝不对:所以因为这个,四皇子要杀您?可姨母为什么不反抗? 想起昨晚的情景,她分明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否则四皇子哪能支开坤宁宫的人? 要是她晚来一步,姨母指不定已经 第299章 皇后眼神复杂叹息一声,突然想到收到的那封信: 太子和她只能活一个,皇后娘娘选谁? 孤要见父皇。 燕淮跟随着大臣站在宫门外,脸色罕见的凌厉。 宫门封锁,消息今早才传出宫外,他一早就来这里等候入宫拜见,谁知却吃了个闭门羹。 殿下就别为难卑职了,陛下如今谁也不见。御林军统领不苟言笑盯着对面的人。 燕淮轻眯起眼,唇角带着笑,口吻却有几分讥诮:父皇出了那么大的事,孤身为太子,自然有责任前去探望,你们这般拦着孤,倒着实是可疑。 这话令旁边的大臣也起了疑,陛下出了事警惕一些在所难免,但所有人都拦在宫外不见,这就让人感到费解了。 统领脸色僵了僵,木着脸松了口:卑职可以代为转达,至于见不见太子殿下,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他一抬手,有人小跑前去通传。 没一会儿,燕淮在御林军带领下前往养心殿。 一路上,他不动声色观察四周,发现宫里的看守格外森严,几乎走几步就能看见值守的侍卫。 他垂眼遮住眼底的若有所思,转眼间来到养心殿门口。 是福公公亲自出来迎的他,对方神色小心翼翼,做了个请的手势:陛下请殿下进去。 燕淮随口问道:福公公,父皇可平安无事了? 后者垂着头给了肯定的答复:回殿下,陛下今早便醒了,只是眼下精神不济,太医嘱咐不可劳心费神 他没说太多就识趣地住了口。 燕淮前脚进了养心殿,威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连朕的话都不管用了? 他一顿,下意识抬头望去,隔了一道帘子,崇德帝的身影在帘后若隐若现。 殿内气氛凝滞,燕淮缓缓踏进门行了礼:父皇息怒,儿臣也是担忧父皇的龙体。 崇德帝冷笑一声:是担忧还是别有用心,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话就严重了,燕淮眉尖一蹙:父皇何出此言? 朕昨晚才出的事,一大早你不顾劝阻也要执意闯进宫,怎么,是特意来瞧瞧朕有没有咽气? 这话一出,殿内的温度霎时降了下来。 父皇误会儿臣了 燕淮缓慢匀出一缕气息,好声好气解释,崇德帝却有些急切打断他,嗓音冷得厉害: 够了!太子燕淮对上不敬,传朕口谕,即日起罚其在府中禁足,无朕旨意不得擅出! 燕淮蓦地抬头看了眼屏风后,似要将那人看得清楚分明,可能是他许久没应声,皇帝语气不善:怎么,太子这是想抗旨不遵? 福公公一脸急色,额角出了冷汗,小声提醒道:殿下,赶紧接旨吧! 敛下眉眼,燕淮拱手作揖:儿臣,遵旨。 太子离开后,崇德帝脸色难看地瞥向身侧,眼里满是阴沉的怒火:现在你满意了? 他的状态看起来很虚弱,几乎是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支撑着,脸色也有些不正常的白。 燕行舟慢慢收回抵在他身后的匕首,缓缓勾起唇角:父皇别怪儿臣,若是让皇兄发现不对,那他恐怕就要进来陪您了。 满殿的宫人对这一幕视若无睹,眼观鼻鼻观心。 胸口剧烈起伏两下,崇德帝的目光如有实质,几乎要在他脸上戳出两个洞来,咬着牙从齿缝逼出几个字: 逆、子!你就不怕遭报应? 燕行舟脸色冷下来,眉眼间显现出不耐,手撑着椅冷冷盯着他:我这么做还不都是父皇逼的?若不是父皇一而再再而三地敷衍我,儿臣又怎么会出此下策? 崇德帝神色一僵,脸青一阵白一阵,索性闭眼不去看他。 他被下了药,浑身乏力,还提不起精神,这殿里的人都被换过,御林军里也有这逆子安排的人。 若不是燕行舟尚且有所顾忌,这位置恐怕已经换了人。 燕行舟重新站直了身子,眼里流露出一抹讥诮,慢条斯理擦了擦手:陛下累了,来人,扶他去休息。 燕淮出宫的路上,一个小宫女急急忙忙撞上来,对方有些慌张地低头:殿下饶命! 侍卫皱着眉质问:哪个宫里的?做事怎么这么冒冒失失! 燕淮目光在那宫女身上停留一瞬,扬了扬唇,语气温和阻止了对方的追究:不妨事,下次注意些。 侍卫松了口气,警告似的冷冷瞪她一眼:这次算你走运,太子殿下不跟你计较,还不赶紧道谢! 多谢太子殿下!宫女的嗓音透着几分如蒙大赦的紧张局促,死死垂着头。 燕淮嗯了一声,平静收回目光,两人擦肩而过,宫女低头仓促走远。 等走出一段距离,她抬起头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双眸,正是装扮成宫女的沈棠宁。 她抿了抿唇,盯着燕淮离开的方向,难掩忧心忡忡: 不知道表哥方才有没有认出她? 她眼下出不去皇宫,听闻太子进宫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毕竟不知道错过这次还有没有下次机会。 燕淮脚步一顿,忽然想起什么:听说坤宁宫昨夜失火,孤想去母后那儿看看。 殿下放心,天干物燥难免走水,火势昨夜就已经扑灭,皇后娘娘没伤着。侍卫话音顿了顿,状若好心提醒,眼下情况特殊,殿下还是别在宫里久留的好,以免惹了陛下不快。 燕淮偏头沉思片刻,从善如流:好。 出了宫,燕淮上了马车,这才将怀里揉得发皱的纸条掏出来仔细抚平,认真看了几眼,脸色沉了下去。 沈棠宁的字迹有些仓促潦草,可以看出落笔时的急切,她将昨夜的发生的事以简短的语言描述了一遍,然后最后落笔 皇宫,危! 第410章 有所顾忌 糟了,小姐还没回来! 雪青脸色发白,咬着唇无措地看向元昭,这可怎么是好? 小姐昨日就嘱咐过她,如果今早她还没回来,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元昭脸色凝重,垂眼看了看手中的牌子:我出去一趟。 元昭还没到仪鸾司,先遇到了沈辞。 沈辞和楚明誉正在商讨今日取消早朝的事,陛下当政以来向来勤勉,这种情况是非常罕见的。 众人忍不住推测,陛下的龙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再加上昨夜宫里发生的事他们也有所耳闻,所以难免有些不安。 沈辞冷不丁瞧见元昭,愣了愣,转身和楚明誉打了声招呼快步上前,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见元昭行色匆匆,本能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见到他,元昭也略显意外,他示意沈辞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低声道:你姐可能出事了。 沈辞脸色顿时一沉:你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昭三言两语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沈辞听明白了,脸色愈发难看:所以,我阿姐她昨日压根儿就没有出宫? 他不知道柔妃的来头,但下意识觉得对方将她姐留下不会有好事,更何况昨晚宫里头又发生了那样的事 他按捺住心里的急切,迅速冷静下来: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元昭:主子说,如果她今早没能出来,一定是宫里发生了什么变故,她让我拿牌子去找仪鸾司的人,另外还要去联系太子殿下。 沈辞沉着声道:可太子殿下刚被陛下下令禁足了。 什么?元昭还不知道这个消息,闻言一愣,心道不是已经解了禁足么? 沈辞没有过多的解释,眉头拧得很紧,戾气不可避免从眼角眉梢溢出:你现在去仪鸾司没用,宫门封锁了,闲杂人等一概进不去。 元昭哑了声,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那怎么办? 沈辞沉下心来仔细回想,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怎么前脚宫里出了事,后脚表哥又被禁足? 他莫名有种直觉,这事可能不是那么简单。 阿姐待在宫里虽然危险,不过以她的机警,又有姨母在里面照应,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现在要弄清楚的是,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很快沈辞从燕淮那里得到了答案。 如果陛下真的被人控制起来,那么皇宫上下都是对方的人,咱们硬闯根本没有胜算。 第300章 深夜,已经被禁足的燕淮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沈辞家里。 因为沈昌贪污受贿,原先的沈府已经被抄了,沈辞现在住的,是陛下赐下的宅子,不比原来的地方大。 燕淮眉目冷清,眼底一片冷色:早在宫宴前,表妹就让人提醒过我,可我着实没想到,对方竟然胆子那么大! 沈辞冷笑:我看他是疯了,逼宫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燕淮想到什么,语气微沉:此事恐怕还有四弟的手笔。 不然燕淮如何提前知道养心殿会出事,又恰好选择这个时机对母后发难? 他不敢一直不让父皇见人,否则时间久了朝中大臣也会起疑。 沈辞凝眉,觉得有一点很奇怪:既然他已经掌握了主动权,为何不干脆直接逼宫篡位? 两人对视,燕淮冷静吐字:京畿大营。 倘若燕行舟直接发动宫变,京畿大营的守备军能立即赶来支援,他没有绝对把握,只能用这种方式暂时拖延时间。 沈辞眼睛倏地一亮:那何不调动京畿大营的人来个瓮中捉鳖? 燕淮沉着眸摇了摇头:调动他们需要父皇的手谕,即便是我也没办法越过父皇。 这是皇城最重要的一道防线,他们只听从皇命,以崇德帝的谨慎,绝不会让自己的安危由旁人来掌控。 可如今皇帝被软禁,皇宫被燕行舟的人围成铁桶,他们要如何拿到陛下的手谕? 沈辞眸光有些动摇,迟疑良久出声:或许,我们可以让我阿姐帮忙? * 柔妃依旧尽职尽责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整日病恹恹卧在床榻。 燕行舟不敢行事太明目张胆,只命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养心殿,但只要是个人都能感知到宫里人心惶惶的气氛。 沈棠宁见不得她这样清闲:柔妃娘娘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柔妃掀起眼皮笑眯眯看她,如今整个宫里谁不知道,本宫没了孩子又失了宠,就算是有麻烦,也落不到本宫头上。 沈棠宁心头一梗,淡淡道:话可别说太早。 要不怎么说好的不灵坏的灵,她话音刚落,外面的人进来通传:娘娘,丽妃娘娘来探望您了。 柔妃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露出一种怎么这么晦气的神情,她瞥了眼沈棠宁,只见她已经起身躲进了偏殿,嘴角微抽:快请姐姐进来。 她也熟练地虚弱躺了回去,一副万念俱灰的架势。 沈棠宁听着外头的动静,心里笼罩着一片阴云。 除却柔妃的贴身宫女还有皇后那边的人,以及那夜撞见的四皇子,其他人不知道她还在宫里。 避免招来麻烦,她也有意躲着,否则要是让燕行舟发现了她,还不得扒了她的皮。 见了柔妃这副憔悴的模样,丽妃自然一阵嘘寒问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嘴上却道:孩子还会再有,妹妹别太伤心了。 柔妃配合地眼角滑落一滴泪,嘴唇动了动,红着眼望着她:姐姐就别安慰我了,太医说,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 她想过几日安生日子,拜托这位老姐姐别总来烦她。 丽妃面露讶然,眼神同情:这 柔妃眨了眨眼,眼里雾气氤氲:陛下为何不来看我?是不是已经厌烦我了? 丽妃心中鄙夷,那老东西自身都难保,哪顾得上她? 她耐着性子宽慰了几句,欣赏够了柔妃的狼狈姿态,心满意足起身离开。 第411章 游说柳城 怕丽妃杀个回马枪,沈棠宁刻意等了会儿才从偏殿出来。 柔妃懒洋洋揉了揉胳膊,语气玩味:听说今日陛下召见了几个大臣,不过是隔着一道帘子。 但如此一来,也能暂时打消大臣们心中的疑虑。 沈棠宁拧起眉看她一眼:娘娘觉得,他会甘心止步于此么? 控制皇帝只是第一步,而且显然,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燕行舟肯定还会有后续的行动。 前世燕行舟就豢养了私兵,若真等他的人聚集燕京,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柔妃睡眼惺忪打了个呵欠:明日事来明日愁,再说了,本宫能有什么法子? 沈棠宁许久没吭声,柔妃都以为她放弃了,谁知她突然抬眼直勾勾看过来,冷不丁问:有什么法子,能让我见到陛下? 柔妃一脸惊讶,下意识道:你疯了?怎么还自个儿往上凑的? * 柳大人,您就听我们一句劝,跟我们一起走吧? 饶是冯知文费尽口舌,柳疑复也没松口,见他意已决,只得作罢。 冯知文不知是不是被他大无畏的牺牲精神触动,竟主动提出陪他一起留下来。 他当然知道留下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可在退缩前,他想起了自己从前碌碌无为的人生,如果不是因为在燕京遭遇的打击,他这辈子都将浑浑噩噩度日。 他不想再过那样乏善可陈的人生,他也想当一次英雄! 赵镖头一开始极力反对,拗不过他们二人后,带着镖队气冲冲离开。 可不出半日,他们又回来了。 冯知文震惊得无以复加,赵镖头挠了挠脑袋,虎着一张脸往他肩上拍了下:怎么,就许你小子逞英雄?谁年轻的时候不是义薄云天! 冯知文涨红了脸,欣喜的说不出话。 柳疑复心里沉甸甸的,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为沉重的感谢。 赵镖头神色凝重,说出自己这半日来的见闻:他们似乎认为柳大人已经凶多吉少,派出来的人也越来越少。不过我发现,这群沙匪好像打起了隔壁柳城的主意! 柳疑复眼眸沉了沉:看来他们的胃口已经被养大,在云城这里尝到的甜头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野心。 这群人就像喂不饱的鬣狗,初次吃到肉后,贪欲逐渐滋长。 柳城和云城毗邻,条件要比云城稍好一点,不过也差的不远。 早在云城受到沙匪滋扰时,柳疑复就书信一封想与柳城县令联手,共同击退沙匪。 但对方是个明哲保身的主,并不愿意被牵连,于是迟迟没有给他回应。 如今唇亡齿寒,也不知道对方心里是何感想? 柳疑复心里一动,他们这群人力量终究太小,或许可以去柳城寻求联手,于情于理,这次总不会再被拒绝。 柳城县令温修远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生得斯文温吞,看起来就是个不愿惹事的。 因为最近沙匪的事,他连着几夜不曾睡好,神色看上去很是憔悴,正和师爷商讨对策,乍一听到云城县令求见,不由愣了下,语气诧异: 他还活着? 不怪他的反应这般,柳疑复失踪的消息传来,大家都认定他凶多吉少! 没想到这人命还挺大 他眼神有些复杂,和师爷对视一眼:迎进来吧。 在见到柳疑复之前,温修远曾听过对方的一些事迹,毕竟这位柳大人来自燕京,曾任大理寺少卿,原本是前途无量的人生。 也不知道他抽了哪门子疯,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做,非要跑到地方来吃苦,人家都是被贬才来,他是自己请命的。 对此温修远难以理解,毕竟他们辛辛苦苦大半辈子,不就是想做出成绩被上头看见,然后步步高升么? 门口走来的男子令他眼前一亮,坦白来说,柳疑复的长相并不是那种让人一眼惊艳的,但他的五官组合起来非常舒服耐看,是读书人会喜欢的模样。 清俊落拓,仿佛不折的竹,而且意外的年轻。 更难得的是,对方身上全然没有久居高位的架子,平易近人像个普通书生。 从前他见过的那些京官,哪个不是眼高于顶鼻孔朝天? 温修远不自觉生出几分好感,站起身来:柳大人,久仰。 双方互相拜见过,柳疑复在对方示意下落了座,他抬起漆黑的眼,见对方神情有些不自在,便猜到了原因。 他决口没提之前求助被怠慢的事,语气认真地开口:我特意前来,是为了与温大人联盟,共同击退沙匪。 温修远虽然猜到了对方意图,这会儿仍是心情复杂,如果早见过柳疑复,他兴许不会拒绝对方的提议。 可谁让他目光短浅,如今后悔也来不及。 温修远脸色沉重,更有几分无力的颓然:柳大人不计前嫌,我很感动,可眼下的局势你也清楚,我们柳城的守备军拼拼凑凑至多也只有两千人,云城又在沙匪的掌控下。 他眉头紧锁,听说那群沙匪有将近八千人,我们如何能与之抗衡? 第301章 为了以防拥兵自重,朝廷不允许地方的兵力太盛,再加上江州这一带本就偏僻贫瘠,与其他地方相隔甚远,支援的程度也十分困难。 而且若是打仗,物资消耗定然极大,以他们的财力撑不了太久。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柳疑复不像他那样悲观,漆黑的眼眸仿佛能安抚人心,说出的话却直白犀利,温大人,你还没有见识过那群沙匪的凶残程度,他们就是贪得无厌的豺狼,一旦柳城也沦陷,你庇佑的百姓就会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温修远虽然胆小怕事,但他勉强也算是一个好官,听到这话眼瞳震颤,痛苦地捂住了双眼,心生绝望茫然问: 朝廷是放弃我们了吗? 朝廷不会放弃我们。 柳疑复的话音透着笃定,他说出这话时,脑海里不禁闪过几张面孔。 有池宴、沈辞、楚明誉,还有御史,首辅 他们都是为国为民的好官,他也深信他的同僚们不会见死不救。 顿了顿,他语气深沉,但在这之前,我们首先不能放弃自己。 第412章 设计内讧 马蹄声阵阵,一缕红缨被风扬起。 长枪从胸膛穿过,又拔出,发出阵阵嗡鸣,伴随着喷洒一地的鲜血。 池宴勒马停下,低头咬住发带一端,漫不经心一圈圈往手上缠紧,言简意赅地嘱咐:留个活口问问情况。 那几个沙匪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其中一个还留着口气,目眦欲裂瞪着他们。 还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信不信?冯勇翻身下马大步上前,拿枪抵着对方的喉咙,语气凶狠,老实交代,云城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才入江州,恰好撞上这几个鬼鬼祟祟的狗东西,也算是撞枪口上了! 这群沙匪自打攻下云城,那叫一个耀武扬威,还从未吃过这样的亏,沙匪盯着这群人,心里一阵狂跳: 这么多人,得有好几千了吧 在冯勇的逼迫下,他不得不吐出实情。 他们几个是大当家派出来打探情报的,本来只是像往日一样走个过程,哪想到这回碰上了硬茬! 至于云城,已经沦陷有些时日了,听他们说那沙匪头子又打上了柳城的主意,池宴抬眼冷笑一声,语气无端让人脊背生凉: 胃口倒是不小。 沙匪噤了声,偷偷打量他。 马背上的青年穿着暗红色劲装,外头是玄色盔甲,头发高高束起,几绺随意垂在了肩头,一身架势带点散漫的游刃有余。 挺鼻薄唇,下颌线明晰,极其俊朗的长相,他轻抬下巴,眼神透着锐利:问你话,可见过云城县令柳疑复? 云城县令? 他是对方什么人? 沙匪不过迟疑了一瞬,抵在喉咙的利刃就划破了肌肤,头发一阵发麻,他急忙叫道:没有,没有见过他! 池宴轻眯起眼,目光审视判断着这话的真实性,看起来没有在撒谎,那群沙匪没有找到柳疑复,说明他极有可能还活着。 心底蓦地一松,他神情又恢复了懒散:把人带上。 池宴来晚了两日,沙匪已经对柳城发起猛攻,因为有云城的经验在前,对方非常自信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柳城。 然而事情却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顺利。 柳疑复有着和这群人交手的经验,深知硬碰硬并非明智之举,于是他的计划就是一个字 守。 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就在昨日,他收到了燕京快马加鞭的急报,池宴已经在赶来支援的路上。 急报直接送往驿站,也是温修远一直派人盯着,这才截了下来。 当然,柳疑复并不确定对方什么时候会来,他能做的只有拖延,为池宴争取时间,同时最大程度消耗那群沙匪。 但好歹是让人看到了希望,就连温修远也不免重新振奋了起来。 一来二去,沙匪也猜到了他们的意图,接连几次被耍的团团转转,对方终于坐不住了。 沙匪头子是个脸上带刀疤的男人,大家都叫他大当家,出乎意料,他的长相非常儒雅,但眉眼间有种见过血的凶戾杀伐。 大当家。 有人垂头丧气地进来,神情透着忐忑。 见到这副情景,大当家就猜到这次攻城并不顺利,脸色淡淡的:又失败了? 小喽啰身体瑟缩一下,咬着牙道:对方实在太狡猾了!跟缩头乌龟似的躲在城里不出来,咱们的人也没办法 见大当家笑了一下,他倏地噤了声。 其实他们人多,强攻也不是不成,但大当家有自己的考量,他的势力逐渐壮大,朝廷不可能放任不管。 所以当下他得保存实力,简而言之,他想以最小的损失拿下柳城,那么强攻就不是个好办法。 上头沉默的时间太久,小喽啰渐生忐忑,忽然灵机一动:大当家,我听说一个小道消息,不知可不可靠 见大当家抬头看了过来,他也不敢继续卖关子,连忙道:听说那云城县令柳疑复如今就在柳城,这小子还真是命大,竟躲到那儿去了,难怪咱们找不到人! 柳疑复?大当家眼底的掠过一抹奇异的光。 他对柳疑复印象很深,对方不过一个文弱书生,他最初都没放在眼里,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害得他折损了几百人! 这笔仇始终令他耿耿于怀,得知对方失踪时,他还挺不甘心,这人害他栽了这么大的跟头,要是落到他手里 如今知道人没死,他反倒觉得松了口气,眸光饶有兴致,大当家心头忽地涌出一个念头,沉吟许久开口: 去城门下放话,只要他们肯交出柳疑复,我可以不碰柳城百姓,留他们一条性命。 这人不是自诩一心为民么,那就让他瞧瞧,他能为这些百姓做到什么地步? 人心本就晦涩,他非常期待这个消息一旦放出去,温修远会怎么做,柳城那些百姓,又会怎么做? 被自己庇护的百姓背叛,这种滋味儿定然非常美妙,这也算是他回敬柳疑复的大礼? 小喽啰眼睛亮了亮:大当家果然厉害,这样的法子都能想到!先让他们起内讧,咱们再逐个击破! 大当家玩味地笑了笑:记得强调,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他们不肯交出柳疑复 他眼神冷了下去,有杀机蔓延开,待我进了城后,一个都别想活! 是,小的这就去办! 沙匪在城门下叫嚣,很快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听清他们口中的内容,冯知文瞳孔一缩,脱口而出:简直做梦! 他心里咯噔一声,脸色有些急切地转头:这分明是他们的计谋!咱们可不能自乱阵脚! 温修远脸色透着凝重,下意识看了眼柳疑复。 对方脸上无悲无喜,平静的眼神望向他:如果牺牲我一个人,能保全大家,在下万死不辞,可问题是即便交出了我,他们就当真会放过柳城百姓吗? 他们是匪,土匪怎么可能言而有信? 温修远嘴唇动了动,下意识道:柳大人放心,我不会这样做。 师爷有些着急,暗暗朝他使眼色。 第413章 峰回路转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冯知文脸色难看:他们不会真打算把柳大人交出去吧?大人您好心帮他们,他们要真做出这种事,那可真是禽兽不如! 柳疑复心里没有太大的波澜,正如他所说,要是他一人能救万千人,那么牺牲他也无所谓。 可沙匪狡诈,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 他暗暗皱了下眉,目光添了几分凝重。 回到府里,温修远这才瞪了眼师爷,语气透着恼:你方才朝我使什么眼色!这种事还用得着考虑吗?我若真把柳大人交出去,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师爷苦着一张脸:大人,这种时候了,还讲什么义气?难道您真的愿意看到这么多百姓无辜丧命? 他顿了顿,以更委婉的语气,况且我们只是权宜之计,把柳大人交出去,说不定能拖延到朝廷的援兵来,柳大人也不会有事,可若是不交,指不定那群沙匪明日就会强行攻城! 他们说了屠城,那就不是开玩笑的。 温修远眼里闪过挣扎之色,咬着牙一字一顿:那也和柳大人无关,他本就不必搅和进来,是我们拖累了人家,岂能再做出这等厚颜无耻行径? 柳疑复又不是柳城县令,本就没有义务为他们奉献牺牲。 第302章 沙匪要攻城,他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会撑到最后,可要是把柳疑复送到那群畜生手里,他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师爷看着自家大人,眼神欲言又止。 大人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沙匪故意在城门前放话,可不仅仅是为了逼迫大人妥协那么简单。 当天晚上,温修远的府门外就聚集了一大批百姓,他们长跪不起,请求他交出柳疑复。 温修远得知消息时震惊又错愕,他不是吩咐下面的人把嘴闭紧吗? 他急急忙忙赶到现场,脸色难看至极:你们这是做什么?都给本官起来! 一张张质朴的面孔透着哀求之色,眼里是走投无路的绝望: 大人,您就交出柳大人吧,不然我们都活不成! 我们也知道这样对柳大人不公平,可如果能活着,谁又想死呢? 我的孩子才这么大,他才刚来到这个世上没多久啊 人群里发出低低的哭声,对着这样一群人,温修远心里顿感无力,甚至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是人都怕死,对他们来说,柳疑复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就算牺牲了他也没有太大的负罪感。 在自己和别人的安危之间做出选择,这几乎是没什么好犹豫的,这就是人性。 他闭了闭眼,语气有几分疲惫: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柳大人有什么义务要替我们承受这些? 他的话让人群陷入沉默,众人垂下了头,对这个问题有些回避。 就在这时,有人从门里走了出来,月色温柔地笼罩在他身上,像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柳疑复神情平静从容环视一圈,缓缓看向温修远:大人不必纠结,我愿主动出城。 温修远目露诧异,底下的人也纷纷抬起了脸,眼神透着不知所措。 柳大人 那位大当家与我有些龃龉,势必要拿我出气,说起来也是我连累了大家。他话音不疾不徐,甚至还笑了一下,承蒙温大人这几日来的照顾,待我走后,还请大人多多关照我那几位朋友。 他的态度云淡风轻,仿佛自己不是去赴死,而是出一趟远门。 温修远满面羞愧,久久吐不出一个字。 他红着眼,语气艰涩:柳大人,是我对不住你。 次日,柳疑复登上了城门。 城楼下的沙匪已经叫嚣了有一阵,但见柳疑复的身影从城楼一角探出:我要见你们大当家。 大当家得知消息,眼里透着兴味:我还以为他们至少会纠结个两日,没想到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 他语气略显鄙夷,顿时觉得有点索然无味。 虽说答案他早就料到,可这反应着实有点太贪生怕死了。 他来到城门前,眯起眼望向城楼上的那一抹身影,柳疑复在人群中也特别好辨认,他穿着一身旧袍,那股文弱书生气质显得鹤立鸡群。 柳大人,别来无恙啊。 他的语气调侃,眼里的恶意隔着大老远都能感知。 柳疑复垂眼盯着那一抹身影,不喜不怒:我想问问大当家,若我当真走出这城门,你真能保证不动柳城百姓? 大当家哼笑一声:你这是不相信我? 柳疑复皱了皱眉:大当家一言九鼎,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自打嘴巴,我只是当着众人的面确认一下。 鹰眸染上兴味,大当家漫不经心笑笑:这是自然。 他觉得柳疑复太天真,他可是匪,又不是什么君子,哪讲究什么一言九鼎? 柳疑复眸光定了定:好,我答应你。 衣袍猎猎被风扬起,他单薄瘦弱的身形摇摇欲坠,但却很坚定。 身后忽然传来冯知文激动的声音:柳大人! 柳疑复动作一顿,回头望去。 冯知文跑在前面,身后还跟着一群百姓。 百姓们乍一对上他的目光,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沉默一会儿,不知谁先开的口: 柳大人,我们想过了,您确实没有义务替我们牺牲,我们不该那样自私! 要不是柳大人研究的种瓜致富,我孩子怕是刚出生就饿死了,柳大人是我们的恩人! 大不了就是一死嘛,我们这么多人,一人杀一个也算是不亏! 柳疑复眼波微动,目光落在朝他邀功的冯知文身上,他神情有些得意,说出的话却郑重: 柳大人,一个人的牺牲,那也是牺牲。 沙匪觉得被戏耍,当即发起了猛烈攻势。 城楼上,百姓自发跑来帮忙,有人倒下就立马顶上,只为了维护自己生长的这片乐土。 柳疑复抱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正在攀墙的沙匪,因为体力透支手指不自觉的颤抖。 他脸上不知道沾上谁的血,一双乌沉的眼睛却格外明亮,柳疑复抬手抹去,听见混乱的刀戈声中,隐隐传来阵阵马蹄。 他疑心是自己的错觉,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抬目望去,一眼瞧见最前面的池宴,怔了怔,嘴角微微扬起。 第414章 公婆有难 过了好几日,柔妃才给了沈棠宁答复。 她端详着打扮成宫女模样的沈棠宁,不放心地再三叮嘱: 这个时辰,陛下身边的人是最少的,你切记不要耽搁太久,快去快回,更不能被人发现这张脸,尤其是三皇子,不过他这会儿应该不在。 沈棠宁颔了颔首,微微吸了口气:多谢。 柔妃弯了弯唇:这会儿倒是客气上了? 沈棠宁没有耽搁,出门先去了趟御膳房。 柔妃派人观察过,每天的这个时辰,御膳房的人都会给陛下送熬好的汤药过去,她费了些力气买通了那位宫女,换成了她。 端着汤药,沈棠宁垂着头快步前往养心殿,这一路来遇到不少御林军,但好在都有惊无险。 丽妃的宫女特意将她扮丑了些,两条眉毛画的粗黑,皮肤蜡黄,嘴角还添了颗痣,若不是熟悉的人,一时还真难以认出来。 来到养心殿,她这才发觉这么冷的天,自己后背竟出了一身汗,兴许是太过紧张。 沈棠宁沉了沉气,抬脚往里走。 正如柔妃所说,这会儿三皇子和丽妃都不在,这让她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些。 今日怎么换了人? 冷不丁的一道声音,沈棠宁动作微顿,认出这是福公公,于是轻言细语地解释:回公公,铃兰姐姐今日腹痛,拜托奴婢替她跑这一趟。 福公公点了点头:东西放下吧。 沈棠宁上前将托盘放下,路过时轻轻抬起了脸。 福公公原本不经意扫过她的目光倏然一顿,瞳孔微震,下意识脱口而出:沈 他意识到什么,及时收住,打量她几眼,面不改色地道:你去服侍陛下喝药。 她屈了屈膝:是,公公。 沈棠宁端着药踏进内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龙涎香,混杂着其他味道,闻久了令人头晕目眩。 她轻轻皱眉,抬眸环视四周,瞧见里头还有两名伺候的宫女,目光收敛了些,轻手轻脚走上前。 其中一个宫女见状,想要上前接过: 我来吧。 沈棠宁一顿,这时福公公走了进来,眉头微皱:你们两个出去,这么多人在这儿杵着碍眼,陛下醒来又要发怒。 两个宫女面露犹豫,一时没动。 福公公眉头一竖,盯着二人阴阳怪气:怎么,咱家如今是使唤不动了? 沈棠宁心里知晓,这两人大概是三皇子派来的眼线。 最终,两名宫女还是没选择和福公公对着干,依言出了内殿。 福公公脸色一松,急切上前两步抬眼看她,声音压得很低:沈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沈棠宁还在宫里的,毕竟那日柔妃的宫女前来请示陛下,他就在旁边。 但他没想到沈棠宁竟会如此大胆,竟然扮成宫女溜进养心殿,担心她不知轻重,他急忙提醒,这可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沈棠宁面露沉重,用气声道:公公,我知道陛下是被人控制了,这人就是三皇子。 福公公一愣,就听她冷静地继续,我是来救驾的,不过您得让我先见陛下。 福公公也不傻,权衡片刻点点头:您快些,我出去守着。 沈棠宁低头看了眼碗中的汤药,暗道这肯定不是什么滋补身体的药,谁知道里面添了什么,得想办法处理掉。 第303章 她四下扫了扫,瞥见一盆兰花,于是快步上前,将药倒在花盆里。 上头缀了几朵花苞,有些蔫蔫儿地耷拉着,她留意到兰花叶子边缘泛黄,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没来得及深思。 时间宝贵,她转身去往榻前,刚掀开垂落的帘帐,就和崇德帝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那双眼眸深沉凌厉,透着摄人的光芒,她心底微惊,但很快对方便收敛了,她目光迅速在他脸上一扫而过,脸色青白,神情虚弱憔悴,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沈棠宁没敢多看,恭恭敬敬垂了眼:臣妇见过陛下。 崇德帝认出了她,嗓音沙哑:沈氏棠宁,你来做什么? 来向陛下讨样东西。她轻声道,陛下被贼人控制,太子殿下万分忧心,但又进不了宫,只好出此下策。 崇德帝眼神有些恍惚:他有心了。 三皇子牢牢把控着御林军,整个皇宫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如今唯有调动京畿大营守备军前来救驾,可这需要陛下的授意 沈棠宁快速解释着,崇德帝沉默良久,艰难抬手在龙榻侧方按了按,里头露出一个暗格。 在她惊讶的目光下,崇德帝抬首授意:将里面的令牌取出来。 按捺住心头惊讶,沈棠宁小心翼翼避开他,手探到暗格里,摸到一块冰冷的令牌。 这令牌可以调动守备军,你将它交给太子。 抿了抿唇,她仔细将令牌收好,郑重地保证:臣妇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这一番动作似已经耗尽他的体力,崇德帝疲惫地阖上眼:去吧。 沈棠宁端着空碗出了内殿,悬着的心落了落,本来还以为会费些周折,没想到事情比她想象中顺利。 她正准备低调离开,就听见福公公有些尖利的声音: 奴才见过殿下、池大人。 她眼皮重重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跟随着满殿的宫人跪下,垂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三皇子回来了? 还有池大人这朝堂中姓池的除了池宴还有谁? 紧接着,沈棠宁最不愿听到的声音响起,清清冷冷:福公公多礼了。 正是池景玉。 池景玉和燕行舟踏进殿内,两人旁若无人地商讨着什么。 燕行舟语气阴沉:也是那沈棠宁走运,本想着趁池宴不在,正好拿她出出气,没想到本宫派人前去池家却扑了个空! 他冷笑一声,语气透着讥讽,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那两个老东西在,本宫就不信沈棠宁不露面! 沈棠宁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心里暗暗一沉。 池父池母落到了三皇子手里? 第415章 发现端倪 呼吸霎时乱了几拍,但沈棠宁很快冷静下来: 不对,局势未定,三皇子还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 公公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又不是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真要是失踪,外头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还有表哥跟沈辞,知道她眼下的处境,他们应当会想法子替她照看二老。 稳住了心神,她垂眼盯着面前光洁的地板,心里暗忖着回头跟他们打听一下二老的情况,池宴不在,她得替他照顾好爹娘。 池景玉瞥了眼语气狂妄的三皇子,近日来的胜利已经让他冲昏了头脑,言行举止愈发猖狂,活像是已经成为了这里的主人。 不过这样也好。 他敛去眼底异色,口吻淡淡:胜利在即,殿下何苦盯着一个女人不放?眼下最要紧的是安抚住那群大臣,拖延到殿下的兵马顺利支援,届时殿下想做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三皇子在找沈棠宁,他心里紧了紧,对方真落到这疯子手里,指不定得脱层皮。 但得知她不在池家,他心中又有些发沉,她能躲去哪儿? 燕行舟被他这不着痕迹的奉承哄得眉眼舒展,勾着唇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子珩懂我! 他留意到殿内的宫人还跪着,抬了抬下巴:都起来吧。 福公公早就暗自为沈棠宁捏了把汗,生怕三皇子注意到她,故意冷着一张脸撇向宫人们: 没眼色的东西,一个个还杵在这儿干什么?都去做自己的事! 燕行舟将崇德帝身边的人都换了一遍,唯独留下了福公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他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要是他不见了,难免惹人怀疑。 所以福公公暂时还是很安全的。 沈棠宁跟随着众人起身,暗暗松口气,正准备低着头离开,一束目光忽然落到她身上: 站住。 她脚步一停,一颗心顿时沉了沉,燕行舟叫住她做什么,难道她的身份暴露了? 她缓缓转过身,头恭敬地垂着,只露出一片额头,好似有些惶恐的模样。 如今整个宫里都是他说了算,还胆大包天干出软禁陛下的事,下人害怕也实属正常,她若表现得太过镇定反倒惹人怀疑。 福公公顿时绷紧了头皮,然而他不敢说什么,这会儿出声解围太明显了,他屏着气没有呼出,后背出了身冷汗。 倘若沈棠宁被发现了,毫无疑问,他也势必要受到牵连,三皇子肯定会意识到他是故意将人放进来的。 沈棠宁这副打扮着实平平无奇,肤色偏黑,因为穿着冬衣,身形也有些臃肿,燕行舟目光一垂,落在沈棠宁端着的空碗上,挑了挑眉:陛下的药已经喂过了? 原来是这个 她怯怯地点了点头。 绷紧的心弦一松,福公公笑着替她答话:殿下回来之前就喂过了。 燕行舟没再说什么,有些满意地点点头:行了,本宫去瞧瞧父皇。 沈棠宁欠了欠身,小心翼翼退下。 一开始池景玉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宫女,嫌弃三皇子事多,他心中已有些不耐,目光随意扫过她的身影,忽然顿了顿,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出了养心殿,沈棠宁脚步越走越快,直到彻底远离,提着的一口气这才放下。 虽然过程艰难了些,好在是有惊无险,让她成功拿到了陛下的信物。 她垂眼看了看碗底残留的药渣,眸光微闪,用手帕捻了一些仔细包裹好,打算让人去查查这药的成分。 今日瞧见陛下那状态,她猜想三皇子可能是用药物控制了他,若想让陛下恢复,得解了药性才是。 柔妃见她平安回来,眉眼松了松,语气戏谑地道: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沈棠宁勾了勾唇:多谢娘娘关心。 谁关心你?柔妃轻轻撇嘴,本宫是怕被你连累。 没有理会她的嘴硬心软,沈棠宁轻声说道:不知娘娘可有法子送我出宫? 她其实是有些为难的,宫里她放心不下姨母,宫外她又担心池父池母的安危 柔妃意味不明瞧她一眼,哼笑:如今这皇宫,进来容易出去难,你可真会为本宫找麻烦。 虽是如此,她倒也没拒绝,只说自己想想办法。 多谢娘娘。沈棠宁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好歹是多了条退路。 令牌握在自己手里总归不安全,她没敢耽搁,次日趁沈辞进宫之时转交给了他。 这几日早朝已经恢复,不过陛下精神不济,都是隔着一道帘子上朝,但沈棠宁也不敢和沈辞接触太过频繁,唯恐引起人注意。 姐弟俩匆匆见上一面,也没敢过多的叙旧,言简意赅交换信息。 沈棠宁一边帮他捡起掉落的书,一边借机问出自己的担忧:池宴爹娘可还好? 沈辞愣了下,他正要说这个,暗暗压低声音:三皇子的人将池家监视了起来,不过阿姐放心,我让人照看着,二老暂时没有大碍。 如她所想,对方还不敢做得太过分。 但她眼下也不能回池家,三皇子等的就是她自投罗网。 我让你去查四皇子在洛城的经历,可有眉目? 沈辞脸色稍沉:已经让人去查了,找到了四皇子的奶娘,不过把人带来燕京尚需一段时日。 沈棠宁颔了颔首,不动声色将令牌夹在书中递过去,慌忙道歉:多谢大人开恩。 沈辞抬手接过,冷着脸绷紧了下颌:下次注意些。 他转身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冷不丁瞧见池景玉在宫门口等着他,不由皱眉,想假装没看见他。 对方面上露出一抹笑,状若不经意瞥了眼他身后,主动和他搭话:方才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304章 沈辞对他向来没有好脸色,闻言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别挡道! 池景玉有毛病?他们的关系是能随意寒暄的吗? 见面不扇他两巴掌,已经算他克制了! 见他扬长而去,池景玉也不生气,慢悠悠挑起唇角,眼里浮起淡淡兴味。 第416章 成功出宫 接下来的几日,宫里风平浪静,但这股平静下暗藏着汹涌,仿佛只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首辅和多位大臣不知因何触怒了陛下,在养心殿外长跪不起,最终以年迈的首辅晕倒在冰天雪地里而告终。 但这件事的后续是,国子监学生带头联名上书表示不满,听说还抓了几个学生关进大牢。 三皇子大概为此事气得不轻,还处置了几个做错事的宫女。 宫里的气氛陷入前所未有的凝滞,宫人们除了各司其职,连躲躲懒说几句闲话都不敢。 真是群见风使舵的玩意儿,这么点炭,是想冻死谁?柔妃窝在软榻里抱怨着,眉眼阴沉沉的,很是不快。 过去柔妃受宠,所有稀罕的东西如同流水送往她的宫里。 眼下她才小产,不仅没得到补偿,宫里应有的份例还被克扣,得了谁的授意自是不用说。 丽妃这个小肚鸡肠两面三刀的女人,不就是跟她抢了几回东西么,至于记到现在? 沈棠宁嘴角微抽,心想着她还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已经算丽妃能忍了。 要不是现在弄死她会招来闲话,以丽妃的性子估摸着早就暗下杀手。 见沈棠宁也不搭腔,她颇觉无趣地撇了撇嘴:对了,找到送你出宫的办法了,不过可能要委屈一下你 柔妃说的办法是,让她躲在御膳房的泔水桶里,被运送出宫。 御膳房每晚都会处理当天的泔水,看守宫门的人都习惯了,一般检查也不会太过于严格,若是给点好处,那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这个办法确实有些折磨人,毕竟那味道可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 沈棠宁没有怎么犹豫,答应了下来。 柔妃惊讶于她的痛快,点了点头:行,那我让人安排。 在离开的当天,沈棠宁去拜别了皇后。 对她要离开皇宫,皇后是很赞成的:宫里眼下并不安全,你待在这里本宫也不放心,一切可都准备妥当? 沈棠宁点点头,又说起其他: 四皇子对姨母的恨,姨母不觉得太过奇怪么? 皇后闻弦音而知雅意,脸色凝了凝:你的意思是? 沈棠宁摇了摇头:我还不确定,不过很快就能揭晓答案了。 她目光凝重抬眼看她,在揭晓真相之前,棠宁希望上回的事,不要再发生了。 皇后神色微僵,叹息一声缓缓点头:好孩子,之前是姨母冲动了。 得到了她的保证,沈棠宁总算放了心,如此她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离宫。 从坤宁宫出来,她路过几个宫女时,无意间听到几声压低的议论: 福公公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几十板子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来 沈棠宁心头狠狠一坠,福公公出事了? 会不会是因为上回的事暴露了? 她眼眸微沉,下意识调转脚步要前往养心殿,走出几步,她倏然冷静下来,慢慢转身。 不成,无论福公公有没有出事,她现在都不能过去! 三皇子若真发现了她,早就上柔妃这里来拿人了才对,她现在上赶着过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心里存了疑,她越想越觉得有问题,眼下宫里风声鹤唳,这两人还有闲功夫在这儿聊天,还偏偏挑在她要经过的地方 沈棠宁心里无端紧了紧,加快了回宫的脚步。 怎么了,脸色难看成这样?柔妃见她神情有恙,不由问了一句。 沈棠宁语气微沉:福公公被罚了。 柔妃愣了愣,有点意外:这个我倒是不知道。 她差了个人出去打听情况,很快有了结果。 听说是伺候陛下时出了点岔子,被罚了二十板子,也不是什么大事,看把你给吓的。 二十板子,对福公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也够呛。 柔妃见她皱着眉,猜到她心中所想:放心吧,他们还用得着福公公呢,肯定下手有分寸,哪能真把人打出好歹? 沈棠宁这才稍稍放了心,但福公公被罚这件事还是让她有些愧疚,好在之后并未传出福公公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入夜不得随意走动,傍晚时分沈棠宁就前往御膳房,一直捱到出宫的时辰。 那泔水桶足有半人高,塞下两个她也不费力气,她矮身躲进去,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铺天盖地将她包裹。 虽说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不过这一刻现实远比想象冲击更大,沈棠宁掩住口鼻,在心里为自己鼓劲: 不过是小半个时辰,她能坚持住。 那宫人被柔妃关照过,盖上盖子时还特意给她留了条缝,怕她喘不过气。 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姑娘都莫要吱声,此事若是叫人发现,奴才也难逃罪责。 一堆烂菜叶被盖在了头上,沈棠宁僵着脸有些无措地坐在其中,瓮声瓮气应了,便安安静静不发出声音。 一辆木板车载着几个泔水桶,她就这么摇摇晃晃被带出宫门。 这个时辰也没什么人,是以前面都还算顺利,直至来到宫门口,她听到外头传来说话的声音,不由小心翼翼屏住了呼吸。 守门的侍卫见到推着车而来的小太监,熟练地招呼:小李子,来了? 小李子擦了擦汗,挤出一个笑:今晚轮到王侍卫值夜? 可不是么?这天寒地冻的,真让人难捱!两人随意侃了几句,王侍卫抬抬下巴,老规矩啊,例行检查。 沈棠宁无意识咬住下唇,不过她仍然沉得住气,她头上盖着烂菜叶,只要不翻开察看,应是能糊弄过去。 小李子将车停下,任他检查,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转移注意力。 熏天的臭气传来,王侍卫皱了皱眉:这味儿可真够呛,隔夜饭差点儿都给我吐出来,你怎么能忍的? 小李子腼腆笑了下:习惯了就好。 果然如他所料,只检查了两个桶,王侍卫就没了耐心:行了,出去吧。 这味道着实难闻,一般来说大家都不会仔细检查,沈棠宁的那个桶就恰好被跳过。 辛苦了王侍卫。小李子的声音含糊传来,身下又摇晃起来,沈棠宁卸下防备。 又等了段时间,她的手脚因为长时间没有活动有些僵硬,车这才停了下来。 木板被敲响两下,沈棠宁缓慢爬了出去,深吸口气:公公辛苦。 她递过去一个荷包。 得了赏,小李子很是受用:姑娘客气,那我就先走了。 目送他离开,沈棠宁活动着手脚,打算先找家客栈沐浴,她走出一段距离,冷不丁瞧见巷口停着一辆马车。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第417章 金屋藏娇 这个时辰将近宵禁,街上已经没几个人,这辆停在路边的马车显得有几分突兀,它安静地蛰伏在那里,更像是等待着什么人。 沈棠宁后颈扫过淡淡凉意,下意识的反应是赶紧离开! 她调转方向刚走出两步,有人从马车上下来。 路边的灯笼散发出朦胧的光晕,将他的身影扫下一片淡淡阴影,他背着光,按理说是看不清脸的,可沈棠宁还是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池景玉从阴影里走出来,眸光深而静地望向她:棠宁。 她脚步僵住,有些戒备地轻眯起眼:你怎么在这里? 说出这话的同时,她脑海里就一片清明 肯定是上回在养心殿,池景玉认出了她,当时却隐忍不发,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她的行踪,特意在这里守株待兔! 她还是小瞧了他,她打扮成那个模样他都能认出来。 池景玉勾了勾唇,眼神温柔缱绻:来接你回家。 他说的是接,而不是送。 沈棠宁头皮一阵发麻,以一种古怪的眼神迅速扫了他一眼,然后面色冷冷地道: 不需要。 她不欲与他纠缠,想要尽快离开,两道身影快步拦在了她面前,沈棠宁暗自掂量了下对方手臂上蓬勃的肌肉,脸色不太好地扫向池景玉:你这是什么意思? 池景玉走向前来,以责备的眼神淡淡扫了眼二人,两人退开几步,他才慢悠悠出声:你现在离开,明日三皇子的人就会对二叔二嫂动手。 第305章 沈棠宁呵了一声:你当我是傻子吗? 顿了顿,他嗓音很轻地问,你以为福公公的事是偶然吗? 瞳孔一缩,她笔直的目光射向池景玉,明亮炙热的眼眸燃烧着怒火:你究竟想做什么? 池景玉笑得淡定从容,语气真诚无比:我只是想请你回去做客。 两束目光在空气里对峙,沈棠宁抿紧了唇。 她觉得池景玉一定是疯了。 她身上的味道熏得人作呕,在狭窄逼仄的空间里发酵后更是难闻,一向爱洁的池景玉却面不改色,目光贪恋地在她脸上流连而过: 你瘦了许多。 沈棠宁别开脸横眉冷对: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他丝毫不介意她冷淡的态度,语气透着怀念: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的确,当沈棠宁下了马车,望着眼前熟悉的别庄时,脸色瞬间暗了下来 这是前世她的埋骨之地。 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厌恶,池景玉却没注意,眼神温柔地望着她:进去看看,你会喜欢的。 沈棠宁嘴角扯了扯,不知道他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但现在激怒对方不是明智之举。 她抬脚进门,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不同于前世的破败,院子被修葺过,里面种满名贵的花草。 之前摇摇欲坠的梁柱也已经焕然一新,每走几步就有莹莹的灯笼照路,曾经那样的漆黑荒芜仿佛是她的错觉。 池景玉一路领着她来到她的住处,房间里处处精致,琉璃为瓦,暖玉作枕,窗前的天青色梅瓶里盛放着一株梅花,一切熟悉又陌生。 她怔了一瞬,扭头看向正观察着她的池景玉,冷冷扯唇:贪了不少吧? 以侯府如今的境况,这么一番修葺下来,不得穷得叮当响? 池景玉: 他没有理会她的嘲讽,温声问她:喜欢吗? 她别过脸去,脸色依旧很冷淡,眉眼恹恹:和我有什么关系? 阿宁,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他的视线一寸寸描摹过她的眉眼,心里某块空缺的地方被填满。 沈棠宁离世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不能接受这个噩耗,每每来到这里,都会幻想着她还在这里,从来不曾离去。 可冰冷无情的现实总是将他拖往深渊,他时常被噩梦惊醒,然后彻夜难眠。 池景玉朝她走近几步,似乎是想抬手摸摸她的脸,不待她警惕地躲开就止住动作,隐忍地看了眼她:我让人准备热水,你先去沐浴。 他大概是真的忍受不了她这身味儿了,能膈应他,沈棠宁其实还挺乐意,但这么做也无异于是在膈应自己,她觉得她都快被腌入味了。 于是她没有拒绝。 池景玉叫了个侍女进来,她抬眸扫了眼,是张全然陌生的面孔,池景玉吩咐她去准备热水,对方小心翼翼点点头退出去,动作透着局促不安。 她是我买来伺候你的丫鬟,有什么需求你都可以跟她说。见她目光还未收回,池景玉这样道。 这院子并非一两日布置而成,看来池景玉早就有这个打算。 沈棠宁悄然掩去眼底的阴霾,平静看他:怎么,尚书大人是打算金屋藏娇? 池景玉眸光深了深:没有别人,只有你。 这副故作深情的姿态着实令人生厌,因此她连笑容都欠奉:或许我该认为这是我的荣幸? 池景玉并不介意她的夹枪带棒,他今日心情很是不错,一向冷淡的面容始终挂着淡淡笑意:不,是我的荣幸。 沈棠宁: 跟疯子没什么好讲的,她选择缄默。 侍女抬水进来,见池景玉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她很难控制情绪:你不走,是要我请你出去吗? 他觉得她生气的模样也赏心悦目,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太急,池景玉转身走出了门。 将门拴紧,沈棠宁泡在热水里,紧绷的身体得到片刻的放松,心情依旧不怎么明朗。 侍女动作很轻为她清洗着发,生怕弄疼了她,看样子是个胆小的,她打算从这人嘴里套套消息: 你叫什么名字? 身后的人动作一停,良久没有听到答案,沈棠宁扭头望去,侍女红着脸,有些局促地朝她比划。 她怔了怔,瞬间哑然。 这是个哑女。 额角猛地跳了跳,沈棠宁倏地闭上眼,嘴里没忍住低骂一声: 有病。 她睁开眼看向待在原地有些无措的侍女,声音到底缓和了些: 没说你。 有病的另有其人。 第418章 想骂脏话 池景玉到底还有自己的事情,不可能一直守着沈棠宁。 白日他基本都是不在的,她一睁眼听说池景玉已经出门,顿时精神一振。 哑女名叫青岚,对方见她忽然朝外走去,急急忙忙追了两步,又回去拿披风。 出了门,沈棠宁就歇了心思,难怪池景玉这么放心,这庄子上的护卫至少有七八个,她除非是插了翅膀,否则根本别想踏出院门。 她脸色有点冷,青岚本就胆子小,见状更是吓得缩在旁边,一动不敢动。 侍卫们朝她行礼,一口一个夫人,沈棠宁充耳不闻,侧头朝青岚吩咐:陪我在院子里走走。 这地方她曾走过成百上千回,不过重新修葺过,她不确定布局是不是还和原来一样。 青岚不会说话,只会拿手瞎比划,沈棠宁又看不懂手语,不过她也不是话多的人,两人相对沉默。 看着她伫立在一片荷花池前,形单影只,仿佛在垂头沉思。 青岚莫名觉得夫人有些可怜,她并不知道沈棠宁和池景玉的关系,只听别人嘴里说的猜测到一些。 公子是喜欢夫人的,可她觉得,喜欢一个人不该是这样的,若真喜欢,又怎么舍得让对方不开心呢? 瞥了眼她冻得通红的指尖,青岚鼓起勇气走上前,将披风搭在她肩上。 沈棠宁垂眸时瞥见她指上的冻疮,缓缓抬起头来凝视她片刻,对她展露了第一个笑容。 青岚脸有点红,偷偷心想: 夫人笑起来可真好看。 沈棠宁失踪的事,暂时还无人知晓。 池家的人以为她还在宫里,柔妃那边则以为她出了宫。 包括沈辞,也以为沈棠宁还在宫里。 下值时,沈辞和池景玉撞上,瞥见对方满面春风,难免阴阳怪气:尚书大人倒是笑得出来。 池景玉淡淡瞥他一眼:有值得高兴的事,为何笑不出来? 沈辞眸光一冷,意有所指:有些人目光短浅,搭上了贼船,还以为是条青云梯,这种人看似聪明,实则最是蠢笨,尚书大人以为呢? 池景玉饶有兴味盯着他,勾起唇角:沈大人所言甚是有理。 沈辞目光闪过狐疑,失了交谈的兴致,冷冷一哼扭头走了。 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池景玉挑了挑眉,转身上了马车。 饭菜已经备好,沈棠宁瞧了瞧,都是按她以前的喜好准备的,她神色淡了淡,没想到池景玉还费了心思打听过。 可她不知道的是,跟池宴在一起后,受对方影响,她的口味也早就发生了变化。 但沈棠宁不会为难自己,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她正准备动筷,传膳的嬷嬷皱着眉拦住她:公子还没回来呢。 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娘子,郎君还没回来自己倒先动上筷了! 除却贴身伺候的青岚,这位唐嬷嬷负责管理这座庄子,算是充当着管家角色,她面容略显刻薄,一脸不苟言笑,让沈棠宁想起了她曾经那位婆母身边的嬷嬷。 她顿时没了胃口,搁下筷子:不吃了。 唐嬷嬷眼神震惊望向她,似乎没想到她脾气这么大,说两句还使起性子了! 沈棠宁还没走出门,恰好碰到了回来的池景玉,对方舒展了眉头:在等我? 她冷呵一声,似是笑他自作多情,转身要走,池景玉察觉到气氛不对,拦住她:先吃饭。 沈棠宁眉头皱起睨向他,颇有些不耐:不饿。 我饿了。池景玉在她逐渐冷漠的目光下,神色自若地道,陪我吃完了饭,我可以讲一些你感兴趣的事。 他说完就迈进了屋,也不担心她会掉头走人。 沈棠宁在门口站了会儿,神色不明转身回来,沉默落座。 池景玉淡声道:夫人若是饿了,往后便不用等我。 第306章 这话是对着唐嬷嬷说的,对方脸色一阵僵硬,古怪地瞥了眼沈棠宁,讷讷应是。 二人许久没有同桌吃过饭,池景玉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他心里欢喜,嘴角也挂着淡淡笑意,抬眼瞧见她却很少动筷,显得兴致缺缺的模样,那笑容便落了下去。 不合胃口? 不应该,这些菜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准备的。 沈棠宁懒懒应声:不怎么合。 她说着,又随口指出了几个缺点,听得唐嬷嬷脸色发绿。 这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 一般情况下,沈棠宁是不会为难下人的,但她看这位唐嬷嬷很不爽,各方面的,于是也不吝于给对方找点不痛快。 池景玉沉思片刻,抬眼看向唐嬷嬷:夫人说的话都记下了? 唐嬷嬷脸色僵得像块木头,讪讪答道:奴婢记下了。 心里那点堵被疏通,沈棠宁勉强动了动筷。 等了半晌,池景玉总算是慢条斯理用完了,他抬眼瞧向等候已久的沈棠宁,主动提议:去院子里走走? 她心里的耐心几乎已经告罄,却还是冷着脸站起了身。 两人逛了会儿,池景玉迟迟不进入正题,指着院子里的角落同她叙旧:我从前听下人说,你很喜欢站在那里,我便让人打了个秋千,你瞧瞧喜不喜欢? 沈棠宁眼皮微抬看过去,皮笑肉不笑:大冬天荡秋千? 她只觉得池景玉的确是病得不轻。 他不知想到什么,眉目柔和下来:差点忘了你怕冷,那暖和的时候再来。 她克制着情绪打断他: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其实她也有很多话想问池景玉,他至少比她多活了那么些年,有些事情她不知道,他却未必不知。 池景玉收敛了目光,漆黑的眼眸凝视着她:沈辞没死。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他们二人都听得懂,沈棠宁的心被什么迅速撞击一下,莫名想起了梦中见到的画面,她用一种缓慢的声调问: 你说什么? 前世沈辞,你的弟弟没有死。他似乎很满意她的震惊,眼眸沉沉望住她,顿了顿,我救下了他。 沈棠宁嘴唇动了动,有那么一瞬间想骂脏话: 第419章 兄夺弟妻 那人虽然戴着面具,可绝不会是池景玉,否则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更何况,她不觉得能勾结三皇子害死谢家满门的人会有这么好心冒这么大风险救下她弟弟。 不过她也从对方口中印证了那个梦的真实 沈辞确实还活着,那不仅仅是个梦,更像是前世发生过的事真实再现。 沈棠宁紧紧盯着面前的人,似是审视他的话真假:我凭什么相信你? 池景玉神色流露出一丝无奈:我知道你恨我,但在你离世后,我一直有想办法弥补。 他眼神冷了冷,还有沈熹微,在知道她顶替你的身份欺骗我那么多年后,我就亲手了结了她。 沈棠宁静了片刻,无波无澜看着他:你以为说这些我就会原谅你? 他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痛楚,很快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关系,我可以等。 她没什么意味地挑了挑唇,见从他嘴里套不出什么话,看也没再看他,转身回了屋。 望着她窈窕的背影,尽管她依旧没给自己好脸色,池景玉却觉得安心。 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冰释前嫌。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几日,池景玉白天一如既往去上朝,晚上会来这里与她追忆往昔。 尽管沈棠宁觉得,他们那点可笑的回忆着实没什么值得追忆的。 为了从他嘴里套话,她偶尔会见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门窗紧闭,不知是不是为了讨她欢心,池景玉一直未曾有过逾矩的行为。 唐嬷嬷上回吃了瘪,很是不甘心,一直暗暗找机会,她觉得她领了池景玉的工钱,就得为主家尽职尽责。 夫人,您这样是要不得的,哪家的娘子像您这般胆大包天将郎君关在门外,那是要被休的! 她声调高亢尖利,透着一股子说教意味,听得人心生烦躁,这女子就得三从四德,您也就是仗着年轻,郎君还宠爱您 她话音未落,沈棠宁隔着窗看了过来,她目光轻缓,唇角微微翘起,语气令人不寒而栗: 嬷嬷这张嘴真是能说会道,不巧我喜欢安静,若是再聒噪,就将这舌头割了吧? 她的眼神有种兵不血刃的寒意,唐嬷嬷吓得噤了声,冷意蓦地从脊骨窜上,直到那扇窗啪地关上,这才回过神来,脸色隐隐有些扭曲。 她咬紧牙关,在心里暗骂一句: 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然而她到底不敢骂出声,和青岚那单纯的脑袋不一样,唐嬷嬷是见过世面的人,正经娘子会被安置在这么偏僻的宅院,如同见不得光一样么? 这分明就是养个外室! 连妾都不如,她不明白沈棠宁是哪来的脸这般理直气壮的? 青岚望着面色沉静的沈棠宁,目光不自觉露出一丝担忧。 她经常这样坐着发呆,也不爱说话,她觉得夫人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有着漂亮的羽毛,却逐渐失去生机。 沈棠宁留意到她的目光,偏头看过来:你一直守着我,不觉得无趣么? 青岚眼微微瞪大,连忙摇了摇头。 这是她的职责,其实她自己也清楚,这种行为更像是监视,因为公子每日都会问她,今天夫人又做了什么,去了哪些地方,事无巨细。 沈棠宁解下头顶的一根发簪,捏在手里仔细把玩,她望着它的眼神是难得的柔和。 青岚目光落在那根发簪上,透着点困惑,依看她,这支五颜六色的发簪根本不衬她。 沈棠宁轻轻翘了翘唇:这是我夫君亲手为我打制的。 青岚看上去有些惊讶,她想不到公子那样冷清的性子会做这种事,正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就见沈棠宁嘴角的弧度落了下来,脸色又恢复了那种冷淡: 我的夫君,是你们公子的弟弟。 青岚一下捂住了嘴,难掩眼底惊愕。 她听到了什么? 她惊慌的眼神充斥着难以置信,那夫人岂不是公子的弟媳? 而且她看上去也不是自愿的,青岚的眼底不可避免流露出同情,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夫人总是愁眉不展。 沈棠宁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模样,她却清楚地知道,青岚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 当晚,池景玉又向青岚打听起沈棠宁一日的生活,出于私心,青岚把这件事隐瞒了下来。 如果公子知道了,定然会寻夫人麻烦,那支发簪说不定也会被收走 那是她唯一的念想了。 池景玉在椅子上坐下,沈棠宁宁愿受冻,也要坐在窗边,和他中间隔着条银河。 他也不在意,慢悠悠出声:今日沈辞来侯府大闹了一场。 窗边的人一顿,抬头看过来。 对上她清冷的眼眸,池景玉意味不明地笑笑:他是来找你的。 可惜,沈辞虽然怀疑是他带走了沈棠宁,却没有确切的证据,更猜不到他把她藏到了哪里。 你这样囚禁我,有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能把我关一辈子?沈棠宁冷冷望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池景玉脸色僵了僵,良久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自然不会,只是眼下京中不太平,三皇子又在找你,你不适合出现在人前。 她轻轻一哂: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你自己的私心? 他不说话了,沉默而隐忍地望着她。 沈棠宁别开了脸,语气冷硬:我要休息。 隔了会儿,池景玉起身离开了。 沈棠宁眉头蹙起,暗暗告诫自己要沉住气。 逃跑必须要万无一失,否则若是失败,池景玉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梳理起朝中局势,池景玉偶尔来会给她透露一些朝堂上发生的事。 她用指尖蘸了点水在桌上写写画画,暗暗思忖,令牌到了表哥手里已有一段时间,他近日应该就会有所行动。 等支援的军队一来,三皇子被围困在皇宫,想来也插翅难飞。 沈棠宁又圈出了一个人名,猛地坐直了身子。 那么四皇子呢? 他在这次宫变里,又充当什么样的角色? 温暖如春的房间,沈棠宁惊出了一身冷汗,她蓦地想起来被她忽略掉的什么。 第307章 第420章 池宴死了 接下来整整两日,池景玉都不曾再来别庄。 唐嬷嬷言语间不乏幸灾乐祸,话里话外都嘲讽她失了宠。 沈棠宁却有些猜测,他八成是被沈辞绊住了脚,没办法前来。 池景玉不来,她乐得自在,更用心地筹谋起逃脱的计划,如果她的猜想是真的,那她必须尽快前去阻止 事实证明,沈棠宁猜的不错。 池景玉确实被沈辞给盯上了,对方像是阴魂不散,堵在他下值的路上,因为彻夜难眠,眼白处有血丝,神情显得有几分阴沉:我再问你一遍,我阿姐到底在哪儿? 池景玉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和他周旋,可对方没完没了地纠缠也着实坏了他的心情,冷下了脸:你姐姐在哪儿,问我做什么? 沈辞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咬着牙瞪他:池景玉你少给我装傻!是不是你抓走了她? 得知沈棠宁失踪,沈辞就差没把整个燕京翻过来找,可为了沈棠宁的名声着想,他并不敢大张旗鼓。 更别说,还有个虎视眈眈的三皇子,若是阿姐失踪的消息传了出去,被对方捷足先登,那才是生不如死。 他第一反应怀疑起了池景玉,可这人跟只狐狸似的,愣是没被他逮着尾巴,沈辞甚至派人跟踪池景玉,结果仍旧一无所获。 池景玉冷冷扯唇,目光平直望着他:你怎么不怀疑三皇子,没准你姐姐在他那儿呢。 沈辞的心蓦地一紧,这是他最不愿意承认的猜测,如果阿姐真的落到三皇子手里,那这件事就棘手很多。 但他仍旧不肯放过池景玉,松开他前咬着牙一字一顿警告:你最好别让我抓住把柄! 看着沈辞怒气冲冲离去,池景玉用力扯了扯衣襟,心里也有些烦躁,因为这小子跟得太紧,他已经有两日没去看过沈棠宁了。 看来得给他找点麻烦。 变故发生在深夜,沈棠宁已经睡熟,但她一向觉浅,所以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脸,第一时间惊醒了过来。 她率先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警惕踹过去一脚的同时,将自己退到一个安全距离。 窗外电闪雷鸣,照亮了池景玉的面容,他的眼神深邃漆黑,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炙热。 沈棠宁并未放下心,他这副模样明显是喝醉了酒,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无疑是相当危险的。 而且她记得,她睡前明明拴好了门,他是怎么进来的 来不及细想,她冷下声音呵斥:池景玉,你给我清醒点!想发疯去别的地方!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青岚,她慌里慌张推门而入,却被池景玉猛地一吼: 滚出去。 青岚身形一僵,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她眼里闪过剧烈的挣扎,最终还是想起自己是受谁雇佣。 几乎是仓惶地逃出了门,唐嬷嬷拽了她一把,一边将门关上一边压低声音,口吻严厉地训斥:你可别掂量不清!咱们做下人的岂能插手主子的事? 她语气里藏着微妙的幸灾乐祸,要我说公子对她这么好,她还故意摆什么谱?拿捏人也要有个度! 青岚张了张嘴,很想说不是这样的,夫人她分明是被逼迫的 而他们都是帮凶,她的神情失魂落魄极了,被唐嬷嬷推搡了一把:去去去,睡觉去! 屋内,看着门重新关上,沈棠宁眸子暗了暗,知道不会有人来帮她,这院子里都是池景玉的人,她只能想办法自救。 她冷静下来望着面前的人,暗暗掂量着自己把他放倒的可能性,池景玉只是个文弱书生,她还是有一定希望的。 但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天然的体力压制,她只能出其不意。 你大晚上不睡觉,跑我这儿来发什么疯? 她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好在有黑夜为她遮掩。 池景玉似乎是喝了不少,浑身上下都沾染了酒气,他喉咙有些沙哑,直勾勾盯着她: 阿宁,你终于是我的了。 沈棠宁下意识拧紧了眉,眼里露出嘲讽:我看你是醉得不轻! 池景玉并不介意她的冷淡,朝她走近一步,眼里的炙热几乎无处遁形:我说过,我们才是天生一对,连老天都在帮我 她直觉他的话暗藏深意,可持续逼近的动作令她无暇分心:别过来! 可能是她语气里的抗拒激怒了池景玉,他脸色一沉,俯身拎起她的脚腕朝自己的方向一扯,按住她的肩沉沉怒视着她:你就那么讨厌我?曾经的事是我抱歉,但若不是沈熹微,我们怎会错过那么多年?我已经杀了她,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在我们中间! 沈棠宁平复着惊喘,努力克制情绪:你真的以为这只是沈熹微一个人的错? 她的笑声太过讥讽,像一柄剑笔直插入他的心脏,池景玉,少为自己找借口,自始至终你才是罪魁祸首!你瞒着我算计谢家,欺骗我抚养你和沈熹微的孩子,甚至放任沈熹微害死我,最该死的人是你! 他身形猛地一颤,眼里浮起点慌乱,抬手似乎想摸她的脸,被沈棠宁躲开了。 阿宁,我可以赎罪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沈棠宁眼神冰冷地心想,只有你死了才能赎罪。 她的沉默让池景玉心脏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他用力钳制住她的下巴,咬牙颤抖着逼问:纵然我有千般不对,可你怎么能爱上池宴? 我为什么不能爱上他?沈棠宁指尖摸到了什么,不动声色握住,她的声音很轻,因为池宴他值得爱,他不像你,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爱上他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池景玉被这话刺激得双目赤红,情绪骤然激动,攥住她的下颌力道愈发紧,沉沉地笑了起来,几乎报复地在她耳边道:可你这么爱他,他不还是死了? 沈棠宁呼吸猛地滞了滞:你说什么? 池景玉声嘶力竭地笑起来:你还不知道吧,今日传来江州急报,池宴遭遇埋伏身中数箭,不治而亡。 沉闷的雷声乍响,闪电照亮她苍白的面颊,也照亮她眼底的惊颤。 池宴死了! 第421章 来势汹汹 池景玉犹嫌不够似的,低低笑了起来:他带去的人里有内奸,从他离京那一刻起,有人就不想让他活着回来。 他贴着她的耳侧,有些悲悯地道,你还不明白吗,他注定是要死的。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沈棠宁脑海空白了一瞬,有一段时间里,耳边只剩下绵长的白噪音,和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像裹了细碎的冰渣被她吞入肺腑。 那你呢? 池景玉听到她嗓音冰凉地问,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怎么不去死? 他的后颈扫下一片凉意,醉酒令他反应慢了半拍,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同时,胸前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沈棠宁用力拔出簪子,一把将他推开的同时,抱起玉枕狠狠朝他砸了过去,这一下又快又猛。 她平静垂眼心想,这东西也不是毫无用处。 被砸中后脑,池景玉一阵头晕目眩,有温热的液体濡湿了他的后颈,他闷哼一声,被沈棠宁无情推倒在地,一时竟站不起来。 她站起身越过他,走出了门。 唐嬷嬷听到一声巨响,下意识心紧了紧,然而她又不敢进去察看,只躲在檐下鬼鬼祟祟张望。 忽而有人推门出来,她本以为是池景玉,没想到却看到沈棠宁,她像一抹苍白的游魂,对上她不含情绪的一眼,唐嬷嬷本能地惊了惊。 很快她就留意到她的手还在滴血,准确来说,是她手里的簪子。 唐嬷嬷瞳孔一缩想尖叫,沈棠宁看她一眼,语气平静:把他抬出去。 你把公子怎么了?!唐嬷嬷难以置信尖声质问,她拔腿就跑,迅速冲进了屋,紧接着屋里传来一声尖叫! 宅子里很快一片灯火通明,进出的人忙忙碌碌,沈棠宁就坐在檐下,安静看着潮湿的雨幕,断了线的珠子笔直落下,在院子里开出一朵朵花。 青岚躲在旁边悄悄看她,心里又是急切又是担忧。 池景玉被簇拥着包扎好了伤口,唐嬷嬷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不能轻易放过沈棠宁的意思,还想让侍卫把她押进来认错。 池景玉脸色很是阴沉,冷不丁看向她: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唐嬷嬷一个激灵,顿时闭了嘴。 他心里烦闷得厉害,酒意也早就醒了,蓦地站起身朝外走,来到屋外看到檐下的沈棠宁,她安静沉默地坐着,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第308章 她就这么喜欢池宴? 后脑勺的疼痛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池景玉眼神阴冷将唇抿直了些,默不作声闷头走进了雨里。 他知道她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可她早晚得习惯! 池景玉离开了。 青岚来到沈棠宁身侧,着急地朝她比划,大概是劝她到屋里去,外面冷。 沈棠宁没有任何反应,有水雾洇湿了她的眼睫,让人有些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 她莫名觉得,夫人这时候应该很伤心,于是她怔了怔,安静地退到了一边,没有再打扰。 沈棠宁就这么枯坐到天亮,姿势始终没变过。 受了一夜的冻,她不出意外着了凉,病情来势汹汹。 青岚是看到她晕倒了才察觉到不对,慌忙叫来了人把她抬进屋,屋里已经收拾好,丝毫不见昨夜的惊心动魄。 她着急地要让唐嬷嬷去请大夫,唐嬷嬷撇了撇嘴,心有怨念:这么大的雨上哪儿去请大夫?再说了,不是她自个儿折腾的吗?公子脑袋被砸个窟窿都没说什么,一点风寒,挺挺就过来了! 她拒绝了青岚的请求,同时也没让人去给池景玉通风报信。 昨夜才发生了那样的事,公子肯定也不想见到她。 青岚没办法,唐嬷嬷不发话,她也不能随意出这院子,只好打来冷水给沈棠宁降温。 哪想到拖了两日,病情反倒更严重了! 池景玉的伤不宜在外露面,他索性请了几日的假待在府里养伤,一来是躲避沈辞的纠缠,二来也是让沈棠宁冷静冷静,接受现实。 第三日的时候他到底没忍住,去了趟别庄。 沈辞眼神发冷,咬着牙暗骂:这孙子总算是出门了! 元昭朝他叮嘱:我跟着他,小公子先回吧。 沈辞之前不是没有派人跟踪过池景玉,但对方太谨慎,身边还有高手,好几次他派去跟踪的人都被他甩掉了。 像往常一样,池景玉故意绕了很多地方,这才前往别庄。 元昭一路紧紧跟着,暗暗皱眉,这么隐蔽,难怪找不着 池景玉进了门,他没有贸然靠近,隐匿在一棵树上暗中观察。 看守的侍卫挺多,他一个人进出倒是不难,但还要带上沈棠宁,就有难度了。 他决定暂时不贸然行动,待回去和沈辞商量过后再做决定。 池景玉的突然到访让唐嬷嬷有些慌张:公子今日怎么来了? 他脸色沉默,往里走:她这两日如何? 唐嬷嬷眼里闪过一抹心虚,支吾着答不上话,青岚突然冲了出来,含着泪朝他急切比划。 池景玉脸色一冷,快步进了屋,就瞧见躺在榻上一脸病容的沈棠宁。 她无力阖着眼眸,面色好像更白了,下巴也愈发尖,面颊染着不正常的薄红,吞吐出的气息都透着一股灼热。 你们就是这样照顾人的?他怒不可遏,心里憋着一股火无处发泄。 沈棠宁这副模样,无端让他想起前世她弥留之际,那时他不知她是中了毒,大夫说她郁结于心,心病成疾,他只当是因为谢家,因为沈辞。 眼下她却是因为池宴,硬生生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难以言喻的嫉妒笼罩心头,池景玉沉着脸踹了唐嬷嬷一脚:人病成这样,为什么不请大夫? 唐嬷嬷面色惊恐痛哭流涕,推说自己不知道这么严重。 池景玉冷冷望了她一眼,让人去请大夫,看样子是打算待会儿算账。 唐嬷嬷只能跪在旁边,她想着只要她认错态度诚恳,公子应当不会拿她怎样。 就在这时,她瞧见榻上的沈棠宁虚虚睁开眼,眼神冷淡倦怠瞥了眼她,一时间如坠冰窟。 第422章 计划逃跑 池景玉也留意到沈棠宁醒了,他连忙关切询问:阿宁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然而她只是厌倦地扫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一副不愿交谈的模样。 他觉得心里像针扎一样,有些喘不过气,大夫很快来了,看过了情况又开了药方。 池景玉亲自监督煮药,连喂药都是亲力亲为,但沈棠宁表现得很抗拒,他明显被激怒,掐住她的下巴冷冷逼问: 怎么,你还打算为池宴殉情?告诉你,想都别想! 她睁眼望向他,眼尾泛着红,眼里的冷漠让他心悸:池景玉,你拦不了我。 他指尖发抖,心里明白她说的是事实,如果沈棠宁真的生了死志,他总不可能无时无刻盯着她,总有他不在的时候。 而她又是又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他确实拦不住她。 但他是绝对,绝对不会让那种事情再度重演! 他平复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的神情不露端倪:你不是恨我?那就好好活着,看看我的下场。 他话音一顿,透着几分威胁意味,还有二叔二嫂,池宴不在了可没人能护住他们,三皇子若想拿他们出气 沈棠宁的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她的眼底有恨,有不甘,最终化为妥协。 喝完了药,她又恢复了麻木的状态,池景玉不想看她露出这副模样,况且还是因为池宴,于是问她: 你想怎么处置她? 他看向的是唐嬷嬷,后者一个激灵,面露惊恐:公子 沈棠宁极轻扫了眼对方,神色恹恹语气讥讽:你的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池景玉似在思量,然后缓缓下了定论:那就先打二十板子,然后拖去发卖。 他买的是死契,倒是有处置的权利。 唐嬷嬷瞳孔震颤,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人会很这么狠。 坦白来说,池景玉对待他们这些下人还不错,所以她才敢耀武扬威,可她没想到这次确实是犯了他的忌讳。 公子饶命!她还要挣扎,被侍卫堵住嘴拖了出去。 很快院子里传来惨叫声,沈棠宁静静听着,心里平静极了。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就是唐嬷嬷把池景玉放进来的。 病去如抽丝。 沈棠宁这场风寒来势汹汹,走得也不利索。 池景玉朝堂和别庄两头跑,时不时还要应付沈辞,难免分身乏术。 沈棠宁掐算了下时间,该跑路了。 她这几日病得厉害,连屋子几乎都不怎么出,侍卫不自觉有些放松警惕。 其实本不至于这般严重,但青岚不知道的是,她每晚都会半夜醒来,故意将窗户打开吹上一会儿风。 入了夜,屋内忽然传来一声瓷器碎裂,侍卫们纷纷赶往主院,只见屋内有火光,顿时大惊失色,冲进去救火。 无人注意的角落,一扇窗敞开着。 侍卫冲进了门,没有瞧见床榻上的人,顿时沉了声:不好,夫人跑了! 沈棠宁跑得很急,她病还未痊愈,呼吸都透着粗重。 这别庄她生活了好几年的时间,可以说一砖一瓦都非常熟悉,池景玉本人来了都及不上她。 尽管经历了重新修葺,可时间仓促,大致布局是没有变的,比如说在东南边的墙角,有一处不显眼的狗洞。 那里被一大片爬山虎覆盖,并不显眼,狗洞很小,但沈棠宁的身形钻过去却不成问题。 从前她病了,雪青会从那儿偷偷溜出去给她拿药,或是偷溜出去买些零嘴,毕竟庄子里都是沈熹微的人,被克扣是常有的事。 住进来这些日子,她反复走了很多遍,最终确定了从房间到那里最短的路线,侍卫都被火势吸引过去,正是她逃跑的大好时机。 她脑子有些昏昏沉沉,掐了掐掌心让自己维持清醒。 身后隐约有脚步声传来,可她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这样跑过去难保不会被抓。 情急之下,沈棠宁咬了咬牙,将自己沉入了荷花池里,这片荷花池不算小,水没有干枯,如今的天也还不至于结冰。 但她一入水,冰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冻得嘴唇发僵,听到岸上传来朦胧的声音: 我去那边找找,你们去那边! 沈棠宁水性不错,可以在水里长时间闭气,但也撑不了太久,冬日的水实在太冷,直往骨头缝里钻,叫人难以忍受。 这边没有! 上面的人迟迟不肯离去,她看见一盏灯笼落在水面上,对方似乎想弯腰察看水中的情况,心紧了一瞬。 就在她快撑不住的时候,咿咿呀呀的声音响起,是匆匆赶来的青岚。 她对着侍卫指了指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神情很是急切,对方脸色一凝,没有丝毫怀疑提步跑了过去。 青岚望了眼水面,眼神坚定地转身离开。 第309章 她伺候了沈棠宁这么些时日,知道她经常在哪些地方流连,按理说她领着公子发的月例,本不该吃里扒外。 可她总会想起沈棠宁郁郁寡欢的模样,和提起自己夫君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柔情。 她亲手放了那只鸟,公子定然会迁怒她。 可她却觉得心里松了口气。 因为鸟本该是自由的。 沈棠宁浮出水面,哆嗦着爬上了岸,暗暗在心里朝青岚道了声谢。 不可否认,对这个淳朴的小姑娘,一开始她就存了利用的心思,故意在她面前示弱,让对方对她产生同情。 这份同情也确实如她所愿,在关键时候派上了用场。 她走后,青岚可能会受到牵连。 但没关系,她会让池景玉活不到那个时候。 眼里闪过一抹戾气,沈棠宁不再迟疑,逃离了这座牢笼。 她凭着本能一路跌跌撞撞狂奔,终于在力气耗尽的时候,看到了一抹身影。 正想来劫人的元昭没想到她会自己逃了出来,眼神诧异上前扶住她:主子? 不怪他惊讶,因为沈棠宁此时浑身湿透,面色苍白似鬼,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狼狈。 在辨认出他后,她头一歪,放心地晕了过去。 第423章 擅闯皇宫 沈棠宁昏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的时候喉咙干渴,她撑开沉重的眼皮,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 雪青惊喜地望着她:小姐总算醒了。 她眼眶霎时红了,跟只兔子似的巴巴望着她,奴婢都快吓死了! 沈棠宁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失去意识前看到元昭不是她的错觉。 水 雪青连忙小跑去倒水,小心翼翼扶起她将水喂了,直到沈棠宁摇了摇头这才罢手。 这是哪儿? 瞧着不像是如意居,所以一开始她没认出来。 雪青细声解释:这是小公子的住处,小公子说池家外头有三皇子的人盯着,小姐暂时就住在这里。 她小心翼翼觑着自家小姐的脸色,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说那件事 沈棠宁顿了顿,顺势问道:沈辞人呢? 一大早就进了宫,太子殿下也跟着去了。 她这话一出,沈棠宁呼吸微窒,语气沉了下来:表哥也去了? 雪青不明所以:是的。 燕淮正在禁足,没有陛下召令不得私自外出,他这时候进宫,不难猜到是去做什么。 她还是晚了一步。 糟了。她当即挣扎着下床,扶我穿衣。 雪青下意识道:小姐病还没好呢 而且小公子特意嘱咐过,今日不要出门。 但她倏然看到了她凝重的脸色,于是噤了声。 沈棠宁目光染上寒意:我必须立刻进宫。 雪青没再阻拦,也不敢多问,利索地伺候她穿好了衣,挽了个简单发式。 沈棠宁等不及了,让人去马厩里挑了两匹马,元昭正倚着墙小憩,就见她行色匆匆出来,望了他一眼: 你和我进宫一趟。 元昭什么都没问,就抬脚跟了上去。 沈棠宁指尖有点抖,沉沉吐出一口气,动作利落翻身上马,扬起马鞭策马离去。 街上很是寂静,连做生意的小贩都没有,铺子关门大吉,各家各户门窗紧闭,冷清的气氛隐约弥漫着一股风声鹤唳,这很不寻常。 在进宫之前,她去了趟仪鸾司,偏头问元昭:我给你的牌子呢? 元昭随身带着,摸出递给她,他这会儿已经隐约猜到她要做什么。 沈棠宁拿着牌子进去,没一会儿身后跟了十来个人,她也没费太多口舌,她能叫得动的,都是池宴信得过的人。 重新上了马,沈棠宁的动作急促了许多,有几次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差点儿从马背上掉下来,元昭都看得心惊。 然而那副纤细瘦弱的身体却蕴含着意外丰富的力量,她像一只笔直的箭,脱弦般快狠准,一路驰到皇城。 夹杂着凛冽风雪的空气被她急喘着吸入,在灼热的肺腑滚了一遭,留下针砭的细微痛楚,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兵戈交接声。 抬眼望去,平日里整齐肃穆的宫门,这会儿大敞着,守门的侍卫尸体就这么随意横在路中间。 悄然昭示着这里发生过怎样一场惊心动魄。 看到这种情况,正常人都会选择退避,沈棠宁回头望了一眼:你们几个,有没有把握掩护我去养心殿? 她打算擅闯皇宫。 但眼下乱成这样,也没人会计较这个,最重要的是,里面已经乱成一团,一场杀戮正在展开,她能不能活着去往养心殿? 仪鸾司的人对视一眼,纷纷道:万死不辞! 沈棠宁沉下眼,目光望向宫门:好极了。 就在今早,大臣们一如既往前去上朝。 却被突然前来的太子和长公主吓了一跳,长公主有上朝的权利,但她向来是看心情,很少会来。 太子可就不一样了,都知道他被禁了足,出现在这里就实在令人吃惊,果然上头的崇德帝顿时降下雷霆之怒: 朕不是禁了你的足?没有朕的旨意,太子怎么敢擅自离开太子府? 他身边,打扮成太监的三皇子看到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燕淮和燕明仪,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燕淮的目光透过纱帘,准确无误和他对视,他的心重重一跳,那股不安愈演愈烈! 急切促使着他做些什么,抵着崇德帝后背的刀用力了几分,后者深深看了他一眼,当即出声:来人,将太子 拿下二字还未说出口,燕淮淡定从容的声音传来:父皇病了这么些时日,按理说身体早该好了,如今却迟迟不肯露面,儿臣担心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他话音微顿,语气添了几分深意,比如,有人不想让父皇露面。 燕明仪看热闹不嫌事大:本宫也觉得蹊跷。 殿内霎时一静,大臣们面面相觑,脸色可见凝重。 这种猜测其实早就有,只因陛下病了的这些时日,做出的一些决策实在不像是他的风格。 但在这里大剌剌将这事捅出来,太子的勇气独一份。 而且太子和长公主不是一向关系冷淡?两人突然出现在这里,且一副统一战线的架势,难免让人嗅到微妙。 后来发生的事顺理成章,御林军冲进来要将太子和长公主拿下,却突然传来宫门大破的消息。 赶来支援的京畿大营守备军强行冲破了宫门,和御林军打了起来。 大臣们被关在了殿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几位主角早已转移了阵地,毕竟接下来要说的话可不是谁都能听的。 养心殿外,四皇子安静垂目坐在轮椅上,有地上的白雪相衬,他的眉眼愈发漆黑,唇角好似还弯着笑意。 侍卫匆忙赶来,朝着他说了什么,他摆摆手:不用拦,人多反而精彩。 沈棠宁赶来的时候,姿态不可避免有些狼狈,衣摆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在雪中艳丽的夺目。 元昭和仪鸾司的人为了掩护她,留下来应付御林军,她一个人单枪匹马闯了进来,一路上竟然也没遇到什么危险。 清脆的击掌声传来,她一抬眼,撞入燕珏玩味的眼神: 擅闯皇宫,池少夫人好胆识。 他兴味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淡了淡,陡然生出几分危险意味, 怎么,你是觉得误打误撞救了皇后一次,还有侥幸有第二次? 第424章 陷入死局 在这里看到了他,沈棠宁不知怎么反而冷静下来,目光定了定: 不,我是来找四皇子你的。 燕珏眸光凝滞,眯眼看向她,似乎不大相信:哦?找我做什么? 他不觉得他们熟到这个份上。 她向前走了两步,语气平静地道:来劝殿下迷途知返。 燕珏品味了一遍这个词,意味不明笑了笑:池少夫人是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 他抬眼看过去,见她神色未变,目光凛了凛:说说看,你都知道些什么? 隔着几层台阶,沈棠宁仰头望着他,平静地审视:我知道,殿下和陛下达成了某种协议。 燕珏眸光有了细微的变化,就听她话音微顿,语气终于泄露了一丝起伏,今天,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第310章 包括三皇子、长公主、甚至是太子。 这一切都是崇德帝设的一场局,他们每个人都是棋子。 她其实早该想到的,崇德帝谨慎多疑,怎么可能轻易被三皇子控制? 那日她偷溜进养心殿,倒药时看到那盆兰花叶子枯黄就隐约觉得不对。 现在想来,分明是陛下早知道那药有问题,即便沈棠宁没有倒掉,他也不会喝。 还有在阖宫上下都是三皇子的眼线时,她居然能偷溜进养心殿,拿到崇德帝的令牌,并且过程从头到尾都很顺利。 那可是能调动守备军的信物,她伸手要,陛下也就当真给了,没有丝毫犹疑将性命托付到别人手里。 当然,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掌控着大局。 即便太子请来了守备军又如何? 他们听命的始终是陛下。 燕珏第一次认真审视沈棠宁,他嘴角的弧度收敛:你知道的还不少。 她望着眼前的四皇子,轻扯嘴角: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她没能及时察觉四皇子与陛下的联系。 天子脚下,四皇子经营青玉坊,发展自己的势力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丝毫不被陛下察觉? 她忽然想起之前不了了之的古玩造假案,柳疑复本来是打算深查的,以他的能耐未必不能查到四皇子头上,但一桩非常草率的诬陷,让他锒铛入狱,将他从这个案子里摘了出来。 以至于后来,接手这个案子的官员都敷衍了事。 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替四皇子遮掩? 沈棠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就对上燕珏冷淡的目光:你的确聪明,但正如你所说,为时已晚。你出现在这里,是想蚍蜉撼树? 他的语气透着极淡的嘲讽,似乎是在嘲弄她做无谓的挣扎。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她以一种称得上执拗的目光望着他,殿下应该知道,我们每个人,包括你,都是陛下手里的棋子。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的凉意,被寒风裹挟着送过来,但即便是棋子,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燕珏缓慢抬眼:你想说什么? 他连自己的生死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在意别人的生死? 沈棠宁直勾勾盯着他:我让人将殿下的奶娘郁嬷嬷,从洛城请了过来。 燕珏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波动,他目光凌厉地射向她,一字一顿:沈棠宁,你在找死。 殿下放心,我的人并没有为难她,而是问了她几个问题。被他这样瞧着,沈棠宁非但不害怕,甚至还笑了下。 殿下从小居住在洛城,很多关于从前的事,都是从郁嬷嬷口中听来的吧?殿下敬重她也不奇怪,毕竟她是殿下母妃身边的老人。 燕珏脸色冷厉,眼里没有丝毫温度:你究竟想说什么? 沈棠宁收敛了脸上的笑:倘若从一开始,郁嬷嬷就是陛下的人呢? 燕珏呼吸一窒,眼睫颤了几颤。 她并未见过郁嬷嬷,来的路上,她从元昭口中了解到大致情况,因此很快连蒙带猜推断出大致经过。 崇德帝早在四皇子未出生时,就已经忌惮起了谢家,他亲自为皇后和太子埋下这么个安全隐患,冷酷得不像是个丈夫和父亲,倒是个合格的帝王。 但他们又何其无辜呢? 她立在冷风里,猛烈的风从领口灌入,发烫的额头,沙哑的嗓音,其实已经有些头重脚轻,但她仍维持着清明,用一种微妙的同情眼神注视着燕珏: 殿下想不到吧,你这一生连仇恨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连你的恨,都是别人的筹码。 这话冷漠的近乎刻薄,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燕珏用力喘息两口,才勉强从那种难以喘息的状态中抽离,冷冷望向她:住口! 沈棠宁静了静,垂下眼:我只是觉得,殿下这一生如此艰难,至少不应该恨错了人。 养心殿内,燕行舟倒在地上,胸口中了一剑,是燕淮方才捅的。 他知道情势不妙,情急之下挟持了崇德帝,燕淮这才动了手。 崇德帝掸了掸肩上的褶皱,坐直身子看了眼燕淮,夸赞道:做得不错。 从前他总觉得长子太过优柔寡断,即使是手足,威胁到个人利益,该舍弃时也应毫不犹豫。 燕行舟震惊地望着他行动自如的模样,心头大骇,久久才回过神:你们联手演戏骗我? 崇德帝施舍般看了他一眼,脸色淡淡:行舟,人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成王败寇,你说呢? 燕行舟眼神涣散,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惨笑了几声。 崇德帝的目光扫过燕明仪,深了几分,又重新落到燕淮身上:经历这次考验,父皇认为你的确是位合格的继承人。在父皇将皇位传给你之前,你还有最后一道考验。 燕明仪若有所感抬起头,只见她的皇兄毫不迟疑:杀了她。 燕淮循着他的目光,看向燕明仪,缓缓问:父皇要儿臣杀了姑母?可姑母才随儿臣救了驾。 崇德帝脸色沉下来:长公主狼子野心,你的潜麟卫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吧? 燕明仪玩味地挑起唇,还没来得及出声,燕淮温润的嗓音响起: 杀了姑母,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儿臣了? 第425章 临阵倒戈 崇德帝脸色悄然一沉:说什么傻话呢?你是父皇最优秀的儿子。 是最优秀,却不是最信任,最宠爱。 反而是最忌惮,最不放心。 燕淮平静的眼眸里藏着深晦复杂的情绪,他未置一词,对方却忍不住催促: 杀了她,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燕淮无动于衷,崇德帝的眼神终于慢慢冷了下来:太子,你太让朕失望了! 听到这话,他反而笑了,唇边勾起很淡的弧度:无论儿臣做什么,父皇都不会满意,不是吗? 崇德帝懒得和他争辩,凉凉的目光落在燕明仪身上,心中杀意翻涌,几乎有些控制不住的亢奋。 这可是将长公主的势力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那支神秘的潜麟卫,他已经觊觎很久了,而今日,也会成为燕明仪的死期! 只见他抬了抬手,殿内原本听从三皇子命令的御林军瞬间将长公主脾气包围起来,手里的刀纷纷对准了她,气氛顷刻间剑拔弩张。 三皇子已经震惊到麻木了,眼神呆滞瞧着这一幕。 他这才明白,自己自认为毫无破绽的谋划,不过是一场笑话! 那股杀意如有实质,燕明仪轻轻挑了下眉:皇兄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崇德帝轻眯起眼:皇妹总能死里逃生,朕可不得谨慎以待? 燕明仪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那双养尊处优的手,也是握过剑的! 只是不知过去那么多年,她还提得动剑么? 他眼里流露出一丝冰冷的戏谑,燕明仪抬手击了击掌,似乎是感慨:请君入瓮,好计谋! 看似被动的人,却始终掌握着主动权,甚至于他们每个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谁看了不得说一声高明? 论算计,谁比得上这位高坐明堂的九五至尊呢? 崇德帝站起身来,大计将成,他的眉眼舒展开来,透着若有若无的愉悦,从台阶上慢腾腾走下来: 皇妹若趁现在交出调令潜麟卫的虎符,兴许朕还能留你一命。 潜麟卫若拼死抵抗,他得不偿失,若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皇兄麾下效命之人不计其数,怎么还惦记上我那两万人了?燕明仪轻飘飘地调笑,却见崇德帝脸色沉了下去。 的确,以他如今的位置,若想要,大可以亲手打造一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军队。 可他始终耿耿于怀,父皇亲自打磨的宝剑,转头却把它交给了燕明仪,是他哪里不如她么? 这件事成为横亘在他心里的一根刺,终其一生难以释怀! 他眼里蔓上冷意,抬手夺过旁边人的佩刀,刀尖骤然对准了燕明仪的喉咙,嗓音浸着危险:明仪,别让朕不高兴。 燕明仪眸光微闪,正想说什么,宫门倏地被撞开 率先涌进来的是外头刺骨的寒风,一道单薄身影孑然而立,风飒飒吹起他的衣袍袖角,他抬起苍白的面容望过来,眼眸清润而黑: 好戏开场,父皇怎么不等等我? 燕珏抬脚进门,紧跟着一队护卫也涌了进来,将门口死死堵住,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 崇德帝没觉出不对,懒懒扫他一眼,酝酿出几分笑意:老四来得正好,这里交给你。 第311章 待燕珏走近,一一扫过屋里的面孔,他苍白的面颊露出几分笑:都到齐了。 他这话说得意味不明,殿内静了静,燕淮抬眼看他,眼神沉静:四弟的身体好了? 燕珏也瞧了瞧他,认认真真回:我这病拖着也是等死,倒不如做些有用的事,也算是死得其所? 到了这时,他们似乎还在维持表面的兄友弟恭。 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透着咬牙切齿:燕珏,你好能装啊! 燕珏施舍般垂眼看去,像是这才注意到地上的燕行舟,有些讶然:三哥怎的如此狼狈? 血几乎染红他大半个肩膀,因失血过多,他的脸色泛着白,一双眼睛却裹满仇恨的汁液:我从前真是小瞧你了! 暗地里,他找上了燕珏合作,没有他的帮忙,猎场和宫变都不会这么顺利。 可看到他方才和父皇谈笑自如的模样,燕行舟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自始至终,燕珏都是父皇的人! 他从前觉得自己擅长伪装,可燕珏在此道上分明远胜于他!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谁想到他有这么大的野心! 那你现在看清也不晚,至少能死的明白。燕珏缓缓勾唇,见他气得胸口直起伏,好整以暇看向崇德帝,三哥看上去很不好受,儿臣能帮帮他么? 对这个弃子,从他给自己下药,将自己囚禁之时,那点父子情就已经耗尽,因此崇德帝并不在意对方的死活:随你。 于是燕珏抬脚走向燕行舟,后者眼神终于不复镇定,色厉内荏:你想做什么?! 崇德帝没什么反应,直到他的后背倏然抵上尖锐的什么东西,他眸光凝了凝。 御林军纷纷调转刀尖对向燕珏,而燕珏带进来的那批人也纷纷拔刀对向御林军,场面转换的非常突兀。 崇德帝缓了缓,以慈爱包容的语气:老四,糊涂了? 正常来说,他是不会将后背交给别人的。 但燕珏走向燕行舟恰好要经过他,他对对方完全没有防备,他也想不通燕珏为何要临阵倒戈。 燕珏轻轻笑了声:父皇总以为能掌控所有人,儿臣属实也想看看父皇惊讶的模样。 崇德帝声音镇定从容,甚至有几分笑意:那你做到了。 还不够。燕珏摇了摇头,慢吞吞将手里的剑抵得更深,抬眼盯着他的背影,我很好奇,父皇这辈子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有人兀地笑了,正是燕明仪,她似乎觉得这一幕很是有趣,眼神玩味:心慈手软之辈可做不到这个位置,你这个问题有些多余。 崇德帝语气慈爱:老四,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燕珏沉默须臾,嗓音温柔:我只是想起了我的母妃,父皇还记得她的模样吗? 第426章 银色面具 崇德帝这辈子有过很多女人,云嫔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依稀记得对方是个美人,有着一副动听的歌喉。 岁月的长河已经模糊了她的面孔,从他短暂的沉默里,燕珏得到了答案,对这个答案他也并不意外。 很轻的叹息一声,他轻声道:我从前一直以为,我母妃的死是皇后娘娘一手造成。 燕淮抬眼看过来,眼神透着莫名。 他隐约听说过这件事,也从沈辞嘴里得知,棠宁吩咐他去调查四弟的过往,并且带回来一个嬷嬷,据说是他的奶娘。 但事情发生的事情太多,沈辞又要应付朝堂上的事又要忙着找沈棠宁,根本顾不上这种小事。 四弟他这是知道了什么? 崇德帝忽然有了某种猜测:皇后对你说了什么? 他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以同样的态度揣测枕边人,事实上,皇后因为愧疚,根本没有和他提从前的事。 她认为云嫔的死她也有一定责任,于是燕珏的怨恨,她全盘接收。 燕珏面无表情扯了扯唇角:不,我见了郁嬷嬷,父皇不妨猜猜她说了什么? 他有心诈对方,燕珏这样谨慎的人,自然不可能凭沈棠宁的三言两语就改变多年来的认知,他得确认崇德帝是否真的心里有鬼。 听到这话,崇德帝便知道事情有些棘手,如果是皇后说了什么,他还不至于乱了分寸 可郁嬷嬷,她是燕珏的奶娘,深得信任,同时,也是他的人。 他默认燕珏已经知晓了一切,但丝毫没有悔改愧疚之心,只语重心长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往后朕会补偿你,你要为了这些陈年旧事和父皇翻脸? 比起皇位的诱惑,他不觉得这些昔年恩怨能改变什么。 但紧接着,身后传来的刺痛颠覆了他的认知,燕珏冷着脸将剑捅入他的腰腹,眼里浮起冷色: 你这是承认了? 沈棠宁没有参与养心殿的恩怨纠葛,因为最后无论是谁登上了皇位,都不会希望她一个外人知道太多皇室秘辛。 因此和燕珏说完那些话,她识趣地打算离开。 不过眼下乱成这样,离开是暂时别想,她调转脚步想去坤宁宫,一来是担心姨母,二来,坤宁宫应该比在外头乱晃更安全。 沈棠宁手里握着一把从死人堆里捡到的剑,看到交手的侍卫就躲,她一路胆战心惊,甚至还捅了两个没死透的侍卫。 因为对方抓住她脚踝不肯松手。 刚平复下跌宕起伏的心绪,面前覆下一道阴影,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将剑捅了出去。 来人偏头躲了一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眉头紧紧皱着:是我阿宁,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池景玉那张脸,沈棠宁脑海里只有四个字 阴魂不散。 她手里举着的剑没落下,反而重新对准了他,脸色冰冷:退后!我让你退后,没听见吗? 吹了这么久的风,还没病愈的她脑袋已有些昏昏沉沉,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疼的厉害,但她说什么也不会再掉入池景玉的贼窝! 他只好后退,留出安全距离,不赞同地看着她:你这样乱跑很不安全。 她冷冷一笑:在你身边就安全了? 说着,她厌恶地打量着他,漫不经心警告,三皇子气数已尽,我要是你,干脆就夹起尾巴做人! 池景玉闻言,意味不明地笑笑:这次我站的可不是三皇子。 沈棠宁愣了一下,心头顿时涌起一阵古怪的情绪,不是三皇子,那是谁? 你想知道吗?池景玉转移着她的注意力,不动声色朝她身后正在靠近的人使眼色,等沈棠宁察觉到时已经晚了。 头脑的昏沉令她的反应有些迟钝,她正要警觉转身,手臂突然一阵酸软,瞬间失去了力气,手里的剑也哐的掉落在地。 池景玉几步冲上前扶住她,沈棠宁顿时要挣扎,他语气有些沉:别动,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她撑起沉重的眼皮,讥讽地瞪他:不用你管,卑鄙小人! 他不痛不痒,强势地揽着她躲避外面的刀光剑影,她额头烧得滚烫,浑身酸软无力,几乎是被拽着在走,掀起浓密的眼睫希望搜寻到熟人的身影。 然而眼下人人自危,大家都忙着逃命,压根儿没人顾得上她。 你不是好奇我这次站的是谁吗?池景玉见她着实抗拒得厉害,不由出声。 她果然静了静,他唇角翘起正要出声,远处宫墙外传来阵阵马蹄声,池景玉抬眼望去,只能瞧见高高的朱墙,不由蹙起眉。 沈棠宁从混沌的思绪里挣开一丝清明,也望了过去,她听到几声沉闷的号角,喃喃自语: 这是 远处的宫门,整齐涌进来一片乌压压的黑影,仿佛黑云压境。 琉璃瓦上憩息的雀鸟被惊飞大片,扑棱着翅膀奔向长空,她压下眼睫,注视着那一片片金色的盔甲。 旁边的池景玉替她解了惑:是潜麟卫。 他的声调阴沉得仿佛滴水,但沈棠宁没能察觉到他的异常,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最前方的一道身影上。 那人立于马背,身姿颀长挺拔,连平平无奇的盔甲穿在他身上都格外的好看,最重要的是,他脸上覆着一张银色面具。 和梦里如出一辙的。 她呼吸紧了紧,大脑空白了一瞬。 紧接着,隔着很远的距离,那人朝她的方向望过来一眼,她看不清对方眼底的情绪,但下一瞬,他毫不犹豫举起了弓箭对准她。 利箭脱弦而出,几乎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沈棠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腿仿佛被灌了铅死死定住。 第312章 池景玉急切的惊呼在身后响起,她看着泛着寒光的箭矢向她逼来,掀起一阵凛冽的疾风! 然后与她擦肩而过,射向她身后的池景玉。 池景玉被射中肩膀,巨大的力道将他掼在地上,他也不得不松开了对沈棠宁的桎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她慢半拍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抬眼看向那疾驰而来的银色面具,突然想起。 这一幕,在那个梦里,她是看到过的。 第427章 乱臣贼子 池景玉不会忘记自己前世是怎么死的。 那时三皇子日薄西山,长公主的军队长驱直入燕京,再到皇城,他站在城楼上望着大军压境,黑压压蔓延到天边,由衷生出一股颓势。 旁边是被他绑着跪在地上的三皇子,对方恶狠狠瞪着他,双眼赤红,而他充耳不闻,这是他向对方投诚的诚意。 池景玉不愿意就这么死,他牺牲了他所能牺牲的一切,一步步走到这里,尝过了至高无上的权势,也尝过夜深人静时饱受悔恨折磨的滋味 死可以,但就这么死,太窝囊了。 他看到了长公主身边,那位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将军,他脸上戴着标志性的银色面具,盔甲泛着冰冷的寒光,他的目光也是冷且漫不经心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长公主身边悄然出现了这么个人物,可以说是幕僚,也可以说是左膀右臂。 此人来历成谜,相貌也未知,但手腕铁血狠厉,三皇子最初是想拉拢他的,但这人油盐不进很难讨好。 在他身上栽过无数个跟头后,曾数次派人暗杀他,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 三皇子派去的眼线打听到,长公主叫他淮止,对他很是信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池景玉在他身后看到了沈辞,他脸上没什么意外,沈辞还活着的消息他早就知道,对方投靠了长公主也在意料之中。 池景玉站上城楼,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可以交出三皇子,主动打开城门,但前提条件是,他们得放了他。 那位淮止将军隔着很远遥遥望他一眼,然后倏然对准他举起了弓。 快狠准的一箭,带着破空的嗡鸣,正中他的胸口,他眼前只剩茫茫的白色 视野消失前,对方甚至都没再看他一眼。 池景玉直勾勾盯着马背上的那人,说是盯更像是阴沉地瞪。 前后两世,他都被这人射了一箭。 难不成是他命中的宿敌? 沈棠宁呼出的气息灼热滚烫,她不知怎的,跌跌撞撞向前跑了两步。 同样戴着面具,梦中的人令她似曾相识,眼前的人她却一眼就能认出来,她的指尖微不可察在抖。 青年踏马而来,大半个身子倾斜,长臂环住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捞起,裙摆在空中划过一抹弧度,紧接着她被温热的气息裹挟,滚入一个炙热的怀抱。 池景玉的脸不可避免出现扭曲,一边费力捂住还在流血的伤口,一边竭力咬牙道:放开她! 那人只是淡淡扫他一眼,调转方向走了,背影意气风发,像个得胜将军。 明明指尖是冰凉的,沈棠宁却感觉浑身在发热,她勉力睁着眼,眼底雾气弥漫,尾音还有些颤,语气却随意:不是说死了么? 那双漆黑的眼眸专注望着她,眼底倒映着她的身影,池宴蓦地勾唇笑了声:诈尸了,惊不惊喜? 她的眼角急促地滚落一颗泪,一时间竟哑了声。 竟然真的是他 所以,前世也是他? 他指腹轻轻碾过那片湿润,怜惜涌上心头,嗓音低而缓:怎么还激动哭了? 沈棠宁没理他,安静阖上眼,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他敛了敛色,这才发觉她面颊染着不正常的红,额头一片滚烫。 崇德帝倒在台阶上,腹部还在流血,但他的神情依旧是沉冷镇定的,哪怕正被人用剑指着脖子。 燕珏面无表情望着他:这么多年,父皇可曾有过哪怕半分悔过? 崇德帝嘲笑他天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看重感情当不了一个合格的帝王! 燕淮向他投去一眼,眼底隐有波澜。 崇德帝留意到他的目光,嗓音温和几分:行简,你自幼学习帝王之术,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杀了他们,父皇也可以安心把皇位传给你。 燕淮走上前几步,燕珏抬眼看向他,语气淡淡讥讽:你信这老头子的鬼话? 崇德帝脸色铁青,转瞬间,又一把剑对准了他,燕淮那双眼眸永远是温和的,他从前觉得这个长子缺了些狠辣,如今却觉出一丝可怕。 毕竟哪有人可以永远温和? 燕淮温柔注视着他:父皇教我,上位者要心狠手辣,不能犹豫不决心慈手软,那我这把剑,第一个对准的应该是您。 崇德帝呼吸窒了窒,却见他弯唇笑了笑:杀父弑兄,您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儿臣学的好不好? 皇帝瞳孔微震,心里竟浮起一丝荒谬。 他用来自相残杀的棋子们,竟然诡异统一了战线,将手里的武器齐齐对准了笼子外的他? 燕明仪似乎看到什么好笑的事,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看来,皇兄身为一个父亲,还真是有够失败的。 她华丽的裙摆拖曳而过,慢腾腾来到他身边,居高临下望着他,冰冷的话语从红唇里吐出: 皇兄,你输了。 崇德帝瞧着眼前荒诞的一幕,沉默良久,蓦地冷笑:你们真以为自己能赢? 五万守备军尽数听朕调令,只要朕一声令下,现在就可以将这里团团围住,而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去! 燕明仪手底下的潜麟卫才两万人,他根本不惧! 但见燕明仪不慌不忙,眼神玩味地瞧着他:是吗?那我岂不是有来无回了? 你知道就好!崇德帝眯起眼睛,又恢复了那副掌控全局的姿态,来人! 宫门被人撞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腰间懒散别了把剑,银色面具泛着寒光。 陛下,臣救驾来迟了。 池宴懒洋洋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他摘下面具在手里把玩,眉目深邃俊朗,唇角勾着笑意。 燕淮眼瞳微微一缩,呼吸乱了几拍。 崇德帝更是不敢置信:池宴,你不是死了? 池宴轻轻挑了挑眉,以一种混不吝的语调:出了点意外,没死成,让陛下失望了? 崇德帝眸色深了深,很快收敛情绪:你来的正好,将这群乱臣贼子给朕拿下! 第428章 鹿死谁手 池宴没动,笑容透着点抱歉:不巧,臣好像也是乱臣贼子中的一员? 他身子站直了些,收起漫不经心的姿态看向长公主:殿下,外面的情况已经稳住。 燕明仪轻抬下巴,眼里露出满意之色:做得不错。 短短几句交谈,立场分明。 燕淮闭了闭眼,脑海里猛然浮现池景玉的话 殿下,您最应该提防的是长公主。 以及,她身边一个戴银色面具的人 池景玉来找他投诚时,他是有些意外的,抱着试探的心态,他不动声色接受了对方示好。 而且,此人身上谜团重重,他似乎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这让他有些提防。 燕淮查了很久,也没发现姑母身边有个什么戴面具的人,但池景玉说的信誓旦旦,终究还是让他起了疑。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人竟是池宴。 池宴他选择了姑母? 那边,燕明仪迎着崇德帝错愕的目光,缓缓走向他:皇兄似乎很意外? 不可能!崇德帝急促地喘息两声,平定下心绪,阴冷的目光扫过两人,你们在愚弄朕? 他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被区区两万人镇住?简直是天方夜谭! 来人!来人! 然而任凭他如何呼救,也始终没人踏进来半步。 池宴见他脸色难看,好心为他解了惑:仅凭长公主的人是有些不够,可倘若加上萧家军呢? 萧家军由萧聿的爹,威武大将军直接掌控,萧家是真正握有兵权的,大将军在支援齐国时受了伤,现在还在养病。 池宴用了点手段,和这位萧将军达成了协议,劝说他出了兵。 崇德帝一颗心坠入谷底,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如同面具裂开一道缝,脸色扭曲望着这一屋子的人: 乱臣贼子! 燕明仪欣赏够了他的狼狈,提着剑指着他,笑意从容,剑芒一如既往锋利: 第313章 皇兄,该退位了。 燕京风云变幻,人人草木皆兵,但这一切和沈棠宁关系不大,她被勒令在府中养病。 崇德帝驾崩了。 沈棠宁听到这个消息,偏头问池宴:谁动的手? 他冷静给出答案:四皇子。 她想起那张苍白的面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很久后才道: 那他会死么? 她只是觉得燕珏有些可怜。 池宴低头沉思:会吧,毕竟是弑君,总要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沈棠宁没再问,喂药时瞥见他手臂上的淤青,眼里落下不忍:爹娘还没消气呢? 池宴回府时就被二老抽了一顿,他假死的事没告诉任何人,两人是真的悲痛欲绝,灵堂都准备设了,听说棺材都买了。 因此,池宴没少挨一顿毒打。 她觉得他活该,但又不可避免心疼。 池宴蹬鼻子上脸,靠过来蹭她脖颈,有点像毛茸茸的大型犬:你也不说帮我劝劝。 沈棠宁面无表情推开他:因为你活该。 端详着她冷淡的小脸,池宴啧了声,眼神控诉,捧着她的脸揉圆搓扁:好狠的心,真想改嫁啊? 得知他的死讯,她表现得太冷静了,悲伤都顾不上,转头就去宫里报信。 沈棠宁艰难抬起头,在他虎口咬了下,看着他吃痛缩回去,这才闲闲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羽书带走了。 从池景玉口中得知池宴的死讯,她确实有过短暂的恍惚,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后面的郁郁寡欢,甚至病倒,都是做戏的成分比较大。 毕竟他答应过她,要活着回来。 池宴一乐,坐下搂着她,将下巴抵在她头顶:我家阿宁就是聪明。 出发剿匪前,池宴就知道他这一趟会很凶险,那个霍显,表面上是三皇子的人,实际上是崇德帝的。 他将池宴和长公主接触的事告诉了崇德帝,引得皇帝对他忌惮,挑了个由头让他剿匪,其实压根儿没打算让他活着回来。 霍显自以为瞒得很好,甚至打算给出错误情报误导池宴,但殊不知他早就将他的来历摸得一清二楚。 保险起见,池宴将擅长易容的羽书带上,让崇德帝的眼线亲眼瞧见他被万箭穿心,这才假死脱身去联系潜麟卫,以及萧家。 其中的劳累和惊险,他没有细说,但沈棠宁也能猜到。 她摸着他带有薄茧的手,力道很轻,眼底闪过恍惚。 所以前世,池宴也是假死脱身,去投靠了长公主? 真好。 她只觉得庆幸。 她觉得他是夏夜里耀眼的星,所以黯淡陨落也不该是他的宿命。 长公主和太子,谁会登上皇位? 她这么一问,池宴静了静,捉着她的手把玩:你觉得应该是谁? 沈棠宁轻呵一声:我觉得?你不是都站了长公主的队? 终于,还是逃不过这一茬。 池宴低咳一声,扳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语气透着几分试探:生气了? 她抬眼,撞入他明亮的眼眸,心底的郁气散了散:即便我们是夫妻,我也不会试图改变你的立场,因为那是你自己的决定。 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固执己见,认为池宴应该无条件站在她身后,想她所想,忧她所忧。 他是独立的个体,本就该有自己的思想,这是池宴教会她的。 她唇角微微向下撇:我只是有些不高兴,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瞒着我,是不信任我吗? 池宴松了口气,在她唇上亲了亲,叹息一声:我是怕你为难。 太子是她的表哥,她有所偏袒再正常不过。 无论是亲近程度,还是在沈棠宁从小接受的教育下,她都会更希望表哥登上那个位置。 但她仔细想了想,如果是长公主呢? 燕明仪那么优秀,又被教养得正直善良,不失怜弱之心。 她鼓励女子追求野心,对相同遭遇的姜稚京抱有怜悯。 于公于私,她也同样适合那个位置。 所以沈棠宁想,不管是谁坐上了皇位,她都会选择祝福。 一个是亲人,一个是朋友,这没什么可比的。 第429章 传位圣旨 陛下驾崩,在处理后事之余,长公主和太子隐有分庭抗礼的架势,朝臣们琢磨着站队,比之前愈发小心翼翼。 池宴好似全然没受到影响,他身后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咬牙切齿的声音一同落下,紧接着脖子就被从后圈住: 好你个池宴,总算让我逮着你了! 池宴知道来人是谁,于是也没躲,任由对方把他生拉硬拽到一个隐秘角落。 萧聿怒视着他,一双眼睛盛着明亮的怒火,又碍于什么不得不压低声音: 你小子安的什么心?那日哄我说救驾,要我将我爹的兵符偷出来,结果呢?! 皇帝死了,他家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长公主阵营! 他现在就是一整个后悔,怎么偏偏信了这狗东西的邪? 池宴眉梢微抬,故意逗他:不好吗?如今你家可是大功臣,眼下萧大将军的风头可是无人能及啊! 功臣你个头,你这分明就是故意拉我们家下水!萧聿咬牙给了他一拳,脸色隐忍地揉了揉某个位置,我爹知道我偷了兵符,屁股差点儿没给小爷打烂! 池宴也没躲,垂眼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生什么气啊?你以为若是没有你爹的准许,就凭你这脑子能偷到? 萧聿一愣:你什么意思? 他轻轻哼笑一声。 崇德帝忌惮萧家手握兵权久矣,支援齐国令萧家军元气大伤,正是他的一步棋,倘若他再活个几年,燕京还有没有萧这个姓可不好说! 萧大将军是聪明人,皇帝不仁,自然得为自己谋个出路。 不过嘛,老狐狸毕竟狡猾,他得为自己站队这一行为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倘若失败了好歹还有条退路。 于是才有了萧聿偷兵符的事。 萧聿听完眼神复杂:我是我爹亲生的吗? 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诉他! 池宴慢悠悠挑唇,语气欠揍:我又不是你爹,问你爹去。 萧聿: 很好,拳头又硬了。 又过了两日,长公主和太子在朝堂齐聚,两人都没说话,但火药味十足。 遭殃的还是大臣们,他们隐约觉得自己今日可能又走不出这殿门,更有人来之前已经家里留好了遗书。 因为今日要讨论的事,是继位人选。 按理来说,太子身为嫡长子,继位是名正言顺,但长公主的兵就驻扎在城外,堪称是虎视眈眈。 那这事就不能按照常理来论。 一片死寂中,燕淮出声打破了沉默:今日召集大家来此,是有一事想宣布。 他看向福公公手里捧着的明黄圣旨,神色平静,这是先帝留下的遗诏,福公公给大家念念吧。 殿内又是一片死寂,众人偷偷去看长公主的脸色,只见她异常的沉默,眼神还透着几分复杂。 于是大家暗暗提心吊胆,福公公念完这遗诏,长公主不会就让人将这里给血洗吧? 怀着上断头台的心情,众人面露沉重跪地接旨。 福公公的紧张不比台下的人少,他深吸一口气: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皇女燕明仪,天资聪颖,仁孝性成,德才兼备,克承大统 众人愣愣地抬头,逐渐反应过来不对劲。 这是太上皇留下的遗诏! 燕明仪垂着头,谁也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有浓密的睫毛偶尔颤动两下,昭示着她的情绪并不平静。 这道遗诏当年被崇德帝藏了起来,十几年才得以重见天日。 短短几句话,却沉重的厉害,也彰显着父皇对她的信任,无论外界言论如何,自始至终,他的心意没有变过。 她忽而想起很多年前,父皇搂着她大笑: 朕的明仪,天生就该坐在这个位置!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她闭了闭眼,等福公公宣读完圣旨,过了会儿才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完整的一句话: 儿臣,接旨。 大臣们也愣了许久,毕竟谁也没料到情势转变如此迅速,直至池宴坦然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人这才如梦初醒,饶是再心有不甘,也得低头跪拜。 燕明仪在这山呼万岁中,名正言顺成为下一任帝王,她起身时,和燕淮有过短促的对视。 第314章 其实在这之前,他们有过一次会面。 燕淮邀她一聚,燕明仪原本气势十足:你这是要和我谈判? 燕淮垂眸推过来一道圣旨:算吧。 崇德帝死的时候没有留下遗诏,他们谁都知道,是以盯着这道突然出现的圣旨,燕明仪脸色不太好看。 她怀疑她被摆了一道。 良久,她冷呵一声拿起圣旨察看,脸色突然顿住,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淮坐在树下,玄色大氅牢牢将他裹住,冷气在他漆黑的眼睫上凝了一层洁白的霜,他平静回望:就是姑姑想的那个意思。 燕明仪猝然起身,眼神冷厉睨着他:我不需要你相让,咱们真刀实枪打一场,你未必能赢我! 不战而胜,她有种被羞辱的荒谬。 燕淮眼神沉静温和:我只是不想再有无谓的牺牲,况且 他的瞳孔颜色偏浅,在雪色映衬下,有种琉璃易碎的剔透,那里面闪过一抹极浅的痛楚。 他无力地道:姑姑,我不想成为父皇那样的人。 兄弟相残,众叛亲离。 他那日瞧着父皇徒劳挣扎的模样,突然从脚底升起一丝寒凉,他以后也要成为那样的人吗? 他以后难道也会生一堆孩子,看着他们自相残杀,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那未免太可怕。 燕明仪垂眸盯着自己这个侄子,他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温和,像是没有丝毫欲望: 你可真不像他。 燕明仪走了。 燕淮垂眼坐在原地没有动,雪落在他肩上,还未积满一层,有人从身后抱住他。 顾轻絮的唇贴了贴他冰冷的额角,嗓音轻柔: 我会一直陪着殿下。 他终于从那种状态中抽离出来,牵出她的手:阿絮,你会怪我吗? 她笑意盈盈,顺势趴在他肩上:比起皇后,我更愿意当做殿下的妻子。 皇后的位置是冰冷的,但她的殿下不是。 他有着一颗天底下最温厚善良的心。 第430章 不宴春山(大结局) 昏暗的牢房,池宴的脚步不疾不徐。 池景玉抬起头来,面色苍白,眼神嘲讽:池大人现在倒挺风光。 池宴垂眼审视他,口吻很淡:你是不是特别不甘心? 池景玉下颌紧绷,无意间泄露了一丝情绪: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 他投靠了太子,本以为十拿九稳,可对方并不信任他,还放弃了皇位。 而他,因为站错队沦为阶下囚,这里面不排除有池宴的故意报复。 池宴极轻地扯了下唇角,他的轮廓一半隐在阴影里,那明明暗暗的光落在他眼底,有些晦暗难明: 池景玉,活了两辈子都栽在我手里,滋味如何? 池景玉瞳孔猛地一缩,心里冒出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抬头看向他:你 池宴轻笑一声,打量他的视线隐晦而冷戾: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太便宜。 * 燕明仪登基后,最初的一年仍然有不少反对的声音,甚至还有学子联名上书抗议,认为女主天下是倒行逆施。 池宴去处理的这事,他这人行事颇有些百无禁忌,心情好的时候手段温和些,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就自求多福。 所以上至朝堂,下至民间,对他的评价都是褒贬不一。 他挑了几个刺头以儆效尤,这场动乱很快以雷霆手段镇压,毕竟没人会拿仕途做赌。 但又过了两年,反对的声音就淡了许多,因为燕明仪为大庆带来的改变是有目共睹的。 最显著变化是,女子的地位空前提升,男女学堂的设立,女子能够独立门户,甚至入朝为官。 沈棠宁是本朝第一个女官,被封为尚宫,官职不高,但权利挺大,负责传达陛下旨意,偶尔还负责批答章奏,算得上是天子近臣,甚至有上朝参政议政的权利。 众人见到她不再称呼她为池少夫人,而是沈尚宫。 池宴有的时候还戏称她比自己还忙,其实这话倒也没错,一开始她缺少帮手,很多事都要亲力亲为,因此下值时间都很晚。 池宴比她早的时候就会来接她,今日不知是不是有事要忙,沈棠宁从宫里出来没瞧见他,打算去诏狱瞧瞧。 如今池宴去了内阁,但仪鸾司这头也没卸任,进出诏狱更是家常便饭。 沈棠宁坐在马车里,冷不丁车身一阵剧烈摇晃,她没坐稳,一头磕在车壁上,当即倒吸口冷气。 还来不及询问什么情况,外头传来一声惊呼,车帘被掀起,一抹寒光隐现,发狠的女声透着几分凄厉 去死! 沈棠宁反应也极快,抬起软枕作挡,裂帛声响起,软枕被划了条大口子,露出里面洁白的软絮。 软絮纷纷扬扬洒落,她趁此机会抄起能砸的东西砸了过去,期间还砸了柄玉如意,顿时一阵肉疼。 但好在见效不错,来人身形一阵踉跄,沈棠宁抓紧时机,一脚踹向她的膝盖,将人踹下马车。 拿下! 她声音沁着冷,当即有几个暗卫现出身形,将地上的人牢牢按住。 沈棠宁理了理衣襟,这才慢条斯理扶着马车下来,暗卫几步上前:大人,您没事吧? 她如今身份特殊,出行都有暗卫跟着,只不过瞧着对方是个弱女子,这才一时大意掉以轻心。 她抬了抬手,偏头瞧着地上的女人,神色意味不明: 裴二小姐,你这是想行刺我么? 地上的人正是裴明珠,她剧烈挣扎着,一双眼睛含着血丝,死死瞪着沈棠宁,好似有滔天怨恨: 你们害死了四皇子,死不足惜! 沈棠宁眼里闪过一丝恍然,好笑地垂眼:你喜欢他? 裴明珠用力喘息,脖子上的青筋迸起,只听沈棠宁轻飘飘道:可是他不喜欢你,他对你,从头到尾只有利用。 裴明珠为什么会和四皇子有交集,她早就摸得一清二楚,裴明珠幼时在洛城长大,偏偏四皇子也在那里。 只是没想到,她还挺沉得住气,这么久了才动手。 杀人诛心,裴明珠的情绪再度失控,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死死钳制住,那眼神恨不得咬下她两块肉! 沈棠宁没了兴致,抬抬下巴:送去诏狱。 池宴得到消息马不停蹄赶来时,事情已经落下帷幕,车夫正羞愧地认错:大人,我没想到她力气这么大 沈棠宁不以为意:这事儿不怪你。 裴明珠会武功,她也没料到。 她眼角余光瞥见策马而来的池宴,眉梢轻轻一挑。 下了马,池宴快步走来,视线迅速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神色凝重:没受伤吧? 早防着呢。她话音刚落,额头上的红肿被不重不轻按了一下,当即吸了口气,抬眼瞪他。 池宴眼里闪过一道冷戾,强行压了下来:这事交给我。 马车车轱辘出了问题,池宴揽着她上马,嗓音沉沉:下回多带几个人。 来的路上他一路提心吊胆。 她没反驳,轻轻哦了一声。 其中细节她知道的不甚清楚,只听说裴明珠和裴云鹤死了,裴家满门流放。 池宴二十六岁这一年,官拜首辅,官居一品。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沈棠宁请封诰命,但被她婉拒。 上次的机会给了我,这次留给娘。 她眼眸弯弯,眼底盈满清澈明亮的笑意,我还年轻,想凭自己的实力,首辅大人可不能帮我作弊。 做好的准备没有用武之地,池宴有点憋闷,但见她这副生动的模样又气不起来。 他相信,凭她自己也能走到很高的位置,毕竟她现在已经是中书舍人。 他低声叹息,上前圈住她:好吧,那我可就等着吃夫人的软饭了。 他解放她思想,助长她野心,教会她夺权,本来也不是想让她成为一株依附他而生的菟丝花。 如果可以,他更愿意成为她脚下的垫脚石,助她每一步路都走得稳当,托举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又是一年春。 在池母的催促下,池宴和沈棠宁再次来到普陀寺,此行是为了求子。 两人成亲六载,仍未有一儿半女,池母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急切来形容。 池宴笑称:娘也是没茬了,在做梦和作弊之间,选择了做法。 第315章 沈棠宁正处于事业上升期,即便她不说,池宴也不会让她在这个时候有孕。 不过安抚一下池母还是可以的。 沈棠宁倒是颇有压力:咱们这样瞒着娘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池宴扶着她上台阶,看上去比她还坦然,你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别的角色。 他站直身子,偏头望过来,眼眸清润黑亮,褪去曾经少年意气,多了几分被岁月历练的成熟稳重,沉而缓地道: 阿宁,我不愿你为了任何人妥协。 哪怕是我。 沈棠宁怔了怔,池宴扯了她一把:走吧。 他不想给她压力,让她自己进去拜,说他去找主持唠唠嗑。 沈棠宁从里面出来,没瞧见池宴的身影,倒是被院中的许愿树吸引了注意力。 无论过去多少岁月,它始终像从前那样昂扬,挺拔,枝繁叶茂。 她不禁莞尔,恰逢一阵风吹来,树上的红绸摇摇晃晃,一根绸带被风卷落,她本能地抬手抓了一下。 红色绸带缠绕住她的腕,沈棠宁想挂回去,无意间瞥见上头落着遒劲有力的字迹 得卿一愿,余岁长欢。 发什么愣呢? 沈棠宁转头,池宴站在不远处,抄着手懒洋洋笑望着她。 几年前的某个秋日,池宴握着红绸端详上头的字,耳尖泛着可疑的红,他郑而重之的嗓音散在风里: 既见棠宁,不宴春山。 正文完 第431章 番外·宁宴篇 池宴在民间的口碑好坏参半,他自个儿是不太介意的。 毕竟要得到一些东西,总得舍弃什么。 但有一天,他察觉到周围的人对他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 平日里横竖瞧他不顺眼的御史别扭地摸了摸鼻子,路过扔下一句: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池宴:? 某位总和他呛声的政敌眼神复杂:池大人,过去是我误会你了。 池宴:?? 甚至连沈辞,分别时都一脸沉重拍了拍他的肩:被人误解的滋味儿不好受吧?兄弟我懂你! 池宴:??? 他满头雾水,又有点难为情地心想,难不成昨天回家路上他扶老奶奶过马路被人发现了? 沈棠宁正听着冯知文在她面前滔滔不绝: 那话本子卖的可好了!还是表嫂厉害,对了,表嫂能不能引荐一下这位先生,我可太想认识了!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轻描淡写道:下回吧。 池宴这才知道,最近坊间流传着一套话本,里面写着他的光荣事迹,大肆褒奖他默默无闻的付出,不着痕迹的煽情,手法很是高明。 后来他专程去听了听,全程红着耳朵只顾喝水。 他不在意的事,沈棠宁却放在了心上。 * 坊间传闻首辅大人妻管严,这话倒并非空穴来风。 池宴在朝中地位水涨船高,应酬也是在所难免,想要巴结他的人比比皆是,那些不了解他性子的,难免马屁拍到马腿上。 某日,朝中几个大臣聚在一起吃饭。 有个刚从地方升上来的官员托了关系牵线搭桥,这才请来了池宴。 要想在朝中立稳根基,总得有靠山,他组织这场饭局,为的就是攀附上池宴,俗话也称拜山头。 但这人初来乍到,不太了解池宴的性子,于是当几位美人走进雅间时,气氛清晰可见地凝滞了下。 官员没察觉,朝为首的美人使了眼色,那身段婀娜的美人就自发走到池宴跟前倒酒。 只喝酒哪能尽兴?美人美酒在侧岂不快哉?他笑着站起身,恭敬举起酒杯,下官敬大人一杯! 池宴垂着薄薄的眼皮没吭声,神情透着点懒恹,他百无聊赖转着酒杯,身旁的美人香气馥郁,柔声说着些什么。 许是喝了酒,他额角隐约有些抽痛,心中的耐性很快消磨殆尽。 他抬手挡了一下,示意对方站远些,美人有些无措,还是规规矩矩退到一旁。 那位官员纵使迟钝,池宴迟迟不回应,他也觉出了不对,见状心中不由忐忑起来,额头也渗出了冷汗。 举着的手臂已然发酸,他愣是不敢收回,脸上的笑容摇摇欲坠。 却见那位首辅大人懒洋洋抬头,唇角勾着玩味,虽然在笑,可说出的话却仿佛让他置身冰天雪地: 敬酒,你也配? 自知捅了篓子,官员脸色霎时一白。 一片死寂中,房门被推开,众人也诧异着谁这么不知死活,一道明亮的身影立在门口。 纤白的手指还扶在门上,头顶的灯笼洒下朦胧光晕,沈棠宁眼里漾有笑意,清澈的眼睛望过来:没打搅各位大人雅兴吧? 众人一怔,纷纷起身:沈中书。 沈棠宁回了礼,笑吟吟望了望池宴:恰好在隔壁吃饭,瞧见了你便过来问问,几时回? 方才还眸色清明的人,瞬间懒了骨头,恹恹地支着下颌:现在。 他顿了顿,嗓音拖得很长,慢悠悠地说,我喝醉了。 沈棠宁颔了颔首,无视众人诡异的目光走过来,手轻轻托住他的小臂,池宴就顺势起了身,没骨头似的往她身上靠。 沈棠宁一手扶着人,不忘客气地朝众人道别:各位大人,失陪了。 众人沉默目送二人远去,只见平日里一个眼神就让下面的人心惊胆颤的首辅大人,正不遗余力朝自家夫人撒娇: 走不动,要牵着。 是特意来接我的,还是别的人都有? 走远了些,沈棠宁微愠的声音传来:池宴,你给我站好! 众人面面相觑,那被冷落的官员还有些回不过神。 他从没见过这般相处的夫妻。 有大人意味深长睨了他一眼:今日算你走运,碰见了沈中书。否则 他没说下去,官员却听出一身冷汗。 * 一连好几日回府没瞧见夫人,池宴坐不住了,黑着脸上沈家抓人,神情幽怨望着罪魁祸首: 怪不得人家都说,每个女人都想有个家,但不回。 面对无理指控,沈棠宁揉了揉额角拉过他,敷衍地在他脸上亲了口: 你又不是不知道,沈辞要成婚了,我得给他操办。 池宴不满意斜睨她一眼,没那么好哄:既然是他成亲,你操心个什么劲儿?一连好几日都不回家,留我一人独守空房,沈棠宁你好狠的心! 额角青筋跳个没完,沈棠宁嘴角抽搐,按理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应该愈发成熟,池宴黏人的功夫却日渐增长,有时候连她都招架不住。 当晚,她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人给哄好。 沈辞成亲那日很热闹。 说来也是缘分,他娶的人正是前任首辅的孙女孟灵溪,曾和池景玉相看过,但被沈棠宁给搅黄了。 她那时也没想到,兜兜转转对方竟成为了她的弟妹。 这两人也算不是冤家不聚头。 孟灵溪娇气却不刁蛮,性子很是跳脱,不知怎么和沈辞结识,两人一见面就吵,从未有过安生日子。 一来二去竟吵出了感情,沈辞一脸别扭托她上门提亲时,她还惊讶了一阵。 二人后的生活照样过得鸡飞狗跳,一吵架孟灵溪就要来找沈棠宁评理,但她深知,这只是他们的相处模式罢了。 沈棠宁始终记得,她上门提亲那日,问孟灵溪: 我这弟弟性子有些时候鲁莽,但为人热忱,最关键的是,他只要认定了一个人,这辈子都不会改变。孟小姐愿意嫁他吗? 娇气的少女轻咬下唇,面颊好似天边的红霞绮丽动人,她睫毛扑簌着,眼睛亮晶晶的,矜持地点点头:那他这辈子只能爱我一个!不可以纳妾,不能三心二意,小事都得听我的,大事偶尔也得听我的! 她说得理直气壮,还透着点少女特有的张扬神采,沈棠宁忍不住勾起唇:这是自然。 * 这是齐国那边来的信? 看到沈棠宁正在拆信,池宴一顿,故作漫不经心地道:是柳疑复的? 她慢吞吞地摇头,语气带点疑惑:是四皇子的。 池宴皱起了眉,略有些不爽:燕珏?他给你写什么信,你们有这么熟? 众人皆以为燕珏死在了那场宫变之中,但事实并非如此。 姜稚京不知开出了什么条件让燕明仪松了口,把燕珏给要了过去。 第316章 沈棠宁还挺为他感到开心,比起在这样的地方活着,他更愿意到她的身边去。 燕珏喜欢姜稚京。 对方给她写信,也着实出乎她的意料,沈棠宁拆开信看了一遍,神色有点奇异。 信上写的什么? 池宴难免好奇,却见她脸色略显不自然,将信纸折叠起来,语气含糊,也不是什么大事。 池宴哼笑一声,从她手中抽走了信,沈棠宁也没拦,只无奈闭了闭眼,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听到他气急败坏的咒骂: 燕珏他是不是脑子有病?竟然让你把柳疑复叫回来,他有手有脚的,要回来不知道自己回来? 池宴脸色漆黑如锅底,要是燕珏现在在他面前,保不齐两人已经干了架。 好不容易将情敌送走,他怎么可以给自己找麻烦? 而且话说回来,柳疑复是自己请求去齐国的。 燕明仪登基后,与齐国建立起了友好结盟的关系,更是开启了一个互相交流的活动,互派使臣到各自的国家学习传授经验。 这样的名额难能可贵,姜稚京指名道姓要柳疑复,但如果他不愿意,她也不能强求。 没想到柳疑复竟然答应了。 虽说不道德,但得知这个消息时,池宴是暗自窃喜的,他知道柳疑复仍未对沈棠宁死心,他只是把这份情意藏到了心里更深处。 池宴津津乐道起了那三人的关系:你说姜稚京是不是喜欢柳疑复?在大庆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俩不对劲! 他挠了挠腮,但燕珏那心黑的狗东西,肯定是容不下柳疑复的!好复杂的三角恋! 沈棠宁抬眼看他,有些无语:你怎么这么八卦? 他气定神闲看过来:你敢说你不好奇? 沈棠宁默了默: 当然也是好奇的。 * 这是什么烂牌,我不打了! 孟灵溪赌气地别过头,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河豚。 她手气奇差,来了之后成功夺得沈棠宁垫底的宝座,孟灵溪一边发誓不做赌狗,然后下次继续屁颠屁颠凑上来。 毕竟池宴自创的这麻将的确上瘾,而且她们也只是消遣,赌注并不大。 要是敢赌钱什么的,池大人第一个站出来大义灭亲。 沈棠宁今日手气难得不错,嘴角也挂着浅浅笑意。 怎么,今天运气不错?池宴凑过来,毫不客气收缴了一把她的战果,嘴上冠冕堂皇,我帮你分担分担。 沈棠宁横他一眼,不高兴地纠正:什么叫运气,我这是实力! 池宴不忍心打击她。 他不让她们赌钱也是有原因的,他怕沈棠宁输得倾家荡产找他哭。 廊下,温瑶伸出手惊呼一声:呀,外面下雪了!咱们去打雪仗吧? 幼稚。 懒洋洋的一声,姜稚京抬起明艳的小脸,眯了眯眼睛。 燕明仪很是赞同地点头:这样的事,还是适合他们年轻人。 姜稚京忽然改了主意,站起身朝外走:不好意思,我也是年轻人。 燕明仪: 呵。 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大家玩得很尽兴。 柳疑复站在廊下默默注视着某道身影,眼眸深处跃动着温柔。 沈棠宁手里捧着雪,冷得直呵气,眼里却盛着很明亮的笑意,她鲜少笑得这样开怀。 身旁飘来一道幽幽的嗓音:喜欢就去追,撬墙角也无所谓,不要在意世俗的耳光。 说话的人是燕珏,他裹着厚厚的披风,脸色苍白如雪,整个人有种病弱美人的气质。 柳疑复: 兄台,有点过分不择手段了。 池宴冷呵一声,神不知鬼不觉地凑近,语气透着咬牙切齿:燕珏,打一架吧? 燕珏眉梢轻挑:君子动口 池宴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你也好意思腆着脸说自己君子? 快别玩了,去洗洗手,吃饭啦。 顾轻絮笑盈盈望着众人,抬手招呼。 燕淮握了握她冰凉的手,眉头隐约蹙了蹙,解下披风给她围上:外面这么冷,怎么不把披风带上?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也不照顾好自己? 顾轻絮生了个女孩,如今已有两岁,奶娘照看着,今日没带过来。 这顿吃的火锅,他们人多,气氛热闹,最适合不过。 暖阁里,大家挨挨挤挤坐着,胳膊肘偶尔还能撞到,在座的都是身份贵重的人物,但谁也不会嫌弃谁。 气氛正酣,大家提议举起酒杯干杯,姜稚京挑了挑眉:都说点什么吧?我先来。 她慢吞吞地笑了一下,眉眼露出久违的匪气:相伴一程,不枉此生! 燕明仪言简意赅:别喝醉,明天还要上朝。 柳疑复目光平直,一一扫过众人,又像是谁也没看,他沉缓地笑了下:前程似锦,岁岁欢愉。 沈辞看向身旁的孟灵溪,眼睛很亮:希望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燕珏目光散漫、温沉:看见我,只看我。 池宴懒洋洋托着下巴,在桌下勾沈棠宁的手指,换来她羞恼地一嗔,他笑得眯起眼,没头没脑地说: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最后轮到沈棠宁,她下意识看了眼池宴,不巧对方也在看她。 短暂的对视,她慢慢弯起唇角,身旁有挚友,有亲人,有爱人。 这是最好的良辰美景。 她轻声说道:那就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432章 番外·首辅与猫 小畜生!哪里跑? 眼前的树木变得无比高大,花枝郁郁葱葱,好似能将她吞没,世界呈扭曲般数倍放大。 周围的一切都不太对劲。 沈棠宁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某个部位传来剧烈疼痛,她看见几个巨型孩童张牙舞爪追过来,身体已经迅速做出反应。 拔腿就跑! 牵扯到疼痛的部位,沈棠宁嘴里不可避免溢出一声惊呼 喵~ 她浑身一僵,有些不能置信这道声音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然而身后的小孩穷追不舍,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绝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她就这么一路横冲直撞,上蹿下跳,步伐前所未有的轻盈,一颗心却几乎要跳出喉咙,然后撞进某个人怀里。 干净的锦靴被她弄脏,留下一个显眼的梅花印,几乎是立竿见影,周围的气氛迅速低沉下来。 她心想,完了。 然后,她被拎住后颈提了起来,湿润漆黑的眼瞳就这么猝不及防对上一道探寻的目光。 男人无疑生了张俊朗出挑的面容,眉目深邃,鼻梁高挺,脸上瞧不出喜怒,她吻过无数次的唇冷淡上挑,就这么漫不经心打量她。 是池宴。 然而又有些陌生,这样冷漠深沉的气质,让人窥不透情绪的老练,都是她不曾见过的。 她瞥见他眼角几不可察的细纹,推断他的年龄至少接近四十。 池宴盯着她半晌,淡淡评价:好丑。 ! 沈棠宁几乎是第一时间炸毛,圆润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他居然说她丑?! 她扑腾着短腿想挠他,池宴皱着眉将她拎远一点:脏死了,不许碰我。 旁边的官员察言观色,伸出了手: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可别伤着大人,还是交给下官处置吧? 池宴没搭腔,懒散的目光瞥向不远处那几个憋红了脸呆立在原地的萝卜头,身旁的人立即招手: 你们几个,过来。 几个小萝卜头不情不愿走近,忐忑的目光偷偷打量池宴,嗫嚅着不敢说话。 即便他们年纪小,也是认得人的,更别说家里的长辈数次耳提面命,闯了祸没关系,但燕京里,有个人可得罪不得。 见过首辅大人。 手里的猫不太安分,大概是这个姿势令她不舒服,挣扎了几下,池宴眉拧得愈发紧,只得换了个姿势将她托住,但总归眼神还是嫌弃的。 出乎意料,小猫总算不再折腾,它没有一开始的防备,很舒适地窝在他怀里。 不知为何,他蓦地笑了一下。 旁边的官员以为见了鬼。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更是超乎他想象。 第317章 池宴抬头看向那几个小孩,饶有兴致问:这是谁的猫? 几人面面相觑,纷纷摇了摇头。 池宴满意地颔首,那她现在是我的了。 就这样,首辅大人身边多了个小祖宗。 不是人,居然是一只猫。 一开始众人匪夷所思,后来逐渐接受,再认真对家里小辈嘱咐: 不能得罪首辅大人,更不能得罪首辅大人的猫! * 沈棠宁正懒洋洋舔毛,没办法,身体本能,她也控制不住。 洗干净的她还是很漂亮的,几乎没有人能抵挡她的魅力,包括池宴那个老东西。 再次见到沈辞,她已经心如止水了,对方熟练地抱起她吸了口,还要继续,沈棠宁抬起爪子按住他,斜睨他一眼,表示适可而止。 沈辞纳闷:小东西,一开始对我不是挺热情吗? 沈棠宁心里冷笑,死了的人诈尸,她当然热情。 但她围着沈辞热情献殷勤那晚,池宴连床都没让她上,非常冷酷无情地让她去睡书房。 老男人醋劲儿还挺大,连猫都不放过,简直丧心病狂! 不过看在他一把年纪还孤家寡人的份上,沈棠宁勉为其难接受他这点小小的缺点。 阿宁,过来。 沈棠宁甩了甩尾巴,熟练地跳到池宴膝上,找个了舒服的位置窝下。 池宴用手指漫不经心给她梳毛:有何贵干? 沈辞眼神欲言又止:你为什么非得给一只猫起个这样的名字? 这很难不让他想到某个人。 池宴神色一顿,回以微笑:我乐意。 得。沈辞扯了扯嘴角,自个儿找了地方坐,眼神突然变得很颓丧,我阿姐的祭日快到了,你要去祭拜吗? 池宴每年都去,他才会有此一问。 沈棠宁抬头,池宴垂着眼帘,神情静默了一瞬:去。 她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下意识舔了舔他的手,透着笨拙的安抚。 丧个脸给谁看,我不是在这儿吗? 沈辞望着他被光线切割得明昧交错的侧脸,鬼使神差地道: 如果当初我阿姐嫁的人是你,就好了。 如果那样,她就不会死了。 屋子里很安静,谁也没说话。 沈棠宁有点尴尬地把自己团成一团,当着她的面讨论这个,会不会也太放肆了? 其实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前世的池宴对她是什么感觉,但他愿意为她收敛尸骨,愿意冒险救下沈辞,愿意杀了池景玉和沈昌 兴许,在他眼里她还是有些特别的? 时间久到沈棠宁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沈辞的胡言乱语,池宴突然低低笑了声,嗓音很淡: 那她估计看不上我。 沈棠宁怔了怔,他怎么这么想? 沈棠宁死的时候,池宴和沈辞都受困于遥远的北境无法脱身,他们势单力薄,想扳倒三皇子,也就是新帝,很难。 所以必须要发展自己的势力,可谁也没想到,沈棠宁就这么死了。 心脉受损,郁郁而终。 那是外界的说法,但她是被毒死的,在她死之前,大家都不知道她过得什么日子。 有个人用自己的死为她翻案,让她得以安息。 无声的叹息后,沈辞转移了话题:我说你一把年纪了,是不是也该成家?我给你介绍几位怎么样? 池宴凉凉的目光扫过去:你很闲? 下一瞬,乖顺的狸奴从他膝上一跃而起,朝沈辞扑了过去,冲着他的手腕毫不客气咬了一口。 什么弟弟,气死她算了!!! 沈辞疼得嗷地叫起来,一边控诉一边求饶:小祖宗,我还喂过你呢你居然咬我?疼疼疼快松口!我错了行了吧! 池宴托着腮笑得幸灾乐祸。 * 你怎么走哪儿都带着你这猫? 燕明仪目光打量了一圈,客观地评价,品相一般,也没什么特别的。你要是喜欢我,我让人给你挑几只漂亮的? 沈棠宁有点生气,冷静地转身,拿屁股对着她。 哪怕是好朋友,说她丑也要绝交! 她发觉变成了猫,她性子是愈发娇纵了,也难怪,谁让池宴毫无底线惯着她。 譬如此时,他兴味地勾起唇,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后颈:不必,一个就够操心的了。 沈棠宁抬眼瞪他:什么意思,嫌她麻烦? 你这猫还挺有意思。燕明仪眼神意味深长笑了笑,她只对你亲近。 这话听得池宴舒坦极了,慢悠悠颔首:毕竟是我养的。 燕明仪嘴角一抽,听不下去,和他说起了朝政。 沈棠宁听得昏昏入睡,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勉强打起了精神。 燕明仪垂着头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这么多年,我没见过你对其他人有什么特别的,那位沈大小姐究竟有哪里好,能让你这般费心? 在她的长眠之地种满海棠,以她的名字成立女子学院和女子救助中心,还专门设立了一条婚姻法案,帮助在婚姻中处于弱势地位的女性争取自己的权利。 就连她的弟弟,他也照顾得很好。 人死了那么多年,情分却还在,这很难得。 池宴怔了一瞬,慢吞吞落子。 其实他和沈棠宁也没太多交集,她这人冷淡,平日不喜与人交往过深,他们有交集的那几年,也只是见面会点头问个好的程度。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的生辰,她孤身一人坐在亭中,身形显得那样寥落。 于是他一时冲动,带她上房顶看星星,她局促地拢着裙摆,明明害怕极了,却还要故作镇定优雅。 他已经记不清那晚的星空漂不漂亮,但他清晰地记得,沈棠宁的眼睛,比星星还亮。 那样隐秘的心事,这辈子再不曾有过。 燕明仪洞察了什么,抬头看向他:你是不是喜欢你那位嫂嫂? 池宴不曾发觉,膝上打盹的猫咪偷偷竖起了耳朵,一副故作漫不经心又警醒的模样。 他只是长久地沉默,然后摇了摇头,轻声道: 说喜欢太冒犯了,我敬重她。 也曾无数次后悔,没有抓住她。 沈辞说,要是当初沈棠宁嫁的人是他就好了,他也曾不切实际地想过 如果是他娶了沈棠宁,一定不会让她落得那样的下场。 可他也清楚,当初的自己声名狼藉,沈棠宁会心甘情愿嫁给他么? 她是那样骄傲的人。 所以,怎么可能呢? 沈棠宁睁着空茫茫的眼睛,满脑子都是池宴那句 我敬重她。 说不上来,她只觉得心脏像是被用力攥了一下,有些喘不上气。 池宴一定不知道,在某个平行时空,他们真的成了亲。 她很爱他。 * 池宴终其一生都未娶妻。 这令不少人很是费解,但没有人敢说什么,到了他那样的位置,流言蜚语已经不能左右他。 沈辞问的时候,沈棠宁就在旁边竖起耳朵听,池宴的眼神很淡,他一惯是漫不经心的,这会儿却显得有几分难言的落寞。 重新认识了解一个人,太麻烦了,我没有那么多精力。 他很轻地笑了一下,勾起沈棠宁的下巴,她沉浸于被抓包的羞赧中,将自己埋进柔软的毛发里,就听他语气戏谑地道: 更何况,我还有位祖宗要养,她这样霸道不讲理,要是我成了亲,不得闹翻了天? 沈棠宁: 孩子还小,却要背这么大一口黑锅。 啧,我说你别是个变态!我可警告你,人猫殊途啊!见他真没有那个想法,沈辞也就不再问。 上了年纪,池宴不太爱应酬大场合,走哪儿都将沈棠宁给揣着,唯一的爱好就是遛遛猫。 下面的人察言观色,从讨好他转为讨好沈棠宁,但大抵是什么人养什么猫,她的脾气和池宴如出一辙,很难讨好。 陌生人喂的东西她根本不吃,熟人喂的也得看心情。 但她很黏池宴,大多数时候都很听话,在外面很给他面子,但也有不给面子的时候。 方才有人进来添酒,离池宴过分近了,他身上染上了脂粉香气,沈棠宁不肯让他抱,躲得远远的,池宴伸手抱她,还被她的爪子不轻不重挠了一下。 旁人看着都觉得这小东西恃宠而骄。 池宴居高临下望着她,眼神讳莫如深,口吻淡了下来:脾气挺大。 四周安静下来,沈棠宁依旧没有动作。 良久,池宴认命弯下腰,嗓音低柔地哄她:祖宗,不生气了好不好? 第318章 猫的寿命是有限的,沈棠宁知道她陪不了池宴很久,但她没想到,池宴会比她先走。 那是一个暖融融的春日。 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正好,他躺在摇椅里,因为病重脸色透着苍白,但仍是俊朗的,有种被岁月历练的沉静。 他怀里抱着上了年纪的猫,一人一猫就这么悠闲地躺着,谁也没来打扰。 沈棠宁预感到了什么,这几天几乎是寸步不离跟着他,她仰起头望他,眼瞳里满是担忧。 池宴垂眼看她,眼里有温柔的笑意:这几日怎么这么黏人? 她舔了舔他的掌心,异常乖顺。 一朵海棠花打着旋落在他身上,池宴垂眸看了眼,忽然道:我有时候觉得,你是上天派到我身边的。 没有猫会这么通人性,也没有猫会格外钟爱海棠花。 沈棠宁慢吞吞叼着那朵海棠放在他手里,又磨磨蹭蹭爬上他的肩,很轻地吻了他一下,动作小心翼翼。 池宴笑了笑,缓缓闭眼:阿宁 他再也没有睁开。 沈棠宁长久地凝视着他,毛绒绒的脑袋抵着他的肩,也闭上了眼。 淮止,不要怕。 死亡不是终点。 我们会在未来里重逢。 第433章 番外·柳疑复篇 前世? 柳疑复从大理寺出来时,外头落了雪。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整个天地都沦为银装素裹的白,他抬头安静注视着,时间有些久了,连眼睫都覆上一层清寒。 睫毛轻轻抖落掉细碎雪粒,他眼眶迟钝的有些涩然。 耳边蓦地浮现大理寺卿的苦苦相劝: 你这个样子自身都难保,还去管别人做什么! 他从不站队,办事不讲情面,无意间得罪了很多人,三皇子登基后寻了些由头降了他的职,有意冷落他给他颜色看。 下面的人察言观色,也故意排挤孤立他,好似人人都能踩他一脚,他在朝中的境地愈发举步维艰。 按理说,这样的处境下,他本该低调行事,明哲保身,可这样的话,他就不是柳疑复了。 况且,那也不是什么别人。 那是沈棠宁。 沈棠宁的死讯传来时,他在院中站了一夜。 他一直以为,嫁给池景玉她是幸福的,可事实并非如此,她有一段不幸福的婚姻,甚至为此,搭上了自己的命。 他突然想起最后一次和沈棠宁见面,是在某家孩子的满月宴上。 那时的谢家已经倾覆,她的模样不能用憔悴来形容,他甚至以为自己瞧见了一具行尸走肉。 她从前很喜欢笑,无论喜怒,都习惯用笑容来遮掩,但那时她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只是木然地坐着,周遭的热闹似乎完全与她隔绝。 那张名动燕京的脸仍是好看的,却过分苍白纤瘦,好似风吹雨打过的落花,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柳疑复心头攀上一丝难以言喻的阴影,有一瞬间他有种莫名的直觉,她会慢慢走向凋零,那是她的宿命。 于是在宴席散后,他状若偶然路过,叫住了她。 池夫人。 沈棠宁抬起眼,她的眼神空洞冷漠,让他止了止声,然后艰难说出二字。 抱歉。 谢家出事时,她曾来求过他,可柳疑复也无力回天。 他能破奇案,却无法左右朝局。 盛极必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更何况上头的那位铁了心。 沈棠宁眼底有了一丝波澜,但也只是瞬间,她缓缓道:柳大人不必介怀,您已经尽力了。 她向来是讲道理,极其体面的人,自然不会怪罪于他,可他心里某处角落竟生出钝痛。 他甚至没有立场安慰她,因为两人连朋友都算不上,只能在擦肩而过时,低声道一句: 保重。 她脚步顿了下,嗓音很轻:你也是。 谁能知道呢,那竟是两人此生见的最后一面,那句保重成了诀别。 柳疑复直觉沈棠宁的死不对劲,他想为她沉冤。 提出验尸遭到拒绝,他和池景玉起了争执。 对方脸色冷然:那是我的妻子,池家的当家主母,岂容旁人侮辱?! 柳疑复难以扼制心中怒火,一把攥住他的衣襟,白皙的面容染上怒意:虚情假意,你若是当真在乎她,她会死吗! 池景玉脑子里闪过什么,沉沉地盯住他:柳大人是真的秉公执法,还是藏有私心? 柳疑复眸色缓缓凝住,他当然有私心。 他的私心见不得光,无处遁形。 池景玉不肯松口,而且他也交不出沈棠宁的尸身,因为她的尸身早就失窃了。 他觉得这是她对他的惩罚。 但柳疑复没有放弃,他四处奔走,昼夜不息地寻找蛛丝马迹,在统一别庄下人和为沈棠宁看诊的大夫的口供后,终于确认,她是中了毒。 一种名为牵机的慢性毒药。 真相终于大白,世子夫人死于后宅争斗。 但没有意义,即便他为她翻了案,也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是死了个沈熹微,池景玉的名声受到了点影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柳疑复的一意孤行,彻底惹恼了三皇子,他不圆滑,不识趣,于对方没有任何价值。 理所当然的,沦为政治的牺牲品。 但柳疑复觉得,这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他找寻不到活着的意义。 这个世界烂透了。 柳疑复被构陷入狱,惨死狱中。 他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一方洁白的手帕,角落里绣着清艳海棠。 他倒在地上,艰难抬头望着那一处狭窄的天窗,逐渐涣散的眼眸努力睁大,他似乎看到了很久以前,那支无意间闯入他视线里的棠花。 那是他生命里,不为人知的罕见春色。 这个世界烂透了。 可他仍然渴望来世,如果有来世,他不要再做她生命里的过客 哪怕只能远远守护她,也是好的。 如果能再近一些,那就更好了。 他安静闭上了眼,唇角缓缓上翘。 今生? 柳大人,很高兴见到你平安回来。 面前的人眼眸清亮,嘴角噙着笑意,目光坦荡地望着他,是很久不见的沈棠宁。 柳疑复眨了眨眼,弯起唇角,沉缓地道:我也很高兴。 宫变的事总算尘埃落定,长公主登基,他也被召回了京。 她微微支着头,神色好奇:江州是什么样的?我听说那里的人文风情和燕京很不一样。 柳疑复极有耐心地给她讲述,沈棠宁听得很专注,时不时还会附和两句,听到惊讶的地方屏住呼吸,睫毛微微颤动,神情生动极了。 他的神思已经不受控制偏移,静静落在她的脸上,目光藏着自己都没发觉的温柔。 池宴就是这个时候冒出来的,他抱着手臂,皮笑肉不笑: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沈棠宁仰起头看他,眼神透着嗔意:怎么也不吭声,吓我一跳! 池宴很刻意地哼笑一声:我看是你们太投入吧? 他一屁股坐下来,一副不走的架势,聊的什么,我也要听。 她动了动嘴唇有些无言以对。 柳疑复反倒好脾气地笑了笑,为他斟了一杯茶:在聊江州的事。 去齐国交流,柳疑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对齐国的水利工程和畜牧业很是感兴趣,这个学习的机会很难得。 沈棠宁得知这个消息什么也没说,只是送了他一份礼物,是一支风铃,造型精美独特,铃声清越悠扬: 想家的时候,欢迎回来看看我们这些老朋友。 她送的坦荡,柳疑复也不忍拒绝,直直望着她漂亮的眼睛:当然。 他只是想短暂放逐自己,却不打算终身避而不见。 姜稚京点名要他,并不是传闻中那些风花雪月的理由,相反也很现实。 我刚登基,底下的人还不太老实。我知道你办案方面很有一套,留下来帮帮我怎么样? 年轻的女帝目光狡黠,像只狡猾的狐狸,似乎笃定他不会拒绝。 柳疑复无奈应下。 姜稚京使唤他毫不客气,她外表看着柔软,实则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做事相当果决。 柳疑复很长一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无暇想其他,他在这里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某一日,两人累瘫地倒在椅子上,姜稚京瞧着他哪怕累的不行,也要慢吞吞整理衣摆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对他吐露心声: 第319章 我一开始对你有点意思。 柳疑复动作一顿,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只能沉默以对。 啧,你别这副死样子啊,我是说之前!她颇为嫌弃地瞪他了一眼,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我可不喜欢自讨苦吃! 柳疑复眼皮微跳,缓缓看她一眼,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木头桩子? 燕珏那阴冷的目光每每都能把他戳死。 姜稚京随心所欲惯了,懒洋洋地继续,更何况,你不是喜欢沈棠宁么? 潜藏在心底的心思猝不及防暴露在烈阳之下,柳疑复脸上露出些无所适从。 放心,我谁都没说!姜稚京托着下巴看他,不过你为什么喜欢她,她难道比我好看吗? 她的语气显然不怎么服气。 柳疑复不经意弯唇,垂着眼沉默了很久:喜欢她是件很容易的事。 他从未向什么人吐露过心事,不过此时却有了诉说的念头。 姜稚京听完沉默许久,眉尖紧紧蹙着,似乎很不能理解:你们大庆人也太含蓄了,在我们齐国,喜欢就让对方知道,喜欢就去追,付出行动才不会留下遗憾。 她瞥他一眼,耸耸肩,你这么默默无闻,图什么? 柳疑复只能缄默,许久后,迟缓地开口: 不,我只要能看着她得到幸福,偶尔能见上一面,就已经很满足了。 只要能看见她平安,喜乐,美满,那就足够了。 他想要的,也不过如此。 姜稚京客观地点评:大公无私! 她不知道,同样的事在她身上上演,她也会觉得有口难言。 又一年冬。 他们相约在大庆齐聚。 柳疑复站在廊下,望着院中打雪仗的沈棠宁,她捧起一捧雪,唇红齿白,笑意盈盈。 他心里忽然很宁静。 那只海棠就应该高高绽放在枝头,没有忧愁,姿态轻盈,永不凋落。 今年的冬天还很漫长。 但好在,春天其实也不远。 第434章 番外·京珏篇 燕珏时常会想,如果没有遇到姜稚京,他可能早就死了。 她就像是乍然闯进他乏味可陈的生活的一抹亮色,突兀又绚烂,让他这样腐朽麻木的灵魂,也难得枯木逢春。 他第一次遇到姜稚京时,对方正在被人追杀,情急之下躲进了他的马车。 很巧的是,那天正是他母妃的祭日,他本是打算在那天了此余生,但她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姜稚京受了伤,她很机警,也很果决,抢他之前开口故意向他示弱,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明亮生动:能不能借我躲一会儿? 她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愈发苍白,像只脆弱的小兽,我欠了许多债,他们要把我抓去卖掉。 她大概不知道,她并不适合伏低做小的姿态,即便口头上示弱,那股劲劲儿的野心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可能是见燕珏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她连借口也找的很敷衍。 燕珏轻咳了起来,同样苍白的面容被一抹薄红覆盖,姜稚京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是常年浸染才会留下的。 她望着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没什么怜悯心地想: 啧,还是个病秧子呢。 姜稚京伤势很重,她和她的护卫走散了,这又是在大庆的地盘上,算得上是举目无亲,她连银子都没有,只能厚着脸皮赖在燕珏身边。 她把燕珏当成了那种没什么心机,富有同情心,不知人间疾苦的世家公子,因为他的外表就是那样温和无害。 她仗着他心善,肆无忌惮地使唤欺压他,并且理所当然。 殊不知这是个黑芝麻馅儿的。 燕珏当然知道姜稚京的身份扑朔迷离,她随意编撰的身世简直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查验。 但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他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又怎会在意别人? 之所以会留下姜稚京,大概是因为她有趣,像荒原乍然惊起的风。 发现对方女扮男装的身份,其实也是偶然。 那日姜稚京很虚弱,她腹部隐隐不适,但重伤未愈的她并未想太多。 闲暇的时光很无聊,她没事儿就去逗弄燕珏,他一激动就咳嗽,一咳嗽就脸红,很不禁逗。 姜稚京对燕珏的身份有过猜测,他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院,仆从成群,对他恭敬却不亲近,家里人从没来看过他。 她见惯不惊地心想:大概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私生子。 她起身时,燕珏望向她的目光有几分奇异,姜稚京走出了两步,听见他略带迟疑的声音: 你 她转过身,却见他的脸红得厉害,奇怪,她又没逗他,他脸红什么? 怎么了? 燕珏抵着唇轻咳,匆促别开了脸,嗓音含糊:你的衣服好像弄脏了。 姜稚京垂眸望去,浑身冷了下来 她洁净的袍摆上,沾上了一小片灼目的红色。 她虽被当成男孩教养,却也不是对女子的生理特征一无所知。 她生活在皇宫那样的地方,为了提防身份被人发现,母后一直暗地里给她用药,抑制她的生长发育。 所以姜稚京从未想到,她的初潮会在这种情况下突然造访。 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杀了燕珏。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即便是死也要瞒住自己的身份,若是叫人发现了,那可是杀身之祸! 她抬眼看向燕珏,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 燕珏敏锐察觉到什么,可转瞬间那股凛冽杀意就散了,他看到姜稚京气势汹汹朝他走来,一把薅起他的衣襟,语气凶狠地警告他: 小病秧子,你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就死定了! 她垂眸望着他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心里忽然泄了气。 他又不知道她的身份,发现了其实也没关系。 他的身世这么可怜,若是再因自己的一时善心而丧命,那未免也太惨了。 装了这么久的小白兔,突然凶相毕露,正常人都会大吃一惊,然而燕珏只是直直地望着她,眸光有点发散,良久,才慢慢出声,很顺从地道: 好。 姜稚京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憋屈。 自从那件事过后,姜稚京就不装了,本性暴露,对他颐指气使也是日常。 譬如这会儿,她气冲冲来找他兴师问罪:病秧子你是不是想死? 燕珏好脾气地从书里抬起头,眼神疑惑:怎么? 你还敢说?姜稚京恶狠狠瞪着他,好端端的,你让人给我准备女子的衣裙做什么? 燕珏恍然,温吞地笑了下:我以为你会喜欢。 姜稚京深吸口气:你以为? 燕珏:你之前老盯着侍女的发簪,我以为你也想戴。 她的脸倏然红了:你闭嘴! 他微微偏头很是不解:你本就是姑娘,为何不能穿裙子戴首饰? 姜稚京脸色变幻莫测,最终只是小声嘀咕:你懂什么。 最终她还是偷偷换上了那套衣裙,茫然无措望着镜中的自己。 原来这是她。 原来她也可以这么漂亮。 好看么? 燕珏端详着神色别扭的姑娘,她紧张地攥着裙摆,耳尖红红的。 在对方逐渐暴躁的神情中,他点了点头,笑着答:好看的。 姜稚京轻哼一声抬起下巴:那是人长的好看!她翘起的嘴角有些自得,但很快又落了回去,丧着一张脸,我还是不穿出去了。 燕珏默默凝视着她,没有再劝。 他心想: 只穿给他一个人看,好像也不错。 * 女皇身边多了个男人。 这是齐国近来的新鲜事,众人纷纷猜测,他们的陛下是不是好事将近? 燕珏从未如此厌烦一个人。 他阴郁的眸子静静望着正在和姜稚京商讨政务的柳疑复,默默用目光凌迟了他千百回。 柳疑复神色自若从殿内进来,路过他神色一顿,颔首问好:四殿下。 燕珏懒得纠正他的称呼,慢条斯理地笑笑:柳大人不觉得自己很多余么? 柳疑复眸光稍有疑惑,很快明白了什么,坦然道:不觉得。 他不顾对方阴沉下来的目光,好心劝告,殿下与其在这里生闷气,不如趁早表明心意,以免错失良机。 第320章 否则以姜稚京那样迟钝的性格,怕是这辈子都察觉不到。 他说完就轻袍缓袖地离开,留燕珏一人在原地,神色晦暗。 回了住处,燕珏冷笑一声,提笔给沈棠宁写了封信,让她把柳疑复劝回去。 其他人的话或许不管用,倘若她开了口,柳疑复定然会产生动摇。 虽然,这封信很有可能被池宴那个狗东西给截下来。 但没关系,他不痛快,别人也别想痛快。 燕珏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的性格极度扭曲,他占有欲强,嫉妒心重,见不得姜稚京的目光落在旁人身上。 哪怕她多看别人一眼,他都会嫉妒得发疯! 他有时候甚至想造个笼子把她关起来,让她只能依附他而活。 可以她的骄傲,一旦他真那样做了,就回不了头了。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他怎么舍得亲手毁了这一切呢。 于是他只能压抑自己的欲望,将内心的野兽牢牢束缚起来。 但野兽总会有脱笼而出的时候。 近来朝中大臣屡次向姜稚京进言,让她广纳后宫,择定皇夫人选,她为这事头疼得厉害。 燕珏瞧了眼那堆丹青小像,遮掩住眼底的阴暗,温声问她:有中意人选吗? 姜稚京横过来一眼,有些不高兴:怎么你也跟着瞎起哄?她撇撇嘴,眉眼间难掩烦躁,我看着那堆折子就烦,他们一个个是吃饱了没事干吗?正事不做,成天盯着这些有的没的! 她现在眼里只有事业,而且她讨厌被人左右,没有人能做她的主,如果有一天她成亲,那也只能是因为她愿意,而不是被赶鸭子上架! 显然,她以为燕珏也是来劝她的。 他垂下眼帘,语气平静地道:你不想那就不去管,他们又不能逼你。 姜稚京这才被哄好,翘了翘嘴角:还是得给他们找点事做。 燕珏望着她明艳的眉眼,心底阴暗的念头悄无声息滋长。 纵使她现在不愿意,可以后呢? 倘若有一天她遇到了喜欢的人 他不愿想下去。 温水煮青蛙固然稳妥,可他时间不多了。 怎么突然想起喝酒了?姜稚京有些好奇,你的身体可以饮酒么? 燕珏面色波澜不惊:大夫说,我的身体恢复了不少,适当饮酒没问题。 真的?她眼睛一亮,喜悦溢于言表,看来那药果然有用,回头我再让人寻些来! 她兴致勃勃讨论着未来,等你的身体再好一些,我们就出去转转,看看大好河山。 燕珏沉静地望着她: 真好,她的未来里竟然是有他的。 他难得自省,觉得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十分卑劣。 可他不想一忍再忍。 他喝的很少,姜稚京却毫无顾忌,她的酒量是不错的,可也架不住这么个喝法。 你知道外面那些人怎么说我的么?她仰着头,漆黑的眼眸很亮,不知道是不是泪光,杀父弑兄,逼宫篡位。 她蓦地笑了起来,眼神明亮又坚定,可我不在乎,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说了才算。 燕珏沉默而长久地凝视着她: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就够了。 姜稚京眼里多了几分朦胧醉意,笑盈盈看向他:那你说说,我在眼里是什么样的? 那样炙热滚烫的眼神,燕珏心尖一颤,不受控地张开唇: 你是姜稚京。 任何人都无法替代,是他心底不可言说的隐秘。 她愣了愣,然后笑得前仰后合,身子歪歪斜斜:病秧子,你是不是喝醉了? 燕珏嘴唇动了动,然后闷闷地嗯了一声。 两人席地而坐,靠得很近,姜稚京蓦地倾身凑过来,呼吸间喷洒着酒气,还有她身上的香,缠缠绕绕地勾着他。 她的眼睛黑的纯粹,白的分明,睁大了眼似要努力将他看清:病秧子,我突然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 嗯?他抬起眼和她对视,幽深的眼里好像起了一层潮湿的雾。 姜稚京轻轻眯着眼,饶有兴致用指尖托起他的下巴:不,应该说是俊俏。 燕珏轻轻笑了声,声音低低沉沉,好似蛊惑:那你想不想亲? 亲亲哪儿?她磕巴了一下,大概是惊住,眼神又透着几分茫然,天真无辜极了。 他没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眼底的雾漾了开,浮浮沉沉,微微上挑的眼尾好似一把钩子,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 她意识已经不太清,但隐约有个念头闪过脑海: 他好像在引诱她。 而且她确实有被诱惑到。 姜稚京喜欢美的事物,赏心悦目的美丽总是让人偏爱的,比如燕珏的眼睛。 她一向行事肆无忌惮的,于是顺从心意,拽着他的衣襟朝下,吻了下他的眼睛。 纤长的睫毛颤动时扫过她,有些痒,她愣神的功夫被被扣住手腕,他将她按在身下,反客为主。 但他没有立即动作,而是悬停在离她寸步的地方,慢悠悠审视她:我是谁? 那股幽淡的药香令她浑身发软,她难耐地从鼻尖哼出一声:病秧子。 他似乎满意,吻上她的唇。 姜稚京昏昏沉沉心想,燕珏那样羸弱,他的吻竟是有几分强势凶狠,令她有些招架不住。 燕珏看着安静窝在他怀里的姜稚京,她已经睡了过去,手还攥着他的衣襟,眼角含着泪,面颊酡红,一副任人摆布的姿态。 他本可以趁人之危的。 但他只是俯身,动作温柔将那滴泪舔舐干净。 恶劣的人难得心慈手软,他突然想到,要是哪天他死了,这个小姑娘该有多伤心呢。 他自私地想在她的生活里留下痕迹没错,可到底不忍心,让她困在这里止步不前。 她应该有更绚烂的人生。 姜稚京在躲着燕珏。 就连柳疑复都意识到了。 你们这是? 姜稚京语气有点凶,还有点仓皇:别问! 好吧,柳疑复也不是什么好奇心很重的人。 可他闭了嘴,她又忍不住了,鬼鬼祟祟压低声音,一脸难以启齿:如果你有个朋友,不小心喝醉了酒,非礼了你另外一个朋友 柳疑复恍然大悟:你趁醉非礼了他? 还不想负责? 姜稚京木着一张通红的脸:好了你别说了! 他斟酌着措辞,缓缓发问:你有没有想过,他要是不愿意,你能非礼他? 指不定是谁占谁便宜呢。 姜稚京呼吸微窒:你的意思是 他喜欢你。 这个信息不比她非礼了燕珏打击来得小。 好兄弟居然暗恋自己。 姜稚京一时拿不准要用什么态度对待燕珏,她也没想好她对燕珏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在这之前,她确实是把他当最好的朋友。 可好朋友之间会那样吗? 姜稚京头一次觉得自己还挺禽兽。 燕珏没提过那件事,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过了大半年。 转眼快到燕珏的生辰,姜稚京打算借这个机会冰释前嫌,她认认真真准备操办。 燕珏不喜欢热闹,所以她也不打算大办,就熟悉的人聚一聚。 燕珏很赏脸,只不过看到柳疑复的时候脸色依旧很臭。 吃了完饭,柳疑复识趣地离开。 只剩下他们二人,姜稚京察觉到气氛陷入尴尬,抠着手指甲缓缓开口:那个你方才许了什么愿望吗? 燕珏目光平直望着她:许了愿望就会实现吗? 姜稚京下意识道:那当然! 就算不能,她也会努力帮他实现! 他唇角轻轻勾起:那许吧。 他没什么愿望,如果有的话,希望她能一直记得他。 姜稚京也一脸认真双手合十,她以一种十分虔诚的语气:希望燕珏长命百岁。 燕珏偏头看过去,眸光触动,有意调侃: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惊诧地张了一下唇,难得有些急切地道:那你当做没听到! 他微怔,慢吞吞应了好。 突然,他朝她出声:能不能进去帮我拿件披风?外头有些冷。 第321章 这种事下人去做就好,但姜稚京没有拒绝,转身进了门,嘴里还抱怨着他对自己不上心。 她背过身,燕珏眉头微蹙,迅速掏出手帕捂在嘴唇边。 洁白的帕子被鲜红洇开,他垂眸静静看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塞了回去。 几天后,燕珏病重的消息终于瞒不住。 姜稚京看到他的时候手指都在颤,燕珏坐在轮椅上,明明离入冬还早,他却裹得严严实实,也就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瘦弱。 那双黑漆漆的眼眸望过来,她几乎是哽咽地质问: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燕珏竟然还笑了一下,嗓音很轻:现在不是瞒不住了? 姜稚京迅速走近前,抬起手想捶他,可对这张脸,始终落不下去。 他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连皮肤下的青筋都清晰可见,瘦的骨头都凸了出来。 她状若平静地在他面前蹲下:一定还有办法的,我去给你寻遍天下名医,一定能治好 阿稚。他轻轻地唤她,眼神异常平静,又带点无可奈何,没用的。 你闭嘴!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咬着牙恶狠狠瞪他,这天底下大夫那么多,总有人能够治好!十个不行就百个,百个不行就千个! 她的嗓音忽然带了一丝颤抖,你能不能不要不要放弃自己。 燕珏看着她眼眶倏地红了,像是很久以前,少女漫不经心地瞥着他: 为什么要死呢?你的仇人还活着,你凭什么要去死? 逃避是懦夫的行为,我要是你,我就活得漂漂亮亮的,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燕珏抬起手指,擦过她泛红的眼尾,叹息几不可闻:可这次不是我想放弃。 他有预感,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其实本就是苟延残喘,只是因为这么个人,他才愿意多活几年。 但到底心有不甘。 姜稚京睫毛迅速地颤动,眼底覆上一层水雾,转瞬间濡湿了漆黑的睫,她硬生生将泪意憋了回去,神色冷漠站起身来: 我去将太医都召集过来,就算是去阎王殿,我也会把你抢回来! 不要白费功夫他声音虚弱得被风吹散,她不想听这些丧气话,转身走出几步,可很快察觉到不对劲。 她骤然转过身,看到燕珏正在吐血,鲜红灼目的颜色将他雪白的大氅染红,一眼望过去触目惊心。 她顾不上仪态,狼狈地跑回去:病秧子!你怎么了? 她心剧烈地一颤,冷声怒吼,太医,快去请太医! 燕珏攥住她的手腕,艰难地抬眼,缓缓地,他挤出一个笑容: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一面。 都这种时候还管他狼狈不狼狈!她几乎破了音,眼泪同时夺眶而出,眼里不可避免浮现出慌张,燕珏,你别 燕珏想擦去她的泪,可他手上都是血,他只能用还算干净的袖子给她擦脸。 姜稚京想喝止让他别动,可看见他颤抖的手,话说不出来,只能尽可能的将脸贴近他,方便他动作。 我们等太医来。 她握住他的手,近乎恳求,好不好? 燕珏深深地凝视她,想要把她这副模样刻进脑海里。 他无数次渴求的场景,她的眼里一心一意只有他,容不下别人,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唇角弯起,很轻地摇头:别哭了,去过属于你的人生。 那你不能陪着我一起吗?她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这话听着可太像是该死的遗言! 她有种某种东西快要从她手中流逝的无能为力。 燕珏只是温柔地望着她:能陪你走到这里,我已经很满足了。 这话是假的,他其实很不甘心,不甘心止步于此,不甘心她未来会爱上别人。 可不甘心能怎样呢? 他不能自私地把她困在这里。 姜稚京跌跌撞撞上来吻住他:我不想听 他微微睁大了眼,眼里有讶然,也有释然。 尽最后的余力,他温柔地回应了他的爱人。 太医匆匆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年轻的女帝正颓然地坐在男人脚边,她额头抵着他的膝,眼神有几分茫然。 良久后,她抬手捂住脸,泣不成声。 不是说好的要长命百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