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纸鸢》 第1章 [gl百合] 《风动纸鸢作者:咖啡糖精【完结+番外】 简介: 活泼不羁江湖少女淡漠冷静银凤观主 纸鸢被绳索束缚着,麻木着,只能看旧的景,忆旧的人,可总有风会带着它走过万水千山,看遍世间繁华。 一朝灭门,徒来飞霜;烽火连天,草芥悲鸣 一剑丧母,无家可归;骑马执剑,任意江湖 在不幸中被迫成长,但在不幸中相互救赎 从看到母亲死的那一刻,我就认定,我要练剑,练一手好剑,然后保护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一直在等。 若是有一天我遇到了心仪之人,我就亲手酿一壶琼花酒,在琼花树下埋着,等到那人寻到了我,我就以满杯的琼花酒相赠。 那一刻,世间美好,远不抵对方的一把剑,一杯酒 远不抵一句我心悦你。 内容标签:江湖仙侠修真 励志 正剧 主角:萧鸢,俞轻风 一句话简介:也笑长安名利处,红尘半是马蹄翻 立意:无论是黑暗还是光明,只要本心不变,终有一人会为了奔向你,山海皆可平。 第1章 风助火势,大火在一阵阵风中竟被吹得猎猎作响,目光所至之处,无一不是一片或红或白的颜色。 一片被火烧的破烂不堪的残垣断壁中,一位女子负手而立,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蓝色灵气,黑色的眸子望着不远处张牙舞爪的火焰,高挑的眉峰间是一日往常般淡漠,可却让人隐隐之中看出一股莫名的凄楚来。手中执着的一把长剑上,淌着鲜血。 在女子的身后不远处,是一个蓝色的法阵,里面是两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小姑娘,白色的裙摆染了片片鲜血,红的就像原本绣在裙摆上的红色纹样。 那女子突然周身一颤,一支飞镖直接刺进了心口,发出一声皮肉与衣服布料被撕裂的声音。 那个女子口中淌出一股鲜血,脸色发白,捂住心口处那个渗血的伤口,狠狠一拽,拔出那个飞镖。鲜血狂涌,把整个上衣都染成了一片血红,伤口处皮肉翻卷,看着很是吓人。 那女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拭去嘴边的鲜血,侧过身子,转过头,没有露出那个骇人的伤口。望着法阵里的两个女孩,被火光染红的脸庞轮廓竟然柔和了些,眼眸里盛着明快的笑意,温声道:阿桐,阿鸢,再给娘笑一个好不好啊? 两个女孩抬起头,怔怔地望着母亲已经快要消失在火光中的身影,顾不得脸上的眼泪,失声唤道:阿娘。 那女子笑了笑,低眸看了看已经漫上裙摆的火焰,最后露出一摸笑容,轻声唤着自己两个女儿的名字:阿桐阿鸢 两个女孩看着火光肆意吞噬着母亲,不知是不是已经忘了流下眼泪,只是木讷地睁着双眼,无助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女子的身影在火光中终是碎成了片片沾着鲜血的蓝色灵光,却依旧环绕着那个法阵,紧紧的贴在法阵的外侧。 阿娘阿娘!萧鸢手指捂着肩膀,脸色惨白一片,抬起头,看到周围一片褐色的酒柜和酒坛,嗅到空气里淡淡的酒香,瞳孔才猛然一缩,黑色眼眸里的隐隐火光也慢慢散去,归于一潭幽深的湖水。 萧鸢,萧家次女。俊美白皙的脸上蒙着一层黑色的面纱,只留下一双乌黑澄澈的桃花眼,只不过此时因为悲伤蒙上了浓浓的水雾。脸上的神色悲伤而又愤怒,复杂至极。 阿娘我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阿鸢,发生了什么? 许是听到她的动静,一旁的酒窖中走出来一个女子,长发披肩,身量中等,皮肤白皙,眉眼干净利落,脸上挂着温柔的神色,月光白的一身长裙衬得她似乎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那女子是萧鸢的姐姐,长萧鸢三岁,名叫萧桐,是萧家的长女。 萧桐看到萧鸢并没有什么大碍,拿起放在萧鸢对面的酒盏,坐在萧鸢面前,轻声道:阿鸢,可是想到了什么? 萧鸢拿起面前的酒杯,散发着一丝寒气的酒浸润着口腔,口中缓缓流过一股说不出的苦涩。 萧鸢不习惯这种苦涩的味。 我想到银凤观被灭门的时候 这句苦涩的低语,被萧桐尽数听到了,原本给自己杯里倒酒的手微微一颤,道:很多年前的事了,至少,阿娘还留下了一把扇子。 萧鸢手指捻着脸上垂下的黑色面纱,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把金色的扇子上。 那把扇子被架在一个漂亮的褐色檀木架上,金色的扇面上是漂亮的镂空凤凰图案,翩然飞舞,柔美却霸气,带着锋利的棱角,光彩熠熠地睥睨着一切。 萧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并不烈,口中还有淡淡的回甘和花香气,似乎能让人的心情很快平静下来。 萧桐也执起杯,微微品了一口,道:阿鸢,纵使天气炎热,喝酒还是要温一下,酒性寒凉,有损脾胃。 萧鸢点点头,没有再去倒酒,道:阿姐怎么今日过来? 萧桐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夏日已至,不知阿鸢是否有兴趣出去陪姐姐走一走啊? 萧鸢知道萧桐是想让自己出门散心,不再去思考那些一想到便会让人痛心不已的事,没有拒绝。 夏日阳光正好,房瓦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暖意在街头巷尾悠然的闲逛,直窜上行人的眉梢眼角。 萧鸢注视着街道两边的商铺,都是看腻了的,并不新鲜。 倒是萧桐显得心情比较不错,唇角微微弯起,看上去柔和美好。 萧鸢像是想到了什么,道:阿姐,褚小姐那边,还好吗? 萧桐点点头:一切都很好,只是,银凤观的弟子大多都已死于非命,恐怕难以寻到。 不过,兴许是时间还不够,许多事情,总是需要时间慢慢打磨的。 似乎是感到话题有些沉重,萧桐打趣道:阿鸢,还没有改过来吗?玉烟要是听到你这样叫她,怕是又要和你过不去。 萧鸢不再说话,嗅着整个面纱内淡淡的酒气,自动忽视了萧桐的最后一句话,语气颇为清淡道:十三年了,若是真的需要时间的锤炼,恐怕这时间也太长了些。 似乎是意识到又谈起了这些让人伤感的话题,萧桐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每次无论谈什么,最终都会被你转到这些话题上来,阿鸢啊 萧鸢这时突然神色有些凌厉,压抑着声音颤抖道:可是灭门之耻岂能随随便便就闭口不谈 萧桐愣了一瞬,看着萧鸢眼眸中的坚持和痛苦,开口道:阿鸢,娘一生惟愿你我平安喜乐,万不可为此辜负了娘。重建银凤观之事,急不得。 提起自己的母亲,萧鸢脸上的神色才柔和了一瞬,眉宇间也渐渐放松下来,只是依然紧紧握着萧桐的手,指尖泛白,道:我知道是我太心急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声,高声道:我还以为你们在酒肆,可那边怎么早早就上了锁? 不远处,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一双漂亮的浅褐色眼眸里还有一丝未散尽的焦急,看上去比萧桐还要长一两岁。长发高高绾起,上面插着一支精致的红色茶花簪子,一身红衣热烈张扬,黑色的腰封让来人显出几分英气,光是站在那里,便让人顿觉不凡。 那女子走到二人面前,着急道:你们今天怎么不去医馆?我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真是担心死我了。 萧鸢见到那女子,唤了一声:褚小姐。 那女子听到这个称呼,似乎是不大喜欢,摆摆手道:我都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这么假惺惺地叫我。 萧桐笑笑,道:玉烟,让你担心了。最近几日大家都比平日忙了些,出来散散心也未尝不可啊。 褚玉烟点点头,道:的确的确不过,你们二位这是喝酒了? 萧鸢和萧桐二人间的确弥漫着淡淡的酒香气,微微一嗅还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褚玉烟吸了吸鼻子,惊讶道:这是什么酒?竟然会有这么好闻的气味?属实不多见。 萧鸢答道:琼花酒。这种酒最是新鲜好闻。 褚玉烟听了萧鸢的话,笑道:不愧是行家,想必光是凭这一种酒,你这酒肆的生意就比我这医馆的还要好啊。 萧鸢微微一笑,道:褚小姐还是谬赞了。可是,褚小姐这么费劲找到我们,恐怕不是特意为了夸我的酒酿得好吧。 第2章 褚玉烟抬起头对上萧鸢的眼眸,突然无奈地笑了笑,道:萧鸢这孩子啊好多人都说她更像萧先生,要我觉得,她和萧夫人才是如出一辙啊。 萧桐掩嘴笑了笑,道:玉烟,快说正事吧。 褚玉烟点点头,收敛起脸上的神情,道:街道上终究太过张扬,二位还是到医馆里谈吧。 褚玉烟的医馆离这里并不是很远,只走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萧鸢便已经看到了那所熟悉的医馆。 光洁的褐色牌匾上雕刻着济世阁三个飘逸的行楷字,很有褚玉烟的风格,两扇看上去有些沉重的木门上,也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门缝中流泻出丝丝草药的气味,颇有一番风雅的韵味。 萧鸢走了进去,顿时,一股浓郁的草药气味扑面而来,萧鸢从小便不喜欢喝药,年幼时生了病吃药也通常要就着些果脯蜜饯,有时闻到草药的味道就会有些反胃,只不过这么多年长此以往,这种脾气已经被磨平很多了,现在闻到浓烈的草药味,自然是不喜的。 萧桐推开里间的门,里面点了熏香,淡淡的香味替代了草药的味道,萧鸢这才感觉到稍微舒服了一点。 三人落了座,褚玉烟泡了一壶茶,给三人的杯子里倒上。 萧桐哑然失笑:玉烟,这茶可喝可不喝的。 褚玉烟摇了摇头,认真道:边喝茶边谈话,就没那么紧张了。 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一脸揪心的样子。我说真话啊,你们可别是这副严肃的表情,要不然我怕我忍不住对实情有所隐瞒。 要是我吓着了你们两个,然后再把你们治好,你说你们该给我多少银两合适? 萧桐被褚玉烟逗笑了,道:倒也不是不可。黄金百两,可入的了褚医师的眼? 褚玉烟晃着茶杯,道:不愧是萧家大小姐,财大气粗,随随便便就是黄金百两。 萧鸢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望着杯中自己的倒影,轻轻敲了敲杯沿,水中的影子碎的不成样子,一圈一圈往外扩散着。 褚玉烟这才坐下,认真道:十三年前,银凤观被灭门时,弟子流落在外,现今,我得到了一些消息,你们还记得萧夫人曾经收养过一个孩子吗? 萧鸢对这件事印象不深,但萧桐知道,点了点头:你是说阿芩吗? 萧桐口中的阿芩是一个和萧鸢萧桐同辈的姑娘,是萧夫人在一次外出时收养的孩子。萧夫人抱着救这个孩子一命的心情,将她带回了银凤观,自幼读书,习武。阿芩是个很有灵气的孩子,资质不凡,萧夫人也很欣赏她,几乎视如己出。可那时萧鸢尚且年幼,对那段记忆总归是模糊的。 褚玉烟手指轻敲着桌面,道:是,在三个月前,我曾在一位开茶馆的朋友口中听说过,据说有位姑娘常常去茶馆喝茶,但不爱说话,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上有一块银凤观的玉佩,只有银凤观的子嗣才会有,而且,上面刻的是凤栖梧桐。 萧桐和萧鸢对视一眼,二人都有这种玉佩,只不过上面雕刻的花纹不一样,都是萧夫人亲手雕刻的,上面包含着对一个孩子最美好的祝愿,是银凤观自成立以来便有的一个习惯。 凤栖梧桐,寓意良禽择木而栖,这不是一般人会有的图腾。银凤观的孩子们,原本萧桐的玉佩是凤栖梧桐,但因为那是阿芩年幼,十分喜欢萧桐玉佩上的图案,萧夫人无奈,就又雕刻了一枚凤栖梧桐的玉佩。 萧鸢右手轻轻摩挲着茶杯,道:在民间,凤本就是吉祥顺遂的象征,有人以此为佩也并不罕见。 褚玉烟摇了摇头:我起初和你想的一样,于是静观其变。可是过了一段时间,那个姑娘突然就不去茶馆了。 萧桐道:所以你怀疑她是被什么人除掉了 萧鸢否认道:不说银凤观如何,就是就萧家而言,也没有多少人抛头露面,至今,我和阿姐都并未遇到什么。如果那伙人想要彻底铲除银凤观,也不至于从一个养女下手。毕竟萧家已落寞十三年,她既不是银凤观弟子,又不是萧家儿女,现在可以说与萧家已毫无瓜葛。 那玉佩恐怕也不过是个装饰物。 萧桐按了按萧鸢的肩,温声阻止道:阿鸢,虽然这么说也有一定道理,但阿芩究竟所想如何,还是不要臆想猜测为好。 褚玉烟道:虽然这么说,但这件事一直都让我很介意,我一直都在寻找她的下落,发现她频繁出入一处宅院,可仍然没有佩戴玉佩。 第2章 萧鸢道:没有玉佩,何以验明身份? 褚玉烟听到萧鸢的话,无奈道:话虽如此,可毕竟也是一点线索,虽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但无论如何,还是试试为好。我这次找你们二位来,就是为了商量此事。 现在话也说完了,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萧桐沉思片刻,道:若能前去一探究竟,自然最好,阿鸢。 萧鸢也点点头,道:我无异议。 萧桐起身,正色道:大家的武器可都带在身上? 萧鸢和褚玉烟都点了点头。 褚玉烟关好了医馆的门,萧鸢感到全身的血在一股股的往上涌,头有些发晕,眼前的景物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密密的光点。 萧桐察觉到萧鸢的异样,转身道:阿鸢。 萧鸢稳了稳心神,道:阿姐,无事,不必担心我。 萧桐并不大放心,严肃道:阿鸢,若是身体不适,一定要及时告知我,别勉强自己着,知道吗? 褚玉烟走上前,伸手道:我帮你看一下。 萧鸢连忙撤回手,脸色有一丝发白:不必这么麻烦,我真的没什么事。现在寻人要紧。 萧桐知道萧鸢是倔强的性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再次道:阿鸢,若是有什么不适,万不可勉强。 萧鸢道:我知道,若有情况,定先告知阿姐与褚小姐。 这话说的很客套,萧桐和褚玉烟知道这不过是萧鸢随意应下来的,也没再说什么。 那栋古宅离这里有一段距离,萧鸢顶着越来越强烈的日光,感觉有一束明晃晃的白光悬在自己头顶上,像锥子一样让人头痛欲裂。 萧鸢咬了咬牙,继续跟着褚玉烟和萧桐走。 终于,萧鸢不大清晰的视野里出现了褚玉烟口中那栋古宅,宅子并不是想象中那种废弃颓败的样子,反而处处都有红色的饰品,连房檐上都挂着漂亮的红穗。 如此喜庆亮眼的装扮,并不是很常见,想必住在这栋宅子里的这户人家定是有了什么喜事。 三人就静静的看了一阵,却也未看到宅子里出现褚玉烟口中那个不爱说话,佩着凤栖梧桐玉佩的女子。 其实别说是这样的女子,就是这么长时间,三人也未看到宅子里出入过一个姑娘。 这时,宅门中走出一位身形纤长的男子,一身青色的广袖长衫,神色温和,眉眼温柔,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刁蛮任性之人。淡雅的青色在夏日的阳光下显得脱俗,很是养眼。 终于看到宅子中走出来这么一位翩翩贵公子,萧桐走上前,行礼道:敢问这位公子,这宅子里,可是有什么喜事? 那男子回过头看到萧桐的容貌,略有一丝惊讶和惊艳混杂的神情,随即回过神来道: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或是,来寻什么人? 萧桐浅笑道:看见这宅院张灯结彩,红火热闹,想来沾份喜气罢了。 那男子点头道:这宅子里有人要在几日后成亲。 不过,姑娘如此温柔大方,知书达礼,想必不需要来沾这份喜气,也自然会好运连连。不过,敢问姑娘芳名? 萧桐礼貌道:萧桐。 那男子躬身行礼道:沈沂。 能对女子如此翩翩有礼之人定不只是平常人家的公子那样简单,萧桐再次道:不知沈公子是否方便告诉我关于这所宅院的事。 沈沂道:这所宅院,是沈氏的居所,自我祖父母开始,便在这所宅院居住了。 似乎是知道萧桐一定不会满足于只知道这些,沈沂还是接着道:我是母亲的第二个孩子,将要成婚的是我哥哥,名为沈浥,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名为沈湘。 萧桐点点头道:沈公子可知兄长娶的是哪位姑娘? 沈沂笑笑道:实不相瞒,是家母的意志罢了。我甚至到现在为止都从未见过这位姑娘。萧姑娘见笑了。 第3章 萧桐道:沈公子所言句句真实,婚姻大事,沈大公子难以一人做主并非罕见耻辱之事。 按常理来说,随随便便跑来一个搭话的人,普通人是断然不会理会的。即使理会,恐怕也不会把家事向对方说个彻彻底底,可沈沂似乎不甚在意。 不远处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似乎是有什么人向这边走来。 萧桐转过头,不远处走来一个头上戴着紫藤花发饰的年轻姑娘,身穿一身淡蓝色的衣裙,外面笼着浅灰色的薄纱。淡紫色的发饰镶着金丝边框,腰间挂着一串银色的铃铛,方才那阵声音,便是这串挂饰发出的。 那姑娘走到萧桐和沈沂面前,行礼道:可是沈沂公子? 沈沂回礼道:是。姑娘是 那姑娘道:严氏,严星阑。沈浥让我先行回来见过沈二公子。 这位想必就是沈氏长子的还未过门的妻子了,这位名叫严星阑的姑娘眉眼干净,犀利又不张扬,看上去深沉内敛,脸上的笑意礼貌却不显得妩媚轻浮。这样的人很少见。 严星阑转向萧桐,再次行礼道:想必,这位是沈二夫人。 萧桐收了收面上的笑容,淡淡回应:不,我是萧桐,与沈公子不过一面之交。 严星阑虽是道歉,但眼里的神色依旧没有一丝波澜,看萧桐的神色多了几分凌厉打量之感:萧小姐见谅,是我误会了。 萧桐道:无妨,打扰了二位会面,应该是我道歉才是。既然严小姐要与沈沂公子攀谈,我便不打扰了。 沈沂道:萧小姐勿要如此客气,今日谈话,我们谈的甚是投机,沈某对萧小姐的谈吐十分佩服。 萧桐脸上神色微动,继而客气道:沈公子如此气度,也确实不凡。 告别了沈沂和严星阑二人,萧桐只感觉那位严氏的严星阑似乎从前见过自己,可自己却从未忆起自己曾有这样一位故人。 萧鸢一直握着金凤扇的手放松下来,问道:阿姐,如何? 萧桐道:这栋宅子是沈氏的居所,方才我遇到的那人,是沈氏的二公子,名为沈沂。 褚玉烟思索道:江湖上曾有关于沈氏的传闻不少,子嗣颇多,经商世家。这位沈二公子虽为商贾,但据说儒雅随和,看来传言不假。 萧桐摇头道:那位和我攀谈的沈二公子我倒是觉得并无异常,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我觉得那个即将和沈氏长子成婚的姑娘有些古怪。 玉烟,你听说过严星阑这个名字吗? 褚玉烟苦笑着耸肩道:严氏本就不是做生意的大氏族,这位严星阑又是个姑娘,严家定然也不会让她到各种场合抛头露面,我从未有过耳闻。 萧桐摸着腰间的佩剑,道:她似乎在哪里见过我,但我对她却从未有印象,莫非她就是没有佩玉佩的阿芩吗?还是说她是银凤观的某个弟子? 萧鸢看到萧桐有些为难的神色道:银凤观弟子大多都不是真实的姓名,人数又多,阿姐不记得也很正常。阿芩被阿娘带回来的时候,阿姐还尚且年幼,记忆自然是模糊的。 萧桐道:虽说如此,但沈家的事情,我们若是过问太多不该问的事,难免越界,令沈家人不快。 萧鸢神色顿时有些淡漠:若是处处替他人着想,何时才能达成自己的心愿?我看倒不如自私一些,先把自己想做的事做了,再谈别的。 自己的忍让与理解却对上他人的自私自利,这该让人多寒心。 萧桐道:阿鸢,不可这么说。沈二公子看起来并非不通事理之人,这样莽撞难免两败俱伤。 萧鸢神色微微变化,脸色依旧是止不住的发白,手指摩擦着金凤扇的扇柄:阿姐,你我皆不与沈家有任何关系,单凭这一两次的偶然,怎能得出什么有效的消息。 空气一瞬间静默了下来,凝固得不再流动。沉默了半晌,褚玉烟开口道:无论如何,今日已不可能再得到什么多余的消息了,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先回去整理思绪,思考对策。 萧桐也打破凝固的气氛道:也好,阿鸢,你今日身子有恙,路途遥远,不如我们先找一家客店歇下,待明早再动身。 萧鸢摇头道:阿姐,我并未把荷包带在身上。恐怕今日不能住店。 三人之间顿时有一瞬间的怔愣:此次走得匆忙,大家都抱着出来随便走走的心情到了这里,荷包和银两也都未带在身上。 客店不会收留,街道上也没有哪个车夫愿白载一行人四处奔忙。 暮色苍茫,街道上已经没了多少人,四周的宅院里开始亮起了灯火,星星点点,把暮霭划得有一丝斑驳。 不远处由远及近响起一阵马蹄声。这声音不紧不慢,想来这骑马的人也必定是一个颇为自由闲散的人。 萧鸢抬起头,不远处,一个人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向这边走来,黑色的鬃毛被暮色衬得若隐若现,却在周围铺下一层傲然高大的气场。 那匹马走到萧鸢一行人面前,马背上的人猛一拉缰绳,那马便停了下来。 马背上的人道:三位姑娘,天色已晚,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因为背着光,萧鸢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感到看到那人穿着一双干练的黑靴和一件轻薄的外衣,长发洒脱地披在身后,被风扬起,腰间佩着一把长剑,恣意非凡。 听声音,萧鸢认为这快意活泼的嗓音大约是个姑娘,听萧桐道:我们今日出门着急,未带荷包银两,不知这位姑娘可否载我们一程? 那人轻笑一声,似乎是弯起眉眼道:当然,我也不过是在城中游历,有些地方可能还未认准,三位姑娘不嫌弃我就好。 萧桐躬身道:多谢姑娘相助,若是我们三人一并打扰,就太失礼了。不知姑娘可否只单独载她一人? 那人点点头,声音里一直带着笑意,听上去也让人心情舒畅,她向萧鸢伸出手,将萧鸢扶上马,道:那我与这位姑娘便先行一步了。 萧鸢从未骑过马,现在坐在马背上,倒是没由地生出一股紧张,只好手紧紧攥住衣襟。 所幸那人骑马的速度并不快,萧鸢也没有感到太过于强烈的不适,只是稍微适应了一下轻微的颠簸便没了什么感觉。 眼前骑马的人,萧鸢看不到她的正脸,只能感觉到这是一位英气逼人,正直干练的姑娘。 那姑娘微微转头,询问道:姑娘家在何处? 萧鸢答道:先沿着这条街走便是。 萧鸢微微低头,看到了那个姑娘腰间的佩剑,那是一把很漂亮的长剑,剑柄和剑鞘上都是青翠的竹子纹样,剑柄上还有一圈圈环绕的纹路,这样能使人握起来更顺手些。 萧鸢在幼时也有过一把剑,是母亲萧夫人请城里有名的铸剑师铸造的,可是却在银凤观灭门那日被大火燃烧殆尽了,连一片剑刃的残骸都找不到 那姑娘转过头,再次道:姑娘,你为何一句话也不说?可是有什么心事? 第3章 萧鸢很惊讶她能洞察出自己的心事,眉眼之间流出一股忧伤:只是想到了一些幼时的事,有些伤感罢了。 那姑娘抬手一甩缰绳,潇洒道:总想过去的事做甚?哪怕那时候的事你一辈子都忘不掉,不都还是回不去?还不如看看这城中的夜色,好好享受片刻。 这位姑娘看上去不像善讲道理之人,但说出的话却没由的有道理,萧鸢点头道:姑娘所言甚是。 此时的城镇相较于白日而言,不再喧嚣,虽四下无光,空中笼着薄薄的淡白色的雾气,飘渺迷蒙。 萧鸢嗅着空气中清新的水汽,如那位姑娘所言,真有一种从未体验到的惬意快活,轻声道:姑娘待人接物的心境如此了然,姑娘何名? 那姑娘仰起头,道:哪有什么了然不了然的,一个人久了,没什么挂念,自然总想着这些事了。 俞轻风。 轻风这真是个潇洒自在的名字。 风不解南北东西,恣意于天地间,怎不令人艳羡? 萧鸢道:萧鸢。 俞轻风转过头,脸庞在微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萧鸢纸鸢的鸢? 萧鸢道:是。 俞轻风笑了笑,让马跑得更快了些,舒了口气。 纸鸢与风,萧小姐,看来我们的确有缘的很。 萧鸢只道:许是吧。到了前面的路口向右便好。那里应该会有一家酒肆。 第4章 过了一会儿,萧鸢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随意问道:俞小姐,可有父母家人? 俞轻风被问到这个问题,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过了好半晌,不知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阐述,只是模糊道: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家。 萧鸢姑娘,可是有个美满的家庭? 萧鸢心里像是被什么人狠狠攥了一把,痛的钻心,勉强维持着自己不失态道:曾经有,只不过,我的父母,我的家,都被人毁了。现在家中,只剩一个长我三岁的姐姐。 这个家或许曾经很美满可现在它已经配不上这个词了 俞轻风收敛起了刚才轻松的模样,收起缰绳,马缓缓停下,道:萧鸢姑娘,这可是你的酒肆? 萧鸢这才猛然一惊,发觉这段旅程已经结束了,立刻下马,调整神色,整了整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黑色面纱,拱手道:多谢俞姑娘今日相送,天色已晚,无以为报。俞姑娘可喜欢饮酒? 俞轻风道:喜欢。 萧鸢转身走进酒肆,从架子上拿了一坛未开封的酒,递给俞轻风,道:俞姑娘。 俞轻风拨开被风吹得四散飞扬的长发,在马背上行了一个端正的抱拳礼,笑笑道:萧鸢姑娘客气,可惜我今日骑马,携酒不便。俞某便不下马相送了。萧鸢姑娘,后会有期。 下次见面,我们可一定要小酌两杯。 萧鸢放下酒坛,致意道:再会。 俞轻风愉悦一笑,扬鞭催马,那马便在夜色中疾驰而去,只留下一串轻快的马蹄声。 轻风,果真性情如风般洒脱。 萧鸢暗道:这个名字起得很好,跟她很配,想必为她起名的人,定很疼爱她吧。 月色朦胧,不远处早已看不见那个骑马的身影,只有地面上被掀起的一层薄尘还未散尽。 萧鸢抱起酒坛,走进酒肆,将它重新放回架子上。月色入户,更添愁绪。 第二天清晨,晓雾未散,天还没有完全亮起,窗子里只是透出一丝暗淡的光晕。萧鸢对光的照射比较敏感,眼睫微动,醒了过来。 今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萧鸢也没有什么要务,这一季的琼花露已经开始酿制了,近一段时间并不需要她操心。 难得有一份空闲,可萧鸢似乎从未好好享受过每一份空闲,甚至快连这座城镇最美的风光在何处都忘记了。 萧鸢有些自嘲的叹了口气,直起身,坐到镜子前,镜子里面的自己十分憔悴,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年轻貌美的姑娘此时似乎顿时就失了气色。 萧鸢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从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盒口脂,点了一些在自己的嘴唇上,又整理了一下头发,别上一支墨翠簪子,罩上面纱,整个人才显得不那么无力,不再像个病人一样。 街道上此时没什么人。萧鸢不喜喧哗,所以趁着这个时候,萧鸢会在街道上走走。 周围的房屋全都暗着灯,天光微亮,却找不到太阳。萧鸢缓缓地在街道上走着,风从面纱与脸的空隙之间钻了进来,带着晨露的一丝甜香。 清晨的风,未经沾染,最为澄澈,萧鸢幼时最喜欢嗅晨风的味道,可后来不知为何,这份喜欢渐渐淡了。 正当萧鸢有些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闲逛时,不远处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向萧鸢喊道:这位小姐,进来吃些早食吧! 萧鸢回过头,看到一家客店开着门,门外站着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年轻姑娘,正向她招着手。 萧鸢虽然很惊讶为什么这么早就有一家客店已经开了张,但昨天一天几乎都没有吃什么东西,饶是再好的身体也吃不消,灭门之仇尚未报,现在拖垮了身体,一定是不行的。 萧鸢点点头,进了那家客店。店里没人,萧鸢也就随便寻了个座位坐下。 那姑娘身着一件宽松大方的衣裙,长发俏皮地盘成一个随云髻,几缕头发垂在两侧的脸颊边,整个人显得很青涩。 这位客官想吃些什么?要不要来一碗莲子银耳粥? 萧鸢对吃食没什么要求,反而是先拿出些碎银子放在桌子上,道:好。 那姑娘微微一惊,取了一些,走进后厨,过了一会儿,端着一个白瓷碗走了出来,碗上蒸腾着氤氲的雾气。 萧鸢收起了桌子上剩余的银子,坐在桌旁静静等着。 那姑娘把碗放在萧鸢面前,自己则坐在萧鸢身边。 萧鸢闻到一阵清甜的香气,感觉心头的沉郁散了几分,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味道算不上一流,但是莲子的甜香却被熬得恰到好处。 那姑娘看着萧鸢喝粥的侧脸,道:姐姐,你又没有问我这碗粥的要价,怎么不怕我多拿了你的银子啊? 萧鸢用勺子搅着碗中的粥,淡淡道:店家有店家做生意的诚信,你自然不会多拿。若是你真的需要一些银两来维持生计,那便拿一些也无妨。 那姑娘似乎很震惊,很崇拜道:姐姐真是人美又心善,我们交个朋友吧! 萧鸢咽下口中的粥,有些敷衍地点头应下:我叫萧鸢。 我叫沈湘。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萧鸢听到这个名字,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沈湘? 你是沈家的人? 沈湘一手支着头,道:对啊!我还有两个哥哥。你认识他们? 萧鸢舀起一勺粥:有所耳闻,昨日路过贵府,见了沈沂公子一面。 沈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你说的是我二哥吧,你别看他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其实啊,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心仪的姑娘,木讷的很。 萧鸢笑笑道:哪有这样说自己哥哥的。 不过,听闻沈家很是富有,沈湘小姐为何在此开店? 沈湘似是调侃道:诗书哲学深奥难懂,哪里有人间烟火来的痛快? 况且,诗书总有读完的一天,可这人间大小事说不定琢磨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参透呢。 不过最主要是我在家里也起不到什么大作用,家里的事有我二哥呢! 说起沈沂来,沈湘似乎有太多想说的了,话题又转了弯,叹了口气道:我大哥都已经要成婚了,他却还没有一个心仪的女子 对了,姐姐,你已经嫁人了吗? 萧鸢一愣,凭着本能道:尚未。 沈湘一双清澈的杏目睁得更圆,低声道:那姐姐觉得我二哥怎么样? 萧鸢一口粥尚未咽下,就被这句话吓到了,剧烈咳嗽起来。 沈湘也连忙拍了拍萧鸢的背,焦急道:姐姐你没事吧! 萧鸢止住咳嗽,摇头道:我没事。咳,沈湘小姐,我与沈二公子只是一面之缘,还未到如此地步。 沈湘点点头,顽皮道:我知道啊。可是,又不是只有一见钟情的才能成婚,感情也是可以慢慢来的啊。 萧鸢听到沈湘的一番话,不知该说什么。自己从未有过谈婚论嫁的心思,对于这种观念的理解和认知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及笄之年的小姑娘了。 这种想法萧鸢虽然不认同,但也不想与人争论对错。只得暗自叹了口气,想尽快脱离这个话题,无奈只能道:沈二公子的确温和知礼,可我既不是名门望族出身,或许学识也比不上沈二公子。怕是沈二公子会感到为难。 沈湘却严肃道:姐姐怎能妄自菲薄!姐姐这样漂亮,有这样大方有礼,二哥怎会不喜欢呢? 姐姐,你稍等我一下。 萧鸢看到沈湘再次走进后厨,再次深深叹了口气,喝完一碗莲子银耳粥,见到沈湘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杯茶。 沈湘将那杯茶递给萧鸢,道:姐姐,你尝尝。你能尝出来这是什么茶吗? 萧鸢看了看那杯茶,是清浅的黄绿色,看不出来是什么茶。 萧鸢觉得眼前的沈湘并不像是个坏人,于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杯中温热的茶,在萧鸢看来,所有的茶基本都是苦涩的,并无区别。 但此次的茶,入口很醇香,苦涩的味道减淡了很多,很是出乎萧鸢得意料。 萧鸢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对茶没什么研究。 沈湘眨眨眼,解释道:这是用茉莉花泡制的,茉莉花现在开的正好,最饱满,拿来泡茶也最鲜香,会少几分苦的感觉。 萧鸢客套地夸赞道:沈湘小姐对此真是了解颇多,茶也泡的很好。 第5章 沈湘对夸奖的话颇为受用,嬉笑道:姐姐,告诉你个秘密,二哥也最喜欢喝这种茶了,今天姐姐要是有空,我教你泡啊!香茶配美人,二哥定很喜欢。 萧鸢听到这句话,忍住将茶喷出来的冲动,勉强将口中的茶咽了下去,感到有些头疼,可收回刚才的话已经是不可能了,连忙圆场道:沈湘小姐泡的茶如此甘甜美味,想必品尝到的人都会喜欢,不止我一个人吧。 沈湘敲敲桌子,压低声音道:姐姐,此言差矣。这茶我可不给别人泡,只给哥哥和未来嫂夫人泡。姐姐喝了我的茶,可就是我二哥的人了。 沈湘左一个嫂夫人,右一个二哥的人,萧鸢只感觉到头一阵阵的疼,不由得岔开话题,半开玩笑道:沈湘小姐与我谈了甚久,怎只字未提沈大公子? 说起大哥沈浥,沈湘倒是撅起了嘴:因为二哥对我最好,大哥不爱说话,平时见了我都不理我。 而且,大哥娶的夫人我也不大喜欢。 沈湘口中所谓的大哥的夫人应该就是严星阑了。连沈家的千金都不喜欢,这位严小姐到底是何身份? 萧鸢放下茶杯,试探道:我曾在那日见过严小姐,未来的沈夫人,我想,那也是位貌美的女子吧。沈湘小姐为何对她如此反感? 沈湘摇摇头道:貌美又如何?难道在这城里还挑不出几个美人了吗?况且,她又不真的是严家的女儿。而且她曾经做的事也不光彩。 第4章 萧鸢微微蹙眉道:严星阑不是严家千金吗? 她的确是严家的千金,不过她又不是严家的亲生女儿。沈湘道,据说这位严小姐曾经做的事可并不光彩。 萧鸢顿了一下,没有开口接她的话。 沈湘叹息道:这可是严家公开的秘密。严星阑原本是月湖楼的人。直白些说,她只是个青楼女子而已。 月湖楼萧鸢对此毫无印象,这名字听起来倒不像什么风月之地,反而颇像茶楼酒馆的招牌。 看到沈湘脸上的神情并不是很和善,萧鸢道:我想,为谋求生计,只要不偷不抢,不做恶事,也不足以让人鄙夷。 沈湘道:我知道,姐姐。可是,一个姑娘,怎能贱卖自己的清白? 也许我说的并不对吧反正如果是我的话,无论我多需要钱财,哪怕我去卖青菜,我也不会去卖自己啊 萧鸢叹了口气:想必做这种事也有说不出的苦衷。既然我们都不了解,还是不要随意就议论吧。 可严家为何要找一个风月女子做养女? 沈湘说起这件事情来,脸上的神色并不好看:据说是因为严氏的独子在月湖阁结识了严星阑,一夜云雨,便对这位姑娘顿生爱意。这件事渐渐被人知晓后,沦为了各大家族茶余饭后的笑谈。严氏无奈,只能将严星阑收为养女,对外则称严星阑是严家失散多年的女儿咯。 这位严公子毕竟也是严氏未来的主人,若是放任这样下去,严氏迟早会被人诋毁得无处遁形。 萧鸢对沈湘的言无不尽生出一丝感动来,道:那沈夫人又怎会让沈大公子与严小姐成婚? 沈湘听到这话,反而有些惊奇,有些迟疑道:严星阑不是大哥执意要娶的吗?姐姐是从哪里听说的这句话? 萧鸢对沈家的议论却直接和沈家小姐产生了分歧,空气顿时有些凝固。过了一小会儿,萧鸢才整理心绪,道:那日沈二公子与家姐攀谈时,无意听到,许是我听错了。 沈湘立刻摆手道:不可能不可能,二哥怎么会骗人呢? 可迟疑了片刻,却又喃喃道:可是母亲说的也不会有错啊 沈湘细细思索了一阵,最后还是显得有些着急:姐姐,我不可以和你乱说的!毕竟我也不是很清楚啊 见沈湘一副自我怀疑的模样,萧鸢礼貌道:沈湘小姐说笑了,那日我也是随意听闻,沈湘小姐可别再怀疑自己了。 沈湘低下头,将头枕在胳膊上,手指摩擦着衣袖,似是有些委屈地低声道:父亲母亲大哥都最喜欢骗我了只有二哥会对我好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男声,道:湘儿,今日怎这般早就开店? 沈湘听到这个声音,立刻扫去方才的失落,几乎是一跃而起,兴奋地向门边跑去:二哥!你怎么来了? 沈湘的二哥不就是沈沂吗?萧鸢回过头,只见沈沂正站在客栈门前,一身白衣,好不端庄儒雅。 沈沂看着向自己跑来的沈湘,笑着张开双臂道:如何?店开的还顺利吗?我想若是店里有什么应付不过来的,我也好来帮帮忙。 沈湘一把扑到沈沂怀里,笑道:二哥的心意湘儿就领啦!不过,现在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刚刚我还招待了一位漂亮姐姐。萧鸢姐姐,这就是我二哥! 萧鸢正好从桌旁站起,走到门边,想起了沈湘方才一口一句的嫂夫人,怕她再当着沈沂的面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可是直接离开又未免不太合适,于是还是行礼道:沈沂公子。 沈沂并不知道萧鸢在想什么,回礼道:萧姑娘,如何识得沈某? 萧鸢道:家姐昨日曾与沈沂公子攀谈,对沈沂公子的言谈举止很是倾慕,回去与我提及一二。 沈沂道:哪里,萧鸢姑娘谬赞。方才沈某便看出萧鸢姑娘与萧桐姑娘面容有几分相似,想必萧夫人也定长相非凡。 萧鸢瞥了一眼沈湘,沈湘的神情已经越来越不一样了,眼看就即将要开口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道:沈沂公子,我还有急事,不便久留。改日定和家姐一同与公子一叙。 沈沂微微躬身道:再会。 萧鸢又转头向沈湘颔首,努力使自己走的不失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家客店。 沈湘叹了口气,漂亮的眼眸有些失望。 沈沂察觉到了,道:怎么了,舍不得萧鸢姑娘? 沈湘有些闷闷地低下头,小声道:嗯。 沈沂笑了笑:人生何处不相逢,湘儿,可莫要再闹情绪了。 沈湘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眸顿时亮了亮,扯了扯沈沂道:二哥,你觉得萧鸢姐姐怎么样啊? 沈沂思索片刻,微笑道:方才时间太短,我连萧鸢姑娘的容貌都未曾看清。况且,萧鸢姑娘似乎并不想与我多言。 沈湘有些不快的撅嘴道:哪里有,二哥你不许乱说!萧鸢姐姐只是太不好意思了,哪是不想睬你。 沈沂摇头道:湘儿,这话我们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能当面和萧鸢姑娘提及,也许萧鸢姑娘已有婚配。 沈湘立刻道:二哥,我都帮你问过了,萧鸢姐姐可是尚未婚嫁。 沈沂有些无奈,笑着道:湘儿,不要说我了。若是你哪天遇到了心仪的男子,我可也要风风光光用十里红妆送你出嫁。 沈湘却拒绝道:若是我有一天遇到了一位心仪的公子,我就和他开一家像这里一样的客店,过一辈子。 沈沂却道:我沈家的姑娘,哪能受了委屈? 沈湘却开心的笑道:当然不可以了。但是,若是那个公子长得足够俊美,那也不是不行啊。 不过我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二哥长得更好看的人啦! 萧鸢此时走在街道上,只感觉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有些荒唐:自己莫名其妙被沈氏的千金叫进了一家客店,喝了一碗粥又喝了一杯茶,还差点被撮合了一桩亲事。 现在想来,萧鸢还有些后怕。 不过,严星阑身份成谜,这让萧鸢难以释怀。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位名叫严星阑的女子和银凤观被灭门的事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和那个配着凤栖梧桐玉佩的萧家养女阿芩也有着说不出的联系。 但归根结底,这一切看似有道理的话也不过都是直觉猜测罢了,若是贸然把事情闹大,反而得不偿失,又暴露自己;可现在即使想暗中观察,也碍于局外人的身份,束手束脚,实在难办。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沈家的人,可现在居然闹出了更大的分歧,甚至两人听到的传言版本都不一样,让萧鸢很是介意。 第6章 况且就为了这一点信息,萧鸢还险些赔上了自己的姻缘。 就这样一边想着,萧鸢已经走到了酒肆门前,推开大门,浓郁的酒香暂时让萧鸢心头的不解和不快散去了。 即便与沈氏兄妹攀谈了有一段时间,可现在天色依旧很早,街道上只有零零散散出来纳凉闲逛的人们,更没有人来买酒。 酒肆每日来客最多的时间还没有到,萧鸢舒了长长的一口气,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台子后,细细想想,确定的确是闲来无事,便拿出账本,清算着这月酒肆的收入。 酒肆的收入很可观,也正如褚玉烟所说,这酒肆已经比她的医馆还要火热了。恐怕单单是靠这家酒肆,萧鸢便完全可以养活自己了。 萧鸢熟练地用算珠算着每一笔帐,珠子噼里啪啦的碰撞声平淡但不枯燥,萧鸢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商人般的生活,听惯了,便也没那么刺耳了。 现在,萧鸢的心才算是真正的静了下来,细细想来,沈湘今日与自己的对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若是自己真的以沈夫人的身份嫁入沈家,届时,无论是严星阑本人的身世还是沈氏和严氏联姻的原因,自己调查起来定会不知比现在方便多少倍。 但若是这只是沈严两家的事,和银凤观与萧家没有半点关系,哪怕自己有多行侠仗义,旁人家的事,也不会横叉一脚,这样一来,自己倘若再想调查灭门之事,又不像现在这般便利。 直白些说,这不过就是一场赌注,赌赢了,便能顺水推舟,报灭门之仇,这自然是最大快人心的结果;可若是赌输了,自己就彻底沦为了一个普通女子,甚至是一辈子被称作沈夫人的沈家人。 自己到底该不该下注 想着想着,萧鸢拨算盘的手也变得有些心不在焉,手和眼的配合也一时有些错乱。直到发现算盘上的数字有些奇怪,萧鸢这才收回飘荡的思绪,将账本和算盘细细对照,却发现自己竟然看串了行,将一笔账记了两次。 发现自己这么低级的错误,萧鸢自嘲的笑笑,现在自己的心绪的确不是那么明朗,再继续清算恐怕还会继续出错。 一心二用,谁都做不到平均摊开一半一半。 萧鸢将算盘上的算珠都归回原位,把算盘放到了一边,整理好账本,抹平封皮的褶皱,整整齐齐地放入抽屉中,自己则微微闭目,静心凝神,灵力在自己体内缓缓流动,还携带着一丝暖意。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萧鸢才感觉到那股烦乱的心绪渐渐平息下来。此时,店里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来客人了。 不同品种的酒都被摆在一排排架子上,客人来了,挑选自己想要的口味便好。架子上有大的酒坛,也有小的酒壶,每个坛子或小壶上都用细线拴着一个小纸片,上面写着酒的品种和价格。挑选好之后,到台子前把钱交给萧鸢就好。 这时,外面走来一位公子,虽然穿着一件一尘不染的灰色轻袍,但眉目间却似乎染了些风尘,步履匆忙,似乎是赶着做什么事。 他的眉眼看上去有些熟悉,可又有一些差别,萧鸢也并不愿过多地思考探究。 那公子一进酒肆便直奔萧鸢,匆匆行了一礼,焦急道:老板娘,你这里可有什么酒味不是很浓烈的酒? 萧鸢听完这话一愣,白皙修长的五指拨弄着面纱的一角,道:公子说笑了,这酒哪有没有气味的。 那公子看上去似乎是更着急了,连连道:只要气味稍淡一些就好,您有吗? 萧鸢走到架子前,拿下一个酒坛,上面写着秋风落三个清秀的小楷字:公子看看这种可合口味? 那公子对这坛酒根本没有细细研究,什么都没有问,立刻抱起酒坛,向萧鸢道:真是太感谢了。 萧鸢点头:无妨。 那公子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把酒坛放到一边,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银子,直接递给萧鸢,道:老板娘,你看这么多银子,够拿几坛酒? 一锭银子不是小数目,萧鸢道:三坛,此时的酒价已是最低。 那公子道:好,那便帮我再拿两坛。 萧鸢虽不解这位公子是想干什么,自己从未见过这么慌张的买酒人。但旁人之事,不好多过问,于是又拿了两坛酒递给那公子。 那公子接过酒,一个人颤颤巍巍地抱着三个酒坛,却仍不忘向萧鸢致意道别。 萧鸢也点了点头,那公子的背影便很快也消失在不远处了。 萧鸢细细回想,那人的眉眼,竟与沈沂的有几分相似,他是 沈浥! 第5章 萧鸢皱了皱眉,沈浥怎么会到自己的店里买酒,而且,沈浥虽然是沈家的长子,可言行举止却稍显鲁莽,这点和沈沂很不一样。 秋风落是一种很不一般的酒,不是烈酒,酒的气味也不浓,如果刻意去闻,反而还有一股甜甜的桃子味,这种酒一般很受姑娘们的喜欢。即使酒量极差的人也可以喝好几杯。 萧鸢懒得去想这些没用的事,坐回台子前,继续闭目养神。 有些奇怪的是,萧鸢等了好久,店里始终都是静悄悄的,连一个踏入门槛的脚步声的没有。 就这样一直下去,直到正午时分的阳光打了进来,萧鸢才知道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睁开眼时,店里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桌上不知被什么人放了一个红色的东西,似乎是用大红色的绸缎包着,上面绣一个大大的喜字。 萧鸢顿时一惊,方才微微的睡意此时也都一扫而空,立刻直起身来,看了一下自己存钱的抽屉和荷包,所幸里面的银钱没有少,看来对方只是单纯过来放了一样东西而已。 萧鸢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自己认识的人中,快要成亲的也无非就是沈家了。 萧鸢拿起那个红缎□□的喜帖,将外面的绸缎拆开来,里面的红色纸上用金色的墨水写着沈浥与严星阑的名字。 萧鸢并不知道这份喜帖是谁放的,也许是突然折回酒肆的沈浥,也可能是沈湘或沈沂,可这两人根本就不可能。 萧鸢手指细细摩擦着这份喜帖,喜庆吉祥的颜色此时在萧鸢看来,几乎在内心掀不起什么波澜。 喜帖上写的日子是明日,很快。 萧鸢原本恢复过来一丝的脸色此时又变得不大好看,心里的情感此时也很复杂,不知究竟是感到烦乱还是有一丝期待。 这时,门外传来了萧桐的声音:阿鸢,今日身体如何? 萧鸢听到姐姐的声音,连忙放下喜帖,只见萧桐有些匆忙的踏入了酒肆,将手中提着的两个食盒放在了酒肆的台子上,微微喘息道:阿鸢,你最近总是有些忙乱,今天好容易有空。我做了些吃食,趁还热着,快吃些吧。 萧鸢揭开食盒的盖子,里面还升腾起一股白色的热气,一阵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食盒里装了好几样吃食,还有几个看上去刚出笼的包子。 萧桐把吃的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到桌子上,递给萧鸢一双筷子:这都是今天早上刚刚做好的,有些着急,尝尝,合不合胃口? 你最近身体不适,还是吃一些清淡的较好。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再给你做些辣的吃。 萧鸢点点头,不太会表达,只能道:谢谢阿姐。 萧桐笑笑:别客气了,快吃吧。 看到萧鸢动筷,萧桐轻声叹了口气:阿鸢,莫要再糟蹋自己的身子了。这几日你好好休养着便是,不急在这一时,知道吗? 萧鸢点点头:我知道了。阿姐已经吃过了吗? 萧桐道:还没有,我是来给你送些吃食。我的中饭,玉烟那边已经在准备了。 萧鸢没说什么,可萧桐却注意到了摆在台子不起眼一角已经被拆开过的红色喜帖,起身拿到手中,看着喜帖上的内容,有些惊讶,道:阿鸢这喜帖是谁给你送来的? 萧鸢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摇头道:阿姐,我也不知道。沈浥公子清晨来买酒,可是来时也并未留下喜帖。 萧桐双手环胸,冷静道:沈氏府邸离这里并不近,沈浥公子也大可不必千里迢迢专程跑到这里来吧。 萧鸢道:阿姐怀疑这封喜帖送的别有居心? 萧桐沉默了片刻,道:莫名其妙出现这么一张喜帖,自然不排除这种可能。可若是沈家只是希望这份姻缘能得到更多看客的祝福,我们这么猜测便显得不大合适了。 见萧鸢没有再发表什么观点,萧桐看着那喜帖上的金色墨水在阳光下泛着夺目的光泽,轻笑道:阿鸢啊若是我今日不来,你明日是不是又要打算只身前往? 第7章 萧鸢听到这话,脸上神色滞留了片刻,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小声应道:嗯 萧桐手指轻敲着食盒的盖子,挑了挑眉,道:可别和我来这一套,刚才答应我不是答应的那么有诚意吗? 萧鸢自知理亏,抬手拉拉萧桐的衣袖:阿姐 萧桐对这招很受用,顿时笑了出来,道:明日清晨,我与你一同前往。 既已知道可能会有危险,定不能让你一个人前去。 萧鸢收回手,脸上又恢复了刚才淡漠的神色:有劳阿姐。 萧鸢起身道:没什么,那你好好吃中饭,我便先回去了。我先回去和玉烟提一下这件事,若这个邀请真是陷阱,彼此之间也好照应,有备无患。 萧鸢也放下筷子,站起身,送萧桐出了酒肆:阿姐考虑的周全,那我们便明日再会。 萧桐微微一笑道:明日我来酒肆找你。 萧鸢目送着萧桐的身影渐渐消失,才又坐回台子前。碗里的包子还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萧鸢感到心里暖暖的,像氤氲的热气也在流进心里,温热但不滚烫。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很快就全黑了。这一天,似乎就在两顿饭和一张纸之间流淌过去了,很快很快。 萧鸢仰卧在榻上,目光注视着酒肆的屋顶,原本深深的褐色,此时在床头烛火的映照下,已经微微泛起了橘黄色,比平日的更暖。 曾经,自己屋子里的灯火是最亮的。母亲永远会给她屋子里点亮最多的蜡烛,让自己看着烛光和窗外的星辰入眠。直到自己已经陷入梦乡,母亲就悄悄走进来,吹灭烛火,拉好窗帘,做完这一切之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萧鸢小时并不知道,直到萧家被灭门,母亲灰飞烟灭在那场烧毁银凤观的满天大火中,萧鸢才从萧桐口中得知了这件事。 曾经自己肆意挥霍,全盘接受的美好如今只能梦里见了。 不知不觉,窗外星星点点的邻家灯火也渐渐都熄灭了,萧鸢起身,吹灭床头的蜡烛,擦拭掉滴在桌子上的蜡油,屋里一片漆黑。 夜色深了,可萧鸢依旧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旦闭目,便满眼都是快要将人灼伤的火光。眼睛似乎是被大火烫伤了,双目刺痛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直到次日清晨,萧鸢才醒过来。耳朵里充斥着一种杂乱无章的嗡嗡声,像是有什么不安分的东西在里面冲撞,萧鸢感到很难受,深吸了几口气,才感到好一点。 大抵是因为昨夜那个噩梦吧萧鸢站起身的时候,还感到一阵眩晕,脚下不稳,在床头的柜子上重重撞了一下。 这些事这种感觉不陌生,也就变得无伤大雅了。萧鸢戴好面纱,坐在台子前,将昨日没有清点完的账全部清算完毕,大半日就已经过去了。 临近黄昏时分,萧鸢点完了最后一笔账,酒肆这个月的所有收入已经没有问题了。 萧鸢整理好衣衫,出了酒肆,萧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萧桐今日穿了一件浅紫色的束袖衣裙,腰间萧家的玉佩坠着红色的穗子,清秀的眉眼此时也顿生飒爽之感。 萧桐见到萧鸢,上前道:阿鸢,方才在做什么? 萧鸢整了整自己的衣摆,道:清点了一些酒肆的账,阿姐久等了。 萧桐道:无妨,你出来的刚好。 临近黄昏,中午的阳光纵使再有余热,也无法波及到这时了。趁着天气清凉,萧鸢和萧桐便出了门。 萧鸢看到萧桐手中拎着的精心包装过的红色盒子,问道:阿姐,这是 萧桐顺着萧鸢的目光望去,看到萧鸢正看着自己手中的红色盒子,笑笑道:沈氏公子大婚,总是要备些贺礼的。 你小时素来不喜这些,以后可要多了解些了,以免将来在那些避无可避的事上有失礼数。 萧鸢点头称是,道:阿姐今日的衣裙甚是好看。 萧桐笑道:你说好看,那便是真的好看。改日我让济世阁旁的布庄为你做一件。你想要什么颜色? 萧鸢道:多谢阿姐好意,不过不必了,酒肆里还有好几套衣裙都未曾穿过,再买未免有些浪费了。 萧桐将手中的盒子换了一只手,见萧鸢想帮她拎过来,笑着躲开了。 萧桐望着不远处沈家的府邸,望着那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的宅子,喃喃道:沈氏公子的大婚,真是热闹非凡。嫁衣想必也很是华贵吧。 萧鸢听到这句话,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侧目询问道:阿姐可有心仪的公子? 萧桐不知萧鸢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笑笑道:暂无。阿鸢为何问起这个? 萧鸢转过头,郑重道:阿姐,若是哪天你看上了哪家公子,可一定要告知于我。 萧桐看着萧鸢前所未有认真的目光,道:当然。不仅要告知于你,还要让你帮我参详呢。到时,阿鸢可不许嫌姐姐烦啊。 萧鸢认真道:阿姐,到那时,我就送你最华丽的嫁衣,用颜色最好的绸缎,找全城最有名的裁缝,绣最美的凤凰图案,不会比沈家的差一分一毫。 萧桐听完这段话,愣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来,反而道:好。阿鸢,我等。 这时,萧鸢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轻快道:二位萧姑娘,几日不见,没想到,我们参加喜事倒是凑到一起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萧鸢回过头,俞轻风还是佩着那把青色的长剑,笑得开朗。 萧桐颔首道:小姐,多谢前几日对家妹的搭载之恩。 俞轻风笑道:萧小姐不必多礼。前几日,我与萧鸢姑娘相谈甚欢。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也很盼着能与萧鸢姑娘再见一面。 不料,愿望这么快就成真了。 敢问小姐怎么称呼? 萧桐道:萧桐。 俞轻风也介绍道:俞轻风。 现在的天色不算晚,萧鸢总算能看清楚了俞轻风的脸:俞轻风生的并不难看,一身白色的衣裙,外面罩着一件深蓝色的广袖外衣,袖口处用银线绣着梅花的图案。俞轻风脸的轮廓很清晰,眉间似是用朱砂画着一朵梅花的图案,红艳艳的,衬得她的脸仿佛更白了些。 萧鸢觉得,她的眼睛确实很好看,是非常清澈的深灰色,似乎时时刻刻都含着笑意。即使不笑的时候,那眼睛也微微弯着,很好看。 萧鸢向俞轻风回礼道:俞小姐也收到了沈家的喜帖? 俞轻风道:俞氏和沈氏是姻亲,但是溧阳太远,所以喜帖就送到我这里来了。 萧桐礼貌道:既然我们有幸与俞小姐见面,那我们便一同前往吧。 越走近沈氏家宅,喜庆的气味便越浓了。空气中都是鞭炮燃放后的烟雾气味,想必是上午迎亲时留下的。 一直站在门前的沈湘看到了萧鸢,有些惊奇道:姐姐? 萧鸢点点头,萧桐将手中的贺礼递给沈湘,道:沈小姐,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祝愿令兄和沈夫人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沈湘接过萧桐手中的礼盒,顽皮道:这位想必就是姐姐的姐姐啦! 萧桐被逗笑了:是,你的确可以这么叫我。 沈湘拉着萧鸢和萧桐道:两位姐姐,这份心意,我就先领了,请。 萧鸢对这种喜庆的场面没有什么兴趣,见到了站在角落里的俞轻风,也站了过去。 俞轻风看到站过来的萧鸢,惊奇道:萧鸢姑娘,你不去和那些世家的人们打打招呼吗?怎么净往这边站? 萧鸢转头看了俞轻风一眼,道:俞小姐不也站在这儿吗? 俞轻风笑了:也对。来道贺的人不过是两面三刀,虚情假意罢了。 我可不上去和那些人套近乎。若是这么多人中还有一个和我想的一样,那我岂不是白白背了一个骂名? 萧鸢不禁再次对眼前这个姑娘多了几分留意,可这段对话也终是没了下文。 萧鸢不在乎繁琐的礼节,目光细细打量着整个大堂。 萧鸢突然发现,不远处的一个台子上似乎放了什么东西,还有长长的丝线垂下来,有些颓然地垂着。可来客很多,挡了萧鸢的视线,当萧鸢好不容易看清台子上的东西时,却愣住了:那个台子上放着一块玉佩,可此时却已经从中间裂开,碎成了两半。 萧鸢愣住了,血液突然间涌上了头,让她有些激动。 第8章 俞轻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蹙眉轻声问道:萧鸢姑娘,那是? 第6章 萧鸢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立刻穿过人群,走到台子边。 想到象征着萧家的玉佩就被这样随意地丢弃在这里,甚至还碎裂成了两半,萧鸢就感到心里一阵阵的疼痛,手也有些微微颤抖。 可是当萧鸢镇静下来,细细去看的时候,那块玉佩上的图案并不是凤栖梧桐,而是一块沈家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沈字,不过手法显得有些粗糙,看上去并不是很会雕刻的人制作的。 可有些奇怪的是,这块玉佩比寻常的玉佩要更薄一些,表面也有些不平的坑洞。 萧鸢看到之后,倒是松了一口气,这并不是萧家的东西。可且不说雕刻的技艺怎么样,这么上好的白玉也是很珍贵的东西,就算是碎裂了,但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放在这里呢? 俞轻风注意到了萧鸢的一系列情感变化,走到萧鸢身后,看到这块碎裂的玉佩,也有些惊奇道:这么珍贵的玉佩萧鸢姑娘,这是你的吗? 萧鸢摇了摇头:不是。 俞轻风道:这工艺不好,想来只不过是个沈家雕刻的残次品罢了。沈家家大业大,想必不会在意几块白玉。 萧鸢道:这是上好的白玉,沈家竟然对此都毫不在乎。 俞轻风道:当然了,这在沈家眼里,不过是养鱼遛鸟一般的爱好而已。 萧鸢有些奇怪道:俞小姐怎对沈家的家业如此了解? 俞轻风道:我的祖母在年轻时是沈家的浣女,但沈家一直对祖母和母亲尊重有加。在后来母亲嫁入俞家之后,沈家和俞家也一直互惠互利。只不过后来俞家迁至溧阳深山,离这里甚远,所以两家也就渐渐不来往了。只不过我一直和沈父沈母保持着一丝联系,所以今日沈氏公子大婚,我也前来道贺。 萧鸢注意到,方才在沈府门前遇到俞轻风的时候,俞轻风并没有带任何贺礼。萧鸢本想问两句,可想到问这些问题未免会让对方难堪,于是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道:那沈家如今是一种什么状况?你可清楚严氏? 俞轻风摇了摇头,转过头看向萧鸢道:这种环境下,我不便语人是非。待沈大公子与沈少夫人礼成之后,出了这里,俞某定对萧鸢姑娘言无不尽。 萧鸢也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沈大公子成亲的喜堂内,怎么能问出这么失礼的话,连忙道:抱歉,是我失礼了。 这时,成婚的仪式已经开始了,周围的宾客们也都比刚才安静了几分。 萧鸢对于繁杂的成亲流程并不感兴趣,目光却落在了严星阑的身上。 严星阑今日的穿着的确如萧桐所说,极尽华丽,红色喜服上金色的刺绣泛着淡淡的光泽。 可是,即使华丽的礼服也无法掩饰严星阑盈盈一握的身姿,她依旧显得有些清瘦。 上次会面时,萧鸢虽然只是站在远处,但也对这位严小姐的容貌有大致的了解。此时严星阑换上了红衣,竟与上次的形象有些不大一样了。 沈湘同自己说起过,严星阑曾经是个风月女子。萧鸢那时也只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此时看到严星阑,纵使萧鸢已经见过她,也不由得对这张红色盖头下的面容有些期待了。 看来沈湘说的话是真的了。 这时,萧鸢听到身旁的俞轻风喃喃自语道:这位严小姐一眼看上去就不凡啊。沈大公子真是好眼光。 萧鸢点头,客气地祝福道:郎才女貌,想必也定会幸福一生。 俞轻风面色微微一变,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可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是苦笑着叹息了一声:也许对吧。 萧鸢感到俞轻风的表现的确有些古怪,但也终究没有过问。 沈浥今日也穿着红色的喜服,看容貌,他的确就是昨日来萧鸢的酒肆里买酒的人。他脸的轮廓的沈沂极其相似,但五官却和沈沂的有些出入。萧鸢找不到词汇来形容这种差别,或许只能说他要比沈沂更灵动一些吧。沈沂看上去沉稳端庄,更严肃些,而沈浥看上去则更像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人。 如果不是知道,萧鸢恐怕要分不清楚他们两个到底谁更年长一些了。 可是,沈浥今日脸上只是一直挂着浅淡的礼貌笑意,就连夫妻对拜时,望着自己未来的妻子,也只是像待客时那般平和的目光。 倒是坐在一旁的沈夫人看上去要比两位新人都开心的多,原本就精心打扮过的脸上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容,不知到底是谁在成亲。 果然,看来两人的婚姻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 一场喜事下来,萧鸢只感到心里有些憋屈。原本还正是最好的年纪,可现在萧鸢就这么看一场无滋无味的喜事,难免感到有些不悦。 或许是自己印象中的父母感情总是太好了些,萧鸢看到这种情景,这种夫妻间的氛围总让萧鸢有些不适。 终于,礼成了。 几乎不知道多少人都围上前去,赞叹着什么天作之合,天赐良缘。萧桐见此情形,也走到一旁的沈湘身旁,礼貌道:沈公子与沈少夫人真是才子佳人,萧某与妹妹还有些事,请沈湘小姐务必把这份祝福转达给沈大公子与沈少夫人。 沈湘道:姐姐这么早就要走了吗? 萧桐道:今日还有些私事,萧某便不久留了。而且,现在正是沈公子的洞房花烛之时,我们现在去道贺,时机未免不大合适。 沈湘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听到这洞房花烛的话,脸色微微一红,但还是含着笑意道:那好吧姐姐,我们就过几日再见啦! 萧桐点点头,向沈湘告别。随即又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萧鸢和俞轻风,走过去,道:我已经去向沈湘小姐道了贺,若是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阿鸢,俞小姐。 萧鸢也道:我还想和俞小姐再攀谈几句,就不与阿姐同行了。 萧桐道:无妨,你们二位慢慢聊,我就先行离开了。 俞轻风也行礼道:萧小姐,再会。 萧桐点点头,转过身快步离开了。 萧鸢也对俞轻风道:俞小姐,在这里谈终有不便,我们还是出去再详谈吧。 俞轻风笑道:萧鸢姑娘说的和我想的刚好一样,那我们就先出去再说吧。 两人紧随着萧桐,很快离开了沈氏家宅,街道上此时已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暮色,看上去时间已经不早了。 二人到了一个还算僻静的街角,萧鸢才又道:俞小姐,可以解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吗? 俞轻风双手枕在脑后,看上去颇为闲散道:沈家原本是势力及其强大的家族,几乎整个城里的大小商铺都与沈家有着一丝利益关系,不消多说,得到利益的当然也是沈家。只不过那些小商小贩和那些店铺为了寻求一点安稳的庇护,这才纷纷选择和沈家做一笔明知道是沈家受益的买卖罢了。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如果沈家乐意,可以将城里的所有商铺全部收入囊中,而且所花的钱对于沈家而言根本称不上是多大的一笔。 萧鸢听到全城的商铺这么庞大的数字,也忍不住微微一惊。自己只知道萧家曾经也是家大业大,可从来没对自己家的家业有多么深的了解。 萧鸢道:既然沈家已经如此辉煌,那有为什么一定要娶家族势力并不雄厚的严氏长女为妻? 纵使萧鸢已经基本确定了严星阑的身份,可面对俞轻风,萧鸢还是用了最保守的说法。 俞轻风道:沈家实力强盛是真的,位列全城第一也是真的,可沈家人的家世基本都不大清白也是真的。 萧鸢没想到俞轻风开口就是这么笃定的话,立刻问道:为何这么说? 俞轻风摇了摇头,道:虽然沈家一直对我的祖母和母亲敬重有加,甚至连母亲的亲事都是沈氏操办的。可母亲对沈家的印象却不大好,也常常和我提起,所以我也略知一二。 沈氏现在的主人,沈先生和沈夫人其实也都不是什么清白之人。沈先生在娶沈夫人之前,曾经有过一位相好,我母亲还曾经见过那个女子,据母亲说也是一位容貌清秀的美人。可正是因为这位女子的容颜,沈先生也终是忘不了那位佳人。沈夫人得知之后,仗着自己的权势,将那名女子的手脚折断,让她无法行动,将其锁在沈氏的一间屋子里,活活饿死,然后让她曝尸荒野整整一年,直至尸身腐烂殆尽也无人埋葬。 第9章 但是,那名女子其实已经诞下了一个孩子。这么算来,那个孩子也是有沈家血脉的。可是,那名女子已经逝去了,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我也就从未听闻。 母亲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一直对沈家心怀芥蒂。她觉得,就算是沈夫人想要和那名女子过不去,这本就是情有可原,可既然那个女子已有了孩子,还是沈家血脉,就不应该杀了那个女子。那个孩子没有母亲,又无人照顾,怎能活的下去?这样无疑是毁了两条生命啊。 萧鸢回想起来方才看到的沈夫人,那温柔明媚的模样,并不像能干出让人死无葬身之地这种事情的人。 萧鸢这么想着,自语道:可沈夫人看上去并不像 俞轻风听到萧鸢的话,反而轻笑道:萧鸢小姐果真是善良。 这时,二人突然感觉到头顶上似乎有什么冰凉的水滴在滴落,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二人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开始下雨了。 初夏的雨不似春雨那般温柔,不像秋雨那么缠绵,反而是热烈的。似乎是为了缓解夏天的燥热,冰凉的似乎在往人的头上泼冷水。 雨下的并不是很大,只是有些冷罢了。萧鸢一瞬间有些愣住了,还是俞轻风扯了扯萧鸢,道:萧鸢姑娘,你能淋的了雨? 萧鸢望了俞轻风一眼,点点头道:幼时很喜欢,不过最近几年都没有再试过了。 俞轻风眼睛一瞬间都亮了亮,道:没想到萧鸢姑娘的喜好竟然和我如此相似。这雨下的并不大,那萧鸢姑娘可想和我一起淋淋雨,体会一下过去的滋味啊? 萧鸢不知为何,竟然没有拒绝。 雨打在身上,很冷,很冰,可却能让人的心完完全全静下来。有时烦躁了,焚香抚琴,其实不如出来淋一场雨。不论大小,只要能够洗刷身上因为在世间苦苦挣扎而染上的泥泞就好,只要能让人忆起往昔,沉沦片刻就好。 就这样静静的,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感到脸上的雨水静静淌着,沿着一条条不一的路径滑下,最后也不知那滴滴水珠究竟是久别重逢还是分道扬镳。 过了一会儿,不远处响起了一个略有些焦急的声音:阿鸢,俞小姐,你们 只不过,这个声音由远及近后就戛然而止了。萧鸢和俞轻风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就看到了撑着一把白色油纸伞,手中还拿着两把伞的萧桐。 萧桐看了看在雨中被淋得浑身湿漉漉的二人,又看了看不远处嘀嗒着水珠的屋檐,细细斟酌了一下措辞,但似乎还是没找到合适的。 就在不久前,萧桐刚刚回到济世阁。 褚玉烟手中端着两碗面,看到萧桐,把面放到桌子上,调侃道:萧大小姐,稀客稀客。今日怎么没见你妹妹? 萧桐走到桌前坐下,听出了褚玉烟于其中的调侃,也笑道:阿鸢和俞轻风小姐正在攀谈些什么,我便先行回来了。 褚玉烟刚去拿了两双筷子,听到俞轻风的名字,还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猜到了:俞轻风?那个骑马载萧鸢回酒肆的姑娘? 萧桐点点头:是。 褚玉烟坐了下来,递给萧桐一双筷子,玩笑道:你就这么放心萧鸢和那俞小姐独处啊? 萧桐接过筷子,并未对褚玉烟的问题有任何犹豫:轻风看上去待阿鸢不错,二人也似乎很谈得来。阿鸢似乎也变得健谈了不少。我若是一直留在那里打扰,怕是不大合适。 褚玉烟搅拌着碗中的面条,道:我看那俞姑娘是个性情飒爽不羁之人,说不定萧鸢的性格也会变得比之前稍微放得开些。 萧桐那时只是道:要我觉得,阿鸢的性格怕是什么人都难撼动了。 然后屋外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萧桐想到二人既是要攀谈,定然走不了很远,于是便拿着伞出来寻人了。 可没想到,二人竟一同在雨里站着。 第7章 萧鸢和俞轻风也愣了片刻,一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立刻涌了上来。萧鸢不知所措地唤了一声:阿阿姐 萧桐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两把伞递给萧鸢和俞轻风,笑道:你们两个,别在雨里站着了。快,把伞打好,我带你们回去换件衣裳。 萧鸢和俞轻风打起伞,俞轻风不知为什么,脱口而出道:谢谢姐姐。 萧鸢转过头,惊奇地看了俞轻风一眼。俞轻风这才意识到自己对萧桐的称呼似乎出了问题,连忙有些局促道:萧萧小姐 萧桐转过身,拿出帕子为二人拭去沾在脸上的水珠,开心道:称呼萧小姐才见外了。你们二人现在的关系亲如姐妹,我又比你们年纪稍长一些。唤我一声姐姐有何不可?轻风? 俞轻风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立刻叫道:姐姐。 萧桐笑道:嗯。我们赶紧走吧,现在地上都是积水,走路时可千万要小心些。 二人点点头。不一会儿,三人就到了济世阁。远远地就可以看到倚靠在济世阁门口的褚玉烟,红衣就像燃烧的烈火,在黑暗中骄傲地闪烁着。 褚玉烟看到了雨中的三人,将济世阁的门完全敞开,舒了口气道: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三人都踏进了门,褚玉烟看到浑身湿淋淋的萧鸢和俞轻风,有些惊讶道:你们怎么都被淋成这样? 萧桐看到二人不太好意思开口,立刻道:玉烟,今日雨大,恐怕轻风回家不便,你这里可有换洗的衣服? 褚玉烟也没有继续追究这件事,道:有。你们稍等,我去拿两件来。 很快,褚玉烟就拿来了两件换洗衣物,道:我只有这些了,你们看看合不合身。浴桶里也备好了热水。 二人道了声谢,便拿起衣物离开了。 褚玉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道:这两个孩子,不省心。 萧桐将刚刚泡好的茶端到桌子上,听到褚玉烟的话,哑然失笑道:阿鸢和轻风都还正是爱好逍遥的年纪,我倒是觉得,这样很好。 褚玉烟双手随意地搭在椅子的扶手上,食指和拇指放松地相互摩擦着,双目微合,惬意道:也是。不过,你我也没比她们两个长多少岁啊。 萧桐揭开盖子,嗅着淡淡的茶香,但随即又盖上盖子,拿来几个杯子,开了个玩笑道:她们在江湖快活,也总要有人在后面跟着呐。 褚玉烟状似随意地开口道:跟不跟,倒也无所谓。 这时,萧鸢和俞轻风已经换好了衣服。萧鸢道:多谢褚小姐。 俞轻风不认识褚玉烟,但是也跟着萧鸢道:谢谢褚小姐了。 褚玉烟听着两人一口一个褚小姐,无奈对着二人道:你们两个不用这么客气。我叫褚玉烟。 萧桐知道褚玉烟要在称呼这方面过不去,连忙道:阿鸢,轻风,快来喝些茶驱驱寒气,免得染了风寒。 萧鸢和俞轻风接过茶杯,杯里的茶不是寻常的苦涩的茶。因为萧桐知道萧鸢并不喜欢茶的苦涩味,所以专门制作了一种果茶。喝到嘴里除了会有茶的清香,更有一种淡淡的甘甜。 褚玉烟看到喝茶的萧鸢,没忍住上前打趣道:萧鸢,怎么不让你阿姐省点心?这么晚了还要跑出去接你? 萧鸢还没说话,褚玉烟就被萧桐一把拉到了一边,道:没关系,雨不大,我也很久没有在雨天出过门了,这么出门走一走,倒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褚玉烟看着萧桐有些护短的模样,叹了口气,撇了撇嘴,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倒是也听话的什么都没说。 萧桐继续道:轻风,来这里,可别见外。这济世阁虽不大,但也有些好玩的东西。你让阿鸢带你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小东西。 俞轻风有些震惊,讷讷道:好好的。 这只是俞轻风与萧家姐妹的第二次见面,这样的热情和温馨的气氛让俞轻风感到既温暖又不大适应。 说罢,萧桐就转身进了里间,褚玉烟也跟了进去。 萧鸢也道:俞小姐,想去什么地方看看? 本来是一件很随和的事,经萧鸢的口说出来,总给人一种严肃而正式的感觉,俞轻风噎了一下,道:萧鸢姑娘我我又从来没来过我也不知道去哪啊 萧鸢道:俞小姐可曾练习过书法? 俞轻风自谦道:母亲曾指点过一二,但我的确是学艺不精。实不相瞒,我小时候也不大喜欢舞文弄墨的。 第10章 萧鸢顿时就沉默了。 俞轻风连忙转弯道:不过,若是萧鸢姑娘的墨宝,俞某还是极有兴趣一见的。 萧鸢这才道:俞小姐那便随我来。 俞轻风暗暗松了口气,跟在萧鸢身后。 济世阁的确不大,放置笔墨纸砚的地方也不过是一间不大的屋子而已。一张方木桌上放着一个不大的笔架,上面悬挂着十多只毛笔,有纯白色的羊毫笔和颜色呈黑紫的紫毫笔。桌上平铺着一张浅褐色的练字纸,上面写了几个字,是非常流畅的行楷字,可见此人的功底不凡。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看来用的是上好的墨锭。俞轻风对纸上的字很喜欢,道:萧鸢姑娘,这是你写的? 萧鸢摇头道:不是,是阿姐和褚小姐写的。 俞轻风搬了一把椅子坐下,点点头,道:写的很好。 萧鸢也坐了下来,道:多谢。 俞轻风突然眯了眯眼,道:萧鸢姑娘,萧桐姑娘待你真的很好。 谈论起自己的姐姐,萧鸢眉眼之间的神色才变得温柔起来。敛去了方才的拘束与淡漠,萧鸢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女子。 萧鸢浅笑道:嗯。的确很好很好。 俞轻风轻声道:萧鸢姑娘,我好羡慕你。 萧鸢自嘲地笑笑道:我已不幸到如此地步。俞小姐有何羡慕? 俞轻风深灰色的眼眸中风雨大作,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抬手触上了额间的梅花图案,指尖沾上了些许朱砂。 过了半晌,俞轻风才收敛起多余的情绪,眉眼弯弯道:羡慕羡慕萧鸢姑娘生的俊俏可人啊! 萧鸢发觉俞轻风沉浸在一种有些伤感低迷的情绪中,刚想开口安慰两句,却听到了俞轻风的话,哑然失笑:俞小姐,也生的漂亮。 俞轻风笑道:萧鸢姑娘,你的眼睛好看,像桃花。 萧鸢微微一愣,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赞或形容过自己的眼睛。萧鸢也只是知道,自己的这双眼睛很像母亲。 记忆中的母亲总是很爱笑,一笑起来,那双眼睛就弯弯的,像月牙一样好看。 连褚玉烟都曾经说过,萧鸢的性格虽然说不上来像谁,但那双桃花眼,却是和萧夫人如出一辙。 俞轻风看到萧鸢的神情,道:萧鸢姑娘,没人夸过你的眼睛吗?可惜你不爱笑,不然这双眼睛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萧鸢其实并不喜欢听轻浮的话语,尤其是肆意妄为地对一个女子的容貌天南海北洋洋洒洒的评论,可现在听到俞轻风的话,竟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这一次萧鸢倒是颇为罕见的没有用上各种客套至极的话,而是喃喃道:这双眼睛像阿娘 俞轻风轻笑道:你和萧桐姑娘都生的如此好看,萧夫人定也是位大美人。 萧鸢道:嗯阿娘很好看 俞轻风得意的笑起来,顺手拿过一只笔架上的紫毫笔,在手里旋转把玩着,很是欢喜道:对吧,我就说嘛。不过,你这么喜欢你阿娘,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鸢侧过头,注视着天花板,几乎是彻底打开了话匣子:漂亮,温柔,顽皮,明媚,饱读诗书,武艺精湛,喜欢和孩子们一起玩闹,虽然常常教导我们习武,读书,但又并非刻板之人。 俞轻风有些不可思议,萧鸢竟然能说这么多话来描述一个人,继而又好奇道:那你小时候都有什么有意思的事? 兴许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事,萧鸢竟然笑了起来,乌黑的眸子里映着桌上的烛火,明媚如春。 俞轻风看到萧鸢的笑容,先是诧异,而后又笑道:萧鸢姑娘,你笑的甚是好看!我就说,你这双眼睛笑起来一定会特别美。 萧鸢才意识到自己笑得有些失礼了,手握拳放在唇边微微咳了咳,快速收敛起了眼眸中欢快的笑意,模糊道:记记不清了 俞轻风有些失落道:萧鸢姑娘怎么会啊 萧鸢别过脸望着架子上的一排毛笔,道:真的。 俞轻风叹了口气道:好吧。 这时,一直站在门外的萧桐听到这段对话似乎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便叩了叩门,道:阿鸢,轻风,你们在里面吗? 萧鸢立刻起身,打开门,道:阿姐,何事? 萧桐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糕点,堆了满满一盘,最上面是几块红豆酥。 萧桐走进房间,发现里面还是没一张像样的桌子,就折起放在桌子上的那张练字纸,将盘子放上去,道:时间不早了,再吃晚膳恐怕积食会不适,我准备了些糕点,先勉强吃一些吧。 虽然只是萧桐口中垫肚子的东西,但盘子里的每一块糕点卖相都极其精致,上面还点缀着些红枣片,散发着阵阵甜香。 俞轻风起身道:有劳姐姐了。 萧鸢也道:多谢阿姐了。 萧桐被这两个人客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无奈的笑笑道:不必道谢。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聊。 萧鸢和俞轻风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萧桐就已经快步离开了房间,还关上了房门。 门外的褚玉烟看到萧桐出来,想说什么,萧桐却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两人走到了前厅,在桌边坐下,褚玉烟才撇嘴道:就为了送一盘点心,咱们在门口站了不止一刻钟吧。 萧桐笑吟吟道:阿鸢和轻风聊的甚是投机,我也不好进去打扰。 褚玉烟一时语塞,欲言又止,半晌也没组织好语言:你真是 萧桐见褚玉烟欲言又止,又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模样,狡黠地眨了眨眼,拿起桌上的一块红豆酥塞进褚玉烟嘴里,道:先吃点东西。 褚玉烟被口中毫无防备的甜味吓了一跳,双目愣愣的盯了萧桐一阵,随即又无奈地偏过头,口中嚼着那块红豆酥,有些含糊道:你第一次见这俞轻风,倒是待她比待我还好。 萧桐倒了两杯茶,将一杯推到褚玉烟面前:阿鸢在我面前都鲜少展露笑意,难得遇到了一个可以让她开心的人,我待她好点又有何妨呢? 褚玉烟咽下那块红豆酥,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满足的舔舔唇角,悠闲地靠在椅背上,道:只是因为这么简单的原因? 萧桐再一次把褚玉烟杯中的茶倒满,浅笑道:阿鸢从小就没了爹娘,受到的宠爱不比寻常人家的孩子。阿鸢比同龄的人成熟的更早些,她太懂事了,也不爱笑。 我倒是想倾其所有地对她好,可爹娘的离世,家族的落寞一直是她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 若是和轻风在一起能让她高兴些,那也没什么。况且,轻风是个好姑娘。 萧桐说了很长一段话,褚玉烟只是单手支着头,一手端着茶杯,静静聆听着。须臾,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变成了一句带笑的调侃:你这么尽心尽力,也不怕宠坏了她。 萧桐见她又说,又拿起一块点心想往她口里塞,却被褚玉烟一把握住,反手填进了萧桐口中。 褚玉烟看着萧桐被塞了糕点的样子,挑了挑细长的眉,得意道:相同的招式可骗不了我褚大医师。 萧桐咬了一口糕点,笑着把糕点从口中拿出来,什么都没说。 桌上的烛火明晃晃的,美的很温柔。 夜色越发的幽深,那轮明月不知藏到哪里去了。沈氏的后院,一个穿着雪白素衣的身影跪在地上,身影前是一个矮矮的坟墓,坟墓很新,那个白色的身影潜藏在夜色中,近乎鬼魅。 白衣人抬起手,他方才还透着些许清冷的眸子微微向身后看,似乎注意到什么,眼睛瞬间就起了雾,手颤抖着,去抚摸着立在坟墓上的石碑,用掌心拭去上面的灰尘。石碑上刻着字,可是现在却隐没在凌乱却刀刀入骨的刀痕中,看不清楚刻的是什么了。 石碑旁,放着什么东西,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走近看,才发现是一个酒坛,上面的字迹沾了些灰,却很清秀 秋风落。 第8章 那个身影似是流了泪,双肩在黑暗中颤抖着,整个身子都低微地伏在地上,不知是跪着不起还是因为哭得脱了力没有力气爬起来。那人双手紧紧握着拳,一拳拳砸在地上,发出阵阵闷响。 那人眼睛里满是猩红,原本俊朗的眉眼此时及其狰狞的扭曲着。他抬起一只草地上的手,狠狠捂在脸上,顾不得沾了满脸的草根泥土,抽泣着,从颤抖的唇间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阿芩姑娘 第11章 我对不起 话还没有说完,那人似乎是体力不支,一头栽在石碑上。这么狠狠一撞,鲜血便顺着那人的面颊流了下来,和泪水混在一起,染的白衣一片血红。 一声闷响,惊到了屋子里的侍女,看到栽倒在后院的身影,脸色一白,连忙跑出屋去。看到跪在后院鲜血流淌的身影,想把那个人扶起来,发现那人被血泪染的乱七八糟的面容时,颤抖着失声跌坐在草地上:沈沈大公子 很快,这件消息几乎就传遍了沈府。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着红色喜服的女子,她似乎并不喜欢这身衣服,凤冠早早就取下了,只是簪着一支紫藤花簪子。 严星阑的步子还是很稳重,脸上的表情不是着急,反而是无奈、心烦等不同心情交织起来的,不过很快就隐去了,变得面无表情。 旁边已经站了三五个沈府的侍女,合力搀扶着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站起来的沈浥。见到严星阑,几名侍女忙行礼道:少夫人。 严星阑向几名侍女点头致意,扶过沈浥,道:抱歉,诸位见笑了。此事不必声张,我先把他带回去便是。 那名最先发现沈浥的侍女低头道:小姐我们已经,让人去禀报沈夫人了 那个侍女是严星阑在严家时的贴身侍女,名叫青竹。如今严星阑嫁到沈家,便也跟了过来。 严星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快步走来的是沈夫人,身边还有几名婢女跟着。 严星阑看到沈夫人,因为扶着沈浥,只是简单地躬身行礼道:婆母。 沈夫人看到严星阑扶着沈浥,脸上的神色已极其难看,原本焦急万分的脸上笼了些许阴云,厉声道:成何体统! 一旁的侍女们把头埋的更低,不敢多说一言,浑身发抖,脸色发白。严星阑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有同往日一般的冷漠。 沈夫人目光移至严星阑身上,带了几分歉意:星阑,抱歉。沈浥今日的行为实在是有失家教。你可有伤到? 严星阑摇头道:婆母客气,星阑并未伤到。我这便带他回去疗伤。 提到沈浥,沈夫人眉眼间又带了几分怒气:还说他!如此不知羞耻,真是枉为沈氏子嗣。 沈夫人转过身,对着两个身后的婢女道:知书,知画,把他带到堂屋去。 两个婢女躬身应下,从严星阑肩上接过沈浥,又向严星阑行礼道:少夫人,奴婢先告退了。 严星阑点点头,但还是默默跟在了知书和知画二人身后。青竹见状,也跟了上去。 进了堂屋,知书知画直接放开了沈浥。沈浥见到了自己的母亲,勉强躬身立住,想说些什么,道:母亲 沈夫人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直接打断了沈浥的话:跪下。 沈浥没有反驳,只得用手撑住地面,缓缓跪下。 沈夫人虽然现在打扮得并不利落,但眉眼之间透露出来的,却尽是干脆凌厉的神色:沈浥,你今日,为何要去沈家后院? 沈浥脸色白的可怕,低着头道:今日成亲,我从房间里看到沈家后院,触景生情,便想去同墓中之人说几句话。 沈夫人脸上的笑意显得有些阴冷,满是嘲讽:成亲。没想到你嘴里还好意思说出来这两个字。你还知道你今日成亲? 沈浥目光不敢对上沈夫人,只是直直的注视着地板,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握着,努力使声音如常道:沈浥自然知道。 沈夫人走到沈浥面前,一把抓起沈浥的脸,逼迫他抬起头看向严星阑:你给我好好看清楚,你的夫人是严氏的千金,严星阑。沈浥,我问你,你可知她今日的凤冠霞帔是为谁而穿?你又可知她今日的妆发是为谁而扮? 沈浥的目光直直望着严星阑,眼神中没什么光彩,但是包含着浓烈的情绪,那情绪十分复杂,但是大多数还是被空洞和木讷占了去。但严星阑倒是觉得,他想对自己传达一些什么。 沈夫人看不出来他究竟想表达什么,再一次厉声道:沈浥!你哑了吗?我沈家从来没有生出过不会说话的哑巴!要是你还一句话也不说,今日你就给我滚出沈家的大门! 沈浥!你给我说话!你以为不说话,你做的事情就有理了吗? 沈浥的脸被沈夫人掐得变了形,脸上的神情也更扭曲而痛苦,那不像是一个少年人的表情。 为了我 沈夫人狠狠将沈浥的脸甩到一边,道:知书,去把沈家的戒鞭拿来。 知书道了声是,便转身出了堂屋。 听到戒鞭二字,站在一边的严星阑微微蹙眉,红色喜服下的手不禁捏紧了衣袖。 堂屋中的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沈浥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滴血,纵使沈浥一直用手按着伤口,可鲜血还是汩汩地流着。 不一会儿,知书拿着一条戒鞭回到了堂屋,将戒鞭递到沈夫人手中。那是一条带着倒刺的暗红色长鞭,倘若普通人被抽一下,根本受不住。 沈夫人从椅子上站起,走到沈浥身后,手握戒鞭,道:站起来。 沈浥咬了咬牙,没有说话,站了起来。 沈夫人手持戒鞭,狠狠抽在了沈浥的右腿上。 堂屋里响起一声沉闷的抽打声,沈浥痛的闷哼一声,身子向前一栽,双膝重重地跪在面前的地板上,白色的长衫上映出了斑斑血迹,慢慢的扩大成了一大片。 沈夫人就像没有看到那片血迹一样,眉目之间的凌厉丝毫不减:你未告知沈家任何一位长辈,就去跪他人之墓,痛哭流涕不成体统。这一鞭,就罚你不知何为尊严,违背我沈家之规。 你可有异议? 沈浥身上现在有两处伤,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断续道:并无。 沈夫人再一次扬起手中的鞭子,这一次,却是抽在了沈浥背上。沈浥身子向前一挺,俊朗的眉眼狠狠一皱,口中溢出一缕鲜血,直顺着唇角淌下。 我记得我和你父亲都曾告诫过你,不要再与那女人有任何关系。你却明知故犯。 这一鞭,就罚你新婚之夜冷落夫人,一身素衣在外游荡,对严氏不敬,辱我沈家颜面。 这一鞭,你可认? 沈浥这一次没有答话,尽管紧紧抿着嘴,可口中还在往外淌血。过了半晌,沈浥的脸色虽然苍白,但似乎是被沈夫人的这段话说到了痛处,咬牙道:恕我无法撒谎我不认 沈夫人脸色顿时黑了下去,刚刚扬起戒鞭,严星阑脸上神色微微一变,道:婆母,算星阑在此求情。星阑望尽快带他回房疗伤,望婆母准许。 沈夫人听到严星阑的声音,原本已经扬起戒鞭的手在空中一顿,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缓缓放下,努力将语气平静下来,压抑住满腔怒火道:他做出如此对你不忠之事,你竟还替他求情 严星阑继续走上前躬身行礼道:婆母,今日沈浥做出如此有失沈家颜面之事,也怪星阑未及时阻止。若是婆母今日执意要重罚沈浥,那便连同星阑一起责罚,星阑绝无怨言。 沈夫人望着严星阑和执拗地跪在地上的沈浥,脸色稍霁,叹了口气,对沈浥道:今日之事我未让你父亲知晓。 沈浥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来,许是站不起来,只得勉强道:多谢母亲 这话并不是真挚的感谢,沈夫人自然听了出来,但还是道:有星阑为你求情,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了。 严星阑再次行礼道:谢婆母准许。 沈浥没有答话,被严星阑扶着勉强从地上站起来,简单的行了一礼,随严星阑一同跌跌撞撞地出了堂屋。 沈夫人站在堂屋中,握着戒鞭的手因为恨铁不成钢的气愤,仍在微微颤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再次道:站住。 沈浥身形一顿,僵硬的转过身,勉强维持着仪态道:母亲有何吩咐 沈夫人背对着沈浥,无法看清脸上的表情:若是你还是执迷不悟,那块墓便永远不要想出现在我沈家的后院之中了。 沈浥的脸一瞬间就白得毫无血色,双目猩红,活像一个从棺材里倒出来的人,但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开严星阑,跌跌撞撞的跑到沈夫人身后,毫不犹豫的跪下,双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着沈夫人的衣摆,声音哽咽又语无伦次:母亲 第12章 我不 沈夫人看不惯他哭哭啼啼的样子,一把扯走沈浥手中的衣摆。沈浥双手脱了力,直挺挺向前栽了下去,重重倒在了地上。 地板上染了血,有些可怖。 沈夫人没有多停留片刻,直接带着婢女们出了堂屋。 听到沈夫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严星阑上前,扶起倒地不起的沈浥,对着一旁被吓得瑟瑟发抖的青竹道:把血迹清理一下。 青竹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是。 严星阑低语道:方才吓到你了,清理完快回去休息吧。 青竹受宠若惊,忙道:没事的,小姐。劳烦您了,是青竹没照顾好您。反而跑到后院去 眼看着青竹又掉下眼泪来,严星阑忙抬手替她拭去眼泪道:无事,在我面前,不必多礼。我先告辞了,不必送我。 青竹受宠若惊地点点头,道:谢谢小姐 严星阑扶着虽然有意识,但已经基本不能行走的沈浥回到了二人的房间。 严星阑与沈浥的房间里还是一片喜庆的大红色,床头的烛火因为进来两个人带来的风而微微晃动摇曳着,在墙上投下两个人的影子。 严星阑将外面红色的喜服脱下来,她似乎很讨厌这身衣服,即使外面穿这么一件,里面依然是一件常服。她让沈浥坐在床沿上,打开刚才婢女拿来的药,眼底看不出喜怒,道: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上些药。 沈浥愣了一下。 怎么?严星阑瞅了他一眼,随即嗤笑一声,沈公子羞涩的很啊。 沈浥点头低声道:没什么。多谢。 严星阑开始为沈浥上药,两人都很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沈浥强忍住背上的疼痛,道:严小姐今日之事 严星阑蹙了蹙眉,打断道:若是无今日之事,沈公子愿和我共处一室? 沈浥沉默不语。 严星阑面对沈浥的态度,似乎是已经看出了他心里的答案,但手下的力道也没什么变化:我亦是。 我记得芩小姐之前对我的印象一直不大好,如今却得日日见我。若是沈公子哪天心血来潮再去跪拜,还望沈公子代我向她赔个不是。 这话里讽刺的意味很重,沈浥自然是听出来了,苦笑道:不去了。 严星阑却摇头道:不去,是对阿芩小姐的不敬。 明日,你再去替我买几坛酒吧,以表今日之事我对阿芩小姐的歉意。 沈浥轻声叹了口气,没有应严星阑的话:方才,多谢你替我解围。 严星阑这一次反倒没有客气,只是道:嗯。 不过,她又道:沈公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浥道:为什么不可? 严星阑面无表情道:只是我认为,人都是惜命的。你对阿芩小姐,也不应当如此。 沈浥却摇了摇头道:此事,我确实对阿芩姑娘怀抱歉意。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严星阑淡淡道:沈公子,你对阿芩小姐究竟如何,又为何做出如此疯魔之事,我不过问。但沈公子应当知道,我与你不过是两个大家族之间的陪葬品,或许有别的用处,但没有分毫感情。慢慢磨合这种话,我也已经听厌了。 沈浥点头又摇头:嗯。但其实你哥哥他也不是无缘无故做这个决定的你千万别怨怪他 严星阑蹙了蹙眉:这是夫母亲的意思,与我哥哥何干? 沈浥无声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知道家族之间风云变幻,沈家和严家,如果不是两败俱伤,也必定会被什么人穷追猛打。沈氏人心不齐,严氏也一样。你与我哥哥是好友,他不会不和你提这些的。明哲保身,或许我哥哥是这么想的吧。 沈浥有些惊讶:严小姐,你也知道这些 怎么?严星阑收起那个药盒,露出一个有些刻薄的笑,我看起来像那种镇宅的吉祥物么? 当然不像。沈浥整整衣服坐起身,他脸上根本看不出来一丝残存的悲痛,今日耽误了时间,是我的错。严小姐快去休息吧。我去另一间房。 严星阑对着镜子理了一下自己的紫藤发饰:话既到此,我也就直说了。我已有心上人,你写休书休了我。 沈浥起身走到桌旁,取下笔架上的一支笔,道:和离吧,休书对女子不好。 严星阑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不过沈浥一边磨墨一边犹疑着问道,你有心上人这件事你哥知道吗 在这个话题下提到哥哥,严星阑突然沉默了一下,低下头,显得有点落寞:不不知道。 那那位公子知道你嫁到沈家吗? 知道严星阑下意识地去触摸那支紫藤簪子,轻声道,这支簪子是他临行前赠予我的 原来如此,难怪你一直簪着它。沈浥继续问,那他是广陵人? 不,溧阳人。 啊沈浥似乎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那你让他多保重最好是别和你哥哥打照面了。 严星阑听到这句话,突然轻笑出声,但没说什么。 同样的夜半时分,萧鸢突然感到一阵头痛欲裂,猛然从桌子上抬起头来。周围一片漆黑,离自己最近的蜡烛已经燃尽。 萧鸢看到到对面还在酣睡的俞轻风,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身上的灵力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安地来回游走。萧鸢感到身上有些灼热,头更是痛的厉害。 由于两人谈了很久,竟然就这么不知不觉的在练字的地方睡了下来。这么严重的头痛绝不是没有休息好那么简单。萧鸢感到腰间一阵一阵席卷而来的滚烫,抬手触摸,才发现是腰间萧家的玉佩。 原本冰凉的玉佩此时烫的厉害,上面散发着淡淡的蓝色灵光,不断的释放着灵力。 这块玉佩虽说是萧夫人亲手雕刻送给孩子们的,但其实也算得上是一件法器。倘若拥有玉佩的所有人中有一人的灵气有致命的波动,每一块玉佩都会开始变得滚烫,释放灵气,以提醒主人。 现在萧家的人不就只剩自己和阿姐了吗?若是自己现在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那阿姐 萧鸢猛然起身,疯了一样地向外跑去,险些撞上一边的架子。 阿姐阿姐! 第9章 萧鸢刚刚踏出房门没几步,就撞上了一个同样焦急的身影。周围一片漆黑,一声阿姐和一声阿鸢撞在一起,两人才明白对方是谁。 萧鸢一把抱住萧桐,声音都有些颤抖道:阿姐你你可有事? 萧桐听到萧鸢的声音,确认对方没有事情之后,才回抱住萧鸢,为她抚平有些凌乱的长发,温声道:阿鸢,别怕,我没事。 萧鸢紧绷的全身这才慢慢放松下来,低声道:阿姐你别吓我 萧桐知道她是真的被吓到了,道:阿鸢,别怕。 萧鸢缓缓松开萧桐,感到腰间的玉佩已经一点点地降下温度,不再那么灼热,身上也没了那种燥热的感觉,只有头还在隐隐作痛,道:阿姐,你我皆无事。玉佩又为何会有这种反应? 萧桐道:阿鸢,有萧家玉佩的,还有阿芩。 萧鸢道:阿姐,阿芩小姐并非萧家子嗣,怎会有灵气呢? 萧桐的眸色突然就暗了一瞬,严肃道:萧家的玉佩除了可以感受到所有者灵气的波动,还有一种时刻会有这种反应。 那便是所有者灰飞烟灭之时。 听到这个词,萧鸢瞳孔收缩了一瞬,须臾才缓缓道:也就是说阿芩小姐她已经死了。 萧桐道:是。 萧鸢双手紧紧攥着,指尖发白,头痛得像是快要炸开,声音也有些发抖: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然连一个萧家的养女都不肯放过! 若是有一天让我找到了他我定让他挫骨扬灰,永世不得翻身 第13章 与此同时,萧鸢一直带在身上的金凤扇开始散发出阵阵光芒,上面的凤凰图腾似乎被什么东西激怒了,快要冲出扇面。 萧桐看到全身颤抖的萧鸢和躁动不安的金凤扇,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抬手按住萧鸢的双肩:阿鸢,静,和。 萧鸢似乎被这句话点醒,立刻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舒气,身上不安的气息才安稳下来,金凤扇也渐渐平静。 萧鸢低声道:阿姐,对不起 萧桐带着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点燃了两只蜡烛,难得的面色有些凝重道:阿鸢,这两个字是阿娘从小便教导我们的,你可还记得? 萧鸢听到萧桐严肃的语气,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身上是散发了多重的戾气,忙道:记得。 萧桐道:阿鸢,你可知阿娘定下这二字的原因? 萧鸢有些不敢对上萧桐,低头道:我确实不知道 静,和二字是萧夫人教导萧桐萧鸢二人的准则。可萧鸢其实并不解其意,只是遵守罢了。 萧桐道:金凤扇,乃萧家,乃银凤观的上品灵器。为正人所用,亦正,为邪人作用,亦邪。 它认你,认我,是因为你我身上皆有萧家的灵脉。 萧桐说到这儿,没有再说下去。萧鸢立刻道:阿姐,我明白。以后再也不会了 萧桐道:那便好。 萧鸢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道:阿姐对不起我错了 阿姐,你你别生气了 萧桐抬手抚了抚萧鸢未束的长发,浅笑安慰道:阿鸢,我没有生气,你不必道歉。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倒吸气声,还伴随着茶杯倒在桌子上的声响。 萧鸢萧桐二人立刻起身,萧鸢迅速拿出金凤扇,指着那个声音的来源,厉声道:什么人! 那人听到萧鸢的声音似乎反而松了一口气:你们还问我什么人,我还以为你们是什么人。 听到声音,萧桐才拿着烛台走上前去,烛火照亮了那人的面庞。萧桐把烛台放到一旁,有些惊讶道:玉烟? 站在一旁的人的确是褚玉烟,萧鸢也有些惊讶,但还是立刻收起了金凤扇,道:褚小姐,抱歉。 褚玉烟还是道:都说了别叫我 这时,萧桐连忙打断道:玉烟,深夜时分,你怎么会在这儿? 褚玉烟其实是起来想喝些水,可刚端起茶杯,无意中向一旁一瞥,就发现黑暗中竟亮着两团幽幽的火苗,好不吓人,手一松,茶杯就掉在了桌子上。 褚玉烟看着两人,叹了口气道:我深夜时分在这儿不妥,那你们两个就趁着深夜出来谈心是吧? 萧桐萧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房门突然被打开来,伴随着一声剑出鞘时的清脆响声,萧鸢感到头顶划下一道寒光,来不及多想,拿着未展开的金凤扇迎上了那把剑。二者发出一阵清脆的摩擦声,甚至迸出了点点火光。 萧鸢离那把剑很近,看到了剑上若隐若现的竹子花纹,立刻道:俞小姐,我是萧鸢。 对面的那人果真是俞轻风,听到萧鸢的话,立刻收回了剑,插回剑鞘里,道:萧鸢姑娘? 萧桐目睹着闹出的一桩又一桩的乌龙,有些无奈又点起了更多的烛台,直到把整个屋子都照得一清二楚。俞轻风站在一旁,手里的剑还有一半露在剑鞘外没来得及收回,簪子松松地别着长发,好几缕头发都散在外面。 虽然是有些没睡醒,但俞轻风还是低头行礼道:萧鸢姑娘,是俞某冒犯了。 我听到外面有响动,以为有什么人闯入,就出来了。 萧鸢道:无事。 褚玉烟道:好了好了。什么冒犯不冒犯的。别说是你在屋里了,我出来喝杯茶都被吓了一大跳。 话说你们刚才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们两个不好好休息,大半夜跑来这儿秉烛夜谈? 萧桐先开口道:萧家的玉佩有了非常剧烈的反应,也就是说,佩戴萧家玉佩的人,有一人的灵气收到了致命的波动,也可能有一人灰飞烟灭。若不是阿爹阿娘,那便只可能是阿芩姑娘了。 似乎是为了照顾对这件事情并不了解的俞轻风,萧鸢补充道:阿芩姑娘是萧家的养女,不会有灵力,唯一的可能,便是灰飞烟灭。 俞轻风道:你们可知这位姑娘现在什么地方? 褚玉烟道:一位进出沈家的姑娘和阿芩长得极其相似,也许她就住在沈府吧。 俞轻风笑笑道:沈氏大公子已经成婚,这位小姐,莫不是沈二公子金屋藏娇吧。 萧鸢对于俞轻风的这句玩笑话并没有感到很好笑,道:沈二公子至今还独身一人,尚未婚配。 俞轻风有些惊讶道:没想到萧鸢姑娘竟和沈二公子是至交,俞某从未听闻。 萧鸢对于这个话题并不想多言,总不能说是因为沈湘撮合沈沂和自己的事,只好含糊道: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俞轻风点点头,道沈二公子的风评不错,总不会做出什么杀人灭口的事情。 褚玉烟嘲讽道:风评也是由人说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多了,倒不见得都长的凶神恶煞。 萧桐微微蹙眉道:玉烟,你确定进出沈氏府邸的就是阿芩吗? 褚玉烟沉吟片刻,确定道:不会错,她的玉佩,她的神态,绝对是她。 俞轻风猜测道:也许这位姑娘是沈氏的某个女佣。 萧鸢道:即使真的是,那又怎样?我们又如何去把沈氏的所有侍卫婢女一一调查清楚? 褚玉烟双手环胸道:一一调查清楚?我看一一见面都难,恐怕还没见找什么人,就被沈氏轰出去了吧。 萧桐本来想说些什么,抬头看到侧着头思考的俞轻风,突然想到了什么,歉意道:轻风,抱歉。 俞轻风一怔,不知道萧桐在客气什么,连忙道:这为什么 萧桐四下看看,虽周围只站了三人,但还是躬身行了一礼,道:此乃我萧家家事,略显错综,便不劳其他家族人士为此费心。今夜之事,突然发生,扰了诸位休息,还请各位先回房吧。 这句话意味着这件事要告一段落,今夜便不去再提。三人都明白,自然也都道了声好,便都再次回房休息。 萧鸢望着漆黑一片的房间,深深吸了口气,但所幸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也就没了那么重的不安。 那个念头再次冒了出来,萧鸢的手捏紧了衣摆。前方的黑此时不知是未知和恐惧还是迷茫和混沌。那么可怕的地方,偏偏自己还被逼着一步步走向那里,避无可避。 第二天清晨,雨已经停了,空气还很湿润。送别了俞轻风,萧鸢就回到了酒肆。酒肆门前已经没有了什么积水,萧鸢也不必清理。 萧鸢敞开酒肆的门,坐在台子前,像往常一样无所事事,便又开始思考那些让人烦躁的问题。 萧鸢不经意抬起头,忽然看到不远处的薄雾里走来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那人的走路姿势十分僵硬,右腿像是被人剔去了骨头,只能无力地拖在地上。 萧鸢在那一刻,久违的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由得站起身退后两步,手按在金凤扇上。 那个身影走近之后,萧鸢才看清楚,那是沈浥。但那模样却不像是一个名门公子,他的头上裹着一层渗血的白绫,只身着一件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白色里衣。可即使裹得再紧,也绷不住他根本直不起来的身子。 萧鸢心道,这位沈公子昨日才与严星阑成婚,虽成婚时看上去两人都不甚欢喜,可成后也并非不可相敬如宾。那位严小姐看上去虽严肃但不粗鲁,即使是风月女子,也不该在新婚之夜把夫君殴打到如此行动不便 若是二人有深仇大恨的话,今日自己恐怕也就见不到沈浥了。 虽然心里想了很多,但萧鸢素来不爱管旁人的闲事,当做没看见那么惨烈的一幕,面纱下表情不变,道:沈公子,喝什么酒? 让萧鸢庆幸的是,沈浥还可以好好说话:秋风落。三坛。 萧鸢一边去架子上拿酒,一边客气道:沈公子昨日成婚,我也在此向沈公子和沈少夫人道声喜了。 沈浥脸上的神色并不好看,甚至说苦涩都不为过:小姐怎么知道的。 第14章 萧鸢打量着沈浥的表情,见他似乎并不知情,也只字未提喜帖的事,而是道:沈氏公子大婚,岂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想来,沈少夫人定是位佳人。 沈浥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瞬,可依旧显得非常没有生气:小姐和家母想的一样。 萧鸢道:那令堂昨日定是十分欢喜。 沈浥这才发现,萧鸢与自己聊了这么久,都没有问到自己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自嘲的笑笑道:小姐,你都不问我为什么伤成这样吗? 萧鸢没有说话接过沈浥递给自己的一锭银子,将三坛酒递给沈浥。沈浥提好酒,本就不平衡的身子还歪了一瞬,不过随即又被沈浥勉强的正了回来。 多谢小姐了。 萧鸢摩擦着手里的一锭银子,道:你的家事,我又何必知道? 沈浥突然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原本正常的脸色顿时就发了白,手一松,手里的酒坛就全都摔在地上。酒坛上封口的红布掉了,酒洒了一地,顿时整个酒肆都弥漫上了一股桃子的味道。 萧鸢看到一瞬间失神的沈浥,退后一步躲开快速弥漫过来的酒,道:沈公子。 萧鸢再一次退后警告道:沈公子,自重。 沈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停下步子,费力地弯腰扶起地上的酒坛,行礼道:小姐,对不起,失礼了。但 似乎又说到了某个话题,沈浥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小姐识得阿芩姑娘? 萧鸢听到这个名字,脸上表情的惊异程度并不亚于沈浥,只得理了理面纱,故作冷静地道:师出同门,曾受过同一人的教导罢了。 沈浥舒了一口气,轻声叹息道:难怪 萧鸢强压住心头四起的复杂情绪,故作漫不经心道:她与沈公子,有何渊源? 沈浥唇色发白,低声道:其实也算是我害死了阿芩小姐吧 是我对不住她 话还没有说完,沈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的一片酒水之中。酒水洇湿了白绫,沈浥额头上的伤口似乎又开始流血,溶在地上的秋风落里,一片殷红。 第10章 萧鸢来不及多想,上前扶起沈浥,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萧鸢感到很不适。 沈浥的状态并不是很好,萧鸢心里一方面想着救人要紧,一方面又有些私心不想让他就这么倒在自己的酒肆里,于是扶起沈浥,向济世阁走去。 路途虽不甚远,但扛着一个男子走到济世阁,萧鸢的额头上还是沁出了一层薄汗。 褚玉烟正坐在诊台前用桑皮纸包抓好的中药,看到萧鸢,有些惊讶,看到萧鸢肩上气若游丝的沈浥,则又脸色一僵,但没有多想,立刻起身,接过沈浥,让他平躺在一旁的塌上。 褚玉烟给沈浥号了脉,拆下他额头上的白绫,有些惊讶道:他这是被你打的? 萧鸢听到这个问题,克制住内心并不想回答的冲动,摇头道:他来我这里买酒,临走时情绪过激,便倒地不起了。 这时,萧桐从里间走了出来,刚想问褚玉烟,就看到了半边身子湿漉漉的还全身上下到处渗血的沈浥,诧异道:这是沈浥公子? 萧鸢和褚玉烟都点点头。 褚玉烟有些费力地解下那条白绫,沈浥痛的闷哼一声,但没醒过来。 褚玉烟看着带着血痂的白绫,黑着脸指责道:这是谁上的药?伤口的血痂都和白绫粘在一块儿了,不伤的更重才怪。 萧桐上前,看到那条白绫,也皱眉道:玉烟,他伤的可还重? 褚玉烟叹了口气道:单看额头上的伤口不过是皮外伤而已,的确不严重。我方才看见他的身形极为扭曲,恐怕不仅仅只有这一个伤口。 萧鸢补充道:他的右腿也受了伤。 褚玉烟目光转向沈浥的右腿,一边从柜子里拿出药膏,一边分析道:右腿的骨头有了裂痕,恐怕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 这位沈公子不是昨天才成婚吗?才过了一晚上就被打成这样,那以后还了得? 要是他每次都来济世阁,那我这济世阁岂不是以后衣食无忧了? 萧鸢不想说话,只是暗道所幸沈浥昏迷不醒,要是醒着,恐怕听到这话,定是要和褚玉烟过不去了。 萧桐则无奈的笑笑道:玉烟,你快好好给沈公子诊治吧。 褚玉烟道:腿上的伤比较严重的,但不是不治之症。不过他的内伤还真是挺严重的,背上还有鞭痕,这到底是什么人打的啊,能下如此狠手。 萧桐道:我曾听阿娘说过,沈氏家风严谨,家教极严,曾经甚至有过不少拜入沈氏门下的弟子就葬送在沈家的戒鞭上。 萧鸢对沈家的好感又下降了不少,蹙眉斥责道:草菅人命。怎会有如此狠心的家族。 听这位姑娘的意思,是在质疑沈家的家风了? 萧鸢听到这个高傲的声音,下意识地回过头,来人是一位女子,负手而立,背上背着一把看上去十分名贵的褐色长弓和几支箭。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清秀机敏,此时盛了些许的怒气和傲气,更显得逼人。她身后还站着几名侍卫,这模样,一看就是哪个名门望族养出来的大小姐。 我虽不是读书世家,但也知道,这草菅人命恐怕不是个好词吧。 这位莫非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识几个字的哪位大家闺秀吧。 萧鸢对这讽刺的话很反感,但想到什么,还是行了一礼,可是刚行了一半,就被褚玉烟拦住了。 那女子本来脸色缓和了一些,看到褚玉烟的动作,脸上的神色又一僵。 褚玉烟上前道:这位姑娘,你有病吧。 那女子听到这话,身形一顿,随即反应过来,喝道:放肆! 褚玉烟摸着诊台,气势丝毫不输道:没病,干嘛擅闯我这医馆?我还以为你有不治之症要我诊治。 那女子感到自己被戏耍了,满脸愠色,怒道:如此不知礼数,谈何妙手回春! 褚玉烟道:我能不能妙手回春,看看这沈公子不就知道了?你们沈家的人把他打成这样奄奄一息,我道一声狠心还不行了? 那女子嘴上功夫的确没有褚玉烟厉害,手紧紧攥起,须臾,不知是甩出了什么东西,三人身后桌子上的茶杯被瞬间击碎,一只锋利的三角飞镖深深插进了济世阁的墙壁里。 萧桐默不作声地走过去,竟徒手就把那支深深嵌入墙壁里的飞镖拔了出来,走上前,递给那个女子,颔首道:抱歉,方才多有得罪。 那女子接过萧桐手中的那只飞镖,也没有了刚才的那分怒气,道:无事。 因为我家的小姐嫁到了沈家,所以我也不愿其他人在背后嚼沈家的舌根。今日之事,多有冲撞。 萧桐道:敢问姑娘可是严家的人? 那女子道:是。我是严家严小姐的侍卫,严晴阳。 严晴阳说罢,收了飞镖,从衣兜内拿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大把碎银,递给萧桐道:我不喜欢欠人情。 萧桐浅笑没有接那把银子:严姑娘客气了。今日之事,已算是你我两清了。 严晴阳余光瞥到那个碎裂了一地的茶杯和墙壁上的裂痕,又强行把那堆银子塞给萧桐:让你拿着就拿着。大不了就当是你欠我个人情! 我还有一事相求,就当是你还我这个人情吧。 萧桐点头道:严姑娘,人情不人情并非要事,若能帮到姑娘,我自乐意解囊相助。 严晴阳挥退了身后的几名侍从,道:你可识得沈家的二公子? 萧桐道:识得。 严晴阳道:我听闻二公子近日在沈家的商务上吃了亏,钱财损失了很大一笔,对于沈家而言,很是不利。 萧桐只当严晴阳是在和自己诉苦,客气地安慰道:商务之事,最说不准,吃亏也是难免。 严晴阳抿了抿嘴,脸上的神色不大自然:我自然是懂的。可是,若是二公子此事被沈夫人和沈老爷得知便会有麻烦。 我与沈沂公子的一位旧友自幼相识,二人都曾对我照顾有加,如今沈家有了变故,我自希望可以有人帮衬。 第15章 萧桐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变,但仍保持着温和的态度道:商务遇难,自是希望有人帮衬的。可严姑娘来了这么久,想必也看出了我们并非商人之邦,对这些事了解甚微,若是强行插手,恐怕还会帮了倒忙。 严晴阳并非不懂这个道理,沉吟片刻,再次道:那,你可识得城中有谁可以解这燃眉之急? 萧桐道:城中商铺大多与沈氏有着不浅的联系,若是此时求援,恐怕是雪上加霜,牵一发而动全身。 当然,这只不过是我听来的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该如何行事,自然还需严姑娘亲自考量。 况且,严姑娘只是听闻,具体如何,严姑娘也应与沈二公子面谈。 严晴阳脸色不甚好看,但还是道:多谢,那便告辞了。 说罢,没容萧桐再说话,严晴阳就再次召来两个男子,从塌上抬起沈浥,手一挥,一行人快速离开了济世阁。 萧桐转身把那堆银子给了褚玉烟,无奈道:玉烟,这是严姑娘给你砌墙和买茶杯的。 褚玉烟随手把那把碎银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道:严家的侍卫都如此跋扈,那位严小姐把自己的夫君打成这样也不奇怪。 萧桐道:玉烟,莫要伤了和气,兴许之后还有求于这位姑娘。 褚玉烟一边俯下身和萧鸢一起拾起地上茶杯的碎片,嗤之以鼻道:严家的一个侍卫,能派上多大用场? 萧桐将那些碎片用布包起来,道:凡事还是留些余地好,有时候帮忙这种事除了看好处,也要看人情。 褚玉烟道:她现在都有求与你,你还在这儿说什么留余地。 萧鸢突然道:沈二公子商业受挫,究竟是真是假? 萧桐摇头道:阿鸢,我也不知。 褚玉烟道:沈家近日频发变故,恐怕是内部出了什么大问题。 萧桐却道:沈家问鼎城中商务并非近年之事,沈浥公子挨打也只不过是沈家的私事,想来与商务无关。 萧鸢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今日沈浥公子来酒肆买酒,之所以倒地不起,是因为提起了阿芩姑娘。 阿芩姑娘果真就是之前出入沈家的那个女子。 萧桐和褚玉烟听到这番话,都愣了神。 萧桐手指轻叩着桌面,道:看来,阿芩在银凤观被灭门后,一直都在沈家生活。 褚玉烟却坐不住了,火冒三丈道:都这样了,沈家还派一个严家的跋扈女子来我这里干什么?还义正言辞冠冕堂皇地和我说沈家一点都不草菅人命。那阿芩又是做了多罪大恶极的事?灰飞烟灭这是连骨灰都没剩下吧!毁尸灭迹呵若沈家真的是一帮正人君子,怎能干出这般龌蹉的事! 我看,沈家就是把那个沈公子毒打了一顿,然后逐出家门不闻不问。只不过他碰巧到了萧鸢的酒肆,又到了我这里。发现阴谋败露,就假惺惺派人来接。派的还是严家的人,真是不怕丢人败兴。 见褚玉烟越说情绪越激动,萧桐连忙制止道:玉烟,你冷静些。 褚玉烟这才消停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坐到了一边的凳子上,一脸话被打断的幽怨,撇嘴道:你怎么净帮着沈家的那帮人说话。莫不是对沈家那二公子暗生情愫了吧。 说着说着,萧桐都还没来得及想出什么反驳的话,褚玉烟自己都发现了这句话不对劲,猛的拍案而起,一脸不可置信道:不是吧!我说的是真的?你和那姓沈的才见过几面啊!你不会真对他有意思吧! 萧桐无奈地用手掩住半边脸,刻意的拉长声音辩解道:玉烟莫要胡说 褚玉烟万般无奈之下闭了嘴,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火急火燎地往嘴里灌,又被烫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萧桐无奈,只得给褚玉烟递了一杯凉水,才继续和萧鸢道:此事蹊跷,阿鸢,你怎么看。 萧鸢道:阿芩姑娘的死,多半和沈家脱不开干系。而阿芩的死因,或许和萧家也有关系。这样一来,顺水推舟,便可间接查明背后主使究竟是何人。 提到这个,萧鸢眉宇之间的神色就更冷峻了几分,脸上散发着有些阴冷的颜色。 若是从此事入手,最好的人选便是严晴阳。 还有严晴阳口中那位沈二公子的旧友。 褚玉烟道:咱们说了这么半天还是没说到,那沈沂公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商务上受挫?要是不是,你要怎么和那个跋扈女子搭关系? 萧桐摇头道:沈沂公子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烦,究竟有没有严姑娘口中说的那么夸张,我们不知道,姑且只能相信。 若是不相信,我们也就再没有什么契机得以知道关于阿芩在沈家这么久的来龙去脉了。 沈沂公子,究竟是做了一笔怎样的生意 严晴阳口中沈沂做的生意是从不久前刚刚开始的。严晴阳之所以知道,也是从沈沂的那位旧友口中听说的。 沈沂的这位旧友在江湖上很有名。据说虽然相貌不是很出众,但手腕却冷硬的很。与之打过交道的人无一不说这是一个笑里藏刀的人,一不小心,恐怕就要被那人迷惑了。 此时,另外一条街道上,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中年男子站在街道边,向远处张望着。看到一个身影,才疾步上前迎接道:沈公子,有失远迎啊! 来人是沈沂。一身青衣,衬得他不乏青年才子的俊朗,手中拿着一把未展开的折扇,步伐不紧不慢,直到看到那名黑衣男子,才紧走了两步:杨老板,不必如此多礼,是晚辈来迟了。 杨老板看到沈沂,两眼放光,立刻将沈沂请进自己的客栈,端上一杯茶,道:沈公子风尘仆仆,先来喝杯茶如何? 沈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以示礼貌,面上依旧带着和煦的微笑:今日晚辈前来,便是代表沈家和杨老板谈些事。 杨老板连忙脸上带笑道:沈公子不必多说,杨某早在几日前就听说过沈公子的想法。能与沈家做生意,杨某真是不胜荣幸呐。 沈沂道:杨老板客气了。晚辈早听闻杨老板的客店在城里风生水起,晚辈向您道声贺。 杨老板忙道:沈公子可别笑话我了。我这几间小客店和沈家的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几间茅草屋啊。 沈沂似乎不是用那把折扇扇风的,只是把它放在面前的桌子上,道:晚辈今日前来便是想同杨老板谈谈这客店的事。 杨老板脸上的神色变了,似乎不大想说这个,尬笑道:沈公子,不知我这小本买卖,怎还入的了您的眼呐。 和沈家做生意,只有跟在沈家之后吃剩饭的份,所有和沈家做生意的商人无一例外。杨老板自然也知道这城中无形的规律,只是当着沈沂的面,不便提及罢了。 杨老板的演技过于拙劣,沈沂自然看出了杨老板的心照不宣,依旧面上带笑道:这生意,我便代沈家与杨老板谈下了。若是您决定了,我沈家 愿让利七成。 第11章 杨老板听到让利七成四个字,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很复杂,带着几分期待和谨慎,道:虽说这点钱对沈家而言不算什么,不过沈公子可莫要诓我呐。还有什么要求,公子不妨一并说了罢。 沈沂面上的笑意深了深,依旧客气道:接下来我要与您谈的,就是一些私事了。 杨老板懂了沈沂的意思,起身关上客店的门,道:沈公子但说无妨。 沈沂道:这些客店,劳烦您记在家兄的名下。您每月将七成的利交于家母,我答应您的钱,连带着家妹那家客店的银子自会每月一并给您。 杨老板不知道沈沂和自己谈下这生意的用意究竟何在,有些迟疑。 沈沂道:晚辈在此空口无凭,想来您也不会相信。生意场上的事,讲的便是一个信字。况且,这样的生意,您也定然不会想白纸黑字写出来,晚辈都明白。 沈沂话不凌厉,但杨老板却觉得他咄咄逼人,直让人无路可退。 沈公子说的是,这生意真是处处替杨某着想。那杨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沂微微一笑道:杨老板这般通达事理,想来生意上也定会步步高升的。 杨老板见沈沂没有再说什么别的要求,不大明显的松了口气,道:多谢。劳烦沈公子代我向令尊令堂问好。 第16章 沈沂颔首道:近日家父家母不便见客。若是改日杨老板有兴致,定请您来家中一叙。 说罢,沈沂拿起桌上的折扇,起身道:晚辈先告辞了。 杨老板目送着沈沂出门道:沈公子慢走,杨某还有些事,便不相送了。告辞。 沈沂出了杨老板的客店,没有回沈家,而是乘了一辆马车,去了沈湘的客店。 沈湘的客店离这里不近,到了店门前,沈沂付给了赶车人些银子,看到平日热闹非凡的客店今日竟然紧紧闭着门,微微蹙眉,走到门前,叩门道:湘儿? 里面很快传来沈湘的声音:二哥? 沈沂道:是我。 门里传来一阵有些匆忙的脚步声,门很快就打开了。 沈湘额头上微微有些薄汗,脸色红润,看到沈沂,有些惊讶道:二哥?怎么你也 沈沂不禁看向客店里面:我也? 沈湘侧身让沈沂进来,低声道:今天晴阳姐把大哥也送到我这儿了。而且,大哥受了很重的伤。 与此同时,沈沂也看到了正坐在桌边喝粥的沈浥,疑惑道:兄长? 沈浥身上披了一件白色的外衣,遮住了身上的血迹。 听出这是沈沂的声音,沈浥喝粥的手一顿,一只手有些无措地掩了掩额头上的伤口,转头尴尬地笑笑:沈沂,你怎么来了? 沈沂走上前,坐在沈浥身边道:湘儿的店里有时需要人手,我今日想过来帮忙。 沈浥微笑道:是吗?不过湘儿这边的事情,一直都是你操心的。我也没出多少力。劳烦弟弟了。 沈沂微微偏头,看到沈浥额头上的伤口,伤口不大,但是上面还有些许血痂,尽管沈浥一直动手掩着,但沈沂还是看到了。 兄长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身的伤? 沈浥以手掩面,无奈道:一些小伤,不碍事。 沈沂面色冷肃了几分,严肃道:兄长。 沈浥叹了口气,只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完整整讲了一遍。 沈沂道:兄长,腿上和背上的伤可还严重? 沈浥叹息道:你也知道母亲的力道吧,说没事才是我在和你说笑。 不过,挨打挨多了,不过也就是力道区别而已,我也没什么脸面可言了。 沈浥小时候的性子和沈沂很不一样,少年人心性更重一些,爱好各种奇怪的小玩意儿,什么斗蟋蟀,做纸鸢,种花种草,甚至还会在沈家后院种几粒邻家小孩给的蔬菜种子。 每次沈夫人在后院看到满地的瓜果蔬菜苗,就气不打一处来,知道是沈浥的杰作,就把沈浥打一顿。沈家是靠经商维持生计的大家族,如此孩童心性,经商肯定也只会吃亏,沈夫人看到沈家长子,未来沈家的主人竟然是一个如此顽劣的人,恨铁不成钢,就只得动手了。 可沈浥这次所犯的,在沈夫人眼里俨然已经不是在后院种菜那么简单的事情。 沈沂道:兄长怎可如此自暴自弃?你伤的这般严重,严小姐可知晓? 沈浥苦笑道:当然知道。若不是她为我求情,也许我根本撑不过昨夜。 沈沂叹了口气,似乎是在为什么而感到悲哀。 凭借着兄弟间的默契,沈浥很快地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的表情抽搐着,又愧疚,又悔恨,还有一点无可奈何:我毫无办法。这都是母亲的意思。 这时,沈湘端来两杯茉莉花泡的茶,坐在沈浥身边,小心翼翼道:大哥你当初阿芩姐姐她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浥脸摇摇头,哑声道:没法说。要是细说,还是因为母亲误会了什么东西。 沈沂不动声色的抬手按了按沈湘,沈湘会意地点点头,将两个茶杯推到沈沂和沈浥面前,道:大哥二哥,喝些茶吧!都是刚刚冲泡的,正是最新鲜最好喝的时候呢! 沈沂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道:湘儿有心了。兄长也尝一口吧。 沈浥也品了一小口,点头道:泡的很好。 沈湘愉悦的玩笑道:当然。今日沈大公子,沈二公子都来我的客店了,我可不敢亏待了二位。万一你们两个男子对我不利怎么办啊! 沈沂失笑道:你啊最近在外面开店,人情世故没懂了多少,说话倒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沈湘笑着挽住沈沂的胳膊,道:有我二哥和大哥在,我自然要好好放肆一下。 沈浥道:湘儿我倒是也怪羡慕你的 沈湘笑道:大哥这般满腹经纶,玉树临风,怎会羡慕我呀? 沈浥道:至少,父亲母亲也不怎么约束你毕竟你 沈沂看了一眼沈浥,接过话道:毕竟湘儿从小就喜爱自由,有我们两个顶着家族的事务就够了,湘儿就随心做自己喜欢的就好。 沈湘一手托腮,道:不过实话实说,我就不大喜欢那位严星阑小姐。 沈浥沈沂皆是一惊,沈浥端着茶杯的手一颤,道:湘儿何出此言? 沈湘直言不讳道:不是说她的过往很不堪吗? 沈浥脸色一僵,色调暗了几分,没说话。 沈沂脸色的变化不大,转头对沈湘道:湘儿,传言是人们口耳相传的,早已不知被人杜撰添加过多少次,所以若是想要断言一个人,不要从别人口中听说。 可记住了? 沈湘伏在桌子上,小声道:可是人们也没有理由故意抹黑她啊 沈沂拍了拍沈湘的背让她坐直:不管有没有理由,旁人的话不可轻信。尤其是诋毁谩骂的话,绝不可以人云亦云。 况且,我与兄长此前皆在严氏听学。只觉得严氏家风甚正,严小姐是名正言顺的严先生与夫人的女儿,严大公子更是年少有为,不存在与哪个姑娘一夜云雨这样荒诞不经的说法。 沈湘被长篇大论地说教了一顿,低头道:我知道了 沈沂抬头,看到了放在一边台子上的一把淡金色短剑,道:湘儿,你近日可有好好练剑? 沈湘又像被人抓住了尾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小心翼翼地起身拿起桌上的两个茶杯,道:大哥二哥,我再去给你们倒杯茶吧! 沈沂浅笑道:无事,我的问题不急,先倒茶吧。 沈湘背影一僵,尴尬的笑笑:二哥不不至于吧 沈沂道:抱歉,很至于。 沈湘无奈又抱着两个茶杯坐了回来,自暴自弃道: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然后开始无限的反复循环 沈浥看到沈湘,也笑了起来,道:湘儿,在你二哥面前,无处遁形呐。 沈湘双手捂住脸,叫道:啊啊啊!大哥!你居然和二哥是一伙的! 沈沂无奈道:湘儿,这一次便不说什么了,只是,练剑也是为了防身。我和兄长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万一遇到什么险情,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沈湘起身拿过那把淡金色短剑,道:我知道了 沈浥看到那把短剑,伸手拿过,将短剑抽出剑鞘,银白色的剑刃泛着寒光,还是一把未见血的好剑。 沈浥微微惊讶道:湘儿,这剑是你二哥给你的吧。果真是上品中的上品啊。 沈沂,你在湘儿的事情上倒是挺大手笔的。 沈浥说罢,将那把短剑递到沈沂手中,道:这么好的剑何名啊? 沈湘道:我一直叫它曦和。 沈沂莞尔道:这个名字很好。 兄妹三人就这样谈了一会儿,沈浥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立刻起身。可身体情况却不允许他做这么剧烈的动作,沈浥没站稳,身子一斜,险些撞上一边的桌角。 沈沂连忙起身扶住他,道:兄长,你要去哪? 沈浥道:今日我是倒在了一位卖酒的小姐的店里,我还打碎了三坛酒。我应该回去赔个不是,赔些银两。 沈沂道:兄长还有饮酒的爱好? 沈浥摇头道:不是。是给阿芩姑娘买的。 听到阿芩这个名字,沈湘憋不住了,有些焦急道:大哥,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现在一身都是伤,还要替阿芩姑娘买酒,你不害怕回去还要挨打么。 第17章 沈浥摇头道:湘儿,我对阿芩姑娘有多情根深种,自是谈不上的。可是,我却是实实在在有愧与她。 沈湘看到沈浥缠了一身白布的样子,有些气急道:大哥,你快跟着二哥回去吧!你再不换身衣服,母亲又要说你不成体统! 沈浥接着道:我活一世,又何必在意旁人怎么管我? 沈湘道:大哥!你怎么可以说母亲是旁人! 沈浥声音里突然多了几分冷漠地嗤笑:她帮我应下这桩亲事的时候,何尝不是把我当做旁人?湘儿,难道她是真心 沈沂努力按住沈浥的肩膀,道:兄长,此刻还是治伤要紧,不可耽误。 沈湘也跟着沈浥道:你告诉我,那家酒肆在哪里?我去帮你赔钱。你总该好好跟着二哥回家了吧! 沈浥一手扶住客店的门,让自己站得更直了一些,收敛了一下自己纷杂的情绪道:出了你的客店右转,在沿着那条街直走,就能看到了。 沈湘连忙应下:好好好!我知道了。大哥,你快走吧!这事就交给我好了。 沈浥这才被沈沂扶着离开了客店。 沈湘看着沈浥远去的背影,怕他实在是放心不下,择日不如撞日,反正今日客店也不准备开张了。于是沈湘回到客店,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荷包,锁好了客店的门,按照沈浥所说的路线寻了过去。 果真走了不到一刻钟,沈湘就看到了酒肆。沈湘刚站到门口,就看到了里面还有不少人在买酒,地面上干干净净的,看来打碎的酒坛和洒出来的酒已经被店主清理干净了。 沈湘不禁暗道这位店主真是一个利落能干的人,不仅酒酿的好,生意做的好,而且还这么爱干净,自己真是没办法和人家一样。 沈湘一边想着对这个店主的种种赞叹,走进酒肆,努力穿过那堆人,想寻这家酒肆的老板,刚踮起脚,就看到了坐在台子前正在告知客人酒价的萧鸢。 沈湘一惊,凭着娇小的身子努力凑到台子前,喊道:姐姐? 萧鸢被这个声音一叫,一惊,抬起头,才看到站在台子边的沈湘,询问道:沈小姐? 沈湘道:姐姐你是这酒肆的店主? 萧鸢点头道:是。 沈湘还想说些什么,萧鸢道:沈小姐,有什么事,我们一会儿再谈。现在还有一些客人没有离开,我需要处理一下。 沈湘一听自己耽误到萧鸢做生意了,连忙退到一旁,道:抱歉抱歉,不急。 萧鸢很快解决了几个客人,将客人付的银钱收到抽屉里。 沈湘见没什么人了,好奇的上前道:姐姐,你一天就能赚这么多吗? 萧鸢点点头:差不多。 沈湘很是崇拜道:姐姐,你好厉害啊! 萧鸢对沈湘的赞美并不是很感兴趣,起身道:沈小姐今日前来,是有何事? 第12章 沈湘拿出荷包,从中拿出一些银两道:今日我大哥说他来你这里买酒,打碎了你的酒坛。可是他有伤在身不便亲自过来,我就代他过来向你赔个不是。 这酒坛一共多少钱? 萧鸢抬手制止道:沈小姐,沈大公子来这里买酒的时候,是给过钱的,不必再多赔偿。三个酒坛而已,我再去置办几个便是。 沈湘把那堆银子塞给萧鸢道:姐姐,你可别为难我了!大哥要是知道我没把这银子给你,又要让二哥来数落我了。 萧鸢没有接,道:沈小姐放心,下次你大哥来的时候,我一定告诉他你已经给过我酒坛的钱了。这样可好? 沈湘悻悻地收回钱袋,道:好吧姐姐你太客气了。我不缺的。 萧鸢道:无论多不缺,这些钱也都是你一个人辛辛苦苦开客店赚来的,每块银子都是血汗,我怎能随随便便就拿你这么多? 沈湘笑道:姐姐可勿要太孤寒了,我还没有到了几块银子都付不起的地步。 萧鸢点点头,想到了什么,不经意道:沈大公子和沈二公子都还好吗? 沈湘道:大哥不怎么好。不过我二哥还是很好的。 姐姐,你想见我二哥吗? 萧鸢就知道沈湘会把话题引到这个上面,无奈道:我与沈二公子即使见面,恐怕也没有什么可谈的。 沈湘认真道:姐姐,虽然二哥不怎么健谈,但人总归是很好的, 萧鸢道想从沈湘口中知道一些关于严晴阳口中沈二公子的朋友的一些消息,于是旁敲侧击道:是。只是沈公子如此温和知礼的性格,身边也应该有很多朋友才是。 沈湘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严肃道:姐姐,不管是男是女,二哥的所谓的朋友大多都是泛泛之交,不算是什么亲密好友。只要这些人和沈家没了生意,基本与二哥形同陌路。 况且,二哥也不是什么风流成性的人,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去过什么烟花之地。姐姐你就放心吧。 萧鸢被沈湘的话题越扯越远,忍不住继续道:我听闻沈二公子在这座城里有一位旧友,不知沈小姐可了解此人。 沈湘思索片刻,道:姐姐,不瞒你说,二哥那个朋友,我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实在没法告诉你太详细的事。 萧鸢道:沈二公子竟还有这样一位密友?沈小姐可知此人住在何处? 沈湘道:我知道是知道,可是,姐姐你到底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萧鸢掩饰道:我听闻沈二公子的这位密友在江湖上颇负盛名。 沈湘叹道:有名是有名,不过不是盛名。 据说这个人就住在城北一个名叫什么灵阁的地方。不过,这个地方好像有很重的阴邪之气,普通人的身子受不住的。 萧鸢道:阴邪之气?沈二公子对异术颇有研究? 沈湘道:二哥对这个不感兴趣。和这个人关系不错,也许是因为那人的品行还可以吧。 萧鸢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沈小姐。 沈湘道:别客气。这又不算什么惊天大秘密,我们不过是在谈天而已。 姐姐,你听我的。如果你只是好奇,就千万不要去那里。 二哥都从来不去那里的,要见面也是两人约见。 萧鸢答应道:好,我一定三思而后行。 沈湘又道:不过姐姐你可千万别因为不放心去找那个人啊!哥哥和那人从来也没见过几次,不会有什么的。 萧鸢知道沈湘现在满脑子都在想什么,道:沈小姐放心。不过,沈二公子私下生活如何,我想我还是不必干涉了。 沈湘对自己的执念太深,若是影响到了沈沂,这就是自己本人的不好了。 沈湘也害怕影响到了萧鸢的生意,毕竟自己来了萧鸢就关上了酒肆的门,于是道了声别,就离开了酒肆。 萧鸢看着沈湘出了酒肆的门,坐了片刻。自己不怕沈湘口中所说的阴邪之气,但现在不管是世家还是个人,懂些道法的人不多,这样的人反而更让人感到不安。 萧鸢盘算着沈湘已经走远了,离开了酒肆,锁好了门,乘了一条船。 那条乌篷船看起来洁净又宽敞,船夫见到萧鸢,热情道:姑娘,去哪啊? 萧鸢道:城北。 撑船的人笑笑道:姑娘,这城北大的很哪!你这让我带你上哪去啊? 萧鸢本意不愿吓到旁人,道:你带我到城北就好。我约了朋友,她带我去。 萧鸢不擅长骗人,但编个善意的谎话还是可以的。船夫也没有再问什么,带着萧鸢向城北去。 萧鸢抬手挡住微微透进来的阳光,微微闭目,缓解了一下近几日奔波的疲劳。 过了不知多久,那人冲着萧鸢道:姑娘,城北到了。 萧鸢睁开眼,从荷包里拿出些银子,递给那个船夫,很快下了船,开始四下找寻起来。 城北的街道并不是很复杂,走起来不知为什么,让人感觉很舒适。原本城北聚集着很多名门望族,也大多颇有些道法灵气。 萧家原先的住宅也在城北。不过后来因为家族之间的纷乱,萧家并没有统一各大不同门派的野心。因为偏安,所以就渐渐迁至了城的中心偏南位置,对这边的事务了解甚少。 在萧家辗转流离的时候,还没有萧家姐妹,这些都是父母在自己年幼时讲给自己的,萧鸢对此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了。 第18章 现在,这里比以前平静。各大家族有的被互相吞并消灭,有的因为厌恶战争,远离了城北,甚至搬到了其他地方。以至于现在留下许多没有人居住的院落,哪怕是家境一般的人,也不会随随便便搬到这些房子里去住。 街道上的人们有闲逛的,有贩卖布匹盐铁的,人来人往。人们不着急去做什么事,脚步很闲适,也很缓慢,仿佛这里的时间比其它地方的都要慢很多。 或许在这些人眼中,在这样脱俗的环境中中走一走,本就是很重要的事,自然也就不那么急了。 岁月静好,这个词似乎也才刚刚勉强配上这个场景。 萧鸢深吸了口气,继续向前走着。两面的绿植像是被什么人修剪过,但因为手法并不精湛,所以没什么美感。 不知走了多久,萧鸢看到一栋还很完好的建筑掩映在一片灰绿色的树木丛中,砖瓦是干净的蓝灰色,明净但不媚俗。这是绝对是整个城北最漂亮的楼了。 萧鸢蹙了蹙眉,看到草地上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径。那里的草虽然没有被刻意除掉,但却被人踩扁了,泛着土地的黄褐色。 萧鸢沿着那条小径走过去,就可以看到那个建筑的门。两扇门同样是灰蓝色的,上面却没有上锁,只是紧紧关着,不知是欢迎人进去还是不想让人进去。牌匾上写着沉灵阁三个大字。 萧鸢礼貌地叩了叩那扇门,门里面很快就有了动静。须臾,门砰的一声猛然被一股黑气打开,那股黑气结结实实撞在了萧鸢身上,萧鸢感到胸腔被狠狠一击,一阵闷痛,但脚下立刻稳住脚步,灵力汇聚,挡开了那股不善的气流。 那股黑气没有恋战,迅速钻了回去。门内一片漆黑,再没有了任何动静。 门既然开了,那便是请进的意思,萧鸢不想在这种时候再被什么礼仪规矩所羁绊,手中持着金凤扇,踏入了门内。 门没有像预料中那样关上,看来对方也并不打算今日就和自己斗的你死我活。 突然,手中的金凤扇发出一阵金色的光芒,萧鸢一惊,四下望去,只见在黑暗中,仍能看到四面八方都腾起了许多不善的雾气,像几张大网,带着浓重的戾气,迅速向自己袭来。 萧鸢脸色一沉,一把展开金凤扇,扇子上带着一层强烈的金光。锋利的边缘随着萧鸢的动作扫出一阵带着金光的劲风,几股黑雾被重重挡开,似乎还撞上了什么东西,发出一阵破碎的声音。 萧鸢收起金凤扇,听到自己的正前方传来一个声音:小姐来自哪个门派? 这个声音听上去真的不好辨别是男是女,但语气不像萧鸢想象中那种穷凶极恶的讽刺和装腔作势,反而听上去还挺有礼貌。 萧鸢一边不动声色地环顾着四周,一边答道:银凤观萧氏,萧鸢。 那个声音似乎是感觉到庆幸:银凤观不是已经很久不参与江湖纷争了吗? 萧鸢察觉到那人是想说灭门二字,可有因为在一个萧家人面前说这个不合适,而又改了口。 家父家母已经过世。 那个声音果真没有惊讶,而是道:看到你的扇子,我还以为萧家的法宝已经落入外人之手了,看来并没有。我要祝贺你,当年这把扇子无论对上多厉害的法器,从来都没有输过。 萧鸢觉得,那人似乎是和自己父母一般年纪的长辈,虽然没有放松警惕,但话语间却多了几分尊敬:我明白,日后定会好好保存。 那人道:保存无用,最重要的是让这把扇子不要失了它当年的风采。现在我已经很久没有再听人提起这把扇子了。不过,我虽然这么说,但平心而论,你使的很好。 萧鸢道:多谢。敢问阁下同家父家母是何关系? 那人顿了一下,道:我曾与你母亲在同一师门下学习。你和你母亲一样,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当时她是我的师姐,不管是修为还是灵力,都高出我们一大截。 萧鸢点点头,道:阁下何名? 那人道:我姓程。你唤我程阁主便好。 萧鸢道:程阁主可认识一位名叫沈沂的人? 程阁主道:认识。我与沈家交情不深,沈沂那孩子,只不过是几年之前有过一段交情而已。 程阁主对自己堪称言无不尽,这样的话不知是不是打好的腹稿。萧鸢只把她的话当做参考,并没有完全当真。 程阁主可认得严晴阳? 程阁主继续道:认得。严家的一个侍卫。她性格莽撞,常常闯到我这里来,也算半个朋友。 不过,说起严家,并不讨喜。 萧鸢客气道:我从许多人口中打听过严家,对严家的评价几乎都是如程阁主这般。 程阁主却毫不掩饰道:和我不一样才是奇怪。 严家的道法不是寻常的灵力,而是用人的戾气摧毁人的心魄,用人的血去喂养自己来提升法力。它所通的是阴间的亡魂怨灵,可以囚禁人的魂魄,让人永世不得超生。 这种法术血腥残忍。一旦被施,那便无解。 萧鸢终于发现了,在自己的正上方,悬着一只血红色的眼睛,一动不动,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程阁主之所以知道自己的全部动向,应该就是拜这只眼睛所赐。 萧鸢道:那程阁主可知道银凤观失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沉默了片刻,萧鸢敏感的注意着周围情况的变化。没有声音的环境,让人感到很可怕。 那只血红色的眼睛突然眨了眨,放射出一道红色的光芒,直逼萧鸢。萧鸢还没来得及躲避就感觉脚下的步子一沉,整个人似乎是被钉在了地上,四肢完全不能行动。 萧鸢没有被封住灵力,但身上的灵气却瞬间焦躁不安,涌向头顶和四肢,萧鸢顿时感到一阵头痛欲裂。 萧鸢暗道自己疏忽,居然一直以为那只眼睛不过是用来监视自己一举一动的,没想到竟然还可以控制人的行动。 片刻,前方走来了一个人,萧鸢努力凝聚起目光去看。那人穿着一件半红半白的广袖衣衫,身材匀称,领口很高,肩上有一只和自己上方一样的血红色眼瞳,似乎也在死死盯着自己。 那人的脸上也戴着一个半红半白的面具,看不出来是什么动物或人。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只不过看上去毫无生气。 那人应该就是方才和自己对话的程阁主。 程阁主上前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把手伸向了萧鸢手中的金凤扇。 萧鸢一惊,可惜身子并不能动,只得猛地用尽全身力气,把所有的灵气都向拿扇子的那只手涌去。金凤扇顿时发出一阵金光,程阁主的手还没有伸过去,就瞬间被弹开了。 程阁主向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形,道:你误会我了,我不是那般小人。 萧鸢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可以说话,道:你到底要怎样。 程阁主却摇头道:你想问我萧家是如何被灭亡的事? 萧鸢道:是。 程阁主一只手搭上萧鸢的右肩,与她面对面站着,道:你又何必在之前做那么多铺垫呢?特别是那些和银凤观无关的问题? 第13章 萧鸢全身紧绷,想抖落那只自己肩上的手,却毫无办法,甚至感觉自己连脸上的表情都快要控制不了了,全身上下仅仅剩下一张嘴可以说话。 萧鸢慢慢让自己恢复着灵力,万一一会儿遇到什么危险,就算不能动,周身的灵力也可以为自己抵挡一些伤害。 当然,萧鸢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想法很侥幸。 那只手白的厉害,食指上戴着一枚血色的戒指,上面的图案也是那只眼睛,散发着诡异的光泽。 萧鸢努力使自己正常答话道:既然来此宝地,便把自己想问的都问了一遍。不知是哪个问题冒犯到了程阁主。 程阁主却摇了摇头,嗤笑道:你又没问到我的问题,就不算是冒犯到我。 这句话显然是在诱导萧鸢把问题问到自己身上。但萧鸢现在虽然身子有恙,但头脑却依旧很清明,道:那程阁主可知道有关银凤观的事? 程阁主收回那只手,道:萧家的家事,我自然不会知道。你失望了。 萧鸢道:我本不抱希望。 程阁主道:不过,以我觉得,当时所有家族都在城北的时候,实力最强大的,无非也就萧,沈,俞,严四个家族了。谁会有野心灭掉萧家,我也猜不透。 不管怎么说,我认为沈家是不怎么可能的。沈家先祖早已封了沈家的灵脉,即便沈家人是仙门世家,也使不出来分毫灵力。想必到了沈沂他们这一辈,也只以为自己是个普通的大户人家了。 第19章 沈家现在,似乎摊上了什么麻烦。 程阁主说完了这么长一段话,看了一眼萧鸢,没有留下让她答话的空隙,直接道:不过,也许是因为我和沈家有几分交情才这么说的吧。你也别当真。 萧鸢道:自然。 程阁主道:我之前说的话你也别全相信,万一有一句有假,你就惨了。 萧鸢沉闷的应道:嗯。 程阁主又道:不过,我给你一样东西。 萧鸢眼睁睁看着程阁主一步一步慢慢走进去,又眼睁睁看着那抹身影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来,自己却一动也不能动。萧鸢现在感觉全身上下火气上涌,但是心里又在静静地思考着对策。 程阁主把手中的东西塞给萧鸢,萧鸢看到了,程阁主手中也是一只血红色的眼睛,和萧鸢在沉灵阁看到的每一个都一模一样。 程阁主把那只眼睛塞到萧鸢另一只手里,还颇为贴心的替她把五指整理好,让她能牢牢握住那只眼睛。 这只眼睛,乃是我炼制的法宝。 萧鸢暗道:真有这种不谦虚的人把自己炼制的一只眼睛叫法宝这瘆人的颜色,恐怕不是什么好品味的人做出来的。 心里闪过这么无礼的念头,萧鸢立刻打断自己,不能让自己在这么危险地想下去。 程阁主瞥了萧鸢一眼,萧鸢只得当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这件法宝名叫血眸。必须足够强大的法力才可以驱动她。我相信你可以使出这么强大的能量。 它的能力,就是这个。若是你想的话,自然也可以封了那人的灵气。 听到这话,萧鸢感到一阵不祥升上心头。也就是说,如果这位不知来头究竟如何的程阁主现在想要封了自己的法力也只是轻而易举的事。 萧鸢斟酌了片刻,尴尬道:多谢程阁主。 程阁主似乎很欣赏萧鸢这副样子,竟然颇为难得地笑了,两只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是吗?不客气。至交之女,我自然是要多加照顾的。 面具下的笑容往往不是很真诚。萧鸢只是用黑色面纱蒙了半边脸,褚玉烟就常常说根本就没人能看出来萧鸢笑了还是没笑。现在程阁主戴了一张颜色如此夸张的面具,还蒙住了整个脸,萧鸢更觉得那个笑容好假。 至交之女,阿娘怎么会有一位这样奇怪的至交? 程阁主似乎看出来了她在想什么,再次笑了笑。不知是不是因为对这个人已经有了成见,萧鸢觉得那个笑容分外嘲讽。 笑还不如不笑。 可惜师姐已经过世了。不然也许能向你证实一下我的这句话。 萧鸢暗道,也许就是因为阿娘不在你才敢这么说的。 程阁主终于敛了笑容,和一开始无异,只是把脸微微凑近萧鸢:萧小姐,你还有什么好奇的吗? 萧鸢直觉此人笑里藏刀,这分明就是逐客令,却还说的一派谦谦君子的风度。 并无。今日多谢程阁主答疑。 程阁主道:不谢。我这里只是一个暂时的居所,没什么可以招待人的东西。而且,沉灵阁这名字太晦气了。 下次,我去找你。我们喝喝酒,谈谈心。如何? 萧鸢脸色一变,虽然她此刻的脸色在程阁主看来依旧是毫无变化。 好。今日承蒙程阁主关照,我们再会。 程阁主缓缓掸了掸衣袖上的灰,离开了。 直到程阁主消失在那片黑暗中良久,那只眼睛才缓缓闭上,那缕笼罩着萧鸢的红光也消散了。萧鸢感觉一直被强制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自己顿时向前栽去。 萧鸢想到那个程阁主现在一定也还在暗中观察着自己,勉强让自己不失态,用灵力把自己支撑起来。步伐冷冽而迅速地走出了沉灵阁。 萧鸢刚刚迈出门槛,两股黑气就狠狠把门关上了。萧鸢看着分明是有意立刻关上的两扇门,面纱下的脸色差的厉害,握着金凤扇的手微微颤抖。 程阁主方才对萧鸢的一言一行都是挑衅,萧鸢极想现在就和程阁主真刀实枪战一场。但自己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说不忌惮,那绝对是假的。 萧鸢深吸了口气,忍住心头躁动的怒火,快步离开了沉灵阁。 好容易走到离沉灵阁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萧鸢停下脚步,望着周围或灰或红的砖瓦,眼里的神色十分复杂。 萧鸢想到程阁主给自己的那只名叫血眸的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一直把那只眼睛紧紧攥在手里,连忙松开手。那只眼睛像是舒展开一般,舒服的躺在萧鸢的手心,像是喘气一样,一紧一收。 那只眼睛被镶嵌在一个精致的黑色底座上,上面还点缀着几颗红色的玛瑙石,看上去极其贵气。只不过那只眼睛此刻竟然自己从那个底座上跳了下来,瘫在了萧鸢的掌心中。 萧鸢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鲜活的灵器,任由它在自己掌心动作着。 过了半晌,那只眼睛才停下了动作,缓缓睁开。那只眼睛不像沉灵阁里的那只那么骇人,而是像孩童的眼睛一般,稚气澄澈,里面还闪着微亮的光。 萧鸢看到这么可爱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手里拿着一只不知是谁的眼睛,这样乍一听是有些让人害怕的,但实际上那只眼睛却还是挺讨人喜欢。 过了半天,萧鸢才道:弄疼你了 血眸看了看萧鸢,眼睛里闪起了光,竟然乖乖躺回了那个褐色木块的凹槽里,重新变成了一件像是饰品一样的血色眼睛。 不知道这件灵器到底有没有沉灵阁中的那一件厉害,但就算是不做灵器,放在屋子里当摆件也很适合。 这里乘不到什么马车,萧鸢只得自己走到一个相对于城北来说更为繁华熙攘的地方。 城北周围的一大片几乎都很寂静,没什么声音。萧鸢对这里并不是很熟,只能凭着来时依稀的记忆随意地走着,也算是当作一种消遣。因为即使回到酒肆,也不过是开始无谓的胡思乱想而已。 周围已经开始渐渐出现了一些楼阁,只是人烟还比较稀少而已。 这时,不远处传了一阵愉悦的调笑声,萧鸢听闻有人声,走了过去。只见不远处有几个长相甜美的姑娘正拎着装满花或者各种颜色鲜红的果子的竹篮,有巧手的把那些编成了漂亮的花环,姑娘们浅笑着,一派美景。 萧鸢走上前,道:几位姑娘,请问这是哪里? 其中一个愣了一下,走上前笑道:小姐,这里没有名字,但是我们知道,你进了这条街再走一阵,就能看到一间月湖楼。那里人来人往,你若是有钱,就能搭车回去。 萧鸢道:月湖楼? 那姑娘玩笑道:小姐,月湖楼在整个城里都是极其有名的,你若是有兴致,改日我请你进去欣赏一番。 那姑娘身后的几个女子掩面笑了起来,道:这位小姐是个姑娘,怎么会去? 那姑娘也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 随即她又转过来向萧鸢道:月湖楼里面虽然小姐可能不大喜欢,但月湖楼后有一片花园,里面四季都有花开。 萧鸢礼貌道:多谢姑娘美意。几位姑娘是月湖楼的 萧鸢没有把话说全,所幸那几个姑娘也明白什么意思,但都不介意,其中一个更是道:我们都习惯了。 那个方才一直和萧鸢交谈的姑娘也道:小姐,你别看今日我姐妹几人清闲,我们这可是刚拿这么长时间挣的钱买通了那个管事的,这才能出来逍遥片刻,我们一会儿就得回去接客了。 那姑娘话语中接客二字的语气平常的像吃饭睡觉一样。 萧鸢道:敢问几位姑娘芳名? 几个女子推推搡搡,都不大好意思,那姑娘解围道:小姐,我这几个姐妹们害羞,不便告诉你她们叫什么,那就我说吧,我姓罗。 萧鸢颔首道:多谢罗姑娘指路。 罗姑娘受宠若惊,连忙躬身道:小姐,答谢就不必了。 萧鸢记得沈湘曾经和自己说过,严星阑在很久之前就是月湖楼的女子,这几位姑娘看上去也不是刚入月湖楼的女子,也许对严星阑有所耳闻。 加之之前程阁主对严家的一番评价。虽然萧鸢对程阁主这个人印象不好,但也不由得开始想一步步深入了解严家的一些事。 萧鸢道:罗姑娘,你可听说月湖楼中一个叫作严星阑的人? 罗姑娘想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实不相瞒,我们楼里,大多的姑娘都没名没姓,只有木槿,玉兰这种名字,姓严我好像从来没听说过 第20章 萧鸢顿时也想到,严星阑这个名字一定是在她离开月湖楼,被严家当作失散多年的女儿之后所取的名字,之前叫什么自然没人知道。要是无名无姓的,那就更不好找了。 可罗姑娘身后的那个姑娘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搭上罗姑娘的肩膀,道:咱们月湖楼不是有一个赎身离开的姑娘吗?是不是那位? 听这个经历,和严星阑的的确很吻合。萧鸢连忙追问道:很有可能是。你可否为我讲一下你口中这位赎身离开的姑娘是一个怎样的人? 罗姑娘道:她说的那个姑娘在月湖楼里叫遥芳仙,是当时最受欢迎的一位,只不过不是头牌。 其实遥芳仙不是真正接客的,她的琴弹得是一绝,又因为人长的好看,有的客人一掷千金也不过是为了请她喝一杯酒,或者听她弹一曲,再不然,用千金博美人一笑的人也不少。 她很少接客不是因为她有什么特殊的,只是因为很少有人出的起那笔钱罢了。 萧鸢道:你知道这位姑娘接过哪几位特别的客人吗? 罗姑娘思索了一下,道:我不记得了不过你刚才这么一说那位姓严的小姐,我倒是真的想起来,她还真的接过一位小少爷。 萧鸢脸色微微一沉,严氏长子。 身后那个拎着装满花环的竹篮的一个姑娘道:据说,遥芳仙被那公子迷的五迷三道,硬要跟着他走,真金白银都拦不住,比信了邪还可怕。 另一个姑娘拿起一个花环在手里整理着,笑道:瑾兰,你不知道就别误导人家小姐了。 被唤作瑾兰的姑娘晃着篮子里的花环,道:小姐,事是这么回事,我是稍微添油加醋了一点点。不过,说是被迷的神魂颠倒的确是不至于。遥芳仙平时总是很清高,我还真没见过她对什么人动过心。 她对所有人不都是一副媚骨柳态的样子吗? 萧鸢还没来得及再插一个问题,罗姑娘却立刻摇头道:她那样子可称不上是媚骨柳态,最多算是一种风情而已。现在的客人们,可最是讨厌那种矫揉造作的样子了。 瑾兰道:也对。不过我说句真的很公道的话,遥芳仙对男人是不是压根没兴趣? 萧鸢听到这句话,原本还在思考问题的心绪一下子就被彻彻底底打乱了。这句话说的引人发笑,真让人不知该如何接下半句。但萧鸢却不知怎的,脱口而出道:那这位遥芳仙莫非喜欢女子不成? 第14章 听到萧鸢的话,几个姑娘先是一脸震惊,而后就开始笑了起来,笑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停下来,直把萧鸢笑得有些不知所措。 罗姑娘也掩口轻笑:小姐,没想到你也 小姐,没想到你也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萧鸢看着姑娘们一副什么都懂的眼神,也不知道姑娘们究竟是懂了什么,只知道那眼神十分耐人寻味,被那样盯着很不舒服,但自己又不知该说什么,百口莫辩,只得道:这这有何 罗姑娘看到萧鸢对于这种事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连忙问道:小姐,你有家室吗? 萧鸢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莫名从遥芳仙转换到了自己身上,没来得及答话,一旁的一个姑娘接着她的话问:家里那位男的女的? 几个姑娘都笑了起来,萧鸢这才理解罗姑娘的意思,自己方才说的话的确是不大恰当,连忙道:我没有成婚。刚才的话也只不过是猜测而已,我没有这种想法。 罗姑娘浅笑道:抱歉,开个玩笑罢了,小姐海涵。 无无妨 小姐,我们其实连遥芳仙的面都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姑娘其实和我们的年岁还是相差不少的,若是细细算来,她应该近五十岁了。 萧鸢刚刚才对那位遥芳仙大体的容貌在内心有了一个建设,现在一听遥芳仙的年龄,刚才建立的面貌又塌了。严星阑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大年纪,即使有很强的修为支撑,也让萧鸢难以想象。 又聊了片刻,罗姑娘才道:小姐,我们得回去了。今日情况特殊。 萧鸢道:几位姑娘,今日是有何事? 罗姑娘一边和几位姑娘一同离开,一边道:小姐,今日月湖楼济民,你若是想看,那便随我们一起。 萧鸢点点头,跟几个姑娘们一同去了月湖楼。 风月场所居然有济民这样心怀天下的举动,萧鸢倒是也不免有些好奇。 月湖楼位于一条熙攘的街道上,是一栋非常漂亮的小楼,青砖黑瓦,明净自然。若是不做风月之地,萧鸢想,这小楼哪怕不是卖什么贵重的东西,想必也定是门庭若市。 不过,这样也好,人多了,反而显得楼就庸俗了许多。 萧鸢不愿进花柳之地,几位姑娘也没有什么请她进去的举动,而是结伴走了进去。 这个时间,人们应该还在休息,街道上也没什么人。萧鸢不喜阳光,这种刺目的光把她照的连眼睛都睁不开,见一旁有间茶馆,就走了进去。 茶馆无名,连一块牌匾都没有,只是一间古朴的小屋。茶馆里坐着一位女子,穿着打扮甚是普通,只是一件暗灰色的布衣,长发用一根白色的发带束着。眉眼干净,礼貌的神情似乎是原本就雕刻在脸上的,但眼角一颗小小的朱砂痣又让她无端显露出几分风情。她的面容让萧鸢觉得熟悉又疏离。 看到萧鸢,那布衣女子站起身,道:喝些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南方的腔调,说话声音不大,听起来很舒服。 萧鸢坐下道:一壶银芽。 布衣女子道了声好,就进了后厨。 萧鸢觉得她的身形似乎有些晶莹,但又不是那种完全透明,按道理来说,这种情况只出现在人间游荡的鬼魂身上。有些鬼魂因为生前的修为了得,鬼体没有消散,又因为某些原因不愿入轮回,所以就在凡间游荡。 可那布衣女子的身形又不似鬼魅那般飘忽不定,面色也不是那种骇人的苍白,不像鬼。 想法飘忽之间,布衣女子已经把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放在了桌上,道:你的茶。 萧鸢点点头,付了钱,道:多谢。 布衣女子收了钱,突然道:你是来等人的么? 萧鸢刚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知布衣女子为何这么问,但没有说自己是在等罗姑娘她们,只是客气地掩饰道:不是。我只是来喝茶。 布衣女子却道:茶乃待客之道,但你却只身一人,想来并不是来讨闲趣的。那便一定是等人了。 茶不似酒,没有独酌的乐趣。 萧鸢不语。 布衣女子接着道:我这间茶馆开了整整五年,从来没有人只身一人前来喝茶。 萧鸢沉默片刻,道:您为何同我说这个? 布衣女子垂眸道:你等的,可也是一不归人? 萧鸢觉得她的神色似乎是过于悲戚了,道:归与不归,并非定论。 布衣女子道:这世上,没有定论的事情,其实早已冥冥之中下过定论了,只是我们在欺骗自己而已。从我再也见不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不归人。别说五年,就是十年百年,也不会回来。 萧鸢道:你口中的那位不归人可是你的丈夫? 布衣女子点点头,但又立刻摇摇头道:是也不是。有名无份,两厢情愿罢了。 萧鸢不解道:既是两厢情愿,本应幸福美满。又怎会有名无份? 布衣女子道:出身不同,门第不配。 萧鸢觉得这位女老板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既然有时间,多听一个故事也无妨。 既然你已觉得那人不会再归,那你为何要等? 布衣女子摇头道:盼归。也挺有意思的。 每天一睁开眼,就盼着一个人回来,但直到日暮,却还是没等到那个人。但又想,也许明天我就可以见到他了,于是就继续等。 如果不想等到明天了,就想我还会做梦,哪怕在梦里见一面,也好。 天下痴情人不少。萧鸢回想了一下,自己从来没有等过什么人。既然已经不归,还何必要等? 萧鸢道:你等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吗? 布衣女子突然浅浅的笑了起来,这大概是萧鸢看到的她露出的最为明快的笑意:大约活着罢,不过,我也没什么心思再把他放在心上了。 第21章 萧鸢道:若你们二人是因为门第而分开的,那便太可惜了。 布衣女子道:的确可惜。不过细细想来,也没什么。毕竟有些事情只不过是场面话而已。 萧鸢品了一口杯中的银芽茶,滋味清爽,带着令人舒适的清香,即使是不懂茶的人,也知道这制茶泡茶的人一定对茶颇有研究。 你对茶如此有研究,在广陵这一带,我还没有见过像你这般的。 布衣女子摇头道:茶,只要花些时间,你也会懂的。你觉得我特别,仅仅是因为我和你讲了个故事。 萧鸢细细想来,似乎还真的是这样。 故事是人人都会有的,你也有。 萧鸢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微微低头,道:的确。不过不是为情所困。 布衣女子道:如此甚好。时间万事,各有说法,唯情字无解。 情爱之事,要想处理的干净,其实不过是一个人狠下心来的事情。但凡半点不舍,必然藕断丝连。萧鸢也就这么认为。但自己的想法既与他人相背,又无关紧要,便不去再提。 你说得对。 布衣女子点点头,起身走到台子边擦拭着茶杯,不语。 萧鸢喝完了茶,可月湖楼里面仍然没有什么动静。 布衣女子顺着萧鸢的目光望了过去,道:你在月湖楼中有相熟的人? 萧鸢没有否认:嗯。 布衣女子道:今日月湖楼济民,你若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萧鸢问道:济民? 布衣女子简短的用两个字解释道:卖艺。 萧鸢道:把卖艺赚的钱给百姓? 布衣女子道:是。给那些贫困的百姓或乞丐买一些粮食。 当然,不是所有的钱都会拿去济民,月湖楼也会自己从中谋利。不过再有什么好处,也不过是几个铜子而已,月湖楼赚不了多少,粮食也买不了多少。 虽然只是有些小钱而已,但这件事是月湖楼很早之前就定下的传统,便一直延续。 萧鸢由衷道:定下这个传统的,想必是一位善良的女子。 布衣女子擦拭杯子的动作原本一直很流畅,不知为何断了一下,但语气如常道:遥芳仙。 若是你认识月湖楼里的哪位姑娘,怕是早就应该和你提起过了。 至于当英雄还是当笑柄,就看那人怎么说了。 萧鸢没想到,这个在传言中清冷神秘的遥芳仙竟然是一位如此善良的人,惊奇地重复道:遥芳仙? 布衣女子抬手去拿架子上的杯子,顺口道:是。 她刚抬起右手,宽松的衣袖就滑落了下来。萧鸢看到她的手腕上戴着一条银色的手绳,上面坠着一个风铃。风铃通常是因为互相碰撞才会发出响声,萧鸢不知她为何要把一个风铃戴着手腕上。 但最让萧鸢在意的,是那个布衣女子戴着风铃的手腕上有一道深色的疤痕。不是新的伤口,但看上去,当时一定划得很深,不然并不会留下这样严重的疤痕。 布衣女子发现了萧鸢的目光,将右手放下,整理好了衣袖,道:一点个人的喜好罢了。若是挂一串铃铛一直响,其实也挺让人烦心的。 布衣女子只解释了风铃,没有说任何关于疤痕的话。 萧鸢没有再问,只道:很精巧。 布衣女子也道:嗯。可是这城里,没有工匠会做。 萧鸢道:你不是广陵人? 布衣女子否认道:不是,我是因为颠沛流离,漂泊至此的。 萧鸢起身,道:我叫萧鸢。 布衣女子似乎对萧鸢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感到有些惊讶,不过随即再一次浅笑道:我叫林雪皖。 萧鸢微微颔首道:林老板,我们后会有期。 林雪皖也点头道:再会。 萧鸢离开茶馆,回想着刚才林雪皖的一举一动,没有再多想。 时间过得很快,不一会儿,萧鸢就发觉月湖楼的门前渐渐围上了不少人,人们都翘首以盼,似乎是在期待着月湖楼的济民。萧鸢来的最早,就在人群的最前端,看东西也方便不少。 不一会儿,月湖楼里面就走出一群姑娘们。其中自然也有萧鸢方才遇见的罗姑娘和那个叫做瑾兰的姑娘。 姑娘们穿的衣裙都比上午要华丽倾城许多,各色的衣裙上装饰着一些不同颜色的纹饰,大多比较素雅。 姑娘们都用金色的珠帘遮了半面,上面缀着一些红色的玛瑙。被午后的阳光一照,再配上姑娘们此刻的面容与衣着,更显妩媚。 周围嘈杂的人群此刻突然安静了下来,人们不似观看卖艺般大声,反而只是看着姑娘们,似乎是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默契,谁都不言语。 月湖楼里坐了两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女子,一人面前的琴桌上放了一把古琴,一人怀里抱着一把檀木琵琶,琴头上雕刻着一朵绽放的芍药花。素手调音,好不动人。 不一会儿,月湖楼内的两个姑娘开始弹奏起来。低沉与轻快交杂在一起。江南小调的韵味在缓缓淌出的琴音中流转着,温婉得不像话。 外面的姑娘们也开始跳舞。舞姿不魅惑,只是一种独属于女子的柔美,衣袂蹁跹,身姿轻灵。 萧鸢站的位置很靠前,虽然没有直接和姑娘们接触,但一阵阵随风四散的香气让萧鸢不大喜欢。 在看姑娘们跳舞的时候,四周的人们也都或多或少拿出一些碎银或是几个铜板,放在自己面前的地面上。这一切都有规律的不正常。 林雪皖或许说的并不准确。这并不是卖艺,而是真正的一场济民。 一曲舞毕。姑娘们冲着四周的看客躬身行礼。这个动作似乎就是逐客令,没有人再在一旁逗留,人们都离开了这里,各自又去干各自的事。 直到人已经完全散去,月湖楼内带着面具的两个姑娘才摘下面具,收好自己的琴,和跳舞的姑娘们一起拾起看客们放在地上的碎银和铜板。 萧鸢也拿出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块银子,学着刚才看客们的模样,把那块银子端端正正的放在地上。 这时,萧鸢半蹲在地上的身子突然被撞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倾斜去。 萧鸢立刻抬手扶住地面,快速的转身站起。身后那人也立刻歉意道:小姐抱歉,你可有受伤? 萧鸢身后的是一名玄衣男子,眉眼之间似携着清风明月,温润俊朗,发间戴着银白色的玉冠,即使是因为方才有些着急的跑动也没有歪斜。 那男子盯着萧鸢看了好一会儿,又盯着萧鸢放在地上的银子看了片刻,自己也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地上。 第15章 一锭银子虽然对于大户人家来说并不什么大数目,但这么大的一块银子居然就这么随意地给了月湖楼,萧鸢不理解。 那男子看到萧鸢放在地上的银子也不少,竟然起身冲萧鸢行了一礼,道:多谢小姐。 萧鸢道:你给的比我多,没必要谢我。 男子应了一声。 这时,罗姑娘从月湖楼里跑了出来,她还穿着那件白色的衣裙,不过把面帘摘下了。 罗姑娘看到了那个男子,拾起地上的银子,道:严公子,萧小姐。多谢二位来捧场了。 被称作严公子的男子道:无妨。敢问姑娘知道沈氏的府邸在何处吗? 罗姑娘摇头道:不知道。不过,这位小姐是广陵本地人,想来比我更清楚。 萧鸢怎会不知道:前段日子偶然路过。公子是去沈氏访友么? 严公子道:家妹刚刚与沈氏大公子成婚,我约了人前去探望。不知萧小姐可否带路? 萧鸢点头应道:好。严家长子,有所耳闻。 严公子道:客气。严氏,严澋煜。 萧鸢道:萧鸢。 二人乘的是严家的马车,里面的装饰都很精致,只是看上去只是一个人乘坐的,现在两个人坐,显得有些窄小。萧鸢下意识地拉远了自己和严澋煜的距离,让自己的半边身子贴着窗。 所幸到了比较开阔的地方,萧鸢对四周的景物也开始渐渐有一些印象了,这才七拐八拐地从各种自己记忆中偏僻的道路指挥着马车到了沈家所在的街道。 马车没有直接停在沈家门口,严澋煜比萧鸢先下了马车,替她掀开帘子,道:此趟多谢萧小姐,请。 萧鸢道了声谢,下了马车。 不远处沈家的门紧紧闭着,门口一个侍卫都没有,看上去比成婚时候冷清了许多。 第22章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严大哥,你来的可真早! 萧鸢回过头,只见俞轻风正坐在马背上,头上戴了一顶斗笠,身穿一件绣着兰花图案的衣裙,脸上依旧挂着明快的笑意。 周围的行人都投来了目光,看着这个年轻的姑娘,好多女子的目光都生出了几分艳羡。 严澋煜微笑着冲俞轻风打了个招呼。 俞轻风翻身下马,看到站在一旁的萧鸢,有些惊讶道:萧鸢姑娘? 萧鸢点头道:俞小姐。 严澋煜倒是有些惊讶道:二位姑娘竟然相识? 俞轻风道:嗯。不过,这里有没有可以让我的马待一会儿的地方? 严澋煜失笑道:轻风姑娘,我也是第一次来。 俞轻风抚着马的鬃毛,道:不过,我听闻最近沈家出了什么变故,不知是真还是假。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怕是要牵连到严小姐了。 萧鸢想要转身离去的脚步微微一顿,又将已经微微转了半个的身子转回来。 严澋煜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大担心:小打小闹而已。沈家拿银两玩玩也未尝不可。若是有什么事,小阑也可以帮忙应付一些。 俞轻风轻笑:初次听闻此事,我还有些意外。 这句话的意思不难理解。毕竟不仅之前有传闻沈家主人沈先生年轻时风流成性的消息,沈夫人又是一个看上去有些尖酸刻薄的人,恐怕不是为了攀附权势,没有女子会想和沈家人打交道。 萧鸢暗道,不过,若真是哪个出身寒门却想攀附沈家的女子,沈家人碍于门第,恐怕也不会同意。 严澋煜表情微变,似乎俞轻风的这句话说中了什么,半晌应了一句,不过很快岔开了话题:没什么意外的。我前些日子一直在桐庐,都来不及过来看她一眼。 俞轻风道:那你可就错过不少了。 不过,严大哥今日为何要约我前来? 严澋煜微笑道:在溧阳时,你总想着要见小阑一面。如今我要登门拜访沈氏,听闻你也在这儿,就顺道邀请了。 俞轻风点点头。 这时,门开了,沈沂站在门前,冲三人行了一礼,请三人进了门。 严澋煜玩笑道:今日严某可真是有幸,沈二公子竟然亲自上前为我们开门。 沈沂请三人进了院子,让一个人过来牵走了俞轻风的马,浅笑着回应道:来者是客,严公子客气。 三位今日前来,可是要见严小姐? 严澋煜点头称是。 沈沂召来一个仆从,道:带严公子去兄长和严小姐的房间。 那仆从道了声是,对着严澋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严公子这边请。 萧鸢想要跟过去,俞轻风却拉住了她。 萧鸢不解。 沈严两家的关系错综复杂。俞轻风的声音压的很低,我们在前厅等着便好。 沈沂却好似听到了二人的话,意有所指道:严公子与兄长是至交好友,关系十分密切。 俞轻风依旧面不怎么改色道:哈哈,早有耳闻,同窗之情当真令人羡慕呐。 沈沂再次挂上了如常的浅笑,微微打趣道:若是二位小姐觉得此时去探望兄长和严小姐有些不便,那边随我到前厅休息一会儿。二位小姐舟车劳顿,若是招待不周,那沈某便先赔个不是。 听到话题回到了正事上,萧鸢微微松了口气,道:无妨,我们只是来探望严小姐和沈大公子,无需什么招待。 沈沂转身道:二位随我来。 沈沂带着萧鸢和俞轻风到了前厅,一旁的婢女端来茶和一些点心,便退下了,前厅只有三个人。 沈沂手里依旧拿着那把未展开的折扇,道:二位小姐尝尝,这茶点可合口味? 萧鸢礼貌地点头回应,看了看桌上的糕点。离自己最近的是一盘芙蓉色的菱形糕点,表面是一些简单的点缀,萧鸢之前吃过,但记不清名字了。 俞轻风不拘束,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道:这么香甜好吃的糕点招待客人,沈二公子还说招待不周,这就太客气了吧。 沈沂道:无妨,二位小姐若是喜欢,可以吩咐厨娘做一些带回去。 俞轻风笑道:不必不必。 沈家的前厅很华丽,连一旁桌子上摆放的装饰物都是一个做工精美的立体玉雕。一块上好的白玉上雕刻着山水楼台,看的人赏心悦目。 萧鸢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道:沈二公子,可知道一位名叫阿芩的姑娘? 沈沂微微一笑,似乎这个问题也并没有多隐私:知道。萧小姐何事? 萧鸢道:她与沈大公子是何关系? 沈沂面色不改:阿芩姑娘善良懂事,知书达礼,兄长对她甚是青睐,待她如亲妹妹一般。 萧鸢再次道:沈二公子此话当真? 沈沂抚着手中的折扇:在我看来自是这般。但兄长究竟所想如何,我自不会知晓。 萧鸢点点头,道:那阿芩姑娘,现在身在何处? 沈沂道:萧小姐,虽然这种事放到台面上来说总归不太妥当。但阿芩姑娘已经不在人世了。 虽然这是萧鸢早就已经知道的事情,但现在听到这件事情从他人口中讲出来,还是云淡风轻,只是带了一点礼貌的哀悼说出来,心里还是感觉很不舒服。 我知道了,多谢沈二公子。 这时,严澋煜推开前厅的门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非常不自然,满脸都是一言难尽。 沈沂让婢女为严澋煜倒了杯茶,道:严公子脸色不佳,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俞轻风扯了扯萧鸢的衣袖,意思不言而喻,看来是自己说对了。 严澋煜现在似乎根本没有心情喝茶,须臾,才脸色稍霁,开口道:没什么 严澋煜并没有带着仆从到处走的习惯,确定方向之后就挥退了为自己带路的仆从,走到门前礼貌地叩了叩门。 门里面竟然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严澋煜脸色严肃了几分,再次叩了叩门。没有人开门就算了,连一个回应的人都没有吗? 严澋煜越发觉得蹊跷,越发觉得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于是连忙推开门,焦急地唤道:小阑! 可是,严澋煜没看到严星阑,就看到横倒在屋子正中间一动不动的沈浥,发冠还放在一边。 实话实说,严澋煜当时还有些惊讶,以为沈浥是遭遇了什么不测,连忙上去扶人。可严澋煜还没走过去,沈浥就像诈尸一样地坐了起来,看着严澋煜,还顺便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 二人四目相对了片刻,沈浥才开口道:严澋煜?你干嘛? 严澋煜愣了片刻,凭着自己名门公子的身份勉强恢复了客气的表情:沈浥小阑呢? 沈浥毫不意外的指了指里屋,道:在里面。你有事? 严澋煜被呛了一下,接着语重心长道:沈浥,小阑并非不通晓事理的姑娘,如果你们有什么不和,不必要通过这种方式 沈浥从地上起身,理了理中衣,一边穿上外衣,一边道:严澋煜,你到底都自己自顾自地想了些什么? 严澋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严星阑就推开里屋的门,道:哥? 严澋煜看到严星阑果真还好好的,指着沈浥道:小阑,这 严星阑正了正头上的发饰,道:哥,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严澋煜扶额道:长话短说行不行? 严星阑叹了口气,道:里间的床有些拥挤,睡两个人有些不便,所以我们便商议出如此对策。今日我歇息的匆忙,没来得及给沈大公子拿些锦被和床垫过来。 严澋煜看着穿好衣服,一派衣冠楚楚的沈浥,怕自己真的说出来什么有伤严沈两家和气的话,只得匆匆转身,勉强保持着体面道:你开心就好 小阑,明日记得把锦被和床垫拿给他。 严星阑颔首道:哥哥有心了。明日一定。 严澋煜回头看了一眼平时在自己印象中沉稳聪慧的妹妹,说不出的痛心疾首,顾不上调整好自己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表情,就这么面色沉痛地回到了前厅。 沈沂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副想笑但是又觉得此时笑不合时宜的表情。 第23章 严公子可别太为此过不去了。 严澋煜干笑了几声:是吗? 俞轻风也笑起来,没说什么。 这时,门再一次被推开,走进来的是沈浥和严星阑。严星阑头上依旧戴着那串配着紫藤花的铃铛发饰,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衣裙,比起成婚那日素雅了不少。 严澋煜脸色稍霁,没说什么。 第16章 沈沂起身道:兄长,严小姐,先坐吧。 沈浥和严星阑都坐了下来,沈浥还顺手拿了一块桌上的糕点吃。 严澋煜道:小阑,青竹呢?怎么没见她跟着你? 严星阑道:青竹正在歇息。这又不是什么要事,我便不去打扰了。 严澋煜无奈道:你带着她来沈家难不成是让她来享福的吗? 严星阑道:这几日我成婚,青竹便一直跟着忙里忙外,也没好好歇息。现在一切都安定下来,该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了。咳咳 话未说完,严星阑不知怎的,突然咳嗽了起来。 萧鸢蹙了蹙眉,自从严星阑进来开始,说话就很不对劲,有些沙哑低沉。萧鸢原本以为这是因为严星阑刚刚起来,可没想到她的脸色看上去也很差。 严澋煜脸色一变,连忙为严星阑递上一块帕子,道:小阑,你近来可是身子有恙? 严星阑摇头道:无事。许是之前歇息时着了凉,受了风寒。 萧鸢敏感的察觉到,严星阑绝非是普通的风寒,也不是卧床休息几日就能好彻底的那种。但萧鸢不是褚玉烟,对这些方面的事情还是知道的太少了。 几人又象征性地问候了几句,只有严澋煜和沈浥还比较随和。严星阑显得有些沉默,沈沂虽然也什么话题都能说两句,但都是很标准的客气话,脸上也是很礼貌的微笑。似乎从萧鸢第一次见到沈沂开始,他就是这样。 俞轻风不插话,只是静静的坐在萧鸢身旁,似乎对桌上的糕点很感兴趣,时不时拿起一块。如果有什么话题谈到自己,就笑着回应几句,听着让人很舒服。萧鸢觉得,她若是个男子,便也一定是顶天立地,有一番作为的。 俞轻风转过头,小声笑道:萧鸢姑娘总看我做甚? 萧鸢道:无事。 俞轻风又低声道:可是有所不适? 萧鸢道:没有。 俞轻风抬头看了看还在交谈的三人,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突然起身笑道:诸位不好意思,我还有些事,便和萧鸢姑娘先告辞了。 严澋煜道:二位姑娘才来了这里时间不长,这么快就要走,可是有什么急事?若是二位不介意的话,严某愿助一臂之力。 俞轻风笑着摆手:不必了,严大哥。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而已,严大哥这么说,莫不是在小看我和萧姑娘吗? 严澋煜耸了耸肩,道:好吧,看来是我多想了。 既然二位有急事要忙,我便不送了。沈沂起身说罢,找来一旁的一个仆从,把俞小姐的马牵至中庭吧。那里会方便些。 俞轻风忙笑道:沈二公子客气,不用了。牵马而已。 沈沂点点头,微微一笑。 俞轻风冲沈浥和严氏兄妹微微颔首,便和萧鸢一同离开了。 在中庭时,俞轻风刻意放慢了步子,对萧鸢道:萧鸢姑娘看来和沈严两家的人并不相熟。 萧鸢道:见过几面而已,自然是不如俞小姐熟悉。 俞轻风摆手道:我也只是和他们相处过一段时间,所以比较熟悉罢了。 萧鸢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里带刺,道:我自然也是没有那番意思的,是你多心了。 俞轻风眉眼间的神色凝固了一瞬,笑了一下道:的确。可能是我之前的话语焉不详。萧鸢姑娘见笑了。 萧鸢道:没有。方才还是谢谢俞小姐替我解围。 这话听着,有些别扭。 俞轻风笑笑道:不谢。 走到马厩,俞轻风牵起自己的马,道:萧鸢姑娘打算怎么回去? 萧鸢眸色淡淡道:乘一辆马车便好。 俞轻风道:不如我载萧鸢姑娘一程?你可愿意? 萧鸢不想让两人之间的话题继续僵持在和沈家严家的关系上,拒绝道:上次劳烦俞小姐,萧某已是十分抱歉,今日再乘俞小姐的马,恐怕不合适。 俞轻风狡黠地眨了眨眼道:我记得萧鸢姑娘曾经说请我去酒肆喝酒,不知现在还作不作数? 萧鸢迟疑了一小会儿,拒绝不得,无奈道:自然算数。 俞轻风笑了笑:那萧鸢姑娘上马吧! 酒肆不大,平日和萧桐小酌两杯可以,但招待客人就显得有些过不去了。萧鸢带着俞轻风到了酒肆后面的一个小院,里面放着一张石桌和几个简单的石凳,是萧鸢平时自己吃饭或者独酌时候用的,只不过这种时候实在是太少了。 萧鸢道:俞小姐先坐,我去拿些酒来。 俞轻风点点头,四下看了看。 这是一方清幽的小院,院中没什么杂物,院里整齐的栽了几棵梧桐树,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一片绿荫。院子的最中央是一棵琼花树,上面的花似乎被人摘了不少,但放眼望去,依旧是满目雪白,摄人心魄。 只是这方小院在冬季就会很萧条罢了,毕竟这里没有四季常青的植物。 琼花树下有一个小土堆,似乎是埋着什么东西,上面的土被处理的很干净平整,只不过微微鼓起了一小块。 俞轻风好奇地起身,走到那个小土堆前,抬手戳了戳。那个土堆被堆的很严实,手戳上去很硬,完全没有泥土松软的感觉,看来是很久之前就埋下的。 这时,身后传来了萧鸢的声音:俞小姐。 俞轻风连忙起身,理了理有几道褶皱的衣摆,转身笑道:这梧桐长得甚是茂盛,琼花也开得甚美。 想来萧鸢姑娘这是静心照顾过的。 萧鸢浅笑了一下,道:多谢,只是平日会抽空打理一下而已。 俞轻风重新回到石凳前坐下,接过萧鸢手中的酒杯,道:萧鸢姑娘,这是什么酒? 萧鸢替她倒了一杯,道:竹叶青。 俞轻风喝一口,惊讶道:这是你自己酿的? 萧鸢嗯了一声。 俞轻风称赞道:萧鸢姑娘的手法真是精湛。 萧鸢还没说话,俞轻风就接着笑道:这可不是客套的话,这是最真心的称赞。 萧鸢抬头看了俞轻风一眼,也笑了笑:谢谢。 我也是发自内心的。 俞轻风晃着手中的酒杯,开怀道:萧鸢姑娘,你酒酿得这么好,夸你的人自然不少吧!难道就没有一个真心的? 萧鸢道:也许吧。 说罢,萧鸢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俞轻风也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笑道:萧鸢姑娘真是豪爽。 萧鸢抬眸看了她一眼,道:其实不然。 俞轻风也抬起头,莞尔道:当然。拿一个词禁锢一个人,本来就是错的。 说罢,俞轻风四下环顾一圈,打趣道:凤栖梧桐。萧鸢姑娘的院子里栽了这么多梧桐树,是打算招来多少凤啊! 萧鸢也抬起头看了看,一片绿荫映进眼眸:因为阿姐的名字里有一个桐字,就一时突发奇想,栽了几棵。 俞轻风想到萧鸢的姐姐的确叫萧桐,弯了弯唇角:那这琼花,可是萧鸢姑娘某位惦念的人名字里有个琼字? 萧鸢摇头道:是因为阿娘生前极爱琼花,所以曾在家府中栽了一棵琼花树。那片白色很讨喜。看着阿娘每日精心打理,阿爹也常常帮忙。 这棵琼花树,是阿娘给我的种子长成的。据说和家府中的那棵是一对。 一说到关于自己家庭的事情,萧鸢就打开了话匣子,眼神里的光亮也更多了几分。 俞轻风真诚道:萧鸢姑娘,实不相瞒,若不是有意外,我其实很想见见萧夫人和萧先生。两位定然很恩爱吧。 萧鸢给自己到了杯酒,望着琼花树上的一片雪白,道:嗯。阿爹和阿娘是年少相识,一起携手建立了银凤观。 俞轻风问道:银凤观这个名字是谁取的? 萧鸢道:阿娘。 第24章 俞轻风道:按理说,金应该比银贵许多,为何不叫金凤观? 萧鸢道:我也不知道,阿娘从未与我提及。但是银凤观的所有带有凤的图腾的法器都是金色的,只不过 大部分都被大火烧毁了,即使有残片,也没有办法复原继续使用。 俞轻风蹙眉道:我小时也听说过银凤观。据说虽是江湖新秀但却实力了得,还险些坐上了统领城北大小氏族的位置。 若是如此,的确很容易让人怀恨在心。 萧鸢微微闭眸:若是对方真的是因为这种原因正大光明地下手,我也不必苦苦寻找十三年。 今年又快要过半了,若是过了今年,那便是十四年了。 俞轻风给萧鸢倒上酒,将酒杯递给她,与她自顾自的碰了碰,把自己杯中的酒喝了下去。 萧鸢见俞轻风许久都没有说话,睁开眼,道:俞小姐为何一句话也不说? 俞轻风拾起地上的一片琼花花瓣,放到萧鸢面前的酒杯旁:萧鸢姑娘,这种事情我是不配说任何话的。因这为哪怕你给我讲一万次,或许我都很难真正做到感同身受。 若是我做不到,又怎能轻易就与你这个当事人谈论是非呢? 俞轻风接着笑笑,手中轻轻摩挲这那片花瓣:萧鸢姑娘,抱歉,这件事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究竟如何,还是要萧鸢姑娘自己定夺。但若是你遇到了什么麻烦,或是需要什么东西,我也愿倾力相助。 萧鸢有些定定地注视着俞轻风,突然心里就涌上一股不知名的酸涩,漫向四肢百骸。 萧鸢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拿起已经空了的酒坛,道:我去拿坛新的。 俞轻风也起身,拿过萧鸢手中的酒坛道:萧鸢姑娘若是不愿继续再喝,我们可以只谈谈话。 萧鸢于是坐了下来,脸色因为喝了些酒而与平时有些差异,虽在黑色的面纱下也看不出什么,但眼角的微红却很容易让人发现:既然俞小姐今日有空与萧某一叙,那萧某便请教俞小姐一个问题。 俞轻风指尖轻叩着桌面,笑了笑:无妨,谈不上请教。 萧鸢对俞轻风说了自己的猜测和程阁主对自己说的话。 俞轻风听完,脸色微微变得有些凝重,道:萧鸢姑娘,我在溧阳鲜少听说过关于这位程阁主的事,现在也只是听过这个称呼而已,她的话究竟可不可信,我也很难担保。 萧鸢道:那俞小姐对此有何看法? 俞轻风摇了摇头,道:我觉得,若是不知道可信还是不可信,就先别完全信。 还有,你不要随随便便下注。 萧鸢知道俞轻风说的是关于沈家的那件事,双手交叠,没有说话。 俞轻风接着道:沈严两家的关系的确微妙。萧鸢姑娘,难道你不觉得沈家的大公子沈浥是在装傻充愣么? 萧鸢脸上的神色没有太大变化。沈浥的确有些怪,但这些怪归结起来,也并非不可以用富家公子的闲散来解释的。世上奇人多的是,谁知道沈浥是否就是其中之一呢? 萧鸢姑娘,沈家与严家的关系有些复杂。 萧鸢道:若是严澋煜真的有算计沈家的精明,就不会找沈浥当帮手。 我反倒觉得沈沂更合适些。 俞轻风笑了:也对。反正他长着一张谦谦君子的脸,估计没什么人会怀疑他。 所以,萧鸢姑娘,沈家与严家到底有没有可能和银凤观有关系,我们都不好说。但是现在他们两家说不定还在什么纠葛之中。若是你现在与沈家扯上关系,势必有人会把你当做目标之一。 而且,严大哥也并没有算计沈氏的理由。如果那样,岂不是相当于把严小姐往火坑里推么? 萧鸢轻声叹了口气:我等不及了。 俞轻风却摇头道:等不及也不能参与到这种死局里,会出事的。 萧鸢道:我倒不认为严氏会对沈氏不利。依你之言,莫非严小姐只是严氏推向沈氏的一颗棋子? 那倒的确不会。俞轻风笑了笑,不论严小姐到底是不是严氏亲生的孩子,据我所知,严氏从未亏待她。 萧鸢道:俞小姐既然看得这般通透,又为何今日还要与严公子一同前往,而且丝毫不惧。 俞轻风微微垂眸:之所以通透,是因为这是旁人之事。我不希望看着沈氏出事,因为他与我有恩,我也不希望严氏无法自保,因为严氏从未在我落难的时候落井下石。 萧鸢不解道:有恩? 第17章 俞轻风道:我的外祖母和母亲就是在流亡的途中被沈氏所救,在沈氏做了浣女。后来祖母去世,母亲嫁入俞氏,就迁至溧阳。之后与沈家便只是一些商业上的互通有无了。 沈家对外祖母和母亲照顾有加,自然是于我有恩。 萧鸢点点头,道:俞小姐为何不住在溧阳,而是一直在广陵一带生活? 俞轻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算了,我既出来游历,就没有回去的道理了。 萧鸢道:那你平日靠什么维持生计? 俞轻风拿出一个绣着竹子的淡青色荷包,掂了掂,里面传出一阵碰撞声:有时会去打些零工,或者卖些当季菜,赚的钱就足够我一个人日常开销的了。 萧鸢像盘问似的问道:你住在哪儿? 俞轻风收起那个荷包,道:客栈。如果有急事,在马背上将就一晚也可以,毕竟已经这么多年了。 萧鸢沉默了一下,道:若是俞小姐不嫌弃,就住在我的酒肆吧。这地方虽然清冷,没什么烟火气,但总归是个安稳的地方。 俞轻风笑了一下,道:萧鸢姑娘愿给我安身之所,我已是感激不尽。但就不留在这里日日打扰了。多谢。 萧鸢不喜欢为了一点不必要的客气勉强别人,于是道:好。那我的酒肆也随时欢迎俞小姐到访,倘若俞小姐有哪日找不到客栈,尽管来我这里便好。 俞轻风道:好。 萧鸢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俞小姐既然与沈家关系不一般,可知道沈家最近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吗? 俞轻风笑道:既然不为人知,想必那人自然也包括我了。 萧鸢意识到自己的尴尬,轻咳一声:也是。刚才那个问题俞小姐就当我从未问过吧。 俞轻风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那笔不为人知的交易到底是什么,但我觉得,这笔交易是沈大公子或者沈二公子主持的。 萧鸢道:为何? 俞轻风道:沈夫人和沈先生都是极其张扬的性子,做不出多么不为人知的事来。但如果他们真的想要保守秘密,我觉得也并非没有可能。 萧鸢看着俞轻风依旧轻松淡然的神情,道:俞小姐,你冷静的不正常。 俞轻风被萧鸢突然岔开话题,微微抬眸:那我该如何?跳起来大呼小叫怕是会失了萧鸢姑娘这小院子的宁静。 况且,冷静些罢了,何必那么张扬? 萧鸢觉得,比起这个理由,俞轻风倒是更像一个洞悉全局的人,做任何事情都丝毫不慌张,似乎这件事只不过是她已经落下或者还在斟酌的一步棋而已。 沈家与严家合作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蓄谋已久,而另一种,可能就是自以为蓄谋已久,却是被算计的一无所有。 萧鸢道:沈家人不想着解救沈家的家业,倒也有趣。 俞轻风对此丝毫不惊讶:若是连自己都保不住,那就更别提保自己的门第了。给自己留后路和给沈家留后路,差别不大。 若是动作太大,打草惊蛇,恐怕严家会提早行动。因为沈家如果真的现在才发现严家的意图,那早就已经晚了。 萧鸢道:的确。沈家家业雄厚,严家若非已经苦心经营几年,又怎会在这短短一段时间就已经走了这么多步? 俞轻风道:萧鸢姑娘,严家的确苦心经营,但他们是不会费尽心机瞒着你的。 只要瞒住沈家人对于他们而言就足够了。 沈家和严家的关系很复杂。萧鸢听了这么多,也只有这一种想法。 但我觉得,沈家应该也已经有所察觉了。尤其是沈夫人。 萧鸢蹙眉,脸色微微凝重:沈夫人前些天似乎还重重打了沈浥公子。他的走路姿势已经十分不自然。难道是因为沈浥公子 第25章 俞轻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俞轻风笑着缓和气氛道:想必萧鸢姑娘当时看到沈大公子也吓了一跳吧。 萧鸢想到当时也微微一笑,但只是敷衍的应了一声:嗯。 俞小姐可还知其他内容? 俞轻风道:关于沈家和严家的事,我也还在摸索之中,就不与你详谈了。但是萧鸢姑娘,若不是迫不得已,你还是不要插手其中了。 在河边走总比踏进水里安全些。 萧鸢倒是觉得俞轻风形容很是形象,不过言归正传道:俞小姐,你可知严家从成立至现在,修的是什么法术? 俞轻风脸色沉了:严家修的法术自古以来都是人们不愿提及的,也鲜少有古籍记载,我从未阅读过。 至今,世间太平。从前再令人闻风丧胆的门第,现在也只不过剩下一根灵脉,已经不足以构成威胁了。但只有严家,他们修炼的法术,不是寻常人能做的。 萧鸢道:我知道了,多谢。 俞小姐,你对沈湘小姐看法如何? 俞轻风道:相信。 萧鸢道:为何? 俞轻风道:不为什么,直觉而已。 萧鸢道:凭借直觉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俞轻风道:直觉有时候也是准的。沈家若是人人都已经心怀鬼胎,用不着严家动手,他们就已经分崩离析了。 沈小姐尚且年轻,他的大哥二哥还犯不着动用她。 其实俞轻风这么多有理的话其实也有一大部分是具有两面性的猜测。萧鸢道:你可听说过一个名叫阿芩的姑娘? 俞轻风道:听严大哥提起过,但是据说已经过世了。 萧鸢心下一沉,看来那天玉佩的反应果真是没有错的,阿芩的确已经灰飞烟灭了。 俞小姐,阿芩姑娘生前可曾喜欢佩戴过什么饰品? 俞轻风摇了摇头,目光却看向了萧鸢腰间那块萧家的玉佩,道:萧鸢姑娘是想问我有没有见到过那位姑娘有没有拿过像你一样的玉佩吧。 萧鸢顿了一下,道:俞小姐果真细致入微,我的确是这么想的。阿芩姑娘与我萧家有着脱不开的关系,若是她曾进出沈家,也可以为我提供一些有利的东西。 只是我最近得到消息,说阿芩姑娘已经灰飞烟灭了,这着实让我震惊。今日见俞小姐这么见多识广,便想借机请教一番。 俞轻风道:算不上请教。因为这点我确实帮不了你。这位姑娘在我看来,也不过是活在臆想中的人物而已。她到底有没有萧氏的玉佩,我也不知。 不过,萧鸢姑娘也不要着急。若是哪天我再见到严大哥,我再同他说说。毕竟他同沈大公子关系不错,或许也见过这位姑娘。 萧鸢道:严澋煜公子与沈家如此相熟,想必是旧相识吧。 俞轻风道:严大哥与沈大公子曾是同窗。两人一直保有联系,后来严大哥有一段时间一直在桐庐,两人的关系好像就远了不少。 萧鸢道:同窗之情,不可多得。 俞轻风道:的确。不过沈公子刚刚成了亲,严大哥现在心有所属,大小家事怕是都忙不过来。 萧鸢惊讶道:严公子已有家室? 俞轻风说到这个,似乎比刚才精神了不少,轻声道:似乎没有吧,不过我听过他口中一两句明示暗示。 萧鸢暗道,这种事情还明示暗示?什么奇怪的做法 俞轻风笑道:不过,应当也是一位生的极为貌美的女子吧。 溧阳有一位算命的女子,其实,该让严大哥去算一卦姻缘。 人们对命,信又不信。人们真正想要来算命,无非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萧鸢不信。 说起来,萧鸢姑娘肯定觉得可笑吧,据说这位姑娘从来没有算错过一次。被她说过要死的,无一生还。她甚至连具体的日子都能说出来,听上去倒还挺奇。 算命的人都喜欢给自己挂上一个百算百准的名号。萧鸢却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不信了,自己遇到的人似乎都很神奇,无论是商业场上所向披靡的沈家,还是传闻中心狠手辣但萧鸢连男女都不知道的沉灵阁程阁主。现在又出现了一个算命如此厉害的姑娘,萧鸢觉得很梦幻。 那我便先预祝严公子与这位活在明示暗示中的姑娘永结同心了。 纵使再惊讶,萧鸢仍然维持着面上体面的神情,没有再去提那位算命人的事,反而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 俞轻风道:自然。 萧鸢道:俞小姐可知严家府邸在何处? 俞轻风道:溧阳。 萧鸢沉默了一瞬,干笑道:看来被俞小姐言中了,我果真该去溧阳一趟。 只是不知俞小姐是否愿意与我同去。 俞轻风爽快答应道:好。不过一路骑马,未免太慢了。严大哥过几日兴许也要回溧阳,不如到那时我们再动身,至少可免去一些舟车劳顿。你看这样可好? 萧鸢沉默了一下,没有答话。 俞轻风却笑笑道:你别担心,我先和严大哥谈谈,若是他有什么不便,我便再想办法。 萧鸢也释然道:有劳俞小姐。 俞轻风站起身,道:萧鸢姑娘客气。萧桐姑娘近来可好。 萧鸢也起身:阿姐近来一切安好。 俞轻风笑道:萧桐姑娘可是还与褚医师住在一起? 萧鸢点头道:是。 俞轻风行了一礼,道:酒也喝了,萧鸢姑娘也就不必在意什么了。等事情定下来了,我给你去信。 萧鸢点点头,送俞轻风出了酒肆。 俞轻风转头道:萧鸢姑娘酒肆里的琼花和梧桐甚是好看,可有种子? 萧鸢愣了一下,道:有。 俞轻风在马上笑道:我在溧阳也有一方院子,只不过清冷了些,我看萧鸢姑娘院子里的梧桐和琼花甚美,也想种一些。 萧鸢迟疑了一下,进了酒肆,半晌拿着一个浅紫色的荷包走了出来。 俞小姐,琼花我有所不便,梧桐树种还有一些。只不过这也都是阿娘当年留下来的,不知还能不能发芽。 俞轻风笑着接过那个紫色的荷包:多谢。萧夫人留下的种子,哪怕不能发芽,我也要好好留着。 萧鸢客气地点了点头,道:俞小姐,再会。 俞轻风收好那个荷包,道:再会。 萧鸢在酒肆门口站了一会儿,见那个黑色的影子渐渐远去,才像是想到了什么,收拾了一下东西,出了门。 你要去溧阳?为何?萧桐对于萧鸢突然的登门很惊讶,平日里萧鸢是很少自己主动来济世阁的,今日可能也只是第二次。 萧鸢正色道:严家的府邸在溧阳,我想前去探寻一番。 萧桐让萧鸢坐下,给她倒了杯水:阿鸢,你为何要去探寻严家的府邸? 萧鸢道:我听闻严家曾修炼过一种禁术,可控制人的魂魄,自己的法力也是靠着人血的喂养才得以精进,所以便想前去一探究竟。 萧桐叹了口气,把杯子往萧鸢面前推了推:阿鸢,你并非喜欢异术的人,说吧,你查到了什么,我和玉烟也好帮衬着你些。 萧鸢在萧桐这里瞒不住事,把事情讲了一遍。 萧桐听完,沉默了片刻,眼神微动,道:想不到严家还有如此计谋,这么听来,当真是天衣无缝。 不过随即,萧桐又道:不过,被沈氏的那么多人都察觉到,想必是近来出了什么乱子。你此时去,反而更容易让严氏对你心怀芥蒂。 萧鸢道:正因如此,才要前去。此时若真有动乱,严家忙着对沈家下手,我反而不至于落入严家太深的圈套。 萧桐沉默了一下,给萧鸢拿了几块糕点摆在桌子上,道:给,这是我最近做的一些梅花酥,你先尝尝。你要出远门,我给你收拾些东西。你打算带点什么? 萧鸢顿时怔住了,半晌才看着萧桐起身的动作,呆呆道:阿姐 萧桐笑了,道:怎么了? 萧鸢顿了一下,道:无事。 萧桐声音很温和,但说出的话却十分认真:阿鸢,这次事情并非那么简单。若是你已决意要去,那便一定要万分小心。溧阳不似广陵,你若稍有不慎,那便会是网中之鱼,避无可避。 第26章 你可明白? 萧鸢道:阿姐,萧鸢明白。只是阿姐与褚小姐为何不打算同去? 萧桐再次坐下,给萧鸢拿了块梅花酥,道:若是我和玉烟去了,阿鸢可会更安心些? 萧鸢语塞,一时逞强道:没没有,阿姐多虑。 萧桐闻言,佯装有些失落地按了按眉心,叹息道:自然是我多虑了。阿鸢其实已经早有打算,此番只是前来通知我的,我猜的可对? 萧鸢见萧桐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忙补充道:我我不是我是来找你商议的,可是我也可以自己一个人。 说罢,见萧桐还是没有反应,萧鸢有些闷闷的拿起刚才萧桐给自己的梅花酥啃了一口,不声不响地嚼了起来,咽下第一口的时候还向萧桐那边看了一眼,不想却和萧桐带着笑意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萧桐笑了起来,戳戳萧鸢,笑道:阿鸢若是喜欢的话,就多吃两块。 萧鸢道:阿姐 萧桐道:知道了。但是阿鸢最近这么繁忙,我总得在这仅有的时间里找些乐子吧。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最近这些紫苏正是最好的时候,正好我这里的这味药材也快用尽了,最近染风寒的人太多了,这紫苏用的就是快。 第18章 萧鸢抬头看去,走进来的是褚玉烟。不过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水红色的衣衫,头上戴着一顶编织得有些粗糙的斗笠,还单肩背着一个竹篓,里面放了些颜色黯淡的草药。 萧桐看到褚玉烟,把一直拿在手里的一杯水放到一旁抓药的桌子上,起身道:玉烟。 褚玉烟看到萧鸢,愣了一下,随即道:萧鸢,你今日怎有空了? 萧鸢道:想来和阿姐商量些事。 褚玉烟咳了一声,道:看来没我的事。我再出去送几副药,你们慢慢谈。 萧桐起身拿过褚玉烟背上的竹篓,浅笑道:玉烟,今日辛苦,先坐下歇歇吧。 褚玉烟又从萧桐手中拿过竹篓,靠在济世阁的一张桌子前,自己则坐在了平时抓药的地方,将杯中还很温热的水一饮而尽,道:溧阳?我听闻那位俞轻风姑娘也住在溧阳,你是去寻她的? 萧鸢道:不是。是一些关于严家的事。 褚玉烟道:你是还嫌严家树敌不够多啊。 萧鸢问道:难道严家与各大世家都不和吗? 褚玉烟摇头道:有的几乎没有往来,有的早已交恶,这么算下来,就算是各大世家联合起来围攻严家 算了,这种情况估计不会发生。 萧鸢道:为何不会? 褚玉烟道:各大世家都很会权衡利弊,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没人会干。况且,现在又不是什么需要钱财的动荡乱世,能保得住和平自然就要保和平。 要说这里面最不偏安的那一个,恐怕就是沈家吧。 萧桐哭笑不得:玉烟,这可就是你自己的想法了吧。 褚玉烟扬了扬下巴,道:我说的别人说的都是看法,有什么不能提的? 说起这个,萧鸢想到了上次严晴阳闯进济世阁的事,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墙壁。那面墙壁已经被修补好了,只不过技术不怎么样,被修补过的那块和周围的颜色相差很多,看上去很怪。 褚玉烟正了正头上的茶花簪子,有些没好气道:我就说你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来这儿,听你这话,你是来把你姐姐拐去溧阳的吧。 萧桐轻咳一声,道:玉烟,没有。阿鸢打算与俞轻风姑娘同行。 褚玉烟愣了一下,起身到装药的柜子里拿了几个用桑皮纸包好的小包裹,递给萧鸢道:这是几副可以抵御风寒的药,你还是带着为好,那边可找不到像我这么好的医师了。 萧桐笑道:溧阳那边也有技艺精湛的医师。只是若是自己备着几副药,总归方便些。毕竟,若是因为寻医问诊耽误了时间,危险就大了。 萧鸢接过那几包药,点头道:我明白。 顿了一下,萧鸢道:我还要回去准备些东西,先告辞了。 萧桐道:阿鸢,你可还有什么要带的? 萧鸢摇头道:并无。 萧桐道:你和轻风姑娘打算何时出发? 萧鸢道:俞小姐打算与严澋煜公子同行,时日尚未确定。 说罢又补充道:阿姐不必送行。 萧桐道:阿鸢,留 褚玉烟却道:萧鸢,你们的出行还要蹭严家的马车? 虽然这个蹭字听上去不甚光彩,但事实总归是这样,萧鸢面色凝固了一下,道:呃是。 褚玉烟轻嗤一声,道:我觉得你们还是自力更生比较好。我听说那个跋扈的严家侍卫最近也待在溧阳,免得让她笑话了。 萧桐轻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萧鸢道:我已与俞小姐说好,再反悔恐怕不大合适。 萧桐道:无事。阿鸢,你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办就好。大约几日回来? 萧鸢道:不出一月。 萧桐点点头道:好。那便还是那句,万分小心。 萧鸢应下,出了济世阁。 过了一小会儿,褚玉烟才起身,走到济世阁门口向远处张望了一阵,才拖着那个装满紫苏的竹篓坐到萧桐身旁,叹了口气道:她走了,你也总该和我一起挑拣会儿紫苏了吧。 萧桐点点头,抬手仔细择着竹篓中的紫苏叶。 褚玉烟道:你为什么不跟着她去溧阳? 萧桐手中挑拣的动作不停,道:我怀疑广陵有人在暗中行动。恐怕会出事。 褚玉烟没说话,却起身走到放各种药材的那个柜子前,打开一个上面什么标记都没有的格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青色的小罐。 褚玉烟脸上挂上一丝与往常不同的笑意,坐到萧桐身边,指尖转动这那个小罐子,轻声道:好东西。 萧桐并不戒备,似乎对于褚玉烟此刻的表情也没有什么怀疑,道:什么? 褚玉烟打开那个罐子,里面的东西看上去是檀色的口脂,里面似乎还有一些细碎的的光泽。 褚玉烟笑道:毒。 口气有些凉薄和淡然,仿佛说的不是毒,而是酒,是茶。 萧桐道:劳你费心了。 褚玉烟慵懒的向后靠着,道:这有什么费心的。况且,以前在银凤观的时候我就挺喜欢这个的,现在重拾旧业,还颇有几分欣喜。 萧桐笑了笑:这毒可有解? 褚玉烟状似不经意地抬手拿起一片竹篓里的紫苏叶,在指尖捻着,道:有。 说罢,将那片紫苏叶拿到萧桐眼前晃了晃,道:便是这紫苏。 萧桐看了一眼竹篓里的紫苏,道:我原以为你做的毒都是无可解的。 褚玉烟道:只是从前都不让你知道罢了。有解药是因为我害怕自己误食而已。 萧桐道:想来你应该不会做这么马虎的事。 褚玉烟道:万一是任务需要,自己尝一两口味道如何也未尝不可。 萧桐面色黯淡了一瞬,道:玉烟,不可冒险。 褚玉烟晃着手中的紫苏叶,道:若非要务,自然不会冒险。 不过,我做了五年银凤观的暗线,还是有所收获的。比如那些被暗杀的银凤观弟子。 还有,在我们刚开始流亡的时候,是姑姑带着的。可后来她就死了,下落不明,死因不清。 褚玉烟口中的姑姑自然不是自己的姑姑,而是萧桐和萧鸢的姑姑。 提到这个,萧桐的脸色又沉了沉,一手搭在放在桌子上的佩剑上:跟沈家频繁交易的,可是杨家? 褚玉烟道:或许是吧。我的消息也不是那么准确,毕竟我的眼线再多,又有几个不知道沈家的名号?鲜少有人愿趟这滩浑水。 萧桐道:也罢。这终归是家事,不好牵连了别人。玉烟,还要劳你再想想办法了。 褚玉烟罕见的沉默了一下,道:我想办法是小事。倒是萧鸢,你不该什么都不告诉她。你说你,平时那么惯着她,现在这种时候倒好,只字未提。真不知道你是疼她还是害她。 第27章 萧桐温声道:阿鸢想要兴银凤观心切,我说什么其实对她去溧阳这件事情的影响都不大。不如不说,让她安心些。 褚玉烟道:你永远都是这副温柔的样子,但说着最狠的话。 对你自己。 几日后,萧鸢没等来人,但是等来了一封信。 那封信平平整整的,上面写了一行小字:萧鸢姑娘亲启。外面还用碧绿的颜色细细画了两根竹子。 细细想来,这位俞小姐不管什么东西,好像都或多或少和竹子沾边。 萧鸢一边想一边打开那封信。信上的意思很简单,明日午时在沈氏府邸见。俞轻风还在末尾添了一句:萧鸢姑娘,我本不想写信,因为你的字写的那么好看,我这样长篇大论的写字未免让你笑话。但我的居所离你的酒肆不近,如果只是为了说这些,太小题大做了。 萧鸢暗道俞轻风说话也真是耿直,况且简简单单一件事,竟然被写了两页纸。其中也不乏俞轻风和严澋煜说了些什么以及俞轻风对这件事一些调侃的话,读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其实俞轻风写的字不难看,只不过是因为写的着急,看上去潦草了些。萧鸢把那封信收好,放进挨着银两的那个小格子里。对于这种小事,萧鸢通常是不愿意回信的。回一句多谢,对方还指不定会回个不必客气。这样一来二去,萧鸢疲于应付,还不如不回,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 最近酒窖里还有几坛酒,萧鸢算了算,等自己从溧阳回来,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后院的梧桐树也都要开始掉叶子了。萧鸢不会伤春悲秋,只是觉得满地的梧桐叶又要花时间清理罢了。 萧鸢沉默了片刻,走到后院,拿起一把扫帚,将落了满地的琼花扫成了一个小堆。树上的琼花掉的差不多了,现在还随着风一片片往下飘落,树上只剩了零零星星的几朵。 萧鸢花了近乎两个时辰在那里不厌其烦地清理飘落下来的琼花,在树下堆了高高的一堆。 小时候,自家院子里也常常像现在一样堆满了琼花瓣。 小时候,每当闲暇的时候,自己和姐姐都会被母亲拉着到院里扫琼花。 萧鸢那时候总是不情不愿的,拿着一把小扫帚,扫的极不专心。 萧夫人见到了,走上前揉了揉萧鸢的脸,故作生气道:阿鸢,怎能这么不专心? 萧鸢的脸被揉的变形,声音努力提高道:阿娘,我没有。 萧夫人最后在她脸上戳了一下,望着这张和自己几乎如出一辙的脸,笑道:还说没有。怎么,不想扫琼花,想去练剑? 萧鸢心思被戳穿,低着头默默点了点。 萧夫人继续问道:为什么想练? 萧鸢沉默了一下,小声道:我平日里总是舞的不好什么都做不好 萧夫人起身将萧鸢抱起来,给她理了理衣摆,道:阿鸢,刚有你的时候,阿娘就想,等你出生,阿娘就要带你遍览世间山河美景,因为这人间烟火啊,可最是养人。 如果你和姐姐都不愿意被家业,被责任束缚,那便不必。我只希望你们一生平安喜乐,顺遂幸福便好。 平庸一点,愚笨一点,其实都无所谓。 萧鸢定定地看了萧夫人很长时间,最终讷讷地点了点头。 萧夫人笑了:这才乖。 不远处,萧桐刚刚堆好的一个小琼花堆又被一阵风吹得四散。萧桐起身想要追赶,却又被地上的另一个琼花堆绊倒,一头栽在满地的琼花里。 萧夫人一惊,连忙转过头,扶起萧桐,看着萧桐满脸的琼花瓣,一边忍着笑一边给萧桐一片一片拿开脸上的花瓣,道:阿桐,摔疼了吗? 萧桐摇了摇头,自己摸了摸鼻子,扯了扯萧夫人的衣衫,似是忍着委屈道:没有。不疼 萧夫人安慰了萧桐一阵,突然看到刚才被萧桐扑得四散开来的琼花堆,突然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把萧桐和萧鸢放下,弯下身子道:阿桐阿鸢,我们先把院子里的琼花都整理好,然后阿娘带你们做个游戏。 萧桐好奇道:用琼花吗? 萧夫人点了点头,三人行动起来。很快,院子里飘落的琼花就被整整齐齐得堆成了三个大小不一的堆。每个琼花堆都高高的,一片雪白,看上去很像天边厚厚的云。 堆完之后,三个人竟然都一头栽进了琼花堆里。萧鸢只感觉脸上触到的都是一阵柔软,平日几乎闻不到的琼花香气此刻也浓了不少。 三个人都仰面躺在满地的琼花里,萧夫人微微闭目,笑道:怎么样?好不好玩? 萧鸢很喜欢这种感觉,轻松自在,什么都不想,只需要溺在琼花的香气里。 须臾,一个男子踏进了院子,看到飞舞的琼花,无奈道:你又带着她们两个胡闹。 萧桐和萧鸢看到了萧先生,也都立刻站起身,唤道:阿爹! 只有萧夫人还坐在那一堆琼花里,伸手摆弄着身旁的琼花瓣,笑道:萧公子此言差矣。大家都玩的高高兴兴,何来胡闹一说? 萧先生失笑,似乎是觉得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和萧夫人争论毫无胜算,只是拿出一个荷包,递给萧夫人道:你一直想要的芍药种子,今日我托人帮你买了些。只是还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还得待种出来之后再看。 萧夫人接过那个荷包,笑道:那便劳萧公子费心了。 萧先生替她拂去长发上的琼花,道:今日弟子们休沐,你比他们开心的多。 萧夫人双手环胸,笑道:话虽如此,但在他们面前可不行。我是要吓得住人的。 萧先生拿起一旁的扫帚,道:你们先进去吧,我来清理就好。 萧夫人直接拉起萧桐和萧鸢,冲萧先生一笑,带着两人进了里屋。 记忆中父亲扫琼花的身影和母亲欢快的笑颜有些模糊的拼凑在一起,萧鸢心不在焉的清理着自己院中的琼花,手里的动作机械的重复着,看上去有些呆滞。 萧鸢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亦或是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想。母亲对自己平安喜乐顺遂幸福的期许好像终究成了幻想。萧鸢并不觉得自己真正的抛开了家族和责任,反而已经在其中越陷越深。似乎如果不是这些事,自己的内心其实也不可能被其他东西所占据了。 第二天午时,萧鸢随意吃了些东西,就到了沈氏府邸。门前停着严家的马车,就是萧鸢上次乘的那一辆。 门前依稀是站着一个女子,一袭紫色的衣裙,外罩一件薄薄的白色外衣,腰间垂下两条深紫色的带子,还有一枚银铃,满身清冷。眉眼之间没什么神色,寡淡如水。萧鸢认得出来,那是严星阑。 第19章 注意到萧鸢的视线,严星阑转过头,冲萧鸢微微致意道:萧小姐。 萧鸢道:严小姐今日怎在这里? 严星阑淡淡道:今日听闻哥哥就要回溧阳了,特意前来送行。不料哥哥此行,居然还带了两位小姐。 萧鸢想来不惧和他人的语言对质,也道:多有叨扰,望严小姐不要见怪。 严星阑道:哪里,萧小姐才是客气。严家自然不会在意两辆马车,只是萧小姐离开广陵,想必是有原因。 萧鸢道:我听闻溧阳的山水美景天下闻名,尤其是满山翠竹更让人心动,便想去赏玩一番。严小姐也是溧阳人,想必对此更感同身受。 严星阑微微抬眸,与萧鸢对视了一下,道:萧小姐真有雅兴。不过,萧小姐想必是已经看腻了广陵的景。 萧鸢道:广陵山水,自是看不腻的。可广陵山水我看的太久了,再看恐怕也难看出什么门道。 严星阑收起方才有些晦暗不明的神色,转而凝视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道:萧小姐所言甚是。只是秋日已至,萧小姐去了溧阳。再回来之时,怕是这广陵山水已不如当下这般美了。 萧鸢道:那依严小姐所见,我此番倒是应该留在广陵了? 严星阑似是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一个旁人,怎能左右萧小姐的去留?不过若真的依我之见,溧阳的竹子萧小姐看了,怕是要失望。 萧鸢微微蹙眉,察觉到二人之间的气氛已经越发紧张,道:那严小姐觉得,广陵可有如溧阳那般的竹林? 严星阑也察觉到了,脸上扯出一丝笑意,唇角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自然有,可现在萧小姐纵使去了,也看不尽兴。不如到冬日再来,青竹白雪,别有雅趣。 第28章 萧鸢道:严小姐对山水美景如此有研究,看来改日,我们还要好好坐下来谈谈。 严星阑再次微微笑了一下,道:萧小姐这话可就是在敷衍我了。看来萧小姐已经打定主意要去溧阳。 萧鸢道:溧阳竹子究竟如何,我自己前去欣赏一番便知。 严星阑微微向萧鸢走了一步,道:萧小姐不信我。 萧鸢脸上神色丝毫未变:与信任无关。严小姐不必多心。 严星阑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人,再次露出一个微笑,向后退了几步道:萧小姐,后会有期。 萧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是正向这边走来的严澋煜,手里还拎着两个纸包,看上去很沉。 待严澋煜走近,萧鸢行了一礼。 严澋煜回了一礼,却没有如萧鸢预想的那般把手里的包裹递给严星阑,而是一直拿在手里,只是冲严星阑道:小阑,今日辛苦了。 严星阑道:几辆马车而已。就不必了。哥,路上小心。 俞轻风也随着严澋煜到了,看到萧鸢,冲她招了招手,笑着道:萧鸢姑娘,又见面了。 萧鸢点头道:俞小姐。 一行人坐上了马车,萧鸢才发现,俞轻风手里拎了一个食盒。 俞轻风把那个食盒塞到萧鸢手里道:萧鸢姑娘最爱吃的。 萧鸢愣了一下:你怎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俞轻风笑了笑:其实我是不知道的。这食盒也不过是我借花献佛而已。 萧鸢顿了一下,才明白她是借谁的花,抚摸着食盒盖子:是吗 俞轻风轻轻敲了敲食盒的盖子,道:萧桐姑娘厨艺真好。 萧鸢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一路上,再没有了多余的话。 马车有些颠簸,萧鸢感觉不大舒服。萧鸢不知为何时常头痛,许是小时流亡时落下的病根。 俞轻风察觉到萧鸢的异样,道:萧鸢姑娘,可有不适? 萧鸢偏了偏头,抬手按揉着太阳穴,低声道:无事。有些头痛罢了。 俞轻风道:头痛起来很是难忍。萧鸢姑娘没有什么药物吗? 萧鸢摇头道:无需什么药物,静坐片刻便好。 俞轻风道:此去溧阳,我已与严大哥说了一声,先去见那个姑娘。 萧鸢有些惊讶,道:如此随意? 俞轻风道:哪有什么随意不随意的。这位姑娘通常在一个亭子里算命,我们过去,也只不过是两个客人而已。 萧鸢道:好。 俞轻风补充道:萧鸢姑娘,你想找那位姑娘算一卦? 萧鸢的确对此没有兴趣:不想。 俞轻风道:那你去找她干嘛? 萧鸢道:只是想见见这位奇人而已。 俞轻风笑道:萧鸢姑娘好兴致。不过我难得回一次溧阳,倒是想找她算一卦。 萧鸢道:俞小姐长相俊俏又家世显赫,也会有什么困扰? 俞轻风道:我想算姻缘。 萧鸢顿了一下,道:姻缘这东西靠算命得来,是不是有些轻率? 俞轻风笑道:算一卦而已,无伤大雅。反正过不了多长时间,恐怕我就不记得这位姑娘曾经给我算过什么了。 萧鸢道:若是我,这种东西反而会记一辈子。 俞轻风道:干嘛那么认真?可别让她的随口一说就毁了你的姻缘。算命本就是人们为了图新鲜刺激才去算的,要是样样都放在心上,就装不下了。 萧鸢应了一声,不想就着姻缘这个话题继续谈下去。 俞轻风也没说什么,道:萧鸢姑娘,听严大哥说,这路程至少要两天才能走得完。今晚我们可能要找一间客栈休息了。 萧鸢微微闭着眼,道:无妨。路途遥远,严公子才是辛苦。 俞轻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很快,天色渐渐暗下去,萧鸢觉得,马车的速度已经渐渐慢了下来,看来今晚是要歇在此处了。 俞轻风替萧鸢拨开帘子,道:萧鸢姑娘,我们今晚就要歇在这里了,先下马车吧。 萧鸢点点头,下了马车,道了声谢。严澋煜也下了马车,身后还跟着几个严家的侍卫。 严澋煜上前道:二位姑娘,今日天色已晚,马车不能再往前走了。我们先在这里寻一处客栈歇下,明日再动身。 二位姑娘先随我来吧。 萧鸢和俞轻风跟在严澋煜的身后,穿着黑衣的严家侍卫三三两两的分开。有的站在萧鸢和俞轻风的身后,有的则站在二人的左右两边,面色不善,脸上的神色异常庄严,手都握在腰间的佩剑上,青筋凸起。 萧鸢有一种自己被完全包围和监视的感觉,十分不舒服。 俞轻风笑了笑,凑到萧鸢耳边道:看来今夜,严家侍卫是要守着你我二人了。 萧鸢苦笑了一下,理了理面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片刻,萧鸢忍不住开口道:严公子的侍卫可真是尽职。看来严家的实力定不会差。 严澋煜微微转头,微笑道:萧小姐真是慧眼识珠。但严某此次回溧阳只是带了一些人马而已,并不是最精锐的。 没想到严澋煜竟然毫不谦虚。萧鸢一手摸着怀中的金凤扇,道:严公子谬赞,不是我慧眼识珠。侍卫们如此不苟言笑,神色拘谨。难免让我有感而发。 严澋煜笑了几声,转过头对那些侍卫们道:大家都放松些,今日好好歇息,喂好马,明日才能快些到溧阳。 严家侍卫齐刷刷地道了一声是,整齐划一地把手从剑柄上放了下来,但依旧以非常不自然的握拳姿势垂在身体两侧。 严澋煜回头冲萧鸢笑了一下,萧鸢也礼貌地点点头。 俞轻风见状,掩口笑了起来,抬手撞了撞萧鸢,萧鸢面上神色不改,但微微挑了挑眉。 一行人歇息的地方是一处依山傍水的小镇,名为岚山镇,此时天色已晚,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或许是时间太晚不想继续耽搁下去,严澋煜只挑了一家很普通的客栈。至少可以说配不上严家的地位。 那店小二看上去很是沉默寡言,没什么生意人该有的热情。严澋煜也只是简单的吩咐了几句,那店小二沉沉的应了一声,便到后房去准备了。 严澋煜道:二位姑娘,岚山镇的饭食一向简朴,住所也不甚华丽。严某招待不周,今天要委屈二位在此将就一晚了。 俞轻风笑了笑,道:严大哥客气。 严澋煜微笑着点点头,道:今日晚饭便也在这里用吧,二位姑娘请。 萧鸢四下看了看,整个客栈已经坐了不少严氏的侍卫。 萧鸢走向角落里一张无人的桌子,俞轻风也跟了上去。 萧鸢背靠着墙壁,这样能让人安心些,俞轻风坐在萧鸢身边,注视已经开始上菜的店小二。 这里的饭菜很朴素,没有什么主食,最主要的,可能就是汤汁发白的一碗馄饨。桌上还有一碟牛肉,一碟腌的有些发黑的鱼干,颜色唯一好看些的就是一盘白芹。 这菜不像是待客的,倒像是下酒的。萧鸢脸色暗了暗,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食盒放到桌上,揭开。里面是十个包子,还很温热。 不过,萧鸢也并非从来没有来过岚山镇。这里本就不是什么富裕至极的地方,当时自己吃的东西也不过是这些。但是,这件事放到严氏身上,总让萧鸢觉得有些别扭 萧鸢拿起一个包子,犹豫了一下,往俞轻风那边递了递。 俞轻风正喝着那碗馄饨,白色的汤里还浮着几根菜叶,看到萧鸢递过来的包子,愣了一下,但还是接过去咬了一口。 萧鸢姑娘,我记得这包子是一道淮扬名菜吧。萧桐姑娘竟然做的这么好! 萧鸢顿了一下,有些不情愿的把食盒往中间推了推。 俞轻风笑道:多谢。 萧鸢自己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果真还是以前的味道,丝毫没有变。 这时,萧鸢感到自己的衣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安的躁动,连忙查看。 萧鸢刚看了一眼,那衣袋里的东西却自己跳上了桌子,是程阁主给萧鸢的那只血眸。它现在虽然被固定在那个木块上,但却似乎是抑制不住的来回晃动,那只眼睛使劲的一睁一闭,看上去十分痛苦。 萧鸢连忙把它拿出来,只见那只眼睛自己一蹦一跳到那盘鱼干前,发出一道红光。不一会儿,那盘鱼干竟然一点一点地变小,最后只剩下了一些残渣。 第29章 俞轻风看得愣了一下,道:萧鸢姑娘竟然还有这样的法宝? 萧鸢顾不上回答俞轻风的话,自己看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血眸又跳到萧鸢那碗还没有动过的馄饨前,一头扎了进去。它的身体随着汤一点点的向下,最后竟然只剩下一只眼睛躺在空了的碗里。 萧鸢顿了一下,道:这是程阁主所赠。 俞轻风抬手戳了一下血眸,道:干什么的? 那只眼睛看着俞轻风转了一圈,最后自己又躺回了那个木块的凹槽中。 萧鸢道:我也不知。但似乎是可以控制人的行动,封锁人的法力,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法宝。 俞轻风眯了眯眼,道:萧鸢姑娘,我倒不认为你们之间的交情足以让那个程阁主把这么厉害的东西拱手相赠。 萧鸢点点头道:的确。可是,暂时看来这个家伙倒是并无恶意,若是吃的多些,我倒也还养的起。 俞轻风被逗笑了:也对。这么贪吃的小家伙没想到还那么厉害。 萧鸢把那个木块收起来,道:不知道,但还是要有所提防。 一顿饭吃得很潦草,萧鸢还是只对包子最感兴趣。俞轻风只是吃了刚开始萧鸢递给她的那个,也没有再拿。 萧鸢和俞轻风被安排在了一间房内。这个房间在顶楼,倒是比较整洁。桌上燃着几只蜡烛,还有些原来干涸的蜡油没有被清理,凝固在桌子上。 俞轻风脱了外衣,道:萧鸢姑娘,今日早些休息吧。明日严大哥他们恐怕还要早起赶路。 萧鸢点点头,道:知道。 俞轻风躺在塌上,道:萧鸢姑娘,明日到了溧阳,见了严夫人,恐怕就又有要忙的了。 萧鸢躺在俞轻风身边,道:严家有空缺的职位? 俞轻风道:自然不是。严夫人可是想让严大哥成亲心切啊。 萧鸢道:严公子不是有心仪的姑娘吗? 俞轻风道:是。可是严夫人对此几乎一无所知。严大哥在溧阳整整住了两年,都毫无进展,严夫人已经把这件事和我提过好几次了。 萧鸢道:莫非是要你嫁入严家? 俞轻风笑道:一开始严夫人不说,但多少有些这方面的意思,不过我后来拒绝了。 萧鸢道:为何? 俞轻风道:不喜欢。不勉强。 萧鸢微微点了点头。 就这样沉默了很长时间,萧鸢也有了一丝睡意,这时,房顶上突然传来一阵很轻微的脚步声。 习武之人五感灵敏,萧鸢立刻睁开眼睛,坐起身,细细听着,俞轻风也坐了起来。 房顶上此刻的确有什么人,脚步很轻,就在萧鸢和俞轻风的头顶上徘徊。 萧鸢拿出金凤扇,一手扶住窗台,双脚用力一蹬,翻身上了屋顶。 萧鸢感到头上当空劈下一道白刃,闪身一躲,踩在不远处的房瓦上。金凤扇与那道白刃交了一次手,萧鸢看到了那白刃上闪烁的灵光。 那人脸上蒙着一块黑布,披着深紫色的披风,一双眸子在黑暗中看不清颜色,但犀利非常。 萧鸢手里拿着尚未展开的金凤扇,就这样站在那个紫衣人的对面。 那个紫衣人顿了一下,开口道:严澋煜在哪? 第20章 萧鸢道:我们只是借严公子的马车去往溧阳,你若是找他,我犯不着拦你,但也不会助你杀人灭口。 紫衣人面色凝固了片刻,向萧鸢甩出一根银针,寒光一现,萧鸢拿起金凤扇反手挡开,那紫衣人却已经足尖一点,借着灵力隐匿进了夜色之中。 萧鸢看着掉落在屋顶上的银针,上面也没有什么被抹过毒药的痕迹,看来对方并不打算置自己于死地,只是脱身之术罢了。 萧鸢在屋顶上站了片刻,确认四下无声,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萧鸢回到屋内,俞轻风手里还拿着佩剑,见到萧鸢,道:萧鸢姑娘,来的是什么人。 萧鸢道:不知道。但似乎想要对严公子不利。 俞轻风道:严大哥?出了什么事? 萧鸢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此次似乎有些反常,对方难道是认为严澋煜会住在这么招摇的房间吗? 俞轻风道:对方如果想要找到严澋煜的房间,那就一定要从房顶进来,客栈外还有严家的侍卫,没人会这么冒险。 萧鸢觉得奇怪:这么巧就在我们的屋顶上? 俞轻风耸肩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这一件事,萧鸢几乎一夜未眠。屋内的烛火也一直燃着,直到整根蜡烛都化为了一滩蜡油。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亮,萧鸢和俞轻风就到了楼下,果真,严家侍卫已经都坐在下面的桌子旁。严澋煜则依靠在一边的墙壁上,见到萧鸢和俞轻风,迎上去道:二位姑娘昨夜休息得可好? 俞轻风笑笑:严大哥亲自安排的房间,自然是极好。 看来俞轻风并不想让严澋煜知道昨夜的事,萧鸢也跟着点了点头。 严澋煜看了一眼萧鸢,道:萧小姐,气色似乎不大好,可是昨晚没有歇息? 萧鸢道:不是。只是舟车劳顿,我有些旧疾罢了,无碍。 严澋煜也没有问别的,道:那二位姑娘请吧,今日晌午,大概我们就可以到了。 也是经严澋煜一说,萧鸢才知道自己现在的气色的确很差,坐在马车上,一手支着头,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儿。 看样子昨夜严家的马吃了上好的草料,今日的速度似乎也比往日快了不少,还没到晌午,就已经到了溧阳。 马车停了下来,萧鸢也被一阵晃荡吵醒。俞轻风低声道:萧鸢姑娘,到了。 萧鸢点点头,起身下了马车。外面的日光有些刺眼,这里是一片十分美丽的山林,不似沈家那样建在一片繁华的地方。不远处是几栋看上去非常朴素的楼阁,颜色是淡淡的靛蓝,隐匿在山林之中,依山傍水,这淡雅的色彩倒是在阳光下依旧不显得十分夺目。 萧鸢走进了那栋小楼。里面没什么装饰,干干净净,唯一摆在外面的饰品就是一个墨玉瓶,看上去是瓷器中的上品。 这里的仆从并不多,萧鸢在严家府邸中看到的仆从也没有超过十个人,甚至还不如随严澋煜来溧阳的侍卫多。 萧鸢竟然发现,自己身上的一袭黑衣还真的别有一番严家的风格,不禁无奈地笑了笑。 俞轻风看来对这里也并不像萧鸢想象中的那么熟悉,似乎也只是来过几次罢了。 严澋煜上前道:家父家母有事外出,二位姑娘先在此歇息一下,我会尽快命人为二位姑娘准备好房间。 俞轻风却道:严大哥,有劳了。不过我要回自己的居所。 严澋煜显然知道,礼貌地笑笑道:看来萧小姐也并不打算住在这里了。 萧鸢道:是,我便也不在此打扰了。 严澋煜点点头,转身离去。 俞轻风带着萧鸢,只是顺着严家往北走了不远,就看到一方紧闭着门的小院子。 萧鸢道:想不到这里距离严家这么近。 俞轻风打开门,不以为然的笑笑道:怕遇到什么急事。 萧鸢看着俞轻风,顿了一下,道:俞小姐,还需仰仗严家? 俞轻风开门的动作停了一下,道:并未。 萧鸢没有说话,跟着俞轻风进了那个小院子,本来只是不大的一方院子,里面还有一片地方种了不少竹子,苍翠欲滴,不急不躁的立在那里。 俞轻风笑了笑:平日我不在溧阳,这片竹林就没人照顾。这么多竹子都是自己吸着雨露存活的。 萧鸢点头道:难怪如此坚韧挺拔。 俞轻风似是有些无奈的笑笑,道:我有几年没来这里住了,这地方也没人打扫,萧鸢姑娘见笑了。 萧鸢看着地上长了些许杂草的小院子,道:无妨,有个住处便好。 俞轻风进了里屋,道:萧鸢姑娘稍等,我收拾一下,我们再一同去找那位姑娘。 萧鸢站在院里,静静等着。 院子里有些清冷,萧鸢觉得比自己的院子还要萧条不少。 过了一会儿,俞轻风才从屋子里走出来,道:萧鸢姑娘,我们走吧。 萧鸢看了一下俞轻风,她没什么变化,只是身上沾了些许的灰尘。俞轻风似乎是意识到了,拍打了几下身上沾有灰尘的地方,道:这里地处偏僻,那位姑娘所在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我们走过去,萧鸢姑娘意下如何? 第30章 说到这个,萧鸢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俞小姐,你人在溧阳,那你的马 俞轻风道:我托一家茶馆老板帮我养一段时间。 说到茶馆老板,萧鸢想到了问自己可是来等人的茶馆老板,林雪皖。二人就这么一边往外走,一边聊着。 俞轻风道:城北的一家茶馆,那位老板姓林。 看来两个人说的的确是同一个人,萧鸢道:那位老板似乎很有故事。 俞轻风道:的确,她不是广陵人,据我听闻,她应该是宛陵人吧。 萧鸢虽然好奇,但知道太多这种事情意义也没那么大,于是象征性的应道:原来如此。看来俞小姐与林老板也交情颇深。 俞轻风道:不算很深,我常常到那里喝茶,她总喜欢问我是不是在等人,挺有意思的。 萧鸢暗道,原来别人的苦情在俞轻风看来也不过是一句有意思,当真是凉薄。 萧鸢自然是看不惯,侧面道:那位林老板似乎是在等候一位未归的心上人,或许是想来问问有没有人同她感同身受罢了。 俞轻风道:或许是吧,我从未听她提起过。也许她看我并不像是能与她想到一处的人吧。 萧鸢突然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嘲道,难道自己的脸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让人这么容易误解吗 俞轻风似是看出她在想什么,笑道:萧鸢姑娘,你只是不笑而已,没什么。 萧鸢苦笑了一下:是吗?俞小姐很会安慰人。 俞轻风道:这不是安慰。 萧鸢随着她去说,换了个话题,道:不过,那位林老板看来很是心善,愿意帮你照料马匹。 俞轻风道:我自不会让她白白吃亏,总是要给些银两的。 毕竟,若是这一次让她吃了亏,难免就不好有下一次了。 萧鸢对这个看法虽然并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但也的确很是赞同,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行动速度倒也很快。走了近一刻钟,萧鸢正欲开口说什么,不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但萧鸢懂些音律,那声音应该不是寻常七弦琴的弹奏的。 俞轻风停下脚步,道:也许这就是那位姑娘弹奏的。 萧鸢也随着她停下步子,侧耳倾听着,不由得把声音也放低了几分,道:这不似寻常七弦琴的声音。 俞轻风点点头,放缓步子,二人一同循着琴音飘来的方向走过去。 不远处是一个亭子,只是亭子的柱子上的漆红已经有些斑驳,看上去颇有些年岁了。 亭子中坐着一位女子,眉眼低垂。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把古瑟,通体漆黑,很有韵味。 那女子似乎已经留意到了有人在看她,但手中弹奏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直到似乎是弹完了一曲,才抬起头来。萧鸢发现,这位女子竟生了一双极美极艳的红曈,戴着一对垂着蓝色珠子的耳坠,看上去很是华贵。 已经有一个男子在俞轻风和萧鸢之前走进了亭子,那男子双目有些泛红,脸色极差,瘦骨嶙峋,看上去似乎是生了一场大病。 那女子停了一瞬,道:想要算一卦?那便请坐吧。 她的声音清恬,不急不躁,带着些许清冷。 那男子坐下来,先放下银子,道:仙姑,你看看,我还能活多久? 这么直截了当的问题,却当真是荒谬绝伦。 那女子不看手相,也不看面相,只是淡淡道:十二日后。 那男子原本就双手合十,现在一听,脸颊上滑下几滴冷汗,声音微微颤抖道:为什么 那女子似乎看惯了这种场面,波澜不惊道:生死自有命数。无法改变。 那男子嘴唇抖了一下,接着问道:那我离世后,父母妻儿可都安好 那女子看了他一眼,道:生活富足,与现在无二。 那男子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惨淡的笑意,似乎是得到了一点儿仅有的慰藉,道了声谢,转身扶着柱子,缓缓离开了。 那女子再次低下头,望着桌上的瑟,手搭在上面,却迟迟没有发出一个音。 萧鸢见状,和俞轻风走上前。那女子似乎已经有了要走的意思,但依旧礼貌道:二位想算什么?先请坐吧。 那张桌子前的确有一个石凳,萧鸢和俞轻风走上前,二人却似乎是极有默契的都没有坐。 那女子也不再请,只是道:二位想要算什么? 萧鸢道:我想知道我的父母是被何人所害。 那女子却摇头道:抱歉,我只可预见人的灾祸,而不可窥探过往。往事如何,小姐还请自己去寻找答案。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小姐所遇之祸,确实让人痛心。 那女子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看向俞轻风的腰间,俞轻风好奇,微微低头,发现那位女子的目光正看着萧鸢在前些天给自己的那个装着梧桐树种的荷包。 看出来对方似乎对这个有些感兴趣,俞轻风道:这里面是一些梧桐树种。 那女子微微抬眸看了俞轻风一眼,道:梧桐快要枯了。 听到这句话,俞轻风道:这也算是一句 那女子点点头。 秋天到了,梧桐树落叶是自然的,若是这也算预言,那隆冬飞雪,春日花开便也都算是预言,不知这位女子是不是还要预言一句明日的太阳一定还会照常升起。 萧鸢微微蹙眉,显然也不解其意。 俞轻风双手微微撑着桌面,竟然还往下接话道:那此事可有法破解? 那女子摇头道:并无。 树木落叶若是都有法破解,那这位女子又要有多大的能耐? 那女子似乎是看出了萧鸢在想什么,看了萧鸢一阵。萧鸢被那双红瞳看的竟然生出几分寒意。 看了半晌,那女子也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一手抚上那把瑟,道:抱歉,今日我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萧鸢愣了一瞬。俞轻风拿了点碎银子,递给那个女子。萧鸢觉得,算命应该花不了那么多银子,即使算得再灵,也不应该有那么贵。但那个女子似乎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收下了,便也没说什么。 那个女子点了点头,道:二位姑娘都还是青春年华,当真令人羡慕。 俞轻风笑了笑,没说什么。 萧鸢倒是好奇,这女子看上去也没有比自己和俞轻风差多少,不知为何会有这般慨叹。 萧鸢道:仙咳仙姑何名? 那女子抬眸,道:叶熙,不知二位有何指教。 萧鸢道:叶小姐可知道严澋煜? 叶熙顿了一下,道:知道。 萧鸢接着道:此人身上,可有阴邪之气? 叶熙道:身上有阴邪之气的人不少,他修异术,自然有,你也有。 萧鸢蹙眉道:我?为何? 叶熙道:你身上带了某种阴邪之物。 末了,又补充道:不过,这股邪气似乎并未有伤人之意。 萧鸢知道,自己身上带着的,只可能是那只血眸了。若是叶熙说的属实,那位程阁主或许也不是什么好人。 叶熙笑了一下,只不过看上去泛着些许的森冷:你们还识得严澋煜? 方才二人已经就着严澋煜的话题展开谈了不少,现在被叶熙这么一问,萧鸢顿了一下,道:今日我们能来到溧阳,也是拜托严公子载了一程。 话刚说完,萧鸢就发现俞轻风眉目间的神色微微变了一下,抬手按了按萧鸢的手。可萧鸢和俞轻风之间还没有那种仅仅是肢体动作就可以会意的默契,不知俞轻风是什么意思,只得先对此事闭口不谈,可现在似乎已经不大来得及了。 叶熙神色冷了一下,眉眼间的神色不大明朗:我与他交往不深。 沉默了一会儿,她似乎有什么要补充的东西,缓缓开口:严氏的情况很复杂,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大家各怀鬼胎。 第21章 叶熙沉默了一下,淡淡道:与此人打交道,除非他主动愿意和你交好,否则没有好下场。 萧鸢屏息,静静等着叶熙接着阐述关于严澋煜的事,但叶熙却似乎是刻意的冷静了一下,只是道了一句:告辞。 她似乎并不愿与萧鸢和俞轻风过多言语,收起那把瑟,向二人微微颔首告辞,转身离开了那个亭子。 第31章 她一离开,几乎亭子外的人就都发现了,有些已经急不可耐的围了上去,有些只是上前了几步,看得出来是出于礼貌,不想上前显得自己很焦急罢了。 人群中是一阵低声的窃窃私语,萧鸢没有凑上去,不知他们在谈论些什么。叶熙什么都不说,旁若无人般在人群中穿梭着,是不是微微皱眉,沉声道一句借过,很快就离开了这边。 萧鸢蹙眉,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想要跟上去,俞轻风却抬手拉住了她,道:萧鸢姑娘。 萧鸢手紧了一下,狠狠呼了口气,望着叶熙越走越远的身影,耐住脚下的步子,道:俞小姐,怎么了? 俞轻风摇了摇头道:萧鸢姑娘,到此为止吧。 萧鸢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神色,有些愠怒道:俞小姐,我来溧阳不是游山玩水看竹子的。你又何必事事都拦着我! 俞轻风顿了一下,松开手,沉默了片刻,道:萧鸢姑娘,此事既然她不愿意多说什么,我们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萧鸢怒道:我不知道她到底想不想和我说话,她想不想和我跟不跟有什么关系?等到她想说的时候,那得是什么时候! 俞轻风看着她,道:萧鸢姑娘,她知道的兴许都是沈严两家的事,你掺和进来,无疑就是去送死。 萧鸢长呼了一口气,道:俞小姐,你为什么什么事都是兴许二字,难道你要遇到自己真正确定的事才会去做吗?等到那个时候,对我而言,就已经晚了! 俞轻风一直抓着萧鸢的那只手微微松开,低声道:萧鸢姑娘,抱歉。 萧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再次呼了一口气,道:无事,方才我有些激动,俞小姐见笑了。 俞轻风浅浅的笑了一下,道:现在追人,恐怕来不及了,萧鸢姑娘,我们先回,如何? 萧鸢几不可闻地苦笑了一下,道:好。 萧鸢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但既然要继续对叶熙盘问下去显然已经是不可能了,诺大的溧阳,找一个人就太难了,况且那位叶熙姑娘似乎还是在刻意避着严澋煜,就更难找了。 不过,细细回想来,叶熙还是说了不少有用的东西。严澋煜身上带着的气息并非普通修灵力的人有的。不过,想到这儿,萧鸢微微蹙眉,叶熙能一眼看出自己身上带了什么沾有邪气的东西,想来也不只是一个普通的云游道士。 沉灵阁程阁主说的这件事应该是真的,严家终究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家族。不过,既然时过境迁,许多家族的灵脉都已经不在那么强大了,严家又是如何 萧鸢姑娘? 萧鸢被身旁的呼唤声猛然一惊,转过头,是俞轻风在叫她。 萧鸢道:何事? 俞轻风道:萧鸢姑娘方才在想什么? 萧鸢摇头,话里带着些讽刺道:无事。从刚才叶小姐的只言片语中找点蛛丝马迹,毕竟信息太少了。 萧鸢有意无意地在只言片语和信息太少上加重了些语气,俞轻风无奈地笑了一下,也不对此作什么评价:那萧鸢姑娘可有所发现? 萧鸢见她没有放在心上,也就此作罢,没再说什么,正色道:没有。只是觉得,严公子似乎是个危险的人物。 俞轻风笑笑,脸上神色十分闲适,但却刻意压低声音道:萧鸢姑娘,溧阳可是严氏的地盘,建议你不要说这种话。 萧鸢是很看不惯这种在一个地方唯我独尊的家族势力,皱了皱眉,还是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我在溧阳和广陵待了许久,对严氏和严公子的流言蜚语倒也听了不少。可溧阳的百姓大多受严氏庇护,才使得邪祟不能进犯。我与严公子曾打过交道,他与传闻中的模样也相去甚远。 萧鸢的眉尖才缓缓舒展开来,沉默不语。 二人走到了那个小院子,却遇到了正站在门前的严澋煜。 严澋煜见到二人,迎上去,将手里拎着的两个食盒递到俞轻风手中,微笑道:二位姑娘刚到溧阳,怕是还尚未吃中饭吧,我让后厨特意做了些淮扬口味的吃食,二位姑娘笑纳。 俞轻风笑着接过道:多谢。 萧鸢觉得,若是他所修的道法是寻常的,想必也一定是一个极受人欢迎的人,当然,若是他的一番举动都是出自真心的话。 严澋煜笑着道:方才二位去哪了?让我好等。 萧鸢脸色冷了一下,道:我听闻溧阳的翠竹很是迷人,便想让俞小姐带我去观赏一番,不幸迷了路,在路上花了不少时间。严公子久等了。 严澋煜道:轻风姑娘的院落里我记得就有不少竹子吧,怎还花这么久出门观赏? 这一次,俞轻风接话道:严大哥,我的院子里不过是依个人喜好栽种了些,哪里是能拿的出手供人观赏的? 严澋煜笑了:这样。严家还有几辆空着的马车,若是需要,尽管开口。 俞轻风笑了笑:暂时不必了,多谢好意。 严澋煜不再询问,向萧鸢和俞轻风告辞,转身离开。站在不远处的几个严家侍卫也快速跟上,很快就消失在了不远处。 俞轻风唤道:萧鸢姑娘,我们先进去吃些东西吧。 说不饿是不可能的,萧鸢点了点头,帮俞轻风拿过一个食盒,走进了那个小院。 院子里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竹子清香,俞轻风将手上的另一个食盒也递到萧鸢手中,道:萧鸢姑娘,你先帮我拎一下,我去搬张桌子,拿两把椅子来。 萧鸢点点头,站在院子里静静等着。手上的两个食盒还都不轻。 不一会儿,俞轻风搬了一张木桌出来,放在院子的正中央,又拿了两把椅子,还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两个白色的杯子。 俞轻风把东西都摆好,对着萧鸢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萧鸢姑娘,请坐吧。 萧鸢也不推辞,倒不如说是懒得推辞客套,把手中的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来。里面有两碗饭,还有几道淮扬的小菜,不是宴客的,但做工却是相当精湛。 俞轻风将食盒中放着的筷子递给萧鸢一双,道:我正烧着些水,马上就好了。 萧鸢点点头,解下面纱,动筷吃了起来。 俞轻风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仿佛是愣住了,连筷子都没有动。 萧鸢发现了她的异样,抬头道:怎么了?俞小姐可有不适? 俞轻风看到她抬头,似乎更加震惊了,半晌才突然笑了出来,道:萧鸢姑娘,我从来没见过你摘下面纱的样子。 萧鸢一手触上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现在的确没有蒙面,想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面纱,却想到了什么,手下动作一顿,最终无奈地缩回,自嘲的笑笑道: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俞小姐就全当从未看见过吧。 俞轻风笑了,没说什么,只是道:无事,萧鸢姑娘快吃吧,菜要凉了。 萧鸢这才又动了筷子,夹了几口盘中的菜,味道虽好,但萧鸢却总觉得,少了几分淮扬的意思。 口中的菜又被咀嚼了几口才咽下,萧鸢暗暗嫌弃自己真是矫情,吃一种菜连不是本地的都不行了,这样下去,怕是真的会养出什么骄奢的毛病来。 二人吃饭的时候,全程都很安静,没人说话。不一会儿,二人几乎是同时吃完,俞轻风一手拿过自己的杯子,口中还咀嚼着一些吃食,有些含糊道:萧鸢姑娘,你等等,水应该烧好了,我去倒。 萧鸢点点头,拿起放在自己手边的那个白色杯子,准备跟着俞轻风。 俞轻风咽下口中的东西,拿过萧鸢手中的杯子,道:萧鸢姑娘,我一个人去就好。 萧鸢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拒绝。 就在院子里,这么安安静静的,萧鸢其实很喜欢这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可是,最喜欢的,往往也是得不到的。 萧鸢戴好面纱,接过俞轻风递来的水,嘴唇刚接触到水,就猛地传来一股灼烧感。萧鸢动作一顿,才反应过来这是刚刚烧开的水,怎么能马上入口呢。 俞轻风抬手拿过她的杯子,放到一旁让水凉着,一边开口道:萧鸢姑娘,你有何打算? 萧鸢道:有何打算? 俞轻风笑了笑道:萧鸢姑娘来溧阳既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想必是有要事的。我记得你说过,是想来看看严家。如今看过之后,感觉如何? 萧鸢无奈地笑了笑道:我只是在严家的前厅坐了不到一刻钟时间,能得出什么? 第32章 若是我说,我倒是觉得那个墨色的花瓶的确是个不错的摆件。 俞轻风知她是在玩笑,不过也顺着她的话道:萧鸢姑娘喜欢? 萧鸢道:我也不喜文玩,只是觉得,那样的环境配上那个花瓶,似乎还挺有韵味的。 严家比起沈家好像的确萧条朴素了很多。 俞轻风道:沈家向来不拘小节,潇洒随意惯了。听溧阳人说,严家的家教还是很严格的,勤俭朴素,估计也是被放在第一位的吧。 萧鸢道:全是黑色,未免阴森。 俞轻风道:听闻是因为严夫人喜欢,所以严先生才买来那个花瓶当作前厅的摆件,我听闻那个花瓶价值不菲,是一块上好的墨玉,水头和花色都绝无仅有。 萧鸢惊讶道:如此珍贵,便拿来讨严夫人开心么? 俞轻风笑笑:不得不说,当时的严夫人,不消说是严先生,就是当时整个溧阳,又何尝没有一个愿意这样做的? 这么想来,萧鸢道也很好奇那位严夫人究竟长什么样。 俞轻风见萧鸢似乎是愿意听,便也就继续讲了下去:严夫人之前是做什么的,我不大清楚,只是知道严先生确实是个先生。严氏的学堂一直都很有名。腹有诗书之人,严夫人怕是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嫁入严氏的。 俞轻风竟然对严家也如此了解,萧鸢觉得这当真是个奇人。 俞小姐说了这么多恐怕对此帮助不大。不管是对我所要探寻的事也好,还是严家对沈家有何图谋也好。 俞轻风无奈地笑了一下,道:萧鸢姑娘,没办法。想要了解更深入的东西,就必须从这些家长里短的东西开始。如果人家连这些事都不愿意告诉你别的恐怕更不会说。 萧鸢暗道,如果这种东西自己来探寻的话,恐怕不会采用这种循序渐进,费时费力还费心思的方法。 俞轻风笑了一下,似乎颇为抱歉:萧鸢姑娘似乎不喜欢听这些事。 萧鸢道:不是,只是,觉得听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没什么用。严夫人与严先生如何相识,不是我该关心的。 俞轻风却道:萧鸢姑娘,说实话,我挺羡慕你的。 这已经不是俞轻风第一次说这种话了,萧鸢都觉得听着有些烦。自己的家庭已经几近家破人亡,自己都已经在广陵流亡了近十年,好不容易现在居有定所。 不过,俞轻风似乎觉得萧鸢脸上的神色过于怪异,忙道:萧鸢姑娘总是脱离人间烟火那般的出尘,俞某羡慕。 萧鸢皱了一下眉,脱离人间烟火 她倒宁可不是如此 萧鸢随便的答道:这种事,怕是性格使然。 俞轻风笑了,不再说话。 整个下午,萧鸢都一直在俞轻风栽种的那一小片竹林里散步或坐着。只可惜确实如俞轻风所说,这片竹林太小了,在里面实在无法给人以什么震撼人心的感觉。不过单单是嗅一下这股清香,看一看身边挺拔的竹节,也是颇为闲适。 俞轻风看出来萧鸢很喜欢那片地方,便也有意的没有过去打扰,一直待在里屋。 傍晚时分,萧鸢看了看暗下去的天色,没有继续待在那片小竹林。夜色是对一个人最好的保护色,无论有什么行动,夜晚成功的几率也总是比白天大一些。 当然,这一切也许都只是巧合罢了。萧鸢没空去纠结这个,草草吃了些东西,便开始等着夜色更深。 第22章 俞轻风察觉到了萧鸢的异样,道:萧鸢姑娘,夜色已深,为何还不去休息? 萧鸢愣了一下,立刻收敛起自己似乎在期盼着什么的表情,神色淡然,礼貌而歉意地笑了一下,道:是初次到溧阳,有些欣喜,难以入眠罢了,无碍。俞小姐早些去休息吧。 俞轻风温和地笑道:我看萧鸢姑娘翘首以盼,是不是在等什么?有没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自己的心思想来已经被拆穿,只是俞轻风没有说罢了。萧鸢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道:俞小姐既已得知,又何必再问。 俞轻风道:此趟或许凶险,萧鸢姑娘可需要什么利器防身? 萧鸢摇头道:不用,多谢。 俞轻风道:我看萧鸢姑娘没有佩剑,不知是否是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法宝。 萧鸢迟疑了一下,拿出金凤扇,道:这个。想来俞小姐应该是见过的。 这里说的见过,自然不是放在那里细细观赏过。是萧鸢感应到萧家玉佩发生异动,与萧桐在济世阁谈话时,被俞轻风当作是不速之客的那一次。不过萧鸢和俞轻风当时都并不是想给对方致命一击,所以金凤扇和那柄青色长剑充其量只是碰了一下。再加之当时只有几根蜡烛照明,一片漆黑,也看不清什么东西。 俞轻风只是看着,没有上手触碰,道:的确见过。不过今日细细观赏,不说威力如何,如此漂亮的灵器都是少见的。 萧鸢客气地回答道:俞小姐的佩剑也很漂亮,不知可有名字? 俞轻风嘻嘻一笑,愉悦道:轻风剑。 萧鸢顿了一下,道:这剑的名字不就是俞小姐的名字吗? 俞轻风笑了笑:是。不过是因为我不善于给事物取名字,取的名字大都不大好听,就相当于图个方便了。 俞轻风倒还真是谦虚。萧鸢虽然一直在和俞轻风谈话,但还是时时注意着天色。现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在萧鸢的记忆里,自己小时在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准备要歇息了。 俞轻风看出来萧鸢有些心猿意马,心里其实是在想着自己的行动,便笑笑,道:那萧鸢姑娘好好计划,若是没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便先回屋了。 萧鸢点点头,目光随着俞轻风的身影回了屋,也起身。自己本来就穿着一身黑衣,这时候隐在夜色里,还当真是很合适。 萧鸢出了院子,回想着早上俞轻风从严家带自己到这里来时的路线,小心翼翼地寻回了严家。 此时,严家或许也已经休息了。远远的看不到什么灯火,只是有几个提了灯笼的人在四周巡查。 萧鸢发现,这些提着灯笼的人衣着并非是统一的。有的是跟着严澋煜从广陵回溧阳的严家侍卫,有的衣着则更为朴素一点,脸上也没有严家侍卫那种肃穆的神情,模样更像是少年人。 萧鸢想起俞轻风和自己说的,严家的主人严先生是教书先生,看来这几个人也许是他的弟子。不过,弟子也能来参与严家的巡夜,萧鸢自己的看法其实更偏向于严先生是在培养什么秘密的人物。 此时的那些巡夜人似乎也大都有些疲惫了,但眼神却始终是清明至极的,看不出来丝毫的混沌。觉得疲惫或许是因为萧鸢看到他们提着灯笼的那只手不再像回溧阳时那么青筋暴起了。 萧鸢不能过长时间的停留在这里,于是借着严家不远的一栋小楼,跃上屋顶,从高处细细打量着严家的布局。 令萧鸢有些惊讶的是,严家不像沈家那样是个普通的大宅院,而是依着山的一处像是秘境般的地方。从萧鸢此时站着的地方,竟然都无法看清楚严家的全貌。 萧鸢惊讶了一瞬。不过细细想来,沈家所在的地方也可能只是沈家一个暂时的居所罢了,真正的沈家兴许建在一个萧鸢不知道的地方。 这么大的地方,虽然说要完全观察完是不可能的,但是却便于让人隐藏和脱身。萧鸢躲过那群巡夜人的耳目,到了今日自己和俞轻风进入的那栋楼上。 这里比较高,但是也很是引人注目。萧鸢微微弯下身子,让自己的身形与屋顶的形状尽量契合。从这里的确可以看到更清晰的严家。这里整个一片地方都散发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阴气,似乎这里布着什么阵法。 不过,若是只是保护自家平安的阵法,萧鸢也没有什么好探究的。严家内部反而没有什么巡视的人,静悄悄的。萧鸢微微起身,从那栋楼上跃下,如果就这样一直在屋顶上运动,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到达严家的中心,那里很可能就是阴气来源的所在。毕竟现在的这股阴气太过于稀薄,像是被人刻意遮掩过的,若是萧鸢还可以辨别来源,那严家就没有这么做的意义了。 萧鸢刚想动身,不远处的黑暗中就寒光一闪,什么东西携着一阵劲风而来,直冲萧鸢的心口。 萧鸢一惊,对此丝毫没有防备,来不及拿出金凤扇回击,只得立刻闪身躲过,注意着脚下的动作,没有踢掉房瓦引起更多人的注意。那支箭在被萧鸢躲开之后直直插在不远处的另一片房瓦上,那片瓦顿时碎裂开来,掉落下几个碎片,但没发出什么巨大的响声。 第33章 萧鸢看到那是一支箭,来不及辨别对方是谁,一把取出金凤扇,再次挡下从侧面而来的一击,那支箭射中金凤扇,猛的爆发出一阵灵光,和金凤扇上附着的灵光相击,因为不敌,应声而折。 现在还在屋顶上活动无疑就是对方的活靶子。萧鸢找准不远处一栋较为低矮的屋子,向下跃去。那人却又射出一箭,萧鸢身体腾空,只得再次在空中转了个弯,反手挡开那支箭,身体却来不及再次改变方向,灵力乱了一瞬,整个身子斜斜地摔在那个屋顶上,滚了一圈,才勉强停下来。 若是萧鸢刚才没有躲避,那支箭一定是一箭命中要害。 四周沉静了,自己也没有再受到攻击。萧鸢从屋顶上跳下来,到一处草木比较浓密的林子里藏身。半边身子还有些疼痛,但萧鸢顾不上这么多,只是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就刚才的那几箭,发现萧鸢的人定然也不是普通人。就连对方在凌空的状态下都能准确无误的命中,这种敌暗我明的状态其实更容易让人丧命于无形之中。 萧鸢四周看了一圈,这里还可以看得到严家会客的那栋楼,应该不是严家的中心。又过了一小会儿,听见四下无声,萧鸢也深知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走出树丛,就顺着自己刚才在屋顶上的行径一路向严家内部深入。 越往前走,那股阴气似乎就越重了不少,萧鸢隐约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找到那股阴气的来源了。 又估摸着走了不远,萧鸢竟听到一阵声音。那声音不是什么噪声,反而是一阵悦耳动听的声音,像是笛声,可又似乎不是。 这声音现在在萧鸢听来无疑就是在警告自己。大半夜在严家的家府中奏乐,这种行为显然是有重重疑点的。 萧鸢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中途似乎是还越过了一个整整齐齐摆放着数个箭靶的场地,萧鸢觉得那应该是平日里严家的侍卫或弟子训练的地方。 不一会儿萧鸢就离那声音的源头越来越近。周围似乎腾起了一层蒙蒙的黑气,不动声色地笼罩在萧鸢身上,似乎是在有意束缚着她。萧鸢微微蹙眉,知道那股黑气定然是来者不善,但还是没有停下。四周的环境越来越险恶,说明这距离那阴气的源头也就越来越近了。 萧鸢终于看到了那阵声音的来源。只见不远处,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正在吹奏着什么。他的眉眼虽然在一片黑暗中显得有些苍白,但硬朗俊逸。那是严澋煜。此刻,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白色的玉埙,缓缓的吹奏着。 萧鸢暗讽一句严公子好雅兴。可萧鸢却发现,四周的黑气更甚,似乎就是虎视眈眈的在自己身边缠绕。 黑气如此的暴躁反常,想必事出有因。萧鸢四下看去,只见严澋煜所站立的地方前是一个屋子,看上去不过装饰很简单,门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看上去更像是一间密室。 不过那密室周围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黑气,期间还不时地发出几阵怪异的尖啸,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躁动不安。 萧鸢松了一口气。看来严澋煜对自己的行踪暂时没有察觉。只是萧鸢感觉周身冷了不少,看来这附近的阴气的确是极重。 严澋煜对那间密室的躁动似乎丝毫也不显惊讶。吹埙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萧鸢原以为严澋煜是通过这种方法来压制密室里的某种东西,这么看来,严澋煜吹埙跟那间密室里的动响毫无关系,只是个人的一点爱好罢了。 萧鸢这次来也不是调查严澋煜的爱好的。至于他喜不喜欢半夜吹埙萧鸢也不想过多研究,只是严澋煜对那个密室传来的动响的反应让萧鸢觉得很反常。 这时,严澋煜突然微微侧目,抬手一挥,一道带着戾气的黑刃迅速向萧鸢扫来。 见对方似乎是已经发现了自己,萧鸢立刻起身,给金凤扇注入法力,狠狠一扇。一道金色的光刃撞上那到黑气,竟然轰出了一阵法力,震的不远处的树木都微微一颤。 此地不宜久留,或者说是已无法久留。萧鸢挡开严澋煜方才的攻击,转身立刻隐入一旁的树丛,朝着严家大门的方向狂奔。 萧鸢感觉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已经从四周开始向自己逼近,将灵力向双足汇集,足尖一点,一手攀住头顶几根粗壮的可以承受住自己的重量的树枝,双手用力,带着身体翻上了离自己最近了一棵树。 果然,在萧鸢翻上那棵树没多久,就有不少严家侍卫赶到了树下,不过其中没有严澋煜。 让萧鸢感到奇怪的是,那些严家侍卫中,没有一个手里拿着弓箭。也就是说,最开始攻击自己的,并不是普通的严家侍卫。 顾不上多想,下面找不到了自然会找上面。这棵树的枝条错综复杂,崎岖不平,虽然没有折断的风险,但走起来却很难。萧鸢为了不让人发现,消去了足音,在错综复杂的枝叶之中辨别着方向。 不一会儿,萧鸢就看到了不远处严家会客的那栋小楼,距离不近。萧鸢沉下一口气,落在那栋小楼上。只要出了严家的大门,危险就不再有那么大了。 借着月光,萧鸢看到了不远处严家大门的院墙,院墙在月光下静静的,白的有些凄惨。萧鸢手下撑住自己踩着的瓦片,飞跑几步,跃了出去。 可这次,似乎还是最开始那个袭击自己的人,萧鸢凭着感觉,在空中调转身形,一手在院墙的瓦片上撑了一下。黑色的衣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那个尖锐的东西擦过萧鸢的腰间,刺中了一块萧鸢衣服的布料,却突然像是受到什么刺激,骤然停了下来,直直的掉落在地上。 萧鸢低头看了一眼,是一个六角飞镖。 夜色中,萧鸢一边先远离严家,一边猜测严家的追兵兴许还在身后,如果自己现在回俞轻风的院子,又难免给俞轻风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萧鸢听到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停了下来,没有再往俞轻风的院子那边跑,只是静静地立在路中央,手拿着金凤扇,望着身后追上来的严家侍卫,微微蹙了下眉。 兴许是见对方没有再跑,那对严家侍卫追到距离萧鸢不远的地方,竟然也停了下来。双方就这样对峙着,一时间无言。 不过沉默了片刻,严家侍卫中有几个似乎有些沉不住气,竟然一把拔出剑,冲萧鸢刺了过去。 萧鸢皱眉,不想和严家侍卫开打。但还是持着尚未打开的金凤扇,迎上了那几把刺向自己的剑。毫无灵力的剑对上金凤扇,竟然只一击就被折断了,周围荡出一阵金色的灵气,被折断的剑刃被激荡开的灵气再一击,竟又一次折断。 严家侍卫大乱,那几个执着断剑的严家侍卫的手微微颤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回击。萧鸢趁此机会,立刻收起金凤扇,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时,严澋煜腰上别着那只玉埙,快步走上前,俨然也看到了地上已经被断成几节的剑刃,面色只是微微起了些波澜,便又归于平静。 严家侍卫看到严澋煜,连忙俯身行礼道:公子。 几个执着断剑的侍卫尽管行礼,但还目不转睛地望着手中的断剑。 严澋煜也并不问缘由,而是上前扶起那几个执着断剑的严家侍卫,温声道:可有受伤? 这次追着萧鸢来到此处的侍卫们俨然都很年轻,还没有过几次这样的经历,似乎是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第一二次激战就被断了剑,只是陆续木讷地摇了摇头。 严澋煜从衣袋中拿出荷包,拿出一些碎银,分发到几个断剑的侍卫们手上,道:无妨。明日我许你们休假一天,去找一家好的铸剑铺子,再铸一把便是。 其中一个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银子,道:可是,那个人跑了。 严澋煜再次笑了一下,道:来者是客,我们定要好好招待才是。 第23章 第二天清晨,萧鸢身上还带着些昨夜的寒气,俞轻风找了件用银线绣着一些图案的黑衣给萧鸢穿上,今日严夫人和严先生外出办事回来,俞轻风和萧鸢也打算去见一面。 萧鸢其实此时是不愿意和严澋煜打照面的,严澋煜显然是一个心思极其缜密的人,兴许早已经发现了破绽。 俞轻风看出了她的心思,道:萧鸢姑娘,此时不露面,反而不是最佳的选择。你不是恰好也很想见见严夫人吗,刚好。 萧鸢思索了一下,叹了口气:也是。 走到严家,萧鸢感觉这段路着实很是漫长。毕竟萧鸢对自己的演技还没有很大的自信。 今日出来接客的还是严澋煜,只不过今日他看上去似乎和往常不大一样,脸上没了往日温和的神色,反而严肃了不少。 似乎是为了不因为装作看不见而显得生硬,俞轻风特意关心道:严大哥,昨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的脸色如此不好? 严澋煜很疲惫地笑了一下,道:无事。昨夜有黑衣人闯入我家府邸,花了一番功夫,但没有擒住。 第34章 俞轻风接着好奇道:那人可是带走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严澋煜摇头道:我昨夜已命人清点了贵重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少。看来对方意不在此。 俞轻风笑道:既然对方什么东西都没带走,想来也只不过是个想从大户人家拿点东西带走的贼吧,既然他没做成,严大哥为何还在为此烦心? 严澋煜道:对方意不在金银,若是他觊觎别的东西,怕是会更让人防不胜防。他这次没有得手,怕是还会来第二次。 俞轻风道:严大哥,就算如此,也不能让自己太过于憔悴了。我听闻今日严夫人和严先生要回来了,若是看到你这副模样,怕是要担心。 严澋煜微笑道:劳你费心了。既然二位来了,就先进里面坐吧,家父家母快要回来了,若是看到我待客如此不周,怕是要责备一番。 俞轻风愉悦一笑,手不动声色的扯了一下萧鸢,二人一同进了前厅。 那个墨玉花瓶又被萧鸢看到了,萧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三番五次地被这个花瓶吸引。 严澋煜亲自端来两杯茶,道:二位稍等。 萧鸢接过一杯,看了一眼严澋煜,又想到了严星阑的身世。不过,萧鸢真的不觉得严澋煜是一个如此滥情之人,还是说,严星阑的身世是被人编造出来的 不一会儿,严夫人和严先生就回来了。严先生面色看上去有些疲惫,严夫人走在严先生身后。 萧鸢和俞轻风起身行礼道:严先生,严夫人。 二人见了萧鸢和俞轻风,有些惊讶,但还是寒暄了几句。 严夫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衣裙,眉眼温柔,而严先生则显得不苟言笑一些,严澋煜也这样严肃起来时,和严先生很像。看来这黑色的服饰就是严氏的家袍。 萧鸢对严夫人和严先生行了一礼,道:晚辈萧鸢。 严夫人温和道:萧姑娘不必客气,近日我们都不在家,怠慢了。 萧鸢被严夫人的客气震惊了一瞬,不过立刻道:严夫人客气了,严公子这几日一直对我们关照有加。 严夫人温和的笑笑道:澋煜有时不懂事,还请你多担待些。 萧鸢不知该怎么回话,只得笑笑。 严夫人转向俞轻风,道:轻风,代我们向俞先生问好。 俞轻风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但依然笑着道:一定。 严先生似乎不太想说话,客气地点了点头,便带着严夫人回了里屋。 俞轻风道:严大哥,昨夜之事,可有与严夫人和严先生提及? 严澋煜苦笑了一下:并未。父亲母亲舟车劳顿,此时提及,并不合适,我还是另寻时机吧。 俞轻风道:此事应趁早解决,严大哥可有想法? 萧鸢觉得俞轻风越说越离谱,简直不像是帮自己,反而像是隐晦的出卖自己。 萧鸢暗道,果真人心叵测 严澋煜道:我已命人前去勘察。这里绝不会有任何危险。二位姑娘不必忌讳。 俞轻风道:寻常人家都在所难免,更何况是名门望族。严大哥也别为此损了心神。 严澋煜笑了一下:多谢。今日家父家母恐怕疲惫,不愿见客了。二位姑娘若是有什么想谈的,怕是要明日再来。 这话似乎有些逐客令的意思,萧鸢微微蹙眉,转身想离开,可俞轻风却似乎没有听出来这层意思,而是换了个话题,笑道:严大哥,沈浥公子都已娶亲,你们年纪相仿,你这岂不是迟了一步? 严澋煜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问题,顿了一下,扶额道:轻风姑娘,不要打趣我了。 俞轻风哈哈笑道:严大哥误会了,并无打趣调侃之意。只是我之前每次回溧阳的时候,总能听到严夫人对此念叨一番。 严澋煜道:家母的确对此很上心。 俞轻风接着笑道:我听严夫人说严大哥已有心悦之人,不知是真是假。 这语气很随和,但萧鸢明白,想要摸清严澋煜的底细,从他本人口中是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的,还得从旁人开始。 严澋煜愣了一下,笑了笑,模棱两可道:算是吧,不过还差了些。 俞轻风道:想必那位姑娘定是极为貌美了,不知道我是否有幸一见。 严澋煜道:二位小姐应当是已经见过了。 萧鸢微微蹙眉。除了自己身边的人,萧鸢没看出来哪个女子和严澋煜关系不同寻常。当然,除了叶熙不同寻常的厌恶。 俞轻风笑道:是吗?那我们或许能帮帮忙。 提到这个,严澋煜的神色倒是没有萧鸢想象的那么沮丧,或者说,在他脸上也看不到什么过于沮丧的神色。 虽然不甚沮丧,但严澋煜似乎对此并不愿意多谈,俞轻风也适时地没有再提起那个人,而是道:严大哥,真是可惜。本来我此番去广陵,也是想给你寻个貌美的女子的。 听到这话,萧鸢反而微微蹙眉,俞轻风这么说,也就是说自己其实不是什么貌美的女子 虽然对自己的容貌不甚在意,但两句好话还是想听到的。萧鸢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不少私心。 严澋煜的关注点也并非在萧鸢身上,而是失笑道:轻风姑娘有心了。 俞轻风笑了笑道:不过我也是开玩笑的,严大哥。感情之事,切莫强求。 严澋煜道:我知道,只是我觉得,小阑和沈浥在一起,总让我不大放心。 俞轻风道:沈大公子看上去健谈随和,看上去对严小姐也的确是照顾有加,严大哥还担心什么? 严澋煜无奈地摇了摇头。 俞轻风笑道:严大哥,你与沈大公子同窗共读,他的为人可是有什么让你不放心的地方? 严澋煜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随即摇头道:并无。沈浥为人如何,我还是知道的。若是他品德有损,我是定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不过,我只怕二人之间有什么我所不知的过节。 看来严澋煜和沈浥的关系是相当好的。 俞轻风道:那严大哥当日在沈氏家宅的时候,为何不提及? 严澋煜道:当着人家的面提及,总感觉有些不大妥当。 俞轻风笑道:没想到严大哥和沈大公子还如此见外。 严澋煜道:不是我与他很见外,而是小阑在场,我也不好说这种事,若是再有机会,我再与沈浥详谈吧。 俞轻风道:听严大哥说了这么多,严小姐的婚事是你定下的? 严澋煜顿了一下,道:是也不是。 因为家父家母平日常常在外奔波,我又不是时时都在溧阳,家里的大小事务一直都是小阑打理。家父家母一直都想为小阑找个依靠,最好是找一个温柔可靠的人。我想到了沈浥,这门亲事便也顺理成章了。 俞轻风笑了:严大哥真是好眼光。不过,看来严夫人对很放心,刚才回来,也没有询问严小姐的状况。 严澋煜对这个俨然有些难回答的问题并没有显得很为难,道:家父家母一直对沈浥公子非常放心,毕竟,沈家养出来的公子,一定是德才兼备。 俞轻风道:原来沈家还有这样高的评价。我头一次听说。 严澋煜道:沈家家风严谨,我想对小阑自然也是很好的。 不过,你似乎和沈家很是熟络? 俞轻风笑道:和我熟络的家族也不过是因为我曾经在俞家待过罢了。鲜少有真心实意的。 这句话似乎有些讽刺严家的味道。 严澋煜道:轻风姑娘身上的确颇有俞家的风骨,这点我想也是很多人所不能企及的。 话题已经不再像开始那样有力,而是变得开始互相吹捧了。俞轻风显然也发现了二人不知不觉中已经把话题聊的越来越客套生分,于是像是不以为然地做了个收尾道:严夫人和严先生今日既然无心见客,我与萧鸢姑娘便先告辞了,明日再来拜访,还请严大哥不要嫌弃。 严澋煜微笑道:哪里。严家不会拒绝任何客人,二位姑娘不要见外。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萧鸢的身上,萧鸢感觉他的目光带着打量和审视。但除了心底一紧,萧鸢也没有再做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也冲严澋煜微微颔首。 萧鸢总感觉严澋煜看出了什么,但又不知他究竟是如何看出来的,若是紧张,自己反而会更有破绽。于是便跟着俞轻风一同告辞。 第35章 严澋煜也跟着他们出了门,只不过不是为了送她们,而是朝里面走去。萧鸢想去探寻他是要去干什么,是不是要去昨夜那个吹埙的地方。但此时是白天,若是被发现,即便逃脱,那也会暴露身份。 二人离开严家时,身旁擦肩而过一个身影。萧鸢转头看去,正是严晴阳。她背上依旧背着弓箭,身着一身利落的黑色长衫,眉眼干净,满是严肃,不再有那日在济世阁那般有些嚣张跋扈的模样。 萧鸢看到她背上的弓箭,微微蹙眉。严家侍卫中没有人拿着弓箭,若是有人拿弓箭攻击自己,那必然就是严晴阳。看来此人箭法当真是了得,以后也会成为自己调查严家的一块绊脚石。 严晴阳注意到她的目光,也微微侧眸。似乎是发现自己曾经见过萧鸢。不过脸上也没露出什么不可思议的神情,只是朝萧鸢点了点头,没有露出过多的探究。 看来此人终究是心高气傲。 俞轻风见到二人眼神一瞬间的交汇,待严晴阳离开后,道:你和那位严家侍卫相识? 萧鸢道:曾在她来褚小姐的医馆接沈浥时见过一面,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俞轻风笑笑:只一面之缘就记住了你的相貌,那位姑娘的记性还真是相当不错。 萧鸢随意的点了点头。 严晴阳同萧鸢颔首之后,直接来到了一间屋子前,严澋煜就在里面等她。 这屋子也没多么豪华,里面尽是黑黑白白的装饰,显得清淡静谧。只有最上面挂着一块用毛笔写的牌匾,上面是沁雅轩三个字。 里面四面都是书架,上面摆放着许多古籍,分门别类的放着,一进去,还直让人有股寒意。严澋煜正坐在里面的一张榻上,手旁放着一本面上没有图案的书,面前的桌子上则放着刚刚冲泡好的茶和两个茶杯,一看就是在等人。 严晴阳见此,直接走了进去,道:严澋煜。 严澋煜抬头,看到严晴阳,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道了声:请。 严晴阳把自己背上的弓箭取下来放到一旁,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面对这么无头无尾的问话,严澋煜笑了一下,道:不为什么。你不必如此激动。 严晴阳双眸的颜色依旧黑白分明,清晰而锐利:我说过的,若是严小姐离开了,我便也不会继续留在溧阳。你此番举动,我不能理解。 严澋煜为严晴阳倒了一杯茶,递到严晴阳手中,道:无需理解,你只需要帮我就好。 严晴阳把那杯茶放到桌子上,任由它冒着热气,根本没有和严澋煜谈论同一个话题:我也是时候离开溧阳了。或许,若不是你把我召回,我可能这次都不回来。 严澋煜微笑道:我很想知道,是广陵的什么让你如此动心?还是广陵那边,有人给了你更多的好处? 严晴阳道:我向来不在意钱财,你怕是误会了什么。 严澋煜笑了笑,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你不要说笑了。没有钱财是万万不可的,这种简单的道理,是不需要你通过实践得到的。 严晴阳眼眸里的神色依旧没变:我该谢谢你的好意。虽然我的确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但我也并非不明事理。 严澋煜道:你不应该谢谢我,严晴阳,不要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知道何为真正的事理。 第24章 严晴阳道:严澋煜,当初我留在严家,是因为严星阑小姐,如今她已嫁作人妇,我自当离开。 严澋煜见她杯子里的茶已经渐渐变凉了,便倒掉,给严晴阳重新倒了一杯,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不是在谈什么丧尽天良的交易,你不必如此。我只是希望你留在溧阳,帮我做一点事而已。你不至于 严晴阳打断他道:你希望我做什么? 严澋煜道:我希望你帮我看住一个人。你虽然自小不是在溧阳长大,但这溧阳我想你也很熟悉,看一个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严晴阳表情微微一冷:我对溧阳是很熟悉。那你自小在溧阳长大,怎么不亲自去? 以你的严谨程度,不是万不得已,你是不会找旁人帮你做事的。 这种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就想起我了?甚至不惜把我召回溧阳。 严澋煜道: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只不过对于这件事我不想过多抛头露面罢了。 严晴阳睨了他一眼,道:怕不是又惹上了什么仇家? 严澋煜似是苦笑了一下:我与她无冤无仇。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看出了我身上的什么破绽,似乎对我感兴趣的不得了。 严晴阳道:以你的做事风格,我倒是觉得你会直接去杀了那个人。 严澋煜道:我只不过是猜测罢了。这样盲目动手,怕是会错杀了人。 严晴阳道: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会让你这般心慈手软,莫不是个好看的姑娘吧。 严澋煜却无奈道:你总是爱揣测我的意思。我说不知道,那就是真的不知道。这种事情瞒你做什么? 严晴阳冷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严澋煜叹了口气,道:你又提到小阑,我还真是痛心。 严晴阳道:怎么?后悔了? 严澋煜道:谈不上后悔,只不过有些感慨。 严晴阳干笑了几声:沈浥不一直都是你最信赖的人吗? 严澋煜一副陷入沉思的表情,不过随即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的确对了,你不是要去广陵照顾小阑吗?你帮我把这个给沈浥。 严澋煜说着,站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个已经用黑色的布细细包好的包裹,方方正正的,看上去里面是装着古籍一类的东西。 严晴阳起身接过:你又给他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 严澋煜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没有做正面回答:他看了,自然会有所反应。 不过,你还是不要打开了,我怕你误会什么。 严晴阳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的? 严澋煜摇头道:没了。 严晴阳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包裹,再次叹了口气,道了声告辞,便起身离开了沁雅轩。 严澋煜没有送,只是坐在塌上,凝视着面前的茶杯,手指轻轻敲击着。杯中的茶随着杯子的震动漾开一圈圈水纹,将倒映在水中那个俊美的影子粉碎成一片。 严晴阳始终是没有喝那杯茶,那杯茶放了许久,终究是冷了。严澋煜微笑了一下,将那杯茶倒掉,起身离开。 在溧阳的时间过得很快,由于考虑到严澋煜已经起了戒心,萧鸢没有再去试图探寻严家的秘密,但这样一来,在溧阳的时间一晃而过,计划的时间根本不够用,萧鸢觉得再这样下去,溧阳无非就是白来了。 俞轻风见萧鸢最近几日的确有些愁眉不展,也适当的宽慰了两句,只是这些话对萧鸢而言的确没什么帮助罢了。 萧鸢其实很想见见严夫人,可是严夫人和严先生最近几日闭门谢客,萧鸢和俞轻风去了好几次,每次都以和严澋煜客套两句告终,萧鸢正在等严夫人见客的时候。 今日天气不错,萧鸢已经在溧阳待了十多日了。 萧鸢半靠在院子里的一株竹子旁,微微眯眼,晒着太阳,此时阳光正好。 俞轻风走过来,看到晒太阳的萧鸢,微微一笑:萧鸢姑娘,最近的天气好久都没这么好过了。 萧鸢微微闭目,应了一句:嗯。 俞轻风玩笑道:萧鸢姑娘,定是那位天神知道你来,特意把天气放晴了。 那这位天神还真是迟钝。萧鸢道:担当不起。 俞轻风说着,忽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走进里屋,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萧鸢,道:昨日你出门的时候,严大哥差人送来一封信,是给你的,我想十有八九是萧桐姑娘。我一直放在桌子上,险些忘了。 听到姐姐的名字,萧鸢将盈满眼眸的阳光微微收敛,站直身子,接过俞轻风手中的信,信没有被打开,上面写着萧鸢亲启,是萧桐的笔迹无疑。 萧鸢打开信,纸上的墨水虽然已经干了,但依旧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信上的口吻也是萧桐的风格: 阿鸢,离开广陵已有半月之余,不知可有好好休息,添减衣物,那边的饭食可还吃的习惯。听闻溧阳有些饭食的口味和广陵颇为相似,不知是否如此。 第36章 广陵一切安好,你不必担心。日前我到济世阁旁的布庄为你制了件衣服,之前你说我的那件很好看,可我想,你平日里好像更喜欢玄青色,便做了一件黛色的,摸着质感很好,待你回来,可一定要试试。 说了良多,但不知,阿鸢打算何时回来。若是日子尚未确定,望回信以报平安。 结尾处有一个清秀的落款。萧鸢收好那封信,俞轻风道:萧桐姑娘和褚医师在广陵都还好吧。 萧鸢点点头:都好。 俞轻风笑了笑:那就好。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萧鸢望去,只见院外急匆匆地驶过一辆马车,这么静谧安宁的山林中,突然听到一阵蹄声,还显得有些嘈杂。看到窗上挂着的青色的卷帘,萧鸢隐隐觉得,这是沈家的马车。 俞轻风看到这辆马车,似乎也微微吃惊,对萧鸢道:萧鸢姑娘,那是不是沈家的马车? 萧鸢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模棱两可地答道:也许是吧,我没怎么见过。 沈家的马车不远万里来到溧阳,不知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大事。 那辆马车的确是沈氏的。不久,那辆马车就停在了严氏府邸前。 马车上下来一个青衣男子,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反而含着一丝隐隐的愠怒。额前垂下几缕碎发,堪堪把额前的疤痕挡住一半,反而有些欲盖弥彰。 男子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包裹,上面被随随便便打了一个结,还被拽的死紧。 门前的几个严家侍卫见了,躬身行礼道:沈公子。 马车上下来的沈浥脸色更僵,道:你们家公子现在可在家? 那个侍卫似乎没有看见沈浥的一脸黑气,道:公子现在沁雅轩,沈公子可需要带路。 沈浥立刻走进了严家府邸,挥了挥手:不需要。 严澋煜此刻还正坐在沁雅轩里翻阅古籍,感觉面前袭来一阵劲风,面色一惊,连忙侧身一闪,才险险避开,定睛一看,朝自己扔过来的是自己前几天托严晴阳带给沈浥的几本古籍的包裹。 似乎是知道了来者是谁,严澋煜突然就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沈浥关上门,收起刚才那副愤怒的模样,双手抱臂。 不好笑吗?严澋煜把掉在地上的几本书捡起来收好,沈浥,你随随便便就扔我的藏书? 藏书?,沈浥干笑了几声:我原以为沁雅轩一直是一个珍藏古籍的地方,没想到你竟然还会珍藏这种画册 严澋煜笑道:这不是我珍藏的。我花了好几天时间,跑遍了溧阳大大小小的书屋,这才买了几本最新的,最受欢迎的回来,还是托我严家的亲差送去的。我这难道不是诚意满满? 严澋煜托严晴阳带给沈浥的是几本小话本,内容是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 当时比沈浥先拿到包裹的是沈沂,沈沂并非没有见过严晴阳,道了声多谢,就收下了包裹。 当时,沈沂只觉得这个包裹很沉,定然是严澋煜寄来的什么要紧的东西,便第一时间给了沈浥。 严星阑出去了,沈浥正坐在后院的一棵槐树下看书。沈沂暗暗笑了笑,平日里严星阑在,就算二人并不算是真正举案齐眉的夫妻,但二人似乎还是有很多共同话题,会聊很多。现在在沈沂看来,兄长无非就像被人遗弃一样。 见沈浥没有发现自己,沈沂出声唤道:兄长。 沈浥起身,看到沈沂手中的包裹:这是 沈沂把包裹递给沈浥,道:这是严澋煜公子差人送来的,似乎是特意给兄长的。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听说严澋煜给自己寄东西,沈浥也不避讳什么,直接把那个包裹解开,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兄弟二人都愣住了 过了片刻,沈沂道:兄长,这 沈浥立刻把包裹重新盖上,特意和善的笑了一下:弟弟,帮我准备一辆去溧阳的马车。 沈沂一听,立刻道:兄长,沈严两家是姻亲,不得 沈浥笑着打断了沈沂,道:无事,我与严兄许久未见,突然有些思念,想联络一下感情罢了,不必担心。 沈沂无奈,只得道:兄长,掌握分寸。 沈浥道:我自有分寸。 然后,沈浥就拿着那个包裹来到了溧阳。 严澋煜听了,努力维持着世家公子的仪态,但还是放肆的笑了半天。 怕了你了沈浥在他对面坐下,你自己留着看去吧。 严澋煜却似乎是注意到了沈浥的伤口:你怎么了?谁伤了你?沈夫人? 沈浥无奈的叹了一声:你上次来找严小姐的时候,不应该就看到了吗? 严澋煜学着他的样子叹了口气:你又干了什么顽劣的事? 沈浥想到自己做的事情,当着严星阑哥哥的面好像不太适合提及,只得道:不提了。不过,也要多亏了严小姐,不然,恐怕我今天就不能活着来见你了。 严澋煜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眯了眯眼:沈浥,你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小阑的事情吧。 比如私会别家女子? 沈浥顿时起身道:严澋煜,举头三尺有神明啊!我何时爱好过花柳之地? 严澋煜喝了口茶,笑笑没说话,起身到一旁的架子上翻找了一阵,拿出一个小罐子,道:这罐药你拿去,对于祛疤有奇效,不出三天就可痊愈。 沈浥接过那个罐子,嗅了嗅,闻到上面一股淡淡的香气,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给了我一罐女子用的香粉。 严澋煜道:其实这罐药除了祛疤也有一定的粉饰作用,涂上之后,也可以掩盖住疤痕。而且味道好闻,想来你应该会喜欢。 沈浥刚想说什么,严澋煜却接着道:小阑一直以来都是比较注重外貌的,你回去也应该好生养着。 沈浥顿了一下,脸色黑了黑:我倒是觉得,严小姐还未表现出这种意思 严澋煜微笑道:小阑为人重和气,有时还有些沉默寡言。我想,她应该不会随随便便对自己的知己啊应该是夫君说这种话。 沈浥扶额道:严澋煜,同窗之情难道已经这么淡了吗? 严澋煜道:我这不是给你药了吗? 沈浥顿了顿,把那盒药收好,无奈道:好吧。 开了几个玩笑,沈浥严肃起来,道: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我的叔母和严阡来了严氏。严澋煜给他倒上茶,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你先前说沈氏与他们可能欲行不轨。 严阡是严澋煜叔母的独子。严澋煜的叔父几年前因肺病过世,严先生曾一度要把严澋煜的叔母和严阡接到溧阳,但她不愿。母子二人一直居住在桐庐,做着茶商。 沈浥调侃道:即使远在桐庐,也不忘回来看看,想来你叔母应该是个重情重义,温柔细腻的女子吧。 严澋煜知道他是在说反话,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或许,他们真的是来探亲的吧。 沈浥若有所思:严澋煜,有些话,我没有把握说个十成十,但如果他们真的谈过什么,你和先生夫人不能不上心。 我将这种猜想告诉了严小姐,她知道我要来广陵找你。 她不愿来么? 沈家必须留一个可靠的人在,即使出了事也不至于太狼狈。沈浥道,罢了,现下说这么多也是猜想,不如去前厅看看。 第25章 两人到了前厅。 严夫人正坐在前厅的椅子上。许是修为不浅的缘故,严夫人脸上并看不出什么岁月流逝的痕迹,眉眼清秀,温婉却大气。墨发间是一只银色的步摇,上面缀着几枝银色梅花装饰,垂在耳畔。 严澋煜唤道:母亲。 沈浥道:夫人。 严夫人回过头,见到二人,温柔笑了笑:先坐吧。 过了一会儿,门外走进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女子,眉眼与严夫人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看上去比严夫人要年老一些,面上的表情虽不明显,但有一丝隐隐的傲慢。她身后是一个和严澋煜年纪相仿的男子,一身银色的广袖长袍,周身带着清冽的气息,墨色的眼眸虽然幽深,但却清澈非常,没什么攻击性。 第37章 这就是严阡和严澋煜的叔母。 二人都没有着严氏家袍。 严夫人与严澋煜的叔母是姐妹,二人原来都是言氏的千金。严澋煜的叔母名为言妍,而严夫人则名言芸,自从严澋煜的叔父过世之后,便再也没有自称过是严氏的人,不过言和严读起来也没有区别,不知言妍在忌讳什么。 言芸没有起身相迎,只是温和道:近来在桐庐的生意还顺利吗?可需要帮衬着些? 言妍似笑非笑了一声:没什么需要的,严家家大业大,就算我不做茶商的生意,严家总不会养不起我们两个人吧。 言芸微笑道:你说笑了。谁家的生意都不是平白得来的。况且,我觉得你在经商方面很是有经验,想来不会吃亏。 做一杯好茶,是很受欢迎的。茶商的生意比起我们来,还是要好做太多了。 言妍自己坐下来,道:这么长时间没见,阿芸的嘴倒是比以前灵巧了不少。 言芸笑了笑,没有说话。 严阡站在言妍的身后,抬眸看了严澋煜一眼,冲他颔首,行了一礼:严阡见过从兄。 严澋煜微笑:许久未见。 严阡道:从兄气色甚佳。 严澋煜微笑:近来无甚大事。 言妍笑道:你们这对堂兄弟这么长时间没见过,怎么生分成这样?澋煜,怎么也不知道给严阡倒杯茶呀! 听着这话,严澋煜倒也不恼,只是走到桌边,倒了两杯茶,端到言妍和严阡面前:是澋煜方才怠慢了,叔母,阿阡勿要见怪。 言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严阡则是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介意这个称呼,手中的茶杯装着样子端了一会儿,一会儿便又放到了桌上。 言妍又道:阿芸,听闻最近严家的大小事务都是澋煜在管着。许久未见,澋煜这孩子真是被你们教导的越来越出色了。人有才华,长得又这么俊秀,挑个姑娘怕不是问题。 言芸望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严澋煜和严阡,道:是。阿阡也长这么大了,孩子们这么优秀,我们做长辈的也好放心。 言妍道:我听闻,近来严家的大小事务一直都是澋煜操持的,大哥关心的甚少。我此次前来,也是想和澋煜谈些严家的事务。 言芸端茶杯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只不过没有很明显。 言妍接着道:阿芸,我这次千里迢迢从桐庐来到溧阳,是否是真心真意你不用质疑。 言芸抬眸看了一眼站在严澋煜身边的沈浥,微笑了一下,道:今日沈家大公子来访,我还唯恐招待不周,只好让澋煜陪着沈公子谈谈。 我们都是自家人的事,此后慢慢谈也不迟。就不为此怠慢来客了。 言妍似乎是被扫了兴,抬头看了沈浥一眼,道:这就是沈家的大公子? 言芸微笑道:正是。 沈浥行了一礼:晚辈见过夫人。 言妍道:这沈家的大公子,倒颇像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 我听说你们家的那个女儿就嫁到了沈家,不是嫁给他了吧? 言芸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笑道:的确。只不过沈公子乃是一介翩翩公子,学识渊博,与星阑实为天作之合,琴瑟和鸣,我倒是觉得,如此甚好。 言妍挑了挑眉,又看了沈浥一眼,道:只是我听,你们家那个女儿这么长时间都没生下个孩子,更别说是个男孩,这在沈家的地位怕是不保。 听到这话,沈浥蹙眉,刚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被严澋煜不动声色的一把拦住。严澋煜虽然很冷静,但脸上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言芸道:沈公子就在此处,说出此话,怕是不妥。 言妍扯了一下嘴角,道:男子有哪个不喜欢妻妾成群之欢?你们家星阑又是那么自命清高的性子,如何能讨得沈家大公子欢心呐。正好今日沈公子就在此处,这话虽说的难听了些,可他敢说这不都是实话? 尽管言妍口中的话已经非常难听,但站在言妍身旁的严阡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那双黑眸静默着,一丝波澜都不起,说克己守礼似乎都难以解释。 言芸道:星阑在沈家如何,不劳阿妍多心。今日灏茗身体不适,我先失陪了。 言芸不等言妍说话,接着转头对严澋煜道:澋煜,差人准备两间客房,打扫干净,若是有什么需要搬的东西,就帮忙搬过去便好。今日你父亲身体不适,这些事要暂时由你操办了。 严澋煜点头道:是。 言芸又转向沈浥,似乎言妍和严阡根本不在旁边一般,道:阿浥,抱歉,今日让你听了些不该听的话。我不常去广陵,虽并无对你不信任之意,但星阑的身子易感风寒,劳你对她多上心一二。 沈浥也应下:沈浥明白。 言芸转身离开了前厅,垂下来的银色梅花步摇微微晃动,很快消失在了不远处。 严澋煜礼貌地冲言妍和严阡微微一笑,召来一个侍女,侧头低声吩咐了两句,那侍女道了声明白,走到言妍身边,道:请随我来。 言妍瞥了沈浥一眼,没说什么,起身快步离开。 看到言妍离开,严阡也转身就走,气氛一瞬间突然就有些阴冷起来。 严澋煜转头,对沈浥道:抱歉。 沈浥笑了一下,自嘲道:这没什么,这种话我已经听的不少了。 严澋煜微微抿唇,没有说话。 沈浥似乎是不愿意让话题僵住,道:听夫人方才说先生近来身体不适,无甚大碍吧。 严澋煜道:父亲旧疾复发,不能长途劳累。此次的事发突然,父亲回来才会身体不适。只是父亲并不让我去照顾。 沈浥道:虽然知道当着你的面说这话不大合适,但先生的脾气,倒是还和当年一样,有些古怪。 严澋煜的父亲是一位教书先生。严家是以茶叶生意为根基而发展壮大的,其中严阡和言妍所在的桐庐就是发展的最为富有的部分。 虽然严家对别的方面也有所涉猎,但都不深,跟沈家没法比。严澋煜的父亲没有选择家业,而是去授课。严氏名下的几间学堂,也有好几位教书先生,虽然严氏修异术,可是学堂在世家中都是很有名的。严先生对古籍颇有研究,但却不是古板木讷之人,反而善于把古籍的内容讲的丰富有趣。这是沈浥当时最喜欢的一位先生。 但严先生脾气有些古怪也是真的,只是鲜少在门生面前展示出来罢了。 沈氏听闻,自然也就慕名而来。沈浥和严澋煜一起在在严氏开办的学堂听学,一来二去,二人就成了同窗好友。 严澋煜却不怎么介意,反而笑道:我记得,父亲当年很赏识你,或许是父亲更喜欢活泼跳脱的性子吧。 沈浥笑了笑:还好吧,只不过还是比不上严兄天资聪颖,春宫话本课业可是样样没落下。 严澋煜知沈浥是在开自己的玩笑,倒也由着他:毕竟这种大事怎能不深究? 话题开始有些向奇怪的方面发展,沈浥及时止住,道:我今日也没什么要事,便先告辞了,严兄自当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严澋煜见他突然正经起来,道:沈兄此趟旅途辛劳,如此不辞辛苦来到溧阳,却只是为了一两件小事。我稍后命人清扫出一间客房,沈兄近几日,就在严氏歇下吧。 沈浥思考了一下,点头道:好。不过,我要给严小姐和沈沂去封信。 严澋煜点头笑道:好,我带你去沁雅轩。 这时,一名侍卫却进了前厅,向严澋煜行礼道:公子,先生让您去一趟。 严澋煜面上显出几分微微惊讶,随即微笑道:我知道了,这就去。 沈兄,抱歉,失陪。 沈浥点头道:无妨,先生的事要紧。 严澋煜歉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严澋煜的父亲是严家家主严灏茗。其居所比严澋煜的沁雅轩还要靠里不少,是一间白墙灰瓦的寝殿,名为慕云殿,只是在云字上似乎改动过,只不过没什么明显的痕迹。 看到了严澋煜,慕云殿前的一个侍卫行了一礼,转身进去禀报,过了一会儿,才出来,向严澋煜行礼道:公子请进。 严澋煜点点头,进了慕云殿。 严灏茗正半倚在塌上,见严澋煜进来,微微坐直,方才或许是因为不适而显得没什么光采的目光此时也清亮了几分。但是严灏茗脸色苍白,双颊微微向内凹陷,看上去气色很差。 第38章 言芸正坐在严灏茗身边,见严澋煜来了,起身将桌上的一杯茶递到严澋煜手里,温声唤道:澋煜。 严澋煜双手接过那个杯子,行礼道:父亲,母亲。 严灏茗看了严澋煜一眼,点了点头,对言芸道:阿芸,你先出去吧,我同澋煜谈些事情。 言芸点头道了声是,转身离开。 寝殿里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严澋煜鼻尖耸动了几下,嗅到了寝殿里一股被佩兰香气掩盖下去的草药味,看来母亲刚刚照顾过父亲吃药不久。 严灏茗笑了一下,道:坐吧。 严澋煜看到父亲苍白的脸色,摇头道:澋煜便不坐了。父亲此次找澋煜前来,所为何事? 严灏茗侧头看着严澋煜脸上的表情:如何?若是我无事,你便不来了? 严澋煜道:此非澋煜本意,父亲误会了。 严灏茗道:你叔母和堂弟来到这里的事你也知道了,方才你们还见过一面。 你叔母的性子有些跋扈,说话总是凌厉了些。之前灏旻也总是拿他没有办法。严阡那孩子却不善言辞,想来不会出言阻止。 严澋煜道:那父亲的意思,是要多忍让些了。 严灏茗却道:一家人难言两家话。但若是你叔母对你母亲过于口无遮拦 严澋煜听了严灏茗的话,似是有些忍俊不禁,道:澋煜明白。 严灏茗道:我听闻近日沈公子来访,还是专程来寻你的。 严澋煜轻咳了一声:无事,只是前来叙旧而已。澋煜已将沈兄安置在客房,好好招待。 严澋煜不动声色的把话题移开,严灏茗又看了他一眼:你嗓子抱恙? 严澋煜忙道:并无,并无。 严灏茗轻声叹了口气:我收到严姑娘的来信了,你往沈氏寄了什么? 严澋煜窘迫道:几本几本古籍 严灏茗又上下审视了严澋煜一番,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你以后少往沈氏寄那些不着调的东西。这让沈家的二位公子该怎么想? 严澋煜道:澋煜谨遵父亲教诲。 发觉严灏茗的嘴唇有些干涩,嗓音又有些沙哑,严澋煜拿起茶杯,为严灏茗倒了杯茶:父亲今日身子不好,更要好好调养,叔母与严阡的事,父亲就先不必担心了。 严灏茗喝了口茶,咳了几声,道:好了,我也只是想嘱咐你些小事。你离开之后记得告诉你母亲,让她不必日日过来照顾我。至于煎药倒茶的事,你帮我吩咐一个侍卫就好。 严澋煜点头称是,行礼告辞。 此时,在俞轻风的小院子里,萧鸢靠着一根竹子,若有所思。 俞轻风见她的样子,失笑道:萧鸢姑娘怕是想太多了,若是两家的关系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严家真的已经伺机而动,沈家是不会派人自投罗网的。 萧鸢随意的点了点头,俞轻风觉得她的应答没什么诚意了,便也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道:萧鸢姑娘,不如我陪你去严家一趟? 萧鸢思索了一下,觉得现在去并不合适,叹了口气:不必。 俞轻风道:萧鸢姑娘给萧桐姑娘和褚医师写的信我刚才已经交给了严家的一个信使,很快就会送达,萧鸢姑娘也不必为此而烦心。 俞轻风的话里总是有一股淡淡的暖意,萧鸢浅浅一笑,应道:嗯。想来会很快。俞小姐这么长时间出门在外,不想着给自己的家人寄一份信吗? 俞轻风却自嘲道:我字写的难看,也不怎么会说话,还是不必浪费笔墨了。 萧鸢蹙眉道:俞小姐为何这样想? 俞轻风正想说什么,却听见自己的院门被人叩响,声音很有节奏感,是标准的叩门礼。 俞轻风冲萧鸢笑了一下:稍等,我去看看是哪位,我们一会儿再接着谈。 萧鸢点了点头,收住了自己不合时宜的好奇心。 俞轻风走到院门前,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穿着灰黑色缎子衣袍的男子,看上去年纪不大。腰系玉带,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双目有神,手中抱着几本古籍。 男子向俞轻风行礼:姑娘可是严小姐? 第26章 俞轻风看着眼前的男子,歉意道:抱歉,公子许是寻错了人。 那男子面上显出一丝惊讶的神情,须臾才道:抱歉。 俞轻风道:不必。敢问公子找的严小姐,可是严氏的严星阑? 那男子听到了熟悉的名字,点头道:正是。姑娘可知道这位小姐的居所在何处? 俞轻风道:据我听到的传言,严小姐近日一直居住在广陵,公子在溧阳,可能寻不到严小姐。 不过,我也只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公子若是想一探究竟,就去严氏的府邸看看,就在离此处不远的地方,一直往北走一段就是了。 那男子道:多谢。 这时,不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车的声音,只不过,步履轻巧,不似方才的那般沉重。 萧鸢听到声音,又等了许久,不由得微微蹙眉,也到了俞轻风的小院门前,只见不远处是一辆挂着黑色帷幕的马车,就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马车上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上面下来的是严星阑。她今日穿着严氏家袍,原本就盈盈一握的身姿此时显得更利落干脆。 严星阑今日面上的妆容似乎也更浓了一些,红唇皓齿,紫藤花的发饰在阳光下泛着光。这次,那串铃铛被严星阑挂在了腰封上,是一枚银铃,坠着银色的穗子。 严星阑看到那名男子,向前走了几步,恭敬的行了一礼:苏先生。 被严星阑唤作苏先生的男子是严澋煜和沈浥的教书先生之一,名为苏钦,也是桐庐人。 苏钦微笑道:严小姐。 严星阑似乎是看到了俞轻风和萧鸢,微微偏头,向院子里看了一眼,不过目光没有停留太久:苏先生可是来看家父的? 苏钦点头道:听闻灏茗兄近日身体不适,特来探望一番,打扰严小姐了。 严星阑又恭敬地行了一礼,侧身让了一步,让苏钦上马车:苏先生不必对晚辈如此客气,请。 苏钦却摆手道:我方才听这位姑娘说,贵府就在不远处。几步之遥,不必如此大动干戈了。许久不来,我竟是对这边的路有些陌生了。 严星阑道:也好,那苏先生,请跟晚辈来吧。 苏钦点点头顺着严星阑的方向走过去,严星阑则转过身,小步跟在苏先生的后方。 严星阑突然转头,对俞轻风和萧鸢礼貌道:俞小姐,萧小姐,这里偏远,寻不到好的食肆,不如一起来严氏用午膳吧,二位小姐可愿意? 这么多人,萧鸢不想凑热闹,但为了打探到严家更多的事,立刻道:承蒙严小姐关照,我们二人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俞轻风瞥了一眼萧鸢,轻笑了一声,似乎对于萧鸢这么快就答应这件事有些惊讶,但也道:劳烦严小姐了。 严星阑道:无妨,诸位一起便是。 虽然并不需要严星阑领着,但为了礼貌,萧鸢和俞轻风还是缓缓跟在严星阑身后,严星阑的步伐不疾不徐,目光如水,腰间的那颗银铃时不时的发出清脆的响声,悦耳动听。 啊! 还未走到严氏府邸前,院内却传出了一声尖利而凄凌的惨叫。 萧鸢和俞轻风对视一眼,没什么行动,苏钦道:严小姐,贵府可是出了什么事? 严星阑目光闪烁,微微蹙眉,道:苏先生,不必惊慌。 虽然严星阑这么说,但并没有让众人在门口停下来的样子。 萧鸢看了看严星阑面上的神色,看来严家发生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过,里面的场景让萧鸢变了脸色。一个黑衣男子趴在地上,被一柄长剑穿心而过,双目无神地瞪大,布满血丝,俨然已经没了生息。 严澋煜站在一旁,看到严星阑,笑着上前道:小阑。 严星阑就像没有看到那个黑衣人一样,道:哥,今日苏先生来访。 严澋煜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苏先生,行礼道:先生。 苏钦虽然对眼前的情景不如严氏兄妹二人那样见怪不怪,但好在对严澋煜很熟悉,连忙找个话题离开这里:澋煜,灏茗兄现在何处? 第39章 严澋煜道:家父现在正在慕云殿中。 苏钦点点头道:好。今日我是来特意拜访灏茗兄的,我先去慕云殿了。 严澋煜道:请。 苏先生离开之后,只剩下了萧鸢和俞轻风。 俞轻风没有显出特别惊恐的神色,而是道:严大哥,又见面了。 严澋煜微笑:二位姑娘今日怎突然来访?严某也没有好好准备,招待不周。 严星阑道:是我邀萧小姐和俞小姐来此处的,今日家里人多,偶尔热闹一下星阑觉得也并无不妥。 严澋煜道:自然。 俞轻风把目光转向了那个倒在一旁的黑衣人,道:严大哥,此人是犯了多大的家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严澋煜道:此人就是前几日深夜闯入严氏府邸的人,本我已决心不再追究此事,可此人却不惜牺牲一切代价要和我严氏纠缠不清。我只得出此下策,二位姑娘见笑了。 萧鸢感觉严澋煜话中有话,但还是道:看来我们是要恭喜严公子了。我记得严公子前几日很是为此事困扰。 严澋煜道:的确。不过此人虽然的确与严氏纠缠不清,可却口口声声否认自己曾深夜闯过这里,实在让人生疑。 萧鸢道:哪有做了坏事还会乖乖拱手而降的,严公子不必为此难以释怀。 严澋煜蹙眉道:我倒是觉得,前几日闯入严氏府邸的,的确另有其人。或许是个女子 萧鸢用余光看了一眼那个被剑插入地下的黑衣人,那瘆人的模样,让萧鸢身上竟不由得有些发冷。 萧鸢准备好了金凤扇,道:若是个女子,那寻起来怕是更不便。看来严公子已经下定决心要揪出这件事的幕后之人了。 严澋煜道:其实,此事也并非严某气量狭小,只是此人似乎武功高强,若是不找到,怕是之后会对严家做出更为不利的事。 萧鸢努力克制着脸上已经越来越难看的神色,刚想开口说话,严星阑却严肃道:哥,这是严家的家事,怎么能在外人面前随随便便提呢? 这句外人让萧鸢听着不大舒服,但好歹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严澋煜才道:没什么。我觉得二位姑娘似乎愿意对这件事倾力相助,便告知一二,不算什么大事。 严星阑却似乎对这个结果不满意,转头对萧鸢和俞轻风道:萧小姐,俞小姐,抱歉。这是严氏的家事,还是不劳二位过问了。 萧鸢道:严小姐客气。 严澋煜也不恼,笑了笑,没说什么,而是道:站在门口谈天多有不便,二位姑娘里边请吧。 这个话题这才算正式结束。跟在严澋煜和严星阑身后,萧鸢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插在地上的黑衣人面目狰狞,七窍流血的模样,身上又是一阵恶寒,别过头去,不再往那边看。 严灏茗此刻正坐在前厅,身边还坐着苏钦。 言芸端着茶,看到萧鸢和俞轻风,微笑道:萧鸢,轻风。 萧鸢很惊讶,自己与眼前这位严夫人只有一面之缘,严夫人却已经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和样貌。 言芸见到萧鸢脸上现出的几分惊讶,道:萧鸢忘了,我们是见过一面的。 萧鸢连忙行礼道:萧鸢记得。晚辈见过严先生,严夫人,苏先生。 一次性和这么多人打招呼,萧鸢脸上有些拘谨的神色让俞轻风有些忍俊不禁,言芸也笑了出来,放下手中的茶,走过来,拉过萧鸢和俞轻风的手,笑道:别太拘谨了,坐吧。我去膳房看看。 严灏茗却出声阻止道:这种小事不劳你去,差人去不就好了吗? 言芸笑笑道:也好。 随即,言芸对身边的一个侍女温和道:可否帮我去膳房瞧瞧今日的午膳准备的如何? 那侍女连忙应下,小跑着离开。 言芸道:星阑,在广陵如何? 严星阑道:回母亲,广陵一切都好。 星阑听闻最近叔母与堂兄也在溧阳。 言芸笑笑:是。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 况且,今日还有两位稀客。 萧鸢知道言芸这样说是为了不让自己和俞轻风显得很尴尬,礼貌地笑笑。 几人坐在前厅,谈了几句,苏钦是来探望严灏茗的,两人说了几句关于严氏名下学堂的事,便也没了别的话题。 准备好了午膳,萧鸢和俞轻风来到了严家的膳厅。桌上的饭食都是很地道的溧阳菜,比起萧鸢在岚山镇见到的属实是好太多了。 萧鸢也终于见到了刚才严星阑口中的叔母与堂兄。 言妍见到萧鸢和俞轻风,口中依旧没什么好听的话:这严家的饭桌上,怎么坐了两个外姓人? 外姓人三个字让萧鸢眉头一皱,严星阑却道:萧小姐和俞小姐是星阑的好友,近日恰好住在溧阳,吃一顿午膳而已,星阑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话是护着萧鸢和俞轻风的,言妍听了,看了萧鸢和俞轻风一眼,没再说话。 严澋煜看到这一幕,无声的笑了笑。 萧鸢吃饭吃的不大舒服,一方面是不大习惯吃溧阳菜,一方面是坐着一桌子严家人,吃起来很别扭。好在俞轻风似乎注意到了萧鸢的不自然,常常和她悄悄说一两句话,给她夹菜。 言芸似乎是发现了萧鸢在吃饭时也不愿意摘下面纱,只是好奇的侧眸看了几眼,但没有提及。 严星阑和沈浥坐在一起,二人之间依旧一句话也不说,各吃各的。 严家没有饭桌上不让说话的规矩,但气氛总体而言还是比较沉默的。 言妍看了严星阑一眼,突然道:诶呀!星阑!坐了这么久,怎么也不知道给沈大公子倒个茶呀! 严星阑看了言妍一眼,明显不大想说话。沈浥解围道:夫人客气。沈浥可以自己动手,不劳严星阑费心。 言妍哼了一声:阿芸,你们家星阑可真是嫁了个好男人,这么护着她。 严星阑的脸色不好看,但不说话,只是又吃了一口碗中的白芹。 白芹不是时鲜菜,但是盘子里的白芹看上去却很新鲜。 严澋煜的脸色也不好看,但顾及礼数,没说话。 言芸脸色暗了一下,但没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道:先吃菜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言妍讨了个没趣,不再说话。 苏钦道:灏茗兄今日看上去气色不错。不过我想倘若学堂少了位先生,门生们定然是想灏茗兄想得紧。 萧鸢抬头看了一眼苏钦口中气色不错的严灏茗,暗讽了一句睁眼说瞎话。 严灏茗迟疑了一下,还是道:近日学堂的事务,有劳苏兄打理了,只是我还有些身体不适,恐怕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 苏钦道:灏茗兄的身体自然是最要紧的,我在家中无事可做,待得也并不安稳。学堂的事务并不繁琐,灏茗兄大可放心。 萧鸢觉得,严家的家主严灏茗看上去长的有些刻板,不像是那种会受门生欢迎的教书先生。 至少如果那是萧鸢的先生,萧鸢应该不会喜欢。 严灏茗道:门生们的课业不可落下,还望苏兄多挂心。 苏钦点头:那是自然,灏茗兄大可放心。 萧鸢只觉得这是在客套,不想多言。 这时,言芸却突然望向萧鸢和俞轻风,微笑道:萧鸢,轻风,这里的菜可还吃的习惯? 俞轻风点头道:自然。溧阳的饭菜我一直很喜欢。 萧鸢其实想说自己并不大喜欢,但无奈,只得道:习惯。夫人费心了。 言芸笑道:你们不要客气,来了这里,想吃什么,想用什么,都不必客气。 萧鸢点点头。 吃完了午膳,萧鸢不想只是留在严家吃一顿这样无滋无味的午膳,而是想要探寻更多的秘密,这样的一顿饭显然不能让萧鸢满足。 吃完午膳,言芸和严灏茗要去小憩片刻。 严澋煜发觉严星阑并没有要回房的意思,道:小阑,你今日舟车劳顿,不打算歇息片刻? 严星阑摇头道:不了,哥。今日萧小姐与俞小姐难得来一次严家,我想带二位小姐到里面逛逛。 严澋煜神色凝滞了一下,还是笑道:严家的后山地势复杂,小阑可需要几个侍卫帮忙? 第40章 严星阑浅笑道:不必了。我在严家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连后山的路都找不到。哥,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严澋煜失笑,道:那我便先回去了。 严星阑点点头,严澋煜果真转身离开。 严星阑转过身,对萧鸢和俞轻风道:走吧,我带二位小姐到后山看看。 萧鸢点点头,但也不免觉得严星阑这个举动着实有些奇怪。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自己与严星阑好像也并没有熟到这种地步。 俞轻风扯了扯萧鸢的衣袖,示意萧鸢对这件事的疑惑不要表露在面上。萧鸢会意,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道:承蒙严小姐好意。 严星阑浅浅笑了笑,随即带着萧鸢和俞轻风向后山走去。 萧鸢注意到,身后有一个黑影,一直紧紧的跟着三人。 第27章 严星阑带着萧鸢和俞轻风,步伐依旧是那样不疾不徐,从容冷静。但是走的路线大都很偏僻,七拐八拐,但是经过了许多严家所建的有特色亭台房屋。包括侍卫们练剑的地方,萧鸢都见过了一遍。 俞轻风道:严小姐,我记得严氏虽然是依山而建,但地形却很平坦,为何我觉得今日严小姐带我们走过的路都是在绕弯啊。 严星阑道:严氏的确有一条路是直接通往后山的,但是走那里领略不到严氏的亭台之美,今日我带二位小姐走的,是严氏亲眷才知道的一条小径,走这里,可以经过大部分的严氏房屋。 俞轻风笑道:严小姐真是细心。 严星阑笑笑:那二位小姐觉得,严氏的风景如何? 俞轻风道:严氏依山而建,风景宜人,自是不用多说的,想必每一个来过严氏的人都会有这种评价,我就不再说一次了。 严星阑道:俞小姐此言不假。严氏的山水的确宜人。只不过来往之客,大多都是虚情假意的赞美,能够真正纵情山水,发自内心道一句漂亮的,恐怕不多。 萧鸢记得曾听褚玉烟说严氏树敌众多,没想到在严星阑口中,愿意奉承严氏的人竟然也有不少。 严星阑道:听哥哥说,严氏先祖将严氏建立在此处的原因,便是因为这里风光旖旎。 纵情山水一直以来都是严氏的风骨,只不过,能够坚持这种风骨的家主少之又少。毕竟,乱世动荡,保命都难,谈何风骨。 萧鸢道:我记得虽然世家之间一直都有纷争,但似乎都没有波及到严氏。 严星阑摇头道:太平只是假象。如今,但凡能立得住脚的大家族,没有哪个不是踩着尸骨与鲜血才爬上来的。严氏纵使再与世无争,也难以避免。 萧小姐之所以这么问,应该是知道了严家所修的法术是异术吧。 萧鸢惊讶于严星阑的坦白直率,也不加掩饰道:是。 严星阑道:萧小姐,若是你真想知道,那就跟我来吧。 严星阑说着,变了一个方向,踏过一片小树丛,带着萧鸢往严家更深处的地方走去。 不一会儿,萧鸢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屋子,正是自己上次来到严家的时候看到严澋煜吹埙的地方。 这一次,严星阑带着萧鸢走近了那个屋子。那个屋子建的很漂亮,一样是漂亮的青瓦白墙,只不过看上去没有生气。 严星阑伸出手,推开了门,萧鸢感到周围顿时冒出一股重重的戾气,打了个寒颤。俞轻风显然也有什么不适的感觉,皱了皱眉。 严星阑却显得没什么反应,一直坠在腰间的银铃不再作响。 这间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四周的墙壁是暗沉的黑灰色。房间很昏暗,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正中间的地面上摆了一张祭台,祭台正中白了几排牌位。香已经燃尽了,烛台上的烛火摇摇晃晃,忽明忽暗。 萧鸢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严星阑淡淡道:这是严家的祠堂。 萧鸢再次一惊。这与萧家祠堂的样子完全背道而驰。 严星阑走上前,取了香,站在台前两个蒲团之间,对着面前的一排严氏牌位深深行了一礼。 萧鸢只是默默站着,想到了萧家祠堂里,自己父亲与母亲的牌位,沉沉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俞轻风看了萧鸢一眼,目光很复杂。 严星阑上香之后,道:萧小姐,如你所见,严氏所修的确非寻常法术。 她目光微沉,望着牌位:这里是我严氏的祠堂。 严氏是百年望族,我严氏先祖一脉,便是修炼异术出身。噬血之术,萧小姐和俞小姐想必有所耳闻。 所有阵法中,最为厉害的,足以损人灵脉,毁人心神的阵法,名叫囚魂阵。 你们所站立的地方,也就是严氏的府邸,就是一个被隐藏的囚魂阵。 萧鸢心中一惊,不自觉的看了一眼自己所站立的地方,是一层青黑色的木板,黑漆漆的,萧鸢总觉得上面染了血。 严星阑察觉到了萧鸢的神情,道:萧小姐不必担心,如果没有人催动,它不会对人造成任何损害。这个阵法只是为了防止外人侵入而设置。二位小姐大可放宽心。 萧鸢四下看了看,在祠堂最左边的墙壁上,贴着满满一墙黄符,有的似乎是被大火焚毁过后又被复原的,边角已经残破不堪,在本来就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可怖。 萧鸢隐隐觉得那墙黄符很有问题,稍稍往里移了几步,道:严小姐,那面墙上所贴的,可是驱祟辟邪的符箓? 严星阑点头道:严氏每与一个家族交手,都会取一张那个家族所用的符箓,无论是强取也好,还是收集也罢。之所以贴在祠堂,便当作一种征服的荣誉展出罢了。 萧小姐想凑近看看也无妨。 萧鸢此时顾不得严星阑到底是不是因为客气才说这句话,也不管此时在别家的祠堂里这么随意走动到底礼不礼貌,脚下的步伐停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墙面上的黄符各式各样,显然是由不同的世家绘制或创造的。萧鸢看遍了一墙的黄符,在看到最后一张时,萧鸢感觉心脏骤然一缩。 最后一张黄符是所有黄符中最残缺的一张,上面的图案似乎是被烟熏黑了,看的模模糊糊。但萧鸢还是模糊地看出,那张黄符上面,是用朱砂画着一对于飞的凤凰。 萧鸢的心头顿时用上一阵复杂的情绪,猛的呼吸一滞,胸口顿时又痛又闷。 此刻,萧鸢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困难。 萧鸢努力地恢复了一下理智,伸出手,想拂拭掉沾在黄符上面的烟灰,只不过,指尖却是萧鸢自己都察觉到的颤抖。 严星阑察觉到了萧鸢的动作,上前几步,刚想阻拦,俞轻风却已经上前伸出了手:萧鸢姑娘,不要碰 俞轻风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手臂一沉,萧鸢竟然直直的倒了下去。 俞轻风一惊,连忙双手扶住她:萧鸢姑娘!萧鸢姑娘! 严星阑四下看了一眼,似乎也看到了刚才萧鸢看到过的那张凤凰黄符,微微蹙眉,对俞轻风道:俞小姐,这一墙的黄符通常是不允许旁人靠近的。这里阴气太重,萧小姐可能是受了影响 严星阑话还没有说完,俞轻风就已经架着萧鸢出了严氏的祠堂。 出了祠堂,俞轻风脸色微沉,抬手探了探萧鸢的脉搏,道:严小姐,严氏的祠堂,为何会有如此大的阴气?若是萧小姐今日在此出了意外,怕是有所不妥。 这话俞轻风说的很重,像是在质问,严星阑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严氏所修本就不是正道法术,祠堂里又贴满黄符,自然有阴气。只是,我不想萧小姐对此如此敏感。 抱歉。俞小姐,萧小姐现在脉象如何?如果需要,我现在就去唤严氏的医师来。 俞轻风也发觉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失礼,抿了抿唇,看了一眼萧鸢,没有说话。 严星阑再次微微低头,低声道:抱歉。 只是,那张带有凤凰图案的黄符实在是古怪。我来祠堂祭拜过上百次,从未见过那张黄符。 方才,萧小姐似乎是对那张符箓很感兴趣。不知是不是 严星阑停顿了片刻。此时,萧鸢也缓缓醒了过来。 俞轻风轻轻晃了晃她:萧鸢姑娘? 萧鸢脸色发白,连目光都不似方才那般有神采,面上暗波涌动,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严星阑道:萧小姐,抱歉。那张带有凤凰图案的黄符是最近不是被什么人贴上的,上面似乎带了极重的阴气,所以萧小姐方才才会突然晕倒。 第41章 萧小姐身子现在可还有不适? 萧鸢定定地回过头,听完了严星阑的话,沉沉的吸了一口气,将方才已经有些涣散的目光聚焦起来,沉声道:那张符箓的来历严小姐莫不是在诓我吧 严星阑不大明白萧鸢说这话的意图,蹙了蹙眉,但还是道:萧小姐,一张阴气极重的符箓而已,我犯不着为此诓人。 恕我直言,萧小姐方才的表情和脸色都很难看,那张符箓是和萧小姐有关么? 萧鸢咬了咬牙,再次深吸了一口气,道:可能是我儿时落下的病根。因为今日有些劳累,突然发作。抱歉,吓到了严小姐。至于那张符箓 不知严星阑是不是看出了萧鸢在刻意的转移话题,顿了一下,道:萧小姐言重了,我才该说抱歉。萧小姐身子若是吃不消,我们不如先回房休息片刻。 萧小姐意下如何? 萧鸢却意不在此,道:严小姐,虽说如此,但关于那张凤凰符箓,我希望你可以马上给我一个详细的解释。 严星阑不清楚萧鸢的脸色为何突然如此阴沉,沉声道:这件事,我严家自会查明。但萧小姐跟那张符箓究竟有何过节?为何一直揪着不放? 萧鸢道:严小姐,若是严氏不查明这张符箓的来处,我是断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严星阑道:萧小姐,这是严氏后山,我们犯不着在这里谈。若是萧小姐执意不愿善罢甘休,那我也自有让萧小姐打消这个念头的做法。 萧鸢站到一侧,道:严小姐,我的想法无非只有让严氏查明那张符箓的来历而已,而严小姐却这般推三阻四。 我觉得,比起息事宁人,严小姐更像是心里没底吧。 俞轻风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越来越紧张,伸手扯住了萧鸢,示意她这是在严氏的地盘上,不要有太过分的举动。 可萧鸢这个时候,丝毫听不进去这些。 萧鸢清楚的地记得,那张凤凰符箓,是母亲画的。 那天,本来是中午小憩的时候,那时的天气有些燥热,萧鸢睡不着,不远打扰姐姐,就自己一个人从寝室溜了出来,不知不觉,就到了书房。 萧家的书房除了存放着一些银凤观的事务之外,还有一些各种各样的符箓。萧鸢那时年幼,还不知道这都是什么东西,只知道这是一些龙飞凤舞的图案被画在一些黄色的符纸上。 可是,萧鸢这次却在书房,惊讶的发现了母亲,母亲正坐在案几前,手执着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萧鸢才出声唤道:阿娘。 萧夫人转过头,见萧鸢小小的一团扒着门框,头发还有些凌乱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张开双臂道:来,阿鸢过来,娘抱你。 萧鸢小跑过去,一把扑进萧夫人怀里。萧鸢很喜欢被萧夫人抱,萧夫人的身上总是带着一丝清新的凉意,还有淡淡的花香气。 萧夫人抱着萧鸢,对着坐在一旁批阅银凤观事务的萧先生顽皮道:怎么样?我的女儿还是喜欢我! 萧鸢从萧夫人怀里直起身,抬手拽了拽萧先生面前的事务,道:阿爹。 萧先生停笔抬头,放下手中的毛笔,轻轻握住萧鸢的手,轻声道:阿鸢今日怎么不好好睡觉? 萧鸢又往萧夫人怀里缩了缩,道:今天天气太热了,阿鸢睡不着 萧先生道:最近天气炎热,反而更要静心凝神。阿鸢还是回去小憩片刻吧。 萧鸢贪恋着萧夫人身上令人舒服的味道,蹭了蹭,摇了摇头。 萧夫人笑道:不回去就不回去,阿鸢就在这儿陪我吧。恰巧,我在这儿这么无聊,也没个人陪我说话。是吧? 说罢,意有所指地看了萧先生一眼。 萧先生失笑。 萧夫人将萧鸢放在自己的腿上,笑道:我们家阿鸢就是好。 萧先生看了萧夫人一眼,没说话,低下头兀自开始在卷轴上写字。 萧夫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拿起手中的笔,调皮地在萧先生眉心点了一点。萧先生无奈,也没有抬手拭去。 那只笔上沾的是朱砂,红艳艳的,萧鸢觉得那颜色很好看。 萧鸢低头看了看,萧夫人面前放着的,是一张黄符,上面用朱砂画着一只展翅的凤,虽然还有一点没有完善,但已经非常漂亮。 见萧鸢一直盯着那张符箓,萧夫人笑道:阿鸢喜欢? 萧鸢点点头。 萧夫人道:那阿鸢知道这张符是做什么的吗? 萧鸢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萧夫人道:这张符,是银凤观的最后一道屏障,是一个强大到足以抵挡住所有灵器攻击的法阵。如果这张符被毁,银凤观也就不存在了。 萧鸢听到了不存在被毁这几个词,愣住了,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萧夫人。 萧夫人见她似乎是被吓到了,浅笑着道:不过,阿鸢大可放宽心,有阿爹阿娘在,银凤观就永远不会有事。就像这只凤。 说着,萧夫人指着那张符箓上纹样,道:它会飞得又高又远。 可是,这张象征着银凤观最后底牌的符箓,现在明晃晃的挂在严家的祠堂里,还已经变得残缺不全,难以辨认 萧鸢越来越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两只手紧紧攥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严星阑。 严小姐,若是今日严家不打算给我一个交代,萧某便难以担保会发生什么了 第28章 严星阑道:萧小姐打算在严家挑起事端? 随即,严星阑退后几步,淡淡道:萧小姐在说这话之前,也应该先想想这话该不该说,在我严家祠堂前说这种话,萧小姐不觉得失了礼数吗? 萧鸢道:严小姐,我只是希望,严家能给我个交代罢了。 严星阑道:萧小姐的态度不像是问我严氏要交代,倒像是要在我严家的地盘上闹事啊。 萧鸢道:严小姐误会了。只是我看严小姐似乎心里没底得很,萧某就不自觉的怀疑了,若是严小姐可以现在就马上查明,萧某自会像严小姐致歉。 两人剑拔弩张,俞轻风上手拉过萧鸢,道:严小姐,萧小姐一时心急,可能话不大中听。但既然这张符箓的确来处不明,严小姐不如借此机会查明真相。 俞轻风拉着萧鸢的小臂,只觉得萧鸢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严星阑沉声道:若要查明符箓的真相,我是做不了主的,二位小姐若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就去找我哥哥吧。 想比他此刻应该在沁雅轩,若是二位要去,那就自便吧,我就不送了。 萧鸢道:严小姐,若是严公子持与你方才一样的态度,我又该如何? 严星阑离去的脚步一顿,转过身,越过萧鸢和俞轻风:跟我来。 三人到了沁雅阁,严星阑叩了叩门,不多时,严澋煜便打开了门。 严澋煜似是有些惊讶道:小阑,二位小姐可是有事? 萧鸢见严星阑脸色不佳,正欲开口,却听严星阑道:哥,严氏祠堂的墙壁上,应有几张符箓? 严澋煜道:二十三张。 严星阑道:这二十三张里,可有一张上是用朱砂描摹的凤? 严澋煜思索片刻,道:并无。 严星阑道:日前我去祠堂祭拜,那面墙上就多了一张那样的符箓,残破不堪,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方才我带二位小姐到后山去,无意间路过祠堂,才又猛然忆起,这便带着二位小姐匆匆回来。 听着严星阑的话,萧鸢微微惊讶,但全身上下还是一阵一阵的冷。 俞轻风察觉到了萧鸢的异样,一状似无意地搭在萧鸢肩上,轻声道:萧鸢姑娘,别怕。会查明的。 俞轻风的掌心是温热的,萧鸢深吸了几口气,微微点头。 严澋煜蹙眉道:我去看看。小阑,你先让青竹安排两位小姐歇息吧。 严星阑道:哥哥怕是忘了,此次我回溧阳,青竹并未随行。 严澋煜扶额道:你来溧阳,让她待在广陵,你让她服侍谁啊。 严星阑道:青竹的父母都是广陵人,她虽随着我在广陵,但日日都伴在我身边。近日我回溧阳,恰好让她回父母身边。 哪有儿女不在自己的父母床前尽孝,反而去服侍其他人的。 第42章 严澋煜无奈的笑笑,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向严氏祠堂走去。 严澋煜表面上没什么明显的波动,但步子走得又快又急,萧鸢和俞轻风虽然并没有得到默许,但还是跟了上去。严星阑看了两人一眼,没说什么。 到了祠堂前,严澋煜道:请二位姑娘在门外等等。 说罢,严澋煜和严星阑进了祠堂。萧鸢觉得,这祠堂一直散发着一阵阵阴气。 严澋煜先是跪拜了牌位,上了香,然后才走到那面墙边,看到那张凤凰符箓,微微蹙眉,抬手探了一下,道:这是萧氏,银凤观的符箓。 严星阑道:哥,萧氏不是在十三年前就被灭门了么,而且也并不是严氏所为。 严澋煜摇头道:不,那时我们都太年幼了,到底是谁做的,怎么还会记得。退一步讲,倘若真是严氏所为,父亲母亲应该不会让我们知晓。 严星阑却道:可是,如果是严氏做的,为何这张符箓会突然出现,而且如此残缺不全。哥,你难道不怀疑是什么人刻意为之吗? 严澋煜道:是什么人做的,还需要我们去查。不过,对方这么做,想必是知道了萧鸢小姐来了溧阳,而且已经开始怀疑严氏。 现在她看到了这张符箓,想必更会对严氏不依不饶。 严星阑道:萧小姐是银凤观主的女儿? 严澋煜点头道:是。 严星阑叹息道:这也难怪。灭门惨案,萧小姐心中怎能释怀?现在怀疑到我们,倒也在所难免。 严澋煜道:人之常情,在所难免。可是她对我们太穷追不舍了。 严星阑轻笑一声,道:哥,以你的作风,是不会让任何人觊觎严氏这么久的。 严澋煜却道:我的作风只针对那些对严氏不怀好意的人,萧小姐算是例外。毕竟灭门惨案,放到谁身上,都会这么做,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要帮严氏洗脱嫌疑,更重要的也是协助萧小姐解决这件事。 严星阑道:那你也打算插手这件事? 严澋煜道:小阑觉得呢? 严星阑道:我们查明这张符箓的来源,就已经是对萧小姐最大的帮助了。 既然这个人的实力强大到让银凤观都难以招架,严氏若是插手的太多,难免会遭到波及。明哲保身。我个人觉得,还是不要趟这滩浑水为好。 严澋煜却道:银凤观灭门时,我们都尚且年幼,如今时过境迁,萧小姐追查这件事也不会只是一年两年,怀疑过的人也不会只有严氏。可为什么独独在严氏发现了如此明显的线索? 严星阑蹙眉道:哥,你怀疑这是有人刻意为之,而且是针对严氏? 严澋煜点头道:是。我们一味地躲避,总想着不要掺和这件事,反而会让对方有机可乘,对我们不利。倒不如主动查清这件事,对双方都好。 严星阑道:你说的有理,这么看来,这件事,我们倒是非插手不可。 严澋煜道:的确。 严澋煜抬手触了触那张符箓,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快速收回手,严肃道:这张符箓虽然有被烧过的痕迹,但其他的部位都很完好,若是修补,也许还可以使用。 严星阑道:哥,若是如此,那这张符箓,可不像在大火里锤炼过的。 严澋煜道:且不说这张符箓是真是假,毕竟这太难断定。但是单看这张符箓,其威力定然是不容小觑。 严星阑道:符箓对于修炼异术之人来说极其危险,这张符箓威力如此大,更不用说。 严澋煜道:我知道。所以说我没办法随身携带,只能先让它就在这里,如果查到了什么东西,再来进行比对。 严星阑点点头,和严澋煜一同出了祠堂。 严澋煜走到萧鸢面前,行礼道:萧小姐,抱歉。方才我听小阑说了,萧小姐情绪激动,以致身体不适。不知萧小姐现在可还有不适?是否需要严某请严氏医师过来? 萧鸢现在已经冷静了许多,道:严公子不必了,我已好了许多,多谢。 严澋煜道:萧小姐,此符箓一事,严某与家妹都不知晓,定然是有旁人与背后作祟。萧小姐要冷静些,莫要迁怒。 这句话了就完全是在护着严星阑了。萧鸢点头道:方才是我有些激动了,我向严小姐和严公子赔不是。只是,符箓一事,关系我家族过往,这令我难以释怀。若是严公子如方才所说,愿倾力相助,我便在此先谢过严公子。 严澋煜道:萧小姐不必客气。此人如此猖狂,不仅仅是挑衅萧小姐,更是在我严氏兴风作浪。严氏帮助萧小姐,又何尝不是在为我们自己排忧解难? 萧小姐,希望我们站在一样的立场,谁也不必欠谁人情。 萧鸢对严澋煜的态度倒也并不惊讶,这种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严氏何乐而不为。 萧鸢道:严公子,严氏的效率,想来不必让我忧心。 严澋煜却道:萧小姐,严某担保,严氏定尽最大的努力,全力追查。但此人悄无声息地潜入我严氏祠堂,想来必然是功夫了得,追查起来必然会很棘手。 当然,我严氏修炼异术,平日里不轻易触碰黄符,如若触碰,对法力有损,想必萧小姐有所耳闻。 和严澋煜说话很让人舒服,他的语气不急不躁,总是温润如玉。如果不是谈这么严肃的事,他的语气可能还会多一些年轻人的顽皮,更有意思。 萧鸢点头道:严公子,此人竟如此随意就进入了严氏祠堂。 严澋煜道:萧小姐,此事怪我严氏看管不严,才让居心叵测之人有机可乘。萧小姐放心,此后,严某断不会让这种事再度发生。 见萧鸢并没有说什么,严澋煜接着道:萧小姐若是不嫌弃,这几日可以在严氏住下,若是想调查什么,尽管与我开口便是。严氏除了自己调查,自然也会全力协助萧小姐。 萧鸢道:多谢严公子。 严澋煜点点头,道:我方才给二位小姐准备了房间,前面那间屋子便是。若是没有什么其他事了,我和小阑便先告辞了。 说罢,严澋煜与严星阑快步离开。两人步伐很快,掀起了一阵风。 萧鸢深深的吸了口气,转头对俞轻风道:俞小姐,我们走吧。 俞轻风刚才一直很沉默,没有插嘴萧鸢和严澋煜的谈话,只是在两人谈到一些事时,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两人走到了房间,一路上都默默无言。萧鸢的脸色白的难看,如果不是面纱遮着,绝对毫无血色。 一回到房间,萧鸢就重重倒在塌上。 俞轻风一惊,连忙上前道:萧鸢姑娘! 萧鸢闭上双目,叹了口气道:我没事。 俞轻风道:萧鸢姑娘,你别紧张。你这样的状态,反而正中了幕后黑手的下怀。这种时候,万万不可乱了阵脚。 萧鸢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知道。 一股名为复仇的血一涌而上,冲的萧鸢失了冷静和理智,现在这股血渐渐消减下去了,又让萧鸢浑身无力。 俞轻风看着塌上的萧鸢,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道:萧鸢姑娘,不要这样。 片刻,萧鸢似是自言自语地轻声呢喃道:我害怕 俞轻风道:萧鸢姑娘,不必害怕。你还有人可以依靠。 萧鸢苦笑一声,道:严氏么? 没有谁和谁是永久的合作伙伴,我不能完全把自己全心全意交给严氏。 俞轻风沉默了一下,似乎想要否认萧鸢的某个想法,但还是没说什么,话锋一转,道:萧鸢姑娘,你不能不相信这世上的一切。 萧鸢淡淡道:这世上的一切从未给我相信的勇气。 它给我的一切,最终都要血淋淋的收回去。它愿意给我一个美满的家庭,却不愿意看它长久;它想让我一生平安无忧,却偏偏让我在烂泥里摸爬滚打,受尽委屈。 可是,他偏偏让我活了下来 它把我当做股掌之间的傀儡,肆意摆弄,让我怎么相信我不敢相信 萧鸢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一直带着微微的颤抖。 俞轻风道:勇气从来都不是这世上的某个东西给的,是自己给自己的。只要自己愿意相信,哪怕海市蜃楼,也愿驻足观赏片刻;自己不信,世上的一切都很虚伪,哪怕是长虹饮涧,也觉得假的不能再假。 第43章 萧鸢姑娘,人心如此。活下来便是活下来了。傀儡是没有心的,但我们从来都不是没有心的人。 萧鸢道:俞小姐,真是通透 俞轻风道:萧鸢姑娘,实不相瞒,我并没有你所想的那般通透。 萧鸢轻声道:俞小姐,你呢? 俞轻风愣了一下,道:我的什么? 萧鸢道:你的过去。 俞轻风脸上露出了少见的表情,很复杂,萧鸢不知道那是什么。 萧鸢姑娘,为什么想知道? 萧鸢道:我记得我第一次遇到你时,你问我是不是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我说曾经有,可我问你的时候,你却说你不知道。 我只知,令尊与令堂的婚事是沈氏操办的,其余一概不知。 俞轻风苦笑了一下:萧小姐,你的过往,说来令人痛心。可我的不一样 萧鸢再次苦笑道:俞小姐不必这样说,世间的不幸虽千姿百态,可也不是全无相同之处。 俞轻风再次半是释怀地笑了一下,道:萧小姐说的有理。 只不过,我的过往,其实有些不齿。 第29章 萧鸢没有说话,只是改变了姿势,从塌上坐了起来,靠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俞轻风深深吸了口气,开口道:我的外祖母原本是宛陵一个习武世家的千金,嫁到了广陵。可是后来,不知是得罪了哪位当地的大户人家,被强行卷入了各大世家的纷争之中,就在广陵城北。 萧鸢姑娘,你是广陵人,想必你也知道,当年的那场纷争有多么混乱。 萧鸢抿了抿唇。银凤观其实并不是在那场纷争中被覆灭的,城北各大世家你死我活的时候萧鸢还没有出生。其实别说萧鸢,在那场纷争刚刚开始的时候,连萧鸢的父母都年纪尚小。 这场纷争整整持续了二十五年,各大家族明争暗斗,硝烟四起。银凤观是在这场斗争的后期才建立的,虽并不在城北,但却立刻就有人觊觎了这个江湖新秀。银凤观凭着出色的本事站稳了脚跟,还差点就成为这场斗争的赢家。 可是,不知为何,这也酿成了多年之后银凤观被灭门的悲剧。 萧鸢收回飘飞的思绪,点了点头,不发一言。 俞轻风苦笑了一下,接着道: 母亲说,她们家不问世事多年,识人不清,找了错误的盟友,合作不成,反被捅了一刀,我的外祖父过世,外祖母虽然悲戚,但却是一个强势不服输的人,仍一人苦苦支撑,可是想想也知道,根本无力回天。昔日的盟友都变成了敌人,昔日的敌人更加嚣张,当时,所有的世家都在觊觎着外祖母,等她撑不下去的那一天,就立刻将外祖母连同我们家大卸八块,他们甚至连谁分什么都想好了。 他们说对了,不得不说,外祖母即便苦苦支撑,根本起不了半分作用。当时,外祖母自知家道中落的结局已经是免不了的,于是带着尚且年幼的母亲骑了家里的一匹小马,连夜出逃。 外祖母不会武功,但深知,家里的法器宝物绝不能落到那帮居心叵测之人的手里,就在出逃前放火烧了家里的兵器库,只带走了母亲六岁时祖父送给她的生辰礼,一把保存的最为完好的,尚未开刃的剑。 后来,母亲对我说,当时那一晚,大火漫天,她看着自己的家一点一点化为灰烬,哭着问外祖母为什么不再扛着,为什么不再等等,也许那帮人就会放弃,不再纠缠了。外祖母什么都没说,带着她离开了。后来,母亲才知道,那本就是一场死局,旁观者不过是在欣赏濒死之人苦苦挣扎,因无力回天而发狂发癫的模样,他们根本不会有半分怜惜,甚至恨不得拍手叫好。 俞轻风说到这里,声音抽搐了一下,语气露出了少有的憎恨。 萧鸢抬头看了她一眼,俞轻风那双深灰色的眸子一时间有些失神。 外祖母带着母亲一路向南,虽然并未逃出广陵,但至少远离了城北。 萧鸢道:为何不一路向北? 俞轻风道:北边还有许多与外祖母为敌的大小世家,往那边逃无疑是自投罗网。南边大多是是比较强大,但又不愿意参与纷争的大家族,比如沈家。 萧鸢道:所以最后 俞轻风点头道:外祖母和母亲到了沈家。 那时沈家很好心,收留了我的外祖母和母亲。 祖母性格刚强,不愿意在沈家白吃外白住。当时刚好沈家有一名年老的浣女病逝了,于是外祖母便做了沈氏的浣女。 沈氏对母亲很好,几乎视如己出。甚至在城北氏族派人来搜查这边时,没有供出外祖母和母亲。 后来,母亲渐渐长大,沈氏为了让母亲有依靠,便决定让她出嫁。当时,沈氏恰巧听说俞氏有一位公子正打算成亲,便牵了这条红线。俞氏当时只听闻是沈家要与俞家联姻,兴奋的不得了。 可是,母亲没名没姓,一看就不是沈家的孩子,俞家最后也知道了,可是亲事已定,也没有办法再推辞,只得不情不愿的成了婚。当时,其实外祖母并不同意这桩婚事,因为两个人因为联姻不情不愿的在一起,这是对两个人的不公。可是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出嫁。 这个婚礼,俞家没出聘礼,沈氏没有嫁妆。那些趋炎附势的人说,这是因为俞家多年隐居深山,不喜铺张,佳偶天成,郎才女貌,两情相悦才是最重要的。可是,父亲与母亲哪有什么两情相悦?大婚之夜,不过是父亲与母亲第一次见面。 萧鸢蹙眉道:沈氏既然对令堂视如己出,又为何要对她的婚事如此漫不经心? 俞轻风淡淡道:视如己出,又不是真的己出。若当时外祖母带到沈家的是个男孩,也许不会这样。在那个时候,母亲不过是充当了沈家与俞家的纽带罢了。 沈氏之前虽然对母亲不错,但也只是让她吃饱穿暖罢了。母亲除了小时在自己家学的几个字之外,再不会别的,俞氏又怎会对她满意?自然是百般刁难,处处受阻,连出门都难。 母亲从未跟我提起过她在俞家有多苦。我懂事之后,才知道母亲根本就不是什么俞家的少夫人,不过是在俞家为奴为婢。 后来,母亲生下了我,地位更是一落千丈。我出生之后,父亲他们就一直将我扮作一个男孩的模样,算是一种心里慰藉吧。 俞轻风嘲讽的笑了一声。萧鸢暗道,世界上竟真有这般父亲。 母亲因为这个,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但因为母亲刚刚生产,身子虚弱,昏了过去,险些丧命。 或许是母亲险些丧命,他们也总算放弃了这个念头。 萧鸢道:俞小姐,恕我冒昧,这一切,你从何得知? 俞轻风苦涩的笑了一下,道:这些事情,母亲从来不和我提,反倒是父亲那些罪魁祸首居然还敢时不时谈起这件事,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是后来听着听着,也就明白了。 说到这儿,俞轻风咬了一下牙。 有一次,我记得是我五岁的时候,因为不认识路,一不小心进了父亲的寝室,打碎了一个花瓶,当时父亲和祖母勃然大怒,要打我,我因为害怕,就跑到了一个特别阴暗,还特别脏的地方。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哪里,就一个人在那里待了不知几天。 后来,是母亲找到了我。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灰尘,连头发都很凌乱,应该是找了我很久。她把我抱起来,拿身上唯一还比较干净的帕子给我擦了脸,跟我说,已经没事了,下次如果再遇到这种事,可千万别乱跑了,一定要找她。哪怕想要跑到哪里,也一定要和她说,让她知道,要不然她会特别特别担心。 回去之后,真的再也没有人提这件事。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是母亲用手将那些碎片一片一片拼起来,将那个花瓶粘得和从前一样,他们才作罢。母亲的十指上都留下了很深的伤口,之后也留了疤。 就这样,一年一年。生活虽然不算痛快,但也不差。至少不是饥寒交迫、无家可归,我并非不能忍受。只是母亲,她也依旧是那样受人欺侮,却不敢说话 我十五岁的时候,母亲送了一把剑,就是当时外祖母从家里带走的那把剑。母亲说,我适合习武,法力也修习得很好,就把这把剑送给我作为十五岁的生辰礼物。 第44章 母亲说,外祖父曾告诉她,剑有剑灵,不得无主。所以让我给自己的剑也起个名字。虽然这件事现在说起来很有趣,但我当时信了。可是我又不会起名字,就让剑和我叫了同样的名字。我跟母亲说的时候,她笑了很久。 母亲很少笑,没什么事能使她开心起来。但是面对我的时候,她总是很温柔,笑的时候也多了。 萧鸢想到自己母亲的笑颜,没说什么。 我小的时候,没人教我读书写字。母亲便自己偷偷去山上采蘑菇出去卖钱,把自己赚的钱攒起来,给我请了一位先生。这位先生每次都以母亲的旧识的身份来俞家,以做客的名义为我授课。虽不能常常来,但也足够了。 可我十六岁那年,父亲发现了这件事,一怒之下把我和母亲赶出了家门。母亲哭着求父亲让我回去,可父亲不肯,而且丝毫没有半分退让之意。 我见不得母亲被那般折辱,于是拔剑和父亲对峙。可是我学艺不精最后输了 不仅输了,还险些被父亲刺中了左腿的膝盖。他没有下杀手,我的膝盖上只是留下了疤痕。我和母亲无家可归,不知道去哪 俞轻风讲之前的故事时,脸上的表情一直是苦涩的,讲到自己的母亲如何卑微,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痛苦。 萧鸢这才猛然意识到,让俞轻风讲这些,无疑是要俞轻风自己撕开自己的伤疤,将伤疤里的血肉亮给自己看,这太可怕了。 萧鸢立刻上前,一把捂住俞轻风的嘴,道:别说了。 俞轻风一惊,眼睛骤然一清,拿下萧鸢的手,轻声道:怎么了? 萧鸢顿了顿,没想好理由,只得叹了口气道:俞小姐,这种事不必都细细说与我听 俞轻风却像没事一样,笑道:萧鸢姑娘的表情不必如此,我们到底是谁在安慰谁? 萧鸢默默地收回了手,不发一言。 俞轻风笑了笑,轻声道了句:谢谢。 萧鸢打断俞轻风的地方正合适。之后的故事,是俞轻风最不想提及的。 俞轻风与俞夫人被赶出来之后,俞夫人带着身上有伤的俞轻风,根本没有去处。 俞轻风膝盖上的伤口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一直发着低烧。虽然不至于烧的神志不清,但头有些眩晕,走不了太长的路。俞夫人就这样带着她,一直到了一座人迹罕至的山上。 清晨,俞轻风的身体依旧不舒服,醒来的时候,俞夫人也一直在她身边守着。因为几天几夜的守候,俞夫人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原本就有些瘦弱的身子变得更单薄。 俞轻风起身,将俞夫人扶到塌上,道:娘,你不能再这么熬下去了休息一会儿吧。 俞夫人坐起身,浅笑道:轻风,好些了吗? 俞轻风点头道:已经好了许多,阿娘不必再担心了。 俞夫人点点头,微微闭眼,看上去有些疲惫。 俞轻风道:阿娘,为什么我们要跑到这里来?不去广陵找沈氏? 俞夫人轻声道:轻风,你是大孩子了,有些事情,你不能不懂。当年的沈夫人和沈先生已经在沈家说话不作数了。他们的孩子与我们并不熟识。况且,即便我们下山去,身上没有一分钱,也难以活命。 俞轻风低下头,没再说话。 俞夫人低声道:轻风,对不起。我没出息连累你了 俞轻风一惊,平日里总是能言善辩的姑娘面对母亲的自卑竟也讲不出半句话:阿娘我 俞夫人道:轻风,最近我们一直都住在这儿,只能挖些山里的野菜吃。你跟着我,瘦了好多,这个时候不能什么都吃不上。 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这只簪子是大婚的时候一样饰品,是金子的,值些钱。你去,到山下附近的村庄,找间当铺,把它当了,买点喜欢的东西吃。 俞夫人说罢,便要抬手去取那只簪子,俞轻风一把拦住,道:阿娘,这是你唯一一件首饰不能就这么 我把剑当了,把剑当了行不行? 俞夫人反而脸色一变,道:轻风,不许胡闹!那是你的剑,怎么能说当就当! 俞轻风难得地和俞夫人争执道:那你的东西就能说当就当? 俞夫人沉默了一下,道:轻风,一支簪子而已,不过是绾发的物件,无足轻重。可那把剑是你的剑,是可能会伴随你一辈子的,不能随随便便就弃之不顾。 俞轻风道:阿娘,我不需要吃什么东西。山里的蘑菇不就挺好吗? 说到蘑菇,二人皆是一阵沉默。 这座山里的确有不少蘑菇,但却没有多少是可以吃的。每次俞轻风摘一大筐回来,把有毒的、烂掉的不能吃的挑出来,也没剩多少可以吃的。食不果腹,俞轻风早就习惯了。 俞夫人沉默了一阵,似乎是在思索什么,半晌,轻声道:好吧,听轻风的,去吧,阿娘等你回来。 俞轻风不明白俞夫人突如其来的妥协是因为什么,但还是站起身,替俞夫人掖了掖被子,道:阿娘,那你先好好休息。 俞夫人点点头,浅笑道:没事,快去吧,注意安全,这山上到处都是悬崖,千万当心。 俞轻风点点头,拿起放在墙角的已经有些破烂的竹篓和轻风剑,转头看了看俞夫人,俞夫人笑着对她挥了挥手,俞轻风这才算放下心来,转身离开。 俞轻风没有斧子,只好用轻风剑劈了些柴火,连同摘到的蘑菇放到竹篓里。背上沉甸甸的,俞轻风掂了掂竹篓,听到里面柴火的碰撞声,总算是感觉到了一丝欣慰的感觉。 俞轻风突然觉得,这样生活下去,其实也未尝不可。虽然清贫,可是没有纷扰,每日喂马劈柴,也不是没有希望。 这么想着,俞轻风又扒开泥土,揪出一朵浅褐色的蘑菇。这朵蘑菇的边缘很完整,也没有那么多污垢,是一朵倔强的小蘑菇。 俞轻风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若是再不回去,母亲就该着急了。 一路上,俞轻风掂着背上的柴火,手里拿着那朵希望的蘑菇。俞轻风心里暗暗笑了笑,默默地嫌弃了一下自己这种有些孩子气的行为。 俞轻风紧走了几步,推开房门,一瞬间,俞轻风愣在了门口,手里的蘑菇啪地掉落在地上。 阿娘 第30章 俞轻风一时间感觉身子一软,眼前一片模糊,一把抬手撑住门框,想冲过去却发现腿没有一丝力气,一瞬间竟然就愣愣地杵在了门边。 屋子里,俞夫人倒在地上,手里半握着一支沾满血的簪子,颈侧流血不止,血迹在地上晕开一片,在俞轻风眼底映成一片猩红。 地上的血迹都已经有些干涸了,俞夫人也早已没了呼吸。 俞轻风缓缓地一步步地上前,半跪在俞夫人身前,颤抖着伸出右手,探了探俞夫人的脉搏,果然已经没了动静 俞轻风不知为何,就这样愣在原地。人在真正绝望的时候,脸上是没有任何表情的。 半晌,俞轻风颤抖着唤了一声:阿娘 可是对方永远不会回答自己了 俞轻风小心地把俞夫人手里的那只簪子拿出来,看到俞夫人另一手还握着一块手帕,伸手拿过来,颤抖着展开,那方雪白的手帕有些皱了,上面用鲜血写着三个字: 对不起 俞轻风怔怔的望着那块手帕,不知该说什么。俞轻风自己都不觉得,一滴泪无声的从左目顺着脸颊流下。 母亲至死都在和俞轻风重复着一句话:对不起。哪怕是母亲其实至死都在护着俞轻风,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俞轻风跪坐在地上,想到母亲之前跟自己说过那么多次是阿娘连累你了,她从来没有想到母亲真的会 自戕 俞轻风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跪了多久,直到稍微冷静下来,扶着一旁的桌子猛的站起身,随即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俞轻风站定,刚才眩晕的感觉不过是因为自己跪的时间过长,又猛然站起来,才导致的,应该无甚大碍。 俞轻风卸下背上的柴火,把俞夫人的遗体搬出屋子。被外面的阳光一照,俞轻风又一阵眩晕,险些栽倒在地上。 俞轻风选了一处平坦开阔的地方,将俞夫人葬在了这里。 做完这一切,俞轻风讷讷地转身,摇摇晃晃,手里攥着母亲的簪子。母亲的手帕和母亲葬在了一起。因为俞轻风难以面对手帕上对不起三个大字。 第45章 俞轻风十指都因为掘土流了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俞轻风却已经疼痛到麻木,有些失神落魄地回到了那个小屋子。 一进屋,俞轻风便看见了那片猩红的血迹,立刻退后几步,拿起放在墙边的轻风剑,转身出了屋子,背靠着篱笆,缓缓坐下来。俞轻风仰起头,双目微闭。刚才那朵蘑菇早就不知道被踢到什么地方去了。 俞轻风冷静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再次起身。看了一眼屋子,转身离开,到了马厩。 马厩里的马是俞轻风的祖母从家里带走的那匹小马的幼崽,一点儿都不怕生,见俞轻风来了,上前直蹭她的手。 俞轻风将马牵出来,跨上马背,将剑配好,握着缰绳的手里还攥着俞夫人的那只簪子,策马扬鞭,驾着马下了山。 一路上,俞轻风把马骑的飞快,脸边掠过一阵阵风,刮得俞轻风脸上仍然湿润的泪痕又冷又痛。深吸了一口气,俞轻风努力压下自己颓丧的情绪,就一直这样驾着马飞奔。 下了山,天色已经很晚了。这里是在溧阳与广陵的交界处,有一个镇子。从远处看,镇子里还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 俞轻风骑着马到了那个镇子,可此时已经太晚了,俞轻风走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开着门的客栈,这家客栈从门面看上去就很华丽,是一个有两层的江南小楼,虽非雕梁画栋,但也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 俞轻风在门口驻足了片刻,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只簪子,小心的将它收起来,轻声叹了口气,翻身下马,下马的一瞬,俞轻风感觉左腿一软,膝盖上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俞轻风没把这当回事,牵着马准备离开,心里想着挑个偏僻的角落将就一晚。 这时,俞轻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姑娘,你要住店么? 这声音清冷却又不失江南女子的温婉,俞轻风连忙回过头,身后站着的是一个穿着玄色道袍的女冠,腰间悬着一把佩剑,手中执着一柄拂尘。 俞轻风一时间卡壳了,说什么也不是:呃我 那女冠身后跟着一个提着灯的男子,与其说是男子,不如说是个才刚刚及冠的少年人,穿着一身白色的道袍,一黑一白两个人,看上去是两个道士。 那少年站在女冠身后,安安静静的不说话,只是随着女冠的目光打量了俞轻风一番。 玄衣女冠道:我也要来此处住店,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俞轻风尴尬的笑笑道:承蒙小姐好意。只是我身无分文,不劳仙姑破费了。 借着灯光,俞轻风觉得眼前这位女冠的瞳色好像和普通人并不一样,并不是寻常的黑色或褐色。 玄衣女冠道:几个人住都是花一间房的钱,人多点反而是赚到,有何不好?况且,夜色已深,岚山镇并不太平,难免遇到些什么,到时就麻烦了。 这并不太平和难免遇到些什么就足够引人深思,似乎岚山镇里有什么诡异的东西。 俞轻风道:这位仙姑,请问岚山镇里是有什么东西吗? 玄衣女冠道:曾经有,不过后来再未出没。我担心它并未被斩草除根,所以还是不要单独一个人走夜路为好。 俞轻风却摇头道:仙姑放心,我只是到处走走,不会遇到什么。我先走了,二位快去住店吧! 说罢,俞轻风翻身上马,驾着马离开。 那玄衣女冠眸色深了深,身后的少年轻声道:道长姐姐。 玄衣女冠回头道:怎么了? 少年低声道:我们今晚要住店? 玄衣女冠甩了一下拂尘,道:当然不住。 少年道:那为什么 玄衣女冠无奈地抬手敲了一下少年的额头,道:没有为什么,你怎么这么不开窍? 那少年闷闷的应了一声:好吧。 玄衣女冠道:走了。 俞轻风走了一阵,属实没有找到什么可以歇息的地方。走了一阵,前面似乎是有一间没人的屋子,屋子前面都长了不少野草,屋子的一旁有一堆稻草,不知是谁的,但看上去又松又软,也许可以睡一晚。 俞轻风下了马,可是翻身下马的时候却感到头一阵眩晕,俞轻风拍了拍脑袋,将马拴在一旁的一棵树边,走过去,拍了拍那堆稻草。上面虽然已经积了不少灰尘,俞轻风抬手拂了拂,便躺了上去。 稻草躺上去还挺舒服,只不过感觉全身都软绵绵的,连一个支点都没有。俞轻风翻了个身,感觉头还是有些晕,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俞轻风突然感到身体一阵狠狠地下坠,猛的惊醒,原本身下软塌塌的稻草不见了,变成了床榻,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但这个地方不是医馆,周围的陈设很简单,但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墙壁上挂着几把剑,虽然都带着剑鞘,但都让人感到深深的寒意。 俞轻风深深的吸了口气,试图缓解现在大脑中的一片混沌,可失败了。虽然不至于头痛难忍,但很难受,俞轻风自己抬手探了探额头,温度不低。 这时,一个人端着一个白瓷碗走了进来,道:这位姐姐,把药喝了吧。 俞轻风听着这个声音,又是一惊,抬头看去。走进来的是自己遇见过的那个提着灯的少年,干净的眉眼安安静静,但又不腼腆害羞。那少年将药碗放到俞轻风手边的桌子上,道:姑娘,记得服药。 俞轻风抬手摸了一下药碗,被烫的往后一缩,看来这不是梦。 那少年道:这位姑娘,药还烫。 半晌,俞轻风才开口道:请问阁下是 一张口,俞轻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少年给俞轻风倒了一杯水,道:我姓叶,字寒寞。 俞轻风看了一下面前这位叶寒寞,道:那叶道长,这是何处? 叶寒寞还未说话,又传来一个女声:这里是我与他的居所。 这是之前与叶寒寞同行的那个玄衣女冠,她还是穿着那身道袍,只不过她生着一双明艳的红瞳,给那张原本平静冷漠的脸无端添上了几分冶艳。 没等俞轻风问她,那女冠便道:我叫叶熙。 俞轻风道:在下俞轻风。承蒙二位照顾。敢问,我是为何到这里的? 叶熙道:俞姑娘因为膝上的伤口发作,高烧昏迷。 俞轻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膝,道:那我昏睡了多久? 叶熙道:一天一夜。 俞轻风自己对此全然没有察觉,只得点了点头。 叶熙道:俞姑娘,你膝上的伤口虽然表面上已经没什么大碍,但内部已经溃烂,若不及时处理,恐会危及生命。 俞轻风沉沉道:好,我知道了。多谢二位道长。 叶熙道:虽说如此,但我已经请医师为你医治过了,不会再有什么大碍。但若是日后再有不适,定要及时医治。 俞轻风点点头,再次感谢道:多谢二位道长,我现下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无以为报。若是日后得以再见,定会好好报答。 说完之后,俞轻风都觉得自己说的不是人话。且不说自己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更何况自己现在还躺在对方家里的塌上。在这儿说这么多豪言壮语,真是有意思。 叶寒寞将药碗递到俞轻风手中,道:俞姑娘,药快凉了。 俞轻风点点头,看着碗里褐色的药汁,感到一阵反胃,咽了咽口水,抬眼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叶寒寞和叶熙,心想不要在对方面前扭扭捏捏,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还险些呛到。 将最后一口药汁咽下去,俞轻风咳了两声,嘴里的苦涩不降反升,蔓延遍了口腔的每一个角落。俞轻风口中又苦又涩,难受的厉害,但还是笑道:多谢。 叶熙道:别客气。谁都有落魄之时,没什么关系。 叶寒寞道:俞姑娘,你的马我们也牵来了,佩剑一直佩在你身上,我们没来得及拿下来。 俞轻风点点头。 叶熙道:你有灵脉吧? 俞轻风愣了一下,道:嗯。 叶熙道:是谁封了你的灵脉? 提到这个,俞轻风抿了抿唇,道:我的父亲。 叶熙道:他并没有下狠手,只是暂时压制了你的法力,我对此事略懂一二,不如我帮你解开? 第46章 俞轻风立刻点头道:那便多谢叶仙姑。 叶熙缓缓蹲下身,搭上俞轻风的脉搏,眉尖微蹙,指尖泛起一阵淡淡的血色灵光,俞轻风感觉手腕处一烫,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剧烈的、贯穿全身的剧痛,俞轻风眼前白光一闪,另一手赶紧扶住了床塌,才不至于倒下去。 叶熙拿开手,一会儿又探了一下,道:好了,你感觉如何? 俞轻风把身子正过来,微微晃了晃头,试着动用了一□□内的法力,发现身上暖融融的,是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的法力流动的感觉。 叶熙见俞轻风的表情没有问题,起身道:看来是没问题了。若有不适,说与我便可。 俞轻风再次点头道:谢谢。 叶熙点点头,道:你先好好休息,我与他便先离开了。 俞轻风点了点头,待叶熙与叶寒寞离开之后又重新躺回塌上,双目微合,长长的吐了口气,除了头晕以外,俞轻风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明显的不适了。 俞轻风摸着腰间的轻风剑,坐在床沿上,打算离开。毕竟长久的赖在别人家里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在俞轻风看来,这更不是什么光鲜的事。 出了屋子,叶熙靠在一旁的墙边,手中拿着拂尘和剑,对叶寒寞道:走吧。 叶寒寞道:去哪? 叶熙道:反正不待在岚山镇。 叶寒寞道:对了,道长姐姐,我记得这个镇子附近并没有哪一座山叫岚山,为何这里却平白多出了一个岚山镇? 叶熙甩了一下拂尘,淡淡道:大约一百年前,这个镇子还没有名字,但是不知为何,总是频频发生怪事,每次出事时的场面都血淋淋的,极其令人害怕。 这个地方生的很偏僻,不到溧阳,也不到广陵,村民们只能关紧门窗。后来,这里来了一位道士,道士听闻这件事,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消灭了那只在村中作乱的恶鬼。村民们感激不尽,问那个道士的名字,道士一再推辞,却抵不住村民们盛情难却,说自己姓岚。 虽然不知道这位道士说的是真是假,但村民们还是信了。于是在道士离开之后,村民们就决定给这个镇子起个名字。为了感激那位道士,村民们决定把岚字融入其中。又因为这个镇子靠山,所以合并为岚山镇。 叶熙虽然看上去并不是爱讲故事的人,讲故事的语气也还是淡淡的。但是整个故事有头有尾,还有许多细节。 叶寒寞惊奇道:道长姐姐,你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叶熙道:我也是道听途说罢了,你若是想知道,可以问问岚山镇当地的人。 不过,虽然说是那个道士消灭了那只恶鬼,但并没有将它的残魂打散,若是那只恶鬼修为了得,再次为祸人间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岚山镇不宜久留。 叶寒寞道:那位俞姑娘呢? 叶熙道:不必我们担心。你去把那个屋子里的几把佩剑拿出来,我们该走了。 毕竟,俞姑娘应该因为找不到我们,先行离开了。 第31章 叶寒寞蹙眉抱臂道:道长姐姐,你怎么知道? 叶熙似乎是故作神秘道:;你去看看。 叶寒寞进了俞轻风的房间,却发现里面当真空无一人。叶寒寞一惊,取下挂在墙壁上的剑,出了房间,还是那个问题:道长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叶熙却答非所问道:走吧。把剑拿好。 那几把剑虽然看上去都十分轻巧,但实际上都是很有分量的宝物,而且也没有办法佩在腰间。叶寒寞背上背着一把剑,一个人抱着好几把剑,有些跌撞地跟在叶熙后面,吃力地断断续续道:道长姐姐为什么有这么多剑 叶熙脚步顿了一下,回过头来,从他手上接过来一把剑,拿剑柄敲了一下叶寒寞的额头,有些嫌弃的蹙眉道:你一个男子,怎么总是这般弱不禁风? 叶寒寞把怀里抱着的几把剑费力地掂了掂,见叶熙单手拿着一把剑毫无负担,有些崇拜道:道长姐姐,这剑你拿起来为何如此轻松? 叶熙再次道:所以你要好好修炼,若是再让我发现你偷懒懈怠 我就不要你了。 这话虽然听上去就是吓唬小孩子的谎话,但叶寒寞还是赶紧点点头,一脸乖巧。 叶熙抬头看了看天色,转头对叶寒寞道:闭眼。 叶寒寞听话地乖乖闭上了眼,只感到周身一阵强烈的震动,再次睁眼时,二人已显然位于一片繁华的地方,而且绝不是岚山镇。 叶熙看了看不远处,似乎是看到自己想找的东西,道:走。 叶寒寞顾不上惊叹这是什么特别的法术,连忙跟上叶熙。 叶熙走到一家店铺旁边,抬头看了看招牌的位置,叶寒寞也随着她看了看,但招牌上一个字都没写,不知叶熙在看什么,叶寒寞又转头看了一眼,对面似乎是一家青楼,传来一阵脂粉的香气。 许是习惯了叶熙身上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叶寒寞不太喜欢这种味道,蹙了蹙眉,待到回过神来时,叶熙已经走了进去。 里面很安静,还飘着阵阵淡淡的茶香。这家茶馆已经过了最火热的时候,毕竟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来喝茶。一个女子正站在台子前擦拭着一个茶杯。 这个女子体态轻盈,墨发用一条白色的发带束了起来。年纪不大,但似乎不爱打扮,身上只穿了一件朴素的布衣,碗上戴了一串只有一个风铃的手链。虽是清冷的长相,但若是看久了,便会发现她眉梢眼角被隐藏起来的风情。 察觉到有客人来了,女子抬起头来,浅浅的微笑了一下,转身进了后厨。叶熙带着叶寒寞坐到一旁。叶寒寞把那堆剑往桌子上一放,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那个女子端了茶壶和茶杯走了过来,道:叶道长,你的群芳最。 叶熙接过,道:多谢。 林老板,许久未见。 茶馆的老板,正是林雪皖。 林雪皖浅笑着点了点头。 看来叶熙只是来这儿喝一壶茶,叶寒寞对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除了味道很好闻,基本就当有颜色的水喝了。 喝完了茶,叶熙正要往外拿银子,却被林雪皖伸手一把拦住。林雪皖道:叶道长,我的身体,完全可以说是你给我的。以后若是你有难处,尽管找我,来我这里喝茶,不收一分钱。 叶熙看着林雪皖,沉默了一下,起身道:好,多谢林老板。但是这副身子,不要为不该的人糟践了才是。 林雪皖点头道:我不是会重蹈覆辙的人,叶道长大可放心。 叶熙点了点头,起身告辞。 此时的俞轻风,还骑着马在去往广陵的路上。路途遥远,俞轻风身上没有钱,只得快马加鞭,希望能快点到广陵,起码找一个像之前一样的稻草堆也好。 又奔波了一天,俞轻风并没有到达广陵中心最为繁华的地方,只是到达了城南的一个小镇子。 经过在稻草上将就了一夜的事,俞轻风已经差不多习惯了。有时候,俞轻风常常暗自赞叹自己这种迅速适应环境的能力。 俞轻风抱着尝试一下的想法,看看这里的客栈是不是自己可以打些零工就可以勉强住一晚。 可是,这里的客栈看上去比岚山镇的那家客栈还要贵的多 俞轻风沉默了一下默默地骑着马离开。 夜色渐深,俞轻风没有灯,已经渐渐看不清了前面的路,无奈,只能停下来,找到了一户人家的墙角,默默地先在心里道了声抱歉,冒犯了,然后缓缓地靠在那边。 墙角不如稻草柔软,俞轻风感觉后背被硌得很疼,连着调整了好几次姿势,虽然最后还是不舒服,但因为有些疲惫,还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俞轻风再一次醒了,与其说是自然而然醒了,倒不如说被身边嘈杂的议论声吵醒的。 俞轻风一睁眼,见周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知几圈人。人们看着俞轻风窃窃私语,脸上的神情也各有不同,更多的是惊疑。 俞轻风一惊,猛然站起来,因为躺着的时间太长,顿时一阵眼冒金星,身子一歪,勉强站稳了脚。 刚刚睡醒,俞轻风的头脑还有些不清醒,但第一反应就是不想让周围的人知道自己是谁,想拿什么东西来捂住脸,可发现没有这样的东西。 一个妇人询问道: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 第47章 俞轻风凭着本能摇了摇头。 另一个男子又道:你怎么一个人流浪在这儿?来我家吧。 这句话顿时把俞轻风吓得不轻,顾不得对方的话到底是邀请自己到他家做些什么可以维持生计的工作还是俞轻风想的那个最坏的想法。 俞轻风木然地看了一眼那个男子,那个男子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俞轻风还是立刻摆手拒绝道:不不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只是太累了,在此歇息一晚,我就走,就走。 周围的人都争着向俞轻风问东问西,虽然都没有嘲讽贬低的意思,但被这么多人围观,俞轻风脸上顿时一片滚烫,想来已经红的不成样子。 这时,又有一位看上去是大户人家的老者道:姑娘,你若是生活实在是揭不开锅,不如到我家来住几晚,我家正好还空一间屋子,要是能帮到你,也是好事。 俞轻风哪里愿意到别人家白吃白住,慌乱地摆手道:承蒙您的好意,那个我还有事,就不在此久留了 周围的人见俞轻风的举动着实有些怪异,又开始窃窃私语。 俞轻风尽量忽略掉周围人那些奇怪的目光,清了清嗓子,用还有些沙哑的嗓音,拱手作揖,尽量高声道:诸位,多有打扰,实在抱歉。在下先告辞。抱歉抱歉。 俞轻风一边拱手说着抱歉,一边就这人群往外挤。周围的人们口中说着的话虽然没有很难听,但不是什么时候的怜悯和同情对落魄者来说都是最好的。一句句讨论让俞轻风心下一酸,抿了抿唇,假装对那些话并不在意,快速的挤了出去,跨上一边的马,迅速离开。 俞小姐?俞小姐? 俞轻风正盯着面前的墙壁出神,听到萧鸢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忙道:我在。 萧鸢小心道:敢问,令堂的簪子 俞轻风愣了一下,随即道:我当掉了 萧鸢一惊,道:为什么? 问完这个问题,萧鸢就想扇自己一个耳光。这种专门戳人痛处的问题,怎么能问的这么随随便便。 俞轻风道:那时的我在广陵既没有人脉,也没有一分钱。若是这样身无分文下去,连活命都难。没有办法我只能那样做 那一天,俞轻风身上没有一分钱,而到那天为止,俞轻风已经三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除了厚着脸皮到几户人家要了几口水喝之外,俞轻风既不愿意当街行乞,又没有哪家茶楼酒肆愿意要这么一个在外流浪的人。 没有办法,为了活下去,俞轻风摸到了揣在怀里的那支簪子,紧紧攥在手里,那是母亲的遗物。 俞轻风颤抖着手把那支簪子拿出来,那支簪子上曾经还沾过俞夫人的血,只不过后来被俞轻风拭去了。那支簪子虽然看上去不是很华贵,但如果当掉,想必也一定能当不少银两。 终于,俞轻风拿着簪子到了一家当铺。 当铺老板是一个老者,俞轻风一手攥紧了拳,一手把那支簪子拿出来放到台子上,道:我要当掉这个,请问,值多少钱? 最后一句话,是俞轻风咬紧了牙关才说出来的 那老者接过俞轻风手中的簪子,道:小姐,虽然这不是我该管的,但这可是大户人家的宝贝,为何要当掉? 俞轻风一惊,没想到在当铺还会被问到这种问题,只得道:抱歉,这其中有一些特殊的原因我不便说与您听,您看看,这个值多少钱? 尽管俞轻风已经极力掩饰,但那老者显然是看出了俞轻风面上难以掩饰的悲痛,再次看了俞轻风一眼,叹了口气,拿起那支簪子细细端详了片刻,拿出一块银子和一大把碎银子道:我收下了。 似乎是觉得俞轻风身上并没有装银子的地方,那老者还为俞轻风找出了一个荷包,将银子装了进去。 俞轻风拿过荷包,道了谢,看着手里一袋沉甸甸的银两,有些六神无主地出了当铺。到了当铺对面的一家店里。 俞轻风坐下来,目光愣愣的盯着前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个店小二,轻声道:一碗面,多谢。 店小二应下,收下了俞轻风的碎银子,转身离开。俞轻风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荷包,紧得五指泛白,眼睛只是定定地看着前方。 所幸此时店里没有什么人,不然一定又会指指点点,说些什么俞轻风不愿听见的话了。 不一会儿,店小二端着一碗面走了过来,道:客官,你的面好了。 俞轻风把手放下桌子,给那碗面腾了个地方,眼睛定定的看着那碗面。碗里蒸腾的热气灼烧着俞轻风的双目,俞轻风只觉得双眼模糊,无奈地抬起一只手掩在眼睛上方,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俞轻风悄悄抬眸看了一眼四周,那店小二并不在这里。俞轻风一手拿着筷子,夹了一筷子面放进嘴里,可是却哽咽的吃不下去,浑身难受的抽搐着,无声的哭起来。 无声的抽泣比高声的嘶吼还可怕。俞轻风顿时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将刚刚吃进口中的面一口吐了出来。身体里的一股鲜血似乎一瞬间就全部涌到了头上,俞轻风一阵眩晕,连忙抬手紧紧抓住桌子边,大口的喘气,这种感觉才渐渐消减下去。 俞轻风抬手拭去了眼泪,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地吃完那碗面,面如土色地离开了那家店。 后来,俞轻风在广陵待久了,才知道自己那天吃饭的那家面馆在广陵很有名。可是偏偏自己吃的那碗,俞轻风没有品出什么好吃的味道,反而一直有一种难以消散的苦涩。 当然,恐怕不是面的缘故。 俞轻风突然感觉身上一暖,猛然一惊,回过神来,发现是萧鸢抱住了自己,低声试探道:萧鸢姑娘? 萧鸢见俞轻风已经越来越不好看的脸色,有些过意不去,轻声道歉道:俞小姐,对不起我我只是对此有些好奇并无并无 萧鸢看着俞轻风的表情,一时间不禁有些语无伦次,说起道歉的话来也磕磕绊绊。 俞轻风听着萧鸢的语气,再次猛然一惊,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落了泪。 俞轻风释然一笑,回抱了抱萧鸢,道:萧鸢姑娘不必道歉,这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提一提也无妨啊。 萧鸢却似乎不这么想,默不作声。 俞轻风拭去眼角的泪花,玩笑道:萧鸢姑娘,我才要说抱歉。看看,我又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啦。 俞轻风的话说的很轻巧,似乎那些事对于她而言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或者刚才只是在声情并茂的陈述旁人的故事。 萧鸢低声道:俞轻风我从来没有想过 从来没有想过,你的身世竟会是如此 俞轻风再次笑起来,轻轻按了按萧鸢的肩,道:萧鸢姑娘,咱们两个说了这么久的话,可还一口水都没喝,你不口渴吗? 萧鸢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动作已经十分失礼,连忙退开。 这时,门被人敲响,有人道:符箓的事情严氏发现了一些值得探究的线索,不知二位小姐现在是否有空? 第32章 萧鸢一听,立刻起身打开门。俞轻风跟在萧鸢身后。 门外站着的是严星阑,她看向萧鸢的脸色虽然不太好,可能是在介意刚才的事,但说话的语气却依旧是公事公办。 扰了二位小姐非我严氏本意,但那张符箓的调查有了进展,希望二位小姐前去过目。 萧鸢点点头,跟在严星阑身后到了前厅。严澋煜正在前厅,面前的桌子上放着那张凤凰符箓,面色有些凝重。沈浥站在一旁,一手撑着桌子,端详着那张符箓,不发一言。 严星阑唤了一声;哥。 严澋煜抬起头见萧鸢和俞轻风过来,礼貌地微笑了一下,道:二位小姐。 萧鸢道:严公子不必在这种客套的礼节上下功夫,请快点说有关这张符箓的事吧。 萧鸢只知道严家的办事效率很高,可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快。 严澋煜道:这张符箓,或许不是溧阳本地的符箓。 俞轻风似乎是被这句话逗笑了,道:严大哥说笑了,这符箓打小就在西域长大。 严澋煜无奈地勾了一下嘴角,道:我的意思是这种符箓的符纸很特殊,我在溧阳从未见过。但是,广陵有一些大的世家也会用这种符箓,我猜测,此人或许是广陵人。 第48章 俞轻风道:虽然此时插话并不合理,但这符纸与溧阳本地的符纸有何不同? 严澋煜道:从外表上看来的确并无不同。但这种符纸比溧阳的更厚一些,最主要的是,溧阳有灵力的大家族很少,俞家隐居深山不问世,我严氏修炼异术,对黄符有时敬而远之。其余的家族大多都没有什么本事。 萧鸢暗道,这话真是狂妄,大多没有什么本事可不是什么好话。 可是,这张符箓里却蕴藏了极大的法力,如果有人有能力能有修复它,其威力绝对是不容小觑的。溧阳没有哪一个家族的符箓能有如此大的力量。 萧鸢点头道:家父家母的确是广陵人。 严澋煜点头道:看来,我们不需要再去确定这张符箓的来头了。 严星阑却蹙眉道:可若是有人想要伪造这张符箓,广陵强大的世家也可以做的到,这不算什么。 严澋煜道:的确。但是这件事也疑点重重。 俞轻风道:若是我觉得,这张符箓是被人伪造的可能性更大。毕竟,在足以毁天灭地的大火中,这张符箓怎么可能只被烧掉了一半不到,甚至上面的图案都恰好可以被人看到。 这难道不是有人刻意为之? 萧鸢一直都在看着放在桌上的那张符箓,再次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我同意俞小姐的说法。这张符箓被烧毁的部分也不是一张符最重要的部分,故意留下可以让人修复的部分,那人居心何在?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浥突然开口道:不管这张符箓是被人伪造出来的还是真的,这张符箓有极强的法力在其中,若是想要烧毁到这种程度,也不是轻而易举的。 有这个能力的人并不多。 萧鸢道:那沈公子可知有这个能力的人可能是谁? 沈浥沉沉道:我知道的一位,是沉灵阁阁主。 空气凝固了一瞬。 这位沉灵阁阁主便是萧鸢见到的那位程阁主,第一次见面时就被定在那里动弹不得,说萧鸢不忌惮那才是假的。 严澋煜道:除了这位阁主,还有一位。只是此人我一直都不清楚。 沈浥抱臂道:传说此人是位道长,经常于不同地方除祟。可是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名字和来历是什么,即使有时透露过自己的名字,当然也是假的。 而且据说这位道长并非寻常修灵力的普通人。也就是说 严星阑接过来说道:是非人之物。 萧鸢蹙了蹙眉,非人之物反而更难处理,自己的对手已经十分强劲了。 严星阑接着道:当然,若是说到非人之物,沉灵阁主的手下还有不少法力高强的人。这些人大多也不是修炼寻常法术之人,会更难对付。 俞轻风道:非人之物?那这位道长是何物修炼而成? 面前的三人都摇了摇头,严星阑道:据传言说是一朵花,但是什么花就不得而知了。 萧鸢蹙眉道:是花妖? 沈浥摇头道:那位道长既然修为如此高强,想必不仅仅是花妖那么简单。再说了,就算是花妖,花妖也看是哪种花化的妖,这很有区别。 萧鸢追问道:那是哪种花? 沈浥耸了耸肩,摇了摇头,显然是不知道。 严澋煜道:那位道长一直都四处云游,从来没有与哪个世家产生纠葛。 萧鸢道:如果是那位沉灵阁主,我有所耳闻。不是就住在广陵城北吗? 严澋煜却摇头道:不是。广陵城北只不过是她待的比较久的地方,要找到她,并非那么容易。 萧鸢道:可我听闻,她的住所沉灵阁不就在那里吗? 严澋煜道:沉灵阁的确是她的住所。但那也只不过算是她创造出来的幻境之一,如果她乐意,她可以把沉灵阁搬到各种地方。 人跑萧鸢听说过,人带着楼跑萧鸢还是第一次听说。 严星阑道:若是那样,便麻烦了。若此事真是那位阁主所为,只要她查明了我们的身份,严家、俞家、沈家,还有萧小姐,就都算是摊上了大麻烦。 俞轻风轻快的耸了耸肩,面上的神色也并非那么严肃。萧鸢想到了刚才俞轻风讲述的自己的故事,不禁心下一酸。 俞轻风道:不管怎么说,我做什么,都是我自己一人的事,不会牵连俞家。 所以,若是你们有什么不方便出手的事,尽管让我来。 严澋煜道:不管怎么说,既然这张符箓到了严氏手中,说明此人定是对严氏居心叵测,这张符箓又与萧小姐有关,很多事情,不是牵连与否的问题。 严星阑道:不论怎样,留在溧阳显然已经没什么用了。不如先去广陵一探究竟。 萧鸢和俞轻风都点了点头。 严星阑道:我去准备马车。放心,不会大张旗鼓。 说罢,严星阑转身疾步离开。 萧鸢和俞轻风也要跟上。沈浥一手搭上严澋煜的肩,道:你们先走,我和他说些事情,之后我们两个单独去广陵就好,不必等我们。 萧鸢觉得两人的行为很奇怪,蹙了蹙眉。 沈浥又道:萧小姐放心,只是一些关于沈严两家的事情,绝对与那张符箓无关。 萧鸢毫不掩饰道:恕我无法相信。 严澋煜道:萧小姐放心,严某以自己的名誉担保。况且,在这种事情上,我们是站在同一立场的。 萧鸢勉强相信,和俞轻风一同离开。 沈浥正色道:严澋煜,我来溧阳之前,我的母亲又收到了许多密信,为此,母亲还专门设置了一个秘密的信使。 严澋煜道:还是同一人寄去的? 沈浥道:是。你叔母和严阡。 我知道他们最近一直都住在这里,可是我与他们到这里的时间差不多,在我或者说是在他们到这里之前,他们应该一直都和我的母亲保持着极为密切的联络。 还是我上次和你说的,你若是不管他们,恐怕会出事。 严澋煜思索了片刻,道:沈浥,你当真愿意当一个旁观者? 沈浥道:不然,我能如何?沈家再如何如何,我改变不了什么。 严澋煜道:我已经在暗中做了调查,并未发现什么。若是真有此事,那我倒要说,瞒的真好。我已经在这里设了结界,没有人能听得到我们说什么。 沈浥点点头道:我家或许和你家做了什么不能放在明面上的说的事,这段时间他们又都待在这里,你不能跟我们走,你得留在这儿。 先生的身子一直都不大好,你叔母是严夫人的亲妹妹,严夫人恐怕不会意识到这种事,若是出了事,只怕措手不及。 严澋煜愣了一下,似乎有些纠结,但还是道:自然。 沈浥道:这件事,我也在查。不过,我猜测不仅仅是沉灵阁那么简单。严阡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这种人其实也很可怕。而且,我觉得两个家族其实并不仅仅是打成了什么奇怪的共识,或许这件事对我家不利。 严澋煜蹙眉道:为何? 沈浥道:我母亲最近整个人都很焦躁,似乎是在害怕什么。 严澋煜道:沈二公子呢? 沈浥道:他最近根本都不着家,整天在外不知道忙什么,恐怕天塌了他都不知道。 严澋煜被沈浥仿若独守空房的女子抱怨丈夫久不归家的语气逗笑了。 沈浥无奈扶额道:你又想到哪里去了,你不要瞎解读我的话! 严澋煜笑了笑,再次道:若是有什么动向,我会留心。 沈浥突然道:严澋煜,我有话要问你。 严澋煜看到沈浥前所未有认真的表情,突然一阵警惕,道:你不要拿出这幅架势,怎么了? 沈浥见严澋煜的表情突然紧张,又笑了起来,道:话本里学的,没想到还真能吓到你。 严澋煜松了口气,没想到,沈浥突然边笑边道:严澋煜,严星阑不是你的亲生妹妹吧。 空气一瞬间沉默了。 半晌,严澋煜看了一眼沈浥道:这种紧要的关头,为何要突然讨论这种事? 沈浥道:严澋煜,从某种方面上来说,我对不起你。你知道,我与严小姐的婚事,并不是我或者她提出的。 第49章 严澋煜浅笑了一下,道:小阑嫁给你,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沈浥道:严澋煜,只有我们两个在,你没必要摆出那副笑脸。你心疼的不得了。 严澋煜也不掩饰,苦笑了一下,微微低头道:当然。她在沈家也许受了不少委屈。 沈浥道:你放心,严小姐虽然不跋扈,但也不是愿意吃亏受气的人。 严澋煜没说话,突然没头没尾道:你怎么知道? 沈浥知道他是在说什么,失笑道:你们两个人长的一点儿都不像。 严澋煜道:真是草率的理由 沈浥道:你不知道她的身世? 严澋煜道:我查了一些东西,但并没有深入。查到的东西也没有告诉她。 沈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严澋煜,这不是你的作风。 严澋煜沉默着没有说话。 沈浥认真道:你对她的感情很特别。 严澋煜猛然一惊,连着眼角都微微一抽。 他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是我看着长大的 沈浥道:严澋煜,别人不了解你,可你瞒不了我。 严澋煜看着他的表情,道:沈浥,你的玲珑通透,一直都没有变。 沈浥笑笑道:我与严小姐在成亲当晚就已经写下了和离书。 至于你,你想断了自己的念想,可是我不想。 严澋煜诧异地抬头看了沈浥一眼,半晌才道:谢谢 沈浥道:这次广陵的事情绝对非同小可,危险重重。你放心,我替你护着她。我保证,她回来的时候,不会受一点儿伤。 严澋煜迟疑了一瞬:可是 沈浥笑道:怎么,你怕她等不到你? 严澋煜笑了笑,摇了摇头,道:多谢。 沈浥再次拍了拍他的肩,道:我走了。 严澋煜点了点头,沈浥转身离开。 严星阑、萧鸢和俞轻风倒是也的确没有耽搁,立刻就上了路。 三人坐在一辆马车上,有些拥挤,严星阑道:抱歉,为了避人耳目,委屈二位小姐。 萧鸢摇头道:无妨。 俞轻风道:我们恐怕没有办法今天就到达广陵,是不是要在岚山镇歇息一晚? 严星阑点点头。 严星阑道:我早就说过,溧阳的青林翠竹没那么好看,还不如广陵的山水。 这句话,可就不单单是在说景了。 萧鸢没说什么。 一路上,三个人交流的并不多,许是大家都有些疲惫了。 到了岚山镇,几人到了一家客栈,这家客栈虽然不是很华丽,但很干净整洁,并不令人生厌。 严星阑道:委屈二位小姐,我们今夜只能在这里过夜了。 俞轻风道:无妨,严小姐客气。 萧鸢懒得客套,没说话。 三人随便吃了一些东西,就准备去歇息。 萧鸢和俞轻风的房间还是在二楼,和严星阑的房间面对面。 萧鸢坐在塌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俞轻风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水,道:萧鸢姑娘。 萧鸢抬起头,接过那个杯子。萧鸢已经很久没有喝一口水了,嘴唇一时间被水浸润,竟然莫名的舒适。 俞轻风见萧鸢的表情还是很严肃,道:萧鸢姑娘,怎么了? 萧鸢道:没什么,只是对岚山镇的印象不大好。总觉得这里常常发生一些怪事,而且,我还一直都没弄明白上次那个在屋顶打算袭击严公子的紫衣人是谁。 俞轻风摇头道:萧鸢姑娘,那种事只是偶然,不会次次都遇上的。 有人愿意说这种安慰的话,那当然好不过了。萧鸢点头道:你说得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了两句,便准备歇下。 这时,二人突然再次听到屋顶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声。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震惊,随后屏息敛声,静静听着。 萧鸢已经拿出了金凤扇,俞轻风也把手搭在了轻风剑的剑柄上。 俞轻风想说的后半句安慰卡在了喉间,只能低声道:萧鸢姑娘,我想我应该为刚才的话向你赔个不 俞轻风的话还没有说完,半句话就生生憋了回去。 窗外有了动静。 窗外似乎是有个东西像蝙蝠一样倒挂在了萧鸢与俞轻风的房间外,然后已萧鸢和俞轻风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方式僵硬地把头转了过来。 倒挂在窗外的竟然是一个人,不过与其说人,不如说根本不像个活人。 那人脸上充满了渗血的裂痕,眼球一黑一白,目呲欲裂,满脸青筋暴起,看着人不人鬼不鬼。 顿时,窗外的那人破窗而入,直冲萧鸢和俞轻风而去。 第33章 俞轻风站在萧鸢前面,迅速出剑,虽然脸上的神情很淡然,但手上的动作却是绝对的狠辣,直冲那人的脖颈,一剑斩断。 头咚的一声掉在地上,断口处顿时鲜血狂涌。萧鸢猛地退后几步,没想到这种非人之物居然还会一下子涌出这么多血。 可是,那具无头的尸体居然又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再一次涌进了几个这样的人。这么多东西挤在一个小小的屋子里,必然会出事。俞轻风退后,撞开屋子的门,却和同样退出屋子的严星阑撞了个正着。 这么狭窄的地方并不适合使风,萧鸢一把合上金凤扇,扇子上附上一层金色的灵气,直冲那人的心口,一道凌厉的金色灵气穿心而过,鲜血再次溅了一地。 可纵使是被如此重创,那具尸体除了行动不灵便一点儿之外,竟然就像没事人一样,行动如常。 严星阑执着一把黑色的长剑,剑上附着一层黑气。她的屋子里同样站着即使被反复重创,也依旧攻势不减的东西。 严星阑屋子里的东西发出一声诡异的尖啸,猛然抬手抓向严星阑的心口,严星阑侧身一闪,斩断了那东西的手,转身对萧鸢和俞轻风道:是傀儡。 难怪如此诡异。 萧鸢蹙了蹙眉,一把展开金凤扇,扫出一阵带着法力的劲风,破开客栈的屋顶,三人跃上房顶,却发现,不远处的街道上全是黑压压的傀儡,虽然步子跌跌撞撞,但速度奇快,疯狂地涌向这边。 俞轻风脸色一变,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开打,这里全都是岚山镇的人! 萧鸢瞬间明白,侧身避过一个傀儡,金凤扇猛然一扇,三人御起一阵风,越过那群傀儡,傀儡见目标的位置变了,齐齐地转过身,再次向三人袭来。 俞轻风道:我们是走还是解决掉这帮东西? 萧鸢咬牙道:当然是解决掉。 严星阑反手刺向一个傀儡,冷冷道:这种东西根本处理不掉。 这种地方不能用带着法力的劲风来处理傀儡,萧鸢再次一把合上扇子,把扇子当剑使。扇子上的凤凰图腾也似乎是发出了一阵阵长啸,扇子威力大增,扫倒了面前的一片傀儡。 严星阑突然道:这样打下去,根本没完没了! 俞轻风转了个身,发现了身后的一个傀儡,没有用剑,直接空手轰出一掌法力,那傀儡身上穿出了一个大洞,这才终于缓缓倒下。 可是这样一波波的傀儡往上涌,三人纵使有再高强的法力也无济于事。严星阑拿着的剑上有一朵白色的紫藤花的图案,此时闪烁着阵阵寒光,上面黑气更甚。 严星阑腰间的银色铃铛突然发出一阵沉沉的嗡鸣,一把虚透的剑直接穿透了面前一个傀儡的身体,那个傀儡轰然倒地,久久都没有站起来。 萧鸢和俞轻风皆是一惊,严星阑的表情也透露出几分不可置信,随即道:这是 萧鸢道:什么? 严星阑道:我哥哥的剑。 那把剑的力量很强,即使只是一道被贮藏在铃铛里的剑意,对付起傀儡来也毫不示弱。 虽说相当于多了一把剑,可三人的处境没有半分好转。 萧鸢蹙眉,狠下心来,沉声道了一句:退开! 俞轻风和严星阑皆是不解,却也都往后退了一步,敛了剑气。 萧鸢抬手,借着金凤扇上的锋利棱角猛地划破了自己的食指,沾着鲜血往眉心一点,划出一道血痕,金凤山上的光芒陡然一变,原本金色的扇上突然蔓延开了一片血红。 第50章 萧鸢将扇子一展,三人的脚下也蔓开一片血红,在方圆几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法力场。连异术过人的严星阑表情都忍不住一变,道:这是 这是一种与禁术非常接近的法术。施法者以血为祭,与法器联结,会让法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可是这一切都是以施法者的鲜血为基础,倘若施法不善,施法者完全有可能元气大伤,被吸干血液,变成一具干尸。 萧鸢反手一挥,金凤扇脱手飞出,平地掀起一阵带着血气的狂风,在空中爆开一阵强劲的法力,真如一只翱翔于九天的凤凰在空中凌空飞旋。 不消说俞轻风和严星阑,就是连萧鸢都不曾见到过这样的场面。萧鸢此时的脸色非常难看,苍白的厉害,原本总是清澈的双目此刻也染上了一丝血色,看上去很可怖。 地面上的傀儡似乎都被这抹强劲的血色吸引了去,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但又立刻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原本就丑陋不堪的面目变得更加扭曲狰狞,发出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嘶吼,震得整个山林都在颤动。 萧鸢微微闭目,再次猛一睁开双眼,空中的金凤扇又猛地爆出一阵极强的法力。这阵法力很强,严星阑和俞轻风只感觉眼前一阵血色的光芒,连忙闭上了眼。 当再次睁开眼时,四周的傀儡全部倒在了地上,鲜血横流,三人都溅了一身血。金凤扇再次飞回了萧鸢手中,萧鸢长呼了一口气,感觉指尖一阵刺痛,重心不稳,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俞轻风抬手扶住萧鸢,抬手探了探她的脉搏,唤道:萧鸢姑娘? 萧鸢微微点了点头,以示自己没什么事。 严星阑道:这种法术通常很伤元气,萧小姐现在需要休息片刻。 俞轻风扶住萧鸢,轻轻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蹙眉道:好,我们必须马上回去。 萧鸢却一手撑住俞轻风的肩,站了起来,道:不行,不能回岚山镇。现在这里到处都是傀儡,我们回去,不但会给岚山镇的人带来大麻烦,更何况要是再来一波傀儡咳 萧鸢感觉喉咙一痒,一阵腥甜涌了上来,咳了两声,咳出一大口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俞轻风一惊,连忙去找帕子,萧鸢直起身,抬手拦住俞轻风,拿袖子擦去嘴边的血迹,抬眼往远处看去,道:走! 不远处似乎是有什么人,见萧鸢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连忙离开。严星阑执剑甩出一道黑气,直击那人,可现下的情况对三人不利,追上去不是最好的选择。 严星阑执剑道:这里的阴气越来越重了,对有灵气的人损伤极大,必须离开这儿。 俞轻风点点头,半扶着萧鸢,三人迅速离开。鞋子踏在地上的一滩滩血迹里,发出一阵阵水声。 另一边,沈浥没有坐马车,而是驾了一匹快马,连夜赶到了这儿。 四下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沈浥蹙了蹙眉,突然感到迎面而来一股劲风。 沈浥一惊,出剑反手一格,两者撞出一阵声响,马受了惊,乱了蹄下的动作,沈浥还没来得及去拉缰绳,一个身影突然就朝自己扑了过来,沈浥没料到有暗器就算了,居然还有人把自己当暗器扔过来的,没有丝毫防备,二人双双倒在一旁。 沈浥的剑脱了手,刚想迅速起身反抗,却听那人道:沈浥,你怎么在这儿? 沈浥听出是严晴阳的声音,再次被吓了一跳,沉默了片刻,才道:严晴阳? 严晴阳依旧背着那把弓,一身黑衣,唯独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黑夜中依旧清澈非常。 当然是我。 沈浥看了一眼压在自己身上的严晴阳,缓缓道:严晴阳,荒山野岭,孤男寡女,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检点一下 严晴阳道:沈浥,现在难道不是你在占我便宜? 沈浥呵呵道:严晴阳,你觉得我愿意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么? 严晴阳道:沈大公子这么说,怕不是常年流连烟花之地,见惯了风月女子,所以才说出这种话吧。 沈浥黑了脸:这位严姑娘,沈某也是有家室之人。 一提到这个,严晴阳脸色顿时更加难看,起身踩了沈浥一脚,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就知道,你这个登徒子一直对我家小姐图谋不轨。你还一直说你没有,没有你是怎么把我家小姐拐进你家的门的?我最讨厌你这种居心叵测还一派正人君子模样的下流人物。 沈浥哪里挨过这样的骂,顿时脸色又一黑,道:严晴阳,我再跟你说一次,我与你家小姐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成亲当晚就写好了和离书,目前也只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 严晴阳却道:你居然敢休了我家小姐?! 沈浥头都大了:和离!和离!不是休书! 二人一见面就吵成这样,其实不算是什么罕见的事。 严晴阳是严星阑的贴身侍卫,在严星阑和沈浥第一次在严氏府邸见面时,沈浥一度以为严星阑是严澋煜的夫人,上上下下把严星阑打量了一番。从那时起,严晴阳就一直觉得沈浥对严星阑有所图谋。后来一直到沈浥和严星阑成亲,严晴阳一直都是这么觉得,从未变过,二人一见面就掐,每次都吵得不可开交。 终于,二人都冷静了一下,沈浥才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严晴阳顿了一下,没好气道:我是我家小姐的贴身侍卫,我还不能跟着她了? 沈浥道:你不是已经跟严澋煜说过你不再做严小姐的贴身侍卫了吗?怎么突然变卦? 严晴阳道:沈浥,严氏的事情你怎么处处打听,你就这么有闲心? 沈浥道:你别打岔,说正事。 严晴阳罕见的叹了一口气,道:我虽然不做小姐的贴身侍卫,但我也并未脱离严氏。我听闻小姐要到广陵,那么岚山镇便是必经之地。可近日岚山镇不知为何涌入了一大批傀儡,此处的人们都不安宁。 我到这里来保护小姐。 沈浥道:我此前一直未曾听说岚山镇有傀儡一事,你从何得知? 严晴阳道:这种事情还需要从别人口中得知?我也是偶然经过这里才发现的,毕竟,我还险些没能脱身。 沈浥道:世上居然还有让你没法脱身的东西。 严晴阳眉头一跳,道:沈浥,方才若不是我扑你,在往前一步,就是尸横遍野。 沈浥听到严晴阳的话,才向前方看去。前面的地上倒着一大批傀儡,血流成河,真正的尸横遍野。 沈浥道:可是有人在此处激战一场? 严晴阳道:很可能是我家小姐。 沈浥蹙眉,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道:那她去了哪? 严晴阳道:我若是知道了小姐去了哪,我就不至于在这儿了。你以为我是专程过来找你的? 沈浥道:我从未这么想。 严晴阳道:沈浥,这里不宜久留,会遇到傀儡不说,若是遇到比傀儡更可怕的东西,又该如何? 沈浥捕捉到了什么,敏锐道:更可怕的东西?严晴阳,你遇到了什么? 严晴阳摇头道:虽然我除了傀儡并未遇到别的东西,但傀儡本身就是一种极难操纵的东西,想来操纵傀儡之人功法了得,你我未必是他的对手。 沈浥道:你贬低自己不要带上我。 严晴阳却正色道:你别太自信,若是我们真的遇到一个傀儡师,硬碰硬是断然不行的。 沈浥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严晴阳道:在这儿和你浪费了这么长时间,现在要去追小姐,恐怕不可能了。 沈浥不咸不淡道:谁跟谁浪费的时间你心里有数。 严晴阳道:我要走了。 不要往前走了,小心脏了你沈大公子的鞋。 沈浥沉默了一下,道:承蒙你的好意。 严晴阳轻哼了一声,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中。 沈浥翻身上马,尽力避开地上的那些傀儡,向前追去。 萧鸢的状态依旧不太好,几人的马车还在岚山镇里,现在回去是不可能了,几人只好一路上走走停停,速度极慢。 萧鸢停下来,长长的出了口气,道:你们先走,这里的路我还算熟悉,我歇息片刻。 俞轻风再次扶了萧鸢一把,道:萧鸢姑娘,你别说话,这样力气恢复得快一点。 第51章 严星阑没有说话,四下看看,才道:这边虽然没有人家,但这片竹林还算隐蔽,若是萧小姐体力不支,我们可先进去歇息片刻。 萧鸢咳了几声,道:刚才我们就是受到了不知躲藏在哪里的人的袭击,敌暗我明,那个人说不定还正在哪里看着我们。现在停下来,不可取。 俞轻风松开萧鸢,微微蹲下身,道:萧鸢姑娘,上来,我背你。 萧鸢一惊,没站稳,打了个趔趄,道:俞小姐,这 俞轻风却笑了笑,即便在黑夜里,也很清晰:萧鸢姑娘,不必客气。 考虑到现下状况确实已经不容两人来来去去的客气,最终俞轻风还是背起了萧鸢,行进的速度也比原先快了几分。 萧鸢靠在俞轻风的背上,竟然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34章 萧鸢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拂晓时分。三人已经接近了广陵城南,这边比岚山镇繁华的多,让人看了很舒服。 俞轻风察觉到了萧鸢的目光,转过头笑道:萧鸢姑娘,你醒了? 萧鸢这才猛地意识到俞轻风还背着自己,连忙道:多谢俞小姐,我还是下来吧。 俞轻风点点头,再次俯身,让萧鸢下来。 歇息了一阵,萧鸢的状态已经比原先好了许多,只是还是感觉身体内的灵力不如原先那般令人舒服,不过这一切都是正常的反应,萧鸢也料到了,没有多言。 严星阑道:我们虽然到了广陵,但和那张符箓有关的事,我们应该从何找起? 俞轻风道:这种东西不能大肆宣传,若是要找,也只能尽量避人耳目。 萧鸢道:虽然很冒昧,但严小姐,我们在广陵并无人脉,严氏的势力也难波及到广陵,不知沈氏可否助此事一臂之力? 严星阑摇头道:二位小姐,此符箓之事,已不单单是银凤观的事,更与严氏、沈氏关系匪浅。有些事,我愿意告知二位小姐,还请二位不要声张,知道了,心里有个判断便是。 萧鸢和俞轻风都点了点头。 严星阑道:沈氏虽然在广陵的势力范围很广,但也树敌众多。虽然你们可能之前听说过严氏的树敌同样很多,但严氏的敌人大多都是直面上与严氏过不去的,但是沈氏不一样。 沈氏的势力在广陵一手遮天,几乎在商务场上无所不能,碍于这点,其他世家对沈氏大多是巴结讨好之态,但背地里对这种垄断已经恨之入骨。 萧鸢道:即使是看不惯这种事,说恨之入骨未免太有些过于激烈了。 严星阑摇摇头道:萧小姐有所不知。倘若沈氏的这种垄断一直持续下去,其他世家在商务场上将会永无翻身之日,只要沈家有后,其他世家只会永远被压榨。 残酷至极。 俞轻风道:虽说如此,但这与我们寻求沈氏的帮助并无冲突。 严星阑道:正是因为沈氏有许多树敌,所以我们在广陵大肆宣扬这件事,说不定会让沈氏陷入什么风波之中。 沈夫人近日总是心神不宁,沈氏快要出事了。 听到这话,萧鸢与俞轻风皆是一惊,严星阑道:怎么?这不算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俞轻风耸肩道:不是说意料之外,而是沈氏这样强势的大家族,突然得知它可能面临灭顶之灾,惊讶罢了。 严星阑道:灭顶之灾或许谈不上,但受到重创是一定的。 萧鸢道:严小姐,何出此言? 严星阑道:沈氏上下都心神不宁,支出的银两突然多了许多,而进账的却微乎其微。沈二公子也整日奔忙,我都未曾见过他几面。 此时,不必雪上添霜。 俞轻风笑笑道:严小姐已经着手看沈氏的账本了么? 严星阑道:沈大公子给我的,装装样子罢了。 萧鸢道:那我们,该做些什么? 严星阑轻声叹了口气,道:不论如何,我们都一定要去沈氏。若是说符箓的事我们可以旁敲侧击,沈氏或许会有所反应。 也不排除沈氏可能是这件事的知情者之一。 俞轻风笑了笑道:旁敲侧击,这种程度的提示,若不是沈二公子在,怕是旁人难以明白。 严星阑似乎是觉得有趣,也弯了弯唇角:是。 萧鸢想起来那天浑身是伤的沈浥,忍不住问道:严小姐,沈家主和沈夫人是怎样的人? 严星阑淡淡道:尖酸刻薄,敏感多疑。 萧鸢一惊,怪不得。 俞轻风无奈的笑笑,似乎是得到了什么共鸣。 严星阑道:沈氏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走走停停,也许会发现什么。 三人现在走在大街上,倒还真像是来此处游玩闲散的富家小姐一般。 这里没有什么显赫的富贵人家,多是一些普通的村民。街道两边有许多卖东西的小摊小贩,三人的穿着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引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有些还窃窃私语着什么。 好在三人都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说笑笑。 既然到了广陵,萧鸢想要去济世阁找萧桐和褚玉烟,也想去自己的酒肆看看。可这些情绪全部被寻找真相的迫切心理压了下去。 沈氏在广陵最为繁华的中心地带,距离这里不是很远,三人一路走着也就到了。 不远处就是沈氏那栋庞大的建筑,萧鸢总感觉,那里比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少了几分生气,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这里没有张灯结彩的缘故。那座房子沉默地立在那里,让萧鸢感到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俞轻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蹙了蹙眉。 严星阑抬头看了一眼,道:我不在的几日,这里好像更萧条了些。 三人都有这种感觉,便不是巧合。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萧鸢总觉得这扇门之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严星阑礼貌地叩了叩门,但里面却一直迟迟没有动静,过了半晌,才有人打开了门。 开门的是个男子,见到门口的三人,道:你们是谁?来找谁的? 萧鸢面上不显,心中却暗暗生疑。严星阑就算与沈浥不是情投意合,但从身份上来说也是沈氏的少夫人,就算是这个人再眼拙,也不该连这都不知道。 严星阑看到那个男子,有些面生,见他似乎不认识自己,全当那是个新来的侍卫,按照惯例行了一礼,没有立即挑明自己的身份道:我们是严氏的亲差,近日严氏严星阑小姐托我们前来找一位名叫青竹的姑娘,请问她在吗?若是她在,劳驾将我的话转达给她。 这位青竹姑娘应当就是严星阑的贴身侍女了吧,严星阑明显就是在试探,可那男子却立即驱逐道: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人,赶紧走。 严星阑神色一变,还是客气道:你或许不与她熟识,我可以进去吗? 那男子却机械地重复道: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人,赶紧走。 三人同时神色一变,站在最前面的严星阑一把拔出剑,直接刺穿了面前那个人的心脏,其动作之狠辣,让萧鸢一惊。 可那个人脸色未变分毫,直挺挺倒在地上。脸触在地面上,竟然发出了一阵滋啦啦的响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烤焦了,散发出一阵恶臭,随之便化作一道黑烟散开来。 俞轻风手搭在了剑柄上,道:是傀儡。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能遇到傀儡,萧鸢对这种怕光的东西有了新的认识。很难有哪个傀儡师做出的傀儡可以完好无损地在光下待这么长时间,还能给傀儡做出如此可以以假乱真的皮相,此人了得。 萧鸢道:我们进去看看。 萧鸢手执金凤扇,扇出一道带着法力的劲风。沈氏的门自然经受不住,轰然塌了下去,四周的人们却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萧鸢注意到了,但是没空细想,快步走了进去。 沈氏的府邸静悄悄的,里面一个侍女和侍卫都没有。 萧鸢想起以前自己所见到的沈氏几乎可以说是奴婢成群的景象,更小心提防了几分。 严星阑道:我先去里面看看。 萧鸢和俞轻风对沈氏内部的构造并不如严星阑熟,跟在严星阑身后,悄悄地走在这片只听得到三人呼吸的地方。 严星阑去的是一间很华丽的大殿,是沈氏府邸的中心。想来应该是沈家主与沈夫人的寝殿。虽然这个时候但凡是一个正常人都不应该还会在寝殿待着,但奈何沈家现在太不正常了。 第52章 寝殿上了锁,这就显得更不正常了。严星阑用剑锋斩断了那把锁,那把锁不大,似乎挂在那里就是让人打开的,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萧鸢现在越来越不敢想象门里面会是一副怎样的情形。 严星阑抬手推了推,门似乎是被什么人用法术固定过了,根本打不开。 似乎是觉得严星阑顾及礼数,俞轻风上前,一脚踹开了那扇门,萧鸢下意识地微微闭眼,却只见俞轻风往后退了一步,倒抽了一口凉气。严星阑的表情也与俞轻风大同小异。 萧鸢抬头看去,被吓了一跳,似乎是被钉在了原地,动也动不了。 沈先生与沈夫人双双被又粗又硬的麻绳吊在了房梁上,七窍流血,舌头伸出外面长长一截,目呲欲裂,血干涸在脸上,凝成一块又一块的血痂。房间弥漫着一股恶臭,还混合着浓浓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萧鸢猛的向后退了几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间寝殿竟然轰然倒塌,萧鸢只感觉头一痛,脚下打了一个趔趄,顾不得抬手去探是不是流了血,展开金凤扇,一阵金色的法力荡开,空中各种砖瓦的碎片成了碎石,虽然依旧砸了下来,但至少不痛不痒。 严星阑站在不远处,手里还冒着一股黑气,但是黑气之中明显有几滴血滴了下来。俞轻风一手捂着额头上的伤口,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脸上晕开一片,眼睛一块被俞轻风用衣袖擦净,只留下一片淡红色的痕迹。 纵使已经料到沈先生与沈夫人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但三人万万没有料到居然有人在这间房子上动了手脚,几乎是正中了对方的下怀。 萧鸢这才抬手探了探自己的头,感到手上一阵湿濡,拿下一看,手上果然染上了鲜血。但头上的伤口似乎只是皮外伤,还没有更深一步的不适。 顾不得再去关心沈先生和沈夫人的尸身变成了什么样,望着周围一圈残垣断壁,萧鸢再次看向远处,沈氏的所有建筑都在刚才的一瞬间坍塌了。 萧鸢拿出一方尚且干净的帕子,替俞轻风拭去了脸上的血迹,道:俞小姐,你没事吧。 俞轻风摇了摇头,放下捂着伤口的手,冲萧鸢笑了笑,道:我没事。 严星阑嘲讽道:我们居然会被这种事绊住手脚,真是有趣。 果不其然,沈氏出事了。 萧鸢不知道为什么严星阑对这件事的预料出奇的准确,但确定严星阑在这一路上都与自己和俞轻风同行,没有做手脚的时间。 可若是事先已经安排好的,那也另当别论。 三人磕磕绊绊地出了那间大殿,萧鸢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沈二公子不会也 严星阑道:不会,他出去办事了,现在应该还没有回来。 俞轻风道:不管如何,此地不宜久留。 三人都受了些伤,俞轻风捂着额头上的伤口;严星阑的手流血不止,另一只不流血的手按着一边的肩膀;萧鸢感觉发间的伤口依旧在流血不止,但头脑却没什么不清醒的,想来是没什么大碍。 萧鸢回头一看,从外面看,沈氏的建筑竟然还都完好无损,根本看不出来丝毫异常。 严星阑道:是幻境。 俞轻风严肃道:这种环境的构造方式和沉灵阁很像。 这种幻阵一般都存在一个重要的阵眼,只有破坏阵眼,才能让其彻底消失。 萧鸢道:可是,此阵的阵眼在何处? 严星阑道:方才我已经大体检查过了,这个幻境极其复杂,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它的阵眼所在,这里危机四伏,我们不能继续待下去。 萧鸢蹙眉道:若沈氏现状是有人刻意做的,那人为什么要那么做?莫不是因为沈氏藏了什么和那张符箓关联紧密的东西,故意掩饰? 俞轻风摇头道:虽然此事可能性很大,但我们此时都受了伤,若是再遇上什么东西,哪怕只是傀儡,我们都不一定能应付得过来,听我的。 萧鸢一口气堵在胸口,只觉得有些气紧。 上次在溧阳遇到叶熙的时候,俞轻风不让她把话问清楚,导致现在她对严澋煜的什么龌龊的目的一无所知,现在若是再不调查清楚沈氏,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会更多。 此时,萧鸢突然感到头上的伤口一痛,迟来的眩晕让萧鸢眼前的景物都跟着一晃。 此处虽然看上去并不是很危险,但实则是危机四伏。沈氏很大,萧鸢冷静下来,也自知根本来不及细细搜索一遍,不得不承认俞轻风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只得作罢。 到了广陵,萧鸢就不再无依无靠了,三人到了济世阁。 虽然不想让姐姐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但萧鸢无奈,只得走了进去。 褚玉烟正坐在台子前,拿着一个捣药罐,不知在做什么。听到声音,似乎只当是寻常的客人来了。 俞轻风唤道:褚医师。 褚玉烟听这个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抬起头,顿时一惊,道:萧鸢? 萧鸢点点头,道:是我,抱歉。 褚玉烟立刻起身,一边整理衣裙一边快步走过来,让几人到了里间,道:萧鸢,你这姑娘,说什么抱不抱歉?过来坐好。 三人齐齐地坐在一旁,姿势都几乎如出一辙,莫名显出一丝乖巧。 褚玉烟拿过细布,将三人的伤口都清理好,撒上药,裹上细布。萧鸢的伤角度有些问题,被褚玉烟头上裹了一圈,看上去滑稽又好笑。 俞轻风轻笑出声,严星阑侧眸看了一眼,顾及礼数,但也弯了嘴角。 萧鸢道:我姐姐呢? 褚玉烟道:出门了。 别你姐姐你姐姐的,先说说吧,俞小姐,严小姐还有你,你们三个到什么地方去了?或者说,什么地方把你们三个伤成这样? 严星阑一惊:敢问这位医师,你为何知道我的身份? 褚玉烟看了严星阑一眼,道:你不是严家的小姐严星阑? 严星阑道:我是。 褚玉烟道:我这人好打听别人的消息,打听的多了,认识的人也就多了。 严星阑道:你姓褚? 褚玉烟道:我叫褚玉烟。 严星阑突然偏头道:褚医师,你是不是与我严氏,曾经发生过什么? 第35章 褚玉烟笑了笑,道:严小姐,你看我的样子也比你大不了几岁,若是我与严氏有什么关系,你也应该知道才是。 严星阑追问道:褚医师是哪里人? 褚玉烟道:桐庐人。 严星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褚玉烟给三人倒了水,道:你们三个好生歇着,我的医馆还要干活呢。 对了,你们一会儿别忘了给钱啊,我这济世阁可不赊账啊。 萧鸢无奈地扶额。 待褚玉烟出去,严星阑道:沈氏一事蹊跷,若是沉灵阁阁主所为,那便麻烦大了。 俞轻风道:这位沉灵阁阁主手下,似乎的确有一人极其擅长操纵傀儡,可是有传闻说,这位傀儡师三年前就已经身死。 这位傀儡师,名叫娄诗泠。 萧鸢问道:既已身死,便没什么值得考虑的了。 严星阑却不同意道:身死并非魂散。若是得了邪法,让人死而复生也并非没有可能。 况且,那位高深莫测的阁主也是修炼异术之人,说不定会这种法术。 萧鸢道:严小姐,此话无冒犯之意,严氏也修炼异术,为何不了解这种法术? 严星阑对这种话并没有太介意,道:异术和寻常法术一样,也分门别类,有许多种。萧小姐修炼的是寻常法术,但也不见得所有法术都会,或者说对所有法术都很了解。我也一样。 萧鸢想了想,严星阑说的很有道理,倒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沉灵阁阁主的异术可以说已经登峰造极,在这世上,无论使用寻常法术还是异术,都很难有人能与这位阁主打成平手。 严星阑的言语很平淡,萧鸢并不能从中听出什么厌恶的成分。 萧鸢道:严小姐,你不厌恶沉灵阁阁主? 严星阑侧头道:为什么要厌恶? 萧鸢道:沉灵阁在城北的纷争中,灭亡了许多大小世家。 听到这儿,一直不说话的俞轻风却道:人太强大了,除了被人钦佩,也会被人因为嫉妒而诟病。城北世家的纷争不是谁的错。只能说,那些被灭亡的大小世家不幸。若说有错,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世家都有错。 第53章 斗争不斗得你死我活,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沉灵阁我也有所耳闻,可倒是也没真的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之所以被人诟病,是因为用的法术太邪门罢了。 严星阑道:因为这样,大大小小的世家都避之如蛇蝎。但严氏曾经一度非常钦佩这位阁主,甚至想要向她求教。可是,无论严氏如何诚恳,都被拒绝了。 萧鸢突然问道:那你们可知这位阁主是男是女? 空气一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对于这位人尽皆知的沉灵阁阁主,江湖上遍地都是关于其的传闻,真真假假,可在是男是女这种事情上,居然没有定论,当真是有趣。 半晌,严星阑才讽刺地笑笑,道:见过这位阁主本相的人并不多,后来,人们说这个人总是带着一张半红半白的面具,似乎是一半喜事一半丧事,就起了个名字,叫喜丧鬼。 萧鸢暗道不知程阁主对这个并不友好的绰号作何感想。 俞轻风笑笑道:当然,这种不靠谱的名字人们也只是图个通俗易懂,私底下叫着玩玩罢了。沉灵阁阁主喜怒无常,想来不是大度之人。若是触怒了他,不会有好下场。 萧鸢想起方才三人还是在说程阁主的一位名叫娄诗泠的手下,这就又拐到了程阁主身上,于是道:刚才说一位名叫娄诗泠的傀儡师,她又是何来头? 严星阑言简意赅道:没什么来头,一个傀儡师而已。 呃世上傀儡师并不少,为何独她如此出名? 严星阑道:一方面她的法力在一中傀儡师之中是最高的,说是登顶也毫不夸张。其次是因为她总喜欢把傀儡的人皮做的一等一的好看,若是公子,必定风流倜傥,若是小姐,必定貌美无双。 萧鸢陷入了沉默。 这种奇奇怪怪的喜好,听上去倒不像是个坏人,倒像是喜欢美色的顽劣之举。 这种意气用事的想法被萧鸢很快就否决了,萧鸢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暗自摇了摇头。 严星阑又道:虽然的确如俞小姐所说,娄诗泠三年前就已身死。但有一个地方,却是想要窥探娄诗泠的人都想要去的。可是到今天为止,没有一个人成功过。 萧鸢蹙眉道:这位娄小姐既然已经身死,有关她的什么地方旁人还会进不去? 俞轻风道:若非那里有人在,那便是有可能是有人在那里布下了极为强大的法力场,若是修为不够,是打不破禁制的。 纵使打破了禁制,强行进入,但没有一个人知道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若是真的藏着什么不可控制的东西,恐怕会祸害人间。 严星阑却似是宽慰道:其实并没有俞小姐说的那样可怖。之前,我与哥哥去过那里。从外面来看,也只不过是一栋普通的阁楼,和沉灵阁很像。 我探测过布在外面的那道结界,那只不过是一道很普通的封印法术罢了,若是里面有什么足以祸害人间的东西,这样的法术根本挡不住。 二位小姐大可放心。 萧鸢道:严小姐与令兄没有进去? 严星阑摇头道:虽说我们去了那里,但我们并没有打破禁止闯进去。我严氏对修炼异术之人向来都是敬重的,即使娄诗泠已经身死,但这对我们来说并没有影响。 修炼异术之人,本就是脱离生死的界限,和亡灵鬼魂打交道。身死远远不是一个人生命的终止。 俞轻风并非修炼异术之人,但对这方面的事情似乎总是有些好奇,道:严小姐,修炼异术之人可以和鬼魂打交道? 萧鸢无奈地扶额,俞轻风似乎是觉得一直聊正事没意思,总是想聊聊带有一些科普性质的题外话。当然,三人此刻都挂了彩坐在这里了,就是讨论的再热火朝天也没用,倒不如聊点儿有意思的。 严星阑似乎也觉得聊到这些事情就是自己的主场,愉悦的挑了一下眉。虽然动作很微小,但其中还是难掩一股自矜:鬼魂也会说话。不过,人能变成鬼魂在世上游荡,多半是执念不消,不愿入轮回。这种人,通常都有些疯魔了,纵使有法术可以与鬼魂联结,若非要务,断然不会。 这时,萧鸢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只不过此时显得有些急躁:阿鸢?你伤的可严重? 萧鸢立刻起身道:姐? 萧鸢待在溧阳已有月余,和萧桐自然也有很长时间没见着了。萧桐还是眉眼温柔,眼含笑意的模样,只不过不知为何显得有一丝疲惫。 萧桐走到一边,将三人杯中的水蓄满,道:你们好好养伤,最近就住在这里吧。 萧鸢突然眼尖的发现了什么,道:阿姐,你的手怎么了? 萧桐的手上紧紧缠了一圈白色的细纱,她原本就皮肤白皙,此时这细纱缠在手上,竟然一时半会儿不那么容易让人发现。 萧桐抬起另一只手掩了掩,笑笑道:没什么,受了点小伤。 萧鸢却起身道:阿姐,我看一下。 萧桐笑了笑,抬手拆下细纱。 萧桐的手背上有一道伤痕,看上去是被什么东西划伤的。伤口虽然不深,也没那么严重,但是伤口的位置不是深红色的血痂,而是一块块红褐色的小块。 萧鸢担心道:阿姐,你怎么弄成这样? 萧桐笑道:没什么,出门的时候被不知什么东西划了一道。我也是后来才突然发现的,不痛不痒,阿鸢就别担心了。 萧桐说罢,倒好茶,转头对三人道:我听玉烟说了,最近溧阳发生了很多事情,尤其是一个名叫岚山镇的地方,似乎更是不太平。俞姑娘和严小姐如果愿意,可以在济世阁住几日。 广陵虽然也出了些变故,但总归比溧阳要安全些,你们可以在这里先休养几日。 听萧桐的口气,她应该并不知道,或者说褚玉烟也并不知道严家祠堂里那张凤凰符箓的事。 严星阑对于萧桐的态度感觉很意外,道:多谢萧小姐。 萧桐笑笑道:严小姐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对济世阁不大熟悉,可以让阿鸢和俞姑娘带着你到处走走,但是最好还是不要出去了。 但随即,萧桐的神色很快就严肃起来:你们一回到广陵,就先去了沈氏吧。 沈氏遭遇了不测,这也在我和玉烟的意料之外。 萧鸢惊奇道:阿姐,你也去过沈氏? 萧桐点点头,道:确切来说,我其实并非有意到那里去。只是我听闻沈氏总在深夜时分传出傀儡的尖啸,而我从未听说沈氏中有谁习得操纵傀儡之法。 俞轻风道:姐姐,你与褚医师也遇到了傀儡? 萧桐点头道:是。只不过只要离开沈氏,那些傀儡便不会跟出来。沈氏外面被人布下的结界很特殊,不是为了阻拦外面的人进去,而是为了阻止里面的东西出去。 此处多有蹊跷,阵法也相当特殊。 萧鸢想到方才她们三个人到沈氏时,除了守门的那个傀儡,就再没有遇到什么东西了。 萧桐道:我们对这种结界并不精通,不知严小姐是否对此略知一二? 严星阑摇头道:傀儡之术不属于严氏的范围,实在抱歉。 萧桐又道:严小姐可知,沈氏是不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严星阑嗤笑了一声,冷冷道:就凭沈氏二老的行事风格,怕是把广陵的大小世家都得罪遍了。 严星阑对沈夫人和沈先生的印象极其差。俞轻风道:想来与沈氏有过节的应当也是一个修炼异术的世家,不知严小姐是否知晓类似的家族? 严星阑道:修炼异术的大多都是江湖上的散修,做着修炼异术就有朝一日可以凌驾于无数世家头上的春秋大梦的人。真正世代修炼异术而且能力足够强大的世家只有严氏。 当然,修炼异术出众的人也不是没有,沉灵阁阁主不就算是一个吗? 话题绕来绕去,总归还是回到了程阁主身上。 萧桐轻声叹了口气,道:沉灵阁阁主我为何听闻,她与沈二公子和严晴阳小姐都关系匪浅? 萧鸢这才想起,先前严晴阳到济世阁接沈浥时,曾经说沈家的商务出了麻烦,钱财亏空了很大一笔,沈沂公子和他的一位旧友需要帮忙。可是最终被萧桐婉言拒绝了。 严星阑听闻,却神色大变,起身道:水杉? 随后空气静默了一瞬,严星阑顿了一下,才解释道:严晴阳是我的一名贴身侍卫,平日里,我常唤她水杉。 第54章 萧桐道:严小姐不知道严晴阳姑娘平日里喜欢和什么人打交道么? 严星阑道:我对身边人喜欢和什么人交往没什么兴趣。方才有些惊讶,只是觉得水杉并不是那种三教九流都聊的开的人罢了,抱歉。 程阁主就被严星阑这么有意无意地划进了三教九流,让萧鸢有些哭笑不得。 俞轻风道:严小姐,严晴阳姑娘既然是你的贴身侍卫,为何不随着你一起到广陵来?我在广陵许久,还从未见过她。 严星阑道:不知为何,她在我到了广陵之后,便不再做我的贴身侍卫了。 随即,又笑了笑,只不过笑得很牵强:或许她是觉得,我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什么人能伤得了我吧。 俞轻风眼睛里的光却闪烁了一下,道:严小姐,你从未想过,严晴阳姑娘可能是换了主家呢?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都皆是一惊。 严星阑更是久久没有说话,半晌才似乎有些艰难道:俞小姐为何这么说 俞轻风缓缓道:严晴阳姑娘做严小姐的贴身侍卫,不论是到沈氏还是在严氏,且不谈月银多少,起码衣食住行是都没有问题的。她离开严氏,又能去哪?我不觉得她会找一份比做严家侍卫更卑贱的杂活。 如果不是有人给了她更高的好处或是更好的地位,她断然不会选择离开严氏。 听俞轻风一说,萧鸢才立刻想到这个点。明明是如此简单的道理,萧鸢却忽略了,果真自己的心思还是没有俞轻风细腻。 严大哥想必也曾挽留过严晴阳姑娘吧,可是没有成功。 萧鸢姑娘,我们不是在严氏府邸见过这位严晴阳姑娘一面么?或许那次,就是严晴阳姑娘来找严大哥谈这件事的吧。 严星阑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表情久久都没有恢复过来,最终沉默了一下,用受了伤的那只手抵在额头上,似乎是想冷静一下,沉沉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水杉了,她应该暂时还没有什么动作罢 俞轻风道:即便严晴阳姑娘在覆灭沈氏一事上已经有了动作,我们也是无法知晓的。 严星阑心情很沉重,俞轻风接着道:严小姐,之前在严氏有所发现的那件事,很有可能目标不仅仅是萧鸢姑娘,更有严氏和沈氏。若是有了严晴阳,要在严氏有所动作,便容易的多了。 严小姐,你或许对严晴阳姑娘也应该有所提防。不然,严氏也很危险。 第36章 严星阑终于点头道:俞小姐所言极是,我会有所考量。 萧鸢道:俞小姐,你觉得严姑娘或许会为谁做事? 俞轻风摇头道:这我就说不准了,或许是沉灵阁主? 萧桐却问道:沉灵阁阁主手下大多都是修炼异术极其出众之人,我与严姑娘第一次见面时,严姑娘身上的灵气很充沛,莫非也是修炼异术之人? 严星阑道:不是。 随即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些武断,补充道:她在严氏的时候,没有修炼异术。 萧桐也坐到一旁,理了理衣摆,道:若是如此,那严姑娘便不应当与沉灵阁主发生什么。至少不应当是沉灵阁主的下属。 严小姐,你可记得还有谁与严氏有发生过令人不快的事? 严星阑扯了一下嘴角,似乎虽然不愿意提及,道:萧小姐,这种问题不应该让我来说。 萧桐道:严小姐,这个问题多有冒犯。可是,有关严氏的事我们都不清楚,严小姐还是简单说几句为好。 严星阑道:严氏几乎与所有修灵力的世家为敌。 三人皆是一阵沉默。 俞轻风笑道:严小姐明知道我们不可能排查一遍所有世家,何必说这种话? 严星阑道:这话是真的,严氏处理过不少那种不知好歹的小家族,自然也就得罪了那些在小家族背后撑腰的大世家。 萧桐道:若是真的如此没有头绪,那这件事,也就不得不告一段落了。还是方才说的,沈氏目前并不太平,若是贸然去闯,被傀儡伤到,中了毒,会有性命之忧。 三人皆点头称是。 萧桐浅笑道:现在时间不早了,你们三个收拾一下,我去准备午膳。 严星阑起身行礼道:萧小姐,多有叨扰,实在抱歉。 萧桐笑笑道:无妨,人多反而热闹些。 萧鸢在溧阳待了许久,不说吃萧桐做的饭,就是正宗的广陵菜都没有吃过,现在的表情竟然少见的显出几分愉悦来。俞轻风侧头看见萧鸢那双眼睛里盈上了点点笑意,也笑了笑。 萧桐出了房间,正在准备午膳,褚玉烟就走了过来。 褚玉烟见萧桐又开始忙了起来,无奈道:这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准备这么繁琐的东西。带他们出去找一家客栈吃不就好了? 萧桐揭开盖子,将锅里煮着的东西舀到碗里,道:阿鸢喜欢吃广陵菜。我去过溧阳,溧阳没有一家真正能做好广陵菜的。阿鸢在溧阳待了那么久,也肯定很久没吃过了。 几道小菜而已,不麻烦。 褚玉烟端过一旁的碟子,道:你就惯着她吧,小心把她惯坏了。 萧桐笑笑道:自然比不上玉烟,天天吃,恐怕该想换换口味了吧。 褚玉烟却道:不可能,萧大小姐做的饭还能吃腻?哪个人这么没品。 萧桐,你这是不是诓着我夸你做饭好吃呢? 萧桐笑道:被褚医师看出来了。 褚玉烟失笑道:唉,你做吧你做吧,小心用刀伤了手。 对了,我刚才夸你可是诚心实意的啊! 萧桐道:当然,我什么时候怀疑过你夸我的诚意? 褚玉烟端着碟子,正色道: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萧桐手下的动作顿了一下,刀背一歪。 褚玉烟吓了一跳,忙道:你快好好切吧,这种事有空再说。 萧桐长呼了一口气,手下的动作继续,道:有人在广陵做了这么多事,无非是想引起我们的注意。沈氏只不过是杀鸡儆猴罢了。 褚玉烟笑笑道:那沈氏也真是怪可怜的。死了都不过是做了一个警醒别人的工具。 我们都是见惯了世家兴衰变化、生生死死的人,这种事情,除了悲悯,无非也只剩麻木了吧。 萧桐却道:不惊讶吗? 褚玉烟道:没什么惊讶的。沈氏就算这次不做别人的祭品,衰落灭亡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萧桐道:其实,我和你想的还有所不同。 褚玉烟笑道:那萧小姐有何高见? 萧桐道:沈氏的二公子沈沂不是在商务场上风生水起么?若是沈氏到了他手里,说不定会起死回生。 褚玉烟却摇头道:那个名叫沈沂的小公子在做这种赚钱的买卖上的确天赋异禀,或许是沈氏的人有这方面的才能。但是,我所说的沈氏迟早会灭亡不是因为沈氏的钱不够用。 就是那沈二公子从现在开始颓废了,没有一个铜子的收入,沈氏坐吃山空,也足够熬死广陵的不少世家。 萧桐轻笑一声。 褚玉烟接着道:沈氏得罪了太多人,可是又和严氏不同。严氏最多只是被别人看不惯而已,而沈氏是切切实实侵犯了别的世家的利益。 毕竟好多事情,一和铜子银两打上交道,就会变的很复杂。 而且,沈沂虽然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可手腕的力道一点儿也不输给他爹娘。 萧桐道:你说的有理。不过,沈氏的事发生的太突然了,就算有人真的与沈氏为敌,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能力能让沈氏一夜之间就化为一片废墟。 褚玉烟放下碟子,双手环胸,道:我也在怀疑这个。 萧桐道:沈沂公子,似乎和沉灵阁阁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褚玉烟指尖敲着胳膊:程锦澜? 萧桐手上还在忙活,但侧头道:她叫这个名字? 褚玉烟道:或许是吧,当然,也很有可能只是个忽悠人的假名。 萧桐揭开一个砂锅的盖子,道:沈沂是不是有求于那位程阁主? 褚玉烟道:为什么? 第55章 萧桐道:沈氏的权力在广陵一手遮天,但沉灵阁的权利却一直与沈氏制衡。可是这么多年,沉灵阁却一直都对沈氏没兴趣,为什么会突然对沈氏下手? 褚玉烟平静道:你觉得是沈沂做了什么?或者是求了程锦澜什么? 萧桐将锅里的汤舀出来,道:并非没有可能,当然,只是猜测罢了。 褚玉烟道:想要知道,只有再去沈氏一次,这次,不能仓促地迎战傀儡,必须在沈氏多留一会儿,多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沈沂说不定会回沈氏,我们兴许会遇到他。 萧桐道:好,今晚便动身。 褚玉烟笑道:这点你和萧鸢那姑娘一样,都是想什么做什么的人。 萧桐浅笑道:这没什么好准备的。 褚玉烟点点头,端起碟子和碗,道:我和你一起。 两人虽然是一边说话一边准备吃食,但速度也很快,不一会儿,就已经做好一桌子菜了。 萧鸢看着桌子上的吃食,很想不顾形象的大吃一顿,但还是没有在外人面前太过失礼。 俞轻风笑道:姐姐辛苦了。 严星阑也道谢道:有劳萧小姐。 萧桐笑笑道:今日我还唯恐招待不周,见谅。 褚玉烟已经动了筷子:什么招待不周?我看是招待的太周了。我平时都吃不到这么多好吃的。 萧桐再次笑了笑。 吃饭的氛围很温馨,一桌人坐在一起丝毫不显得违和,似乎本来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一顿饭而已。严星阑显得有些拘谨,但显然也对萧桐的菜非常喜欢。 吃过午膳之后,褚玉烟给三人的伤口换了一次药。不知道褚玉烟用的到底是什么药,三人的伤口都好得奇快。萧鸢暗道神奇。 济世阁很大,但到处都弥漫着一阵微苦的草药香气。一下午的时间,褚玉烟和萧桐在一起谈了谈关于晚上行动的事,萧鸢和俞轻风则带着严星阑在济世阁里逛了逛。 严氏虽然大,但总是冷冷清清的,除了一些在严氏听学的门生弟子能带来一些嬉笑和自己的哥哥总会和自己聊天之外,再没了什么生机。济世阁的大小虽然远远不及整个严氏,但到处都流淌着丝丝暖意。 严星阑很喜欢。 到了晚上,褚玉烟关上了济世阁的门,道:时候不早了,都该歇息了吧? 待三人都歇息下,到了深夜,萧桐道:玉烟,走吧。 褚玉烟上下打量了萧桐一番,给她拉了拉披风的领口,道:你可悠着点。 萧桐无奈道:我平日里的行事风格还不够小心吗? 褚玉烟道:我是怕你和萧鸢一样,一牵扯到这种事情就容易想不开。 萧桐道:不会。阿鸢也是因为有时太过着急,其实并不是急躁莽撞之人。 褚玉烟摆了摆手: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替她说话,走吧。 借着夜色,到沈氏的路似乎也近了许多。沈氏从外面看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但实则里面早已成了一片不堪入目的废墟。 萧桐伸手去触沈氏的大门,却被一层黑色的法力挡开。萧桐抽出佩剑,在那层黑色的屏障上划出了几个口子。蓝色的灵光破开黑气,那层黑气似是欺软怕硬,乖乖的消减了下去。 萧桐手里执剑,推开门。里面果真是一副残破荒凉的景象。所有的房屋都坍塌了,连同植物都枯死的枯死,倒下的倒下,没有一点儿生机。 萧桐轻声道:我们分开。 褚玉烟点点头,足尖轻点,快速离开。而萧桐则走向了另外一边。 萧桐经过的地方是一片沈氏种植物的地方。地上都是破败的植物,踩上去还会发出碎裂的声音。萧桐隐去了自己的足音,快速向前走着。 这次并没有遇到傀儡。萧桐向前走着,突然身形一僵,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 虽然没有烛火,但借着月色,那个身影似乎是个男子,正在一片建筑倒塌过的废墟上不知在翻着些什么。 萧桐定了一阵,见那个身影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才继续缓缓往前走。 突然,不知是那个身影感知到了什么,猛然回头,拔剑扫出一道凌厉的剑气,掀起地上的一大片枯枝败叶。 那道剑气虽然凌厉,但却不是用灵力扫出来的,而是全靠蛮力。萧桐退后一步,执剑快速迎了上去。那人拿剑的手似乎不太稳,对上萧桐显得很勉强。两人过招的速度很快,月夜里几乎只剩下两道人影,萧桐看不清他的脸。 那人的招式足够厉害。可没有极强的灵力支撑。萧桐反手一击,剑柄击上那人的手腕,铛的一声,对方的剑应声落地。 剑已脱手,就没有再战下去的必要了。那人转身想走,萧桐却已将剑悬在那人的颈项之间。 萧桐见那人没有再动作,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缓缓转过身,摘下披风的帽子,没有再去反抗,而是转身行了一礼:在下沈氏二公子,沈沂。 萧桐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虽有些惊讶,但出于礼貌,收起了悬在沈沂颈侧的剑,左手托起一团带着蓝色灵光的火焰,看清了沈沂的脸,确定并非人皮之后,才道:在下萧桐。多有冒犯。 幽幽的蓝光照在沈沂脸上,他的面容完全是肉眼可见的憔悴,而且有些发白。沈沂的十指上都沾满了血,怪不得连一柄寻常的剑都拿不住。 萧桐道:擅自闯入贵府,实在抱歉。可沈沂公子可否告诉我,贵府发生了什么? 沈沂迟疑了一下,轻声叹了口气,脸色更不好看,苦笑道:萧小姐,沈某之前一直远在桐庐作商,回来之后,沈氏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萧桐道:沈公子,抱歉。你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沈沂沉默了一下,道:此次事发突然,我也并非要找什么东西,只是为了寻得家父家母的尸首,不要被压在层层叠叠的碎片下罢了。 萧桐也沉默了一下,点点头,知道这是沈沂的痛处,没有再多提。 沈沂接着诚恳道:萧小姐,沈某有一事相求。 萧桐道:沈公子但说无妨。 但沈公子想必也是知道的,现在时局暗流涌动,诡谲变幻。沈公子说的事,我会尽力相助。 沈沂点头道:我知道,定不会为难萧小姐。但不知萧小姐可不可代我去看一眼我的妹妹,沈湘。虽然她从来不参与沈氏在商务上的纷争,但都是沈氏的人,我恐她会遭到波及。 若是她陷入什么麻烦,还请萧小姐一定要告知与我。 萧桐点头道:我已知晓,若是有了令妹的消息,定告知沈公子。 沈沂点点头道:多谢萧小姐相助,沈某家道中落,无以为报。若是日后有缘,定要报答。 萧桐浅笑道:这种话我觉得沈公子还是不要贸然说了,不要总想着报答什么,反而自己要多加小心才是。 沈沂点点头。 萧桐道:我与同僚是想来此处调查一些事,不知可否在贵府走动走动?若是寻到了令尊令堂的尸身,定会交与沈公子。 沈沂再次点点头,不过随即苦笑道:这当然可以。不过萧小姐说笑了,家父家母生前得罪了太多人,怕是早就被毁尸灭迹了 我想找到他们的尸体也不过是先前的妄想罢了。不劳萧小姐。 沈沂能亲口说出沈氏得罪了不少人,想必也不是拐弯抹角,小肚鸡肠之人,若是如此,便好办了许多。萧桐道:那沈公子可愿与我一道? 沈沂道:甚感荣幸。 萧桐与褚玉烟走的不是同一条路,不知道褚玉烟那边遇到了什么,于是绕过一片片残破的建筑,到了褚玉烟的那边。 诺大的府邸里依旧很安静,看来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布满傀儡。萧桐刚走了几步,一个披着深红色披风的身影就从一旁一片倾斜的屋顶上一跃而下。 萧桐见状,唤道:玉烟! 来人的确是褚玉烟。褚玉烟似乎对红色,虽然这种在夜色里极为张扬明显的颜色并不适合隐蔽自己,但褚玉烟不管。这次因为萧桐在,所以披上了一件颜色较深的暗红色披风。 褚玉烟看到站在萧桐身边的沈沂,蹙眉道:沈沂? 沈沂行礼道:正是。 褚玉烟似乎对他在这里并不感到意外,又蹙了蹙眉,道:走吧,时间还紧。 几人继续往前走。 沈氏处处都是残垣断壁,沈沂脸上的表情虽然极力克制,但却依旧沉沉的。 第56章 一路上都出奇的安静,安静的不正常。 萧桐停下脚步,道:我们是不是已经走到了沈氏的深处? 沈沂转头看了看,道:是。 褚玉烟道:怎么了?有什么异常? 萧桐道:我们不能再继续往里面走了。里面的气息和外面的不一样,明显是有人可以调整过了。这里可能曾经被人布下过什么阵法。 褚玉烟四下看了一圈,道:什么阵法? 萧桐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啊! 话还没有说完,三人脚下却皆是一阵晃荡,险些摔倒。脚下的碎片下漫开一阵血色和黑色混杂在一起的灵光,使地面猛然一阵震动。 第37章 沈沂身上没有法力,手又受了伤,萧桐架了他一把,才勉强稳住身形。 三人的周围冒出一阵猛烈的黑气,一阵浓浓的血腥味呛得褚玉烟鼻子一皱。 萧桐退后一步,执剑道:这是囚魂阵。 褚玉烟道:囚魂阵?那不是严氏的法阵吗? 萧桐道:严氏也参与了这件事? 话还未说罢,三人的脚下又冒出一阵黑气,沈沂的剑撞上那阵黑气,竟然瞬间铛的一声断成两截。 萧桐惊道:沈公子,你的法器 沈沂脸色很难看,但还是把那把断剑收进剑鞘,道:不是。这不是我的法器,只是一把普通的剑而已。 虽然只是一把普通的剑,但在夜色里也闪闪发光,想必上面镶嵌了什么价值不菲的东西。 萧桐的剑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震动,爆出一阵灵光,腰间萧氏的玉佩微微有些发热。 萧桐脸色一沉,反手刺出一剑,扶着灵光的淡蓝色长剑撞上黑色的屏障,爆出一阵极强的气浪,荡得褚玉烟退后了一步。强大的蓝色灵气在黑气上划开一道锋利的破口,可顷刻间,更多的黑气涌了上来,张牙舞爪地四下乱飞。 萧桐极快地后退了一步,抬手挡了一剑。那股黑气被携着蓝色灵光的剑一剑斩成两段,在空中消散。 可那阵阵黑气仿佛在不断产生,越堆积越多,甚至还发出诡异的阵阵尖啸。似乎是黑气里藏着什么东西,看到三个人狼狈的处境,正在哈哈大笑着拍手叫好。 褚玉烟侧身避过一道黑气,道:犯不着太担心。这种囚魂阵不是严氏最厉害的,不会很快就让人毙命,只是会不断纠缠被困在里面的人,直至耗光对方的法力,再将其吞噬。 从现在的状态来看,恐怕这个法阵已经吞噬过一些人了。每吞噬一个人,囚魂阵的法力就会大涨。 沈沂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似乎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萧桐这才发现,沈沂身上没有半分法力。 萧桐道:沈公子,你没有法力? 沈沂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了一下,点头道:是。 萧桐和褚玉烟两个有灵力的人在这里尚且无法脱离险境,更别说沈沂一个毫无法力傍身的人。黑气现在已经开始有损他的心神了。 萧桐道:为何? 沈沂道:先祖为了避免战乱,封了沈氏一族的灵脉。在城北世家纷争的时候,沈氏并不是不愿意参加,而是沈氏的人没有法力,若是世家之间发生武力的争斗,沈氏毫无胜算。 随即,沈沂又轻声叹息了一声,补充道:其实这件事我本不应该对外人讲,可是事已至此,瞒着这种事情便也没什么用了,倒不如坦诚些。反正沈氏已经不存在了。 沈沂的语气间除了不变的温和,多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无奈。 萧桐没说什么,抬手搭上沈沂的手腕。 沈沂一惊,似乎下意识地打算避开,但随即感到一股温暖的灵力顺着自己的手腕蔓延向自己的四肢百骸。 沈沂惊道:萧小姐? 萧桐收回自己的手,站到一旁,道:沈公子,一些微薄的灵力,可以供你再支持一段时间。 沈沂很明显的感觉到,这股灵力很充沛,毫不微薄。 半晌,沈沂才道:多谢萧小姐。 萧桐道:沈公子不必客气。 褚玉烟则道:反正这囚魂阵若是再吞噬一个人,法力又会增长,着对我们两个而言更没好处,倒不如把仅有的法力给三个人平均分分,大家都相安无事。岂不甚好? 萧桐听出来褚玉烟话里有话,道:玉烟,莫要乱说。 沈沂脸色一僵,沉默了一下,微笑道:这位姑娘所言极是。 褚玉烟双手环胸,挑了挑一边的眉毛,脸上是颇为得意的表情,没说什么。 这时,四周的黑气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连带着四周的气体都强烈的抖动起来。 如果说刚才三人听到的仅仅是一阵奇异的响声,现在可就是货真价实有人在笑了。 黑气里传出一个尖锐的声音,哈哈笑道:你们这帮道士,哈哈,活该遭报应!活该!活该!哈哈哈哈! 三个人都被那阵尖锐的声音吵得耳朵一阵钝痛。 褚玉烟抱臂道:什么道士活该,你说话这副德行,被关在这里才是活该。 那个声音顿时怒道:你管我!你个破道士怎么话那么多! 褚玉烟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是不想与那个声音继续争论下去,道了一句:烦死了。 褚玉烟声音不低,明显就是为了让那个声音听见,果真那个声音听见了,气得直喘气。 沈沂一手掩住了脸,萧桐无奈地笑了笑,温声冲那个声音道:抱歉,我等不知道这里设下了什么禁制,误闯进来,无意冒犯。敢问阁下将我们拦截在此,是有何事? 那个声音的喘息停了下来,又哈哈笑道:你居然叫我阁下,阁下!哈哈哈哈哈!这年头居然有人叫我阁下!哈哈哈! 褚玉烟明显又被吵到了,刚想开口,却被萧桐一手拦下。 萧桐行礼道:敢问这个称呼有何不妥? 那个声音一阵沉默,又开口说话,但声音却不像刚才那样疯癫,似乎是换了另一个人:道长,我死了这么久,从来没人跟我好好说话。 萧桐道:敢问阁下是何人? 那个声音道:不是人,我是鬼。 这个身份足够毛骨悚然。 萧桐道:抱歉,来这里打听阁下的身份,并非在下本意。阁下怎么称呼? 那个声音低语道:唐柘。 那个声音冷静下来,听出来应该是个男子。 萧桐道:唐公子为何被困在这里? 周围的黑气一阵波动,里面似乎是走出来一个人。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个公子,身形修长,显得有些文弱。身上是一件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广袖长衫,脸上戴着一张银色的狐狸面具。 狐狸面具大多是女子们为了好看俏皮所戴的。但很少有这样一张精致的面具被戴在一张男子的面上。 萧桐行礼道:唐公子。 褚玉烟看到唐柘,眯起眼,打量了一下,没说话。 唐柘点点头,萧桐问道:唐公子可知我们如何才能离开这囚魂阵? 唐柘道:姑娘抱歉,我不知离开这里的方法。但是我知道,这个法阵不是要人命的,只是用来囚禁亡魂的。二位姑娘大可放心。 萧桐点点头,褚玉烟道:刚才那阵笑声也是你笑的? 唐柘沉默了一下,声音很低,带着一丝隐隐的悲痛:不是,是家母,不过,刚刚家母已经消散了。 褚玉烟道:你的身子,可不像是亡魂的样子。 的确,唐柘的身子不想寻常鬼魂的那般透明轻灵,如果他不说自己是鬼魂,他根本和常人没什么区别。 唐柘道:是。我在这里待了很久,靠着这里的气息慢慢修炼,才会如此。不然我早就该灰飞烟灭了。 看唐柘的模样,应该也只是寻常的修道之人,竟然能借着囚魂阵里的阴气修炼,重塑鬼身,功夫想必了得。 唐柘这才回答刚才褚玉烟问过的那个问题:家母没有修为,只能勉强在这个法阵中度日。在家道中落时,家母受到了很大的冲击,神志出了些问题 萧桐回忆了一下,自己似乎并没有听说过唐氏,道:唐公子,敢问唐氏是为何家道中落? 唐柘道:家父家母在广陵作商,原本和美。可沈氏却借着合作的名义,处处打压唐氏。 第57章 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沈沂顿时一惊。褚玉烟睨了沈沂一眼。 所幸沈沂站的位置比较偏,唐柘没有注意到沈沂骤变的表情,接着道:后来,唐氏的生意出了变故,被人算计。唐氏走投无路,不得不向沈氏求援,可沈氏表面上处处应着,实则根本没有打算出手相助,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最终,家父家母不堪重负 不过,我现在所站的地方,应该就是沈氏的残骸吧一报还一报,我也没什么再好说的了。 这时,周围不知哪里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声,周围的黑气一瞬间四散开来。唐柘的身子也顿时跟着黑气消散开来。 站在一旁的是执着那个银色铃铛的严星阑,萧鸢扑过来,一把抱住萧桐,唤道:阿姐! 萧桐笑笑道:阿鸢,我没事。 沈沂似乎也看到了什么人,有些惊奇道:兄长? 沈浥一惊:沈沂?你怎么这副模样? 俞轻风道:此处不安全,我们还是先回安全些的地方再谈吧。 几人回了济世阁,已经是深夜了。 沈沂的十指都被房屋的碎片划得血肉模糊,褚玉烟看了看伤口,又看了一眼沈浥,道:你的伤好了? 沈浥一愣,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好了,也多谢医师那日相助。 褚玉烟道:你可别谢我。上次你就是借了借我济世阁的塌,我还没来得及帮你医治。 沈浥点点头,褚玉烟起身道:沈二公子的伤很严重,跟我来吧。 沈沂点点头,起身跟着褚玉烟离开:多谢医师。 褚玉烟摆手道:少跟我来你们那一套客套话,来吧。 二人离开后,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俞轻风道:沈氏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萧桐摇头道:我们触碰了禁止,被困入了一个囚魂阵,在里面也遇到了一位公子。 萧鸢蹙眉:囚魂阵?那不是严氏的法阵吗? 严星阑却摇头道:囚魂阵里面遇到人是不可能的。 萧桐道:是。但严小姐,遇到一位公子一事千真万确,只是,这位公子不是活人,似乎是被困在里面的亡魂。 严星阑道:囚魂阵囚禁亡魂是严氏一贯的传统,可是天下太平,根本没有那么多亡魂。 萧桐道:是一位姓唐的公子。 说完,萧桐顿了一下,补充道:似乎与沈氏关系匪浅。 沈浥却一语中的:怕是和沈氏结下过什么梁子吧。 萧桐道:是。那位公子名叫唐柘。他说,他的家族是被沈氏害的家破人亡 沈浥脸上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叹了口气道:这方面的事,萧小姐应该去问我弟弟,我平日里在家里不操心这个。 萧桐点点头。 沈浥却接着自嘲的笑笑道:不过被沈氏害的家破人亡的家族也不少了。 察觉到气氛的阴郁,俞轻风道:囚魂阵是严氏的阵法,不知严大哥是否知晓此事。 沈浥摇头道:我想他应该不会知道。 萧桐道:若是可以当面询问严公子,说不定会有进展。可是广陵和溧阳有一段距离,即使快马加鞭,也恐难速达。 俞轻风转头道:严小姐没有同严大哥联络的捷径吗? 严星阑轻声叹了口气,摇头道:原本是有的。但是方才和傀儡打斗的时候,被损毁了。 严星阑从怀中拿出一张黑色的符箓,黑色的符纸上面拿银白色的东西画了一些咒符,萧鸢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传音符。 但的确如严星阑所言,这张传音符从中间被撕破一道,上面的点点灵光正在一点一点地散去,看来没有办法再用了。 沈浥思索了一下,突然开始在身上翻找起来。 俞轻风惊道:沈公子,你要干什么? 沈浥翻了一阵,终于不知从衣服的那个犄角旮旯拿出一张已经发皱的符纸,道:用这个,或许会比书信更快。 俞轻风就坐在沈浥身边,沉默一阵,道:沈公子,这是何物? 沈浥把那张符纸平摊在桌子上,用手搓了搓,好不容易才把那张符纸勉勉强强弄得比原来平整了些。 沈浥还颇为自得道:这是传音符。 萧鸢道:沈公子竟还有这种宝物? 萧鸢说完,只觉得那宝物二字说的颇为违心。 沈浥笑道:哪里,萧小姐过誉了。这是我和严澋煜听学时做的,当时是闹着玩的,可没想到现在竟然派得上用场。 俞轻风笑道:难怪它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萧鸢看着那张皱皱巴巴的符纸,暗道,怕不是真的闹着玩儿的。严星阑一直坐在一旁,看着那张符纸,手里还拿着那张黑色的符箓,一言不发。 萧桐道:只是不知道严公子是不是还保存着这张传音符。 沈浥道:肯定保存着,几位姑娘放心。 说罢,沈浥抬手在那张传音符上点了点,一道青色的灵光划过,传音符上面的图腾竟然闪过一道灵光,但是随即就没了动静。 萧鸢蹙了蹙眉。沈沂和沈浥是亲生兄弟,沈沂没有灵力,沈浥却有,实在不正常。 不过,萧鸢很快又摇了摇头。许是沈沂遇到了不测,灵力被封,也不是没可能。 过了片刻,俞轻风道:沈公子,这张符,当真管用? 沈浥道:当真,只不过需要些时间罢了,再等等。 屋内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 半晌,严星阑道:沈公子,广陵不太平,我恐溧阳是不是也发生了什么。 萧鸢注意到,严星阑的手暗暗攥了攥衣摆。 沈浥却笑道:严小姐,我和你哥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他可是能耐着呢。除非是那位沉灵阁阁主和他真刀实枪打上一场,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就出事。 严星阑沉声道:广陵和溧阳的接连出事,任谁都分身乏术。 萧桐看出了严星阑眉眼间隐隐的担忧,温声道:严小姐放心,令兄定会平安无事。 严星阑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多谢。 可那张传音符却依旧迟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终于,对面传出了声音,但却不是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散落了一地,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第38章 听到这阵声音,沈浥愣了一下,对面的声音还在继续,越发的嘈杂。 又过了片刻,严星阑才缓缓唤了一声:哥? 对面嘈杂的声音顿时停住了,半晌,才传来一个微微有些哑的声音:小阑? 在场的人倒是都松了一口气。 沈浥扶额道:严澋煜,你刚刚是在做什么? 严澋煜此时正坐在沁雅轩的桌子旁,桌子上摆着一张和沈浥的一模一样的符箓,旁边的地下散落了一地的书卷。 严澋煜道:没什么,这张符箓还不大成熟,震掉了架子上的不少东西。我方才刚知道是这张符箓引起的,还以为是什么别的东西。 沈浥这才道:严澋煜,我家没了。 严澋煜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道:什么? 沈浥道:沈氏被人动了手脚。 萧鸢暗暗奇怪,沈浥说这话的时候,根本就不像是自己的家族出了变故,父母双亡,反而像是在陈述别人家的事,当真匪夷所思。 严澋煜叹了口气,道:看来你说的没错,我原以为你是在开玩笑。 沈浥道:我这人虽说不太正经,但一言一语定不会信口胡诌。 严澋煜却道:你可是在沈氏的地方,发现了和严氏有关的东西? 沈浥一惊,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严大公子。不仅如此,还是严氏最高级的东西。 囚魂阵。 听到这话,严澋煜一阵沉默,半晌才道:果然,是严氏有人在作祟。是我疏忽,可有人受伤? 沈浥道:没有,这你就别担心了。那个囚魂阵我看过,不是致命的法阵,不过,里面似乎囚禁了不少亡魂。 严澋煜却道:严氏惯用鬼魂压阵,可是那个传统早就被废除了。真正的囚魂阵里面是不需要囚禁鬼魂的,你遇到的,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和鬼魂联结的阵法罢了。 第58章 沈浥道:里面还有一个已经重塑人身的鬼魂。 严澋煜却神色一变,迅速起身道:重塑人身的鬼魂?不可能! 沈浥认真道:严澋煜,此事千真万确。 严澋煜没有说话,半晌才严肃道:严氏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那个联结阵不对劲! 沈浥道:严澋煜,你先别急。你知不知道一位名叫唐柘的人? 严澋煜思索片刻,才道:我从未听说过,许是哪个小家族的公子吧。 萧桐忍不住插话道:严公子,我听那位唐公子说,自己是靠着囚魂阵中的气息修炼,才重塑鬼身。 严澋煜却道:恕我直言,那人是在信口开河。真正的囚魂阵,哪怕是修炼异术之人待在里面的时间都超不过三天,更别说一个普通的修灵力之人要靠里面气息修炼。 小姐,你们遇到的那人可能并非善类。 说罢,严澋煜又道:关于唐氏的详细信息,我会去查。若有了结果,这件事或许会有眉目。 沈浥道:好,我等你消息。对了,严阡那边如何? 严澋煜道:他住在严氏,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但我怀疑,他一直留在严氏这么久,是有什么图谋。或许是在拖延我调查的时间。 沈浥沉思道:可是让严阡回到桐庐,他那边有更雄厚的家底和人脉,不亚于放虎归山。 严澋煜却道:这个我自有办法。 沈浥点头道:好。 严澋煜那边似乎有再继续收拾什么东西,又传来一阵水声,严澋煜一边倒水一边道:小阑呢? 严星阑应道:哥,我在。 严澋煜道:你可有受伤? 严星阑顿了一下,道:没有,哥,你别担心。溧阳可有应付不来的? 严澋煜轻笑道:没有。 严星阑却蹙眉道:哥,你是不是又宿在沁雅轩? 对面沉默了片刻,严澋煜才轻咳一声:我查了些东西,索性就在这里歇息一阵。没事的。 严星阑叹了口气,道:哥,你平日里总是这样繁忙,我之前不是和你提过在沁雅轩里安置一张床榻么? 严澋煜笑笑道:原本我也是有这个打算的,可后来有许多古籍无处安置,就多添了一方书架,没地方了。 没事,我只是偶尔在此休息片刻,无碍,小阑别担心了。 严星阑叹了口气。 严澋煜轻声道:小阑,别叹气。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阵,沈浥笑道:严澋煜,你们两个到底要说什么?不会是成心要浪费我的法力吧。 严澋煜和严星阑同时道:没有。 严澋煜随即道:那就先这样吧,我再去查些东西。 严澋煜收起了符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唇齿间的茶有些苦涩,严澋煜方才刚刚浅眠了一会儿,头有些痛。 这时,沁雅轩外传来一阵叩门声。 严澋煜单手撑着额头,道: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男子,眼眸是带着微蓝的墨色,身板很直,但略显清瘦。 来人是严子卿,严澋煜的下属。 严子卿站在严澋煜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公子。 严澋煜倒了一杯茶,摆到自己的对面,道:坐下谈吧。 严子卿却没有坐,道:公子,属下不必了。 严澋煜道:无妨,你怎么舒适怎么来就好。 严子卿开门见山道:公子,恕属下直言,您的堂弟与叔母并非善类。 严澋煜淡然道:这不是什么冒犯的话,你继续说。 您让我继续查的那家茶肆我查过了,茶肆没有名字,掌柜的是一名女子。但这位女子却并非寻常人,是一个在人间游荡的鬼魂。 严澋煜道:我知道那个地方。那家茶肆所用的茶并不是桐庐的。 严子卿道:公子也曾注意到过那个地方? 严澋煜摇头道:我当时没有去那家茶肆。 严子卿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公子,您还去过月湖楼? 严澋煜道:济民时去放些银子罢了。 严子卿接着道:公子,我注意到,那个女子虽是鬼魂,但皮囊却与寻常鬼魂的不同。那位女子的皮囊与其骨相的贴合度极高,似乎就是她原来的相貌。 严澋煜听完道:关于这位茶肆老板,不要再去查了。 严子卿虽然疑惑,但还是应下:明白。 严澋煜点点头,道:严子卿,我要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严子卿道:为公子做事,不可叫帮。 严澋煜平静道:我之前让你去过桐庐,想必你肯定见过了严阡和叔母他们储存茶叶和其他东西的地方。我给你五天时间,去桐庐,烧掉那个地方。 若是你觉得一个人不够,可以挑几个你觉得信得过、有本事的人与你同去。 严子卿一惊,道:公子,桐庐的茶叶生意也是严氏的命脉之一,此事是否应该与先生和夫人商量? 严澋煜摇头道:但凡商量,这件事就难以进行下去了,说不准还会走漏风声。 我把这件事交给你,若是走漏风声 严子卿道:公子,绝对不会! 严澋煜道:掩盖好你们自己的身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挑个晚上行动,我要烧的什么都不剩。 三日之内动身。 严子卿道:是。 严澋煜转身道:出去吧。 严子卿行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开了沁雅轩。 严澋煜深深呼了一口气,抬头向窗外看去,烛火在他脸上跳动着,直跳进那双深潭一般的眸子里。 沈浥并了两指,在符箓上再次点了点,青色的灵光一收,符箓再没了声响。 沈浥把那张符收好。 严星阑却叹气道:我哥他就是这样,一有了事情,就什么都不管,又不愿意买安神的熏香,这样下去断然不行。 俞轻风却道:严小姐,你的伤口流血了。 严星阑低头一看,一直紧紧攥着衣摆的手猛然松开,缠着伤口的细纱被染红了一片。 严星阑摇头道:没事。 萧桐道:严小姐,若不及时处理,可能会更严重。 严星阑却道:无妨,流了一些血而已。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谈一些有用的事吧。 萧鸢沉声叹了口气,道:沈公子,有些事情,到了这种时候,也总该说开了吧。 沈浥见她在做铺垫,也道:自然,若是沈某知道的,定言无不尽。 萧鸢道:我萧氏银凤观除了我与姐姐,还有一位名叫阿芩的养女,可是银凤观出事后,阿芩姑娘便杳无音信。我与姐姐曾见她出入沈氏,沈公子没什么想说的吗? 沈浥却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反而道:萧小姐,人言可畏,但是人言有时候也可以为人所用。 如你所说,我知道这位阿芩姑娘不假,但我与她,其实没什么关系。 听到沈浥的话,严星阑脸上的表情都微微一惊。 萧鸢道:沈公子应该知道,我不想只听这么一句话。 沈浥道:说的直白些,阿芩姑娘在外流浪时,我曾帮助过她。之所以你们会觉得我与她有些什么关系,是因为打从我母亲发现她开始,就会错意了。 母亲觉得我心悦她,并且坚决反对。我本打算向母亲解释本没有这回事,可是我发现沈氏来了一个特殊的侍卫。这个人不是在觊觎沈氏的各种金银财宝,更不是想对沈沂不利,而是对我特别注意。 那个时候,沈氏便已经摇摇欲坠了。 俞轻风道:沈公子,沈氏有难,你袖手旁观,于情于理不合适吧。 沈浥摇头道:我能救沈氏一时,可是他的灭亡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在那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位阿芩姑娘。而我发现那个人还在沈氏,而且似乎迫切地想知道我与阿芩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萧鸢蹙眉道:遇到这种人,直接用更直接的方法让他闭口不就好了?为何如此麻烦? 沈浥却摇头道:此事暂且不提,之后若有机会,我们再详谈。 第59章 在沈氏府邸为阿芩姑娘立了衣冠冢也好,在成亲当晚去跪他的墓也罢,不过是做戏而已。 萧鸢觉得自己是在听故事,沈浥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自己的身边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因为逢场作戏而挨了戒鞭?如果不是他还能好好坐在这里和自己正常的说话,萧鸢简直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个疯子。 萧桐似乎也是这么觉得的,起身道:各位,已是深夜了,不如我们先歇息,有什么明日再详谈。 几人都点点头,今日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萧鸢回到房里,只觉得头痛。 俞轻风轻声道:萧鸢姑娘,之后,比现在复杂的事情还有许多,不必为这种事忧心。 萧鸢嘲讽的笑了笑:现在的事情越来越向不可控制的地方发展了。我明明有了眉目,可现在竟然比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的时候还要让让人抓狂。 俞轻风道:抽丝剥茧原比想象中的慢很多。 萧鸢道:我总觉得,是有人暗中掌握着这一切,或许正有人在暗中欣赏,我们现在有多么难以入眠。 俞轻风轻声道:世上的好多事情总是难以预料的。萧鸢姑娘,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有关沈氏的事?我告诉你,沈氏于我有恩,我不能袖手旁观。 可是现在呢?就是我想为沈氏出生入死,也永远没机会了。 萧鸢笑了笑,没说话。 世事难料,当真如此。 第二天清晨,几人的气色都不大好,俞轻风虽然脸上没什么,但脸色却也隐隐的有些发白,身形也比原先瘦了。 萧鸢只喝了几口水,就起身道:今日我想与俞小姐去一趟沈湘小姐的客栈,沈氏出了事,我恐怕沈小姐也难以摆脱麻烦。 沈沂起身道:我与二位小姐一起去。 褚玉烟却在一旁凉凉道:沈二公子就少添乱了,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没有灵力,又受了这么多伤,要是真的遇到什么,自保都难。 沈沂脚下的步伐一顿。 萧桐忙道:沈二公子身体状况欠佳,不如在这里多休养几日,待到伤好了,再去见沈湘小姐,沈小姐见了沈二公子,也好放心。 沈沂最终还是坐了下来,点点头。 严星阑道:我要再去一趟沈氏,若是能够破除那个幻境,或许会有进展。 沈浥起身道:我与严小姐一起。 严星阑看了他一眼,道:只是去一趟沈氏,不必了。 沈浥半开玩笑道:严小姐,你哥可就这么把我交给你了,若是你出了闪失,他能要了我的命。 严星阑蹙了蹙眉,没说话。 俞轻风道:诸位,那我与萧鸢姑娘,便先行一步了。 离开济世阁,萧鸢看了看四周的环境,都是自己熟悉的,心里也不至于像在溧阳时那样没底。 俞轻风少见的严肃道:虽然我不喜欢说丧气话,但是,这次沈小姐可能凶多吉少。 萧鸢道:俞小姐如此乐观的人都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俞轻风没说话,但脸上却没了什么笑意。 此时,沈湘刚给客栈的一位客人安置了房间,正坐在台子前清算银两。 净赚了三十二两。沈湘打完最后一颗算珠,将账本收起来,揉了揉眼睛,趴在台子上,手指无聊的在桌子的纹路上划来划去。 要是二哥在就好了,现在都没人陪我说话了 就这么趴了一阵,沈湘突然听到一阵叩门声,知道这不是普通客人,抬起头,看到门外的人顿时来了兴趣,快速起身走到门边。可是,话都没有说完。 晴唔! 第39章 这里距离沈湘的客栈不远,萧鸢有些记不清到那里的路了,可是凭着之前的记忆,还是带着俞轻风找到了这里。 这里大敞着门,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正疾驰而去,萧鸢直觉不对劲,转头道:俞小姐,你去店里,我去追那辆马车。 俞轻风点点头,快步走近了沈湘的那家客栈。 客栈里还有几个客人坐在桌边,似乎也是在等店家。 俞轻风上前道:敢问,这家客栈的店家到了哪里? 那人愣了一下,打量了一番俞轻风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店家是个年轻的姑娘。我也是在等她,她还没收我住店的银两呢。 俞轻风忙道:我是店家的朋友,今日她说有些急事,不能在店里照顾,便劳烦我们过来帮衬。 那人似乎是信了,拿出一些银子,道:既然如此,那这是这几日我住店的银钱。 俞轻风指了指一旁的台子,道:劳驾自己放到那边吧。我对这店里的情形不了解,乱动了东西,该叫我那朋友心寒了。 那人点点头,似乎是对俞轻风和她的朋友之间的分寸感表示同意,放下银两,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俞轻风本想快些脱身,可之后店里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客人。俞轻风虽然没有开过客栈,但之前为了谋求生计,曾在一家客栈里做过杂活,对这方面的工作还算有所涉猎,干起来虽然有些手忙脚乱,但也还算能应付。 那辆马车似乎是发现了有人在追,行驶得更快了。现在是在街道上,周围还有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见到这奇怪的一幕,纷纷驻足向这边看去。 再这样放任那辆马车疾驰下去,根本就追不上。萧鸢不再考虑那么多,反手展开金凤扇,扫出一道携着劲风的剑气,直劈向那辆马车。 轰的一声,前面的马发出一阵惊恐的嘶鸣,蹄下不稳,摔倒在地。马车被劈成两半,零零星星散乱一地,可里面却一个人也没有,竟然只是一副空壳子! 萧鸢收了扇子,知道那不过只是拖延自己时间的障眼法,四下看了看,四周的人们除了有些害怕,房屋并没有受到波及,萧鸢也就无暇再去安抚周围人们的情绪,快速向前追去。 一条小巷子里,沈湘整个身子都贴在墙壁上,两只手被绑在一起,脸上的神色惊恐不定。 沈湘的嘴被人捂着,而站在沈湘对面的,正是严晴阳。 严晴阳依旧身着一身黑衣,但没有背弓箭,腰间佩着一柄匕首,向外看了看,低声道:沈湘,听我说,我现在松开你的嘴,你不许说话,只能听我说话。 沈湘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双目有一瞬间的失神,匆忙的点了点头。严晴阳松开手,沈湘一阵急促的喘息,声音里带着哭腔道:晴阳姐姐你不是晴阳姐姐吧你是谁? 严晴阳用力按住她的肩,狠狠将那阵肩膀上的颤抖平息下去,才道:沈湘,我是严晴阳,你别害怕。 沈湘看着眼前的女子,深吸了几口气,颤声道:晴阳姐姐,我的大哥二哥呢,他们去哪儿了? 严晴阳道:沈湘,他们两个都很好,如果不能说很好,那我就告诉你,他们都还活着。 沈湘,我现在要送你去月湖楼,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沈湘又愣住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随着马匹的几声嘶鸣。严晴阳神色一变,抬手扇在沈湘脸上:说话! 沈湘被这一巴掌打得眼神一滞,又要哭出来,严晴阳再次斥道:不许哭! 沈湘颤声道:青青楼 严晴阳严肃道:沈湘,去了那里,不要害怕,你越是恐惧,对你越不好,知道吗? 沈湘害怕的说不出话,只是讷讷地点头。 严晴阳道:沈湘,你去了那个地方,应该会见到很多姑娘们,你去找一个姓罗的姑娘,听懂了吗? 还没等沈湘做出反应,一阵破碎的声音和马的嘶鸣又传了过来。 严晴阳脸色再次一变,一手捂住沈湘的嘴,一手一把拿出腰间的匕首,附上灵力,往外一甩。那把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飞旋的弧线,飞了出去。 萧鸢转头,感到耳畔一阵劲风,敏捷的侧身一躲,那把附着灵力的匕首落了空,却立刻换了方向,以一个更为刁钻的角度刺了过来。 那把匕首的招式非常凌厉,但却不是一件正儿八经的法器,只不过是一件附了灵力的普通武器罢了。萧鸢自然清楚这一点,还未展开的扇子带着金色的灵气猛地迎上那把匕首。 砰的一声,那把匕首被震成两半,掉在地上。 这把匕首也不过只是为了拖延自己的时间,萧鸢俯身把那把匕首捡了起来,上面没什么特殊的标记和纹样,也不是哪个家族的象征。 第60章 萧鸢姑娘。 萧鸢听到俞轻风在唤她,转过头,俞轻风正往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 四周的人们看着这一幕,皆是目瞪口呆。俞轻风却全然无所谓,走过来道:萧鸢姑娘,看来我是来晚了,没有帮上你的忙。 萧鸢道:俞小姐打点好了沈小姐店里的事务,于沈湘小姐而言,已是极大的帮助。 俞轻风往旁边走了一步,抬手把那个站在身后的人拎到前面,道:虽说我没能帮得上你得忙,但我也收获了不少。 那个人被绑的严实,身上还有好几处渗血的伤痕,一看就是剑痕。 俞轻风正色道:我们全都被拖住了,现在即使要追,也断然追不上了。不如我们问问这个人。 萧鸢低头看着被迫跪在自己脚边的男子,那人咬牙道:小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跪倒于两个女子膝下,此乃毕生耻辱。二位小姐不如给个痛快。 萧鸢道:我向来钦佩忠心耿耿的人。只是,若是你的忠心给了不该给的人,那便是浪费了。 我不好刁难别人,你可否告诉我,你此趟,是要带那沈氏小姐去何处? 那人道:我只护送那沈氏小姐一段路,离开此处,另有旁人护送。究竟去何处,我不知。 萧鸢道:你当真不知道? 那人道:虽说你们二人皆是女子,可是武功却令人佩服。既都是习武之人,我从不欺瞒谁。 萧鸢道:那你可否告诉我,这一切是谁让你做的? 那人却决绝道:我誓死不会供出主上。 俞轻风此刻却突然神色一变,拔出轻风剑,向侧面劈去,一支箭被俞轻风挡了下来。 那支箭是冲那个男子去的。萧鸢立刻判断出了那支箭来的方向,迅速跑过去,跃上一侧的屋顶,向那边看去。那边并没有任何反常。 萧鸢回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那个男子竟吐出一口鲜血,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萧鸢和俞轻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萧鸢走过去,俞轻风蹙眉道:他体内有毒。现在毒发,是因为被人催动了。 萧鸢道:什么毒? 俞轻风摇头道:抱歉,萧鸢姑娘,对于这个,我并非行家。或许,我们应当让褚医师看看。 萧鸢道:那沈小姐呢? 俞轻风道:萧鸢姑娘,再这么一直走下去,就是沉灵阁的地盘了。 虽说沉灵阁不会常年在此处,可是,这里终究很危险,我们不敢确定这一切是不是沉灵阁主所为,还是不要去自投罗网好。 萧鸢点点头,带着那个人,快步和俞轻风回了济世阁。 一个女子坐在一边,脸色发白,很没神采。 褚玉烟正在台子前一边抓药,一边对一个男子道:你的妻子并无大碍,只是近日受了风寒,又没有加以调养,才让病加重了。 那男子道:医师,服用这药,大约几日才可痊愈? 褚玉烟道:你妻子的身子本就不好,这里面的药材大多是调理身子的。治病不是根本,要把身子调养好了才是。 男子点点头,有些愧疚道:医师说的在理。我妻子自生下孩子之后,就落下了病根,我自知对不住她。 褚玉烟淡淡道:此话,你当对你的妻子说才是。 那男子没有说话,拿过桌子上的药,付了银子。那女子见状,也立刻起身,跟上了那男子。看到萧鸢和俞轻风带着的那个人,那女子一惊,发出一声惊叫。 俞轻风忙道:夫人别怕。 那女子才缓缓将目光移开,满眼惊恐,快步跟那男子离开了。 褚玉烟看到萧鸢和俞轻风带着的那个男子,蹙眉道:你们两个,怎么什么人都往我的济世阁里带?知不知道这很晦气? 俞轻风道:褚医师,此人是我与萧鸢姑娘在去找沈湘小姐的途中发现的,本想拿他问话,可是他却突然毒发身亡了。我们不知这是谁的手笔,便想来请教褚医师。 褚玉烟起身走过来,道:沈家小姐出事了? 萧鸢点头道:是。似乎就在我们过去的前不久,就被人掳走了。 若是我们早一些行动,或许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褚玉烟却笑笑道:哪有什么若是,说这种话才是真的没用。 褚玉烟说着,蹲下身仔细查看着那具男子的尸体,半晌才起身道:此人中的是傀儡之毒,若是不及时医治,就是他这番下场。 这种毒的毒性很烈,若处理的不好,会留下后患。你们先把这具尸体放下来吧,之后我会处理。 俞轻风道:褚医师,傀儡之毒究竟是何物?为何如此骇人? 褚玉烟道:不是什么东西,毒罢了。只不过,这种毒素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发作的,倘若中毒之人不甚催动了灵力或者体内的毒素受到刺激,便会暴毙而亡。 或者,下毒之人也可以催动这种毒素。 萧鸢蹙眉道:若是中了毒,那岂不是自己的性命就随时掌握在他人之手? 为何不直接把人杀死,反而要用这种方式? 褚玉烟笑了笑:不为什么,只是因为一个名叫娄诗泠的傀儡师有些阴险的癖好罢了。 又是娄诗泠。这已经是萧鸢第二次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 萧鸢道:这种毒如此厉害? 褚玉烟点头道:不过,说到底,这傀儡之毒也并非没有解法。 紫苏叶。便是傀儡之毒唯一的解药。 俞轻风惊讶道:褚医师竟然对制毒也颇有研究? 褚玉烟点点头道:差不多吧。 俞轻风轻声叹了口气,道:沈湘小姐出了事,我们对于沈氏的两位公子该如何交代? 萧鸢淡淡道:我们与沈氏现在只不过是同仇敌忾的关系,谁也没有欠谁人情。沈氏灭亡,怪沈氏经营无道;沈小姐失踪,怪她的两位哥哥无能,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俞轻风道:倒也的确。不过,怕是沈氏的二位公子知道了这件事,会更加心神不宁。 褚玉烟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两个人未免太没有定力了。长此以往,难成大业。 萧鸢突然想起自己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见到萧桐,问道:我姐姐呢? 一提到萧桐,褚玉烟突然就有些没好气道:她正在照顾那个姓沈的。 褚玉烟的表情极其不友好,俞轻风嘴角轻轻抽了抽,明显是在憋笑。萧鸢无奈道:这有何不妥? 褚玉烟明显不想说话。 俞轻风轻笑道:萧鸢姑娘说的是。萧桐姑娘心地善良,这又有何不好啊? 萧鸢看出俞轻风早就知道了褚玉烟的意思,此番不过是在开她的玩笑,也笑了笑,当真有趣。 褚玉烟摆手道:你们两个大姑娘家家的,哪懂这些? 萧鸢暗暗道了一句:说得好像你不是个姑娘 褚玉烟道:说到那个叫沈沂的二公子,你们清楚他的底细吗? 俞轻风道:褚医师难道不曾了解过沈沂公子么? 这时,里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鸢抬头一看,出来的是萧桐。萧桐最近也总是很忙碌,一件月白色的长裙穿在身上还显得很宽松。 萧桐见了萧鸢和俞轻风,又看到地上躺着的男子,惊讶道:阿鸢这是 萧鸢道:沈湘小姐已经被人掳走了。我与俞小姐在找寻的路上发现了这个人,可是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他就毒发身亡了。 萧桐点点头,道:沈二公子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 这次,褚玉烟坐不住了:什么? 萧桐道:玉烟,你应该过去看看。 萧鸢和俞轻风也跟着褚玉烟进了里间。 沈沂半倚在塌上,但是脸色却白得可怕。 褚玉烟上前探了探他的脉搏,道:他还活着。 萧鸢冷冷道:要是沈二公子死在这里,怕是我们怎么都说不清了。 萧桐转头道:阿鸢,不可这么说。 俞轻风却蹙眉道:沈沂公子的灵脉是不是有损? 褚玉烟点点头道:是。而且还不是小伤,而是被人用很强的法力刻意摧毁的,如果再这样下去,他的灵脉可能就要废了。 第61章 俞轻风道:沈氏一族的灵脉不是早已被永久封存了吗?可是我看沈大公子是有灵力的。 萧鸢道:虽然这话说来不中听,但是,沈浥公子和严公子交好,可严公子所修的,并非普通灵力。 况且,方才我们所擒的那人所佩的剑,也是严氏的。 俞轻风一惊:什么? 第40章 萧桐摇头道:既然沈大公子与严公子交好,那严公子为何要与沈大公子的亲妹妹过不去呢? 萧鸢看着塌上的沈沂,道:亲兄弟尚且有反目的时候,交好跟利益比根本一文不值。 俞轻风侧头看了萧鸢一眼,道:萧鸢姑娘,此事,还需要询问沈浥公子。他与严小姐还未回来么? 褚玉烟起身道:没有。那个幻境很难破,严家的那位小姐怕是个爱逞强的性子,耽搁的时间长点,没什么奇怪的。 萧桐道:玉烟,怎么样? 褚玉烟拍了拍衣摆,道:还是我刚才说的,虽然这种事可能会废了他的灵脉,可是不会要他的命。活下去还是没问题的。 萧桐道:那沈二公子的灵脉就没有保住的办法么? 褚玉烟道:只要现在可以解开他的灵脉,让他体内的灵力释放出来就好了。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是什么人都有解别人灵脉的能力。 俞轻风却突然低头思索起来,半晌道:我曾遇到过一位道长,她解开了我被父亲封住的灵脉。她生着一双红瞳,很特别。 红瞳?萧鸢一惊,自己与俞轻风在溧阳见到的那个算命的女子,不也是生着一双红瞳吗? 萧鸢问道:是溧阳的那位叶熙道长? 俞轻风却迟疑了一下,道:我记得那位道长的似乎也姓叶,可是过了四五年,我见过的人太多,不记得了 萧鸢道:既然如此,越是要仔细调查一番才是,看来我们还要再去溧阳一趟。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去溧阳?为什么?沈湘出了什么事? 萧鸢回过头,走进来的是沈浥和严星阑。严星阑正拿着一方帕子,擦拭着脸上和手上的血迹。沈浥的青衫上也沾了片片血迹,可看上去并不是两个人的血。 萧桐关心道:沈公子和严小姐可是受了伤? 严星阑摇头道:没有。在破除那个幻境的时候,里面困了大量压阵的怨灵。我与沈公子是因为斩杀怨灵,身上才溅了血。 俞轻风道:怨灵?里面的东西难道不是傀儡么? 严星阑道:萧小姐与褚小姐第一次进去的时候,应该遇到了傀儡。可是我觉得,傀儡是被某个人催动了。 也可能是因为萧小姐和褚小姐进去时,不知走到了哪里,触动了什么法阵,所以才会被傀儡攻击,就像之前遇到的联结阵那样。 萧鸢道:为何严小姐与沈公子没有触动任何阵法? 沈浥笑笑道:这可与我无关,全是严小姐的本事。 严星阑先是礼貌道了一句:沈公子过誉了。然后又对萧鸢道:我哥哥曾给过我一枚银铃,这枚银铃可以规避掉所有与囚魂阵同等的,或者不如囚魂阵的法阵,所以,我什么都没有遇到。 囚魂阵在所有萧鸢知道的法阵中最为强大的一个。能够自由进出囚魂阵,想必进出这世上所有的法阵也就都不是什么难事了。 这时,褚玉烟却冷冷道:沈公子现在还有心思谈论这个。你弟弟的情况可是很不好,你这个做兄长的,竟无半点反应? 沈浥却微微低头道:我看到了。是不是因为他的灵脉出了问题? 俞轻风道:是。不过,沈公子为何知道?难不成沈二公子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么? 沈浥沉沉的点了点头,道:有过,只不过都没有这次严重罢了。 褚玉烟道:那以往你们都是如何处理的? 沈浥道:我们的父亲母亲向来不关心这些,他也从不让我们操心这个,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把自己关在禁书阁,过几日出来之后,虽然脸色很差,但至少无甚大碍。 褚玉烟脸色却很难看,也不顾沈浥还在场,直接斥道:孩子身体状况堪忧,竟然无动于衷,任其发展!天下怎会有这般父母!当真是叫我开了眼! 萧桐道:那沈公子可知,贵府的禁书阁里有些什么? 沈浥沉默了一下,道:说来丢人,但是我从来没有被允许进出过禁书阁。 萧鸢感到一阵无奈,俞轻风却替她把这种无奈道了出来:沈公子是沈氏长子连这些基本的活动都会受限? 沈浥无奈道:毕竟在父母眼中,我是个不学无术,又生性顽劣之人。这种重要的地方自然不会让我进出了。 严星阑却道:我住在沈府的时候,曾经进过一次沈府的禁书阁。 那是一个存放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古籍的地方。虽然那里面的书我没有全部看过,但其中有几本,甚至对于巫蛊之术都有极为详细的记载。 萧鸢暗道,怎么沈氏也爱搞这个 俞轻风道:既然沈氏的禁书阁被管理的如此严密,严小姐为何进的去? 严星阑却毫无波澜道:沈氏的禁书阁里,有一本书是我哥哥赠予沈公子的。我正大光明的进去取我严氏的东西,并无不妥。 俞轻风追问道:令兄赠予了沈公子什么书? 严星阑道:不是什么宝贝。一本关于囚魂阵的书罢了。 俞轻风却笑道:我记得囚魂阵乃是严家的秘术,不是严家亲眷是没有资格涉猎的,沈大公子为何有如此殊荣啊。 严星阑摇头道:这俞小姐就应该问沈公子了。 沈浥无奈的耸了耸肩,解释道:算是他求我的。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皆是一惊,连严星阑的表情都跟着一变,显然是不知道这中间到底有什么。 严星阑道:为什么?我哥哥会有求与你? 沈浥却摇头道:抱歉啊,严小姐。但是当初我与你哥哥说好了,这是个秘密。书已赠,便没有什么再好说的了。 若是严小姐执意想知道的话,不妨去问问你哥哥。 严星阑闭了口,显而易见的咬了一下牙,再没说什么。 萧桐瞥到了严星阑手上的那道伤口,出声提醒道:严小姐,你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严星阑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伤口从严星阑之前攥着衣摆的时候就开始流血不止,一天没有处理,现在更是快将整块包扎的细纱染红了。 严星阑似乎是感到了手上一阵阵传来的刺痛,轻声叹了口气:无碍。眼下发生了太多事,就无暇顾及这些了。 萧桐道:严小姐不必如此,身子是最重要的。这道伤口虽不严重,可是也要及时处理。现下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如严小姐尽快处理一下吧。 严星阑道:好。多谢。 褚玉烟点点头道:严小姐跟我来吧。 严星阑跟在褚玉烟身后,进了里间,萧桐也跟了上去,回头看了萧鸢一眼。 萧鸢会意,轻轻点了一下头,待严星阑走进去,才道:沈公子,方才我们说了一半。沈湘小姐被人掳走了 沈浥脸上的神情一滞,表情显而易见的颤抖了一下,片刻,还是道:我已料想到了。这不算意外。 萧鸢接着道:我与俞小姐抓到了一个侍从,可是毒发身亡了。 沈浥缓缓摇了摇头,道:既是死人,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萧鸢目光犀利了一瞬,道:那名侍从身上所佩的剑,是严氏的。 沈浥道: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不影响你们的看法,但是二位小姐,严澋煜的立场我可以担保。 萧鸢道:沈公子知道这样的担保是没有用的。 沈浥看着塌上的沈沂,道:看来二位小姐都是直白的人,不喜那些绕弯的东西,我也不喜欢。 所以我实话实说,你们就算是觉得严澋煜背地里做了些什么不可告人事情,现在问我,或者套我的话,我也不知道。 但沈浥突然话锋一转,眼睛里的光闪烁了一下:但是,如果严澋煜真的要做什么,也必定不会让广陵大乱。 萧鸢道:沈公子为何这么觉得? 第62章 沈浥道:严澋煜会不会考虑我的安危,我不清楚。可是严小姐在广陵,他必然不会在广陵掀起什么波澜,更别说是灭亡沈氏,掳走沈湘。他知道这种事情必然会或多或少牵连到严小姐。 萧鸢想起了之前自己第一次遇见沈湘时,那些关于严澋煜和严星阑的事,道:严公子与严小姐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么? 沈浥却道:我听到的也只是些江湖传闻,什么是因为严澋煜染指一名风月女子,严氏才不得已对外宣称那是失散多年的女儿?大体是这样吧。 萧小姐,这种传闻大多是人们添油加醋杜撰出来的,若是都信,容易误入歧途。 萧鸢还想说什么,俞轻风却道:沈公子说的在理。那么沈二公子 沈浥轻声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恐怕还要劳烦褚医师。只是不知道究竟还有没有什么方法 俞轻风若有所思道:那位叶道长应该是溧阳人,可是要是再寻到,恐怕就很难了。 不过,沈二公子目前还没有性命之忧,沈公子可以放心。 沈浥点点头,道:好。沈湘的下落,还请二位小姐多多帮忙。 俞轻风道:自然。 沈浥面上的神情似乎有些疲惫,不愿再多谈,转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抬手按着眉心。 萧鸢不准备在这儿陪着他,去了里间。俞轻风则去济世阁外透气。 萧鸢进了里间,里面只站着褚玉烟和萧桐。 萧鸢有些惊讶道:严小姐呢? 萧桐道:严小姐想给严公子去信,不在这里。阿鸢怎么了? 萧鸢摇了摇头,道:无事。阿姐,你可还记得阿爹阿娘曾经画过一张带有朱砂凤凰图样的符箓? 听到这个,萧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褚玉烟就起身拍了拍衣摆,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就先不听了。我去处理掉那具还躺在我济世阁里的尸体,摆在那儿太晦气。 萧桐无奈的笑笑,看着褚玉烟离去的步伐,低头思索了一下,道:有。 萧鸢道:那张凤凰符箓还在吗? 萧桐静静地看向一旁,似乎是陷入了什么回忆,缓缓地轻声道:银凤观整个被焚毁的时候,你我二人其实原本也逃不出那片火海,是因为母亲用那张符箓启用了一个法阵,才保护了我们。 那张符箓,是银凤观的命脉所在,即使漫天大火也不能摧毁它。直到两天之后大火燃烧殆尽,银凤观除了我们站立的地方还有一些残垣断壁,其他地方,已经被夷为平地。 那张符箓耗尽法力,最终也不见踪影。 萧鸢听完,缓缓拿出那张严氏祠堂上有些残破的凤凰符箓,道:阿姐 萧桐看到那张符箓,惊讶地从萧鸢手中拿过来,半晌才震惊道:阿鸢,这是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萧鸢虽然不想现在就让姐姐对严氏过于有成见,毕竟现在银凤观和严氏还处于半合作的状态,沉默了片刻,没说话。 萧桐注意到萧鸢脸上有些复杂的表情,温声道:阿鸢,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萧鸢摇了摇头道:没有。这张符箓,是在严氏的祠堂里发现的。 我听严小姐说,严氏祠堂里的所有黄符,都是严氏从别的家族或强取,或收集得来的。但是严小姐和严公子都说之前严氏的祠堂里并没有这张符箓。 萧桐拿着符箓,沉思了片刻,手上腾起一阵蓝色的灵光,那张符箓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上面的凤凰图腾也流过一丝蓝色的光芒。可由于那张符箓是残缺不全的,那阵蓝色的光芒还是中止了。 萧桐将那张符箓小心翼翼地起来,道:这张符箓能感知到我的灵力,但是它缺失的部分太多了,恐怕难以复原。 萧鸢道:我知道。但是这张符箓被找到,不排除是严氏所为。 萧桐却道:严氏有一支在桐庐旁系,你可知道? 萧鸢不解道:阿姐,这与此事何干? 萧桐道:严氏的那支旁系想脱离严氏很久了。 萧鸢道:阿姐,你如何知道这些? 萧桐道:阿鸢,你与轻风姑娘去溧阳之后,我与玉烟去了一次桐庐。 萧鸢道:是因为严氏的这支旁系? 萧桐摇头道:不是。是因为济世阁里来过一位特别的客人,严氏的严夫人。她很年轻,我甚至看不出来她已经为人母了。 她是来寻医问诊的,是因为她的丈夫,严氏的家主身子不适。 萧鸢道:严氏不是在溧阳么?况且严氏也有自己的医师。为何严氏家主还要来广陵求医? 萧桐拿过一旁的茶杯,给萧鸢倒了一杯水递过去,道:玉烟看过了,严氏的家主得了严重的肺疾,已是不治之症。 第41章 萧鸢一惊:什么? 这么说来,严氏的家主身子已经如此不堪一击,很快就会病逝。那这么下去,即使严澋煜再有能耐,严氏也会混乱一段时间。 萧桐道:虽说如此,可玉烟觉得,若是可以适当医治,也可以挺过很长一段时间,可是,济世阁里医治肺疾的药材不够了,所以,给了严夫人与严先生所有的药材后,我与玉烟才要去桐庐。 这味药材只有桐庐才有。 萧鸢追问道:这与严氏的旁系何干? 萧桐缓缓道:到了桐庐之后,我们寻遍了桐庐所有售卖药材的地方,所有治疗肺疾的药材竟然都卖光了。 萧鸢道: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并不是人们容易得肺疾的时候。 萧桐摇头道:病痛来临不分时间,这点我和玉烟都可以理解,可是,桐庐之大,又为何会连一味药材都寻不到呢。 萧鸢恍然大悟道:莫非是严氏的那支旁系买光可所有的药材? 萧桐不语,只是沉沉的点了点头。 萧鸢大惊。虽是旁系,可是也是流着同样的血的至亲,再不济,也是一条人命,又何必 萧鸢沉沉的叹了口气:严氏的旁系,恐怕也是为了严家家主的位置吧。 萧桐点了点头道:人心不古,我们无法评价严氏的纷争究竟是怎么样的。但是,严氏的那支旁系既然有如此野心,想必目标也不仅仅是严氏本家。 萧鸢起身道:我要去一趟桐庐。 萧桐吃惊了一瞬,也跟着萧鸢起身,道:阿鸢,你去桐庐做什么? 萧鸢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里面的水溅出来几滴:见识一下如此有野心的人到底有多深的城府。 萧桐温声劝道:阿鸢,严氏的家主尚且活着,即使他们再有野心,此刻也不会彰显,此趟恐怕难有什么发现。 萧鸢却坚持道:要想篡权,也并非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事,他们不可能在桐庐什么都不做。 况且,我也不觉得严公子对此毫无察觉。 萧桐却道:阿鸢,做事不能操之过急。现下,广陵的情况不容乐观,沈湘小姐的下落,沈二公子的病情,沈氏的没落。若是我们可以抓住其中一条追根溯源,即使抓不到灭门银凤观的始作俑者,也能理清其中的脉络。 现在到桐庐去,就是插手了严氏内部的纷争。我们不能一次性贪的太多,会吃不消。 萧鸢望进萧桐的眼睛里,沉默了一瞬,坐了下来,道:阿姐,我知道。 萧桐坐到萧鸢身边,抬手抚了抚萧鸢搭在肩上的长发,轻声道:阿鸢,桐庐的事,我们一起查,你总是一个人,太危险了。 萧鸢坐在自己的姐姐身边,最终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萧桐笑起来,抬手隔着面纱捏了捏萧鸢的侧脸,道:我知道你,你才不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说的对不对? 萧鸢的一边脸被捏着,含糊地闷闷道:我没有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叩门声。 萧桐起身打开门,门外是俞轻风。 俞轻风笑笑道:抱歉,我思来想去,好像我只能来这儿了。 沈浥正坐在沈沂的那个房间,而褚玉烟和严星阑在前厅上药,其余的一间屋子是书房,俞轻风不好进去,于是就来了这儿。 萧桐让俞轻风进来,浅笑道:轻风姑娘太客气了,坐吧。 第63章 俞轻风坐到萧鸢旁边,显然是无意间听到了刚才萧鸢与萧桐的对话,看向萧鸢的目光不禁带上了几分笑意。 萧鸢迅速发觉,轻咳一声,抬手状似无意地理了理一侧的头发,挡住微微泛红的耳朵。 萧桐道:轻风姑娘这几日也消瘦了许多,辛苦了。 俞轻风笑笑道:还好还好。 萧鸢正色道:我记得沈湘小姐被掳走之后,应该是被人带向了城北。我想去那里一趟,俞小姐意下如何? 而且,城北虽然如今也热闹,但说得上名的,不过只有月湖楼而已。 俞轻风道:沈湘小姐可能是被卖到了月湖楼。 当然,这是在没有出广陵的前提下。 萧桐无奈地笑道:阿鸢,我方才还告诉不要自己行动。 萧鸢却道:我与俞小姐一起。 萧桐道:你们才刚回来就又要出去,也好。我等你们。 沈二公子现在灵脉堪忧,沈小姐下落不明,沈大公子怕是疲于奔命。再加上严氏的变故,严小姐与严公子恐怕也面临着诸多困难。 萧鸢和俞轻风点点头,俞轻风道:沈氏和严氏是广陵和溧阳最大的家族,将二者一网打尽,统一广陵和溧阳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萧鸢却道:此人胃口不小,可不幸,严氏和沈氏,也都不是寻常的大家族。 俞轻风起身道:总之,还是去城北看一趟好,月湖楼或许可以发现什么。 萧桐没有说什么,还是道:万分小心,沈二公子的病情,我与玉烟会想办法。 萧鸢点点头,和俞轻风一道走了出去。 沈浥还是靠在前厅的那张椅子上,沈沂也没有醒来,脸色越发苍白的吓人。 俞轻风似乎是看不下去,安慰道:沈公子或许可以给沈二公子输些灵力,或许会好。 沈浥听到声音,抬起头,原本没什么聚焦的眼睛凝了一下神,才轻声叹了口气,道:多谢俞小姐,我方才已经尝试过了。他的身体对我的灵力很排斥。若是继续,只怕会适得其反。 俞轻风抿唇,点头道:沈公子也别太为此忧心。 沈浥点点头,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沉沉道:多谢。 这时,褚玉烟已端了一碗汤药出来,见萧鸢和俞轻风,道:你们的事情谈完了? 萧鸢应道:嗯。 褚玉烟将两个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们两个又要去哪儿? 萧鸢道:广陵城北。 褚玉烟顿了一下,随即将手里的汤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道:我就是问问,萧鸢,你有轻重,可别让你姐姐再操心你了。 萧鸢点点头道:我明白。 褚玉烟没再说话。空气一瞬间就静默了。 萧鸢讨厌这种压抑的感觉,和俞轻风出了济世阁。 二人乘了一辆马车,俞轻风道:说起要去城北,我得去月湖楼那边的那家茶肆,那位林老板帮我照顾了很久我的马,我得去把它牵回来。 萧鸢点点头,没说话。 到了城北,萧鸢付了银子,对面就是月湖楼了。 现在不是月湖楼济民的日子,门外显得冷清了许多,可也不乏一些好勾栏听曲的人。 萧鸢远远的闻到那股脂粉的香气,拿袖子掩了一下口鼻,俞轻风拿出一方帕子递给萧鸢,道:萧鸢姑娘,给。 萧鸢接过来,道:多谢。 那方帕子上绣着一丛碧绿的竹子,上面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萧鸢道:俞小姐闻得惯这种味道吗? 俞轻风笑笑道:原来是闻不惯的。不过后来我谋求生计,在一家叫不上名字的小青楼里打过杂,干过端茶倒水的活,闻着闻着,就习惯了。 为了谋求生计,俞轻风真是什么都做过,萧鸢叹为观止。 走到月湖楼门前,萧鸢突然轻咳一声,低声对俞轻风道:俞小姐,我们两个来这种地方,该找什么借口? 俞轻风却胸有成竹道:萧鸢姑娘放心,交给我就好。 萧鸢半信半疑地跟着俞轻风走了进去。 月湖楼里面的装饰极其华丽,雕梁画栋,里面的装饰都是上好的檀木,被雕刻成各种镂空的、栩栩如生的图案纹样。除了胭脂水粉和花香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还有一阵淡淡的酒香直往萧鸢的鼻子里钻。 萧鸢是开酒肆的,闻到这酒的味道,虽然不刺鼻,但应该也是很容易让人喝醉的酒。 里面有几个正在抚琴的姑娘,见到萧鸢和俞轻风,都有些惊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窃窃私语起来。萧鸢被人这样议论,只感觉脸上一热,俞轻风轻轻扯了扯她,示意她别紧张。 片刻,一个姑娘走上前,道:二位姑娘,这可不是女子该来的地方呀。 眼前的姑娘穿着一身火红色的绫罗,曼妙的身姿一览无余,口上点着红色的口脂,锁骨上用朱砂画着一株粉红的桃花。 俞轻风笑道:这位姑娘真有意思,我怎么没听说过进这月湖楼的还必须要是男子? 那姑娘掩口笑了笑,举手投足间都是难掩的风情和妩媚:说笑了。古往今来,不是只有男子才爱寻欢作乐、爱好妻妾之欢么? 俞轻风转入正题道:这月湖楼里的大小事,是由谁负责的? 那姑娘轻哼了一声,眼波微微流转,似乎有些黯然伤神,道:唉果然是我人老珠黄,别说是男人,竟是站在一个姑娘眼前,都让人家瞧也瞧不见了。 俞轻风反应过来,连忙赔笑道:抱歉抱歉,姑娘其实美若天仙,哪来人老珠黄一说?是我眼拙,没看出来,姑娘莫要见怪。 萧鸢暗道俞轻风真是好脾气,若是自己,听见如此做作的话,恐怕会道一句姑娘真是有自知之明之类的话。 哪个姑娘家不愿意被人夸漂亮?那姑娘显然是被夸的高兴了,掩口一笑,道:二位姑娘叫我阿桃就是了。 我们去里面慢慢谈吧,这里都是些胭脂俗粉,莫要乱了二位姑娘的眼。 说罢,阿桃一转身,扬了扬那长长的红色水袖,向里面走去,俞轻风和萧鸢也跟了上去。 月湖楼里面的布局并不像萧鸢想象的那样简单,反而层层叠叠,不知哪里会传出一两位姑娘的娇笑。房间里面还有房间,房间里还有汤池,氤氲着热腾腾的雾气,就连空气中一直弥漫着的那股脂粉香气也淡了。 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萧鸢警觉道:阿桃姑娘是要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 阿桃没有停下步伐,道:二位姑娘放心,只是我方才带二位姑娘路过的大都是姑娘们承欢的地方,怎么敢招待客人? 这位小姐,你就放心吧,就是我想害你们,这月湖楼里的也没有这个条件。 萧鸢干笑了几声,阿桃这么一说,倒显得是自己气量狭小了,只得道:阿桃姑娘会错意了,我并不是那种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不是什么上宾,阿桃姑娘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阿桃轻笑一声,道:原来如此,我是开玩笑的,你别见怪。 终于,阿桃停了下来,推开房门,道:请。 这个房间乍一眼看上去并不像是青楼里的屋子,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但萧鸢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气味。房间里里面摆放着一套上好的茶具,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窗边,一个修长的白瓷瓶里插着几枝雪白的琼花,按道理说,现在的琼花已经谢了,可瓶子里的却被养的很好,到现在还盛放着。 萧鸢看见琼花居然被养在这种地方,虽然从本质上来说没什么不妥,可心里仍然感觉很不是滋味。 俞轻风走上前,坐在靠里的一侧,挡住了那瓶琼花,萧鸢坐在外侧,这才感觉稍好一些。 阿桃并没有坐下,而是端起桌上的那个茶壶,道:二位姑娘稍等片刻,我去泡茶。 阿桃离开之后,萧鸢感觉房间里的那股香气直往自己的鼻子里钻,蹙眉道:俞小姐,这是什么东西散发的香气? 俞轻风刻意嗅了一下,抿了抿唇,随即摇头道:不知道,或许是熏香之类的吧,阿桃姑娘或许有熏香的习惯。 萧鸢蹙眉,下意识地屏息道:不会是什么害人的东西吧。 俞轻风摇头道:这说不准,不过现在我们吸了这么多,也没什么不适,等阿桃姑娘回来,我们问到沈湘小姐的下落,快点离开就是了。 第64章 萧鸢点点头。 这时,阿桃回来了,将手中的茶壶放到桌上,给萧鸢和俞轻风倒了茶,笑道:二位姑娘久等了。 萧鸢觉得她倒茶的姿势简直妩媚至极,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后避,俞轻风看见她的样子,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阿桃坐下来,道:好了,二位姑娘想找我谈什么? 萧鸢开口道:近日,有没有人给月湖楼送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阿桃笑道:二位姑娘不知道月湖楼里的更替吧。只有不断的有姑娘来这里,才能保证来月湖楼的客人络绎不绝,若总是那几个人,那帮花花公子就都看腻了。 萧鸢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那阿桃姑娘可知道最近月湖楼里有没有一个十五六是的姑娘被送来? 阿桃道:被送来的大多都是十五六岁的姑娘,最近正好赶上楼里换人,来的姑娘可有不少。 俞轻风问道:可有一位姓沈的姑娘? 阿桃突然笑起来:姓沈?城南的那个沈家?沈家的千金竟已落魄至此?有趣有趣。我只听风水轮流转,还没听说过这么快就因果得报的。 果真呐,这世上,谁也不要看不起谁。人人都嘲笑我们楼里的姑娘们轻贱。可要是真的落魄了,还不是比我们轻贱百倍千倍? 来了楼里,就是没名没姓的,管你是姓沈的姓严的,来了这儿,都一样。 萧鸢道:姓严的?月湖楼中有过姓严的姑娘? 阿桃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不是说严氏也是个清高的大家族么?开句玩笑罢了。 萧鸢道:那最近月湖楼中来了几位姑娘?可否让我们见见? 阿桃笑了笑,从一旁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放着的是一堆木牌,约莫有几十个,大小不一,木制也不同。上面刻着不同的名字,有合欢、玉兰、云莲,都是花名。 阿桃一边把里面的牌子都拿出来,一边道:这是最近来的姑娘们的牌子,我刚刚做好,还没来得及用,既然二位姑娘想看,就先让二位姑娘一睹为快吧。 俞轻风却注意到,阿桃并没有把所有的木牌都拿出来,盒子里面还有一张木牌。见阿桃要把那个盒子收起来,俞轻风抬手止住,道:阿桃姑娘,盒子里的那张木牌,不是这次来月湖楼中的姑娘们的吗? 阿桃手下动作一顿,又把那个盒子打开来,里面放着的也是一张木牌,不过十分华贵,是用楠木制成的。上面用红色的玛瑙穿了一条绳。木牌上用银色的墨水写了三个字遥芳仙。 看到这个名字,萧鸢一惊。在遇到罗姑娘的时候,萧鸢就已经听过这个名字了。令萧鸢印象最深的,是这位遥芳仙在月湖楼中开创了济民的传统,一直流传了下来。 阿桃轻声叹了口气,道:这是月湖楼里一段尘封的旧事,不知二位姑娘可曾听过? 第42章 萧鸢道:我曾遇到过一位月湖楼中的姑娘,她给我讲了遥芳仙的故事,说月湖楼中济民的传统便是这位女子开创的。 阿桃又笑了起来,一手在桌子上画着圆圈,道:那小姐觉得,遥芳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萧鸢不知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道:对于这样心怀天下苍生的人,我自当是钦佩的。 阿桃突然起身,在屋子里踱起步来:不错。可惜,你听到的关于她的事情还是太少了。现在楼里的姑娘们听说的遥芳仙的故事,不过是皮毛而已,甚至可能是错的。遥芳仙是我的一位旧友,比我还要长几岁。 她当时可是这楼里有名的姑娘,可惜,她为了男人,放弃了那么好的身段,最终,也没落得一个好下场。 萧鸢其实已经基本确定遥芳仙不是严星阑了,再说,即使遥芳仙就是严星阑,萧鸢此时也并无心听她与那位姑娘们口中的小严公子的风流韵事。但见阿桃说话的兴致正盛,也不好出言阻止,只是蹙了蹙眉,流露出内心的不满。 阿桃接着道:当时那位公子我不知道姓甚名谁,不过,却也当真羡慕他。 萧鸢忍不住插话道:那位公子不是姓严么? 阿桃的眼睛顿时睁大了,惊异道:姓严?这我都不知道,这位姑娘,你是听谁说的? 萧鸢答道:一位月湖楼中的姑娘。 阿桃顿了片刻,缓缓地摇了摇头:她说的不可信,那位公子明明几乎连脸都没有露过,居然还会有人知道他姓什么? 萧鸢没有说话,俞轻风却拿起一个放在桌上的牌子,道:我们能不能顺着这些牌子去找,看看到底哪一个是我们要找的沈姑娘? 阿桃却伸手拿回了俞轻风手中的那个牌子,道:小姐,不是我小气不给你。只是,这楼里有楼里的规矩,不是你想看哪个姑娘就看哪个姑娘。来这里的人点姑娘都是要花银子的,我岂能坏这个规矩? 若是见一位姑娘就要花银子,要把这些姑娘全见了,必然要花不少。虽然萧鸢不是出不起,可是居然把这么大笔的银子花在这种地方,萧鸢想想都觉得憋屈。 显然,俞轻风身上的银子根本就没有萧鸢的多,还不知道经不经得起这种花销,自然也没有花银子的打算。 阿桃继续道:二位姑娘,这桌子上的牌子有大有小,自然价格也就不同,二位姑娘看看,想先从哪位开始呢? 几十个木牌摆在萧鸢和俞轻风面前,大多都是小的,只有那么几个大的,这样一来,范围还是没有缩小多少。 俞轻风问道:这小的需要花多少银两? 阿桃道:五两。 萧鸢听到这个价格,没忍住,脱口而出:五两? 阿桃点点头,毫不惊讶,笑道:二位小姐该不会出不起吧。 俞轻风轻声笑了笑,圆道:并非出不起。只是我们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今日初闻,有些惊讶罢了。 阿桃道:这月湖楼是广陵最大最好的青楼,即使是最普通的姑娘,放到一般的小楼里,说不定也可称得上是姿色上乘,要价贵一些,二位小姐也应该明白是为什么吧。 萧鸢干笑着点了点头:明白。 阿桃手指点着桌上的木牌,道:那二位小姐要先从哪一个开始呢? 见萧鸢和俞轻风迟迟没有动作,阿桃笑道:这也难怪。最近楼里来的这批姑娘啊,原已不如从前的好了,二位小姐感觉没挑头也是常事。 原先楼里的那帮姑娘大多都是因为遇到了一个愿意给她们赎身的男人。真是可笑啊我原以为这楼里的姑娘们都是见惯了男人的,这辈子哪还会相信情啊爱啊的。 没想到,竟真有那么多人愿意趟这滩浑水。看来,她们都没把遥芳仙的故事放在心上。 遥芳仙她当时啊,就是为了一个富家小公子,不管不顾,一心一意的。 她们都没不知道,自己终究不过是花柳之地的风尘女子罢了,真的要人疼惜,是永远不可能的。一旦踏进了这里的门,就永远不要想着再有人会抬起头看你了。有时候,低贱就是这样,改变不了。 萧鸢听着她大发感慨,突然感到传来一阵莫名的眩晕,眼前的景物一晃,像是被水化开一样,溶成了一片。 俞轻风察觉到她的异样,抬手扶了她一把,可随即,自己也感受到了这种眩晕,不禁一惊,咬了咬牙。 阿桃似乎是说够了,这才坐下来,赔笑道:是我多嘴了,二位姑娘别见怪。 二位姑娘也知道,改朝换代在请楼里不过是常有的事,这青楼没有新鲜的血液,就和王朝没有宰相重臣一样,是撑不起场子的。二位姑娘一定理解吧。 萧鸢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突然又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这一次,萧鸢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才避免自己昏倒。 俞轻风抬手狠狠把那个茶杯扫到地上,随着一阵清脆的破裂声,俞轻风两手撑着桌子,道:你在这房间里撒了什么东西! 阿桃却笑起来:不是什么坏东西。是楼里的姑娘们都很喜欢的东西。 萧鸢还未来得及在说什么,那阵眩晕已经再一次涌了上来 萧鸢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黑漆漆的,只有那扇窗户还在透出一丝光亮。萧鸢的手被紧紧绑着,这力度对于一个普通女子来说,是绝对挣脱不开的。 萧鸢运转了一下灵力,虽然身体总是隐隐散发着一种怪异的燥热,可至少灵力没有受到影响。萧鸢轻轻一挣,那绳子很快就断了。 第65章 萧鸢勉强站起身,用法术在掌心托起一团蓝色的火焰,在屋子里四下照着。俞轻风被绑在另一个角落里,还在昏睡,没有醒过来。 萧鸢上前,替俞轻风解开了腕上的捆绑。许是看到俞轻风佩着剑,绑俞轻风的绳子比绑萧鸢的还要紧一些,俞轻风的手腕上被勒出了两道深红色的痕迹,还带着一丝血迹。 萧鸢轻轻晃了晃俞轻风,唤道:俞小姐,俞小姐,俞轻风? 俞轻风这才幽幽转醒,第一时间就是去摸腰间的轻风剑,似乎是发现剑还在,才松了一口气,缓缓转头,道:萧鸢姑娘,可有受伤? 萧鸢摇了摇头,却看见俞轻风的右手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划破了,还在淌血。 萧鸢惊道:俞小姐,你的手 俞轻风身上似乎有些无力,靠着墙壁,缓缓摇了摇头道:我没事,这是刚才我用茶杯的碎片划的,不是大碍。 萧鸢翻了翻衣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瓶子,摇了摇,打开道:俞小姐忍耐一下,可能会有些痛。 俞轻风道:这是 萧鸢道:这是褚小姐研制出的一种药粉,对伤口愈合有奇效。阿姐之前总不放心我,就让我带了一罐。 俞轻风玩笑道:这第一次却是被我用了。 萧鸢低头道:被谁用不要紧,关键是用在合适的地方,解了燃眉之急。 药粉洒在伤口上,是一种沁入皮肉的疼痛,俞轻风紧紧蹙着眉,不发一言。 上完了药,萧鸢又在俞轻风被绳索勒出的血痕上也撒上了一点,俯身轻轻吹了几下,起身道:俞小姐感受如何? 俞轻风轻轻呼了一口气,道:还好,本来不是大的伤口,萧鸢姑娘费心了。 萧鸢起身,托起掌心里那团蓝色的火焰,在房间里四下走动起来。这个房间不大,没有门,里面的陈设也都很普通,看来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基地一类的。 萧鸢走到窗边,发现从窗户外面透进来的光并不是外面的日光,而是隔壁的另一间房间里的烛光。看来,要想从这里出去,还并不是那么容易。 俞轻风也走过来,看到了窗户下面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俞轻风摇了摇头,拿出荷包,在桌子上放了些碎银子,道:若是今后再见到阿桃姑娘,我得赔个不是。 萧鸢没有反应过来俞轻风要干什么,只见俞轻风运出一阵青色的灵力,那扇窗户轰然倒了下去。 对面还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只是里面氤氲着一阵阵雾气,萧鸢只感觉脸上涌来一阵温热。 此地不宜久留,萧鸢从那扇窗户迈了出去,另一条腿还没来得及迈过去,却感觉似乎是踩到了什么滑滑的东西,打了个趔趄,竟跌进了那间屋子。 萧鸢只感觉周身一热,随即就是一阵温热的水流蔓延全身上下的感觉。 她竟是掉进了一个汤池里。 俞轻风没拉住她,惊呼道:萧鸢姑娘! 那汤池的两边都是沾了水的光滑的砖石,俞轻风一把扶住一旁的窗户,才稳住步子,扶住刚刚爬上来的萧鸢,替她拍了拍背,道:萧鸢姑娘,你还好吧 萧鸢想说自己并不好 方才萧鸢没设防,水性又不是很好,那个汤池竟然还很深。萧鸢吞咽了一大口汤池里的水,又扑腾了几下,才勉勉强强爬了上来。 嘴里残留的水竟然弥漫着一股萧鸢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萧鸢只感觉一阵阵的反胃。 听到俞轻风的询问,萧鸢象征性地冲俞轻风点了点头,然后再顾不得什么表面工作,趴在汤池旁边干呕不止。 俞轻风吓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等萧鸢的声音稍微小一点了,才小心翼翼上前道:萧鸢姑娘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我做点什么 不用俞轻风说,萧鸢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何种地步。好在那种反胃的感觉已经消减下去不少,萧鸢再次咳了两声,深吸了几口气,道:我没事,刚才是因为一不小心喝了里边的水 俞小姐见笑了。 俞轻风摇了摇头。地上实在是很滑,俞轻风怕萧鸢再摔倒,一直抬手扶着她。想到俞轻风手上还有伤,萧鸢拒绝了。可俞轻风又站到萧鸢的另一侧,用另一只不受伤的手扶着她,萧鸢感觉心上一暖,没再说拒绝的话。 待两人差不多摸清了这个房间里的状况,萧鸢已经基本用灵力烘干了衣服和发丝。方才满身的水带来的负重感一下子减去了,萧鸢突然觉得浑身上下轻松起来。 俞轻风四下环顾了一圈,道:我没想到,月湖楼里的一间屋子居然都这么大,看来,一时半会儿想要摸清楚这里应该是不可能了。 萧鸢道:不过这样也好。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找到沈小姐,那这一趟也算没有白来。 俞轻风道:月湖楼这样大,要想找到,怕是很难。 萧鸢道:无论再难,今天这一趟,也必须找到。如果这次找不到,以后想再来就难了。 这时,方才关着萧鸢和俞轻风的那间屋子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听上去应该是男子。 来这种地方的男子是什么样萧鸢心知肚明。听着那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门发出响声的那一刻,秉持着不想在月湖楼闹出太大动静的原则,俞轻风一把拉过萧鸢,轻声道了一句:萧鸢姑娘,得罪了。 随即,萧鸢感觉身子一阵旋转,自己和俞轻风再一次都没入那汤池之中。俞轻风捂着萧鸢的嘴,萧鸢想睁开眼睛,眼睛却被池水猛地一刺激,一阵刺痛,只好还是闭了眼睛。 其中一个男子道:这里的窗户怎么是开着的? 萧鸢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揪,却听得另一个男子却半是调侃道:做起那事来,谁还记得关门窗? 萧鸢觉得这话实在是露骨至极,心底一阵唾弃。 先前的那个男子又道:我听说,这楼里面来了个千金小姐?怎么,有兴趣一见? 那个男子道:自然,可是,我们恐怕是走错了路,这里面没人。我们再换个屋子瞧瞧看。 听着那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萧鸢感觉自己身体里所剩的空气越来越少,浑身紧绷,使不上劲。但又怕那个人和自己先前一样,掉进汤池。 好在,那人只是看了几眼,确定了一下里面确实没人,就离开了。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又过了几秒钟,确定四下无人后,俞轻风扶住萧鸢的腰,两人才从汤池里出来。 俞轻风的水性比萧鸢好,但是脸也有些憋的微微发粉,萧鸢则猛喘了几口气,站起身的时候,还感觉眼冒金星。 那两个男子看来并不是什么登徒子一类的人物,估计也只是两个爱喝花酒的花花公子罢了。 萧鸢道:方才的那两个男子,应该是要去寻沈小姐。 俞轻风点头道:也许是吧。不过,我们还并不确定沈小姐一定在这儿,或许只是哪个落魄家族的小姐罢了。 听了俞轻风的话,萧鸢也不禁生出几分隐隐的怀疑,不过还是道:若是能找到一个这里的姑娘,问个明白就好了。 俞轻风道:我们先在这里找找,不要大张旗鼓。如果能遇上一个姑娘,自然极好。 俞轻风说着,推开房间的门,外面是一条长廊,门窗都是上好的木料雕琢的,甚至还摆了一些精美的雕饰和字画,不见半分奢靡之风,反倒是清雅的很。 长廊里的光线很暗,只有一层黯淡的暖黄色光晕笼罩着。 这时,长廊里正好走来一个怀抱古琴的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襦裙,见到萧鸢和俞轻风,快步上前。萧鸢愣了一下,正准备询问沈湘的下落,却见那姑娘冲俞轻风行了一礼,柔声道:小女子见过公子。 俞轻风明显是吓了一跳,萧鸢见此情形,也着实觉得有趣,轻声笑了笑。 俞轻风有些无奈,抬手扶起那姑娘,道:姑娘许是看错了,我并非男子。 那姑娘这才抬头,看清俞轻风的脸,羞红了脸,急忙后退了几步,歉意道:抱歉,我来这里时日不长,还没习惯这里的灯光,冒犯了小姐。 俞轻风还没说什么,那姑娘接着道:小女子名叫夕雾,今日遇到二位小姐是夕雾荣幸。不知二位小姐可否听我弹奏一曲?也算是我对二位小姐的补偿。 尽管萧鸢和俞轻风目的并不是来听人弹曲,可是,若是能和一个新来的姑娘拉近关系也未尝不是坏事。俞轻风转头看了萧鸢一眼,萧鸢轻轻点了点头,俞轻风才道:能听夕雾姑娘弹一曲,自然甚好,姑娘请。 第66章 夕雾点点头,带着俞轻风和萧鸢进了一间空着的房间。里面的装饰以兰花为主,墙上挂着一幅兰花的水墨画。 夕雾坐下来,将琴放到一旁的琴桌上。 萧鸢道:姑娘打算弹一支什么曲子? 夕雾眼眸微微闪烁,轻声道:平沙落雁。 第43章 说罢,夕雾开始抬手弹奏起来,古琴的声音很低沉,沉沉的音色之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婉转,余韵绵长。 《平沙落雁》是很有名的曲子,在夕雾的手下,更是丰满流畅而又柔和温婉。 萧鸢却注意到,那把古琴的通体本来是古朴庄重的深褐色,琴头却系了一枚带着红色流苏的玉佩,褐色的木料上还画了一朵鲜红的花,艳丽非常。 那把琴通体都散发着一种隐秘幽深 这种东西,不似月湖楼中的姑娘们会有的。 如果眼前的夕雾姑娘只是个普通人,那么有问题的就是那位赠琴之人了。 听着听着,萧鸢却突然觉得这曲调自己似乎是在哪里听过,又猛然忆起,自己在溧阳见到叶熙的时候,叶熙弹的,也是这首《平沙落雁》。虽然琴瑟的声音有差别,可曲调却是一样的。 俞轻风也微微蹙眉,一只手搭在面前的桌子上,有意无意的轻点着桌面。 一曲终了,俞轻风起身道;夕雾姑娘的曲子弹的甚好,想必在月湖楼中,定是数一数二的吧。 夕雾低首道:其实,是阿桃姐姐告诉我明日要待一位重要的客人。我想为他弹一曲,可总觉得自己的曲子练得不好,心里没底。今日二位小姐听我谈了一曲,夕雾心中已经感激不尽。 俞轻风道:夕雾姑娘的琴艺如此高超,想必是天赋极佳。 夕雾却摇头道:不是的。是一位道长教我的。 萧鸢暗道,莫非那位道长就是叶熙 俞轻风却状似有兴趣道:道长?道长不应该是除祟的么?怎还有空做教琴的先生? 夕雾道:那位道长是一位长得非常漂亮的仙姑,她的眼睛是血红色的,但是我不害怕。 一双红瞳。 萧鸢心道,看来正是叶熙没错。 当时,我别无去处,饿得快要死了。是那位道长救了我一命,她给了我吃的和银两。 她给我占了一卦,说我命中是有劫数的,所以,她赠了我这把琴,还在上面画了一朵花。她说,这把琴既可保命,也可谋生。 她教了我这一首曲子。当时我还年幼,学得很快。后来,我就一直靠着这把琴卖艺谋生,最近才来了月湖楼。 萧鸢却觉得很不对劲,道:你遇见这位道长的时候,大约几岁? 夕雾思索了一下,道:约是八九岁。 那位道长呢? 夕雾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只觉得那位道长应该也年岁不大,应当只有二十多岁吧 这么算来,若是说那位道长在夕雾八九岁的时候就已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不说她帮助俞轻风的时候,就是现在看来,她看上去也还是二十多岁。 萧鸢从未听说过有哪位道士的修为已经到了如此优秀的地步,唯一听说过的就是那位在严澋煜口中那位是非人之物的道长。 俞轻风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脸色不大对。 夕雾看到两个人的脸色明显都变了,停下道:二位小姐你们也认识这位道长吗? 萧鸢见俞轻风还在思索着什么,回过神来道:有过一面之缘,她曾经替我们占过一卦。 夕雾突然很紧张,道:准吗? 萧鸢一愣。 当时叶熙只是占了一个梧桐要枯的卦。萧鸢不知叶熙到底在一本正经地跟自己开玩笑还是自己不懂算命这一行的行话。 萧鸢认真道:夕雾姑娘,你别害怕。你的命,怎么能由旁人说了算?乖乖认命才是最可惜的事。 夕雾却怯生生道:那位道长说我的命里有劫数。我是不是活不了很久了 俞轻风起身,理了理衣摆,道:人又不是活得长就算成功。若是活成瓮中之鳖,才是失败。 夕雾点点头,道:二位小姐说的甚是。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声:你们,去那边找找。 萧鸢听出这是阿桃的声音,低声对夕雾道:夕雾姑娘,此处可有藏身的地方? 夕雾对萧鸢和俞轻风信任得很,起身,打开一旁的一间衣柜,将中间的隔板拿下来,坐回琴前,道:二位小姐,委屈了。 那个衣柜足够大,即使两个人躲进去也不显得很拥挤。萧鸢靠着那个衣柜的内壁,却感觉那块木板是可以移动的,还透进来丝丝凉风。似乎后面还有一间很空旷的屋子。 俞轻风也注意到了,冲萧鸢使了一个眼色,即使是在黑暗中,那双深灰色的眼眸依然很清澈。 萧鸢和俞轻风一进去,门就被人推开了,进来的正是阿桃,虽然脸上的妆仍是艳丽非常,可却满脸愠色。 夕雾见到阿桃,立即起身行礼道:夕雾见过姐姐。 阿桃睨了夕雾一眼,道:不必了。你一直在此处练琴? 夕雾答道:是。是因为姐姐昨日与我说夕雾明日要待一位重要的客人。夕雾恐自己琴技不精,难博客人一笑,就在此练习。 阿桃没再抬眼看那个姑娘,而是道:你知道,你明天待的是什么样的一位客人吗? 夕雾摇头道:夕雾不知,还请姐姐细说。 阿桃轻笑一声道:详细的我也不同你说了,免得你害怕。 那客人,只喜欢你这般未经人事的少女,不过,不是什么俊朗的公子哥。看上去怕是有些年岁了。 夕雾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白,嘴唇微微发颤,噤若寒蝉。 阿桃却叹道:只可惜你命不好。今日,本来来了一位小姐,也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可惜,那个把她送来的人说只是给她个教训便好,不动真格。 可惜了不然,也用不着你去的。 夕雾还在微微发颤,不敢说话。 萧鸢微微蹙眉,看来阿桃口中的那个小姐就是沈湘,只不过,把她送来的人竟会如此好心? 身体的感觉很异样,身上总是有一股到处乱窜的燥热,萧鸢用体内的灵力把那股燥热狠狠压了下去。暗道果真是刚刚那个房间里的香味有问题。俞轻风似乎也有这种感觉,只是深吸了几口气,抿了抿唇。 阿桃转身道:你好好准备吧,明日换套得体的衣服。 看到阿桃离开,夕雾满眼都是惊惧,呆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外面已经没了动静,萧鸢推开衣柜的门,和俞轻风从里面走了出来。 夕雾此时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俞轻风唤了一句:姑娘。 夕雾这才缓缓转过身来,抬起袖子慌乱地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双目泛着浅浅的红色,笼上了一层水光,看上去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惶恐不安。 这楼中的姑娘们果真都是绝色。 夕雾吸了吸鼻子,轻声道:二位姑娘,快些走吧。 萧鸢迟疑了一下:夕雾姑娘,你没事吧 夕雾摇了摇头,强颜欢笑道:没事,楼中的姑娘们哪有不经历这些的。 只是夕雾一开始以为只是给爱好曲艺的客人弹一曲,可没想到 哪个姑娘面对这样的事,还能笑得出来。萧鸢看着眼前的姑娘,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拿出荷包,从里面拿了些银子出来,没想到却与俞轻风的动作撞了个正着,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惊讶。 夕雾也愣住了:小姐这是 萧鸢把银子递到夕雾手里,道:夕雾姑娘,这些银子,当作你方才为我们掩护的报酬。 俞轻风也把手里的银子递了过去,道: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没什么可以做的。钱财虽显得没什么诚意,可是还望姑娘收下。 夕雾拿着手里的银子,感觉手里的份量沉甸甸的,眼眶再次一红,俯身要跪,却被反应迅速的俞轻风一把拦住。 夕雾缓缓起身,深深行了一礼道:夕雾自知无法报答二位小姐,方才我看二位小姐是想要在月湖楼中寻人,夕雾对这里比二位小姐更熟悉,二位小姐若不嫌弃,还请让夕雾帮忙。 萧鸢一愣,俞轻风道:姑娘能有这份心,我们就已收到了。只是,有了这笔钱,姑娘不打算离开这里吗? 第67章 夕雾毫不迟疑,摇头道:我知道二位小姐是想让我拿钱赎身。可是,即使我拿到了身契,离开这里,我也难以活命。 屋里的气氛瞬间变的很凝重,看着眼前的姑娘,萧鸢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沉重,最后,轻声叹了口气。 俞轻风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最终,见萧鸢没有说话,道:有劳姑娘了。 夕雾点点头,收好银子,看着萧鸢和俞轻风,眸中还潋滟着水光,哽咽着再次行了一礼,道:二位小姐,夕雾无以为报,若寻到了那位姑娘,夕雾一定会告知小姐。 那位姑娘长相如何?有何特点? 俞轻风见沈湘见的比萧鸢多,道:是一个大约十五六岁,长的很清秀,生着一双杏眼的姑娘。 夕雾点头道:夕雾记下了。 俞轻风点点头,萧鸢道:多谢夕雾姑娘。 夕雾拿起琴,道:夕雾先告辞了。 看着夕雾离开,萧鸢立刻打开衣柜的门,里面还在往外透着丝丝凉风。 萧鸢动手,敲了敲那块隔板,那块隔板的后面果然没有什么东西支撑,萧鸢手上一用力,那块隔板顿时从中间断开,后面是一个漆黑的大洞,一阵阵的冷风就是从那里面刮出来的。 俞轻风进了衣柜,还顺手关上了衣柜的门。萧鸢使了法力,手中托起一团蓝色的小火焰,俞轻风也用法力凝成了一团火焰,那个漆黑的洞口被照亮了。 里面并不宽敞,四周都是很光滑的墙壁,是人工难以达到的,似乎是被什么人用法力修整过。 两人走了进去,并排走虽然不那么宽敞,可也不挤。 二人就这样一直往里走着,这时,萧鸢却突然感觉面前的路变得比刚才宽了不少,俞轻风低声道:这个地方的气息不对,不是修灵力的人待的。 果然,这个地方四处都是游荡的阴气,吸到鼻腔里的空气都是微冷的,甚至还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萧鸢点点头,道:我们在往前走走看。 路虽然变宽了,可总归还是一条路。两边没什么装饰,依旧是光滑的黑色墙壁,只是上面的顶部变高了,原先萧鸢和俞轻风只能勉强保证头顶不碰到顶部,现在顶部已经远远比二人高出一大截了。 这时,萧鸢却发现不远处有一根绳索,绳索上似乎是挂着什么东西,被拉得很长,像是被晾在绳子上的衣服,随着时不时不知从哪里刮过来的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冷风微微晃动。 萧鸢又给手中的火焰注入了一些灵力,当火光照到那个东西上时,萧鸢倒抽了一口凉气,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俞轻风托着火焰的手颤抖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挂在那条绳索上的,是一张被从胸口剖开的人皮,皮肤的纹理都清晰可见,指甲虽然完好,但没有血色,甚至连发丝的地方都完好无损,齐齐的披在那张人皮的后面。 那张人皮的双目似乎是被人剜了去,眼睛的地方是一片空洞。胸口的断口上还残留未被清理干净的血迹。 那张人皮因为被悬挂着,硬生生被拉长了好几倍,已经到了面目全非的地步。面前的头顶上就荡着这样一张人皮,萧鸢不知自己究竟该不该往前走。 俞轻风的目光缓缓向一旁移去,那张人皮下方的墙边,就放着一堆散乱的白骨,上面带着干涸的血迹,刚才那阵奇怪的味道就是这堆白骨发出的。 俞轻风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把萧鸢往后拉了拉,另一只手则搭上了剑柄,对萧鸢道:走吧,再走走看。 萧鸢点点头,道:我们现在还是在月湖楼里? 俞轻风摇摇头道:不知道。月湖楼应当没有这么深。 二人走了这么久,月湖楼的宽度是根本不够的。萧鸢暗道,这是一个幻境。 这张人皮说不定就是这个幻境的主人给闯入者的警告,若是继续往前走,恐怕会看到什么更不好的东西。 萧鸢蹙眉道:此人为何要将幻境设在月湖楼的一间衣柜后? 俞轻风摇摇头道:还是等我们见到那个人再说吧。 往前又走了一阵,好在没有再见到人皮一类的东西,萧鸢松了口气,却突然感觉,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 萧鸢预感不好,低头看,却发现脚下竟然是一根白森森的骨头。 萧鸢又往远处看了看,远处的地面上也七零八落地散落了许多大小形状不一的骨头,似乎是被什么人丢出来的。 俞轻风顿了顿,还是继续硬着头皮往前走。萧鸢也跟了上去,小心地避开那些骨头。 这时,四下好像又变得更开阔了,前面出现了点点火光,在四周的墙壁上跳动着。 萧鸢抬头,前面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周围的墙壁上点了火把。四周似乎是站了许多人。 中间的石台阶上站了一个人,发间戴着一串红色的珠玉。身上似乎是戴了许多饰品,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红色的轻纱勾勒出曼妙的身姿,看上去应该是个女子。 听到脚步声,那女子笑了,转身道:我的衣服好看吗? 第44章 那女子身上的衣服颜色是张扬艳丽的红色和蓝色,上面坠着穗子和铃铛,繁杂却不显得臃肿,随着女子的举手投足发出清脆的响声,平添了几分顽劣和俏皮。 俞轻风率先开口道:姑娘的衣着别具异域风情,自是好看的。 那女子却笑起来:可不是我身上穿的这件啊。那件衣服被我挂在门口,不小心让你们看到了。 萧鸢骤然一惊。 那张人皮 那女子道:本来我借了那位楼里姑娘的衣服穿,想帮她办办事罢了。可没想到二位姑娘竟然是如此有本事的人。 萧鸢看着那个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的女子,不禁想到,原来自己与俞轻风从一开始进入月湖楼时看到的阿桃,就已经是 萧鸢不敢再想下去。 俞轻风道:闯入小姐的宝地,实在抱歉。 那女子却道:你们既然能轻轻松松就进来,说明我这里是欢迎来客的。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们许久了。 萧鸢道:小姐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女子道:那块隔板放的如此显眼,我怎会察觉不到?况且,我来那个房间,本就是为了来这里,只不过入口却被你们捷足先登了。 说了这么久,那站在石阶上的女子才转过身,一步步走下来。若抛开成见,这女子长得很漂亮,眉眼深邃,眼眸是栗色的,颈上戴着一串红色的玛瑙,仿佛是很乖张的性子。 那女子下来,道:进来吧。 萧鸢道:我们二人就不打扰了,先告辞。 那女子却道:站住! 来了我的地方,竟然想就这么走?你们未免太看不起我了吧。 萧鸢脸色狠狠一沉,道:我们不是来这里做客,听不得你在此装腔作势。若是小姐闲来无事想找人说说话,那你算是找错了人。 那女子脸色微微一变,显出几分愠怒:好啊。那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俞轻风礼貌道:小姐是何人,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不必询问我们。 被萧鸢和俞轻风连着回击,那女子脸色更难看,不知是抬手触了什么,突然,原本靠在墙边的一排人突然以极其诡异的姿势抽搐起来,一边抽搐一边狰狞地从墙边站了起来,齐齐地转过身,面对着萧鸢和俞轻风。 萧鸢看着就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女子,暗道,她是傀儡师! 俞轻风原本一直站在萧鸢身前,脸色一变。这种东西单单凭一把剑根本处理不掉。 顾不得多想,萧鸢一把拿出怀中的扇子,扇子显出一阵金色的灵气,脱手飞出,在整个幻境中猛的荡开一圈带着金色灵气的利刃。面前的傀儡顿时四分五裂,倒在地上,鲜血狂涌。 萧鸢却只感觉脚下的地面都在微不可闻地晃动,似乎这个幻境受到了什么重创,变得摇摇欲坠。 傀儡师往后退了一步,后脚蹬上身后的石阶,顺势一翻,手中拿着的一串系着红色穗子的金铃不知何时化成了一把系着金铃的长剑,剑柄上是洒金的两个字,萧鸢隐隐约约辨认得出来,那是惊鸿。 萧鸢只感觉眼前划过一道凌厉的剑气,侧身一避,却听见当的一声,轻风剑迎上了那把剑凌厉的剑气,发出一阵浅浅的青色灵光。 那傀儡师见到俞轻风手中的剑,没有就着刚才的架势和俞轻风硬拼灵力,而是反手将剑一握,把剑当刀使,冲俞轻风的脖颈而去。 俞轻风见状,身子向后一仰,手中将出未出的剑向上刺去。傀儡师手中的剑歪了一寸,却将那剑顺势向萧鸢刺去。 第68章 萧鸢很少使剑,但基本的剑法也不是完全不会。凭借着金凤扇上锋利的棱角,与傀儡师战了几个回合。俞轻风也快速迎上,三人在这小小的一片地方打斗起来。 一时间,整个幻境里似乎都是刀光剑影。三样灵器都是法器中的上品,每一次碰撞都能迸发出一阵灵力。 那傀儡师敌不过萧鸢和俞轻风二人,最后迎了一击,狠狠一攥那个金铃,道:这是我朋友的剑,我用来自是不太顺手。下次我们堂堂正正的比试一场。 萧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感觉一瞬间自己所站立的地面连同周围的墙壁都开始摇晃起来。 萧鸢暗道不好,这个幻境要崩塌了! 萧鸢和俞轻风站立不稳,可眼前的傀儡师却显然没有比二人好多少。强行摧毁幻境,必然会付出许多法力,像这样一个复杂的幻境,想要摧毁也并非那么简单。 幻境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傀儡师眉眼一阵痛苦地颤动,口中流出一股鲜血,顷刻间,眼前的一切都灰飞烟灭,萧鸢感觉身下一空,随即袭来的就是一阵沉沉的下坠感。 顾不上思考月湖楼会不会有事,萧鸢挥扇御起一阵风,将两人的身体轻盈地托起。借着风势,萧鸢和俞轻风都跃上了一旁的屋顶。 金凤扇其实本就是御风的法器,萧鸢长呼了一口气,收起了扇子。 俞轻风却道:萧鸢姑娘,我们现在在哪儿? 萧鸢抬起头,本能道:不是在月湖 待萧鸢看清周围的景物,却大吃一惊。 周围是一片小村庄,却不是在广陵,更不要说是在广陵城南的月湖楼。 萧鸢看了看自己脚下,脚下是一个房子的屋顶,可是不是像广陵的房子那样精致结实。 突然,萧鸢感觉脚下一空,竟是脚下的瓦片松动了,俞轻风那边显然也没好到哪去。看来房顶根本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 所幸那个房子不是很高,萧鸢和俞轻风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摔在了地上,倒是也没有伤及筋骨。 可两人摔在地上的声音伴着瓦片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屋里住着的人,萧鸢还没反应过来,屋里就走出来一个看上去年纪有些大的妇人,披头散发,手中还拿着一柄铁锹。 现在正是大半夜,萧鸢还戴着一层黑色的面纱。双方一时分不清楚到底是谁吓谁。 俞轻风连忙上前道:那个夫人,我们不是有意闯入这里的,打扰了您休息,真是万分抱歉。 那妇人听到俞轻风说话,似乎才判断出来站在自己眼前的两个人是人而不是鬼,迟疑了一阵,才缓缓将手里的铁锹放下,开口竟然带了哭腔:你们为什么会在我家!我我家一穷二白你要有种,就要了我这条老命! 萧鸢和俞轻风明显都被这番说辞吓到了,俞轻风道:夫人,我们是无意到这里的,没有任何图谋。方才踩坏了您家的屋顶,您看看,多少钱才可以修好?我们放下银子就走。 妇人这才放下了戒备,将手中的铁锹立到了一旁的墙边,拭了拭眼角的泪,道:我也是被那些神神鬼鬼的吓怕了,你们别往心里去,别往心里去啊。 萧鸢道:怎会。烦请您看看屋顶吧。 妇人看了看屋顶,宽慰道:只是掉了几片瓦而已,我屋里还有挺多的,不用你们掏钱。 俞轻风刚要开口,萧鸢却已道:不行,还是给您一些吧。若是多得您修屋顶用不了,也可补贴家用。 妇人接过萧鸢的银子,声音有些哽咽:谢谢谢谢你们都是好姑娘啊不像我女儿那般命苦 俞轻风道:夫人,您一个人生活? 妇人道:她爹为了养活我们母女俩,进城做生意去了,却不慎招惹了不知哪个大家族,生生被人乱棍打死我女儿前些年嫁了人可那夫家却对她百般刁难是我是我没出息害苦了她呀 要是我有点儿出息,不是这贱命一条她就能在能在婆家抬得起头来 俞轻风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复杂,眼神中闪烁过一阵晦暗,道:您不必再说了我们都明白 那妇人才堪堪止住眼泪,低声啜泣着,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不停道:谢谢谢谢 萧鸢侧眸看向俞轻风,看到俞轻风的脸上少见的露出几分失神和落寞,知她定是想起了之前的什么事,轻轻抬手握了握俞轻风的手,感觉到一阵冰凉。俞轻风才好似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萧鸢,才绽开一个笑容。 妇人道:你们坐吧,坐。我去倒水。 萧鸢抬手拉住她,道:这么晚打扰您,我们已经有所不妥了。您快去休息吧,我们要走了。 那妇人却走到一旁,从桌子上拿起了什么,给萧鸢和俞轻风各塞了一个,道:你们两个姑娘家,大晚上的不安全,这个拿着。 萧鸢低头看去,手上是一张黄符,看上面的图案,应当是辟邪的。只不过,上面的东西一看就是外行人画的,这样的符摆在家里,根本规避不掉厉害的邪祟。恐怕也只能挡几个法力低微的鬼魂了。 萧鸢摩挲着手里的黄符给里面注入了一丝灵力,又还给那妇人,道:多谢夫人好意。我们二人都是修道之人,黄符还是您拿着管用些。 那妇人很惊喜道:你们你们是道士?看着不像啊! 俞轻风无奈地笑笑,摇头道:不是。只是会些小法术罢了。 那妇人道:那你帮我看看,我这身上,这家里,有没有什么脏东西啊! 萧鸢道:没有。夫人,这个村子常有邪祟出没吗? 妇人道:有。我也是听我祖父说啊,我们村一百年前,就遍地都是鬼啊,好不容易来了个女道长,除了那鬼,可那女道长浑身是血,好像受了重伤就快死了。我祖父那时候年轻,就好心的让她到家里坐坐,那道长进了一间屋子,就把门关上了。 我祖父本来想送碗水,敲了门,见屋子里没动静,以为是那女道长身负重伤,昏过去了,赶快打开门。 可可没想到那女道长竟然也不是人!是个妖怪!我祖父说,她身上突然长出来了藤蔓,藤蔓上还开着红花,特别瘆人。 最后,我祖父吓坏了,连忙关上门,拿做饭的柴火把那间屋子烧了。后来,我爹才和祖父搬到了这边,那间屋子就在这个村庄往里走就能找见了。你们可以去看看,我怕那被烧掉的妖怪阴魂不散哪! 姑娘,谢谢你们了啊! 俞轻风问道:夫人,敢问这是哪里啊? 那妇人道:我只知道我们这是个村子,这方圆几十里都是望不到头的树林,你们要不往里走走看? 俞轻风和萧鸢辞别了那位老妇人,出了门,萧鸢却发现房子前面的地上掉了什么东西。 萧鸢俯身捡起来。这是一块很漂亮青玉,被打磨成了一个方形的牌子,坠着一条蓝色的流苏。上面沾了血迹,还刻了一个娄字。 萧鸢蹙眉道:这是刚才那个傀儡师掉下的? 俞轻风点头道:看来应该是。姓娄还真是巧了。 萧鸢道:我们是遇到了之前说过的那位名叫娄诗泠的傀儡师?不是有传闻说她已经死了吗? 俞轻风迟疑了一下,接过萧鸢手中的那块青玉,道:毕竟没有刻名字,也可能是恰好姓氏一样吧。 萧鸢道:不过,严小姐不是曾说过,若是得了邪法,要让人起死回生也不是不可能。 俞轻风没说话,思索了一阵,叹了口气,扶额,尴尬的笑笑道: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可真是把不该得罪的人得罪遍了。 萧鸢倒是觉得这没什么,方才和傀儡师交手了几番,倒是觉得她的法力倒也没有厉害到哪里去,只不过那张人皮着实让萧鸢有些害怕。 俞轻风收起那块青玉,道:傀儡师本就不擅近战,若是在暗处,即使她不露面,那么多傀儡,也够人应付了。 想起之前在岚山镇和傀儡对峙的情景,萧鸢抿了抿嘴。 俞轻风道:萧鸢姑娘,我们往里走走? 萧鸢点点头,道:也许会遇到那位夫人说的被烧毁的屋子。 俞轻风边走边道:萧鸢姑娘对那个故事很感兴趣?我觉得,兴许那位浑身长满花和藤蔓的人就是传闻中那位非人之物的道长了。 第69章 萧鸢点头道:我替那位道长觉得不公,不值。 明明帮了人,却亲眼看见自己拼尽全力救下的人将沾了火的木柴丢向自己。这是何等的悲哀。 俞轻风道:即使是非人之物,也不尽然都会害人。只是人们害怕鬼怪是常情。方才遇见的那位夫人也一样。恐怕若是我们面相丑陋一些,就会挨铁锹。 萧鸢点点头:好多事情,总是很不公。 俞轻风却摇头道:那位道长定有救济苍生之志,这种回报确实寒心。 萧鸢没再说话。村庄里家家户户可能也是因为在害怕这个,门窗紧闭,一点儿生气都没有。 走在这样一个死气沉沉的村子里,萧鸢感觉身上有些冷。 前面的景色更加萧条,连房屋都变得稀稀拉拉,大多都是没人住的破房子。终于,前面是一座已经是一团焦黑的房子,门框和屋顶都变了形,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萧鸢站定,轻声叹了口气道:这应该就是了吧。 俞轻风道:进去看看? 萧鸢点点头,越往前走,甚至闻到了一股木头腐朽的味道:里面或许不会有什么。 还没踏进门,萧鸢和俞轻风往里看去,却都停了下来。 俞轻风低声道:萧鸢姑娘,里面有人。 第45章 里面虽然是黑漆漆的一片,可是站了个人,看上去是个女子。 那女子显然注意到了什么,转过头,淡声道:是什么人就出来吧,难道还要我亲自去请么? 虽然觉得就这样走出去很没面子,但萧鸢和俞轻风还是走了出来。俞轻风道:打扰了,抱歉。 没等萧鸢和俞轻风走进去,那女子反而走了出来,一双红瞳,正是叶熙。 萧鸢暗道真是想到谁就刚好能见到谁,还真是奇了。 叶熙打量着萧鸢和俞轻风:你们就是之前找我打听过严澋煜的人吧。 萧鸢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点了点头,道:正是。 叶熙道:你们是听谁说的,会跑到这儿来? 俞轻风道:我们听闻这里的百姓说,叶道长曾在这里除祟,护百姓平安。 叶熙却嘲讽的笑笑,道:他们真是这么说的?难道不是说有个假装好心的妖怪跑到这里黄鼠狼给鸡拜年,结果本性暴露,被百姓除暴安良? 叶熙这么说,也就算是默认自己就是那个人了。 萧鸢道:我们为叶道长感觉不值。 叶熙看了萧鸢一眼:怎么?方才不是还说当地的百姓对我称颂不已?这么快就改口了? 萧鸢道:不论百姓如何,我们对叶道长钦佩非常,心怀庶民百姓,普天之下已寻不到几人。 叶熙道:你们有事对我说? 萧鸢道:叶道长上次说了许多关于严公子的事,可是没说完。严公子风评不佳,是因为修异术么? 提到严澋煜,叶熙似乎很不想多说:风评说的也不完全对。我与他一样修的异术,只是,和他相处,是会吃亏的。 俞轻风道:叶道长曾经因此吃过亏吗? 叶熙看了一眼萧鸢,道:没有。你曾经在晚上闯进过严家吧。 萧鸢一惊,没想到叶熙居然知道:是,叶道长如何知道? 叶熙眉眼没有波澜,道:这不重要。难道你以为严澋煜不知道是你么? 难道你认为那天你在严氏的地盘上能从严澋煜手下逃出去,是因为你做的完美无缺么? 萧鸢突然想到了第二天与严星阑和苏钦到严氏的时候,那个被严澋煜一剑刺穿在地上的黑衣人,打了个寒颤。 从那个时候严澋煜就在 萧鸢不敢想下去。 严公子如何知道 叶熙道:他是因为知道你的家事,你又和身边这位俞小姐关系很好,不想同你多计较,给了你警告罢了。 萧鸢沉默不语,俞轻风却没有再就着这个话题聊下去,而是道:叶道长曾经为我解开过被父亲用法力封住的灵脉。现下,沈氏的二公子灵脉出了问题,有性命之忧,不知叶道长可否出手相助。 叶熙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确认道:沈氏的二公子?沈沂? 俞轻风点头道:正是。 叶熙却毫不犹豫,眸色淡淡道:不帮。还请沈二公子动用沈氏的势力另请高明吧。 俞轻风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愣了一下,道:为何? 叶熙道:沈家于我无冤无仇,我既没必要出手害他,也没必要出手帮他。 俞轻风愣住了:这还请叶道长出手相助。 叶熙摇头道:他死不了,你们没必要这么担心。 俞轻风道:这生死在天叶道长是怎么知道沈二公子会平安无事的? 叶熙蹙眉道:我说他不会死,他便不会死。你们既然信不过我,又何必来千里迢迢跑来求我救他? 叶熙的态度,让萧鸢和俞轻风都很惊讶。 叶熙转过头,一双红瞳静静地凝视着那间焦黑的屋子,平静道:你们也不用好奇我为什么是这种态度。但凡你们听说过那个故事,就知道为什么了。 我也不需要沈二公子,或者沈氏,或者你们对我的报答。论金银财宝,我不缺;论当牛做马,我一个云游道士也不需要。 你们与其有这种闲工夫来苦口婆心地劝我,不如去另寻一个有这种本事的医师。 俞轻风道:那叶道长可否为我们指一条明路?哪里有一位这样的医师?我们定去尽力寻找,不必再麻烦叶道长。 叶熙道:广陵,有一位名叫褚玉烟的医师,你们可以去寻她。 听到褚玉烟的名字,萧鸢和俞轻风对视一眼,显然没想到就是这位非人之物的道长居然还会和褚玉烟认识。 俞轻风道:叶道长,实不相瞒,我们是褚医师的朋友。沈二公子现下正躺在她的济世阁中。就是因为褚医师没有办法,我们才来寻您。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熙那双红瞳似乎微微一亮,口气颇有几分玩味,道:褚玉烟拿他的病没办法? 俞轻风道:是。 叶熙突然向外走去。 萧鸢道:叶道长是有何急事? 叶熙回头道:走吧,我去看看。 俞轻风和萧鸢皆是一惊:啊? 这里离得广陵并不远,况且叶熙好像也并不是很着急,三人就这么在路上走着。 此时,严氏里却已经近乎炸开了锅。 严氏会客的前厅,言妍正气急败坏道:胆敢烧我的茶叶!这是谁干的!谁干的! 看她近乎发狂的模样,言芸扶额道:你别急,这样急,搞得大家心里都很乱。 言妍嘲讽道:你不急。这不是你家的东西,你当然不急。你这是大半夜跑来看我的笑话了吧! 言芸无奈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别这样说。 茶叶也是严氏重要的产业之一,我们当然都很心急。 言妍冷哼道:说到底呀,这茶叶也不过是我们母子俩活命的东西,你们严家就算是离了茶叶,凭着你们开的什么学堂,也够蒸蒸日上了吧。 一直站在言妍身后的严阡抬眼看向严澋煜,严澋煜似乎是有些疲惫,察觉到严阡的目光,抬起头,与他的目光相碰了一下。 严灏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闭目小憩。本来就不大好看的脸色现在更难看,身子清瘦得已经快要撑不起那身严氏家袍了。 言妍转头冲严灏茗道:大哥,你也该说句公道话吧,我这茶叶产业怎么办? 严灏茗这才睁开眼,道:无论如何,还是要先回桐庐看看。若是阿阡一个人查这件事有些费力,澋煜,你跟着你叔母一起去。 严澋煜起身道:好。 言妍却阴阳怪气道:打住打住。我可不敢让严大公子帮我调查东西,还是我们自己查吧。 帮我备车,我要回桐庐。 严澋煜道:叔母稍等,待备好了车,您再上路。 言妍推了严阡一把,道:快!和你堂兄一起去! 严澋煜见此,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 严阡回了一礼:从兄客气了。 第70章 出了前厅,严阡道:从兄近来,似乎有些疲惫。不只是在忙些什么,如此不注意身体。 严澋煜道:近日,一位客人发现我严氏祠堂里有一张她的家族的符箓,认为她的家族的灭门之事是我严氏所为。 此事,是我严氏看管不严,我有愧于那位小姐。只好全力追查,以早日找到幕后之人了。 严阡道:那从兄进展如何? 严澋煜道:你也知道,严氏祠堂外没有侍卫把守,追查起来很麻烦。现在也没什么眉目。 严阡蹙眉道:是吗?竟如此棘手? 严澋煜点头道:是啊。你在来严氏之后,有没有到严氏祠堂祭拜过?有没有见到祠堂墙壁上的一张带有朱砂描摹的凤凰纹样的符箓? 严阡似乎是思索了一阵:祭拜过。只是我去只是祭拜牌位,没有注意到墙上的符箓究竟有几张。抱歉。 严澋煜道:无事。平日对这种事,我也不会留心。 严阡道:从兄觉得,这次在桐庐纵火之事是何人所为? 严澋煜若有所思道:这样直接猜,范围未免太大了些。你也知道,严氏的树敌不少。或许此人是想在我严氏最重要的部分进行摧毁,好让严氏一蹶不振。 严阡看了严澋煜一眼,道:从兄近日已经如此劳累,桐庐一事,便不劳从兄费心了。 严澋煜微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是吗?多谢。你当真没有见过有人出入严氏祠堂? 严阡的墨眸微微眯起,道:从兄话中有话,莫不是觉得是我做出如此和烧毁茶叶一样对不起列祖列宗的事吧。 严澋煜却道:说笑了,都是自家人,还有何信不过?不过,那敢命人烧毁桐庐茶叶的人岂止是对不起我严氏。若是抓到了,必定要千刀万剐。 严阡道:千刀万剐岂不显得严氏气量狭小? 严澋煜道:茶叶生意乃是严氏的命脉之一,此人居然做出如此疯魔之事,想必是置我严氏于死地,断然不可心软。 严阡拉过马车,道:我与母亲先离开了,从兄不必送了,请回吧。 一旁的侍卫请来了言妍,严澋煜冲言妍行了一礼,马车才疾驰而去。 那个侍卫向严澋煜行礼道:公子,夫人请您去她的寝殿一趟。 严澋煜点头道:我知道了。父亲已经回到殿中了吗? 侍卫道:先生已经回去了。 严澋煜道:我知道了。 言芸的寝殿离得严灏茗的慕云殿不远,严澋煜叩了叩门,言芸上前打开门,道:澋煜,坐吧。 严澋煜看着言芸脸上不带笑意的表情,忍不住道:母亲,发生了何事? 言芸让严澋煜进来,关上门,要去泡茶,严澋煜连忙上前,接过言芸手中的茶壶,给言芸的杯中倒上茶水,道:母亲,请坐。 现在原本是休息的时候,言芸身上没有着严氏家袍,脸上的神色温柔却有些憔悴。 严澋煜望着言芸脸上疲惫的神色,愧疚道:母亲,您近来又憔悴了许多。是澋煜无能,没办法帮您分忧。 言芸却摇了摇头,道:我们家澋煜与同龄的孩子比起来,已经优秀太多了,父亲母亲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你无能? 只是,母亲知道你最近一直在为那张符箓的事忧心,每日都宿在沁雅轩。母亲担心你的身子吃不消。 严澋煜道:不会,母亲放心。澋煜对于自己的身子有分寸。 言芸点头道:那便好。那张符箓的事,确是有人嫁祸严氏,澋煜可查出了些眉目? 严澋煜迟疑了一下,道:有眉目。只是在不确定之前,难以说给您听。 言芸道:如今,沈氏覆灭,广陵的大小世家不再受管束,尽管现下各世家都没有动作,但也只是暂时的,广陵必将大乱,就像十几年前的那场纷争一般。 必将会是尸骸遍野,无辜的人都会被株连。 言芸的声音很柔和,可话中却是淡淡的叹惋与无奈:此时,想有人牵连严氏,并非意料之外。 严澋煜却道:澋煜认为,此次绝不是广陵大小世家之间的厮杀而已,幕后之人或许是想借此机会,将广陵和溧阳一网打尽。 言芸道:广陵与溧阳是现下江南大小世家最为集中的地方,其余地方的,不过是大小世家的分枝旁系。 严澋煜道:日前小阑给我来信。信中说她与沈公子在沈氏的府邸中遇到了傀儡和大量的怨灵。此前,萧氏的二位小姐也曾到过沈氏府邸,却被一个与鬼魂的联结阵所困,还遇到了被困其中的一个名叫唐柘的鬼魂。 言芸道:那联结阵是严氏的? 严澋煜道:结构非常相似。 言芸思索了片刻,最终道:澋煜,说到底我也只是个妇道人家,在溧阳和广陵也不过是有一个严夫人的名号罢了,没有人脉。 这件事,我交给你,也只能让你去查,想做什么,不必过问我与你父亲,我们都会觉得你是对的。 严澋煜一愣,道:母亲,这是为何? 言芸抬手抚了抚严澋煜的脸,轻声道:我们家澋煜长大了,都比我高这么多了,也到了当家做主的年纪。严氏的事务,也该交由你过问了。 严澋煜觉得这句话有问题,道:父亲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何今夜,是母亲您单独见我?父亲呢? 言芸道:你父亲身体不适,将想要说的告知于我,请我来传话。我就把我想说的和他想说的一并都向你说了。 严澋煜却道:父亲身体不适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为何近日越发的严重?连我也不能见? 言芸见他着急,连忙安抚道:澋煜听话,别担心。你知道,你父亲是个要强的人,他不想让你看到他有些憔悴的样子。 严澋煜道:严氏的医师呢?医师怎么说? 言芸道:医师已经为你父亲抓了药。 严澋煜道:父亲是得了什么病? 言芸迟疑了一下:肺疾。 严澋煜的手攥了一下,缓缓道:叔父不就是死于肺疾吗 第46章 言芸愣了一下,道:澋煜,听话,别再问了。 严澋煜沉默了一下,道:好。母亲可还有事嘱咐? 言芸道:没有了。你近日劳累,这大晚上又把你叫起来。快去休息吧。 严澋煜却认真道:母亲,您总不愿让我和小阑担心。这次小阑不在,您总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言芸坐在桌边不语,严澋煜却发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知道言芸是在哭,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道:母亲 言芸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澋煜日前医师说你父亲的脉象已经越发低微了 严澋煜端着杯子的手一抖,差点把茶杯摔在桌子上。可母亲现在心绪不佳,若是自己现在再慌乱,定然不行。 严澋煜先把手里的茶杯递给言芸,道:母亲,脉象不佳或许只是因为父亲近日为学堂之事操劳,一时让病情加重。您先喝茶。 言芸接过那个茶杯,紧紧攥在手里,声音依然是止不住的颤抖:医师说现在服的药也不过是续命而已 严氏的医师是桐庐一家已有百年的医馆的一位医师,其家中祖祖辈辈都是以这家医馆为生。后来因为严澋煜的叔父身子不好,言妍寻到了这位医师,让其做严氏的医师。 那位医师虽然很不情愿丢下自家百年的基业,可治病救人当前,便到了严氏。在严澋煜的叔父过世之后,言妍非常生气,认为是那医师的过错,要他滚出严氏。 可那位医师仿佛就破罐子破摔,和言妍较上了劲,继续留在严氏,不过到了溧阳的严氏本家,继续做严氏的医师。 严澋煜沉默不语。 言芸握着茶杯,轻声道:你给何医师一些银两,让他回桐庐吧。严氏逼他放弃了医馆的百年传承,已是很对不起他了。又怎好再一直把他禁锢在这里。 何医师的医术如此高明,应该去救济更多的百姓,不应困在这里。 第71章 严澋煜道:可是父亲的病 言芸摇了摇头:不必了,你明天一早就去找何医师吧。给他置办马车,送他回桐庐。银两多给他一些。何医师的医馆多年不经营,难免需要修缮或者置办些药材。 你对他说,只当作是他一直以来救治严先生的谢礼,请他一定收下。 严澋煜道:澋煜明白。 言芸道:还有一事。澋煜,你父亲不能再去学堂授课了,现在门生们缺一位先生,你去可好? 母亲知道,有些难为你了。我一定快些寻一位教书先生。只是,澋煜也知道,严氏的学堂虽然很有名望,但没有什么人愿意来严氏教书。 严澋煜道:我明白。请您让苏先生先与门生们说一声。后日,我便去上早课。 言芸却道:不必如此着急。你再好好休息几日。我会让苏先生告诉门生们,休沐五日。 严澋煜阻止道:母亲,五日未免太长了些,我也不需要那么久。这样怕是会耽误了门生们的课业,父亲恐怕也会因此担心,不能好好养病。 言芸却抬手摸了摸严澋煜的头,温声道:门生们的课业很重要,可澋煜是我们的孩子啊。 听到这句话,严澋煜再次愣住了。 言芸柔声道:虽然你要开始经手严氏的宗务,但你别有顾虑,母亲在,父亲也会一直在。 言芸说罢,浅笑道:看,我又说了这么多。快去休息吧。 严澋煜行礼离开。 出门后,严澋煜却看见不远处还有一个人影刚刚离开慕云殿,立即上前。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过来,转过身。 待走近了些,站在慕云殿的正是何医师。 何医师名为何景行,还很年轻,也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由于常年研究医药,一身朴素的天青色长衫总是沾满了浓重的药味,显得很老成。 何景行见了严澋煜,显然也有些吃惊,行礼道:公子。 严澋煜扶了他一下,道:何医师不必客气,叫我澋煜就好。 何景行道:公子是来找先生的吧,先生刚刚服了药,已经歇下了。公子不如也先去歇息,明日再来吧。 严澋煜摇头道:我并不是来找父亲的,只是要回寝室,路过此处。 严澋煜说罢,拿出几锭银子,递给何景行,道:何医师,这些给您。 何景行拿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惊讶道:公子这是何意 严澋煜道:今日我听母亲讲述了您的经历,听闻您有一间祖祖辈辈经营百年的医馆。母亲对此甚是钦佩,希望何医师回到桐庐,让您的医馆造福于民。 何景行愣了片刻,才缓缓道:夫人是要赶我? 严澋煜连忙摇头否认:不是的。母亲对您感激不尽,但是,母亲知道,是严氏逼迫您放弃了百年基业,是严氏对不起您。 这些银两是严氏给您的谢礼,您可以拿去采买些药材。 何景行却苦笑着道:公子与夫人的美意何某心领了。可是何某虽名义上是为严氏效力,却没有真正医治好一个人。 自小,何某的祖祖辈辈都秉持着若是治不好病,是不收钱财的。公子此番举动,怕是要让何某破例啊。 严澋煜微笑道:何医师不必这么想。其实,说直白些,这些银子不是因为何医师治愈了病人才给的,而是严氏对您和您的医馆的亏欠。您不收,反而是不给我们弥补的机会了。 何景行摇头道:公子言重了。夫人与先生都是好人,自从何某来到此处,从未亏待何某半分,反而处处关照,比在桐庐好多了 这句话便是意有所指了。 严澋煜道:总之,这是母亲交给我的,让我给您。您若不收下,母亲该责怪我了。 我明日一早便为您准备马车。 何景行无奈,只好收下那笔银子,道:代我谢谢夫人。 严澋煜道:一定。 何景行道:这笔银子,我会用来买些药材,剩余的,我会悉数退还。 严澋煜又拿出两锭银子塞给何景行:若是您要采买药材,方才给您的银子怕是不够,这些都给您了,您多买点。 何景行还没反应过来,严澋煜早已快步离开了。 何景行看着手里的银子,无奈地笑笑。 这边,萧鸢和俞轻风才带着叶熙到了济世阁。一进去,就看见沈浥坐在前厅里,靠着一旁的桌子,一手支着头,正在睡觉。一旁一张特意被褚玉烟搬到前厅的塌上正躺着沈沂,一旁的烛火照在他脸上,竟多了几分生气。 听到有人进来,褚玉烟估计是刚睡醒,懒得打理妆发,只用一条红色的发带简单把头发束了起来,打着哈欠道:你们两个怎么回来这么晚 叶熙对她这副样子却显得毫不惊讶,道:褚医师,许久不见。 听出这不是萧鸢和俞轻风的声音,褚玉烟抬手拭去眼角边涌出的眼泪,睁开眼看,才看到面前站着的叶熙,一愣,脱口而出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叶熙道:不欢迎我?那我可是走了。 褚玉烟道:你可别走。不用想也知道是她们两个把你请过来的,你走了,我怎么交代? 萧鸢和俞轻风对视一眼,二人都没有想到褚玉烟居然与叶熙如此熟络。 叶熙看着躺在塌上的沈沂,道:这就是那位沈氏二公子吧。 萧鸢应道:是。 叶熙走过去,蹲下身,二指搭在沈沂的手腕上。褚玉烟毫不紧张,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似乎是困的连眼睛都睁不开,才上前道:怎么样?还有救? 叶熙道:我试试可不可以解开他的灵脉。 说罢,叶熙指尖散发出一阵淡淡的红光,猛的注入沈沂体内。 褚玉烟推了一把坐在一旁的沈浥:别睡了! 沈浥还没完全清醒,不清醒地唔了一声,沈沂的身子却突然一阵抽搐,直直坐起,喷出一大口瘀血。褚玉烟往旁边一闪,那口血一滴不剩地喷在了沈浥身上。 沈浥顿时清醒过来,拍案而起,直直地看着自己衣服上的一大滩血迹,满眼惊恐。没被衣服吸干的血还顺着衣摆往下淌,直滴到地上。 褚玉烟扶额道:我的济世阁昨天才刚刚打扫过一遍,你们不能这样啊。 吐出一口血后,沈沂才缓缓醒来,看见沈浥,道:兄长你怎么了 沈浥这才清醒过来,沉默了一下,道:我没事,刚才喝茶没端稳茶杯,把水倒身上了 仗着屋子里只点着几根蜡烛,沈沂看不清楚,沈浥一本正经地说完,道:你醒了就好,我去处理一下。 沈浥扯着衣服离开后,叶熙道:可还有不适? 沈沂小心地打量了叶熙一番,才道:并无,多谢。 叶熙起身道:我走了。 说罢,看了褚玉烟一眼,道:我们两清了。 褚玉烟道:不会,我今后肯定还有更多事要麻烦你。 叶熙笑了笑,转身出了济世阁,使了个法术,消失在夜幕之中。 褚玉烟给沈沂倒了杯水,道:喝杯水,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虽说醒了过来,但沈沂的脸色仍然难看的厉害,喝了一口水,道了谢,就睡下了。 屋子里的人都松了口气,萧鸢道:阿姐呢? 褚玉烟道:你姐姐睡下了,别去打扰她了。 俞轻风道:怎么不见严小姐? 褚玉烟道:虽然她没有说,但我觉得她应该是想要回溧阳。 萧鸢蹙眉道:严氏出了变故? 褚玉烟摇头道:没有。但是严氏家主的病情已经越发严重了。 俞轻风道:严先生有肺疾,身子一直都不好。 褚玉烟给萧鸢和俞轻风倒了两杯水,道:先喝点水吧,你们这么奔波一趟,累了。 不过,去一趟月湖楼,花了你们这么长时间,而且还遇到了叶熙,你们又跑到哪儿去了? 俞轻风拿出那块玉牌,道:我们遇到了一位姓娄的傀儡师,她最后摧毁幻境逃跑了,却把这个落下了。 第72章 褚玉烟接过那块玉牌,看到上面刻着的字,还给俞轻风道:你们拿了她的牌子,她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过来找你们的麻烦。你们就祈祷她不是娄诗泠吧。 这时,有人从里面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是严星阑。 严星阑整理好了妆发,穿着一身利落的严氏家袍,向褚玉烟行礼道:这几日承蒙褚医师的照顾,我要先走了。 褚玉烟爽快道:行。 俞轻风道:严小姐为何这么着急要走? 严星阑道:广陵有萧小姐和俞小姐,还有沈氏的二位公子在,想来就算是出了再大的事,也会被迎刃而解。可是溧阳不然。 今日萧小姐与俞小姐虽然也去了月湖楼,可是收获甚微。我也打算再去那里看一趟,若是此事与我严氏有关,我去想必会更容易些。 反正只要绕一个大些的圈子,也是可以回到溧阳的。 萧鸢道:严小姐若不介意,我们也想同行。 严星阑道:二位小姐今日不是已经去过了吗? 俞轻风道:主要是因为我们今日不小心拾到了一位傀儡师的玉牌。若是明日我们去那里还能再遇到她,就物归原主。 严星阑却淡淡道:拾到?怕是不尽然吧。想来应是二位小姐与那傀儡师起了冲突,交手了几回合,才拿到这块玉牌吧。 俞轻风笑道:严小姐说的没错。我们此次去,是想探明那傀儡师的身份。 严星阑道:几年前,各大世家曾经对傀儡师展开了一次围剿式的追杀,许多傀儡师都在那时丢了性命。剩下来的,必定是最为强大,连各大世家合力都难以撼动的。 最终,二者也只是达成了互不侵犯的协议。存世的傀儡师大都避世,你们遇到的那人,不是简单角色。 三人说话之际,褚玉烟又打了个哈欠,回了房里。沈浥走了出来,显然,那块血迹没有被清理干净,还是在青色的衣衫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沈浥显然也很困:严小姐,怎么在夜里打扮的如此精神? 严星阑道:明日一早,我便打算离开。 沈浥道:去哪? 严星阑道:溧阳。 沈浥惊讶道:你要回去?你跟你哥哥说了? 严星阑摇摇头:没有。 沈浥顿了一下,耸肩道:行吧。我与你哥哥说一声,好让他知道。 严星阑却阻止道:不必了。我这次与其说是要回溧阳,不如说是为了调查一些事,时间可能会很长,还是别让我哥知道了。 沈浥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严星阑道:沈公子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眼下沈二公子身体状况不佳,沈公子应留下照顾才是。我与萧小姐和俞小姐同去。 沈浥点点头:好。那我就不再多问了。 没再说什么,萧鸢和俞轻风也回了房。原本身子已经疲惫不堪,可萧鸢躺在塌上,反而感觉不到睡意。 俞轻风感觉到身边萧鸢并没有入睡,轻声道:萧鸢姑娘有心事? 萧鸢轻声叹了口气:没有。只是对现状有些烦忧罢了。 俞轻风把被子往萧鸢那边拽了拽,道:萧鸢姑娘不必想太多,说不定明日一切事情就会明朗了。 萧鸢点了点头,闭上眼,不一会儿竟也睡着了。 暂且有个好梦。 第47章 萧鸢拨开马车的帘子向外看去,今日的天气不好,下着一点小雨。马车不必挂帘子,那连绵不绝的雨已自成了一片青灰色的帘珑。 这辆马车很宽敞,三个人坐并不拥挤。俞轻风一手支着头,静静听雨,严星阑则双目微阖,似是在小憩。马车里一片宁静,只剩马蹄趟在雨水里的声音。 到了城北,严星阑付了银子,三人下了车。 本来只身站在雨里,并不感觉这雨有多大,可一旦撑起了伞,雨点不停歇地打在伞面上,又觉得这雨大的很。 听着雨点打在青色的伞面上,又顺着棱角淌下来的嘀嗒声,萧鸢深深吸了口气,是一阵淡淡的清凉。 烟雨是江南的招牌,温婉又迷蒙,温润却透着凉意。 俞轻风向远望了一眼,道:我们来的太早了,月湖楼还闭着门。 不远处是月湖楼那栋江南小楼,灰瓦快要融进天边的一片青灰色里,深褐的木门紧紧闭着,泻出的一两缕脂粉香气融进雨水里,也淡了。 严星阑不语,转过头看了看另外一边,道:那家店是一家茶肆吧。 萧鸢转过头看去,那家茶肆正是萧鸢上次来时喝茶的地方,现在天色尚早,却已经早早的开了张,茶香氤氲,似乎连雨都不忍踏足了。 三人走进去,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但里面坐着的人大多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身上脸上满是伤痕。那位布衣女子有些忙碌,但她的身体好像不似萧鸢上次见到她时那样透明了。 本来三人也不是来喝茶的,只是静静坐着,没有说话。 林雪皖为另一桌的客人端上一壶茶,转过头道:三位姑娘是要喝茶么? 严星阑点头道:是。一壶绿杨春,多谢。 林雪皖看到严星阑,目光似乎下意识的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严星阑注意到了,道:我身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林雪皖摇头道:无事,只是我看姑娘很有眼缘。今日天气有些湿冷,我再送三位姑娘些姜枣茶如何? 严星阑道:您有心了。 林雪皖离开后,萧鸢四下看了看,蹙眉低声道:这茶肆里坐着的不是人吧。 严星阑淡淡道:鬼魂。 俞轻风双手抱臂,看了看茶肆的最里面有几团跳动这的蓝色小火苗,道:那不是还有鬼火吗? 萧鸢也转头看去,最靠里面的一张桌子上的确浮动着三个蓝色的火苗,偶尔碰撞在一起,似乎是被对方烫到了,发出一阵奇异的尖啸声,声音很小,但仔细听还是很吓人。 林雪皖为三人端上一杯茶,见三人都在看那几团鬼火,轻声道:三位姑娘若是害怕,不如换个地方。 俞轻风道:没有,有些好奇而已。 林雪皖道:三位姑娘来的不是时候。阴雨天,附近的鬼魂和鬼火都会到这里来。 萧鸢四下看了看,周围的鬼魂该喝茶喝茶,好像根本没听见这边在聊什么。 他们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 林雪皖一边摆放着茶杯和茶壶,一边道:听不到。就像他们现在其实也在说话,只是你们听不到而已。 萧鸢暗暗道:鬼魂居然也会有话题可以聊 林雪皖看了她一眼,道:鬼界并非人们想象中的炼狱。相反,鬼界不过是一个你们看不见的人间罢了。 我还有生意,先失陪了。 严星阑手里捧着茶杯,道:若是萧小姐对此感兴趣的话,改日我们可以用联结阵,和鬼魂聊聊。 萧鸢干笑道:不必了。只是我的家族对此涉猎不深,未免要请教严小姐。 俞轻风道:按理说在人间游荡的鬼魂应当不是很多吧,为何最近多了这么多? 林雪皖道:大多是城北的乞丐,最近城北又多了一个世家,正在搜罗城北无家可归的乞丐去做苦力,许多乞丐就是在那时累死的。 三人听完,面色都不约而同的凝重了许多。 萧鸢沉默了一瞬,道:哪个世家?如此猖狂? 林雪皖摇头道:我不爱管闲事。 我只是听到过一两句传闻。 又是传闻这种东西萧鸢已经不想再信了。 俞轻风笑道:劳烦了林老板这么久,不知我的马还在不在? 林雪皖点头道:在。不用你去了,我待会儿给你牵出来便好。 俞轻风道:不必了,还是劳您再帮我照料几日,多谢。 林雪皖点头道:举手之劳。 严星阑拿着手里的茶杯,轻轻晃了晃,喃喃道:城北青竹不就住在城北么 俞轻风道:青竹姑娘不是一直是严小姐的贴身侍女么?按理说应当住在沈氏啊。 严星阑摇头道:因为我回了溧阳,所以我让她回家住几日,我在沈氏找过,没有找到她。 俞轻风道:那还正好有此机会,刚好我们可以去看看。 第73章 严星阑点点头,饮尽杯中的茶水,刚准备起身,林雪皖却恰好端着姜枣茶过来,见三人似乎是打算走,将茶放到桌子上,道:茶是须慢慢品的。三位小姐走的如此匆忙,想来还没有尝出这壶绿杨春的味道吧。 严星阑拿出银子,礼貌道:抱歉,我们有些急事。劳烦林老板帮我们把剩下的绿杨春和姜枣茶装起来吧。 林雪皖看了看手中的银子,道:一壶绿杨春用不了这么多。 严星阑道:连着姜枣茶的钱。 林雪皖沉默了一下,道:稍等。 过了一会儿,林雪皖拿来一个食盒,将茶装好,道:要把茶带走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我这边没有像样的东西,这个食盒不太重,轻便,你们用吧。 严星阑接过那个食盒,道了谢,三人离开了茶肆。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本来三人打算在茶肆里坐到月湖楼开张,可听说了这个消息,三人早早就离开了茶肆。 月湖楼依旧紧紧闭着门,不过三人此时倒是没心思管这个了。 一路向北,越发萧条。萧鸢上次来时,明明还是宁静美好,车马慢的闲适景象,可现在竟然空无一人。 走了许久,萧鸢看到了自己走过的那条青草小路。不过,上面又长出了新草,原来那条露出土黄色的小径也被掩盖了。往远处望,也看不到那座灰蓝色砖瓦砌成的小楼。 沉灵阁果然不在这里了。 严星阑道:此处是沉灵阁主的盘踞之处,没想到竟有世家愿意在这里安身。 三人走了许久,还是没有看见到底哪里有这样一个横行霸道的世家。 俞轻风扶额道:我们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 三人都是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想都不想就来了这儿。说是为了除暴安良未免太幼稚了些,可三人的初衷好像的确是这样的。 想起茶肆里那些伤痕累累的鬼魂,萧鸢只觉得不能再让一个这样的世家继续残暴的剥削。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声。走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有了人烟。严星阑却突然加快了脚步,蹙眉道:这是青竹的声音? 待三人走近,是一个小姑娘正蜷缩在一个曾经的大户人家留下的废弃的建筑下面。那姑娘穿着一件有些残破的青色衣裙,像是被谁有意撕破了一样,头发凌乱,还沾了灰,狼狈不堪。 听到有脚步声,那姑娘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到严星阑,眼里顿时有了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起身冲过来,一把抱住严星阑。 严星阑有些诧异道:青竹? 青竹脸上都是灰,又混了眼泪,用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抽噎道:小姐 严星阑什么都没说,待青竹的情绪缓和了一些,才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脸,道:青竹,怎么了? 青竹接过那块帕子,哽咽道:我爹娘,不知是得罪了谁,前几天早晨,突然突然就有好多人闯进我家他们他们把我爹娘都带走了 他们他们想撕我的衣服可是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就就没得逞然后,他们还骂了好多难听的话都是都是骂小姐和公子的 萧鸢这才注意到,青竹的腰间也悬着一块严氏的墨玉佩,虽只是一块板板正正的方形墨玉,不如严星阑和严澋煜的那样精致,但也算是身份的象征。 严星阑眸色沉了沉,道:他们还做了什么? 青竹哭得鼻尖通红,浑身发冷,双手抱着胳膊,颤声道:他们砸了我的家 原本就瘦小的姑娘风餐露宿了这么久,现在浑身打颤,连嘴唇都苍白得发抖。 严星阑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别害怕。那些是什么人? 青竹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好像是突然出现的我之前见都没见过他们 我我去沈家了沈沈家也没了 说着说着,青竹又哭了起来。 萧鸢道:看来林老板说的没有错,这里的确是出了变故,才会有那么多的鬼魂。 青竹一听到鬼魂两个字,脸都吓白了。 严星阑把手中拎着的食盒递给青竹,道:青竹,你别害怕,一直往南走,看到月湖楼之后,到它对面的那家茶肆,把这个拿着,喝些暖暖身子。 青竹将那个食盒拎在手里,吸了吸鼻子,道:多谢小姐。小姐现下要去哪里,青竹陪您去。 严星阑蹙眉道:我在这附近走走,你现在这样,如何能同我一起啊。 青竹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低下头,却猛然看见了严星阑还包着白色细纱的手,紧张道:小姐你的手 严星阑低头看了看,道:没事。 青竹却焦急道:小姐,这怎么行,若是公子看见了,怕是又会心疼。 这时,俞轻风却突然道:小心! 萧鸢立刻回过头,侧身一避,一个棱角锋利的东西划过了萧鸢的脸侧,没有伤到皮肉,却划断了萧鸢面纱的带子。 那是一个六角飞镖。 青竹被吓的惊叫一声,但还是下意识地往严星阑身前挡了一下,随即就被严星阑拽到身后。 萧鸢神色一凛,退后一步,一把挥出金凤扇。扇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循着那飞镖的来处直向不远处的屋顶而去。 屋顶上人影一闪。 砰的一声,金凤扇似是撞上了一道法力的屏障。脱了手的扇子没了强大的灵力支持,爆出一阵灵气,又飞回了萧鸢手中。 这次,远处的屋顶上空荡荡的,连一个影子都没有。 俞轻风将轻风剑插回剑鞘,摇头道:没用了,现在这样,应该也追不上了。 萧鸢摘下垂在脸边的黑色面纱,向那个地方看过去:光天化日,谁竟如此大胆? 严星阑眸色沉了下去,俯身捡起掉在脚边的那个六角飞镖:是冲我来的,扔偏了而已。 俞轻风,萧鸢和严星阑三人刚好站成了一个圈,那飞镖扔偏了,就直直冲着站在严星阑旁边的萧鸢而去。 萧鸢看着严星阑手中的那个六角飞镖,蹙了蹙眉。在自己闯入严氏离开的时候,也曾被这种六角飞镖袭击过,莫不是严氏的人? 俞轻风道:哪个家族用的是这样的兵器? 严星阑摇头道:用六角飞镖的多是江湖散修。 青竹从严星阑身后探出头,小心翼翼道:这个飞镖严氏的暗卫不是也会用吗? 俞轻风有些惊讶道:严氏的暗卫? 严星阑轻声叹了口气,道:二位小姐不要误会,我并无隐瞒之意。 的确,包括我的贴身侍卫,严晴阳在内,严氏的暗卫惯用六角飞镖。 萧鸢道:严氏的暗卫由谁掌管? 严星阑道:严氏暗卫的指挥使是严子卿,我哥哥的下属。若是说严氏暗卫的掌权人,自然是我哥哥。 不过,严子卿与我哥哥断不会做出这种事。但若是严晴阳自又另当别论。 俞轻风偏头道:严晴阳小姐是怎么一回事? 严星阑道:尽管严晴阳是我的贴身侍卫,可她做这个也不过是为了谋求生计。虽行正义之事,可若是没有钱,正义之事也不见得会去做。 若说我不信任她,自然是假的。可是,我就算不是严氏的亲眷,也不过是在年幼时颠沛流离了一段时间,终究难以摸透人为了钱财到底会做出什么。 萧鸢沉默了一下,道:话倒是也不必说的如此绝对。六角飞镖也并非是什么人的专属,严小姐不必如此。 严星阑摇头道:六角飞镖虽然常见,可是能使的出神入化的人并不多。我让严晴阳做贴身侍卫,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她天赋异禀,能把许多旁人不会的东西都练得很好。 俞轻风道:现在要去追人已经不可能了,不如再继续往前走走。 萧鸢点了点头,本想摸一下脸上的面纱,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俞轻风偏头看了萧鸢一眼,拿出那方绣着竹子的帕子,替萧鸢系上。 萧鸢有些惊讶,抬眸看了俞轻风一眼,俞轻风笑了笑,扯了扯萧鸢,道:走吧。 第74章 这么一直走着,严星阑蹙眉道:这一路上不说乞丐,连人都没有,这不像是有了世家在这里安身,倒像是出了什么大变故。 这时,不远处传出一阵嘈杂的声音,哭喊声混杂着争吵声,在原本寂静的广陵城北格外明显。 第48章 前面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正拖着另一个穿着一身杏色衣衫的男子拳打脚踢,骂着各种粗鄙不堪的话。 那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瘦弱的身躯承受着一群乞丐的拳脚,似乎都快要被打死了。 萧鸢和俞轻风一惊,快步上前。严星阑却站定,偏头打量着倒在地上的那个人,蹙了蹙眉,腰间的银铃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轻轻晃了几下。 那群乞丐见有人来了,一哄而散。 俞轻风俯身扶起那个地上的男子,那男子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俞轻风道:这位公子没事吧。 男子起身,擦拭了一下脸上沾着的土,道:我没事。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萧鸢和俞轻风,又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严星阑,似乎有些忌惮,快速移开了目光。 萧鸢全当这是个小插曲,没放在心上,转过头,却发现一旁的地上掉了什么东西,走过去,却发现地上散落的是一堆白色的碎片,上面好像还绘制了图案,像是 一只狐狸。 萧鸢把地上的那几个碎片捡起来,看模样,那应该是一个狐狸面具,只不过是被踩碎了。 萧鸢走上前,道:公子,这是你的东西吧。 那男子接过,道:是。 俞轻风道:公子今后要多加小心。 那男子点点头。 对了,公子可知道是哪里多了一个大世家? 男子苦笑道:这种地方居然还会有世家?哪个世家如此倒霉? 萧鸢不明白,在广陵城北安身立命怎么就倒霉了?难不成这里风水不好? 萧鸢还想问什么,可男子不愿意在这里再多说什么,离开了。 他的步子很快,看上去也并没有受什么重伤。 待那人走远,严星阑才上前道:这里有问题。 萧鸢四下环顾了一圈,除了刚才遇到的那个公子,这里再没有别人了,蹙眉道:为何? 严星阑道:方才的那人身上有鬼气,在广陵城北,若非他敛起了身上的鬼气,他是不可能被我们看到的。 这里不是没有人,而是这里的人我们都看不见。 说罢,严星阑拆开原先包扎着伤口的细纱,手狠狠一攥,血就顺着掌心的纹路滴在地上。严星阑一把拔出腰间的剑,往地上的血里一插。 刹那间,一股带着血腥味的黑气弥漫开来,在四周荡开了一层强大的法力。 萧鸢感觉双目一痛,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再睁开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蒙了一层淡淡的黑雾,可周围竟然有了正在行走的人,有了正在交谈的人,萧鸢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非常嘈杂。 只知道那些鬼魂脸上的表情都特别悲凉,似乎接下来就要发生很不好的事。 俞轻风道:严小姐,这应当是一个鬼魂的联结阵吧。 严星阑收了剑,点头道:是。二位可以在这里走走看看,这里都是鬼魂,想要知道什么,不妨问问他们。 这里的人就像寻常人一样,谈着家长里短,甚至还有年幼的孩子们整群结队的在一旁嬉戏,手里拿着稻草编的蝴蝶、蜻蜓还有小木剑。 萧鸢不明白这么小的孩子为何会早早夭折,广陵城北也并不像是穷苦人家待的地方。 萧鸢正想着,俞轻风却拉了她一把。萧鸢回过神来,才发现刚才有几团鬼火从自己身边飘过,若不是俞轻风拉自己,恐怕自己的脸就要和鬼火撞在一起了。 萧鸢道:严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严星阑低声道:这里的人已经全部死了。 所以,我们只有在和鬼魂的联结阵里才能看到他们,听到他们说话。 萧鸢惊道:死了? 严星阑点点头,沉声道:是。广陵城北一带的人,无人生还。 俞轻风道:怪不得方才的那位公子要说这里要是有哪个倒霉的大世家。 现在想来,若是真的有一整个世家都到了这个地方,岂不是倒霉? 俞轻风上前,拦住一个街边的妇人,道:夫人,这是什么地方啊? 妇人抬起头,萧鸢细细一看,才发现这个妇人少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也像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翳。 妇人看着俞轻风,半晌才说:是有人跟我说话吗? 俞轻风点头道:是,我姓俞。 妇人道:这里应该是广陵吧我也不知道。 俞轻风问道:夫人不是本地人么? 妇人苦笑了一下,发紫的嘴唇微微咧开,萧鸢终于知道为什么人们怕鬼了。 你也是刚来这儿吧,是因为什么来的? 俞轻风迟疑了一下,看来对方是把自己也当做了到这里来的鬼魂了:和你一样。 妇人一边说一边向自己身后指去:到了这儿,就基本没有什么活路了,最终的下场只有灰飞烟灭。你若是有本事,就顺着那条路一直往外走,说不定能出去。 萧鸢道:夫人,这里发生了什么? 妇人一惊,喃喃着咒骂道:怎么怎么这次来了两个姑娘啊当真当真丧尽天良 萧鸢和俞轻风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妇人叹气道:总之,你们快走吧,她已经饥不择食了,什么人也往这里带。 萧鸢道:到底有人要在这里做什么? 妇人道:不知道,我是身不由己来这里的,只是,我知道那个人手里少了样东西,最近还不会干什么。 说罢,那妇人伸出两只手,胡乱地推着二人:快走吧,快走快走。 突然,妇人的身子诡异地一抽头呆滞地调转,仿佛身不由己地往后走去。 紧接着,这里交谈的所有人都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用和那妇人一样诡异的姿势转过头,向后走去。 严星阑穿过人群,上前道:这里的鬼魂应该是被什么人控制了,我们不妨跟着他们。 萧鸢道:他们现在能听到我们说话? 严星阑点头道:可以。不过,现在看来,就算是他们听见,恐怕也回答不了你。 路过的鬼魂无论男女,似乎都变成了一个样,目光呆滞,连眼珠的位置都是一模一样的,脚下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连鬼火的飘动都一抽一抽。 俞轻风下意识地模仿了一下身边鬼魂的走路姿势,结果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严星阑无奈地掩面,萧鸢扶了她一把。 三人跟着鬼魂走了好一段时间。这时,前面的鬼魂突然停了下来。整整一条长街上全部是站着的鬼魂,萧鸢觉得,若是从屋顶上往下看,定然很壮观。 远处的房顶上似乎隐隐约约有个人影。在幻境里,天上都蒙着一层黑雾,那个人影穿着一件蓝色的纱衣,极其夺目。 是那个傀儡师。 俞轻风突然一摸衣袋,低声道:我还装着她的那块玉牌,现在终于又见到她了,你说我要不要还给她? 严星阑: 萧鸢干笑道:要是值钱就不用还了。 俞轻风知道萧鸢是在开玩笑,也笑了笑,道:算了,等她来向我讨要吧,我现在给岂不是很没面子? 萧鸢道:不过她现在可能有要事,怕是没有时间向我们要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 严星阑却摇头道:方才那位夫人不是说这傀儡师手中少了很重要的东西吗?或许就是你们拿到的那块青玉牌。 萧鸢听到整整齐齐的哗啦一声,竟是身边的鬼魂都跪了下来,三个人直直站着,竟是多了几分鹤立鸡群的感觉。 方才遇到的那个带着狐狸面具的男子就跪在萧鸢正前方两个人的地方,杏色的衣衫笼着一层黑雾。他好像不受傀儡师的控制,似乎是感觉到身后有人站着,还回头看了一眼。 那傀儡师竟如此喜欢这种被万人朝拜的感觉。 萧鸢侧头看了一眼,突然发现,空中似乎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在反光。 俞轻风顺着萧鸢的目光看上去,道:是线。 傀儡师注意到三人,直起身,纵身一跃,不知是踩到了什么,顺着一路滑到了三人面前,足腕上的金铃发出一阵脆响。 第75章 萧鸢才发现,她踩着的正是空中的那些丝线。 傀儡师居高临下道:冤家路窄,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俞轻风笑道:我也觉得很快。阿桃姑娘还是这么漂亮。 傀儡师道:你们这次请了帮手,还是严氏的小孩儿。 严星阑一手搭着剑柄,抬眼望她,道:晚辈久仰仙师大名。只是听闻仙师许久避世不出,晚辈以为,仙师已经病逝了。 傀儡师仰起头:劳你记挂。你和其他人一样,都盼我死。 她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咬了牙。 把东西给我。 俞轻风道:有了这块令牌,这满城的鬼魂就都可以驱动了吧。 傀儡师站在那条丝线上,睥睨着道路上的鬼魂:我就是要在这广陵城上演一出傀儡戏。只可惜,这鬼魂的皮相都太丑了,都是登不了台的破东西。 她抬了抬手,跪在萧鸢身边的一个鬼魂就像被人勒住了脖子,猛地一下被拎到了半空中。鬼魂双手在脖子上痛苦地乱抓着,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五官痛苦地抽搐着。 傀儡师就这样吊着他戏耍了一番,随即收了手。那个鬼魂毫无防备地从半空掉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但又像被什么丝线牵引着,重新直直地跪在地上。 其他鬼魂的姿势没有变,可若是离得近些,就能发现周围的鬼魂都在瑟瑟发抖。 傀儡师道:你们看吧,吊几下就受不住,这种东西连傀儡都不配做,也只配跪在这里罢了。 这时,一旁的一个强壮的鬼魂似是受了屈辱,猛地一下站起来,就要挥拳向傀儡师打去。可却连傀儡师的衣摆都没有碰到,就被什么东西一挡,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了几下,散成了一团黑烟。 傀儡师冷哼一声,冷冷的笑道:你们再看,这种断了线的傀儡就太可怕了,它以为自己挣脱了线就有自由。 可是它不知道它永远逃离不了 那个傀儡师好像还说了什么,突然,萧鸢感觉视线一片模糊,周围的法力一阵强烈的动荡。待萧鸢反应过来时,周围已经是正常的广陵城北的房屋。 严星阑正重新把细纱缠在手上的伤口上,地上滴了几滴血。 严星阑道:是我收了那个法阵。 我们在那里僵持下去是没有用的。 俞轻风把玩着手中的那块青玉令牌,没说话。萧鸢蹙眉道:这块令牌还在我们手里,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与之做个了断。 严星阑道:萧小姐应该也看到了那么多跪在地上的鬼魂。有了这块令牌,她想必就可以操纵所有的鬼魂。 那么多鬼魂,足以踏平广陵了。 俞轻风道:这些鬼魂和那日我们在岚山镇遇到的傀儡比起来,还要多得多。 萧鸢看向俞轻风手中的那块青玉令牌道:她既然可以让那么多鬼魂都跪下,操纵它们难道还非要这块令牌不可? 严星阑摇头道:这块令牌不是必须的。但她可以操纵那么多的鬼魂,靠的是傀儡术。我们头顶上的丝线,就是其中最根本的东西。 这种法术通常很伤元气,同时操纵那么多鬼魂,做几个简单的动 作还可以,倘若要让它们攻击别人,只用这种法术操纵,鬼魂是会失控的。 她就是娄诗泠。 萧鸢和俞轻风早就猜到了,没有惊讶。 俞轻风道:她是怎么活过来的? 严星阑扶额道:这不重要,既然活了,探讨这种事也没意义了。 萧鸢道:她能活过来,想必不是她自己复活自己,幕后一定另有其人。那位程阁主不就是娄诗泠以前的主家吗? 严星阑却道:虽然说娄诗泠是程阁主的手下,可是也不是对程阁主唯命是从。她背后会和什么人勾结自另当别论。 俞轻风则准备继续往北走:所以,广陵城北到底有没有林老板口中的大世家? 萧鸢道:再走下去,就会走出广陵,应该不会有什么了。 方才我们遇到的那位夫人的口音不像是广陵当地人,倒更像是来自北方,或许那些鬼魂是被娄诗泠从不同的地方聚集到这里的。 那个大世家可能是林老板不知从哪里听说的传言。 俞轻风道:难道不可能是她在骗我们么? 严星阑道:她也是鬼魂,总之还是提防着比较好。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喘息声,像是快要窒息的人突然获得空气一样,却又感觉自己吸不上来一样。 萧鸢回过头,不远处一处墙边,是刚才那个杏色衣裳的男子。他正扶着墙,痛苦地喘息着,时不时发出几声嘶哑的咳嗽。 见他似乎是要往这边走,却跌跌撞撞,似乎迈一大步都是奢望,俞轻风上前,扶了他一把。却发现在他的脖子上,也有一道紫褐色的勒痕,让那一圈的皮肉深深地陷了进去,渗着血。 萧鸢眸色一暗。那是被娄诗泠的丝线勒出来的。 那个男子低声道:你们快走,不要待在这里了 他的声音很哑,似乎还带着哀求。 第49章 俞轻风原本想松开他,可发现这个人身上是真的一点力量都没有。他整个人能站的起来,全凭借着俞轻风扶着他和一手撑着一边的墙。 俞轻风道:公子,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男子喘息道:如方才你们所见待在这里没有好下场看到那些鬼魂了吗你们应该知道为何这里这么萧条了吧 那块玉牌在你们身上吧千万千万别给她 说罢,萧鸢看到,他的身子正在一点一点的透明下去,随即像被什么人拖住一样,满脸痛苦,随即就消失不见。 萧鸢立即转身道:来不及了,有什么事之后再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只感觉自己的身子被狠狠地拖拽住了,一阵撕裂的疼痛之后,再次睁开眼,只能看到眼前一片化不开的黑雾。 男子拭去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向四周看去,周围已经没有跪着的鬼魂了,只能看见密布在空中的一道道丝线泛着诡异的寒光。 突然,他的脖子再次一痛,又一次被人提了起来,拎到了一旁的屋顶上。 原本就有伤的脖子再次被勒得出了血。男子有些痛苦地捂住脖子,娄诗泠就坐在他身边,脚下踢踩着一片房瓦,腕上的金铃和衣服上金色的穗子一晃一晃,让她多了几分说不出妩媚。 能与我坐在一起的人不多。 男子拿开手,望着手上的血迹,极力掩盖去声音里的痛苦,沉沉地回应了一句:嗯。 娄诗泠抬手把玩着颈间的红色玛瑙,笑道:唐柘,看着你现在狼狈的样子,我就想笑。 唐柘不语,微微闭目。 娄诗泠道:你想想,我们原本可以是合作伙伴的,你想报复沈家,我帮你的忙,你想重塑鬼身,我也没有拦着。 可是,到头来却是你背信弃义,你居然敢背叛我,你是为了谁背叛我? 说着,娄诗泠脸色沉的厉害,狠狠一握拳。唐柘感到喉间一紧,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痛又漫了上来。 娄诗泠站起来,俯下身,把脸凑到唐柘面前,抬手抚过他颈间深紫色的勒痕,仿若恶魔的低语:既然你不肯听我的话,那你就只能是我的傀儡。永生永世,这辈子都别想逃 唐柘微微闭目。 娄诗泠手下一发狠,低声道:看我!你就这么怕我? 唐柘缓缓睁开眼,哑声道:娄姑娘,是我有愧于你。可是为此株连城北生民,那便呃 喉咙一阵腥甜,但是却没有流出血。 娄诗泠道:城北生民?唐柘,你要知道,那些你口中的生民不过是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的人罢了,他们苟活于世,不可怜吗? 我帮他们解脱,错了吗? 唐柘道:娄小姐,不要再做这般疯魔之事了 娄诗泠冷笑道:疯魔?你知道魂魄被活生生地从身体里抽出来是什么感觉? 你死过吗! 唐柘不再说话。 黑雾弥漫,人间炼狱。 没了。 没了? 褚玉烟沉默了片刻,道:你们这一趟去得不值啊。 第76章 萧鸢道:硬碰硬不是办法,还是要想想更好的对策。 褚玉烟一手的指节叩着桌子,道:娄诗泠居然能活,这也在我的意料之外。按道理来说,人死不能复生。这样随随便便,是违背天地规律的。 这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俞轻风道:难道不可能是娄诗泠做了什么? 褚玉烟呵呵道:一个死人还能做什么? 俞轻风四下看看,道:沈氏的两位公子呢? 褚玉烟道:他们或许是觉得两个居无定所的人出门既不容易被居心叵测的人盯上,又特别安全,而且不容易死在外面,就不在我这里住了。 听到褚玉烟的话,萧鸢和俞轻风都沉默了,二人脸上的表情皆是一言难尽。 半晌,俞轻风才道:所以他们走了? 褚玉烟点头。 俞轻风道:褚医师没有挽留一下? 褚玉烟道:想找死的人是拦不住的,再说了,江湖上不都说吗?沈家的人生下来就会做生意,他们两个大男人就算卖菜不能赚那么多钱,也起码不会让自己饿死吧。 萧鸢顿了一下,道:他们去做菜贩了? 褚玉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道:对啊。 见二人明显都愣住了,褚玉烟道:别那么惊讶,喝茶吧。 褚玉烟泡的是白梅花茶,这是去年入冬时采的白梅花,是入药用的,今日发现还剩一些,就被褚玉烟拿来泡茶了。 见两人喝茶,褚玉烟道:所以你们最后找到那个大世家了? 二人摇了摇头。 褚玉烟一手晃着茶杯,道:你们这一趟去的真是失败,难道你们就是为了见了娄诗泠? 俞轻风道:无奈,本来我们想去月湖楼向夕雾姑娘打听沈小姐的下落,可是月湖楼今日整日闭门谢客,不知出了什么事。 褚玉烟道:月湖楼里死了人,就算开门,恐怕也会被人嫌晦气。不过头七,肯定揽不着什么生意。 萧鸢道:谁死了? 俞轻风道:不是阿 褚玉烟却打断了俞轻风的话: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是被羞辱而死。 青楼里的姑娘也并非没有如她这般的,只是月湖楼里出了这事,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毕竟,若是话说的难听些,那就是月湖楼里还没有那么清高的姑娘。 见萧鸢和俞轻风都沉默了,褚玉烟也跟着一愣:怎怎么了? 你们这是看见棺材就要哭,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家的? 俞轻风摇了摇头,道:我们之前可能与这位姑娘见过面,还听过她弹琴。 褚玉烟摆手道:一面之缘,倒是不提也罢。等你见惯了生生死死,就不会在乎这些了。 萧鸢看着褚玉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暗暗道,好像你经历过一样 俞轻风道:褚医师说的是。 褚玉烟下意识地朝门口张望了一下:你们不是和严星阑一起去的吗?她人呢? 没等回答,褚玉烟又道:对了,她应该是要回溧阳吧。 萧鸢摇头道:现下情形严峻,严小姐没有回溧阳,她去买香薰了。 褚玉烟道:香薰?严家有这个习惯? 萧鸢道:严小姐是要为严公子买些安神的熏香。 褚玉烟道:难怪。 不过,区区一个娄诗泠,就让严小姐连溧阳都回不去?莫非严氏就这等本事? 说到这事,俞轻风脸色沉了下来,连着眼睛里的光也收敛了一瞬:广陵和溧阳的所有连接都被切断了,所有的道路上都被人布上了法力场。广陵的人即使用传音符也不能与溧阳取得半分联系。 萧桐起初一直不知在写什么,听到这里,才开口道:严氏的公子和小姐现下恰好一个在溧阳,一个在广陵。此举显然是在针对严氏。 褚玉烟抱臂道:区区一个法力场,就能把严氏隔断? 俞轻风道:法力最为强大的地方在岚山镇一带,那是广陵与溧阳来往的必经之路。在那里只要稍有不慎,便可能有去无回。 萧鸢双手捧着茶杯暖手:不过虽然如此,但若是硬闯,也未必不能闯出去。只是可能会伤法力和元气。 这些天,那个法阵已经吞噬了不少路过岚山镇的人,就连岚山镇内的人都闭门不出。 萧桐道:阿鸢,你与轻风去的是城北,城南的事你们为何会如此清楚? 萧鸢道:那些在城北游荡的鬼魂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被吞噬的岚山镇人。毕竟广陵城北居住的人并不多,那些鬼魂都是来自不同地方的。 褚玉烟道:算了,你们聊吧,我出去看看。 萧桐起身道:玉烟,现下时辰已经不早了,有什么事不可明日再做? 褚玉烟戴上靠在墙角的斗笠:去看看沈家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还活着没。 萧桐无奈道:玉烟,不要乱说话。 褚玉烟系好斗笠的带子,道:他们卖菜的地方应该快到城北了吧,你们两个和他们没碰到? 萧鸢蹙眉道:为何要选在那里? 是嫌别的地方不如那里危险么 后半句萧鸢没说。 褚玉烟道:虽然靠近城北,又没到城北。那里本来就有个大集市,卖什么的都有,人也多。你们每次都是匆匆忙忙去那里,没注意到罢了。 去看看? 俞轻风好像很感兴趣,点头答应。萧鸢也点点头。 褚玉烟却冲萧桐道:你别去了,那姓沈的 褚玉烟说了一半,似乎觉得后半句话不太得体,顿了一下,话锋一转,道:总之你别去了。 萧桐知道褚玉烟是什么意思,道:也好。我恰好也有些事要做。 三人出了济世阁,天色已经很暗了,周围的房子已经陆陆续续点起了灯。 三人手上提着灯,烛火在淡黄色的灯罩里跳动,映出来的光斑在三人的衣摆和眉梢眼角上跳跃着。萧鸢这才想起自己面上还系着俞轻风的帕子,连忙一手解下来,递给俞轻风:多谢俞小姐。 俞轻风接过来,道:萧鸢姑娘不用了吗? 萧鸢摇头道:天色暗了,便没有必要了。晚上回去,我把原来的面纱缝补一下就好。 俞轻风收好帕子,侧眸,望着萧鸢。淡淡的烛光被灯罩拦下,又稀释在微凉的夜色里,却恰好为身边的女子镀上淡淡的暖意,一双眼睛里也仿若有了盈盈的光亮。 就这样走了一阵,无言。 那边,沈浥正俯身收拾着掉的满地都是的菜叶,看了沈沂一眼,道:你身体还好吧。 沈沂道:还好。 沈浥把地上的菜都整理好,长舒了一口气,坐在身后的地上,看了眼沈沂,拍了拍身边。 沈沂迟疑了一下,理了一下衣摆,缓缓坐下。 兄弟俩沉默了片刻,沈沂开口道:兄长,其实要破此局也并非没有办法。 沈浥一边从衣袋里拿出两个馒头一边道:什么办法? 沈沂道:我曾与广陵一位做客栈生意的杨老板谈下了一笔生意。这笔生意,本是我为湘儿谈下的,是一笔沈家只拿三成利的买卖。原本我希望倘若湘儿在生意场上吃了亏,这笔交易可以帮她一把。 可是现在沈氏覆灭,这笔生意自然就中断了。现下,若是这笔生意能继续下去,说不定还有转机。 沈浥听完,把一个馒头掰了一半递给沈沂,苦笑道:你看我像有钱的样子吗? 沈沂轻声叹息道:兄长,我知道。可是现下还有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此时,万不可大意。 沈浥道:你有把握? 沈沂迟疑了一下,道:若是没有其他世家的阻碍,应当不会有任何问题。 沈浥应道:我知道了。 沈湘呢怎么办? 一说到这个,沈沂的面色就凝重起来:我去湘儿的客栈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 难不成,湘儿真的被卖去了月湖楼? 沈浥摇头道:不知道,这件事还需慢慢查。 第77章 沈沂不语。 俞轻风缓缓收回目光,踮起脚,看向不远处,道:那个是不是? 远处的确有三个人影,因为在夜色里,变成了深深的黑蓝色。 隔着不远,褚玉烟大声唤道:沈浥!沈沂! 两个人影果真一顿。待三人走近了,才看清两个人的面容。 沈浥和沈沂的衣角都沾了灰,脚边还放着没有卖完的菜,有白菜,萝卜,土豆,还有一些萧鸢不大认得的野菜,但都是些好存放的菜蔬。 站在那个摊子旁边的,正是手里还拿着香薰的严星阑。 俞轻风俯身,捡起地下那棵萧鸢不认识的野菜,道:这是什么? 沈浥道:我跟当地人打听了打听,这是一种当季的野菜,还挺好卖的。 严星阑斟酌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二位公子为何要 沈沂好像有点儿不好意思,沈浥无所谓道:体验体验罢了。严小姐,改日可以让你哥哥也来试试。 严星阑礼貌地笑笑,道:不必了,哥哥志不在此。 俞轻风笑道:沈大公子今日收成如何? 沈浥愉悦道:还不错。都是做生意,做什么生意不一样? 褚玉烟挥了挥手,道:走吧,难不成你们两个要露宿街头不成? 沈浥把地上剩余的菜都放到一旁的一个竹篓里,背在肩上。 回了济世阁,还没进去,突然就看到里面似乎爆出了一阵强劲的蓝色灵光,把济世阁的门窗都震的一颤。 萧鸢一惊,扔下手中提着的灯,一把推开济世阁的门。 萧桐的指尖还散发着淡淡的灵光,手中拿着的正是那张凤凰符箓。 那张符箓已经被修补完好,凤凰图腾上流转着的蓝色灵光闪闪发亮。 第50章 萧桐转头,手上拿着的正是之前在严氏祠堂发现的那张:我已经把这张符箓修补好了。 萧鸢一惊,顿时愣在原地。 俞轻风轻轻推了推她,道:萧鸢姑娘,这是好事啊。 萧鸢反应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褚玉烟上前,道:你倒是把这手艺又捡起来了。 萧桐笑了笑,随即又正色道:不过,虽然这张符箓已经基本被修补好了,但其中蕴含的法力终究大不如前。如果要真正的还原这张符箓,恐怕有些难。 严星阑微微躬身道:我该向二位萧小姐道贺才是。 萧桐温和地笑笑道:严小姐言重了。今日恰巧沈氏的二位公子也在,二位公子用过晚膳了吗? 沈浥笑着道:用过了,劳萧小姐挂心。 那张符箓的事,似乎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夜深了,萧鸢有些难眠。 身旁的俞轻风轻轻翻了个身,听闻萧鸢轻声的叹息,低声道:萧鸢姑娘,吵到你了? 萧鸢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有些不安。 我总觉得,这张符箓就是陷阱。修补好了反而不如让它一直那样破败下去。 俞轻风听罢,换了个姿势,双手枕在脑后,轻笑道:管它是陷阱还是好事,不同的事总有不同的应对办法,遇到什么就解决什么好了。萧鸢姑娘何必为此烦忧。 萧鸢姑娘知道吗,你最近已经数日没有好好歇息过了。纵使再强大的灵力,也支持不住的。 萧鸢点了点头,拢了拢散在耳旁的青丝,道:是我自寻烦恼,扰了俞小姐。 俞轻风将放在一边的外衣和萧鸢一人一半盖在身上,道:萧鸢姑娘说的是哪里话,快些歇息吧。 萧鸢不再说话。 半晌,俞轻风感觉身边的人有些翻来覆去,缓缓侧过头,萧鸢背对着她,身子有些不安地蜷缩着。 俞轻风支起身子,点亮了放在一旁的烛台,本来不大的屋子里顿时充满了一阵暖黄色的光晕。 萧鸢转过头,有些惊讶道:俞小姐? 听她的声音,俞轻风就知道方才她没有睡着,笑道:萧鸢姑娘不觉得这屋子里有些冷么? 虽然现在已经入秋,可褚玉烟的济世阁却还没有冷到需要点蜡烛取暖的地步。萧鸢不解之际,俞轻风却道:若是萧鸢姑娘不喜,我吹熄了便是。 萧鸢忙道:别不必。 俞轻风道:好。 萧鸢转过身,总觉得俞轻风是在同自己开玩笑,但也没多想。屋中氤氲着烛光,虽然淡,可至少不是让人窒息的黑暗。 不多时,俞轻风就感到身边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轻声唤了一句:萧鸢姑娘? 萧鸢没有应答。 俞轻风知她是睡着了,起身吹灭了蜡烛。 好梦。 这里是哪儿 沈湘刚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绣着兰花的灯罩,里面蜡烛的火苗跳动着。 一个声音问她:你没事吧? 我这是在哪沈湘一开口,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那姑娘扶她起来,道:姑娘自己不知道吗? 沈湘木讷地摇了摇头。 姑娘没有说话,显然是不想提及。 沈湘似乎是有什么可怕的回忆涌了上来,身子微微发抖,半晌才缓缓道:谢谢你,我该怎么称呼你啊 那姑娘道:我姓罗,名梦澄,你叫我罗姑娘就好了。 沈湘感觉喉咙像有火灼烧一般,咳了两声,见一旁的桌子上有一个酒杯,拿过来,猛的将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却发现里面装的是酒,又被呛得咳了好几声。 罗梦澄拍了拍她的背,换了一个杯子,给她倒了一杯茶,轻声安抚道:姑娘,你叫什么? 沈湘低声道:沈湘。 罗梦澄一惊:你是沈家的人? 沈湘点了点头。 罗梦澄眼里的神色很复杂。但还是把一旁装着糕点的盘子端过来,安慰道:沈小姐应当是很久都没有吃东西吧,这里也没什么吃的,先垫垫肚子吧,沈小姐不嫌弃便好。 沈湘连忙接过,摆手,吸吸鼻子道:怎会,多谢罗姐姐。 罗梦澄搂着她的肩,轻声安慰道:沈小姐,来了这里,先别想太多,别自己吓自己。有什么尽管找我就好,别害怕。 你来的突然,我也没好好准备。呐,这个就当作我给你的见面礼吧。 罗梦澄说罢,将一串彩绳系在沈湘腕上,上面还有一颗晶莹的玉珠。 沈湘还未来得及道谢,门突然被人猛的打开,传来一阵浓烈的酒气。 哪个姑娘叫湘水啊?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湘水 沈湘觉得那是在说自己。 罗梦澄低语道:你先躲在这儿,别害怕,有我在。 沈湘来不及说什么,罗梦澄已经整理了衣裙,拉了拉衣领,走出了屏风后,轻笑道:公子。 男子看到罗梦澄,皱眉道:我见过你,不是你吧。 罗梦澄笑道:怎么不是?公子说曾见过我,可我觉得,我还从未见过如公子这般俊朗的男子。 沈湘躲在屏风后面,看不到那个男子究竟长什么样,但听声音也知道恐怕这不是个年轻的公子,应当是广陵的哪个富商。 察觉到了那个男子的目光放向了屏风,罗梦澄执起一旁的酒杯,倒上酒,道:小女子看公子面带喜色,不如先饮一杯,同小女子讲讲可好啊。 那男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我听说沈家没了?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呐! 沈湘听到了他的话,脸色发白,手攥着衣摆,突然感觉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 那男子继续道:想当年啊,我被沈沂那小子算计得天旋地转,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就被套的死死的。你说说,我做了几十年的生意,就被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欺负成这样,现在想想真他妈好笑。 罗梦澄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笑着,又为那男子倒了一杯酒。 那男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现在好了,沈家没了。 说着说着,他又笑了起来。 你猜我昨天看到了什么?沈家那两个小子在城北卖菜,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可是好好上去羞辱了几句,他俩那叫一个乖啊。哈哈,你一个女人家,你不知道,真是爽快! 第78章 罗梦澄点头称是。 沈湘只觉得胸腔中有一团火在烧,摸出腰间金色的短剑,握着剑柄的手在抖。 那把剑终究没有刺出去。 萧鸢坐在酒肆里,手中执着笔,目光不自觉的看向窗外。 外面的树已经落了叶,成了光秃秃的一棵。现在天色暗了,更显得有些清冷。萧鸢感觉到从门外进来的些许寒意,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已经入冬很久了。广陵和溧阳的一切都很好,相安无事。沈浥和沈沂靠着微薄的收入勉强挺了几个月,现下应当还住在济世阁里。 严星阑一直帮着沈浥和沈沂。虽然广陵和溧阳断了联系,但严星阑也不至于身无分文,更不至于比沈沂和沈浥还穷困潦倒。 萧鸢突然又想起来,两个月前,萧桐来了自己的酒肆。 萧鸢起身道:阿姐为何突然过来? 萧桐将手中的食盒放在酒肆的桌子上,递给萧鸢一封信笺:其实并无大事。只是俞小姐昨天离开了,这封信是她特地留给你的。我来看看酒肆有没有什么需要帮衬的,顺便把这封信也带过来给你。 萧鸢接过信笺,上面写着萧鸢姑娘亲启。 萧鸢收起那个信笺,道:劳阿姐挂心,一切都很好。最近并无大事发生。 萧桐浅笑道:那就好。 之前那张符箓虽然被修补好了,可法力大不如前,挡住漫天大火根本不可能。因为我后来修补上去的那截符纸和残留的部分是不一样的。法力流经后半截时,会被大大削弱。 在符箓这一方面,萧鸢并不如萧桐懂得多,只是静静听着。 近日,我翻阅了一些关于符箓的古籍,其中有一段记载了关于这种符箓的符纸。虽然不是长篇大论,但复制出来并非没有可能。 萧鸢道:将这张符箓完全复制出来究竟有什么意义,为何一定要这么做? 萧桐道:这张凤凰符箓是银凤观的象征,我们作为银凤观的人,自当将这张符箓传承下去。况且,若是遇到了突发情况这张符箓也许还可以救你我一命。就像十三年前那样。 说到这儿,萧桐的神色更加严肃,眸中的神色也更加凝重。 阿鸢,你知道吗?这张符箓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被复原的,现今,即使是哪个对符箓有研究的大家族也做不到。有人故意让我们发现这张符箓,难道不也是想借我们之手修复它吗? 因为那个人一定知道,只有银凤观的亲眷才有这样的本事。 萧鸢沉默了一下,道:阿姐,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 萧桐摇了摇头:阿鸢,我们手里只有这张符箓,只有这张符箓是真正与我们有关的。就算我们在其他地方发现了再重要的东西,细细想想,哪怕是遇到了娄诗泠,也不过是沈氏和严氏的事,与我们并无关系。 这张符箓,是破局之物。 萧鸢轻轻叹了口气。 老板娘,老板娘? 萧鸢听到似乎是有人在叫自己,回过神来,面前是一个拎着酒的男子。 萧鸢收了对方的银子,放进一边的抽屉里。手却不由自主地打开一旁的另一个抽屉,那个抽屉里静静躺着一封浅褐色的信笺和一个精致的小罐子,散发着幽幽的竹子香气。 萧鸢把那封信拿出来,展开来,她已经是不知第几次读这封信了。 萧鸢姑娘,抱歉,不辞而别。不过,这次我确实有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没有办法在广陵继续待下去了。若是这件事做好了,或许会对现在的整个局势都有帮助。或许能解沈氏和严氏的燃眉之急。 其实,我知道萧鸢姑娘看到这儿,肯定不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但是,我还是不告诉你好了,免得让你着急。 其实我记得之前和萧鸢姑娘说过,我很少写特别长的信,主要是因为我并不常随身携带笔墨,不好意思借人家的东西太长时间。 最后一件事,那就是望萧鸢姑娘近几日好好歇息。其实我觉得萧桐姑娘怕是也常常对你这么说吧。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萧鸢姑娘真的憔悴了许多。 我看萧鸢姑娘似乎很喜欢竹子的味道,我想起来自己身上带了一些以前在溧阳时用竹子磨成的香粉,不掺别的东西,特别好闻,想来萧鸢姑娘应当会喜欢。 近日萧鸢姑娘不在,我已看倦了破晓和暮云,萧鸢姑娘知否? 萧鸢其实很想给俞轻风回信,连信都写好了。只是现下自己也不知道俞轻风去了哪儿,这封信怕是寄不出去了。 酒窖里的琼花酒已经酿好了,萧鸢取了一坛出来,倒了一杯,缓缓品着。酒香里透着淡淡的琼花香气,入口还有微凉的花香和清甜。 琼花酒是萧鸢这家酒肆的招牌,买到一坛可能就要等一年,即便等到了,可能也要花很大的价钱才能买的。 但若是遇到有情人,萧鸢倒是乐的把酒送出去。 萧鸢知道,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就是在琼花酒之下结缘。在萧鸢看来,这是最美好的东西。 混着花香的凉意在口腔里蔓延,萧鸢微微闭眼,享受着唇齿间的香气。 这次的琼花酒酿的时间比以往的都要长一些,味道也变得更加醇厚了。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人,脚步声有些沉重。 那人唤了一声:萧小姐。 萧鸢抬起头,有些惊讶。站在酒肆里的正是严澋煜。他脸上依旧带着温润的笑意,可萧鸢却感觉他现在很疲惫。 那件黑色的外袍好像被什么东西弄湿了一样,比其他地方的颜色要深一层。 萧鸢觉得是血。 萧鸢起身行礼道:严公子来的是时候,若是再晚一些,酒肆就要打烊了。 严澋煜笑了笑:不知萧小姐这里有没有酒味比较浓烈的酒? 萧鸢到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一个小酒壶,递给严澋煜道:这种酒味道比较浓烈,但多饮也不易醉倒,严公子可以尝尝看。 严澋煜接过来,给了萧鸢银两,拔开塞子,皱了皱眉,似乎不大喜欢这么浓烈的酒气,但还是喝了几口,被呛得咳了几声,歉意道:萧小姐,见笑了,咳 萧鸢道:严公子平日应当不常饮酒吧。 严澋煜点了点头。 萧鸢道:不知此番严公子过来所为何事? 严澋煜道:我听闻前段日子广陵变故横生,甚至有傀儡师作乱。我一直很忧心小阑的安危,却总是脱不开身。今日打扰萧小姐,也是想得知小阑现下在何处。 萧鸢道:就在前面一家医馆,我与严公子同去吧。家姐也住在此处。 严澋煜道:有劳了。 到了济世阁,众人看到严澋煜,皆是有些惊讶,严星阑更是不可置信。 沈浥看到严澋煜的衣服,蹙了蹙眉。 该歇息了,严星阑才道:哥,你平日从不饮酒,为何今日突然 严澋煜笑了,抬手摸了摸严星阑的头,安慰道:没什么,只是今日去了萧小姐的酒肆,捧场罢了。 严星阑却不这么想,着急道:哥,你别闹了,到底怎么回事?你遇到什么事了?严氏最近怎么样? 严澋煜笑道:一切都很好,小阑就别担心了,先去休息,好不好? 严星阑蹙眉,但终究没说什么。 严澋煜推开房门,再次沉沉的咳了两声,一手扶住门边,抬手拭了拭额头渗出的薄汗,深吸了一口气。 这时,门突然被人推开。严澋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看到进来的是沈浥,但沈浥脸色难看的厉害,走进来甚至有些气势汹汹。 严澋煜打招呼道:沈浥,你怎 话还没有说完,严澋煜就感觉腰间一凉,竟是沈浥扯了他的腰封。 你干什么?! 第51章 沈浥手里拎着严澋煜的腰封,抬手在上面被浸湿的地方摸了一把,将手上的血迹给严澋煜看,严肃道:严澋煜,这种事情你都敢不说实话,你知不知道这是要命的? 严澋煜道:什么 沈浥急道:我就知道,你从溧阳到广陵肯定不是一路顺风顺水过来的,你还不说实话。你连严星阑都不告诉,你是觉得我们是傻子,看不出来是吧! 被沈浥训了一顿,严澋煜还是想去拿沈浥手里自己的腰封:你能不能先把腰封给我 沈浥怒道:还想要腰封?你现在还打算继续穿上不成?我收了!现在!把衣服脱了! 严澋煜低声道:小阑不知道吧 第79章 沈浥没好气道:知道,怎么不知道?你还敢往伤口上倒酒?还想把血腥味盖过去?幸好萧小姐给你的不是什么特别烈的酒,不然疼死你! 严澋煜轻咳了一声,想要拿沈浥手上的药和腰封:我自己来就好了 沈浥啧了一声:都是大男人,你在这儿不好意思什么?你这样挺了这么长时间,若再不上药,恐怕会更严重,你还有没有轻重? 严澋煜的侧腹上有一道长长的黑红色伤口。伤口很深,现在都还在往外渗血,皮肉有些翻卷,但好在没有伤到深处。 这样的伤口,上药不疼是不可能的,上完药,严澋煜轻轻呼了口气,躺在塌上,伸手道:腰封能给我了么? 沈浥: 怕你了,给。 严澋煜接过来,有些疲惫,微微闭目。 沈浥起身道:你睡吧,我先走了,我去给替你严小姐报个平安。 严澋煜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多谢。 沈浥摆手道:行了行了,你要再说我就把你腰封拿走。 这样的威胁的确没什么震慑力。 沈浥推门出来,严星阑立刻道:沈公子。 沈浥道:他没事,他可能是在来这里的路上被傀儡伤到了。 严星阑脸色都变了:傀儡? 沈浥连忙道:严小姐别担心,被傀儡伤了也不一定会中毒。褚医师给我的药也有一些抑制毒素的功效,应当不会有大碍。 严小姐若是实在担心,方才也应该进去看看。 严星阑摇头道:我多有不便,既然沈公子看过,我也就放心了。 沈浥道:严小姐还是去吧。我觉得,虽然他不太想让你知道,怕你担心,但若是你在他身边,他应该能更安心。 严星阑点头:有劳沈公子。 沈浥道:严小姐太客气了。 对了,你哥哥为什么对他的腰封宝贝得很?里面放钱了? 严星阑顿了一下,道:这我也不知道,不过应当与钱财无关吧。 沈浥笑起来。 严星阑道:沈公子先去休息吧。 沈浥点头,道:严小姐也是。 严星阑推门进去,严澋煜已经睡着了。 严星阑进去,脚步极轻极慢。 突然,严澋煜似乎是在喃喃自语,说了什么。 严星阑小心翼翼地凑近。 小阑 听到严澋煜唤的是自己的名字,严星阑心里突然一股没由来的酸涩,眼睫轻颤,轻声道:哥,我在。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严星阑一手支着头,不知不觉也感到一阵倦意。 不知过了多久,严星阑突然猛然被惊醒,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塌上,翻身坐起,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严澋煜的外衣。严澋煜只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坐在窗边。因为腹部伤口的缘故,他几乎是趴在桌上。 严星阑连忙下榻:哥。 严澋煜连忙坐直,却因为牵动了伤口,微微蹙眉:小阑,怎么醒了? 他的声音有些哑,还带着微微的鼻音。 严星阑将手中的衣服披到他身上,刚点起蜡烛,却被严澋煜吹熄。 不必点蜡烛了,小阑快去歇息吧。 严星阑道:哥,现在应该好好歇息的人不是我,是你。 严澋煜抬手替严星阑理了理头发,像是被她有些炸毛的样子逗笑了,恶作剧似地揉了几下:小阑就别担心了,只是小伤,不碍事的。况且,此次我来济世阁也并不是为了疗伤,而是为了看看小阑怎么样。 若是现在小阑连觉都不能好好睡的话,我此趟不就白来了吗? 严星阑头一次觉得严澋煜竟然是如此的不省心:哥,你在哄小孩子吗? 严澋煜笑道:小阑不还是小孩吗? 见严星阑还是蹙着眉,严澋煜抬手,轻轻按着她的眉心,轻声道:小阑别担心了,我去好好休息。 见严星阑的眉眼终于缓缓舒展开来,严澋煜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过了很久,或许有一个时辰,严澋煜微微垂眸,看见依然守在榻边的严星阑一手支着头,不禁轻声叹了口气,缓缓起身,忍着侧腹上伤口的疼痛,轻轻将严星阑抱起来,放到榻上。 严澋煜俯身,望着严星阑,却不敢凑得太近,怕吵醒她。 看了良久,穿好外衣,出了房间,严澋煜才闷闷地咳嗽了两声,出了济世阁。 外面的夜色如墨,熄灭了严澋煜方才印在眸中的烛火,整个人被夜色镀上一层诡谲的色彩。 公子。 严澋煜抬眸,站在一边的是披着一件黑色披风的严子卿,严子卿欲言又止,挺拔的身子微微颤抖。最后,竟双膝一沉,要跪下。 严澋煜不解,但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他,许是知道严澋煜受了伤,严子卿侧身避开了他的手,膝盖沉沉地磕在地上,就这么默默地跪着,什么也不说。 严澋煜见状,轻声叹了口气:严子卿,我又非你父母长辈,你跪我做什么? 严子卿沉沉道:公子伤得可还严重 严澋煜摇头道:我知道你是要说这件事。罢了你若是不起来,那就没法谈了。 严子卿迟疑了一下,道:公子我 严澋煜蹙眉道:严子卿,谁惯的你做事这般拖沓扭捏的毛病? 严子卿咬了咬牙,缓缓起身,还打了个趔趄。他脸上有一道很长的血痕,还在向外渗血。一身黑衣将他裹得很严实,但身上也一定受了不少伤。 严子卿道:公子,桐庐的事已经处理妥当了。 严澋煜伤口疼得厉害,侧身靠在济世阁的门边,道:严阡呢? 严子卿道:我找遍了整个桐庐,都没有找到严阡,我觉得他应当是已经离开了。 严澋煜抱臂道:离开?桐庐就是他的本家,他还能去哪? 严子卿道:许是去了溧阳。 严澋煜道:严氏近几个月都会闭门谢客,我在溧阳设了禁制。 严子卿道:公子,如果不在桐庐和溧阳,那便可能是在广陵了,您千万要多加小心。 但是公子为何一定要来广陵? 严澋煜道:我自有打算,你不必过问。 严子卿低头道:好。 严澋煜道:唐柘呢?还没有消息? 严子卿道:没有,但最近广陵城北一代出现了大批鬼魂的尸骸,死状惨烈,像是被大火活活烧死的,不仅被烧的魂飞魄散,连皮囊都烧焦了。 严澋煜低声道:娄诗泠,她在广陵。 严子卿道: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严澋煜道:你先把伤治好。 严子卿惊道:没了? 严澋煜道:于你而言,不能有别的了,若是性命堪忧,便更不能谈别的了。 严子卿深深行了一礼。 严澋煜道:你留在这里,我还要去别的地方。你不需要跟着我。 一个两个的,把我的济世阁当客栈是吧!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不知道这里是医馆?医馆啊!他好歹把伤治了再走吧?要真的是傀儡之毒,那足够要了他的命! 褚玉烟边说,手上边狠狠用力,严子卿疼得眉眼都瑟缩了一下。 萧桐无奈,道:玉烟,严公子有事,这与我们无关。 严星阑在屋子里踱步,虽然没说什么,但显然也有些焦急。 萧鸢只是静静站着。这么看来,严子卿身上的伤应当不严重,至少中的应该不是傀儡之毒。 沈沂手中拿着那把折扇,对沈浥道:兄长,此事不宜再继续耽搁下去了,今日我要去一趟月湖楼。 沈浥一手支着头,有些无奈道:胡闹,你现在去了那种地方,岂不是给人留下了把柄? 沈沂却坚决道:现下兄长若是想要让沈家存活下去,却连沈氏的人都找不齐,传出去岂不更是让人笑话? 沈沂的态度很少这么坚决。沈浥抬头,道:沈沂,我知道你疼她,可是这不是你去一次月湖楼就可以解决的,若是这件事与月湖楼毫无关联,你当如何? 萧鸢道:二位沈公子,恕我无礼。只是,月湖楼现下并不太平,很可能还连着娄诗泠的幻境,若是二位闯入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那便自身难保。 第80章 严子卿道:反正无论如何,各位定要谨记,岚山镇一带一定不要踏足。那里被人布下了法力场,还有人埋伏。 萧鸢原来一直以为俞轻风一定是回了溧阳,听到这番话,不禁抿了抿唇。 严星阑终究还是开口道:我哥呢? 严子卿愣了一下,低声道:小姐我也不知道 严星阑不再说话,脸色比刚才更凝重。 见她似乎是准备直接出去寻人,萧桐阻止道:严小姐,广陵城如此之大,你该上何处去寻严公子? 严星阑缓缓转身,没说话,脸色难看的可怕。 严子卿道:小姐,您别急,我马上去寻公子。 严星阑却摇头道:不必。他或许有什么打算,我不应该阻拦。 萧鸢也觉得心中不大畅快,不言。 很长一段时间前。 沈浥把一个青色小罐子丢给严澋煜。 给你的。 严澋煜打开,道:这是檀色的口脂?还加了银朱? 沈浥有些惊讶道:你这么了解这个?我还以为你不会懂这些。严澋煜,你深藏不露啊 严澋煜顿了一下,尴尬地笑笑道:以前我常常给小阑买这些。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莫不是要我涂? 沈浥笑了笑:这东西可不能涂。你若是涂了,可是要命的。 这是丽妍坊仿制的最接近傀儡之毒的东西,虽然不像傀儡之毒那样可以被任意操控,但毒性却与其无二。 严澋煜道:你送我这个是何意? 沈浥笑道:其实没什么意思。不过我听说你最近有很大的进展,算是道贺的东西吧。 严澋煜苦笑道:进展快也不尽然是什么好事。你最近不是在卖菜吗? 沈浥尴尬地咳了一声,道:都是做生意,能有什么区别? 严澋煜收起那个小罐子道:你需要钱吗? 沈浥迟疑了一下,笑道:不需要。 严澋煜,我欠你的太多了。再欠下去,我就要还不上了。 严澋煜笑笑道:我听闻你都去做菜贩了,想必没有富裕到哪里吧。 沈浥听闻,无奈掩面道:当然。你说,我总不能到我家的废墟上把里面的金银财宝都刨出来吧。 不过,那些人难道还不把值钱的东西都拿走?莫非还要留下让我用? 说到这里,严澋煜正色道:这些人虽然摧毁了许多东西,动了很多手脚,可是却没有置任何一个人于死地。 关于唐氏,我已经查到了。这个家族已经不存在了,而且他灭亡的方式几乎和沈氏一模一样。只不过,唐氏的四个孩子两个死了,其余的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自那之后就不见影踪。 沈浥微微低头,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 严澋煜察觉到他的异样:怎么了? 沈浥有些无力地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个可怕的设想,我需要再去证实。 严澋煜道:可需要帮忙? 沈浥道:不必了,免得牵连你。 夜晚,沈浥靠在济世阁门边,似在思索什么。 萧鸢看了他一眼,道:沈公子不回去歇息么? 沈浥道:不了,萧小姐先回去吧。 萧鸢鲜少见到沈浥如此凝重的表情,心下存疑,但还是淡淡道:沈公子早些歇息。 夜色又深了,萧鸢听着外面的动静,一手支着头,一手轻点着桌面。红烛的蜡油滴落下来,在桌上化成一滩,又缓缓凝固起来。 萧鸢有些困倦,但还是听着外面的动静。指尖按揉着眉心,萧鸢深吸了几口气,暗想若是俞轻风在这里,二人说几句话,时间说不定还会过的快些。 这时,济世阁的门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声。萧鸢等了片刻,才缓缓起身,出了济世阁。 不远处有一个被夜色笼罩的身影,萧鸢认出来,那果然是沈浥。 沈浥很着急,走的很快。萧鸢不急,隐去了足音,缓缓地跟在他身后不远处。 沈浥要去的地方是沈氏。见他进去,萧鸢恐里面会有什么法阵机关,像上次进入严氏一样,跃上沈氏的屋顶。 沈氏已经没有几栋完好的建筑了,说是屋顶,也只不过是一片稍微高一些的废墟,上面还大抵有屋顶的轮廓罢了。 待在上面起不到什么隐蔽的作用,萧鸢滑下来,躲在那片废墟后。 沈浥一直在往沈氏的深处走,终于在一片废墟前停下来。那片废墟上有一块牌匾,上面用小篆写着三个字禁书阁。 萧鸢暗道:原来此处就是沈氏的禁书阁。 可是细细看,里面的书已经没有一本是完好的了。那些书要么被压在层层砖瓦之下,连书页都被撕碎了;要么就是被焚毁了,一片焦黑色。 这说是因为沈氏被摧毁而导致的,萧鸢不信。禁书阁明显就是被人刻意地二次损毁过的。 目光游移间,萧鸢突然感到夜色中有什么东西在反光,仰头看去,才发现在自己所藏身的这栋残破的建筑残破的檐角上系了一根银色的丝线。 这种线萧鸢并非没有见过,这恰是娄诗泠布置在广陵城北操控傀儡的线。 沈浥正俯身在那片废墟上翻找着什么,突然听到有声音道:沈公子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沈浥回头,身后站着的正是娄诗泠。 看到娄诗泠,萧鸢摸到了腰间的金凤扇。 沈公子莫非是当了太久的所谓的好人,不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吧? 第52章 沈浥面无表情道:那我应该是什么身份?任你摆布的傀儡? 娄诗泠道:沈公子真是好生能言善辩。 沈浥转身道:你有求于我,却在这里与我东拉西扯,假模假样地夸我能言善辩。难道你是在讨我欢心不成? 娄诗泠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沈公子的话说得恐怕太难听了些吧。你以为有丽妍坊就能拿住我的命脉? 沈浥道:自然。傀儡之毒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你是跟着我还是跟着严澋煜?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这里? 娄诗泠笑笑道:我觉得你猜到了一些事情,一定会来这里的,特别是禁书阁。 沈浥道:我妹妹,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娄诗泠显然也真的愣了一下:沈小姐出事了吗? 沈浥道:难道不是你干的? 娄诗泠道:沈公子,这件事我可是真不知道。不如我协助你找她,这样我们也算达成一笔交易。 再者,我也知道沈公子是个有底线有原则的人,那沈公子告诉我,你的底线是什么,我绝不去碰,如何? 沈浥淡淡道:我的家人还有严氏。你若敢动他们一分一毫,便是同我作对。 娄诗泠调笑道:沈公子莫不是对严氏的谁情根深种? 萧鸢正全神贯注地听沈浥和娄诗泠对话,突然,她在黑夜之中捕捉到了一丝目光。萧鸢抬头向不远处看去,不远处有一个黑衣人正潜伏在夜色里,紧紧的盯着萧鸢。 这样的场景有些诡异,那人显然也发现了萧鸢在看自己,猛的闪身消失在不远处。 萧鸢顾不得再听沈浥和娄诗泠在说什么,更顾不上两个人到底会不会发现自己,迅速起身追了上去。 这次打斗的目的不是逼退对方,而是要杜绝后患。萧鸢这次下了狠手。 金色的光影在破败的建筑之间翻飞,那人手中的剑和萧鸢的金凤扇对上几次,纷纷落败。那把剑的剑柄上系着一串红色的流苏,还有一串金铃,挥舞起来响声清脆。 终于,萧鸢一把展开扇子,锋利的棱角就抵在了那人的颈项之间。 那人看清了萧鸢,咬牙低声道:是你? 萧鸢蹙眉。眼前的人正是严晴阳,她披着一件深紫色的披风,一手捂着肩膀。剑插入了剑鞘,只留下那串金色的铃铛和剑柄上的惊鸿二字。 萧鸢冷声道:你为何要在暗处监视我?是谁指使你的? 严晴阳道:你不该问,也问不着。 萧鸢手上的金凤扇一用力,就有一股鲜血顺着严晴阳的脖子流了下来。 严晴阳微微喘息,身子下意识地往后缩,紧紧贴在身后一棵姿势有些扭曲的古树上。 我愿意来这里,也没有人能管得了我吧。就像萧小姐一样。萧小姐不也是不请自来? 第81章 萧鸢道:沈小姐呢?她在哪儿? 严晴阳凝视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金凤扇,带着喘息轻声道:萧小姐,有些话我本不应该现在说可是既然萧小姐已经问到了我头上,我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这番话,萧小姐万不可告诉其他人。 但是,我有个条件。萧小姐先把扇子放下来。 说罢,严晴阳抬手,将自己的佩剑扔在地上。 萧鸢收了扇子。严晴阳松了一口气,一手按住脖子上还在流血不止的伤口,一手扶着身后的古树,似是有些体力不支。 萧鸢不忍,拿出一罐药膏,递给严晴阳。 严晴阳摆了摆手,没有接,拿下捂在脖子上的那只手,将上面的血擦在披风上,一边在衣袋里翻找着什么,一边道:沈湘在月湖楼。 萧鸢一惊,道:果然。是你干的? 严晴阳道:我是参与者。但是我已尽力护她周全。 萧鸢蹙眉道:你已经将沈小姐送到了那种地方,谈何护她周全? 严晴阳认真道:萧小姐,你不要救她出来。 她在那里,是对她的保护,也是对她两个哥哥的保护。 一旦有人知道她离开了月湖楼,必定会在广陵布下天罗地网。到时候,她十有八九会没命。她的两个哥哥也脱不了干系。 萧小姐,我不瞒你。我也自身难保。 萧鸢道:是谁在幕后要挟你?你为何要如此? 严晴阳道:萧小姐,我不像你,你就算现在不是大家大户的千金,别说银子,随随便便拿几两黄金出来应该也没问题吧。 可是我不然。 我是棋子,说不定日后还会变成弃子,这恐怕已经我的宿命了 严晴阳微微垂眸,眼里满是落寞和自嘲。 可是,沈湘不该。只要她乖乖听话,她有两个那么有本事的哥哥。只要肯忍耐,能等,她不会在棋盘上待太久的。 萧鸢沉默了,对比严晴阳第一次来济世阁的时候,萧鸢怀疑眼前不是同一个人。 严晴阳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萧小姐,我这样说,你不会信。我把这个东西给你。有了这个,你可以去月湖楼,你可以去看看沈湘,但是别带她走。 严晴阳手中的是一块紫玉佩,上面雕刻着一株蔷薇花。 萧鸢接过,拿在手里。那块玉佩是块暖玉,拿在手里便给人一种流光溢彩,温润柔和之感。 严晴阳收敛起刚才脸上的神情,拉住萧鸢的胳膊,低声道:萧小姐,这一切不要告诉任何人。千万别告诉我家小姐。 她会恨我的。 萧鸢道:你既然知道你家小姐会恨你,又何必做这种选择。严氏的月银难道不够么? 严晴阳没再说什么,没再回答,迅速离去。 萧鸢不好再追上去。 待萧鸢走回到原来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娄诗泠和沈浥都已经离开。 萧鸢四下看了一番,确定娄诗泠没有留在这里之后,才走出去。禁书阁的那片废墟还静静地待在那里,但明显已经被人翻过了。 萧鸢俯下身,搬开压在最上面的几块墙壁的残骸。凑近看,这真是一片不小的废墟,里面有倒塌的架子和桌案,但也被烧得差不多了。 萧鸢整整在那里翻了近两个时辰,将禁书阁那片废墟翻遍了,从里面找出了一些还算是完好的书本,有一些还有书的形状但是被烧的厉害了些,萧鸢也收起来了。 萧鸢抱着一摞书,回了济世阁。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亮起来了,萧鸢远远地就看见萧桐和褚玉烟站在济世阁门边。 萧桐看到萧鸢,连忙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书:阿鸢,你做什么去了? 萧鸢道:去了沈氏一趟,我在沈氏的禁书阁里发现了些东西。 褚玉烟上前,看到萧鸢和萧桐手里的书,蹙眉道:萧鸢,你拿这些东西回来做什么? 萧鸢道:这是沈氏禁书阁里的东西,我想这些书里或许会记载一些有用的东西。 褚玉烟扶额道:行吧行吧,不过别堆在济世阁里啊,我那里面可是没地方了。 不进来吃饭吗? 萧鸢摇头道:不必了,我回酒肆就好。 对了,沈大公子还在吗? 褚玉烟摇头道:沈氏的两个人都不在了,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唉年轻公子就是意气用事,什么都不怕。万一遇到哪个觊觎沈家的人,他们两个怕是要受罪。 萧鸢想起严晴阳给自己的那块紫玉佩,道:那严小姐呢? 许是怕褚玉烟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萧桐道:严小姐应是担心严公子,不久前便也早早离去了。 现下,原本聚在一起的人都分开了,又有谁知道大家分别都会遇到什么事。 思绪至此,萧鸢垂眸道:阿姐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 萧桐摇头道:实话实说,我已经不清楚自己身边到底都是什么人了。 褚玉烟看了萧桐一眼。 你莫不是针对我吧? 萧桐被褚玉烟幽怨的语气逗笑了,笑道:自然不是,玉烟莫要多心。 萧鸢又把萧桐手上的书接过,道:阿姐,我先回酒肆了。 萧桐点点头。 萧鸢抱着那摞书,回了酒肆。 一回到这里,闻着淡淡的酒香气,萧鸢顿时觉得安心了不少。 天气变得越来越冷,加之酒肆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里面更是弥漫着一股冷气。 萧鸢摸了摸身上微凉的衣衫,拿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又去拿了一壶琼花酒,倒了一杯,喝了一口。 萧鸢这里没有茶水,因为萧鸢觉得茶很苦涩,所以往常都是喝酒暖身子的。 萧鸢一边端着酒杯抿了一口,一边打开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书。 这本书差不多已经是一片焦黑了。萧鸢细细地一页一页翻着。大抵看懂这本书讲的应该是关于巫蛊之术的。 虽然萧鸢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但觉得还是留着比较好,万一以后这种东西不得不学,好歹留有一些资料。 看了好几本,萧鸢也没什么大的收获。不过,沈氏禁书阁里的书果然都是妥妥的禁书。书里所记载的法术大多都不是寻常法术,这种书要是被那些修灵力的大世家看到,指不定又要掀起什么轩然大波。 翻到第五本的时候,萧鸢的一壶酒已经喝了一半了。 这本书里夹了一张信纸,纸张被火熏的微微发黄,可是还是很完好,像是被灵力保护过的。 萧鸢翻回去看那本书的封面。虽然已经有些黑了,但萧鸢还是辨认出了两个模糊的字囚魂。 萧鸢一惊,突然觉得手上的这本书沉重了不少。这就是那本严澋煜赠予沈浥的,记载了有关囚魂阵的秘书。 萧鸢将那张信纸放在一边,先将这本书翻了翻。里面的内容已经全部被烧了,只剩下了一些黑色的残余。 窥探严氏的秘书这种行为终归是令人不齿的。或许对其他人来说这是控制严氏的把柄,但萧鸢没有这种想法。 萧鸢展开那张信纸,不看内容,上面的字是潇洒的行草字,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信上写道: 展信安。日前家中来信,信中言小阑即将去往广陵。我现下身在桐庐,难去相送,恐小阑成亲也无法前去道贺,甚感遗憾。故将此玉连同信一并寄来,望将其转交给小阑。 读到这儿,萧鸢突然觉得要窥见别人家的私事,有些微微的紧张。 若是小阑心绪不佳,你传讯与我便可,我定去接她。沈氏的聘礼,严氏自会悉数奉还。 此书是我赠予你,全当小阑嫁妆的一部分罢。 信到此,就结束了。 虽然这封信和萧鸢预想中的还是有很大差别,可是严澋煜字字句句都切实让萧鸢震惊。 萧鸢不说见过多少,也至少是见过三五次女子出嫁的。还从未见过有哪个娘家人这般嘱咐的。 不过这种东西不是萧鸢要找的,萧鸢将信原原本本地叠起来,放进一边的抽屉里。按照昨日的情况,找到沈浥是不可能了,但毕竟也算是严氏的东西,改日若是遇到严星阑,物归原主便是。 萧鸢又倒了一杯,晃着酒杯,继续一本一本地翻看下去。 终于,萧鸢在一本书里发现了那张凤凰符箓。 萧鸢连忙停下来,把手中的杯子放到一旁,细细看起来。里面不仅绘有这张符箓的正面反面,还有关于这张符箓的威力、用途、所有者 第82章 萧鸢细细阅读了一遍。这里面的东西虽未句句言中,但却也八九不离十。 这仅仅是书的第一页。 萧鸢暗道,著书者果真是识货的人,还懂得把关于银凤观的符箓放到第一页,真是生怕别人看不到 越往后翻,萧鸢就越开始重新审视沈家。这里面的兵器不光包括那张符箓,甚至包括金凤扇、轻风剑、拂尘、短剑曦和、檀木弓和六角飞镖、破阵的银铃 严星阑剑上的紫藤花图案都被画了出来。萧鸢还是第一次见到严澋煜的剑的全貌,一把黑色的长剑上有一道银白色的线。 这本书里的每一个图案都清清楚楚,哪怕字已经被烧掉了,图案却连颜色都没有改变。 原本萧鸢觉得这些兵器还都正常,直到看到程阁主的血眸和褚玉烟的毒针时,萧鸢便已经觉得此人不俗。 这些东西萧鸢都未曾见过几眼。且不谈程阁主这种不相熟的人,褚玉烟的毒针萧鸢在济世阁中住了几年,都只见过聊聊几面。此书竟可描述的如此详细。 萧鸢现下接受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关于这是谁做的也毫无头绪。只得小心翼翼地把这本书收了起来。 想起严晴阳给自己的那块紫玉佩,萧鸢看了看外面,现下正是晌午时分,不知不觉自己翻阅这几本书已经一上午了。 萧鸢随便找了一家店,吃了些简单的饭食。期间还又听了一遍所谓严公子和严小姐的风流韵事以及沈家覆灭是罪有应得。 萧鸢不大明白为什么这种事都能被人们传唱这么久。 萧鸢觉得实在疲惫,回酒肆小憩了片刻。 不知是不是过于劳累的缘故,萧鸢这一觉竟然睡到了酉时。 萧鸢醒来的时候,看着暮色,倒是也没有多惊讶,只觉得身边没一个人同自己说话,也看不到那个躺在自己身边的总爱双手枕在脑后的身影,心里有些落寞。 暗暗感叹了两句睡觉误事,萧鸢换了件较厚的衣裙,拿上那块紫玉佩,去了月湖楼。 走了好一阵,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了。 月湖楼已经开了张,萧鸢进去,便立即有人热情地迎了上来。 萧鸢只拿出那块紫玉佩,那管事的姑娘看了一眼,便立刻道:需要我陪着您吗? 萧鸢道了声不必,便立即匆匆进去。 虽然来过一次,可萧鸢对月湖楼里的布局仍不甚熟悉。 不知道兜了几个圈子,终于,萧鸢在最深处看到了一个木牌,上面写着湘水。 顾不得多想,萧鸢攥紧了手里的那块紫玉佩,敲了敲门,见无人应答,心下狐疑,道了句失礼了,便要打开门,可门却已经被人锁住了。 没有钥匙,萧鸢心下着急,只能又默默念了一句失礼了,手上注入一股灵力,砰的一声打开了门。 突然,一个人影笼了上来。 第53章 萧鸢退后一步,避开他。所幸那个人也不是抱着伤害萧鸢的目的去的,一手紧紧的扒住了门框,生生把自己拽了回去。 萧鸢渐渐放下警惕,看清那人的面容,才发现靠在门边的正是沈沂。 萧鸢很少见到他如此失礼的时候:沈公子,你还好么? 沈沂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抬头,带着喘息,有些艰难道:萧小姐抱歉失礼了呃萧小姐身上有没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呃 萧鸢不太习惯他这副样子,但还是礼貌道:沈公子且稍等。 沈沂紧紧攥着拳,一再凝神,眼睛都红了一片。 萧鸢身上的确没带什么锋利的东西,但终于勉强找到了一根褚玉烟之前给自己的银针,递给沈沂。 沈沂有些颤抖着接过,狠狠朝自己扎了下去。瞬间,那身青色的衣服就染了红,沈沂疼得呜咽一声,但好在眼神是比刚才清明了不少。 萧鸢知道那根银针扎进皮肉里是什么感觉,蹙眉道:沈公子,沈小姐呢? 沈沂微微直起身,哑声道:呃萧小姐,沈某来这儿也是为了寻找家妹,可是还未果 萧鸢点点头,打量了沈沂一番,道:沈公子此番想必是疏忽大意了,竟会被如此算计。 沈沂的眼神有些混沌、涣散,苦笑道:是啊萧小姐见笑了呃 眼看着沈沂又要扎自己一针,萧鸢连忙抬手拦下,道:沈公子切莫心急。不如沈公子先回济世阁,我留下来寻找沈湘小姐,更好行事。 沈沂断续道:承蒙萧小姐好意只是呃沈某现下怕是走不出去了 萧鸢暗道一声也是,道:那沈公子意下如何? 沈沂顿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不过沈某倒是也可以试试 萧鸢叹了口气,拿出那块紫玉佩递给沈沂:那样最好。不过,沈公子还是把这个带着吧。带着它,出月湖楼应当没什么问题。 沈沂接过,勉强地行礼道:多谢。 他现在连站都费劲,别说行礼了。萧鸢连忙道:沈公子不必。 顾不上沈沂离开的步伐已经踉跄成什么样,萧鸢继续寻觅着。随即便听到了有几个姑娘的调笑声。 诶,你们说,他真能忍啊,莫非是个不行的? 就是啊你说那沈公子也算容貌俊朗,为何直到现在都不成亲?他大哥都成亲了啊。 你别说,那他大哥为何成婚这么久都没有子嗣?怕是也不行啊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这样说沈公子,未免失礼吧。 另一个姑娘笑道:哈哈,怕什么?沈家现在不是已经没了吗?再说了,他自己愿意来这种地方,还怕别人说不成? 依我看,是下的剂量还不够,要是够,我不信哪个男子还忍得住。 可惜了可惜了,估计他以后都不会来了吧。要是能把他留下,说不定能做个小倌。 萧鸢听到这几句话,不由得一阵震惊,暗暗叹了一句,果然,从万人追捧到万人践踏也不需要多长时间。 想起前不久沈沂回来的时候,脸上还带了伤,明显就是被人打的。 无奈沈沂之前一直负责沈氏的商务,打交道的人多,得罪的人也多。但认识沈浥的人好像就没那么多了。 现下沈沂的灵力虽然没了危险,灵脉也被解开了,但仍然基本处于封闭的状态,很难使出来,被人欺负倒是也不奇怪。 萧鸢继续走着,月湖楼还是和之前一样,有女子们嬉笑的声音。可毕竟都是女子们承欢的地方,萧鸢还是听到了不少不可描述的声音。 这时,方才那间屋子里出来一个抱着琴的姑娘。萧鸢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正是夕雾。 她今日穿了一件浅紫色的衣裙,比上次见面要暴露了许多,颈间一颗深紫色的玛瑙更衬的她皮肤雪白。 见到萧鸢,夕雾一惊,觉得自己的穿着有些失态,拢了拢衣衫,行礼道:小姐。 萧鸢道:夕雾姑娘,许久未见。 夕雾点头,道:小姐,关于您让我找的人,我已有眉目。我带您去吧。 萧鸢道:多谢夕雾姑娘,想必此事费了姑娘许多时间。 夕雾道:小姐言重了。夕雾还未报小姐的恩,做些小事算什么。 萧鸢一边往前走一边道:一点小钱而已,夕雾姑娘切莫放在心上。 夕雾道:小姐,虽说夕雾知道此人,可是,这位姑娘总是不轻易抛头露面。若是小姐今日时间充裕,夕雾可以带小姐将这位姑娘平日里待的多的屋子里看看。 萧鸢点头:好。多谢。 月湖楼真大 萧鸢已经不止一次这样感叹了。 几位公子此言差矣,湘水小姐乃是月湖楼的绝色,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出来跳舞的? 其中一个执着酒杯的男子道:那这湘水姑娘值多少钱哪? 罗梦澄笑道:湘水小姐毕竟不是物件,哪是一点碎银子就能够的?不如各位先给我十两白银,我兴许可以帮你们劝劝。 另一个男子怒了,一拍桌子道:十两白银?这不是以前遥芳仙的价吗? 罗梦澄毫不害怕,反而继续道:所以说这位湘水小姐可是一位不输遥芳仙的绝色。 第83章 怎么?若是二位身上没带着十两白银,那便换一位吧。不过,看二位公子的着装,我原以为二位公子定是非富即贵。 拿着酒杯的男子又添了一杯,把银子放在桌上,道:叫她进来吧。 罗梦澄拿了银子,笑道:这就来。 一旁的一间屋子是姑娘们更衣沐浴的地方,沈湘正蜷缩在那个房间的一个小角落里,看见罗梦澄,险些哭出来。 罗梦澄走过去,把手里的银子塞给沈湘,道:你拿着。银子攒够了,你就能出去了。 沈湘觉得手里的银子沉甸甸的,抬头看着罗梦澄,起身深深行了一礼:谢谢罗姐姐。 罗梦澄扶了扶她,轻声道:沈小姐,你会跳舞吗? 沈湘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会一些但是我好久不跳了 罗梦澄摸摸她的头,道:沈小姐,你先换身衣服,然后出去跳一曲。 说罢,罗梦澄走到柜子旁,从里面拿出一件深绯色的衣裙。那件衣裙极其明艳,上面绣着金色的图案。 沈湘看着那件衣服发愣,罗梦澄把那件衣服转了一圈给沈湘看:沈小姐你看,这件衣服一点也不暴露,只是衣摆长了些,你放心,没事的。 沈小姐先换着,我先出去应付一下。 沈湘拉住她,轻声道:那那跳完舞之后呢?是不是就要那个 罗梦澄知道她的顾虑,安慰道:沈小姐,你放心,他们不会的。这样,你尽管跳一支舞就好,跳完就立刻走,剩下的都交给我。 沈湘点点头,拉着罗梦澄的手缓缓放下来。 罗梦澄再一次叮嘱道:沈小姐,换好衣服你出来便好,剩下的交由我来。 沈湘点点头。 罗梦澄看着沈湘哭红的眼睛和有些发白的嘴唇,拿过一旁的脂粉,道:沈小姐,我先给你涂一些。若是不喜,一会儿擦了便是。 沈湘点点头,乖乖让罗梦澄给自己上妆。罗梦澄的手很巧,很快便给沈湘打扮好了,还在她额头上画了一朵欲放的莲花。 罗梦澄起身,拍了拍手,浅笑着赞赏道:沈小姐还未施粉黛便已是倾国倾城,这下可是锦上添花了。 这妆容在沈湘脸上艳而不妖,风情浑然天成。 说罢,罗梦澄起身,出了那个小屋子,冲外面的两个男子道:湘水小姐已同意出来为二位舞一曲,请二位稍等片刻。 听有美人要出来跳舞,两个男子脸上笑容更甚。 沈湘望着穿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心底莫名生出来几分悲戚,但又深深地相信着罗梦澄,深吸了几口气,缓缓出了屋子。 罗梦澄坐到一边的古琴旁,抬眸望着沈湘,示意她别紧张。 沈湘的步子和着罗梦澄的琴声,虽然生涩,但也有一种浅浅的风韵。为了配合她,罗梦澄没有弹月湖楼中最受欢迎的曲子,而是选了一首悠扬绵长、柔情似水的广陵小调。 一曲舞毕,沈湘无意间抬眸,看到坐在自己面前两个男子的眼神,身上一阵寒意。那种目光,让沈湘觉得害怕。 沈湘见过无数的男子,无论是自己的两个哥哥,还是其他住店的人,看自己的目光哪怕带了笑意,但都是清明守礼。沈湘哪里见过如此逾矩的眼神,连忙稳住身形,快速走了下去。 执杯的男子道:哎,这怎么走了? 罗梦澄站起来,挡在沈湘离开的那扇门前,道:既然湘水小姐堪比遥芳仙,那二位公子可曾听过遥芳仙何时亲自下场呐? 沈湘躲在那个房间里,想起刚才自己跳舞的样子,不由得又哭了起来。明明只是跳了支舞,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丢了清白一样。可沈湘实在忍不住,只觉得委屈。 约过了一柱香,罗梦澄推门进来,她的衣裳有些凌乱,脸上的神色也带着些微红和倦意,走过来,见沈湘在哭,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脸,安慰道:沈小姐一直在哭吗? 沈湘不说话,脸上的妆都被泪水晕开了,糊成一片。 罗梦澄浅笑道:沈小姐快擦擦吧,成花猫了。 沈湘接过,哑声道:谢谢。 罗姐姐,遥芳仙是谁?也是月湖楼里的小姐吗? 罗梦澄盘腿坐下来,道:别谢我。你知道吗,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如果没有服侍好客人,就要挨打,甚至可能连饭都吃不上。 那时候,我遇到了遥芳仙。说来惭愧,我只知道遥芳仙三个字,也不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我后来才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回楼里了。她给了我一盒药膏。 后来我听闻她遇到了一个愿意为她赎身的男子,便跟着那个男子离开了。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一个女儿了。但是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听说过关于她的消息。 可能已经病逝了。 沈湘道:遥芳仙死了,那个女孩最后活下来了吗? 罗梦澄摇摇头。 我不知道。 她长得很漂亮吗? 罗梦澄轻笑道:不能用漂亮来形容。那是一个天仙似的人,而且,月湖楼中济民的传统便是她开创的。 沈湘低声道:这样好的一个人,为何要来这种地方讨生活啊 罗梦澄笑笑道:为了活下去。 沈湘不再说话。 夜色深了,沈湘面上也有了些倦意。罗梦澄将她安置在一个相对清净的房间,然后缓缓走了出去。 夕雾带着萧鸢看了好几个房间,终究没有见到沈湘的身影。 夕雾有些歉意:抱歉 小姐,不如我带你去找罗姑娘,她知道的比较多。她就在最里面的那间屋子。 萧鸢点点头,转头对夕雾道:今晚真是有劳夕雾姑娘了,我自己去就好了,夕雾姑娘早些歇息吧。 夕雾点头告辞。 罗梦澄正靠在窗边,望着窗外,面前放着笔墨,还有一封已经被烧了一半的信。蜡烛的火焰烧着,火光点亮了房间小小的一角。 萧鸢叩了叩门,罗梦澄轻声道:请进。 萧鸢进了门,罗梦澄起身,见到萧鸢,行礼道:小姐。 萧鸢看着她,忽然想起这正是自己之前遇到的那位罗姑娘,道:罗姑娘。 注意到罗梦澄身后燃烧着的烛台,道:罗姑娘,这是 罗梦澄回头看了一眼,微笑道:我给家父家母写了封信而已。也不知能不能收到。 萧鸢看着罗梦澄脸上的神情,有些惊讶道:罗姑娘是罗氏的小姐罗梦澄? 罗梦澄浅笑道:是我。 萧鸢行了一礼:不知罗小姐为何在此。 罗氏也是广陵的世家,是广陵做酒生意的世家。萧鸢和萧桐的姑姑,也是承蒙罗氏家主,也就是罗梦澄父亲的关照。 萧鸢酿酒的工艺,虽然是自学成才,可也少不了罗氏的帮助。虽然罗氏并非大家族,可萧鸢一向对这个家族敬重有加。 萧鸢听闻罗氏的独女名为罗梦澄,和罗夫人很像,举手投足都是世家女子的得体。萧鸢一直很想见见这位罗小姐,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竟然会是在这种地方。 罗梦澄微笑着解释道:我家中因做生意被人算计,后来就没落了。所以我才到了这里。 她脸上满是释怀的笑意,萧鸢不忍再继续追问下去,只道:罗小姐可知道沈湘小姐? 罗梦澄点头道:知道。方才我安顿她在另一个安静的屋子歇下了。 小姐,现下月湖楼的看管应该不严,不如快些带她走吧。她在这里一直都很害怕,方才还大哭了一场。沈氏的女儿,就算再不受重视,也应当是娇贵的。可是来了月湖楼里,她有时候还会不吃不喝,饥一顿饱一顿,已经消瘦了许多。 萧鸢想起了严晴阳的话,道:罗小姐恐怕不知道,时局现在已经暗流涌动,我若是随随便便就带走,恐怕对她也不好。 有罗小姐在,我想沈氏的二位公子也会放心许多。 提到这些,罗梦澄眼里的光暗了暗,垂下眉眼,一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脸颊,轻声道:花无百日,我也不知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一时间,萧鸢只觉得屋里的气氛分外压抑。心里带走和不带走沈湘的想法在激烈地冲撞着,竟让萧鸢一时间有些迷茫。 第84章 踏出月湖楼门的那一刻,萧鸢就开始在心里暗暗后悔。 心里五味杂陈,萧鸢近乎六神无主地去了济世阁。 萧桐听见有人来,放下手中的笔,抬眸见是萧鸢,惊讶道:阿鸢?怎么了? 可是出了什么大事?阿鸢为何这样疲倦? 萧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萧桐蹙眉道:原来如此。看来严晴阳的主家已经把目光投向这边了。 此事也的确不宜与沈氏的二位公子讲。沈小姐即便我们现在让她回来,也没有办法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萧鸢道:阿姐,罗氏已经没落了。 萧桐点头道:阿鸢为何突然想起问这个? 萧鸢道:今日我遇到了罗梦澄小姐,是她一直护着沈小姐。才能让沈小姐一直平安至今。 萧桐听闻,却道:导致罗氏没落的那些大世家中不是正有沈氏吗? 第54章 萧鸢一惊,想起提起沈氏的时候罗梦澄的表情,好像除了那种释怀的笑意也没有别的了。 萧鸢摇了摇头,道:我想罗小姐应当是不愿意提吧。 不过,这也不是我们该揣测的。 萧桐点点头。 萧鸢又想起了什么,道:阿姐,沈二公子回来了吗? 萧桐想到这件事,无奈地扶额。 就在沈沂回来的时候,萧桐和褚玉烟都被吓了一跳。知道是什么情况之后,褚玉烟就连推带拉将沈沂关进了一个小屋子,冲里面喊了一句:你自己解决! 萧桐哭笑不得,无奈道:玉烟,没有法子可以解决么? 褚玉烟抬眼道:怎么?莫非咱们两个进去帮他不成? 萧桐叹气道:济世阁没有那样的药么? 褚玉烟抱臂道:若说这世间没有那样的药,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可是我这济世阁又不是什么收集各种秘药的地方。再说,我为什么要研制这种药?我又不用。 萧桐: 萧鸢听完,无奈。这的确是褚玉烟的风格。 萧桐神色严肃了一些,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图纸,正色道:阿鸢,虽然岚山镇是广陵到溧阳的必经之路,但我知道一条水路,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开岚山镇。虽然可能也会受到法力的波及,但总归比直接去岚山镇要好些。 但是水路要绕许多路,去溧阳的时间可能是骑马的四五倍。不过若是顺流而下,可能会节省些时间。 萧鸢接过萧桐手上的那张纸,上面是去往溧阳的水路。 萧桐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我托玉烟去找一艘船,近几天就动身。 萧鸢道:阿姐为何这样着急? 萧桐给萧鸢倒了一杯新制的果茶:阿鸢,你可知道丽妍坊? 丽妍坊? 这正是娄诗泠和沈浥对话中提到的。这个地方似乎和沈浥有莫大的关系。 萧鸢点头道:知道。我从娄诗泠口中听到过。而且,这不是江南最大的卖饰品和妆粉的地方吗? 萧桐道:是。娄诗泠其实不是身死,而是魂魄被生生抽出体外,没了意识。 萧鸢思索道:这种情况远远比身死严重得多。使她重新活过来的人莫非是程阁主? 萧桐摇头道:她究竟是如何活过来的,谁救活的,都还没有定论。但是,魂魄归位的娄诗泠现下除了操纵傀儡,其实已经不能自如地运用傀儡之毒了。 萧鸢道:傀儡之毒这种至今在江湖上都让人闻风丧胆的东西居然已经不存在了,当真讽刺。 萧桐点头道:的确。不过傀儡之毒现在仍是存在的,只是不能像从前一样被人操控,用法和普通的毒没什么不同。 丽妍坊就有这种毒。 萧鸢道:阿姐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萧桐解释道:这些是玉烟托一位开茶肆的朋友打听到的。这位女子曾经也是月湖楼中的姑娘。 萧鸢点点头,暗道现在为什么什么人都和月湖楼挂上了钩,好像这些女子要是和月湖楼没点儿关系就不好意思认识自己似的。 萧鸢点头道:我知道了。明日我们且收拾好东西,后日便出发。 萧桐也应了下来。 出行那天,萧鸢醒的很早,出了屋子便看见萧桐正在整理东西。 阿姐已经用过早膳了么? 萧桐抬头,微笑道:还没有。今日可能要比平时忙碌些,来不及准备早膳。不如一会儿我们去找船,也顺路买些吃食,如何? 萧鸢点头:好。 对了,沈二公子现在怎么样? 萧桐道:玉烟方才去看过,应当没什么大碍。不过听玉烟说,那种药是烈性的,不可能一下子消除,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可能痊愈。 萧鸢点点头,背起一边的包裹。里面沉甸甸的,还装了两壶琼花酒。 萧桐知她喜欢,也没有阻拦,拿起自己的东西,道:走吧。 褚玉烟一直将两人送到了船上,扶了扶斗笠,又拿出一堆东西塞给萧桐,道:里面的东西等你到了岚山镇或者溧阳再打开。 萧桐笑道:好。多谢了。 褚玉烟无奈道:谢什么谢。你们这一路上可千万要小心,虽然走的是水路,可是终究也避不过岚山镇一带,难免凶多吉少。 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去? 萧桐道:不必。万一广陵一带发生什么,有玉烟在,也让人放心。 褚玉烟还是不大放心,又拿出一张传音符塞给萧桐:你们两个一路千万小心,有什么事千万要记得用这个联系我。万一遇到危险可别硬闯。若是路上遇到傀儡什么的,赶紧回来,可别让我着急。 对了,银两带的还够吗?可别风餐露宿的。 褚玉烟说罢,又把腰间的荷包摘下来塞给萧桐:拿着。 若是严星阑回来,我会跟她说一声,告诉她有这么一条水路可以走。不过,她哥哥现在不是也在广陵吗?我估计她是不准备走了。 你们快走吧,路上小心! 萧桐笑了笑,冲褚玉烟挥了挥手。褚玉烟站在岸边,看着那艘乌篷船渐渐驶远,嗫嚅道:感情又就剩我一个人了 萧桐看着岸边那个红色的身影一点点变小、消失,不禁轻声叹了一口气。 萧鸢道:阿姐为何不让褚医师与我们同行? 萧桐摇头道:倒也不是不可,不过此趟凶险,此事也终归是萧氏的家事,牵扯玉烟进来并非好事。 萧鸢点点头,道:阿姐所言极是。说起曾经广陵城北那场二十五年的纷争,阿姐还知道别的吗? 萧桐道:阿鸢是指什么? 萧鸢道:既然沈氏先祖已经封了沈氏的灵脉,为何沈氏没有在城北的那场变故中灭亡,反而越做越大?按道理说,那个时候没有灵脉应当就没有胜算了。 除了沈氏与严氏关系不错,是否还有别的原因? 萧桐摇了摇头:听阿娘说,虽说是先祖,可封了沈氏灵脉的应该是沈浥公子的曾祖父。而且,我从未听母亲说过沈氏和严氏亲密无间到了什么程度。两个家族关系日渐缓和应该是从沈公子和严公子开始的吧。 萧鸢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坐船果然是比骑马要慢了许多,可是,就这样慢慢漂着,周围的景色缓缓入眼,听着水声,心里难得的放松了一下。 船一直顺流而下,速度倒也不慢。萧鸢一直躺在船舱里闭目小憩,萧桐则泡了些茶,坐在船头。萧鸢听见外面有烧水的声音,莫名感到心安。 难得这样放空自己,萧鸢就一直这样躺着,不知不觉间竟然睡了过去。 萧鸢再次睁眼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了。萧桐躺在自己身边。 萧鸢感到身上有些冷,不想惊动萧桐,缓缓起身,出了船舱。 夜色沉沉的,但萧鸢看得出来,现在已经出了广陵城。广陵即使是冬天也并不会特别冷,只是在晚上身上会感到隐隐的潮湿,连带着漫上了一阵冷意。 萧鸢看到桌上的茶,抬手摸了摸,应当是被人一直用灵力温着,还是温热的。萧鸢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是久违的苦涩。 身上有些潮湿,萧鸢倚在船舱上,双手枕在脑后,长呼了一口气,才发觉这个姿势真的很舒服,难怪俞轻风总喜欢这么躺。 第85章 有诗云: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天和水都是深深的蓝色,一眼望过去,分不清界线在何处。满天的星辰不大,像是被人打碎在溪水里的倒影,飘渺迷蒙、亦真亦幻。 萧鸢摘下面纱,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握着手中黑色的面纱,萧鸢目光微凝。 这块面纱到底伴了自己多久,萧鸢已经不记得了。起初这块面纱是因为在逃难的路上,萧鸢被树枝划到了脸,在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萧鸢的姑姑见她总是因为这个郁郁寡欢,就为她做了面纱。后来,因为这道疤很长很深,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痊愈,萧鸢就一直戴着面纱,后来成了习惯,也就没有摘了。 风刮在脸上,很舒服。萧鸢想,要是一生都能这样也挺好的,泛舟沧海江湖,没有也不必有什么牵挂。 就这样漂泊着,到了第三天,突然船猛地一震,萧鸢和萧桐皆是一惊。二人出了船舱,才发现船走到这里就被一层带着法力的屏障挡了下来,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 萧桐道:看来布置这个法阵的人也已经料想到我们会走水路了。这里应该彻底没法过去了,我们还是要经过岚山镇。 萧鸢沉沉地点了点头,二人将船划到岸边,又把船栓到一边的树上。 二人刚刚踏足岚山镇,就感到这里的阴气比别的地方要重的多,恐怕就算这里没什么埋伏,若是在这里待的时间太久,也会大伤元气。 二人走了一段路,倒是也没有遇见什么。 萧鸢蹙眉道:这里真的有什么? 萧桐踩着脚下一层厚厚的枯叶,低声道:还是提防着比较好。严公子想必就是在这一带被伤到。我们更不能松懈。 二人路过了不少岚山镇的房屋,每户人家都紧闭着大门,门前厚厚的枯叶也没有人清扫,看上去比之前简直萧条了太多。 地上软绵绵的,萧鸢感觉踩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很不舒服。 阿姐,你说这落叶下面该不会是埋了什么东西吧 听到这话,萧桐一愣,道:就算是埋了什么,我倒是觉得不看为好。 突然,不知哪里刮来一阵狂风,顷刻间,满地的落叶被卷得飞起,掀起一股被掩埋了很久的腐朽而潮湿的味道。 萧鸢心道,这不是我想看不想看的问题了吧,这分明是有人逼着我看。 地上的落叶应该是已经堆积了很久的,早就没了水分,被狂风一刮,瞬间就成了一堆碎片,零零散散地飘下来。 萧鸢低头,感到一阵反胃。 地上除了二人站着的地方还有一层厚厚的枯叶,其他的地方都是一堆堆腐烂的东西。 萧鸢细细看去,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地上的都是被抽去骨头的人,皮肉一滩一滩地堆叠在地上,上面还有凝固的血污。 这些皮肉大都还是完整的,没有多大损毁。这让萧鸢想起了那天在幻境里看到的那张人皮。 萧桐低声道:走吧。 萧鸢也知道不能在这个地方耽搁,继续往前走。没了枯叶的遮盖,就这样踩在上面,比刚才还要软了几分。地上的人肉散发出一阵阵混合着血腥的腐烂气味,踩上去还会有血渗出来,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萧鸢望向一边闭门的人家,道:阿姐,这里面还会有人吗 萧桐摇头道:这种阴气不是关门就可以阻隔的,普通人根本受不住。我们踩着的也许就是丧命于此的岚山镇人。 萧鸢看着脚下的惨状,有些不忍,道:没有办法能够保护这些人么? 萧桐摇头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些村民都被抽去了骨头,即使复活,恐怕也站不起来了。 想到这些,萧鸢沉重地点了点头。 刚才的那阵风想必不是无缘无故刮起来的,这里一定还有其他人。 这时,萧鸢看到不远处有人影。 道长姐姐,岚山镇里还有人吗? 叶熙关上面前屋子的门,道:可能没什么人了。 叶寒寞看着叶熙脸上凝重的神色,道:一个都没了吗 叶熙摇头:我知道岚山镇有一条地下的暗道,说不定会有人躲在那里。你对这里不熟悉,千万要跟紧我。在这种地方走丢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叶寒寞点点头,跟在叶熙身后。 叶寒寞抬头之际,看到空中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不禁停下脚步,唤道:道长姐姐,这是不是傀儡线?岚山镇的一切都是傀儡师干的吗? 闻言,叶熙停下脚步,顺着叶寒寞所指的地方看过去。 看到那根悬在空中的丝线,叶熙淡淡道:是傀儡线。烧了便是。 说罢,叶熙一手掐了个诀,一阵火焰瞬间腾上了那根银线,不一会儿便将那根线燃烧殆尽。 顿时,二人身边的建筑也轰然倒塌。 叶熙继续往前走道:看来是有傀儡师把这里当作傀儡戏的戏台了,无伤大雅。走吧,寻人要紧。 岚山镇内部早已破败不堪,叶熙四下观望着,终于像是看到了什么,快步走上前。 那个人影并没有躲着萧鸢和萧桐,反而快步走过来。那个身影挺拔清瘦,应当是个男子。 男子身着一件绀蓝色的广袖衣衫,腰间悬着一把银色的短剑,身长玉立。眉眼干净却也寡淡,有些冷冽。 男子看到萧鸢和萧桐,也不惊讶这种地方怎么还会有人,只是微微颔首,便打算与二人错开,接着往前走。 萧鸢觉得此人可疑,与萧桐对视一眼,刚要开口,就听萧桐道:公子,请留步。 第55章 男子回过头,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淡淡道:此地阴气重,不宜久留,二位小姐还是快些离开吧。 说罢,准备继续往前走。 萧鸢看着这张脸,总觉得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可是印象很模糊。 萧桐道:既然此地如此危险,为何公子还要踏足? 男子停下脚步,转过身:从兄日前来了广陵,我来寻他。 从兄? 萧鸢再次细细端详这张脸,才发现站在自己眼前的正是严阡,严澋煜的堂弟。 自己与严阡曾经在严氏的餐桌上见过一面,难怪自己对此人留有印象。 萧鸢开口道:公子口中的从兄可是严澋煜公子? 萧桐愣了一下,不过也没有太大反应。 严阡点头:是。二位小姐可是与从兄相熟? 萧鸢道:不相熟,只是在严小姐口中听过几次。 萧鸢早听闻严阡与言妍住在桐庐,若非过不下去,怎么会跑来广陵找严澋煜?实话实说,萧鸢压根不相信那种所谓的兄友弟恭。 况且那次在严氏见到严阡时,严澋煜和严阡一句话都没有说。 萧桐微笑道:原来是小严公子,方才失礼了。 严阡颔首。 严阡不是喜欢与人一直攀谈的人,沉默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没话说了,转身又打算走。 突然,周围的房屋里传出一阵尖啸,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窜出来。严阡往后退了一步,沉沉道:二位小姐来的路上有遇到过什么东西么? 萧鸢道:没有,难道这里有什么东西么? 见此情形,严阡似乎不打算再继续往广陵走,缓缓退了回来。看到萧鸢,那双墨眸微微凝滞,道:你是不是去过严氏? 萧鸢点头道:是。 严阡看着她,猜测道:我听从兄说他最近正在为一张萧氏的符箓的事烦心,小姐知道此事吗? 萧鸢道:看来是我扰了严公子。想来严公子当与小严公子说了不少抱怨的话。 严阡看着萧鸢,似乎在辨别她的话是真是假:误会了。从兄为这件事劳心劳力,近来几乎日夜无休。我常常劝他要爱惜身体,可从兄一直坚持要为小姐寻出幕后之人。 萧鸢道:严公子太费心了。 严阡意味深长道:从兄怕不仅仅是为这一件事费心。 萧鸢道:小严公子好像对严公子很有一套自己的看法。不知可否说与我听? 严阡道:小姐若是想了解什么人,也应该自己判断。又何必借我之口? 萧鸢微微点头,似是在赞同他的话:小严公子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只是你应当也知道,严公子所查的那张符箓和我的关系很深。但是严公子为人如何,究竟信不信得过,我也没有把握。 萧某一直相信缘分一说。既然今日遇到了小严公子,想来小严公子应该很了解自己从兄的为人,便想打听一番。 第86章 这段话也希望我们为彼此保密。叫严公子知道,该寒心了。 严阡看向萧鸢,他的目光里全是深深的警惕和探究,萧鸢对上他的眼神,虽有寒意,但也刻意被他敛去了,不彻骨。 严阡收回目光:毕竟是一家人,说出的话难免会有成见。 小姐还是不要打听了。 萧鸢没有再追问,而是和萧桐离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萧桐才问道:那位公子也是严氏的人? 萧鸢点头:是。我在溧阳的那段时间,他应该也就住在严氏。不过,他和他的母亲一直住在桐庐。他的母亲是一个极其跋扈的人,可是他却不然。 萧桐道:他来找严公子,想必是有什么大事吧,不然也不会一定要通过这么危险的地方去广陵。 萧鸢却道:我倒是觉得他和严公子的关系没那么好。比起来严公子和沈公子差远了。 萧桐笑道:比沈公子和严公子肯定是比不过的。 萧鸢和萧桐一路走着。这条路长的好像没有尽头,萧鸢和萧桐走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走出去。 萧鸢蹙眉道:阿姐,此地蹊跷,岚山镇并没有这么大,可是我们已经走了这么久都没走出去。莫不是因为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萧桐点点头,拿出帕子,系到一旁一棵有些腐朽的老树上,道:我们再往前走走看,看看还会不会走到这个地方。 二人又往前走了一阵,前方似乎有了人。可当那人走近的时候,萧鸢和萧桐却不由得蹙眉。走过来的人正是刚才二人遇到的严阡。 严阡见到二人,面上神色微动:看来我们都没有走出这里。 萧桐道:小严公子也一直在原处转圈么? 严阡道:虽然我没有做什么记号,但是已经走过的景物还是依稀有印象的。这条路我已经走过三遍了。 之前没有告诉两位小姐,是我私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出现了这样的状况,不劳二位小姐费心。 萧鸢四下看了一圈,蹙眉道:我虽然不是研究法阵之人。可这个法阵的名称应该是无方,人在其中根本没有办法辨清东南西北,若是处置不当,很有可能永远都出不去。 萧桐道:此阵可有破阵之法? 萧鸢摇头道:这种法阵的阵眼通常很难找,也许还没有找到,里面的人就已经没命了。但是无方也是一种幻境,只要能强行打破这个幻境,或许就有希望出去了。 严阡道:小姐可莫要说笑。打破一个幻境既损心神又费法力,可并非说说而已。 萧鸢转头道:依小严公子高见,我们应当如何? 严阡看了萧鸢一眼,道:并无。 萧鸢道:我也不敢保证一定可以突破这个幻境。我的法器不是破阵的法器,只能靠破阵的法术。 说罢,萧鸢收起了扇子。严阡看到这把扇子,眉眼间的神色才有了些许变化。似乎这把扇子的存在对他来说既是意料之中却又有些意外。 萧鸢结了个手印,金色的灵气在空中游移了片刻,就被猛地推了出去。 萧鸢并不常用这种法术,暗道自己现在用起来竟然已经有些生疏了。 虽然这个破阵的法术极其精湛,可对上这个法阵除了在周围荡开一阵金色的灵气之外,竟是毫无反应。这个幻境还是存在。 萧桐道:看来这并不是一般的幻境。这种幻境通常要幻境的主人亲手收回或者破坏阵眼才能被彻底消除。单凭破阵的法术还是太微弱了。 走吧,看看这里能不能找到阵眼。 严阡没有说话,应该算是默许了这样的决定。萧鸢也自知自己对破阵的法术了解的还是太少了,有些自责,也没有说话,三人都开始寻找了起来。 叶寒寞,别到处乱跑。叶熙一手执着拂尘,一手推开一块堵在门前的石板。 叶寒寞站在叶熙身后,道:道长姐姐,我一直跟着你,没乱跑。 虽然叶寒寞一直跟在叶熙身后,可叶熙总是不放心他,隔三差五的就要叮嘱他一两句,生怕他走丢。 道长姐姐,什么叫无方幻境? 叶熙道:一个让被困在里面的人找不到方向的幻境而已。 这个东西都消失好多年了,这个时候又突然出现,挺新奇的。 那被困在里面会死吗? 叶熙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叶寒寞一眼:找不到方向而已,跟死有什么关系?我们被困就被困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些还没有出事的岚山镇村民。 你别站着,过来帮忙。 叶寒寞走到叶熙身边。她正在移动几块堆在一户村民屋子前的几块石板和堆在前面的几具已经看不清容貌的腐烂的尸体。 看着这一堆尸体,叶寒寞的表情渐渐沉重。 不难想象岚山镇出事时这些人宁可自己丧生也要堵在外面保护屋子里面的人,最终活活被抽去骨头的惨状。 叶熙看出了叶寒寞心里在想什么,那双红瞳露出少有的憎恶和讽刺:人不过都是排除异己、不分是非的东西,哪有什么所谓的情义。 叶寒寞却道:可你也是人啊。 叶熙偏头看他: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是人,我是妖怪,不然我的眼睛为什么是红的? 叶寒寞固执道:眼睛的颜色又不一定非要是黑色。而且道士也是人,不是妖怪。 叶熙搬开堆在门前的最后一块石板,道:我是假扮成道士的妖怪。 叶寒寞抱臂道:道长姐姐,我不会信的,你不要再编故事吓我了。 叶熙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也许叶寒寞知道自己是并非人类,就不会再跟着自己了吧。 这个房间里的气息明显不像外面那样浑浊,叶熙走进去,四下看了一圈,屋子里没有人。 叶熙转头对叶寒寞道:把门堵好。 说罢,叶熙就移开了那块盖在地上的石板,下面的空气浑浊不堪,散发出一股辛酸的臭味。 下面果真有不少人,见到光,发出一阵阵惊呼声。 叶熙似乎不想见人,转头对叶寒寞道:你来吧。他们见到你不会害怕。 叶寒寞看着叶熙眼里复杂的情绪,低声道:道长姐姐 叶熙道:没什么,你去吧。这是最后一次。 这个幻境太大了萧鸢一边四下走着一边暗道。 为了寻找这个幻境的阵眼,原本在一起的三人就分开了。萧鸢正在一片残破的建筑之间寻找法力的波动。可是这一片地方的法力波动并没有什么诡异之处,看来阵眼不在此处。 严阡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莫非是严澋煜做了什么得罪严阡的事,才让严阡一路追到广陵? 回想刚才严阡和自己的一系列对话,严阡对严澋煜的评价也一直很模糊。仅仅是一句有成见,又有谁知道是好的成见还是坏的成见? 与其说是严阡在被动的掩饰,倒不如说是在试探自己对严澋煜的态度。显然自己方才的回答也并不能完全打消严阡的疑虑。 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萧鸢和俞轻风相处了这么久,竟也学到了一些俞轻风的处事方式。想起俞轻风,萧鸢忍不住又有些落寞,揉了揉眉心。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声音,不清楚,但应该是活人发出来的。 萧鸢走上前,只见不远处有一个还算完好的小屋子,里面还有烛火的跳动。那阵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萧鸢走过去,却发现自己并不能靠近那间屋子,那间屋子周围有一个用灵力围成的小圈子,萧鸢进入是受阻的。 那个圈子不是特别厉害的法阵,萧鸢并非不能破,可顾及礼数,萧鸢只是礼貌地向里面望去,里面大多是一些暗灰色的人影,只有一抹白色的身影。 那个身影似乎注意到了萧鸢在向自己这边张望,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少年,目光很清澈,干净得没有杂质。令萧鸢有些惊讶的是他身上没有武器,至少是没有放在明面上的武器。 少年向萧鸢行礼,礼貌道:小姐。 萧鸢忙回礼道:公子客气了。请问此处是什么地方,为何要用法阵圈着?难不成是无方阵的阵眼? 后半句萧鸢没说。 少年道:此处安置着一些岚山镇的村民。小姐应该知道,这里阴气极重,恐村民们的身子会受不住,所以才在这里布了法阵。 第87章 小姐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萧鸢摆手道:并无。我被困在这个法阵里,想四下转转,找到这个阵的阵眼,然后将其摧毁。 少年垂下眉眼:原来如此。但是这个阵的阵眼应该不是很好找吧。 萧鸢无奈道:自然。 少年道:小姐,你等一下。 萧鸢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站在门口,微微戒备。 待那少年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碗茶。 这个阵的阵眼如此难找,想必小姐很长时间没有歇息了吧。里面的岚山镇村民现下都有些害怕,我担心若是小姐进去,可能会吓到他们。小姐不如就在这里用盏茶吧。 明明两人从来没有见过面,这股令人说不出话的善意让萧鸢不知作何反应,最终还是道:多谢公子好意,只是时间太紧,我就不在这里多留了。之前贸然上前也是因为有些好奇,冒犯了。 少年收回端着茶碗的手,道:没事。小姐不妨再等等,一会儿道长姐姐就回来了,她应该懂得很多关于这个法阵的事。 说起这个,萧鸢比喝茶有兴趣多了,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在此处等等,有劳令姐了。 道长姐姐这是什么人? 萧鸢并没有等很长时间,不远处便走来一个人。萧鸢看去,正是叶熙。今日她的装扮不如萧鸢在溧阳见她时的那般华丽,只是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裙,簪着一支晶莹剔透的浅蓝色蔷薇簪子。 叶熙见到萧鸢,道:什么事? 萧鸢开门见山道:叶道长可否知道无方阵的阵眼在何处? 叶熙沉默了一下,摇头道:无方阵的阵眼最为变化多端,其阵眼不在一个固定的地方,而是在随意变化。无方不仅仅是因为让在里面的人找不到方向,也是因为其阵眼变化毫无规律,固称无方。 也许转着转着,阵眼就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 第56章 萧鸢道:叶道长说笑了,难不成我要一直等在这里直到阵眼到我面前吗? 叶熙甩了甩拂尘:那倒也未尝不可。毕竟你也是有灵力傍身的人,在这里面无论待多长时间应当也不会出事。 看着叶熙的表情,也并不像是在和自己开玩笑,萧鸢深吸一口气,道:我赶时间去溧阳,若是那阵眼一直不到我面前,我该如何? 叶熙摇头道:此事的确难办。若是我知道该如何破阵,我也不会先把这些岚山镇村民安置在这里了。 萧鸢看了一眼那间破败的小屋,心里反而更沉重了。 多谢叶道长指点,我先告辞了。 叶熙没有再说什么,那少年转身进了小屋,叶熙没有进去。 找了很长一段时间,三人都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萧桐摇了摇头。 萧鸢对萧桐道:我方才遇到了叶道长,她说无方阵的阵眼是会随时变化的,倘若我们一直都在这里,阵眼也许会转到我们面前。 萧桐沉默了一下,道:岚山镇太大了,要是等阵眼转过来,十天八天还好,若是时间更长,对我们而言反而是一种消耗。 一直沉默不语的严阡突然开口道:我们再去一次,也许会发现什么。 萧鸢不想再去了,但又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只得点点头。 严晴阳,你还是下不去手。你说你还让我怎么办才好呢 严晴阳抬眼望过去,看见娄诗泠的侧脸。她正坐在一处屋子的房顶上,栗色的眼瞳望向不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我下不去手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这很让你感到奇怪? 娄诗泠换了一个姿势,一手撑着下巴:你做这种角色,可不能心软啊。上次你拒绝了我,是因为酬金太少,这次给的你东西可不少,总不该拒绝我了吧? 严晴阳嗤笑一声:若是我拒绝呢? 娄诗泠转过头来看她,无奈地耸肩:好吧,你拒绝就拒绝吧,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只不过我觉得若是你要钱的话,这应该是个不错的契机。你不愿意就算了。 严晴阳点点头。 你知不知道,严阡也在这儿? 严晴阳听到这个名字,放在房瓦上的手不禁悄然缩紧。 不过这跟我没什么关系,我随便和你说一句罢了。他若是居心叵测,你提防着点儿就好。 严晴阳不发一言。 娄诗泠偏过头去看严晴阳垂下的脸:怎么了?你好像不太喜欢他。 严晴阳缓缓摇了摇头,道:我对他倒是没有什么成见。只是他的母亲对我家小姐说过很多难听的话。 原来如此。娄诗泠轻笑,要不要我帮你处理掉那个多嘴多舌的女人?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她又对你构不成什么威胁。 娄诗泠挑眉:你若是讨厌什么人,尽管和我说便好了,我都可以帮你处理掉。 对我是否能构成威胁不重要。她补充。 严晴阳喃喃道:是吗 娄小姐,很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娄诗泠似乎有些惊讶,道:你谢我? 她看向严晴阳,看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没有假意。 随即,她轻笑出声:我一直以为我不值得别人谢。 严晴阳低声道:或许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娄小姐安好 娄诗泠转过头,凝视着她:严晴阳,你是在和我做最后的诀别吗? 发生了什么? 严晴阳道:没什么。我要走了。 走了?去哪? 去很远的地方 严晴阳,你不是这种喜欢咬文嚼字的人。 严晴阳吐出一口气:我的确要走了。娄小姐,我也是真的很感谢你。我不会说假话。 告辞。 萧鸢还是在岚山镇里到处走,越往里走阴气越重,萧鸢感觉身上很不适。 其实不光是这里散发的阴气,萧鸢觉得是什么有阴气的东西在靠近这边。 突然,萧鸢感觉被什么人一拉,没有防备,身子一斜,就被人拉进了一旁的屋子。 那人低声道:萧鸢姑娘,是我。 萧鸢听出这是俞轻风的声音,一时间满心都是惊讶,本着信任的原则,没有说话。 在这个昏暗的屋子里,萧鸢除了身后人温热的气息,什么都感觉不到。但能感觉到屋子外一阵阵阴气往屋子里窜。 俞轻风的呼吸很缓,似乎在做深呼吸。萧鸢很少见到她这么严肃的时候。 萧鸢感觉身上有些颤抖,俞轻风紧紧从后面搂着她,轻声道:萧鸢姑娘,这里有些事情我待会儿给你慢慢解释。 萧鸢缓缓点点头。俞轻风的手紧紧地攥着萧鸢腰间的衣服。 萧鸢不知道过了多久,俞轻风缓缓地放松下来,但还是抱着她:萧鸢姑娘,没事了。 萧鸢轻轻点了点头。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儿之后,萧鸢开口道:俞小姐,我们不放先换个姿势再谈正事,如何? 俞轻风从后面抱着萧鸢,萧鸢整个人因为被拉进来的时候重心不稳,现在靠在俞轻风身上。 二人的姿势本来就诡异,现在旁人看上去更是暧昧不清,就显得越发诡异。 俞轻风一惊,连忙退后道:抱歉。 萧鸢感觉身后还残留着俞轻风身上的温热,双手抱臂,摇了摇头。 俞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俞轻风道:萧鸢姑娘,自那日我留下信离开后,骑马去了溧阳。回来的时候遇到了无方阵,到现在还一直被困在这里。 萧鸢有些惊讶:俞小姐这么长时间一直在这里? 俞轻风点头道:是。所幸我身上带了些吃食,也不至于有什么性命之忧。 萧鸢道:你为何知道我在这里? 俞轻风道:我方才看到了严阡。他应该和你们在一起吧。他应该是在寻找阵眼,不过没找到。 娄诗泠应该也在这里,我们还是小心行事,不要大张旗鼓的好。 萧鸢蹙眉: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为何你要把我拉进这里? 俞轻风道:方才这里有阴兵借道,是岚山镇阴气最重的时候,不要靠近那种地方比较好。 第88章 我听闻岚山镇之前是古战场,有阴兵借道是常事了,只不过以前这里的阳气重,阴兵很少出现罢了。 萧鸢脸色难看的厉害,岚山镇的情形越发混乱,该有的不该有的这下都有了。 这种人有攻击性吗? 俞轻风摇头:只要不挡路,他们是不会攻击你的。就像我们现在一样。 萧鸢蹙眉:这种情况下,他们是敌是友? 俞轻风叹气:不用管他们就好了。毕竟这种时候也没时间管他们。 但是我发现,鬼魂可以自由出入这里,而且几乎不会受到任何限制。我怀疑无方阵其实只是针对被困在里面的活人。 是不是有严小姐那种鬼魂的联结阵可以帮助我们离开这里?萧鸢想起了那天在广陵城北的情形,我们可以通过那个法阵跟着鬼魂的路径走,说不定会发现什么。 俞轻风耸肩:萧鸢姑娘,可惜严小姐不在这儿。 不过,单从这个方法本身来看,这种法阵里面套法阵的行为还是太邪门了。且不说无方阵里面到底能不能再套一个鬼魂的联结阵,就算是建立起来了,也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萧鸢点点头。 俞轻风愣了一下,突然道:萧鸢姑娘,严阡不是和你一道吗?他难道不会这种联结阵? 萧鸢愣了一下。 的确,严阡就是严氏的亲眷,比起严星阑,还要正统一些。这种法术对他来说也应该是轻而易举的。 或许是小严公子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吧。我一开始也没有想到。 俞轻风若有所思:他告诉你们他是来干什么的?他怎么会好端端的出现在岚山镇?连严大哥都受了伤,他难道不知道这种地方到底有多危险吗? 萧鸢道:他说他是要去广陵找严公子。不过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会给严公子和严小姐带去什么麻烦。 方才严阡就试探过自己对严澋煜的态度,被自己马马虎虎一笔带过了。或许严阡觉得自己和严澋煜的关系不怎么样,会暴露出来更多的目的和破绽。 不过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 俞小姐,我来到岚山镇这么长一段时间,还什么都没有遇到。 俞轻风抬眼:我也没有。 她笑道:这不是很好吗? 萧鸢道:那为何严公子会受伤?这里的阴气也不会耐我们如何。 俞轻风眸色深了深:或许我们不是她想杀的人。娄诗泠一定埋伏在这里,只是我们还没有遇到她。 不对。萧鸢不认同俞轻风的说法。俞轻风身上还装着娄诗泠的青玉牌,要说娄诗泠最想杀的人也应该是俞轻风才对。 娄诗泠和严家过不去这不就违背了她和沈浥的承诺吗? 萧鸢不理解他们之间奇怪的交易。 突然,不远处一阵巨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随即响起了一个凄厉的叫声,像是一个女子发出的。 俞轻风拉住了萧鸢,轻声道:先别去。 萧鸢握紧了手里的金凤扇:我知道。 不知等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走得很急,沉沉的。 那阵凄厉的叫声持续了很久,最终渐渐沙哑,低了下去,没了声音。 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个人的脚步已经消失在地面上滋滋的水声中了。 萧鸢和俞轻风出了那个歪斜的屋子,对面的那间屋子门前堆了一堆歪歪斜斜的尸体。 萧鸢过去看,门前的那些尸体还是有骨头的,萧鸢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如此特殊。 窗户被木板钉死了。这应该是之前岚山镇的居民们做的,不过应该没什么用。 俞轻风冲那扇窗户打了一掌,这一掌没有带灵力,可是钉在窗前的木板却已经裂开了,成了碎片。 这些木板日日浸没在阴气里,里面早已不知道烂成什么样了。 二人从窗口进去,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这股气味不是之前闻到的那种腐烂的血腥味,还很新鲜。 萧鸢的心暗暗沉下来。 这里或许刚刚死了人。 门边有一串沾了血的脚印,残缺不全,看来方才那人走出去的时候脚上还沾了血。 萧鸢不知道屋里的情形会是怎样的惨烈。 里面还有一件小屋子,但是被人上了锁。门边还有一个带血的脚印。 俞轻风拔剑斩断了那把锁。那扇门已经龟裂了。锁一掉下来,那扇门就开了,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响声。 门里的一切东西无不展示着刚才屋里发生的一切到底有多悲惨。 屋中倒着一个黑衣女子,满脸都是鲜血,已经辨认不出到底是谁。她的右肩被人插进一把匕首,直直穿透了她的肩膀,带着血的利刃暴露在空气里,上面的鲜血缓缓凝固。 一旁的地上都是蔓延的血迹,还有两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被丢在那里。 俞轻风踏着血迹走过去,蹲下身查看那两团东西。半晌,才缓缓道:这是人的眼珠。 萧鸢一惊,也走过去,但不愿意去盯着那两团黏糊糊的东西看:我方才去看过了。那个人只是因为失血昏迷过去,没有大碍。但是若是她的血这样一直流下去,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俞轻风看着地上的东西:应该是有人剜了她的眼珠。 难道岚山镇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个如此残忍的人? 萧鸢沉沉道:或许就是我们之中的人。 俞轻风起身,探了探那个女子的脉搏,将那把匕首拔出来。那个女子痛的发抖,但依然没有醒过来。 萧鸢不想看到她醒来后那双空洞的眼睛。 看到她肩膀上那个明显的血窟,萧鸢拿出一些布条,先为她扎住伤口,鲜血一股一股地往外流,白布很快就被沾湿了大半。 俞轻风拿出帕子,为她擦拭着脸上的鲜血。白色的手帕染了红,那女子的脸虽然依旧通红,但眉眼已经依稀可见。 严晴阳?萧鸢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块紫色的蔷薇玉佩。 俞轻风蹙眉。 倒在地上的人虽然昏了过去,可眉眼之间的几分凌厉仍然存在。俞轻风没有见过严晴阳几次,对于她的印象也只是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 可现在这双眼睛被剜去了。 萧鸢不知该说什么,打量着刚才那把匕首,那把匕首上没什么标志性的图腾。 突然,严晴阳重重咳嗽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第57章 血污溅到了萧鸢和俞轻风身上。萧鸢拿出一条白布,轻轻盖在严晴阳的眼睛上,白布上很快沾了血。 我严晴阳嗓子哑的说不出话,发出的都是气音,有人 俞轻风连忙应道:严姑娘,我姓俞。 或许是因为五感被麻痹了,严晴阳一时间也分辨不清楚身边到底有几个人,萧鸢没有说话,严晴阳就当她不存在了。 眼眼睛严晴阳忍着剧痛,喃喃道,没了 她的眼眶里流不出来眼泪,只有鲜血一股一股往外涌,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流向两边。 俞轻风扶着严晴阳的背,她的身子歪着,像是一堆软绵绵的泥。 严晴阳肩上的伤口依然鲜血如注,她低声道:疼头好晕看不见了 萧鸢抬手按住严晴阳肩上的伤口,身上已经没有褚玉烟给的多余的白色细纱。萧鸢给她解下肩膀上染血的红色细纱,撕下一条自己的衣服,缠在上面。 血总算不再流的那么厉害了。 俞轻风轻轻晃了晃严晴阳,语气里是不掩饰的焦急:严姑娘,你醒醒,不要睡,醒醒。 严晴阳的呼吸很浅,似乎下一秒就没有动静了:不不会 我不能不能死 她的话断断续续。 俞轻风并了两指搭在她的手腕上,为她送了点灵力,严晴阳反而又吐出一口血,大口地喘着气。 萧鸢在身上翻找着,终于找到了一个小瓶子,里面是褚玉烟给自己的药,说是关键时刻吃一颗,可以保命。 萧鸢倒出来一颗:严姑娘,张嘴。 严晴阳愣了一下,缓缓张开嘴。 现在谁的身上都没有水,也许是因为求生的欲望,严晴阳狠狠把那颗药丸咽了下去。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第89章 俞轻风低声安抚着她:严姑娘,你别害怕。 严晴阳听到了她说的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僵硬地点头。 萧鸢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的景象已经不是凄惨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严姑娘,你知道是谁做了这一切吗? 严晴阳浑身猛地一颤,似乎是陷入了梦魇。片刻之后才缓缓摇头。她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俞轻风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过了一会儿,严晴阳的头偏向一边,好像没了意识。 俞轻风一惊。萧鸢探了探她的脉搏,道:没事,她应该是昏过去了,没有性命之忧。 俞轻风道:萧鸢姑娘,那种药是 萧鸢道:是褚医师给我的,是可以救命的东西。 俞轻风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那就好 她又喃喃地重复了一句:那就好 萧鸢起身,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我们该怎么办?虽然严姑娘吃了药,可是她现在的情况也不能继续耽搁下去。 我们也出不去这里。 俞轻风一言不发。她很少有这么沉默的时候。 去找叶道长,这是唯一的办法。 叶道长?俞轻风重新抬起了头,叶熙?她也在这里? 萧鸢点头:她在这一带安置存活下来的岚山镇居民。 俞轻风起身背起严晴阳:我们走吧,萧鸢姑娘,你带路。 萧鸢点头,二人出发。 岚山镇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严晴阳的眼睛一直在流血,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因为俞轻风的跑动溅起来,俞轻风的侧脸和衣服上都沾了血。 中途,二人换了一下。 严晴阳虽然是女子,但压在身上也沉沉的,但是好在背起她也并不吃力。 终于,萧鸢看见了自己刚才去过的那间小屋。那间屋子外面的法力已经被人撤去了。 萧鸢礼貌地上前叩门。 门开了,还是之前的那个少年,只不过他的腰间佩了一把短剑。 小姐还是没有找到阵眼吗? 当萧鸢放下背上的严晴阳的那一刻,萧鸢觉得少年的眼里闪过一丝明晃晃的震惊。 这是 俞轻风道:这位姑娘受了伤,我们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只能送到这里来。抱歉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地方。 少年连忙打开门:请进。 里面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那里与其说是一间屋子,不如说就是一个四面有木板的空地而已。 里面散发出的味道也并不好闻,里面大都是岚山镇的居民。有的人已经饿得皮包骨头。大多是一些孩童和年迈的人。 有几个女子更是虚弱无力,身上到处都流着血,有的脸上的肉都被人割掉了,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骨头。 里面倒是安静的很,估计人们也并没有力气喊叫了。只是在萧鸢和俞轻风扶着严晴阳进来的时候,那么多双空洞可怖的眼睛看过来。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有人能看懂。 少年带着她们走到靠里面的一片空地上,那里面只有几个靠在墙边、虚弱无力的人。 萧鸢让严晴阳平躺在地上,严晴阳平稳的呼吸着,像是已经睡着了。 萧鸢起身,问少年:请问叶道长去哪里了? 少年道:二位小姐,道长姐姐并不是很喜欢和旁人打交道。你们若是和她熟识的话,也应该知道。 她不喜欢待在这种地方。 萧鸢问道:道长姐姐?叶道长是你的 少年笑着摆摆手:小姐误会了。她不是我的亲姐姐,只是因为比我年长一些。 萧鸢忙道:原来如此。不好意思。 少年笑笑:没事。 公子知道叶道长在哪里吗? 少年摇头:应该是去找无方阵的阵眼了吧。我们也被困在这里有一段时日了。 刚才的那位姑娘是 俞轻风道:她在岚山镇里被人剜去了双目,肩上也受了伤。而且,我们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我们不知道叶道长是否有办法可以帮她。 少年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啊 突然,屋里传出一个女子凄厉的叫声。 这是严晴阳的声音,嘶哑的厉害。 待三人返回屋里,原本坐在那片空地上的岚山镇村民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全部挤到了那个小屋子里,有人被其他人踩踏在脚下,七窍流血,发出痛苦的悲鸣。 萧鸢一把展开扇子。顷刻间,一阵金色的旋风从屋子中间爆发,连仅仅支撑着那间屋子的木板都一瞬间断裂。围在中间的人更脆弱的像纸,有的被冲出很远,发出骨头断裂的声音。 可那些人却好像没有痛觉,嘴角流着血,还挣扎着爬起来,向这边爬过来。 那种姿势,不能叫爬,或许叫蠕动更为合适。 萧鸢脸色一变,整个人瞬间染上了一层戾气:谁敢再往这里来一步,就别怪我让你碎尸万段! 萧鸢从没有说过什么诅咒人的话。 那些人被萧鸢法器上染血的样子吓到了,再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严晴阳眼睛上的白布不知散落到了什么地方,两只眼睛鲜血如注,她的四肢都在抽搐着,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肩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撕破了,那个血窟的血流的比眼睛还厉害。 俞轻风沉沉道:他们在吸严姑娘的血 萧鸢看着地上流淌的鲜血,一时间失了神。 原来人为了活命,真的可以做许多匪夷所思,甚至违背道德的事。 俞轻风拿出帕子,为严晴阳拭去脸上的血迹:严姑娘。 严晴阳嘴唇缓缓动着,发出干涩的声音:疼好好疼 疼 少年将几张白布递给萧鸢:小姐。 萧鸢的眼睛里还泛着血色,沉沉地接过,包扎在严晴阳肩上的伤口上。重复的动作,萧鸢缓缓闭上眼。 俞轻风的手在微微颤抖,萧鸢没有见她如此失态的时候。 少年沉沉地道了一句:抱歉。 俞轻风摇头,她应该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萧鸢也摇了摇头:这不应该对我们说。 少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都是悲悯与难过,他缓缓退了出去。 严晴阳不再说话,也不再像刚才抽搐的那么厉害。 萧鸢将她扶起,让她靠在一旁一块完好的木板上。 俞轻风开口,她的声音都在颤抖:萧鸢姑娘我不敢相信 她无力地坐在染血的地上,喃喃自语:我从来不相信真的会有这种事 萧鸢看着她的眼睛:俞小姐,我们分别的这段时间,你变了很多。 俞轻风抬起头看着萧鸢,她的眼眶发红:萧鸢姑娘,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 萧鸢姑娘,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还不像现在这样。那个时候,我只是对付了傀儡,就到了溧阳。可是我并没有找到丽妍坊。 萧鸢惊讶。原来俞轻风去溧阳的目的也是为了丽妍坊。 我打算回广陵来寻你。我遇到了岚山镇的村民。那么多人,黑压压的一片就像就像傀儡 他们想要了我的命想杀了我,更想吃了我活命。 俞轻风的声音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我杀了他们 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除了杀了他们,我别无他法 萧鸢姑娘,对不起 突然萧鸢感到四周的法力一阵强烈的动荡,周围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岚山镇村民又被震的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快走! 这是叶熙的声音! 清冷的声音这个时候有了裂痕,叶熙走了进来,雪白的拂尘上沾了血。她的脸色白的厉害,那双红瞳的颜色越发突出,像凝固的血。 无方阵往溧阳的那个方向有了缺口,你们快点从那里出去。这个缺口维持不了太长时间! 萧鸢一愣:可是我姐姐 第90章 快走! 萧鸢顾不上道谢,一把拉起愣住的俞轻风,架起严晴阳,说了一句简洁的多谢,就快速离开。 叶熙狠狠推了一把叶寒寞,声音沙哑的厉害:你愣着干什么?走啊! 无方阵里面法力的波动格外剧烈,越接近那个缺口就越发让人不适。 萧鸢忍住全身上下灵力的躁动,腰间的玉佩贴在衣服上,烧的皮肤都滚烫的厉害。 萧鸢顾不上想那么多。就在踏出去的那一刻,萧鸢感到一阵令人窒息的天旋地转,仿佛有人狠狠扼住了自己喉咙。一瞬间失了五感, 萧鸢站立不稳,带着严晴阳狠狠跌在地上。俞轻风伸手垫了萧鸢一把,萧鸢倒在她的手上,倒也没有伤到头。 萧鸢感觉视线一片模糊,耳边是沉重的嗡鸣。一直被人狠狠扼住的喉咙突然被松开,一股腥甜瞬间涌上来,萧鸢感觉口鼻一热,三股鲜血流了下来。 俞轻风的感觉应该大抵也是这样,躺在地上久久都起不来。 浑身的无力感久久都没有散去,萧鸢喘着气,抬手用衣袖擦拭着鼻子和嘴角涌出来的鲜血,越擦越多。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眼睛也好像充了血。 俞小姐你还好么这几个字是萧鸢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旦开口说话,就有大股的鲜血涌上来。 身边久久都没有传来声音,也可能是萧鸢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过了一会儿,才有一只手轻轻搭上萧鸢的肩膀。 俞轻风连话都说不出来。 就这样过了很久。 冷风吹过来,萧鸢才觉得疼痛渐渐消减下去,眼睛不再像刚才那样难受,耳朵里也渐渐传来了风声。 严晴阳像是已经睡着了,没有什么声音。大概感觉不到什么痛苦了。 萧鸢缓缓起身,两条腿好像支撑不住这种运动,发出咔的一声。 周围的环境已经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也有残破的房屋,可不像无方阵里面那么瘆人。 那块玉佩的温度渐渐消减下去。萧鸢手里抚摸着那块玉佩,低声道:阿姐 阿姐她说不出来什么复杂的话。当时当时她来不及再去找萧桐了。现在无方阵的缺口也已经闭合了。 叶熙看上去也受了重创,再破开一次法阵太难了。 萧鸢闭上眼睛,紧紧握着那块玉佩的手猛的松开。 她想逃避。 萧鸢的身子软下来,无意识的向后倒去。 她倒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个人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此刻却沾了血腥气。 萧鸢姑娘 第58章 让我靠一会儿吧抱歉萧鸢闭上眼睛,谢谢 俞轻风吐出一口气:萧鸢姑娘,会没事的。 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萧鸢姑娘。 萧鸢木讷地点头,缓缓直起身,不知是靠着哪里来的力气,扶起严晴阳:走吧 喉咙里像有火烧,疼得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喉咙一疼,又有一股鲜血涌了上来。萧鸢擦去嘴角边的血,害怕吐出更多的血,将口中的血咽了下去。 血腥味让她反胃。 俞轻风的眼睛红了一大片,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怕。 我们走到哪儿了咳萧鸢咳了一声。 距离溧阳还很远很远 俞轻风轻轻地重复了一遍,低声道:萧鸢姑娘如果如果我死了 萧鸢打断了她:没有如果。 呵俞轻风轻轻笑了一声,请把我埋在溧阳的南山上。我要去找她 萧鸢猛的转身,一只手死死抓住俞轻风的肩膀:俞轻风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这种话 俞轻风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萧鸢的手在抖:在这种时候你跟我说这种话你想在这个时候寻死? 俞轻风沉默了一下,身体松了下来:对不起 萧鸢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俞轻风,我不知道我们分别的这段时间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是 你给我的两封信我还留着,还没有还给你我还欠你一壶酒你得活到那个时候 等我给你 咳萧鸢一次性说的话太多,又吐出一口鲜血。 俞轻风不语,半晌轻声道:我会等的。但是 没有但是! 这里的树木遮天蔽日,根本看不到外面的天。整个岚山镇一带昏昏沉沉,像是被闷在一个巨大的兽笼中。 这里的空气都混杂着粘稠的腐烂味,萧鸢和俞轻风一直交替着背着严晴阳。严晴阳有鼻息,但一直没有醒过来,额头烫的厉害。 可萧鸢和俞轻风此刻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每次做幅度比较大的动作,萧鸢的膝盖就会轻响一声,像是快要承受不住了。 体内的灵力缓缓运作着,萧鸢喉咙里的腥甜渐渐不那么厉害了,轻轻呼了一口气。 这片树林大的好像没有尽头,上次来的时候,萧鸢乘着严氏的马车,也并不觉得有多大。这次却是实实在在走了一遍。 萧鸢嘴唇干涩的厉害,解下身上背着的行装,拿出一壶酒:俞小姐,喝一口吗? 俞轻风腾出一只手,接过酒壶:这是 萧鸢道:琼花酒。 俞轻风笑了笑,喝了一口。打开的一瞬间,周围就漫开一阵淡淡的琼花香气,还混着酒香。 我知道这种酒,听说在广陵一壶难求,果真不假。 萧鸢也喝了一口,这种酒并不刺激,滑过喉咙时痒痒的,带着微凉,很舒服。 再走一会儿,马上就要到了。 道长姐姐!你没事吧!叶寒寞返回来的时候,叶熙把自己关进了一间小屋子里,叶寒寞感受到屋子里法力异常的波动,敲了敲门。 听到这个声音,叶熙一愣。 强行破开无方阵极大的损耗了叶熙的法力,不亚于之前在岚山镇除祟的时候。一直维持人的形态不利于法力的恢复,叶熙现在身上缠满了开了血色花朵的藤蔓,半人半妖。 察觉到叶寒寞想要开门,叶熙厉声道:你还回来做什么!你想一辈子待在这里吗?滚出去! 听见一阵开锁的声音,叶熙咬了咬牙:你听不懂我说话吗!滚出去! 话音刚落,锁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门被打开。叶寒寞看见这一幕,明显愣住了,二人四目相对。 叶熙不想去看叶寒寞的眼睛,不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沉沉道:如你所见。请出去吧。 话音未落,却听到了叶寒寞惊喜的声音:道长姐姐,你会开花? 叶熙一惊,缓缓抬起头,对上叶寒寞的眼睛。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全是好奇和惊喜,没有被掩饰的惊恐。 道长姐姐,我可以靠近看看吗? 叶熙木讷地点头。 叶寒寞小跑过来,凑近看叶熙身上开出的花和藤蔓,小心翼翼地抬手碰了碰一个小花苞。叶熙一颤:别 叶寒寞急忙收回手,但还是好奇的盯着那朵花:真好看。 叶熙沉沉道:叶寒寞,我是妖怪。 叶寒寞摇头,专心地看着那朵小花,小声道:好漂亮 叶熙轻轻笑了一声,法力缓缓在身体里流转。 傻样 天终于亮了。 我们已经到了溧阳吧俞轻风身上背着严晴阳,她已经悠悠转醒,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咳嗽。 嗯。马上就有落脚的地方了。严姑娘,你再坚持一下。 俞轻风的步子不太稳,萧鸢见状,接过严晴阳。 谢谢 严晴阳低语。 俞轻风轻轻笑了一下:没事。 严晴阳体力不支,过了一会儿,又缓缓昏睡了过去。 到了溧阳,做什么事也方便了许多。萧鸢看到一家客栈,拿出荷包,道:我们先去住一晚,休息一下。俞小姐觉得如何? 第91章 俞轻风点点头。 这家客栈不贵,萧鸢付了银子,找了一间屋子,终于坐了下来。 萧鸢姑娘,我先去为严姑娘请医师来。俞轻风没有坐下,拿起自己的荷包,走出了客栈。 萧鸢缓缓呼了一口气。低下头看着腰间的玉佩,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了一样,刺痛的厉害。 阿姐对不起 萧鸢扶着严晴阳躺在塌上,向店家要了一杯水,喂严晴阳喝下去,严晴阳的咳嗽才堪堪止住。 怎么办萧鸢坐在桌子边,一手支在额前,喃喃自语。 她很少有这么迷茫的时候,现下自己的姐姐生死未卜,这是最让萧鸢揪心的事。萧鸢从不信神,现在坐在桌边,竟然鬼使神差地双手合十,诚心祈求起来。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是俞轻风带着一个医师走了进来。 萧鸢有些惊讶:这么快? 俞轻风点点头。 那个医师坐在榻边。为严晴阳号脉。他的表情看不出来什么,萧鸢有些紧张。 片刻之后,那个医师起身,道:她现在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气血不足,恐会伤了元气。现下处理好她的伤口才是要事。我带了一些可以疗伤的药粉,可以先洒一些。 俞轻风要掏银子,那个医师却抬手拦下:不必。救人一命。 我不曾携带纸笔,药方待我写好之后我会再过来,二位小姐不要害怕。 这位医师的眉眼很年轻,看上去大约有三十多岁。 俞轻风道:多谢医师。敢问医师何名? 医师欠了欠身:鄙人何景行。 萧鸢和俞轻风一齐行礼:多谢。 何景行离开之后,萧鸢为严晴阳上了药,又重新为她包扎好。 俞轻风也坐下来:萧鸢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萧鸢道:现在身上的银子太有限了,我们不能一直在客栈住下去。俞小姐,我记得你在溧阳有一方小院,不知可否借来小住。 俞轻风叹了口气:萧鸢姑娘说哪里话。今晚住一晚,我们明日再动身。 萧鸢道:严氏怎么样? 一提到这个,俞轻风沉默了下来。 严氏闭门谢客。最近这段时间恰巧也没有门生在严氏听学。 严公子与严小姐都在广陵,所以严氏闭门谢客? 不。俞轻风摇了摇头,声音很沉重,严先生过世了。 这个话题过于沉重,萧鸢不由得抿了抿唇。 这种情况下,难怪严澋煜来自己酒肆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憔悴。 严夫人呢她还好吗 不知道俞轻风呼了一口气,我还没有见过严夫人。但是既然严氏闭门谢客,想必严夫人也没有待客的心情。 我们不算是特例,肯定也进不去的。 萧鸢道:严氏的情况如此不好,严公子竟然还要去广陵?仅仅是严小姐?这种做法是否欠妥? 俞轻风道:即使严大哥向来很疼严小姐,也绝不可能做出如此欠妥的事。 我倒是觉得,去广陵在严大哥眼里可能是一种两全其美的选择。毕竟在那里既可以保护严小姐,又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护严氏。 萧鸢蹙眉:你的意思是说幕后之人的目标不是严氏,而是严公子本人? 俞轻风点头。 萧鸢叹了口气:的确。仅仅摧毁严氏本家可能还是完全不够的。 严阡 俞轻风接过萧鸢的话:他很有可能是冲严大哥去的。 萧鸢不再说话。 俞轻风道:可惜我们没有能力拦住他。毕竟我们自顾不暇,严大哥和严小姐在一起,也许会更安全一些。 而且我记得沈二公子应该还留在济世阁吧。 就算沈沂现在在济世阁,也不算是一个危险人物,没有任何威慑力。 沈大公子不知道去了哪儿,我觉得很可能就在丽妍坊。萧鸢沉思道。 或许我们此趟来广陵还应该再去寻找那个地方。那里是江南最大的卖妆粉的地方,就这么销声匿迹,不是很荒谬吗? 俞轻风摇头:我问了很多人,但是说法不一。有人说这个地方其实是个鬼宅,里面闹鬼,后来老板被鬼魂诅咒而死,这里就废弃了。后再被人一把火烧了。只有在夜半三更点着蜡烛出门,才能看到丽妍坊,而且里面还有鬼在卖东西。 传闻说那里还是女鬼求姻缘的地方,要是买了那里的东西,就是和女鬼配了生辰八字,被她纠缠不休。 那里被人们叫做鬼铺子。 萧鸢:没了? 俞轻风:没了。萧鸢姑娘,你怎么看? 萧鸢:好故事 俞轻风或许是知道这个传说荒谬得很,轻声笑起来:的确。我一开始听说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俞轻风话锋一转:毕竟我们真实的见过鬼魂,这种东西还是真实存在的。说不定通过这种方法真的能看见丽妍坊。 萧鸢道:如果想要遏制娄诗泠,阻断傀儡之毒的来源的确是好办法。毕竟我们还拿着那块青玉牌。 而且无方阵也很有可能是针对我们的。 说到无方阵,萧鸢又想起了萧桐,不再做声。 俞轻风转过头看她,握住她的手:萧鸢姑娘,会没事的。 萧鸢不想让俞轻风觉得自己脆弱的不堪一击,抽回自己的手:我没事。俞小姐,我们今晚就动身。 俞轻风严肃道:萧鸢姑娘,我去就好。现在我们在溧阳孤家寡人,严姑娘还躺在这里,要是我们两个都出了事就麻烦了。 而且这也不一定是真的,我只是去碰碰运气罢了。 萧鸢认真道:我和你一起去。 严晴阳吃了药之后,何景行道:二位小姐,下次遇到这种事,万不可耽搁这么久了。这次若是再晚一会儿,严姑娘就会命丧于此了。 俞轻风道:何医师说的是。 何景行道:严姑娘应该不多时就会醒过来了。今夜我也宿在这家客栈,二位小姐若是有什么事,来找我便好。 俞轻风道:真是太谢谢您了。不过我们晚上要出去一趟,严姑娘还要麻烦您。 何景行顿了一下:照料严姑娘是小事。二位小姐可是因为丽妍坊才要出门? 俞轻风有些惊讶:原来何医师也知道此事。您觉得此事可信吗? 何景行垂眸:我对于灵力、异术都有所耳闻。可是我从没有真正见到过什么。 这种传言存在,可能也有一定的道理吧。 二位小姐此去小心。 到了半夜三更,萧鸢把烛台放进灯罩里,提着出了客栈。 丽妍坊具体在哪里? 俞轻风也提着灯:我知道它原来建在哪里,也许还在那个位置吧。 二人走了一段路。现在二人所处的地方已经不再是溧阳最繁华的地方了。周围没有灯火,漆黑一片。 突然,萧鸢蹙眉道:那是什么? 不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幽幽地发着亮光。 第59章 那是什么? 俞轻风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我们走过去看看。 越往前走,那抹幽幽的亮光就越明显。 前方是一座两层的建筑,因为通体都散发着幽幽的光亮,模糊了它本来的颜色,门开着,门前有几个带着狐狸面具的鬼魂。 萧鸢呼吸一滞,手下意识地扯住了俞轻风的衣角。 说不对这种事物有未知的恐惧是假的,二人现在心里都紧张的要命。 俞轻风深吸了几口气,走上前,拍了拍门前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鬼魂:你好,请问这里是丽妍坊吗? 那个鬼魂回过头,似乎是嫌自己的面具有些碍事,摘下来,抬眼打量着俞轻风,又看了一眼站在俞轻风旁边的萧鸢:是。你们好啊,你们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吧。你们是最近刚死的吗? 这个问题从鬼魂嘴里问出来的时候很自然,但俞轻风和萧鸢都觉得很别扭。 她看不出来我们是人是鬼这是为什么?自己和俞轻风身上应该没有阴气才对。萧鸢暗道。 第92章 萧鸢目光向下移,看到俞轻风装着的那块青玉牌露出来的红色流苏,猛然想起来自己身上也带着程阁主的血眸。 这两样东西都有很重的阴气,就是它们在起作用。 没想到这种东西现在竟然派上了用场。 嗯。俞轻风勉强点头,我是溧阳本地人,这位小姐是广陵人。 那个鬼魂的面容很娇俏,身上穿着一件颜色不太明显的襦裙,笑起来很甜美,一看就讨人喜欢:你们好啊,欢迎你们来这里。我看你们身上的衣裙有些旧了,也没什么首饰。走吧,我带你们挑。 萧鸢和俞轻风本来不打算真的来这里买东西,但鬼魂盛情难却,二人不好拒绝。 我叫小梨。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鬼魂道。 俞轻风抱臂,有模有样道:我还活着的时候就听人们说丽妍坊里可以找女鬼配姻缘,特别可怕。死后特来拜访。 我还在心里暗暗和他们打赌,要是这个所谓的丽妍坊根本就不存在,我就变成鬼吓死他们。 萧鸢本来不想插话,但还是忍不住:那要是不存在呢? 俞轻风笑起来:不存在那就不存在吧。反正我变成了鬼,他们也不能耐我如何。 原来是这样。小梨轻笑,丽妍坊存在是存在,但其实什么找女鬼配姻缘都是假的,不然我怎么会还没有找到如意郎君? 当然。俞轻风笑,小梨姑娘生得貌美,不需丽妍坊配姻缘,也不难寻到如意郎君才是。 小梨弯了眉眼:姐姐真是好生会夸人! 这个,喜欢吗?小梨拿起一支雕刻着孔雀的步摇给俞轻风看二位小姐的簪子都太过素雅,这个大气,与小姐应该很相配。 俞轻风摆手,找借口搪塞:不是的,我们是想来这里买些妆粉 啊原来是这样。是我会错意了。 小梨又带她们穿过好几排架子。 小梨小姐,这里好像没有什么人。萧鸢打量着四周。这里只有几个悠闲的鬼魂。 小梨一边在架子上挑挑拣拣,一边道:现在太早了。阴气比较弱的鬼魂根本不敢在这种时候出门,会魂飞魄散的。 像二位小姐一看就是生前行善积德,连做鬼都有人保佑着,所以才会平安无事。 俞轻风笑笑:是吗? 小梨拿起一盒口脂:你们喜欢这个吗? 萧鸢觉得这样下去太慢,不知是不是受了俞轻风的影响,转头低声对小梨道:小梨姑娘,我听闻丽妍坊的坊主是一位容貌俊朗的公子,不知是否有此事? 俞轻风诧异地看了萧鸢一眼,看着萧鸢略显尴尬的目光,轻笑出声。 小梨一听,沉吟道:嗯坊主确实是一个男子没错。但是他长什么样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萧鸢道:那你可知道在哪里能见到坊主? 小梨道:丽妍坊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是卖东西的,第二层是品茶歇息的,第三层应该就都是坊主的了。 随即她笑起来:我原以为你们是来这儿买东西的,不想竟是来这里看人的。你们喜欢?可惜了,我们这里找不到丰神俊朗的公子。那种人锦衣玉食还来不及,可不会年纪轻轻就死了。 萧鸢点头:多谢。我们去找坊主了。 小梨把那盒口脂塞给俞轻风:给你。 俞轻风无奈,只好收下。 丽妍坊再往上走一层,是一个宽阔的平台,上面摆放着桌椅,还有一个鬼魂在沏茶。 鬼魂看见萧鸢和俞轻风,招了招手。 喝壶茶吗?补气血的。 鬼魂居然还会喝补气血的茶?萧鸢往茶杯里看了一眼,里面的液体血红血红的,看着很反胃。 俞轻风摆手:谢谢。我们是来找丽妍坊坊主的,请问他在吗? 鬼魂一愣:你们是坊主的朋友吗? 俞轻风道:我们觉得坊主应该认识我们,算是朋友吧。 鬼魂啧啧感叹:我都不知道坊主还有朋友。他应该在上面吧,你们去看看。 俞轻风道:他平时也一直待在这里,从来没有出去过吗? 鬼魂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在不在对于我们而言都没区别,我们也见不到他的面。 这么神秘?怕不是在装神弄鬼吧。俞轻风激他。 小姐,你说这话可就不对了。那个鬼魂把手里的茶壶一放,开始侃侃而谈,坊主绝对是一个好人。他给我们提供去处,还让女鬼们有妆粉可买。 突然,他又把声音放低:要我说也没那个必要。那些女鬼们都半老徐娘啦,再花花绿绿地涂一脸,别说吓人了,连鬼都吓死了。 俞轻风道:这里的鬼魂好像都还很年轻,怎么会 鬼魂叹气:这里的鬼魂都是穷苦人家啊,年纪轻轻就吃不饱饭,饿死啦。你看那些姑娘们,要我说,她们活着还真不如死了好。 死了每天来这儿开心开心,一天也就过去了。活着的时候,一天比一年还难熬,日子苦的根本看不到头。 你们见到小梨姑娘没?那姑娘生前是个青楼的姑娘,得了花柳病死了。才十六呀,十六。 他激动地拿手比划着小梨的年纪,然后又掀起自己的袖子给萧鸢和俞轻风看。他的胳膊苍白,上面全是深浅不一的黑色疤痕。 那全是生前被人殴打所致。 我这也是在大世家干活被打的!在那里干活,我还是人吗?他们根本就不拿我当人看!最后我是被活活打死,活活打死啊 那个鬼魂脸上的神色很悲哀,像是回想到了那个时候,身上微微颤抖。 过了一会儿,那个鬼魂才渐渐冷静下来:二位姑娘,你们是 萧鸢怕俞轻风又提自己的伤心事,连忙开口:我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姐姐与姑姑颠沛流离。后来姐姐不知所踪,我身子不好,没有挺过来。 鬼魂听完,突然转身:你等等。 他走到桌子前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张符箓递给萧鸢:这个你拿着。只要对着它诚心祈求,你姐姐定会平安无事。 萧鸢拿着那张黄符,鼻子有些酸涩:谢谢。 来喝茶的鬼魂渐渐多了起来,那个鬼魂也忙碌起来。 分别之际,萧鸢听见那鬼魂说: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啊。要是遇到有人欺负你们,就到这里来啊,我请你们喝茶。 上了三层,周围一下就安静下来,这里被分成了好多不同的房间,给萧鸢一种身在月湖楼的感觉。 又是这么多房间俞轻风扶额喃喃道,萧鸢姑娘,我们一间一间找吧。 萧鸢推开面前房间的门:不如我们分头行动,这样会快一些。 俞轻风却反对:不。丽妍坊的坊主是什么人还不知道,万一起了冲突,我们是两个人,也好全身而退。不然就只能被逐个击破了。 这个房间里堆满了东西,只是一些普通的货物,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居然会有人把仓库放到第一间屋子。萧鸢腹诽。 这一层楼有一股暗香环绕,但这种味道和月湖楼里的不一样。 萧鸢暗想,应该没什么危险。 萧鸢姑娘,看这边。俞轻风蹲下身,发现地上有一根长长的线,线的那边不知连通到哪里。 萧鸢姑娘,你先退出去,我拉一下。俞轻风说着,手已经拉住了那根线。 萧鸢摇头:没事,我和你一起。 俞轻风一拉,顿时,一旁堆着的杂物瞬间全部倒塌下来,屋子里一瞬间灰尘弥漫,萧鸢被呛了几口,眼睛也刺痛的难受,险些流出泪来。 杂物后面是一面墙,墙上贴满了黄符。 萧鸢震惊:这是 墙上的黄符并不是很有年头,看上去还很新,还有画了一半的半成品被潦草贴在这里。 萧鸢缓缓起身走上前,喃喃道:银凤观的符箓 那张凤凰符箓赫然在列,上面的凤凰图腾非常漂亮。 萧鸢抬手,去触碰那张符箓。可是那张符箓似乎并不能感知到萧鸢的法力,并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因为周围的法力震颤微微颤动着,就像被风吹起来一样。 第93章 仅此而已。 萧鸢点起一簇小火光,近距离细细端详那张符箓。这张符箓虽然很精致,但和原本的符箓好像还有一些差别。 可萧鸢并不深谙画符之道。 俞轻风知道萧鸢此时的情绪浮动一定很大,不想刺激到她,只是缓缓上前,低声道:萧鸢姑娘 嗯? 听见萧鸢很快回应,俞轻风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 萧鸢无奈:俞小姐觉得我就如此脆弱么? 俞轻风连忙否认:当然没有。 萧鸢被俞轻风小心思逗乐了,笑了笑,随即抬手取下墙上的那张符箓:这张符箓不是真的,这只是一张仿制品而已。 俞轻风偏头,看到萧鸢方才脸上带着的浅浅笑意,咳了一声,小心翼翼道:萧鸢姑娘,这算好事? 萧鸢道:至少现在真的符箓在我们手里,不算坏事。 俞轻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还以为这里会摆满了装着傀儡之毒的容器。 不过那么重要的东西应该不会随随便便放在这里。萧鸢姑娘,不如我们再往里走走看? 萧鸢应下,收好那张符箓,出了房间。 这里还像刚才那样安静,好像并没有人发现萧鸢和俞轻风的存在。 那股香气还是环绕在周围,很温柔,并没有攻击性。 再往里走,里面的房间好像大多都是普通的起居室,甚至还有洗浴的地方。 俞轻风凑在萧鸢耳边小声道:萧鸢姑娘,我们这是在丽妍坊探秘么?我觉得我们是不是找错了地方?我们现在分明是闯进了坊主的家里。 两个人的想法总是很同频。刚才萧鸢也有过这种想法。 萧鸢掀开面纱嗅了嗅:不。越往里面走,这股香味越浓了。 俞轻风赞同:的确。但是我从没听说过傀儡之毒会散发异香。 萧鸢道:傀儡之毒今非昔比,准确地说,现在世界上已经不存在傀儡之毒这种东西了。 这时,一旁立在墙角的一块木板突然倒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一阵巨响,甚至还引起一阵回声。 二人立刻屏息敛声,注意四周有没有出现什么人。 这里还是很安静。 怪事。俞轻风警惕地四下看着,难道这里真的没人? 这里的墙壁上的灯里都放着或蓝或绿的鬼火,在里面幽幽地跳动。 很快,这里就好像走到了尽头,前面又是一排楼梯。 这里不是只有三层吗?萧鸢蹙眉。 萧小姐,不是只有三层。上面还有一个阁楼。你们要找的东西在那里。 萧鸢一惊,四下环顾:什么人? 第60章 是我。那个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萧鸢抬头,看见了靠在扶手上的沈浥,他穿着一身浅青色的衣衫,和旁边的鬼火灯 相得益彰。 萧鸢想不出来别的词了。 意料之中,萧鸢和俞轻风都不感到惊讶。 沈坊主好手笔啊。俞轻风抱臂,沈氏家大业大,果然名不虚传。生意都和鬼魂沾边了。 沈浥两只手搭在楼梯的扶手上,手里捻着一个青色的小罐子:你们来这里,是想要这个? 俞轻风道:不想要。就算有了这种东西,与我们而言也是毫无用处。 沈浥叹了口气:我知道。二位小姐都是正直之人,不会要这种东西。 其实我也不需要这种东西,但是有人要我做,我就做了。 萧鸢道:是娄诗泠? 沈浥略微有些惊讶:是。你们居然知道她。她和你们有过节? 俞轻风把那块青玉牌拿出来:沈公子看到了?这个东西你应该见过吧。 沈浥叹气:见过。你们不怕惹祸上身? 俞轻风道:沈公子不也和娄诗泠关系甚好?难道沈公子不怕? 沈浥道:我与娄诗泠合作,是因为我们有彼此想要的东西,是一种平等交易。你们是被娄诗泠追着要东西,自然不一样。 俞轻风抱臂:真是怪事。娄诗泠除了能给你取之不尽的傀儡,应当没有更有价值的东西了吧。 沈浥嘴角边挂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她可以给我想要的人。 你们有见过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鬼魂吗?准确来说,他半人半鬼,不能完全算是鬼魂。 萧鸢蹙眉。沈浥说的不正是唐柘吗? 俞轻风笑了:戴着狐狸面具的鬼魂丽妍坊门外不是都是吗?沈公子在寻的可是哪位娇俏的小姐? 沈浥扶额:俞小姐莫要说笑了。是个男子。 好了。话题越扯越偏,唐氏好像的确和沈氏有过节,但是这跟银凤观应该没什么关系,丽妍坊里有一张我银凤观的凤凰符箓,沈公子该说说那是什么吧。 沈浥愣了一下,直到看到萧鸢手上的那张凤凰符箓之后,才开口:这是娄诗泠仿制的,一直放在我这里。那面墙上的所有符箓都是。 娄诗泠为什么要仿制这种东西?萧鸢眸子冷了下来,沈公子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沈浥从楼梯上下来,摆手:萧小姐,你误会了。我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是因为真的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那些符箓只是暂时存放在这里。 娄诗泠应该也是替别人做这件事,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萧鸢稳住自己的情绪:无妨。只要沈公子说的是实话,我定不会为难沈公子。 严晴阳姑娘受了重伤,我不知沈公子这里可不可以收留她? 沈浥惊讶:严晴阳?严小姐的贴身侍卫么? 萧鸢点头。 谁干的?沈浥有些惊讶地蹙眉,严氏出了变故? 萧鸢沉沉道:严先生过世了。 沈浥更是面色一变,快步走下来,站在萧鸢和俞轻风面前:先生过世了?这么突然?严澋煜呢?他还好? 萧鸢道:严公子比起我与他上次见面已经憔悴了许多。可能是悲痛所致。 沈浥听闻,缓缓把头甩了几下,呼了口气:你们要回广陵? 不是,我们是从广陵来这里的。 岚山镇被娄诗泠布下了法阵,你们居然可以过来。沈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们没有被无方阵困住? 突然,房顶上发出了一声巨响,随即一阵烧焦的味道弥漫了过来。 轰,房顶上的木板带着火星掉了下来,瞬间就在木头建起来的房子里燃起了滚滚大火,火光不是夺目的红色,而是或绿或蓝的颜色,像是鬼火,但热浪似乎比普通火焰还大,热浪扑到脸上,火舌舔过皮肤。 啊萧鸢看着眼前的漫天大火,思绪和十四年前那个场景缓缓重叠,眼前好像有血光,看不真切。 萧鸢姑娘!走啊!俞轻风拉了她一把,萧鸢才回过神来,俞轻风的脸被火光照得惨白,还透着莹莹的绿色。 萧鸢突然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悬空,直直向下坠去。脚下的木板被火烧穿了,只剩下焦黑的残骸,根本不能支撑人站在上面。 眼睛被刺的生疼,萧鸢干脆闭上了眼。身下热浪翻腾,像是坠入了地狱一样滚烫。 萧鸢姑娘!睁开眼!有人触上了她的手,把她向上一拉。悬空的身体有了支点,萧鸢睁开眼睛,俞轻风的头发因为高速下降被带着火星的风吹得四散。 砰!二人齐齐掉在了二楼的一张放着茶杯的桌子上。茶杯滚落到地上,碎裂了。 一阵带着火焰的风又吹到了萧鸢的脸上。 二楼充满了鬼魂被灼烧的嚎叫声,杂乱的脚步声中,有人被踩在脚下,七窍流血。 茶杯的碎片划破了萧鸢的衣服,萧鸢感觉自己的头脑很不清晰,像是之前脑袋上的伤口又发作了,隐隐作痛。 周围全是滚滚的火焰,向下的楼梯已经被火焰牢牢堵住、舔舐。栏杆在火焰的侵蚀下一点一点化为乌有。 萧鸢眼前一黑,整个屋顶全部塌陷了下来,焦黑的木板带着火星重重掉下来。三楼的所有东西都跟着一起掉了下来,二楼的地面不堪重负,一块块碎裂。 火焰腾上了墙角堆叠的高高的一摞木桌,火焰从高空俯冲下来,萧鸢感觉浑身被灼热得痛得厉害,意识淹没在莹绿色的火光里 第94章 咳 天已经亮了,但还是灰色的,看不到边界。这里应该还是鬼魂的世界,没有活人。 萧鸢身上被重重叠叠压了好几层的木板杂物,腿被压得已经麻木,没有知觉了。 身上都湿透了,发丝也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萧鸢疲惫地睁开眼,看着灰色的天,衣服贴在身上,冰凉透骨。 昨天不知道是不是下了一场雨,鬼火全部都熄灭了。虽然在萧鸢看来,这种东西是不可能被水熄灭的。 萧鸢伸出舌头舔去脸颊上的雨水,干涩的嘴唇微微动一下都有撕裂的疼痛。 手被压在废墟下面,流出的血被雨水冲开了,地上一片鲜红。 萧鸢喘了几口气,浑身散了架一样的疼,除了呼吸,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俞轻风在哪里 想到俞轻风还生死未卜,萧鸢强撑着一口气,手上的灵力猛地炸开,溅出几滴血,压在手上的木板全都碎裂了。 萧鸢缓缓把手收回来,用力移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东西,衣服有一些已经被烧焦了,沾了灰。 萧鸢坐起来,两条腿没有了知觉,鲜血如注,和腿上的雨水混在一起。 萧鸢扶住身边的木板,艰难的站起身。两条腿疼得厉害。 萧鸢越过废墟,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到处都是废墟,碎裂的木板在地上堆了厚厚一层,一些女子的首饰散落了一地,原本华丽的颜色蒙了尘。 萧鸢突然看到在废墟上搭着一只人手,连忙走过去,移开上面的木板。 废墟下的人是小梨,她被鬼火烧的只剩下一缕残魂,很快就消散了。 萧鸢不忍面对这悲惨的一幕,起身望着不远处的天空,眼底有些发烫。 俞轻风呢她会不会和小梨一样?她现在又被埋在哪片废墟下面,说不定她还活着! 丽妍坊很大,就在这片废墟上,萧鸢漫无目的地来回寻找。风声呜呜地吹过萧鸢耳边,除了亘古的荒凉,似乎还在泣诉鬼鬼魂的哀怨。 行走在这片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废墟之上,萧鸢看到了之前那家茶肆的老板,他的魂魄也消散了,身体还被烧掉了半边,剩下的一只眼睛睁着。 死不瞑目。 还有许多被烧毁的鬼魂被横七竖八地木板压在地上,有的甚至是被木板砸得七窍流血。 没有声音,寂静让萧鸢害怕。 这片废墟大得好像没有尽头,只剩下看不到边的残破荒凉。萧鸢腿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温热的血液顺着小腿的轮廓流下来,在地上留下了一条线。 俞轻风萧鸢有些不愿意继续面对,口中喃喃地吐出俞轻风名字。胸口闷的喘不过气来,萧鸢站定,看着脚下的废墟,努力地大口喘着气。 面纱被风吹掉了,飘了很远。萧鸢的眼神有些空洞,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验在死亡的边缘,在绝望的悬崖边上。 触碰到死亡的那一刻,萧鸢退缩了,仿佛那是不可逾越的鸿沟,自己站在一侧,望着万丈深渊,不敢上前一步。 在孤独的冲击下,萧鸢觉得自己懦弱,懦弱得连继续往前走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她想和什么人说说话,可是没有这样一个人。 为什么萧鸢缓缓坐在地上,凝视着从腿上淌下来的血,眼里的东西渐渐都模糊了,俞轻风,你还不来找我 她不敢在这片废墟上大声喊俞轻风的名字,她害怕回答自己的还是只有呜咽的风。 支持了自己近十四年的防线在这一瞬间溃不成军,萧鸢闭上了眼。 她想逃避,想要离这个地方远远的。 头上的伤口在渗血,萧鸢的意识渐渐模糊。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在火光中下坠的时候,俞轻风拉了自己一把 萧鸢感觉周身冰冷,她躺着的地方像是一片无边的雪原,没有风没有光。 萧鸢姑娘!萧鸢姑娘! 有人唤她。 萧鸢缓缓站起身,脚下是一片虚无的黑色,萧鸢踩着黑暗,一步一步向那个声音走过去。 周围好像有了景物,是夜晚的广陵城,周围的景色浸没在夜色里,没有行人,耳边却传来一阵马啼声响。 有烛光中陈列着笔墨的房间、有飘落着琼花的小院、有种满翠竹的地方 萧鸢眼里的景色渐渐模糊,像化在水里,看不真切。 所有的地方,除了自己,都少了一个人。 萧鸢姑娘! 萧鸢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像溺水的人握住了岸边人的手,顺着那个声音爬出了黑暗无边的井底。 萧鸢猛地睁开眼。 灰色的天空又一次映入眼帘,俞轻风扶着她,声音很轻,但明显在发颤:萧鸢姑娘,你没事吧? 萧鸢看到俞轻风,汹涌的眼泪和思绪一下没了制约,争相涌出,一把紧紧抱住俞轻风,顾不上自己现在这样有没有失态,号啕大哭。 俞轻风抱着她,有些不知所措。萧鸢不是脆弱的人,可这个瞬间,俞轻风也红了眼眶,不知名的情感缓缓萌芽。 萧鸢姑娘,别怕,我在,我在。 废墟之上,死亡边陲,没有什么比一句我在更让人心安。 萧鸢紧紧抱着她,头靠着俞轻风的肩膀,虚无的世界好像突然有了可以让自己依靠的重心。 萧鸢哽咽道:我知道,我以为你死了 俞轻风脸上带着血痕,低语:萧鸢姑娘,不会的,不会,永远不会。我一直都在。 萧鸢抱着她,突然一种说不清的情感从心里冒了出来。萧鸢不知道这种情感的来由,像是一时起意,可又像是蓄谋已久。 萧鸢不知道这种情感会不会让俞轻风很排斥,轻轻吸了吸鼻子,松开俞轻风,声音很哑:抱歉,俞小姐我太激动了 对不起。 俞轻风看着她,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半晌,才缓缓开口:没没事萧鸢姑娘想哭就哭出来吧,我抱着你。 萧鸢并不抗拒俞轻风的怀抱,但这样让萧鸢感觉有些别扭:不必了。俞小姐可有受伤? 俞轻风擦了一下脸上的血:没有,我还好。我从楼上坠落下来之后,并没有被很多东西压到,虽然昏迷了一会儿,但是没有大碍。 萧鸢姑娘刚才可是梦到了什么? 萧鸢一愣,不知该怎么描述,只得道:我可是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抱歉 俞轻风看着她的眼睛:没有。 你,叫了很多遍我的名字。 我萧鸢一愣,对上俞轻风的眼睛,萧鸢突然多了一种心事被当事人戳破的感觉,耳朵泛红。 俞轻风抬手,轻轻把萧鸢拥进怀里,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低语道:萧鸢姑娘,我让你找了很久么? 萧鸢突然被这句话问得委屈,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不需要找我那么久。哪怕我们有一天走散了,只要你站在原地,我就会找到你,哪怕我们隔了很远,我都会带你回家。 第61章 萧鸢听到这番话,不知名的情绪涌动着,过了好久才缓缓平息下来。 萧鸢缓缓起身,对上俞轻风的眼睛。 俞轻风的眼里神色很复杂,好像隐隐在期待什么。 萧鸢抿唇,忽视了那种神色:俞小姐,我们走吧。 俞轻风微不可闻地握了一下拳,但语气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好。萧鸢姑娘,我们去哪?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萧鸢道:一直走,总能出去,我们先去客栈找严姑娘 俞轻风点头:好。我们该往哪边走? 萧鸢沉默了。 俞轻风垂下眉眼:萧鸢姑娘,都到了这种情况,我不得不说我们应该先找一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回来找严姑娘。 严姑娘那里还有何医师在。 萧鸢不语。 萧鸢姑娘? 好。俞小姐带路吧。我对溧阳一带并不熟悉。 俞轻风道:一旦天亮,这种普通的法阵是撑不了多久的,我们可以再等等,等到这个法阵消失之后,我们去严氏 萧鸢哑着声音道:严夫人她 俞轻风叹了口气:我知道现在去打扰很不好 等等俞轻风的声音突然一高,我们可以去我的那个院子!可以先在那里安顿下来。 第95章 萧鸢姑娘,我们走! 走着走着,天光大亮,街道上有了行人。由于两个人渐渐远离了溧阳最繁华的地方,周围的人家也变少了。 前面是严氏。 肃穆,还有些凄凉。 萧鸢垂首,默默哀悼。 到了严氏,距离那个小院子也就不远了。 似乎是见萧鸢的表情松弛了不少,俞轻风轻声笑道:萧鸢姑娘,天无绝人之路。 萧鸢声音很轻:但愿如此。 周围很凄清,风卷起地上的灰土,像在奏一曲哀乐。 萧鸢的腿一直在流血,鲜血淌了一路。两个人身上没有可以包扎伤口的东西,萧鸢走的有些艰难。 萧鸢姑娘。俞轻风扶着她坐到一旁的树下,休息一会儿吧,你的腿伤的不轻。 萧鸢摆手,想站起身:不必了。腿可以之后再休养。 俞轻风按住她,也坐在她身边,她看见萧鸢眼下有一片青黑:萧鸢姑娘,要小憩片刻吗? 萧鸢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笑容有些苦涩:我看上去很憔悴么? 还好。俞轻风笑了笑,萧鸢姑娘生的好看,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二人在树下坐了片刻,萧鸢起身道:俞小姐,走吧。 前面就是那个小院子了。 俞轻风上前,打开门锁,推开门。 一股带着灰尘的风迎面吹过来,萧鸢闻不到竹子的清香,只有一股一股木头被火焚烧的味道。 俞轻风愣在原地。 那个小院子被烧了,连那一小片竹子都被烧得东倒西歪,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外皮被烧的焦黑,断成了好几截。那个小屋子更不必说,只剩下残垣断壁。 俞轻风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对萧鸢道:萧鸢姑娘,你先在这儿稍等片刻,我进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用到的东西。 萧鸢看到她眼里的震惊,道:我也去吧。 俞轻风没有拒绝,她现在顾不上思考那么多。 里面传来浓浓的木头被炙烤过的味道。俞轻风走到那片断了的竹子旁,蹲下身抚摸,眼里是明晃晃的心疼。 我才刚刚养了没多久。她有些惋惜,它们还没有长成。 萧鸢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 如果俞小姐想的话,酒肆的院子里也可以种竹子。 俞轻风轻轻点头,起身往那个倒塌的屋子那边走。 残垣断壁。 萧鸢姑娘。在走进那片废墟的前一刻,俞轻风转身,抬手轻轻拦在萧鸢身前。 请止步吧。我自己一个人看看就好。 萧鸢站在她身后。风吹过来,黑色的粉尘划过她的脸。她看着俞轻风的身影在那片勉强维持着一个屋子形态的废墟里进进出出,翻找着什么的,一时有些词穷。 她经历过这件事,就像一场梦一样,一觉醒来,一无所有。 她应该最清楚这个时候俞轻风最需要什么,一句什么话。 所有想说的东西如鲠在喉,一句也说不出来。 望着她的背影,萧鸢喉咙里漫上一股腥甜,像吃下一颗带血的糖。 她觉得两人此刻的距离好像停留在同一轮月亮上的两束目光。那么近,又好像远隔天涯。 俞轻风出来了,沉沉的吸了一口气,她的手被一些破碎的瓦砾划破了。 萧鸢姑娘,走吧。俞轻风发觉萧鸢在看自己的手,将手上的血擦在衣摆上,深蓝色的衣摆洇湿了一片。 疼吗? 没事。 萧鸢扯下一截自己的衣袖,在上面撒上药,包扎她的伤口。 萧鸢姑娘指尖传来微凉的感觉,俞轻风有些惊讶。 没必要这样。 有必要这样。萧鸢强硬道,我们都要活下去。 俞轻风和她并肩站着,目光望向残破的屋子,喃喃道:没了 萧鸢猜测她在说那间屋子:会有的,俞小姐。 不会有了。俞轻风垂下头,她的语调淡淡的,那支簪子,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支。我也打造不出来。 簪子? 嗯。是阿娘的遗物。 那支簪子不是 萧鸢记得俞轻风曾对自己说过,她因为生活穷困潦倒,不得不当了那只簪子。 当掉了。俞轻风道,后来我攒了些钱,去找了那家当铺的老板,他恰巧还留着那支簪子,我就又把它买回来了。 后来我到了广陵,那支簪子我就一直留在这里。 她自嘲地笑笑:起初,我没有随身携带这只簪子。我害怕有一天再次遇到那样身无分文的处境,我再把那支簪子当掉。 这是阿娘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样东西。 萧鸢手搭在她的肩上,俞轻风的肩膀无力地塌陷下去,尽写了落寞二字。 那支簪子是金子做的,应当不会这么轻易就被火烧毁才对。萧鸢低声道,俞小姐,我们可以一起找。 俞轻风摇头:虽然那支簪子是阿娘最贵重的首饰,却也并非是纯金打造。他们连聘礼都分文未花,又怎舍得打一支金簪? 萧鸢沉默了。 俞小姐,对不起 萧鸢姑娘为何要向我道歉?俞轻风有些惊讶,转头看她。 俞小姐,如果你没有协助我查那张符箓的事,就拿不到娄诗泠的青玉牌,不会被困在岚山镇的无方阵里。你的房子现在也不会这样。萧鸢一口气说了很多。 萧鸢姑娘你没必要这样想。 事实就是如此。萧鸢抬头,俞小姐,我知道现在或许来不及。但是如果你现在把娄诗泠的青玉牌给我,然后我们彻底分开,或许可以为你避免更多无妄之灾。 如果我们之后有缘再会,我会把欠你的东西悉数还清。 萧鸢姑娘俞轻风定定地看着她。 俞小姐,这无需犹豫。 萧鸢姑娘,既然对方是想要将广陵和溧阳的一网打尽,俞氏必然是他们的行事的对象之一。我孤家寡人,是最好的目标。 就算我没有和你一同行事,院子被烧毁,哪怕葬身广陵,或许都是迟早的事。与其这样莫名其妙,为何不做抗争? 俞轻风很认真地注视着她,萧鸢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萧鸢姑娘,我从来不认为命运可信,我固执地认为那都是骗人的东西。唯独在广陵那一夜遇到你,我自始至终都认为是命运使然。 萧鸢沉默了一下:俞小姐,抱歉,刚才那番话是我一时冲动,未经思考说的。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俞轻风垂下眼,低声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去俞氏 什么?!萧鸢吓了一跳,俞小姐,这样我们还不如去严氏。 也是俞轻风抿唇,我们也许应该先去严氏看看。 一路上,俞轻风都没怎么说话。 到了严氏,俞轻风礼貌地叩门。 门被打开了,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他应该是认识俞轻风,所以才开了门。 俞小姐。他向俞轻风行礼,严氏不待客,还请二位小姐先回吧。 是哪位?或许是听到有人在说话,言芸走了过来。她穿着严氏家袍,戴着一支颜色极素的簪子,整个人都清瘦了许多。 言芸看到萧鸢和俞轻风,有些惊讶。 轻风,萧姑娘,你们这是 萧鸢和俞轻风身上都是被火烧过的有些残破的衣服,萧鸢的衣袖还被撕破一截,俞轻风的手在滴血。 快进来吧,有什么事我们坐下再说。言芸打开门,让萧鸢和俞轻风进去。 严夫人,真是抱歉萧鸢看着言芸有些憔悴的样子,低声道。 无妨。言芸带着她们坐在前厅,吩咐严子卿沏了茶。 我已经遣人打扫了房间,准备了衣服,你们可以先去沐浴,换身干净衣服。不过严氏的衣衫多是素服,还请不要嫌弃。 哪里会啊。俞轻风连忙行礼道谢,夫人,太感谢了。 现在已经入冬,天气寒凉。煮好了姜枣茶我会让人送到房里去的。好好休息便好。 第96章 萧鸢和俞轻风道了谢。 你们是从广陵来的么? 是的,夫人。只是广陵去往溧阳的岚山镇被人布下了法阵,经过那里费了好一番功夫。俞轻风端过桌上的茶盏,递给萧鸢。 听到这个,言芸温婉端庄的仪态肉眼可见的崩裂了一瞬,她微微抿唇,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掩饰方才一瞬间的失态。 你们见到澋煜和星阑了吗?他们可否平安? 严澋煜受了伤,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傀儡之毒,若真的是,恐怕也性命垂危。严星阑虽然没有受伤,可手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好几次,想必也痛的厉害。 严公子与严小姐都安好,严夫人别担心。萧鸢安慰。 言芸轻轻松了口气:那便好。只要他们平平安安的便好。 会平安的。 沐浴之后,萧鸢身上着了一件薄蓝色的衣衫,用灵力烘干了头发,萧鸢随手用发带把自己的头发束起来,坐在桌子边。想起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本记录了各大世家法器的小册子,便从原先的那身衣服里找出来,放在桌上翻看起来。 萧鸢姑娘。俞轻风走过来,坐在她身边,这是何物? 我在沈氏的禁书阁发现的东西。这里面都是关于各大世家宝物法器的详细介绍,金凤扇,轻风剑都在上面。提到这个,萧鸢蹙眉,甚至还有一些我以为不会有人知道的东西。 这样。俞轻风坐下,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姜枣茶,把另一碗推给萧鸢,萧鸢姑娘,喝一口吧,暖暖身子。 多谢。萧鸢抿了一小口,抬手撑住额头。头隐隐作痛,喉咙也不大舒服,应该感了风寒,此时有些发作了。 萧鸢端起碗,喝了几口姜枣茶,喉咙里的不适缓解了不少。 咳今日早些歇息吧。俩个人看了一会儿那本书,萧鸢感觉头越发有些昏沉,合上书,哑声道。 好。俞轻风躺在萧鸢身边,感觉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起身吹熄了烛火。 到了后半夜,萧鸢的感觉越发不好,整个人像被丢在一片起伏的大海上,浑身浸在海水里,冰凉的刺骨,又烫的厉害。 四肢不听使唤,动也动不了。意识不受自己的控制,变得越发模糊。 萧鸢难受的厉害,猛地汇集起一股灵力,拼命压制住身体里的燥热。 俞轻风感到萧鸢灵力不稳,突然爆出的这股灵力惊醒了俞轻风,她才发觉身边烫的厉害。 萧鸢姑娘?萧鸢姑娘!俞轻风抬手探向她的额间,烫的吓人。 感觉到有人在喊自己,萧鸢咳了几声,努力使自己的意识清醒过来,用力甩了甩头,缓缓坐起来,张嘴喘息了几口,一阵眩晕。 俞轻风慌忙扶住她:萧鸢姑娘,我去找严氏的医师来,你等着我。 不必。萧鸢抬手拉住她,出口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只是感了风寒,用灵力暂时压制一下,咳不会有事。 俞轻风哪里听得进去她说这些,倒了一杯水递到她手里:萧鸢姑娘,你先喝水,我去找医师来。 严氏的医师不是何景行,是一个更为年长的老者,眉眼苍老,但一举一动间尽是风骨。 见医师的表情有些凝重,看到俞轻风焦急的样子,萧鸢轻轻叹了口气,想告诉她别紧张,可嗓子里痛的说不出来话,只得微微闭眼。 许是时间太久,俞轻风声音都有些发颤:请问她还好吗 第62章 医师放下手,他的声音有些苍老:小姐放心,不是大病。小姐幼时可曾因为风寒落下病根? 萧鸢哑声道:是。我幼时曾颠沛流离过一段时日。 难怪。医师写了药方,这次应当是新伤旧伤一并发作,所以严重了些。小姐近日千万要调养好身子,莫要再使自己太劳累了。 萧鸢咳了两声,嗓子里发甜,应该又出了血:晚辈谨遵医师嘱咐。 医师起身:小姐好好休息,待药煎好了,小姐记得服。 萧鸢说不出话,点了点头。 医师离开之后,俞轻风上前,想要扶萧鸢躺下,又替她把锦被往上拉了拉。 咳俞小姐,我只是风寒,不碍事。萧鸢无奈,拍了拍俞轻风的手。 扰了俞小姐。俞小姐快些休息吧。 萧鸢姑娘,你说的哪里话!啊?俞轻风又气又急,想到萧鸢嗓子说不了话,生气地抱臂坐到榻边。 咳咳萧鸢咳了两口,伸手扯了扯俞轻风的衣角。 俞轻风不情不愿的转过头,把水递给她:萧鸢姑娘,以后不可再说这种话了。 有人叩门。 俞轻风上前开门,门口站着的是言芸。 言芸见是俞轻风来开的门,连忙压低声音:轻风,我听医师说萧姑娘身子不适,现在已经歇下了吗? 俞轻风侧了侧身子,请言芸进去:还未。 萧鸢看到言芸,有些惊讶,想要直起身子,却被言芸拦住了:又不是外人,不必这么多礼数。 言芸把一个手炉揣到她怀里,自己搓了搓手,抬手探了探萧鸢的额头,有些歉意:你和轻风来了严氏也没吃什么东西,只喝了两碗茶,身子如何扛得住啊?是我疏忽了。 我去煮些粥吧,你与轻风姑娘喝一些。 萧鸢一惊:严夫人,不必 言芸笑了笑:你们太客气了。你们都是和澋煜星阑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这有什么? 我先去煮粥,待药好了,我去给你端来。现在外面寒凉,有点飘雪,待会儿我遣人送两件裘皮衣服来。 言芸离开之后,萧鸢那股昏昏沉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言芸出了寝室,严子卿上前行了一礼,给她撑起一把伞:夫人。 言芸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接过伞:子卿,日前澋煜来信说你受了伤,受不得寒凉,快些回去吧。 提到严澋煜,严子卿垂下眼睫:夫人,我有愧于公子 不必说这些。言芸抬手止住了他,他身边有你跟着,我一向很放心。我去煮些粥,你早些去歇息吧。 严子卿道:夫人,不必您去,我来吧。 言芸轻笑:你哪里会煮粥啊,这粥是要招待萧姑娘和轻风姑娘的,还是我来吧。 严夫人。俞轻风从房里走出来。 怎么出来了?言芸向严子卿挥了挥手,严子卿快步离开。 萧姑娘睡下了吗? 俞轻风点点头:我想不能让您一个人忙,想帮您做点儿事,药应该也快要煎好了吧,我去给萧鸢姑娘端来。 言芸点点头:粥煮好了,我给你们送去。 啊严夫人,还有一件事。 嗯?怎么了?言芸眉眼弯了弯。 有没有饴糖、蜜饯之类的甜一些的零嘴?萧鸢姑娘有些怕苦,平日里连茶都很少喝。俞轻风压低声音。 言芸被逗笑了:知道了。我去吩咐煎药的人,待会儿送药的时候一并送些蜜饯过去,放心吧。 一股浓重的药味钻进了萧鸢的鼻腔,为了躲避这股苦味,萧鸢下意识地转过身去,用被子盖住脸,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 俞轻风把药碗放在桌子上,被萧鸢下意识地抗拒逗乐了,过去拍了拍鼓起来的那一团,那一团被子又往里缩了缩。 萧鸢姑娘。俞轻风坐在那团被子旁边,你出来看一眼?有好东西。 我不萧鸢又往里缩,被俞轻风拦住了,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我闻到药的味道了。 俞轻风扯了扯被子:还有别的。萧鸢姑娘看一眼? 萧鸢从被子里钻出来,俞轻风把那一小盘蜜饯塞进她怀里。 萧鸢一惊,低头看。盘子里的蜜饯散发着甜香。 俞轻风又把那个小盘子拿走,把药碗端过来:萧鸢姑娘,把药喝了才能吃。 萧鸢冷静了一下,咳了两声,接过药碗:那倒不必,一碗药而已。 一饮而尽。 咳药很苦,萧鸢蹙起了眉。 俞轻风把蜜饯塞进她嘴里,笑道:萧鸢姑娘,吃一口就不苦了。 第97章 萧鸢嚼了一小块,尽管还是很反胃,但总算是好了些。 俞小姐费心了。萧鸢自嘲地笑笑,把药碗放在一旁的桌案上,药本来没什么的,是我矫情了些。 俞轻风笑了:哪有。萧鸢姑娘这样,明明可爱的紧。 萧鸢姑娘快些休息吧,刚服了药应当好好休息才是。粥我替你温着。 多谢。萧鸢道,俞小姐也快些歇息吧。 好。 广陵冬日的夜晚,风总是有些大。严星阑穿着严氏家袍,感觉有些阴冷,风吹得衣摆高高往后扬,严星阑有些打颤,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呼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严星阑停下步子,呼了口气,一股白气升腾起来,散在夜色里。 她能感知到的严澋煜的那股法力又有些稀薄了,严星阑停下脚步,闭上眼,细细感知空气中熟悉的力量波动。 正如萧氏的玉佩一样,严氏也可以感知到彼此之间法力的细微波动。但是这样大海捞针式的搜索很耗费自己的元气,严星阑有些疲惫。 快了快了 那股法力的波动渐渐开始剧烈起来,严星阑加快了脚步,寻找那股熟悉的气息。 一个黑影跃上一旁的屋顶,看准严星阑所在的位置,拉弓搭箭。 严星阑猛地一闪,那根箭擦着严星阑的肩膀而过,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 严星阑神色一凛,瞬间看到了那个企图逃走的人,剑上附上一层黑气,迅速翻上那个屋顶,那人还未反应过来,严星阑的剑已经悬在了他的颈项间。 凑近了,严星阑才发现那个人面目无神,颈间还有一串发黑的血痕。 傀儡! 严星阑一惊,那个傀儡已经整个人缓缓瘫软了下去,在地上化成了一滩黑色的液体。 傀儡 严星阑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肩上的伤痕。 那道伤痕泛着有些诡异的黑红色,像是皮肉里渗进了什么东西。 严星阑抿了抿唇。 就算现在四下里没有什么危险了,但站在屋顶上就是给人当活靶。严星阑跃下屋顶,肩膀的伤口感觉越发疼痛得厉害。 严星阑现在满脑子都是要找到严澋煜,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终于,又不知道往前走了多远,严星阑闻到一股明显的血腥气,血液的味道随着风在街道上四散。 严星阑感觉心被越揪越紧,连忙继续往前赶,终于看到一个正把剑收回剑鞘的身影。周围有倒在地上的傀儡和已经消散的鬼魂怨灵。 至少他还安然无恙站在那里。 严星阑缓缓走过去,她的声音发颤:哥 严澋煜的身影明显一顿,抬头看到严星阑,愣了一下:小阑? 严星阑的鼻尖和耳朵都冻得通红,严澋煜连忙快步走过去,把严星阑揽进自己的披风里,小心翼翼地把她裹进去,抬手贴上她的脸颊。 小阑,冻坏了吧,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严澋煜的身上还带着肃杀的血腥气,此时却温柔地包裹着她。 哥 我在。 你你为何一声不响地就离开褚医师的医馆? 感觉她身上还是冷冰冰的,严澋煜又把她抱的紧了些:是哥哥错了,小阑别伤心了好不好? 严星阑抬头,认真道:哥,你身上还有伤,这样未免太冒险了,不许再胡闹了。 好好好,不胡闹。严澋煜哄她,哥哥以后一定听小阑的话。 嗯严星阑没再说话,身上终于漫上一丝暖意。 咳突然,严星阑感觉胸腔一阵沉沉的钝痛,一股东西涌了上来,严星阑连忙后退一步,双目发黑,吐出一口黑血。 小阑!严澋煜吓坏了,上前轻抚她的背。 小阑,你怎严澋煜这才看到严星阑肩上那道细长的伤口。 没事。严星阑直起身,擦去嘴边的血迹。 哥,我告诉你,你不许担心。 好。小阑,到底怎么了? 傀儡之毒。 什么?严澋煜脸色骤变,可是因为你肩上的这道伤痕? 严星阑沉默地点头。 严澋煜拉起她:走,我们去找医师瞧瞧。 哥。严星阑拦住她,现在哪里还有医馆? 哥,我修异术,傀儡之毒是不会要了我的命的,你大可放宽心。 严澋煜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阑,我们先去找一家客栈歇息好吗?待明日一早,我便去寻医师来。 哥,大可不必如此麻烦。严星阑摇头,傀儡之毒是一定的,不必再把银子花到这种地方了。 严澋煜知她一定要拒绝,也没再说什么。现在两人所处的地方是广陵比较偏僻的地方,找一家客栈相当不易。 最终两人也只是寻到了一家很简朴的阁楼,严澋煜付了银子,两人在此歇下。 严澋煜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小憩。 半夜,肩上的伤口又开始作痛。接着,那股疼痛感开始漫向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好像在被灼烧似的疼痛,仿佛颠倒了一般,每一阵疼痛来临的时候都好像会要了人的命。 严星阑额头直冒冷汗,脸上毫无血色,手里攥着衣摆。 这种感觉直到严星阑又吐出两口血之后才缓缓好转。 第二天,广陵的天气并不好,外面下起了小雨。严星阑醒来的时候,严澋煜已经出门了。 身体里的钝痛一阵一阵传来,每次疼痛来临的时候浑身都会猛地紧绷。严星阑蹙眉,她从未想过傀儡之毒发作起来如此厉害。 严星阑勉强直起身坐起来,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微微合眼。 过了一会儿,门被人叩响了。 门外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小姐,我是来送药的。 药?严星阑蹙眉,许是送错人了。 严星阑道:姑娘许是寻错了人。 小姐姓严吧。 严星阑又一愣:是的。请进。 进来的是一个端着药碗的小姑娘,她小心翼翼地把药碗放到榻边的桌子上。 发觉严星阑的眼神还有些戒备,小姑娘道:小姐,这药是你的夫君要我送来的。 严星阑目光闪烁了一下,刚轻轻摇了摇头,那个小姑娘又开口道:小姐应是感了风寒吧。今日广陵天气越发寒凉,小姐应好好歇息,早日把身子修养好才是。 多谢。严星阑端起药碗,那碗药现在已经不烫了。 严星阑喝完药,苦味在口中久久不散。 有劳了。严星阑向那个小姑娘颔首。 小姐您太客气了。小姑娘甜甜地笑了。 那碗药的药效的确极佳,喝下去之后,过了一会儿,严星阑就感觉身体里的那股疼痛已经好了许多。 严星阑轻轻呼了口气。 不知道严澋煜此时如何 过了一会儿,门再次被人推开,严星阑看过去,严澋煜的衣服都淋湿了,怀里抱着一个油纸包。 严澋煜站在门边,驱散了身上的寒气,走过来,半跪在榻边,把那个油纸包拆开,一边道:今日下雨,许多店铺都不开张,小阑尝尝,这个合不合胃口? 我还是回来晚了,方才的药苦不苦?严澋煜把糕点掰了一块喂给严星阑,我听那位医师说这种药虽然有些苦,但疗效极好。 严星阑看着那个连一个角都没湿的油纸包,眼睛突然就模糊了,一股不知名的委屈突然涌了上来。 严澋煜看见她红了眼眶,轻轻抱住她,安抚道:小阑,是不是哪里痛? 严星阑的眼泪几乎一瞬间夺眶而出,艰难的咽下口中的糕点,摇了摇头。 小阑别哭。严澋煜听她连哭的声音都已经哑了,手边却连一杯茶水都没有,只能一下一下地给她顺气。 小阑,现在岚山镇有一条不受法阵影响的通道,严氏的暗卫准备了马车,你先回溧阳。 第63章 严星阑一惊,含含糊糊道:不不行 严澋煜却认真道:小阑,我不与你开玩笑。现下广陵布满了严阡的眼线,这间客栈也迟早会被发现。 严星阑抬手拭去了眼泪:哥,那你呢?你在这里就不会出事吗?你明知道严阡的目标根本就是你而不是我。 第98章 我知道。严澋煜低声道,但是,小阑,现在溧阳也不是万无一失,在旁人看来,严氏此时受了重创,正是不安定的时候。 你回去,可以帮着母亲稳住严氏,处理好广陵的事之后,我会回去。 还有一件事。小阑,你认真听我说。严澋煜压低了声音,附在严星阑耳边道: 严氏的囚魂阵被损毁了。 严星阑一惊。 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 我知道了沉默半晌,严星阑缓缓开口,明日启程。 次日清晨,雨不再那么大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身上,严星阑身上凉凉的,好在不那么疼了,严澋煜把披风披在严星阑身上,替她系好带子,递给她一把青色的油纸伞。 严星阑转头看他。 严澋煜垂眸:小阑,快走吧。在溧阳等我。 哥 听话。 保重。 好。 严星阑撑开伞,看到停在不远处的那辆马车,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又折了回来。 严澋煜一怔:小阑? 严星阑吻了他。 青色的油纸伞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的雨水里,溅起一串水花。 不等严澋煜说什么,严星阑捡起那把伞,匆匆转身,疾步走上了马车,没有一个回眸。 马蹄在地上踏起一串水花,渐行渐远。 严星阑怀里抱着那个装着糕点的油纸包,手里攥着马车墨色的帘子,无声地落了泪。 严澋煜愣了良久,抿了抿唇,想留住那股淡淡的口脂香气,眼眶有些泛红。 再留几日吧,外面风雪还大,萧姑娘的身子哪里受的住。言芸把盛好的粥端给萧鸢和俞轻风,温声道。 多谢夫人美意。萧鸢接过,粥是温的,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打扰夫人这么多日,已十分抱歉,又怎好一直叨扰。 言芸摸摸她的脸,心疼道:你这孩子,说哪里话。不过是小住几日,哪里来的叨扰一说? 这已经不是萧鸢和俞轻风第一次坐在严氏的饭桌上了,萧鸢心里五味杂陈。 言芸和她们一同坐下来:几样小菜,招待不周。 俞轻风笑道:夫人费心了,这么盛情款待,我们还恐太麻烦了您。 言芸浅笑:快吃吧,菜要冷了。 这顿饭,竟然让萧鸢莫名其妙吃出了家的味道。明明不是广陵菜,和自己吃饭的也不是自己的家人,这种温馨的感觉却莫名的契合。 用过饭,萧鸢和俞轻风起身告辞。 言芸没再阻拦,把萧鸢要吃的药拿了几副,又用油纸包了些蜜饯,还拿了几件御寒的衣服。 这些东西不太贵重,但都是心意。萧鸢觉得那个包袱沉甸甸的。 言芸拿了两把伞,轻声道:路上千万小心。若是你们到了广陵,见到澋煜和星阑,代我向他们报声平安。 俞轻风点头应下。 走在路上,萧鸢轻声叹了口气。 萧鸢姑娘,怎么了?俞轻风转头看她,高兴些。 萧鸢转头道:俞小姐,你身上可还带着那块青玉牌? 带着。俞轻风拿出那块系着红流苏的青玉牌。 萧鸢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为何我们要把这么危险的东西一直带在身边?就算不想还给娄诗泠,至少也应该毁掉它。 俞轻风笑笑:原来萧鸢姑娘是因为这件事烦忧。 此事难道不值得烦忧么? 当然值得。俞轻风抓着那串红色的流苏,拎着玉牌在空中打转。 但是萧鸢姑娘那日也看到了,这快青玉牌是用来控制鬼魂的。可是萧鸢姑娘如果时时带着这块玉牌,就能感觉到里面的法力波动。 萧鸢闻言,把手搭在玉牌上,缓缓往里注入了一丝灵力。 玉牌里面有一股力量在和灵力针锋相对,法力波动更厉害了。 萧鸢姑娘可感觉得到? 的确萧鸢蹙眉,这是为何? 俞轻风笑笑。 俞小姐。萧鸢看着她,卖关子取笑人可不是有趣的。 俞轻风见她有些炸毛了,笑道:萧鸢姑娘,可能我们以前想的事全是错的。 什么? 娄诗泠得以操纵那么多傀儡,或许根本就不是靠她自己,而是靠这块青玉牌。里面的法力波动就是因为她在操纵。为什么在严小姐建立与鬼魂的联结阵之前广陵城游荡的鬼魂还都正常,我们进去之后,就变得如此诡异? 难道不是碰巧? 世上碰巧的事太少了。俞轻风缓缓摇头,我们在不在联结阵之内,和娄诗泠操纵鬼魂定然有很大关系。 可现在我们也并不在联结阵之内,为何还是能感到法力波动? 有波动或许是因为娄诗泠活着。萧鸢姑娘,虽然不愿这样做比,但这就像你和萧桐小姐的玉佩一般,纵使你们没有用它做什么,里面也会有法力波动。 可是,我倒是觉得,这个玉牌可能是她们用来确定我们的行踪。 萧鸢感觉有些冷,揉了揉鼻尖:她们?还有谁? 程阁主。 娄诗泠死过一回,她的法力一定大不如前,从前让各大世家闻风丧胆的傀儡师现在甚至连我们都比不过。俞轻风耸肩,听起来可笑的很。 萧鸢若有所思,哈了口气,帽子上的绒毛颤了颤。 俞轻风被她逗乐了,抬手拍了拍萧鸢帽子上的雪花,拨弄着细细的白色绒毛,调皮地把微湿的绒毛来来回回拨弄了好几次,团了一团在手里捏了捏。 雪下的并不大,但是由于这几天总是断断续续的下,地上也积了一层,踩上去很舒服。 那既然这么危险的东西,更应该销毁掉才是。萧鸢注意到俞轻风有些幼稚的动作,看了一眼,默许了她的动作。 如果我们和她们彻底没了交集,其实对我们而言也不是很有利。毕竟只有我们和她们不断交锋,才能更清楚她们的底细。 萧鸢发现,自己越来越捉摸不透俞轻风了,她的行事风格时而谨慎,时而又极其张扬大胆。 我们现在走的是什么方向?俞轻风四下看了一圈,是去岚山镇? 是。萧鸢道,严姑娘应该还在那家客栈里。那家客栈离岚山镇不远。 希望严姑娘还平安无事。萧鸢喃喃道。 一定。俞轻风安慰她。 严星阑靠在马车里,头脑昏昏沉沉。 知道是傀儡之毒又发作了,严星阑沉沉地呼了口气,一手撑住额头,希望这种感觉能好受一些。 小姐?骑马的是一个严氏的暗卫,感觉严星阑的呼吸很不对劲,转头询问。 怎么了?到了?严星阑的声音哑的厉害,咳了几声。 还未。暗卫道,您身子不适吗? 嗯。严星阑随意应了一声,不必担心我,快些赶路吧。还有多久到? 已经快到岚山镇与溧阳的交界处了。小姐可再歇息片刻。 我知道了。 严星阑说罢,轻声叹了口气。 突然,马发出长长的一声嘶鸣,传来一个倒地的声音。马车的车身猛地一震,严星阑被狠狠一晃。接着,马就开始飞速奔驰。 砰的一声,一个什么东西掉在了马车顶上。 严星阑抬头看,马车的车顶不知被什么东西破开一个大洞,一个血肉模糊的脸正正地对着自己,不知名的黑色液体正一滴滴落下来。 严星阑一惊,一把拔出剑,刺向那个傀儡。 一股黑血喷涌出来,严星阑迅速下了马车,但是被傀儡之毒侵蚀数日的身体还是经不起在高速前进的马车上跳下,严星阑在地上滚了一圈,才站起来。 方才那个严氏的暗卫倒在地上,严星阑脸上显出一股寒意,执着剑警惕地向四下看去。 严小姐。一个女子的身影从一旁的树上一跃而下,发出一串铃铛清脆碰撞的响声。 严星阑蹙眉,看着站在对面的娄诗泠,抿了抿唇,抬手行了个简单的礼:娄仙师。 叫的真好听。娄诗泠笑起来,你是在讨好我呀? 并无。严星阑反手拿着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倒在地上的严氏暗卫,不知道仙师今日为何拦住严氏的马车,还要伤害严氏的暗卫。 第99章 我不想伤害严氏的暗卫,如果你愿意帮我的忙的话,我也可以不伤害你。娄诗手里把玩着一个金色的铃铛,你哥哥在哪儿啊? 提到严澋煜,严星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眼睛里的神色闪烁了一下。 我与兄长自到广陵以来,还未见过一面。娄仙师若有事,不如同我说。 严小姐受伤了吧。娄诗泠道,中毒的滋味定然不好受。 严小姐应当知道你自己中的是什么毒。这种毒不能让你一命呜呼,但是定然可以让你生不如死。娄诗泠抽出腰间的一把短剑。 严星阑冷冷地注视着她,不语。 在下还要继续赶路,恕不奉陪。严星阑无视娄诗泠,径直向前走去。 娄诗泠神色一凛,猛地出剑。严星阑更不是毫无防备。 两把剑猛地相撞,发出一阵沉重的嗡鸣。 娄诗泠的剑术并不如严星阑高明,但此时居然隐隐的占了上风。 严星阑突然感到眼前有些模糊,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险些被娄诗泠再一次刺中那个伤口。 那股难耐的剧痛又传了过来,严星阑狠狠咬了一口下唇,一阵刺痛和血腥气蔓延上来,严星阑的双目才比刚才清明一些。 娄诗泠看到这个机会,勾了勾唇角,手中的短剑迅速刺了出去,直逼严星阑的脖颈。 严星阑这次没有躲开,剑刃陷进皮肉,一股鲜血涌了出来。 突然,一道金色的风刃横扫了过来,将那把短剑劈做两半。 沾了血的剑刃掉在地上,地上的雪染了红。 娄诗泠意识到那股风刃不是来自普通灵器,再一次回头,又有一道比刚才更凌厉的金色灵力横切过来,娄诗泠闪身一躲,快速离开。 严星阑捂着颈侧的伤口,手指的缝隙间还有血渗出来。 严小姐。萧鸢收了扇子,和俞轻风快步走过去。 严星阑勉强睁眼看了一眼,看到来着并非敌人,才缓缓松了口气,身子软下来,靠在一旁的树下。 萧鸢看到严星阑的伤口,拿出之前的那瓶药粉,给严星阑洒上。 刚才的剑刃只是微微陷入皮肉,而且有些偏,也并没有伤到要害,只是血流的多些。 多谢二位小姐。严星阑努力把喉咙里的腥甜压抑下去,今日多亏二位小姐相助咳 看到严星阑狼狈的样子,萧鸢蹙眉。她记得在沈氏的废墟上娄诗泠和沈浥的谈话,娄诗泠答应沈浥不会伤害严氏的人,难道是因为两人现在谈崩了,娄诗泠要报复严氏? 见她脖子上的伤口的确没有危及性命,俞轻风把她扶起来。严星阑脸色惨白,腿还有些软,把剑收回剑鞘,道:两位小姐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俞轻风道:我们本来打算通过这里到广陵去,见到刀光剑影纷飞,便想出手相助,看来是我们来对了。 萧鸢道:严小姐,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这里。严小姐是要回严氏么? 严星阑直起身,认真道:不,我回去只会连累严氏。我知二位小姐要去广陵,不知可否先送我至溧阳的客店?只要是安身之所便好。 俞轻风道:自然。严小姐此时应当需要静养,我们先离开此处,再从长计议吧。 两人扶着严星阑,沿着两人来时的路一路走,索性就到了严晴阳住的那家客栈。 我与萧鸢姑娘来溧阳也是住在此处,我们住在一处,也好彼此照应。萧鸢付了银子,严星阑又拿出荷包,把银子放在萧鸢手上。 严小姐,不必。萧鸢伸手拒绝。毕竟现在三个人同病相怜,也没必要分的那么清楚,况且萧鸢和俞轻风的处境比严星阑好得多。 严氏从不亏欠。严星阑没有接,萧小姐收下吧。 俞轻风笑笑,拿过银子:多谢严小姐济我们的贫。 扶着严星阑进了屋子,萧鸢冲俞轻风使了眼色,俞轻风明白她的意思,轻轻点头。 萧鸢道:严小姐,我去屋子里拿些东西,先失陪了。 严晴阳的屋子和严星阑的不在同一层,萧鸢上了楼,叩了叩门,开门的是何景行。 姑娘,你终于回来了。何景行像是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有劳何医师了。萧鸢躬身行礼。 无妨。何景行道,那姑娘,若无要事,我便告辞了。 萧鸢想到严星阑,道:医师留步。请您先出去稍等,我与严姑娘说几句话,带您去见我的一位朋友。她受了伤,我想请您帮忙看看。 好。何景行退出门。 萧鸢走到严晴阳榻边,严晴阳此时才缓缓开口:萧小姐,是你吗?我听声音很像。 是我。 萧小姐有事同我说吗?严晴阳双目上蒙着一条洁净的白纱,坐在榻上,脊背挺的笔直,处在很戒备的状态。 严小姐在这家客栈。萧鸢只说了一句。 严晴阳沉默片刻,没有听见下文,放在膝上的双手微微蜷起。 小姐还好吗? 严小姐受了伤。萧鸢静静地注视着她,险些丢了性命。 是谁谁胆敢这么做!严晴阳咬了咬牙。 她中了傀儡之毒。 真的? 嗯。我有一位开医馆的朋友,耳濡目染,略懂一二。 娄诗泠是她对不对!严晴阳情绪猛的激动,手咚地一声砸在榻上。 她的确想要置严小姐于死地。萧鸢道,你想去见见她吗? 哼严晴阳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是个瞎子,就是见了小姐,连她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都看不见,有什么用? 萧鸢不说话。 我严晴阳的面色有些痛苦。 严姑娘,何医师还在外面,我要走了。 我 第64章 我不去。严晴阳的手终究是颓丧地垂了下来。 萧鸢应了一声,出了房间。 何医师,久等了。请。 请。 门打开的那一刻,严星阑和何景行都愣住了。 小姐? 严星阑道:何医师。您不在严氏? 何景行道:公子和夫人给了我银两,让我离开。 说罢,何景行拿出严澋煜之前塞给他的银子,给严星阑:小姐把银子收下吧,我拿着这么多银子,怎能心安。 严星阑没有接:既是兄长和母亲的心意,还请何医师收下。 见到萧鸢和俞轻风有些不解,严星阑道:何医师是严氏的医师。 俞轻风忙应道:原来如此。那这样便更方便了。严小姐受了伤,还请何医师看看。 严星阑轻轻摆了摆手:不必了,是傀儡之毒。劳烦何医师跑一趟。 何景行一愣:小姐还是让我看看吧,或许是乌龙。 严星阑沉默片刻,伸出手:也好。 诊完脉,何景行的面色越发凝重,刚斟酌半晌,想开口说话,就被严星阑拦下了:不必了。我知道我的身子是什么状况。 劳烦何医师。 一屋子人都陷入了沉默。 终于,俞轻风打破沉默,开口道:何医师这几日辛苦,不如留下用饭吧,我去买些吃食来。 何景行没有拒绝:也好。辛苦小姐。 萧鸢觉得现在屋里的气氛压抑得她喘不过气:俞小姐,我和你一起。 银子有限,几人吃了些简单的东西,萧鸢多买了一些,给了严晴阳一份。 吃过了饭,何景行告辞。 严星阑靠在榻上,双目疲惫地合上。 俞轻风和萧鸢沉默地坐在一旁。 片刻,严星阑睁开眼,轻声道:萧小姐,俞小姐,抱歉。 俞轻风道:严小姐千万不要自责。 严星阑道:二位小姐走吧,不必留在这里。 这家客栈又不是什么隐蔽的地方,娄诗泠只要稍微用点心,花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里来。 严小姐说笑了。萧鸢道,娄诗泠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到那时一切都是徒劳。 娄诗泠的目标是哥哥。严星阑目光静静地盯着墙壁上的某一点,我可以在这里拖住她。 第100章 能拖多久? 到我死为止。 难道严小姐觉得严公子让你先来溧阳就是为了让你用命帮他拖住娄诗泠?萧鸢从半空中截住她的目光,严小姐,生死可不是玩笑话。 严星阑一惊,随即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我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还会被人围追堵截,窝囊至极。 围追堵截?萧鸢心上有一丝苦涩,几人已经不知道被围追堵截了多久,躲躲藏藏已经成了常态。 俞轻风靠在桌案旁,蹙着眉,像在想事情,而且在做心理斗争。 半晌,俞轻风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严小姐如果不介意,可愿意跟我一同去俞家? 听到这话,萧鸢猛地转头,望向俞轻风的眼睛里尽力掩盖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俞轻风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隐隐有几分抗拒和不安。 严星阑不知道俞轻风的家事,但也发现俞轻风的神情并不好看:俞小姐和俞氏愿意相助,我自然感激不尽。 可若是此事让俞小姐为难,便不必了。 怎会?俞轻风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待严小姐身子好些了,我们就动身。 严星阑道:夜长梦多,不知二位小姐愿不愿意今夜就动身。 好。俞轻风应下来,萧鸢也沉默地点了点头。 房间里的空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严星阑缓缓合上双目,躺在榻上。 萧鸢起身:我与俞小姐先出去透透气,严小姐好好歇息。 严星阑点点头。 两人出来之后,萧鸢的声音顿时高了两个度,不自觉的咬了咬牙:俞轻风,你是不是疯了? 俞轻风脸上的神情悲哀又痛苦:我经过深思熟虑 深思熟虑?萧鸢拉住她的衣领强迫她和自己对视,你是在为自己深思熟虑,还是在为别人深思熟虑? 俞轻风沉沉地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萧鸢的后背:萧鸢姑娘,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萧鸢回过神,低头,发现自己扯着俞轻风的衣领。不知为什么,她刚刚急得乱了阵脚,一时间竟然做出了这么失礼的举动。 两人对视了几秒,萧鸢赶忙松开手,替俞轻风抚平衣领:抱歉,方才是我失礼了。 无事。俞轻风轻笑,我知道萧鸢姑娘是替我着急。 萧鸢看她强颜欢笑的模样,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 三人黄昏时分动的身。这个时间符合溧阳人日落而息的习惯,街道上都是熙熙攘攘的归家的人,三个人混在其中,也不容易被什么有心之人发现。 临行时,萧鸢又去看了一次严晴阳。她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都比之前好了许多。萧鸢和她简单交代了两句严星阑的情况就离开了。 萧鸢找了一个客栈的小姑娘。之前由于男女有别,何景行即使是医师,也不好和严晴阳待太久,这个小姑娘曾经帮助何景行一起照顾严晴阳,是个很细心的人。萧鸢信得过她,给了她一点银子,嘱咐她好好照顾严晴阳。 三人行了几日,眼看着离俞家越来越近,俞轻风身上那种抗拒和不安的情绪也就越来越浓烈。 所幸萧鸢身上带了足够的银子,三人在距离俞氏不远的一家客栈挑了间屋子,安顿好了严星阑。 萧鸢道:我与俞小姐先去看看,若是可以,我们再一同去。 严星阑沉默了一下,应了一声。 出了客栈,俞轻风轻声道:萧鸢姑娘,我一人去便好。 萧鸢摇摇头,牵住她的手:我同你一起。 俞轻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 二人被俞氏的侍卫拦下了。 我叫俞轻风。俞轻风声音淡淡的,你这样通报就是。 听到这个姓氏,侍卫明显有些奇怪,但还是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先到前厅稍等片刻,随我来。 明明是回自己家,却像做客一样。俞轻风脸上没什么表情,点点头。 二人跟着侍卫进了前厅,俞氏虽然不奢靡华丽,但也不如严氏那样清新淡雅。 二人坐下,有人端来了茶,俞轻风看着杯子里的茶水,里面倒映着自己的影子,苦笑了一下,抿了一口。 不多时,一个女人走进来,俞轻风愣住了,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萧鸢起身行礼:晚辈见过夫人。 女人掩口笑起来:不必多礼了。夫君出门去了,二位有什么事就同我说吧。 这位姑娘是怎么了? 俞轻风正定定地看着她。 女人身上的衣裙只是一件常服,但头上的发饰却非常华丽,步摇垂下来几串漂亮的红珠子,让她顾盼生姿。 啊俞轻风瞬间回过神来,起身行礼。 夫人。 女人看着俞轻风的脸,迟疑了一下,浅笑道:这位姑娘和之前我在俞氏府里见过的一个女孩面容有几分相似,不知姑娘叫什么啊? 俞轻风一愣,垂眸,缓缓开口:轻风。 客套一番之后,萧鸢进入正题:我们有一位朋友受了伤,身上没有银两,没有去处。希望可以在俞氏借住几日。不知是否打扰。 好。令萧鸢没想到的是,女人很爽快地就应下来。 若是能救那位姑娘一命,我自然是愿意的。 女人说罢,召来一个侍女,吩咐道:去打扫一间屋子,烤上炭火,再准备些干净的被褥和热水。 侍女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去准备了。 娘!门外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 女人一听到这个声音,眉眼顿时染上了温柔的笑意,向一个从门外跑来的八九岁的男孩张开双臂:来,娘抱你。 那个男孩虽然稚气未脱,但眉眼俊朗,笑容稚嫩又纯净,一头扎进女人怀里撒娇。 女人一边笑,一边对萧鸢和俞轻风道:这是我的小儿子,黏我黏得紧,抱歉啊。 萧鸢笑了笑:没事。 俞轻风看着那个小男孩,眼里有一瞬间的光亮。 她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曾经那个也可以扑到母亲怀里撒娇的小女孩,也是曾经那个躲藏在阴影里的俞轻风。 她艳羡,甚至隐隐有一丝嫉妒。 她之前见过这个女人,也像现在这样光彩照人,头上戴着各种成套的珠宝首饰。只是那时她还不是正妻罢了。 萧鸢起身行礼:多谢夫人。那我与轻风姑娘便先告辞了,另外那位小姐一会儿我们会送到这里来,劳您照顾。 女人笑着点点头:嗯。 这时,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俞轻风抬头和他对视的一瞬,眼中瞬间就被隐忍的仇恨填满。 俞先生见到俞轻风,明显也很意外,不快道:你怎么回来了? 俞轻风扯了扯嘴角:自己家,难道还回不得了吗? 俞先生凉凉地笑了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脸回来。 那个小男孩明显被这阵仗吓到了,吓得直往女人怀里钻。 女人抱着那个小男孩起身,拍着他的背,轻声地哄着:不怕不怕。 她走到俞先生身边,扯扯他的衣袖:这是做什么呢,孩子还在。 俞先生看了一眼她怀里的那个孩子,目光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充满了温柔:你先回去吧。 女人离开之后,俞先生关上了门。 说吧,你回来想干什么? 好一个孩子还在。俞轻风整个人都在愤怒地发抖,她是不是不知道整个前厅里还有一个人也是你的孩子? 你到底想怎么样?俞家没有你这个人!普天之下,有哪个女儿会把剑朝自己的亲爹? 你还把我当你女儿?俞轻风磨着牙嗤笑一声,好那普天之下,有哪个丈夫会看着自己的妻子卑贱到了尘埃里也冷眼旁观?又有哪个父亲在自己的孩子出生之后连一眼都不愿看? 你给我滚!别留在这儿碍我和我家人的眼!俞先生的耐心极速告罄,甚至不愿意再和俞轻风多争论什么,你要钱? 看着他把一袋银子丢在地上,荷包没有扎紧,里面的碎银子散了一地。 你!俞轻风的理智已经肉眼可见的不存在,萧鸢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那个女人,刚刚走了的那个,给你生了一个你心心念念的儿子的女人,她头上戴的每一副珠钗,随随便便拔下一支簪子,都比阿娘带的那支所谓的金簪不知道要值钱多少! 第101章 你这样对她,阿娘她到死都没对我说过一句你的不好!你这种人怎么也配! 俞轻风,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我俞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没有教养的东西!俞先生气的指着俞轻风的手都在抖。 我知道,你和阿娘不是两情相悦。可是你为什么要践踏她,折辱她!你迟早要付出惨痛的 啪! 混账! 俞先生扇了俞轻风一巴掌。 空气瞬间凝固了。 这巴掌实实在在地扇在了俞轻风的左脸上,俞轻风后退了两步,脸上火辣辣地疼。 萧鸢知道,想要让严星阑在俞家借住,现在是绝对不能把俞先生惹恼的。但是刚才俞轻风怒骂俞先生的时候,萧鸢鬼使神差地没有阻拦。 反正都闹掰了,萧鸢也不再掩饰什么,挡在俞轻风身前,看出俞先生明显觉得一巴掌还不解气,一把架住他的胳膊,手上暗暗使了力。 你俞先生看见方才还一言不发的萧鸢突然拦他,咬牙道,你又是什么人?俞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俞先生,俞小姐念您是她的生父,不愿还手,但我不一样。希望您不要欺人太甚。 萧鸢一把挥开他的手,面不改色,行了个不躬身的礼:银凤观萧氏,萧鸢。 俞先生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怒目圆睁:银凤观?你的父母是如何教养你的!竟然敢跟长辈动手! 萧鸢一手把俞轻风护在身后:家父家母亡故得早,我自然就没教养了些。不过我也常常听俞小姐说俞氏家风甚正,不也教出一个您么? 把她们两个给我赶出去! 砰! 俞氏的门在二人身后狠狠关上。 俞轻风一直处于有些呆滞的状态,萧鸢轻声唤她:俞小姐?俞小姐?轻风? 最后一句轻风才打开了俞轻风的开关,她似乎终于回过了神,眸子里的神色逐渐清明。 她的左脸被扇得红肿,还破皮了,看上去滑稽又狼狈。俞轻风轻抚着自己的脸,深深呼吸了两口,垂下头,不发一言。 别碰。萧鸢轻轻拿开她的手,客栈里有药,我回去给你上药。 嗯。俞轻风闷闷地点了点头。 萧鸢陪她静静站了一会儿。就在两人要走的时候,刚才那个女人走了出来,她的步子很急,完全不顾头上的红珠子左右乱晃。 萧鸢怕俞轻风现在情绪不稳定,自己走上前行礼:夫人。 这究竟是怎么了?女人焦急又不解,怎么闹了这么大动静?你们没事吧。 没事,有些陈年旧事。劳夫人挂念。 没事就好。女人轻轻呼了口气。 你们之前提到的那个姑娘,把她送来吧,我在这里等。 只是不知俞先生 没关系。女人安慰,他只是着急罢了,本心不坏。那个姑娘吃什么药?我来照顾她便好。 萧鸢再一次躬身道谢。 将严星阑送到这里,待萧鸢回到客栈,已是夜晚。 远远的,萧鸢就看见一个提着灯的身影。俞轻风提着灯靠在客栈门前,头发半束着。 萧鸢走过去,俞轻风看到她,轻声道:萧鸢姑娘。 萧鸢接过她手上的灯,指尖带着微凉的夜风心疼地抚上她的脸。 疼不疼? 几乎是一瞬间,俞轻风就红了眼眶。 一句疼不疼,让她轻而易举地溃不成军。 她有些委屈地点点头,像被欺负了的小孩子。 疼 第65章 萧鸢把脸凑过去,轻轻用脸颊和她相贴。微微的凉意传到俞轻风的伤口上,她吸吸鼻子,声音有些哑。 萧鸢姑娘 怎么了? 我没有家了 萧鸢愣住了,随即轻声道:有家,怎么会没有? 俞轻风因为哽咽呼吸不畅,仰起头,大口吸气,声音断断续续:没有了 萧鸢姑娘你知不知道我一开始有多羡慕你又有多羡慕严小姐哪怕哪怕我们一样经历过生死你们身后总有人 总有人等你们回家 俞轻风微微阖目,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萧鸢提灯的手微微一凉,一滴泪珠打在她的手背上。 对不起俞轻风伏在萧鸢肩上,我太冲动了,这样会影响严小姐在俞氏 我那时实在是忍不住了我 他该打。萧鸢摸了摸俞轻风的发顶,你做的没有错。严小姐就算不能住在俞氏,我们也能打点一家隐蔽的客栈,我身上的银两也足够了。 俞轻风没有说话。 俞小姐,我们现在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最稳妥的做法。萧鸢很认真,如果有一天,局势已经到了我们需要为彼此铤而走险、以命相搏的时候,我也不会有丝毫惧怕和后悔。 俞轻风愣了好一会儿,才擦了一把眼泪,却不小心用衣袖蹭到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呜咽一声。 二人回了屋子,萧鸢拿出药给俞轻风擦到伤口上。烛火在她脸上跳动,暖黄色的光晕勾勒出她的侧脸和眉眼。 萧鸢细细端详她,俞轻风的瞳色并不是纯黑的,里面映着烛火,颜色就更浅了些,纵使现在眉眼低垂,也亮晶晶的。 俞轻风。 嗯? 萧鸢不自觉地抬手描摹她的眉眼:你的眼睛真漂亮。 俞轻风被她的夸赞逗乐了,半是惊讶半是玩笑道:有多漂亮? 那双眼睛很漂亮,像鹿一样纯净,又不刻板,笑起来灵动有神。 萧鸢笑笑,捧着她的脸:俞小姐的眼睛要笑起来才漂亮,若是流泪,就不美了。 俞轻风笑起来:我的外祖母有西域的血统,可能是因为她的缘故,我的瞳色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说到这儿,俞轻风想起了什么,又拿出了那块系着红流苏的青玉牌,叹了口气。 怎么了?萧鸢抬手探了一下那块青玉牌,里面的法力波动并无异常。 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俞轻风手里把玩着那串红流苏,我只是想到,如果这块青玉牌是娄诗泠用来确定我们行踪的东西的话,我们一直留在身上就不太安全。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到这块玉牌究竟如何处置的问题了。萧鸢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俞轻风说。 萧鸢姑娘。俞轻风突然很郑重地面向她,我们可能要分开一段时间。 听到她的话,萧鸢微微蹙眉,以为俞轻风又有了什么冲动的想法:俞小姐,这种事情要从长计议。一时兴起过于鲁莽了。 我知道。俞轻风看着那块青玉牌,虽然对于这件事我的确也没有太大把握,但是现在我拿着这块玉牌和你,和严小姐待在一起太冒险了。 如果遇到娄诗泠,我们还可以应付,可是严小姐中了傀儡之毒,没有人能保证她明天会变成什么样。 萧鸢沉默了一下:俞小姐,还是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们可以直接销毁这块青玉牌。 这快青玉牌关乎到广陵千百鬼魂的性命,如果我现在毁了,他们也会全部魂飞魄散。 萧鸢道:俞小姐如何得知这块玉佩若是损毁便会使广陵鬼魂魂飞魄散? 我不知道。俞轻风缓缓摇头,提到这个,她脸上的神情就有些颓丧。 但是至少我人要在广陵。 萧鸢道:俞小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俞轻风一愣:萧鸢姑娘为何会这样想? 萧鸢轻声叹了口气:俞小姐,我们是彼此独立的,你做了什么决定,知道了什么,本来不需要我过问。 可话虽如此,我还是没有办法不担心你的安危。你解救广陵鬼魂的办法究竟是什么?我虽然不像严小姐一样修异术,但一些禁术也并非没有研习过,或许方法邪门了些,但也能帮得上忙。 俞小姐,我没有济世心,活了这么久,不过是为了报仇罢了。可是,我不想看无辜的人因为我们或者二十五年前那场纷争而被卷入不必要的争斗。 第102章 俞轻风沉默了一下:我知道。正是因为广陵的鬼魂是无辜的祭品,所以我才要铤而走险。 至于这种方法是什么,我没有很大把握,萧鸢姑娘,原谅我没办法现在说给你听。 你萧鸢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结束了这个沉重的话题。 俞小姐,天色不早了。 好。 二人躺在塌上,萧鸢侧着身子,面朝着桌子上的烛火,火苗一跳一跳的,蜡油顺着蜡烛滴在桌面上。萧鸢的目光顺着蜡油的轨迹来回游移。 她难以入眠。 过了很久,那支蜡烛快要燃尽了。 萧鸢听到俞轻风低声唤她:萧鸢姑娘? 萧鸢闭上眼睛,均匀地呼吸着。 俞轻风微微支起身子,确保自己没有压到萧鸢,吹熄了蜡烛。 屋子里一瞬间就黑了下去,萧鸢面对突如其来的黑暗,感到无端的不安,握着被褥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萧鸢还是毫无睡意,眼睛适应了黑暗,眼前渐渐有了屋子里各种物品的模样。萧鸢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目光一遍一遍描画着这些物品的轮廓。 突然,萧鸢感觉腰间搭上了一只手,她的腰腹下意识地收紧,又意识到这种动作可能会吵醒俞轻风,缓缓把身体放松。 腰间的手带着明显的温度,俞轻风贴在她的后背上,从后面揽着她。 萧鸢抿了抿唇。她没有办法拒绝身后的温暖。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在萧鸢心猿意马的时候,腰间的那只手突然用了些力,像在把自己往怀里带。 萧鸢微微惊讶于俞轻风还没有睡,身子微微向后,两个人更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她听到俞轻风在自己耳边低语,她说话的声音太低太轻了,萧鸢分不清她是在自言自语还是想要和身边的人交流。 萧鸢姑娘。 俞轻风的声音有些哑,吐息就在萧鸢耳畔。若是往常,萧鸢定然会觉得她有什么要事要自己马上醒来答复她。可就在这个情景下,萧鸢鬼使神差地没有回应。 萧鸢。 俞轻风的语调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叫她时的微微上扬。 又停顿了一会儿,俞轻风的唇有意无意地蹭过萧鸢的耳廓,动作亲昵得像是在吻她,却又不忍心把她吵醒。 阿鸢。 听到这个称呼,萧鸢下意识地一惊,眼睛猛地睁大。她庆幸自己现在是背对着俞轻风的,这些表情都不会被她看到。 萧鸢抿唇,心里翻涌着不知名的东西。 自从自己与姐姐分别之后,这么长时间,生生死死经历了不少,但是也没有人再叫这个称呼了。 阿鸢。俞轻风又唤了一声,萧鸢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烧起来了,若是现在屋子里点着烛火,自己的耳朵定然红的可怕。 我心悦你。 萧鸢的呼吸下意识地停滞了。直到肺里的空气都用尽了,一阵刺痛传来,萧鸢才回过神来,缓缓深吸了一口气。 说完这句话,俞轻风就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再没有说别的。 萧鸢想现在就立刻转过身,拉着她质问她是什么意思。萧鸢暗道,自己用了自己二十多年来全部的理智和冷静才稳住了自己,除了像刚才那样一动不动,再没有别的举动。 这是心动还是习惯 萧鸢默默地想。 若是让自己现在讲一段深刻的回忆,除了自己年少时家庭美满的时候,好像每一段回忆里都有俞轻风。与她相识不过不到一年,她们甚至没有看过完整的春夏秋冬。 萧鸢自诩自己最能看得透自己的内心,她心里装着的东西很简单,所以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第一次,萧鸢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雾笼罩着,她看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待萧鸢醒来的时候,身后温暖的怀抱已经不见了。萧鸢猛的坐起身,周围的一切都还那么正常,好像昨夜不清不楚的暧昧只是一场梦。 萧鸢目光投向一旁的桌子,俞轻风的剑放在桌上。 萧鸢一惊,俞轻风就这样去广陵,她拿什么防身?若是出了意外,她又该如何自保? 萧鸢走过去,轻风剑静静地躺在那儿,剑鞘上的竹子图案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好看的光泽。 轻风剑下面压了一封信。萧鸢把信抽出来,她的手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 萧鸢姑娘亲启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萧鸢姑娘,如我昨晚所言,我今日便要去往广陵,萧鸢姑娘勿要挂念。 望萧鸢姑娘在溧阳保重自己。虽然娄诗泠在溧阳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可掉以轻心。萧鸢姑娘武艺高强,定然不会有事。 不瞒萧鸢姑娘说,我要做的事有些危险,身上若是带着法器,可能会被摧毁。所以,我把轻风剑留给萧鸢姑娘,希望我们再次见面之日,萧鸢姑娘亲手把它还给我。 萧鸢姑娘,阿鸢,我心悦你。 纵使昨夜已经听过一次,再次看到这句话,萧鸢还是周身一颤,昨夜那种气血上涌的感觉又一次袭来。 萧鸢把信收好,拿起轻风剑。这把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萧鸢惯用灵巧轻便的扇子,拿这么沉的剑有些不习惯。 萧鸢让剑出鞘,雪亮的剑刃泛起一瞬间的寒光,让人有些不敢想象它接触到皮肉的感觉。 很久之前,抱着对不同法器的好奇和仰慕,萧鸢很想能亲手使一回这把剑,可这把剑真正到了自己手里,萧鸢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得厉害。 她害怕分别,害怕自己不经意间看的一眼是最后一眼。 萧鸢竟然有一丝庆幸,那双倒影着烛火的深灰色眼眸一直被深深烙印在自己心里。 这不算不辞而别。 萧鸢拿起那把剑,出了客栈。外面的阳光很好,冬日的太阳耀眼却没有温度。 萧鸢身上有些冷,拢了拢外衣,决定还是回严晴阳的那家客栈,严星阑有俞氏照顾,应该不会有大碍,但严晴阳没了双目,就不一定了。 在两家客栈之间来回折腾,萧鸢疲惫至极,又没吃什么东西,有些不舒服。 萧鸢轻声叹了口气,进了一家没什么人的客店,坐下来,要了一碗白粥。 身上的银两有限,吃的东西能填饱肚子就好。粥是温热的,喝下去很舒服。 喝粥的时候,萧鸢不禁想到了自己在沈湘的客店喝的莲子银耳粥,想到沈湘现在可能的处境,不由得微微蹙眉。 突然,一股若有若无的梨花香气钻进了萧鸢的鼻腔。这股香气淡淡的,并不想引人注意,但无奈这家客店过于冷清,让梨花香没有办法躲在哄闹声中。 萧鸢侧目看过去,邻桌坐着的是一个穿着常服,拿着一个深灰色行囊的男子,腰背笔直,虽然有些年岁了,但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不是凌厉的刻痕,而是温柔的抚拭。 萧鸢看他的脸,总感觉有些熟悉,半晌才想起来,这是上次自己和俞轻风遇见的严先生的那位好友。 苏钦发觉萧鸢在看他,不过他似乎只当是有一位客人碰巧在往这边看而已,没有在意。 萧鸢对于这种事就更不会在意了,看了两眼便继续埋头喝粥。 苏钦只是要了一壶茶,坐在那里缓缓品着,似乎是在等人。 这时,客店里又走进一个人,萧鸢无意识地看了一眼,却有些惊讶。 来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公子,他穿着一身水蓝色的箭袖轻袍,腰间佩着一把短剑,最重要的,是萧鸢看见他腰间别着一个狐狸面具。 那个狐狸面具脸上带笑,好像在凝视自己。 第66章 唐柘躬身向苏钦行礼:苏先生。 苏钦给他倒上茶:坐。 唐柘坐下来,就像看不到萧鸢一样,目光一下都没有看向这边:苏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问你的近况。苏钦道,不知你近来过得怎么样? 唐柘迟疑了一下:要找的人还未找到。 沈公子还未找到你? 沈公子?萧鸢蹙眉,沈浥的确是在找唐柘,但苏钦又是怎么知道的? 还未。提到这个,唐柘抿了抿唇,脸色不大好看,此事有娄小姐,苏先生就不必担心了。 娄姑娘啊。苏钦念着这个名字,我听闻此人阴险狡诈,手段残忍,你与她相交,恐怕不为上计。你这身上恐怕不知又添了几处新伤。 被说中了痛处,唐柘不自然地向上扯了扯斗篷的衣领,眉间染上几分不明显的愁色。 唐公子,我比你年长,有些话,不得不说。 你与人相知相交也罢,与人联手做生意也好,是看对方品性、心性如何。你抱着歉疚之心,如何能交到益友呢?苏钦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若说你技高一筹,手段比她高明,我也不便多言。可你明显屈居人下,任她驱使,你这又是为何。 第103章 苏先生,覆灭沈氏一事,娄姑娘承诺沈公子,原本是不会做的。可是她没有阻止我。可是我背叛了她。唐柘把腰间的那个狐狸面具拿下来紧紧拿在手里。 你们之间没有白纸黑字做凭证。唐公子,你未免也太意气用事了些。苏钦见唐柘杯中的茶水见了底,又为他添上。 多谢先生。唐柘没有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道了声谢。 我本来不是为了说教你的。苏钦道,看你的境况也不需要我过问了。我还想问问,沈氏怎么样了。 您为何要关心沈家?已经覆灭的大世家,您更不应该关心才对。 苏钦摇了摇头:既然已经覆灭,倒的确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我在严氏做先生多年,与沈氏的关系一向不错,沈氏的大公子,曾是我门下的学生。我一直对这个家族敬重有加。 所以呢?唐柘一手执着茶杯,食指顺着杯沿缓缓打转,似乎在观察苏钦眼里的神色变化。 苏钦波澜不惊,脸的轮廓在茶水升腾起的雾气里有些模糊:我不曾想要加害于它,可是旁人的恩怨,也不是我能左右的。除了惋惜,至于旁的心思,都是多余的,我也不必有。 苏先生识时务。唐柘收敛起刚才有些唯唯诺诺的样子,我也一直对苏先生敬重有加。我听闻严氏出了些变故不知苏先生可曾了解一二? 苏钦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随即调整过来:唐公子未免太把我当人物了。我只是严氏的先生,严氏的账本也不会经我之手,严公子与严小姐的事我就更不配过问了。 严氏出了变故,又怎么会让我这个外人知晓。 唐柘道:我早听闻苏先生与严氏的家主是多年好友。苏先生哪里是严氏的外人。 苏钦道:唐公子不必如此咄咄逼人。那终究不是我的家事,不是严氏的外人不过是客气的说法。在唐公子眼里,我就如此不可信么。 哪里。唐柘道,只是娄小姐想让我打探严公子的去向,我听闻他并不在严氏本家。 苏钦露出一抹苦笑:唐公子果然年少气盛,还不懂世家之间的相交到底是深是浅。我此次告别妻儿来到溧阳,也并不是为了回严氏教书。 我在严氏,有一位姓何的旧友。同我一样。据我所知,除了必要的人,其他严氏的人应当都被遣散了。 唐柘微微偏头:严氏如此,莫非是要做空城计不成? 苏钦喝了口茶,不咸不淡道:我虽不知道这是不是计策,你要动手,未免也太着急了些。 是啊。苏先生既然知道了我的计策,我又怎能心安? 听到这句话,苏钦脸色一变,握着茶杯的手一僵。 唐柘缓缓起身,把那张狐狸面具戴在脸上,拿出一把银色的匕首。客栈的店家早已被吓得屏息敛声,躲进后厨去了,整个客栈里只有三个人。 苏钦快速站起身:唐公子,你要做什么? 砰! 一个附着淡蓝色灵力的茶杯撞上那把匕首,刀刃被豁出一个断口,茶杯碎了一地。 唐公子,光天化日,又是何必呢。萧鸢站起身,凝视着那张狐狸面具,像要把它看穿,应当是娄小姐。 我知道我装扮的不像,可你还是猜错了。对方冷冷地嗤笑一声,银凤观的萧小姐,你的观察能力不及你父母,这怎么能行? 你萧鸢突然感觉带在身上的那只血眸此时正在疯狂地颤抖,一把拿出金凤扇,向后退了几步。 你认出我来了?真是好眼力。对方没有卸下一身唐柘的装扮,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说过,下次见面的时候要好好喝杯茶,请坐吧。 苏钦显然并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谁,拿起身边的包裹,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苏先生。是我无礼了。那人微微欠身,做出一个礼貌的动作,您认识的娄姑娘是我的旧友,不过不好意思,她现在的处境应当不太好。 程阁主好兴致。萧鸢看着眼前的人,那似笑非笑的语气和沉灵阁里的那个身影缓缓重叠,有什么事便直说吧。 我听闻你有一位好友,她好像叫做俞轻风?是俞氏的长女。程阁主笑笑。 我与俞小姐因志同道合而结缘,好聚好散。不知程阁主为何还会惦记。原本自己一个人面对程阁主并非是大事,但一旦牵扯到俞轻风,萧鸢的心就不自觉地提了起来。 突然,萧鸢感到脚下一震,一只血红的眼睛猛地罩了下来。 萧鸢一惊,扇子一甩,一股金色的劲风快速刺向那只血红色的眼睛。那只眼睛被刺的闭上,萧鸢快速躲闪,想要离开这家客栈,向周围看去,周遭竟然一片黑暗。 像极了 萧鸢深吸一口气,攥着扇子的手又紧了几分。 像极了沉灵阁。 那只红色的眼睛闭上,缓缓隐匿在正上方无尽的黑暗里。 方才的苏钦和程阁主都不见了,萧鸢甚至不知道这周围的一切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变化的。除了警惕地站在原地,萧鸢承认,自己进退两难。 自己简直像撞在树桩上的兔子。没了那只眼睛,萧鸢稳了稳心神,站定,缓缓开口:程阁主,好卑劣的手段。 没有人回应,周围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脚下又是一阵震动,似乎是什么东西裂开了,萧鸢没有防备,直直坠落下去,一阵黑气覆盖上来,堵住了那个缺口。 空旷的屋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人没有刻意隐去自己的足音,踏在地上的每一步都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姓程的你有种一个声音带着低低的喘息,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程阁主在女子面前缓缓蹲下身,抬手挑起她的下巴,轻笑一声,指环上的那只眼睛闪着有些诡异的光:你长的可真漂亮,娄小姐。 娄诗泠一把甩开她的手:我们说好互不干涉。我早就说过,我们的目的是不一样的,你要是看不惯我,那就离我远点。 娄诗泠,你知道,我特别喜欢征服的感觉。程阁主把脸靠近了娄诗泠。她戴了一张半脸的面具,琥珀色的眼睛无限在娄诗泠眼中放大。 尤其是征服你这样桀骜不驯的人。 程阁主,你可真是好品味啊。能入得了你的眼,我是不是还要拜佛烧香?娄诗泠冷笑一声。 娄诗泠,你不要忘了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的三魂七魄是谁给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现在是什么破败的样子了。 提到这个,娄诗泠猛的咬牙:姓程的,我劝你闭嘴! 如果是之前,我倒是勉强可以相信曾经在西域凭着一手出色的巫蛊之术就让人闻风丧胆的傀儡师可以同我沉灵阁一较高下。可如今看来,你也不过是花架子。连你最擅长用的蛊毒,都要依靠沈家。 娄诗泠轻声喘了口气,微微闭上双眼:说吧,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放我出去。 程阁主轻声笑起来,抬手轻轻扯了扯一旁的铁链,娄诗泠发出一声闷哼,身体猛的绷直。 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娄诗泠把嘴唇咬的泛起血色。 程阁主抬手玩味地拨弄了一下娄诗泠腰间的金铃,铃铛的脆响撞击在屋子的墙壁上。 你嘴太硬了。程阁主一手抬起娄诗泠的下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也别怪我警告你,你的那些傀儡和怨灵除了能和严澋煜周旋几下,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呵娄诗泠嘲讽地冷笑一声,那依程阁主高见,应当如何啊。 程阁主笑笑,手上的指环突然散发出一阵淡淡的红光。 程阁主起身:告辞了。 萧鸢拿金凤扇御起一阵风,稳稳落在地上。 这里有了一点微弱的光,萧鸢可以看清周围的布置。这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萧鸢想找到出路,但除了在这里盲目地打转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走了一阵,这里的路错综复杂,萧鸢不禁在心里暗暗怒骂。 方才,萧鸢用法力探了一下沉灵阁的四面,虽然不知道沉灵阁究竟是一栋阁楼的实体还是一个幻境,但它的四周都被很强的法力场包裹,不亚于岚山镇的无方阵。 萧鸢想要破开这个法阵,势必会像叶熙之前打破无方阵时一样元气大伤,到时候自己是但能离开这里,但回想起来自己离开无方阵时的状态,这种情况根本不足以支撑自己在程阁主不知道的情况下逃离这个地方。 第104章 萧鸢抿了抿唇,自己当真成了瓮中之鳖。 现在继续使用法力的话会暴露自己的位置,萧鸢收敛起自己周身的灵气,不再继续做无用的试探。 至少程阁主现在并不想置自己于死地。萧鸢看了一眼配在腰间的轻风剑,想到程阁主说的话,心里久违地涌上一股恐惧。 她害怕俞轻风出事。毕竟 她还有好多事没有和俞轻风说。 这里的路不仅回旋绕弯,而且还上上下下了好几次,萧鸢不知道自己和刚才还在不在同一个平面,至少周围的环境和气息和刚才有区别,自己应该没有原地打转。 突然,萧鸢感知到了一股很陌生的法力,这阵法力不是程阁主的。 萧鸢顺着那股法力的来处寻过去,终于停在一间屋子前。萧鸢做好防备,推门进去。 里面的桌案上点着两盏幽幽的蓝色鬼火,上面堆了很多东西,一旁的架子只被鬼火照到一些边角,上面有什么东西萧鸢看不清。 萧鸢走过去,桌案上放着的一张有些泛黄的纸,上面画着一个法阵,旁边还标注勾画了很多东西。 萧鸢翻了几页,下面的纸大多都是对于这个法阵不同的研究,每一张都不一样,可见那个研究的人必然把这些东西来来回回推翻了很多次。 纸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力透纸背。萧鸢翻到了最下面的一张,那一张纸上,法阵的上方写了三个大字,似乎是写了一个标题 囚魂阵。 萧鸢蹙眉,程阁主竟然对严氏有想法。 有几页纸上的东西很类似,萧鸢看了看,囚魂阵的构造很奇特,其阵眼几乎是被隐去的,找不到任何迹象。并且,囚魂阵可以通过音律控制,但不确定是用什么乐器,也不确定具体是什么样的音韵才可以操控。 是埙。 萧鸢默默想着。但只可惜自己并不通晓音韵,没有记住严澋煜当时吹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自己听了没多久就被发现了,记住那一小部分估计也不起什么作用。 萧鸢转身,在掌心托起一团小小的火焰,走到那个架子边。 那是一个非常高大的檀木架,刚走到近前,萧鸢就被震惊了。这个架子上陈列着各种各样的法器,但是由于没什么人打理,很多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 萧鸢认真看过每一件法器。 萧鸢记得,自己的父亲与母亲,萧先生和萧夫人也常常谈论这些来自不同大世家的法宝灵器。那时,萧鸢和萧桐乖乖窝在爹娘怀里,不知不觉也听了好多东西。 这些法器大多都是大世家的宝贝,曾经在纷争中所向披靡的利器,如今也蒙了尘。 在所有的法宝里,有两件被擦得几乎一尘不染。 萧鸢不由得看过去,心下一颤。这两件法器的旁边还有两个空位置,下面写着萧。 这是,父亲母亲的剑。 小时候,自己总是对父亲母亲的剑特别好奇,吵着闹着要看。萧夫人哄着她,只让她摸摸剑鞘上的花纹,看看上面的图案,从不把剑刃亮给她看。 现在,这把剑死气沉沉地放在自己面前,一尘不染,一如萧鸢之前见过的那样,只是冰冷得没有温度。 萧鸢把剑拿下来,手接触到冰冷的剑鞘的那一瞬,心间蔓延上一股酸涩。 突然,一双手附上了萧鸢的眼睛。 千万不要看不该看的东西,这还要我教你么?萧小姐。 第67章 萧鸢猛地一惊,快速闪开,金凤扇一阵锋利的风刃冲程阁主扫了过去。 程阁主不知拿什么兵器反手一挡,两阵法力相碰,轰的一声,那张放在不远处的桌案被炸得粉碎,上面的两盏鬼火灯掉在地上,熄灭了。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只剩下一点破碎的灵光散落在屋子里的边边角角。 萧鸢的第一反应就是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又甩出一道灵力把门撞开。 萧鸢对这里的地形并不清楚,只知道一味地顺着路向前飞奔。 萧小姐。一个幽幽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萧鸢一顿,步子停了下来,因为刚才的高速奔跑喘着气,做好戒备,仔细辨认着这阵声音的来处。 这阵声音好像来自四面八方,每一面墙壁都像是在说话。无形之中的压迫感让萧鸢攥紧了手中的扇子。刚才情急之下,萧鸢为了使金凤扇,没有注意手上父母的剑,现在手里的剑只剩下一把,光线很昏暗,萧鸢看不清楚这把剑到底是父亲的还是母亲的。 为什么程阁主会有银凤观家主的剑,难不成 萧鸢一惊,一阵复仇的火焰顿时燃了上来。 萧小姐,你手中的那把剑是我珍藏多年的宝贝,你就这么随随便便窃走,不合银凤观的规矩。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请你把剑放在原地吧。 你在十三年前,对我的父母做了什么!萧鸢怒火中烧,金凤扇爆出一阵灵光,狠狠扫在沉灵阁四面的墙壁上,那个正在说话的声音被这阵法力震得颤抖几下,没有继续发出声音。 萧小姐。沉默了许久,那个声音又开了口,我与银凤观无冤无仇。它被灭门,是因为得罪了太多的世家。是它参与广陵那场二十五年的纷争的代价。怎能全部归咎于我呢? 你敢说你与这件事毫无干系?你为什么会收藏着我父亲母亲的剑?萧鸢握着金凤扇的指节泛白。 你难道不应该感激我么?如果不是我把那两把剑收藏起来,他们早就该在火里被烧得连灰都不剩。难道你宁愿让这两把剑在十三年前就从这世上消失,也不愿意让它们被完好地保存在这里? 那个声音轻轻嗤笑一声:你可当真自私啊,萧小姐。 我定要将你和你的沉灵阁碎尸万段。萧鸢眼底发红,连同金凤扇上也蔓延上一丝血色。 哼,是吗?对面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阴森,萧小姐,你怕不怕曝尸荒野,还是想被埋到一个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连和你形影不离的那位俞小姐都找不到你。或者干脆我把你连着骨头一起剁碎,喂了我养的鬼火? 你唔!萧鸢突然身子一沉,像之前那样。但这一次,萧鸢还没来得及御起一阵风,周身就陷入一片冰冷,一阵无力的下坠感传来。 萧鸢一惊,是水! 水底的一只血红色的眼睛顿时睁开,一阵红光射向萧鸢。 周身的法力一瞬间凝固住了。萧鸢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尽管自己还能动,除了非常激烈的扑腾之外,整个人像一块石头一样下沉。 水中浮上去几串泡泡,萧鸢突然感觉自己哭了,不知道是因为眼睛被水刺激还是因为别的。 程阁主 沉灵阁 这些字眼在萧鸢脑海里挥之不去,来回盘旋,像恶魔的呢喃低语和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刚刚才知道灭门自己的仇人是谁,却不能把自己的仇人碎尸万段。萧鸢在水里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自己当真懦弱无能到了连给自己的父亲母亲报仇都做不到。自己坚持了十三年的想法竟然只不过是一件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 还有姐姐也下落不明。 还有 突然,腰间的轻风剑好像感知到了什么,爆出一阵青色的灵气,发出一阵轻微的颤动,萧氏的玉佩也逐渐变得滚烫。 还有俞轻风! 萧鸢的水性不好,比起的功夫有限,这么长时间基本就已经是极限了。萧鸢用尽全力咬破了指尖,几滴血散在水里。 萧鸢把指尖上的血涂到金凤扇上,扇子顷刻间染上血色。萧鸢支持不住了,一口水呛进口里,一道带着血色的法力场狠狠在水里炸开,一旁幻境的墙壁开始剧烈颤抖,被那阵带着血色的法力破出一个大洞。 水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了出去,萧鸢的身体更加不受自己控制,被狠狠连着水流一起冲出去。 血眸对自己的控制还没有完全消失,萧鸢使不上灵力,只能任由水流把自己的身体狠狠甩向空中。 咚的一声,萧鸢的后背狠狠撞上了一棵树,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后背蔓延向四肢百骸,萧鸢摔在地上。 地面上稀稀拉拉的一些荒草和枯叶被水打得透湿,泥土也被打湿了,萧鸢整个人狼狈地趴在地上,一身素色的衣服被泥水沾得斑斑点点。 咳萧鸢咳了一声,喉咙中涌出一大股混着水的鲜血,顺着地面上淌的水流走了。 和之前在岚山镇使用这种禁术的时候一样,萧鸢的元气又被狠狠重创。加上刚才被水强行冲出法阵,感觉和离开无方阵的时候很像。 萧鸢现在什么都看不清,发丝凌乱,水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由于刚才憋了太久,萧鸢大口地吸气,每呼吸一次,口中就蔓延上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一阵有如针扎的感觉让萧鸢的手紧紧捂着脖子。 第105章 萧鸢现在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一定是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自己是怎么从溧阳被弄到了这个地方,苏钦和唐柘和程阁主到底是什么关系,萧鸢已经没心思再想了。 趁着程阁主可能还没有追上来,萧鸢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撑起这具脆弱的身躯,跌跌撞撞地跑了那么远,最终终于坚持不住,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冬天寒风有些刺骨,萧鸢身上的衣服又被血水和泥水打得湿透,风吹在身上寒意更甚。萧鸢打了个哆嗦,颤抖着手紧了紧衣带。 周围什么都没有,萧鸢越看越像岚山镇。但由于现在眼睛看什么都是一片模糊不清,萧鸢不清楚,周身剧烈的疼痛和寒意第一次让她感觉自己已经无限接近死亡。 她的身子无意识地向后倒去。 不知过了多久。 阿姐萧鸢无意识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 她好像看见那个穿着月白色衣裙的温柔女子的身影,听见她唤自己的声音。 姐姐萧鸢又低声唤了一句,似乎是因为喉咙流了血,又干涩疼痛得厉害,后面说话的声音低了很多,几乎是在小声嘟囔。 轻风 旁边传来一个声音,萧鸢只觉得她的语调有些熟悉,可又听不清,耳边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堵墙,音色都几乎扭曲变形。 终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萧鸢再一次幽幽转醒,这次,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家客栈房间的屋顶。 身上的疼痛没有明显的好转,但是不再像原来那样深入骨髓。夜色已经很深了,眼前的一切萧鸢看不真切。她微微抬了抬自己的右手,发现有重量。 自己的手里还牢牢握着金凤扇。 她缓缓转过头,身旁的桌子上点着烛火,坐着一个正在读书的人。她一手支着头,发间簪着几支褐色的簪子,松松垮垮地把头发束起来。烛火散落在她的眼睫和碎发上。 萧鸢眯起眼睛,费力地想要看清眼前这个女子的模样,女子发觉她醒了,放下书:你还好么? 萧鸢轻轻点点头。 女子起身理了理微微褶皱的中衣:我去拿药来。 萧鸢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多谢。 趁着女子离开的空档,萧鸢缓缓舒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听到了自己后背骨头的一声脆响,虽然疼得厉害,但应该没有伤到骨头。 萧鸢再次在脑中细细回想这个女子熟悉的面孔和她温婉的南方腔调。 温度应该刚好。女子走进来,把药碗递到萧鸢手中,这里位置偏僻,一时半会儿请不到好的医师。这是我随身带着的一点活血的药,就给你煎了一些。 多谢小姐。萧鸢喝了碗中的药,苦的咳了两声。 小姐许是不记得我了。女子把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我是林雪皖。 林老板。萧鸢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女子是月湖楼对街那家无名茶馆的老板。 我们现下是在何处? 广陵城南。林雪皖道,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在那里昏迷不醒。 从溧阳一下子到了广陵,萧鸢感觉头有些痛。 我虽然不精通医术,但你的身子应当没有大碍,骨头也没有断。只是要静养的时间长一些。 听到林雪皖的话,萧鸢暗暗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这是命运的垂青还是戏弄。 你的家中还有一个姐姐? 听到林雪皖这样问,萧鸢一惊:您见过她?她还好么? 没有。林雪皖摇头,你昏迷了几近一天一夜,一直在唤姐姐。 原来如此萧鸢应了一声,有些落寞,不再说什么。 你在广陵有住处吗?林雪皖给她又倒了一杯水。 有。萧鸢接过杯子,点点头。 林雪皖抬手调整了一下头上的簪子:那就好。 林老板,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原本要去溧阳寻一个人。要经过岚山镇,恰巧遇到了你。林雪皖的话说得很简短。 萧鸢的手摩挲着手中的杯子:抱歉,我误了您寻人。 林雪皖浅笑了一下:无事。之前与你一同来茶馆的有两位年轻的小姐,我听其中一位你好像唤她严小姐。她是严氏的孩子么? 萧鸢已经不止一次听严星阑说过她不是严氏的亲眷了,但这种事说出去应当是不太好的,于是答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林老板,您知道外面传严小姐和严公子风流韵事的人不少,我也不好当着严小姐的面提及。但我曾去过严氏,严氏的家主对严小姐视如己出。 林雪皖眼里的烛光随着眼睛的眨动而明灭:不知为何,我看那位严小姐,总觉得熟悉。她叫什么名字? 萧鸢道:严星阑。 林雪皖问:哪个星阑? 萧鸢道:星辰的星,灯火阑珊的阑。 星阑林雪皖默念着这个名字,星阑,谓之拂晓,是个好名字。 萧鸢不明白自己为何和林雪皖聊上了严星阑的名字,而且林雪皖现在脸上的表情也让她琢磨不透。那种少见的,不易察觉的柔和。 她从未与你提起过她的身世么?林雪皖又问了一遍。 萧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能严小姐不太愿意提及。 她嫁人了么?可有哪位心仪的公子? 林雪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萧鸢觉得严星阑和严澋煜之间那种微妙的气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毕竟只是自己的推测,万一只是自己自作多情,岂不尴尬? 思绪万千过后,萧鸢道:应当没有吧。 林雪皖若有所思地点头:她现在在哪里,身子还好吗? 萧鸢如实道:受了伤,现在俞氏静养。 俞氏?林雪皖蹙眉,沈氏一个浣女的女儿是不是嫁到了俞氏? 是。萧鸢直觉这个嫁到俞氏的女子应当说的是俞轻风的母亲,下意识地客气了一句,她是我一位朋友的母亲,您认识她? 她回沈氏看母亲的时候见过一面。林雪皖像是回忆到了什么,不过我现在也想不起她长什么样了。 您之前也和沈氏关系匪浅?萧鸢很好奇她为何会如此熟悉沈氏的家事。 提到这个,林雪皖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苦笑,抬手轻轻抚摸着系在手腕上的那颗风铃:算是吧。 萧鸢直觉自己说到了林雪皖的某个痛处,连忙收回了话头:今日多谢林老板照顾。 无事。林雪皖站起身,收拾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书卷,你的住处在哪?明日我送你回去吧。我这里还有几副药,你拿着。 萧鸢收下药:多谢林老板。我的住处离这里不远,明日我自己回去便好。 林雪皖并不是那种喜欢和别人你来我往地客气的人,显然她也没有把萧鸢当作那种人:好。那你先好好歇息,我先走了。 萧鸢吹熄了烛火,躺下来,盘算着明天该到什么地方。 许是因为身子真的熬不住了,萧鸢今夜也不管房间里是不是黑得让人压抑,就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萧鸢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冬天这种天色,想来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 萧鸢坐起来,按了按额头。身体已经不像昨夜那样疼痛得厉害了,萧鸢总算觉得自己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几副药,然后就没有了别的东西。看来林雪皖的确是有急事,现在已经离开了。 萧鸢站起身,腹部传来一阵闷痛,萧鸢抬手按揉了几下,把桌子上的几副药收起来,打算回到酒肆之后自己煎一副喝。 外面天气很冷,萧鸢身上有一件林雪皖在她昏迷时给她披上的外衣,但还是湿冷的厉害。 萧鸢紧了紧外衣,快步走向济世阁。如果这个时候褚玉烟在,那就再好不过了。 远远地望过去,济世阁没有开门,那扇门紧紧闭着,往日那股药香被闷在里面。 萧鸢上前叩了叩门,没有人应。 褚玉烟不知道去哪里了。 自己在广陵的处境并没有比在溧阳的时候好多少,除了多了一家可以经营的酒肆之外,没有任何便利之处。 萧鸢回了酒肆。手第一次碰到门锁的时候,那种冰冷的感觉让萧鸢手一缩。 酒肆里面还是有那种浓浓的酒香闻到这股味道,萧鸢才觉得亲切。 第106章 坐在台子前,萧鸢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小抽屉,无意间又一次看到了俞轻风的那封信。 第68章 萧鸢把在客栈里俞轻风留给自己的那封信也放了进去。 酒肆刚开门没多长时间,就有人注意到了,走进来买酒。 老板娘,你可算回来了。那个买酒的人和萧鸢攀谈着,这不就快小年了吗?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喝不上这么好的酒了。 萧鸢拨弄着算盘上的算珠,应了一句:前些日子回溧阳探亲,多在那边留了几日。 老板娘你是溧阳人啊,我一直以为你是广陵人。男子有些惊讶,拎了两壶酒。 我母亲的一位好友是溧阳人。萧鸢随便编了一句,搪塞了一下。 这么回事儿啊。是这么多吧。男子把银子放到台子上。 嗯。萧鸢收下银子。 诶,老板娘,听说你这儿酿的琼花酒是咱们广陵城的一绝啊。我和我家娘子这不刚从北方搬到这边儿来吗?听说这琼花酒酿的甚好啊。不知道今日能不能卖我一坛。 这个男子虽然刚到广陵没多长时间,但也听说过琼花酒是这家酒肆的招牌,一壶难求。 看见萧鸢沉默了,男子连忙道:哎,老板娘,您要是有的话,可千万别不卖啊。不然我家里那位可要闹了。 提到自己的妻子,男子脸上的神情就透出一股温柔。 自然是卖的。萧鸢起身,我去拿。 哎,谢谢您啊! 因为琼花酒不随便卖,萧鸢的琼花酒都是放在酒窖里的。这样,酒的口味也不会很容易就被周围的温度影响。 萧鸢拿出一壶,递给男子。 谢谢,谢谢。老板娘您真是爽快人啊,我听说这酒一壶都难买的很。多少银子啊? 不要钱。萧鸢笑笑,嫂子喜欢就好。 男子有些惊讶,道了谢,带着酒走了。 琼花酒赠有情人。萧鸢手上还残留着刚才酒壶上的寒意。 生活又步入了正轨,萧鸢松了口气。 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姐姐现下在何处,俞轻风又怎么样。 想到这些,萧鸢垂下头。 快过年了,许是人们觉得过年酒肆就要关门,生意很好。 忙完这几天,明天就是腊月二十八了,年关将至。这几天里,萧鸢也去过几次济世阁,想问问褚玉烟是否得知萧桐的下落。 萧鸢问了问路过的人,才得知济世阁已经有一月未开张了。 济世阁没有开张,那之前住在济世阁的沈沂去哪儿了? 在回到酒肆的两日后,萧鸢就去了一次岚山镇,那里果然已经没有受到任何法力场的影响了。 萧鸢不眠不休地找了四天,试图用萧氏玉佩的感应来捕获一点萧桐法力的细微波动,可是玉佩根本毫无反应。 回到广陵酒肆之后,又开了几天,萧鸢算了一下近几天的账,又是不小一笔。 想到了沈沂和沈湘的下落,萧鸢去了一趟沈氏,除了那堆废墟以外,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月湖楼和沈湘之前经营的那家客栈也一样,也没有什么变化。萧鸢去了几次月湖楼,没有见到罗梦澄和夕雾,沈湘就更不用说了。 转眼就是腊月二十八,街边一些卖年货的铺子开得正在风头上。 中午,萧鸢坐在酒肆后面那个小院子里,拿了一坛琼花酒,倒在一个白瓷小酒壶里,就这样将就一下罢。 萧鸢倒并非不会做饭,但平日萧鸢一个人在酒肆的时候除了会去济世阁吃饭之外,平日里懒得开灶,要么不吃,要么去周围的客栈买些简单的吃食就着酒随意吃一些。 萧鸢喝了口酒,靠在门边,看着那方小院子。庭中那棵琼花树光秃秃的,周围的几棵梧桐枝上覆着一层薄雪。 喝了几口,萧鸢手里轻轻晃着酒壶,若有所思地看着琼花树下那个鼓起来的小土包。 细细算了一下日子,距离自己埋下这坛琼花酒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这坛酒正是最香醇的时候。 萧鸢把手里的酒壶放到一旁,走到树下,拿起一旁的铁锹把上面堆的结结实实的土铲到一旁,把土下面的酒坛拿出来。 隔着酒坛,萧鸢几乎就可以闻到那股淡淡的混着花香的酒香气。 她想,这壶酒有了可以送的人。 除夕当天,清晨,萧鸢难得换了一件带着白色绒毛的红色棉袍和披风,坐在酒肆里算账。外面传来鞭炮的响声和小孩子们的欢笑声。萧鸢出门的时候,街道上还有散落的鞭炮碎屑。 老板娘,明天就要关门了吧。一个过路人见萧鸢靠在酒肆门边,冲她打趣道。 萧鸢笑笑,应道:是啊。您要进来买坛酒吗?明天您可就买不到了。 那人笑道:我前几天刚来您这儿买了几坛,等过了初五再说吧。你的酒酿的真好。 萧鸢道:谢谢。 老板娘,你听说了吗?明晚在城北那边有庙会,听说这次的阵仗比往年的都大。 萧鸢一愣:没有。是吗?我到时一定去看看。 两人又说了几句,待那人离开之后,萧鸢回了酒肆,有些自嘲地喃喃道:庙会啊 自从灭门一事之后,萧鸢的认知里就好像没有了过年这个概念。对萧鸢而言,听着不远处传来燃放鞭炮的声音,躲在某个破败的庙里,落寞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就是过年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后来,萧鸢和萧桐的姑姑遭遇不测之后,二人只好一边躲避各种追杀,一边想一些营生的法子。那时没有店家愿意让两个小女孩做事。 大约在萧鸢十四五岁的时候,两个人饥一顿饱一顿,夜里就挤在没有人供奉的庙里睡觉,竟然勉勉强强攒了一些钱。 那时,就在那座破庙附近,有一户人家死了人。此人不知是染了什么病,胡言乱语,七窍流血,最后疯癫而死。那户人家觉得此人定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赶紧从那个宅子里搬了出去。 那家人好面子,对外人就说是病死的,但还是把东西都搬了出去,从此这座宅子就空了。 萧桐几经辗转,找到了那家人,希望可以买下最前面的那栋小楼。 本来那栋小楼就是凶宅,已经废了,留着也没什么好处,能赚一些是一些,于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个买卖。 原先,这栋小楼是萧桐开的一家典当行。再后来,就成了济世阁。 回忆到这些事,萧鸢沉默地摇了摇头。 虽然历历在目,但都过去了 萧鸢苦笑,不提也罢。 月湖楼,罗梦澄正在桌前剪着窗花,她穿着一件漂亮的红色衣裙,脸色发白,看着像大病一场,但带着浅浅的笑意。 你看。罗梦澄把手里的红纸展开,是一张精致的福字。 沈湘的目光看过去,笑了笑:罗姐姐剪的果真好看。 罗梦澄声音放轻,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过年了,别愁眉苦脸。 沈湘抿了抿唇,一手抚摸着自己腕上的岫玉镯子,眼睛里没什么神采。 她手上戴的岫玉镯子是沈浥和沈沂送的,水头很好。 罗梦澄放下手中的剪刀,似乎是哪里不舒服,眉眼微微瑟缩,调整了一下坐姿。 看见沈湘有些担心的目光,罗梦澄笑道:沈小姐,明日城北有一场庙会,我们一同去看,如何? 沈湘缓缓摇头:我便不出门了。我身体不适,在楼里歇着便好。 听闻这次的庙会很是繁华,你定然会喜欢。罗梦澄道。 沈湘还是摇了摇头,耸了耸鼻尖,用力吸了两口屋子里弥漫的麝香,不语。 罗梦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你别想太多,全当是去散散心。 沈湘摇了摇头,扯出一个笑容:罗姐姐,你不必担心我。 罗梦澄看她逞强的样子,轻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剪刀和红纸:沈小姐,你别伤心。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 沈湘点点头。 罗梦澄起身:我去拿些糕点来吧。你要和我一同去么? 沈湘道:我便不去了。罗姐姐剪的窗花真是漂亮。我先回去了,罗姐姐若是有什么事,唤我便好。 罗梦澄抿了抿唇,笑了一下:好。拿到了糕点,我送到你屋里去。 不必了。沈湘也站起身,一手虚虚地搭在小腹上,我先回去歇息了。 无言。 初一当天,随着傍晚来临,萧鸢看着街道上的人流,也决定去城北看看。 第107章 毕竟现在沉灵阁不在城北,自己身上的那只血眸也在沉灵阁的那次打斗中找不到了。程阁主现在应该没有任何办法找到自己。 想到这些,萧鸢放松了不少,也跟着人们向城北走去。 看着不远处灯笼描画出的一片暖红与橙黄交织的色彩,像是被烧起来的半边天。 萧鸢手里也提着一个漂亮的小灯笼,光晕照亮了提灯的手。 萧鸢不愿和众人挤在一起,走的路线比较偏僻。期间,还被几个玩闹的小孩子拉着嬉戏了一番,小孩子们给她塞了两块饴糖。 两块小小的饴糖攥在手里暖暖的,萧鸢心上也涌上一股暖流。小孩子的善意永远是最纯真的,浅黄色的光晕悄然爬上了萧鸢的眉梢。 这时,萧鸢在不远处的人群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女子手里提着一盏绘着兰花的灯,整个人被环抱在光影里。 她也正好抬起头来,和萧鸢的目光撞了个满怀。萧鸢这才看清她的脸。 那个女子看到萧鸢,脸上有一丝惊讶,也走过来,率先开口道:萧小姐,好巧。 萧鸢也向她致意:罗姑娘,好久不见。 萧鸢看着眼前的罗梦澄,她脸颊和鼻尖因为寒冷微微泛红,但是脸上的神情莫名透出几分疲惫和病态。 想起第一次自己从沉灵阁出来时在城北遇到的那位手捧野花的姑娘,那时,罗梦澄那种明媚又坦然的笑容却深深感染了萧鸢。 原来只是如此短的一段时间,人真的可以改变这么多。 正月初一这样美好的时候,萧鸢不太愿意说煞风景的话,没有询问罗梦澄为何脸色这样差。 倒是罗梦澄先开启了话题:萧小姐,许久未见,你身子还好吗? 还好。萧鸢也顺势道,罗姑娘怎么样? 我啊罗梦澄不自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最近天气寒凉,身子总是有些不适。 萧鸢道:那罗姑娘要保重身体才是。 罗梦澄浅笑:我会的。 两人一同并肩前行了很久,罗梦澄突然开口道:萧小姐,我有一事,说出来可能会坏了你的兴致,但我又不得不说。 萧鸢也停下步子:罗姑娘但说无妨。 两人站的地方人不多,罗梦澄也没有换地方:萧小姐,沈小姐她 提到沈湘,萧鸢微微低头。 罗梦澄道:萧小姐,如果您可以的话,我还是要像之前那样说,你把她带走吧。她没有和月湖楼签任何的卖身契,你现在完全可以直接带她走。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了,罗梦澄轻轻呼了口气,面前升腾起一股白气:萧小姐,我知道你和沈小姐都在顾忌什么。可是如果现在还不带她走,我担心她可能会想不开。 听到这个,萧鸢一惊:她做了什么? 罗梦澄缓缓摇头:她没做什么。但是萧小姐,沈家的女儿,她不像我们这般低贱,也不愿意卖笑卖身。这样下去,她迟早会疯。 萧鸢道:若是我现在去,能不能带走她? 罗梦澄点头:可以。 萧鸢道:罗姑娘,我现在去。 之前不让沈湘出来,是因为迫于娄诗泠和程阁主,背后那么势力的牵扯,沈湘一个女孩,如果真的被卷入什么,倒不如在月湖楼里待着安全,毕竟性命不至于受威胁。 可现在自己已经算是和程阁主撕破了脸,也没之前那么多好担心的了。 到了月湖楼,楼中传来琴声,有很多人驻足欣赏,自然吸引了很多人进去。 突然,站在月湖楼下的人群一阵骚动。 萧鸢顺着人们的目光向上看去,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身影在月湖楼上摇摇欲坠。裙摆在寒风里飞扬,她整个人像一张苍白又脆弱的纸。 萧鸢一愣,就听见罗梦澄惊呼一声:沈小姐! 第69章 听到罗梦澄喊的沈小姐,萧鸢也反应过来那个要跳下去的身影就是沈湘。 顾不上周围那么多人异样的眼光,萧鸢冲上去,一道金色灵力在半空中搭建起来的屏障几乎在沈湘坠落下来的那一刻接住了她。 周围围观的人看着萧鸢,一个个都呆住了。大家都知道广陵城里有一家酒肆的老板娘是一位修灵力的世家出身,但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这是一个足够人掉落在上面并且在短时间内不会崩塌的法力屏障,但也只是堪堪将沈湘接在半空中。 沈湘重重跌在那个屏障上。屏障被震的爆出一股金色的灵气,沈湘被重重一震,手上的玉镯碎成了好几截,划破了她的手。 楼下的人都闭起了眼,有人念道:好好的正月初一,怎能见血呢哎呀 那道法力屏障缓缓下降,沈湘落到地上,她一身单薄的桃红色衣裙,脸和耳朵冻得通红。 人群里围观的也有不少修灵力的世家的人,但大都袖手旁观。 看到沈湘被救下来之后,人们也不愿意在这里继续看下去。正月初一就遇到这种事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罗梦澄走过来,看着被萧鸢扶着的沈湘,面色很凝重。片刻,缓缓开口:抱歉。我一直觉得她最近的情绪很不对劲,若是这样,我应当一直在楼里陪着她才是 罗姑娘不必自责。萧鸢用自己的灵力探了一下沈湘的脉搏。虽然萧鸢并不是很懂医术,但简单用灵力探一下对方的身体情况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沈湘现在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冻的还是吓的。萧鸢叹了口气,如此害怕还执意要跳,沈湘到底在这里遇到了什么 罗梦澄道:萧小姐,沈小姐她 萧鸢道:我用灵力探了一下她的脉,她应当没有大碍,现在应该只是昏过去了。我带她回我的酒肆便好。 罗梦澄道:有劳萧小姐,我与你一同去吧。 萧鸢摇头道:罗姑娘,你的脸色不太好,时间不早了,先回去歇息吧。罗姑娘不必担心。 罗梦澄迟疑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即使过去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大忙,而且自己作为月湖楼的姑娘,也无法宿在外面彻夜不归。 那我便不去了。若是我明日得闲,一定前来探望。 好。萧鸢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沈湘披上,沈湘比萧鸢要矮一截,萧鸢扶着她回去并不是难事。 对了。罗梦澄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一些东西递给萧鸢,萧小姐若是方便,不知可否在沈小姐歇息的屋子里点这个。 萧鸢接过来,罗梦澄地给自己的是一些香薰。 这是萧鸢不解。 麝香。罗梦澄答道。 麝香?萧鸢突然想到了什么,惊讶的看了沈湘一眼:沈小姐她 罗梦澄抿了抿唇,低低的嗯了一声。 好。我先回了。罗姑娘保重。萧鸢向罗梦澄微微躬身。 保重。罗梦澄也回了一礼。 萧鸢扶着沈湘一路走向酒肆,沈湘的脸在温暖的披风下也终于有了些血色。 回了酒肆,萧鸢把沈湘安置在一间空余的屋子里,看着手中的麝香,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萧鸢没有带沈湘看过医师,不知道该给沈湘用些什么药,只得给她倒了些水,慢慢等她醒来。 桌上的蜡烛燃尽了,萧鸢换了一根。 看着跳动的烛火,萧鸢想起了和俞轻风住在客栈的那一晚。 那一天的烛火,比今天的更温柔。 萧鸢一时出了神。 我死了吗突然,萧鸢听到了沈湘沙哑的声音,思想才被拽了回来。 沈小姐。萧鸢起身,杯子递给沈湘。 沈湘听到有人叫自己,猛地坐起来,头发有些凌乱,看着萧鸢,半晌才挤出一句:姐姐? 萧鸢浅笑了一下,把水递给她:是我,先喝一口水吧。 沈湘讷讷地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唇齿间的温度几乎瞬间就让她落下泪来。 砰。 杯子掉在地上,摔碎了。沈湘掩面抽泣起来。 萧鸢看着地上的碎片,心下很沉重,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只得静静的,一言不发。 姐姐沈湘抬头看着她,眼里是一片死灰,她的声音在颤抖,在抽搐。 你为何为何不让我去死求求你了让我去死去死好吗 第108章 从前对于一心求死的人,萧鸢一向是不屑的。可她此时,竟然无法做到对沈湘嗤之以鼻。 萧鸢轻声道:沈小姐,一切都会好的。 这句话对于飘渺的未来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沈湘双眼通红,脸上的神情憔悴又悲哀:萧小姐不会了我除了自己,还剩什么? 萧鸢轻轻扶着她的肩:沈小姐,很多人的一生,不过就是走向孑然的过程,注定要经历无数次的离别,也注定迟早都要孤身一人。别这样想。 沈湘掩面,一手攥着衣摆:那我现在这种情状,与将死之人又有何区别? 你活着。萧鸢认真道。 沈小姐,一个将死之人最渴慕的东西除了活着,再无他。哪怕他存在于这世上只是孑然一身。你明白吗? 我明白沈湘低低地应了一句,突然有些崩溃,双手一把抓住萧鸢的肩,嚎啕大哭起来。 姐姐,我只是不明白沈湘抬头看她,声音沙哑,我只是不明白 为什么有些人明明从未干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却要被害得一无所有为什么世道总不肯放过那些本来就很无辜的人?!沈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有做错什么吗! 萧鸢默默地闭上了眼,攥紧了手里的麝香,不发一言。 沈小姐,你有什么,都可以和我说。除了让沈湘倾诉,萧鸢做不到别的。 沈湘双手无力地垂下来,颤抖着环抱住自己,胳膊上的衣袖也在轻颤。 我这十几年又何尝不是荒唐得很沈湘一手掩面,嘴角颤抖着扯出一个勉强的苦笑,比起我的大哥二哥来,我对于父母,甚至对于沈氏除了是一个无用的累赘还是什么 因为喉咙里尖锐的刺痛,沈湘的音调缓缓低下来,她茫然地抬起头,像一个没有神情的木偶。 还是你自己。萧鸢低声道。 沈湘缓缓摇头:姐姐,不一样的我读过的书,都是从大哥二哥的书房里偷来的我现在不会吟咏什么诗词歌赋,就算有些才情,也早被磨灭了。 罗姐姐说我是沈氏的女儿,总该是金贵的可是我就算是锦衣玉食又如何?还不是只配做些针织女工?我大哥二哥出门在外,能被赞一句年少有为,是沈氏顶天立地的儿郎,定能成一番大事业。可我不过是一句生得貌美,能嫁个好人家罢了。 姐姐如果旁人口中的金贵便是如此那我她又一次哽咽了,我宁可自己出身寒门,靠自己立一番事业,也比留在深宅里一辈子,只懂得在人前低声下气强百倍千倍 沈湘说的这些事情,萧鸢其实并没有经历过,说是完全感同身受,其实是做不到的。但联想到俞轻风,萧鸢心里的悲哀更甚。 沈小姐萧鸢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若是知道你如今一心求死,沈大公子和沈二公子该如何? 提到自己的两个哥哥,沈湘停顿了一瞬,眼瞳一缩。 他们沈湘苦涩地低下头,就算他们没了我也会平安顺遂。 萧鸢的目光放向窗外,眼睛微微眯起,显得更加狭长:十四年前我就没有家了。我承认,我的家不像沈氏,很幸福,很美满。不知道这二者可不可以比较。 沈湘惊讶:姐姐你是 萧鸢收回目光:银凤观萧氏,萧鸢。 银凤观沈湘喃喃自语,她并非没有听说过。 从那时开始,我其实就没有心了。我一直深陷在过去的泥潭里。除了报仇,我的生命失去了所有意义。萧鸢声音淡淡的,随即脸上带上了浅浅的笑意,不过现在并非如此。 我有了新的活下去的理由。 你不想报仇了吗?沈湘问。 想。我迫不及待要找出仇家,将它碎尸万段。萧鸢微微蹙眉,随即又舒展开来,其实沈小姐,除了报仇、重建银凤观,我想不出来我在这个世界上还眷恋什么东西。 沈湘垂下头,沉思了片刻,突然开口:姐姐手中的麝香,是罗姐姐给你的么? 萧鸢知道她现在已经不想着自己那么多悲惨的事情了,松了口气,道:嗯。 沈湘道:月湖楼中总是处处都点着麝香 萧鸢道:沈小姐你 她的话问得很含糊,也就给了沈湘回答得模棱两可的机会。毕竟这种事情沈湘不愿意挑明了说,萧鸢也不愿意生生撕开她的伤疤。 嗯沈湘轻轻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萧鸢了然,也点了点头:沈小姐,待会儿我就要回屋了,如果你想燃麝香的话,我可以把香炉拿来。 沈湘迟疑了,低下头,手不自然地搭在腹部。 不必了半晌,沈湘才缓缓开口,似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又微微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不必了。 萧鸢看着她眼里复杂又纠结的神色,道:沈小姐,再过几日,我为你请医师来看看。 沈湘点头:嗯。 姐姐,我的大哥二哥还好吗? 提到沈浥和沈沂,萧鸢不由得想到了丽妍坊,那天丽妍坊起了大火,沈浥如今也生死不明。沈沂的身子就没有好过,更不必多言。 萧鸢没有说这些:我前几日刚从溧阳回来,还未在广陵见过沈氏的两位公子。 不过,沈小姐可知道沈大公子是不是开过一家江南地区赫赫有名的饰品铺子?叫丽妍坊。 我大哥?沈湘问了一句,我只知道他应该做了一些和沈氏本家无关的生意,其余的就一概不知了。 还未等萧鸢说话,沈湘又接着问了一句:我大嫂呢? 大嫂?萧鸢下意识地反问。 严小姐。 沈严两家的关系真的有些凌乱萧鸢暗道。 严小姐受了些伤。 沈湘追问:可严重? 萧鸢如实道:傀儡之毒。 沈湘一惊,抿了抿唇:好 她低声道:其实大嫂她也不是什么坏人我还挺羡慕她的。 萧鸢记得自己第一次和沈湘谈论到严星阑时,沈湘的态度明显不是现在这样的。 为何?萧鸢顺着沈湘的话往下问。 她与我大哥成亲几个月来,严小姐都无身孕。沈湘道,我的母亲一直很在意这个。 萧鸢对这个倒是并不感觉意外。她并非没有见过沈浥和严星阑相处,这种一个屋子两张榻的模式让萧鸢既想笑又不禁为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的婚姻而叹惋。 沈夫人迫切地让沈浥成婚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觉得沈浥老大不小,按照他的脾性立业恐怕是难,那便先成家吧。二是沈夫人急着想让沈氏有后。 她早就听闻严星阑不是严氏的亲生女儿,又联想到沈氏那个嫁到俞氏的女子,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严星阑到了沈氏自然也是那般低声下气、低眉顺眼的模样,让她生几个孩子就更不是问题了。 眼看着严星阑没一点儿动静,沈夫人坐不住了,早就收起了沈浥和严星阑刚成亲时那副慈眉善目、对严星阑处处维护的样子。 沈氏一家人喝茶时,严星阑正坐在房里读书。 为何我也要去?严星阑看了沈浥一眼,沈公子,你们沈家的家事,被我一个外姓人听去了,不合适吧。 沈浥无奈道:我也没办法。严小姐,一杯茶而已,若是你受不了,到时候找个借口离开便是。 严星阑知道这是沈父沈母的意思,自己没办法拒绝,带着青竹去了前厅。 兄长,严小姐。沈沂看到二人,起身行礼。 严星阑点点头:沈二公子。 说是一家人,沈湘不来么?沈浥道。 沈沂摇了摇头。 第109章 沈先生有事外出,沈夫人来了之后,几人才正式坐下。 严星阑抿了一口杯中的茶,不语。 终于,沈夫人开口,直奔主题:星阑,你与沈浥成亲这么久,为何这肚子还没动静啊。 这句话问的直白,严星阑倒是不感到意外,把茶杯放回桌上,沈浥一惊,沈沂喝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蹙了蹙眉。 严星阑淡淡道:婆母,您太着急了。您如此着急让沈浥为沈氏传宗接代,不如让他纳几房小妾。 沈浥险些一口茶喷出来。 你哥若是知道我因为你不生孩子而纳妾,我就该进沈氏的祠堂了沈浥腹诽。 沈夫人重重一拍桌子,怒道:胡说八道!这种话传出去,让外人怎么想沈氏! 严星阑,你嫁到了沈家,就要守沈家的规矩,拿出做妇人的样子来。你不端茶倒水、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也就罢了,整日闲的发慌。 沈氏的确无聊,我有时也想出去看看,不过无人陪同。严星阑淡淡道。 你沈夫人道,我就应该告诉你,沈氏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许忤逆长辈,你再敢这样,就要试试沈氏的戒鞭。严星阑,你怎么连一点做媳妇的贤良淑德都拿不出来? 方才我不是说了么?我知道这广陵城中有不少色艺双全的绝色女子。改日我就为沈浥纳几房小妾以示贤惠,如何? 沈浥头疼的撑住脑袋。 沈氏要传宗接代,严星阑,你嫁到了沈家,就收起你在严家惯出的小姐脾气。 严星阑抿了口茶:婆母,不瞒您说,我身子有恙,有心无力。 沈浥的脸色越来越奇怪,沈沂瞥了哥哥一眼,没说话。 你沈夫人气急,低骂道,还有脸说不下蛋的东西 严星阑脸色一变,直接起身,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甩了出去,杯子摔到一旁,摔得粉碎。 第70章 沈浥好像松了口气,沈沂愣了一下。 沈夫人。严星阑起身道,我念在您是我的长辈,是沈大公子的母亲,唤您一声婆母。但也劳烦您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毕竟您的嘴脸,到现在为止,我完全看清了。 严星阑重新拿起一个茶杯,倒满茶,端起来,举了一下,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杯茶是我敬您的,劳烦之后不要因为这种事来烦我。 说罢,青竹跟在严星阑身后,离开了前厅。 她你们沈夫人看着严星阑头也不回的背影,又转头看着还在喝茶,一言不发的沈浥和沈沂,气的说不出话,愤愤离开。 兄长。沈沂碰了沈浥一下,走远了。 沈浥立刻放下茶杯:那我先回去了。 沈沂笑笑:好。 严小姐?沈浥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就看到了还是像原先一样坐在那里看书的严星阑。 严星阑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书道:沈公子若是因为我刚才的行为来说教,就免了吧。 不是沈浥道,严小姐,你说的其实挺好的。你干了我们两个都不敢干的事情。 严星阑: 沈公子。严星阑正色,我一直想问你,你的母亲特别介意的,那位你在沈氏里为她立碑的阿芩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沈浥愣了一下:严小姐为何问这个? 没什么。严星阑挥了挥手,青竹离开了,我一直很好奇,只不过成婚那晚我没问你便是了。 这样啊。沈浥也坐下来,我说的有一些还是推测,没有证实。 阿芩姑娘是银凤观的人。但不是亲生的。 银凤观?萧氏?严星阑一惊,那你为何不告诉萧小姐? 这些都是她亲口和我说的。而且她有萧氏的玉佩,她的话应该不会有假。沈浥道,我一直让她住在丽妍坊。但是我不知道我们那天的谈话是不是被什么人听去了,有一批人开始频繁地出入丽妍坊,对阿芩姑娘有所企图。 后来有一天,她受了伤。而且是傀儡之毒。说到这个,沈浥的面色比刚才更凝重,她没有灵脉,修为也不怎么样,这种毒抗不过去。死了。 严星阑蹙眉道:那些人想要灭门银凤观,也不至于从一个养女下手。 我不知道。沈浥道,她死前,她死的那一晚,跟我说了很多话。大多都是在讲萧氏曾经对他多么多么好,她有多么亏欠。 最后,她希望自己的死不要对萧氏,尤其是萧氏的两位小姐造成什么麻烦。 严星阑抿了抿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没说话。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沈浥问了一句。 严星阑笑笑:沈公子都这么说了,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我你对我还有所保留么? 不是。沈浥道,这些事情也不是什么我的秘密。只是我想你哥也不会想让你趟我的这滩浑水。再把你卷进什么事情里,你哥不得要我的命啊。 我之前其实跟你提到过一点这件事,可能你忘记了。 你给我看的那张画像严星阑回忆起来了当时的情景,可是那张画像画的应当不是阿芩姑娘。 那是自己到广陵不久,和沈氏还不是那么熟悉。 虽然两人之前不是没在严氏见过面,但还没有到要谈婚论嫁的地步。沈浥没那个意思,严星阑就更没有了。 后来沈浥拿出一张女子的画像,决定对沈夫人说自己有了心上人,就是画上的女子。沈夫人说不定也不好硬让严星阑嫁入沈氏。 严星阑看画上的女子温婉大气,长的漂亮,应当会讨沈夫人喜欢,便也没说什么。 这张画像是沈浥解决掉一个企图进入丽妍坊对阿芩不利的人之后,在那个人身上翻到的。 这个人身上有两张画像,可惜另外一张撕毁了,只剩下一张还完好无损,沈浥就把它保存了下来。 那张画像上的严星阑微微思索,是萧小姐的姐姐? 画像上的萧桐当然不是现在的年纪,但眉眼也没怎么变。 这太荒唐了严星阑微微掩面,当时我以为那张画像上的是阿芩姑娘。 第一次在沈氏府邸门前见到萧桐的时候,严星阑着实吓了一跳。虽然修异术之人没什么人死不能复生的概念,但眼前的人周身流转的充沛的灵力确实不像一个鬼魂或者还魂的人。 想到自己当时有些失礼的目光,严星阑不禁蹙眉。 严星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沈浥也就不打算继续说了。 但沈浥没说出来的是,在阿芩死了之后,沈浥曾一度非常想知道是谁对萧氏这么阴魂不散。可不管是遣人佩着阿芩的玉佩到处闲逛,还是做别的事情,那些人的活动似乎一直都非常隐蔽。 沈沂在外做商,一年到头几乎都不进家门。沈浥无奈,只得回到了沈氏,虽然沈氏的内部不和,又听闻父母要给自己娶亲,但作为儿子,父母身边也不能没人尽孝。 可回到沈氏之后,沈浥发现了沈氏的端倪。 沈氏府邸不知何时又添了几个侍从,而其中一个人几乎在自己进家门的那一刻目光就沾在自己身上不动。 这个人不是要沈氏的钱。 借此机会,在成亲的当晚,沈浥就去跪了那个所谓的阿芩的墓,又被狠狠毒打了一顿。 第二日,那个觉得时机已到,坐不住了想要动手的侍从就被沈浥解决了。 解决归解决,但沈浥没有从他口中问出来哪怕一星半点有用的东西。 后来也没有发生别的大事,没有这样诡异的人物潜入沈氏,沈浥也就此作罢。 沈湘说完这件事,便又低下头去,不吭声了。 萧鸢想不出来别的安抚的法子,只能安慰她先睡一觉,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一夜过去,并无事发生。 又过了不知几日,沈湘依然住在酒肆里,她比以前那个叫着嚷着让萧鸢做她的嫂夫人的女孩沉默了许多,也不太愿意出门。 萧鸢为了安慰她,希望她可以去自己的客栈看看。 沈湘摇了摇头,苦笑:姐姐,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姐姐放心,这段时间住在酒肆的花销,我会尽数还给你的。如果她低下头,如果还不上,就把我的客栈送给你抵账吧。 第110章 不管是从前的典当行,还是如今的酒肆,那段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已经不存在了。在花销的方面,萧鸢还真是没有负担。 得知沈湘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萧鸢轻声叹气,道:我最近可能要出门几日,酒肆里的银子,如果你要买吃食,就拿去用。 萧鸢躺在塌上,吹熄了烛火,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黑暗没那么可怕。 要去哪儿呢?萧鸢没想好。只是知道不能一味地躲在酒肆里苟且偏安。 不知陷入了沉睡多久,萧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了酒肆,自己竟然置身于一个狭窄幽闭的通道里。 萧鸢伸手去摸周围的墙壁,发现周围的墙壁就像一片软绵绵的泥地,自己的手竟然可以穿墙而过。 萧鸢试着从墙里走出去,可自己刚迈出两步,就不知为何又回到了原地。 身后也是那种诡异的墙,只有前面能走,虽然是一片黑暗。 萧鸢缓缓往前走,每走一步,步子就好像比刚才更沉重。 那条通道长的走不到头,时不时周围的墙壁还传出低沉的敲击声和时大时小的水流声,周围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让萧鸢恐惧之余,又根本猜不透墙外有什么。 明明墙外的水流并没有冲进来淹没自己,萧鸢却觉得周身好像全部浸没冰冷的水里。明明地面并没有在下沉,四周的墙壁也没什么变化,但萧鸢却感到一股窒息感和下坠感,整个人几乎动弹不得。 强烈的求生欲让萧鸢尽力向前挪动步子。 终于,通道有了尽头。尽头一扇镶嵌在墙壁上的窗子透出一丝光亮。 萧鸢刚走过去,突然窗外就升腾起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张半红半白的面具!并且没有眼睛和鼻子,只有一张嘴以极其夸张的角度向上咧开,露出一个嘲弄的神情。 萧鸢仿佛被钉在原地。 那张面具她太熟悉了 突然,那张面具的两只好像被强行缝合起来的眼睛猛地张开。萧鸢感觉脸上一阵温热,即使隔着一层窗户,仿佛有血溅到了自己的脸上。 血红色的眼睛紧盯着萧鸢一动不动。下一秒,面具的嘴突然张大,那是一张流着血的嘴,里面还露出了染血的獠牙和长舌 啊!!! 萧鸢尖叫一声,猛地坐起身,瞬间清醒过来。 只是一场梦。 她急促地呼吸着,心脏的跳动几乎快要穿透胸口薄薄的皮肤。 她下意识地呆滞地向窗外看去,外面静悄悄的,甚至有斑驳的月光洒在窗棂上,像满窗的碎银。 萧鸢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灌进来,月光的影子被吹得直晃。 风吹过萧鸢额头上沁出的冷汗,萧鸢感到头隐隐作痛,不禁抬手撑住额头。 心跳渐渐正常,萧鸢不停地深呼吸,好在刚刚梦里那张骇人的面具现在萧鸢的脑海里已经渐渐模糊了。 过年的时候梦到这种东西晦气至极。萧鸢睡不着,决定出去走走。 想到俞轻风说她要去广陵,可自己一路回到酒肆,也没有见到俞轻风。 莫非她在广陵城北? 广陵城北不是好地方,萧鸢自始至终都是这么想的,她自己也不能确定程阁主在自己逃跑之后是不是料定自己会回到广陵,因此把沉灵阁搬回广陵城北。 即使萧鸢能猜到程阁主会到广陵找自己,可也没有一点儿办法。哪怕自己现在拿了更多的银子,躲到了别的地方,可在别的地方立足很难,自己不可能一辈子不回广陵。 想了这么多,萧鸢头痛的更厉害了。这种躲无可躲的境地简直快要把她压垮。 纵使推开了窗,萧鸢仍然感觉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回想起刚才那张布满獠牙和血肉的大口,萧鸢就有些反胃。 确认沈湘一切正常之后,萧鸢去了城北。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做了这个有些莫名其妙的决定。 城北是广陵人们心里认为阴气最重的地方,所以这里被挂了好几排的灯笼。 萧鸢手里提的灯都显得没那么亮了。这种诡谲的美感让萧鸢有些不安。 庙会结束了,这里还像之前一样冷冷清清。 那家茶肆和月湖楼都闭着门,萧鸢继续往前走。 严公子?看到不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萧鸢眯了眯眼,有些惊讶。 萧小姐。严澋煜走过来,擦掉脸上的血迹。他正在拿帕子擦手上的血,有血顺着他的手流到地上,让他活像一个从黑夜里走出来的魔鬼。 萧小姐,城北不安定,还是请回吧。严澋煜走过来,他的剑刚刚收回剑鞘。 我知道。萧鸢道,严公子是在追杀什么人吗? 虽然她也并无法排除是严澋煜在被什么人追杀的可能。 家丑不外扬,家里的一点琐事罢了,怕萧小姐听了笑话。严澋煜道。 怎会。萧鸢客气,严公子可知近来广陵城北发生了什么? 萧小姐刚回到广陵不久? 总要回家过年。虽然可能这里也不算家,只是故乡和一个居所。 听到萧鸢的话,严澋煜似乎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眉眼间显出不易察觉的落寞神色。 广陵城北前些日子一直非常不安定,怨灵在追杀被困在这里的鬼魂。严澋煜道,我不知这些怨灵是不是被人驱使。 那现在如何? 严澋煜道:我方才用联结阵查看,那些怨灵不知为何已经被肃清了。 萧鸢惊讶:什么人做的? 我不知道。严澋煜摇了摇头,这里的鬼魂不再受人的控制和怨灵的追杀,已经不会留在广陵了。 他拿出了什么东西:我在联结阵里发现了这个。听闻萧小姐一直在追查沉灵阁和名叫娄诗泠的傀儡师,这样东西萧小姐或许见过。 萧鸢几乎是倒吸了一口气。 严澋煜手里的东西是一块因为碎裂而残缺不全的青玉牌,上面沾了不知是谁的血。 萧小姐应当是见过的。严澋煜递给她,只是我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碎了,可能无法再用来做什么。 不萧鸢接过,喃喃道,多谢。 举手之劳。严澋煜问道,萧小姐,你是从溧阳来的吗? 萧鸢看着手中的青玉牌,默默点了点头。 严澋煜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小阑她 萧鸢收起那块青玉牌,道:严小姐可是中了傀儡之毒? 严澋煜不语,点头。 萧鸢道:傀儡之毒,疼痛难忍是必然的。 娄诗泠想要对严氏不利,她现在的目标是严小姐。为了掩人耳目,严小姐现下住在俞氏。 俞氏?严澋煜蹙眉,俞氏愿意接纳她? 俞氏的夫人愿意。 俞夫人不是已经过世了吗? 是另一位 啊哦。严澋煜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她对小阑好吗? 夫人是一位善良的人。萧鸢迟疑了一下,会的。 多谢。 家姐有一位医师朋友,但她现下不在广陵。待她回来,或许可以医治好严小姐。萧鸢宽慰他,严公子不必担心。 严公子,若是想要肃清城北的全部怨灵,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严澋煜沉吟道:这种法术我从未尝试,所以并不知晓。但我想寻常法术定是做不到的,如果想要肃清,可能会遭到严重的反噬。 萧鸢追问了一句:会有多严重? 灰飞烟灭。 第71章 萧鸢脸上的神情几乎在一瞬间急剧变化,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 萧小姐,那张符箓我已查明,此事的确是严氏的过失。严澋煜道,那张符箓之事,是严阡所为。 萧鸢怔住了,下意识地反问:小严公子? 之前在岚山镇萧鸢和严阡见过一次,只能察觉到他是在试探自己对于严澋煜的态度。她原本以为是严阡与严澋煜的私人恩怨,可没想到竟然和自己有关。 嗯。严澋煜没有否认,他不知暗中与何人勾结。我留在广陵,也是为了和他周旋。 我也有一事想要告知严公子。萧鸢想起那天在溧阳客栈的经历,苏钦先生与唐柘公子有些交情,可能对严氏不利。严公子要万分当心。 第111章 严澋煜道:实不相瞒,正是因为怀疑严氏内部的人有二心,母亲才遣散了严氏内部无关紧要的人。 他轻叹:纵使知道如此,我又能怎样。我现下分身乏术。 萧鸢点点头。 小心!突然,什么东西迎着风被掷向二人。萧鸢向后一闪,才定睛看向地上的东西。 严澋煜警惕地看向那个东西抛过来的方向,可是什么也没有。 地上的东西也不是什么暗器,是一个被手帕包裹起来的东西。但是渗出来的血让萧鸢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严澋煜俯身拾起来,把那个手帕拆开,里面的东西让他愣住了。 萧鸢上前,也怔住了。 手帕里面包裹的是两颗被剜出来的眼球,细长粘连的红色神经和模糊的血肉让萧鸢感到一阵反胃。 这是严晴阳的眼睛? 是严阡剜了严晴阳的眼睛? 她不知道严阡和严晴阳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这是严澋煜的脸色猛然变化。他很少这么失态,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极其不好的事情。 严公子,这应当是严晴阳姑娘的眼睛。萧鸢猜到他在想什么,连忙解释了一句。 严澋煜肉眼可见的如释重负:严晴阳?小阑的贴身侍卫? 嗯。我与姐姐被困在岚山镇的无方阵内,严晴阳姑娘就被什么人剜去了双目。而那日小严公子也恰好在无方阵内。萧鸢道,严晴阳姑娘现下在溧阳一家客栈内休养,我也不清楚她的病情如何。 竟有此事严澋煜显然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难怪严晴阳不愿再当小阑的贴身侍卫,她到底被卷进了什么事里 萧鸢道:我与她打过交道。她可能是为娄诗泠做事,但又不愿意让严氏和娄诗泠有所牵扯,所以才急于和严氏撇清关系。 我只是想不通,为何严阡会和严晴阳姑娘产生过节,不知严公子有没有眉目。 若按照这个说法严澋煜沉吟道,我只知道严阡的目的是要吞并严氏本家。他与唐柘熟识。 听严澋煜提到唐柘的名字,萧鸢有些惊讶:唐公子是娄诗泠的下属,他也与小严公子相识么? 唐柘。严澋煜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他就是把沈氏夷为平地的那个人。 唐氏因为生意上出了变故,又被沈氏雪上加霜,唐柘的父母不堪重负,双双饮毒酒自尽。那时的唐公子在严氏念书,并不知情。直到回到家后才发现自己的父母已不在人世。 他不惜和娄诗泠缔结各种契约,也不惜出卖自己的尊严,只是为了报仇。 说完这些,严澋煜的语气有些沉重。 沈氏的二位公子知道吗?萧鸢竟然一时不知道谁对谁错。 沈浥知道。严澋煜道,但是我与他提及这件事时,他很释然。 一报还一报。萧鸢只能想到这句话。 萧鸢罕见地沉默了。 萧小姐,我要走了。严澋煜道,失陪。萧小姐保重。 保重。萧鸢颔首。 严澋煜的背影消失在灯笼的光照不到的黑暗里,那里究竟又是怎样的万丈深渊。 萧鸢继续向前走。 灰飞烟灭 她的心在狂跳。 我一定要去一定要他口中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不知是不是房瓦太过冰凉,他感觉自己坐立难安。 呵旁边的女子嗤笑一声,你这么着急,是着急给他收尸,还是不相信我啊? 我我觉得他没有死我只是去看一眼,这有什么不行?娄小姐 那把火把丽妍坊烧得除了那些焦黑的木头块再没有别的东西了,连里面的鬼魂都没落下。就是他不被烧死也要被压死或者砸死,你怕什么。 娄诗泠拿起一根刚刚削好的竹笛,好以整暇地挑起唐柘的下巴:你该不会有什么私心吧?嗯? 唐柘脖子上的伤口被拉扯,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有些吃力道:没有不敢 娄诗泠轻笑一声,收回了竹笛:唐柘,我也要警告你。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就好了。你不想和我一样,落得一个三魂七魄离体的下场吧。 唐柘垂下头:求求你 哼。娄诗泠吹了一口笛子上散落的竹屑,之前不是还口口声声让我不要牵连城北无辜的鬼魂吗?我还以为唐公子是活菩萨。 被这样阴阳怪气羞辱了一顿,唐柘的脸色由白变红再变青,但仍然不敢说什么。 你都这样求我了,我也不能不答应。娄诗泠冷哼一声,但我告诉你,你若是敢再背叛我 她凑到唐柘耳边,一字一句道,像一阵阴恻恻的风。 你就死定了。 唐柘知道娄诗泠出了事,没有人管着他,他现在可以一直待在广陵不回去。 他用娄诗泠的可以和沈浥联络的咒符得知了沈浥现下就在广陵城北,他在这里找了三天,仍然没有发现沈浥的踪迹。 但能用符箓感知到的灵力没有出广陵城北,沈浥也只是一直在这里打转。如果能在这种程度上消耗沈浥,也未尝不是好办法。 突然,那阵灵力的波动变得更加强烈。唐柘察觉到了沈浥的位置,几乎是耗费了身上仅存的一点力气,猛扑过去将人按倒在地。 他死死掐着对方的脖子,可被他按着的人除了两只手按在自己的手上,竟然没有明显反抗的动作。 你你先放开沈浥手上脱了力,呼吸都变得困难。 唐柘手下的动作一僵,竟然真的一把放开了他。 沈浥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猛咳了几声。 唐公子又见面了沈浥咳了两声,有些虚弱地冲他打招呼。 你少装蒜!唐柘一把攥住他的衣领,你害的我家破人亡,你还在这儿装什么! 唐公子你你先从我身上下来松开我沈浥一口气喘不匀,现在断句都乱七八糟。 为什么?凭什么!你好跑是吗?! 我咳咳我腿不行跑跑不了沈浥的衣领被他拽着,脖子都像要断了似的。 唐柘勉强松开他,沈浥这才倒在地上,大口喘气,胸口一起一伏。 沈浥,你知不知道你们沈家都做了什么!唐柘质问他,我的父母你不是有能耐吗?你让他们活过来啊! 他的声音在发颤:我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了我母亲的鬼魂,又遇到了布在沈家的法阵我在里面丢了半条命,我的母亲她她消散了!没有了! 沈浥微微闭上眼睛,喘息声低下去:唐公子,抱歉。如果你觉得我的道歉可以让你宽慰的话,我可以说很多。 你把这些东西当话一样简单唐柘苦笑出声,你还有你的父母你们有真心后悔过吗?有真心感觉对不起被你们坑害的那些人家哪怕一分一毫? 没有吧因为你们在乎的东西根本不是人命,而是一些虚无缥缈的、只为了满足你们一己私欲的东西。你为什么没有死你怎么还不去死! 唐公子沈浥缓缓支起身子,靠在一旁一栋残破的房子旁边,我的父母都死了,杀人偿命,他们偿了。 和你一样,丽妍坊被火烧掉的时候,我也丢了半条命。我知道那是你和娄诗泠。我的腿现在根本承受不住长时间的行走,你应当看出来了。 沈浥道:实话说,我对这世间没什么好留恋的。唯一上心的,就是我弟弟。 唐柘愣了一下:你弟弟 不过随即,唐柘突然很痛苦地掩面,浑身剧烈地颤抖。 你沈浥抓住他的肩,你怎么了? 唐柘? 他颈间有一个黑色的眼睛图腾正在向外散发黑气,渗出血来。他整个人快速的失去血色,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榨干。 第112章 沈浥注意到了那个图案:这是什么? 辞别了严澋煜,想到了俞轻风现在可能的处境,萧鸢脚下的步伐加快了许多。恐惧如潮水一样蔓延上来。 萧小姐。一旁的楼顶上跃下一个身影。 萧鸢匆匆止住步伐,平复了一下呼吸,做出一副镇定的模样。 看清来人,萧鸢蹙眉。 是严阡。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自己方才与严澋煜之间的谈话。 小严公子。 萧小姐,你可有见到从兄?他现下在何处。严阡依旧没有穿严氏的家袍,他身上到处沾着血,手里握着一把短剑。 未曾。萧鸢与他保持距离,严阡也并没有与萧鸢近距离接触的打算。 小严公子可是受了伤? 他肩膀耸动了一下:拜家兄所赐。 严阡不打算藏着掖着,但语意有所保留,萧鸢明白了他的意图:我一直拜托严公子为我查明符箓的真相。 第一次听到萧鸢正面提起符箓,严阡明显表现出了一丝不自然。 我对严公子旁敲侧击,什么都没问出来。萧鸢主动上前了两步,紧紧盯着那双看似毫无波澜的墨色眼睛,可是我自己查明了一些东西,不知是真是假。 话音还未落,一道剑光已经冲萧鸢的面门而来。萧鸢拿出扇子一挡,两人快速分开。 腰间的轻风剑感受到灵力变化,似乎有要出鞘的动向。 萧鸢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有大的灵力波动轻风剑都会感知到。按道理说,剑的主人只有一个,它会自然排斥其他灵力。 严阡正在和严澋煜拉扯,并不想在这里和萧鸢消磨下去。可萧鸢却不这么想,符箓的事今天必须做个了结。 突然,萧鸢升腾起一阵黑气,脚下的地面一阵颤动。 这里被人布了法阵! 萧鸢想躲避,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四周景物骤然变化,萧鸢一阵眩晕。 在她再次恢复清醒的时候,严阡已经不见了。 这个法阵和无方阵、还有严氏的鬼魂联结阵都不一样。萧鸢走在里面,虽然没有感觉明显的有什么东西在压迫自己的灵力,但却凄清得厉害。 萧鸢不知道严阡在不在这个法阵之内,只得顺着大路一路向前走。 突然,一旁的屋顶上传来一阵砖瓦碎裂的声音。萧鸢转过头,来不及看清楚上面站的是什么人,就跃上屋顶。 那人一惊,一根银针向萧鸢颈侧袭去。 萧鸢躲开,脚下的砖瓦一阵松动,让她险些没有站稳。 看到了萧鸢的金凤扇,那人反而停了下来:金凤扇。你就是萧鸢? 萧鸢站定:是。 那人摘下紫色斗篷的帽子,让萧鸢有些惊讶的是,那个人虽然眼神犀利非常,但长着一张娃娃脸。但她的脖颈上和右边的两颊上各有一道被缝合的印记,像是被针线缝起来的布偶。 你是萧鸢蹙眉。她记得在和严氏一同去溧阳的时候,就见到过这样一个人,你就是想要置严公子于死地的那个人。 女孩愣了一下,那双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属于这个年纪的清澈,不过很快幻灭了:是我。 你来找我?萧鸢打量着她。她身上的深紫色披风几乎没有一点弧度,几乎是竖直地垂落下来,可见她瘦得厉害。 我受命前来杀了你。她抽出一柄短刀。 萧鸢惊讶地发现,她的手上没有皮肤、只有一些紧紧贴着森白的骨头的萎缩的血管。她的身子莫非也是这般 女孩虽说要来杀她,但却迟迟没有动手。萧鸢能察觉到她拿刀的手在颤抖,骨头发出碰撞的咔咔声。 她的目光落在萧鸢手中的金凤扇上。 这把扇子,只要附上的灵力足够并且下手足够狠厉,只需要一下就可以割下人的头颅。 你叫什么名字?萧鸢并不排除她这副害怕的样子是装出来让自己放松警惕的,全身戒备。 她回答:唐楣。 唐家 萧鸢想起了唐柘。 突然,唐楣大喊一声:快走! 萧鸢顿了一下。唐楣见他没有反应过来,飞扑过来,带着她一同摔下了屋子,在地上滚了两圈。她的骨头碰撞在地上,面部表情痛得有些扭曲。 与此同时,刚才唐楣和萧鸢站立的那个屋子应声炸开,木板和砖石被吞没在升腾起来的鬼火里。 第72章 唐楣挣扎着站起来,用右手艰难地扭动了一下左肩的骨头。咔哒一声,骨头被扭正了。 萧鸢快速和她拉开距离,看着那个被鬼火燃烧殆尽的房子。 这种法阵很少见,但大多数结局都是法阵和法阵里面的人全部都被鬼火吞噬。 你走吧。唐楣收起那把刀,我不会杀你。 为什么。萧鸢看着那张稚嫩的脸,她没有因此产生什么感激涕零的情绪,也并不想知道真正的缘由,但本能驱使她回问。 你是银凤观的人吗? 是。 突然,她的眼睛睁大,目光落在萧鸢脸上,喃喃道:我知道你我见过你 什么萧鸢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她。 你是观主和夫人的女儿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如果如果这么说来,你是我的师姐。 你是银凤观的弟子?萧鸢看着这张年轻的脸。银凤观的弟子大多数都是和萧鸢萧桐同龄的孩子,但有一些比萧鸢和萧桐年岁大一些的。唐楣要叫这一声师姐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我是。唐楣看着她,师姐你变了很多 这句话大概是说容貌的。萧鸢觉得这句师姐也不是从年龄上叫的,因为唐楣其实比萧鸢和萧桐都要长几岁,蹙眉道:唐小姐,银凤观不在了,还请唤我萧小姐吧。 好好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唐楣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滞,似乎有些欣喜又不敢相信。 我家族没落,到了北方之后就再没有遇到一个熟悉的人了。 你与唐柘公子萧鸢觉得两个人或许有些关系。 你见过我弟弟? 唐楣是唐氏的孩子,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但在唐氏被沈氏算计而家族没落之后,自然落得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境地。 世家们碍于沈氏的势力,也没有办法对唐家人出手相助,只能冷眼旁观,时不时还要为了衬沈氏的心意,对唐氏落井下石一番。 唐楣的两个哥哥刚刚成亲,因为这件事,连带着两个嫂嫂都受到牵连。唐楣的二嫂娘家在桐庐,为了避难,独自回了娘家。大嫂家里不愿意接纳她,终被折辱至死。 两个哥哥都下落不明,应该都死了。 那时候萧氏刚出变故,唐楣逃了出来,可也别无去处,家中只剩下弟弟和一幢已经被抢掠的什么都不剩的房子。 唐氏没落,家产都所剩无几,连唐楣两位嫂嫂的嫁妆都拿去变卖的变卖,抵债的抵债。尽管如此,在唐氏已经空无一人的时候,那些趋炎附势的世家仍将唐氏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劫掠一空。 那时,我已经找不到我弟弟了和唐楣近距离站在一起,萧鸢可以感觉到她没有呼吸。 说到这些话的时候,唐楣的声音在颤抖,但脸上却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 察觉到萧鸢在看自己的脸,唐楣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抱歉,我脸上的皮肉是被缝合上去的,哭和笑对我而言都有些困难。如果牵动,会很痛。 不难想象唐楣刚才整个人摔在地上的时候她是因为遭受到了多么剧烈的疼痛才会面部扭曲成那样。 是谁。萧鸢问。她其实对于能得到真是答案并不抱太大期望。毕竟萧鸢觉得她一定会下意识地隐瞒背后的势力。 如果所有人的立场都那么不坚定,萧鸢道也没有必要为了这样一点小事奔波这么久。 程锦澜。我想这大约是她的真名。唐楣看着萧鸢,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我为她做事的第一年,就变成了这样。唐楣主动掀起自己紫色的斗篷,一身森森的白骨冲萧鸢裸露出来,那些鲜红的脏器不知还是否传递着血液或者跳动着,这种强烈的色彩撞击让萧鸢一惊,我仗着自己的一身武功,带着弟弟去了北方,为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做杀手。她看中了我,把我买到了这里。 第113章 她为了让我的身体一直保持在全盛状态,抽走了我的一切,还联合一个傀儡师让我变成了这样。唐楣将自己的双手伸到面前,注视着骨节。 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用了什么邪法,我没有死,也没有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但我的身上多了这个。 唐楣摘下自己斗篷的帽子,撩起自己散落在脖颈出的黑发。她的脖子上,或许就在她的要害上,留着一个用刀刻下的痕迹,是一只眼睛。 这种眼睛的标记倒是不难辨认,除了程阁主,萧鸢不知道还会有第二个人用这种东西。 我见过有人被这种东西操控,失去了神志,变成了喋血的猛兽。唐楣眸色暗下来,这是一种契约,意味着我这一生只能归沉灵阁所有。 师萧小姐你知道吗?她曾让我杀死你和你的姐姐。唐楣握着短刀的手攥了一下。 萧鸢知道自己现在可以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一定是唐楣没有动手。她不问原由,只是静静听着。 她道:我没有。我记得夫人与先生都曾说过,银凤观是学堂,如若一天,银凤观遭遇无妄之灾,所有弟子,不必为银凤观卖命。 我亲眼见它被火吞噬,本已是懊悔至极,又怎能伤害夫人与先生的孩子。 突然,不远处一座房子毫无征兆地被一团鬼火撞破,木头哗啦啦散了一地,鬼火在空中放肆地叫嚣着。 可纵使这样,屋子里竟然出来两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人把一个人拖了出来。 你疯了是不是!这个声音很熟悉,萧鸢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愣,褚玉烟穿着一件深红色的夜行衣,鬼火照在她脸上,泛着诡异的光。 你那个人在喘息,白色的外袍上沾满了灰,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 唐楣戒备地抽出短刀,萧鸢挡了一下,道:没事。 萧鸢走过去,道:褚医师。 看到萧鸢,褚玉烟一怔,抓着叶寒寞的手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她的眼眶几乎一瞬间就红了。 萧鸢直觉不会有好事,褚玉烟看了唐楣一眼,似乎知道她是什么人,拉过萧鸢走到一旁:借一步说话。 萧鸢。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褚玉烟再次和她对上视线,她的眼眶红的厉害,连眼白都蔓延上血丝。 你姐姐开口的时候,褚玉烟的声音已经哑的不行,说了三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微微扬起头喘气。 她萧鸢想到了什么,被钉在原地。 我找不到她褚玉烟声音颤抖地说完了这半句,她已经 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萧鸢整个人险些瘫软下去,褚玉烟扶住了她,但显然她可以借给萧鸢的力也相当小,只不过够萧鸢勉强站稳。 对不起对不起萧鸢后退了两步,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叶熙破开了法阵,自己离开了 她无意识地重复呢喃:都是我因为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整个人此时变得木讷至极,仿佛只要把自己的错误无限放大,再说无数个对不起,就能弥补些什么。 生逢乱世不是谁的错褚玉烟没有哭,但吸了两下鼻子,萧鸢,别这样 她不希望你这样。 我萧鸢流不出来眼泪,她惊讶于现在的自己除了心里悲痛,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现在到底被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什么东西 她恨现在的自己。 我不知道萧鸢的声音都在抽搐,除了对不起我到底还有什么什么可说什么可做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她缓缓蹲下身,像疯了一样。 褚玉烟不愿意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也蹲下身道:萧鸢,我是不是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 不不 褚玉烟听不懂萧鸢说的不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对什么的否定。 我的玉佩我的玉佩什么都没有感知到萧鸢手忙脚乱地拿出自己腰间的玉佩攥在手里,紧紧盯着上面的纹路,她此时竟然从悲伤之中生出一丝侥幸。 她看向褚玉烟。那双褚玉烟见过多少次的,好像永远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竟然布满了渴求。 仿佛此时自己只要再给她一个理由,她就会无条件的相信,然后再一次对自己姐姐的生命抱有希望。 褚玉烟想到现在自己狼狈的样子,垂下头,一手掩住苍白的脸。 我骗不了你的你也不要骗你自己 眼睛里的渴求破碎的一刹那,褚玉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 起来吧别这样你姐姐希望你好好活着。褚玉烟哑声道,她会看见的 萧鸢说不出来话,只是缓缓撑住褚玉烟的胳膊站了起来。等到嗓子缓过劲儿来,才再一次开口。 那位叶小道长是怎么回事她强迫自己岔开了话题,目光僵硬地移向了叶寒寞怀里抱着的东西。 那是一盆花,一朵鲜红的花,颜色像极了叶熙的眼睛。 叶熙死了。褚玉烟开口,眸子里再一次染上一层阴翳,她救了被困在无方阵里的那些岚山镇人,献祭给了那个法阵灰飞烟灭。 什么死亡是一件多么具有不确定性的事情,又是可以在一瞬间就发生的事情。 萧鸢不敢置信。 叶熙是一朵花修炼成人,她的本体可以勉强保存下来。褚玉烟看向叶寒寞和他怀里的那盆花,我去的时候,那个孩子正坐在一堆腐烂的尸体上掉眼泪,一句话也不说。 萧鸢想到了叶熙,她很憎恶人,人差点夺走了她的性命。 可她终究心甘情愿地为人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以她的能力,虽然不能摧毁那个法阵,但一直待在里面也不会被伤到。 可是里面被困着的几百个岚山镇人不能。褚玉烟沉沉地呼了一口气,她到底为什么 唐楣似乎察觉到了叶寒寞很伤心,但不太会说安慰的话,担心吓到他,于是默默地把自己的手藏进了斗篷里。 萧鸢道:你方才为何会拉着他? 褚玉烟盯着那个在熊熊鬼火中化为乌有的房子:他想寻死。 我找到了这朵花,找了一个岚山镇废弃的花盆,刨了点土,把那朵花种下了。说到这个,褚玉烟哑然失笑,这孩子哭着和我说这不是他的道长姐姐,让我不要骗他。 这也终究是个精神寄托啊虽然他总是一心想寻死褚玉烟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萧鸢的手猛地一松,玉佩直直掉了下来,所幸还有一条线系着,只是猛地在空中抻了一下,微微晃动。 萧鸢努力维持自己和刚才看起来无异,跟在褚玉烟身后走了回去。 唐楣察觉到两人之间凝重的气氛:你们谈了什么 没什么。褚玉烟似乎已经平静下来,耸了耸肩,说了点没用的东西。当然主要是谈谈这个法阵如何破解。 唐楣问:如何破解? 不知道。褚玉烟道,这鬼火阵邪门得很。我们只要在里面操纵法力,身边的建筑就会被点燃。这个法阵还在不断扩大。到了他无法再扩大的时候,就会点燃里面的所有东西。 最迟三天后。如果我们没有走出这里,就生死难料了。 鬼火与寻常的火焰不一样,这种火焰对普通人和鬼无差别攻击,根本不分敌我。鬼和人处在这种法阵里,没有分毫差别。 萧鸢沉默了很久,调节了一下情绪:严公子也在这里,或许可以与他商议。 褚玉烟冷哼一声:严家怕是并非只有严澋煜一个人在这儿吧。他现在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情可不好让他们两个再横插一脚。 严公子对法阵的了解不比我们浅薄。萧鸢道,如果囚魂阵都让程阁主忌惮,或许严氏知道破解这种法阵的方法。 第114章 不。褚玉烟缓缓摇头,不过随即解释道,我不是否认你的看法。我只是想到了那个小严公子,他心怀鬼胎,最好不要招惹。 第73章 又一栋房子被鬼火点燃了。 这些被点燃的房子仅仅是萧鸢一行人可以看到的,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鬼火阵还在不断扩大,点燃更多的草木和建筑,到时候,整个法阵就会连成一片火海。 唐楣开口道:我们被困在里面,并无什么。只是,广陵城北也并非没有人家,况且,这个鬼火阵不断扩大,想来也不只会在广陵城北。 我们尚且可以应付,那些人该怎么办?就是靠近鬼火一点,也有可能被烧的灰都不剩。 鬼火这种东西也流传在民间,但没有什么文献记载这种东西有多么大的杀伤力。可是这种东西一旦被放在法阵里,就和真的火没有任何区别。 的确。褚玉烟道,我们和沉灵阁、娄诗泠之间的事,确实不应该牵连无辜的百姓。 萧鸢,你说呢? 萧鸢的心绪现在很复杂,突然被点到名字,愣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声音里的哽咽和颤抖:这个鬼火阵点燃鬼火应该遵循一定顺序。我们要破解出这个顺序,然后把法阵里的百姓转移到那些暂且还没有被点燃的地方。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说出这样一连串的话,现在她的心已经被割裂成了流血的几块。 我去月湖楼那边。萧鸢沉沉道,那里活人最多。 好。褚玉烟点头,我们分开吧。 唐楣站在褚玉烟身边,悄悄道:劳烦您和那位小道长一起吧,我会吓到他的。 褚玉烟点点头。 唐楣看着褚玉烟,毫不掩饰地问:您是谁? 褚玉烟看了她一眼:你是唐楣? 唐楣一愣:您知道我? 我在萧氏见过你。褚玉烟道,夫人一直很喜欢你的刀法。因为夫人和你一样也喜欢苗刀。 我记得我曾经见过你唐楣喃喃道,可萧氏的弟子里没有你,你叫什么 我姓褚。褚玉烟道。 褚医师?唐楣惊讶,我在萧氏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这般年岁你你 褚玉烟没什么波澜:很惊讶吗? 走吧。 说罢,褚玉烟冲叶寒寞招了招手:嘿!小叶子!走了! 叶寒寞对这个称呼愣了一下,擦了一下脸上风干的泪痕:你怎么知道我 褚玉烟想起了什么,苦笑一下:走吧。 你就给他叫这个名字?褚玉烟靠在一处有些残破的建筑旁边,从背后的竹篓里拿出一片新鲜的薄荷叶叼在嘴里,因为你是花?所以他是叶子? 她挑了挑眉,看向叶熙身后跟着的那个怯生生的小男孩。男孩虽然躲在叶熙身后,但好像也不怕褚玉烟,一双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叶熙甩了一下拂尘,把洁白的拂尘毛搭在臂弯处:小叶子,不好吗? 不好。褚玉烟咀嚼了几下薄荷叶的茎,补充了一句,和那只红色眼睛一样没品。 叶熙弯了弯唇角:这个小家伙生的俊俏,长大之后不知道讨哪家的小姐喜欢。 男孩听懂了她的话,抱着叶熙的腿,声音有些软:喜欢道长姐姐。 褚玉烟哈哈笑起来:还叫姐姐呢。 叶熙笑了笑:其实我想好他该叫什么了。寒寞,叶寒寞。 褚玉烟止住笑意:这还挺好听的,为什么? 经得住严寒,耐得住寂寞。叶熙轻声道,我倒不希望他有什么博爱之心,我经历的痛苦,我不希望他再经历一遍。能守住本心就够了。 褚玉烟笑笑:也挺好的。 岚山镇的人伤到你的心了? 没有。叶熙摇头,不是第一次了。 想要杀你的人是你要保护的人。褚玉烟看着她,你可以预知世间万物的死亡更替,那你能预知自己的么? 旁观者清。我不能预知自己。叶熙道。 如果你有一天因为保护这些人而死,我可能不会意外。褚玉烟看着叶熙颈侧的一道结痂的伤口,缓缓摇头。 可能会。如果是那种结局,我可能会欣慰吧。 两人道别之后,叶寒寞一路上一直若有所思。过了很久,才小声开口:道长姐姐,什么是死? 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那你会死吗? 会。 那我该怎么办?我可以去陪你吗? 不可以。听到这句话,叶熙先是惊讶一下,随即又道,除了正常的自然规律,你不应该让任何东西夺去生命或者为什么东西付出生命。 哦。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褚玉烟想到这件事,晃了晃头保持清醒。 萧鸢没多想什么,径直往月湖楼那边走去。一路上遇到五个被点燃的老房子和三棵被点燃的树。所幸那些房子都很破旧,里面没有住人。 啊!!啊啊啊!月湖楼二楼掉下来一个女子。她的周身被鬼火点燃笼罩。青绿色的火焰滋滋啦啦地响着,在下落的过程中就将那个惨叫的女子化作了一块焦炭一般的黑色物块。 但那团裹挟着人肉的鬼火在那个人被烧死之后就熄灭了。 比起有灵力的人和普通人,鬼火自然会挑普通人先下手。 萧鸢没有想到鬼火已经蔓延到了这个地方,看到月湖楼里的姑娘们惊慌失措地逃出来,立刻上前道:诸位姑娘,请跟我来! 其实月湖楼里的姑娘大多数都不认识萧鸢。但月湖楼的屋子一间一间地开始冒火,不时就有鬼火顶破窗户冒出来,不相信萧鸢,她们没办法相信别人。 萧小姐!萧鸢听到有人叫自己,回过头,站在自己身后的是夕雾。 罗姑娘她因为一路狂奔出来,现在有些喘息,伸手指着一件窗户,罗梦澄还在里面 她不想活了吗?一个女子脸色惨白,她的一片衣襟已经被鬼火烧到了,几片黑色的碎片掉在地上。 她在哪儿?萧鸢拿出扇子攥在手里,看向夕雾手指的那间屋子。那间屋子的两面都是被点燃的窗户,就算没有鬼火继续在那间屋子里点燃,它也迟早会被两面的鬼火烧穿。 萧鸢看向夕雾,递给她一张御火的黄符:夕雾姑娘,我去寻她。这张符可以抵住鬼火一阵,不要待在这里,我找到了她,沿着这条路去寻你们。 夕雾抓过黄符,摸到上面的朱砂时,手有些抖。 我我不会用的 丢到火里就好。萧鸢道,我去去就回。 她看向那间屋子,那间被鬼火层层围绕的屋子。 见夕雾还在犹豫,萧鸢推了她一把,看向那些满眼无助的女孩:快走! 待那些人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萧鸢锁定好那间屋子的位置,挥起金凤扇,御起一阵风,斜身撞破了那间屋子的窗户,踏进屋里。 一阵携着热浪的火气扑到她脸上,萧鸢险些睁不开眼。 她抬眼,看到了坐在桌边的罗梦澄,她几乎整个人被环抱在火光里,她的面色那样平静,看不出什么对死亡的惧怕。 看到萧鸢,她吃惊,手中的笔不自觉地停下:萧小姐? 罗姑娘。萧鸢站定,看着她,忽然好像被她这种平静感染了,走吧。 我不走了。罗梦澄又写了几个字,好像终于写完了,将笔放下,拿起信纸吹了两口气,让上面的墨迹干的快一些。 我染了病。很疼,每天都很疼。她将信纸规规整整地叠好捧在手里,活不久的。 我要死了。她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楼里的姑娘命运都是这样的,我早就想好了。 这是个体面的死法。她的眼角有泪水涌出来,我不后悔 可是可是她转过身,仰起头。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纱衣,后背的骨头都被灰色的薄纱清晰地勾勒出来,她的身材竟然是这样嶙峋。 第115章 有点可惜她将那张信纸丢进火中,轻叹,好可惜 我想去北方看看。她的眼睛里倒映着火光,竟然映出一种美好的期待,我想去看北国风光,我听闻那里的冬雪很美。 我想去大漠,想去西域。她朝火光又踏了一步,想戴那些漂亮的银饰。不是为了看起来多妩媚,也不是为了取悦谁。 她站在火边,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 太短了她的泪水染上火光,声音低哑,说了一遍又一遍。 太短了 罗姑娘!萧鸢一惊,想要冲过去伸手拉住她,罗梦澄却已经倒向那一片火海。火焰竞相舔舐着她,将那具躯体瞬间化为乌有。 可也与此同时,整个月湖楼的里的火光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些漂浮在空气中零零散散的绿色火星。 萧鸢顾不上去想到底为什么每吞噬掉一个人,某个区域内的鬼火就会消失,她看着眼前地面上留下的几块焦炭一样的东西,竟然一时有些喘不上气。 那堆黑色的焦炭里,好像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萧鸢沉重地走过去,俯身将那个东西拾起来。 那是一枚金子做的长命锁,上面刻着: 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萧鸢无法带走这些焦炭,她拿走了这枚长命锁。 她想,自己去不了大漠,大概率也不会去到西域,但等到有一天自己去到北方,就把这枚长命锁葬在一个四季分明的山岗上,可以赏冬雪、听夏蝉。 萧鸢呼了口气,走出了这里。 她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捧着野花的女子的身影,不由得垂下眉眼。 生离死别在一瞬间就变成了如此轻易的事情。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去,萧鸢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出了月湖楼,去追赶那群姑娘。 月湖楼的女子大多都是普通人,只有少部分是像罗梦澄这样修灵力的落魄世家的小姐。她们被困在这样的法阵里,能不能活下来只是时间问题,现在让她们离开法阵的边界也不过是一时的躲避。 萧鸢追过去的时候,那群姑娘又少了几个。 夕雾手里拿着的那张黄符已经被烧掉了一半,她看到萧鸢,整个人都在发抖:萧萧小姐有的人她们只是踏进草地,扶了一下旁边的树就就被 姑娘们哪里见过这种东西,都被吓得不轻。 不要怕。萧鸢道,她除了这三个字好像没什么好说的。 这时,有人唤她:小姐! 萧鸢和一众姑娘一起抬头,看到了站在一旁屋子房顶上的唐楣,她手里正托着一团小小的鬼火。 看到那团鬼火,姑娘们向后缩了缩。 唐楣跳下来,走过来道:小姐,我已经去法阵最北边的地方查看过了,那里没有人烟,褚医师说这边活人多,我来帮你。 多谢。萧鸢很惊讶她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可以将最北边的地带全部摸清,你带她们走吧,我去找人。 好。唐楣点头,我听你和褚医师提到了一位通晓囚魂阵的公子,你遇到他了么? 知道她是指严澋煜,萧鸢摇头:没有。 与唐楣分别之后,萧鸢继续在这一带寻找,她希望可以找到严澋煜,这样可以对这个法阵的了解更进一步。 突然,腰间的轻风剑开始疯狂颤动,并且不断迸发出青色的灵光。这种灵气虽然没有伤害萧鸢的意图,但也让她停下了脚步。 它感知到了什么? 萧鸢四下看看,周围只有一个残破的屋子。 她试探着向屋子靠近了几步,轻风剑的抖动更加剧烈。 难不成 萧鸢冲进那间屋子,里面黑漆漆一片,面前的桌子旁有两个已经被烤成焦炭的人,歪斜地靠在那里,有些骇人。 萧鸢缓缓往里走,终于在较为靠里的一间屋子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俞轻风萧鸢心脏狂跳。 俞轻风坐在那个房间的角落里。黑暗之中,她的五官不清晰。单手拿着从衣服上扯下来的布条,正在笨拙地往自己的另一只手上缠。 她听到萧鸢的声音,猛地抬起头,两人的目光瞬间交汇。 萧鸢俞轻风腿上有伤,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似乎想要确认眼前的人是真的还是自己在鬼火之中看到的一个幻影。 萧鸢连忙走过去扶住她,替她缠着手上的白布。她的手应该是被鬼火烧伤了,布满了水泡被挑破后留下的皮肉和血痕。 怎么会伤成这样萧鸢替她包扎,顾不得问她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去做了什么,只是不由得责怪了她一句。 俞轻风垂下头,低声道:萧鸢姑娘 嗯? 你看过我留下的那封信了? 嗯。萧鸢抬起头看她。 那你俞轻风欲言又止,头越垂越低。 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俞轻风深深吸了一口气,掩饰了自己的失落:萧鸢姑娘,抱歉是我太冲 俞轻风。萧鸢认真的声音打断了她。 我今天刚刚得知,我在这世上真的是孑然一身。她道,我后悔了。我后悔没有在可以和那些人相伴的时间里多为她们做一点什么。 如你所见,我连怎么为一个人做些什么也不知道,更不用说心悦一个人,爱一个人。萧鸢看向她,你不担心吗? 不。从未。 不是一见倾心,但也不像等一朵花开那样漫长。 萧鸢姑娘。俞轻风捧着她的脸,声音不大也不小。 我心悦你。 第74章 萧鸢又愣住了。 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像梦一样,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重逢,没有任何预兆。好像就在轻风剑散发灵光的那一刻,两个人就注定要相遇一样。 命运就是这样喜欢捉弄人,她想。可至少它尚且保存了一丝温情,让该相逢的人不再陌路。 好。萧鸢直视她的眼睛,又好像在直视自己。 什么?俞轻风本来都微微闭上眼睛,道歉的话已经就在嘴边,听到这个字,瞬间睁开眼睛,惊讶的反复询问,萧鸢姑娘,你说什么? 好。萧鸢主动倾身抱住她,俞轻风,我答应你。 俞轻风回抱住她,抱了一会儿,缓缓松开她,拿出那方洁净的绣着竹子图案的帕子,轻轻替萧鸢系在脸上。 萧鸢那块黑色的面纱找不到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蒙面了。 俞轻风俯下身,隔着白色的手帕,吻了萧鸢的脸。 她的手扶着萧鸢的肩,让她无法后退。 两人分开的那一刻,俞轻风看向萧鸢,似乎期待她说些什么。 萧鸢酝酿了良久,正当俞轻风以为她会说出什么真情流露的话时,萧鸢开口: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沉默了两秒,俞轻风笑了出来。 萧鸢不明白她的笑点在哪儿,她憋了好半天,好不容易做了这个把话题拉入正轨的决定。 城北的鬼魂已经得救了。俞轻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她不再多言,萧鸢也没有追问下去。 这个法阵是那位沉灵阁阁主的。唐公子已经被这个法阵里面的法力场控制了,现在完全失去了神志。如果这个法阵再度被加强,他可能就会反过来攻击我们。 唐公子?你见过唐柘? 嗯。他和沈大公子在一起。俞轻风顿了一下,准确地说是沈大公子拖着他。 我见到了她的姐姐,唐楣。萧鸢道,唐姑娘也和沉灵阁不知定下了某种契约,脖子上有一个黑色的眼睛图腾。可是她还没有失去神志。 我不知道。思索良久,俞轻风摇摇头,但是现下这些东西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我在这一带根本找不到任何活人,他们已经被鬼火彻底烧焦了。 按常理,这种法阵应该只会囚禁鬼魂,对常人毫无影响。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很多活人也受到了牵连。 萧鸢头有些痛,她吹寒风太久了。 俞轻风察觉她的不适,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她的手一直攥着,是温热的。 第116章 咳俞俞小姐走吧。 俞轻风轻笑:萧鸢姑娘,唤俞小姐未免生分。 萧鸢鼻尖传来竹子清幽的香气。 你不也唤我作萧鸢姑娘么? 阿鸢。 萧鸢步子一顿。 走吧,俞轻风。 法阵里没有鬼火燃烧的地方寒风刺骨。萧鸢问道:沈大公子和唐柘现下在哪里? 很难说。他们现下的活着与否,我觉得都成问题。俞轻风观察着四下的状况,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那日丽妍坊被鬼火烧毁,沈大公子竟然还活着。 娄诗泠和程阁主为何要对丽妍坊下手?沈浥与娄诗泠应当达成了某种交易才是。不然,沈浥手里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娄诗泠伪造的符箓,娄诗泠也用不了傀儡之毒。 娄诗泠背信弃义,这也不难理解。俞轻风道,依我看,娄诗泠和程阁主虽然合作关系,但你不觉得娄诗泠臣服于程阁主吗?她的三魂七魄离体和死而复生,至少有一件事和程阁主有关。 以娄诗泠那样桀骜的性子,怎么可能轻易听命于沉灵阁。 唐柘此次能到城北来找沈大公子寻仇,你觉得可能是娄诗泠的意思吗? 不。萧鸢否认,如果真的是娄诗泠放火烧了丽妍坊,她比谁都确信沈浥已经死了。她若是知道唐柘这样胡来,必然不会同意。娄诗泠可能出事了。 程阁主和娄诗泠闹掰,很有可能。俞轻风沉思。 但我不明白,程阁主为何会和银凤观有过节。萧鸢蹙眉,按照她的说法,我的母亲与她师出同门,可她在沉灵阁里保存了我的母亲和父亲的灵器 甚至还给金凤扇留了一个位置 萧鸢不愿意继续再回想下去了,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天在水中九死一生的窒息感,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萧鸢姑娘你是沉灵阁所为?俞轻风这么长时间以来,算来只不过第二次听到萧鸢的家事,有些惊讶。 萧鸢沉默了。 她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俞轻风愣住了,她自责自己不应该主动引起这个话题:萧鸢姑娘我 我恨我自己。 萧鸢停下,开口。 我恨我自己无能。 她以为金凤扇是一样厉害的法宝,以为自己有充沛的灵力傍身,就无所不能,只要找到仇家,就可以在顷刻间用仇恨将对方碎尸万段。 可沉灵阁让她觉得她错了。 她面对诡异莫测的沉灵阁和可能是幕后之人的程阁主,毫无对策,甚至差点丢了性命。 可能二字从始至终也不过是我安慰自己的话俞轻风听到她在喃喃自语,我不是不确定而是 做不到 我不能给死去的人寻仇,甚至连我姐姐也 她的心在蜷缩,好像正在极力抗拒被一刀一刀剖开。 俞轻风走到她身后,给了她一个拥抱。 良久,萧鸢吐出一口有些浑浊的气息。 谢谢萧鸢低声道,走吧 突然,她感到俞轻风牵着自己的手有些湿,她抬手,手上全是血。 她睁大眼睛:你 俞轻风的伤口明明没有那么严重,此时却在不停的往外流血,她用来包扎的布条全部被血浸透了。 俞轻风把手藏到身后:我没事。一开始我尝试要破开这个法阵,失败了,被伤到的。 萧鸢不知道她的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伤,要伸手去探她的灵脉。俞轻风一惊,猛的往后退去:萧鸢姑娘!别! 萧鸢的手停顿在半空中,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俞轻风你 她第一次从俞轻风的脸上看到了近乎乞求的神情:萧鸢姑娘,不要 你到底怎么了?萧鸢周身的压迫感顿时上升,但她又刻意敛去了那种肃杀气息,俞轻风,你这样瞒着我,你连对我坦诚都做不到。 萧鸢姑娘,我俞轻风和她僵持了许久,终于败下阵来,向萧鸢走过来,乖乖把手伸出来。 萧鸢探了一下,俞轻风的灵力现在非常紊乱,而且手腕滚烫,连同脉搏跳动得非常剧烈。她现在正发着高烧,但她集中了所有灵力生生把自己的病压了下去,以至于没有什么灵力分给手上的伤口,才让血流个不停。 你萧鸢伸手去探她的额头,俞轻风的额头有一层薄薄的细汗,但却透着不正常的冰凉。 你的身上还有别的伤吗? 没有了。俞轻风立刻否认。 萧鸢没说什么,扭头就要走。 萧鸢姑娘。俞轻风追上去,只是一些小伤病罢了,不碍事。 俞轻风抓住她的手腕,手却一顿。手下的腕骨竟然如此纤细单薄,隔着皮肉微微凸起,似乎她只要再微微用力就可以轻易折断。 萧鸢姑娘,你瘦了。俞轻风与她站定,手下轻轻地隔着衣袖摩挲她的手腕。 萧鸢深知自己这段时间都在干些什么,她现在后背还有一片淤青,也懒得擦药打理。她找了一家医馆,那位医馆的老医师为她号完脉直皱眉头,一边给她写方子一边口中喃喃道这么年轻的姑娘是怎么把身体折腾成这副模样的。 她每天给自己煎药,喝完药没什么胃口,也没什么精神,就在榻上睡过去了。 除了经营酒肆的时间外,日子好像被她过得浑浑噩噩。萧鸢又腾出时间去了岚山镇和月湖楼,几乎透支了她的全部精力。 是吗萧鸢的回答有些干涩,她本来想多说些什么,可话出口的时候,就显得有些生硬和刻薄。 如你所见,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没人照顾,我和死人没什么区别。我其实也没什么好的。 停顿了很久,萧鸢似乎被俞轻风手的温度灼烧到了,想要抽出手腕。又暗暗反思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俞轻风病着,这样大概率会伤了她的心。 萧鸢姑娘。她听见俞轻风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这个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 我虽不敢说厨艺精湛,但几道广陵和溧阳的家常小菜还是做得来的。俞轻风道,从这里出去,不知道萧鸢姑娘愿不愿意尝一尝? 萧鸢一愣。俞轻风好像没有因为自己的话生气或者难过。 你还是先养好自己的病吧。做饭这种事,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夜风吹得树叶和野草簌簌作响,唐楣照看着一帮月湖楼的姑娘,还得时刻提防着不让她们看到自己手上或者身上的白骨,行进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唐楣现在只想找到褚玉烟或者其他人,至少不要再让自己的行动如此受限。 那个你粉衣裳的小姐,不要走到那边去。会着火的。看久了,唐楣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只能在夜色里凭借着不错的视力分辨不同姑娘的衣服颜色。 夕雾手里攥着那张符箓,身体在冷风里控制不住打颤。 夕雾,你没事吧。旁边一个姑娘抬手搭了一下夕雾的肩膀,手感到一阵凉意,你好冷。 我没事。夕雾微微摇头。 罗姐姐也不在了。那个姑娘低声叹气,随即周身有些颤抖,我们是不是迟早也会 突然,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传了过来,风里飘来鲜血的味道,法力的波动突然加剧。姑娘们感受不到法力波动,但是这种波动让她们感觉不舒服,纷纷停下脚步,害怕地紧紧靠在一起。 你们别怕。唐楣站到她们身前,抽出刀,做好戒备,我去看看。 唐楣摊开掌心,口中念了个诀,左眼散发出一阵血红色的光,手中多了一团红色的鬼火。那团鬼火飘飘悠悠,向前去了。 片刻,唐楣突然蹙眉。刀光剑影里看不清剑的方向,只能看到一条银白色的线在夜色里格外显眼。那把剑是谁的,唐楣看过那么多图,早已了然于心。 唐楣收回了鬼火,姑娘们围过来,看到她手上的骨头,有几人倒吸了口凉气,但更多的人已经没心思管这个了。 第117章 其中一个人我认识他,还曾经奉命要杀了他。但他不是坏人,你们没必要害怕。 这种话像极了哄小孩子,但姑娘们也顾不上管那么多了。夕雾道:那我们过不过的去? 过得去。唐楣道,现在我的主家对我没有任何命令,我也没必要和他过不去。 严阡并不恋战。他现在要做的只是马上离开这里,只要他能活着离开这里,他就能逃到天涯海角去,严澋煜也找不到他。可他现在完全丧失了这种能力,只能节节败退。 他的剑脱手的那一刻,整个人被严澋煜狠狠踩在地上。他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这股带着压迫的法力颠倒了一遍,吐出一口血。 严澋煜居高临下看着他,拾起掉在一边的严阡的剑,在手中掂了掂重量,让剑刃在空气中闪了闪,嗤笑一声:这把剑,还是我的父亲可怜你幼年丧父,特意请人为你铸造的。我记得,你以前对这把剑爱不释手。 是啊严阡因为手臂被人生生卸下的疼痛而喘息,可惜终究是不敌你那把呃 严澋煜一把将那把剑刺进了严阡的肩膀,一寸一寸地向里推。锋利的剑刃由白变红,直到贯穿了严阡整个身体。 严澋煜你严阡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因为疼痛而被咬出了血,你给个痛快 严澋煜一手搭在那把剑的剑柄上,缓缓左右转动,搅动着他的血肉。看着血从伤口里涌出来,翻起血沫:你和你母亲,凭什么会认为严氏的本家那么轻易就会垮台? 严阡因为剧痛说不出来一句话,脸上的血色全没了。 严澋煜冷冷地笑了一声:严阡,在严氏,你只配俯首称臣。你想对严氏本家图谋不轨,除非杀了我。 说罢,他的手再一次狠狠用力,将那把剑深深插进地里。 严澋煜严阡再一次出声,他的声音又低又哑,你这个人看似什么都不怕但只要有人抓住你的软肋你根本不堪一击 严星阑是不是只要她一死你就马上会疯严阡舔去嘴角流下的血。 严澋煜猛的咬牙:是你设计的? 呵严阡笑了一声,算是呃 严澋煜把剑拔出来,不知在上面涂抹了什么东西,再一次狠狠刺进了他的另一侧肩膀。 血喷涌而出。 汗水顺着严阡的脸滴下来,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了。 严澋煜将一个青色的小罐子收起来。 严阡感到身体中又传来一阵剧痛,吐出一口污血:你! 严澋煜微微眯起眼,藏匿起来里面的杀意。 鬼火阵的圈子再一次缩小。 第75章 你们别怕唐楣再次转过头,不知道是在安慰姑娘们还是自言自语,我去看看。 唐楣留下两团鬼火在姑娘们的身边,然后向前走去。 她走过去,风里弥漫的血腥味让她身上一阵恶寒。在北方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杀过人,更不是没有闻过这种味道。但此时她竟然无端生出一阵恐惧。 她走过去,目光正正和严澋煜对上。严阡倒在地上,脸朝向另一边,唐楣判断不出来他是不是还活着,但地上的血让她觉得这个人即使活着恐怕也命不久矣。 她咽了咽口水:严公子 对上这个人的眼睛,唐楣有些怵。 刚才那把剑插入严阡的肩膀时鲜血喷涌,严澋煜的侧脸沾上了鲜血,有血顺着他的手一滴一滴滴下来。 严澋煜看向她,竟然露出一个微笑:我未曾想到自岚山镇的客栈一别,你还会找到我。 唐楣一惊,那天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我也意外得很。唐楣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莫名尝到了一股血腥味,严公子,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她说这句话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严澋煜微笑的弧度又大了一些:唐姑娘,鬼火阵原本就是要求阵内之人互相残杀,只要死去的人的法力足够抵消掉鬼火阵的全部法力,其余的人才有一线生机。 我从未觉得我们有什么共同目的可言。 你要杀了我唐楣嘴唇在颤。 严澋煜看她脸色惨白,也没有说什么:还不至于。如果你对我没什么其他目的的话,我们可以一直相安无事。 诸位,这是怎么了?不远处传来一个带着微微笑意的声音,唐楣喉咙里的紧绷感疏解了一瞬,看过去,发现来的两个人一个是萧鸢,她的身边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 唐楣愣在原地,她从这个姑娘的语气里听不出来分毫害怕,好像看不到地上的人似的。 萧鸢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严阡,对于这种残忍的死法并不感到惊讶:严公子。 更令唐楣感到惊讶的是,严澋煜居然收起了刚才那副有些阴森森的表情:萧小姐,轻风姑娘。 对于唐楣而言,有人来分担炮火无非是最好的情况,她快速收刀离开。 严澋煜回头看了一眼唐楣离开的方向,没说什么。 严公子,现下情况危急,顾不得别的。萧鸢道,严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她虽然是在提问题,但用的是陈述语气,要么是没话找话在客气,要么是强行要求他回答这个问题。 严澋煜道:如果单凭鬼火阵而言,破解的办法是唯一的。只有在法阵里消散的所有人的法力足够抵消鬼火阵的法力,那么这个阵法就彻底消失了。 俞轻风道:我们的法力肯定是不够的,难道没有别的方法吗? 严澋煜道:我对鬼火阵的了解也不过纸上谈兵。可如果消散的人足够多,哪怕是几百个没有分毫法力的人,恐怕也并非不行。 还有一种可能。 说到这个,严澋煜的眉眼冷下来:还有一种可能,可能这个阵法是特意为某个人而设置的,只要吞噬掉想吞噬的人,就会熄灭。 萧鸢蹙眉。 俞轻风知道一点萧鸢和沉灵阁的过节,怕她多想,开口道:严大哥,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严澋煜沉吟片刻:如果囚魂阵能与这个法阵对峙的话,我或许可以试试。等到鬼火与囚魂阵的法力接触之后,囚魂阵损毁,或许鬼火阵就会被抵消。 萧鸢道:严公子,如果是我们的话,尚且可以一试。可城北的人,他们没有法力傍身,大的法力波动只会让他们粉身碎骨,可能一进入囚魂阵,就会立刻变成一摊血水。 三人陷入了沉默,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最终,严澋煜沉沉地开口:萧小姐,坦白的说,没有人想手上染血,可如果我们根本没有能力救那么多人,最终只会谁都救不了。 我知道了萧鸢应了一声,没有了下文。 严大哥,刚才那个女孩怎么了?看到我们慌慌张张就跑了。俞轻风看着唐楣离开的方向,问了一句。 应当是沉灵阁阁主的手下吧。严澋煜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波动,看她的年纪,应当还没有为那位阁主做事很久。 萧鸢在第一次见到唐楣时,那身紫色的披风就让萧鸢认出了她是那个在岚山镇的客栈要杀严澋煜的人,现在对严澋煜避如蛇蝎再正常不过了。 我与那个姑娘见过一面,她带着一群月湖楼的姑娘。严公子,我们一道去看看。 萧鸢遇到过在月湖楼济民时放银子的严澋煜,她断定严澋煜和月湖楼之间有某种关系,但不深。 严澋煜听闻,顿了一下:走吧。 三人离开之后,地上的血液停止了扩散,一双垂死的墨眸缓缓睁开。 唐楣回去,月湖楼的姑娘们没有受到鬼火的攻击,但受到了阴气的影响,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唐楣对上姑娘们看救星的眼神,咽了口唾沫,逞强道:过得去,我们我们走 抓住了救命稻草的姑娘们无暇顾及唐楣声音里的胆怯和颤抖,跟在她身后向前走。 这位姑娘!我们一起走!远远的,俞轻风看见了唐楣,冲她挥手。 姑娘们一阵骚动,唐楣看过去,看到了和俞轻风站在一起的严澋煜,下意识地重心不稳向后倒退。 第118章 夕雾扶住她,触碰到她只有骨头的后背,双手抖了一下,随即恢复了神色:你没事吧。你在发抖 我我没事唐楣低低道,这这里阴气太重了,我头晕。 有一个姑娘认出了严澋煜,轻声对夕雾道:这位公子不是常来的那一位吗? 唐楣僵硬地转过头,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他他是常客? 随后,她又咕哝了一句:难怪娶不到老婆 青苑,别胡说。夕雾转头轻斥了一句,才对唐楣道,这位公子只是在济民的时候会来放银子,我们见惯了而已。 啊哦唐楣一时词穷,尴尬地笑笑。 一行人拖家带口,实在是麻烦。萧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变化。鬼火暂时没有波及到这个地方,但什么时候波及到说不准,在这之前必须有人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破解这个阵法。 萧鸢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了身后的一群姑娘们。 萧鸢姑娘?直到俞轻风叫她,萧鸢才瞬间回过神来。回想起来自己刚才的想法,萧鸢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闭了闭眼。 怎怎么? 没事,你方才有些出神。俞轻风握住她的手,安慰她,别怕。 萧鸢低下头,轻笑一声,掩饰刚才自己的失态:我没什么好怕的。我还能被困死在里面不成? 你怕选择。俞轻风看着她,是不是? 一阵冷风吹过来,萧鸢感觉自己后背的衣服在不知不觉中有些湿了。 我 别怕。如果局势真的到了我们不得不做选择的时候,就交给我吧。 萧鸢本来想再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傀儡和怨灵的尖啸,旁边的一棵树颤动了几下,随即熊熊燃烧了起来。 快走。严澋煜拔出剑,这是娄诗泠之前豢养在这里的那些傀儡和怨灵,鬼火阵只会让他们的法力陡增,原来娄诗泠布下的法力拦截已经挡不住它们了! 话还没说完,那阵尖啸越来越近。 我去引开它们,你们先离开!严澋煜跃上一旁的树枝,看着逼近的傀儡,用剑在自己的手上抹了一把。一股鲜血飞溅出来,傀儡们跟着那股鲜血的方向,集体调转。 傀儡这种东西没有眼睛,除非主人给了它们明确的指示要杀某个人,否则它们辨别目标的方式只有一个,就是血,哪里有血,它们就会被引向哪里。 傀儡爆发出一阵奇异的低吼,席卷过的地方几乎都带起了一阵蓝绿色的火星,不过还不足以燃起大火。 快走!唐楣顾不上分析严澋煜这是演哪出,一把拽起身边的一个姑娘向反方向狂奔。 萧鸢和俞轻风断后,俞轻风看了一眼傀儡和怨灵的方向:萧鸢姑娘严大哥他 我去。萧鸢道。 虽然严澋煜厉害,可在鬼火阵里他连主场优势都没有,追杀严阡对他而言也必然有一定的法力消耗,寡不敌众的可能性很大。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俞轻风道,傀儡和怨灵我们不知道是不是牵制我们的陷阱或调虎离山的把戏。我们一旦分开,在城北人生地不熟,必然会走散,然后被程阁主逐个击破。 有怨灵追上来了!俞轻风回过头,有怨灵从四面环绕过来。 这种东西和傀儡最大的不一样,就是傀儡是被缝缝补补用几张皮囊缝合起来的,而娄诗泠用作兵器的这种傀儡更大多都是丑陋的失败品,动作不灵便,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命长,哪怕被砍掉脑袋都能不死不休地再战斗几分钟。 可怨灵不一样。萧鸢不知道娄诗泠又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多被仇恨蒙蔽的冤魂,他们的行动速度很快,而且自由意志也更强,可以以非常极端的思想主宰自己的意志,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些月湖楼的姑娘们到底哪里得罪了它们。 唐楣!你带她们先走!萧鸢一把抽出扇子,一道金色的利刃横扫过去。可鬼火阵里有天然的屏障,这种远程的攻击还没过去就折损大半,还达不到原本法力的一半。 什么?!唐楣咬牙,她的法力在这个法阵里受影响最小,可以勉强给姑娘们撑起一层屏障,她反手用刀抹掉一个从前面包抄的怨灵,你想要我当逃兵是不是? 你若是还对银凤观心存一点惦念,还认我这个后人的话,就走!萧鸢拿着扇子当剑使,倒是没有不顺手,金色的灵气纷飞,此时只有近战才是消灭它们的唯一办法。 俞轻风,你也走! 有那位姑娘在,不会有事,我方才还说不让你做决定,难不成现在就食言么?俞轻风的剑法极其漂亮,萧鸢看着她在自己余光里的样子,不由得感慨,自己的剑术简直什么都算不上。 怨灵似乎也发现她们落了单,更好欺负,一窝蜂地围过来。萧鸢不由得分心想,多亏严澋煜引开了傀儡,不然自己说不准真的要葬身在这里了。 突然,一支箭从远处飞来,炸起一连串法力,怨灵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滞。萧鸢快速回过神来,和俞轻风配合,射箭的人好像已经锁定了这里,箭无虚发,双方配合。 终于,最后一个怨灵倒下了。 俞轻风的身体支撑不住,整个人喘着粗气。萧鸢摸着她的后背,轻轻给她顺气,向那支箭来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身影从黑暗里跃了出来,站在树边的女子身形清瘦,一身黑色的严氏家袍,整个人张扬不羁,双眼蒙着一条白布,手里握着弓。 严晴阳?萧鸢看着眼前的人,客栈一别,两人再未见过了。 萧小姐,久违。听她的声音,似乎已经走出了失去双目的悲痛,恢复成原来那样了。 严姑娘,鬼火阵进来容易出去难,你的身体虚弱,何必如此为难自己。俞轻风抬头看她,那条白布可能因为刚才的精神消耗,也可能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实在不佳,布条上渗出一点血。 我们几日前就来了,只不过是恰巧被困在这里。严晴阳哼了一声,哪个傻子会明知道这里是鬼火阵还要进来?自寻死路。 你们?萧鸢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还有谁? 我家小姐啊。 什么?!萧鸢吃了一惊,连语调都没有控制住,严小姐?严星阑?她为什么 她不在俞氏了,我遇到她的时候,她要去广陵。不然,我们可能再无交集。说到这个,严晴阳低了低头。 在俞氏。 渴了吧,来,喝点水。那个女子将水递到严星阑手上,你想吃什么,说与我就是。 多谢夫人。严星阑现在精神体力都不济,只能勉强靠在榻上。 啊我姓孟,你唤我孟夫人就是了。孟夫人察觉到严星阑对称呼的一些不知所措,主动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孟夫人为严星阑额头上搭了一条毛巾,我送你回家吧。 严星阑迟疑了:我 第76章 孟夫人道:不想回吗? 不严星阑轻轻摇头,我生了病,不想拖累家里。 孩子。孟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哪有父母会嫌自己的儿女,你现在不回去,他们肯定担心你担心得紧。 严星阑不语,她已经习惯傀儡之毒带给自己的那种闷痛。只要不吐血,她看起来除了脸上没什么血色,几乎和常人无异。 我严星阑迟疑了一下,我在这里借住几日,休养片刻,便不会继续打扰了。 唉你真是个倔孩子。孟夫人叹了口气,把杯子递给她,不再说话。 五天后,傍晚,严星阑拿起剑。观察了五日,她已经基本摸清了俞氏建筑的特点。她挑了一处低矮的地方,一跃而上,离开了俞氏。 回到严氏,已经是深夜。严星阑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她身体有些不堪重负。 她刚刚跃上一处严氏的屋顶,就被什么人察觉到了,一把剑直直冲自己扫了过来。 严星阑一剑迎上它,咬牙道:我是严星阑。 对方顿了一下,连忙把剑收回去:小姐? 第119章 待两人都回到地面上,对方走近了一点,严星阑才发觉他是严子卿。 您为什么不走门?严子卿看着严星阑难看的脸色,不知道她是因为傀儡之毒而身体状况不佳,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失礼而满脸愠色,低了低头。 母亲睡下了吗?严星阑声音也放轻。 夫人已经歇下了,您要见她吗? 我深夜回来不走门,就是不愿见她。严星阑向后山走,倒是你,大半夜不睡觉做什么? 小姐,近来严氏不太平,我方才拦下您,也是担心对严氏欲行不轨。 我知道了,没什么。你去帮我找几副镇痛的药来,药效最好的,可以延续时间最长的。 严子卿应下。 待他离开之后,严星阑闷闷的咳了两声,向后山走去。她没有忘记严澋煜和自己说过的布在严氏的囚魂阵损毁的事,她必须去查看阵眼有没有出问题。 囚魂阵的阵眼就在祠堂附近。祠堂旁有一间用黄符封住门的屋子以前这里是囚禁鬼魂的地方,可后来囚魂阵用鬼魂压阵的传统被废除了,但是这间屋子一直都在。 严星阑收了法力,蹙了蹙眉。囚魂阵的法力根本没有一点问题,而且一如既往的充沛,在她用法力探测时,周围的地面上甚至升腾起了一股不太明显的黑雾。 严星阑一惊,手顿时攥成了拳,后槽牙磨了磨。 这时,严子卿走过来,将一个包裹递给她:小姐。 严星阑抿了抿唇,道:母亲身体还好么? 夫人严子卿迟疑了一下,严氏对外称闭门谢客,但不知是哪些人走漏了风声,一些和严氏作对、不满严氏修异术的世家认为严氏外强中干,带人上门挑衅。 什么?严星阑神色一凛,他们敢在严氏撒野,嫌命长吗? 严氏许多不相干的人都遣散了。可他们或许是得知您与公子都不在,才如此猖狂。严子卿道,夫人不得不和那些人周旋,近来确实有些憔悴了。 是哪些人? 我不记得这些人与严氏有什么交集,或许大多是随波逐流而来。我认识的,不过是其中一位杨氏的家主。 杨家严星阑喃喃,我记得那个人和沈氏做过一笔客栈的生意,沈家没了,他该拿了不少利。 可笑。她冷笑一声,沉灵阁阁主明显就是要将整个江南的大小世家都收入囊中,他们不护着百姓就罢了,居然敌我不分。 大多修灵力的大世家现在都把矛头指向了严氏。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们难以应付。严子卿实话实说道。 难不成我们要摆空城计?严星阑将手中的药再次递给严子卿,你先帮我收着,我暂时不走。 次日清晨。 星阑!言芸看到严星阑,惊讶不已,连忙跑过来,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你把我吓坏了。澋煜呢?他不和你在一起吗? 哥哥他提到严澋煜,严星阑垂下眉眼,他在广陵。 她又补了一句:严阡也在。 严阡提到这个名字,言芸的眸色暗下来。 您别担心。严星阑道,他不想让严阡的目标由他变成严氏,只好留在那边,他让我回来跟您报声平安,看看您的身体怎么样,让您别担心。 快好好休息吧。言芸心疼地看着她,你们受伤了吗? 没有。严星阑没说实话,她今天特意涂了口脂,又上了些淡妆,脸色还算正常,可以用休息不良来解释。听到言芸这么问,她反而松了口气。 回来和您报声平安便好,我还要回去,哥哥还等着。 言芸还想说什么,严子卿却快步过来道:夫人,杨老板来访,在前厅等着。 母亲。严星阑扶住言芸,我去便好。 你还小,去和那种人打交道做什么?言芸还把严星阑当孩子, 我能应付得了。我听严阡说过,您与他不知周旋了几天,多有疲惫。 好言芸沉思片刻,拗不过严星阑,抓着她的手缓缓松开,终究还是应了下来,那你千万小心行事,莫要伤了自己。 到了前厅,青竹正站在门前。她很久不见严星阑,本都已经做好打算要上去抱着她痛哭流涕一番了,现在只得乖乖守在前厅。 见到严星阑,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小姐 嗯。严星阑推开门,三人走了进去。 杨老板正端详着严氏前厅的墨玉花瓶,严星阑就走了进来。 哟,星阑回来了?杨老板一见严星阑,先愣了一下,然后装出一副与严星阑非常熟络的样子,前几日我来拜访,都不见人,今天可算见着了。星阑出落得越漂亮了,那沈大公子待你不错啊,我得叫一句沈少夫人啊,哈哈。 严星阑看见对方做表面功夫做得极好,听见沈少夫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也没有要和他过不去的意思,微笑道:杨叔叔,好久不见。您也是老当益壮,应付这种场面游刃有余。 都年过半百快要入土为安的人了,还要在这儿横叉一脚。 星阑,今年多大年岁了? 二十有四。 沈氏也没了,打算怎么办啊。杨老板一副和她谈心谈家事的长辈姿态,不能守一辈子寡吧。 严星阑笑了笑:不劳您操心了。您这次来,所为何事? 没什么,我想来看看严夫人身体是否安好。我听闻严先生辞世,她一个人想必打理不过来严氏。而且 他端详着手里的那个茶杯:小严公子似乎是生了二心,还差点想置严夫人于死地。澋煜也在外面不回来,我过来谈些生意。 我想帮忙管管严家的茶叶生意,利嘛好商量,我拿六成就好。哎这家里也没个做主的男人,星阑,也就你能说几句有分量的话了呃 话还没说完,严星阑一把抽出严子卿腰间的匕首,冰冷的剑贴在杨老板的脸侧。 气氛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我念你是长辈,你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严星阑嗤笑一声,在严氏的地盘,你算什么东西? 杨老板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关进囚魂阵,黄昏一到,你就连骨头都不剩,连血水都会被法阵吸的一滴也不剩,那个时候,你也就算真正占领严氏了。 刀刃向他的脸颊倾斜,已经快要刺入皮肉,杨老板浑身发抖,说不出一句话。 严星阑收了匕首,不打算继续再为难他,转身要走:青竹,送客。 看到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杨老板才从惊吓里回过神来,眼看着那刀刃不在自己脸上了,才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年纪还没有自己一半大的小姑娘威胁了,脸上挂不住,站起来口不择言地破口大骂: 严星阑,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一口一个严氏?你不过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靠着下三滥的手段勾引严澋煜。怎么,现在提上裤子翻脸不认人,想翻天覆地了不是?你 那把匕首飞了过来,直直穿过杨老板肩上的衣服,插进墙里。 杨老板。严星阑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严氏闭门谢客,如果再有人仗着我母亲脾气好敢来进犯一步,或者像方才那样口无遮拦,严氏的囚魂阵可不会念什么情。 青竹,置办一个木棺送到杨氏,就当是生意谈成了,严氏为表心意送去的贺礼。 别别杨老板怔愣了许久,发现了自己刚才的言论犯了多大的蠢,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肩上的衣服也撕破了,严小姐,我口不择言我走,这就走。 杨老板,再会。严星阑脸上又带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严子卿,送客。 杨老板看着这个笑容不寒而栗。他仿佛看到了严澋煜带着笑把剑一寸一寸地推进对方的心脏时候的样子。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敢说话。 严子卿跟在杨老板身后送他出去。严星阑看着杨老板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终于撑不住了,腿一软,扶着墙剧烈咳嗽起来,手里的帕子染了血。 第120章 小姐!青竹担心地扶住她,你病了吗?何医师不在这这该怎么办我去外面请一位吧 我没事。严星阑眼前全是各种打转的黑色或银色的光点,能看见的只有小小的一块地面,有两滴冷汗顺着鼻尖滑下来。 把药给我严星阑声音透着嘶哑。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咽下一口血。 还没有煎好青竹道,小姐,我扶您去卧房休息片刻吧。 不必。严星阑轻轻挣开她的胳膊,拖着步子往外走了几步,把煎好的药送到沁雅轩。 是 她在严氏待了不到十天,直到把一个个对严氏图谋不轨的人都软硬兼施地打发后,才离开了溧阳。 为了避人耳目,她选了一条比较隐蔽,因为被法力场波及,所以近来已经鲜少有人踏足的地方。 城北。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严晴阳一手轻轻抚摸着檀木弓,小姐她声音很哑,毒可能已经蔓延了。 萧鸢抿了抿唇,不语。 唐楣已经带着姑娘们走远了,三个人现在正站在一片怨灵的尸体里。 我要走了。严晴阳道,我要去找我家小姐。她八成去找严澋煜了吧。 严澋煜现在是什么状况萧鸢和俞轻风还不知道。和傀儡都完全是消耗战,那么多傀儡全部出动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对方的法力全部耗干,然后再撕成碎片。 很久之前各大家族在清缴傀儡师时无法完全取胜,只能和娄诗泠她们勉强达成一个互不侵犯的约定恐怕也是因为这个。 在大家族们二十五年的斗争里,傀儡师们也不过是在坐收渔翁之利,不过不包括娄诗泠在内罢了,她那个时候三魂七魄还没有归位。 目送着严晴阳离开,萧鸢和俞轻风追上唐楣。 她们和褚玉烟、叶寒寞会和了。 褚玉烟脸色发白,脸颊有一道血迹,她的身后跟着一帮这一带的住在城北的人。 萧鸢记得自己来城北的时候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看来是因为住的太过于稀疏,一起看如今被聚集到一起,看起来还有不少。 这些人显然刚刚遭遇傀儡和怨灵,一个约莫三岁的小男孩怀里还抱着一柄小木剑,哭的稀里哗啦,口中胡乱喊着阿爹阿娘,一旁一个年轻的女孩抱着他,她自己还没有从刚刚失去亲人的悲痛里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哄着怀里号啕大哭的孩子,那个孩子越哭越凶。 叶寒寞怀里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那个孩子吮着手指,一手抱着那盆花,睁着眼睛看着叶寒寞。 目标太大,招惹上了傀儡。褚玉烟一开口,她的嗓子都哑了,还带着哽咽,好多人都没回来那个孩子的父母没了他认生我们谁抱都不管用 看着身后的老老少少,褚玉烟听着孩子的哭声,掩面背过身去。 她自诩见惯了生死,可还是红了眼眶。 我来吧。萧鸢走过去,从那个女孩的手里接过小男孩。 她身上的血腥气散在风里了,带着一股淡淡的琼花香气,男孩看了她两分钟,竟然乖乖安静下来。 俞轻风看着她,也走到她身边,替这个孩子挡住了吹过来的寒风。 萧鸢不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从这个孩子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银凤观出事的那一天,也是一个深冬,那时的她比这个小男孩年纪大了不少,可站在一片残垣断壁里,她被冷风吹得发抖,眼泪好像冻住了一样流不出来。 她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醒来的时候,被姑姑抱在怀里,那双和父亲有几分相似的眼睛里还带着血丝和泪水,身上都是烟尘,腰间的衣服被血水浸透了,她把姐妹俩搂在怀里,可明明她自己也浑身发抖。 姑姑萧鸢凭着本能叫她。 别怕,你们别怕。姑姑的声音因为受伤和寒冷沙哑得不像话,我在我在 就在一座破庙里,萧鸢在寒风里,永远记住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她看着眼前这个孩子,百感交集。 第77章 就这样沉默了很久,那个孩子睡着之后,夕雾接过他,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城北的人看着这么一帮自己看不起的花柳之地的姑娘们反倒比他们还冷静,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褚玉烟正了正发间的簪子,哑着嗓子回头安抚那群人:你们别怕,从这里出去之后,我褚玉烟承诺,你们受的伤,全部到济世阁去治,我一两银子都不收。 谢谢谢谢 人群里传来几声含糊不清的道谢,但更多人是在思索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你们怎么过来的?褚玉烟疲惫至极,她接连受了两重打击,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看着比唐楣还苍白。 我们也遇到了傀儡和怨灵。这时候可能也就唐楣最为平静了,她在这里没什么牵绊,听着众人的抽泣声,也没什么反应。 严公子帮我们引开了傀儡。处理怨灵之后,我们就到此处了。 严澋煜?提到严澋煜,褚玉烟明显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总算是正常了一些,把我的济世阁当客栈的那位?他还活着?那道伤没要了他的命? 周围一圈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褚玉烟才意识到,没人接她的话了,眼眶又红了,咬着牙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不说话做什么? 最终,还是俞轻风开口:若是那些傀儡都缠上严大哥,他恐怕 萧鸢想到这个,沉默了。在场的五个有法力的人,其实说到底哪个不是无牵无挂?就算是俞轻风和萧鸢,身后也没有谁。 可是严澋煜又不一样。严氏的情况不能比沈氏好到哪去,言芸肉眼可见的憔悴,如果严澋煜回不去了,严星阑又中了毒,那位可怜的夫人该怎么办? 萧鸢的心狠很抽搐了两下。她对严氏曾怀着很重的疑虑甚至避之不及,可到头来,谁能说最清醒明事理的家族不是严氏? 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么?萧鸢看着褚玉烟悲哀的神色,不忍开口,但还是问道。 除了死了的褚玉烟好像缓过来一些,我那边没有别人了。 叶寒寞不想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怀里的那个小女孩。那个孩子刚从恐惧中回过神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唐姑娘?就在唐楣发呆的时候,一个清朗的男声喊了她一句,唐楣原本正百无聊赖地盯着地面,被这么一叫,抬起头,下意识地四处搜索。 看到一个人之后,她一惊。 淮清? 那个被唤作淮清的男子走过来,他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静气,年岁不大,但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个温润如玉进退得当的世家公子。哪怕在这种几乎每时每刻都可能命丧于此的鬼火阵里,他也显得从容不迫。 这副好像从天而降的样子,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愣住了。 这副不疾不徐的样子萧鸢打量着他,想到了苏钦,那个在溧阳遇到的满身带着书卷气和梨花香的教书先生给萧鸢留下了印象。 但萧鸢更记得的,是那次遇到苏钦和程阁主交谈。尽管只是一些只言片语,萧鸢没有从中听出什么,但她隐隐觉得苏钦似乎对严家有些想法。 她突然理解了为何严家要遣散所有不相干的人,如果现在这位眼前的公子和苏钦有关系,那就更坐实了苏钦可能被沉灵阁要挟,为其所用的罪名了。 她想这些的时候目光一直放在那个男子身上不曾移动。突然,俞轻风开口:萧鸢姑娘? 嗯?萧鸢回过神,何事? 没什么。俞轻风道,凑在他耳边低声道,萧鸢姑娘,他怎么了吗? 萧鸢摇摇头,倒是觉得有些事情没什么需要避讳的:我想到了苏钦先生。 她说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也不小,那个男子听到萧鸢的话,愣了片刻:小姐识得家父? 萧鸢惊讶一瞬,眼见着自己的猜想得到了印证,点头:严氏的一面之缘罢了。未曾想到竟可以在此处遇到苏公子,幸会。 幸会。在下姓苏,字淮清。苏淮清行礼,环视了四周的人,诸位为何 第121章 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苏淮清倒显得像一股清流,周围的人们也不知是受他身上这种安稳的气息影响多些,还是对这个人不如自己狼狈的境况嫉妒多些。 褚玉烟刚从血里厮杀出来,顾不得跟旁人客客气气:行了,我们都是些粗鄙之人,听不懂苏公子这些文绉绉的客气话,你为什么到这儿来?知不知道这里是个要命的法阵?遇到过什么诡异的人或事吗? 苏淮清说话的时候,唐楣一直看着他。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缩进了披风里,活动了一下脸上的被缝合的僵硬的皮肤,尽管这只会让她看起来更诡异。 家父对法阵研究颇有心得,听闻此阵与严氏囚魂阵颇有相似,希望前来绘制一张关于此阵的图,我放心不下,便与他一同前来。可惜不知为何,我们走散了。 哇褚玉烟突然莫名其妙感叹了一声,所有人都看向她那边。 大孝子。褚玉烟嘴里果然不会有好话,你既然陪他来,还不紧紧跟着他,以你爹的年纪,遇到怨灵和傀儡就是死路一条了。 苏淮清脸色瞬间急转直下:此阵内有怨灵和傀儡? 不然呢?你以为设这个法阵的人是让你进来赏光看景画图的?我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哪个傻子主动往里钻,嫌命长就去捐阳寿吧。 叶寒寞怀里的那个小女孩不知是不是被褚玉烟的神情和语调涤去了恐惧,突然弯起眼睛,咯咯笑了起来。 叶寒寞一惊,险些抬手捂住她的嘴。那个女孩儿明亮的眼睛看向他,叶寒寞的手顿在半空中,改用手轻轻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 萧鸢无奈地捂住脸,偷偷看了一眼俞轻风,在这种严肃的环境下,俞轻风的唇角微微上扬,似乎有些想笑又觉得不合适笑,硬生生压下去的。 不过,好在苏淮清的教养够好,他听褚玉烟输出一顿,竟然只是愣了个片刻,然后从褚玉烟的一番话中找出了一个比较好回复的点。 小姐似乎也没有多大年岁 褚玉烟挑了下眉,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言辞不善,难得的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苏淮清道:若此阵真的如此危险,我打算继续去寻家父。 俞轻风开口道:苏公子,此阵覆盖整个广陵城北,而且还有不断向南扩大的趋势。我们已经和严氏的几位同伴走散了,这样漫无目的的寻人几乎是大海捞针,单凭你一人,不会成功的。 难得有人是愿意和他好好说话的,苏淮清也正色道:小姐说的是。不知小姐有何建议。 让唐姑娘与你同去吧。萧鸢接过俞轻风的话,她与我们在法阵中一路摸爬滚打过来,对地形更加熟悉,或许可以推测出苏先生此时在何处。况且,一路以来,唐姑娘的法力受影响最小。 唐楣一直看着苏淮清,此时听萧鸢点自己的名字,猛地回头看向她:我?师姐,你 萧鸢认真道:唐姑娘,救人要紧。我们对这里不熟悉,法力也受限。 唐楣看着萧鸢脸上的表情正经又不正经,倒是让自己多了几分故作矜持的意思,连忙道:自然好那我与淮苏公子同去。 唐楣和苏淮清并肩快步离开的时候,脑子里还闪过了萧鸢对付怨灵的时候,扇子下金光熠熠,出手狠厉的样子,不知道她的法力受限的结论是从哪儿得出来的。 萧鸢姑娘,没想到你也俞轻风低声在她耳边打趣。 萧鸢弯了弯眉眼。 她看着唐楣看向苏淮清的时候有些含羞带怯的神情,想到自己在酒肆听闻的苏唐两家的婚约,也大体猜到了七七八八。 她声音里带着笑意:有情人终成眷属。 褚玉烟听见她们两个的对话,无奈道:你们两个,都这种时候还有空撮合旁人的情情爱爱,他们两个能出去好好找么? 萧鸢,他们居然还说你不像萧夫人,我真是 此时在鬼火阵的某处,沈浥正拖着唐柘。 你你看着这么瘦,怎么沉甸甸的沈浥拖着他走了一路,终于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唐柘靠在墙壁上,脸色惨白,颈间那道痕迹已经不再有什么动静了。 沈浥看了唐柘一眼,探了探他的脉搏,心里嘀咕道:幸亏我一开始虚弱腿瘸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不然我们两个迟早都要死在这里。 唐柘当然听不到他这些心里话。 突然,远处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沈浥好不容易松下来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站起身,手握在剑柄上。 那个人影的轮廓一点一点清晰起来,待他走近,沈浥愣在原地。 苏老呸苏先生? 天知道他废了多大的劲才把幼时和严澋煜因为不满,对这位先生大不敬的称呼苏老古板咽下去。 苏钦倒还没有老到耳不聪目不明的时候,看到沈浥,方才脸上警惕带着疲惫的神色瞬间就在一瞬间的惊诧之后就被一种牙疼的表情取代,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上房揭瓦的顽皮弟子。 沈浥。苏钦走过来,叫了他一声。 先生。沈浥看到苏钦脸上的表情,竟然莫名感到亲切,回忆到童年时期,那时候虽然天天挨打,但也闹得开心,不用像现在这样,不知何时就会被鬼火吞噬。 我知道你背后怎么称呼我,你真当我老得耳力不佳么?你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三板? 沈浥课业上的字龙飞凤舞,被罚了五板,沈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他不要打。这事儿还真就这么揭过去了。只不过苏钦好像记错了,多年后再见,免去了两板。 呃哈哈您老记性真好。沈浥尴尬地笑笑,他暗暗想着,把五板记成三板,还说自己不老。 师生二人现在遇见,也算一种慰藉罢。 苏钦叹了口气,看沈浥有些灰头土脸的样子已经和曾经那个小公子相去甚远,心里生出几分悲凉。 您别这么看着我呐。沈浥笑笑,好像我要去赴死似的。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苏钦严厉地斥了一句,随即看到了唐柘。 我们关系复杂,之后再给您说吧。沈浥叹气,话说您为什么在这儿? 唉苏钦叹气,不愿多说,我被人差遣到这儿来,他要与我在此单独碰面,可我寻不到他。 沈浥也叹了口气:这位公子与沈氏有一些过节。我险些丢了性命。 苏钦蹙了蹙眉,似乎根本不认识唐柘,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但又隐隐显出几分有些凌厉的神色,还未等沈浥看清,那种神情就烟消云散了。 和沈氏有过节的家族太多了,您可能也不识得他。沈浥没看出来什么异常,耸了耸肩。 确实。苏钦捏了捏眉心,似乎是看久了东西有些疲惫,你要到哪里去? 我去找严澋煜。他应该也在这边。可惜,这里有法力阻拦我,传音符根本不能用,我只能亲自去找了。 澋煜怎么 他来处理一点儿陈年旧事。 原来如此。苏钦抬眼看他,好像也不打算对严澋煜的陈年旧事多过问,保重。 啊?沈浥有些诧异,您不和我一起么? 我就不跟着你拖累你了,我也并非法术颇有建树的人,自保而已。 我从前听闻您在法阵研究方面颇有成就?可惜您之前在严氏教书的时候不教这个,您这是对我们藏着掖着? 你这孩子。苏钦无奈,那些东西都是些歪门邪道,哪能交给你们?你这不是让我得罪灏茗兄么? 沈浥没大没小地拍拍他的肩:那我也走了,您保重。 他扶起唐柘,和苏钦道别。 二人走出不远,沈浥收起脸上那副吊儿郎当与当年无二的表情,手上浮现出一阵淡淡的灵气。苏钦衣领上浮现出一个浅绿色的法力点。 空气里充斥着血和倒在地上的傀儡被烧焦的气味。一把鬼火在一旁的一棵树上毫无征兆地燃烧起来,严澋煜险些被吞噬进去,几乎是在瞬间与那团鬼火擦肩而过。 和地面上几百个傀儡交手,唯一的优势就是高度,毕竟傀儡不会爬树,这样就使它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第122章 可在鬼火阵里,几乎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团鬼火不知会从哪里冒出来。不过,好在那些鬼火敌我不分,不管是严澋煜还是傀儡都会成为目标,有傀儡被鬼火烧成一团,发出痛苦的尖啸。 咳一股树叶被烧着的烟呛进了严澋煜的喉咙,他咳了几声。傀儡已经不再一波波向上涌了,似乎有什么人截断了后面的傀儡,几十个傀儡他还是可以应付的。 一道凌厉的剑气突然冲向这边,严澋煜一顿,下意识抬手迎上去,却发现那道剑气并非冲自己而来,它狠狠斩断了最后一个傀儡的头颅。 傀儡倒在地上,滋滋啦啦地冒了一股黑烟,随即便有大股的黑血涌出来,周围的草打湿了一片。严澋煜顾不得这些,他向远处看过去,想看那道剑气究竟来自何处。 一棵树上跳下一个人,她的动作虽然轻盈,看着有极其精湛的武力傍身,可在落地的一瞬间,她却像腿软了似的打了个趔趄。 哥。 严澋煜顿时愣在原地。 第78章 严星阑的剑上还滴着血,她脸上有血迹,一看就是和大片傀儡厮杀过的。 严澋煜走过去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他抬手拭去严星阑脸上的血迹,声音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恐惧:受伤了么? 严星阑摇头。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严澋煜第一次喊了她的全名,严星阑,你怎么能这么不听话这个地方来了就回不去,你为什么 严星阑突然像被这句话点着了一样,一把甩开严澋煜的手:严澋煜!你告诉我,囚魂阵坏在了哪儿?坏在了哪儿! 你敢把我骗回溧阳,就没胆告诉我一句你是要来这种地方玩命吗? 严阡在外拉帮结派,那些敢对严氏虎视眈眈的人都是倚仗着他,如果他不死,严氏后患无穷。严澋煜道,他险些害死母亲,我们对他防不胜防。 哥严星阑深吸了一口气,我回去的时候,夫人她她只想听一句你平安无事。你尚且活着,我还能骗她说你很好,你若你若回不去了呢?我拿什么和她交代? 说到最后两句,她哽咽得说不下去。 你明知道你明知道这个地方来了是回回不去的后面的傀儡有那么多你,你一个人,怎么办 对不起严澋煜走过去,把她抱进怀里,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听着她在自己的肩上哽咽得连说话都含含糊糊,又愧疚又心疼。 小阑对不起 血气在风里四散,这个拥抱仿佛抱住了余生。 哥,现在情形如何?严星阑松开他,问。 严澋煜叹了口气,鬼火阵还在不断缩小,可能撑不过三天。 三天严星阑喃喃道,够做什么呢? 严澋煜替她擦去脸上的血:可能什么事也做不了。但是,若囚魂阵可以和鬼火阵抗衡的话,可以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不。严星阑摇头,轻晃腰间的那个银铃,周围的景物突然出现轻微的波动,不过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变化,就像在海里投了块石头。 我的银铃对这个法阵不能造成任何大的影响。如果鬼火与囚魂阵相接,恐怕囚魂阵会瞬间就被搅碎在里面。到那时咳咳咳咳严星阑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她声音在发抖。她很少显露出明显的不安。 不怕。严澋煜安慰她,还有三天,或许我们会有更好的办法。 突然,一声尖啸从远处传来。严澋煜神色一变,推了严星阑一把:快走,是傀儡。 严星阑一把抽出剑,抹掉嘴角因为剧烈咳嗽咳出的血,剑上反射出一道寒光:区区傀儡,还能挡住严氏不成? 没了怨灵追杀,一旦所有人都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所有人都开始七嘴八舌地窃窃私语。 我们住在城北不就是图个清净么?我们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当年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眼眶通红,似乎连眼泪都流干了,眼睛肿大了一圈,说起话来泣不成声。 当年我娘刚生了第四个孩子,身子还没好那些世家他们他们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站在她身边的男子不发一言,默默递给她一方沾了灰的破帕子。 他们滥用各种阵法,用放出来各种鬼他们不知道,只要一排阴兵、一堆半死不活的东西,都有可能在半夜里就要了我们的命我爹半夜去给娘烧热水,被一个不知什么东西掐住脖子,活活活活掐着咽了气脖子里的筋全都露在外面 我祖母当时看见,就吓得昏了过去再没醒过来 我也是。另一个苍老的男人沙哑着嗓子开口,他的眼睛因为苍老而发灰混浊,一条半长不长的灰色裤子下露出来的腿脚青筋盘蚯,颤颤巍巍。 我三个儿子都死了,女儿十七八岁就出嫁在外,我都不知道是死是活一个孙子死在肚子里了,另一个生下没几天就夭折了。我那儿媳也疯了 儿子他娘腿脚不好刚才没跑出来,死在里边了。 那浑浊的眼睛里含着泪,灰白色的胡须痛苦地随着他唾沫横飞的阐述胡乱颤抖。 萧鸢沉默地站在原地,手不自觉的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耳朵里嗡嗡地响着,已经听不到不远处的人都在哭诉些什么。 她突然无端生出了一种负罪感,广陵百姓的哭声好像要将她万箭穿心。 俞轻风站在她身边,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往她身边靠了靠,低声对她说:萧鸢姑娘,这不是谁的错。 萧鸢只感觉手脚发冷,眼前的地面有些恍惚,她扶了俞轻风一把才勉强站稳。 褚玉烟走过来,拍了拍萧鸢的肩:怎么了?这里的阴气影响到你了吗? 没有。萧鸢的手松开玉佩,程阁主的法阵是冲我来的。如果我被吞噬,即使我的法力达不到法阵需要索取的那个限度,它也不会继续存在了。我 萧鸢! 褚玉烟还没来得及开口,俞轻风堪称严厉地喝住了萧鸢:你这难道不是在胡来? 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萧鸢严肃沉静地对上那双灰眼睛,程阁主除了和我有仇怨,她没有任何在城北布阵的理由。 萧鸢姑娘,城北的百姓固然可怜,可是这不是你去送死的理由。难道你要去担曾经的那些世家、现在布下法阵的人应该担的罪责吗? 这不是担谁的罪责的问题。俞小姐你知道的,鬼火阵需要的不就是这种自杀式的破解方式吗?难不成难不成把那些平民百姓还有月湖楼的姑娘们填进去?那我们空有这一身灵气法力做什么?像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在内讧的世家一样对沉灵阁俯首帖耳、言听计从吗? 萧鸢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褚玉烟平日里总觉得萧鸢不太爱说话,是个有些内敛的人,现在竟然连一句话都插不进去,一口气吊得不上不下,差点背过去。 我说拿百姓去填了么?俞轻风罕见的语气并不太好,我去。 你少扯淡!萧鸢听见这句话瞬间炸毛,爆出了一句二十多年从没说过的粗话,俞轻风,死在鬼火阵里很光荣吗?怎么,丽妍坊烧的不够,没烧死你遗憾了是不是? 事实证明,人在真正怒火中烧的时候都是口不择言的,什么话难听,什么话能中伤对方,就说什么话。 那你呢?你就能被烧死?我的命就金贵的很?你 说到底,这件事是我的家事,我不能让那么多无辜的人陪葬,尤其是你,俞轻风。萧鸢截住了她的话,你不是说要给我做饭吗?如果你因为这个死了,你让我我 萧鸢顿了一下,她看向那双被焦急填满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多么过分。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吸了一口鬼火阵里森冷的空气。 你让我怎么办 俞轻风愣了一下。褚玉烟显然不仅读懂了这句话,而且还进行了过分解读,瞪大双眼,好不容易松下去的一口气又卡在胸口。 第123章 萧鸢你咳咳咳咳咳咳褚玉烟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口唾沫呛到,咳得昏天黑地。 知己难寻,我与俞小姐甚是投机,对于许多事情的看法都有许多相似之处萧鸢才反应以来自己说了什么,故作冷静地紧急补救。 咳饭?褚玉烟说不了长句子,只说了一个字表达疑惑。 那个我与萧鸢姑娘约定好,如果能从这里出去,就给对方做一顿饭吃俞轻风察觉出了萧鸢对这件事的回避,连忙接上她的话,特别突出了一下对方二字。 你还会做饭呢?褚玉烟颇匪夷所思地看了萧鸢一眼,平时你一个人待在酒肆,我总怕你饿死。 劳你费心。 褚玉烟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萧鸢和俞轻风,不时发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语气词:啧,嘶 萧鸢: 各位,你们不是说到了城北那场纷争么? 突然,一个清凌凌的声音传入了众人耳中。城北人们七嘴八舌的哭诉声几乎顿时都止住了,上百双含泪的眼睛都看了过去。 萧鸢也看向那边。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得甚至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裙子,头发松松垮垮地用一根发带束起来,但纤细瘦弱的脊背挺得笔直,若放在以往,大约是一位将门贵女。 我是黎城崔氏的遗腹子。我的母亲在两年前不幸罹难。诸位,你们可知道,那场城北的霍乱起先是因为各大世家清缴傀儡师,就是制造傀儡怨灵在百姓家中作乱的人。 可后来,这正义之举逐渐变成了各大世家互相残杀的理由。她声音一转,紧接着变得更加掷地有声,我崔氏为了庇佑一方百姓,付出了不可计量的代价。 崔姑娘啊方才那个老人叹息着说,定是佛祖保佑着你。 崔姑娘却道:老人家,对不住您。我不信神佛,世上人有千千万万,人人都去庙里祈愿,岂不是等到佛祖庇佑也早已过了十多年了么? 就如同现在这般。我们在此哭诉,不就是为了换取神佛垂青?不如想想该怎么办。 她说完,就走向萧鸢这边,行礼道:崔氏崔清桃。我几近一生都在颠沛流离,可以修灵力的时间太少,法术或许入不了三位小姐的眼。但若是需要,万死不辞。 萧鸢诧异地和俞轻风对视一眼。任谁都清楚,万死不辞这种话不是随便说的。 俞轻风道:崔小姐如若对阵法有所了解,可知道此阵是鬼火阵?这很危险,小姐可千万别有这种想法。 崔清桃顿了一下,道:我知道。但护一方生民百姓安定,是崔氏的祖训。我与父母虽只是一支旁系,但既然冠以此姓,就不当违背。 几位小姐虽为女子,但行事正直仗义。我一路跟着褚医师,褚医师身手矫健、灵力深厚,令我万分钦佩。 褚玉烟沉吟片刻,脸上显出几分少有的严肃:崔氏我知道。但崔小姐,这不是博弈,不能随便拿谁的命去赌啊! 褚玉烟的声音一变,倒吸了一口凉气。远处一片鬼火像海浪一样席卷而来,绿色的火海顷刻之间就吞噬了所到之处的房屋和林木,像一匹肆无忌惮嗜血的猛兽。 走!眼见着萧鸢不打算走,俞轻风猛拉了她一把,在火焰就快要烧到二人身上时将萧鸢几乎是甩了出去。 萧鸢调整好姿势,沿着地面擦了过去,被火焰燃烧产生的浓烟呛了一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萧鸢姑娘,萧鸢姑娘!你没事吧?俞轻风在众人一片惊魂未定声中跑过来,顺着她的脊背,你差点就就被它卷进去了你知不知道?你你吓死我了 萧鸢瞥到了二人身后熊熊燃烧,甚至还有继续向这边逼近的趋势的鬼火,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没事。你保护好自己,别总想着我。 迟早要填进去的。她想。 你又在说什么话?萧鸢见俞轻风又气又急,再一次沉默了片刻,回头瞥了褚玉烟一眼,见她正安慰着城北的百姓,回过头,拉过俞轻风的衣领,在她的唇角上吻了一下。 你我俞轻风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话都被这个吻尽数堵了回去。半天才道:你以后不许这样了 萧鸢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尘土和草木燃烧过后的灰烬,她的脸因为忙碌和奔波本来就失去了一些血色,蓝绿色的火光照进她的眼睛里,好像碎成了一池潋滟的星光。 俞轻风看着她,总感觉那双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桃花眼现在似乎带了笑意,不然为什么微微弯出一个月亮似的弧度? 我的母亲与沉灵阁阁主师出同门,银凤观的书房里也不知放着多少关于邪法禁术的书。 俞轻风不知道她要说什么,静静听着。 我知道一种可以解救大量鬼魂的方法,尤其是针对娄诗泠的青玉牌。萧鸢看向火海,你还好吗? 我俞轻风知道萧鸢是在说什么,迟疑了一下,避重就轻地答了一句。 还好只是法力和元气有些损耗,几日就能休养过来。 所以只能我去填。萧鸢突然转身,冲向那片火海。 萧鸢!她的动作轻快迅捷,几乎不给对方一点反应的时间。所幸俞轻风不是等闲之辈,飞快地一把上前扯住她,可手腕随即传来一阵剧痛,一点力也使不上了。 萧鸢!她第一次觉得萧鸢跑的这么快。褚玉烟看见了这一幕,更吓了一跳。 你们两个都疯了是不是! 萧鸢总是比俞轻风快一步,就在俞轻风已经几乎快要和她一起跌入那片火海的那一瞬,火海瞬间熄灭。 但与此同时,俞轻风扑了个空。 第79章 周围的景物开始急剧变化,俞轻风再一次感到了跃出无方阵的那种眩晕感,整个人像被高高抛起又重重摔下,身体里受过重创的灵气来回冲撞,内脏好像都传来一阵剧痛。 俞轻风?再一次听到声音,就是褚玉烟在叫她。俞轻风的耳朵一直被各种嗡鸣声充斥,突然听到一个比较清晰的声音,转头去看。 褚医师我她话还没说完,流下两行鼻血。 她僵硬地用左手拿出帕子拭了拭,褚玉烟半蹲下来,给她的右手腕正了骨。 她不会真伤你的,脱臼了而已。还疼?褚玉烟看她一脸失魂落魄,不忍心说出什么刻薄的话。她看到眼前已经恢复宁静的城北,想起那个消失在火光里的身影,不忍地闭了闭眼。 我先走了褚玉烟站起身,拍了拍俞轻风的肩膀,她的肩膀罕见的有些无力。 连俞轻风不堪重负,城北的人自然不会比她好到哪去,现在还能站的起来的就已经是有两把刷子,崔清桃剧烈地咳嗽,快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手扶着树,勉强站着。 夕雾竟然还完好地站在原地,瑾兰站在她身边,竟然也没有特别明显的不适。 夕雾姐姐这瑾兰看向夕雾,一双眼睛顿时噙满了泪水,我们我们不会死了吗?我们活着对不对? 嗯。夕雾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瑾兰只当她还没有缓过神来,默默抽泣着,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褚医师,萧小姐她夕雾看到了跪坐在不远处的俞轻风,又看向面对着一地的人竟然也没有半分对策的褚玉烟,开口却不知如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不知道褚玉烟眼神都没有看过来,回答的话都像自言自语。 夕雾摸了摸衣袋,拿出一枚玉佩。那块玉碎了,只剩下系着她的红绳维持着一朵冶艳的红花的造型,有的地方蒙了灰,显得脏兮兮的。 这个原本只是系在自己古琴上的装饰物,她因为喜爱,逐渐将它变成了一种情感寄托,随身携带,不料,这个简单的东西此刻居然救了自己的性命。 她没有修为,很难想象这个法阵破除时带来的法力波动会不会直接让她粉身碎骨。 现在还能站起来的把站不起来的说到这里,褚玉烟很明显的停顿了一下,语调沉了下去,还活着的抬起来,抬到济世阁去,我为各位医治。 第124章 听到褚玉烟的话,还清醒这的城北百姓和月湖楼的姑娘们似乎都更加确信了自己还活着。顿时,欢呼声夹杂着哭声响彻了整个城北的上空。 人们拥抱着彼此,号啕大哭,哭自己的劫后余生,也哭那些已经葬身在此的亲人与同伴。 说罢,她抬起一个倒地不起的男子:快点!现在是你们喜极而泣的时候?等到真正安全了,什么时候不能哭? 夕雾听到了她吸鼻子的声音,沉默着低下了头,没有拆穿她已经千疮百孔却自以为坚硬的盔甲。 人潮开始缓缓前进,人们经过俞轻风的身边,有人将目光投向她,但很少有人在意她。 金凤扇没有被鬼火吞噬,或许是因为真金不怕火炼,它依然那样光彩熠熠,连尘都没有蒙。俞轻风捡起来,把它抱在怀里。上面的凤凰图腾望着她,翅翼仿佛在刺骨的寒风里轻轻颤动。 崔清桃走过来:小姐。 俞轻风看向她,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可以掩盖自己失态的意思,尽量让自己显得神色如常:崔姑娘。 崔清桃不知道与她说些什么,只是道:我还是没有帮上忙尽管我的法力可能真的填不平这个法阵我向你,也向那位小姐道歉。 不。俞轻风缓缓摇了摇头,没有人希望百姓填进这个法阵。她更不想 那位小姐是谁? 银凤观萧氏的萧鸢。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俞轻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 银凤观?崔清桃愣了一下,这个在城北曾经被传成神话的家族她听说过,行事低调但实力强悍,可不知道为什么,经成为众矢之的。 我知道。我听我的父母常常说起,他们为了肃清傀儡师和为祸人间的傀儡,也付出了许多。银凤观的先生与夫人是我儿时非常仰慕的人他们都 俞轻风似乎想到了什么,冲她笑了一下:如果她知道有人还会这么说,会很开心 她笑了,就在刚刚。分离的前一分钟,她笑了。她想。 她的眼睛里倒映着可怖的鬼火火光,但依旧那样好看。就像二人第一次好好聊天,在济世阁那间温暖的小房间里,烛火的光倒影在她的眼睛里,让她那样温柔。她讲述着自己的父母,字里行间带着说不出的情愫。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像失神地坐在某座不知名的山上,那个没有名字的小屋的篱笆外那样久,久到俞轻风感觉膝盖已经麻木,陈年旧伤似乎就快要再次爆发出来。 你跪在这儿做什么?你不嫌冷吗? 听到有人冲自己说话,俞轻风抬起头来,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褚玉烟,很惊讶她竟然再一次折了回来。 她来来回回送了一趟人,又让人们在济世阁歇下,才到了这里,此时显得更加疲惫,一双眼睛里有了血丝。 我俞轻风一开口,嗓子就哑了,我追不上她明明明明她就离我那样近,我也抓不住她她将脸埋在掌心,肩膀因为抽泣而剧烈颤抖。 你那你已经抓不住了褚玉烟不知道该安慰她什么,你起来,你跪我我折寿。 她拉了俞轻风一把,却发现俞轻风连同手腕都烫得吓人:你怎么了? 我没事。之前有些风寒。俞轻风现在体内的灵力极其紊乱。没有了灵力的压制,所有的热量顿时全都散发出来,如果不是因为这里一直刮着寒风,俞轻风恐怕已经被烧得神志不清。 你你殉情啊你傻死了。快走走走!褚玉烟也不知道哪里得出来这么一个结论,所幸俞轻风现在无心去纠结她说了什么。人突然站起来,所有的血液都好像涌向了头部,俞轻风一晕,直接向前倒去。 你! 整个幽暗的地方散发着一股幽香,有微弱的鬼火一闪一闪。 这里的暗香是什么东西娄诗泠再清楚不过了,这种东西和她当初在月湖楼内布置的一模一样,她没有办法,只能一口一口浅浅地呼吸。 这已经是她不知道第几次听到有脚步声了,听到脚步声就能辨认出是什么人,娄诗泠磨了磨牙,可惜她被身体里异样的反应折腾地没有半分力气,根本没办法挣脱这些东西。 那个人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温柔地替她取下蒙在眼睛上的黑色布条,即使周围只有几盏不那么明亮的鬼火灯,这种光也足够娄诗泠适应很久了。 还好吗?程阁主用一只手挡住她的眼睛,等到她适应了光线,才放下手。 拜您所赐,程阁主。娄诗泠扯出一个冷笑,我现在这副样子,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心意啊? 你总是这样。程阁主无奈地叹了口气,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能让你低声下气地求我?不是要命的你会让我干?娄诗泠根本不买帐,语气里的讥讽半分都没少。 程阁主轻笑一声,抬手抚上娄诗泠的眉眼,那种凌厉而逼人的气场没有因为处境的狼狈而改变毫分。她轻笑了一声。 这么好看的人,我怎么忍心让你随随便便就去死呢? 看不出来啊,程阁主还有这种癖好,当真令人不齿。 你知道严澋煜吧。程阁主慵懒地站在她身前,抚摸着手上的戒指。 我是被关着,可是没有傻也没有痴,除非他已经死了。 我一直很好奇,严澋煜同你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不然是什么原因让你不惜用那么多傀儡与怨灵对他围追堵截。程阁主凑近她的脸,你不想要杀死他倒像是要把他活捉? 我有一位合作伙伴对严公子仰慕已久。娄诗泠重重咬下了仰慕已久四个字,可惜那位严公子似乎不把他放在眼里,还看穿了他的心思,断了他的后路。 呵我倒是认为他是活该自寻死路,可无奈,我和他是合作关系,就算相看两厌,也得忍着不吐。我只好帮他了个夙愿。 可你失败了。程阁主摘下那枚戒指,细细端详着那只血红色的眼珠,严澋煜那个人,别看他做事似乎天衣无缝,可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你以为他是一点傀儡怨灵就能困住的吗?他那个人,对一个人要有一点猜忌,就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可要是对一个自己熟悉、信任的人,又偏袒得厉害。这种东西让他似乎能洞察所有,但也极其容易被蒙蔽。 娄诗泠,我要你帮我假扮一个人。 哼,不要告诉我是严氏的那位小姐。 不不不。程阁主连连摇头,我是充分信任你的技艺的。可是,假扮一个和他朝夕相处近二十年的人还想要不被看出来,多么荒谬。 苏钦,你不陌生吧。 要制作一幅上好的皮囊花的时间你知道吗?娄诗泠冷笑一声。 有现成的,你加工就成。两个傀儡走进来,将一个人丢在地上。 有血蔓延开。 察觉到娄诗泠些许震惊,程阁主笑笑。 我保存的还算完好吧。毕竟,在我的鬼火阵里还想留住一副好皮囊实在是太难了。 咳萧鸢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感觉身下的地面有些轻微的震动,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整齐地踏步走过来。 她没有被捆绑或束缚,立刻起身躲到一处拐角。 金凤扇不在身上,法力又全部和鬼火阵抵消,现在萧鸢不管对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胜算,只能先躲起来静观其变。 不知道鬼火阵消除没有她心道,城北的百姓得救了吗?她又怎样了? 萧鸢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可在这么寂静的环境下,就连心跳声都是那么明显。她甚至已经顾不上分出一点心神来眷顾一下没有被鬼火烧死的喜悦,也没空思考这里是什么地方,竟然会和鬼火阵连接在一起。 来的是一队傀儡。它们不像在鬼火阵里遇到的那样歪瓜裂枣姿态畸形,反而身形板正,看着更加精锐。它们在这里搜寻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目标,就自发地分散开来,极其有组织地到不同的地方寻找。 萧鸢所站的地方来了五个傀儡,由于它们的行进非常一板一眼,速度也就不那么快。可这条路上没有什么死角,被发现是必然的。 第125章 这个过道极其狭窄,但极高,近两米高的傀儡站在这里都存在极大的空间,躲过这个转角,前面的路看不到尽头,身后傀儡的脚步渐渐逼近。 萧鸢咬了咬牙,鬼火阵里连续几日的法力消耗和元气的损伤让她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傀儡的脚步越来越近,别无选择。 傀儡从这里走了过去,继续向前走向看不到头的另一边。 萧鸢此时正像一根钉子一样卡在过道的正上方。身下的傀儡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过去,这里的傀儡没有丝线牵引着,却也能如此整齐,恐怕这就是娄诗泠想要用那块青玉牌达到的程度。 所幸习武让自己的柔韧不错,不然和那些比自己高出起码一个头的家伙们硬碰硬,自己没有死在鬼火里,也要死在这儿。萧鸢暗道。 在傀儡已经完全消失在尽头时,萧鸢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这里目前应该很安全,那些傀儡虽然没有丝线控制,但也没有思想,只会按照某个固定的道路行走,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折返回来的。 萧鸢想靠着墙壁休息片刻,可后背刚碰到墙壁,一股奇异的力量瞬间将她卷了进去。 萧鸢整个人被甩了出去,可是这并不是什么法阵幻境,只是一个普通的房间,那扇墙壁在萧鸢卡在上方时没有任何反应,可现在却突然运动,让她翻转到了这边。 这里的地面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萧鸢整个人滚了进去,被呛得猛咳了几声。意识到这种声音可能会引来傀儡一类的东西,才不得不努力压下喉咙里异样的感觉。 这里的四壁都燃着鬼火,整个房间冷冷清清。 这里到底是哪儿?萧鸢感到头疼,自己不可能一辈子都在这里打转,但也没有法力强行突破出去。 这里的四壁上画了许多图,萧鸢一点一点看过去,惊讶地发现,这些图看似画得毫无章法,线条极其简单,但似乎记录了从世家们合力清缴傀儡师到城北的纷争结束。 萧鸢抬手拂去上面的灰尘,在画面几乎已经快要结束的地方看到了银凤观,因为这些字是用刀刻上去的,笔画一板一眼,凌厉又笨拙,基本只属于勉强可以辨认出来的程度。 银凤观萧鸢喃喃,银凤观也清缴傀儡师?可 可银凤观明明是在纷争的后期才被自己的父母建立,难道对傀儡师的清缴持续了如此长的时间? 不过,这些东西很快就不再引起萧鸢的注意了,她看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银凤观的建筑都坍塌了、碎裂了。 萧鸢抿了抿唇,看了下去。 可站在那团火对面的人,有傀儡怨灵,竟然 萧鸢睁大了眼睛,呼吸突然变得急促。那些和傀儡怨灵混杂在一起的,竟然还有持着剑的,举着火把的各大世家的人。 第80章 为什么萧鸢不能理解。从知道程阁主开始,她就认为萧氏的灭门是程阁主一手所为,把对方当做杀父弑母的仇人对待。 可为什么此时萧鸢比知道是程阁主还要更加痛苦。不是无力报仇的痛苦,更多的是对一切无法理解的痛苦。 沉灵阁与银凤观过不去尚且有理由可以说的通,正邪不两立,正道与邪法最终恐怕只能背道而驰;可银凤观和一众修灵力的世家又有什么不统一的立场,这 根本没有理由 萧鸢蹲下身,面对灰黑色的墙壁,她竟然少有地感到迷茫无措。 突然,四面的墙壁一声巨响,居然整整齐齐地崩塌下去。这种有规律的崩塌显然不是有意要砸死萧鸢,她依旧站在一堆碎石中间安然无恙。 萧姐姐。听到这个带着熟悉的清澈和略显稚嫩的声音,萧鸢猛地回过头去。 沈小姐?萧鸢站在原地,看着那张本应该在阳光下带着笑意的脸此时被鬼火照得发绿,竟然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不然怎么会不真实到这种程度。 沈湘穿着一件浅绿色的外衣,在月湖楼时的苍白憔悴一时半会儿是不能扭转的,她脸上也依旧带着悲伤,不过这种悲伤被镀上了一层冷漠的薄膜,有些模糊不清。 可萧鸢全然不惧她:一别数日,我以为我们会在酒肆里见面,不料沈小姐竟然先行一步。灰头土脸,让沈小姐见笑。 看来我错怪了程阁主。我一直以为鬼火阵是她布置下的,不想另有其人。 不,我没兴趣牵连那么多不相干的人。更何况,我哥哥还在里面。 姐姐,你现在没有法力。你想不想和娄诗泠一样,来去自如地操纵那些傀儡? 萧鸢轻笑一声:沈小姐,现世和平是多少世家和傀儡师斗争几十年、近百年才换来的。纵使萧氏后继无人,但难道我不但不发扬先辈的遗志,反而要走与之相背的路么? 我知道银凤观。但是姐姐,墙倒众人推。沈家是,银凤观也是,如果这样发展下去,严氏也一样。严氏修异术,更会被人抓住把柄。 沈氏也配和银凤观并列在一起萧鸢心里冷哼一声。沈氏光是她知道的,就犯下了数不清的累累罪行。 姐姐,你不要怕,我不是要伤害或者囚禁你。我们现在的地方是娄诗泠小姐的旧居,这里的所有傀儡、机关都是娄小姐之前布下的。 原来这就是严澋煜和严星阑没有进到内部的地方。这里面的傀儡都和外面的不一样,这里的傀儡普遍非常高大,似乎确实是娄诗泠的早期作品。 我知道了,多谢。萧鸢抿了抿唇,退了一步,那沈小姐我该如何操纵这些傀儡? 我没有法力,也没有修习异术的经历,一时半会儿要想学会是不可能的。 没关系的,姐姐。有很长时间。 那就是我什么时候学会,什么时候就可以出去?萧鸢笑了笑,那你还说不是囚禁我。如果我要三年五载才能学会呢?数十年才能学会呢?等到我出去,外面早已天翻地覆,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广陵城了。 沈湘似乎也认定了萧鸢天赋异禀,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思索片刻才回答,但是也回避了这个问题本身:姐姐先别管那么多了,来吧。 萧鸢跟在她身后,跟着她进了一间屋子。这里的四面都站满了高大的傀儡。它们都垂着头,看来是没有被人操控的。 姐姐可以先拿它们练练手。沈湘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萧鸢把目光投向她的小腹,那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坦:沈小姐,你的 沈湘垂眸看了一眼,眼睛又在一瞬间就流露出那种清澈的悲哀,不过快速回过神来:没事。 沈湘离开的时候,萧鸢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没有预料到沈湘会变成这样,因此根本没有设防。 这里有些冷,萧鸢抬手触上一处墙壁,城北的鬼火阵平息了吗?俞轻风又怎么样? 就在不久之前,一日,沈湘在酒肆中醒来,借了萧鸢的笔墨,留了一封信在萧鸢的桌案上,就打算离开这里。 虽然不知道自己如果在广陵这么直接地抛头露面会引来什么对沈氏图谋不轨的人,但要挟一个对沈氏来说近乎是累赘的女孩也没有任何意义。 想了许多,沈湘决定不再继续住在这里。 回到自己经营的客栈里,这里还残留这很久之前自己点过的熏香气味,空气里淡淡的香气环绕着自己。 再次着手准备这些,沈湘竟然有些生疏。她一手虚虚地搭在自己的小腹上,一手拉开抽屉清点自己剩下的银两。 沈湘小姐。唤她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沈湘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握住了短剑的剑柄:谁? 我姓陈。来人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她面容姣好,但中规中矩,是放在人堆就找也找不到的那种,方便借一步说话吗?你别紧张,我不打算和你打一架,所以你的手也别一直握着剑不放。 沈湘的手缓缓放松,看着那个姓陈的人关上了客栈的门,又坐到桌子旁,语气里带了一些玩味:有茶吗? 沈湘因为极度的恐惧,现在浑身颤栗不已,说出来的话都因为恐惧断断续续:你想想做什么 聊聊而已。沈小姐害怕了吗?她起身想要走过来,沈湘却猛地后退,身体贴上了身后的柜子。 别过来求求你 别怕,嘴都吓白了。这叫什么?花容失色?她笑出了声,你就叫我陈黎吧。我不会伤害你,更不会像某些人一样,把你卖到青楼去。 第126章 你你知道沈湘的眼睫都在颤抖,陈陈黎夫人你到底想要什么 沈小姐,被人拿捏的感觉不好吧。你只能担惊受怕,处处躲着人,生怕什么时候就被算计。就像你被买到月湖楼去。陈黎自顾自的走到一旁的桌子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所幸你只是被卖到了月湖楼,还有人能救你出来。沈小姐,为什么要等着别人拯救呢?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是多么愚蠢的事。陈黎放下杯子,轻轻揉捏着自己的指节,我愿意帮你。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听说沈氏的灵脉早早就被先祖封闭了。你也看到了沈小姐,乱世动荡,不知道什么时候各大世家就会狗咬狗似地打起来,沈氏难道可能置身事外? 聪明人都知道这一点,可惜沈家的先祖太傻,他们觉得和平是永久的,可不知道和平和动荡不过是交替变化而已。人们总是在不断重蹈先人的覆辙。近百年前,世人可以被傀儡打败,如今,他们却要被自己的愚昧和荒唐的猜忌打败。 你的二哥沈沂是个聪明人,他早早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来找我,希望可以修习异术。她闷闷地笑了一声,你不打算和他一起吗? 沈氏的灵脉只是被封闭,不是被摧毁,修习异术必然会损伤灵脉。 我二哥那样难受他平时总会去禁书阁是因为修习异术沈湘喃喃自语,看着眼前的人,脸瞬间又白了一层,你是沉灵阁的 我是沉灵阁阁主,也不是。沉灵阁不是我缔造的,我充其量不过是个继承者而已。陈黎不再伪装什么,不过她维持着那张人脸不变,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明媚,你喜欢我的这个名字吗?还是叫我陈黎吧。 其实原本你二哥身体不会受损,可是他对异术心存偏见,私自想要解开自己的灵脉,可惜不得章法。 我送你一个地方。陈黎抬手用法力在桌子上构建出一个模型,这里,里面的所有东西都会正常运行,我会让里面的所有傀儡都听你的调遣,如何? 我不会用傀儡伤害无辜的人你你不要想 什么是无辜呢?嗯?沈家不谙世事又天真纯良的小妹妹?陈黎尾音上挑,让沈湘觉得更加可怕,你要知道,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是死有余辜。不要以为他们混在人群里就能逃避罪责,他们觉得自己只射了一支漫无目的的剑,可万箭齐发,一支箭有没有射中你觉得还重要吗? 最重要的其实不是让你去那里,而是让你在那里帮我看住一个人。萧鸢,银凤观的人,你可以吗? 姐姐?沈湘听到这个名字,明显一惊,为什么?你要把她怎么样? 她太傻了。她似乎被这句话逗笑了,她肯定会往鬼火阵里跳的,你只需要随便找个借口,给她在那里安排个住处就好。 我知道沈氏力量薄弱,我是一介女子,就算修习异术,没有从商的底子,沈氏也不会兴盛沈湘深吸了几口气,脊背缓缓放松,我不能助纣为虐 沈家助纣为虐的事情干的还少?沈小姐啊,人都是惜命的,更何况是两条命,三思? 你沈湘一手死死护住小腹,你敢 她的威胁毫无力道,陈黎轻笑一声:我不敢。所以才请沈小姐三思啊。 我沈湘像被猛兽掐住了脖子,看着她从桌边走向自己,你不要过来! 陈黎走到她身边,一手轻轻搭上她搭在小腹的手上,缓缓摩挲着那只近乎冰凉的手:真可惜,还没成型。 你年纪都还这么小。 我我答应那只手顺着自己的小腹打转,满心的恐惧让她几乎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了一句答应。 跟我走吧。 好。 沈湘后悔了,但是她没有了退路,她被那根未知的线牵引着,走向一向以苛待她为乐趣的命运。 这里并没有上锁,看来沈湘并不是打算真的把自己关在这里,她为自己留了后路。 她观察着陈列在周围的傀儡,这些傀儡不是靠丝线控制的那种不灵便的东西,而是依靠法力操控的。 在傀儡肆虐之后的那段时间里,萧鸢曾不止一次地听过父母对自己讲述那段过往。 萧先生和萧夫人教导孩子只有两个字,静、和。静是对自己,是沉得下心做事;和是对旁人,是海纳百川的心胸气量。 十几年前,那时的银凤观还在。 之前与朋友来过这里一次,就知道这里的菜色你一定喜欢。好吃吗?萧先生将剔净骨头的鱼肉夹到萧夫人盘子里。萧鸢和萧桐挤在一旁的椅子上,抱着两块糕点啃。 不错。萧夫人端起酒杯和萧先生一碰,这鱼是我吃过最鲜嫩的了。 萧先生弯了弯唇角:喜欢就好。 说书人正讲着一出世家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正说到主角二人在清缴傀儡时相遇的老套情节时,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话说就在那傀儡扑上来之际,只见李公子一把拉过柳小姐,自己躲避不及,背上皮开肉绽,血沫横飞,却仍是将柳小姐牢牢护在身下,半个疼字都不肯喊呐。那柳小姐脸都白了 人们为什么要打傀傀呢?萧鸢还不会读傀儡两个字,只得鹦鹉学舌却含含糊糊地模仿对方的发音。 因为它们是坏人。萧桐抢答。 萧夫人被逗笑了,拿帕子拭去二人沾在嘴角的点心碎屑。 萧先生摸摸两个小姑娘的头,温声道:傀儡不是坏人,是因为有坏人用它们伤害了无辜的人,所以世家们不是要清缴傀儡,而是要清缴操纵傀儡的人。坏人是说那些拥有能力,但是把剑指向了百姓、同胞的人,伤害无辜的人。 那傀儡是好人吗?萧桐问。 宝贝,人是拥有很多面,没有一个词或者一句话可以定义好人和坏人。人们的立场不同、对事情的看法不同、修习的法术不同,所以没法评判。萧夫人点了点萧桐的鼻子,但是,这世上有一条标准可以评判坏人。 那就是看他有没有恃强凌弱,欺凌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人,有没有手段卑劣地算计别人。 那天的糕点很甜,但是碎在回忆里了。 萧鸢想不起来了。 那是她尚且年幼,已经不记得父母的原话是怎样的了,多年的颠沛流离也早已让她对除了自己熟悉的每个人怀有一种本能的敌意。 可不伤害无辜的人,永远保护黎民百姓的这一条,和父母的话一起刻进了她的骨血里。 现在站在满是傀儡的房间里,想起了那早就在大火里灰飞烟灭的音容笑貌,萧鸢的眼眶有些发烫。 看着那些刺向自己的剑,你们 曾经后悔过吗? 第81章 她坐在院子里的树下,手里拿着一把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广陵城夏天的热气里氤氲着琼花香气,像潮湿的舌头舔过人的侧脸。她躲在树荫下,抬头张望着四角的天空。 天空被宅院的高墙困住了,只能恹恹地被太阳炙烤。她想,这就像她出生就已经注定的生命。 她只能待在这里,只要离开这里,就又要被人找到,询问一顿今日有没有练习做女工,琴弹的怎么样,要她练习敬茶的姿势,吵得她耳朵嗡嗡直叫。她不喜欢这些,她喜欢父亲腰间佩着的剑,她想练就一手百步穿杨的本领,她想学骑马 只要不困在这里。 突然,一个东西从围墙外飞了进来,挂在了她靠着的树上。 她抬头看,那是一只蝴蝶风筝,那样缤纷的颜色明亮了她的视野。 嘿,小妹妹,帮我拿下来好吗?一个轻快的女声传了过来。她抬头看,一个穿着浅色箭袖外衣的女子趴在墙头冲她笑,笑容像极了夏天清澄的湖水。 她虽然不会舞枪弄棒,但爬树很在行。她几下爬上去取下那只风筝递出去。那个女子坐在墙头,她看见她腰间佩着的剑,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艳羡,想摸但是够不着。 谢了。女子接过风筝,把剑递给她,想摸吗?别伤了手。 第127章 谢谢。她接过来,问,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女子笑道:你没有出去过吗? 她摇头。 外面有山有水,有数不清的房子、亭台楼阁,车水马龙。而且外面的琼花开了,雪白一片,我很喜欢。她笑着说,你为什么不出去看看? 我出不去的。她低声回答,没有人让我出去,等到我出去可能就是我嫁人的那天吧。 你叫什么名字? 我父亲母亲没有给我取名字我弟弟有名字,我没有。我姓程。 你想出去看看吗?女子向她伸出手,你想被这堵墙一辈子困住吗? 她眼睛亮了:可以吗? 世人的条条框框只能禁锢住那些甘愿被囚禁的人。她坐在墙头笑,我或许可以一辈子流浪在江南,或许会去北方。如果能遇到一个爱人,那就更好了。如果孤独一生,我倒也无怨无悔。 你不怕不怕被家里人发现吗?她想到父母怒气冲冲的脸,小心翼翼地说,你的父亲母亲不会告诉你女子就要有女子的样子,不能舞枪弄棒,不然没有哪家的公子会喜欢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明显底气不足。 她轻笑,脸被身后的阳光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边:我也是逃出来的,我一辈子不愿再回那个地方。 她伸出手:你想先看看外面吗? 她拉住她伸出的手,被她一把拉起来,吓了一跳,但登时便稳稳地坐在墙头。 她看见了外面来往的行人、各式各样的店铺,这都是她不常见到的。 小妹妹,你该为自己活着。女子接过她手里的剑,认真地看着她,风掀起她的衣摆,露出金色的一角,应该是某样灵器,好好地去体味人间烟火的样子,这是世间最美的东西。 她眼睛亮了。这个女子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她生了一双极漂亮明媚的桃花眼,在阳光下微微眯着,泛起好看的琥珀色。 真的可以吗? 人的一生可以走无数的岔路,选择无数的可能。但不要因为走了太久夜路,忘了黎明也很漂亮。或者被繁华、仇恨这些极端的东西蒙蔽了双眼,忘了自己的初衷。她说。 那你后悔过吗?后悔和家人分别,他们可能会伤心 我没有对不起那些豢养我的人,我也不会后悔。如果在我死前仍有一个人愿意这样问我,答案也是一样。 她跃下墙头,轻捷得像那只不愿被树枝囚困的蝴蝶风筝。 再会。她向那个墙头上的姑娘一笑,别被命运攥在手心里。 那个背影在盛夏的风里熔化了,模糊成一团,只留给伸手想抓的人一片温热。 没有变 程阁主取下放在架子上的那把剑,在手里缓缓摩挲,那里的花纹似曾相识,可是冰冷得没有温度。 不要被仇恨蒙蔽,忘了初衷。程阁主轻声叹了口气。她似乎是发现面具下的叹息似乎都显得那样虚伪,于是取下了那个红白相间的面具。 我到底是忘了,还是没忘呢?她哭笑不得地诘问自己,但又觉得没有人能够评判自己的对错。 那些人不辨是非、不明所以,就把剑指向了一个倾尽所有庇护他们的家族。你不觉得可笑吗? 我要杀光他们她的声音一瞬间变得扭曲,刚才的柔和荡然无存,严家、沈家、唐家那些袖手旁观的、雪上加霜的、甚至是杀人放火的那些只知道把矛盾和恐惧推来搡去的废物们都该死! 还有那些不知感恩的东西,听到一点儿风声就吓破了胆,翻脸不认人!我以为你知道,可你不知道 沉默了片刻,她的声音又慢慢缓和下来。 她和你一样。她要护着那些人。甚至不惜不惜和我做对,和娄诗泠做对她她宁可豁出性命程阁主讽刺地笑了,她像极了你和那位萧公子。 我想过要杀了她们两个。我想如果你把那个保命的法阵留给自己,是不是就不会死。她的声音里甚至出现了罕见的痛苦,可是我毁了她的画像,没有让任何人追杀她。 她那么像你,那么像。她的眼睛和你如出一辙。我能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你。 说完了这些,程阁主缓缓靠着有些潮湿的墙壁坐下来,她抬起手,把戒指举到鬼火灯下细细端详。 她凝视着那道深红到逼近黑色的细长瞳孔,突然一阵没由来的心悸,脱下戒指和那把剑并排放在了架子上,她的指根留下一道细细的白痕。 那把剑的剑柄上有一个类似眼睛的圆形图案,金属质感透着冰冷,眼泪都无法挽回的温暖。 我已经走了岔路,回不去了。她哼笑一声,拂袖而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墙壁上的鬼火灯发出一声低微的喟叹。 时间近乎飞逝,也许是因为萧鸢在这里看不见日升日落。她偶尔能听见隐隐约约有雨滴敲打墙壁的声音传过来,才能感觉到一点天气的微妙变化。 这已经是她被困在这里的第三个月了。 她从冬天被关到了春天,外面兴许已经开了花。 她有学习禁术的底子,不然也不会在命悬一线的时候从沉灵阁逃出生天。这么长时间被关在这里,纵使没有任何书籍供她琢磨,萧鸢也已经把操纵傀儡的法术练习得七七八八。 不过她只能操纵傀儡做简单的攻击动作,对付普通人尚且可以,但萧鸢要对付的根本不是普通人。 娄诗泠旧宅里的傀儡训练有素,都被安排了固定的轨道和攻击方式,自己的傀儡充其量只能当当挡箭牌而已。 自己亲自对上这些大家伙到底有没有胜算呢萧鸢深知不能继续等下去。 她假借操纵傀儡的名头,已经摸清了这里通向外面的路,那是一条最安全的路径,但是也不可能完全躲过娄诗泠曾经用傀儡在这里布下的天罗地网。这里的傀儡虽然也是以人皮人骨做成的,但外壳非常坚硬,不那么好对付。 萧姐姐!看着踏出房间的萧鸢,沈湘一惊,飞快地跑过来阻拦她,见她无动于衷,又大喊一声: 萧姐姐!萧鸢!你站住! 萧鸢猛地在身后的几个傀儡的间隙里转头,她的目光堪称森冷:怎么? 我'沈湘被这个眼神吓到了,停顿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姐姐程阁主不允许你走的。 所以呢?萧鸢随手拔出身边一个傀儡的剑,走到沈湘面前,沈小姐知道吗?那位沉灵阁阁主害死了我的姐姐,那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对她恨之入骨。 你为她做事,你知道这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姐姐沈湘似乎不想再争辩什么,红着眼睛拉下自己的衣领,萧鸢看见一个明晃晃的眼睛图腾。 我知道这个意味着什么沈湘的声音哽咽了,这个意味着我不是一个自由的人,我成了沉灵阁的所有物,和那些傀儡没有任何区别 她告诉我只要我答应了这个要求,就救我哥哥的命我见过我二哥一面,他他特别不好 萧鸢分不清这是不是沈湘在有意拖延自己的时间,但还是道:沈小姐,她会不会救沈二公子我们另当别论。但沉灵阁和各大世家之间迟早会有一战。你,就是她牵制你哥哥们的利器。 难不成沈沂已经落到了程阁主手里?萧鸢暗道,他难道不是一直和沈浥待在一起吗?沈浥会丢下自己没有半分灵力甚至连一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而且一副好欺负的文弱书生模样的胞弟? 兄友弟恭。 萧鸢暗地里嗤笑了一声,可这副表情在沈湘看来全变成了不屑和轻蔑,她眼睛更红,低声嗫嚅: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 萧鸢不忍说什么。 乱世之下,普通人的软弱和无力反而成了无法保身的罪过。纷争像狂风一样来时,掀翻的不过都是四面漏雨的房子里面住着那些曾想余生安稳,不求权势的普通人和曾怀抱善意却最终一无所有的可怜人。 第128章 我与沉灵阁不共戴天。可能这里布满了那位程阁主的眼线,隔墙有耳。沈小姐,除了时间,没有什么能评判我们的对错。我们迟早有兵戈相向的那一天。但在此之前,保重。 她转身走了。 沈湘用衣袖抹了一把眼睛,颤抖着手触摸那个眼睛刺青,呼吸不稳。 她放弃了自由。她的余生再也感受不到自己曾经慕恋的人间烟火了。 不好! 萧鸢猛地咬牙,路前面的傀儡突然回头发现了她,沉重的脚步声顿时变得密集起来。 那个傀儡向她冲过来。 萧鸢一把扯下一旁点着的鬼火灯,生生将它与底座分离,掷向那个靠前的傀儡。鬼火没办法在这里燃烧起来,但那盏灯硬生生打掉一块傀儡肩上的甲片,露出下面已经血肉模糊、腐烂翻卷的皮肉。 萧鸢一手抓住那个墙壁上的灯架,上面的断口深深刺进了掌心,鲜血顺着白皙的手腕流下来,触目惊心。 她借着这个力翻身跃起,狠狠一脚踢向那个傀儡的头颅,断口处鲜血狂涌,四处喷溅。那个头颅掉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化成了一滩黑水。那具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血几乎流满了个整条长廊。 萧鸢落在地上的时候打了个趔趄,只觉得整条腿都被震得发麻。 接下来遇到的傀儡,萧鸢几乎都如法炮制。头颅是这种低级傀儡的致命弱点。它们不像之前在岚山镇遇到的那些傀儡那么难对付,光是行动迟缓这一点就够萧鸢制住它们了。 离开娄诗泠的旧宅,萧鸢又不知道走了多久,兴许有一天一夜,在傍晚时分小憩片刻,才回到了熟悉的街道。 她想到自己此时灰头土脸,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在褚玉烟打开济世阁的门的那一刻,萧鸢觉得她脸上的表情活像是见了鬼。 褚医师。萧鸢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沾到的灰,叫了一声三魂七魄离体的褚玉烟。 你来带我走?不能啊褚玉烟下意识地抬起两只手看了看,似乎发现自己也没有像鬼魂那样变得虚无,自言自语道,我刚才睡着了吗?为什么她会给我托梦 我是活的。 哦啊?!褚玉烟拍了拍她的胳膊,你没死? 我们进去详谈吧 行 简单的沐浴后,褚玉烟给萧鸢倒了杯茶,萧鸢看着茶壶里的黄芪,默默蹙眉,把茶杯推远了一点儿,把经历讲给了褚玉烟。 沈湘?褚玉烟摸摸下巴,那个小丫头居然还有这么一手?为了她那两个哥哥她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沈二公子很可能凶多吉少,不然也不会被程阁主抓住把柄。她可能并不是想叫沈小姐看住我,本质是想让她牵制两个哥哥罢了。 沈二是个除了做生意没什么本事的人,可沈浥就不一样了。褚玉烟已经从震惊里面回过神来,不再一眼一眼来回瞟她,认真思索道,姓程的不得不防着他。 算了,这些事情以后再提吧。褚玉烟喝完茶起身,看着她一口未动的茶,敲敲桌子,别总喝酒,多喝茶对身体好。 萧鸢闷闷地应了一声。 救治完从鬼火阵里出来的那批人之后,济世阁难得清闲。我去收拾收拾。 褚玉烟离开之后,萧鸢咽了咽唾沫,没有把墙上的那些壁画说给褚玉烟听。 她走到庭院里吹风,可几乎刚踏进去的那一刻就愣住了。庭院正中的那棵梧桐树已经长了叶子,几乎每一根低处的树枝上都挂了一张红色的纸,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 萧鸢缓缓走过去,捻起一张红纸细看。每一张红纸上都写了当归二字。与红纸一并挂在树梢的,还有货真价实的药材当归。 萧鸢手微微颤抖着放下那张红纸,听到身后传来褚玉烟的声音:都看到了? 嗯。 褚玉烟靠在门边,抬手拨开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声音有点儿变调,萧鸢听见她哑着嗓子说了一句。 都变了,回不去。 第82章 褚玉烟走过来,萧鸢看到了她微红的眼眶,不禁低下了头。 萧鸢褚玉烟难得严肃地轻声道,二十多年来,我欠萧家一声谢谢。你姐姐不在了,我只好说给你。 我原先以为萧先生和萧夫人不知道我是什么,只拿我当一个普通的江湖医师。后来我才发现,他们一直都知道。褚玉烟低下头轻笑了一声,对比叶熙,我真的不知道比她幸运了多少倍。 萧鸢默不作声。 送你们两个走的时候,我褚玉烟哽咽了,我从来没想过那就是最后一面 呼褚玉烟长长出了一口气,眨了眨眼,将泪水用力憋回去。 我原以为活的够久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难道所有人骨子里最恐惧的东西除了死亡还有别的么?褚玉烟面上泛起一点苦涩的笑意,叶熙也不在了 萧鸢望着梧桐的新叶,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她还好么? 褚玉烟明白她说的她是指谁,转过头来,搭上萧鸢的手:你姐姐从前总把你当小孩子,觉得你需要人照顾,不然不爱惜自己。 她从前总是跟我说,你是个性格有点儿孤僻的孩子,也不爱与人交心,对亲近的人都是说一句藏三句。高兴不高兴都不说,病了疼了也不说,偶尔还有小脾气。她说她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她出了意外,有谁来照顾你。 萧鸢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攥成了拳头,眼底发烫,喉头有些酸涩,轻声道:我明白 她希望你以后能遇到一个知你冷暖的人。平时能让你敞开心扉,即使你不说,也能知道你在想什么,大事上能和你共同商议,小事上能多让让你我提到萧桐,褚玉烟哽咽了一下,深呼吸了几次。 但提起萧桐,也让褚玉烟打开了话匣子,回忆汹涌:你第一次带她来济世阁的时候,你姐姐去给你们两个送点心,她在门口站了一刻钟,想等你们两个谈完再进去。她说你们两个谈得甚是投机。 我褚玉烟欲言又止,红着眼睛长长呼了一口气,拍了拍萧鸢的手背。她看着眼前的姑娘,她的眉眼一直都很干净漂亮,可惜总是笼着一层好像永远散不开的阴云,担负着那些远远不属于二十几岁的年纪的家仇。这些沉甸甸的东西好像随时都要压垮那纤瘦的肩膀。 认定了吗? 嗯。认定了。 好好过日子。没什么比珍惜眼前人更重要的,知道吗?别对人家不好。褚玉烟拍了拍她的肩,替她正了一下有些松垮的发簪。萧鸢一路奔袭回来,身上好像被月光浸透了,镀上了一层凉薄的霜色。 我知道。 她最近一直身体不适,似乎是做了什么大伤元气的事情。她怎么了? 她萧鸢的心往上提了提,她之前清理了城北娄诗泠留下的怨灵,用那块青玉牌解救了被困在那里的鬼魂。这些是不是会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 有大事不和对方商量,你们两个在这方面还真是天生一对。褚玉烟叹气,不会。但是恢复会非常慢。 你还担心她,你先想想你的灵力该怎么办吧。这种事情,哪怕是我或者叶熙也束手无策。 我明白,我有心理准备。 哪门子的心理准备我把酒肆的钥匙给她了。褚玉烟匆匆转身,在梧桐树的阴影里快速抹了一下眼角,快步向屋里走去,我想她能替你打理着。去吧。 褚医师。萧鸢在她身后唤她。 怎么了?褚玉烟停下了步子,调侃一句,不是一直不肯叫我医师吗? 谢谢。她听见萧鸢如是说。 谢什么。褚玉烟耸了一下肩,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开了一句玩笑,我活该的。 离开了济世阁,萧鸢在夜色里回到了酒肆。 站在门前,她突然踌躇了。 她该以什么动作,什么表情面对俞轻风?见了面第一句话又应该说什么?我回来了过于生涩,担心俞轻风觉得自己对这次重逢满不在乎,我想你了她说不出口,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笑,是认真严肃还是故作轻松。 第129章 她把钥匙插进锁孔,锁啪嗒一声就打开了。 突然,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那是一种近乎莽撞的力道。萧鸢退了一步,她看见俞轻风直直地杵在门口。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头发上还带着水汽,身后的烛火给她勾了一道细细的边,却没有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眉眼有一层阴影。 俞轻风看着她,两人沉默地对视了许久,像两尊没有灵魂的雕塑。良久,俞轻风似乎感受到了长时间憋气后肺部的刺痛,长长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我终于出现幻觉了么还是死了 我 俞轻风去拉她的手,长时间浸润在夜风里,萧鸢现在浑身上下都透着异常的冰冷,俞轻风的手留着热水的余温,轻而易举地就温暖了她。 你好冷她轻声问,你来接我吗? 俞轻风把她当成了什么? 不是。萧鸢跨进酒肆的门,端起桌上还温热着的茶水喝了一口,微微苦涩的暖流淌过干涩的唇和喉咙,充盈着她干瘪的胃和心脏。 她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茶这么好喝了。 她的唇勾起一个弧度:我还没有死,俞小姐就已经这么明目张胆地鸠占鹊巢了吗? 话音未落,俞轻风死死抱住了她。 你去哪儿了她听见俞轻风问她的时候话里都是颤抖,我以为我以为你 鬼火阵与娄诗泠的旧宅连接在一起,我去了那里。我不认得从那里回来的路,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来的。萧鸢搂住俞轻风的肩,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很没用俞轻风喃喃道,你当时离我那么近,我抓不到你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你跳进火海我那时,到底是怎么敢说出让我来做选择这种话的 两人分开一些距离,俞轻风垂眸:对不起 萧鸢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对不起应该我来说。还疼吗?褚医师应该为你医治过了吧。 俞轻风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不疼。我当时根本顾不上疼 萧鸢,我求你了,这种事能不能不要有下次了,我很害怕俞轻风眼睛里浮现出一层血色,我我很没用我谁也保护不了每次都只差一点就只差那么一点 我萧鸢轻声叹了一口气,好,没有下次。 俞轻风,不要后悔,更不要对不起我。萧鸢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压下喉头的酸涩,捧起俞轻风的脸,认真道,当时的情况,只能我去填,别无选择。我知道是你拼了命才救了那些被囚禁的鬼魂,我们在鬼火阵里面对的怨灵才因此少了许多。我知道之前是你在无方阵拦住了严阡,不然严氏凶多吉少。 你做了很多,或许只有少数人知道,但你不能永远站在结果的角度苛责当时的自己,有很多事情的结局其实都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 我永远都知道。 俞轻风怔怔地看着她,印象中萧鸢很少说这些话,但此时一说,却每一句话都正中她的心。 那颗心从前一直有个地方四面都是镜子,她每天站在这些沾满了鲜血,倒映着坟冢的镜子面前审视自己。 现在,这些镜子碎了,她看见有光透进来。 你刚刚回来,累了吧。俞轻风抬手用衣袖擦掉眼角的泪花,先睡一觉吧。 俞轻风。我还是想最后问你一次萧鸢深吸了一口气,拉住了她的衣袖。 好。 我的灵力全部与鬼火阵抵消,现在没有半分灵力傍身,恐怕日后也只能把金凤扇当作夏日扇风的蒲扇用了她低下头轻声嗤笑一声,但我的家仇还没有了结,势必会有更多的人找上门来,小到几个普通世家,大到沉灵阁,我可能还会连累你掺和到我的家事里。 你还愿意对我说你离开的前一晚在信里对我说过的话么? 她抬头,看向那双已经对视过无数次的眼睛。突然,那抹深灰色在她的眼睛里无限放大,一股温柔的气息笼罩了她。 俞轻风吻了她。 萧鸢感觉自己的呼吸频率在一瞬间紊乱,又花了很长时间回归正轨。唇齿之间像喊着一块柔软的饴糖,还散发着淡淡的茶香。 茶其实不苦,她想,很甜。 愿意。俞轻风重新抱住她,萧鸢姑娘,阿鸢,我心悦你。从今往后,年年岁岁,都愿意。 她原本想收紧这个拥抱,搭在萧鸢背后的手微微收紧的时候,听见萧鸢嘶了一声,连忙松手。 你这里有伤? 陈年旧伤了。萧鸢反手摸了一下后背,之前从沉灵阁逃出来的时候弄的,后来因为事情越来越复杂,一直没有打理罢了。不碍事。 我给你上药。 嗯?萧鸢一愣,倒也不必? 后来事实证明萧鸢之前不太想让俞轻风帮忙的想法是正确的,从看到她背后的淤青和伤疤到给她上完药,俞轻风一共叹了十三口气。 躺在塌上,俞轻风酝酿良久,才开口道:你不能再这么不爱惜自己了。 发觉很久都没有回应,俞轻风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才发现萧鸢已经睡着了。 俞轻风失笑,吹熄了烛火。 身边的人睡的并不安稳。萧鸢全身都非常紧绷,这是她三个月来在那间暗无天日的屋子里留下的睡眠习惯。 俞轻风一手垫在脑后,侧目看她。萧鸢睡觉的时候习惯把自己蜷缩起来,像一根看似松弛却又紧绷的弦。俞轻风不敢碰她,生怕轻微的触碰触发了她的什么应激反应,将她吵醒。只好尽可能地靠近她。 次日清晨,萧鸢醒了过来,她平日里并没有睡到日上三竿的习惯,总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会醒过来。她的四肢有些无力,头又有些昏昏沉沉的。 她缓缓坐起身,就在坐起来的一瞬间,她的眼前出现了片刻的空白,随即便布满了细密的光点,刺得她头痛。 她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休息好了。昨夜又梦了一夜乱七八糟的东西,傀儡、怨灵、沉灵阁、娄诗泠旧宅里腐烂的人皮人肉、吐着血红长舌的面具 怎么了?俞轻风坐起身从身后扶住她的肩,拨开她有些凌乱的发丝,为她拭去额头的冷汗,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萧鸢垂下头,一手搭在额头上。她没有发烧,倒是有一股凉意从额头渗出来。 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罢了。萧鸢缓缓放松身体,靠在身后的人身上,沈湘,沈小姐,她成了沉灵阁的死士,她也在娄诗泠的旧宅里。她听从程阁主的命令,是为了救她的两个哥哥。 三个月来,我知道了沈氏二位公子的动向。俞轻风沉声道,娄诗泠假扮严氏的苏钦先生,被严公子和严小姐识破,几乎丢了性命。她遇到了沈浥公子,劫走了唐柘。沈沂公子之前一直在林老板的茶肆养伤。 唐柘也是沉灵阁的死士。萧鸢道,娄诗泠的旧宅里有不少关于她本人的东西。娄诗泠现在应当是被程阁主囚禁在沉灵阁,只能按她的意愿做事。假扮苏钦恐怕也是她授意的。 严氏的这一招还真是高明。俞轻风道,遣散了这些不相干的人,严氏才能自保。 娄诗泠的三魂七魄是在各大世家围剿傀儡师时受损严重,是程阁主修补了她的魂魄。程阁主应该是很赏识娄诗泠在傀儡术上的本事,希望她可以为自己效力。。 这么一来便说的通了。俞轻风摸摸下巴,但程阁主因为某些原因并没有给娄诗泠打上死士的标签,被娄诗泠钻了空子。她不甘心只做沉灵阁的附庸,所以暗中积蓄力量,用丰厚的报酬让严晴阳、唐柘这些走投无路或者财迷心窍的人为她效力,希望颠覆沉灵阁。但被程阁主识破了计谋,最后落得一个被囚禁的下场。 但是我听严大哥说唐柘早些年曾在严氏读书。他可能因此结识了苏钦。可苏钦有什么把柄在沉灵阁手里,他只能听命于沉灵阁,被迫做沉灵阁安置在严氏的暗线。 第130章 萧鸢蹙眉:我在沉灵阁的时候看到了囚魂阵的图,应该是苏钦绘制的。囚魂阵让沉灵阁忌惮,程阁主应该只是想找到囚魂阵的破阵之法。毕竟严氏就是建立在一个被隐藏囚魂阵上的,只要严氏不要什么面子,肯龟缩在溧阳不动,就永远是一根拔不出来的钉子,程阁主也毫无办法。 之前萧鸢潜入严氏被严澋煜察觉,她切实感受到了囚魂阵那种可怕的压迫,她逃出来的时候近乎惊险。 而且,苏钦的儿子苏淮清公子与唐楣相识,可据我所知,唐楣十几岁的时候就为了糊口在北方做杀手,后来又为沉灵阁效力,怎么可能会结识苏淮清这种书香门第的公子? 俞轻风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沉灵阁拿苏公子当作要挟苏钦的把柄? 还可能有别的把柄,只不过不为人知罢了。萧鸢接着道,唐柘得知娄诗泠要颠覆沉灵阁必然是天方夜谭,于是把这些事告诉了严晴阳。又因为娄诗泠可能对严晴阳提出了杀了严小姐这种要求,严晴阳离开娄诗泠,转而投靠同样正在暗中招兵买马的严阡。可严阡的目的是严氏本家,严晴阳不愿对严氏动手,再次打算离开,可严阡敏感多疑,根本不信严晴阳,于是剜了她的眼睛,想要把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说完这些,萧鸢深深叹了口气,暗道,终于把这些看起来毫无头绪的事情理清了。 我在娄诗泠的旧宅里摸了三个月,能得到的碎片消息也只能推断出来这么多东西了。萧鸢道,那里几乎被人搬空了,除了傀儡什么都不剩。娄诗泠居然还敢在程阁主的眼皮底下劫走唐柘,她也不怕惹来更大的麻烦。 这些势力算是理清了吧。俞轻风思索片刻,突然开口道,沈氏和沉灵阁有勾结。 萧鸢一惊:什么? 第83章 两人还没来得及互诉衷肠,就开始探讨这种话题,俞轻风看了萧鸢一会儿,似乎不太着急要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突然抬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衣袖,似乎是要确认那是不是一个实体。 萧鸢注意到她的动作,回过身,轻轻拥抱了她一下。俞轻风把脸埋进她的肩,深深吸了两口。 我好像做梦一样她听见俞轻风喃喃道。 萧鸢轻声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这几个月来经历的种种对哪个人来说不是像梦一样,只不过都是噩梦而已。以至于大梦初醒的时候,所有人都好像还沉浸在梦里一样。 好了。萧鸢轻轻拍了拍她,一时词穷,只能道,不是还要说沈氏和沉灵阁的事吗?怎么突然说到这种地方来了? 俞轻风呼了一口气,才开始缓缓道:沈氏应当是想要恢复灵脉,但不得正法,于是想要通过沉灵阁一些不为世人所接受的方法来完成。这个被推出去的祭品原本是沈湘小姐。可是沈二公子不愿意沈小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冒险,于是自作主张接受了沉灵阁的改造。 这种改造看来是失败了。萧鸢道,看来这是程阁主有预谋的了。她仗着沈氏想要恢复灵脉心切,借此搞垮了沈氏。 不。俞轻风摇头。 程阁主应该是真心想要恢复沈氏的灵脉,虽然目的不纯。她可能只是想要通过这个控制沈氏。沈氏可能也是真的走投无路,不然沈二公子不可能冒这个险。 沈二公子在经商方面天赋异禀,是沈氏未来当家的人。这个时候可能沈浥与沈氏的来往已经很少了。但是得知弟弟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没办法只好回沈氏承担一部分家业。 如果沈大公子可以在严公子的帮助下解开灵脉,难道沈氏不知道吗?萧鸢问。 据我所知,沈大公子在沈家其实并不受重视,不然沈氏怎么会送他去远在溧阳,又因为修炼异术而饱受非议的严氏读书?比起沈氏,他更在乎严氏给他的帮助。他明白沈氏的贪得无厌,不愿让严氏趟这滩浑水。甚至在知道沈氏和沉灵阁有染之后把这件事告诉了严大哥,希望严氏能够平安。 沈浥这种做法无疑是相当于叛出了沈氏,完全称得上一句大逆不道,可他终究也没有远走高飞,而是回到了本家,甚至接受了沈夫人给他安排的婚事。 萧鸢看不懂这个人。 严大哥愿意将严小姐交给沈浥,应该也是看中了沈浥的处世态度。他既不深情也不薄情。这样哪怕沈氏和严氏有一天都不复存在,严小姐也能平平安安。 沈大公子对沈氏,对自己家的感情很复杂,爱得不纯粹,恨得也不纯粹。俞轻风轻声叹息,看着它覆灭,沈大公子可能也并不好受吧。虽然他可能知道这已经是沈氏命定的结局了。 看来沉灵阁的手法远比我想象的要高明的多。沉灵阁撺掇唐柘,让他请求娄诗泠帮忙覆灭了没有灵力的沈氏,她只需要看着两边互相残杀,坐收渔翁之利。只不过,严氏不在她的计划之内。萧鸢道。 严氏一开始可能只是程阁主对付我的工具。一旦我与严氏互不对付,必定两败俱伤。我在看到那张符箓的时候,确实没有控制好自己,险些走进她的圈套 现在你与严氏站在一起,沉灵阁的这个计划就算是破灭了。所以她才一直追着你不放。俞轻风道。 萧鸢道:我不相信程阁主那么笃定我与严氏之间必有一战,如果我和严氏没有打起来呢?她就很难故技重施了。但如果她真的想要杀死我,其实有很多办法。可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用法阵这种不确定性因素很多的攻击方式来困住我而已。 也许她有不想杀死你的理由。俞轻风穿上外衣,我出去买些吃食吧,你吃什么?阿鸢? 萧鸢听见这个称呼,呛了一口水,咳了几声,勉强回答道:我都好。 俞轻风出去之后,萧鸢环顾着四周。周围的陈设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就连香薰的味道都是自己原来用的,只不过其中混杂了一股淡淡的竹子香气。 不舒服的睡眠让萧鸢身子很不舒服,她起来活动活动,走到自己平时写账本的地方,打算看看俞轻风帮她打理的这些日子酒肆的收支。 走到桌案前,笔架上的毛笔的笔毛紧紧聚拢在一起,看起来湿漉漉的,似乎是前不久才刚刚使用过。 或许是俞轻风写了什么东西吧。萧鸢拿起账本,由于她抓的是侧面,夹在账本里的东西哗啦啦地散了一地。萧鸢不记得自己在账本里面夹过什么东西,把地上的纸一张一张捡起来展平,发现那些都是信。 每一封信都写着萧鸢姑娘亲启,看字应该是俞轻风的笔迹。 萧鸢姑娘亲启。纷繁的思绪找不到出口,只好写在纸上,不成句段,望海涵。白日繁忙,打理酒肆是一件琐碎的事,所幸我曾经干过类似的活,处理起来倒也还算游刃有余,望你回来之后看到能不吝啬夸奖的话。很多人说想买一种名叫琼花酒的佳酿,我拒绝了。我记得你平日里素来喜欢喝这种酒,卖完了酿制起来又很麻烦,你就喝不到了。若你并不太同意我的做法,望见面时指正,我当面与你道歉。 萧鸢姑娘亲启。今日下了一场小雪,屋檐上积了一层薄雪,不过地上只是被打湿,出门也不必撑伞。我想伸手接住几片,可怎奈它们不肯接受我,有的从指缝间滑了去,有些则瞬间就化成了水。我想,是我的手太烫了么,为何什么都留不住。 长长短短的书信有十几封,从冬天写到春天,大多是记录一些生活里的琐事,有的则是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更像是夜间梦醒时的呢喃。 不知不觉,萧鸢读到了最后一封。 萧鸢姑娘亲启。花开了。街边的草木比你离开时已繁盛了许多。近几月来遇到了许多有趣的客人,许多我都来不及详细记下,只能记在脑海里,待你回来时说与你听。 可时间太长,我就快要记不住之前的了。我想赶在忘记之前说与你听。 每一封信的结尾俞轻风的落款都只有一个风字,只有这一封的末尾,俞轻风郑重地落款了自己的名字。 萧鸢拿着最后一张薄薄的信纸,手突然没由来地颤抖起来。心里翻起一阵说不出来的恐惧,她深吸了几口气,把其它的信都展平,放进了之前存放俞轻风的信笺的那个抽屉。 这封信在她的指尖被缓缓摩挲,萧鸢抿了抿唇,提笔蘸墨,在那封信的末尾写了几个字,再一次把那封信叠的整整齐齐,夹进了账本里。 三个月,十六封信,其中的十五封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抽屉里。 第131章 萧鸢心底一片酸麻,转身去了后院。 她听见俞轻风打开门进来的声音,整理好情绪,起身迎了出去。 清早就喝酒么?俞轻风把粥和几样点心从食盒里拿出来摆到桌上,见萧鸢正在开一坛酒,我去温一下吧,你的身子还没养好,要少喝些寒凉的。 这坛酒不是放在酒窖的,不冷。萧鸢倒好了酒,一股醇厚的酒香混合着花香顿时溢满了整个酒肆。 这就是琼花酒么?俞轻风闻到这股味道弯了弯眉眼,和你身上的味道很像。 嗯。萧鸢将一个白瓷酒壶放在桌上,站在桌子的对面,状似不经意间道,琼花酒的确是不随意卖给客人的。 听到这句话,俞轻风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看向放在一旁的已经不再那么鼓鼓囊囊的账本。 不过不是因为我喜欢喝。萧鸢在杯子里倒上酒,清澈的酒液沿着雪白的杯壁打转,你要喝一杯吗? 萧鸢送过俞轻风酒,但不是琼花酒。俞轻风早就听闻琼花酒名气大的很却一壶难求,她一直很好奇萧鸢为什么不肯做这样赚钱的买卖。 好。 唇齿接触到微凉又清甜的酒液,俞轻风直觉这种酒这种酒绝对不仅仅是一种怡情的东西那么简单,对于萧鸢而言,这种酒一定还意味着别的东西。 琼花酒俞轻风欲言又止,之后还是问了出来,有什么别样的寓意吗? 萧鸢看她,笑了笑,语气难得温柔:我的母亲酒量不佳,却素爱饮酒。我的父亲得知,就亲手酿了一壶琼花酒送给她,这种酒喝多了不会醉,母亲又喜花。可以说是定情信物。 银凤观出事之后,我幸得罗氏的帮助,学了一手酿酒的本事。这种琼花酒我改良了许多次,这一坛,是我酿的最好的。因为这件事,我一直很想当面感谢罗小姐,可惜 这句话又揭开一口薄棺,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一阵。 萧鸢又倒上酒,一手轻轻叩击着杯子外壁:琼花酒,只赠天下有情人。我也不曾与人对饮这种酒。 一瞬间,俞轻风好像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手里的杯子很沉,被她紧紧握在手里。 心上一个人的重量,真的,很沉。 她的声音也不自觉的放的很轻,但话里又隐隐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渴望和热切:我是第一个么? 嗯。那双以往总有些淡漠的眼睛看向她,好像被酒香酿得有些朦胧,还是唯一一个。 两人不知不觉间喝了很多,俞轻风好几次想出声阻拦,但萧鸢一杯接一杯,让她愣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俞轻风看着她,萧鸢一手支着头,微微闭上眼,眼尾有些泛红。 萧鸢姑娘?俞轻风轻声唤她,你醉了吗? 萧鸢睁开一只眼睛,缓缓摇了摇头。她一手执着酒杯,声音有点儿哑:我很久没有酩酊大醉一场了 上一次喝醉,是我第一次酿成琼花酒的时候。以前家里常常有那种味道,后来,再也没有了。那天晚上,我灌了自己很多酒,我那时酒量不好,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酒坛碎了一地。 我醒的时候,阿姐在旁边。她提到萧桐,萧鸢哽咽了,后来我不想让她担心,就不再喝醉了。现在现在我就算喝醉,她也不会来了。 俞轻风看她又要伸手倒酒,立刻把酒壶拿到一旁。萧鸢拿不到,索性就缩回了手,两臂交叠放在桌上,头埋进胳膊里。 在俞轻风印象里,萧鸢不是健谈的人。除了一些自己的见解,她鲜少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说出自己的心声,如果有什么人的做法让她不快,她大概率也是不说的。对自己的身体就更不上心,好像已经习惯了各种病痛,俞轻风至今也不知道十几年前那段颠沛流离的时光给她的身体留下了什么陈年旧疾。 只有谈及家人,她的话才会罕见地变得多起来。谈父母如何相爱,谈姐姐如何温柔。 俞轻风想,她曾在广陵与溧阳四处辗转,遇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她并非没有遇见过那些被仇恨蒙蔽的人。那些仇恨有深有浅,有的只是金银财宝的纠缠拉扯,有的也是家门落败的血海深仇。 有的人一辈子为之所困,不惜家财散尽也要报复。有的人不择手段,忘了读过的诗书,丢了良善忠义。 可她没有。她想,或许是因为她其实心里收藏了很多爱吧。 俞轻风萧鸢站起身,扶了一下墙壁。 我在。俞轻风上前扶住她。 今天晚上我陪你喝酒。酒肆的房瓦很结实,你想坐在哪儿就坐在哪儿。萧鸢笑了笑,搭了一下俞轻风的手,不用扶着我,我没有醉。我是酿酒的,自己喝到什么程度,我心里一向有数。 没有人能灌醉我的。昨晚睡的不安稳,今天有点疲惫而已。 俞轻风愣了一下。 从前闲谈时,她跟萧鸢无意中提过一句,说自己从前喜欢坐在房顶上看星星,有时会偷偷喝一两口酒。可家里不让,每次发现都要被父亲打一顿。没想到萧鸢记下了这件事,还一直想要帮她弥补这个遗憾。 那我们休息一会儿吧。俞轻风和她躺回榻上,轻声道,酒没收了。以后要吃药,不许天天喝了。 萧鸢不满地睁开眼,酒虽然不能灌醉她,但好像让她坦诚了不少,喝了一些酒,她说话好像懒得过脑子。 喝完我的琼花酒,转头就不认帐了。她抱着被子背过身。 你后悔了?俞轻风从她背后把头探过去。 那倒没有。 俞轻风被逗乐了,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对答。直到萧鸢睡着了,才又把桌上的粥放到食盒里替她温着。 漂泊许久,孤独的灵魂终于有了家。 第84章 稀客啊。程阁主正在一盏鬼火灯的灯座上雕刻图案,你不是看我不顺眼吗?怎么还来主动找我? 阁主,您交给我的事,我完不成。唐楣深深行了一礼,恳请您收回成命,为我换一个任务,唐楣感激不尽。 程阁主饶有兴趣地转过身,手里雕刻的动作却没有停下:那位苏小公子就比你在北方遇到的那些人还要难对付么?况且我先前一直叫你看住他,你对他应当知根知底。 我唐楣短暂的停顿,然后再次道,求您为我换一个任务,我做什么都可以。 之前严家那件事,你做的就不太妥当。你觉得严澋煜是你可以暗杀的吗?程阁主端起灯盏放在另一盏鬼火灯下端详,如果那次你不是有人先发现你,你觉得严澋煜会对你心慈手软? 可笑。 唐楣不吭声。 你觉得我的傀儡厉害么?血眸厉害么?程阁主的手背朝向唐楣,那只血红色的眼睛正对着她,唐楣不堪忍受那股寒意,忍不住垂眸。 自然厉害。 程阁主吹去灯座上的浮尘,下面露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字,她抬手轻轻抚摸了几下,才缓缓开口:我倒不这么觉得。 都是一些没有感情的东西。有时候,刻骨的恨意比什么厉害的法术都有用。可是有感情的东西也不好控制,尤其是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 唐楣明白程阁主看出了什么,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苏淮清非杀不可吗?难道除了他阁主您就没有别的想杀的人了么? 哼对方哼笑一声,唐姑娘,你知道我之所以让你到我的沉灵阁,答应保住你弟弟,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在北方做过杀手 你还知道啊。 北方的差事应该不比杀一个苏淮清容易吧。难不成北方那些你杀过的人加起来还比不过一个苏淮清?都是血里趟过来的,可别感情用事啊,嗯? 阁主,难道您和沉灵阁,就不是感情用事了么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有些情感在一个人的心里占了多重的份量。您可以宽恕自己的情感,却容不下旁人的。您不觉得这样不对吗? 程阁主走过来,低头看眼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小丫头,娄诗泠告诉你不少东西啊 她是不是还告诉你现存的傀儡之毒只能通过涂抹侵入人的身体,并不是从前那种可以被随意催化的毒了?她是好心,可她不知道,傀儡之毒现在仍是存在的,只是不在她手里罢了。 第132章 她微凉的手指抚上唐楣颈侧的眼睛刺青:好漂亮啊,也多亏我用来刺这个图案的材料不一般,它才能永不褪色。 唐楣浑身一颤,闭了闭眼。 你迟早会明白的,棋子不能评判下棋人的对错。从被放上棋盘的那一刻开始,你要吃谁,要和谁换,就已经被我想好了,你一步都不能走错。 苏淮清已经没有用了,他对我而言就是一颗废子。一个人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就要他的命,苏钦就是这样。 傀儡之毒发作起来没准,是一命呜呼还是生不如死,可全凭我说了算。 三思啊死士小姐。 你只肯交给我这些无关紧要、只是为了考验我是否忠心,或者只是为了你觉得好玩的任务,你觉得这样戏耍旁人很有意思吗?唐楣猛的咬牙。 难不成,你怀疑我和什么人有勾结? 勾结?程阁主嗤笑,你是说银凤观吗?我知道你是银凤观的人。可是我不管是和银凤观还是和萧鸢都没有仇啊。 去吧。她笑了一声,爱去哪去哪。 广陵城北。 他醒了看见我,保不准又要喊打喊杀,到时候你们可帮我拦着点。葬身在一个沉灵阁的死士手里实在不怎么光鲜。沈浥看着一旁昏睡不醒的唐柘,叹了口气。 我好不容易把他从娄诗泠手里劫下安置到这么个隐蔽的地方,可别再找事了。 先不谈这个了。沉灵阁的死士意志不受自己控制,他什么时候会攻击你,全凭沉灵阁调遣。严澋煜搅动着碗里的粥散热,娄诗泠现下半依附于沉灵阁,对我们下手可能也是沉灵阁的意思。 他把适口的粥推给严星阑:这家茶肆经历鬼火阵的洗劫仍然存在,非同小可。 这可不是好事。沈浥道,如果你和沉灵阁对上,可就不妙了。 如果沉灵阁的目标是严氏,我们能做的不过只是依靠严氏的囚魂阵,让那些人不能近严氏一步,然后伺机反扑。 严星阑却开口道:我们能在严氏闭门不出,可严氏的门不可能不被打开。 的确。严澋煜点头,严氏背靠南山,不仅毗邻俞氏,还有许多小世家。这样的地方,迟早会成为兵家必争之地。沉灵阁不可能不知道。倘若俞氏避世不出,到那时,我们甚至连援兵都请不来。 不。有人知道严氏的密道。严星阑道,萧小姐和俞小姐走过那条路。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或许我们还不至于走投无路。 沈浥沉默一下开口:可萧小姐不是已经 三位的茶。林雪皖将茶送来,要给三人倒上。 我来吧。打扰您已十分过意不去。严澋煜起身向林雪皖行了一礼,倒茶,沈浥也跟着站起来,严星阑扶了一下桌子,缓缓起身。 林雪皖看她的样子,神色微微一变,想伸手挽住她,但踌躇一下又收回手,改问道:小姐受了伤吗?可要紧? 我没事,小伤小病罢了。不碍事。严星阑摇头。 林雪皖满眼担忧,这种表情与那张冷清的脸竟然有些违和:广陵的济世阁是一家很有名的医馆,小姐可以去那里拜托褚医师为你瞧瞧。 城北的鬼火阵刚刚熄灭,那里受伤的百姓在济世阁救治,褚医师分身乏术,药材也必然紧缺。我有法力支撑,不碍事的。 林雪皖蹙眉:鬼火阵已经熄灭了么?是你们 说到这个,三人不约而同沉默一阵。 不严澋煜缓缓开口,不是我们。是银凤观的萧小姐。 她死了?林雪皖对萧鸢有印象。 九死一生。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除非设下鬼火阵的人不想让献祭的人死。 林雪皖垂下眉眼: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三位若不嫌弃寒舍,就在我的茶肆歇下吧。 怎会。多谢了。 沈浥扶起唐柘,到了茶肆的客房里休息。 严澋煜安顿严星阑休息下,自己回了房。那双如墨的眼睛一点一点注视着蜡油滴在桌上,竟然有一点迷茫和失焦。 房门被叩响了,传来一个女声:公子,是我。 严澋煜听出这是林雪皖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竟然显得有些微微紧张,打开门:林老板,您这么晚还不去歇息吗? 是我打扰了你才是。林雪皖轻声道,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 时候太晚,便不饮浓茶了。林雪皖端来两杯水,只是说些无关紧要的事,公子不必多心。 严澋煜双手接过杯子:您说便是。 林雪皖拿出一张图纸摊在桌上,推给严澋煜:这是娄诗泠旧宅的图纸,里面残余了大量的傀儡,可以算做是她的兵器库。这里曾经被叶熙道长设下屏障,可我能感知到这里的屏障越来越薄弱,再过不到一年,便会形同虚设。 娄诗泠本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的傀儡。 您怎会有这样的东西。严澋煜接过那张图纸,上面大大小小的房间星罗棋布,每一间房的用途都被标注得清清楚楚。 一点陈年旧事,便不提了。林雪皖转动着腕上的风铃手链,此外,我还想问你一些事。 严澋煜收起图纸:您说。 你是言芸的孩子吧。你叫澋煜是不是。她,你母亲过的还好吗? 是。严澋煜愣了一下,母亲近来有些疲惫,身体尚佳。您与家母熟识? 从前是好友,不过因为一点意外,小二十年没有见面了。林雪皖浅笑了一下,随即又看向严澋煜,你不应该这么惊讶。 我严澋煜停顿一下,我不敢确定 那现在你可以确定了。林雪皖又笑了一下,她今天的笑似乎格外的频繁。 严澋煜站起身,立在桌前:是晚辈的错。 林雪皖摇了摇头:不。你是个心思缜密也很有主见的孩子,我很喜欢。 谢谢。呃严澋煜下意识道谢,却发现这句话放在这里并不大合适,担心给对方留下不会变通也不能言善辩的印象,连忙转换话题,您不打算告诉她吗? 我的身份有些特殊。现在告诉她不利于她保身,我曾是一介勾栏女子,也有伤她的名誉。林雪皖轻声叹息,那时我没有能力护住她,她还那么小就 她在严氏过得很好,母亲待她视如己出。严澋煜道,您可以放心。 她可有心仪的公子? 呃严澋煜再次卡住,他今夜好像突然不会说话了一样,说什么都觉得不妥当,手有些不安地摩擦着衣角。 似乎注意到严澋煜此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的窘迫,林雪皖开口:你们成亲了吗? 严澋煜再次愣住了,这次是彻底的震惊。 可林雪皖接着问:可有孩子?取了什么名字?多大年岁了? 并并无 哦是我有些着急了。林雪皖轻声道,你应该知道,严氏是程阁主的眼中钉,只要你们还在,溧阳就还安全。 我明白。 你父亲呢?他还好吗? 父亲严澋煜抿了抿唇,家父已经过世了。母亲把所有需要处理的事都交给了我 啊林雪皖吃惊地轻声吸了口气,那你在广陵有什么需要的,向我开口就好。 您费心了。不过,一切暂时还好,您保重便是。 那就好。你们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来的让我们放心。林雪皖嘱咐道,倘若日后有机会,我打算去溧阳拜访你母亲一趟。 好。待时局安定下来,严氏派马车来接您。 林雪皖轻笑一声:好啊。 快去歇息吧,与你说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话。 怎会,澋煜受益匪浅。 第133章 走到庭院里,严澋煜立在石桌前。严氏家袍上银色的暗纹在月光下泛起粼粼的光泽,像荡漾开的水波。 他微微垂眸,指尖拂过石桌粗糙的表面,这种无意义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突然,一个人走到他身边。 严澋煜下意识地戒备,却看到了那支在月光下晃了几下的紫藤簪子,这支簪子是他亲手制的,再熟悉不过:小阑? 怎么站在这儿吹风?严星阑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靠在石桌旁,抬手与他的一只手相扣,晚上总还是冷的。 没事,恰巧林老板交给我一张娄诗泠旧宅的图纸,我没有睡意,就出来研究研究。严澋煜的手有些发冷,严星阑手的温度缓缓传递给他。 别怕,还有我在。严星阑开口。 严澋煜愣了一下,随即将眉眼低垂下来。 我总不知道,杀了严阡,毁了桐庐的茶,究竟有没有意义,又意义何在。严澋煜低声开口,母亲知道父亲的肺疾无药可医,两年前便早早把调动严氏暗卫的令牌交给了我。 严氏的暗卫里曾经混进了傀儡,严阡掉包了祠堂里的符箓我也后知后觉,他甚至差点给母亲下了毒我都没能察觉。他喃喃自语。 严星阑听着他说,最后又轻声道了一句:我一直都在,不论对错。 更无论生死。 我们回去吧。好不好,哥哥。 好。 树影晃了几下,地上的影子像水里被风吹的荡漾的涟漪。 清晨,济世阁。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褚玉烟包好一副药,这段日子我一直都在医治那些在鬼火阵里受伤的人,都来不及做些什么。 那些人都如何了?萧鸢问。 鬼火阵被破坏的时候产生了极大的波动,萧鸢不知道和无方阵的那种情形是否一样。 能在法阵被破坏之后还活着的人都没事了。其他人褚玉烟叹息,我与俞轻风、叶寒寞在城北找了块风水不错的地方,葬了。虽然无棺无椁,但到底是能安息了。 提到这个,俞轻风缓缓低下头,萧鸢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至于你说的那种联结阵,未免也太奇怪了。褚玉烟蹙眉,难不成真有人把奇门遁甲之术使在这种没用的地方? 萧鸢道:娄诗泠的旧宅被人用法力封闭了,应该就是为了拦住那些傀儡。里面的傀儡外壳坚硬,不像普通的那样好对付。 济世阁外传来两阵半重叠在一起的脚步声,但是却在门口停住了。 萧鸢转过头,严澋煜和严星阑正站在门口。两个平时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萧鸢竟然从二人的脸上看出了明显的错愕。 严公子,严小姐。萧鸢起身,这不是幻觉,我也不是鬼魂,是活人。 我先前被困在了娄诗泠的旧宅内,逃出来费了一些时间。 怎么了?里面没人?沈浥扛着唐柘探进来半个脑袋,然后再一次沉默。 褚玉烟一阵无语,又拿出来几个茶杯。 坐吧。 第85章 三人坐下,还不待严澋煜开口,褚玉烟的目光就投向严星阑,眯了眯眼:严小姐,在鬼火阵里有傀儡伤到你了? 严星阑有些吃惊,答道:是。但并不是在鬼火阵里,时间有些还要再往前些。 褚玉烟面色有些凝重:你过来,我给你看看。 严澋煜起身,严星阑却示意他不用跟着。 到了里间,褚玉烟把了她的脉,微微蹙眉。 严星阑收回手,目光在褚玉烟的神情上打量一下,随即将目光投向虚掩着的、通往前厅的门,淡淡地开口:我还有多久? 褚玉烟刚刚收回手,被她冷不丁这么一问,愣了一下,然后轻笑一声:怎么?我看着很像那种动不动就同问诊的人说你没治了的庸医么? 您说笑了,并无此意。严星阑的声音突然放轻,不管如何,您与我说便是,还请不要告诉我哥哥。 褚玉烟笑笑道:药是有的,只是 她话没说完,严星阑突然急急地打断了她:若是价格高昂,那便罢了。 褚玉烟摇头:紫苏叶可以解傀儡之毒。但是彻底根除还是留下病根被一些小病小痛折腾后半辈子,就要全凭你的底子了。 你的毒耽搁的时间有些长了。 严星阑搭在桌子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我明白。 褚玉烟为她抓好药:每日两副,两月之后就好了。 严星阑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包裹,将银子放在桌上:多谢。 褚玉烟将银子推回去:严氏不是也不像从前那样富有了吗?再说,济世阁的药本就是可以不收一两银子的。 那您收下这些银子,再给那些潦倒的百姓医治吧。严星阑却道,严氏从不亏欠帮助过自己的人。再困顿,也是揭得开锅的。 你和你哥哥在广陵也没住处,不如就在济世阁歇下吧。恰好我这里空了不少屋子。 褚玉烟的济世阁确实比普通客栈更安全,严星阑答应下来:那多谢褚医师了。您要多少银子,我付给您。 褚玉烟失笑,只好道:先住着,等我急需用钱了,还怕我不找你们要? 严星阑点头称是。 在前厅,萧鸢解释了状况,沈浥松了口气,道:我们这边情况也不大明朗,如果唐公子能醒过来,自然是最好的了。 唐公子不是被娄诗泠劫走了么?俞轻风问道。 倘若他真的被娄诗泠劫走,我们就真无路可走了。沈浥蹙眉,他或许知道我弟弟妹妹的下落。 沈小姐她萧鸢碍于沈浥在场,刚才说起自己的经历时一直避重就轻,没有提起沈湘已经因为被威胁而变成了沉灵阁的死士并且还 萧小姐,沈湘在月湖楼吗?沈浥一惊,你见过她了?她过得好吗?还在鬼火阵内时我也没有在月湖楼的那群姑娘里看见她。 萧鸢道:沈小姐她应该是受了沉灵阁的威胁,做了沉灵阁的死士。我被困于娄诗泠的旧宅时见过她。 她听见沈浥倒吸了一口气:什么? 听到死士两个字,方才明显一直在走神的严澋煜才回过神来,有些疲惫地摁了摁眉心。 她为什么会在娄诗泠那儿?她也被沈浥脸上的神色急转直下,沈沂也在吗? 不,她应该是程阁主派去看守那儿说到这儿,萧鸢突然苦笑一下,应当是看守我的。 不过,那里很大,即便我不被囚禁,因为要避开所有傀儡,活动的范围也相当有限。沈沂公子不是没有被囚禁在那里的可能。但如果真是那样,沈小姐应当不会无动于衷。 这张图,是城北茶肆的林老板给我的。严澋煜把那张图纸平摊在桌上,这是娄诗泠旧宅的结构。依林老板所言,这里曾被叶熙布下一层屏障,但她已身死,这层屏障愈发薄弱,不到一年就拦不住里面的傀儡了。 沈浥叹气,微微闭目:叶熙她不是曾与严氏不对付吗? 都是过去的事了。逝者已逝,还应悼念。严澋煜似乎对叶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只是淡淡道了一句。 萧鸢大体浏览了一下那张图纸,和自己知道的信息是吻合的,看来林雪皖没有骗人。 临行前,萧鸢叫住严澋煜:严公子。 严澋煜虽然疑惑,但还是应道:萧小姐。 萧鸢道:先前对严氏怀有猜忌,多有冒犯,还望严公子与严小姐海涵。 严澋煜摇头道:萧小姐言重了。我们先前既然互相猜忌,那便是扯平了。 回到酒肆,萧鸢拿出金凤扇,抬手轻轻抚摸着扇面。 她试着用非灵力的法术操纵着金凤扇在屋子里飞了一圈,发现金凤扇似乎识得自己的主人,并没有因为自己使用的不是常法而排斥自己。 俞轻风走进来,看见金凤扇飞回萧鸢手上,有些惊讶:萧鸢姑娘,这 萧鸢重新将金凤扇收起来,垂下眉眼:我的母亲既然能与程阁主师出同门,其实修习的并不是寻常法术。但又和严氏的异术有所差别,那位先生已经过世了,我年少时修习过一点,但终究知之甚少。 第134章 我的法力虽然被献祭了,可是还是能使用这种法术的,我可以操纵娄诗泠旧宅里的一部分傀儡。 俞轻风注意到萧鸢的落寞,安慰道:你只是灵力与鬼火阵抵消,灵脉没有被摧毁。那些灵力说不定还被封存在娄诗泠旧宅的某个地方。 萧鸢轻声叹息:但愿如此 我现在,不知道该做什么俞轻风看进萧鸢的眼睛里,里面好像有一层散不开的浓雾,让那双清明的眼瞳突然有些涣散。 怎么了?俞轻风坐到她身边,握住她搭在桌子上的手,发生了什么? 我在娄诗泠的旧宅里,就是我醒来时的那间屋子里,发现了一组壁画,后来我经过的每一间屋子里,都有不同的画。那些线条是用刀刻上去的,非常粗糙,但萧鸢呼出一口气,它们画的是城北那场纷争。 里面的许多情节,与我所知道的都是吻合的。刻下壁画的人应该是在客观记录发生过的事。在很靠后的地方,我看到了银凤观。 那有什么眉目了吗?俞轻风轻声问她。 上面画的萧鸢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那些在着火的银凤观门前举着火把、挥舞着刀剑、拉弓搭箭的人,不是沉灵阁 那是?注意到萧鸢的停顿,俞轻风小心翼翼地搭话。 那些人只是只是普通的百姓,还有许多修灵力的世家的人萧鸢道,我不知道我的父母究竟是做了什么,才 其实有许多传言都是错的。萧鸢轻声解释道,所有的世家曾与为祸广陵城的傀儡师有一场恶战,银凤观只参与了那一次,因为我的父母都受了伤。 我要报仇,可我不知道究竟该找谁寻仇萧鸢无奈地仰面,一只手搭在眼睛上,难不成我要把那些举着火把的人一个个找出来然后赶尽杀绝么 我的母亲告诉过我,无论做什么事,都要顾及百姓的安危。拥有灵力的世家是要庇佑一方的,而不是把无辜的人拖进乱世。 那难道银凤观,我的父母,就应该死得不明不白,十几年过去都得不到一个公道?不管那些百姓是不是受人蛊惑、被人挑唆,也总应该知道,银凤观问心无愧,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她鲜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缓缓放低声音:我不明白 俞轻风一时说不上话,她不知道该怎么给萧鸢一个折中的建议。 我不愿意违背父母的遗志。可我曾经奉为圭臬的话,却只是为了保护那些懦弱而是非不辨的人 他们应该只希望你好好活着,不为仇恨所累,平安、健康、快乐。俞轻风轻声道,如果他们知道你因为报仇变得痛苦,可能也不会欣慰。 他们明知道我不可能开心的萧鸢的声音在发抖,她的手紧紧按着桌案的边角,指尖由白泛起血色,不过随即又缓缓放松下来,颇为无力地垂下来。 突然,酒肆传来一阵敲门声。 今日酒肆没有开张,敲门的人应当不是普通百姓。 萧鸢一愣,轻轻晃了晃脑袋,回过神,俞轻风站起身打开门。 门前站着两个灰头土脸的人,女子抹了一把脸上沾着的血迹:俞小姐。 俞轻风透过层层灰尘艰难地辨认出了那张脸,有些惊讶:崔小姐? 听到这个称呼,萧鸢也起身走了出去。见到萧鸢,崔清桃睁大双眼,随即看向俞轻风,似乎在向她确认什么。 出了一点意外,我没有死。萧鸢解释了无数遍,现在已经简化到了这种版本,这不是重点,请问发生什么了吗? 她脸上现在完全看不出刚才的迷茫和焦躁,一如既往的冷静沉着,她看向崔清桃身边那个同样面目全非的男子:这位是 崔清许。他擦了一把脸上的灰,露出一张年轻的过分的脸,五官中规中矩,都带着非常圆润的弧度,无论看向什么人都有着天然的平和和羞涩腼腆。 先进来坐吧。萧鸢转身带两个人走进去,倒上水,发生了什么?二位如此狼狈。 在广陵和溧阳交界处,岚山镇边界的一栋废宅里突然涌出大量傀儡。之前城北从鬼火阵里救出来的那些百姓现在都被安置在岚山镇。我们与小叶道长就快要拦不住它们了。这才 不得不来这里求援。 萧鸢虽然很好奇他们怎么能找到自己的酒肆,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显然不是现在最要紧的:那些百姓为何都被安置到了岚山镇?那里之前被娄诗泠洗劫,堪称尸骸遍野。 城北的房子都被鬼火烧成了断壁残垣,能搭房子的木板都七零八落。城北距岚山镇不远,那里虽然死气沉沉,可房子终归是能住人的。我们与小叶道长只得出此下策。 俞轻风轻声和萧鸢道:那栋废宅应当就是娄诗泠的旧居了吧。 萧鸢点点头:一路赶过来,辛苦了。现在形势如何? 那些傀儡似乎还在被什么东西制约着,不能靠这边太近。可是那种制约好像越来越弱了。我们就快要拦不住了。崔清桃微微低头,小叶道长还在那里守着。 萧鸢面上不显,实则是一阵一阵的头疼。鬼火阵才刚刚平息没有多久,又出了这种事。 我们去济世阁吧,那里人更多。这件事,终归还是让大家一起商议的好。俞轻风提议。 好。萧鸢应下,拿出两块帕子递给崔清桃和崔清许。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褚玉烟听完,无奈扶额,瞥了严澋煜一眼,你说的真及时啊,严公子。 严澋煜拿着那张图纸:可能林老板也没有意识到那道屏障崩塌得会如此快。 严星阑刚服了药,显得恹恹的。听到这件事,蹙了蹙眉,似乎是被苦到了,不大愿意说话。 沈浥下意识地往里间看了一眼:他还没醒吧,让他留在这儿吗? 他现在不是沉灵阁的死士吗?娄诗泠和程阁主的关系不清不楚,谁知道这些傀儡究竟是谁的手笔。萧鸢道,沉灵阁的死士一旦受了命令,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确实。褚玉烟放下茶杯,我守着他,你们去吧。如果他真的失了神智,那我可就 她一边说一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大家不约而同沉默一阵。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走吧。褚玉烟也不要所有人都给一个肯定的答复,转身走进了里间。 岚山镇外侧。 叶寒寞远远地就看见一行人,颇有些疲惫地把剑插在地上,手撑着剑柄,身上的道袍都很难看出原来的白色了。上面布满星星点点的干涸的、锈色的血迹。 他疲于奔命,似乎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远处传来傀儡的嘶吼和沉重的脚步声。崔清许上前扶住他,叶寒寞才勉强站直。 多多谢诸位了。他行了礼,道,屏障一旦粉碎,它们攻击的范围就会继续扩展,不出一天就到住人的地方了 萧鸢见他气若游丝,生怕他说完下一句话就立刻断气,道:叶道长辛苦,先去歇息吧。 叶寒寞站直:我没事。我带你们过去看看。 叶寒寞走在前面,崔清桃小声对萧鸢和俞轻风道:他其实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但他一直不肯去休息,这样透支下去迟早会 萧鸢和俞轻风对视一眼,大体知道其中的原由,沉默不语。 那些傀儡正在向这边拼命冲撞,可每一次冲撞都会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回去。一些傀儡早已七窍流血,仍发出愤怒的嘶吼。 这些傀儡显然不都是娄诗泠旧宅里的那种只会按照一定路线做一些比较机械的动作的大家伙。 一天时间应当足够了。严澋煜道,可以在这里建立一个小范围的囚魂阵,将那些傀儡引入之后,再用外力将法阵破坏,就能 砰! 那道屏障顷刻间四分五裂。 第86章 萧鸢: 第135章 严兄沈浥拔出剑抹了一把,以后还是别说话了。 小心!俞轻风拉了萧鸢一把,傀儡突然间发出一阵嘶吼,像发了疯一样向这边冲来。 不必护着我。萧鸢轻笑一声,道,就算丝毫操纵不了这把扇子,对付这些歪瓜裂枣也绰绰有余了。更何况还不是。 你若是非要护着什么人,就去看叶寒寞和崔氏两个人吧。他们现在萧鸢顿了一下,放低声音,已是强弩之末。 没有了法力,金凤扇除了不能御风几乎和平日里的没什么不一样。但握在手里,萧鸢的动作不禁停顿了一下,微微垂眸,掩盖住眸中的落寞。 所幸她连沛流离的这几年来虽然没学别的东西,倒真的半是被现实逼着练了一身好本事。 金凤扇锋利的棱角割断了一个傀儡的喉咙,鲜血喷涌出来,有两滴溅到了萧鸢脸上,是温热的,她嫌恶地拭去。血滴在新换的浅碧色外衣衣袖上留下两个明显晕开的痕迹。 萧鸢本不打算穿浅色的衣服,然自己原来那身衣服摸爬滚打多日已经脏了,她刚想换一身新的,入目就是那件萧桐给自己的黛色衣衫,眼睛一热,不想把那件衣服弄脏,匆匆地随手拿了一件衣服过来穿。 呃崔清桃躲闪不及,被一个傀儡扑过来咬在了手臂上。萧鸢猛地转身,扇子在那傀儡身上刺出一个大洞。 那个傀儡这才松了口,崔清桃和萧鸢同时看向伤口,那是一个鲜血狂涌的牙印。 退到后面去。萧鸢推了她一把,暗道早知如此,不应该让褚玉烟留在济世阁看着唐柘。这里偏僻,连一间医馆都没有。 我不崔清桃将剑换了一只手,刺向一个扑上来的傀儡,崔氏的人只有战死,没有溃逃。 这个女孩又倔又执拗,萧鸢咬牙:这里一间医馆都没有,你若是这样不要命,恐怕就真的没命了。 难道你觉得赴死是一件无上荣光的事情? 不是么崔清桃退了几步,她的那只胳膊已经快要抬不起来了。 我前些年也一直是这么以为的等等萧鸢在涌上来的傀儡里看到一个脸还勉强看得过去的人,这么精致的东西娄诗泠或者别的人还会放出来对付他们? 那个人的脸从远处看几乎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大区别,走路的姿势也看起来是正常的,萧鸢担心那会是一个和唐楣一样被改造过的死士。 这个时候出现这种神志半清不明的东西是雪上加霜。 离他离他远点!俞轻风似乎是看到了那个人的脸,停顿几秒,大喊一声,这不是死士那么简单! 那个人比傀儡凶残的多,刀法和剑法用的非常混乱,一个来不及躲避的人被他一剑砍下了头,身首异处。 他好像也认严氏的衣服,刺向离他最近的严星阑。 沈浥仓促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推了一把严澋煜:看来看来那沉灵阁所谓的起死回生之术还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严澋煜对上那张脸再不能熟悉了,指尖莫名泛起一阵凉意。一剑挡开刺向严星阑的剑,将系在腰间的什么东西丢给了严星阑。 严星阑接住,无暇顾及那是什么,想跟上去却被沈浥拦了一把:我替你看好他,不会有事。 萧鸢疑惑地看了俞轻风一眼,俞轻风会意,快速移到她身边,低声道:严阡。 萧鸢一惊,扇子险些脱手:他不是 起死回生的邪法多了,谁知道使在他身上的是哪一种。俞轻风被身前身后四个傀儡包夹过来,只得凌空跃起,衣衫在风里猎猎作响,一道青色的剑气从天而降,将四个傀儡断为几节。 说不准也只是用了相同的皮囊 他明显就是冲严氏去的。一个傀儡的咽喉应声被深深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喷涌。它在一声嘶哑的吼声中倒了下去,滋滋冒黑烟。 我不相信一个只是皮囊一样的东西会目标这么明确。 沈公子跟去了。俞轻风余光一瞥,应当不会有事。 我们对娄诗泠所谓的傀儡之术究竟能达到什么层次都没个大概萧鸢舌尖顺着牙齿扫了一圈,尝到了一股血腥气,起死回生,剥皮易容,还有打不完的傀儡怨灵。严阡又会是什么?这其中,到底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 兵来将挡,挡的多了,自然,就有办法了。 萧鸢向远看了一眼:打完了傀儡,严小姐十有八九,要去找严公子,那边,问题不大。你留在这边,我去娄诗泠的旧宅。那个地方不能一直存在,沈小姐不能一直留在那里,我去,做个了结。 说完这话,她没有听见俞轻风的回应,倒是感觉一道凉凉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 此处风大,你说什么? 萧鸢: 我说,你可愿意打完傀儡之后与我一同去娄诗泠的旧宅里找沈小姐,以绝后患? 自然。俞轻风接话接的很快,生怕她反悔似的,这时候倒显得耳聪目明。 傀儡越发大批地涌上来,一行人马上就要退到边界了。 萧鸢眉头越发紧蹙。傀儡不能进入岚山镇,退一万步讲,傀儡不能踏进广陵一步。这样打下去太消耗了,且不提旁人,萧鸢自己就要先吃不消。 这时,似乎有什么人从后面截断了傀儡,几十支箭自高处而下,箭箭直从傀儡脑后穿过,顿时就将局面扭转过来。 萧鸢抬眼看过去,旁的人不认识,她看到了严晴阳,心下一震,来的人是严氏的暗卫。 小姐。 小姐! 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叠在一起,是严子卿和青竹。 萧鸢看了一眼严晴阳,她低下头,躲到了一旁。 有人解此处的燃眉之急,自然再好不过了。 小姐严子卿环顾四周,看到严星阑手上沾了血的暗卫令牌,斟酌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公子他 严星阑摇了摇头,颤抖着抬手指向一边:那边去 她的声音嘶哑不堪,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打斗而使身体不堪重负,还是正压抑着极大的悲伤。 叶寒寞正背靠着一棵树缓缓坐下,动作极其僵硬。 场面已经被控制住了,萧鸢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严晴阳,她退到暗卫之后,向娄诗泠旧宅的方向跑过去。 严晴阳双目被剜,在这种地形复杂,不知哪里就可能遇到峭壁悬崖的树林里乱走无疑就是死路一条。她绝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萧鸢打算跟上去,俞清风看出她的意图,轻声道:你觉得她对这里比我们熟悉吗? 嗯。萧鸢应了一声,你去找严公子。严阡变成那个样子,他和沈公子压力太大。 我明白。这种时候,俞轻风拎得清,但还是轻声叹了口气,替她擦了一下脸颊上的灰尘,别受伤,好么。 嗯。 两人分开,萧鸢隐去足音,跟在严晴阳身后一段距离处。 严晴阳全凭听觉行事,但对上稍微有一点灵力或武功高强一些的人就毫无胜算,容易随随便便就被人拿捏。 严晴阳也并没有意识到有个人跟在她身后,远远地看到有人,萧鸢躲到一旁,这里遍地都是树丛,躲人太容易了。 严姑娘。娄诗泠正站在不远处,看见严晴阳,连忙迎上来,看见她眼睛上蒙着的白布在渗血,抬手触上,流血了,我给你换一块。 娄诗泠居然也能用这种语气说话,萧鸢暗道。 严晴阳后退两步,轻推一下挡开她的手:娄诗泠,那些傀儡,还有严阡,是不是你做的? 娄诗泠顿了一下:不完全是我。 你怨怪我吗 娄小姐,你于我有恩,我也明白你到底平白受了多大的冤屈,我们同病相怜不是吗?可是严晴阳攥紧了拳,你不能滥杀无辜。况且,严氏从前一直对你敬重有加,你为什么还要伤害我家小姐? 敬重有加已经是过去了。你在严氏待了那么久,他们对我敬不敬重你难道不清楚么?娄诗泠看向她腰间佩着的惊鸿剑,声音缓缓低下去,严晴阳,我以为你明白我的 第136章 我明白你。可是 一个人倘若受了天大的委屈,自是值得怜悯,可你因此伤了无辜,丧了天良,那你就算再悲惨,不都成了借口么? 呵娄诗泠嗤笑一声,她苍白的脸色竟然显得她有些憔悴和病态,那些世家清缴傀儡师的时候,那些不问是非就把我的族人赶尽杀绝的混账东西,他们比现在的我清高到哪里去了? 她缓缓走上前,严晴阳察觉到她的步子在靠近,手不自觉地搭上剑柄,那串金铃发出一阵轻响。 你在防备我?你怕我对你怎么样么?是不是!娄诗泠一手狠狠掐住严晴阳的下颚,严晴阳蹙眉,有一道血顺着她的左眼流了下来。 萧鸢一惊。 娄小姐收手吧严晴阳被掐着,话说不利索,只冒出这样简短的一句。 娄诗泠手抖了一下,一把松开她:严晴阳,这么些年过去,那些滥杀无辜的人流芳百世,没有一个人说一句不好。为什么因为他们站在光里,看到的血都不是红的。 对不起严晴阳抬手拭去了血迹,我想要银两,想要钱财,我感谢你给我的一切,可是我不能和你一样做这些。严氏待我不薄,小姐和公子给我的不只是钱财,还有忠良。 我走了 娄诗泠怔怔地望着严晴阳,突然轻声笑起来:严晴阳,看来终究是我错了。 对不起。严晴阳低头,将剑从腰间取下,娄小姐,你送我的这把剑我一直好生佩着,可我终归不通剑法,白白浪费了这把好剑。 请娄小姐收回去吧。 娄诗泠没有接,背过手。 严姑娘,你我溧阳匆匆一面,你该知道我为何将这把剑唤作惊鸿。这二字本就是为你所写的,我拿在手中意义何在? 我不过一介俗人,担不起惊鸿二字。 我娄诗泠送人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若不喜欢,你废了这把剑便是。娄诗泠转过身,严姑娘,诸事顺遂。 严晴阳抿了抿唇,收起剑转身离开,娄诗泠却久久都没有走。 这里已经看不到严晴阳的影子了,娄诗泠突然猛地回过身,一剑刺向萧鸢。萧鸢拿金凤扇迎上去,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手腕被剑气震的生疼,仿佛腕骨已经碎了。 萧鸢蹙眉,咬着牙道:娄小姐不是与程阁主闹得两败俱伤么怎么妥协了? 哼萧小姐不请自来啊。你瞒得过严晴阳,还瞒不过我。娄诗泠看出来她抵抗得吃力,勾起嘴角冷笑一声,萧小姐,你觉得与我这一战,胜算有几成? 萧鸢被娄诗泠一阵法力狠狠冲撞,只感觉五脏六腑都颠倒了,疼得将嘴唇咬出了血。 我知道我们两个都是强弩之末。你也不必装的游刃有余,萧鸢咽了一口血,扇子贴着娄诗泠的侧颈划了过去,娄诗泠闪躲很快,只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痕。 程阁主囚禁你的那些日子,每日,都在让你吸些什么东西,服用什么东西,你,比我清楚。当时,你在月湖楼对我和俞轻风使的那些下做的手段,如今,也算是还治其人之身。 娄诗泠明显是被萧鸢说中,顿了一下才冷笑着开口:那些不都是阿桃姑娘做的吗?与我何干?萧小姐可不要迁怒于我。 萧鸢不再说话。娄诗泠一剑险些让她的扇子脱手。 虽然娄诗泠和沉灵阁斗得两败俱伤,但萧鸢清楚自己的身体终究是比她破败一些。 死在娄诗泠剑下,还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萧鸢暗道。 我不杀你。娄诗泠的剑险险擦过萧鸢的心口,我拿你回去,换我的自由。 严阡就是你现在能站在这里与我打斗的祭品?或许今天真的会死,萧鸢想,起码死前知道一些东西,如果在自己咽气前能传达给什么人,也不至于死的毫无意义。 可是俞轻风 萧鸢轻轻甩了甩头,想这个人想多了,她也许就舍不得死了。 严阡是杀不死的,对上他,所有人都得没命。他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娄诗泠嗤笑一声,他当时确实死透了,不过,我还是用了些手段。 你与沈公子谈的条件,是不伤害严氏。如何?这么快就反悔了么? 呵,我和他的事,你管不着。娄诗泠不知为何突然对此事闭口不谈,一剑很狠刺了出去。 嘶 剑上染了血。 第87章 萧鸢后退两步,她的胸口挨了娄诗泠剑柄重重一击,嘴角滑下一行血。 娄诗泠倒是的确没想要她的命,但是想把她弄个半死不活带回去,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突然,萧鸢感觉腰间有什么东西一震,一支短小的匕首像是被娄诗泠那阵强势的法力唤醒了似的,自她腰间飞了出去,迅疾有力,直插娄诗泠的心口。 萧鸢都不知道这个东西是谁放在她身上的,娄诗泠对此就更没有防备,她只得快速侧身一闪,但那把匕首仍从她右臂穿了过去。 那把匕首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制成的,就像轻风剑一样,血珠无法沾在上面,飞回萧鸢手上的时候,刀刃闪闪发亮。 娄诗泠被这一阵强大的法力冲撞,右臂无法发力,重重摔在地上。她脖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黑气。 娄诗泠倒在地上,急促的喘息,手中的剑掉在一旁,她似乎也无意去捡。 萧鸢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把匕首,上面的花纹和轻风剑上的如出一辙。她小心翼翼地收好,才朝娄诗泠走过去。 娄诗泠的血流了一地,左手狼狈地捂住颈侧,她的喘息渐渐不那么急促了,看见萧鸢,向后挪动了一点,缓缓支起身子,向后靠在一棵树上。 她的脖子上也有一个黑色的记号,不过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了,现在一闪一闪的,不过很快就完全消失了。 娄诗泠脱了力,胳膊缓缓放下来。 你也是程阁主的死士?见她没有反抗的意思,萧鸢走过去,问。 哼她也配咳娄诗泠知道她是看见了自己的那个黑色印记,冷哼一声,她能在我身上打上这个眼睛那那又怎么样?我是傀儡师 你被程阁主囚禁在沉灵阁,她又为什么放你出来?因为你答应给她把我带回去? 她对你真的是一再退让是你是你一直这样咄咄逼人娄诗泠咽下一口血沫,即使是这样她也只是让我把你活着带回去而已 萧鸢,你没有灵力了吧鬼火阵厉害得很娄诗泠似乎连靠在那里的力气也没有了,又缓缓向前移动,回到刚才那个位置躺在地上。 还有俞轻风那把匕首一看就是俞家的东西她把我在广陵布下的东西毁的一干二净,我的玉牌,她都一分为二娄诗泠长长的喘了一口气,你们这些人到底有多恨我 严晴阳是被严阡剜了眼睛,你应该恨他入骨才是,居然还把他制成了那样的傀儡?萧鸢不知现在俞轻风的处境如何,担心她应付不来。 严家的人尽生了一副好皮囊严澋煜的我搞不到严阡的自然自然就便宜我了娄诗泠现在好像无话不说,微微闭着眼,一副无牵无挂的样子。 严晴阳明白我所以我不惜不惜花很多银子也要把她拉到我这边娄诗泠沾满血的手颤抖着抬起来,在身上翻找着,我十几岁的时候,西域爆发了一场瘟疫,很多人都死了 我与我的父母、族人一路逃亡至此,途中死伤无数到了广陵城,堪堪剩下不及二十人 我以为我以为到了这里就会安全的可那个时候,各大世家在清缴傀儡师不辨是非,一律清缴我的族人、父母长途奔袭,哪里还有对抗那么多人的气力到头来只有我活下来 第137章 我知道银凤观的事,你的父母不就是因为反对这种事才被才被围攻的么萧鸢,我们本该是站在一起的 程阁主不仅派你来抓我,还派你来做说客吗?萧鸢道,伤害无辜的人,是这世上最不可饶恕的事。 冥顽不灵娄诗泠嗤笑一声,你不要后悔 多谢娄小姐提醒。但这是我父母的遗志,我永不后悔。萧鸢不是铁石心肠,但分得清孰轻孰重。娄诗泠的故事的确让她心里五味杂陈,可也仅此而已了。 娄小姐,当我看到广陵的长街上跪满了被丝线控制的无辜的鬼魂,甚至还有双目失明的妇人,还有那张月湖楼里的人皮,你就知道你永不可能在我这里活着离开。 我早就活够了如果不是程锦澜那个人一定要缝补好我的三魂七魄,我宁可就那样死去娄诗泠抖着手拿出什么东西,手艰难地向前伸,似乎想要递给萧鸢。 萧鸢接过来,那是两个沾血的木偶,刀工非常精巧,看得出来雕的是一男一女,两人穿着西域的服饰,脸上带着笑意。 埋在地里迟早会腐朽的这是我最满意的作品娄诗泠的声音越来越弱,萧鸢蹲下身听她说话,听到她轻声道,我死有余辜不需要什么人来怜悯。就算是死,也没有怨言但他们我的爹娘他们不是 你的父母曾为傀儡师们说话萧先生和萧夫人不是坏人你也不是她费力地抬手,让萧鸢拿着木偶的五指收拢起来,代我收好他们不然他们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天日了 她的血流了一地,萧鸢脚下的地面都被血液浸红了。 求求你怪我,别怪他们 萧鸢第一次从娄诗泠的眼睛里看到了近乎乞求的神色,轻轻点点头:我会。 娄诗泠瘫在地上,手动了一下,碰到了掉在一旁的剑,重新拿在手里,她的拇指缓缓摩擦着剑柄,眼角似乎滑下一行泪。 她说:我想他们了 萧鸢一惊,娄诗泠把那把剑狠狠插进自己的心口,血液飞溅。 她的两只手猛地摔在地上,指尖上还沾着自己的血。 萧鸢伸手,缓缓合上娄诗泠的双目,站起身,打量着手中的两个木偶。 就在她的双目合上的那一刻,那把剑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强大的法力,将娄诗泠整个身子都炸成了粉碎的灵气碎片。 萧鸢猛地倒退,感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低头看,发现手中一个木偶的一条腿竟然受到了灵力的波及,掉在了地上,露出一个丑陋的断口。 萧鸢沉默了一下,把碎片捡起来收好。 萧鸢把那把匕首取下来细看,那把匕首被她拿在手中,那把匕首比寻常匕首小了不少,重量极轻。此时散发出一阵温柔的灵气包裹着她的手,极其乖巧。 萧鸢心下一软,收起匕首。突然,远处的树丛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萧鸢猛地回头看过去,这里的树上突然垂下千百条丝线,紧接着,什么东西突然从树上掉了下来。 萧鸢愣住了。准确的说,那些东西不是从树上掉下来,而是被吊在树上,不是傀儡。 是木偶。 那些木偶似乎并不是冲萧鸢来的,而是沿着萧鸢来时的路一路狂奔。 萧鸢一惊,他们不会是往岚山镇去的吧。 她猛的咬牙。娄诗泠都死了还这样阴魂不散,难不成这也是她的手笔? 来不及细想,萧鸢连忙去追。 另一边,旧时的岚山镇里一直浮着一层淡淡的黑气,临时住在这里的城北人大都惊恐地躲在临时的房子里,吃着仅剩的那些粮食。济世阁拿出一些能周转的开的银子,买好粮食送到这里,近一百口人,倒也不是十分难养活,只不过日子过的拮据些罢了。 唐楣和苏淮清都留在这里,帮着叶寒寞和崔氏姐弟打理这里。两人基本已经断定苏钦不可能生还了。 苏公子唐楣走进来,她虽然是沉灵阁的死士,但也不必时时都留在沉灵阁。虽然在这里每日忙的连饭都顾不上吃,但唐楣也不需要吃饭,可苏淮清就不行了,整个人清瘦了一圈,此时正一手支着头小憩。 唐姑娘。听到唐楣唤自己,苏淮清睁眼,起身给唐楣倒了杯水。 吵醒你了,对不起。唐楣的脸依旧是那种毫无血色的苍白,她回想起来和程阁主的那段谈话,默默攥了攥拳,骨节发出一阵轻响。 苏公子,你不回家吗?回桐庐去。为什么定要待在这里? 这里更需要我一些。即使唐楣一直想把自己只剩白骨的部分藏起来,可苏淮清好像并不在意这个,让她坐下,家里除了我,还有我的大哥和弟弟,不会出事的。我现在回去,若是被母亲知道我放着这样的局面不管,那我就该挨家法了。 父亲一直想让我继承他的衣钵。可惜我恐怕是没有天赋了提到苏钦,他的语气沉重了些。 可是唐楣吐出一口气,轻声道,那你至少不要留在这里。 你不喜欢看见我吗?苏淮清笑笑,看向她。 当然不是了!唐楣的声音陡然一抬,又缓缓放低,苏公子,淮清,算我求你,不要在这里。 选一个地方,无论去哪里都行,脱离广陵和溧阳,脱离沉灵阁的控制,也离我远远的。明白吗?唐楣不知道程阁主究竟监视自己到何种地步,只能现在把该说的话全部说给苏淮清。 她让你杀了我吗? 这句话一出,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唐楣脸上的皮肉动都不能动,声音抬高得有限,苏淮清依旧是那样沉静又温和的嗓音。偏偏这样和缓的气氛,却莫名紧绷。 是。唐楣看着那双眼睛,所以,你只管躲到天涯海角去,否则,你的下场是什么,不是我来动手,也会有别人。 你杀了我,沉灵阁就会给你自由么?苏淮清只是给自己的杯子里也添了一些水,语气平常得像在聊家常话。 你不要问这些胡话。唐楣道,我是沉灵阁的死士,一辈子都是沉灵阁的所有物。自由对我而言是这辈子都得不到的。 沉灵阁的死士标记是可以消除的。苏淮清抿了一口水,我的父亲曾有一个,后来,他为沉灵阁提供了一张关于囚魂阵的图纸,标记就被消除了。 他出卖严氏?唐楣吸了一口气。 苏淮清轻声叹气,轻声道:总之,这件事是有办法的。如果真的可以这样,那我就更没有必要离开了。 我不会把自己的生建立在别人的死上。你没有必要救我。况且,我只是失去自由而已,不是大事。 苏淮清苦笑一下,正打算说什么,突然,屋外传来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和人的惊叫。 等等,先别出去。唐楣拦住苏淮清,放出一团鬼火顺着窗户飘了出去。片刻,唐楣脸色骤变。 怎么了?苏淮清不知道唐楣看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唐楣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木偶,全是木偶,他们他们会动 二人来到屋外,不远处已经有木偶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像是被长途的运动耗干了体力。这些东西脸上没有表情,没有口鼻,只有两个被雕刻得充满邪气的眼睛,眼珠此时竟然还在灵活地以不同方向转动,搜寻着周围的活人。 唐楣冲上去,一把扯开一个人,一刀劈向木偶的躯干。可那也仅仅是在它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木偶不会流血,好像也不会疼。 他的动作停止了一下,头颅咯哒咯哒地转动着去看自己胸前的伤口,看了一眼,似乎十分愤怒,直接朝唐楣扑了过来。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几秒,唐楣来不及反应,却听见咚的一声,苏淮清用剑斩断了那个木偶的头。 没头的木偶摇摇晃晃几下,手居然还可以动。但不能辨别方向,直到二人把它的手脚都砍了下来,才彻底变成了一堆废木头。 你快走!进屋子躲起来!唐楣推了一把那个人,看着木偶进来的方向,咬了咬牙。 严子卿。 小姐。傀儡暂时被控制住了,眼见着目测有近百个木偶向这边狂涌,严子卿找到靠在树旁的严星阑,等您命令。 第138章 她的手里现在拿着严氏暗卫的令牌,所有严氏的暗卫都由她调遣。 虽然即使没有这块令牌,严星阑的话严氏的暗卫也并不敢忤逆,但这块牌子在身上,好像压得她有些沉。 箭对这些东西有用么?严星阑蹙眉,严氏的暗卫很大一部分是没有修过灵力的普通人,箭对人来说可以致命,但对这些实心的东西来说,恐怕就是被插成刺猬也无济于事。 没有严子卿微微低头,这种东西应当是只能用刀剑砍下四肢,使它们无法移动。 严星阑不语。 严子卿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等着。 如果这里的局面控制不住了,不必强迫所有人在这里卖命。 严星阑缓缓开口,严子卿听到这句话,眼睛里一瞬间被震惊填满。 严指挥使,我代表严氏,感谢所有不知解了严氏多少次燃眉之急的暗卫。为了什么人出生入死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严星阑嘴角还留着一道擦拭过后的血痕,轻声道,你们也不必担心被什么人问责。 小姐您别这样大家都能好好的不是么青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鼻尖憋的红红的。 严星阑轻笑,抬手揉了揉青竹的头发:也谢谢你,把我照顾的这么好。 我听到这句话,青竹的眼泪一瞬间决堤,小姐,您别说这样的话 严星阑呼了一口气,拔出剑,先走一步。 严子卿看了一眼腰间的剑,看向青竹,你去帮那些受伤的居民。 青竹擦了一把眼泪:我明白。 萧鸢跑的竟然也没有木偶快,少了御风的本事,她的速度比平日慢了不少。 几乎刚到这里,木偶就已经席卷了岚山镇。 颜色各异的,甚至有的还散发着腐朽的霉味的木偶,席卷了这片多灾多难的地方。 第88章 萧鸢暗暗咬牙:到底哪里来的这些鬼东西 啊!!!一个人被木偶生生拧下了胳膊,撕心裂肺地叫出了声。 他的胳膊呈现出一个断口,血肉模糊。骨头的碎渣沾着血肉掉在地上,那个木偶拿着手里的胳膊,眼睛下面的木头上突然打开一个裂口,将那截断臂吃了进去。血从它的身体上渗了出来,淅淅沥沥地滴在地上。 普通人根本跑不过木偶,这种东西比傀儡还灵活,甚至能做许多人不能做的高难度动作。 躲进屋子里!别出来!你跑的过这些东西吗!唐楣把自己的斗篷扯下来一块,塞进那个人仅剩的那一只手里,推了他一把,进去! 她腿上森森白骨露了出来。 那个人显然没空注意唐楣是什么,除了感觉推自己的那只手有些枯瘦之外,没有别的,踉跄着进去。 唐楣一把替他带上门,反手砍下了那个木偶的头,木偶的头掉在地上,眼睛四下转着,那个裂口竟然还在咀嚼刚才那截断臂,咔吱咔吱的声音伴随着飞溅的血肉。 萧鸢眼见着这一幕,没有注意身后,一个木偶朝她猛扑上来。萧鸢感到耳边的风声,急忙回头,一个人冲过来,一把把她抱过来,那个木偶断为两截。 俞轻风?萧鸢一愣,你不是 我被这些东西堵回来了俞轻风脸上溅上了血,显得她的脸色更加发白,眉眼却更加清晰。 她长的真的很漂亮,萧鸢走神了一瞬。 受伤了吗?俞轻风见她嘴角有干涸的血迹,蹙眉,抬手替她擦去。 没事,挨了娄诗泠一下。萧鸢叹了口气,她死了。 啊哦俞轻风愣了一下,轻声应了一句。 这些东西应该是她最后设下的一个机关,可能是想用来和沉灵阁抗衡,只不过被我们捷足先登了。 不说了,救人要紧。萧鸢抱了一下俞轻风,谢谢。 俞轻风回抱住她:我不在,也总得有东西替我护着你。就算这样,你还是受了伤。 哪里有那么身娇体弱。萧鸢转身。 第一次和这种东西交手,几人处于一种不被动但也占不到任何便宜的状态。 萧鸢转头,猛地看到一个木偶正在疯狂摇晃一个屋子的大门。岚山镇本来经过洗劫,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摇摇欲坠,根本经不起这种毫无章法的摇晃。 萧鸢回头的一刹那,那个木偶将那扇门猛地卸下来,屋里传来一声尖叫。 眼看着它就要冲进去,萧鸢咬牙,她的金凤扇已经丧失了远程攻击的功能,情急之下,她猛扑过去,直接将那个木偶狠狠按在地上,几乎是和那个木偶一同摔在地上。 快走啊!那个木偶剧烈挣扎起来,萧鸢冲屋里的人吼了一声,用金凤扇狠狠冲着木偶头和身体的连接处切了下去,木头应声而断,萧鸢的手被狠狠一震。 那个木偶掉了头,更加猛烈的挣扎起来,双臂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翻折上去,身子狠狠向上一挺,一把将萧鸢甩了出去。 萧鸢被狠狠甩出了屋子,不过没有直接被摔在地上,俞轻风垫了她一下,两个人同时摔在地上。萧鸢只感觉头一晕,大口喘息了几口。 这样打下去太没办法了。俞轻风扶着她,到底该怎么办 有个办法萧鸢缓缓开口,但是有风险 萧鸢缓缓站直,将扇子换了一只手,闭上眼睛,右手缓缓张开,几股金色的丝线从她的指尖生发出来,向娄诗泠旧宅的方向延伸,慢慢消失在空气里。 你要俞轻风拔出剑收拾掉向这边靠近的一个木偶,猜到了她要做什么,护在她身边。 萧鸢唇边突然显出一点笑意,低声道:小时候,阿娘教我和阿姐在纸上画小人,然后把它们剪下来,用这种法术操纵着逗我们两个玩。 在娄诗泠旧宅的时候,我又温习了一遍这种法术,可以一试。 傀儡总比这些木偶好对付一些。 突然,萧鸢睁开眼睛:成了。 萧小姐,你严星阑提着剑走过来,她微微喘息,少见地显得力不从心。 只有这一个办法。萧鸢操纵着手上的金线缓缓移动,我的母亲修习过这种法术。 严星阑倒是觉得这没什么,这里现有的木偶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又有一波新的正涌过来,她要借用这个时候休息一下。 我哥哥他怎么办严星阑喃喃自语,微微低头。 严小姐,因为你在这儿,他也一定要回来的。萧鸢道。 严星阑轻声笑笑:就像你与俞小姐一样么? 俞轻风笑了笑。 先前多有得罪。萧鸢道,一直未向你赔礼道歉。 萧小姐太客气了。祠堂是我带你们去的,这虽然不合规矩,但我希望你们记住那条路,如果有一天,傀儡踏上了严氏的土地,两位小姐也能不计前嫌。 自然。 突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队铁皮傀儡走了过来。 这种东西对付木偶,应当没什么问题。萧鸢一收手里的金线,一个傀儡冲过来,直接举起一个木偶,双手将木偶从中断成两截,一脚踹向另一个木偶,那个木偶撞在一棵树上,四分五裂。 让人们从屋子里出来,交给你们了。这种东西破坏性太大了。萧鸢一边操纵着傀儡一边后退,告诉他们别怕。 唐楣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也赶过来,看到萧鸢在操纵傀儡,惊讶了一瞬但没说什么,只是乖乖帮着萧鸢将人们从房子里赶出来。 她她是傀儡师?一个人指着萧鸢有些颤抖,你们你们怎么能与这种人为伍她她会害死我们 你们在屋子里看着她怎样为你们拼命,这是在害你们吗?俞轻风听不得这样的话,转头冲那个人道,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就算她是个傀儡师,难道就活该被当做异类? 这么多年的灾祸不就是傀儡师们做的吗?你你替他们说话?那个人看向俞轻风,满眼惊恐,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不是修灵力的好人么? 第139章 俞轻风一边拉着他向一边带,一边飞快道:你所说的那些修灵力的好人不是苟且偏安就是视若无睹,现在救你的,都是你认为不入流的那些东西。 在这儿待着。没有人会害你。俞轻风的脸色难得的厉害,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转身离开。 萧鸢的办法确实有用,木偶的数量锐减,地下渐渐布满了各种木头的碎屑、残肢。 咔嚓。 最后一个木偶的头被拧了下来,萧鸢猛的一挣,那些金线应声断裂,傀儡动作一滞,全部停了下来。 这种法术不是萧鸢的专长,长时间的操纵让她的鼻尖都渗出了汗,手指缠绕金线的地方渗出了血,脚步有些踉跄,险些跌倒。 萧鸢!俞轻风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扶住她,看到她渗血的指尖,没事吧 没事萧鸢缓缓直起身,往回走。 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人颤抖着问她,你是傀儡师? 如果是那又怎么样?萧鸢站定,淡淡开口,你们要怎么样?像十多年前那样,举着火把,拿着刀剑,放火烧了银凤观那样? 银凤观这里显然有人知道银凤观,并且清楚萧鸢说的是真的。 我的父母就死在那个时候。你们当中的人,我不相信没有一个人参与那件事。萧鸢道,十四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报仇。 你你想怎么样 小姐青竹对这个对峙的场面有些害怕,扯住了严星阑的衣袖,我们是不是该 严子卿也顺着青竹的目光看向严星阑。 做什么?严星阑反问,制止谁? 青竹没有说话。 错误过了一百年仍是错误,时间只能粉饰太平。严星阑目光淡淡的,我们不配评价什么。 萧小姐这样已经算是好气量了。若这种事发生在严氏身上,所有人都要付出代价。 小姐最会嘴硬了。青竹嘟囔,您和公子都不会的。 听到前半句话,严星阑嘴角微微上扬,听到后半句,迟疑一瞬,又缓缓落下去。 我不想做什么,我现在的状况,也做不了什么。萧鸢面对着所有人,声音依旧那么冷,但她的眼眶好像微微泛红。 但银凤观,我的父亲母亲没有错。那些所有人认为走在正道上的世家们,也伤了无辜。我希望,诸位能解开这个误会,还银凤观一个清白。 对不起人群里有人嗫嚅着说。 可傀儡伤了我们,我们做这些事难道是错的吗? 那以前的那些人呢?萧鸢猛地握拳,血液顺着指缝流淌下来,银凤观尚且有我站在这里为它说话,可诸位应该比我更清楚像这样的人和世家还有多少。他们呢?这辈子都等不到一个交代。 你们诋毁活人,向死人忏悔,到底有什么道理! 萧鸢突然一阵眩晕,眼前黑了下去。 萧鸢姑娘! 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定格在俞轻风的呼喊。 闪开!沈浥猛地扯了严澋煜一把,两个人飞速闪开,躲过了严阡一击。 严阡的肩上依旧有那个大血洞,那里的肉已经糜烂了,能看见里面被不多的血肉包裹的骨头。 严澋煜,我向你赔不是两人的移动速度太快,严澋煜只能从余光里瞥见他外衣上的血迹,傀儡之毒一部分工序呃的确是在丽妍坊完成的我对不起你和严小姐 严澋煜沉默了一瞬,听出来他声音里的不堪重负:已经找到了解毒之法你受伤了? 呵小伤沈浥喘了几口粗气,顾好你自己吧你还得回去和严小姐好好的咳 原本严阡的目标就只有严澋煜一个人,现在显然是发现了沈浥也在阻挡他,便开始无差别攻击。 他的攻势非常猛烈,和严阡本人的打法非常不符合,甚至用手中的剑做出了砍、劈和一系列刀法,显然是设计严阡的人极其熟悉这个。 嘶本来一直针对沈浥的严阡突然猛地转向严澋煜,拿剑向他砍去,严澋煜躲闪不及,剑刃深深陷入皮肉里,鲜血渗了出来。 严澋煜!沈浥一把推开他,反手一剑刺向严阡的脖子,严阡似乎为伤了严澋煜一事感到莫大的欢欣,动作一时迟缓,被沈浥抹了脖子。 严阡重重倒下,这场不知持续了多久的闹剧才算彻底结束。 严澋煜?严澋煜!所幸严澋煜穿的是黑色的严氏家袍,若是他穿一件白色外衣,恐怕已经全染红了。 沈浥的右臂受了伤,抬都抬不起,只能用左手拍了拍他,哑声道:结束了 严澋煜强撑着没有脱力跪在地上,但又实在疼得厉害,只得靠在一块嶙峋的石头上,按住那道伤口。 刚才严阡的那一剑留下的伤口从左肩横跨到右胸,几乎差一点就砍到了脖子上,伤口随着他的呼吸起起伏伏,不断涌出鲜血来。 严澋煜摇了摇头,捂着伤口想缓缓起身,却又一瞬间脱力跌了回去,他侧腹上的那道伤口再一次裂开了,让他根本使不上力。 我没事严澋煜缓缓开口,你 我更没事了。虽然这么说着,但沈浥走过来的时候还是晃了两步,低声道,我理应向你赔罪。 严澋煜沉默半晌,道:没事,都过去了。 沈浥不再说话,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那时,我与娄诗泠交换的条件是她不伤害我的家人和严氏,可是我不曾想 或许那个时候的娄诗泠的确是这么想的,但呃如果如果娄诗泠真的听命于沉灵阁她做很多事可能身不由己。严澋煜偏过头,微微闭上眼睛。 你你别闭眼沈浥费力地靠过去晃了晃他,严小姐等你呢 我知道我知道严澋煜的声音有点微弱,缓缓睁开眼睛,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流下的汗水让他的眼睛有些模糊,什么东西都看不清。 她在那边不知道有没有遇到什么那么多傀儡她怎么办严澋煜平复着呼吸,伤口一张一翕,还在不停的渗血。 血止不住严澋煜微微直起身,又有血滴在地上,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传过来,严澋煜蹙眉,嘴角滑下一行血。 你沈浥扶他,往回走别在这儿 两个人拉扯了好一阵,才勉强都站稳。 说出去这都该是笑话了咳严澋煜扯出一个苦笑,沈氏和严氏,竟然还比上一个严阡 他的剑法我们太陌生了,完全是刀法设计他的人,定然不是娄诗泠。 听他还能说话,沈浥倒是安心了一点,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缓缓往回走。 萧鸢现在感觉头痛欲裂,眼前的什么都模糊一片。 她的手紧紧攥着拳,全身呈现出一种极度戒备的姿态。 这间屋子狭小又有些潮湿,没有烛火,甚至没有一张像样的床榻。 逼仄,黑暗。 第89章 咳冷静了片刻,头不再那么痛了,萧鸢缓缓支起身子,晃了晃脑袋。 醒了?听到褚玉烟的声音,萧鸢愣了一下,又听她接着道,没什么大事,好好歇息吧。 萧鸢顿了一下,环视四周:俞轻风呢? 我告诉她你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她出去跟着叶寒寞他们收拾残局了。褚玉烟顿了一下,道,还要给不少人收尸。 听到收尸两个字,萧鸢头痛地捏了捏眉心:死了多少人 十几个。褚玉烟垂下眉眼,没了平时那副插科打诨的样子,不连那些断手断腿、受了些轻伤的,还有不到一半人。 第140章 你的那些傀儡还在那儿,那些人好像也不太怕了。 是我一时疏忽,想到了那种法子。萧鸢轻声道,幸亏没有失控。 就算是失控了,也是真的没办法。褚玉烟给她倒了一杯水,你这样就算是给银凤观报仇了吗? 萧鸢沉默不语,抿了一口水才缓缓开口:那些人,是我在鬼火阵里拼了命才保下来的我不能加害于他们。 如果我今天动了手,那我的爹娘还有姐姐若是他们泉下有知,也必然会失望吧。 那些受了伤的人呢?已经医治好了么? 血都止住了。细细看起来,褚玉烟双目下还有浅浅的青黑色,显然是熬了许久,那些断胳膊断腿的,也都喂了些安眠的药,睡过去了。 萧鸢松了口气:那便好。 你褚玉烟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你悠着点。 萧鸢低头,她的五指被包了起来,但依然有血渗出来。 我明白。萧鸢轻声道。 我去看看外面。 你昏睡了近一天一夜,这中间倒也没发生什么。褚玉烟起身,唐柘也被我带到这边了,免得他发作起来不好收拾。 唐公子还没有醒?萧鸢惊讶。 我用灵力探过他的脉了,脉象倒是平稳,没什么异样。褚玉烟若有所思,只是他这样一直睡下去自然也不是好事,如果这样消耗下去,他身体里的能量可能就要耗尽了。到时候 褚玉烟不想再说下去了,她这一整天里说死已经说的太频繁:你明白的。 我给他施过针,可是也只能得到一点微弱的反应。我猜,他可能有感知,但是醒不过来。褚玉烟道,如果真是这样,应当是有人对他用了法术。我知道西域有一种蛊毒,就叫做醉梦蛊。若是中了这种蛊,就如他现在这般。 无法可解么? 萧鸢,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听俞轻风说娄诗泠已经身死,那恐怕 不过,还有一种办法。褚玉烟沉默了一下,我正打算去试试看。 我和你去。 萧鸢出了屋子,脚步仍感觉有些虚浮,可也不大碍事。 萧小姐。走过来的是严星阑,那日与木偶一战,辛苦了。 严小姐言重了。萧鸢停下脚步,没有看到严澋煜,也不便开口问严星阑,只得拐弯抹角一句,我听褚医师说唐公子被带到这边了,想来沈公子应该对此事颇为介怀。 他们还未归。严星阑是聪明人,这种简单的绕弯一句也就听出来了,我本想去寻的。可这边实在缺人手,便一推再推。 崔小姐手臂上的伤口越发红肿,高烧不退,崔公子正照顾着。唐小姐和苏公子去煎药了,叶道长伤了元气自不必多说。我和俞小姐只得留下来帮着打理这里。 俞小姐受伤了吗? 有些皮外伤,已经上过药了。 傀儡之毒可还严重? 严星阑轻轻勾唇:褚医师妙手回春,已经好转良多了。 我先去帮唐姑娘,失陪。 严星阑说罢便转身离去。萧鸢看见她腰间佩着的暗卫令牌,又注意到她微微发红的眼眶,知道她也只不过是强装镇定。 罢了,谁不是呢。 褚玉烟带着萧鸢走进一间屋子:在这儿呢,我先去看看别人。 萧鸢没有推脱。一进去,血腥味就扑面而来,这里的人全都受着伤,不是这里包着白布就是那里淌着血,有的低低呻吟,有的已经麻木了,双眼无神。 俞轻风正穿梭在这些人中,为那些还在流血的人包扎。俞轻风为了谋生做过很多杂活,但显然没干过这个,面对这么多人,萧鸢看到她有些微微冒汗。 俞轻风。很久俞轻风都没有注意到她,萧鸢只是静静站着等俞轻风包扎完最后一个,正准备起身的时候,才唤了一句她的名字。 俞轻风一愣,有些屋里的人也看了过来,但目光大都不大友好,甚至有些惊恐和畏惧。 萧鸢姑娘?俞轻风跑过来,惊喜道,你已经好了么?褚医师告诉我你还要很长时间才能醒过来。 一些小伤而已,哪用得着花那么多时间。萧鸢笑笑。 俞轻风手背上有一道血痕,不过看起来已经被处理过了。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俞轻风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急道,褚医师说是因为你用这种法术不太熟练,过了度,才会昏过去。以后万不可如此冒进了。 我哪里使用的不熟练,我用的不好?萧鸢对不熟练这个评价明显不同意。 俞轻风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回答,愣了一下,随即哭笑不得,伸手扯了扯萧鸢的脸颊,萧鸢姑娘,你到底抓的是什么重点,我的重点是这个吗? 萧鸢笑着避开她:开玩笑的。不过我的法术真的使得很好。 俞轻风也笑起来,拧了许久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大家都还好吧。虽然刚才听严星阑说过了,但萧鸢还是问了一句。 嗯。不过都伤了元气,需要好好养一段日子了。俞轻风道,严大哥和沈大公子还下落不明,若是真的有什么事那严氏恐怕凶多吉少。 严氏不是还有严小姐么? 不,我不是指这个。俞轻风道,如果这里的傀儡只是为了调虎离山,为了把严氏暗卫引到这边来,再让严阡与严澋煜对抗的话,如果严澋煜真的不敌严阡,严小姐和严氏暗卫都不在严氏,严氏一旦遇袭,除了囚魂阵,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提到正事,两个人都有些头疼。 唐公子呢?萧鸢打破沉默。 他在另一个屋子。俞轻风道,我带你去看看。 进去安抚了一下屋子里的人,俞轻风再次出来,带着萧鸢向另一间屋子走过去。 萧鸢跟在她旁边,偷偷看着俞轻风的动作有没有什么地方是因为受伤而有些僵硬的。 萧鸢姑娘俞轻风发现了,拖长音调叫了她一句,接着凑近她笑道,看什么呢? 看你有没有受伤。萧鸢蹙眉道,我昏睡的这段时间,褚玉烟说你们做了很多善后的事。 你若是提这个的话俞轻风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点不大真诚的笑意,那你先前不要命的那些事是不是也该拿出来提提? 萧鸢: 咳萧鸢轻咳一声,扶住她,膝盖上的伤记得上药,复发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轮到膝盖的伤因为不堪重负复发,高烧一天现在才有所好转的俞轻风沉默: 我们扯平了。萧鸢冲她挑眉,那表情被俞轻风品出来几分幼稚的得意。 已经好了。俞轻风特意活动了几下腿,不会是褚医师对你通风报信吧 你每次身体不适几乎都是因为这里的伤。萧鸢见她的走路确实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稍微放心,每到阴雨天还会疼吧,每次都不与我说。 俞轻风摸摸鼻子,嘀咕一句:小伤。 说话间,两人到了那间屋子,一进门,萧鸢就嗅到一股血腥味。 褚玉烟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正在 接自己的血? 萧鸢和俞轻风一愣,俞轻风开口唤了一声:褚医师? 褚玉烟抬头看见她们两个,点头道:这个办法可以试试。不过我的血能不能解蛊就不知道了。 按照正常人的想法,我应当也不是人,姑且就和叶熙算作一类吧。褚玉烟看着自己指尖的血一滴一滴滴在碗里,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眼里没什么明显的情感,在那些人喝的那些药里,我都加了点。不过,我的血只是能解毒,治病有些难。那日给严小姐的药里,我就加了一些。 您医者仁心。俞轻风看着,只是需要这么多? 第141章 差不多了。褚玉烟把手收回去,随手拿了块布给自己包扎起来,把那个碗拿起来,喂给他,说不定有用。 俞轻风接过碗来给唐柘喂,萧鸢问道:你的血竟然还可以解傀儡之毒?先前从未听你和阿姐提起过。 呵褚玉烟有些漫不经心地看着指尖的伤口,冷哼一声,在我还没有遇到银凤观的时候,傀儡在广陵肆虐伤人。死了的人不说了,没死的人大多也受了伤,就是因为中了傀儡之毒。 那时候我知道自己的血有用,就在城北开了一家自己的医馆,希望可以救些人。那只是一家无名医馆,都称不上济世阁。 萧鸢没有听到过褚玉烟的故事,轻声询问:可为什么,没有继续下去了? 人心的贪婪和欲望是无穷无尽的。给了,他们会渴求更多;而给了又不能继续给下去,就会被咒骂、唾弃。可是这种东西好像变成了人们口中的人之常情,没有人觉得不妥。 他们为了我的血不择手段,甚至想要谋财害命。把我变成一个产血的罐子。 是你的父母,先生和夫人救了我。所以,无论银凤观如何,我都不会走。 俞轻风一直沉默不语,但她端着碗的手有些抖。 行行行,跟你们说了这么多没用的,两个小孩儿懂什么呀。褚玉烟抹了一把脸,喂完了没?喂完你俩好好休息去吧,耗在这种地方做什么?怎么?看他长的好看啊? 榻上的唐柘虚弱得像一张白纸,可褚玉烟似乎一向习惯这样,似乎心里越不是滋味,就越不想让别人看出来这份脆弱,说的这种漫不经心的话就越多。 可萧鸢和俞轻风心知肚明。 褚医师也好好歇息。俞轻风和萧鸢离开,褚玉烟坐在那里,眼眶有些红。 我们是不是该陪着她。萧鸢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屋子,低声道。 被看穿脆弱,有时候可能也不是一件那么容易被接受的事。俞轻风道,褚医师若是这样,那我们一直留在那里,反倒是我们显得愚钝了。 萧鸢默不作声,想到了叶熙。 这里没有什么人,两人索性一边往回走一边说话。 萧鸢姑娘。俞轻风看见地上残留的血迹和残破的房屋,低声道,值得吗? 我为别人感到不值得。萧鸢微微眯眼,轻轻嗤笑一声,褚医师、叶熙还有我最在乎、最爱的人,我希望她们自私一点。有时候,什么苍生,什么黎民,通通不要了也就罢了。 她听见俞轻风轻笑:那我也希望,你可以自私一点。 萧鸢笑笑:可是我们又为何要俯视这些人呢?我们比他们高一等吗?褚医师方才所说的的那些贪婪欲望,我们不见得比他们少。 阿娘说,灵脉、修为不是人人都可以有的。既然拥有了可以操纵一部分东西的能力,就要做对得起它的事。 俞轻风弯了眉眼:那你定然没有让他们失望。 她注意到,听到这句话,萧鸢眼睛有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回了屋子里,俞轻风靠在她身边坐下:我小时候,阿娘也会对我说一些这样的话。可是她没读过什么书,只告诉我,要好好活下去。我那时不明白这个希冀到底有多难。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劫后余生到底是什么滋味。 等到安定下来了,我们要去做什么呢萧鸢声音放的很轻,我带你到屋顶上喝酒看星星吧,我答应过的。 嗯俞轻风轻声回应,你想去什么地方吗?我带你去,多远都好。哪怕终其一生都只能在路上度过,倒是也值得了。 去北方吧或许还可以去西域萧鸢喃喃道,罗小姐生前只留下一块长命锁。她说,她的一生太短,想去北方看冬雪听夏蝉,我们就把那块金锁葬在那里。 娄诗泠给了我一对木偶,希望我好好留存着那对木偶雕的是她被世家杀死的父母,我们把它们葬在西域,也算魂归故里。 娄诗泠俞轻风默念这个名字,我们与她交手了太多次,倒也算得上一位故人了。 我们是在缅怀那些人吗?萧鸢低语,她想到了自己在酒肆后院为姐姐立下的衣冠冢,到底该祭奠多少人 如果我们能听到亡魂的声音就好了他们会觉得值得吗 至少,应当有一件事是我确信值得的了。俞轻风道。 萧鸢没有回话,只是微微闭上眼睛。她听见俞轻风说:别伤心。 俞轻风吻了她。 钟情于你,我确信值得。 第90章 做什么萧鸢拽着她肩上的衣服,轻声问她,生死当前,怎么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为何没有?俞轻风看见她眼角微微泛红,俯身亲了亲,正因为死亡时时还会有,我不想你伤心。 别哭。 本就没有哭。萧鸢起身,回吻了她一下,走吧,不是还有人要照顾么。 我就不同你一起了,那些人有些怕我。萧鸢道,我去看看唐姑娘与苏公子。让他们去歇息,我来煎药。 你有想过,让这些人怎么办吗? 广陵城北被烧的差不多了。即使回了广陵,他们能在哪里栖身呢?俞轻风摸摸下巴,没有地方愿意容纳他们。如果是广陵的那些大世家恐怕也不会愿意。 呼萧鸢出了口气,罢了,我先去煎药。 煎药的屋子里有好几个罐子、坛子,都是褚玉烟从济世阁带来的,济世阁也只有这么多了。 你看看那边,糊了可就全浪费了。这个屋子里烟雾缭绕,苏淮清倒是似乎适合干这个活,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做起事来有条不紊。。唐楣连着被呛了好几口,一边指挥苏淮清一边去看另一边的罐子。 这几个应当是好了,我给褚医师送去。苏淮清放下手中的扇子,我马上就回来。 快去。唐楣其实更想出去透透气,但她怕人们看到他的手上全是骨头,索性就躲在这里。 唐楣一边照顾着身前的几个罐子,一边陷入沉思。 程阁主的确曾许诺过她,如果她能杀死苏淮清,不但可以还她自由,而且可以让她这一身骨头重新附上血肉。 这样丰厚的条件唐楣微微低头。 什么条件? 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去,看到了萧鸢。 萧小姐?唐楣只匆匆回了一下头,便又忙碌起来。 萧鸢倒也没有和她多聊些什么,只是走过去帮忙。 今天的药已经煎够了吗?萧鸢吸了两口屋子里的药味,微微蹙眉。 结束了唐楣向后倒在地上。这间屋子煎药煎了太久,似乎连地板都被渗进了药味和烟雾,躺上去竟然不甚寒凉。 苏淮清去送最后两碗药了,屋子里只有萧鸢和唐楣。 辛苦了。萧鸢看着她稚嫩的脸,程阁主肯放你回来? 怎么会唐楣轻声道,她不可能给我自由的。她也不知道我到底在这边干什么。 她让我留在这边,也是唐楣迟疑一下,才缓缓开口,有她的考量。 沉灵阁给死士的任务除了杀人很少再有别的,更何况唐楣在北方做了那么久的杀手,做起这种事情来可能比其他人更加游刃有余。 萧鸢没有追问她,只是附和:倒是符合她的作风。 萧小姐你与俞小姐 嗯?萧鸢挑了下眉,如你所见。 真好。唐楣看着她,那双从来没有什么感情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羡慕,纵使现下情况这么危急,你们也从不离不弃。 正是因为随时都会分离,所以才要珍惜还能陪伴对方的时间。萧鸢低声道,不说分离,死亡都有可能不是么 俞小姐一定听不得你说这样的话。唐楣道,萧小姐如果 第142章 如果我心悦一个人 苏唐的婚约么?萧鸢歪头,我早有耳闻。 唐楣低下头:我们很久之前见面的还是七八岁的年纪,那时我还是银凤观的弟子 我们得空的时候就会在一起玩,他总会准时赴约,一次也不曾迟到,往往都是我来最晚。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似乎比原来清瘦了许多。他说往后不能常常陪我,担心我难过,就用树叶给我叠了一只小船,放了桃花,随着水漂了很远。他说,再见面的时候,还会给我叠小船。 后来在唐家还没有家破人亡的时候,父亲母亲告诉我,唐氏和苏氏有了婚约,我那么期待这件事 可是我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竟然是在鬼火阵里 萧鸢还未来得及的说什么,苏淮清已经走了进来:萧小姐。 萧鸢起身:苏公子。 萧小姐身体刚刚恢复,就来帮我们,实在感激不尽。 哪里。萧鸢道,现下情况本就危急,大家对彼此倾力相助,自是再好不过了。 天色已晚,我先告辞了,二位好好歇息。 萧鸢对喝药深恶痛绝,连带着不喜欢药的味道。每次去济世阁之前,萧桐都会点一些掩盖药味的香薰,煮一些果茶喝。这次闻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只感觉有些反胃,甚至嘴里都微微发苦。 回了和俞轻风待的那间屋子,萧鸢倒在榻上,那张榻吱呀响了一声。那张榻上铺着一层薄薄的被子,萧鸢陷进去,一下都不愿意动。 过了一会儿,萧鸢听到门发出一声轻响,随即有一股淡淡的竹子香气漫进来。知道是俞轻风,她翻了个身,恹恹地动了动手指表示自己没有睡着。 怎么了?俞轻风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疲惫,她坐在萧鸢身边,又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么?可以说与我听吗? 没什么只是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萧鸢转过身来,疲惫的神色里有些凝重,唐姑娘和苏公子我觉得他们两个之间很难太平。 他们俞轻风思考了一下,是因为唐小姐是沉灵阁的死士么?修灵力的世家可能永远无法和沉灵阁的死士共处? 死士虽然危险,但倒也不至于到了那种地步。萧鸢坐起身,支起一条腿,沉灵阁的死士除了被判定对沉灵阁没有任何用,不可能随随便便放他们出来随便活动。不然沉灵阁就不算限制他们的自由了。 你的意思是说,沉灵阁之所以让唐姑娘一直留在这里,是因为给了她任务?俞轻风瞬间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蹙眉,她的目标是你吗? 我想应当不是。萧鸢道,她可能的确接到过这个任务。如果她想杀了我,大可以在鬼火阵里就动手。她是银凤观的弟子,只要她没有失去神志,我倒愿意相信她会念这份旧情。 俞轻风浅浅松了口气:严氏应当也是她过去的任务了。距离我们在岚山镇发现她都过了那么久,她应该也不是为了这个。是苏公子? 我想应当是。萧鸢抿了抿唇,如果真是这样,那 程阁主不可能让她白白完成任务,必然提出了什么条件。 自然。萧鸢道,说不定就是还她自由。 虽然这样说不大礼貌,但只是苏淮清,至于沉灵阁用一个死士去换吗?如果她还了唐姑娘自由,那唐姑娘的刀剑很有可能再次朝向她。我总也想不通,苏钦先生大约已经死了,即使苏淮清不死,又会怎么样。 我也想不通。萧鸢捏了捏眉心,沉灵阁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我越来越想不明白了。现下还有娄诗泠旧宅,沈小姐还在那里。 先好好休息吧。俞轻风轻轻摸摸了她的脊背安抚她,等这边的局势稳定了,不再那么需要人手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我总觉得这种事耽搁不得。萧鸢轻声叹了口气,一只手下意识地往小腹的位置搭了一下。 俞轻风一愣:是因为月湖楼? 过年的时候,我在城北的灯会上遇到了罗姑娘,她告诉我沈小姐在那里一直都不好,希望我可以去救她出来。 我和罗小姐到的时候,沈小姐正要从月湖楼上跳下来。救下她之后,罗小姐就告诉了我这件事。 罗小姐给了我一把麝香,希望我给她点来做香薰。可我问她的时候,她说,她希望留下这个生命。 可这俞轻风一时语塞,沈小姐在月湖楼里不是不需要卖身的吗?沈小姐本来就她如何能受得了这种委屈? 提到这些事,萧鸢感觉自己的嘴唇有些干涩,接过俞轻风给她递过来的温水:她一直住在我的酒肆里,应当不会有事。但她总不可能平白无故就变成了沉灵阁的死士,必然是受了沉灵阁的胁迫。 有时,我都怀疑救下她到底是不是对的如果她就那样跳下去,一了百了是不是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受罪。做沉灵阁的死士是要被下傀儡之毒的。严小姐的修为那样好,都不堪重负,沈小姐想必是更加痛苦了。 说什么话呢。俞轻风抱住她,如果救人都是过错,那这个世道公正何在? 萧鸢深吸了一口气,放松身体,就这样靠在她身上。她很久没有这样了。 不想了。俞轻风揉揉她的头发,睡吧。 屋子里没有蜡烛,天色越暗,屋子里越黑。 没有蜡烛。俞轻风和她一起躺下,轻声笑着问她,你害怕吗? 萧鸢向她身边靠了靠,轻声回答:不害怕。 俞轻风侧过身,手搭在她腰间,微微收紧。这个姿势让萧鸢想起了俞轻风对她表露心意的那个晚上。 两人似乎想到了一处,俞轻风附在她耳边低声开口:萧鸢姑娘那一夜是清醒着的,对么 萧鸢没有马上回答她,只是缓缓转过身,伸出食指抵在她唇上:不告诉你。 俞轻风倒是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冲她眨了眨眼。 萧鸢转回去,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她感觉俞轻风缓缓凑了过来,呼吸再次洒在自己耳边,像极了那天晚上。 她轻声说:阿鸢,我心悦你。 咳萧鸢顿了一下,快速道,我也是,休息了。 俞轻风看着她。 生死当前,倒是不必谈什么风花雪月。但我们太可能分别了,或是短暂,或是长久,或是永恒。我希望这些事永远不要发生,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些事总可能发生。 所以,我会一遍一遍地诉说喜欢和爱。倘若我们真的与彼此不告而别,这些爱意也足够支撑过那段未知的时光。 享受一下片刻的宁静吧,或许也真的只有片刻。 褚玉烟半夜的时候被窗外一阵声音吵醒,这种很重的脚步声,如果什么东西都没有看见,褚玉烟倒是更愿意相信这是远处走来的傀儡。 随手扎上头发,褚玉烟提了剑小心翼翼地走出去,却愣在原地。 沈浥?严澋煜? 不知道两个人一路上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但依两个人现在狼狈的样子,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事。 褚医师。沈浥简单应了一句,他的嗓音沙哑至极,有劳。 进来。褚玉烟看了一眼,就发现了横亘在严澋煜身上的那道伤口,蹙了蹙眉,刀伤的还是剑伤的?一路上就这么流血? 是剑伤本不想这样的,可止不住。严澋煜咳了几声,应道。 你少说话吧。褚玉烟一边找药一边道,你伤成这样还能说话,恐怕真是神佛垂青了。 她问沈浥:他之前伤在侧腹上的那个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不然腰腹不会一点也使不上力。 是。沈浥轻声问,要紧吗? 我说不要紧是在诓你。褚玉烟走过去看他的伤口,长时间没有被医治,伤口处的衣服似乎都长进了肉里,这种伤是定然要留下疤了,希望严小姐以后不要被吓到。 第143章 严澋煜: 沈浥:噗 笑什么。这点小事我还能看不出来?褚玉烟翻了个白眼,好了,别东拉西扯这些有的没的了。 处理完伤口又包扎好,上了药,就已经是后半夜了。沈浥伤的不如严澋煜重,都是些皮外伤,也没有耗费多长时间。 褚玉烟沾了一身的血腥气,出门透气。 褚医师。听到有人叫自己,褚玉烟伸了个懒腰,转过头去。 严小姐,这么晚还不去歇息吗?药还按时服着吧。 严星阑行礼道:按时服着,身体已好了许多。多谢褚医师救命之恩。 医师治病救人是应当的,不必道谢。褚玉烟笑笑,掩盖起脸上疲惫的神色,严小姐忙碌了一天,应当也疲惫了吧,怎么不去休息? 很多事一直都是俞小姐做的,我只是打打下手而已。严星阑脸上倒是没什么倦色,但有些憔悴。 怎么会睡不着啊?褚玉烟笑笑,是心里藏了事?还是牵挂着人? 严星阑轻声道:褚医师莫要明知故问了。您这么晚出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她嗅到了褚玉烟身上的血腥气:是什么人受伤了? 是啊。我医治了许久。褚玉烟受了嘱咐,不和严星阑说这件事。她不打算直接挑明,但也不打算骗严星阑。 敢问是什么病人?严星阑似乎料到了这一点,是我想的那样吗? 医治的时候实在是耗费了些心神,反倒是睡不着了。褚玉烟道,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伤的有些重了。不过褚某的医术,就不劳严小姐担心了。 自然,褚医师赈济天下苍生,我一直十分佩服,对您的医术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我有一些猜想。 褚玉烟轻声笑了两声:严小姐聪慧非常,这种事我怎么好多说呢? 严星阑神色一变,微微吸了口气,拱手道:多谢褚医师。 不必。 看见严星阑疾步走向那间屋子,褚玉烟松了口气。 卖就卖了吧褚玉烟赶紧溜走,嘟囔一句,真是,别说这么一点儿大的地,就这破屋子烂棚子四面漏风,能藏住事儿就怪了 第91章 大半夜的做什么萧鸢感觉到身边的人在动,纵使那人动作很缓很轻,她还是感觉到了,缓缓转醒。 吵醒你了。俞轻风穿好了外衣,正用簪子将头发绾起来,睡不着,出去走走。你睡吧,没事。 这么一说,倒是显得我没心没肺了,都什么状况了还睡得着觉。萧鸢笑了一声,也坐起身,系好衣带,心里藏着什么事啊,不告诉我。 哪有。我只是突然有些后怕。俞轻风垂眸,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想这些事。 睡不着的时候想了想,突然发现我们居然有那么多瞬间就已经和死很接近了,回想起来,还是很害怕。俞轻风无奈的笑笑,想了许久,反倒是越想越清醒了。 死萧鸢喃喃自语,有些时候,我奢求一些东西的时候,我为了许多做不到的事气恼的时候太多了可是,卧病的时候,受伤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活着。 俞轻风低下头:萧鸢姑娘,娄诗泠该杀吗? 为什么问这个?萧鸢有些疑惑。她已经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讲给了俞轻风听,当时俞轻风也没有多问什么。 不知道。俞轻风低语,我只是想问问,你怎么看。 该杀。如果当时不是她自杀,我也不会让她活着离开。萧鸢道,听了她的遭遇,我同情她、怜悯她,可是不能原谅她。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于我,于我们而言,我倒觉得只是一位做了错事的故人罢了。 的确。俞轻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我现在倒是的确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了。 我陪你出去走走吗?你想去哪儿?萧鸢下了榻,将蜡烛装进一旁的旧灯罩里。 其实也不想去哪儿就是不想一直闷在这里了俞轻风两手摩挲了几下,像个向爹娘提无理要求的小孩子,不过你不困吗? 被这么多事里里外外折腾了一通,倒也确实没什么睡意了。萧鸢弯了弯眼睛,走吧。 虽然已经到了春天,外面依旧没什么春意,黑压压的树上有几片绿的不那么鲜嫩的叶子,草丛里零零星星有几株颜色黯淡的野花,倒是有几分秋的萧瑟之意。 萧鸢不喜欢岚山镇,即便它现在每个地方都花团锦簇也不喜欢。岚山镇在她心里和广陵城北的地位差不多。无方阵这个夺去了萧桐生命的法阵,就是被建立在这里。 她好像还能看见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属于过去和现在很多人的。 广陵现下应当繁花似锦了吧。萧鸢望向广陵的方向,或许我栽在酒肆院子里的琼花也快要开了。你见过琼花从开到败吗?有人说花只有盛放的时候才引人驻足,我倒是觉得,琼花开的时候像一朵云,败的时候就是散落在地上的云的碎片。 俞轻风弯了弯唇角:我只见过它盛开,有些可惜了。只可惜我从前不种花卉,只种竹子。我与旁人,从来说自己喜欢竹子清高拔节的气质才种的,其实只是因为我嫌那方小院萧条,想种点什么,但又实在缺时间打理照顾,才种了竹子。 萧鸢肩膀抖了抖,她在笑。 竹子很好,四季常青,不论是哪个季节都不会有萧瑟衰败的感觉。琼花凋落虽然美,但不会四季都开花。她道。 萧鸢姑娘喜欢看竹子吗?严氏背靠着南山,南山上就是一片竹海。严氏的门生们也会在南山上练剑,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不谈生死,也没有分析局势、讨论谁的阴谋,只是聊一些有的没的家常话。 真好萧鸢听见俞轻风这样感叹一句。 还害怕吗?萧鸢低头看手里提着的灯,微弱的烛火透过有些陈旧的暗黄色灯罩在她的眸子里跳动。 俞轻风摇了摇头:好多了。 谢谢。她轻声说。 谢什么。若是这样谢来谢去的,我们之间就真要谢个没完了。 的确。 岚山镇有一条小河,从哪里流来不知道,要流向哪里也不知道,就这么静静地流淌了很久。不深,河里的水还很清澈,即使在夜色下也能看到河水从石头的缝隙间流过。 几次法力对这里的封锁都没有把这条河完全损坏,倒也算是一件不寻常的事。 这条溪水真清啊我在北方那么多年,这么清的小溪真不多见。唐楣走到溪水边,伸手进去搅动了几下,虽然只剩下骨头,但被改造的时候,作为杀手,需要对周围的环境很敏感,她依然能很明显地感受到溪水的冰冷。 察觉到她想坐下来,苏淮清脱下外衣叠好给她垫在身后,唐楣抿了抿嘴,没有好意思直视他的眼睛:谢谢。 我们之间或许不必总这样说。苏淮清停顿了一下,温声道。 是是吗唐楣更加不知道说什么。 苏淮清也坐下来,即使这里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河边只有一层柔软的草,他依然坐得非常端正。 唐楣原本的坐姿也不算如何地放浪不羁,充其量是随意一坐而已,瞥了他一眼,默默调整得端正了一些。 苏公子,你身体不适吗?苏淮清脸色并不太好,有一些不正常地发白,还是受了伤? 没事。苏淮清浅笑,从前便是这样的。 哦那你没有寻医师看看?唐楣想跟他说些话,不是说那些谈正事的话,而是聊一些家常事,她想知道,苏淮清当年和她道别究竟是因为什么。 我自小身子就不大好。有一段日子本以为已经不是大碍了,可没想到之后反倒是病得更加严重。苏淮清轻声道,寻过的每一位医师都说这种病无法根治,只能用药好生养着。 那时不辞而别,实在过意不去。 第144章 没有不辞而别,你你道过别的唐楣本来不以为苏淮清还能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听他口中说出来这件事,有些惊讶。 我们太久不见了,许多事情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对吧唐楣垂下眼睛,默默盯着眼前的一小块地面和一段流水,那时候说过的一些话,恐怕放到今天也不能当真 为何?苏淮清偏头看她,他的眼睛是很温和的深棕色,自然可以当真。 唐楣不敢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害怕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发现彼此说的并不是同一件事。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唐楣伸手进水里搅动几下,有微微的凉意窜上她感觉不那么灵敏的指尖,正好将她心里那股无端的燥热压下去。 留在这里。他只是这样说,没有问你呢。 你不回家去么? 父亲不在了,我也没必要回去。这里的百姓一时半会儿是安顿不下来的,我能尽一些微薄之力也比苟且偏安好。苏淮清从地上捡起一片叶子,拿在手里折叠。 说到这些,他的眸色突然变得深沉了一些:苏家从来偏安一隅,不愿引火烧身。 啊唐楣舔舔嘴唇,明哲保身倒也不是坏事总比不知不觉被迫卷进来要好的多,不是吗? 被迫卷入可能带来一个家族的伤亡,但偏安只会造成更多无辜的人遇难。可世家存在的意义不就在于此吗?苏淮清摇摇头,我不明白。 我弟弟还在这里,我我都不敢去看他唐楣嘴唇有些颤动,我们很久没有见过了他不知道我与沉灵阁的事。我害怕他醒不过来,也害怕他醒来看到我这副模样 唐柘公子么? 嗯。我一直相信褚医师的可是,我只是害怕 别怕。苏淮清将手里的叶子递给她。 那片叶子被叠成了一只小船。 你好像从来不会害怕。唐楣看他。 苏淮清轻笑,什么都没说,捡了一片地上的野花放到那只小船里:许久不叠,有些生疏了。 怎么会,还是这样漂亮。唐楣把船放进溪水里,由它漂走了,只是这里没有桃花。 你的身体不是不大好么,现在又这么陪我熬着,怎么受得了。唐楣看他。 倒也还并未那般体弱。苏淮清笑笑,轻声道,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我不想浪费片刻。 你明知道朝不保夕,为何执意要待在这里?你明明可以回去的。 苏淮清垂眸,他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的感慨:在这里的这些日子,是自我生病以来,过的最愉悦的一段日子。若是父亲没有离开,我心里或许会更好过一些。 别难过。唐楣有些笨拙地安慰,她似乎有些明白苏淮清到底为什么如此珍重这段时光。 回去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她问苏淮清。 我做不了什么。苏淮清低声道,从前便是这样。从前的时候,我的活动范围有限。好一点之后,也只能帮父亲整理一些古籍而已。 会好起来的。 谢谢。 两人再次归于沉默,不知为何,他们之间好像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缓缓流动。 唐楣目睹着那艘小船磕磕绊绊地漂向远处,察觉到了这种沉重的悲哀,低声道:我们小时候,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为何现在倒变得有些生疏了。 怎会。苏淮清似乎并不这么觉得,自从分别之后,我也没什么好玩的事可以讲给你听了。 晚上风大,我们回去吧。唐楣起身,将苏淮清先前给她垫着的那件衣服叠好还给他。 苏淮清没有穿上,只是拿在手里。 既然你觉得地上脏,一开始便不要垫了啊。唐楣注意到,微微蹙眉,我又不会冷。 苏淮清只是笑笑,没说什么,只道:没事,走吧。 萧鸢姑娘,做什么?不知是看见了什么,俞轻风被萧鸢一把拽到了一间屋子后面,有些不解,压低声音问。 那些铁傀儡不在那里了,有人操纵它们。萧鸢看着原来傀儡在的地方,如果不是程阁主要来这里横插一杠,那就只可能是沈小姐。 去娄诗泠的旧宅吗?俞轻风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毕竟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安定下来。萧鸢叹了口气,我们还没有去探望过崔小姐与崔公子,现下应当去一趟。 去吧。省的夜长梦多。俞轻风道。 我从前总觉得你行事很谨慎,不爱冒险,如今倒是让我有些改观了。萧鸢偏头看她。 倒不是。俞轻风缓缓摇头,只是从前有些事我总觉得没必要深究,因为很多东西与我无关,总想着明哲保身罢了。可现在不一样了,与你有关的事,我自应该格外上心。 唐姑娘与苏公子总是让我有些担心。 俞轻风对她提到这两个人似乎有些惊奇:还说我呢,从前我倒觉得你也不爱关心旁人的事。尤其是旁人的情爱。 苏公子就罢了,我与他并无交集。他这些天虽然也分外劳碌,我也只觉得他有份善心,不至于让人戒备。可是唐姑娘曾习武于银凤观,算是我银凤观的弟子,可又被沉灵阁操控着,我不能对她视若无睹。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该戒备还是该信任罢了。 俞轻风道:如果沉灵阁执意要操控她,那她一旦失去神志,可能做的事就并非出自本心了。或许,是沉灵阁还无法操控她,就像无法操控唐公子一样。所以才会让娄诗泠用蛊毒迷昏了他。 你说的在理。萧鸢若有所思,如果她真能完全操纵死士,杀死苏公子还需如此大费周章么? 萧鸢姑娘,我一直很有疑问。俞轻风突然道,为何坊间的传闻总是不明程阁主是男是女呢?即便此人神出鬼没,既然有人知道,说明她也不是完全销声匿迹。 萧鸢抬眸看她:你的意思是,我们所说的程阁主和百姓口中的程阁主或许不是同一个人? 只是猜测罢了。俞轻风道,乱世动荡,一个大家族都可能随随便便覆灭,沉灵阁一声不吭地易主倒也不是一件难事。 按照人们的说法,沉灵阁应该有些年头了。萧鸢摸摸下巴,在广陵二十五年的纷争开始,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也存在沉灵阁的消息。可那时我的父母也才刚刚出生,程阁主曾言我的母亲是她的师姐,这样算来,时间确实对不上。 萧鸢姑娘,有没有可能,我只是说可能。俞轻风的话突然变得很谨慎,在开口前甚至加了几个前提,萧鸢有些好奇,等她开口。 有没有可能,伤害银凤观的人中的确有沉灵阁,或许是沉灵阁背后挑唆。但不是现在的沉灵阁? 第92章 萧鸢沉默了一下,看着在岚山镇里巡视的严氏暗卫,轻声道:既然程阁主没有把这件事公之于众,说明她决心要藏这个秘密,我们恐怕只有深入沉灵阁里才能知道。 我倒是觉得她或许想让你知道。俞轻风抱臂。 嗯。如果她不想让我察觉到这些,她就会让我死在鬼火阵里了。萧鸢轻笑一声,娄诗泠的话倒是不假,她对我处处留情。 我可以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俞轻风偏头问她,她应该不缺一个愿意合作的人。 她与我的母亲师出同门,颇有些关系。我被困在沉灵阁的时候,看到她收藏了我母亲和父亲的剑,我当时九死一生,没来得及把父母的遗物带走。提起这事,萧鸢有些后悔。 这么些年,自从姑姑离世之后,我与姐姐却鲜少遇到明枪暗箭。甚至有时我无需蒙面,也不会被什么人认出来。 俞轻风道:时间这种东西,倒也不全是人为的。 我知道。萧鸢缓缓点头,但阿芩死了,说明有人在暗中追杀银凤观的后人。我与姐姐没有。或许,画像就是被沉灵阁截住了。 第145章 她虽然不曾置你于死地,但也在不停地阻止你。 不过这么看来,沉灵阁这些年倒是一直在为银凤观报仇?萧鸢哼了一声,为了银凤观,她连死士这种有违人伦的东西都能制造出来,倒是比我还上心。 死士,就像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利剑一样。沉灵阁虽然没办法完全控制他们,但我猜,十之八九是因为沉灵阁不在这里,受距离之限。 若你这么说,那我们身边可都是死士。俞轻风勾勾唇角。 不知道唐公子醒了没有。提到这个,萧鸢有些头疼,如果我们和沉灵阁之间必有一战,他与唐小姐 突然,俞轻风神色一凛,手搭上剑柄:什么人? 萧鸢思考的太投入,一时竟没有发现身后的屋子后有个若隐若现的人影,随即也把目光投向那边。 是我严晴阳。那个人缓缓走出来,是萧小姐和俞小姐吗? 严姑娘?萧鸢看着依旧背着弓箭的严晴阳,目光率先投向了她腰间那把剑。 娄诗泠已经死了么她走过来,声音有些哑。 嗯。萧鸢应了一声,你后悔没有多与她说几句话么。 嗯严晴阳道,她待我不薄。 突然,远处传来马车的声音。纵使长时间的巡视已经让严氏暗卫们有些不堪重负,但他们仍瞬间就警戒起来,望向那阵声音来的方向。 严晴阳神色一凛,将檀木弓握在手里。 萧鸢和俞轻风倒是觉得此时来人并非是一件坏事,走过去。 远处只有一驾马车向这边奔来,见此情形,驾车的人勒住缰绳,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车里传出一个女子询问的声音。 驾车的人看见了严氏的暗卫,面上显出一点不安的神色,跟里面的人耳语了几句,沉默了片刻,从里面下来一个人。 严家?那个中年男人看见严氏暗卫,蹙起眉,似乎和这个家族有不小的过节,你们怎么在这儿? 严子卿走出来,向他行了一礼,但脸色并不好看:杨老板,久违。 杨老板看着这个曾经在严家把他请出去的年轻人,并不是很想见他:这儿怎么了? 广陵城北被鬼火阵破坏了,那里原先的百姓只好安置在这里。严子卿抬手让严氏暗卫散开,留下一条路,严氏暗卫不是有意要为难您,您可以走了。 杨老板四下环视一圈,看着这些残破的建筑:你们这里现在是谁在管?只有严家? 不,严氏只是碰巧在这里而已。 严氏里谁说了算就把谁叫过来。 严子卿点头,转身离开。 有什么要谈的,您与我说也可。萧鸢和俞轻风走过去。 杨老板看见走过来的是两个女子,本来没放在心上,却突然打量了萧鸢一番:你是广陵酒肆那个老板娘? 是我。萧鸢淡淡道。 杨老板打量了她一番:你怎么也在这儿。是你们把这些人硬生生从城北移到了这里? 这么多人同时住在客店,钱财吃紧。萧鸢不卑不亢道。 沈家不是和我谈了一桩客栈生意吗?杨老板蹙眉,你们不去找他们? 不过很快,他冷笑一声:也对,沈家怎会好心到那种地步。别说免费住店,不狠狠宰你们一笔都是失手。 沈氏已经不在了,沈小姐被劫走,那家客栈也被人毁了。萧鸢淡淡道。 什么?杨老板愣了一下,沈家那桩生意让了我七成利,这笔钱总不能没人还吧。 萧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那您此行是要去广陵么? 不瞒你说,此行便是去广陵讨债的。 萧鸢又一次语塞,俞轻风接过她的话道:您贵姓? 杨,杨上清。 杨老板,您方才要谈什么? 坐下详谈吧,我恰好要在这里歇息一晚。杨老板回去安顿妻儿,萧鸢和俞轻风觉得此事或许是转机,在一旁等。 杨老板?严星阑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才开口重复一遍,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嗯,是严子卿立在她身侧,微微躬身道,您想见他吗?需要我找个借口为您推掉吗? 他来这个地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严星阑拿出一方尚且干净的帕子,杨氏手下不是有客栈吗?如果谈妥了,这些百姓就不必在此受苦。我恐怕还真去不得。 发了高热降温用冷水吗? 您分析的有道理呃冷水。严子卿觉得这个话题转换的猝不及防,小姐,您身体不适吗? 我很好。严星阑抬手摸了一下一旁的乘水的罐子,似乎是觉得温度差不多了,把水倒到盆里,又把帕子浸湿,脚步的微微移动荡起一些刚烧过的柴火灰烬。 小姐,您要去照顾什么人吗?严子卿下意识要去接她手里那个水盆,他直觉严星阑现在心情并不好,交给暗卫就好了。 我去吧。严星阑没有给他,但脸色也没有好看多少,转身离开。 严子卿跟在她身后,很想询问杨老板那件事到底该怎么办,但思索了一路竟不知如何开口。就在严星阑推门的时候,才觉得她或许已经忘了这件事,勉强开口提醒道:小姐,杨老板那件事呃 他和榻上的严澋煜、靠在墙边的沈浥面面相觑。 公子,沈公子。严子卿为两个人回来感到惊讶,但还是照常躬身行礼。 沈某先失陪了二位请便沈浥虽然走起来一瘸一拐,但并不影响他急迫地离开这里,走到门边的时候还搭了一下严子卿的肩膀,往门外的方向带了一下。 严子卿不明所以,只当他是走路不方便,要搭自己一下借力站稳,顺手搀扶了她一把。 沈浥露出一副你真是冥顽不灵的表情,继续一瘸一拐地走了。 呃小阑?严澋煜见严星阑似乎不是很想说话,试探着唤了一声。 有正事。严星阑把浸湿的帕子叠好搭在严澋煜额头上,坐在一旁道,杨老板路过这里,可能要在岚山镇歇下,要见严家的人。 听到严星阑说这个,严澋煜正色,一手支在身侧缓缓坐起身,严星阑扶了他一下,蹙眉道:做什么? 杨老板杨上清?你是想他的客栈生意或许可以帮这些人?严澋煜很轻易就和严星阑想到了一处,他确实并非爱财如命,但或许需要我们有诚意才行。 我明白这些,只是严星阑想到杨老板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不愿意提及,微微低头。 他在严氏的时候对你说过不好听的话是不是?严澋煜偏头看她,有一段时间我不在溧阳,就是在那个时候对不对? 他见严氏岌岌可危,也想从中分一杯羹。严星阑提了一部分,我那时没有控制好自己。是我把事做绝了,我的问题我 他不止说了关于严氏利益的话吧,是不是还对你出言不逊?严澋煜把帕子取下来,下了榻,揉揉她的头发,他是坏人,我们不和他一般见识,听话。 你做什么?严星阑生怕他站不稳,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谁让你下来? 没事。严澋煜的确有些晕,不过很快站稳,我去谈。 你这副样子怎么去谈?严星阑光是站在他身边就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热气。 那我若是去谈了,回来小阑可就不许和我闹脾气了。严澋煜笑笑。 你严星阑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只能由着他去,你当心点。 呃公子,我带您去。似乎是终于有了能够见缝插针说句话的机会,严子卿连忙道。 嗯。严澋煜点头。 这件事可真是牵连了不少人,把之前的大世家们都凑到一块儿来了。杨老板听萧鸢和俞轻风讲完这件事,有些感慨。 第146章 这件事和俞家没有关系,只是我在参与罢了。俞轻风道,在这里的世家除了严氏,大都家破人亡,不然,我们也不会沦落至此。 这些人你们打算怎么办,就让他们一辈子待在这里?谁能供得起? 正是因为供不起,我们才一直在想办法。萧鸢道,不知您可否助我们一臂之力。 久等了。严澋煜进来的时候,萧鸢和俞轻风愣了一下,不过没说什么,杨老板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只当他摆架子姗姗来迟:严公子可算是来了。 严澋煜只是笑笑,对于他带点讽刺意味的话照单全收:这些日子我倒是在这边做了甩手掌柜,两位小姐说话应当比我应当比我更有分量才是。 呵杨老板冷哼一声。 严澋煜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和不正常的红,嘴唇都几乎没有血色,不难看出受了伤,俞轻风搬了把较高的椅子过来,解围道:哪里,严大哥真是过谦了。若不是严氏,这里恐怕早就被傀儡木偶夷为平地了。 萧鸢和严氏的那点过节早就不存在了,也道:严公子这些天劳心劳力,已是十分辛苦了。您再这样说,该叫人寒心了。 杨老板倒没有继续说些不中听的话,而是道:严公子,你有什么打算? 晚辈无能,实在是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不知您能不能指点一二? 杨老板饮了口水,才缓缓开口道:我有一间空着的客栈,就在城北,不过那个地方总是被传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阴气太重,就闲置下来了,里面的陈设也有些陈旧,许久都没有人打扫过了。兴许门锁都生了锈。 那我们能借您的客栈一用么?知道杨老板肯定不会先开口,萧鸢问道。 你们不嫌弃那里阴气重就好。不过什么地方的阴气还能比这里重?这里到处都是染了血的木头。 杨老板说的是那些被傀儡大卸八块的木偶,他们的残肢断臂没处放,只得草草堆在岚山镇里。 但是,这客栈说到底是我的,我原本打算把那里改成我在广陵的居所,不可能让这些人白白糟蹋。各位都是生意人,都不愿做亏本买卖吧。杨老板放下杯子,银子,我可以只要六成。但若是你们还要讨价还价,这事也就罢了。 严氏可以出这笔银子。严澋煜倒是没想到杨老板会率先提出这件事,也就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银凤观也可以出,算作我和俞小姐的。 杨老板没想到还有人主动要求出钱,愣了一下:你们和沈家的那些人不一样。 他瞟了严澋煜一眼,道:严氏与沈氏交好吧。 严澋煜道:我与沈公子是同窗,师出同门。 杨老板道:我既看不惯沈家,又不得不巴结沈家,我想活命啊。同是生意人,沈氏求财无可厚非,能赚的盆满钵满是他的本事,生意场上的事本就是自负盈亏。 可他害的多少世家家破人亡,助纣为虐。 杨老板,多谢。俞轻风道。 你们给了银子,我们是在做生意,没什么好谢的。他低声道,银子是死的,可命是活的啊。 第93章 萧鸢听到这句话,百感交集,不再说话。 严澋煜撑住桌子起身:我送您吧。 不必了。杨老板摇头,我准备准备,最好早点出发。 杨老板走了,萧鸢道:严阡已经解决了么? 嗯。严澋煜沉沉地点头,随即道,没有为这里帮上什么忙,实在抱歉 严公子太客气了。萧鸢道,如果没有杀死严阡,说不定岚山镇还要被搅的天翻地覆。 严大哥受了这样重的伤,还是快回去歇息吧。俞轻风给他端了杯水。 多谢,褚医师已经医治过了,不是大碍。严澋煜喝了水,我先走了。 严澋煜离开之后,萧鸢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总算结束了 不是还有娄诗泠的旧宅没有去吗?你有什么打算?俞轻风问。 等这边的百姓安定下来了,我们就去。萧鸢道,如果现在去,那边一旦出事,容易殃及池鱼。 这件事牵扯的人越来越多了,你说这算得上是好事吗?俞轻风坐下来,一手支着头,若有所思。 如果把平民百姓卷进这些事里,我是觉得有失妥当的。可如果是这些大世家们,我倒是觉得让他们知道也无妨。萧鸢道,毕竟如果他们现在不能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不能站稳立场,那以后一定是经不起沉灵阁煽风点火的。 至少我们现在可以确定,杨家不会对我们造成太大威胁。 俞轻风道:说实话,我没想到杨老板会主动提出来这件事。我以为这件事需要我们软磨硬泡才能谈得下来。 不是所有人都是冷漠无情的,每个人坚持的立场都不同。萧鸢道,商人有商人的目的。但他愿意退步那么多着实让我惊讶。 那些银子俞轻风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对不起,我没办法帮得上忙。这对于酒肆而言也是不小的负担吧。 萧鸢故意严肃道:我的酒肆的确不那么富有,和济世阁不相上下吧。 啊那嗯?俞轻风正因为她的前半句话愧疚,听到后半句,愣了一下,定定地看向萧鸢。 怎么?萧鸢笑出声,这一年来,广陵和溧阳变故频发,我都没有好好经营,如果不是有些底子,怎敢如此荒废? 你前些日子不是帮我打理着酒肆吗?生意如何? 很很好俞轻风愣了片刻才回答,她喃喃道,萧鸢姑娘,你好富有 这份酿酒的手艺幸得罗氏的帮助,这份生意刚开始时,也是罗氏一直默默支持可萧鸢的语调突然低沉下来,我终究是没来得及当面说声谢谢 罗家主与我的父亲是好友,他认得我。银凤观出事后,他也一直在寻找我和姐姐。 原来如此 萧小姐,俞小姐身后有人唤她,萧鸢回头,是崔清桃,她身上披着一件深色的外衣,左手扯着衣服,右臂垂着,有些憔悴。 崔小姐。萧鸢和俞轻风走过去,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褚医师看过了,并无大碍,只是休养着便好了。她说话的时候带着气音,声音也低低的,你们还好么 这边暂时没有大事了。崔小姐好好歇息便是。萧鸢道,方才一位在广陵做客栈生意的杨老板来到这里,愿意为这里的百姓提供一间空着的客栈。届时,还要劳烦你与崔公子帮着照看这些百姓往那边去。崔公子还好吗? 好。崔清桃缓缓点头,我回去告诉清许这件事。他这些日子一直照顾我,太累了,眼见着我好些了,他才敢歇息片刻。 不过,你与俞小姐不留在这里了吗? 之前那些进犯岚山镇的傀儡是来自一位名叫娄诗泠的傀儡师的旧宅,虽然她已经身死,但那栋房子里仍有不少铁傀儡,甚至还有活人被囚禁在那里。我与俞小姐还需要摆平那里。实在抱歉,无法和你们一道了。说到这些,萧鸢突然低头笑笑,况且,这里的百姓有些怕我,我跟着可能也只会加深大家的疑虑罢了。 太荒谬了。崔清桃蹙眉,所有人都被傀儡怨灵吓破了胆,只要是与之相关的就避之不及。你是因为救所有人才不得不使用这种法术,他们怎可 没什么,人之常情罢了。萧鸢摇摇头,倒是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些事,倒也的确是我的不是。娄诗泠与沉灵阁应当只是想报复我而已,却牵连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崔清桃却摇头:我的父亲母亲告诉我,伤人的傀儡是傀儡师们不择手段、罔顾人伦的产物,是傀儡师与世家们争斗的武器。如今的傀儡,是那时的争斗遗留下来的,断不是你的过错。 我小时听说了银凤观的故事,我很钦佩萧先生与萧夫人,小时总期盼可以见先生和夫人一面,可是,两个家族相隔太远,儿时的梦想终是落了空。不过好在我见到了萧小姐你,你与令尊令堂一样,值得人钦佩。 第147章 听完她的话,萧鸢愣了许久,觉得眼眶有些发烫,才缓缓开口:谢谢 俞轻风默默搭上她的肩,什么话都没有说,无声地安抚她。 多谢崔姑娘了。俞轻风接过她的话道,我与萧小姐打算走了,保重。 保重。 崔清桃离开后,萧鸢还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好了。俞轻风拍拍她,低声道,本该如此。 十几年来,鲜少有人愿意说这种话我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从今往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这样说的。俞轻风道,先生与夫人的在天之灵若是知道,定很欣慰,不过我私以为更多的是为你感到骄傲。 好了,走吧。那边的事情耽搁不得。萧鸢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最后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说哪里话。 这里一片黑漆漆的,沈浥连前面的路什么样子都看不清,脚下踩着野草,发出轻微的窸窸窣窣声。 别跟着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沈浥停下脚步,回过头,凝视着身后的黑暗,你知道我来做什么。 这里的树木遮天蔽日,连月光都透不进来一点,身后有个人低笑一声,在掌心里托起一团鬼火,将这里点亮。沈浥看清了她的脸,却没有感觉惊讶。 沈坊主,娄诗泠已经死了,冤有头债有主,你犯不着拿我撒气吧。女人将掌心的鬼火散开,让两人周围浮起一圈鬼火的亮光,双手抱臂,你大可不必把负罪感强加到我身上。 我与娄诗泠的账不劳陈小姐费心。但我与沉灵阁的账总该找你吧。沈浥丝毫不惧她,我的弟弟妹妹现在在哪儿? 陈黎笑道:我可不草菅人命,沈坊主说的是什么话。沈坊主大可放心,他们都活着。不过沈小姐前些日子在月湖楼受了些委屈。 你沈浥猛地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是你把她送到月湖楼的?她才多大? 命运作弄人的时候,可不管她到底是什么年岁。陈黎笑道,不过,沈坊主如此急迫地想要找你的弟弟妹妹,是想重现沈氏的荣光吗?满脑子都是银子可不是好事啊沈坊主。 你管我想要做什么!沈浥一把拔出剑,一剑直冲陈黎的脖颈。 这里不是沉灵阁的幻境,沈浥的法力几乎没有受到压制。陈黎对这一战显然不是毫无准备,一把银色的长刀直接迎上了剑刃,发出一声沉重而悠长的嗡鸣。 怎么只能用左手啊沈坊主,是右臂受伤了么?那要快些去医治啊,免得延误了,落下病根。陈黎注意到沈浥的伤,嗤笑一声,脸上那个半红半白的面具似乎都抖动了一下。她几乎一眼就看出了伤在哪里,一刀砍向那个伤口。 沈浥反手挑开她的刀刃,顺势用了她的招数,剑刃劈向她的颈部。 陈黎一闪,那剑劈在她的面具上,那个面具顿时四分五裂,她的脸露了出来,那双栗色的眼睛一瞬间就被愠怒填满。 你跟着我去娄诗泠的旧宅,想做什么! 招招都是死手?她嗤笑一声,神色一凛,刀剑纷争,很难说谁占上风,呵我让你们亲人团聚啊。 两把上好的兵器撞在一起,摩擦出点点火星。 你,还真没有你妹妹好对付两人视线对上的片刻,陈黎低声道了一句,随即沈浥感到一股沉重的压迫,他看见那枚红色的戒指一闪。 戒指所有的威力和能够笼罩一个人的血眸毕竟不同,那阵红色的光只是给了沈浥一些灵力的压制,但仅仅是这一瞬间的压制就足够了,陈黎的刀上附上法力,几乎瞬间就将沈浥从与自己近身的状态生生逼退。 咳沈浥体内的灵力被狠狠一冲撞,先前封存灵脉留下的病根竟然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来。 陈黎倒是没有对他步步紧逼,只是将刀抵在地面上,一手摩挲着那枚戒指:沈坊主,我本意并非是要你的命。你知道的,傀儡之毒失传已久,目前这偌大的广陵和溧阳,也只有两个人会制了。 那你怎么不去找另外一个人沈浥喘了口气,他自己也深知现在不能继续和程阁主硬碰硬下去,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 沈坊主说笑了,另一个人你应当也知道的。褚玉烟,你不陌生吧。广陵城医术堪称一绝,会制百毒,血还能解百毒,还有那出神入化的银针。啊,唐家那个小丫头也是练这个的,使的不及她万分之一。 虽然她总是嘲笑我的法器没品她笑起来,肩膀抖了抖。 沈浥没说话,似乎早就知道这些,并没有让他感到惊讶,但也不愿意答应对方的要求,只是保持一种沉默的僵持。 这个不答应就算了,不打紧。陈黎又道,囚魂阵也可以。 我知道囚魂阵的书有一本在你手里。 你应该翻到了才是。 你这么说,是不怕我翻到了?陈黎笑笑,是你有十足的把握即使它被烧毁的七七八八我也复原不了,还是说你准备了一本假的? 沈浥嗤笑一声:不,即使我不拿走那本书,你拿走也毫无用处。 沈坊主是觉得我读不懂吗?陈黎笑了一声,我为了囚魂阵潜心研究了那么久,不惜用多少死士的命去换那么名贵的药材,就是为了换囚魂阵的秘密。 哦?我代表严氏受宠若惊。沈浥耸肩。 沈氏是和沉灵阁合作过的,我从不怀疑你们的诚意。陈黎笑笑,沈坊主可要好好考虑。毕竟您都有资格代表严氏了。 两人之间突然静默下来,只有枝叶在风里轻轻颤抖。 这里太大了沈小姐比我更加熟悉这里,别说要避开我们,就是在背后阴我们一招都毫无困难啊谢谢在娄诗泠的旧宅里摸索了一阵,在这么黑的地方走路,用灵力点起来的光不能在这里长存,只是点燃一小会儿就会突然暗下去,两人只能摸黑前行。 俞轻风在萧鸢绊了一跤的时候扶住她:沈小姐没有灵力,我也没办法感知她但是,我能感觉到这里有股不同寻常的阴气,可能除了沈小姐,还有什么人在暗中看着我们。 我也能感觉到。萧鸢蹙眉,连我都能感知到,这个人应当离我们非常近了。 是傀儡吗?俞轻风问。 不。萧鸢道,这些傀儡来回行走的时候姿势僵硬,每一步都会发出很大的声响,不可能悄无声息。 小心!那股阴气猛地逼近,黑暗中传来一声剑刃破空的声音,俞轻风迅速拔剑出鞘,和那人碰了一下。 两人这一招都有所收敛,那人转向袭击萧鸢。 那人动作非常快,俞轻风来不及替她挡,但萧鸢毫不怵对方,用金凤扇反手一挡,那把剑竟然直接应声而断。 在两人近身的一瞬间,萧鸢看到了那个人脸上的面具,一张骇人的鬼面。 那人愣了一下,拿着断剑迅速离开。 俞轻风上前:萧鸢姑娘,没事吧。 没事。那一下震得萧鸢有些手疼,但她摇摇头,挑眉道,那些破铜烂铁能和我的扇子比吗? 俞轻风觉得她好像越来越好玩了,轻声笑起来:当然不能,你最厉害了。 萧鸢也并不是爱一直插科打诨的性子,她拾起那截断剑细细端详起来。俞轻风也凑过去,状似不经意地轻轻揉着她的手腕:有什么眉目吗? 这截剑萧鸢似乎有点不相信,但还是缓缓开口道,是严氏暗卫的。 俞轻风蹙眉:什么? 第94章 确定吗?俞轻风微微蹙眉,严氏的暗卫现下应当在岚山镇啊。 第一次去溧阳时,我与严氏暗卫交锋过。萧鸢用指尖摩擦着手里的断剑,我和现在一样,断了他们的剑,那时的感觉和刚刚非常像。而且你我都知道,严氏的暗卫用的剑只是普通的铸剑师铸造的。即便是没有灵力,只要修为高于他们,断剑并不成问题。 如果他的剑是上好的灵器,即使我没有失去灵力,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它打断。 第148章 俞轻风捏了捏眉心:你怀疑严氏么? 怀疑他什么?萧鸢把断剑扔下,勾了勾唇角,只要他没有伤害过银凤观,别的都不值得我怀疑。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你觉得严氏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俞轻风问。 与其这样问,倒不如问严公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萧鸢道,除了在广陵听闻的那些风流韵事是假的,别的话,我倒不觉得都是空穴来风。 我在沈氏的禁书阁发现了一本关于囚魂阵的书,里面夹了一封严公子的信,大体意思是因为沈严两家的婚事所以把这本书赠予他,希望他好好待严小姐。 囚魂阵的书那些想要扳倒严氏的家族多少年求而不得。沉灵阁都想要。俞轻风若有所思道,严大哥就这样拱手送人? 拱手送人也就罢了。萧鸢道,可为什么这本书会落到我手里? 沈氏覆灭,里面的所有建筑坍塌,我去的时候这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想要销毁它? 两种可能吧。俞轻风道,沈氏想要把这本书泄露出去,所以根本不在意这本书的去向。也可能是真的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件事。 我倒是觉得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俞轻风蹙眉,难不成 严氏给沈氏的或许本来就是假的,是为了试探沈氏到底是不是和沉灵阁有勾结。萧鸢道,我们和严氏站在同一边太久了。 这倒也不算意外。俞轻风摇头。 你觉得呢?萧鸢问她,我其实说到底也并不了解。 怎么说呢俞轻风微微垂眸,其实严大哥是为数不多知道我的家事的人,可能是他有心去查每个与严氏有交集的人,严氏的暗卫对溧阳的事无所不知。所以,他从不叫我的姓氏,觉得我可能会介怀。 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那点陈年旧事我也早已不在乎了。 听到这个回答,萧鸢刚想说什么,二人脚下的地面突然一阵翻转,二人一脚踏空,直直摔了下去。 这些日子实在是摔多了,萧鸢竟然一瞬间觉得这都没什么。 小心! 萧鸢下意识地没有使用金凤扇,而是将指尖的金线一把甩了出去。千丝万缕的丝线细但很有韧性,萧鸢指尖猛地用力,竟然将那截本来要将两个人从半空中拦腰斩断的刀刃生生拦截。 这里离地面不远,两个平台之间并没有多大的空间,其实只有两个人那么高。 萧鸢扯着手上的金线,那刀刃抖动了几下,动弹不得。 只是普通的刀而已。俞轻风道。 沈小姐,没什么好躲的。萧鸢转身冲一处黑暗道,我说了,我们迟早有一战。 两位姐姐不战而胜,你们已经赢了沈湘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继续藏下去的必要,从阴影里走出来,她本身比较瘦弱,穿着一件宽松的衣服,腹部的弧度也不是十分明显。 这里除了你是不是还有别人?萧鸢问。 嗯沈湘轻声道,我能感知到他的存在,但我从未见过他只是一次在夜里见过他一面,他戴着一张可怕的面具,我害怕他发现我之后就走了 你在里面待了这么久,对这里还没有他熟悉? 我我来的时候他就在这里了 你选择跟我们走还是留下来。如果留下来,那你理应知道我今日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毁了这里。萧鸢平静地注视着她,尽管她眼里明晃晃的惶恐和无助刺痛了萧鸢。 不不要毁了这里她突然变得更加害怕,我二哥还在 萧鸢和俞轻风对视一眼。 我带你们去找他 她转身离开,萧鸢和俞轻风跟着她,她走的很慢。她们走的这条路不是完全黑暗的,墙壁上点着鬼火灯。 那个刀刃的机关是你打开的? 不不是沈湘轻声道,我只知道这里是进入这个宅子内部的必经之路,而且这个机关是会随时打开的,所以在下面碰运气而已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巧 萧鸢和俞轻风也就不再说话,但先前那股阴气一直围绕在他们周围,萧鸢暗道那人已被断了剑,竟然还这样阴魂不散,难不成要与她们肉搏不成? 马上就到了马上又走了一会儿,沈湘好像变得越发不安,口中一直喃喃自语,但又不像是说给萧鸢和俞轻风听的。 突然,墙壁两侧的鬼火灯全都熄灭了,沈湘倒吸了一口凉气,脚步缓缓停下来。俞轻风拉住萧鸢,确定她还在之后,半挡在她身前。 俞轻风是真被鬼火阵里那一出吓怕了,萧鸢轻声道:我没事,不必那么紧张。 沈小姐,你现在做的可与我们当时谈妥的内容不符啊不知哪里传出一个声音,萧鸢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这是程阁主的声音。 我是不是告诫过你不要去找你的哥哥?程阁主轻笑一声,但萧鸢听出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喘息,似乎是刚和什么人交过手,我给你和哥哥一点小小的惩罚怎么样? 我呃突然,沈湘痛苦地跌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攥住胸前的衣服,有血从嘴角淌出来。 萧鸢和俞轻风过去扶她起来,沈湘刚刚勉强爬起来,口中就又吐出一口血,整个人身体好像被抽去筋骨一般,近乎动弹不得,双目连一点神采也没有。 疼沈湘嗫嚅着开口,好好疼 哈哈沈小姐不要害怕,这是傀儡之毒正常反应而已,不会伤害你的。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就不用受苦,如何? 俞轻风想开口,但被萧鸢一把捂住了嘴。 看眼下这个状况,萧鸢猜测程阁主应该并不在娄诗泠旧宅内,能判断沈湘的位置应该只是因为沈湘是她的死士,现在出声就相当于是暴露了萧鸢和俞轻风也在这里的事情。 我我错了求求你沈湘咬着牙出声。 哼程阁主似乎是在应对什么,并不想把精力花在和沈湘对话上,你知道就好。 她最后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完,声音就瞬间消失了。 我我一直以为她所说的在我体内施的傀儡之毒是威胁我的不想竟是真的沈湘又过了许久才缓缓站起来,萧鸢和俞轻风一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担心她有什么闪失。 我我不能再往前走了沈湘要给二人跪下,我沈湘深知对不住二位小姐。我给二位赔罪。你们一直往前走最里面就是了 俞轻风扶住她,看向萧鸢,似乎在询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程阁主被什么人拖住了,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这边。萧鸢对俞轻风道,我们走。 沈小姐,保护好自己。 两人离开之后,沈湘有些脱力地坐在地上,她还没有完全从傀儡之毒的阴影里走出来。 你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俞轻风问。 如果她继续和我们往前走,被程阁主察觉到也许还会惩罚她。而且萧鸢顿了顿,如果程阁主察觉到异样赶回这里,为了对付我们把沈湘当作死士去操控,我们该杀还是不该杀 我们能这样保护她多久呢?我们终究不能带她离开,就像当初没办法带她离开月湖楼一样。你不知道看见她方才那副模样我有多后悔。可如果她更早离开月湖楼,也许就会更早被程阁主胁迫,更早被下毒 俞轻风知道这件事情一直横亘在萧鸢心里:该来的总会来的,你做的没有错。 萧鸢抿唇。 如果现下正和程阁主对峙的人是沈氏或者严氏,那俞轻风道。 如果真是如此,那个人大约是疯了吧。萧鸢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招惹她,不是明摆着找死么?我赌是沈氏。 第149章 沈公子新婚之夜假装跪阿芩之墓,被打个半死不活,以此诱敌深入的手段我真是不敢苟同。 若这种事真是他做出来的,想必是做好了与沉灵阁鱼死网破的准备。俞轻风道,也许他是想救沈小姐和沈二公子出来。 天方夜谭。萧鸢如是评价,救他们出来和与沉灵阁鱼死网破是两码事。 到了。两人在一间屋子前面停下脚步,俞轻风持着剑的手紧了几分。 这间屋子从外面来看没有任何异样,门是用一把生锈的大锁和几条锈迹斑斑的铁链围绕着锁起来的,除了包裹的严实一点之外,没有任何异样。 没有时间让两个人慢慢把这些铁链解开了,俞轻风直接暴力将门踹开。 二人面前是一张平整光洁的床榻,上面躺着的是沈沂,他还穿着那身浅青色的沈氏家袍,整个人宛如入殓,脸色苍白没有一点生气,连是死是活都不能一眼判断出来。 沈公子?两人走上前也并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对,俞轻风探了他的脉搏,知道他还活着,叫了他几句,他却一丝反应都没有。 两人将沈沂扶起来,萧鸢特意留心了他的后颈,没有发现任何眼睛图腾或类似的标记,他目前应当不是程阁主的死士。 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那又为何是现在这副模样。将沈沂扶起来的过程中萧鸢就明显感觉到他身上根本使不上一点力,软绵绵的像一块棉花。 也许是那种之前唐公子中的那种蛊毒。让人永远陷入沉睡而无法醒来。俞轻风又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醉梦蛊?两人又将沈沂缓缓放回去,恢复成平躺的姿势。 嗯。 突然,沈沂身后的那面墙里突然穿出一阵猛烈的撞击声,萧鸢一惊,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里面是空的?萧鸢努力回想之前严澋煜给自己展示过的那张图,她不记得图上注明了这间屋子还可以通向哪里。 那阵撞击声时断时续,俞轻风大着胆子走过去,回应性的敲了敲,敲击的声音并不沉闷,表明那一边的确还有不小的空间。 那阵撞击声戛然而止,瞬间又变得更加猛烈,好像还伴随着一阵狂笑。 俞轻风咬了咬牙,剑柄附上灵力,狠狠向那面墙撞了过去。本来就不厚的墙体被砸出一个大洞,露出了一张可怖的脸。 那个人披头散发,额头上鲜血淋漓,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对面的人会把墙破开,下巴狠狠磕在墙断裂的尖角上,她的脖颈好像被这些东西刺穿了,不住的流血,但人还活着。 您是她的两只眼睛上都笼着一层灰翳,萧鸢和俞轻风看到这双眼睛都感到有些面熟。 啊我自由我自由了吗?她伸出两只手探出那个大洞,漫无目的的摸索着,她已经完全瞎了。 萧鸢回想起来,这是很久之前她们两个与严星阑一同进入与鬼魂的联结阵,看到娄诗泠用线操纵广陵成本的鬼魂时遇到的那位妇人。 您被困在这里多久了?萧鸢轻声询问,她担心刺激到这位因为长时间的囚禁而变得疯疯癫癫的妇人。 我不知道不知道她既像是在回答萧鸢的问题,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没有饭吃好多人好多人都病死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知道我是怎么判断那个人死了的吗?有一天我叫那个人的名字没人说话,我就知道是死了 广陵城北的鬼魂不是已经都自由了么?俞轻风听完她的话愣住了。 啊啊妇人听到这两个字又再一次亢奋起来,没有回答俞轻风的问题,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话,自由了自由了 俞轻风瞬间怔愣在原地。 萧鸢知道俞轻风现在迫切需要一个确切的答复,一把抓住妇人的手臂:夫人,广陵城北的鬼魂都已经不再受人控制了,对吧。 第95章 啊呃她似乎冷静了不少,另一只手搭在萧鸢手背上,她的指甲很长,藏污纳垢,指甲和皮肤都是黄褐色的,你好年轻啊 好多人都逃出去了,有的人没有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了,跑也跑不动了她抚摸着萧鸢的手背,是你救了他们谢谢啊谢谢 不是我。萧鸢看了俞轻风一眼,缓缓摇头,我们带您出去吧。 你们进来,来她向后缓缓退去,给两人让出一个空缺,萧鸢和俞轻风跨进去,一股潮湿的血腥味和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果然是一个不小的空间,有靠在墙壁上的鬼魂,进气和出气的声音都极其微弱,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 有一个人艰难地睁开眼,他脸色灰白,形容枯槁,一双眼睛浑浊得没有交点。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浊气,脖子僵硬的转向这边:有人有人来了吗 嗯有两个年轻姑娘另一个靠在一边的妇人沙哑着嗓音开口,姑娘姑娘真是生得俊俏极了怎么怎么也会到这种地方来快走吧这不是人待的地方 那个疯婆子呢?刚才不是还又哭又笑的怎么怎么没听见她说话了?另一个人说话。 萧鸢回头看过去,刚才那位妇人已经倒在地上,脖子上的鲜血还汩汩地流着,但人已经没了声息。 她死了。 诸位想离开吗?萧鸢缓缓移开目光,开口询问,我们带诸位离开这里。 走不了啦那个人没了牙,说话的时候空气直往牙缝里灌,说出的音节含含糊糊,他微微俯身,脊柱咔哒咔哒发出几阵脆响,抬手把自己的裤腿往上一提,下面是一双枯瘦的腿,血肉都萎缩着贴在骨头上。 我也走不了了 我也动不了除了能转转眼珠子,什么都干不了。 在这样此起彼伏的微弱的声音里,萧鸢不忍心继续听下去,偏头去看俞轻风,俞轻风的视线不敢放在这边,只能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一边的墙壁,无声地红了眼眶。 如果不走那各位怎么办萧鸢都不敢问出这个问题,她第一次感觉到唇齿的开合竟然如此困难。 咳咳死在这儿咯咳咳咳有人咳嗽着开口,似乎有一口浓痰卡在嗓子里咳不出来。 姑娘求求你了给把刀吧了结了我就罢了豁牙的老人带着乞求开口,我每天连站都站不起来两条腿天天都疼得钻心,让我消散了吧 被囚禁在这里的人都是鬼魂,其实已经死了,但因为什么原因没有消散。这根本不是一把刀的问题,只有用灵力将他们的魂魄完全打散才能让他们达到他们口中的死。 我萧鸢说不下去。 突然对面的墙传来一声巨响,随即轰然显现出一个大洞,站在对面的人手里拿着一柄短剑,脸色在对面鬼火灯的映照下白里透着蓝青色。 她的容貌在鬼火灯的映照和飞扬的尘土下有些失真,但执剑的手腕上的那颗风铃让萧鸢只一眼就认出了她。 林老板,您也在?俞轻风看到她,也惊讶了一瞬。 这话该是我问你们。林雪皖微微蹙眉,关于这里的那张图纸都是我给严澋煜的,我有何来不得? 这些鬼魂都是怎么回事? 是之前广陵城北的被娄诗泠控制的鬼魂,没有逃离那里,被囚禁在这里。萧鸢回答。 林雪皖没有说什么,而是道:快走,这里已经和之前不一样的。有些东西不是你们可以对付得了的。 说罢,她抬手掐了个诀,原本被囚禁在这里的鬼魂瞬间都消散了。 她默念了一句:安息。 二人带着林雪皖看了沈沂,林雪皖探了一下他的脉,突然脸色大变:是蛊? 唐氏的唐柘公子就是受了这种蛊毒的控制,昏迷不醒。褚玉烟医师给他喂了自己的血,但我们也不知成效如何。萧鸢道。 第150章 这种蛊应当不是娄诗泠下的。娄诗泠是傀儡师,对蛊毒的操纵还不至于如此炉火纯青。林雪皖放下手,面色变得更加凝重,看来传言并不净是空穴来风。 什么传言? 沉灵阁豢养的死士看似不多,实际数量非常庞大,能被沉灵阁派出去执行一些任务的都不是等闲之辈。林雪皖道,不算娄诗泠,沉灵阁的死士里有一对曾经生活在西域的兄妹,是因为瘟疫逃难至此。在被世家追杀时被沉灵阁截了下来,缔结了契约,成为了死士。 那对兄妹并不是出色的傀儡师,但对蛊毒的使用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沉灵阁将他们雪藏多年,看来现在是终于藏不住了。 林老板,实不相瞒,我们今日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救出沈公子,毁了这个地方。萧鸢道,不然,我们这一趟只是白白浪费时间,不会对现下的局势有半分改变。 萧小姐,鬼火阵对一个人的损耗非常大,远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林雪皖轻声叹气,你操纵傀儡的法术纵使再精湛,也无法与真正的傀儡师较量。 如果你有足够的把握战胜他们,那我这番话自然就是多余的了。我只是希望你能深思,毕竟他们所使用的蛊毒有许多都是我们所不曾了解过的。 小心,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这边。俞轻风蹙眉道,莫非真是说什么便来什么? 我们这里有灵力波动,被察觉到也不意外。林雪皖道,我方才与他们简单交手几下,不那么好对付。我们先走。 转身之际,身后的墙壁轰然倒塌,一阵蓝色的鬼火撞破了墙壁,向三人席卷过来。 鬼火后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那阵鬼火并不是为了吞没三个人,只是一种威胁恐吓,萧鸢站定,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出去那是一个刻意被压低的稚嫩的声音,三人都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一句什么,一阵鬼火就又扑面而来。 这种东西萧鸢在丽妍坊见过一次,已经不想再见第二次,不想正面和这种诡异的东西对上。三人就遂了那人的愿,不停地往后退。 那阵鬼火只是将她们逼出一段距离,就不再继续穷追猛打,而是停留在原处,似乎只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 咳咳咳林雪皖咳了两口,擦了一把脸上的灰尘,这种东西没办法正面迎击,得想个办法。 鬼火不会破坏这里,这里该不会只是个幻境吧。俞轻风蹙眉,那我们在这里忙活一通也就用处不大了。 应当不是。萧鸢摇头,我在这里待了许久,这里的所有东西都真的可怕,如果当时我的灵力足够,破开这里的墙壁也是毫无难处的。这里的傀儡虽然看起来高大无比,但他们的力量却根本没办法损坏这里的东西。我猜那阵鬼火也是同样的道理。 如果你们胆敢再次擅闯,就不是刚才那样的小孩子把戏了。从鬼火里走出来一个人,看身量并不像是个成年男子或女子,穿着一身青白色的袍子,竟和恶鬼面具下青白青白的脸色相差无几,声音里有几分故作深沉的味道。 看到他身上没有佩戴什么兵器,萧鸢估计他也并不擅长使用这些东西,如果现在和他正面打一场或许有些胜算。 你是沉灵阁麾下的死士吧。您贵姓?俞轻风拔剑出鞘,看到泛着寒光的剑刃,对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更加证实了萧鸢的想法。 主人的事情尔等不配过问。他冷冷地回应,我姓谷,谷檀。 我们都知道沉灵阁做过的那些非人的事,没什么好掩藏的。俞轻风道,你应当是知道的,不想反抗么? 我你油嘴滑舌!他无话可反驳,只得愤愤地斥了一句,前面的地方是这里的禁地,我不会让你们踏入一步! 我们不进入那里。但沈公子是我们的一位故交,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因为醉梦蛊命丧于此又见死不救。公子若是愿意高抬贵手,我们自能相安无事。论起和人对峙,林雪皖和萧鸢都比不上俞轻风,她应对眼前这个小男孩未免也太轻松了些。 谷檀向上微微扬起下巴:把他交给你们又如何?醉梦蛊是最厉害的蛊毒,傀儡之毒与它相比不过是雕虫小技。即使他到了你们手里,你们也不会有任何办法,他只能等死。 他狠狠咬下了只能等死四个字,威胁的意味变得更重。 沈公子能不能活,活的可能有几成,我们心里都再清楚不过。即使他终究难逃一死,沈氏的人也不可能就这么无棺无椁地腐朽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我们希望把他带回沈氏的府邸,魂归故里,谷公子也算成全一桩善事。 沈氏都不存在了,也只有你们才还会想巴结这个无用的家族,愿意趟这滩浑水。谷檀咬牙,不然,那个沈氏的女孩又何至于怀着身孕还被困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你们当真清高,宁可救一个将死之人也不去管她,当心她落得一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我们既然选择趟这滩浑水,帮人就要帮到底,沈小姐我们一样不会置之不理。俞轻风不想和他继续扯下去,她微微欠身,劳烦谷公子高抬贵手。 好啊。谷檀微微抬手,他身后的鬼火瞬间熄灭,从我身上踏过去。 林雪皖微微蹙眉,她在萧鸢身后轻声道:他没有战意。我去找沈沂。 萧鸢并不太清楚林雪皖的前半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她点了点头。二人说话之际,谷檀已经向三人冲了过来,但他却给三人让出了一条角度微妙的路。 与他错身的瞬间,他轻声说了一句萧鸢和俞轻风都能听到的话。 杀了我。 岚山镇。 啊唐楣做了个梦,整个人被吓了一跳,从床榻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她的头发没有束起来,现下披头散发,颇有几分狼狈。 岚山镇能被称作屋子的地方实在是有限,唐楣和苏淮清只能睡在同一间屋子里,虽然不是同床共枕,但她这么一动,也着实惊醒了苏淮清。 怎么了?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些哑,但已经在温和中带了一丝紧绷,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没没有唐楣摇了摇头,缓缓回过神来,我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她的手轻轻覆上后颈的那个眼睛图腾,喃喃道:我最近总感觉这个图案不大安宁有些疼,还有些发烫。让我不大舒服我有些怕 她当杀手,做死士这么多年,杀人如麻,就算有人当着她的面把一个人的五脏六腑都掏出来切碎,她都能面不改色,甚至是冷眼旁观。 但现在,她有些怕。 这种从心口处生发出来的细细密密的恐惧她已经许久都没有体验过了,这让她久违地体会到一种鲜活的感觉。 我梦到我受到沉灵阁的操控,失去了神志,我分不清眼前是什么人,只剩下屠杀的本能我杀了很多人,最后恢复神志的时候就就倒在他们的血泊里 别怕。我们应当只是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回想起来有些后怕而已。别胡思乱想。苏淮清走到她身边,从腰间解下什么东西递给她,我听严公子与严小姐说这里的百姓都有去处了,事情在往好的地方发展,应当欣慰才是。 唐楣接过来,一只水墨纹样的蓝白相间的香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和苏淮清平日里身上的气味一样,都是温和而让人心安的。 谢谢。她轻轻将五指收紧,香气浸染了她的指尖,纵使只有白骨。 里面应当有合欢花与金盏菊,还有一些药材,都是安神的,可能会有些作用。苏淮清轻声道,只是佩的时间有些长,香气有些淡了。 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你能休息得舒心些就好。 只是唐楣欲言又止,将手里的香囊又攥紧了些。 怎么了?不喜欢么? 不很好闻。只是唐楣深知自己此时的样子绝对算不上有多体面,她的话几乎是嗫嚅着出口,你可知送香囊是什么意思 第96章 这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一个清凌凌的声音穿进来:苏公子,唐姑娘,我是青竹。 第151章 苏淮清去开门,唐楣拿起发带束好了头发,又稍微打理了一下仪容,自己这样太不体面了。 苏淮清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位穿着浅蓝色衣裙,仪态端正的年轻姑娘。 苏公子。青竹向他行礼,将手中的油纸伞与食盒递给他,外面下了些小雨,公子和小姐让我来给二位送伞。二位应当还未用饭吧,严氏煮了些粥。 多谢,严公子与严小姐有心了。苏淮清接过来,不过,我这里不要紧的,若是不够分,就不必给我送了。 苏公子放宽心。褚医师,叶道长,崔小姐与崔公子都有的,您喝就是了。青竹道。 好。苏淮清点头,严公子的伤好些了吗?不知是否方便我去与他谈些事情? 公子的伤口很深,高烧不退,应当还要休息一段时日。青竹回答。 我知道了。苏淮清微微颔首。 我先告辞了。青竹礼貌地告别,行礼后撑伞离开,这个年轻的女孩脸上同样也难掩几分憔悴之色。 唐楣并不想和严氏的人打照面,纵使只是一个侍女也不行。她接过苏淮清手上的食盒,一言不发。 小姐。青竹回去找到严星阑,已经给苏公子和唐姑娘送去了。 好。严星阑点点头,你去休息吧。 苏公子想和严氏谈些事情。青竹将苏淮清的话转述给严星阑。 严星阑长长呼了口气:如果他愿意的话,和我谈吧。 是。 小姐。严子卿走进来,给公子上好药了。公子已经按时服了药,休息了。 伤口好些了吗?严星阑微微蹙眉。 小姐时间太短了,还看不出明显的好转严子卿小心道,您可以去看看。 哦是我过糊涂了我总觉得过了好久严星阑扶了一下额头,我多有不便,就不去了。上药这件事,还劳你挂心。 怎么会。严子卿换了个话题,最近又陆陆续续有许多傀儡来这里,它们都有非常坚硬的铁皮外壳,不多,但有攻击性。严氏暗卫正轮流守着娄诗泠旧宅的方向。 我知道了。萧小姐和俞小姐离开多久了? 三天了。 严氏一行人把日子过得黑白颠倒,严星阑有点晕头转向。 那个宅子里肯定不止有这些傀儡,不然萧小姐和俞小姐也不会被绊住手脚。程阁主也不是傻子,不会只有娄诗泠这一张牌。 先去休息休息吧。青竹,等苏公子用完饭,你去请他过来吧。 是。 安顿好两人,严星阑沉沉地呼了口气,去了严澋煜那个屋子。 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严星阑看向榻上的人,微微抿唇,眸子低垂下来,眼睫微微颤抖。 他也是这样看着自己的么严星阑走到榻前坐下,心想,在自己中毒最严重、在榻上吐血不止的时候,他也是这般的心情么 纵使严星阑只是发出了一些极细微的声响,严澋煜还是醒了过来,可能是不想牵扯到伤口,他的呼吸非常浅。 哥。严星阑抬手探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总算比之前降下来一些了,褚玉烟的方子很少出错。 察觉到严澋煜想要坐起来,严星阑扶住他:不好好休息,起来做什么? 已经比之前好许多了。严澋煜的声音有点哑,严星阑给他端了杯水。 杨老板现下一直跟着我们待在这里整理行装,可能再过不多时日就要出发了。严星阑道,到了那边,或许能得到更多接济,也不必一直依靠着济世阁。褚医师也能安心些。 严澋煜点点头:到时候就让暗卫随行吧,安全些 嗯 严澋煜轻轻笑了一下:别哭。 没有。严星阑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声音里的微微颤抖,苏公子想与我们谈点事情。 苏氏严澋煜思索一下,谈吧,苏淮清没什么好戒备的。 我知道。严星阑道,离开之前,我清点过一次严氏的账务,如果严氏上上下下都正常的话,还够两年。 恐怕不够两年。严澋煜缓缓摇头,杨老板的客栈虽说只要六成银子,但他不可能白白把银子拱手相让,只不过是赚的多少的区别。我们不可能让萧小姐或者济世阁出全部的银子,严氏必须承担一部分。 苏氏和崔氏现在也都称得上支离破碎,也不能作为我们的倚仗。 哪有那么多人可以倚仗,到头来不过还要靠严氏自己罢了。 严星阑轻声叹了口气:你少说些话吧,不疼么? 还好比之前已经好转不少了。他换了一身衣服,是一种暗淡的灰色,把他的脸色衬得更苍白了一些,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哥,沈氏和严氏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严星阑蹙眉,倘若沈氏一直都居心叵测,我们难道不会养虎为患? 严澋煜摇摇头:沈浥是可以信任的。只是从前的时候,沈氏曾和叔母与严阡密谋,希望一同吞并严氏本家。 这件事我知道。我看过沈氏的账本,那些进进出出实在是太明目张胆了,连我都不避着。严星阑带点讽刺意味地嗤笑一声,他们竟然也敢上严氏的门提亲,也不怕阴谋败露。 不过,严氏当时的确需要沈氏的帮助,这种事我也没法说什么。反正沈氏已经不存在了,我和沈浥桥归桥路归路,总也没有闹的鱼死网破,我倒觉得这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严星阑心里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但她担心自己语气并不好,严澋煜会多想,又补充了几句。 严澋煜看出来她在宽慰自己,摇头道:我总是担心你在沈氏受了委屈又不说,挨欺负了只能忍气吞声,青竹又是个小姑娘,也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 严星阑稍稍沉默一下,决定不把自己在沈夫人面前摔了杯子的事情告诉他,只是道:没有。在哥哥眼里,我像是会任人欺负的样子么? 没有就好。严澋煜抬手贴贴她的脸颊,这是他目前能做的最大幅度的动作,严星阑微微俯身,让他的动作不要牵动到伤口。 快点好起来吧严星阑喃喃道,每次她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就没由来的一阵恐惧。 好。虽然严澋煜不知道自己答应这一句话的根据究竟在哪里,但他本能地应了下来。他从来没有反驳过她的要求,这么多年似乎都形成了一种不言而喻的习惯。 苏公子请在这里稍等片刻,小姐马上过来。青竹带着苏淮清进了一间屋子,礼貌地请他坐下。 多谢。苏淮清没有坐,不急。 过了一会儿,严星阑走进来,她周身带着一股草药的气味,步子走的大气又沉稳:苏公子久等,怎么不坐下? 之前在屋子里坐的久了。苏淮清行了一礼,两人坐下。 严星阑吩咐:青竹,上茶来。 是。青竹给二人倒好茶,退到门外。 严小姐太客气了,原不必如此麻烦。苏淮清知道这种地方连水都有限的很,茶可能也是严氏私下带来的一点提神的东西。 苏公子是严氏的贵客,自然要用茶招待。严星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严氏此前正是做茶叶生意的,苏公子不妨品品看严氏的茶叶如何? 苏淮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自是极好的。 苏公子此番前来,想必是有要事?严星阑将话题拉回了正事。 不过,严氏在许多事上也是捉襟见肘,有时可能爱莫能助,苏公子不要见怪。 怎会。苏淮清道,唐柘公子现下如何了? 每日可以清醒一会儿,但大半时间还是沉睡着的。严星阑道,这事恐怕是唐姑娘想要知道的。 是。苏淮清并不否认,现下我身患旧疾,恐怕 严星阑脸上神色一动,但并不明显:苏公子不妨寻褚医师看看,兴许会有办法。 第152章 看过了。只是这种病无法根治,只能用药维持着,而且药材也是极难寻觅的。苏淮清道。 苏公子身子既然大不如前,那便无需在此与我们奔波劳碌了。严星阑道,若是苏公子愿意,现下我便可以让严氏暗卫安排一辆马车送你回苏氏,病情耽误不得。 我是不大愿意回去的苏淮清轻声道,即使回去了,也不过是全家人的累赘,不如在这里做些实事。 苏公子的心胸真是令人佩服。乱世之中有此等济世心实在不可多得。严星阑夸赞一句,话锋一转,不过,苏公子此番话为何要向严氏剖白?严氏现下不过自身难保而已。 我明白。严小姐放心,我从未对严氏有所图谋。家父生前频频向我提起严氏,只遗憾我也从未能去听一天学,只能心向往之。苏淮清道,但我恐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若是有了意外,恳请严氏帮我照顾好唐姑娘。 严星阑微微抿唇,不过很快放松下来,面色如常:苏公子既然与唐姑娘如此熟络,大概也明白她是沉灵阁的死士。 她曾在岚山镇企图伤害家兄,使我哥哥险些命丧于此。苏公子,严氏纵使再愿行正义之事,大概也无法如此不计前嫌。 苏公子,只有你活着,才能保证唐姑娘的安全。不然,严氏是无法兼顾太多的。苏公子不要见怪。 怎会,再理解不过了。苏淮清微微垂眸,严公子的伤好些了么? 劳苏公子挂心,好转许多了。严星阑微笑。 两人又简单客气几句,苏淮清告辞,严星阑细细思忖,不发一言。 门外有脚步声渐行渐远。 听到有脚步声的靠近,叶寒寞微微直起身子。他维持一个姿势盯着桌上那盆花太久,身子微微有些僵硬,略略活动一下,在门外的人敲门之前打开了门。 青竹惊了一下,叩门的手停在半空中。 叶寒寞侧身:请进。 青竹欠身行礼,将食盒递过去道:叶道长,这是公子与小姐让我送来的。您这些天来辛苦了,这是严氏的一点心意。 有劳了。叶寒寞接过来,我这边的百姓都很好,请严氏放心。 是,我一定告诉公子与小姐。青竹答道,严氏已与杨老板商议好,五日之后从这里出发到广陵去。 我知道了,我会尽我所能。叶寒寞点头应下,用一盏茶吗? 不必了,多谢叶道长。他侧过身去的时候,青竹看到了那盆花,叶道长的花开得很是漂亮。 叶寒寞愣了一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啊谢谢。 叶道长喜欢养花吗?现下情势如此危急,这盆花却被这样小心翼翼照料得好好的,青竹按耐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嗯,喜欢。叶寒寞浅笑一下,也没有继续再说什么。 青竹行礼告辞,叶寒寞又回到原来坐着的地方,取出食盒里的粥,热气让他的眼前有些朦胧。 咳咳在娄诗泠的旧宅里,谷檀被俞轻风的剑抵住喉咙,发出两声微弱的咳嗽。萧鸢能看出来他其实并没有尽全力与三人斗个鱼死网破,只是作秀似的与三人进行象征性的打斗,被制住以后也不再反抗,只是闭上了眼,胸口微微起伏着。 我斗不过你们愿赌服输他的手紧紧握住了轻风剑的剑刃,血从他掌心的缝隙里流淌下来,我无力与你们抗衡只可惜,你们斗得过我,也永远斗不过主人。奉劝你们还是尽早收起你们那些痴心妄想 哼萧鸢冷哼一声,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我想我在你的主人的眼里,现在正偷偷关注着这里一切动静的那个人眼里,我不过也是愚蠢至极、忘恩负义之辈。既然她这样说,我便不遑多让。杀了你?你还配不上。 没怎么说过这种话,萧鸢还有点紧张,她感觉紧紧攥着的拳头里都是汗,一边说一边思考自己的语调有没有明显的破绽。 谷檀明显一愣,随即咬牙道:你别不识好歹,你还想怎样! 别废话。俞轻风明白了萧鸢的意思,跟着将剑以一个微妙的角度逼近了他的脖颈。 第97章 走。 你们想带走他吗?墙壁又开始说话,她的语调比之前镇静了许多,看来之前一直和她纠缠的那个人已经被她摆脱了,不可以哦,萧小姐。你怎么一心想着要策反我的人啊。 你误会了。你的死士看似厉害,实则破败不堪,打不过我也是正常的。萧鸢淡淡道。 是么?那边只是笑着应了一声,随即,谷檀的声音突然带着极大的痛苦抖动起来:你们快走 林雪皖脸色一变瞬间退开,萧鸢拉了俞轻风一把。随即,一股扭曲变形的法力冲三人冲过来,萧鸢的鞋底与地面重重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没见过被操纵的死士吧,诸位。那个声音变得时断时续,显然也被这阵法力影响到了,最后归于沉默。 杀吗!死士用的力量完全是蛮力,俞轻风迎上他的一击,退后几步。连谷檀这种只是擅用蛊毒而不擅长用兵器的人都能被改造成这样,想必那时的严阡比这个更不好对付。 能打晕吗?这种东西的反应非常快,三个人都只能被动地防御,根本没有办法主动靠近他,话一出口,萧鸢就知道基本不可能了。 基本不可能这种东西我了解过一些他们已经不是人了林雪皖比她们两个显得游刃有余一些,她的身体比两个人都要轻很多。 哥哥!一个小女孩清脆但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过来。萧鸢一惊,没想到这对兄妹竟然一起被困在这里。 别过来!他现在不是你哥哥!萧鸢一把把她推开,顾不上这个力道会不会伤到那个有些瘦弱的小姑娘。不过她也不是危言耸听,谷檀注意到这边来了人,手中的短刀径直向这边劈了过来。 萧鸢纵身迎了上去,金凤扇与那把刀一碰,那把刀应声而折,与此同时,谷檀手上的那股蛮力狠狠一震萧鸢的手腕,腕骨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萧鸢狠狠一咬牙,嘴唇上溢出一丝血。 即使对方只是一身蛮力,她也依旧没有占到多大便宜。萧鸢心里实在是憋屈的厉害,暗道,若放在平日里,这种人没有灵力,即使一身蛮力,自己也有的是办法。 她推开那个小女孩:走!他现在只想杀人! 你们你们把我哥哥怎么了?他怎么了?哥哥那个小女孩没有戴面具,身上穿着和谷檀类似的衣服,她原本还带着一点健康的血色的小脸被刚才的变故吓得惨白,她听话地向后退去,但声音里带着哽咽和惊惧。 她不是死士,这让萧鸢放心了很多。 哥哥她束手无策,看着这样混乱的场面已经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我们没办法打晕他杀杀了吧俞轻风若有若无地看了那个小女孩一眼,凑到萧鸢身边低声说。 嗯萧鸢沉沉地应了一声。 我来。俞轻风轻轻按了一下她的胳膊。 你萧鸢来不及阻止,俞轻风趁着谷檀和林雪皖纠缠,一剑从他背后穿过,谷檀动作一滞,拿刀的手瞬间松开,染了血的刀重重摔在地上,不知道是伤了谁。 哥哥!哥哥!!!小女孩一声惊叫,眼睁睁看着谷檀被一把剑穿身而过,最终缓缓跪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那张鬼面摔在地上,裂成两半。 他后颈上那个黑色的眼睛图腾闪了一下,消散了。他的眼睛重新清明起来,但里面的光也一点一点消散殆尽了。 哥哥!小女孩跑过去,颤抖着双手去按他身上流血不止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她的指尖,从她的指缝间溢出来。 哥哥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脸上滑下来。 谷檀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用最后一点力气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费力地抬起手搭在她的手上,随后就再没有了动静。 他死了。 第153章 长久的沉默。 别哭了。萧鸢和俞轻风此时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有林雪皖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布料与布料下的皮肤都是那样冰冷。 你们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她的眼睛里噙满了泪花,带着清澈的悲痛和惊惧看向林雪皖,我哥哥他是不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再也不能陪着我了他不要我了 他没有不要你。林雪皖蹲下身,他活着也很痛苦 她的一只手背在身后,向萧鸢和俞轻风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两个先离开。 萧鸢和俞轻风悄然离开,顺着两个人来时的路走回去,这段路并不长,两个人走的很快,但一路没有人说话。 萧鸢挡了俞轻风一下,自己扛起来沈沂,走了一段路,才开口问:你还好吗。 嗯。我没事,别担心。俞轻风声音有些哑,我只是在想她以后该怎么办,我们要带她走么? 如果我们也都能或者离开这里的话能带走她就带走吧。萧鸢舔了舔嘴唇,她的嘴唇原本已经干到没有什么血色了,刚才留下的那道血痕在淡淡的唇色上显得分外突兀。 喝点水吧。俞轻风接过沈沂,将水递给她。 有一阵脚步声传来,是林雪皖和那个小女孩。 女孩看见她们两个,下意识地向林雪皖身后躲。 别怕,她们不会伤害你。林雪皖安抚道,这个哥哥中了蛊毒,他的家人很担心他。你愿不愿意帮这位哥哥一个忙? 她安慰人的话和方式都有些蹩脚,但小女孩还是点点头。 萧鸢将沈沂平放在地上,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对上萧鸢的眼睛,许是觉得这双眼睛没有什么攻击性,小声回答:谷雨。 她走到沈沂身边,也没有判断他具体是怎么回事,只是拿出一个随身携带的带着繁复花纹的小盒子,从里面蘸了一点东西涂在沈沂的脸上和脖子上的几处位置,又拿出不知什么东西,掰开沈沂的嘴喂他吃下。 过了不多时,沈沂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萧鸢和俞轻风有经验,默默地向后退了两步。林雪皖回头看了她们两个一眼,不太理解这是因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沈沂醒来之后会暴起伤人,于是刚想退后的时候,沈沂直直坐起,像上次一样喷出一大口污血。 林雪皖动作一顿,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衫。 一片褐红。 他没事了。谷雨起身,我可以走了吗? 你还有地方可去吗?林雪皖问。 嗯。她小幅度地点点头,我在这里有住的地方。我知道的,你们一开始不愿让我离开,只是因为需要我来解开醉梦蛊。现在我解开了,你们可以让我走了吗? 你不想和我们一起走吗? 她换换摇头,眼睛里又泛起泪光:哥哥和我说过,我们有一个名字,叫傀儡师。因为这个名字,外面的人讨厌我们,要杀了我们。这个房子是安全的。我们虽然不自由,但是可以活着。 哥哥常常和我说,他想要自由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是自由。他现在自由了吗? 这个天真的问题让在场三个四个人陷入沉默。 和我们走,你就能活下去。萧鸢开口,除非我们都死了。 那我出去之后人们会讨厌我么?她天真地问。 我萧鸢说不出话来。 最终还是沈沂开口:请问这里是 沈公子,这是娄诗泠的旧宅。你昏迷了太久,许多事应当都不知道萧鸢刚开口,另一个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快走!这里不是要被烧了就是要塌了! 这个声音非常熟悉,萧鸢抬头看过去,是沈浥。他的衣服上带着血色,右臂的伤显然还是那样,萧鸢从没见过他如此严肃的样子。 沈沂?沈浥走过来,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惊异。 兄长。沈沂站起身,勉强躬身向沈浥行了一礼。 啪! 沈大公子!俞轻风一惊,猛地抬手按住沈浥。 但她的动作还是有些迟了,沈浥扇了沈沂一巴掌。 兄兄长沈浥这个巴掌并没有收着力道,沈沂打了个趔趄,勉强站稳。 我本不愿在人前打你。沈浥怒极,沈沂,你做的事情究竟有多荒唐鲁莽,你比我心中有数。如此做事莽撞考虑欠妥,你哪里还有一点沈氏当家人的样子。 我 你自己不能自保还要逞能,你不知道你没有灵力吗?你总想只身犯险,你指望谁来救你? 对不起沈沂低下头,兄长,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不是大事。沈浥一甩袖子,快走,不然真死在这儿了。 萧鸢秉持掺和别人家务事,自己里外不是人,担心自己一直盯着沈沂脸上的红印会让对方难堪,默默把头别到一边看俞轻风,听到两个人终于谈到了正题,才开口道:沈公子,沈小姐还在此处。 打晕了,现下在旧宅门口,我们走到那里带走她就好。沈浥转身,上来。 什么?沈沂一愣。 我背你。 多谢兄长。 你也走。林雪皖一把抱起谷雨带她离开,她抱孩子的手法有些生疏,谷雨乖乖往她怀里缩了缩,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挣扎。她回头看了一眼谷檀的尸体,就把头转了回来。 一阵脚步声在他们的耳侧响起,萧鸢猛地回头,一个黑色身影几乎与他们同时向前,像一道凌厉的影子,他抬起手猛地一拍身边的墙壁。 房顶轰然倒塌。 褚医师,我想知道我弟弟他岚山镇里,唐楣跟在褚玉烟身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这种蛊毒的控制力太强了,我回天乏术。褚玉烟微微垂眸,能保证他现在这样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少不会在短时间内就丢了性命。 按照他现在的样子,你可以趁他清醒的时候喂他吃点东西喝点水。只要人活着,来日方长,我们还能慢慢想办法。这里的百姓大多都伤的太重了,如果想让他们走,必须把他们治的八九不离十才行,我不会分身术,更没有三头六臂。对于唐公子,我实在无法事事亲力亲为。 我知道,辛苦褚医师。唐楣低声道。 苏淮清走在她身侧,一言不发。 你们如果问完了就回去吧。大半夜的,别因为不去休息熬垮了身子,我照顾不过来。褚玉烟道,我去找叶寒寞商量点事情。护送百姓一事,不能没了他。 是呃唐楣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刺痛突然使她浑身一颤,全身的血液突然都涌向了后颈那个黑色的眼睛图腾,图腾散发出一阵黑气,唐楣一手死死按住那个标记,浑身发抖。 唐姑娘,你苏淮清一惊,想要伸手去扶她。 退到一边去!褚玉烟大惊,她接连几日近乎不眠不休,眼睛里布满了细密的红色血丝,此时眼睛突然瞪大,颇显得有些可怖。 死士褚玉烟喃喃道,去找叶寒寞,或者严星阑,快去! 但死士的反应速度是正常人的好几倍,唐楣起身,冲向离她最近的苏淮清。 苏淮清一身病骨,褚玉烟怕他真受了这一下再有个三长两短,拔剑生生挡了唐楣一下,一根银针从她的指尖飞出,直冲唐楣的一处穴位。 那根针又稳又准的扎在了上面,但唐楣的行动只是迟缓了一下,动作变得比刚才僵硬了些许,但也只是杯水车薪,她的刀法非常精湛,褚玉烟并不擅长这个,只能被动地躲闪。 而且唐楣有意地在与两个人缠斗的同时阻拦着苏淮清,他根本没办法从里面脱身。 唐姑娘,你醒醒!苏淮清的剑法也只能勉强挡唐楣几下。 别废话了,省点唾沫吧!褚玉烟咬牙,这种东西要是靠喊能喊醒,那沉灵阁这么多年算是白干了!你是,看不起沉灵阁,还是,太看得起你自己! 第154章 不远处走来一个提灯的身影,看到了这里的情形,愣了一下。 褚玉烟眼尖,一眼认出了他:叶寒寞,死士!打晕她! 叶寒寞还是随身佩着那把短剑,闻言也没有含糊。刀剑相迎,唐楣感受到了自从与三人缠斗以来最充沛强大的一阵灵力,后退一步,随即刀锋一转。 闪开!一旦两人距离被拉远,短剑就不如长刀来的有优势。 苏淮清! 第98章 苏淮清只感觉眼前闪过一道寒光,下腹一阵冰凉,那把长刀刺进了身体。 他想,他大抵是下意识要闪开的,但不知为何,他就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一股血腥味蔓延到口中,随后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出来,他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想,我要死了。 他听见了褚玉烟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随即听到一声倒下去的闷响,叶寒寞打晕了唐楣。 他有些僵硬地转身,血淅淅沥沥地滴在地上,可随即他就脱力倒在地上,眼里只剩下一片树枝纵横的天空。 苏淮清!褚玉烟拿出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他没有力气抗拒,但也没有咽下去,就这么含在嘴里。 药要吃下去才管用。你吃下去,我就能救你的命! 苏淮清摇头。 你褚玉烟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苏淮清,我承认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有些难听,但现在不是你和我耍小孩子心性的时候。你死了,我们没办法和苏氏交代。 别救我了苏淮清有些艰难地开口,有血顺着他的唇角淌下来。 一个人倘若活成了累赘那还不如还不如一死了之 就说我是死在鬼火阵里了咳他因为含着药,说话有些含糊,说我是因为救人死的虽然这是谎话但对不起 褚玉烟沉默了。 我不管你是不是累赘,至少你不应当对一个医师说这样的话。褚玉烟手都在颤抖,但她深吸了一口气,当真不愿给自己一个机会么 苏淮清摇头。 好褚玉烟紧咬着后槽牙起身,你们你们都 这个给你们苏淮清颤抖着手解下荷包,里面的银子可以用莫要浪费褚玉烟接过那个沾血的荷包。 你褚玉烟不知该说什么 那只原本按在伤口上的手在褚玉烟背过身的那一刻落在地上。 死了,葬了吧叶寒寞将唐楣抬到最近的一间屋子里,听了褚玉烟的话,扛起苏淮清,他能感觉到这个人并不沉,甚至是轻飘飘的。 褚医师,苏公子是染了什么病? 我不知道这种病该叫什么,但一旦染了,只能一辈子都靠药来续命。他这些天一直待在这里没有服药,你不觉得他一日比一日憔悴了么。褚玉烟缓缓摇头,即使唐楣没有杀了他,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也一样会死的 这种病需要的药材都极其稀有,这么治下来,上千两银子定是只多不少。可能这就是沉灵阁拿捏苏氏的把柄罢。 哦叶寒寞沉沉地应了一声。 我活了这么久,也只不过见过两个这种人,他是第三个。 你去吧。褚玉烟不想这样走一路,我去看看唐楣。你找几个严家的侍卫,挑个风水好些的地方,替他擦擦身上的血体体面面的,埋了吧 好叶寒寞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这个少年人好像一瞬间长了十几岁。 你褚玉烟欲言又止,罢了 呵这种地方天天死人,严家的那些人都快成搞丧葬的了。她自嘲地笑了一声,严氏以后都不用怕没银子花,缺钱了出去给人家挖墓,都能补贴家用。 我先走了。要是最后两个人一个也没救过来,那苏淮清可就白死了。 她转身,深红色的衣摆被风扬起来,看着像个侠客似的潇洒,但被带着血腥气的风浸染了,莫名多了几分悲哀。 俞轻风,俞轻风! 萧鸢扶住她,感觉到手上湿润而黏腻的触感,颤抖着伸出手,上面有深红色的液体顺着手掌的纹路滴下来。 萧鸢根本不知道她伤在了哪里,只能小心地扶着她,不让她牵动到身上的其他地方。 没没事俞轻风动了动那只搭在萧鸢肩上的手,太沉了我只是伤了一边胳膊还能动。 你还能动?萧鸢松开她的手,那你能上来吗?我背你。 俞轻风没办法逞能,眼前的景象有些恍惚,上次这样被人背着是小时候,母亲背着自己走一段去采蘑菇的小路。她因为离开那个充满压抑和冷眼的地方而兴奋不已,在她的背上东张西望。 那时的她不知道母亲身体不好,感受不到母亲背她时有些吃力,没有注意到那条小路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泥泞不堪,母亲只是轻轻拍拍她,让她趴好,别摔着。 她眼前的东西有点模糊了。 怎么又伤了?褚玉烟看了都愣了一下,她本来就因为疲惫而发白的脸色又白了一层,手有些颤抖着去探俞轻风的鼻息,活着吧 褚玉烟身后跟着崔清桃,她的伤已经好了许多,手臂虽然不能负担重物,但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她看着这边的情景,满脸担忧。 我没事俞轻风虽然不大清醒,但证明自己还活着是不难的,先先去看沈公子和沈小姐 沈褚玉烟向后看了一眼,沈沂只能勉强站稳,沈浥背着沈湘。 沈小姐怎么样褚玉烟已经不敢继续问下去了。 不不知道沈浥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劳烦褚医师看看 沈湘一直都没什么动静,只剩下一只沾满了灰尘的胳膊打在沈浥肩头,显的毫无生气。 她的另外一只胳膊呢褚玉烟把沈湘扶下来,看着已经干涸的血迹,还有她这下身的血又是怎么回事被砸到了吗? 她她有了身孕沈浥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抖,褚医师,求你救救她。若是她平安无事,沈氏沈氏愿意付出自己所有的东西求您了 别说了!褚玉烟闭了闭眼,说的好像不要你沈氏的东西我就不救她了,沈二公子呢? 我没事只是有点虚弱沈沂也只是勉强做到清醒。 沈湘已经气若游丝,似乎她的气息下一秒就会有出无进。褚玉烟拿出随身带着的药和白布,递给萧鸢道:萧鸢,她伤的不重,我交给你了。 萧鸢点点头,带着俞轻风离开,崔清桃跟上去:我可以帮忙。 崔小姐许久未见你的手臂已经好了么?俞轻风似乎是在竭力证明自己现在没什么事,不断地开口说话。 好多了。崔清桃有些担心她的伤势,俞小姐,你伤在了何处,要不要紧? 不要紧咳咳俞轻风咳了两声。 到了屋子里,萧鸢顾不得手上沾满了血,草草擦了两下,就去打量俞轻风。 没没事俞轻风半倚着墙壁,一手抬起,搭在自己的右肩上,只是肩上被砸到了而已不碍事 光是被砸到了怎么会淌这么多血!俞轻风整条右臂几乎都血淋淋的,萧鸢蹙眉,你先松手,一直按着太疼了,我给你上药。 只是一些擦伤罢了 第155章 俞轻风一边说一边缓缓松开手,她的手上同样一片鲜红,她的衣袖已经被划破了,露出了里面深红色的伤口。 萧鸢几乎是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扯着白布的手一抖:这这是擦伤? 没事没事俞轻风见她这副模样,有些笨拙地安慰她,我自己就可以了,你有烈酒吗? 见她抽出一把匕首,正是之前她给自己的那把,萧鸢知道她要做什么:这太危险了,我身上没有酒,这样定是行不通的。 无妨俞轻风好像已经被长时间的剧痛折磨得有些麻木了,萧鸢姑娘,不如你先出去吧 我 二人说话之际,崔清桃端着一盆水走进来:这是一些清水,可以来清洗一下。 她的衣袖挽着,露出那个紫色发黑的牙印,在她白皙的胳膊上有些可怖。 不知崔姑娘可否有烈酒?萧鸢问。 并并无。崔清桃愣了一下,将水盆放在一旁,很快起身道,你们等一下,我去问严氏的暗卫。 俞轻风的伤耽误不得,萧鸢坐在一边,因为紧张而坐的很端正,双手交叠在膝上,攥着衣摆。 真的没事如此紧张做什么俞轻风微微侧过身,一手搭在她的手上,比起沈小姐,我已经好得多了都是些皮外伤 不一会儿,崔清桃进来了,微微喘气:酒,给! 多谢。俞轻风接过来,转头对萧鸢道,萧鸢姑娘我自己来就好。 你用左手,不会有所不便么?萧鸢想伸手去拿她手里的匕首,却被俞轻风躲开了。 萧鸢姑娘俞轻风迟疑了一下,微微垂眸,太狼狈了 我萧鸢欲言又止,最终收回了手,我就在外面,有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叫我。莫要逞强,明白么? 放心我自有分寸。俞轻风点头应下。 萧鸢和崔清桃都出去了。 关上门的一瞬间,萧鸢的手脱了力似的垂下来,注视着手背上一道鲜红的划痕,随便把血擦了擦,沉默地站到一旁。 过了一会儿,崔清桃突然碰了碰她,萧鸢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个藏在暗处的人。 萧鸢原本已经有些疲惫的神色一凛,拿出扇子就要追过去。 萧小姐你不是崔清桃拦了她一下,有一些话没说出口。 萧鸢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这么些日子以来,许多人都默契地没有去提关于她的灵力的事情,似乎这件事情根本就没发生过。但萧鸢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现下的状况根本不能和从前相提并论。 没事。萧鸢拍了拍她,追了上去。 岚山镇里地形复杂,没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的人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绕进去,萧鸢在岚山镇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待了百八十天,抄近路拦住这个人易如反掌。 那个人转头看身后有没有人追上来,却当面迎上萧鸢的一击,萧鸢没有灵力,没有办法一下子对他造成致命伤,但这一下却是极用力的,那个面具应声碎裂,露出一张年轻却瘦削的脸。 萧鸢顾不得看那张脸长什么样,几招下来,那人不敌萧鸢,被狠狠摁在地上。 是不是你拍塌了那个地方!是不是!萧鸢眼睛里因为熬得时间太久而布满血丝,此时看起来更加可怖,她抬起手指着不远处俞轻风在的那间屋子,指尖泛白,那个屋子里的人如果出了事,我现在就让你去死! 我我受命于人伤了你们诚不得已咳咳他似乎被萧鸢现在的样子吓到了,缓了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对不起 你!萧鸢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死士? 是 那也就不奇怪了。 带着这个人回去,找到了崔清桃,萧鸢把他交给崔清桃,借着崔清桃手里的灯光,那个人的脸变得更加清晰,萧鸢一愣。 这张脸上虽然被崩裂的面具划出了一些血痕,但这张脸萧鸢印象深刻。 你叫什么名字? 李李玄苍 你家中可有兄弟? 听到这句话,他浑身一抖:此事是我一人所为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的话我说的有些过激了,人人都有难处的,我向你道歉。萧鸢向他道了一句歉,没有看见他有些诧异的神色,而是对崔清桃道,我不方便走开,你带他去找严家的人吧。 崔清桃点头,带着他离开。 他的手上没有兵器,即使有逃脱的意思,崔清桃也能拦住他。 萧鸢嘱咐:小心点。 崔清桃应下:我明白。 他倒也没有反抗的意思,似乎已经习惯于这样不加反抗。 看着两人离开,萧鸢叩了叩门,俞轻风应了一声:请进。 是我。萧鸢进去,俞轻风已经全部处理好了,那把匕首被她擦净重新别回腰间,染了血的衣衫和白布也都被处理好了,床头摆着一个重新被封好的酒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和血腥气。 我方才听着外面又打打杀杀的,出什么事了?俞轻风额头上和鼻尖上都带着一些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说话的声音也有些低。 没什么,是我们在那个宅子里遇到的蒙面人。萧鸢拿出帕子替她擦去汗珠。 谷雨和林老板都还好吧。沈小姐和沈二公子呢? 谷雨和林老板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沈二公子和沈小姐同褚医师在一起,应当也不会有事。萧鸢微微蹙眉,轻声道,疼坏了吧。 还好俞轻风轻声回应了一句,别担心。你手上的伤呢? 更是小伤了,血都不流了,几日过去连疤都不会留。萧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和你的比起来,这都算不得什么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萧鸢想,从前的十四年,她满心满眼都是复仇,不懂珍惜,她觉得那些曾经包裹着她的爱唾手可得,曾经相遇的人天涯海角也可能重逢。 时过境迁,她懂得珍惜了,可是没有人再给她一个机会。她珍重的人与她阴阳相隔,她遇见的人转眼灰飞烟灭。 生活半是玩笑,有今朝没明日,人命如草芥,生死不足惜。 所有事情都已经开始向着我从未设想过的方向前行了,就像一架失控的马车,我拉不住缰绳,只能看它上下颠簸。俞轻风垂眸,轻声问道,萧鸢姑娘,你怕死吗? 为何这么问?萧鸢抬眸。 俞轻风轻笑一下:不为什么,突然想到罢了。 倘若这世上再无我所留恋的,生还是死也就没那么重了。萧鸢看她,但你答应过我的,无论我在哪儿,你都会带我回家,我也一样。 俞轻风微微低头,似乎是有点想哭。 好啦。萧鸢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脸,好好的不谈死不死的。 没有。俞轻风往她身边靠了靠。 突然,不远处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有人来了?俞轻风神色正经起来,站起身道,我们去看看。 你的胳膊萧鸢下意识地扶住她。 放心,不碍事的。疼了我随时告诉你。俞轻风拉着她的手晃了晃,你再背我回来。 萧鸢笑笑。 出了门,那辆马车停了下来,上面下来一个男子:这里是怎么了? 这里遭了傀儡,住着受灾的百姓。萧鸢打量了他一番,认不出这个人是谁。 听到傀儡两个字,他脸色一变,返回马车上,话里带着一些怨怪:何姨娘,您看,您怎么偏要坐马车呢。现下我们遇到了傀儡,前面还不知道安全不安全。 马车里沉默片刻,走下一个女人,她看起来约有四十岁,穿着一身紫色的衣裙,身材微微丰腴。她头上簪着精美的发饰,左腕上戴着光润的紫色玉镯和一串玛瑙,应当是一位商贾之妇。 第156章 她对方才那个男子的责备不置可否,只是道:既已到了这里,便没什么好说的了。该想如何离开才是。 第99章 这位姑娘是受伤了么?她见男子也没有答话,微微偏头,看到了俞轻风些许不自然的姿势,开口询问。 啊俞轻风轻轻活动了一下肩膀,小伤,劳夫人挂心。 应当是有了瘀血,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何姨娘轻轻搭了一下男子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他就又回了马车上。 嗯。 有医师瞧过了吗?她比俞轻风低一些,同她说话的时候微微仰头。 没有。俞轻风摇头,您也懂医术么? 略知一二罢了。她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只因我家中世世代代以开医馆为生,耳濡目染而已。 敢问夫人何名? 何诗雁。 姓何?萧鸢思索一下,她知道严氏过去的医师也姓何。 何夫人还要赶路么?这里此时应当没什么大碍了,您可以放心同那位公子过去。俞轻风浅笑道,您若不放心,我们可以送您。 我原本不急着赶路的。何诗雁微微垂下眼睫,声音也放低了一些,二位小姐莫要如此称呼我了。如今我已嫁作人妇,还请唤我莫夫人罢。 夫人的名字取的是极美的。俞轻风道。 多谢。何诗雁有些无奈地微笑一下,再美的名字,恐怕此生也是不会有人唤了。 萧鸢一向不太擅长与人客套,道:夫人如果对医术略知一二,那便再好不过了。现下这里有许多百姓受了伤,只有一位褚医师在这里帮忙,如果您愿意的话,不知可否请您在这里帮衬一段时间? 二位且等一下。她转身离开,同马车里的人交谈了几句,两个侍女走下来,那辆马车随后便离开了。 这两位是我的贴身侍女,平日侍奉我惯了,还请不要介意。何诗雁走回来,请。 褚玉烟此时正坐在椅子上发呆,她脸上已经看不出来什么明显的喜怒了,似乎是因为长时间的治病救人而有些麻木了。 只要能醒过来就没事了。褚玉烟缓缓起身,她感觉有些头重脚轻,沈湘的手臂的断口已经不再那么血肉模糊,但却莫名让她十分害怕。 多谢沈浥和沈沂起身,向她深深行了一礼。 谢什么谢褚玉烟一手扶着腰转身,一手无力地随意挥了挥,都好好活着就是报答我了 出了门,褚玉烟看到不远处的人影,用力搓了两把脸,深深出了口气:嘿!有事? 俞轻风也高声回应道:褚医师!有人帮忙了! 褚玉烟这些天难得的眼睛亮了亮,快步迎上去,看到了何诗雁:这位夫人也是医师? 不,只是略懂些医术罢了。何诗雁依旧这样说。 够了够了。褚玉烟终于舒了一口气,实在是有劳夫人了。 何诗雁垂眸微笑了一下,就不再说话。 见气氛有些冷了,俞轻风连忙道:夫人一路过来,想必舟车劳顿,不如先去歇息吧。若是需要您帮忙,我去请您。 也好。何诗雁也并没有在这里久留,她脸上的确有几分疲惫神色,想来也是十分累了。 何诗雁转身,两个侍女跟着她走了。 目送着她安全离开,萧鸢转过头,声音微微放低:这些天都还好吧 她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褚玉烟沉默一下:苏淮清没了。 俞轻风和萧鸢对视一眼,充满不可思议。 为何?是因为生病么? 不唐楣失去神志,杀了他。褚玉烟眉眼低垂,似乎不大愿意提这件事,死都死了,再提也没意义了。活着一个算一个吧。 去娄诗泠旧宅的时候不是只有你们两个人吗?怎么我看刚才崔清桃带着严家那个侍卫过去了。又出事了? 方才那个人不是严氏的人,是我们在旧宅里遇到的一个死士。他确实同严氏的暗卫严子卿长得非常相像。俞轻风道。 哦他叫严子卿。褚玉烟记不住那么名字,只是道,严氏的暗卫很多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有名字的就叫原来的名字,没名字的就取个名字。可能两个人本来就有什么关系罢。 我们还带回来一个小女孩,她可以解开醉梦蛊,或许可以让她帮忙解开唐公子的蛊。萧鸢道。 褚玉烟点头道:我知道,我见过她了。林雪皖带着她去找唐柘了。 你们不如去看看唐楣。我怕她接受不了。别再寻个短见什么的,我真是受不住了褚玉烟微微低下头,似乎她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再出一点事就会让她的防线溃不成军。 我当了这么多年医师,这么多年自诩妙手回春怎么,怎么这些日子来一日比一日觉得力不从心我一个人也救不了了 褚医师。萧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突然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片刻才开口道,乱世之下,流血本就有时难以避免,更何况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百姓,一位医师,本就分身乏术,已经十分不容易了。往后,这样一位伟大的医师不会被人遗忘的。 褚玉烟顿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一下躲开萧鸢的手,却分明红了眼眶:去去去,哪来那么多词,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这套词留着安慰唐楣去吧。 出了门,萧鸢发觉俞轻风一直在偏头看着她。 怎么了?我有哪里不得体么?萧鸢整了整衣衫,有点不大自然。 俞轻风摇头道:并无。我只是从前一直以为你是不大会安慰人的。 萧鸢轻笑一下:只是从前觉得肉麻,不常对人说而已。 原来如此。俞轻风也笑了笑。 只是不知道唐姑娘那边远远的看过去,两人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严小姐?萧鸢有些惊讶。 萧小姐,俞小姐。严星阑冲二人微微一打招呼,她怀里抱了些衣物,我听沈公子与林老板说了,这次实在是凶险万分,二位辛苦了,为何不多歇息片刻? 小打小闹罢了,何足挂齿。俞轻风微笑道,不过随即很快就敛去笑意,我们听褚医师说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褚医师担心唐姑娘心中过不去,便让我们来安慰安慰。严小姐应当是已经去过了吧,不知情况如何? 不,我没有。严星阑摇头,我这次来,也是褚医师的意思。她同我说唐姑娘竟又有了血肉之躯,那件披风不能再穿了,让我送些衣物来。 果然萧鸢暗道,程阁主竟然还真说到做到。 原来如此。俞轻风应了一句。 没什么好说的了,严星阑上前叩了叩门。 里面过了许久才传出一个有些低微的声音:请进。 萧鸢刚进去,就能感觉到这个屋子里的压抑仿佛要化作实体冲出来扼住自己的喉咙。 唐楣只是呆滞地坐在榻上,双腿上搭着一条破旧的被子,手中攥着被角,披头散发,凌乱的发丝随意地搭下来,遮住了带着残余泪痕的眼角。 她干涩的喉咙里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三位见笑了 这句话并不好接,无论怎么说都有避重就轻之嫌,萧鸢选择什么都不说,把桌子上的水递到她手里:嗓子哑了,喝一口吧。 那件深紫色的披风总算是被撑起了一些微微的弧度,显得健康了一些。 唐楣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脸上原先黑色的缝线已经脱落了,只留下一些不大明显的红痕。她的眼睛好像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流泪而显得有些红肿干涩了,但此时看到萧鸢和她身后的俞轻风和严星阑,一双大眼睛里竟然已经又泛起了隐隐的水光。 谢谢她抿了一口水就放到了一边,似乎是吃不下东西了。 我受褚医师之托,送些衣物过来。你若有喜欢的,挑一两件来穿就是了。严星阑将衣服放在一旁的桌上,桌子有一条桌腿残缺了,轻晃几下。 第157章 我不喜欢这些衣服。唐楣喃喃道,我情愿一辈子穿披风,把自己见不得人的地方裹得严严实实我只求有个人能陪着我说说知心话。哪怕物是人非,我也只求回忆片刻儿时无忧无虑的温情好让自己觉得我还是个鲜活的人 可现在呢我的刀上染了他的血。我亲手杀了他我我不敢想她痛苦地垂下头。 突然,她眼睛里显出一点光亮,一把掀开被子下了榻,但因为许久都不走动,也没有习惯身上突如其来的血肉的重量,腿一软,在地上摔了个趔趄,桌上的杯子也被打翻在地,摔了个粉碎。 唐姑娘!萧鸢连忙搀住她,俞轻风上前把地上的杯子碎片踢开,依然默默地没有说话。 倘若没有摔着,就起来吧。见唐楣没有说话,萧鸢想把她扶起来。 不!不不唐楣突然一把甩开萧鸢的手,跪着爬到严星阑身边,扯住她的衣裙,严小姐,我知道严氏的法阵可以看到鬼魂对不对求你求你给我造一个这样的法阵我就去看一眼,不会耗费你许多法力 严星阑愣了一下,随即道:如果有事,我们可以好好商议,你跪着求我,我受不起。 不,你受的起。唐楣恳切道,严小姐,我求你了 你曾经妄图伤害严氏、置我哥哥于死地,于情于理,我就应该现在开一个法阵,不管不顾地送你进去,还能得一个成全旁人的美名。严星阑见她执意跪着,也就不再阻拦,而是淡淡开口解释。 但你现在已经不是死士了,凡人之躯进入那个法阵无异于以卵击石、飞蛾扑火,是十成十的自不量力之举。动荡的法力可能瞬间就能把你撕成碎片。倘若你还尚存一点法力修为,能勉强保持安然无恙,你就笃定苏公子会在里面么?倘若他已没有了执念,或去了别的地方,所有事情也不过是徒劳。 唐楣听完这番话,愣住了,不再答话。 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毕竟人凭借感情做的决定到最后十有八九都会后悔。严星阑最后把她扶起来,转身离开。 俞轻风与她擦肩时轻声问了一句:严大哥知道么? 严星阑微微摇头:这件事我做主了,他不会在意的。 唐楣虽然没有继续跪着,但还是脱力坐在地上,头微微偏向一边。 唐楣毕竟曾经是银凤观弟子,萧鸢不忍心看她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开口道:唐姑娘,与其这样自怨自艾,不如好好调养身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 唐楣缓缓地晃了晃脑袋,哽咽着开口:自打我从昏睡之中醒来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心悸,有人给我送来东西,我根本吃不下去有人给我送来了水,我喝一口就吐一口我想流眼泪,可是我总感觉流不出来 这些日子,我都感觉自己油尽灯枯,仿佛命数将近 萧鸢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背:你倘若一直这样心如槁木,那该如何? 让我见他我便不再心如槁木。唐楣直直地看着她,随后一把扶住她的肩膀,师姐,我曾经的罪过严氏,严小姐定然不会帮我的我知道我知道你同严氏关系颇佳求你,求你给我添两句好话,求严小姐答应了吧 师姐,你告诉我,那种联结阵究竟有没有那么可怕,你一定知道的! 萧鸢这才发觉她刚刚没有马上答严星阑的话不是因为她真的要郑重其事地考虑,而是担心严星阑因为过去的一点旧恩怨不愿意帮她,故而危言耸听。 严小姐并不是有意唬你,联结阵是否危险和法阵的地点关系极大,现下岚山镇法力场凌乱不堪,确实是极易出现危险的。萧鸢道,唐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何必如此有执念呢? 人死不能复生呵一滴泪珠滑下她的脸颊,她近乎质问地对上萧鸢的眼睛,师姐,倘若有一天俞小姐死了,你难道难道还会像现在这般云淡风轻么? 第100章 萧鸢愣了一瞬,随即眸色一冷:唐姑娘,你有些口不择言了。 唐楣没有说话,眸中的神色比方才清明了不少,她看了一眼俞轻风,缓缓垂下头:对不起 萧鸢把她扶起来:唐姑娘好好休息,失陪。 她现在心中的情绪五味杂陈,或许是因为唐楣说的话而愤怒更多一点,明显有些失态,出门的时候甚至没有注意门槛。 小心。俞轻风扶了她一把,和她一并跨了过去。 荒唐萧鸢长呼了口气,微微咬牙。 罢了,没关系。俞轻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唐姑娘心绪不佳,难免失言一两句而已,又不是有意咒我的,别放在心上了。 没有,我知道她心里悲伤得厉害,说一两句话把情绪都发泄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她不吃不喝,到时若是真出了什么岔子,也是我不愿看到的。萧鸢低下头,只是我 她把我设想过无数次却从不敢说出来的事就这么平铺直叙地说了 死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俞轻风却坦然道,有时我倒觉得,唐姑娘这样倒是也有些幸运了,她知道苏公子确实是死了,不必时时悬着一颗心。倘若生死不明,殉情又不敢殉,活着又很痛苦。日复一日的等待实在是磨人。 萧鸢想到之前那件事,自知有些理亏,没说话。 尤其是那位小姐至今也没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更没有一句诚心实意的道歉,让我很是寒心。 萧鸢: 咳萧鸢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我知你是在哄我开心,我现在心情好些了,多谢。 请问,我姐姐醒了吗?见到那件熟悉的沾满灰尘的杏色衣衫,萧鸢回答道:醒了,只是心绪不佳,你可以进去宽慰两句。 多谢。他脚步匆忙,即使他整个人面色苍白,走起路来都摇摇欲坠。 萧鸢姑娘。俞轻风突然开口,我大抵明白沈严两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她就站在这么一个不避人的地方突然开口,萧鸢愣了一下:不如我们回去再谈? 不俞轻风摇头道,这件事一旦坐实,那就必须马上采取行动。 你说。萧鸢的心跟着提上去。 我突然想到,倘若沈氏与沉灵阁一开始便有勾结,让沈大公子求娶严小姐便是沉灵阁的意思。倘若严大哥的叔母与沉灵阁也有勾结,那小严公子所做的一切要杀了严大哥的事便也可以解释。不然,谁会对自己的兄长无缘无故地起杀心。 萧鸢蹙眉:这么想来,沉灵阁走错了一步棋,就是让沈浥娶了严小姐,而不是沈沂。 我一直在想这到底有没有什么深意,但直到现在也解释不通。俞轻风道,我只能认为是沉灵阁的安排有问题。 或许严大哥也意识到有这个可能,担心严小姐的安危,所以才用一本不那么真的囚魂阵秘书试探他。他与沈大公子或许都猜到了沈氏与小严公子他们预谋一同吞并严氏。 那么这么算来,严小姐就是严氏在沉灵阁手中的第一个筹码。 第二个,就是沈二公子。萧鸢接上她的话,或许从沈二公子与沉灵阁合作恢复灵力开始就是一个圈套,他借此摧垮了他的身体,给他下了蛊毒,想借此牵制沈浥,进而牵制严氏。 嗯。第三个,沈小姐,也是一样的道理。 最后一个,就是我们带回来的那个死士。他的面容与严指挥使几乎一模一样,我怀疑他们是一家人。可能幼年时遭遇什么变故,兄弟离散,严指挥使被严氏收留。沉灵阁可能是想通过他牵制严氏暗卫。 四个筹码加起来,倘若个个都成功,严氏的下场不堪设想。 萧鸢抱臂,微微摇头,喃喃道:那张请帖那张请我去参加沈公子与严小姐大婚的请帖,是她给我的。成亲那天,她或许就混在宾客中间。就凭这一张小小的请帖,她就断定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从那之后,我就彻底被拽进了这一场无休止的纷争里 第158章 她从一开始就在布局,只是为了扳倒严氏? 俞轻风道:我认为是。现存的有点力量的大家族,沈氏早已从内腐烂败坏,俞氏避世不出,灵力也就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只有严氏,这些年来,没有哪一个严氏的家主出过一点懈怠的岔子。 可现在,这些筹码统统到了我们手上,沉灵阁没了拿捏严氏的把柄,那就只剩下一条路,正面用死士打进去,逼严氏用囚魂阵抵抗,最后与严氏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沉灵阁不仅是为了扳倒严氏,更是为了拉你入局。 萧鸢蹙眉:如此说来,那现在严氏岂不是危险了?! 主人,茶好了。一个死士将一杯茶放到一张桌子上,若没什么事,属下就告退了。 等等。一只手端起茶杯,另一只手执起杯盖撇掉浮沫,一个有些慵懒的声音传过来,岚山镇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回主人,之前娄诗泠小姐的宅子被毁了。属下和其它几个人找了许久,只找到了谷檀的尸体。 呼那个人吹散茶杯上方的热气,一开始我以为茶太烫了,不好入口,所以总喜欢晾着,现在看来,是必须烫烫喉咙了。 是。死士回答,我去清点人数,让大家随时待命,等您吩咐,我们一定出其不意。 那个人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微微摇头:出其不意是做不到了,这件事恐怕已经被猜到了。 是您常常提起的萧鸢小姐吗?死士试探着问。 萧鸢她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还是缓缓摇了摇头,嗯俞氏 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东西。她放下杯子,食指轻轻点着嘴唇,我让你去查,都摸清了? 是,已经全部摸清了。请主人过目。死士躬身递上一摞纸。 那个人接过来,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时不时发出一声嗤笑,脸上的神情带着些嘲讽:看来我们也不必花大力气了,这些灵力还比不上我们的一个死士。 翻到最后一页,那个人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下,指尖划过画像上女子的脸:这个人 这位是俞氏一位不受宠的小姐,现下已经不在俞氏了,应当对我们构不成大威胁。 哼对方哼笑一声,提防着她,她的心思可是缜密得很。 是。 俞氏可真是有眼无珠啊,连沧海遗珠和垃圾废物都分不清,可笑。我倒要看看最后俞氏能翻出什么花来。那人轻笑一声,下去准备吧,不要耽搁太久。 是,属下告退了。那个死士行礼离开。 那个人喝完了茶,缓缓起身,她没有戴面具,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微微垂下,一道伤痕从颧骨一直划到下巴,她抬手轻轻触了触,哼笑一声,去了另一个屋子。 这间屋子里是一张长桌,周围点着蓝色的鬼火,桌上的别的东西都大半沉默在黑暗里,只有一个罐子散发着莹莹的光亮。 程阁主走过去,拿起那个罐子端详一番,喃喃自语道:到了时候,我会还给你的。 不过她显然不是为了看这个罐子而来的,她面前的墙壁上是一张遗像,画面上的人没有头,只剩下一个身体。 程阁主拿了一旁的三支香,借着鬼火点燃,三股白烟散了出来,在这个黑暗的地方,又面对着一张残缺不全的遗像,莫名有一种诡异。 程阁主鞠了一躬,上了香,注视着那张遗像,但说出的话却不是什么沉痛的哀悼的话:现在的沉灵阁比你那时候强多了,你应该承认自己的无能。 幸好遗照上的那个人不全,不然未免被气活过来。 你等着吧,马上就有一个太平盛世。到时候,我亲自去给您报平安。 墙上的一只眼睛无辜地眨了眨。 岚山镇,气氛越发焦灼。 这是怎么一回事?严子卿摸了摸脸,满脸不可置信,你 你是我的兄长?李玄苍同样在一句质疑之后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严星阑开口,兄弟相认本是好事,但这么沉默下去到最后只会什么一无所获。 我先出去了,免得你们觉得不自在。 关上门的一瞬间,李玄苍上前扶住严子卿的双肩:你现在是严氏的人?你现下在严氏做什么? 我是严氏的暗卫。 暗卫应当比死士要好许多吧。李玄苍长呼了一口气,似乎有些庆幸。 嗯。严子卿沉默地表示同意。 但是,我们都一样不自由。李玄苍抬眼看他,你想回家吗? 什么?严子卿怔住了,回家? 我们本应该都是李氏的孩子。不过是庶出的,并没什么人搭理罢了。他低下头,自嘲地哼笑一声。 可我对这一切都没有印象。你从何得知?严子卿蹙眉。 我们两个应当都是被几经转手才卖出去的。后来有一次被卖到任家时,人家不要两个,我们才分开。我在沉灵阁还算有些自由,查清楚这些也都不算难事。李玄苍看到他脸上有些戒备的神情,松开手,退后一步,即便这些话句句为假,单单凭着这张脸,你也该信了。 我在这里很自由,也不想回去。严子卿淡淡道,明明都是李家不想要的人了,还回去碍眼做什么? 罢了,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李玄苍道,但是,我在沉灵阁待了许久,知道一些事。过不了多久,严氏就有大麻烦了,你还愿意在这里卖命? 如果当初你只是为了求一个庇护,那到现在严氏马上就是一场腥风血雨,你护不住的。 门外,严星阑正注视着地面。 严小姐!这个声音前所未有的急迫。严星阑抬起头,目光聚焦了一下:何事?怎么如此慌张? 严氏可能要出事了。俞轻风蹙眉道,倘若我们猜的没错,沉灵阁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严氏。如果时间来得及,我们必须马上赶回溧阳。 严星阑快速转身道:这件事我没办法说什么,去问我哥哥。 我先前只是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严澋煜的身体已经比原先好了许多,若真是这样,那我们必须马上动身。一会儿我去和杨老板谈,尽早把这件事安排妥当。 我与萧鸢姑娘一同去溧阳,若能尽一些微薄之力,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俞轻风道。 沉灵阁有一样法器,是一只血红色的眼睛,它发出的红光一旦照在什么人的身上,轻则无法动弹,重则一段时间内都不能使用灵力。虽然我不知道这法术是对修异术之人是否有影响,但还是小心为妙。萧鸢提醒道。 明白了。严澋煜点头。 严大哥先好好休息。我与萧鸢姑娘先去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好让大家有个准备。俞轻风说罢,两人离开。 严澋煜看向严星阑:方才怎么都不说话?是觉得这件事蹊跷吗? 不,没什么,我也早该料到的。严星阑摇头,我没什么好说的,出了事,卖命就是了。 说什么呢。严澋煜站起身,严星阑盯着他,生怕他摔倒。 哪有让一家的主人卖命的?严澋煜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不开心了? 说的什么话严星阑有些心思被人看穿的羞恼,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现下当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101章 外面下了雨,广陵的梅雨季就要到了,空气十分潮湿。走在这里,萧鸢有些说不出的喘不上气。 怎么脸色这样不好。俞轻风轻声道,身子不舒服吗? 没有,老毛病了。萧鸢一手支着头,只是有点透不过气罢了,不是大事。 每年雨季都是这样的,你往年也都会这样难受吗?俞轻风抬手触了触她的脸颊,她的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也显出一丝不安来。 第159章 没事,可能是最近有些累了。萧鸢握住她的手,她的掌心还是温热的,你很紧张。 没没有。俞轻风垂眸,我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这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萧鸢揉了揉眉心,我总觉得欠缺了什么。 不差什么了。俞轻风道,褚医师、唐姑娘和叶公子护送百姓去杨老板的客栈,杨老板与何夫人也会跟着一起去。严氏这边,就是我们两个和崔氏姐弟,沈大公子也会去。 沈小姐和沈二公子大病初愈,想来还是去广陵比较妥当。 严氏的人是不是太少了。萧鸢蹙眉,严公子受着伤,也没办法打打杀杀。 不知叶公子愿不愿意与我们一同去严氏。俞轻风道。 嗯 之后,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你为什么要帮严氏?俞轻风突然问。 不帮严氏,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萧鸢眼神有些飘忽,最后停在不远处的一个点上,我帮严氏活命,就是在帮自己活命。 不是指这一次。俞轻风偏头看她的眼睛,从前的很多次,在你还没有完全撇清对严氏的怀疑的时候。 俞轻风,我以前当真从未发现,你竟是喜欢揣着答案问问题的。萧鸢眼神聚焦,对上俞轻风的眸子,轻笑一声。 随后,她长长吐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我发觉现下的严氏越发与银凤观相似了。一样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理由成为众矢之的,现下一样被逼到危崖边。所以 虽然我有时并不欣赏严公子的行事风格,倘若是我,我是一定想不到要试探沈大公子的。但我也不得不承认,狠一点有时并不是坏事。 我想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多想也这样帮银凤观一把哪怕赌上我的身家性命,哪怕我就死在那场大火里,也无怨无悔了。 俞轻风抱了抱她。 罢了说这些做什么。萧鸢笑了笑,起身道,走吧,明日不就该启程了么?出去看看,在岚山镇待了这么久,要走了还有些不习惯。 听萧鸢姑娘的意思,是有些不舍得这里了?俞轻风轻道。 说什么话萧鸢无奈摇头,不过,这里发生了太多事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走吧。萧鸢说罢就起身,我想去看看沈湘小姐。不知她现下身体如何了 俞轻风低声道:沈小姐左臂断了,孩子也没了。现下何夫人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可能也是褚医师的意思,怕沈小姐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知道了。萧鸢沉沉地出了一口气。 沈小姐,喝一口吧。何诗雁端着一碗红枣粥,舀了一勺去喂沈湘,这粥是喝来补气血的。即使心中有莫大的悲哀,也不应当与自己的身子置气不是。 沈湘沉沉地垂眸看了一眼勺子里的粥,她十分憔悴,脸色微微发白,但却莫名阴郁,她此时的样子竟与发怒时的沈夫人有几分相似。 片刻,她轻声开口:夫人,不必再给我熬这些粥了。我知道岚山镇里的东西供不应求,能有这些红枣和补身体的东西不容易。与其把银子花在这种地方,还不如省下来。 她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因为没什么力气,反而显得很平静。何诗雁轻声问她:沈沂公子和沈浥公子想来看望你,你若不愿意,我便帮你回绝掉了。 回绝掉吧,多谢。沈湘闭上眼睛,一只手攥紧,我的大哥和二哥看到我这样,也不会好受的何必麻烦他们。我现在这样,也不过让人徒增忧虑罢了。 您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沈小姐,你行事多有不便,褚医师让我在旁照看着,我走了,你做起来不是就不大方便么? 我说了不必。沈湘语气不耐烦了一瞬,又恢复正常,岚山镇还有许多重伤的人,您去照顾他们吧。 好,那我失陪了。何诗雁本身并不是热情的人,更多时候是进退得当而不愿与人纠缠,这些日子能让她劝到这个份上也实属不易了。 出了这里,何诗雁端着粥不知道该去哪里,就这样守在门口。 夫人。 听到有人叫自己,何诗雁抬起头,颔首道:小姐。 夫人怎么端着粥候在这里?沈小姐已经歇息了吗?俞轻风询问。 不是。沈小姐精神不济,不愿意见外客。何诗雁解释道。 原来如此。俞轻风接过她手里的粥,夫人这些日子辛苦了,我们恰好找沈小姐有事,这粥就交给我们吧。 也好何诗雁的确是十分疲惫了,但心中还是有些顾虑,不过我担心沈小姐不愿意见人。 没事。反正我们也无事可做,不如帮您分担分担。我们都听褚医师说过了,您这些日子实在是辛苦。我都有些后悔当初让您留下跟着我们受罪了。俞轻风见何诗雁面上神色实在疲惫,连忙道,我跟您赔不是。 啊,说哪里话。何诗雁微笑一下,那我便失陪了,有劳二位。我就去近旁的空屋子里歇歇,有事随时唤我便是了。 您放宽心休息,心里也不要总惦记着这事,好好休息就是了。俞轻风微笑着目送她离开,看着手里已经有些凉的红枣粥,轻声叹了口气。 萧鸢上去叩了叩门,里面传出沈湘的声音:谁? 是我,萧鸢。 里面沉默了许久,请进 沈小姐。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来探望,实属抱歉。萧鸢进门,沈湘靠在榻上,一只袖子空荡荡地垂下来。她的头发上还戴着一副华丽的珠钗,可能是程阁主给她的,此刻有些歪斜,更显得无比讽刺。 没事,你们今天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沈湘认真地看着二人,随即又把头垂下去,这是我这些日子最开心的时候了。 现下情势越发危急了,我们打算到溧阳去。沈小姐,你是愿意去溧阳,还是想回广陵去呢。萧鸢开门见山道。 这些事,我一个残废又怎么会说了算呢。沈湘自嘲地笑笑,肩膀抖了抖,罢了即使我现下是个完好的人,说的话也不会有多大分量的 这件事,全凭你自己决定。萧鸢认真道。 如果让我来决定的话沈湘眼里又有了水雾,我想死我好想死 你知道吗那位每天看着我的夫人,根本不是为了帮我做那些我不方便做的事情,是是怕我寻短见是怕我死了之后让所有人的心里都不得安生!沈湘整个人都在抖,可是没有人,没有人问我一句我愿意吗问问我拖着这么一副残破的身体这样不伦不类地活着到底是种什么滋味 没有人没有人问过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从生下来开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累赘 姐姐,你明白的,我现在连一个活下去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我明白。萧鸢沉静道,如果你从头到尾都是这样想的,那我向你赔不是。我想,如果我那天没有听罗小姐的话去月湖楼寻你,你是不是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如果我那天晚上什么都不问,只是把麝香点上,你是不是会少一重悲哀。 沈小姐,无论你多么想寻死,把死想成一件多么无所谓的事情,在距离死亡最近的那一刻,也会后悔的。 姐姐为什么一直这样劝我呢沈湘抬起头看她,死灰一样的眼睛看得萧鸢心里一惊。 萧鸢笑笑:你不必担心我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劝慰你。不瞒沈小姐,就是下一刻整个岚山镇里的人都死光了,于我而言都不是大事。非亲非故的,谁在意谁呢? 只是,我想到在一年多之前,我到一家客栈喝了一碗粥,喝了一杯茶,老板同我说诗书深奥难懂,没有人间烟火来的痛快。我觉得这两句话说的是极好的。 第160章 可傀儡肆虐,人间烟火被糟践得千疮百孔。沈老板不愿意等等吗? 我沈湘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萧鸢口中的沈老板就是自己。 沈老板这样年轻,还怕自己等不到么? 自然不怕了沈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沈小姐饿了吗?俞轻风适时地把粥端过去,舀了一勺喂给她,喝一点吧,润润喉咙。 沈湘沉默一下,把勺子里的粥喝了下去。 我我回广陵吧。她开口说道,我想回我的客栈看看。 好。萧鸢点头道,我与俞小姐今日就要启程了,严氏那边的情况更危急一些,耽搁不得。 我明白。祝你们平安。沈湘脸上露出一点淡淡的真挚的笑意。 多谢,我们会的。 褚玉烟那边已经开始和杨氏一起准备马车送百姓们去广陵了,萧鸢和俞轻风把沈湘送过去,看着她上了马车。 还会回来的吧。褚玉烟站在一旁看着叶寒寞安顿百姓,侧目看了萧鸢和俞轻风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说不准。保重。萧鸢如实道。 我猜也是,你们也没必要哄我。褚玉烟拿出什么东西递给萧鸢,这个给你们两个。 萧鸢打开,那是几根银针。 怎么用随你们。 多谢。 不用谢了。褚玉烟走开了,她的每一步都能带起地上的水花,早去早回。 雨水打在身上,有些凉意,萧鸢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胳膊侧面,衣服传来的湿冷的感觉盖过了皮肤本身的温热。 我们走吧。俞轻风道。 嗯。 萧小姐,俞小姐。走到严氏的马车旁,崔清桃走了过来,她依旧是那样清瘦而挺拔,但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还带着一些莫名的哀伤。 这些日子辛苦了。萧鸢搭话道,请吧。 嗯。崔清桃回头招呼了一下崔清许,小心点。 我们还会回家的吧。崔清许突然开口问。 会。崔清桃简短地回答。 哦。 萧鸢默默地瞥了一眼俞轻风,她今天极其寡言少语,都没有和自己说几句话。 坐在马车上,俞轻风把那把匕首递给萧鸢:给你。 我不用,你留着吧。萧鸢把匕首推回去,我用银针顺手一些。 怎么不愿意说话了?萧鸢捏了捏俞轻风的脸,想什么呢。 担心回不来。俞轻风也没绕弯子,害怕我的心愿实现不了。 什么心愿? 和你一生一世。 俞轻风随即低头笑笑,想开口说一句什么,萧鸢一把抱住了她。 我也害怕她听到拥抱住自己的人的声音里带着的轻微颤抖,我怕得不敢细想哪怕是一点,好像每一种可能都能击垮我 说到底,两个不能承受失去的人根本接受不了那个最坏的结果。 夫人,外面有下雨了。在严氏的前厅里,一个侍女把一盏茶端到言芸面前,外面更冷了,我再为您拿一件厚的外衣来吧。 不必了。言芸端过茶,撇掉浮沫啜了一口,去给我拿一把伞来。 是。 言芸垂下眼眸,将放在桌上的一把剑拿起来,随着一声摩擦声,雪亮的剑刃出鞘。 啊,夫人,您当心伤了手。有人提醒她。 言芸轻声笑了一下:不必担心我,回去歇息吧。我只是无聊,来前厅坐坐便好。 夫人,有俞氏的人来访,想要见您。 嗯。准备好茶,带进来便是。 第102章 突然,马车一阵剧烈的颠簸,随即就传来马此起彼伏的尖锐的惊恐嘶鸣。 萧鸢本来只是在漫无目的地发呆,此时猛地一惊,和俞轻风一同跃出马车。 这些东西萧鸢沉沉地出了一口气。 小心! 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已经不好说了,也不重要了,他们已经在不停的交手之中变得些许麻木,面对这些东西似乎只会机械地应战。 引到严氏去!这个声音是严澋煜的。 他们已经进入了溧阳,这种东西从四面八方来,铺天盖地,房屋倒塌的声音听得众人心惊胆战。 虽然眼下这的确是最合适的办法,但萧鸢不由得蹙眉,引到严氏去,严氏又能撑多久,溧阳能撑多久,广陵又怎么样 这些东西是引不走的俞轻风咬牙道,它们的目标,或者说沉灵阁的目标就是溧阳和广陵,我们面临的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血与火的报复 夫人,外面越来越乱了。俞氏担心独木难成林,最后我们都自身难保,家主就派我来与您谈谈。那个人毕恭毕敬地行礼。 言芸也反常地没有先请他坐下,而是道:俞家主近日忙碌么? 忙,俞氏上上下下都紧张的不得了,什么东西都备着,以备不时之需。 那俞氏此举,是不把我严氏放在眼里了。言芸喝了口茶,还是担心我严氏是气量狭小的鼠目寸光之辈,会为了自己眼前一时的利益而对沉灵阁俯首称臣? 严夫人实在是多心了,并无此意。那人道,许是我词不达意,把家主的意思表达错了,夫人莫要见怪。只是家主想到俞氏多年避世不出,有些事实在力不从心。望夫人能够体谅。当然,倘若真出了事,也会鼎力相助的。 都到这种时候,也不必拐弯抹角了。都是自保而已,谈不上什么鼎力相助。唇亡齿寒,巢倾卵覆罢了,无需那么冠冕堂皇。言芸垂眸道,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了。回去告诉俞家主,严氏还没有那么不堪,不劳烦他特意为了这种事遣人来一趟。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异响,言芸迅速起身,微微蹙眉。 突然,轰的一声传来,随即传来一阵杂乱又沉重的脚步声,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加来势汹汹。言芸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手扶上桌角。 夫人!一旁的侍女急忙想要去扶她,却被她抬手阻止。言芸缓缓站定,目光沉沉:这一切,比我想象的来的更早 她踏出门,似乎都能感受到脚下地面的微微震动。 那是一种像潮水一样涌来的窒息和绝望,就在言芸长呼一口气时,她突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澋煜,星阑! 言芸脸色发白,眼眶发红,只几月不见,两个孩子就都瘦了好几圈,脸上的憔悴也是不言而喻。 但现在显然不是嘘寒问暖的时候。 再一次踏入严氏,萧鸢更是百感交集,可这次到严氏的方式实在是过于狼狈。若是讲好听点,他们是把傀儡引到了严氏,若是讲实话,那他们是被傀儡生生逼到了严氏。 突然,萧鸢注意到了在层层傀儡怨灵之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萧鸢浑身汗毛倒竖,耳边嗡的一声。 可能是陷阱萧鸢姑娘,别去。俞轻风拉了她一把,也把它的思绪拉回了正轨。 这是破局之法。萧鸢眸中的神色沉下去,闪身躲过一个傀儡,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说到底还是我的家事,最终还得有我来做个了断。 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回来。 我与你 俞轻风话没说完,就被萧鸢打断:你为我做过的已经够多了,这件事真的没办法让萧家以外的人插手。而且,如果在我摆平程阁主之前广陵和溧阳就已经被踏平了,那我去的也毫无意义。你在这里,我会更安心。 俞轻风沉默不语,她知道现下的情形不允许她们继续为了这件事争论下去,还是道:可是我不放心。 信我一回。 好。俞轻风替她挡开靠近的傀儡,艰难地开口,万分小心。 不会次次都让你担心的,我有分寸。萧鸢拍了拍她的肩,随即快速离开。 那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一如第一次见面时那身红白相间的外衣在一群黑压压的傀儡死士里格外鲜亮,她负手而立,注意到了萧鸢,冲她偏头一笑,没有戴面具的脸上露出的笑意竟然显得真挚又残忍。 第161章 萧鸢暗暗咬牙,两人的兵器再一次交锋。 萧鸢这次看清楚了,程阁主用的武器是一把苗刀,通体银白,刀身修长,而且灵力极其充沛。金凤扇与之相碰,发出一声尖利的嘶鸣。 萧鸢的武功虽好,但和法力这样充沛的人对上可谓被节节压制,没过几招,萧鸢就被一股法力很很甩了出去,狼狈地摔在地上,面对程阁主的步步逼近毫无办法,只能握紧手中的金凤扇。 疼吗?别摔着了。程阁主蹲下身,去扶她的肩膀。萧鸢没有力气避开,也避不开,就这么任由她的手搭在自己身上。 请放手。 哼程阁主哼笑一声,你明知道以你现在的状况和我斗不过是蚍蜉撼树,怎么还如此自不量力?难道你真以为你凭着自己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良善就能打得过我吗?真是可怜 我现下的破败样子,还是拜您所赐。萧鸢也毫不示弱地冷哼一声,实话告诉您,我敢到这里来,就就已经料到这样的局面了咳 那你还来?勇气可嘉。程阁主站起身,不过你来的正好,我也有事想找你聊聊。请吧。 沉灵阁里还是那样阴沉沉的,程阁主走在萧鸢前面,看起来对她毫不设防,萧鸢抬头看了看头上罩着自己的那只红色眼睛,知道程阁主根本没那么信任自己,不愿抱有那种侥幸心理,更重要的是她要想避免这种监视没有别的办法,难不成要跳起来戳瞎这只眼睛吗?自己也只能就这样默默地走在她身后。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人到底已经疯狂到了何种地步,自己能使用的那点操纵傀儡的法术现在用根本就是班门弄斧。 坐。程阁主似乎非常随意,为她端来了茶水和水果。一个晶莹的盘子里放着紫色和青色的葡萄。 您有话直说吧,都这种情形了,您也没必要拖延时间。萧鸢即使坐了下来,脊背也挺得笔直,处于一种极其戒备的状态之中。 这么拘谨做什么?程阁主的手冷不丁地抚上了她的后背,害怕我啊? 并无。是自幼母亲就教我坐有坐相。萧鸢并没有改变姿势。 啊你母亲 程阁主把手拿开,就这么站在她身边,想要抬手抚摸萧鸢的脸,指尖堪堪碰到她的眼角,就被萧鸢不动声色的躲开,细白的指尖就这么悬在空中。 程阁主倒也不觉得扫兴,不紧不慢地收回手:萧鸢,你的这双眼睛和你母亲的一模一样。真好看啊看了一眼就让人忘不掉。 谢谢。 程阁主走到她对面坐下,开口道:萧鸢,有些事我猜你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我就不赘述了。 我还要感谢您,那些壁画还是您千方百计让我看到的。萧鸢加重了千方百计四个字。 你这是在怨怪我了?程阁主给她倒上茶,你不恨那些人吗?银凤观出事的时候,严家、俞家、沈家没有一个人为它说一句话,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一切矛头对准了你的父母。 听到这些话,萧鸢下意识地攥紧了拳。 这么些年,你不是一直想报仇吗?你现在成功了吗? 这句话狠狠戳中了萧鸢心里最矛盾的那个点,她闭口不答。 看来被我说中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做什么。程阁主轻笑,可你看,我现在就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我现在是在替你报仇,而且卓有成效。 你你居然也敢把这一切称之为给我的家人报仇?银凤观的报仇不需要建立在流血上!听到这里,萧鸢终于忍不住了,咬牙反驳道。 难道不是么?银凤观出事的时候死了多少人?哦,你应该没有印象,你的家里血流成河,你的亲人尸骨无存。 听到这些话,萧鸢整个人都在发抖。 不流血?不流血怎么报仇?程阁主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如果不让他们付出代价,他们迟早会重蹈覆辙。 萧鸢,我们是站在一边的,你到现在还不明白?银凤观是不会教出你这样是非不辨的人的。 萧鸢沉沉吸了一口气:究竟是谁不辨是非,您比我清楚。 我知道我走的这条路也不是什么正道,但是没办法,现在回头也已经太迟了。程阁主笑笑,把一颗葡萄递给她,吃啊。 多谢萧鸢接过那颗莹润的紫色葡萄,内心有些复杂,她担心里面有毒,不动声色地用指尖轻轻抚摸葡萄的表面。 我不舍得让你死的。程阁主挥了挥衣袖,二人面前的墙壁上突然就燃起了一片鬼火,我想让你看看这些。 鬼火里突然隐隐约约有了些什么东西,萧鸢定睛一看,正是此时的严氏。 就在短短的这么一段时间,严氏已经被一片鬼火笼罩,那些错落有致的楼阁水榭已经通通不成样子。那些熟悉的身影此时显得无比孱弱。就在萧鸢的面前,严氏的祠堂轰然倒塌,严澋煜的脸色一变,原本就显着病态的脸色又白了一层,扑上去捡那些掉在地上的牌位。 你毁了祠堂是多么无礼的行为自然不用多言,萧鸢猛地起身,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负隅顽抗是没有任何必要的,只是白白损耗力气罢了。程阁主品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现在摆在严氏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如果他们用了囚魂阵,外面的东西进不去,自然就安全了。不过那些外面的人嘛,可能就要吃点苦头。你就看看严氏怎么选吧。 严氏怎么选对我而言有什么意义?萧鸢冷道,你比我更清楚,这根本就是一场屠杀。 程阁主笑道:怎么会没有意义?我是想让你知道,你的大公无私别人嗤之以鼻。 你应该更想看看这个。 看到眼前的画面,萧鸢浑身一颤。画面里的人她再熟悉不过,此时她的肩膀上洇着血,那一片缓缓扩散的红色触目惊心,她的脸上带着鲜血,有灵气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纷飞。 她也很漂亮啊,你的眼光不差。程阁主摸着下巴评论道,剑法也是一等一的。嗯可惜 她缓缓踱到萧鸢身边,把萧鸢手里的葡萄拿过来,一手卡住了萧鸢的下巴,掰开她的嘴,强硬地把那颗葡萄塞进了她嘴里:我一直看着你呢,萧小姐。 清甜的汁水淌进口腔里,萧鸢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好吃,她看着眼前这个人,手背上青筋暴起,但指尖却在对方没有注意的地方暗暗生发出几股金线。 甜吗?程阁主擦去她嘴角的汁水。 萧鸢忍着想躲开她的手的冲动,垂眸轻声应了一声,手上的金线却猛地收紧,随着砰的一声,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漆黑。 程阁主一愣,反应极快地去拉萧鸢,但只抓到一片衣角。 萧鸢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自己的这点小法术虽然没办法和程阁主正面抗衡,但背后搞点小动作绰绰有余。 她快速地冲出去,她已经有过一次在沉灵阁里摸爬滚打的经验,所以这一次比上一次要得心应手不少。不一会儿,她就能感知到自己已经完全远离了刚才那个地方,而且这里能听到雨声,萧鸢呼吸了两口湿润的空气,却发现到了一种不寻常的感觉。 那种已经许久没有的、与自己灵力的共鸣。 那种共鸣牵引着她,向前走去。 第103章 萧鸢不敢减慢步伐,她知道沉灵阁里天罗地网,自己在任何地方都在程阁主的掌握之中,只不过她还没有找过来罢了。 那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了,萧鸢呼吸都重了几分。她推开一间屋子的门,香火的味道扑面而来,黑暗中有不大明显的火星在缓缓闪动。 萧鸢走进去,看到一张无头的遗像,浑身一冷,这完全证实了之前自己和俞轻风的猜想。她看到桌子上的那个罐子,里面是一团蓝色的灵光,刚想伸手去拿那个罐子,一阵法力扫进来,她面前的那张桌子瞬间粉碎,罐子也随之滚落在地上。 萧鸢也没想到程阁主这么快就能追来,但也没想那么多,快速去捡那个罐子,程阁主自然也不会让着她。 两人争夺之际,萧鸢躲开一道程阁主戒指射出的红光,将罐子抱在怀里。在地上滚了一圈,那个罐子的盖子松了,随着一声轻响,那团灵力跑了出来。 瞬间,萧鸢再次感觉整个身体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好像之前一直亏空的那个部分终于被填补上了,又好像自己跃进鬼火里的那个瞬间的感觉。 第162章 又有红光笼罩下来,萧鸢灵巧地躲开了,转身与程阁主拉开距离。 你出不去。除非杀了我。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吗?有了灵力就有了底气,至少是比刚才有底气了一些,萧鸢站定和她对视。 我相信你敢。程阁主耸肩,你不光现在敢,你刚才也未尝不可。金凤扇合起来能当剑使,况且,我刚才离你那么近,你不需要灵力,只要把扇子插进我身体里,我就死了。 说到底,我也是人,又不是不死之身。 你不对我下手,无非是觉得即使杀了我,外面的动乱也不可能平息,还在寻找两全其美的办法罢了。程阁主笑笑,你也不必一个人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了,即使我死了,你也出不去沉灵阁,没办法阻止外面发生的一切。外面的事情要等所有人都死了才会结束。如果你侥幸出去,也只会看到尸骸遍野。 既然你比我更清楚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就应该让它停下,而不是一错再错下去。萧鸢冷冷道,外面的人死光了于你而言毫无裨益。 是啊。程阁主道,但是倘若我今天不心狠一点,明天我就是众矢之的。人们欺软怕硬、捧高踩低,难道你还见得少吗? 忘了告诉你,现在的广陵也是溧阳这般景象。 程阁主话音刚落,侧身一闪,金凤扇的棱角堪堪擦过她的耳畔。 这次才是两人的灵力真正对上的时候,两人交锋几十下,打了个平手。 修为尚可啊。两人拉开距离,程阁主开口。 彼此彼此。萧鸢不卑不亢回应道。 我带你去个地方。程阁主收刀入鞘。 萧鸢知道自己即使是杀了她对现在的局势大概率也没什么帮助,不然程阁主也不会如此对她不加防备,于是就跟在她身后。 程阁主带她去的正是她曾经误闯的陈列兵器的地方。 上次拜访贵府我就来过这里一次,是您不允许我进来,为何这次又这样宽容? 程阁主听出来萧鸢在讽刺她,却只是笑了笑:这次不来,今后恐怕也没机会了。 她从架子上把萧先生和萧夫人的剑取下来:你母亲什么都会一点。刀、剑、扇子,刀使的最好。但是在那一天,我没有找到她的刀,兴许是被毁了。 他们的东西也总归该由他们的孩子留着。 萧鸢接过来,此时的程阁主好像变了一副模样,与她交谈起来像个温和的长辈,只是平实而自然地叙述着一切,娓娓道来。 程阁主,您是我母亲的好友,也算我的长辈。您现在这么做,难道不是让银凤观难堪,让我夹在中间无法做人?萧鸢握紧了手里的扇子。 你觉得我很自私?程阁主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萧鸢毫不畏惧地对上她的眼睛。 我知道您是为了给银凤观报仇,可若是我的母亲九泉之下有知,您觉得她会怎么想? 不错,倘若你母亲泉下有知,肯定会失望。程阁主叹气,随手拿起放在一边桌子上的一个杯子,两人的距离很近,萧鸢能闻到杯子里散发出来的酒香。 她皱了皱鼻子,她能感觉杯子里有一股不属于酒的味道,很奇怪,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程阁主露出一个微笑,随后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将杯子随手甩到一边。 萧鸢听到一声杯子粉碎的声音,猜到了什么,但没有说话。 萧鸢,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从你知道所有真相的那一刻起,你就再没想过要报仇了? 想过,想过很多次。萧鸢道,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没办法伤害任何人,我的家训不允许我这么做。 程阁主垂下头:家训,真好啊 来,你过来。她冲萧鸢招了招手,把东西拿好了。 萧鸢跟着她,默默记着沉灵阁的结构。她能注意到程阁主的步伐有些沉重,而且不像原先那样轻捷迅速。 啊这是现下的广陵和溧阳。程阁主还是带她看到了最不想看的东西,怎么样,不在你的意料之外吧。 一看到这些东西,萧鸢的心绪就无法平静,只能默默咬牙。 你带我看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看着有意思罢了。程阁主拍了拍她的肩膀,把戒指从手上摘下来,这个给你,来,戴上吧。 那只红色眼睛的审美萧鸢不敢苟同,但她还是伸出手: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程阁主将那枚血红色的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你知道吗?如果你细细观察,这只眼睛和你母亲剑上的一个图腾一模一样。 她的刀我找不到了,扇子在你那里,我只能依着这个做了。任何人都能说它没品,你不能。 萧鸢低头看,那个图腾在萧夫人的剑的剑柄上并不明显,得细看很久才能发现。其实这个眼睛只是一只中规中矩的眼睛,谈不上美丑,只是搭配上这种颜色显得分外血腥罢了,更何况还有人把它当做了自己的标志,就更让人费解了。 你看沉灵阁多大呀,你喜不喜欢?你喜欢,就都是你的。 你如果真有这份心,不如满足我一个愿望,停止这一切。 哼程阁主轻哼了一声,你这个愿望我满足不了。 萧鸢,你知道吗,我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上一个阁主从中挑唆人们攻讦银凤观,所以我亲手把他的头割下来。那一天,我擦手上的血时候,手因为害怕,一直抖。或许从那一刻起,我就走上了歧路。 可是想到那一天,我又没办法阻止自己这么做。萧鸢,我不知道是你太心软,还是我太偏执了。 我从前也这样想,我一定要杀了所有伤害过银凤观的人。萧鸢注视着鬼火里的景象,可是我遇到了很多人,他们让我不这么想了。 那些人有的一直与她相互照应,有的也许只是点头之交。那些人是跋扈的、懦弱的、薄情的、狠辣的、贪财的,可那些人也是洒脱的、真诚的、善良的、正直的、明辨是非的。人性无疑是复杂的,单纯的信任只会让人遍体鳞伤,但那些良善也不应该被无端抹去,至少萧鸢是这么想的。 你或许是对的吧,这都不重要了。程阁主道,可能我一辈子都被困住了。有时想想也挺可惜的。不过那又怎么样呢?我没有一直被那个宅子四角的天空困住。可是 她的嘴角滑下一行血,抬手扶上一旁的桌子,脸在鬼火的映照下更加惨白。 我找遍了所有的市集也好,自己做了几百个也好,那只蝴蝶风筝我再也看不到一模一样的了 你和她长得真的很像 虽然早已经料到了这一幕,但萧鸢还是倒吸一口气,好像眼前这个人的死不过也是她精心测算的一场骗局,可是她没了气息,又让眼前的这一切无比真实。 现实不允许萧鸢现在感慨命运的反复无常,她必须立刻找到彻底毁灭那些傀儡死士的办法,否则广陵和溧阳一个都保不住。 怎么办她焦急到近乎绝望。 在溧阳,严氏,一切还是那样焦灼,没有半分好转,甚至显得有些不妙。 严子卿的脸色惨白。他甚至呆愣了几秒来注视自己剑上的鲜血,那是自己刚刚相认的同胞兄弟的血。 他们刚刚决定,最大限度地把傀儡引进这里,然后开启囚魂阵,把所有的傀儡死士搅碎在里面。 俞氏虽然心里有些明哲保身的念头,但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除了鼎力相助也别无选择。俞氏有灵力傍身的人不多,俞先生算一个。 但严氏的人尚且有些吃不消,俞氏就不必多言了。 傀儡黑色的利爪已经在他眼前无限的放大,突然,一股强劲的灵气挡了过来,那只利爪在自己面前炸开,黑色的浊液喷溅得到处都是。 你俞先生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因为上次他并没有认真看她。明明没有过去几年,此时细细端详,她的眉眼却有些陌生了,那张带血的面孔的神情是他在当年那个拿剑与他对峙的女孩脸上所没有的。 是我。俞轻风脸上神色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异常,俞先生,别来无恙。 她说罢,反手一剑刺在俞先生身后的墙面上:这一剑是还当年那一剑。从今往后,我与俞氏两不相欠。 第163章 我俞先生沉默一下,随即开口,上次你回来,我做的事是有些不大妥当。我向你道歉。轻风,对不起。 你从始至终都不应当向我道歉。你该道歉的另有其人。俞轻风拔出剑,那个人,南山上有她的坟冢。我的名字是她取的,与你无关。你,不配这么叫我。 不远处传来一阵乐声,一瞬间,地上升腾起一股黑气,那种活生生要把人拉进地里的力量让崔清许莫名的膝盖一软,沈浥扶了他一把:没事吧,当心点。 没事崔清许抬起头四下看去,我姐姐呢?沈公子可有见过她? 她不在这边,待会儿我们去找。沈浥声音沙哑,但是我们找到的可能是活人,也可能是和傀儡死士压在一起的尸体。 感觉到手下搀扶着的人又一阵虚浮,沈浥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严星阑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亲眼目睹了崔清桃被一个死士的剑刺穿了心口。 那个年轻的女孩再也回不去了。 就在法阵成型的那一瞬间,所有法阵里的东西都被混沌而强劲的法力撕裂,一阵痛苦而尖利的嚎叫过后,所有人的耳朵总算获得了一丝清净。 哥!严星阑一把扶住严澋煜,你 我没事,没事。严澋煜安抚地拍拍她,注意到她没受什么伤,才放下心来,现下的当务之急是想想外面的东西该怎么办。 严星阑沉默一下:或许 我们真的束手无策。 萧鸢几乎打开了沉灵阁每一间屋子的门。她甚至找到了程阁主的卧房,也找到了她临死前说的几百只蝴蝶风筝,可她不仅没有能力把这些东西带走,而且面对所有变故都束手无策。 兜兜转转一圈,她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房间。一进去,那些鬼火中的景象再一次包裹了她,她想看一眼俞轻风。可是那个鬼火缺少了程阁主操控,所映照出来的画面是单一的,她只能看到那小小的一隅。 萧鸢低头看向手上的那枚戒指,那只眼睛一动不动,看起来是那么讽刺。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有些不稳,她将那枚戒指往回套了套,不经意间将那只眼睛偏转了一个角度。 突然,那只眼睛发出一道不大明显的红光,房间的墙壁传出一阵移动碎裂的声音。 第104章 萧鸢的第一反应是这里要塌了。因为这似乎是沉灵阁的惯用伎俩。 但出人意料的是并没有,四壁上突然垂下了金色的丝线,这些傀儡线萧鸢再熟悉不过了,她不知道这些东西又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拉扯一下这个地方就会彻底坍塌。 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抬手将离自己最近的那根金线扯了下来。她感觉脚下的地面一颤,但眼前的鬼火也随之一抖,鬼火里的景象突然发生了变化,那些傀儡死士突然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僵立在原地,随后全部融化在了地上,只留下一滩黑色液体。 这些丝线可以杀死这些傀儡! 萧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内心蔓延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程阁主究竟是没有和所有人鱼死网破。 咳你快带人走!别和它们纠缠!广陵这边,褚玉烟一行人的境况更糟一些。他们带着月湖楼的姑娘和岚山镇的百姓,他们不仅要对抗傀儡,还要护着这些人不让他们受伤。虽然这里的傀儡没有溧阳那样来势汹汹,但也让人头痛不已。 我们一味地退,是要退到什么地方去?林雪皖蹙眉,退到没有退路为止吗? 值得庆幸的是广陵还有不少大小世家,大家一道,比单枪匹马有底气许多。 到我们都死了为止。褚玉烟甩了一下头发,她的山茶花簪子浸了雨水,甩出一串水珠,我身后无牵无挂,死了也就死了。 我说到这个,林雪皖却突然迟疑了,似乎是回忆了一些东西,褚玉烟才听见她哑着嗓子开口,我想听我女儿再唤我一声母亲 你有女儿?褚玉烟一愣,多大年岁了,怕是年纪还小吧,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也没见过啊? 林雪皖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点温柔的笑意,没再说话。 褚玉烟才想到自己可能不知不觉戳了对方的痛处,对方口中的女儿可能已经夭折了罢。 叶寒寞,小心!叶寒寞转身的一瞬间,一个傀儡扑向他。 一个傀儡撞在囚魂阵上,撞得粉碎。 外面的响动倒是变轻了。严氏的众人已经习惯了这种撞击的声音,沈浥道,是那些傀儡走了吗?还是有人消灭了它们? 前者的可能性不大。严澋煜摇头道,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可是如果我现在把囚魂阵收起来,不加修复再次使用的时候作用就会大不如前。 咳俞轻风感觉头有些沉,耳朵里传来一阵火燎蜂巢一样的嗡鸣,咳出一口血。 俞小姐。严星阑垂眸,没事吧。 没事。俞轻风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 我们倒是能一直都待在这里面,但如果我们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恐怕到最后毫发无损的也就只有你和严小姐了。沈浥对严澋煜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还得想个法子。 囚魂阵的法力太混沌了,修寻常法术的人在里面的久了必然受损。严澋煜蹙眉,不过,我方才一直想问,萧小姐呢? 在场的人一阵沉默,大概都想到了最不好的结果。 俞轻风把血擦干净,开口道:沉灵阁的阁主方才就混在那些傀儡死士之中,萧小姐去追了。 严星阑倒吸了一口气,虽然不是很明显,但站在她身边的俞轻风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而且不止是严星阑,在场的人都是一阵惊讶的沉默。 这太冒险了。严澋煜道,这么多年来,想扳倒沉灵阁的人和世家不是没有,但大多都落得一个不得善终的下场。萧小姐曾与沉灵阁有过什么旧恩怨么? 我也知道的不大多。俞轻风算是一个知道内情的人,但没有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但愿萧小姐能平安回来。 我们不能继续龟缩在这里面。严星阑甩了一下手上的污血,严子卿。 小姐。严子卿走过来行礼。 你和我哥哥留在这儿。严星阑轻声补充了一句,保护好他。 小阑。严澋煜蹙眉,我待在里面不会有什么危险,外面才更需要人护着。 严子卿沉思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 严星阑咬牙:你又来了。你自己受着伤不知道吗?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两人坚持了不到一分钟,严澋煜妥协了。 离开法阵的一瞬间,俞轻风又一阵天旋地转,在眼前不大清晰的黑影里,她看到一个死士带血的利刃。 沉灵阁里,萧鸢能感觉到脚下的振动越来越剧烈了,与此同时垂下来的金丝也越来越少。鬼火映照出来的地方已经没有傀儡了,萧鸢心一横,扯下了最后一根线。 整个沉灵阁的震动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更加剧烈,这个幻境里的法力开始紊乱扭曲。 萧鸢根本不能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她拿出一样东西,又抬手摸了一下悬挂在腰间的玉佩,一瞬间,整个沉灵阁的法力瞬间炸开。 这个幻境顷刻间荡然无存。 与此同时,所有的傀儡死士原地化作了一滩黑水。 世界就好像在这一刻安静下来,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只有血在无声无息地流淌,有的缓缓渗进地里,有的在血管里慢慢回温。 她在一片混沌里缓缓抬起头,看到的依然是枝桠交错纵横的天空,她能感觉到身上的疼痛,能感觉到有血在缓缓淌出来,但这都不重要了。 她颤抖着抬起手,指尖的血和雨水一并淌下,却还握着那张再次只剩一半的黄符,那只朱砂画的凤凰剩下一半,没有那么凌厉,温柔的轮廓像是在宽慰她。 太好了她喃喃自语,庆幸却又提心吊胆,她不知道,她拼死也要回去见到的那个人还在不在了。 我想见她,好想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萧小姐,这就是当年的那份名单了。一个人将一份写着广陵各大世家的名单递到萧鸢手中,你当真什么都不要,只要这个? 第164章 嗯。萧鸢手里握着这个泛黄的卷轴,只觉得有千斤的重量,她的指尖还带着一些细碎的粗糙疤痕,轻轻拂过上面的银凤观三个字,这个曾经被刺眼的红色划去的名字,如今也能堂堂正正地被写出来了,连着那些曾与银凤观一同被冤枉的世家,他们的名字也得以重见天光。 多谢,那我便告辞了。萧鸢不是多话的人,此时也不愿再说什么肉麻的话,只是将卷轴收起来递给那个人,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离开那里已经是傍晚时分,梅雨季已经过了,晚风却还带着湿意。街边的人家已经亮起了灯。 萧鸢就这样一个人走着,她感觉很轻松,是十四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是那种带着心酸的轻松。 突然,她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轻快的马蹄声,本能地回过头去,脸上却已经不自觉地带了些笑意。 那匹黑色的骏马破开雾霭,在走到这边时,马背上的人一拉缰绳,让马缓缓停了下来,晚风把她的长发吹得扬起来,恣意洒脱,比原先更加潇洒轻快。 我看着天色已晚,这位小姐孤身一人,不知道家住在什么地方,可否让我载小姐一程? 萧鸢看着她,眼眶不自觉地有一点湿润,却带着笑应了一句:当然,乐意之至。 俞轻风,我们回家。 时光兜兜转转地转了一圈,许多人在这洪流里消隐了,许多人的身影碎成了时光之后的涟漪。 物是人非,更残忍的是物非人非,一切都变了。 可时间好像回到了原点,在这薄薄的暮霭中,一切都没变。 (全文完) 第105章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 大家好,我是《风动纸鸢》的作者咖啡糖精。至此,小说《风动纸鸢》的正文部分已经全部完结,阿鸢和轻风的故事也告一段落。 或许读到这里的朋友并不多,但无论你是跟随着不那么完美的故事情节阅读至此,还是曾经无意中打开这本书,阅读其中的某个片段,我都由衷地感谢每一个曾为这些文字驻足的人。 在小说里,没有什么人是完美的,也没有绝对的正派或者反派,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个性,会做出不同的选择,会为了自己的选择感到值得或后悔,会迷茫也会为了某个缘由而义无反顾地执着下去,也会在心里留下一块属于自己的柔软的地方,保留爱和感动。 在我眼中,萧鸢最初是一个谨慎而沉重的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考虑自己的报仇。但她内在又和萧夫人很像,是一个细腻、明媚的人,因为她经历过被爱,所以更加懂得如何去爱别人,只不过这份爱一直被包裹在一个内敛的外壳里,是在与俞轻风的相处中慢慢显露出来的。 而俞轻风却和萧鸢恰恰相反,她更加洒脱大胆,对于很多事情包括自己的过往更多的是道理都懂但没完全释怀,知世故而不世故,对于感情有很强的感知能力但表达起来会显得笨拙,是个更不甘束缚、更具有反抗精神的人。 两个人互相填补了对方的空白,也治愈了对方。 这本书的开头是由萧鸢的报仇开始,这种报仇其实更多的是萧鸢和俞轻风对自己过往家事的释怀,报仇不一定要流血,也可以是与自己心中郁结的和解,最终找寻到生命本身的轻快。 小说正文结尾了,但所有人物的故事还在继续,尘埃落定之后的大家各自拥有了怎样的归宿,也会在番外中提及。 希望各位读者朋友可以在评论中留下你对这本书的思考和意见或者一些想说的话,如果你有某个喜欢的人物,希望在番外中看到他/她的故事,也可以留言评论。 最后,感谢这些文字让我们相遇,如果有缘,我们《银河的风》再见。 2024年7月23日 咖啡糖精 第106章 萧鸢仰躺在一只小舟里,抬头看到的就是遮天蔽日的荷叶,原本炽热的阳光透不下来,身边只能感觉到水带着淡淡荷香的凉意。 这样的情景倒是让她不由得想到自己和姐姐乘船去往溧阳的时候,那时候的水面空旷而宽阔,乌篷船里的光星星点点,更是像星星似的。 萧鸢这才发觉,原来距离最后一役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可那些场景却好像仍历历在目。 萧鸢侧目看向身边,俞轻风双手枕在脑后,脸上盖着一片荷叶,正在闭目养神。她今日穿了一件玉色的衣裙,簪着一支带着些许碧色的玉簪,与湖水、与荷叶都清新得相得益彰。 萧鸢就与她靠得更近了一点,对方也没有动静,像是睡着了一样。 萧鸢又悄悄靠过去一点,掀起荷叶的一边,在俞轻风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就快速躺回了自己原来的地方,闭上眼睛假装无事发生。 但对方显然不给她这个机会,就在两人分开的一瞬间,萧鸢就感觉到身边的人坐了起来,然后两个人闹作一团。 俞轻风!你做什么? 我可没睡着。 哎你!唔! 这条小船本来不大,两个人这么一闹,重量全部压到了萧鸢所在的那一边,船失去了平衡,向左一倒,将左边那一片荷叶和荷花压弯了腰,险些翻船。 几只停在荷花尖上的蜻蜓被惊扰得飞了起来,船下的游鱼瞬间四散,只留下了水面上层层漾开的涟漪。 两人这才停下来,起身坐在船里,船渐渐平稳下来,依旧在荷叶之间缓缓穿行。 三年来,所有的事情都回归了正轨,当年那些岚山镇的百姓在广陵城寻到了新住处,有的则是回到了岚山镇,月湖楼变成了一家茶馆,谷雨也待在那里,只是月湖楼对面那家无名茶馆却再也不开张了。 沈家重新做起了客栈生意,沈湘也成了名副其实的沈老板,因为残疾而造成的心中的悲哀也一日日地减少,当萧鸢和俞轻风再去看望她时,虽然无法与从前一模一样,但已经差不多是个开朗的小姑娘了。 褚玉烟依旧做着济世阁的生意,只不过多了叶寒寞做帮手。他没有像从前那样做云游道士,而是默默地待在济世阁,守着那朵花。 褚玉烟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叶寒寞只说自己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他和从前那个少年人完全不一样了。 每个人都好像变了那么一点,谈不上好坏,但一切都在向最稳定的那个地方缓缓行进。 三年来,萧鸢和俞轻风都在广陵忙着安置岚山镇的百姓和月湖楼的姑娘们,又忙着把已经不成型的岚山镇收拾得差不多一些好让人住。但她们这一年来都没有到过溧阳,虽然曾与严氏有过一些书信的往来,也都是大家百忙之中抽空的交流,严氏现下到底怎么样,萧鸢还不知道。 或许我们该去严氏一趟。就在萧鸢这么想着的时候,俞轻风开口,广陵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不知道严大哥与严小姐情况如何。 的确。萧鸢点头,随即脸上的笑意敛去了,我们又要经过岚山镇么 是啊,不然,我们走水路?俞轻风注意到她的情绪明显的低落,轻声问。 那倒不必。萧鸢摇头,我只是想到,岚山镇北面的一个小丛林里有在那里死去的所有人坟墓。连带着苏公子和崔姑娘 我知道。俞轻风垂下眉眼,现下看似一切尘埃落定,其实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了。 萧鸢陷入了沉默,俞轻风接着说:前些日子去修缮岚山镇的时候,褚医师就去过一次那里,她在原地站了许久都没有说话。不知她想了些什么 罢了。萧鸢轻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岚山镇的所有百姓都会记得他们,我们也会,不是么。 是。不过突然有些伤感而已。俞轻风笑了笑,感慨道,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总觉得那些怨灵、傀儡仿佛还是昨日之事。 萧鸢轻声笑笑:是啊。 两人说话之际,突然,一滴水打在萧鸢的鼻尖上。 萧鸢抬头看,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微微暗沉下来,层层叠叠的灰云在一望无际的莲叶尽头缓缓漂浮着,似乎正酝酿着一场大雨。 两人连忙循着来时的路划回去,将小舟系好。天上的云积得更厚了,往来的行人都步履匆匆地往家里赶。 天上已经飘起了雨点。 萧鸢拢了拢怀里的荷花和荷叶,发觉雨点更密集了。 呼回到酒肆,萧鸢关上门,将大雨阻隔在门外,只剩下雨点打在石阶上的声音从门缝里淌进来。 淋湿了吧。俞轻风问。 还好,只是身上沾了些水汽。萧鸢寻了个瓶子把荷花和荷叶插了进去,这雨看着来势不小,恐怕今日是出不去门了。 第165章 也好。俞轻风莞尔,这天气倒是适合听雨。 萧鸢把瓶子放好,轻笑一声:听雨,我倒是也许久不曾做过如此雅致的事了。倘若再小酌两杯,那想必就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不知轻风酒量如何?怕不是几杯就醉了吧。 俞轻风闻言挑眉:千杯不倒不敢说,这么些年却也没有酩酊大醉过。 两人换了身衣服,萧鸢把一张小桌子搬到窗边。刚打开窗子,就有雨点里携着的水汽扑面而来,这边的窗子不进雨,是个听雨的好地方。 平日里我都没发现,这个位置真是不错啊。俞轻风拿着酒壶走过来,这个地方听雨、赏月都再合适不过了。 当然,酒肆的选址堪称绝妙。萧鸢得意地笑笑,从俞轻风手里接过酒壶,却在拿到的一瞬间愣了一下。 咳俞轻风轻咳一声,温过了。 炎炎夏日,我还要喝温过的酒萧鸢无奈地把酒倒在杯子里,早知你不怀好意,我就不让你去拿酒了。 去年这个时候我们还在岚山镇,你就身子不适,腹痛了很久,什么都吃不下。说到这些,俞轻风蹙眉,褚医师说是因为你平日饮食不规律,又贪凉,这才导致的。 我倒觉得只是劳累导致的褚医师只是想骗我去喝有怪味的药茶罢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平日里总是注意些才行。 好吧萧鸢抿了一口,味道也不错。 俞轻风坐下,两人都没有说话,耳边都是雨水倾泻而下的声音混杂着屋檐上水滴嘀嗒的轻响。 我觉得这个地方虽然不错,但总感觉缺了点儿什么。萧鸢指尖抚摸着酒杯,若有所思道。 我也觉得。俞轻风指了指屋檐,不如等明日雨停之后,我们去集市转转,物色一串风铃挂到这里?反正此处离卧房不近,铃声也不会太打扰。 嗯,我觉得不错。萧鸢点头赞同,平时有风时响几声,作为揽客的办法也不错。 但愿明日雨能停,不然梧桐的叶子又要被打落不少。 我陪你一起打扫。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时不时传出酒杯轻碰的声响。 雨水之后,日子照例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除夕,意味着这一年又接近尾声了。 呼我来了。褚玉烟进了酒肆的门,身后跟着拎着食盒抱着花的叶寒寞。 褚医师来了,辛苦辛苦。俞轻风把二人接进门,接过叶寒寞手上的食盒,笑着道。 嗐,都那么熟了,还这么客气干什么?褚玉烟把披风解下来扔给身后的叶寒寞,搓了搓手和脸颊,怎么就你一个人?萧鸢呢? 我在这儿。萧鸢拎着几壶酒从酒窖里走出来,难得一聚,自然是要准备好酒招待了。 姐姐!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酒肆外传了进来,萧鸢回头看去,来的人是沈湘,身后还跟着沈浥和沈沂,沈湘一进酒肆,就朝她扑过来。 沈小姐。萧鸢也和她拥抱一下,随后又和沈氏的两位公子颔首,三位,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啦。沈湘笑着松开她,指了指沈浥手里的两个食盒,我们准备了好多吃食,都是以往客栈里的客人们最喜欢的! 沈小姐实在有心了,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萧鸢笑着应了一句。 酒肆本来不大,为了这个除夕腾出了一间有窗户的空屋子,桌子椅子放进去都刚刚好。 几人到了屋里坐下,沈浥拿出一封信递给萧鸢:这是严氏寄来的信,本来要送到酒肆。但是送信的人找不到这儿,就送到客栈来了。 多谢。萧鸢接过,打开。 萧小姐、俞小姐亲启: 展信安。 自岚山镇一别,不知不觉已又一年。听闻广陵一切安好,岚山镇诸事也已有条不紊,实在是今年第一件大喜事。溧阳先前本就受损不多,在严氏与俞氏合力之下,也已逐渐安稳,二位小姐一直挂念许久,现下也可以彻底放心。严氏一切安好。唐公子与唐小姐在严氏休养,身体已日益康健。 新年伊始,却仍不免时时回忆起过去几年中与二位并肩作战的日子,感慨良多。遗憾不能与二位把酒言欢、畅叙心事,希望另择吉日,再与二位详谈。 愿二位新年事事顺利,且提新酒,共赏春来好花枝。 信的落款是严星阑和严澋煜的名字。萧鸢刚刚把信收起来,就听到了窗外传来的鞭炮声和小孩子们的嬉闹声,年味儿已经越来越浓了。 今日诸位能来,寒舍蓬荜生辉。萧鸢道,酒肆除了几道简单的小菜,还有几壶好酒。诸位不必客气,开怀畅饮便可。 萧小姐愿用美酒盛情款待,只是不知道在座各位酒量如何?沈浥调侃道,倘若喝了几杯酒就酩酊大醉,那该如何? 桌上人的目光看向褚玉烟。 咳咳如何如何呢?褚玉烟握拳放在唇边,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我是医师,自是精通方方面面,酒量也不怎么样 几人都轻声笑起来,叶寒寞唇边也带上一点笑意。 酒过三巡,沈湘被沈沂看着,只喝了一点酒,其余几人都喝了不少 事实证明几人的酒量都不错,只是有些微醺,除了褚玉烟;事实还证明几人的酒品也都很好,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也除了褚玉烟。 大家稍安勿躁。沈浥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张符箓放在桌上,并了两指注入一点青色的灵力,这这么重要的时候,我看看严氏怎么样。 沈公子还留着这张传音符呢。俞轻风一看这张符箓就觉得眼熟,果不其然是之前用过的那张传音符。 是啊,虽然我哥一年到头也不用几回,但就是带着。沈沂开口解释。 过了一会儿,符箓似乎起作用了。但不是对方说话的声音,而是又一阵东西相继掉落的嘈杂声。 这场景竟和上次的重合,但是气氛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萧鸢不禁有些感慨。 对面也传来隐隐约约的鞭炮声,随后严澋煜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沈浥?新春快乐。 谢谢谢谢。你那边一切都好哈。夫人身体怎么样?你那伤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了吧。严小姐呢? 母亲身体很好,气色也好了许多。我和小阑也一切都好。严澋煜的声音听起来也比之前轻快了许多,带着微微笑意,你呢?沈二公子和沈小姐都还好吗? 都好,都挺好的。 传音符传来严澋煜疑问的声音:你喝酒了? 喝了不多,喝了不多。沈浥笑道,我们现在在萧小姐的酒肆,新年伊始,喝点酒博个好彩头嘛。 严公子/严大哥。萧鸢和俞轻风异口同声打招呼道。 萧小姐,俞小姐。严澋煜道,二位的信我已收到,改日一定要和二位一聚。 哥?怎么又到沁雅轩来了?是有要务么?那边又传来一个女声,是严星阑的声音。 二人在那边说了几句什么,就听到严星阑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些:诸位,好久不见。虽然不能当面祝福,但还是愿各位新年诸事顺意。 严小姐。让谁都没想到的是,褚玉烟开口了,傀儡之毒没事了吧,没有留下什么病根吧。 褚医师医术高超、妙手回春,想来是已经根除了。只是银两尚未补全,改日一定一并还给您。 不用不用给你做药才花了多少药材,那紫苏叶漫山遍野都是不不值什么钱。放在平日那些东西我都是白送人的 褚医师似乎是饮了不少酒。 啊喝了点儿小酒。褚玉烟轻咳两声,你和你和严澋煜怎么样啊? 听到这个问题,桌上几人都心照不宣地相互对视一下,萧鸢把手放在唇边,掩盖了一下笑意。 什么 咳可别装不知道啊。褚玉烟故作严肃道,我们在座几位可都心知肚明。 第166章 对面突然没了说话声,这边也陷入了一阵沉默,褚玉烟甚至都愣了一下,在酒醉之余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话说的是不是过分不合适。 突然,对面传来一个浅浅的亲吻的声音。声音隔着符纸不知被削弱了多少,但在座几位都耳力极佳,沈湘红了耳朵,剩下几位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严澋煜!你在干什么!沁雅轩!那是读圣贤书的地方!你你你 沈浥你激动个什么劲儿,怎么?碍着你了? 不是我 席间欢声笑语不断,湿冷的空气好像都浸上一层暖。萧鸢没有说很多话,也感觉自己被酒气熏得有些醉了,俞轻风虽然也喝了不少酒,但还是侧身询问她有没有哪里不适,她摇了摇头。 她想,多饮一点酒又如何呢?还有无数个安稳的明日可以这样度过,那是比饮酒更大的幸事。 第107章 天已经完全黑了,外面传来混杂着蟋蟀低唱的轻微风声。有微风顺着窗户的缝隙淌进来,吹得桌上的烛火不住地摇曳,落在桌上的小小一隅火光一闪一闪,晃得桌子上的木纹睁不开眼睛,就蜷缩起来懒懒地小憩。 桌上零零散散落着一些木屑,传来刻刀和木头碰撞的带着闷意的响声。 外面的野猫传来几声欢快的叫声,然后过了不久,门被推开,一个脚步声随着夜风踏了进来。 萧鸢抬起头,将一杯温热的水推到桌子边缘。 俞轻风带进来的风又让桌上的烛火一阵晃荡,带动着温暖的橙黄色光影在萧鸢脸上一晃。 俞轻风抬手去护那团烛火,萧鸢笑着调侃她:这下真成轻风了。 俞轻风也笑了:你就开我的玩笑吧。 方才做什么去了?萧鸢放下手里的东西,问。 刚才听到院子里有猫叫声,我原以为是几只找不着吃食的野猫,就拿了些东西出去喂。谁成想个个膘肥体壮,一点儿也不像饿了一个冬天小可怜,反倒像是骗吃骗喝的坏蛋。俞轻风搬了把椅子坐到她身边,只是东西都拿出去了,我也不好不喂啊。 萧鸢轻声笑了笑:这方院子刚刚收拾好,它们没准是来探探你的脾气。若是发现你心软,它们可就免不了日日要来了。 日日来也好,倒也不至于让它们被什么居心不良的人抓去。看到她的头发只是松松垮垮地用簪子簪着,俞轻风把她垂下来的碎发拂到耳后,凑过去看,你这是做什么呢? 萧鸢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那是两个雕刻的木头小人,眉眼陌生,带着西域神采,但看得出是容貌俊朗的一男一女。 这是娄诗泠生前给我的。两个小人都是她为自己的父母亲手雕刻的,希望我妥善保管他们,不至于随随便便埋到地下、无声无息地腐朽。 萧鸢继续解释:她父亲的腿因为法力的震动断掉了,我重新刻了个接口,拼上去了。和原来的应当没什么差别吧。 没有。你的手艺实在是太巧了。许是提到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让她回忆起了一些往事,短暂的沉默后,俞轻风才开口回应。 若说这些手艺,我应当还不及我阿姐的一半。萧鸢托着下巴回忆,小时我总是耐不下性子,不愿意老老实实坐下来画符,银凤观引以为傲的修补符箓的功夫可谓是一点也没上心。 俞轻风听了之后有点儿意外:没有耐性?我从未想过这个词会用在你身上。 我只是会规规矩矩坐在那儿,然后心不在焉。 俞轻风被逗乐了,笑个不停。 笑什么。萧鸢轻轻拍了她一下。 没什么没什么。俞轻风勉强止住笑意,肩膀耸动几下,言归正传道,早些休息吧,明日不是还要去严氏么?在烛火下面做东西,总归有点伤眼睛。 还好。萧鸢眨了一下眼睛,对了,我记得院子里好像还有几块闲置的木板,都是不错的檀木。明日从严氏回来,不如用那些木板做桌椅? 不是已经有说到一半,俞轻风突然反应过来,你是想在院子里再安置一张喝酒的桌子啊? 萧鸢挑眉:不行吗? 当然行。俞轻风笑着应下,不过檀木的桌椅总显得不大应景,不如我去寻一块石料来做? 萧鸢点头:也好。不过石料是不是不大好处理?要打磨得光滑可能要费不少功夫。 小问题。俞轻风却胸有成竹,反正我们一时半会儿也不打算回广陵。这么长时间打磨张桌子绰绰有余。 好啊。萧鸢拖着下巴,其实我本打算去房顶上喝酒的 房顶的瓦是新的,我总觉得不大结实,把瓦弄坏是小事,别把人摔伤了。 没事啊,我有扇子,能接住咱们两个。 金凤扇真要御风不得把这间屋子都掀翻?俞某素来清贫,还望萧大侠手下留情啊。 哼 直到烧尽了一根蜡烛,两人谈话声才渐渐低下去,只剩下窗外的蟋蟀还在低声说着悄悄话。 清晨,用过早饭,二人到了严氏。 严氏还是那样幽静,从外面看上去好像从未遭遇那场浩劫。 二位小姐。听到熟悉的声音,萧鸢回过神,看向不远处。 严星阑和严澋煜站在一起。三四年不见,二人外貌倒是都没什么变化,但气色却比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 二位久等了。俞轻风笑着回应,真是抱歉,只得待会儿多饮三杯酒当做赔罪了。 俞小姐说哪里话。不过严氏早早就盼着二位来了,今日难得一聚,自然要多饮几杯酒了。严星阑笑笑,前厅已经备好了茶水,请二位前往一叙。 好。 前厅的布局和先前差不多,但有了些细微的变化,因为萧鸢注意到那个墨玉花瓶不见了。 几人刚刚站定,外面就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萧鸢向外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支垂着流苏的银蝶步摇。这样朴素而温婉的饰品萧鸢并不陌生,几人立刻整理衣物,躬身行礼。 母亲/夫人。 我早些日子就听两个孩子说你们要来,本想着今日早些过来迎,如今看来,倒是我来迟了。言芸笑着走进来,她周身一如往常那样流转着灵气与华光,不必拘谨,快请坐。 夫人客气。俞轻风拿出礼物,这是我与阿鸢的一点心意。登门拜访,一时不知该送些什么,这种香料有安神助眠的功效,闻着也清甜、通透。虽不是多么名贵,却是广陵独有的。 真是有心了。言芸接过来,这香料不必说燃起来,光是现下闻着都好。拿到我房里去,今夜就燃上。 是。跟着言芸的那个侍女接过来,捧着离开了。 这壶酒是送给严公子与严小姐的。萧鸢则拿出一壶酒,这酒是我在酒肆自己用琼花酿制的。入口清甜有花香气,酒气很淡,想来二位可能喜欢,就拿来作为登门礼物了。 严澋煜接下酒,言芸听到这个,弯了眉眼,轻声笑道:说来也巧,这琼花酒的典故,我还略有耳闻。 萧鸢和俞轻风对视一眼,眼睛里都带着些揶揄的笑意。 言芸却轻声开口:这事,倒也误打误撞遂了她当年的心愿。 大家想到了林雪皖,又想到那间已经闭门许久的茶肆,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今日不谈生死。言芸道,倒些茶吧。 青竹在杯子里倒好茶,茶的香气顿时盈满了整个前厅,可见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这种茶虽然闻起来清苦,但入口却是甜的。今日本就是为了叙旧,喝得甘甜些,也取个幸福美满的好兆头。 几人用过中饭,言芸就回了房,剩下四人留在前厅里。 长辈不在,几人的状态松弛了许多,俞轻风开口打破沉默道:许久不见,竟然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是啊,总感觉要说的东西太多,无从谈起。严澋煜轻声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感慨,这些年来我们实在走不开,不然一定要去广陵看看。 严氏重建得这样好,要花的精力想来不比重建岚山镇少多少。你们好不容易得闲,自然要先好好休养。俞轻风笑笑,你和严小姐的气色不知比原先好了多少。看来是严氏的风水养人。 第167章 严星阑轻笑:俞小姐莫要再打趣了。不过,俞小姐既然这样说,不如我们就去四下转转?正好带二位看看严氏如今的光景究竟与从前有何不同了。 好啊。 严氏还是像原来那样,不过原先那些普通的树木都换成了花,最显眼的是便是紫藤和玉兰。玉兰此时过了花季,倒是紫藤开得正盛,他们路过的一处紫藤花架就垂满了瀑布似的紫藤花,十分壮观。 看到紫藤,萧鸢下意识地往严星阑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的发簪仍是紫藤花,不过不是原来那支镶着金丝的。这支发簪的紫藤花是用莹润的紫色玉石雕刻出来的,下面还垂着几串白玉,看上去也很是名贵。 察觉到萧鸢的目光,严星阑带着些许疑惑朝她看过来。 无事,只是看到严小姐的紫藤发饰,又看到满架紫藤花,觉得应景而已。萧鸢道,想来严小姐应是喜欢紫藤花。 的确。严星阑笑笑,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碰得银铃一阵轻响。 这是一些紫藤种子。紫藤花素来有紫气东来、平步青云的美意,又是聚福敛财的祥瑞之树。严星阑将那个小荷包递到她手里。 况且,紫藤花也与情爱、思念有不小的关联,恰好作为那壶琼花酒的回礼了。 严小姐也会打趣人了。萧鸢接下。 哪有,是真心祝愿。严星阑笑笑,片刻后神色却缓缓沉静下来,不过细细想来,这世上,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却也并不多。 萧鸢点头。 不说更远的,就在几年前的那些日子里,所有人就已经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了。 说起这个,唐姑娘与唐公子还好么?她问。 刚好,他们还在严氏休养,现在过去应当不会太打扰。严星阑道,请。 那是一方清雅的居室,走到这里,周围鲜艳的花明显少了许多,只有一些繁密的林木。这里靠近南山,仰起头便能看见山上青翠的竹海,更有几分清幽的韵味。 严氏当真处处是宝地啊。俞轻风环顾四周,开口称赞道,走到这里,意境竟与刚才完全不同了。南山竹海,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严氏学堂多是少年人,平日有些吵闹。这里幽静,适合唐姑娘和唐公子休养身体,恰好两个人也都不是爱热闹的人。严澋煜介绍道,说来也巧,这间屋子原本是给何医师建的,自从严氏出变故之后,这间屋子就闲置了。 倒是巧了。萧鸢话音刚落,许是听到外面有人说话,门被打开了。 门口站着的人是唐楣,她穿着一身草白色的衣裙,簪着一支朴素的发钗,整个人透着一些落寞和冷清。 萧小姐,俞小姐。她面上显出几分惊讶的神色,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萧鸢道,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她垂眸,还要多谢严氏的照顾。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严星阑道。 各位请进吧。唐楣礼貌地侧身请几人进去。 这间屋子内部也非常雅致,唐楣请几人坐下,唐柘倒上茶水。这么一看,两人倒的确都是不爱与人谈话的性子。唐柘脸上也不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脖子上也没有那些可怖的伤痕了。 许久未见,一点薄礼,还望二位收下。 唐楣有些惊讶地接过:多谢。 她摩挲着手上的东西,轻声道:日前听严小姐与严公子提起,广陵一切都安好。我弟弟很关心这些,也常对广陵的遭遇愧疚不已,如今看来,倒是能安心了。 二位如今大可以完全放心了。而且,唐公子之前所为是受人胁迫,无需自责。俞轻风宽慰道。 唐柘轻声道谢。 过几日,我们打算搬离这里。唐楣开口,总在严氏打扰,我与弟弟心下总是不安。 她的性子里总带着些自尊和好强,严星阑也没有与她推拉:已经寻好去处了么? 只是在溧阳寻一份糊口的差事罢了,再寻一处便宜些的宅院,足够温饱便好。 严氏现有一处客栈空着。那栋小楼是从一位北方商人手中买来的。那人家里出了些变故,急着回去,就卖了自己在溧阳的几处客栈和别院。先前买来本来打算做些买卖,却苦于无人打理。严澋煜接话道,二位若不介意,还请帮严氏一个忙。 唐柘神情里带了些希冀,向唐楣投去一个眼神,唐楣看得出严澋煜是有意帮忙,有些犹豫,一时沉默不语。 那是再好不过了。俞轻风笑道,我与萧鸢姑娘本来偷懒,想在溧阳随便寻家客栈小住一段时日,结果都不尽人意,不得不回去收拾那方小院子了。唐姑娘和唐公子心细又能干,经营的客栈必是极讲究的。可别忘了给我和萧鸢姑娘留间屋子。 唐楣闻言愣了一下,随后轻声道:一定。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等说的差不多,才发觉夕阳的暖光已经从枝条的缝隙间透进来了。 辞别了唐家姐弟,严星阑开口:萧小姐,俞小姐,我还有一事想请二位帮忙。 她拿出一袋银子递过去:先前褚医师为了医治我的傀儡之毒,花费了不少药材。我虽然不精通此道,却也知道许多东西都很昂贵。这袋银子,还要劳烦二位交给褚医师,算是补上先前的药钱。 我们给她,她也未必会收的。两个人都没有接,萧鸢开口,这件事,严小姐实在无需挂心。 萧小姐说笑了。这袋银子就算不给褚医师,也算做严氏给济世阁的。在傀儡死士肆虐的那段日子里,济世阁损失惨重,我们也无力施以援手。只得等到如今一切都安稳了,才能堪堪把这些银子补上,已是非常过意不去。 迟疑片刻,还是俞轻风接下:严小姐如此心意,我们便先代褚医师收下了。待回到广陵,一定转交。 严星阑浅笑:多谢。 待到最后一抹晚霞都消失在幽蓝里,萧鸢和俞轻风打了声招呼,便打算离开。 严星阑道:今日天色不早了,二位不如就在严氏歇下吧。 叨扰一整天,我们已是十分过意不去。明日我与萧鸢姑娘还打算去溧阳的集市一趟,添置些家里常用的东西。最近到溧阳来一直忙着修葺屋子,还没来得及到处走走看看。俞轻风笑道,等到把那方小院子的一切都安置妥帖了,一定再来登门打扰,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那二位若有需要严氏帮忙的,尽管开口。 好。 夜风吹过,紫藤花在风里轻晃,香味随着飘落的花瓣逸散在空气里,显出几分如梦似幻的美来。 一缕茶香从壶口飘散出来,温润的水汽氤氲在空气里,莫名让人心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往茶杯里倒上茶,浅褐色的茶水在杯中旋转,简单的动作却也十分赏心悦目,茶杯和亭子的石桌轻碰,发出一点声响。 坐在他身边的人端过一杯,轻嗅一下:这次的味道比上次的更醇厚。 她随即轻笑一声:不过,也许是因为心下安稳,有心思好好品茶了。 不管因为哪个,都是好事。严澋煜看着她染了轻快笑意的眉眼,声音里也不自觉带了笑,挪动步子往她身边靠了一些,往后都会如现在这般安稳的。 当然。严星阑抬眸看他,因为有哥哥在。 严澋煜俯下身环抱住她,牵住她搭在膝上的手,吻了吻她的颈侧:小阑 严星阑颤了一下,低声道:这是在外面。哥 嘶 嘶 你们两个小点儿声,我都听不见那边在说什么了。 青竹和严子卿就靠在离那个亭子不远的一棵树下,聚精会神地听着亭子那边的动静。就在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嘶了一声时,一个声音从二人头顶茂密的树叶间传了出来。 青竹赶忙压低声音:晴阳姐姐,你吃橘子吗? 树摇晃了几下,似乎是坐在上面的人换了个姿势:吃。 青竹剥开橘子,分成三份,将其中一份向上伸手递出去。 树叶间伸出一只手,抓了几下找了一下位置,就把橘子拿走了。 三个人把橘子放进嘴里,又不约而同感叹一句。 嗯,好甜。 第168章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