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班》 第1章 《探班》作者:苍黎【cp完结】 简介: 电影《诡画》开始拍摄的第一天,剧组内就出现了灵异事件。 先是道具组准备的画全部被调换,再是保存下来的片段总有穿帮的人影。就连剧内的其他演员们也纷纷表示昨天晚上在自己房间内遇见了怪事。 唯独男配角云辞一人,看上去状态良好。 和云辞关系好的道具师凑了过来,试探性地问道:“云辞老师,你这两天有没有遇见什么怪事?” 云辞闻言,脚步一顿,抬手将领口拉高了些,遮掩住脖颈上的青紫掐痕,若无其事开口:“……没有。” — 待回到酒店洗漱完,才将衣服换好,云辞就听见一声玉器碎裂的轻响。 ——是进剧组前一天,他向道士讨来的辟邪玉佩。 紧接着,浴室内覆满水汽的镜子上出现了一行字: [小辞不乖,怎么和人说谎。] [哥哥之前没教过小辞说谎。] 回到卧室。 墙壁上、地面上,不知何时被人红色颜料全部写满了—— [谁教你的?] 【现代灵异】【年上】【竹马x竹马】【全文架空】 叶垠x云辞 阴湿男鬼1x很会演戏的演员受 标签:年上 竹马竹马 灵异 he 把老婆从小养到大 死了也要欺负老婆 男鬼坏 甜宠 第1章 漆黑的房间内响起椅子被拖动的声响,随后一道温润低沉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小辞,过来这里。] 脚底踩着的触感很柔软,是卧室床边一直铺着的羊绒地毯。厚重的遮光窗帘被拉起,仅有一条小缝处透着微弱的光线。 那光线不足以看清屋内的另一人在什么地方,云辞凭着记忆中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进。 还没走两步,云辞就感觉到自己的腰间扶上了一只手臂。 [今天怎么回来的那么晚?] 云辞身体不可察觉地僵硬了一瞬。 屋内安静了几秒。 腰间的手臂突然带上了些的力道。云辞没有防备,被这么一揽直接栽进了那人怀里。 柔软的沙发椅因承载了两个成年男性的体重而发出吱呀一声金属声响。 声音不大,这椅子的质量够好。 叶垠总喜欢在抱着他待在这沙发椅上谈心、看书、看电影……那人总会重复的说:[为什么不要在这里?] [这是小辞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很喜欢。] 这椅子自设计起就不是供双人用的,两个人坐一起只会显得格外拥挤。近乎大半个身体都贴在了一起,直接导致他们对彼此间每一处身体反应都格外明了。 微凉的指腹蹭过下颚,顺着清晰的边缘线条来到脖颈处,带起一阵细痒。 眼睫颤动的频率不自觉变快许多,云辞顺着那捏在他下颚处手掌的力道微仰起头,等待着即将落下的亲吻。 突然,房门处传来把手被拧动的声音。 和叶垠有着同样声音的男人在门外敲着门,语气焦急:[小辞,怎么把门锁上了?!] 门外的男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敲门声停了。 短暂地停顿后,房门处传来更大声的动静,是外边的人在踹门。 [小辞?云辞?!] ——这里是他的公寓,除了叶垠外,其他人都没有钥匙。 叶垠不可能在他的卧室门外敲门。 叶垠,明明在抱着他。 …… 不对。 不等云辞反应,原本虚虚圈住了脖颈的手掌骤然收紧。 掐着脖颈的力道极大,云辞掰着那人手的指节都在泛白,依旧没能让它松动半分。 窒息感愈发强烈,云辞想让那手松开,喉咙却只能无助地挤出些难以辨别的痛苦嗬嗬声。 嗡嗡的耳鸣声,因被掐住脖颈而听见的心脏跳动的声,逐渐和那砸门声同频。在意识沉浮间的某一瞬,云辞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一直都没能看清[叶垠]的脸。 身体已经脱了力,周围的一切开始崩塌虚化,耳鸣声开始变得更尖锐—— * 云辞是在一声开门的声响后,睁开的眼。 “……辞哥?” 脖颈处似乎还残留着被大力掐住的疼痛,云辞清晰听见自己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咚咚咚,一下又一下。 云辞坐在沙发上深呼着气,平缓因过度真实的梦境而跳动得有些快心跳。听见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后,才将头微偏,看向站在门口的助理俞鱼。 俞鱼是叶垠表弟,年纪不大,大学刚毕业就被叶垠发配过来给他当助理,很单纯一小男孩。 这里不是他的公寓,是《诡画》剧组给演员统一订的酒店房间。普通商务型大床房,屋内装修简洁,房间干净,该有的东西基本都有。 俞鱼在门口时没看出云辞有什么异样,走近了才发现坐在沙发上的人脸色白的不像话。 因本次剧本内人设要求,被刻意留长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膀上,就连原先笔挺的西装也多了些褶皱,像是被人大力拉扯过。 “云辞哥你……还好吗?” 发现了云辞额角浮起的薄汗,俞鱼想去拿放在电视柜旁的纸巾,却因脚下异样的感觉而顿住。 原先系在云辞身上的领带被随意丢在了地上,沾上了地面的灰尘。现在被他这么一踩,深红色的绸缎上又多了一个明显的脚印,是彻底系不了了。 俞鱼见状心底一突。先是直接用备用房卡直接打开了老板的门,把在睡觉的老板吓醒,现在又踩坏了老板的领带。 一个人是怎么能在短短几分钟之内捅两次娄子的啊! 俞鱼光速弯腰将领带捡起来开始进行拍打灰尘疗法。一疗程结束,俞鱼绝望发现自己老板的领带变得更加皱巴了。 云辞视线在自己小助理手上的领带处停顿了片刻。 “没事,我记得车内还有一条新的,等会我去拿过来就好。” 闻言,俞鱼如获大赦般松了一大口气。 “辞哥你吓坏我了。”俞鱼后怕的拍了拍胸脯,“刚我在外边敲门,怎么敲你里面都没反应。我担心你是不是又发起烧来,晕过去了,着急之下没想太多,就直接用备用卡刷开了……” 俞鱼有些心虚地看着云辞:“没,没吓到你吧?” 云辞摇头。 “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刚在沙发上靠着,不小心睡过去了。” 云辞从沙发上起身,向前两步走到床边的镜子前将头发理顺:“我没事,不用担心。” 即便是在拍摄中,云辞也很少用化妆品,除非是一些特殊场景下的特殊妆容需要。主要是云辞五官底子就够好,不用多加修饰也足够俊美,厚重的妆容在放大的银幕上看反而画蛇添足了。 俞鱼就站在云辞一臂之外,看着镜子旁的灯光将青年的面部轮廓勾勒出一圈淡淡的莹白,失神了两秒,才突然想起自己原先想要说什么。 俞鱼:“辞哥,剧组那边的开机仪式已经在准备了,时间差不多,我们要去拍摄开机合照了。” 云辞此次参与拍摄的《诡画》剧本有部分拍摄场景是影视城外的实景拍摄,实景拍摄的选址在南江市呈南区边缘的一处无人废弃别墅内。 别墅在山林中,距离周边的居民区还有一定距离,即便是在夜晚拍摄也不会扰民。 因个人行程原因耽误剧组拍摄是大忌,不仅需要赔偿耽误的大额人力、设备费,还得缴纳基本演员合同上的罚金。为避免麻烦,演员都会提前一两日来到拍摄地做准备,适应当地的环境,调整表演状态。 大约是从北到南跨度太大,水土不服。落地南江市的第一天,云辞就在这间剧组订的酒店里发了低烧。第二天烧退了,但一直精神恹恹。 看着正用手指将遮瑕抹在眼底的云辞,俞鱼心里奇怪:今天是到南江这边的第三天……怎么感觉老板状态更差了? 眼角余光瞥见云辞放下手,俞鱼思绪也没继续往下猜测:“辞哥,我过来的时候遇到导演了,导演说有些娱乐传媒的记者在楼下,让我们等会儿出门下楼的时候注意一下个人形象之类的,别给剧组带来负面影响了。” “要不你等我五分钟,我现在下楼去车里拿那条备用的领带?我超快的。” 这个时候有记者来楼底下拍摄开机仪式,大概率是制片策划网络宣发的一环。 云辞:“只是一条领带,就这么下去也没关系,没必要为了一条领带来回折腾一趟。” 云辞抬脚走至俞鱼身侧:“那些记者也不至于拿着一张我没系领带的照片,在网络上骂我拍戏态度不认真,说我演技差。” 俞鱼看着云辞有几分欲言又止。 云辞浅浅勾了下唇,抬脚往房间外走:“走吧,先下楼去车里拿领带。” 房间是电子锁,两人出门,关上房门就自动上锁了。还没走两步,云辞就听见了身后传来一声[啪嗒],像是什么金属物件落地的声音。 第2章 云辞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向身后。 房间门上的金属圆形把手脱落在地,此时正在木质地板上打着转。 俞鱼自然也听到了动静,于是折回去两步,弯下腰看着那断裂的门把:“怎么会突然掉了?我刚刚进来时还好好的。” “还打得开吗?”云辞开口。 俞鱼用房卡贴在门上感应处,门亮起红光。 “打不开了。”俞鱼摇头,“锁故障了,这酒店的门质量好差,等会儿还得给酒店前台打个电话,让他们给我们换一个房间。” 随着俞鱼话音落下,云辞收回了视线。 “……” “屋子里也只有一些衣服,等开机仪式结束再回来弄吧。” 为了方便前往林中别墅拍摄,剧组统一订的酒店处在城边缘,距离树林较近的地方。这地方相对偏僻,很少有其他人来,下到一楼后云辞大致扫了眼大堂内站的人,不出意外,都是穿着剧组工作服的工作人员。 俞鱼租的车停在酒店后门,没两步路就到了。 云辞的视线仅在那钻进车内正在翻找东西的俞鱼身上停顿了片刻,就转移到车后视镜上。 记者,包括剧组内的其他人,现在都集中在前门区域,后门的一片停车场现在仅有零散的两三辆空车。 周围都没人。 听着车内翻东西的响动声,云辞鬼使神差地将手抬了起来。 后视镜中,那搭在领口的指节似是有些不可察觉的颤抖。随着往下的力道,被衬衫挡住的脖颈处的皮肤也逐渐露了出来。 下一秒,勾住领口的手指松开。 ——脖颈没有被人用手掐过的痕迹,就连一点点的红色勒痕也没有。 云辞抬眸,从后视镜中移开视线。 果然是想多了。 怎么会因为一个门把手突然掉了,就产生了[刚刚房间里是不是真的有东西在掐自己]的想法。 是梦。 云辞心底默默重复了一遍: 就只是梦。 第2章 《诡画》剧组临时更换过一次开机仪式的地点。原先开机仪式是在那间林中的别墅内举行,昨天剧组那边也没说什么原因,直接就在工作群内临时发通知,开机仪式地点变更在酒店的会议厅内。 也好,当日拍摄计划内不需要出场的演员可以不用来回折腾一趟。 会议厅就在一楼,云辞和俞鱼折返回大堂时遇见了副导演,云辞才点头和对方打了个招呼,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开机红包,连带着身侧的俞鱼也得了一个。 会议厅内已经布置好开机仪式需要的东西。厅中的长桌上摆放着香台、贡品,长桌旁还有一架被红布蒙住的相机。 大部分剧组都会在正式开机前弄一个开机仪式,往玄一点说,是向天上的神灵祈求拍摄顺利。实际上只是让本次影片的参与人员大集合,在所有人都在场的情况下介绍主创团队,以及各部门的带队人。 开个集体大会,告知各位马上要开机上班了,都打起精神来。 导演和制片人敬完香后,就轮到影片参演的演员。点燃的香烛尖飘起白烟,向四方鞠躬敬拜后,将香插入香台,就算敬香完成。 云辞站在女主演韩尹尹身侧,在等待拍摄合照时,眸光在对方略有些僵硬的笑容上停顿了片刻。 刚刚不知道前面的人谁拿到的香质量不好,轮到韩尹尹敬香的时候,有炷香拦腰折断,香灰直接落在了她的手上。 韩尹尹表情管理的好,没有露出什么异样,周围记者的摄像头估计也不会拍到那香炉内不到一秒间的意外。 唯独被他看了个清楚。 合照过后,韩尹尹强撑住笑容匆匆离场。 云辞记得今天晚上有戏,随在其他工作人员身后准备离场再去看看剧本,没走几步,就感觉到放在口袋内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云辞以为是剧组内又有什么紧急公告,就将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还没解锁就看见屏幕上弹出来几条来自陌生人的消息: [好想宝宝。] [已经一年没有见到宝宝了。] [宝宝好乖,衬衫的扣子都扣到了最顶上的一颗。] [宝宝知道的,里面的只能给老公看。] “……” 后面的话越来越不堪入目。 云辞蹙眉,手指一动将那陌生号码拉黑。 才将那些可以说是精神污染的消息清除,云辞就感觉到不远处投来一股强烈的注视感。 几乎是瞬间,云辞警觉地抬眸朝着注视感投来的那个方向看去。 但那处仅有一台支在三脚架上的摄影机。 会议室也不算太大,偏偏那摄影机的周边一圈,大约有两到三米的范围内一个人都没有,像是不约而同地避开了那个地方。 相机镜头直直对准会议室内,兢兢业业地记录着里面所有人的动作、神态。 突然,那在人群中的长发青年骤然停住了脚步,朝着镜头这边看了过来。 同一时刻,相机的监视屏上出现一个红色的框,准确无误地框住了那个青年的身影。 前景处来往的工作人员被逐渐虚化,镜头自动对准红框内的人开始对焦,放大。 直至拍摄到的画面中,仅有云辞一人时。 ——[咔嚓]。 嘈杂的会议厅内没人会注意到一声快门被按下的细微声音。 云辞感觉到一丝古怪,想走到摄影机那去看看,刚抬起脚就被人叫住。 “云辞哥,好久不见。” 云辞脚步顿住。 身后的声音很熟悉,是先前在开机仪式上才发过言的男主演张晨。 回头看着对方那有些微卷的栗色短发以及偏向少年感的脸,云辞想起自己一年前和这人搭过戏。 张晨的眼睛很大,眼睫也很长,随便搁一地方一坐都像个男版洋娃娃似的,对外营业的人设也是呆呆很清纯的一款,据说很能唤醒一些粉丝莫名的母爱。 云辞没有那东西。 云辞对这男的唯一的记忆点是这人的演技奇差无比,他有幸穿着单薄的衬衫陪着这人在不到五度的室内把很简单的一幕戏反复演了12遍。 “云辞哥,还记得我吗!”张晨弯着眼,笑的很甜,“在一年前我和你搭过戏,那个时候你还是姜导的指定的男主演!” “记得。” 哪能不记得。 12遍,狗都记得了。 云辞淡淡回应了一句后将视线从张晨脸上移开,再度看向那台让他莫名感觉到不舒服的摄影机。 此时那摄影机身后已经站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工作人员,那人半弯着腰,似乎在调试相机参数。 那相机的镜头被盖上了镜头盖,强烈的被注视感也消失无迹。 “……” 可能只是简单的录像。 张晨又说了些什么,云辞没有听清。 回过神来,只听清了一句:“哥你休息了一年,我当主演啦。” 张晨脸上的表情未变,笑中又多藏了一些傲意。 云辞看得清楚,心想前面铺垫那么多原来是为了这一句,嘴上开口:“恭喜。”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话是那么说,实际在开口时,身体已经抬脚在往前走了。 张晨蹙眉,一个迈步拉住了云辞的手臂,随后身子前倾,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这般动静不小,已经有工作人员在往这边投来视线。 张晨唇角勾着,压低了嗓子,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云辞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云辞稍偏回头,睨着眼看张晨。 “因为拍戏拍累了,就让原本没有探班计划的爱人来探班。那日过后直接就走了,还不来剧组,往后的戏也不好好演,害得整个剧组都得陪着你一起被骂。对网络上那铺天盖地的骂声不作回应,就那么沉寂了一年,又继续来若无其事的来继续演戏。” “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那么不要脸。 云辞眼神冷了下去,挣脱开张晨的手:“陪聊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你要是无聊可以去多琢磨琢磨剧本。” 张晨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瞳孔颤动了一下。 工作?这时候这人有脸提工作? 一年前姜然导演的那部悬疑电影《第三位凶手》,男四号的位子可是他花了不少功夫去向身后的人讨好得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蹭上“圈内名导新作”的热度,让自己首次出现在荧幕上站的阶梯就高一些。 就因为男主演云辞突然退出剧组,消失了快一个星期,耽搁了很多进度,这部剧的制作时间被远远拉长,观众期待值一点点降低,没赶上原本计划的节日档期,少了大量人气。 后续云辞回来后表演僵硬,在网络上更是落得不少骂名。最终这部剧彻底崩盘,即便导演是姜然也鲜少被人提及。 因为他一个人毁了一整部电影,这人怎么好意思回来的。 第3章 ——要不是云辞,他怎么可能还在这种小剧组? 没有理会张晨之后的神情,云辞视线在会议厅内巡视了一圈,最终在门口处找到了俞鱼。 俞鱼见人从会议室出来后便及时凑了上去:“云辞哥,行程表上今天我们的戏在晚上,开机仪式结束的早,时间还够我们去把房间那锁的事和酒店前台说一下,让他们帮我们换个房间。” 云辞点头说好。 云辞先一步往酒店前台那边走去,俞鱼随在云辞身后,没忍住回头看了会议室内一眼。 云辞是他表嫂,他表哥叶垠以前亲口说的。 他被叶垠抓来当云辞助理时,云辞参演的一部古装剧刚刚上映。云辞演的那少年将军溢满了少年的傲气,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皆是肆意,就连编剧都说云辞将剧本内的角色给演活了。 直到那部剧完结许久,那少年将军的片段仍经常作为热门画面出现在社交媒体中。 往后云辞演过很多戏。无论是什么样的人设,云辞都能入戏很快,云辞就像是生来就是吃这口饭的,天赋高的离谱。众人甚至都在猜测,云辞往后需几年能够斩获影帝之冠。 ——这对他来说不过是板上钉钉的事。 尤其是,云辞在收到了圈内名导姜然的邀请之后。 但,事情有了转折。 一年前,云辞在拍摄姜然的那部悬疑片时,叶垠来探班。那日下着大雨,叶垠在探班途中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在接受了叶垠死亡是真实的事后,云辞演戏状态断崖式下跌。将姜然的电影演完后,云辞再也没有接任何戏,没有参演过任何活动,消失在了众人视野里近乎有一年的时间。 直到半个月前公司那边发了通告,云辞参演《诡画》。 俞鱼在收到通知时还觉得奇怪。 云辞签的公司[星云娱乐],本来就是他表哥叶垠为了云辞开的。叶垠死后,公司虽回到叶家人手里,但云辞手里有股权,是大老板之一。 云辞不愿意,公司也不可能强迫云辞进行娱乐圈活动。 这就意味着参演这部剧,是云辞同意的。 至于原因,俞鱼一直没问。无论怎么开口,都绕不过死去的叶垠,避不开云辞的痛处。 俞鱼只能猜测,云辞想通了。 云辞逐渐走出了叶垠死亡留下的阴影,开始振作起来,想继续在影视圈内发展了。 云辞才25岁。 叶垠的时间暂停了,云辞不可能永远陪着叶垠停在原地。 云、辞。 有些东西,确实是该告别的。 “怎么了?” 听到云辞的声音,俞鱼回过神。 云辞都走出去了几米,回头发现俞鱼仍然站在会议厅门口,像是发呆一样的没有了动静。 云辞觉得奇怪,于是折返了回来:“在看什么?” 俞鱼顿了一下:“在看之前那个拉拽住你的人,张晨。” 云辞抬眉:“怎么看他,你是他粉丝?” 俞鱼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摇头否认:“没没没,怎么可能!” “……只是觉得那人太没礼貌了,直接上手拦住了你。” 云辞:“确实很没礼貌。” 能贴脸说“你好我是男主你是男配”的人,能有什么礼貌可言,所以这种人到底是怎么在这圈子里混到现在的。 俞鱼悄悄瞟了一眼身旁没有什么表情的表嫂。 表嫂大概是从他表哥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可是他没有! 自从接到让他带着表嫂进剧组的通知后,他每天晚上都能梦见他死去表哥站在他床头! 表哥脸上依旧挂着生前那般温柔的笑,用毫无温度的眼神盯着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他。 ——[如果不知道怎么当云辞的助理。] ——[你可以下来,我亲自教教你。] 俞鱼:“……” 方才看到那张晨拉拽云辞,和云辞靠那么近的时候他被吓得头皮都炸了,那一秒钟他恨不得冲过去把人扇走。 俞鱼表情严肃:“辞哥,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云辞:“?” 第3章 换房期间出了些意外。 俞鱼将房间情况和前台说明后,前台就让酒店内的工作人员上楼去查看情况。没过多久,工作人员就通过对讲机说,门把锁不是老化故障掉落,是人为破坏的。 俞鱼指着自己的脸满脸问号:“我开门的时候门还是好的,几分钟的时间,门把手就被拧断了,这合理吗?” 俞鱼和前台掰扯了一会儿,云辞说那不如调取一下监控。 “我也很好奇。如果是人为,那是谁会故意将我的门把手拧断。” 到最后云辞也没看到。 能够拍摄到那房门的监控正好坏了,想看到有谁靠近,只能从其他的监控一一排查。 同层都是剧组的员工,人不算少,一时半会也查不出来。 前台还在调取其他走廊监控,酒店经理就来了。在了解了情况过后,直接给云辞换了新房间。 新房间是一间套房,在酒店高层,比原先的商务大床房大了约莫有两三倍。有独立的衣帽室,还有大面积的落地窗,能够将山景一览无余,视野很好。 经理将原先房间里的东西送来套房时,还带了些甜品,为门锁出了意外而道歉。 这般做法,让俞鱼都不好意思继续调查门锁坏了是谁干的,酒店方那边似乎也不想继续纠结这事。门锁的事就那么不了了之。 云辞前往废弃别墅拍摄的今日的夜戏,是在下午六点左右。 入了冬,白天的时间就会缩短很多,在到了别墅前停着剧组车辆的空地时,太阳已经基本落下,天只剩下灰蒙蒙的白。 云辞刚下车就感觉到一阵扑面的寒意,打了个寒颤后,不自觉将厚外套拢紧了些。 这次他在《诡画》饰演的角色是一个画家。 剧中的画家外出写生采风,在山中迷路。夜幕降临时,画家寻到了一间看起来破旧,但却亮着灯,显然有人在居住的别墅。 当晚,除画家外还有四个人也来到了这间别墅内,就像是被莫名聚集在了一起。 别墅的主人热情招待了在山中迷路的所有人。 别墅很大,每个人睡一个房间都还有余。画家是最先察觉到别墅不对劲的,画家的观察能力很好,看到了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 随着待在别墅内的时间变长,所有人都陆续撞见了灵异事件。 他们被吓个不轻,想离开别墅,却发现别墅的门被锁上,有可能出去的地方都被堵死。 在寻路过程中,他们发现接待过他们的别墅主人早就死在了卧室内,尸体已经高度腐化。 后续别墅内的人会因为各种“意外”而死亡,死亡的方式完全对应上了别墅内挂着的画。 这就是一间被诅咒的别墅,住进别墅内的人都会死。 《诡画》一整部剧从男主角记者的视角出发,用伪纪录片的形式来呈现整个故事。 先前拿到剧本时,才翻了几页,云辞就察觉到这部戏的每一个角色都很考验演员演技,尤其是出场最多的男主演。 拍戏就只是拍戏,不可能真的见鬼,演员得将个人的情绪和细微的表情都代入进角色和剧情中,要将紧张感饰演出来,有一定难度。得多琢磨琢磨剧本和人设。 张晨是男主,和他的对手戏是不可避免的。只希望过了一年,这人的演技能有所长进。 好在主创团队的服装设计组没有疯到让一个外出写生采风的画家仅穿一件单薄外套。 云辞被场务带着找到服饰组工作人员,领到了一件厚实的大衣。 “对了,还有这个!”服饰组的工作人员将大衣递给云辞后,又从简易衣架下拿出了一个盒子,“盒子里也是画家的衣服,辛苦老师去隔壁的换衣间换一下啦。” 说完,服饰组工作人员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其实不用太着急,前面男主演张晨的戏还有两场戏没拍,听说ng的有些多,画家的戏得等好一会儿呢。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拍上。” 云辞:“……” 谢谢服装设计组的大衣。 云辞:“没关系,我先换上。” 为避免戏服丢失、破坏,影响剧组拍摄进度,演员的戏中的衣服都是由服装组集中保存管理。 剧组在别墅的边缘搭了两个临时的棚子,一间是公用的化妆间,放了剧内需用到的服饰,以及演员补妆的化妆品、镜子。 另一间独立在化妆间隔壁,仅有两三个平方,是临时的换衣间。 只要将门关上,临时的换衣间就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整个剧组的服设都没有繁琐衣物,换衣服时间不会太长,故而在搭建这个临时衣帽间的时候,剧组的人也就没有弄透气小窗口之类的东西。 两条简易的电线连接着顶部裸露着的灯泡,云辞在镜子前半蹲下,将盒子放在了换衣间的地上。 第4章 盒子没有多余的包装和logo,是纯白色的。打开后里面放着一件灰色偏蓝的高领毛衣,以及一条黑色休闲裤。 “滋滋……” 云辞将裤子换好,正在解开衬衫扣子时听到了电流声,抬眸看了一眼灯泡。 头顶的电灯泡像是接触不良一般,闪烁了两下。 老感觉这灯泡随时可能会短路暗下去。 云辞加快了换衣服的动作。 “滋滋滋……” 那灯泡闪烁的更加频繁,期间灭了两秒,不过很快又坚强地亮了起来。 铁门缝隙中钻进来的寒意引得身上激起一阵颤栗。便携的折叠镜面中清晰映出了青年人略瘦的身形,以及原先被衣物遮掩住,位于左侧蝴蝶骨下的一颗小红痣。 云辞很白。 是常年晒不到阳光,不在外界活动,有些病态的白。 除云辞自己外,唯一能够看到那颗小红痣的男人总会在亲吻那处后,温柔笑着说:像是一朵很小的,开在雪中的梅花。 “滋滋,滋滋滋……” 头顶处电流的滋滋声变大,灯泡骤然暗下去不少。 大概是待的时间久了,狭小且昏暗的换衣间越来越闷,高领的毛衣给脖颈带来的束缚感也让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这个换衣间的门是由一个横向的门栓来挡住,只需要将铁栓拉出卡扣就能打开门。 衣服换好了,只差原先穿的那些没有收拾,云辞想先将门打开透气,却不想,在手碰到门栓的那一瞬间,他听到[咔]一声玻璃碎裂的声响。 换衣间内的灯泡炸了。 云辞被灯泡炸裂的声音吓了一跳,骤然陷入的黑暗也让他呼吸一滞。 手上去拉开门栓的动作变得仓促焦急,云辞想快点从这个密闭且黑暗的空间出去,可那门栓却偏不如他意,此时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怎么都拉不开。 这里面太黑了,不过可以用手机来照明…… 云辞蹲下身,摸黑去翻找堆在盒子内的衣物,摸了一圈却都没有找到手机。 ……坏了。 先前因想着换衣服花不了多长时间,就将手机给俞鱼拿着了,而俞鱼在旁边的化妆间。 “有人吗!换衣间的锁好像卡住了!”云辞开始拍铁门,向外大声喊。 从铁门外传来的动静也不小。 停电、故障,修理……外面的声音有些远,只能捕捉到一些关键的词语。 像是这里停电了,整个剧组的灯都灭了。 云辞再次尝试打开被卡住的门锁,铁门和门栓处的金属碰撞声一声比一声大。 下一瞬,云辞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尖叫—— “啊!!” 尖锐的女声应该只存在了很短暂的时间,云辞却觉得那刺耳的尾音一直在耳边徘徊不去。耳边甚至开始响起嗡嗡嗡一般的,像是在挑拨神经一样的声音。 与此同时,脖颈上的勒窒感似乎愈发强烈了。 这次好像不是毛衣…… 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掐他。 [啪嗒。] 有什么液体滴落在了换衣间的地板上。 [……啪嗒。] 又是一滴。 伴随着古怪水滴声一起到的,是一股恶臭,像是血腥味,又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之后的酸臭味。 云辞想干呕,但此时被掐住了脖颈,就连呼吸都困难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做出除大口喘息以外的行为。 门外的声音似乎愈发嘈杂了。 没有了电,拍摄自然暂停。剧组内的工作人员大声喊着“电路!”、“走的时候不要撞到剧组内道具!”拿着手电筒一晃而过。 也仅有在门外的工作人员无意将手电筒照到那间独立的、狭小的换衣间时,云辞才能从铁门的缝隙中看到了微弱的光亮。 外面有人。 这个时候应该用力拍铁门、跺脚,无论什么办法,只要能发出声音就可以,只要能吸引到人过来就可以! 可偏生……身体,完全动不了。 不知为何彻底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仅能绝望地看着门外的光亮一点点消失。 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凌乱,似乎不止一人。 可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隐没在黑暗中,不起眼的换衣间。 ……没有人可以救他。 小时候害怕的时候,可以躲到叶垠那里。 可以叫着叶垠的名字,将头埋进叶垠怀里。 可是现在,叶垠死了。 第4章 云辞第一次见到叶垠,是在叶家二少的百日宴上。 那时的叶垠也才七岁,七岁的叶垠穿着西装坐在轮椅上,身子挺的笔直,像小大人一样。 即便身侧大人说话足够小声,云辞依旧听清了他们说的内容: [听说这叶二少出生当天,大少爷就从楼上摔了下来,医院检查说即便恢复的好,往后也不能长时间走路……] 在察觉到一股探究的视线后,叶垠突然转过头来,和怯怯躲在椅子后的小云辞对上视线。 云辞最开始很害怕叶垠,就是因为叶垠看过来的那一眼。 和他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母亲抓着头发关进没有灯的房间时,母亲看他的眼神一样,是冷漠、没有温度、没有情感,看死物一样的眼神。 很可怕。 后来又因为一些事情接触的多了,云辞对叶垠的恐惧感才逐渐消退。 云辞会在父亲喝酒后悄悄从窗台上翻出来,到隔壁的房子里找到叶垠,躲进叶垠的房间。 报酬是不上学,空闲的时间要和叶垠在一起。 即便有时候听到叶垠关心般的询问:[待在家里闷,要不要出去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也不能点头。 会被没收房间的钥匙。 会被发了狂的父亲找到,会被带回家,会被父亲打。 会被母亲关进没有灯的房间里。 叶垠是唯一对他温柔的、包容的、能够理解他的,最好的哥哥。 再后来,云辞都已经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他又一次被叶垠在角落内找到,捡了回去。回去后,叶垠送给他了一条项链。 项链是云朵状的,很薄一片,放在手心是冰凉的,像是某种金属材质。 [哥哥送给小辞的项链不许丢,就算是洗澡也不可以摘下来。] [害怕的时候,对着项链小声喊我的名字。] 长大了,云辞也一直佩戴着那条项链,除非是叶垠主动提起,要拿去修复磨损,他才会主动摘下。 叶垠死后,那条项链就不在了。 不知道是链子断了直接掉了,还是在一段浑浑噩噩,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时期,将它摘了下来放在了某处,就此忘记。 等突然有一日发现脖颈上空落落,猛然反应过来时,那项链怎么找都找不到了。最终只能像接受[叶垠死亡]这个现实一样,无力地在脑内重复着—— 弄丢了,都弄丢了。 无论是叶垠,还是叶垠送给他的项链,都丢了。 害怕的时候不能对着项链小声喊叶垠的名字,叶垠也不会再来找他了。 这个时候也没办法完全辨别从眼角溢出的泪,究竟是因脖颈处的力道再度收紧,窒息痛苦而生出的生理性泪水,还是因为想到了过去的事而难过。 在大脑缺氧开始变得空白,只剩下本能开始掠夺周边的空气的间隙,云辞嘴唇开合,挤出了两个音节。 “……叶、垠。” 声音很小,小到不将耳朵凑到云辞唇边根本听不见。 甚至在云辞嘴唇动的时候,那根本隔不住什么音的铁门外传来了很大声的响动,像是剧组的人在搬重物。 ——没关系。 ——声音小也没关系,祂听到了。 祂一直在听。 像是考官一样,在考试结束之前一直在等待着他唯一的,乖巧的学生说出答案。 掐住脖颈的力道骤然消失,连同身体也能活动起来。 云辞捂着自己脖颈开始剧烈咳嗽,大口呼吸。 身体已经完全脱了力,全靠用后背倚着墙才作为支撑,才没有直接坐到地上。 云辞呼吸都在发颤,过了几秒后才惊觉不仅脖颈上的力消失,原先闻到的那股恶臭也不知道何时消散了。 过去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诡异的事,刚才那濒死感根本不可能是幻觉,脖颈处现在还残留着被大力掐住的疼痛。 那个力道骤然消失,是因为他刚刚……喊了叶垠的名字? 不过两三秒,原本安静得只有呼吸声的试衣间内响起了一个略沙哑的声音:“叶垠?” 尾音上扬,显然掺着些试探性。云辞又叫了一遍叶垠的名字,但没有任何回应。 云辞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呼出,靠着墙壁缓缓向下滑去。脑内还在痛骂方才“是不是死了的叶垠回来找他”这个想法荒谬。 下一秒,云辞瞳孔骤然放大。 或许是在黑暗中待的时间太长,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铁门缝隙中透入少许的光亮也给屋内增加了可见度。 第5章 云辞在那简易的化妆镜内,看见了自己身前站着一个……人。 与此同时,腰间莫名出现了一个力道,那力道作为除墙面外的另一个力点,将他扶稳,防止他继续向下滑落。 云辞喉结不安地滚动,眼睛死死盯着镜子内那另一道身影。 肉眼是看不见的,只有在镜子里可以看见。 镜面内,那身形修长,侧脸轮廓极似某已故之人的不可名状物用手臂揽住了他的腰,倾下身,半曲起一条腿,将云辞死死抵在了墙壁上。 祂的力道很大,腰被捏的很疼。 云辞看见那个东西又抬起另一只手,用手指将衣领勾开后,探进了他的衣领,用冰冷的指腹在脖颈处细细磨蹭,在动脉跳动处按压,随后向更深处探寻。 像是在找什么挂在脖颈上的物件。 那个东西始终没有回头看向镜子,云辞看不见祂的脸。 “砰……”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是什么金属罐装物掉落,从远处一直滚,砰砰砰一直滚到近处,一直撞到了换衣间的铁门才停了下来。 随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云辞听到剧组的工作人员在铁门之外朝着另一个方向大声喊: “谁的易拉罐随便放路边,黑灯瞎火的,刚我差点踩到摔一跤!” 云辞身体控制不住地继续发抖起来,他想出声让门外的人察觉,无论是谁都好,只要将他从这诡异的情况下解救出去。 ——不需要多大声,只用出声,就可以! 可那个东西却像提前预知到他的行为一样,将抵在他脖颈处的手指上移,划过下颚,最终,那凉意停留在了他的唇间。 云辞的脸小,口鼻一只手就能捂的过来。一直被压迫似的抵在墙上,就连撞击墙壁都没有办法。 云辞想挣脱出来,一直在挣扎,那东西也丝毫没有留情,压制着他的力道逐渐加大。 很疼,太疼了。 力气本来就所剩不多,挣扎也仅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云辞就只能听到那工作人员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外面没了人,那扶在腰间的手又有所动作。 这次,祂直接从衣物下摸了上来,像是检查自己的所有物般肆无忌惮地摸索,动作缓慢,一寸寸向上。 覆在脸上的力道松了些许,云辞在这时才有机会开口:“不要摸,不要摸了……” 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又错过了向外求救的机会,他只能用最苍白的言语让这个东西停下来。 靠在墙上的青年害怕极了,不安颤动的眼睫都挂上了水珠。祂清晰地看着那发红的眼尾处有晶莹水珠滚落,带着人体的余温,落在他的手背。 ——被烫了下。 祂眸色愈深,死死地盯着云辞眼中惊惶。 没顾手背传来的灼热,祂只是在想:真好看。 被吓到了,哭得眼睛红红的也好看。 云辞话音落下几秒,那已经探进衣内的手真的收了回去。 铁门缝隙中透入的光骤然增大。 片场来电了,外面的灯亮起来了。 换衣间隔壁的化妆间内,服装组工作人员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刚突然停电,我刚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就照到角落内蹲着一只大老鼠。” 旁边的工作人员附和:“别说老鼠了,这深山老林里,突然来这么一下停电,就只是这五分钟也给我吓个不轻。” 俞鱼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过去接近七八分钟了,要不要去换衣间看看…… 俞鱼犹豫了几秒,转头看向旁边的服装组工作人员:“姐,画家的戏服穿起来复杂吗?” 云辞到现在还没从换衣间内出来,他有些担心。 “复杂倒是不复杂,上身就一件毛衣。”工作人员摇头,“但云老师应该是刚进换衣间就遇上停电了,那停电几分钟也不可能摸黑换衣服,时间长一些也正常,要不你再等等?” 他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莫名生出些不安。俞鱼点头道谢后从椅子上起身,向隔壁换衣间走去。 出门旁边就是换衣间,俞鱼抬手敲了两下门,询问里面:“云辞哥,是遇到什么情况了吗?”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安静的像是没有任何人。 俞鱼尝试推了一下门,门却确实被锁住,云辞就在里面。 “云辞哥,是戏服出了什么意外吗?” 俞鱼又敲了几下门。 这回,铁门传来了门栓被人拨动的咔咔声。 只听见[咔]一声轻响,门被人从内推开,已经换好戏服的云辞站在门口。 换衣间内是黑的,但俞鱼一眼就看到了置在门口,已经碎裂的简易镜子。 大块镜面掉落在地,细小玻璃散落到四处,近乎是一片狼藉。 俞鱼倒吸了一口气,连忙把云辞从换衣间内拉了出来。 也没管摸到云辞手时对方手心的温度冷的吓人,连忙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云辞有没有受伤。 “卧槽云辞哥你别吓我,是不是停电的时候把镜子弄倒了?有没有刮到哪?” 听到俞鱼又叫了自己好几声,云辞才像找回了自己声音般开口: “……没有。” “……刚刚,停电了多久?” “啊?”俞鱼愣了一下,“不到五分钟吧,剧组一般都有备用发电机之类的,接上线就可以了。” 刚刚,就在外面灯光亮起的瞬间,换衣间内的镜子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随后就像受到了什么锤击般炸裂开。 原先被什么东西卡住,怎么都打不开的门栓,在俞鱼敲门后轻易拉开。 换衣间内仅有他一个人。 衣服盒子,换下来的衣服,也放在原本的位置。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好像那个莫名的臭味、尖叫、刺耳的声音、大力掐住脖颈的力道,那个很像叶垠的东西,都是他在黑暗中产生的幻觉。 如果是幻觉的话,为什么身上的一些地方现在还在很疼。 为什么眼角处,还残留着被湿冷柔软的东西,轻轻舔舐过的感觉。 第5章 俞鱼注意到云辞一直在走神。 从试衣间出来后,他无论说什么云辞给的都是很敷衍的回应。俞鱼猜测云辞可能是在换衣间内被吓到了。 换衣间内突然停电,眼前一片漆黑,身上没带手机,里面一点光都没有,换其他人来估计也得被吓个不轻。 正好场务过来巡场。俞鱼将遇到的情况和场务说明后,就找来了清理的工具,等他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把换衣间的碎玻璃清理了,重新回到隔壁化妆间时,云辞已经坐在化妆镜前,配合妆造组开始做剧本造型了。 剧组开机拍摄期间最宝贵的就是时间,每天的设备费和场地费都是不小的费用。每浪费几小时都是以万为单位的金钱支出,剧组不可能因为停电五分钟就停止今天的拍摄。 化妆师往云辞脸上抹的粉底比云辞本身皮肤的颜色还要深一些。大约是看俞鱼站在旁边,脸上写着的“抹的什么东西还不如不抹”太过明显,化妆师笑着开口道: “云辞老师太白了,之前拍定妆照的时候灯光往下一打,在镜头中人的气色都没了。考虑到剧本内画家会外出采风,会定期在室外绘画,我们和编剧导演那边重新讨论了一次,最终决定将粉底颜色调整一下。” 倒也确实如此,在影视拍摄中演员的妆面得符合其饰演角色的人设,不然观众看起来会觉得很出戏。 ——“话说,刚刚停电的时候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 站在衣架旁的工作人员一开口,云辞就骤然抬眼,目光落在那人被化妆镜反射出来的身影上。 旁边有人接话:“你也闻到了?大概就在刚停电没一会儿我就闻到了很大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下水道漏了。” “……不可能吧?”另一个化妆师开口,“这周边就这一间别墅,别墅的主人是我们制片的朋友,人全家都搬国外去,这里废弃好久了。” 那味道是哪来的? 这越说越不对,说话的几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都开始变得不太好看。 “我,我还听道具组那边的人说,带过来的装饰画被人换了,这地方在山里,周围都没人,不可能是有人来恶作剧……” “可画怎么会被换呢?” 那几人越聊越小声,话题隐约要往诡异的方向跑。一坐在门口的长发工作人员紧急辟谣: “没有!那是导演觉得有几幅画不好看,临时更换的。昨天置景完已经很晚了,换画也不需要太多人,导演就带着一个道具组的人去了,知道的人不多。” “今天道具组的人一来,看画全被换了,吓了一大跳。就这么个事,不信谣不传谣哈。” ——“云辞老师,麻烦抬一下头。” 听见身侧化妆师开口,云辞才收回视线。 第6章 即便穿着的是高领的毛衣,也得在脖颈上抹上一层粉底,不然稍活动就能被看出肤色不匀。 云辞刚将衣领往下拉,手就顿了一下,连带着弯着腰的化妆师也愣在原地。 原先被毛衣遮掩住的地方有一道很深的青紫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大力勒过,就连边缘处都还泛着红。 对上化妆师震惊的目光,云辞没太思索,言简意赅开口:“过敏。” 化妆师不是新人,帮人化妆也遇到过不少皮肤过敏的情况,什么过敏能这个样! 云辞接着开口:“高领毛衣把这些都挡住了,还需要用遮瑕吗?” 化妆师顿了一下才道:“不,不用……只需要抹上面些的就够了。” ……那是很明显的掐痕。 是被什么人大力掐住脖颈留下的痕迹。 化妆师抿了下嘴,没再多语,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跟组化妆师可不是随便就能得来的职位,想在这圈子里混饭吃,就得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少管别人的事,做好自己的工作,在工作上做事留痕,才能避免引祸上身。 画家的妆面不需要太久,见云辞从椅子上站起,俞鱼上前两步走到云辞身侧:“辞哥,我们提前过去导演那边准备一下?” 云辞点头:“嗯。” 副导演会在工作群内更新拍摄进度,此时到画家戏份之前还有五六个镜头。等待拍摄的时间是枯燥的,若是遇到演技好的演员还能学习一下对方演技,遇到张晨这样的,就纯粹是折磨了。 云辞坐在副导演身后,听着导演那边再度传来的“卡!”后,收起了剧本,转头看向原先试衣间的方向。 隔着衣领,云辞将手搭在了颈侧,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随后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名为“杨天师”的聊天框。 [云辞:我见到他了。] [云辞:带上玉佩后,这几天确实没有继续做噩梦,但是刚才……我在镜子里面看见他了。] [云辞:不……我不能确定我看到的一定是他。那个东西一直背对着我,他掐住了我的脖颈,手指在颈侧来回的摸索,像是在找寻什么。] [云辞:他死后,我弄丢了他送我的项链,他是不是在找那条项链?] 一连发了好几条,对面都没回复。 云辞往上翻了聊天记录,在转账那一栏停顿了一下。 这个人是他拍摄完《诡画》定妆照回家时,在楼底遇到的。 盘着发髻,一身素色道服的老头挡在公寓的过道内,盯着他看了几秒,严肃问他,这几日是不是常做噩梦,睡不好觉。 那人说完,就蹙着眉,自顾自摇头道:不太像是噩梦,看身上这些这倒像是…… 那人话未说完,似是故意停顿。随后视线下移,啧了两声,接着道:阳虚阴盛,这做的不是寻常梦吧?小友,你怕是被鬼缠上咯…… ——做梦。 倒是确实说准了,自从接了《诡画》的通告后,他每晚都开始做梦。 有关于叶垠,和叶垠亲密的梦。 也因为这事,这几天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就连注意力都很难集中。 走神的片刻,就会忘记自己先前在做什么,之后又要做什么。 仅是瞬间的迟疑,就被对方抓住了机会。 老头塞过来一张名片,名片正面写着对方名字杨天华,背面写了承接业务:八字算命、小孩取名、驱鬼抓邪,殡仪送葬…… 那老头说,需要帮忙可以联系。 起初他根本没有在意,甚至在睡觉之前就已经忘记了这个回家路上发生的插曲。 但那天晚上,梦中的叶垠将他抵在阳台的边缘,亲吻他蝴蝶骨下的小痣,第一句话就是问他为什么要去接触道士。 随时都可能从高空坠落的惧意让他只能耗费全身的力气往后,主动地把自己送到叶垠怀里。梦醒后,床铺又是一片狼藉。 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光是下床去洗漱就已经感觉到疲惫。除此之外还有难以忽略的小腹胀痛,眼睛酸涩…… 剧组的大概行程表也在这个时候发到了手机上。他打开文件,看了几眼,随后给那个叫杨天华的道士打了电话。 就像在考试前会往学校里的名人像前拜拜求个安心一样,他问杨天华有没有办法解决做梦问题。 这样下去没办法拍戏。 合同已经签了,现在违约他赔不起违约金。 杨天华当日就送过来一枚玉佩。玉佩入手冰凉,玉间杂质很多,还有肉眼可见的细小裂纹。 杨天华说这是辟邪玉佩,带上就不会有邪祟入梦,忽悠了一大堆,快把那玉佩夸上天了,说价格只要一百八。 若不加上[辟邪]这个标签,这块玉放地摊上恐怕十块钱都不会有人买。 见他犹豫,那道士还说不管用可以退钱。想到隔日就要去南江市拍戏,最后还是买下了那块玉佩。 也不知道是那玉佩真有那么些玄学东西,还是单纯是大脑潜意识内的暗示作用,过后几天确实没再做奇怪的梦。那玉佩也就这么被他一路带着过来,放在了床头。 ——“好!下一个镜头……” 导演的“下一个镜头”已经喊了好多次,聊天框内杨天华到现在也没回复。 就快要到他的戏份了。身侧的副导演偏头过来:“云辞老师准备一下,下一个镜头就是画家的。” 云辞说好,最后拿起手机,在屏幕上敲下两行字。 [云辞:玉佩我没戴在身上,他好像过来找我了。] [云辞:……我该怎么确认,我遇到的是他?] 手机顶部的信号格不知什么时候变为了最弱,这两条消息迟迟没能发出去。 消息的前端转着加载中的小圈,返回到社交软件界面时,所有联系人的头像都变成了空白,顶部显示无信号,信息加载失败。 一连刷新了好几次,信号都没增长的迹象。无奈之下云辞只好起身,将手机递给站在一旁的助理俞鱼。 上镜前得保证人物形象,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小褶皱,云辞眼角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从侧边一闪而过。 一个矮小的黑影,像是一个小孩。 云辞开口问副导演:我们剧组请的演员里,有小孩吗?” 副导一愣:“没有。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 沉默片刻后,云辞摇头: “不,可能是看错了,刚我看见一个小孩跑到别墅里去了。” 第6章 副导演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个事,俞鱼的脸色先不太好看起来:“……小孩?” 这地方距离最近的,有人活动的地方还有十多二十分钟路程,周围都是树木,漆黑得看不见一点光亮,不可能有小孩因为好奇跑过来玩。 副导演也再度重复了一遍:“《诡画》没有小孩演员。其他工作组的人员也不可能带着自家孩子过来片场干涉拍摄进度。” “那可能是看错了。”云辞开口,“刚刚一晃而过的黑影,大概是灯光阴影。” 俞鱼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臂。 知道山中夜间气温低,出门前他刻意穿厚了些,但现在那些寒意就像是能够穿透衣物一样一直往身上钻,感觉越来越冷了。好在今天有关于画家的戏不多,就只有几个镜头,拍摄完就可以和云辞提前回去。 今日拍摄的是《诡画》内各个角色在山中迷失,刚发现这间废弃别墅,准备进入到别墅内的内容。摄影机和灯光都置在别墅门口。 男主记者的个人戏份拍摄完毕,张晨刚走出拍摄范围,就立即有五六个工作人员围了上去,补妆的补妆,递水的递水。 随着云辞走出一截,见周围正好没有了其他工作人员,俞鱼才小声开口:“宋影帝拍戏时都没他这样。” 演技没见有多好,排场倒是夸张的不行。 云辞没和影帝宋敛承合作过。听俞鱼那么说,瞥头过去:“你见过宋敛承?” 俞鱼点头:“好久之前跟着我表哥的时候见过。” 俞鱼本还想说什么,却见张晨抬脚向这边走了过来,心想着:可别给表嫂惹事了,及时把话咽了下去。 就连半分眼神也没分给旁边的人,张晨直直朝着导演走去。简单的交谈两句过后,导演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拍手说:“辛苦大家了,连续拍摄了两个多小时,大家休息十五分钟。” 休息结束,各组刚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导演突然开口:“拍摄顺序调整一下,先把女主角和男主的双人镜头拍了。” 俞鱼一听眼睛都睁大了,本来画家的戏就不多,早拍完早回去休息。男女主的双人镜头不少,这一改,云辞估计又得白白等几小时。 正好导演就在不远处。那句话落下,云辞就开口:“导演,方便问一下为什么要临时调整拍摄顺序吗?” 声音不大,周围的一圈工作人员都正好能够听到,此时已经有工作人员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向这边投来视线。 第7章 电影镜头拍摄表是在开机之前就已经确定好,分发到各个部门手上的,随意更改拍摄内容会影响整体拍摄进度。 确实会有临时调整拍摄内容的情况出现,但一般都是因为演员出现了什么特殊状况而做出的临时调整,导演对于拍摄顺序的更改是为了更高效地完成当日工作。 女主现在还在化妆准备阶段,要拍摄女主的戏最快也要半个小时。先拍摄画家和男主的戏,是最优选。 导演坐在相机监视屏后的椅子上,低头翻阅手上的分镜本,闻言也没抬头:“男三号,你很着急回去吗?” 部分纯粹商业性质的影片中,在制片人和投资方不在场的情况下,剧组片场内导演有最高话语权。 什么时候拍什么人的戏,今天还拍不拍,都可以由导演来调整。演员,尤其是小配角,是没资格去质疑询问导演决定的。 导演这句话和“就这么着了,就不打算拍画家的戏,不想等就滚出剧组”没什么太大区别。 云辞没再说话,视线移动,看向另一侧安静坐着的张晨。 张晨像是感知到什么般,抬眸回望过来,唇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有关于画家的戏份被排到了最后,开始拍摄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很简单的镜头:抱着画板的画家从树林内走出,发现了一栋室内亮着灯,有人居住的别墅。画家犹豫了片刻,走到别墅门敲门。敲门间,树林内似是传来了什么响动,画家警觉向后看去。咔嗒,别墅的门被打开了。 从开始拍摄到拍摄结束不到半个小时。早就可以提前回酒店休息的人硬生生被拖着戏,在片场吹了几个小时冷风,和剧组一起在深夜收工。 “……妈的,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是明晃晃的针对。” 穿着道具组马褂,带着鸭舌帽的女生咬牙切齿开口,视线死死盯着被摄影围住的导演。 云辞在笔记本上签下自己名字的最后一笔,抬眸:“需要加些什么字吗?” 女生听到云辞的声音回神,眼睛亮亮地看着本子:“我叫严茸!那就写祝茸茸天天开心,谢谢云辞哥!” “云辞哥你以前的戏我每一部都看过,我超喜欢那个少年将军……” 意外遇到的道具组小粉丝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云辞安静听着。 太久没有写字,看着本子上写好的字,云辞竟感觉到了一丝陌生。字间工整,笔画锋利,小的时候是叶垠教他练的字,久而久之也学到几分对方的笔迹。 将笔和本子一同递还回去,那女孩像是收到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一样紧紧抱在怀里,她再次道谢:“谢谢云辞哥!云辞哥工作辛苦啦。” ……没想到在剧组内能遇上以前的粉丝。 签完名,云辞和俞鱼一同回到车内。或许是吹了阵子冷风,此时头有些痛,听着车辆发动的声音,云辞往后靠在背垫上疲惫闭上了眼。 俞鱼多次从后视镜往后座去看云辞,在开口问出自己最想问的事情之前,还铺垫了好多有关于“剧组导演和张晨过分”之类的话。 最后才装作是不经意地开口:“云辞哥,你在家休息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来受这窝囊气?” 当演员很辛苦。去除可能当名人,有一天被万众瞩目的滤镜,以及现在被卷得算不上高额的工资,演员纯粹是体力活。作息紊乱、昼夜颠倒,有可能到凌晨都吃不上晚饭,很伤身体。 云辞不差钱。叶垠给云辞准备的股份就像是会定期爆金币的摇钱树,什么都不用做,在家里休息着也能过得很好。 “……” 坐在后座的人迟迟没有开口,安静的都让俞鱼误以为是太过疲倦睡过去了。正莫名松了口气时—— “前段时间叶家的人说,在出事报废的车里发现了一个小盒子。” 回去酒店的这条林间小路很暗,没有路灯,全靠车灯照明。茂盛树木自车窗外飞速倒退,冷风从打开了约莫有一指节大的窗缝中呜呜灌入,浇的人浑身都发凉。 或许是屏息了一瞬的,俞鱼手指一动,关上了车窗。 云辞:“盒子里面是两枚戒指。” “啪!”安静的车内兀地出现一声巴掌声。 云辞掀起眼帘,从后视镜内看着俞鱼带着巴掌印的右半边脸:“……你干什么?” 俞鱼重新把手放回方向盘上:“脸痒。” 云辞和叶垠的关系一直没有公开。 倒也不是忌惮背后的家族,是叶垠怕影响到云辞事业。 那时的云辞新跃上了一个很高的阶梯。那个看一眼就让人移不开眼的青年在银幕上闪闪发光。 更多的人看到了原先被他藏起来的,栓在身边的,优秀的云辞。 男人心底的占有欲开始作祟。 他开始想,最开始不该让云辞走这条道路。他不止一次产生过——用些手段,让那些人不再喜欢云辞的想法。 但最终也没忍心让星星跌落。 即便云辞很乖,拍完戏会悄悄来到人少的后场,钻进停在阴影中的商务车后座,将头靠在他的腿侧。会坦率地说喜欢、爱,有关于情感的词语。 还是不够,还是不安。要用书面意义上牢靠的法律来拷住云辞,想和云辞有一个确切的关系。 [戒指]的意义,和其他礼物是不同的。 没送出的戒指,被叶家人找到作为交易的筹码,换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俞鱼沉默的加了点油门,比原先还要快上许多回到了酒店。主要是车内的沉默太让人窒息,他就不该先挑开那个糟糕的话题。 “俞鱼。” 俞鱼刚下车,听云辞喊自己立马站直了:“怎么了?” 云辞抬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之前医院开的药是不是放在你那,又有些头疼。” 俞鱼连忙将车锁好带人上去房间拿药。 云辞和俞鱼的房间原本是连在一起的,在隔壁。但由于早上门锁的意外,换了房,两个人现在甚至不在一个楼层。 云辞拿了药片,看着俞鱼准备出门送他的动作,开口:“就在楼上,我自己上去就好。今天弄得太晚了,你也早点休息。” 俞鱼点头:“如果身体不舒服打电话给我,我不会关机!” 房门被关上,走廊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现在是深夜,在酒店内的人早已休息,在片场的收工的人还没回来,廊间就仅有云辞一人。 电梯上的数字一格格往上跳,即将来到所处的楼层。 [叮——] 电梯门开了。 第7章 韩尹尹站在电梯角落,听到电梯开门的声音后抬起头,和门外的人对上视线。 电梯门刚合上,韩尹尹就先开口:“你们……刚从片场那边回来?” 要去的楼层相同,云辞进了电梯后就站定在原地。听见询问,云辞回答:“嗯,刚结束。” 韩尹尹:“……今天剧组那边的事,我很抱歉。” “为什么会觉得抱歉?” 说话间,清瘦的青年回过头来,深黑色的清澈眼瞳中浮起疑惑。他半长的头发被一个发夹简单束起,几缕碎发贴着清晰的下颚线而下,散落在肩部,多了些慵懒随性感。 虽说在娱乐圈内混平日见到的帅哥怎么都不会少,但此时云辞的视线和动作还是让韩尹尹心底猛地一跳。 自然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捏起,韩尹尹强压下心底的一丝不自然,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导演更改了拍摄顺序没有提前通知……我去的晚,化妆耽搁了不少时间,让你又等好久。” 云辞:“拍摄顺序是导演临时决定的,和你没有关系。” 该道歉的人有一万种理由为自己开脱,说白了这就是一次幼稚到了极点的针对。 韩尹尹是第一次和云辞合作,在来到剧组之前也了解过云辞这个“声名狼藉”的演员。演戏迟到耍大牌、演技差,毫无理由地不来剧组,所做的事被网络夸张放大,逐渐演变成对其人品人格的批判。 网络上那些东西最多只能信一成。但此时,看着云辞漠然疏离的模样,韩尹尹心底莫名感觉这人似乎真的和传言那样不好相处。 韩尹尹眨了眨眼:“拍戏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事,你不生气吗?” 云辞抬了下眉。 [叮——]电梯细微晃动了一下,发出开门的提示音。 “不生气。”云辞说。 没有撒谎。 不止是[气愤],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激烈的情绪出现过。 云辞回头准备出电梯,却在看见电梯门外的东西后愣了一下。 韩尹尹都不用回头,电梯门一打开她就看见了异常。她甚至顾不上去管云辞的回答,大脑空白了一瞬后颤声开口:“……酒店,停电了吗?” 电梯门外是看不见光的黑。 云辞看向电梯电子屏幕上此时显示的楼层:“如果一整层都停电了,电梯不可能还能正常运行的。” 第8章 “怎么会在14楼,我按的楼层明明是16!”韩尹尹显然被吓了一跳,声音都变得有些尖,“云辞哥是你按的吗?!” 显然不是,他没有按任何一个楼层。 云辞:“进电梯时我发现我们两个是同层。” 也就没有再按一次的必要。 正常来说,电梯门内的红外感应若没有感应到人的进出,门是会自己合上的。但在这愣神的几分钟内,电梯门一直敞开着。 大概是电梯出了什么故障。 云辞不太愿意去想[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站在电梯门口堵着],以及[难道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进出电梯门]这些可能性。 毕竟都还挺可怕的。 云辞走到电梯按键处,点了两下关门键,关门键亮起,但是电梯没有任何反应。 电梯外的寒意一直在往内灌。先前在片场就吹了不少凉风,此时又被吹一头,云辞实在忍不住,偏过头去打了个喷嚏。 [叮——] 电梯门像是终于连接上了电路,发出一声提示音后缓缓合上。 电梯再度运行,平稳向上升,在16楼停下。这次电梯门开后,外面的是明亮的酒店走廊。 短短几分钟韩尹尹被吓得不轻,出了电梯后,全靠电梯旁窗边的栏杆作为支撑才没有坐到地上。韩尹尹缓过神来立即打电话给了自己助理。 助理上楼也很神速,甚至还叫过来了酒店的负责人。电梯门一开,助理立即冲过来搀扶住她。酒店值班经理带着工作人员过来询问情况,在了解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后连忙解释说: “那漆黑的一层是消防的安全层,里面什么都没有,是毛坯楼层。可能是电梯出了什么故障在那停住,我们会让工作人员立即检修。” 即便听酒店负责人这样说,韩尹尹还是心有余悸。 等韩尹尹像是想到什么,抬头寻找刚一起在电梯内经历这吓人事件的云辞时,才发现走廊内早就没了云辞身影。 心思不在酒店工作人员身上,自然注意不到方才酒店经理说完话后,默默对视了一眼的两个维修部工作人员。 ——酒店的[消防层]只能通过楼梯到达,电梯上根本没有[14]楼的按键。也不知道开了门,漆黑一片的地方究竟是到了哪,只能庆幸当时人没出电梯,没出事。 [滴滴。] 房间电子锁感应到房卡,咔嗒一声开了锁。云辞推门走入房间,将外套脱下随意放在门口的架子上后走入浴室。 簌簌的水流声间夹杂着衣物摩挲的细响,趁着水汽还没将全身镜模糊,云辞先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青紫痕迹。 后背,腰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的小块青紫并不明显,即便不擦药,明天也能恢复。 云辞仰起头,轻轻按在脖颈的青紫处,用指腹一点点划过上方的掐痕。不疼,只是看起来吓人。 这个掐痕像刻意留下的记号,一时半会消不下去。 为什么执着于掐住这里,在这里留下记号? 云辞站于淋浴下,任热水冲散身上的寒意,手再一次搭到颈侧,眼睛有些失神。 是因为叶垠在生气吗? 是因为他,弄丢了那根叶垠以前送给他的项链吗? ……不,现在不该想这些,他应该害怕的。 先前在片场试衣间的时候,遇到了那样古怪的事件,正常的反应该是被吓得魂不守舍的。 就因为从镜子里看到了那个东西像极了叶垠的背影,就潜意识地没有那么惧怕那个东西? 可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说明从镜子里看到的那个东西真的是叶垠,那个东西甚至没有回头。 为什么? 因为直觉告诉他那就是叶垠吗,还是因为太想叶垠了,已经到对变成了叶垠模样的鬼,都能强行当做是他的程度了。 无论是遇到的事,还是现在的他…… 都挺荒谬的。 洗完澡吃了药,将自己收拾好,裹进被子里时已经凌晨三点多。先前没顾得上看聊天软件,现在再度打开道士杨天华的那个对话框,仍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目前唯一能够解惑的人到现在有五六个小时没回消息了。 不会是早就将他拉黑屏蔽跑路了吧? 云辞蹙了下眉,从枕下摸出玉佩,对着屋内亮着的灯光,用手指摩挲着玉佩光滑的边缘。 本来思绪重重毫无睡意,却不知道怎的,看了不到一会儿就莫名困意上涌。大概是今日劳累了一日,身体疲惫,加上感冒药似是发挥了作用。 云辞近乎是在合上眼的几秒就跌入了睡梦中。 套房内的灯光还来不及关,本该亮一宿的照明灯突然像是接触不良般发出了“滋滋”电流声。就在屋内暗下去的瞬间,开关被打开的轻响自床头处发出。 亮着暖色灯光的小灯安静待在床头,静静守着那将头埋在另一个枕头内,呼吸起伏规律的青年。 灯亮灯灭之后,屋内又响起了一些细小的、像是布料摩挲的动静。 屋内早已睡熟的人对此毫无察觉。 …… 大概是察觉到那个道士是个骗子,那块玉佩没什么实际作用,心理暗示失了效。 时隔四天,云辞又梦见叶垠了。 周围是看不见光的漆黑,仅有坐在沙发上的叶垠,以及他身边一圈有着光亮。 叶垠身上穿着的,是先前在镜子内那个鬼影身上相同的西装。 身体比大脑动的还快。等反应过来时,云辞已经走到了沙发旁,愣愣看着双手交叠,视线投向黑暗中不知道某处的叶垠。 云辞发现今天的叶垠有些奇怪。 叶垠就坐在沙发上,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他,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视线漠然地盯着某处。 这种被忽视感让云辞有些不安,他想叫叶垠的名字,可喉咙像是被阻塞了一样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 云辞想触碰,提醒一下叶垠他在旁边,手指却从对方肩膀处穿过。 眼前的[叶垠]逐渐变得模糊,坐在沙发上的叶垠上变成了虚影,眨眼就不在了。 再眨眼,云辞发现自己来到了电梯内。 看着电梯地面上铺着有着酒店logo的地毯,云辞反应过来,这似乎是先前才和韩尹尹一起搭过,出现过故障的酒店电梯。 耳后传来一阵凉意。 未束起,自然垂下的头发被一只手撩开,冰冷的指节触碰到耳廓,随后在耳垂处停留。 电梯厢似是晃动了一下,云辞感觉到了有一瞬明显的下沉感,电梯屏幕上的数字却是在上升。 [16、17、18……] 从泛着光,足以当成镜面的金属厢壁内,云辞看见了站在他身后,以一个占有意味十足的姿势将他揽在怀中的叶垠。 松垮的浴衣腰带根本起不到什么束缚作用,稍微一动作就散落在地。 领口敞开,叶垠垂下头,凑到了带着掐痕的颈侧。 云辞感觉到了,那带着凉意的一吻。 第8章 带着凉意的吻一触即离,叶垠冰凉的手指又搭在了颈侧。 也不知道是否是巧合,那手指和云辞先前在浴室内做过的一样,缓慢摩挲着脖颈上的紫印。 和自己触碰完全不一样的细密的痒意从痕迹边缘扩散开,像是带了些电流般的,酥麻感迅速蔓延。 叶垠的手指点在下颚。云辞顺着手的力道抬起头,看见电梯液晶屏幕上跳动数字: [45、46,47……] 屏幕上的数字跳的很快,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过眨眼就已经到6开头。但这间酒店根本没有那么多楼层,23已经是顶楼了。 云辞不可控地开始猜测:这是电梯的显示屏出了问题……还是,叶垠想把他带到哪里去? 搭在下颚的手抽离,云辞想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却在动作的瞬间感觉到后脑覆上了一只手。 云辞生生停住了回头的动作,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视线从电梯的电子屏幕上下移,看着自己身后的人形,开口的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哑: “……电梯要去哪里?” [……]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电梯间内仅有机械运作的声响,那簌簌簌一般的声音莫名让云辞感到了一些不安,身体下意识地往觉得[安全]的地方靠去。 云辞近乎整个人都缩进了叶垠怀里。 金属的厢壁不是镜面,没办法将每一处细节都映射。此时的厢壁正好将云辞最想看见的,叶垠的面部模糊。 电梯还在继续下降。 说是下降,更不如说是在往未知的深处下坠。 松散轻薄的浴袍根本起不到什么阻碍效果,云辞感觉到寒意自扶在腰间的手掌处传来,隐约向着脊背以及尾椎处扩散。 仅仅是握住了他的腰。 叶垠克制地停住了所有动作,就连身体也直起些,虚虚将云辞圈在怀里。 [小辞睡前是在想我吗?] 低沉磁性男声在安静的电梯内响起,云辞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叶垠的声音了。 第9章 像是不满这短暂的分神,腰间骤然收紧的力道扣得云辞身体向前倾了些,稍有逃离之意又被揽了回去。 云辞回过神。 ——这里是梦境。 他睡着了,这里是他做的梦。 睡前想到的东西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梦境中的内容。他睡前在回忆在片场内遇到的事件,在想试衣间内的东西是不是叶垠。 ……是在想叶垠的。 云辞哼出了一个笃定的音节。 声音落下,头顶就传来了似手掌下压的被抚摸感,腰间的力道松了些许。 叶垠纤长的手指勾起一缕云辞披散在肩头的黑发,将有些凌乱的发尾理顺,把柔软的发丝后拢。开口时,语中带上了几分笑意:[我以为小辞已经把我忘了。] [小辞遇到了新的同事,交到了新的朋友。] 冰凉的指腹一点点划至耳后,像是揉捻一般地按压住柔软的耳垂。叶垠垂着眸,直至看着那处染上颜色才松了手:[以后也会遇到新的爱慕者,会收到新的礼物……] 叶垠的手指再度抚上脖颈的掐痕处,指尖划过的地方引起皮肤的一阵阵细微颤栗。 云辞心底莫名一紧。 “那条项链我不是故意弄丢的。” 云辞捉住了叶垠的手,急切地转过身去,直直和那仅存在记忆和梦境中的男人对上视线。 叶垠垂着眼,眼中情绪是云辞过去从未见过的陌生晦涩。 叶垠在生气,叶垠果然在生气。 过去都不被允许摘下来的项链如今彻底消失不见,身上除了苍白的[记忆]外,再也没有任何叶垠的痕迹。 从叶垠出事那天起,周围的一切都像被按下了三倍的加速键。浑噩、恍惚状态下能够记住的都是相对来说大一些的刺激。 抓着叶垠的手收紧,云辞仰头看着他:“车祸后叶家人不让我去医院见你,他们找人把我拦在医院门口。”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复盘,多少遍都记忆重现。 “嘈杂的人声,警笛声混杂成一团,叶家人叫了警察把我带走,我被扯着上了警车,离开医院。” 还有一些没意义的细节。是坐在警局内等待的时间,是一切能够想起来的,有可能和项链有关的地点。 云辞越说越快。说至尾声,心脏也像骤然在家里的镜子前发现脖颈上少了什么东西时那样,停了一拍后又剧烈跳动起来。 “我找不到……我在家找了很久,去警局,去医院问过,都没有项链……” ——他的小辞看起来难过极了。 叶垠深棕的色的眸内映着另一人的身形,沉默地听着云辞口中逐渐变得不通顺、零碎,毫无逻辑的话。 绯红色染上云辞的眼角,颤着的眼睫处也缀上晶莹,能想象到那眼泪滑落至手上会有多灼热。 “不要生气了,叶垠。” 说话间瞧过来的眼神分明是害怕极了,却还是乖的不行,主动仰起了头,将那纤细的脖颈往他手掌上送。 怎么会那么乖啊。 叶垠想。 明明已经教过了,告诉过他,这幅样子只会让拥有恶劣本性的人克制不住的、愈发过分的欺负。 男人的眸色愈发黑沉。云辞像是对那变化的情绪毫无察觉般再度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不要生气了,叶垠。” 叶垠从来没有对着他发怒过,不会有打骂,任何攻击性的行为。只会用他最受不了的冷处理来表达自己对这件事情的不满。 这其实是最残忍的。 装满向外溢出来的偏爱在顷刻间化为泡沫,随着时间的流逝,泡沫被挤压,炸开,最后只剩下空洞的容器。那种感觉尝试过一次就刻骨铭心。 [没有生气。] 云辞感觉到自己另一只手掌扶着的地方传来的震颤。 叶垠用平静的语气开口:[我怎么会生小辞的气。] 云辞不信。 若真的不生气,就不会在他的脖颈上留下那么深且显眼的掐痕。这显而易见的反话云辞还是能分辨得清。 电梯又出现了明显的下坠感。在下降期间有更加强烈的失重感的出现,意味着往下落的速度变得更快。 电梯不再像之前那样平稳运行,它开始出现晃动。借着晃动的力,云辞向前倒去,将头埋进叶垠胸口。 机械运作的声音变得更大,掩去[咚、咚、咚]那正在一下下跳动的心跳声。 揽在腰间的手臂收紧,云辞被迫地更加贴向另一人的身体。这个突然的拥抱掺杂了不止一个人的刻意,此时,那近乎要被拥进骨肉的力道反而被抛在了脑后。 云辞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梦,能真实到裸露处的皮肤贴上西装布料时,能清晰地感知到衣物细腻的触感。 电梯的晃动没有持续很久,它的速度开始减慢,最后停了下来。 【叮——】 是提示电梯开门的声音。 云辞闭着眼将头埋在叶垠的胸口。失去视觉而变得更加敏锐的听觉并没有听见相近之人的心跳,反而是捕捉到了从电梯门外传来的声响。 “今晚收工的晚,嗯,对,男主演的戏份比较多,我不是发了一份行程表给你了吗?” 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个男声也逐渐清晰起来。 电梯一沉,那个声音的主人走入了电梯内,熟悉的声音在就在身旁响起: “明天也是夜景戏份多,你要来这边?那我可能没什么时间陪你。” 那人再度开口的瞬间,云辞辨出上电梯的人是张晨。 云辞身体下意识地紧绷起来,手攥紧了叶垠的外套。 他没有忘记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仅穿了一件单薄的浴袍,唯一系带还被随意地扔在地下,稍微有所动作就会走光。实在是……不太能够见人。 紧张之余又想起这只是梦境。思绪在“为什么会梦见张晨真是晦气”,以及“张晨会不会发现角落内奇怪姿势的他和叶垠”间来回拉扯。 这个梦做的实在真实,真实到有功夫去关心廉耻,去进行思考。 云辞整个人都攀附在了叶垠身上,想将自己整个人都藏起来,扶在后颈的力道却在此时松了下去。 没有了抬头的限制,云辞的视线轻易地越过叶垠肩膀,从电梯壁的反射中看到距离他不到一臂的张晨。 张晨还在和电话内的人说话,像是完全没有发现角落内此时站着两个相拥着的人。 “当然没有冷落你的意思,我怎么敢冷落您。嘶……”张晨倒吸了口气,拢紧了衣领:“不,没事,只是这个酒店电梯内的空调开太大了,有些冷。” 冷吗? 听着身旁的声音,云辞确实感觉到了下颚处覆上了一阵凉意。毫无察觉地顺着钳在下颚处手指的力道抬头,随后是瞳孔的紧缩。 叶垠竟在此时低下头来吻他。冰凉的舌尖往内探入,肆意地入侵,吮得舌根都发麻。 若忽略了当前所处的地方,以及周边的人,或许无声的暧昧会从这个吻开始扩散。 叶垠疯了吗,为什么要在这里! 大脑发出警报,云辞呼吸都乱了,手撑在叶垠胸口想将人推开,却在再度去看电梯内的另一人时,看到了电梯壁内的反射。 ——他和叶垠分明在电梯内,但电梯的厢壁并没有映出他们两人的身形。 吻也在此时结束。 叶垠带着低笑的声音飘进耳内,声音很小:[没有发出声音,很乖。] 像是不够一般地,亲呢的啄吻又落在唇侧。 [接下来也请保持安静,小辞] 第9章 男主演的戏份多,演了一整晚戏的张晨疲惫的话都不想说,回来的路上就连助理都懒得搭理。可奈何此时打电话过来的人是金主,金主哪能得罪?再累都得强打起精神来回应。 在得知金主会在明日过来探班后,张晨心中的烦躁感更盛。说的好听是探班,可彼此心底里都知晓,实际目的不就是为了那档子事。 张晨脸色愈沉。 上一个金主在他身上投了不少钱,最上头的时候还托了不少关系帮他弄进了名导姜然的剧组。云辞将那部片毁了个彻底,投资方亏了不少,后续接的一些通告也都不温不火的。不到半年,那金主就对他失去了兴趣。 现在的新金主在娱乐圈内势力不小,认识不少圈内的制片人和导演。《诡画》的导演就是那人朋友,平日内称兄道弟的,关系很好。前些日子被带去俱乐部玩时还见过,那日金主就交代了让导演照顾他些。 “东西我已经寄过去了,你和你助理说一声,明天白天的时候让他直接放到你房里。” 新金主大方,往他身上砸的资源一点也不比上一个少。挑选过的通告、频繁的曝光、疏通圈内关系、刻意找有流量的明星炒作,这一波资源轰炸下来他现在确实是小有人气,粉丝量也不少。 电话对面的金主显然因没得到回应而不满,语气也沉了下去:“怎么不说话?” 第10章 电话内传出的声音有些失真,和面对面听到的声音有些区别,但这不影响张晨犯恶心。 有权且有势,年过六十的中年男人鲜少有对自己进行严格身材管理的,油腻且厚重的鼻音总能让张晨想到对方靠近时,最先顶上来的肚子。 张晨:“我明天的戏不少……” 电话对面的人没了耐心,张晨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我和你导演打电话行了吧?让他把你的戏往后挪。” 这话一出,张晨本来就没多少血色的脸又白下去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就玩了不少人,把身体玩垮了,那死男人那玩意根本用不了。每次都是用些其他东西来折磨他,一晚上下来都得没个半条命。 电梯内张晨和电话对面的人说话并没有压着声音,云辞偏着头靠在叶垠胸前,竖着耳朵去听。 在发现电梯内的厢壁上并没有他和叶垠的身影,张晨看不见他们后,云辞身体不再那么紧绷,放松了些许。 心绪又因电话内那句“打电话给导演”而波动,手无意识地收紧,攥紧了叶垠后背的西装。 这点小动作并不能瞒过心思敏锐的叶垠。知道怀里的人在今晚受了委屈,安慰的方式却是夹满了私货,用舌尖在云辞耳廓处舔弄。 冰凉的,像是游蛇一样的东西不断地捉弄着敏感的地方。耳后一块被叶垠弄得湿漉漉的,电梯内的空调一吹,寒意自耳后而起,往身上四处乱蹿。 头皮一阵阵发麻。 云辞受不了这种感觉,想立即从对方怀里出来,却被腰间的力道钳制的死死的。 下一刻,耳廓处立即传来了一阵刺痛感。是叶垠不满他的逃离,惩罚般地用牙叼住了那处正在细细磨蹭。 云辞实在没忍住,从喉间挤出一声低吟。 声音很小,但电梯内太安静了,张晨近乎是立刻就转过头来看向声音发出来的地方。 知道是巧合,可当云辞和张晨对上视线时,还是控制不住地呼吸一窒。 云辞立即咬紧了唇,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接下来的所有思绪都跟着叶垠跑了,注意力全部被身上的感觉夺走,往后张晨说的话、那电话内说的话,他一句都没能听清。 直到电梯停了下来,发出【叮——】的提示音,云辞才骤然回过神,把男人埋在胸前的头推开。 可动作的太晚,锁骨上已经印下了几个清晰的咬痕,就连某处尖端也带着些可疑的水渍。 云辞大脑空白了很长一段时间。 也许是很长的时间,云辞不确定。 时间的概念,外界发生的事情被全部往后推至,此时满脑子都是:明明也没吃这地方的菌汤火锅,为什么会做那么荒谬的梦。 叶垠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那条浴巾束带,此时垂着眸,像是什么都没干般自然地将束带往他腰间缠。云辞连忙从对方手里夺过带子,拢紧了浴袍后别过头去,避开叶垠看过来的视线。 叶垠看见云辞按在浴袍边缘的手有些泛白后,也没强迫对方转过头来看着自己。 仅是开口:[被吓到了吗?] 云辞没有在其他人面前暴露身体的爱好。即便是在梦境中,知道张晨看不到自己,那潜意识内出现的随时都可能被发现感还是让他不安。 也没管云辞有没有回应,叶垠继续道: [我很想你。] 很想,所以想到有些失了控。 云辞瞳孔一缩,有一瞬间的失神。 ——想你。 过去,在他们两个之间,[想你]这个词的使用频率比“爱你”还多。每次出门回家,演戏后的探班,叶垠总会询问:有没有想他。 有时候忙起来确实会忘记叶垠,嘴里说出的[想你]难免混杂了些虚情假意。 直到彻底失去了,再也见不到,才知道什么叫[想]。 真情实意的说,心含情绪的念,被想着的那人却永远听不到了。 叶垠也会想他吗? 人死后,也会在某处想念着阳间的,仍活着的人吗? 仅是恍惚的一瞬,云辞就发现自己又被叶垠禁锢在了电梯厢壁和对方的身体之间,腰间也重新扶上了一只手掌,那拇指此时正不着痕迹地摩挲着腰迹边缘,像是在安抚。 “啊!” 暧昧旖旎的氛围被一声惊呼声打散,云辞立即从叶垠胸前抬起头,循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探头去看。 电梯门已经开了,可门外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停电了? 张晨本来已经踏出去的脚在察觉到不对后立即收了回来。 云辞发现张晨现在遇到的情况,似乎和他先前和韩尹尹在电梯内遇到的有些相似。 张晨同样察觉到了电梯所停楼层不对,他按着电梯的关门键,尝试让电梯门关起来,恢复和先前一样的正常运行,可电梯的按键失了灵,无论按多少次都没有反应。 很快张晨就发现了电梯的按键内根本没有十四楼,他很明显的惊惶了起来,拿着手机的手也在不停地拨弄着按键,随后小声念叨着:“不对,我明明没有按这个楼层……” “……手,手机怎么会也没有信号?刚刚还在打电话。” 张晨脸上的血色彻底消失不见。 倒也能理解,一个人遇到怪事的时候心底浮起的恐惧感可比两个人在场时要多得多。 隔了三五分钟电梯的门也没有关上,电梯厢向着不可目及任何东西的黑暗处直直敞着。云辞感觉到一股股寒意正在往电梯内涌,不过两秒,电梯就发出了滴滴滴的警报声。 紧张且神经绷紧时会对一切在动的东西都格外敏锐,张晨近乎是瞬间就发现了电梯液晶屏旁边闪烁的小灯。 那红点一暗一灭,显示—— 电梯超载。 手背处覆上一阵凉意,云辞低头看,是叶垠的手掌。 当前场景诡异的不像话,这只手却莫名让他安心。 [它们上来了。] 仅有一人乘坐的电梯中闪烁着[超载]的显示灯,当这个认知反映到大脑时,张晨整个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已经站不住了,大小腿都在打着颤,往后没退两步就脚软跌坐在电梯内的地毯上。腿实在没了力气,就靠着手撑着地面往电梯内的边缘退去。那是他所认为,距离电梯门最远的地方,最安全的地方。 张晨眼睛死死地盯着电梯敞开的门,盯着那黑暗,喉结不安地滚动着,额角、手心,也逐渐开始冒出冷汗。 张晨很快发现手掌触及到的地毯有些异样。那地毯太潮湿了,像是被浸透到了水中,还没晒干就被拿出来使用。 云辞也察觉到了脚底的湿润感。 从刚才起就一直赤着足,就这么踩在地毯上也没觉着冷。现在地毯有所变化,脚一下就察觉出来了。 云辞低下头,正好看见红色的迎宾地毯正诡异地往外渗着深褐色液体,看起来倒有些像……血液。 说了一句[它们上来了]就没再继续开口的叶垠,完全没有要对电梯内这些异常有所解释的意思,仅是沉默地看着电梯门外,视线很冷。 片刻后,叶垠低下头来。 云辞和叶垠撞上视线,叶垠开口:[它们说因为我已经错过一趟,这次不肯下去了。] ……因为叶垠已经错过了一趟? 什么时候错过了一趟? 覆盖在手背上的手收紧,叶垠已经先一步迈出了步子向着电梯外走去。云辞被拉着向前了两步,又在即将踏出电梯前驻足。 云辞有些犹豫。 [不相信我吗,小辞。] 被牵住的手心出传来一阵痒意,是叶垠挠了挠他的手心。 云辞不想从电梯内出去。 电梯外太黑了,黑的一丝光亮也没有,暗色浓稠的仅是看着都让人喘不上气。而电梯内有灯光,是亮的,灯光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是他安全感的来源。 可已经踏出了电梯的男人显然没有给云辞太多的犹豫时间。 仅是一秒,云辞就感觉到那拉着他的手掌松了力。 ——叶垠松了手。 云辞心脏倏地停了一拍。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本能的就已经回握住了那即将抽离的手掌。 他在叶垠松手的那一瞬间已经做出了抉择:[叶垠又要离开]产生的恐惧,远比[黑暗未知]要多得多。 心脏一阵狂跳,后怕感汹涌而来。 云辞没工夫去注意此时那隐于黑暗中男人的面部表情,自然也察觉不到那弯起的唇角。 超重的警报声已经停了下来。 听见电梯传来的机械运转声音后,云辞回头,发现电梯已经重新开始运作。 电梯门没有关,它敞着门开始下降。 唯一的光源一点点消失,周围开始被黑暗覆盖。云辞牵着叶垠的手收紧了些,小声开口:“这里是哪?” 黑暗中看不清叶垠的神色,云辞只能听到叶垠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酒店。] 第11章 ——[这里仍然是酒店。] 云辞感觉到自己指腹处被轻轻捏了一下,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慰。 叶垠开口:[别着急,很快就到了。] 等光线重新出现,云辞知道了叶垠口中那[很快就到]的东西是什么。 是另一台电梯。 今晚的电梯似乎都出现了不少故障,新乘上这台和先前载着张晨的那台一样,没有关上电梯门就开始上升。 电梯没有在任何一层楼停顿,该有楼层、出口的地方都被红色的砖封死,整个电梯井像是完全封闭的。 这个电梯,像是本不该存在的。 【叮——】电梯没有运行很久,很快,它就在不知道在哪层停了下来。 这次到达地方亮着白炽灯,电梯门口被堆了很多东西,箱子堆叠在了一起,十分凌乱。 云辞随在叶垠身后从电梯内走了出来,出了拐角后,发现这似乎是一间被废弃了的宴会厅。 灯光架已经塌了,倒塌在墙壁上。不知道什么作用的金属管随意被丢在地上,管上覆了厚厚的灰尘。装饰物已经失了原先的颜色,只剩下残骸,舞台后的装饰布全部变成丝缕残条。 不远处传来东西被推倒的轰响。云辞循着声音看去,发现是一个大箱子倒了下来,箱子内滚落出一些婚宴时会用到的无火礼花,以及一拉就会有彩带飘出来的炮筒。 隐约能看见有个人形蜷缩在大箱子后,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 云辞眼眸眯了一下。 ……看那衣服的样式,似乎是张晨。 云辞站在叶垠身侧,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云辞看见躲在箱子后的人突然站了起来,像是畏惧什么般四处张望,然后又找了个“掩体”蹲了下去。 张晨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出声。 ——有东西在找他。 停顿超载,又恢复正常的电梯开始运作后,不知道下降到了哪一层。慌乱惊恐之下,他根本没工夫去看那屏幕上的数字,只想快些从那诡异的电梯内出来。 那一层走廊内的灯光很暗,地上铺了红色的地毯,隐约能感觉出有些不对。但和那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楼层比,正常了不知道有多少。 就在他准备从电梯内出去时,突然听到了走廊深处传出来的笑声。 模糊的,尖锐的,很难形容的笑声,仅是听一声就让人脊背发寒。 有东西在这个走廊,而且显然不是正常的东西。 这怎么敢下电梯!! 察觉到的诡异感被那一声笑无限放大,他屏住呼吸重新缩回了电梯。好在这次电梯没有停顿很久,它又开始运行,最终停顿在了这个杂物间。 就在他松了一口气时,他又听到了[咯咯]的笑声。 这次的笑声是在耳边响起的。 近在咫尺,就在身后,他仿佛还能嗅见一种难以形容的腥臭,腐烂物发酵的味道。 他疯了一样从电梯内跑了出去,满脑子都是:躲起来,不能被找到…… ……不能被找到! 云辞看着张晨在短短半分钟内已经换了三四处地方躲藏,现在更是趴在离他不远处的灯架后,警惕地看着四周。 张晨面露惊恐,脸上、头发上都沾满了灰,狼狈的不像话。不过他好像根本顾不来那么多,此时,他像是觉着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一样,一刻也不停地在这个杂物间内乱蹿。 看了一会儿,云辞就转回头给叶垠递了个视线。 ——这人在干什么? 应当是很明显的疑惑眼神。 更何况有演员功底,表情只会更加明显,更容易被理解其中的意思。 叶垠往前走了一小步,云辞自然理解为了对方又要讲悄悄话。 正抬头准备听解说,身体却突然失重。 云辞下意识地环住了叶垠脖颈,平衡身体重心。 叶垠也确实如他所料,说了悄悄话。 [走累了,要抱?] 第10章 很明显的疑惑的眼神到底是怎么被曲解成[要抱]的,这两个东西明明没有半点关系…… 云辞轻轻拍了拍叶垠的背,示意对方放自己下来,但叶垠像是没感觉到那力度一样,继续抬脚向前走去。 叶垠抱的很稳,云辞几乎都没感觉到晃动。可即便如此,身体还是不自觉地紧绷起来,尝试从那臂弯中挣脱下来。 一米八的个子被人像个小孩一样的抱起来,怎么都很奇怪。 身体还没动两下,云辞就感觉到腰下一些好像有什么东西越来越硌,顶着有些难受。 有关于“刚刚和叶垠贴那么近也没感觉到叶垠带了什么”的疑惑仅存在了不到一秒。反应过来,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的云辞身体更加僵硬,就连呼吸都放缓了,一动不敢动。 反倒是叶垠停了下来,没再继续向前。 叶垠身体下压,身体挡住灯光,阴影将他脸部笼罩在内,周围都好似暗了下去。耳廓处也在此时拂过一阵寒意,像是被人往那处轻轻吹了口气: [耳朵怎么那么红?] 声音落下后,不只是耳廓,云辞感觉到自己整个脸都在极速升温。 这人!明明知道缘由却还是要问他! 不远处又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是张晨又换了躲藏的地方,因慌忙逃窜而不小心撞倒了一个架子。 被抱起后视野较之前要更高些,这次云辞终于看见了追在张晨身后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半透明的模糊人形,它趴伏在地上,左右晃着头,偶尔停顿,像是在搜寻什么东西。听到响动,它的速度一下子提升起来,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爬去。 它的手、脚,都以不正常的弧度扭曲着,像是没有力道一样垂在地板上拖行,前进全靠身体的扭动,十分诡异。 眼看那个东西逼近,张晨又开始更换躲藏的地方。演员一般在不上班期间都会有保持运动的习惯,张晨虽被吓个不轻,整个人很狼狈不堪,但动作依旧很灵活,此时他又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寻了个掩体躲了进去。 这次张晨躲藏的地方刚好被一个箱子挡住,云辞仅能看见他从边缘露出来的半个后脑勺。 因张晨换了地方,正在追着张晨的那个东西扑了个空。周围异常安静,没有任何声响,它迷失方向停顿在原地,头一点一点的,大概是在嗅闻什么。 太诡异了,云辞想。 一个堆满杂物,被废弃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宴会厅内,有人正在被不太能用常理来定义的东西追着四处躲藏。旁边一人一鬼的局势已经紧张到令人大气都不敢喘,而他坐在叶垠怀里,被叶垠抱着往前移动。 叶垠像没事人一样稳步向前,眼眸微敛看着前方的障碍物,神色轻松的像是在逛自家后院。 ……是叶垠没发现旁边的地上那正在爬行的东西吗? 不,那边的动静不小,叶垠不可能发现不了。 [不要那么紧张,小辞。] 叶垠很难不注意到云辞从旁边事物上收回,就一直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他坦然回望,开口:[放松一些,这样一直紧绷着你会很难受。] 一直维持着紧张状态确实会很难受。云辞现在肩胛、腿部的肌肉已经开始有些酸痛,但这种情况下真的很难放松下来。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两个此时的姿势。 那半透明的诡异东西明明已经靠近了张晨所躲着的地方,却在即将发现人时猛地将头扭了过来,像是感觉到什么般向着相反的地方前进,直冲冲向着他们而来。 它爬动的很快,不过几秒间就已经来到了叶垠身前,可叶垠还是像没察觉到什么异常一样,继续向前走。 现在他们离那个东西不到半米的距离。它已经高扬起身,做出了明显准备攻击的行为。因距离得近,云辞将它那原先看着模糊的面部看了个清楚。 它有一张很漂亮的脸。海藻似的黑色长发缠在它巴掌大的脸上,五官精致小巧,不难看出美人相。 [咯咯,咯咯咯。] 它突然笑了起来,唇角裂开到了一个不正常的弧度,好似一整张脸都要被一分为二。没了眼珠,仅剩下空洞的眼一瞬也不移地盯着被抱起的人。 过了约莫两三秒,它突然笑得更大声了。那声音非常刺耳,比用尖锐物品摩擦黑板还要令人牙酸。 不止是笑,它似乎还在说什么,字句模糊地混杂在笑中: [好看,你比他还好看……] [更好看,你的脸……喜欢……] [想要你的脸……] [好看……] [喜欢……换到我的身上……] 它扭动着向前了些,声音也更加清晰起来。云辞听见那诡异的东西再度开口,这次传到耳边的却是个温柔的女声: “你长得真好看,你叫什么啊乖乖?” ——所以现在的鬼都是演都不演了直接问名字的吗。 心里觉得离奇,可下一瞬,云辞就感觉到自己嘴不可控地张开了。 第12章 不,不对。 云辞瞳孔一缩。明明已经拼了命地去合上嘴,可声音还是传了出来。 “云……” 不可以,不能说…… 云辞环住叶垠脖颈的手也松了,他尝试用手捂住嘴,却仍然没办法阻止声音的流出。 “咔。” 一声很清脆的骨头断裂声,那地上趴着的东西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控制发声的力也消失了,云辞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发现叶垠正用脚撵着那古怪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伸过来的手。 它的骨头肯定是折了又折,白骨被生生踩碎,骨刺穿透了外层裸露的皮肤,深色的血液从破了的皮肤中涌出。那没了眼珠,只剩下个眼眶的眼也开始往外渗血。 它像是在哭,尖叫像是求饶,脚底传来的声音撕心裂肺,凄厉得仅是听声音心脏就不由得一紧。 骨骼碎裂的闷响与重物倒塌的声音交织,那前一刻还嚣张觊觎着人脸的诡异东西被人像踢垃圾一样踢开,滚落不远后撞到堆积的杂物,被轰然倒塌的箱子埋没。渐渐的,就连哭泣的呜呜声也没了。 沾着血的皮鞋往前一步,跨过已经褪了色,又被染红的地毯。承着两个人重量的脚步声很沉,哒、哒、哒一声声地回荡在宴会厅内。 “叶垠……”云辞小声唤抱着自己的男人。 还没等云辞说完,叶垠突然开口:[小辞被吓到了吗?] “……” 云辞确实被吓到了。 不仅仅……是被那个仅靠身体来爬行的东西吓到。 云辞凑到了叶垠的耳边,声音有些不可察觉地发着颤:“我们要去哪?叶垠……” [……] 叶垠的沉默让云辞不安。察觉到男人情绪不佳,云辞重新用手臂环上叶垠的脖颈:“不要不说话。” 宴会厅再大也会有尽头。到了宴会厅的另一扇门前,叶垠停住了脚步,声音较之先前冷下去不少: [去哪很重要吗,小辞。] 知道去哪里很重要吗? 有时候应该是挺重要的,有时候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宴会厅的门没有被人推动,此时却一点点打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将走廊照得亮堂,红色的地毯铺在地上吸了大部分光,不至于那么刺眼。暖黄色的灯带嵌入在墙内,又营造出一些温馨氛围感。 是走廊,很正常的酒店走廊,和先前的几个场景比正常的可怕。 唯一不正常的,好像就仅有仍抱着他不松手,说话声音一声声沉下去的男人。 [你之前说过,只要有我在,去哪都可以。] [难道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吗?] [不是说只要是我,就不会害怕吗?] [为什么从刚才起你的身体就一直发着抖?] [是在害怕吗?] [你是在害怕我吗?] [云辞,回答我。] “……”云辞咬紧了下唇。 原先还不觉得,甚至说完全感觉不到温度,但现在,随着叶垠一句句开口,他感觉身体越来越冷。 寒意从和叶垠接触的地方开始蔓延至全身,瞬息间冷得就像是坠进了冰窟之内。 脖颈处似乎又出现了掐窒感。 可叶垠的两只手明明都在托着他,是什么东西在掐着他脖颈? 氧气越来越少,呼吸越来越急促起来。 云辞垂眸向下看。 ——掐住脖颈的,分明是他自己的手。 第11章 “咚。” 玉佩从床边缘滑下,滚落在床边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原本蜷缩在被子内的青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般骤然睁开眼,从床上坐起。 意识还没恢复,纯白的被子上先兀地落了一滴水珠。等察觉到脸上很凉,抬手一抹,云辞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情绪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此时完全失了控,眼泪也像失了闸般往外涌。 凌晨五点的夜很安静,升级过的套房内就连中央空调的运作声都很小。云辞深吸了口气,重新躺了回去,把头埋进被子内。 胸口也在痛。埋在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发着闷,酸胀的疼。 又梦见叶垠了。 ……不能再想叶垠了。 第二日有白天场的戏,需要早些起来化妆,复习剧本。前一晚能不能休息好,是第二日演戏能不能进入状态的关键,要早些休息。 可越是想着要早些睡觉,越是清醒。 熬了大夜,半夜又因梦惊醒,身体和精神应当很疲惫,但现在大脑却像被人上了发条般异常活络清醒,冷静不下来,放空不了。云辞确定自己在白天时没有摄入咖啡因。 第三次尝试入睡失败后,云辞干脆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角。这房间的房型很好,有一个巨大落地窗,站在窗边能将一整片绿意盎然的森林收在眼底。 外边的天色都没完全亮,深色夜空中还缀着几颗星星。手机上显示现在的时间是5点47,距剧组工作人员开工的时间还很早,这个时候除了酒店值班的工作人员,应该不会有什么人还醒着。 云辞正准备收回视线,没料随意一瞥正巧看见了不远处缓缓驶来的一辆救护车。 放下窗帘的手顿住,随后鬼使神差地将窗帘又拉开了些。因楼层高的缘故,云辞其实并不能将那些人在干什么看得很清楚。 人变成模糊的黑点,在酒店的楼与后院间移动。救护车上的人抬着担架下了车,回程时担架上躺着人,看不清躺着的是谁。 救护车很快开走了,一切又恢复平静。不到十分钟的事是这个夜中的小插曲,近乎没人能察觉。 一直到手臂酸涩,云辞才松了窗帘回过神。 担架上被抬走的是谁? 疑惑出现时,心里其实已经有一个不太理智的答案。那个人名在他转身,看到床边地毯上躺着的玉佩时逐渐清晰。 ——有没有可能是张晨? 先前做了那个梦,梦中张晨一直被那个怪物追着,会不会是张晨真的出了事…… 云辞骤然转头看向房门。 想知道,想去验证猜想。但这个时候冲出去询问被抬走的是谁显然不理智,经过昨夜片场一事,近乎整个剧组都知道张晨和他不对付。 若出事的真是张晨,他一个被针对的人那么急切去“关心”针对自己的人,不合理先不说,主动打探消息这件事让人知道了怎么都会被添油加醋做些文章。 不着急。 云辞俯身将地毯上的玉佩捡起,攥在掌心。 不着急。剧组那么多人,若张晨真出了事,不可能瞒过所有人。娱乐圈内最不缺爱八卦的人,被抬走的是不是剧组内的人等天亮了就会知道的。 等天亮…… ——云辞打了个喷嚏。 思绪被打断。云辞重新钻进了被窝,用被子把自己裹好,只留个头在外边。 先前在窗边站着,注意力被分散了倒是不觉得怎么样,但现在他总感觉房间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阴冷,而且那寒意好像能穿透被褥往他身上贴。 云辞在被子下打了个小冷颤。 是空调开太大了吗? 云辞把手探出去摸空调的遥控器,看到遥控器屏幕上的数字后又蹙了下眉。 是山里的夜间太冷了? “……” 或许是因为先前流了眼泪,此时的眼睛莫名开始酸涩起来。正好身上寒意愈盛,云辞干脆就将头埋进枕内闭上眼,让眼睛放松休息。 没想到再睁眼已经是几个小时后。 关上响了一阵子的闹钟,云辞将手臂覆盖在眼上,挡住从窗帘边缘透进来的光线。 明明之前想睡都睡不着,再度沾上枕头后竟意外地好眠。这一觉甚至是他到了南江市后睡的最沉的一觉,虽时间不算很长,但也足够恢复不少精力。 洗漱后穿搭完毕,云辞眼中带着的惺忪睡意才渐渐褪去。听到门铃声,云辞才想起刚刚俞鱼给自己发过消息,说带了早餐,要送上来给他。 云辞把门打开,外面站着的果然是俞鱼。他手上提了有四五个袋子,每个袋子都满满当当的,东西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酒店后厨零元购了一趟。 “怎么买那么多东西?” 云辞从俞鱼手上接过两个袋子,打开其中一个后发现里面放满了不同种类的面包,而其他的袋子里是不同的食物,就连包装好的盒饭都有。 “这些不是剧组准备的吧,你还去外边了一趟?” 酒店的自助餐贵,剧组不可能将有限的经费全用在组员吃上,故而从正式开机起就会有外包的餐饮公司为剧组内的工作人员提供盒饭。 没开机,提前到达拍摄地适应的这两天也都是俞鱼开着车去外边买的,但今天俞鱼买的也太多了。 俞鱼点头:“嗯!想到之后几天也要在这边拍戏,就多买了些面包备着。昨天晚上弄好晚,回去到房间里我饿的不行,今天一醒我就出门采购去了。” 第13章 原来是昨天晚上被饿到了,果然是受了刺激。 看着那还在冒热气的小笼包,云辞开口:“今天早上剧组那边发的什么?” 俞鱼:“一袋白面包和一瓶矿泉水。” “也不差。” 有些小剧组可是不包早餐的。 其中一塑料袋上系的结难解,俞鱼弄半天也没弄开。刚想找剪刀就感觉到云辞拍了拍他的肩:“我来吧。” 俞鱼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云辞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修身高领毛衣,蹲在桌旁的姿势刚好将纤细的腰线露了出来。俞鱼盯着那处看了好一会,直到云辞起身才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 “你吃过了吗?”云辞拉开椅子坐在窗边,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正在盯着某处发愣的俞鱼,用手托住下颚开口,调侃道,“你不会是想让我一个人解决这满满一桌吧,俞助理。” 俞鱼也没和云辞客气。一大早他就出去了,现在确实饿的不行。 还没吃个半饱,就见云辞已经放下筷子,视线投向窗外。 “云辞哥你饱了吗,不再多吃点?” 俞鱼蹙着眉看云辞面前的饭盒,小笼包还剩下许多,粥也只喝了一半不到,吃的太少了。 “嗯,差不多饱了。” 云辞没有收回视线,只是余光瞥到俞鱼又拆了个面包推到他这边。 “不行,云辞哥你今天下午还有工作,谁也说不准那小演员会不会再作出什么妖,要是不多补充些体力会难受的。” 闻言,云辞转头看向俞鱼,微微抬了下眉。要知道俞鱼这单纯小孩以前可从来不会强迫他做些什么,这“压饭”还是头一回。 怪新奇的。 俞鱼被云辞那瞥过来的一眼看的脊背发凉,表嫂面无表情的时候真的有种说不出来的凶啊啊!! 人在紧张的时候就会假装自己很忙。俞鱼不敢和云辞对视,错开目光盯着套房内的油画,拿起桌上那杯温热的豆浆开始小口喝。 买那么多东西回来也不完全是因为昨晚回来太晚被饿到。 昨晚他又梦见表哥叶垠了。 虽演戏的不是他,但他在边上一直站着,站了那么一晚上也累的不行。洗漱完后近乎是倒头就睡,但睡着睡着就感觉到房间里越来越冷。 一睁眼,他那表哥叶垠就站他床头,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抱着手,阴恻恻看着他,好像下一秒就要上来掐死他。 不是哥们,这谁受得了? 他被吓得哇哇大叫,对着叶垠就开始疯狂告状,把张晨和导演以及欺负云辞的叶家人都骂了一遍过来。从“那些人真是恶心“”到“哥你放心我明天去给他们一人一巴掌你别拿我出气有话好好说”。 说到口干,说到上不来气,叶垠都一直沉默。俞鱼都快哭了,最后才听见叶垠来了一句: [他瘦了。] 很笃定地说。 笃定到俞鱼都怀疑叶垠是不是在什么时候偷偷抱过,在什么地方阴暗地观察过,用手一寸寸丈量过。 这一觉睡醒,冷汗已经覆了满背。琢磨着叶垠那句话,俞鱼根本没空去注意什么个人形象。赶命似的飞奔下楼上了车,一脚油门踩到底蹿出酒店。 叶垠说表嫂瘦了,这不明显在指责他没有照顾好表嫂吗! 天杀的,明天给表嫂安排一日四顿还加餐。 ——“俞鱼。” 俞鱼叼着吸管回过神,看向桌对面的云辞。 云辞已经拿着那个拆开的面包在吃了,似乎并没有对“压饭”行为有什么不满的样子。 俞鱼心落了几分。 “怎么了?”俞鱼问。 云辞:“你和你表哥越来越像了。” 特指会管他吃多少这方面。 云辞手指点了点桌面,指节接触到实木发出笃笃两声轻响:“还有,你喝的那杯豆浆是我喝过的,俞鱼。” 俞鱼听到前一句的时候已经被豆浆呛了一下。 后面一句再出—— “唔……” 豆浆被重新放回了桌上,俞鱼用手捂着脸,发出了一声很难形容的,绝望的哽咽。 今晚表哥会来打卡吗,会吧? 有没有人想想办法,天天这么打卡也不是个事啊。 有没有人救救他啊…… 第12章 今日的拍摄任务比较重,下午和晚上都有戏。剧组那边没有通知要更改拍摄计划,现在要正常下楼开车去片场。 收拾好东西和俞鱼一起出了门,才靠近电梯,云辞就看见其中一台电梯的电子屏上显示“暂停使用。 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掩去心底那无端地剧烈一跳和紧张感。云辞开口的声音依旧和平时那样听不出太多情绪波动,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俞鱼,今早你出门的时候这台电梯就坏了吗?” 俞鱼买的东西不少,应该是去了离这里二十多公里外的市区,来回也得一个多小时,出门必然是很早的。如果那个时候电梯就坏了,肯定是凌晨的时候就出了问题。 “我当时着急着出门,没注意。”俞鱼盯着那台停用的电梯,思索了一会儿,“……当时好像是好的,云辞哥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没事。”云辞摇头,“随便问问。” 因仅有一台电梯在运行,等待的时间稍微长些。一声“叮”的提示音响起后,云辞走入封闭的电梯厢内。 看见熟悉的场景,脑内又开始莫名翻涌着前一晚的梦境的内容。 就是在这里…… 云辞往后挪动了一小步,垂眸看着红色地毯上的欢迎字印。 昨天晚上的梦里,叶垠在这吻了他。 “……” 失神仅有短暂的一瞬。意识到刚才在想什么的云辞极快用其他事来掩盖那不受控冒出来的东西。 人一般都会将梦内恐怖、刺激的东西记得比较清晰,而他反倒把那些恐怖的细节忘记不少,唯独记清了叶垠。 从接到拍戏通告开始,他已经想叶垠太多次了。 云辞抬手按在胸口处。 叶垠像刺一样扎在那。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管,努力让自己忘记。 可现实偏偏不如他所愿,这几日发生的事、做过的梦,都让他反复想起叶垠,那自以为不存在,已经被藏好的痛楚翻着倍地汹涌而来。 为不让俞鱼察觉到异样,云辞很快将手放了下来,深吸气调整呼吸和表情。去片场的一路上胸口仍在发闷,表面上是在低头翻看手上的剧本,实际那些字一个也没读进去。 注意力分散没办法集中,白底黑字怎么都看不进去,连续读了三遍剧本的第一段都没理解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云辞干脆将剧本放下,视线移向窗外,放空大脑。 车内安静的落针可闻,正在开车的俞鱼莫名觉得有些压抑,于是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后座的云辞,想看云辞在干什么。 云辞什么也没干,仅偏着头看着窗外。像木偶般完全失了应有的生机,眼神空洞地望着外面风景。 俞鱼眼皮无端跳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又放松:“云辞哥,是不是昨天又没休息好?你看起来很疲惫……” 前两天生病了所以看着精神恹恹,现在感冒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为什么状态反而看起来更差了? 何止是疲惫?都像是有一缕魂一缕魄随着那死去的人一起走了。 或许外人看不太出来,但他可是云辞的助理,叶垠的表弟,于公于私,过去都经常和云辞接触。曾经那个鲜活、意气风发的青年和现在的云辞完全不能沾边。 闻言,云辞没转头:“昨天晚上虽睡的晚,但睡的很好。” “我只是在想,最近为什么老会想到他。” 这个“他”,云辞都不用明说出是谁,俞鱼就已经了然。 ——表哥天天在他床头念表嫂,表嫂天天不忘表哥还想表哥。这说明什么? 俞鱼脱口而出就是:“因为表嫂爱……” “我恨他。” 爱字还没说完就被扇了回来。等俞鱼意识到自己听到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手忙脚乱地关掉不小心打开的雨刷,克制住强烈的想要急刹车的念头,俞鱼再度通过后视镜去看后座的人。 正好,这次云辞已经回过头来不再看着窗外,抬眸间眼中的神情肃凝,不像玩笑。 云辞甚至又重复了一遍那惊骇的话:“我恨他。” 花那么长的时间在他身上留下抹不去的痕迹,过去经历、习惯都有那人的参与的身影,甚至就连字迹都相似。 最后那人死于意外,让“往后”戛然而止。 留下他一个人。 一个人一直想,忘不掉,一直想。 怎么会不恨,怎么能不恨? …… 车内持续的低压一直到车辆开到片场的停车场才解除, 原本只是觉得压抑,后半段的路程直接变成上不来气。还好路程不远,不然俞鱼都感觉自己会被自己憋死在车上。 第14章 下了车有场务接应,正式开机拍摄前要和昨天一样先换戏服后化妆。 因没有窗户,白天的换衣间依旧需要灯泡照明,云辞拿着手机进了换装间,发现剧组的人已经重新换了一面折叠镜,灯泡也多了个灯罩,不再像昨天晚上那样电线都裸露在外,安全系数提升不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是白天,今天换衣服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门锁也可以正常使用,换好衣服后云辞打开门,正好遇见了昨天晚上找自己签过名的粉丝。 云辞记得她好像叫……严茸? 严茸三两步跑了过来,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偷偷摸摸开口:“云辞老师,你昨天晚上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 没有客套话,直接切入主题的聊天方式在有些时候确实很管用。 云辞抬脚的动作一顿,把已经在嘴边客套敷衍的“还要忙你先去工作”咽了下去,视线移到那女孩儿脸上:“‘怪事’是指?” “唔……”严茸脸上出现纠结的神色,她在犹豫该不该在自己偶像面前说这些。 严茸:“……就是灵异事件。” 云辞脑内突然回想起凌晨时在楼底看到过的救护车。 没有人会莫名其妙提到这些东西,严茸会那么说必然有原因,难道说那个救护车拉走的真的是剧组的人? 云辞:“为什么会这么问?” 严茸眨巴眼睛,再度扭头往旁边看周围有没有其他人:“老师你不怕鬼吧?我怕这事说了吓到你。” 到底能有多害怕能让她那么警惕? “没关系。”云辞颔首,示意严茸直接说。 “昨天晚上我们剧组有人进医院了。”严茸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云辞的表情一边说,“大概就在凌晨五六点的时候被车拉走的,是dit组的人。” dit在剧组内的工作一般都在拍摄结束后进行,他们会对摄影机sd卡内的数据进行备份、校色,以及大致的粗剪。昨天晚上拍夜戏熬大夜,拍摄收工就晚,五六点正是dit组干活的时候。 严茸:“dit组的其中一个人在进行数据整理,浏览视频的时候发现了多处穿帮画面,他们将视频截图下来放大,发现摄影机拍摄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说到这,严茸摸了摸自己起鸡皮疙瘩的手臂:“穿帮不是小事,有一处穿帮那一条就得重新拍。据说昨晚摄影组的人和导演被紧急叫醒,一堆人围在会议厅内把出现穿帮的视频来回看,真拍到了人。” “要知道这次拍摄的地方偏僻,又是个荒废了许久的别墅,别墅周围都有场务巡场,一个人偷摸进别墅太明显了,不会有除剧组外的路人。” “我们工作人员更是不可能了,谁不知道剧组租的电影机和灯死贵?耽误了拍摄还得倒贴上班,他们每个人都回忆说别墅内没人,不可能有人,但事实是视频内就是出现了一个人影,谁也解释不清的人影。” ——别墅内没人,那拍到的那玩意是什么? “嘶——”严茸倒吸口气,“而且昨天拍摄还是深夜,凌晨三五点也不知道拍到了什么玩意,这东西细思极恐,再思再恐、越思越恐。” 云辞:“……” 先别恐,先讲最关键的东西。云辞主动开口将话题扯了回来:“你说进了医院的是dit组的人?那人怎么会去医院?” 严茸猛点头:“对!有个dit组的人在看了视频后被吓得不行,会议室内就被吓晕过去了,怎么都叫不醒,最后只能叫了救护车过来把人拉走。” “……” 见云辞脸上还是没什么惊讶的表情,严茸着急了:“真的呀!我男朋友就是dit组的,我起床时他亲口告诉我了,消息保真的!剧组的其他人都不一定知道。” 不是张晨。 云辞垂下眸,低声一叹。 ……怎么可能是张晨?有关于电梯那些只是睡着之后做的梦,一个有关于叶垠的梦。 “嗯,我信。”云辞点头,“谢谢你和我分享那么多,严茸。” 见自己偶像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严茸小脸一下子就染上些绯色:“哎呀……就、就!” “就之前我们道具组也出了些怪事嘛,才开机两天就发生那么多事,总觉得这栋别墅怪怪的。想告诉云辞老师拍摄时一定要注意安全!” 云辞公式化回答:“谢谢你,你也要注意安全。” “那我就不耽误老师你做拍摄准备了!” 严茸笑着和云辞鞠了个躬,云辞点头应下后抬脚转身,听见身后又飘过来一句: “云辞哥……你没遇到什么灵异事件吧?” 云辞手扶上领口,将毛领往上提了些许后头微偏,看着严茸的眼,神色坦然: “没有。” “多谢关心。” 第13章 云辞方才和严茸说话时,一直感觉到不远处有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此时话说完,正好顺着那感觉回看过去,看见了从化妆间门后鬼鬼祟祟探出个头的俞鱼。 即便走至俞鱼身前了,俞鱼仍看着远处,多少有些望眼欲穿的感觉。 “在看什么?”云辞明知故问。 俞鱼很少盯着女孩子看过,过去也从来没听俞鱼说过有女朋友,云辞都怀疑他性取向随了他表哥,今天倒是格外反常。 俞鱼:“云辞哥,那是昨天和你要签名的剧组人员是吧?” 云辞点头:“怎么了,喜欢?” 俞鱼:“?” 短短一秒内俞鱼脸上闪过的复杂情绪不能用词句来概括,五彩缤纷的和调色盘一样。云辞看着觉得有意思,接着开口:“可惜她说她有男朋友了,她男朋友也在剧组内。” 不是儿? 俞鱼看着云辞的眼神愈发诡异起来。 ——表嫂到底和那人在聊什么,怎么连有没有男朋友都知道了!这聊的话题对吗?! 见俞鱼沉默,云辞挑了下眉。 俞鱼立即停止脑补,疯狂摇头:“不喜欢。” 见俞鱼似乎真没那个意思,云辞没继续开口。 人又不是小孩,爱喜欢谁喜欢谁去,操心那么多干什么。 化妆间是共用的,演员多时要排队上妆。好在今天他们来片场来的早,云辞衣服换好回来,上一个女演员的妆也画好了。 化好妆的女演员叫尹栗,这次在《诡画》内和另一个男演员饰演探险家夫妻。尹栗在剧中的妆造是干练利落的短发,面上的妆容也不浓,清爽干净,看起来很飒。 云辞记得今天有和她的对手戏,于是主动和她打了招呼,简单客套了一下。随后找到昨晚的化妆师,在她身旁的化妆镜前坐下。 刚坐下就听到化妆室门外传来说话声,云辞被动静吸引,抬眼后看见来的人是韩尹尹。 韩尹尹这次在《诡画》内饰演摄影师。剧中的摄影师要男主角记者一起揭开那栋诡异别墅的秘密,这个角色负责拍摄记录灵异事件,在剧情中极为重要,故而是女主。 女主的服饰要繁琐一些,等她换好衣服重新回到化妆间时,云辞已经快化好妆了。 “云辞老师今天来的也好早。” 韩尹尹在云辞旁边的化妆镜前坐下,和云辞打了个招呼后,瞥了一眼离开去拿东西的化妆师,压低了声音开口:“该说不说,昨天晚上的事可真是吓人……” ——昨天晚上吓人的事有点多,具体指的是哪一件? 云辞正想问,韩尹尹已经接着开口:“酒店负责人说那没有灯的那一层是消防层,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是因为电梯故障了所以停在那。” 韩尹尹将鸭舌帽放在化妆台上,对着云辞眨眨眼:“昨天经理上来后,我发现你已经不在了,我估摸着你应该是先回去了。” “嗯。”云辞俯身靠近化妆镜,用手指指腹将唇边缘的浅色唇膏抹开,“当时已经很晚了,我见你助理上来后就提前回去休息了,当时后续应该也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这样啊……” 见化妆师重新走了过来,韩尹尹没再说什么,闭上眼开始上妆。 云辞借着涂唇膏的动作靠近了镜子,从镜子的反射处看韩尹尹,视线一点点挪动到她身形边缘。 刚刚韩尹尹刚坐下来的时候,他从镜子内看见有个模糊的东西,像是影子一样附着在韩尹尹的身后。现在凑近了镜子看,那影子样的东西反而没有了。 难道是眼花了? 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还是没有,云辞直起身:“我这边化好了,化妆室里面闷,我先去外面看剧本。” “嗯嗯。”韩尹尹应声后隔了几秒才睁开眼,盯着那已经出门的背影,再度垂眸时眼中已经带上了若有所思。 果然网络上的那些谣言不可信。这两天接触下来云辞完全没有什么耍大牌行为,人也是很早就到了片场。昨天看了一小段他演的戏,入戏很快,演技也没得说,和网络上的说法几乎是截然相反。 第15章 只是人相处起来有些冷漠…… 但每个人个性不同,即便是在娱乐圈内也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外向活络。 反而那些所谓的“演技差,耍大牌”冠在张晨身上倒是有理有据。 剧组行程表内写了下午一点钟开机,时间到了张晨却迟迟不来。一个小时过去,部分剧组工作人员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但奈何导演都没说话,甚至连催促电话都没打一个,其余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直到副导演看不下去给张晨助理打了个电话,才得知张晨已经在回来剧组的路上了。 剧组人硬生生在片场等了他一个半小时,他才坐着车姗姗来迟。 今天的张晨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也不像往常那样顶着娃娃脸乐呵呵笑了。云辞和他擦肩而过时,张晨也仅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再发表什么经典阴阳怪气语录。 俞鱼跟在云辞身侧频繁回头去看已经走开的张晨:“他今天怎么了?满脸写着不嘻嘻,平时笑的和个大呲花一样的。” ——“发现自己迟到了对不起剧组良心发现开始内疚了?” ——“什么日子啊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俞鱼还在旁边喋喋不休,云辞在这时嗅见空气中有一股飘散过来的香火味。味道很浓,像是在寺庙里面待了不短时间才会染上的味道。 云辞思绪一滞,骤然回头。然而张晨已经进了化妆室,仅剩下两个助理站在门口。 香火味?怎么会有香火味? 喉咙无端有些干涩。云辞开口:“俞鱼,刚刚张晨路过时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啊?”俞鱼被问的一愣,回头看了眼身后张晨走的地方然后在原地使劲了嗅,“没有啊,什么味道?” “……” 这地方开阔,那香火味一会儿就散了。刚刚张晨路过的时候俞鱼还隔着他一个人的身位,距离也远了些,没闻到什么倒也正常…… 云辞敛目,摇头:“不,没事。” 但他确定那股香火味一定存在。张晨今天迟来剧组一定有原因,那迟到的原因会不会和他身上的味道有关? 迟到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去烧了香,去了寺庙? 短暂地沉默思索后,云辞突然开口:“俞鱼,交给你个任务。” “什么?” 俞鱼一听这话身体都站直了,云辞难得有事要让他帮忙。 云辞:“等会儿我拍戏的时候你去找人问问,想办法问到张晨为什么迟到。” 会不会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在电梯内遇到了怪事,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被吓到了,所以今天一整个上午都待在寺庙内烧香拜神。 因寺庙离片场太远,所以耽搁了不少时间,最后迟到? “好。”俞鱼点头,“云辞哥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 打听这个,不过是反复怀疑昨晚那个梦境的真实性,怀疑那个太过真实的梦到底是不是梦。 只是有些不甘心。 自己都觉得荒谬,但还是想知道……会不会是死去的那个人在他重新开始接戏后,和过去那样过来探班了。 这些理由都没必要和其他人道明。 “纯粹好奇。” 云辞开口回答俞鱼:“关心同事。” 俞鱼:“……?” * 下午拍摄的主要是在别墅内的室内戏份。今天天气也不差,可一踏入那栋别墅内云辞就感觉到一阵莫名的阴冷。 《诡画》剧情中,这栋别墅的主人热情收留了在森林中迷路的人。正在拍摄的这一幕戏中,其余人都在客厅内的长餐桌前和别墅的主人聊天,介绍自己身份和在山中迷路的后怕。唯独画家站在别墅的角落内,看着墙上的画。 “画”作为《诡画》内重要道具,放在别墅内很显眼的地方。剧情中,画家一进别墅就被画所吸引,询问别墅主人能不能近距离去看看那副画,得到同意后就完全没理会别墅内的其他人,专注地看着画。 画家作为背景板,没有正面镜头。云辞抬着下颚专注看着画的内容。 ——剧组内的人说,在开拍前一天,别墅内的画被换了。 眼前这一幅油画近乎有半人高,被放在客厅壁炉的正上方,一两个人估计很难抬动。 画中流畅的线条看似随意地勾勒出人体的弧度,画中的人抬着手,高昂着头,将开的正艳的玫瑰花花枝扎进颈部,颈部红褐色的血液顺着脖颈流淌而下,将画面割裂开,绮丽又血腥。 “嘿,兄弟!” 已经沉浸在了画中的画家没注意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此时肩膀上冷不丁搭上了一只手臂,画家受到惊吓一般地微挺起了身子。 过了几秒,画家才扭回头,看着打断他思绪的陌生人。 画家本身就比身后的人要高上一些,加上此时挺直了身子,身形已经有了压迫感,那半睨着的眼中还挂着被打断的不悦与阴鸷。 仅对上视线就能感觉到其中慑意。 “有什么事吗。” 张晨瞳孔一缩,放在云辞肩膀上的手像是触电一般地缩回,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从云辞口中说出的那五个字,听起来不像是剧本内写着的简单的询问,倒像是在说:想什么时候死? 那冷漠的、鄙夷的,像是被毒蛇盯上一样令人胆寒的视线实在是令人发怵。 张晨嘴唇开合。 这个时候正在拍戏,运作的摄影机会记录下演员每一秒的反应、脸上的神情、台词。 他理应在这个时候接出下一句台词,大脑却全然没有从被吓一跳后怕中回神。 ——下一句台词是什么? 记者看到站在边缘,隐没在别墅内阴影中的画家,主动走过去是要说什么? “……” “……” “卡!” 摄影机按下暂停键,导演从监视屏后站起,拿着剧本在手中重重拍打了两下: “刚刚那条情绪很到位啊,记者你的台词呢?!差一点就能一条过了!” 张晨呼吸一滞,听到导演喊卡后就连忙和云辞错开视线,指甲深陷掌心。 没接上戏。 ……和云辞在这部戏中的第一次对手戏就被压得没接上戏。 张晨没答话,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找存在感,一时间别墅内安静的可怕,就连设备声都没有。 脱离戏中人的情绪,云辞抱臂,眉眼间神色淡淡:“可能是男主角赶路回来的匆忙,没来得及复习剧本。” 导演叹了口气,朝着摄影组挥手:“拍摄暂停,休息十五分钟!” 张晨回头找到助理,在其准备的折叠靠椅上坐下,拿起剧本佯装翻看,视线却止不住地往人群之后,独自一人倚在墙壁上的云辞身上瞟。 《诡画》内画家的人设孤僻阴郁,往后的剧情中画家也有一些偏执过激的行为。 可云辞不像演的。 张晨手握紧了剧本。 ……刚刚,云辞那厌恶嫌恶,想杀了他的眼神,不像演的。 第14章 张晨因为迟到已经耽误了剧组很长时间,为避免再出现一条拍十几遍,浪费过多时间的情况,导演直接把张晨叫过去现场讲戏。 导演作为主创团队的核心人物,对剧本和剧中人物需要有更深的理解。听其讲戏分析剧本、解析剧中人设,会对之后演戏有所帮助。故而不仅是张晨,就连其余小配角演员也围了过去。 无意听导演讲戏,只是正好站在那附近的云辞被挤到边缘后,干脆寻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顺手把俞鱼递过来的包打开。 鼓鼓囊囊的双肩包被塞满了东西,拉链一打开,就有一个圆滚滚的面包滚落下来,还好云辞手快接住,不然就要落地上了。 云辞往背包内看了一眼,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点心和面包。 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云辞将视线移向站在旁边,视线疯狂移动,正假装自己很忙的俞鱼身上: “来春游呢,俞少。” 俞鱼:“……” 俞鱼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心里小声哔哔把表哥骂了一顿,顺便唾弃了自己一遍为什么会被一个梦轻描淡写威胁了,心理活动转了十八个弯,最后才敢直视云辞的眼: “云辞哥你看你这拍戏一站就是大半天多累啊?我怕你饿着就准备了点东西给你补充能量。” 云辞本来想问俞鱼张晨的事打听的怎么样了,眼角余光却瞥见身侧有人坐了下来,只好暂时作罢。云辞顺着那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回看过去,发现是正在补妆的韩尹尹。 云辞把面包往前一递:“吃吗?” 韩尹尹摇头,掩面轻笑:“这个我可不敢吃。” “娱乐圈内对女艺人的身材可是很苛刻的,更别说上镜胖三斤,这东西吃下去今天的热量就爆表了。” 云辞把手上的面包塞到俞鱼怀里:“还有一些牛奶,需要的话可以找我助理拿。” 第16章 之前他在娱乐圈认识的一些女演员都有严格的身材管理。控制体重,维持较为纤瘦骨感的身形好像已经成了标准,一天一顿饭,长时间保持饥饿也变成日常,十分畸形。 韩尹尹闻言一愣,眼中的笑真切了几分:“好,谢谢云辞老师。” 云辞颔首表示不用客气。 下一秒,云辞就感觉脖颈后一凉,像是被什么阴冷的东西拂过。云辞呼吸滞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地抬起手,把领口又拉高了些。 韩尹尹瞧见云辞的动作后开口:“也不知道这别墅是不是荒废太久,一进来我就感觉到莫名阴冷。” “还好这次戏服没有反季节,我这件冲锋衣外套还算御寒。” 云辞敛目,轻轻哼出个气音:“……嗯。” 确实很冷。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剧组拍摄继续。 再一次和张晨对戏时,云辞收敛了些情绪,没有刻意为难张晨。张晨再怎么说也演过好几部戏,台词不至于说一句忘一句,画家自我介绍这条很顺利就过了。 后面的戏也不难。《诡画》剧情内,众人被别墅主人请进屋内时已经是深夜,接下来屋主就要给他们安排每个人暂时休息的房间。 别墅主人说,别墅内除了他还有一名贵客在休息,上楼时要安静,不要打扰了[他]。除仍在看画,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的画家外,其余人闻言纷纷表示没问题,会保持安静。 众人随着别墅的主人一同上了楼,因走在最后,画家休息的房间被安排在了走廊最深处。 越往内走,走廊的灯光越暗。同在森林中迷路的其他人已经在房间内休息,走廊上仅有画家和别墅的主人。 深色的墙纸吸走壁灯上的暖黄光线,大面积的阴影铺散在走廊和别墅主人身上。别墅主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将钥匙插入锁孔,打开被锁住的房门。 “到了,今晚你就暂时在这休息。” 别墅的一楼有壁炉,烤着火还算温暖。上到二楼后寒意愈浓,即便是穿着大衣的画家也感觉到寒冷。画家拢了拢衣服,朝着别墅主人点头道谢。 “对了。”别墅主人将钥匙从锁孔中拿出,直起身的动作有些僵硬,“深夜若听到门外有动静,不要打开门。这栋房子在山里,可能会有一些野生动物半夜跑进房子内。” 画家闻言,偏头看向屋内。 屋内收拾的干净整洁,有一张大床,一个深色的实木衣柜。屋内的窗户没有拉起,一眼就能看到窗外月牙形的月亮。 走廊上半明半暗的光线让画家的五官愈发立体,他黑沉的眸内淌着淡淡的寒意,唇角翘起些许弧度:“我喜欢小动物。” “不。” 别墅主人将手上的钥匙收好,摇头:“你不会喜欢它的。它会袭击你脆弱的脖颈,等你失去行动力后撕咬你的皮肤,将你的血肉从骨头上生生扯下,弄得地上血淋淋一片,满是狼藉,很难收拾,之前还有几个女佣,但现在……” 别墅主人一字一句说的清晰,口中描绘的画面真实极了。 见别墅主人没继续说,画家开口:“现在?” 现在别墅内,除了别墅主人和那个从来没有露过面,仅知道有那么个人的[客人]外,就只剩下他和先前已经进房间的几人了。 “啊,现在……” 别墅主人说到一半,突然歪了下头:“嗯……我是说,如果在深夜听到门外有动静,请打开门把可爱的小动物带进屋内。” 口中的说法突然和先前截然不同了。 “正如你所说,你很喜欢小动物,啊……你一定会喜欢它的。”别墅的主人低笑起来,声音有些沙哑,“你会喜欢它的,它也会很喜欢你的。” “不用告诉其他人吗?” 画家懒懒倚靠在房间的门框上,抱起手,微仰起下颚的动作让一缕黑色的长发从脑后的抓夹中滑落下来,垂在脸侧。 “你之前给其他人安排房间的时候都没有刻意交代这件事,为什么唯独要叮嘱我?” 完全两极分化、异样的说辞并没有让画家感觉到畏惧,反而令画家眼中的兴味愈浓:“安排我在最边缘的房间,是要先杀死我吗?” “最先死的会是我吗?” “就在今天晚上,在凌晨,在我入睡之后?” 画家半眯着眼眸,一句句地说着: “会有人、会有‘小动物’,亦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悄悄潜入我睡的房间,将我的血肉撕咬扯烂,和你先前描绘的那样,血会染红地毯……” “啊。” 画家说至此,突然停顿,视线向右侧移动。 右侧那间房半掩着的门被骤然关上,走廊内回荡着“砰”的重响。 “似乎吓到别人了。” 画家抬起手,纤长的手指将落下的长发别到耳后,主动将正在谈论的话题中断,就像别墅主人先前那样。 画家垂眸,面上适时露出倦意:“那么我先休息了,感谢您今晚的收留。” “……” “……” “卡!” “不错,这条过!” 听见导演的声音后云辞从门框上直起身,眨眼间戏中画家的那未至眼底的笑顷刻顿消。 旁边的人不一定,但就站在身前,在这部戏扮演别墅主人的演员看得清楚。张国毅笑着开口:“现在年轻人都这么厉害了吗?出戏入戏都那么快。” 张国毅是圈内经验丰富的老演员,和不少人搭过戏。入戏快、有天赋的演员他见过不少,但一秒出戏的还真没见过几个。 演戏若不掺着自身的情绪情感,只会让人觉得枯燥尴尬,角色“活”不起来。可情绪哪是那么好控制的?调动起来就需要一点点铺垫,结束时多少还是会有情绪波动。 云辞这完全就是个断崖,一下就没了。 下午有关于画家的戏结束了,云辞满脑子下班。本想直接走,听张国毅那么说,硬生生停了脚步,和张国毅商业互吹了两句。 毕竟是同事,不理会直接走不太好。 接下来张晨和韩尹尹还有戏,还需要补拍单人镜头。云辞从人群里出来没见着俞鱼,就独自下了楼。 现在剧组主要拍摄别墅二楼的戏,一楼几乎没人,只有一些装设备的包放在边缘。 云辞一边下楼梯,一边拿着手机给俞鱼发消息说下班了。消息刚发出去,云辞就感觉到一股令人不适的视线自上方投了下来。 云辞下意识地抬头回看过去,目光所及之处却没有任何东西。 z字型的楼梯有死角,云辞盯着楼梯边缘看了一会,觉得可能是有人在那偷看。 演员是生活在聚光灯和镜头下的人,偷看的、打量的、欣赏的,鄙夷的视线近乎是每时每刻都要接触的东西,云辞没太在意。 下一秒,脚下的阶梯就像是消失了一阶一样,云辞骤然踩空,身体失去重心向前倒去。 就在即将跌落时,被一只手骤然拉住衣领扯了回去。 云辞后背惊出一身凉汗,手扶住被勒痛的脖颈,难受地咳嗽了两声,这才回头看去。 身后用手扯住他的男人英俊的外表极为晃眼,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后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似是会勾人般盯着他:“小心些,这摔下去可不得了。” 见云辞站稳了,男人才松开手。他的视线似是在脖颈处的掐痕上停留了一瞬,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云辞在看清了这人的脸后瞳孔缩了一下,没多想就开口:“你怎么在这?” 男人抱起手,眼随着唇畔的笑勾起:“我怎么不能在这?” 云辞并不和眼前的人熟识,甚至说过去连话都没说过,但整个娱乐圈内就没有不认识这个男人的。 ——他是宋敛承,是今年靠着一部电影斩获三大奖,炽手可热的影帝。 “来当客串。” 宋敛承解释来意,手指扶上眼镜,笑道:“我就是那个神秘的客人,小画家。” 第15章 宋敛承这男人英俊的过分,放在电影院大屏内无死角帅的脸到了现实后依旧能打,饶是云辞也免不了盯着那眼角弯起的弧度多看了两眼。 “谢谢你。” 云辞和宋敛承道谢,若不是这人拽了他一下,刚刚他估计已经跌下楼梯了。这里距离地一楼还有三五米,摔下去骨头不断身上也得青紫一大块。 宋敛承点头表示不用谢。 也不知道这人咖位那么大,突然来这小剧组客串是什么目的。 宋敛承毕竟是刚说了不到几句话的陌生人,这些隐私不好打探,也和他无关。 云辞继续下楼,还没走两步,眼角余光突然看见有个黑影从楼梯边缘闪过,云辞脚步一顿,从楼梯上往下探,看向那道黑影的消失的楼梯拐角。 ……看起来像是个小孩?昨天晚上他也在别墅外看到类似的黑影进了别墅,但副导演他们都说并没有请小孩演员。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助理呢?” 第17章 身后男人声音低磁,开口就将云辞注意力拉回。云辞回头后发现宋敛承并没有回到二楼片场,而是跟在了他的身后一同下楼。 “不知道,我拍戏结束后就没见到他。” 云辞话刚说完,手机就一震收到了条消息,很巧,就是俞鱼发过来的。 [俞鱼:云辞哥我在车里,刚刚有些渴,回来拿矿泉水喝。] 俞鱼身上背着的春游零食包里不是有很多饮料,怎么还缩车里去了? 云辞心里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在手机里回复了个好,嘴上开口:“他去车里拿东西了,正好不在。” “这房子阴气重,最好不要一个人独处,让你助理也别到处乱跑。” 宋敛承长腿一迈下了一级台阶,待和云辞并肩后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常年未住人的空房聚阴,经常引着一些不干净东西聚居。” 说完又顿了两秒,像是在观察云辞的反应,宋敛承接着开口:“这些东西,你信吗?” 原本是不信的。 过去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古怪的事,但最近无法解释的灵异事件频发,不信的东西确实成为了事实。要不然,又有什么东西能够解释他现在掩藏在衣领下的掐痕? 不过开口时,云辞并没有给出准确的回复,模棱两可道:“尊重每一种文化。” 宋敛承闻言后低笑了一声。 俞鱼停车的地方就在别墅旁边,云辞直接向着车辆的位置走去。剧组内的大多数人都在别墅的二楼拍摄,这不意味着别墅周围没有其他工作人员。 身后跟着的那个男人实在是太过瞩目,连带着云辞也获得了比平日内更多的注视礼。更有几道炽热的要发光的视线直接在他和宋敛承之间来回扫视。 云辞轻叹出口气,回头去看宋敛承:“影帝也要去停车场?” 正常情况下哪会有人这么称呼别人被冠上的头衔,宋敛承知晓眼前的人在提醒自己要保持距离。 “我客串的戏份在晚上,今天上午刚落地这边,在开拍前过来提前和导演打个招呼。” 宋敛承眉眼弯起:“不用对我这么防备,云辞。” 云辞讶异于宋敛承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宋敛承像是知晓云辞在想什么,开口:“提前了解过你。” 云辞抬眸:“?” ……了解什么,劣迹斑斑的小演员吗? 拿着瓶牛奶站在车旁畅饮的俞鱼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视线往别墅门口的方向一瞥,很容易就瞧见了自己表嫂的身影。 视线再往后移,俞鱼隔着不近的距离不偏不倚地和云辞身旁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待看清那人的脸后俞鱼瞳孔地震,瞬间被牛奶呛到,捂着胸口咳嗽。 本来也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加之云辞和宋敛承两人腿都长,走过来很快。 俞鱼还没正常喘上口气,就听见头顶落下一道带着笑的声音:“俞鱼原先是我的助理,之前被星云娱乐那边挖走了,后来调查了一下,发现他一直跟着你。” 宋敛承视线在俞鱼正好抬起的脸上停顿,狭长的眼眸眯起:“还有事,我就先走了。晚上见。” 说罢,宋敛承往一旁的黑色保姆车走去。瞧着宋敛承弯腰坐进车内,云辞才收回视线,看向眼神疯狂躲闪的俞鱼。 俞鱼:“那,那我们也先回去吧?云辞哥。” 云辞对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并不关心,从车内后视镜看着俞鱼不过是有些意外。 宋敛承并不是因为一部影片一炮而红,过去他拍摄过很多电影、电视剧,早就在娱乐圈内累积着人气。俞鱼之前在给宋敛承做助理,无论是前景还是待遇都比现在跟着他要好得多。 云辞还没说话,俞鱼在第三次对上后视镜的视线后终于忍不住开口:“表嫂你信我,我对你忠心耿耿!” 云辞:“?” 也不知道俞鱼在心里脑补了什么,现在那瞧过来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是我主动和我表哥说的。当宋敛承的助理是在好在之前了,那个时候我还没毕业,考了经纪人证就去当助理实习了。后面忙毕业,弄论文,实习证明拿到我就跑路,大学毕业后就来你这边了。” 云辞:“为什么毕业后不考虑继续去宋敛承那边?和人熟悉后,继续当助理应该会很合拍。” “不太舒服。”俞鱼摇头,“说不太出来,和宋敛承待在一起总会觉得浑身都没劲,像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放假时候我能一天在床上睡十四个小时。” 哪天宋敛承要是被爆出来是个魅惑人吸人阳气的狐狸精他都信。 俞鱼做出总结:“气场不合。有些东西说玄也玄,我不是在网上经常看到帖子,说新找的公司明明一切都正常,但上班时总感觉哪里不舒服,浑身都膈应又找不出理由。大概是这种感觉。” 云辞安静地听着俞鱼说,在听到“气场不和”时脑内倏地蹦出了先前在片场时宋敛承问的那句:你信这个吗? 其他的事俞鱼也无意多说,话中内容一转,就提到在开拍之前云辞交给他的任务。 “对了云辞哥,你不是让我去问那个张晨迟到的原因吗?” 云辞神色一肃,微蹙起眉:“嗯,问到什么了吗?” 俞鱼:“他们说张晨是去寺庙了” 虽已经有所准备,但猜想被证实时心脏还是重重跳了一下,一瞬间血液逆流,全身都在发冷。云辞能够听到自己变快,变得更沉重的心跳,耳膜好似也被牵扯着疼痛。 “是因为什么去了寺庙?” 就像是灵魂已经从身体内钻了出去,云辞听着自己变得低哑的声音竟感觉到有些陌生。 “我听他们说好像和昨天晚上的事情有关。” 俞鱼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路,没有注意到细密的汗珠已经浮满了后座人的额角。 明明没有任何异常,俞鱼也还在车内,可那被人掐住了脖颈的窒息感却又出现了。 “他们说昨天晚上查看片子的时候发现了多处穿帮,有个人被里面穿帮的人影吓晕过去了,当晚就叫了救护车送医。” “这不是才开机吗?开机没多久,先是别墅内的画被换了,再是拍摄没多久就停电,种种事件叠加,就有人觉得邪门,问导演要不要去找个懂的来看看。天刚亮,导演就让人就去找了个寺院的住持过来。” 人总会将解释不清的东西和玄学命理挂钩,恰好,娱乐圈是这些事件的频发地。 演员、歌手一夜爆红,影片内穿帮的鬼影、音频中的奇怪声音……放在公众视野内的事件被放大,被流量润色,变成了制作方、观众都解释不清的东西。 环境之下,娱乐圈内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信些这东西。 俞鱼:“最近的寺庙离这有二十多公里,开车一趟都得一个小时。导演组的人把住持请来了,想让人帮忙看看,看能不能做做法事什么的,让接下来的拍摄顺利些,不要再出什么岔子,毕竟耽误的都是钱。” 利益相关,自然会认真对待。 “那住持刚到,就见着正好下楼的张晨。” 俞鱼啧啧了两声:“听剧组的人说,住持看到张晨脸色就变了,指明了要带张晨走。” “为什么?”云辞将手攥紧,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凉的彻底,“为什么说指明了要带张晨走?那个住持从张晨身上看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俞鱼也回答不出来:“不知道,他们说之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就只知道张晨去了寺庙,之后就都是私底下的猜测,说张晨身上招了些不干净的东西……要不然那请来的大师哪能直接把人带走?” “还有服装组的人猜测张晨是不是养了什么不该养的,出家人一来就觉察到不对。毕竟娱乐圈一摊浑水,谁也说不清。” 具体是什么情况,当然就仅有张晨和陪同去的张晨助理知道,但这些东西肯定不能直接去问的。 云辞知道这已经是俞鱼能知道的极限:“辛苦你了。” 沉默片刻后又开口:“如果之后还有人在说这件事,也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 俞鱼点头,连说三个好。 ——美滋滋带薪吃瓜。 有关于张晨的话题结束,车内再度陷入安静。重新回到酒店,停下车,俞鱼发现后座上的云辞一直没有动静,他偏头回去看才发现云辞睡着了。 睡的很不安稳。 眉间紧蹙,面上还浮着些不太正常的绯红。眼尾湿润,像是做了什么噩梦。 第16章 云辞偏头看着车窗外快速后掠的树林。 车窗被关紧,连风声也隔绝在外,车内仅有的声响是空气循环的运作声以及细微的发动机声。 对于俞鱼这样外向的人来说,车内这样多少有些沉闷。这几天俞鱼总会在开车时主动挑起话题,试图活跃氛围。强行开启一个话题,却总能聊到一些主观认为不该提起的人,不能提起的事,最后尴尬地看着他,继续沉默。 第18章 没什么不能聊不能提的。叶垠死了是既定的事实,不会因为提起两句他就复活,也不会因为一直不提就永远不难过。 往前溯源,怎么也避不开叶垠的原因其实是他低到了一定程度的分享欲。他不主动说,俞鱼也没什么能聊的。强行扯和他自身有关的,怎么也避不开过去和他关系密切的叶垠。 “俞鱼,你有没有想过要换个老板?” 车窗外阳光下的枝影因风摇晃,栖在林中的鸟类振翅而起,盘旋在半空。 俞鱼不适合跟着他。 他对未来没有计划。 这部戏演完,他和叶家人的约定也就结束,之后会不会继续待在娱乐圈,会不会继续出来工作都是未知的。俞鱼无论是换一个雇主去新环境学习,还是干些其他什么,都好。 然那句询问却迟迟没能得到回应。 云辞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看向车内后视镜。 纸质文件被翻动的声响在安静的车内尤为明显,更何况那声音就在自己身侧。 像是刚结束一场会议就匆匆赶来片场,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依旧垂着眸看着手上的文件。 待看清后视镜内映着的人后,云辞瞳孔一缩,扭头看向身侧。 叶垠英俊略显锋利的面部没有过于明显的表情,此时眼角余光瞥见云辞看过来,没有回头去看云辞,仅淡淡开口:“如果觉得俞鱼吵,不想让他当你助理,可以换成其他人。” 云辞嘴唇开合却未说一字,眉间蹙起,欲言又止。 ——现在是谈论俞鱼的时候吗? 叶垠身侧的车窗外明日高悬,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入车内,落在他的指尖。云辞没忘现在是下午五点,他刚刚结束下午场的拍摄准备回酒店,是白天。 “怎么了?” 叶垠将手中拿着的资料合上放在身侧,终于分出了视线去看身侧的人。 云辞和叶垠直直对上视线时,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为什么不仅是这个男人没有意识到自己出现的时间不对,就连前面开车的俞鱼也像是毫无察觉般认真盯着前面的道路,没有发现车上多了一个乘客? 为什么这个时候不往后瞄了? 专心致志分明不该用在这种时候…… 遮挡住脖颈的毛衣衣领被手指拉下,微凉的触感顺着脖颈处下滑。云辞眼睫轻颤,看向不知何时已经靠过来的叶垠。 “怎么了,小辞。” 叶垠抚在深色掐痕上的手指在说话间已经揉上了喉结,云辞强忍着因窒息而产生想要躲逃的本能反应,低声问叶垠:“你怎么在这里?” 云辞不敢大声,俞鱼还坐在前面。 叶垠手掌托住云辞下颚,用了些力,迫使对方的视线从前座的人身上收回,只能看着自己。理所当然开口:“你在这里拍戏,我过来探班。” 探班。 ——被死后的叶垠探班了。 当解决完一个阶段的工作,短暂休息的时候叶垠会过来他拍戏的片场探班。有时候不忙时,叶垠会在附近酒店停留一两天,有时候当晚就得回去准备隔日的重要会议。 见喜欢的人过来寻自己,心里自然是欣喜的。看着叶垠长途奔波后的倦态,他每次都让叶垠别跑那么远。有提前了解筛选过拍摄周期长的剧组,他待在剧组的时间最长也不过几个月,一些小制作的电影也就几个星期,来回折腾实在没有必要。 但叶垠每次都执意要来,更多时候是人已经到了,才发消息让他到停车场。 唯独最后一次是闹了矛盾。他借着拍戏的缘由不去回复叶垠发过来的消息,一连几天也没有理叶垠。 最后一次探班是在叶垠计划之外。那时叶垠正好遇到了有些棘手的事正在处理,本应没时间过来探班。 ……叶家那边的人说的没错,是他害死的叶垠。 叶垠手掌托着云辞的脸,看着云辞瞧着自己出神。 “你不该来。” 叶垠听见云辞这么说。 “你不该来找我,叶垠。”云辞用手扣住叶垠的手腕,干脆地将那冰凉的手拨到一边,别过头去,“一年前那天你不该来探班。” 连续说了三个不该。原本平稳清晰的声音随着情绪波动而变沉,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胸腔内挤出,压抑且沙哑。 “现在也是,叶垠。” “你已经死了,不要来找我。” 嘴上说着狠话,眼睫也跟着一颤一颤的,连带着眼尾也开始泛红。 “不要再弄出那些恶作剧了。剧组内的画、人影,还有别墅内的楼梯,这些都会让其他人惶惶不安。若是刚刚没有宋敛承拽了一把,我真会从楼上摔下去,会耽误拍摄进度。这几天我每天都休息不好,我想早点完成工作回公寓休息。” 云辞呼吸的声音很重,最后一句混杂在叹气中:“你这样只会让我恨你,叶垠……” “砰——!” 车辆在话还没说完时骤然失控撞向一侧的树林,剧烈撞击产生向前倾惯性让云辞下意识地死死抓住身侧叶垠的手臂,话中最后一个字的尾音也走调变成了惊呼。 从别墅回到酒店的这条路几乎没有车,车速一直不算太慢。这样的速度下撞击大树发生的事故让保姆车的车头整个都凹陷下去,白色的安全气囊从方向盘内弹出,将前座空间占满。 云辞早就在抓住叶垠手臂的那一刻就被叶垠大力拉扯过去按着腰死死禁锢在怀中,除了惊吓外完全没有受到撞击的伤害,就连磕碰都没有,此时身上唯一的疼痛是揽在腰上的手臂带来的。 太疼,太用力了。 叶垠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揉进血肉里一样,腰间的手臂箍得他喘不上气。 “再说一遍。” 原先覆盖在后脑上,将云辞头压在胸口的手此时松了力道,云辞被叶垠捏着下颚强迫着抬头,不可避地对上那双黑沉、有些发赤的眼。 已经死去的人怎么可能还和生前一模一样? 叶垠的体温不再像过去那样炽热,眸中的颜色也早已变得像是浓稠的血液般赤的发黑,仅是被这么盯着就感觉通体发寒。 叶垠开口:“乖乖,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车头彻底报废,空气循环系统停止运作,从叶垠胸口抬起头后云辞立刻就在封闭的车内嗅到了浓烈的,铁锈一般的血腥味。 车辆撞击到障碍物停下来受到最大冲击的是前排,云辞近乎是瞬间就意识到那血腥味的源头是什么。 是俞鱼,俞鱼一直在前座开车。 一瞬间云辞感觉自己血液都凝固了,他根本无意去管此时的叶垠在说什么,他要回答什么。因车祸失去重要人的恐慌感重新席卷而来,云辞想立即回头去看前方俞鱼的伤势,可叶垠手上的力道让他根本转不了头。 他看不到俞鱼现在是什么样子,但如果人还有意识、还活着,还能正常说话,在这种情况下是会发出声音求救的。 车内安静的出奇,这下就连车辆的发动机声也没有了,仅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云辞面上血色尽失,像是失去了所有反应般定定地看着叶垠。 俞鱼年纪小但驾照考的早,家里富裕根本不缺开车实践的机会,本身车技不差,这么些天来也一直是开车在这条路上往返,俞鱼不可能操作失误猛打方向盘突然就撞到树上。 车辆为什么会突然失控? 云辞看着叶垠,答案已先于思考之前浮现出来。 没办法回头,云辞就用手撑在叶垠紧致的腰腹上,尝试用推力挣脱揽在腰上的手腕:“松开我,叶垠!” ——如果撞击不严重的话,如果幸运的话,及时叫救护车过来俞鱼还有生还的可能,被叶垠这样继续拖延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一个成年男性的力度理应不小,现在又不是情人间的打情骂俏,可云辞就是挣脱不开。多次尝试没有丝毫效果,反而给自己弄出一身汗。 云辞实在是恼了,手往叶垠那腹部往下的东西上重重捏了一下。 果不其然,随着头顶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传来,腰上和下颚处的力道都松了。 本是跨坐的姿势,没了限制后云辞从叶垠腿上直起身往后看。才看见个变了形的中控台,就被身后的人捞着腰一下按倒在座椅上。 天旋地转后头磕在真皮坐垫上,虽不疼但足以让大脑一空。原先被整齐放在座位上的纸张全部散落在坐垫下,云辞头偏着,一睁眼就瞧见了那些纸上自己的脸。 叶垠先前拿着的那些根本不是资料,纸上印着的全是他。 在开机仪式上和张晨近距离接触的他、在电梯内和韩尹尹说话的他、在帮剧组人员签名的他、在房间内洗澡的他,被宋敛承拽住衣领的他。 云辞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被后背压上来的重量强迫着回神,安静的车内云辞听见了一声清晰的,金属扣被打开的声音。 第19章 手被叶垠拉着反背在身后,腰和腿都被压制着无法起身。叶垠高挺的鼻梁抵在云辞的脖颈上,哑声道:“怎么摸一下就跑?乖乖。” 第17章 车后座的地上散落着他和别人站在一起的照片,叶垠将他压在车座上,把他的两只手扣在后腰,直到手腕上被皮革绑缚住,云辞才意识到刚刚听到的那声金属扣被打开的声音是什么。 被完全压制着的姿势就连抬头都困难,手和腿都被限制住,挣脱的难度更上一层。 驾驶座的俞鱼完全没动静,生死不明。车祸后每耽搁一秒都是离死亡更进一步,这样下去俞鱼绝对会错失抢救时机。 可叶垠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不要杀他。” 云辞呼吸都变缓了,心脏像被搅碎了一样疼,眼泪终是决堤了般大颗落下,顺着脸颊滑落在车座上。 “让我救救他,叶垠……” 叶垠出车祸的时候他不在现场,甚至就连叶垠的死讯都是别人告知的。叶家人不愿意多谈至亲的那场车祸,不愿和“间接杀人者”多说自己亲人死亡的细节。 ——那么现在是叶垠在告诉他吗? ——告诉他,一年前他也是这么出了车祸,在巨大惯性冲击后变形的车辆废铁中残喘,看着血液流淌,看着自己生命流逝。 云辞哭的急,本就苍白的脸上因害怕俞鱼死亡,现在连唇上的血色都没了。 叶垠只好放过云辞那被吻得星星点点的颈部,开始在唇上的那片柔软上轻咬,碾磨。 “不要杀谁?” 云辞挣扎着别过头不想让叶垠亲,唇角被牙齿尖锐处磕到,很快就有鲜血往外溢出。 血液的腥味和眼泪的苦涩被一同卷在舌尖,叶垠吻的凶,像是要将人肺中的空气都掠夺个干净。 直到那哭得眼睛都红了的人身体都在发–着–颤,那恶劣的男人才停了下来,舔@走了从眼眶中滑落下来的又一滴眼泪。 圈在脖颈上不允许闪躲的手掌松了力道,云辞立即仰着头,下意识想要避开叶垠还没到来的亲吻。 云辞闻见车内的血腥味更重了。 那股铁锈味浓的像是被人用刷子在车上的每一个角落的细细涂抹,浓的呼吸都直泛着恶心。 闻见了怪味后的生理性不适让云辞偏着头干呕了两下,却因时机不当被另一人会错了意。 云辞全然没看见身后男人那倏然沉下去的眸色,胃里还没缓过来就被捏着下颚看向车座下散落着的纸张。 前座和后座的车底相连,此时铺在地上的白色纸张被前座流过来的褐色血液泅得红了一片。 血,好多血。 云辞呼吸一滞。 ——“把他们都杀了好不好?” 男人的手抚在云辞有些发肿发红的唇瓣上,低声开口:“把碰过小辞的人都杀了。” 嘴中吐出的话令人脊背发寒,开口的语气却温柔的如同情人之间的低语: “张晨对吗,那个演员盯着小辞的眼神好恶心,把他的眼珠挖出来好不好?” “好多人都在看小辞……韩尹尹,还有那个严茸……” “……也不知道楼梯再一次出意外,会不会有人拉住那个叫宋敛承的。” “小辞……” 男人喉结滚动,将头埋在身下青年颈间,冰凉的手掌顺着脊背一寸寸上移,最后与那被皮带缚住的手相扣。 耳垂处传来一阵刺痛,是叶垠咬住了那处软肉。尖锐的犬齿叼着那处细磨,这次叶垠没再收力,被咬破处不断地往外溢着鲜红的,像是红宝石一样的小血珠。 “想把小辞吞吃入腹。” “这样小辞就不会被其他东西盯上了。” 耳垂疼痛感强烈,溢出的血液被不断地舔去,男人声音愈沉: “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样乖一些?” “别让我生气,小辞。” “……” “……” * 酒店室外停车场内黑色的保姆车门被拉开,俞鱼弯着腰探头进去拉着沉睡青年的手轻轻摇晃。 “云辞哥,别睡了,我们到酒店了!” 俞鱼声音不小,睡梦中的人听到嚎的这么一嗓子怎么都醒了。可偏偏云辞仍然蹙眉闭着眼,靠在后座的坐垫上怎么都没个反应。 眼瞧见云辞身上的汗越来越多,脸色也苍白下去,俞鱼决定先打120让医生过来看看。 天杀的表嫂要是在他眼皮底下出了什么事他表哥不得来索他命!! 刚拿起手机,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南江市这偏远小城又不比大都市,剧组选址又在南江市边缘,周边根本没什么乐子,从剧组折返后只能回到酒店休息。 宋敛承几乎是随在俞鱼他们车后到达的酒店停车场,左右也就晚了三五分钟。助理停车时他就瞧见了他的前助理撅着个屁股趴后座上,半天也不见得直起身。 那是在干什么? 宋敛承眯起眼,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了随意放在座位上,打开车门下车,走到那辆开着车门的车旁边。 冷不丁地听到身后一声问话,俞鱼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直起身,回头发现是宋敛承后脸上被吓得僵硬的表情更加僵硬了。 宋敛承瞧着俞鱼那整个人都呆在了那,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他又不吃人,一个二个都那么怕他干什么? 俞鱼呆了两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视线移动看向车内的人:“我老板在车上睡着了,一直喊不醒。” 喊不醒? 宋敛承顺着俞鱼的目光看向车内,先前还打过招呼的云辞整个人都蜷缩在了座椅上,脸色苍白出着汗,整个人看起来很不好。 “你先把你老板扶着坐起来。”宋敛承抱着手往后退开一步,让开空间。 这个时候理应去看那昏睡中的人 ,但宋敛承视线却始终落在另一人的身上。直到俞鱼已经将人扶好,有些无措地回过头来看他,宋敛承才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常年没有人居住的房子招阴,那栋别墅又是山中的独栋,周围人气稀少,更容易聚集些其他的东西。休息不好、精神不好,身子阳气弱,容易撞见不干净的东西。 看云辞这样子八成是受到了惊吓,被魇住了。 “之前跟着我的时候拍戏的时候都寸步不离的,怎么到了别人身上就没见那股认真工作的劲了。” 俞鱼看着宋敛承那上扬的桃花眼大呼冤枉。 他真的只是离开了不到五分钟!云辞当时拍的那场戏很长,很考验演技功底。越长的镜头就越难拍,考虑到那一场戏有可能会拍上个十多二十分钟,他就一路小跑回到车里拿水,顺便偷听化妆间内有关于张晨的八卦,哪能知道云辞那边拍的那么快,极速下班。 俞鱼着急了:“人从剧组回来,上车坐车里的时候还好好呢,怎么现在不见醒!怎么办,要不我直接叫救护车吧……” “叫救护车来可没用。”宋敛承摇头,“他只是睡着了,你再喊喊。” 这回俞鱼的爪子搭上了云辞的肩膀,力度稍大的晃动了几下,一边晃还一边叫着云辞的名字。 可云辞还是不见醒。 “嗯,看样子确实睡得熟。” 耳侧好像还能感觉到身后的人说话时吐出的热气,俞鱼整个人僵住,看着宋敛承伸过来一只手臂,在云辞耳侧隔着一段距离。 ——“啪!”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陷在座位中的云辞骤然睁开眼,胸口快速起伏,晕着水汽的眼中还惨留着梦境中未褪去恐惧。 “喏,这不就醒了。” 宋敛承开口,在俞鱼像见了鬼的眼神中收回手,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那快速烧起来变得粉红的耳垂,勾了下唇角,抬脚离开。 “俞鱼。” 不过眨眼间那长腿男人已经走出去好大一段距离,保姆车内云辞的声音让俞鱼立即回神。 俞鱼快被吓死了:“云辞哥你要睡也应我一声再继续睡啊,刚刚我差点就喊救护车过来给你抬走了!” 云辞坐在车内,盯着俞鱼那鲜活的表情沉沉呼出口气,心里道了一句:我也是。 还好是梦。 云辞从车上下来,脚落地时手还撑着门把手扶了一下,这个梦把他吓得不轻。 直到锁好车进了酒店俞鱼还在旁边说着方才的后怕,声音就没停过,吵吵嚷嚷的。 “俞鱼。” 电梯中云辞叫了俞鱼的名字,俞鱼一下子顿住:“……我是不是吵到你了云辞哥?” 云辞摇头:“如果你有空联系的话,重新聘个司机吧。” 俞鱼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看着云辞神情复杂欲言又止:“我车技,真的那么差吗?” 难道云辞是因为晕车直接晕过去了吗…… 云辞:“刚刚做梦,梦见你出车祸了。” 对上云辞眼直直瞧过来的眼,俞鱼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刚刚他问云辞梦见了什么,云辞不肯说。 第20章 云辞:“如果车辆失了控,驾驶座受到的伤害是最大的。” “云辞哥你也说了,那只是如果。”俞鱼这回没直接应下云辞提出的事,“梦境都是相反的,你看我现在不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云辞蹙眉:“可……” “云辞哥,如果你不放心车子,可以今天晚上送去重新检修。” 俞鱼难得的严肃起来:“我大学时没少开车,以前放假时也和同学去玩过赛车,对自己的车技很有信心。车辆失控,事故这些都是概率性的问题,我倒觉得把车交给其他人开反而是增加了事故发生的概率。” 也不是说草木皆兵,只是娱乐圈这个地方鱼龙混杂,他又没叶垠那个实力,着急之下帮云辞找到的司机根本不可能将后边的门路查个清清楚楚。 万一呢? 最说不好的就是万一。 俞鱼:“而且我也是经过专业培训的,什么车辆失控应急,风险规避,我真的会的很多……”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刚来到自助餐厅楼层饭菜香味已经飘到了楼梯口。 云辞抬脚出了电梯,夸奖:“嗯,你很厉害。” 已经提过换司机,原先在梦中提过的要不要换个老板就不太适宜再说出口,连着两次赶人的说法怎么都会打击到人,云辞没再说这件事。 俞鱼却主动提了:“而且我真的是非常自愿跟着你,当你助理的!” 高楼层的商务套房每天自带两张免费的自助晚餐券,正好他和俞鱼用了。不用和剧组吃统一团餐,也不用开车出去买饭。俞鱼减少了工作量,乐的不行。 虽不道德也不好且不建议学习,但拉踩始终是最快捷最有效的夸人方法—— “云辞哥你真的很好,说话不会歪歪扭扭的!之前我当宋敛承助理的时候每天都在琢磨着那个谜语人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俞鱼眼神坚定:“看纸片人上位者话里有话永远猜不透他的意思我杏欲大发,现实里老板话里有话永远猜不透他的意思我杀心渐起。” 云辞脚步顿了一下。 酒店的自助餐厅里自然不可能只有他和俞鱼两人,刚进来他就看见了俞鱼话中所指的谜语人。 像是某种直觉般地提醒,拉踩的话停了。俞鱼顺着云辞的视线往自己身后看,发现前一秒才在嘴里出现过的人此时站在他的身后。 宋敛承将手上拿着的餐盘往旁边一搁置,器物与桌面接触的声响吓得俞鱼一激灵,头皮都在发麻。 那人弯着眼,似笑非笑盯着他看: ——“杀心渐起?” 第18章 “杀心渐起”四个字被拉长了语调说出,宋敛承故意将每个字说的清晰,好让那见到他就变了脸色的人听得清楚。 尾调微扬,唇角也带着笑,听不出半点生气的意思,倒是溢满了觉得好笑的揶揄。 干了坏事、说了坏话的人被当场逮捕后不会觉得那语气揶揄,只会觉得心虚。 置身事件中央的俞鱼被宋敛承那弯着的眼看得浑身上下寒毛竖立,脑子里警报声滴滴滴地响,一秒内求助似地给身侧的云辞递过去多个视线。 ——救救救救救救我! 眼神和鸟叫似的一样吵,云辞自然是注意到了。不过这次他没打算给俞鱼解围。 活泼话多是好事,能说就多说。 但多说的前提是——也得知道什么场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两个人的时候偷偷说别人坏话,可以,他又不是什么道德感到嗓子眼要溢出来的人。公共场合下就得注意分寸,别激动起来口无遮拦的,给自己惹麻烦。 云辞坦然回望过去:“你说的人来了,怎么不理人?” 俞鱼:“……?” 俞鱼嘴巴都张开了些,眼里写满被队友出卖的不可置信。 ——表嫂你不帮我这回我是要去见表哥了。 俞鱼4眼里“要死了”的意思太过明显,云辞移开视线,看向仍站在原地的宋敛承。 哪有那么夸张。 也就俞鱼看不出来宋敛承对他感兴趣。 心理素质不强的很难在娱乐圈内混下去。演员面对的大众,大众口味难调,每个人喜欢都不同,不管什么东西都得被骂上两句。 被人在背后说两句就生气玻璃心碎了的当不上影帝,这个地方有天赋有演技的人多的是,凭什么独他一个? 必然得扛住压力,处事得圆滑,行为得服众。 宋敛承停下来反问的行为反常,停下来说明他在意,人不需要去在意那些无关紧要“npc”说的话。 宋敛承不会为难俞鱼,他也正好借着宋敛承的手给俞鱼提个醒:还是警惕些,不要在外边胡乱说话。 被吓一次够记好久。 只是……他捉摸不透宋敛承对俞鱼的兴趣源自哪。他不清楚这俩人的过往,别人的事他也不好胡乱推测。 俞鱼再度开口的时候云辞以为俞鱼想通了。这事要说简单也简单,和人说声抱歉这事也就那么结束了。 哪知俞鱼开口来了句:“起伏跌宕?” 云辞:“……” 云辞:“……” 云辞额角跳了一下。 叶垠之前不是说带着俞鱼出去见世面学习过一段时间?这到底学习了什么,叶垠到底在教什么啊…… 宋敛承听到那蹦出来的四字成语短暂地愣了一秒,随后低笑了一声。 俞鱼已经有些发热的脸颊在听到那声笑后温度直接上升了一个层级,现在热的快要烧起来了。 “谁教你尴尬心虚的时候就用其他东西转移话题的?” 那人貌似没教全,突然转移话题转移到毫不相干的成语接龙也太生硬了。 宋敛承过去接触的大多都是些人精,还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此时觉得新奇一直笑个不停,笑的肩膀都在颤。 宋敛承这话一出俞鱼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尴尬的想钻进地里,求助似地转头却发现云辞已经走开很大一段距离。 云辞干脆利落的把他丢掉了。 ——死意更加强烈了。 离开了那个呼吸都会觉得尴尬的地方,云辞随便拿了些东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偏头看着窗外。 现在是饭点,但酒店自助餐厅内的人不多。剧组定的普通房间不带自助餐,工作人员吃剧组外包来的盒饭,想吃自助得自己掏钱。对部分剧组打工人来说,一顿晚餐吃那么点性价比不高的东西有些奢侈了。 ……原本他也没这个待遇,还是因为昨天剧组订的房间门把突然坏了,酒店经理直接给他换的套房。 ……突然坏了的门锁? 云辞思路一滞。 不提还真忘记了这个事,酒店维修部的人说那个门把是被人大力拧坏的,但监控内却没有拍到任何一个人出现在走廊。 ……这算不算是,他最开始遇到的灵异事件? 眼角余光瞥见对面坐下一人,云辞看过去,是脸颊两侧还带着红的俞鱼。 云辞下意识地往俞鱼他们先前站的地方瞧,发现那已经没了宋敛承的身影,也不知道是走了还是坐去了这个角度看不见的地方。 大概率就和先前预料的那样,宋敛承并没有为难俞鱼,不然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把人放回来,云辞猜测宋敛承对俞鱼感兴趣原因可能是利益相关。 “你们爸爸公司那边和宋敛承有合作吗?”云辞问俞鱼。 俞鱼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爸公司是做医疗器械的,应该……不会和宋敛承有什么关系吧?” 说完俞鱼就对着云辞露出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满眼都在说:为什么要把他一个人丢那。 云辞也没放过他:“不然?我和你俩一起玩成语接龙?” 俞鱼单手捂住脸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嚎叫。 “我反应过来之后就和宋敛承道歉了!”俞鱼把手放了下来,“他说如果我帮他照顾宠物,这事就这么算了。” 云辞:“什么宠物?” 俞鱼摇头:“不知道,他没说,他说他助理晚上送过来给我。之前我当他助理的时候也在他衣服上发现过动物的毛发,但他家没有养小动物……” “我想着应该是毛茸茸的猫狗类,不是那种爬宠类,就答应了。” 云辞觉得有古怪。为什么养宠物不能让自己助理养,要送过来给俞鱼帮忙养? 还没问,俞鱼已经重新起身去拿餐盘干饭去了。 “……” 算了。 俞鱼又不是小孩儿,宋敛承也不吃人。 楼底下给剧组送盒饭的餐车已经开走,剧组在别墅的拍摄还没结束,停车场内仅有零星几辆车。 餐厅楼层不高,这个角度云辞一眼就能看见这几天载他往返于剧组和酒店的那辆保姆车。 俞鱼说回程这十多分钟他睡的很熟,怎么都喊不醒,脸白的像纸一样,呼吸急促,救护车电话差一点就打出去了。 俞鱼问他梦见了什么,看起来很痛苦很难受。 第21章 ——他梦见他被叶垠压制在那辆保姆车的后座,看着从驾驶座流过来的血液将地上的纸张浸透。 那些血液像是能够被操控般的,血红色浸染了除他以外的所有部分,每一张纸里的他都被完整勾勒出来。 血太多了,不仅仅是连通着主驾驶位的地上,就连驾驶座也开始往外渗血。他泣不成声地让叶垠放开他,他要去救俞鱼。 叶垠显然不想从他口中听到其他的人名,倾身压下来,用唇堵住了他的嘴。 他尝到了自己苦涩得舌根都在发酸的眼泪,仰头时看到灰色的车顶也凝上了水蒸气般的大滩血液。 血珠从车顶滴落,正好落在了叶垠的脸上。那滴血液从叶垠的额角蜿蜒到深邃的眼眶,从眼眶继续滑落留下的红褐色痕迹,像是叶垠在流着一颗血泪。 ——他说他恨叶垠。 之后的每一次眨眼,场景都在变。 车门突然出现了巨大的凹陷,保姆车原本宽敞的后座因车辆变形徒然变得拥挤起来。车辆坚硬的金属框架断裂,锋利的尖端直直对准车内的人,好似下一秒就要扎进人的身体内。 眨眼。 车窗玻璃呈蛛网状碎裂炸开。飞出来的玻璃碎片划过叶垠的脸和手臂,或许还扎进了其他的,他目前视角看不到的地方。叶垠身上的深色西装立刻被划开了一道大口,脸上被割破的皮肤处出现一道血痕,开始往外渗着血珠。 眨眼。 整个车辆开始剧烈摇晃起来,上下颠簸翻滚。天旋地转间他被叶垠死死圈在怀里,听着一声声金属捅入躯体的闷响。[噗呲]、[噗呲],一声又一声地在他耳边如雷鸣般地响,甚至盖过了车辆的撞击声。 眨眼。 车辆翻转了过来,他不再被叶垠压制在身下。他的手仍被皮带捆在身后,他弓着身体跪在叶垠的膝盖上,看着淹没在血泊中的叶垠。 血液顺着破开的额头往外涌,整个面部都变得血淋淋的。衣服,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太血腥也太吓人了,他却不敢再眨眼。 近乎恐怖的撞击里他被叶垠死死护住,即便是现在,扶在腰上的那只手仍然没有松。他的眼眶酸涩到发疼,仅是不让眼皮合上就已经耗尽了全身的精力。 他看着叶垠抬手捧住了他的脸。叶垠手上沾着血,当脸和手接触,他立刻感受到了那湿漉漉、阴凉的触感。 他被保护的很好,没有受伤,叶垠却故意要将他弄得一样血淋淋的。 脸上都是血,叶垠亲自抹的。 叶垠在笑。 没有出声,就那么弯着眼睛和唇角盯着他笑,被血染的赤红的眼睛和他对视着,无声地在笑他的谎言根本禁不起验证。 说恨他? 现在出现在眼中的,可不是看着憎恨的人快要死亡应出现的眼神。 ……睁眼睁得太久,眼皮异常沉重酸涩再也坚持不住。 眨眼。 [啪!] 清脆的响指声将梦境骤然打断。 眼前的是完好无损的保姆车,俞鱼活生生地站在车一侧。暖暖的阳光洒进车内,门外还带着些暖的风卷走车内的寒意。 梦境内的一切都因清醒而毫无踪迹,唯独最后落在耳边的话又在心底重重划上一笔。 ——“你不恨我,云辞。” 第19章 才从那满是鲜血的梦境中醒来,云辞很难有食欲,随便吃了几口就偏头看向窗外。 此时的太阳已经要没入山间,落日的暖橙色和夜幕的深蓝被晕染开,窗边是大片的紫色晚霞,实在好看。 玻璃正好映出餐厅门口处进来几人,云辞一眼就瞧见了穿着剧组工作服的导演。 看来下午的戏已经拍完了。 进来的人有些多,大约有六七个,玻璃的反射看不太清,云辞干脆转回头去看和导演一同来的人是谁。 导演和制片殷勤地围在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身侧,张晨和他助理跟在三人身后。走在最后的是一位披着深色袈裟的和尚,和尚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看着有些像保镖。 那保镖似的男人手上提着个大箱子,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 几人走的很快,一会儿就瞧不见了。酒店有专门的包厢,他们应该去那里边了,仅是从自助餐厅路过。 云辞收回视线用手抵住下颚,垂下眼思索。 能让导演和制片那么围着的估计是这部影片的投资方。走在最后的那位和尚大概率就是今早被导演叫过来做法,又把张晨叫去寺庙里的大师,大师请个保镖也很合理。 ……所以那个提着的大箱子里面装的是做法的工具? 瞧见了那进来的一群人的还有俞鱼,俞鱼小声嘀咕了一句“卧槽怎么又来还没解决完吗”,被云辞正好听见。 云辞抬眼看过去:“对了,之前你有没有打听到,穿帮镜头里那个古怪人影看起来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男女高矮胖瘦之类的。” 俞鱼开口:“那个穿帮的模糊人影是个很瘦的女子!” 云辞愣了一下。 俞鱼的语气实在笃定,云辞递过去一个怀疑的眼神。 “真的,我没乱说。我们几个在群里讨论好半天了,不信你看。”俞鱼直接把手机递了过来,“从好久之前就一直在分析了。” 俞鱼手机屏幕里是一个未命名群聊,群内有二十多人,现在还有消息在聊天中弹出。 俞鱼将消息往上翻,找到了一个视频片段。这个视频是被人用手机偷拍下来的,视频中的原片被放大过,最开始仅出现了张晨的半脸。随着张晨的脸移开,原先被遮挡住的别墅后门区域露了出来。 那地方不是主要拍摄地点,剧组没有在那布灯,仅有别墅内部透出来的暖色光亮,整体很暗。 “云辞哥,你看这。” 俞鱼手按了暂停,将手机视频内的画面再放大。 事实上还没等俞鱼将画面放大,云辞已经看见了在那个地方站着的人。 那是一个很明显的人形,就站在别墅的后门,面对着剧组的方向,像是在偷窥剧组拍摄一样。 电影拍摄用的电影机画质清晰,但由于焦点不在角落,那个地方又暗,放大到一定程度后全是噪点,除了能够看到是个人形外,其余的再细节一些的东西就都看不清了。 群内的人将视频放大截取下来分析讨论,有人还用笔将那模糊的人形轮廓圈了出来。用线条勾一遍出来后,确实能看到那个人形过分的纤瘦,像是肉皮包裹着的一个骨架。 俞鱼手一滑将视频退了出来,云辞正好看见滚动的屏幕中有一条消息里出现了自己的名字。 云辞:“?”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群里看到自己的名字时会有一瞬间的心虚。 云辞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想看看这些人在聊什么。 俞鱼:“他们又吵起来了了,从之前开始就一直吵,说能看出来是及腰的长头发也不一定就是个女鬼,不要太刻板印象了。” ——然后就用他做了举例是吗。 云辞叹气。 俞鱼收回了手机,一条条翻着消息往下滑,瞧见了新冒出来的一条。 ——【有没有可能搁那站的就是云辞啊?根本就不是鬼,之前不也说云辞演戏态度不认真,那昨天晚上在剧组内乱晃也不是没可能啊。谁说的就一定是鬼,就不能是有人故意给别人增加工作量吗?】 是个名字只有个句号的小号,点开资料也没有任何信息,不知道是谁。 这消息一出原本热闹的群里安静了几秒。紧接着群里就少了一个人,发视频的群主发言:【这小号谁拉进来的?这大厦避风了,我踢了。】 发现自己被踢出群组无法发消息,脸色一时间变得格外难看的张晨愤然放下手机,低头闷声喝了口茶。 这动作还被对面的制作人瞧见,调侃了两句:“这些天辛苦我们的男主了,等大师处理完这件事还得重新补拍镜头。” 导演旁边的那个中年男子立马笑道:“哪能说辛苦?我们的小晨最大的爱好就是演戏,这多拍些让导演多照顾些,辛苦的是导演。” 听金主这么开口,张晨心里再不愿,脸上仍立即挂起笑附和,违心地说了两句什么因为喜欢演戏所以不觉得累之类的话。 那声音他自己听了都觉得假。 …… 俞鱼将手机收回去时张晨那条消息还没发出去,云辞也不在群里,故而不知道还有这小插曲。 不过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太在意。 云辞现在在想,他好像误会了叶垠。 之前在更衣室的镜子内他看见过的叶垠背影,以及那晚的梦里叶垠一直在摸脖颈上的掐痕,都让他一直先入为主的认为剧组内的灵异事件都是叶垠干的。 包括别墅内那莫名的注视感,以及楼梯,还有穿帮的人影…… 现在他发现似乎不是,至少穿帮的那个模糊的人影绝对不可能是叶垠。 第22章 刚刚那个视频里的人影他也瞧了几眼,无论是海藻般的及腰长发,还是那过于骨感的身形,都更像是他昨天晚上梦见的,追着张晨跑,四肢扭曲着要对他们攻击,被叶垠一脚踹飞的东西。 接连做的几次梦都很吓人,但每一次梦里叶垠都在他身边,将他抱着,将他托起,把他保护的很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让他觉得:叶垠即便是死了、变成了鬼、成为了不可触碰鬼魂过来缠着他,也不会伤害他。 那少了一阶,险些让他摔下去的楼梯,应该也不是叶垠做的。 台阶不一定是灵异事件,有可能是他真的因为楼上的注视感分神,踩空了楼梯。 想至此云辞抬手摸了一下衣领,手指隔着布料按压在未褪去的颈部掐痕上。 是的。他甚至给这个痕迹找好了理由,这“只不过”是叶垠的占有欲。 “……” 真是疯了。 就像是要将冗杂的思绪全部咽下去,半点也不想一样,云辞深吸口气,将餐盘内的早就冷了的食物叉起胡乱咀嚼下肚。 ——这个剧组内。 ——这个酒店,影片拍摄的别墅内,不止一只鬼在闹。 * 鬼闹归鬼闹,剧组每天的开支是唯物的,晚上的拍摄还是要继续。 开机前半个小时,导演组发通知要延迟一个小时开机,原先八点钟开机,现在延迟到九点。 人都已经全部到别墅这边快要准备好了,突然来这么一遭确实有些搞心态,不过还没等人骂出口,副导演就说是投资方那边的人过来了。 一听是发工资的金主耽误,不是极个别演员个人行为,众人闭嘴了。 延迟拍摄意味着要再晚些下班,投资方那边还点了很多烧烤过来给工作人员当夜宵,算是耽误了时间的补偿。东西不少,每个部门都有很大一箱,味道是好,可重油重盐不宜吃太多。 俞鱼本来坐在外边拿着烤串大快朵颐,还没啃两串,宋敛承就过来笑着说他宠物不喜欢闻烧烤油烟味,生气了会咬人,咬超痛。 俞鱼不信,说他回去洗个澡味道就没了。 宋敛承没说话,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走了。 俞鱼也不知道怎么着像中邪了一样,想着那诡异的眼神就没办法吃进去下一串,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云辞手上的烤肠,满脸写着渴望。 ——云辞选择性无视俞鱼那个渴望的眼神。 他很久没吃这些东西了。小的时候吸收好,吃什么都长肉,身上哪哪都胖,脸也圆滚滚的。出门时邻里都会笑着说她母亲生了个大胖小子,真有福气。 回到家那原先笑吟吟的母亲就变了脸,说别的大人在外面夸他可爱,背地里是在笑他是头猪。 他认为猪不是贬义的,猪是圆圆的,可爱的小动物。 他将这些说了出来,收获了扇在脸上的一个巴掌,以及尖锐的讽刺:那你就当猪,和你父亲一样当头没用的死猪。 从那之后母亲就给他准备了一个小饭盒,每天就只能吃饭盒里的东西,其他什么都不能吃。 那个饭盒里并不是每一顿都有饭。有时候父母发生争执,吵架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根本不会管他有没有吃到饭。 他实在饿,也怕父母将怨气发泄到他身上,白白挨一顿打,他就悄悄翻墙出去,到不远处的叶垠家里躲着。饿的不行了,就偷偷吃叶垠喂野猫的火腿肠。 那个看着先前在宴会上见过,坐在轮椅上不能直立行走的叶垠会从这个杂物间里拿出些火腿肠,在下午放学的午后喂给流浪猫吃。 火腿肠又在深夜被他这个不速之客消耗掉一些。 后来偷吃火腿肠这件事被照顾叶垠的保姆发现了。那天叶垠将火腿肠换了个地方放,他找了好半天才找到,才拨开外面的塑料封皮,还没咬,就有一道手电筒的光照了进来。 照得他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畏光抬不起头,整个人都蜷缩在角落内发抖。 那保姆大概是被他吓到了,发出了一声惊呼,然后关切地询问他为什么会躲在那。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偷东西被人抓到的窘迫和有可能被家长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把他吓得不行,只会抱着腿圆滚滚的流眼泪。 叶垠也来了,当然也有可能一直都在。 叶垠推着轮椅过来把他从角落里拎了出来,手上力道很大,像拽小猫一样的提着他后颈的衣领,然后说饿的话可以进屋子里吃,不用躲在杂物间里。 他记得清楚,那是他第一次进叶垠的家。 因为偷窃。 不是好的行为。自然,他也付出了代价。 剧组投资方点的夜宵里,这根烤肠上洒满了辣椒,看上去油亮亮的,很诱人。 过去叶垠为了他的身体健康,让营养师给他设计了食谱,那些以前吃过的,掺着些淀粉的肉肠不在营养搭配里,他再也没有吃过这些东西。 云辞小小咬下一口,热油滋滋往外冒。 现在,没人管他了。 眼睛莫名地又有些酸涩,云辞抬起头随意往旁边一瞥,却正好扫见了亮着灯的别墅内站着一个人。 那人和俞鱼先前给他看的穿帮人影极为相似,此时就站在别墅二楼其中一间房的窗边。 云辞不敢眨眼,直接喊了俞鱼的名字:“俞……” 名字还没说完,那个人影已经不见了。 ——眼睛都没眨,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就好像刚刚看到的人影不过是他的幻觉。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副导演嚎了一嗓子,正好盖住了云辞的声音: “导演他们快到了,各组准备一下,准备开机!” 第20章 嘈乱中俞鱼似乎听见了一声云辞在喊他的名字:“云辞哥你刚刚喊我?” 云辞视线盯着别墅二楼那个人影曾经出现过的地方,几秒后回头看向俞鱼:“你怕鬼吗?” 俞鱼愣了两秒,摇头又点头:“分情况。说实话,吃瓜看热闹的时候不怕,自己遇到的时候怕。” ——就比如做梦老梦见死去的表哥威胁他的时候。 云辞:“……” 会不会有些过于坦诚了。 云辞没有将刚刚看到的东西和俞鱼说,仅是开口:“等会儿拍戏的时候待在人多的地方,不要乱走。” 俞鱼忙点头:“嗯嗯,晚上我也不去打听吃瓜了,灵异的东西一到晚上氛围起来了就更恐怖了。” 导演很快就到了停车场,和制片人从同一辆车上下来,有条不紊地招呼着剧组人开始干活。张晨慢悠悠地从另一辆车上下来,和助理往化妆间那边走。 待张晨走后,那辆昨日没见过的车也没开走,就熄了车灯停在原地。大概过了一会儿,云辞瞧见车门被打开,先前在酒店餐厅里见过,走在导演旁边的投资人从车里钻了出来,和司机说了两句话后朝着导演那边走去。 一瞬间云辞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在电梯里的那个梦。 电梯不断下降,叶垠揽着他的腰在电梯里咬他耳朵。电梯停后,张晨上了电梯,像看不见他和叶垠一样在和人打电话。短短几句,他已经听出电话对面的人似乎很有话语权,和导演关系不一般。 云辞莫名觉得,张晨在电梯里就是在和这个中年男人打电话,这个男人不是张晨家里的大人就是金主之类的。 周围的人都纷纷从临时休息棚的座位上起身,云辞回神,喊着俞鱼一起向别墅大门方向走去。 今晚拍摄的依旧是别墅内的内景,按理来说山间的室外会更凉,可一进到别墅内,云辞就打了个寒颤,将脖子往衣领里缩了一下。 “不让你乱走是因为我怕鬼。” 上楼梯时,云辞突然开口。 俞鱼瞳孔地震战术后仰:“什么!我以为云辞哥你胆子很大!” 之前剧组的人谈论到灵异事件的时候,云辞也一副很淡定的样子。 云辞摇头。 他怕黑,也怕鬼,他胆子不大。 云辞:“我只是不怕叶垠而已。” 俞鱼脑子里冒出个问号。 到了别墅二层,一直瞧着云辞走进拍摄区,俞鱼还在思考云辞刚刚说的那句话。 什么叫,只是不怕叶垠? 之前云辞可从来没有说过怕鬼之类的话,现在在看了那个穿帮的视频后云辞才突然这么说。 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之前云辞一直不害怕是因为他把那些动静全部当成是叶垠做的,在看了视频后才发现不对? 俞鱼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头发都在发麻。 ……为,为什么云辞会突然想到叶垠呢? 昨天晚上剧组停电了一段时间,来电后他出来找云辞,一打开门,更衣室内全是碎裂的玻璃。更衣室这事能唯物吗,云辞不会已经在哪看到过叶垠了吧? “啪!” 耳后兀地出现了一声响指声,俞鱼被吓一跳,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站在路中挡着路,于是连忙侧身让开。 第23章 回头看见来的又是宋敛承,俞鱼一时间神情复杂。 怎么哪儿都能遇见宋敛承。 “什么表情,看到我和天塌了一样。”宋敛承瞧着俞鱼的表情觉得好笑,“今晚就在这待着,看见什么都别乱跑。” 俞鱼脑子里再度冒出个问号。 什么叫看见什么都别乱跑? 他什么都不想看见啊,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坚定的唯物啊!? …… 在发现了剧组闹的鬼不是叶垠后,云辞就刻意避免一个人独处,即便拍摄休息的间隙也不搁角落里站着了,就往灯光组的灯爷后面一杵,动也不动。 剧组的灯架大,无论是组装灯具还是扛设备都要很大力气,组内全是壮硕的大哥,很少有女生。而灯光组又和摄影组在一块儿,这俩好哥们儿组根本分不开,他们这属于全剧组阳气最重的地方。 前半夜的拍摄确实没有出什么意外。张晨还因为有金主在旁边看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鼓足了劲的表演,一晚上ng次数少的可怜,剧组拍摄进度大大加快,今日进度已过百分之七十。 又是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再度开机已经过了零点。 张晨的金主实在坐不住,在休息时间已经离开了,临走前还低声和导演说了两句什么,过了会儿导演就说今晚拍到一点,到一点无论进度如何都下班。 因开拍前看到的那个鬼影,云辞提心吊胆了一整晚,临近收工终于松了口气。 心还没落下,出事了。 《诡画》剧情内,画家在深夜里听到了门外传来了“簌簌簌”,像是什么东西在地面拖行的声音,十分诡异。 画家想起别墅主人带他进屋子时说的话,并没有开门查看。画家坐在床上没有动,听着房门处传来门把手被人扭动,发出了的咔吱咔吱的响声。 画家锁了门,门外的东西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门。开口的声音持续了大概有半分钟,门外的东西放弃了,簌簌声也越来越远。 正当画家松了口气准备继续睡觉时,门锁突然发出了“咔嗒”一声轻响。从内被反锁的门被莫名其妙打开了,此时敞着能供人侧着半边身过的缝隙,走廊间的黑暗幽幽地注视着门内的人。 画家本意是想去关门,来到门口却瞧见了地板有很长的,像是什么东西受伤,一路蹭在地上的血痕。 正常人肯定是不会跟着这种痕迹走过去,但《诡画》的画家作为戏剧角色,其人物作用就是要给影片增加看点,于是画家不怕死的顺着血痕一路下了楼,走到了一楼的杂物间内。 就住在隔壁房的记者听到了画家房间的动静,知道画家出了房间。记者进行了一番从“害怕”到“不行这个地方太诡异必须得救人”的复杂心理挣扎后,开了门。 女主角摄影师紧接着也开了门,男女主两人开始第一次合作,一起去看画家那么晚去了哪,要干什么。 云辞扮演的画家要做的事非常简单,只需要在杂物间里站着,等着男女主来敲杂物间的门,然后淡定地从里面拖出那副原先放在壁炉上,对应画家角色未来死法的画,为之后《诡画》的剧情做铺垫。 这一段在导演的分镜头内是用男主角摄影机里的第一视角呈现,没有剪辑地方,是个长镜头,故而云辞要待在杂物间内三五分钟,要一直等着男主张晨他们下来。 开拍前云辞提前进去杂物间看过,里面堆满了清扫用的杂物,比剧组临时搭建的换衣间还要逼仄,灯光也很暗,仅有一盏昏黄的小灯。 有了之前在换衣间的经历,云辞提前找俞鱼拿了手机,把手机揣在兜里。大衣的领口之下还藏着一个连着相机的无线麦克风,摄像组有专门的监听工作人员听录音情况,在杂物间内说话外面也听得见,稍微有一点异常的动静,门外的工作人员会立刻进来。 安全系数全部拉满了,就差把道具挪出去些在杂物间里再蹲一个工作人员了。 这一条长镜头正式开拍后,拍摄区域要保持安静,云辞默默在心里数秒,估算着张晨他们下来的时间。 第一次数到了三百多秒门外还没动静,异常安静的空间让云辞有些不安,刚将手伸到大衣的口袋里摸到手机,云辞就听见导演在不远处大喊了一声“卡”。 ———“你们两个走太慢了!记者和摄影现在是要去救画家,人命关天很着急的,不是下去看画家尸体!这条重新来,走的时候适当加一点速度!” “……” 云辞轻轻呼出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里张晨就好像演技体验卡失效了一样,一连ng了好几次。在第三次ng的时候,掩在耳后的耳麦处传来了工作人员的声音: “呼叫云辞老师,云辞老师请确认身体状况,道具组的人说里面不通风,一直站在里面会发闷头晕,是否需要暂停休息?” 一休息又是十多分钟,云辞不想在这别墅久呆,回应:“可以继续。” 这个杂物间里确实非常闷,空气中还夹杂着些霉味和道具组喷了漆没完全散去的油漆味,仅是这一会儿就有些头晕了。 云辞想,如果这条再ng就出去休息会儿,再待下去真上不来气了。 大概是在里面待久了有些脱敏,这次心里默默数到了四百秒也没有太过慌张。云辞冷静的伸手去拿手机,垂眸间却发现自己腰上冷不丁地环着一只手臂。 “!” 云辞呼吸都停了一瞬,寒意从脚底上窜到头顶,头皮都在的发麻。 那只手臂异常的白,云辞甚至能看它清皮肤底下青色的血管。像是知晓他的不安,那纤长的手指还在衣服边缘摩挲了一下,像在安抚。 云辞回头,果然瞧见身后比他还高些的男人正垂着眼看他,见他回头,那锋利的五官柔化了些许,眼尾也弯起了一个弧度。 云辞蹙了下眉,仅动了唇,无声开口:你别吓我! ……真的是被叶垠吓得心脏都要停了。 云辞深吸口气想平缓此时跳得异常之快的心跳,却莫名嗅见了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 和之前在更衣室闻到的那个臭味相似。 是在叶垠出现之前,这个杂物间没有的味道。 第21章 随着叶垠的贴近,云辞闻见那股堪比生化武器的味道冲着自己倾来。仅是叶垠低头的动作,云辞就确定了那股味道是从叶垠身上传来的。 腐烂肉类和血液混合在腥臭味比杂物间内的原本的味道还要刺鼻很多,根本无法忍受。云辞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呕出来了。 叶垠是他吗去下水道里爬了两圈吗?! 下水道里有什么令人着迷的东西吗要一直待在里面,味道大的都腌入味了!? 云辞心里忍不住骂脏话,抬手就将叶垠环在他腰上的手扇开,不可置信地瞪视着那个男人。偏偏那人还毫无察觉般地偏了下头,深色的眼瞳内写着疑惑。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外面的拍摄进度了,云辞感觉自己再不出去就要吐戏服上了,于是用力推开了杂物间的门。 推门的时候云辞都想好了,等工作人员过来问他为什么突然从杂物间出来,他就说油漆味太重他头晕。 “……” 门一开,大量新鲜的空气涌入,立刻冲淡了些那股味道带来的恶心感。没有听见工作人员疑惑的声音,云辞抬眼看向剧组所在的地方卡看去,片刻后喉咙内发出了一声疑惑的音节。 “……?” 别墅里一个人都没有。 拍摄架起的灯架被搬走,辅助摄影机录制的轨道被拆除,别墅的一楼空空荡荡,安静的吓人。 ——剧组的拍摄,已经结束了吗? 念头一起就被云辞立刻否定。 不可能。 就算整个剧组真的莫名其妙把他丢在这里,全剧组都提前回程,俞鱼也不可能不在。 他在夜戏开拍之前就和俞鱼说过他怕鬼,让俞鱼不要乱走,等着他,俞鱼不可能一个人离开。 可眼前看到的这个没有人的别墅又是什么情况? 眼前有问题的情况应该问有问题的人。 云辞走出两步环顾四周,确认东西真的都被剧组撤走后,回头看向一直跟在身后的男人:“你又把我带到了哪?” 人都走光了,这个不太正常的地方自然没有监听,现在开口说出声也无所谓。 叶垠没有说话,抬脚向这边走了过来。 云辞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和叶垠拉开距离:“你身上到底什么味道?” 下次来见他能不能别走下水道? 之前明明都没有那么难闻的味道,为什么今天…… ——“嗡嗡。” 放在口袋内的手机突然一震。云辞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是一个未知的号码发来了一条彩信。 手机识别到脸自动解锁,云辞点开那条消息,发现是一个异常古怪,带着特殊标识的号码发过来了一张图片,从模糊的色块来看有些像这个别墅内的场景。 第24章 别墅所在地偏远,网络很差,图像显示正在加载的小圆圈正在缓慢转动着。不远处皮鞋接触木质地板的脚步声一声声由远及近,缓慢而沉重。 ——图片加载完成。 加载完成的图片占据了一整个屏幕,都不用点开就能够将内容看个清楚。 图片拍摄的确实是别墅内的场景,甚至是刚刚他在杂物间时的情形。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贴的级近,站在他后面的人近乎将他整个人都圈在内。 “嗡嗡。”手机再一震,对方发来一条文字消息。 ——【宝宝在和谁靠那么近?】 “!!!” 云辞呼吸一滞,拿着手机的手骤然收紧,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血液都在逆流,寒意从脚疯狂上窜。 ……图片内站在他后面的不是叶垠。 手机又在震动,那个陌生的号码还在发消息。 ——【宝宝最好现在立刻迅速马上离那个脏东西远些,不然我会生气的噢^^。】 图片中,站在他身后的东西用没有眼珠黑洞洞的眼眶盯着他。被不明液体浸得湿哒哒的黑色头发落了几缕在他肩膀上,像是藤蔓一样地缠了上来,只剩下白骨的手环还在了他的腰间。 那个古怪恶心的东西倾着身体,想要整个都靠在他的身上。 它很眼熟,云辞从昨晚的梦里,到开拍前见过它不止一次。它就是那个被摄影机拍摄下来的穿帮人影,也是那个站在别墅二楼盯着剧组看,在他发现后瞬间消失的东西。 ——【……】 ——【消息有延迟。】 ——【我已经生气了,乖乖。】 因为那股味道,云辞很难去怀疑这图片和消息的真假。他甚至极快地就认出发这些消息的人是谁—— 看着那张鬼图不觉得吓人不尖叫,反而会醋会生气的,这世界上只会有一个人。 只会有一只鬼。 云辞握紧了手机转身就朝着别墅大门的方向跑,这种时候肯定是往外逃。 “轰!”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别墅的大门骤然关上。云辞已经来到了门口,不甘心地大力推动门,门纹丝不动。 那伪装成叶垠的鬼还在不紧不慢地朝着门这边走。它近乎将叶垠模仿了个完全,要不是身上的味道太大,根本分辨不清真假。 眼看着它越来越近,云辞呼吸也急促起来,脊背上已经覆满了冷汗,大脑疯狂运转—— 门被关上了出不去,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往屋内跑?自投罗网找死? ——“嗡嗡。” 偏偏在极度紧张的时候,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云辞被吓得差点把手机甩出去,解开锁屏第一件事就是关了那该死的震动。 那个古怪的号码又发过来了消息: ——【昨天晚上你见过的。我抱着你,你应该看得很清楚该怎么躲。】 是提示! 云辞很快反应过来那披着叶垠壳子的鬼,实际就是昨天晚上他梦见追着张晨跑的东西。 昨天晚上张晨躲在角落里保持着安静,那个鬼就会短暂地迷路。它没有眼睛,纯靠听觉和嗅闻气味来找人。 大概有了思路,云辞一把拿起门旁挂着的摆件,朝着自己对角线扔去,自己则放轻了步子朝着旁边挪动。手上点开了聊天框给叶垠发消息: 【叶垠。】 【救。】 【我怕。】 尽可能用最短的词来表达当前的意思,连续发几条表格外焦急。 可叶垠却并没有再发消息过来,像是真的印证了之前的那条“生气了”的消息,不想管他了。 被声音吸引走的“叶垠”很快意识到了不对,继续朝着云辞所在的地方走来。 云辞一连换了好几个地方躲着,呼吸也有些喘。 演了一晚上的戏,体力根本不剩多少。这地方的掩体不大,躲藏的地方根本没有梦境中仓库那么多,随着时间推移,“叶垠”分辨他的位置越来越轻易,他现在几乎是一刻也不闲地在挪动。 ——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云辞低头看手机,叶垠还是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屏幕内已经被他的消息刷屏,上一条是他在十分钟之前发的英文字母“sos”和“qaq”。那只鬼追的越来越紧,他根本没空打字,就连发字母的时间都是心惊胆战挤出来的。 扔东西吸引它的方法已经不管用了,它会立刻朝着反方向,也就是他本人所在的地方走来。 云辞深吸口气,手指点到屏幕上方的电话按钮,待手机一键跳转到拨号界面后,又点了最下方的拨通。 “……嘟——嘟——嘟——” 拨号忙音才响了三声,电话就被人接起。 电话对面一点声响也没有,云辞仅能听见自己愈发粗重的喘息声。 “……” 云辞又换了个地方重新蹲下,视线紧盯不远处正在追击自己的东西,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低声开口:“……叶垠。” 他需要确认电话对面人的身份,他需要知道这通电话会不会打到其他地方。 ——“嗯。” 好在,电话对面传来的低沉嗓音很是熟悉: “是我。” 云辞心底略微安定了些。 云辞近乎是用气音在开口,生怕让那追着他的鬼发现:“我没有把他当成你。” 假的。 没看到手机上的图片之前他也只是有些怀疑,并没有那么笃定。 云辞开始眼睛也不眨地撒谎:“它出现的第一秒我就认出来了,不是你。” 假的。 没认出来。 “之后我也立刻扇开了它的手,出了杂物间。” 假的。 其实是被熏的受不了了,扇开是因为真嫌弃“叶垠”身上那股味,出杂物间是因为真受不了要吐了。 “……” 电话对面的沉默让云辞心又再度悬起,不安感比之前更甚。 云辞不知道叶垠能不能辨出他话中的谎。 叶垠不喜欢他撒谎,不喜欢欺骗。比起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和除叶垠以外的鬼有肢体接触,撒谎骗叶垠,这种行为会更让叶垠生气。 被发现的后果,不太能够预估得到…… 但,他也是迫不得已。 看别人被追时没什么感觉,等轮到自己被鬼追着跑才知道真的很恐怖,很累。 昨天晚上梦里叶垠一脚将那个轻易鬼踹飞就是在直白地告诉他:现在只有叶垠能帮他,只有叶垠能够救他。 ——“老公。” 开口时云辞耳朵都红了,就仅轻轻叫了那一声。 不仅是羞的,更多是因为叶垠长时间沉默的心虚。 他太心虚了,就连那极少极少出现的称谓都是为了掩盖心虚,试图让电话对面的叶垠转移注意力。 瞧见那靠近的鬼,云辞又换了地方。此时缩在沙发后面大口喘气,又唤了叶垠的名字: “我要被抓到了,快没力气了。” 电话对面的人依旧沉默。 沙发后是大片空着的区域,已经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了。云辞心一点点下沉,开始计算等会儿那只鬼过来后他起身一个飞踢能给自己争取到多少逃跑的机会…… 云辞微微伏身,已经准备行动了,放在耳边的手机话筒内突然传来了叶垠的声音。 ——“上楼。” 或许是从电话内传出的声音有些失真,那两个字比叶垠往常说话的声音要更加沙哑磁性,像是粗粝的砂纸一样刮过耳膜,令人一阵耳苏。 正好身后就是楼梯。 云辞没有迟疑,一下子站起身往闹鬼别墅的深处跑去。 第22章 上楼的声音怎么都不可能小,被发现是必然。身后的脚步声和那股难闻的味道越来越近,云辞根本不敢停顿,只能抬着愈发沉重的腿向前跑。 楼梯不比平地,在楼梯上消耗的体力要更多,好在别墅楼层并不高,不至于到一半腿软停下来休息。 来到二楼后,没跑几步云辞就发现不对。 二楼的走廊不长,除楼梯口外没有任何拐角,应很快就能到达走廊的尽头,但现在走廊的灯灭了不少,就仅剩孤零零一盏,勉强照出前方的路。 刚刚走过的灯盏、路,走廊和一侧的客房一直在循环重复,根本看不到走廊深处的墙壁,仿佛无穷无尽。 ——到底什么时候能够跑出去?叶垠为什么要让他上楼?这个地方真的能出去吗?剧组的其他人在哪? 脑子里塞满了疑惑,云辞根本没工夫和力气去问,呼吸一声比一声沉,隐隐超过了脚步声。 云辞跑得喉咙里都能感觉到血腥味,速度越来越慢。 已经关了震动的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又是一震,云辞低头,在手臂晃动中集中注意力才勉强看清上面写了什么。 ——【电话不许挂,拿起来听着。】 云辞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呼吸全乱了。 第25章 这个时候还让他拿手机听着?! 人会力竭,身后那追着的死物可不会。呼吸一乱脚步立刻慢了下来,云辞下意识地回头一瞥,不想这一转头差一点和那身后的鬼脸贴脸来个近距离接触。 云辞瞳孔一缩:“!!” 一瞬间肾上腺素极速飙升,云辞立刻提升速度和那个东西拉开距离,将手机的听筒放在耳侧。 叶垠让他听着,却一直没有说话。 仅有“笃、笃、笃”一声声有节奏的声响,像是叶垠在用手指一下下敲在桌面上,清晰而有规律。 “调整呼吸,小辞。” 声音的一出让云辞动作又慢半拍。 下一秒衣服传来了很明显的拉拽感,身后有力把他往后拽,身体的重心在往后倒。 云辞心里一沉,脑内空白了一瞬。 被追上了。 近乎是同一时间,脖颈上还残留着青紫掐痕的地方兀地传来灼烧一般的疼痛感,身后拉扯的力道松了,耳后响起一声凄厉尖锐的吼叫,格外瘆人。 “嘶……” 脖颈处的疼痛实在强烈,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云辞捂着脖颈回头,发现原先追着他的那个东西竟然消失了。 手掌覆盖下的皮肤还隐约有些发烫,云辞有一瞬间的出神。 这一切发生甚至不到一秒,所以是叶垠把那个东西……? “它只是暂时躲起来了。” 电话对面的叶垠像是知晓云辞心里所想般开口:“小辞确定要在原地等着让它抓到你吗?” 云辞深吸口气,调整凌乱的呼吸,抬脚向前跑去。 “要跑到什么时候?” 云辞呼吸声音变重,短暂的停下并没有让体力恢复。身后没有了追逐的东西,精神的紧绷半点也没有松懈,反而越来越强。 叶垠并没有给出准确的回复: “再坚持一下,乖乖。” 叫什么也没用,云辞真跑不动了。 一年前还有经常锻炼的习惯,体力要比现在好很多,这一年来他门都很少出,不过这一会儿就感觉脚有千斤重,越来越难抬起。 走廊的场景也开始变化。 地面上出现了一根根已经燃了很久的白色蜡烛,蜡油流了一地。晃动的烛光使得墙上的墙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褪色,变得灰沉,开始脱落。 “不要碰到地上的东西。”电话对面的叶垠再度开口。 云辞低头看清地上的是什么后,心里先是一惊,随后大步往旁边绕开。 差点踩到地板上烧了半截的黄色纸钱。 地上不止有纸钱,还有一些纸扎的殡葬用品。大红色的纸衣服、手机、纸糊房屋,都是烧了一半就灭了,纸的边缘还带着碳化后的黑。 地上的障碍物变多,云辞前进的速度不可能快。 小心绕过地板上随地散落着的东西,云辞再度抬头,发现前方的走廊变得“拥挤”起来。一团团写着“奠”的白色大花圈被放置在走廊中,近乎挡住了全部的路,根本过不去。 实在是诡异。 遇到这种事情除了最开始突如其来的惊吓外,最可怕的是“可能”、“会不会”等脑内控制不住的猜想。越想越害怕,越害怕什么就越会往那方面去想,恶性循环。 像是有风拂过,画圈上的花瓣开始摆动,塑料与纸片之间摩擦发出了簌簌簌的声响。 “……叶垠,前面的路全挡住了还要继续往前吗?” 云辞将视线投向远处的花圈,冷不丁看见其中一个后面掩着半个人头。[未知]最大限度放大内心的恐惧,这种半明半掩的玩意最吓人了。 叶垠:“嗯。” 云辞往后退了一步,喉结不安地滚动了一下:“可是我看到它了,它就躲在花圈后面……” 话的尾音还没落。 叶垠:“如果害怕可以闭上眼睛。” 云辞的手收紧,握着手机的手关节处都有些泛着白。 他确实害怕了。 他本来就怕黑又怕鬼,这里又黑又有鬼,叶垠还让他闭上眼睛。 云辞头皮都在发麻,冷汗一阵阵的在后背处往外冒,眼睛一刻也不敢从那花圈后的人头上移开,生怕移开的下一瞬就被鬼突脸。 “小辞。”电话对面的人声音微沉了下去,打断云辞脑内越来越恐怖的猜想,“闭上眼睛,往前走。” 云辞不敢。 他根本没办法克服心理的恐惧,他就连视线都不敢移开,怎么敢在这个时候闭眼? 云辞站在原地没动,心跳越来越快,胸口有些发闷喘不上气,就连呼吸都愈发急促。 被追着跑了那么久,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待了那么长时间,体力和精神的负荷已经到了极限。眼眶莫名开始有些酸涩,视线所及处也模糊起来。 电话对面的叶垠安静了一刻。 ——“闭眼。” 这次是不容抗拒的,命令的语气。 云辞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都在不自觉地发着颤,抬脚行走的动作已经是机械式的行为,思绪早就跟着闭眼导致的黑暗往深处下坠。 很无助,很恐惧。会控制不住地去猜想接下来的一步会不会撞到塞满了走廊的花圈,会不会摔倒,会不会走到那只躲在花圈后面的鬼旁边。 极度地缺乏安全感。 偏偏叶垠那边又开始沉默,安静的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云辞只能每走两步就叫叶垠的名字。 一直走,一直在唤。 “叶垠你挂了电话吗?” “叶垠你在哪里?” “叶垠……” 叶垠也一直在应: ——没有挂电话,就在不远的地方,他在。 “……” 越走,云辞越感觉到周围开始变冷。 厚实的风衣根本挡不住寒意,那阴冷的感觉像直接透过衣物在往身体内钻,冻的骨头都在疼,像是直接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窟。 “……叶垠,为什么越走越冷?” “……” 放在耳边的电话没有声音。 ……一秒、两秒,三秒。 云辞心里开始默默念数,恐惧一秒秒叠加。 眼睫颤动的频率变得更快,云辞控制不住地想要睁开眼。 眼皮都要掀开了,一只带着寒意的手覆在了眼上,将一切都遮得严严实实。 “因为这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小辞。” 叶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了介质,叶垠声音更为低磁、清晰。云辞能将那每一个字都听得格外清楚,却没办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覆在眼上的手力道松了些。 “接下来,遮住你眼睛的手会松开。” 叶垠开口:“我会牵着你。” “但要自己闭着眼,一点都不能偷看,能做到吗?” 循环重复的走廊,看不见尽头的漆黑深处,躲藏起来的不明鬼怪,一个个占满了走廊的花圈,每一个东西都诡异的不行。 刚刚睁着眼睛都被吓得心脏砰砰直跳,现在闭上了眼,又觉得没那么恐怖。 云辞点了下头。 然后回握住他一切安全感的来源,随着男人手上牵引的力道,一步步走。 逐渐重叠的脚步声对应上了一下下跳动的心跳声,闭着眼在黑暗中前进的过程不再那么煎熬难捱。 叶垠停了下来。 “咔嗒。” 云辞听到一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随着“吱呀”的木门开门声,身上的寒意在顷刻间消失不见,唯独撵在唇瓣上的一片冰凉在逐渐深入,被迫地在随着对方的节奏交缠。 云辞下颚被冰凉的手托着,半仰着头接受着不算温柔的轻吻。 腰被手臂箍的发疼,根本没有后退的余地,只能往前和叶垠贴的更近。叶垠像是要将他肺中的空气也掠夺个干净般,半天也不见得松开。 被以一个极度占有的姿势圈在怀内的人,被吻到苍白的脸都浮起了一抹绯红,那侵略者才堪堪直起身,手一下下轻轻拍着他的背,似是在安抚。 “现在可以睁眼了。” 吻又落在眼角,吻去那终于溢出来的眼泪。男人开口的声音还残留着染上了情绪的哑: “做的很好。” “好孩子。” 第23章 亲吻过后,叶垠扶在下颚处的手掌抽走。指腹蹭过脸颊引起细细的痒,像是羽毛在心口撩了一下。 云辞下意识地挽留,抬手却抓了个空。 突然意识到什么,心脏骤然一紧,云辞直接睁开了眼。 周围很暗。 即便之前闭眼那么久,现在突然睁开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他又回到了那个闭塞,有着油漆味的,剧组刻意布置杂物间。窄小的隔间内发着暖色光亮的小灯、堆积着的杂物,巨大的剧组道具画仍然维持着原本的样子,他也和原先一样站在杂物间内。 仅有他一人。 一墙之隔的门外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随后杂物间的门被敲响。 第26章 ——“笃笃笃。” “画家先生你在里面吗?你还好吗?” “为什么外面地板上那么多血,会不会是杂物间里面……” 交谈对话声窸窸窣窣,他们已经谈论到要不要直接打开杂物间的门。就在此时,门突然被推开,门外站着的两人被开门的动静吓了一跳,记者更是发出一声惊呼。 云辞低着头站在阴影中,他确信这个角度门外的摄影机拍不到他此时面上的表情。 重新调整好语气,云辞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般说出刚刚才从脑海里紧急翻出来的剧本台词:“来找我什么事?” 非常自然且敬业地接上了戏。 侧过身让出一个空隙,云辞抬手指向杂物间内的画,偏过头:“我在看它。” “……” “……” “卡!” 导演的声音响起,今晚的拍摄结束了。 “最后一场戏你们几个的表情都很到位啊,特别是云辞整个人的站位都靠内,上半身全部都藏在了阴影中。哎!虽然看不到脸,但就是给人那种很神秘很鬼的感觉,太对味了!” 导演在监屏后面看画面,对最后一幕镜头呈现出来的效果满意的不得了。和剧组内的人说了声下班收工,自己却没走坐,在位子上看整个片段反复回味。 导演本想叫着云辞后面的剧情内都按这种感觉演,结果一抬头,发现人早就走得没影了。 导演问旁边的场记:“云辞呢,走那么快?” 场记点头:“走了啊,大家听到下班了就都走了。” 云辞听到收工后第一时间就瞄到了老实站在导演后面的俞鱼。无视一旁站着的张晨,朝着韩尹尹礼貌点头告别后就大步朝着人群外的地方走去。 俞鱼在旁边滔滔不绝的彩虹屁云辞一句也没听进去,脸色难看地拉着人径直走到停车场,开口让人在车旁边等一会,就直接走踩着泥土进了树林。 也没走太深,就几步路,在剧组灯光隐隐约约能找到的地方。 俞鱼开了车门一回头发现云辞竟然直直往黑漆漆的树林里冲,发出一声尖锐爆鸣就追了上去。 身后传来了踩着草垛的脚步声,云辞一只手撑着树干,另一只手捂住嘴想强行将翻涌的反胃感压下去,可效果甚微。 他从别墅出来后就一直想吐。 从片场人多的地方一路走过来已经忍了许久,现在终是捱不住生理的反应,弯着腰开始干呕。 反胃感觉如排山倒海一样的来,且这种难受感在发现吐出的是大团黑色的头发后变成了恐惧。 ——又不是什么容易误食的东西,他什么时候吃进去的? 俞鱼追上去听到动静后心里先是咯噔了一声,开始想今天是不是给云辞吃了什么不该吃的,然后立即折返回车内拿了漱口的水和纸。等重新去寻云辞时,云辞已经直起来身来了。 云辞状态非常不对,俞鱼一连叫了几声也没反应,眼神空洞地看着剧组别墅的方向,整个人像是灵魂都被抽走了只剩下躯壳,昏暗的光线下本来就白的脸彻底没了血色。 大晚上外面的风大很凉,难受也不能一直在外边站着,再吹一会儿又感冒就麻烦了。俞鱼把云辞半拉半拽塞进车里,给人弄了个毯子盖好,又去化妆室重新接了热水,回来打开车门后发现云辞拿着手机的手在发抖。 不过好歹是稍缓过些神来了些,能正常说话了。 “我们先开车回酒店吧。”云辞接过热水,“先……离开这里。” 云辞很快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哑:“离开这里。” 俞鱼闻言心里一惊。 看云辞此时受到惊吓的样子,结合之前云辞说过的怕鬼,俞鱼心里有了个猜想。脸色顿时一变,差点同手同脚的走到驾驶坐,一路上胆战心惊的就连音响发出的滋滋杂音都把他吓个不轻。 回酒店的路上云辞几次将手指放在唇侧按压,拿出手机在消息和通话界面反复查看—— 没有彩信,没有通话记录,没有任何人发过来的消息,他也没有发消息给其他人。 在片场那一段撞鬼的事像是他在杂物间产生的臆想,可偏偏那些头发又是最有力的证据,证明他确实遇到了难以解释的怪事。 云辞将屏幕摁灭,尽可能地不让自己去想…… 不行,根本没办法做到不怀疑。 思绪好像变成了两个极端。 一边在想感觉不会错的,即便叶垠死了他也一定能在接触中认出来。无论是梦见的,刚刚牵着他走的,最后亲吻他的,都一定是过去和他相爱的叶垠。 那堆头发有可能是最开始在杂物间时候弄的,当时他毫无防备,那只鬼一整个的都缠在了他的身上。 虽然很难解释为什么会吃到肚子里面,但它本身的存在就不是能够按照常理来分析的。 一边又在想,无论是不是真的叶垠,那不都是鬼吗?都是鬼不说,又有什么东西能够保证感觉一定正确,那一定是叶垠?之前在杂物间不就没认出来,险些被骗? 两个思绪在脑内打架,各边都站着理,谁也占不了上风,脑内混乱一团。 回到酒店停好车,沉默了一路的俞鱼将车内放着的包拿起,看见云辞下了车,就试探性地询问:“云辞哥,需不需要找个会那方面的人来看一下……?” 云辞下车的动作顿住,抬起眸和俞鱼对视。 俞鱼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此刻会突然心虚,呼吸一紧,连忙再开口: “当然不是说信这些东西啊,神鬼之类的都是封建迷信这种东西不能乱信,这个世界还是唯物的,一切都是能够用科学来解释的,还是要相信科学。我平时也没有随随便便就去算命看那些东西,当然也尊重每一种文化没有任何诋毁瞧不起的意思……” 俞鱼被云辞眼神注视着,语速越说越快:“我只是提出一个建议,如果不相信其实也可以当做没有听见,当然也不是说相信就要采纳建议……” “只是纯粹的个人想法,是我自己觉得。如果都影响到了身体,被吓到了难受了,去找个懂这方面的人看看,至少有个什么心里安慰之类的会不会舒服的多?就类似于考试前想听人说两句吉利话的那种感觉……” “……” 够了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好了,云辞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了。一路上云辞压根没说遇到了什么事,至于是不是撞鬼也都是他胡乱猜测。 俞鱼闭上眼。 俞鱼:“……其实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叠甲叠了半天,到最后才把意思说清,绕来绕去估计是怕被批评,不过云辞听明白了。 看俞鱼眼神变得古怪只是意外他的表现竟那么明显。 云辞垂下眸,没说话。 之前因为老做梦,他也找过了解这方面的大师,那大师还给过他一个玉佩。那个玉佩现在还放在他房间里,昨天晚上不也是做了梦? 有关于叶垠的事他从第一天到片场就询问过那个大师,那人到现在也没回复,大概率是把他拉黑屏蔽了。 当然也不否认确实有这方面厉害的人在,但厉害的实在是少而低调,随意找到的不一定能准确看出问题所在…… 但是现在的情况就和俞鱼说的那样,现在闹鬼这个问题已经很影响他的正常生活了。 剧组那边也发现了些不对劲的事请了人,也不知道是没有效果,还是还没发挥效果。 云辞抿唇,心下已有决断:“俞鱼你认……” 还没说完就有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肩膀一沉。 ——“大老远就看见嫂嫂站在这,俞鱼你又在这叭叭什么。” 凌晨的停车场空荡,停的车都没几辆。大约是聊的入神,云辞和俞鱼两人竟连什么时候走过来了个人都没发现。 关键时候说话被打断,云辞不悦的侧过身子,冷着眼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扇开,清脆的一声“啪”格外突兀。 “嘶——” 被扇开的人离开捂住手背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眉尾上扬:“还真是半点不留情啊,嫂、嫂。” 最后的称谓被刻意拉长了语调说出,尾音上扬,神色间皆是戏谑。 俞鱼听着那语调先忍不住了,直接开骂:“你有病吧叶叙白?” 毕竟是同一个爹妈生的,叶叙白和叶垠的五官轮廓很是相似,同样帅的惊人,仅是锐利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少年的桀骜。 叶叙白的外出很少穿正式的西装,黑色的机车夹克托得他整个人都带着一个无形的倨傲气场。此时闻言后,抱起手看俞鱼:“哟,跟着云辞出来几天不见胆子大了,直呼你表哥大名并加以辱骂。” 俞鱼小小翻了个白眼:“你闲着没事可以去咬个打火机。” 俞鱼和叶叙白同岁,也就小了叶叙白一两个月,小时候也是同学,开口间自然没有什么兄长间的尊敬。 第27章 心里还装着事烦的不行,云辞没兴趣听这俩人毫无意义的绊嘴,抬脚转身欲走,刚侧身就被叶叙白抓住手臂。 叶叙白手上力道不小,掐得胳膊一块生疼,像是怕他跑了似的一股子牛劲。 云辞蹙了下眉,冷声开口:“叶叙白,松手。” 叶叙白这会儿倒是没了被直呼大名的不悦,被云辞凶了一下反而扬起了唇角,笑的一脸痞气:“不松。” ——“想嫂嫂了。” 不知道这人凌晨来剧组发什么癫,开口几句嘴里的“嫂嫂”都不离口,没这么冒犯人的。俞鱼听的直接红温了,直接去扯叶叙白想把人拉开:“要不我去给你挂个脑科专家的号吧?” 云辞刚想开口就看见不远处又走过来一个人。 “大晚上的你们这儿那么热闹?” 宋敛承刚从片场别墅那边回来,路过就听到俞鱼的声音,还在想今晚上俞鱼怎么对云辞那么凶,过去瞧了一眼才发现凶的对象并不是云辞。 宋敛承视线扫过俞鱼放在人袖子上的手,镜片之下狭长的眼微微眯起,脑内回忆了一遍才勉强将这多出来的人和名字对上号。 ——这人是云辞公司,也就是[星云娱乐]一年前新上任的老板,和之前那个老板一样也姓叶。 宋敛承低头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儿来探班呢,小叶总。” 星云娱乐本就是叶垠给云辞开的小公司,资源压倒式的倾斜,加之云辞又争气,确实在一年前小有人气。 现如今云辞“塌房”,一整年没有接通告没有曝光,上一部戏出的事也没有任何回应和公关。摇钱树没了、公司背后老板也换了,一年间陆陆续续投资的小电影和栽培的艺人也都没个大火的,整个公司颓态尽显。 这样子的星云娱乐和新任影帝宋敛承的个人工作室根本没什么可比性,作为娱乐圈流量密码,张晨背后的金主见了宋敛承都得主动客气问个好,宋敛承叫叶叙白小叶总没什么问题。 叶叙白作为《诡画》出资方自然知道演员名单里都有谁,唯独一个不太重要的客串配角在临近开机时换了人。具体是谁他后续没太关注,都是公司其他人在交接,此时瞧见宋敛承在这,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松开了抓着云辞的手臂,叶叙白弯起唇回应:“之前剧组主创那边说的有个配角临时换了人,没想到找了个大咖。” 瞧见俞鱼的爪子仍搭在叶叙白的衣服上,宋敛承唇角的弧度浅了些许,目光移动落在云辞身上,开口:“虽夜色已深,但只要不耽误接下来的工作确实还可以聊好一会儿,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俞鱼晚上吃饭的时候和宋敛承约好了要帮他照顾宠物,俞鱼知道对方这话是在点自己。看着宋敛承走远了,俞鱼开口语气也掺着些阴阳怪气:“小叶总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哪有人这个阴间时候来探班的。” 叶叙白回头:“我什么时候说我是来探班的?” 腿长在自己身上,近乎是在宋敛承走后的后脚,云辞就抬腿朝着酒店那边的方向走了。 没走几步,听见身后的叶叙白高声开口: ——“我把东西带过来了,嫂嫂不要了吗?” 云辞脚步一顿,站在路灯边缘的阴影内,整个人穿的一身黑,乍一眼看那挺直的身影都快要融进夜的暗色中。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在身侧停顿。云辞没有偏头去看:“不要那么叫我,叶叙白。” 叶家公司大,涉及的东西多。公司内的事务原先是叶垠在处理,叶垠因意外死后,作为叶家次子的叶叙白被迫接手了不少东西,星云娱乐也是其中之一。 一个月前叶叙白拿了份剧组合同过来让他签,说叶垠的遗物里面有两枚戒指,若他签了合同答应演这部戏,他就去叶家把那两枚戒指找过来给他。 叶叙白说再不出一部爆款,星云娱乐就要在他手上倒闭破产了。 “为什么?” 叶叙白弯着眼看云辞,和人一同往酒店方向走,眼中情绪很冷,没有半点笑意:“过去每次见到你,我哥都让我喊你嫂嫂,你也没见着不乐意。” 话虽这么说,但过去叶叙白从来没有那么喊过云辞,都是叫着全名。 云辞和叶叙白两人腿长走的很快,俞鱼还得收拾车内的东西,弯腰进车内拿东西不过半分钟,直起腰来回头一看停车场半个人影都没。 他们两人现在很难有功夫去管其他人。 叶叙白每一句都说的咄咄逼人:“现在不让我喊,是因为不喜欢我哥了吗?” “终于从那个你自己臆想的粉红泡泡滤镜中脱离出来了?” “在我哥死后终于清醒了?” “终于发现我哥是个疯子了?” 没理会那几句话,且不理解叶叙白的突然失控。云辞脚步停了下来,眼睛往身侧一睨:“不是说送东西,戒指呢?” 即便是现在,云辞那深黑色眸中的情绪仍和往常那样沉静的像是一滩不会生出波澜的水。 叶叙白与之对视,话到嘴边又是一顿。 “你当我送外卖的?” 云辞抬眉:“你不是送外卖的那你大晚上过来荒郊野岭的干什么?” “公司没事要处理了?叶家也要倒闭破产了,你哥的东西不到一年都败光了?” “……” 叶叙白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眼睛闭了又睁,深吸了一口气后,从夹克外套内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盒子。 云辞把盒子接了过来,没打开看,直接就收了起来。 本以为叶叙白送了东西就会直接走,哪知这人一路尾随到电梯,还按下了数字,和他同一楼层。 云辞奇怪地又看了叶叙白一眼。 叶叙白:“这里那么偏远,荒郊野岭的周边也没其他酒店,我不就只能睡这?” 云辞:“剧组租了一间空的别墅你去住,少爷就该住别墅。” 叶叙白:“?”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安排的,叶叙白房间就在他套房隔壁,云辞没理会对方欲言又止的视线,拿着房卡开门。 门锁打开的滴滴声刚响起。 ——“戒指里面装了定位器。” 叶叙白的声音很低,近乎被掩在了开门声的动静间。 云辞听见了,也终于舍得再分出一丝视线给身侧那人:“你装的?” 叶叙白瞳孔一缩,脏话出口:“我有病我在戒指里装那东西?当然是我送去检……” “砰!” 房间的门被重重合上,叶叙白的话甚至都没说完,尾音伴着关门声回荡在除他自己外空无一人的走廊内。 “……” 叶叙白看着紧闭的房门,一个人在门口站着,像是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样,视线都发滞。 过了半响才低声开口,语气咬牙切齿: “……操。” “……两个都是疯子。” * 装戒指的盒子外层是丝绒的,是一个很精致的一个黑色小盒子。 云辞没有急着打开,先用指腹一寸寸摩挲着丝绒盒子的边缘,将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白色灰尘抹去。 后又不经意对上了光线,发现盒子的一些地方被什么东西弄得深了一块。于是找来了纸巾打湿,站在洗漱室的镜子前擦拭黑色的小盒子,纸巾盒上逐渐染上一些偏橙色的痕迹。 纸巾打湿,放在盒子上擦拭。打湿,再擦拭,不知觉中手边已经堆了一大团湿透的纸巾,纸巾的上方也不再带有颜色,盒子上的印记却始终都擦拭不掉。 纸盒内最后一张纸被用于擦拭指尖悬着的水珠,把手擦干,云辞将盒子置在掌心。 它本不该这样到他手上的。 叶垠之前从来没有提过有这个东西。 一个圆环状的戴在手上的东西它可以是一个简单的饰品,可以是路边随意看到的礼物,可以是刻意找人定制,目的是知道他位置的定位装置。 它唯独不该是,遗物。 它也不该被人从混着血的废墟中捡出来,被随意地打开,拿出来,经过很多人手,被随意地触摸,被送去鉴定。 云辞手指上稍用上了些力,想将盒子打开。边缘刚开启了一个缝,放在门外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这个时间点防打扰模式已经开了,仅有少数的几个号码能够打进来。 云辞将盒子放下,出去拿起手机一看,打过来的是俞鱼。 没什么事,只是简单的询问他有没有回到房间。 云辞:“已经在房间了。嗯,刚刚……没什么事,只是夜晚风凉,被冷到了,所以有点反胃。” “嗯,现在已经好多了……剧组那边也请了人,暂时不需要。” “你也别想太多,世界上没那么多鬼神之类的东西,我一个人没关系,早点休息。” “——嘟” 电话挂断。 云辞拿着手机转身,眼角余光瞥见浴室内好像立着一道黑影。 第28章 像是幻觉一般地,一瞬就不见了。 第24章 这几天灵异事件遇到的太多,云辞已经不相信眼睛花这种说法了。灵异的不可名状物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就算是害怕、时刻警惕着,躲起来,它也会冷不丁地出现在某处吓人一跳。 还不如直接去看。 云辞拿着手机进了浴室,晃了一圈,没看出什么异样,在里面站了一会儿也没感觉到什么异常,最后就只能当做是这一晚上被吓了太多次,疲惫之后产生的错觉。 原本低落的情绪被这么一打断顿时散了不少,心底也突然生出不想那么草率打开戒指盒子的想法。在换衣服准备洗澡期间,云辞瞥见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发消息的是杨天华。 竟然是那个给他了一枚玉佩,长时间没有回消息,像人间蒸发一样的那个老道士。 他和杨天华聊天框内最后一条消息,是剧组正式开机第一天,他在片场换衣间遇到叶垠,脖颈被叶垠掐出一道痕迹后发的—— [……我该怎么确认,我遇到的是他?] 从那之后杨天华就没有声了,隔了快有两天,杨天华在刚刚回复了一句:[现在方便打电话吗?] 云辞手指悬在屏幕之上,犹豫片刻打下两个字:[方便。] 杨天华很快就打了过来。 云辞接起电话的时候还在想这人若一开口就提什么打钱之类的他就直接挂断电话。 “我前几天在帮另一人处理事情,一直没空回复,你发的那些信息刚刚我都看了。” 杨天华没有客套,一开口就直切主题:“你说之前梦境中一直缠着你的人来找你了?” 云辞:“嗯。” 杨天华:“之后还遇到什么事情没,方便的话详细说说吧。” 云辞简略这把这两天遇到的事情和杨天华大概讲了一下,包括那个在电梯中的梦,在车内的梦,还有不久前在别墅内遇到的事。 杨天华听后沉默了许久:“你拍戏的地方我没去过,没有现场勘察,但根据你说的那些动静来分析……如果真有东西的话也不该是这样。” “体虚休息不好阳气弱,那别墅内的鬼来找你可以理解,但你说你吐头发……” 电话对面又顿了一下:“不应该……” “正常来说鬼都不会无缘无故缠人,损了自己的阴德对它也没什么好处。” “鬼主动缠着人要么是因为它执念未散,心里一直挂着人。要么就是有怨未消,想借人的手解怨,但这种情况最多也就是吓唬一下人。” “如果不是过去就做过孽,或是有人刻意为之针对作局,你说的身上出现掐痕这种情况,已经是它们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 杨天华:“当然还有一种情况,是你当时被吓到之后,隔了一段时间因为后怕产生了一种错觉。在绝对恐惧之下产生了某种认知误差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亦或者,那头发本来就在地上?” 把被吓出幻觉说的很委婉了。 偏偏当时俞鱼没有跟过来,在被吓得血液都要凝固的情况下他也很难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实的。 ……这种东西,越是回忆越是怀疑,大多数没办法解释的灵异事件多数就是这样子产生的。 云辞:“……我知道了。” “那之前那个女鬼变成了叶垠的样子,我险些将它和叶垠弄混,那我该怎么判断之后我可能会遇到的,来找我的就是叶垠?” “嘶——”杨天华叹气,“这个问题我不是早就回答了吗?小友。” “对了,我给你那个玉佩你最好随身带着,不要离身边太远。” 杨天华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完全将问题的答案留给云辞自己思考。 不知道话不说满、不说完是不是刻在这些道士骨子里的东西,反正言论间总得留些谜语。神秘的让人疑惑,究竟是涉及到什么真不能说,故意装神秘弄的模棱两可。还是他也不知道方法,就随便着了个由头跑路,留给别人自己脑补。 杨天华说鬼不会无缘无故纠缠人,缠着人必有因。他的社交圈子一直很窄,和别人来往都少,更不可能有什么死了都挂着他不肯放的人。 除了叶垠。 那么就意味着,缠着他的大概率只会是叶垠,他遇到的一直都是叶垠,是那个生前和他相爱的叶垠。 不会是什么其他的鬼。 另一只女鬼也仅是因他身上的阳气弱被吸引过来的。遇到了两次,怎么也找出了些规律,每一次它过来时身上那股腐烂的味道都很难忽略,确实……不难分辨。 手机屏幕因长时间没有触动而暗了下去,云辞看见屏幕上反射出身后被风撩得微晃动的窗帘,起身走过去将窗子关上,打了个寒颤。 原来是忘记关窗了,难怪莫名感觉房间内越坐越冷。 精神几乎是紧绷了一晚上,尤其是在怀疑被不是叶垠的鬼亲了的时候更是整个人都绷紧了。此时大概解了惑,心落下不少,疲惫了一天,稍微的放松倦意就疯狂上涌。 云辞几乎想倒头就睡,可还是没能过不洗澡就上床那一关,强撑着眼皮脱了衣服进了浴室。 浴室内逐渐升起腾腾雾气,皮肤被热水冲的都微微发红,身上的寒意还是半点未褪。头顶淋下来的热水不像在暖身,更像是将身上的温度一点点冲走,这个热水澡越洗越冷,云辞就算是再迟钝也发现不对了。 寒意是从内往外冒,是恐惧不安产生的,类似于脊背发凉的感觉。云辞冷的控制不住地发抖,简单冲淋了一下就关了水捞过浴巾将自己裹起来。 毕竟是淋浴,头发不可避免地被弄湿,发尾贴在肩膀和锁骨上往下一颗颗滴着水珠。 以前短发时打理起来倒是方便,毛巾随便擦擦就可以,现在头发留长后得将发尾一点点擦干,不然又会弄得浑身都是水。 云辞将毛巾盖在头上擦拭发根,毛巾挡住视线眼前陷入短暂的黑暗,还没擦几下就听见“咔嗒”一声轻响。 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浴室内还有水珠滴落的滴答声,那不大的声音格外清晰地传入耳内。 眼睛还被毛巾的遮挡着下没有看到是什么东西发出了声响,脑内却已经兀地蹦出了个答案。 云辞忙慌地将毛巾扯开,看向自己身前那枚放在洗漱台上的玉佩。 杨天华在挂断电话之前说最好将这个玉佩随身携带,当时玉佩正好就在手边,他鬼使神差地将这个东西带进了浴室。 在打开水之前他就把玉佩放在台子上,一直没动过。进来时还好好的,现在它中间出现了一道很大的裂口,直接断成了两截。 莫名其妙碎掉了。 云辞倒吸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紧接着就看见覆满了雾汽的镜子上出现的字。 ——[小辞不乖,怎么和别人说谎?] 那字不是直接呈现出来,是像现场写的一样,一笔一划的出现的。字迹锋利带着些连笔,乍一看和他的字体没什么区别,若有识他字迹的人看到了,一定会说是他自己写上去的。 怎么可能会不相似?他的字是他还在叫叶垠“哥”的时候,叶垠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的。 而习惯是最可怕的东西,养成了就没办法轻易改变,纠正。 出神的一瞬,镜子上的字还在一笔笔写着: ——[哥哥之前没教过小辞说谎。] 水珠顺着玻璃的镜面滑落,形成一条条的水迹将镜面分割开,受到影响的其他的字体开始逐渐模糊,唯独“说谎”二字异常清晰。 ——说谎。 被像划出来的重点一样,着重留了下来,此时在镜面上重复了两遍。 云辞身体近乎是瞬间僵硬了,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他可没忘大约在两个小时前他还在电话内笃定地和叶垠说:第一秒就认出了对方,没把叶垠和女鬼弄混,让另外的鬼碰他是因为被吓到没反应过来。 什么法子都用上了,最后好不容易才糊弄过去…… 刚刚和杨天华的那一通电话,他那疑问一问出口,全部都前功尽弃。 但不问也不行,心里没个底。问也不行,只要叶垠一直跟着他,那必然会知道,往哪边跳都是坑。 浴室内水汽逐渐散去,寒意越来越重。云辞头皮一紧,像是掩耳盗铃一样地用手将镜子上那四个令他心慌的字擦去。 地上全是水,也不敢跑,只能是手扯着浴巾就往浴室门那边快步走。 浴室门并没有出什么幺蛾子,云辞手一用力就将浴室门拉开。门外的寒意比之浴室内更甚,像是有人将空调调到了最大的制冷模式,冷风更是一阵阵往还在湿润的皮肤表面上刮。 待看清门外的情况后,云辞瞳孔一缩。 屋子内不知何时大变了样,墙壁上、地板上,家具上,全被红色的颜料刷满了四个字—— 第29章 【谁教你的?】 “!!!” 云辞呼吸一滞,开口就惊惶地想叫叶垠的名字,事发突然,脑内根本没组织好该怎么解释。 “叶……” 刚出声手臂处就传来一股大力把他重新拖回了浴室,云辞被一只手捂着嘴,眼睁睁地看着浴室的门自己合上。 落锁。 “咔嗒。” 腰上环着的浴巾只是简单盘了一圈,大幅度一点儿的动作就直接脱落了。之前还能用手扯着,现在他双手都被扣在身后背着挣脱不开,被叶垠拖回来的时候挣扎一下,浴巾早就散了,落在地上吸满了水。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显然没打算给他解释的机会。 耳垂处传来一阵刺痛感,疼痛感仍在持续,且痛感越来越大。云辞感觉自己耳垂都要被咬下来了,痛得发出一声闷哼。 刚出声,腰侧就冷不丁挨了一巴掌。 “安静些,云辞。” 云辞身体颤了一下。 腰本就是他身上比较敏感的地方,即便感觉到叶垠是收了力的,被突然来这么一下还是疼的他一激灵。 过后皮肤上就是火辣辣的,像是被火灼过一样发烫。 叶垠很少在仅有他们二人的时候连名带姓的叫他,这么叫了,那就说明真的很生气。 “唔!” 腰上的疼痛还没缓好,紧接着又是一巴掌。 这次是在臀部上方,在靠近腰窝的地方,非常非常危险的位置,再上一些就是脊柱。 叶垠也知道危险,手掌落在那的力道比腰上还要轻,甚至连皮肤与手掌接触的声音都没有,近乎是用手在拂过,却引得又是一阵颤。 随后指尖就按住了小小的凹陷,冰凉似蛇一样触感激得周围一片皮肤都酥@痒着。 比腰上反应更大,云辞挣扎、颤抖得更加激烈。 叶垠知道他身上哪里碰不得的。 就像他知道,叶垠最讨厌他撒谎一样。 是时间的累积,经验的叠加,一点点琢磨出来的,他们两个之间最为隐私的东西。 捂在嘴上的手力道稍松,云辞也顾不得什么保持安静。刚启唇,就被两根曲着的手指压住了舌尖。 最后只能无助地发出两声可怜的哼哼。 云辞立刻意识到叶垠是故意松了力道。 “想说什么?云辞。” 那男人终于放过了可怜的已经被咬红肿的耳垂,将自己的唇瓣贴在怀里人的耳侧,低声开口:“又编出了什么谎,嗯?” “不是说第一眼就认出我来了吗?” “所以,你之前在杂物间的时候并不是被吓到了没来得及反应,是认错人了,才让它一直搂着,对吗?” “那声‘老公’也只是后来说了谎想糊弄过去的手段,对吧。” 手指抵着,嘴巴没办法正常合上,紧张状态下唾液分泌的更多且没办法下咽,云辞羞得脸上都发烫,唯一能做的是闭上眼睛。 可失去视觉,反而让其他的感官更加灵敏。 “后来还想和俞鱼商量着找人来摆脱我。” “嗯?云辞,你想说什么。” 第25章 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 叶垠能那么说,说明叶垠一直都在,一直在听,现在他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 干了坏事后被发现揭穿,言语的解释是最没用的。 感觉自己的指腹处被软软的舌尖顶着往外推了推,叶垠敛目,对上云辞含着水汽的双眸。 指尖上稍用了力,撵上了那一抹调皮的猩红。叶垠眸色一沉,哑着嗓开口:“不要每次犯了错都用这种求饶的眼神看着我。” 过去因为相貌被家长嫌弃厌恶的经历铭心刻骨,往后很难不去格外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加上演员本就是充分利用外在形象来演绎的职业,云辞知道此刻的自己好看,也知道此时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会让叶垠心软。 云辞眼睫颤了颤,闻言也没避开视线,仍旧直勾勾盯着叶垠赤黑的眼看。没被限制的手臂扶搭在了叶垠环在腰间的手上,指腹轻轻摩挲边缘冰凉的皮肤。 有些像被小猫竖起来的尾巴漫不经心撩拨了一下。 感觉到腰间被禁锢的力道松了,按在唇上的手指也抽离,云辞立刻转身,仰着头就在叶垠的唇角亲了一下。 很凉。叶垠的整个身体都很凉,和叶垠相接触的地方一直有源源不断的寒意,将他整个人裹住。 见叶垠眸中情绪毫无变化,云辞心里一沉,最后只敢在唇的边缘啄吻,最大胆也不过是即将抽离前在那冰凉唇瓣上舔了一下。 生怕过了火自讨苦吃。 “持美行凶”的惯犯也会在这个时候疑惑,过往这样下来叶垠早就哄好了,该进行下一项他认错保证不再犯流程了,为什么此时的叶垠仍是没反应。 仅出神了一瞬,眼前的场景就天旋地转地颠倒了一下。失重感打碎脑内所有想法,惊惶还没完全侵袭,后背就接触到了实地。 云辞被叶垠捞着从浴室出来丢到了酒店大床上,头和软软的枕头接触,不痛,但突然来那么一下确实被吓到了,摔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云辞下意识地想躲开再度覆上来的冰冷温度,却被叶垠摁住后脑,被迫迎着那有些粗暴的向内入侵。 一吻结束。 “这才是吻。”男人声音暗哑,“不是教过你了吗,不仅仅是唇瓣碰一下而已。” 云辞胸口起伏,大口呼吸空气,偏头避开叶垠侵略性的视线,心里腹诽:目的不一样。 刚刚那是讨好的轻吻,哪是能亲那么凶的。 身上不着一物,空调开着,又有个冷冰冰的男人贴在身上,头发还沾着水,这么一躺把枕头也弄得湿淋淋的。 云辞冷得打了个颤,曲着膝盖抵着压着自己男人紧实的腹部,将人推开了些后闷闷打了个喷嚏。 冷了,着了凉,紧接着又打了几个喷嚏。 原本的气氛被几个喷嚏全部打散,云辞大脑还在发蒙,就被叶垠重新从床上捞了起来,这回身上裹上了被子,像个蚕蛹一样的靠在叶垠胸口。 头顶的光线暗下来不少,头被一条毛巾盖住了。云辞抬起下颚,从不知道哪来的毛巾缝隙中去看揽着自己的男人,看出去的角度正好瞧见了叶垠凸起的喉结,以及锋利的下颚线。 那喉结因开口说话而上下滚动,云辞听见叶垠问他:“冷了怎么不告诉我?” 发丝被毛巾轻轻擦拭,带起阵阵的痒,手掌隔着毛巾覆盖在头顶的感觉很像抚摸。 太久太久没有的感受引得一阵鼻酸,云辞强忍着情绪,调整开口的声音,让语气听起来和平时无二:“你全身都冷,靠近你也会冷。不让你碰,躲了后你又生气。” “……” 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男人闻言手上动作顿住。 等了几秒叶垠也没有动作,云辞直起身用手环住了叶垠的颈,将脸埋在对方颈间,语气闷闷的,开口带上了些鼻音:“撒谎也是。你老弄出些动静吓我,当时在那栋别墅的时候我被你发的图吓狠了,不敢和你说实话。” “……” 云辞:“没有……想摆脱你。” “只是害怕另外一个女鬼缠上我。” 一口气将问题都解释了个清楚,非常干脆利落。 “……” 又过了几秒,头顶的手才重新有了动作。铺在肩膀上的头发被撩起擦干发尾。 头顶的光线再度亮起一些,是毛巾被抽走了。半边脸颊上覆上了一道凉意,云辞顺着叶垠手掌的力道抬起头,下一秒,在眼睑处感觉到一下冰冰的凉意。 叶垠又吻了吻那处发红的眼尾。 很少见到垂着眼将头埋在他胸口,满脸写着委屈的云辞,都有些不忍心欺负了。 当然也只是一点而已。 “吓到小辞了,我道歉。” “但觉着我冷,又用手环着我的脖颈不松,是想靠撒娇逃避惩罚吗?” 这一句话落下,云辞就感觉自己尾椎骨处似有电流在往上窜,头皮发麻的感觉引得身体又是一僵。 叶垠的身体真的很凉,手接触到的颈部皮肤也像是冰块一样捂了一会儿也捂不热。此时见藏着的小心思被发现,云辞立刻将松开了手,下意识地心虚地抬眸,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和一个过分聪敏的男人在一起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年长不过几岁,但因环境和责任所致,自身经历和阅历都比被刻意保护起来的人要多得多。 讨好的吻,撒娇一样的用手环着贴贴,以及最开始意图糊弄过去的称谓,根本瞒不过、骗不过早就在浑水内淌了已久,见识过太多的男人。 自以为聪明的伎俩占不了多少上风,只是年长者的纵容而已。 扣压着的牌被拿起、翻开,被游刃有余地推翻。没有什么公平性可言的博弈间,一个早就看清楚另一人把戏的庄家在等待着大获全胜。 第30章 知道怎么也逃不过,云辞也生出了几分放弃抵抗的心理。心里想着大不了就被弄一晚上,过后几天吃清淡点,一转头躺了下去,用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蒙起来的时候还在想叶垠变成鬼了能不能行,越想越觉得不对,觉得不能那么想,心里愈发发慌。想象没来得及延伸下去就被叶垠从被子里重新挖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把自己闷的还是怎么的,云辞的耳根和脸颊都泛着粉。叶垠见状微微抬眉,用手指指节剐蹭了一下云辞脸颊:“在想什么?” 脸颊都热度还在上升,云辞不敢和叶垠对视:“什么都没有想。” 云辞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偏偏叶垠什么也没做。叶垠拿来了吹风机,让云辞把头靠在他的腿上,开了最小档的风慢慢吹。 这样了,云辞也不可能主动凑上去问叶垠什么时候惩罚他。 云辞安静地靠着,闭着眼,听着吹风机的嗡嗡声,感受着指腹轻轻按在头皮,划过。 叶垠死前,这样的场景应是他们之间最寻常不过的相处。 叶垠死后,这美好的像是梦,是好久没做过的美梦。 “……” 吹风机的嗡嗡声停了。 叶垠将遮住云辞脸的长发用手指拨开别到耳后,视线在人眼角的湿润处停顿了下。 指腹将那滴摇摇欲坠的眼泪抹去,很快又溢出来一滴。 云辞呼吸平缓,已经因今日太过疲惫,此时放松而陷入了睡眠。 眉间也没蹙起,没有梦见什么不悦的事,可眼泪就是一滴滴的落。安静地从脸颊处滑落,怎么也擦不尽。 眼泪烫的指尖都发疼,叶垠又看见云辞的嘴在动,像是在低低喃喃什么。 叶垠俯身侧耳去听,云辞在叫他的名字。 在说。 “……不怕你……真的不害怕。” “……去哪都可以。” “……” “……快坚持不下去了叶垠……” “……带我走,求你……” ……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拽了一下,突然一阵心悸。 俞鱼捂住了心口,下意识地往放着手机的地方看。 叶叙白大晚上突然来访,又和云辞一起上了楼。担心那不靠谱的东西说些什么刺激到云辞,他回了房间后就给云辞打了电话询问情况。 云辞虽说没什么不用担心,可他心里就莫名提着,十分不安。 俞鱼坐在床边缘进行了五分钟的心里挣扎,终于在最后一刻决定上楼去云辞房间看看时,门铃被按响了。 俞鱼脑子里冒出个问号,起身去开门,开门就见之前在片场见过的,宋敛承的助理站在房门口。 “俞先生,我过来将老板的宠物送过来给您。” 俞鱼视线下移,看着对方空空如也的手。 俞鱼:“?” “……影帝那么幽默,养空气?” “噢突然想起来环境保护大使也是宋敛承,这也太保护环境了,我还以为是真养宠物呢哈哈这事闹得。” 宋敛承助理脸上没什么表情,往俞鱼屋内指了指:“但凡您回头看看呢。” 俞鱼:“?” 俞鱼闻言回头。 原先没有任何东西的床上已经躺了一只白色毛茸茸的东西,它光洁的皮毛在灯光下泛着光泽,确实是一只宠物。 ……但,但这东西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愣神期间宋敛承的助理已经贴心地把他门关上了,俞鱼听到关门声后已经是极快地重新打开了门,往外探头却发现走廊没人,那助理跑得飞快早就消失没影了。 俞鱼捞起手机就找到宋敛承的聊天框,也不管此时几点了就给对方发语音。 “影帝哥你宠物不咬人吧?它现在坨我床上了怎么办,我要把它抱下来吗?” 宋敛承没回复,那床上的白色毛茸茸耳朵已经竖了起来,轻巧从床上一跃而下,垂着尾巴就往俞鱼这边走来。 纯白蓬松的毛中找不到一丝杂色的毛绒动物不过几步就走到人类脚下,一蹦就跳进了人类怀里。 俞鱼慌忙抱住不敢乱动,生怕这小东西掉下去。脸被大尾巴扫了一下,整个人立刻僵得像个架子,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俞鱼抱着毛茸茸重新回到床边坐下,心脏怦怦跳,拿起手机再次给宋敛承发语音: “宋敛承你宠物是狐狸是狗啊,它老拿嘴筒子捅我干什么?” 第26章 宋敛承的宠物黏在他身上不肯下去,老在他身上乱吸,一放下去就立马跳上来缠着他。俞鱼头都大了,他不可能抱着这一大只白狐狸去找云辞,万一开门就没了他没办法和宋敛承交差。 可刚刚那一下莫名的心悸让他还是有些担心云辞的情况,纠结之下,俞鱼干脆给叶叙白发去消息,问他有没有说什么刺激云辞的话,顺便警告他以后少在云辞面前提叶垠的名字。 【叶叙白:不提那个名字云辞就不会想了吗?你警告我有什么用?】 【叶叙白:什么叫刺激他的话?我敢刺激他?你怎么不问他有没有说话刺激我了?】 【叶叙白:谁喂我花生?】 一连弹了三条语音,背景里还有视频会议的说话声,叶叙白声音沉的发哑,显然是动了怒。 为了来南江市这边给云辞送东西,叶叙白连加了一个星期的班,没睡几天好觉。好不容易攒出时间,坐了几个小时飞机落地,又坐几个小时车,终于在凌晨到了片场。 一通折腾下来刚见到人就被俞鱼阴阳怪气了一通,又被贴脸摔了门,直到现在还在开会。 叶叙白关了会议麦对着手机聊天框小发雷霆。他真不懂过去叶垠是怎么挤出时间过来找云辞探班的,铁人三项的运动员也顶不住这么折腾。 爱能抵万难是吧?好好好。 开完会关了电脑已经快凌晨三点半。叶叙白洗完澡躺床上打开聊天软件,发现一个艾特过他的群聊还在跳消息。 出于好奇叶叙白点了进去,上下滑动了一下聊天记录,发现是之前玩的挺好的几个人拉的小群。 南江市是旅游城市,气候好。那几个不差钱,天天到处玩的人这段时间来这边度假,知道他过来了就拉了个群,问他出不出来喝酒。 深更半夜出去喝酒,放以前他真干得出来这事。现在他只能平静地在聊天框里发个问号,说他们还是班上少了。 消息刚发出去就来了个电话弹窗,是发小肖珵。 肖珵:“才忙完?你爸盯你盯得那么紧,东西随便找个人送过去不就行了,忙还跑那么大老远一趟去南江市。你这叫什么,没事找事?” 叶叙白疲惫往后一靠,忘记了坐着的不是自己办公室的椅子,没有靠垫,差点整个人栽下去,吓得一声脏话爆出了口。 肖珵听了觉得好笑:“怎么还被说急眼了?” 叶叙白从椅子上起身走到窗边,深吸口气:“这还用说?送东西只是借口。” “你这话说的。”肖珵语气一变,开玩笑似地调侃,“那你去找云辞干什么?学你哥一样去探班啊,生怕人离了家在剧组遭人欺负?” “……” 肖珵:“你可真别说,我仔细回想我和你玩十多年了没见你关心惦记过我一次,哪天我死外边了你都不知道。” 叶叙白无语:“你身边花草一堆缺我一个惦记的?” 肖珵连说了两遍那不一样。 肖珵:“所以呢,见着人没?” “……见到了,我到云辞剧组这边了。” 又是一阵啧啧的唏嘘声:“上学的时候你就天天跟云辞屁股后头,人家去剧组上班了还要跟着去,不知道的以为你喜欢你嫂嫂呢。” 云辞和叶垠的关系没公开,后来因为云辞走了娱乐圈这条路,为了云辞的前程,叶垠更是瞒的密不透风。肖珵和叶叙白关系最好,是极少数知道云辞和叶垠关系的人。 “……” 叶叙白接连两次的沉默让肖珵琢磨出不对了。结合之前的对话,头脑风暴后的肖珵倒吸一口气:“……你想干什么叶叙白?” 肖珵:“我提前说啊,虽然我变态、我喜欢、纯粹我个人爱好,爱看哥死了弟上位强制爱漂亮嫂嫂的情节,也很吃年下。但你别搞啊,那是人纸片人干的事,你别乱来,这种放三次了我犯恶心。” “小心我第一个给你拷走啊。” 叶叙白莫名嗓子痒,点了个根烟刚叼嘴上,闻言被呛了一口:“……你一天天少看点奇怪的东西行吗?我就不能是正常的、纯粹的、没有夹带半点私货的关心,云辞吗?” 肖珵:“那可能是我心脏,这种说法我上小学就不信了。” 叶叙白:“?” 肖珵:“别人不知道,我能不清楚你吗?一起玩那么多年,我连你裤衩爱穿什么色的知道。” “……不是?” “ok,就算不是从小就认识的,只要有人稍了解就知道。一个哥葬礼都缺席,公司亏损就把嫂嫂推出去卖掉赚钱的人,会是什么热心肠慈善家啊?” 第31章 叶叙白话说一半哽在喉间:“说话别那么难听,那是剧组合同,不叫卖出去。” “演员签了剧本合同不就是短期卖身契,你就说是不是你让云辞签的?人家云辞在家呆好好的把人挖出去上班,你是人?”肖珵句句不让,“葬礼那天你爸联系不上你,让我打电话,你和我说你在家睡觉,刚醒。” 肖珵想起这事就觉得离谱,叹气后道:“再讨厌你好歹也做做样子啊白,你想想叶垠早就接手了你家公司,公司内上下都是叶垠的人。他死你都不去,你让他过去提携帮助过的人怎么服你?要有几个愿意帮你的,你能忙成现在这样子?” 自讨苦吃。 没苦硬吃。 肖珵真不懂了,叶叙白过去虽一副纨绔样但心底里弯弯转转多着呢,谁也算不过他。叶垠死了之后叶叙白就像脑子搭错筋了一样老干出些抽象事来。 “我没云辞那演技,不是什么戏都做得出来。” 叶叙白打开阳台门走到室外,风很快将唇边溢出来的烟卷走:“他死了那是他的报应。” “他活该。” 阳台上的灯并没有打开。叶叙白的面部隐在黑暗内,视线冷冷望向无边的树林,深吸口气,那燃了半根的香烟顶端火星明灭。 ——“我怕在他葬礼现场出笑出声来,不去更好。” …… 简单冲洗洗漱过后叶叙白拖着一身疲惫上了床,脑内还回荡着肖珵挂断之前说的话: ——“我不清楚叶垠疯不疯,不了解情况也不好评价。但你给我的感觉是……你精神状态确实有点不正常了。” ——“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要不给你约个心理医生?” 房间内的灯关了仅留下床头一盏,叶叙白又从枕侧的烟盒内摸出一根,没点燃,咬着烟蒂,眼眸下垂,隐隐透出几分戾气。 ……真是无语。 需要心理医生的根本不是他。 叶垠上大学的时候就自己创业开了个小公司。公司赚了不少,没靠着叶家关系自己就实现经济独立,老早就从叶家了搬出去,买了套房。 后来云辞又买了间小公寓,那两人大部分时间都挤一块儿,那套房就基本空了下来。 当时他高中还没毕业,正好那套房离他学校近,有时候放学晚了他就会去一楼客房内留宿一晚。叶垠也说过不常回去,要去睡就直接睡,不用和他报备。 有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越滚越清醒。最后他终于受不了了,起了床去去接水。 还没喝几口,就听见了楼上传来了东西挪动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搬东西。 当时已经是深夜,寻常人早就睡下了。他一是好奇叶垠大晚上在上面折腾什么东西,二是想着醒都醒了就和哥打个招呼,反正也睡不着看看能不能帮忙什么的,手上还拿着水杯就上了楼。 他也不是喜好窥探别人隐私的人,知道叶垠的卧室和办公室都在二楼,住了那么久也从来没有上去过。 他在楼梯上就已经在叫着哥了,一连喊了几声也没人应,心里觉得奇怪,往又往上走了几层台阶。 心里还在猜测家里不会进贼了,就看见二楼的其中一间房的房门半掩,从内隐约透出些泛着蓝的光。 他抬手扣了两声门,还是没人应,他探头往里面看,里面没人,叶垠不在里面。 其实那个时候他理应折返回去睡觉。 这是叶垠的家,叶垠就算大晚上叫安装队的人来装修他也管不着。可当时他偏偏就没回去,甚至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那半掩着的门,走了进去。 那间屋子不大,才有客卧一半的大小,四周没有窗户,像是在装修时就被刻意隔出来的房间。 屋内唯一的光源是桌子上亮着的电脑屏幕。好奇心驱使下,他绕过桌子来到屏幕面前,看见屏幕内是一张仅有线条的电子地图,在屏幕的边缘处还有一个红点在闪烁。 将鼠标移动到红点上后会有一个放大的键位,他正准备点击,眼角的余光就瞥见房间门被打开。 他猛然从屏幕前抬头,看向静静立在房间门口的高大男人。 窥视他人隐私的心虚感一瞬间让心脏狂跳到了一个极快的频率,不自觉屏住的呼吸让全身都紧绷起来。 走廊内没开灯,叶垠整个人都站在阴影中,仅靠屏幕的幽幽光线根本看不清此时他的面部表情。 “我以为你已经睡了,叶叙白。” 长期临于高位的男人说话间带着些无形的压迫感,而这种压迫感在此刻被自身心理原因无限放大。 他的手极快地从鼠标上抽离,却好巧不巧碰到了键盘上不知道哪个键。屏幕上的地图消失,切换成了实时的监控画面。 屏幕左上角的时间在一秒秒增加。 屏幕正中,蜷缩在被子内的青年正好有所动作。 那青年伸出的手,下意识地往自己身旁的地方摸去,却摸了个空。愣神过后,他翻了个身,闭上眼重新陷入好梦。 被子从肩膀上滑落,露出大片雪白的光景。 白的晃眼。 第27章 “……哥?” 那也是他最后一次叫叶垠“哥”。 那人应了声从门外走了进来。瞧着对方身形的逼近,他警觉地后退一步,视线也从屏幕内半裸的云辞身上挪开,看向眸色黑沉,没什么明显表情的亲哥。 “还不回去睡觉吗,我记得你明天还有考试。” 说话间,叶垠的手指在键盘上随意按下了两个键,监控画面消失,又回到了仅剩下线条的地图界面。 先前还没反应过来,此刻再看,他才发现闪着红点的位置不是别处,是云辞先前说过,自己公寓所在的那条路。结合刚刚看到的画面,很难不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他大脑空白了一瞬,随意嗯了一声,本能地想要逃离这间叶垠藏着秘密的房间。他绕过叶垠,一只脚刚踏出门,就听见身后的人淡淡开口: “叶叙白,你刚刚看见了什么?” 他脚步顿住,骤然回头和站在桌后的男人对视。 那个时候的叶垠也不过二十五岁,刚刚接手叶家的产业,对情绪和表情的管控不似几年后那般深沉熟稔令人捉摸不透。 他被叶垠那几乎算得上阴沉的眼神凌得心里一紧,极快辨出利弊: “就看到了一些看不懂的线条。” 他甚至弯起唇朝叶垠摆了摆手,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房间: “我回去睡觉了,你工作也别忙太晚。” 回到一楼客卧,坐在床边才突然想起水杯似乎遗留在了楼上。 手收紧时,才惊觉手心已经溢出了不少冷汗。 现在想想,当时无论是逃跑还是之后的事都够窝囊的。 ——该当场质问叶垠在干什么才对。 之后几天的考试他发挥失常,成绩倒退了快三百名,被老师拿着几张写了一半就空白的卷子询问是不是出了什么情况,需不需要联系家长。 叶垠比他年长七岁,早就代替爸妈担任“家长”这个角色许久,老师去联系也是联系叶垠过来处理。 他说他只是心情不太好,下次考试会认真。 他没说谎。 他只是看着教室前排的摄像头出神,看着其中闪烁着的红点,会想到叶垠屏幕上的地图。 会想叶垠为什么会在云辞的公寓安定位器,会想为什么手指随便一碰键盘,就会有云辞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且切角度那么刚刚好,能够将那睡颜一览无余,像是被人精心布置,调整过很多次。 会想,叶垠到底在云辞的公寓里放了多少摄像头。在想叶垠现在有没有在看,叶垠到底在看什么。 会想云辞还在睡吗,那不经意露出来的皮肤会被叶垠看到吗,会被看到多少。 会想,云辞知不知道这些事。 出神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快到回过神,教室内已经打了铃,该交卷了。 ……也快到,一扭头就看见酒店半掩着的窗帘外透入几缕光。 “……” 明明疲惫了一天,现在却又睁着眼过了一夜,思绪迟钝不少。 叶叙白深吸口气,从酒店床上坐起,捞过床头的烟盒走到阳台上,点燃。 他大学和肖珵一起出了国,只有假期和节假日叠加,爸妈催的不行了才会回家。 也不知道是他运气背,专门有着些撞到意外情况的体质,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他刚和肖珵告别,才走到家附近就看见了叶垠。 看见叶垠在亲吻云辞。 叶垠把人抵在墙上,掐着那白皙的颈部,强迫着云辞接受他的亲吻。 那张即便是被巨大电子海报放大了,挂在商场最令人瞩目的大屏上也依旧俊美的脸此时泛着红,满脸写着不愿,手推着叶垠的肩膀,在下一秒又被箍住手腕。 虽然是情侣关系,但做任何事情之前,不是也要尊重询问伴侣的意愿吗? 第32章 他“没有眼色”地走了过去,打断小情侣间的亲密行为,精准挑了个不太是时候的时候和叶垠“拜年”,无视了叶垠警告似眯起的眼,说话间盯着云辞溢满了水汽的双眸看。 对视了一秒,云辞和他错开视线,又转过头去看帮忙整理领口的叶垠。 他搞不懂了。 到现在也没搞懂,云辞到底喜欢叶垠什么。难道云辞就是喜欢说话永远带着另一层意思、虚伪、不择手段、恐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集一体的疯子吗。 他回国的时间短,叶垠像是沾在云辞身边一样,云辞去哪叶垠在哪,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云辞说叶垠在公寓放监控的事。 手机里发消息或是打电话说,他怕云辞回一句:说完了吗,我是叶垠。 ……事情就一直拖到,叶垠出车祸。 那两枚对戒到他手上的时候,他仅思考了一瞬就去找人做了鉴定。 想到此。 叶叙白视线往侧边瞥,看向隔壁的酒店阳台。 ……但为什么,之前把戒指交给云辞的时候,云辞半点也不意外,云辞早就已经知道了吗? 熬了个通宵,思绪已经有些迟滞,大脑涨着疼,抽了根烟吹了下冷风,太阳穴处更是突突突地痛。 叶叙白关了阳台门拉上窗帘开始补觉,才沾上枕头没多久就被电话吵醒。 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心,还没看清电话上打过来的人是谁就接起了电话:“喂?” “是我,叶垠。” “……” 叶叙白实在是困懵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先开口问:“……什么事?” 话一说完才意识到什么骤然睁开眼。 叶叙白手上还拿着手机,没来得及去看屏幕,紧接着就听到三声巨大的敲门声。那敲门声大的像是有人在砸门一样,咚咚咚,一声又一声。 这个时候的敲门声实在令人后脊背发凉。那门外的人像是不休停了一样一直在敲,叶叙白起身下床,大步走到门后直接把门打开。 门外空无一人。 “……” 看着安静且空荡的走廊,叶叙白骂了句脏话,等低头再看手机时却发现手机屏幕上根本没有电话号码,刚刚那些动静像是幻觉一样,一切都无迹可寻。 以为是什么无聊的人的恶作剧,叶叙白将酒店房门关上,回头后一入眼的先是床铺上的大片血色。 他人分明站在门口,却看见他自己躺在床上熟睡。身下白色的被褥上晕开大片血迹,赤色还在向外蔓延。 他在流血,流了很多。 立在床边的男人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手上拿着一条被砍下来的胳膊。 “你拽他的手是这只吗?” “他的手臂被你掐紫很大一块。” 叶垠语气阴沉,显然是动了怒气。 叶叙白立刻反应过来叶垠口中的“他”是谁。 他身体根本动不了,就连话也说不出口,仅能僵硬地看着叶垠。 他和叶垠向来没什么亲兄弟之间的友爱亲情,原因是年龄差太大,个性也截然不同,玩不到一起。因为血缘关系,在监控那件事发生之前他们也还是不热不冷的相处方式。 事情发生后,明面上依旧维持原状,但背地里早就彻底割裂。 现在更是。 他看着叶垠将他断了的手臂丢到他的面前,看着手臂翻滚几圈,滚落在他脚边,被鞋子挡了一下,停住。 半个身子都被溅满了血的男人幽幽开口: “叶叙白。” “我想你应该不需要我教你该怎么和云辞道歉。” …… * 云辞从床上睁眼,看着酒店房间里空白的天花板发了会愣才晕乎乎地坐了起来。 这一觉睡的也格外沉。今天没有画家的戏份,剧组要拍摄的是其他配角的个人线,没有工作,自然睡了个自然醒。 一坐起来云辞就感觉自己身上的肌肉酸痛的好像被扭打了一顿,想抬手臂都吃力。 刚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视线就在手臂上的一块青紫处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不是叶垠弄的。 是昨天晚上叶叙白到片场的时候,他想走,叶叙白拽住了他,拽的很大力。 二十刚出头的小孩,一身使不完的牛劲。 云辞伸了个懒腰,听到骨骼咔地发出了一声脆响。身体僵住顿了几秒,又缓缓躺了回去,看着天花板想。 ……部分个别快接近三十岁的人,其实也不差。 又重新把头埋到枕头里眯了会儿,再睁眼总感觉空调吹着有些闷。云辞掀开被子下了床来到窗边,刚把窗帘掀开一点,就看见一辆救护车驶入酒店,停在楼下。 酒店内这几日出现救护车的频率似乎格外高。 今天天气好,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直直照了进来,云辞被晃的眯了下眼,低头时瞧见自己手上有什么亮亮的东西闪了一下。 定睛一看,是一枚戒指。 一枚低调的银色的素戒,安静地箍在他的左手无名指上,大小正合适,是专门为他定制的。 叶垠尊重他的职业和想法,最终还是将戒指设计成了最朴素的模样。没有浮夸的钻石镶嵌,就仅仅是一个银白色的素圈。 云辞抬起手,将戒指往外推了些许,仰着头看清了圈内的纹路。 里面有一小块是凹陷的,仅有图案突出,像是印章向内嵌着。即便将戒指摘了下来,现在也能看到指节根部被印上的图案。 是代表[无限]的图案,两个圆圈被连在了一起,交织,循环往复。 叶垠,无垠,广阔无边。 代表着叶垠,也有他们两人之间未来无限的寓意。 云辞将戒指转动,重新推了回去。 他半点也不记得自己有将戒指拿出来过。原先想打开时还被俞鱼的电话打断,之后就一直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再然后是和那个道士发了消息,打了电话,在浴室见到叶垠,被生气的叶垠丢上床,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他都没机会打开戒指盒,更不可能把戒指戴在手上。 云辞抿唇,手指指腹在戒指的边缘细细摩挲,敛目看着那圈素白。 ……所以是叶垠,帮他戴上的吗? “……” 云辞回头看向原先放戒指盒的地方,桌上那空空如也,那黑色的丝绒盒子此时就在他的枕边,被白色的枕头压了半数,仅露出一个黑色的边角。 云辞走了过去,将盒子打开。 另一枚稍大一圈的戒指还在盒子内,圈内印着一朵云,形状和叶垠过去送给他那个吊坠一模一样。 它原本应该佩戴在叶垠的手指上。 对戒不应该他单独佩戴。 戒指盒发出一声清响,云辞将盖子合上,瞥头看向被拉开一半还透着光的窗帘,视线在地板上的光斑上停顿许久。 云辞收回视线,走过去把窗帘重新拉上,屋内重新陷入昏暗。 他想。 他现在有点讨厌白天了。 第28章 演员当天没有拍摄任务可以在剧组附近自由活动。云辞给俞鱼发消息询问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和想吃的东西时,俞鱼说他刚刚从床上睁开眼。 云辞换好衣服,坐在窗边看了会儿明天的日程,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下楼,敲开了俞鱼的门。 门一开,瞧见了俞鱼的样子,云辞挂在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重新组织了语言:“我是不是打扰到你睡觉了?” 俞鱼今天的状态实在不对,也没往常那股活泼劲了,精神恹恹,整个人都蔫吧了,像是昨夜一宿没睡。 俞鱼掀起眼帘,拿手顺了一下翘着的头发,摇头:“没有!” “我也奇怪了。昨天晚上我几乎是倒头就睡,睡的可沉了,可一醒来就是全身都没力气,手脚都是软的。” 就连狐狸用嘴筒子顶在他颈侧猛吸都没能把他吵醒。这还是今早他睡够了睁开眼,发现颈部连带着胸口一块衣服全开了,上半身都湿漉漉的才发现的不对。 那犯罪嫌疑狐甚至还当场演示了一遍,嚣张至极。 他算是知道宋敛承为什么会把宠物送过来了。别人家的都是人吸毛茸茸,这狐狸反过来吸人,被趴身上折磨捣乱折磨一晚上,第二天确实很难保持精力演戏。 他起床后,前脚刚把狐狸给宋敛承的助理让他带走,后脚云辞就来了。 “没力气?会不会是感冒了。”云辞用手探上了俞鱼的额头,摸了摸,温度不高。 倒是俞鱼突然抬眼盯着他看:“云辞哥你手怎么那么烫?是不是又发烧了?” “……” 云辞沉默。 主要是每次叶垠来了都会冻着他,被冰凉凉的东西贴着,又被寒意一侵,很难不着凉。头有些胀胀的痛和身上的酸痛比起来不值一提,发热造成的畏寒也因穿的够多被忽视。说实话他都有点儿习惯了。 第33章 “不能习惯,这是生病,怎么能习惯!” 云辞被拉着进了房间量了体温,确实有些低烧,37.3,不算太高。 俞鱼:“要不我们先去酒店餐厅吃饭,其他的等吃完饭吃了药再说?” 云辞同意了俞鱼的提议。 起床时已经过了下午一点,下楼时又耽搁了会儿,早就过了饭点时间,餐厅内除了他们一桌外没有其他人。等到鸡汤面被端了上来,俞鱼才放下手机。 云辞递过去一个比较微妙的注视视线:“宋敛承?” 俞鱼被惊得身体都坐直了:“没,啊……嗯,对……” 一句话被说的跌宕起伏。 俞鱼:“他让我再帮他照顾几天宠物。” 云辞低头小口喝汤:“你喜不喜欢和那只宠物玩?” 俞鱼犹豫了。虽然他确实对毛茸茸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但那只白狐有点太热情了,大尾巴圈着他,睡觉都压他身上…… 云辞:“纠结就是没那么喜欢,拒绝。” 倒也是,今天是休息还好,要是一直帮忙照顾那宠物,他之后几天要是一直没精神怎么办?他可是在正经上班! 俞鱼点头说好,低头回复宋敛承的消息。 【俞鱼:宋影帝不能让自己助理帮忙照顾吗?还有你的狐掉毛很严重,待一晚上都是我要吃化毛膏的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养了个蒲公英,听说掉毛是缺维生素,给孩子吃点好的吧。】 一长串像个小作文一样的发出去,隔了好一会,宋敛承回了个问号。 【宋敛承:你不把脸埋狐肚子上乱吸,不会吃一嘴毛的。】 【宋敛承:摸的时候笑的和个变态似的,现在嫌弃了?】 俞鱼拿着手机的手一抖,差点发了个抽象表情包出去。 卧槽,宋敛承怎么会知道他干过这变态事的!? 俞鱼不知道怎么回了干脆装死,过了几秒又觉得不能那么干脆利落地认了,也发了个问号过去。 【俞鱼:?】 【俞鱼:我刚洗完脸呢,本想拿洗脸巾擦脸,哪知道那狐狸白色的一只就过来了,洗脸巾和狐狸的颜色那么像,我顺手就把它抄起来把脸埋进去了,哈哈这事闹得。】 【宋敛承:?】 看到那个问号俞鱼心底莫名涌出了几分爽意,嘴角还没勾起来,就感觉身侧的沙发下陷。 俞鱼抬眼看去,发现是叶叙白。 云辞看着非常自然在沙发上坐下的人,视线顺着叶叙白的脸往下,落到他被纱布缠了一圈的脖颈,以及被绑了一大块石膏吊在胸口的手上。 在俞鱼之前先问出口:“你的手怎么了?” “骨折。” 叶叙白深吸口气,身子往沙发上的靠垫一躺,眉眼上挑:“怎么,嫂嫂心疼我?” 俞鱼二话不说往叶叙白大腿上扇了一巴掌,叶叙白发出尖锐爆鸣。 巴掌是不疼的,但被吓一激灵扯到手,那就痛上加痛了。 云辞想到昨天见叶叙白的时候已经是很晚,按理来说不应该一觉起来就把手弄成这个样子:“你昨晚干什么去了,真睡别墅去了?” “没干什么,在房间里睡觉。”叶叙白回头冷冷扫了俞鱼一眼,“早上洗澡的时候脚滑,摔了。” 手断了确实是洗澡的时候摔的。 想着云辞的事一宿没睡,天堪堪亮小憩了不到两个小时就被噩梦吓醒,一闭眼都是叶垠,怎么都睡不着。 那个梦实在是太真了。以为手真被砍断,他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怎么都不舒服,黏糊糊的。想着洗个澡,哪知脚滑在浴室里摔了,手真断了,还真正好是梦里,被叶垠丢到他脚边那只手。 这不刚从医院回来,想吃点饭去补觉,一进餐厅就瞧见云辞披着头发坐在窗边,一坐下就被俞鱼扇了一巴掌。 叶叙白脸色沉的能滴出墨,他现在心烦的看见路边的草都能骂两句。 俞鱼开始吃面,含糊嘀咕了一声:“让你成天打嘴炮,这不是遭报应了吗,活该。” 叶叙白嘶了一声,偏头睨着眼看他:“吃你的面,话多。” 云辞问叶叙白情况只是单纯好奇,现在知道了就开始赶人:“你什么时候回去?” “……” “明天的机票。公司里还有些事,一定要我人在才能处理。” 叶叙白视线移动,看向云辞,说话声音有些闷闷的:“赶我走?” 叶叙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表情看起来也是。 云辞没理,转移话题:“你不回国外继续上学了吗?” 叶叙白在国外学的艺术,和金融完全不沾边。以前有叶垠在,加之家里人对叶叙白比较宠爱,叶叙白不喜欢金融相关,家里的人也就没强制让他学,只是说空闲时多听听多看看。 星云娱乐放他手里就是给他练手的,现在要倒闭了也怪不了他多少,没人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 人总说得给从零开始的人一点容错率,理想是好的。但现实实在残酷,在优胜劣汰的竞争下,别人见着你好欺,为了利就蜂拥欺压而上。 “前段时间结业了。”叶叙白敛目,“不会去上了。” 叶叙白下垂的眼角在此刻表露出了几分鲜少出现的稚气,锋利的眉眼也因此柔化了些许。 叶叙白说完没再开口,沉默下来。 至此,云辞才恍然想起叶叙白刚刚毕业,生日都没过,才21岁,还要再几个月才22,和俞鱼差不多大。 “对不起。”叶叙白突然开口。 云辞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了句什么。 叶叙白:“昨天晚上没控制好情绪,扯着你的手不放,力道也没收住。” 叶叙白声音放缓了些:“……现在手还疼吗?” 叶叙白在为昨晚的事道歉。 俞鱼正闷头干饭呢,闻言头抬起来了。 云辞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下先前起床后看到手臂留有印子的地方,在留有印子的地方轻按了两下,云辞开口: “不疼了。”但紫了一块。 叶叙白:“我在医院让医生也开了些药膏,在车上,等会吃完我给你拿过来?” 俞鱼头重新低下去了,又嗦了口面。 云辞点头:“好。” 听到俞鱼那筷子和碗接触的轻响,云辞开口:“你去医院回来吃饭了吗,想吃什么?” 叶叙白:“还没有,准备在这随便吃点。” 云辞将身侧的菜单推过去:“点吧,这顿我请叶老板。” 叶叙白点了碗馄饨。 等那碗馄饨端上来后,三个人面前一人一个大碗。鸡汤很烫,薄薄的烟雾从碗内浮起,云辞隔着桌子,看叶叙白有些笨拙地用石膏手扶住碗,用勺子舀着吃。 比起上一次见到,现在的叶叙白已经成熟很多,五官更加锋利,眉眼间的气势也添了不少。 云辞想,上回见到叶叙白还是好早之前。 是在……前几年的除夕? 毕竟过节要凑一起,叶家房子里人多,亲戚来了一大堆,吵吵嚷嚷的。 他叶垠坐在一块儿,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假装在回拜年的消息,注意力早就集中在另一只手上了。 前一晚上叶垠的手一直搭在他的腰上不放,力也没收着,捏的他疼,早上起床看果不其然留了指痕,印子很深,估计几天也消不掉。 趁着人多,叶垠不敢对他做什么,他就报复性得用手指挑开叶垠的衣角,手伸了进去。 衣下的肌肉在手指抚摸下紧绷起来,手感极好。用手指故意按压腹部,过后还能听到身侧一下子变沉的呼吸声。 没摸几下,叶垠就起身了。 不是那个起身。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顺便手一提,把他也拎了起来,说了声家里太闷要出去透气,就拽着他出了门。 男人过了25就60了这句话放在叶垠身上并不适用,随意的几下撩拨就能惹出很大的火。 为了避免大年初一无法起床的情况,他只好主动凑过去亲亲叶垠的下颚,很快,一触即离。毕竟是在室外,谁也保不齐除夕当天会不会狗仔潜伏在附近偷拍。 叶垠沉着眼用手指钳住了他的下颚,阻止他往回退,又吻了上来。 喘气的间隙,他听到叶垠哑着嗓子问他: “今天胆子那么大?” 声音低磁,性感极了。 当时的他刚结束剧组拍摄,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叶垠,大约是节日氛围放大了[想念],他的心脏跳动也变得更快,竟有些不管不顾地重新吻了上去。 凑的有些凶,唇瓣磕了一下。 叶垠手掌扶住了他的颈部,稍退后了些,手指指腹在唇瓣上摩挲了一下,确认没有磕出口子才低头又吻了他一下。 “别那么着急,乖乖。” “我不会跑。” 叶垠稍顿。 ——“倒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主动凑过来,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这话一出堪比强效镇静剂,他立刻清醒过来想要和叶垠拉开距离。 第34章 叶垠却不放他了,抓着他的颈部吻的很深,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吃入腹一样,肆意地在宣扬自己的占有欲。 他头皮都在发麻,他知道叶垠不是在吓唬他,因为他的眼角余光已经瞥见了有个人影正在向着他们这边靠近。 他大力想要推开叶垠,没有效果,直到叶垠吻够了终于肯放开他。 分开时甚至发出了“啵”的一声。 他强压下恐惧,转头,和刚从国外回来,脸上还未褪去青稚的叶叙白对上视线。 叶叙白和上学时候比又长开了些,穿了件驼色风衣,耳垂上的黑色耳坠反射着光,看得出来故意穿的成熟了些。 “我打扰到你们了?”叶叙白挑着眉开口,唇角虽勾起,但眼中并无笑意。 无语,这人明明知道打扰还要走过来! 还吓他一跳。 他收回视线,看向叶垠,抓住了叶垠正在帮他整理领口的手。 “打扰都打扰了,那就拜个年吧。” 叶叙白像是打不起什么精神般,声音懒懒的,显然没多诚心。 ——“除夕快乐。” 第29章 伤患叶叙白吃完馄饨,拿了药就回房间睡觉了。云辞吃了感冒药后觉得头没那么痛了,就问看起来精神些的俞鱼要不要出去绕绕。 男配角戏份少,拍摄也还要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他之前看过行程,之后的几天都没有什么休息的机会了,要出去逛就只有杀青之后。 俞鱼经过一番心里挣扎,最后还是贪玩的心占了上风。云辞在酒店停车场时,还和刚结束上午场拍摄的张晨打了个照面。 张晨的助理都不在,就只有他一个人。也不知是因为拍摄还是什么原因,张晨眼下的疲惫根本藏不住,颓态较之先前几日更甚。 见人走到身前,云辞突然开口:“它还在缠着你吗?” 这一开口虽有些莫名其妙,但云辞知道张晨一定听得懂。这个“它”是指那个披着头发的女鬼。 果不其然,张晨的脸色立即变了,眼神内没有了先前看他的鄙夷倨傲,满是心虚和惊恐:“你在说什么?” 张晨不想承认,可动作和眼神都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他想上来拽住云辞质问,可惜云辞早有准备。 云辞后退半步,身子后仰躲过那伸过来的手,冷静开口:“很难不知道你撞鬼的事,剧组内传遍了。” 这地方现在就只有他和张晨两个人,说话直白些也没关系。 云辞:“我只是关心一下同事。” 关心一下那只女鬼现在缠着谁。如果去缠着张晨了,那就祈祷一下它不要再过来找他了。 张晨蹙眉:“谁说我撞鬼了?你说的那么笃定,那些谣言不会就是你传出去的吧?” “那你的想象力还真够丰富的。”云辞淡淡开口,“我还有些好奇,昨天早上酒店的电梯坏了也和你有关吗?”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关键词,张晨瞳孔微微震了一下,声音无意识地放大了些:“你不要乱说,没有证据就是造谣!” “……” 张晨这个反应已经让云辞得到想知道的答案了。 视线向下,云辞看到了张晨手腕上多出来的一串檀色珠子手链。 还没问那是不是导演找过来的寺庙里大师给的,对那女鬼有没有效,张晨就已经瞪视了他一眼,抬脚走了。脚步凌乱,多少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对话戛然而止。 张晨演技确实差,心里事被戳破的惊惶藏都藏不住。 明显到他都怀疑是不是张晨故意做出来,意图让他胡思乱想的。 看着张晨走远,云辞上了车。坐下的时候心里想:不太像。 那恐惧和害怕也太真实了些,不像演的。 云辞刚关上车门,就听到早就坐到驾驶座的俞鱼好奇开口:“云辞哥刚刚你们聊了什么啊?” 云辞没有隐瞒:“之前我不是让你去找其他人问问张晨迟到的原因?刚刚我直接问张晨是不是真撞鬼了。” 俞鱼卧槽了一声:“贴脸吃瓜?” 云辞:“嗯,张晨嘴上说没有,但表现得很害怕心虚。我得出结论,张晨大概率确实有事。” 之前的疑惑也得到了验证和解答。 但有了戒指和浴室的事件,疑惑的答案也变得没那么重要。 叶垠确实来找他了。 前天晚上梦见在电梯里发生的不是纯粹的梦。 张晨坐电梯,撞鬼,被追这件事应该是真实发生的。 有可能是叶垠做了什么,让张晨看不到他们。叶垠让他在梦里看见了张晨那晚上的经历。 至于目的……是因为叶垠知道那个女鬼会去找他,让他提前学习吗?提前学习怎么躲那只鬼? 好像只有这个理由合理一些。总不能是,叶垠单纯想亲他,所以让他做了一个带有警示性的,恐怖又旖旎的梦。 “……” 云辞低头,用右手食指的指腹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边缘摩挲了一下。 “走吧,离开这里,去外边逛逛。” * 以前云辞确实是小有人气,火了一阵子,不戴上帽子、墨镜,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根本不能出门逛街。 现在他身上还背着“黑料”,又长时间没有通告,没活跃在荧幕之前,形象也大变风格,留了长发……想着应该不会有多少人认出来,出门的时候云辞就没有“全副武装”,仅戴了个口罩。 哪知还是遇上了几个粉丝。遇都遇上被认出来了,也不可能咬死说不是,最后云辞婉拒了合影,留了签名。 “话说,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云辞哥和粉丝合影哎?”等人走后,俞鱼凑过来小声开口。 云辞:“嗯。” 俞鱼:“不喜欢吗?” “我个人没什么抗拒的意思。”云辞将口罩重新戴上,“没那么夸张,其实也有过合影,还不少。当时还是新人,拍摄的第一部戏正式上映,在各地巡回宣发的时候我和很多人都合过影。之后的一些商业活动也有很多,只是私下外出的时候被碰到不会和粉丝合影。” “为什……” 云辞:“因为有个人很小气。” 俞鱼:“?” 好权威的回答。 那么那个人是谁啊,真是好难猜啊。 一天的时间有限,更何况是下午才出门,再去景点观光打卡显然不太现实。 俞鱼全是私货安排的行程内一路上贯穿了多家当地知名小吃,全程嘴就没停下来休息过。 又从一个夜市逛出来,云辞手上提着好几个盒子,抬头看了眼完全黑下来的天,对和俞鱼开口:“天黑了,我们差不多回去了。” 俞鱼玩嗨了,闻言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毕竟老板发话了,不能不听。 ——“对了云辞哥,听说这附近的一个天桥底下有个算命的很厉害,说他窥天命精通风水还能诛恶鬼……来都来了,要不要去找他看看?” 云辞脚步稍顿看向俞鱼:“你从哪听说的这么号人物?” 俞鱼目移,不敢和云辞对视:“咳,一个很多人会在上面分享日常生活的社交软件,不经意刷到的,且多人匿名强推。” 云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提着的,同样是俞鱼“不经意刷到”且“多人匿名强推”,自称“南江第一好吃,不吃后悔一辈子”,但尝起来平平无奇的美食。 云辞:“……被骗那么多次后,你觉得那个软件上的‘多人强推’可信度有多高?” 俞鱼嗷一声嚎出来,甚至打了亲情牌:“表嫂——陪我去吧求你了,这几天我天天梦见表哥说要带我下去,我每天晚上被吓醒。” “联系上这几天剧组闹鬼,我真有点害怕了……我就是去看看,如果收费不贵就当买个心理安慰……” “真的不远,走十分钟就到了!” 云辞表情松动了些:“……叶垠每天晚上都说要带你下去?” 俞鱼表情一僵:“嗯……说过,但不是每天,但说过。” 说过就是威胁过! “……”云辞叹气,“他吓你的。” 俞鱼还是想去。 想着早十分钟和晚十分钟回去没什么区别,云辞和俞鱼一起寻着导航走到了那个天桥附近。 天桥底下虽有路灯,但依旧很暗。天桥下来回走动的大多数都是当地的住民,云辞和俞鱼找了一圈也没看到那个摆摊算命的大师。 云辞:“你是不是找错地了,不是这个天桥底下?” 俞鱼一边刷着帖子一边看导航:“没错啊,就是这个地!发帖的人说那人几乎每天都会在这摆摊。” “几乎。”云辞强调了那个词。 又绕了一圈,还是没能找到。俞鱼干脆找了个背着手,一看就在这附近住的老爷爷问知不知道那算命的在哪摆摊,还正巧问对人了。 ——“你说小徐啊?喏喏,他平时就在那摆摊,之前是他师傅摆,现在他师傅不知道去哪了,他也在那摆。” 第35章 云辞顺着路人的视线看去,是个很明显的地方,仅隔着一条街道,但此时那地方空无一人。 “他最近好像忙着其他事,好久都没来摆摊了。不过我有他电话,要是着急的话,你打电话问问?” 俞鱼存下了电话。 云辞在回程的路上帮俞鱼拨通了那个电话,俞鱼在开车,云辞开了外放。 ——“喂,你好。” 云辞有些意外,电话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是个极为年轻的男声。短暂愣神停顿后,云辞开口:“是徐淮,徐先生吗?” “是我。” 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漠,不过在俞鱼表明打电话的来意后,还是认真给出了答复。 对方表示正在进行另一件委托,没有空闲。不过仅是因为被惊吓到,睡不好,需要解决这个问题,可以在挂断电话后向随意慈善机构捐献十元,拿着截图发一个地址给他,他会根据地址邮寄过来一张符纸。 云辞帮忙挂了电话,看向俞鱼:“你需要吗?” 俞鱼点头如捣蒜。 “那等回去酒店后你自己弄了发给他吧。”云辞抱着手往后车坐垫上一靠,“没记错的话,这些不能让别人帮忙。” “有毯子吗?” 俞鱼往车后视镜一看,回答道:“有!就在你脚前面的车座下,我用了个盒子装着。” 云辞弯腰把盒子拿了出来,把毯子盖身上。 先前走着路,周边热热闹闹的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一坐进车里,又开始冷了。 第30章 自从找到叶垠出现会变冷的规律后,坐在车上感觉到的一丝寒意都让云辞心底带上几分隐秘的期待。 理智一直在说:这不对。怎么能期待鬼来找自己?一个活人怎么能期待撞鬼? 视线却早就瞄到车窗外、身侧、车内后视镜,手机的聊天框,在过去叶垠出现过的地方,以及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来回“巡逻”。 可今天返程的路上叶垠并没有出现。 回到酒店,云辞告别了俞鱼,一个人坐电梯回到房间,洗完澡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着天花板,甚至抱着枕头小声叫着叶垠的名字……叶垠依旧没有出现。 感觉到越来越冷,云辞把被子拉的很高,几乎盖了半张脸,过了好一会儿,身体都蜷缩起来了依旧无济于事。 他冷的不行了,缩在被窝里都冷的打颤,心里在想:都冷成这样了,叶垠怎么还没来啊? 被冷的实在受不了,云辞想将屋内空调调高几度,手刚从被子里伸出来,就碰到了自己的脸颊。 冰凉的指尖接触到了发烫的温度,温度很高,云辞自己都被吓一跳。 ——他在发烧。 不是早晨时的低烧,应该烧的挺严重的,现在他就连意识都有些迷迷糊糊,全身都没有力气。 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着电,云辞伸出手臂想要去拿手机,却始终差了一大截,怎么都拿不到。 而脖颈往下的地方刚从被子内探出来,接触到冰凉的空气,身体就又一阵颤,实在冷的受不了重新瑟缩回被子里去。挣扎了一会儿,身上不多的力气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云辞一只手垂在床边,眼睛有些失焦,感受着身上骨头缝隙都透出来的酸痛,又晕乎乎地想: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叶垠了? ——[疯子。] 想法产生后,这个词近乎是在后脚兀地从脑内蹦出来。 “万一发烧死了说不准就可以看见死去的爱人”这个想法,大概确实很符合世人对“疯子”的定义。 会这么跳出来,大概是因为以前他也没少听别人说他是个疯子。 演戏的时候导演会说: ——[云辞演戏的时候像个疯子,你知道的,我作为导演,很少这么评价演员。但他真的就敬业到能把一整本剧本读透,在段落后写上批注、自己的理解,和我探讨剧本到凌晨,我眼皮都睁不开了他还在说。] ——[我说我老头了熬不过年轻人,让他不要熬老头了。云辞给我去倒了杯咖啡,说休息会儿继续。疯子,我说他真的是疯子。对哈哈哈,真的很少见能有这么疯的……就冲这事,我就能给他表现,上荧幕的机会!] ——[正好我的新剧《第三位凶手》正在选男主角,我觉得让云辞来演,正合适。是的,这个角色是他凭实力拿到的,我很欣赏我的男主演。] “疯子”这个词的褒贬取决于用它的语境,它其实不完全是贬义的。 但大多数的“疯子”还是出现在: ——[那个胖胖的云辞是个疯子,谁说话他都不理,他就和那个瘸了腿天天待在一起。] ——[他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理人,他就是疯子,不要和他玩,离他远点。] 出现在同龄人口中,家长口中。 ——[你说喜欢男人?你他妈真是个疯子!] ——[你和你妈一样是个疯子,你怎么不去死?!] …… 放在床头柜子上的手机被手指推得挪动了一下。 大约是不太愉快的回忆分散了些注意力,从被窝里出去也没那么艰难痛苦,云辞大半个身子探出去,总算是摸到了手机。 屏幕上是好几个未接来电。 不知道是不是烧糊涂了,刚刚他竟一声也没听见。电话有俞鱼打过来的,也有叶叙白的,最新一条是俞鱼发过来的消息: [云辞哥你睡了吗,你的电话打不通!我想问问你需不需要再吃些感冒药,睡了的话你就好好休息哦,今天辛苦啦qwq。] 云辞手指动了动,点了一条未接来电回拨过去。等耳侧响起一个懒懒的低沉声音,云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一条打错了,正好拨到了叶叙白那边。 “怎么了?” 叶叙白开口不似往日那般轻佻,一来就喊嫂嫂。云辞听见了电话对面背景的对话声,猜到叶叙白有可能是在开会: “……不,没什么事,打错了。” 听出电话中云辞的语气不对,叶叙白对着电脑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起身开门,直接敲响了隔壁房的门。 毕竟就在一墙壁之隔,叶叙白想找云辞真的很快:“我听俞鱼说你睡了,这么快睡醒了?怎么想到现在打电话给我?” 叶叙白站在云辞门前:“俞鱼说你早上感冒,现在又不舒服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和电话内的声音同步响起。 云辞讶于叶叙白的行动力,用手撑着床支起半边身体后呼出口气,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正常:“没你事,你回去开会,顺便帮我叫一下俞鱼上来。” “……” 短暂地沉默后,门又笃笃响了两声,这次声音比刚才轻不少。 “有什么事情俞鱼可以,我不可以?”再度开口,叶叙白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带着些鼻音。 “……” 云辞没有说话。 叶叙白能从手机听筒内听见衣物的摩挲声,以及几声变沉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房间门才被打开。 云辞已经换好了衣服,身上套了件能够从头罩到脚的长款厚外套,一整个穿的超级厚的造型让叶叙白视线一滞。 戴着的兜帽让上半张脸都隐在阴影中,让仅露出半截的脸显得更小。云辞没有多少血色的嘴唇开合,开口说话的声音较之电话内更为沙哑虚弱: “我发烧了,现在全身没力气走不动路,你断了一只手能扶我去医院吗?” “我倒了你能捞住我吗?” “……”叶叙白脸上的表情微僵,被当前情况弄得失了言。 自己说的话像巴掌一样重重扇在脸上,没出响,却异常尴尬。 看着云辞脸颊上不太正常的绯色,叶叙白用还能正常活动的那只手划拉着手机屏幕:“……我帮你叫俞鱼上来。” 给俞鱼发了消息,叶叙白又联系了司机备车。眼睛低着头看手机,嘴上问云辞:“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开车要二十分钟,还能坚持吗?” 大脑昏昏沉沉的,叶叙白在说什么,云辞已经不太能听清,只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还想用点头来增加可信度,可这一点头,头就一身眩晕,身体失去重心向前倒去。 云辞倒在了叶叙白身上。 一个成年男子再怎么瘦,有身高在那顶着,体重绝对不会轻。叶叙白还裹着石膏的手臂被云辞这么一压,疼痛比之前被俞鱼拍了下腿时扯到的要重了不知道几倍。 叶叙白疼的额角青筋的都抽抽了,此时硬是咬着后槽牙一声没吭。 云辞身上套了个大棉衣,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像个蛹,只有脸露在外面,叶叙白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云辞脸颊处传来的灼意。 “操,怎么烧那么高?” 叶叙白低声咒骂,也不管云辞能不能听到:“这就是你找的助理?俞鱼他就是这么照顾人的?” 此时并不算太晚,晚上十点正是酒店宾客准备歇息的时候,等待俞鱼上楼的时间已经有三五个同楼层的住客路过。 第36章 叶叙白断了一只手,手绑着石膏不能动,令一只手扶着云辞保证人不栽地上已经是极限,没办法把人搬到房间里,看见人来往只能把云辞的兜帽往下拉,将辨识度最高的脸藏好。 可不能被人看见了,被拍下来那些娱乐记者又要开始写夸张的抹黑黑料了。 等俞鱼喘着气急匆匆上楼已经是十分钟后。被扶着出酒店的时候云辞还勉强能听到叶叙白在说俞鱼怎么上楼那么慢,爬都爬上来了。 俞鱼说了什么被狐狸拖着,云辞没完全听清,意识就已经发散没办法集中,在上车后终是坚持不住,昏睡过去。 期间云辞醒来过一次。 睁眼后先看到的是一片白。医院病房内的天花板上几乎不会有什么装饰花样,悬着的药瓶内不断冒着小气泡,输液管从吊瓶一路延伸到他的手背,冰凉的药液输进他的血管。 视线往下,云辞看见病房内还有一个病号,是坐在床对面低着头小憩的叶叙白。 “叶叙白……” 生着病,云辞声音哑的不像话,声音也很小。叶叙白睡的不沉,听到动静就睁开眼抬起头,手指揉了揉眼角,站起身朝着病床这边走过来:“怎么了?” “你回去酒店休息。” 云辞看着叶叙白吊着的石膏:“休息不好会留下后遗症,之后会一直疼。” 俞鱼就坐在床边,一直睁着眼,此时已经倒好水递了过来。 “这里有俞鱼陪着我就够了。” 叶叙白也是个犟种,闻言一声不吭又重新坐了回去,直接装死当做没听到。 云辞身上还在发着冷,四肢上的酸痛感仍然存在,他没精力和叶叙白掰扯。 虽已经在输液了,但烧还没退,清醒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喝完热水,云辞很快又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睡过去之前还在想:骨头断了之后,休息不好会有后遗症,天冷了会疼,动多了也会疼。 都是从叶垠那总结出来的经验。 或许是睡前有所思,这次的梦换了个主角,变成了叶叙白。 很小的叶叙白。 五官都没长开,头发都只有薄薄一层,圆嘟嘟的趴在红布铺着的桌子上,将身边的一个个“障碍物”拿起又丢,没一个入得了他眼的。 大人们围聚在桌前高声议论着、谈笑,笑得眼角都起了褶子,近乎所有人都目光都集中在叶叙白身上,说着:[旭白以后干什么都可以啊]、[有个聪明的哥哥呢]、[就是被宠着长大的命]。 母亲急于攀谈权贵,意图和上层搞好关系,根本无心管他。 他被挤到人群边缘,看到了角落处,独自坐在轮椅上的叶垠。 他和他一样都在人群的最边缘,像是画面边缘无关紧要的阴影一样没什么存在感,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出生起就带着颜色,占据中心的主角。若不细看,在阴影处的他们根本不会被注意到。 叶垠孤零零坐着,始终将视线放在另一处,看着和人群完全相反的地方。 他不讨厌叶叙白。 即便再小些时候,中学在同一所学校一起上学时,叶叙白顽劣幼稚、假装成熟,用轻佻的言语冒犯他,他也不讨厌。 往前溯源。没有叶叙白,他不会认识叶垠,不会有机会“不礼貌”的一直盯着那坐在轮椅上的人看,将那人的相貌记得清清楚楚。 也不会有之后从家里逃出去,可以躲藏的“避难所”。 第31章 因为喜欢,所以要将一切都考虑进去,叶母对和叶叙白有关的所有东西都小心翼翼。 叶母觉得城市污染严重,周边人多太过吵闹,就带着叶叙白以及一众保姆一同去了另一处安静的湖边住所,独留已经上了学的叶垠在城内居住。 妻子和刚出生幼子在另一处住所,叶父也很少去管顾叶垠,只定期和照看叶垠的保姆沟通叶垠的成绩情况。 叶垠住的那栋房子没有家长,只有叶垠和保姆两个人。 云辞去杂物间偷吃火腿肠被抓了个正着的事情,也只有叶垠和保姆知道。 偷东西是坏事,被家长知道免不了一顿教训毒打。被从杂物间带出去后,无论保姆再怎么温声询问,在云辞看来也和凌迟前的宣判无异,都吓人,眼泪流个不停。 最后还是叶垠被那抽泣声哭烦了,让保姆去接水,将人支开后亲自开口: “叶叙白百日宴的时候我见过你,我不会告诉你爸妈这件事。” 叶垠从桌上扯了两张纸丢给哭的脏兮兮的云辞,语气里带着些不可察觉的嫌弃:“你不许哭了。” 云辞愣愣抬头,看着纸张轻飘飘地从眼前往下落,落在他怀里。 可眼泪又哪是说收就能收住的?抽泣声收住了,眼泪却还是一颗颗往下掉。 叶垠蹙眉,像招小狗一样朝着云辞弯弯手指:“过来。” 那冷脸实在没什么亲和性,云辞被吓一跳,不进反退。见状,叶垠也不勉强,仅不悦地眯了下眼。 察觉到那坐在轮椅上的人情绪变化,云辞更害怕了,生怕叶垠将他赶出去。 云辞声音发着颤,把为什么会知道杂物间有火腿肠,以及为什么要吃火腿肠,一字一句和叶垠说了个清楚。 “知道了。” 叶垠看着那怯怯凑过来的人,用手在那嫩的能出水的脸颊上捏了一下:“……实在不想回家的话,你今晚可以留下来。” 等保姆拿着水和点心折返回来后,意外发现云辞已经不哭了,只是眼睛还水汪汪的,脸颊右侧有一处红红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了一下。 保姆半点没怀疑坐在轮椅上,抱着手将视线冷漠地移向别处的叶垠,以为是云辞自己不小心刮到的。摸了摸云辞的头后开口: “你是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喝点水,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不回家。 云辞摇头,求助似地看向叶垠。 叶垠没反应,依旧看着旁边的某处。 叶垠的沉默让云辞越来越心慌,云辞都以为叶垠要反悔时,叶垠才将视线投向这边: “刚刚我们两个说好了,他今天不回去了,就在这睡。” “他的父母我父亲认识,父亲那边我会去说。他今晚睡客房。” 叶垠年纪再小,也是这个家的主人。 更何况叶垠因为腿的原因休学,性子也冷,极少和同龄人相处,难得有个说得上话的伴。 保姆闻言,说了好。用怜爱的眼神看了两个小孩一会儿后,就去收拾房间了。 云辞定定站在原地,和轮椅上的叶垠对视,满脸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 叶垠又朝着云辞勾了勾手指。 这次云辞抬头,往前一步凑了过去。 头顶处传来一个力道,是叶垠在摸他的头 ,力道柔柔的,像是在摸小猫的脊背一样。 叶垠:“下次饿了,直接敲门说。” 头顶的力道抽离,云辞对上了叶垠瞧下来的眼,鼻子莫名发酸。 叶垠:“知道了吗?” 云辞点头应声,将那又要溢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嗯。” 叶垠将云辞的表情瞧的清楚,包括那又红了一圈的眼眶。 心想:说不准哭还真就没哭出来,倒是乖的不行。 第二天一早云辞被保姆送回家,两家大人之间估计早有联系,开门时云辞看到自己妈妈脸上没有意外的神色,非常平淡。 也没说不让他下次别跑出去,也没问他有没有受伤,什么都没说。结合看下来,倒更像完全不在乎的冷淡。 云辞把那沉默当做他行为的默许,母亲并没有阻止他和叶垠交往。 那天之后,云辞有空就会去找叶垠。会和叶垠讲在学校遇到的有趣的事,叶垠不出声也不回应,在旁边安静听着云辞叽叽喳喳。 熟悉了几天后,云辞在一日临走前问叶垠:“哥哥,我还可以过来睡觉吗?” 这几天的相处下,叶垠已经知道了云辞家里的情况。知道云辞的父亲喝醉了就会打他出气,就连母亲也经常关他禁闭。 闻言,叶垠没有将视线从腿上的书本中移开,仅淡淡开口:“麻烦。” 云辞被打、被骂,和他有什么关系?先前一次不过是看他哭的可怜,是一次难得的施舍。 叶垠:“你在这留宿,我和我父亲解释起来很麻烦。” 同样是不在乎的冷淡语气。 没有明确说不可以,但每一句里面都是拒绝的意思。 父母关系不和谐,家庭内冲突不断,为了不被打,云辞不得不学会察言观色,观察感知别人话中的情绪仿佛成了本能。 云辞知道,叶垠和班里的其他同学一样,不喜欢他。 云辞低下头去,眼神落寞。 他也不想打扰叶垠,可叶垠是他唯一能够帮他的人了。如果不是别有目的,谁会往冷冰冰的人脸上凑? 警察那边只会觉得去求助的他是在胡闹,所有人的认知里都觉得家长教训孩子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不切身体会一下拳脚到肉,是不知道疼痛痛苦的。 第37章 只有叶垠能够收留他,哪怕只是一晚。 叶垠拒绝他也能够理解。 他和叶垠连朋友都算不上,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 叶垠能够原谅他偷东西已经够好了,更别说叶垠还让家里的保姆在他放学过来后给他准备水和点心垫垫肚子。 ……叶垠已经很好了。 * 之后的一段时间,或许是生意没出什么岔子,赚到了钱,云父就算了喝酒也不打人了,只是醉醺醺地将家里弄得一片狼藉。 云辞被莫名其妙生气的母亲关了两次禁闭,身上没有再受伤,也没再提过去叶垠家留宿的事。 又是一个周五,天色将暗,云辞告别叶垠。 叶垠看着前些时候还在耳边压着声音小声吐槽学校的人,此刻安静从座位上站起,嘴角塌着,投向他的眼神里直白地写着不高兴。 大约是已经习惯了云辞一直在耳边说话的吵闹,想到之后两天云辞不上学,下午见不到云辞,叶垠鬼使神差开口:“我和我父亲说过了。” “?” 云辞没理解叶垠突然说这句的意思,眼里写着茫然: “……嗯?什么?” 什么意思,小脑瓜没转过来。 “……” 叶垠短暂地沉默了两秒,叹了口气,没做解释:“没事,你走吧,回家路上小心。” 云辞没太纠结,嗯了一声后起身开始收拾书包。 心里在想:他不想来找叶垠了。 叶垠不喜欢他,每次都是听他说一大堆话然后不理他,叶垠肯定觉得他烦的不行…… 反正不会被打了,以后就不来了。 ——云辞暗暗做出决定。 “哥哥我走了。” 云辞挥手和叶垠道别。 叶垠坐在屋内,听着云辞离开的脚步声和与保姆的道别声,默数几秒后,视线默默投向窗外。 当前坐着的位置正好能够看到屋外的一条路。刚出了门的云辞正背着背包向着家的方向前进,天还没完全黑沉下去,落日的余晖淡淡洒在云辞的半边肩膀上。 看着看着,叶垠手指动了一下,不适时宜地想起手指尖上曾经有过的触感。 云辞的脸软的和棉花糖一样,很好捏。 “咚咚咚。” 房间门被敲响,叶垠应声后让人进来。 保姆开门进来,手上还拿着刚烤好的饼干,开口声音有些遗憾:“我让云辞带着些走,他说偷吃这些被母亲发现了会被打,哎,可怜的小孩儿。” 叶垠难得嗯了一声。 又道:“他如果不走就可以吃到了。” 保姆失笑:“小垠很喜欢这个新交到的朋友?不舍得他离开的话,下次直接邀请就好了,烤了好多,这些饼干可惜了。” 叶垠别过头去,和保姆错开视线,敷衍地嗯了一声:“没什么可惜的。” “他之后还会来的。” * 叶父对长子的各项行为都要求严格,包括对外的社交。 叶父会关注叶垠和谁在一起,两个人相处会不会互相帮助,起到“正向”效果。 云辞那日留宿过后,叶父从保姆那得知云辞之后几天仍去找了叶垠。当叶父询问两人在干什么,得到:在聊天、写作业、喂猫,背书的答案后,叶父也就没再多管。 云辞知道怎么才能让大人喜欢。 保持安静,说什么就去做什么,装出一副很好被控制的样子。 即便本性并非如此,但装乖对当前想要达成的目标有利,云辞就会伪装。 这招很有效,叶垠家的保姆很喜欢乖乖很听话的云辞,做茶点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她甚至选择性忘记了云辞偷吃火腿肠的事,在电话内和叶父一个劲夸赞云辞,说叶垠交到了一个又乖又听话的好朋友,还说叶垠肉眼可见地开朗了很多,云辞这个朋友交的好。 叶垠在和父亲汇报学习情况,不经意提起的“邀请云辞在家里留宿”,也因此被极快获得批准通过。 只是叶垠没再见到过云辞。 烘烤饼干的保质期通常有三天,饼干体暴露在空气中吸收了水汽会逐渐变软。 云辞走后,叶垠没把那天保姆拿上来的饼干丢掉,他想着周一下午会见到云辞,想着云辞喜欢吃那个饼干,就给他留了几块。 ……周一、周二,周三,叶垠一直等。 等到饼干已经彻底变软,放在桌子上变得软绵绵的,不能食用了。 又是一个周五,叶垠把饼干丢了,然后和保姆说以后都不用准备茶点了,他不爱吃。 保姆问叶垠,要不要去联系一下云辞,问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不过来找他玩了。 叶垠拒绝了。 ——“他很吵,打扰我看书,不来正好。” * 叶垠再次见到云辞是在好久之后。 他的腿经过几次手术后已经能够直立行走,因还在恢复期,不能走多,也不能走快。医生说恢复期很漫长,最快也要一年,之后也要避免长跑等剧烈运动。 遇见云辞那日天气不好,天上乌云厚重,将太阳完全遮挡住。整片天都阴沉沉的,闷热的让人喘不上气。 叶垠本不想出门,但奈何坐在窗边听见窗外猫叫一声胜过一声,被扰的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最后只能随手拿了个猫罐头缓缓走了出去。 因年龄增长,叶父已经会往叶垠的卡上定期打钱。有了钱,小猫的伙食也升级了不少,不再吃火腿肠。 故而虽是流浪猫,但一个二个被叶垠养的油光水滑,圆滚滚的。 才走到院落将罐头放下,直起身,叶垠就看见了那个许久不见的小孩儿。 小男孩生长的劲头大,云辞几年不见就拔高了个儿,因穿着宽大的校服,也看不出来身上瘦没瘦,只是脸上看着仍然圆圆的。 云辞被穿着同样校服的人拎着衣领和书包,一路跌跌撞撞地被拽拖着走。 白色的校服上沾着不少脏污,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像是在地上滚了两圈,那小脸也脏兮兮的,样子可怜的不行。 叶垠一看云辞这样子,就知道他是遭人欺负了。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下一秒,云辞被身后的人推攮在地。 重心不稳,云辞重重摔倒在地上,摔疼了也一声不吭,抱着摔着的手臂蜷缩起来。 倒是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喵——” 脚边传来一声猫叫。 叶垠低头,看到了一只脏兮兮的小橘猫。他对这只小橘猫没什么印象,心想大概是今天才碰巧流浪过来的。 小橘猫也不认生,竖着尾巴用身体在他裤腿上蹭,尾巴还一颤一颤的,也不知道在开心个什么劲。 叶垠蹲下,用手挠了挠小橘猫的头,心里在想:好像每次意外遇到云辞时,云辞都挺狼狈的。 上回也是。饿的不行了,来偷吃喂猫的火腿肠,把自己弄得一身灰,比流浪猫还脏。 不远处的罐头被分食完,叶垠将蹭着自己的橘猫推开,起身再看了一眼先前见到云辞的方向。 此刻那处已经没人了,只有一件白色的校服静静躺在地上。 ——“小垠?” 依旧是先前那个照看叶垠的保姆。保姆已经买菜回来,发现叶垠在小院里杵着不动,就唤了一声。 保姆放下手中的菜,着急忙慌地抱过来扶住叶垠,面上神色焦急:“小垠是不是出来站久了腿疼动不了了?来,趴我身上,我抱着你进去。” 叶垠收回视线,转身向屋子内走去,神色漠然:“不,我就出来一会。腿不疼。” 回到屋内,叶垠坐在沙发上随便找了本书低头在看。 一直到饭菜的香味从厨房内飘出来,保姆将饭放在桌上,腿上的书页仍然是最开始翻看时的那一页。 区别在于,书页的边角已经被人无意识地来回折弄,只要再轻轻一撕就掉了。 “我出去一下。” 保姆才将碗筷放好,就看见叶垠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了声就直接出了门。 身形匆匆。 第32章 保姆担心叶垠出事,叶垠前脚出门,她后脚就跟着跑了出去,出门就看见叶垠从马路对面弯腰捡起了一件衣服。 重新回到屋内,叶垠将衣服展开。因衣物倾斜,侧边的口袋里掉出了一个不到巴掌大的东西。 叶垠弯腰将东西捡起,用手指捏了一下。里面的东西隔着袋子发出了咔咔的脆响,拆开后,是一块碎得不成样子的饼干。 “这是谁的衣服啊?”保姆坐在餐桌对面,看着那脏兮兮的校服有些疑惑,“这校服是附近学校的,早上去买菜的时候都能见到不少穿着它的学生。” 叶垠将校服的领口翻开,看见里面写了一串拼音。 “云辞的。” 时隔太久,保姆也上了些年纪,她一时没把这个名字和记忆里的人对上号。叶垠抬眸,说了句“就是几年前放学后天天来找我说话的那个”,保姆才顿时恍然大悟。 第38章 保姆又道:“他的校服怎么在这?是小云辞路过这里把校服落在路边的吗?” 恐怕不是落下的。 叶垠想到先前见到云辞时的情形,猜想:被那么拽着走,大概率是被人拉着脱下来的。 “……” 保姆没等到叶垠的回答,先变了脸色,她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开口:“坏了,窗外好大的闪电,我得把东西给收进来。” 保姆前些日子买菜时买了几盆花放在小院里。这么些年一直是她在打理小院,养花经验丰富,看见了闪电,就想起新买刚种下的花遭不住暴雨的摧残,得在雨下大之前放进杂物间内。 保姆出了门,屋内又剩下叶垠一人。 叶垠将云辞的衣服放在一旁,将碎了的饼干丢进垃圾桶,物体和桶面接触发出“咚”一声响。 雷鸣声轰然,盖住了筷子放在桌上的轻响。风声渐大,从门窗的缝隙中透入发出呜呜的响,接踵而至的是急促的沙沙雨声。 雨顷刻间就形成雨帘罩住了整片城市,闷热感散去不少,隐隐有着一丝凉意。 叶垠在看窗外的雨。 不过一会儿,保姆就撑着伞回来了,能看出来雨下的很大很急,保姆即便有雨具也被浇的半边身子湿透。 看着又进屋去换衣服的保姆,叶垠拿出手机,找到了父亲助理的电话,询问对方知不知道云辞家长的电话。 叶家产业多,利益之下,几家公司间多少会有联系。叶垠很快问到了电话,给云辞家长拨打过去,电话接通,他先表明了身份,说他是云辞的朋友,云辞的校服落在他那了,又说如果云辞有空的话记得去他那里拿。 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声,叶垠猜测那是云辞的母亲。 对方听完后表示知道了: ——“谢谢你帮云辞保管校服,那小孩总是粗心大意的,东西老弄丢……等他回来我收拾他。” 听到“收拾”二字,叶垠不知怎的突然忆起云辞以前可怜巴巴看着他,说不想回家被会家长打骂的情形。 叶垠呼吸一紧,等人说完后快速开口:“请不要责怪他。” 紧接着又道:“……云辞还没回去吗?” “还没有。”电话对面的女人声音有些不耐烦了,抱怨一般地说着,“不知道又跑哪躲着去了,下雨了也不知道回家,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 女人又说了一句敷衍的“谢谢你哈,我会告诉云辞的”就果断挂断了电话。 电话内忙音嘟嘟嘟的响,叶垠发了一会愣,有些烦躁地闭上了眼。 多管闲事。 云辞家里肯定不止一件校服,就算真的没有,等着补发的时间不穿着校服去学校也不会怎么样。 云辞会不会被打也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保姆的房间门开了。叶垠抬眼看去,发现那湿了半边衣服的人又匆匆向着门口走去, 叶垠思绪一滞,叫住了她:“外面还在下着大雨,你要去哪?” “小猫啊!” 保姆用手一拍大腿:“唉呀,年纪大了老忘事。我刚把花收进去的时候,就把盖在门口流浪小猫窝上的防水布拿出来了,结果放在花坛边就忘记铺了。外面雨大,再淋会儿雨猫窝全淋湿了,看这天气一两天肯定干不了,等不下雨了小猫也没得地方睡!” “可怜哎……” 保姆说着就要出门,手上刚拿起伞,身后就又传出一句: “这算是多管闲事吗?” “只是小猫而已,被淋了也没关系吧,猫会自己找地方去躲着。” 如果猫不傻的话。 叶垠的声音不大,近乎湮在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不太能听得清楚其中的情绪,也辨不出到底是说给谁听。 保姆正好听见了: “哎小垠啊!你从这么一丁点我就带着你了,你也清楚我这人性子,不去管那小猫,我心里会一直想他们会不会冷到,会不会生病。” “说事儿多也好,麻烦也罢,我知道了不去管,我心里会闷着难受啊!我这人性子就这样!” “就算今天不管,之后也会一直想,反正去铺个布也费不了多少事。”保姆拿上伞就出了门,“小垠你先吃啊,先吃,等会儿菜冷了,别饿着!” 她向来那么好心,对谁都那么好。 好到叶垠觉得她做出这种没有目的、单向付出的行为是奇怪的。 因为不能理解,所以觉得奇怪。 过去受到的教育也一直在告诉他,人去做一件事一定是有目地的。没有[目地]在背后推使,人不会往前,不会去行动。 “……” 门被关上,屋内再度陷入安静。 叶垠重新拿起筷子,夹了块已经半凉的饭菜,开始思考方才保姆说的那些话。 不去管的话,之后也会一直想,心里会一直闷着难受……吗? * 天气一连闷了好几天,乌云为了这一场雨做足了准备,雨下得像是没个停歇。快半小时了,雨声不仅没有颓势,反而越来越大,敲的雨棚乒乓响。 云辞蜷缩在角落抬头看着越来越黑的天,打了个喷嚏,抱紧了腿。 雨下太大了,他没拿着伞出门,淋着雨回去全身都会湿,会弄脏地板。校服也没在了,现在大概率已经被雨水浸透,弄得全是泥泞。 云辞又往车库的角落里缩了缩。 雨水溅起的湿意被风带着往身上袭,没有外套,剩下的一件薄衬衫显然阻挡不了多少寒意。 云辞低头看着黑着屏幕的手机,反复将屏幕戳亮,又看着它黑下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沉,雨还在继续下,手机上没有任何一个来电。父母没有出门找他的意思,就连一个询问都没有。 是正常的。 要习惯,要适应难过。 云辞把头埋在手臂里,闭着眼听雨声。 自从学校里那群无聊到只能靠着捉弄人来取乐的人盯上了他之后,他就很少有舒服的日子。 凭那些人只有核桃那么大的脑子也想不出什么“别有新意”的整蛊套路,无外乎就是把他的书包弄脏,在他书上写侮辱性的话……很容易让人收集证据。 他向老师寻求帮助,老师并不想管这些工作内容之外,小孩子“开玩笑”的事情。说:如果让你不舒服了,可以找你的家长来帮你解决。 老师不知道他的家长不会管他的。 他只能在放学后,拿着那些证据去找欺负过他的人,找到他们的家长,在他们家长面前把他们干的事情一一说清。 总有一两个家长看他哭的狼狈然后心软,当场就收拾了他们的好孩子。这样做很有效果,他难得回到了平静的校园生活。 不过几天,就被积攒着全部报复回来了。 “……”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雨声依旧不停,淅淅沥沥的。云辞莫名想到先前被人拽着走时,抬头间无意瞧见的人。 路过他的家门口只是意外,被拽着推攮着走了好久真的已经分不清东西。当时他真的好想大声喊,让那站在院子里喂猫的人救救他。话在嘴边,又突然想起对方原本就讨厌自己。好几年不见,恐怕早就将他忘了个干净。 仅一瞬的迟疑,那人就蹲身下去,再也看不见了。 ——如果当时出了声,是不是现在就不用躲在这里了? 万一,只是万一。 万一,叶垠还记得他,还会像以前那样让他进去屋里躲一会儿,万一叶垠还记得他,还会用手摸着他的头说不许哭了…… 越想,云辞越感觉到自己鼻尖酸酸的,负面情绪比先前更为汹涌地侵袭着大脑。 因蹲的太久了,站起来时还有些不稳。云辞下意识地扶住了身侧的墙壁,手拿起来时,手掌已经沾了一手的灰。 他身上哪里都脏兮兮的,裤子上也沾了泥,就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坐在这里,即便是坐到明天早上也不会干净的,脏兮兮的回去和湿淋淋的回去,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云辞拿着手机出了车库走进雨里,雨水很快将身上的衣服浇透,将身上已经不多的温度冲走。 雨水比想象中的要凉太多,风一吹更是冷的不行,云辞小跑起来,想要快一些回家。 雨水冲的云辞有些睁不开眼,就连辨路都要眯着眼。路很滑,虽在跑但实际上根本跑不了多快,甚至因为眯着眼而错过了亮了一下的屏幕。 …… 叶垠打着伞沿着街边走,一偏头,在一幢楼后看见了那一头撞进雨中的小孩儿。 手中的电话还显示正在拨通中。 虽说弄到云辞的电话废了他不少功夫,但从出门找人,到找到人的时间极短,像是被什么神仙眷顾了一样顺利,也算是难得的一次好运。 那已经被雨完全浇透的人跑到了十字路口的路灯下,看着几个拐点像是陷入了茫然。雨太大了,云辞有些辨不出那条是回家的路。 叶垠抬手将雨伞往后倾斜了些,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向着路口的方向晃了晃。 第39章 手机电筒的光在雨中因散射而弱了些许,可云辞还是从勉强睁开的眼,从眼角的余光内发现了那束从雨幕中穿透而来的光。 光就站在那。 待看清那伞下站着的是谁后,云辞呼吸都滞了一下,毫不犹豫地大步朝着那人奔去,然后顶着那人的错愕震惊的目光,湿漉漉地一头撞进那人怀里。 手环着那人的腰,环的死紧,像是把全身力气都用在了手臂上。 叶垠听着云辞叫着自己的名字,哭着说他是怎么被人欺负的,像是告状一样的,哽咽地说个不停。 直到听到云辞说“他们把我关在车库,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时候,叶垠表情才有所变化。 叶垠垂眸,对上了一双写满了无辜可怜,此时还往外溢着眼泪的圆溜溜小猫眼睛。 ——“哥哥不信我吗?” 云辞说着,拽着叶垠衣角的手又开始收紧,眼泪也掉个不停。 ——“哥哥不要不信我……” 叶垠是通过云辞同学,问到云辞的电话号码的。 先前走在云辞身后,推了云辞一下的那个人在叶家举行晚宴时随着家长来过几次,叶垠见过就记得,当时就觉得面熟,回忆后,隐隐约约对得上号。 那人说他们原本只是想吓吓云辞。 那条路后面有个空地,他们想把人带到了,放狠话威胁一下就走。哪知走到一半下了雨,事还没干成,他们就四散躲雨回家去了,云辞现在去哪里了他们不知道。 询问了好几遍,那人都说不知道,听语气也不像是骗人。那么就根本没有“关进车库”那一说法。 云辞在说谎。 云辞抱着叶垠还在哭个没停,整个人像是水做的一样,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眼泪。 叶垠视线从云辞的眼,挪到自己被蹭湿蹭脏的衣服。 “……” 叶垠抬手,在记忆中软嫩的脸上用力捏了一下。 小骗子。 第33章 保姆晚上淋了雨,又被风吹了一头,换衣服不及时着了凉,坐在客厅里一直在按着头,显然是头痛了。叶垠相比之前要更早许多去洗漱,假装要睡觉,等听到保姆回房的声音才出了房间,拿着雨具出了门。 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保姆不可能放心让他独自出门,直接说要去找人的话她必然会跟着。出去一趟,不可避免地会再淋到雨,他自己去就好。 了解了情况后,叶垠就猜测云辞没回家可能是因为下雨被困住了,拿着伞把人接回来就行。 走了一段路才打云辞电话是为了避免被保姆发现他出了门,打电话的动静不会小,还是要躲着些。 电话还没拨通,叶垠就在路口看见孤零零站在雨中的云辞,那人也不找个地方躲雨,就那么任由着雨淋着。 将人带回家之前,叶垠刻意交代了要让云辞保持安静。云辞听话地就拽着他的衣服半步也不离地跟着,进了门看到漆黑的客厅也没出声,甚至放轻了脚步。 “咔嗒。” 直到顺利回到房间内,关上门,叶垠才松了口气,把人拎着去了浴室。 水放好了,云辞还愣愣站在门旁边,朝他招了招手也没反应,过了一会儿才低着头闷声问可不可以自己洗。 抬头的时候小脸白的不像话,也不像是因为害羞才不肯过去。 “为什么?”叶垠问。 云辞咬着唇没说话。 叶垠:“刚刚你过来的时候我身上也被你弄湿了,我也需要洗澡。你的意思是,我要去外面站着吹风,等你洗完再进来?” 一听这话,云辞立刻将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等云辞脱了衣服站在淋浴之下,叶垠才知道云辞方才不肯脱衣服的原因。云辞身上全是青紫色的印记,像是被人大力殴打过,尤其是后背和手臂上,斑斑点点的,简直惨不忍睹。 询问过后得知,不是同学打的,是父亲打的。 没有任何人能保证自己所做的投资百分之百盈利,在未来也不会有任何亏损。时代在变、风向在变,投资失败错判有亏损是难免。那个有勇气去做却没勇气承担后果的男人将自己的痛苦通过发泄的方式来分散,拳脚全部向着家里的人。 “什么时候打的?” “之前也打过?” “多久了?” …… 气于云辞父亲畜生般的恶劣行径,叶垠也根本无心去控制开口的语气,一句句像审问一般的话问出。 叶垠:“为什么那天之后就不过来了?” 因为家里做生意赚了钱,因为父亲不打人了,没必要过来了。 云辞选择性地隐瞒了叶垠可能不爱听的:“因为我和你说话,你一直不理我,只有我一个人说,我以为你讨厌我……” 等知道了所有想知道的答案,看着又哭成泪人的云辞,叶垠才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控。 叶垠叹气:“当时我确实不是句句会回应你。我独处惯了,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 叶垠:“没有讨厌你。” “……” 云辞脑内想着刚刚叶垠说的话,抱着那句“没有讨厌你”反复在心里重复,眼泪渐渐收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云辞低着头小声道:“哥哥,我明天回去还会被打……” ——“那就不回去。” 话比思绪先一步出了口,等反应过来,叶垠才想起来自己说了什么。 说了从听云辞说被打时,就一直想说的话。 那就不回去。 即便到现在,云辞家里的人也没有联系过一次云辞,已经漠不关心这种程度了,还有什么回去的必要? …… 云辞如愿留在了叶垠家。 虽不知道叶垠是怎么和家长说的,询问后叶垠也闭口不提,只是说:安心住,好好上课,不差你那点钱,不需要还。 虽是这么说,但云辞还是拿了个小本本记着,叶垠在他身上支出的每一笔,他以后有能力赚钱了都会还给叶垠。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云辞都住在叶垠家里。 父母对他的去向完全没有过问。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对他淡漠到像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像是前十几年的相处是不存在的一样。 云辞不在乎亲生父母对他关不关心。这样更好,没有心烦的人来打扰他,他不会再被关进黑屋子里,不会再被打。 他的心眼小,里面只会装着有意义的、对他好的,他喜欢的东西。 * 会做好吃点心的保姆在叶垠16岁那年离开了。 她年纪大了,拿着叶家给的一笔丰厚的退休金享福去了。她离开前和家里的两个小孩道了别,留下了花园里一盆盆开的正艳的花。 叶父为了培养叶垠的独立能力,往后也没再请过保姆。 叶垠对此没什么表示,依旧上学放学,喂猫浇花,监督云辞写作业背书,像是毫不在意。 云辞知道叶垠心里是难过伤心的,因为保姆的离开而伤心。 在他来到叶垠家之前,那保姆已经陪伴过叶垠太多的时日,比叶垠有血缘关系的父母陪伴的时间还长。这样的朝夕相伴下随便养只什么小动物都熟的不行了,更别说是人,是会说话的,有感情的人。 保姆离开之后,云辞有时候会不经意发现叶垠站在家里的某处看着自己,静静立在那,也不出声。 回望过去,总能对上一双较之同龄人还要更加深邃黑沉的眼。 叶垠没有说,但云辞知道那眼中的情绪,知道那是叶垠在问他——你也会走吗? 奈何很小的时候就有“前科”,仅仅是说“不会走”很难有说服力。 最好的方式是走过去,抱住叶垠,或是把脸凑到叶垠手上,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叶垠,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 等叶垠眸中的情绪翻涌最后归为平静,就可以离开去干自己的事了。 叶垠很好哄的。 云辞知道小时候的不告而别就像是埋了很久的一根刺,一直扎在叶垠心里。埋太深了,就算将心脏剖开,剖得鲜血淋漓的也取不出来。 “小时候记不住事”这句话不是绝对的。 很多年幼时遇到的事,遇到的创伤,会在心里,在记忆中反复出现,要花很长的时间去忘记填平它。 即便填平了,也有可能因为某件事而出现裂缝,重新塌陷。 初中快毕业的时候云辞整个人变得又高又瘦。五官模子好,人长得好看,往外边一站就是人群焦点。 拍毕业照那天,云辞收到了班长的邀请,班长问他要不要和班里的人一起去吃晚饭,说有个同学的家长包了场,请客全班人,老师也要去。 云辞本无心参加这种无意义的集体活动。他和班里人的关系平平淡淡,没有相处的好的朋友,过去也是一个人坐着发呆。 但班长一再二再三再劝说。云辞实在是被烦的不行,又忆起昨天晚上叶垠和他说过今晚要回叶家去参加宴会,不会回来,干脆就答应了班长的邀请。 第40章 等到晚饭吃完,拍完合照出了门,听到手机铃声拿出手机的时候,云辞才突然想起来出门和同学吃饭这事没和叶垠说。 往前翻还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半小时前、一小时前,都有。里面的声音太吵,他没听到手机铃声,没接到叶垠的电话。 云辞脑子里弹出一万个“糟糕”,慌忙按下接听键,就听叶垠的声音从电话对面传来:“吃完了?” 云辞不知道叶垠是怎么知道他是在吃饭这件事的,愣了一下吃开口:“……嗯,刚刚吃完。” 叶垠:“吃饭的时候看了眼家里的监控,发现你不在,你的电话也打不通,我就打电话去问了你们老师,你们老师说你们在外面聚餐。” 云辞向餐厅外边走的速度快了些:“我已经吃完了,马上就回去!这里离家不算远,我自己走回……” 话没说完,云辞就看见餐厅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轿车。车窗降下,穿着西装的叶垠坐在车内,将手机放在耳侧,隔了一条街和他对视。 云辞心脏骤然一紧。 仅对视了一眼叶垠就收回了视线,车窗缓缓上升,逐渐遮挡住叶垠的脸。与此同时,电话内响起一声冷冷的声音:“上车。” 云辞头皮都在发麻。不告知叶垠一声就出去玩,不接叶垠电话,这种行为和离家出走有什么区别? 往车那边走的脚步异常沉重,云辞都不敢想之后会怎么样,近乎是僵硬地拉开车门坐进车内。 ——“哥,这是谁啊?” 车门刚关,云辞就听见车的前座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抬眸看去,是一个同样穿着西装,和叶垠有几分相似的小孩。 云辞认出了那是叶叙白。 叶垠现在心情极差,回答言简意赅:“你哥。” 叶叙白眨眼,歪着头看云辞:“可爸说我只有一个哥啊。” “哥你怎么和爸一样,偷偷往家里藏人。” 云辞大脑死机了一下,这句话信息含量有点大。云辞没忍住,硬着头皮去看了叶垠一眼。 叶垠脸色从来没有那么黑过。 叶叙白小嘴叭叭叭的说个不停,指着云辞开口: “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被亲爹妈卖给我哥做……” 下一秒,叶叙白被赶下了车。 第34章 “真的不用管他吗?”云辞扭头看着站在路边被喷了一脸汽车尾气的小孩,担忧开口。 没得到回应,云辞扭回头看向叶垠。头刚转回来,就被一只手捞着后颈揽了过去,一只手捏住了下颚。 “关心他?”叶垠垂着眼与云辞对视,“我妈安排给他的保镖比这条街的监控摄像头都多。” 叶垠手上的力道加大,强迫着云辞看着自己:“为什么不接电话,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我听到电话就接了,之前包厢里面很吵,没听到电话声所以没接。” 云辞一句话说的极快,手搭在叶垠手臂上轻轻捏,像撒娇一样的:“班长邀请我的时候是就吃个晚饭,我以为很快就吃完回去了,就没和你说。哪知道还有什么切蛋糕合影之类的……” 云辞视线向下看,做出一副知道错误下次一定不会犯的可怜表情:“下次一定和你说,不管去哪都和你说。” “……” 没等到回应,云辞又抬眼,正好和叶垠对上了视线。车内很暗,云辞仅能看清那双黑沉的眼在看着自己,眸内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下颚处的力道松了。 云辞放缓了呼吸,隔了会儿才有些心虚地瞟了一眼叶垠的方向。这一看,发现叶垠的手正搭在腿上,指尖一点一点的,那是叶垠在思索的下意识动作。 半响,叶垠才开口:“不要让我担心,小辞。” 听到叶垠又说“下不为例”,云辞心里才跟着一松,知道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虽然脑子里还在想叶叙白被赶下车之前说的那句话,但现在他是怎么都不敢问了。再好奇都只能明天再找机会。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判断,现在的叶垠还没完全消气,即便是开口问了,也不会得到什么他想知道的答案。 … 同学聚会的那间餐厅离家不远,走路都只要十多分钟,开车更是一会儿就到了。 云辞换好鞋进了客厅,一眼就看到叶垠外套都没脱,坐在沙发上闭目,样子十分疲惫。往那边走过去时,又正好看见叶垠正曲着手指解领带,似是系得紧了,一下没解开。 身前的沙发往下陷了一些,叶垠察觉,睁开眼就看见云辞凑的很近,正低着头帮他解那个繁琐的领结。 少年鼻梁高挺,五官愈发精致,下颚线条清晰锋利。 随着云辞年龄的增加,叶垠总会在看着云辞的时候进行反思: ——是不是他的厨艺实在是烂的令人发指,营养师给的配方不靠谱。那不然云辞为什么会从以前那个胖胖的,脸颊上还有肉的小孩,被他养成了现在这样? 脸颊上的肉没了,人穿上修身的衣服也薄薄一片,看起来根本挨不住一个拳头。明明已经让云辞去锻炼身体,让他去学了些防身的招式,还是很瘦。 想要发胖些也不能吃高热量没有营养的东西,对身体不好,甜品吃了云辞会牙疼,更不能吃。 直到领结被解开,叶垠还在出神。 思路刚到“明天可以炖牛肉土豆煲,土豆增加了碳水含量”,就被云辞一句话打断,且再无重拾可能。 云辞:“……你会把我赶出去吗?” 从进门坐在沙发上,脸上就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的叶垠看得云辞心里忐忑,在帮对方解开领带后,终是问出了心里一直害怕的那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你非常非常生气,你会把我从家里赶出去吗?” 过去叶垠再生气也没冲他发过火,言语上的骂都没有,拳脚上的踢打更是不可能。 但他还是怕叶垠生气,他怕叶垠把他从家里面赶出去。 就像叶叙白说的一样,叶垠永远只会有叶叙白一个弟弟,叶叙白只会有叶垠一个哥。 寄人篱下者最害怕的就是在羽翼还没完全丰满之前被赶出家门。“寄人篱下”这个词的存在,就意味着心里的安全感永远不会被填满,它永远缺失。 叶垠脑子里的牛肉煲配方被云辞这个问题暴风似地搅碎。 过了约莫两三秒,叶垠才缓缓开口:“云辞,在我给出答案之前,我希望你提前知道,我刚刚迟疑的这两三秒并不是在犹豫。” 先得到了一句意料之外的回答,云辞微顿。 叶垠:“是因为叶叙白说的那些话让你产生了这种想法的吗?我会教训他。” 没有等云辞回答,叶垠继续开口:“我不会把你赶出去。” 叶垠语气笃定: “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需要别人来承认认可,你就是我弟弟,我不会把你从家里赶出去。你离开这里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有一天你厌倦了这里,告诉我,然后主动离开。” 云辞愣愣的看着叶垠,对方过分认真的回答和看过来的神色震得他一时失去了反应。 云辞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来回应叶垠毫不犹豫地答案。 那个问题一出,就已经说明他对叶垠产生过怀疑,想过他被叶垠赶出去的可能性。被叶垠这样注视着,和叶垠的回答对比着,心底的羞愧总会控制不住地冒出来。 云辞只能慌忙避开叶垠的视线,低下头却看见手中的领带早就被手无意识攥的皱巴巴的。 叶垠的手掌落在云辞头顶,指腹擦过那微卷起发尾:“如果你要主动离开,在离开之前也请你告诉我原因,不要不告而别。” “说这些也只是想告诉你,你离开这里只有主动离开这一种可能性。”叶垠的声音低了许多:“事实上,我不希望有那一天。” 叶垠收回了手,头顶的力道消失。 云辞依旧沉默。 “送给你的项链还戴着吗?”叶垠视线顺着云辞的脖颈往下,看向领口处。 云辞嗯了一声,将一个云朵状的项链从领口内勾了出来。 叶垠手绕到云辞颈部后,将后面的扣子解开。看着项链落在叶垠手心,云辞一下子就慌了神,抬手扣住了叶垠的手腕,神情慌乱:“这是你送我的!” 已经送给他了,那就是他的东西了,现在要拿回去吗?! 叶垠没想到云辞反应那么大,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像是被夺了零食的小狗,眼睛一下子睁很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嗯。”叶垠应声,把手掌往云辞那边递了一些,看着云辞快速将项链拿走。 云朵项链是几年前的重逢后,他送给云辞的。项链放在家里很长时间,是更早些准备的礼物,云辞很喜欢。 叶垠:“能不能借给我两天?” 知道叶垠不是要将项链收回去,云辞手上攥着的力道松了些:“你要拿去做什么?” 第41章 叶垠小弧度地弯起唇:“拿去修复。你戴了那么久,项链的连接处会有磨损,为了避免哪天突然断裂丢失,需要拿去定期修复。” “……这样吗?” 云辞犹豫。项链他确实戴了很长时间,这种小饰品最害怕哪天突然掉落丢失不见,能找回来的概率小的不能再小。 叶垠垂眸,掩去此时眸内意味不明的神色:“嗯。” “就只需要两三天,周末之前我一定会还给你,我保证。” 叶垠都保证了,那可信度确实有百分百,云辞放心地把项链“借”给了叶垠。 薄薄的金属挂件上还残留着未褪去的温热体温,叶垠视线随着云辞而动,看着云辞完晚安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内。 一直到听见云辞房间内传出淋浴的水声,叶垠才从沙发上起身,从外套口袋内拿出手机拨通了某个电话。 电话忙音响了两三声就被接起,听见电话内传来“喂喂”的声音,叶垠抬脚走到阳台。 阳台上的灯没有被打开,叶垠站在暗色中,仅有手机屏幕亮着的蓝蓝幽光映亮他的半边侧脸。 “项链我明天送过来,定位芯片要在周六弄好。” “嗯。”叶垠拿着手机转回头,视线从阳台的玻璃门穿过,看着紧闭的房门,“今天我看的时候发现摄像头有死角,明天叫人来重新调……” 说到一半,话又止住。叶垠想起云辞已经毕业放假了,之后的时间都在家,会一直休息到高中开学。 “……不,过几天再说。” 挂断电话,叶垠回到屋内,重新坐回沙发上,从口袋里捞出那条项链,看着它从指尖垂下,悬在半空轻轻晃动。 或许是发现云辞越来越好看,身边围绕着的人开始变多的时候。 也可能是更早些,从保姆离开后,生怕云辞也同样离开他的时候……他对云辞的控制欲不可控地在滋生,生长。 到现在还能回忆起今晚宴会的时候,他抽空看了家里的监控,手指在屏幕上点,把家里每个地方都看了个遍,最后发现云辞不在家,没有给他发消息,打电话也没有人接,整个人像是消失了一样,那一瞬间心底出现的恐慌。 ——怎么可能会把云辞从家里赶出去? 他和叶叙白不一样的。 没有父亲母亲会关心他,没有人会长时间地在家里陪着他。那缺失的一块,来自于家庭的温度,是由云辞来补足的。 “咔嗒。” 一声轻响,房间门被打开。叶垠回头,看着那头发还在滴水的人围着块大浴巾就出来了,视线接触间,叶垠捕捉到了云辞眸内一闪而过的惊讶。 ——叶垠怎么还坐在沙发上!这人不回去睡觉的吗! 顺手调高了室内空调的温度,叶垠朝人勾了勾手。 云辞不明对方的意思但走了过去,坐在了叶垠的身侧。 ……其实直到现在,他依旧能清晰忆起方才那一刻,那被叶垠摸了一下头而感觉到的安心感。 看着叶垠起身去拿擦头发的毛巾和吹风机,云辞突然开口:“哥。” 叶垠回头:“嗯?” “……” 云辞没有说话,把头又转了回去。 等到叶垠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把毛巾盖在他头发上时,云辞才开口:“今晚想和哥哥一起睡。” 说话间,云辞又把自己的头往叶垠手上凑了凑。 叶垠闻言弯了下眼角,忍不住低笑:“16岁了还和哥哥睡?” 确实,他年纪不小了,不是那个一小只的小孩了。忽略了脸颊开始上升的温度,云辞理直气壮开口:“你把我项链借走了,我睡不着。” 这又是个什么神奇的因果关系。 叶垠:“不行,你晚上睡觉闹腾。” 云辞气得脸红扑扑的,反驳:“胡说,我乖得很!” 但最终,叶垠也没把那在他洗澡时候偷偷溜进房间,二话不说把自己团进被子里蒙住的人赶出去。 只是被章鱼试缠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发现旁边的人半个身子压在自己身上,一晚上被踢醒四次,总总共共只睡了三个小时而已。 而已。 第35章 云辞成绩一直都不错,中考发挥也稳定,成绩出来后顺利上了市重点高中。 那所中学有初中部,云辞高一刚入学的时候意外在学校内见到了穿着初中校服的叶叙白,没忍住,用异样的视线在对方脸上和衣服上来回扫视,被叶叙白臭着脸瞪了回来。 回去问叶垠才知道,叶叙白是花了钱跳级考进去的。 “……花了钱,跳级,考进去?”云辞脑子里蹦出个问号,“这个说法是不是有点小众了。” 叶垠:“叶叙白一直觉得小学同学和学的内容都过于低龄化。前些日子他不知道从哪知道了我跳过级,就也向我爸申请了直接去读初中。我爸让他自己去考,考上了就让他读。” “然后他就去参加学校初中部的自费生自招考试,考上了,我爸花钱和学校买了就读名额和学籍。” 知道情况后,云辞过了几天再度在学校遇见叶叙白,看对方的眼神变了,变成了带着些探究性疑惑眼神。 都跳过级?一个二个那么聪明,叶家基因……好到这种程度了吗? 云辞在学校第三次遇见叶叙白,是在一次体育课的休息时间。初高中部的食堂和放学时间都不一样,平时也很难遇上,体育课也都岔开,这次是因为老师临时换课。 云辞在球场边缘的椅子上晒着太阳,坐的好好的,叶叙白啪的一下用脚踩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喂。” 云辞听出声音是谁了,懒得理。 叶叙白:“你知不知道你是被你爸妈卖给我哥的?” “知道了。”云辞淡淡回应,“你说过了。” 就是叶叙白被叶垠从车上赶下去那次。第二天他去问了叶垠,问叶叙白为什么要那么说。 叶垠本不想说,每次都转移话题。但奈何他天天凑在叶垠面前,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对方不要瞒着自己,他想知道。磨了有一两个星期,最终叶垠还是说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卖”。准确来说,是他被父母送去叶家“培养”了。 叶家人给了他的父母一笔钱以及当时他们所需要的资源,他们需要放弃对子女的教育抚养权,全权交给叶家来培养,长大之后也得在叶家旗下做事,大致就是从小培养得力助手的意思。 叶垠虽没说其中过程,但云辞想:那两个人签合同时应当是毫不犹豫的。拿了钱,还少了个烦人的累赘,对他们来说那是天大的好事。 “叶垠和我说过,我知道这件事,你反复提这个是什么意思?”云辞偏头,看向叶叙白,挑了下眉:“你未来也想在你哥手底下做事?” “提前几十年当叶垠手底下的员工,你羡慕我?” 叶叙白:“……” 初中小孩气呼呼走了。 云辞对叶叙白行为有些摸不着头脑,放学回家后去问叶垠。叶垠听闻后表示:“不用理,他这个年纪正是找存在感的时候,他想法子吸引你注意力。你越理他他越得意,下次当作没看见他。” 叶叙白往后惨遭云辞冷暴力。 … 高中阶段除了一节接一节仿佛无穷无尽的课程,还有少年少女们在青春期萌生的点点说不清的情愫。 云辞没少收到女生的情书,甚至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在同学间小有名气。 本身人够帅,来开家长会的哥更是帅的没边了,一个青春活力,一个成熟稳重。俩人杵一块儿吸睛率百分百,青春偶像剧都不敢那么选角的。 ——“你他吗到底是怎么从云辞那张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青春活力’四个字的,那我问你!” 叶叙白听到如此评价,抓着同桌肖珵的领口无能狂怒:“你少看点小说行不行!?” 肖珵被晃的眼晕,抬眸看着叶叙白:“高中部的人都那么说的,我只是转述,你在生什么气?” “我……” 肖珵:“你在气你哥从来没给你开过家长会?” 叶叙白:“我怎么会气那种东西,我需要吗!?” “噢。”肖珵收回视线,“你不需要,是我需要有个又成熟又有能力的哥帮我开家长会。” “有哥多好啊,被老师点名说了不用挨家长眼刀警告,哥会转头朝着你眨眼然后笑,说不准还会在结束后给你买蛋糕,天塌了都有个靠谱的哥顶着。” “晚上还能抱着哥睡觉,冬天也不会冷。” 叶叙白声音不可控地放大了些:“你别想!!!” 肖珵后仰远离噪音源头,又看了叶叙白一眼,摊手。 ——你看,他又急。 想象和现实还是有很大偏差的。 云辞从来没有被老师点过名批评,叶垠也不会在家长会过后买蛋糕。叶垠把项链还给云辞后,他们两个甚至连一起睡觉的情况都没再有过。 第42章 云辞读高二那年,叶垠发现云辞不像以前那样粘着自己了,想吃甜品零食也不会用手勾着他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让他去买了。 云辞十七岁了。小孩儿大了,不会经常贴着他撒娇了,能理解。 叶垠尝试用“云辞上高中学业繁忙,上一天课回来还要写作业很累,洗洗就睡了”来说服自己。 直到一个周末把人捞着出去散心,看着自始至终离自己三步远的青年,叶垠终于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 ——“小辞谈恋爱了吗?” 回程路上叶垠突然开口。 云辞呼吸骤然一滞,迅速扭头过去看开口的人,对上一双黑沉的眼。 云辞没少遇到过明里暗里对他表示好感的人,哪怕每次都明确表态拒绝,仍是有人在源源不断地在尝试。 前些时候叶垠去开家长会,在帮他收拾东西的时候,从他抽屉里收出来几封还没来得及处理掉的情书。 想到叶垠可能是误会了,云辞一下紧张了起来:“没有!” “我在学校里空闲时候都在看书,偶尔去阴凉的地方躲着拿手机看会儿电影,生活很充实没空谈恋爱!看电影也不会耽误学习的……” 看得出来云辞并没有在说谎,眼睛里的被误会的着急多的快要溢出来了。 叶垠收回视线,敛目掩去眸内情绪:“最近小辞都不怎么亲近我,我以为小辞有喜欢的人了。” “其实如果有喜欢的人也没关系,这个年纪会想谈恋爱是正常的,没有掩藏的必要。” 男人开口的声音低了些许,眼尾也弯起:“可以告诉我是谁吗?” “你们班上的女生、其他班上的女生?” “或者……不是女生?” “真的没有!” 云辞往叶垠那边挪了下,心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跳的很快,拉住了叶垠的手解释道:“我真的没有喜欢的人!我对谈恋爱不感兴趣。” 云辞是真的对男女之间的情爱不感兴趣。它们的终点无非就是建立“关系”,而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除了亲子就是夫妻。他从小就见过,切身体会过,建立起亲密关系之后糟糕透顶的日子。 云辞的手心很烫,像是小火炉一样的覆在手背,叶垠手掌心一翻,扣住了云辞的手腕。 “这样啊……”叶垠放柔了语气:“那之后如果有喜欢的人记得和哥哥说。” 云辞应声答应。 扣在手腕上的力道松了,云辞又重新缩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偏着头看向窗外,脸上因着急染上的绯色还没消。 叶垠盯着那抹颜色看,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垂眸间神色肃凝。 不是有了喜欢的人,那为什么云辞不愿和他亲近了?因为相处了十多年,腻了,厌烦了?还是什么人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叶垠手指在腿上轻点,思考。 云辞在学校的时间远远大于在家,事实上就回家的那几个小时,他们两人说话的次数都很少。过去云辞会主动拉着他分享校内的事,现如今云辞不经常主动找他说了,只有他主动问起才会开口。 叶垠脑子里蹦出来“叛逆期”三个字,但怎么都和云辞表现对不上号。叶叙白那种说一句就咋咋呼呼,不说也浑身带刺涨得和刺猬一样的才是典型,云辞除了有疏远他的迹象,其他时候都乖的不行。 回到家,叶垠朝云辞招手,把人喊到身边,询问他今晚要不要一起睡。 明天仍是假期,云辞不用去学校,他想借着这个机会和云辞聊聊疏远他的原因。 胡乱的猜测不如直接开口问,少走弯路尽早解决才是正确对策。有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或者遇到了其他的事之类的,他得知道了情况才好帮云辞想方法,然后解决问题。 “我……”云辞闻言神情有些纠结。 能看出确实是有些动摇,但云辞最终开口的话却说的非常坚定:“不。” “哥哥我今天想自己睡。” 以前云辞很喜欢和他睡在一起,每次听到邀请都开心地扑过来挂他身上。但云辞睡相确实是不怎么好,即便天天住在一起,一起睡的情况也很少。 叶垠没想到这次开口会被云辞拒绝。 不过短暂的愣神后,叶垠还是尊重了云辞想法。抬手在对方的头顶摸了下,没说什么,只是互道了晚安:“好,那你早点休息。” 看着叶垠转身,云辞小心把心里涌出的失落藏好,回到房间。听着自己房门被关上的声响,那被藏好的情绪又开始膨胀发酵,心里被低落塞的满满当当。 他不能和叶垠一起睡觉了。 会被发现的。 如果说早晨起床时出现的是不可控的,是正常的,代表身体处在健康状态的生理反应。 那在梦里梦见的,想着的,那些过于禁忌且难以启齿的画面,意味着他的心理已经处在极度不健康边缘了。 关键是另一位主角是叶垠。 也不是说是谁都可以……但出现在梦里的,唯独不该是叶垠。 云辞捂住脸,脑内乱的像是有无数毛线团绕在一起,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像是低声喃喃。 “真是疯了。” 叶垠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这夜云辞一直抱着枕头滚的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大半夜,到天亮才堪堪睡着。 殊不知屋内另一人也未曾闭眼。那人用手撑着下颚坐在电脑屏幕后,对着屋内的监控呈现出的画面阴恻恻地看了一夜。 第36章 长时间保持一个作息身体就会形成生物钟,时间到了就醒了。接近天亮才睡下,云辞没睡多会儿就从梦中惊醒,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就下意识地向下一探,摸了一手黏湿。 云辞坐在床上懵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将被撞碎的理智捡起,掀开被子下床。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这种事的给人带来的冲击仍然存在。 十分钟后,卧室门被打开,云辞抱着拆下来的被套窗台朝着洗衣机方向挪动,期间多次向另一间房的房门投去视线。 放水、倒洗衣液,让机器运行,动作一气呵成。将“证据”销毁,不用再鬼鬼祟祟的云辞打着哈欠准备回房间铺床,才走到客厅就看见叶垠上半身赤裸着,腰上仅围着条围巾站在厨房内。 叶垠似乎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因头发挡住了部分视野,叶垠随手将垂在额前的黑发往后一推,饱满的前额立刻露了出来,背头的造型让他看起来比往常还要更加凌厉成熟。 走都走出来了,现在缩回去那心虚的意思多少有些太明显。云辞干脆抬脚向厨房那边走过去,开口喊人:“哥。” 叶垠在喝水,闻声放下杯子,很快转过头来,和云辞对上视线。 熟悉的神情敛去不少相貌带来的攻击性,云辞还没开口,叶垠先问:“今天放假,怎么还起那么早?” 云辞和叶垠对视了仅一秒就有些心虚移开了视线:“天气有些热,热的出了一身汗,被热醒了。” 撒谎不是一个绝对的坏事,别人问什么就老实说什么才是真的很蠢,适当的撒谎是自保手段。 他其实挺会撒谎的,平时在学校里说些不实的话也脸不红心不跳,偏偏这次,他怎么都不敢去看叶垠。 “嗯。” 叶垠应声表示知道了,抬手把人招过来后,手自然地从云辞宽松的睡衣摸进去,后背上确实一片汗津。 “天气逐渐变热了,可以换一床薄被子,等会儿我帮你找出来。” 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云辞反应过来的时候叶垠已经收回了手。 云辞匆忙应下,身体僵硬地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明明低着头,他却能清晰感觉到叶垠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身上。 反应太过明显,叶垠肯定察觉到了。云辞呼吸都发紧,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极快地找借口逃离了这里。 “……哥我去洗个澡。” 留下叶垠一人站在厨房内,看着打开又关上的门。 … 往后的一段时间,云辞开始尝试去和不同的人多说话聊天。其中多数都是主动上来搭话的,日常能接触到的同龄人。 可即便不像以前那样冷漠拒绝直接走开,和他们最多不超过二十句,就再也聊不下去了。 他实在是没那么多的耐心和一个可能见过几次面,可能共同参加过一两次活动的人,连续发一些无意义的:早安、今天吃什么、晚安、作业写完了吗,打不打游戏。 不过也不是白白耽误了时间。至少他从这些交谈中得到了那些人为什么想要谈恋爱,要和另外的人建立关系。 他们大多数都是独生子女,家长忽视子女情感需求,他们一个人无聊孤单,需要陪伴。还有的是因为好奇,甚至有因为看着别人成双成对走在一起,就开始盲目模仿的。 他对这些并不好奇也不想模仿。甚至在听到那些人谈论到一个人很无聊的时候脑子里在想:叶垠陪着他呢,从小到大都那么陪着他。 第43章 他不无聊。 他没有恋爱需求。 他弄错了,从一开始就弄错了。“谈恋爱”是行为,“喜欢”是情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东西。 他对叶垠的是“喜欢”,是情感。 他先有了情感,他喜欢、享受着叶垠的陪伴,贪恋着叶垠身上的安全感,和没有血缘但存在的“家人的温度”。 他喜欢和叶垠待在一起。喜欢把手环在叶垠的腰上,喜欢把头埋在叶垠颈窝里,喜欢叶垠的手摸他的头,夸他“好乖”。 喜欢那种窝在叶垠怀里就可以放空大脑,什么都不用想,因为知道叶垠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安心感。 喜欢遇到问题和疑惑可以和叶垠倾诉,无论什么都会被认真倾听,喜欢在叶垠的指引下清晰感觉到自己成长的感觉。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能和前者相比的,叶垠对他毫不吝啬的物质供给。 或许不该将责任全部推到人性的贪婪上。他对叶垠的贪心是后天形成的,叶垠给他的东西实在是太让人上瘾了。 叶垠太好太好了。他舍不得,没办法想象叶垠离开他会是什么样的。他不敢想叶垠怀里拥着其他的人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一想到叶垠之后会和其他的人组建家庭,会和陌生的人进行亲密的举动,会有新的人会分走叶垠的关心和关爱,他的心脏就像被攥碎了一样的疼,疼的整个人都要疯了。 有些时候他甚至会嫉妒以前的自己,可以仗着自己年纪小几岁,还没形成对一些事情的认知,缠着叶垠撒娇。 也发现,懂事其实是件挺残忍的事情。 … 步入高三后云辞是真的忙起来,就连一起出去散心都很少。 叶垠在那段时间也忙着处理自己的事,叶垠临近大学毕业,开始逐渐接手叶家的商业。 一年多的时间足够思考。意识到自己产生的情感,没有进行下一步行动上的改变,是因为始终有一个结卡着。 而最后那个拧死的结被解开,还得力于叶叙白。 十三四岁的小孩早就已经把比自己年长许多,各项都十分优秀的亲哥当成了偶像。叶叙白对叶垠一直和云辞住在一起非常在意。虽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暗示云辞: ——叶垠和他待在一起只是短暂的,是他偷来的。叶垠往后只会和家人在一起,叶垠只有一个亲弟弟,这是从出生起就注定的,是怎么都更改不了的。 最开始时云辞心里确实会有些失落难过,以至于那段时间成绩下滑,跌破历史最低点,被老师急的喊去办公室谈话。 后来云辞想通了,叶叙白说的没错。 ——叶垠只有叶叙白一个亲生弟弟。 他的生父母早就没有联系过,他如今才堪堪成年,没有钱没有权。他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和叶垠在一起相处的这十几年。 而他想要的是叶垠一直陪着他,往后也可以赖在叶垠身上,听着叶垠的声音,和叶垠拥抱。 永远地。 他想要的东西太难得到了,所以他得想方设法又争又抢。 * * 人不经常对外社交,向内的思维就会更加活跃,会经常对自己这个个体进行思考。 高三那年,云辞发现自己喜欢电影,并对演绎不同角色十分感兴趣。将这些和叶垠说了之后,叶垠没有表态,只是将未来有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利弊,分析给云辞听,帮忙理了理手上的牌,让他自己决定。 最后云辞还是决定去走这条路,兴趣很重要。 高中时期忙忙碌碌的转眼就过了。等到出了高考成绩,拿了国影的录取通知书,云辞才终于松了口气。 大概是依赖于从小就善于观察别人表情的能力,加之艺考之前叶垠有请过专门的老师给他上小班,大学开学后云辞对于学校内的专业课程上手很快,学起来也没什么压力。 对比起高中,轻松的像是在度假。 叶垠悄无声息地在国影大学附近买了套别墅。等叶垠提到这事的时候,那房已经全部打扫好可以直接入住,快到云辞住宿舍的想法都没来得及冒出来。 大一课少,没课的时候云辞就回家休息。从学校到叶垠买的新房走路一趟都不过二十分钟,骑车就更快了。 理想中是穿着修身的骑行服,戴着头盔跨上机车,油门拧到底只留一个呼啸而过的背影。现实是老实坐在电动车上,被路口来往的同校学生堵的只敢骑到20迈,还偶尔停下来用脚滑行。 把车停到车库时,云辞发现里面早就停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引擎盖已经不烫了,看样子叶垠回来了很久。 云辞绕回到正门的脚步快了不少。 待输了密码开门,换了鞋走到客厅,云辞发现沙发上堆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盒子,一眼看过去能有七八个。盒子上没有任何标志,纯黑色的,看大小有些像装衣服装鞋之类的。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云辞抬眼看过去,看见叶垠穿着宽松的居家睡衣从楼上下来,手上拿着手机,见到他站在客厅也并不意外。 云辞:“哥,你今天没去公司吗?” “嗯。” 叶垠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将放在一侧的其中盒子拿起:“今天晚上有一场聚会,要提前做些准备。” 黑色的盒子被打开,云辞看见里面是一套白色的西装。叶垠将固定住衣服的架子取下,把衣服往云辞的方向一递,看向人时眼中含笑: “想不想和我一起参加?” 看似是询问,但衣服都放手上了,实际根本没有第二个选项。 云辞接过衣服。 西装的版型很好看,一眼看上去就有种高级的设计感,手摸在布料上更是几乎感觉不到纤维的间隙,有一种细腻而带着丝绸的触感。 他没有参加过需要穿那么正式衣服的聚会,虽知道叶垠也会在,但面对一些过去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时,心里还是会控制不住地紧张。 而这紧张具体表现在穿好衬衫后,从叶垠手里接过另一个盒子打开,看着里面黑色的像是皮带一样的东西的时候向来好使的脑子开始发蒙,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下手,无措地僵在了原地。 叶垠抱着手倚在墙边,看着站在大落地镜前僵住的青年,视线在对方修长的脖颈处停留,后又往上看向那张已经褪去稚气的脸。 云辞很白,此时仅穿着件白色的衬衫被衣帽间的灯光映得整个人似乎都在发着亮。不可否认的是,云辞确实适合生长在聚光灯下,放在人群中也一定是目光的焦点。 叶垠安静欣赏了一会儿,就看见云辞转过头来,用带着疑惑和无措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 叶垠其实已经看到了云辞手上拿了一会儿的东西,此时是在明知故问。 “这个……”云辞将手上的东西拿起:“是夹在哪的?” 话说完,云辞就看见男人的眼里浮起的清晰笑意,随后感觉到自己原本已经变热的耳根开始发烫,隐隐有往脸上烧的趋势。 “这个是衬衫夹,用来固定衬衫的。”叶垠弯着眼解释。 随后朝那才脱了校服不久,鲜少穿西装的小孩儿招手: “小辞需要哥哥帮你穿吗?” 第37章 云辞被“要不要哥哥帮忙”这种根本没办法拒绝的话的蛊惑上钩,拿着手上的衬衫夹,又捞起盒子里的其他配件向着叶垠走去。 考虑到大学不需要穿校服,云辞往后的便装会很多,叶垠刻意将这栋别墅的衣帽间弄得很大,里面配备的东西也很全。此时大面落地镜旁的半弧形沙发,就正好派上了用场。 叶垠拿手一指:“坐在那就可以了。” 沙发是皮质的,云辞没有穿外裤,皮肤直接接触沙发的皮面被冰的一激灵。叶垠看着云辞哆嗦了一下的样子没忍住,又低笑了一声。 “确实是没考虑到这个……”叶垠稍顿,“明天我让人来重新换一个其他材质的?” 那带着笑意的低磁声音听得耳朵连带着头皮都泛起一阵酥意。云辞连忙开口:“不用换了。” 叶垠:“你喜欢这个?这个沙发是设计师设计这间衣帽间时挑的,我只是简单看了一眼。” 云辞点头:“嗯,颜色和风格都和房间的设计挺搭的,不用换了。”只是放在衣帽间里短暂地坐会儿换衣服,又不是要在里面睡觉,其实什么样都无所谓。 “好。” 手中的盒子被叶垠接过,云辞看着叶垠从里面抽出了一条皮质的绑带,放在手上摊开。 “衬衫夹有很多种款式,这一条是最简单的。” 为了方便之后衬衫夹的穿戴,叶垠低身下去,半条腿跪在地毯上,手扶上了云辞的小腿。 因低着头,叶垠没注意到云辞剧烈颤动了一下的瞳孔,仍然细致地做着教学:“这里是个扣子,需要把它扣在大腿上。” 掌心的温度和腿部皮肤表面的温度相比要高一些,被叶垠手掌划过的地方好似被火灼了一样,云辞身体不可控地紧绷了起来。 第44章 “每个人的身体围度都是不同的,所以需要调整一下。”叶垠的手指抵着黑色圈环的卡扣,将腿环调紧。 云辞近几年怎么养都不长肉,即便是大腿也很细。叶垠往内调整了两格:“稍微感觉到勒感就可以了,太紧的话,长时间佩戴会不舒服。” “腿环上这三条带子的末端都有个夹子,将它们夹在衬衫的末端可以固定住衬衫,防止抬手以及起身坐下时衣服往上跑。” “盒子里那些也都是用于固定衬衫的衬衫夹,部分还有装饰性的效果,比如这个,可以让藏在衬衫下的背部线条看起来更加性感……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之后再教你,今天用这个就足够了。” 叶老师教学完成从地毯上起身,抬眼就看见衣帽间内多出个大番茄。 哪怕云辞已经用尽全力克制着身体的反应,还是被叶垠接下来的举动弄得险些破功。 “怎么还害羞了?” 叶垠的手掌贴上云辞的脸颊,热的烫手。云辞不仅仅是脸颊和耳根,就连带着脖颈也浮起了绯色,双手僵硬地放在身的两侧,看似十分正常,实际上新的皮沙发都被用力的手指抠出了几个指印。 云辞手抓住了叶垠的手腕,头往后缩了缩:“我知道了,之后的我自己来就好。” 叶垠抽回了手,直起身时视线仍然没从云辞那红的滴血的耳垂上移开:“我记得以前帮小辞洗澡的时候好像不像现在这样害羞?光着身子往我身上爬都没见脸红。” 云辞呼吸一滞:“!!!” 叶垠在说什么啊!? “是因为什么?” 叶垠视线移动,对上云辞瞧过来的眼,再度倾身用手指在云辞脸颊上轻轻一捏:“是因为好久没亲近,小辞和哥哥生分了吗?” ——还能因为什么,是因为他长大了啊!! 以前当然不会和现在一样,叶垠帮他洗澡的那个时候他才多大?甚至都不到叶垠的腰,还胖胖的像个小团子一样的。 脸红当然是因为刚刚叶垠用手反复摩挲的地方实在是怪! 平日内自己都鲜少触碰的大腿内侧被另一人的手掌触碰,陌生的温度从皮肤上清晰转递过来,根本没办法忽略。 云辞脸颊持续升温,却在下一秒,接触到叶垠的视线,看清对方眼底的情绪后,心里像是被骤然泼了一桶凉水,全身几近沸腾的血液开始凝固。 云辞瞳孔又微微震了震。 他看出来了。叶垠是真的在疑惑他为什么会害羞,不是在调侃地逗他。 ——叶垠仍把他当成过去那个小孩儿。 一直是那样,从以前到现在,从未变过。 … 云辞换好了整套的西装从衣帽间内出来。叶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到脚步声抬头,待看清云辞的样子后,叶垠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剪裁得当的高定西装恰好到处地勾勒着云辞的身体线条,衬衫收束进黑色西装裤腰,极显身材。白色的西装外套托得他整个人气质更加清冷,矜贵出尘。 那从小被爸妈娇惯着长大的叶叙白身上都没那股矜贵感。和云辞相比,叶叙白和初中辍学就去混社会的不良少年没什么区别,一身叛逆的痞气。 面对云辞,叶垠向来不吝啬夸赞:“很好看。” 云辞脸颊上刚刚压下去的热度因这三个字隐约有复燃趋势。 叶垠的手拍拍沙发,云辞看懂对方的意思,走到叶垠身侧坐下。 衣服本身就有淡淡暗纹,再添其他的首饰会觉得视觉上很吵。叶垠将装有首饰的盒子放到一边,手指指腹贴着云辞的下颚,把人的脸往上抬了抬。 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云辞还是乖乖抬着头,任由男人打量着。 “乖乖不适合打领带。” 说话间,叶垠纤长的手指扣着领带的口往外一扯。云辞感觉到领口一松,低头就看见领带已经被叶垠随意放在了另一侧。 叶垠低声和云辞说了句“不要动”,从盒子里拿出一条丝巾,环在那白皙的脖颈上。 黑色的丝巾被折叠过,在白皙的脖颈上像choker一样的围了一圈,末端顺着肩膀柔软垂下。 “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只是带你去见几个合伙人,打领带会让你看起来过分成熟。”叶垠调整了一下丝巾的位置,满意点头,“好了,这样更适合你。” 黑色的丝巾缠在白皙的脖颈上,给人一种别样视觉的冲击。云辞拿着镜子,叶垠说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他注意力全部都挪到了叶垠的手上。 因为丝巾的末端还被叶垠捏在手里。 心里骤然涌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不明显,他自己也说不清。 … 叶垠嘴上说着“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自己却换了套十分正式的黑色的西装,打上了领带。成熟感放在叶垠身上是另一种吸引力,相较之穿着居家睡衣时是另一种令人心跳加快频率的感觉。 云辞坐在副驾向着驾驶座开车的男人频频投向视线,不过一会儿就被抓了个正着。 “看什么?” 云辞支支吾吾开口:“你。” “为什么看我?” “……你好看。” 正好是红灯,车辆停了下来。 叶垠扭头看了过来,眼里淬着笑意,问出第三个问题:“多好看?” 云辞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他知道,是自己心跳一声声在安静车厢内放大,连带着思绪脑海都被晃得荡开大片涟漪,久久也没办法平静下去的好看。 一分钟的绿灯亮了,叶垠并没有等到答案,车辆发动,向着导航指引的地方前进。 偶尔有滴滴提示声提醒着前方路况,仅有舒展的眉和略弯起的唇角在悄声证明,此刻的男人心情并不差。 * * 十句话里绕不出一个正题,多数都是虚假恭维的叶家商业聚会没必要带着云辞出席。叶垠这次把云辞稍微打扮了一下,带出来见人是为了给云辞之后做打算。 他大学时的商业合作伙伴有几个在娱乐圈内小有人脉,认识了几年,彼此都熟。 想要对一个东西投资,必须得足够了解圈子。那些人是娱乐圈老油条,别的资源什么先不说,仅是让他们说说娱乐圈到底是什么样,让云辞对这个圈子做个简单的了解,做个指路老师他们绰绰有余。 毕竟有些东西抛弃了滤镜,了解了光鲜亮丽背后的东西,或许会换一种面对的心态。通俗来说就是“祛魅”。 “祛魅”过后,若云辞有了其他的想法再更改也不迟。毕竟云辞才上大一还没几天,容错率多的很。 这件事叶垠早些时候就一直在计划,最近听闻他们有空了,云辞课也不多,就正好把人约出来吃个饭。 约的地点是在一处避暑山庄。预约制、仅供私人聚会的院落内绿植错落有致,曲水流觞,是个放松的好地方。 由纯木和玻璃搭建,能够将屋外美景一览无余的会客厅内已经坐了人。叶垠领着云辞刚进去,就被坐着的人调侃“去哪儿拐了个那么好看的小孩儿”、“谁家的小少爷”。 “拐?”叶垠抬眉,“这是我家小孩儿。” “从小养到大的。” 那些人纷纷说不信,又说那么多年了从来没见他叶垠带出来过,叶叙白倒是见过几次。 叶垠:“人上学刻苦着呢,哪能天天带着出来,对着树许愿就能考上好大学?”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 叶垠瞥头看向云辞,唇角带笑:“确实是我藏着掩着不想让人见着的宝,你们就别觊觎了。” 云辞表面上看和寻常时无异。 心里又尴尬又羞,被叶垠一句接着一句说的想钻进地里了。 第38章 聚会氛围算是轻松,说话节奏基本都掌握在叶垠身上,即便是调侃的话也点到为止。云辞最开始紧张了一会儿,后面适应了也就逐渐放松下来。 叶垠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往娱乐圈上带,谈话间云辞听了不少有关于娱乐圈的“内幕”。 事实上云辞在告诉叶垠想往娱乐圈发展时就已经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有关于娱乐圈的纪录片电影也看过不少,心理预期放的很低,“祛魅”的落差就不会那么大。 更何况只是听别人说困难就不去做的话,那就只是“感兴趣”,而不是“喜欢”或者“爱好”。 临近聚会结束,云辞还意外获得了一次参观剧组拍摄的机会。多听多看不是坏处,这次一趟算是满载而归了。 这种场合下少不了沾酒,叶垠身份在那,没人敢压他酒,但多少得喝两杯意思一下。其他人递给云辞的酒都被叶垠接过去喝了,硬是没让小孩儿沾着一滴。 宴会散场,叶垠让山庄的管家叫了代驾。看着豪车一辆辆驶走,叶垠才拉着云辞从玻璃木屋内走出来。 “冷吗?” 叶垠抬手自然地帮云辞理了理围在脖颈上的丝巾,指腹在白皙的颈部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第45章 脖颈处传来细细的痒,云辞抬头看向弯着眼角的始作俑者,开口:“不冷。” 叶垠:“我们的代驾马上就到,山里风大,怕你被吹的头疼。” 云辞:“那一起再回去屋内坐会儿?” 叶垠摇头拒绝了:“我身上酒味重,一会儿到车里都是那个味道,等会回去你得闻一路,我站这吹吹。” 加上帮云辞喝的,叶垠总共喝了有四五杯酒,不算少。虽面上不显,但站在一起时还是能闻到浓浓的酒味。 “不嫌弃哥。” 云辞直起身朝着叶垠那边凑过去,才凑到领口就被一只大掌捂着鼻子推了回来。 叶垠气笑了:“怎么还凑过来闻的?和小狗似的。” 云辞被捂着嘴说不出话,眼睛无辜地看着叶垠。 ——“啊,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叶垠手的力道松了,云辞转头回去,发现来的人是先前坐在叶垠斜对面的女子。 云辞记得叶垠之前在聚会上和他介绍过,这人是董家的长女董佳宜,自己经营着一家电子专辑的发行公司。 董佳怡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极好,深蓝色的高开叉吊带裙将她身体曲线勾勒出来,饱满和纤细感并存。 见叶垠看过来,董佳宜连忙拿出手里提着的东西:“叶垠哥,可不可以帮忙转交给阿姨?” 叶垠视线淡淡往董佳宜手上提着的袋子上一扫,一眼就猜出了里面是什么。 类似于商标logo,那个独特的蓝绿相间边缘还有镂空的盒子是由一个知名设计师自主设计的。叶母就爱买那设计师的首饰,他每次见到叶母都能看见那个盒子在沙发上摆成一排,盒子拆的家里垃圾桶都装不下。 叶垠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你准备的礼物,你自己交给她比较好。” “你自己就可以和她约时间。” 叶家和董家过去就来往密切,有过不少商业合作,叶母和董母更是多年好友。就这重身份在,董佳宜想要接触到叶母送个礼物比喝水都轻松。 没想到会被拒绝的那么干脆,董佳宜脸上表情有些僵硬。 董佳宜:“叶垠哥,其实是阿姨希望我和你多接触学习,但我知道你最近忙我也没敢打扰……前几天阿姨还发消息问我有没有联系你。” “我只是不想让阿姨失望。”董佳宜垂下眼,看起来有些失落地开口。 两人一男一女、一高一矮相对而站,同为深色系的装扮让他们看起来更为相配。 ——“砰。” 叶垠听到声响,往身后一瞥。原先站在身侧的云辞已经坐进了代驾刚开过来的车内,正在上升的车窗逐渐把云辞整张脸都遮挡了。 云辞今天上早八起了个大早,下了课又紧接着过来参加聚会弄到深夜,肯定是累了。 叶垠从车窗上收回视线,看向董佳宜:“我很欣赏你,董小姐。你有优秀的决策能力和判断力,将‘海伦’带领的很好,未来也期待和‘海伦’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至于我母亲说的那些,希望你不要在意。”叶垠像是没注意到她变了的神色,继续开口,“我会回去和她解释清我和你只是商业合作关系。” “……” 云辞坐在车内抱着手,视线盯着车前座的靠枕看。仅仅是两三秒就从心挪动,看向车门外的人,叶垠嘴唇开合,继续和对面的那个女人说着什么。 刚刚,董佳宜最开始说的“叶垠哥”三个字攥住了他的注意力,他不可控地开始去听叶垠和董佳宜两人的交谈内容。 听了两句也听懂了。 叶母希望董佳宜和叶垠多接触,但董佳宜知道叶垠忙,很懂事的没去打扰。两个人一直没有过多就接触,董佳宜想趁着今天见面这个机会,通过让叶垠转交礼物来告诉叶母他们两个其实是有过接触的。 至于为什么要告诉叶母她和叶垠有接触,这不难想通。 真正高富帅并不会对外流通。以叶垠的个人能力、相貌,家室,最不缺的就是主动送上来的联姻对象。而董佳宜个人能力不差,其他的也能够和叶垠相配,未来甚至可以促进两家在商业上的合作。 叶母对董佳宜很满意,董佳宜自己也对叶垠有点想法,她想借送礼物这件事情试探叶垠对她的态度。 云辞隔着车窗将视线从董佳宜身上移开,看向那被裁剪考究西装勾勒出来挺拔的身影。 不过多时,叶垠说完话拉开车门上车。云辞往车内另一侧挪了挪给叶垠让出位置,待人坐好后,车辆平缓启动。 车内十分安静,只能听到车辆发动机隐约的声响。待车辆开出去有一段距离,忽然间,云辞感觉到自己肩膀一重,有一个力道压了下来。 意识到是谁靠着自己后,云辞身体僵硬了一瞬。叶垠身上的酒味被风吹得淡了不少,已经不太能够闻到,环在鼻尖的是衣帽间淡淡的香氛味。 云辞低声叫了两声叶垠的名字,叶垠一直没有反应,直到有些紧张起来,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叶垠才缓缓掀开眼皮。 “我没事,只是头有些晕。”叶垠用手撑着将身子支起来,后又用手按压在太阳穴上解释道,“……酒劲上来了。” 从聚会地到新家大概有一小时的路程,后半段路云辞看到叶垠靠在颈枕上小憩,也没再把人吵醒。直到车辆停在车库,司机下了车,云辞才扯了扯叶垠的衣服。 叶垠短暂地清醒了一段时间,云辞从车上把叶垠搬到卧室的过程实际没费多少功夫。待下了楼泡了蜂蜜水,重新打开叶垠房间的门,才发现躺在床上的男人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云辞将温热的水放在床头柜,在床沿坐下,视线落在叶垠的眉间。 过去叶垠的应酬也不少,但没一次是和今天一样到家还没洗澡就已经醉得昏睡过去。叶垠酒量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大退步,那大概率是今晚那些人开的酒度数太高。 云辞暗暗猜想。 那酒他一杯也没喝,一口都没尝到,都被叶垠接过去代他喝了。可偏偏从坐上车起,就有烈烈的,像是被火灼了一样的疼痛从胃开始往上蹿。 到肺,到心脏,呼吸都牵扯着疼。 从来没有过那么强烈的嫉妒感和危机感,就连叶叙白说“叶垠只有他叶叙白一个亲弟”的时候都不及现在。 叶垠过去从来没有带过女人回家,除了必要的应酬,空闲时间都在陪着他,手机里的聊天内容除了工作就是选择性地敷衍叶叙白没有营养的对话。 现在的叶垠没有女朋友,没有暧昧对象。谁又能说得清以后的叶垠也不会有女朋友,也不会有联姻对象? 即便是董佳宜那样优秀的女性都没办法入叶垠的眼,他要怎么才能让叶垠一直看着他? 不得不承认岁数差始终是一道跨不过去的残忍鸿沟。在他堪堪成长期间,另一人已经抱得满身名誉,站在台阶之上被赞誉着被追捧着。 衣物摩挲声窸窸窣窣,云辞脱了外套转身爬上了叶垠的床,靠近叶垠的动作小心翼翼。 叶垠面部上落下一道阴影,头侧的枕头被另一人的一只手按得往下陷了些,仔细看还能瞧见那手臂在细细地颤抖着。 云辞用手撑在叶垠身侧,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外界的“人群焦点”。 那英俊睡颜上的阴影逐渐放大。 云辞俯下身,在毫无察觉的人唇角轻轻一吻。 刹那间心跳如擂鼓般狂震,直到有些目眩才猛然意识到就连呼吸都忘记了。心虚感使得身体愈发僵硬,大脑像是等待行刑般一片空白…… ——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身体的重量压得撑着的手臂都在发酸,云辞眼睛一刻也不敢从叶垠脸上移开,反复确认叶垠还没醒。 狂涌上来的恐惧情绪因那沉睡人平静的面部表情而逐渐平息消退。 这次心底那片海,再次涌上来的浪是“大胆”。 * 房间的灯彻底暗了下去,房门被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躺在床上的男人在幽幽黑暗中睁开眼。 眼底神色清明,没有半点睡意。 第39章 一秒钟的冲动行为使得自己一整晚都没合过眼。 云辞脑内不断闪回着先前坐在车内看见叶垠和别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心路历程从“不该趁着叶垠酒醉乘人之危亲叶垠”,逐渐转变为“用嘴亲叶垠怎么了以前又不是没亲过”以及“现在不亲难道留着以后给别人亲”。 一直到第二日,云辞打开房间门在客厅和叶垠对视时,已经能做到若无其事关心对方醉酒状况了,全然没有半夜抱着被子扭动的狼狈。 “我没事,酒已经醒了。”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听到云辞的关心后将视线从手上的平板屏幕上移开,抬眸,看着云辞那有些泛青的眼底,透明镜片后的眼睛没有露出多少意外神色。 第46章 叶垠:“早餐放在桌上,你上午的课在十点,现在出门来得及。” “我看了你的课表,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有一节专业课?” 对视三秒就开始有些心虚了。云辞低着头嗯了一声:“要上到九点左右,可能会更晚一些。” 叶垠:“好,骑车的时候小心。” 云辞应下后拿着早餐出了门,感受着风从耳边刮过带着阵阵凉意,倏地松了口气。 叶垠并没有发现不对。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区别。 叶垠在云辞出门后上楼换衣服,开着车前往公司,在开会的间隙点开手机上的某软件,扫一眼那停留在国影处的小红点。 … 云辞和叶垠朋友约好去参观剧组的时间是在一个周末。 刚到剧组,云辞看还没看两眼就被导演抓上去当群演,一场戏下来整个人在地上滚的灰扑扑的。 那天来参加聚会的人是这部戏编剧,全程都看着,导演抓人时他还拱火,说云辞长那么好看不进去演一下可惜了。 等叶垠下班从公司过来接人,就发现早上还干干净净的小孩儿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 编剧看着叶垠脸黑得和锅底一样帮云辞擦脸上的灰,发出无情嘲笑:“人小朋友眼睛都亮晶晶的玩儿多开心,你臭着张脸很扫兴啊大哥。” 叶垠眼睛也没抬,专注地把云辞肩膀上的灰拍了:“你的新剧本的版权合同我还没签。” 编剧一秒变脸,甚至笑的很谄媚:“叶总人好,关心弟弟人之常情。今天也是羡慕你们两个兄弟情的一天。” “哎那个,有一说一小云总演技也很好呢,演戏很投入很放得开。” 云辞:“……?” 就跑个龙套比两个动作而已怎么还能扯上什么演技投入之类的,叶垠给的版权费到底有多少,资本威胁那么到位吗? 过后一段时间,云辞又多次抽空来影视城参观。专业课没上几节,跑龙套的实践倒是有了过不少。 依赖于颜值、跑龙套提升的个人表演能力和对表演的认真态度,云辞在人才济济的国影给自己的专业老师留下深刻印象。 和老师混熟了之后,云辞借机询问了奖学金的事。在得知要按照平时成绩和期末成绩来评定后,云辞对即将要到的第一学期期末考核打起十二分精神。 期末周是闲散了好几个月的大学生们最忙的时候。 表演系艺术课期末考核是舞台剧,云辞奔着高分去的,肯定不能随便演演敷衍了事,得花时间熟悉剧本,空闲时间也要和想一起拿高分的组员排练。 听到楼上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叶垠知道云辞又要出去找同学排练,没有多问,只是在云辞从楼上下来快步从他身侧经过时抬眸看了一眼。 只一眼。 ——“回来。”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听得云辞头皮一紧。 脚步停顿后,云辞有些心虚地回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坐在沙发上的角度正好能够将那件足够清凉衣服的设计巧思看个完全。云辞整个后背都是镂空的,只有一层薄薄的黑纱罩在外面,背部的线条若隐若现,比直接露出来还要更加性感。 期末考试将近,上镜胖三斤,为了让期末视频里自己呈现出来的视觉效果更好,云辞刻意控制了饮食,整个人又瘦了一圈,劲瘦白皙的腰线藏在黑色的紧身布料之下,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去换一件。” 云辞垂在身侧的手指勾了一下,心里莫名涌出了些异样的情绪。 强势、没得商量的语气很少出现在叶垠口中,至少在和他相处的时候很少很少。 叶垠大多数时间都是留有余地的在慢慢引导他,给他选择的机会。除非是一些很严重的原则性问题、叶垠很生气的情况,不然叶垠都不会用“命令”的语气和他说话。 但他此刻没犯什么原则性错误,他只是穿了一件放在衣柜里的露着背的衣服而已。 云辞站在原地没有动:“哥,我去排练。” “我知道。”叶垠敛下眼:“换件衣服再去。” 云辞没动,片刻后开口:“为什么?” 叶垠:“这件衣服不方便活动。” ——“今天晚上只是和同学对台词,不需要跑跳,坐在那就可以了。” 叶垠:“天黑了外面冷,被风吹了小心感冒。” ——“今天外面28度,而且我们是在教室室内。” 云辞一句句回答叶垠的话。 “……” “……你实在喜欢这件衣服可以回来在家里再穿。” ——“为什么不能穿出去?” 为什么不能穿出去? 叶垠听着云辞那么问自己,他几乎不需要思考就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占有欲作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云辞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像病毒细菌一样不断繁殖增长爬满了身体,在依旧能够正常活动和思考的情况下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行为和动作。 云辞的羽翼在逐渐丰满充盈,一切都在比过去更好,褪去了灰尘的珠宝在哪都能闪闪发亮,吸引着无数的视线,被明里暗里地觊觎着。 他不是什么善良无私的好心人,他做不到把亲手养大的小孩儿拱手让给别人。 凭什么? 云辞一直是他的东西,从小到大,一直是。 叶垠抬眸看着仍然立在那的云辞,从对方眼神中瞧出一种难以解释的意味,大概和看封建余孽差不多。 知道被曲解了意思,叶垠拍了拍身侧的沙发,把人招了过来。 “小辞,过来。”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一个简单的词,就引得大脑皮层像是被什么电流蹿过般一阵阵的酥麻。 云辞身体一僵,走过去坐在了叶垠腿上。 意外于云辞的大胆,叶垠深邃的眼中浮起一抹惊讶,一闪而过的情绪被后续涌上来的黑沉遮了个干净,随后自然地抬手扶住了那腰身。 手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的黑纱传递至腰侧皮肤,云辞兀地被烫了一下,身子不由得挺直了些。 “因为外面坏人多。” 低磁的声音从耳侧传来,叶垠刻意压低了声音。明明一整栋别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空的吓人,叶垠却还是要像说悄悄话那般小声的说。 “外面那些不礼貌的人会一直盯着小辞的这里看。” 原先扶在腰侧的手掌开始移动,手指顺着黑色的细纱摩挲而过,停留在脊柱之下凹陷的腰窝。 “他们会用好奇,打探的目光看着你半掩的后背,欲图看清黑纱下面遮着什么。” 叶垠手掌顺着腰窝往上,纤长的手指挑开系好的绑带,轻轻拉扯。 “他们会去想这件衣服是怎么设计的,在脑海内模拟你穿衣服的时候,是怎么把像丝带一样的东西缠在腰上,把自己像礼物一样绑起来的。” 云辞扶在叶垠肩膀上的手开始细微地颤抖着,整个人全部的注意力都随着那在后背处游走的手而动。 “小辞抖的好厉害。” 带着笑意的声音无情戳穿了云辞想要藏掩的真实身体反应。 他们贴的太近了—— 所有的反应,包括已经凌乱的呼吸,滚动的喉结,鼻尖处已经冒出来的薄汗,还有微微发红的眼睛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下一秒,放在背上的手抽离。 云辞像回过神般猛然抬头,对上叶垠的视线。 “只是这样就受不了了吗?” “小辞很好看,每天都能获得不少视线。小辞要知道那些视线里有欣赏的,自然也有不怀好意的,带着欲望的……” 云辞脸颊被叶垠手掌托住,眼睛直直望向叶垠那深得窥不见任何情绪的双眸。被固定住脸,避无可避。 “我不喜欢有人用那样恶心的目光盯着小辞看。” 分明是强势的不行的话,却被叶垠说的像是诱哄一般的:“所以,现在去换一件衣服再出门,好吗?” “听话。” … 云辞从叶垠腿上下来,几乎是落荒而逃。 上楼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蹿进衣帽间重重关上门的时候心脏还在砰砰砰直跳,脸上热度一直降不下来,心都在发慌。 ——其实期末考试的舞台剧已经排练好了,今天晚上没有排练,穿这件衣服是故意的。 他先前无意间找到这件衣服的时候就在脑内想,叶垠看到他穿这件衣服会是什么反应。 坐在叶垠腿上也是故意的。 刚刚他看出了叶垠很喜欢他穿这件衣服,叶垠第一眼瞧见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根本藏不住。 他刻意地想要去撩拨那个男人,但效果甚微。反而是他自己被弄得呼吸都乱了,大脑只剩下空白,被一点点牵着走。 “……” 蓄意勾引,一败涂地。 第40章 即便没有排练这回事也还是得出门一趟,先前撒了的谎得圆回来。云辞换了一套黑色运动装下楼,这次从客厅路过叶垠果然没再多说什么,仅道了一句“路上小心”就低头继续看平板上的文件。 第47章 云辞出了门在家周边晃了差不多半小时,等待加快了跳动频率的心跳恢复正常值,脸上的热度也渐渐褪去,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开始往回走。 打开家门却发现叶垠仍坐在沙发上,几乎是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没有动过。 听到开门声,叶垠抬头看过来:“排练结束了?” 这句话和老师抽查今天有没有背书的恐吓程度差不多,事情做了那自然是不心虚底气十足,关键云辞没做。 撒了第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云辞在零点一秒内做出判断,决定坦诚地说:“……我没去排练。” 屋内安静了一秒、五秒,半分钟……叶垠手上捧着的平板因长时间没有触碰而息屏黑了下去。 “和同学闹矛盾了吗,还是身体不舒服?”叶垠询问。 叶垠总会在他和学业上侧重于他本身。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叶垠对他过度的溺爱,上高中时叶垠经常会问他要不要休息会儿,要不要和老师请两天假去散心。 如果不是他意志坚定,对考上国影的渴望超过了玩乐,早就玩嗨忘本了。 “是因为有个同学临时有事。” 云辞开口:“其实我们小组排练的基本差不多了。人凑不齐,我们商量之下决定取消这次排练。” “想着门都出了,不能白出来一趟。我就在别墅周边走了走,当饭后散步。” 叶垠颔首,点开平板屏幕:“嗯。如果遇到了什么问题,有解决不了的事,都可以问我。” 这句话说完,近乎是在下一秒叶垠就听见云辞开口: ——“哥你知道怎么谈恋爱吗?” 青年的说话声音干净,每一个吐字都很清晰。 叶垠手指一抖点到了屏幕上播放键,刚刚未看完的财经新闻继续播放,外放的声音不大,正好盖住了他倏然变沉的呼吸声。 “……” 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和事可以问他,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 云辞在和别人正常社交中,有不懂的事情可以问他。 云辞过去的家庭关系极差,加之在初中之前遇到过校园暴力,幼年时的成长经历给他留下了一定的心理阴影。心理阴影导致云辞日后上了初中高中也依旧和同学保持距离,没什么交流,不会去主动交朋友。 云辞并不内向,寻常带出去的时候能正常和别人交谈,举止也落落大方的。 云辞只是懒得理人。 高中时期只需要学习就够了,往后大概率没什么牵扯交流的同学不理会、冷漠些也没关系。高中学习就够累了,云辞既然不想社交那就由着他去,云辞怎么舒服怎么来,怎么样都可以。 但大学内的人思想开始成熟,云辞学的表演艺术专业里面大部分内容都需要和人合作完成。成年人脑子里弯弯路路不少,云辞社交经验少难免会吃亏。 大学校园内就已经算得上一个小型社会场,在学校内学的更多是怎么和人相处接触,已经不是那个只用闷头做题的高中了,他想着能教就多教些。 ——而他和云辞说的成年人社交指导里面,并不包含“教云辞谈恋爱”这一项。 “小辞谈恋爱了?” 短暂沉默后叶垠关掉平板,抬眼时眼角弯起一个弧度,开口语气温柔。电子屏幕黑了下去,房间内的新闻背景声停止,房间内一时间安静的吓人。 叶垠深邃眼眸内的情绪半点也没露,像个好哥哥般关心着家里小孩的感情状况:“小辞之前没和哥哥说过这件事。” 云辞正好和叶垠投过来的视线对上,视线交接的下一瞬,云辞心底重重一跳。 那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分明是笑着,语气也和寻常无异,却偏偏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窒息感。云辞莫名地感觉脊背有些发凉,几乎想后退一步立刻逃离客厅。 叶垠在生气。 他本来就擅长捕捉别人对他的情绪。此时的叶垠再明显不过的,他感觉到了叶垠在因为那个“该怎么谈恋爱”的问题而生气。 叶垠因为他的请教而生气…… 叶垠为什么会生气? 他已经成年上了大学,有了自己的判断能力,学业也不再那么繁忙,能够为自己做出的行为承担责任,交朋友谈恋爱是再正常不过的。 先不说他根本没有做出任何行动。他只是询问,只是疑惑,从嘴里问出问题而已……叶垠为什么在生气? 云辞呼吸不自觉地慢了半拍,有个答案已于疑惑之先冒了出来,像是气泡一样争先恐后在浮出水面后炸开,溅起涟漪。 有的。 其实有一个很大胆的,唯一能够验证猜想的方法。 云辞喉结微滚手心都已经在冒着细汗,垂下眼藏住眼中的雀跃,低着头佯装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我……” 叶垠一直在安静的等云辞回答。能看出来从未接触过恋爱相关,就连和人社交都较少的青年此时陷入了纠结中。 那青年青涩地,像是在决定说什么难以说出口的东西般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我还没谈恋爱,只是有了喜欢的人。” “他不知道我喜欢他。” 叶垠盯着自己的视线没有挪动,就连脸上的神情也和先前那般没有变过。 云辞顶着那愈来愈强的压迫感接着开口:“谈恋爱或许是下一步我们该进行的……哥,我想让他先知道我对他的感情,让他知道我喜欢他。” “哥哥能教我吗?我该怎么做。” 屋外天气闷热的让人喘不上气,空气中的水汽好像都要凝成水珠附着在皮肤上堵塞住毛孔,云辞出门逛了一圈身上已经覆了薄汗。 屋内的中央空调一刻也不停地运作着,或许是这几天天热空调又被调低了几度,屋内屋外形成强烈对比,出了一身汗回来的云辞站着站着,竟感觉屋内有些冷了。 ——他在询问叶垠,询问叶垠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叶垠知道他的想法。 他想要叶垠更加生气,想要知道叶垠生气的理由。 “……” 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叶垠的手放松地搭在腿上,脑内在想:其实在以前,大概从云辞上高中那会儿,他从云辞抽屉里拿到掉出来的情书时,他就已经意识到那从小就放在身边的小孩儿长大了。 现在的云辞不仅是脸上褪去了稚气,就连思想都更加成熟,开始对情爱感兴趣,开始尝试……甚至开始问身边的人,询问他该怎么做,怎么去爱别人。 这很好。 若不是关系亲密,刚萌生恋爱冲动的人是不会轻易和家里年长的人探讨自身感情上的问题,更别说询问该怎么做了。 这证明着云辞信任依赖着他。 这证明着云辞已经进入了青春期,心理健康情况良好。证明云辞已经有了辨别的能力,证明云辞在学校的生活很丰富,证明云辞在上了大学后不再像以前高中那样不理会同学开始和人有了社交,证明云辞被他养的很好感受到了[爱],证明云辞有了除他以外的说话对象,证明云辞以后的视线会落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证明…… 证明不了什么。 手指一下下的点在身侧的沙发上,叶垠在思考。 半响,叶垠开口:“小辞喜欢的人是谁,在大学里新认识的同学吗?” ——所以,刚刚那件衣服也是云辞要穿出去给那个人看的吗。 云辞极快回答道:“并不是……其实以前就认识了。” 他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叶垠了。 叶垠:“为什么会喜欢那个人?小辞确定是喜欢,不是单纯感兴趣,不是友谊吗。” 男人英俊的脸上不辨喜怒,云辞先前从对方身上感觉到的情绪又因一句句很平淡的说话语调而逐渐消散。 云辞并没有凭空捏造出一个不存在的人物,因为想要凭空编造出一个他喜欢且能说服叶垠的人有不少难度。 叶垠问什么他都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会让叶垠轻易察觉到那个人是他捏造的,是不存在的,实在太假了。 从一开始他谈到这个话题的目的就是让叶垠知道、让叶垠察觉到他的喜欢。那不如直接就把描述往叶垠身上靠,挖语言陷阱,等待着叶垠说: 【小辞有没有想过,你说的这些哥哥也能做到。】 那句铺垫了那么多真正想说的“我喜欢的就是哥”,在这句话之后说出口也不再显得那么的突兀,甚至更加体现喜欢那句话不是一时兴起,不是玩笑。 云辞回答完叶垠的话,专注地观察着叶垠的反应。 ——现实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叶垠没有说那句话。叶垠的反应太平淡了,听他说完就像是听了他今天晚上在学校里面吃了什么一样,淡到都让他怀疑最开始从叶垠那窥见的对方生气的情绪是他自身心虚产生的幻觉。 可他明明说的很清楚了,很明显了。 第48章 把那些话拆开,拼起来,无论怎么组合都只能拼出一个叫叶垠的人,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越来越弱,说的他自己都觉得羞赧。 他在喜欢的人面前站直直着,在对方的注视下一字一句说着那人的好,把内心萌生的情愫想法毫不遮掩地剖开袒露,这比在物理上把自己剥得半点不剩还要更加的私密暗昧。 他就差把他喜欢的就是叶垠写在脸上说出口了。 “我知道了。” 但即便如此,叶垠仅是点头,像是认可了他先前说的话。 然后开口:“如果小辞真的很喜欢那个人,可以试试多和他接触,但要注意安全,不要在外面过夜。” 脑内无端地受到了一击重锤,锤的云辞整个人都发蒙,耳朵都传来一阵阵的耳鸣。 正好一通电话打入,那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终于起身,拿着响着铃声的手机走向阳台。似乎是公司里面出了什么问题,不太能听懂的商业术语一句句从叶垠口中蹦出,在了解大概情况后就立即开始有条不絮,冷静地对公司内的人下着一道道指令。 云辞身上的汗已经彻底干透,寒意还在一波一波地往身上涌。 无论是在商业还是在人际关系间都异常敏锐果断的男人,不可能迟钝到发现不了他口中所指的那个人是谁。 叶垠一定能够听出来他刚刚说的,他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叶垠为什么装作听不懂?为什么装作不知道? 叶垠站在阳台听着助理汇报情况。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公司的其中一项合作因为人员变动出现了一些小问题,需要他来决策。刚刚想好调动吩咐下去,就感觉后背被人贴了上来,腰间也被两只手环住。 上司的话说一半突然停顿,电话对面的助理以为网络不好,接连喂了好几声。 叶垠继续开口。 放在云辞房间的沐浴露香气被风卷着飘过,叶垠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捉住了那不安分正在乱动的手。 等到电话挂断,叶垠拿着手机的手放下,才听到那把头埋在他后背的人闷闷出声,声音像是受了无数的委屈,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哥哥不喜欢我吗?” 第41章 “当然喜欢小辞。” “哥哥一直都喜欢小辞。” 和先前与助理打电话时截然不同。叶垠先刻意放缓了语气,给出了两个肯定的答案,然后才开口询问身后抱着自己的人:“为什么会突然那么问?” 叶垠会不知道他那么问原因吗?云辞这么问自己。 答案几乎是不用经过思索就能得到的。 ——叶垠只是在佯装不知道而已。 包括现在他为什么会站在阳台,为什么会用手环着叶垠的腰,为什么会在叶垠挂断电话后问出那句关于喜不喜欢的话。 他暗示的很明显。叶垠不傻,叶垠足够的聪明,对一切都游刃有余,能力很强足够让他仰慕,叶垠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叶垠还想让他怎么做呢?他已经坦白了心绪,把所有的一切都呈现出来,就差捅破那张纸了。 如果叶垠对这一切反感,那为什么不干脆地直接和他说:这是违背常理的、是不可以的、这样的情感是错误的。 就像他选择走艺术路线想进娱乐圈一样,当他开始行动,就已经意味着他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他会接受未来的一切,那是他自己选择的。 在没有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没有考虑到最坏的情况之前他是不会往前走的。他不脆弱,无论怎样都可以直接告诉他。 为什么偏偏要像现在这样,不拒绝不回应,让达摩克利斯剑长时间悬在他的头顶? 难道叶垠认为,就这么一直装作不知情,对刚刚的事情闭口不提,沉默地维持现在的关系一直下去,这才算是他们之间的[好剧情][好结局]吗? 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另外一个陌生的人再相识相爱,或者联姻,这才是最合适的方式吗? 察觉到叶垠转身的意图,云辞松开了环在叶垠腰上的手。 叶垠温热的手掌落在头顶,指尖顺着发丝末端抚到发尖。过去这样的动作总会让他感觉到安心和安全感,现在内心的空洞已经被扩大,仅仅是这细微的感觉已经没什么作用了。它甚至极快地被吞噬,消失不见。 刚刚叶垠一连说了两个“喜欢”。但那两个喜欢,都不是他问的他想要的那个“喜欢”。 叶垠明明都知道。叶垠就是不给他不回应,不给他答案,不把这段关系彻底摊开或扯断。 他知道这是什么,影视作品里为了让主角之间的关系更有可看性而经常出现类似的戏剧性拉扯,“渔人甩钩”在此刻似乎都成为了具象化。 “戏剧性拉扯”这样的情节只有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才会觉得有意思。 “我喜欢你,叶垠。” 云辞干脆将最后一张纸也捅开。 他该硬气、远离、破局,从塘里跃出去。他不该陷在别人的规则里,他要自己主导着游戏。 男人温声回应:“我也喜欢小辞。” “……” 和之前的回答没什么区别,得到的仍然是他此刻不想听到的。顷刻间云辞有一种积攒了全身的力气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叶垠的手从云辞头顶收了回去,云辞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叶垠接下来的触碰。 叶垠原本想捏捏小孩儿垮下去脸的手落了空,僵在半空。 云辞:“我去洗漱了。” 上一秒还黏糊糊贴着自己的人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一眼也没看他就转身离开了阳台。 叶垠站在原地,过了三五秒才将手放下。 晚间刮过的风带来一阵凉意,也带走了最后一丝栀子花的香气。 任何事情都是相互的。 一个有责任感,拥有决策权的年长者角色,是不可能凭着自己的心就肆意妄为地去做决定。 面对其他人不一定。但面对云辞,他若没有责任感不可能把小孩儿养那么大。他需要对他的行为负责,他需要对云辞负责。 并不是故意钓着云辞不给回应,是他要考虑更多,太多。 24岁和19岁不一样,云辞太年轻,刚从那个一年到头社交就只有班里学校里同学的地方出来,见过的人太少。 若早早把人圈在身边,像关小鸟一样地圈在笼子里,那思维活络的年轻灵魂会越来越渴望外界任何新奇有趣的事物,到时候不用花多少功夫仅是简单的引诱就能把人骗走。 更别提还有一种可能是云辞再长大些思维再成熟些,在某一天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他的产生的情感不过是[亲情]的变体,不是喜欢,更不是[爱情]。 不是所有东西都有容错,错误的引导影响的不止是一个人。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想云辞在有一天恨他入骨。 商人从不做不利于自己的事。 一切都还太早。 * … 那夜过后云辞没有刻意避开叶垠,仍和过去那样相处,只是再也没有了超出正常兄弟界限言语和动作。 云辞期末考试正常发挥,拿了组内高分,没能获得奖学金。 失落了两天,又用“国影内人才济济,自小就在演戏的人不在少数,想和已经在赛道内跑出去一截的人竞争难度极高打不过人之常情”这个理由把自己哄好了。 叶垠得知这件事也没问云辞想要那几千块钱干什么,只是默默把小孩儿生活费加了个零转账过去。 哥不语,只是一味的打钱。 被云辞拒收。 收到退款消息的时候叶垠刚忙完公司的事。发现给云辞不收钱,打电话也没人接,打开定位软件一看才知道云辞在影视城。 期末考完就到暑假。大学没有作业,暑假的几个月可以自由支配,云辞几乎天天往影视城那边跑,没几天休息的。 长得好看的人混娱乐圈里有一定的优势,跑了一阵子龙套后,云辞被一个路过的导演捡走了。 那时云辞刚下戏还没喝两口水,一个隔壁剧组穿着马甲,在这边看了好半天的男人过来询问云辞明天还来不来。 第二日试镜过后,云辞得到了一个能在剧中出现好几个镜头的小配角。 被云辞命名为“独立基金”的银行卡,卡里的数字不断增加。一个暑期结束,云辞赚到的钱比奖学金都多。 大一结束,上大二的时候云辞卡里已经有很多片酬了。云辞瞒着叶垠在学校另一边,别墅的对角线租了一间小公寓。 先斩后奏。 云辞的思路很清晰。想吸引到叶垠,第一步就是不能被叶垠继续当成小孩儿,不想被当成小孩儿那就得独立。各个方面的独立,不能再依靠着叶垠。 毕竟已经计划了很久,在计划和钱都到位的情况下,任何东西做起来都很快。 当叶垠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云辞已经在新租公寓内的床上躺下了。公寓足够小,就只有别墅的一个卧室那么大,一盏床头灯的光线就以将整个房间照亮。 第49章 云辞把电话接起,一整天都没听到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辞那么晚了还不回家吗?” 电话内传出来的声音有些失真,隐约能听出仍和往常那般温润低沉:“小辞之前不是说想吃城郊的那家手作甜点,今天我路过那边的时候下车买了。” 这几天忙的事情太多,又忙开学又忙租房,云辞都没怎么按时吃饭。正好叶垠提到他想吃的东西,“要不还是回家吧明天再出来”这个不争气的想法冒出来了一瞬,很快又被云辞狠狠压下。 “哥,我今天不回去了。”云辞开口。 叶垠顿了一下才开口:“是和同学在外面吗?如果玩的晚的话可以在快结束的时候打电话给我,让我来接你。” 云辞:“不是,就我自己。” 以前从来没有过夜不归宿的情况,第一次说不回家了难免有些心虚。云辞开口声音越来越小:“我今晚不回去了,不回去住了。” “说说理由。”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电话对面叶垠的声音似乎明显冷了下去。 云辞心底重重一跳。 叶垠让他说不回家的理由。 ——能有什么理由?不就是不想和叶垠住在一起了,不想纯粹的把叶垠当哥了,这种事情到底该怎么和叶垠说出口? 云辞没有开口的时候,电话对面的叶垠也仍在沉默。沉默把时间无限制地拉长,短短几秒间却像过了几小时般煎熬。 云辞:“我想要一些私人空间。” 叶垠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云辞开口。 ——“我自己也可以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好。” 叶垠说好。 叶垠没再多问什么,除了“好”之外多余的一句话都没说就挂断了电话。 云辞把被子往身上又扯了些,无端地感觉到了有些冷。 话说的太满了,也不是那么太好。 其实他已经开始想叶垠了,想回家去吃叶垠买回来的甜点。 他有时候会想。要是没有年龄差,不是在小的时候遇到叶垠,没有和叶垠在一起长大,是不是就不用经历这些了?他可以和叶垠正常相知相识,恋爱,不用干多余的事情来证明自己不是小孩儿。 但反复复盘,却又发现这根本不成立。正常渠道根本不能和叶垠频繁接触,若不是小时候就在一起他根本接触不到叶垠,就连小时候都是他对着叶垠撒娇,刻意地让叶垠留着他,死死抱着叶垠不放。 其实现在的难度已经降低很多很多了。 人不能太贪心,不能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想要。 独自住在公寓的第一夜,云辞失了眠,第二日起床晚了上课迟到,险些没赶上点名。 之后的几天也都差不多的情况,云辞整个人状态断崖式下滑。云辞最开始以为是陌生的环境导致,例如认床会导致睡不着,隔壁房间的动静也会吵的睡不着…… 独自住了一个星期后,云辞发现不是。 一个星期了,床怎么都睡熟了。耳塞也买了,戴上根本听不到周边的响动,就连敲门声都听不见。 反倒是心跳声越跳越大,自己吵的自己睡不着。因睡眠不够,上课也集中不了注意力,经常在分神。 已经有些精神衰弱了。 云辞抽空去了一趟医院,开了少量缓解焦虑和帮助睡眠的药物。吃了药后确实有效,但一断药就开始彻夜睁着眼。 这样一直睡不着肯定不行。 又过了一个星期。云辞旷了大一迎新活动,去了医院重新开药,刚从医院出来就接到班级通知要签什么文件得返校。 没办法,云辞只能重新往学校跑了一趟。 刚到学校门口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站在路边,仰着头,像是在找什么人。 云辞绕过人群来到那探头探脑的人身后,开口:“在找什么?” 叶叙白被身后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清来的人是谁后又硬生生把未出口的话憋了回去,脸色变了又变。 叶叙白:“不关你的事。” 云辞看了叶叙白一眼,挑了下眉,没说话,转身走了。 没走两步云辞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叶叙白追了上来:“……你等等,我哥让你帮我个忙。” 云辞脚步没停,看都没看叶叙白一眼,往学校的方向走:“什么忙?” 像是藏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叶叙白脸上的表情挣扎,挣扎了半天终于开口:“……去给我开家长会。” “……” 云辞沉默。 “叶垠呢?” 叶叙白:“我哥在外省出差,他项目刚立,忙着呢,没空,一时半会回不来。” 话说完,叶叙白又古怪地看云辞一眼:“你不是和我哥住一块儿吗,我哥都出去四五天了,他行程你会不知道?你搬出去了?” 云辞搬出别墅,在公寓居住后和叶垠的联系一下子变得极少,面都没再见过。叶垠仅是在睡前打个电话过来询问近况,问有没有需要的东西,甚至就连电话都不是天天打。 云辞:“嗯。” 叶叙白:“为什么?” 叶叙白投过来好奇的眼神云辞直接当做没看见,事情有些复杂,他懒得解释。 云辞:“我不想让叶垠当我哥。” ——等叶叙白意识到自己听到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叶叙白倒吸一口凉气,像看鬼一样地看着云辞:“你?” 大概是被这话震得失了语,叶叙白顿了一会儿才开口:“不是?你还嫌弃上了!?你在嫌弃什么?你在嫌弃我哥?!!” 叶叙白脑子宕机重新启动后说话没控制音量,引得周边数人投来视线。 云辞觉得丢人,扫了叶叙白一眼让他闭嘴,又随意指了个阴凉处让叶叙白在那站着:“我班里还有事,你站那等我。” 叶叙白:“喂!” 回班级签个文件不需要多久。云辞从校门内出来,发现叶叙白仍然站在先前那个地方没动,有些意外。 还挺乖。 八九月的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叶叙白那一米八几的高个站在阴凉处,拿着不知道那捡传单扇风。云辞看人可怜,去旁边超市买了根冰棍,重新折返回去把手上东西递给叶叙白的时候,收获了一个嫌弃的眼神。 叶叙白:“里面的添加剂比我化学课本上学的都多,我以前吃的都是家里佣人自己做的。” 那话一边说汗一边淌,热的不行了还嘴硬。 “你以为你家里自己做的就没有添加剂了吗?”云辞手伸过去,“不吃给我,叶少爷。” 叶叙白躲开云辞的手,拆开包装把冰棍塞嘴里了,动作快的要出残影。 云辞询问了叶垠是不是真的要去帮叶叙白开家长会,从叶垠那得到了一个“确实需要帮下忙,但不想去也可以不去”的答案后,按照约定时间来到了叶叙白学校门口。 叶二少平时没个正经劲,成绩还挺好。 云辞翻开成绩单,在叶叙白越来越黑的脸和极高的排名间来回移动视线。 ——“你以为?” 叶叙白语气间夹着几分傲气。 云辞:“我上高中的时候一直以为叶垠不给你开家长会是因为你成绩太差,叶垠嫌丢人。” 叶叙白:“?” 叶叙白脸红扑扑的走了,被气红的。 云辞是在后来,通过叶叙白的同桌肖珵才得知他无意中击中了叶叙白最脆弱的地方。 家长会快到尾声时云辞才后知后觉,自己无意间扮演了一个年长者的角色。 在叶垠的推动下。 这场家长会其实并不需要干什么,只需要坐在叶叙白旁边,老师点名的时候答到,简单到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 叶垠可以交代给他公司内的人,叶家的人,任何一个比叶叙白年长的人……不一定得是他。叶垠为什么唯独要让他去,要让叶叙白过来找他,拜托他去? 云辞回到自己的公寓,坐在沙发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直到天色渐暗,空中挂上了星盏……才稍有眉目。 难道,叶垠是想通过这件事告诉他,其实他并没有把他当小孩儿看吗? 即便知道这种猜测太过主观太偏向自己,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冒出开心。外出一趟的疲惫一扫而空,正好手机电话响起,云辞低头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接起才知道是送外卖的人打来的。 ——“您好,是云辞先生吗?您家这栋的公寓门好像坏了,按铃没有反应,方便下楼来取一下吗?” 门坏了?先前回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云辞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公寓业主群,从里面找到了物业半小时前才发的自己这栋公寓安全门故障的通知,确认了门是真的坏了,只能从里面打开。 无奈之下云辞只好随意套了件外套,拿着钥匙出了门。 电梯一层层下降来到一楼,云辞开了锁打开单元门,还没看清门外送外卖的人站在哪,视线先不由自主地定在了路边的另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上,没有办法挪动分毫。 第50章 一个男人站在昏黄路灯下的阴影中,整个人都近乎融进了夜色,听到开门的声响后他抬起头,直直朝着这边投来了视线。 第42章 ——“您好,是您点的外卖是吧?” 云辞先前压根没注意到门后还站着一个人。直到听见声音,视线被另一道身形遮挡才恍然回神,从外卖骑手手上接过晚餐。 把东西送到后骑手就离开了,走的很快。交接物品的时间也不过几秒,云辞再度抬眸,发现原先站在路边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叶垠走了吗? 云辞手上还提着外卖,此时也根本顾不上什么泼洒,抬腿就朝着路灯那边跑去。到了原先看见人的那个地方左右环顾了两圈,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短短几秒间叶垠不可能走得太远,云辞正想往外边走走找人,手机却突然响起,是叶垠打过来的: “今天辛苦小辞去帮叶叙白开家长会了。” 叶垠在电话内的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一个人很多的地方。 云辞心里觉得古怪,他所住的小区和周边都很安静,叶垠那边吵闹程度快赶上夜市街了。疑惑之下云辞开口询问:“哥你还在外省吗?” “嗯。”叶垠给出了一个肯定的音节,“刚刚应酬完,我在回酒店的路上。” 云辞一瞬间通体生寒,视线和身体近乎凝固在原地,呼吸都发紧。 叶垠还在出差,那刚刚看到的叶垠是什么?幻觉?还是什么其他的,和叶垠长得极为相似的人? 叶父明明也就叶垠和叶叙白两个儿子。 云辞半天也不说话,倏地沉默了下去。叶垠敏锐察觉到了不太对劲:“怎么了?” 震惊之后,云辞好半天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大概就这几天了,我会尽快回去。”电话对面的叶垠声音含笑,“小辞想哥哥了?” 云辞说想。 怎么会不想?很想,一直在想,想得都有些失眠睡不着。 叶垠又问了问云辞近日的情况,包括有没有好好吃饭,记得看天气预报之类很日常的叮嘱。云辞一边说一边往公寓单元门方向走,直到看见了紧闭的门后才脚步一顿。 “……” 坏了。刚刚出来的急,忘记给自己留门,门锁坏了,只能等着里面有人出来才能进去。 云辞站在单元门门口和叶垠打电话,直到挂断了电话也没见到有人再出来,云辞短暂地犹豫了零点一秒,点开打车软件。 ——叶垠不在家,他一个人回到别墅住在别墅里,怎么不算独立? 合理,太合理了。绝对不是因为看到了疑似幻觉的东西有些被吓到了。 外来车辆只能停在别墅区外,云辞走着进去,输了密码回到家,手上拎着的外卖已经完全冷了。 随便找了个容器放微波炉里重新加热,云辞随意看了眼家里的布局。 也不知道是不是叶垠专门找人进来打理过,屋内干净整洁纤尘不染。东西摆放的位置也几乎和他离开时没什么变化,就连他常用的靠枕、水杯,都放在原来的地方。叶垠并没有将他们收起来,像是笃定了他会回来一样。 已经过了饭点,饿过了也就没太有饥饿感了,云辞随意吃了两口就抱着叶垠的靠枕,安静坐沙发上看电影。 今天为了去给叶叙白开家长会,一大早就起了床,比早八还早,云辞看一会儿就困了,哈欠连天的。勉勉强强撑到了把整部电影看完,上楼后云辞站在自己房门前,盯着叶垠房间的方向看了许久,纠结之下,最后还是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异地。 叶垠刚回到酒店打开电脑,还没开始办公就收到了家里电子锁的消息,消息显示在晚上七点十九分有人开了门。 别墅密码只有云辞和他知道。果不其然,叶垠顺利在监控屏幕内找到了那个自从搬出去后就许久不见的青年。 云辞把手里提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外卖盒拆开,将东西倒进碗里的时候还洒了些出来。 叶垠蹙着眉凑近了屏幕。 不太能看得出来云辞在吃什么,但那东西显然是不合云辞的胃口。他养了那么多年,嘴巴都被养叼的小孩儿吃了两嘴就放下了筷子,把碗里的全部东西打包丢到垃圾桶。 这就是云辞说的“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 之后还有一个视频会议,叶垠将监控小窗调小,放在屏幕的边缘。开会期间偶尔会去瞥一眼坐在沙发上,乖的不行的云辞。 会议几乎是和电影同时结束。叶垠让刚刚开会的人做好数据对齐,和助理询问明日安排,一切弄完后再度打开屋内监控,看见了刚洗完澡,仅围着浴巾的青年从自己房间门口探出个头。 房间门开了又关。片刻后,相较之云辞房间布置,要更加简洁一些的房间门被打开了。 男人的视线随着屏幕上的人移动,看着那个已经变得高挑的青年爬上了他的床,掀开了他在出差前铺好的被子,嚣张地把他的枕头抽出来抱在怀里,把小脸埋进枕头内,大力蹭了蹭。 屋内的大灯已经关上了,只有床边的一盏落地灯亮着。他知道云辞因为小时候被关起来的事情一直怕黑,于是在家里房间的床头都准备了小灯,哪怕云辞已经不和他一起睡了,他的房间里也仍然备着。 “得益”于不可言说的控制欲,屋内的摄像头都很高清。即便屋内光线被调的很暗,他仍是能从监控屏幕上清晰看见那陷在床铺间的人。 当演员需要具备一定的体力和身体素质,云辞从上大一期间就一直有锻炼的习惯。此时那从被子里伸出来,拦在枕头间的手臂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手臂线条较之以前那般纯粹的纤细还要更加好看。 云辞又动了动,被子往下滑落了一截,雪白的肩颈一下子露在外面。叶垠的视线落在修长的脖颈处,心想:云辞暑假在影视城里风吹日晒了一个月,也没见变得有什么变化。 “……唔。” 耳机内传来一声像是幼年小兽一般,被刻意压制住的闷哼声。声音很小,若不是他刚刚才开完会,耳机还没来得及摘,恐怕都会错过了监控收音功能收到的细微声响。 叶垠看着云辞把脸又往枕头内埋了埋,那隐忍着的声音彻底消失了。云辞的脸埋的很深,似乎根本不顾自己是否能够喘得上气。 也不知道是被闷的还是什么原因,那被薄被盖住的身体开始细细地颤–抖,能够明显看到云辞耳廓,连带着脖颈都开始泛起绯–红。 终于,云辞把脸别开,把自己从枕头里“救”了出来。 ——“……哥。” 叶垠呼吸一滞。 仅有一人的房间内,独自躺在床上的人低低叫唤了一声,声音里掺着些哑。 随后青年身体弓起,被子从他身上滑落,堪堪在腰间停住,欲盖弥彰地遮住些关–键部位。 “咚咚咚——” 酒店房间的门被敲响。 叶垠坐在电脑面前,放在鼠标上的手已经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过,视线紧紧锁在屏幕上的大片雪白。 床上的青年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颤–抖也更加明显了。他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就连手指也深深陷进被子里,把被单抓起大片褶皱。 “叶垠……叶、垠……” 他口中的语气变了调的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在把完整的音节说完后难|耐地哼出了低低的呻口今。 “咚咚咚——” 敲门声仍然在持续。 电脑屏幕内,那摇摇欲坠的薄被终于从青年身上滑落,不着片缕的漂亮躯体紧紧抱住了已经被勒得变形的枕头。 敲门声没停,甚至有愈来愈大的趋势,大到像是要将酒店的门都给砸烂,敲得似乎整个房间都在摇晃。 ——“咚、咚、咚。” 敲门声早停了。 耳边仍然存在声响的是心脏跳动的声音,有规律的,一声更比一声清晰。 手机弹出来助理的消息: ——【老板,出问题了,签合同的时候他们突然取消合作。】 合作方在最后时刻突然反悔的概率极小,但绝对不是零。 这意味着他和他的团队在这一个月的努力全部化为了零,这场出差将会没有后续。 任何事情都是不可控的。 他不是神。 他会焦虑,他会对一件事的失败产生挫败感,他没办法让事情全部都顺着他想要的方向去跑。从很小时候起他就担上了压力,被所有人告知要优秀、要更优秀、要接手叶家,要照顾叶叙白。 过去自身能力不足,遇到不可控的事情太多了,近乎每分每秒都在发生。 所有东西都在失控,没有东西能为他所控。他只能做到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冷静,重新想办法去处理已经发生的事件,将后续连锁反应再发生意外的概率拉低。 第51章 只是有时候他的情绪也会失控。 他病态的自救方式是从监控内去看那乖乖在家等着他的小孩儿,去看那个被自己从小养到大,几乎是按照自己喜好模子长大的人。 为避免把人吓跑,他小心翼翼地在那人身上施加着控制欲,他在云辞不知情的情况下,源源不断地摄取控制得来的满足感,将满足愉悦的情绪和失控消极进行对抵中和,维持情绪稳定。 更言简意赅地说,那就是: ——他离开云辞会失控。 将情绪寄托在别人身上无疑就是站在悬崖边缘,随时都可能粉身碎骨。 可他已经没办法了。 如果不是云辞,他早就死了。 死在根本不该他在那个年纪承受的知识灌输里,死在无意义的“继承”里,他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是工具而已。 他是一把伞,为了给叶叙白挡雨的伞。 他把过去自己没有得到的[毫无理由的偏心]全部给了云辞,换取了一颗澄澈、永远看着自己的灵魂。 他卑劣,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 “呜……” 耳机里被监控设备收录的声音可怜极了,染上些哭腔,闷闷的。 云辞又把头埋进了枕头里,黑发凌乱地翘着。 激烈的刺激感过后,他身体还在微微打着颤。 “想哥……” “好想哥……” 叶垠拔了电脑电源。 他想。 他该下地狱。 第43章 重新在叶垠的房间内洗了遍澡,云辞把被子拉高,把头埋进枕头内,嗅着枕头上淡淡的洗衣香氛。 是叶垠身上的味道,抱着枕头的时候像是被叶垠搂在怀里一样安心。 他对叶垠的从来不只是纯粹的心理喜欢。生理上的喜欢比心理反应还要更加直白坦诚。自从青春期发育完全后,他再也不敢和叶垠一起睡,也不敢和叶垠有长时间的亲密搂抱。 其实他很想的…… 想被哥抱。 想被叶垠拥在怀里,想感受到腰间禁锢的力道收紧,哪怕再紧一些也没关系。最好能箍得他疼,勒的他喘不上气,要像是要把他融进血肉一样的力道。 “……唔。” 云辞晃了晃头,把脑内一骑绝尘的想法晃散。不可以再想了,刚刚想着叶垠弄过,现在后腰腰椎的地方还在隐隐泛着酸,没缓过来。 云辞闭着眼,困意不断上涌。 像是冒险游戏里的主人公需要定期回到安全屋恢复san值一样,从搬出别墅住进公寓就开始出现的焦虑不安感,在回到别墅后缓慢消退。 这栋别墅是叶垠在一年前新买下的,不及先前那套居住的时间久,但一年的时间也足够他和叶垠在这间屋子里留下很多共同生活的痕迹,只要看到就会有一种很强烈的安心感。说到底,安心感的来源并不是房子,是因为人,是因为叶垠。 有叶垠在,睡在哪都无所谓,他都会觉得放松,能感觉到安全感。 不再焦虑不安,今天的云辞总算不用再借助着药物来帮助睡眠。 或许是精神上和身体上都彻底的放松,云辞这一闭眼就陷入了深眠,沉沉睡去。 “……” … 几个小时后。 临近清晨,天色隐约开始泛着白,别墅一楼的密码锁传来嘀嘀的响动,片刻后门被打开。 生怕惊醒了楼上的人,男人的在屋内的所有动作都刻意放轻了,等到在客卧洗完澡换好衣服才上了楼推开主卧的门。 卧室的窗帘被拉上,隔绝了屋外的光线,床头的灯仍然亮着,光线被调的比之前更暗,仅能勉强看清里面的布置。 好在刚刚回来的人才是房间真正的主人,对自己房间里布局再熟悉不过。 叶垠视线落在自己床上那床已经被变滚得格外凌乱,横竖都颠倒了一圈的被子,不可察地轻叹了口气。抬脚走至床边,手圈着云辞的脚踝,把人露在外面的身体重新塞回了被子里。 “嗯……”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头还埋在枕头内的人哼唧了一声,抱着枕头的手臂又收紧了些。因睡得实在是沉,即便察觉到了也并没有睁开眼去看到底是什么动静。因光线角度,眼睫在脸上映出一道扇形阴影,整个乖的不行。 叶垠把手机设了勿扰模式,关机后放在床头,从背后抱住了云辞,手臂像是宣誓占有欲般拦在那熟睡人的腰间。 收到助理发过来合作取消的消息后,他让项目组出差的人自行安排之后空下来的时间,不必立刻回公司。他独自买了最近的一趟回程航班,在飞机落地后,一刻也没停的赶回了别墅。 把人揽在怀里之前,他的脑子里一直在重复地响起从监控内听到的,云辞带着些克制的轻喘—— “……想哥。” 那陷在情绪中忍不住的哼哼,撒娇一般地声音像是自带了混响效果,在脑内放大,循环。 他也想云辞。 自云辞从家里搬出去后,就一直忍不住想要见云辞,现在更是一秒也等不及。 先前,云辞先斩后奏说在外面租了个公寓,不回家的时候他确实有动过把人抓回来的念头: ——云辞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离开别墅?明明家里的布置云辞都参与了设计,小摆件也都是一点点买回来,填补的空白,都是云辞喜欢的,云辞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要走?是不是把人关在家里,锁起来,云辞哪都去不了,哪都不能去,云辞就不会走了? 他能想到的每一种,能够将云辞留下来的方式都很极端,极端到会将人吓到,会把人彻底吓跑。 直到此刻。 心里一直念着的人人真真切切地被抱在怀里,头贴近了纤瘦的后背,隔着皮肉听见云辞“砰砰砰”在跳动的鲜活心跳,感受到云辞规律起伏的身体,以及彼此逐渐交融的体温。 从云辞走后,心里存在了很长时间的焦躁感开始逐渐平息,安定。 没关系,叶垠想。 项目失败了也没关系,再重新策划就好了,他还有云辞,云辞在这里。 波动的情绪逐渐趋于平静,叶垠把床头灯关了,低下头将脸贴在云辞的颈侧。 “晚安,小辞。” 屋外天光已经大亮,厚重的窗帘遮住了所有的光线,屋内的两道呼吸声逐渐规律、重叠…… … 云辞这一觉睡得异常沉,时间也很久。幽幽转醒间大脑还有些懵。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只掀起半边眼帘,就发现入眼的全都是一片黑。 云辞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摸床头的灯,却在动作之前,先感觉到了从身后拥着自己的躯体。热意源源不断地从对方身上传递过来,云辞身体一瞬间僵硬起来,呼吸骤止。 叶垠睡眠浅,云辞稍有动作就能让他清醒,故而从感觉到云辞动了一下,身体开始僵硬时候就已经醒了。 任由谁睡着睡着,冷不丁发现床上多了个人,都会吓一跳。叶垠知道云辞被吓到了,开口说了声“是我”后,又用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腰以示安抚。 才从睡梦中醒来,男人的声音比寻常说话时还要更加低沉沙哑,无比熟悉的音色还是让云辞立刻就认出了床上的另一人是谁。 云辞花了几秒时间让大脑重新开机,才反应过来他不在租住的公寓,他昨晚已经回到了别墅,抱着他的是叶垠。 ——那更坏了! 昨天晚上他过来叶垠房间里的时候只围了一块浴巾,重新洗过澡,浴巾湿了放在浴室里。 一是有些私心,想着叶垠在外地出差又回不来,穿不穿都无所谓,二是确实也懒得回房间拿睡衣。也就是说他现在身上根本没有穿着任何衣服! 听着耳后平缓的呼吸声,云辞一点点地往外挪,动作不敢太大,生怕把叶垠吵醒。刚动了不到两三下就被腰上搭着的手臂重新捞了回去。 “乱动什么?” 后背毫无阻隔地重新抵上男人坚实的躯体。云辞咬着唇,掩耳盗铃地把头埋进枕头里,不敢回叶垠的话。 与其说是不敢,倒不如说是臊的说不出话。 ……叶垠难道没有发现不对吗? 按照以前的经验判断,叶垠回家后发现房间里多了个人,不应该直接把他叫醒问他为什么会睡着这里,或者极有哥哥的那种分寸感,去另外一间房里睡吗? 此刻,不仅仅是身后叶垠贴着的身体,就连搭在腰间的手掌,传递过来的热度也异常–强烈,根本无法忽视。叶垠从背后把他搂住了,姿势很亲密。 云辞大脑和脸颊持续升温,若现在打开灯,肯定能看到红的滴血的耳垂。 ——叶垠能不能松开他啊,再这么下去他真的会!! 下一刻,像是听到了心里的祈祷般,叶垠放在腰间的那只手臂终于动了,不过只是短暂离开身体,过后它又覆在颈侧。 “呼吸,小辞。” 第52章 手掌顺着修长的脖颈摩–挲着,手掌上、指尖上的纹路划过皮肤表面,引起的酥–麻感中似乎混着微微–电–流。 云辞不自主地仰了下头。 “为什么一直憋着气?”叶垠问。 ——因为人在过度紧张的时候会忘记呼吸,屏息是不自主的反应。 “哥你不是在出差吗?”云辞仰着头大吸了口气,尝试往旁边挪开,远离叶垠。 刚动,就又被叶垠捞了回去。 “嗯,是在出差,和你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外省。” 贴的太紧了,后背都能感觉到叶垠说话时的颤动,云辞咬着牙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挪开,不去关注那相接处的皮肤。 “听到你说想我,所以连夜赶了回来,坐了一晚上的飞机,收拾收拾刚刚睡下。” 叶垠的声音沙哑,确实不难从中听出夹杂着的疲惫:“再陪我睡一会儿,好吗?乖乖。” 明明是询问,放在腰上的手却半点也没挪开,显然没有放人的意思。 云辞僵直了身体,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刚睡醒的时候本就是男性最精神的时候。此刻在他躺在喜欢的人怀里,腰上还被手臂圈着,听着另一人的呼吸,他真的很难不起反应…… 他想尽快的逃离,却两次都被捞了回去,这期间不可避免地又是更多的肢体接触。紧张状态下身体–绷得越来越–紧,偏偏这时叶垠的手还在往–下–滑。 云辞还没反应过来,叶垠的手已经探到了那精神抖擞的关键处。 被另一人的手握住时,脑内的一切想法都被突如其来的重磅炸弹炸个粉碎。 ——“小辞那么紧张,是因为这个吗?” 幻想都不敢出现的画面在一瞬间成为了现实,脑内精神上的快意早就超过了身体。 云辞闷哼一声,就连大腿肌肉都在颤抖。 全部落在了叶垠手里。 第44章 手中的黏–腻感让叶垠也顿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听到了云辞喉咙里发出呜的一声,然后把自己的头砸进枕头里,像是鸵鸟一样的一动不动,怎么唤也不回应。 云辞不理他了。 “把头一直埋在枕头里会喘不上气的。”叶垠开口,“第一次这样是正常的,小辞。” “……” 云辞闭着眼在枕头里自动屏蔽外界所有声音——太尴尬了不想看见叶垠现在把自己闷死算了。 发现纯粹的说已经没用了,叶垠决定用其他的方式来找回自己的存在感。 原本已经抽离的手重新覆了上去。云辞身体都被刺–激的弓起,又被人早有预料般按着小腹压了下去。 那闷在枕头里的头终于肯抬起来了。叶垠低声在云辞耳边开口:“不用那么紧张,小辞,放松一些。” “哥哥教你。” “像这样。” 周围都是一片黑,视觉暂失的情况下身体的触觉感官更加敏锐。刺–激感实在是太过强烈,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地往上涌,云辞不–应期根本没有过,现在感觉到更多的是小腹酸胀着疼。 云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体无助地发着-颤,手无力地抓着叶垠的手臂,偶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抗拒的词,试图让叶垠停下来。 叶垠低着头,眼中的睡意早就褪去,此刻专注地盯着怀里的人,不肯错过一瞬那青年咬着唇极力克制的表情。 其实已经在监控内看过一次,只是现在离的更近,看得更清楚。 云辞的脸实在好看,五官精致立体不说,无论哪个角度去看都有淡淡的清冷矜贵气质。 寻常在外面时,云辞对别人不冷不热一副谁都懒得理的样子,回到家却老喜欢缠着他撒娇。现在,他看到了云辞更多的……而且是仅会在他面前出现的表情。 那已经有些失神的眸内已经溢满了水汽,好似下一秒眼泪就要滴落出来,眼睫颤抖着,实在是惹得人怜,不忍心再继续欺负。 叶垠眸色一深,敛下眸。 “!!!” 实在受不了,云辞又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都几乎要从床上弹起来。抓着叶垠手臂的手指已经无意识间在叶垠手臂上挠出了好几条血痕,一道道的,清晰明显。 “……放开哥……叶垠,松开……” 云辞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叶垠并没有按照云辞的意思移开按在顶端的手。 ——“哥哥很想小辞。” 即便是现在,叶垠依旧冷静吐字分明的声音,拉回了云辞少许的意识。 明明当前场景和在做的事情哪个都不对,那男人却像是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般,语气正常地开口:“自从小辞从别墅搬出去后,哥哥每天都在想小辞。” “小辞出去住的时候,也会想哥哥吗?” 被硬生生堵住的感觉实在难捱,云辞不自主地往叶垠身上拱了拱,拿头在对方颈窝里蹭,一连说了好多个“想”。 叶垠又开口:“只是说说怎么够。” “小辞觉得呢?” 现在根本不是什么适合谈判的时候,太不公平。已经被欺负得失了大部分反应,脑子里思绪全部搅成浆糊的可怜小云朵只能被另一个人恶劣的“蹂躏”,被牵着走。 前面铺垫那么久,男人终于说到了他的最终目的:“明天从公寓搬回来,好吗?” “……不。” 好在理智还是有些许的残留,听到那句话后云辞咬着牙,摇头:“……不搬,我可以一个人住。” 搬出去就是想告诉叶垠他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可以分辨出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目的是想和叶垠的关系更近一步,现在就搬回来岂不是那几个星期的努力都白费了? 可是,如果关系没有更进一步的话……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云辞脑子还没转过来,刚刚恢复了少许的理智又被冲走。叶垠松开了手。 第二次结束,云辞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被叶垠捞着打横抱起来往浴室走的时候也没有反抗力气了,只是头靠在叶垠肩膀上哼哼了两声。 脚刚落地没站稳,就被人从后面扶住了腰。沐浴露被叶垠用手抹在云辞身上,那手动着动着云辞就察觉到似乎变了味儿。 ……等等! 云辞瞳孔巨震,低头用手抓住了身后男人的手,只可惜手的力道太弱,根本无济于事。 云辞尝试挽救一下,可即便之后说了很多次……咬着牙说、求饶着说,哭着说明天就搬回来不去住公寓了,依旧没能让叶垠放过自己。 “抱歉,小辞。”男人说着道歉的话,动作仍然在继续,残忍至极。 “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生气。” 从云辞说不回家的第一天,他就已经开始生气了。 …… 被叶垠用一些特殊方式强行哄睡着后,云辞再度睁眼已经是下午六点。云辞仍睡在叶垠的房间里,床单被套都被换过,淡淡的香氛味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住。 “咔嗒。” 门被开,云辞扭头过去看见了抬着个盘子进门的叶垠。 叶垠把碗放在床头,坐在床侧,看着床上的人弯起眼笑:“想着小辞差不多该醒了,就送点吃的东西上来,饿了吗?” 云辞现在一看到叶垠后腰处就发酸,连带着大腿一块的区域都酸软的不行。 叶垠现在笑的有多温柔,今天早上就做的有多过分。前些时候他不止一次地想逃离,他无论怎么求叶垠都不放他走,最后他对叶垠都生出了几分畏惧害怕的情绪。 云辞把头扭过去,不去看叶垠。 叶垠见状也不意外,知道是早上把人欺负狠了小孩儿生气了。正好公司那边又有事打过来电话,叶垠把东西放下后就出了房间。 电话挂断,叶垠一回头发现房间的门半掩,云辞露了半个头躲在门后看着他。叶垠唇角弯起一抹弧度:“怎么了?” “哥又要出差吗?” 云辞下床之前已经喝过水,但此时开口的声音还是比以前要哑上很多,出声后云辞自己都愣了一下。 叶垠摇头:“暂时没有出差的计划。” “周末是想出去逛逛,还是想在家休息?” 叶垠知道第二天是周六,云辞不用上课,不然他不可能做的那么过火。 云辞外出社交的耗电量是在家的两倍,今早的事还没全过来,云辞全身都还在软着,直接排除外出选项。 ——“在家。” 什么都做过,就差最后一步的关系显然不是简单纯粹的“兄弟情”就能概括的。除非其中一人强行如此认定,咬死不放,硬倔。 叶垠没干这种事。先前模棱两可的回答都已经让云辞离家出走过一次,直接否定得到的无论任何结果都是对他毫无益处。 所以当云辞问出“哥哥和弟弟之间做那种事是正常的吗”的时候叶垠快速且坚决否定了。 “哥哥之前说喜欢小辞,小辞忘记了吗?” 第53章 好狡猾。 先前说的那个喜欢,根本不是现在口中的那个喜欢。模糊的概念被反复利用,偏向哪边时就往哪边加上砝码,全凭着男人的心念而动。真的好狡猾。 云辞一定要对方确认,反复确认,让叶垠亲口说“喜欢”是情侣之间的喜欢才罢休,甚至要用手机录下来以作证据。 无论怎样,叶垠都由着云辞。 看着那肉眼可见变得开心起来,离开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的人,叶垠反而有一瞬开始反思先前的行为是否正确,当时若直接答应了云辞,云辞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开心?结果也没有变化。 重新思考后得到答案:需要的,而且是必不可少的。 在重视珍爱的人身上做决定是需要更多思考的,需要冷静的时间,让对方也冷静。这段关系不是玩玩而已,不是玩笑。 * 叶垠并没有让云辞把公寓退掉,那是云辞自己赚的钱买的东西,他不会去干涉,他也没有权利去干涉。先前和云辞说的,也只是让云辞搬回来住而已。 留着那套公寓也挺好,公寓不比别墅区,商业实用住宅离云辞学校更近,云辞自己也喜欢。云辞有时候在学校上午上完课,可以在公寓里午休一会儿,表演的道具也可以堆在公寓,来回搬时更方便。 云辞大三,21岁生日的时候叶垠送了云辞一本剧本。剧本很厚,快接近硬币直径,翻开封面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粗略看去近百万字。 “想去试试吗?”叶垠问。 云辞拿着剧本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什么?” 叶垠:“星云娱乐新投资的一部电影,目前还在招募配角演员,试镜时间在下个月3号。如果对里面的人物感兴趣的话可以去试试,准备时间还很充裕。” 衣服、首饰、一辆车、一栋别墅、一架飞机或是游艇?纯粹的物质礼物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送出的时机可以是任何时候,平日内云辞也根本不缺。 一些更有意义的,或者说是掺杂了足够私心的,能够在云辞生命上留下他痕迹的东西,才配得上是叶垠想送给云辞的生日礼物。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的时候,会想把他养的更好,想看他更开心。 书本的重量好像比原先更重了,云辞心底一跳,抬眼愣愣看着叶垠。 无论是导演的名字还是剧本的厚度,都在说明手上拿着的并不是随便一个小投资的商业电影。 “重要的主角已经被主创团队那边提前定下来了,都是一些在娱乐圈有很多演戏经验的前辈……我记得你之前说有一次上课和一个老演员搭了一次戏,学到了很多,想要更多机会?” 叶垠抬手捏了一下小孩儿愣愣的脸:“无论去不去试镜,或是结果如何,哥哥都希望小辞要有太大的压力。” 捏了一下又松开手,叶垠安静地注视着云辞,等着他的回答。 “我想去!” 云辞说。 “想帮哥赚钱!” “想当有名的大演员,让哥以后闭着眼睛投资我演的电影都能赚钱,赚很多很多。” “想让星云娱乐变成超大公司!” “以后我会变得很有名,大街小巷里都能听到我的名字!” “以后我的海报会被映到大屏上,哥在哪都看得见我!” 以后想当影帝,想做到最好。 以后想更加优秀,让叶垠的目光全部落在他的身上,永远看着他。 以后…… 第45章 “吱呀——” 房间内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像是金属物品被拖动,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 ——“怎么办啊叶叙白,医生来看过检查也做了,都没什么问题,但云辞哥就是不醒啊,这样一直睡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你问我,我去问谁?我是医生吗?我能解决吗?你是他助理跟了他那么久,你不想想之前发生了什么,你来这问我?” ——“我不问你我问谁?云辞哥之前都好好的,自从来了这个什么破剧组三天两头生病,是不是你做局阴他?” ——“你确定他来之前就好好的?再说星云娱乐都要倒闭了,我这孤注一掷让云辞出来演戏,你说我做局阴公司摇钱树?你想想这合理吗,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你有病。” ……好吵。 耳朵旁边的争论声喋喋不休,声音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云辞缓缓睁开眼,先入眼的是洁白的天花板。 躺着的床很硬,浓烈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大约过了两三秒,意识逐渐回笼,云辞才反应过来他现在他在医院。 而现在是叶垠死后的第二年。 叶垠在一年前死了,第二年,他为了从叶叙白那拿到叶垠送给他的戒指,答应叶叙白重新出来拍戏。 拍戏期间受凉感冒后发高烧,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到了医院,短暂的清醒过后他又陷入了昏迷,这次长久的昏睡让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有关于过去的梦。 梦境的最后停顿在了他对未来充满期待,他和叶垠刚刚确定关系,无忧无虑的大学时期,最美好的时候。 梦境太真实了,就像他重新回到了过去。那人的声音好像还残存在耳边,鲜活得,好像还能够和他说:[小辞无论做什么,哥哥都会支持的]、[累了就休息会儿,不要有太大压力]。 还有:[哥哥之前说喜欢小辞,小辞忘记了吗?] [还要再说吗?] [不会反悔的,但如果你想用手机录的话……] [叶垠喜欢云辞。] [再说多少遍都可以,只要你想听。] “……” 即便已经过了很久,那天叶垠说的每一句他都记得还是那么清晰深刻。 原来是梦。 ……梦醒了啊。 ——“哟,刚来就这么热闹,俞鱼你小嘴叭叭叭的说什么呢?” 又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云辞思绪,那男声的音色同样很熟悉。 “啊?你俩都不去床上看一眼就说人怎么都不醒,这随便请个护工也比你们认真吧。” 云辞平躺着没动,在那声音结束的下一秒就看见了两颗头从他一左一右冒出来,挡住了天花板。 叶叙白还好,只是脸色差些。 俞鱼上来就抱着他的手臂,嗷的一声嚎了出来,一个劲的道歉说明明知道早上发烧了,还拉着他出门,玩不说还玩到那么晚让他吹那么久的风,说着说着眼睛也红了,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云辞刚醒头还昏昏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俞鱼。 宋敛承朝病床上的人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行了,人刚醒,你安静些别那么吵。” 然后宋敛承在未经俞鱼的同意下把俞鱼强行拉走,病房门被关上,屋内重新恢复安静。 云辞心里想着宋敛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手撑着床从病床上坐起,接过叶叙白递过来都纸杯,低头喝了一小口温水,问:“我睡了多久?” 叶叙白:“一整天。” 云辞抬着杯子的手一顿:“一整天?” 叶叙白:“你16号白天和俞鱼出去,16号晚发高烧被送到医院,打了一晚上吊针,17号白天一整天都没醒,现在是18号早上9点。” 叶叙白:“我表述的足够清楚了吗?” 真睡了一整天? 那岂不是……又要延迟一天回家? 云辞蹙眉:“我只有16号没有要拍的戏,其他时间都有我的戏份,我17号的戏延迟了?调到了哪一天?” 叶叙白像是被话噎到般倒吸口气,表情一瞬间变得古怪:“你就关心这个?你不关心你为什么睡了一整天,你关心拍摄?” “我听到了。”云辞说,“那个时候我已经醒了,你和俞鱼说你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睡那么久,既然知道了就没必要再问一次,啰嗦。” 叶叙白没有受伤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收紧又松。 叶叙白:“……昨天深夜突然下暴雨,就你刚刚到医院没一会儿,那大雨从夜里一直下到白天也没停。” “剧组拍摄的设备需要连着电线,一些线得从外面牵进去,剧组害怕漏电,为了安全起见没有去拍摄,哪知昨天下了一整天。昨天夜里也下得断断续续的,包括现在外面还在下雨。刚刚你们副导演发通知说今天的拍摄也取消了。” 叶叙白把先前挪动椅子搬了回来,坐下,头也垂下去些:“……能不能不要那么凶的对我说话,云辞。” ……很凶吗? 云辞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情绪的外泄。 实在是还没从回忆带来的悲伤后劲中缓过来,刚醒就又被几个人叽叽喳喳吵了一头,还得知有可能会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不能回家,积攒起来的烦躁感,顺着话不自主地侵泄出去了。 “抱歉,是我没控制好情绪。”云辞道歉。 叶叙白脸上的疲态做不了假。手还断了一只的人却在他每次睁眼后都在病房内,巧合也不至于那么巧,叶叙白一直待在医院。 第54章 云辞:“没有凶你,我只是担心因为我个人原因耽误了剧组的拍摄进度,要赔违约金,也会影响到个人声誉。” 他倒是不会在意这个。 “因为后续会影响星云娱乐赚钱。” 叶叙白脸上出现了明显欲言又止的神色。 云辞:“没有驱赶你的意思,只是好奇。我记得你今天不是说要回去公司处理事情,不在南江了?” “下雨,飞机场大雾,飞不了,全线停飞。”叶叙白接过云辞手上的空杯,又倒了杯水,“他们说南江市机场选址不好,经常遇到雾大天气,具体什么时候能飞航司那边也没有通知。” “……” 病房内再度安静下来。 云辞话很少,和除叶垠以外的人很少能够持续聊十句以上,冷场已经是基本操作。即便是俞鱼那种自己和自己都能聊起来的人,也偶尔会陷入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尴尬境地。 叶叙白:“我去帮你弄点吃的?” 云辞点点头,然后在叶叙白转身的时候开口:“你让我来演戏,其实还有其他原因吧,叶叙白。” 叶叙白脚步一顿。 若是此时云辞看见了叶叙白的脸,肯定能看出他脸上一瞬间僵硬不自然的神色。 “什么原因?” 叶叙白回头:“我本来就没什么太多经商天赋,星云娱乐是我爹全权让我自己管着试试的。我怕我管着不到一年星云娱乐就倒了,最后被我老爹揍。让你来帮帮我赚钱,维持一下公司盈利,这就是原因。” 云辞表情不变,看着叶叙白的眼:“是吗?” 叶叙白反问:“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 几秒后,云辞点头说知道了,视线一直随着那开门出了病房的高挑青年。 ——是啊,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刚刚的对话里,他在关心拍摄进度的时候叶叙白连着两次问他为什么要关心工作进度,不关心自己的身体。 一个纯粹想要利益的资本家,似乎不会做出那样不可置信,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怎么也算是叶叙白半个哥。如果说是因为过去的接触,多年的相处,让叶叙白对他产生关心,也说得通。 但叶父叶母对叶叙白的偏心已经到了一种极端。 一对能把叶垠丢给保姆十多年,自己把叶叙白从小养到大的家长……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和叶家公司几乎说是毫无关系,仅叶垠个人名下的小公司倒闭去严厉责怪疼爱到不行的叶叙白吗? 概率不大吧。 从小到大,叶叙白接受到的压力和叶垠都不是一个量级的,叶父叶母对兄弟二人的行动指标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叶父要是没脑子也不可能把公司开那么大。叶父肯定知道叶叙白不会像叶垠那样,能够在毕业后就顺利接手公司,且一切都弄得井井有条。 叶父叶母宠死叶叙白了,他们对叶叙白不可能一点耐心都没有,宠爱之下叶叙白的对一切事情的容错都大大高于叶垠。 归根结底,星云娱乐倒不倒实际对于叶叙白和叶家来说就像是掉了一根眼睫毛一样。 ——叶叙白花那么大劲把他从家里弄出来干什么……? 病房内注意力全放在思考上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一点点开始变冷的房间。 直到从鬓边垂下的长发被一只纤长的手指挑起别在耳后,被那划过后颈的凉意一激,云辞才恍然回神。 屋内的窗帘不知道何时被拉上了。这间医院的窗帘质量差,即便是拉的严丝合缝也依旧有弱弱光线透进来。 病房内昏暗,云辞看着那和一年前相差无二的男人笑盈盈地坐在叶叙白原先坐着的椅子上,看着他,温声询问: ——“哥哥帮小辞梳头发好不好?” 和过去唯一的区别只是肤色似乎更加白皙,瞳内盛满了浓得黑沉的血色。 第46章 窗外的雨似乎又下大了不少,雨滴落在窗框的金属上敲击得叮叮当当的。雨天的闷热感因屋内的特殊空调消散,变得阴凉潮湿起来。 云辞把头抬了一些,乖顺地往叶垠那边凑了凑。被压着睡了一整天的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膀上,显得有些凌乱。 从接到《诡画》剧本之前云辞就已经是长发了,现在的长度还被妆造师修剪了些的,比过去更短。 叶垠出意外车祸死后,云辞整个人状态下滑至最低点,最开始一个星期就连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演戏了。 后来强撑着把戏份演完,又因演技太假太差被骂上热搜,被人爆出多日不去剧组耍大牌的丑闻。事件不断发酵,事件中心的人怎么都没有回应,热度迟迟不减,娱乐记者察觉到流量密码,在云辞家附近长期蹲守。 云辞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门,头发也留长了,直到被叶叙白叫出去演戏。恰好《诡画》内的画家人设也是长发,云辞就那么一直维持着这个造型。 “小辞留长发也很好看。” 叶垠嘴上说要帮忙梳头,却没去拿梳子,仅用冰凉的指尖从云辞黑色的发丝中穿过,耐心地将发尾梳开。 难以忽视的指尖凉意偶尔触碰到头皮,划过后颈,引起一阵阵细细的颤栗。最后那只没有温度的手掌扶在了云辞颈后,稍加了些力道就把人揽过来些。 骤然落下的,侵略性十足的吻像是要将怀里人肺中的空气都掠夺个干净。 放在后颈的手限制住了云辞所有后退逃离的意图,直到发起者餍足起身,被吻的满眼水汽的人才终于得以呼吸。 云辞眨了下眼,让眼泪不再模糊视线。他也不是泪失禁体质,以前没那么容易哭的,只是现在遇到叶垠情绪就失了控。 要说那些情绪是难过也不完全,更多是是庆幸…… 下颚冰凉的手扶着抬起,摇摇欲坠的泪痣被指腹拭去。叶垠看着那又在愣愣看着他的人:“小辞想说什么?” 云辞嘴唇开合,他想说的话太多了。 ——想说过去一年一个人承担的骂名和委屈。想说真的很怕突偶然出现的、莫名其妙的东西,唯独不害怕的鬼是你。 想说心里全是庆幸,还好能够再次看见你。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何变成了一句: “……我明明让你不要来探班。” 如果叶垠那天不来探班,叶垠在路上就不会出车祸,叶垠就不会死。他们两个会和计划中的一样,会有很多的“以后”……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话落下,云辞就感觉到放在下颚处的手力道收紧,下颚被那手指捏的疼。手的主人脸上笑意愈深:“小辞不想让哥哥来探班,那想让谁来?” 话没说清就很容易遭到误解,和鬼说也一样。可偏偏他又没办法解释,难道要和叶垠重复的说“你已经死了”吗? 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重复告诉叶垠他已经死了。他有私心,他害怕说了之后叶垠不再来找他了,他怕再一次的永远看不见叶垠。 其实被误解也好。 这样执念会更深,叶垠会更忘不掉,会一直来找他,一直缠着他。 “……” 病房内不隔音,云辞沉默间,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愈来愈近。 云辞心里一紧,只是短暂地把视线从叶垠身上移开看向病房的门,却不想再度回头时,床边的椅子上已经空了。 病房的门被打开。 提着好几个饭盒折返回来的俞鱼一开门就被扑面的寒意吹得个一哆嗦,视线往内一看,看到直挺挺坐在床上的云辞。 俞鱼看着一动也不动的云辞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开口:“云辞哥你一天没吃饭了,我去给你买了些清淡的!” “……”云辞没有反应。 “云辞哥?”俞鱼又唤了一声。 难道是他走了之后云辞又睡了一觉,这会儿刚睡醒?噢,这不窗帘又拉上了,合理。 云辞好一会儿才把视线从空荡荡的椅子上移开,看向把饭盒提过来放在小桌板上又去拉开窗帘的俞鱼。 ——无论几次,叶垠离开时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总会异常强烈。 没过几分钟,去买东西叶叙白也折返回来了,和俞鱼几乎是前后脚的事情。见叶叙白手上也提着个饭盒,云辞疑惑:“你们两个在食堂竟然没遇上吗?” 叶叙白:“遇上了,我亲眼看着俞鱼和宋敛承一起走的,我以为他俩悄咪咪躲着去哪吃了。” 叶叙白转头去看俞鱼:“你和宋敛承什么关系啊?你就在医院待了一天,昨天接了起码有五个电话不说,今天人家大影帝直接闻着味就来了。” “什么五个电话!明明就三个!” ——三个已经很多了吧。 接收到云辞视线的俞鱼眼神疯狂闪躲:“什么关系?没什么关系,他委托我帮他养几天狐狸的关系。” 云辞:“?” 前些时候不是还说狐狸掉毛嫌麻烦不想养。什么情况,这两个人的进展快到让他怀疑他是不是失了忆。 第55章 云辞还在拷问俞鱼,叶叙白那边已经把所有饭盒都打开了。 鲜少有照顾人经验的小叶总看着饭盒里清一色的寡淡菜品发出疑惑:“俞鱼你买的什么东西?我说两句都比你买的荤。” 话实在是有些糙,俞鱼闻言被一噎,也不想怎么和云辞解释了,转头攻击叶叙白:“你不知道生病不能吃太油腻?!” 叶叙白被那么一吼也愣了一下,过后心虚的把烤鸭和辣椒炒肉往自己那边藏了藏。 云辞头大,这两个人聚一起总是很吵。 … 下午云辞就出院了。 前天检查过后,医院那边说只是因为感冒引起的发热,输液后吃药巩固两天就可以了。体温早就在输完液后恢复正常,若不是云辞在病床上昏睡了一天,昨天就可以离开医院。 回酒店的路上云辞问俞鱼剧组那边的情况。俞鱼说剧组发了通知,因为这两天下雨延迟拍摄,往后的拍摄进度可能会很赶,也可能会推迟两天结束。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会在这地方多待几天。 因天气原因暂停拍摄属于不可抗力因素,剧组那边也没办法。其实剧组在开机前也看过天气预报,天气预报显示未来半个月都是晴。现在不是雨季,开拍几天了天气也都好,谁能想到突如其来一场暴雨下得又大又急,两天了还没个停歇。 回到酒店后云辞拿了药,婉拒了俞鱼陪同,自己回到房间。 云辞先洗了个澡,然后穿着浴袍和外套坐在落地窗边,看着房间外绵绵的雨。 发热出了一身汗,身上哪哪都黏腻,加上在医院躺了一整天,不洗澡就感觉身上有蚂蚁在爬。洗澡期间云辞多次瞥向浴室内被雾气蒙上的镜子,想看某人有没有悄悄进来。 洗完澡坐在窗边时,云辞心里也在暗暗期待,房间里又只有他一个人了,某人会不会突然出现? 等了很久,雨也下了很久。 雨声簌簌,冲刷着巨大的落地窗面,安静的房间内伴着下雨形成的天然白噪音。下雨的时候空气中会有一种特殊的味道,有些像混合了泥土和草木的清新香气,很好闻。 ——“嘟嘟。” 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云辞低头把手机拿起来,解锁屏幕。是叶叙白发过来的: [叶叙白:我回去了。] 即便说的模糊,云辞也知道叶叙白是什么意思,叶叙白要回叶家公司去处理事情,要离开南江。 [云辞:雨还没停。] 雨又大了起来,飞机肯定起飞不了,叶叙白怎么回去? [叶叙白:预测说下午会停雨。今天是阵雨,雨不会下很久。] [云辞:等雨停了再去机场。] 叶叙白没再回复消息。 云辞莫名地生出一阵心慌,直接拨号给叶叙白打了过去:“你在哪?” 叶叙白的背景音很安静:“刚坐进车里。” “等雨停了再去。”云辞重复了一遍先前发的消息,“雨天赶路危险,这里离机场不远,不用冒着雨过去。” 电话对面的叶叙白发出一声低笑:“怎么,嫂嫂担心我?” “……” 云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仅是闭上眼,像是克制住什么情绪般呼出口气:“等雨停了再去。” 叶叙白:“我听到了,都说三遍了,嫂嫂。” 话是这么说,但云辞还是能从叶叙白的语气里听出些漫不经心,对方显然没把话当回事。 云辞沉声警告:“叶叙白。” “到!” 敲门声随着这一声“到”一同响起。 云辞顿了一下,起身去开门,打开门后看见手上挂着石膏,自称“在车里”的叶叙白倚在门框上,看他开门还挑了下眉。 云辞:“……” 砰! 云辞重重关上门,重新坐到窗边。 其实他以前挺喜欢雨天的。 喜欢在雨天什么也不干,放空大脑,趴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叶垠的抱枕,随便找出几部电影。不一定看内容,但要放着,比较有氛围感。 他会把电视声音调很小,听着雨声,觉得太闷热,偶尔还去冰箱里偷吃两块冰淇淋。 雨天是放松的,他喜欢雨天。 因为有好闻的雨露香气。也因为过去有一个雨天,雨下很大,大得没一会儿身上就被完全淋湿,叶垠在雨天、在十字路口处撑着伞,稳稳抱住了他。 过去他对雨天的偏爱,是认为那一场雨把叶垠推到了他的身边。 现在他不喜欢雨天了。 叶垠出车祸那天也下着大雨,雨把叶垠带走了。 第47章 [叶叙白:生气了?] [叶叙白:我刚刚真在车里,没骗你,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才坐电梯上来。] [叶叙白:不回消息了?行吧,知道你讨厌我。] [叶叙白:不烦你了。] …… 云辞看着雨幕出神期间,手机还在持续的收到消息,等云辞低头看到叶叙白发过来消息的时候,聊天框已经被对方刷屏了。 云辞正在一句句往下看,叶叙白又发过来一句:[雨停了我就回去,只是离开前和你道个别。] [叶叙白:如果身体不舒服了就和导演请假,俞鱼不靠谱,你自己看着点,别硬演,星云娱乐只是在走下坡路,还没倒闭。] 视线扫过最后一句,云辞多少从这几句话里面琢磨出了些霸总语录的意思。心想:之前叶叙白年纪小看不太出来,现在再看,叶叙白各方面条件还真挺符合。 云辞回复:[好的,小叶总。] “嗡嗡——” 消息刚发出去,叶叙白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开口就是不可置信的质问:“你怎么不回之前的消息?什么意思?你真讨厌我?” 云辞:“……” 其实他有些时候挺羡慕叶叙白性格的,半点都不内耗。就算是别人对他的看法也会直接开口问。 “我不讨厌你。”云辞轻叹一口气,“我只是不喜欢你的一些行为。刚刚我在担心你,雨天路面滑,事故率会增加,这不是什么好玩可以开玩笑的事情。” “担心我?” 叶叙白:“所以,你刚刚是在担心我,怕我也像叶垠那样在路上出意外吗?” 云辞呼吸一顿。 叶叙白有些时候说的一些话……真的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 叶叙白:“不要再想叶垠了,云辞。” “你没发现你现在有些不……” 叶叙白短暂地停顿,像是在组织语言:“你没发现你自己已经陷在里面很久了吗?一年了,马上是第二年,未来还有第三年……你一直像这样下去,你不会觉得可惜吗?” “不会。”云辞声音冷了下去:“没什么可惜的,少道德绑架我。” “我以后怎么样是我自己的事,我想不想叶垠也是我的事。你还有什么其他想说的吗?没有我挂了。” 叶叙白没忍住爆出了一句脏话。 “我真的奇怪,你到底在爱他什么啊?” “你以前真的没发现叶垠那个疯子的控制欲高得不正常吗?他从来不让你外出过夜,也不许你单独出去玩,每次你出门他都在旁边像个保安一样的立着,你在家里干什么他都知道,好似对你了如指掌……我随口都能说那么多,我都发现了那么多,你真的就没察觉到半点不对吗?” “……你不会觉得那个人很恐怖吗?” “因为你只看到了表面。”云辞开口。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没有亲身经历过别人的过去经历,就不要主观的认为别人应该怎么做,应该怎么想。” 心里的烦躁感愈来愈烈,云辞挂断了电话。他有些后悔接电话了,刚刚就不该想着“少了一个哥的不止是他”,看着叶叙白发过来的消息心软。 ——别人怎么会能够懂自己当下真实的处境? 他也知道想叶垠会难过,整个人会非常消极。但他和叶垠从小到大一直在一起,包括习惯都带着叶垠的痕迹,他看着自己都能想到叶垠。 叶叙白让他不要想叶垠,怎么可能不想? 叶垠对他的控制欲一直很强,他知道的。过去的经历反而让他贪恋叶垠对他的控制欲,被掌控感把缺失的安全感全部填充。 叶叙白没有经历过被亲生父母嫌恶过,不懂无家可归的不安无措感。 叶叙白不懂。 他在享受叶垠对他的控制欲。 * 下午,雨还是没有停。 因下雨演不了戏,剧组那边就组织了一场线上宣发。剧组的人在酒店大厅处临时搭了个景,开了个直播。 大约是直接对接到本人的活动,云辞下楼路过大厅,见那边围一大堆工作人员才知道有这回事。 云辞快步路过,以为不会拍到自己,却不想从车里拿了充电器折返回来,就被抬着手机直播的韩尹尹堵住。 “活捉到一只云辞老师!” 周围一堆工作人员看着韩尹尹从座位上拿着手机起来,也没个什么阻拦的意思。云辞知道自己已经被算计到宣发一环了,被迫在直播里露了脸,对着手机镜头打个招呼。 第56章 不似张晨与韩尹尹早就准备好做好造型全妆上镜,云辞就下楼拿个充电器,头发都没扎就披在肩上。好在自身过分有实力,素颜能打,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脸依旧帅的出奇。 滚动着的弹幕太小太密,几乎看不清那些人在刷什么。不过很快,弹幕清一色变成了云辞的名字。 也难为韩尹尹在一堆不能念出来的弹幕内挑选出几个能念的,诸如[卧槽云辞好看]、[被美颜暴击了]和[期待新作品]等内容,把脏话和阴阳怪气全部略过。 云辞客气了两句准备跑路,韩尹尹看见还在持续飙升的人气,下意识地想挽留:“云辞老师不多待一会儿吗,我记得你以前也很少和粉丝互动哎!” 云辞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开口:“嗯,我有些感冒,就不在这多待了。最近天气降温,大家也注意保暖。” 回去房间的路上云辞收到了俞鱼发过来的屏幕截图。剧组的直播俞鱼也在看,俞鱼在聊天小窗里发着云辞出镜的截图疯狂发出爆鸣: [俞鱼:云辞哥无死角的帅,请多营业,拜托了(双手合十)。] 云辞回复:[不会营业,不太习惯。] 在得知俞鱼在吸狐狸之后,云辞默契没有去打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窗边等着叶垠。一直等到天色完全暗了下去,叶垠仍然没有任何要出现的迹象。 云辞控制不住地开始回想,是不是之前说错了什么让叶垠迟迟不出现。 ——之前在医院的时候说,不想让叶垠来探班,叶垠误会之后生气了?不来找他了? ——还是之前路过大厅的时候,他被韩尹尹抓着去和直播间内的人互动,叶垠不高兴了? ……或者都是? 叶垠对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在确定关系之后开始逐渐上升,在他开始出现在荧幕前,被越来越多的人认识之后达到了巅峰。 他享受叶垠对他的控制欲,但,无论什么东西过了量,都会引起质变。 对比起那些在梦境中出现的,和叶垠相处的甜蜜过往,之后的事情反而常常被他回忆,被反复想起。 回忆的频率比以前小时候的事情还要更高,记得也更加深刻。 ——那年他大四。 让他大火的古装剧《迟雪行》播出后,他人气暴涨,接到了很多代言,给星云娱乐赚了很多钱,海报随处可见,通告接到手软。 叶垠并不高兴。 叶垠大刀阔斧斩了他所有,离家超过一个月的行程,帮他拒了和其他演员互动性强的综艺及节目,给他丢了几个剧本,让他呆在家里选。 后续就连他和粉丝合影也会不高兴,要把他拖到床上悉心教导,说不能和陌生人贴那么近,一教就是一天。最后求饶也不停,非得要他就连抬手指,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昏睡过去才罢休。 趁着人气高的时候就该多出去刷脸熟,不然白白浪费了流量。人一辈子有几次这种机会?娱乐圈里太多有颜又有实力的人因没有机遇被埋没。 叶垠把他通告全扣了,让他在人气巅峰时期窝在家里看剧本选剧本,逃出去又被抓回来。他去了哪叶垠都知道,好像在他身上装了不止一个摄像头。 他无助地被反复抱进浴室又出来,就连剧组后期的宣传也没跟。 他生气,然后据理力争: “叶垠!我吃的就是这口饭。我要达到我的目的需要人气的累积,你不可能让我永远都这样……” “我不可能因为喜欢我的人多,我就变心不爱你了!” “叶垠!” 叶垠会装作听到了他的意愿,思考,然后残忍拒绝,没有任何余地: ——“小辞和别人靠太近,哥哥会生气。” ——“不可以,乖乖。” 剧组演戏的接触已经是叶垠能够接受的极限了,反抗无效。 娱乐圈新鲜的东西太多了,新鲜感最多持续一两个月,到最后,热度开始逐渐褪去。 无论是综艺还是节目,他都没接,一番反抗之下他除了第二天起床后的浑身酸痛外,什么也没得到。 叶垠似乎也觉得这行为过分了些,后来给他找了很多含金量极高的剧本,每部都是奔着大奖去的,花了不少功夫和资源。 最后他选定了姜然导演的悬疑电影《第三位凶手》,那是他唯一、自己得到的知名导演男主位置。 电影的制作周期长,知名导演的电影一般情况下不会吝啬投资与制作。一两年,甚至更长的创作时间只会有一个男主演。 叶垠送给他的剧本基本都是男主演角色,有些题材比这姜然这部都好,按照日后的发展来综合考虑,用叶垠给他选的剧本更好。 但他拒绝。 他说他就是想拍姜然那部,他就是喜欢。 他以此作为对叶垠无声的反抗。 男主角的戏份多,拍摄工作量大,加上他和姜然对这部戏的认真,《第三位凶手》拍摄期间他忙得脚不沾地。下了戏就看剧本,研究剧本内人物的行为,想明天演戏的时候应该怎么做才能有更好的演绎效果。 偶尔下戏后,看到了叶垠的未接电话都会忘了回。直到叶垠那边再次打过来电话,他才恍然忆起还有这么个被暂时搁置的事情。 ——“小辞已经连续拍摄十多天了,需不需要和导演请个假休息一会儿?” 实在是之前一个月内的亲密接触频率已经远远高于往常,才从家里跑出来,他听到叶垠的声音后腰都会隐约发酸。 他回叶垠:“不用,之前有休息过。我不累,最近状态很好,刚找到感觉。” “……”叶垠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最近工作有些忙,没办法过去看小辞。” “不过我把会议挪了挪,下个星期有时间,可以过去。我会帮你和导演请假,想去周边逛吗?我记得那附近有……” 心里还记着叶垠把他通告全推了的事,心里还是在闷闷生气:“你上班也很累了,不要闲下来就往我这边跑!” ……… …… … ——不要再想了。 酒店房间内,坐在落地窗旁的长发青年将脸埋进掌心,头又左右晃了晃,像是要把脑中的思绪全部甩出去。 美梦只适合在梦中出现。反复出现想起的回忆一遍遍凌迟心脏,剐出血肉,像是自虐一样的持续不停。 ——不要再想了,求你。 云辞对着自己说。 手指拽住垂落的头发,头皮都被扯着疼,云辞狠狠掐着腿上的肉,试图让注意力分散,不再去继续想那未完的回忆。 可根本无济于事。 已经回忆过无数遍,深刻留在记忆内,那天他和叶垠说的话还是被想起: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叶垠。】 【我们需要冷静一下了。】 他的本意只是想让叶垠重新冷静的想想。 他也是个成年人,他需要、他想有他自己的事业和成就,他不想永远地攀附在叶垠身上。而他的职业不可避免的会和更多人出现在同一个镜头内,叶垠不可以这么一直阻拦着他,这不对。 根据后来叶家那边调查得知,叶垠在挂断电话之后买了当天晚上到他拍戏省份的机票,在深夜独自前往剧组。 路上出了车祸。 呜咽从云辞喉咙间挤出,情绪在回忆结束后决堤,再也控制不住。 他如愿了。 叶垠不再有控制他的能力,他[自由]了。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参演综艺,和人互动、营业,积累人气,成名拿奖。他可以有自己的事业,成就。 不会再有人管他了。 叶垠走了。 他走不出去了,永远走不出去了。 他往前的目的只是想让叶垠看着他,想努力提升自己,成为一个他主观认为的,更能够和叶垠相配的人而已。 “叶垠……” 酒店房间内混着呜咽的声音一句又一句。 “叶垠……我想你了,叶垠……” 他真的好想好想。 他不知道该怎么再次见到叶垠。在夜里?在独自一人的房间里?或者叶垠一直在他旁边看着他,只是他看不见而已? 他能够做到的只是一句句叫着心里想着的人的名字,道歉: “对不起……” “……在医院的时候我不该说不让你探班,我只是……我,我很想你……” “我的意思是我想你,想你一直探班。” “不探班也可以……我不演戏了,和你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我不想演戏了。” “……” “我不想演戏了。” 从家里出来到进入剧组后,他的情绪从来没有那么失控过。 云辞也顾不得什么哭了明天眼睛会肿,上镜会受到影响,他什么都做不了,他难过得只能够用哭来宣泄情绪。 直到哭的力竭,云辞再次抬手去摸放在桌上的纸巾,却发现摸了个空,纸巾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拿远。 第57章 他指尖触上的冰凉上是骨节分明的手。 刹那间,云辞还往外溢着眼泪的瞳孔巨颤。令人头皮发紧,全身血液都逆流的惊吓过后,云辞看清了那坐在桌子对面的人。 那男人坏极了。出现的时候总没声没响,把人吓一跳。明明一直都在旁边看着,听着,还偏偏要等着人哭累了,哭的全身都没了力气,大脑都发着昏才肯出现。 把人捞到怀里的时候,还故意凑到人耳边问,怎么呆呆傻傻的,怎么摆弄都没个反应,眼睛里还在往外流着眼泪,又乖又可怜。 “……叶垠。”云辞把头埋在男人颈窝里的时候,嘴里还在喊着对方的名字。 现在与叶垠相拥时的感觉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不止是皮肤相接触的地方能感觉到寒意,就连衣服阻隔的地方都能感觉到透过来的冰凉,抱一会儿都感觉身上的温度要被全部掠夺走,激得身体发颤。 云辞把眼泪全部蹭到对方肩颈上,弄得一片湿漉漉的。 “……叶垠你别不理我,今天我等你等了好久好久,从医院回来后就一直等你,你一直不来,我看不见你,叶垠……” 男人手掌覆在怀中人的后颈上捏了捏,又将那被自己弄的凌乱的黑发理好理顺,好整以暇地开口:“怎么又变了,乖乖不是说不让我探班吗?” 呜咽声又大了些。 “……我让你探班的。你要来找我的,你不能把我丢掉,叶垠。” 云辞的眼泪还在往下掉,带着活人体温的晶莹液体从颈窝一直往下淌,滑过那早就停止的心脏处时好像隔着层皮肤都能感觉到烫。 那安抚意味的,落在眼睑吻去眼泪的亲吻逐渐变了味,落点逐渐向下,吻在鼻尖,吻在唇角,始终避开柔软的唇瓣,耐心等着有人傻乎乎把自己献上来。 “小辞一直在想哥哥吗?” 云辞一只手扶在叶垠肩膀,一只手把垂在肩膀上的头发乖乖撩开,让男人的吻落在颈部,然后逐渐向下。 ——好冷。 云辞觉得自己像是抱着一块冻了很久,已经冻死了不会化的冰块,身上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往外冒。此时听到男人的询问后,又重复地说想,想叶垠。 明明之前已经说过够多,但叶垠还是像是听不够一般的,让云辞一直说想他。 听着云辞说完,叶垠又问:“小辞为什么一直在哭?” 又说:“为什么要抱着哥哥抱那么紧?” 一句句引导着人说出那句“我爱你”后,叶垠把早就剥光干净的人扣在在落地窗前,让怀里的人亲眼看着窗面反射出来的倒影,恶劣地欣赏着那漂亮的青年畏惧、发抖。 觉察着人实在受不了了,又假意用语言安抚着,动作上强硬地掐着禁锢着青年的腰,不允许他逃离分毫。 云辞一开始就哭得力竭了,哪还能有力气去反抗。 第48章 云辞刚支起身,扶在腰间的冰凉大手就又用了些力,又被捉了回去。 耳廓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耳廓被人咬着细细磨蹭,耳边传来的叶垠声音也模糊了几分:“乖乖又要去哪?” 即便他们所在的房间是在高楼层,面对的方向是茂密的树林,又正好是雨天。雨滴已经先模糊洗涮过窗面,站在落地窗旁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人看见。 但云辞还是害怕,羞耻得全身都绷紧了,紧紧拽住了叶垠的手臂,摇头:“不要在这里,叶垠……” “小辞在害怕什么?” 原先用作遮挡的衣服全部堆积在脚踝,只轻轻一动就掉在酒店地毯上。 男人从后面用手掌托着怀里人的腿根,缓慢地用手指皮肤上摩挲。直到看着人颤抖的频率高了些,才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叶垠低头,亲吻云辞那哭的红红的眼角:“不会有人看见的,小辞。” “这里。” 叶垠的手掌从云辞腿根开始缓缓往上移动。 “还有这里。” 冰凉的感觉划过小腹、脐上、胸口,最后停留在颈侧。 “这些都是只有我能看,只有我能触碰对方。” 脆弱的脖颈被手掌虚虚圈住,叶垠的手在原先留下青紫掐痕的地方停顿。 “痕迹消下去了。”男人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了一句。 不等云辞反应,叶垠又继续开口:“小辞应该相信哥哥的。哥哥不会让其他任何东西看到小辞的身体。” 云辞视线随着叶垠的手掌移动。从刚刚起,他就一直被迫地和叶垠一起“欣赏”着自己的身体。 屋外的夜色让窗子的反射更加清晰,包括叶垠眼中那占都要溢出变得实质化的占有欲。 包括……他诚实的身体反应。 即便以前已经和叶垠做过比现在这般纯粹的抚摸身体还要更亲密的接触,但他此刻,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还是会羞赧。 实在是不习惯这种情况,云辞盯着落地窗面,仅两三秒就有些难为情地别过头去,不愿去看此时的自己。 奈何另一人不可能错过这绝佳的欺负人机会。云辞头刚转过去,就被手指钳制着转了回来,视线避无可避地直直落在前方。 “就这样看着自己,小辞。” 钳在下颚的手指抵在唇边暗示性地摩挲了一下。叶垠低哑着嗓音开口: “舔湿他,宝宝。” 窗外的雨下的又大又急,冰凉的水滴砸落在地面,溅起大朵水花。窗帘终是被那双手撑在窗上百般求饶的人拉上,版直的布料上也被人拽得多了几道褶皱。 意识沉浮间,云辞感觉自己被叶垠抱了起来,失重感让他下意识地用腿死死夹住了叶垠的腰。云辞听见叶垠问他: ——“为什么说不想演戏了。” 云辞闻言,大脑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叶垠在说什么。 总算是从昏沉沉的脑袋里面找回些意识,云辞用手撑着叶垠,有些受不住地往上抬了抬腰,开口是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因为,没有意义了。” 另一句话也说得磕磕绊绊,甚至没有组织语言。也不管另一人是否能听得懂:“……因为……你没有在看。” 后背贴上了墙壁,云辞一时辨别不出是身后贴着的,还是身上压着的东西更冷。 ——“在看。” 和声音同样坚定的,是放在细窄腰间的手,以及扣住腰,残忍往下摁的力道。 云辞大脑又空白了一瞬,叶垠后面说的话都险些没有听清。 “小辞演戏的时候,哥哥在看。” “小辞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哥哥也在看。” “哥哥的视线一直落在小辞的身上,会一直看着小辞。” 或许是敏锐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云辞鼻尖又开始发酸,想哭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后又强行忍住,用手摸着去抓紧那扶在自己腰间的手。 ——“没有怪小辞。” 叶垠又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自责。” “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导致的结果也是咎由自取,和小辞无关。” 冰凉的吻又落在眼角,吮去云辞那溢出来的眼泪,安抚着:“我从来没有责怪过小辞。” “小辞一直都很好,也没有做错什么。” “是哥哥的错。” “是叶垠一直在犯错,连带着小辞也伤心难过。” “是哥哥让小辞难过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 … 窗外的雨声渐小,南江市突然降下的大雨也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 * 云辞从床上睁开眼。 阳光从窗帘细小的缝隙中透入房间,形成一道小小的光束。屋外没有再下雨,今天是晴天。 剧组的工作开始继续进行,因下雨耽误了好几天,剧组赶着进度,从早上起剧组的人就开始重新到森林别墅那边检查电路和设备,在两个小时前已经开始拍摄。 而他的拍摄内容安排在下午四点以及晚上,故而一觉睡到了中午也没有人打扰。除了十一点左右的时候俞鱼发了消息打了电话,询问要不要去吃饭。 他回复:[不吃,还在睡。] 云辞盯着手机屏幕上和俞鱼的聊天内的那五个字看。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在中途醒过,唯一记得的是在昏睡之前被叶垠抱去了浴室。在雾气蒸腾的房间内,从被水汽模糊的镜子那看见了他和叶垠交叠的身形。 所以,这句消息……有可能是叶垠回的吗? 所以叶垠昨天晚上一直看着他吗? 他睡了也一直看着,看到睁眼,包括现在……现在也站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一直注视着他吗? “……” 沉默在镜子前站了许久,云辞捱了捱翻涌心绪,又给俞鱼发了消息,在时隔两个小时后。 [云辞:我醒了,你吃完饭了吗?] 俞鱼表示正在吃,现在在酒店餐厅。 云辞收拾了一下准备去找俞鱼。 身上的酸痛感还是有些强烈,洗漱的时候云辞无意间发现自己身上的一些痕迹,尤其是在腰上、腿上,都留着指痕,斑斑点点的,惨不忍睹。 第58章 哭了一晚上,眼睛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肿,只是里面还泛着些血丝。 云辞隐约记得昨天晚上叶垠用手蒙着他的眼睛,只留下细细的指缝能窥见外面的光线,叶垠问他那样是不是会更清晰,能感觉得更加清楚。 叶垠的手很凉,身体也很凉,包括最后留在里面的东西都像冰水一样的,把小腹一片都冻得痉–挛。 云辞思绪一顿。 ……所以放在眼睛上的手,怎么不算是一种冰敷? 不对。 不能那么想。 ……都不能想,都不可以想了。 … 云辞到餐厅的时候刚好撞见宋敛承从俞鱼对面的座位上站起来,这两个人在一起接触的频率太高了,他不多想都难。尤其是在宋敛承转头看到他后又一屁股坐了回去,看着俞鱼的时候。 宋敛承:“喏,人都来了。这个时候你赶我走是不是有点欲盖弥彰了。” 云辞:“?” 云辞目光移动,看向俞鱼。 俞鱼闷头干饭,一句话不敢说,假装自己不存在。手已经紧紧扣在酒店的沙发上,留下清晰指痕。 “别扣了,沙发坏了要赔钱。谈个恋爱而已有什么尴尬的?”云辞手指着宋敛承,对俞鱼开口:“俞少爷,你追他还是他追你?” 俞鱼下一秒被呛到,疯狂咳嗽,抬起水杯大口畅饮,脸都涨红了。也不知道是被饭呛到呛红的还是被说中了心事羞红的。 云辞疑惑看向宋敛承,宋敛承坦然回望过来:“中午好。” 云辞:“?” 意思是宋敛承不准备解释了,打算让俞鱼自己说是吧。 过了几秒俞鱼终于缓过来了,义正言辞开口:“云辞哥我不喜欢活人,我只是可恶的毛绒控。” 云辞回忆起和俞鱼聊天框内的内容,想到俞鱼三句不离宋敛承的宠物,最后得出结论,开口声音笃定:“你喜欢他的狐狸。” 俞鱼:“……” 听闻这话饶是宋敛承表情也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云辞:“不对吗?” 俞鱼:“不对!!!” 俞鱼内心抓狂了。云辞到底是怎么做到接受那么快的?!要不要那么开放,他根本都没来得及解释好像云辞就已经接受了,明明他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好无助好绝望…… 宋敛承:“你的助理前两天嫌弃狐狸掉毛,狐狸听了不高兴不想找他玩了。” “过后又反悔了,说狐狸掉毛也是狐狸好,让我把狐狸再借给他吸吸,发消息说狐瘾犯了。” “昨天摸狐狸屁股被打了,今天缠着我问怎么哄狐狸。” 云辞:“……” 云辞从座位上起身,坐到了旁边一桌,和俞鱼他们隔了个走廊的距离。 宋敛承瞧见云辞的动作后狭长的眼半眯,盯着云辞看了会儿,鼻尖似是轻轻耸动了一下。过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对着俞鱼开口:“云辞不要你了。” 俞鱼拍沙发:“他只是嫌你太吵!!!” ——到底是谁吵? 宋敛承挑了下眉:“这样,我有个办法,针对你刚刚和我说的事情。” “你今晚来我房间,我教你怎么哄狐狸,怎么样?” …… 下午,云辞和俞鱼开车去到剧组拍摄地点,森林别墅。云辞刚走近临时搭建的化妆间,抬头就看见门上挂上了一把木剑,木剑末端系着红色的绸缎,颜色鲜艳。 “这个是昨天才挂上去的。” 俞鱼看到云辞在化妆间前驻足,于是开口:“之前剧组不是闹鬼嘛?就是那个……据说还把张晨带走,去了寺庙那件事。导演组请来了大师在这边一通做法,离开前在这里放了一把桃木剑,在后面的别墅内也放了些东西。” “据说放着东西的地方鬼就进不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没机会验证。这两天下雨,剧组没有开工,我们八卦群里也渐渐冷清了下来……有一说一,这种东西就是得在上班摸鱼才会觉得有意思。” “那酒店呢?”云辞突然开口。 “啊?”俞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酒店?” 云辞:“酒店那边放了驱鬼的东西了吗?” 俞鱼摇头:“好像没有……不过酒店那边好像没有闹鬼?” ……闹了的,张晨遇到的事情就是在酒店,怎么能说酒店没有闹鬼? 俞鱼:“之前拍到的,发生异样不是都在别墅吗?” “酒店离着这个拍摄的别墅还有好长一段距离。我没听剧组的人说大师在酒店里弄了什么,那应该是没有。” “嗯。”云辞点头表示知道了。 看到云辞往外走,俞鱼疑惑,开口问了一句:“云辞哥你不进去吗?” 云辞:“我刚刚看到了还有人在化妆,里面闷,我在外面待会儿,你觉得晒可以先进去。” 见着俞鱼钻进化妆间,云辞才收回视线,顺着先前他们过来的地方,酒店的位置看去。 ……剧组从哪请的人,事情真解决了吗? 他现在,好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又怕剧组的找的人不靠谱。 他害怕那个待在别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恶臭的鬼回来找他,和上回一样被追得四处逃窜的经历他不想体验第二次…… 但,又怕剧组找的人太靠谱。 下午的拍摄没出什么岔子,云辞在开拍前重新复习了一遍剧本。这次的配角演绎难度不高,几乎没什么挑战性。 晚饭过后,开始了夜间的拍摄。张晨再一次来到剧组的时候,云辞发现张晨整个人都状态较之先前最后一面见过时还要更差。 演员的妆造要根据剧本的发展来进行调整。 按照目前的拍摄进度来看,男主已经在别墅内受到了多次惊吓,整个人都处于惶恐,但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状态。 云辞和张晨擦肩时,一时竟辨别不出张晨到底是快速入了戏,还是,戏里戏外都再次撞了鬼。 好在张晨这种浑浑噩噩的演戏状态正好演绎了主角的心境,对拍摄起了极大的帮助,ng次数少了很多。 拍摄到接近零点,剧组已经持续拍摄了近两个小时。终于把一个关键的长镜头拍摄完成后,导演见剧组的人都有些疲乏,于是宣布暂停拍摄,全体休息十五分钟。 云辞下了戏,刚走到拐角准备下楼拿水,一撇头就看到一道门后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是昨天晚上说“一直在看小辞演戏”的叶垠。 “……你!”你怎么敢现在出来!? 云辞心底一跳,下意识地四顾,生怕周围还有人看到这别墅内多出来的一个“人”,生怕有人把叶垠拍摄下来。 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俞鱼疑惑的声音。 “……云辞哥?” “……你在对着谁说话?” 第49章 ——“云辞哥你在和谁说话?” 听到俞鱼的声音后云辞身体一僵。 云辞没有立刻回头,等再次确认了门后那道身影的存在,亲眼看见对方动了动嘴型,在说“在看”后才肯移开视线,转头看向俞鱼。 云辞:“你怎么过来了?我刚刚在想之后要说的剧本台词。” 背剧本的时候偶尔一个人叨叨也是正常,俞鱼没有多疑:“噢噢,我刚刚看你一个人出来,突然想起之前宋敛承说这里荒郊野岭的,尽量不要在夜里一个人行动。我又怕出什么事,就立刻追过来了……” 俞鱼:“不过,也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什么,我真感觉今晚的别墅里面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冷了。难道说剧组请来的那个大师真的有几分本事?” 云辞闻言,回头瞥了一眼先前叶垠站着,此时已经空空如也的地方。 那为什么叶垠会好端端站在那处,叶垠比抓鬼大师还要厉害,还要技高一筹? ……大师真的,有几分本事吗? 云辞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里的天气预报,看后展示给俞鱼:“今天确实不怎么冷,出了太阳,温度比前些天还要高几度。” “……” 俞鱼沉默后又开口,试图解释:“也不全是温度,其实是那种阴森森的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 云辞其实知道俞鱼说的意思,那种阴冷感他昨晚感受了一晚上。 但云辞还是重复了一遍,装作不理解对方意思:“感觉?” 俞鱼点头,眼神坚定:“我感觉很准的。” “那你感觉宋敛承是个什么样的人?” 俞鱼:“……” 俞鱼:“……” 到底是谁教云辞那么聊天的,说话! 云辞:“不说话,睡着了吗?” 俞鱼一时回答不出来,说了个“我”就没了下文。 “你之前和我说,你和宋敛承在一起觉得不舒服,所以不当他助理了。现在和他遇上后又和他接触频繁,这和之前你告诉我的相悖。”云辞认真开口,“这个人心思没那么纯粹,你玩不过他,我怕他欺负你。” 第59章 俞鱼面上出现了很纠结的神色:“那个人说话也谜语人,我当然是不想和他接触……” 云辞:“狐狸不止只有宋敛承能养,你想养狐狸可以养一山头的狐。” “不是,不一样。”俞鱼摇头,“宋敛承养的那只不一样……那只很通人性,聪明,身上香香软软的。” ——勾人手段了得。 俞鱼说完又顿了顿:“其实我也不知道啊,我都感觉我中了什么狐狸邪术,两眼一睁就开始想狐,狐瘾犯了。” “想吸狐。” “嗡嗡。”俞鱼手机一震。 俞鱼低头去看,两秒后瞳孔地震,慌忙左右四顾,最后扒着楼梯的栏杆在别墅一楼瞧见了那正好放下手机的狐主人。 ——[宋敛承:狐狸是祥瑞,不会邪术。] ——[宋敛承:你还是不要在背后议论其他人了,万一别人听到怎么办,自己尴尬了又玩成语接龙?] ——[宋敛承:不过只是议论我的话,可以。] 俞鱼:“……?!” 什么意思,这该夸宋敛承慷慨吗?! 这已经不是背后议论的问题了吧,这上下楼隔了十多米,他和云辞说话声音又小,这是人能听得到的距离吗!?宋敛承是人吗?! “怎么了?”云辞察觉到俞鱼的表情变化。 俞鱼把屏幕一摁做贼心虚:“没,没什么。” 云辞:“?” … 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少的可怜,上下楼喝口水,稍微坐着休息一下云辞就听到导演那边喊继续开工。下一幕戏是张晨的单人镜头,过后才是他和张晨的对手戏。 云辞站在剧组的灯架之后等待拍摄,视线一点点扫过没有人出没的角落,试图去寻找那有可能躲藏在阴影中的人,但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任何痕迹。 很难分辨此时心里到底是失落多一些,还是安心多一些。 短暂的出神被一声干呕声打断,与此同时,导演那边喊了一声“卡”。 拍摄期间片场非常安静,为了不耽误拍摄,众人都会默契地不发出异响。 云辞寻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发现那动静是正在拍摄的张晨发出的。 张晨助理和剧组工作人员在听到导演的声音后就已经焦急围了上去查看情况。张晨脸上全是汗珠,现在依旧在捂着鼻子干呕,看上去状态极差。 张晨:“你们没有闻到什么怪味吗?!” 围聚集在张晨周边的工作人员闻言后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摇头:“……什么怪味?” “我没闻见什么,是什么味道?” “是不是别墅里面太闷了,需不需要开窗通一下风?” “不是?”张晨表情愈发难看起来,“你们真的没有闻到那股怪味吗,非常明显的臭味!?” 那边的动静实在是大,最后一句张晨几乎是在捂着鼻子吼出来的,云辞不想听见都难。 ——怪味? 云辞蹙着眉仔细闻了闻,确实没有闻到什么。但张晨的表现以及当前场景,倒确实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些…… 张晨:“就是像腐烂物堆积在一起的馊臭,还有下水道的那种恶臭,非常明显!感觉空气里全部都是那股味道!是别墅下水道炸了吗?” 张晨一直在那说味道很大,呼吸都想吐。导演找来了专门负责别墅置景布置的道具组,让张晨带着他们去找味道的来源。 张晨嘴上说着有味道,实际把人手借给他,真让他去找味道从哪传出来的,张晨自己又说不出来了,只是重复地说别墅里有臭味,找不到哪传来的,但就是有味道。 见拍摄暂停,云辞也不累着自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待在人堆里看俞鱼凑过来给他分享的高糊狐片。 一边看一边想:剧组请的大师好像没太有效。如果有效的话,张晨应该不会闻见那股味道。 所以为什么张晨现在会闻到那只鬼身上的味道,且是只有张晨能够闻到? 那只身上带着臭味披散着头发的鬼,或许现在就躲在某个角落内? 叶垠又躲在哪,叶垠回去找它吗,那股怪味会染到叶垠身上吗…… 眼前有只手在晃了晃。云辞回过神,看着俞鱼的手机屏幕。 “为什么都是糊的?能看清的只有白毛,你摄影技术要学学了。”云辞开口。 俞鱼欲哭无泪:“那狐狸聪明得很,我一拿手机它就知道我要拍它,狐老拿嘴筒子戳我手,我拍不清楚……” 云辞:“……” …… 张晨这么一通折腾又浪费半个小时。一整栋别墅都差不多被搜了一遍过来,依旧没能解决问题。 臭味闻了许久,张晨的脸色愈发难看。导演那边脸色也有点绷不住了:“那个……张晨啊,要不忍耐坚持一下,我们今晚把这剩下来的两三场拍完就回去休息?” 不是说不解决问题。这别墅也是找别人借的,拍摄完了还得还人家,要真有什么怪味,出了什么问题,剧组得把东西修好了才能离开。 关键是整个剧组里除了张晨就没有第二个人闻见那股“怪味”。费尽心思找了一番,找的道剧组的人一头雾水的,还多折腾浪费了时间。要不是剧组的投资里张晨后头的人出钱占了大头,他早让张晨爱演演,不演滚蛋了。 “也就三场了,最快半小时能拍完。”导演好言再劝,“人灯光组搁这布景布灯一布就是大半天,总不能弄好了一点儿不拍……浪费啊!” 后来连带着助理也劝,副导也劝。云辞听着那些人的话都觉得他们快把张晨哄成胚胎了,张晨最后才松口答应继续。 等剧组终于开始动工了,俞鱼暗搓搓凑过来和云辞说了一句:“他是在发癫还是在耍大牌?”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辞总感觉张晨在开拍前,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听了俞鱼说的话,云辞愣了一秒才开口: “……事实上我觉得这两个词没有什么区别。” 也不知道是张晨在这几天频繁演戏找到了戏感,还是已经察觉到这间别墅里有别的东西,在真鬼屋里演鬼片比较沉浸。云辞和张晨搭戏的时候发现张晨演绎出的情绪都很真实,演技比起前几天有了质的飞跃。 和张晨的对手戏难得的没有ng,云辞说完台词听到导演喊卡,情绪还没出戏,就被张晨拽住了手臂。 ——“那天晚上,你是不是也在?” 张晨问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云辞没有懂张晨的意思,疑惑:“什么?” 张晨:“就是剧组安排我们住的酒店里,剧组开拍的第一天晚上。” 剧组开拍的第一天。 云辞已经隐约猜到张晨想说什么了。 张晨见云辞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有些着急地继续开口:“酒店电梯坏了,明明没有按按键,电梯却停留在了一个不存在的楼层。” “在那个楼层停顿后,过了一阵,电梯重新恢复运行,上到了一个堆满了箱子和杂物的地方,那一层楼都是废弃的东西,上面铺满了灰……” “那天晚上那个地方,你是不是也在?” 云辞眸色微动。 ——他确实在。 那天,在那个全是灰尘和杂物的废弃楼层,他被叶垠抱着走过堆积在地上的废墟,身上一点灰也没沾,像是局外人一样冷漠目睹着前几个小时在剧组拍摄时针对他的同事,狼狈地被鬼追的满地逃窜。 云辞弯了一下眼角,眼中笑意很冷:“张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剧组开工第一天我拍摄到很晚,我是延迟到最后拍摄的。回去酒店我就直接睡觉休息了,不可能去什么别的地方。” 张晨瞳孔缩了一下:“不可能,我明明……” 他过后回想过很多次,他明明从地面上碎裂的镜子里面看到过云辞。而且,除了云辞外还有一个人。 张晨:“那个房间里还有一个人,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人,那个抱着你的是不是你养的小鬼?” 娱乐圈人才济济,想要靠红得看命。 娱乐圈内有些艺人为了维持热度在背地里养些不可言说的东西也不是没有,更何况之前云辞莫名其妙大火一头,会不会也和那个有关…… “什么?” 等云辞意识到自己听到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被张晨短短一句话内传递出来的信息量震住,云辞脸上的表情都僵硬起来,难得地没有控制住。 张晨看见了他和叶垠? ……养什么? 震惊过后,云辞蹙眉:“你不要张口就乱说,有病就去吃药。” ——“那个,两位老师准备好了吗,我们拍摄要开始了。” 此时,见两位演员迟迟不到位拍摄,剧组工作人员走过来看情况,对话也被打断。 张晨看了一眼走过来的工作人员没理会,又转过头来看着云辞:“我就是看到了!既然你养那个东西,说明你肯定知道这方面的人对不对?!” 第60章 “那天晚上遇到的那个东西一直缠着我,我睡觉也在梦里来找我,你找人帮我赶走……” “不对。” 张晨骤然停顿,抬眸,死死盯着面前的长发青年:“是不是你干的……” 张晨说的话越来越让人摸不清头脑。 云辞开始怀疑张晨精神状态是否正常,等会儿是否能正常结束今天最后一幕的拍摄。 这关系到他能否早些到酒店休息,问叶垠张晨为什么能在那天晚上看见他们这件事。 ——那天晚上他明明是在做梦。他本人好好的躺在床上,张晨怎么可能看见他? 已经工作了一天到深夜,剧组内无论是谁都很累,工作人员说话声音里透着的倦意根本藏不住。 剧组工作人员再度催促:“老师们准备好了吗?这一幕拍摄完就可以结束下班了!” “……” 又过了几分钟,胸口大力起伏的张晨总算是重新调整好了情绪,站在应走的点位上准备开拍。 云辞心想终于要下班了。 这一场戏不难,比之前的几场还要简单。男主角在别墅内经历过好几次灵异事件后,整个人已经被吓得不轻。多次寻找出路未果后,男主角从窗户眺望窗外的庄园风景和画家说“我们要想其他办法快点离开这里”。 云辞站在房间内靠衣柜旁的位置,看着张晨抬脚移动到窗户边,身体往窗外探,渐渐地向外倾斜。 倾斜的幅度越来越大…… 也顾不得什么正在拍戏,剧组工作人员先是发出一声尖叫。 随后而来的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张晨坠楼了。 第50章 为了避免出现穿帮,除摄影师、导演外的剧组工作人员在正式开拍后都会默契的离镜头能够拍到的地方远一些。 最后这场戏是在别墅的房间内拍摄的。房间小,站不下那么多的人,一些和拍摄无关的人,包括俞鱼、张晨的助理他们都站在房间外的走廊内。 尖叫声是站在导演旁边的场记发出的。当时离窗户最近的是蹲在角落内的灯光师,灯光师在看到张晨往外探身子探的太深时就已经起身站起准备去把人拽回来,可还是慢了一步。 谁也没料到张晨会那么直直从窗户翻下去。 张晨坠楼后,一时间剧组乱成一团,就连导演都愣了两秒才大喊着让副导演和场务去安排人看张晨什么情况,打120救人。 已经入深夜,部分已经疲乏的剧组人经过这么一遭,惊得瞌睡散了不少。云辞被进出房间的工作人员挤到边缘,视线正好能瞧见张晨掉下去的窗户。 ……太诡异了。 云辞看着窗台想。 无论是开拍之前张晨说闻到怪味、和他说的话,还是现在跳楼的行为,都无比诡异。 房间的窗户不低。得用力撑着窗台边缘,用尽全力往外探,才能使得大半个身子出去,拍摄剧本内这一场戏的内容是男主角探头看窗外,实际演绎的时候往外面看一眼,做出看的动作就够了,没必要整个人都向外倾出去。 坠楼绝对不是意外,张晨只可能是自己撑着窗户跳下去的。 张晨为什么要跳下去? 只有张晨一个人能闻到的怪味,毫无理由的跳楼,这些不太正常的行为,会和这间别墅内藏着的鬼有关吗? 云辞思路又滞了一下,把视线从窗台收回,看向屋内深处。 假若真的有关的话……和,哪只有关? ——“大家可以先收拾设备了。今天拍摄暂停,明天工作时间也可能会调整,辛苦大家关注一下工作群内的消息!” 副导演开始组织着各组人收工。 目前医生还没到,张晨的具体情况未知。窗户距离一楼地面大概五六米,虽不算太高,但从楼上掉下去后,人怎么都不可能完好无损还能爬起来继续拍戏。 云辞看着摄影组的人将百万起步的贵重拍摄设备拆卸仔细收好,也抬脚准备出房间去找俞鱼,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屋内的导演说了一句: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云辞瞳孔一缩,骤然回头看向身后。 相似的对话开始重复。导演像先前张晨那样捂着口鼻,开始询问旁边的工作人员有没有闻到怪味,工作人员均摇头说没有。 “之前张晨不也说闻到了这股怪味吗!?” “我都闻到了,为什么你们闻不到?那么明显的气味你们闻不到吗?” 导演说话声音很大,情绪明显变得暴躁起来,周围一圈的人都被导演那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吸引过去,停下手上的工作去看。 俞鱼在外面听到动静后冒了个头进来看戏,这一来,正好看见导演抄起身前的监视屏就往地上砸。 电子设备承受不住那么大往下摔的力,屏幕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碎裂黑了下去,坏了的小零件也四散在地。 “操了,拍个戏整他妈那么多破事!?” 导演的情绪愈发失控:“有味道就处理啊,弄那么大味道他妈的让人怎么拍戏!?拍完戏让老子怎么给房子主人交代?钱你们赔吗?” 导演转头环顾一圈,像是在找人。 “道具组的人呢,刚刚逛街去了,找那么半天没找到味道从哪出来的?要你们干什么啊?” “还他妈拍不拍了?!” 眼看着导演又拿起了旁边的电子设备准备继续砸,站在旁边收设备的一个摄影师两步过去连忙过去把人拉住,从后面拽住了导演的手。 可奈何导演的力出奇的大,一下就把拉着自己的手挣脱开,转身一脚踹在了摄影师身上。摄影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完全没有防备的整个人被踢翻在地,身体撞倒了还没来得及收的灯架。 剧组在拍摄夜景时需要补的光很多,房间内的灯架几乎是一架架排开,撞倒一个后,连带着旁边的几个架子也跟着倒了下去。 目睹全程的云辞看见导演身后的一个灯罩被撞倒,实心铁杆晃悠悠地向着导演的方向砸去,立刻出声提醒:“小心背后!!” 随着话音,铁质灯杆不偏不倚正正砸中下方人的后脑勺。只见导演身体一僵,面对着地直直倒了下去,陷入昏迷。 “……卧槽。” 俞鱼被新发生的意外吓住,目光呆滞地看着那十分钟内第二个倒地的人:“今,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啊?” 接连两次出现诡异情况,再迟钝的人也能发现不对了。 “走。” 云辞心一点点下沉,没有再看屋内的情况,转身拉着俞鱼出了房间,边走边对着俞鱼低声开口:“这栋别墅不太对劲,我们快点回去。” 俞鱼被扯了一下回过神,随后快步追上云辞,一边走还回头看先前拍摄的那间屋子:“回哪,直接回酒店?” 云辞闻言脚步一顿。 剧组请来驱鬼的人极大可能没有真正的把那只被摄影机拍下来,浑身都是臭味的鬼赶走。张晨和导演都闻见了那股怪味,都出现了古怪的行为,他们现在要立刻离开这个疑似闹鬼的地方。 但是离开了这里之后,又去哪? 张晨在酒店的时候撞见过那只鬼,包括他自己也遇到过不正常运行的电梯,那不是证明了那只鬼其实并不会受到地点限制,它可以离开这栋别墅? ……他们现在要回去哪里?酒店也安全吗? 俞鱼见云辞没回话,又开口喊了一声:“云辞哥?” 云辞回神,转过头看向俞鱼。 这件事根本就不好解释……俞鱼全程在剧组吃瓜,没有真正亲身撞见过灵异事件,那个穿帮、披头散发的鬼在俞鱼认知中也仅停留在传闻阶段,而不是真实存在的。 云辞:“不管去哪都行。” 剧组闹鬼的事没有解决完之前,在哪都不安全。 俞鱼有些担心:“可是这个时候我们那么着急走会不会不太好?剧组那还躺着俩人呢……” “你……”云辞蹙眉,深吸了口气把血压压下去,“张晨是自己掉下去的,导演是自己把人推倒的,人为什么躺那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不走留在那陪着场务等救护车?” “那不是演员和助理的职责。”云辞继续抬脚下楼,“先回酒店。” 谁善良谁在乎什么集体谁爱待在闹鬼的屋里就继续待吧,他已经头皮发紧后背冒冷汗了。 别墅外由剧组搭建的大灯将别墅周围很大一片区域都照得很亮,云辞将视线投向远处森林的阴影中,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提前拍摄完的演员已经回去了,别墅旁的临时停车场内车辆不多。 云辞和俞鱼找车期间,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个黑色,像是人形一样的东西站在一颗树下。 云辞心脏骤然重重一跳,迅速转过去头去看时却发现那处空空如也,除了被风吹动摇晃的叶影,什么也没有。 “云辞哥?” 俞鱼察觉到云辞停了下来,回过头询问云辞在看什么。 第61章 “没什么。”云辞喉结微滚,手攥紧才发现手心全是冷汗,“……刚刚看错了,我以为有个人站在树林里,但好像只是树的影子。……” 车辆正常启动,往酒店的方向行驶。云辞原本以为坐上车,开车远离了别墅会安心些,却不想不安感不仅没消,反而在车辆驶入林间小道时开始扩大。 从拍摄别墅到剧组订的酒店,来回的路上有一段完全没有路灯的泥泞小路。之前几日拍摄结束回程时,道路左右也和今天一样漆黑,但唯独今日,那些重叠的树影格外阴森可怖。 云辞知道这大概率是心理因素。 但他克制不了。 未知的东西总会诱发人心底的恐惧。心里害怕会有东西突然出现,吓人一跳,总想提前做好准备,最终全程都提心吊胆。越紧张,就越害怕。 车内安静的环境变得异常难捱。云辞在转头看向窗外,被窗上映出的自己面部轮廓吓一跳后,终于尝试用其他方法来分散紧张和注意力。 “俞鱼,车速再慢一点。”云辞从车内后视镜看向开车的俞鱼,“这里太黑了,没有路灯。” 俞鱼不是傻子。高强度一线吃瓜群众对于某些东西的直觉强的可怕,结合起刚刚剧组发生的事、云辞的反应,俞鱼极快猜出来一切事件大概率会和某些不可言说的东西有关。 ——可是他也怕鬼啊! 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汗,踩在刹车上的腿都在抖,额角隐约有细汗冒出。 “云,云辞哥,要不要听点音乐之类的,车里怪安静的。” ……安静得怪渗人的。 云辞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点头说好。 可也不知道是时间太晚,还是这地方偏僻信号不好。无论是播放音乐,还是播放什么听书之类的,网络总是会有卡顿,几乎都是说两句就会卡了停住,缓冲很久才能播放。唯一能够流畅播放的是一个电台: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听今日的奇踪诡案,我是主持人艾艾。今日我们节目组收到一位叫[今夜深情]的女士来稿。接下来将以第一人称来叙述。” “我是在回家的路上遇见灵异事件的,那天晚上我下班很晚,在路口看见了……” 俞鱼手啪一下按在保姆车屏幕上,极速关闭电台,额头的冷汗愈发多了起来:“哈哈云辞哥,凌晨四点听鬼故事确实有点小众了哈,我现在后背凉凉的,我怕等会儿裤子也凉凉的,咱们就不干这种事了哈……” 俞鱼已经被吓得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搞点抽象来缓和氛围了。 过了好一会儿,俞鱼仍没得到回应。 俞鱼从后视镜往后看,发现云辞整个人僵坐在后座上,脸色惨白。 “云,云辞哥?” 云辞僵硬地转头回来,对上俞鱼视线。 “……我们,为什么在往别墅的地方开?” 俞鱼心中警铃大作,抬眸,视线顺着云辞先前看着的地方看去。 剧组租来拍摄的那栋亮着光的别墅在侧边视野内渐渐变大,变得更加清晰。这意味着他们正在朝着别墅靠近。 ……可明明,他们原先是背对着别墅行驶的啊,怎么可能开着开着,就离别墅越来越近了呢? “嗡嗡。” 在这时,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手机屏幕自动亮起。 淡蓝色幽幽的亮光映亮后座青年漂亮的半边侧脸,毫无血色的唇瓣不安地抿起,暴露了他此刻的心境。 [场务:@全体成员,全部人到别墅集合。] [场务:@全体成员,全部人到别墅集合。] [场务:@全体成员,全部人到别墅集合。] …… 通知消息一连发了四五条,但不过三四秒,艾特全体成员的消息又全部被撤回。 紧接着,又有一条新消息发了出来,发消息的仍然是场务。 [场务:消息误发,大家不要理会。] [场务:远@离别墅。] [场务:全%…*部人%都来……别墅/] 与此同时,一道强烈的注视感骤然出现在身侧。 云辞被惊得手一抖,手机从手上滑落,掉在车座之下。 第51章 云辞没有急着捡手机,先抬眸顺着感觉到视线的方向看去,可视线所及之处除了婆娑树影什么也看不清。 ——那股被注视感,或许是太紧张产生的错觉? 俞鱼被车后座传来的手机掉落动静吓得一个激灵,立刻脚踩着刹车在路边停了下来,回头询问云辞怎么了。 “没事,手机掉了。”云辞收回视线,“我觉得,我们不能把车停在这种地方。” 冷不丁将车子停在这种无人、无车灯的泥泞森林小道上,说实话比车辆行驶着还要瘆人。 就像躺在卧室看带鬼灵异文时总会想用被子蒙住头,把棉絮状的玩意当做坚不可摧的护盾。 现在这种情况,就先不考虑由铁和合金组成的车辆能不能阻挡得了那用唯物无法解释的东西。 现在最怕的就是车辆停下来就再也打不起火,他们要一直坐在车上等,等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其他人来。 时间长很耗人不说,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突然出来敲车门。 怕来的,敲门的,不是人…… 俞鱼重新发动了车辆,再度开口说话时,能听出声音都有点抖:“那,那我们还继续往前开吗?这条路好像是向着别墅的路。” 俞鱼:“好像是……我也分不太清了。” 这条路上没有路灯也没有什么路标,就连岔口都没有。从酒店到别墅,能够让车辆行驶的有且就只有一条路,车辆会车时都得小心翼翼的,避免撞到旁边的树。 从剧组开出来,直直向前开,开着开着又看见别墅。这已经不是什么正常理由能够解释的事了…… 这就是遇到了鬼打墙。 云辞果断开口:“掉头,不能去别墅。” 剧组所租的别墅那边很可能已经出现了其他难以解释的事情。 刚刚手机工作群内收到的消息莫名其妙。场务一会儿发消息让所有人回别墅,一会儿又让别人去别墅,别理会消息,根本不知道该信哪种说法。 云辞个人觉得,或许哪种都不该信。 车内很黑,云辞弯下腰用手摸索着去寻找车座下的手机,一边捞一边开口: “不太对劲。俞鱼你看看掉头往前开能不能先回到酒店……或者直接用手机导航着直接往城里开,去人多的地方。” 云辞:“这个地方太偏僻了。酒店也不安全,酒店看着大实际里面住的人很少,都是空房间。” 云辞捞了半天,总算是找回了手机。 已经熄灭的屏幕感应到有人将手机抬起后屏幕重新亮起。云辞直起身重新坐好,打开原先的工作群,看到消息全部被另一个管理员副导演撤回,工作群也开启了全员禁言,谁都不允许发消息。 坐在驾驶座的俞鱼直接找了个市中心商圈的位置设置导航,打着方向盘开始掉头。 手机内传出导航的播报声: ——“正在前往祥丰街,距离目的地37公里,预计行驶……” 听到街道的名字有些熟悉,云辞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那是前几天俞鱼带他去的那条小吃街。 那天没有他的戏,他下午和俞鱼进了城。除了在南江市内逛了逛,还在回程时去找了天桥下的一个据说很厉害的道士。 云辞:“俞鱼,你之前打电话给那个叫徐淮的道士,他之后把符纸寄过来给你了吗?” 云辞这么一说,俞鱼才突然想起来有这回事:“寄了,我把符纸贴在墙上后真的好几天都没梦见我表哥!” 云辞:“……”如果只是梦不到叶垠的话,他好像知道原因。 或许,不一定全是符纸的作用。 俞鱼反应过来云辞为什么问这个:“坏!那张符纸被我放在了酒店没拿出来,符纸我就贴在床头。” 听到这话云辞心凉了半截,刚欲开口说“那我们可能还得回酒店一趟拿符纸”,话没说出口,就听见俞鱼手机内的导航发出提示音: ——“您已偏航,正在为您规划新路线……” “……” 云辞从后座位子上起身,弯着腰倾身去看俞鱼手机上显示的导航。 刚刚一路上根本没有岔口,正常来说不可能会出现偏航走错路的情况。 但现在导航提示偏航。 根本没办法辨别是导航出了错,还是他们目前开的路线出了错。 天太黑,有岔路口他们没看见,一直在一条笔直的路上兜圈子? 这可能性也太低了。 “怎,怎么办…”俞鱼额角滑落一滴冷汗,“还要继续往前开吗?” 俞鱼说话间,手机上的导航已经重新开始规划离目的地最近的智能线路,屏幕上的缓冲圆圈像是信号不良般转了半分钟,终于跳出来了新的路线。 第62章 ——“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当前距离目的地祥丰街38公里,预计行驶……” 俞鱼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导航:“云辞哥,你记不记得刚刚是不是只有37公里?” 明明是向着目的地的方向开车,却越开越远了。 云辞从车内后视镜中对上俞鱼惊恐的眼,片刻后移开视线。 ……可以了。 不要那么看他,他真的半点办法也没有。 几秒后,云辞开口:“只能一直往前开了。我个人觉得一直行驶着往前,总比停下来等那个不知道什么东西过来敲门好。” 或许是被自己联想的画面慑住,俞鱼倒吸了一口气,油门都踩重了些:“求你了,求你别说了啊啊啊!!” ——[您已偏航,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之后几乎每过两三分钟,导航就会语音播报,提示偏航,要重新规划路线。偏航两三次后更是直接退出了导航系统,播报“已到达目的地”。 周围全是树,他们还在荒郊野岭呢,哪有半点目的地市中心的样子? 俞鱼又放慢了车速,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拿着手机对着导航投诉。在使用反馈那点开语音输入破口大骂,识别成文字的速度根本赶不上说话的语速。 云辞知道俞鱼是在分散注意力,缓解紧张情绪。 从剧组租的别墅到酒店,最多最多也就需要开上二十分钟的车,但现在他们在这段没有路灯的路上已经待了超过二十分钟了。 凌晨三点多快四点的时候剧组出了事,他和俞鱼从剧组别墅开车出来,一直到现在,快接近四点半,车一直没有开到酒店。 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是不会感觉到累的,直到现在云辞也没有生出半点困意。 或许紧张真的有一个阈值,精神紧绷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开始冷静下来,一片空白、无法思考的大脑也开始重新运作。 云辞开始回忆思索。 先前在别墅时,无论是张晨还是导演,在出现怪异举动之前都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臭味。那股味道他之前也闻到过。 甚至闻到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剧组更衣室,第二次是在剧组的杂物间。 那不是下水道的味道。那股臭味要更加刺鼻一些,是那只鬼身上散发出来的肉类腐烂的味道,非常明显。 既然是这样,那可不可以猜测为,那股味道的出现是在提示那只鬼在靠近? 他和俞鱼在这个鬼地方绕了快半个小时,除了他隐约能感觉到有一道注视的目光落在身上外,实际上并没有真正见到什么吓人的东西,也没有闻到古怪的味道……说明那只鬼并没有来找他们,他们只是遇到了鬼打墙? 那为什么要把他们困在这条路上,只是想吓唬一下他们吗? 或者有没有一种可能,把他们困在这条路上的,不是那只身上带着臭味的女鬼? 会有可能是其他的鬼吗? 这地方荒郊野岭的,说不准左右的山都是坟,一到晚上全是小鬼。正常用肉眼也看不见,说不准早就爬满了车,车内左右都是人…… ——“云辞哥你怎么不说话?” 云辞思考间,俞鱼对导航路线的投诉已经结束了,重新静下来的车内氛围诡异的吓人,仅三五分钟俞鱼就忍不住出声: “云辞哥,你快说说话,让我不要觉得我是一个人在车里啊啊啊……” 一条没有岔口笔直的路,开车开半天,怎么开都开不出去,换谁来都会崩溃。云辞听着俞鱼此时的语气像他再不出声,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云辞:“今天晚上剧组的盒饭很油,味道也咸,不好吃。” 俞鱼终于找到了另一个可以语言攻击的对象来分散注意力。 俞鱼:“他吗的一说到这个我就气,这就是剧组给演员四十块钱的餐标吗?!菜都糊了,鸡腿也就才半个巴掌大,谁家的未成年小叽半夜被搬上餐桌……” 云辞时不时回应附和,然后低头垂眸,将右手手指搭在左手无名指的素圈戒指上轻轻摩挲。 是叶垠死前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戒指。 那天叶叙白把戒指给他送过来后,当晚叶垠就给他戴上了,过后也一直戴着,只是演戏的时候摘下放在包里。 刚刚害怕的时候又从包里摸出来戴上了,总觉得……戴上就安心了很多。 车内不会有东西坐着的,叶垠会把他们赶跑的。 云辞暗暗想。 但,一直像这样也不行。 云辞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虽然知道时间太晚了,人不一定醒着,但我还是想给我认识的了解这方面的人发消息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能从这里出去。” 他不了解这方面的东西,得求助一些专业人士,他需要场外援助。 俞鱼:“那我要问问那个给我寄符纸的徐淮吗?” 云辞点头:“也可以问问。” 车开了那么久,一路上根本没有遇到其他的车辆,就连剧组叫的救护车也没遇上,普通的人估计很难帮助他们了。 ……好在,还有信号。 云辞心里想着,手指不停,编辑好消息发给道士杨天华。 下一秒,看着屏幕上不断转圈的消息,云辞心里立即就是一咯噔。 云辞一连尝试了好几条,结果全都显示正在发送。 坏了。 手机有信号,但消息根本发不出去。 ——这样还不如直接显示无信号给人个痛快。 想法生出的下一秒,俞鱼在前面开口:“……哎,我的手机怎么显示无信号了?刚刚明明显示还有信号的!” “坏了云辞哥,电话也打不通了啊!” 云辞:“……” 也对,如果能够正常联系外面的话,导航也不会失灵显示偏航了。 云辞闭上了眼。 ——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最后的法子也用了。 之前那个道士杨天华不是说鬼不会无缘无故缠着人,鬼缠人要么就是恩怨未消,要么就是想借着人的手帮它解决问题吗? 剧组其他人的情况他不知道,但他和俞鱼刚来南江市几天,同那鬼既没有恩怨,又怎么都不像是能解决问题的人。 那杨天华还说,鬼能做到的极限是往人身上留下些掐痕。 刚刚在剧组里,十分钟之内一个跳楼,一个昏迷,鬼能做的,其实力远远比杨天华说的要差太多了吧! 云辞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在心里叫叶垠。 叶垠始终没有出现。 是因为俞鱼在车上,所以叶垠不出来吗?可明明之前在别墅的时候,叶垠是能够出现在有人的场合的。 为什么? 因为叶垠不想出来,还是,他没有在害怕的时候出声喊出叶垠的名字,仅仅是想还不够? 怎么和召唤兽一样的,叶垠有那么小气吗? 在心里说叶垠坏话,叶垠能听见吗…… 俞鱼没得到回应,再度抬眼从车后视镜往后看,一眼就看见了靠在车座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人。 ——“卧槽云辞哥这里不可以睡觉啊!?快醒醒,这里不可以睡觉啊!!” 俞鱼的声音实在是太过撕心裂肺,云辞睁开眼,看到俞鱼转过来的眼睛红红的,想说些什么安慰他。 还没开口,先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一跳。 明明是俞鱼自己的手机,看着手机上面的来电,俞鱼却根本不敢伸手去接。 手机一直放在方向盘旁边的支架上,系统默认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屏幕上的字太小了,云辞坐在后排只能勉强辨认出拨号人是一个三个字的备注名。 “是谁?”云辞问。 俞鱼被吓傻了,大气也不敢出,好一会儿才挤出几个字:“……是宋,宋敛承。” 云辞蹙眉:“宋敛承?” “——嘟。” 因为长时间没人接听,电话自动挂断。 俞鱼面色惨白:“我那没信号,消息都发不出去的手机,现在接到了宋敛承给我打电话!!”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依旧是那三个字的备注,宋敛承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 云辞从车内后视镜和俞鱼对视。 没有信号,怎么能打进来电话? “——嘟。” 没有人接听,电话再次挂断。 宋敛承的电话第三遍打了进来。 俞鱼咽了下唾沫,紧张地看着手机:“接不接啊?怎么有种电话对面的东西要一直打下去,不接就不停的意思了。” “接吧。”云辞开口。 已经在这条路上待了那么久,即便真是鬼打过来的,不也得听听对方想干什么? 第52章 手机在没有信号的情况下接到打进来的电话本就是件诡异的事,俞鱼接起时都做好心理准备了,电话里面的人说什么都不该信。 却不想接起电话后,俞鱼听到对面说的第一句是:“不是说要和我探讨怎么哄狐狸?狐狸澡都洗完毛都吹干了,你怎么还没回来酒店?” 第63章 “……”俞鱼沉默。 电话对面的声音和宋敛承一模一样,说的话也是之前约定过的事情…… 但正常来说,宋敛承是不可能把电话打进来的。俞鱼还是有防备,开口回复电话对面的人:“今天不去了,我路上堵车。” “路上堵车?”宋敛承的声音疑惑,“现在是凌晨四点,你在哪堵车?” 俞鱼:“你少管,我现在就是在堵车!” “……”这回换到宋敛承那边沉默了。 宋敛承:“你不觉得你这话听起来有点诡异吗,这个点,你确定你是被正常的车堵了,不是什么灵车鬼车之类……?” “可以了不要再说了闭嘴啊啊啊!!”俞鱼快速打断宋敛承没说完的话,“你少说话!” 宋敛承:“怎么放鸽子的人反而还理直气壮的?” 俞鱼:“你根本不懂,我这是遇到了特殊情况!不是放不放鸽子的问题!” “什么特殊情况?” 俞鱼又不说话了,从车后视镜瞄云辞,想问问这种情况该怎么开口,要不要告诉电话里的宋敛承。 云辞思考了片刻,点了下头。 电话里的宋敛承好像并没有说什么让他们去哪,停车之类诱导性的话。那不如直接摊牌说他们撞见鬼打墙,看看之后宋敛承会有什么反应,反正都警惕一些,不相信就行了。 俞鱼支支吾吾开口:“就,我开车被困从剧组到酒店这条路上了,怎么都开不出去……” 电话对面的宋敛承开口,语气里还带着些笑意:“不堵车了?” 俞鱼:“这不就是堵车吗?!车被堵道上了怎么都开不出去,怎么不算是堵车!” “知道了。好好说话,别撒娇。” 俞鱼:“……?”不是,这宋敛承的脑子是帮狐狸洗澡的时候进水了吗? 俞鱼原先没多少血色的脸此时都红润不少,被气红了。 云辞听着俞鱼一句句试探宋敛承打电话过来干什么,那宋敛承每一句都回,没一句答到点上,来回几次后倒是俞鱼说的越来越多,电话对面偶尔回应一两个字。 俞鱼:“我这手机没信号啊,你到底是怎么把电话打进来的?” 宋敛承:“打电话打进来的。” 云辞:“……” 他觉得电话对面的人不太像是鬼假装的,正常鬼哪会在这个时候闲成这样耍着俞鱼玩。 宋敛承:“云辞也和你在一起吗?” 话题急转,切换的太生硬也太明显,俞鱼一下子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果然是,难怪那么难找。”宋敛承自言自语般低声说了一句。 ……难找? 云辞心生疑惑,宋敛承找什么,在找他和俞鱼? 宋敛承:“继续往前开吧,快看到酒店了。” 放在支架上外放的手机屏幕内显示电话从接起到现在,持续了不到五六分钟。 车速很慢,几乎是怠速在行驶。俞鱼在宋敛承声音落下的时候还在疑惑宋敛承为什么说的那么笃定,又开了不到一分钟,俞鱼看见了前方不远处亮着灯的高楼。 “……卧槽?” 俞鱼稍微加快了些车速,那栋高楼也越来越清晰。 车辆快开到酒店停车场时,俞鱼看见了一道穿着大衣的修长身影立在路边,是宋敛承。 车辆还没停稳,那男人就顶着他那张很值钱的脸走了过来,用指节敲敲车窗,朝坐在驾驶座的人抬了下眉。 手机重新恢复信号,工作群里的消息叮叮咚咚全部弹了出来,响个不停。听到车窗下降的声音,云辞顾不得看消息,先诧异地看向俞鱼。 俞鱼拼命扣动按钮:“天杀的,我没按开窗啊!这东西故障了在自己降啊——” 俞鱼极力阻止也无济于事,车窗已经完全降下。 宋敛承偏头,往车内后座看了一眼:“怕什么,我又不是鬼。” 像只是确认车内坐着的是谁般,仅一眼,宋敛承就收回了视线,对着俞鱼开口:“剧组出了事,我叫人去找你们没找到,就猜到你俩先走了,没想到你们跑那么快。” 云辞盯着宋敛承的目光一凝。 宋敛承不仅对剧组内发生的事半点也不意外,而且刚刚听俞鱼说了那么多不正常的遭遇也没有半点对话中真实性的怀疑,像是早有预料。 宋敛承早就知道别墅里有那只鬼? 他和俞鱼在路上遇到鬼打墙,困了那么久也没出来,宋敛承不仅打通了没有信号的电话,电话刚通不久他们就走出来了。这无论怎么想,宋敛承都不对劲吧? “想什么呢,回神。” 宋敛承朝着同样盯着自己走神的俞鱼打了个响指:“刚刚看见什么了?” 俞鱼被问得一懵:“什么看见什么了?” 宋敛承:“刚刚在里边鬼打墙的时候看见什么了?” 俞鱼:“什么都没看见啊,就是一条全都是黑的没有路灯的小道,一直开不出去……” “路怎么会开不出去。”宋敛承弯起眼,将鼻梁上的眼镜用手指托着往上抬了抬。 俞鱼猝不及防地同那双没有镜片阻隔的眼瞳对上对视线。 “是不是车速太慢了,所以产生了一直开不出去的错觉?” 俞鱼愣愣地盯着那双眼,下一秒只觉得困意疯狂上涌。心里愈发觉得古怪,都没来得及说出话,头偏了一下,直接就昏睡过去。 事情只发生在瞬息间,云辞根本来不及阻止。 ——更加不对劲的事情出现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云辞厉声开口质问站在车外的男人。 “只是让他睡一会儿。”宋敛承垂下眼,重新扶好眼镜,“俞鱼八字硬,身上阳气和喷泉似的,多的都得靠名字来压。要把俞鱼先弄出去,不然那只鬼躲着不出来,这事一直拖着那鬼越养越肥,之后还会闹出大事。” “咔嗒。” 车门自动开锁,宋敛承自然拉开车门,把已经昏睡过去的俞鱼捞着扛了起来。 云辞哪能让宋敛承那么把人带走,看到宋敛承的动作后紧跟着也拉开车门跳下车:“你要把俞鱼弄出去哪?哪只鬼?” “都说了别着急。我给国家办事的,哪能害老百姓?”宋敛承回头,挑起唇角,看向追上来的人眼底带着些意味深长,“至于哪只鬼?……不好描述,但你应该也见过。” 末了还加上一句:“反正不是昨晚和你睡觉那只。” 云辞瞳孔缩了一下。 ……宋敛承果然懂这些,这人果然知道。 云辞:“这就是你来这个小剧组客串的目的?” 怀里的一大只俞鱼毫无防备地趴在肩上,转头时正好能吸两口。听到云辞的疑惑,宋敛承也难得耐心停在原地作出解答:“不然呢?” “我的工作室可是一直保持稳定盈利,没有要倒闭。” 云辞:“……” 不知道宋敛承口中的“把俞鱼送出去”,到底是要送去哪,云辞只能跟着宋敛承一路同行。 从停车场到酒店正门这一路上,没有遇到其他人倒也确实可以用“已经凌晨四点多,没那么多人闲得这个时候出来逛”来解释。 但直到路过酒店前台,云辞仍然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云辞开始察觉出不对劲了,蹙着眉转头四处环顾:“为什么酒店没人?” “……” “……” 过了好几秒,无人应答。 云辞后知后觉转回头,发现身前空无一人,宋敛承和俞鱼都不见了。 ——“喂喂那个演员别走神啊?” 导演声音骤然出现在右侧。 云辞转头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看到那像是魂魄虚影一样,能透过对方身体看到后面场景的导演将剧本卷成筒装,把身前的桌面拍的震天响。 ——“你在演什么东西?!不能演就他吗滚蛋换人,拍摄时间很紧迫,哪有那么多功夫和你在这耗。” 导演呵斥过后,又是一道幽幽的带着些哭腔的女声响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试一下,导演求你让我再试一下……” 她在一个劲的道歉说着对不起,一声比一声模糊,最后只剩下呜呜的哭声在回荡。无人的酒店大厅内莫名其妙听到呜呜的哭泣声,寻不到声音来源,越听越瘆人。 “云辞?” 身后的人唤了自己好几声,云辞才恍然回神。再次转头,看见身后是扛着俞鱼的宋敛承。 导演的虚影、哭泣的女声,也在刹那间消失不见。 宋敛承盯着那僵硬站在原地的云辞:“你刚刚在看什么?” 云辞蹙眉,抬手指向看见人影的地方:“我在那看到了诡画的导演。不是他本人,是像虚影一样的东西。我们导演已经死了吗?” 宋敛承:“没死,被灯杆砸晕了,现在在医院躺着呢,那是你的幻觉。” ……幻觉? 第64章 云辞疑惑,继续抬脚跟上宋敛承:“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幻觉?” “五年前这个地方死了个演员,死的蹊跷,怨气大的很,她在刚刚那个大厅拍过戏。” 肩膀上的俞鱼无知无觉的沉睡,宋敛承语气平淡的叙述:“你身上阳气弱的都不像活人了,看见什么东西都不奇怪。” 进了电梯间,宋敛承按下按钮:“等会儿和俞鱼在房间里老实待着,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开门。” 说完,宋敛承又补充了一句:“我向来遵循尊重他人命运原则。既然你都是自愿的,我也不会闲得无聊管你的事。” “但你要一直保持这种状态,活不了几年。” “你最近经常感冒发烧吧?” 第53章 “你说我若一直这样,活不了几年。” ——“我会怎样死亡?” 回到云辞在酒店16楼的套房,宋敛承把俞鱼放到房间的床上再次和云辞交待了一遍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开门。 起身欲走时,宋敛承冷不丁听到身后的云辞问出这一句。 “你觉得你会怎样死亡?” 宋敛承不答反问,回头,将视线落在那立于俞鱼床边的青年身上。 极细的银色边框在灯光下泛着光泽,薄薄的镜片后的眼睛弯起,眼中笑意惑人:“很少有人会问这个问题,我以为你从开始就考虑过, 知道这个。” 云辞看着宋敛承没说话。 他没有考虑过。 无论怎样都好,只要是叶垠就可以。他不敢想那么多,那样太贪心了。贪心就容易丢东西,谁也说不准“以后”。 好在忙碌的影帝大人慷慨做出了解答:“养的不好,会突然有一天因为反噬意外暴毙。” “养的好,也会一直生病。反复发烧、感冒,出现幻觉且医院查不出病因,吃药也没有用。身体会虚弱下去,四肢会像枯柴一般干瘪毫无生气,会持续很长折磨时间,把你的生命力一点点耗尽,然后死亡。” “我个人觉得,为了些短暂的利益养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着实不太划算。” 宋敛承说完没再开口,好心留给人独自思考空间,抬脚离开房间。 云辞站在原地久久也没动弹,盯着房间紧闭的门思考。 “……” 宋敛承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说的那个好像,和叶垠。 不是一个东西? … 俞鱼一直没有醒,躺在床上安静熟睡。 云辞问过宋敛承,宋敛承说俞鱼可能会一直睡到天亮,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云辞将信将疑观察了一会儿,多次试探躺床上人的鼻息,发现俞鱼呼吸平稳,表情正常,也就逐渐放心下来。 在这间酒店的套房住了好几天,也逐渐适应了这个陌生环境。重新回到熟悉安静的环境里待了会儿,云辞紧张感也渐渐褪去不少,开始注意到其他的东西。 先前在回程时后背起的冷汗使得衣服和身体黏在一起,极不舒适。云辞现在没胆子洗澡,生怕一闭眼一抬头就看到一张鬼脸,短暂思考过后,云辞决定退求其次,想着去换一套衣服说不定会舒服点。 云辞看着手机往衣帽间走。 宋敛承打电话过来,他和俞鱼出了鬼打墙之后,手机就重新恢复了信号。剧组工作群在场务艾特全体成员的消息被撤回后,全部被管理员开启了禁言模式。 之前叮叮咚咚收到的消息是通知明天暂停拍摄,具体复工时间未定,会另行通知。 酒店套房的衣帽间是半开放的房间,云辞走到衣帽间想打开灯,手触碰到开关的瞬间听到一声像是跳闸般的轻响传出。 下一秒,屋内的灯全都暗了下去。 周围骤然变暗,好在还有手机屏幕亮着能够照亮周边的一小圈区域,不至于被吓一大跳。 跳闸了,在……这个时候? 云辞心里一紧,刚打开手机的手电功能就听到一墙之隔的门外响起了门铃声。 “叮咚——” 与此同时,手机接收到新消息发出一声震动。云辞低头,看见手机屏幕上弹出一个弹窗,弹窗顶部显示发消息的人是一个名字带着乱码的陌生人。 ——[1hd*%:小辞开门,哥哥在门外。] “叮咚——” “叮咚——” … 门铃又响了好几声,一声声越来越急,像是在催促,手机上那个陌生乱码再次发来消息: ——[1hd*%:宝宝听话,快开门。] ——[1hd*%:刚刚在剧组见到我的时候眼睛都亮了,高兴的要扑过来了。现在怎么不开门,不想哥哥吗?] ——[1hd*%:哥哥很想你。] 云辞深吸了口气,拿着手机往衣帽间外缓慢挪动,刻意放轻了步子,脚踩在地毯上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生怕手电筒的光线从门缝内透出去,云辞还用手指挡住了些,只有微弱的光从指缝中透出。 云辞秉着呼吸走出衣帽间,远离房间门。 倒也不是对宋敛承交代的“听见什么都不要开门”深信不疑…… 是因为从他到剧组,从撞鬼撞见叶垠的第一次起,叶垠就都是直接冷不丁出现在他身侧的,从来没有那么“礼貌”过。 按门铃的是什么东西他不知道,但一定不是叶垠。 明明知道只是用视线盯着门根本没有什么阻挡作用,反而会在门外东西破门的第一时间受到视觉冲击。可,还是过不去心理那一关。没办法做到移开视线,不去看反而会更害怕。 云辞缓慢往后退想去找俞鱼,还没退两步,倏地撞到了一堵人墙。 惊叫声还没发出,就被冰凉的手掌捂住了嘴,腰前被一只手臂揽着,根本挣脱不开。 “小辞怎么不去开门?” 冷冷的吐息扑在耳垂上,周围一圈皮肤都被激出一阵细密的痒–意。 那个没礼貌的男人又像先前一样半点声响也没有就出现在身后,这几天被他吓到也不是一次两次。 ——门铃声还在持续,一直在叮咚叮咚的响。 耳垂落入一片冰凉湿润的地方,可怜地被有些尖锐的犬齿轻轻啃咬,开始逐渐发红。偏偏在这时手上的手机又再次收到消息,门外的“叶垠”还在尝试劝说让他开门: ——[1hd*%:宝宝怎么不回哥哥信息?] ——[1hd*%:小辞不是说最喜欢哥哥了吗,为什么不让哥哥进去?] 云辞身体都绷紧了,看着那一条条弹出来的消息有种微妙的害怕感开始在心底蔓延,逐渐超过了对屋外不明东西的恐惧。 另一道森冷的目光同样落在屏幕上。片刻后,站在身后环抱着他都男人开口重复了一遍上面的文字,用低低的嗓音念了出来,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宝、宝,怎么不回哥哥消息?” 仅开口的第一句,云辞就听得头皮发麻,想说话但一直被冰凉的手捂着嘴,最后只能无助地摇头,发出两声反抗的哼哼。 ……叶垠在念什么!?不,不要念了! “小辞说,最喜欢哥、哥。” 也不知道是根本没懂,还是故意不理解摇头的意思,叶垠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些,半点也没停顿地将门外东西新发过来的消息念完。 念完过后还偏头在云辞耳后的皮肤上吻了吻,温柔问道:“小辞和谁说,最喜欢哥哥?” 云辞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或许不止一瞬。 明明被捂住的只是嘴,却有种缺氧的窒息感疯涌而上,使得大脑宕机失去思考反应。 门外的不是叶垠,具体什么东西不确定,但八成和邪门万一脱不了干系。 叶垠在房间里揽着他,同他一起看“叶垠”发来的消息。 叶垠在生气。 之前有过认错的经历,当晚被找上门来经历过心慌胆战心惊却什么也没发生,以为被原谅被放过,事情已经了结,却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遭在等着自己。 放在腰间的手逐渐移到小腹,最后停留在肚脐往下不到两个指节的位置。手掌上的那股寒意像是能够穿透不算薄的衣服直直落在皮肤表面一样,云辞被冻得一个激灵,瑟缩了一下,异样想感觉隐约唤起了某些记忆。 “昨天晚上哥哥为了帮小辞把这里面的东西弄出去,花了很长时间。” 明明是男人自己弄进去的东西,此刻却故意夸大的把结束后的清理拿出来说,像是在故意强调提醒什么,话里意思一层套着一层,险些要把人绕晕进去。 ——“哥哥那么辛苦,小辞连哥哥消息都不回,是不是有些过分?” 绕了大半个圈,才终于回到目的,诱着人去做: “小辞,回它消息。” 不用仔细去看都能发现拿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已经有些泛白,发着颤。 云辞再度摇头拒绝,还没动两下,就感觉到小腹上的手掌有往下的趋势。 “听话。” ——怎么能回消息? 第65章 云辞在此刻收回先前对“叶垠没那么小气吧”的一切怀疑。 这个男人他就是很小气啊,小气到在他人气最高的时候拦了他的所有通告,不让他和粉丝过多互动,不给他任何可能与其他娱乐圈同事互动炒cp的综艺…… 还有更多更多的举例。 现在已经不是要回消息,回什么消息的问题。 叶垠很明显还在因为先前认错人,他撒谎而生气。而且生气的情绪被门外那东西发过来的消息加了燃料助燃,此刻已经到了没办法轻易收场的境地。 不能回消息。无论怎么样都不可以回消息,也不能理门外的动静。回消息意味着他顺着叶垠的话,认可了门外的东西是“叶垠”,意味着他再一次把叶垠认错,之后会发生什么…… 大概就都是即便怎么求饶也不会停下来的程度了。 “嗡嗡——” 手机还在接收消息,那个名字是乱码的陌生人发的消息越来越过分。 ——[1hd*%:小辞不想和哥哥拥抱吗?] ——[1hd*%:宝宝明明很喜欢,为什么要拒绝呢,快开门让哥哥进去。] ——[1hd*%:哥哥也很想小辞,小辞的腰好细,一只手就能环得过来,小辞不想和以前那样坐在哥哥身上……] 云辞视线瞄到最后一行,瞳孔巨颤。 ……这些不堪入目的话让叶垠看见还得了? 也不管叶垠有没有看到,云辞慌忙想将屏幕按灭。 动作间,手上动作大了些,手指僵硬没那么灵活,手机竟不小心没拿稳落在地上摔出去一段距离,翻滚了几下,撞到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响,最后屏幕朝上散发着幽幽蓝光。 “……“ 安静的屋内骤然响起不小的动静,轻易被屋外刻意探寻屋内声音的东西捕捉。 短暂的沉默过后,再次响起的不再是门铃,而是一声声“咚、咚、咚”的敲门声。 ——“小辞你就在门后对不对?” 门外传进来的声音竟真的和叶垠相差无几,声音听起来甚至更加温润低沉。 ——“乖乖,听话,帮哥哥开门。” 捂住嘴的手掌骤然一松,云辞随着下颚钳制的力道抬头,被吻掠去所有的声音。 叶垠吻的又密又凶,仅在期间抽离片刻,留给云辞短暂的呼吸间隙,后又用舌头将云辞所有的抵抗尽数堵了回去。 直到后背抵上一片冰凉,云辞把手从叶垠肩膀上放下,向着背后摸索,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此刻自己后背贴着的是门。 房间的正门。 门后站着的是另一个不知道由什么东西伪装成的“叶垠”。 “唔……叶,放开……” 云辞挣扎着偏过头,用手去推压在身上的人。 叶垠不许云辞躲,轻易就捉住了那两只手,将云辞的手压在头顶时还发出了“咚”的一声。 比门外的敲门声更响。 第54章 “咚”的一声敲门声响惊住的不只是云辞,就连门外的“叶垠”都止住了口中劝说开门的话,关心道:“小辞……你还好吗?” 云辞仰头想要躲开侵略性过强的亲吻,柔软的唇瓣不小心磕碰到叶垠有些锋利的犬齿,一瞬间血腥味在口腔内荡开。 叶垠见状,才终于肯放过那已经被吻得红肿的唇,用舌尖将那又冒出来的血珠舔去,亲吻从唇角向下,落至颈侧。 喉结被含住时云辞有些难受地闷闷哼了一声,被扣在头顶的手也动了一下,敲得门又发出了声响。 门外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听动静之后像是回应一般地又敲了两下门。 同叶垠相似的温润嗓音隔着一道门传过来:“不要担心,小辞。” “门外的是哥哥,哥哥怎么会骗小辞呢。” “咔、咔。”话音落下,身后的门响起两声和敲门声不同,像是机械卡扣在摩擦的声音。 意识到那是门的把手被人从外面拧动发出声响,云辞瞬间惊得身体僵直,眼睛努力地往身后的门把手去看。 却不想偏头的动作更是方便了男人此刻宣誓占有欲的行为。 不仅仅是唇角的小伤口被反复舔舐。叶垠顺着他的脖颈动脉一直向下,亲吻、啃咬,印下一个个清晰的吻痕,就连领口也被扯开,锁骨上都不放过。 云辞意识到,叶垠今日似乎格外执着于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啵。” 暧昧的动静过后,颈侧又是一阵刺痛,疼中似乎掺着细小的电流,细密传至身体各处。云辞咬着下唇努力忍住不让自己闷哼出声。 ……不能让门后的东西听到这些动静,这也太怪了。 “怎么一直咬着唇不说话?”叶垠的手指揉上云辞颈侧的红痕,反复将那一小块细腻的皮肤都摩挲的发红。 昨晚上才受了一晚上,到今天腰还在泛着酸软,此时被叶垠这么一弄更是有些站不住,身体全靠背后的房间门来支撑。 靠着门倒是没什么,之前叶垠过分到在落地窗前都有过……可此时门外站着个鬼,房间里的床上还睡了个俞鱼,里外都有其它人,那完全就不一样了。 云辞又羞又怕,主动把头仰起去亲压制在自己身上男人的唇角,开口时又生怕门外的东西听见,于是求饶的声音放到最小,几乎是细不可闻:“放开我,叶垠。” 那瞧过来的眼神像是被狠狠欺负了一般,就连眼角都红红的。再过分一些的话,那漂亮的眼睛里一定会浮起水汽,愈发可怜的看着自己。 “……叶垠。”云辞又唤了一声对方,“我真的很害怕。” 闻言,叶垠眼中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钳制在云辞头顶的手也松开了力道。 云辞得以将手放下后,想侧着身子从旁边钻出去,刚倾身就又被人揽着腰捞了回去。身后的躯体再度压了上来,云辞脸颊险些贴到门上。 一番动作的变更,云辞恍然意识到现在的情形比刚刚还危险。 ——叶垠好像根本没想放过他! 隔了有十多分钟,光听着门内窸窸窣窣的动静了,没见有门开的迹象,门外的东西也有些不耐烦了,开口说话的声音冷了下去:“小辞不喜欢哥哥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面对着门,似乎和门外的东西离得更近了,传过来的声音也能听得更加清晰。 一股难闻的味道从门的缝隙内飘了进来,瞬间让云辞确定了门外的东西是那个在别墅内让导演和张晨都出现异常行为的鬼无疑。 叶垠亦是在此时开口:“乖乖,和门外的哥哥打声招呼。” 云辞哪敢就这么照着叶垠的话去做?仅是靠在门上他就被吓得不行了。 “不要。” 云辞不敢动的太大,只能轻轻摇头,“这次我没认错,叶垠,我以后都不会认错……” 除了门外那只和叶垠外,他过去也撞没见过其他鬼。故而不清楚叶垠每次出现时都干干净净,没有怪异的味道,身上不仅没有死时的伤口,反而还偶尔更换衣物这种情况是否常见且应用于大部分的鬼。 不过此时,这极大的区别正好帮助他轻易区分出了叶垠和另一个鬼,至少现在他说的非常笃定。 一定不会认错。 云辞不知道门后的那只鬼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方式传出声音,或许那个东西现在就用一种诡异的姿势趴在门后,就近在咫尺。 因对门后东西的恐惧,黑暗中说话的声音带上了些颤意:“真的,叶垠我一定不会认错你了……” 只是靠说,说服力还太弱。也不管有没有用,云辞先将门反锁,后拉上了保险栓,做完一切后回头去看叶垠,表示无论门外什么动静都没有开门的意图,眼神诚恳的极了。 沉默的对视的时间异常难捱,男人望下来的黑沉眼眸内隐隐泛着些赤色,隐约看出他还是在生气。 云辞呼吸都紧了下,愈发可怜地看着叶垠:“……叶垠,你不能那么吓我。” 已经道过歉并做出了保证,云辞又重复了一遍,身后的重量才终于推开。 见叶垠这次真的没有再继续强迫他和门外东西“互动”的意图,云辞骤然松了口气,用手一路推着叶垠往房间里走,远离房间门。 “咔嗒、咔嗒。”安静的房间内又响起了两声门把锁被拧动的声音。 云辞再度往后退了几步。此刻他已经拉着叶垠挪动到了卧室内,来到他认为最安全,距离房间门最远的地方。 屋内先前就暗了下去,直到现在也没恢复供电,被重新捡起的手机是唯一的光源。 手机手电筒的光照亮了大半个卧室,云辞下意识往床上一瞥,看见仍然在熟睡的俞鱼时心想:也还好俞鱼仍然在床上熟睡,不然真看到了当前的情形,恐怕也得落下不小心理阴影。 “门外的那个东西会进来吗?” 远离了房间的门,加上有叶垠在,恐惧消退了些。云辞原以为先前有过叶垠帮他逃离的前例在,此刻会得到一个笃定的答案。 第66章 却不想叶垠开口:“刚刚不会。” “但现在我不能保证。” 云辞抓着叶垠袖口的手骤然紧了一下,抬眸想从对方眼中寻到玩笑般的狡黠。直到视线被黑沉的深邃吞噬,云辞才意识到叶垠并没有在故意吓唬他。 门外已经没有了动静,手机内那个乱码的陌生联系人也没再发消息。倒是房间浴室内的某处似乎又开始漏水,水滴砸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嘀嗒嘀嗒”的响起。 云辞还在思考猜测外面的东西会不会不走寻常路,从其他地方爬进来,就听到头顶传来“滋、滋”的电流声。 原先已经灭了的房间灯光像是电路接触不良般闪烁了一下,亮了片刻又再度暗了下去。 就在眼前再度因骤然的黑暗而短暂失去视觉时,手上突然一空。 云辞反应很快地往旁边捞去,却还是没有抓住任何东西。 待眼睛重新适应光线,云辞抬着手机向着周边照去,环顾了一圈也没看见叶垠的痕迹。 ——叶垠……不见了? “咚!” 身后未拉上窗帘的落地窗处传来一声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玻璃上。 云辞寻声回头看去,发现窗上粘着一只黄色的纸片小人。 ……不是叶垠。 那黄色的小纸人仅在窗门停顿了片刻,就缓缓往窗口的地方移动。 也不像是风吹的,更像是被人驱使般在爬行。它薄的能透光的身体轻易从窗户的缝隙内钻了进来,轻飘飘落在屋内的地毯上,落地就直直朝着房门的方向飘去。 一张纸动的那么灵活,怎么看怎么诡异。 云辞不太敢靠近,仅是用目光紧紧盯着它移动,直到发现那张纸片将保险栓和反锁的门在一秒内快速解开,才意识到不对。 抬脚赶过去的时候,那只弓着身体的纸片已经尽全力将门把手下压。门咔嗒一声被打开了一条缝,下一秒被人从外面推开。 云辞连忙推着门想把门重新关回去,却不想门外的人力道更大,仅一只手扒着门沿就让房间的门挪动不了分毫,怎么也关不上。 已经敞开了一半的门足以让一人通过,重新落在地板上的手机照亮门廊大片区域。 走廊和房间内一样漆黑,不知道是不是一整层楼都断了电。云辞还没看到门外即将进来是什么,眼角的余光先捕捉到了门后衣帽间中镜子内的反光,亮亮的,像是挂在耳上的某种耳饰。 ——“门后的人让一让,保安上班了。” 有些熟悉但一时怎么都想不起来的声音从门后传来,那人语气不算好,冷漠中掺着的不耐烦多的快溢出来。 门外来的人似乎比他还着急,说话间已经探进来了半边身体。 推着门的云辞先入眼的是那个人完全不输娱乐圈内同事颜值的俊脸,随后,视线才寻到刚刚在镜子内看到的饰品。 ——是一颗耳坠。 赤色鲜艳的珠子与之下的流苏之间连接着一段银灰色的丝线,光亮因光线角度变化转瞬即逝。 没有多余的废话,那人进门后就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错身进过间,云辞发现对方竟真的穿着剧组统一发的深色冲锋衣,右臂上的魔术贴上的“保安”二字异常瞩目。 震惊之下,云辞忘记了将推着门的力道松开,恍然回神才发现与他抗衡的,推着门的力仍然存在。 可门外并没有任何人。 直到视线下移,云辞才发现门后立着一只灰色的兔子。兔子两只前爪死死撑在门上,耳朵塌垂在头两侧,毛茸茸地顶着门。 进来的人似乎没有要伤害他的意图,直直往屋里去了。云辞以为对方的目标是躺在床上昏睡的俞鱼,一时也来不及好奇兔子,松开门抬脚跟了过去。 不想那位保安直接拐进了卫生间。 从门外的“叶垠”离开,敲门动静消失后,卫生间就一直有水滴的声音存在,云辞一直以为是因为没有电导致的什么地方漏水。 直到进了卫生间后,看见那个穿着冲锋衣的保安大步走到浴缸旁边,弯腰把什么东西从浴缸里面拎着拽了出来。 ——“你红豆吃多了相思了是不是?” 先前撞见过几次,刚刚还在门外敲门的鬼此时被人拽着衣领,整个鬼趴在浴缸上畏缩地颤抖着。凌乱湿润像是黒藻一样的头发散在地面,偶尔还有水珠从头发上不断落下。 “嘀嗒、嘀嗒……” “是不是你把人推下楼的?” 保安又把那只鬼往浴缸外拎了些,动作间那只鬼不小心碰到了贴在浴缸上的黄色符纸,疼痛让它立刻尖叫起来,叫声凄凉瘆人。 “别搁那叫叫叫。” 云辞都没看清那站在浴缸一侧的人是怎么拿出符纸,只看到他把符纸一巴掌扇在那鬼脸上。 “啪!”一声皮肉接触的清脆响。 那青年冷声威胁: “说话!” 第55章 “这个月总共就30天,我加了27天班。这是我第9次被人在凌晨喊起来出门抓鬼。我现在怨气比你都大,劝你最好别惹我。” 那袖口有着保安二字的人说着,将又一张符纸贴在鬼的另一边脸颊。刚拍上去,那躺在浴缸里的鬼就像是疼狠了般,整只鬼都抽了一下。 “问你呢,人是不是你推下去的。” “哑巴了?” 那站在浴缸旁边的人说话声音越听越熟悉,云辞思考良久,总算在记忆中找到了对应的名字。 人就在南江市内,懂风水捉鬼、很年轻,会画符纸。 几个标签筛选下来,记忆中符合的人选也只剩下那个和他通过电话,给过俞鱼符纸的算命道士徐淮。 ——“……张忠峰,害我。” 猝不及防地听见导演的名字,云辞将视线从徐淮身上移开,看向那个来找过自己几次麻烦,现在还闹得整个剧组都不安宁的鬼。 “……张忠峰,害我!” 它的声音嘶哑,重复着导演的名字。说话的时候身上的皮肉都凹陷进去,碎裂的骨骼穿透皮肤,扎得黑色的血液也往外涌,顺着白色的浴缸边缘往下淌,流到地面和头发上滴落的水混在一起。 “……害我。” “演员……害我。” 话说的又少又缓,拖拖拉拉讲半天真正有用的内容没听多少,像拉风箱一样的沉重的喘息声占了大部分。 徐淮眼睛也没眨,又往那只鬼脸上扇了一张符纸。 “啪!” 这次徐淮手上的力道也没收着,直接将那鬼的脸扇得半边偏过去:“刚刚在门外边不是哥哥、哥哥的喊的挺溜吗,现在搁这喘上了啊?爬下水道爬累了?” “和那姓谢的一样,你也是个装货。” 云辞:“……” 不知道徐淮口中的另一个名字是谁,此时也不太重要。看着眼前的情形,云辞觉得一些东西和想象中的情况有些过于割裂了。 有灵异元素的电影他也没少看,虽知道涉及亡魂死者这方面的内容在现实和影视上一定会有的区别,但他没想到区别会那么大…… 其他来捉鬼的人,也都是这样直接抓着鬼的领子扇它脸,问它有没有害人的吗? 不管方式如何,有效能够达到目的的就是好招。 那趴在地上的鬼也不哼哼喘气了,开口就讲自己是怎么冤死的。虽然前言不搭后语,但重新在大脑内组织一下还是能勉强听个大概。 它说它从小就很想当演员,但家里的人不支持它。毕业以后它没有选择专业对口的工作,一个人来到影视城跑龙套。 跑龙套又苦又累,每天挣的都不够吃喝,它想去演戏份多一些的角色,却每次都被在试镜时刷下来,剧组的人说她演技不够好,不满足要求。之后她被一个自称是经纪人的人给骗了,签了等同于卖身的合同,她得到了她想要的配角,在拿到剧本的当天晚上,被送上了出资方的床。 它演的最后一部戏是张忠峰导演的,在这个酒店内拍摄的。黑心经纪人拿走了八分剧组片酬,让它在杀青宴结束后自己去其中一个出资方的房间。长得好看才能获得更多的演戏资源,过去的多次整容已让它欠下巨额贷款,仅靠那滴水片酬根本还不上。 它觉得往后无望,跳了楼,死后心有不甘,一直徘徊在附近。 恨剧组,恨所有拍戏的演员,恨张忠峰,不许任何在这的剧组顺利拍摄。 “原来是这么个事。” 将情况大概问了个差不多后,徐淮将手上拿着的符纸往地上一掷,确认那浴缸里的玩意不能跑走后,起身去洗漱台洗了个手,一切事做完,最后才看向一直站在门口看了全程的人。 和徐淮对视的时候,徐淮眼中的戾气还没收敛,云辞看得以为他要过来扇叶垠了。 不可以。 就算是加班加那么惨也不可以扇叶垠…… 徐淮不知道门口站着的人在想什么,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友好询问:“吓到你了?” 第67章 云辞诚实点头:“……有点。” “我看过你演的电视剧《迟雪行》非常精彩好看,近期又在电视上重映了,我又看了一遍。” 没料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个,云辞愣了一下。 徐淮:“云辞老师其实我是你的粉丝,可不可以给我个签名。” 云辞一时辨不出灵异事件本身和在灵异事件案发地遇到自己的粉丝被要签名这两件事,哪个更诡异。 徐淮像是没察觉到另一人的沉默,自顾自地从冲锋衣内摸出个本子,就连笔都准备好了。 笔记本打开,云辞看到本子前面的页面都被绘制满了复杂像是符箓一样的线条,翻了大概三二之二,才终于翻到空白的页面。 看着对方递过来的本子和笔,云辞没动。 徐淮:“你放心,我是正经道士不会下咒的。” 云辞心想他表现的很明显吗,这都能被看出来,嘴上开口:“……你误会了,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徐淮侧了下身,把肩膀上的“保安”二字露出来:“我要是会那东西我不可能现在站这,我上司第一个被我咒下去。” 云辞:“……” 不行,这个太有说服力了,不能不信了。 云辞接过对方的本子和笔,刚刚低头在纸上落笔,头上就落下了一道阴影。 云辞警觉地再度抬头,发现那个徐淮将手指放在他的肩侧。没有触碰到他的肩,隔离一段距离悬在半空。 “正常来说,寻常人是看不见刚刚浴室内那个东西的,只能看到我在殴打空气。” 徐淮收回手,往身后的浴缸处瞥了一眼:“你看得见它,对吧?” 徐淮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出原因:“你身上阴气太重了,只是被鬼弄出的动静吓唬一下不会有那么多阴气,你一定是和它有过接触,而且,它应该来打扰过你很多次。” “这种程度的阴气身体自行代谢不了,你有空得去驱个邪,而且得尽快了。” 云辞手上的动作顿了下,笔在白色的纸上落下一个较深的墨点,就连连笔的线条都断了,笔锋和其主人的注意力一样飘出去一大截。 不动声色把断了的名字重新接上,签名完成后,云辞将本子递还给徐淮:“驱邪的话……会把鬼也连带着赶走吗?” “……你在舍不得什么?” 听出了自己偶像话中的其他意思,徐淮眼中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复杂起来,疑惑间掺着些欲言又止。 徐淮回头指着浴缸内被封住的玩意,声音中都掺着些不可思议,“你不觉得那东西味儿很大吗?” 到底在不舍什么?! 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个体,有点特殊的小爱好很正常,但这个爱好是不是有些过于特殊了…… 徐淮觉得他偶像有点塌房了。 云辞视线顺着徐淮手指的地方看去,仅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大脑无端地开始发出阵阵嗡鸣,浑身发冷。 徐淮和先前宋敛承说的话同样古怪,言语里所指的对象都不像是叶垠,什么意思……他们没发现叶垠吗? 宋敛承走到急没来得及问,现在倒是可以重新确认一下。 云辞:“……你是说,我身上的阴气全部是它的?” 云辞僵硬地站在原地,说完后,沉默了好半响才骤然想起什么来,把领口往下扯了一下:“……这些东西也都是浴缸里的那只鬼弄的?” 昨天晚上的,也是? 白皙的脖颈上全是斑斑点点,徐淮已经过了那个单纯认为是被蚊子咬的年纪,仅一眼就辨出了是怎么留下的。 徐淮收回视线。 “……根据我的过往经验来判断。活人同时被两鬼缠着,肯定受不住那过量的阴气,早在医院躺着了,不可能好端端站着这喘气。” 徐淮:“这痕迹怎么看怎么不像是鬼弄的。弱一些的鬼根本不能直接对人造成伤害,只能借物。凶一些的鬼没轻没重的,不给你头拧了都算好的,怎么会耐心咬那么多口?” ——“肯定不是后面那个东西嘬……做出来的,你确定你是撞见鬼了?” 确定是撞见鬼了? 云辞心里跟着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事实上这个问题从他进入剧组后,他就已经自问过无数遍—— 他撞见的真的是叶垠吗,确定不是他伤心过了度,脑子生了病看到的幻觉? 过去的一年里他对叶垠的想念半点也不弱于现在,为什么在家的时候没看见叶垠,在来到剧组的这不到一个星期里,他接连看到了叶垠很多次,和叶垠说了话,拥抱,亲吻…… 是他病的更严重了,是他臆想出来的吗?身上的痕迹,脖颈上的掐痕,全都是他自己弄的,自己掐的吗? 叶垠刚刚还站在他旁边呢……为什么说没有第二个鬼? “确定要一直站这吗?”徐淮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浴缸,“再待下去你明天要发烧起不了床,病得生十天半个月,吃药也不会好了。” 因为徐淮的话,云辞疑惑和后怕掺杂,注意力全都放在回忆细想这几天撞见叶垠的经历上,甚至都不疑徐淮将洗漱间的门关上,在门上画的线条是什么。 直到以及那人把俞鱼扛起来后准备离开,云辞才再度开口:“要去哪?” 徐淮:“这里后续的事情我部门其他人会处理,你身体受不了,我们要离开这里,我去人多的地方给你开间新房。” 酒店的其他楼层并没有停电,黑暗的就仅是他房间所在的这一层而已。 下楼后云辞坐到徐淮车上。 徐淮打电话和死后是上司的人汇报了一声“人我先带走,那地方活人不能久待”就启动车辆,驶离停车场。 “刚刚我过来的时候碰见同事了,那人说你身上阴气重,疑似是养了什么东西,让我进门时小心点。” 开车的人往坐在副驾驶坐的云辞那瞥了一眼:“但我并没有发现你身上还带着什么。” “我琢磨着那人兄弟俩的祖传鼻炎是不是又犯了,明明闻不出什么来,先开口乱说吓唬人一下。” 和云辞对视过后,徐淮确定了猜想,于是收回视线,平视前方路面开口:“现在看来倒是真有些别的东西?方便讲讲吗。” “虽然这个月我kpi满得要炸了,但遇上就是缘分,我可以帮你分析分析。” 云辞回头去看了一眼横躺在后座的俞鱼。 徐淮余光看见了云辞的动作,眼睛眯了一下,眸色中染上了几分兴致,通宵上班的疲惫消了不少。 ——怎么还能扯上第三个人的,有意思。 “放心。”徐淮开口再劝,“他醒不过来的,他还得睡上三五小时呢,这期间他什么都听不见,这事就只有我和你两个人知道。”放心说! 这种事情自己回去想反而越想越怕,还不如直接询问懂行的人。云辞做出决定,将叶垠是谁,以及这几日在剧组内遇到叶垠的事情和徐淮说了。 徐淮对“什么竟然不是三个人的爱恨情仇”猜想落空产生失望遗憾还没两秒,听着之后的内容又生出了“这对小情侣还挺好磕”的满足。 云辞叙述期间发现徐淮一直沉默,一直到他说完,徐淮才开口: “我怎么觉得……你说的叶垠不像鬼?” “你说叶垠是在俞湖出的车祸,第一次撞鬼撞见叶垠是在南江,这两地隔了有三千多公里,他跑了那么远还能凝成实体触碰到你。” 徐淮声音稍顿:“我觉得不太合理。”一般来说,鬼只会徘徊在死亡地附近。 “其实我也不止一次怀疑过,看见他是不是我的幻觉。”云辞低下头,手指搭在左手戒指上的素圈缓缓摩挲。 车内比房间暖上不少,可云辞还是觉得身上的发着冷。车内空气凝重,空调风扇运作的声音盖住有些颤抖的呼吸声:“我之前也怀疑过,认错过他,他再次来找我的时候表现的很生气,之后也一直记着那件事。” “我撞见过他很多次,每次都和过去的他更加贴近,熟悉。我可以确定,来找我的一定是叶垠。” 不会是别的什么人,一定是那个朝夕相处的亲人,爱人。 “……”车内再度陷入沉默,身侧驾驶座处响起一声略显沉重的叹息。 徐淮:“你再回忆回忆,是不是你记错了。或者,你知不知道叶垠死后被埋在了哪里?” “……”这回沉默的轮到车内的另一人。 徐淮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答,顿时觉察到古怪,偏头看向旁边的云辞:“你不知道?” 不可能啊。这么一串听下来,按照云辞和另一人的情感程度不至于连人死了埋哪都不关心不知道。 “叶垠出事的时候我在剧组演戏。” 车辆已经开入城内,驾驶到市中心附近。栋栋高楼立在周边,街道上的早餐商铺开始陆续拉起铁帘,为新一天的营业做准备。徐淮驶入一家酒店的停车场,随意找了个空位停了下来。 第68章 云辞:“是叶垠的弟弟,叶叙白打电话和我说,叶垠死了。 “之后的后事也都是叶家人在处理,我从剧组回去想见叶垠,却被叶家人阻拦。叶垠手机内我和他的聊天记录都在,我和他的关系暴露,叶家人说是我害死的他,问我怎么有脸说见。” “我求了很久,叶家人仍是不松口。剧组那边的人也在催促,我被经纪人强绑着回去演戏。” “……再之后,我不敢去见他了,是我害死的他。” “不是你。” 一道笃定的声音插了进来。 云辞抬头,发现是趴在方向盘上偏头看过来的是徐淮。 “害死叶垠的是车祸,不是你。谁也没办法确定往后会发生什么,你不需要自责。” “意外之所以被称为意外,那是因为无法预料,在计划之外。” 车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从浓墨般的黑开始变灰,暗色一点点褪去。光线角度之下,云辞突然发现那趴着看过来的人,两只眼睛的颜色似乎有着细微的不同,其中那道浅金色让人看得移不开眼。 “来找你的,一定不是鬼。” 徐淮声音再度落下。 车窗外的天际,薄薄云层之后的光线终于透了出来,漫长的夜色褪去。 天光乍破。 第56章 “……一定不是鬼?” 云辞在开口前,已经在脑海内尝试理解徐淮那句话的意思,只可惜效果甚微。 如果叶垠不是鬼,那又该怎么解释叶垠出现和消失都半点声响也没有,可以在任何地方出入? 徐淮:“剧组开机的第一天你就撞见了叶垠,当天晚上你回去酒店房间睡觉,你梦见你和叶垠在电梯里,旁边站着张晨,张晨像看不见你们两个一样,自顾自的说着话。” 从酒店开车出来的一路上,云辞和徐淮着重讲述了这几天他遇到的,和叶垠有关的灵异事件。 徐淮:“你说那个梦境太真实了,真实得都不像是梦,像是你半夜梦游跑出来一样。过后你还发现张晨那天确实在电梯里撞了鬼。” 云辞点头:“而且……今天晚上张晨坠楼之前他还说他那天晚上看见过我,我明明是在做梦,他怎么可能看得见我和叶垠?” “不像是在做梦,有些像是灵魂出窍。”徐淮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在你睡觉之前大概受过什么惊吓,惊吓导致你的魂魄不稳,晚上睡觉的时候魂跟着叶垠跑了。” 徐淮说的每个字云辞都听得懂,组合起来就只听懂了前半句。 云辞:“惊吓?那天晚上我在换衣间换戏服的时候确实被吓得不轻……回去的路上虽是和同事一起遇到的电梯故障,但也被吓一跳,和这个有关吗?” “那就对喽。”徐淮开口,“张晨那天晚上看见的是你和叶垠的魂魄。你的身体在酒店房间里睡觉,魂出来遛弯呢。这种事情确实罕见,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次,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徐淮直起身,把车钥匙旋转后拔出,将车辆熄了火。 “偶像。” 发动机的声音也消失了,车内异常安静。听到车门开锁的声音,云辞没有忙着下车,安静坐在旁边等待着徐淮未说出口的话。 “我身上还排着两个委托,今天赶过来这边也是部门那边缺人,涉及人员伤亡了,叫我来加班紧急支援。要跟进你身上的后续事项实在是有心无力,不过,你这事情捋清后想要解决起来也不算困难。” “人由躯体和魂组成,躯体死亡仅剩魂的东西,通常被称之为鬼。”徐淮开口,“你可以再想想那人死后,他们家里的人是怎么处理他后事的,是怎么告知你的。” 徐淮收回视线:“我只能说到这了。” 点到为止。 “噢,对了。” 直到现在,那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才像突然想起什么来,震惊的瞳孔都缩了一下:“……我是不是一直忘了自我介绍?” “你叫徐淮。”云辞先行开口了。 徐淮瞳孔再震:“……你认识我?” “嗯,之前我助理说他睡不好,打电话找你讨了道符纸。”云辞回头看向车后座,“就是他。” 徐淮恍然大悟:“我有印象,就在前几天?原来从那个时候就认识了。” “世界好小。” 确实是意外偶遇,先前没有约好。徐淮也说了身上还有委托,云辞不可能强行绑着徐淮不让走,强迫徐淮留下来帮他。 在城区的新酒店办理完入住手续,把俞鱼一同抬进酒店房间,徐淮就离开了。云辞同徐淮道了别后,安静坐在床边,重新开始思考徐淮在车上说的那番话。 徐淮说,躯体死亡仅剩魂的东西,通常被称之为鬼。说来找他的叶垠一定不是鬼。让他重新回忆叶垠死后发生了什么,回想是谁告知他的。 徐淮还举例说,先前在电梯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在做梦,是他受到惊吓后灵魂出窍。灵魂出窍这种情况虽少见,但不是完全没有。 徐淮点到为止没有将话直接说明说清,可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几乎不用多思考都能得到那个答案。 可到了临门一脚,他却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怎么可能呢? 叶垠出车祸,警局那边的人到了车祸现场第一时间通知了直系亲属,叶父叶母赶去后把叶垠带走。 他当时还在剧组演戏,在闹脾气和叶垠冷战,是在下戏后才看到叶叙白的消息,打通了叶叙白的电话才知道叶垠出了意外。 他买了回俞湖的机票,赶到医院,被叶家请的保镖拦在医院前,他失了控般想要闯进去见叶垠,想确认对方是否真的死亡,却在挣脱开保镖的下一秒被赶来的警察按倒在地,被带回警局。 从剧组出来,在俞湖的几天,他近乎是在追着叶父叶母跑,其中一次因长时间未进食昏迷,被路人送进医院,再度找到叶父叶母是在叶垠葬礼上。 黑白照片被置在灵堂前,照片两侧堆满了白色的花圈,院内穿着黑色衣服的叶父叶母,以及他从未见过的叶家不知道什么旁系的亲人在祭奠那个死去的人。 他被铁栏杆拦在了葬礼外围,一直到全部流程进行完毕,他见到了出门准备离开的叶父叶母,叶母直接坐上了车,看也没看他一眼。 叶父呵斥他,说叶家养了他那么多年,他不仅没有报答叶家,还把叶垠害死了。 他被经纪人带回剧组演戏,往后因为叶父那句话一直在自责,不敢去找叶垠,不敢去见叶垠。 一年后,他被叶叙白由叶垠死前未送出去的戒指要挟,重新接了戏。在开始演戏后,见到了死后的叶垠。 现在有人告诉他,他见到的叶垠不是鬼。 仅仅只是叶垠的魂。 云辞从床上站起,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大口呼吸。从回忆起他就无意识地屏息,回忆结束,窒息感汹涌扑了上来令他有些喘不上气。 叶叙白…… 叶叙白也很有疑点。先前他就有些疑惑,按照叶父叶母过去对叶叙白的宠溺程度,叶叙白不至于会那么担心星云娱乐的倒闭。更何况星云娱乐不过是叶垠自己投资开创的小公司,不是叶家产业。叶叙白找理由让他出来演戏,一定有其他原因。 云辞回神从包里拿出手机,手机屏幕黑着,按了几下开机键后,屏幕上弹出一个电量不足的红色电池符号。 之前在剧组酒店的时候一直开着手电筒,手电筒耗电太快,手机没电关机了。 从那地方出来的匆忙,根本没空去考虑带上充电器之类的东西。云辞下楼去找酒店前台借了充电线,重新回到酒店房间,蹲在插线板前边给手机充电,边找出叶叙白的电话。 拨打。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叶叙白手机关机。 云辞重新打开和叶叙白的聊天记录,找到叶叙白发过来的那张像是告别般的航班截图,看了眼当前时间,又把航班号复制下来查询。 叶叙白所坐的航班,从南江到俞湖总共飞行6小时23分,已在凌晨5点13平安落地,到达俞湖国际机场。 叶叙白三个小时前就已经回去了,现在是在补觉吗,手机也关了机? 那叶父叶母呢? 云辞再度找出一年前存过的手机号码,挨个拨打过去,都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他在一年前就已经被这两个人拉黑了。 怎么办。 联系不上叶家的任何人,什么东西也确认不了。 快点让他知道叶垠是不是真的没死啊…… 长时间的蹲着腿脚麻木已经没了知觉,云辞根本没注意到床上已经沉睡了许久的人动弹了一下手指。 俞鱼感觉自己睡了异常沉的一觉,缓慢睁开眼睛时,先被窗外映进来的太阳晃了一下,待偏头适应了一下,才重新睁开眼观察环境。 ……这里好像有些陌生? 俞鱼迷迷糊糊想。 第69章 等等,为什么他会在这个陌生的酒店房间,他不是才从剧组出来,和云辞在路上遇到了……遇到了,什么来着? 脑子还没转过来,俞鱼先听见了床边的抽气声,视线往下一瞄,看到个蹲着的人。 “……云辞哥?” 云辞听到声音抬起头。 俞鱼和云辞对上视线时,看见云辞正好有一颗眼泪悬在眼角,云辞眼睫一眨,那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酒店的地毯上。 一晚上的经历简直是地狱级别的身心折磨,云辞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不仅仅是哭得眼角泛红,一晚上没合过眼,眼睛疲惫充血里面都全是红血丝。 扎起的头发早就散了,其主人也没那个心情将它打理,就那么凌乱地披散下来,遮掩住脖颈上的大片痕迹。 可还是有部分斑驳露了出来。领口因为先前开窗深呼吸被解开了扣子,锁骨上,胸口上的吻痕在露出来的白皙皮肤上异常刺目碍眼。 云辞发现俞鱼醒了想从地上站起来,却因蹲太久腿上根本没力气,仅直起了身就重心不稳往旁边倒了下去。 俞鱼反应快,手一拦就揽住了云辞,把人撑着,不让他摔倒在地。 “你,醒了?” 一晚上不仅仅是没合眼,就连一口水都没喝,开口时云辞自己都吓一跳,他声音哑的吓人。 俞鱼听到后崩溃了。 ——“怎么了云辞哥?!谁惹你把你惹成这样的,我和他爆了啊啊啊!!!” * 叶叙白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从小憩中惊醒。 下意识地看一眼手机,下一秒才骤然反应过来手机已经被他关机了。 去拿毛毯给商务仓乘客的空姐折返回来,发现座位上的人已经醒了,蹲下身温声询问需不需要饮品餐食,被摇头拒绝。 “还有几个小时落地?” 空姐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叶先生,我们预计还有1小时20分钟降落,计划在上午11:40到达萨尔。如有变化,我会及时通知您。” 叶叙白接过空姐递过来的毯子,重新躺了回去,闭上眼。 从南江到俞湖的飞机上他已经补过一次觉,仅在俞湖飞机场停顿了十五分钟,他买了去萨尔的国际航班。 行程变更避不开叶父的眼线,机票刚订,叶父的电话就打过来。 “你要去哪?”电话内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厉声质问。 “去南江一趟还没玩够?你不要太过分!叶叙白。” “我去找叶垠。” “……还要我和你说多少遍?!叶垠已经死了!” 叶叙白不想多语,干脆地挂断电话,把手机关机,向着登机口走去。 第57章 上午11点40,飞机准时落地萨尔。 连着吹着了十多个小时的空调,下了飞机终于能呼吸一口自然的空气,泥土腥味中夹杂着些飞机燃油的味道,不算好闻。 行动全凭心念一动,只带着手机和护照,两手空空的叶二少揣着兜行至航站楼出口,才将重新将手机开机。 刚开机,消息就像是爆炸一样的涌了出来,震动声响个不停,即便是刚换的手机也因为运行过载而卡死了几秒。 上飞机之前叶叙白就已经提前约好了萨尔这边的接应司机,成功找到来接自己的车辆坐上车,叶叙白才开始翻看着刚刚被一键清除的消息。 大多数都是叶父叶母发过来的,不管前面怎么骂,见他怎么也不回消息,最后的一条也都是让他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随后就是工作上助理消息,会议消息,工作群内的消息。云辞在早上八点多的时候打了电话过来,打了好几条,每隔十多分钟就打一次,一直持续到十点。 也不知道云辞出了什么事,竟那么反常的给他打了那么多电话。叶叙白顺着未接电话回拨过去,电话很快被接起,传过来的声音却是俞鱼的。 叶叙白:“怎么是你接的?” “云辞哥一晚上没睡,我刚把人哄着去吃了点东西睡下。” “一晚上没睡?因为演戏吗?剧组又是哪个大厦避风了?”叶叙白骂出句脏话,“我临走前还和云辞说没必要那么熬大夜拿命演,拿我话打水漂去了是吧?转身就丢。” 虽有语言差异听不懂,但想要察觉到话中情绪不难。司机从车后视镜内看了后座的人一眼,默默升起前座与后座之间的挡板。 俞鱼:“你少在这里叫叫叫,有本事冲着云辞吼去。” “操。” 叶叙白额角青筋跳了跳,深吸口气:“所以云辞打那么多电话来给我有什么事?身体不舒服了?还是剧组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啊?我问云辞哥为什么要一直给你打电话,云辞哥也不回答我,看着我一声不吭的掉眼泪,哭的我都要碎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崩溃的云辞,我哪还敢继续问啊?我不就只能转移话题。” 电话对面俞鱼开口:“我还想问你呢,你是不是又干嘛了?” “我能干什么?”叶叙白垂下眸,看向车窗之外,“我坐飞机手机关机,没接到云辞电话,你让我在平流层接电话吗,老大。” “之后我手机都开着呢,云辞醒了如果想打电话给我就直接打,我都能接的到。我出国办点事,暂时回不去。” “突然出国?” “嗯,临时变更了行程。”叶叙白哼出声气音,“云辞身体不好,你个当助理的认真一点,看好你老板行不行?别让他做什么傻事,戏也别天天拍到大半夜……” “你还有脸说?这不是你给云辞接的剧本,叫云辞来演的戏吗,什么意思,你的担心就张着嘴说?” “……” 后面都是一些俞鱼无意义带着情绪的埋怨,叶叙白没听完就挂断了电话。 车辆从机场出来后就直直开往山区。每个地区种的树不同,来的季节不对,萨尔这条路两侧的树木几乎都只剩下干枯的树干,一眼望去格外萧条冷清,和南江城郊的大片青葱完全比不了。 ——像云辞一样。 大脑内突然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短暂地愣神过后叶叙白又想,似乎也没错。 叶垠死后云辞就像是魂被抽走了一样,整个人失了生气,状态下滑,枯萎,待在家里哪也不去。 那个时候他刚刚从国外回来,跟着叶父开始学习怎么处理公司事务。叶垠离开的突然,不可能有任何工作上的交接,紧绷的线骤然断裂,公司内正在进行的项目因领导人的变更开始失序。他从叶垠秘书的口中得知,叶垠有几份已经签署完的文件放在家中,需要他去找过来。 他很久没有去那栋别墅了。自从他高中时上到别墅二楼,在那间无窗房间的电脑屏幕上看到叶垠藏着的秘密后,就再也没有去过。 时间隔了有个四五年,那栋别墅的房间密码仍是没有变,开门后,甚至连里面的布置都和记忆中的一样。 上到二楼去寻找叶垠办公室的期间,他不可避免地会经过那间被刻意设计隔出来的房间。 也不知道是其主人离开时匆忙忘记锁,还是有足够的底气不怕电脑内的秘密被发现,那间房间的门并未关紧,侧开着留了一条缝。 他偏头进去看了一眼,里面漆黑一片,电脑并未开机。 公司的文件叶垠就放在办公桌上,堆叠的整齐,就连签字笔都搁置在上面,像是刚刚才完成工作。找文件过程异常顺利,在折返回去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又推开了那道半掩的门。 这次不会再有人从门后突然冒出来问他在干什么了。 他按下灯光开关,屋顶的白炽灯亮起将整间屋子都照亮,把一切都照得一览无余。 电脑的显示屏边缘呼吸灯闪烁,电脑处于睡眠状态,随便一个按键就能使得屏幕重新亮起。 叶垠还是没有将这台电脑上锁。 他轻易的打开了电脑,第一眼就看到了电脑桌面上那个名为“未命名”的软件。 那个图标为全黑,怎么看怎么诡异的软件嚣张出现在桌面上,叶垠就连建一个文件夹放里面的功夫都不做,藏都不藏,像是故意弄得那么显眼,想让人一眼就瞧见。 那个思维缜密,想瞒人的时候能将一切东西都瞒的滴水不漏的男人怎么可能出现这种失误? 叶垠故意这样做,是想让谁发现? 是还能够进入这间别墅的另一人云辞吗? 那之前他还在上高中那次,真的是他无意间撞见,不是叶垠故意让他发现的吗? ……叶垠有什么目的。 越想越觉得不对,思绪越来越乱。在思考间,那个软件的重启程序已经加载完成,进度条终于迈过了99%。 电脑像是中了病毒一样开始出现无数弹窗,每一个弹窗内都是房间不同区域的场景,不仅仅是身处的这栋别墅内,还有云辞所处的公寓。 他甚至在其中一个弹窗内找到了自己。 第70章 如果说每一个弹窗对应着一个监控摄像头,那叶垠在家里装的摄像头数量多的可怕。动作的延迟被降到最低,高清的画面诚实将他震惊的表情映在电脑屏幕上,右上角的时间显示开始从这个软件最后被打开的时间,逐渐同步到当前的每分每秒。 47秒、48秒、49秒……52、53秒…… 相似的场景他曾经也见过。几年过去,云辞仍然活在叶垠的监视之下。 是。 因为他并没有将这件事告知过云辞,云辞不知道。云辞对叶垠太过信任,即便叶垠像这样半点都不藏了,云辞也没发现任何不对。 弹窗还在继续加载。他在其中一个最新跳出来的窗口内,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鼠标挪动,他将那个弹窗选中拖拽出来。 许久未曾见到的云辞正站在浴缸前,开着水龙头放水,水流声很大,水簌簌簌的就流了半盆浴缸。 云辞比几个月前看上去更瘦,整个人状态也极差,动作都是飘忽的,看得人都怀疑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 他看了一会儿才察觉到不对,云辞放的水没有水汽,是冷水。 天气没那么热,不至于用冷水,云辞想干什么? 好在片刻后云辞也反应过来了,重新将水龙头调转。待浴缸半满,云辞穿着衣服坐了进去。 云辞衣角碰到放在浴缸边缘,原先被身体挡住的东西。金属物品掉落在浴室地面,划出去一段距离。 要不是房间里没窗,他当时估计得从别墅二楼翻窗一跃而下。 他清楚记得他开车从别墅到云辞公寓用了7分钟,闯了3个红灯,剐蹭了12台车,后续被叶父拽着领子骂开车不长眼睛吗,发什么颠。 ——到底是谁在发癫。 一个人闷在家里一年半载也不见得出门,没有社交不活动,这样下去难道不是更加危险? 他去问了医生找了寻找解决方法,把丢在叶家仓库里蒙灰的戒指偷出来,诱着云辞去接触外界,保持一定社会化……他做错了吗? 他只是不想云辞出事,不想每天担惊受怕,神经质地盯着那堆监控,像叶垠一样的窥视着云辞一言一行。 万一呢? 万一云辞再次接触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可以重新调整一下心态。 可是好像一切做下来,事实发展与想法全部背道而驰…… 云辞对叶垠的思念不减反增,过去那么喜欢演戏的人,重新回到剧组也不开心,几次交谈下来云辞也并没有想继续演戏的念头。 他好像又做错了。 《诡画》杀青,他就再也没有什么理由把云辞叫出来了。到时候该怎么办? 云辞不喜欢有陌生人在家里,请保姆也不现实。 …… 车辆最终停在一间疗养院前。 这间并不对外开放的疗养院内配备了一线医疗设备以及精英医疗团队,就连接待人员都是经过筛选。 叶叙白下车,核对完身份,就被接待领着去了其中一栋别墅内。 和路上的街道那些干枯的树不一样,疗养院内花重金请专人打理养护的花草开的鲜艳。远离市区工厂,没有柴油味和工业化排污,空气也似乎清新许多。 叶叙白从小花园中经过,刚触碰到别墅的门把手,门就从内被人打开。 “噢!” 从里面走出来的医生发出一声惊呼,面上也十分震惊。 只因来的人,和病房内躺着的人五官轮廓太过相似。 第58章 开门的医生叶叙白以前没见过。也不知道是医护团队换了人,还是病房里面的人病情太过棘手,疗养院增加了医护资源。 叶叙白视线自那年轻医生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视线最后落在那人手中拿着的文件上,开口:“近期他的情况怎么样?” 年轻医生回答的很快:“手术后,叶先生一直处于昏睡,没有醒过。” 意料之中的答案。里边的人要是醒过,他现在也不可能站在这里。 叶叙白:“你手上拿着什么?” 听到问话,那年轻医师下意识地将文件夹往后掖了下。 这明显到不行的心虚反应只需要一秒钟就能识破,叶叙白懒得和这人废话,直接动手就抢过那医生往后藏着的东西。 医生没料到这一眼看上去挺斯文俊气,手上还受了伤的一个人动起来和土匪一样的。他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下,还在调整身体重心,手上突然一空,文件夹已经到了对方手上。 “等等,你!” 叶叙白侧身灵活躲过医生的抢夺,转过身去,用打着石膏的手当架子,翻开文件夹,视线在“叶垠”二字上停顿片刻,后又一行行往下扫。 文件夹里的是试药记录。从叶垠转到这间疗养院开始,几乎是每天更新的记录。这些医护人员尝试用各种方式让叶垠醒过来,实验过后,记录下叶垠身体数据以及出现的反应。 排在一堆看不懂医术名词之后的是几乎相似的结论:“对外界刺激无反应”、“深度昏迷”……日期记录从手术结束后到今天。 一目十行的看完,叶叙白把东西丢还回去的时候带上了些情绪。医生被砸了一下,脸上表情都变了,动口欲骂但又突然想起这人和无屋内人的关系,最终敢怒不敢言,抱着文件快步离开。 别墅门的金属把手被太阳光晒的发烫,叶叙白打开门踏入屋内,先感受到的是和院内截然不同的凉意。随着靠近房间,呼吸机和检测仪运作的声音也开始变大变得更加清晰。 房间病床边从没派上用场的陪护椅子发出吱呀的声响,终于等来了它的第一位使用者。 再好的医护团队和医疗设备也没办法让一个昏迷了一年多的人完全和以前一样。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脸颊颧骨更加突出,仅能靠营养液来维持生命体征,长时间缺少活动导致肌肉流失,薄被下的躯体也单薄不少,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肤苍白紧贴骨骼,薄的像是一层脆弱的纸。 就连身体呼吸的起伏都微乎其微,全靠着床头的心跳检测仪来证明床上的人活着。和床上的人相比,窗边的那颗小吊兰似是更有生机。 叶叙白抬手又将薄被掀开少许,看见了平放在病床上的手臂。 叶垠的手臂上还插着留置针,青色的血管在皮下蜿蜒。手背上也还残留着针眼,这些天里叶垠不知道被那些医生打进去多少药剂。 ……其实叶垠能躺在这已经是奇迹了。 雨天的深夜,叶垠开的车辆在高速上失控,撞击护栏,待路过车辆报警,救护人员赶到,叶垠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迷。 医护人员在去医院的过程中就开始进行抢救,路上叶垠的血压血氧持续下跌。刚到医院,叶垠就被紧急推进急救室,监测仪上的心跳波动在持续抢救一个小时后化为一条平整的直线。 监测仪上的心跳在所有人准备放弃之际骤然波动,奇迹般地拱起一个波峰。车祸导致叶垠头部受到撞击严重,脑出血,医护团队没时间犹豫,急切准备下一台手术…… 仅仅是医护人员口述都能听出几经波折,真实情况恐怕远比此危急。 手术后叶垠一直处在昏迷状态。医生说因为叶垠脑干损伤严重,清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清醒了也不一定能够和以前那样进行高负荷的脑力活动。 通俗来说就是但大概率醒不了,就算真醒了,也会有后遗症之类的。 回忆至此,叶叙白深吸口气缓缓抬头。嗓子莫名发痒,手一摸口袋却掏了个空,只摸到一颗坐飞机时候空乘放在桌上的薄荷糖。 薄荷味在口腔内荡开,舌尖尝出些糖果里薄荷的苦涩。 车祸后,他以为叶父叶母会带着叶垠四处求医。却不想在得知叶垠可能不会醒这个结果的第二天,他被叶父叫去办公室商量公司后续事宜,以及叶垠的葬礼上他的出席准备事项。 他被告知要立刻接手叶垠之前的工作,要借着葬礼这个契机和叶垠组建起来的工作团队认识,建立合作关系。 叶父叶母认为,当前最重要的不是去搏叶垠那一丝清醒的可能性,而是急切的需要一个人接上叶垠过去所在的位置,维持公司产业正常运行。 身上充满了未知数,失去作用的叶垠对于叶父叶母来说和死了无疑,他们要压榨出叶垠身上最后一丝利他的可能性。 小时候察觉不到的,一些家里面隐秘流动着的不可言说氛围,得有了阅历,逐渐成长之后才能真正理解。 或许以前就能察觉到一些端倪,但在他们指节给叶垠办葬礼的时候,他清晰意识到,对他宠爱有加的父母讨厌叶垠。 能够心狠到如此程度,不是讨厌是什么? 是恨,是厌恶?反正不会带着半分来自父母的爱。 叶垠从小就优秀。不仅仅是学校内的成绩好,就连和叶家有关的饭局、遇到的一些突发状况,叶垠都能有条不紊冷静处理,让所有人都夸赞懂事聪明。叶垠像是过早的成熟了几年,在同龄人之间拉开鸿沟。 第71章 他自懂事起就仰慕着叶垠。小学初中的一段时间,他甚至将抢走自己亲哥的云辞视为仇敌,和父母大闹,问他们叶垠怎么过节都不回家,哪怕回家也不过夜,仅仅是待几个小时就走了。明明都是一家人,为什么要由着叶垠去和一个不认识的外人一直待在一起,半点都不管? 现在他知道了。因为叶垠早早就察觉到了叶父叶母的厌恶。 明明是亲兄弟,为什么父母对他和叶垠的态度天壤之别? 越回忆越觉得古怪,父母区别相待不止是一两次而已。叶父出轨过,小的时候他亲眼看见了叶父把别的女人往家里藏。他也怀疑过父母对叶垠的厌恶是因为叶垠其实是叶父在外的私生子这种……狗血情况。 事情已经诡异到他不相信自己和叶垠愈发相似的相貌,怀疑地去医院拿了叶垠头发和他自己的做了亲缘鉴定。一连做了三次,取样不同部位的dna样本,结果都是相同的。 ——叶垠是他亲哥。 薄荷糖被咬碎,薄荷的苦涩被甜意冲淡,嘴里腻的发慌。 直到有人推门进来,叶叙白才恍然回神,从椅子上偏头向后看去。 “叶先生。”来的人是这段时间里负责照顾叶垠的护工。 叶叙白朝她点头,视线下移,看见她手臂上挂着的衣物:“你这是?” 护工脸上扬起笑,指了指窗外的阳光:“给病床上的这位叶先生换件薄外套。今天外边天气好,我把窗帘全部拉起来了,想给叶先生也晒晒太阳。” 叶叙白起身给护工让出位置,看着她细心地将叶垠身上的驼色毛衫脱去,挂在床侧的衣架上。 阳光洒落在叶垠面部,眼睫之下落了一片阴影。 叶叙白看着那片阴影再度出神,直到护工出声提醒:“叶先生,那是你的手机在震动吗?” 叶叙白本以为是云辞醒了打过来的,走过去拿起手机,发现是母亲的电话。 “喂。” 叶叙白接起电话,抬脚向着房间门外走去,来到客厅的沙发坐下。 电话对面的人关心地询问着他的情况,说已经帮他骂过叶父了,如果压力大去国外休息两天也可以,叶父的话不要放在心上。 又问他这几天睡的怎么样,说有些想他了,什么时候回家。 叶叙白一句句回应着,视线又飘忽到未关门的房间。坐在沙发上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叶垠被护工从床上扶起,无知无觉地闭着眼,抬手、又自然垂下。 昏迷不醒的人被丢在国外,不会有人记挂,不会有人探望,就像这样躺在空荡的屋内,日复一日。 带有目地的葬礼已经举行了,“叶垠”已经死了。 心脏无端地发紧发闷,叶叙白呼吸都滞了一下:“还有一个人在国外很久没有回去了,你也想他吗?” 未倾诉完的思念和细碎的家常小事被骤然打断,电话对面的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般沉默。 “你去看他了?” 叶叙白沉默代替回答。 像是突然聊到了令她不高兴的话题,电话内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全然不复先前那般温和细语:“看完就订机票回来吧。” 回避了先前的问题。 叶叙白:“为什么讨厌我哥?” 病房内的叶垠已经在护工的帮助下换好了外套,重新在病床上躺下。 叶叙白重复发问:“妈,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哥?” 他讨厌叶垠是因为他主观认为叶垠对云辞做的事情很过分。他无法理解叶垠那近乎是神经质的行为,他厌恶那种行为,故而厌恶叶垠。 那母亲呢? ……父母之间过度的偏心,明明是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第59章 思绪全部放在叶叙白未接的电话以及回忆过去的细节,一夜未休息,精神也高度紧绷,身体已经发出抗议,十分疲乏。吃完饭缓解了胃部的疼痛,云辞坐在床边尝试将睡意打散。 他才从徐淮那得知一种新的可能性,心里还记挂着叶垠是否真的还活着,这种时候怎么能睡觉? 手机再度向叶叙白拨打电话,电话那边传来的仍然是嘟嘟的忙音,极度的疲惫之下,那忙音似乎都成为了催眠的曲调。 云辞感觉自己眼皮就像是坠了千斤重般沉,根本睁不开眼。 多次努力,终是抵不住汹涌的睡意。思绪渐缓,意识逐渐抽离,不知道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飘忽了多久…… ——“明天一早我会带他离开。” 云辞突然听见了叶垠的声音。 和现在叶垠的声音相比,那声音要更加稚嫩,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夹杂着些变声期的沙哑。 云辞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像是被雾蒙了起来,能够看到的只有白色浓雾后的黑色阴影,一高一矮,像是两个人相对而立。 “下次不要带无关紧要的人来参加家宴,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你也不用过来了。” 开口的女声着重强调了“无关紧要”四个字,语气内掺着些极为明显的嫌恶。话说完她就离开了,独留那道小小的阴影立在原地。 白雾开始逐渐淡去,周边的环境变得可视,云辞看见立在不远处的那道阴影也逐渐清晰起来,是少年时的叶垠。 少年时的叶垠穿着西装,眼中含笑,像是根本没有先前那般对话般若无其事的朝他招手:“云辞,过来这里。” 叶垠在唤他的名字。 身体不自主地抬脚向着叶垠的方向走去。走至叶垠身侧后,他想牵住对方的手,手刚刚接触到衣角,下一秒却抓了个空。 ——方才还在眼前的叶垠骤然消失,走廊的灯光也暗了下去。 云辞顿了一下,回头环顾四处,没有寻到叶垠的痕迹,却很快判断出这里是叶家。 不是他和叶垠生活的家,是叶父叶母和叶叙白同住的湖边别墅。叶母喜爱浮夸华丽的装修风格,宽敞客厅顶挂着的吊灯足有四五米,几千颗晶莹剔透的水晶自然垂下,即便不开灯也泛着光泽。叶父专门寻了人设计这盏灯,纯手工定制,世界上仅此一盏。 “嗒。”像是开关被拨动的轻响。 云辞的注意力被动静吸引过去,将视线从吊灯上移开,看向身前不远处一间房。那间房房门半掩,门缝内透出暖色的光。 明明没有向前探寻的冲动,身体却自己在动,走路的脚步刻意放的很轻,小心翼翼的。 路过窗边时云辞看到窗面内自己的倒影。脸颊圆圆的,很矮,肩膀刚刚越过窗框……是小时候的自己 靠近那扇门后,身体再度自己动作。他弯着腰趴在门后,用门框掩住半张脸,仅用一只眼睛窥向门内。 低矮宽阔的定制大床置于卧室中心,落地灯映亮整间卧室区域,深色的丝绸床品落了一半在地毯之上,地毯边缘的枕头边还有碎裂的玻璃,看上去一片狼藉。 房间内明明没有半个人影,却有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我都说了叶垠不是个正常人!你知不知道把他生出来我后悔过多少次!?” 那个女声较之刚刚和叶垠对话时还要更加尖锐,说话的人情绪激动,歇斯底里:“我后悔生他!叶宏杰我每天都在后悔!小时候从楼上摔下去的时候怎么没把他摔死?!” “你看到他今天带来的那个小孩了吗?!那个小孩吃饭把手袖挽起来的时候手臂上全是青紫,不是被打怎么可能有那种痕迹……我仅看一眼就觉得浑身后背发凉,觉得害怕! ” 说话人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说话的语速也变快。 “你让我冷静?我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你是在袒护他吗?哪天他杀人了你是不是还要护着他!?” “什么叫不可能?” 落地灯被重重推到在地,灯罩滚落到床脚,发出咚的声响。云辞感觉到眼前视线晃了一下,像是身体被吓到后打了个颤。 “你忘记是之前我们养的宠物狗是怎么死的了吗?!叶垠六岁的时候,最黏他的福福从楼上掉了下去,当时叶垠就站在窗边,眼睁睁看着那只狗倒在雪里被冻死,家里面那么多佣人他一个也没喊,等福福被发现了尸体都硬了……” “天啊——” 女人声音里的不可置信导致声音都变了调:“福福可是每天都和他玩在一起的。那从源头就带着犯罪基因的怪物根本没有感情,那个时候他才六岁,我都不敢想他往后到底能冷血到什么程度?!” “我当然问了!” “叶垠说是狗自己掉下去的,是狗自己想死,为什么要喊人来帮它。为什么要……我都不能理解他的逻辑!他好像不能理解那是一条生命!” “天啊,我怎么能生出个这种东西。” 女人反复喃喃:“我怎么能生出个这种东西……” “叶宏杰,我害怕叶叙白出事,以后少让叶叙白和叶垠接触。” “叶叙白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万一叶垠对叶叙白做什么怎么办……你看,那个叶垠带回来的小孩儿身上全是伤!” 第72章 “叶垠是个疯子,从小就是个疯子……冷血,暴力倾向,没有半点情感。他越聪明我越是害怕,我和他说话我都感觉脊背在发凉。” 云辞感觉到自己视线从空荡的房间里收回后往下移动,看向手臂。扶着门框的手推着手袖往上移,被衣服遮掩下的青紫触目惊心。 脑中兀的跳出另一段记忆。记忆中的生父面部已经模糊,唯独拿着皮带往他手臂上抽的动作每一下都清晰。 他身上本来就容易留痕,留下的印子也不容易消。被叶垠收留后,叶垠知道他疼了,还小心地帮他在手臂上擦了药,推起手袖时能闻见淡淡的薄荷药香。 屋子里面的声音误会叶垠了。那不是叶垠打的,叶垠从来没有打过他,叶垠很好。 没有将衣袖放下,手重新放在半掩的门上欲图推开门替叶垠辩解,才施加了些力腰就被人揽住抱着往后退了些。 ——“谁在外面?!” 云辞刚发出一声惊呼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唇。身后的人阻拦的及时,声音只泻出一点点,可还是被屋内的人察觉。 脚步声过后,半掩的房间门被重重关上,房间门缝内透出的光线消失。云辞被人拉着继续往后退了几步,躲进拐角处的阴影中。 “小辞怎么不在房间里睡觉,一个人跑出来了。” 叶垠形同鬼魅般突然出现在身后。云辞吓一大跳,转身过去揽住了叶垠的脖颈,下意识地撒娇求抱。 叶垠一反寻常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垂眸看着把脸软乎乎贴在自己胸口的小孩儿:“小辞这是在干什么。” 本来走廊光线就暗,两人躲藏着的拐角更是灯光触及不到之地,叶垠垂眼看下来的眼中情绪被阴影模糊,完全看不真切。 云辞开口:“睡醒了发现哥哥不在房间,我出来找哥哥。” “……” “不害怕吗?”头顶突然落下一道询问,“你刚刚在门口都听到了,对不对?” 叶垠像是刚从屋外回来,身上还带着些夜露的寒意以及湿润泥土的味道。叶垠身上很凉,云辞被冻的身上都打了个颤,手却仍然环在叶垠的颈部。 “害怕的。”云辞小声开口,“她大吼大叫的,还到处砸东西。” 云辞觉得鼻子也痒痒的,硬生生把喷嚏憋回去,将叶垠又抱的更紧了些才闷声开口:“像我爸爸一样,我害怕她。” “……” 似乎是真的被吓到了,小孩儿躲在他的怀里,声音都带着些哭腔。叶垠抬手理了理云辞在枕头上滚得翘起来的短发,眸内神色晦暗不明:“哥哥不是问这个。” ——“哥哥在问小辞,小辞也会像她一样害怕哥哥吗。” 环在脖颈上的手骤松,埋在叶垠胸口的云辞抬起眼,直勾勾的对上另一人晦暗的视线。 此刻的叶垠看着他的眼神从未有过的陌生冰冷,从叶垠身上传递而来的寒意似乎更甚。 云辞连忙摇头:“她不知道情况就乱说,我身上的痕迹不是哥哥弄的。” “哥哥收留我,帮我擦药,哥哥对我很好。” “……我不怕哥哥。” 再度投下的视线中掺着了些冰冷的审视,似是在辨别话语中的真伪。云辞像是毫无所察般回望,坦诚和对方视线相接。 “我不怕哥哥。” 身体突然失重,视角升高,云辞察觉到自己被叶垠抱了起来,稳稳移动到另一扇门前。门推开的间隙,云辞仿若听见了叶垠又重复了一遍: ——“无论如何,小辞都不可以害怕哥哥。” ——“知道了吗?” 话还残留着尾音,房间门被关上,隔绝开外界,仅留下房间内属于彼此的空间。 仅云辞,和叶垠的空间。 …… … * 云辞骤然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他在城区里的酒店房间内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做了一个小时候的梦。还记得那天那晚是他第一次被叶垠带去叶家,他半夜惊醒,发现叶垠不在房间,下了床出了房间准备去寻人,却无意间听到了叶父和叶母的对话。 他想开门进去和叶母解释那是误会,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叶垠拉住。 叶垠说,让她误会下去。 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来打扰他们两个,这样正好。 时间有些太久远,就连当时叶父叶母的相貌都记不太清,唯独那盏奢华的吊顶,以及把他抱回房间的叶垠,记忆最深刻。 第60章 俞鱼站在酒店房间的窗边,看剧组发的工作公告。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副导演在工作群内发下通知。导演头部昨晚受到撞击,去医院检查后诊断出脑震荡,目前人还未醒,《诡画》的拍摄暂停,预计暂停时间为两个星期,开工时间会提前通知。 公告里仅写了导演一个人受伤,半点也没提坠楼的张晨。也不知道张晨具体情况怎么样,是没有大事,还是事太大了不敢发。 张晨目前作为小有人气的偶像男星,其身后的粉丝基数量远远比导演大,张晨坠楼且出事的通知一出,估计不出半小时就能冲爆热搜,粉丝网暴剧组带节奏也只是时间问题。 拍摄暂停两个星期,意味着可以不用待在剧组随时待命,云辞可以回俞湖的公寓里休息。 俞鱼退出工作群,打开订票软件看返程的机票,截图了几张时间合适的航班作为备选,打算等云辞醒了之后问问他的意见。 办事的时候俞鱼注意力全放在手机上,等一切弄完,才听到身后的床上传来咯吱的响动。 “!” 和床上坐起来的人对上视线,俞鱼快步走了过去:“云辞哥你醒了!剧组那边发通知说未来半个月都不会拍摄,如果你想回俞湖,我现在订机票,下午就能回去。” “噢对了云辞哥,你睡着了没一会儿叶叙白就打电话过来,说他刚刚在坐飞机,手机关机了,之后手机都不会关,可以随时打给他。” “……坐飞机关机?”云辞闻言一顿,“他到从南江到俞湖的航班不是早落地了吗,他又去了哪?” 叶叙白不是说公司里的事情多,需要回去处理,就连来南江都是推了好多会议行程? 俞鱼摇头:“他没说,我也没问,他只是说他在国外办事。” 云辞花了两三分钟极快确认工作群内的消息,然后重新打开通话记录,找到叶叙白的电话拨打过去。 心跳频率在电话显示正在拨通时极速升高,跳的又重又快,似乎就连耳膜都被牵扯着发出咚、咚、咚巨颤。 云辞呼吸都发紧,看着屏幕都觉得有些眩晕,过去他和叶叙白打电话的时候从来没有那么……紧张过。 ——因为他往这次的电话里面添加了太多的期待感。 他害怕问不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在还没开始询问之前就已经去想了太多负面的可能性。 “嘟——” 两三秒后,电话顺利被接通,电话对面的叶叙白懒懒说出个“喂”。 听着那电话中有些失真的声音,云辞有太多想说想问的问题,话到嘴边却像是被堵住了般一句也说不出来,失了声。 ……他不知道从哪里问起,该怎么问。 听电话对面长久没有回应,叶叙白先开口询问:“怎么了嫂嫂,身体不舒服了?” 帮叶垠换衣服的护工已经离开了,疗养院的房间内再度仅有他和叶垠二人。 叶叙白靠在陪护椅上,把手机开了扩音,目光落在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上,开口:“我听俞鱼说你一直在哭,他问你怎么了你也不说,就蹲着在床边打我的电话。” 叶叙白:“发生什么了那么着急找我,嫂嫂想我了吗?” 叶垠的身体因长时间昏睡没有运动而虚弱,但生命体征平稳。车祸那日的手术很成功,后续也没有严重的并发症,没有淤血残留,医生能够做的全做了,叶垠仍然没有半点转醒的迹象。 车祸导致头部经过剧烈撞击,脑干受损严重,日后恢复期长久,且需要更多的刺激激活沉寂的神经网络,寻回丢失的意识。目前疗养院已经试验过多种方式,无论是药物刺激,还是感官刺激,都有,可人还是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据说熟悉的、亲人的声音一定概率能够使得昏睡着大脑深处负责记忆和情感的区域被激活,一旦激活,能带动其余的神经区域也重新运作。 他此次过来,也是想尝试用这另外的感官刺激方式,看看能不能让叶垠有所变化。 短暂沉默后,云辞已经重新组织好语言开口:“你从南江回去的飞机早落地了,你又去了哪?” 本来就是想要叶垠多听听云辞的声音,多刺激一下。叶叙白故意吊着云辞想知道的东西不答,顽劣般开口:“我不是小孩儿了,云辞哥。工作累了,我出来玩玩放松一下也正常吧?” 第73章 云辞:“你说公司堆积了一堆工作需要回去处理,叶家的一些事务和会议需要你亲自出面,定了大晚上的红眼航班,雨停了就走。现在又和我说工作累了不想干了,出去放松,坐了十多个小时飞机去国外?” 不止这些。 “你又大费周章让我从俞湖公寓里出来,打着想让我给公司赚钱,不想让星云娱乐破产的名头,给我找了剧本去演戏。却又在离开南江之前和我说身体重要,星云娱乐赔得起。” 云辞:“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叶叙白。” 重新梳理一遍,云辞发现叶叙白真的漏洞百出,令人捉摸不透动机。干出这样的来回变脸的事如果不是藏了什么东西,那就是真的神经病了。 叶叙白:“我这个人比较自由。” 俞鱼已经被云辞支使出去买东西了,现在酒店房间内就仅剩下云辞一个人。 云辞深吸了口气,开口也没再有什么顾虑:“叶叙白你实话告诉我,叶垠真的死了吗?” ——云辞毫无征兆地再度提起叶垠。 已经蒙混蒙骗过去的谎重新被怀疑,心虚感不可避免地扩大。饶是叶叙白反应再快,下意识心虚去看病床上的人以及重新思考怎么回答,仍然需要时间。 “怎么突然问这个?” 叶叙白停顿了一会儿后反问:“一年前时你也追着我一直问这个问题,当时还是我告诉你叶家在什么地方办叶垠葬礼的。” “那天你不是去过了吗?”叶叙白没有做出正面回答,想用反问糊弄过去,“正常人哪会给还活着的人办个葬礼?” “正常人?”云辞重复了一遍叶叙白口中的关键字,声音中疑惑难掩。 ——“你是说,你们叶家有正常人是吗?” “……”叶叙白被话噎了一下。 “你想一出是一出,行为和话前后矛盾,疑似左右脑互搏。” “叶父叶母被害妄想症随时随地发作。仅因叶垠是罕见的‘xyy’染色体综合症,就从小将他抛弃在另一处住所。事实上根本没有‘犯罪基因’这种说法,早就证实了是谣言。对谣言深信不疑了十几年,我要是卖保健品的他们两个是我头号目标客户。” 叶叙白等了两秒没等到下一句:“……你怎么不说叶垠?” 怎么最不正常的一个反而跳过不说了? 叶叙白:“你觉得叶垠那样的行为很正常吗?” 在家里面安监控,在戒指里面装定位……或许还有更多他没有发现的事,这些很正常吗? “你不许说他。” 云辞声音变冷:“叶垠把监控装你家里了?戒指是给你戴的?你管那么多?” 才做了有关于小时候的梦,到现在回想起来仍然会对叶垠感到不公。情绪一激动没控制住说了很多话,云辞重新调整情绪,将话题拉回正轨:“既然你说叶垠已经死了,那你告诉我叶垠被埋了哪。” “……” 埋到了哪? 叶叙白失了语。“葬礼”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是父母让他认识叶垠的工作团队,让他快速接手公司铺的幌子。 叶垠自行组建提拔的团队很强,如果能够和他继续合作对他来说是一大助力,考虑到此叶父叶母才想出这一出荒谬的戏。如果不是做戏根本不可能有这么一出。 叶垠只是昏迷了极大概率醒不来,人没有死,怎么可能有墓地埋进去? 叶叙白:“你之前可从来没有问过这个。” 云辞握着电话的手骤然收紧,扣住手机边缘的指节都有些泛白。 叶垠是在来探班的路上出的车祸,如果不是他不接叶垠电话,叶垠不可能会临时变更行程过来剧组,想从“是他害死叶垠”的想法重新走出去是艰难的,但…… “……他说,不怪我。” 叶叙白没听懂:“谁?” 这几天发生的已经不是用唯物常理能够解释的东西了。云辞跳过了解释,直接开口:“叶垠说不是我害死的他,说他没有怪我,叶垠说,很想我。” “我想去看看他。” 过去因为自责感,就连叶垠的墓他都不敢去探视。叶垠好像总能抓到他最在意的点,把它们从根源深挖出来,在他最狼狈的时候说“没关系”。直到现在,云辞仍然能够回忆起那天叶垠把他抱在怀里,说的那些“不怪你”,以及“对不起”。 叶叙白瞳孔颤动了一下,视线先扫了一眼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臂,停顿了几秒才将视线挪向病床上的人。 以为云辞是和他先前一样做了有关于叶垠的梦,叶叙白接受的很快,心里想着难怪云辞会突然提起叶垠,后背已经浮起一层冷汗。 焦头烂额,快要瞒不下去了。 叶叙白:“你们剧组不是正在拍戏,你走不开吧?来回一趟飞机都得十多个小时,我记得你之后每天都有排戏。” 云辞把工作群内的消息截图了一张发给叶叙白。 叶叙白打开消息一看,就知道这事坏了。剧组停工,云辞有两个星期甚至更多的休息时间,之后也没有其他的通告。 云辞再度开口:“叶垠没死,对不对?” 和接电话时相比,两人之间好似经过了一番情绪倒换。和叶叙白逐渐生出的紧张焦急完全相反,云辞愈发冷静下来。 叶叙白先前的行为异常,以及现在支支吾吾,迟迟不肯说叶垠埋在哪,已经能够说明叶叙白一定有事情瞒着他。 云辞:“他们不让你告诉我叶垠没死,不让我见叶垠,把车祸现场的东西全部拿走,就连戒指都是他们藏起来,你偷偷拿出来的。” 云辞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外放的声音拉满,电话对面的呼吸声都变得清晰起来。同样清晰的是“嘀、嘀、嘀”,像是监测仪器般的响动。 “……叶叙白。”云辞声音中夹着叹息和祈求,“叶垠如果还活着,还清醒着,一定会回来找我,联系我。” “没有下葬,一年的杳无音信,叶垠要么是被关了起来,要么是从车祸过后就没醒。” “前者的概率很小。如果叶垠真的一直在昏迷,一直凭着药吊着命,叶垠又能这样吊着活几年呢?” “过去他们对待叶垠的态度都如此,我知道他们现在把叶垠藏起来,也一定不会对叶垠好的。” 电话对面的声音都带着些颤。 “他们不喜欢叶垠,怎么会对叶垠好呢?” 人怎么可能会对一个不喜欢的人上心? 他四岁的时候害怕被打,偷偷溜到叶垠的家,第二天才回去也没有任何的问话。他在大雨滂沱的夜等了大半晚,身上全部淋湿,迟迟等不到来自生父生母的电话。他像个垃圾一样,不被任何人在意。 是叶垠收留他,把他捡回去的。 他们说叶垠没有情感,说叶垠是疯子、冷血,是神经病。 ——那为什么他看见的叶垠不是这样的? 那些形容,放在他们自己身上才更为贴切吧。 “叶垠没死,叶垠这一年应该过的很不好……” “我知道叶垠这样吊着也……” 话未说完,是因为云辞不敢往下想。 电话的另一侧,叶叙白沉默坐在病床边。 分明没有亲眼和那双,此应当已经溢满了眼泪的双眼对视。可压抑的,像是挤压心脏的无形力度却已然出现。 艺术天赋里的高共情能力在此时将语句中的压抑一点不差捕捉出来,好像能身历其境般感受到对方的窒息。 云辞:“叶叙白,我不干涉你们叶家的事,不会破坏你们任何计划,俞鱼也不会知道,只有我一个人。我只是想见一见叶垠。” 云辞垂眼,抬手往旁边的桌上抽了张纸巾:“我听见呼吸仪器的声音了,叶垠就在你旁边,我刚刚说话的时候他也一直在听,对不对?” “……你。” 叶叙白震惊于竟被云辞猜测得对了七八分。没注意到那一直运作着,监测心跳的仪器上波动出了一个和两侧相比,尤为特殊的较高波峰。 “我现在过去。”云辞声音坚定。 第61章 想要短期内了解、学习,并接手叶垠的工作不是一件易事。叶垠昏迷过去的大半年,叶叙白忙的脚不沾地,几乎没有超过一整天的休息时间,两眼一睁就要跟在叶父身后学习。 叶垠没送出去的戒指也是叶叙白在稍适应了工作强度,叶父开始放手让他自己尝试,不再将他看的那么紧的近期,他偷偷拿出来的。 权利重心已经在往另一人身上倾倒转移,“死了”一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且仍然在昏迷的人更加不会被叶父叶母在意。 他们连叶垠醒不醒都不关心了,怎么可能会关注有谁去看叶垠?云辞已经将隐瞒的事情猜了个大概,再瞒下去显然没有任何意义。 叶叙白挂断了电话,将疗养院的位置发给了云辞,又和云辞说买了航班和他说一声,他让疗养院的人去接。 第74章 做完一切,叶叙白才沉默关上手机屏幕,抬眸看向病床上沉睡的男人。 云辞不知道叶垠还活着这件事,他在其中自然有不小的助力。 想象和现实之间有极大的差距。在得知叶垠死后,云辞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继续演戏,亦或者找到另外的恋爱对象,云辞受到的打击比他想象中的大很多。云辞一直在叶垠那颗“歪脖子树”上吊着,甚主动把那栓在脖颈上的绳子勒紧,勒得越来越用力。 云辞没有半点走出去的迹象,反而在消极间越陷越深。 可他向云辞隐瞒的初衷,是希望云辞过的更好…… “快点醒吧。” 叶叙白低声喃喃,“你自己想想,我哪有本事救云辞第二次。” 就连上一次都巧合的不可思议了。 “你再不醒云辞就要死了。” 叶叙白仔细捕捉着病床上人的反应,试图看出话说完后叶垠与先前的区别。只可惜叶垠仍然一动不动,就连心跳监测仪上的心跳都没有明显的变化,保持着原本的频率。 ——“嗡嗡。”倒是手机收到了消息。 叶叙白低头看手机,是云辞发过来的。 [云辞:没有航班号。] [叶叙白:?] [云辞:南江市没有直达萨尔的航线,我现在飞回俞湖也赶不上俞湖今天之内的航班。从俞湖到萨尔的航班一周只有四次,下一班是后天……我坐私人飞机过去,航线在审批了。] [叶叙白:???] [叶叙白:谁的私人飞机?] [叶叙白:啊?不是?] …… [叶叙白:当演员那么赚钱?] 云辞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顾不得去理会叶叙白的震惊。他联系私人飞机的管家说明行程,向上申请航线等待审批,以及找理由将俞鱼糊弄过去已经足够忙碌。 直到这个时候云辞才发现俞鱼也不是那么好骗的类型。他刚提出要离开,俞鱼就表示无论如何都要随行,最后还是严副武装把自己裹的连嘴都不露,不像个人的宋敛承出现,成功牵制住了俞鱼。 一切手续弄好,成功在机场坐上私人飞机排队等待起飞的时候,云辞开始思索方才的行为算不算是把俞鱼给卖了。 ……应该也不算? 宋敛承把俞鱼带走的时候说剧组的事处理了一晚上累得要死,要和俞鱼深入探讨狐狸习性充会儿电。俞鱼那么喜欢宋敛承的狐狸,这不是正得他意……? 不过,深入探讨是探讨什么?没想到宋敛承竟然是那么学术的一个人。 果然人不可貌相。 或许是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叶垠,大脑过于兴奋,飞机上枯燥的时间云辞没有生出半点困意。云辞目光有些滞地透过舷窗看着窗外白色的云层,看着云层渐薄,飞机下方的建筑物愈发清晰。待飞机落地脚踩在地面时,云辞才突然生出“这竟然是真实的”实感。 比撞见灵异事件撞见鬼还要不可思议。 坐上叶叙白安排的车,看着周边越来越荒凉的景色,云辞在心里把除叶垠之外的叶家人骂了不止十遍,直到真正进入到那所疗养院,看到环境后才停止。 没有想象中的差劲,是人住的地方,勉强保住往上几辈祖宗。 绕过花园,踏入独立小院,云辞先看见了坐在花坛边的叶叙白。叶叙白仍穿着上回在南江见到时穿的那套衣服,眼底青黑,状态非常差,整个人恹恹的。 眼角余光中见到有人进来,叶叙白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云辞。嘴里咬着烟,说话也有些含糊:“他在里面。” 云辞看着叶叙白说完就起身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本以为对方会停住再说些什么,却不想叶叙白直接越过他,向着出去的地方走去。竟是要直接离开。 云辞喊住了叶叙白:“你要回去俞湖了?” “不回。”叶叙白头也没回,径直往外走,“肖珵来萨尔找我了,我和他去城里喝酒去。” “等等,你不回俞湖……你们公司?” “我爹还没死。” 云辞不可察觉地蹙了下眉。叶叙白语气很差,话中隐约听出情绪不好。 叶叙白:“我玩够了再回去,不差我这一天两天。” 云辞:“你手还打着石膏,要和肖珵去喝酒?” 夕阳的余晖洒了些在肩头,唇边的香烟跳出细小的火星。听到又一句问话,叶叙白脚步停住,回头看向身后的云辞,眼眸半眯,笑的一脸桀骜:“不对吧?那么着急赶过来,你现在应该去管我哥,而不是来管我。嫂嫂。” “对了。里面东西都是新的,没人用过。他们不会过来这里的,如果你想,可以在这一直待到剧组重新开机。” “他们”指的自然是叶父叶母。 视线一直随着叶叙白,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云辞才收回视线,加快了步子走到别墅大门前打开门。 房间内只有一间房的门未被关紧,云辞没有犹豫,直接向着那间房走去。靠近期间,云辞曾从叶叙白通话内听到过的机器运作声愈来愈清晰。 脑海中那些消极的,有关“有没有可能叶叙白是在骗他”,“房间里的人不是叶垠”的想法,终于在推开门,看到病床上的人之后全部烟消云散。 云辞僵硬地站在房间门后,视线锁在躺在病床上的叶垠,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力。 正是因为失而复得太过震惊庆幸,才会对眼前的一切都更加小心翼翼。云辞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是幻境,是像撞鬼时遇到的灵异事件,亦或是太过真实的梦境—— 动静太大,一睁眼,就醒了。 直到房间渐暗,窗户外的落日彻底被夜色覆盖,天暗了下去,云辞才抬脚缓缓向着病床处走去。 窗帘并没有被合上,窗外敞亮的月光映着房间内的另一道身影,月安静看着他缓慢又小心地靠近床边在床头停驻,弯下身,用手指指腹轻轻在沉睡不醒的人因消瘦而明显凸起的颧骨处轻轻摩挲,后又试探性地低声唤了一句: “叶垠。” 云辞从未设想过这样的场景。 他以为他一年前被保安阻拦在医院外时就已经失去了活着站在叶垠身侧的资格。 他为了拿到叶垠送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努力伪装成正常人。回忆过去和叶垠相处时的细节,回忆那个时候的“云辞”,并扮演他。 “action”的号令在叶叙白突兀砸响了他公寓的门,动静大的把上下楼层的邻居都吸引过来,几乎是要把他的门都给砸烂时,就已经响起。 他在地上随意抓了一件衣服,挡住被浴缸内热水浸透得湿漉的里衫,若无其事去开门,装成曾经那个“云辞”的样子,询问叶叙白发什么疯。他在一开始就入了戏。 而他扮演“云辞”的这场戏计划在《诡画》拍摄完,他拿到他的酬劳,回到俞湖时结束。 可是现在…… 《诡画》拍摄期间出了意外,恢复拍摄时间未定,未来怎么样,会不会继续拍摄也无从而知。他在拍摄期间就拿到了他的酬劳,随后得知叶垠并没有死。 “卡”声提前了。 窗外的月似是被飘过的云层挡住,皎洁月光也暗去不少,从进房间起屋内的灯光就一直暗着没有被打开,屋内的环境越来越暗,仅有监测的设备发出幽幽的亮光。 云辞将手从叶垠脸颊上收回,顺着薄被的边缘摸索进去,找到了叶垠置在身侧的手臂,后又低头下去,小心的避开那些残留着针眼的青紫,将自己的手掌和叶垠的掌心相贴,手指穿进指间,紧紧交握。 “叶垠……”云辞再唤。 现在他能够触摸到的叶垠不再是冰冷得像是怎么都捂不热的冰块,不会连带着他也通体生寒。仅仅是双手交握的短暂片刻,他就能清晰感觉到相互传递着的鲜活体温。 云辞缓慢地将叶垠的手曲起,比对待易碎物件更加谨慎。 “醒一醒,叶垠。” 云辞闭上眼,把身体再倾下去了些,将脸颊主动凑到叶垠掌心,贴了上去,轻轻蹭动。 “我来找你了。” “不要再睡了,叶垠……” 第62章 “换我来找你了,你怎么还不醒。” “……叶垠,你理理我。” “叶垠……” 云辞将脸贴在叶垠的掌心,闭着眼听心跳检测仪发出的规律鸣响,一声声叫着叶垠的名字。说着说着,鼻子又有些泛酸。云辞将涌上的情绪强压下去,心里安慰自己不要着急。 医护人员尝试了各种的方法,一年也没让叶垠清醒,叶垠怎么可能因为他唤两句就能起床回应? ——不要着急,叶垠还活着。叶垠的心跳还在跳动,还来得及……来得及想办法让叶垠醒来。 刚刚入夜不久,还未到人睡觉休息的时间。云辞从包里摸出手机打开,找到徐淮的聊天框,编辑了信息给对方发过去,消息发出才突然想起萨拉和南江有时差,现在的南江已经是深夜。 第75章 云辞发过去的是礼貌打招呼以及询问对方现在有没有时间的内容。没想到才发过去没两秒,徐淮就回了消息。 [徐淮:有时间,我在摸鱼。] 徐淮又在加班。确认没有耽误打扰到对方后,云辞把现在的情况概述给了徐淮。并说已经见到叶垠了,而且他现在就在叶垠旁边。 [云辞:叶垠昏迷一年没醒,该怎么让他恢复意识?昏迷是不是和我之前看到的魂有关?] [徐淮:有关。他先前魂跟着你,自然醒不过来。] [徐淮:你和他多说说话,多肢体接触。等叶垠的魂自己回去身体里,叶垠就会醒了。] [云辞:要等魂自己回去?大概要多久,万一魂不肯回去……?] [徐淮:没有具体时间,得看个人,看他什么时候想醒。如果他自己都不想醒,那魂肯定不会回去。] [徐淮:不过一般不会有这种情况。他的魂都跨了那么远来找你,他不会不想醒的。] 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耐心等待。 云辞向徐淮表达了感谢,并询问对方有没有方便接收包裹的地址。 [徐淮:不用了,我只是帮你分析了一下情况,一没帮你算卦,二没帮你解决问题。更何况你已经给过我报酬了,这是我应当做的。] 云辞看着消息还在疑惑自己什么时候给过徐淮报酬,下一秒就收到了徐淮发过来的图片。图片上是一张签在本子上的签名。 是在南江城郊剧组酒店见面的时候,徐淮向他要的签名。见状,云辞没再劝说对方,心里已经暗自决定等叶垠醒后再去南江亲自答谢。 关上手机,云辞将陪护椅搬到身侧,坐在床边,用手撑着脸,目光一寸寸从叶垠的手臂上移,落到那锋利的眉眼。 无论怎么都看不够。过去一年一直在想的,没看到的,现在他要全部补回来。 … 叶垠送的每一件礼物,云辞都会找地方将它藏起来,对那些物件做好保护,确保那些东西不会被损坏,被弄脏。过去叶垠撞见过云辞藏东西的时刻,还笑着说云辞那行为怎么和小动物筑巢般相差不多。云辞每次都说不一样,却也始终没给出解释。 小动物的筑巢行为是在寻求安全感,云辞把东西藏起来是因为占有欲,对叶垠的占有欲。这种占有欲在失去过一次叶垠后,变得愈发浓烈。 之后几天,云辞和疗养院内负责照顾叶垠的护工学习,承揽了擦身换衣等照顾事项。 云辞不愿去隔壁的房间睡觉,于是在叶垠病房旁加了一张床,每晚伴着呼吸机的滴滴声入眠,却是云辞这一年多来睡得最安心的时刻。 云辞没再见过灵魂状态的叶垠,就连做梦都没再梦见过叶垠。好在叶垠就在身侧,从睡梦中脱离,一睁眼就能看见床铺上的男人。 叶垠只是没醒,还需要耐心地再等等。 疗养院的位置偏僻,足够安静。除了医生来给叶垠输液检查身体的时候,云辞都陪在叶垠房间内,给叶垠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到了萨尔的第三天,俞鱼在剧组八卦群里面打探到张晨从楼上摔下去后摔断了一根肋骨,需要在医院静养。其他的就没出什么大问题。 摔成脑震荡昏迷的导演也醒了,情况同样很差,一睁眼就在医院内大吵大闹说有人要害他,说晚上的时候有人在他床脚站着,非要在病房内装监控。拿着摄像机摆在床头,从白天拍到晚,也没有拍到任何东西。 只是相机的对焦似乎出现了问题,即便没有挪动相机,屏幕上也会出现失焦乱移的情况。导演说那是拍到了鬼,经常在病房内自言自语。 俞鱼笃定说两个星期后剧组肯定开不了机,之后能不能拍也不一定,让他在海边好好玩。 云辞在到达萨尔的第二天,找了几张和叶垠一起度假的图片给俞鱼发过去,和俞鱼说他在海边散心。他ip在国外,有图有证据,俞鱼深信不疑。 俞鱼现在应当是和宋敛承在一起。前些天宋敛承在某地出席某个品牌的发布会上了热搜,俞鱼ip也在那个地,很难不将他们联想在一起,这两个人没猫腻都难。也不知道是不是重新回去给宋敛承做助理。 俞鱼跟着宋敛承工作,无论是接触到的人还是学习到的东西都比留在他这多得多……如果俞鱼愿意重新跟着宋敛承干,那也算是好事。 就和叶叙白说的一样。自从云辞到疗养院,叶垠仍然昏迷的这段时间,除医生和护工外没有任何叶家人来探望过叶垠。 云辞甚至有些享受着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刻。天气好的清晨云辞会将窗帘拉开,让阳光照进屋内,自己出去花园里走走呼吸新鲜空气,然后从花园外往内房间内看。等晒够了太阳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阳光已经将室内的床铺都晒的暖洋洋的。 ……如果,叶垠醒着那就更好了。 来萨尔来的突然,除了必要的身份证护照充电器之类的,云辞就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带。 云辞会在疗养院医生给叶垠做系统性检查的那天回到萨尔市中心购置衣物,买一套适合自己的,再买一套款式相同但颜色相异的给叶垠准备着。 给叶垠换衣服的时候,云辞突然想起来萨尔的第一个晚上看见叶垠身上的十分眼熟的驼色毛衫。于是带着怀疑的心态去翻了叶垠床旁的衣柜,发现叶垠灵魂来剧组探班时穿着的那几件,衣柜里竟然都有。 将这件事向徐淮反馈了后,徐淮表示他也是第一次得知: [徐淮:什么……活人的灵魂竟然会跟着肉体更换着装吗?很神秘的发现。难怪遇到一些怨气大的鬼都破破烂烂的,横死没人收尸,就连魂都是破的。] 云辞每天都带着期待,盼望着一觉睡醒叶垠会有变化,会清醒过来。可等得疗养院外的花园内落过雪,雪化了花又开,叶垠仍然没有变化。 人总是复杂贪婪的。最开始只是见到叶垠,在床边看着叶垠心里就已经很满足,阈值被开拓后,始终得不到回应,心里开始会涌起失落。 从前一天就一直闷热的天气令人极为不适,天上密密的黑云已经预兆之后会有一场大雨。 云辞今天没有再去屋外散步,而是拿着本书坐在叶垠床边。可翻了几页就感觉到书上的字像会乱跑一样,眼睛和大脑都不停使唤,怎么也看不进去。 云辞知道自己和先前一样又开始陷入焦虑。 尝试了几次,一句话读了两三遍也没读懂其中的意思。云辞干脆将书收了起来,放空大脑看着叶垠发呆。 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最近叶叙白好像叛逆期又到了。叶家公司也不管了,满世界乱窜,到处旅游去玩,把事情全部甩给他爸。” “即便叶父叶母把叶叙白卡停了也不管用。叶叙白早有准备,弄了新的卡,这一年的时间叶叙白赚了足够多的钱,真就够他这阵子四处挥霍。” 医生和徐淮都说,如果有空的话要多和叶垠聊聊天,聊聊过去的事,熟悉的人,这样叶垠清醒的概率会更大。 云辞:“前几天叶叙白过生日,肖珵陪着他过的。拍了照片,还在朋友圈里吐槽叶叙白已经萎靡不振很久了,像失了恋一样,问是哪位高手把叶叙白弄成那个样子了。” “叶叙白又长一岁,二十一岁了。我记得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叶叙白还是个只会咿呀叫的婴儿,转眼就长大了,时间过得好快好快。” 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响动伴着雨滴砸在窗上的闷响一同而来,积攒了两天的雨终于落了下来,浇得花园内刚生出的新芽都左右晃摆。 云辞的指腹抚在无名指的戒指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低头从口袋里拿出对戒的另外一枚,小心地抬起叶垠有些凉的手,将指环推进叶垠的指间。 叶垠做检查的时候不能戴首饰,需要取下来。云辞生怕医生拿下来时将属于叶垠的那一枚戒指弄丢,从来没有拿出来给叶垠戴过。偏偏今天收拾物品的时候戒指盒从收纳箱内滚落,出现在最醒目的位置。 那时就突然生出了想看看叶垠戴上这枚戒指的想法。 云辞牵起了叶垠的手,低下头,仔细地观察着那枚被叶垠佩戴上的戒指。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低调的设计,却能够让所有人都注意到它的存在。银色的素圈圈在指根,在灯光下反射亮眼的光泽。 鬼使神差地,云辞再度往下低了些头,用唇瓣触碰上那冰凉的金属,在戒指上轻轻吻了一下。 一下不够。 轻轻的碎吻落在指根,指尖,以及还残留着针孔的手背,每一下都往内倾注了无声的思念、爱慕,心疼。 要怎么样做叶垠才会醒? 还要他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和叶垠说话、拥抱,期待往后和未来? 要怎么样…… 抬头时,云辞感觉到下颚像是被另一人的指腹触碰了一下,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划过那处敏感的皮肤。 云辞思绪一滞,瞳孔骤然缩紧,错愕抬眸,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直直撞进了躺在病床上许久,他朝思暮想期盼着能够醒来,此时往外溢着笑意,正柔柔看着自己的…… 第76章 爱人的眼睛。 “叶垠?” 第63章 愿望和期盼实现得没有任何预兆。 云辞毫无防备地和叶垠对上视线,僵硬地愣在原地,待看着叶垠的嘴唇细微的动了动才骤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大步来到叶垠床边按下了疗养院的紧急床铃。 在医生赶来的几分钟间,云辞视线一刻也不肯从叶垠脸上移开,和叶垠交握的手也不自觉地攥紧。 刚睁开眼的叶垠还做不到回握住他的云辞。长时间的昏迷使得他关节僵硬,肌肉萎缩,日后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来缓慢恢复,全身上下可控的只有眼睛。 即便叶垠根本没有发出声音,可凭借着叶垠那动着的口型,云辞已经辨出了叶垠此刻在“说”的两个字是什么。 ——“云辞。” 叶垠在叫他的名字。 到疗养院这期间,云辞不止一次从医生那听到他们说叶垠大脑受到的撞击严重,不仅仅是小概率清醒,清醒过后也不一定能保存百分百的记忆,需要他要做好心理准备。 可是现在叶垠醒了,叶垠在叫他的名字。 叶垠没有忘记他。 叶垠的清醒只持续了短暂的十多分钟,医生紧急赶来不久,叶垠就重新闭上了眼,陷入昏睡。可这已经是极好的变化和消息了。 从叶垠第一次睁眼后,云辞就大大缩短了外出的时间,生怕错过了叶垠醒来的时刻。 就和医生所说的一样。一旦恢复过一次意识,日后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长,身体机能也会开始逐渐恢复。叶垠在首次清醒的半个月后,已经能够保持好几个小时的清醒,之后缓慢开始脱离呼吸机,进行自主呼吸。 一切都在逐渐好转。 叶垠从清醒到能够离床,能够坐立用了三个月,第四个月的时候开始尝试借助站立架维持身体平衡。 叶垠每次复健时,云辞都站在康复医师身后,给专业人士让出位置,尽量不打扰到叶垠。复健的时候叶垠疼狠了也不见吭一声,待叶垠坐在轮椅上被医生推回到病房,云辞总能摸到叶垠被汗液浸透的后背。 云辞帮叶垠擦拭身体的时候,几次将自己埋到叶垠的怀里,忍着鼻酸和叶垠说没必要那么着急,休息两天,慢慢来。 叶垠答应,无论云辞说什么都同意的很快且坚定。然后在把云辞眼泪哄回去后的第二天又出现在复建室,根据医生指定的计划训练。 毕竟是叶家那边安排的医生团队和疗养院,叶垠是否清醒,以及清醒后的每一项复健的进度叶家那边都会知晓。当叶垠能够脱离辅助站立物件,自己抬脚短距离行走的时候,叶家人来了。 疗养院内别墅的门云辞不会锁上,一是这个地方鲜少有外部的人来,安保全天巡逻值班,从外进来也都会严格核查身份。二是如果有紧急情况,医生可以直接开门进来。 云辞没料到有一天自己从房间内出来,会在客厅内的沙发上看到两个多余、过去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叶垠的家属。 叶垠没有死就草率办了叶垠的葬礼,对他隐瞒叶垠没有死的消息,拦住他不让他见叶垠,将叶垠一个人丢在国外不闻也不问 现在叶垠恢复的差不多了,他们出现了。 怎么好意思现在过来的? 没有冲上去扇他们耳光,算云辞这二十多年被叶垠教得太好,太有素质,太能忍了。 仅和他们待在同一间屋内云辞都觉得胃部翻涌犯恶心。云辞极快地将视线从那两个人身上抽离,没管沙发上那两个人让他站住的声音,径直向着门外走去。 今天是体检日,叶垠没有去复健。体检的医疗器械集中在另外一栋楼内,云辞打算直接去那找叶垠。才出门走到院门口,就见到叶垠坐在轮椅上被医生推着回来,手上拿着报告单。 云辞有些意外。叶垠今天体检的时间比往常还要快上不少。 叶垠坐在轮椅上看见迎面走来的云辞面上不虞,已经猜出些原因:“怎么不在屋内等?外面风大。” 云辞仅穿着件薄衫就出来了,没有穿外套,叶垠猜想云辞原先可能没有外出计划,是遇到了什么临时更改的想法。 他在体检开始时就被告知今天会有家属来拜访探望,还说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算算时间,那两个人应当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到,也不清楚是不是来的那两个人和云辞说了什么。 云辞:“屋里闷,我出来透透气。” 叶垠转头和身后的医生说送到这就可以了,看着医生走远后,朝着那一直杵在旁边的人招了招手。云辞不明所以,但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云辞刚俯身叶垠就捏住了云辞的下颚,用指腹缓缓在云辞脸颊边缘摩挲,强迫着云辞和自己近距离对视。直到看着云辞耳朵都红了,叶垠才松开手,弯着眼问:“只是屋里闷,不是有人欺负小辞?” 云辞和叶垠错开视线:“没有人欺负我。” “可是小辞在生气。”叶垠语气很是笃定。 ——因为觉得太不公平,觉得那两个人做的太过分。他们明明在欺负你,一直在欺负你。 云辞垂下眼,往后退开了一些,抬脚绕到叶垠身后扶住轮椅的把手,没有推动轮椅,只是在叶垠身后站立:“叶宏杰和赵鸢在客厅等你。” 云辞不想提到他们和叶垠的关系,直接说了那两个人的名字。 “嗯,体检的时候医生和我说过了,我们进去吧。”叶垠开口。 “如果嫌闷不想待在里面,等会儿拿件外套再出来。” 云辞应声的同时手上加了些力,轮椅这才缓缓向前。 快临近门口的时候叶垠突然开口,说出了一个和先前话题完全不相干的询问:“小辞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城市?国内国外……或者是以前想去,还没有去的地方。” 云辞脚步一顿,轮椅也停在花园中。 叶垠目光虚虚落在院落内的花草上,声音平淡:“找个喜欢的地方常住也好,四处逛逛也好,或者回俞湖?怎么样都可以。” 叶垠从轮椅上偏头,看着身后愣愣看着自己的人,弯了弯眼角:“其实我觉得,家不一定要被局限于某处某地。” “家可以在任何地方。家一定是一个和家属待在一起,安全、让人安心,不会有外人随便闯入的地方。” 云辞和叶垠视线相触间,脑内恍然闪过几个记忆片段。 叶垠离开后,就连熟悉的住所都逐渐变得空旷陌生,无论购买什么物件添置都没有效。 因为空下来的其实不是房屋。填补不满,空缺出了一块的内心,总会在跳动间往外渗着血,随着时间的延长,往外流淌的是生命。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找到堵住空缺的替代品。 叶垠说:“我们好久没回家了,小辞。” 叶垠吐字清晰,每个字都砸进云辞心间。撞得思绪震荡,反应都慢上几拍。 在叶垠的注视下,云辞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 ……真的太久没有回家了。 云辞声音暗哑,每一个字都说的艰难。 不是不愿,是因为此刻的心里空缺的那处被塞的太满,已经有些涨的发痛。因为知道了往后那处会被幸福和快乐滋养修复裂痕,不会再空洞流血。 这时说出的话理应更加坚定,语气更加郑重才对。 “我们回家。” “叶垠,我们回家。” 或大或小,在城中或山林海边,或喧闹或安静,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 回叶垠和云辞的家 …… …… 叶宏杰和赵鸢并没有待太久,仅仅在叶垠进去后聊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离开了。 云辞坐在花园内看书,抬眸就瞥见两个匆匆离开的身影。看着他们离开,云辞才起身回去房内找叶垠,进去后发现叶垠正靠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在看。 “他们走好快。”云辞蹭到叶垠身侧,和叶垠并排坐下。 “嗯。”叶垠点头,收起了手机,“生怕你在外面一个人无聊,于是我将他们赶快赶走了。” 云辞原本想陪着叶垠一起,叶垠说不要让他们坏了好心情,拒绝了。云辞仅在拿着外套从屋内向外时听见了他们几人口中的关键词,有“叶叙白”以及“公司”。 也是。怎么能指望着冷血了二十多年的人突然生出些亲情,叶宏杰和赵鸢来找叶垠不可能是关心。 “他们过来找你干什么?”云辞头偏了偏,靠在叶垠肩膀,缓缓闭上眼。 “说公司叶叙白已经在逐渐接手,让我不要想着现在回去和叶叙白抢东西。” 云辞眼睛睁开了。 什么东西能说出这种话,让快递员上门收一下,有大件货。 看见云辞眉间蹙起,叶垠顿住了话,用一根手指抵上那眉心,笑道:“还说叶叙白现在还小,让我在幕后帮叶叙白管理一下叶家,等叶叙白长大了少不了我的好处。” 第77章 云辞眉头再蹙:“异想天开。” “确实有些过于荒谬了。”叶垠开口。 …… 叶垠提出离开萨尔疗养院的想法后,云辞就在积极观察有什么地方适合居住,观察了一圈过后,定在了一处海滨城市。饶阳城市发达,气候宜人,无论是久居还是临时度假休闲都非常适宜。 正好叶垠过去经常在那地出差,在那购置过一套公寓,现在倒也省去了重新买房买家具的流程,让人打扫一下就能重新入住。 仅供出差时临时居住一两天的公寓内自然只会有一间房一张床。落地饶阳,搬进公寓的当晚云辞终于得以和叶垠挤在一块儿。 云辞已经想很久了。萨尔疗养院内的单人床根本挤不下他和叶垠,翻个身就滚下去了,除非两个人叠在一起。 叶垠在睡前多次注意到云辞目光落在床头像是在观察什么,以为是云辞不喜欢这张床,都决定好第二天和云辞商量一下,让云辞看看还有没有想要更换的家具,一起换了。 直到第二天睁开眼。 叶垠发现身侧睡着的人不在身边,手下意识往身侧一探,想看看云辞离开多久时…… 耳朵突然听到了细碎的,像是链条碰撞的声音。 第64章 窗外的光线从遮光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了几缕。借着微弱的光,叶垠得以看清拷在自己手腕上的银色物件。 手铐之间连接的铁链被特殊加长,即便被铐住也有足够的活动空间。手铐的另一端被拴在了床头,云辞昨天晚上为什么会盯着那个方向看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 手铐的边缘没做特殊的包裹保护,手腕上也没有出现勒痕和压痕,就连身侧的床铺上也还带着些温热的体温。云辞应该是刚刚才将这东西给他拷上,拷上后才离开不久。 云辞以前可没那么大胆。 叶垠垂眸观察着手铐上的锁孔,突然听见了从远及近的脚步声,以及房间门被拧动的声响。思考片刻后,叶垠重新闭上了眼。 ——如果直接瞧过去的话,云辞会被吓到吗? … 云辞打开房间门,径直走到床边坐下。 确认叶垠仍然在熟睡后,云辞小心地抬起叶垠的手腕,将金属钥匙放进锁孔,小心转动。转动到听见嗒的一声轻响,手铐的圈环松开,脱落掉在床上。 ……大概从再一次见到叶垠后,他就生出了这种想法。 想把叶垠锁在房间里关起来,和叶垠送给他的那些礼物一样,小心翼翼地藏好。 可叶垠是人,不是物件。即便他对叶垠的占有欲日益增长,存留的理智还是在告诉他,他得克制住那些不应当做的行为。 云辞小心地将床上的物件收起,尽量不让那些东西发出声响吵醒叶垠。不管心里怎么想,在现实里,他也只敢趁着叶垠仍然在熟睡时短暂地满足一下自己过分恶劣的想法。 仅仅是坐在床边有些够不到,云辞支起身体去捞挂在床头的另一边手铐,快半个身体悬在床上另一人身上。 也不知道钥匙没插对位置,还是里面的锁芯出了问题,云辞一连转动了好几下也没打开锁。 开锁期间不可避免地会弄出些声响,云辞又怕手铐打不开,又怕吵醒叶垠,一时间紧张得额头都冒出一层细汗。 刚睡醒,趁着头脑还不清醒时干的坏事就这么猝不及防翻了大车。 叶垠闭着眼听头顶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持续了快半分钟,终是没忍住睁开眼。 专注于开锁的某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另一人的动静,像是遇到了天大难题般蹙眉抿着唇,眼中都染上了几分焦急。 春季过了就要入夏,饶阳的夏季比其他地方来的还早些。天气炎热,云辞仅穿着件薄薄短衫,手一抬,白皙纤细的一截腰就猝不及防露了出来。 叶垠目光锁着那一抹白,听见头顶的云辞又传来一声抽气声。与此同时,金属碰撞的叮叮声又大了些。 云辞还在开锁。 明明手铐就只有一把锁,另一头也开的很快速,偏偏挂在床头的那个环怎么都打不开。 “坏了坏了……” 云辞用气音在低声喃喃,全然没有发现床上的另外一人已经睁开了眼,安静地注视了他很久。 ——坏了,怎么会打不开啊?!! 云辞又慌又急,手上的拧钥匙的力道也加大了些,手铐的顶端不小心撞到了床头,发出“咚”一声响。云辞自己都被吓一跳,呼吸都顿住,僵硬了半秒才心虚地低头向下看,在脑内祈祷叶垠可千万不要醒。 只可惜祈祷并没有奏效。 低头对上的那双眸不仅神色清明,眼中的笑意也在不断往外溢。根本掩藏不住。也不知道叶垠醒了多久,看了多久。 撤回一条“囚禁”的半途被正主抓了个正着,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全都在,任何辩解都变得无力苍白起来。 云辞看着叶垠僵硬在原地,呼吸都放缓了,屋内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咔。”手上无意识地再度用力,断成两半的钥匙从指缝中掉落,砸在叶垠饱满的前额。 云辞心脏都快停了,连忙把半截钥匙从叶垠脸上拿起,用手指抚了抚那处,可皮肤上还是留下一块小小的痕迹。 最后还是叶垠先开的口,打破了满屋的寂静:“乖乖在干什么。” 云辞:“……” 云辞:“……” 叶,叶垠在说什么啊…… 云辞:“我……” 人是要为一时的冲动负责的,石化前的云辞想。 送到脸上的早餐没有不吃的道理。 趁着云辞僵在原地,叶垠上揽着云辞的腰。明明闭着眼听了全程,却还是装作不知情般询问:“乖乖在捣鼓什么呢,叮叮咚咚的?” 然后在云辞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抬起头,轻轻在云辞的腰上吻了一下。 …… 大早上的运动量确实有些过分。不过半个小时云辞就大汗淋漓,好久没锻炼体力也直线下降,在迷迷糊糊间被人捞过去亲亲的时候云辞还在想是不是中了计。 叶垠明明没有对那副手铐发表意见。 叶垠在询问他那么做的缘由之后甚至自己把手铐拷上了,问他现在满足了吗,不满足的话可以更满足一些。 叶垠根本没有因为手铐的事情生气。 刚睡醒就累得云辞险些强制关机,等到再醒的时候云辞感觉自己大脑还有些昏沉沉的。 腰被有力的手禁锢着,稍微动了动身体都被揽的更紧。云辞将脸贴在叶垠胸口半梦半醒睡的迷迷糊糊,下一秒突然感觉到身后的异样。 “!!” 云辞一瞬间清醒了。两只眼睛睁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垠。 叶垠接收到了埋怨的信号,凑过去吻了吻云辞唇角:“小云朵里外都是要白白的。” “休息一会儿再去洗澡。” 被叶垠理所当然的话震住了一秒,等云辞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云辞欲言又止,忍了又觉得该说些什么。 最后开口:“你当鬼的时候明明都没这样。” 当人的时候反而更加过分了? 却不料这话一出空气骤然冷了下来。 云辞看着叶垠抬眸,看向他的眼中神色全是不解,问他:“……当鬼的时候?” “小辞在说什么?” 云辞愣住:“我去南江演戏,你来南江探班找我的事情你忘记了吗?” 叶垠蹙了下眉,像是在回忆思考:“……你去南江演过戏吗?” “……” “嗯……小辞说的那段时间,我应当在昏迷。不可能出现在南江,去看小辞演戏。” 叶垠神色变得复杂起来,用手捧住了云辞的脸,神色关切:“小辞是不是太想哥哥了。” 一盆凉水从头到脚的浇下,浇得云辞心凉。 云辞一连询问了多句,叶垠都表示想不起来了,没有那段记忆,最终确定: ——叶垠忘记了自己昏迷魂魄出窍时遇到的事情。 云辞在日后找了个时间将这件事和徐淮说了,问徐淮那是不是正常现象,会不会是叶垠的魂没有完全回去,还缺着什么,不然为什么会失去记忆? 徐淮给的回复是:人醒了且活动自如没有痴傻,那魂自然是都回去了。 [徐淮:至于那段记忆,它对于叶垠来说就是一段过度真实的梦,记忆被埋在了意识的最下层,说不准哪天就能想起来。] [徐淮:如果对让叶垠想起那段记忆很执着,可以试试故地重游。] 云辞表示不会自己回去鬼屋的。 至于那段记忆……叶垠能不能想起来,其实也不影响什么。 只要确认叶垠现在好好的,就够了。 [徐淮:没东西了,现在那地方安全的很,干净的不行。偶像你要相信我的业务能力。] ——[徐淮:偶像你什么时候拍新剧,上一部都要被我盘烂了。] 第78章 云辞看着手机屏幕上徐淮发过来的消息,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拍新剧? ……新剧吗。 《诡画》剧组在叶垠还未醒来之前就已经宣布解散,赔偿的违约金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到了公司那边。 熬了几个大夜拍摄的东西最终打了水漂,想想多少有些可惜。但想到那个地方发生过的事以及拍摄的题材,能够不犯怵正常心工作的人始终是少数。 据说导演至今仍然处于疯癫状态,一直在说有人缠着他。 而张晨……那个演技不好但很有人气的演员,听闻说断了的肋骨已经养好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近期也没见到他有什么通告和活动了。 倒是宋敛承还经常活跃在大众视野,隔一两个月就能看见他上一次热搜,俞鱼也一直在跟着宋敛承干活。 云辞坐在沙发上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着没有打开的电视机发愣。 “在想什么?” 叶垠处理完文件从平板屏幕中抬起头,看见身侧的云辞呆呆地盯着某处出神,开口询问。 云辞转回头看着叶垠。 叶父叶母知道叶垠的能力,甚至可以说是很忌惮叶垠的能力。 在叶垠身体恢复,在饶阳休息度假期间时候多次打电话过来询问叶垠之后要干什么,似是非常关切叶垠日后发展。 接连好几次在白天或深夜打电话,打扰了暧昧的情境后,叶垠给出了回复。 叶垠明确和他们说了不会和叶叙白抢东西。他现在就可以和他们断绝关系,他们给叶叙白的东西他半点也不会拿,但是原本是他的得还给他。 比如他的活人身份,他没死。还比如重要的,星云娱乐。 叶家产业和娱乐圈沾边的极少,丢掉一个无关紧要的娱乐小公司对叶父叶母来说和掉了跟头发一样。除了恢复叶垠活人身份有些麻烦,自损公信力外,他们大体对这笔交易满意。不过这小损失和叶叙白未来的得利相比算不了什么,他们还是痛快答应了。 现在星云娱乐又回到了叶垠的手上,叶垠想要捡起过去一年的事务最近也忙碌了起来。 叶叙白仍然不想回家里公司上班,在出逃与被追回之间来回横跳。 周围偏移的人和事都缓慢走上了正轨。 好像,唯独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我不知道……” 云辞看着叶垠摇头:“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徐淮问他什么时候演新剧,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之前就是因为出去演戏和叶垠闹矛盾,导致叶垠来找他时出了车祸,现在他还要继续演戏吗? 如果要继续演戏,那就注定了他会去剧组出差,时间长会一两个月见不到叶垠。 ……如果不继续演戏,他又该去做什么? 好像不知不觉中,过去那个未解决的难题,又重新回到了眼前。 第65章 过去没有做出的决定在此刻又像坎一样拦在身前,云辞越想越觉得大脑发昏。 以前演戏接广告获得的足够存款是此刻逃避答题的唯一底气。他确实可以逃避很长的一段时间,像叶叙白那样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可这么一直逃避下去,自己心里又不甘心。 云辞放下手机,身体往叶垠那边靠了靠。叶垠手一抬,顺势把人圈在怀里。 萨尔疗养院内每日的餐食都是根据专业营养师团队菜谱做的,云辞在那待了一段时间,身体确实养回来不少,先前坐在他身上的时候也明显感觉到了增加的重量。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叶垠满意地轻轻拍了拍云辞的腰,开口,“不要担心,这很正常,可以慢慢想。” 腿上放着的平板屏幕重新亮起,叶垠垂眸看了一眼文件名,没有避着云辞,将新收到的文件直接打开。云辞视线往下瞥,轻易地看见了屏幕里面的内容。 叶垠看的很慢很细,一条条往下滑的期间,云辞也将那些东西看了个清楚。文件内都是截图,每一张截图内的内容都有关于他,大多数都是辱骂。 云辞辨出那些是快两年前网站上一些营销号和大v号发的一些博文。其中几条高赞的内容他甚至看过,它们太火爆了,挂在了软件热搜上好久都不见有下降的趋势,一打开软件就能被推送。 网络匿名之下,部分人的言论愈发偏激,骂的非常难听,甚至已经上升到人身攻击。看着叶垠愈发沉下去的眸色,云辞用手挡住了屏幕:“……不要看了。” 手指末端的素圈敲击到屏幕上,发出哒的一声响。叶垠目光移动,手掌圈着云辞的手腕将云辞的手抬至唇边,在云辞手背上轻吻了一下。 叶垠迎上云辞看过来的目光弯了弯唇角:“我在寻找证据,小辞。” 叶垠面上带笑,眼中却没有半点温度,就连说话声音也渐渐冷了下去:“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件事情不可能闹得那么大。骂声那么多是有人在刻意引导着舆论,让事情放大。” 叶垠再度将文档下滑:“他们生怕你发现端倪,利用流量和舆论破坏他们的计划,于是找了这些人来夸大事实,污蔑,分散你的注意力让你无暇顾及其他。” 云辞近乎是瞬间解码了叶垠口中的“他们”是谁。 屏幕又跳出来一条新消息。叶垠没有将消息点开立刻去查看,手指仍在当前文档上下滑。 之后还有更多的截图,有不同平台上的差评言论,甚至就连以前演的内容下都有骂声。和大爆的负面内容完全相反,少数粉丝或剧组工作人员出来说话发声,发出的消息内容点赞和阅览量少的可怕。 最关键的,当然是最后赵鸢的转账记录,以及沟通发布内容的截图。 也不知道是笃定了他清醒不了还是太过大意,赵鸢就连遮掩的功夫都省去,直接实名转账,甚至都没有经过中间人来代替。赵鸢做这些必不可能瞒着赵宏杰,赵宏杰必然是知道且默许,极大可能参与其中。 叶垠目光落在“铁证”上许久。最后敛目,开口时眼中情绪难辨:“无论小辞想不想继续演戏,我都会将这件事解决。” “星云娱乐重新由我来接手,由我带领团队,为旗下的艺人洗清过去被人恶意泼的脏水,可以为日后公司扩张发展树立正面形象,这一步无论如何都是必要的。 ” ——更何况,这些事是叶宏杰和赵鸢做的。 这两个人不仅仅拿走了他过去做的所有努力,还刻意找人去抹黑云辞,意图毁云辞前程。 不止这些,还有过去的种种。做了那么多过分且令人恶心的事,现在却像没事人一样的,依旧过的很好……凭什么? 叶宏杰和赵鸢承认举办了虚假葬礼,对外宣布他没死,往后会继续接手星云娱乐的事情没有激起太多水花。 现在的社会每个人都绷的很紧,一般来说如果不是知名度高、过去多次出现在大众视野内的公众人物,不会有太多的人会去关注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人到底有没有死。一旦零星的热度随着时间的推移彻底熄灭,不会再有人记得这件事。 叶宏杰和赵鸢,以及他们的宝贝叶家公司,只是短暂地受到了影响,对他们的伤害微乎其微。 ……不够。 这些怎么够? 云辞察觉到揽在腰上的手收紧了些,很快又克制地松开。云辞知道叶垠在生气。 “需要我怎么配合你?”云辞开口。 “叶宏杰和赵鸢毫无理由的针对我吗?这不合理。揭露他们抹黑我的行为,有人往其中深挖,必然会暴露我和你的关系。”云辞视线从屏幕上的人名抽离,落在叶垠垂着的眼睫,“对外公布的,我们两个的关系是什么?” “兄弟、竹马,金主和他的情人?”云辞眨眼,神色间带着笃定,“什么都可以配合你,我演技很好的。” 离谱的关系一个又一个从云辞嘴里蹦出。叶垠抬眸,果不其然从云辞眼中寻到那一缕期待。 叶垠知道云辞想听什么。 短暂地将针对另外两人的计划搁置,叶垠回复云辞的语气很认真:“对外公布那个关系不利于你之后事业的发展。” “可是藏不住了。必须要有一个身份,一个合理的理由,叶宏杰和赵鸢做事那些针对我的理由。”云辞偏了偏头,散在肩膀上的黑发随着动作垂落,吐字清晰地开口,“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金主daddy。” 猝不及防地听到一个尤为特殊的称呼,那落在耳边的尾音像是带了小勾子般在耳边撩过,一路蔓延至心底,连带着心周一圈都发痒。 叶垠喉结滚动,直接否决:“这个也不可以。” 云辞身体坐直,倾身愈发靠近叶垠,直直望向对方的眼睛:“不觉得弟弟对哥哥产生谷欠望这种情况被发现后会更加危险吗?” “还是说哥哥已经做好了往后不在任何一个可能被拍到、有监控摄像头,有人的地方亲吻我的打算了。” 第79章 说话间云辞已经凑到了叶垠耳边:“以我的演技还很难做到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表现得像个陌生人一样。纯粹的竹马关系看向对方的眼里也不应该有喜欢爱慕。” 云辞低头,用手覆盖上了叶垠的手掌,指尖抵在叶垠指根处和自己相似的素圈戒指上:“如果你没有公开我们情侣关系的打算,为什么会准备这两枚戒指?” “……”叶垠沉默。 戒指确实是计划了很久的打算。 他对云辞过度的占有欲已经到了偏执的程度,限制云辞的活动范围和通告已经引起云辞的不满。这种情况不可能永远持续,迫切地需要解决问题。 他向来自私。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他想到解决问题的方法。限制云辞通告和公开他和云辞的恋爱关系都会对云辞未来有影响,那倒不如直接选择后者。 “演员只是在饰演角色。剧本之外的演员应该是自由的。包括恋爱。”云辞话说至此顿了顿,又开口:“既然藏不住那就不藏了,在合适的年龄喜欢另外一个人没什么不对。” “我不在意公开关系会不会对我未来产生影响。” 云辞将叶垠的手抬起,放在自己脖颈上。那处本该有一个挂坠,却在好久之前在争执中掉落。云辞乖顺的埋到叶垠肩膀里,眸间溢满冷肃:“我此刻更希望叶宏杰和赵鸢两个人尝到作恶的苦果,受到报应。” 掌心相贴的白皙皮肤之下,脉搏跳动的频率清晰。叶垠听见云辞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 “他们不让我去医院见你,让人把我按在地上拖去警局的时候很难受,打开手机满网络都是骂声的感觉也很难受。你重新醒来后,知道他们也不把东西还给你,让你给叶叙白打工,还想利用你的时候更难受。” 不能让那两个人这样欺负他和叶垠,不能让他们如愿。 叶垠环着怀中人的腰,一下下拍着云辞的背,无声安慰。从他醒后到现在已经快半年的时间,这不算短的时间里足够他了解调查清楚叶宏杰和赵鸢做的事情,但这不影响他耐心地听云辞反复的告状。 云辞越说越委屈,声音小的甚至有些含糊起来,一句话都没个断句:“你去和他们签断绝关系书只拿回星云娱乐那天我都想带点东西加在他们水里给他们除除脑子里的草了是残存的理智让他们躲过一劫现在想想还是好气……” 仅听到一半,叶垠轻拍在云辞后背的手就顿住,开口语气间已然掺上些严肃:“不要把用下药杀人的恐怖想法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小辞。” “不管别人做了什么都不可以这样想、做出这样的行为。” 云辞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他实在是气急,气的头脑发昏。 察觉到云辞的沉默,叶垠还要反复提出询问,直到云辞说“知道了”才罢休。 已经暗下去的屏幕再度亮起,先前那个未知联系人又发来了一条消息。由于背对着屏幕,云辞并没有发现这一细节。 ——[@:已经联系媒体的人准备曝光赵鸢和叶宏杰的事了。] ——[@:内容需要你再看一眼,确定一下。] …… 吸了会儿叶垠心情总算是好些。听见叶垠手指敲在屏幕上的声音,云辞下意识地回头想看,一只手掌却在动作之前将他的头按住,制止了他的行为。 云辞被重新按了回去,偏着头,听见了叶垠的心跳声。 “咚、咚,咚。”规律,有力。 “……” 等回复完消息,叶垠才将手上的力道抽离。手移开后等了两秒也没见云辞有动静,叶垠低头去看靠在自己身上的人。 云辞呼吸平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叶垠再度抬眸看了一眼时间,才发现已经是深夜。叶垠准备把人抱回卧室,平板却在此时又收到了消息。 ——[@:我记得先前处理的那两个人也是夫妇?] ——[@:这次还是意外吗。] 第66章 这段时间没有演戏,云辞的生物钟非常规律,到点就困。叶垠将云辞抱回房间放到床上时云辞迷迷糊糊醒了一下,观察了周围环境发现是卧室后,又重新裹着被子继续睡倒。 叶垠调暗了卧室的光线靠在床的另一侧,欣赏了一会儿身侧人安静睡颜,才重新拿出平板看手下人发过来的文档。 没来得及查看的最新消息弹了出来,叶垠的注意力吸引被过去: ——[@:这次还是意外吗。] 叶垠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好久悬在下一个文件之上,迟迟没有点开。 云辞是被父母卖给叶家的。明面上说送到叶家“培养”,也就是说着好听而已。云辞父母把云辞丢了,拿着大笔钱离开了俞湖在外地重新创业,正好赶上风口,甚至小赚了一笔。 钱来的太轻易,人就容易得意忘形,那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赌瘾。开始还能拿赚到的钱来弥补窟窿,到最后瘾越来越大……时代风口过去,公司也不再盈利。两人背上大额负债,四处苟藏偷生。 正好云辞拍的古装剧上映,一朝爆红,四处都能看见云辞接的广告海报。这个时候他们才突然想起一个人,一个可以帮他们将债全部还清的人。 失信人员无法做飞机高铁,那两个人从外地坐大巴车,经十多个小时回到俞湖,在叶家公司楼下说要见云辞。云辞极少直接从公司正门进,都是从车库的电梯直达高层办公室,就连公司前台都不知道演员云辞还和公司高层有关系。 回忆至此。直到屏幕长时间没有触动自己暗下去,叶垠才回过神。 之前那两个人也不是没有找云辞要过钱。那个时候云辞还在上学,天天往剧组跑,他们联系不上云辞,鲜少且不怀好意的沟通也就全都落在了他那。 之前索要的金额不算大,但一次两次反复的吸血让他们尝到了甜头,他们越来越过分。 别指望着赌徒会有什么收敛。云辞正处在事业上升期,让那两个人见到云辞不会有什么好事,埋着这颗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的炸弹不处理,未来还会有更多的隐患。 趁着将云辞关在家里,限制住云辞行动的时间,他将给了那两个人一笔钱,骗他们说云辞接下来的行程在一艘游轮之上,让他们耐心在船上等待,会安排他们和云辞见面。 游轮上的娱乐设施齐全,那两个人在等待云辞的过程中没忍住又再度陷进赌博游戏中。 在船上输光了最后的钱,背着欠了千万负债,痛苦悔恨之下饮了大量的酒,在深夜失足坠海的意外情况虽少,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出现…… “……” 睡到半途,云辞不知为何突然从梦中清醒。 侧身的姿势,云辞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坐在床旁的男人。屋内灯光很暗,屏幕的冷色蓝光幽幽映在叶垠的脸上。或许是角度和光线的原因,这一刻叶垠看向屏幕中的神色冷的异常骇人。 本就靠的很近,云辞一动叶垠就察觉到了。从回忆中脱离,收敛了情绪和表情,叶垠转头去看躺在身侧的人。 “怎么醒了乖乖?” 云辞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眼中的睡意都没完全褪去,就睁着一只眼,小心地“偷窥”他。 眼皮还是很沉,云辞没抗住疲惫重新闭上眼,出声询问:“几点了?” “凌晨四点。”叶垠倾身下去,在云辞的脸颊上吻了吻,“再睡会儿,距离天亮还早。” 云辞只哼哼了一声表示回应,就再度被困意卷着陷入沉睡。 “……” 天气预报说,明天天气也很好。 云辞再度睁眼的时候会看到温柔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进来。在吃完早饭休息会儿的下午,网络上过去的风评会逆转,为云辞发声证明过的博文会恢复它们应有的热度。 晚间的时候,云辞会收到很多过去已经不联系的人发来的消息。有可能是带着目地的“好心”询问,也可能是直截了当,不掩饰地询问,询问关于云辞和他,和叶家的关系。 屏幕再度亮起。叶垠收拾收拾思绪,重新投入未完成的工作…… 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只管理一家公司工作量就已经足够大。之前在叶家时事务更多,即便有团队帮忙,最终决策的还是他,要思考的东西还是很多。几乎是将他一个人掰成三个用,鲜少有放松的时刻。 过去组建的团队因为赵宏杰已经分崩离析,想要重新培养团队,必然要耗费更多心血心力……时间一长,叶家烂摊子就全部从勉强修补的裂缝中重新抖落,连带着生命力一同往外倾泻。 直接放弃那内里已经腐烂,垮塌只是时间问题的叶家,专于[星云娱乐]上。娱乐产业的前景很广,发展的好未必不会有叶家那么大的规模。 他也会有更多的休息的时间,不至于像过去那样疲惫的就连喘息机会都没有。 叶家那些东西,就留给叶叙白好了。 …… 第80章 … 云辞睡醒的时候发现叶垠不在枕边,抬用手一摸,身侧的床铺也冰凉一片,也不知道叶垠离开了多久。 打开手机的时候云辞先被俞鱼的十个未接来电震惊,调出聊天框,看到俞鱼发过来的截图,云辞才知道叶垠昨天晚上说的计划已经执行了,行动力高的可怕。 这场曝光对叶家大不利,蹭着云辞过去的热度,曝光和影响远远高于预计,叶宏杰发现后立刻找公关回应,压热度。叶垠怎么可能让叶宏杰如愿,用早就做好的计划,将对方的攻势一条条拆解。 资本与资本间的对峙打的不可开交,偏偏有人像是嫌局面不够乱一样进来横插一脚。宋敛承转发了其中一个导演对云辞演技和工作态度肯定的博文,配字: [@宋敛承:才和云辞合作过。云辞工作态度认真,每次都很早到剧组,入戏很快、演技也很好,我的小助理沉迷云辞很久了。] 猝不及防地获得了圈内权威人士的肯定,铁证也在,群众舆论开始向着一方倾倒。云辞看到博文还震惊于叶垠竟然去找宋敛承帮忙,询问叶垠才知道宋敛承的发博在叶垠计划之外。 直到云辞在之后一天收到了俞鱼的消息: ——[俞鱼:云辞哥我想你了。宋敛承真是一点亏都不吃,我要被吸干了,我不要喜欢狐狸了t^t,好累。] 云辞看着屏幕沉默,思考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是俞鱼在发力。 … 被污蔑耍大牌,工作态度不好是一回事。叶垠出意外后,云辞演姜然的那部电影时状态不佳,迟迟没办法入戏,演技僵硬又是一回事。总不能光洗白不动,不拿出些“演技确实好”的证据,计划也没办法再进一步。 叶垠还在思考如果云辞不愿意演戏,能否用什么其他方法替代的时候,云辞已经自己抱着剧本回来坐在沙发上翻看了。 有过先前被叶垠禁止一切通告的前情在,叶垠下班推门进来的时候,云辞下意识地把剧本往身后藏了藏。 桌子上还摊着几本,只藏住了手上拿着的。心虚得像是小时候被发现偷吃了过量的饼干一样,沾在嘴角的饼干屑很轻易地就被叶垠发现。 叶垠今天有很重要的会议,即便大热的天也穿着西装。深色的面料紧贴着叶垠挺拔的脊背,在腰部流畅的收束,领口束着的繁杂领结更添了几分成熟禁欲感。 穿着正装的叶垠总会比穿便装时更有压迫力,即便对方弯眼笑着看过来,云辞还是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 不妙感在叶垠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抬脚往沙发边走来的时刻达到了巅峰。 早一些决定跑或不跑都有着不同的好结局。迟疑着行动,动作比脑子慢了半拍,最后被身后逼近的男人抓回去,按着后腰坏心思地询问“乖乖躲什么”,是唯一的、最差的解法。 坐在另一人腿上选择剧本是件很艰难的事情。又要专注于剧本上的文字,又要尽力忽视一些奇怪的僵硬。云辞多次将注意力从腿下难以忽视的东西上移开看向剧本,无论怎么努力,最后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工作效率低的发指。 最后云辞实在受不了了,把剧本一扔,回头和叶垠对视:“我还是想继续演戏。” 叶垠颔首,亲亲云辞的眉角:“我知道。” “之前限制你通告的行为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对你。以后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叶垠道歉时总是很诚恳。 该解决的隐患都解决完了,以后肯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虽另有隐情,但叶垠也不打算解释:“如果想演戏,那就去演。如果还想再休息会儿,那也不急于一时,可以再选选有没有感兴趣的剧本。” “我没有以前那么忙了。即便你外出拍戏,我也可以抽出空去陪着你。” 和云辞对上视线,叶垠又补充了一句:“这次不会疲劳驾驶了。” “我保证,小辞。” ——在叶垠温热的怀里挑选剧本。 一年前不敢想的事情此刻真实发生了。云辞将它归结于:努力地在惨痛低谷活下去后,命运的馈赠。 云辞:“今天早上你走好早,那个时候有会议?你去干什么了?” 去给叶宏杰以及赵鸢送礼物。 那两个的拿走了过去他名下的所有东西,只还给他了星云娱乐。一些被云辞藏起来的,属于他叶垠的东西,自然也是“所有”的范畴。今天出门是为了将云辞坐过的那架私人飞机所属人的名字更换成赵鸢。 叶垠短暂地沉默了片刻。 “把旧的东西换一换。” 叶垠再度开口时语气温柔,没有半分异样:“时间长了,零件会老化,危险系数也会提升。” “这个时候,就不再安全了。” 第67章 叶垠说话说半截,云辞听完了也没懂:“……什么旧的东西换一换?” 叶垠垂眸,对上云辞带着些疑惑的眼:“那架小辞坐过的私人飞机被我换了,目前还没购入新机。还有过去旧的人,过去旧的环境,都换一换。” “[星云娱乐]过去的总部在俞湖,考虑到以后我们要在饶阳常住,我就将公司迁到了饶阳,换个环境。好在过去星云娱乐的规模不大,弄起来不算麻烦。现在准备在饶阳重新发展,新的办公楼也确定了选址。” 云辞:“新的办公楼?” “嗯,就在南桥东路上,离这里不远,开车大概十多分钟。等重新装修弄好带你去看看……”话说到一半,叶垠的脸颊被云辞手掌捧住。 “……” 叶垠也没躲开,纵容着云辞那略显“霸道”的动作。过了好几秒,才开口问半天也没动的云辞:“小辞想说什么?” “叶垠。我也算是过去的、旧的人。”云辞固定着叶垠的脸,认真地看着对方说:“换掉其他什么都可以,你不许换掉我。” 叶垠往后专注于扩张发展[星云娱乐],就是淌进了娱乐圈这摊水。水内浑浊,漂亮的艺人演员无数,叶垠会接触到的、一起合作的人会更多。 叶垠顿觉意外地抬了抬眉。他没想到云辞根本没关注理会那架失去的飞机,反而将“过去人”这个词单独提出来说。 待察觉到脸颊上的力道加大,叶垠才不疾不徐缓缓开口:“小辞在对哥哥下命令吗?” 叶垠语气认真,仔细听却能听出是在调侃。 “还是说,小辞只是在放狠话,故意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假意地威胁提醒一下?” “命令”这个词在不同场景和时间被使用,会给人带来异样的感觉。尤其是被那颇具压迫感的男人沉着嗓子说出,眼里却是极为反差地溢满笑意的时候。 叶垠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有重量般在耳廓划过,带着皮肤上都烧起温度。云辞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耳朵,连带着脸颊都在发烫。 心跳的频率也加快了。 云辞调整情绪深吸口气,笃定开口:“就是在下命令。” “小辞当然可以命令我做任何事情。” 云辞的反应实在是过于明显,叶垠想察觉不到都难。 “如果小辞还想将哥哥关起来,可以直接命令我用手铐把自己拷在床头,不用大早上……” 假装不经意地提起一些会另云辞窘迫的可爱趣事。 叶垠的目光落在云辞那变得愈发鲜艳的耳垂上,趁着云辞还没羞恼发作,声音刻意小了些,低声窃语般地开口,将已经有些偏离的话题拉了回来:“可是,小辞不是‘旧的人’。” 谈话的节奏不经意间又被另一人夺取了主导权。云辞的思绪、动作,都被对方牵引着而动。 云辞被叶垠握住手腕,手掌挪动,覆在的叶垠的胸口。 “‘旧的人’是指一些无关紧要的社交关系,是指不会给自身带来正向情绪的人,舍弃了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叶垠眸中荡着笑意,温柔且坚定:“我没办法离开云辞,我的心脏因为云辞而跳动。” “每一天都是新鲜且未知的,新一天的云辞又和昨天的不一样。” “小辞每天都在吸引着哥哥。” “叶垠每天反复地爱上云辞,无休无止。” 隔着西装,隔着皮肤,手掌是感受不到叶垠胸腔内心脏跳动频率的。可却又有一声声“咚、咚、咚”规律的声响异常清晰。 是云辞自己的心跳声。 夜色不知不觉已渐深。皎白月光被飘过的浓厚云层遮掩,本该映在墙壁上因风摇晃的叶影也失了踪迹。 倾诉爱意的方式除了说,还有很多。 今天天气很好,又是一夜好梦。 …… * 重新思考试验,尝试去接触了不同的、新鲜的事物好几天,云辞发现自己还是对演绎的兴趣更大。自己不甘心成绩就在原地停滞,也确实需要一些实证来证明网络上的抹黑仅仅是刻意带的节奏……几种因素叠加 ,重新演戏的想法生出后,就逐渐凝成了计划。 第81章 决定了一件事,云辞就会认真去做。 下了决定又过了好几天,云辞兴致勃勃且认真地被挡在了第一步,选择剧本。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选择剧本比演绎剧本还要难。要综合考虑剧本题材,剧本质量、主创团队、拍摄的地点,以及预计拍摄时间。好的电影确实需要演员和主创团队花时间打磨,但太长的创作时间也非常耗人,需要谨慎筛选。 排除由叶叙白选的剧本《诡画》,云辞时隔两年重新接戏,翻看剧本简介的时候已经做好了不一定要主角,配角也可以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接连一两个星期,看了很多剧本也没有遇到心水的角色或题材。到最后云辞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没赶上好时机,或是好剧本都被人提前抢走了。 好编剧和优秀的剧本比好导演还要更加罕见,想要遇见并加入团队,运气也是关键因素。 云辞选出了两个题材还不错的剧本,查看了试镜的时间,决定等叶垠回来时和他商量一下。其中一部剧虽就在隔壁省,但预计要拍摄一个半月,时间不算短。 将消息给叶垠发过去后,叶垠回复的很快: ——[叶垠:小辞想过来公司的新办公楼看看吗?新的经纪人和助理也已经安排好了,可以把剧本拿过来一起看看。] ——[叶垠:如果不想出门的话可以在家等我。今天我有两场会议,预计回家会晚一些,不过我会尽快结束。] 在家埋头看电影和剧本看了好几天,继续待着也闷。短暂思索后,云辞发消息给叶垠说他准备一下,一会儿过去公司。 [星云娱乐]目前还在发展扩张阶段,办公楼不像叶家公司那般拥有一整栋的高楼。云辞戴着帽子和口罩,随着人流进入到电梯内,来到独属于[星云娱乐]的那一层。 叶垠已经和前台接待打过招呼,云辞出了电梯就被接待从前台直接带进了叶垠的办公室内。 “云辞老师,叶总应当是有事短暂离开了,一会儿就会回来,麻烦您稍等一下。” 接待将茶放在办公室长沙发对面的桌上就离开了,走之前还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云辞视线瞟了一眼沙发,径直朝着办公桌走去。 不仅仅是公司缩水,叶垠的办公室也比先前的要小上一半还多。 或许是离开的匆忙,叶垠桌上的文件还散在桌面,并没有被收起。云辞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坐下,看了几页发现是策划书后兴致缺缺地将纸放回原位,用手撑着脸,偏头看向身侧的落地窗外。 视线触及的方向正好能看到他和叶垠公寓的位置。 ……叶垠平日里也会这么坐着,望着家的地方发呆吗? 云辞大概等了十多分钟,也没等到叶垠回来。倒是敲门声先响了,云辞开门后发现门外的是叶垠给他新安排的助理和经纪人。 云辞和他们互相认识了一下,三个人针对剧本的选取和未来的职业规划谈了近两个小时,办公室的门才再度被打开。 会议耽搁的时间比想象中的要长。进门后叶垠听到经纪人还在分析云辞未来的职业规划。算算时间,这三个人已经谈了许久。 叶垠开口和另外两个人说今天就到这里,其他的之后再聊,不用那么着急。 待助理和经纪人离开办公室,叶垠回头,看见云辞投过来明显带着控诉的视线,知道是因为让云辞等的时间太长了。 “我把后面的会议推了,之后没有事要处理,我们现在就能回去。”叶垠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快到饭点了,或者今天我们出去吃饭?” 云辞拒绝了叶垠的提议:“接戏要试镜,长胖了会影响到试镜结果。” “试镜?小辞决定好选择哪个剧本了?”开会的时候叶垠抽空摸鱼看了一会儿云辞发过来的剧本,心里大致有数。 云辞摇头:“还没有。经纪人说她偶然得知一条内部消息,姜然导演那边马上要拍摄一部新剧。如果还想和姜然合作的话可以去试镜试一试,题材仍然是悬疑。” “……我当然想去试镜试试。不仅因为姜然和其团队过去拍摄的质量高,这还是个最好的扭转风评的机会。”云辞目光下移,落在桌面上摊开的纸上。 “但,和姜然合作的上一部剧确实是因为我自身的问题一直入不了戏。” “要去试试才知道结果。” 叶垠收拾好东西,拉着脸色仍然不好看的小孩儿往外走:“之前姜然也站在你这边为你说过话。如果角色合适的话,再次合作的概率很大。” 若和角色实在没有缘,也可以试试钱。 叶垠:“而且只是吃一顿,不会对试镜有什么影响。丰泉路那家西餐很难约的,小辞确定不和哥哥去约会吗?” 云辞猛然抬头,情绪一扫而空:“!” “!!!” 和哥约会。 必须和哥约会。 第68章 “叶叙白?” “喂喂,回神了大哥,一直盯着那边看什么?” 肖珵叫桌对面的人叫了几遍也没能得到回应,最后还是用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才把那人不知道跑到哪去的注意力拉回来。 叶叙白抓准出差时机逃跑到饶阳,落地第一顿就“探店”了据说是最正宗、最好吃,最难约的饶阳味创新西餐。29楼高,270度大视野落地窗俯瞰饶阳繁华夜景,高奢大方装修风格提升用餐格调,还有小烛台上摇晃的焰光添加氛围感,是幽会增进感情的绝佳地方。 叶叙白和肖珵从小玩到大,没什么感情可以增进的,两人纯粹奔着“正宗”、“好吃”来的。肖珵一开始就提出星级餐厅能有什么好吃的,不如去街上找人多老店。叶叙白不信邪,说难约的一定是好东西,不然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人来。 结果现在吃了半个小时也没吃出什么味道。 肖珵:“下次直接去超市吧。” 叶叙白收回视线,奇怪地看了一眼肖珵:“去超市干什么。你要买什么?” “超市试吃装也是这个分量,节假日试吃也排队,你会喜欢的。”肖珵用手撑着脸,“你看起来很沉醉,吃的都失神了。” 叶叙白:“?” “我没说这东西好吃我喜欢。”叶叙白蹙眉,“而且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你的措辞,那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话?” 肖珵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角度问题,后面的座位正好被垂下的装饰物挡住,那坐着的是谁也看不太清。 肖珵:“所以你一直在盯着后面看什么,碰巧遇见熟人了?” 巧的不能再巧了。 叶叙白刚坐下不久就看到斜对面的桌来了两个人,那一高一矮的熟悉身影他从小就见着的,绝对不可能认错。 凝视的时间太长,几乎是实质性的视线被对方察觉。那原先看着桌对面男人的青年视线移动,直直看过来的视线发冷。 叶叙白看懂了那个眼神。大概意思是他敢过去打扰,以后没他好果子吃。 叶叙白也不管那威胁,没有挪开视线,仍然在看。明显的注视很快被再度察觉,云辞狠狠甩了个眼刀过来,眼神里全是警告。 ——叶垠在饶阳待了那么久,公司也搬过来了,就带着云辞来这种地方吃东西?叶垠到底会不会选餐厅?来之前也不做做准备?是人吃的东西? 心里盯着那只有个背影的人腹诽,叶叙白没有听清肖珵的询问。待回神后才再度开口:“你说什么?” “我说——”肖珵拖长声音以示强调,“你都出来玩了快一年了,什么时候回去老实继承公司?你妈三天两头打电话给我,让我多劝劝你,我都想不出什么话回她,实在不行你给我整点敷衍话术。” 肖珵是自由职业,在哪都能写稿。满世界乱跑寻找灵感也是常事。肖珵多走走逛逛是工作需要,叶叙白不一样,叶叙白纯玩。 “……” 正好前菜已经结束开始上主菜,餐盘上的干冰烟雾随着透明的玻璃罩打开而消散。叶叙白看着那一缕消失的白烟,待侍者离开走远才开口:“我现在就很老实啊。” “我黄赌毒半点不沾,没买跑车没买游艇。也帮忙处理着公司的事,是之后都没什么重要事我才出来的。” 叶叙白:“弃艺从商哪有那么简单。每天两眼一睁我头都是晕的,现在我做的都已经到我的极限,别为难我了。” 肖珵:“如果你一直这样倒也还好。可关键你先前也太认真了些,那天赵鸢问我是不是因为去了一趟南江在那剧组里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为什么从那之后你就摆烂不工作了。” “没那么多为什么。”叶叙白再度从肖珵脸上移开视线,“天天高强度工作也会累。” “原来是累了。” 肖珵低笑,眼中的情绪不明:“我还以为你想通了,不打算继续学你哥了。” “对像我这样的外人隐瞒叶垠没死倒是很正常,那是你们叶家自己家内的事,能够理解。可如果不是云辞发现了端倪,你甚至就打算那么一直隐瞒下去。” 第82章 叶叙白:“我没有打算一直隐瞒。”从落地俞湖没有回公司,直接去萨尔的时候就准备告知云辞了。 肖珵:“叶家其他人对外人隐瞒叶垠没死是为了利益。你知晓一切内情,却没按照他们的安排出现在叶垠的葬礼上。” “你不赞同那两个人的做法,不接受那样的受益,却也同他们一样,帮助他们隐瞒云辞叶垠没死……” 新上的主菜内掺了些据说的饶阳特产的野果,在口中荡开的酸涩味减少奶油意面中的甜腻感。 “为什么要那么做?”肖珵放下餐叉,手托着下巴,“叶二少想演傻子,随便去星云娱乐投资的剧组里看看,翻翻剧本,这种左右脑互搏的弱智反派角色还是很多的。” “你不想让云辞知道叶垠还活着是因为什么?人没有目的,不会去做额外的事情。” 肖珵话音落下,叶叙白下意识地往先前反复投去视线的地方看去。 云辞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叶垠换了座位。原先一眼就能看到的人此刻已经被遮挡物挡了个完全,就连背都看不见。与此同时,那新换过来的男人像是察觉到什么,转头抬起眸往外一瞥。 “叮咣!” 金属餐叉没拿稳从手上落下,敲在盘上的声音正好在钢琴演奏结束的间隙响起,有些过于突兀。 肖珵神色间的洞察早就将掩藏在背后的东西看清看透:“叶垠已经回来了。” “前些日子网友扒出云辞和叶垠关系的时候,叶垠也正面回应过他们是情侣。” “这些东西想想还是挺明显的,叶垠恐怕也察觉到了些。若叶垠有心针对你,你不可能现在还坐在这里吃饭。” “不要再看云辞了,叶叙白。” … …… 云辞向来对注视与镜头敏感,叶叙白频频投过来的视线他忽略都难。被那么盯着看很难将注意力集中起来,提出了想要换位置后,叶垠答应的很快。 换好位置,叶垠没在意其他地方的发生的动静,将桌上的餐巾递给云辞:“好了,现在不会有人不礼貌地看着小辞了。” 约会期间,云辞收到了新认识经纪人发过来的消息。经纪人发过来了一张姜然新电影演员招募的海报,上面写明了剧情简介以及主要人物设定。 姜然这次选的剧本仍然是悬疑题材。云辞把叶垠都搁置了好一会儿,仔细看了一遍海报上的文字,和经纪人约了时间。试镜的地点在东石,离饶阳有些距离,需要提前准备。 等云辞将一切弄完回神,发现叶垠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几分难以描述的笑意。那一瞬间云辞差点以为是叶垠想起了什么变成灵魂时的记忆,不然为什么和那眼神触及时后背都浮起一阵凉意。 晚饭后云辞和叶垠在饶阳的海边走了走。短暂的约会用叶垠在涨潮前捡到的一颗白色贝壳作为结尾。 之后要去剧组、要忙公司,人又会被工作“收纳”起来。这样平淡又温馨时刻总会成为忙碌间珍贵的回忆被反复想起。 云辞洗漱完趴在床上,从枕头底下翻出了回家前叶垠捡给他的贝壳。认真观察了一会儿也没想到要怎么利用起来,云辞索性探着身体打开了叶垠那边的床头柜。 床头柜里面有一个带锁的小箱子,云辞把叶垠送他的摆件和小玩意都放在里面。那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再度利用起来的手铐也收纳在内,目前还有很多空隙。 将箱子拿出来时,云辞意外地发现里面多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上一回放东西的时候云辞都没见到这东西,云辞确定是这两天才出现的。被压在了箱子之下盒子大约有唱片碟那么大,盒子上还有暗纹,看起来很精致。 这是什么,叶垠准备送他的新礼物? 云辞偷摸摸往房间门处看了一眼。 ——叶垠去书房开会了,临时的线上会议大约要半个小时,就看一眼也不会怎么样。 更何况如果是他不能看的东西,叶垠也不会把它放在那么显而易见的地方。 从说服自己到行动不过半秒,云辞把贝壳收好后就开始小心翼翼地拆盒。 黑色盒子边缘有一个精致的金属卡扣,咔嗒一声轻响过后,里面的东西展现出来。 “……?” 云辞疑惑地皱了下眉。 盒子里面是一条纯黑色的项圈。仅有一指宽的细窄项圈上缀着一颗有硬币大小的白钻。 能出现在家中,被叶垠收进盒子里的东西肯定不会是什么廉价的工业塑料。那颗过于大颗,在灯光下泛着透亮光泽的钻石怎么看都太浮夸了。 ……叶垠之前的审美是这个风格吗? 所以这是叶垠打算送他的礼物?还是说,叶垠准备在家里养一只宠物? 云辞用手摩挲了一下项圈边缘,皮质也很柔软。 他们两个都忙,没时间去照料新的宠物,叶垠怎么会突然想养宠物? ……而且真给宠物戴有那么大颗钻石的项圈会不会有些过分奢靡了?[星云娱乐]还在扩张阶段,叶垠竟然还有那么多闲置资金。 云辞没有怀疑叶垠的经济实力。 ——果然还是“叶垠给他准备的礼物”这种可能性更高一些。 云辞将项圈从盒子里拿了出来,盯着那颗沉甸甸的钻石看了很久。 忍了又忍,脑子里还是控制不住的蹦出疑惑:30岁的男人退步的为什么不是忄生能力而是审美? 这东西戴久了脖子真的会被坠的很酸。 而且钻石太大,胸前的衣服也会突起很明显的痕迹,很怪异。 云辞思绪一滞,脑内突然蹿出个答案。 ……所以是不穿衣服的时候戴的吗? 第69章 约会结束后的时间应该是抱着刚洗完澡香香云辞在被窝里放松睡觉,而不是坐在书房面对着下属开会。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老板那阴沉脸上透出的低气压,参加会议的员工不约而同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汇报思考,生怕出什么纰漏。会议期间叶垠发现有一份文件放在了卧室,于是让会议暂停了五分钟,起身去拿文件。 现在还没到云辞睡觉的时间点,叶垠一边往卧室方向走,一边猜想云辞正在干什么。 最近云辞都在家里选剧本看电影,鲜少外出,家内的监控也就只加装了房间门口,对着外部电梯间的一个,没办法从电脑上看云辞在卧室里的动静。 ——确实有必要将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叶垠心里想着这件事,推开了门。 房间内的人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折返,忙着藏东西的动作做了一半,屋里也没收拾干净,床上和地上都堆满了床头柜里的东西。 叶垠回来的太突然了,云辞还没来得及重新将床头柜内拿出来的东西放回去。最关键的是现在那条项圈和璀璨的大钻石都被他藏在了被子里,叶垠走过来一掀开就能发现。 “开完会了?”云辞一边将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一边开口询问。 说话间云辞眼睛也没抬,没敢去看叶垠。他偷拆叶垠的东西正心虚着呢,一对视肯定就暴露了。 “还没有。”叶垠从被摆放得凌乱的物件中精准找到了自己那份文件,“可能还需要一会儿,如果困了可以先睡,不用等我。” 云辞低着头嗯嗯了两声,把东西收拾好,将箱子重新合上后才直起身。没想到转头就和站在门口还没离开的叶垠对上视线。 “!!?”不是还要开会吗,叶垠怎么还没走。 ——那副被抓包的心虚样子实在可爱。 云辞每次想要掩藏什么东西,在他面前都会表现得格外警惕,警惕的时刻胆子也小,无论什么动静都能吓云辞一跳。 叶垠倚在门框上抱着手,眼中带笑,多欣赏了一会儿云辞震惊心虚的表情才开口:“小辞有什么事情瞒着哥哥吗?” 这怎么能说! 云辞坚定地摇头。 “好。” 叶垠没探究云辞是否撒了谎。会议只是暂停了,并没有结束,新的团队刚刚组建完成,他不可能将那十几号下属丢着不管。 叶垠:“那我继续去开会了,有什么事也可以直接过来找我。” 云辞坚定点头。 视线一直寻着叶垠离开房间,直到房间门被关上,听到逐渐变远的脚步声后云辞才松了口气,焦急地把项圈从被子里刨出来放回盒子里。 后半程的会议持续了一个小时,会议结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叶垠折返回卧室推开门,发现房间的灯很暗,卧室的主灯已经被云辞关上了,仅留着一盏床头的小灯亮着。 云辞侧着身子安静躺着,仅有半边脸露在外面,暖色的光线铺在云辞的精致的脸颊上,闭上的眼睫下映出一小块阴影。整个人看起来乖得不行。 叶垠再看了一眼时间,确定现在还没到云辞睡觉的点。先前心虚的表现和现在反常的行为结合在一起,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有问题。 第83章 叶垠没有出声,安静在云辞身侧躺下,把人捞怀里的时候听见云辞乱了一拍的呼吸声。瞬息间,心里的猜想也被印证,云辞果然没真的睡着。 叶垠抱着怀里的人,耐心等待了一会儿。 ——“叶垠,你要养宠物吗?”本该睡着了的人突然开口。 看来云辞并没有打算将装睡进行到底。叶垠才把人捞过来,云辞就自己往他怀里拱了一下。听见这句问话,叶垠罕见地沉默下来。 “……宠物?” 将下颚抵在云辞的发顶,叶垠睁开眼,目光随意地落在房间的落地灯上:“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叶垠确信自己近三个月都没提到过有关于“宠物”的话题。在萨尔疗养院的时候也仅是云辞在说院里跑进来了一只流浪猫……再往前的时间,就得仔细想想了。 话声落下,叶垠感觉到云辞又往自己怀里拱了一下。 这次叶垠感觉到了异样。云辞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在身上,现在那坚硬的东西正咯在了他们两人之间。叶垠疑惑地将视线收回,目光移动到滑落了一半的被褥,正好能看见云辞光着的脊背。 手背被云辞捉着往上移动,也不知道云辞已经在被褥内裹了多久,手心的温度都有些灼热。在搭上云辞脖颈的时候,叶垠摸索到云辞脖颈上多了一个小物件。 正好云辞在此刻撑着床略微支起了身,略仰起的头让云辞脖颈显得更加修长。埋在白皙的皮肤之下的青色血管在此刻带来的视觉冲击,远远不及那圈在那脆弱脖颈上的纯黑色项圈。 大颗白钻即便在昏暗的环境中也依旧闪烁着光泽,叶垠仅往下瞥了一眼,就重新抬眸,对上了更加璀璨的东西。 云辞像是在等待着他的评价,望向他的眼神都亮亮的。早就松散的丝绸浴袍一倾身,就从云辞肩膀上滑落。 叶垠手指触碰上小牛皮项圈的边缘缓缓摩挲,确认了一下项圈的松紧度,确定云辞自己调的尺寸不至于太紧束缚住呼吸,这才捏住了云辞的下颚,迫使着人和自己的距离贴近。 开口的声音也低哑了几分:“乖乖,这是什么?” 比起直接问对方戴上项圈做什么,从最开始,引导着对方说出那是个什么物件要更加有趣。 明明就只是一个简单的饰品而已。被这样捏着下颚询问,羞耻感就像是水下被阳光照晒到的藻类肆意生长,很快就蔓延到每一个思绪的缝隙。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吗?”云辞将问题又抛给了叶垠,“我从你柜子里找到的。” 看似迂回的战术殊不知将自己推进了更深陷阱。 “嗯,这是我的东西。” 叶垠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说话的声音、温度,气息从唇边掠过,近到不能再近,离接触却始终间隔着毫厘。将分寸拉扯到极限,诱着人往下坠落也是捕猎者高超的技术之一。 叶垠的手指穿进项圈和颈部皮肤之间的间隙,微用了些力道,手指勾住了柔软的小牛皮。 “现在我还知道小辞自己偷偷戴上了项圈,在卧室内乖乖等着哥哥开完会。” 往外拉扯的力度一定会让项圈的佩戴者感受到窒息感。云辞的喉结不适地上下滑动着,动了一下,又被手指残忍地摁住。 仅仅一两秒云辞就难受得想要后仰避开,用即刻覆上了水汽的双眼和叶垠已经被混杂情绪染得黑沉的眼对视。 那颗珍贵的珠宝随着云辞身体的颤动而微晃,那无助又可怜的眼神不仅没有起到任何求饶的效果,反而会让人想愈发过分地做些什么。 为了防止宠物在外面玩耍时将这特殊定制,过于的珍贵的项圈弄丢,项圈的设计师在卡扣处设计了双重锁作为保险,要用力按住卡扣,再用专门的小钥匙往内旋转才能佩戴上。想要取下来也是同理。 叶垠都能想象得到云辞是怎么将披散在肩头的头发撩起或拨开,像骄傲的天鹅一样扬起下颚,艰难又小心地戴上这条细窄的项圈。 一定研究了很久,废了很多功夫。 “小辞戴着很好看。” 叶垠并不吝啬对云辞的夸赞。说话间松了手上拽着项圈的力道,手指往后移动探到项圈的末端,寻到了钥匙的锁孔。另一只手又在自己枕下找到了那把被云辞藏进去的钥匙。 东西都找全了。叶垠手掌覆着云辞的脑后把人压在自己肩颈,不过几秒就取下了那条项圈。项圈前缀着的钻石很重,末端一松,项圈的掉落了下去。 云辞正好用手捧着接住了。 眼底的水汽还没完全消去,漂亮眼瞳间紧接着就往外溢着不解:“?” ——好看那为什么要取掉? “……这不是给我的吗?”云辞像是一瞬间明白,误会了什么,“叶垠你真的要养宠物了吗?” “叶垠你要养什么,小狗吗?” 云辞的身体上真的非常容易留下痕迹。仅仅是刚刚的那一扯,原先戴着项圈的位置上就有一条难以忽略的浅红色勒痕。 叶垠用指腹在那处的轻蹭,没忍心继续欺负云辞: “不养小狗。” “那要养小猫吗?” “你果然更喜欢小猫。小时候的时候我们家的院子里全是流浪猫,你每天都要喂它们。” “也不养小猫。” 云辞低头看了一眼掌间的项圈,沉默地思考还有什么家里常见的小动物是可以戴那么大颗钻石的项圈的。 叶垠像是知晓云辞在想什么,及时开口:“我不养小动物。” 云辞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垠。 ——不是给他的也不是给小动物的,这项圈是给谁的?!哪个人!? ——反了天了!! “叶叙白还没出生之前……大概在我六岁左右的时候,赵鸢养了一只小狗。马尔济斯犬,白色的,性格很温顺,腿很短,移动起来像个蓬松的白色棉花糖一样,很可爱。” “它叫福福,更多的时候赵鸢叫它小公主。” 叶垠从来没有和云辞讲过这段故事,它确实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它又乖又听话。赵鸢很宠爱它,给它约了最好的宠物造型师给修剪毛发,买了漂亮的饰品、裙子。” “安静乖巧的小狗也偶尔会遇到喜欢感兴趣的东西。福福喜欢雪,它对从天上飘落,纷飞,落在鼻尖就消失不见的东西异常喜爱。” “有一天它专注于扑雪,从楼上掉了下去。它重重落在了还没积起雪的地面上。它应当摔得不轻。它在地上扑腾,白色的毛发将周围的一圈雪都扫开了,雪化了成水,水沾在它的毛发上,很快,一整只狗都变得脏污,泞成一团。” “我以为它在玩雪。” 那天雪越下越大,白色小狗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弱。它逐渐不再动弹,身体被天上落下的大雪覆盖,变黑了都毛发又因雪而变白。 赵鸢回家后发现缠着自己的小狗不见了,四处寻觅也没找到踪迹。小狗在雪堆里,尸体都已经僵硬了。 赵鸢崩溃大哭,骂他是疯子,说他是怪物。又在后来的一天将他从楼上推下去……幸运的是只是摔断了腿。 那天没有下雪,他没有死。 之后。在叶宏杰和赵鸢的期待下,叶叙白出生了。他们将叶叙白带走,将瘸腿的残废丢给保姆。残废无论怎么样也无所谓,他们重新有了一个正常的孩子。 “后来,我后知后觉想要弥补。”叶垠从云辞手里拿过项圈,“我发现我即便有心也做不了什么,它已经死了,我做的一切不过是在让自己释然,欺骗自己。” “没办法弥补的。” “任何事情都有游转的余地。腿摔断了可以医好,被家里的人丢弃可以找到新的家人,公司被拿走了可以重新创业,再选择新的赛道发展。” “唯独,死了就是死了。” 第70章 分明是在谈论死去的小狗,云辞却察觉到叶垠话中似乎谈及指向到了其他的东西。尤其是叶垠在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叶垠是看着他说的。 ……是对他说的。 叶垠不像是因过去小狗去世的事情而产生出了想法感叹,倒像是刻意说那句话给他听。 可经过先前的那一遭,“死亡就是彻底的结束,没办法挽救”这种事情没人会比他更加深刻,叶垠没必要和他强调这件事。 云辞忍不住往下去探究思考。 ……叶垠是发现什么了吗?还是叶叙白又多嘴说了什么? 叶垠将云辞手上的项圈收起,重新放回盒子里,回头看发现云辞还在盯着某处出神。 没有打扰云辞的发愣,叶垠调亮了一些室内的光线,将散落在床铺上的浴袍拾起,重新给云辞穿好。 云辞好半响才回过神,察觉到腰间异样,云辞低头就看见叶垠正将他腰间浴袍的束带系上了一个好看的结。 在叶垠的手抽离前,云辞及时摁住了对方的手背。叶垠的手一顿,动作停了下来。 第84章 云辞和叶垠抬起的眼对上:“今天不做些什么吗,叶垠?” 会议也开完了,正好彻底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的时间不会有人打扰。窗帘早就被拉上,就连想要窥探的月光都遮挡了干净。隔绝了一切外界的动静和声音,昏暗的房间中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顺理成章地进行。 “嗯。”叶垠开口。 这已经是今天晚上云辞不知道第几次的主动。平常的时刻云辞摸一下就受不了地想要逃走,现在难得有主动想和他亲近的时刻,拒绝倒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更何况,云辞的经纪人在方才的会议上也汇报了云辞接下来几天要外出试镜的行程,折返一趟最快也要三四天,慢一些一星期也有可能。自从他醒来后,云辞就没和他分别那么久过。 如果试镜顺利,即将准备的是拍定妆照,和其他演员围读剧本,进剧组后也不可能天天回到家里……之后不一定还能有像今天这样,安静、无人打扰,不用为明天的事提前考虑而收敛的日子。 虽知如此,可叶垠还是将手从云辞手里抽了出来,用指腹抚了抚云辞有些红红的眼角,说出拒绝的话:“时间不早了小辞,眼睛都熬红了。该休息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过于忙碌,睡眠的时间太短的原因,心脏偶尔会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迫了一样闷着。方才看见云辞脖颈上的勒痕后,被压迫的感觉愈发明显,现在一呼吸心脏就像是被刀剐一样地疼。 ——云辞显然因为拒绝而误会了什么。 “我不会乱翻你的东西了。”云辞低垂着眼,声音有些失落懊恼,“我不知道那是小狗的遗物。” “……我也没想到那个项圈会让你想起那些伤心的事情。是因为项圈所以破坏了气氛和兴致吗?” “当然不是这个原因,小辞。”叶垠放慢了呼吸,尝试让疼痛缓解一些。 “家里的所有东西你都有翻看拿走的权利。拒绝是因为这几天处理的事情多,太忙,我有些累。” 为避免其他误会,客观地陈述自己不行也是个方法。 云辞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眼神中的欲言又止很明显。 但果然,云辞很快地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有些累”上,没有再胡思乱想。 刚从长久的沉睡中醒来不久,云辞对叶垠身体的每一处异样都格外紧张。叶垠不可能全盘托出让云辞担心,花了好多功夫才掩饰过去,让云辞相信只是身体的疲惫,休息一会儿就好。 关于身体状况的一问一答间,时间也过去不少,早就超过了云辞平时闭眼睡觉的点。云辞明明已经困倦的不行,抱着枕头侧着脸,眼睛都闭上了,嘴上还是在嘟囔着:“……不要再难过了叶垠。” “……小狗不会怪你。” “你不知道小狗摔伤了,你以为它在玩雪。小狗不会怪你。” “……就像,之前你来剧组一样,你也不怪我。” 云辞迷迷糊糊说的话已经完全没有了逻辑,不构成任何关系的两个东西被强行扯在了一起。 叶垠将手放在云辞头顶,将云辞头顶翘起的一缕发丝理顺。过去的探班有很多次,叶垠大略回想,一时也想不出云辞说的是哪一次。 “……” 看着身侧的人呼吸逐渐平稳,叶垠又安静等待了一会儿。待确认云辞熟睡后,叶垠才从床上起身,拿起放在床头装着项圈的盒子,轻轻离开卧室,关上了门。 书房再度被人打开。 叶垠走到书桌后打开电脑,随手将黑色的盒子丢到一边。精致的盒子滑动到书桌边缘,从桌上摔落在地上。盒子被摔开,项圈也落在了地面,再珍贵奢美的饰品此刻也只能像个垃圾一样地安静躺在地板上,只博得了主人漠然地一眼。 叶垠收回视线,没有起身去捡。 半真半假的话总是难以辨认,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也不会有人去考究事件的真实性。他年少就聪颖,六、七岁的年纪怎么可能不知道狗从楼上掉下去到底是在玩雪还是在挣扎? 他只是不关心而已。 那是赵鸢的狗,不是他的所有物。他亲眼看着那只狗扑腾着被雪覆盖,在雪里死亡,在佣人来寻他后,若无其事地从狗摔下去的露台上离开。 过分的理智让[情感]存在于思维内的时间少之又少,他仅能靠理智支撑的优秀学习能力来模仿[情感]—— 在感受到[情感]为何物之后。 至少在七岁,在叶叙白没出生之前,他在叶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痕迹。没有发现,自然也就不能模仿学习。 保姆看着自己喂的流浪猫每天定时从护栏外钻进花园撒娇打滚,会感觉到[愉悦]、[幸福]。他模仿保姆喂猫。 保姆看到他因为没有达到父亲预期的成绩而被训斥,会[难过]、[沮丧]。他在得知那个偷火腿肠的小孩儿会被家里人辱骂殴打后,模仿保姆去摸小孩儿的头。 他模仿保姆对流浪猫的关心,收留那个小孩儿。又在和那个小孩儿的接触之下,学会、模仿到了更多的复杂情感:[喜悦]、[信任]、[恐惧]、[惊讶]、[悲伤]、[厌恶]、[期待]…… 以及人类最深刻最复杂的情感,[爱]。 保姆在他的灵魂上铺上可以染上颜色的底色,短暂存在后就离开了。 云辞留了下来,一直在。 云辞用鲜艳的情感和生命力在他的灵魂上擦抹出色彩,每天都在往上泼洒着不同样的图案。 [理智]和[灵魂]同时在尖叫着说: 他离开云辞会死。 他离不开云辞。 云辞不能离开他。 云辞不可以和他分开。 一秒钟都不可以。 云辞不可以出去演戏。 该用手铐拷把云辞在床头,像先前云辞对他做的那样。 该给云辞戴上他亲手做的项圈。 那么脏的项圈怎么配得上云辞? 云辞。 ……云辞。 “——叮。” 电脑上系统加载完成的提示音将分散的思绪拉回原地。 “……” 叶垠僵硬地抬起头,视线移动,用鼠标点开屏幕上跳出来的窗口。进度条显示还有上千个文件正在继续加载。 足够的金钱可以让家中的监控同步上传到云端长久保存。即便是一年前、两年前的监控记录也能够查询得到。 ——两年前的4月17号下午两点,设备y。 关键字越多,查找的效率越高。很快,屏幕上的视频逐个减少,仅留下一个文件。 在让手下调查过去两年叶家那几个人在做什么,有什么异常行为时,叶叙白在4月17号不要命般闯着红灯去找云辞的事被列为头号异常事件。 4月17号叶叙白的行为轨迹很快就被调查模拟出来,之后想要找到叶叙白行为异常的原因也不难。 事实上这段云辞在浴室内的视频他看过不止一遍。 叶垠双击点开视频,目光落在屏幕上浴室紧闭的门。心里数着秒数,在第7秒的时候,浴室门被打开,瘦的不成样子的云辞推门走了进来…… 进度条到底,播放停止。三秒后,视频自动重复播放。进度条再度到底,播放停止。 …… 已经不知道重复播放了多少遍,像是要将里面的每一帧细节都铭刻在心。直到胸口处被刀剐的疼痛再度出现,疼的喘不上气,握着鼠标的手指都在发抖,视频才终于被按下暂停键。 ——唯独,死了就是死了。 是对云辞说的。 ——没有办法弥补。 也是对云辞说的。 在看完视频的“后来”,他后知后觉地想要弥补云辞。 他带着云辞去约会,像最普通的情侣一样在海边散步,捡贝壳。他想尽办法在现在对云辞好,克制住行为、想法,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让他自己释然。 虽知道已经是过去发生的事,可现在看到视频仍然会后怕会恐惧。 他根本不在意那只死了二十多年的狗,情绪低落也不是因为狗。 是因为云辞,他在意的就只有云辞而已。 ——“怕有什么用?” 脑内兀地响起一道声音。那道声音像是有自己的思维,理智及时地叫停也阻挡不了那声音的再度出现。 ——“把乖乖关起来,栓在身边,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盯着他,这不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或者可以像之前那样。什么也不管,就跟在云辞身边,哪里也不去。” “一直看着云辞演戏。” 第71章 自从叶垠醒来后云辞就很少做梦了。有了会让自己感觉安心的人在身侧,睡眠也好了很多,不像先前那样常常失眠、在睡梦中惊醒。 今晚在睡着后的半途醒来也算是罕见的意外。云辞大脑还在半梦半醒间没有完全清醒,手先摸到了身侧空荡荡的床铺。闭着眼睛上下摸寻了一番,愣了又愣才逐渐掀开仍然沉重的眼皮,确认叶垠不在。 第85章 云辞从枕侧摸出手机,看到当前时间是凌晨五点,睡意一下子清醒大半。他可没忘记叶垠在睡前说的:因为太忙这几天没睡多久,身体过于疲惫…… 叶垠明明说自己很疲惫了,现在是凌晨五点,叶垠不睡觉在干什么? 云辞没有往其他地方想,全在担心叶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直接去了医院。正准备打电话给叶垠询问情况,却在另外一侧的床头柜上看见了叶垠正在充电的手机。 叶垠出门去不可能不带手机,让医生直接上门家里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叶垠大概率还在家里。是睡醒了起床去喝水……还是哪里不舒服晕倒在门外了?! 想到后者的可能性云辞心脏骤然一跳。 没有犹豫,云辞用手拢了下身上的浴袍,外套都没穿就立即掀开被子下了床就去找叶垠。 云辞开了卧室门先扫了一眼客厅的沙发和地面,发现没有人躺着后,直奔叶垠常出没的书房。 “砰!”书房的门被大力推开。 房间的灯关着,仅有电脑屏幕发着幽幽光亮。云辞快步走到办公桌后看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叶垠。 找人的心焦急,云辞没心思去看电脑屏幕上的东西,倒是在折返回去的时候脚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一下就把它踢到了桌角,发出“咚”一声撞击后的响。 云辞被吓一跳,以为是叶垠的什么文件掉落在了地上,立刻弯腰去捡。用手在桌下摸黑摸了一圈,捞到盒子捡起来后才发现是那个装着小狗项圈的盒子。 不小心掉在地上的? ……那么珍贵的东西叶垠都没空去捡,叶垠果然是出了什么事。 云辞注意力全放在了盒子和猜测上,全然没有发现半掩着的门被推开了少许…… 即刻,一道阴影出现在门后,悄无声息地站定。 凌晨五点快接近晨间,长久的缺失日光太阳,是寒气最甚的时刻。书房内的窗户没有完全合上,凉风从窄小的缝隙内吹了进来,钻进浴袍敞开的领口。云辞被冻的一激灵,打了个喷嚏,身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叶垠不在卧室也不在书房,还有可能在什么地方…… 云辞往后退了一步准备离开书房,后背却撞上了一堵人墙。 书房内的地上也没有铺着地毯,那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身后的男人靠近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直到撞了上去,一道声音才兀地在身后响起: “乖乖在找什么?” 云辞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叶垠吓一大跳,过了两秒才缓过神找回了呼吸的频率:“……我睡醒之后发现你不在卧室,以为你身体不舒服,就出来找你了。” 听着叶垠的语气和表现,不像是非常虚弱难受的样子,云辞紧张的心松了几分。 “叶垠你怎么不睡觉,身体不舒服?” 叶垠没有回答云辞的话,近是低垂着眼。片刻后,叶垠抬起手放在云辞的颈侧,指腹贴在皮肤上轻蹭,似是在丈量什么。 “……叶垠?” 云辞等了两秒也没得到叶垠的回应,这才逐渐察觉到叶垠似乎有些不对劲。 书房内极暗,电脑屏幕透出的光线根本起不到什么照明效果。云辞感觉到叶垠抚在他脖颈上的手逐渐收紧,掐住了他。 仅一下,力道就突然松开了。 “是我,乖乖。”叶垠声音似乎比寻常时刻还要低哑,“怎么衣服都没穿好就跑出来找哥哥了?” ——因为着急! 云辞话还没说,先看到了那贴近的人看下来神色中的异样侵略性和占有欲。 那说自己“疲惫”的男人在凌晨五点,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精神了起来。叶垠覆下来的亲吻又重又凶,云辞舌尖都被迫地被勾缠–舔舌氏着,身体也被逼迫着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被抵在冰凉的墙壁之上,腰也被掐着,避无可避。 “等,等一下,叶垠!” 就连刚发出的一丝声音也被全部堵了回去,直到唇–瓣都发麻,叶垠才撑着墙壁,支起身。 云辞本以为叶垠会就此停下来,没想到叶垠只是好心给了他短暂的呼吸间隙。 片刻后,亲吻又落在了下颚、脖颈、被扯开浴衣领口露出的锁骨、胸口,逐渐往下…… “叶垠……!” 那样实在是……太超过了! “不要抓着哥哥的头发,宝宝。” 话音间,云辞弓起的腰又被握着狠狠压下去。云辞全身都重心都靠在墙壁上,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呼吸越来越乱。 一刻钟后,男人喉结滚动,将临近清晨的的荒唐全部呑咽下去。 腿还软着,云辞根本无力反抗。才重新站直了些,云辞就感觉到身体一阵失重,叶垠手上用力,直接将云辞抱到了办公桌上。 被叶垠强制性哄睡着之前,云辞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被叶垠用手掌圈着,像把–玩般反复抚摸。 没有彻底关上的书房窗户也蹭进了一缕风,卷走满室旖旎。 …… 被反复夺取了呼吸的自主权,在窒息和夺取氧气之间的体验实在是太过深刻。 云辞第二天醒来后再回忆起昨晚时,后腰处还会隐隐发酸。 想着想着云辞突然蹙眉,抬手摸了摸自己脖颈。 不对。这处之前被叶垠留下了很深的掐痕,很久都没消下去,在剧组的时候全靠着高领毛衣来遮掩。 ——叶垠昨天晚上摸这处,是想起灵魂时的记忆了吗? “?!”那么突然?! 心里想着这件事并急于求证,云辞甚至忽略了腿和腰上的酸痛,吃完饭就收拾东西去公司找叶垠,一刻也没耽误。 满怀期待地找到了叶垠,得到的答案是想太多。 叶垠说自己没有想起任何灵魂时的记忆,抚摸那处不过是在丈量他脖颈的尺寸。叶垠说完,就从办公桌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 一条全新的项圈以惊人的速度被定制了出来。 那条新的项圈从外观上看就是最简易的黑色素圈,边缘的叶状暗纹不凑近了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普通的时尚搭配物件有了之前的乌龙事件在先,也多了几分难以说清的意味。 云辞很难不怀疑叶垠是早有准备,只是缺少一个拿出来的契机。 只是在丈量尺寸倒也合理。 ……可是。 如果真的像叶垠说的那样,叶垠没有想起灵魂时的记忆,那为什么那种像时刻被人盯着的被注视感,又开始出现了? 云辞感觉到古怪,骤然抬起头看向办公桌后坐在老板椅上的人。 叶垠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神色自然地像刚刚一直盯着云辞看的不是他一样。 * 最近的叶垠很不对劲。云辞察觉到了。 不止是今天。 一个星期前快要清晨的时候叶垠突然失控,捞着他又亲又咬,在他身上留了满身的痕迹,像宣誓占有欲一样的。 再是最近叶垠说的话也少了许多,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地盯着他看。 最近的叶垠鬼味儿真的很重。虽然他也不抵触叶垠那近乎是化作实质性黏在他身上的视线,但总得找到叶垠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多次直接问都无功而返,唯一的办法是旁敲侧击的了解。叶垠向来对话中的藏着的试探敏感,也不一定能够保证旁敲侧击不会被叶垠发现。 ……还不能太心急。 ——“那我们明天早上八点半在公司见面。我订了九点四十的飞机,从公司过去机场差不多还要半小时。” 思绪被话打断,云辞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到经纪人和助理的对话上。 先前已经计划着的试镜时间到了。姜然大导演的咖位在那,想演他戏的演员能从星云娱乐排到一公里外的海边。姜然要求去线下试镜,想进他剧组的人就必须遵守。 经纪人说完还安排了之后几天行程,吩咐助理做好准备,下次再回饶阳就是一个星期后了。 云辞用手撑着脸,看向坐在办公桌后的叶垠。 投过去的视线也很快地被叶垠发现。叶垠从文件中抬起头,没有避着房间内的另外两人,开口:“就算是这样看着我也没有办法,ella安排的行程里没有我的位置。” “那么就祝云辞老师试镜顺利。” 那“云辞老师”四个字从叶垠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古怪,更像是某种调侃。 云辞脸颊持续升温。 同时心里想:坏了,看来叶垠变古怪这件事暂时不能有个结果了…… * 拍摄和试镜地点在都昔塘城郊的影视城内。这次选的角色在设定里不再是长发,云辞在到达昔塘的第一天就去了经纪人ella约的发艺工作室,将及肩的长发剪了。 ella制定的行程计划都要经过叶垠审批,叶垠自然是知道这件事,当天晚上叶垠和云辞视频的时候,看到云辞的新造型也没有太多的震惊。 “不好看吗?”云辞将手机放在床头,自己往后退了一步,全方面展示了一遍明天即将去试镜的衣服和造型。 第86章 “好看。”叶垠弯着眼,“短发的小辞也好看。” 早咋几个小时前,云辞刚剪完头发的时候他就已经收到了ella拍过来的照片。照片内的云辞仅露着小半张侧脸也能看出那立体精致的五官轮廓,过了好几年云辞也没有变,是混进大学生堆中都显得更加年轻活力的程度。 ——[ella:因为大学生期末周了。] ella拍过来的照片叶垠已经反复盘了好几个小时。此刻看着视频内会动的云辞,叶垠不动声色地按下录屏键。 时间不早,快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叶垠安慰略显焦虑的云辞:“尽力发挥就好了,不要有压力。” 事实上叶垠挂断电话的下一项工作,就是找姜然新剧的制片人谈谈和投资影片等相关的问题。 云辞要面试的角色是戏份仅次于男主的男二,人物设定是个高智商、双面,杀人犯反派,想要演绎好难度很大。可即便如此,试镜当天来报名排队的人仍然能够排到隔壁古装剧剧组。 拿试镜号码排队的时候云辞已经听到了周边竞争对手窸窸窣窣的低语。没有理会那些声音,不让无聊的人影响心情,云辞直接出去寻找助理。 却不想刚出去,就见迎面走过来一个熟人。 影视城内还有其他剧组在拍摄,偶尔也能在一些公共区域看见穿着戏服的演员。许久不见的张晨也不知道是重新接了什么戏,穿着一身有些褴褛的白袍,身上灰扑扑的,抱着盒饭快步走过。 仅有张晨一个人,身边也没了拍摄《诡画》时跟着的四五个助理。不知道这段时间张晨经历了什么。 云辞也不感兴趣。 擦肩时,云辞余光看到张晨往自己旁边瞥了一眼。张晨发现他了,脚步很明显顿了一下。 ——“鬼。” 一个莫名其妙的音节被风卷着到了耳边。云辞没听清,以为是“滚”。 云辞心里还在想这神经病脾气那么大,下一秒,就又听见张晨在身后声音哆嗦地开口。 这次云辞听清楚了,张晨说的是“鬼”。 ——“……你身上带着鬼。” 第72章 在不恰当的时间点说不恰当的话只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剧组的试镜是早上开始的,排队等待试镜等了几小时,现在临近正午。 夏季的太阳格外毒辣,仅在太阳底下站了几分钟云辞身上就热的出了一层细汗。云辞抬手用打印出来的报名表遮住刺眼的阳光,开口问张晨:“你是不是中暑了?” 如果在凌晨深夜突然来这么一句“你身上带着鬼”,或许真的能吓住他。但现在是天气晴朗的大白天,他现在胆子大的吓人。 张晨蹙起眉:“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云辞没耐心和除叶垠之外的谜语人说话,抬脚就走。 见人不理自己,张晨似乎着急了,开口声音也放大了些:“云辞!你不记得你在《诡画》拍摄时候遇到的事了吗?” 好在周围来往的人多,念剧本、聊天声音也嘈杂,根本无人在意角落内的动静。 云辞都走出去了又被张晨扯住了衣服,再度回头后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带上了不耐:“我记不记得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认出那个人了。”张晨呼吸逐渐急促起来,“那个人是叶垠。电梯出现故障闹鬼那天,和你一起出现在那个放满了杂物楼层的人是叶垠!” “……是你带身上着鬼。” “不对,不对……叶垠明明没死。可是叶垠那个时候出了车祸,为什么会在剧组看见叶垠……” 张晨低下了头低声喃喃着,声音越来越小,云辞几乎听不清他在一个人嘀咕什么。 很快张晨就得出了结论:“是你把它们招来的,对不对?!” “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撞见鬼,我就不会被鬼缠上,我也不会……” 和他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云辞扇开了张晨拉着他的手,冷声道 :“你中暑了,去找点药吃。” “没有中暑也可以去找点看脑子的药吃。” 助理迟迟没见到云辞出来,以为人在里面出什么意外的,连忙跑过来寻人。找了一圈才在角落里找到云辞,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云辞老师!” 听到有陌生的声音在逐渐靠近,张晨的情绪也收敛了一些,不再像刚刚那么激动。 云辞看见助理跑过来,往助理的方向走了两步。 助理:“发生了什么?” 听见助理的询问,云辞摇头:“没事,我们走吧。只是遇到了之前的一个同事,说了两句话。” 云辞已经抬脚往前走了。助理敏锐察觉到古怪,回头向着那仍然立在原地的人看去,正好捕捉到了那人不算友善的目光。 助理心中记下了这事,并将这件事在云辞去试镜离开的时候告诉了经纪人ella。 “……张晨?” ella蹙眉思索了一下才将名字和人对上号:“想起来了,是云辞上一部戏的男主角。因为他拍戏途中坠楼,拍摄需要长时间延后,导演也精神失常,没办法正常工作。” “戏拍了一半就宣布项目废弃,张晨身后的金主为他赔了不少钱。近期那个老板身边又有了别的人,一个被丢掉的弃子弄不出什么波澜。”说完,ella又摸了摸下颚。 “但你说的有道理。” “谁也说不准那人会不会做些什么,我会将这件事和老板说一下。” …… 另一边,云辞试镜很顺利。 排到试镜的号数后,云辞进了试镜的房间。房间四周都有不同的机位放置,记录下试镜的视频。云辞在来之前刻意挑选了一段难度极高的情绪转换戏份,同时也是最能凸显人物的戏份演绎。 演绎结束后,坐在桌后的姜然并没有要求加戏,也没有对这场戏发表任何意见。沉默了有三五分钟,场务都说“可以回去等消息,下一个准备”了,姜然才突然开口,来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询问: ——“你这次也做笔记了吗?” 没做笔记可选不出这段最有人物特点的戏份,也演不出人物的特色特点。 为了试镜,云辞准备了很足的一段时间,得知试镜消息之后的几天时间都在读剧本,做笔记是最基础的。 云辞回答的很笃定:“做了,还写了很多自己的理解。” 回答完,云辞从姜然的眼中看到了那多出来的几分满意,心里悬着的石头倏然落地,云辞知道这件事十拿九稳了。 果不其然,试镜时间结束的第二天,经纪人ella收到了剧组发过来的消息,试镜通过了。 接下来的时间要拍摄定妆照,围读剧本……日程一项一项地排着,云辞算了又算,根本没有时间坐飞机回饶阳去找叶垠。 不能见到叶垠的幽怨情绪已经从屏幕内透到叶垠那边,很轻易地就被叶垠察觉。待在外地的这几天,云辞和叶垠睡前视频聊天持续的时间也逐渐延长,通常要到云辞困的不行了,头低着一点一点的,才会挂断电话。 今天从早上开始云辞就在为定妆照拍摄做准备,日程很赶,拍摄了一整天,一直忙碌到晚上。云辞累了一天实在是疲倦的不行,和叶垠的视频也打算早些结束。 “咚咚咚——” 就在挂电话之前,酒店的房间门突然被敲响。 云辞睡意一下消散了不少,疑惑地从枕头间抬起头,回头看向酒店房门。 电话对面的人自然也听到了敲门的动静。叶垠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很晚了。 叶垠:“小辞点了什么外卖吗?” “今晚上剧组聚餐,我吃过东西了,不饿。”云辞摇头,“奇怪,我也没叫什么客房服务,可能是敲错门了?” 云辞窝在床上没动,眼睛半睁半眯的。 见没有人去理会,敲门声果然停了。 云辞打了个哈欠和电话对面的叶垠互道晚安,刚调暗了室内的光线,就听见砰砰砰的敲门声再度响起,敲门的力度比先前还要大。 不能确定现在敲门的和刚刚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但肯定都不对劲。 云辞沉默下来,电话对面的叶垠先开口:“别去开门。ella和助理就在隔壁,我让他们出来看一眼是谁在敲门。” 房间很大,床和酒店的门隔着有一段距离,室内隔音很好,云辞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大约三五分钟后,云辞在工作群内看到了助理拍摄的照片。 走廊上已经没人了,他的房间门前放着一个黑色的手提袋,袋口被系着,看不出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ella:不要出门,我已经联系了酒店安保上来,让他们去调监控了。] ella和助理行动的很快。云辞站在门后从猫眼处往外看,酒店的经理和保安很快围在了他的门前,ella在和他们交涉。 那个黑色的袋子被酒店安保带走拿去别的地方拆开,里面装的不是什么有攻击性的物品或液体,而是一捧香灰、断掉的香、纸钱,还有白色的蜡烛。 第87章 将这些东西拍到一张照片里……是ella都在犹豫要不要发给叶垠的程度。 助理那边去调的监控结果也出来了。放东西的人显然不是送错了,那把自己裹的连头发丝都不露的人两次敲响了云辞的门,在第二趟的时候丢下包裹就走了,离开了酒店,想要知道他后续的行踪就只能联系警局那边。 经过这么一遭后,ella重新订了酒店,将酒店订到了距离剧组拍摄地点要略远一些的地方,后面几天也没再出现过类似的事件。 云辞好奇那包裹里的是什么东西,ella说交给警方处理了,警方那边还没回复。云辞等了快有一个星期,剧组都开始拍摄了还没等到那所谓的“警方回复”,这才意识到只是ella不想告诉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这显然是叶垠的授意。 云辞思考出“罪魁祸首”,下了戏去问叶垠,叶垠也仅是说: ——“是一些不好的东西,以后在外面也不要随便拆未知的包裹。” 不好到哪种程度,能让ella和叶垠对他闭口不言?云辞找了个时间威逼利诱无辜的助理,在看到ella拍摄到他们工作群内的照片后,都没用上半秒的思考时间,脑内毫不犹豫地跳出了个人名。 大概除了张晨,没有第二个人会那么无聊的给他弄这些东西。 张晨的行为和话已经诡异到让云辞都怀疑他是不是还被鬼缠着,或是招到了新的鬼。 疑惑升起还没起来得及去求证,热搜先爆炸了。娱乐圈内不知道名字的小演员多的数不胜数,有知名度的实际也就那么些人。 云辞刚拍摄完单人镜头下戏,就听见场务和副导演的对话,像是在唏嘘什么“好好的一个人”,“可惜”之类的。过去询问之后,那两个人的表情瞬间变得都很怪异,没有再继续接着往下谈。 待云辞自己拿出手机看到热搜里面有个张晨名字的时候,才知道出事的是张晨。 张晨被人发现死在酒店里,原因是心脏骤停。被发现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些古怪的摆件…… 云辞还没看完那条博文,再刷新已经显示“404”,博文被删除了。 第73章 爆炸的热搜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全部撤去,再搜任何有关于“张晨”两个字的东西都会清一色地变成“无相关内容”。张晨过去在娱乐圈内的活动也变成空白,查询不到任何相关的东西。 ……这是在干什么? 云辞注意力全在手机上,没注意到经纪人已经站在身侧唤了他好几声。直到肩膀被拍了一下,云辞才回神转头过去。 “今天的拍摄结束了,云辞老师辛苦。” 云辞点头回应ella,询问:“张晨的事情,你知道吗?” 如果俞鱼在就好了。遇到这种情况都不用他问,俞鱼自己就叽里咕噜全说了。 ella脚步顿了一下,颔首:“知道,张晨是两天前离开的。因为涉及到一些……不太好说的东西,张晨又是公众人物,消息就一直被上面压着。今天有娱乐记者将这件事爆出去后,立刻就上了热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社交平台已经在处理了。” 两天前就走了? 云辞目光一滞,蹙着眉转头将视线锁在ella身上:“张晨真的是心脏骤停猝死的吗?” ella沉默:“……” “抱歉,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我是从他们公司内部的人那里得知的消息。” 她也说不好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回云辞房间门口被人放了个奇怪的垃圾袋,叶垠知道后派了专门的技术人员去查监控,寻找那个敲门的人。经过一番折腾,最终找到了那人近期频繁在张晨房间出入的监控记录。 这件事和张晨脱不了关系。她准备拿着那些证据去警告张晨不要再弄那些龌龊无聊的小动作。不想,第二天刚出门就撞见了她正好认识的张晨助理,询问张晨的去向后,被对方告知张晨已经去世了。 据助理说,张晨被人发现的时候身边确实摆放了很多瓶瓶罐罐,像是什么祭祀仪式一样的,很恐怖。 “太突然了。”云辞开口,脑内回忆着刚刚在热搜上看到的博文图片,不知不觉间已经跟在ella身后走回到酒店。 ella:“明天的拍摄计划在下午三点,是和男四蒋严的对手戏,我会让助理提前一些过来敲门。今天辛苦了,早些休息。” 云辞颔首和ella道别:“晚安,明天见。” 自从重新开始接戏后,每晚拍摄结束云辞都会发条消息问叶垠在不在忙,不忙来打会儿视频电话。之前几天叶垠每次回复都很快,即便有会议也会回复暂时不行。 今天云辞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等了十多分钟也没等到回复,打电话也一直显示占线中。云辞看着那迟迟没有新消息的聊天框,有种莫名地不安感开始从心底往上窜。 云辞不敢去胡乱猜想什么,直接打通了叶垠助理的电话,电话极快地被接起。 “叶垠去哪了?” 电话中云辞极难掩藏的慌乱情绪听得助理一愣。助理下意识地往身侧的人看去,见到叶垠指了指手上的手机才开口回复:“叶总在去办事的路上,现在正在和公司内的人沟通项目进度。” 光是那么说云辞信不了半点。云辞让叶垠助理将手机抬到叶垠那边,同时把自己手机的声音拉大,听了快一分钟,确定电话对面确实是叶垠在打电话开会后才放心下来,挂断电话。 之前也是在剧组时突然听到噩耗,这种事情经历过一次就有数不清的后怕。云辞放下手机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站起去浴室洗澡。 热水冲走一身的疲倦,水汽很快覆满镜面,淋浴的滴答水声正好将房间电子门锁被打开的滴滴声掩盖。 “——咔嗒。” 抬头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浴室外走廊的灯暗了下去。云辞将溅落在脸颊上的水珠擦去,视线盯着那暗下去的一块磨砂玻璃,试图从里面看清外面有什么东西。 “是谁?”云辞出声询问。 这间房的房卡只有他和ella有,助理来他房间都得敲门打电话……ella进来房间里拿东西了? 云辞关了水抬手扯过浴巾给自己裹上,越想越觉得不对。 ——走廊的灯不是声控的,要关上必须得按下按钮。东西都放在走廊上,ella来拿东西怎么会关走廊的灯?如果是跳闸的话,为什么浴室内的灯没关? 在唯物主义还比较坚定的时候,或许云辞会对经纪人来拿东西那个猜想深信不疑。 在已经不坚定,且几个小时前得知张晨的死讯的情况下,云辞近乎是瞬间就将门外的异样和鬼联系在了一起。 先前在《诡画》剧组撞见的那只鬼不走寻常路被徐淮在浴缸内抓住。现在能够抓鬼的徐淮不在这,云辞更加不敢在浴室久待。 云辞身体僵硬地挪动到浴室门口,才开了个小缝就感觉到一阵十分明显的寒意涌了进来。 拍摄地的夏季比饶阳还要燥热些,即便是晚上出门也能出一身汗。云辞回来时因为贪凉将空调调低了几度,导致现在他根本辨不清那冷风到底是空调还是…… “唔!” 云辞刚探出半个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外看,视线未及的另一边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扶上了往前倾的后背。 云辞被吓得头皮都发紧,重心不稳脚底一滑就向前栽倒去,好在旁边的手及时用上劲。云辞被扯了回去,后背撞上一道躯体。 环在腰上的那只手还好心地帮忙扯住了仍然湿漉漉的人腰上系着的浴巾,云辞身上唯一的布料因此才没有狼狈地滑落在地。 那一瞬间的往下滑落感还是让云辞下意识地低头往下看去,视线一落在置于腰间的那只手上,就再也离不开了。 过去,已经记不清是哪年,他送给叶垠的西装袖扣此刻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细细的光泽。视线再往前移,和自己手上相同款式的素圈戒指,圈在另一人纤长手指的指根。 云辞已经被揽着完全出了浴室。身上带着些水珠被空调一吹愈发凉了起来,和身前凉意截然不同的是身后覆着贴上来的火热躯体。 “……叶垠?” 刚刚看见戒指认出了身后的人是谁,云辞就已经唤过一遍叶垠的名字。此刻再度开口是因为等了一会儿也没得到叶垠的回应,心里觉得奇怪。 ——不对。 在去试镜,来剧组之前,叶垠就已经有些奇怪了。 “乖乖在喊谁?”身后男人兀地开口。 云辞被叶垠问得一愣。 云辞甚至回忆了一下一秒前,自己叫“叶垠”时的开口发音,确定自己吐字非常标准。 “……叶垠,我在喊你啊?” 出声后,揽在腰间的手臂就又收紧了些。 叶垠声音低沉:“在喊那个拍摄《诡画》时去找你的叶垠吗?” 这句话中的信息量有些大,云辞好长时间才消化完全。堪堪理解叶垠话中的意思,就又被叶垠的动作弄得大脑发昏发沉。 第88章 身后的热源退开一步。云辞被叶垠推着靠到了浴室门上,双手交叠被另一人的手摁在头顶。 现在那热源从前面覆上来了。云辞感觉自己像饼一样被双面烙烤,身上的凉意也逐渐褪去,变成了另一种热。 相似的,被抵在门上亲吻的场景。此刻的叶垠比灵魂状态时还要更凶更用力,像是要抹去什么,覆盖上新的痕迹一样。 被叶垠从浴室门口抱了起来,看着叶垠径直走过床边,来到落地窗前的时刻,云辞脑内疯狂闪过之前在南江酒店时叶垠做过的事。 叶垠一定是想起来了之前在南江时的记忆。 叶垠不会要将过去灵魂状态做的事情全部再做一遍吧!? 叶垠怎么连自己的醋都吃啊? 求生欲让理智极速回笼,云辞呼吸都紧了一下:“我明天还要拍戏!” ——反抗的声音很快就被另一人吞咽下去。 之后,云辞算是切身感受到了叶垠的画饼技术到底有多高超。 …… 第二天果不其然起床困难了。 闹钟铃响了好几遍,助理都打电话过来敲门了,云辞才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 房间内干净整洁得没有半点昨天荒唐的痕迹。要不是床头柜上的放着两颗昨天晚上他在叶垠西装上看到的袖口,云辞都以为昨天的事情是梦。 从起床,到去片场化妆,云辞都没再见到叶垠。询问了ella,ella说叶垠上午就去处理公务了,还没有回来。 拍摄休息的间隙,云辞意外在影视城内撞见了徐淮。 徐淮说很大的一个西南片区都归他们管,最近这边出了事,他来出差。 云辞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 ——“你说张晨?这不巧了,我这趟就是过来处理这事的。” 徐淮说张晨不知道从哪整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招过来的东西甚至还没动手,张晨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了,说是猝死也没问题。 徐淮:“都送走了,张晨和那个东西。” 和徐淮聊的专注,云辞险些没注意到休息时间已经到了。道别徐淮,云辞焦急跑回剧组所在的区域,但还是迟到了两三分钟,因此被姜然抓着就是一顿数落。 云辞也知道这事做的不好,低头认错。最后还是总摄影催促了,姜然才停下,重新开始拍摄。 演绎角色时更像是在赋予角色灵魂,入戏时刻根本注意不到周边的动静,全身心都投入到戏剧里。仅有自己投入了感情,才能让观众感受到同样的情绪。 “卡!” 下午的戏份不是很多,云辞演的足够投入,一条都没有ng,今天工作很快就完成了。 最后的一场戏需要的情绪很强烈,云辞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转身抬脚往旁边走。 先前一直专注着出戏,云辞没注意周边的工作人员的声音都小了很多。此刻有空了往旁边一扫,这才注意到好多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都看着他干什么。下午没有武打戏,他衣服扣子也没开啊。 云辞不解。 ——直至寻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 脚步突然一顿。 同为人群视线焦点的另一处。那个昨天晚上突然出现在他房间里,今早就消失不见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导演座位的侧边,正在和姜然在交流什么。 两个人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像是正巧聊到了姜然感兴趣的话题,姜然甚至用肢体比划了起来,很是激动。 期间,那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注意到视线,转头回来和那道目光的主人对上眼。 云辞心底重重一跳,快步朝着叶垠那边走去。 “昨天云辞演的那场戏……” 才靠近,云辞就从姜然嘴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你们在聊什么?” 云辞在叶垠身侧站定,垂着的手臂假装不经意地碰了碰叶垠的腿。 叶垠也不避着周围的目光及人,直接牵上了云辞的手,垂眸答话:“在聊你昨天演的戏,导演夸你演技好。” 说话间,指尖已经相触、错开,交握,手掌和手掌紧紧扣住。 云辞身体一下僵住,看向叶垠的目光难得地有些呆滞和无措。 ……这可是在片场啊。 两个人在眼前演都不演了,直接坦然的眉来眼去的。姜然实在看不下去,挥挥手把人赶走了。 云辞被牵着跟在叶垠身侧,顶着诸多注目礼离开片场,直到坐上车了才彻底放松下来,呼出口气。 叶垠觉得好笑:“之前就已经公布恋情了,小辞为什么会那么紧张?” ——“是生怕被什么藏起来的人看到吗。” 后面那一句的语气已经很不对了,云辞连忙打断了叶垠恐怖的猜想: “公布恋情和当众秀恩爱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东西!” 叶垠弯起眼,展颜一笑。 “小辞晚上想吃什么,即便是演员也要补充体力。” 转移话题的方式非常生硬,想察觉不到都难。 云辞:“你不要转移话题!而且你来这里不是办公吗,你那边的事弄完了?” “嗯?” 男人目光目光移动,直直投向前排正在开车的助理,声音淡淡:“谁告诉小辞我来这边是因为办公?” 红灯前,司机踩下油门的力度大了些,往前倾的力很明显。 云辞:“你今早不是去处理公务了吗?” “那是趁着小辞还在熟睡的期间去见了一下未来可以利用的对象。” “不明显吗?” 叶垠收回视线,看着身侧的云辞: ——“哥哥在探班。” 月色逐渐降临,天边的彩霞映得白色的云都染上鲜艳的颜色。 路口的绿灯亮起,车辆重新启动,向着目的地驶去。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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