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大胖觉得不行》 第1章 《海大胖觉得不行》作者：张信岚【cp完结+番外】 简介： 海大胖，觉得自己在事务所里干活也算是顺风顺水 怎么就能被迫穿越追逃犯后被那暴力狂船长给当了宠物呢 你才是海狗。 你全家都是海狗。 你连你的破船都是海狗。 长得帅又咋了，暴力狂。 哼！ 标签：　　正剧、穿越、甜宠、非人类、强强 第1章 加菲尔德看着暴雨中有条奇怪的人鱼从天而降，自家船长虽反应很快地躲闪并做出防御姿势，但还是被那粗壮的鱼尾结结实实扇了一耳光。 —————————————— 艾森弗罗特号·底层监牢 阴湿的最底层有着让所有船员都胆颤心惊的黑，凝结在木头缝隙之间的水滴落在木板上，滴答声让人呼吸困难。 小小一盏油灯挂在墙上，昏暗的光只能让人看清眼前的小片地方。 此时那里，船舱最底层一间的最角落，用手臂粗的铁链锁着条人鱼。 男性人鱼穿着质地奇怪的黑色紧身上衣，双手被铁链分开锁在墙上，低垂的头看不出是否醒着，只能看到一头顺滑又浓密的墨蓝色长发垂下，头发里还有仔细编织出的小发辫，上面点缀着珍珠和小颗粒宝石。 让加菲尔德移不开眼的，还得是那条在黑暗中也闪烁着银光的强壮的鱼尾。 蓝绿色的鳞片不会沾水，雨珠落上又滑下，背面的鳍慢慢张开又合上时的场景简直是他这辈子见到过的最美的景象。 当然，那条鱼尾扇在自家船长脸上时，所有人站在雨里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飞刀切了脑袋。 是他把这位从天而降的勇士拖进这里，但铁链由船长亲自上锁，那双鹿皮靴踩在充满霉菌的积水里，他觉得心都要滴血。 “看够了？”坐在暗影里的人声音带着沙哑。充满磁性的简短词语传入耳朵的瞬间，加菲尔德差点吓得尿裤子。他放下手里的食物慌乱爬走。 被门槛绊倒的时候，从一个诡异的角度看到浓密的长发下那张白皙的脸上，有一双金红色的眼睛大睁着，眼神惊恐。 现在是什么情况？海大胖确认自己刚才一定是晕过去了。记忆停留在从时空跃迁隧道掉落的时候，拍在坚硬地面的冲击让自己昏迷。 等到疼痛过去，睁眼看到的是自己几乎折到面前的尾巴，头发挡住所有视线，能清晰感觉到两条胳膊被大力扯开挂在空中。 酸痛从肩胛骨处源源不断，最可怖是周围传来脚步声。来者应该是个男人，步幅宽大但小心翼翼，走到距离自己不远处停下，有在刻意控制呼吸。 就在想要抬头观察的瞬间，突然有个男人用陌生的嗓音说着完全听不懂的话语，如同闪电劈在头上，吓得他鳞片都炸开。 陌生的语言，陌生的环境，浓郁的海洋、木船、血腥气和很多人甚至是兽人的气息混杂，无一不在说明自己确实是穿越了，而且是个没有被登记在册的世界。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后，环境中又安静下来，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不对，还有一个人的呼吸声。 这人呼吸匀称，气息绵长不见杂音，听起来是个十分健康的成年男人。只是此时这声音像是对他的凌迟。 海大胖无法确定这人知不知道自己醒了，语言不通导致的信息壁垒会造成很多问题，他能做的只有对方不动自己不动。 他开始思考运用能力逃出这里的可能性，暗自催动的瞬间，后脖颈处传来钻心的疼立刻打消念头。这里是属于普通人类的地方。 沉闷地咚声响起，像是皮鞋落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头皮剧痛，有人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 浅灰色的眼睛里写满厌恶、嫌弃和审视，昏暗灯光让那张脸隐没在黑暗中，但身体周围快要凝结成实体的杀意能被他清晰感知到。 海大胖无法使用能力，双手被缚，深知自己虽不会死，但被大卸八块的疼痛难以忍受 他确保自己眼中的恐惧不会影响笑容，想用最友好的样子让对方知道自己没有恶意。 可男人显然没有这样觉得，抓着头发的手越发用力，同时被踩着的鱼尾上传来剧痛。 低头看，一柄匕首正顺着鳞片缝隙旋转，轻松就将那块肉剜了出来。深绿色的血在这里看是黑色，汩汩流过身体，混进周围的黑暗中。 海大胖痛地颤抖，张大嘴但没有任何声音出现，失去血肉的痛会影响到两腮，他能确定那冰冷的刀刃正在顺着鳃裂向里面进发。 不要。 努力向后躲避并通过摇头的方式告诉男人自己没有恶意，滚落的泪珠凝结成白色颗粒落在鱼鳞上发出啪啪声，心中除了对眼前这人的畏惧，还有对这未知世界恐怖程度的害怕和无止境的委屈。 刀尖停在鳃肉上，刺痛让他感到绝望。如果说这次任务的结果就是死在这里，他只希望队友在找到自己的时候，能把残存零件带回去给自己父母好帮助自己复活。 闭上眼，黑暗中只剩泪珠滴落的声音，面前的杀神没有继续动作，只保持着威胁的姿势。 海大胖不敢睁眼，在心里求爷爷告奶奶，希望队友能发现自己被迫穿越，正在定位寻找并做好了回传准备。 但事实证明并没有这样的好事。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似乎是说了一串乱码。这句话没有多余情绪，他连基础分析都做不到，只能小心翼翼地摇头，然后被戳到鳃痛得浑身颤抖。 可能是保持弯腰持刀的姿势有点累，男人离开了他的身边。海大胖止不住泪，想用手安慰下伤口却只能拽的铁链哗啦啦响。 好在他的眼神不会被灯光明暗影响，确定对方走远，他才慢慢抬头去打量。 男人身材高挑，穿着动物皮制的长靴，马裤包裹着笔直的腿，腰臀都被一件披在背后的长外套遮挡。而外套上有缝制的花纹和不少宝石，看上去非富即贵。 长发被随意抓起束在脑后，垂在身侧的手一只捏着刀，一只捏着从他尾巴上剜下来的肉。 海大胖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伤口，想着反正变回人腿没有声音，应该能不被这个杀神注意。 变身的咒文于心中轻念，在骨骼移位的痒意中，尾巴缓缓变成一双人腿，缺失的那块变成肉坑，好在是血止住不再流淌。 看着能灵活动作的脚趾，海大胖来不及松口气就被突然出现的压迫感惊得后背发凉。 猛地抬头，是举着刀露出骇人笑意的男人，对方明显不满自己的小动作，握着匕首直愣愣就冲着他大腿扎来。 刀刃的寒光让海大胖下意识紧闭双眼，再度汹涌的泪滚落，他对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只剩下无边恐惧。 “居然没有吓尿。”奥尔辛意外地挑眉。 眼前这个偷偷摸摸变出人腿的小贼在刀落下的瞬间只是蜷缩起身子不敢看，哆嗦的像是挨过很多次打的猫。 被自己弄乱的长发盖着上半身，雪白的下半身就明晃晃地展露在眼前，有男性器官晾在外面，是更加意外的。 原本以为是个平胸的女人鱼，没想到居然是只公的。 地上已经有了很多珍珠，虽灯火闪烁蓝绿色的微光，像极了刚才消失不见的鱼尾巴。 自己被打到的半边脸还在痛，火辣辣的。心里的气倒是下去不少，一大半都得归功于这个听不懂人话还胆小的人鱼，只是无法交流也很麻烦。 比如现在自己就很想知道他的老窝在哪，那里是不是还有这种品相的鱼。毕竟这种类型，随便拆解开，光是尾巴就能卖个好价钱。 强行抬起对方下巴，金红色的圆眼中满是惊惧神色让他十分满意，还能从里面读出点委屈。 从长相上看，应该年纪不大，脸上还有脏兮兮的污渍，和那两条雪白的大腿是完全不一样的颜色。 “你最好没有坏心思。”他的话对眼前的人毫无作用，迷茫眼神是装不出来的。甩开那张脸，奥尔辛抽走刀放进马靴侧面的刀鞘中，捏着那块连皮带鳞的肉直接离开了牢房。 “加菲尔德！”闻声滚来的狼人老实站在面前，低着头不敢乱看，“看好他。” “好的船长！”挺直的脊背和严肃的脸，狼人往那一站就是个兵。关上的门隔绝里面的声音，奥尔辛很满意眼前这个新人的态度。 十个小时前。 面对风浪，艾森弗洛特号从未退缩过，面对敌人也是一样。奥尔辛看着雨幕中缓缓靠近自己的船，根本压不住笑意。 在海洋面前，船只的豪华并不能保证其地位，也并非依靠一群无能之人在船舷上怒吼就能威慑对手。 抬起手对着身后轻晃，身边很快就出现了灰色的，高大且有些佝偻的身影。 狼嚎放在陆地上是让人恐惧的存在，海上也是。天生高出人类数倍战力的兽人种族是每个好斗人类的噩梦，尤其，是在两军对垒对面没有同款的时候。 第2章 刷着白色油漆用金色勾边的船移速减慢，船舷上方才还对着自己叫嚷的人们全部闭嘴，可以清晰看到好几位在用颤抖的手抹脸。 而人群正中间，穿着贵族最爱的双排扣的人明显也在恐惧，可身边的斗篷寸步不让，激得他也只能站在原地故作勇敢。 “奥尔塞纳斯……我代表……族……你……”大雨混合雷声，让那本就有气无力的挑衅彻底变成笑话，甚至能看到对方握着手杖的手在晃动，发白的骨节简直要把恐惧写在上面。 从船舷离开，向着大副挥挥手，实在是不愿意看到这种蠢货的脸。 大副得令，举起火枪朝天一击，声音出现的瞬间抓钩向对方的船抓去，轻巧在两船之间建立起绳索桥梁，方便船员们咆哮着像对面冲去。 未战先怯一定会输，更不用说在灰色兽人站上甲板的时候，那再度让人心惊胆战的怒吼。 第2章 船旗，船长的帽穗、徽章，就连佩刀都被夺来。奥尔辛嫌恶地看一眼那华而不实的垃圾货，脚尖一动就将其送给旁边的船员。 “能让它出现在艾森弗洛特号上，就已经是恩赐了。”看着雨幕，不远处的乌云已经开始散去，战败的船只如同丧家之犬灰溜溜地开走。 让他移不开目光的，是那穿着斗篷的奇怪的人。众人战斗时他亲眼看到对方只是轻轻一动就去到很远的地方，速度并非寻常之辈。而对面船上的船长，似乎也在畏惧他。 转头欲走，头顶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闷雷，船员们感慨这声音真大的时候，奥尔辛清晰感到有东西自头顶降落。 闪身躲避，眼前只看到一个大家伙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是大力的耳光抽在自己左半边脸上。 无边怒火在胸腔中炸开，他低头去看躺在脚边一动不动的鱼人，克制再克制才没把对方的头从脖子上切下来。 精致。这是奥尔辛对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非人族生物的第一映像。 他亲手将这位“客人”用铁链绑起，只有自己手腕粗细的胳膊似乎只要他轻轻使劲就可以将其折断，墨蓝色长发扫过他的手臂，湿滑的像一条小蛇。 而他还看到对方的后脖颈处有个奇怪的纹身，像是一把钥匙的形状。 人鱼，他曾有幸处理过一条。 从脊背割开皮肉，比人类骨骼更为坚固的整根脊柱从脖颈处一路延伸至鱼尾部，腰部往下的骨骼外部还有细长的骨头延伸出去，肉质紧实，血液是蓝色，冷冰冰没有温度。 从外表看，眼前这条人鱼的模样几乎与人类相似，脸上没有鳞片，鼻子小巧可爱，皮肤光滑细腻，只是脸部蹭到了甲板上的脏物，看起来像只花脸猫。而在耳垂部分，居然还戴着配饰，一个不曾见到过的材质做成的眼睛。 身上的衣服剪裁奇特，完美将他的上半身包裹其中，衣摆边缘居然有专门留出包边与鱼尾贴合，哪怕是被拖着蹭在地上都不曾卷边。这条人鱼更像是人，上半身和下半身完全分开看都没问题。 他坐在牢房中用无边的耐心等待这位“客人”醒来，心中清晰列出许多处理的方法。 由于这条人鱼的独特性，他自动将解剖放在最后一条。在加菲尔德送饭下来的时候，被捆着的身体轻轻动了，幅度很小，但没能逃过奥尔辛的眼睛。 看来，我们的客人，醒了。 常规的威胁询问法对这个听不懂话的人鱼毫无用处，失去血肉时张大的嘴里没有出现声音，奥尔辛能确定这位的情况跟又聋又哑没有区别。 无法交流，就没法从这位嘴里套出有用信息，没有信息就是个废物。奥尔辛默默把解剖这条往前提了几个位置。 地上的珍珠倒是罕见货色，这些年海上的生活也不曾见过有蓝绿色的珠子。休息片刻，喝口酒观察鳞片的工夫，身后就传来悉悉索索如同小老鼠在行动的动静。 转头看，饶是见多识广的海洋魔鬼奥尔辛也不禁愣住。那条强壮的鱼尾在肉眼可见地萎缩，尾鳍从中间裂开，向上缩小。 直到尾部整体变成匹配上半身比例的腿部大小，鱼鳞向内变得透明并消失，尾鳍化成脚趾，两条雪白的腿就出现在黑漆漆的牢房中，白得几乎在发光。 而在两条腿的中间，有个小小的男性特征。 雄性人鱼。可以自主变出双腿，在岸上自由呼吸生活的雄性人鱼。百分百新鲜，完全不曾听过见过。 对方显然是对自己的小动作有着十足的信心，还有心思动脚趾。奥尔辛自然而然将这归结为挑衅，恶趣味的他骤然发难，举起匕首瞬间落下，不偏不倚地插在人鱼两腿中间，距离那小小鸟只有几厘米。 然而想象的湿润没有出现，只有吓到缩头的人鱼脸上又在劈里啪啦地掉小珍珠。 眼前这位太像人，比起之前见过的那些对着人呲牙咧嘴的人鱼好玩。奥尔辛将解剖在心中打上问号，决定先多观察观察。 只不过他有能变形的能力，如果真发起疯要逃，凭船员想拦下还是有些困难的。 野兽就是野兽，再温顺也有獠牙与利爪。奥尔辛关门时想到了最好的选择。 “加菲尔德！”来自雪原的狼人乖巧如一条大狗跑来，垂在麻布裤子外的尾巴微微晃动表示对自己的忠诚。 “看好他。” 当两只野兽相遇，会发生什么呢？ 奥尔辛突然感到开心和期待，希望等自己再来的时候，能有最想看到的场景。 雨后晴日，艾森弗洛特号停在一处小岛上休整。 很幸运，这个岛上没有人，但有淡水。奥尔辛看着船员们在岛上饮酒作乐的样子，感到心情也变好许多。 大副则站在他身边，手里捏着那块从人鱼尾巴上剜下的肉仔细观看，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进去。 只是那块肉现在已经没了刚离开身体时的鲜活，整体呈灰白色，鳞片都变成雾蒙蒙的模样。 “昨天看活的不是这颜色啊。”男人试图从各种角度去看，但不论怎么分析也只能看出块死肉，摸着还有点黏。 奥尔辛没好气瞪他一眼，修长手指将那块肉捏起，轻轻一甩就给丢进脚边的小水池里。扑通一声，大家都看过来。 只见原本灰败的肉块在入水的瞬间恢复色彩，粉嫩的肉与闪烁蓝绿色与淡淡银光的鳞片在阳光照射下光彩夺目，让大家都凑了过来。 “哇哦——”大副撅着腚趴在地上惊呼的样子让奥尔辛觉得丢人，将人一脚踹倒后，转身往船上走去。 身后的船员们围着那小水池，哇声此起彼伏，听的奥尔辛一阵恼火。看来自己作为船长，得为这些人的见识层面好好考虑该如何补课。 外面阳光灿烂，但最底层依旧暗无天日。 收起脚步声来到牢房所在，狼人靠在墙上站成一个略显扭曲的姿势，低着头沉睡，微微的鼾声在过道中回荡。 而牢房门开着条两指宽的缝隙，在视线扫过的瞬间，有个白影闪过。 奥尔辛挑眉，视线落在狼人身上，很意外里面那位居然真的没有攻击性。 抬脚就踢，摔醒的人倒地瞬间又弹起，恭敬地对着奥尔辛鞠躬道歉说是自己失职。 而奥尔辛自认是个体恤船员的好船长，挥挥手示意他可以滚离这里。 狼人马不停蹄地跑了，像一股灰色的烟雾。从口袋里掏出蜡烛在墙上的油灯处点燃，走进牢房的瞬间，就听到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什么东西磕在墙壁上的闷响。 原本绑着人鱼的地方空空荡荡，铁链耷拉在水里，倒是地上原本散落的珍珠被聚成一团堆在那里。 锁好门，奥尔辛走到油灯前，抽出里面的棉线点燃，将蜡烛也放在桌上，两处光源让漆黑的地方瞬间变得清晰。角落里被照亮的影子手忙脚乱就要往其他角落里躲，在平地上摔了三四次。 环顾四周，自己的牢房没有被破坏，倒是昨天放在桌上的食物消失不见，半杯酒洒在桌上，有个手印明晃晃在旁边。 倒是自觉。奥尔辛冷冷看向角落中缩成一团的人鱼，金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里面对自己的恐惧和惊悚情绪是让他感到开心的养料。怕，就对了。 拉过凳子坐下，冲那角落的一团勾勾手指。从他的表现来看，奥尔辛能确定对方有着灵智，只要自己不表现出明显敌意，普通的手势应该是能被看懂的。 然后那一团摇摇头，拒绝他的友好。 “你只有两次机会，现在，过来。”奥尔辛的耐心不允许他在这样的生物身上有过多浪费，打开腿身体前倾露出一个有着攻击意味的姿势，再度冲对方勾手示意。 只穿着上衣的男人并没按照预想的那样顺从地走过来，反而是面色尬尴地将上衣解开脱掉，遮挡住关键部位，才僵硬地挪到他面前。 男人的腿很长，又白又细，自己造成的伤口在膝盖正上方，此时已经愈合的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印记。 第3章 长发似乎也被特地处理过，变回柔顺模样，用发辫绑成马尾放在背后。扭捏地站着，两只手紧抓衣物，肉眼可见在发抖。 听不懂这里的语言，不能说话，但明白遛鸟不好知道遮挡，有着人工纹身，身上还有饰品。 这些迹象无一不在说明眼前这个神奇的人鱼是个进化过的种族，至少智慧程度要比自己所见过的那些人鱼要高出许多。 此时此刻，借着光看到对方完全体的模样，奥尔辛发现眼前这位的长相也和他们有着显著区别。 整张脸呈鹅蛋形，有着更为柔和的棱角，眼尾稍稍向上，鼻头圆钝，上下唇没有厚度差别……像是遥远国度的东方人。 从听过的故事里看，那里的人们有着与他们截然相反的生活，不同的面容与不同的语言，能催生出这样奇特的人鱼似乎倒也是正常的。 而他的注视也让对方生出不一样的反应，原本白皙的皮肤从脸颊处开始变红，一路扩大到脖子到耳尖，最后连半个身子都是分红色。 抿着嘴不敢抬头，两只手看上去像是要把腰间的衣服撕开。 还会害羞。奥尔辛在心中对这位“客人”又记上一笔。 只不过这个无法交流是问题。奥尔辛勾勾手指示意对方靠近些。 第3章 海大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的的恐惧不亚于在数学考试的时候发现自己带的英文小抄。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脱离那铁链，在屋里兜兜转转，饿得撑不住才吃了桌上的面包，味道不错就是干巴，像个抽水机将自己嘴里的水分全部抽走，最后脖子伸出二里地才给咽下去。 想喝口杯子里的水，结果进嘴瞬间辣的他直跳。谁家好人把酒放水杯里！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十九年都在自家和学校两点一线，偶尔跟着出出任务的人哪受过这种委屈。 被抓被剜肉还被绑，杀神样的男人比自己队长都像是鬼。叽里咕噜说着不知道是哪的语言，除了长得不错外一无是处。 不过此时用能力感应周围，门外似乎就剩个非人类种族，自己闻到的那股兽人味道应当就是对方的气息。 小心翼翼来到门前，发现门没锁，满心欢喜地放慢速度将其打开，只留下够自己看看外面的缝隙。 在自己左边，有条毛茸茸的腿，穿着棕色麻布裤子，大爪子踩在地上露出尖爪牙，目测是个狼族。没抬头，往另外一边看，发现正是出路，黑漆漆的通道此刻在他眼中简直就是康庄大道。 确定通道内没有其他生命，正打算冲出去，就听到让人心惊肉跳的熟悉脚步声又出现。 想着反正自己在暗他在明，观察下对方是否真的要进来也无可厚非。海大胖趴在门缝后面不敢呼吸，就看男人长腿一蹬就给靠墙的兽人轻松踢倒，紧接着就是灰色的闪电一闪而逝，整个空间里又只剩下他俩。 对方冰冷的眼神扫过门的瞬间，他觉得自己鳃都要跳出体外了。 钻进离门最远的角落，海大胖在心里求爷爷告奶奶希望对方看到自己不在就会离开，哪怕是把门锁上都可以。 然后这杀神四平八稳地坐下来，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锐利的锋芒，四周的黑暗似乎都变成刀刃抵在他身上。 怪物！海大胖在心里呐喊着。这不是人类！这就是怪物！ 怪物勾勾手指的动作倒是看得懂，可自己跑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去他那边，摇头拒绝，男人的脸瞬间垮下，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冷。 海大胖心里一紧，暗骂一句自己没出息，在第二次对方勾手指的时候，老老实实脱衣服把下半身挡起来挪过去。 虽然都是男人，但在别人面前光着腚的习惯自己还真没有。 男人那俩跟扫描仪似的，如同实质般的眼神将他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甚至特地在遮不住的上半身长时间停留。 从小到大，除了刚生出来和第一次化形成功的时候被人这么看过，其他时候就是父母都没见过他光腚是什么样子。 羞耻和尴尬的情绪蔓延开来，从脸先开始发热，紧接着是脖子，而后蔓延到整个脑袋和身体……海大胖想跑，想直接撞开这艘船的船身跑。 可这里是未知世界，撞坏了得自己赔偿，而此时，他全身上下掏不出来一毛钱。 脑子里天人交战间，就看男人又对着他勾勾手指，这次男人表情冷漠看不出情绪，他只能缓慢地挪上一步，表明自己听话的同时保持着二人有最安全的距离。 对方冷哼的声音他听懂了，强颜欢笑地示好，就差跪下给对方磕两个求情。 男儿膝下有黄金，男鲛人膝下也有，自己说什么都不能给这种奇怪的有着惨人癖好的暴力狂下跪。 然后男人站了起来，高大强壮的身体像是一堵墙向他压来。海大胖又想，能屈能伸才是真男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所以他跪下了。 男人的手段还历历在目，他跪在地上抱住脑袋防御，只希望对方能把他速度打晕再做别的。 奥尔辛则是尴尬地伸出手在半空，他本来是想尽量友好地检查一下这位客人有没有携带什么其他的病上船，没想到对方会直接跪下并把自己团成个球型。 低头，男人白花花的屁股蛋坐在脚踝处，看上去居然还挺圆润。在海上漂了半辈子的人也是吃过见过，就眼前这种口味的，还真没见过。 就是太窝囊。奥尔辛抬腿给人踹倒在地，强硬掰开对方的嘴检查。 牙很白，很坚硬，没有蛀牙，门牙整齐，旁边的犬牙很尖，尖到可以只靠划过手指就将皮肤划破。 红色的血争先恐后涌出，滴在男人嘴里的时候，奥尔辛确定自己看到了对方眼睛变亮，还用极快的速度吞下了那一滴血。 而这个牙会划在自己皮肤上，想来也是对方算计好的。奥尔辛笑了，对畜牲的愤怒到达顶峰，松开手直接将脚踩在对方脖子上，接下来，只要稍加用力，就可以听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 自己的船上会多出件藏品，独一无二。 海大胖在心里用从陆地同事那儿学来的人类脏话，将这位男士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明明是他发疯来掰自己的嘴被牙划破了手，结果这笔账居然算在自己头上。 当然他也承认，咽下那滴血是故意为之，但自己完全是被迫！ 也是靠着这滴血，自己能迅速从中获得与眼前人沟通的能力，至少是可以听懂对方的话。 他在颈椎错位的前一秒，伸手抓住对方的靴子，颤巍巍地在男人的鞋面画爱心。 语言不通文字不同，这玩意总该是能被看懂的吧！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海大胖只希望这位大佬能放过自己的脖子，断一次要愈合自己至少得疼三个月。 奥尔辛见对方讨好的动作，仔细辨认才发现这男人似乎是在画屁股。两个半圆组成的图案，除过屁股，他能想到的就只剩下眼睛。 收回脚，看到人鱼的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冷冷看着爬起来的人，抽出刀对准那不时开合的鳃裂，微笑着。 “倒是新鲜，人鱼也会去卖？” 海大胖心里已经开始唱起哈利路亚，感恩那滴血带来的恩赐，顺带骂眼前这位一句老不正经。 小心翼翼抬手推开匕首，然后努力将自己的情况比划出来，比如不能说话但可以听懂男人在说什么这件最重要的事。 男人的眼神变得深沉，用刀身拍拍他的脸，张嘴说：“你喝了我的血，就能听懂我说话？” 海大胖努力点头，经过一番思索，举起自己的胳膊指了指，然后做出健美人常用的展示身材的姿势代表能力。 眼前男人应当是能看懂，冷哼地起身坐回椅子上，把手中的匕首抛起又接住，低沉地说： “既然能听懂。说吧，谁派你来我船上的。” 眼前这个人鱼，柔软程度比岸上那些舞女要高多了。 蜡烛熄灭前，他抱臂欣赏着对方滑稽的肢体表演：男人正用夸张的蛙跳模拟海浪，又用指尖在霉斑遍布的地面划出蜿蜒曲线。 目的就是为了回答那个简单的问题。哦，也不简单，毕竟没有哪个奸细愿意出卖自己的老东家。 从对方的动作里，奥尔辛只能辨认出很少的几个内容，比如：不是间谍。来这里是为了追人。不吃人。 当黑暗最终吞噬牢房，奥尔辛精准捕捉到了那双金红色瞳孔里浮动的哀求，像条被救起的落水狗。 “以后，你就叫海狗。在你学会清晰表达自己的意思前，不许离开这艘船，离开我的眼前半步。” 奥尔辛的声音在黑暗中砸下，下一秒，那白皙的人就冲到他面前，眼中的欣喜神色一点都不遮掩。半跪在他脚边，惊喜地指指自己又指指门的方向，问自己可以出去了？ “哼。”奥尔辛没有反驳，还报以微笑示意对方可以试试。男人去了，大长腿一迈就要往外走。摩挲着腰间的海妖筋索。 第4章 当牢门吱呀裂开一线天光时，银索如活蛇般缠上了那截瓷白的颈。 “海妖的筋做成的筋索。”猛地往回一抽，男人就以古怪的姿势被勒倒在地，闪烁淡淡白光的绳在那细长的脖颈上缓缓收紧，勒进了人鱼颈部脆弱的鳃裂里。 奥尔辛看着对方在地上痛苦挣扎，胸腔中发出的呵呵声十分美妙。 他走上去，将男人眼中的委屈尽收眼底，语气轻飘地继续说：“它就绑在我的腰带上，可以根据我的想法控制长短松紧。虽然不知道你这种人鱼什么程度才会死，但我希望没有那么一天。明白吗？” 说话的功夫，金红色眼睛中光芒已经暗淡下去，男人在地上挣扎的幅度都变小很多。 奥尔辛没得到想要的回应，抬脚去踢，就看地上的人鱼猛地呛咳出一口深绿色血液，似乎才从死亡线上走回来。 眼睛无神地望着他，拇指大小的珍珠滴落在地板上，可怜到让他都觉得有一丝丝于心不忍。奥尔辛心情大好，迈着大步离开，转弯处看到返回来的加菲尔德，一挥手就让对方去拿套底层船员的衣服给新来的。 狼人再回来，靠近地上的人的瞬间，蓬松的尾巴倏地炸开，慌忙用毛爪捂住口鼻——人鱼的血腥味混着牢房霉味，正刺激着他敏感的鼻腔。 海大胖是真的伤心，他清楚去信任眼前的男人不对，但怎么都不会想到对方会如此残忍。 叫海狗就算了，戴绳子也能忍，可为什么要勒死自己。鲛人在岸上的呼吸也是靠鳃，为了方便才进化到脖颈部，那根绳子的粗细正好可以勒紧鳃裂。 他听到鳃膜撕裂时发出湿漉的帛裂声，像生剖河蚌时刀尖挑开闭壳肌的响动，濒死感袭来，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 可以呼吸的时候，脖子里被勒出的血从嘴巴里呛出去，他逐渐恢复聚焦的眼睛看到男人在笑。 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才会以折磨陌生人为乐？海大胖想家，想父母、队长，甚至怀念学校睡觉会磨牙的上铺。 躺在地上等待身体恢复机能的时候，那只灰色的兽人来到身边，手里拿着几件衣服，毛茸茸的脸上流露出心疼的表情，轻手轻脚帮他穿衣服。 粗麻质地的衣服还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因被抬起的动作，没忍住又咳出些淤血。 “天啊天啊……”加菲尔德看到眼前娇小的人鱼突然咳血真是被吓得够呛，慌乱间用自己的衣服去擦，反被对方抓住手腕，用摇头的方式表达没事。伸手帮着把裤子穿好，思想一番后直接将人抱起来。 “船长说你跟我住，先去房间吧。” 或许因为对方也是兽人的关系，海大胖经过男人的虐待后不能再相信任何人，可被狼人温柔对待的瞬间，委屈和无措的心情将怀疑淹没。 海大胖把脸埋进那片温暖的灰霾，听着对方胸腔里隆隆的轰鸣。他无助靠在狼人宽阔温暖的胸膛上狠狠哭了一场。 泪珠坠地时发出碎玉般的清响，在潮湿木板上滚出细小沟痕。加菲尔德看见有颗酒瓶木塞大小的珍珠砸落地板。 到达房里的时候，海大胖的行动能力也算是全部恢复，轻拍狼人胸脯示意对方放自己下来。 然而狼人不理会，直接将他放在床上，还拉过不知是谁的毯子给他盖上，蹲下来撑着脸笑道：“船长人不坏的，你先休息。” 不是？他这个“不坏”的结论是你从哪得到的？海大胖目瞪口呆看着狼人，对方显然是沉浸在对船长的“好”的回忆中，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倒也没再跟他讲话，友好地拍拍他的肩膀就走了出去。 “对了，你们人鱼……吃面包么？还是吃肉？”走到门口，狼人突然回头真诚发问。 海大胖想了想放弃比划解释，直接点头，指指嘴巴，表示都可以。“行！”狼人爽朗地笑着冲他挥手，“我给你弄点去！” 海大胖抓着被子，能闻到这间屋子中十分复杂的味道。狼人特有的兽族气味、海浪的湿咸、浓郁的酒气、干巴面包的麦香、人血的腥、人类男性的体味…… 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让他刚刚愈合还有些敏感的鳃有些刺痛，配合着随海浪摇摆的船与那从小窗户里透进来的日光，海大胖感觉到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 加菲尔德在厨房得到了几片鱼肉和两块面包，厨师好心地还塞给他一杯啤酒，说是桶里剩下的。 端着丰盛的食物，他快乐地晃着尾巴回到自己的房间，进门，就看到那有着美丽长发的男人趴在地板上，抱着自己用来打水的木桶狂吐。 从吐出的是水来看，这位已经呕了很久。 屋里倒是没有什么酸臭味，反而多出点海风感觉的清香。他吸吸鼻子，确定这味道就是从桶里传出来的。 狼人刚来海上不久，在陆地时也不是什么好学的主，对其他非人类生物并没有多少了解。 此时此刻看着呕吐不止的人，放下手里的食物，慢慢退出房间，随机抓住一个路过的船员问对方：“人鱼也晕船？” “你是傻逼吗？”对方毫不客气。 第4章 那条人鱼没有变成晚餐而是作为船员留下的时候，大副佩罗卡特地从船长室的窗户里探头出去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紫色。 确定对方没变后缩回身子望向自家船长，眼神里充满以前不曾有过的质问： “说吧，留下一枚炸弹是为了什么？想要让他在船上给你做饭？还是把你做成饭。” 一向随心所欲的船长品着杯中的淡水，仿佛那是杯发酵了二十年的陈年佳酿，眼皮都不抬地无视他的问题，冷哼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圆滚滚的珍珠拍在桌上。 每颗都有他的大拇指指节大小，饱满圆润，在木桌上闪烁蓝绿色的温润的荧光，写满了“我很值钱”这几个字。 佩罗卡眼睛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冲过去捏在手中还用牙咬，在上面留下微不可闻的印记，抬头惊讶地看向船长，声音颤抖：“人鱼的眼泪？” “对。” “就这几个？” “牢里有很多。” “都这么大？” “小点。” “给我吧！” 说罢，眼前的珍珠就被一只大手覆盖，抬眼是自家船长皮笑肉不笑的恐怖面容。男人薄唇轻启，下巴上还没刮掉的胡茬跟着一起动，用迷倒无数人的充斥雄性魅力的磁性嗓音说： “这，算是你教会那海狗规矩后的报酬。” 一生最怕麻烦的佩罗卡当即选择放弃，两手往裤兜里一塞，潇洒地转身就走：“谁爱当保姆谁当，又不是我让他留下的。” 左脚迈出房门的瞬间，右腿就被东西打得趔趄直接单膝跪在地上。佩罗卡心里搓火又不能骂人，只得咬牙切齿转头明知故问。 男人把玩着一颗珍珠，神色慵懒地对着他露出温和到人脊柱发紧的笑容：“我说了，你教。” “不是！我是你的大副，我有自己的船，在你船上当老师几个意思？” “这一颗市价在九百到一千五金币，贵族那些废物可以给更高。而那狗很喜欢哭，你要是有本事，能富可敌国的梦想。” 佩罗卡站起来，试图从男人眼中看到开玩笑的神色。 很可惜，没有。 但富可敌国确实是他的梦想。“我把他带去我船上？”佩罗卡心动。 “不行。”只见男人抬手晃晃腰间的配饰，瞬间一条散发银光的绳索就出现在他的眼前向其他地方延伸而去。 佩罗卡骂了句脏话，瞪大眼睛看着绳索，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能再开口：“真当狗啊？” 奥尔辛和善地笑着：“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 “您可真是英明神武啊船长。”佩罗卡给男人鞠躬，约定每周的周一到周五来艾森弗洛特上当这个“家船教师”。 从船长室走出去，佩罗卡本意想要返回自己的贝阿德号上。可就在上绳梯前脚步一转，去了船员的休息室里。 加菲尔德作为船队中唯一的狼人，奥尔辛善心大发给了他单独的房间居住。现在那个人鱼住进去，倒是和气质非常符合，毕竟都是兽人。 而且一个狼，一个“狗”，这地方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狗窝。 靠近房间最先是听到声音，还是海盗船上罕见的呕吐声，其中夹杂狼人小小的询问动静，回答只有“呕——”。 是那个人鱼在吐！ 佩罗卡突然兴奋起来，较快脚步走进房间，想要好好看看这个晕船的人鱼是什么样子。 结果进门的瞬间他就被屋里混杂的气息给熏得眼睛都难以睁开，像是个拌着海洋气息类香水的泔水桶。 “呕——”这是大副呕吐的声音。 “呕——”这是人鱼呕吐的声音。 加菲尔德闻到大副的到来，刚回头就看到男人华丽转身扶着墙开始干呕，不解的他甚至以为是自己这间屋子被下了什么诡异诅咒。 第5章 人鱼朋友已经吐无可吐，抱着桶干呕。大副则有新鲜的秽物呈水流状来到地板上，是方才他在船长那里混到的杜松子酒和最新鲜的三文鱼。 “呃……”狼人不解地走向大副，好心将桶摆在他面前，“大副您……” “你他妈的为什么住在泔水桶里。”吐光最后一口的人终于可以呼吸。佩罗卡明智地转身面对窗户，避免再受气味折磨。 听懂这句控诉的加菲尔德简直要委屈哭了，头顶毛茸茸的耳朵都耷拉下去贴在脑袋上，解释说自己这里早上被大家拿来开了酒水聚会，还没来得及打扫。 狼人最为敏感的嗅觉能习惯这种味道完全是被训练出来的，毕竟左手的屋子里住着臭脚大王，而右手的屋子里住着船上的屁王。加菲尔德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刚上船住进这间屋子的时候，一晚上吐八回。 佩罗卡摆摆手，示意对方把那人鱼给自己带出来，不，带去甲板上说话。 海大胖就这样在呕吐不止导致的头晕目眩里又被狼人抱起，眼前所有景物都在呈螺旋形旋转，在刺眼阳光出现的瞬间，习惯黑暗的眼睛最先出现不适反应。 而他下意识缩进狼人怀中躲避光线的动作，让周围想起了堪称杂乱的笑声。是许多粗声粗气的男人在发笑，笑声中有戏谑、嘲笑，甚至夹杂着敌意和厌恶。 他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带到了甲板上。青天白日，很多人喝得醉醺醺地围在四周，用直白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其中有一个打扮精致的健壮男人，穿着和船长很类似的衣服，也看着他笑。 这是在做什么？ 他死死抓着狼人胸口的衣服不放手。试图从这些奇怪的人们脸上看出意图。然而狼人将他放在地上，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放精致的瓷器。还小声在耳边说： “这位是大副，佩罗卡·凯斯宾。” 走了个船长来个大副，这是要把自己给展览一下？海大胖紧张地吞咽口水，试图使唤软如面条的双腿站起来。 “像个女人。”他听到大副说，“长的像个在舞馆长大还没被开苞过的妓女。” 比那个缺德船长还要没礼貌的垃圾男人。海大胖心里搓火，对女性包含敬意的他狠狠回头瞪向那粗俗的人，然后就被对方掐住脸，几乎要被捏碎下巴。 “这才是野兽该有的表情。”佩罗卡欣慰地说，“一副可怜模样不知道的以为是我们欺负你了。” 脏话在海大胖心中滚动播放，要不是自身限制，现在一定抬手把男人的下巴和头骨给他扇分开。他生气扭头甩开男人的手，嫌弃地冲着对方吐口水。 一看你就是从海礁石的碎屑中蹦出的东西。海大胖感觉自己身体恢复七成，抬手将男人退离自己身边，扒拉着身边狼人的腿站起来。 他冲这位大副伸出大拇指，然后狠狠向下，将自己能想到的脏话全融入其中。对方显然也是看出他的不开心，居然对着所有人哈哈大笑起来。 “还挺有脾气。”佩罗卡拔出腰间的长剑，剑尖抵在人鱼脖颈微微凸起的喉结上，见到对方面色不变心中倍感兴奋。用劲把剑往前一伸，锋利的刃划开白皙肌肤，流出深绿色的血液。 “我是你的老师，再这样不尊敬我，就切了你的鳃下酒。” 然而这位无礼大副的第一节 课不是文化课也不是海盗常识大讲堂，而是拉着他来到船的另一侧。 那边是无垠的大海，被海风吹起层层波浪，因为晴天而波光粼粼的海面，偶尔有海鸟飞过。 海大胖被按在栏杆上，以屈辱的姿势面朝海面。男人的手按在他腰上，像是要给他折成折叠屏手机。 “作为你留在船上的投名状，我有个好活交给你。”佩罗卡也趴在他旁边，深灰色的长发垂在脸颊两侧，一双棕红色的眼睛笑意盈盈。 他指着船底说：“这座岛的下面，深海海床处有一艘沉没的船，里面是有很多好东西的。你去拿到里面的东西，金子、财宝甚至是首饰，只要值钱，拿回来，我们就彻底接纳你。” 谁要你们接纳啊垃圾。海大胖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他挣脱男人的手站起身，伸手扯一扯脖子上那根绳索，用表情示意对方自己还需要你来接纳？ 随即海大胖就觉得脖子一紧，巨大拉力让他跌坐在地，顺身后看去，奥尔辛正款款走来。 紧接着就是一个麻布的空束口袋掉在自己面前。 “装满回来。”男人的话是直接默认了佩罗卡的要求，甚至从拿回来点值钱的，变成装满一兜子。 这个世界正常的应该只有那个狼人兄弟了吧。海大胖对已经让自己濒死过一次的人没有反抗的能力，抓起束口袋白奥尔辛一眼就要跳船。 熟悉的拉扯感，熟悉的屁股蹲。海大胖从善如流转过身看向距离自己更近的虐待狂船长，用脸骂他还有什么逼事没说。 就看奥尔辛从后背变戏法一般掏出来个沙漏，嘴角上扬了三个像素点，低沉地说：“这个沙漏走完没回来，我就勒死你。” 说罢沙漏已经开始迅速流淌，海大胖对着男人呲牙咧嘴又赶时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飞身下船。 他心中虽有一万点不开心，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跟着那逃犯来到这个世界，在确切知道对方的下落前，能待在原住民身边是最正确的选择。 而且这艘船上，有很细小的逃犯的气息。他仔细辨认过，对方没有上船，气味应当是靠近船的时候留下的。 当时在跃迁隧道里，自己虽一直跟着逃犯，但对方先一步离开通道就已经抢占先机。如果再跟这边的势力有勾结，想要抓捕可谓是难上加难。 自己身上的禁制一定会被逃犯加以利用，到时候真遇上，他有队友自己一人，不用打都得输。现在能委身在船上，这边的知识补充后选择有利队友，至少可以加大胜算。 更何况，那个叫奥尔辛的船长，很强。 脖子上的海妖筋索有着属于强大种族的力量，普通人类想要压制并使用这股力量，这个人的意志力与手段肯定非比寻常。 自己最好是能得到他的帮助，至少要帮着自己找到逃犯的踪迹。 第5章 海大胖握着束口袋，入水的瞬间化出鱼尾往深处游去。海水的温润感为还在恢复期的身体带来滋养，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变得充实。 身边虽有其他海妖的气息，但因为鲛人对其他生物的天生克制，他身边五十米内是一个活物都没有。 这里的海底很美，没有被污染过的海洋有着原始的生命力。五彩缤纷的珊瑚礁如同水中森林，鹿角珊瑚舒展枝桠，脑纹珊瑚的褶皱间游弋着荧光蓝的小丑鱼。暗紫色海星吸附在礁石裂缝处，半透明的水母从深渊升起，古老的海龟驮着藤壶缓缓掠过。 海大胖很喜欢这里，就是那些鱼距离自己太远吃不到有些难受。作为鲛人一族，对生肉还是有着渴望与需求的。 越往下，那艘沉船就越清晰可见。看模样是艘轮船，款式很旧，桅杆船身散落四周，只有船的龙骨健在，周围有些还未垮塌的残余。 鲛人视力极好，海大胖不费力就看到在残骸深处确实有着很多东西。其中金灿灿的圆币有很多，目测很值钱。 钻进残骸，扒拉开上面被海藻藤壶趴满的烂木材，一大堆财宝展露出来。它们都还保持着璀璨，尤其是其中有一个黄金做的小匣子，其身的錾刻工艺与镶嵌手法都是上乘。 它第一个被装进布兜子，海大胖翻了翻确定再没有此类物品才开始往兜子里扒拉金币和珠宝。其中遇到比较小的银币，他还给自己偷偷留了点。 感谢狼人好兄弟给的裤子，两个口袋大到可以装下两瓶啤酒。他装了约莫二十来个银币在里面都没有半分凸起。 真不错啊，还能给自己捞点上岸生存需要的资金。感恩海洋，感恩沉船里的亡灵，感恩大自然。海大胖双手合十向周围虔诚鞠躬，顺便多装了几个金币在另一个裤兜里。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布兜子也满到不能抽紧。海大胖在海床上猛甩尾巴激起无数海沙，很快就看到船底。 底部船漆已经脱落，他在正中心看到一条奇特的花纹自前向后延伸，在水中闪烁悠悠淡蓝色光芒。凑近可以感觉到有其他海妖的妖力残留。 是海妖的祝福还是诅咒？他分辨不出花纹的含义，想仔细看看又担心时间不够，思考一番选择先回到船上。 加菲尔德趴在船边焦心等待，一方面是担心小人鱼会不会有危险，一方面是实在不想在船上又只剩下他一个兽人。 就在那沙漏只剩最后半点沙的时候，水里突然冒出一个东西擦着加菲尔德的头过去，然后砸在甲板上发出巨响。 回头看，是被装满的束口袋。袋子倒在地上，里面的金币和珠宝哗啦啦倒出来，周围好多船员看得眼睛都直了。 袋子上来了，人鱼呢？他赶忙伸头去看，发现人鱼正攀着船锚的锁链慢慢往上爬，浑身湿透，头发都在滴水。 第6章 他站在尽头等着人鱼，伸手去接应。白皙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俊美脸庞看到他伸手的瞬间仰起灿烂笑容，让加菲尔德心跳都漏了一拍。 这要是个女的，自己绝对能跟家里人据理力争一下给追求回家。 沙子漏尽，海大胖也稳稳站到奥尔辛面前，恢复人腿站在男人面前骄傲地叉着腰。 男人灰色眼中满是嫌弃，走向前踢了一脚那束口袋，不屑的表情仿佛在说：就这？ 海大胖猜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蹲下去将兜子倒转，所有东西都掉出来，包括那个金盒子。 璀璨宝石折射阳关散射出七彩的光线，海大胖确定自己听到那个大副有在惊讶吸气。奥尔辛倒是冷静，只往前挪了半分。 海大胖本想打开看看里面东西，结果四面掰了半天都没反应。头顶传来嗤笑声：“废物海狗。” 抬头用脸骂人，海大胖火气上来也不管这盒子很漂亮，双手使劲直接从中像掰苹果一样给掰开。随着宝石掉落，周围想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随意毁坏公物。”奥尔辛的声音掉进海大胖耳朵，“由于我们不给海狗发工资，所以，这个算你欠我的。” 卧槽？？？ 您他娘的是一点道理不讲啊！！ 海大胖确认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否则这个暴力狂船长不会在看到后笑得比太阳还灿烂。 盒子里是个被包在小小玻璃瓶中的纸卷。男人手速极快，拿起瞬间转身离开，留下他坐在原地呲牙咧嘴。 倒是那大副毫不在意，走过来从他手里将坏掉的金盒拿去，冲奥尔辛背影喊盒子归他。 “随便，仨瓜俩枣，你们分吧。” 船长金口一开，在场所有人都沸腾起来，距离最近的大副举着盒子捡起掉落的宝石走远，加菲尔德冲过去抓起一把金币就来到海大胖面前。 笑容纯良的狼人给自己留下两枚，其余全塞进还坐在地上的人手里。“你拿着，上岸有用。” 海大胖在这一瞬间仿佛看到了自己和加菲尔德的周围升起洁白圣光，有光屁股头顶金色光圈的小人在用唢呐吹哈利路亚。 好兄弟！ 他紧握狼人的手用力摇晃，然后把金币给好兄弟又塞回裤兜里。你的就是你的，我有私房钱！ 海大胖和加菲尔德在一众欢乐的人里独树一帜，根本没注意到从船长室里投来的阴骘眼神。 海大胖百分百确定，佩罗卡这厮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所谓的《艾森弗洛特号守则》教学，完全是一场他用来消遣自己的娱乐活动。 捞上金币第二天就是第一堂课，要他从艾森弗洛特号上只靠根绳索爬到属于属于佩罗卡的修女号上。 这跟绳索约莫成年人的拇指粗细，固定在两艘船的甲板围栏上，两边各站一位盯梢人员。 由于加菲尔德当天要去厨房帮忙，站在海大胖身后的是被称为老亚瑟的观测员。男人有着一口黑色的烂牙，用破烂皮制眼罩遮着左眼，笑起来像个破风匣。 老亚瑟看着他爬上绳索，冲着约莫五百米外的修女号上嗓音高亢地呜呼了一声。对面也回复同样的动静，眼尖的海大胖就看到对面的人将奇怪的液体倒在了绳子上。 回头看，老亚瑟笑得开怀，手里还有已经倒空的瓶子。“去吧孩子，你有十分钟的时间。” “哦，现在只剩九分钟。” 海大胖多么想动用能力引下一道雷给这俩人都劈成人炭，但不可以。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在绳索中爬行，中间还因为绳子失去紧绷而下坠好一截。 还有十几米的时候，眼看对面的绳已经只剩小小一段连接，他凝聚能力打算直接跳过去，结果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声“啵”。 失去一边牵制的绳子将他甩去修女号的船身，重重拍在木板上。海大胖来不及吸气，头顶也响了。 他像个尸体砸进海里，溅起的水花有两米高。盯梢人员的笑声哐哐掉在他头上，气得七窍生烟。 顺着修女号的船锚爬上去，等在尽头的是那垃圾大副。男人将金盒子上的一颗红宝石戴在自己的帽子上，还配上两根羽毛，不伦不类像个傻逼。 “这都过不来。”佩罗卡的声音充满惋惜，“那今天的课就是失败了。” 这也叫上课？海大胖瞪大眼睛。 对方无辜得像是初生的幼童，还恶心地撅起嘴掐着嗓子说：“只能送我可爱的人鱼学生回家咯。” 说罢，海大胖的脸上就被男人坚硬的鞋底踩中，空中旋转360度再度泥牛砸海。这次头顶的笑声变成一群人。 暴力狂奥尔辛也不让他回去，说太丢人。为了惩罚，那束口袋又砸在他头上。 窝囊的海大胖老老实实继续去那沉船，这次去，倒是看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东西。 或许是他昨天扇动尾巴的力气太大，脆弱的沉船彻底坍塌，从龙骨处裂成许多碎片。在大概是船尾的残骸下，露出半具完全白骨化的骷髅。 那骷髅的下颌骨颤动着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僵硬转动脑袋看向他。 “罕见的朋友。”海大胖听到骷髅说。 他游过去，将压在骷髅身上的所有废料移开，发现对方只有上半身。 移开后骷髅动一动手臂，很是快乐地在海底爬行着。 海大胖没多问什么，自顾自在那些残骸里翻找金币，不忘再给自己兜里塞点私房钱。 正装着，骷髅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拿了金匣。朋友，你居然拿了金匣。” 对方声音听不出语气，海大胖疑惑回头，从那黑漆漆的眼窝里看到一种奇怪的光芒闪烁着。许是直到他不能说话，骷髅飞速爬到他面前的残骸上。 “诅咒之物被包裹于华丽的棺椁内，拥有它们就是拥抱死亡。瓶中的魔鬼将引领贪婪的心去往地狱，天使亲临都无法改变这个结局。” 骷髅的声音在海底漂浮，像是无数海草摇晃，轻轻扫过海大胖的脊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为什么？他放下束口袋比划。骷髅见状咯咯咯地似乎笑起来，用缺了三根指骨的手拍打身下的残骸。 “这就是你们的结局。而我是你的未来。” 说罢，骷髅尖啸着向大海深处爬去，像一道白色闪电消失在夜空中。 海大胖被这段话吓到，抓着只装了半满的口袋奋力上游。他甚至感觉那骷髅就在身后，无数次回头看到空荡荡的海水都无法放心。 咯咯声还在耳边回荡，伴随那让人心脏紧缩的尖啸声。他感到恐惧无助，甚至想哭。 而再度贴近船底的时候，发现那纹路的蓝光比昨天更亮。 凑上前，手指摸上去，花纹是丝滑冰冷的，像一块上好的绸缎。而在触摸的时候，他听到耳边传来陌生的吟唱。如同冰川雪消融滴落的清冽，在暗流中舒展成螺旋状的颤音，带着咸涩的潮汐的叹息。 这是属于海洋种族的声音，带着让人心平气和的魔力。 海大胖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恐惧在消失，持续在耳边的骷髅的尖啸也再听不见。 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艾森弗洛特号果然是有着海妖族祝福的船只。 这份祝福显然是庇佑着在船上，甚至是在船队里的每一个人，现在也包括他在内。所以当自己的心绪被骷髅的诅咒之言影响到，她就施展能力驱散负面阴影。 可为什么，写下祝福的海妖会保佑这样的一支海盗船呢？ 海大胖不解。捏着半袋金币缓慢地爬回甲板。 第6章 此刻已经是夕阳，血红色的光染红天空，有海鸟盘旋在桅杆上。船队依旧停在无人岛边上，许多船员已经在沙地上燃起篝火，喝着木桶中的酒唱着歌。 船员里有狼人，他开心地坐在人群中，用不太着调的狼嚎给那陌生的曲子配音。 海大胖还能清晰记得那段诅咒之言的内容，带着金币去到船长室，敲门后探进头，看到奥尔辛站在桌前认真看着航海图。 不暴露自己真实性格的男人还是很帅的，短发干净利落，浅灰色的眸子像是坠落在地的彗星，闪烁着聪颖的光。 他的进入并没有影响男人思考，对方拿着羽毛笔对着航海图旁边的羊皮纸写写画画，黑色墨汁下是一串串有着诗句般华美的文字。 海大胖看不懂，但能欣赏。他喜欢这里的文字。 “你最好有急事。”男人的声音传来，文字也停在纸的边缘。 匣子、瓶子、诅咒。海大胖用最简单的手语向奥尔辛解释了自己在海底遇到的事情，并把那半袋子金币放下。 然而奥尔辛没给金币半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海大胖的眼睛，灰色眸中是嗜血的疯狂。 他被男人抓住了衣领，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短短一拳。他从男人身上闻到了酒精、香皂和一点淡淡的柠檬味。 “骷髅告诉你诅咒。呵——”短促的音节从男人嗓子里蹦出。 第7章 海大胖吞下一口口水，用自己最诚恳的眼神看着男人的眼睛，表示这不是谎言。 “那么，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是因为什么？我不相信是忠诚。” 奥尔辛放开了他的衣服，坐在椅子上的动作一如前日在牢房中审讯。海大胖思考一番，老老实实将自己的正事比划给对方。 期间，为了让男人知道逃犯的外貌特征，他还特地借了莎草纸，生疏地画下逃犯的大概特征。 直到斗篷出现。奥尔辛夺走那张纸，脸色阴沉，审视地看着他。 “你如何证明你和他不是一伙的？如果你们见面，联起手来夺船杀人……” 海大胖赶忙摆手，撩起头发给他看自己后脖颈处的纹身。告诉对方这个东西，叫做禁制。是用来控制他的能力，并不能对普通人类出手。 暴露弱点的示好带有绝对的真诚。海大胖看到男人突然笑了，恢复成懒洋洋的姿态坐回去。 “所以，我现在捅你两刀你都不能还手？” ……海大胖表示这个笑话并不好笑，但是是真实的，自己的确做不了任何反击。 刀刃抵在他腹部，奥尔辛突然变得冷漠的眼睛不带丝毫感情。海大胖听到对方让他拿出一些诚意来。 “我不能如此轻易相信你。但作为告诉我你弱点的报酬，我可以帮你打听这位的下落。但是，这远远不够让我帮你追逐或者捉拿对方。海狗，你需要给我更多的诚意。” “比如……破除那个诅咒。” 随着夕阳消失，黑色的天空升起眉月，船长室的窗户向桌子投下一片明亮。 奥尔辛将玻璃瓶放在海大胖面前。细口大肚的瓶身在月光下泛起淡淡金色光芒，里面的纸卷反重力飘着，似是在呼吸。 海大胖凑过去，在上面闻到诅咒的气息。属于陆地也属于海洋，但没有任何非人类的气息在其中。 他伸手拿起瓶子，对着月光仔细观看，发现里面其实有水，但因为没有气泡且十分透亮，不仔细看根本不会被发现。 与此同时，他感觉眼前这个男人或许也已经知道了这瓶子有诅咒。 转头去看，奥尔辛放在月光下的左手背上，青色血管突起，皮肤变得粗糙，像是离开水在岸上被晒干的鱼。还有类似于腐败的气息。 记忆里，昨天奥尔辛拿走瓶子的时候，的确是用的左手。 ‘所以你会同意帮我，是因为这个？’他的问题得到男人的默认。 只是奥尔辛的反应太过冷静，仿佛那手不是他的一般。看到他的问题也不过是微微点头，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海大胖。 “你带来了诅咒，自然由你破除。”理所当然的句子让海大胖忍不住瞪向对方。 本想反驳明明是你跟风同意我下去捞东西的。但眼下这种情况多说无用，毕竟当时情绪上头的还真是自己，不然那匣子不会被打开。 然而海大胖的鲛人生涯中对诅咒一类的事情所知甚少，毕竟鲛人对诅咒别人这档子事并不擅长，且觉得十分低级。 他思考的时候习惯性用手指敲击桌子，屋内很安静，只有男人的呼吸声和他手底下传出的咚咚声。 瓶子就在月光下呼吸着，纸卷浮动的频率渐渐同男人均匀且绵长的呼吸声重合。 海大胖最后看着男人，用最认真最诚恳的表情与其对视，郑重地问对方是不是确定会帮自己追寻逃犯的下落。 奥尔辛如雕塑般坐在那里，听到问题懒洋洋地勾起嘴角，用笃定的语气说：“决不食言。” 一个被诅咒的玻璃瓶能作为他们之间互相制约的东西，对海大胖来说是件好事。毕竟比起被对方伤害或者再被那大副捉弄，还是做点实事更适合他。 ‘我会全力帮助你。’海大胖在比划中惊奇发现奥尔辛对自己手语的理解度远高于其他人，‘你对这个东西有没有相关的了解？’ “他可是海洋知识大百科。”突然插进来的声音吓的海大胖哆嗦，他几乎是跳着离开桌子旁边向后看。 门外走进的是佩罗卡。大副没戴那顶滑稽的帽子，身上穿着普通的棉质睡衣，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 来到桌前随手一丢，被海大胖掰成开裆裤的金匣就落在了上面。海大胖凑近，看到男人的胸前皮肤也开始出现干裂，跟奥尔辛左手的情况一样。 “海狗，你可把我害惨了。”佩罗卡咬牙切齿的模样让海大胖心里暗爽，极力克制才没让笑容来到脸上。 ‘怪我咯。’他冲大副翻白眼，表示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你的馊主意。 大副像是要用眼神将他的鱼鳔挖出来，转头看向奥尔辛，语气不善地说：“查过了，这座岛的周围有过大概三次沉船记录。两艘客船，一艘是被叫做‘飞翔鲸鱼号’的海盗船。据说那艘船在满月的夜被海怪的诅咒的吞噬，无人生还。” ‘这不可能。’海大胖双手胸前比x反驳对方的话，‘这瓶子的诅咒，来自人类。’ “狗还懂诅咒？”大副毫不客气地呛回来。看着海大胖呲牙咧嘴满意的表情，终于露满足的笑容。 沉默好久的奥尔辛开口阻止二人的纷争，语气冷淡：“明天启航，两天内赶到霍尔伽德。海狗，这两天里，你负责找办法让我俩的异化暂停。” 说到这里，男人一顿，伸手轻碰腰上的装饰，拴在二人之间的绳索就显现出来。“否则我们死，你陪葬。” 这是求人的态度吗？这不是！这是他娘的“你跪下给我办件事”的态度。 海大胖看着眼前这两个一根绳上的蚂蚱，心中骂自己就是心太软，就该让这俩人被诅咒好好折磨一番再去变身超人拯救他们。 只可惜……他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救。 想到这里，那笑意终究是忍不住。二人看着他的眼神中瞬间带上阴沉，奥尔辛手里的匕首仿佛下一秒就要飞进他的脑袋。 ‘船底的祝福是怎么回事？’他揉揉脸收起笑容进入工作状态。现在他作为蚂蚱头领，必须要搞清楚所有疑惑。 “祝福？”这是第一次看到奥尔辛脸上流露出类似于疑惑的表情，佩罗卡的脸直接皱成一团，转头问对方什么时候背這自己偷偷去搞了秘术。 奥尔辛站起身将大副踢开，站在海大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让他把话说清楚点。 嗯……海大胖犯难。怎么会有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船底有东西呢？ 他挠挠头，干脆指指脚底示意二人跟自己一起去看看。 这下佩罗卡不干了，说这肯定是来自人鱼的阴谋，想把他俩骗到水里淹死。 海大胖也去踢他，跟踢钢筋一样让自己脚疼。 反倒是奥尔辛没出声，轻松闪过他身边，冰冷吐出两个字：“带路。” 咒文随着两个身怀诅咒的人靠近，蓝色的光几乎将周围的船身都照亮。海大胖在这次的光芒中感受到温暖，像是人的怀抱。 他示意二人去碰，佩罗卡虽有百般不愿但还是迫于奥尔辛的淫威伸出手。在他俩的手都贴上去的那刻，蓝光乍现，刺得海大胖眼睛生疼。 而奥尔辛和佩罗卡身体上干枯开裂的地方居然在慢慢好转，最后定格在青筋暴起只有微微裂纹的程度上。 然而随着他俩身体的治愈，海大胖发现这份祝福在肉眼可见的变淡。他凑上去，思考一番后轻轻吻在祝福图纹的顶端，闭眼的瞬间脑中浮现出画面。 一条有着金色纹路鱼尾的陌生人鱼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尾鳍在浪花拍打下轻轻摇摆。那是个保留着人身鳞片的女人，淡金色长发被海风撩起，脸上是温柔笑意，眼中满是深情。 而在礁石旁边不远处的海中，是一艘崭新的大船。海大胖从龙骨和船帆的款式中辨认出，那就是艾森弗洛特号。 人鱼空灵如幽谷清风一般的吟唱顺着尾鳍在海水中凝结成蓝色的丝线，逆着海流追上船只，附着在龙骨之上。 “年轻的水手啊。”阵风将船上的歌声吹到岸边，海大胖听到陌生男人的声音，很像奥尔辛，但比他更为低沉年迈。 男人粗犷地唱着：“年轻的水手哟，扬帆吧，向着那海洋的腹地。年轻的水手啊，年轻的水手哟，努力吧，为了那闪耀的宝藏。勇往直前……” 海大胖脑中的画面在此停滞，像是一张照片。巨大的橡木制，刷有新漆的大船的圆形高尾部就在他眼前，高耸入云的桅杆顶部似要划破天空。它向着海天相接处的太阳航行。 如同一位高傲的将军，正昂首阔步往自己的战场走去。 等他睁开眼睛，被眼前两张凑近的人脸吓得发出鲛人族的叫声。频率高于人类听力范围的啸叫声吓得周围的鱼全部跑走，在看不到的岸上，加菲尔德只觉浑身内脏都被什么东西给震了一下。 奥尔辛现出绳索的样子，拖着他就往水面走。海大胖不解跟着二人，总觉得尾巴骨的位置有点冷，又很痒。 有看到他们动作的船员蹲在水边等待，看到自家船长和大副冒头还猛猛招手，喊着说有烤肉要不要吃些。 第8章 第7章 那外表焦脆的烤肉就在海大胖的鼻尖划过，海大胖甚至可以想到吃进口中后那紧致的热肉被牙齿切开，爆出鲜嫩的汁水…… 但暴力狂船长正拎着他的衣领，把还是鱼尾状态的他向船上拖。现在这情况要是变回人腿，高低得把脚跟给磨没了。 佩罗卡则毫不关心地扎进人堆里，弯腰一捞就捞到一杯酒，大口饮下坐在火堆前伸长腿放松地享受启航前最后的宁静夜晚。 而注意到这里情况的加菲尔德偷偷用树叶包起几块烤肉放进口袋，并没看到老亚瑟在不远处用独眼死死盯着他的每个动作。 海大胖被拖回船长室，才有时间变回人类双腿去揉酸痛的脚踝，顺便把绑在腰间的裤子穿起来。 男人站在窗边背着手一言不发，深沉的像是个中二期的少年在装模作样。 至于被海妖祝福影响到的鲛人，此刻感觉到无边困意正如潮水般袭来，心想要是对方没什么要说的自己就回屋睡觉去。 “你为什么亲吻那纹路。”男人的声音幽幽传来驱散些许困意。 正打算解释，但看到对方的背影，海大胖很想上去给奥尔辛一脚。然后男人也转过身，想来也是回忆起自己的背后没有眼睛这件事。 海大胖在那双眼睛中看不到任何情绪，冰冷的像是冬日里水池里的冰，让他忍不住哆嗦一下。 ‘我可以靠嘴巴来感应其他能力残留，那不算是亲吻。至于为什么……’海大胖挠挠头。 ‘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颜色比较深，而刚才扼制你俩的异化后它就变淡很多，所以想看看对方在印下祝福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别的信息。’ “你看到了？”浅灰色的眼在烛火下闪烁堪比北极星的光辉，阴影中的脸更是有说不出的韵味。 ‘有。’海大胖不敢承认自己的心确实动了下，‘赐下祝福的，是条有着金色纹路的美人鱼，女性，很漂亮，头发是浅金色。不过这是你的船，你怎么会不知道有祝福呢？’ “我知道。”男人哼笑，伸手将桌上的玻璃瓶丢给海大胖，“把你的诅咒拿走。” 稳稳接住，海大胖只觉手中像是抓着块烙铁，烫的他疯狂甩手。玻璃瓶在空中转了几个来回，最后咚一声掉在地板上。好在没碎。 奥尔辛皱眉看向眼前耍宝的人鱼，发现对方的左手手心上居然被玻璃瓶烫出了个大水泡，右手因为接触面积小只是泛红破皮。 ‘瓶子的诅咒，对非人类有攻击性。’海大胖可怜地吹着手，狠狠心用指甲直接将水泡戳破。水泡中的液体滴滴落下，他看着那透明的液体，突然感觉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然这个东西闪烁太快，海大胖没留神就将其遗忘掉。心想应该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就没太上心。 困意缠着痛，像是躺在沼泽中睡觉被水草缠住脖颈。海大胖用祈求的眼神看向奥尔辛，希望对方可以在月光下找到一点丢失的良心来放自己去休息。 “滚吧。”奥尔辛不耐烦地对他挥手。 海大胖得令，举着左手欢快地跑开，本想去海里泡一泡治伤，不料刚到甲板就被回来的加菲尔德抓住手腕。 “怎么受伤了？！”身上还沾有火焰、木柴与酒肉气息的狼人闻起来像是一大块行走的烤肉，让海大胖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而巨大的烤肉小心翼翼攥起他手腕，语气严肃：“快回屋我给你包扎，烫伤会留疤的。” 哦……我可爱的兽人兄弟。海大胖被这份善良感动得热泪盈眶，三日来受的所有委屈都凝聚在泪水里，走进他俩房间的瞬间掉落在地。 两滴泪珠，一颗木塞大小，一颗指甲盖大小。砸在地板上闪烁着蓝绿色的光，圆润又饱满。加菲尔德看向那珠子，惊讶回头，耳朵都炸了毛。 “你们人鱼眼泪真的会变珍珠！” 面对好友惊讶的表情，海大胖弯腰将珠子捡起，伸手送给对方。狼人诚惶诚恐地接过，激动地尾巴差点变成螺旋桨。 ‘我的眼泪不值钱。’海大胖被对方的反应弄得很不好意思，红着脸低头，‘我还……挺爱哭的。’ 说罢狼人温暖坚实的胸膛就将他包裹起来，浓郁的兽人体味冲破一切障碍来到海大胖的鼻子里。加菲尔德像是被阳光晒透的甲板，还带有清晰的血肉气息。 “不我的朋友。”狼人激动到颤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这两颗珠子，够我回到家乡娶妻，生十窝孩子挥霍五百年。” 啊？？？海大胖瞪大眼睛。现在诚惶诚恐的变成了他，什么时候自己这在家掉地上会被妈妈骂的小垃圾变成了稀罕货。 底下那牢里的一堆…… 老子在这破船上发家致富的时候到了！ 想到这里海大胖转身就要跑，然后被狼人的大爪子死死抓住，说什么都要给他包扎好后才能走。 老实坐下包扎的时候，海大胖闻到一股植物清香后的肉味，这味道来自加菲尔德的口袋部分。他伸手戳戳狼人的口袋，问里面是不是有吃的。 这不怪他，因为从早上去爬绳子开始，到他嘴里的除过海水就只有起床时加菲尔德带回来的一小块硬面包。现在闻到食物的香气，海大胖想把船都嚼了。 由旧衣服制成的绷带一圈一圈缠在手上，加菲尔德小心又温柔的样子与他看起来凶猛粗犷的外表完全不匹配。看到对方注意到自己的口袋，大方地说自己拿。 树叶里是三大块烤肉，有狼人体温保暖到现在还是温热的。小岛上有原生动物，肉质有点松散，但对于海员来说已经是非常珍贵的美食。 海大胖也忘记还要去地牢捡珍珠的事，一手捧着肉大快朵颐，好吃到连树叶上沾到的肉汁都舔掉。 “篝火会到夜里很晚的，待会我们下去再烤点。”狼人的蝴蝶结绑得粗糙，但能看出有努力过。 ‘不用了，我好困。’吃饱就犯困，海大胖日常怀疑陆地食物其实对自己有毒。 加菲尔德也确实看清对方眼中的疲惫，没再多说，只问刚才他准备跑去哪。一说这个海大胖精神了点，告诉狼人关过自己的牢房里应该还有很多珍珠。 结果狼人笑着摇摇头，接过他手里的叶子丢掉，说那里面早就被人打扫过了，一颗也没剩下。 听到这里海大胖觉得生气又无可奈何，只能拍拍好兄弟健硕的胸膛，保证自己下次要哭一定回到这屋里哭，全给他留下。 “还是不哭更好。”好兄弟将海大胖拉到床边坐下，语气柔和，“我妈妈说男子汉哭太多会变笨蛋的。” 老亚瑟站在门外偷窥到里面所有的内容，看到那两颗被收起来的泪珠时忍了又忍才没进去抢。他虽看不懂那新人比划的内容，但加菲尔德的意思他很是明白。 这人鱼当初在牢房里哭出来的存货肯定已经被船长收走，他们其他人想要，就只能靠特殊手段了。 回到屋内告诉舍友们这件事，几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半晚上，才想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取珠计划。 “哥几个，人鱼的眼泪豆子大小就能卖出去几百金币，那小东西要是给咱们哭个十几二十颗，还做个屁的海盗。” 老亚瑟的话引起共鸣，毕竟白赚钱的机会永远比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在海里讨饭吃更强。 “明天周六，估摸周一到霍尔伽德的时候他也下船，咱们到时候……” 很快熟睡的海大胖并未听到隔壁屋子传来的声音，可加菲尔德听得很清楚，一字不落。他静静站在墙边握紧拳头，思考自己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告诉船长？可没有直接证据。自己动手？没有正当理由。提醒人鱼兄弟注意？他那么瘦小又能做什么防御呢…… 更何况，《艾森弗洛特号守则》第七条：在船上，绝不可以伤害自己的船员兄弟。 海大胖第一次跟船，而且跟的是海盗船。 他被加菲尔德慌张地叫醒的时候，天空甚至没有亮起来。黎明前的黑让船身上的灯火显得很亮，一条围绕着无人岛的光线在静谧中闪耀着灼眼的光辉。 好漂亮。他站在甲板上，呼吸间满是清新的海风，和一点点从海洋深处传来的不知是谁的叹息味道。 “愣着做什么！”老亚瑟过来就是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疼痛与羞臊让海大胖捂着屁股往加菲尔德那里跑。 他们需要把艾森弗洛特号的船锚在天亮前升上来，近吨重的铁块需要所有船员通力合作才能拉动，三条成年男性小腿粗的铁链有些人一只手抓都抓不住。 加菲尔德作为主力，被分配到最中间的链子上。给肩膀处垫上一件旧衣服，卖力地往前走来用劲。 他到达铁链前，已经没了好位置。老亚瑟示意他随便拽一条就好，骂骂咧咧说看他瘦得还不如海边打鱼的娘们，待会可别脱臼。 呵。海大胖把裤子往上提了提，抓住最中间铁链的末端，心想今天就让你们这些无知的人类好好看看什么叫做鲛人的力量。 第9章 第8章 原本卖力的人们突然觉得今天的船锚有变轻，都抬头看加菲尔德的时候，却发现狼人脸上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不过狼人反应快，抬头往不远处看。是自己舍友好兄弟在抱着铁链往后退的姿势。 海大胖对自己的力量有着绝对自信。身体不强壮一方面是他们鲛人无法拥有厚实肌肉，一方面是他还没完全成年。但参与海上救援徒手抬起过小型客船的自己，怎么会把这小小船锚放在眼里。 往日需要近一个小时才能回收的船锚今天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其间最大阻碍是海大胖不熟悉船体构造撞在木桶上摔一跤耽误点时间。 船锚出水的时候其他人几乎都放开了手，就剩下加菲尔德站在原地配合自己好兄弟的动作。实际上他根本来不及出力。 ‘轻轻松松。’海大胖路过老亚瑟，得瑟地向对方耸肩。 “看不出来啊。”当海盗，力量是绝对的压倒性的好东西。周围的船员对这个跟小姑娘一样的人鱼有了新的认识，明显接纳度有所提高。老亚瑟拍拍海大胖的肩，竖起了大拇指。 而加菲尔德跑过来，急忙忙去看他手上的绷带。昨晚烫到的地方现在已经好了七七八八，粉色嫩肉在破晓的光芒下很是明显。 狼人显然是松了口气，而后露出灿烂的笑容，大爪子揉着海大胖的头发，夸他真是厉害。 周围调侃声音四起，老亚瑟率先吹起口哨，说你俩才认识几天啊就已经要私定终身了。 加菲尔德瞪过去，说人鱼兄弟是他的好朋友。海大胖对着老亚瑟轻轻比划了个动作，骂他是思想不纯的老登。但这个动作在其他人眼里似乎是比较好的意思。 “不用干活吗？”奥尔辛阴恻恻的声音从高处响起。所有人都被惊得一哆嗦。 众人呈鸟兽状散去，加菲尔德拉着海大胖就往厨房跑。他这几天都要帮厨，现在看来厨房也是安全地带之一。 海大胖被拉走时回头看奥尔辛，确定对方的左手依旧是昨晚被扼制后的模样，也算是放下心，还好脾气地冲对方挥手表示再见。 奥尔辛冷哼声传来，他毫不在意。从这几天的相处看下来，这个奥尔辛船长有着无与伦比的傲娇气息与伪装自己真实想法的爱好。 厨房里经过岛上的物资补充变得满满当当。海大胖站在一堆生肉面前，看得眼睛都要直了。他想钻进去吃。 厨子是个高大的有着小麦色皮肤的壮汉，宽厚结实的肌肉被粗布背心包裹，浓密的络腮胡呈现焦黄色，整个人看起来能一巴掌把野猪的头打爆。 “马斯特！我和人鱼兄弟来干活！”狼人的身材已经够健硕，但站在男人身边就是瘦子。更别提海大胖，站旁边看着像个小学生。 马斯特嘴里叼着烟，深吸一口后转头看向他俩，咧嘴笑了：“好，去切肉吧，那些东西放不住。” 船上没有可以保温的东西，最近行驶的海域又格外的热，要不是厨房很低不会被晒到，经过一晚上这些肉就得全部坏掉。 两把细长刃的油腻厨师刀塞进手里，马斯特也加入切墩队伍。船上的伙食一般不会多么精细，毕竟海上飘着还追求品质那是做梦。 海大胖不会做饭，笨手笨脚把肉块切的奇形怪状，有几次为了割开骨头，差点把刀子捅加菲尔德腿上。 马斯特拦住他，思考一番后问你会什么。 ‘我能，手撕。’手撕包菜晓得吧？我拿手好戏。海大胖的比划得到男人的一阵沉默，然后他被丢去还没剥皮的动物尸体旁旁。 “撕吧。” 鲛人老实干活。 看着一具具鲜红的肉脱离毛皮，海大胖居然认真考虑起该如何保存这些东西来。他所在的世界科技程度是这里的百倍，冰柜能在一分钟内将这种东西锁鲜保存。 但这里就是整点冰块都费劲，海大胖根本不相信这些人能想起来将肉冷冻保存。也不知道自己的冻冰能力可不可以给这些肉用。 下意识尝试的他忘记身边还有两个大活人，抓起手里血淋淋的动物尸身，稍一用力将其完美封存进冰壳中。 完美。自己这几年练出来的冻冰雕的手艺依旧无可挑剔。海大胖欣赏手中的杰作，感受到有异样目光传来，转头正好与马斯特对上视线。 男人眼中的兴奋几乎化为实体，鼻孔里冲出的气体震得胡子都摇摆。烟被对方一口抽到最后，烟蒂扔进地上的血水中，用沾满肉碎的手一把揽住海大胖的肩膀。 “厨房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马斯特闻起来像是被香料腌入味的菠萝，外面裹着浓郁的血肉细胞中透出的腥气。海大胖被迫靠在男人饱满有弹性的胸肌上，清晰听到对方因激动而剧烈跳动的心。 强壮、有力的心跳，海大胖甚至听到对方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嗡鸣。他是兽，再拥有高文明水平也对人类的骨血有着天然的渴望。 惊惧地推开马斯特的身体，海大胖确定自己嘴里的獠牙在变长。他的禁制虽限制对人类使用能力，但这并不妨碍他轻松咬断这个男人的喉管。 ‘这么亲密不太好吧。’他怕被人看出来心思，心虚地比划解释。加菲尔德看罢哈哈大笑，胡乱挥舞着手里的刀任由碎肉乱飞。 “兄弟你居然害羞！”马斯特也不在乎的笑起来，胡子一颤一颤的。 海大胖欣慰答应下来，心想你们没有发现异常真是太好了。 站在马斯特答应的仓库里，已经转移过来的兽尸堆了满地。海大胖面无表情站在中间，确定门被锁起窗户紧闭，边剥皮边把尸体里的心脏掏出来吃掉。 被人问起就说内脏被他丢掉了。海大胖得到生肉的滋养，身上未痊愈的伤痕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头发都慢慢恢复最完美的光泽。 想吃鱼。嚼着第四颗心，满足感到达顶峰。将肉都冻成长方形的冰块方便摆放，海大胖想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溜去海里捕鱼。 用衣服擦干净沾血的嘴，在确定没留下痕迹后走出房间，他伸手抓住窗外吹进来的海风，将其描抹在受潮变形的木门上。 加固冷冻的咒语，以防门内的冰块因高温融化而加速变质。 在这一层的通道尽头，有双眼睛站在暗处，静静地将他所有动作收入眸中。眼中的怨毒与阴寒像条毒蛇游弋在空气里。 海大胖感觉到恶意时转头看，黑暗中空空荡荡。 错觉么？他挠挠头，往厨房里走去。 新的一天，叫醒海大胖的不是海风也不是太阳，是顺着窗户飘进来的属于逃犯的气味。 浓郁到无法被忽视的气息让他从床上弹起，赤脚来到甲板站在黑夜中仔细搜索来源。 这片海域距离陆地已经很近，在海天交界处靠着星光可以看到有陆地的轮廓若隐若现。此时的风是东北风，从陆地的方向吹来。 逃犯到了陆地上。 海大胖苦于自己的包不知所踪，掉落跃迁隧道时腰包带断裂，而后摔晕再醒就一点感应不到包在哪。 里面装着追踪装置，要是现在能找到包，就有机会抢在对方有进一步动作前做出相应准备。 从船员们只言片语中得知，霍尔伽德是附属于埃尔维拉城的海港小镇，是所有海洋贸易线路的必经点之一。 它有着丰饶的物资与广袤的土地，临山临海，可以满足长时间海上航行的所有需求。所有船队停靠在那里，再忙也会待够三天才离开。 奥尔辛要去那里的理由除了补充物资，还要去找一个名叫“牛皮纸”的人。据说这人是真正的海洋秘辛大百科，关于飞翔鲸鱼号和玻璃瓶的事问他才能知道细节。 而逃犯会去陆地，也是海大胖猜到的情况。那位虽然是海妖，但水中作战能力并不强，他主要依靠自身的传送能力与时空跃迁来行动。 上次带着他的跃迁能量来自于满月，而且是巨大的血月。这个地方的满月也几乎是同一时刻过去，加菲尔德说已经至少有十五年没有出现过血月情况，所以自己不用担心他会再打开一次跃迁通道。 麻烦的是他也有一定魔法能力，而且没有任何禁制。只要他向这里的人展示过，必然会获得很多追随者。 那样对自己则是最不利的情况。海大胖手握船沿，观测确定身边十米内没有其他人类后，轻轻闭眼用自己的声波同海中的动物们交流，希望它们帮忙留意腰包的下落。 奥尔辛将人鱼的所有举动写进观察笔记中，第一页有对方写上去的自己的名字。三个完全陌生且找不到与脑中其他国度的文字有任意重合点的内容变成了他们之间最无法交流的秘密。 他并非彻底相信这个人所谓“追捕逃犯”那一套言论，可此时自己和佩罗卡身上的诅咒，的确只能靠他来尝试消除。 海洋是人类永远向往的神秘之地。它肉眼可见却无法被清晰观瞧出内里包含的所有物，它孕育无数生命的同时也带走生命的活力，哪怕是最强大的军队与力量也是不堪一击。 第10章 征服海洋这个遥不可及的梦想需要无数性命填入才有完成的机会，而他并不想将自己的命填进莫名其妙的诅咒之中。 那条人鱼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与高昂的价值，泪珠不论是品相还是质量都是极为罕见的东西，普通见过的人鱼都无法比拟。 为了将他留在船上，自然是答应他的请求，再从中为自己谋取应得的利益。至于所谓逃犯，抓住抓不住与自己的关系并不大，但将其作为交换条件却是极好的。 牢房里的珍珠被奥尔辛按大小分别放进几个不同的匣子里，将中等那匣放在桌上，作为上岸后去获取情报而提供的交换条件。牛皮纸不会拒绝，因为他无法拒绝。 只不过关于船底龙骨处的海妖祝福，这还真是让他预想不到。父亲去世前不过说过这船上有着母亲留下的礼物，然在他成为船长的十年里，每一处细节他都了然于心，从来不曾见过所谓“祝福纹路”。 抬起左手，那里的枯萎不再蔓延。从抓着玻璃瓶走回船长室的时候，手掌处传来的刺骨的寒意就让他忍不住皱眉。 关上门低头看，左手已经变得灰败，青筋血管暴起，皮肤开始皲裂如同粗糙的树皮。 可那玻璃瓶没有任何异样，里面的纸卷诡异地在瓶中上下轻晃，像是在示威又像是在休息。 等人鱼犹豫地说出那诅咒的时候，他也是想明白自己会变成这样，还真是咎由自取。 海洋漂泊准则之一：不要随便打开沉船中的美丽物品。那是潘多拉魔盒，没人知道里面是好是坏。 第9章 船长室位于高层，恰好在可以听到下层人员脚步声的位置。人鱼的脚步声轻于其他人，啪嗒啪嗒的动静很是轻盈。现在是凌晨四点，并不属于非值班船员上工的时间。 奥尔辛闻声站起，打开窗户观看甲板状况。穿着宽松的麻布船员服的人鱼站在船头，海风将他的长发拨弄着。他清晰看到那发丝间的珍珠与宝石在残月照耀下闪闪发亮。 人鱼似乎在与大海沟通，一种很是奇怪的悸动从心中扩散开来，像是有东西在疏通他的身体。 并且，奥尔辛看到，随悸动展开的不止是他，还有玻璃瓶中的纸卷。 在透明水中沉沉浮浮的东西在此刻居然有缓缓打开的迹象。柔软的纸颤抖着，如同鸟类舒展自己羽毛那般缓缓打开，靠近玻璃瓶后显现出淡紫色的光纹。 那纹路与船的龙骨处的咒文极其相似，只是所有的花纹都向内卷曲着。与此同时，奥尔辛发现他的左手开始发烫，似乎在回应瓶中的光。 甲板上的人鱼显然是结束了自己的神秘仪式，搓着胳膊转身往里面跑。几乎是同一时刻，玻璃瓶的异状消失，手的温度也降了下去。 他点上烟站在窗边没动，没一会就看到留宿艾森弗洛特号的佩罗卡疯子似的出现，踹门进来拉着他摇晃问自己的胸口刚才为什么会像被开水烫一样又热又痛。 “脑子不要就抠出来扔了。”奥尔辛的烟被慌张的人抢走，对方显然是被这刺激得不轻。毕竟佩罗卡比这船上任何一个人都惜命。 “说得好听。”佩罗卡呸掉纸屑，瞪着自家船长没好气，“那你左手抖什么？思春了？” 奥尔辛冷哼，回到床上躺下：“滚出去，上岸再说。” 热脸贴上冷屁股的大副恶狠狠将烟蒂按灭在船长那用蚌壳做成的烟灰缸里，骂咧咧地回屋打算继续睡觉。 “我就说那人鱼带来的不是好事吧。”佩罗卡的抱怨声由近变远，“你还乐得开心给他留下当船员，迟早他娘的沉……”声音戛然而止。 看着漆黑的房顶，奥尔辛视线落在玻璃瓶上。他不相信人鱼这种生物会带来所谓厄运，它们不过是大海的产物之一罢了。 再与人不同，也会被刀和枪炮杀死。 天黑时就能到霍尔伽德，至少在解决这次的小小诅咒前，人鱼需要活着留在船上。 夜里的港口也热闹非凡。 商贩们不想放过任何能被采购的机会，饶是没有灯也会坚守在自己的小摊边上。更别提这次靠岸的是有名的【血魔】海盗。 艾森弗洛特号距离口岸还有百十来海里的时候就被看到了，渔民欢呼着从木船上跳下将消息带回，商贩们老老实实将收起的东西摆回去，还把藏起来的好货都放出来。 路边的狗都知道那奥尔塞纳斯船长花起钱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兄弟，你为什么如此焦急。”加菲尔德看着身边恨不得游去霍尔伽德的海大胖，对方已经抱着手臂站在甲板处抖腿很久了。 ‘我的任务目标，出现在，岸上。’这次的手语内容复杂很多，加菲尔德眯眼思考半天勉强看懂“目标”和“岸上”两个词。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位人鱼兄弟曾经来过这里，有着相好在岸上。船员们已经换上还算干净的衣服都等在周围，老亚瑟和几个舍友站在角落死死盯着海大胖方向。 而马斯特手里抓着刚从船长那里拿到的采购清单，腰上别着老大一兜子钱，里面有经费，还有自己这些日子的幸苦钱。 “加菲尔德！别忘了看好我们的海狗！”佩罗卡的声音从修女号上传来，引起众人的笑声。 奥尔辛并没有出现，船长室里静悄悄也没点灯，众人饶是有三个脑袋也不敢去问。反倒是人鱼的脖子上那条筋索一直现出颜色，幽幽银光垂坠到他脚踝部分才悄然消失。 宣示主权。加菲尔德清楚这样做法的含义。 人鱼的外貌已经与众人不同，如果不宣示他有人控制，下船在霍尔伽德转一圈，应该就只能剩几根头发。 而加菲尔德被要求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就是去茅房都得站旁边看着。当然，海大胖也是这样被告知的，还是特地去了趟船长室。 他在天亮的时候第一时间找到奥尔辛说明情况，表明自己必须要下船去追查那逃犯的下落。男人罕见地没有反驳，只说到时候必须时刻跟加菲尔德一起，而且自己会将筋索现行。 跟狗似的。海大胖有五百万个不愿意，可对方现在是自己的“上司”，不愿意也得回个收到。 随船靠近口岸，逃犯的气息骤然增大，对方显然是没有离开这座城市。繁华的镇子展现在海大胖眼前，还有无数陌生的食物的香气。 其中最浓郁是种奇异的香，带着太阳晒过的海水混合鱼干的味道。可这个味道让他有些心跳加速，不是好奇，而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涌上的恐惧。 靠岸的瞬间，海大胖就一跃而下，稳稳落在码头上，给旁边的行人吓得哆嗦。他抬头冲加菲尔德招手示意对方快点，眨眼功夫狼人也咚一声站在旁边，这下给那几个人直接吓到飞奔离开。 这时海大胖才发现，这座小镇里的兽人十分少，只偶尔在主街道上走过一个弱小动物类型的兽人。 加菲尔德的出现让街道出现一片又一片的真空状态，他俩身边三米内都不会有人靠近。狼人已经习以为常，默默跟在他旁边。 ‘要买东西么？’海大胖询问。 “先完成你的事。”加菲尔德很想看看这样美丽可爱的人鱼的相好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被好兄弟感动到的人给了狼人大大的拥抱。握紧逃犯画像后确定距离自己最近的味道地点跑去。那是镇上的一家酒馆。 夜里正是酒馆最热闹的时刻，穿着清凉的姑娘们在台上为大家助兴，四面八方的人都坐在里面痛快喝酒。 狼人的进入让众人先是惊惧，看到对方无攻击性后开始好奇，发现身后还跟着个洋娃娃般的人时瞬间尖叫欢呼起来。 有距离海大胖近的醉鬼已经伸手来扯他的头发，确定这周围全部都是普通人的禁制开始发力，他除了躲避和挥手再做不出任何反抗动作。 好在加菲尔德的形象够唬人，发现后只是一个呲牙就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都收回了手。 他们来到吧台前，里面是个美艳的女人正妖娆地擦拭着杯子。看到他们丝毫不惊讶，用十分勾人的声音问是喝酒还是消遣。 海大胖凑到跟前，向女人展示自己手里的画像，打手语问她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女人唇边有颗痣随动作轻轻摇晃，让海大胖有些移不开眼。女人嗤笑一声，沾着酒气的手指点在海大胖的额头上，说： “小朋友来找爸爸，在我们这里可是要收费的。” 爸爸？被占大便宜的海大胖觉得心梗。他赶忙摆摆手，从裤子口袋掏出几枚银币放在桌上，用眼神问对方够不够。 “呵呵呵呵……”女人笑眯眯收下钱，装模作样地看了眼画像，“两天前来过，怪人，只喝一种酒，身边跟着奇怪贵族付钱。没待一会就走了，去哪不知道。” 初战失败。但得到的消息让海大胖确定对方的确已经找到了帮手。倒是加菲尔德也看到了画像，忍到走出酒馆才小声说：“你找他做什么？” 第11章 海大胖疑惑问你认识？ “你掉到船上前十分钟，我们刚把一伙贵族的废物打跑。领头人旁边就站着他，移动速度很快，但全程没参与打斗。”加菲尔德挠挠尾巴。 听罢，海大胖思索对方的意图。随意挑衅非自己世界的强者并非好事，虽有帮手但实力一看便知，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怎么了？他把你甩了？”加菲尔德纯良的表情配上如此劲爆的话语，让海大胖整张脸都挤在一起。 ‘逃犯！他是逃犯！我追捕他！！’海大胖气得比划手语的力气都加大几分。完事就看加菲尔德羞涩一笑，解释自己当时只看懂了他比划目标，就以为是相好。 鲛人心梗，怼了狼人兄弟一拳，示意继续追。下一站是这镇子上的图书馆。 造型古朴的建筑让海大胖看呆一瞬，深色底漆配合金色勾边，哪怕是黑夜里也让人移不开眼。只是这里面规矩奇怪，门口的侍应生直接说不许狼人进入。 二人站在门口思索一番，海大胖表示只是进去问话用不了几分钟，干脆自己进去。狼人踌躇着，生怕违反命令被知道，但又怕耽误好兄弟时间。 “要不你进去别关门，我看着你，以防出意外。”说罢，海大胖点头同意，抬脚走入其中并未关门。 可那侍应生冷脸出现，不听解释直接将门大力关上。加菲尔德心急又没法冲进去，兜来转去突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方才关门那人的外套里的内衫并非配套的衣物，头发油腻……上当了！！ 狼人大惊，冲进屋内哪还有人的影子。心急如焚的他到处闻嗅，却发现这里面似乎被某种咒语包裹，他的嗅觉并不能用。 挨个缝隙翻找间，一声闷响从书店更深处传来。加菲尔德跑过去仔细检查，发现有一道暗门藏在黑暗里。 也不管是不是毁坏物品，暴躁狼人将其一脚踢穿。门后是个小小的院落，几个身上脏兮兮的人围着人鱼，从缝隙中能看到他的衣服几乎都被撕开，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被按住手脚。 最可气的是，其中两个男人把自己的裤子都脱了。 狼嚎响彻天际，没费力就将几人打翻在地，为首那个不会穿的裤子东西更是被他抓伤大腿根部。 蹲下身去看好兄弟，本就瘦弱的人身上有几处伤口正在渗血，全身上下就剩半截背心。而人鱼绝望地表情让他心中杀意暴涨，涌上来的兽性想把这几个畜牲的喉管全部咬碎。 可他被睁眼的人鱼抓住裤子，止不住颤抖的人看到他的瞬间流出眼泪，细细密密的米粒大小的珠子洒在地上。 加菲尔德赶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裹上，问他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人鱼轻轻摇头，吸吸鼻子后面色变得很不好，无力打手势示意他们回去船上。 “那个逃犯……”加菲尔德不放心地问。 ‘跑了。’海大胖无力蜷缩在狼人臂弯里，‘气息从镇子里消失了。’ 海大胖觉得这一刻就是自己人生中最为昏暗的时刻。他被那逃犯骗了。没有追踪器只靠鼻子的后果就是：如果对方特意留下气息在这里，他就一定会上当。 当那个侍应生关门并瞬间狠狠扯住他头发的时候，这里属于逃犯的气息瞬间消失，而挣扎的他也发现周围是好几个普通人类，所有能力都无法施展。 而这书店里还有其他限制，让他的力量都消失不见。他彻底变成一个瘦小的人类，徒劳挣扎着被几个流浪汉一样的人拖进外面的小院里。 几个人说着他听不懂的新的语言，但猥琐的表情让人无法忽视。匕首在他身上划开衣物的同时留下伤口，甚至有人扯坏他的裤子去摸屁股。 手边有个架子，海大胖努力将其搬倒的瞬间，几人欺身压下来，死死按着他的四肢将他控制住。 双重禁制让海大胖失去所有反抗能力，绝望闭上眼睛希望对方最好先把自己打晕再做那些腌臜事。 狼嚎和熟悉的味道靠近，海大胖还是没绷住泪抱着加菲尔德大哭。 这是他第一次执行异世界任务，还是被迫在毫无准备和支援的情况下进行。被那逃犯骗都能够忍受，可被如此侮辱实在是难以接受。 恐慌让他手脚发软，在狼人问出逃犯怎么办的时候，只剩下够实话实说的力气。 “没关系。”加菲尔德将他紧紧抱住稳健地往船那里走，“我明天来帮你打听他的下落。画像我捡到了，他们抢走的你的金币我也拿回来了。别怕。” 海大胖又忍不住哭了。 第10章 加菲尔德抱着海大胖回到船上，紧随其后的是老亚瑟几人，他们拎着那几个流氓也一起上船。 奥尔辛阴沉着脸背手站在甲板上，脚边点着一圈油灯，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个在火光中的鬼。 海大胖还在抹眼泪，感觉到加菲尔德停下，抬头去看，被奥尔辛的模样吓得哆嗦。海大胖转动视线，看见老亚瑟笑得邪性，手一抬就把刚才那几个人中的一个丢在甲板上。 这情况让兽人二人组不太明白，加菲尔德的尾巴在不自觉轻晃，小心翼翼开口问船长是要做什么。 “他们，绑了牛皮纸。”奥尔辛的话冷得能把海风冻成冰碴。 “嘶——”加菲尔德瞬间明白情况，打算离开现场，却被叫住。奥尔辛问他和海狗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差一点被强奸这种事在城镇的黑暗角落或许是常见的，但对于海盗来说就是耻辱。海洋上横行霸道的人在陆地也不会怂，怎么会因为几个流氓就丢了贞操，反正迟早不存在的。 加菲尔德嘟囔着解释了全过程，被奥尔辛能吃人的眼神吓到不敢抬头。而只靠一件外套蔽体的海大胖选择装死，恨不得从甲板缝隙里钻进去离开。 “你们两个，擦一个月甲板。”奥尔辛的皮靴碾过甲板缝隙，油灯火苗随着他的步伐陡然窜高，在夜色中扭曲成鬼爪般的影子。 最前方的流氓突然暴起，袖口寒光一闪——是藏在腕间的匕首。 “老子跟你拼了！”他嘶吼着扑向奥尔辛。 船长的右手闪电般钳住他咽喉，青筋暴起的瞬间，男人脖颈处传来断裂声。匕首“当啷”坠地，如一块死肉瘫倒甲板上。 “谁给你的胆子？”奥尔辛优雅掏出手帕擦拭手指，语气冰冷。 老亚瑟咧嘴一笑，抬脚踩住另一个试图爬走的流氓后背，弯刀抵住他耳垂：“学学老子，看戏多舒坦。” 等那个流氓开始告饶，老亚瑟来到海大胖旁边。 加菲尔德还记得他在夜里说过的内容，下意识后退。独眼男人毫不在意，只是伸出沾满尘土的手，把散落在海大胖衣服上的那些米珠都扒拉进自己手里。 “你现在可是我们的一员，下次再有掉珍珠的好事，也想想我。”老亚瑟明显是喝了酒，开口说话满是酒气。海大胖不解地看向他，被粗糙到扎人的手捏了脸。 “你们不……”加菲尔德也在打哑谜。但老亚瑟似乎懂他的意思，挥挥手做了个海大胖看不懂的手势，随即回到船长身边。 回到屋里穿好衣服，海大胖才感觉自己从负面情绪中走出来些许。揉着酸胀的眼睛跟狼人说没事了。 “你和老亚瑟在说什么？”海大胖的问题让加菲尔德的尾巴炸毛。只见高大的狼人在屋里踌躇半天，有点不好意思地蹲下身告诉他。 前两天夜里，老亚瑟知道了海大胖的眼泪会变珍珠的事，打算等到了霍尔伽德，大家都上岸后，就把他抓去酒馆灌醉后让他哭。 海大胖无语地觉得这艘船上的人脑子多少都有点不正常。灌醉自己跟哭珍珠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他一阵头疼。 摸摸自己口袋里被加菲尔德抢救回来的私房钱，海大胖询问对方自己普通的眼泪能卖多少钱。狼人从上衣的内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两颗泪珠，拿起小的那个说：“这个，500金币。” 直观地感受到眼泪的市价后，海大胖真后悔当时在地牢里怎么就没把那一堆泪珠回收，现在真是错失变成富翁的良机。 他看看卡在头发里的米珠，抖一抖，变成了一小捧，递给狼人问对方这些的价格。 “一满酒杯200金币。”接话的是老亚瑟。男人抓着套新衣服走进来，扔在床上腾出手，顺溜地将海大胖手心里那点也刮到自己这里，“这算是你给我的报酬，帮你抓流氓的报酬。” “谢谢。”虽然知道对方只是顺带，但出于礼貌海大胖还是道谢。老亚瑟看懂这个手势，大手一摆表示自家兄弟不用客气。 “我听船长说你来这里是为了追逃犯？下去找到消息没？”老亚瑟终于恢复正经模样，坐在凳子上问起话来。 “没有，对方已经离开这里，暂时没有消息。我发现的线索，是他故意留下的。” “那就没错了。”老亚瑟点头，“那几个人说，是贵族给他们钱让他们在那里等一个有着墨蓝色长发与金红色眼睛的人，还在图书馆留下克制能力的咒语。他们被要求折磨死你，最好是能永远囚禁在那里。” 第12章 加菲尔德听罢气得瞪眼大骂对方恶毒。海大胖更是冷汗直冒，心中对自己狼人好兄弟的感谢之情更深了几分。 “牛皮纸呢？”海大胖问到这个，老亚瑟表情无奈地耸肩。 “说是被斗篷带走了，对方在找‘海之泪’，需要牛皮纸帮助。” “那是什么？”这个名字让海大胖的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 “传说中的海神的礼物，只要得到它就能获得强大的力量。普通人可以变成神，兽人可以变成种族最强王者，甚至可以向它许愿，任何愿望都会被实现。”老亚瑟说。 听起来是个神器。海大胖思考着。 逃犯的能力需要借助外界力量来施展，他在完成目标前，只靠随便的能力就能带给这里的人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而且他也是海妖，海中的财富同自己一样是取之不尽的。 何况如果只是个传说，他根本不会去管。现在对方采取行动，说明这个海之泪是真实存在且可以被拿到的。 “这东西以前有出现过吗？”老亚瑟没读懂这句手语，加菲尔德翻译后，独眼男人认真点头。 “七十年前，被玛丽亚号的船长得到，但不知道后面出了什么事，对方选择带着海之泪与玛丽亚号，一起沉到了幽灵公墓区域中。那里是海洋禁区，无人敢靠近。” 好大的信息量。海大胖脑子轰隆一声，恨这里没有纸和笔。 不过老亚瑟也只说到这里就被叫走，留下他和加菲尔德站在屋里讨论。 “明天，陪我去岸上买东西吧。”海大胖果断躺在床上，满身疲累。加菲尔德也躺下，轻轻嗯了声就开始打呼噜。 海之泪是真的，幽灵公墓也是真的，逃犯相信自己的能力足够支撑他穿越那禁区得到神器。如果对方真的靠这边的神器加强能力，想抓住他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海大胖枕着自己的手臂，在纷乱的思绪中睡去。朦胧中，他梦到了自己的家。 属于鲛人的海底城市也借助现代科技变得更加繁华，父母开的海底养殖场有着很不错的生意。作为最小的孩子，海大胖几乎是在爸妈和哥哥姐姐的宠爱中长大。 可以变成人类后他选择来到陆地上学，顺便加入事务所来赚取零花钱和满足自己想要当英雄的愿望。 梦里，爸妈在批评他爱哭，泪珠掉得满屋子都是，用来填海沟都嫌多。还有作为两栖治安官的大哥，从陆地回来，给自己带了烤冷面，还是加肠加蛋加醋的。 烤冷面……海大胖口水直流，张大嘴巴冲着那香喷喷的食物就咬了过去。 狼人的哀嚎声叫醒所有留宿船上的船员。老亚瑟跑过去看热闹，推门就是加菲尔德捂着冒血的胳膊在床上掉眼泪。 而他们的“海狗”在一旁不知所措，嘴角还挂着鲜红血渍。 “哟，吵架啦？”看热闹不嫌事大，老亚瑟干脆坐进去吃瓜。 海大胖愧疚到顶峰，双手合十不断鞠躬给加菲尔德道歉。他也没想到自己做梦吃烤冷面结果真的咬到人，还给好兄弟的胳膊打了两个窟窿。 狼人也委屈，明明自己只是想叫兄弟起床，怎么突然就被咬了。人鱼的尖牙似乎有穿透骨头的力量，轻松刺破他的皮肉，差点咬穿整条胳膊。 看着兄弟快舞出花的手语，泪眼朦胧的加菲尔德分析半天才明白对方是说自己是做梦梦到吃东西才出的意外。 “没事。”狼人已经是经过好几次海战的成熟的狼人，不会因为这么点伤就怪自己的好兄弟，“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听到这句，海大胖差点给狼人兄弟磕一个。他找出干净的布条，直接了当在手臂上化出鳞片，拔下两个给加菲尔德按在冒血的窟窿上。 “这！”加菲尔德看到他的动作只觉头皮发麻，本想拒绝被拦下。 ‘我造成的伤口，难愈合。这样，好得快。’人鱼不由分说将布条给他缠紧，很快大家发现那里真的不再流血。 老亚瑟在一旁惊讶地叫唤，说你们人鱼还有这种功能。是不是下次再有人受伤也能拔两片鳞下来救死扶伤。 ‘只能治我造成的伤口。’海大胖耸肩，伸手用屋里的抹布去擦地板上的血。 围观的众人都失望地离开，嘀咕着今天要去岸上好好采购一下。加菲尔德摸摸衣兜里的珍珠，说自己今天去卖掉一颗，把换到的钱给海大胖分些。 海大胖听完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从海底摸出的金币还有很多，再说了，在这也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第11章 半小时后他就被狠狠打脸。昨夜忙着追逐线索不曾认真逛过的小镇集市此时在他眼里就是个宝藏堆，每个摊子上都是他没见过的东西。 除过目标纸笔，海大胖恨不得找个板车来拉货。自己海底找到的金币购买力很不错，五枚就在兑换处换来一大袋子零散钱币，就这加菲尔德还说那些人欺负他是外地人少给了点。 狼人并没有买多少东西，但怀里抱着好几个大袋子，全是海大胖的战利品。人鱼穿着他的旧衣服，上衣长的像条裙子，配上长发，好几个摊主都问对方是不是自己女友。 路上遇到船员，熟悉的人也哈哈笑，说加菲尔德可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对象。 滚蛋！加菲尔德忍不住翻白眼，心想平时跟你们也买东西，怎么没听你们这么调侃过自己。 而海大胖对那些奇怪的言论充耳不闻，只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大肆采购。等来到卖纸的店铺前，兜子剩下的钱只够买三张莎草纸。 他搓搓下巴，干脆地掏出银币给老板放在面前，问对方可以这一枚可以买什么。 奥尔辛从手下人传回的信息里分析着那个蠢货贵族和斗篷人带牛皮纸会去的下一站，左手的异化在扼制后虽暂时没有变化，但再拖下去会出什么问题谁也不知道。 加上有关船底的祝福这件事，他需要牛皮纸来解决。 站在窗口透气，刚点燃烟就看到狼人扛着一大堆东西跌坐甲板上累得毛都打结。而那人鱼像个花蝴蝶蹲在旁边，几十厘米厚的纸堆在二人身侧。 而人鱼手中捏着根由渡鸦羽毛制作而成的笔，上面有银线装饰，市价在40到60铜币之间。 看来这小东西在海底打捞沉船时没少给自己留私房钱。奥尔辛叼着烟走出去，闻声转过头的人鱼兴奋冲他挥手。 ‘我能去海里抓乌贼嘛？’海大胖听到奥尔辛靠近，克制不住激动的心凑去男人身边提问。 “做什么？”奥尔辛嫌弃地推开那蓦然凑近的脑袋没好气回复。 ‘它有墨汁，用来写字。’海大胖老实回答，‘店家说墨水断货，提供不了。’ “呵。”奥尔辛哼一声，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海大胖，“你还认字？” 这是明晃晃的歧视。海大胖不服气地叉腰站在男人面前，自豪地比划自己好歹也是考上大学的大学生，字都不认识岂不是太窝囊。 “看不出来。”奥尔辛的笑诚恳到海大胖感到心肌梗塞，试图伸手去拍男人的胳膊泄愤，却被抓住手腕。 天旋地转间，他就以后被着地的姿势躺在甲板上痴呆望天。身旁的奥尔辛优雅地用手帕擦手，眼神中满是不屑。 “海狗，希望你自觉。” 自觉？我自觉个屁我。海大胖揉着摔痛的屁股，决心等某个冷雨交加的夜晚，用珍珠把奥尔辛撑死。 坐在旁边围观全程的加菲尔德忍不住冲着自己兄弟束大拇指，表示连船长都敢挑衅，真是艺高人胆大。 ‘他小气。’海大胖愤愤比划着对奥尔辛的不满。 明明背对着他们走掉的人却像是背后有眼睛，抓起窗台边的空杯子一扔，正中海大胖后脑勺。 “辱骂船长，你的私房钱全部没收，再多擦一个月甲板。” 男人说到做到，也不知道从哪看到的海大胖藏钱，转身就拿出那个由衣服碎片做成的袋子，晃了晃钻进船长室。 老亚瑟吃饱喝足上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个模样可爱的小人鱼在甲板上撒泼打滚，狼人在旁边无奈地叹息。 咋了？使眼色给狼人。 对方表示：私房钱被船长收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谁能忍得住不笑呢。 在笑声里，海大胖扭得更加起劲，胡乱甩手想给两个幸灾乐祸的家伙一人一巴掌。 艾森弗洛特号没再霍尔伽德停靠三天。马斯特带着采购的物资回来后，奥尔辛就下令起锚出发。 “我们要在十天内，赶到仙后海域。”船长的命令就是天，大家听到的瞬间干劲十足。 随着船队启航，身后的陆地渐渐隐匿在水天相接处，他们的眼前只剩下无垠大海与星星。 加菲尔德不认识海大胖所书写的文字，只觉得它们很神奇，像是符号，又像是晦涩的咒语。 海大胖写字时十分认真，趴在昏暗的油灯前，长发披在背后，有几绺垂于前方，真的像个美丽的姑娘。 第13章 他想自己的好兄弟一定在写关于这艘船和这个世界，甚至会夸艾森弗洛特号的伟大。躺在床上，他伴随着羽毛笔刮动纸张的沙沙声进入梦想。 【海大胖被迫航海日记一】 天气：甲板上热的可以煎蛋。 奥尔辛就是个剥削船员的暴力狂变态！我抓的乌贼，结果肉被送给厨子大叔不说，墨水他拿走了三分之二，说是交税。我交个屁的税！你连我自己的钱都拿走了！！混蛋！ 逃犯武灵子第一次追捕失败。对方勾结当地人设下陷阱，明显是知道我丢了追踪器。队长他们还没有找到我，现在必须依靠这艘船和原住民们来帮忙。 变态船长有着很好的情报分析能力，与他暴力程度相当的智商会是追捕路上的好帮手。前提是这位别时不时犯那神经病。 加菲尔德（音译）是真的好兄弟，他像是哥哥那样爱我帮助我。既然我的眼泪在这里很值钱，以后哭的都给他，在海里捞东西也给他偷偷藏一份。鲛人族的字典里没有让兄弟吃亏这几个字！ 被羞辱是意料之外的，禁制真是个讨厌的东西。那些人扯住头发的感觉很恶心，想剪头发但船上似乎没有托尼老师。变态船长的发型倒是很帅，明天去问问他在哪剪得好了。 向温柔的异世界大海许愿：保佑我早日抓到那该死的武灵子早日回家，我想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还想队长和同事，也很想鸡蛋灌饼烤冷面和珍珠奶茶炸鸡翅…… 以及：讨厌被叫海狗！！】 能说出让鲛人擦甲板的人，一定是大坏人。 海上的太阳晒得人要变成鱼干，吹来的海风比佩罗卡口气还大。要不是有船员给自己女儿编过头发，海大胖觉得自己一定会被自己的长发给绑成粽子。 猪鬃刷沾上收集的雨水，没刷几下手指就因为摩擦而破皮，沾水疼得人呲牙咧嘴。转头看加菲尔德，狼人倒是乐得自在，四肢着地推着大刷子跑来跑去。 头顶的桅杆上有海鸟停留，其中有一只似乎对他头发上的亮晶晶装饰很感兴趣，已经在周围扑腾好久。 海大胖郁闷。自己现在是包没找回来，人还跟丢了。茫茫大海别说气味，就是在水里都没法定位到那厮在哪。 看着宽阔的甲板，看着已经熟悉的船员们走来走去，他甚至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一定会输在这场追逐中。 唉……开始刷甲板以来的第十七声叹息。 “啧。”不耐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人影为他投下一片阴影，“你给老子鱼都叹没了。” 佩罗卡欠揍的声音让本就不美丽的心情更差。海大胖管也不管，转身背对男人开始继续干活。 鬼晓得在全速航行的船上钓鱼能钓到什么东西。就纯正神经病。海大胖恨只恨对方无法接收到自己的脑电波，不然一定让他听听自己被练出来的骂人技术。 “啧，我可对男人的屁股没兴趣。”海大胖气得咋舌，举起一捧脏水就往佩罗卡那里泼。 泼完就跑，身后那混蛋大副气急败坏的动静真是让人如听仙乐耳暂明。 滚回修女号上去。站在阴影里用刚学会的海盗手语给予对方最后一击，海大胖灵活躲过砸来的刷子消失于走廊里。 反正对方还等着自己帮着破除身上的诅咒，再怎么讨厌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心满意足地来到最底层牢房，这里关着那几个流氓唯一存活下来的独苗。对方每天靠着一小杯淡水和核桃大小的干面包续命，也不知道奥尔辛为什么要将已经榨干信息的这位还留着。 今天又是审讯日，海大胖实在好奇变态船长会问什么，打算在门口偷听一下。 牢房内很静，只有一强一弱两个呼吸声。独苗似乎生病了，胸腔里的动静像个破风匣。而奥尔辛依旧壮如牛，好像还在喝酒。 那玩意到底有什么好喝的？作为鲛人族的未成年，对酒的禁令直接刻在基因里，对着杯子一个深呼吸都能让他们痛苦整天。 屏息听里面的动静，海大胖发现奥尔辛开始走动，脚步轻快似乎在里面来回踱步，不知是不是在给对方施压。 而且空间中出现第二个脚步声，很轻，像是在偷摸行动。而且这个脚步声距离他越来越近，似乎就在他身后。 嗯？恍然明白过来的海大胖回头，还没看清来者是谁就被一块破布挡住脑袋，紧接着就是头顶受到冲击。 颅骨最先传来青铜巨钟的闷响——仿佛有人把整座教堂倒扣着砸进脑髓。短暂麻痹后是剧痛，沿着碎裂的头骨钻进后颈出的脊椎骨中，喉咙处传来血的味道，耳朵里除过嗡鸣声还有开水沸腾的动静。 海大胖无力再动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他躺在冰冷的木板上，眼前除过漆黑还有炸开的雪花点，两腮在大张着努力呼吸。 混沌中缠在头上的巨幕被撕裂，失去阻挡的血彻底自由。独属于鲛人族的冰冷的液体划过脸部，有些还流进了眼睛。 他看不清身边的人是谁，只在因晃动而加剧的痛苦中闭上双眼，意识彻底停在破碎的黑白色烟花中。 第12章 加菲尔德现在很紧张，或者说是整个船的船员都很紧张。他们整齐站在甲板上，顶着大太阳看船长阴沉着脸。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船长如此生气，浅灰色的眼睛被红色血丝浸满，整个人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只要开口就会将他们所有人都咬死。 而船长脚边是他的好兄弟人鱼，只不过现在是满脸绿色的血液，瘫在甲板上不知死活。美丽的长发被血打湿凝固成绺，本就白皙的皮肤此时在阳光下呈现出淡淡灰色。 不知道为什么，加菲尔德第一反应是人鱼死了。 “没人承认，你们就全部站在这里站死。”奥尔辛的话出口就将整个船的温度降低，让所有人都不自觉打哆嗦。 船医没有遵守规则，快速来到人鱼身边检查。拨开长发，重物击打后凹陷下去的头顶已经停止渗血，崩裂的头皮处露出底下的白骨，裂痕清晰可见。 而人鱼没有可以测定死亡还是活着的呼吸与心跳，他只能小心地拨开那闭合住的鳃裂看里面的情况。 帮这个人鱼体检时他曾看过对方的鳃，里面边缘带刺的鳃肉呈现深红色，会随着进气出气呈现不同的状态。而此时，鳃肉是偏深的粉红色，微弱地开合。 “还活着。”船医松下一口气，快速从船舱中取来工具。他不曾接触过非人类病患，眼下只能把对方当作跟自己一样的人类来医治。 船上没有麻药，他抓着针缝过头皮时清晰感觉到人鱼的身体在颤抖，被疼痛刺激到的人，眼睛里流出一颗深灰色的珍珠，骨碌碌滚到众人面前。 珍珠有着不平滑的表面，毫无光泽度可言，像是一团凝聚在海上的雾气。 奥尔辛在牢里本来没打算问出什么，不过是给那流氓施压找找乐子。喝酒时听到外面有老鼠的悉悉索索声，长发扫过木门的声音不用想都知道来得人是谁。 他起身打算开门把对方拎进来也给予一些压力，但犹豫要不要的瞬间，外面就传来声闷响。跑走的脚步声并不熟悉，倒是被风吹进来的血腥气让人想到很不好的事情。 开门是被脏布盖住头一动不动的海狗，掀开后看到只有被血污染的脸庞。无神的金红色眼睛在他抱起瘫软身体的时候缓缓合上，皮肤瞬间失去颜色变得灰败。 那不知名的“禁制”让他无法反抗人类的攻击，可不应该连基础的防备心都没有。 奥尔辛看着怀抱中的“尸体”，疑惑很快被怒火冲散。 艾森弗洛特号上有自己的规矩，哪怕这条人鱼是养着的宠物，也不允许被船员伤害。往甲板走的时候，所遇到的人看到怀里这位惨状的瞬间表情都不是装出来的，奥尔辛确定凶手不在其中。 快到甲板时，佩罗卡正怒气冲冲往里撞，看到他第一时间告状海狗要造反。结果视线下移后果断闭嘴，显然也是没想到会出这档子事。 “呃……我最多就是想打他屁股。”佩罗卡颤抖的手抬起又放下，实在是不敢碰奥尔辛怀里的……人。 “抛锚，召集所有人来甲板。”奥尔辛吐出的字像是淬火的刀刃，插在木板缝隙中要将整艘船都点燃。 佩罗卡果断跑走，心里清楚今天这船上肯定得有人脱层皮。 第一个得到“站死”解禁的是加菲尔德。 狼人觉得应该是自己看向好兄弟的眼神太过炽热，才让船长在医生结束缝合后就把他叫过去，要求现在就带着人鱼滚回房间里。 抱在怀里的人没了平时的韧性，软绵绵像是吸饱汤汁的面包，只要稍微他不注意就会顺着空隙碎落一地。原本柔顺的头发也失去光泽，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副只有黑白两色的画。 船医跟在身后，嘱咐他人鱼喜欢水。虽然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能不能下海，但找个桶放进去泡一泡应该没有问题，至少能稍微洗干净点。 第14章 加菲尔德听罢，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马斯特当初扛到货舱里用来储存淡水的木桶。那个桶现在应该还在原地，只不过里面只剩下干掉的绿藻。 空荡的船舱内部走起来只有他步伐的回响，可来到货舱后却发现那桶大到根本拿不出来。退而求其次，他在厨房找到一个自己日常用来大水的半人高的木桶，趴在船边为人鱼打上新鲜的海水。 睡着的人鱼比醒着的时候看起来更温和些，墨蓝色的睫毛像两把羽毛扇向上翘，出水时会有水珠留在上面。 只是平时睡着会翻身会挠痒的人现在静静沉在水底，平稳的水面没有一丝波澜流动。 周围很安静，只有海风和偶尔飞过的鸟叫，静到加菲尔德觉得自己眼前的桶只是个摆件，所有关于人鱼兄弟的记忆都是自己在海上漂泊无聊产生的幻想。 他离开队伍的时候捡起了那枚灰色的泪珠，装在口袋里。现在掏出来看，房间内昏暗的环境让它变得更加没有光泽。 同其他两枚珠子对比，这一枚看上去像是被苦精浸泡过。他在人鱼兄弟眼中看到过迷茫和痛苦，负面情绪似乎在没有人注意他的时候就会出现。 更多时候是在夜里，月光透过窗户正好照在人鱼躺着的那张床上。偶尔半夜醒来，就能看到睡不着的人用金红色的眼睛出神望向天空，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手里的珠子似乎就是他所有痛苦的凝结，捏在手里会硌的手心肉痛。加菲尔德记得自己初次见面就问过他的名字，人鱼蘸着水在桌上写下陌生的文字，饶是手语也无法表达。 后来，他们商量好，对方举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手心向外，分开后钩动两次，就是呼叫他的名字加菲尔德。而自己则叫他小鱼，因为他很小，是条人鱼。 小鱼兄弟很开心接受这个名字，比划说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叫他。 “小鱼。”加菲尔德蜷缩双腿坐在木桶边缘，希望声音能够传到兄弟的耳朵里，像平时早上自己叫他起床那样唤醒对方。 而甲板上的奥尔辛正在进行无辜者排除活动。继加菲尔德后就是船医、马斯特和老亚瑟。船医带走了两个助手，马斯特拎走自己的专业帮厨，老亚瑟叫走了所有当时在底层干活的船员。 剩下的十来个人哆哆嗦嗦站在太阳下，想要解释自己无辜却发现没有人可以作证。 “《艾森弗洛特号守则》最后一条会落在你们十几个人每一位的头上，除非现在就拿出可以证明自己的东西。”奥尔辛点燃烟，宣布在熄灭的时候，就是行刑的时刻。 《艾森弗洛特号守则》第二十条：叛变、伤害其他船员者，处以绞刑。（该绞刑并非绞颈，是将犯罪者双手捆起，悬在桅杆上三日。） 佩罗卡站在奥尔辛身后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清晰记得，上一个被处以绞刑的倒霉蛋，在雷雨交加的夜晚被雷劈中，等第二天出去看，人碎在甲板上，只剩俩胳膊挂着。 那明灭的烟头像是悬于头顶待行刑的刀刃，闪着叫人胆寒的光芒缓缓降下，在每个人的脖颈部位咔嚓咔嚓作响。 只要小小的烟蒂在船长的靴下熄灭，刀就会失控，让他们的头像是摊贩不慎导致滚落的水果，叽里咕噜在甲板上随波浪摇晃。 会有很多血染红甲板的木头，顺着缝隙落下，滴进下一层，滴在其他船员的头顶。 风加速烟的燃烧，佩罗卡看到好几位面色平静但腿抖如筛糠，只有一位，站在最后面，眼神平静，只出神地盯着烟头。 这人他认识，来自梭摩镇，一个城市向西走有着大片原始森林的地方。 还记得那时他们刚经历一场血战，人员损失有点严重。奥尔辛站在甲板上大骂那些贵族都是表面光鲜的蠢货，锻刀只顾漂亮连好钢都舍不得用。 骂完将手里卷刃又缺口的佩刀直接丢进大海里，咕咚落水声响起，这个人爬上了船。站在血肉模糊的甲板上，问自己可不可以当海员。 “海员？”心情不好的奥尔辛闻言走过去，大有把他皮剥下来擦手的架势。男人并没怕，只是跟现在一样平静地看着奥尔辛，不卑不亢。 “对。海员。” 这态度逗乐了奥尔辛，男人把手上的血擦在他衣服上，指指头顶上飘扬的海盗旗说：“孩子，老子是海盗。” “我知道。” “欢迎加入海盗，刷甲板去吧。”船长毫不客气。 可不论如何搜刮自己的记忆，佩罗卡都找不到这人会憎恨人鱼的理由。是因为他是兽人？可加菲尔德明明更早上船。因为海狗是海生物？可他们海盗不也是靠海吃海的“海生物”么…… “为什么要留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在船上，奥尔辛船长。”对方在烟蒂被踩灭的瞬间开口。沙哑的嗓音一如上船那日的平缓。 其余人松了口气，都愤而转头看向他，有下一秒就把他生吞活剥的样子。而他毫不在意，只盯着奥尔辛的眼睛。 “因为我是船长。”奥尔辛嗤笑，“稳不稳定，我说了算。” “不！！”男人向前一步，眼中骤然出现怒火，“你根本不明白！” “他是个生啖血肉的畜牲！他甚至不能和人类交流！我亲眼看到他躲在舱房里撕开猎物的皮肉，从里面掏出心脏来吃！他把动物的血当水喝，甚至可以将最坚硬的骨头轻易咬碎咽下……他会害死船上所有人！” 咆哮声响彻云霄，男人说得字字泣血。众人呼啦一下躲开，明显是被这突然癫狂的人吓到。 看着男人目眦欲裂的样子，佩罗卡脑海中似有闪电划过，一段记忆悄然涌现。 弗以撒多海港，当时艾森弗洛特号停在那里长达三个月，目的是对船进行一次大型检修。奥尔辛找了城中最好的工匠来修补船身。 大家在城里花钱，把飘洋过海拿命换来的积蓄挥霍一空。而男人好像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女人，没记错的话，女人有着棕色的长发，两颊生着细密雀斑，但长得很漂亮。 他们很亲密，无数次在大家面前手牵手走过。有人甚至看到过女人笑得甜蜜地让他抚摸自己的肚子。 甜蜜在离岸日期前三天被打破。那天夜里他们被召回船上开会，而城市的另外一个小港口，被海妖袭击。女人就住在那里。 男人第二天赶去又回到船上的时候，失魂落魄，不难猜出夜里他不在时发生了什么。大家没有多说，只希望这个船员兄弟能在海洋的摇篮里获得平静。 只是，摇篮没有抚平他的悲痛，而是将伤口埋在海沙之下，腐烂成由恨意组成的怪物。 从人鱼留下那刻起，怪物吞噬了他。终于在船的判定有罪并实行处罚之处，怪物举起那根木棒，狠狠敲在伤口上。 奥尔辛站在阴影中看着男人，看着对方从平静到暴怒，最后被太阳晒干所有气力，跪在第一次他们见面时的那块甲板上，捂着脸，因为撕开伤口而痛哭流涕。 “蠢货。”奥尔辛从不相信眼泪。点燃第二根烟，多一句话都懒得说。 白色烟雾随海风飘散，船长亲自在仓库挑选了崭新的、牢固的绳索，将其扔在甲板上，居高临下看着失去灵魂色彩的男人，挥手让所有在场的人都离开。 佩罗卡站在船长室抽烟，心想自己作为亲切的好大副，待会得去探望海狗小朋友。透过窗户看，奥尔辛屈尊弯腰凑近男人的耳朵，应该是说了句什么给对方。 男人抬起头震惊的表情让他释怀。 这才是他们船长最擅长的工作——杀人诛心。 老亚瑟适时出现，叹息着将男人在奥尔辛的默许中绑起双手。轻轻一抛，麻绳就挂在合适高度的横杆上。 海鸟落在男人低垂的头顶，高傲抬着头看向蓝天。 那天夜里的海港并未遭受所谓“海妖”的袭击，一切不过是掌权者肃清那片地方后用以糊弄人的谎言罢了。选在那时候开会，也是城市中得到好处的人特地透露的时间。 那些人惹得起平民，但惹不起海盗。 第13章 加菲尔德每天都打新鲜的海水给小鱼兄弟换上。头顶的碎裂处摸着是痊愈了，头皮也完全长好，可对方就只是静静泡在水里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距离仙后海域还有四天航程，这几天船上的气氛明显差劲很多。船长整天阴沉着脸，吊在桅杆上那兄弟第三天放下来时就没气，船医说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佩罗卡大副还时不时来转转，还给桶里扔了条小鱼，说是方便海狗醒来后可以吃点新鲜的。 船长总在夜里来这间屋子，站在桶边抽根烟就离开，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而加菲尔德发现，船长的左手似乎在异变。 那里的皮肤开始干瘪皲裂，像是被晒干的鱼皮翘起鳞片，而血管与青筋都凸出来，看起来十分骇人。他不敢多问，只能默默观察。 夜里，船长准时出现。加菲尔德乖乖跑去甲板上吹海风。 第15章 奥尔辛看着水里还昏迷的人鱼，心情变得更加差劲。似乎是因为对方受伤，那玻璃瓶几乎每天都在出现异样，现在白天的时候纸卷都会展开并导致自己的手和佩罗卡的胸口情况加重。 在航行的船上，他无法下水去船底再看看那所谓祝福的海妖纹，毫无头绪的诅咒让他感到烦躁。喷出一口烟，奥尔辛将左手伸进木桶里，想把里面的废物海狗捞出来摇醒。 佩罗卡留在桶里的鱼惊恐地乱动，有好几次都钻进墨蓝色长发中。可当他的手触碰到对方冰凉的皮肤时，所有想做的事又消失不见，只能轻轻拍一下那张脸，以此泄愤。 烟被他碾灭，抽出手打算离开。不料走到门口，听到身后传来水声。猛然转头，就看到桶边上伸出两条惨白的细胳膊，其中一只手里还攥着那条鱼。 “呕——”人鱼脑袋冒出水，当着他的面，趴在桶边吐了。 没吃东西，吐出来的也是水，里面夹杂一点绿色血丝。长发乱蓬蓬堆在脑后，看起来像个营养不良的小孩。 鱼在手里拼命挣扎，尾巴拍得木桶啪啪作响。吐完但神智还不清醒的人鱼呆呆地看看地板，又抬手看看鱼，似乎是在思考。 “你……”奥尔辛话都没来得及说，那条鱼就被人鱼塞进嘴里，囫囵嚼了几下咕咚咽下。 深红色的舌头灵活舔了一圈嘴唇，人鱼又缩回木桶，咕噜咕噜地在里面吐泡泡。 奥尔辛感觉自己白活了近四十年，再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样的景象。索性走过去一把将人捞出来，看着那张堪称痴呆的脸。 “废物海狗。”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呕——” 加菲尔德闻声跑回屋里，进门就看到自己兄弟吐了船长一身。 海大胖初步判定自己至少被打成了中度脑震荡。这种晕眩、疼痛、恶心又浑身无力的感觉，梦回七岁站在码头尝试变成人形的鲛人到底会不会飞那次。 那时的他大概只到加菲尔德膝盖的高度，闻着陆地的海风满心欢喜。站在距离海面十米的地方，纵身一跃。 然后就在家里躺了半个月没能起来，每天稍微一动就头晕呕吐，被奶奶把头用海草缠的像个棒槌。 现在他也是这样，被抱回自己的床上，耳鸣到听不见任何声音。只知道床边放着桶，用来接自己的呕吐物，不对，是接水。 感谢船上的大佬们还知道把受伤的自己泡水里，不然现在他估计得直接开启休眠模式，恢复鲛人形态再变干尸。 听觉视觉暂时下线，但嗅觉还在。抱着他回到床上的人有着不同于兽人兄弟的味道。对方像是一块被烟气和酒浸泡过的木板，闻起来很像自己大学外文课程的老师，只是少了点牡丹花的香气。 怀抱要比狼人兄弟的软些，是人类肌肉的柔软，靠着十分舒适。只不过为什么会有人类抱着自己呢？海大胖不明白。 他也没法思考太多，在被放下的时候，颠簸让恶心劲再度袭来，趴着床边继续呕吐。 如同一台呕吐机器，发誓要把身体里的所有水分都吐掉。就是可惜了刚才吃到的那条小鱼，怪新鲜的嘞。 加菲尔德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好兄弟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自己那件旧衣服都快要盖住对方的膝盖。 反倒是船长的反应比以前好很多，没有因为被吐了一身水生气，只是嫌弃地将人彻底从桶里捞出来，跟抱小孩一样让小鱼趴在他肩上往房间走。 路过厨房，正收拾厨具的马斯特分了点硬面包配腌渍乌贼给他，还有一大杯啤酒，说是给小鱼的补给。 端着食物走进屋，船长已经消失不见，只剩模样呆滞的好兄弟坐在地上，抱着木桶狂吐，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 自己或许夜里得听着呕吐声睡觉了。加菲尔德坐在床上看着小鱼兄弟，心情总算是好起来。 “他娘的。”守夜的兄弟气势汹汹路过，似乎是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追出去，被告知船的前方出现了鲸鱼群，赶也赶不走。 月亮挂在海天相接之处，如同巨大的灯为他们点燃水面。 就在船的正前方，数条鲸鱼游弋于月光之中，如同一群古老的舞者在展现自己的身姿。被搅散的碎银子随它们的尾鳍而四下飞溅，带来属于海洋的独特歌谣。 加菲尔德看呆了。他在海上航行已经有一年时间，见过很多鲸鱼，但只有这次看到如此梦幻又摄人心魂的场景。 古老的巨兽们像是在邀请他下水和月光一起舞蹈，可银光闪烁水面下依旧是漆黑的世界，连光都无法穿透。 鲸鱼的叫声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头皮发麻，独特的声音似是从银河中传来，每次都刺激的心脏猛然收缩带来窒息感。 船长和大副也站在甲板上看着，只不过表情凝重，应当是在思考鲸鱼群拦路的理由。 舞者们突然沉寂，全部潜入海中不见，这叫人心生恐惧，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爬在围栏上向下看。怕它们自下而上的撞击这艘船。 可比船还宽的巨兽们只是静静擦着船游动着，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嗯？那是谁？！”老亚瑟的声音让大家的注意力挪去甲板靠近船舱的地方。 那里站着瘦弱到在海风中摇摇晃晃的身影，长发在银光下有着斑驳闪亮的点，正慢慢地脱掉自己身上宽大的麻布衣服。 接下来，一条鲸鱼在那个位置的不远处高高跃起，啸叫着砸进水中。伴随水花溅到船上，所有人眼睁睁看着那条人鱼纵身直接跳入了海里。 奥尔辛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唤出筋索本意想要将这个逃跑的猎物扯回船上。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没能动手。 人鱼进入水中的瞬间变回本体模样，蓝绿色的鱼尾在浪花中闪烁耀眼的光芒，两条成年大翅鲸陪在他旁边，往前方那条抹香鲸所在游去。 他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离船很远很远，明明都变成了个小点，但蓝绿色的光依旧在所有人眼前晃动。 奥尔辛看到，对方停在抹香鲸身边，一如那天在船下吻妖纹时的温柔，将亲吻落在那巨兽的头顶上。 世界那一瞬间变成了画，奇幻、绚烂，充满不属于海盗世界的美丽。 将海大胖从晕眩中唤醒的，是鲸鱼的歌声。 他听到属于这个世界的鲸鱼们在身边轻轻呼唤他，有个如老人般的声音敲开病痛的壳，说他的东西找到了。 我的……东西。晕乎乎的海大胖被属于海洋生物的频率治愈伤痛，他闻到鲸鱼身上属于深海与古老的湿漉漉的气息，深呼吸间身体恢复健康状态。 从冷冰冰的地上站起，海大胖扶着走廊的墙慢慢挪动到船侧面的围栏旁。船的不远处有条已经上了年纪的抹香鲸，她跃出水面告诉他自己的存在，静静在海面等待着。 为了不弄丢衣服，海大胖选择脱掉后再去。身后传来一阵惊呼，但他一心在包上根本来不及解释。 脖子上的紧缚感也只出现了瞬间，似乎是奥尔辛放弃拖回他的想法，任由他以自由的身体去往海洋精灵们的身边。 抹香鲸将他小小的腰包含在嘴里，看海大胖靠近轻轻一吐就让它重见天日。看到熟悉的包的瞬间，海大胖心中只剩无以言表的感谢之情。 他停在抹香鲸的眼睛前，在对方因苍老而变得有些粗糙的皮肤上落下一吻，用属于他们的频率说着自己的感谢。 ‘不用谢。’抹香鲸温柔地回复着。尾巴轻轻拨弄海水，告诉其他鲸鱼已经到了可以离开这里的时候。 巨兽们慢慢散开，有几条年轻的大翅鲸用喷水的方式告别。最后一条在他的手指边轻轻蹭过，用稚嫩的声音说。 ‘小心仙后。’ 看到人鱼游回船这里，甲板上的所有人都下意识松了口气。加菲尔德偷偷摸摸向船长投去眼神，看到对方黑如墨的脸明显缓和很多。 在大副的默许下，加菲尔德向停在船下挥手的小鱼兄弟扔去一根绳子，没怎么用力就将人从水里钓回甲板。 看起来彻底恢复健康的人尾鳍在木板上拍得啪啪响，手里攥着个奇怪的布包。加菲尔德还没问他怎么回事，就被滑溜溜的好兄弟抱了个满怀。 似乎处于兴奋状态的人鱼也不管自己此时光着个腚，在加菲尔德的腹肌上蹭来蹭去，蹭得狼人毛都打结。 甲板上的几十双眼睛看得狼人后脊梁骨发凉，小心翼翼安抚着好兄弟，悄声问他不声不响干什么去了，船长看得脸都黑掉。 闻言，他的小鱼兄弟才抬起头，表情无辜又疑惑，比划问自己拿东西也要汇报吗？ “看来有人已经忘了自己作为海狗的身份。”带着刺骨寒意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海大胖瞪大眼睛不敢回头。他在加菲尔德眼中看到同情与无奈，以及四个大字：好自为之。 熟悉的窒息感自脖子处传来，发光的筋索骤然紧缩，将他瞬间拽倒在甲板上，被拖去那暴力狂脚边。 第16章 熟悉的包裹着笔直小腿的皮靴出现在眼前，拖动感停止。海大胖才敢慢慢变成人腿的样子，乖巧躺在甲板上对着奥尔辛尴尬又讨好地微笑。 试图比划，眼前却出现了老亚瑟的一张大脸。半边眼睛若有所思地将他身体细细打量，很快露出个猥琐且嫌弃的笑容。 “怪不得那几个流氓打算办了你，看着确实小。” 小？海大胖不解。他慢慢支撑身体坐起来，最先看到自己完美的脚，修长的腿和……毫无遮挡的身体。 自己刚才下水的时候为方便，把衣服脱了。 第14章 在众目睽睽之下遛鸟这种事会被当作流氓抓起来，会被帽子叔叔们带去踩缝纫机。 海大胖想要换个星球生活，怎么着都得去几亿光年外才能逃离这份尴尬和羞耻。 他欲盖弥彰地蜷缩起身体，挡住关键部位后把脸埋进膝盖里欲哭无泪。他能确定，自己的身体现在肯定是红色的，能滴血。 “呵——”奥尔辛充满让人颤抖的声音掉落在海大胖脑壳上，他抬头看向对方，扯扯他的裤子示意能不能先放自己去穿衣服。 “我以为你喜欢裸奔呢。”这句话的嘲讽拉满。海大胖愤愤地加大扯裤子的力度，大有你不同意我就把你裤子也扽下来的意思。 男人温暖的大手扇在他后脑勺上，力度刚刚好。 所有人就看到光腚的人鱼挨了一记船长的爱抚后，碰瓷似的直接躺下，闭着眼像是开始装死。 鹿皮靴踹在那白嫩的皮肤上留下红印，敬业的人鱼动也没动。看热闹的船医蹦跶到船长旁边，熟门熟路掰开人鱼的眼睛，仔细检查一番后，盖棺定论： “船长，你又给他打晕啦！” 佩罗卡在旁边笑得张狂，拍拍奥尔辛的肩膀，丝毫不在意自己胸前异变到开始掉皮的地方。“奥尔辛啊奥尔辛，你也有被制裁的一天。” 说罢男人快乐地往自己在主船的卧室走，心想自己以后还是养成写日记的习惯比较好，这样就可以把被这种天然蠢克制的奥尔辛的所有囧事都流传给后世看。 然后就有个很重的东西猛猛抽在他小腿上，抽的他双脚离地后咚一声躺平看天，后脑勺磕得嗡嗡作响。 天地倒转的视线里，是面无表情拿着麻绳的奥尔辛，和正鬼鬼祟祟给海狗穿衣服的狼人。 船员们不敢看也不敢吱声，但笑得挺开心。 一巴掌打回出厂设置。海大胖也顾不上管自己光没光着，被太阳叫醒的瞬间，恶心感积极跳出来，逼得他连滚带爬来到桶边。 “呕——” 熟悉的呕吐声叫醒加菲尔德。狼人打着哈欠，熟门熟路打开门，将满屋子的清新海风味散出去。 谁能想到，在所有呕吐物都是酸臭腐败味的世界里，还有生物的呕吐物是空气清新剂呢。 “感觉怎么样？”加菲尔德蹲在小鱼兄弟身边，看到纤细的手举起竖个大拇指后颓然落下，紧随其后一声呕。 真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加菲尔德勒紧裤腰带走出房间，遇到船员朋友一起往甲板去。 “又晕船？” “可不是么。” 奥尔辛的左手已经完全不能动了。 灰败干枯的手连血管都干瘪下去，溃烂成块的皮肤稍微抬起就会脱落，肉就暴露在空气中。不痛不痒，不酸不胀，没有任何感觉。 从手指到手腕，整个左手就像是消失一般。 他戴上手套遮挡，确定早上没有被佩罗卡骚扰，索性走向对方的房间反向骚扰一下。 大副病怏怏躺在床上，睡衣敞开，与他左手情况别无二致的前胸看上去更为骇人。肋骨根根可见，皮肉萎缩到像纸一样薄。 “一个匣子给你弄成这样，出去别说是我艾森弗洛特号上的人。”奥尔辛冷哼。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佩罗卡没力气和男人争论，他现在能正常喘气都费劲。这东西不止影响到行动，甚至让呼吸都出现问题。 “我现在像个在漏气的风匣。”吸气时很安静，和呼气的动静如同一个风匣被人打上了眼，咝喽咝喽的声音不绝于耳。 佩罗卡看着男人戴上手套，了然点头，甚至欣慰地笑着：“很好，有你陪我，值。” “呸。”奥尔辛被这句话恶心到，嫌弃地后退，“你这象牙倒是吐得挺好。” “哈，这是天赋。”佩罗卡换个舒服的姿势，问他来这里总不能只是为了看看自己活没活着。 奥尔辛点上烟，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大海说：“明天就到仙后海域，要试试么？” 抬起手挠挠头发，佩罗卡轻拍自己的大腿，呲牙乐着：“你要我爬到她面前？” “我可以大发善心，把你扔下去。” “谢谢，我选海狗当垫背，让他带着我过去。” 奥尔辛意味不明地呵了声。佩罗卡被烟呛得咳嗽，用半死不活的声音问他难不成真想把海狗带去那里。 “船长，海狗也是海妖。你不怕他跑了？”比起相信海妖或兽人，他俩从一开始更愿意相信的只有自己。 烟蒂被丢掉，奥尔辛吐出最后一口白烟，外头要他提出个比这个主意更好的主意来。 佩罗卡举双手投降，表示自己现在是大病号，不具备思考能力。 “试试吧。”奥尔辛站在门前，“大不了就勒死他给你陪葬。” 门合上，奥尔辛耳根清净下来。海风吹走里面的破防叫骂声，带来清新的气息。 奥尔辛低头看自己腰间固定海妖筋索的环扣，那里的筋绳在暗处发光，向远处绵延而去的部分隐藏在空气中，不会被任何东西碰到或打断。 仙后海域被一片浓雾笼罩，需要船队呈一字型驶入狭窄的暗礁口，并安稳地穿越浓雾才可到达。 抵达时正值下午。原本快乐在甲板上晒自己腰包内东西的海大胖只觉得周围开始变得异常潮湿，海风中出现属于海妖的气息。 太阳光逐渐变得暗淡，眼前的世界被薄雾笼罩，连船都在以不同寻常的方式行驶，变得小心翼翼。 奥尔辛没有说话，站在船头冷静地看着前方。老亚瑟也收起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认真观察每处细节。 海大胖这才发现，他们来到了一片灰色的浓雾中。船下的水声中有不属于自然的声音响起，悉悉索索如同无数声音在窃窃私语，吟唱着陌生无情的歌谣。 年轻的大翅鲸说过小心仙后。而在加菲尔德讲述的故事中，仙后海域属于一个海妖。她占据大片暗礁所在区域，用浓雾将自己的地盘圈起，想要进入只有从太阳下走入雾气中。 首次抵达的船一定会触礁，被礁石撞得七零八落，人被仙后的使者救起好生款待后离开。往后每次航行，都要将报酬带来这片海域，仙后喜欢则可以再次进入，仙后不喜欢就再次迷失于雾气之中。 当时海大胖还专门问了这艘船是第几次到达，加菲尔德无奈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还是马斯特告诉他俩，在老船长的时候，艾森弗洛特号就已经是海域的常客，仙后喜欢这艘船。 老船长。海大胖敏锐捕捉到细节，结合上次从祝福妖纹那里得到的画面信息，他明白当时唱歌的人或许就是这个老船长。哦，海盗还是个家族生意。他乐了。 至于为什么要来仙后海域，奥尔辛给他的解释是，这里可以找到牛皮纸和斗篷的线索，以及如何解决他和佩罗卡身上诅咒的办法。 海大胖去佩罗卡的屋里看了变态大副。男人惨兮兮躺在床上艰难呼吸，但嘴还是不饶人，嚷嚷着一定会拉自己陪葬。海大胖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确定没有还手能力，把腰包里保存完好的薄荷糖给男人嘴里塞了一颗。 凉爽的甜味让男人的喘息声更大，但对方的脸上表情倒是从嫌弃到震惊再到享受。佩罗卡看着海大胖，问他这是什么。 ‘要你命三千。’皮这一下很开心的鲛人才不管对方看没看懂，欢快地退了出去。 现在，他装起自己的东西只把追踪器拿在手里，求爷爷告奶奶地对着浓雾鞠躬，确认四方都拜过，才按下开机键。 闪烁一下骤然亮起的屏幕点燃鲛人的希望。 硕大的没电标志直接就是盆开水浇在海大胖头上。 他妈的。忘了这玩意需要充电。环顾四周，这地方别说电，自己就是想找张卫生纸怕不是还得等几百年。 无奈来到奥尔辛旁边，戳戳认真看路的男人的腰，听到舒心的咋舌声，伸手用他们的手语问还有多久。 “急了？”浅灰色的眼中似有一汪潭水，深邃无波，看不出对方的情绪。 海大胖指眼前的雾气，然后指指下面，示意船底有东西跟着，还很多。 “是使者。”奥尔辛毫无表情，“仙后认识这艘船，不会让他触礁，派使者来接引。你不喜欢？” ‘说不上不喜欢。’海大胖鼻腔被越来越浓郁的腐败气息填满，他不懂这种味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大海上。 第17章 是心灵坏掉混合着无数冤魂的腐败气息，不像是“仙后”该有的味道。 像海鬼。 ‘我有预感，仙后不会喜欢我。’他的话逗乐奥尔辛。潭水泛起涟漪，问他从何说起。 海大胖思考一番后，抬手卷起袖子给对方看。 本该是人皮的地方被淡蓝色鱼鳞覆盖，一直蔓延到脸部，就连鳃裂处都长出尖刺，开合幅度缩得很小。 ‘鲛人的自我防御机制。’现在他的皮肤敲起来咔咔响，如同一块铁板，‘这个东西只有在遇到威胁时才会出现，而且是我不可控的。’ 船长显然被这奇怪的迹象吸引了注意，居然伸手捏住海大胖的下巴，强硬地抬起他的头与自己对视。 不得不说，奥尔辛长得真的很好看。脸上没有半点瑕疵，海上的漂流也没让他变得很黑，有着健康到会被医生夸赞的肤色和身材，嘴唇呈气血很足的红。 还每天都悉心打理自己的胡子，这些日子不论海大胖什么时候看到他，从未见过男人脸上有胡茬。 “脸红什么？”在手中越来越烫的人鱼眼神躲闪，莫名其妙害羞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大姑娘。奥尔辛失笑，松开手，人鱼连气都没喘直接跑走。 第15章 加菲尔德无法适应海上的大雾，过于粘稠浓厚的湿气让在干冷环境下长大的他浑身都不舒服。他觉得自己要变成发霉的树干，霉菌从内里向外发散。 船长同意在这种时候他躲在房间中，没有人会喊他干活。 而海大胖作为过于自由的存在，跑回来也是意料之内。只是这次回来的人表现不太正常，以前从未看到他进门就把脑袋扎进被子里过。 而且，小鱼兄弟的脚踝都是粉红色，很可疑。 狼人戳戳被子的手艺还是跟海大胖学的，精准戳到鲛人的脊椎上，探出头正对上充满探究神色的红眼睛。对方也不说话，就盯着他，嘴角上翘。 他俩已经可以靠眼神来交流很多事情。海大胖不好意思地缩进被子里，加菲尔德紧随其后，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聊天。 ‘你觉得，船长帅吗？’海大胖羞得手指尖都是红色。 “很帅啊。船长很帅很有男人味是大家公认的。”加菲尔德认真点头，然后就感觉自己眼前出现了一只比自己还像狗的亮晶晶大狗眼。 ‘他结婚了么？’ 这个问题出现，饶是再迟钝的人也想到了关键所在。加菲尔德瞬间瞪大眼睛讶然地看着自己兄弟，思来想去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们允许异族还是同性之间通婚啊？怎么生孩子？” 要是能说话，海大胖现在绝对会尖叫。他大力锤了两下狼人的胳膊，要自家兄弟别乱说话。 ‘就是好奇。他长得特别像我大学的一个老师。不过，我确实喜欢他这种类型。’ “你家里人知道么？”加菲尔德的耳朵都出现飞机耳的情况，他简直要被小鱼兄弟家里的奇怪风气吓到呕吐。 要是被自己父亲知道自己喜欢异族还是同性，绝对会举全家之力把他绑在山里最高的树上用藤条抽成肉干。 可小鱼兄弟露出无所谓的表情，表示‘知道啊。他们不会管的。我们种族不论男女都可以生育，所以没人在乎喜欢男的女的。至于种族不同确实麻烦，我第一个男朋友只活到七十岁就死了……’ 狼人的肠子都已经绑成花了。他深呼吸着让脑子清醒，没再去管因雾气而变得沉重的四肢，就看着人鱼说： “可你上次说你才十九岁。” ‘对啊，按我能化形成人类的时间算就是十九岁。但按照人鱼族的生长时间算，我现在……’ 海大胖掰着指头，浅浅算罢，骄傲表示有九百五十年。 ‘人鱼族要一千五百年才算成年的人鱼哟~’ “呕——”这下呕吐的变成了加菲尔德。 当海盗满打满算一年零两个月的十八岁狼人在大雾天，得到了震惊一辈子的信息。他的心缠在肋骨上，被父亲的嘱托用肺叶抽成碎片。 船突然的停滞导致整个空间都发出巨响，海大胖直接从床上因惯性被甩在地上。他不解看着加菲尔德，刚吐完还腿软的狼人同样疑惑。 与方才不同的是：此时海大胖觉得自己可能是到了什么残次海鲜填埋场，空气中满是腐烂的灵魂和恶念，有探究的视线正顺着海风往他的脑子里钻。 他听到了尖利的声音在笑，可狼人显然没有接收到这个信息。 二人离开船舱回到甲板，才发现船已经穿过了迷雾，停在片十分奇特的海域。 这里与外界一望无际的海完全不同，它有着从海底凸起的嶙峋怪石，每根都高耸入云，插进笼罩在头顶的灰黑色云中。 石头上似乎有无数孔洞，往外透着幽幽绿色的光芒用作照明。海水也是墨汁一般的黑，有白色的影子飞速游过，看起来像人又有着奇怪翅膀，速度极快。 腐败气息就充斥在每一处，吹来的风里还有灵魂在哀嚎尖叫，犹如海上地狱般恐怖。 最强大的力量在正前方，那里是最大最粗的石柱，被无数条铁链捆绑，末端在水中，像是要飞出这片地方被海里的力量困住。又像是特地留在那里做最短但最有力的支柱。 海大胖清晰感觉到在那石柱里，有双充斥着欲望与恶意的眼睛在死死盯着他。还在笑。像是藏在草丛中隐蔽猎手看到了心仪的猎物。 这里的掌权者没有将逝者的灵魂放开，而是禁锢在由恶意凝结成的监牢中，对方在享受尖叫与哭泣，她在靠这种东西的伪装出作为所谓“仙”的面子。 就是海鬼。 海大胖从由加菲尔德亲手缝补好的腰包中掏出自己的指虎戴在右手上，确认队长下在自己身上的禁制可以在战斗时被解除。 由黄铜混着鲍鱼壳配合蓝鼠尾草烧制而成的指虎是属于海大胖的武器，是解放他作为鲛人全部能力的钥匙，在特殊且必要的时候使用，并不会被队长处罚。 现在这地方的情况就是特殊且必要的时候。 他不相信这个所谓的“仙后”，更不承认这位是海妖。 奥尔辛讨厌这里。如果不是情况难以控制，他就是去鲨鱼群里洗澡也不想来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谁家好人会把自己的老巢装饰成狗屁预言书里用来吓唬教会那些老东西的图画模样，上次带那老头来看了眼，离开时没走出浓雾老头就心脏骤停。 加上那些奇怪模样的使者，站在甲板上阴恻恻地笑一下都是对艾森弗洛特号的侮辱。 不过今天的亮点可不是这地方，而是那从船舱里走出来就冷着一张脸像是换了内馅的海狗。 瘦小的人换了身新衣服，贴身又有合适的放量，适合战斗。长发被细绳子彻底绑成辫子垂在脑后，手上还多出个在昏暗环境里闪着暖光的东西。 尤其是那双金红色的眼睛，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在白色中熊熊燃烧。他突然回忆起不久前捏住的海狗的下巴，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硬中带软的微凉触感。 “抛锚。”奥尔辛无意识摩擦手指，转身下令。 这次跟进来的船只有修女号，两艘船一前一后停在两根石柱边，随船锚入海，水里的使者们也攀着铁链登船。 奥尔辛将船上大半船员都留在了外面，现在两艘船的总人数加起来不过二十人。 长有类似于蜻蜓翅膀的纯白色怪人们根据船员人数站到每个人身边，老亚瑟清点后发现，小人鱼的身边呈空闲状态。 “数错了？”他嘀咕一声。 ‘不。’人鱼头也不回地冲他打手势，动作比平时有力迅速，‘她要我先过去。’ 说罢，人鱼走到奥尔辛身边，互换眼神后纵深跃入黑色的海水中。奥尔辛发现他没有变出鱼尾。 随海大胖入水，原本在水中密密麻麻的白影都消失不见。直到人鱼的身影消失，船上这些才像往常一样来到身后，双手从腋下穿过，锁在胸前展翅往中间的平台飞去。 粗壮的石柱上有一圈不靠近就不能被看到的黑色阶梯，每阶的距离又短又窄，勉强能容纳三分之一的脚站上去。 台阶由许多生物的脊椎骨混合黑泥构成，突起的骨节清晰可见，有些甚至是人类的骸骨。 腐败味的源头就是这根柱子，海大胖走在上面几欲作呕。他感觉寒冷在往自己的骨头缝里钻，如无数尖刺，想要封住身体阻止他行动。 要是审判姐姐在就好了。他咬紧牙关，微微俯身伸手扒住五阶外的楼梯，用陆地兽类的方式登楼。 这是对方给自己的下马威。海大胖清楚感应到有巨大的力量从石柱顶端压下来，如同千斤巨石在自己背上，稍有不慎就会被压弯脊梁。 可笑的海鬼。他张开嘴发出属于海妖的啸叫，高频声音瞬间碾压所有冤魂恶灵的动静，连海面都泛起细密的涟漪。 鲛人一族岂能被你们这种东西压垮！海大胖完全被点燃斗志，攀爬的速度骤然变快。 第18章 只是他没看到，在啸叫声扩散出去的瞬间，那些使者全部都有一瞬僵硬，翅膀停摆差点把二十多个人全撒手扔水里。 尤其是加菲尔德，再度被不明力量震慑到内脏的他，没忍住又吐了。这次吐得也是水，一滴不落全掉进了黑色海水里。 差点被呕吐物残留水滴波及的老亚瑟破口大骂，十多句脏话没半个字重样。 他们是同时到达石柱顶端的。在由黑色石头打造而成的石凳上，坐着永远美丽妖艳的仙后。 女人黑白混杂的长发如瀑布从椅背上倾泻而下，数个使者跪在旁边用人骨制成的梳子为她梳理。 “诺提勒斯，你比你的父亲要懂礼貌。”仙后的长袍中伸出一根细长如竹竿的手指，轻轻一勾，装在奥尔辛口袋里的玻璃瓶就自己飘到对方面前。 “这是给我的礼物？”女人的声音带有让人心神不宁的魔力，奥尔辛所有负面情绪在此刻被驱逐，带着自己的船员恭敬地单膝跪下，行礼向仙后问好。 奥尔辛简短说明这玻璃瓶的来历，并询问了自己带来的问题。女人优雅眨动紫色的眼睛，视线落在石柱边缘的海大胖身上。 “是新朋友。”话音落，众人只觉眼前一闪，女人已经站在人鱼面前。长发在地面呈扇形绽开，如奇异的花朵。 而平时对所有人都笑盈盈的人鱼此刻面无表情，微微偏头躲开女人伸去抚摸的手，金红色眸中带着他们从未见到过的冷峻杀气。 这似乎才是他的真面目。加菲尔德想。 “你讨厌我，对么？”仙后身上的恶意几乎要凝成实质，海大胖后退两步彻底站在边缘处拉开与对方的距离，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半个字都懒得同这种奇怪的东西交流。 对方很失落，头发瞬间变成全白，跌跌撞撞走到石凳旁，状若无骨地跌倒在前捂脸哭泣起来。又细又尖利的哭声引起周围冤魂更大声的哀嚎，四面八方的恨意向海大胖涌来，是只针对他的攻击。 ‘别装了。’海大胖确定对方可以听到自己的思维，毫无感情地对女人，不，女鬼说，‘我不想理你，别挑衅。’ “呜呜呜……咯咯咯咯——”哭声突然转成阴森的笑声，女人站起来脸上丝毫不见哭过的痕迹，头发也变回黑白相间。 玻璃瓶再度飞到奥尔辛面前，仙后也蹲下，微笑看向男人说：“诅咒好解，要拿什么来换呢？至于那牛皮纸的信息，看在新朋友的面子上，我可以免费送你。” 奥尔辛从腰上解下一个小型的束口袋，里面是十多颗闪烁蓝绿色的并且有海鸟蛋大小的温润珍珠。柔和的光点亮女人的眼睛，长到诡异的手指捏起一颗，轻轻放在脸上摩擦，仿佛沉溺在珠光之中。 而珠子出现的刹那，海大胖忍不住瞪大眼睛但很快收起情绪，咬着牙心想待会离开了自己一定要狠狠咬这个暴力狂船长一口。 “诺提勒斯，我的诺提勒斯……”仙后的鼻尖几乎与他贴上，血红的唇就在奥尔辛的嘴唇前煽动，再凑近两厘米就可以亲上。 一只苍白又纤细的手挡在奥尔辛面前，男人抬头，看到海大胖站在身边。这只手上还戴着那奇怪的装饰品，黄铜色带有枝叶花纹的平面上，刻着当时海狗写下的，属于他真实名字的符号。 第16章 女人的身高在任何地方都有着绝对的压倒性。 海大胖站直了身子也只能勉强够到对方的胯部。有着紫水晶般眼睛的女人对他的动作似乎很开心，尖啸着伸手将海大胖从两肋部位瞬间抓住，把他举到空中。 外人看来有点像是大人举小孩的姿势，只有海大胖知道对方用了多大的力气。他感觉到自己的肋骨正在被外力挤到变形，疼痛与窒息感让人难以忍受。 好在此时他背对着船员。海大胖伸手握紧女人的胳膊，眼中寒光一闪，天上就炸开道蓝色的闪电，示威般打断距离这个石柱最近的一根通天柱。 女人的笑中带上惊讶与恨，她没有再用力，只是一味地加深笑容。 这道闪电劈到的地方轰隆隆倒进海水，无数使者想去帮忙，惨白的手碰到石柱的瞬间，就被残留的电袭击，如同一块破布沉入海底。 “朋友，我好喜欢你。”海大胖在女人伪装出的良善面具下读出浓郁的恨，紫色眼睛里涌出的疯狂连他的心也一起点燃。 他是战士，好斗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俩相互制约，女人一用力就可以揉碎他的肋骨与内脏，他也可以在碎掉的前一秒唤来蓝闪给她沉重打击。 鲛人有着四根可以咬断很多生物脖子的尖齿，海大胖确定此时自己也在笑，那四颗牙就展现在女人眼前。 ‘我说过，别挑衅。’会畏惧武灵子是因为他的能力和本领，面对这种装腔作势的东西，海大胖不会产生任何负面心理。反倒是她让自己感受到久违的杀心，毕竟平时上学就够忙，哪来时间去战斗。 “仙后。”奥尔辛的声音强势插入他俩的对峙，从女人刚才针对他们的压力中挣脱，“他只是我的新船员，不懂规矩。” 奥尔辛深潭般的眼睛看向海大胖，他能确定这个女人在用力地挤压人鱼的肋骨，在那双大手下，有着已经从衣服下凸出来的一根骨头。 肉眼可见的深绿色血液缓慢浸染白色的上衣，这次换他拦在二人中间。奥尔辛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之间会有这么大的敌意，但眼下并不能任由他俩随意发展下去。 仙后看着奥尔辛，露出慈母般的微笑，轻轻将手中的人放下，说自己只是太喜欢这孩子罢了。 “你带来的礼物很珍贵，我喜欢。”女人走回石凳优雅坐下，使者们连忙为她整理好头发继续梳起，“这是人类巫师的诅咒。” 玻璃瓶漂浮在女人手中，其中的纸卷再度展开，淡紫色光纹如同一盏灯般明亮。 “对方诅咒所有触碰到其的海盗都会变成枯萎的鱼，最后死在绝望的窒息中。当第一个触碰的人死掉，海盗船只就被吸入深海，怨灵们将永无天日。” 随女人的话语，那光纹开始扩大，奥尔辛的左手开始感到烧灼与疼痛，像是被塞进火炉中的钢块，被无数铁锤狠狠敲打。 身后躺在地上的佩罗卡也开始痛苦地呻吟，的呼吸声变得更加破碎，仿佛有人用煤炭堵住他的气管，只留下一条缝隙供他出气。 “你们都触碰到诅咒。”女人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用长针般的指尖轻轻捏住瓶口的木塞，拔起时所有人都看到上面有类似于蜘蛛网的阻碍被撕掉。 随木塞离开瓶身，原本透明的液体瞬间变成鲜红色，争先恐后从里面涌出染红女人的手与裙摆。一个半透明的人头出现在空中，双目流血冲着所有船员咆哮。 声音中的恨与怨毒让所有人耳内刺痛，加菲尔德堵住耳朵都无济于事。好于人类数倍的听力此时变成了坏事，他只觉自己的脑子都要被搅散。 “啪——”清脆耳光声响起，声音戛然而止。狼人抬头看，自己的小鱼兄弟手还保持扇耳光的动作，那人头已经散成白烟消失不见。 仙后眼中充斥着对海大胖的眷恋，伪装出的友善在此刻达到巅峰。她欣慰地看着眼前的人，伸手从瓶中捏起那纸卷，看也不看就放入自己的口中咀嚼。 “嗯……”淡紫色的光在她口中溢出，越嚼光越弱。等光彻底不见，女人才做出吞咽动作，完事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是人鱼的腹部呢。” 奥尔辛怔愣一瞬，视线不自觉看向海大胖。 “巫师用人鱼的腹部皮肤写下诅咒，混着那条人鱼的血泪……嗯？还有怨念与恨意，嫉妒……真是复杂的美味呢。”仙后故作萌态，捧着自己的脸看向被诅咒的二人组。 佩罗卡的症状最为明显，在挣扎后亲手从胸前撕下大块皮肤，伤处肉眼可见地愈合恢复原状，人一股脑爬起来，健健康康。而奥尔辛摘下手套，坏死的皮肉连同手套离开骨骼，森森白骨眨眼间就变的正常。 “作为给诺提勒斯你的礼物，是这个。”女人伸手指着头顶的黑云，众人抬头，看到上面凝聚成一艘船的样子。 是光明号。 “那不懂礼貌的贵族带着新的玩伴去了群星海域，你们现在追过去，还能救下祭品。” 乌云不断变换，拟出贵族的脸和一个斗篷人，最后画面定格在斗篷人无法被看到的空洞的面部，如深渊般黑暗。 奥尔辛行礼道谢，转身准备离开。他直接捏住海大胖的手腕，用最强硬的态度让对方别再回头。 然乌云突然开始下沉，周遭黑色海水似油锅般封腾，无数水泡中冒出个巨大的章鱼头来。粗壮的触手顺石柱来到他们周围，组成高大的围栏。使者们也飞在空中，笑得阴森可怖。 “我也想要新朋友。”仙后的头发蔓延开来，划过每个人的脚边，如锁链将他们的腿固定住。 奥尔辛发现海大胖所在被绕开，而海狗的眼睛充满让他难以言说的怒火，金红色的眼彻底变成红色的烈焰，暴长的尖牙缓慢地突破嘴唇顶在下巴的皮肤上。 第19章 白皙皮肤外层那些淡蓝色鳞片也在加深，包括他手中握着的那只手。冰冷透过皮肤来到他心中，眼前的人鱼似乎在这一刻卸下所有伪装，露出属于他的，属于兽性的真是面目。 “留下来吧。”仙后充满魅惑的声音自海大胖的身后想起，女人甚至胆大到伸手环住他的身体，脸缓缓从侧面出现，“留下来陪我吧。” 带有滑腻恶心感的手指划过海大胖的脸，他深呼吸强忍下杀人的心，挥手让奥尔辛他们快走。 “你要他们走？”刺耳声音响起，女人似乎是觉得他愿意留下，赶忙撤去所有阻碍，让使者们用最快的速度将奥尔辛他们扔回船上。 使者力气极大没有被挣开的可能，奥尔辛被带到天空中，骂道：“海狗！你他妈要做什么！”想要动手扯筋索将人一起拎走，却被使者限制动作。 女人的头发飞速将海大胖整个人包裹其中，一个人蛹静静站在石柱之上。 反抗啊！奥尔辛咬牙切齿，心中大骂刚才那么横地挡在他们中间，怎么可以因为这种小事就束手就擒。 加菲尔德看着远方的石柱，落地没有站稳就连滚带爬来到船沿要往海里跳。 翻越栏杆的瞬间，他们看到黑云中落下数十道蓝色闪电，每一道都精准落在那平台上。 女人凄惨的哀嚎声带有强烈的冲击波，使者们从空中纷纷落入水里无法动弹，那大章鱼想跑，却被闪电击中头顶瞬间变成黑炭缓缓沉下。 很快有个白色的点从石柱上落下，以很快的速度来到船下，顺着锚链攀爬回到甲板上。 海大胖低着头走到人群中，老亚瑟距离他最近，想过去夸一句兄弟真厉害。手还没碰到，就看对方猛地呕出大口的血，身形一晃倒了下去。 身体状态未恢复至百分百强行开大的后果，就是两败俱伤。 海大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游回船上的，只晓得在踏上熟悉的甲板瞬间，连日积压下的伤病瞬间爆发，他简直要被痛死。 那海鬼是没力气再管这两艘船了，被连击的她十年内能恢复都是因为海大胖硬件不足给的优惠。 朦胧中海大胖恍惚看到自己队长，男人的身影站在乌云里，一双纯白的眼睛透过遮挡看着他，带来让人舒心的安慰。 伸手去抓，是和队长一样温暖有力的手。对方牢牢同他紧握，将鲛人族没有过的温度传递过来。 仙后掐断的肋骨在温暖中渐渐归位，体内多余淤血顺着食道被排出，海大胖确定自己现在像个血袋在往外放血。 会吓到别人吧。他意识在混沌中漂浮。心里不住为自己恢复期的惨状道歉，但身体完全动不了。他还清晰记得现在是在异世界的海盗船上，有暴力狂船长、变态大副，和个狼人好兄弟…… 加菲尔德被小鱼兄弟的血量吓到炸毛，尾巴像个巨大的海胆。由船长抱着的人嘴里在喷血，深绿色将两人和甲板都染透，身体上有蓝色的东西在渐渐消失。 船医没有跟过来，现在只剩二十多个人要起锚显然是有点困难。奥尔辛并不放心从这里打上来的海水可以为海狗带来治疗效果，可眼下似乎也只剩这一个办法。 人鱼在石柱上的表现是出乎意料的。对方是在保护他们。 第17章 这个口不能言手语又差的人鱼在一次又一次为他带来惊喜，赶来仙后海域的时候，奥尔辛甚至有过对方最好不要在完事之前醒来的想法。他内心深处有一点恐惧，怕这个来自海洋的人鱼随海妖离开。 是真的怕他离开么？好像也不是。只是不想自己拥有的这样一条稀有又有意思的玩物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离开，还是在他没有玩腻的时候。 对方身上总有着其他生物中闻不到的淡淡香气，像是陆地上的不知名野花，带着香气从风中掠过，不肯停留。 所以当看到人鱼倒下的瞬间，奥尔辛做出本能的反应。将其接住，任凭那不带任何腥味的血流在自己身上。 “船长，前面……”老亚瑟在颤抖的声音将奥尔辛从思索中叫出去，顺对方手指方向看，竟是那条章鱼又出现在视野中。 光是脑袋就有船身大小的巨型章鱼将触手盘在那些石柱上，用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似乎是在提防船上的人鱼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狼人挡在自家船长和兄弟身前严阵以待，奥尔辛低头看到人鱼吐血的情况已经终止，面色在渐渐恢复有要醒来的迹象。 而平台上被雷劈过的仙后似乎也缓过劲来，站在石柱顶端幽幽望着他们的方向没有多余动作。 头顶的黑云翻滚，越压越近，大家都觉得空气似乎在变少，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奥尔辛咬牙将人鱼放平在甲板上，强忍不适走进船长室内，打开床下暗格，取出一把缠绕着蛇骨的匕首。 蛇骨匕首出现的瞬间，有狂风向他们奔来，吹得两艘船左摇右晃。所有人紧紧抓住身边固定的东西以防被甩倒，加菲尔德抱住小鱼兄弟的同时，将脚上的尖甲深深抠进木板来稳住自己。 奥尔辛迎着大风稳稳站着，细看可以看到那没出鞘的匕首破开了风，蛇骨的头部在缓缓抬起，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章鱼开始缓缓沉入水中向他们所在游来，看着几乎是棕色的大脑袋离自己越来越近，奥尔辛开始思考今天保下艾森弗洛特号的可能有多大。 他不怕失败更不怕死，但要在这种鬼地方牺牲自己的船员，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佩罗卡舒展身体也从腰间拔出自己的长剑，目光炯炯看向章鱼，展现出无畏的模样。 “不，科拉。”仙后的声音很是虚弱，“放他们走。” 走字带着可以被明显听到的颤抖。 风停了。 那章鱼停在离船约莫十米的距离，闻言用两根触手卷起船锚帮他们放在船上，然后强行将船调转方向，像是抛纸飞机一般给他们滑入浓雾中。 强转向与滑行带来的不稳定害的一船人都呼啦啦摔倒在地，奥尔辛稳住自己身形半蹲下去没有摔得太惨，而老亚瑟直接从甲板上不偏不倚地滚进了船舱。 恢复航行已经是来到雾气的后半段，深灰色变为浅灰色，隐约可窥见雾气外等待的其他船只。 众人在摔得七荤八素中爬起来恢复行驶，加菲尔德得令将小鱼兄弟抱回房间，安顿好出去擦甲板。 这个九百五十岁的未成年人鱼有着让人惊叹的战斗力，至少在他的认知里，能如此轻松就召唤出闪电的生物，只有人类中修行的大巫师们有这种本事，那也得又是魔法阵又是咒语的来好一会才可成功。 至于船长的手和大副的胸口，他有闻到其他的怪味。这种味道和仙后海域的气息相似，但在二人身上若隐若现不能被确定是否真实存在。 无奈观察中确定二人的以前的伤处毫无异样，加菲尔德也就不敢说出这个发现。 船驶出浓雾的时候，海大胖已经从自我修复中清醒。吐出内里淤血后一身轻松，想下水游几圈长长气力。 不过睁眼后最先看到的不是狼人兄弟而是船长这个画面还是很吓人的。他下意识去看男人的左手，确定已经完全恢复正常后心里更为轻松。 “没什么想说的？”奥尔辛的眼神比平时说话要柔和不少。 一反常态的样子反倒是让海大胖有些不习惯，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一番，确定男人不是伤到脑子导致变异，才比划问说 ‘说什么？’完了他故作惊讶神色，‘你知道我半夜偷偷敲你门的事了？’ 对方瞬间垮脸，恢复平日里那副自己欠他钱的神奇模样，用灰色眼睛瞪他，伸手把一个东西大力拍到他面前。 是那个指虎。 海大胖不明所以，坐起来伸懒腰，听到全身骨头咔咔作响，舒服地长长叹气。拿起指虎，当着男人的面带上，表示： ‘这个，是我的专属武器。是队长给我做的。算是一种解禁器。’ 说到这里，海大胖干脆扒拉开自己的头发，把后脖颈处的禁制露出来，伸手把指虎往跟前一贴。微微的热度传来，他能确定指虎上的名字和禁制肯定都亮了。 ‘因为我的禁制虽然是不能对普通人类出手，但实际上是对我自身原本的能力的扼制。毕竟鲛人的能力在岸上，还是过于麻烦。’ 收回手，海大胖对上奥尔辛明显很感兴趣的眼神，继续解释。 ‘禁制克制我，而戴上它，就等同于告诉禁制现在情况危机，我需要解锁我的力量使用。就可以用了。’ 比划结束，为了让对方放心，海大胖又补一句：‘但还是不能对人类出手哦。’ 奥尔辛望着那双与在仙后海域中完全不同的眼睛，心脏不可闻地漏了一拍。此时的金红色是灵动的夏日阳光，带着鸟儿般的雀跃，光是看到都让人觉得快乐。 仙后海域里的金红色是点燃天地的火，不用靠近都会被高温灼伤。 他惊讶于自己突然的心动，又无法分析是因为什么。这海狗的出现就带着曲折离奇，现在更是惹出无数让他不明白的情绪。 第20章 真是个祸害。奥尔辛微微皱眉，心里骂的内容含糊不清，是说自己还是说对方，根本分不明白。 “我们正在赶往群星海域，你那个什么追踪的东西能用么？”奥尔辛干脆岔开话题回到正事上，用工作来冲淡自己奇怪的心情。 海大胖无奈地摇头，叹息解释：‘我得等这里打雷的时候才能再用它。’ 这下是奥尔辛真不理解，他挑眉等待对方解释，但这件事似乎要靠手语很困难，就看那十根手指几乎要打结，也没能说清楚具体原因。 “你的手语吵死了。”奥尔辛嫌弃瞥海大胖一眼，示意闭嘴。 天晓得海大胖多想给这恶劣的人类一耳光。 直到属于仙后海域的雾团也彻底消散于远方，船队才算是彻底恢复正常。 佩罗卡欢呼着回到修女号上，留下那裤衩状的金匣，说自己就是变成猪也不要再动这晦气东西。其他人似乎还忌惮那诅咒，纷纷表示不要。 最后金匣溜达了一大圈，又回到海大胖手中。看着这么大一块金子，海大胖忍不住笑歪嘴，毫不含糊地抱在怀里。 开玩笑，这玩意可是硬通货，自己就是在这里花不完也能带回去小富一把。靠着近乎霸权的力气，海大胖坐在甲板上仅用半个小时就把裤衩搓成数枚金豆子。 看着被金豆子填满的腰包，体会过人类世界商场的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腰缠万贯”。 少说一斤多的金子揣兜里，谁不开心，做梦都能笑醒。 只可惜加菲尔德也怕，不然金豆子高低分好兄弟一把。 而船上的大家对他的接纳度也更加高，甚至在刷甲板的时候会有船员来帮忙，示意他可以在阴凉处小憩。 暴力狂奥尔辛也放宽了他的活动范围，说在不工作的时候允许他去海里绕着船游两圈。 听到这消息的第一时间，海大胖兴奋地原地蹦跶好几圈，都没在意自己去抱奥尔辛时对方那扇到头上的巴掌。 “挺好。”每天都会拖一块冻肉来甲板晒的马斯特很是欣慰，时不时指挥着海大胖下去抓点新鲜海货来改善伙食。 对于长时间航行，海大胖生出对水果不耐放这件事的怨念。看着泡在水杯里的腌渍柠檬，他一点也不想喝。 反正鲛人又不会缺维生素c，这个福气你们享受就好。 现在距离群星海域，至少还需要十天。而在这十天里，他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在某个海滨小镇停靠补充物资，听说那里没有霍尔伽德三分之一大。 ‘至少有水果吧。’海大胖问值夜的船员。 “最多有点橘子，不过倒是可以多买点无花果干和葡萄干回来放着。”船员也觉得馋，舔舔嘴唇。 呃……橘子。讨厌酸味。海大胖吐吐舌头，坐在瞭望台的边上晃悠着双腿。 这里是桅杆高处专门搭建的瞭望台，可以说是整艘船最高的地方。今晚他和这个名叫比利的船员守夜，需要在这里待上一整晚。 无聊到打哈欠。海大胖张大嘴的动作也让比利忍不住，两个人在台子上一个比一个嘴张得大。 四面都是海，今夜又是个多云的夜，星星被挡在云后只露出少少。海面平静，除过从船下扩散的波纹，唯一乐趣就是看跟在后面的其他船。 最开始还很有意思，船队虽保持着统一的粉刷风格，但每艘船都是不同款式，据说是可以应付很多种海上的战斗。 修女号跟在侧后方，瞭望台上两个人已经睡了一个半。倒是佩罗卡的船长室还亮着灯，不知道大晚上不睡觉在想什么。 海大胖跟佩罗卡的关系也好了不少，除过那个变态还是喜欢开玩笑外，至少教学内容变得认真很多。这几天他学到不少手语内容，和大家的交流越来越顺畅。 第18章 比利拿起酒壶猛喝一口，舒服的长长呵出声，还递过来询问海大胖要不要来点。 ‘喝不了。’海大胖连连摇头，‘我在鲛人族还没成年，喝酒会难受。’ 他没敢说自己闻都不敢闻这件事，毕竟在船上，大家对他的印象本身就不是很爷们。这要是再被知道，一定会变成新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比利大笑起来，“未成年啊，怪不得那么小点。” 这个小……似乎不是在说自己的年龄。海大胖用不善的眼神看着对方，比利露出你懂得的表情，眼神下落一瞬又收回，无辜眨眼。 ‘我就知道！’海大胖气得咬牙切齿，冲比利比小手指。男人看完他的反应更快乐，伸手将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捏在一起，只留出小小的空隙。 气急败坏的鲛人弹着比利的小腿表达不满，对方差点笑岔气。 “事实嘛。”比利还很无奈地摊手，好像自己吃亏一样，“咱船最小记录就在你身上。” 不过这确实是事实。海大胖无力趴在瞭望台的栏杆上，不要脸地承认下这句话。 ‘我的种族不论男女都能生育，所以不怎么在乎这东西大小。但我的，的确是有点……’ 海大胖并不觉得这种话题不对劲，说罢后倒是旁边的比利一口酒直接喷了出去，瞪大眼睛惊讶无比地看着他，结巴半天才能正常说话。 “你，你，你也能……能生？！”男人没喝多但好悬给自己舌头咬断。 老实巴交地点头，海大胖拍拍自己的小肚皮，竖起大拇指表示完全没问题。 ‘只不过我们不提倡未成年鲛人生育，比较损坏身体啦。’鲛人独自开朗，留下旁边又一个被他们奇特生育观吓到石化的人类。 不过比利的表现比加菲尔德好些，没吐。 “海狗。”比利的口吻在片刻恢复后变得严肃，认真地问他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得到只有加菲尔德的答案后，对方才松了口气。咕咚饮下半壶酒，才犹犹豫豫地嘱咐道：“别把这件事再告诉第三个人。” 不理解的海大胖歪头看着比利，表示自己不明白为什么。 男人似乎很纠结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在狭窄的瞭望台上来回踱步，直到一壶酒全部都喝光，才猛地拍打了下围栏，蹲在他身边严肃地说： “虽然大家现在都接纳了你，我们也很喜欢你这个人鱼兄弟。但我们毕竟是在海上飘得，裤裆里那玩意只能用来上厕所，至于解决需求基本靠手。你说你能生育，在我们眼里就是有的用……用，你懂吧？” 听到这话的瞬间，海大胖的脑子才如过电般清晰，他瞬间明白比利的善意提醒。他羞红一张脸，连跟男人对视的勇气都消失不见。 人类的生理知识他学过，但唯独没记得住这个种族很多人都有着强盛的欲望。现在学的知识和实际联系上，年少无知时看过的那些不能播的东西瞬间与现实连通。 比利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收起酒壶，站在旁边手足无措，摆了半天姿势后才干巴巴开口，解释道： “我女儿四岁了，跟你的发色有点像。我想着她以后肯定也会遇到这种事情，所以在你这里提前练习下对话，你别，别在意我说得太……” 面对越来越小声的话，海大胖抬起头对比利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对方是纯爷们。 ‘你以后绝对是个好爸爸！’ 叫醒奥尔辛的，是巨大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清晨六点，太阳刚刚爬出海平线。走出船长室，甲板上站着刚结束值夜的比利，男人神色尴尬，看到他后更是目光闪烁一副很忙的慌乱模样。 “你最好给我个解释。”没有起床气但不喜欢被打扰优质睡眠的船长下达新一天的首道命令。 男人瞬间站直身体，嘴角抽搐后伸手指着水面说：“是，是人鱼朋友跳下去了……” “嗯？” “夜里我俩聊天，说到女儿的事。就顺口问了他家里的情况，好像给孩子说的，想家了。” 比利忘不了就在五分钟前那个站在身边憋着嘴一脸委屈的人鱼，像极了自己回家后看到女儿，小姑娘的思念与对他的抱怨和思念纠缠，就会有这样的表情。 结束夜班的瞬间，委屈到眼里有泪花的人转头就从瞭望台上一跃而下，不似平常般轻盈，直愣愣拍进大海中溅起无数水花。 来不及细看对方情况，比利就被船长堵个正着。面色不佳的人眼神中充满对这件事的不悦情绪，锐利的灰色眸子刮过他的大脑，留下铁锈和海风。 “以后再说，就抽你。”奥尔辛的慈悲简直让比利感恩戴德。 男人恭敬鞠躬逃离甲板，庆幸自己活着。 奥尔辛站在栏杆边看着水面，波光粼粼毫无目标所在。 清晨的甲板会变得忙碌，大家各司其职为新一天的全速航行而兴奋。加菲尔德兢兢业业刷甲板，心想昨夜只是去值班的好兄弟怎么不见踪影。 船长也阴沉的可怕，时不时沉思着抚摸腰间的筋索环扣，一副犹豫要不要扯它下的模样。 第21章 难不成，是小鱼兄弟跑了？ 加菲尔德没原由的往最坏的情况想着，又带着点莫名其妙的雀跃情绪。要是小鱼真的跑走，是不是说明他有办法回家了呢？ 结果是没有的，小鱼兄弟想回家的愿望暂时根本无法实现。 所以，蹲在围栏底下吭哧吭哧刷缝隙的加菲尔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从水里飞出来的一条金枪鱼砸中了脑袋。 当场砸晕，脑袋扎进了脏水桶里。 所以他没看到自己“瘦弱”的小鱼兄弟背着条比自己大三倍有余的乌贼爬上船，笑得大白牙反光。 ‘船长早啊！’奥尔辛眼里，海狗没有任何想家人该有的深沉与悲伤，反倒是好像在水底下偷吃了什么东西还没擦干净嘴。 马斯特是所有人里最开心那个，抽着烟给了海大胖一口，亲在脸颊上，“小东西，牛。中午给你烤金枪鱼吃。” 人鱼的桃红色舌头在水嫩的唇上舔了圈，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要吃最肥的地方。 而回应海大胖的是好兄弟的呻吟和船长的铁拳，他被抓着后襟，像条烂抹布被奥尔辛一路拎到船长室里。 关门锁窗，瞬间黑到只剩下一盏油灯的地方，让海大胖梦回底层牢房，腿瞬间就软掉。 海大胖缩在转头就可以开门跑路的角落，看着火光中更像鬼的男人，比划问对方有什么事。 “解释一下。”梅开二度的内容让海大胖无法思考，他呆呆地看着奥尔辛，用充满疑惑的眼神提问。 我解释什么？我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不是你答应我可以下去抓鱼的么？而且我是下了夜班才去抓鱼的，不能扣工资吧？！ 不对啊，我也没工资啊……海大胖头脑风暴。 奥尔辛见对方的模样，忍不住哼笑一声又很快收回表情，屈指敲敲桌子以示警戒，幽幽开口：“闪电，是你的什么技能。” 怎么还在这事上啊我天爷。海大胖倍感无奈。他确定自己在翻白眼，而且有被奥尔辛看到。 ‘大哥，我是鲛人，有点奇怪技能不奇怪吧。’长难句的比划使用了老家方言手语和海盗手语结合，奥尔辛倒是看懂了。 “你没报备。”这话让海大胖气得抖腿，抱着胳膊站在角落独自冒烟。 这男人的无耻和脑子有问题简直是在持续刷新，他甚至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给这人挂标签。 对方也不再急切，悠悠端起自己的茶杯，优雅的动作愣是把杯劣质的腌渍柠檬水喝出了高级红酒的感觉。 海大胖抚平自己的心情，数次深呼吸后，大步来到男人身边，格外认真地向对方解释： ‘我，鲛人。有着很多特殊的能力，但被限制。而我没有给你报备，是因为在这里我不能随便使用。闪电，很帅，但会消耗我的寿命，其他的能力也会。所以我们之间稍微有点隐私吧，算是为我的健康着想。’ 自己简直就是天使。海大胖为自己的聪明机智点赞。 认真的人没注意到奥尔辛浅灰色的眼睛几乎一直盯着他的嘴唇，眼白处缓缓出现了几根血丝，有微不可闻的火焰从中闪过。 奥尔辛最先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他已经很久没出现过这种奇怪的情绪。他在思考这条人鱼的唇是否柔软，甚至再思考如果咬住他的鳃裂会不会被鳃上的尖刺刺破嘴唇。 甚至是那瘦弱但有着绝对力量的胳膊，如果啃咬上去，是否可以得到墨绿色，或许甘甜的血液。 他想吃了眼前的人鱼。 生吞活剥。 这种冲动引起奥尔辛的警觉。他在看到健康那个词语的手语时，已经抑制住所有冲动，恢复些许理智，对着人鱼挥挥手说： “你太吵了，滚蛋吧。滚去擦甲板。” 被剥削的劳动人鱼现在觉得就是深呼吸都不能压下怒气，他握紧拳头感受禁制启动为自己带来的痛楚，本该扇在男人脸上的巴掌最后落在桌子上。 海大胖狠狠地对奥尔辛竖起中指。‘老子刚下夜班！去睡觉了！资本家！！！’ 比划罢便风似的跑了。那狞笑起来的男人像是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恶灵，光是看到都会被噩梦纠缠好几宿。 第19章 没多久来到船长室的是佩罗卡，男人比他的状况严重些，双目通红生出两个尖牙，看上去如同一只憎恶的野兽。 “被那仙后摆了一道。”佩罗卡气不顺，坐在床上几欲喷火，“萨迦说这是新的诅咒，属于仙后那里。” 萨迦。修女号上服役十年的老观测员。一个不苟言笑敢在大家眼前给犯浑的佩罗卡一拳的勇士，模样十年如一日，大家都猜他肯定不是人。 还精通所谓的“巫术”。靠一副自制的卡牌，帮他们规避过很多风险。 奥尔辛想把祂跟老亚瑟调换来自己这边很久，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祂没说怎么解决？”奥尔辛喝掉最后一口水，被咸到睁不开眼。马斯特他娘的是不是活腻了。 佩罗卡慵懒躺下，晃悠手指像是在空中弹琴。声音从黑暗中似毒蛇般爬出，他说： “船上的鱼，吃一口。” 吃一口，物理意义上的吃一口，生熟都可以。 不吃？不吃就慢慢被心中的暴食贪欲占据，生出尖爪利齿，用赤红双目盯着每个从自己面前走过的生命。 直到彻底克制不住兽性，将生命咬死，生啖其肉，痛饮其血，在暗夜中生存，永不见天日。 奥尔辛听罢一脚踢在佩罗卡的腿上，疼得男人滚下床哀嚎不止。 “备用计划呢？”奥尔辛熟悉萨迦，不满地瞪着自己的神经病大副，想把他的脑袋挂在船头当吉祥物。 男人缩成一团，丝毫没有先前的傲气，可怜得像只被丢弃的狗狗，说：“找到你的真爱，完成生命的真谛。” 讲罢抓过自己的佩剑爱抚，脸贴在上面十足变态模样。“我去哪找我的安妮呢你说。” “去坟里。滚。”奥尔辛让佩罗卡团成一个完美的球形，方便自己给他踢到海里听响。 大副滚了，抱着自己的长剑哭嚎着滚回修女号上找观测员安慰。 那天修女号上的大家都听到了清脆的巴掌声。 加菲尔德从脏水桶里拔出脑袋的时候，头痛的像是被五十个大象踩过。 大家投来的目光中饱含自己看不懂的情绪，最多的是无奈与戏谑，哦，老亚瑟的独眼里写满哈哈哈。 他捂着脑袋坐起来，发现有个好事，就是其他人在帮他擦甲板。坏事就是他在耳鸣。 似乎有一窝蜜蜂在脑子里乱舞，伴随他们的尖刺钻进头盖骨的痛，有点晕但又不能再晕过去。 “快回去睡觉吧孩子。”老亚瑟伸出脏兮兮的手，扶起他的瞬间带来福音。 “我怎么了？”加菲尔德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谁袭击了自己呢？ 老亚瑟不言，只一味拉着他回到卧房处，指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房里呼呼大睡的小鱼兄弟。 咧开嘴露出那嘴烂牙说：“问他。” 比利睡醒打算去关怀同事的时候，推门看到的是两个睡成一滩的非人类。 狼人蜷缩成团睡成了一张饼，人鱼用毯子盖着肚皮，大字型躺在床上，口水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他默默关上门，觉得自己早上看到的那颇有思乡之情的小孩一定是错觉。 而今日是大晴天，海洋一如既往对他们友好，本该在修女号上的大副又坐在船尾钓鱼。 距离小镇只剩半天路程，这一路并没有遇到任何船只，根据大家的猜测，可能是因为对方的船比他们最轻的船还要快，专门赶路。 远行船只过轻很容易在海洋上发生意外，毕竟哪怕天气晴朗，海浪也是可以轻松掀翻他们。 老亚瑟正好从瞭望台上跳下来，揉揉独眼恶狠狠地骂人。 比利思考是谁在那么高的地方惹到了老头，毕竟从情况来看，上面只有他一个人。 “他娘的。”老亚瑟吐痰进大海，“那支船队估计没走这条路。” 船长闻声走出来，一双眼睛像是没休息好，红血丝遍布。 “根据风向，他们的船队再轻快我们也应该能观测到踪迹，可现在我无法看到任何有船队经过这里的迹象。而且很奇怪，这周围原本应该是去往小镇和群星海域的必经之路。商船、游船或者同行都会走这个航线，可两天了，没发现任何其他船队。”老亚瑟狠狠吸了口烟。 大家沉默下来，奥尔辛看向远方，很快收回目光，说先赶去小镇，停留一晚再赶路。 “海狗醒了让他来找我。” 只是谁也不知道，睡梦中的海大胖陷入了奇怪的梦境。 他再次来到船下祝文中看到的画面里，只是这次没有艾森弗洛特号，岸边的人鱼回到水中，趴在礁石上微笑着看着他。 “远方的朋友。”美人鱼有着海蓝宝般的眼睛，阳光照在上面熠熠生辉。 第22章 对方没有长嘴，声音传进海大胖耳中，他确定对方在用属于他们的方式在与自己交流。 “那祝福……”他想要跑过去，却被不知名的力量困在原地。 “是我留给船的祝福。”女人温柔地笑着，有着作为母亲才会有的气场。 海大胖放弃挣扎，也坐下来等待女人接下来的话。 “我的生命在祝福刻入船底时消散，同你的种族不一样，我变成了泡沫。而这份意识是留给同类的信息，希望你可以帮我。” “帮我继续祝福这艘船。” 这请求对于海大胖来说有些困难。鲛人只有少数人修行咒术，他在最简单的咒文都背不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确定不是咒术继承者。 似乎是看出他的为难，女人从水中一跃而出，露出鱼尾，指着有着缺损的地方。 “船的龙骨中有我的鳞片，你只需在祝文彻底消失后找到它，给予它鲜血。我将人鱼的永生给了它，只是就像我们要蜕皮一样，需要更新自己。而你与我精神相连，亲爱的朋友。” 给了它。海大胖瞬间想到这个“它”是谁。 “为什么要祝福一条海盗的船？他们可不会对你的同类手下留情。”海大胖终于有机会问出自己的不解。 “因为爱，孩子，因为爱。”女人笑了，表情中满是幸福，“当你遇到想要相伴一生的人时，就会知道生命在那一刻完结才是最美丽的。我遇到了可以献上所有的爱，所以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鲛人挠挠耳朵，心想小美人鱼的故事还真不是写实。 他没好意思问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吸引这样一条美丽的人鱼抛弃生命变成泡沫，只是感慨地说了句哇哦。 女人则丝毫不介意，只是身影在渐渐变淡，最后用接近祈求的口吻问他可不可以帮助自己做这件事。 海大胖思考一番后，点头说好。 这祝福帮助过他逃离对骷髅的恐惧，现在帮她相当于自己还了这个人情。 “谢谢你，可爱的朋友。”女人的身影在阳光下消失，梦也彻底醒来。 阳光就透过窗户照在海大胖的脸上，温暖柔和如女人的笑容一般。 然后乌云盖顶，睡前被奥尔辛虐待，睡醒还得跟这个人掰头。 海大胖站在门前，恍惚回到睡觉前的对峙，生怕这人又突然间冒出来一句从实招来。 他瞪着奥尔辛，男人看着航海图，眼睛在火光中闪烁着不太对劲的红色。 这不是正常的红，劳累与愤怒的红丝不会持续太久。奥尔辛眼中的红像是在扩散，随着光线加深，又或者是随着时间加深。 船长室里弥漫一股诡异的怨气，闻起来如同被强行分手的人的怨念，很重，带着潮湿和阴霾。 不喜欢。 海大胖对这种气味很不喜欢。当年自己的初恋老成人干病死时就有这种味道，围绕着他足足十来年才消散。 暴力狂失恋了？海大胖心里蛐蛐，觉得似乎有瓜可吃，但苦于眼前人是个鳖。 烦人。被这味道弄的鼻子痒，海大胖搓搓自己人中，痛快打了两个喷嚏，才算是把怨气从鼻子里清出去。 舒爽抬头，男人的眼神幽幽传来，海大胖恍惚觉得对方好像是真失恋了。 ‘干嘛？’ “你立功的时候到了。” ‘我当船长？’海大胖忍不住挺起胸膛兴奋地看着奥尔辛，郑重地整理衣物。 对方经典的鬼笑出现，手已经摸到那把让他心惊胆颤的匕首旁。 他强颜欢笑缩回角落，表示你这人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老亚瑟说那个蠢货的船并没有走正常航线，现在确定不了对方动向。今晚能到小镇，你需要赶在到达前，确定对方在哪。” 奥尔辛冷静地丢下一个重磅炸弹，海大胖指着自己的鼻子瞪大眼睛看着对方，试图从他眼中看到这是个玩笑的神色。 很可惜，没有。 好的，我去抓唐僧师徒四人回来煲汤。 ‘如果我找不到呢？’ “马斯特已经准备好烧烤架。”奥尔辛低头不再看他，也没看到海大胖竖起的两根中指。 资本家，万恶的资本家。 鲛人表示这人是真的狗。 饶是自己也确实需要逃犯的下落，可仅三四个小时就要在茫茫大海里找到线索，怎么可能做到。 退出船长室，海大胖直奔老亚瑟而去，夺门而入的动静差点给老头吓得撅过去。 ‘大哥救我！’海大胖瘪嘴一副要哭的模样。 老亚瑟见状抓起个空布兜子接在他脸下面：“哭一个我就救你。” 第20章 这条航线是所有要经过这片海域的船必须走的线路，再怎么绕路最终也会与这里有交集。 那小到大家都记不住名字的小镇是到达群星海域前最后一次补给的地方，它没有丰富的食物资源，只能提供船只所需，导致很多船队不愿意过多停靠。 而他们从霍尔伽德出发，达到仙后海域再来到这里，实际上要比直接走少了一截。 逃犯所在船队再轻快，也不可能将他们抛下太多距离，不能像现在这样连半点踪迹都无法被看到。 老亚瑟用航海图向海大胖讲述了他们有可能走的路线，可不论哪一条，在这些日子里都会有和他们相遇的地方。 船上的垃圾会被丢进大海，很多东西不会顺海流而动可以被打捞来确定对方的路线。 但在这些日子里，航线里没有其他船只，打捞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而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其他的船放弃了这条航线，甚至是不再选择这片海所有的航线。 离谱但确实合理的猜测让海大胖点头，完事被老亚瑟恨铁不成钢地打了后脑勺。 老头气得眼罩都往上翘，骂他有着被鲨鱼啃过的残缺脑子。 “你还点头！”老头咆哮，“要是这片海只剩下咱们这船队，说明你追的那姘头根本不在这里，仙后就是在逗傻子玩！” 回答老亚瑟的是一道清新海风擦过鼻尖，他眼前的人瞬间就消失不见，只留下墨蓝色长发的幻影闪过门外。 海大胖回到房间从腰包中拿出指虎和一把薄如纸片的纯白色贝壳匕首，插在自己腰间特地缝制的口袋里，从甲板上一跃而下。 擦甲板的加菲尔德没能看清好兄弟的动作对方就消失不见，回答他的只有落水声。 海大胖在大海中恢复自己的本来模样，戴上指虎确认身上的禁制正在慢慢减轻。 不对劲，从仙后海域出来后的事情就很不对劲。 奥尔辛房间中的奇怪气息和玻璃瓶的诅咒虽不同但感觉相似，而老亚瑟说的航线上没有其他船只的事跟以前听过的在山中走不出去的故事有些相似。 但与鬼遮眼在原地打转的情况不同，他们确实是正确地航行着，甚至已经可以看到那个小镇在海平线上的影子。 他不懂，他不懂所谓妖术。鲛人族中普通人对咒术的研究是空白，确定不能研习后就会当场放弃不在触碰。 这里的海妖族又是完全不同的种族，他没有看到过相似资料，问人类也只能得到类似于神话传说的内容。 自己需要找到其他愿意交流的海妖来询问，哪怕只是条有着特殊能力的海鱼。 反思最近对工作态度有所转变的海大胖在墨蓝色的海水中寻找着其他海妖的影子。鱼儿们依旧对他保持安全距离，只有偶尔游过的鲸鱼会用好奇的目光看向他。 我在懈怠。 海大胖清楚总结出自己的问题。 他在陌生的环境中依靠着陌生但愿意交易的人群后，将所有重心投入到与对方的交易中。只想着如何靠交换获取新的信息，几乎忘记这里是大海，再是异世界，这里也是大海。 没有工具的帮助就陷入被动，是对自己任务的蔑视。 拥有完全人形上岸的十多年里让他生出可以依靠别人生活就别自己动脑的惰性，来到这里后被陌生环境吓到从而导致惰性加剧，不是被老亚瑟的话突然唤醒，他或许会继续想着去岸上再调查。 可如果那个仙后真的是在骗他，武灵子所在船队离开了海域去了陆地，难不成自己真的要在队长找来前都依赖交易去寻找线索么？ 要真这样做，任务日志被队长看到，对方会不会生气自己不知道，但老爸一定会把自己绑在海沟里吊起来用鞭子抽一百年才停。 海大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疼痛冲散心里的依赖性，让他站在海底的沙中，尝试用属于海妖族的频率与这海里的其他动物交流。 禁制已经完全解开，没有人类的深海让他不必伪装。暴长的尖牙与利爪，带有尖刺的鳞片与耳朵，以及可以用庞大来形容的身体。 声波扩散开来，周遭海水中海洋生物们的窃窃私语声清晰返回，其中夹杂着晦涩难懂的奇特语言。他还听到了艾森弗洛特号的声音，泡在水中的木板在哀嚎，属于人类的独特心跳与呼吸声，还有狼人兄弟身体内血液流动的嘶嘶声。 第23章 “有趣的频率。”有个声音出现在比这里更深的地方，伴随轻微的震动从尾巴下面的沙地中传来。 这声音听不出男女，甚至无法判定对方的具体方位。简短的内容从每一粒沙中传出，自下而上钻入脑子，让海大胖浑身的鳞片都自己炸开。 对方很强大，自己就是燃尽鲛人那近乎无尽的寿数都无法与之抗衡。 可只有这个声音回应了他。 “您是谁？”海大胖伏在海底，用最礼貌的语气询问，并将腹部暴露给对方来换取一次交流的机会。 “嗯……有趣的问题。”震动再一次传来，这次变得强烈些许。 声音更加飘渺，连海水中都有。“我是沙，也是水，是贝壳，是珊瑚，甚至是礁石……但，不是您。你是谁呢？” “我叫海大胖，来自另一个世界。鲛人族，九百五十岁。”紧张与恐惧从海沙中传来的冰冷里生出，海大胖清晰感觉到自己在发抖。 对方似乎在思考，过了很久才说话：“那你不该与这个世界的人产生联系，对你我都不好。” 是神。 海大胖头皮发麻，两只手死死攥在一起，尖甲插进手心都感觉不到疼痛。 “对不起。”海大胖吞咽了口水，“我是被迫来到这里，有任务在身。我世界的一个逃犯，能力是可以开启时空跃迁隧道，我需要抓住他才能回去，可追捕的东西损坏无法使用，只能与原住民合……” “可你在浪费时间。”对方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任何情绪透露，冷峻、无情，像是机器人。 海大胖想哭。巨大的压迫从胸前传来，他的心脏似乎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对方不必用力就可以将自己腔中的肉团变成海沙。 “嗯……我看到了那孩子。”声音让他的鳃都在痛，“他比你强。坚定，迅速，懂得利用环境与人脉。” “懂得利用你。” 海大胖僵在地上，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对方似乎也看出他的情况，贴心地将声音缩小。 “你不必追捕他。他就在你周围。他是诅咒，是迷雾，是鲸鱼，是烛火。” “你再按照他的脚步前进。你见即为他见，你知即为他知。” “海域、航线、天气、食物、船只、动物都正常，除过你，其他一切正常。” “你喜欢你自己么？” 冰冷的机械音出现了转变。这句话似乎带着笑意，像个年迈的老者在问后世人，又像是从内心涌出的声音在拷问自己。 海大胖只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散开，如清晨的大雾被阳光撕破，露出蓝天白云，和原本的干净清爽的世界。 他开始思考。 从自己掉在艾森弗洛特号上开始，武灵子几乎一直抢在他前面行动。大家从他的动向上分析，是他要去做什么。 但现在反过来思考，几乎是他的动作被复刻。 找到那黄金匣是不是被他安排的不敢说，但从奥尔辛提到霍尔伽德开始，牛皮纸、仙后海域、群星海域、航线…… 一切的一切对方都抢在他前面，还能完美地留下坑他的办法。 他在看着自己，听着自己。 海大胖的颤抖很快消失，他松开手，伤口中涌出的血液被海沙吸走，有温暖的水流进入血洞慢慢帮他填补缺口。 在掌心恢复原状的时候，他也有了爬起来的力气。 跪在海沙里，海大胖附身亲吻。嘴唇接触到海沙的瞬间是不同于体感的温热，紧接着便是一片五彩缤纷的光团炸开在脑海。 他看到一个模糊，有着浅浅白色的轮廓在光团中，看不出是什么，但带来平和与安宁。 “谢谢您。”他诚挚地向对方道谢，一团蓝色的光在他眼前炸开，轮廓也随机消失。 海底恢复正常，他的声音没再得到任何回应。 海大胖伸手将背后脊椎处第一枚鳞片拔下作为谢礼埋入沙中，向墨蓝的海洋鞠躬后，摆动尾巴向艾森弗洛特号的方向游去。 在距离小镇还有不到三百里的时候，奥尔辛看到那条人鱼自夕阳的水中一跃而起，像雨后的彩虹落在自己的甲板上。 看起来严肃很多的人鱼没有任何表示，径直路过他向正收鱼竿的佩罗卡走去。 长剑仓啷啷出鞘，银光闪过，无数墨蓝色的长雨丝倾泻到他们面前。 绑有小辫子的长发从脖颈处整齐断裂，珍珠贝壳掉在木板上发出闷响。 所有人都被他的动作惊讶到，视线汇聚，看到的是脸上还有鳞片在慢慢消退的，仿佛初见的船员“海狗”。 而奥尔辛看到，在那堆深蓝丝线中，有股类似于浓烟的色彩一闪而逝。 带着恶意的凝视，和微不可闻的叹息。 第21章 所有人都看着沉默的人鱼在割掉头发后就爬上了瞭望台。 他仰头张开双手站在那里的动作像是在拥抱太阳，奥尔辛示意所有人都闭嘴，静静等待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加菲尔德从小鱼兄弟的身上闻到了变强的味道，像是暴风雨来临时的大海，充满力量和能量。 短发的人鱼就站在太阳下，在船队距离那座城只剩下一百海里左右的时候，突然张开了嘴。 从天而降的奇怪啸叫声让每个人都毛孔紧缩，加菲尔德不可控地炸毛成个毛团，吓得尖爪都突出来。 声音传出的瞬间，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眼前有雾气一闪而过，等瞬间的眩晕过去，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原本空无一船的港口上出现了很多船只，其中就有他们追逐许久都没有信息的那个蠢货贵族的船。 这个变故简直让所有人惊掉下巴，老亚瑟甚至扯下眼罩试图用瞎掉的眼睛去看。 奥尔辛点上烟，狠狠吸过后吐出烟雾，冷冷哼笑，算是明白了这海狗为什么举止异常。 “完了，我现在是真的想啃他一口。”佩罗卡仰头看着瞭望台上的人流口水，他的眼睛已经全红，尖牙几乎要抵住下唇。 船长没有回话，但灰红相交的眼睛中透露出的渴望已经暴露他的想法。 他和佩罗卡在啸叫声出现的刹那，心中的嗜血的欲望如火山爆发。他们的目光无法从人鱼身上挪开，奥尔辛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人鱼那颗心的律动，和他的呼吸相同频率，比自己的心更加强壮有力。 有力的心脏从高处稳稳落下，站在他面前的瞬间，那双金红色的眼中闪过探究神色。 海大胖发现自己得到了海底不知名神祇的祝福，他的禁制依旧存在，但可以在有人的地方使用更多其他能力，比如驱散围绕在整个船队上的障目能力。 这东西不是诅咒，是那仙后使坏在雾气中做手脚，让他们所有人都看不到海上其他的船只。鲛人的啸叫有着破除迷障的力量，选择在靠近小镇港口的时候这样做，也是为了给武灵子一个措手不及。 对方肯定发现了自己破除监视，但间隔只有一百海里的距离，他怎么跑也没法甩掉自己。 船上一半人都在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变化，只有奥尔辛和佩罗卡二人状态奇怪，那种怨念的气息简直要给海大胖熏吐了。 是新的诅咒，而且是不致命但很恶心的诅咒。 加菲尔德稍微好点，只是被吓到，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看什么？’站稳后海大胖去扶加菲尔德，发现大家的视线都聚集到自己这里。 “海狗。”老亚瑟走过来，伸出干枯黝黑的手去摸他的齐耳短发，“你变了，你变得更像个姑娘了。” 无语的海大胖忍不住翻白眼，不接话，只是问对方咱们能拦住那贵族的船的几率有多大。 “百分百。”奥尔辛悠悠开口，对上海大胖的视线，挑眉轻笑的样子似乎是猜出了对方的心思。 ‘这么自信？’面对质疑，奥尔辛不屑。 点燃新的烟吐出一口，缓缓道：“说吧，作为你破除看不见这鬼事的报酬，想做什么？” ‘我要去找那个逃犯打架，你们可以找那个贵族报仇。就是他们找仙后帮忙的。’ 一双双眼睛如同鬼火般亮起。老亚瑟戴好眼罩，拧动脖子发出咔哒声，“你确定？” ‘确定。’ “骗人的话……” ‘我认你做干爹。’海大胖的话简直是戳进老亚瑟心窝里。 老头眼睛一亮，看着奥尔辛询问船长的意见。 男人将烟蒂踩灭在甲板上，冷冷地说：“就算不是，打一顿也不亏，让我追这么久，是他们应得的。” 说罢挥手喝道：“全体换旗！给老子弄沉他们当饵料！” 从艾森弗洛特号开始，船队中每一艘船的旗帜都换成代表攻击的深红色旗帜。最后一艘船换好的时候，艾森弗洛特号也来到了对方船队的外侧。 港口的人们看到红色旗帜的瞬间都忙忙碌碌地收起自己的摊子跑路，有几艘小渔船和商船愣是硬着头皮从他们旁边跑掉一刻不敢停。 第24章 贵族那艘光明号上的水手连滚带爬的模样被他们看的一清二楚，新换上去的旗子在海风中瑟瑟发抖。 “打。”奥尔辛的声音落地，登船钩与跳板瞬间就位，船员们咆哮着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冲向那船上。 加菲尔德也投身其中，狼嚎声响彻整个港口。 至于还稳稳站在原地的海大胖、船长和大副，三人中有两个人满眼都是无法遮掩的渴欲。 ‘你俩的问题，我没办法。’海大胖如实告知，‘咒语类是我不会的东西。’ 奥尔辛轻翻白眼，表示自己根本不在乎：“也没指望你个蠢货会。” 而佩罗卡则从地上捡回自己的长剑，可惜地摸了把地上的墨蓝色长发，表示真是暴殄天物。 说罢经过海大胖身边，说着调侃的话但语气十分认真：“打不过那鬼斗蓬就喊我，帮你砍他。” 说罢轻巧翻身上板投入战斗。 甲板上只剩下奥尔辛和他，男人灰红色的眼不曾从海大胖的脸上移开。 “算你完成任务，想要什么奖励？” 海大胖向他伸出手，示意把那匕首给自己看看。 缠绕蛇骨的匕首并未被收回，明晃晃挂在奥尔辛腰间。 男人将其握在手里，并没有交给他的意思，只抬起手让他可以看清。 微黄的蛇骨盘在匕首柄部，外鞘是牛皮缝制而成，针脚粗糙，但皮革上刻着暗纹。纹路繁杂遍布整个外鞘，海大胖伸手靠近的瞬间，蛇骨突然仰头呈攻击动作。 明明没有舌头，但清晰的嘶嘶声传出。 ‘愿望结束，谢谢。’海大胖在海风中闻到熟悉的气息，转头，果不其然是斗篷站在船头的栏杆上。 灰蓝色的斗篷随风摆动，整张脸都隐藏在兜帽的黑暗中，只剩一双玫红色的眼睛能被看到。 “被你发现了呢。”武灵子的声音传来，轻快灵动。听起来似乎是个年纪很小的年轻人。 奥尔辛无法辨认对方说的内容，陌生奇特的发音一如海大胖写的文字那般让人不理解。 “你从一开始就想来这里。”海大胖的频率可以和对方链接，他的声音传过去，得到对方的确定。 “我等血满月五百年，其间好不容易找满祭品，结果你出现打算坏我好事，自然不能放过。”斗篷轻巧来到甲板上，慢慢飘到二人身边。 海大胖下意识挡在奥尔辛面前，右手做出保护姿势，獠牙暴长。 “你还是这么喜欢人类。”斗篷的声音充满无奈和嘲讽。 “鲛人，你为什么会如此喜欢人类？” 那天夜晚来临前，小镇上的每个人都看到了有海怪出现在港口。 可无人看清那海怪的模样，只知道对方似乎有着触手，还伴随着闪电与咆哮。 晴空万里的天变得乌云密布，在大风中，蓝色闪电呼啸落下，每次都精准劈在水里。 在海盗冲击前离开港口较慢的人抱着东西躲在街边店铺中，顺着窗户缝，发现那些海盗都不再动手，只怔愣地看着远处那艘著名的艾森弗洛特号。 那艘历经七十年还完好无损的传奇海盗船。 海怪就在那艘船的旁边，大风吹得人眼睛睁不开，分不清到底船是海怪，还是海怪在袭击船。 老亚瑟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这些贵族的士兵变得不像平时那般畏缩或眼中生出惧意，他们像是不知疲倦的齿轮，一波接一波地攻击，哪怕是受伤都不会停下脚步。 而斗篷出现在艾森弗洛特号的时候，他确定自己在那个废物贵族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是陷阱。他能确定。 加菲尔德打倒第一个士兵的时候，闻到对方身上有着仙后海域里同款的味道，像是那些使者身上的腥味，如同腐烂的鱼肚。 他转头去看，老亚瑟也皱着眉，四目相对，他俩确定自己所处的环境肯定有问题。 等身后传来小鱼兄弟的尖啸声再回头，看到的是从海中冒出的巨大的怪物。 是仙后手下那只巨大的章鱼，可它的脑袋被使者的碎片铺满，无数残肢以诡异的样子与他的头连接，有雷击纹穿插其中。其触手变得更多，每个都带着尖刺，眼睛上生出脓疱，看着恶心极了。 而艾森弗洛特号就在海怪旁边不远因海怪掀起的巨浪而摇摆，斗篷人悬在半空，甲板上是小鱼兄弟，看不到船长在哪。 所有人都在海怪出现的时候停下手，看向那古怪生物。贵族和士兵狰狞地笑着，眼中生出渴望。他们在渴望赢，渴望海怪将艾森弗洛特号打成碎片。 触手高高扬起的瞬间，加菲尔德看到了小鱼兄弟抬起带着指环的手，轻轻一点，凭空出现的蓝色闪电就准确无误地打在海怪的每条触手上。 闪电似刀，迅速切割下软肉，截断的触手扑簌簌落入水中，海怪痛苦地扭动，脓疱炸裂流出黄色的液体，滴落海水的瞬间让那片海沸腾起来。 斗篷一动不动，有个用箭的船员兄弟悄悄抬起了手里的弓。 箭破风而去，靠近斗篷的瞬间却化为齑粉，对方似乎没有察觉到，管也不管。而士兵们因为这个动作不再呆滞，继续同海盗们缠斗。 这次的士兵比方才更加勇猛，仿佛只是那一瞬的愣神就足够恢复活力。 第22章 佩罗卡追着贵族在船舱里兜圈，对方像条该死的泥鳅般灵活。他发现这艘船的内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俩在疯了般跑动。 从长久的经验来看，这些个不知道哪来的贵族喜欢给自己的船里留很多仆人以便让自己生活得舒服，像现在这样空荡荡的样子完全不对劲。加上眼前这个蠢货一直在故意引导他往深处走…… 大副果断停下脚步，转身往外走。 只有傻子会上当吧。他三步并两步来到甲板，头还没从门里出去，一柄弯刀就贴着门框从天而降。 反手将长剑刺入旁边人的腿，弯刀落下，他满意点头，为自己从没记录过的战绩加一。 只可惜，他们的奥尔辛船长这两年来弃武从文，只要是战斗就站在船上看，对方打到自己领地才屈尊降贵去扇一巴掌。 走出去确定战况，佩罗卡看到自己的观测员正在被一个肥猪士兵逼到角落。对方好看的脸上沾着血，绿色的眼睛里满是嫌恶，不过从胳膊抬起的角度来看，祂确实是受伤了。 长剑将那士兵的脑袋斩掉，更多的血落在萨迦脸上，有一滴在祂唇边，看起来像是颗美人痣。 佩罗卡突然觉得口渴。伸手将人拉起，看到了对方腰侧的伤口。“你个文职凑什么热闹？”佩罗卡抬手砍掉另一个不知死活凑过来的士兵的胳膊，扶着人慢悠悠走到连接修女号的那块板。 “我以为修女号上的船长是我，原来您还活着。”观测员语气不善，绿色的眸中满是不爽。 大副突然想起挨过的耳光，下意识捂住脸，解释说自己最近只是有点忙。 对方没理他，甩开手干净利落翻身上板，没两下消失在修女号上。佩罗卡见状松了口气，决定今天这事结束，要在修女号上好好晃悠个几个月。 那贵族像个鬼从船舱里探出头来，确定他位置后打算故技重施再引他进去，大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从衣服里摸出最后一个正儿八经的诅咒瓶，顺手就给甩进船舱中。 发酵一年以上的臭气弹，摔破在甲板上都能让人臭个十天八天，更别说在船舱里。 倒是艾森弗洛特号那里的情况更加让人好奇，那章鱼生命力是真的顽强，头都被打出个窟窿来还能坚持不懈地尝试攻击。 感觉这些玩意脑子都不太好用。 倒是那斗篷，奇奇怪怪的。 不明白，海大胖不明白武灵子想要做什么。 他在引雷击破章鱼脑壳的时候，才发现这海兽早就变成行尸走肉，现在会动手完全是被控制。 引雷很耗费体力，再有海神加持，海大胖也开始感觉到力不从心。他没有表现出来，边劈边寻找薄弱点，还要分心去看武灵子的动向。 对方静静悬浮在半空中，猜不透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明明知道最优解。”武灵子在章鱼最后一条触手被劈断后开口，“为什么……” 海大胖确定章鱼开始下沉并停止攻击，才收起能力看向武灵子。 他当然知道最优解。只要他放弃保护艾森弗洛特号，直接入水去干掉那章鱼，或者直接去找武灵子都可以。 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看着这艘船被打坏，更做不到让船上的人陷入危险。 武灵子落在他面前，斗篷中伸出的手看似苍白无力，光滑洁白不见半点皮肤纹路。可行动十分迅速，在海大胖出手去抓的瞬间收回。 “那事务所教会你心软，你又学会了最没用的爱……鲛人，随我走吧，陪我找到属于这个世界的神之泪，联通两个世界，让海妖一族重新做主宰不好吗？” 这段话让海大胖觉得莫名其妙，他握紧拳头，缓缓凝聚能力将船下的海水凝结成锁链，打算将眼前人捆起来。 第25章 可对方没给他机会，斗篷轻晃，就离开视线。 四下寻找，发现武灵子竟悄无声息站在奥尔辛身后，桃红色的眸子死死盯着男人的后脑勺。 电光火石间，蛇骨匕首出鞘，破风的尖刃划过兜帽边缘。 看着那豁口，海大胖在心中为船长叫好，反应快又准，可以说是非常强悍的人类。 只是武灵子更快，闪开致命一击，站在不远处，伸手触摸被划破的地方，笑了。 “怪不得那个废物会那么怕你，不惜把自己的船员变成活死人都要拉你下水。”这下斗篷的话奥尔辛听懂了。 他慵懒看向对方，冷哼你回话。 “鲛人，现在，你有两个选择。”武灵子阴恻恻的声音传入奥尔辛的耳朵，“要么救他，要么救那艘船上的船员们，你怎么选？” 听到这句，海大胖心中一紧。他死死盯着斗篷里的眼睛，从中只看到疯狂与失控。 话音落，船员们苦战的那艘船突然传来爆炸声，滚滚黑烟从船底部冒起，整艘船以极快的速度开始下沉。而船的周围开始出现白色的使者的影子，像是要把落水的人们都拖走。 疯子！武灵子就是个疯子！他下意识想跑过去，可下一秒骨头断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转头是男人举起匕首的手被斗篷中的手捏住腕骨，无力垂下的样子已经说明情况。武灵子是海妖，奥尔辛再厉害也只是个人类。 “去打扫卫生吧海狗。”奥尔辛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仿佛那断掉的手并不是自己的。 用另一只手接住匕首再度攻击，只是这次对方没有废掉他手腕，而是直接打断了他的胳膊。骨茬从皮肉中穿出顶在衣服上，血瞬间染红大片布料。 剧痛让奥尔辛闷哼，抬脚就往对方腿部踹去。 他被大力甩出去，蛇骨匕首诡异地飞在半空中，等他落地的瞬间向他冲来。 本该直中奥尔辛心脏的利刃插在另一具身体上，奥尔辛看到了人鱼的心，是粉红色的。 耳边爆炸声更为剧烈，斗篷消失不见，只有墨绿色的血滴滴落在他身上。 可能是因为那颗心的缘故，血滴落在他的伤口上，很凉，很痛，但让他的身体开始恢复正常。 而在海大胖的身后，是升起的月亮。 海大胖似乎回到了家里，躺在自己那张用鲸鱼头骨制成的床上。 妈妈坐在外面和爸爸讨论最近哪个海域又出生了新的海妖，姐姐在桌前因为工作报告而哀嚎，哥哥又来蹭他的床，睡得疯狂打呼噜。 海里并不是安静的，游在周围的小鱼会说悄悄话，说自己今天逃过了人类的大渔网，也说自己昨天生下的鱼卵都可以被孵化。 偶尔还有叫骂声传来，一般都是龙王爷爷在挨老婆的骂，围绕他偷偷上岸吃烤鱿鱼的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动不了，眼皮沉重像是被黏住，四肢发麻刺痛，两腮呼吸困难，尤其是心脏部位，像是裂开一般。 “妈妈……”他无力地张嘴，不论怎么呼唤都只有气流划过的声音。 鲛人族漫长的寿命让他可以在自己家中无限次复活，哪怕被烧成灰，也可以从灵魂处重生。可受了重伤的疼是无与伦比的，他从小调皮捣蛋，时不时就要带着伤回家。 每到这时候，妈妈会抱着他安慰，爸爸会拿着对症的伤药涂抹。哥哥在一旁笑，姐姐吐槽他笨，但是从岸上带来的零食永远不会缺少。 可现在为什么大家都不理会自己的存在呢？海大胖的心在痛，忍不住想要哭泣，可重伤下的他无法哭出泪珠，只有淡淡绿色，混着血的水流下。 妈妈……他啜泣着，想要抬起手寻找拥抱却一直失败。 他身下的床开始晃动，似是海浪张开怀抱将他拥在臂弯中，轻轻摇晃。还有属于海风的歌从四面八方传来，清脆动听。 可这次的歌词不是逗弄他调皮，而是陌生的曲调，要他别害怕，别想家。 别想家？自己现在不就是在家里么？ 思维转换间，眼前的世界开始摇晃，一切开始消失，变暗，变成陌生又有点熟悉的木板屋顶。 木板？海大胖不明白。他在学校的宿舍是大白顶，有根白炽灯竖着。事务所宿舍的屋顶是方形吸顶灯，上面还有很土的娃娃和励志情话。 哪里是木板呢？还很黑，角落带着淡淡的霉斑，没有灯没有装饰。而且空气中充斥着潮湿、阴霾、陆地兽族的腥、啤酒发酵的酸、烈酒的呛，甚至有失恋后会出现的怨气，都湿漉漉的，跟浓雾一样。 陆地兽族的气息让海大胖混沌的脑子恢复了点，他想起自己有个狼人兄弟，叫加菲尔德。是个毛茸茸又高挑的帅气小伙，在陌生世界的海上当海盗。 对……海盗。 自己应该是在追捕武灵子，然后来到陌生世界，留在海盗船上当海盗来着…… 想到这里，鳃部突然剧烈开合汲取氧气，众多气息一齐涌入喉管几乎让海大胖窒息。 他被氧气噎得翻白眼，好在此时此刻四肢可以动弹，捶胸顿足去顺气以防自己被噎死。 手在乱挥舞的时候被大力抓住，他不解地看过去，入眼是一双灰红色的眼睛，像个鬼。 第23章 鲛人族没有恐怖传说，但人类世界有。被审判姐姐抓着看得恐怖片在这一刻全部涌上脑海，海大胖简直觉得自己要往生。 他无法尖叫，只能恐惧地操控仿佛刚长出来还不熟悉的四肢乱爬跌落在地，不管身上的疼痛往肉眼可见的一个柜子爬去。 可是鬼抓住了他的腿，力气大到无法挣脱。海大胖无法使用能力，被吓得六神无主，只能放弃抵抗抱着脑袋，希望对方别从他的嘴里钻进去。 可这只鬼的手是热的，将他从地上抓起来，还用软软的毯子给他裹身体。海大胖紧张地透过手指缝隙看，觉得鬼的名字就在自己嘴边。 胸口的不适让他手脚发软，恐惧退去后不剩多少力气，无奈扶着鬼做支撑，低头去看。 十厘米长的伤口竖在心脏处，皮肉外翻露出里面的景色。本该是深红色的心现在只有淡淡的红色，上面也有个伤口。 他伸手进去将心轻轻包裹，慢慢感受着心跳的速度。变慢了。海大胖坚持不住跌坐在地，男鬼很贴心地做缓冲没让他摔倒。 自己好像，被人捅了一刀来着。海大胖环顾四周，看到蜡烛火光和小小的窗外的星光，记忆慢慢如涨潮般淹没脑海。 他选择了救奥尔辛，那个暴力狂船长。也就是眼前这个男鬼。 而当时选择放弃救船，是修女号上有个奇怪的声音传入他脑海中，对方说：“我叫萨迦，我来救其他人。” 这个声音带着让他冷静的魔力，让他冷静地回头，挡住武灵子操控的那柄匕首。 鲛人不依靠心脏而活，可这重要又脆弱的地方承载着他们的灵魂。心脏受损，跟人类被大卡车碾过七八遍没什么差别。 ‘船长……’他记忆停在冰冷的刀刺穿自己心脏的瞬间，其他什么都无法回忆起来。 ‘船，逃犯，大家，狼人……’海大胖脑子还很混乱，可无数疑问让他无法休息。 奥尔辛的手带着让鲛人容易迷恋的温度，他将手贴在海大胖的侧颈，像是在支撑他的头。 “大家都平安无事，但斗篷跑了。” 没关系。海大胖轻轻摇头表示不重要。他已经能猜到对方下一步的动作，所以追逐是必须的。 只是现在，自己可能还是得睡一觉。 海大胖倒在奥尔辛的怀里，瞬间关机。 被深绿色的血液治愈断骨的时候，奥尔辛没能忍住渴欲。他伸出手接住轰然倒下的人鱼，没去管那倏尔消失不见的斗篷，也没去管旁边炸成烟花的船。 他看着那颗被匕首送出体外却还在跳动的心，思考再三，还是选择伸手。拔出匕首的瞬间，张大嘴啃咬在那上面，理智让他没有用力，只是轻轻舔过心上的伤口。 怀中这来自神秘国度的人鱼的血和这颗心，带着淡淡鱼腥和甜味，像是站在海里吃用糖腌渍的生鱼片。咽下去后返回丝丝苦味，和一点海风的气息。 没能瞑目的人鱼如同那次被偷袭般瘫软，皮肤似乎变得透明，抱在怀里像一团水母。 而他只来得及将那颗心帮着塞回胸腔，再转头，自己的船员都湿漉漉地顺着绳索爬回甲板。 每个都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嘴里念叨还好他们福大命大遇到了海神。奥尔辛确认佩罗卡没来，老亚瑟解释说大副直接带人回了修女号，说休整好后码头见。 加菲尔德来不及甩毛直接冲到二人身边，看到自己好兄弟又是一副已经死了的模样，忍不住嚎啕大哭。 狼人毛茸茸的脑袋贴在人鱼脸上，衬的那张脸更加死气沉沉。 奥尔辛没阻拦狼人的动作，等他哭声渐小，才开口道：“他还活着。” 那颗心肉眼可见在微弱的跳动，血已经不再流淌，一些皮肤的撕裂伤在以极慢的速度愈合。 第26章 大家知道这个海狗船员刚才都做了什么，没去打扰船长和加菲尔德，慢慢回到船舱里去换衣服。老亚瑟指挥舵手准备靠岸，把还在甲板上的那堆长发给收进自己的储物袋里。 加菲尔德看到船长抱着好兄弟的动作，总觉得他们二人之间似乎有什么变化。但他说不明白。 结合好兄弟问船长是否婚配和船长最近对人鱼的关注度，他没提出带人与兄弟回他俩的房间，而是在哭够了后默默离开。 奥尔辛抱着人鱼收回匕首，确认蛇骨恢复原样后，回到船长室中。 他把人鱼放在自己的床上，帮着脱去所有衣物，忍不住轻抚男孩的脸。 “你赢了。” 佩罗卡回到修女号上，第一件事就是冲进自家观测员的卧室里。 作为船上最为特殊的存在，萨迦毫不意外拥有着单间。 而他推门进去的时候，脸上还沾有人类鲜血的人正缓缓褪去鱼尾恢复成人腿，腰侧的伤口也随之愈合，取而代之是微微隆起的腹部和苍白的脸。 他冲上前抱住对方瘫软的身体，割开自己的手将鲜血滴入对方嘴里。 得到鲜血的人恢复了点精神，问其他人怎么样了。 佩罗卡将人放去床上，轻吻对方的额头：“你赶走了那些使者，大家都平安无事。” 萨迦听罢直接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一只手搭在小腹上，整个人看起来比醒着的时候要更加柔和。 大副骗了自己的船长。修女号上的观测员从来不是什么胆子大的人类，而是属于他的一只海妖。孕育着他子嗣的海妖。 萨迦与海狗不同。祂除非要使用自己种族的能力，其余时候都只是个看起来漂亮的冷峻人类，性别难以分辨。能说话会学习，还敢在佩罗卡发疯的时候用爱的力量将人打醒。 让萨迦先回修女号，就是为了让对方方便帮他们的忙。 大章鱼都来了，那些使者还会远么？佩罗卡对贵族的脑子没有这么大想法，但那斗篷的智慧不容小觑。 从他在海狗的啸叫声中看到港口处的船只时，就用属于他和萨迦的特殊交流方式互相通气。在贵族的船上相遇，一来是为了确认使者是否出现，一方面是萨迦说什么都要见他一面才肯动手。 但好在这次老婆没扇他，可喜可贺。 佩罗卡走出爱人的屋子，挠挠被长牙戳的发痒的嘴唇。心想自己这可以兽化的本事还真是好用，能骗过船长的同时，还能帮助自己演戏演得更像。 当然，奥尔辛和他被仙后利用那纸卷诅咒的事是真的。只不过他在发现这事的时候，就去找了自己的真爱完成生命的大和谐。 奥尔辛啊奥尔辛，跟着你干活真是有看不完的快乐事。大副站在修女号甲板上看着越来越近的小镇，满意点头，决定待会下去多买些橘子给萨迦。 而这次，海狗很争气，只昏迷了一天一夜。他随着月升倒下，又在月亮高悬时醒来，虽然醒来后像个没脑子的小狗。 奥尔辛直面自己的心，确定自己确实被这小东西吸引去了所有目光。他不是拘泥于爱情的人，在海上漂了半辈子，高低也是吃过见过。 但当所有心思都投身在事业上，爱情就会变得灰暗。他就是这样。不同父亲当年的风流倜傥带着孩子当海盗，他选择自己独美。 可眼前这个海狗的出现打破了他的想法，虽说最开始真的有想过将他给解剖了做藏品，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这种性格的人不论是在海里还是在人类那都很少。 海狗有着属于自己的智慧，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很脱线，明明不会说话但又话很多，手语比划起来能给人眼睛吵晕了。 最吸引奥尔辛的，是他的坚持。按照海狗自己的说法，他这是第一次执行单人任务，更是第一次执行异世界任务。 年纪小的人鱼带着任务抱着必死的决心在陌生世界打拼。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个坚强又勇敢的人。 奥尔辛喜欢这样的性格。 而在人鱼替自己挡下攻击的时候，他在那双金红色眸中看不到任何犹豫。对方看着自己的神情，没有怜悯没有悲哀，只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如同平时早上在甲板看到对方的表情。 他记忆中自己曾经有过一个“爱人”，对方也是这般活泼可爱，整日像个蝴蝶穿梭在港口。只不过最后对方选择了更为稳定的生活，嫁给了一个农夫。 海狗应该不会选择嫁给一个农夫或者娶一个农妇吧。 他坐在桌前习惯性写日记的时候，身后床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回头看是那海狗沉浸在梦里，嘴巴一开一合似乎说着什么。 没几秒就开始抡着手乱抓，招招往那没愈合的伤口上扒拉。他走过去按住对方的手，同金红色的眼睛对视，人鱼就跟见了鬼似的张大嘴开始乱爬。 重伤未愈的人鱼依旧有着不俗的力气，饶是他一不注意都险些没抓住。等把人按住，对方抱着脑袋一副怕又不敢反抗的样子，愣是让奥尔辛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不过虚弱的海狗并没有挣扎太久就跌坐在地，脑子也慢慢回来，能认出他是谁，用手语乱比划问他事情。 听到斗篷跑了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无所谓地摇摇头，紧接着就又倒下睡了。 最让奥尔辛觉得不可思议的，还是他抓住自己心脏的动作。人鱼纤细又苍白的手指顺着伤口进去，轻轻握住那颗粉色肉团而出现的呼吸声，简直要将他折磨疯了。 想起在甲板上尝到的人鱼心脏的味道，奥尔辛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逃离自己的船长室，下船去往小镇的酒馆。 第24章 这座小镇的人比霍尔伽德的人好相处多了，白天看完海盗殴打贵族，晚上就开门迎接胜利方来消费。 酒馆距离码头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没进门就听到里面自己的船员在兴奋地欢呼着。 “再来一个！” “女神！！来一个！来一个！” “我愿意为您献上最美的海珍珠我的阿弗洛狄忒！” 听到手下的嘴里出现这种名字，奥尔辛非常感慨，自己这些年给这群人补课的功夫也算是没有白费。 走进去，最先看到是一个穿着清凉的舞娘在台子上跳舞，脚边散落着几件显然是刚脱下来的衣服，铜币银币已经堆满台子，里面还参杂着几枚很眼熟的金币。 为首的就是老亚瑟，欢呼着，还在摸索往外掏。加菲尔德坐在角落和比利喝酒，看样子已经是醉了。 他的倒来没引起任何反应，除过他之外其他人高低都喝了酒，酒馆的灯光迷离，大家看起来都不怎么清醒。 加菲尔德最先发现他，高大的狼人站起身打着酒嗝，舌头听起来都硬了。 “攒长，小鱼兄弟咧。”奥尔辛看着对方已经迷离的眼神，没说话只点头。也不知道知道这狼怎么理解的，哭嚎着冲了出去，比利拉都拉不住。 他走到佩罗卡旁边，大副穿着与平时不同的衣服，料子柔软花纹素雅，左侧上口袋里还有块装模作样的手帕。 就是把天说塌了他都不会相信佩罗卡会喜欢这样的衣服。 “萨迦的？”这家酒馆的啤酒味道很苦，难喝到奥尔辛后脑勺疼。 佩罗卡四仰八叉坐在沙发上，嘴里吐着烟，眼前已经摆着一个空瓶子。眼神还是清明的，只是表情不怎么好。 “别装了，萨迦的伤怎么样。”他坐稳后给了男人一脚。 “你知道了多少。”佩罗卡声音低沉，没了平时那种吊儿郎当的感觉。 奥尔辛笑了，吐出一个眼圈。 “七年前在螺旋之塔海域的时候，修女号被人凿穿船底那次。你半死不活，我想我作为船长，救你这头猪还是需要的。所以我下了水，看到了一条金色的，有着巨大的鱼尾巴的生物在帮你补船。” “对方虽然没看我，还一个劲的跑，但我不会看错。那双在水下如绿宝石般的眼睛，这么多年来，我只在萨迦一个人脸上看到过。” 他的话让佩罗卡笑了，男人瞥他一眼，听不出什么想法。 “那我亲爱的船长想怎么办呢？” “反正在你的修女号上，我才不管。”奥尔辛的答案让佩罗卡喜笑颜开，拿起酒瓶碰他的杯子。 “份子钱得给。” 说完奥尔辛的巴掌就落了下来。 啪一声，巨清脆。 “一份子，不客气。” 海大胖是被摇醒的。 两只强有力的爪子搭在肩膀上，呈上下动作对他进行shake。开始之前没有任何呼唤和叫醒之类的过程，直接就上手。 他应该刚睡着没多久，毕竟天还是黑的。只是蜡烛灭了，奥尔辛不在。 满身酒气的加菲尔德胸前的毛被酒水打湿成绺，上面还粘着许多不知名的碎屑，整个人闻起来像是刚从酒桶里捞出来的一个毛绒玩具。 海大胖在船上的这些日子，别说洁癖了，现在就是那鱼在甲板上被晒死他都能面无表情地咽下去。但眼下这种味道他不行。 第27章 刻在鲛人基因里的禁酒令让重伤未愈的他只剩下生不如死的感觉。 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禁酒令在他身上体现的格外明显。人身满十八岁的时候事务所里的大家抓他出去庆祝成年，结果一杯橙汁兑伏特加，他光是闻了下就晕菜整场聚会。 第二天醒来被泡在充满冰块的大浴缸里，队长解释说不泡的话他可能会因为酒精过敏变成自热烤鱼。 刚来船上那浅尝辄止的一口，也是让他难受很久才缓解。 所以现在面对变成移动酒精块的加菲尔德，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去神游天外许多年的太奶奶。鲛人老太太游在星星里，背着手冲他笑呵呵地说： “孙子，你来看我啊？” 最后拯救他的是一袋橘子，麻布兜子装的几十个橘子如同神兵天降直接砸在脸上，混着莫名其妙的眼泪气味。 但属于柑橘类的酸气将海大胖从酒精味中拯救出来，他长大两腮深呼吸，听着回来的另一位把自己的狼人兄弟丢了出去。 关上的门外是狼人的鬼哭狼嚎，具体内容是感慨他居然没死。 快死了。海大胖露出安详的笑容。原本他只是胸口疼，现在是头、肩膀和胸口一起疼。 脸上的橘子被拿走，入眼是奥尔辛的脸。这下看着不像是个鬼了。 ‘怎么回来了？’比划完海大胖觉得不对，这里就是人家的船长室，自己才是鸠占鹊巢那个。 “不想我回来？”这个回答更不对劲。 海大胖皱巴着脸坐起来，现在这情况肯定是睡不着了。 ‘您是船长，这里是船长室，不回来您能去哪啊。’这要是手机能用，自己高低给他发两个黄豆微笑的表情看看。 不过奥尔辛没管他的内容，只自顾自坐下，点燃一根新蜡烛，在烛火中剥橘子。 船长是没有留指甲习惯的，修剪得圆润平滑的指甲有着健康的甲床，是个饱满明显的白色月牙。甲型十分符合那只手的调性，可以说毫无缺点。 被战车姐姐看到，一定会抓着他的手来试自己的美甲贴片。 修长的手指先是揪起橘子还带着枝叶的那头，有了裂缝就将大拇指放进去，轻轻地顺着内里的空隙用力，橘子皮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脱落。 配上完美的侧脸和昏暗的烛火，从海大胖的角度来看，就是一副有着古典观感的油画。他不懂画，不懂艺术，但好看两个字是会夸的。 恨就恨手机没电。 某鲛人心里的小人气得咚咚捶床，跟心跳声重合。 最后橘子来到他面前，新鲜得紧。 海大胖受宠若惊，下意识双手接过，从橘子味里闻到了属于奥尔辛的气息，混着麻布袋上的泪和微微的小麦香，还有点佩罗卡的味道。 好酸。外表橙黄的橘子有着不配套的味道，鲛人的味觉对酸味尤其敏感。海大胖感觉有人用带着竖满铆钉的手套在自己嘴里打了套军体拳。 他没忍住扔了橘子，嘴里那一瓣被吞进下去，坐火车似的酸过整个身体。 海大胖捶床，泪流满面，蓝绿色的珠子混着止不住的口水滴滴答答落在床上，对面是略显呆滞的奥尔辛微微歪着的头。 “噗嗤……”轻笑声混着海风和酸味钻进海大胖耳朵，他用手接住口水，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是奥尔辛在笑。见过男人生气、耍狠、耍帅和面无表情，这个样子还真是第一次看到。 对方似乎放下了所有对自己的防备，眼中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真的是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最多参杂了一点幸灾乐祸在里面。 而温和笑着的船长比冷脸更具有观赏性，眼尾如羽毛般的纹路像是一把能够捅开整个小区门锁的方便面，只要拿在手里就是天下无敌。 海大胖的口水流的更多了。 对于人鱼的口水为什么不能变成珠子这件事，奥尔辛整个人对此都是不满意的。 眼前这个被橘子酸成傻子的人眼泪没掉几粒，但口水已经让他的床单湿出一张地图，还有继续扩散的趋势。 而口水制造机丝毫不觉，依旧傻兮兮用手接着，根本不愿意低头看看那满到溢出的手。 至于那个被丢掉的橘子，在他手里。是从天而降掉进手里的。 奥尔辛尝了口，正常酸度，对于他至少是刚好。 不能喝酒，不能吃酸，不喜欢吃辣……这人鱼活得是真清淡。 不过，想起他抓着活鱼的干嚼的场景，奥尔辛就不觉得清淡了。 “不喜欢？”奥尔辛被眼前的傻鱼逗乐，笑完他突然发现自己确实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 海狗终于闭上了嘴，在他的床单全军覆没前。 ‘橘子，讨厌！’人鱼手上的口水几乎要甩到他这里。把手帕丢给那个傻子，奥尔辛从地上又拎起一个袋子，在里面翻了翻，丢个苹果给对方。 冰凉的果子落在人鱼手里的瞬间，奥尔辛确定自己看到了那双眼睛在闪光。强烈的光芒闪过，心口处还有个大洞的人鱼从床上跳下来，疯子般给了他一个拥抱。 一个强有力的，带着橘子的酸味和海风气息的拥抱。 拥抱后是人鱼将苹果掰成两半，一半回到他手里。另一半在人鱼的嘴里，嘎吱嘎吱嚼的香甜。 遇到喜欢食物的人鱼会用看起来让人觉得充满食欲的状态吃饭，两个脸颊吃得鼓鼓囊囊，带着笑容吃的开心到摇头晃脑。 现在的海狗就是这样，坐在床边悠闲地晃悠着脚，双手捧着剩下的果核，咀嚼着嘴里的苹果。 墨蓝色的齐耳短发看起来让他更像个小孩，只穿着条裤子，光着的脚丫在黑暗中都白的让人移不开眼。 奥尔辛不喜欢苹果，可今天的果子吃在嘴里格外好吃。香甜，带着一丝丝苦涩，像块用糖腌渍的三文鱼。还夹杂着一点点的海风气息。 船长发现他似乎将这东西当成了尝过一口的心脏，那颗粉色的带着新鲜血液的心脏。 第25章 等他吃到一半，才回味出刚才那个拥抱。 是自从认识眼前这个人以来，他俩之间第一次，能够用自主来形容的亲密接触。 他无法分析对方这个拥抱的意图和想要表达的感情，可他能够承认的是：自己喜欢这个拥抱。 再回神，是已经享受完苹果的海狗，撅着个腚在欲盖弥彰地扯他的床单。 人鱼跪坐在床边，小心地用手扒拉着布料，用非常微小的动静试图把布料团在自己腿前面。 “你们人鱼也用床单？”奥尔辛嚼着苹果，对看到听自己声音果然被吓得哆嗦一下的海狗而感到满意。 尴尬假笑的人对他呲牙，一手抓床单一手比划。 ‘我上大学的时候都是自己铺床。’说罢找补一句，‘我给你洗。’ 见他不回话，过了会苦着脸极不情愿地表示：‘我给你赔行了吧。’ 奥尔辛看到“赔”字，瞬间露出最真心实意的笑容。虽然还是让对方哆嗦，但他觉得自己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他说：“你连命都是我的，拿什么赔？” 船长的手上，多出一条谁也没见过的手链来。 佩罗卡在启航前特地从修女号爬过来看，端详着那串红色的分辨不出材料的珠串。看上去像是石头，红色中夹杂着几个不同颜色材质的珠子，最中间的位置上，有个垂下来的装饰。 金属做成的小小的海螺，里面镶嵌着一颗纯白色的珍珠。 这东西的独特性，摆在闹市区能引起贵妇们的抬价哄抢。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船长就堂而皇之地戴着，丝毫不觉得有问题。 艾森弗洛特号的甲板上，除过在忙碌的船员，还有正在被船医检查胸前缺口的海狗。 那不流血的伤口在哪里都是少见的，更别说里面还在跳动的心脏。 船医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确定那昨天还开裂的心脏今天已经完全愈合，只剩外面这条大口子。 所有路过的人都会超绝不经意地看上一眼，除过加菲尔德能冷静地路过，其他人吸凉气的声音几乎让船医觉得自己要感冒。 “都很闲是不是？”奥尔辛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除过船医和当事人，其他人都忍不住哆嗦一下很快跑走。 “起航，向着螺旋之塔进发！”艾森弗洛特号再度迎着朝阳驶向深海，所有人都明白自己和这艘船即将经历什么。 他们与亲爱的海狗兄弟已经无法再分开。这个神奇的人鱼兄弟已经带他们见识过习以为常的事情的不同的一面，他们的性命已经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那个伤害了自己兄弟的斗篷，必须死。 老亚瑟将收集起来的头发编成了雨衣，他发现这属于人鱼的长发不会枯萎不会变脆，颜色好看还有着十分厉害的防水功能。 遇到雨天自己穿着它在甲板上招摇过市，奥尔辛船长眼中的嫉妒是所有人中最浓的。 他和海狗兄弟的关系似乎没有挑明，但大家都能看出来他俩之间绝对发生了点啥，不然海狗兄弟也不会戴着船长的项链满世界跑。 第28章 所以，那条红色的手链……是海狗的？ 老亚瑟摸着胡子，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至于两个当事人，海大胖只给自己的狼人兄弟简短地讲述了一下那天夜里都发生了什么。 要说他和奥尔辛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吧，也没有。 奥尔辛问完拿什么赔的时候，海大胖认真思考了自己现在身上还有多少私藏的金币。摸着下巴盘算的时候，男人来到了面前，附身看着他，灰红色的眼睛里居然还盛着笑意。 他下意识吞了口水，闻着靠近的失恋气息混着柑橘和淡淡麦香，觉得这味道居然比战车姐姐喜欢的香水还让人闻着上头。 “给我点，特殊的东西吧。”奥尔辛的声音带着浓郁的蛊惑意味，他陷入其中的同时，脑中灵光一闪。 特殊的东西…… 自己的腰包就摆在船长室的书桌上，海大胖拿起包，拉开内侧的小口袋，从里面掏出个手串。 八毫米的朱砂圆珠，配一对鹿角珠和一对青玉，青玉中间有彩金打造的海螺，而海螺中间是自己变成人型后的第一滴眼泪。 ‘这个，我自己做的。’他不懂怎么用手语翻译朱砂，但相信对方一定没见过，或者说是很少见这东西。 ‘里面那颗珍珠，是我的第一滴眼泪，够独特吗？’海大胖的话让奥尔辛怔愣一瞬，接过手串的瞬间眼中红色更甚。 这东西不珍贵，但独特是一定的。自己当时为了做这个手串，搓彩金的时候被锤子敲过好几次指头。 奥尔辛沉默许久，最后将手串熟稔地戴到左手上。稍小的珠子正正好卡在男人腕骨处，倒是衬得他皮肤变白了点。 “你真的很会带给我惊喜。”灰红色的眸子瞬间凑近海大胖，带着橘子味的唇抵住他的鼻尖。 海大胖想打喷嚏，但眼睛里满是男人脸上的绒毛和卷翘的睫毛。哦，这人的眉毛里有颗痣嘞。 但后面什么都没发生。奥尔辛选择后退一步，伸手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摘下里。 牛皮链上穿着两个略微带锈迹的螺母，中间是个被缝在类似于琥珀材质中的骨头碎片。 “等价交换。”海大胖眼前一花，那项链就来到脖子上。 对当时的情况进行回忆，海大胖能告诉狼人兄弟的，只有星星很亮，海风吹来的镇子是沉静的，似乎没什么能够让着古老的城市激动起来。 可他的心跳得很快，在伤口处用以前从未有过的速度收缩，连愈合的速度都变得无法想象。 海大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加菲尔德身上的酒味弄醉了，所以才会听到奥尔辛说： “这是我第一次受伤掉出来的骨头。” 鲛人在海里泡到阳光照得水面亮堂堂，港口整个都活起来，商贩们开始吆喝的时候，他才爬回船上，钻进自己的卧室里捂着脸。 加菲尔德受到的冲击不比当事人小，他的大脑中有一万个父亲在举着鞭子抽他的屁股，每个都呲牙咧嘴地警告他不要妄想在海上待着就可以找个外族的男人回来结婚。 小小的狼人受到大大的震撼。但他进步了，这次没有吐，只是拍着自家人与兄弟的肩，用自己最为镇定的声音说： “你们海妖族，真的让我无法理解啊。” 而他的小鱼兄弟笑得开朗，脖子上属于他们船长的那个从小带到大的项链在闪闪发光。 ‘没事，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 豁达！小鱼兄弟，豁达！ 狼人深吸一口气，听到号角吹响，表示今天的擦甲板活动由他来就好，实在是有满肚子的不理解和不明白需要消耗。 小鱼兄弟也不跟他客气，裹上被子就笑着睡着。 走到外面，喝多的老亚瑟手里抓着个属于昨晚那个舞女的裙边，搂着其他兄弟欢呼歌唱。变调的醉歌让他眼前一黑，头回觉得自己手里的刷子是如此顺眼。 这世界太疯狂了。是狼人不明白的世界。 【亲爱的父亲母亲： 我是加菲尔德。很开心我们又到了一个小镇可以寄信，不知道前面寄回去的特产你们有没有收到，代替我的船长向你们问候日安。 这个镇子上没什么东西，很小很破旧，倒是有很不错的酒。只可惜酒水不好运输，不然我一定给父亲也寄回去些。 船上来了一条人鱼，是个很好相处的兽人兄弟，也是我的室友。他的名字很独特，只有不认识的文字没有读音，因为他不会说话。我俩约定好，我叫他小鱼兄弟，他用两根指头来表达我的名字。 他很厉害，有着不输于船长的能力，可以变出人腿，可以变成人鱼的模样，有着让人胸口发闷的尖利叫声（只针对敌人）。他对我很好，在水里捞上来的金币都有分我一份。 我得到了他的眼泪，两颗很美很珍惜的蓝绿色的珍珠，如同邻居姐姐的眼睛一般美丽。还有一颗他痛苦时留出的泪，灰色，像是冬日早晨蒙住山的雾气，看着很苦涩，有如被苦精泡过。 他的家也很远，听他的讲述要比我回家还远。他很想家，在夜里会躺在床上看着星夜发呆，金红色的眼睛偶尔会蓄满泪水，但不会流出来。我总是在想，他思念家乡时流出的泪水会是什么样的。 会是红色么？又或者是紫色？我觉得可能是啤酒的颜色，因为啤酒对于他来说是闻一下都会醉的东西，所以，思乡的泪应该也是那个颜色，看到后就因为想家而醉了。 还有，他说他那里也有狼人，不过那些狼人已经学会了完全变成人类的样子，没有毛，没有尖牙利爪，跟他一样为了考试而掉毛。但我不懂考试是什么，听着很烦恼就是了。 亲爱的父亲母亲，我要同我敬爱的奥尔辛船长继续航行了。大海很神秘，很美丽，我真的很喜欢。我也同时想念着家乡的雪原与山脉，也期待着回去的时候，家乡的杉树有好好长大，弟弟妹妹们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东西。 请告诉家里的人，我在海上很好，有存下钱，还给大家存下了很多海里的特产，回去的时候再亲手送给大家。 日安、晚安我的亲人。 爱你们的加菲尔德。】 第26章 一场雷电在黑夜里悄悄来临。 当第一道闪电从天空划过，加菲尔德只看到有白色残影从面前闪过，自己小鱼兄弟的床铺上空空如也。 轰隆声响起，屋内的油灯险些被震倒。他扶住灯，思来想去拿出盒子将油装起来，以防浪费。 等他来到甲板，看到的是恢复鱼尾的小鱼兄弟站在船头的龙头装饰上，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下一道闪电。 头顶乌云滚滚，似乎是天塌了下来。雨落在木板上的时候，金色的筋索出现，一头在小鱼兄弟的脖子上，一头在船长室里。 可船长没有出现，连窗户也关着。 这种天气大家都不会睡着，船不会翻，但剧烈的摇晃会让每个人都觉得不舒服。 加菲尔德不明白小鱼兄弟要做什么。现在的他看起来如同山林中踩着大雾出现的祭司，只不过，祭司那月牙形状绑着细绳长有苔藓的权杖变成了闪电。 第二道闪电距离他们很远，劈在黑暗的海面上，照亮区域的瞬间，他确定自己看到海里有不知名的巨兽的一角闪过。 轰隆隆声中夹杂不输于雷声的动静，像是有人在咆哮，也像是有兽在低语。 加菲尔德不敢前进，他静静站在船舱的入口处，看着船头上的人等待第三道闪电的到来。他不敢说自己在等什么。 或许是闪电，或许是自己兄弟，或许是那乌云中要落下的大雨。 在风声中，他闻到了人鱼眼泪的味道，湿漉漉的，与小鱼兄弟夜里安静时眼睛里凝聚的液体眼泪是同样的气息。 小鱼兄弟是在哭么？在这场，他来到这里后第一次遇到的雷雨里。 第三道闪电就落在龙头上，当然，如果那里没有站着小鱼兄弟的话。 白光闪过的瞬间，他看到船长室的门开了。没有光的黑暗里站着奥尔辛，整个人像是雕塑，只静静地看像龙头方向。 没有想象里的尸体，只有小鱼放下手臂，缓缓地回到甲板上。 人鱼跪在雨中，抱着自己的腰包失声痛哭。 他俩都看到那大张的嘴里没有传出声音，可落在甲板上的泪也没有变成珍珠。 原来，思念家乡的泪，是水。 这场雷雨下了多久，人鱼就在甲板上跪了多久。最后没有再哭，只是静静地跪坐在那里。 加菲尔德想起了当年第一次出海时，在距离自己家乡几百里的港口上看到的雕像。 那是一只黄铜铸的飞鸟，有着振翅而飞的动作，美丽的喙高高扬起向着太阳的方向。然而飞鸟的身体被无数冰冷的铁链缠绕，脚上还挂着与铁链融为一体的铅块。 雕像的最下面有它的名字——不归。 他的小鱼兄弟，会不会也是那只鸟儿呢？ 最后那道闪电落在船的前面，划破黑暗的同时带来一双从来不曾见过的眼睛。那双眼睛隐匿在乌云之中，静静地注视着甲板上的飞鸟。 第29章 加菲尔德在眼睛出现的刹那感觉到恐惧，一种源自于基因的恐惧。他还记得刻在狼人基因中的禁令：远离所有海中的神族。 生于陆地也该死于陆地的种族对深海有着无数恐惧，其中和狼人先祖战斗过的海洋神族就是最大的恐惧。 这双眼睛，来自海洋的神。 可他不知道属于哪个神。 而他的小鱼兄弟根本不在乎，他在神的注视下，从腰包中掏出那个被叫做探查器的小方块来。不知道按了哪些键，小方块亮了。 “滴滴——”奇怪的声音从小方块中发出，短促又有规律的声音敲击着他的耳膜。惹得他想要凑上去看个究竟。 先他一步的是船长，男人卷着雨，挡在小鱼兄弟的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帮着对方挡住后来的雨滴。 他凑过去的时候，小方块上有一个在自己动着的图案。从圆心中间扩散出一层又一层的浅浅绿色光芒，越往外括越浅，而在圆心右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特殊的红点闪烁着。 加菲尔德记得小鱼兄弟讲过，在那个属于他的奇幻世界中，追捕人不需要问路问人，只需要用这个小方块中特制的东西。 对方的行踪和动向全部都会被小方块展现出来，自己在哪，对方在哪，一目了然。 最开始他还不相信有这样神奇的东西，而现在，他信了。 他们三个人就静静地待在甲板上，或者说，是他和船长陪着小鱼兄弟。那红点随滴滴声闪动，加菲尔德在雨声渐小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心跳同那滴滴声重合…… 还有奥尔辛船长的心跳。 神在什么时候消失的没人知道。加菲尔德只知道自己战胜了恐惧，亦或者说是来不及的去管恐惧。 他同奥尔辛船长一样，此时此刻的眼睛里，只有所有举动都很反常的小鱼兄弟。 奥尔辛感觉到手中的筋索在晃动。是不曾遇到过的剧烈的晃动。他下意识握住，并将它的隐身消除，看到的就是本该在身后的绳子延伸来到面前。 不用开窗，只靠那缝隙，他就能看到有白色的站在船尖。 海狗说过，他在等一场闪电。 一场闪电能带来什么他不明白，能对追捕那斗篷有多大意义他也不知道。本来，他只觉得不会有多大的问题，可当那人真正站在龙头上时，它感觉到慌乱。 他们的相遇注定要分开。 他的船员，他的海狗，终究不属于他所在的这个世界。 奥尔辛想明白这个问题的时候，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来到门前。理智没有让他迈步，就站在那里。 看那从不展露自己真心的人鱼跪在大雨里哭泣。 这次没有眼泪，只有与人一样的泪水，似乎是苦涩的。那狼人也站在旁边，眼神中满是担心，更多的确是一种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奥尔辛无法想象。 嫌少与这个兽人船员交流的他甚至无法想起来他是从哪里登船的，只记得自己有了这个船员，名声比以前更响亮，也更不好。 海战用海妖是正常的，但有个陆地战力就很作弊。 而乌云中的眼睛出现，奥尔辛也感觉到震撼。他，四十七岁，在海上航行四十七年，可谓是见过所有海上怪事的他，也不曾见过此等景象。 一双藏在高空乌云中的眼睛，能被清晰看到轮廓的眼睛…… 拥有它的本体的生物会有多大是完全无法想象的。 那双眼睛静静注视着他的海狗，眼神中似乎充斥着慈爱与疼惜。 他的海狗，在这个世界也有了属于自己的非人类朋友么？ 奥尔辛深吸一口气，在海狗怀中有东西亮起的时候，走到男人的身边。他佝偻起腰，自己都分不清是想挡住雨水还是想挡住那目光。 屏幕上出现的景象他反而不觉得奇怪。在他和海狗商量事情的夜里，对方就已经用简笔画展示过这神奇的东西。 当时他还没觉得这个人鱼有什么特殊，还猜着对方是不是从天而降时被摔坏了脑子。 那张画就画在他从父亲手中继承下来的航海图背面，海狗的名字也写在那张航海图的角落里，同他的名字在一起。 红点就是那斗篷，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好说，但能看到对方的大概位置就已经足够。 那个方向，就是螺旋之塔海域。 传说中藏有“海之泪”地图的地方。 海大胖最后是被奥尔辛抱回船长室的。 加菲尔德看着小鱼兄弟哭肿的眼睛，心里也是百般不好受。 雨停了，月光洒在甲板上，亮亮的像是水裹着小鱼兄弟的尾巴，船长的手支撑着他的脖子，不知何时变为灰红的眼睛带着他看不懂的情愫。 狼人放心地离开，走入船舱的时候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甩掉毛上的水，惹得旁边路过的船员给他一脚。 而奥尔辛选择同海狗躺在一张床上，他帮着男孩擦掉身上的雨水，借着雨水看着那张精致的脸。 没了长发，反倒是看起来更像个小孩。 他似乎和这个人达成了某种默契，那层对关系的窗户纸谁也不去捅破，就以现在这样的状态继续相处。 奥尔辛想，戴在自己手上的手链，何尝不是海狗给他的筋索呢。 这个来自天上的人鱼，终将回到属于他的星空不是么。 而海狗抱起来是微微发凉的，柔软有弹性的皮肤比他们船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光滑，又白又嫩。 心口处的伤倒是已经愈合，只剩下条粉色的痕迹。摸上去像是趴在皮肤下的小虫子。 人鱼的心跳声很小，微弱到贴在皮肤上仔细听都无法清晰捕捉。奥尔辛躺在旁边，觉得自己扭捏的像个大姑娘，连牵着对方的手入眠都不敢。 后来是怎么睡着的他也不知道，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 梦里是三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他的父亲，艾森弗洛特号的第一任船长，撒以利·凯·诺提勒斯去世的那个夜晚。 那天夜里他们没有航行，船队停留在个无人岛边上，船锚被抛入海中的瞬间，海水在乌云下沸腾。 无数从海水中冲出的海妖长大嘴啃食着所有东西，船锚、铁链、木料、武器……包括人。 他举着长剑在甲板上厮杀，血肉模糊中看到自己父亲纵身跃入海水，在水中举起金蓝色的火把，向着海水深处而去。 那金蓝色变成他三十多年的梦魇，只要梦中的金蓝色出现，就一定伴随着无数鲜血与碎肉，最后是他的哭喊。 老亚瑟都不知道那火把由什么东西组成，他对老船长的所有记忆，只剩下大雨里那张充满着坚毅的脸，用一如既往的坚定口吻对他说： “保护好艾森弗洛特号，亚瑟。保护好她。” 不是他。不是那还在和海妖们厮杀的奥尔辛。 第27章 奥尔辛坚强勇敢，有着狡猾和心机，对自己看上的东西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会动用很多特殊手段。 那条可以说是世间唯一的一条海妖筋索，就是奥尔辛用狡猾的计谋从海兽族的族人手里骗来的。 那就是那天夜里袭击他们的海妖一族的筋。 只不过这次的梦有所不同，奥尔辛没有看着金蓝色消失，而是追随火把也一起跳进水里。身边是海妖狰狞的脸，它们尖叫嘶吼着想要阻止自己。 他没能追上那火把，没能追上自己下坠的父亲。可他看到了艾森弗洛特号的船底，那条用整根木材制成的龙骨，平滑的表面出现散发着淡淡蓝色的纹路。 从船尖方向开始，一路蔓延到船尾方向。纹路完整的刹那，蓝光扩散开来，带着陌生声音哼唱的歌谣划过他耳边，驱散了所有海妖。 刹那间所有记忆在此刻连上。奥尔辛终于知道，三十年前那个雨夜，父亲牺牲后为什么自己会看到海中有蓝色的泪水出现。 他游向那纹路，伸手触摸的时候，回忆起海狗当时的动作。 奥尔辛亲吻着纹路，听到歌谣在他的脑袋里响起。 是人鱼族的歌。是来自大海深处，那个会在月光下对爱人歌唱的种族的歌。 恍惚间，有条布满金色纹路的鱼尾游过他的脑海。 海狗说过，船底的纹路是人鱼给这艘船的祝福，平等的保护着船上的每个人。而此时此刻，应当也是祝福在引导他看到这个画面。 可是为什么呢？ 奥尔辛划着水想要离开这里，而那条筋索突然出现，锁住脖颈将他往深海拖行。冰冷又有着巨大力气的绳索紧紧扣在他脖子上，完全挣脱不开。 窒息和恐惧一齐传来，下坠感让他醒来。 下意识去摸，脖子上的确有个冰冷的东西。 海狗细长的胳膊正搭在他脖子上，与梦中的筋索重合。转头看，男人沉沉睡着，墨蓝色短发乱糟糟一团，鳃盖微微煽动，恬静又美好。 而海狗的腿也缠在他腿上，整个人的动作呈现出一种抱着某种东西的状态。 第30章 他转头的动作似乎还惹得这位大爷不开心，巴掌落在他的脸上又脆又响。 推门进来说事的佩罗卡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对上奥尔辛目光的瞬间，他冲着房间里的人三鞠躬。 “我什么也没看到。” 然后就是常规的船上开会。佩罗卡罕见地没站在船长身后，冷脸在人群里听训。 老亚瑟不明白他一个观测员为什么也要开会，站在角落放空，想念属于那美丽舞女的曼妙身材。 奥尔辛就船上近日来遇到的各种问题进行总结和评论，公平公正地将每一位船员指名道姓地狠狠批斗。 其中就有比利，理由是他最近过于喜欢聊天，害的船上人心惶惶。 啊？我？比利呆滞地指着自己的脸，感觉从天而降一口大锅。环顾四周，他确定自己在身边人脸上看到了抽搐的嘴角。 但谁让那奥尔辛是船长呢。暴政之下必有屈服，谁也不敢多说一句什么。 船平稳地航行的，船长的训话也顺利进行着。从太阳初升到日头停在天空中，才出现打破这场面的事。 唯一没有被训话的海狗从船长室里打着哈欠走出来，上身是船长的宽松如裙的衬衣，下身是拖在地上的属于船长的裤子。纤长白嫩的脖颈部是船长的项链，螺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整个人就差脸上纹个“奥尔辛的” 老亚瑟闭上眼睛，感慨世风日下。毕竟在老船长还在的时候，或者说在奥尔辛还没情窦再开的时候，《艾森弗洛特号守则》上就写着： “禁止将相好的带到船上。” 哦，奥尔辛船长这不是“带到船上”，人家是本身就在船上。哈哈，真是无懈可击呢。老亚瑟想要抽根烟。 海狗手里攥着个奇怪的滴滴作响的方块，睡眼惺忪，递到船长面前，比划说现在需要往西偏个三十来度去追那个斗篷。 往西三十多度，佩罗卡最先反应过来。他跳出人群，用装模作样的深沉声音说：“是无畏镇。” 无畏镇。顾名思义，那座城市将勇气顶在脑门上，到处都是拥有着无边冲劲的战士。 从无畏镇去螺旋之塔海域，差不多是需要多走一倍的路程。如果是补给，直行航线中有着无数小镇可以选择。 “最近是无畏镇上的狩猎节。”人群中有船员出声提醒，大家才想起来这茬。 以猎杀雄狮为荣耀的镇子曾经在许多战斗中都有着不俗战绩，每年都会开展为期半个月的猎杀猛兽活动来评选属于他们镇子的最新的勇士。 猎杀目标海陆空都有，不限制数量只看质量。十五天内谁交到评选出的猎物等级最高，节日庆典上就会选那位作为新一任。 而成为新的勇士，不但会获得金钱和荣耀，还会获得一次和无畏神祇交流的机会。而这个神祇从未出现过，勇士们回来后也对其闭口不言，从不讨论有关那神祇的任何事。 海大胖从船员们七嘴八舌的讲述中大概拼凑出事情的全貌，心里对武灵子想做什么有了大概的猜测。 海之泪作为神器，一定不会被随意找到并使用。螺旋之塔海域拥有的东西也只是得到它的钥匙，可有钥匙还不够，他还需要资格。 螺旋之塔海域具体有什么，连老亚瑟都说不清楚，至于知道这件事的人，叫牛皮纸的那位还在贵族那边。 ……不对劲，这件事很不对劲。 海大胖沉思。 武灵子现身那战，贵族停靠在港口的船只被炸毁，可人似乎并没有死多少。而那些船也不是主要战船，像是特地放出来的诱饵。 诱饵。海大胖想到了武灵子当时比自己做选择的原因。 如果选择了船员，他就必须在人群中展示自己最后的杀招。可他选择的是奥尔辛，对方知道他软肋的同时，也确定这船队中有着他的帮手。 这次绕路，将是武灵子对他展开的一个布口袋，等着他和那个帮手自投罗网。 海大胖在害怕。 害怕去了无畏镇会让船队的大家受到伤害，又怕不去的话，武灵子在那里搞到新的帮手…… 哦，帮手。想到这里，海大胖瞬间开始深呼吸。奥尔辛身上的新的诅咒味道已经浓郁到让他无法忽视了。 整个人闻起来像一块洗饱失恋眼泪和哭喊的棉花，灰红色的眼睛如同加班十天只睡十分钟的快猝死的社畜。 反观佩罗卡倒是神采奕奕，那露在外面的兽牙只是异化能力的一种，身上散发着恋爱的腐臭和新生的气息。 目测是亲爱的大副找了解除这个诅咒的办法，但没有，或者说是不想告诉奥尔辛。 在月亮还未升起的时候，海大胖从加菲尔德说过的一条小通道里，来到了修女号上。 这艘船并没有艾森弗洛特号大，但从设计上来说要比主船更为轻便，整个设计的十分适合接弦战。 这条小路据说直通船长室的暗门，海大胖在里面匍匐前进的时候只能将设计者的祖宗美丽地问候一番。这通道设计的稍微来个胖点的大型犬都过不去，算个屁的小路。 只不过，船长室里空空如也。床铺冰冷，油灯已经有几天没有动过，作为船长该有的物件一概没见到。是间空房。 海大胖挠挠脸，踌躇间脑中听到战斗那天听到的声音，一个温柔又疏离的动静。 “请到船舱里来吧，佩罗卡在二层右侧等你。” 修女号整体稍微小些，过道也窄得让人难受。海大胖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对所有东西都感到好奇。船员们大多已经休息，瞭望台上的值班的二位是以前打过招呼的，对他的突然出现毫无反应。 而佩罗卡正穿着略显滑稽的睡衣趴在通道尽头的窗户上抽烟，看到他来随手指向一间屋子让先进去。 这间屋子更像是船长室，摆满奥尔辛船长室同款用具。一个穿着柔软材质衣物的人坐在凳子上，绿色的眼睛在火光中闪闪发亮。 而他在这个人的身上听到了两个心跳，一大一小。 “希望我的插手没有给你带来麻烦。”对方没有动嘴，声音清晰从脑海中传来。 海大胖来到对方身边轻轻蹲下，伸手抚摸那藏在衣物下的腹部。 “孩子。”他们的意识海连接，脑海中浮现出属于他们的本相。祂是一条有着金绿色鱼尾的异世界人鱼，原本的长相比现在看起来更凶些，相同的是那双绿色的眸子如同祖母绿的耳坠。 而祂腹中的小生命还是圆卵的形态，没有生出躯体，只在胎液里长出心脏，与母体的心跳声重合。 “才两年。”萨迦看着腹部的眼神温柔似正午时溜进海中的阳光，微微抬起的嘴角让海大胖恍惚看到了画卷里才会出现的美景。 “你不害怕？”海大胖站起身看着对方，那双祖母绿的眼中只有平静与温柔。 “怎么会害怕呢。”萨迦的表现不似声音那般带有疏离感，甚至慈爱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让他坐下。 异世界的同族只需一眼就看到他的不堪，同样冰冷的手轻轻拂过他胸口的伤，轻轻叹息出的气如热带的洋流划过。 “疼坏了吧。”柔软的手最后停在他的后脖颈处，带着淡淡干葡萄香气的头发凑近耳边，轻吻他的鳃盖来表达友好与爱意。 海大胖觉得自己当时一定哭得像条狗。 第28章 至于那天夜里留给佩罗卡多少财产就不知道了，反正第二天在艾森弗洛特号上看到时，他几乎用鼻孔看所有人。 萨迦在那间静谧的房间里，为他科普了这个世界海妖族的生存规则。 想要来到陆地生活，必须藏起自己作为海妖的身份。学会所有人类的习惯，给予自己人类的身份认同，忘记海洋。 猎人不在少数，神不会庇佑离开族地的孩子。双脚踏上土地的时候，海妖就变成了猎物。 无畏镇的庆典是异族的终点，会有无数失去庇佑的妖族丢掉性命。诸多海妖都会在这场庆典中变成祭品，那个属于勇者的神，是憎恨着所有海族的神。 “追捕对方真的很重要么？”萨迦露出的不理解海大胖在船上的很多人脸上都看到过。 他认真地看着那张美丽的脸，用人生中最为坚定的声音回复对方： “重要。我不能接受自己在陌生的世界安乐，更不能接受放弃。对方展现出恶意的时候，我们就要在百分百的情况下，保证身后人们的安全。” 为了打消萨迦的疑虑，海大胖大概给他解释了自己所在事务所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事务所是个民间组织，但会接到属于正式组织的单子。里面的人有超能力人类、鬼、妖族、鲛人等等。他属于事务所的二队，主攻非人类方面的任务。 而这个斗篷人，名字叫做武灵子。他是一个海妖，具体是什么种族没有人研究出来。他的能力现在已知有：超级速度、控制小型物体、同其他海族交流以及只展示过一次的时空穿越。 第31章 “他有着很强的交流能力，能够很清晰地看出对方的弱点与想法，并以此为切入点同对方达成合作。在来到这里之前，我看过的资料里，写他以前是个心理咨询师，至于目的，我也不明白。” 萨迦露出疑惑表情，问他既然不知道目的为什么非得抓他回去。海大胖听罢露出为难神色，思考一番后回答道： “在我们那里，杀人是违法的。而他在工作的时候，以自身能力害死了六七个小孩。追捕过程中，他还杀了两个调查员，都是没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类。” “调查过程中，我负责海洋部分，这也是为什么我与他一起来到这里的原因。” 他们二人的交流在脑中进行，抽完烟回来的佩罗卡看到的只有自己爱人和海狗在大眼瞪小眼。他来到床边，确定自己身上的烟味都散去，才凑到萨迦面前问两个人怎么不说话。 萨迦噗嗤笑了，换个姿势将自己靠在佩罗卡的身上，轻声说：“海族不需要开口就可以交流，我俩已经说的差不多了。他有事问你，我帮他转述吧。” 海大胖明白萨迦的意思是不希望佩罗卡知道太多属于自己那个世界的事情，就调转话题说自己想问从仙后海域出来后，仙后留在他们二人身上的诅咒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你的解开了，而奥尔辛的还存在。”萨迦转述完最后一句话，笑得很有深意。 而大副翻了个白眼，瞪海大胖没好气地说：“你觉得我没跟他说怎么解决是不？” 后者点点头表示自己就是这样想的。 当事人委屈地深呼吸，那么大一个人趴在萨迦的肩膀上撒娇，画面比短视频上那些故意扮丑的人还吓人。 萨迦耳尖悄悄红了，轻叹着在脑子里对海大胖说：“这个诅咒，或者说是仙后的怨念。她本意是加在你身上，可你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无法锁定，就转给了他们俩。” “至于解决的方法，有两种。第一个是吃人鱼的血肉来解决，第二个是和心爱之人……我和佩罗卡用了第二种。” “……”海大胖对仙后的印象更差了。 这种人别叫仙后，叫恶后，叫辛德瑞拉的恶毒后妈！ 自己去哪给奥尔辛找个“爱人”去，至于那个吃人鱼的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刚来船上被他剜肉的疼痛还在脑海中，想让自己再舍身为船长，还不如找根绳子给自己勒了算了。 海大胖回到艾森弗洛特号上，泥鳅一般丝滑钻进属于他和狼人兄弟的宿舍，摸黑钻进被窝的瞬间，被船上温热的人体吓得头发都飞起来。 定睛看，奥尔辛屈尊躺在他被窝里冷笑，比鬼片里的boss还要吓人。 至于狼人兄弟，可怜地缩在角落中不敢说话。 “夜里随便离船，我可以认为你是叛变。”男人无比欠揍的声音慢悠悠飘进脑海，天知道海大胖多想给他一拳。 亏得自己还为他那诅咒劳心劳肺，合着人家觉得自己是叛变。 ‘别担心，我叛变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用船碾成饼。’ 看清自己地位不低的海大胖熟门熟路反驳，然后被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拧了耳朵。 男人冷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大的狗胆啊。” 加菲尔德已经吓得跑了出去，海大胖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目瞪口呆。 是一张很伟大的脸。现在的他甚至能看到属于男人的雀斑，很淡，寥寥几个分散在男人的鼻梁和眼睑处…… 鲛人族的血是深绿色，很少从鼻孔流出来，除非是特殊情况。比如现在。 奥尔辛挑眉看着眼前人因为自己的靠近流鼻血，本来打算调侃一句，不料却看到眼前的海狗忽然开始迷离的眼神。 他伸手接住忽而倒地的人，发现对方的身体冷得像是冬日的寒冰。 船上没人会治疗人鱼的病，思考再三，奥尔辛决定请萨迦来这边一下。 表情永远冷漠的人并没有跟他说话，穿着异常宽松遮挡身材的衣服快步走进卧房并关上了门。里面很安静，安静到奥尔辛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在缓缓加粗。 他甚至听到了属于无畏镇狩猎节的礼炮声。 礼炮？奥尔辛绷紧身体，大步流星来到甲板，突然发现原本还有三天才能到的地方，现在就在不到五百海里开外。 “这怎么可能？”老亚瑟惊叫起来，尖利的声音让所有人都瞪大眼睛。 他能用自己的性命起誓：昨天天黑前由他，一个有着近四十年航海经验的观测员亚瑟·库伦亲自观测，他们的船队距离无畏镇还有三天的路程。 “斗篷。”佩罗卡咬牙切齿地说出一个名字。 大家默认他说的内容是正确的，毕竟从这两次不算是交锋的交锋来看，对方的能力强弱不是他们能够想象到的。 奥尔辛传令：在无畏镇里，不需要手下留情。 鲛人需要生肉来维持生命基础，在这里为大家的身心健康，海大胖最后一次吃生肉就是那几颗属于动物的心。数次动用能力又受伤，身体机能开始出现跟不上的情况。 海大胖昏昏沉沉靠在萨迦身上，听到无奈地叹息。脑海中没有任何声音响起，他明白对方的意思。 “一条鱼就够了。”海大胖确定自己的声音有多撒娇，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在矜持。 萨迦看着门前的佩罗卡，确认没其他人后说：“弄条鱼来，活的，大点。” 奥尔辛回到卧房打算看看海狗的时候，被佩罗卡以今天的天气很有味道这个理由留在门前。 男人像个吃错药的驴在夸夸其谈地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就差将心虚给纹到脸上。 前两分钟奥尔辛还想看看对方出丑所以耐着性子听了听，后面就只剩下想将他丢进海里喂鱼。 门是被佩罗卡撞开的，奥尔辛拒绝承认自己对他有过任何肢体接触。 屋里是正坐在地上狂啃生鱼的海狗，吃的满头满脸都是血。萨迦优雅坐在一旁，手里拿着手帕用慈爱的表情看着，像是个母亲。 “来了？”萨迦表现的十分平静，甚至拍拍旁边的空凳要他坐下。 而海狗，沉浸式啃鱼，眼神中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他怎么了？”奥尔辛给自己倒上一杯水，漫不经心地问。萨迦笑得开心，还是头一次看到冷峻的人露出这种表情。奥尔辛愣住，心里骂了句佩罗卡。 萨迦温柔地用手帕给海狗擦嘴，声音慢慢传来：“他饿了。人鱼族需要生肉来维持身体机能，他在船上有很多顾虑所以选择吃人类的食物，所以没再进食过生肉。这段时间累得厉害，身体受不住了。” 而后几人再无言语，只静静坐在小小屋里看人鱼啃生鱼。 鲛人啃得不优雅，可吃得讲究。内脏中鱼鳔、肝胆最先啃掉，鳃、肠、鱼鳍和鱼尾统统丢掉。剩下的地方从头开始嚼，一口一块，嘴里嘎吱嘎吱响。 说实话，佩罗卡是想吐的。他出身渔民，杀鱼无数也从没见过这么吃的。那牙齿嚼碎骨茬的声音让他觉得头皮发麻，自己的骨头似乎都在被啃食。 反观奥尔辛，一张俊脸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起来愁眉不展。佩罗卡对这个样子的船长觉得新鲜的要命，以抽烟的名义将其请出门去。 “船长，你确定咱们要趟海狗的烂摊子？”烟雾顺着窗户飘出去的时候，佩罗卡看到了慢慢升上天空的月亮。 明天早上他们的船队就能赶到无畏城的港口了，可如果现在将海狗扔下船让他独自去面对那斗篷人，他们一船人都不需要涉险。 而他亲爱的船长只是叼着烟，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房间门，眼睛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情绪。 “你怎么想的。”问题被男人抛回来，激得佩罗卡眼皮直跳。他把烟头丢进大海，连连摆手： “我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想死。” 完事又觉得这句话不太符合人物形象，补充道：“打架玩还行，拼命不可以。船长，你呢？这么久还没动手去解咒，是……” 佩罗卡没敢说出自己的猜想，毕竟自家船长性格阴晴不定，谁也不好说这人心里在想什么。 “我不想趟浑水，可牛皮纸在斗篷那里。”奥尔辛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说明天早上吃什么一般，“而且，海之泪也是我们追寻的宝物，拱手交给一个狗屁外地人，我不放心。” 哦，狗屁外地人。佩罗卡咕哝了句，心中对船长的答案有了定论。他那一辈子不懂得直来直去说话的船长，到现在都是傲娇。 “行了，我知道了。”佩罗卡没点燃第二根烟，试图挥手把自己身上的烟味扇没，“明天咱们几个先上岸看看情况，海狗和萨迦在船上等等，有意外你再叫他。” “好。”这个倒是答应得干脆利落。佩罗卡没再说什么，来到卧房门前的时候，突然回头问奥尔辛说：“你到底为什么留下他。” 船长整个人都站在阴影中，只有一双眼睛在发亮，他说： 第32章 “他欠我钱。” 第29章 莫名其妙就欠下一大笔债的海大胖吃饱喝足后，躺在自己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萨迦确定他身体无事缓步走出卧房，看着门外的男人们颔首点头，示意自己也要离开这里。佩罗卡不存在的尾巴甩到飞起，一副忠犬模样。 “船长。”萨迦的声音恢复平日里的冷峻，“无畏镇的事，我不会参与的。” 船舱里很黑，烛火并未带来该有的光亮感。萨迦闻到二人身上的烟味，不免有些难受。 从职位上看，祂是修女号上的观测员，船队有任何行动自己都应该积极参与。可从身体上来看，与佩罗卡努力数年终于拥有的孩子不允许祂有任何危险行为。 无畏镇对于海妖一族有着天然的压力，祂不愿意参与进去。佩罗卡搂着他肩膀的手骤然缩紧，粗重的呼吸声在通道中弹跳碰撞。 身后背光而立的男人久久没有说话，直到佩罗卡觉得自己还是劝劝爱人放弃这个想法的时候，沉稳的声音慢悠悠顺着海风飘到他们面前。 奥尔辛说：“修女号，停在安全海域就好。” 修女号上的人们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船长会在有一天从主船上回来后笑得满脸褶子像个疯子。 无畏镇从不会在乎停在自己港口的是军船还是海盗，在他们眼里，只要是人类都值得被尊敬。 所以在艾森弗洛特号靠近港口的时候，只有几个曾经被揍过的小船飞速逃走。港口负责人端着个记录册满脸无所谓地登记，看着船长奥尔辛，用十分不屑的口吻说： “无畏镇不允许仇人打架，在上面别妄想报复。以及，你们船上有非人类生物么？需要额外登记。” 加菲尔德被推出来，高大的狼人挠着自己的脖子，在登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他本来想问小鱼兄弟怎么办，没来得及说话，一只嫩白的手接过笔，随意地写下那美丽陌生的文字。 负责人看到文字的瞬间眼睛发亮，抬头看向白手主人的时候，眼中露出无法被忽视的精光。 “人鱼。”当这句话出现，港口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转头看向他们，只要是本地居民，眼睛里都有着同样的兴奋。 海大胖毫不在乎，伸手拢了拢耳边的短发，眼神扫视过周围，忍不住笑了。‘老子是鲛人，蠢货们。’海盗手语中的骂人话十分好用，海大胖如是说。 从船长室里扒拉来的衣服被一条价值不菲的牛皮皮带固定在腰间，扣子处的钻石被太阳晒得闪闪发亮，衬得眼前皮肤白皙，有着墨蓝短发的男人更为美丽。 老亚瑟感慨，自己都没见过老船长把这宝贝拿出来用几次，现在居然在这个海狗的身上见到了。他看看海面又看看人鱼，觉得若是老船长在天有灵，一定会把奥尔辛吊在桅杆上打。 不同于前面所有的镇子，无畏镇不存在路边摊。整齐划一的店铺在道路两旁静静矗立，街道上干净平整，行人有属于自己的路，马车与牛车都走在中间的大路上。 若不是这里的人长得和自己世界不一样，海大胖看到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家里。 而今日，是庆典第二天。镇子正中心是属于勇者们摆放猎物的平台，台子正中有一个雕塑。穿着柔软轻纱的神祇静静低头站在那里，身形微微佝偻，双手合十在胸前，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思考。 神祇的脚边已经堆放着无数妖兽的尸体，从肉块和偶尔出现的脑袋来看 ，没有海族。 海大胖还清晰记得，这个镇子的“勇者”，对海妖有着非一般的执念。本以为自己要靠奥尔辛保护才能在恶意和禁制中获得一线生机的他却在踏上这里时发现，脖子上的禁制对眼前这个镇子上的原住民们不起效。 禁制的创造者亲口承诺过：它只会对“人类”起到完全的保护作用。 人类啊。海大胖站在神祇不远处深呼吸，涌入自己脑海的气息中除过浓郁到无法忽视的恶意，还有那些尸体的绝望和狰狞的笑。被杀掉的兽们也在死前发现那些勇者并不是人，但无能为力。 寸步不离跟在身边的是奥尔辛，红色已经占据大半眼睛的男人看上去有着不同于平时的妖异感。 他换掉平日的穿衣风格，换上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衣服，配上熨烫妥帖的正装外套，简直是这城中的风景线。 许多小姑娘路过他们都窃窃私语，暗含情愫的眼几乎都落在奥尔辛身上，偶尔有几个看着海大胖，嬉笑的样子让海大胖忍不住哆嗦。 ‘你其实不用陪我。’海大胖并没有开玩笑，他比划时表情认真，一脸不忍对方涉嫌的担忧。 而男人笑了，低沉的呵声从喉咙中传出，最后混着烟雾来到他脸上。“我只是想看戏。”奥尔辛不屑地回答。 傲娇！海大胖转身的瞬间翻了个白眼，伸手轻轻钩动自己脖子上那根看不见但摸得着的绳子，示意对方考虑一下提议，将这东西摘掉的提议。 痴心妄想。男人吐出个唾沫就是个钉。“海狗就要有海狗的样子，挣脱了项圈也不会自由。” ‘哦。’海大胖用脸骂人，能确定自己一定骂得很脏。 他俩漫步在城市的街道中，在船上用追踪器定位的地方很偏僻，没有无畏镇的地图导致不能确定具体位置。 奥尔辛曾经来过这里一次，对大概地形有着记忆，现在完全是个活点地图。 城市的建筑风格看起来十分硬朗，建筑棱角分明看起来四方四正，每个拐角都用铁质的东西包裹起来，就连路边的幼童都举着刀剑，时不时就要同朋友比划两下。 植物很少，只在固定的地方有着花坛和草坪，无人打理的绿植肆意疯长，粗糙树皮被生满尖刺的藤蔓捆绑，所有生物都随意地茂盛。 海大胖在血腥与恶意中闻到一股淡淡的悲伤，像是夏日里被晒得蒸发起来的被子。这味道并没有随着风，而是凝固在植物之中。 他慢慢走进树丛，在一众植物中找到了最独特的那株。 是细小的一根藤蔓，尖刺还未生长出来，通体呈现深绿色，只有他的小拇指粗细。它被其他藤蔓死死压制着，只能从空隙中探出头，汲取树叶中漏下的阳光。 为什么要悲伤呢？海大胖轻轻跪在地上，不顾周遭藤蔓的尖刺，强行为那条幼藤开辟出一片空地。与藤蔓同样颜色的血滴在地上，很快被吸收。 鲛人捧起幼藤，轻轻地吻了上去。 嘴唇触碰到是冰凉粗糙的外皮，泥土的味道涌进脑海的瞬间，一种类似于幼童的叫声出现在海大胖的耳边。 “快跑！人鱼！快跑——” 奥尔辛的刀很快，抬起的瞬间，寒光闪过，有从树丛中伸出的藤蔓被斩落，在脚边挣扎一番后失去活力。 海狗的手也攥住一根直奔他脖子而去的，手臂上青筋暴起，蓝色电流顺藤蔓向深处流动。很快是细细密密的尖叫声，仿佛有无数人在受苦。 “这是……”奥尔辛大多数在海上漂流，对陆地上的生物认知虽有补充，但也赶不上那神奇土地更新的速度。 ‘一种植物妖怪。’本想说树精的海大胖被手语为难住，‘他们有着属于自己的办法，来获得神识和智商。’ 见识过二人的手段，周围的攻击很快停止。那株幼藤在分神的间隙就藏去了地里不见踪影，只剩下一片被深绿色血液浸染的土地。 “你又看到什么了？”奥尔辛收起匕首，将海狗拉起来。男人纤细的手腕嫩如煮熟的蛋白，温热还滑溜溜的。他没第一时间放开手，对方也没挣扎。 ‘它在劝我离开。这里的敌意，已经快要凝成实质了。’海大胖思考一番，转手也握住奥尔辛的手。 得到回应的人勾起嘴角，抬脚带着他往外面走。“你觉得，那斗篷为什么要来这里。无畏镇对海妖一族有着天然的敌意，他也是海妖，不怕危险？” 街道上的阳光照耀着二人，温暖透过衣物来到皮肤。奥尔辛转头看，是海狗那双金红色的眼睛在闪着让人移不开眼的光芒。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海狗毫不隐藏自己的想法，‘不论他拿到海之泪想要做什么，现在我就是最大的麻烦。而且他很清楚我一定会追着他不放，你们也会帮我，所以在路上给我使绊子是最好的选择。’ “他为什么确定。”奥尔辛停下脚步，问出那个他很在意的问题，“你为什么非要追着他不放。” 这里不是你的世界，如果放弃……他没能问出这句话。 ‘职责。’看着年岁不大的人在说起这件事时有着比他们任何人都坚定的神情，‘我的工作，我的职责，我的坚持……又或者说，是我的执念。’ ‘他杀掉的调查员之一，是我朋友的爱人。他们刚结婚。出事后，我朋友自杀了。’ 海大胖很清楚自己的生命对于人类来说过于漫长，可他就是喜欢着这个有着短暂生命的种族。他一次又一次与人类交好，一次又一次被时间伤害，却仍旧不想离开。 第33章 “所以，你是为了复仇？”奥尔辛擦去人鱼还没凝固的泪水，他不想这里的人骤然发难。 人鱼深呼吸，仰起头闭眼面向太阳，沉默很久，才缓缓点头，默认了他的问题。 第30章 仇恨比爱更加持久，当太过在乎的东西被伤害，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报复回去。 这一点他俩倒是挺像。奥尔辛用力捏了下对方的手，没忍住笑起来。他在夜里认真反思过自己对眼前这个人的感情究竟是不是喜欢。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不是。 自己着迷眼前这个人，除了因为他是人鱼，是海狗，还是不同于身边很多人的存在。他不在乎财富，不在乎权力，不在乎强大的力量。 他几乎一直是活在自己的规则中，遵循着自己心中的信念，只要能够达成目标，一路上让他做任何事都可以。 “当时不去救船员选择救我，除了萨迦给你信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么？”奥尔辛知道自己问出这个问题是在自欺欺人，但作为一份让自己心甘情愿的理由，值得。 ‘或许有。’金红色的眼睛看过来，圆溜溜瞳仁中有着只看一眼就能明白的情绪。 船长突然开始开心这个人鱼不会说话，因为他想说的话和不愿意说的话，都不会是自己最想听的那种答案。 “走吧，人还没找到呢。”他松开了手，走在人鱼的前方，下意识去摸自己腰间挽着筋索的环扣。这东西为什么还没撤掉，奥尔辛不曾思考过自己的想法。毕竟从现在的情况看，它的存在早已不再是束缚。 无畏镇的狂欢还未来到高潮，越往镇子内部，人们表现得越疯狂。无数穿着勇士服装的人举着武器骑马离开，豪言壮志自己要打回最好的猎物。 回来的人们在神像脚下将猎物斩杀，各色的血飞溅到神的脚边，兽们的眼睛都大睁着，里面充斥不甘与奚落，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死亡。 寒光下滚落的头颅，落在地上的瞬间发出叹息，看向上方的神像。那不知名的神默许杀戮，默许死亡，甚至在助长这些荒唐的生长。 最后变成黑色的血顺着砖缝流走，呼啸着，带着无法忽视的笑声流进海中。海水容纳万事万物，哪怕是诞生于自己的子民被杀也没有任何表率，他只是静静地接受，接受祂们最后的回归。 疯子。海大胖看着那些眼中只有兴奋的人，觉得这个世界终于对他露出了真面目。海上的海盗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却不会将屠杀作为目标。 而生活在和平之处的生命，却在神明允许下堂而皇之去以终结其他性命为乐。无畏是对死亡的无畏，还是对残忍的无畏呢…… 海大胖在周围眼中看到对自己的渴望。那份渴望来自于嗜血和暴力，他感觉到的恶意比前几百年加起来都要多。 而这份来自非人类的恶意凝视，也让他心中好斗的本能慢慢涌现。海大胖感觉到自己在颤抖，因为兴奋和忍耐。野兽终究是野兽，鲛人爱好和平，却从不会畏惧战斗，强壮的身体和巨大的能力，放在哪里都是完美的战士。 有破空声从远处传来，男人似乎在专心找路没有反应。海大胖近前一步推开奥尔辛，抬手抓住那奔着男人脑袋的长箭。 铁箭头闪烁着一丝绿色的光，尾羽来自翼族妖兽，箭身上有熟悉的文字，来自武灵子的手笔。 【欢迎来到游乐园】 折断箭身，海大胖看向来处，那里是属于一片建筑，都灰蒙蒙看不出高矮，像极了摆在商店里的骨灰盒。 “怎么了？”心里莫名信任着海狗的奥尔辛没有理会那袭来的武器，被推开的瞬间居然感到欣慰。回头，是海狗纤细但有着明显肌肉的胳膊。 他也看向来源，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阴寒气息。断成两截的箭身上有陌生的美丽文字，奥尔辛能确定这份恶意来自那个斗篷。 那个人有什么能力来着？脑子里回忆起海狗当时一连串的手语，至少有七八种。其中有一种，不算是超能力的聊天技术。 对方的工作在对谈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在那个不知名世界里已经是佼佼者，在这里肯定不会吃亏。 ‘斗篷和这里的人达成了共识。’ 从海狗严肃的表情上看，奥尔辛能确定，这个共识一定是他们曾经猜想过的那种。 “小心点，出了事，我很有可能放弃你就跑哦。” 他的话让那张可爱的脸上露出丝丝笑容，金红色的眼睛斜睨过来，里面是火焰在舞蹈。 ‘那你最好跑快点。’ 修女号停在距离无畏镇一百里左右的边缘地方，船员们按照船长的指示，一大半留在船上，只有小部分游荡在船周围警戒。 佩罗卡坐镇船上，蹲在瞭望台上抽烟。这个角度正好看到那些无畏的疯子在海里浮沉，像堆掉进锅里的肉块随滚水的气泡翻滚。 无畏镇周围的海水保持着黑色，可以说是很多海族生物的禁区。这里的水与其他海域有着天然的屏障，对很多海生物来说是有毒的。这些毒素来自许许多多的海族生物，或者是海妖，或者是被捕猎的鱼。 无数恶念积聚，根据加菲尔德的说法，游泳时如果不小心喝到，会恶心半年。 他们对海族的厌恶没有来由，饶是他这样的人都无法理解。萨迦已经在船舱里不再出来，整艘船被人鱼的祝福包裹，不会被具有探寻能力的人发现。 佩罗卡自信自己的眼睛可以看到水面下五米内的情况，所以没错过那诸多一闪而过的，熟悉的使者的身影。 仙后的手什么时候可以伸得这么长了？将烟蒂丢尽大海，佩罗卡走下瞭望台。有船员正好上来，手里抓着个已经死透的使者尸体，丑陋的脑袋上卡着长刀。 “都在往无畏镇走。仙后和章鱼是身影都没看到，使者的样子有变化。”船员冷静汇报。 “我们能拦下多少。”佩罗卡看着镇子方向，心里念叨着自己的船长可别因为那诅咒也被当成猎物。 拦不住。船员冰冷吐出答案。“能抓住这个，是加菲尔德帮忙。” 狼人的水性是不匹配他那身毛的，在海里丝滑如鱼儿的兽可以很快往返于每艘船之间，比很多船员都要灵活。这次上岸，他是战力的同时，也是传讯的存在。 在前往的镇子方向，有条灰色的影子飞速游动着。 船长说，根据分析，镇子里的“人类”没有几个。 无功而返的海大胖带着断剑回到船上，脸上的不开心简直要化成实体。探测器上的红点短暂消失过一瞬，他不能确定这次消失的原因是什么，毕竟技术人员不在。 根据经验，应该是去了有着信号屏蔽的地方。整个镇子无法被他探测的，就只剩那所谓的神庙方向。 相比于自己世界的神像，镇子里那尊看似悲天悯人的石像更像是邪神，比那“仙后”更让人觉得厌烦。 海大胖坐在桌前思考，手指无意识地敲打桌面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断剑上的毒属于自己的世界，应该是斗篷带来的。 但根据回忆，自己追捕他时没有见到过对方使用这种毒素。还是说斗篷的资料有隐瞒，没告诉他们更为详细的情况？ 一股烦躁气息涌上心头，海大胖闭上眼深呼吸，开始分析周围气息中还有没有什么被自己忽略的信息。 嗯……血腥依旧，比上次探查浓郁百分之二十；恶意升腾百分之七十，有人在针对自己散发仇恨；暴力狂船长在洗澡；老亚瑟又蹲在舞娘旁边散发不存在的魅力…… 自己的狼人兄弟在海里扑腾着，有好多新型使者潜藏在水底似乎在等待什么。大章鱼没来，仙后估计正在养伤也没来，倒是有很多其他海妖也在靠近。 根据奥尔辛的讲述，无畏镇因为对海生物的厌恶，又会大肆会捕杀海妖，周围五十里平时连鱼都很少出现。 所以这些海妖会冒险聚集起来，肯定不是小事。 海大胖踹开船长室门的时候，心里毫无负罪感。浴桶里的人湿漉漉如同一块刚从汤里捞出来的炖羊肉，比平时看起来水嫩很多。 ‘我去海里一趟。’同对方对视，他没错过奥尔辛眼中闪过的不开心。视线向下，是常年运动才会有的健美身材，水滴顺发尾落在肩膀，一路向下没入阴影。 鲛人一族很难拥有健壮的肌肉块，所以对好身材有着天然的喜爱。他刻意走进前瞟一眼，卡在对方爆发的节点飞奔出去。 人嘛，得劳逸结合才能成为永动机。这是给自己忙碌的奖励。 ‘不错哦船长’回应他夸赞大拇指的，是砸在身后船长室门上的肥皂。咚的一声，吓得旁边的船员哆嗦。 这海水的味道熏得海大胖后脑勺疼。兽族枉死后的血液饱含恶意与哀怨，凝聚在无畏镇周围不愿散去的同时，也给了其他海族一个提醒。 海大胖挥动鱼尾瞬间蹿出血水范围，来到干净海域后忍不住哆嗦，加快呼吸速度将血腥气从自己的鳃里过滤出去。 第34章 好恶心。安抚自己已经炸开鳞的尾巴，海大胖没多停留纵身向深海游去。从感应上看，狼人兄弟已经上岸了。 第31章 这片海域靠近水底有暗流，借着这暗流带来的消息，海大胖确定武灵子没有来过。只是这里有着属于武灵子能力的气味，对方似乎在有意召唤海妖来到这里。 看到沙滩的时候，海大胖遇到第一只属于这个世界的真正的海妖。对方生长着四个有黑白羽毛的翅膀，下半身是蛇尾，脑袋却是类似于人类和鸟类的结合体。 在没有光能到达的深海，那翅膀泛着淡淡的淡粉色荧光，美的海大胖呼吸一滞。他忍不住凑过去，表达友好的同时，礼貌询问对方自己可不可以摸摸这对翅膀。 “可以。”对方的声音也好听的他耳根发热。伸手触碰的瞬间，发现对方的翅膀居然是鲨鱼皮的质感，无数细小的棘状鳞片均匀分布在上面，摸起来带有让人身心愉悦的沙质手感。 “为什么会来这里？无畏镇很危险不是么？”与这里海妖共有的频率让他们可以无障碍交流，许多其他的海妖也聚集过来。 “有海妖说，他要屠杀这里。”一个鱼怪游过来，外凸的獠牙几乎要戳在海大胖脸上。 大家都是收到邀请来参与这次屠杀的，留在这里是为了等对方的消息。至于为什么会来，几乎都是自己的族人或朋友被无畏镇的人伤害过。 海大胖明白这个海妖指的是谁。他向他们解释了自己和那个海妖之间的事情和关系，并对现状进行分析，表明自己并不相信对方的所谓“屠杀”的说法。 生有美丽翅膀的海妖名叫羽，来自于螺旋之塔海域附近。对方比起很多海妖更为理智，听罢他的话最先提出质疑。 “从你所说来看，你同那位是敌对关系，并且和人类交好。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说法？” 这句话让周围的海妖们凑近他，好几个眼中涌现明显的杀意。海大胖无奈，这个情况也在预料之内。 “我和他是敌人，也是无畏镇现在的猎物之一。跟你们是同类，肯定不愿意看着你们涉足危险……”他露出自己的鳃表示友好无害，“而且我这次来，更多的是想知道有关于那个神祇的事。” “我看不透祂。” 无畏镇的初始形态，只是个海边的村子。 渔民们靠海吃海，出去的路山高路远赚不到什么钱，自给自足的日子倒也算是过得不错。 直到某天，距离他们最近的那座山上，夜里出现巨大声响，众人出去看，入目是冲天的火光。 与站在火光中的身影。 那被火焰制成的薄纱笼罩的人踏着岩浆来到村中，向每一家讨走一块鱼肉放在薄纱落在地上的部分。鱼肉很快被火烧焦，从碳化的缝隙中露出红色。 来者将碳化的肉还给村民，并说只要将这块肉吃下，就可获得无上勇气祝所有征服这片大海。 有村民吃下了碳块，痛苦挣扎后倒地不起，再睁眼，已经是有着强壮身体的人类。被轻松举起的船只变成力量的证明，大家纷纷选出家中的劳力，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将其吞下。 他们开始从靠海吃海变成捕猎的高手，曾经那些让他们无比苦恼的兽族与妖怪都变得弱小，征服感让他们将那披着火焰的人奉做神明。 服下肉块的人没有恐惧，他们的后代没有恐惧，后代的后代随时间更加勇猛。整个村子被周遭的国邦看到，所有人都开始参加狩猎，声名鹊起。 神明回到当初着火的地方，自己融化石头筑起神庙，留下以后只会接见真正的勇士的话语。 村名们将神明到来的时候变成祭典的第一天，用礼炮和欢呼告诉神明的同时也告诉所有人，无畏的选拔开始。 至于痛恨海族的理由，村名只说是水火不容。 水火不容？多简单又傻缺的理由啊。 海大胖听得眉头紧皱，想要吐槽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个故事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神明起源合情合理，敌对动机毫无头绪，他都开始怀疑这些人是不是把劣质童话看多了才想出这种垃圾神话来给自己补足空白。 但在内容里，神明穿着火焰的事让他很在意。 奥尔辛的船上有一本世界神话大全，手抄本，据说是老船长当年给奥尔辛当床头故事用的。里面的故事都是有关这个世界的“神祇”。 他虽然看不懂字，但狼人兄弟是个很称职的话本讲述员，一口气念三篇不带停的。 在大全里，有过一个火焰魔鬼同海洋之神争斗的故事。 很老套，但描写中的恶魔是个美丽的女人，身披世界初现时第一簇火苗制成的衣服，曾在天还没出现亮光时和海神打了半个世纪。 海之泪也是那个时候的产物，说是海神被火烧伤流下的第一滴血。 嗯……如果把这个神话的内容按在无畏镇神明传说的头上，不但合情合理，还十分完整。 海大胖摩挲着下巴，站在一众海妖的包围圈里思考。 羽的手很长，轻轻环住海大胖的脖子，慢慢收紧。冰冷如毒蛇的声音缓缓出现，他说：“听见了么？” 听见了，两个耳朵都听见了…… 武灵子的声音从暗流中出现，带着奚落和嘲讽。 “这场复仇的屠杀，就从这位鲛人开始吧。” 海大胖感受到脖子上越来越紧的束缚，不慌不忙甚至生出一点愉快来。毕竟从羽的表现来看，他确实有着脑子会去思考。 只可惜…… 鲛人这个种族，就是很强啦。海大胖抬起脸，对着大家露出友好又礼貌的微笑，下海时候就戴上的指虎和脖子后的禁制呼应，闪过光的同时，带来全解封的信号。 高频率啸叫能够配合海水暗流带来出其不意的效果，比如身边瞬间出现的三米左右的真空地带。海妖们聪明点的去了逆流和远处，笨点的都已经被震得开始翻白眼。 羽的纯黑瞳孔瞬间被白翳包裹，翅膀骤然变大将身体包裹成卵状躲避攻击。鱼怪距离他第二近，已经翻着肚皮缓缓往水面飘去。 海大胖挥动尾巴搅起海沙扰乱视线，飞速爬升的同时将鱼怪扇回沙地之中。海面处无数无畏镇的人在狩猎，他的目的并不是让这群海妖丧命。 “很不好意思，活了九百多年，最讨厌的的就是被当作猎物。” 爬上船的加菲尔德正扒拉着栅栏甩毛，打算回到卧房里小睡一会恢复体力。熟悉的内脏震动感传来，前所未有的强度让他忍不住对着大海狂吐。 老亚瑟醉醺醺站在旁边，表情满是对他的不满：“多大了还晕船？” 回答他俩的是从船面向大海那一面跳上船的海狗，鱼尾在落到甲板的瞬间变成人腿，船员们也十分有眼色地丢过来一条裤子。 虽然大家都对这个人鱼遛鸟十分不在意，但此时此刻，船上有客人在，奥尔辛不会允许任何一个船员光着腚出现。 “海狗。”老亚瑟神神秘秘冲他招手，“快过来！” ‘嗯？’海大胖本打算去给奥尔辛说自己在水下的事，结果看到老亚瑟的醉脸上写满有瓜可吃，立刻跑过去打算吃口热乎的。 老头猛灌一口酒，打着滂臭的嗝给他指船长室说：“有客人，重要。别去打扰。” 船长室的窗户开着，优良的视力让他清晰看到有陌生人坐在奥尔辛的书桌边上，应该是一男一女。 而嗅觉带来的信息，是这两个人刚杀完兽族，血淋淋的怨念就挂在他们身上。其中一位更是重量级，不但不是人，身上还有着浓郁的火焰的香味。 嗯……香味。 海大胖眯起眼睛，歪头试图用自己的频率去对他们说话的频率来完成偷听的举动。 海妖……叛徒……金币什么的…… 平时都很好用的技能在此时仿佛信号连接不良，海大胖再怎么努力也接收不到完整的句子。旁边呕吐的加菲尔德似乎是个屏蔽器，每次呕吐的声音都正好卡在接触不良的节点。 老亚瑟在打哈欠。空气中漂浮的酒气和呕吐物的气息让海大胖也开始觉得恶心。 突然，信号连接到内里一瞬间，海大胖听到脑子里清晰出现一句： “海妖！” 与此同时，船长室方向传来巨大的恶意与能量，将他掀翻在地的同时，有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带着火焰香味的人发现了他。 无畏镇镇长会来拜访自己，奥尔辛表示这确实在他的设想之内。 毕竟船上的船员是海妖这件事对于他们具有极大的吸引力。不过连上一任的勇士也会出现，是意料之外。 拥有着健硕身体的女性长发高束，自信张扬的面容更是吸引视线。她带着人类最原始最有冲劲的美丽，高大、壮硕，可以孕育包容人类的一切，如同神话中站在所有危险面前的角色。 对方穿着战甲，皮质绑带紧缚臂膀的肌肉，一道道伤痕如同勋章展现在空气中。腰间是随时可以出鞘的匕首，背后是长弓与箭，黑白箭羽都是锋利的。 第35章 一双乌黑的眸似乎源自于黑夜，拒绝所有色彩却可以反射所有色彩。 女人先一步踏入船长室，带着血腥和草木灰的气息。布满老茧的手有力地同他相握，铿锵有力地介绍自己叫做弗兰肯。 这个名字与她的身体相吻合，配合脸上从左耳蔓延开布满半张脸的火焰纹路，往那一站就像是可以摧毁所有的战士。 奥尔辛优雅与其握手，简单介绍，镇长也款款到来，手中的兽骨手杖敲在地板上咚咚作响。 第32章 二者想要和他做一笔交易，用半个无畏镇来换取自己船上那有着金红色眼睛的纤细的船员。 镇长举手投足都有着属于贵族的装腔作势，用皆白手帕捂住口鼻的瞬间，奥尔辛就已经为他想好了无数种死法。 “我想您知道艾森弗洛特号的规矩。”奥尔辛稳稳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翘起的腿上卡着把小型匕首，刀鞘上就刻有无畏镇的标志。 “自然。”镇长拿下手帕，笑容中多出一丝勉强，“诺提勒斯船长的名号家喻户晓，四十多年前在镇子的壮举更是让我们所有人都不会……” “那份荣耀属于你的父亲撒以利·凯·诺提勒斯，不是你奥尔塞纳斯。”女人强硬打断镇长的话，口吻带着不容置疑的骄傲。 奥尔辛没有生气，他尊敬眼前这位女士更甚于那镇长。 “是的，它属于我的父亲。”那标志在烛火下闪烁光芒，“可它同时也是艾森弗洛特号的荣耀。而这艘船的规矩，就是不交易自己的船员。” “尤其是，特殊的船员。”奥尔辛确定自己在笑，带着真诚。 女人一步跨到他的面前，火焰纹路随着呼吸在动，似乎有着生命。女性铿锵有力的声音落在他的耳侧，如战鼓般拥有力量。 她说：“你在包庇海妖！是人类的叛徒！” 面对无端的指控，奥尔辛保持不同的态度，他直视对方的眼睛，确保自己的气场同她一般强悍。 “勇者，请你记住，只有无畏镇的人讨厌海妖。” 镇长拦在他们中间，嘀嘀咕咕说了许多有关这次“交易”的细节，比如那个海妖值多少钱，镇子上愿意用多少好处来交换。 并且，他们愿意提供那个穿着斗篷的人的消息，甚至是交出对方。 哦？这可是有意思了。奥尔辛抬眼瞥过镇长，确定这个秃头没有撒谎的同时，视线转回弗兰肯那边。 “你们明明和他合作得很开心。”他的话让女人眼神有瞬间的闪烁，四目相对，他没有错过任何细节。 “呵。”女人语气轻蔑，显然是瞧不上对方，“各取所需罢了。终归只是个水里的畜牲。” 高高在上的傲慢是奥尔辛都感慨自愧不如的程度，他正想说话，就看到弗兰肯脸上的火焰纹路瞬间变大，半张脸上都涌出紫色的火焰，将两只眼睛点燃。 “海妖！”女人出声的瞬间，身形已经来到甲板上，巨大的热浪扫过，镇长顿时跪坐在地都如筛糠，而外面也传来有人倒地的声音。 奥尔辛赶出去的时候，海狗已经被掐着脖子吊在半空中。苍白的脸在紫色火焰灼烧下呈现诡异的色彩。 人鱼那自保的鳞片来不及出现就被扼杀，指虎掉在一旁，脖子已经出现不正常的内陷。 “老亚瑟，离开那里！”他牢记人鱼身侧有人类就会触发禁制的事，唤回老亚瑟的瞬间自己也后退，抽出筋索显形后一晃就让绳子缠住女人的手，猛地发力逼迫对方松手。 前一秒还趴在栏杆上不知死活的狼人迅速转身，接住跌落的人鱼兄弟同时，捡起指虎抱着纤细的身影跳进水中。 “叛徒！”弗兰肯的咆哮声中有着不属于人类的动静，变成紫色的双目中充满对奥尔辛的恨意。 筋索再度隐去身影，奥尔辛收起它，从腰侧抽出自己的刀。虽然不知道这种“人类”好不好打，但战斗这种事，谁先怂谁就死。 女人并未选择近战武器，而是抽出弓箭，箭头上闪烁着熟悉的淡淡绿色光芒。 长箭呼啸而来的瞬间，灰色身影湿漉漉出现，以极快的速度咬住箭身。箭尖停留在奥尔辛额头一寸处，劲风擦过他皮肤带来凉意。 加菲尔德红色的眼睛中满是敌意，兽性大爆炸带来的是更为坚实明显的肌肉，看起来已经完全释放了本能。 弗兰肯见状冷哼，第二箭预备时，一道浅色身影从船边猛然向她扑来。堪堪后退躲避开冲着她脖子抓来的利爪，入眼是条与刚才在自己手下完全不同的人鱼。 蓝绿色的强壮有力的鱼尾稳稳站在甲板上，墨蓝色短发下是完全血红的眼睛，獠牙外露，鳃裂中有尖刺突出。 更让人无法忽视的，是那半鱼化的身体，淡蓝色鳞片覆盖全身，手肘出的鱼鳍是一大一小两个骨刃。 野性与对方身躯并不匹配，像是个没有长大的鲛人。 弗兰肯感到自己的血液开始沸腾，这是成为神职勇者后没再出现过的激动。她握紧长弓的手在颤抖，联动整个身体都战栗不止。 那双红色眼睛中是战斗过许多次的战士才会出现的坚韧与无畏，比起他们这些人更为温润的长相配上此时的怪物模样有着奇异的美感。 她无法想象这样的生物被砍下头颅后挂在自己的屋中会有多美丽，更无法想出这样强壮有力又漂亮吸睛的鱼尾在嘴巴里该多有嚼劲。 饥饿让她眼中的世界开始燃起紫色的火焰，每一寸空气都在舞动属于她的原始的舞蹈来加油鼓劲。 “你配做我的对手。”弗兰肯扔掉弓箭，任由火焰点燃全身，在露出神相的时候，抽出腰侧的匕首向对方攻去。 她闻到了对方身上的海风气息，清新如雨后的海边，微风拂面带来凉爽和惬意。 饥饿，渴欲，甚至是让她兴奋的战意。 那墨蓝的发，如果是长发，自己一定会在他死后割下来做成装饰品，装点身边的一切。 海妖啊……弗兰肯心中默默将这绝世的模样记下。 我会为你的死亡而哀悼，哀悼你为这世界留下最美的模样。 你的血会是什么味道呢？像铁锈，还是像椰子，亦或是，像你自己。 深绿色血液滴落在甲板上的同时，属于人类的红色血液混在其中。 血液的本体却不见踪影，有且只有重物落水的声音。 奥尔辛没有放过二人的任何一个动作。海狗手肘刺穿女人肩膀的同时，沾染紫色火焰的刀刃也轻松破开他左侧胳膊的血肉。 可他没有看清人鱼是怎么抓着女人的身体去到水中的，在血还没落下的时候就消失不见。 镇长趁乱早就跑的不见踪影，加菲尔德站在他身边警惕看着四周，浑身绒毛炸开，手脚的尖爪都是前所未有过的长度与尖利。 他来到船边向下看，是一片在咕嘟咕嘟冒泡的水，随水泡涌上的是红绿两色的血液。还有无数白色的使者静静漂浮在船下，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在观看战局。 刚才海狗展现的，似乎就是他层说过的完全体模样。比这个世界的人鱼更加独特，没有一处身体是浪费，几乎就是为了战斗而生。 老亚瑟酒醒了，用独眼看着水面，沉默许久后开口：“生还几率很小。” 他没有说具体是谁，在奥尔辛心里，几乎是默认了海狗。 可他还是唤来一个战战兢兢的船员，要他去准备活的鱼在船上，要大的，多备几条。 海大胖曾经遇到过类似于这个女人的战士，那个人是个尸鬼。死去的人以尸体的形态复活，不知疼痛不知疲倦，只一味疯狂地攻击他们。 当时还有队长、战车姐姐与审判姐姐在身边帮忙，他们四个人最后靠战车姐姐解体自己做监牢才困住对方，拖到太阳升起赢得战斗。 这个女人就如同那只尸鬼，明明被自己砍断了一只手臂，却还能在水底用极快的速度展开攻击并随时防御。 他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匕首砍断了左臂的肌腱神经，现在也是用不了的状态。匕首打在指虎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的手指几乎要被切掉所有的肉露出骨头。 周围的海水被血挡住视线，海大胖能感觉到有海妖聚集在不远处，可他们只是在观望，并不打算参与进来。 疯狂的女人拒绝一切交流，每一刀都瞄准他的脖子。紫色火焰在水下绽放，映衬得对方更加疯狂与偏执。 海大胖感到生气。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或许是被女人残害的海妖族，或许是她对自己的不尊重，又或许，是她试图伤害奥尔辛的那一箭。 “你必须死。”他不在乎自己的声音能不能被听到，但他确定周围的海妖们能够听到。 这是一次示威，也是一次警告。他有着自己的目的与执念，别随便作死来挑衅。否则，就会像这个女人一样。 肘部骨刺再度戳穿对方腿部打算整个切下来时，海洋暗流突然变得湍急，巨大的冲力将他和女人被迫分开。 第36章 海大胖努力挥舞鱼尾稳定身形，透过血与沙，有个穿着火焰的身影顺着暗流一闪而逝，顺便带走了弗兰肯。 海底沙地上出现一条几米长的焦黑土地，正是身影闪过的位置。 是那个神祇。海大胖不敢褪去本相，警惕地环顾四周，靠声波和气息确定对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周围的海妖们也在忌惮他的战斗力，只是环绕着不再靠近。 声波传回的信息还有头顶的艾森弗洛特号，甲板上聚集了许多陌生人，带着恶意与愤怒，在叫嚣着要奥尔辛交出自己。 海大胖笑了，满嘴尖刺一般的牙阴森森露出来。他弯腰捡起海底那女人的断臂，挥动鱼尾将自己送回船上。 第33章 断臂摔在甲板上，断口处渗出红色的血，混着海水流向那些镇民的脚边。女人的断臂有着属于她的特征，无畏镇的图案纹身与绑在上面的战利品，无一不再告诉对方自己都做了什么。 他没有比划任何内容，只冷冷地注视着那些面目狰狞，但藏不住眼神中恐惧的人们。 只是他的状态也不怎么好看就是了。无力垂在旁边的左臂，血肉模糊的右手，满身都是伤口，獠牙倒是没收起来，血红的眼应该正在渗出深绿色的血。 他们恐惧味道在蔓延，海大胖没错过任何一个人生出对自己惧意的瞬间。 曾经被捕捉的海族肯定不少，但能砍下他们勇士胳膊的想来不多。无畏建立在可控之上，现在，原本的猎物开始摧毁他们的勇士，无畏就只剩下空话。 失控是会让众人都害怕的东西，尤其是认知被颠覆的时候。 海大胖完全可以再往前逼近来威胁，只可惜他现在还能站着完全靠背后的栅栏。 他已经累到了极致，冰冷的眼睛中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全身只有疼痛和无力，折在身后的鱼尾在不住颤抖，已经从尾鳍处开始变得冰冷僵硬。 老亚瑟距离海狗最近，看到自家兄弟那颤抖的鱼尾的瞬间，抓着铁棍瞬间敲在桅杆的铁包边上。 巨大的声响将村民震得哆嗦，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人群就像倒豆子一般连滚带爬离开甲板，生怕跑得慢会被这条人鱼吃掉。 加菲尔德抓起那恶心的胳膊，将其大力甩去人群逃窜的方向。掉落土地的瞬间发出闷响。 “海狗！” “小鱼兄弟！” 众人都围上来，奥尔辛最先一步伸手，浑身是血的人鱼就直挺挺倒在他身上，红色的眼睛瞬间合住，整个身体都是冰冷的。 船员们换了无数桶水，才终于看到泡着人鱼的木桶里水变得清澈不会被血染绿。苍白的人鱼静静躺在桶底，那副让人望而生畏的样子完全消失，又恢复往常那种脆弱漂亮的模样。 捞来的大鱼放不进去，马斯特大手一挥把底层的大桶灌满将其养在里面，只在木桶里放几条巴掌大的小鱼来做人鱼的应急粮。 加菲尔德从未看到过如此惨烈的伤口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刀刀深可见骨，小鱼兄弟有几根肋骨都能被看到。 那骨头都是细溜溜的，还没他的小拇指粗。 船下海水中的混沌色彩一直都没散去，使者们倒是消失不见，镇子上的人也消停下来，似乎连整个活动都变得萧条起来。 港口的船队能走的早就跑远，他们整个船队像是被孤立一般。偶尔会有镇民徘徊在周围，被看到的瞬间就跑走，头也不回。 而斗篷也没动作，整个世界都安静的可怕。 加菲尔德依旧守在桶旁边，愣神的时候还能把跳出来的小鱼给扔回去。 船长不工作的时候就会过来，靠在桶边上用很是优雅的姿势抽烟，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桶里，灰红色的眼像是要发出什么东西来把桶里的人盯醒。 这次可别睡好几天了小鱼兄弟。加菲尔德在心里向自己种族的神明祈祷，希望高山之神可以保佑这个远海的朋友。 眉月升起的时候，无畏镇里的篝火点燃。 火堆围绕着神像，汹涌的火焰为神祇穿上舞动的衣服。人们绕着石像跳着不知名的舞蹈，纷乱舞动的四肢和头颅带着疯狂。 奥尔辛站在甲板上，他讨厌这样的画面。 他不相信任何神明，虚无缥缈的保佑并不如手中的刀。因为如果有，他就不会见过那么多牺牲，金蓝色的火焰至今都在他的梦里不断出现。 而后面见过的所谓的神明，都是些奇怪的生物。没有传说中的和蔼或严肃，有且只有怪诞与看不清。 反倒是，被人类诟病的妖族在奋斗，尽力展示着属于自己种族的友好，愿意为了朋友完成两肋插刀的壮举。 无畏镇上空的星星都是带着淡淡红色的，像很多凝固的血滴挂在黑幕之上。 硬要说神明的话，加菲尔德可以是，海狗也可以是。 “船长，他醒了。”比利急匆匆的脚步声来到身后，语气里满是欣喜。 他走到那间屋子，看到的是正在啃食小鱼的海狗。似乎更加消瘦的人鱼像上次一样挂在桶边，抓着鱼大口吞食。不过这次没有挑内脏吃。 走过去慢慢弯腰，奥尔辛对上那双变回金红色的眼睛。那里面的火焰变成红色的炭，迸发着火星但没有燃烧。 加菲尔德扛着大鱼过来，想也不想就丢进桶里。海狗被鱼尾巴扇了十来下，呆滞地望着他们，一脸不可置信。 奥尔辛从那双眼里看到了委屈、惊讶和一丝丝怒火。 光溜溜的人鱼从水里跳出来，踉跄离开桶的范围，身上的伤口大部分已经愈合剩下淡淡痕迹，只有左手还不灵活。 船长脱下大衣将人裹住，检查过鳃裂的情况确定对方身体情况，放心地将人直接抱起来打算往外走。 ‘等等……’白皙的手拍拍他的背，做了个等下的手势。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海狗。青年人眼里火焰升腾着，充满对那条鱼的渴望，小小的舌头舔着嘴唇，显然是馋了。 “吃得像个人一点。”奥尔辛没忍住，伸手在男人头顶揉了一把。湿漉漉的短发像深春时期的草地，又柔又软。 关上门，大家站在外面，听着海风吹过，听着屋里的嘈杂水声，以及骨骼被嚼碎的清脆声。 “你平时吃生肉么？”比利忍不住看向加菲尔德。 身上还粘着鱼鳞的狼人摇头，表示自己的种族在很久以前就学会了烤肉，可以不吃调味料，但生肉不会吃。 “怪文明的。”比利竖起大拇指，说罢转身往自己的卧房走去。 奥尔辛点燃新的烟草，淡淡烟雾被风吹得满过道都是。加菲尔德感觉他换了新的烟丝，比以前更加苦涩和…… 沉重。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加菲尔德挠头。仔细去看身边的船长，发现对方除过眼睛变成灰红色，连手臂上的青筋和牙齿都与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男人是带着优雅的，比那些装模作样的贵族看起来更有气质。现在的他反倒是多出些野兽的感觉，比他这个满身毛的更有野性。 而且在烟草味道中，加菲尔德确定自己闻到了很淡很淡的血腥气，这份血腥气应当是来自冷库里那些冻肉。 在奥尔辛深蓝色的袖口，他看到了一滴小小的，淡淡的血液干涸后会有的痕迹。 “回去休息吧。”奥尔辛的声音随着烟传来，擦过他的耳尖毛。 狼人点头，慢悠悠往甲板上走。“好的船长。”他决定自己先去海里洗个澡再睡。 海大胖坐在桶里边吃边抹泪。不论他离开家多久，以前只要受伤都会回到家里休息，妈妈会抱着自己，喂给他切好的生肉。 有时候还会是其他海域城市的特产，配合一些陆地上的酱汁。美丽的母亲鲛人会亲吻他的伤口，告诉他这是英雄的勋章。 可自从来到这里，每次受伤都只有自己，狼人兄弟虽然在身边，但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的担心让海大胖觉得心痛。 这里的鱼也不好吃，肉又柴又干巴，明明来自水里，嚼起来却跟肉干一样。只有血腥和鱼的味道，他好想家。 落在桶里的珍珠被海大胖一个一个捡起来放进口袋，想着这东西可以给加菲尔德留下换钱多买些护毛膏。最近天天泡水里，他的毛都不顺滑了。 就在他装珍珠的时候，门开了。眼泪还蒙在眼前，他没看清来人是谁，只知道浓郁的烟味让人无法忽视。 来人挤进木桶里，从后面将他抱住，长腿变成了坐垫。一言不发地只是抱着他，灼热呼吸打在脖颈处，让鳃裂都发痒。 “哭吧。”奥尔辛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这么柔和的语调，海大胖的心瞬间缩紧。 他本来都克制住的情绪瞬间无法忍耐，攥着鱼尸体大哭。泪珠砸进水里发出无数声响。 奥尔辛从人鱼手中抓住死鱼丢去一边，用打湿的手帕去擦拭脸上沾满肉碎的脸。珍珠就砸在他手上，带着不同于怀中身体的温热。 第37章 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奥尔辛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搞笑。这个问题被咽下，他吐出胸中浊气，觉得以现在的情况，知道与不知道似乎并不重要。 他的外套被水泡透，兜里鼓鼓囊囊装着珍珠，稍微一碰就刷刷响。觉得它碍事，干脆伸手摘掉丢去旁边。 青年人纤细的身体彻底暴露在他面前，被诅咒放大的听力将对方胸膛中的心跳清晰播放。 最近很忙，忙得忘记了自己在蜕变为野兽。 送走那些镇民，将海狗放入桶内之前，奥尔辛确定自己听到怀中人的伤口在渗血的声音。 有如羽毛搔过耳廓，带着酥酥麻麻的痒意让他头皮发麻。不是对方心跳弱得近乎听不到，他真的会克制不住渴欲去啃食那些伤口。 海大胖的血液，是甜的。带着海藻的味道。 奥尔辛在大家忙着给人鱼换水的时候来到厨房，站在满是生肉的地方，抬起手，将皮肤上的血液送进嘴里。 深绿色的血液同那具身体一样带着吸引力。他没放过手上的任何一点，甚至觉得吃到嘴里腥臭无比的生肉都变得美味。 此时此刻，鲜活的身体就赤条条团在怀中。他只需要低头，张嘴，用长出的兽牙狠狠咬住那鳃裂，使劲啃下血肉。 奥尔辛知道，只要他咽下怀里人甜甜的血肉，自己身上那折磨人的诅咒就可以消失。 可当他的唇贴上光洁皮肤时，所有悸动都消失不见。他只能听到怀中躯体里血液流动的声响，以及青年人因为哭太多而沙哑的吸气动静。 “每次受伤都哭，船上要人手一堆你的泪珠了。” 他的手被人鱼握住。冰凉顺着皮肤传到骨骼中。 “你一定会离开的对么。” “等你走的时候，就别哭了。” 第34章 停留在无畏镇港口的第四天，镇子里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海大胖扒在甲板栅栏上往里看，一双熟悉的翅膀出现在神像脚下。失去海水滋养的黑白翅膀变得灰暗，那条蛇尾堆在其他的烂肉里。 羽。海大胖心脏骤然缩紧，觉得呼吸都被冻结在鳃裂中。 仔细观察，还有个正走向神像的人手里提着鱼怪的头。 “怎么了？”加菲尔德察觉出小鱼兄弟的不对劲，问话瞬间感觉有什么东西混着空气和海风擦过身体。 海大胖放出频率去听镇民们在说什么，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如一条条语音播放起来。 “那海妖说的没错啊，水底下真有。” “只是品质都不高，没那疯子人鱼好。” “可那带翅膀的漂亮，不愧是弗兰肯，一条胳膊也能瞬杀。” “咱们什么时候对那斗篷和疯子人鱼下手，我感觉斗篷应该更好些。” “快了。镇长说庆典最后一天就动手，是火神大人同意的。” “水底下还剩几个？” “快没了，要去就抓紧时间！” 鲛人细瘦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掌心抓着的栏杆已经变成畸形的木片。 奥尔辛出门看到的，是自己船上两个非人类船员双双跳海的画面。人鱼那双变红的眼睛让他梦回两天前。 “怎么回事？”抬头问瞭望台上的比利。坐在高处的男人指指船尾的海面，语气中有着少见的恐惧情绪。 “屠杀。” 原本在阳光下蓝盈盈的海面现在不住地翻滚着巨大的水泡，有无数红色黑色的血液随气泡破裂而出现，还有碎肉骨茬漂浮在上面又很快落下。 无数海鸟盘旋在蓝天上，看准时机俯冲下去享用那些肉块。而在血水里，是无畏镇那些勇士，前赴后继地入水又出来。 海狗说过，他在水底看到了很多海妖，是斗篷以屠杀镇子为由头吸引来的。当时虽然也有不愉快，但毕竟是同类，他还是更想劝他们离开。 只不过，现在这个情况看起来，离开是不可能了。 那些勇士似乎都陷入癫狂的情绪中，赤红的双目只有嗜血的疯癫，只要是离开水的，手里几乎都抓着海妖身体的一块。 而在那些人力，弗兰肯也在。女人失去的胳膊处空空荡荡，可脸上的火焰纹路更为巨大，几乎已经遮盖住整张脸，两个紫色的眼睛如同灯般明亮。 她嘴里咬着匕首，站在岸边纵身一跃，游鱼一般丝滑消失在浑浊的海水之中。 海狗。奥尔辛眯起眼睛，回到船长室换上一身跟镇民衣着很相似的装扮，蒙着脸也跳进海里。 海水被海怪的血污染，他不论怎么拨水都被迷住眼睛。奥尔辛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多年的经验让他冷静地一味往深处游，很快就从浑浊中分辨出路来。 腰间的氧气袋可以支撑他在水下活动二十分钟左右，这些时间够他在混乱里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向着人影最多的地方游去，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也顺手抓住个海怪残肢在手里，装作嫌弃太小的样子。 许多镇民游过身边，看到他手中残肢时偶尔还露出个不屑的眼神。就像是在说你怎么这么废物。 而越靠近海底，水就越清澈，只是没有光让他没法看清其中情况。有几个距离近点的镇民，随他动作下来看一眼就就很快往上游，不忘用手势提醒他快离开。 丢掉残肢，奥尔辛吸一口氧气就往有着隐约光斑的地方游去，那里肯定有着自己想看的东西。 用翼族羽毛做基底，沾着鲸鱼油制成的火把可以在水下点燃，呈现金蓝色的火焰。 而他看到，手持火把的正是弗兰肯。 女人像一条鲨鱼，独手举起火把，挥动两条健壮的大腿来游动，一双紫色的眼紧紧盯着海底沙，似乎在寻找什么。 借火焰的光，奥尔辛也看到周围的情况。 这里已经不是海底，而是海底炼狱。无数海怪的身体散落在沙子上，死状惨烈，有几个的头上还卡着大刀。勇士的残骸也不少，头颅、断臂，甚至是腹内的内脏…… 可周围没有海狗和狼人的身影。他找到一块凸起的石头打算稍微躲避弗兰肯的探查。 不料刚一动作，就被人大力抓住肩膀。瞬时抽出匕首就要戳过去，另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他的胳膊。 眼前的景物突然开始快速变换，逼他闭上眼任由来者带着自己前行。 出水瞬间奥尔辛感觉到自己在飞，水的束缚消失，所有压力都骤然不见，只剩下劲风划过身体带来不由自主地战栗。 驾着自己的二人稳稳落下，睁眼看，他已经回到艾森弗洛特号的甲板上。 抓着肩的是狼人，捏着胳膊的是人鱼。两人看着他的表情都充满不可思议和疑问，尤其是狼人，湿漉漉的眼睛里甚至流露出担心来。 甩开二人的禁锢，奥尔辛撸了把狼头，转脸看着露出无辜表情的海狗冷笑。 “自己下水就算了，还拐带我船员？” 奥尔辛发誓他是想小小的关心一下对方的，但那个话到嘴边自己就变了味。 海狗倒是也不介意，瘪嘴对他耸肩。比划说自己这是情况紧急的无奈之举。 “底下出什么事了。”去屋里换衣服，海狗乖乖跟过来。 ‘斗篷骗了那些海妖。’对方也不介意，唰唰把自己身上的湿衣服脱掉，顺当当钻进了他的被窝里，‘我下去的时候基本全死了，没几个活着的。’ ‘估摸是把这些海妖当作了投名状来换取镇子上人的信任。’奥尔辛确定自己在那张模样可爱的脸上看到了杀意，一闪而过。 “你下去发现什么了？”把干净衣服给人丢到脸上，奥尔辛也没管对方懒得穿的表情。 ‘弗兰肯似乎有什么东西丢了，很重要。她已经在底下找了四圈。’人鱼已经将自己完全裹起来，像个球团在床上。 “你有头绪了？”奥尔辛扯开被子，粗暴地帮着对方穿衣服，“别光着腚睡我的床。” 说罢被人鱼呸了口，指着自己昨晚被咬破一点的鳃裂，表情里满是不忿：‘谁跟狗似的办事时候还咬人？’ ‘你昨晚可是亲手把我脱光了按上去的。’ 奥尔辛无话反驳，动作也变得轻柔些许：“现在是白天。” ‘哦……’海狗同意这句话，乖乖开始穿衣服。 佩罗卡哧吭哧坑爬上艾森弗洛特号，进船长室第一眼就看到在奥尔辛床上睡成一滩的海狗。从露出来的半个背来看，对方没穿衣服，至少上衣没穿。 而自家船长身上那股子死气沉沉的劲儿没了，精神焕发。灰色眼睛恢复正常状态，甚至眼神都比以前看起来像个人。 “你要了他还是咬了他。”吃过见过还有十年正式当爹的人如是说。 回答他的是奥尔辛的靴子。上好头层皮制成的长靴，手工在上面绣出纹路，包着低调的金线，一双当时好像要三百金币来着。 他被踹出船长室，在甲板上滚了两圈停下，再抬头，奥尔辛就站在面前抽烟。 第38章 “你管我。”张嘴就是熟悉的味道。佩罗卡了然点头，爬起来拍拍土，大气地没计较男人的无礼。 欣慰地拍拍对方肩膀，仿佛一个完成了心愿的老父亲：“可喜可贺啊。” 佩罗卡是被丢下海的，由船长亲自动手。并且回到修女号的泳姿只能是狗刨，被看到换姿势，捞回来再扔一遍，重游。 至于他过来找奥尔辛的事，已经不重要了。 被吵闹声弄醒的海大胖揉着眼睛坐起来，边打哈欠边满屋子看。自己还在船长室，穿着奥尔辛的裤子，没在被吃干抹净后丢回卧房里。 那天夜里是谁先主动的，海大胖一点也记不清。记忆停留在男人贴在耳边说回去时不许哭那句话上。 他俩都清楚未来比危险更加难以捉摸，许诺就是失望的根源，干脆坦然些面对必须面对的分离。 他吻了上去，带着鱼肉的血腥气。 在海里生活的人一辈子都只会是漂泊的船只，哪怕靠岸也不过短暂停留无法长久。海上的风暴将船儿抛起又跌落，溅起水花后还站在水面上。 海大胖在男人嘴里尝到诅咒的味道，失恋的酸涩变成菠萝啤的味道，带点点苦，像是酒又不是酒。 他能确定自己醉了，在属于奥尔辛口味的酒水中。 “够能睡的。”递到嘴边的温水让海大胖回神，接过咕咚咚喝下，砸吧嘴不想理对方。 海大胖白眼翻上天。也不知道是谁自从开荤后天天不撒手。 “斗篷彻底没了消息，你那边呢？”奥尔辛给人披上衣服，在对方打第四个哈欠的时候开口问。 那个可以闪烁红点的东西他并不会用，也不知道海狗是怎么做到抬起来一下就能打开的。 海大胖拿起探测器，实际上就是自己的手机。人脸解锁后确定电量还有大半，假装在操作的样子给奥尔辛拍了几张照片。 正好站在窗户前低头画地图的男人有着绝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简直能让人在上面滑滑梯，睫毛像个小扇子。 这被审判姐姐看到，肯定可以让她的人偶都是这个模板。 斗篷的红点还是消失状态，海大胖分析，对方肯定是在那个神庙里。 ‘昨晚的情况怎么样？’收起手机，表示没信息。 “海妖完全被清除，暂时可以确定，那个翅膀将是今年的榜首。”说到这里，奥尔辛顿了下，有意瞥了眼海大胖，“不出意外的话。” 意外两个字咬得很重。海大胖听罢瞪了眼对方，心里恶狠狠骂了句脏话。 ‘他们夜里还有跳舞么？’海大胖打算铤而走险一下。 奥尔辛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沉下脸看着人鱼，眼中闪过不快和迟疑，但最后还是如实回答。 “你打算……” ‘夜探神庙一下。一直等着太被动了，我受不了。’ 第35章 老实说，海大胖从来不是隐忍派。前面是形势所逼，现在再忍下去，他就是泥巴捏得。 当然，他也看出了奥尔辛的不悦。心里暗爽对方的口嫌体正直，面子上也决定给足。 ‘你陪我，以防出意外。’ 鲛人学着战车姐姐的卖萌绝技——快速眨眼试图撒娇。 回应他是戳到眼皮的两根手指。眼珠的酸痛让鲛人扭动着倒回床上，乱踢腿希望能给男人来个鸡飞蛋打。 “恶心死了。”奥尔辛止不住笑容，但还是嫌弃地拍了那双小细腿一巴掌，“跟谁学的这种损招。” 我损你大爷！ 鲛人心中叫骂声根本停不下来。 感谢老亚瑟的倾情赞助。老头得知海狗想要乔装打扮一下，愣是从身边的烂皮箱里摸出两身窟窿眼裙子来。 海大胖看着那还不如抹布的衣服，选择拿走了那顶深棕色的假发。虽然沾满不知名恶心的东西，但洗洗还能用。 “呕——”当一条肥嫩的蛆虫从中爬出来跟他眼对眼，海大胖尖叫着将假发甩去天上，一猛子扎进海里对自己进行清洗。 最后是加菲尔德去修女号上紧急求助，拿来身看起来像个小姑娘的衣服。奥尔辛也给自己贴上了胡子，装成父女去镇子里。 走之前，那顶假发回到老亚瑟手里，并携带着船长的命令：洗到隔着甲板都能闻到香气。 二人缓缓走在夜里的无畏镇路上，那些生硬冰冷的建筑彻底变成骨灰盒。神像脚下的篝火还在燃烧着，偶尔有行人匆匆走远不多逗留。 路过旁边，海大胖抬头看了好一会那双翅膀。 在水中美丽的黑白已经彻底变成灰色，生冷如砧板上的死肉。他闻到对方的不甘与疑惑，带着叹息挂在神像的背上。 伤心么？有些。可更多的是愤怒和不解。他不明白武灵子为什么要牺牲异界的同类来获取那所谓神祇的信任，更不明白这样做会为他带来多少好处。 一只手从侧面伸出挡住他的视线，带着他离开被篝火染红的地方。 “走吧。”风吹来奥尔辛的声音，海大胖配合地闭上眼睛，不再思考那么多。 神庙盖在半山腰，上去的小路几乎是七十度的陡坡，无数小小的细密台阶穿插其中，光是看就让人头皮发麻。 海大胖最烦爬楼梯，被带着爬过许多高山的他几乎是戒了鲛人对高山的好奇。人类能够主宰世界是有原因的，比如多危险的地方都有解决的办法…… “怕了？”男人嘴角有止不住的笑，贴上去的滑稽胡子都没能挡住。 ‘老年鱼，膝盖不好。’九百多岁的人鱼表示自己这年龄在此时还是很好用的。 只可惜对面是个不懂得尊老爱幼的，冷笑地瞥一眼他的腿，露出可惜的表情：“踢人的时候明明很好用。” 感恩发明竖中指问候别人的那位，海大胖在此抱拳了。 当然，不会被打就更好了。 这里的风是干的，刮起来像是无数细细密密的刀片划过身体。闻起来带着火焰的气息，像是在鼻子里扇人巴掌。 还有木材和石头加热后的味道，海大胖甚至分析出有人类被烧时会散发的难闻气味。 身体的自我防御机制再度触发，淡蓝色鳞片布满全身，这次甚至连鳃裂都出现改变。 奥尔辛特地停下脚步观看，用手指轻轻触摸那里。原本的鳃裂是随时开合的，现在被一大片鳞覆盖，只能隐约看到里面有在动。 “这代表什么？”奥尔辛灰色眼中闪烁光芒，那种想要解剖后细看的眼神再度出现。海大胖被他摸得发痒，忍不住哆嗦。 代表我可能打不过对方。鲛人对自己的能力上限有着自知之明，毕竟一千五百岁才能来到全盛期，现在的他最多能跟弗兰肯或者仙后这种级别的落点好。 “雷劈也打不过？”闻言，海大胖点头。 ‘那次打仙后能成功，是因为她没我厉害。’得意但并没有作用，毕竟这个火焰神祇明显不是普通的妖类，‘如果祂真的是神，我就完全没有胜算了。’ 老实巴交的鲛人对着奥尔辛眨眼，在男人脸上看到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 “毕竟是海狗嘛。” 海大胖被气得牙痒痒，忍了又忍才没出手把对方一拳怼到山下去。 爬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海大胖已经开始思考下山是用滚的还是用飞的更快。他的两条腿在打颤，抖如筛糠，是再多一次都抬不起来的情况。 肌肉的酸胀配合膝盖骨的疼痛，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还有腿。鼻腔连同气管这一条通路，传来腥味和烧灼感，跟当时第一次跑八百米一个感觉。 反观奥尔辛，男人只是出了汗，面色正常连大喘气都没有，甚至有时间点根烟吞云吐雾。 鲛人永不认输，除了爬山的时候。海大胖伸手扯住男人衣摆，露出哀求的表情，双手合十冲着对方拜了拜。 所以在来到神庙门前的时候，海大胖甚至在男人宽厚温暖的背上睡了一觉。他枕着奥尔辛的肩膀，披着男人的外套，双手环住对方的脖子，呼吸着烟气和对方专属的男人味睡过去。 “妈的。”男人骂了好几句，但固定他身体的手没有任何松开的意思。 神庙外表是由融化的石头随意凝固而成，像是失败的水泥自流平。在洞口处凿出两个凹坑，里面插着根本没用过的火把。 海大胖站在洞口伸懒腰，深呼吸去闻里面的味道。首当其冲便是敌意，简直要变成榔头来敲自己的脑壳。 第二名是武灵子的味道，但多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在里面。接下来是死人的味道，浓郁到快要实体化的死人的怨念味道。 这个火焰神祇，看来也是个作恶多端的人。海大胖眯起眼睛，抓住个火把，掏出打火机顺手一点，金蓝色的火焰就烧起来。 “里面很……”奥尔辛嘴里的亮字都没说出口，就看身边的海狗用一种极其无辜的表情，将火把丢进了山洞里。 人鱼表现的如同早上偷吃他的早餐被发现那样，坦荡荡的理所当然，还露出可爱的笑容看着他。 第39章 奥尔辛无语叹气，抓着人鱼很快离开洞口所在。就在他俩刚站到楼梯边，洞里的火焰就蹿了出来。热浪一波接着一波灼烧着周围的所有东西，烤的周围的树哔啵作响。 “这就是你说的潜行调查？”奥尔辛撕掉胡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镇子里需要潜行啊，我又没说错。’理直气壮叉腰的样子仿佛受委屈的是人家一样。 他俩的对峙没能持续到第三句，一个怒气冲冲的人踩着高跟鞋出来，真正实现了“怒发冲冠”。 穿着黑红色长裙的女人咬牙出现，一头火焰头发反重力飞起，最末端已经完全变成蓝色，看样子气得不轻。 对方显然是没看到谁扔的火把，大步流星走到二人面前，大巴掌抬手就往奥尔辛脸上招呼。男人诧异躲过，下意识抽刀劈过去。 匕首的利刃从对方的胳膊里划过去，女人整个人都像是火苗般有形无质，只是稍微一闪便恢复原状。 海大胖嘴角抽搐，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奥尔辛气得青筋暴起，张嘴欲骂，脏话却没能脱出口。眼前的女人有着自己记忆中最清晰的那张脸，除过金色的长发有了变化外，其他都和以前一样。 “你烧我房子？”女人叉着腰，眼中的火几乎要喷出来，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海大胖。 洞口的火焰随着女人出现熄灭，只剩下浓烟滚滚往天上飘去。人鱼借着夜色掩护，装作自己不在场的样子往后面挪。 奥尔辛收回心思，冷笑一声面对来人：“是又怎么样。” “你他妈的……”女人又扬起巴掌，头发上的蓝色更甚。 男人余光看，那鬼鬼祟祟的身影已经冲进了山洞里。他抱起双臂笑眯眯没再动刀，上下打量一番女人：“脸从哪偷来的。” 这句话让对方成功愣住，缓缓收回手，发梢的蓝色变淡很多。整个人看着起来冷静了点，通透的红色的眼睛望着他，表情多出几分迟疑。 “你认识莉亚？”女人疑惑的问题没说完，身后的洞里就传出一声巨响。 斗篷从浓烟里飞出来，重重落地后还往前蹭了半截，停在崖边挣扎好一会没能爬起来。 海狗摩拳擦掌从洞里走出，拧的脖子咔咔作响。就是脸上看着不好看，黑灰满布，有点丢人。 女人像是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望向那边的战场，头发轰一声变得更加旺盛，一半都变成蓝色。 “他扔的。”奥尔辛笑起来，掏出烟都不用点，往女人那边凑近就会着。他抽着烟，笑得诚恳，一副自己也是被迫的模样。 “海妖！！！”狂风般的热浪以女人为圆心炸开，巨大的冲力差点给奥尔辛掀翻从楼梯上滚下去。 那边正抓着斗篷拳拳往脸上招呼的海大胖显然比她还生气，金红色眼睛瞪她一眼便继续打，满脸都是愤怒。 “武灵子我****” 海大胖溜进洞中，没走几步就被兜头浇满黑灰，呛咳几声再睁开眼，果不其然看到是武灵子站在面前。 火气瞬间冲进脑子的鲛人压根没思考这人的不对劲，大步向前揪起衣领就打。被还手打到脸上的时候，理智彻底离开他的身体。 “今天打不死你我就跟你姓！屠城是吧！杀我是吧！海之泪是吧！” 第36章 无畏镇的人在那天夜里没有人敢出门。 随着一股让房子都震动的热浪结束，很快就传来无数的雷声。轰隆隆的动静离镇子很近，震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镇子很少遇到雷雨天气，偶尔来一次大家都当稀奇事看。可这次的旱天雷听起来像是老天在发火，谁去看谁就倒霉 而近距离观看雷暴现场的奥尔辛却觉得自己简直安全的可以去弄杯酒端着喝。手上那串红色珠子在女人热浪冲击时就开始散发淡淡的荧光，全程让他没有任何不适。 而眼前的战场，可以用混乱来形容。 被人鱼按着打的斗篷在女人的一缕火焰的帮助下逃回山洞。最后一拳打在地上的人鱼气到眼睛变成红色，连獠牙都爆出来。而女人的头发也全部变蓝，显然是已经气得七窍生烟。 四目相对的瞬间，海大胖就在女人脸上看到了熟悉的脸。是在艾森弗洛特号的海妖祝福中看到的那条人鱼。 可这人比她有着更浓的戾气和愤怒，如同一头被兴奋状态的公牛，正蓄势待发要冲过来将他顶翻。 从女人手中冲出第一缕火焰的时候，他眼中电光流转，蓝色闪电伴随轰隆声出现将火打散。 二人谁也不说话，就面对面站着开始对轰。偶尔火焰和闪电会打偏，毁坏不少山体和树木，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呛嗓子。 奥尔辛揉揉鼻子，思考了一会，慢悠悠往洞里走去。 里面亮的像白天，石壁上整齐镶嵌着无数颗可以自发光的石头，甚至带有让人感觉舒服的温度。 走了一半，看到刚才海狗丢进来的火把躺在地上，显然是被人踩灭的。而斗篷，正坐在里面，佝偻着腰不知是什么情况。 洞里与外面看起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它被装扮得十分温馨，有床有桌，甚至在角落的位置摆着盆栽，绿油油的枝叶肆意生长，欣欣向荣。 “终于有机会见到你的真面目了。”奥尔辛大刀阔斧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看着斗篷的背影缓缓开口，“要聊天么？听说，你很会聊天。” 佝偻的身影缓缓展开，奥尔辛听到很大的喘气声。 灰蓝色的斗篷被缓缓脱掉，在光芒的照耀下，奥尔辛最先看到的是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背部。黑发结束的地方，是白惨惨的皮肤，上面遍布伤痕。 而身体的主人只穿着一条短裤，但对方显然是不在意自己的状态，转过身看着他露出冷冷的笑容。 是个长相阴柔美貌的男人，比海狗的长相更具魅惑感，左眼眼尾处有颗十分明显的泪痣，银色眼睛如同两颗宝石在光芒下熠熠生辉。 从头部往下，整个人像是一具骷髅，灰白色的皮肤包裹骨架没有多余的肉，连腹部都诡异的凹陷进去，像是没有内脏。 海狗打在对方的脸上的拳没留下任何痕迹。阴郁又诡谲的气质让奥尔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我好看么？”男人的声音比记忆中的好听，似乎是有意放轻语调说话。 “不好看。”奥尔辛报以礼貌微笑，“跟鬼似的。”这个评价还是从海狗那学来的，一般都是对方在形容他。 对方也不恼，阴恻恻笑着，抬起手给他展示自己的身体，而后缓缓把斗篷披上，张嘴就就是重磅消息。 他说：“你朋友弄得。他吸干了我的血。没跟你说过？” 嗯……这个确实没说过。奥尔辛露出自认为诚恳的笑容，生硬地转换话题，问对方为什么找海之泪。 骷髅抽动嘴角似乎在笑，可很快就瞬间来到奥尔辛的面前，用那双银色的眸子同他对视。 里面看不到任何情绪，如同死人一般。薄唇轻启，说：“只有你们将他看作朋友。” 至于你们，只是储备粮罢了。 后面的话奥尔辛没有听清，因为外面有爆炸声轰然响起，巨大的冲击波带来失重感。他感到自己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很快只剩黑暗和胸口疼痛。 在黑暗来临前，是海大胖狰狞的一张脸在看着斗篷笑，嘴角挂着不属于他的血，鲜红色，同自己身体里流淌的东西一样。 奥尔辛做了个梦，梦到他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他还不认字，只能在撒以利忙碌时听船上的水手们讲故事。 而水手们最喜欢的题材，就是人鱼。那个不论男女都有着姣好容貌的种族可以来到陆地上，用美丽诱骗人类为他们孕育子嗣。 等小人鱼钻出孕育者的腹部，人鱼就会吃掉母体，带着孩子回到大海中，等孩子长大再重复这个步骤。 可当他询问撒以利的时候，饱经风霜的男人那张苍老的脸上则会出现不同的笑容。那笑容充满温柔和怀念，眼中甚至有着怀念的意味。 “不，我的孩子。”撒以利总在这时候点起雪茄大口抽着，再灌下一杯朗姆酒，舒服的呵气，“人鱼是友善的种族，他们的心同他们的外表一般美丽，具有让人喜爱的地方。至于吃人，人类才会吃人。” 梦里的撒以利脸有些模糊，隐约能分辨出那布满整个下巴的胡子。奥尔辛伸手想要抓住对方，却抱住一个冰凉又光滑的身体，纤细柔软，与记忆中的父亲毫无关系。 他猛然惊醒，耳鸣依旧，似乎有无数鹦鹉站在脑子里尖叫。眼前的所有画面都带炸开的白光，胸口痛得无法忽视，深呼吸好几次才让白光消失。 他看到一个半圆形的石洞，洞顶部有着几块发光的石头提供光线，自己躺在平面处，背后有水，石头很凉。 而怀里是不省人事的海狗，男人的裙装被完全烧毁，只剩半片裤衩挡着白花花的腚。他的外表外面倒是完好无损，但胸腔里的疼痛告诉奥尔辛自己绝对伤得不轻。 第40章 “海狗？”拍拍男人嫩滑的小脸，摸到獠牙的瞬间，奥尔辛有片刻呆滞。 被炸昏前的画面不是幻觉，当时的海狗真的露出了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表情，嘴角是没有吞咽下去的人血…… 奥尔辛黑了脸，一把将人抱起细看。男孩的獠牙并不是那天见到的模样，只是普通的犬牙变长楼露在外面。至于血迹，他看遍男孩全身都没找到半点。 而海狗似乎直面了爆炸，胸前一塌糊涂。肉皮被炸破大片，露出内里的胸骨。靠着顶部直射下来的光，奥尔辛甚至看到了肋骨内侧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奥尔辛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脱下衬衣将怀里人的身体抱住，环顾四周，终于看到水的来源。 石洞的墙缝上有个缝隙，那里正缓缓渗出小小的水流。奥尔辛尝了口，居然是淡水。 思考一番，也来不及细想淡水对人鱼疗伤起不起效，直接将人放在那里接水。 看着水流过凸起的石壁后直接掉进伤口处，奥尔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差点成为世界上第一条被水淹死的人鱼，海大胖对溺水感有着绝对的发言权。 没有生物会把一只水生物的内脏单独泡进水里，注意，是只泡内脏。 在疼痛中闭眼不想动的他想多睡会来恢复些许力气，结果有人抱起他的身体，放在了湿润又阴冷的地方。 尖利的石头硌到脊椎骨，疼得他想要骂人。可顺着肋骨流到内腔中的水强行捂嘴，得到充分浸泡的内脏开始反吸，有淡水涌进鳃里，呛得他干呕。 顾不得胸前还有个洞，海大胖转身背对水流，抠着嘴试图把脏器内反吸入的水全部吐出来。 奥尔辛。海大胖吐得昏天黑地，伴随两腮火辣辣的痛，他狠狠在心中诅咒这个暴力狂还没脑子的船长，以后吃泡面只有调料包。 好心办坏事的人默默退开两步，放任海狗在地上跪趴着，用种看起来十分诡异的模样呕吐。 漂亮的人披着他的衬衣，嘴巴里在往外吐水，胸前的大洞像个水帘洞一样滴滴答答地流出血水…… 这可比看到海狗露獠牙喝人血惊悚得多。 然后，那边正在把自己吐成干尸的人，轻轻抬起右手，对着他露出强有力的手势。一根中指。 船长大度地将这次挨骂看作是自己办错事的报酬，没有把它记在心中的《海狗专用小鞋记录册》里。我可真是个友善大度的好船长。 奥尔辛心里舒爽，走过去给吐无可吐的海狗再度抱起来，友好地问他刚才是怎么回事，这里又是哪里。 ‘我不知道。’海大胖两腮痛到他哼唧唧，淡水冲刷后的地方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他能确定自己的鳃一定肿了。 “怎么会爆炸？”奥尔辛关心地问询，不忘拉紧衬衣挡住那让人头皮发麻的伤口。这里的温度很低，已经感觉到手脚在变凉。 ‘那女人是个疯子。’海大胖忍痛蜷缩在男人怀里，放出频率去感知这周围的一切。应该是靠近人类住所的山，不远处有人类行走和极其微弱的说话声。 ‘我用雷电挡住她的攻击，她不开心，又发现你进去她屋子，决定把你和那间脏掉的屋子全部炸掉。’ 怀里的人鱼翻了个白眼，眼角还有被炸掉鳞片后留下的破损。那双金红色的眼睛有些许无法聚焦，身体冷得像冰块。 “你的伤……” ‘你欠我一条命，船长。’人鱼笑了，诚恳又单纯，扬起的嘴角写满开心。 “没事，你欠我很多，随便抵掉一个就好。”说完，奥尔辛的脸上挨了一巴掌，不重，像是被羽毛拂过。 带着点海风的香味。 第37章 二人最后不得已在石室内找了个干燥的凸起坐着，正好面对被大锁链紧锁的门。外面一片漆黑，连丝风都没有透进来。 奥尔辛冷得开始发抖，只觉自己呼出的气都被凝固。身边的海狗倒是没什么问题，抖着腿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这种温度对于海大胖还好，算是在舒适区。他感应着周围情况试图分析出逃跑策略，毕竟现在在自己的查探范围内，没有任何关于武灵子和那个疯女人的反馈。 他挡在洞内以防爆炸伤害奥尔辛的时候，清晰捕捉到女人眼中奸计得逞的笑容。而身体自己开始进入休眠期前，最后看到是武灵子的脸。 对方银色的眼中是兴奋，更是对他的厌恶。说了什么不知道，都被淹没在黑暗里。 这俩人早就计划好自己会去“神庙”，甚至可以说是对方特地算计了这一堆事情逼他。目的，显然就是要他变成这场祭典的最终奖品。 只可惜自己来时带着奥尔辛，明明是想要他做帮手，结果变成这场非人类斗争里的最大受害者。 唉……海大胖叹息，打算找男人陪自己唠唠嗑。 结果回头看到的是个闭着眼发抖的人类。奥尔辛整个人变得苍白，抱着膝盖的手指末端出现淡淡紫色，嘴唇毫无血色，看起来已经忍耐很久。 海大胖顾不得自己胸前的洞，解开衬衣将人抱在怀里。男人的衣物摩擦过肋骨带来疼痛，更有不可被忽视的冰冷钻进内腔。 奥尔辛…… 他伸手去摸怀里人冰冷的脸，常年海上漂泊留下的粗糙皮肤触感此刻如同冻起来的树皮，胡茬都更为扎手。 别睡。他无法说话，无法用自己的频率和这个人类交流，甚至无法靠体温给对方带来热度。 海大胖急切地用手拍打奥尔辛的脸，希望对方可以睁开眼，哪怕只是一瞬间。 可奥尔辛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身体在战栗，他甚至听到了男人牙齿相撞发出的咯咯声。 怎么办？并未做好失去任何人准备的海大胖第一次感觉到手足无措，他开始慌乱，下意识用常用的求救办法去找帮手，可周围似乎全部都是人类，对他的频率做不出任何回应。 胸前的伤让他无法使用力量拆了那破门，开始呼吸微弱的男人更是让人不敢放开。 海大胖心脏紧缩，几乎要从肋骨里挤出来。他望着怀里的奥尔辛，把自己听过的记着的所有神都求了个遍，希望能有人听到。 可此时却哭不出来，眼眶干涩只剩疼痛。他不住地摇晃并拍打，甚至一次又一次去吻男人的唇，希望得到奇迹。 慌乱间他在奥尔辛的口袋里摸到了奇怪的东西。掏出来看，居然是块跟头顶上的发光石头一模一样的东西。 这块石头在海大胖的手心中散发着热度，像是蒸出来后晾了一会的馒头。 海大胖将这东西当作救命稻草，把人放平在地上，攀着洞壁上的凸起爬到顶部，掉落前把那几个石头都抠到手。 聚集在一起的东西差不多跟暖水袋差不多。海大胖将自己身上的衬衣脱下来拧到差不多，将其包起来，思来想去最后给奥尔辛塞到腹部位置。 胸口的伤在自我愈合，此时已经被一层肉皮包裹。海大胖想了想，自己靠在石壁上，坐成l型将男人从背后抱住，至少能让他的背部不再冰冷。 想法很好，就是奥尔辛对比他的身体实在是高大壮的有些过分，抱在怀里时颇有仓鼠抱香蕉的架势。 快醒来吧。海大胖让男人尽量枕着自己肩膀，双手环在奥尔辛腋下，低头去吻那冷冰冰的唇。 你如果死在这里，将是我九百五十年的生活中，犯过最大最严重的错误。 奥尔辛所有的记忆，都是在船上。 他的第一次走路是在艾森弗洛特号的甲板上，第一句话喊的是船长，第一个抓进手里的东西，是腰侧的刀。刀叫海风，来自撒以利，他的父亲。 由于性格和船上都是男人的原因，第一次上岸前他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女人这种生物。直到五岁的时候，他被允许走下艾森弗洛特号，踏上土地。 世界变了，不再只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和天空，动物也不止是飞鸟和鱼，人类穿着更为鲜艳多样，有一种与男人完全不同的人行走在各处。 更是出现很多跟他同样大的小孩，拉着“女人”的手，唤那些人为：母亲。有路过的老人看他生得可爱，好奇地问说：“小朋友，你母亲呢？” 他离开了港口，可以说是逃离，跑回艾森弗洛特号上将整艘船每个角落都翻个遍，没能找到任何和女人有关的东西，没有找到属于他的“母亲”。 撒以利回到船上，找到站在库房里发呆的他。奥尔辛看着自己心中如神明一般的男人，学着老人的语调问他：“父亲，我的母亲呢？船上没有。” 男人笑了，浑厚粗犷的笑声在库房内弹了很多个来回，最后都落在地上变成叹息。 也是在那天夜里，他在船长室床下的夹层中，看到一张泛黄模糊的画和那个缠着蛇骨的匕首。 撒以利告诉他，照片上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而这把匕首，是母亲留给他的成年礼。 模糊的女人没有任何色彩，可她穿着比岸上任何一个女人都美丽的长裙，站在撒以利的身边，双手捧着滚圆的肚子。 第41章 而他们的身边是池塘，有个巨大的鱼尾的影子。 现在他就站在那副画前，里面模糊的女人居然伸出手，轻轻抚摸过他的头发，温柔如夏日里的微风，带着让他感觉到舒适和暖和的温度。 她像是在一些镇子里看到过的神女画，阳光打在上面闪烁金色光芒，明明看不清表情，却清晰感觉到她们的悲天悯人。 “母亲？”奥尔辛轻轻呼唤。女人并没有回答，只是弯下腰，如一滴雨落在他额头。 走吧孩子。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吹着他的身体，似是无数柔软的手推他前进。跨过那条河吧。 女人在被迫迈步的时候消失不见，化作一颗金红色的星星，在空中轻轻舞动，引他前行。 一条仿佛由画布构成的大河奔流而过，没有声音，没有飞溅的水花。奥尔辛站在河边，心中满是对这条河的恐惧。 他不知道这份恐惧从何而来，回头寻找女人的身影，背后只有空白一片。那颗星星围绕他轻快飞舞，声音又推着他向前走。 “走吧孩子，跨过这条河吧。” 这次的声音中传来熟悉的歌声，空灵如冰山上流下的小溪，带着冰凉与孤寂。 船底的祝福纹路凭空出现，裹住星星，铺就在他脚下，变成了横贯大河的窄桥。 “走吧孩子。”声音不再推着奥尔辛的背，而是握住他的手，像幼时撒以利牵着他走路那般。 柔软如春日树梢的嫩叶，满是可以安抚人心带来勇气的力量。 奥尔辛的恐惧没有消失，但他能够迈开步子前行。踏上蓝色与金红交相辉映的桥，坚定地走过安静奔流的河面。 落地的瞬间，失重感传来，身体猛然一震，奥尔辛醒了过来。 入眼是自己的船长室，打开的窗户告诉他现在是白天，可桌子上点着蜡烛。 浪费资源。奥尔辛习惯性将这笔帐记在海狗头上。 他觉得身体沉重得要命，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胸口处。艰难挣脱束缚抬起胳膊，掀开被子的瞬间，脸上又挨一巴掌。 蜷缩在身上熟睡的有着墨蓝色头发的海狗显然还在梦里，被打扰到后十分不满，打完他就哼唧一声翻转身体面向墙壁继续睡起来。 还穿着他在霍尔伽德买到的昂贵的衬衣。 “海大胖！你是真活腻了！”奥尔辛冷哼。满打满算，这小子已经打了他三次。 至于名字，来自他和斗篷的不愉快交流。 身上的人在他开口时瞬间变得僵硬，惊恐仰头看着他，金红色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只是这眼睛让奥尔辛联想到那颗星星，温暖又柔和。 ‘你刚才说什么？’小小的手哆嗦地比划问题，像是见了鬼。 “海，大，胖。”奥尔辛满意地看着身上的人滚下床在地上摔出咚一声，抱住脑袋尖叫着爬离船长室。 呵。真是让人开心的反应。 其实奥尔辛根本不明白这三个音节的含义，只是在模仿斗篷的发音罢了。不过根据这个音节，他也总算是认识了那个写在自己航海图上的名字。 海大胖这三个字从奥尔辛嘴里出现的时候，海大胖本人觉得自己的太奶又在门口站着，说哎呀真不错。 不错个屁！谁他娘的教这人学会这名字的！这跟阎王点名有什么区别！ 海大胖顾不得自己胸口的洞还没彻底长好，就爬着离开这个很舒服但十分恐怖的地方。 缩回自己好兄弟的怀抱，听着加菲尔德用浑厚的声音喊他小鱼兄弟的瞬间，太奶满意地离开。 而奥尔辛在甲板上抓住了老亚瑟，对方正躲在角落偷喝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酒。 老亚瑟为他带来获救的全过程，内容堪比自己在故事书里看到的那些奇怪小故事。 通知他们二人出事的，是根从水中冒出来的藤蔓。那藤蔓有着和海狗血液一样的颜色，生满尖刺，无数旁枝铺在甲板上组合成他们二人的样貌剪影。 “它告诉我们你们被关了起来，打过去的时候镇子里的人……”老亚瑟讲述到这里，脸上出现罕见的恐惧神色，“凡是参与过猎杀的海妖的，都死了。” “死了？”奥尔辛听罢愣住。 对方轻点头，叹了口气：“死了，尸体跟那些海妖的尸体都摆在神像的下面，场景十分凄惨。 而你和海狗兄弟被关在这个镇子的监牢里，外面有专人看守。我们过去时大门开着，只有船长你躺在地上，怀里放着一袋萤石取暖。” 海狗呢？奥尔辛听到屠杀时下意识还是想到海大胖，思考这次是他所为的可能性有多大。 老亚瑟摇摇头，告诉奥尔辛：在他昏睡的一天一夜里，没人知道海狗去了哪。而且那个斗篷也被贵族的船接走，佩罗卡确认他只是昏迷不会危及生命后，下令直接去追贵族的船。 他们现在就行驶在追逐的航线上，只不过因为出发迟了点，对方的船又轻便，所以暂时看不到对方。 而海大胖回来船上，是在船出发后。也就是奥尔辛醒来的四个小时前。没人问他去了哪，只看着他胸前的伤沉默。 以及他手里抓着柄很长的刀，沾满细碎的血肉。 第38章 追逐贵族船队变成艾森弗洛特号的首要任务，这次已经不是为了海狗，而是所有人都要去找那该死的斗篷给船长报仇。 没办法，他们是海盗嘛，只讲义气不讲基本法。 而回到自己卧房后就跟加菲尔德又睡成的海大胖根本没发现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已经消失不见。 而那条项链此时就在武灵子手中，他借着自己的能力查看，确定这东西是那个人类男性的所有物。 鲛人一族不会随便佩戴外族人给予的东西，既然这东西出现在海大胖的脖子上，二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身边的女人看着那条毫无美感的项链，将人狠狠按住，告诉他最好别动什么歪心思。 “我能做什么呢？”他靠很多人类的血液将自己的身体补充回来，现在靠着女人的臂膀，将项链收回到口袋中。 能去无畏镇，也多靠牛皮纸。这个奇怪的人对冒险毫无兴趣，可对他的能力爱得深沉。女人得知他要去找海之泪的第一反应是笑，说了许多晦涩难懂的诗句，最后提出带上她同去的要求。 哦，她说她是个预言家，早就看到会有两个从天而降的人要来寻找海之泪，其中一个人来自深海，可以为人带来永生。 然后她的身体被火焰女妖看上，现在，火焰女妖和牛皮纸是同一个人。女妖也在牛皮纸的记忆中读到很多有趣的事，比如： 她本来叫莉多，在成为预言家前，也是条人鱼。有着金色的鱼尾，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 叫莉亚。 而姐妹俩分道扬镳的最终原因，是姐姐如同所有故事里描写的那样，奋不顾身地爱上了一个男人，哪怕对方有着妻儿，也不在乎。 从莉多的记忆来看，她最后一次见到莉亚是对方在陆地上。男人因为妻子难产而死心灰意冷，带着新生儿去往大船，他拒绝莉亚的示爱，告诉人鱼自己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在莉多因为厌恶姐姐的爱情观离开后，她俩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火焰女妖对莉亚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对莉多的选择也很是瞧不起。作为神祇创造出的高于人类的种族，因为这种事情就随便放弃自己的身份和生命，是愚蠢的。 “还好我烧了她的灵魂。”女妖满意地看着身体，“不过从那个奥尔辛的反应来看……” “他就是那个被男人带走的婴儿。可是他是在哪里见过的莉亚呢？” 享受海风的女人没有露出自己属于火焰女妖的模样，而莉多的容貌十分美丽，薄料子制成的裙装展示出完美的身材，举手投足都让船上的船员移不开眼。 武灵子喝掉水壶中最后一口人血，舒服地躺在女人旁边：“不知道。你们的事不归我管。” 女人笑了，葱削般的嫩白手指划过他的脸，在武灵子的唇上停留，眼中闪过残忍的笑意，像是顽皮的孩子在给小鼠剥皮前流露出的兴奋。 “你为了我付出很多，作为报答，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么？” 昏昏欲睡的人思考一番，闭上眼说：“海之泪的来由吧。” 而艾森弗洛特号上，一场针对海大胖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海大胖是被奥尔辛从床上直接拎起来的，本来想再给男人一巴掌，但看着奥尔辛严肃的黑脸，怂占据整个脑子，他选择乖巧被拎。 那把由他带回来的长刀像个展品摆在甲板上，刀周围三米内没人有，直到他和奥尔辛出现才补足空白。 “我问你，是你屠城的？”奥尔辛居高临下地看着海大胖，一双银色眼中满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冰冷。 对于这样的男人，海大胖是陌生的。他从未看到过这个人表现出如此一面，紧张的同时，他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 第42章 “说实话。”奥尔辛眼皮有不自觉的抽搐，说话咬牙切齿显然是在忍耐着情绪。 ‘我，海大胖，有仇报仇，绝不伤及无辜。’海大胖以自己的人格担保，屠城这种事绝不是他的行为。 “那，我昏迷时你去哪了？为什么会最后一个回到船上？这把刀是怎么回事？无畏镇的勇者被屠杀又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连珠炮般的问题，海大胖深呼吸给自己打气，认真扭动脖子和手腕，深知接下来对自己的手语和在场所有人的辨别能力，都是场恶战。 ‘咱俩在那个石洞里的时候，你被冻僵，我用了萤石给你保暖。没过一会，那个流水的缝隙里有树藤出现，它告诉我，它是在无畏镇花园里受过我帮忙的藤蔓。 它因为吸了泥土里我的血而拥有强于其他所有藤妖的力量，想要帮我。也是它打开的牢门，带我去找武灵子……斗篷。 斗篷和那个火焰女妖之间应该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两个人共同行动。斗篷因为身体重伤的缘故，借女妖的手取了镇子上赶回来想要帮忙的勇士们的血…… 我赶去时他们已经杀的差不多了，弗兰肯还在抵抗。藤妖问我想帮谁，我不知道。 犹豫的瞬间，弗兰肯被斗篷砍掉了脑袋。他们发现了我，女妖来追捕，我在藤妖的指引下带着他们跑进无畏镇后面的山里，本想在那里拖到你们赶来，但失败了。 女妖有着一定精神控制的本事，靠莫名其妙的手段召唤来山里的动物对付我。这把刀是弗兰肯的，藤妖拿给我用。 身体的伤导致行动缓慢，那些疯了的动物还是有藤妖帮我才消灭。同时，他俩也跑了。再回到牢里，你已经被救走，我从水路追上船，所以才有了你们看到的模样。’ 海大胖慢慢地比划着解释一切，表情冷静认真，看不出半分破绽。奥尔辛看着对方的动作，点燃一根烟后再度开口： “斗篷说你吸干了他的血，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惹得人鱼不开心了，中指高高竖起：‘他放屁！！’ ‘我什么时候吃过生人血！我！鲛人！是什么很低等的生物嘛！’ ‘他把自己的妖血献给那老妖婆当灵魂和身体的粘合剂，给我甩锅！你居然还信！你是猪吗奥尔辛？你是猪吗！！’ 挨骂的男人一拳打在海狗头上，发出清脆的咚声。 “吵死了。”奥尔辛打完，脚尖灵活挑起那把长刀，一个瞄准就将那东西踢飞进大海中，“别把这种晦气的东西带到我船上。” “以及，海狗，你擅自离队还辱骂船长，擦一个月甲板。嗯……从账目上看，你得擦二十年的甲板才能还的轻欠我的钱。” 啊？海大胖指着自己的鼻子满是疑惑，自己什么时候欠这个狗海盗这么多钱了。 “还有那条项链，找不回来，就把你切了喂鱼。” 听到项链，海大胖低下头，脖子上确实空空如也。 “啊————” 那天，艾森弗洛特号上有百分八十的人出现了耳鸣的情况，原因：吵的。 没人敢去惹蹲在桅杆下散发黑暗气息的海狗，那双金红色眼睛保持很久的全红状态。除奥尔辛路过踢一脚外，无人敢靠近。 哦。加菲尔德靠近了次，被海狗咬到尾巴，疼得狼人哀号震天响，最后紧抱尾巴哭着跑走。 那项链贵重嘛？其实并不。奥尔辛的藏宝盒里随便扯出个链子都比它贵几百倍。奈何它意义非凡。 海大胖被悲伤、愤怒和无尽的自责包裹，他的不小心终于蔓延到定情信物上，这是一种对奥尔辛的侮辱。哪怕对方不这么想，他也试图把自己憋死来赎罪。 武灵子个狗东西，我抓住你一定切了你配茶吃！海大胖缩在桅杆底下嘤嘤嘤暗自伤神，恨得牙痒痒。 至于为什么确定是武灵子拿的，原因是在他和藤妖被追逐的时候，有看到武灵子口袋里露出半截皮绳，奈何情况紧急他也没往这方面想。 要是当时发现了，自己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拿回来。 “嘤——”海大胖觉得不行，非常不行。 “别他娘的装死了。”奥尔辛跟老亚瑟确定完航线问题回来，看着缩成一团的海狗，没忍住又踢上去，唤来声哼唧。 “赶紧滚过来看看你那小黑块，斗篷他们又换过方向，这条航线上没有踪迹了。” ‘老奴来了。’海大胖原地复活，手脚并用爬去船长室。 他的腰包、换洗衣服甚至是被褥都已经在奥尔辛的“胁迫”下搬来船长室，搬走前好兄弟狼人泪眼汪汪地挥手，说自己居然又要一个人住了。 进门就钻进被窝，从枕头下拿出手机，打开探测器后，发现还剩百分之十的电。 红点出现在他们左侧的位置，距离不远但方向完全不对，结合海图看，这哥们没去螺旋之塔海域，绕路往个莫名其妙的位置跑。 ‘那边是哪？’海大胖在航海图上圈给奥尔辛看。 奥尔辛灰色眼中闪过一丝迟疑，虽然很快但还是被海大胖轻松捕捉。鲛人凑过去，飞速眨巴眼想对方好好说一说。 “伊布埃尔，海港之城。”沙包大的拳头打的海大胖脑袋咚一声。鲛人抱着头痛得倒吸气，不服输返回去一拳，软绵绵打在奥尔辛肩头。 ‘打傻了！’海大胖呲牙。 “哼。”男人从鼻子里喷气，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敲着是空的，真打傻你该感谢我妙手回春。” 第39章 你妙手回你……海大胖缩回被子里，气成个河豚。关了手机后在心里骂奥尔辛三百次。放在社交网站上挂出去一个小时能被骂出五百楼来。 ‘那里有什么啊？’正事还是没有忘，海大胖伸出手比划。 “伊布埃尔……”奥尔辛罕见磕巴，说罢似乎在做心理建设，好一会才继续开口，“那里被称作自由之城，有着广袤的土地与丰富的资源，比霍尔伽德大十倍不止。 在伊布埃尔，不论是什么种族都和平共处，没有纷争和动乱，大家都在为生活努力奔波，是个好地方。无畏镇上的不打抖要求就是对伊布埃尔的拙劣模仿。” 海大胖闻言终于探出脑袋，看着奥尔辛。他看到，男人说话时面向窗户，深邃的目光似乎在透过蓝天大海看向别得地方，里面有眷恋有思念还有被放出来的一点点……悲伤。 这种悲伤如同冰淇淋的巧克力外壳，只要有一条裂缝，就会很快被冲得裂开，流出内里已经融化的芯。 他想，他知道伊布埃尔是什么地方了。 ‘你猜猜，斗篷为什么要去那里呢？’海大胖扯扯奥尔辛的裤子，装作自己没看到男人神情的样子。 “你那天也看到了火焰女妖的模样，你知道那是谁么？”奥尔辛低头看着他，反问道。 ‘跟祝福里的那个人鱼姐姐很像。’海大胖回忆。 “对，很像。”奥尔辛语气淡淡，“祝福中的人鱼，叫莉亚，是我父亲的追求者。而牛皮纸，原名叫莉多，是莉亚的妹妹。从火焰女妖的表现来看……” ‘她占据了那副身体。’海大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和灵魂不匹配，‘所以斗篷放血给她，还能得到合作的机会。’ 海大胖对这种术法有着一定的了解，这得益于事务所里战车姐姐的特殊性。当一个非人类灵魂的原本躯壳毁坏，不论男女还是人类妖族，想要得到新的身体，就要用非人类种族的鲜血来作为粘合剂。 死尸最差，小孩最好，成年人的只能是凑活着用。可如果这个成年人是纯血的妖族，不挑种族和性别，它本身就是最完美的容器。 火焰女妖拿走了莉多的身体，且选择离开无畏镇，一定是因为这副身体的秘密被她窥视到，并对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从这件事看，海大胖突然觉得自己想通了为什么无畏镇每年选出的勇者会在见到神祇后默不作声。 ‘她在用勇者的血给自己补身体……’ “那为什么不直接使用勇者的身体？”奥尔辛明白过来海大胖所指何事，思考一番后问道。 ‘还记得我说过无畏镇里的人都不是人么？’海大胖脑中一片清明，‘她来到无畏镇时一定受了重伤，但这个镇子里的人都是人，对她养伤毫无作用。 人类会因为生活而选择繁衍，得到好处后还会对强于自己的力量产生信仰。所以，她选择给自己培养可持续使用的能量来源。给予镇民拥有强大力量的同时，也将他们变成非人类，代代相传。 打来的东西可以做为媒介，挑选出每一代里最强的那位，也就是最非人类的那位。她用他们的血来粘合自己的身体和血液，直到等来合适的躯体……’ “而他们在离开时选择屠杀那些勇者，也是因为自己不再需要镇民的献祭。”奥尔辛冷冷接上海大胖的话，语气重有着分辨不出的复杂情绪。 海大胖点头。 第43章 ‘能做勇者的人都是有她能力的，杀掉是避免后续危险的唯一方法。’ “可那些勇者也有后人。” ‘不，奥尔辛，他们一定，不止屠杀了勇者。’ 海大胖的内容如同闪电劈开黑暗夜空，让奥尔辛感到醍醐灌顶。在屠杀开始的时候，不论是海大胖还是后来赶到的船员，都没有进去屋子查看情况。 而面对外面那么大的动静，屋里的人不可能没有反应。 ‘咱们被关着时，我所感应到的周围还有活人。和藤妖出去寻找斗篷的路上，虽然没有感应，但能确定屋里都很安静。’ 安静到没有任何活人活着该有的声音。 斗篷说的屠城是真的。 只不过，是他和那火焰女妖。 这地方没有他们所在世界那么发达的科技，一个城镇的逝去等到被发现可能都是很久以后，更别提是个没有特别多外来人的地方。 二人相通这些事后沉默下来，一时间屋内只有海风吹过的声音。 海大胖彻底把自己包进被子里，只觉舌干口苦五味杂陈。他不是没早想到，而是没敢面对。 可当着奥尔辛的面，那纷乱如麻的思绪得到勇气开始增长，逼着他直面所有细节。 点和点连成线，线与线汇成面，面再被填上色，就是血淋淋的真相。 他会觉得这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他对无畏镇上的人没那么大的怨气，如果他没有计算那些海妖值不值得被救，如果他早点动脑思考…… “我有点理解你为什么不愿放手了。”奥尔辛因抽烟而干哑的声音出现，“我现在，也不想原谅斗篷。” “不是为了镇民，而是我觉得他在伊布埃尔还想搞这种事情出来。” 奥尔辛听到了甲板被鬃刷刷过的声音，伴随着泡沫破裂和船员的呼吸。 刷拉——刷拉—— 像是有什么粗糙的东西正在刮过人类的头皮。 而水桶的水泼过，又如同人血流淌。 最开始从海大胖那里得知对方追逐斗篷的原因时，奥尔辛理解又不理解。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着令人钦佩的执着，也有着让人无语的蠢。 一个嫌犯，一个让他离开家乡孤身一人的嫌犯。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要斗个你死我活，甚至不在乎能不能回到自己原本的地方。 图什么？图那点微不足道的正义感？ 可当无畏镇上的事情发生后，奥尔辛理解了。 有些仇，如同房屋漏水。一天一滴的时候毫不在意，可当它开始一天十滴、一百滴、一千滴——最后变成水流，哗啦啦落下之时，就是把裂缝堵起来，汇集的水还会在那里。 汇集在心里。 海大胖的分析补全了他心中的猜测。斗篷的目标确实是“海之泪”，但他最终的目的，应该是不惜一切手段将海大胖这个追猎者坑死在这个世界。 当对他最熟悉最了解的人死去，在这个世界上的威胁就只剩下世界本身。这里的神也好，妖族也好，人也好，多的是手段去对付。 所以，他在想尽一切办法去搞垮海大胖，而一次又一次留下海大胖的命，或许是因为斗篷想要遛狗。海大胖的能力和体力会被消耗，补充起来需要大量时间。 而对于斗篷来说，想要恢复巅峰只需要抓几个人喝掉对方的血。一个大部分地方都乱七八糟的世界，每天都会有人莫名其妙死去，没几个人在意。 斗篷和火焰女妖没有对他出手，一大半的原因就是根本不觉得他算是威胁。奥尔辛开始反思，自己在遇到海大胖后的每次战斗，他都做了什么呢？ 舞刀弄枪？还是大力反抗？ 都没有。 他只是站在海大胖的后面，看着那瘦弱的人鱼挡住所有危险。哦，偶尔发号施令一下，让大家知道这个船长还是有用的。 现在，奥尔辛也开始记恨这个斗篷。莫名其妙出现，还做那么多奇怪的事情，夺走他喜欢的项链，还夺走了那么多无所谓但存在过的生命。最重要的是，是被屡次伤害的海大胖。 我不是个大善人。奥尔辛想着。可如果那些镇民的死都不能让他感觉到恨，轮到自己的时候，又有谁会帮他出头呢？ “海大胖，告诉我吧，关于那个斗篷的所有事，就像是你当初告诉萨迦的一样。” 奥尔辛掀开了被子，对上湿漉漉的金红眸子，他感觉自己的心里都开始下雨。细密密的雨丝打湿甲板，打湿船帆，打湿所有东西。最后凝聚成一滴又一滴的冰雹，洞穿他的心。 人鱼说过，按照他成人的年龄算，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学生。在属于人鱼的家乡那个世界，十九岁只是成年，还要享受学生的生活，每天的时间被书本、专业和幻想未来占满。 再怎么经过任务和死亡的洗礼，海大胖也没有经历过屠杀。在那个杀一个人一定会追捕判刑的世界，这种事连故事里都鲜少出现。 他的海狗，他的海大胖，他那来自异世界的恋人，在为这个世界的生命哭泣。 “哭吧。”奥尔辛将人裹在被子里，拦着男人的头在怀中，挡起那双被伤悲填满的眼睛，给予对方关怀和自由。 这场雨化作暴雨落下，劈里啪啦击打床铺。闪烁着蓝绿柔光的圆润珠子这次只有稻粒大小，扑簌簌撒的到处都是。 故事里的神总会为人类哭泣，泪水化作天上的雨击碎所有邪恶与算计，带来清风和希望。而现在，异世界的人似乎在替神哭泣，想用那泪珠儿换些祝福与救赎。 奈何，他所求是给自己还是给他人，奥尔辛没能知道答案。 第40章 哭到差点脱水的他被马斯特送来一碗热汤拯救，然后端着碗站在床边看伟大的奥尔辛船长撅腚扫床。小珍珠掉太多也有烦恼。 满满一大碗汤他喝了多久，奥尔辛就扫了多久。见底的时候海大胖都看到奥尔辛头上在冒烟。 他端着碗赶忙凑上前，把最后一口给男人灌下去，没敢说是因为喝不下了。 小珍珠最后全归马斯特，奥尔辛说是感谢他救船宠于脱水的报酬。厨子兴高采烈地走了，跟海大胖说冰仓里的冻肉马上吃完要他做好准备。 奥尔辛坐在床上，瞪着光脚站在旁边的海大胖，气哼哼开口：“怎么没见过你再用过冰的能力？” ‘这个能力，只能冻着玩，做点冰块什么的，最多去冻一下生肉。’海大胖用脚趾抓地，发现自己居然好像有被晒黑。脚踝处和脚面明显有色差。 而男人显然是被他这个能力无语到，眉头微蹙，眼神里写满“你最好是认真的”一类内容。 海大胖咧嘴笑，表示作为鲛人族，好用的能力都有条件。 “你拥有这么多种能力的条件，是没脑子吧。”男人一张嘴就是杠，海大胖忍不住又举起了巴掌打算听个响。 这次没成功，给突然暴起的男人按在床上用鞋底猛拍屁股蛋。男人嘴里嘀嘀咕咕骂了一串，主要内容就是对海大胖丢下他独自行动这件事的打击报复。 ‘别打了。’鲛人挣扎求饶，‘我妈都没打过我屁股……’ 夜就这么来到船长室里，撕破所有光芒只留下自己的黑暗。而船长室，拥有整艘船最大的床。 鹅绒枕头蓬松柔软，除了被潮湿和海风的咸气充满外没有缺点。被子面儿是上好的天鹅绒，里面垫着不知名的毛，反正外面就是狂风暴雨被窝里也能温暖如春。 海大胖缩在被子里，两个常年冰冷的脚毫无顾忌地杵在奥尔辛大腿中间。也不管他俩现在都光秃秃连裤衩都没穿，愣是迷迷糊糊地往男人怀里挤。 反正什么都发生了。海大胖心想。抱着老子睡觉是他的福气。 伊布埃尔，一个从五百海里外就开始排队进港的牛逼地方。 海大胖再度化身为刘姥姥，扒在艾森弗洛特号的船头雕塑上目瞪口呆看着前方的船队们。无数豪华的、朴素的以及不曾了解过的船都整整齐齐以队为单位，一团一团的等待检查，然后跟着小小的指引船走。 大家都默契没有悬挂任何有关于身份的旗帜，只在桅杆顶部挂着翠绿色的三角旗子。根据奥尔辛的解释，绿色的三角代表接受伊布埃尔的所有规则，并且愿意遵守。 ‘不遵守呢？’海大胖好奇。 “会死。”奥尔辛说得认真，眼神没透露出半分虚假。周围的船员们也是频频点头佐证这个说法。 因为什么而死这个问题，饶是海大胖自己都觉得蠢就没敢问出口。 “伊布埃尔有着所有城镇里都没有的执法队伍，成员有人类、巫师、非人类等等，他们具备对不遵守城市规则的所有生命的绝对执法权。你肯定还好奇他们会不会滥杀无辜，这个问题……”奥尔辛露出无辜的眼神看着海大胖。 “谁知道呢。” 他们在海上停了一整天，才来到距离城市三百海里的检查点。一艘客船刷着嫩绿色，漂在水上拥有让人眼前一亮的风格。船身上甚至有画可爱的小动物。 第44章 检察人员们顺着绳梯上来，三个人为一组，共来了六组，从艾森弗洛特号到修女号再到其他船，以这样的顺序挨个仔细检查，每间屋子都会看个清楚明白。 最后第十九位是个穿着劲装的飒爽小姑娘，有着天蓝色的双眼和棕红色的头发，头上的钻石发夹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哟！”清脆的声音如屋檐下的风铃，带着夏日柠檬绿茶般的清爽，“日安啊奥尔辛船长~这次航行怎么样？” 海大胖的所有视线都被小姑娘吸引过去，他甚至确定自己在对方身上闻到了酸奶的香气。然而灵动如风的女士只是轻快地从他面前划过，也略过奥尔辛，直接来到加菲尔德身边。 “日安啊小狼宝宝~” “……”哇哦，小狼，宝宝…… 海大胖那颗八卦的心马上就要从嘴里跳出来开始问周围所有人这是怎么一回事。然而老亚瑟冲他疯狂使眼色表示不要问，那独眼都快眨得跟踩了电门一样。 而小狼宝宝加菲尔德在小姑娘冲过去的时候就已经僵硬如桅杆，连平日里不受他控制的尾巴都支楞在身后像个扫把一动不动。眼睛把上天下甲板看个遍，就是不往那姑娘脸上看半分。 敏锐如海大胖，他能确定自己的狼人兄弟，此时此刻的体温在上升，心跳在加快，连血液流动的速度都比平时快三倍。 有趣。海大胖不动声色走到奥尔辛身边，用胳膊肘怼男人腰，疯狂用眼神示意对方等会好好给自己说说。 对方则毫无反应，甚至往旁边默默移动半分同他保持距离。海大胖疑惑，这老东西什么时候转性的。 而不远处的比利则气定神闲，甚至摸着下巴打量女士的发夹，表情是一贯为他女儿看东西时的思索模样。 老亚瑟已经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女士身上而跑进了船舱，其他船员也是能躲就躲。 怎么？漂亮姐姐吃人嘛？海大胖不解歪头，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试图往奥尔辛那边靠靠来少晒点太阳。 没走两步，一股寒意从脊椎处猛然蹿升至后脑勺，短发都竖在头上。他几乎觉得自己是被队长在大半夜当成了目标，恐怖到呼吸一滞。 “呀！你应该就是那个，打败了仙后还屠杀了无畏镇的海妖吧~”女士的清甜的声音此时如毒蛇一般缠上海大胖的脖颈，与此同时还有条纤细但十分有力的胳膊缠在他腰部。 僵硬转头看，是女孩那张有着极其健康肤色的脸，嘴角含笑但半分未达双眼，棕红色头发搔过耳朵，带来浓郁的酸奶香味以及微不可闻的血腥气。 海大胖尖叫着想要逃开，可那双手牢牢扣在他的腰上，想要反抗但脖子上的禁制及时出手，将他所有能力都封掉。 这个女人，是个纯粹的人类。 ‘我没屠城。’海大胖颤抖着手为自己辩解，求助的眼神投向奥尔辛，却看到男人不知何时被调查员叫去询问，他俩周围没有任何人在看。 救命！海大胖几欲落泪。这个女人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像是台风眼周围的飓风，将看到的猎物牢牢环顾其中无法逃离。又像是条有着恶趣味的蛇，冷冰冰将猎物环抱在怀，稍一用力就可将其绞杀。 “哦？”蓝色的眼睛斜过来盯着他，“也就是说，你们二人之间有一位在说谎咯~”俏皮可爱的声音此时让人毛骨悚然，海大胖欲哭无泪，哆哆嗦嗦试图挣脱怀抱。 被问完话的奥尔辛回来，无奈将二人分开：“别吓他了，好坏你分不出来？” 女士阴恻恻的笑声在海大胖身后想起，所有恐怖片的经典画面出现，海大胖几乎是尖叫着跑去船舱里，他此时非常需要自己狼人兄弟的爱的怀抱。 奥尔辛看着海狗跑远，才开口：“尤利娅，他什么时候到的。” 女人收起玩闹的心思，熟门熟路从奥尔辛的口袋里掏出烟盒来点上：“三天前，跟着光明号来，登记写的预计停留时间在一个月。所以船队整个停在长留口岸那边。你们呢？” “我们跟着他们的时间走。”奥尔辛也给自己来了一根，“你都不怀疑下我？” 冷笑声传来，奥尔辛看到女人舔舔嘴唇，语气平缓没有起伏：“比起那蠢货贵族，你要真诚很多。至少在信里没有隐瞒过自己这一路的情况。修女号停去3号长留口吧，其他船停在1号，方便你们两支队伍追逐。” “还有，小狼崽上岸后你就不许在动了喔！我要征用他。”尤利娅笑面如花，将最后一口烟吐掉，烟蒂夹在熄灭到随身的铁盒中，“还有那个人鱼小朋友，去了就牵好。那种长相在伊布埃尔，你懂的。” 面对尤利娅的“友情”提醒，奥尔辛吐出苦涩烟雾，清楚今天夜里自己肯定又要给海狗好好当一次老师了。 尤利娅第一个离开艾森弗洛特号，告诉早就停在船旁边的指引船这支船队的停靠位置细节，随后坐上自己的小船离开。 而海大胖和加菲尔德难兄难弟相拥而泣，缩在卧房里动也不敢动。 狼人兄弟仔仔细细将自己第一次来到伊布埃尔的情况给海大胖全说了，其中包括怎么和尤利娅相遇并被盯上打算收编到她手下的队伍里，其中不乏威逼利诱等手段。 要不是奥尔辛也舍不得这个狼人船员，说不定他们的愉快初次相遇就不是在艾森弗洛特号上，而是在这里。 海大胖拍拍自家兄弟的肩，表示你辛苦了。狼人泪流满面，苦不堪言。 “我不辛苦，我命苦。天知道我有多想回家。” 第41章 伊布埃尔分为三个城区，成扇形分布。从地图上看，最窄的地方是核心城区，国主和亲戚们住在那个地方，稍微向外辐射便是贵族。最中间的位置是属于那些富商豪绅的地方，虽地盘比上区大，但从身份地位和财富来看完全没有可比性。 而下区，就是他们要停留一个月的区域。属于所有伊布埃尔的普通人。它是普罗大众的家，比起中区稍微贫穷些，但人人都可以有钱赚，有家住。上区跨过中区对下区有着据对控制权，一切管理管制的法度不允许任何人插手，是下城区能发展起来的基本原因。 繁华、热闹、干净且富有生气。海大胖站在港口等待奥尔辛的功夫就被不远处热络的景象吸引所有目光。那里有着尽然有序排列的小摊，马车牛车在修出的道路上自在行走，人们哪怕不露出笑容，也能看出属于他们的自信和充实感。 最让海大胖不可思议的是：所有兽人都没有隐藏自己的特征。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有几个装卸工正在干活帮着其他船卸货，皮肤呈现小麦色的人类力夫中，混着两个兽人力夫。棕熊完全没有半点人类模样，就保持兽形和身边人有说有笑，穿已经洗的发白的裤子，一次可以扛六个麻袋。 而另一个鬣狗力夫明显力气不大，但速度很快，搬着轻便的货物往返于码头和客船，还会和其他力夫偷偷猫起来抽烟休息。鬣狗穿着成套的工装，也是保持自己原型，只有身体和人类一样是站起来的。 远处还有很多兽人在生活，摆摊、赶车、发报甚至是穿着贵族服饰乘坐车匆匆掠过。一张张同人类不一样的脸在阳光下鲜活生动，海大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天堂。 只是自己的狼人兄弟在夜里就被人接走。来人穿着华丽的衣服，脖子上的领巾被颗拇指大小的黄水晶绑起来，连长筒靴的靴筒外侧都镶着银边。 加菲尔德当时的表情颇有接受现实的献身意味，走前没有同他说什么，但表情悲壮紧握海大胖的手猛晃悠几下，转身时愣是走出些许英勇就义的味道。 目送好兄弟离开艾森弗洛特号，海大胖顺溜地滑进船长室，把自己卷进被窝舒舒服服躺下，示意奥尔辛可以开始带来今日的，有关那个女士和加菲尔德以及伊布埃尔的故事。 海大胖在奥尔辛讲到伊布埃尔的规矩时彻底睡熟，早起发现奥尔辛已经消失不见，留给他的只有一个钱袋和崭新的衣服。料子上乘，配饰华丽又漂亮，还有自己第二喜欢的那条腰带。 他闪闪亮地下船，在比利的指引下，打算先去港口集市转一圈。只是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比利和其他船员都安顿他一定不要相信陌生人的任何邀请。 尤其是往店里引的那种。 ‘你们这里也拐卖小孩？’海大胖想起自己那边人贩子的手段不禁打了个寒颤。可比利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轻轻摇头用极其低沉的声音回答说： “不，他们会吃了你。”吃字的发音又重又狠，激得海大胖起了一身白毛汗。 所以他拽着钱袋慢吞吞走在大街上，一边分析武灵子的气息方向，一边看着周遭琳琅满目的商品，口水都快流到地上。 他们甚至有卖甜品！海大胖看得眼睛都直了，来到摊位前用手语问摊主怎么卖。摊主是个中年大婶，腰间系着个沾有糖粉的花围裙，手里拿着赶飞虫的羽毛，低头看他。 第45章 “我这里不做小孩生意，带大人来买吧。”婶子说话倒是温柔，像是以前被小孩坑过似的。 海大胖赶忙摆手，用这边的手语比划自己已经成年了，只是长得小。也亏得这些日子在艾森弗洛特号上晒黑一点，不然放在以前那么白，铁定没有说服力。 “那我可相信你了，后面家长回来退我不退的哦。”婶子突然笑了，从身边拿出一个小盒，“要哪个？” 海大胖一块银币把每个口味都买到手，还得到大婶附赠的两杯饮品。提着甜点，海大胖觉得自己走路都轻快起来，在路上看到不远处有个类似于小花园的地方，那边还有特地留出来的行人休息区。 进城了！海大胖脸上的笑忍都忍不住。比起前面去过的所有城市，这里简直就是个现代化大都市。赶往休息区打算享受甜品的路上，他还在水果摊位买了几个没见过的果子，甚至特地问摊主它们怎么吃。 今日天气是晴朗的，云朵飘过太阳时偶尔投下清凉，海风轻吹过像个温柔的纱爱抚每个行人的头发。休息区倒是人少，偶尔会有老人和带小孩的人坐下稍作休息。 鲛人找了个背风处，面向一个深邃的巷子。他先喝了口饮品，像是果汁兑水，甜味很淡但香味足够，还带些许酸味，完美驱散身上的热气。比船上充满香料的腌渍柠檬茶好喝一百倍。 而甜点倒是出乎海大胖的设想，款式平平无奇只是普通的方形奶油块，但里面充满惊喜。各种水果制成的果酱与蓬松面包完美融合，外层薄薄的奶油不甜不腻甚至有柠檬皮在里面增香。 呜呜呜……好吃到海大胖觉得眼眶发酸。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的时间里，除过这次的甜点，上次让他觉得美味的东西，就只剩加菲尔德用树叶给他包来的烤肉。 两个甜点一口饮料，配上这里的场景，海大胖甚至有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是在自家周围哪个商场里看着投影秀来享受美食。只不过让幻觉破灭的是自己身上的衣服，再得体好看也是他在家里不会穿出门，甚至不会买的款式。 吃到第七个的时候，海大胖觉得饱了。将好看的小盒子们都留下，他拎着剩下的甜点和水果，另一只手抓着饮品慢悠悠往回走。今天的探索已经够本，也靠着气味确定了武灵子的方位。 中区，他的气息和火焰女妖的缠绕在一起，还有几个分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味道。那个区域是奥尔辛特地嘱咐过的暂时不可以接近，而且要从港口到达那里，就是骑马都得两天。 虽不知道武灵子又想搞什么坏事出来，但海大胖觉得自己可以先调查一下再做打算。 ‘您好。’海大胖站在一个卖烤肉的摊子前，笑眯眯看着老板，‘请给我十串，带走谢谢。’ 他觉得自己像个逃难过来的。 并没有说马斯特做饭不好吃的意思。 海大胖快乐走在回船的路上，路过集市中间一个开着奇怪花朵的店铺时不自觉凑近去仔细看。好奇这是什么植物的时候，从阴影处走出来个带着亲切笑容的女人，穿着带有繁杂花纹和配饰的宽大拖地裙。看起来像个缓缓走来的大蛋糕。 手里还抓着把粉色的蕾丝扇，身上满是浓郁的香水味。 “小朋友~”女人一开口就让海大胖后背发凉，“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呀？” 海大胖觉得自己一定是遇到了人贩子。 他飞快摇头，放下手里的东西向女人比划说自己现在要回船上，并不能跟她走，甚至还向对方又是道谢又是抱歉。然而女人像是看不懂他的动作，优雅弯腰提起他的东西，挥舞着扇子就往巷子里走。 “别怕，吃完了姐姐送你回去。” 救命！这要是进去了自己还能回去啊？！海大胖不舍得看着女人手里的甜点和水果，在心里为它们默哀后转头就跑，没料到身后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壮汉，又硬又大的腹部直接给他撞个人仰马翻。 女人没多说什么，男人拎着他就走。由于这二位是纯人类，他就是想用劲都不敢。周围人来人往没有半分眼神看向这里，海大胖绝望闭上眼睛心想无命休矣。 比利的话一路上都在耳边回荡，海大胖是小心再小心没往那犄角旮旯里走。谁承想这大路上也有人敢直接动手。他蹬蹬腿确认自己逃生无望，心里萌生出希望他们能给自己卖个好价钱的想法。至少得比猪肉贵。 女人带着他七拐八拐，最后停在由好几处居民房空袭构成的黑黢黢巷子前。在一片黑暗中，有个不知道涂着什么颜料的屋门在闪闪发亮。门上的字他看不懂，但画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首先里面有酒，其次，里面绝对有很多姑娘。因为他们站在这里不到一分钟的功夫，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许多穿着清凉的姐姐。又是接女人手里的东西，又是把他从壮汉手里取下来往屋里推。 恨只恨鲛人不会说话，而且这壮汉在把他拎起来之前，没忘给他嘴里塞毛巾。而且手法极其专业，他根本吐不出去。 从黑黢黢里走进灯火通明只需要一秒。海大胖觉得自己要被各种颜色灯罩罩起来的火光给照晕了。内里的光线如同被分解来开的迪斯科球，自己保持着自己的颜色对着所有地方大放光彩。单个还好，一旦数量上去，能给人照的像是看到了大爆炸。 海大胖下意识用手去挡，两眼发酸几欲落泪。不想暴露自己鲛人身份，他努力眨眼将眼泪给憋了回去。 除过光，涌进他大脑的还有香水味，或者说香味。几十种不同的香气混合，里面还有酒和烟卷的味道，甚至是一种水果高度成熟后贴近于腐烂的味道。海大胖觉得鼻子很痛，下意识将注意力挪去听力，然后觉得脑子简直要炸了。 这里好像真的是个饭馆，但里面坐的人都不是什么正常人。他听到了自己左边的包厢里正在讨论如何处理一村子人的遗体不会留下痕迹，右边正在讨论如何给兽人做剔骨烹饪。甚至有人在说自己昨天宰了几条人鱼，把尾巴卖了多少钱…… 奥尔辛！你的海狗要被炖汤了啊啊啊啊—— 第42章 海大胖拧巴着身体想要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结果转头就看到在一个拐角的包厢中有着十分熟悉的一张脸。 那个灰色眼睛正抱着一个妹子笑的，是奥尔辛。他旁边那个深灰色头发的是佩罗卡，没带萨迦的那种。 嗯……气味复杂与否周遭嘈不嘈杂在此时此刻完全没有关系，反正现在海大胖一点也不怕了。 即使他俩没有把那层窗户纸捅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结束，现在偷偷摸摸背着自己来这种奇怪地方找妹子还抱在一起，就是对这份感情的亵渎。海大胖冷静下来，忍不住笑。只是他想着自己的笑恐怕并不好看，否则周围的姐姐们不会松开他并且默默后退。 奥尔辛啊奥尔辛，海大胖深呼吸，松松脖子上用来遮蔽两腮的纱巾，目光如炬地向着包厢走去。就算是自己的禁制导致无法对人类出手，但给一个响亮耳光再把杯中的水泼脸上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只是这份豪情没走几步就被打破，路过一桌时几个长相美艳的食客姐姐突然拉住海大胖的手，用极大的力气将他拽倒在座位上。几个美女生得漂亮，画着又美又富有野性的妆容，衣服下是健硕的身体，像是部落中带领族人与天地斗争的大长老。 “好可爱的男人。”拉住海大胖胳膊的女士笑起来有两个虎牙，棕色眼睛在彩光下如星河般璀璨。从禁制看她们都是人类，海大胖坐在旁边像个未成年的小鸡崽子，豪情不复只剩下紧张和无助。 “闻起来不像是陆地上的生物。”有着张扬的红色卷发的女士突然凑近闻嗅，海大胖都看到了她眉毛中有一颗小小的黑痣。而这位女士身上的味道是树木气息，发间似乎还沾有木屑类的碎片。 海大胖尴尬笑着对几个人比划，表示自己有事要去找那边包厢的人，希望几个姐姐可以放自己离开。几人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齐刷刷挑起眉毛，有个脸上贴珍珠做装饰的棕发姐姐笑着看海大胖说： “小朋友，那可不是你能惹的角色。”说罢一块切好的苹果就强行进入海大胖的嘴，“艾森弗洛特号知道吧，海上的血魔。那俩男的，短发是船长奥尔塞纳斯·凯·诺提勒斯，长头发是大副佩罗卡·凯斯宾，没一个好东西。而那个女士，是城里出名的巫师，叫缇丝，可是喜欢船长得很呢。你是要去找血魔，还是要去找巫师呢？” 我要去找那俩没一个好东西……海大胖觉得如果嘴里没有这块苹果，自己一定会爆笑如雷。他憋笑憋得颤抖，比划说自己要去找那两个男的。棕眼姑娘闻言露出惋惜的神情，用温热的手揉了揉海大胖头发，语气满是宠溺地说：“可怜啊，你还这么小。” 好吧，海大胖承认自己在刚才对这个地方的人的偏见有点大，但现在，就凭这几个姐姐的这些话，他决定留在里面看看情况再去扇奥尔辛巴掌。 第46章 蛋糕裙的姐姐显然是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挥舞扇子走过来，把袋子给他放在手边，笑嘻嘻说：“所以，几位是要拼桌嘛~” 海大胖想了想，笃定点头，从钱袋里掏出三枚金币递给姐姐，问她够不够。姐姐拿过的瞬间把手里的扇子给了海大胖：“小朋友还挺大方，姐姐保准让你满意。” 随后举起金币高声喊说：“今天你们的饭钱，有小弟弟帮着付过了哦~来，让我们谢谢这个可爱的弟弟~”一时间欢呼声感谢声此起彼伏，中间还夹杂着口哨和掌声。 以及，属于那个“不是好东西”之一的男人的，充满不屑的冷哼声。海大胖没敢回头，因为他能够从面前姐姐的棕色眼睛里，看到有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后。 “真是谢谢，这个弟弟呢。” 现在的情况，很复杂。海大胖作为这顿饭买单的人，被所有不明事实真相的人护在身后，站在最前面的就是那三个姐姐。 而引起这种场面是因为奥尔辛的突然凑近，灰色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似乎是在质问海大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似乎是因为他跟几个漂亮的女士靠得太近而心里不爽。 男人想要如同平时那般将他拽去自己身边，但看似大力实则没用劲的动作在女士们眼里变成了胁迫。脸上贴有珍珠的姐姐一巴掌就拍开奥尔辛的手，继而带着浓郁胡椒酱汁香气和木制品味道的胳膊横在海大胖鼻子前，用手指去点奥尔辛的胸膛。 “怎么？想动手？”红卷发姐姐拧动自己的脖子站起来，居然比奥尔辛还要高上几分。海大胖则被棕色眼睛的姐姐保护在怀里，像老母鸡护着自家小鸡仔那样。 其他人有些只是观望，有些也站起身，有几个已经在往这里慢慢移动像极了要来打架。佩罗卡则保持幸灾乐祸的表情从包厢探出个脑袋来，和那位名叫缇丝的巫师，一副想要看好戏的样子。 奥尔辛冷脸相待，眼睛里闪烁狂风暴雨，目中毫无其他，只有坐在陌生女人怀里一脸无辜模样的海大胖。他不在乎打不打架，他现在就想知道自己的海狗这番目的为哪般，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当大头。 “各位有事好商量嘛~”蛋糕裙姐姐显然是老板娘，笑的人畜无害插在两拨人中间，但犀利眼神紧盯奥尔辛不放，“船长，我店里是和平地带，不可以随便抓人的噢。” 现在，所有的锅都在奥尔辛那里。海大胖看着男人吃瘪，心里又爽又激动，仿佛吃完强劲薄荷糖就立马喝冰镇雪碧一样心飞扬。 老板娘转过身来看着海大胖，弯下腰用温柔的眼神问他是不是真的认识奥尔辛。海大胖老老实实点头，万分诚恳。棕眼睛姐姐看到后心疼地将海大胖大力按进自己的胸脯，一股浓烈的油物的香气散发开来，闻起来像是正在炸的油条那类东西会有的味道。 “你这么可爱怎么可以想着去当海盗呢，来姐姐这里吧，姐姐叫你榨油！”说罢红卷发也凑近，将海大胖搂过去：“来我这里，姐姐教你铸各种兵器，做厉害的人。” “那还不如跟我做木匠，是门永远饿不死的手艺。”珍珠姐姐拦着奥尔辛的同时，没忘记补上一句。 海大胖确定自己的笑是憋不住的，上扬的嘴角让奥尔辛已经开始红温，脸部肌肉抽搐，马上就要开始暴走。 ‘谢谢姐姐们，但我真的跟他很熟。而且，我就是从艾森弗洛特号上来的。’心软的海大胖看到这里已经不再舍得让奥尔辛不开心，毕竟自己想要的效果已经完全达到。他大大方方站在奥尔辛身边给所有人解释真实情况，气氛瞬间缓和下来，只有三个姐姐不开心。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可以去做海盗嘛！”珍珠姐姐气得捶桌，桌上的酒杯都被捶地蹦起。海大胖将自己袋子里的新的小甜点拿出来分给三个姐姐，再三感谢对方的倾情相助，还顺便给老板娘也塞过去一个外加两枚金币。 蛋糕裙款款走远，里面终于恢复他刚进来时那种人声鼎沸的状态，但没人再把注意力投过来。谢天谢地，海大胖走回脸彻底黑掉的奥尔辛身边，来不及去抓对方的袖子，男人利落转身两部就去了包厢。 生气咯。海大胖笑嘻嘻跟在后面，靠近门就听到佩罗卡吐槽他真的像条小狗跟在主人后面讨好。 “tui——”海大胖不客气地还击。 圆弧型的座位成功让海大胖挤在奥尔辛旁边，拿出剩下的三个甜点放在桌上，戳戳男人坚实的手臂，用眼神问他怎么了。是故意问的。 奥尔辛很少流露出生气这种情绪，大部分的生气都是装出来的，表现为暴力手段以及看不顺眼所有事。只有几个熟识他的人知道，这位大佬真正生气的时候会一言不发，等再开口对对方就是死刑。 而此时奥尔辛的生气指数至少来到了百分之七十，佩罗卡兴冲冲啃着甜品想看看这个人会对海狗搞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判决来。他甚至凑过去跟缇丝打赌，赌注是三个未打磨的红宝石。 被称为“巫师”的人拿出个奇怪的多面体骰子抛在桌上，站稳的刹那就露出深不可测的笑容，扭头问佩罗卡条件是什么。 “你赌奥尔辛高高举起重重摔下还是高高抛起轻轻放下，我赌摔下来。”佩罗卡胸有成竹地挑眉，“这么多年，他头一回气得脸都黑了。” 黑脸奥尔辛让海大胖环视自家队长看财务报表的时的样子。由于队伍里有两个破坏力巨大的存在，平时就是赚的佣金再多也会出现不够赔款的情况。这种时候，队长就会窝在自己的沙发里惆怅，谁也不理，整个人表现得异常颓废。 而这种时候如果战车或者审判二人之一出现在他眼前，他就一定会爆炸。面黑如锅底，怒目圆睁看起来两口能吃掉个成年人。现在的奥尔辛也有点这种味道。 ‘你为什么生气呢？’海大胖不怕死，作为事务所里的乖乖仔，每次都在这种时候充当安慰宝宝的角色去跟队长聊天，想把男人从颓废里拽出来。他想自己对奥尔辛肯定也可以做到。 说实话，海大胖还不是太习惯和奥尔辛有亲密行为。虽然已经有过实质的人类生理交流，但什么牵手亲吻拥抱都没有过。最多是互相搀扶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抱抱。他总觉得他们俩像是个先后爱的典范。 所以此时此刻，海大胖伸手，握住了奥尔辛紧握的拳头。没了双手他就无法同对方沟通，不过此时的奥尔辛显然是听不进去任何内容。男人的手一如既往的粗糙，海风让他的皮肤如桦树皮，看上去有着光泽，摸起来沙拉拉跟砂纸差不多。 肌肤相贴，他的身体温度低于奥尔辛，很快给对方激起层鸡皮疙瘩，也让男人成功将视线转回自己这里。他的眼神犹如下雨天的井水，层层涟漪扩散开来，里面情绪复杂到让海大胖觉得自己会深陷其中。 是沼泽，也是深海，带着属于对方的坚固锁链。海大胖想，自己一定看到了许多属于奥尔辛的情绪，但很可惜，他没看明白。 第43章 鲛人对人类情绪的开发不足百分之一，自以为的懂不过是只见过最基础的那几个门类。海大胖选择直视对方，希望奥尔辛别再沉默，哪怕是无理取闹一下也能让自己知道他的大概想法。 然后就是被挣脱的手，男人沉脸起身，从佩罗卡那边冷漠离开。留下呆滞的人鱼和若有所思的两个看戏人。缇丝拎着裙子飞速跟上，佩罗卡喝完杯子里的酒，表情因憋笑而略微有些扭曲，不忘拍拍海大胖的肩膀：“会船上去吧，他今天估计是不会开口了。” 结局是失落的海大胖可怜巴巴走在伊布埃尔的街道上，天上莫名其妙下起大雨，跟他的心情无比契合。 想哭。海大胖瘪着嘴，感觉眼前模糊一片，眼泪马上就能夺眶而出。他讨厌不同人好好交流的人，本来就因为自己不能说话导致没有很多交心的机会，他们还要总是装深沉。 结果他没注意撞上匆匆跑动的路人，躲闪不及的瞬间，海大胖清晰感觉到有锋利的东西没入自己腹部，带着不同寻常的凉意。对方是纯人类，他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恶意。 路人走得很快，眨眼间消失不见。海大胖低头只看到腹部的衣服已经被绿色血液浸透，无法确定是什么伤了自己。 还能撑五分钟。海大胖跌跌撞撞往艾森弗洛特号所在走去。大雨冲刷着一切，路上只剩他在走，血顺着雨水落在石板上，绿色散开像是春日里新长出来的小草。 快到了，海大胖希望有船员可以看到自己，明明只有几步的路此时却变得无比漫长。他甚至感觉到脚下码头的木板在变软，变得像是海洋球组成的小池子，只要踩进去就会被埋没。 快到了…… 是老亚瑟发现的海大胖。 从温柔乡冒雨回来的他打算先在船上好好补个觉再去玩，结果在船边看到有个不省人事的可怜虫躺在木板上被雨泡的血流成河。 “来个人！”老亚瑟对着船上喊，“海狗死了。”当然是怎么夸张怎么来。 第47章 他不敢乱动眼前这个伤在腹部但看不到武器的倒霉蛋，自打这孩子出现在船上，想看他是个囫囵个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解开衣服查看伤口，老亚瑟确定那武器还在男人肚里。 已经不是那么白嫩的皮肤此时是失去血色的惨白，他从湿透的纱巾下解救出两腮，肉眼可见煽动的频率变得急促又短暂。或许是感觉到周围有人，海狗的手不自觉动了动，指头微蜷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 老亚瑟的声音够大，船上剩下的船员并不少，闻声哗啦啦下来好几个，其中就有船医。男人带着医药箱从天而降，落地瞬间让码头走道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抱怨。 “怎么回事？”面对质问，老亚瑟抹脸摇头，表示自己也是刚回来。船医细细检查，脸色很快变得难看。 “拿块篷布下来，四个人撑起不要让雨再落到他身上，老亚瑟，去找船长，他应该在船长室，就说海狗出事了。”船医的性格可以说是艾森弗洛特号上最稳重的，三两句交代清楚就弯腰帮着海狗挡住落下的雨，要大家动作快。 很快一片空间被撑起，雨打在篷布上听起来像是有无数人在敲门。老亚瑟没在船长室找到奥尔辛，回来船下，正好看到船医开刀。 两个人分别按住海狗的手脚，锋利的匕首在火苗上烫过后来到伤口处，尖端刺入，轻轻向下划动。昏迷的男人被疼地挣扎，嘴里也有深绿色血液涌出，泪珠啪啦啪啦落下，老亚瑟都忍不住蹲下去轻抚海狗的脸，一遍又一遍说没事了。 “他受伤后自己走回来的，里面的东西移位了。”船医将手指探进伤口的瞬间，男人痛苦尖叫，呜咽声如同受伤的幼兽般无助。瘦弱的身体被船员紧紧按住，老亚瑟用衣袖去擦他的脸，喉头发紧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 沾满绿色的血液被掏出来的奇特刀刃离开身体时发出嗡鸣，不等船医将它扔掉就剧烈颤抖着变成蒸汽消失不见。而海狗彻底没了动静，灰白一张脸上满是血污，看起来比前几次的伤还要重。 奥尔辛和缇丝打着伞回到船边看到的，就是老亚瑟背起昏死的绿色小血人打算上船，而没了篷布遮挡的走道上无数血液正被大雨冲刷去大海中。船医站在雨里试图点烟，显然已经失败了很多次，冷脸将手里的火和烟一股脑扔进海里。 “妈的。”奥尔辛听到船医在生气。 他没问怎么回事，先一步来到老亚瑟旁边，将冷成冰块的海大胖抱住。奥尔辛看到，破烂衣服下是被缝住的肚皮，血肉模糊中隐约可见黑线，血缓缓渗出又被雨水冲走。 船医看着奥尔辛，简短描述那武器的样子和消失的场景，是缇丝紧随其后说出了名字：“气刃。火焰女妖的东西。这孩子是水里的生命，被火焰女妖伤到，在伤彻底愈合前都不能再回到大海。” 女人用伞遮住那微微颤抖的身体，抬眼调笑地看着奥尔辛，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说：“还生气么？” 奥尔辛已经快被气死了。和缇丝约着在老酒坊吃饭是每次来到伊布埃尔的固定程序，拥有占卜能力的人会在船停稳的第一时间发来邀请。只不过这次是想打算问问海大胖和斗篷的事，怕缇丝说出点什么不好的内容害得海狗担心。 没料到事情说一半就在老酒坊看到了被抓进来当冤大头的海狗。海大胖进门的瞬间奥尔辛就感觉到腰上的筋索环扣颤动起来，用余光看，那墨蓝色的脑袋被人簇拥，显然是紧张地想跑又无法挣脱。 只是为什么突然被那三个女人抓住他没看到，但听到全场他请客，瞬间明白这厮成功给老板肯定送了很多钱。再转头，就是海狗一脸幸福模样亲昵坐在三个陌生女人之间，听她们说自己的坏话。他还憋笑！ 火气瞬间上涌，奥尔辛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看到比利娶老婆时会看到那女孩的父亲满脸都是怒气。他当时还觉得是老头嫌弃海盗，现在才明白过来，完全是因为老头觉得自己的白菜被猪拱了。 而他被所有人列为“敌人”的时候，海大胖在笑。那笑容是纯洁无辜的，带着些许调皮捣蛋，像是个在恶作剧的小孩。这样的笑容似乎才是海大胖该有的表现，而自己平时所见都是男人伪装出的成熟。 奥尔辛感觉到些许不知所措，他心中那份对海大胖的琢磨不透感越来越深，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在迷茫。直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那双冰凉的手包裹住他拳头的瞬间，奥尔辛心乱如麻，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不成想，这一静就静出了问题。 他把海大胖放在自己的床上，熟练地为他擦洗更换绷带，手指轻轻摩挲过伤口周围，男人的战栗无比清晰。奥尔辛伸手抚摸海大胖的脸，确认对方确实活着，才回答缇丝的问题。 “我没生气。” 这场雨很奇怪，前一秒晴朗后一秒大风就吹来乌云，没给行人一点准备就倾泻下来。缇丝坐在船长室喝着奥尔辛泡的茶，开始思考自己得到佩罗卡三块红宝石后要用它们做什么。 而身边的人目光虽落在窗外，但灵魂显然是跟那昏迷的男人在一起躺着。缇丝从包中掏出自己的牌，随便抽取两张出来，随便瞟了眼就跟奥尔辛说别那么小心眼。 “这孩子恋爱方面虽然有经验，但完全不适用你们。”缇丝的能力是奥尔辛完全相信的。他也只是在海大胖和加菲尔德闲聊时看到过海狗说自己曾经有过前男友。至于为什么没有持续下去，海狗解释说完全是因为人类的寿命有限。 毕竟九百年跟九十年比起来还是差别很大的。 奥尔辛没忍住喝了口酒，思来想去，问缇丝：“你能看到他前男友的信息么。” 巫师从呆滞到忍俊不禁到放声大笑只用了三秒，豪放的笑声震得船长室屋顶都在颤抖。奥尔辛本想收回那句话，可女人洗牌放置的双手已经快出残影。 “嗯……老实人，有着自己的事情，二人相遇时都年纪还小，甚至不是一个物种。你的这个小朋友从一开始就喜欢着人类，甚至是男性人类。前男友是个脾气很好，有着很强包容性的人，他不会在意对方的性别和物种，很会照顾人，也能够和人好好沟通……” 最后一张代表死亡的牌出现，尘埃落定。缇丝笑面如花，用修长的手指指着牌面的骷髅头，说：“他的未来，也是你的未来。人鱼一族的超长寿命，是人类超越所有也无法追上的鸿沟。但如果你不在意，它就不是问题。” “嗯？”奥尔辛好奇这句话的含义。 就看女人捧起茶轻轻喝了一口，望向窗外的大雨，声音顺着风吹到奥尔辛的耳朵里。她说：“你与他前男友的命线不同，我当年为你看的命线，是如黑夜般不清晰，死亡甚至只是未知的一部分。” 奥尔辛还记得那个场景。缇丝在昏暗的木屋中为他占卜所谓的未来，当时撒以利都还活着。男人带着男孩坐在桌边，看着火苗如鬼魅般舞蹈，并照亮桌面那一方天地，将所有关于未来的命运给他展现出来。 属于撒以利的最后一张卡是清透的波浪，属于他的最后一张卡是纯黑的纸牌。 当时的缇丝还用黑纱遮着脸，声音沙哑如同地狱中爬出的熔岩怪兽，说汝之未来将面临死亡，却不是死亡。 “现在看也是这样？”奥尔辛给缇丝也倒上酒，女人抿一口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一直是这样。还记得那张鸟儿的牌么？”提斯说。 奥尔辛记得，当时在属于他的牌组中，有个飞鸟的画面。蓝色天空与海水享用同一个颜色，海天之间有且只有一只振翅翱翔的小鸟，似乎是要冲向天空，也似乎要坠入海洋。 “那小鸟是墨蓝的，对么？”缇丝的声音一步步引导着奥尔辛回忆当时的细节。从主题颜色到画面的每个细小之处都展示出来。 墨蓝色的飞鸟有着和海大胖相同的金红色的眼睛，墨蓝的羽毛在阳光下闪烁如珍珠般温润的光芒。他想起来了，在海大胖断掉那头长发前，墨蓝色里就点缀着珍珠与贝壳。 他们的相遇不属于大海，亦或者又太属于大海…… “我很开心你的记忆力一如既往的好。不枉费当年撒以利说什么都要把你从家里带走的决心。奥尔辛，你是真的喜欢这条人鱼，还只是想玩玩他消遣。” 面对缇丝这个问题，奥尔辛没有半分犹豫，他笃定地对上巫师那双深棕色的眼睛，一字一顿回答： “我不愿玩闹，我……很喜欢他。”他本想说爱，可那个字过于沉重了些。 奥尔辛的回答没换来缇丝的多于表情，女人微笑着伸手去揉眼前男人的头发，没有被拒绝。 “奥尔辛，我很开心你有这种想法。” 第44章 海大胖恢复意识是在半夜，腹部的痛不同于以往，他觉得自己的整个腹腔里像是被人丢进去了火炭在燃烧。鲛人体内赖以生存的水分在沸腾，连同血液一起。仿佛是有人将他放进了油锅，小火烹炸，想用滚油逼出水分使身体变得酥脆。 第48章 可他的骨头是冷的。僵硬如钉进去无数钢板，每个关节都用胶水粘合，动不了也没法和滚烫的血肉做抗衡，只能通过大口喘息来找回舒适感。 水，他需要水，他需要很多水来降温。挣扎着睁开眼睛，海大胖第一个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属于奥尔辛的船长室。 可他的身边没有其他人，想要制造出点动静引起大家注意都做不到。海大胖试图动作的瞬间下意识吞咽口水，可随着两腮浮动，能吞下的只剩如炭火般的滚烫气体。 奥尔辛……海大胖甚至无法想起来自己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的。明明只是在大雨天被人捅了一刀，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是雨的问题，还是刀的问题，还是自己现在就是在做梦。 随着第一根手指指尖的麻痹感出现，海大胖终于找回百分之一的身体控制权。他努力深呼吸，不顾热气剐蹭过两腮带来剧痛，就想快点恢复一只手的控制权，方便他捶床引起注意。 在酥麻感来到指骨根部的位置那一刻，海大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开始不受控的抽动起来。同时伴随像是被火似的痛感从皮肤出现，痛上加痛，应该有人给油锅里添了点水之类的东西。 好在抽动的手指很快被压住，海大胖努力转动眼睛想看看是谁在自己身边。入眼是条黑色上有着红色花边的长裙，足有七八层的装饰从收腰处呈螺旋状向下蔓延，每层上都缝着他不认识的花多和宝石，跟画一般美丽。 裙子的主人是那个叫做缇丝的巫师，有着亚麻色的长发，被一条粉色蕾丝缎带随意束起。她正用温柔娴熟的手法帮他按摩不听话的手指，一根一根压平再握住，轻轻地揉捏带来抑制烧灼的温热。 “不能给你水。”女人的声音比想象中要粗犷很多，沙哑的嗓音听上去像是个老烟民，“火焰女妖的把戏，忍过去就会好，泡在水里会痛苦加倍。” 喝水可不可以呢？海大胖发现自己此时孤立无援。没法比划手语，没法使用自己的能力，甚至连用眼神示意都做不到。 好在这个巫师似乎真的有读心术，从桌子上端来一杯温水，用勺子慢慢地喂进他的口中。久旱逢甘霖，饿极遇美餐。海大胖好想哭，但体内的火热使得泪很快蒸发，留下干涩酸痛的眼能眨一眨。 “我是缇丝，一个巫师。现在帮奥尔辛照顾你。他去查案找凶手了，别担心。”女人说起话来不急不缓，将水杯放下，给他拿来一盘切很小的水果，“我选了多汁的几款，你吃下去应该会更舒服些。” 海大胖无法咀嚼，但颈椎部位的控制权也缓缓上线，他卯足了劲终于做出摇头的动作，虽然只是左右晃动出约莫两度的弧度。女人看到了，微笑着伸手抚摸他的头发： “是我心急，看来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可控。” 善解人意。海大胖放心地闭上眼睛，睡是睡不着了，只能感受自己身体内的痛苦，小小的咒骂一下那个火焰女妖。要是战车姐姐在就好了。海大胖脑海中浮现女人的脸，有着玻璃球一样清澈眼睛的人正在给他炫耀新做的指甲。 屋外的雨还在下，像是有人举着水管自高处肆意挥洒着。船长室不同于普通舱房被层层木板隔离，这间屋子据说是应老船长的要求专门在外面独立存在，所以直面甲板。雨滴就落在屋顶，滴滴答答听起来很有白噪音的氛围。 女人也没再说话，似乎是看到他闭上眼睛后就坐去了窗边。挪动凳子的声音比平日里听到的都要清晰，海大胖屏息凝神，防空思绪让自己去听属于伊布埃尔的声音。 可是不论他怎么认真，能够听到的也只有艾森弗洛特号上的声音，连船下的水声都小的可怜。这不对啊。海大胖疑惑睁眼，惊奇看着天花板，以前哪怕是被砍头也没有过听力出问题的情况啊。 恢复了控制权的头部可以动作，海大胖深吸一口气开始缓缓地挪动，打算方向躺着以此拯救自己僵硬酸痛的脖子。随着脖子转动，他看到缇丝确实坐在桌前，正认真地看着地图，手中拿羽毛笔在写写画画。 这人看上去最多二十多岁，但身上这条裙子绝对不是近几年的新衫。亚麻色长发里有银丝夹杂，衣领下的脖颈还多出很多颈纹，手部则有点干瘪，像是年长后胶原蛋白流失导致的皮肤松弛。 而在她手边摆着个水晶球，里面的填充物像是棉絮又像是雾气，正随着外面的风而缓缓变化形状。水晶球旁边还有叠纸牌，牛皮卡纸，被不知名的东西浸染出深色边缘，上面画有很复杂的图案。 海风吹进来的除过雨的气息，有水果的香味，城市的安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乱。这份混乱像是酒吧街那种鱼龙混杂的场所里会出现的味道，不只是人，还有许多其他生物的欲念。 金钱、权利、手段……像是很多派系聚集，每个派系都在为了自己势力的扩大而纠缠不休，如无数种饮品混合，光是闻一下都让人觉得浑身难受。 海大胖吸吸鼻子，决定暂时关闭自己的嗅觉。毕竟现在听力受阻，身体又处于一种被折磨期，想闻出点什么简直难如登天。不如好好稳稳这艘船上那熟悉的潮湿和酒臭气，偶尔还能闻到马斯特在发明奇怪的料理。 只是，海大胖没有闻到有关这个女人的任何味道。她的其为反馈是空白。饶是烧开的水都会有独特的味道，她却什么都没有。海大胖闭上眼仅靠嗅觉来窥探周围的一切，关于女人和她的水晶球就如同不存在。 那套牌则有味道，一种像是奥尔辛又不同的气息，比奥尔辛的气味更加浓厚，多出些沉重和思虑，还有属于人类男性的腥气。 嗯……奥尔辛有腥气么？海大胖思绪突然跑偏，他舔舔嘴唇，不论怎么回想都找不到相关记忆。 短暂的分神让身体的控制权恢复了百分之九十，除过正在“燃烧”的腹部外，其他地方都能做到由海大胖自己控制来动作。酸麻胀痛是海大胖已经可以忍受的不适，他双手撑在床上，凝神屏息用力想将自己的身体抬起。 大失败—— 手掌都被撑到快要皮肤撕裂一般，也没能让身体抬起半分。腹部如同燃烧的砸在地上的陨石，光靠撬棍是半点都起不来。喜报是他摸到了伤口，缝合线因为皮肉肿胀而凸出，皮肤相接的瞬间刺痛与烧灼感喷出，疼得他忍不住吱儿哇出声。 这动静让女人停笔回头笑眯眯地看向海大胖，包裹在黑裙中的胳膊有着超乎想象的力气，轻松将他抬起摆放成坐着的姿势。不忘拽来枕头放在后背，不等比划，新的水就端到了嘴边。 海大胖点头致谢，仰头将水一口闷，才算是解了胸腔处的烧灼痛感。缇丝笑起来意外和奥尔辛有几分相似，尤其是嘴巴部分。 ‘谢谢您。’海大胖礼貌道谢，女人看到后露出欣慰笑容，拉来凳子坐在旁边又把水果端来说什么都要喂他吃。 “你太可爱了。”缇丝眼中满是慈爱，与那张年轻的脸完全不符合。海大胖从中感觉到了长辈的气息，下意识张嘴接过果子，问她和奥尔辛是不是有亲戚关系。 缇丝瞬间来了兴趣，凑近后用饱满的红唇在他鼻尖上轻吻一下，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海大胖能确定自己的脸红了，毕竟被亲鼻尖还真是第一次。他尴尬低下头，手指不停搅着衣服，干笑好几声才回答： ‘您的嘴巴，跟奥尔辛的很像。’ “哦……我聪明的宝贝。”缇丝怀抱又软又温暖，强有力的臂膀配上没有任何恶意与奇怪需求的气场，海大胖觉得这简直就是自己妈妈或者队长的怀抱。 难受劲儿瞬间消失，海大胖享受着拥抱，听女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她说是的，她和奥尔辛的确是亲戚。撒以利是他的堂弟。 在缇丝的讲述里，海大胖听到了属于奥尔辛降生于世的真实的故事。 伊布埃尔的繁华吃尽了海盗的红利，它的便利与得天独厚的优势让上层贵族的发展蒸蒸日上。下区的人们靠海吃海靠山吃山，在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可用资源来发展。 最开始的城主决定发展海洋贸易之时，给予他们做生意的权利，还提供一定资金帮助他们发展。只要保证提供的东西是好东西不被来到伊布埃尔的客人们讨厌，不但不扣除税金还会给予奖励。 来到港口的船只越来越多，带来其他城市的食物、钱币、货物甚至是奴隶。从以物换物到伊布埃尔形成自己的贸易体系，将港口规划的更为便利，大力提高城市内对来客的包容度与服务，接纳兽人并提供就业机会…… 伊布埃尔的所有都开始提升，变成现在的样子。 而诺提勒斯家族，也就诞生在这个时候。 第45章 诺提勒斯家族在港口刚开始建设就参与进去，第一代人靠着敏锐的直觉在城主下达建设命令后就倾尽所有买下大片土地来种植酿酒材料。便宜又好喝的酒在城里打出销路，第二代人长大正好赶上航线打开，港口开始被天南海北的人光顾。 第49章 他家族的酒在船员中变成畅销品，毕竟一枚铜币或一条活鱼就能买到大杯，要是能用伊布埃尔没有的东西去换，就是一桶也可以拿到。微薄的利润开始积攒，不等第三代降生，诺提勒斯家族就已经积攒下客观的财富。 第三代降生时港口已经变成航线中炙手可热的地方，每天来往的客船、商船络绎不绝，他们也调整酒的配方，往高端路线上冲了把。普通依旧存在，也有多点钱就能买到的更好的商品，船上许多觉得自己有身份的人自然会选择更好。 财富的累积使得诺提勒斯家族人口也开始变多，缇丝和撒以利的爷爷自己就有三个兄弟，而他膝下有七个儿女。大房子，属于他们家族的土地，几乎不会断掉的买卖让第四代降生于最幸福的时候。 撒以利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出生后并没有特别关注，但也没有疏于管教。他从小就展示出对大海的痴迷，平日里学的东西都一知半解不怎么能记住，可只要提问大海相关的事情，就是闭着眼都能说出很多很多。 与他趣味相投的还有邻居家的姑娘薇薇安，二人在海边认识，因为一个冲上岸的鱼的尸体争论不休。最后小姑娘带走那鱼的身体做标本，撒以利带着鱼头回来画相关图纸。 缇丝还记得当时堂弟抱着血淋淋的鱼头从外面回来，自己的叔叔骤然发出尖叫，吓得撒以利把鱼头都给扔了。 “后来他们二人就像很多故事中的青梅竹马一样长大，相恋，她甚至帮着撒以利设计出艾森弗洛特号。在那艘船落成的时候，他们正好满了十八岁，我们两家为他们二人举办了婚礼，目送他们上船去旅行。 大概过了三年，撒以利带着她回来，高调宣布自己有了孩子，还带回来一条名叫莉亚的人鱼。他们选择在家里度过孕期，莉亚就养在院子中的水池里，薇薇安很喜欢她，每天都要同她分享很多事。 最开始我们都忌惮莉亚的存在，作为海妖一族的她表现得再友好我们也会觉得可怕。可薇薇安却毫不在意，她告诉我们莉亚是她和撒以利在海上航行时遇到的最友好最和善的海妖，她单纯可爱向往着陆地。 可薇薇安却死在生产那一天，撒以利抱着她的尸体枯坐整夜。第二天等我们再去看，他让莉亚吃掉了薇薇安，却没有向我们解释为什么。当天中午，撒以利抱着奥尔辛登上艾森弗洛特号，再也没回来过。 莉亚也在船开走时消失不见，我当时听到海边传来陌生的歌谣，那声音属于莉亚。可等我寻声而去，看到的只有石头、海水和正在破裂的一些泡沫。 再见奥尔辛，是他十岁的时候。当时撒以利拉着他站在大门口，我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薇薇安，那双浅灰色的眼睛与他母亲一模一样。我们很开心，虽然二人只是回来给船补给，待了三天就走掉。 而十八岁的奥尔辛带回了撒以利的死讯。他说撒以利是英雄，在与海妖的搏斗中为了艾森弗洛特号葬身在茫茫大海里。 父辈们很痛苦，失去一个孩子的事任谁都无法接受。大家想劝奥尔辛留下，可这孩子说他的灵魂与撒以利的灵魂都将归属于大海，不愿留在陆地之上。 我尊重他的选择。” 讲到这里，缇丝停顿了很久，久到海大胖忍不住伸手去擦拭女人眼角流出的泪水。他那也已经不再细嫩的指腹擦过缇丝的皮肤，被女人按住，人类的温暖将那只手捂热。 “他是在海洋里诞生的孩子，是撒以利和薇薇安深爱的孩子，所以他会喜欢海洋我完全明白。而他会爱上你，我想我也知道为什么。”缇丝咖啡色的眼睛看着海大胖的脸，一字一顿，“你源自于大海，源自于那对于人类来说过于神秘的地方。” “他的灵魂属于大海，也会因为你的存在而属于你。或许听起来很奇怪，毕竟世界上不止你这一个海妖对么。”女人看向海大胖，笑意中多出几分审视。 海大胖老实点头。 “诞生你的那片海洋，或许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大海。”缇丝拿来一张卡牌，上面画着个悬浮于空中的门。门的下面是水，后面是空白，上面是看不清的东西，像是云又像是雾。 吹入船长室的风带来属于奥尔辛的味道，海大胖听到了男人的脚步声，更加澎湃的雨声，以及缇丝压抑在嗓子里含糊不清却被他完美捕捉到的一句话。 她说这扇门，是来路也是去处。 奥尔辛没有查到有关伤了海大胖的那个人任何信息。大雨赶走路人，洗刷掉所有痕迹，没留下半分线索。他找不到海大胖是在哪里被刺伤，又是从什么路线走回船下，只有在步道尽头看到有深绿色的血迹渗进木板还没被冲掉。 尤利娅知道这件事后表示自己也会去找线索，同时也告诉奥尔辛最坏的情况：什么也不会查到。 伊布埃尔的铁律建立在证据之上，如果这场刺杀发生在晴空万里的时候，每个路人都会站出来做证人。可现在这场雨阻碍一切有利证据的出现，就是她也不能随意的为无法被查找的人定罪。 他离开尤利娅那里的时候点燃了一根烟，出来没走几步就被雨浇灭，再点再灭，最后连火也没有。奥尔辛瞬间明白为什么船医会生气将所有东西都丢进大海，毕竟平日可以用来舒缓情绪的东西，此刻完全是火上浇油。 谁也不知道这雨会持续多久，奥尔辛冒雨向艾森弗洛特号走去，心里许愿等自己会去海大胖已经醒了，至少能和他随便说说话。 雨水很凉，打湿衣物贴在皮肤上的感觉让奥尔辛出现海大胖在于自己肌肤相贴。那瘦弱但有着强大力量的身体就是这样的温度，抱在怀里一夜也没法彻底捂热，更有甚会在半夜把他冻醒。 尤其是在海大胖受伤时，冰冷更甚。 他的手到现在还残留着海大胖被戳穿心脏时的温度。每次面对海狗的睡颜，奥尔辛都感觉到心脏在颤抖。噩梦从金黄色的光消失在大海中这一画面，新增雷电和深绿色的血液。 梦里的雨变成了深绿色，带着鱼腥、甜腻与海风的苦涩。阻碍他跳下水去寻找的父亲身影的海妖不见踪影，取而代之是无数墨蓝色绑着珍珠和贝壳的丝线。 它们如丝绸般柔滑，不松不紧地缠绕在他身体之上，如无数双手禁锢着他的每个动作。而每当梦快要醒来的时候，金蓝色消失在深海的幽暗中，唤醒一轮金红色的月亮从海底升起，凝望着他的所有。 所以在他回到船长室的时候，金红色的月在屋里。病态的白色皮肤因烛火看上去还算健康，缇丝姑妈坐在床边给月亮喂水果，亲昵地动作和笑声无不再说二人相处得很愉快。 只是金红色在看到他的瞬间变得潮湿，蓝绿色的泪珠滚落，有一颗从床上来到脚边，不似以往温润，表面变得坑坑洼洼像是被咬过无数口。 月亮在委屈，在生气，更多的是在抱怨，抱怨他所作的一切，抱怨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出现。 海大胖哭的时候会瘪嘴，眼角耷拉下去看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两条眉毛眉头向下挤在一起，用下看上角度的眼睛盯着人看，如同在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别人的头上。 “你还好意思哭。”湿透奥尔辛连靴筒都在往外走水，走进船长室的每一步都留下水渍，头发紧贴头皮，只有充满血丝的灰色眼睛在冒火。 缇丝二话不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提着裙子飘飘然离开，脚步声轻巧消失在船舱深处。海大胖想抹泪又不想动手，哼一声别过脸不去看奥尔辛，用擤鼻涕的声音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湿漉漉的大手捏住他的脸，强硬地掰过去让他们二人面对面，男人身上幽怨又恼怒的气息随雨气钻进海大胖鼻子，让他对着奥尔辛那张又狼狈又帅气的脸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这是意外。道德礼貌和此人活该的念头开始打架，海大胖下意识看向右下方取数木板上有几条裂缝。他面对奥尔辛是有勇气的，但看到那张明显因为休息不好而憔悴的脸就什么火气都没了。 鲛人没出息的承认自己就是很吃奥尔辛的这张脸，颇为下饭和扛饿。 “呵……”男人被气笑了的动静让海大胖忍不住吞咽口水，因沉迷听故事而忘记的正在酸麻的四肢又开始宣布存在感，同时还有小腿处传来的肌肉抽搐。 奥尔辛正想好好跟这个惯会把自己的错用这张楚楚可怜的脸甩给别人的海狗对峙时，就被冰冷的手抓住胳膊。 ‘抽筋了……’ 目之所及，是薄毯下已经肉眼可见变形的肌肉和咧开角度不正常的脚趾。 第46章 奥尔辛有一肚子话想跟海大胖说。对他劫后余生的欣喜，对他不听话的愤怒，对他不解自己心意的恼火，对他随便抱着其他人的嫉妒…… 但所有话语都沉浸在自己那双帮着按摩的手中。纤细的双腿被他揉来揉去，因抽筋而鼓起来的硬块在手指下慢慢变回柔软，那份冰凉似乎也因为长时间的接触而拥有了他的温度。 第50章 屋外大雨滂沱，屋内只有他们二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这人鱼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就坐在那劈里啪啦下眼泪，自己的床铺够厚，承接所有珍珠，没让它们再掉下去半颗。 等手下的腿恢复正常。奥尔辛伸手去掀衣服，柔软衣衫下是没晒黑的皮肤，白皙细嫩，上面的伤疤狰狞凸起，黑色缝合线是那么的刺眼。这船医的手艺真是腿步的厉害，缝得歪扭七八不成样子。 属于海大胖的冰凉的小手很快搭在他手上，像在老酒馆里一样。 “就凭刚才那两个喷嚏，你得在船上擦一辈子甲板。”奥尔辛没有像当时那般抽出手，而是反手将其握住。想抱怨，可看到海大胖那通红的双眼，又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说实话，给海狗下达了那么多次擦甲板的任务，就看到这小东西擦过两三次，每次还都能找到理由偷懒。放在别人身上，他可能已经两巴掌上去打的滚在地上听响，可对着海大胖的脸，他什么也做不了。 “说吧，为什么去那地方。”虽然从被拖进去的动作看就能猜到具体情况，然而奥尔辛就是想听听当事人的说法。 海狗吸溜着鼻子，委屈地晃悠起脚丫。比划说自己逛街买了吃的喝的往回走，看到很漂亮的花打算欣赏，就被那老板娘和壮汉给拎进餐馆里。 “哦，那跟三个女的沆瀣一气呢？”终于问到了奥尔辛最最最在意的点上。握着的手有一瞬间僵硬，海大胖脸部肌肉不正常的抽搐，让奥尔辛整个人都心情舒畅起来。 ‘你这是污蔑。’当事人之一开始狡辩，‘我明明只是和姐姐们友好地聊天，哪里有沆瀣一气。’ “没一个好东西。”奥尔辛模仿那个女人的语调说出这句话，果不其然看到蓦然瞪大的双眼，要不是腹部的伤限制行动，这小子能现在从船长室一路爬回船底的牢房里。 ‘我没承认她这句话。’金红色的眼睛飘忽地看向别处，开始心虚地挠起肚皮。连海大胖自己都不知道，只要是他想撒谎或者糊弄什么事，就一定会挠肚皮，每次都是刷拉刷拉的三下。 “哼。但你默认了。” 海大胖登时觉得手痒难耐，伸手指着自己的嘴巴，恶狠狠瞪着奥尔辛试图从男人脸上看到这句话是玩笑的意思。很可惜失败了，奥尔辛真的觉得这个“默认”没什么不对劲。 恨只恨自己在人类世界是个哑巴。海大胖举起的巴掌最终还是没能落下，气得坐在床上直翻白眼。 可奥尔辛笑了，不参杂任何情绪的笑容绽开在海大胖眼前，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轻快：“看到我抱着缇丝的时候，是不是以为我变心了。” 被戳中心思的人抿嘴，轻轻点头。 “蠢蛋。”男人哼笑，“我就是要变心，也得把你这尊大神送回去才能变心。身体感觉怎么样？” ‘整个腹部和腰部没感觉，就觉得内外都很烫。’海大胖没缠着变心这事继续说话，只抓着奥尔辛的手放在自己腹部，温热居然缓解了些许内里的不适。 “尤利娅在帮着查了，虽然知道是那女妖，但没有证据……” ‘我懂，我懂。’海大胖比划着自己明白的手势，吸溜着鼻子，‘对方有贵族的背景耶。而且证据是查案的必需品，无凭无据那叫污蔑。’ ‘现在是什么时候？雨下的我都不知道时间了。’海大胖尝试挪动身体依旧失败，整个胸腔腹腔的灼热感丝毫未减，他感觉自己现在向像个正在燃烧的王八，四肢正常但龟壳燃起来了。 “下午，快晚上了。饿不饿？”奥尔辛将他直接从床上打横抱起，放在桌边的凳子上坐稳，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一个袋子。里面是用许多油纸包包起来的不知名食物，海大胖闻到里面有奶油和浓郁的甜味。 “缇丝看你喜欢吃甜食，去买了下区很有名的点心给你，尝尝？”随着油纸包打开，海大胖的眼睛都瞪大了。 烤至金黄的酥皮层层叠叠炸开，中间露出鲜红色果酱，面上有着糖粉装饰，光是看到他的口水已经耐不住如瀑布落下。鲛人用双手接过那点心，脸上是止不住的笑与喜爱，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现在多么像个傻子。 配合点心的是杯刚刚冲泡好的热茶，红茶，浓香扑鼻，带着一点点花香。虽然屋外还是狂风骤雨，可屋里点着两根蜡烛，满是茶香和甜点会有的美丽气息。 那点心的酥皮在口中炸开，小麦粉混合黄油鸡蛋，烘焙过后的香味变成无数小人在嘴里肆意奔走，果酱从天而降，与他们汇合后舞蹈起来，表面的糖粉是闪烁的迪斯科球，在嘴巴里尽情释放着魅力。 好吃到海大胖觉得自己现在就要驾鹤升仙。 男人捧着一块点心虔诚享用的模样简直让奥尔辛看得着迷。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吃点心能吃出神圣感。仿佛手中不是一块随处可见的食物，而是久旱后落下的雨，更像是站在神像下接住的甘甜的泪滴。 他看到海大胖连掉到衣服上的碎屑都不放过，仔细捡起来塞进嘴里，每根手指都舔得干干净净。奥尔辛也打开另外的油纸包拿出一块开始吃，他很少食用这种甜丝丝的食物，平日里光是闻起来都腻的东西此时居然变得可口。 第二口还没咽下，那双金红色的眼睛就已经可怜巴巴地又看过来，就差伸手直接要。他想也不想将自己咬过的那块递过去，回答他的是大张的嘴巴，点心上直接出现个很大的月牙。 人鱼脸颊鼓起像是塞满两侧的老鼠，咔嚓咔嚓嚼得起劲。不忘用干净的手掌根部夹起杯子去喝水，怕烫又想喝，就发出吸溜的声音。 “你搞得好像在我船上没吃饱过一样。”第三块被海大胖捧在手里的时候，奥尔辛忍不住过去咬了口，正好咬走上面的新鲜水果切块。他本以为海大胖会护食，没想到对方直接将那块点心掰下半截递给他。 递来的动作是那么自然流畅，似乎他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奥尔辛接过这块点心，心中天人交战，想到太多太多。比如他不曾了解过的那个世界里海大胖是怎么生活的，比如在他之前的那个人和海大胖走到了哪一步，当时他们有没有也这样亲密地同吃同住。 海狗还在吃，圆鼓鼓的脸颊不住耸动，表情享受又放松，病态的苍白都减淡很多…… 他的脸看起来很好吃。奥尔辛发现在自己心中又开始出现那仙后诅咒存在时的邪恶想法，嘴里开始出现属于海大胖心脏的味道，连带喉头一起变得干涩，像是行走在沙漠种的旅人看到绿洲时吞咽着口水。 咬下去。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奥尔辛凑过去，听从内心的声音，俯下身想也不想一口要在海大胖的脸上。牙齿触碰柔软皮肤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听到了海大胖的心跳，听到鳃裂下正在运转的鳃的声音，要有食物被嚼碎的动静。 只可惜灵魂不让他使劲，只能轻轻地咬住，动也不能再动。 这一刻他似乎听到了海大胖的声音，说不出是男是女，但确实有闪过奇怪又陌生的语言，听不懂。 人鱼沾着点心碎的手指戳在奥尔辛脸上，将柔软的脸从他嘴里拔出去。‘干嘛！’男人露出审视表情，还嚼着东西，眯起眼似乎在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你刚才是不是在脑子里骂我了。”奥尔辛的话被无视掉，当事人又专心去啃那些食物，但是想去挠肚皮的手暴露了他的想法。 “海大胖。”这三个字一出来，奥尔辛明显看到男人表情变得狰狞，咬牙切齿将口中食物咽下，还噎住猛喝一大口茶水。 手指翻飞，至少说了几十条不要叫自己名字这样的理由。可船长并不打算遵守，他双手撑在自己的腿上，弯腰同男人对视，笑得开心：“凭什么？名字就是给人喊的，你怎么会如此反感。” 海大胖不悦地瞪着奥尔辛，天晓得他多想用自己的脑袋创飞眼前这个故意使坏的人。 ‘我要是天天喊你奥尔塞纳斯·凯·诺提勒斯你会怎么想！’海大胖气呼呼指着桌子上写有奥尔辛全名的纸来挽成这句控诉。这个人一看就没挨过来自父亲的爱的巴掌。 在自己家，只要是喊全名，接下来肯定是对自己错误的批评，甚至还会伴随着老哥老姐的教训。所以在奥尔辛冷不丁喊出海大胖三个字的时候，当事人觉得自己都要炸鳞了。 可是对方显然不觉得连名带姓喊出来有什么问题，用无所谓的表情回答说： “算你记性好咯。” 第47章 佩罗卡发现自己每次来好像都能看到点有的没的，比如现在。 在船长室门前脱个雨衣的功夫，就看到光荣负伤瘫坐凳子上的海大胖伸手在船长脸上啪嗒一巴掌不说，自己船长还冷着脸满是不敢还手的模样。挨完打还递过去块甜点，逆来顺受。 “哟，你俩怎么跟我和萨迦一样了。我还以为就我怕老婆呢。”这人也没什么害臊的意思，进门坐下自顾自拿着点心就吃，顶着奥尔辛能吃人的眼神在那冲海大胖抛媚眼。 第51章 回答他的是奥尔辛的大长腿。男人抬脚猛踹佩罗卡屁股下的凳子，就看正吃东西打算说话的人像个被翻面的王八摔得四脚朝天。海大胖脸部肌肉抽搐，靠着嘴里的食物愣憋才憋住笑，心里为这个撞枪口的倒霉蛋默哀三秒。 屋里回荡起佩罗卡的叫骂声，怎么难听怎么来。奥尔辛啧了声，抬脚就踩上去，两个人用极快的语速开始对峙。坐在椅子上还不能动的海大胖看戏看得开心，就听到两个人骂着骂着口音好像都变了点。 学到了无数骂人新词的海大胖享用美食的同时增长了没用的知识，结果就听到佩罗卡的嘴里骂过了一句：“亏得老子……找到项链……奥尔辛你……” 项链！海大胖瞬间支愣起来，也不知道哪来的牛劲硬撑着站起身，抓住奥尔辛胳膊的瞬间整个人砸在桌上。这下倒是成功阻止了二人再争吵，也成功让腹部的伤口裂开。 ‘项链怎么了！！’海大胖痛得头都抬不起来，但就是不愿意放弃这句话。佩罗卡显然是看到了，一骨碌爬起来躲在他旁边伸手扶，说：“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们那项链的下落，欧文家那蠢货，要把它拍卖。” 回答这句话是被海大胖掰掉一大块的桌子，纤细手中抓着大块木板，断裂的木屑被海风吹得乱飞。佩罗卡挑眉，抬眼对上同样阴沉着脸的奥尔辛，小小声继续说：“拍卖时间就在三天后，中区的礼堂里。” 佩罗卡飘飘然而来，抓着甜品袋子飘飘然地走，走到外面后穿好雨衣，不忘回头对海大胖说：“萨迦说你的伤多吃点生肉好得更快哦~”说罢风似的离开，生怕下一个被掰下来的就是自己。 屋里的奥尔辛最先冷静，伸手将海大胖捞起坐回椅子上，拿过毛巾就给盖住伤口。看着那双又变成红色的眼睛，他反而觉得自己心里的不舒服消散许多。 “想去？”奥尔辛的明知故问得到那双红眼的注视，“我去给你弄点生肉，吃了快点好，到时候看看需要你再给我打多少年工还债。” 说完海大胖就给他一拳，怼在肚皮上。奥尔辛确定对方确实在生气，毕竟打的力气大了点，跟被小猫撞到似的。 马斯特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见过海狗，听到小伙子要生肉的消息拎着新买的桶就来到船长室里投喂。里面都是新鲜采购回来的肉，猪牛羊鸡鱼应有尽有，为了保证新鲜，他连鱼都是得到消息后现杀的。 “哎呀呀我的海狗啊。”马斯特作为船上的老人又掌握着整艘船的命脉，饶是奥尔辛对他也都是半句重话没有，“想叔叔了没！”男人自动将位置摆在所有人的上一辈，对着老亚瑟才说不出这句话。 海大胖看着他笑，伸手讨了个抱抱。腹部还不能动的bug让他彻底变成王八，全靠晃悠四肢过活。看着桶里新鲜的肉，奥尔辛和马斯特发现病号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连獠牙都长出来好长。 “吃！”马斯特大手一挥，从兜里掏出叉子就给人塞进手里，“叔叔新鲜杀的鱼，吃！” 缇丝趁着雨势变小来船长室看看，入眼就是两个糙老爷们站在桌边看那小孩扒着桶用叉子往嘴里塞生肉，一种文明又野蛮的味道扑面而来。拎着裙摆走进屋内，马斯特还绅士地行礼问她日安。 “日安啊~”缇丝友好回礼，飘飘然来到海大胖身边，慈爱抚摸着小孩的头，身体里关于长辈的坏习惯开始作祟，“宝贝，你能不能吃出个人样来。” 啊？大快朵颐的人像是被人瞬间按下暂停键，呆滞看向身边的缇丝，半截肉还在嘴边挂着。奥尔辛瞬间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来不及阻止，缇丝已经出手。 海大胖嘴里的肉呈抛物线状消失在窗外，面前的桶子瞬间被盘子取代，刀叉竖在他手里，还有个方巾稳稳卡在衣领处。这一系列的变化转瞬间完成，速度快到海大胖都没反映过来这盘子刀子都是哪来的。 而缇丝优雅又大力地纠正着海大胖的姿势，拍直他的背，把凳子挪到合适位置，甚至在眨眼间摸走奥尔辛的佩刀，将桶里的肉块改刀出花型，精致摆盘。 “吃饭呢，要有礼貌，扒拉着桶子直接啃是完全不可以的哦！”温柔的语气让海大胖后脊椎发凉，一种巨大的压迫感传来，惹得他不住吞口水。 “来，姑妈教你。”女人贴着他的背，温柔的手引导他的每一步动作。如何在盘子里不发出声音的切开肉块，如何入口，如何克制低头的动作去接肉…… 海大胖投去惊恐目光给奥尔辛，后者已经和马斯特退到门前背对着桌子抽起烟来。马斯特慈爱看着乌云滚滚的天，说他打算明天去城里多买些香料。奥尔辛点头符合，说香料好啊。 好个屁啊！！海大胖嚼着肉，恨不得把它当作是奥尔辛的良心给嚼碎。然而缇丝还在给他纠正吃饭的姿势礼仪，甚至贴心考虑到那暂时动不了的躯干部分，只纠正四肢和脑袋。 海大胖老实巴交地照做，心中满是谁来救救自己的祈愿。不过生肉下去确实有减缓胸腔中灼热的痛感，他甚至幻听自己的体内如同烧红的铁上落了水一般发出咝咝声。 缓解的感觉让被教导的不适感都变得能够被接受，海大胖将叉子上的肉片塞进嘴里，顶着缇丝满意的目光优雅吃起来。孺子可教也。他能确定在缇丝眼中就写有这句话。 一桶肉就混着缇丝的香水味以及门口俩门神的烟味吃完，最后一口咽下，海大胖清晰感觉到腹腔内的痛苦正在消失，自己的伤口也在愈合。几个深呼吸后，他低头掀起衣服看，肚皮上的伤口只剩粉色嫩肉。 黑线被他掐断从皮肉种抽出，细微的疼痛反倒是让他清醒很多。就比如此时此刻出现在海洋方向的，属于武灵子的味道。 墨蓝色闪电从船长室内冲出去，高高跃起进入海里，奥尔辛手里的烟都没能反应过来。回头是空荡荡的桌椅，缇丝笑得神神秘秘，正将餐具往桶里收。 “不是说他不能沾水么？”奥尔辛不解。 缇丝将桶子还给马斯特，站在男人中间接过烟轻轻吸一口后吐出烟雾，白雾被雨丝打散。“那是受伤的时候，现在伤好了。” 奥尔辛站在船尾的围栏前，天是雨云滚滚，深灰色几乎要垂到手边，雨倒是小了很多。雨丝落在黑色海里激不起半点涟漪，翻滚的浪如烧开的水，看不出是冷是热。 伊布埃尔的海分为外海和内海，内海区域有着清晰标识。当船行驶时候看到一片羊皮浮漂时，说明已经驶入航线之中，船下是深不可测的大海。而在内海，天气晴朗时还可以潜水，都是伊布埃尔的管理者找人亲自测试出来的深度。 海大胖消失在了海里，海面只剩下属于自己的波纹，外来者、原住民，谁也没法在他的身体内掀起风浪。奥尔辛手就放在腰间的环扣处，他无数次想显现出那筋索的光泽，哪怕看不到也能知道大概方向。 却也无数次放弃，他不敢。奥尔辛站在雨淋不到的地方静静吸烟，一根有一根，直到烟盒都空空荡荡。缇丝不言不语也站在旁边，手里捧着那水晶球，眼神闪烁，看不出情绪。 周围有水声，有风在啸叫，有海浪在呼吸，还有船里的人在窃窃私语。唯独听不到他最想听到的声音。 “奥尔辛，如果他回去，你想对他说什么？”雨势变得更小，连雨丝都变成了毛毛雨粉，落在身上黏乎乎的。缇丝的声音被风吹得很远，奥尔辛感觉像是顺着雨粉落进耳朵里。慢慢地、慢慢地滑进脑子里。 说什么？奥尔辛听到问题的瞬间觉得口干舌燥，像是最后那支烟带走所有水分，皮肤黏连无法分开，喉咙被火炙烤着。看海面，那里一如现在他的心，隔着层皮看不出悸动，实则暗流汹涌。 他什么也说不了。 从海大胖比划的那些东西来拼凑，属于人鱼的世界与这里完全不同。他们的天空中飞着的不止是鸟儿，还有巨大的钢铁兽。地上是四通八达的路，驱使着无需牛马在前的车辆，想去哪里不消一日就可到达。 就像那可以看到东西的小黑块，每个人都有，抓在手里同别人交流，不需写在纸上等舟车劳顿才可到达…… “我什么也说不了。”奥尔辛哑然。 “我甚至无法想象他回去时的场景。是走水路，还是同来时一般从天上回去，亦或是像这烟般倏尔消失不见。” 第48章 武灵子哪里也没有去，就静静躺在深海的平缓处，四周除过游鱼就只剩落在海床上的杂物。他看到海大胖气势汹汹地冲向自己，动也没动。 轻盈的身体在距离他还有约莫一米的地方停下，金红色的眼睛如两盏烛火在水中幽幽燃烧。属于海族的气场吓走原本还在这周围的游鱼，武灵子可惜地看向旁边正疯狂逃窜的章鱼。 “你把它们都吓走了。”武灵子冲着海大胖抱怨，语气轻快，听着不像是敌人，像是什么相识很久的老友见面后正在胡侃。 没有恶意。海大胖蹙眉看着武灵子。他从入水开始就没感觉到任何恶意，到达这里的时候更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眼前的人与前面所见的状态都不同，冷静躺在海床上如同在度假一般放松。 第52章 “你想做什么。”海大胖释放出本相以防突袭，红眼睛看向武灵子的瞬间，对方也露出本相。 一条人头蛇身，生有单边翅的海妖。武灵子有着黑色的身体，鳞片呈菱形，每一片的尖端是金色，在深色水中像是条亮晶晶的河。单边翅生在第十节 脊椎的位置，如蝙蝠的双翼类似，肉膜被一层细密的绒毛包裹。 蛇身没有盘起，随意地摆放着。武灵子将翅展开，又躺回去。“有点累。”他说，“想休息会。” “我项链呢！”海大胖直奔主题。知道是这人拿走奥尔辛给自己的东西，心里就跟扎了刺一样不自在。 他逼近对方，露出凶相威胁。然武灵子毫不在意，只闭上眼微微笑着甩动蛇尾，扬起海床下的沙子搅浑一片水。 “海族不会把人类的东西戴在身上，尤其是你们鲛人一族。海大胖，你不会糊涂到在这种地方谈恋爱吧。不想回去了？”武灵子说得云淡风轻，一派过来人的老成模样。 海大胖手中的匕首瞬时来到对方脖颈处，尖端抵在人皮同蛇皮相接的脆弱处，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将其切断。“少他妈废话，我东西呢！”他也不是什么稳定性格，惹毛了该杀杀不会考虑太多。 只是手下武灵子的态度让人心里没底，看不穿对方下一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这事一开始就不愉快。好不容易得了个假期的海大胖在网吧屁股都没坐热就接到队长电话说有任务，含泪挥别游戏，骑着小电驴就往事务所赶。路上听电话里的队长絮叨这任务的详细情况，听的海大胖满脸不解。 一个都能在人类世界获得自由身份的海妖，居然因为跟来咨询的学生家长吵架而动手杀人，还给人家小孩吃了。完事跑得无影无踪，最新一次露面又是吃小孩。 海大胖作为鲛人族，留在人类世界生活光考试就考了不下十次，每年还得被管理的地方抽查来看看是不是有做坏事，这还是因为鲛人对人类友好是白名单才有的待遇。这武灵子作为海妖族，能留下的几率本身就小得可怜，居然如此轻易就浪费掉机会。 有病。海大胖当场就给武灵子下了定义。 等确定由他来追击武灵子踪迹后，放假人真的是恨到牙痒痒。上学本来就够烦，现在还在还得牺牲假期，海大胖觉得自己现在的怨气就是十个邪剑仙来都得吸到爆炸。 他大概在武灵子跑路第十天左右得到其他调查员的消息，说是在城中某个酒店看到对方。等他追过去，武灵子不但又害死个小孩，还把调查员吸干血液挂在屋里示威。 恰逢其中一个调查员是与他们事务所常有往来的好友的爱人，出事后没几天，海大胖就接到那好友自杀殉情的消息。他在葬礼上忍了又忍才没哭出来，把武灵子的事列在头号位置。 调查如火如荼在暑假展开，海大胖连家都没回，每天泡在事务所里查线索追踪行迹跟疯了一样。期间队长和战车去执行其他任务，就剩下审判姐姐配合他，结果没几天她也接了新活没法继续。 等到海大胖追踪到线索追到那片海域，正巧碰上百年不遇的学满月，来不及留下任何消息就被传送到陌生世界。虽然相信自己队长的能力，单想要很快被找到也不是什么容易事。 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同自己的世界有明显的不同，也不知道会不会变成烂柯山那种情况，等他被找到回去，世界已经发展到时光机随便用的时代。 现在，他终于和一切的罪魁祸首可以“坐下来谈谈”，虽然只是对方有这个想要谈的意向。 武灵子对威胁毫不在意，玫红色眼睛静静同他对视，不悲不喜似乎有透过他看到很多人和事。海大胖懒得去琢磨对方想法，但也收起刀来，质问他为什么屠城。 海大胖觉得自己就是在优柔寡断，可他不敢出手。这片海域明显有着更为强大的能量守护，从自己再苏醒开始，听力就失去作用，不论是怎么尝试都无法到达比艾森弗洛特号更远的位置。 现在也是一样，他听不到周围的情况，放出去的声波也被屏障彻底回弹，所有可以探听的手段彻底失效。周围的动物似乎听不懂他的频率，只在距离他的安全范围的外活动。 武灵子是此时此刻唯一可以交流的人，他不想因为冲动搞出其他祸事。海大胖收起本相，变回双腿坐在海床上，武灵子见状也跟着他变化，恢复正常的人形看起来要比海大胖壮上许多。 “火焰女妖把那些人从根本上变成了非人类你是知道的吧。”武灵子此时表现出一种让人看不懂的纯真来，并不是装出来的感觉。海大胖点头示意，他明显更为开心，盘腿坐直了身子说： “我用血粘合那个牛皮纸的身体和女妖的灵魂，是为了能更顺利的找到海之泪。至于屠城……那怎么能叫屠城呢。不过是为民除害。火焰女妖的离开会导致他们的凶性无法压制，放任他们不管就会导致生灵涂炭，杀掉为我补身体才是正确的。” 男人的声音平缓到像是在说中午吃了什么，他觉得自己是正确的。而当海大胖问起那些被骗来后死光的海妖，武灵子的表情才有一瞬间失神。 “他们……”武灵子磕巴，“他们算是伟大事业中必须要有的牺牲品。而且，哪怕我不让他们来，终有一日他们也会死在那些人手中不是么。” 海大胖瞬间火冒三丈，站起身狠狠给了武灵子一个巴掌：“你害死了那么多同族，又杀了整个镇子的人，现在就用他们活该这样的理由解释？” 对方挨了巴掌也不恼，揉着脸笑，舔舔嘴唇抬眼对上海大胖的视线，没有任何躲闪：“不然呢？我要找什么理由来宽慰你那颗充满同情和爱的心？我是海妖，我清楚知道人类是什么样子，也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 不是所有生命都会像你一样博爱并且喜欢着人类。我讨厌人类，讨厌这个自以为是的种族。他们的出现压缩了无数你我这样的生命的生存空间，甚至搞出所谓的异类生存法则来规训我们。 你喜欢那种像是被防贼一样的感觉？鲛人在狗屁友好名单里都是时刻抽查，我们这些每天都活在监视里的怎么办？你可能会说‘那你回家啊’这样的话。 可我没家了。” 武灵子的话让海大胖有一瞬间的愣神，那双玫红色的眼中浮现出悲凉神色，可很快就被疯狂取代。武灵子站起身对他说：“我的家在他们填海造城的时候就没了。 所以我凭什么同情他们。我若是同情心泛滥，早就死了千百回。海大胖，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好命一样顺风顺水。我所做的事就是我选择的最正确的路，收起你对异族的同情吧，他们才不会设身处地的也为你着想。 你知道你的眼泪在伊布埃尔卖多少钱么？一颗一千金币。有贵族买了五十多颗，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帽子做装饰。很可惜那些钱没半个子儿到你手里不是？ 而且！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说到这里，武灵子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狰狞。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涌上海大胖的身体，他瞬间打起精神警惕四周，武灵子则慢吞吞向着其他区域踱步。 “上区有大人物知道你的泪和你的存在，已经开始准备将你圈养起来作为自己的宠物了。你说，权力和所谓的‘义气’比起来，哪个更值钱呢？” 海大胖没有去追武灵子。男人消失的方向有着莫名的压迫感，他的自我防御机制几乎是瞬间被激活。蓝色鳞片覆盖身上的时候，武灵子也彻底不见。 那里有什么海大胖不好说，他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向艾森弗洛特号有去。现在的感觉和第一次打捞沉船时有点相似，当时那骷髅带来的恐惧和现在的恐惧虽有不同，但都是可以让他一米三回头的。 直到来到船底，打算再找那祝福纹路安慰一下自己的海大胖却傻了眼。船底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纹路，甚至有裂痕出现在龙骨之上。 船的底部龙骨有了裂痕代表什么不言而喻。他紧急游过去查看，想要找到莉亚留下的鳞片来激活所谓的永生。 第49章 伊布埃尔护卫队登船的时候，尤利娅罕见的穿着迎宾用的礼服出现。整支护卫队都呈现出不同面貌，每个人都如同画里才会出现的礼仪人员般身着华服，仰着头表情骄傲，仿佛自己是什么无法被替代的存在。 “公爵有请，我的朋友。”尤利娅带来被火漆封着的信，上面属于纪德公爵的家族徽印闪着金色的光。 奥尔辛接过那封信，随意撕开看着里面内容忍不住皱眉。 上区的贵族和中区那些蠢货完全不同，这些人可都是真正的皇族，和城主有着无可比拟的关系。这位姓纪德的更是了不起，如果按照传闻中的那样计算她和城主的关系，这位算是现任城主的表妹。 她有着一人之下的地位，性格乖张阴晴不定，虽不曾离开过上区但手眼通天，整个伊布埃尔没有什么角落能逃过她的眼睛。城主娇惯纵容这位所有行为，只为报答她的父母当年的救命之恩。 第53章 信的内容只是普通的邀请，可最让奥尔辛感到头疼的是随信而来的珍珠。圆润又散发着蓝绿色温柔光彩的珍珠，整个世界都只有海大胖能产出这种东西。 奥尔辛分析不出到底是谁将到手的珍珠卖了出去，毕竟在这艘船上被海大胖分享过泪珠的人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是人手一颗的程度。不论泪珠再小，哪怕是米粒大小，凭它独有的颜色就能卖个好价钱。 纪德盯上了海大胖，即使在信里没有说明，奥尔辛也读懂这次自己被邀请的含义。 海盗对于贵族是没有价值的，可海盗船上的东西有。 海大胖去水里还没回来这事不知道是好是坏，但就眼下这个情况来看，自己倒是很希望这头猪能多游几天再回来。 奥尔辛收起信，说了稍等就去船长室换衣服。缇丝等在里面，表情不悦却没说什么，只在纸上轻轻写下一句：我等他。纸的旁边是一张被海藻缠绕的鱼的卡片，奥尔辛再不懂占卜也能看图说话。 随护卫队的马车赶往上区的时候，他在窗外看到大海里有个熟悉的脑袋出现又消失，速度很快，没被其他人捕捉到。车里还有个陪坐，加菲尔德表情像是被人胁迫的小媳妇。 庞大身体塞在礼服中，脖子处的毛都因为被拘束而堆成一圈，看着他的眼神又是委屈又是无辜，嘴包看起来都是蔫巴的。明显是想说什么，又怕车外有耳不敢出声。 车厢里回荡木轮碾过地面的噪音，奥尔辛抬脚踢了踢加菲尔德，示意他有话说别憋着。“我真怕你把衣服抓坏了没钱赔。”他忍不住笑。 “船长……”狼人闻言瞬间憋不住，眼泪汪汪向他扑来，嗷呜嗷呜哭嚎着大声叫屈。将自己自打被尤利娅带走后这几天的日子悉数诉说，大到被去见城主，小到被人按在盆里从头到脚搓了个遍都没放过。 倒是真叫奥尔辛从中听出些端倪来，比如那斗篷也去见了城主和纪德，但似乎没有提供出能叫他们感兴趣的东西而离开。至于纪德拿到的那颗珍珠，是从加菲尔德手里抢去的。 “抢？”对这个词语奥尔辛表示疑惑。被质疑的狼人认真点头，抹了把辛酸泪说：“小鱼兄弟给的珍珠我一直随身带着，被召见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摸我口袋，就都拿走了……呜呜呜……我的小鱼兄弟……” 虽然在这种时候笑出来很不好，可奥尔辛真没憋住。他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大哭不止的狼人那副可怜模样，心中的关爱和难忍在打架。加菲尔德是难得的老实人，平时受到欺负也都笑着划过去根本不在乎，这次哭成这样，明显是被欺负狠了。 他伸手摸摸狼人毛茸茸的脑袋，将人扶起以作安慰。等狼人情绪平顺些许才问对方知不知道自己这次被叫来是因为什么。 “纪德，想要圈养小鱼兄弟。她觉得这样的珍珠适合她护肤，而且……她身边有个很厉害的妖怪，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但好像比那个火焰女妖还要强。”加菲尔德也不含糊，将自己知道的实情如数告知。 圈养？奥尔辛冷笑。这些贵族真的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作为海上血魔的他，从来不会在乎贵族的规则。毕竟对于他，只有大海的规矩才叫做规矩。 “那你这段时间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回来？”面对这句话，加菲尔德眼泪又聚集起来。委屈地将他抱住，吸着鼻子十分无奈地说： “尤利娅要我留下做她的老公呜呜呜……我想跑船长，我爸知道了会把我吊起来打死的呜呜呜……” 海大胖摸了好久也没摸到莉亚留下的鳞片在哪，想着先上去给奥尔辛说明下情况看看男人有没有什么办法。不料想刚打算浮出水面，就听到船上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 屏息凝神趴在船身上听，海大胖庆幸自己的听力范围此时就是整个艾森弗洛特号。船员们已经几乎全部下船去城里，而甲板上站着很多陌生人，尤利娅的一句公爵有请格外清晰。 紧接着是纸张被撕开的动静，沉默片刻，奥尔辛说稍等，悉悉索索似乎是换了身衣服，才跟着大部队离开。他没敢当即就浮出水面，愣是等过好一会才探头去看。 只一瞥就看清马车里的奥尔辛，海大胖瞬间回到水里，从无人注意的角落缓缓爬回船里。他怕有人埋伏，拿起杂物里的空袋子给自己套上，三步一蹲，花了很久才来到船长室外面。 确定好半天里面只有一个呼吸声，他才飞速钻进屋内关上门。缇丝坐在桌边幽幽看着他，表情凝重，就差把出事了三个字写在脸上。 ‘怎么回事？’他坐下看着缇丝，将水里的事大概比划给女人知道。对方点点头表示明白，而后轻叹一声，说： “贵族们发现你的存在，刚才送来邀请函，要奥尔辛去说话。至于谈话内容，可能就是关于你的去留。”缇丝也不藏着掖着，将自己抽出的牌摆在海大胖面前。 看着牌面上那被缠绕的鱼，海大胖右眼皮没由来地跳了两下。加上方才水里被吓到的感觉，海大胖都想现在就出去给天上的神仙们磕一个求个平安。 悔只悔自己平日里走过路过那仙佛寺庙都是看看建筑了解下故事从不进去祭拜，现在出了事就是想求个心安都想不起来人家的名讳。 ‘他们怎么不把斗篷留下呢……’海大胖愤愤不平，‘他本事可比我大多了！能穿越时空嘞。’ 这句抱怨让缇丝笑了，女人哼出声，倒上杯热茶捧在手中看着他说：“伊布埃尔不是唯一的城市，城主也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城主。比起所谓穿越时空或者妖族实力，在那些贵族眼中远不如你眼睛里流出的豆子重要。 这豆子可以做货币、做礼物，甚至作为一个理由。它将独属于伊布埃尔，是这里的特色，变成大家可以拿出去炫耀的东西，变成这里吸引人的理由。 物以稀为贵，毕竟你不会一直哭泣。” 女人的话也是海大胖能够想到的，他在加菲尔德说过自己眼泪的价值后就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从不吝啬眼泪的出现，得到的珠子也没全权交给奥尔辛，而是给船上的大家都分了些，希望能搞出点这玩意不值钱的迹象来。 可他忘了，常年漂在海上的船队再有规模也就那么大点，而城市不一样。有山有水有平地就会有人，有人就会有城市乡村，那些地方再小也会有常住人口，有人口就会有没见过鲛珠的存在。 伊布埃尔很大，大到只是逛完整逛完一条街道都需要整天的时间。抬头看向远处，鳞次栉比的房屋整齐排开蔓延至地平线，就是他天天哭时时哭哭到眼瞎也没法让这里的人都有一颗。 更别提那些贵族，见到好东西就想据为己有，巴不得这玩意全天下自己独一份。 鲛人叹息，颓然坐在床上。 武灵子在水下说出自己被盯上时，海大胖想到在这里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但无论如何没想到会这么快对方就发难。还有那接走武灵子的强大存在，必然是这座城市中能拥有这么大的屏蔽力的本源。 他能怎么办呢？又或者说奥尔辛能怎么办呢？ 男人再是海盗，终究也敌不过这整个国家的人。他看着桌上从烛台中翻涌而出的烛泪，开始思考如果自己真的被圈养在此处，算不算任务失败。 “孩子，你相信奥尔辛么？”缇丝声音轻轻地传来，惹得海大胖投去疑惑目光。他不理解女人为什么会突然间出现这种问题。 不过他还是点头答是，自己很相信奥尔辛。 “我很开心你如此信任他，同时也说明你全心全意信任着人类。孩子，我想请你保持这份相信，不论接下来在伊布埃尔经历什么样的事，你都可以保持对奥尔辛，对我和对人……对部分人类的信任。 奥尔辛深深爱着你，他不会允许也不会同意你被圈养，更不会接受抛下你自己离开。 孩子，你先休息吧，等醒来，同我去拍卖会先把那项链拿回来。” 第50章 拍卖会在中区的一家拍卖行展开，诺提勒斯家族靠着自己的本事发家致富后也在中区有了栖身之处，地位还不低。海大胖和缇丝踏着夜色走进诺提勒斯家的宅院，借着月光，海大胖眼睛都快瞪出眼眶。 铁质栏杆款的大门进去，入眼就是个五人高的巨型雕塑，两条青白砖铺就的平坦道路绕开雕塑通往后面的豪华宅邸，围墙和宅子中间有着无数花草，每个都被精心保养得十分美丽。 奈何海大胖不懂这里宅邸的款式，只觉修得又豪华又漂亮，好几个女仆已经穿着裙子向他们走来，恭敬接过缇丝手里的包迎着往里走。绕过雕塑，一眼就能看到灯火通明的大门，里面没有其他人，只有仆人走来走去。 “家里人都出去忙了，今晚你在这里稍作歇息，明天我们去参加拍卖会。”听缇丝说话的功夫，海大胖就走到那客厅中。或者说都不是客厅，只是宅子一进门用来给宾客们转身的空间。 他被个优雅来到身边的老管家三两下剥去衣服只剩个裤衩，还没能啊出声，新的衣服兜头而下，一条宽松的睡裙已经穿在身上。料子是好料子，柔软透气贴身亲肤，就为什么会是条裙子？ 第54章 海大胖将不解的眼神投向缇丝，女人捂嘴轻笑，轻轻牵起他的手往迷宫似的客房部分走。解释是没有的，老管家还跟在后面，一副游刃有余模样。 他被带到诺提勒斯家给奥尔辛准备的房间前，缇丝说这里从奥尔辛出生前就准备好，结果这孩子没回来过几次，睡在这里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只是现任家主一直保留着它，今天就让海大胖在这里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老管家只是觉得你穿裙子方便些。”进门后屋里只有他俩时缇丝才张嘴说话，“这条裙子还是我前几天新买的呢，好看吗？” 这是好看的问题吗？海大胖无奈看着眼前的女人，本来想解释自己是男人但决定放弃，毕竟从这里面人的表现看，自己的性别并不是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奥尔辛没关系么？’海大胖放不下坐马车离开的人，毕竟自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狼人兄弟就被带走，现在连奥尔辛都消失在那通往上区的路上。他甚至觉得那上区可能是什么吃人的魔窟，去了就回不来。 缇丝温柔抚摸他的头发宽慰说没关系，毕竟在这里奥尔辛还是有点名气的。 名气？海大胖好奇露出好奇。 “血魔的称号，最开始属于撒以利。”缇丝同他坐在桌边，女仆端来小食和热茶，大有宵夜的意思。女人也换上睡衣，两个人喝茶聊天，颇有什么夜间茶话会的感觉。 “撒以利带着奥尔辛去了大海后，海上就出现一支战无不胜的海盗队伍。根据传回来的消息看，这支队伍愈发壮大，哪怕是一些国度的军船都无法与其抗衡。 可他们又不会随意打劫，选择的目标大部分都是走黑活的商船。而黑活，指有些国度会捕捉并贩卖自己国度里人非人类生命。虽然有无畏镇那种以猎杀异族为荣耀的地方，但贩卖是不被允许的。 我们猜想一定是撒以利和那人鱼的想法。可是大海茫茫渺渺，要联系到他根本不可能，我们也只能从传回来的消息中探听一二。由于撒以利在攻击前总喜欢挂一块血红色的旗帜，就被其他人称作血魔。 而撒以利去世后奥尔辛接手，在他的发展下船队更加壮大，不止是干黑活的船，就连一些大国用来运送武器的船他们也不会放过。目的是什么没人知道，但因其凶猛，导致艾森弗洛特号的名号十分响亮。 伊布埃尔作为他的家乡，运送武器的船和黑川也被痛打过。贵族们甚至在他回来时设宴款待，希望奥尔辛能别太针对伊布埃尔。加上一些我也不太明白的原因，奥尔辛和城主的关系似乎非常不错，这也是许多贵族忌惮他的理由。” 一杯茶见底，海大胖听得入迷，给缇丝和自己倒满后示意女人继续说。 “大概是七年前，奥尔辛回来被城主请去，没两天城里就出现他和纪德订婚的消息。但当时人们完全否决这个信息，奥尔辛连家都没回就直接去港口上船离开，而纪德公爵后面没什么多余反应，只是到现在也没婚配。 我们偶尔还能遇到公爵，小姑娘漂亮又可爱，就是脾气坏了点。我去问当时这件事，人家也没藏着掖着，直说当时是城主撮合，但二人短暂相处仅一夜，就知道完全不合适。 这些年奥尔辛天天在海上做漂子，我们对他的婚姻状态是有心无力，也就慢慢不在乎了。” 听到这个典故，海大胖笑得阴险，这也算是个能好好跟奥尔辛扯扯皮的事件了。自己平日里正愁没地方了解奥尔辛的秘史，眼下有这么好个机会，什么任务什么拍卖都往后稍稍，等他听完八卦就继续去办。 ‘还有吗？’海大胖用自己最为可爱的模样面对女人，试图撒娇让缇丝再给自己说两个奥尔辛的小故事。 女人微笑着，插起一块果子塞进嘴里，神神秘秘看着海大胖压低声音说：“他前女友的事你知道吗？” 这可让海大胖来了精神，乖巧抓着女人的胳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写满楚楚可怜，轻晃对方示好求说。这招在姐姐阿姨辈里屡试不爽，也是海大胖靠着自己的容貌来打探消息的手段之一。 缇丝的表情瞬间变得更加柔软，心疼地揉搓一番眼前男孩的头发，还给海大胖投喂点心。 “那姑娘叫杰西卡，是下区一个小商行老板的女儿。性格活泼可爱，是下区出了名的假小子。她也喜欢大海，不干活的时候就抱着画册去港口画画。画来往的船，画那天的天气，还画看到的人。 当时奥尔辛应该是三十岁左右，正值船队大修整，他虽然不回家也确实在伊布埃尔逗留了少说四个月。根据当时在场的人员说，是那姑娘看到了艾森弗洛特号很好看，画了两天觉得不够，就拦住奥尔辛问他可不可以去船上参观。 小姑娘生有一对天蓝色的漂亮眼睛，性格又好，跟奥尔辛很快熟悉，不但可以出入艾森弗洛特号，还时不时跟着奥尔辛学习游船的知识，甚至有人撞见过二人手挽手在街上逛。 我们当时都觉得这事肯定能成。结果在船修好的时候，那姑娘拒绝奥尔辛的登船航海的邀请，说自己还是不能抛下家里的一切就这么走。她想让奥尔辛回来，稳定地生活。” 这事是完全不可能的。海大胖对姑娘的想法表示不赞同。‘奥尔辛就不是可以接受在陆地上稳定生活的人啊。’他比划着，‘他巴不得天天在海里泡着。所以他俩就……’ 缇丝点头：“是的。他俩就结束啦。奥尔辛选择继续去漂泊，杰西卡虽然很不开心，但她也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后面嫁给了一个农夫，现在在下区开着自己的甜品摊子，生活的不错嘞。而且她甜品也做得好，全部都是小方，里面裹着新鲜的果酱馅儿，生意很不错的。” 嗯？小方？果酱馅儿？海大胖闻言愣住。思考一番后，他给缇丝比划出大概的样貌和那个摊子的地点，得到女人的点头确认。 “你怎么知道在那里？”缇丝好奇。 ‘我刚来这里去逛街，就买来吃过了……’缘，妙不可言。 缇丝闻言怔愣一瞬，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说这倒是真有缘分。二人嘻嘻哈哈结束了聊天，缇丝看看窗外的月，轻巧起身说自己要去睡觉了。安顿海大胖就在这里好好睡一觉，拍卖地点离家不远又是下午才开始，完全可以早上睡个懒觉再出发。 得了命令的海大胖简单洗漱后躺下，身下的床铺柔软度和船上的根本是天壤之别。他本以为船长室的床就已经是天花板，没想到跟这里的比起来，充其量只是个地毯。 丝滑的缎面床单下是柔软但不会让人陷入其中的床褥，翻身后还会很快回弹，配合身上有着重量却不压人的蓬松被子，海大胖觉得自己应该是睡在了什么云朵里。 只是睡意丝毫没有，躺在床上跟烙饼似的翻了半宿也睡不着。 白天和武灵子在水里交流的内容还历历在目，那强大的存在是谁？为什么自己会被上层贵族盯上想要圈养？为什么武灵子会那么游刃有余地同他聊天？为什么奥尔辛会被叫走…… 诸多问题堆积在脑海中，海大胖唉声叹气，最后烦躁地抓抓头发翻身坐起，从腰包中抓出手机，思想一番后开机，却看到屏幕右上角代表电量的地方从上次使用后的百分之七变成百分之五十。且有条不知从何而来的消息提示。 点开先是一串乱码，黑底红蓝字闪烁许久，在他以为手机卡机的时候，画面终于变回正常的聊天界面，只是对方信息丝毫不见，孤零零的一条消息躺在其中。 【小胖，我已在模糊定位。——队长】 海大胖捧着手机，四肢忍不住地颤抖，心脏剧烈收缩咚咚作响，他几乎能感觉到那块肉打的肋骨都在动。 手机依旧是没有任何信号的，可消息就这样出现，说明队长已经能够从无数世界中得到有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 自己可以回去了。 第51章 诺提勒斯宅院后方有一大片特地开辟出来的类似于花园的地方，里面有个凉亭。 正值这个世界的月圆夜，月明星稀，柔白色的光将整个世界都照得泛蓝，看上去和自己那边别无二致。海大胖靠在凉亭的柱子上吹风，意外发现睡裙穿着很舒服。 这个城市有着巨大能量笼罩作为防御，自己的好听力完全不起作用，反倒是让人听到了更多以前不曾注意到的声音。比如草丛里不知道名字的虫儿在叫，茂密的树中也有鸟儿在歌唱。风吹过带来其他方向的动物悉索声，世界是那么静又是那么的嘈杂。 海大胖看着月亮，发现这里的月和自己那边没什么不同。他忍不住回忆，加入事务所的这些年，其他世界也去过不少，大部分都没什么变化。环境的细微之处都可以忽略，唯一让人在意的就是人类。 妖族兽族在人类崛起前永远生活得顺风顺水，直到人类开始认识到自己的强大，对万事万物都产生出想法，开始攻城略地……大家都会潜移默化被他们影响，饶是奋起反抗最后也都以失败告终。 第55章 如果说一个世界会有变数，那人类必定是最有可能出现的变数。 海大胖感受着微风，发现自己的听力似乎在因为环境的静谧而衰减，方才还能听到虫鸣鸟叫，发个呆的功夫世界就安静到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异常，心里嘀咕，再抬头，看到了月亮、星星、薄如纱的云和一张的大的网。 网子闪烁红光从天而降，穿过亭子如若无物般直奔他而来，转身想逃的瞬间被牢牢捆住，来不及再做反应就觉得后脑勺一阵钝痛遍没了知觉。 马车很快，一路未停，走了两条只有贵族的车才可行驶的小路，愣是在天黑前到了纪德的住宅门前。白石堆砌的院墙在月光下闪闪发光，豪华的大门前守着穿礼服早早等候的管家，掀起马车帘子毕恭毕敬地迎接奥尔辛。 加菲尔德被尤利娅按回车内，没等奥尔辛走进大宅就立刻走掉。奥尔辛刻意没去看狼人那张变得苦大仇深的脸，怕自己笑得太开心。 女人穿着华丽的裙在花园中独自舞蹈，淡金色长发只松垮地用一根红玫瑰挽起，耳朵上蓝绿色珍珠制成的耳饰在月色下闪烁温润的光。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戴着用金线与宝石捆绑而成的特殊项链，正中间的红宝石璀璨夺目。 奥尔辛没有说话，缓步走上前，轻轻挽住女人的腰丝滑融入舞步。二人踩着月色在繁花中翩翩起舞，女人身上一如既往是浓烈的香味，如焚烧的枯木中撒入花朵精油，让人闻着头疼。 “你的小朋友很神奇。”女人轻巧旋转出去又回来，语气淡淡没有情绪起伏。奥尔辛微笑：“咱俩之间不用藏着掖着吧。” 女人大笑两声，在优美的动作中结束这支舞，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休息。月光为她镀上独特的娇媚，一双红色的眼睛在光下，看起来像是会吃人的美丽野兽。 “不是我盯上的。”女人涂着丹红甲油的纤纤手指从桌上递过封信。里面内容简单，大致写着他们进港之后的一些问题，其中就包括刺伤海大胖那人的行踪。 奥尔辛看得皱眉，桩桩件件居然都指向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他放下信封，发现不远处有女仆端着两身特殊的衣服走来，上面放有两个全脸的面具。 “夜里有个拍卖会，一起去吧。说是有好东西。”女人不给奥尔辛拒绝的机会，说罢走向屋内示意他动作快些。看着古怪面具上的装饰，奥尔辛心中没由来升起不详的预感。 伊布埃尔会在夜里为贵族们设置些“乐趣”，其中不乏需要佐以假面出席的场合。一般这种时候大家饶是认出旁边是谁也都不会声张，毕竟再熟识，来参与这种活计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奥尔辛得到的衣服完美遮挡住他的身体特征，配合帽子与面具，他自信没人认得出他。马车里，纪德坐在对面，也是一身男装，淡金色头发被深黑色假发取代，不认识根本分辨不出是个女人。 “必须我去，有什么东西。”奥尔辛觉得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毕竟自己被接走的事肯定是人尽皆知，船上或者诺提勒斯家都不是铜墙铁壁，有人想做点什么易如反掌。 更别提海狗遇到人还有禁制，被来一闷棍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不知道，说是来了好东西，要我去看看。今晚的场子是私人的，不论你看到什么都别冲动。”纪德用了秘法，说话声都变成男人。奥尔辛看着对方的表现，明白今天这场拍卖自己肯定不会开心。 会场开在上区一个剧场的地下，平日里剧场就演些有的没的自制剧，全是贵族们爱看的东西，是这些人的消遣娱乐活动之一。底下拍卖行装修得比地上还豪华，发光石嵌满墙，明如白昼。要进门先看邀请函，确认真伪后才放着进去。 邀请函也做得独特，用特制纸张制作，拿到手只能看到正中间有条若隐若现的竖杠。拿到门迎手边，往蜡烛上一放，先从中间烧开，纸上浮现出个金鱼图案，火焰缓缓向两边蔓延，头和尾一起结束变成灰烬，才是真邀请函。 每个邀请函的拥有者可以带一个人进入，门迎为二人的手背敲上鲜红色金鱼印章，才算是能够进门。守在门前是四个身穿全黑衣服的壮汉，在固定地方检查有无武器后，再根据判断出的性别分开来客，去特殊的屋子进行仔细检查。 一套流程下来半个小时差不多过去，奥尔辛跟纪德汇合，二人都在系扣子。倒是不用担心会被根据性别认出来，毕竟最后一道关卡是靠个莫名其妙的石头，手放上去，有武器就发光没武器就不变，也不知道是靠什么来辨别的。 奥尔辛的所有武器都被卸在纪德家中，现在能够用来打架的只剩手上的狼头戒指。 “快开始了。”纪德大刀阔斧走进会场，光亮中已经坐满假面，无人说话，如同一群人偶端坐看向被黑布笼罩的台子。黑布上绣着血红的金鱼，肿眼泡无神地望着所有人，不论在哪个角落都会被它盯着。 他们的座位就在第一排，奥尔辛右手边是纪德，左手边是个身材很胖的男人，手指上戴着硕大的金扳指，平面处是阴刻上去的，属于法兰德家的家徽。 奥尔辛见到后眉毛忍不住上挑，不动声色向后排看，果不其然看到那蠢货欧文家的和斗篷。纪德也注意到他的动静，伸手在奥尔辛手背上拍了拍，用他们两个人常用的密码传递讯息说：法兰德和欧文家有亲。 这件事奥尔辛还是知道的，欧文当时敢来挑衅自己的船就是因为自家的姐姐嫁给了法兰德家的哪个儿子，狗仗人势过来试探。被打扁后估计没少在法兰德家家主面前告状。而现任法兰德家家主与他仅一面之缘，首先能确定对方不在场。 到时间，会场的墙壁上蒙上黑纱遮蔽大部分光芒，待环境彻底变暗，黑布才缓缓拉开。用黑色石头堆砌而成的台阶上铺着天鹅绒的地毯，正中间有个金属打造的铁笼，大部分展品不论活物还是物品都会摆放在铁笼中。 每个展品会被摆在笼子正中间，笼子顶部有特地镶嵌的发光石，底部更是铺着一层，周围的黑色衬托出内里的光亮，将展品的所有细节都展露给在场的人。 拍卖开始加价也很简单，手背上的鱼印就是牌，举一次手，金额叠加一份。起拍价和每次叠加额都由台上的人规定，每个都不同。 第一件是条项链，由七条不同的美人鱼尾椎组成，每块雪白的骨都嵌入枚指甲盖大的宝石，七色用彩虹的顺序排列，反射着令人移不开眼的璀璨光芒。黄金打造的鱼骨链更是增添其质感，出场就收获无数吸气声。 奥尔辛本以为纪德会感兴趣，不料直到被人拍走，旁边的人都没换过姿势，似乎是已经入梦。得到这条项链的是个女人，穿着黑红配色的长裙，脸上的面具是纯白色没有五官。价格是下城区的一条街道的所属权。 接下来的藏品虽都是九成九稀罕货，奈何没一个对上奥尔辛胃口，象征性给别人添堵举手两次后就懒得再动。倒是左手边的法兰德家人很是沉稳，一直不曾有过任何动作。 倒数第三件藏品出来，才让奥尔辛感到紧张。大幕拉开，笼子里摆着个木桌，桌上是海大胖的武器，写着他名字的指虎。奥尔辛握着椅子扶手的手瞬间缩紧，这东西海大胖从不离身，现在能出现在这里，说明他也在这里。 不好的预感瞬间激增几百倍，他的动作被纪德发现，温热的手覆盖其上，示意他不要紧张。密码很快传来：我内定。 女人显然是早就知道了今晚的拍品情况，但碍于一些事情不能明着告诉他，才将他带来这个拍卖场中。 好。奥尔辛回复到。 第52章 “这件藏品与接下来的两件藏品可以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是一个摆件，也是一个武器。据说戴上手就可以拥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无限力量，而它正面可以被看到的奇特符号，源自神的世界。起拍价：蓝绿色珍珠，五颗。每次举手为加五颗。” 奥尔辛下意识回头看向周围的人，一片安静后斗篷举起了手。随上面的人喊出十颗的瞬间，旁边的法兰德家人终于有了动作。 “十五颗。” 可纪德一直没有动，奥尔辛也没能有动作。他不清楚市面上有多少颗海大胖的泪珠，但他手头所有的现在已经全在纪德手中。如果他没有记错，那一箱大大小小的，至少有两百。 回神，台上的人已经在喊第二遍的二十五颗，就在第三遍即将落地，纪德终于举起手，并出声道：“五十颗。” 场内瞬间呼声四起，奥尔辛感到左边有道凌厉目光传来。纪德则毫不在意，从腰间的包里随手拿出一个小布兜，直接丢到台上。服务生优雅捡起，当着众人的面将内容倒进黑色盘子，将每颗珍珠高举起并大声报数，而后放去旁边的空盘。 五十颗饱满圆润大小几乎相同的蓝绿色珍珠，一颗不少。 纪德也起身长腿一迈走上台，在服务生的迎接下从笼中取出那指虎，当着所有人的面放进自己的包里。 第56章 这也算是自产自销吧。奥尔辛没由来的想。 黑幕再度拉上，纪德敲过来新的讯息：下一件，不用管。 那是由海大胖头发编织而成的斗篷，灯光下显露出有些发白的墨蓝色，其中还有老亚瑟舍不得拆掉而做成装饰的小辫子做的绑带。服务生在指挥下将一杯海水倒在上面，水流过毫不停留，甚至激发出原本的鲜活的墨蓝色。如同还在海大胖头上时那般。 这件东西的起拍价，是中区的一块地皮，十亩以上，每次举手代表加两亩。 饶是富可敌国，也没人能在中区拥有太多地皮，毕竟那里作为离上区近但暗区多的地方，是很多人的心头爱。 敢举手的人寥寥无几，直到法兰德有动作也不过才加到十六亩。 “十八亩！”台上的人高呼一声，精明的眼神环顾四周确认再无人举手后再度高喝，等了大约二十秒，寂静中再无动作，才用肯定的语气最后说了句：“十八亩。” 地皮交易需要手续，服务生送来装着斗篷的盒子，乖乖站在男人身边等待最后一件藏品交易结束带对方去办理。 这次黑幕拉上了很久，久到奥尔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他已经猜到接下来那光下会是什么，可灵魂中有个声音一直在祈祷希望会出现奇迹。 用海大胖比划过的那句话说是什么来着？他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心里默念：我佛慈悲，哈利路亚。 只可惜，海大胖平日里拜来拜去的异世神祇不管这里。所以在黑幕揭开，他的心彻底沉到海底。金属笼子中是无知无觉的海大胖，手脚都被浸泡过水的牛皮绳牢牢捆绑，纤细脚踝处已经勒出血痕。 “方才的武器和斗篷都来自于这神奇的生命，他是人鱼，也是我们不曾了解过的种族。他有着美丽的金红色眼睛，鳃肉精致，泪滴便是那让人魂牵梦绕的蓝绿色珍珠。我的委托人说自己对他已经厌倦，想要将他给予有需要的同好。” “起拍价：一条人命。每次举手，加一条。” 以命换命，是这里交易活物的规矩。这些人命一般都是伊布埃尔悬赏名单上的人，什么人都可能会出现在上面，甚至是城主。 台上的人从口袋中拿出一个信封，拆开简短阅读片刻，而后发出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声音：“哇哦~第一条就是很神奇的存在呢。” 纪德的手指不住在扶手上敲击，有规律的哒哒声扰的奥尔辛心烦意乱，他的眼神无法从台子上的人移开，期待又生出恐惧。就在他的手握住纪德手的瞬间，台上的人开口道： “奥尔塞纳斯·凯·诺提勒斯。” 旁边法兰德家的人发出嗤笑声，似乎对这个名字有着无限厌恶。他没有逗留，起身跟着那服务生去交易上一笔。 在这个地方，第一排人的身份不会公开但也都心知肚明是上位者。当一个拍品出现让上位者离席的情况，许多人就会自动选择放弃。法兰德的离开成功让屋内的人少了一半，奥尔辛回头看，斗篷和欧文还坐在原位不曾动弹。 斗篷黑黢黢的衣帽下，几乎快要化做实体的光芒刺得奥尔辛头皮发麻。他甚至分不清对方是在看着自己还是看着台上的海大胖。 做好准备了吗？纪德突然地传讯让奥尔辛心头一颤，猛然转头，发现女人已经举起了手。 通常来说，人命交易都会流拍，除非是自己百分百有把握杀掉那名单里规定的人。而人命相关的起拍价，第一个举手的人，就要去负责除掉第一个名字。 “哦？这位客人是如何确定自己百分百可以除掉‘血魔’船长呢？”台上的人话语中笑意不减。 “先说第二个名字吧。”纪德开口。 台上的人礼貌鞠躬，铿锵有力地宣布道：“撒以利·凯·诺提勒斯。” 谁可以去杀掉一个已经死了三十年的人呢？奥尔辛不知道。 当台上的人读出自己父亲名字的时刻，奥尔辛看到身边的纪德蓦然站起，一把薄如纸片的纯白色贝壳匕首稳稳刺进他的胸膛。 属于海大胖的匕首精准没入第四根肋骨的缝隙直逼心脏，先是麻木，他下意识伸手握住纪德的手，可这颤抖带来剧痛和烧灼感，有血顺着伤口涌出带来无力感让他瘫软。 奥尔辛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黑纱后的灯在流泪，纪德的黑色面具在狞笑。而台上笼子里的海大胖站起身，在黑暗掩盖他视线的前一刻，轻松挣脱那束缚手脚的绳索，金红色的眼看着他。 只是看着他。 耳边是无休止的海浪声，海水拍击海岸发出恼人的噪音，绳索坠地的悉索声也被他捕捉到。以撒利的声音在海浪中回响，浑厚有力地重复着他的遗言： 保护好艾森弗洛特号，亚瑟，保护好她。 这句话如同魔咒将他牢牢捆住，那条由画布构成的大河再度出现在脚下，这次它有了尽头，顺着开满蓝色花朵的陆地向前奔流而去，最后没入灰色的大海。 海面上有一艘小船，那模糊的女人没了孕肚，只静静地站在船上向他伸出手。 来吧孩子。风带着声音从身后吹来，温柔地推着他向前走。他踩在河水之上，这次没有了蓝色交织金红色的那座桥，也没有了对这条河的恐惧。 “母亲……”奥尔辛在风中闻到了构成自己三十年噩梦的那天夜里的味道。海的腥咸，人类恐惧的臭以及风里无法被忽视的血气。而母亲那里似乎是清爽的，他看到风在船前停住，黑到不了女人脚边。 他开始跨步，开始慢跑，开始大步流星向着从未见过却无比熟悉的女人跑去，模糊的手从指尖开始变得清晰，他看到女人有着粉色的指甲，被海风吹得粗糙的皮肤，伸来的左手手指上戴着与父亲一样的戒指。 她的手背上有刺青，是一个船锚，在船锚的身体上，写着：撒以利&薇薇安。这个刺青也在撒以利的手上，一模一样。 薇薇安。是他母亲的名字。是他从未谋面的母亲的名字。四十七年想要见到对方的愿望在此刻马上要被满足，奥尔辛顾不得去思考这里是哪这个问题，他伸出手，只想立刻见到母亲。 他的指尖距离女人的手指只有短短一寸，只要再向前一步！只要一步！ 可风停了，蓝色的祝福从周边的花朵中冲出，变成无数丝线阻拦着他再前进。奥尔辛无法撕开那些丝线，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船被海浪推走。那手又变得模糊，风里的血腥越来越重。 奥尔辛怒火中烧，他开始大力撕扯那些丝线，任由它们割破双手。可没有血，只有皮肉外翻露出红色的肉，指头部分可以看到白骨。 丝线在小船消失时缓缓凝结成一双白皙柔嫩的手搂住他的脖颈，代表祝福的歌声再度出现，可这次它不再让人觉得舒适。奥尔辛握紧双拳，眼前满是血红。 目眦欲裂的他狠狠掰开那双胳膊，回头看，映入眼帘并不是淡金色的发，而是初见时从天而降的墨蓝色。 他的海狗站在身后，纤细苍白的手向他伸出，那些丝线缠绕在海大胖的身上，将男人向后面的黑暗中拖拽。 “别走。”他再度听到那个分不出男女的声音，沙哑，充满悲伤与急切，“奥尔辛，别走……” 奥尔辛生出一瞬间的犹豫，回头灰色的海已然空空荡荡，脚下的河也停止流动，而海狗被那些丝线越拽越远，金红色的眼中流出深绿色的血液。 不……奥尔辛迈开腿向海大胖追去。他已经没有了母亲，现在不能再没有那小哑巴人鱼。 河水开始倒流，花朵在枯萎，身后灰色的海追上他的脚步。可奥尔辛开始确定自己看到土地在变回平时会看到的颜色，每一步踏下都是属于鲜活的世界的重生。 “海大胖！”他呼唤着男人的名字，在被灰色大海抓住脚踝的那一刻奋力起跳。 海狗的手本该是冰冷的，在此刻却异常温暖。 第53章 海大胖苏醒时正听到有陌生的人在嘀嘀咕咕说一些奇怪的话语。手脚的束缚感让他不敢动，只能闭着眼睛去判断周围的情况。 听力被限制导致他无法确定此处有多少人，但从繁杂气息中，能够确定奥尔辛和斗篷都在。其中奥尔辛距离他很近，近到几乎就在眼前。周围只有身体侧后方的人在说话，说有人对他感觉到厌倦，要将他易主，起拍价为一条人命。 他变成了一件商品，正在被拍卖。海大胖心里很生气却不能轻举妄动，呼吸间听到那人说很有意思。紧接着就是奥尔辛全名的出现，应当是有人举手，被问到是否有把握除掉血魔船长。 说话的人有着奇怪的男声，听起来像是刻意变化过。对方让他继续念，然后就有了撒以利的名字，以及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 属于奥尔辛的气味瞬间爆炸开来。海大胖忍不住挣脱束缚起身，入目是一个奇怪的人用自己的贝壳匕首将另一个人的胸膛破开。从气味上看，只稍作挣扎的人就是奥尔辛。他戴着黑色的无脸面具，灰色的双眼缓缓闭合再无动作…… 第57章 不。 海大胖想要冲破眼前的笼子，可这东西上明显是被下了不可被破坏的咒法，周遭又有很多人类存在，他的能力被封无法突破。 奥尔辛！海大胖努力伸手向着前方，他分不清自己有没有哭，只知道眼前的所有东西都在旋转，他看不清手无力垂下的人是否还活着，只能看到属于自己的匕首在缓缓没入对方的身体。 他嘶吼着，疯狂地摇晃眼前的牢笼，可金属制品纹丝不动。海大胖分不清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恐惧、惊慌、无措甚至是愤怒，所有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只剩下暴怒。 那偷走自己贝壳匕首的人，那玷污自己人形成年礼的人，那个伤害了自己爱人的人…… 他必须死。海大胖在笼中凶相毕露，红色的眼睛中滴出深绿色的血液，他将那人的身型锁定，在无边怒火中感到斗篷靠近。 “我说过，你不该同情人类。”武灵子嬉笑的声音忽近忽远，只一瞬就打开牢笼的锁，将复仇的心释放出去。他没有停留，拉着欧文在事情变得混乱前离开。 来参加的人各个都是人精，笼中猎物生出獠牙的瞬间已经开始出逃。他们当然好奇刚才被杀掉的是不是那传奇的船长，但还是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毕竟从这里出去后，他是死是活，都只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海大胖将男人瞬间扑倒在地，本能和禁制抗争着，獠牙逐渐刺入对方脖颈的时候，纤细双手将指虎为他戴上。禁制的松动让海大胖在暴涨的冲动中，看到对方的真实面貌。 面具下的眼睛有着银色流光，能力在他之上，只用一只手抵住胸膛就使得他无法再深入。对方还恢复本身的声音，是个女人。 “鲛人可以让死人复活不是么？” 鲛人！这词语完全是意料之外。海大胖不敢再动，霎时间连鳃都紧闭无法呼吸。他的头发已经再次长长，现在无力垂在二人中间，女人手指轻搅墨蓝色发丝，语气平和。 “快些吧，他若是跨过冥河，就没救了。” 面具下的脸就是奥尔辛，与平时熟睡时完全不同的脸在昏暗光中展露出纸般的苍白。海大胖小心翼翼将人放平在地面，解开那繁琐衣服的同时，将自己的胸膛也露出来。 贝壳匕首沾满红色的血，抓在手中是温热黏稠的。海大胖来不及去管其他的事，将衣服胡乱塞进口中咬住，颤抖触碰过奥尔辛的脸，对着自己的心，将匕首缓缓没入。 血换血，心换心，命换命。 如同买下他需要用奥尔辛的命来交换一样，他要将人救回来，也需要用自己的寿命。对于鲛人，出生后可以在深海顺利活过前一百年，往后的生命除非自己放弃就几乎和无穷无尽没区别。 接近半神的种族为了对抗无穷无尽带来的孤寂，不知从哪一代的先祖开始，他们拥有可以将自己的寿命给出去的能力。当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值得将爱分享出去的人，他们就可以用半块心脏来分享永生的机会。 而这个选择带来的问题，是捆绑。他们不会有所谓永生永世，只有着纠缠不清的漫长一生。双生共死，如果有一方不想活，另一方也必须死。 女人的话让海大胖没有半分犹豫，拔出奥尔辛肋间匕首的时候，直接就切入身体将心脏分享出来。玫红色的肉块混着深绿色血液被他捧在手心，忍着疼痛，切开男人的腹部，伸手进去。 人类的心是有弹性的，强有力的生命本源饶是被破坏也保持属于它的韧劲。鲜红的血如流淌的河，沉默地向着死亡奔去，带走人体的温度，带走活着的人的思念。 海大胖没吃过人，但此时此刻他的手进入了人类的胸腔，在温暖和层层阻碍中找到那颗肉团，将自己的软肉同它牢牢握住。俯身低头，张嘴包裹住奥尔辛心脏处的伤口，将血吮吸喝得干净。 他们的血混合出大地土壤的色彩，他感觉到手心的肉团开始慢慢收缩，收缩到变硬的瞬间骤然变回原形，带动他的半颗心一起剧烈抖动。 扑通—— 耳边是属于奥尔辛和自己的心跳声，紧随其后是雨滴般落下的泪和疼痛。深绿色血液被男人的伤口吸收，奔走的血河倒流回源头内，冰冷退却。 人类生出鳞片，鳃裂出现在耳后。头发慢慢地，慢慢地变成褐色，如同春日还未被嫩绿覆盖的湿润土地。鲛人伏在逐渐恢复温度的身体上，疼痛已经让他无法保持理智。 对不起。 他没能得到奥尔辛的同意就将他变成了长寿的怪物。 对不起。 海大胖吐掉嘴里被咬破的衣服，抓住匕首死死抱住奥尔辛的身体，如幼儿般紧贴男人的胸膛。 不会分开了。他听到有河流跨过自己的心，听到肉在生长，听到空气在腔内流动，听到奥尔辛在遥远的河边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血魔”船长奥尔塞纳斯·凯·诺提勒斯死掉的消息在整个伊布埃尔传开。艾森弗洛特号停在港口没有任何动作，早早就守在周围等着看热闹的人们没有等来里面人出现澄清或反驳，整个船都像是死掉一般变得灰暗。 大家试图找到路登上这艘传奇之舟，奈何没有任何绳梯一类的东西垂下可以攀爬。有胆大者高声呼喊，将是与否的问题抛去船上。回答他的只有海风和水鸟，偶尔人群里会出现不同的声音附和。 修女号不见踪影，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驶离了港口，无声无息。负责登记核对的人罕见没能回答出停留港口的船的下落，他迷茫的看着队形的缺口，仔细思考自己不久前的最后一次检查，那个时候船还是在的。 城市中属于“血魔”的成员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大家对他们的印象全部都停留在了这消息出现之前。这群人似乎是早早闻到风声般躲藏起来，半点踪迹都没留下。 而纪德的人很快进入拍卖场，将两具活得不是很好的非人类秘密带走。她看着自己的杰作，同缇丝坐在自家水池前喝茶。 艳阳高照，金灿灿的光洒在水面投下碎钻，清澈见底的水里泡着两具一动不动的身体。其中一具变回了人鱼模样，蓝绿色的鱼尾是那么让人爱不释手，有猫儿蹲在池边不住捞水想要将那大鱼据为己有。 “你是亲姑姑，这么做真的好么？”纪德啃着点心，甜腻的口感瞬间让她发出餍足叹息声，“好吃！” 黑裙的缇丝慵懒窝在躺椅里，一双白嫩的脚轻轻晃来晃去，无比悠闲地看着手里新的卡牌。地上躺着张画有圆盘图案的卡，圆盘的四角被元素符号环绕，看上去似乎是个能够转动的轮毂。 “谁让你惦记那小人鱼。不这样，怎么让他俩全身而退。”缇丝手法熟稔地洗牌，说话间从中抽出张天平卡来，“现在公平了，法兰德家有可以威胁到你地位的存在，你也能够去威胁他们。你该感谢我。” “哼。”纪德咽下嘴里的东西，“鲛人很弱，小孩再能打也没法对付那位。不过……” 她笑着看看池子里还没有回魂的奥尔辛，声音低沉空灵：“我世人非我世人，异乡客非异乡客。月下的灵魂缠绕者，得以窥探圣洁白光……” “寻找海之泪的歌谣中这句话，能用这种方法再见到，也是我想不到的。” 缇丝咋舌，语气中满是无奈：“谁让这些神话故事的缔造者都是谜语人呢。要不是撒以利留下线索，鬼晓得这些东西该怎么破解。从现在的情况看，七十年前的玛丽亚号有没有得到海之泪的还真不好说。” 二人享受着微风与阳光，丝毫不在意池子里的两个生命的死活。那猫儿已经放弃，撒着欢去追蝴蝶。 “那些小海盗就开一艘船走，是不是太憋屈了。”纪德转战新的甜品，手指堪堪触到就被截胡。缇丝毫无形象将那一块全塞进自己嘴里，含糊道管他们作甚，能提前让他们离开都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啧，吃你那份。”纪德伸手去拍，咬牙切齿，“也就是你能想出来让船员撂下船长跑路的主意，当时那灰头发小孩脸都黑了。只是可惜小狼人，还在尤利娅那边被搓摩。” 他俩根本不用操心。缇丝伸懒腰笑嘻嘻道：“尤利娅有分寸。” 第54章 佩罗卡站在修女号的甲板上，眼瞅着船快因为吃水太深而一股脑翻个面把他们所有人都送进海里。比利和自己的观测员争抢瞭望台的所有权，老亚瑟抱着酒壶坐在船舷处黯然神伤。 伤个屁啊你。佩罗卡忍不住想冲出重新启用的船长室给他两脚，萨迦柔软的手抓住他胳膊，温和的笑容瞬间消解掉所有火气。男人转身抱住自己老婆，啄木鸟似的在对方脖子上落下好几个吻。 “你说，咱这么做真的好么？”不是不相信奥尔辛的姑姑，只是这个处理方式实在有违他们的信仰。 萨迦抱着佩罗卡，声音中满是安慰之意：“相信她，她比我们更懂伊布埃尔。” 在奥尔辛被大张旗鼓地接走的时候，萨迦就受到来自缇丝的讯息。女巫送来的信笺上写明奥尔辛会面临的危险外，还提供给他们详细的规避风险策略。 第58章 在酒馆里，缇丝就曾明里暗里提醒过佩罗卡如果后面接收到自己的提示一定要照做，奥尔辛也持默认态度。这就让萨迦在说出计划内容后，他心中哪怕有百万个想不通也严格执行，召集齐除船长和那俩非人类船员之外的所有人后，连夜开着修女号离开伊布埃尔码头管辖的海域。 “别逗留，去丝丝罗拉群岛等待，如五日后不见到艾森弗洛特号，就向着螺旋之塔进发，在途中的城市候着，别回伊布埃尔。”缇丝告诉他们，伊布埃尔中有人对人鱼的存在有着极为强大的好奇心与占有欲。 对方势力强大手段高明，饶是纪德这种身份出面都不好对付。所以她们想到不破不立，觉得这种时候或许只有祭出奥尔辛才能破局。 “你们的离去是对船队的保护，请保证自身的安全，并存护未来的火种。奥尔辛有我等相助，最差的局面也不过是被驱逐出伊布埃尔。螺旋之塔是你们必经的坎坷，直面吧孩子，不要退缩。” 当利刃悬于颅顶，海洋自会打开出路。 佩罗卡总觉得缇丝有事瞒着自己，可奥尔辛都示意他们不要多问，就是有问题也得憋着。修女号使出伊布埃尔海域的时候，加菲尔德的飞鸟传书也适时到达。 牛皮纸上的字每个笔画都在颤抖，内容简短，但极为有力：船长死了。 饶是已经做好准备，在看到这几个字时，佩罗卡还是忍不住心脏抽痛。传讯的内容佩罗卡没告诉其他人，看罢直接烧毁，站在自己的船长室中深呼吸数次才能平心静气。 还好萨迦在身边，温热的怀抱为他带来安慰，说他们都没事。 是啊。佩罗卡完全信任着萨迦。他们人鱼之间有着独特的交流方式，想来是已经通过气。他看着牛皮纸化作灰烬，将长发束起，大步走出船长室告诉所有人，向丝丝罗拉岛全速出发。 泡在水里的海大胖率先醒来。隔着水晒太阳跟隔着玻璃晒太阳有得一拼。背部皮肤在曝晒下发紧，像是被火把炙烤，又如同有人扯走背部的所有皮肤般直接晒着肉。 心脏处的痛楚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是变得沉重的身体。同非鲛人种族共享生命的副作用就是身体也会逐渐被对方的特征取代，比如现在，他能确定奥尔辛以前断过的腿骨愈合得并不理想，冷水泡的久了会痛。 人类身体有种莫名其妙的沉重感，仿佛要行走在这个世界已经是拼尽全力，更别提还要对付地心引力。怀里还抱着奥尔辛，心跳已经完全同频的男人还在沉睡，皮肤依旧是那让他喜欢又羡慕的颜色，只是多出来些半透明的鳞片。 奥尔辛生长出的鳞片和他不是同款，这算是海大胖想不通的地方。按照道理说，奥尔辛作为纯正的人类，被他同化后鳞片就该跟自己一模一样，毕竟这么多年大家都是这么告诉他的。可现在眼前人就是发展出不同的颜色，连两腮都长在而后不是脖子上。 海大胖说不清楚自己现在具体是什么心情，但看着奥尔辛在水里也能呼吸的沉稳睡颜，又高兴又觉得恐惧。他开心自己救回了男人，恐惧在不远的未来他一定会离开，到时候留下奥尔辛用这副样子生活…… 假如某天奥尔辛血性上来选择自我了结，他会在异世界也死去，再是咎由自取也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男人饶是变成半鲛人也有着海大胖无法拥有的温暖体温，他缱绻地抚过奥尔辛的脸，开始思考对方醒后会对自己说什么。是生气？是埋怨？亦或是像那日在酒馆一般不言不语地离开。 从到达伊布埃尔开始，所有的事都在往海大胖无法预料的地方走。他不懂为什么人类可以轻易被外族人煽动，甚至对方同为非人类的种族。武灵子在那些贵族跟前说了什么他无法知道，但自己俨然已经成为一个行走的稀有珍珠的制造机器，价值不言而喻。 被绑架，被拍卖到被救，其中有多少人参与他不愿意去细想。甚至从现在看来，那个项链会被拍卖的讯息也不会有多真实。海大胖缓过了劲，才认真观察周围的情况。 并不是他想象的牢笼污水，反倒是一处特殊打造出来有着海水的干净池子，其中还有奇怪植物生长，水质干净清澈，观赏性鱼类在旁边游来游去，丝毫不受他鲛人的气场影响。 不过周围的屏蔽还在，他听不到很远的地方，嗅觉也受到影响，甚至出现了鼻塞的迹象。可鲛人是靠鳃呼吸的，鼻塞感还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伸手去揉鼻子，后知后觉想到这应该也是奥尔辛的身体问题之一。 这小子天天在海上飘着居然还会有鼻炎！？海大胖没忍住又思绪乱飘，看着静静躺着的人，心情莫名愉悦了一瞬间。 贝壳匕首也还在手里，看着害了奥尔辛的东西，海大胖瞬间又开始失落。他开始觉得自己没用，明明是专属武器，却被随便什么人拿走使用，还重伤了自己的……男友。 现在情况已经复杂到让他觉得烧脑，毕竟未在对方允许下就分享生命并成功将其转化，莫说是对方醒后有一万个不愿意，就是被自己家里人知道，免不了被揍成胖头鱼。 更何况，这人还是个异世界海盗，从他身上曾经闻到过的味道看，至少是有跟其他人鱼的尸体亲密接触过。 可以亲近人类但尽量别在谈恋爱，可以分享生命但不许是人类，可以留在人间但不能走太远…… 这三条，是他决定变成人类上岸前，父母让他发过誓必须要遵守的内容。当时在龙王爷爷面前发誓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不过短短十九年，就被轻松地全部违背。 回去后一定会被打断腿吧。海大胖忍不住觉得尾巴发麻，鳞片都炸开来。也不管这里是哪，伸手抓过一条活鱼塞进嘴里嚼着，翻身打算爬上岸看看情况。 距离水面的高度都不需要甩尾借力，海大胖双臂一挥轻松钻出水面，眼前画面晃动，最后定格在一个毛茸茸的生物脸上。 猫。作为海族，上岸后首个会面临的“敌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长相可爱的生物明明来自沙漠，却对水里的东西有着无比的热爱。抓鱼的手法有时候比人形的他还要灵活。更别提刚做人的海大胖还被一只大狸花猫追得跑了三条街。 救命！！！这要是队长在这里，海大胖绝对已经钻进对方怀里放声尖叫，然后被战车姐姐揍得满地乱爬。奈何这里没有队长，也没有战车姐姐，所以海大胖只能短促地发出吱声后掉回水中，从另一边再探头。 这次看到的是巨大的遮阳伞，伞下两把躺椅，椅子上铺着毛毯，毯上是两个睡得正香的女人。一黑一白的裙子恍惚让海大胖以为自己见到了某两位来自下面的使者。 黑色那个是缇丝。女人枕着毯子叠起来的枕头，整个人呈现大字型以极其刁钻的方式挂在躺椅上。白色那位倒是睡得优雅，除了淡金色长发掉进装着红色液体的杯子里外看着还不错。 猫猫倒是锲而不舍，从那头哒哒哒又来到海大胖面前，眨巴着蓝色的眼睛，抬起前爪对着他撑住身体的胳膊就是一记暴击。好消息是这美女没露指甲，坏消息是正好打在海大胖的麻筋上。 嗷——鲛人砸回水里，捂着被打的地方，躺在奥尔辛身上扭动来试图寻求安慰。可惜对方还处在恢复期毫无反应，最后是他姑妈大手一捞，就给他跟捞猪蹄似的抓出去。 “你这种族也怕猫？”女人脸上还有被压出来的红印，睡眼朦胧，正说这话呢打了个大哈欠。 海大胖瘪嘴，委屈指着被打的地方：‘不，只有我怕猫。’ “哈哈哈哈哈——”白裙子的女人放声大笑，声音爽朗清脆听着像是冰雹往下掉，“看来我家凯文也是有自己的威望了，能被这么厉害的鲛人感到害怕。” 声音瞬间让海大胖反应过来这女人就是当时刺杀奥尔辛的那位，怒火中烧变出人腿就要过去报复。 然后他被缇丝按回水里，姑妈微笑着甩来个大号浴巾，语气平和地嘱咐道：“别遛鸟。” 第55章 打不过。 海大胖绝望看着天空，白云如绢纱缓缓飘过，清风推着它们前行，如许多毛毛在飞。而蓝天下是苍翠的树木和笑眯眯的纪德，女人优雅晃悠手中的扇子，红色眼睛里满是轻松愉快。 “你毕竟年纪还小。”纪德的声音带着揶揄意思，“打不过我正常的。” 两句话，海大胖只承认一半。首先自己已经九百多岁根本不小，其次才是打不过正常。女人的速度力量身法都在他之上数倍，更别说此时的自己还是戴着指虎远离缇丝可以全部释放力量的版本。 一拳挥出去连纪德的发丝都没碰到，就在天旋地转中咣当倒地。草坪很柔软，带着让人心旷神怡的青草香气，还能闻到那猫平时圈领地的范围，甚至是几个藏在周围的人类。 ‘你到底是什么？’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海大胖在缇丝的解释下也明白这件事是她俩想出来的“解决办法”，很怪、很危险还很不人道，但真的有用。那股围绕在他周围的屏蔽能量减轻些许，至少听力已经恢复了三成。 第59章 至于绑架他的人就是暂时还潜藏着的敌方，缇丝站在自己卧室看了全过程，在腰包被搜刮前提前拿走了匕首、手机和钱包。 “嗯……按照你那个世界的大概称呼，叫超能力者。”纪德的回答如平地惊雷，炸地海大胖骤然翻起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穿越这档子事，又不是你开的先例。” 海大胖噎得慌。憋着一口气吭哧半天，比划问对方在自己之前还来过多少。 扇子轻摇，纪德掀裙子到大腿根位置，指着白花花的皮肤给他看上面的刺青。海大胖在对方做出动作就下意识低头避嫌，不料下巴被大力掰过去，鼻尖距离皮肤就一指宽距离。 一股不知名花朵的清香钻进鼻腔，海大胖敢肯定自己像个被点着的引信整个人都燃了起来。他很庆幸这种时候作为鲛人不会没出息地流鼻血，虽然是个不折不扣喜欢男人的鲛人，但对于漂亮的女人还是具备欣赏能力的。 “你看看这几个字，是你们那里的嘛！！”抓住海大胖下巴的人十分兴奋，丝毫不介意自己现在处于大曝光的状态。鲛人眼观鼻鼻观心地将视线克制在刺青位置。刺青的手法有些许生疏，线条并不流畅，有几个地方甚至还没连上。 不过海大胖看到内容的瞬间，在心里把这辈子的痛苦事都想了个遍，憋得两腮胀痛好悬没把舌头都咬断才憋住笑。他挣脱女人的手，点头表示这字自己认识。 “是美丽的意思吗？”长裙下落。海大胖能肯定自己现在是表情狰狞十分不好看。可抬头对上女人的表情，他深呼吸平复心情，猛烈点头表示这几个字就是在夸她漂亮。 得到满意答案的纪德丝毫不在意他的反常表情，还很开心地蹦跶回躺椅上，得意洋洋对缇丝炫耀说自己当时肯定是遇到了好人。 不，纪德女士，不。海大胖望天。我们那里夸人漂亮一般不会用“真的很不错”，还纹在大腿根上。 在好奇的猫到他身边前，海大胖追随纪德的脚步来到遮阳伞下。路过水池子往里看，奥尔辛安安静静躺在池底，身上鳞片随水波闪闪发亮。他爬上为自己准备的躺椅，美美盖上毯子看向两个开始拼酒的女士。 ‘给我解释一下呗。’他抓起点心啃啃啃，‘感觉从到这里，我就活在算计中。’ “哈。”纪德笑了，眼神飘忽不定。缇丝倒是冷静，仰头闷掉杯中的酒，笑盈盈地用手指卷着头发，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沉默到海大胖吃完整盘点心舔手指，二位才拖着他往屋子里走，神神秘秘的。暂时只穿着条大浴巾的海大胖惊恐看向两个行为古怪的人，想要伸手攥住浴巾都做不到。他在被佣人们看光和社死之间，选择变回鱼尾巴来保全自己的脸面。 纪德家的床很软，比诺提勒斯家的床铺还让人心生舒适。但鲛人被两个怪力女人扔上去，毛毯牢牢裹住脖子以下，束缚感让这个场景变得像是早市上卖猪肉的摊子。他就是那个猪。 无法伸出手就无法交流，这屋子装修得再华丽再奢侈，也让站在床边凝视的一黑一白看起来像是要带他走的两位差人。梦回恐怖片，海大胖连把腿变回去这件事都忘记，鱼尾下意识煽动，抬起毛毯的瞬间，纪德就一把抓了上去。 “别乱动！”纪德温热的手从善如流地伸进被子里，仔细摸过尾鳍的每个细节，发出餍足地叹息，“我终于摸到真的鲛人了。啊！活的！能动！！” 纪德长相同缇丝一样，从脸上看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年人，眼尾有着无法磨灭的皱纹，皮肤有些许松弛微微下垂，奈何精气神比很多年轻人都要充实。 一双手甚至不能满足，还给毯子掀起来，整个上半身都抱在尾巴上，指甲刮过鱼鳞发出刷拉拉的动静。 海大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毯子加身，毕竟正常情况下，自己在被抓住鱼尾的时候就连滚带爬地离开。女人们把所有的可能性都预料到了，为的就是让他“心甘情愿”被把玩。所以刚才的躺椅和点心就是烟雾弹。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鳞片在长甲刮蹭下开始发痒，如同有许多小虫顺着鳞间缝隙钻入，想要拍打缓解却因手被束缚无可奈何。缇丝是不折不扣的人类，海大胖一身能力无法触发，纪德还坐在尾鳍之上。 救命——海大胖难受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蓝绿色的小圆珠子下雨似的往地上滚。他觉得十大酷刑放在此时此刻也不过如此。女人们似乎是发现了新大陆，尤其是白裙子的纪德，尖叫声响彻屋顶，惹得门外的佣人都探进头来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去把我藏宝匣拿来一个！”纪德大手一挥。有眼力见的女仆已经走进来开始收集地上的珠子。缇丝稳如泰山压住缠绕海大胖上半身的毯子，表情淡然仿佛自己做得这件事天经地义。 或许是鲛人的生殖系统也是二位的研究对象之一，纪德那不安分的手开始鬼鬼祟祟往上走…… “夫人！”救世主一般的声音从天而降，“院外有狼人来见。”通报声将海大胖解救，纪德手就停在门口，依依不舍地收回，满脸都是被打断又无可奈何的不满。 感谢小姐姐，感谢狼人，感谢老天爷。海大胖身子一轻，连忙用毯子将自己下半身裹得密不透风并瞬间变回人腿，同时把心放回肚子里，抬头正对上缇丝揶揄地眼神。 ‘姑妈……’海大胖呲牙咧嘴表达不满，用缇丝专门教给他的称呼手势去戳戳女人的腰。黑裙的人只是笑盈盈捧着自己的脸，俯下身在海大胖的额头亲了口，柔声说：“谁让你这么罕见。探索精神人人都要有嘛。” 别在这种时候撒娇啊！！海大胖张开嘴无声呐喊，抓着缇丝的胳膊摇晃着来发泄。长者的眼神满是宠溺和爱护，将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又亲。与纪德完全不同的反应让海大胖没法再哼哼唧唧生气，他长舒一口气，指指身体，问能不能给条裤子穿。 “怕什么。”缇丝用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笑，“搞得好像我俩什么没见过似的。” ‘这跟见过没见过有什么关系？！’自认为年纪足够称之是吃过见过的海大胖呆愣当场，指着自己的鼻子露出完全不能相信的表情，‘我不能光着腚到处跑吧？’ 比划完看到缇丝的表情，海大胖无法淡定。女人脸上写满“没有关系”四个大字，甚至冲他友善地微笑，配合后面纪德不住附和地点头……这完全就是让自己光腚满地跑的意思啊！ 毛毯现在就是海大胖的战衣，鲛人吞下一口口水，起身在确定不会走光的角度把毯子在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恨不得连床单都掀下来披上。过成鸡肉卷都觉得不放心，把边角狠狠塞进里面，扯几下确认不掉才作罢。 两位女士笑得前仰后合，海大胖确定地上闷头捡珍珠的那个小姐姐肯定也笑了。做人十九年都被告知要好好穿衣服的他第一次听到可以放飞自我的要求还真是半点都不能习惯，尤其还是人类女性说出来的。 流氓！海大胖心里恶狠狠吐槽。 纪德将那位到访的狼人也邀请到这里。本来以为会是加菲尔德的海大胖还伸长脖子看着门外半天满心期待，结果走进来一位身穿长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魁梧汉子，单边耳朵上还戴着颗闪闪亮的耳钉。 这位狼人的体型比加菲尔德更加壮硕，饱满的胸肌被长袍包裹几乎要跳出来，白色的毛露在亚麻色长袍外，看上去如同一块涂抹着斑驳奶油的戚风蛋糕。而他闻起来像是从药店里走出来的，身上满是草药类的香气。 海大胖还从这位的身上闻到了陆地兽人都会有的气息，其中包括灰烬、灌木以及不同于加菲尔德身体的暖和味道。眼前的狼人应当是出生在温暖的地方，不似加菲尔德家乡那般寒冷。 “夫人。诺提勒斯夫人。下午好。”狼人声音有着不同于外表的清亮，是个少年，“我奉命来给您送东西。” 第56章 海大胖送给奥尔辛的手链，男人似乎是将其用胶水黏住般般牢固，饶是被人捅了都稳稳戴在手腕上。或者说，海大胖给男人的所有东西他都好好地保存着，除过那些泪珠。 鲛人心中最大的刺莫过于自己弄丢了奥尔辛给的项链，在被算计到又是绑架又是拍卖更是让他割心救人前，他曾有机会去拿回那东西。能让贵族参与的拍卖会几乎不会流拍东西，也没人知道武灵子将其交出去时为项链赋予什么样的背景故事。 在海大胖的心里，那项链十有八九已经由哪个贵族以高价收藏，且不会戴出去让他有机会赎回。那块骨头从外壳中出现，变成根针扎在海大胖现在只剩一半的心脏上，光是想起来都会痛。 来到伊布埃尔满打满算不到七天，他就经历了自己受伤—与奥尔辛分开—被绑架—变身拍品—奥尔辛死亡—割心复活这一系列的痛苦事情。两个明显什么都知道但永远不开口的人插科打诨避开问题，能力还被屏蔽…… 海大胖想找个最高的天台跳一跳来缓解心中郁结。尤其，武灵子的去向现在也是完全没了消息，如果对方已经先行去了螺旋之塔海域，只会让后面的工作更加难办。 第60章 刺杀事件的真相。火焰女妖与武灵子结盟的目的。螺旋之塔海域有关海之泪的地图……桩桩件件都让海大胖觉得这个任务越来越难做。 纪德和狼人说话的功夫，海大胖坐在床边将最近的事情逐一复盘思考，手指轻轻在床铺上敲击，开始给所有事情都标注出轻重缓急的顺序。手机上队长发来的消息虽然不能确定是什么时候，但结合这边的时间流速和队长处理类似事件的速度来算，自己那边至少已经过去三天以上。 这个世界能够被确定是未登记在册的，可纪德又透露出曾经也来过超能力者的信息，说明有其他世界的人在这里存在并离开。至于对方使用的方法就不得而知。 而现在奥尔辛醒来的时间未定，艾森弗洛特号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被带走的加菲尔德肯定也没有回到船队……海大胖心中产生出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毕竟纪德是自己无法战胜的存在，加上那个和武灵子同一阵营的神秘人物。海大胖习惯性去摸下巴，没注意到屋内的变化。抬手的时候，有温热大手将他胳膊抓住，紧接着就是条绳子稳稳出现在手心。 牛皮链，锈螺母，中间是被透明物质包裹起来的骨茬。落在他手上的瞬间，属于奥尔辛的气息扑面而来。 项链…… 海大胖惊讶抬头，正对上纪德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狼人已经离开，女人得意洋洋舞动小扇子，长睫毛随眼皮忽上忽下，故意将耳边的头发用手拨撩一下，柔声软语地说： “哎呀，帮了个小忙，不知道会得到怎样的报……” 纪德没能说完话，就被男人抱了个满怀。身体柔软如女性的鲛人紧攥那条项链，被蹂躏过的头发乱糟糟堆在她耳边，因体温低于人类，像杯从地窖里刚拿出来的冷水。 鲛人不同于人鱼，他们即使不与童话里的女巫做交易，在可以化形出人腿的时候也无法开口说话。可他们亲近着人类，饶是曾经被伤害过也会有前赴后继的鲛人选择化出双腿去人类世界。 而此时此刻，纪德确定这孩子又哭了。她能听到自己背后传来劈里啪啦的声音，顺着脚边滚走的珠子们被侍女仔细捡起，一个不留。本想讹这小孩几片鳞片的纪德突然没了开口的心思，只温柔地抱住对方，任由他沉默地啜泣。 她与缇丝相交多年，老友家这传奇小孩的故事也听过不少。四十多岁就能闯荡出名号的人在世界上并不多，尤其是海上。神秘又汹涌的海洋不论多少生命都能吞没，祂才不会管站在水面的生命是重要不重要，轻轻打个喷嚏都可以轻松带走一船人。 而奥尔辛在挑战祂，一次又一次战胜所有人眼中的不可能，就和当年撒以利做的事一样。她不好说这些事是对是错，但父子俩所做之事确实是让人佩服得紧。 至于八卦中心的情史，缇丝更是讲得绘声绘色。撒以利对薇薇安的神情天地可鉴，奥尔辛和杰西卡的故事让人唏嘘但喜闻乐见。可在缇丝说出奥尔辛和这个小鲛人的故事时，纪德简直想端来盘瓜子边嗑边听。 得益于佩罗卡的殷勤传信，二人的相遇到相知再到表明心意的过程比奥尔辛的下颌线还要清晰。为此，缇丝没少借巫术给佩罗卡送点心解馋。 当得知鲛人的敌人先一步来到伊布埃尔，纪德和缇丝商量都没商量就坐起准备工作，在艾森弗洛特号靠岸的第一时间给奥尔辛叫出来说了所有计划。 奥尔辛为爱冲锋，提出会配合后连句重话都没说。后面缇丝和纪德喝茶时讨论这事，都忍不住叹息说恋爱让人盲目。 不过等见到小鲛人，纪德完全理解奥尔辛为什么会这么拼命。抛开颜值，光是性格都能把奥尔辛这老光棍套得死死的。男人的喜好从杰西卡时期就已经定死，加上他妈薇薇安当年看上撒以利的理由，不难分析这没见过面的母子俩其实喜欢的类型都差不多。 眼下被哭唧唧的小鲛人抱住，纪德表情爽得像是要升天。她挤眉弄眼给缇丝传达自己的心情，双手紧扣男人薄薄的背，嘴快咧到耳朵根。而好姐妹则回复来我懂你的表情，显然是已经体会过怀里小朋友的可爱。 哭够了的海大胖小心翼翼将项链给自己挂回脖子上，想了想，用自己为数不多会的法术咒语给项链叠了层无法被破坏的buff。这下就是自己死，这项链都没法离开脖子。 纪德饶有兴趣看着海大胖施法，问他对这些咒语懂得多少。海大胖缓过劲脑子也变回灵光模样，比划解释： ‘我从鱼尾变人腿是一个，还有个用自然元素来加固冷冻，再就是这种防止无生命物被破坏的。鲛人族虽然是海妖，但我对法术方面，毫无建树。’ 男人带着几分尬尴和无奈的笑容简直让两个女人的心都要化掉，缇丝忍不住伸手去捏海大胖的脸，揉搓一番：“你真是太可爱了，要不是奥尔辛还活着，我真想把你抓回去当小男友养着。” “是的，我也缺你这样的小可爱陪伴。”纪德附和道。 海大胖瞪大眼睛，慌乱地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手舞足蹈表示自己这辈子从出生就喜欢男人，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事去祸害姑娘。 ‘我！是个0！’海大胖自豪地表明身份。 气氛瞬间僵硬，两个女士若有所思看着海大胖，眼神中写满揶揄，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后面还是负责捡珍珠的女仆憋不住笑，噗嗤一声打破静谧场面，惹得纪德和缇丝突然放声大笑，笑得是前仰后合。 “你太可爱了。”纪德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天啊，太棒了。” 不明所以的海大胖挠挠头，心想只是说出自己的性取向，怎么会让两个加起来过百岁的人类笑成这样。女仆放下已经装满的匣子，从衣柜中翻出身轻便睡衣递给海大胖。 “先生，您可以穿这件哦。”女仆微笑的模样沐浴在阳光下，海大胖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天使姐姐。千恩万谢接过衣服，环顾四周发现没有可以躲起来更换的地方。 笑够了的两人揉着肚子挥挥手走出去，示意他换好就出来。海大胖得以休息片刻，忙不迭穿好睡衣，在心里向满天神佛许愿，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姑奶奶能别再插科打诨，而是给他说点有用的信息。 他现在除过需要衣服，更需要得到些干货以便思考接下来的任务该如何进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是武灵子已经启航赶向螺旋之塔海域，他光靠自己游也能很快赶上。可惜奥尔辛还在恢复期，不然还能带上他好好习惯下变成半鲛人的身体。 倒是女仆送来他的腰包，海大胖检查里面东西没有少，顺便将贝壳匕首放进去。打开手机，没有任何信息更新，电量还剩百分之四十五。正欲关机，海大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装修对审判姐姐是很好的素材，把整个房子的装修拍摄下来，还给几个漂亮装饰进行细节特写。 姐姐一定会很喜欢。海大胖心满意足装起手机走出卧室。 等在外面的却不是女仆，是个穿着盔甲的高壮男性。对方冷漠走在左前方位置，一手扶腰间长剑剑鞘，一手稳抓剑柄准备好随时拔剑。 因为对自己的封控能量减少很多，海大胖可以轻易听到这所宅邸之外的声音，嗅觉也恢复些许，至少能够问出这里有着许多的不是人类的种族生存。 就比如眼前这个男人，闻起来像是人类和猫族的混合体。不远处草坪上修剪树木的园丁是树精，打扫卫生的阿姨是蜘蛛，还有个罕见的石妖在充满香料和肉类的屋子里，像是厨子。 想起在到达伊布埃尔前听到的有关这里的介绍，海大胖此时才算是明白为什么说它很包容。相比起霍尔伽德的谨慎与无畏镇的仇视，伊布埃尔才是真正做到对其他种族一视同仁的地方。 不论这些人是在做什么，他们至少不用担心变成人类后会被驱逐甚至是猎杀。 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海大胖确定自己一定会爱上这里。 第57章 女人们在餐厅等他。 装修得用豪华都不足以形容的地方让海大胖忍不住停下脚步驻足观看其设计，光是屋顶上的彩绘都够他看到脖子僵硬。缤纷的内容似乎是这个世界的一些神话故事，各式人物完美融入风景，场面宏大壮观，只一眼就能看出内容核心所在。 正中间的六张壁画两侧有从画中离开的类似于天使的小人向四面八方飞去，手中拿着乐器，脸上或平和或开心，身边有金光环绕，似是在为来到餐厅的人播撒祝福。 长方形的餐厅正中间摆着足够坐三十个人的桌子，纪德位于主位，缇丝在右手边的位置，属于他的左侧椅子已经被拉开，有女仆端着托盘等在那里。 海大胖不敢走得太快，生怕稍有不慎将周围繁琐的装饰给碰倒需要自己赔钱。他清晰看到，不论是桌椅还是桌上的餐具，哪怕只是一个垫巾，边缘都被细细勾着层金边。 鲛人族对亮晶晶的喜爱不如鸦族，但此时此刻，他十分想拿上旁边镶嵌金边的盘子就跑。他家在鲛人族里大小也算是个有名的，可跟眼前这位比起来，用姐姐的话说就是：星空与尘埃。 第61章 直到屁股贴上凳子面，海大胖才收回对闪亮亮东西想要带走的心，看女仆将一碗大小不一的蔬菜碗摆在自己眼前。里面还放着奇怪的肉，佐以淡黄色且夹杂许多黑色颗粒的酱汁。 闻起来有点类似于沙拉酱，奈何海大胖分析不出来里面还有什么奇怪的香料，只知道这菜吃起来味道还行，就是肉有些塞牙。 而这个地方显然是有着属于自己文化的用餐礼仪的，奈何佩罗卡老师在课程教学中从来没有涉及此类内容，海大胖只能拿出自己家里的教学内容来应对。 在第二道菜摆上桌前，由于两个女士没有开口，海大胖也只能默默闷头啃草。而第二道菜，海大胖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 哪家好人会把肉排做成鱼尾巴的样子，还给上面浇上酱汁，看起来如同红烧人鱼尾一般。海大胖舌头在嘴里转了又转，最终抬头看向纪德，果不其然收获对方似笑非笑明显在憋笑的表情。 “特色。”缇丝深呼吸的声音比说话声还大，给海大胖都气笑了。好一个特色。 鲛人恶狠狠用叉子戳起肉排，没有丝毫进食礼仪，张大嘴就去咬。样子属实是让人难以接受，但味道也是真的好。肉排显然是整块肉切割而成，煎得外香里嫩，奶香浓郁，嚼在嘴里唇齿留香。 没出息的海大胖完全被肉打败，如此美味，就是做成他的造型来吃都没有问题。许是他喜欢的表情被二人看到，餐桌上才开始有说话的声音。最开始纪德只是跟缇丝闲聊，从天南唠到海北，基本都是海大胖听不懂的内容。 中间偶尔在上菜时分心给他介绍菜品是什么，确定他能吃爱吃后就继续聊天。海大胖像个填不满的黑洞，上一盘光一盘，在两个女人聊起哪里的男人长相更为俊美而选择不再吃饭开始吃餐后甜点的时候，他已经转战第三盘不同口味的面条。 心脏的缺损无法被填满，可身体恢复需要大量的热量，海大胖见来的食物各个都有肉，也不管撑不撑，可劲往嘴里塞。饿的时候脑子也会不够用，他决不允许自己的脑子因为这种小事而有不足。 第三盘面条吃起来像是番茄肉酱面加芝士酱，但比自己世界的调味里多出点草腥味和苦味，酸咸口感配上独特味道，更加激发出面条本身的香气，海大胖恨不得连盘子都舔了。 等他吃到甜品，缇丝和纪德两个人已经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内容，静静坐在那里看他现场吃播。叉掉上面水果塞进嘴里的海大胖终于舍得抬头，睁着水汪汪大眼看向二人，询问怎么了。 “奥尔辛绝对虐待你了。”缇丝表情充满对他的可怜与疼爱，眼中满是慈祥。纪德则露出颇为欣赏的表情，不住点头，对视后咋舌道：“这才叫吃饭！我家那两个小东西每天吃饭跟要命似的。应该向小宝贝学习，这么吃才能这么可爱。” 信息量稍微有点大。海大胖咽下水果，纠结一番后问纪德说这两个“小东西”是指…… “我的孩子啊。”女人毫不避讳地回答，捧着脸说话的语气可爱又轻松，“大的今年六岁，小的今年四岁。这几天去城主那里玩了，有机会带你见见。” 海大胖如鲠在喉，欲言又止，最后抓起甜点囫囵塞进嘴里，撑得脸颊都酸痛才理清思路，小心翼翼比划：‘从我听到的故事来看，你好像没结婚……’ 甜点变得苦涩，刚刚顺着舌头滑到嗓子眼，就听到纪德爽朗地说：“谁说必须结婚才能生孩子，我去夫留子特别开心哦~” 甜点回到口腔中，随着一声咳嗽喷了出去。海大胖捂住嘴，惊讶万分地看过去，缇丝也笑着点点头，接茬说自己女儿也是这样。 一圈下来，海大胖发现自己成了老古董。他心里还在纠结不结婚，眼前两位大神已经完成了人生的终极目标：生个孩子。想起自己老爸老妈平时催哥哥姐姐带不回来对象的话语，海大胖突然很想给两个人以这件事作为案例来支招。 结婚做什么，反正结婚第二天就会被催生孩子，不如直接弄出个孩子抱回来，一步到位。 被吓到喷饭的操作惹得对面二人哈哈大笑，纪德更是亲昵凑过来用她带着香风的手帕帮海大胖擦嘴。“别这么大反应嘛。毕竟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结婚只是徒增烦恼，但是有宝宝就不一样啦，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放心。” 这确实。海大胖闻言觉得十分有道理。附和点头，忍不住对二人举起大拇指，表示这个世界还是颠成了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同时又很佩服她们的豁达，毕竟比起和一个陌生男人慢慢熟悉再到结婚生子，如此操作还真省下不少麻烦。 女仆贴心为海大胖送上新的甜点，鲛人终于吃到这顿饭的收尾。他确定自己的肚子已经圆滚滚，得益于衣服遮挡所以不会被看到，咽下甜点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上大喘气。 这才叫人吃的食物！没有说马斯特做饭不好吃的意思。海大胖怂巴巴的在心里找补。 “现在！”纪德的声音打断海大胖的胡思乱想，“小朋友，跟我们去书房好好说说正事吧。” 鲛人一骨碌站起身示意她们现在就出发，中途还特地路过池子看了奥尔辛。男人依旧静静躺在水底，让人能放心的只有他的胸膛还在起伏。缇丝揉揉男孩的肩膀要他别担心，安慰道奥尔辛肯定不会睡太长时间。 等来到书房，女仆们泡好茶摆上点心就关门离开，留下三人坐在偌大的屋子里。纪德稳坐最中间，收起所有吊儿郎当的气场，一双银色眼睛在较为昏暗的环境里闪闪发光。 “鉴于你现在肯定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我决定先给你讲一下法兰德的背景，然后再回答问题。怎么样？”纪德冷静下来说话时声音都变得低沉，吐字清晰与方才闲聊时的状态判若两人。 海大胖申请了纸笔，习惯性去记录女人说得每个细节。 该家族的家族背景被跳过，纪德说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发家史。最主要的事迹，是他们家在七十年前，出过一个从玛丽亚号上活着回来的人。 海之泪作为整个世界都想要的宝物，其下落一直是所有人心心念念的东西。再往前关于它的记载都来自于传说，去寻找的船只不计其数，但真正让大家都见识到它力量的，只有玛丽亚号。 玛丽亚号的船长叫安布罗斯，是黄金时代海洋上真正的霸主。他的船队庞大无比，规模至少有现在奥尔辛船队的三倍大小。在他的船队中有着来自天南海北的船员，其中伊布埃尔的人大概有是个左右。但他们基本都分散在副船上，只有法兰德家那位在主船。 他作为杂役，基本上参与不到什么大事件。可在跟随安布罗斯寻找海之泪的路上，他全程都在。海之泪当初就放在螺旋之塔海域，那里是所有海域中最为神秘的一片区域。 无人知道那海里倒着的巨塔是谁的杰作，只知道在每年冬日的第一天，那片海域的水位会神奇下降，露出巨塔在外面。可断层周围满是漩涡，饶是经验颇丰的老舵手都不敢靠近，稍有不慎就会被漩涡卷走消失不见。 巨塔可以进入，它会从太阳初升一直存在到太阳的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天黑前，海水会倒灌回去，出不来就只有死。 根据那个人回来后的讲述，说安布罗斯当时靠着自己高超的技术与胆量，将玛丽亚号成功驶入漩涡后的断层边。男人通过船上的翼族人去到巨塔内部，整整一天不见身影。 就在太阳被海平线吞没，黑暗侵蚀所有光明之时，玛丽亚号上焦急等待的人们惊讶发现了一件事：海水没倒灌，巨塔静静伫立在月光下，淡绿色的塔身被银光包裹。 等到月亮彻底爬上天空，翼族人从船上飞去巨塔周围，盘旋数圈，最后发出惊喜的叫声。 他们看到，安布罗斯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塔顶，与此同时，海水从断层处伸出一条路来到男人脚边。 他如同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雄赳赳踏上海水铺就的路，稳稳地走回玛丽亚号。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没有眨眼，看到随着男人的手指轻轻划动，海水开始慢慢地、慢慢地流淌入巨塔所在。 第58章 安布罗斯没有向任何人展示那件宝物的模样，可变成蓝色的眼睛不会说谎。他的船队开始如幽灵般出现在任何海域，不受规则的影响随意穿行，甚至连船员都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他们作为百战百胜的队伍称霸海洋，连海妖族都忌惮三分。可好景不长，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里，安布罗斯命令所有人启航去往幽灵海域。在大家满心欢喜想要征服这最后的海域时，却在抵达的那刻听到解散的消息。 所有船员被遣散去其他船只上，安布罗斯将玛丽亚号上的财产均分给每个人，除过命令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语留下，在扫视完船只确认只有他一个人后，驾驶着美丽的玛丽亚号驶入幽灵海域的黑雾中，消失不见。 这件事如同瘟疫传播开来，曾经在安布罗斯手底下吃亏的人们开始报复船队。即使副船长再有能力也无法战胜溃散的军心和联合起来的敌人，船队被击碎，活下来的人们则选择结束自己的漂泊。 第62章 其中伊布埃尔的几个人只有法兰德家那一位活下来，回来后把这段神奇的故事完整复述给大家，使得海之泪存在于幽灵海域的消息被伊布埃尔所有人熟知。 整个世界的每个城镇都开始掀起航海热潮，大家哪怕都畏惧着幽灵海域，也想驶去那里看个究竟。甚至连螺旋海域都变成必争之地，只可惜在安布罗斯死后，巨塔再也没有出现过。 “法兰德家做着贸易生意，买卖都有，赚取的钱财是仅次于城主的存在。他们家族特地在那之后分出一支人手组建船队，名义为上传，实则是为打听其他城市对海之泪的传言。大家都传他们的目的是找回海之泪，但碍于没有地图无法行动。 而在一个名叫弗尔纳的城市里，他们得到了有关于地图的信息，在螺旋之塔。说是当时安布罗斯虽拿走海之泪，但出于谨慎，将如何寻找和下一次巨塔出现的消息依旧留在巨塔内部，只需等一个奇迹出现。” 纪德说到这里顿了顿，特地伸头过来看海大胖写的内容。横竖交错的奇特文字如同神秘的符号，让她忍不住仔细观看却无法辨认其意思。缇丝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过去，缩在沙发中盖着毯子，只露出毛茸茸的头发。 “没人知道奇迹是什么，但都猜测是八十年就会出现一次的血月。传说血月是天神们打开了通往天界的大门，而那巨塔和海之泪就是路和钥匙。安布罗斯拿走钥匙，又选择将自己埋葬于幽灵海域中，导致路无法开放。 等下一个血月降临，巨塔重现，周围所有想要得到地图的人就能够进入其中寻找。 和那个斗篷合作的欧文是个小贵族，家在中区靠近上区的地方。他有个姐姐嫁入法兰德家，他跟着沾光，才得到一份可以在海上航行走贸易的工作。他会和你的敌人合作，应该是双方在海之泪的事情上达成了共识。 你和奥尔辛这一路的消息我都有所耳闻，从细节处分析，斗篷是想拖住你的脚步，但并不想至你于死地。虽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但至少能够确定，你在他想要做的事情里至关重要。 至于火焰女妖同他们合作，也是可以从传说中找到理由的。” ‘那个她和海神打了几万年，最后落在无畏镇给镇民们塞肉块的传说？’海大胖实在是忍不住吐槽的心情，慢慢比划着询问对方。他本以为那听起来十分傻缺的故事只是人们的杜撰呢。 女人微微一笑，点头继续道：“海妖间传说的内容与我所知有点出入，差别存在于故事里火焰女妖降落的理由。我所知，是她被海神夺取大半能力，变成个只能靠不断更换身体存活的生命。降落无畏镇，是她为自己找到处很好很听话的，稳定的身体来源。 无畏镇原初的人们吞下鱼肉就是与她签订契约 ，在后代中最为强壮的就作为她能量的容器，方便她为自己谋求更好更完美的身体。一代代的筛选，最后却还是选择了海妖族来用。 现在的火焰女妖和法兰德家合作，想来是为了在巨塔里拿到什么东西。我们可以合理怀疑，她当初被海神剥夺的能力就锁在巨塔之中。至于为什么不能自己去拿回来……” ‘是海洋之神剥夺了她下水的能力。’海大胖直视纪德的眼睛分析道，‘即使人类的身体再被开发出强力潜能也终究有限，可如果她用了人鱼的身体，想要下水就轻松很多。加上人类对里面东西的渴求，能得到她帮忙，事半功倍。’ “对。”纪德满意点头，“而且，法兰德家有一个很厉害的角色存在。祂的魔法、能力甚至是体术，都是未解之谜。鲜少有人见过祂的真面目，可祂无处不在。 你说过你的能力被屏蔽压制，就是祂的杰作。如果说我再转变奥尔辛这件事上也有自己的私心，那么对付他一定是我最想做的事。” 对付？海大胖不解。分享了鲛人长生能力而半鲛人的化的人类本质上还只是人类，怎么可能对付得了这种存在。看向纪德，却发现缇丝依旧窝在毯子里，可一双眼睛悠悠盯着他看，情绪不明。 “我说过，我有超能力吧。”纪德换边翘起腿，优雅地喝了口茶。海大胖点头，比划说甚至是在自己原生能力之上。 “对。按照当时我见过的异世者解释，在他们那里，我这样的可以被分类为人类超能力等级的s+级别。虽然不明白s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它就是很厉害。” ‘可这和奥尔辛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他也有超能力？可在他身边我的能力禁制会被触发……’ 纪德翻了个很大的白眼，对他智商抱有怀疑的眼神根本遮掩不住。海大胖放下手不再发表意见，悻悻地示意纪德继续说。 “你的禁制对于我们这个世界的触发几率是五五开。毕竟我们这里的普通人有两种，一种是我这样的显性超能力者，一种是奥尔辛和缇丝这样的隐性能力者。我们的能力会因为很多原因无法显现，所以，你懂的。”纪德眨眨眼。 世界啊，神奇的世界啊。海大胖无奈深呼吸，苦笑着点头说现在完全明白了，还是自己不行。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海大胖还是有不明白的一点，那就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次是缇丝开口解释道：“自保。” 法兰德家的那位存在了很多很多年，整个伊布埃尔的中下区几乎都因为祂在暗地里饱受残害，尤其是超能力者。城主的铁律终究有照射不到的暗面，许多人被庇佑，也会为此而亡。 贵族们总能找到空子找理由让他们不好过，一切的一切，解释权都在那些人手中。 “而祂，在猎杀超能力者。从诺提勒斯家第一代开始，我家里的人其实就有超能力显现的迹象，但有人在初期还未完全掌握时就被诬陷受到残害。当时正值伊布埃尔的大力发展期，混乱、繁杂、不可控占据主体，没人会在意这个人是否真的有犯错。 他们只在乎这样的存在消失后自己会得到什么好处。从那个时间起，伊布埃尔的平民超能力者开始拥有自保的能力，有超能力但不会展现出来，只在偶尔一些时间表现出些许超过普通人的状况。比如我的灵感，奥尔辛的冷静和勇敢。”缇丝说。 海大胖大为震惊。最开始觉得这个存在应当是个类似于妖的存在，可祂的表现又很像是他们那边称作“邪神”的东西。一种靠着不断抽取别人的超能力或者生命让自己强大的，被人不看好却无比羡慕的掠夺类能力。 他听着二人的叙述，手不停将内容核心和自己的猜测写下来，很快就记满三张纸。在画出来的概念图里，海大胖突然意识到一件可能会发生的事。 武灵子的目标是海之泪提升自己的能力，火焰女妖大概是要去巨塔中拿回自己的全部能力，而祂，或许是为了在完成合作后，被分享到他们二人的能力。 海妖一族多得是能够分享自己能力的人，女妖作为可以和神祇斗争的人定然也有着类似的功能，祂在这次事件中只需随便动一动，他这个鲛人就会被死死压制。 而且武灵子肯定也知道在那边定位这个世界需要很久，久到在八十年一次的血月来临前，队长都不一定能找到。至于武灵子为什么每次都不对自己吓死手，极有可能是想用他展现出的能力跟祂做交易，在螺旋之塔或者幽灵海域甚至是这里，找机会将他困住或拿走它。 ‘而奥尔辛转换为半妖，他的能力就会彻底出现？’海大胖抓住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问道。 “对。这也是撒以利当年做过的事。”缇丝声音异常平静，淡然到仿佛是在说接下来吃什么，“我说过我们都不知道当年撒以利为什么让莉亚吃掉薇薇安，实际上后来从我和纪德调查到的情况看，他最开始是想让薇薇安从莉亚的身体里重生。 但吞下人类的莉亚并未被顶替掉灵魂，倒是导致薇薇安尸骨无存。他心灰意冷，选择带奥尔辛离开陆地彻底去了海洋漂泊，而莉亚不知所踪。” 第59章 海大胖蹲在水池边，里面的奥尔辛在月光下如钻石般璀璨。他身体外的银色鳞片此时完全显现出来，清澈透明的水为其镀上梦幻质感，仿佛他被封印在一块白水晶中。 那猫儿没守在水池边，正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舔爪，脚边放着只被咬断脖颈的类似于老鼠的生物。只是这东西长着六条腿，尖嘴无耳，乍一看像个削尖的圆柱形铅笔，尾端还拖着条细长如蚯蚓般的尾巴。 与白天见到的猫儿感觉不同，此时凯文的眼神冷峻，海大胖从对方眼神中看到傲慢与不屑，全然没有初见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气势。只是海大胖依旧怕得厉害，在对方视线转到自己这里的瞬间，默默地背过脸去，毫无骄傲地往水里开始挪动。 然后凯文叼着那只奇怪老鼠缓缓走来，从容、优雅，柔软爪垫悄无声息落在地上，蓝色眼睛此时在月光下如两个探照灯。 最后海大胖整个人都进入水中，缩起来蹲在奥尔辛旁边，确保自己同凯文之间保持着安全距离。他只露出半张脸，用眼睛死死盯着猫儿，想看看她这样的表现是不是有什么事。 第63章 “你是鱼？”猫儿没有动嘴，啪一下把老鼠尸体甩在脚边开始慢悠悠舔爪子，而她的声音听起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说话语气带着不屑，让海大胖幻视对方是很多电视剧里都会出现的坏脾气大小姐。 海大胖用意念回复：“我是鲛人。” “鲛人？”凯文不屑，“海里半人半条鱼的低等生物罢了，还没有水里那死漂有意思。你凭什么在我的地盘待着。” 短短三句话，海大胖瞬间就确定眼前这位凯文她就是电视剧里经典的高傲大小姐反派，至少是对灰姑娘这种级别的女主而言。他的紧张和恐惧莫名卸掉些许，吐了几个泡泡出来，问对方干嘛这么说。 “这池子是我平时洗猎物的，现在你们在里面污染水源，我不开心。而我不开心，就会喜欢挠人……”猫咪原本扩大的瞳孔瞬间变成一条缝，亮出尖利爪牙，在空中飞速划过发出唰的动静。 恢复人鱼尾巴的海大胖下意识绷紧身体，尾部鳞片轰然炸开，对那尖爪的畏惧同他怕战车姐姐大叫是同一等级。光是看到都会怕地颤抖，手脚发麻，甚至有点胃疼。 “你主人让我住的。”海大胖弱弱反驳，频率都低落很多。而凯文听到后不屑冷哼，冷声道：“你不配提我的主人，纪德殿下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类，哪能是你这种低等货色提及的。颤抖吧肥鱼，今夜，我就要你知道什么叫做恐惧。” 说罢，大猫直接扎进池子里，驾轻就熟地往海大胖身边游来。 你不要过来啊！！海大胖失声尖叫，慌里慌张来到池子底部，举起奥尔辛的身体给自己当遮挡，哆嗦着嘀咕说奥尔辛救我。 那猫还在嘀嘀咕咕骂着，海大胖滋儿哇地尖叫出声，开始思考把奥尔辛的身体丢出去挡住对方然后自己跑走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水池约摸两米见方，如果自己此时把奥尔辛推过去，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挡住凯文，而自己现在是鱼尾形态，只要轻轻扇动…… “你敢推我出去，我就现在吃了你。”奥尔辛低沉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久睡的慵懒和些许沙哑。紧接着就是凯文的骂人声远去，在水池边发出一阵奇怪动静后消失不见。 海大胖其实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醒来的奥尔辛，所以他还是选择推了男人一把，比方才还要慌张地手脚并用往外游。双手最先出水，死死抓住边缘打算来个帅气离开—— 奥尔辛手劲大得出奇，直接就给拽回池子底不说，还给他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在夜色里，在黑色的水中，曾经的灰眸里闪烁着属于他的金红，中长的发微微漂浮，有深蓝能够被清晰捕捉。 恐慌么？海大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时此刻，在异国他乡的月光里，因为他而死去的人类也因为他无法再做人类。如果说在贝壳匕首没入奥尔辛的胸膛前他还抱着对这段感情得过且过的心情，那么现在，他只有永生永世这一条路可以走。 半妖是没有靠着频率交流这个技能的。海大胖被压制的手微微颤动，对不起在心中念了千百遍，可就是无法比划出来。明明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手势，此时却如同有万钧重般。 最开始，海大胖以为看到奥尔辛醒来时自己会哭。但现在他们四目相对，中间的距离最多最多不过五厘米，可以清晰捕捉奥尔辛睫毛根部的小痣。 那双有力的大手就牢牢锁着肩膀，还不习惯控制自己巨力的人指头似几根钉子，马上就要突破鲛人的皮肤进入肌肉，然后穿透骨骼直击灵魂。 “傻了？”奥尔辛语气平淡，似乎对现在被泡在水里这件事毫不在乎。男人松开了手，优雅地控制着明显还有些僵硬的身体慢慢落下，双脚踩在池底，缓缓地、缓缓地站起在水中…… 出水的哗啦声伴随女人的尖叫，他看到月光为奥尔辛穿上银色的外袍，那些鳞片让他如一汪无风起浪的池水，又像眉月夜时的星空。海大胖没由来的鼻酸，闭上眼，不论如何呼吸都压抑不住心中的复杂情绪。 如果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奥尔辛该怎么办？如果离开这个世界，自己又该怎么办…… 一个错误如同谎言一样需要无数次修补，还没人保证能修补成功。他的粗心大意和脑子慢导致男人被卷入接二连三的意外中，这原本是对方不需要承受的事情。 在那个雨天，从跃迁隧道中跌落的他如果偏离些落入海中，所有后来的相遇都不会发生。蝴蝶振翅掀起的龙卷风将他们高高卷进命运的漩涡，奋力挣扎都无法挣脱束缚，连平稳地走在路上都做不到。 那双曾经温热现在跟自己一般冰冷的手很快又回到水中，带着水流的波纹，轻轻地覆上海大胖的脸。奥尔辛说，其实他从自己离开水的时候就已经醒来，只是因为身体无法动弹而躺着，其他的东西他什么都知道。 “我都打不过纪德，你居然敢挑战她。”奥尔辛的怀抱还是柔软的，海大胖伸手紧紧搂住那精壮的腰部，肌肤相贴是硬碰硬的质感。他的额头抵在男人的肩窝处，能闻到的是风中的青草鲜花、普通池水毫无生机的气息以及丝丝缕缕死亡的臭味。 奥尔辛还是奥尔辛，没变。男人的骄傲、冷静自持和对他的态度都没因为转换而消失不见，甚至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对方表现得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这让海大胖彻底绷不住情绪，抱住男人嚎啕大哭，泪珠儿扑簌簌落入水中，听起来像是在下雨一般。站在水池边缘是不知何时回来看戏的凯文，再向远处是饶有兴趣穿着睡衣站在回廊边的两位女士。 “不怪你。”奥尔辛说，“不怪你……这件事也怪我，没提前跟你商量，害得你担惊受怕。吓坏了吧。” 男人的话惹得海大胖不解抬头，从那双眼睛中确定这句话是真的并不是在开玩笑。鲛人抹去卡在眼皮中的泪珠，一句为什么犹豫很久都表达不出来。他比刚才颤抖得还要厉害。 “我被尤利娅接走的路上，和加菲尔德说了很多东西。他被带来上区，整日陪着尤利娅同那些贵族周旋。傲慢的人们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胆敢与自己的财富权力抗衡，所以说话的时候对身边人不屑一顾。 他们从许多船员那里收走你的泪珠，甚至灌醉老亚瑟将那件你头发制成的蓑衣据为己有拿去拍卖。你作为泪珠的来源，自然也很快写进名单直中。比起斗篷在上城区的种种表现，你这个在海盗船上混日子的生物自然就变得炙手可热。 而纪德早就为我说明了自己的打算，我不讨厌法兰德家，但我讨厌那无条件帮助那家人做坏事的祂。祂的一切都是我想知道的，可我压抑超能力太久，想要恢复，多番检查后确定及肯定只有这个方法可行。 我同纪德合作，其实也是在赌：赌你是不是真的掌握这门技术。毕竟复活这种事可不是说着玩的。” 海大胖眼神闪烁，所有情绪都变成愤怒的燃料。鲛人抬起拳头，结结实实打在奥尔辛坚硬的下巴上，没断没脱臼，力度正正好给现在已经是半妖的男人打翻进水池。 这是鲛人对变态男的终极愿望，现在可算是实现了。他在池底和奥尔辛对峙，僵硬手指尝试许久，才把心里高声叫骂的内容翻译成一句肉眼可见没有底气的话语： ‘如果我不能把你复活怎么办！’他极其败坏拽着男人的衣服摇晃。 “海大胖。”奥尔辛开口，金红在灰色中如火眼燃烧，“我相信你，也相信你的能力，更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我从未怀疑过……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从未对你抱有质疑。” 闻言海大胖鼻子酸了又酸，闭眼忍住泪水，抬手又是一拳。 第60章 在小可爱第一拳揍到自己家大侄子下巴时，缇丝是有过几分心疼的。毕竟那小鬼现在对奥尔辛的伤害是实质性，哪怕就是不用劲也能给对方打个好歹出来。 可等听完奥尔辛狗嘴里说出的那几句话，她选择拉着纪德回屋里开启闺蜜茶话会模式，别说什么血浓于水，就是她亲儿子现在挨打她都不会袒护半分。 没情商还不会谈恋爱，活该挨打。 纪德也抱有同类想法，原本她俩是想来围观两个孩子在经历重大转变后越发恩爱的画面，结果目睹一场蠢男人的无脑开屏。 “你信个锤子你信。”纪德关上卧室门后愤愤骂道，“抱着亲啊你信！！” 愤怒的二人在屋内骂个昏天黑地，挨了奥尔辛巴掌的凯文委屈回到纪德身边告状，跳下窗台时刻意展露被打到的瘸腿，低眉顺眼的模样恨不得激起全世界人类对猫儿的同情心。 结果刚凑到纪德身边，就被女人大力抓起抱在怀里，一句安慰没有，只听对方不住地对奥尔辛展开攻击。凯文心塞，凯文无语，凯文挣脱人类怀抱决定去其他小美猫的怀里找找安慰。 猫儿翻窗离开，门外响起礼貌又可爱的敲门声。缇丝收起所有怨气去开门，第一眼看到还在吸鼻子的海大胖，又疼又爱拉进门内亲亲抱抱。然后看到自己侄子，只觉右眼皮狂跳，迅速将要张嘴的人关在板外。 第64章 “看到你就烦。”缇丝毫不客气地哼哼，“别来打扰我们娘仨。” 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就成了女性的海大胖来不及问就看到熟悉的睡裙兜头而下，两位长辈毫无边界感地给他扒拉进床里。手中多出热茶，枕边摆着饼干，一副今夜我们快乐茶话会的模样。 鲛人实际上只是想过来告诉二人他们打算夜里回艾森弗洛特号上一趟，结果女士们手速飞快就给他俩来了个牛郎织女的cos。哦，牛郎奥尔辛没有鹊桥，只有门板。 门外的新晋非人类锲而不舍地敲门宣示存在，海大胖分析他如此守规矩没有抬脚踹的原因肯定不是打不过纪德，而是尊重两位女性有礼貌。 ‘我俩打算回……’ “不可以。”缇丝出声直接打断，“你们现在离开这个庄园就会被抓走，以很多莫须有的罪名。” 外面的人不敲了，明显是听清了里面的内容在等待后续。纪德点燃烟草，深吸一口，吐出的烟雾变成个模糊的人形，能被辨别的特征只有对方额头上的尖角。 那是个呈现出明显弧度和分岔的角，生在额头位置，朝向冲着后方，像个保持后仰姿势还高举双手的，动作抽象的人。这个提示让海大胖突然感觉到紧张，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出现，让他双手颤抖几乎要端不住那茶杯。 自己的世界拥有无数超能力者，他们的能力五花八门不可控制。现在已知的最强且愿意暴露存在的人身怀几十种能力。根据对她的采访，对方表露过除这个世界外其他世界中有着更为强悍和不可思议的超能人类。 而所有未知的世界其实都是一个充满着裂缝的盒子，它们会吸引其他世界的人去，并且留下甚至靠那些生命拥有新的生机。掌握着力量的存在可以称为神，也可以称为意志，但只是对所属的世界。 纪德说过这个世界曾经来过能力者，他们从何而来没人知道，但生活在此的时候留下无数“遗产”。如果这个帮助法兰德家的也是穿越来的呢？ 祂选择留下的原因会有很多，或许是爱，或许是恨，或许有所图，或许是单纯喜欢，亦或许是想要改变这里……就像武灵子所说：当属于自己的世界没了容身之位，何不换个地方东山再起，得了本事打回去将所有东西都夺回来。 想到这里，海大胖从床上一跃而下，风似的冲出去。奥尔辛没来得及看清屋内情况，眼前一花就被抓走。鲛人赤脚穿着柔软丝质长裙，深蓝色齐肩发在月光下如傍晚时分的天。 二人回到水池里，海大胖按着奥尔辛，神情严肃，问他的能力是什么。 “战斗、好眼神和无畏。”此言一出，海大胖金红色的眸子中闪闪发亮，露出狡黠又调皮的笑容。奥尔辛不太见过对方这样，下意识后退，生怕被这小坏蛋的奇思妙想波及。 ‘船长~’海狗突如其来地撒娇让奥尔辛的无畏瞬间被击破，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心里紧张，双手一撑就从池子里翻出去。缇丝和纪德也赶到，三个人呈信号满格状看着水里的鲛人。 海大胖露出自己这辈子最为诚恳的笑容，伸出手做邀请动作，无比诚挚地快速眨眼：‘船长，我教你个新技能吧，好用，没毒！’ 人类耳朵听力极限在哪？可能是两条街，可能是一栋楼，也可能是方圆几十里。而鲛人的听力极限在哪？是整片海洋，是一片大陆，甚至是随心所欲的距离。现在的奥尔辛是半妖，听力肯定也被强化。 海大胖的听力范围被那位神秘高手屏蔽基本废掉，眼下要想搞点坏事，只能从奥尔辛下手。缇丝看到新技能的手语，几乎瞬间就明白海大胖的心思，凑到纪德耳边嘀咕。 “我能听到。”奥尔辛转头看着二位女士，“你俩声音太大了。” 有戏！！海大胖心中唱起歌，习惯性去掏手机摸空才想到腰包在纪德的卧房里。翻身出水，示意几人稍等片刻后拔腿狂奔。 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哈利路亚！ “这孩子其实脑子也不太对劲吧。”纪德说。 “正常。”缇丝揉揉鼻子，“毕竟水里泡大的。” 而奥尔辛好奇问说：“也？” 两位女士看着他笑而不语，眼神中写满“你觉得呢”这个意思。奥尔辛了然，绅士风度让他无法反驳，只得将所有不同意往肚子里咽。谁让这一个是自己姑姑，一个也算是自己的长辈。 海大胖拿来了手机，路上开机时发现电量来到百分之九十，还有队长的信息说基本上一定成功定位，但彻底打通跃迁隧道还得三四天左右，叫他别心急，也别对武灵子这事钻牛角尖，他们会来一起行动。 这简直就是双喜临门，海大胖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也不管回复能不能传送过去，连着点了七八个比心表情包给队长，而后调出备忘录里自己当年接收到的新人培训能力的手册来。 反正奥尔辛说自己不介意被变成半妖，那他的天赋和能力不能浪费。他俩今晚谁也别想睡觉，争取一晚上就让奥尔辛掌握超级听力这个能力，以便去探听法兰德家或者帮着听听看武灵子他们去了哪。 当了半辈子学生，今天终于可以体验把当老师的快乐。海大胖简直开心地一步三跳。边走边看手机来回忆自己当年是如何控制变成人后的听力，可脑子里并没有关于这段内容的任何回忆。赤足踏上柔软草坪，清凉月光驱散闷热，小风一吹，海大胖突然想起当年的情况。 那时的他刚拥有人腿，连走路都是问题，整日被接他上岸的姐姐拉着在沙滩上练习。鲛人的听力在岸上也能用，无法控制就会导致所有声音都在脑子里游来荡去，大到海浪滚滚，小到风卷云涌都涌进耳朵。 这份资料是当时研究所里发给他的，说是用来方便他更好的掌握自己的能力。得了资料的帮助，海大胖的人类文字阅读手段和能力控制手段很快到达很高的等级。而这份堪称人类世界能力启蒙的文件，饶是他已经换过无数设备也被很好地保留下来。 此时此刻，被姐姐哥哥们吐槽过无数次，称之为“学前读物”的东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天晓得海大胖此时此刻到底有多开心，反正他回到三人身边时是活蹦乱跳的。 这小黑块纪德曾在那穿越者手里也见过，那位的东西能亮能出声还能留下影像，甚至在一定时间还可以给他们指路。记得当时对这东西馋得不行，奈何它需要充电才可以使用，而且在所谓的“语言模式”设置中，没有她所在世界的语言文字。 现在看鲛人也有，好奇凑上去问：“你这个里面能拍照吗？能美颜嘛？我想拍两张。” 海大胖此时心情值正是爆表，想也不想调出战车姐姐亲手下载于手机中的软件，调出早就缓存好的特效，举起手机跟两个女士合照。 缇丝显然不习惯这样的情况，在看到那小小东西中出现自己的脸时有一瞬间震惊，虽很快就隐藏起来但还是被海大胖清晰捕捉到。鲛人没有为其解释这东西的情况，只招呼奥尔辛一起来拍。 手机是事务所特殊改造过的，为方便使用特意对镜头进行了加强。四个人整齐站在镜头前，海大胖抬起的手比划小树杈，纪德用经典捧脸姿势在中间独美，剩下俩人如门神站在两边，面无表情。 “你这个拍出来的更清晰啊。”纪德惊喜道，“喜欢。等你忙完多拍点，我有本事让它变成图案。还有你俩，笑一下，板着脸丑死了。” 第61章 掌握一项技能的基础理论海大胖无法说清楚，但当年自己老姐训练自己的办法可以说是别具一格且十分奏效。 超能力者的听力，近可作为保命的技能，远可作为查找的工具，但凡能被训练得超乎常人就能让这位在战斗中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海大胖因这听力规避过不少风险，如今翻身做老师，也不管条件允许与否，派头十足。 他给自己换了身看起来很有气场的衣服，将齐肩发束起，抓着手机和用来提升自我勇气的棍子，站在水池边对奥尔辛微笑。对方则完全不遮掩看傻子的眼神，不情愿地站在水里等他“讲课”。 缇丝连同纪德也不睡觉了，把白天那一套行头搬来摆在池边围观，惹得宅邸中许多仆人偷偷地看。奥尔辛无奈，在心里已经把海狗按在凯文旁边，同那蠢猫对其进行惨无人道地尖爪攻击七八次。 ‘现在的你作为半海妖，需要习惯拥有很强的听力这件事。’海大胖手语比划得飞快，‘而且在特定的环境里，要学会在各种杂音中分辨出需要的内容。接下来我要你先努力去听，然后告诉我你都听到了什么。’ “非得在水里？”奥尔辛的衣服完全黏在身上，湿漉漉的体感十分难受。伊布埃尔不下雨的天气又异常闷热，饶是夜里也不凉快。尤其这里是上城区，靠近所处大陆的平原地带，左不连山右不近海，干热的天气让常年被海风爱抚的他非常不爽。 此时此刻，池子里的水是温热的，让奥尔辛觉得自己在被温水慢煮。可海狗不这么想，男人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看着他跟他讲述如何控制能力，顺便装模作样，拿腔拿调地要他好好配合。 第65章 ‘这可是关乎你我生死的大事。’海狗比划出这句话的时候，天晓得奥尔辛多想上去给这男人拖进水里淹死。好在他很热的事对方是看到的，男人听到问题呆愣一瞬，眨巴眼做思考状，慢慢蹲下身，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用想都是在憋坏。 奥尔辛反应迅速从水里翻身出去，果不其然下一秒整个水面结起层薄冰，罪魁祸首金红色的眼睛中满是心虚和幸灾乐祸。当然，伟大的船长也确实很喜欢现在的身体，毕竟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有了质的飞跃。比如…… 短距离闪现是个非常好用的技能。 海大胖毫无防备被男人一脚踹进冰水里，伪装出的老师形象在出水时啥也没剩下。他站在水里愤愤去瞪奥尔辛，也湿漉漉的人冷笑，大有待会跳进水里再揍他的意思。 海狗求饶，双手合十对着奥尔辛不住拜拜，努力装出可爱表情，只求对方待会别下手太狠。毕竟船长小心眼，被整一次报复三次，这是规律。来到身边的人用强有力的臂膀扣住海大胖的脖子，大巴掌在人鱼的屁股上狠狠两巴掌。 清脆，响亮，余音绕梁。 两个女士从椅子上站起来满面兴奋地看着，纪德甚至伸手推了推脸上不存在的眼镜，笑得诡异。当事人之一恨得牙痒痒，但敢怒不敢言，瘪着嘴用脸骂人。动手的大佬打完还觉得不过瘾，捏着海狗的脸，半强迫地四目相对，冷笑道： “这里虽然是陆地，但我也是你主人。” 好一张邪魅狷狂又欠打的脸。生在大海里长在蓝天下的五好青年海大胖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主仆行为深恶痛绝，并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屈于此等资本主义的淫威。奈何无口青年的辩白没人看到，他的沉默无法作为呈堂证供。 你有本事松开我的手让我骂你啊奥尔辛！！！不服气的怒火从金红色之中喷涌而出，鲛人张大嘴试图报复，被男人直接按回水里，低沉的声音从头顶砸下： “事关你我生死，别浪费时间。” 海大胖承认自己在奥尔辛这里就是没脾气。哪怕此时自己气的像个河豚，也在听到这句话后泄气变回扁扁的样子走开。他瞪一眼奥尔辛，挥手把人的手从头顶打下来，掏出手机比划训练的第一点：或许信息。 ‘你现在，就听这个庄园内所有的细节声音，哪怕是听到有老鼠跑都要说出来。我也会将听力控制在这个范围内来帮你分辨，但必须是你先说出来有什么，明白吗？’打闹结束，海大胖也认真起来。 “嗯，开始吧。”奥尔辛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按照海大胖说得办法屏息凝神去听。 曾经他的听力最远是站在甲板上听到船二层传来的脚步声，这已经超过整个船队中百分九十的人。而现在，他发现世界跟曾经所听到的完全不同。 距离最近的是两组心跳。一个属于自己，搏动的肉块声音听起来沉重有力，每次收缩都泵起血液循环。另一个属于他的海狗，那颗命运多舛的心脏如被风吹起的羽毛擦过甲板，轻到可以被忽略。他还记得这颗心脏的味道，是世间第一等的美味。 透过心跳传来的是吹过耳畔的风打在身上的声音，很柔软，让奥尔辛觉得那些高档的蚕丝巾划过身体也会是此等美妙。风后跟着树木草叶的晃动，有些杂乱，充满自然该有的生命力。 随着风走远，奥尔辛开始听到不远处构建房屋的砖块在风化，里面许多人在呼吸，讨论明天的菜谱，说自家哪个亲戚嫁给了不爱但有钱的人，还有人在大笑…… 他甚至发现自己听到了凯文的声音，公猫的声音有点不对劲，叫声比记忆里更为低沉，还带着黏糊糊和奇怪的音调。紧随其后是一声甜蜜又可爱的猫叫，很快两道猫猫呼噜声纠缠着传来。 “酒窖里有酒桶被打开……男人，水声，吞咽？”奥尔辛把自己听到的所有声音一一讲述，旁边的海大胖时不时传来嗯的声音表示没错，直到这句话出现才得到不同的回答。 奥尔辛睁眼看，鲛人比划了个属于他们之间特殊研究出的词语手势，两个已经有过实质交流的成年人相视一笑，所有尽在不言中。两个围观的女士不愿意了，大声控诉怎么还有隐藏内容。 “秘密。”船长笑着，“男人之间的秘密。” 这次内容没有得到海大胖的反驳，可爱的人笑嘻嘻点头附和：‘对！秘密！’ 回答他俩的是来自缇丝姑妈爱的土块，一人一个砸在眉心。海大胖无奈抹脸，心里寻思她从哪抠出来如此均衡的土。 ‘你刚才听到的内容百分之六十是正确的，但也忽略掉很多。’海大胖洗干净手，‘在酒窖里还有两只很小的动物在用自己的频率交流，我听不懂它们沟通的内容，但可以确定凯文如果在一定会将它俩杀掉。’ ‘纪德姐姐，你家里平时被监听的可能性有多大？’鲛人的话惹得女人哈哈大笑，毫不遮掩地回复说百分百。 “你知道是什么东西？”纪德袅袅婷婷来到水边，丝质睡衣下隐藏不了的完美身材让海大胖移不开眼，心中忍不住夸赞这简直就是伊布埃尔自己的维纳斯。 但他还是老实点头，回答：‘动物。对方有着控制小型动物的能力，所以你家里如果出现十厘米以下的小动物，都有可能是对方操控的监视用品。’ 女人举着自己扇子遮住脸，眼睛中闪烁着兴奋和狂喜的神采：“现在在哪有？” 海大胖指着奥尔辛示意让他去找，一举两得。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看着奥尔辛，其中某位鲛人甚至特地露出水汪汪的可怜表情试图萌混过关。 船长大人对此等眼神无法拒绝，小鲛人稳准狠拿捏着他，熟练运用百分百可以让他心软的办法。时不时就靠那张俊俏的小脸撒娇卖萌来讨好。佩罗卡对此颇为不满，曾经试图复刻但被奥尔辛掀翻下船差点淹死在海里。 而海大胖从未失败过，奥尔辛只要看到对方露出可怜神情就一定会同意所有要求，哪怕十分无理。 耽于美色的奥尔辛深呼吸，认命仔细去听庄园中所有能够被自己辨别出的小型动物发出的动静。除过海大胖指出的酒窖里那两个，在书房、厨房、仓库甚至是纪德的衣帽间都听到细微的奇怪悉索声。 随着报点，纪德的笑容越发深邃。从第一个开始就不断有得到命令的仆人迅速离开包围圈，无数杂乱的脚步声开始向着那些地方前进，小动物的声音逐渐被掩盖，叫奥尔辛无法分辨出详细情况。 他按照海大胖教授的办法更加仔细去听，所有声音一瞬间涌入大脑，方才就有点钝痛的头似乎被人用棍子猛击，剧痛让奥尔辛身体瞬间僵硬，腿部不受控地痉挛后整个人蓦然失去意识，仿佛根由风吹熄的蜡烛。 海大胖接住因感官过载而昏迷的人，既兴奋又心疼。被巨大的声音冲击到会痛，很痛，但恰好又是疼痛会让身体习惯如此嘈杂纷乱的世界以便助他未来可以更好的使用能力。 更代表自己的生命同奥尔辛彻彻底底完美融合，以后他们就是命运共同体。海大胖抱着对方，听男人绵长又规律的呼吸，听那颗被自己心包裹的心强壮有力地跳动…… 奥尔辛，你会跟我走的对么？牢牢抱住怀中的身体，海大胖滋生出不可控的念头。 如果不走，我就让你忘记这个世界然后强行绑你回去。 第62章 没能顺利跑回艾森弗洛特号上的海大胖扛着奥尔辛去屋里休息，宅子里的大家正乱作一团抓着间谍们，凯文被捏住脖领子往酒窖里塞。肥肥猫咪有千百个不情愿，胡子都耷拉下来。 折叠款的奥尔辛昏得彻底，缇丝看着对方忍不住笑，说这辈子能看到自家侄子跟个麻袋一样，值了。 柔软床铺将海大胖稳稳托举，他趴在棉花糖一样柔软的床铺中，借月光仔细看着昏睡的奥尔辛。男人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几天不曾打理过的下巴上长出一层胡茬，看上去居然要比平时更具有成熟意味。而这些新生胡茬手感很硬，摸上去像是猕猴桃。 海大胖甚至发现，男人如果蓄胡子，会是个标准的络腮胡。他好奇地摩擦奥尔辛下巴，习惯性也去捏自己的。鲛人除过头发外其他地方都没有多余的毛发，光溜溜的皮肤让他真心很羡慕人类男性的生理特征，为首便是胡子。 只是眼下对男人的抱怨大于对他胡子的羡慕，摩挲几下后海大胖恶从胆边生，想着就凭来到伊布埃尔后发生的一系列，自己就是拔下来男人的几根胡子都无法解气。 所有的转变似乎就是从加菲尔德被带走开始。狼人好兄弟苦瓜脸离开艾森弗洛特号，奥尔辛和其他人都不带自己玩，虽说嘱咐过路边的小道不能进，奈何话是死的人是活的，自己也不可能控制其他人不动。 莫名其妙被拽进酒馆，莫名其妙被人捅刀，甚至是莫名其妙变成个“收藏家”不要的藏品。前九百五十年鱼生加起来都没这些天来得跌宕起伏，海大胖甚至觉得可以写成小说拿去发表。 第66章 而面对桩桩件件，奥尔辛表现得实在是过于冷静。饶是面对他差点被捅个对穿，虽说心疼无法掩盖，却也表现得淡定过头。最开始海大胖还帮着开脱说对方有权有势咱们拧不过所以查不到消息正常，但当时他说这话是建立在自己不知道奥尔辛“朋友圈”都有谁这件事上。 现在海大胖觉得傻子只有自己一个。毕竟男人除过差点就成了皇亲国戚外，现在也和真正权势滔天的人有着联系。且是究极密切的联系，姑姑和大佬是互换裙子穿的好闺蜜这种情况。 所以那天自己比划随便找对方麻烦会被说诽谤时，奥尔辛的表情才会十分奇怪…… 狗男人！海大胖到了没忍住，放开那胡子，在奥尔辛脸上拍了一下。 纪德看着眼前的笼子，大大小小的老鼠、蟑螂、壁虎、蜘蛛……连少见的鼠妇都在其中。再有鲛人的提醒打底，看到这么多东西的时候也叫人心中一惊。这么多小东西若都是那位的间谍，自己的家还能不能要都是个问题。 反观缇丝，不知从哪摸出来小面包蹲在笼子面前喂里面的老鼠，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问那老鼠控制它们的祂究竟长什么样子。对自己闺中密友脑子不正常这件事深有体会的她此时也没忍住嘴角抽搐，吩咐下人去把那位客人请来。 这一夜已经过去大半，星星月亮在褪色，东方开始逐步被深邃的黑吞噬。过于混乱又复杂的夜让所有人都无心睡眠，两个女士挂着黑眼圈互相对望，试图从对方眼中看到能够去睡觉的理由。 奈何谁也没有那个心思，缇丝甚至比白天还要精神，提着裙摆游荡于笼子前，试图学海大胖的样子去和不同的物种交流。 “缇丝，你说……”话到嘴边，纪德却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现在的一切都在往她们商量好的方向发展，不论是斗篷回来伊布埃尔，还是奥尔辛被转换，甚至是对方出手伤害鲛人…… “你说，他们会不会怪我们。”纪德目光落在东方的黑暗，也落在正慢慢走来的鲛人身上。那看起来可爱的小孩有着比她们任何人都坚定的信念与追求，无条件信任下是借助她们之手给自己铺路的毫不遮掩的心。 她们的世界到底是什么不好说，但来到这里的异世界者却是实打实得多。纪德没有说谎，与她交好的那位展现出的所谓“未来”是有着无数不可被想象的东西。马路、汽车、飞机、电灯、飞船、人造人…… 每个都是让人向往的存在，每个也不可能出现于这里。可带来这些信息的人也会带来灾难，神秘的他们每次出现都是一次不小的动荡。纪德没有告诉海大胖，法兰德家祂的存在，追根溯源下来，就是这个世界有记载的，第一次遇到来自异世界的生命。 曾经的预言说过，所有来自异界的存在，必须由异界终结。在鲛人出现前，祂的存在是连城主都头疼的。那样厉害的生物岂会专心为法兰德家工作？不论他们是互相利用还是互相制衡，对伊布埃尔的政权来说都是一颗定时炸弹。 而“血魔”得到了一条从天而降的人鱼的消息传回来时，城主已然全权将这件事交给了纪德。她动用所有手段不断地获取有关于他们的所有情报，从中分析出人鱼和那敌人的目的，尤其是欧文家的小子带走斗篷的信息，完全是为她规划出清晰的未来。 法兰德家一定会接纳这个异世界来客，更可以为得到他的能力来阻挡、报复这条鲛人。从鲛人一次又一次遇到事情后展现出的能力强度，纪德算出他的本事，需要赌的只有鲛人可以分享生命给别人这件事。 重生的身体会失去对能力的抑制，在现世存在的所有超能力人类中，能够帮助自己的只有奥尔辛。男孩在海上展现出的超能力是无与伦比的，他坚韧、智慧、有着超乎常人的战斗力和反应能力，甚至在一次还难中爆发出对水的控制…… 只可惜奥尔辛本人并不记得这件事，而亲眼见过这件事的人现在已经葬身大海。纪德本来想过不去管法兰德家的破事，毕竟自己同城主的关系充其量能够凑到三族里，可又不是什么很近很亲的血缘关系。奈何城主为她提供了优渥生活，由奢入俭难，她无法拒绝。 而且，她的私心也很明显：鲛人身上的许多秘密都没被解开，比如他除过分享寿命之外，哪些能力是否也可以分享。速度、力量、冰冻、雷电……单拎出来随便哪个都可以让她的能力更上一层楼。加之，若是在完全体奥尔辛和鲛人的合作下，那个祂被除掉，自己就可以好好的研究下对方的所有。 纪德在问缇丝被恨的时候，心里却是不在乎的。恨可以怎么样，不恨又能怎么样。当你的权力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被恨也时种乐趣。了解她的缇丝没有回话，只哼哼笑两声就去伸手拽自己白捡的新侄子。 海大胖没睡着，打完奥尔辛心情大好，正爬起来打算去找点吃的，就听到纪德吩咐仆人来找自己的动静。溜溜达达走出来，同那小姑娘打个照面，拜托她去给自己整口吃的，自己则来到“战利品”们前面。 数十个笼子里的动物惊慌失措，有几个都已经被吓到往生。缇丝坐在地上一副快乐过后的无聊模样，纪德则看着笼子们若有所思，眼神随周围的火把明灭闪烁，老谋深算的味道几乎要飘出来。 想要在这些个小动物里找到被控制的很简单，受控者们拥有相同的频率，按照海大胖感受到的内容来看，它们之中约莫就十多个是对方派来的探子。 对许多小型哺乳类动物都保持敬而远之态度的海大胖也不跟纪德客套，来到笼子边就给那些仆人指哪些需要注意。等大家根据指点再度分笼，地上就剩下单薄两个细网方笼，内装老鼠和几只壁虎。 “你能问出来什么吗？”缇丝彻底躺下，呈大字型晒着月亮。 海大胖比划表示自己可以试试，也跟缇丝似的趴在草地上，双手掐住笼子两边，释放出动物之间的频率做尝试。这些个动物大多数被对方的控制能力弄坏脑子，给予的反馈基本都是空白，如同没有脑子的丧尸。 它们活着，却也死了。海大胖粗筛过后将有微弱反应的挑出来单独尝试，最后终于在个看起来又瘦又小的壁虎那里得到反馈。或许是因为刚刚被控制的原因，属于它自己的意识还未完全消亡。 他同壁虎对视，略显呆滞的小动物传到脑洞的声音都是虚的。它说控制它们的祂已经发现这次捉捕行动，以后不会再有相同动物出现在纪德的宅院中。 “为什么要派你们过来？”海大胖问。 “我的朋友，人类的行为我们无法理解。”壁虎声音越发微弱，反馈彻底消失的时候，它也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这个过程快得离奇，让海大胖嗅出对方在阻止的味道。 以你之眼，见你所见。对方肯定透过这十多双眼睛将他的所作所为看个清楚明白。海大胖从草地上起身，面对二人微微摇头示意什么都没问出来。 缇丝歪歪脑袋：“是它们不愿意说吗？” ‘是它们没法说。’ 第63章 天光大亮时分，海大胖终于有了睡意。 他站在纪德家屋顶最高处，久违的在陆地上欣赏日出。伊布埃尔的东边是连绵不绝的高山，清晨云雾遮住山尖，远远看着像是被削平的冰淇淋顶部。 最先出现是一缕亮光，那光如离弦的箭般飞驰，引领后面无数光箭同它一起拉扯太阳升上天空。这里的太阳似乎要比自己那个世界的看起来白些，光不刺眼，却让人泪流满面。 海大胖低头看手机，泪珠打在屏幕上全部弹飞出去，上面还真有新的消息，来自运营商，提醒手机欠费。欠费就收不到短信…… 想到这里，海大胖哭得更凶了。 “喵嗷——”凯文的声音传来，“懦夫，看着太阳都能哭。”在纪德面前乖巧又粘人的猫儿实际上平等地瞧不起这座宅子里的任何一位，只是膘肥体壮跑不快，才被大家时不时抓起来爽摸再给丢去旁边。 “哼。”海大胖拉开安全距离，站在高台上看凯文被掉下去的泪珠吸引注意力，伸出肥爪子扒拉着玩，“又不是你离家几万里。” 猫儿不屑切了声，表示只有弱者才会想家，强者永远只会把所有地方都活成自己家，比如他这样的存在。海大胖忍不住嗤笑，说你饭来张口是个宠物猫，怎么可能是个强者。 “谁告诉你我是宠物的。”凯文昂首挺胸跳上露台，骄傲地仰起头斜睨着他，“这城里大大小小的猫都有我的血统，出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凯文。” 被当种猫你好像还挺开心。海大胖心里吐槽，放在自己那里你还没来得及去骗小母猫就已经失去铃铛变成公公需要偏头痛了。 “你和女人在苦恼的事我知道。一个老头就让你们烦成这样，人类真是没用。”凯文不屑。 “老头？”海大胖抓住关键词，“哪个老头？” 第67章 凯文说：“往家里塞老鼠那个啊，你们大晚上抓老鼠抓蜘蛛的不就是为了找老头么。” 海大胖忍不住瞪大眼睛，心中对猫的恐惧也消失不少，下意识走下露台，来到凯文身边蹲下。“你见过对方？怎么知道是个老头的？在哪里见过？长什么样？为什么要监视这里？他呜噗……” 肥猫的大脚直接踩在海大胖脸上，脑内输出被迫中断。就见在白天保持竖瞳的猫目露烦躁，尖齿外露不满哈气：“吵死了笨蛋。” 鲛人不敢再说话，对该物种的恐慌瞬间回来，僵直身体连逃开的动作都无法做到，生怕自己一动就会给那尖爪抓破脸皮。老老实实蹲在地上，如同马上要接受审判的犯人，凝神屏息等眼前的大佬训话。 “那老头不怎么出门，但会找很多动物去他那里。我去过一次，那里太臭就很讨厌没多待。至于长相……”凯文露出嫌弃表情，“又老又丑还一嘴巴尖牙，闻着像是那土里的蚯蚓，恶心。” 尖牙，蚯蚓味……好神奇的东西。海大胖鼻子里深深吐出一口气，猛地闻到很臭很臭的味道。泥土、尿液和粪便的混合，还夹杂些许鱼腥和肉质腐烂时的气味。 “呕——”鲛人第一次实打实得到猫屎冲击，“你不洗手，呕——” 凯文听罢直翻白眼：“谁家猫洗手？蠢鱼。你和那个泡发的男人好好玩吧，很快那老头就会来找你了。” “哦？？”海大胖好奇看过去，却只看到肥猫的背影。 海大胖回到卧房，奥尔辛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只在躺下去时伸手将他牢牢抱住。男人灼热呼吸打在海大胖后脖颈上，恍惚让海大胖想起那个前男友。 自己和他认识在海边，随渔船出海的人受不住风暴掉入海中，他抱着对方回到岸边，因对陆地好奇所以多逗留了一会。不料男人醒来，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尖叫，手脚并用在沙滩上爬出去好远。 当时不过才三百岁的海大胖从未见过人类，看不出对方是什么情绪，只觉得好玩，跟着男人也爬了过去。无法化出人腿的鲛人对只在故事中出现的人充满好奇，却也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正午的沙滩温度可观，海大胖没爬多远就觉得干渴，两腮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黏住呼吸不畅。他可惜地看着那么躲在石头后的人类，回身像海里爬去。初次上岸的幼鲛忘记不可以逗留的训诫，阳光画地为牢让他爬不回近在咫尺的大海，明明那不断涌上的波浪已经打湿手指…… 无法呼吸带来晕眩和乏力，没有海洋托举的尾巴沾满沙土，体内的水分急速蒸发，几乎是一瞬间就剥夺了他的力气。恐惧因海水的拍打而炸裂开来，幼鲛呜咽悲泣，想呼唤家人来救命。 混沌间，耳边传来脚步声。一片模糊中看清是那个书生折返回来，将他抱入水中，黑色眸子中满是惊诧与好奇，最开始的惧意基本消失殆尽。书生的手也是奥尔辛这般温热，常年执笔写字还练剑习武粗糙无比，遇到冬日干燥起皮刮得他皮肤生疼。 后来那书生同他熟悉，竟选择在渔村安定下来，选了距离大海最近的房屋，成了个渔民。书生平日除过打鱼，还接些帮村民们写信抄书的活计。他俩最开始只有夜里能见面，书生在沙滩上用约好的拍子拍击水面，海大胖就会出来。 等书生到十八岁，海大胖带来海底有着珍珠的大蚌壳作为礼物，在一轮满月下听到对方问自己可不可以做他的爱人。幼鲛不懂什么叫做爱人，但在听到可以长相守后动了心。 书生做了村里的教书先生，没几年靠着海里的珠子换来银钱盖起小院，挖了池子给他住。那池子并不大，可男人布置得用心，他在里面也有个贝壳做成的床，虽然是无数小贝壳拼凑而成，但打磨得平整又美丽。海大胖甚至不知道书生为了那床准备了多久。 他们就生活在那院子里很久很久，书生白天教学生，夜里就教他念书识字，因为海大胖不能说话，还研究出一套属于他们的手势。得知鲛人并没有所谓节日，就在人类的节日里给他带来专属的东西。 村子里的人或许早就发现书生的不对劲，可谁也没说破。鲛人在海中救人的传说不计其数，在渔民眼中他们从不是危险。可时间对海大胖没有效力，一百年对他的改变微乎其微。幼鲛只知道书生每年都在变化，直到对方变得动作迟缓，皮肤皱皱巴巴像是换了个人。 只有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依旧明亮。 在海大胖四百岁那天，头发全白的书生叫来已经可以化形的哥哥将他带回了海里。当时海大胖以为又是一次人类的需要与家人团结的节日，他趴在哥哥肩膀，看着书生微笑的模样，不知为何落下泪来。那珠儿滚落书生脚边，换来一句颤巍巍的再见。 书生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得到信号的他就在水下一直等，直到实在是按捺不住，再上岸，才发现连村子都消失不见。都说身边的人去世是一生的潮湿，海大胖用整整两百年才明白那天的分别叫做永别。 他学会了更多有关人类的东西，更因为书生的离去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生离死别。短短几十年他们就要经过许多东西，躲不过的天灾人祸，逃不开的生老病死。这也是诸多鲛人不愿上岸同那些“短命鬼”相识的理由。 分开太痛了。 而知道鲛人可以同爱人分享生命这件事，是在海大胖九百岁的时候。那天他梦到早就神游天外不知踪迹的太奶奶回到海里，依旧漂亮的鲛人告诉他，长相守对于鲛人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但如果爱上其他种族就不存在这个结果。 办法很简单。只要愿意用自己的骨骼、血液、皮肤、心脏甚至是鳞片来给对方做媒介，佐以咒语，鲛人就可以将对方变为和自己有着同样长度的存在。可痛苦也会在这里出现，只要有一方死亡，另一方也会随之消失。 海大胖当时听到太奶奶的话，梦里梦外都哭到虚脱。他在想，如果当时自己就知道这个咒语，是不是就还能和书生住在那小院里。但中间已经过去了五百年，他哭也只是哭当时不知道，醒后仔细思考，他当时哪怕就是知道，肯定也不会分享给对方。 那池子不是他的天地，那渔村也不是他的久居之地…… 可为什么对奥尔辛就可以呢？海大胖翻身，男人侧身躺着，看上去也浮现出老气的脸正对他。或许是这张脸，也或许是对方的性格，又或许是太奶奶说的那样，叫“缘分到了”。 只是说起来也好玩，海大胖现在回忆起书生的脸，居然和奥尔辛有几分相似。最像的是嘴巴，唇形几乎一模一样，吻起来也是柔软温热。不过书生的味道海大胖早已忘记，而奥尔辛的是淡淡烟草味，还混着酒的气息。 哦，偶尔还会有加满香料的柠檬汁的怪味。 想到这里，海大胖彻底开始犯困。抬头亲吻一瞬奥尔辛，缩在男人怀抱中沉沉睡去。 第64章 奥尔辛在海狗进门时就醒了。忙碌一夜身上带着夜露气味的男人脱衣服的功夫能打六个哈欠，躺进被窝冷得像个死人。 习惯性搂住对方纤细的腰，确认海狗稳稳躺下，再度放缓呼吸打算多睡会。只是不知怀里的人在想什么，直愣愣躺了半天，轻叹一声转身同他面对面地抱起来。 带着水汽的唇贴上，奥尔辛忍耐半天才没有加深，强装睡着模样，直到对方彻底睡着才睁开眼。海狗入梦后模样可要比醒着的时候乖巧，微微张开的唇是丰润的红色，墨蓝色睫毛如两把小扇子，还能在眼尾部分看到隐约鳞片痕迹。 而男人喜欢半蜷缩的姿势，双手弯曲摆在面前，双腿前屈，一个人睡就缩紧，和他睡就半开，偶尔还会把冰凉的脚伸进他腿间。而奥尔辛还记得，曾经某次去海狗睡的屋子找人时，入眼看到二者均为大字型睡姿，狼人鼾声如雷，海狗偶尔发出哨音。 最开始他只会觉得海狗睡姿差，现在来并不是这样。在陌生的环境中，呈现出大字型睡姿代表他觉得这里安全没有危险，也说明他信任着同屋的人。 同为兽人的加菲尔德在一开始就对人鱼展现出善意，心心相惜的他们从最初就建立起深厚友谊。奥尔辛回顾自己对海狗做过的事，偶尔会觉得这小子能同意跟自己好也可能是觉得刺激。 毕竟从第一次见面就挖掉肉这件事上看，没成仇人都是那根筋索的功劳。 对了，筋索。 奥尔辛突然想起这东西的存在。自己忘记它还在海大胖脖子上的时间已经记不清了，反正后面也没再用过几次，平时也没个什么用到的机会。此时想到，他在床头拿起那环扣，手指轻捻，闪烁着白光的绳索就出现在他手中。 柔软的绳此时此刻只有咫尺距离，挂在白皙修长脖颈上的那圈依旧松松垮垮地卡在那里，淡淡光芒映得鳃裂似乎都变得透明。而他已经学会控制听力，此时此刻，只聚焦在怀中人的心跳上。 第68章 那里的一半在自己胸膛中，声音比记忆中的更小，听起来像个出生没多久的幼兔。柔软又灵动，却轻巧如春日里随风而逝的柳絮，稍微大力吹气都会高高飘起消失不见。 奥尔辛伸手覆上海大胖胸膛，感受其中跳动，深呼吸的时发现原来现在自己的呼吸可以选择是用鳃还是鼻子。鳃呼吸到的空气带着不同的味道，诸多气息更为清晰和刺激，会让鳃肉有点酸痛。他还是选择鼻子，好在不会痛。 他对自己突然有了无限生命这件事，实际上是恐慌的。人类对死亡的恐惧就印刻在基因里，活着代表一切皆有可能，而死了就是一了百了没有未来。奥尔辛曾经以为自己看得很开，毕竟大海带来的危险比陆地上要大得多。 而死在海里是他的天命所归，如今却要面对无数死亡和自己的不可以去死。生共生，死同死。这个从异世界而来的人鱼像个疯子，明明可以选择明哲保身，死他一个换得自由和未来，抓到目标轻松离开没有任何负担。 可偏偏舍不得他死，舍不得这个曾经为他带来百般伤害的海盗死。哪怕束缚还没解开，甚至被算计得伤痕累累…… 海大胖是疯子么？奥尔辛认真地想过。 得到的结果是不知道。 这样一个奇怪的存在，用属于自己世界的眼光看确实疯疯癫癫。对普通的凶杀犯人居然可以追逐到异世界都不放弃，对自己刁难恐吓威胁的人不离不弃还割心相救，将生杀大权都交给对方。这不只疯癫，还傻，傻得可怜。 可根据海大胖描述过的那个世界看，他这样又是正常的。那个有着严苛法律和高科技的世界，人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在五彩缤纷中脚踏实地想要将所谓平凡的日子过处人样。大多数人如海大胖般坚韧有冲劲，为目标拼尽全力奋斗，哪怕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 奥尔辛手指轻拂过鲛人细腻的脸，瘙痒感还让熟睡的人不耐烦挥手驱赶，翻了个身钻进他怀抱中继续呼呼大睡。细长却强有力的胳膊牢牢将他锁住，闻起来像块用新鲜水果切块做出的小蛋糕。 只可惜他的鲛人不会说话，若是会说，他一定是个能口若悬河的小话痨。看着怀里又已经变成长发的男人，奥尔辛也牢牢抱住对方不愿松手。 我喜欢你，海大胖。奥尔辛张不开嘴只得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句话。他何尝不是一种懦夫，生米都煮成熟饭，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做了个遍，现在需要表白又畏手畏脚不敢直面。 奥尔辛唾弃在感情方面的自己。当年同杰西卡分开是与她的想法不和，现在则是变得优柔寡断不敢主动，只是表个白不结婚都紧张地无法开口只能心里思索。而海大胖又是个“忙人”，遇到斗篷相关的事情都急得哟如打了鸡血，就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好好告白都做不到。 床外阳光明媚，屋内因为海大胖的体温而偏低显得有些凉爽。奥尔辛看着手中的筋索，思索再三，选择不解开它。 这东西一开始的确是锁住身体的链条，困着那异世而来的生命。现在是将他们连接的生命线，海大胖可以通过它知道他在哪，他亦然。 就是不知道将这是告诉了海大胖，鲛人会不会又又气又急把手语打得像是在跳舞。 睡到一半想起来上厕所的海大胖睁眼就是奥尔辛温柔缱绻又真诚的笑容，吓得他鳞片都炸开，从床上翻下去差点表演个夺门而出。 ‘你是谁！’他紧握门把手，双目牢牢锁住那床上正起身的人，只要稍有不对劲之处就可以冲出去找两个女士帮忙。 如此这般的人不可能是奥尔辛。对方的什么样他都已经见过，暴力机智但脾气大的人但凡脑子正常都不可能露出如此让人设崩塌的表情。海大胖在脑子里把所有可能都设想一圈，甚至开始思考是不是有人在梦中顶替了奥尔辛。 尤其是脖子上筋索的出现。奥尔辛很久没有动过这东西的理由虽不明白，但肯定不会是想在梦里给他勒死。 床上那位在他离开后面露不解，虽很快又回到平日那种状态，两眼一眯就要骂人。海大胖没给他这个机会，抓起门边的腰包就砸过去，转身往屋外跑。 缇丝姑妈！纪德女士！你们的好大侄儿被脏东西附体了啊啊啊—— 鲛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两人的房间内，想也不想甩掉鞋就钻进被子，告状的同时不忘给二人展示自己脖子上的凶器。闪亮亮的筋索让缇丝忍不住笑，询问三次，确为奥尔辛亲手所戴。 已经和两个女士混熟的人对方才奥尔辛的不对劲进行控诉，并从以前男人的种种表现来解释自己的猜想，每个理由都让二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对这两个孩子的恋爱经过实在是太好奇的纪德阻止想要去捂嘴的缇丝，表示这种事多听多快乐，作为家长不能打断孩子的兴趣爱好。虽然也不知道是个哑巴但是话多算不算兴趣爱好…… 好在海大胖比划得风生水起，每个故事都用丰富灵活的肢体语言给她们构建得惟妙惟肖。尤其在模仿奥尔辛某些神态动作时堪称一绝。缇丝露出确实如此的表情来佐证，让纪德忍不住哇哦出声。 直到奥尔辛推门而入，海大胖正在被窝里手舞足蹈地告诉二人自己在艾森弗洛特号上刷甲板时受到的不公平对待。包括但不限于刷子太硬导致自己手指受伤疼了三天。 “放屁！”门都来不及关，船长咆哮，大手闪电般奔着那造谣的人鱼抓去，“你刷甲板的时间加起来没一顿饭时间久，去哪受伤疼三天！” 只见男人额角多出片新鲜红印，另一只手还抓着鲛人的装备。头发睡得乱七八糟，看起来如同梦中被暴打般凄惨。而整间屋子里目测起来最为瘦小的人整个都埋进被子不理会来者，目标明确地拱到缇丝怀里露出柔弱表情。金红色眼睛湿漉漉地盯着女人看，嘴角向下，委屈成一滩水。 ‘姑妈你看，他欺负我。’ 奥尔辛见此情形气得七窍生烟。大骂好一个恶人先告状。怒火中烧也不管两位女士愿不愿意，下定决心要把海大胖抓出来给狠狠扇几下屁股解气。不为别的，主要就是莫名其妙挨打还被告黑状而心里不爽。 二人这一闹，让美好的早上在鸡飞狗跳里开始，彻夜未眠打算补觉的姑娘们想也不想就给两个人打包从屋里丢了出去。奥尔辛没能抓住海大胖，但对方在被子里变成肉卷，直接跟他一起从屋里圆润滚走。 自知犯错的鲛人毫不犹豫手脚并用从被子里爬出，听后方恶魔般的脚步越靠越近，恨不得能肋下生翼直接起飞。我错了？海大胖心里还不服气，心想自己最错的就是没把奥尔辛胡子扯下来一片。 整个纪德大宅里的仆人们还在醒盹时分，就有幸看到住进来没几天的两个特殊客人在院子里开展追逐战，顺便菜鸡互啄。 第65章 海大胖原本不想对奥尔辛出手，毕竟刚才睡懵了用包砸是自己的不对。结果闹着闹着氛围就不对了，奥尔辛居然开始翻旧账。 从他进那间酒馆一路说到去水里与斗篷对峙，甚至提出他没管理好自己贝壳匕首害他被捅刀濒死这事也是个问题。 问题？海大胖登时火冒三丈，也不想着留手给对方，双脚借力把人往水里一推，以绝对力量将奥尔辛整个人压制在水底。 一拳打在奥尔辛下巴上，他气得手都在抖。 ‘我有问题？’鲛人气的鼻头发酸，‘我从到伊布埃尔就被限制能力，连目标见也见不到，挨了阴招还帮你宽心。结果下个水的工夫你跑出去找约会对象，搞出这么一堆有的没的给我下套。现在说我有问题？’ ‘我敢对天发誓，从到这里开始就对你没说过谎，你敢吗？你奥尔辛敢对天发誓说这些事你都不知道、没参与、没算计我吗？那纪德带你去拍卖会的事，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海大胖能确定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难看，泪珠在水中凝结，砸在奥尔辛呆滞的脸上。男人眸中的错愕掩盖不住。所有委屈在此刻完全爆发，海大胖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懂自己的意思，一拳一拳砸在奥尔辛身上，嚎啕大哭。 奥尔辛那么精明的人，能随随便便被纪德几句话就给骗去那拍卖会就有鬼了。那些绑架自己的人又怎么知道自己在诺提勒斯家的宅子里，还精准避开缇丝所在？贝壳匕首为什么会出现在纪德手里，明明腰包一直在那间卧室。加菲尔德被带走，船员们也在如此重要的时候毫无动静…… ‘你做个屁的船长。’ 愤怒、委屈得奔溃的人没了理智，赤红双眼抱着奥尔辛脖子就咬。鲛人族锋利的牙齿刺中皮肤的瞬间，将新生半妖身体上的自我防御都激发出来。半透明的鳞片挡住了攻击。发泄失败的人骤然脱力，趴在奥尔辛身上哭到停不下来。 我想回家……海大胖心中哀嚎着，紧紧搂住奥尔辛不愿松手。 鲜少如此清晰表露情绪的鲛人让奥尔辛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最开始真的只是想给海狗算算帐，好让海狗能看起来开心一点别愁眉苦脸。不曾想祸从口出，给这平日里坚强如铁的人硬生生折断了锋芒。 第69章 颤抖又混乱的手语他看懂了所有，海大胖的控诉没一句是他能拍着胸脯说保证没有的内容。奥尔辛人生四十多年的时光，头一次出现心虚和不敢面对的情绪。 和海大胖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时间还没有他俩联手合作来得长，静下心来谈谈的机会更是少得可怜。自无畏镇开始，所有东西都像是按下加速键，偶尔交心也只是就事论事，根本不涉及爱情或者别的什么。 现在这份崩溃恰到好处，奥尔辛感觉自己耳后的鳃裂发紧，被打的地方不疼，反倒是和自己的心跳一个频率，还挺能帮着感觉海大胖的情绪。伸手将人抱住，任凭那些泪珠落在自己身上。 “对不起。”奥尔辛发自内心地说出这句话，深呼吸后不知该如何继续。他只能轻拍海大胖消瘦的脊背，感受着凸起的骨头碰到手心…… 海狗瘦了。 同上次亲密时的手感相比，现在的海大胖几乎要变成人干。指尖所过之处均是硬硬的骨头，曾经捏起来很软很可爱的脸也凹陷进去。两肋如琴键般清晰，皮肤下似乎连半点肉都没剩下。 仔细看，原本细嫩的皮肤变得粗糙，本该是健康的白皙皮肤下出现淡淡青灰色，血管清晰可见。连墨蓝色的头发里都有了淡淡灰色，看上去不再是那年轻阳光的俊俏模样。 奥尔辛脑海中如有闪电划过，自己醒来后一直忽略的细节喷涌而出。 说实话，他醒来后的第一反应是计划成功的喜悦，更是对海大胖做法的满足。他甚至觉得这才是最正确的结果。海大胖的忠诚并非嘴上说说，他有着信念和自我道德，所以才会在信任自己的路上一去不返。 和纪德商量这事用时不到一首曲子那么久。舞蹈停止，他们也就将事情前前后后所需的步骤都核对清楚，其中还有根据缇丝的建议留出来的备用计划内容。他们需要这样的一个机会来处理棘手的问题，比如法兰德的野心，比如城主的嘱托，比如斗篷和火焰女妖。 海大胖的出现为曾经的计划带来了燃料与新的希望，让他们有了更新、更好、也更为冒险的想法。按照缇丝的感觉，这个世界的人都活得疯疯癫癫的，不论来自哪个国邦，都已经在大环境下变得不再冷静。 而他们的计划，说好听些是为城主分忧顺便给艾森弗洛特号上的人们赚点福利，说难听些不过是一群人在疯狂舞蹈，只为让自己开心罢了。 但是，在所有内容里，海大胖是真切被算计的那位。他的目标、想法、能力、甚至是整个人，都被他们利用。被评估价值后安排位置，没有多余思考，毫不犹豫地进行了。 他和纪德的赌，不论成功与否都会进行下去，生与死不过是一种意识形态的转换。然而那赌注，是属于海大胖的活生生的心。 奥尔辛觉得自己像是才从水里找回脑子，将海狗实打实地切下半颗心这件事完整想起来。人的心被戳就会死，人鱼虽然不会因为这种伤而死亡，但也因为伤而疼痛、虚弱，失去原本的很多东西。 他的海狗，他那可爱的恋人，不但经历了绑架、拍卖，还目睹了他的死亡，最后动用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换回他的命……自己却说出‘海大胖有问题’这种没良心的话，否定了他的付出，否定了他的爱，还否定了在胸膛中帮他活下来的半颗心。 怀里的人痛苦时，声音如幼兽般，委屈几乎要从哭喊中突破天际。不会说话的人平时几乎不会发出这些声音，安静地站在那里用手语比划给大家看，偶尔情急才哼唧几声表达不满。 如今这成了他唯一能够用来发泄的渠道，叫人听了揪心。他在想家吧。奥尔辛没做多余的动作，只是紧紧抱着，感觉怀中的人恰如当时那场闪电。 得到自然电力能打开小黑块的人也是这般。只是当时哭得静默，跪在雨里像个既欣慰又伤心的孩子。当下却敞开了心扉，将真正的自我剖给他看。 血淋淋的。 “对不起……”奥尔辛口干舌燥，满心都是对海大胖的歉意。自诩嘴上吃不到亏的人，现在是半个多余的字都吐不出来。不论怎么梳理思绪，都如乱麻般堵在喉咙口，仿佛一张嘴就会泛滥成灾。 自己挨打，纯属活该，没有半分冤枉。奥尔辛长舒一口浊气，轻拍海大胖的背部，试图安慰。冰凉的鲛人身体让他脑中如有火烧，恨不得将自己都给烧个一干二净来赎罪。 “我不能发誓。”直到怀里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奥尔辛才干巴巴地开口，“我、我的确算计了你许多。可我没想骗你……我……” 不知所措的船长越说越心虚，连个像样的理由都编排不出，只能选择沉默，让怀里人继续消气。 哭到脱力的鲛人保持着鱼尾形态，想也不想，就在他腿上狠狠拍击几下，搅得池子水花四溅。一声凄厉的猫叫声出现，接着是几声喵喵叫屈，很快声音就远去，再也听不到了。 “海大胖。”奥尔辛理智回笼，抱紧海大胖的胳膊骤然紧缩，用力之大，像是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怀中的人听到自己的名字，也抬起那双通红的眼睛，看到了奥尔辛灰色眸中燃起的火焰。 “你不会留在这个世界，对吧？”奥尔辛缓缓开口，不等海大胖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没关系，我会将你绑起来，用那根筋索捆着你的一切，直到……” 海大胖在奥尔辛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疯狂和汹涌的爱意。男人似乎是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中，说话和几秒前完全不同。他不解地伸手捧住男人的脸，胡茬扎着手心，痒意和刺痛并存。 “直到我们找到海之泪，用它修复你的心，再送你回家。” 野兽的吻是带着恨的，爱之深恨之切让他们的亲昵举动不像是示爱，像是两头困兽在打架。牙齿磕碰，嘴唇因挤压被尖牙刺破，口腔中只有浓郁的血腥。 海大胖的血都带有属于海洋的味道，甜味在奥尔辛口中炸开。他们曾经的亲吻都是点到为止，柔软相碰瞬间分开，蜻蜓点水般犹如两个情窦初开的小孩在互相试探，只要碰到就会羞红脸再不敢对视。 此时才能释放出二人的本性，肉对肉，灵对灵，野兽的本能被激发，都想在这场“厮杀”中将对方拆吞入腹。 飘散的红血绿色在水中散开，奥尔辛居然发现脑海中浮现出不属于自己的画面。他正看着他自己，身穿拍卖那天的一副，面具被丢在旁边，胸前的伤口汩汩流出鲜血。 只见拥有视角的身体毫不犹豫地剖开胸口，挖出玫红色还在跳动的肉块，颤抖着手塞进他的身体。灰色的泪珠落进因混合而变成棕色的血液中。温热的身体再度活过来，流出的血被反吸回去。 这是海大胖的视角。 奥尔辛下意识咬住嘴里的舌头，长舒一口气，再度加深这个吻。 第66章 艾森弗洛特号上空空荡荡，停在港口风吹日晒几日，地面上甚至有了浮土。夜里云厚，遮住星月光芒，整艘船比幽灵船看着还恐怖。 “啧。”奥尔辛不愉快的咋舌声传到海大胖耳朵里，不用想也知道这位大佬又在因为什么东西而感到不开心。鲛人没理会突然发病的男人，脚步轻快往船长室走。 “那是你的地方吗。”心情不爽到极点的奥尔辛又把那套官威摆出来，试图从孤家寡人的状态里脱身找点平衡。海大胖也不惯着他，比了个中指骂： “船员都没了还惦记你那破船长威严呢，玩蛋去。” 互诉衷肠后的二人关系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饭桌上的纪德给出了十分中肯又符合实际情况的结论：就是热恋期小情侣该有的样子。 此话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海大胖洋洋得意表示自己那边谈恋爱讲究人人平等，自己要是再被叫海狗，奥尔辛也是海狗。而船长听罢翻白眼，没有反驳“热恋”也没有反驳“小情侣”，只是哼哼说他俩之间还存在着不可被忽略的主仆关系。 tui——海大胖喷了奥尔辛一脸口水。“少惦记你那封建余孽的思想。我可是五好青年。” 缇丝好奇发问哪五好。鲛人吭哧两声，比划说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比划完自己都不自信起来，四个人脸色各有不同，最后没憋住笑成一团。 完事不知道纪德动用了什么手段，给两个人找了一辆马车，借着月色一路飞驰到海边。欧文的船也还在，听车夫说最近没有哪个贵族要出海，大家都在等伊布埃尔的节日过去。而奥尔辛的船队里只不见修女号，其他船都黑黢黢停在水上，半点生气没有。 为了不引人耳目，两个人猫在船长室里灯都没点。奥尔辛眉头紧锁，从只有他和佩罗卡知道的暗格里拿出留给自己的信，确定佩罗卡他们现在已经按照计划出发。 海大胖凑过去看，对这边文字一知半解的他只能看明白几个熟悉的词语。“你们早就商量好了？”问罢得到肯定的回答。 “不做两手准备不行。佩罗卡他们留在城里可能会出更大的问题。如果那些人对他们下手，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在我被叫走之后，缇丝姑妈带走你，他们在尤利娅的掩护下离开，只开走修女号不会太瞩目。” 第70章 “他们先一步去螺旋之塔海域是做什么？距离那个血月时间不是还有小两个月么？” “从伊布埃尔到那里的航线是定死的，最快最准确的一条只需要十天。修女号这次人多吃水深，行驶速度会很慢，所以提前出发，在那周围的岛屿上等待我们的同时，观察还有哪些人出现，提前想对策。通讯的鸟儿都很快，消息不会有太多滞后性，这样更有利于我们更改方案。” 奥尔辛正说着，窗外飞进来一只生有赤红色羽毛的类海鸥状小鸟，脚腕绑着小竹筒，里面是来自佩罗卡的消息。海大胖没看懂那龙飞凤舞的内容，要求奥尔辛念给自己听。 要说奥尔辛这人也是心眼没长对地方，拢共三句话，一句半是表达对他“死亡”的快乐，后面一句是对方要翻身做船长的决心，最后半句才是说自己已经到了约定的岛屿要开始等他们。如果是海大胖读，铁定只念后半句。 而奥尔辛越念脸越黑，配上海大胖憋笑的动静，让鲛人觉得等他们成功汇合，佩罗卡一定会被自家船长揍成猪头。船长专用纸上大大写下一句“知道了”，没附赠脏话是奥尔辛最后的涵养，海大胖笑成震动模式去给小鸟塞回信，没意外听到男人的冷哼声。 “生气什么？”他笑得灿烂，“你带出来的兵。” 有了缇丝姑妈在后面撑腰，海大胖的胆量大了不是一星半点。马车里就给奥尔辛回怼好几次，气得男人伸手扯他脸，毫不留情。 二人没多耽误，拿上奥尔辛想要的东西，转头下船回到马车上往纪德家宅院赶。这次主要任务是将匕首拿到，那有着特殊能力的蛇骨匕首从奥尔辛醒来开始就召唤他回来，奈何周围眼睛太多，直到今天海大胖才说身上那股子被束缚的劲儿没了。 马车上，奥尔辛将匕首从布袋里拿出来。车帘外漏进来的月光让骨头缓缓动起来，拧动身体离开匕首攀上奥尔辛的手腕，头部绕男人手腕两圈正好可以咬中尾巴，就这样缠住再无动作。 没了骨头守护，匕首就变成普通的刀刃，海大胖终于可以拿起。握住的瞬间有强大的巫术能量炸裂开来，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最后回到在祝福中看到的地方。 只是这次礁石上没了莉亚，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她如同许多宗教中对神女的描绘那般，温柔如影随形，长发如瀑，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睛不论看向谁都带着爱意。女人的眼睛和奥尔辛一模一样，只是线条更为柔和，如多云天气里被淡淡云彩遮住的太阳。 “很开心见到你，小鱼。”声音犹如冬日里的热茶，进入脑中的瞬间海大胖觉得自己有被暖到。小心上前，看到对方如春风般和煦的笑意，伸手握住那伸来的手，恍惚让海大胖以为是自己的妈妈。 “你应该已经猜到我是谁了吧。”他们坐在礁石上，面前的海却像是油画一样，看起来十分黏稠。海大胖闻言点点头：“薇薇安，奥尔辛的母亲。” “对，奥尔辛的母亲，以撒利的妻子，更是艾森弗洛特号龙骨的真正祝福者。你没找到那两片鳞，是因为时机不对。”薇薇安柔弱无骨的手轻揉海大胖手腕，“在你听过的故事里，是莉亚吃掉了我的身体，但灵魂取代失败，撒以利带着奥尔辛去了大海。 实际上，是我的灵魂和莉亚共处一个身体。我们选择不告诉他实情，并在最后用所有的能量为艾森弗洛特号送上祝福。莉亚的灵魂变成主体，我的灵魂变成祝福和一缕幽灵，躲在这个匕首中等待一个时机。” “时机？”海大胖不解。 薇薇安缓缓转头看向他，手指轻点海大胖的心口处说：“我的超能力，是预言。在遇到莉亚时，我就看到自己的未来和奥尔辛要经过的事情，其中包括你这个异世界的小客人。 我看到你会拯救我的孩子，也看到你会为他牺牲很多东西。我很自私，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死，也不想让别人的孩子因为他而被困在陌生的地方。 所以让莉亚在海神那里换取了一份祝福。” 薇薇安的话几乎烧掉了海大胖的大脑，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想要说话却开不了口。女人的手慈爱地抚摸他的脸颊，用母亲都会有的口吻继续道： “当找不到回家路的时候，那份祝福会帮助你。我看不出你会为奥尔辛牺牲多少，但由衷希望你能回家找到自己的妈妈。” 鼻酸眼红的海大胖在对方的爱中离开幻境，含泪看到和自己一样表情的奥尔辛。男人手上的蛇骨是薇薇安那缕幽灵的寄居之处，想来母子二人也终于在这个时候真正相见。 往后的许多日子里，只要海大胖回忆起那天夜里奥尔辛流露出的脆弱与思念，这个男人犯多大错惹他多生气，他都会选择原谅。 车外很静，只有木轮滚过街道发出的声音。海大胖吸吸鼻子没有多说什么，只伸手将男人抱住，轻轻拍着他的背，希望能为对方带来一些安慰。 怀里的人沉默不语，因受伤沉寂几日的身体比以前消瘦很多，靠着海大胖的肩膀微微颤抖。有水滴穿透衣物落在海大胖的背上，他闻到了苦涩，还混杂着思念和悲伤。 离家这么久，海大胖因为想妈妈明里暗里哭过很多次，但这都建立在自己的母亲就在远方的事实之上。他从不敢在一个失去家庭的人面前提起亲情，所以每次都在这方面问题上避而不谈。别在不幸的人面前炫耀幸福，这是人类教会他的礼貌之一。 奥尔辛就这样抱着他，静默如雕塑。马车的声音被男人的呼吸声掩盖，海大胖只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和若有若无的啜泣。 四十多年来只有一张模糊不清的画像能够用来思念对方的人，在这样的时刻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母亲，而她的幽魂肯定还说了许多关于她的事。他们没有切实陪伴却有着相同的想念，亲情的牵绊无法被时间和死亡割破。 薇薇安就是大家都会赞颂的女神吧。海大胖怀抱奥尔辛时忍不住思索。她的美丽是来到这里后独一份的，长相并不重要，而是她站在你面前，你就能感觉到她的独特魅力。她温柔对待世间万物，哪怕是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能为对方考虑到以后。 她说她对不起自己的孩子，可很多东西都是她为自己孩子谋求的后路。奥尔辛曾说他两度踏过冥河，第二次时站在小船上的母亲许是真的舍不得儿子再受苦才选择要带他一起走。 可人生啊，哪里有那么平稳。 车缓缓停下，海大胖伸手擦掉奥尔辛眼角最后一滴泪水，亲吻男人的额头。 “有我在，奥尔辛，还有我在。” 第67章 海大胖觉得自己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没有做梦，没有紧张的情绪，没有当下就要思考出个所以然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都在奥尔辛的怀抱中散开。梦里只有自己的妈妈和薇薇安坐在沙滩上，晒着太阳，不住喊他上岸去陪着一起吃点心。 点心。梦里的点心真实无比，牛舌饼、雪花酥、桃酥、水晶饼还有几个山楂锅盔。白色饼皮上的红色大字在向他招手，阳光下看起来又酥又脆还不住散发香甜滋味的点心们让海大胖口水直流。 他抓起一个，在两个母亲的慈爱目光下，大口咬下。 “嗷呜——”点心怪叫起来，口感毛绒绒的，很硬，不好吃。 被吵醒的海大胖睁眼，看到的是自家狼人兄弟泪流满面的脸，而本该塞满点心的嘴里是好兄弟的胳膊，两个窟窿眼正往外渗血。海大胖下意识用手捏住那两个窟窿止血，突然觉得这画面好熟悉。 “小鱼兄弟，你又咬我。”加菲尔德委屈的耳朵都耷拉在脑袋两边，低垂的眉眼里有泪水滚滚滑落，楚楚可怜。海大胖愧疚感当场炸裂，没松开捂着伤口的手，另一只手二话不说将人搂住，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拥抱着。 加菲尔德也不含糊，用强有力的臂膀将他抱紧。这短短几天未见，中间经历太多事情，加菲尔德几乎要被漫天飞舞的消息压得喘不过气来。听到船长死掉的时候，狼人几乎要疯，他在尤利娅的宅邸里大叫，想要出去却被死死按住，为此还挨了一针。 给佩罗卡的消息没等来回信，但在夜里跟着尤利娅巡逻时看到有马车从下区回来，从车里的气味分析，正是自己“死去”的船长和小鱼兄弟。两个人的气味彻底融合，要不是对他们二人太过熟悉，他真的会以为车里是一个人。 确定马车最后停在纪德夫人家门口，加菲尔德想也不想地冲回尤利娅那里，问女人自己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进入纪德夫人的家。然后一大早他就被带到目的地，走进会客室的瞬间就看到了船长。 狼人的心大起大落，在看到奥尔辛的瞬间再也绷不住，嗷嗷哭泣地扑进船长怀里。船长整个人都变得很奇怪，明明还有人类的味道，却混着海妖气息，而且是浓郁的属于小鱼兄弟的气息。手感也很怪，隔着衣服摸起来如同有层薄薄的盔甲在里面，像是鱼皮。 第71章 船长没有拒绝他的拥抱，大方拍拍后背安慰说别担心。加菲尔德啜泣不止，想也不想开口问：“听说你死了。” 尤利娅也没能阻止狼人挨打，奥尔辛大巴掌拍在加菲尔德精壮后腰上，手一抬就给对方丢出会客厅大门：“滚去找那鱼。” 得令的狼人麻溜地跑了。 而后就发生了这熟悉的一幕。小鱼兄弟显然是又梦到了好吃的，好死不死自己的胳膊也到人家嘴边，人鱼毫不客气地张嘴就咬。尖牙一如既往的锋利，刺破他皮肉的瞬间只能感觉到凉，等血冒出来才会出现疼痛。 不知道小鱼兄弟这两次梦到的是不是同一种食物。加菲尔德抱着兄弟，心里只有对方怎么瘦成这样这一个念头。 “小鱼兄弟，你怎么瘦成鱼干了？”狼人瘪嘴，心疼地把海大胖在手里揉来摸去，将每个细节都确认一遍，毫不犹豫问出这句。 海大胖轻叹，将他走后的桩桩件件简短比划一遍，表示自己切了半颗心给奥尔辛续命，身体吃不消所以瘦了。 看到最后，加菲尔德再度泪奔。狼人哭嚎声引得不少仆人站在门外驻足观看，海大胖见他这样也觉得鼻酸，毕竟这兄弟是因为心疼自己才哭成这样。 两个人忽地抱作一团，哭声二重唱。 奥尔辛本来坐在会客厅和几人说事，不等仆人来报，耳朵里就收到一阵鬼哭狼嚎的动静。不用思考就知道是海大胖和加菲尔德兄弟俩。加菲尔德作为狼人但感性得紧，刚上船因为想家没少哭。海大胖也是个眼眶子软的，看对面有人哭自己高低得掉两滴小珍珠。 仆人进来说两个客人在嗷嗷哭的时候，奥尔辛已经大步流星向卧房走去。自己被训练出的好听力其实是个烦恼，毕竟活了快五十年还是头一次发现这世界原来是如此吵闹烦人。平日里还能装个听不见，只专心于眼前，可此时此刻那哭嗨了的是海大胖。 结果进门就被脚下的蓝绿色米珠差点滑个仰倒，扶着门框站稳，抬眼和挂着泪痕但憋笑的海大胖对上视线，显然是将情况看得清楚，而背对门还在嚎的狼人则对此毫不知情。 “难兄难弟”被大手强行分开，谁让现在的奥尔辛也是有着怪力的一员。左手海大胖，右手加菲尔德，生怕这俩再黏住哭得人头昏脑胀。 “闭嘴。”奥尔辛冲着加菲尔德严肃下令。不料看到他的瞬间，狼人委屈更甚，钢筋铁骨般的胳膊紧紧抱住他的腰，勒得腰椎嘎吱作响。 “船长——”不知悲从何来的狼人哭声更上一层楼，“你和小鱼兄弟受苦了啊啊啊——” 海大胖此时此刻倒是情绪冷静下来，不动声色退出战场，蹲去旁边在米珠里捡大颗的泪珠往口袋里揣。时不时鬼鬼祟祟看着对加菲尔德无可奈何的奥尔辛，憋笑憋得脸红。 “我还没死呢。”奥尔辛对加菲尔德是无法下手，忍了又忍，只是敲在狼人头上一记暴栗。谁让这小子忠心耿耿还听话，乖得像是自己亲儿子。 吃痛的狼人抱着脑壳，许是哭累了：“可你心都被捅穿，一定很痛。现在又变成半妖，会不习惯吗。” 老底被掀，奥尔辛看向罪魁祸首。鲛人已经顺着米珠快匍匐前进到门外。 “海大胖！”三字落地，墨蓝色脚底抹油风似的消失不见，听声音是往纪德那边奔去。奥尔辛脸部抽搐几下，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低头揉揉狼人的脑壳说：“没事了，都过去了。” 狼人生性单纯，尤其是在关心人这方面。说话直白但没什么心眼，认定谁就对谁好，喜恶一目了然。上船将近两年的时间，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反正奥尔辛是没听到过他对生活有什么不满。平时还因为自己力气超过普通人类很多，被大家拉着当砖块使。 眼下船上出这么大事，他能哭出来反而是好事。 奥尔辛的安慰让狼人恢复平时的模样，毛上还挂着泪痕就扯出个傻呵呵的笑容，说真好。 “好什么？”奥尔辛说。 狼人说：“大家都活着，真好。” 直白的人总能直击要害。奥尔辛听罢这句话，好半晌没能做出任何回应，沉默过后，轻叹着抓住狼人的肩膀，将所有的话都融进轻拍的两下里。 二人走出卧室，等在外的仆人们瞬间进来清扫地板上的珍珠。奥尔辛同加菲尔德来到阳光下，才后知后觉在狼人耳尖处看到那里固定着一颗灰蒙蒙的不规则珍珠。 “首饰？”狼人的耳朵很重要，被捏一下都要疼好久，可这珍珠在上面固定得十分牢固，不像是随便粘的。 说罢就看狼耳朵轻轻动了下，加菲尔德语气放软解释道：“尤利娅小姐用特殊的胶水粘上去的，不会掉。这个，是小鱼兄弟的眼泪，很独特。” 确实独特。海大胖的泪珠几乎都是蓝绿色，心情好颜色就深，悲伤了颜色就淡，但基本上都是圆滚滚的形态。灰色的珠子来自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受重伤。 痛恨海妖的船员当时砸海大胖的一击用尽全力，头骨碎裂的瞬间会有多痛到现在他们谁也不敢细想。这颗珠子就是那疼痛的凝结，不论什么时候看都呈现出雾蒙蒙的灰，像极了当时泡在水中一动不动的海大胖。 “没被纪德给搜刮走？还有你当时说纪德身边有很厉害的存在是怎么回事？”奥尔辛忽地想起来这件事。赶往上区时，自己还没能和纪德见面，但在马车里狼人说她身边有着比火焰女妖还要厉害的存在，可从现在的情况看，那人就是法兰德家的那位。 加菲尔德挠挠头，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是我搞错了。那天被纪德夫人抢珍珠的时候，这里还有很多很多人，我感应到那位的存在，下意识就带入对方是纪德夫人这边的……” 奥尔辛敏锐抓住这段话的关键词，他猛地抬头发问：“那天这里在做什么？” 狼人道：“聚会吧。反正尤利娅小姐带我过来时已经是快要天黑，这个院子很多不同身份的人，草坪上摆着桌椅什么的，还有乐队。我们没多待，所以没太看清楚具体内容。” 聚会，人多以及不同身份……奥尔辛不由自主加快脚步赶去纪德所在。如果加菲尔德感觉不出错，那晚在纪德家里，法兰德家那个祂肯定是也到场并逗留过。 上区的贵族饶是再互相讨厌，也会在得到对方的邀请后前往赴约，为的就是看看对方那边有没有什么新鲜事，或者去同其他人聊聊天，结实些新朋友。 面对纪德的邀请，法兰德家一定会派人去，最少也得是三个人。而一般去了谁都会登记，明面上是为来客准备礼物，实际上就是为看看来客家对自己用不用心，以后再有同样情况，自己要怎么处理。 “这件事你还告诉谁了？”奥尔辛问道。 “没有，就只给船长你说过。”狼人说。 第68章 不得不说，奥尔辛的脑子就是好用。他的发现得到其他人一致同意，屋里顿时就忙活起来。缇丝那天也在，和尤利娅回忆起自己见过的人物和细节，纪德则找出那几天聚会的登记本，仔仔细细翻看查找。 海大胖坐在地上跟加菲尔德对点心和水果进行一个消灭，看其他几个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他俩在某些方面并不是合格的猎人，毕竟加菲尔德在狼人族群里就是个笨笨的存在，更别提在家一直团体行动自己只负责出力的海大胖。 “家长们”自动将他俩辈分降级，跟无数家长一样，做饭怕被捣乱干脆塞给孩子一团面让自己去旁边玩。 两个人坐在地毯上边吃边嘀咕最近发生的各种事情，加菲尔德还跟海大胖控诉，他给自己的那些泪珠，要不是这颗灰色的太奇怪没人敢要，也会被搜刮走。鲛人听罢，从口袋里掏出刚才才新鲜产出、大小匀称的珠子递过去。 亏天亏地不能亏了自己好兄弟，这玩意既然值钱就得好兄弟多拿点。 “我跟你说哈，欧文和那个斗篷还有火焰女妖不是都住中区么，几个人自从上次拍卖会后，门都没出过，不知道在干什么。”加菲尔德凑近海大胖身边耳语，“我每次跟尤利娅出门巡逻，都能从欧文家里闻到女妖的味道，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海大胖好奇。 狼人吸吸鼻子，皱眉道：“虽然我没直接见过，但上次闻到的时候她是那种正常的妖族会有的味道。干巴巴的海味，像是被烤干的海水。可最近闻起来，跟鱼上岸后晒过头的腥味一样。 我记得你说过，她的身体是抢占的人鱼的身体，会不会是不合拍所以……” 这个怀疑得到海大胖的支持。这里的人鱼一族有着属于自己的咒语体系，从莉亚和薇薇安的合作就能看出来。而莉多作为能在岸上生活许多年的人鱼一定不简单。对于火焰女妖，纯血人鱼的身体是完美容器的同时，对方的灵魂也是最大的阻碍。 他们所有的猜想里都没思考过莉多的灵魂最后去了哪里，是被破坏还是逃离出去，亦或者是从未离开过。 第72章 ‘你们这边，灵魂这个说法是什么样的？’海大胖问。 加菲尔德挠挠下巴：“这个……我不太好说。在我家那边，对于灵魂是抱有最崇高敬意的。狼人先祖们的英灵永远会在冷木林中徘徊保佑我们，而普通的狼人死后会去往最高的雪山，在那里等待雪神将灵魂接走，前往下一个旅程。” 神与灵魂在所有故事中都是不可被分割的。海大胖思考着。来到这里后自己虽然没有见过鬼或者幽灵一类，但接触过莉亚和薇薇安，能确认的确有灵魂存在。并且，这些灵魂有着十分宽裕的自主选择性。 如果火焰女妖只是霸占了莉多的身体，将她的灵魂抽离出去亦或者禁锢其中，莉多想要报复回去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火焰女妖的能力被海神拿走大半，或许就是她无法长时间使用别人身体和能力的原因。 可惜的是曾经指点过自己的神祇没再出现过，加上周围强大力量的存在，海大胖不敢去水里尝试召唤。如果能召唤到莉多的灵魂呢？或者有什么办法能跟灵魂沟通…… ‘咱这有没有招魂术什么的？’海大胖歪心思一动，冲狼人兄弟挑眉示意。 “招魂？”加菲尔德听罢不由自主哆嗦。可看到小鱼眼里的认真，明白对方没有在开玩笑。他纠结地回答说：“还真不知道。我家那里只有大祭司才会，是秘法。至于其他地方的……”狼人摇头。 “你打算干嘛啊？”实在是好奇海大胖的想法，说罢沉默只一瞬就继续问道。 只见人鱼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撅起嘴挑眉比划到：‘火焰女妖不是占据了那人鱼的身体么，咱们想办法，给人鱼的魂儿招出来问问情况呗。’ 加菲尔德非常习惯对方的奇思妙想，这么一听居然觉得非常有道理。点点头表示这办法确实可行，就是不知道要怎么操作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两人的悉悉索索引起其他人注意，在海大胖往嘴里塞第四块点心的时候，奥尔辛鬼一样出现。脑袋凭空出现，带着微笑歪头看向海大胖，幽幽来了句“在说什么”。 点心堵在喉咙口，噎得海大胖一佛出窍，背上挨了重重两巴掌才算是缓过劲儿来。鲛人恶狠狠瞪着对方，大有上去来两耳光的架势。罪魁祸首则对此浑然不觉，伸出胳膊往那纤细脖子上轻轻一勒：“回答问题。” “在说有什么招魂的办法能将被火焰女妖占据身体的人鱼莉亚的灵魂招出来问问情况。”加菲尔德如是说。 此话一出，屋内骤然安静，所有目光都聚集到海大胖身上来。目光中心的人正喝水缓解，突然觉得如芒刺背，忍不住缩着脖子往周围看。他不明白自己这个想法有什么问题，但眼前似乎是自己犯了什么原则性错误。 ‘怎么了？’鲛人不解。狼人也没明白现在突然这样是因为什么。 两个异族乖巧坐在地毯上接受大家的注目礼，海大胖感觉下一秒这群人就要举着生日灯牌唱歌了。 “你们那里招魂的意义是……”缇丝眼中满是询问。海大胖对这个姑妈有着好感，比划解释到：‘一般都是用来沟通，问事什么的。但也有通灵游戏这种，纯作死。’ 见此内容，几人才稳稳坐下，视线也从严肃的凝视变成往日那般。尤利娅接过话茬。只是这姑娘说话时透着股子让人发怯的寒意，加菲尔德尤其严重，只是听到对方咳嗽就为不可察地哆嗦了下。要不是海大胖坐得近，他还真不会发现这个哆嗦。 “在伊布埃尔，通灵，代表你有二心。”尤利娅笑意不达眼底，“我们信奉城主的先祖们以灵魂的形态镇守这座城市，所有死去之人的灵魂都会继续被他们管辖并继续生活在冥界的伊布埃尔。所以，通灵，代表你想越权和他们交流，视为反叛。” 海大胖听罢不由得瞪大双眼，忍不住在心里对这里的奇怪规矩进行数百字的吐槽。但入乡随俗只能微笑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再把这事拿出来说。正举起四根指头要发誓，尤利娅又开口。 “但也不是不行。我可以带你们去见城主，刚好，城主对‘血魔’船长的复活，很感兴趣。”女人这下是真心笑了，眼若眉月弯弯，笑面温柔似水，还伸出手对着他做邀请状。 被无畏镇镇长弄出的阴影还在眉间萦绕，海大胖回以最诚挚的笑容表示不想去。天晓得能管理这么大一座城的是个什么奇形怪状的人类，万一再来个火焰女妖或者暴君那款，自己这条小命高低得交代在这。 尤利娅笑容瞬间消失，刷拉拉从腰间拔出根浅粉色的丝绸条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海大胖双手双脚捆在一起。这姿势要是再来根棍从中间空隙传过去，海大胖就是那过年村里待宰的年猪。 女人速度快到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等捆好了海大胖想尖叫表示不满时，奥尔辛才出面，也没给他解开，只说去没问题，但得稍等两天。尤利娅则摇摇头，开口道： “还是现在为好。他说的办法有道理，但你们耽误不起。欧文家上报他们会在三日内出海，目的地就是螺旋之塔海域。而且根据回来的情报内容看，他们这次出行，全副武装。” 距离这个世界八十年一次的血月还有差不多四十多天，一个半月的时间够他们根据火焰女妖和祂的办法在螺旋之塔海域左右布置好所有。虽然不知道那塔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也就是尤利娅所说的，他们耽误不起。 不论是否真的能把莉亚的灵魂召唤来，城主对他们感兴趣这件事就能算作一个突破口。毕竟当初被引荐过去没有成功，自己的胜算或许要更大些。现在还有半妖化的奥尔辛和纪德陪伴，说不定还真能得到对方的帮助。 海大胖仔细思索一番，点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前往，并且是现在就动身。丝绸被尤利娅勾勾手指就抽走，飘忽忽回到女人腰间。 又是超能力者。海大胖习惯性利用自己的能力去探测对方底细，不料还没释放出去就被弹回来。尤利娅则有所感应，没有动嘴声音在他脑子里想起：“别乱看。” “你的能力是……”海大胖挑眉。 “很多。”尤利娅同他对视，“不过我劝你最好别打听。” 女人单方面切断这次联系，海大胖没察觉到丝毫能力波动。这倒是有趣，鲛人忍不住微笑起来。毕竟作为陆地的人类，能觉醒出同海族意识交流的能力实属罕见。 奥尔辛伸手将人拉起来，看向纪德：“你和缇丝多加小心，祂的眼线无处不在，很有可能已经知道我们的想法。如有情况立刻离开，别等我们。” “别担心，法兰德家暂时不敢对我有想法。”纪德轻抿茶水，游刃有余地笑起来，“毕竟城主他们还惹不起。” 第69章 城主住在整个扇面的最尖角处，地图里看就能发现属于他的地方大到夸张，眼下真的见到，海大胖着实被震惊了一把。马车行驶在宫墙周围，他看了一路也没看出来边界线在哪。奥尔辛在车里闭目养神，加菲尔德和尤利娅在外驾车。 这次出行是白天，海大胖原本还想遮挡自己和奥尔辛的面容以防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没想到从纪德家后门出发有条小路，偏僻幽静直通宫殿大门。 路上海大胖尝试用能力去探察周围情况，意外发现范围居然变得更窄，他连二十米开外的东西都没法确认。与被法兰德家那位屏蔽能力的感觉不同，这里似乎是被神秘的物质或东西影响，并不是针对他一个。 他的所有能力此时都变回普通的程度，听力、嗅觉、力气，有种东西在将人形的自己压制成一个普通人。海大胖尝试变回鱼尾都不可行。 外面的风景开始变得有人气，许多有低矮栅栏圈出的场所频繁被略过。他看到那些圈地里有养各式各样的动物，甚至有特地挖出来的大池子，里面涟漪不断应当是有什么大东西在里面。 当建筑开始出现，海大胖才彻底体验到此处的大小究竟有多夸张。六间房子为一片的建筑群由统一风格的小路连接，每条小路笔直出去汇集到更大的路上，大路则通往远处的宫殿。 如树状图一般扩散开来的建筑看得海大胖目瞪口呆，不由得感慨起原来这就是属于异世界皇族的象征。拿出手机，海大胖果断录下半段做素材给队友留着看。 “怎么了？”奥尔辛对手机这东西的理解暂时还停在找人和留影上，眼下看海大胖用小黑块留外面的影像，忍不住好奇凑过去打量其中奥妙。 ‘拍个视频。’海大胖把刚才录好的东西给奥尔辛看，听到对方说这东西的确神奇。他调成自拍模式，兴冲冲拉着奥尔辛：‘咱俩还没拍过单独的照片呢。’ 照片里的奥尔辛眼神冷峻，盯着镜头的视线仿佛能将人心看穿，但嘴角轻微扬起，为整个人平添半分柔和。海大胖笑得灿烂，亲昵靠在奥尔辛肩膀上，两个人的眼睛中都有属于对方的颜色。 “到了。”尤利娅的声音打断二人，海大胖手忙脚乱关机将手机塞回腰包，没注意到有条新信息在息屏前到来。 第73章 几人踩着夕阳走进城堡所在，周围到处是匆匆忙忙行走的仆人，穿着打扮与纪德宅邸内完全不同。他们只专注于自己的任务不会随意抬头看任何其他东西，井然有序的样子让海大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很怪。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奇怪。一种假人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无法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毕竟现在所有属于鲛人的过人之处都被莫名封禁，听力说不定还没有旁边的尤利娅好。但从奥尔辛身上还在闪烁微光的鳞片看，他的能力并未受到影响。 城主此时在城堡正中心的书房中，靠近大门时从内走出个穿优雅礼服的老先生，白手套、单边眼镜，言行举止充满礼貌又满是疏离。他负责接下来的引路工作，尤利娅和加菲尔德被其他仆人带去会客厅休息，没一句多余的话出现。 比起海大胖的刘姥姥进大观园式打量，换上正装的奥尔辛比偶尔路过的贵族都显得气派。步伐稳健、目不斜视，完全没把这富丽堂皇的地方当回事。鲛人亦步亦趋跟着，寻思这人是不是就不会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哪怕是大罗金仙的宝殿给他也都会觉得不如那船长室。 要是真有机会带他回到自己那边，高低带去大商场里让他开开眼界。 步入书房，门外两个全副武装的铠甲人几乎跟天花板一样高，海大胖仰头而视都只能看到对方的下巴位置。海大胖对自己的身高其实还挺有信心的，毕竟一米七八放在哪都不算矮。可现在在这里，就感觉人均身高都两米向上，这俩铠甲人怕不是有三米。 一时分心就忘了走路，没看到书房门的门槛直接来了个狗吃屎进屋。摔得七荤八素被奥尔辛从地上拽起来，哼哼唧唧抬头，就看到面前站着个水蓝色长发快要拖到地上，穿着华美衣裙的女人。 这女人唇红齿白，头戴一顶金冠，上面的宝石在自己发光。而对方的眼睛是罕见的纯白色，看上去并不知道她看的是哪里，可那视线就是不偏不倚地落在你身上。只是这人长得太过出众，海大胖觉得自己应该是见到了当年玩过的游戏中的角色。 而且是神，是大保底都抽不来的神角。 屋内没有蜡烛火源，屋顶开着天窗，天窗旁边有个正自主发光照亮整间房子的石头，半圆形扣在顶上。海大胖觉得那是圣光，专门从天堂延伸下来给这个女人打光。 奥尔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单膝跪地行礼，海大胖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傻子似地伸手想要去摸女人的头发。那是他没见过的水蓝色，微卷的长发如晴空万里下大海的碧波，闪烁着璀璨如碎钻般的磷光。 那波纹近在咫尺的时候，有巨大的力量将他胳膊反剪背后，当场表演个磕头。额头撞在地上的剧痛让海大胖忍不住流泪，蓝绿色的珠子咕噜噜就滚去旁边。他哼唧的动静在书房飘荡，奥尔辛没出声但明显呼吸粗重很多。 “没关系。”女人声音却是低沉的，醇厚如一杯热可可，听得海大胖骨头都酥了。他上次觉得人类女性这么有力量，还是在十九年前那个接自己出水的阿姨身上。 禁锢他的铠甲人放手，海大胖揉着脑袋有些许委屈地抬头，目光正撞在对方的眼中。那里像是冬日里经过一场大雪后的地面，无数七彩闪光在地面反射，美轮美奂。他又看呆了。 “诺提勒斯，你的朋友似乎不太聪明。”女人伸过来的手带着木制品的香气，其中又夹杂柑橘和淡淡花香，如夏日站在森林中乘凉会闻到的味道。海大胖伸手去抓，发现对方皮肤要比现在的自己还白上几分。 指甲是淡淡的粉色，修剪成完美圆弧，只在左手的食指上戴着由紫水晶样的石头打磨而成的戒指。手指如绵软细纱，光是轻轻握住都让人心神荡漾。 好漂亮。海大胖能确定自己九百五十多年鲛生中从未见到过有如此容貌的人，他甚至开始思考如果现在掏出手机拍照的话，手机会不会因为承受不住对方的美貌而爆炸。 “怪我。”奥尔辛的臭手瞬间劫过海大胖和女神的接触，粗糙还黑的手牵过那双艺术品走远，让鲛人忍不住呲牙咧嘴想给男人一口，“出门前忘了给他教礼仪。” 用你教！我礼仪之邦出来的孩子用你教！海大胖怒目圆睁，起身抬脚跟上，心里骂出一串内容后，成功让奥尔辛松开女神，换自己站在旁边。 “你能听到我说话对么？”纯白的眸盛满笑意，听到他脑海里的动静后微微点头。 “是，我可以。”女人温柔牵起他向书桌走去，“至于你对这个地方的思考，是正确的。城堡周围有屏蔽异世界能力的宝石，所以你才会觉得自己的能量被克制住。不过不用担心，这里没有危险。” 奥尔辛已经得令坐下，海大胖则坐在女人旁边，被捧起脸，以一种稍显暧昧的姿势同对方对视。香气更浓，他甚至可以看到皇冠上有条细微的划痕。 “你的名字很特别，同以前的人名都不一样。按照你们世界的发音，你可以叫我幽梦，也可以叫我达斯可利。” 海大胖能确定女人的声音没有从脑海中传来，但对方也没有动过嘴。 “这是我的能力之一，交流。”他看到女人唇角微微勾起，“它不需要任何媒介，只要你想听就可以听见，于此同时，我也可以听到你的想法。” “想法？”海大胖疑惑。 “是的，想法。用你们的说法，叫读心术。” 这下让海大胖头皮发麻。读心术，在任何世界中都是bug级别的能力。世间没有多少人可以进化出抵挡读心术的本事，在读心者面前，所有人都像是一块透明的果冻，任何秘密都藏不住。 “所以……”海大胖投去期盼的目光。 “你的敌人来找过我，他并不适合这个世界的法则。我本以为你会不同，但现在看来你也不适合。你们都有着强烈的想要离开的心，所作所为皆为自己的执念。 只是你与他不同。你心里对人类的爱意从未消减，哪怕被这个世界的人类伤害无数次，都还是爱着。我喜欢你这样的异族人，伊布埃尔也会喜欢你，所以我会帮你通灵。” 这段话奥尔辛也是听到的，他惊喜看向二人方向，得到城主的微笑回应：“你是伊布埃尔的名人，按照普通情况来说我们也算是朋友。互利互惠的事情我自然会出手相助。不过……” 达斯可利的停顿让海大胖心跳暂停一瞬，思考对方是不是会提出些奇怪的要求。 “不过，我想要你的一样东西。” “什么？”海大胖好奇。 “你的尾巴。” 第70章 喜欢收藏罕见的、珍惜的东西几乎是每个人的通病。 面对白色的眸子，海大胖一万句拒绝就在嘴边却无法言说。从自我角度出发，他并不想给——切掉尾巴不会让他死亡，可疼痛是实打实的。但现在对方的帮助是成事的关键，若是自己拒绝导致坏结果…… 鲛人眼神坚定，点头表示可以，手速飞快从腰包中掏出那贝壳匕首，问对方想要从哪里切下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奥尔辛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见二人达成共识，像是在讨论切菜切哪里般随意。他知道海大胖还有着不死之躯，痛感也不会因为生命分享传给自己，可到底是多大的恩情，需要将半个身体给她来偿还？ 他起身牢牢抓住海大胖的手腕，带着些许愠怒和不解看向城主：“达斯可利，为什么？” “奥尔辛，任何事都有代价。”女人温柔不改，“他想做的事与我要付出的心力相等，所以我要收取等额的报酬。” “可不能是半个身体吧！他再是不死之身，切掉半……”冰冷的手堵住奥尔辛的嘴巴。他回头，看到的是海大胖释怀和欣慰的笑容——男人这样的笑容几乎不曾看到过，不似平日那般开怀快乐，金红色眼中是妥协和坚定。 “为什么？”奥尔辛凝视着那双眸子，想读出一分犹豫。他对自己的评价中，逃不开理智和杀伐果断，对需要抛弃掉来换取利益的东西，绝不会有不舍。可眼下明明也是这种时刻，他却在退缩。 海大胖的鱼尾是他此生中见过的最美丽的尾巴。那条蓝绿色的尾在海中如流星坠落，闪烁着属于它的光芒，游弋于深蓝。他灵动如风，又像是从天而降的船锚，稳稳扎根在自己心间。现在，他的心外还有心，支撑着所有动力。 最开始确实生出过将这奇特人鱼解剖当藏品的想法，然而这念头很快消失。一个鲜活、有着独特生命力，如小太阳般存在的人，在暴风雨夜填满他的灵魂。香甜，带着一丝丝苦涩，像块用糖腌渍的三文鱼，还夹杂着一点点的海风气息。 他甚至舍不得让他受伤，更别说看那细嫩的皮肤被利刃切割…… 可那句“不”都来不及出口，海大胖就给了他答案：等价交换。 招魂仪式在城堡的巫室进行，由达斯可利主持。 第74章 漆黑石头组成的桌子被淡黄色蜡烛围绕，正中间摆放着一截两人合抱那么粗的乌木，乌木旁是无数种新鲜的、晒干的草药，铺成大片杂乱的色块。在草药中，不仅有很多白色珍珠，还有属于海大胖的蓝绿色泪珠——它们表面粗糙，不似往日圆润，连颜色都发乌，不再清澈。 乌木的正上方，是还在滴落绿色血液的一整张人鱼尾皮，完整无缺。侧鳍和尾鳍保留完好，鱼鳞在火光中如星河般璀璨。腰腹切口处还有二指宽的人皮，白皙柔嫩，无力地贴合在一起。 而鱼皮的主人正安安静静昏睡在奥尔辛怀中，墨蓝色长发失去光泽，惨白的脸上笼罩着死亡的灰雾，软绵绵的，似被牛奶浸泡过的面包。胸部以下的皮肤被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包裹，绿色血迹斑驳透出，尾端光秃秃的，没了那美丽的尾鳍形状。 奥尔辛听不到达斯可利站在祭台前念的咒语内容，听不到外面骤然下起的暴雨。他的耳朵里只有海大胖被剥皮时的痛苦尖叫。甚至是达斯可利要求主刀人在海大胖清醒时剥下鱼尾。 卷曲的鱼鳞摩擦的响动几乎将奥尔辛凌迟，他双拳紧握，直至掌心被指甲戳透，有仆从上来强行掰开他的手包扎，才让他回神。没人说过在伊布埃尔招魂需要提出该仪式的人的皮，更没说过需要这么多。 完整的鱼尾皮脱离海大胖身体的瞬间，他的鲛人轰然倒下，没有呼吸，没有神智，只有微弱心跳从胸膛传来。绿色的血浸染了解剖台上的白布，整间屋子中都是海风的腥咸。泪珠落了满地，源源不绝。 男人小了一大截，粉色的肉露在外面，叫身经百战、看惯碎肉骨骼的人无法呼吸。主刀人如冰冷的石像，从一个陶罐中挖出半透明的凝脂，毫无感情地均匀为海大胖涂抹。那软膏接触鲛人肉的瞬间，昏死的人剧烈颤抖着，大张的嘴不住抽气，鳃裂崩开，如残破的风匣在哀鸣。 奥尔辛身体僵硬，将海大胖的头紧紧环抱，嘴唇落在越来越冰冷的额头上，忍不住落下泪来。他无法阻止这些事的发生，如同无法阻止海大胖屡次受伤一样。突然，他开始痛恨鲛人族分享永生的能力，痛恨为什么只将他变成半妖，而不是完全的人鱼。 他的海狗明明不用受这些伤…… 白布一层层包裹起细嫩的肉，怀里的人也彻底没了动作。同每次受伤时的状况一样，陷入假死保护的人了无生气，这次看上去更为惨烈。主刀人说，药膏里有镇痛成分，可以有效促进他皮肤的再生，但不能像平时那样泡进水里。 奥尔辛小心翼翼将人抱在怀里，用最轻柔的动作带着他移动。两人来到巫室中，站在祭台前，奥尔辛心中生出不论成不成功都无所谓的念头：等结束，自己就带着他回艾森弗洛特号，前往螺旋之塔海域。 达斯可利的咒语戛然而止，整间巫室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奥尔辛看到，火焰开始无风自摆，越烧越旺，烛泪变成河，顺桌面流淌，将草药们浸泡出奇异的香味。而正中间的乌木开始变得扭曲，似有山间的薄雾覆盖其上并缓缓流动，没一会就被蜡烛熄灭后的烟雾包裹起来。 一个由白色雾气凝结而成的人出现在鱼皮之上，看不出样貌，只能隐约认出是个女性，下半身看不清，只是一缕烟气。达斯可利的手在烟雾中轻点，人影处就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像是个刚学会开口的人正在找回自己的嗓子。 “你们成功了。”牛皮纸的声音从人影中传来。 奥尔辛怀抱海大胖，盯着对方：“你猜到会发生这件事？” 人影轻飘飘在屋子里乱飞，最后停在他的面前：“诺提勒斯家的小子，咱们合作过两次，你应该知道我是情报商人。商人的直觉都很敏感，所以在欧文家带走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可能会有这么一天。” 白色烟雾凝结成的手缓缓覆上海大胖的脸，奥尔辛听到对方轻叹了一声：“我就知道他斗不过那个穿斗篷的人。小家伙，年纪轻轻就出来打工，还要被揍。” 众人没有接话，安静等待她说后续。人影来到乌木处，抚摸那张鱼尾：“好强的生命力……” “火焰女妖自己的身体被封印在螺旋之塔中，她需要一个契机来夺回。而这两个异界人就是最好的钥匙。而我的身体和她的不匹配，已经开始腐烂，她可能等不到血月就得去那里。我也知道你们想听我讲故事，但时间紧迫，我在路上跟你们说好了。” 人影来到城主面前：“达斯可利，你确定自己不插手这次海域的事？这可是巩固你们伊布埃尔地位的好时机。” “不必。伊布埃尔本就强大，不需巩固也能屹立在这个世界。只不过，我需要你告诉我，法兰德家那位到底是怎么回事。”城主从草药中找到一根完整的木头，对话的功夫，用小刀在上面雕刻出咒文，递给奥尔辛。 “祂是一团能量，类似于现在的我。祂很古老，带着不属于我们的气息。从我听到的对话来看，祂应该是最早来到这里的异界人，辗转数年，寻找自己丢失的身体。而选择保护火焰女妖和那个斗篷人，是为了玛丽亚号上的某个东西。具体是什么，没听清。”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奥尔辛冷声道，“你们相处了那么长时间，肯定跟火焰女妖和祂有接触，万一是来做卧底的呢？” 人影听罢大笑起来，白雾颤动，散开又聚集，最后凝结成一个圆球，钻进那节木头中。奥尔辛瞬间感觉手心处的东西传来凉意，摸起来还很湿润，手感像是一截刚捞出水的珊瑚。 “莉亚那么喜欢的人的后人，我怎么舍得欺骗。” “那你当初为什么离开她？” 木头沉默，许久后才闷声道：“双胞胎人鱼极其罕见，我们出生时被誉为整个海域的奇迹。可她在爱上人类后，义无反顾地选择离开大海，甚至不介意对方已经结婚——她选择和薇薇安回到陆地，被圈养在水池，甚至觉得这样的生活比一辈子在大海更有意义。 我找过她无数次，甚至习惯了双腿和在陆地生活的感觉。就在我接受她活在这里，想用学来的秘法帮她永远保持人腿的时候，她死了。肉身化作泡沫，灵魂变成祝福，刻印在那艘大船上。什么都没给我剩下。 自那之后，我也无法回到海洋，就化名‘牛皮纸’做起了情报商人，为的是能听到你们船队的消息，也能在一些时候帮助你们。我永远爱着自己的姐姐，却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为个人类女性义无反顾……” 声音哽咽，奥尔辛看着木头，感觉它变得更加湿润。 “到现在我也不想原谅她的选择，可我尊重她的选择，也能感觉到她对你们的爱。所以，这也算是帮她完成愿望吧。” 第71章 偌大的艾森弗洛特号迎来出生以来船员最少的一天。 奥尔辛将还昏迷的海大胖放在自己床上，按照莉多的吩咐潜水去了船底。在那根不知何时开裂的龙骨正中间，他用锤子将木头敲击进去。在水里憋气看着它一点一点进入龙骨时，奥尔辛脑海里冒出个很抽象的问题： 莉多的灵魂会在里面被敲晕么？ 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掉。心里对海大胖生出半分埋怨，气平时看他没由来比划奇怪东西，竟影响到自己。回到甲板，加菲尔德看样子也是刚过来，背上和手里鼓囊囊地背着三个大包，像是要回家省亲。 “肯放你走了？”脱掉湿透的上衣，奥尔辛赤脚往船长室走。月光照在他身上，半透明的鳞甲反射着月光，波光粼粼。 有灼热的视线传来，抬眼正对上狼人那双水汪汪的眸子。自他受伤再醒，这忠实的船员就没笑过。奥尔辛还记得他初次登船的样子——毛茸茸一大团站在甲板上，呲着大白牙笑，憨厚老实的气息简直要把船都淹没。 许多人还是恐惧狼人的，毕竟这生来就是战士的族群带着无边野性，高大、健硕的身躯站在那里就带着叫人胆寒的压迫感。奥尔辛却在眼前这个佝偻着腰说话、爪牙都收起的人脸上看到了单纯和可爱。 他留下了加菲尔德，教他如何开船、如何打扫，教他如何看风向，几乎把他当作另一个佩罗卡来培养。忠厚的狼人没有辜负任何船员：他勇敢地面对所有危险，为了船队冲锋陷阵从不退缩；也能在厨房里帮忙，将菜洗得干净、切得均匀。 他对每个人都很好，不论何时找他帮忙都会答应，遇到真忙得厉害的时候，还能听到狼人充满真诚和歉意的“对不起”。大家都喜欢他，觉得这个族群要比传说里好相处很多很多。 所以在他因为自己受伤哭泣的时候，奥尔辛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抱歉。毕竟在加菲尔德上船后，凡是交战，船队里鲜少有人再受到很大的伤害。 眼下也是。只有他们二人的场合，月光照亮甲板，将所有情绪都宣泄出来。狼人无法克制地红了眼眶，眸中的心疼和悲伤无法掩盖，如委屈悲哀的幼兽，灰蒙蒙的不见半分快乐。 第75章 “又哭。”奥尔辛轻叹，心想这不愧是海大胖的兄弟，遇到事情想要宣泄自己的委屈，就用这种任谁看了都会心软的模样，“我没事了。” 狼人的体温高于人类，不论何时抱着都像个火炉。此时的海风是冷的，吹过他的鳞片，卯足劲往缝隙里钻。而绒毛柔软、身体结实的狼人抱起来又温暖如夏日的阳光，身上还有女孩子喜欢的清淡香水味，混杂些许烟气，闻着很舒服。 佩罗卡不止一次开玩笑说过，如果他俩年轻时风流些，现在的孩子说不定比加菲尔德的年纪还要大上几岁。只可惜当时的他忘不了杰西卡，修女号上还有战力颇高的萨迦。 所以在十七岁的加菲尔德出现，并展现出自己的纯净与友善的瞬间，海上漂泊太久、忘记亲情的人们都将他看作是小辈，想要让他快些长大，又盼着他永远可爱。 真诚的人会赢得真心，所以奥尔辛此时此刻抱着加菲尔德，心中些许积攒下来的不悦都烟消云散。狼人又与鲛人不同，鲛人偶尔露出的狡黠和聪明，和他带来的感觉完全相反。他俩的性格反而互补。 “船长……”抽噎的人不住深呼吸调整心情，好半天也没能再说出后续。奥尔辛贴心拍拍他的背，轻声说：“去看看你的小鱼兄弟吧，知道你想他。” 海大胖如雕塑般躺在床上，被子盖住身体的缺损，假死保护让他的呼吸微弱到几乎不能被察觉。灰白一片的人离开水看上去更是揪心，干瘪瘦弱的身体此刻如同一具干尸，被薄被覆盖，大有再眨眼就会消失不见的意味。 船长室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照进来，水灵灵的光让鲛人没有半分活力。加菲尔德坐在地上，握住小鱼兄弟的手。他清晰记得在自己离开船前，这双手握起来还有肉感。 现在只剩枯瘦的皮包裹着骨骼，骨节清晰可见，属于鲛人的独特的血液流动声都变得微弱。他看不得鲛人这样。自这个异族兄弟从天降下来到船上，几乎每次受伤都是自己陪着。 最开始所有伤痛都奔着上半身——头、胸口、腹部……这次来得狠，整条鱼尾的皮都被扒去，连尾鳍都不放过。药膏不能见水，就让一个生于水的人离开“母亲”的怀抱，躺在陌生的水外世界。 上次被刺伤时自己也不在。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如果不是尤利娅拦着，他能把那条街翻个底朝天来寻找那该死的凶手。路遇老亚瑟，得知刺伤他的武器还是特制的时，他罕见地冲尤利娅发火，问她为什么不能处理欧文家的那几个人。 “没有证据”这四个字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冻得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咽下所有不满，在心里为兄弟祈福。 此时此刻一如曾经的每时每刻，面对伤痛，他能做的只有暗自神伤。口袋里还装着小鱼兄弟塞过来的珍珠，包里是怕他在船上无聊买的各种零食。 “小鱼兄弟……”加菲尔德忍不住将那只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喃喃道，“醒来吧，不然点心要坏掉了……” 没人知道为什么这条异世界的人鱼要承受这么多的苦难。加菲尔德甚至不敢想，如果是自己经历这些，还能不能在醒来后还保持对人类的热爱。 奥尔辛换了衣服就离开，独自站在铁索边尝试用获得的力量来收起船锚。海大胖轻松拖着船锚的样子历历在目，他也学着对方的动作，双手抱着锁链环扣，沉腰塌肩、重心下移，往后慢慢退步来拖动。 成功了。普通情况下需要小二十个船员才能拖动的巨大船锚，在海水的挽留下被他一个人轻松拽出，甚至没有用尽全力就成功了。 看着眼前的锚，奥尔辛彻彻底底地接受了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的这件事。如果说听力、鳞片和鳃是促使他接受的理由，那么现在才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和纪德商量出这个计划时，奥尔辛内心无与伦比的忐忑，毕竟是拿自己的命来赌对方的良心。虽说他相信海大胖，可内心深处还是有所怀疑： 万一他不懂如何让自己复活怎么办？万一他不愿意怎么办？如果回天乏术怎么办…… 无数问题放大，忧虑间隙又被信任压抑。思来想去，那一刀来得快准狠，压根没给他后悔的机会。 意识弥留之际，奥尔辛确定自己满心满眼都是海大胖。关在笼中的男人表情已经看不清，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是对方在笑。至于那个笑代表的意义，没人能解释。 月向西沉下，随锚归位，艾森弗洛特号自己悄无声息地行驶向前。没有平时在水中沉浮的轰隆声，整艘船如同纸糊一般轻巧，却带着乘风破浪的本事，在浪花中稳步前行。 甲板上很快多出一个半透明的人影，从轮廓看是个长发飘飘的女人，生着两条又长又直的腿，只半步就可以走完大半距离。 “莉多，你只是个灵魂，怎么能让船动起来？”奥尔辛点燃一根烟，苦涩的焦油味在许久不曾进水的嘴里爆裂开，又苦又扎嘴。可烟气的充盈驱散了心中的烦闷与疲惫，瞬时平稳缓和的心让他专注于眼前的问题，而不是继续伤春悲秋。 莉多的人影在月光下呈淡淡蓝色，桅杆、轮盘甚至是船头的装饰都是她好奇的地方。这里摸摸、那里搓搓，像个第一次登船的孩童，充满无限好奇。 “灵魂？”莉多不屑的声音随风飘来，“我能舍弃自己的肉体等着你们召唤，还能做不到这种小事？小朋友，你也太小看妖族了。” “不是小看，而是好奇。”一根烟到头，烟蒂被碾灭在由海大胖特地设置的灭烟处——那就是个废铁桶，上面用红色的东西画着烟的图案，被红圈圈住并打叉。海大胖对大家扔烟头进海里的行为深恶痛绝，有点权力的第一件事就是搞了这个东西，并且随时随地把不服管的船员丢掉的烟头从海里捡回来塞进那个人嘴巴里。 莉多蹲在桶边好奇打量，看到全是烟屁股后嫌弃地啧了声走远，语气得意：“人鱼族很擅长咒语和法术，比你们人类的超能力者和巫师厉害得多。而且，妖族如果想，就可以更换身体。只不过麻烦些，像火焰女妖那种不怕烦的，罕见。” “麻烦？”奥尔辛站在风里。 “对。更换身体不止要合适自己的灵魂，还要用大量鲜血作为粘合剂。最好是人类或者同族的血，动物的最差，用了也白用。我被火焰女妖选中，除了身体，还有预言能力。可惜的是，她用不了。”人影坐在瞭望台上，似乎在享受海风的吹拂。 “用不了？”奥尔辛问。 “肉体的存在是方便我们的灵魂动作，当主心骨不知所踪，那就是团面罢了。你也应该感到开心，否则现在，别说先一步出海，你和那小子，可能连命都没了。” 第72章 艾森弗洛特号静静驶向深邃大海，月挂在船后方的天上，看起来像是温柔的人举着灯为他们照亮前路。莉多还在船上做游魂，将每个屋子仔细查看，还饶有兴趣地把每个船员房间的小秘密都翻出来。 加菲尔德回自己的房里休息，走前拥抱了海大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剩一声叹息。他还拥抱了奥尔辛，佝偻的身子满是可怜的味道。 奥尔辛倒是经过自我调解，已经完全接受现在的情况，放走信鸟给佩罗卡送去自己已经出发的信息。结束琐事后，他开始给海大胖换药。拆开绷带，看到已经长出新的皮肤，薄薄一层吹弹可破。 人也看起来恢复很多，脸色不再灰败，鳃裂处缓缓扇动，好歹是有了生气。将新的绷带缠上去时，手指不小心碰到新皮肤，就感觉到手下的身体一颤，鲛人微弱哼唧了声。 探头看，海大胖居然醒了过来，干裂的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奥尔辛这才知道，原来鲛人也会发烧。病时的男人摸起来像是晒过太阳的石头，温吞的温度已然是平日的两三倍。 伤处不能见水，奥尔辛只得用湿毛巾帮他擦拭。擦到脸上时，男人虚焦的眼睛终于有了微弱光斑，视线落在他这里，居然扯出一丝笑意。 那笑意没有半分勉强，温柔、恬静，带着让人心情变好的魔力。奥尔辛低头亲吻海大胖的额头，触碰到的瞬间，耳边响起那奇怪的声音，只是这次说的话不太一样，咕哝得分辨不出是不是语言。想来这就是属于海大胖的声音了。 “喝水么？” 他将毛巾放回盆子里，端来淡盐水，用勺子送到海大胖嘴边。鲛人小口小口地喝掉大半杯，看上去才舒服些。手指无力地摆在身边，简短地比划几个词语，问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将召唤出莉多灵魂的事仔细说罢，海大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点头示意自己明白，放心地再度闭上眼睡了过去。 天色将白，奥尔辛才躺下抱住海大胖睡去。鼻尖处萦绕着属于鲛人的独特气息，比心脏的味道清新，没有甜味，只剩下海风的气息以及一种不曾尝到过的奇怪树木类味道。 他的嗅觉得到强化，闻到的第一个味道就来自于海大胖。鲛人像是个宝库，身上的味道会因为吃的食物而变化：吃的甜点多就闻起来甜腻腻的，要是吃了味道浓的东西，就完全会变成那个味道。 第76章 但属于他自己的味道永远不会褪去，夹杂在所有气味之中，稍加分辨就可以发现。 这大概是这些日子来睡过最为安稳饱满的一觉，无人骚扰也无事打搅，连恼人的梦也没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奥尔辛睁眼发现已经过了正午。怀里的海大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表情呆滞地躺着，手里抓着那小黑块，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怎么了？” 刚睡醒的人声音沙哑，伸手将海大胖搂进怀里。 那小黑块亮着，上面是有着奇特文字的界面，花花绿绿。在简短几个字前有个圆形图案，仔细辨认是个脸色发青、看起来并不开心的男人。男人？一种莫名的敌意像个贼从心底冒出来。 自打知道海大胖那队伍里有男有女，奥尔辛深知将从未见过面的人列入敌对名单不太好，可就是忍不住。毕竟从恋人方面出发，他最想要的效果就是海大胖的眼里只有自己，再无其他。 “这是你的队长？” 奥尔辛想起来海大胖当时给自己介绍队友，说过他们的队长是个 “鬼”。男人有着半透明但十分清晰的身体，除了半夜会无声无息出现在宿舍催他们别玩手机、快点睡觉外，再无其他缺点。 听到问题，呆滞的人才堪堪回神，转头看着他，脸色比睡前好了很多。比划说他队长发来消息，说已经定位自己所在，正在想办法打通跃迁隧道，应该不久就能赶过来。 这句话让奥尔辛睡饱后生出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从和海大胖确定关系就有的那种以恐惧为底色的烦躁再度翻涌起来。他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仔细分析过这个情绪是什么，最后还是缇丝从牌里分析出来 —— 分别。 一个很远又很近的词语。 在以前，他只回想若是和未来伴侣真有这样一天，要么是生死，要么就像和杰西卡那样分开各自生活。可现在，如果要分开，他就和这个异世界的人彻底相隔开来。他不明白什么叫做 “时间异速”，但很清楚，有些分开就是生生世世。 而且，现在的他和海大胖双生同命，海大胖受伤不会影响他，然而只要自己稍有丢命的危险，海大胖也会跟着一起死。那个会奋不顾身用生命来救人的鲛人，不该因为这种破事丢掉性命。 奥尔辛瞬间觉得心乱如麻，按下小黑块，掰过海大胖的脸与自己强行对视：“你要走。” 海大胖是被手机震醒的，迷迷糊糊拿出手机看时间的动作让他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宿舍里住着。下意识去挠腿，被绷带下传来的痛意疼得打寒颤。被活生生剥皮的事瞬间在脑子里回放，他咬牙切齿点开手机消息，心想要是这里没信号自己不能上网，高低得去论坛开楼骂这个世界五百层。 消息是队长发的，发送时间不得而知，毕竟现在这个手机上连几点都不能被信任。消息依旧是先一阵乱码，长时间卡顿，而后才恢复正常。头像是自家队长生无可恋的证件照，内容十分公式化，一看就是用快捷回复发送： “时空定位成功，跃迁隧道建设中，静待佳音。” 下半身正在生长出新皮肤的尾巴似乎已经到了长鳞的时候，发紧发胀还有些痒，曾经是鳞片根部的地方像是有小虫子在爬，跟每二百年一次的大蜕皮期的感觉很相似。 只是眼下这句话让他心如乱麻，又开心又担忧，莫名的慌乱和奇怪感觉交织，竟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举着手机，一遍又一遍看着屏幕的信息，连眨眼时那几个字都在眼皮上跳动。 想离开么？海大胖扪心自问。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想”。可这个 “想” 的背后是千般万般的不舍得。毕竟自己真的真的很喜欢奥尔辛，也动过将他打晕绑回自己世界的念头。眼下机会马上到来，却徒生惧意，生怕对方会因为这个举动而恨上自己。 生命共享给异世界一个人却无法将其带回本世界的后果，就是自己永远都要被父母留在海底。他们甚至会动用任何手段将这里找到，在保证奥尔辛性命的前提下，想尽办法将他带回海底 —— 比如让奥尔辛变成植物人，永远地沉睡着…… 他不想这样。海大胖心里愁苦又郁闷。一边害怕回不去，一边又担心回去后此处出变故，整个人是觉也不想睡，饭也不想吃，连伸出去捧着手机的手都忘记收回来。 直到身边原本平稳又绵长的呼吸声突然紊乱一瞬，奥尔辛身体动了，紧随其后就是沙哑低沉的问话声。海大胖听得心颤，这种声音就是他梦寐以求的 “爷们” 该有的动静。 等那句带着微微颤音的 “你要走” 出现，海大胖鼻头一酸，望向奥尔辛时又忍不住大哭起来。他放下手机，伸手牢牢抱住男人，将所有的纠结和想不通都融进眼泪，希望哭完后脑子能清醒些。 饱满又圆润、颜色鲜艳的泪珠儿扑簌簌落满床，颗颗小拇指甲盖大小，砸得被子发出闷响。哭到后面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在哭什么，只知道奥尔辛的怀抱很温暖，自己枕在那宽阔柔软的胸膛上，大脑一片空白。 这场相拥最后以外面传来脚步声结束，海大胖啜泣着抹脸，生怕被人看到他又在哭。奥尔辛也不言不语地下床去拆他尾巴上的绷带，男人面上毫无表情，眼神都是很少见的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审判姐姐做出来的还没点睛的娃娃。 绷带下已经是几乎恢复如初的鱼尾，侧鳍和尾鳍在绷带离开后很快舒展开来，唯一的问题是鳞片还有些软，摸上去像是送进烤箱前的饼干块。 那主刀手给的药属实是神药，海大胖脑子开叉，开始盘算自己可以问奥尔辛把剩下的那些药要来，带回去让队长分析看看具体都是什么物质，竟有如此奇效。 奥尔辛温热粗糙的大手一次又一次抚摸着他的尾巴，海大胖感觉不到对方到底是什么情绪，但能大概猜到奥尔辛此时此刻在担心或者在思考什么。他没有阻止对方的动作，静静坐在床上任由男人摸索。 他没有回答的回答，反而印证了奥尔辛最坏的想法 —— 他的鲛人会离开，一定会离开。会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他。 哭泣的人似乎也是没了办法，理不清又说不出口的思绪堵在心口，只能用最质朴的方法来宣泄。抱着海大胖的身体，奥尔辛只能感觉到他的存在，瘦弱又单薄，却带给他无尽寿命和能够活下去的未来。 奥尔辛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看着眼前马上就要恢复健康的鱼尾沉思。思考真的到分别的那一天，自己是用筋索强行留下海大胖，还是放他走…… 亦或是，自己跟着他走。 第73章 在海里撒欢的海大胖被船上三个人 —— 不对，被一个人、一个狼人和一个魂围观。 活蹦乱跳的鲛人在海里尽情享受生活，或许是因为身上有了属于奥尔辛的特质，让鲛人原本的气场减弱很多，鱼类没有在周围形成真空地带。 这片海域很奇特，海床沙砾都很粗，看上去和做首饰的米珠差不多大小。而且盛产宝石，叫不出名字但颜色都很好看，有几款生得晶莹剔透、没有半分杂质，看上去很适合打磨成饰品。 来都来了，得带点特产回去吧。海大胖抿嘴，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挑了几个大小适中的石头，想也不想就把上衣脱下来打包。期间还看到许多不曾见过的海生物，有特别漂亮的甲壳类，想拿还被啃到手。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小动物攻击，海大胖嘬着出血的手指，心想这件事要是被姐姐知道，自己能被笑话三百年。 心满意足回到船上，太阳底下的宝石更为璀璨。未经过打磨都有着耀眼的光芒，他都不敢想这要是经过审判姐姐的巧手一番雕琢后能有多好看。他捡的最小石头都有拳头大，高低能从中抠出不少吊坠或者戒指来。 这个淡紫色给战车姐姐，红色给审判姐姐，绿色给队长…… 满心欢喜的海大胖在船长室里给石头安顿未来归属，没注意白色的灵魂到来。白色流动烟雾组成的手伸到面前，海大胖没忍住发出短促又尖锐的爆鸣声。 转头是莉多站在身后，虽看不清脸但他能肯定对方在大笑。对方抓起金色的石头，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看了会，声音幽幽传来：“海晶。伊布埃尔周围海域特有的产物，但产处都在人力不可及的海底，鲜少见到。你倒是厉害，背了这么多上来。打算卖掉？” ‘留着，带回去给同事做礼物。’ 海大胖调整好心情，比划给对方自己的意思，‘这个很好看，他们一定会喜欢。’ 他对这个鬼魂并不排斥，毕竟是用自己的皮召唤而来。还记得清醒后发现艾森弗洛特号上只有三个人但船在稳步航行时，海大胖实打实惊讶一番，趴在栏杆上看半天确定不是幻觉。而后莉多出现，告诉他这都是自己的功劳。 海大胖很好奇为什么这个世界召唤灵魂需要用皮肤来做媒介，莉多在甲板上飘来飘去，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她说：“言灵。” 第77章 “你的世界也有这种说法不是么？有僧人抄佛经，夜里桌前入睡，梦一女子袅袅婷婷，进屋后放下挡脸的衣袖，有面却无口。梦醒检查，果不其然在所抄经卷中看到一字少个口。 伊布埃尔的招魂就同这意思差不多。谁先起心动念，那言灵就在谁的身上。割肉不便，放血易干，只有连血带肉的一块皮做载体才是最好的选择。皮肤中的灵做路灯，引着亡魂来到人皮所在，靠烛火烟气获得身体形状，可交流可行动，与活人说话。 你我基本可以算作同族，又是你最先提出召唤我灵魂，自然就得要你的皮。” 海大胖明白她的意思，挠挠发痒的尾巴，继续问说那为什么得整条尾巴那么大一块，少弄点不行么？显然奥尔辛也好奇，探过头来一起听。 莉多轻笑的动静被二人听得真切，海大胖心头一紧，果不其然听到对方说：“达斯可利想要你的尾巴而已。” 对这个答案海大胖早有预感，可亲耳听到还是觉得牙根痒痒。奥尔辛也不可避免地黑了脸，还是海大胖抓着手安慰说没事，一层皮罢了。 加菲尔德端着烤肉进来，眼瞅着又要哭，被海大胖勾肩搭背带去他俩的旧宿舍中，三令五申不许奥尔辛和莉多进来打扰他俩。吃着香喷喷的烤鱼，海大胖从口袋里抓出一堆奇形怪状的钱币放在狼人面前，表示这些都是给他存的礼物。 “哪来的？” 狼人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堆东西，能确定肯定不是伊布埃尔坊间流通的货币。从其中几个的形状和标号来看，是属于其他国度的东西，只有城主和极少数的贵族在贸易时使用。 ‘纪德姐姐给的。’ 海大胖舔着手指上的调味料，‘她说算是拿我那么多泪珠的报酬。只是我不需要，所以都给你。’ 好东西就是要留给好兄弟。 没想到狼人拒绝了这份好意，表示自己并不缺钱。海大胖抓住好兄弟的手硬塞，并告诉对方这东西放在他这里才是正儿八经的浪费。加菲尔德忍不住说现在他和船长好着，这些东西可以放在船长那里存起来以后再用。 ‘谁要他帮着存。’ 海大胖翻白眼，‘他想要自己赚，我才不管他。都做海盗了还养不起我，说明他是大笨蛋！’ 然后门被推开，大笨蛋走进来皮笑肉不笑地伸手把海大胖手臂抓住，咬牙切齿地说：“你是说，纪德把从我这里拿走的钱全给了你？” 眼神很快落在那堆金币上，二人就看到奥尔辛脸上表情精彩万分。 ‘什么你的钱。’ 海大胖像个财奴一样伸手抱住那堆金币，笑得见牙不见眼，‘纪德姐姐给我的，就是我的钱。再说了，作为你对象，你的钱也是我的钱。’ 耍无赖谁还不会了。借着自己重伤初愈，海大胖简直要把嘴翘到天上去。奥尔辛也笑起来，大手本来想拍他屁股，但落下的时候又迟疑，最后一巴掌糊在他脑门上，劲儿不大但响亮。 “无赖！说完了滚回船长室去！” 海盗船长大声骂道，随即看向加菲尔德，放软语气，“给你你就拿着吧。” ‘看嘛，他肯定会同……’ 正比划着，海大胖只觉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趴在奥尔辛的肩膀上，脸差不多贴在男人腰间。艰难抬头，看到狼人兄弟一言难尽的表情。 伸手在奥尔辛富有弹性的腚上拍了下，怒气全部发泄在巴掌里。回答他的也是一巴掌，这次稳准狠地打在屁股上。奥尔辛恶狠狠的动静从头顶传来：“再敢背着我做事，屁股给你打成四瓣。” 你大爷的。病号瞬间怒从胆边生，两只手把男人屁股当鼓拍，恨不得拍出个野蜂飞舞的调子来。奥尔辛被肩上人幼稚的举动逗笑，二话不说就给扛到甲板上丢进大海里。 “玩去！别耽误大人做事！” 接下来自己要和莉多商量些事，并不是很想让海大胖听到内容。虽然知道对方有很好的听力，但对于许久没有在水里玩过的人，肯定是大海更有吸引力。 所以在海大胖扛着石头回船上后，奥尔辛并未露面，连带着加菲尔德一起消失不见。只剩莉多游荡过来同他搭话。 ‘你们说啥了？’ 海大胖拿出在这个世界特地买的大包，仔细将藏品都装进去。他明白奥尔辛不会无缘无故让自己在水里玩，索性只专注于海水没再理会船上他们都说了什么。此时面对面，好奇的心思又出现，他看着莉多的灵魂，眨眨眼试图靠卖萌得到情报。 莉多听到他的话，倏尔消失不见，留下海大胖直愣愣站在船长室里不满意地瘪嘴。 “哼。” 海大胖哼哼唧唧地，还是觉得饿，打算去厨房搞点吃的再找奥尔辛。 不过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没有人的艾森弗洛特号。木制大船的内部没有人就不会点灯，不论哪条通道都黑黢黢的。许多门都只是虚掩着，看不清内里情况，更为深邃的黑暗遍布四周。 不知怎的，海大胖脑子里又开始自动播放当时看过的人类恐怖片。那里面最让人心惊胆战的画面基本都来自于这种氛围。漆黑的环境，风声，水声，还有木材老化发出的嘎吱声…… 如果此时还有奇怪的铁链和脚步声响起，那么来的肯定不是人类。 “咚 ——” 一个沉重又缓慢的脚步声突然出现，后面还跟着属于铁制品的哗啦啦动静。海大胖站在距离厨房还有两个过道的地方，感觉后脑勺的头发都炸起来。虽不曾在这艘船上听过任何恐怖传说，但鬼故事这玩意随便套都能顺溜使用…… 随着声音靠近，海大胖下意识拔腿就跑，只想着跑去厨房里关上门，点上蜡烛就会形成完美存档点。 岂料拐角处有绿油油一双眼睛等着，自高向低看着他。紧急刹车扭头就跑，后面是个用麻袋罩住全身、双手拖铁链的奇怪 “人类”。被夹击的海大胖深吸一口气，尖叫还没从嗓子里冒出，旁边忽地从船体里冒出个白色人影。 救命啊啊啊啊 —— 鲛人完全忘记自己的能力、自己的夜视力与这船上还有人，直接被自己脑补出的恐怖剧情吓回幼生体，蹲在地上哭着要妈妈。 正和加菲尔德收拾下层船舱准备战斗所需物品的奥尔辛才是真正被吓到的那个人类，一个白影从眼前飞奔而过，不打算管但对方停在自己不远处，张嘴就开始嚎。 哭嚎声之惨烈是近些年来不曾听到过的程度，加上听力被加强，简直是钢锤打头。放下手里的链子，将防磨坏肩膀的保护袋子也脱掉，走过去打算踢那噪音来源一脚。 却发现是本该在海里畅游玩耍的海大胖。鲛人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哭得撕心裂肺，大有把胃都哭出来的架势。 “你有病啊！” 船长如是说。 第74章 恐怖片，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名词。 恐怖故事在这个世界倒是有很多，这边闹鬼、那边有妖，哪儿都有。奥尔辛儿时被大乌贼吃人吓到过，加菲尔德到现在都怕着林中女妖，连莉多都表示自己曾被海洋里的莫名生物吓到不敢一个人睡觉。 而在海大胖的比划中，他们在漆黑的船舱通路里知道了，原来在另一个世界中还有如此这般让人后背发凉、汗毛直立的故事。 眼睛在夜晚闪烁绿色光芒的加菲尔德不住深呼吸，想要以此赶走脑海里那些自行浮现的画面。他感觉四肢僵硬，每根毛都直愣愣竖起来，指尖颤抖不止。 海大胖的故事没有声音，三人一魂在黑暗又寂静的地方，看着他眼中含泪地比划那些光怪陆离又恐怖的内容。别说是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奥尔辛，此时也不可避免地出了身白毛汗。 倒是因为这番故事，让他们明白为什么海大胖方才会被吓得在地上嚎啕大哭。若是他们从小也看这东西，只怕会被吓得比他还惨烈。 奥尔辛看一眼身边抱臂的莉多，越想越觉得她从墙壁里幽幽窜出来的模样吓人。他将海大胖抱在怀中，冷眼看向对方命令道：“以后走大路。” 灵魂没有眼睛，但灼热的视线如白日的阳光般热烈真诚地向他投过来。奥尔辛确定看到对方在点头，才暗暗长出一口气，心想自己以后一定要看清楚周围情况再走进黑暗。 故事结束，四人各有各的恐惧，加菲尔德率先点燃烛火，为他们带来温暖的光亮。奥尔辛感觉到怀里的人颤抖渐小，才开口：“你来这里做什么？” “饿。” 鲛人抬起头，飞霞般的脸上满是委屈，指着自己的肚子哼唧一声。这下倒是让几人之间的氛围好了很多。奥尔辛莫名舍不得放下他，干脆将人直接抱起来，示意加菲尔德前面掌灯照路。 三人一魂浩浩荡荡来到厨房，加菲尔德早上弄出来的烤鱼还有大半条。鲛人也不客气，进门看到食物就挣扎开怀抱下地，坐在烤架前开始吃。他用手掰一块嚼一块，野性中又带着些许优雅。 莉多觉得没意思转头就飘走，路上老老实实没有从任何一堵墙中穿过。奥尔辛和加菲尔德就坐在海大胖旁边看他吃东西，安安静静地陪着，什么也不想干。 第78章 他俩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还有很多东西等着自己去收拾，但一看到海大胖鼓鼓囊囊的两腮，就觉得那些事待会再干也没什么。正在享受冷鱼肉的鲛人吃到一半蓦然抬起脸，表情有些许呆滞，同他们对视后伸出手递来一块，似乎是在问吃不吃。 “你快吃吧。” 奥尔辛说。 “我不饿。” 加菲尔德笑了。 海大胖也不再客气，顶着二人的注目礼继续大快朵颐。自己真是饿得紧了，加上刚才那一耽误，要不是鲛人构造奇特，他都觉得可能会低血糖。这样的饥饿感主要还是因为奥尔辛 —— 得到他身体上某些特质的同时，也将人类不爱吃生肉这个问题转嫁到自己体内。 在纪德家本打算快速恢复体力，抓起条鱼一口咬下，海大胖抱着木桶好悬没把胃都吐出来。自那之后，肉排五分熟他都觉得血腥味重、很恶心。回想平时奥尔辛吃饭的习惯，属实是没见过他吃一点带红色的肉。 在海里游那么久也不敢抓鱼吃，就是怕吐出彩虹。 等海大胖把鱼骨头都咂摸干净，外面的天也正式来到傍晚。西方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海平线，船也驶出伊布埃尔所处海域，开始往螺旋之塔海域方向全速前进。由莉多灵魂控制的船只更稳更轻快，连海上的大浪都无法让它摇摆。 “明天收拾吧。” 奥尔辛看着月色，罕见生出惰性。往日不结束这件事不罢休的他，目送加菲尔德回到自己卧室，抱着海大胖往船长室走的途中，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变化。 “共享生命这件事，效果除了我身体整体被加强，还有什么其他的功效么？” 奥尔辛被海大胖细小的胳膊缠着脖子，稳步前行。 就见他的海狗腾出一只手，示意二人的某些身体特质也会分享给对方，比如奥尔辛的鼻炎症状。而自己身体上没什么问题，但性格缺点或优点一定会对他有影响，具体是哪方面还真不好说。 奥尔辛眼里闪过笑意，冷哼一声将海大胖放于凳上，伸手捏男人的脸说：“你的懒被共享了过来。害得我每天都只想着偷懒，无所事事。” “啧。” 海大胖咋舌，也不装了，伸手拍奥尔辛的胳膊，比划说自己那不是懒，是在为以后的忙碌养精蓄锐。 “养精蓄锐。” 奥尔辛动作不停，叼着烟干脆用两只手来揉搓他的脸，“这些日子吃喝玩乐一条龙，还去拍卖会上转了圈，看在你找回我项链的份上不计较别的，但甲板得你刷吧？卫生得你扫吧？我作为你男人得你伺候吧？” 你确定？海大胖恨得牙根都痒痒，撸胳膊挽袖子想给眼前这又开始不要脸的男人来上俩大耳刮子泄愤。结果手还没抡出去，手腕就被对方牢牢抓住，得到个充满烟草味的吻。 他们的吻总是带着强硬和霸道，奥尔辛亲人的时候从不温柔，牙齿刮过嘴唇咬得人生疼。海大胖笨拙回应，犬齿的尖刮过那柔软的舌头，瞬间血腥气就充斥整个口腔。 屋外的海风又开始变得急促，呼啸而过带着浓郁水汽，是暴风雨的前兆。而船长室里因为他俩的亲昵温度很高，只剩没来得及关起来的窗户来透气。 吻结束在对方的红眼中，海大胖从中读到不舍与眷念。恍惚间他感觉自己梦回几百年前和书生分别的那天，当时的书生就是这样的表情，甚至是笑着说了再见…… 夜晚的人类会变得脆弱，黑色的天让所有弱点都暴露出来，敏感、焦虑和不知所措都在月光下无处躲藏。海大胖曾以为奥尔辛不会有这种情况，直到他俩心意相通后，男人埋没多年的情绪才渐渐展露。 甚至不用奥尔辛开口，海大胖就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出现。他们俩之间的问题无法只靠讨论说出个所以然，一切的一切全凭时间和命运来堆砌。 走或不走的答案根本不重要，二人很清楚现在说再多也只是徒劳的狂欢。可奥尔辛忍不住，看到海大胖因为自己而憔悴的脸，他只想将筋索一圈又一圈继续缠绕，直到眼前人被捆在艾森弗洛特号的龙骨上。 或者…… 将他也变成龙骨上刻印的祝福，变成蓝绿色或金红色的光芒，牢牢地嵌在自己或这艘船中。不论是自己生还是死，都会和他一起面对。但他舍不得，脑子里想法再多再狠，双手怎么都无法再做出伤害对方的事。 亲吻结束，海大胖的叹息声在静谧空间中格外清晰。他们紧紧拥抱，肌肤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时间似乎就为他们暂停在此刻，没有烦恼，没有未来，不用思考从前，也不用担心以后。 就像是两个朝生暮死的蜉蝣，想要在不曾见过的黑夜来临前，燃烧掉最后的火光。 夜晚的床铺是柔软的，他们互相依偎，互相汲取对方身体的能量。奥尔辛一次又一次摸索过海大胖脖颈上的鳃裂，指尖触到微凉的翕动，是独特的生的魅力。他的鳃裂在耳后，很小，很硬，不论怎么摸都像是木板上的干裂。 而且在离开水后，呼吸依旧靠鼻子，那里紧紧闭合，摸上去如同两个奇怪的硬块。海大胖的鳃裂截然相反，那里无时无刻都在扇动着呼吸，柔软的皮肤下有硬度却不过分，和鳞片的手感很相似，裂口处还有两片薄如蝉翼的肉膜来保护内里的鳃肉。 这里可以让鲛人变成猫咪，只要手指划过多几次，就能听到男人嗓子里发出呼呼呼的动静，比猫咪打呼噜的声音更细腻更快速，像是夏日的海潮退却时沙地会有的动静。 奥尔辛喜欢海大胖这个时候的样子，鲛人会静静躺着，双脚不自主地悠闲晃动，嘴角上扬，仿佛一个没有任何烦恼的孩童在享受安抚。偶尔还会被摸得睡着，没有呼吸声，只有起伏的胸膛和微微张开的嘴巴，露出左右对称的两个尖牙。 此时的海大胖没有睡着，但腔子里的呼呼声没停，金红色的眼睛满是享受之意，双手抱着奥尔辛的腰部，两条腿像钢钎般捆住他的腿，牢牢地抱着。 “我感觉，随着我们关系越亲密，我就越看不懂你。” 奥尔辛另一只手描抹怀中人的样貌，从鬓角的发到唇角的小痣，最后依旧停在鳃裂处，听到呼呼声更重。 鲛人也没像平时一样比划回答，只是笑意更甚，歪头枕在他胳膊上，隔着衣服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比起人类，海妖许多行为习惯都难以琢磨。最开始海大胖说过，自己的吻带着探查的能力，吻上祝福就能知道祝福是何人所为，吻上咒语还能感应到咒语大概来自于哪里。 可如今他们亲密的吻早已不下数十次，也没见他从中探寻出点什么来，倒是每次都被亲得小脸通红。 “你说，咱们以后要真是分……” 话未说完，冰冰的巴掌就拍在嘴上。奥尔辛识趣住口，但不忘拍对方肉多的地方来报复。 第75章 有了莉多的帮助，等他们到达螺旋之塔海域附近，从伊布埃尔出发不过才四天。这还是中途遇到一场暴雨，莉多灵魂兴奋地离开船半天、去海里祸害小鱼们耽误的结果。 螺旋之塔海域因为海底那座奇怪巨塔，周围除了些许大型鱼类会路过，其余小生命根本不会凑近。海水的颜色也同其他海域有所不同，肉眼看上去要更绿一点，像是长满海藻，又像是有人给里面倒过绿色蔬菜汁。 水里的情况更为不明朗，有下过水探险的人说只要游进海域，不论距离水面多近，眼睛被水遮蔽的瞬间都会觉得漆黑一片，比深海还让人恐惧。 此时船下的水已经开始出现绿色，海大胖扒在栏杆上兴奋得墨蓝色头发都根根竖起，两手死死抓着栏杆，要不是被奥尔辛抓住肩膀，想来已经跃下去畅游了。 大眼睛冲奥尔辛眨啊眨，用撒娇的模样请求对方同意自己下水。奥尔辛再怎么知道鲛人水性好，也不敢在这种古怪地方随意放手。加菲尔德老老实实坐在瞭望台上等佩罗卡他们的回信，低头就看到自家船长和好兄弟的亲密互动。 没眼看，热恋期的人就没眼看。狼人无奈叹息。谁让他的小鱼兄弟脑子里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爱情故事，闲暇时就给他比划讲述，算是狠狠给娱乐活动是捕猎的狼人一族补了点没用的文化课。 其中最为抽象的名词当为 “吃狗粮”。最开始他不明白为什么人类要吃狗吃的饭食，还得是自己家宠物狗的。后来故事听得多了，才晓得那玩意就是个指代：指夹在一对情侣中被迫承受二人爱意辐射的倒霉蛋的状态。 就是现在的他。 也不知道小鱼兄弟家那边的狗粮都是什么味道，反正现在的自己觉得这东西一点也不好吃，还硌牙。 莉多的灵魂从船舱里冲出来，叫嚣声惊得无数飞鸟四散奔逃，也吓得其他三个活人哆嗦。低头看，加菲尔德发现对方的颜色似乎变淡许多，以前是阳光都透不过去的浓度，现在居然有几个小点在漏光。 “快快快，是海妖的快去水底下！有大戏！” 莉多激动的叫声如同一记信号，让海大胖挣脱奥尔辛的禁锢，毫不犹豫噗通入水。船长想也不想一同跃下，只剩加菲尔德这个狼人坐在高处独守。莉多也没去，飘悠悠来到瞭望台，白色的手直接盖在他眼睛上，吩咐说闭眼，自己带他直接看。 第79章 漆黑一片的水下，有条巨大独角鲸怪在同大乌贼战斗。有着十多条触手的乌贼两只触手撑在海床上，其余全部挡在脑袋前，死死捆绑那条不断冲撞它的独角鲸怪，任凭自己的触手被尖角刺穿刺断也不敢松懈。 鲸怪的大嘴发狠咬住伸向自己的触须，稍一用力就将其切断，四散的血液让海水更为浑浊，几乎要看不到他们的动作。加菲尔德不懂莉多用了什么办法让自己得以看清这些东西，混乱画面里还有鬼鬼祟祟游到战场近前的一人一鱼。 海大胖拉着奥尔辛做贼似的靠近，得益于海妖的好眼睛，他俩不费劲就看清当前局势，忍不住想要靠近些去看两头巨兽的争端。海大胖点子多，在绝佳角度觅到块有五人合抱粗细、四五米高的海石墩，俩人躲在后面看。 这种情况的争斗大多不会在海面上浮现端倪，除非是战斗结束后的一些轻飘飘残渣飘去面上才能被看到。基本等人类到了这里，残渣早被海鸟小鱼分食，啥也剩不下。 眼下战事正酣，二人目不转睛盯着。就见被咬断触须的乌贼也发了狂，从鲸怪的四面八方伸去触手，抽打的抽打，捆鱼鳍的捆鱼鳍。一时间让鲸怪来不及张嘴去咬，被硬生生往下拖拽半截。 有触须尖端正往鲸怪的眼珠和顶部气孔走，看样子是要狠狠戳进去卸下鲸怪战力。鲸怪不愿，发狠一摆尾巴，带动整个身体在水中猛晃，也是挣脱开几条触手，得以再张嘴咬住近前的东西。 海大胖看得真切，这鲸怪身材臃肿，尤其是腹部那里更为圆润，想来是个雌性，正在孕育期。他不懂这个世界的乌贼之类都是什么性格，只觉这是一场为守护胎儿而产生的争斗。 大乌贼触手两番拉扯，断了半数以上，残肢飞得到处都是，不等再伸出触须攻击，就被鲸怪的尖角寻到薄弱之处，转瞬间头部就被捅个对穿。鲸怪头部的尖角很粗很长，尖端处比刀尖看着还要锋利，轻松刺穿乌贼头部的厚肉，还轻松地搅了搅。 这乌贼没再多挣扎，颜色从深变浅，触手无力垂下，看样子是彻底死透。鲸怪见对方软下也不松懈，尾巴扇动带着身体一晃，左右甩动尖角，竟将乌贼身子直愣愣分成两半。 二人也是看得真切，在那乌贼被打开的身体里，没有普通乌贼的内脏之类，只有一大块泛着幽幽淡蓝光晕的黑色石头在血肉中闪烁光芒。石头出现，鲸怪才放下警惕，轻松游到跟前，将那东西三两下嚼碎，也不管有许多碎块落下，只吞咽掉大半就满意游走。 鲸怪离开的路线正好是海石这边，海大胖和奥尔辛两个恨不得将自己埋进沙子里隐藏。挣扎无果，干脆背靠石头死死贴在上面不敢动弹。大出艾森弗洛特号三倍有余的鲸怪显然对他们没兴趣，静静游过后的水流好悬没把不习惯水下浮力的奥尔辛卷走。 海大胖尾鳍扎进海床当锚，两手扯住奥尔辛手臂，将人扯回自己身边。二人表情皆狰狞，一方面是被巨兽吓到，一方面是幸灾乐祸忍不住笑。 奥尔辛稳住身形，回头见那鲸怪已然远游，黑暗的水中再无巨兽痕迹，才敢抓着海大胖的手小心翼翼往那乌贼尸体旁边游去。水里的血肉此刻沉淀得差不多，地上一片狼藉，凝固的血和肉块看得奥尔辛有些反胃。 靠鳃吸进的海水中满是油腻的血腥气，带着苦涩和臭，打得脑仁疼。当初觉得海大胖对味道敏感被薰吐简直是笑话，现在想来自己才是那个笑话。奥尔辛面如菜色，实在是被这还没混熟的感观折磨得不轻。 海大胖倒是无所谓，这种味道海底常见，毕竟捕猎者和被捕猎者在世间永远不会缺。他小心游过那些残肢断臂，生怕神经没死透再蹦跶起来。可碎石又充满吸引力，实在是忍不住捡起来的念头。 石头碎的尖角直立，像是被吸起来的磁粉，也像煤球精灵。通体纯黑不带半点杂质，只是此时没了那光晕。拇指大小的一块在掌心沉甸甸很有分量，感觉会是好东西。按照习惯自己应该是亲吻下探查其内容，但这玩意不止是乌贼的核心，还是那鲸怪嘴里漏下的渣。 饶是没有洁癖的海大胖也不能接受亲它一口。 奥尔辛发现自己在水下没法张嘴说话，又看着海大胖徒手抓那奇怪东西觉得心里不舒坦，干脆脱下外衫递过去，示意对方干脆点打包带走，别在这浪费时间。 鲛人点头，右手食指抵住大拇指比了个三，而后开始悉心捡起海床上的碎石。乌贼的尸体静静伫立在原地，光是一条触须的根部就跟他俩合起来差不多粗细，小山似的身体让人望而生畏。 在航海的四十七年中，奥尔辛已经见过很多很多海生物，各式各样的都能辨认出来。眼下的两个巨兽曾只在水中远远瞥见过一瞬，未曾如此真切地看上一看。 他忍不住走上前，靠近乌贼头颅，想着找找看对方的眼睛在哪。正走在海床之上，忽地看到那被鲸怪切掉的上半部分在缓缓移动，定睛一瞧，居然是许多从海床中爬出来的小东西，成群结队垫在底下把它移走。 缺口处大剌剌敞开着，掏空的内里只有比周围更深邃的黑暗，如同一个造型奇特的杯子摆在眼前。凑近，奥尔辛轻松找到两颗眼珠，光一颗就已经跟他差不多大，浑浊不堪没有瞳仁，竟是个整颗的灰白色圆球。 从海大胖那里学来的听力在这里并不是很有用，海底静悄悄一片，只剩那些扛着重物前进的小动物的沙沙声，以及身后捡石头那位的心跳声 —— 倒是比前几日听起来有力许多。 眼前的大乌贼确认已经死透，左看右看，除过巨大外也没什么新鲜好玩。奥尔辛收了心思，转身往海大胖那边走。 刚转身，就觉后面水流突然急促，有很强的压迫感袭来。奥尔辛心头一紧，想要做出反应却来不及，正想着要不要蹲下去躲避，眼前就闪过蓝绿色身影。 回头，露出本相的海大胖胳膊处尖刃闪烁寒光，一只手抬起，指尖有蓝光闪动。那突然暴起的半截乌贼以抬起大嘴欲咬的姿势被冻住，两条完好的触手撑起身体，露出藏在下半部分的嘴来。这乌贼的嘴里尖刃遍布，层层叠叠像是深渊。 而海大胖此次冻成的冰足有手掌宽，晶莹剔透下是还在滴溜溜转的白色眼睛。只是与海大胖说过的 “这能力最多是冻住死物来保鲜” 的程度不同，这次被囚内里的乌贼，明显也在被冰凝结。 眼珠停止转动的时候，奥尔辛就见暴怒的鲛人扇动鱼尾跃起，稳准狠地扇在大冰块上。随轰隆声响，乌贼的半块尸身，连同冰一起碎裂成渣，惊得周围活物四散奔逃。 第76章 鲛人族的身体大小实际上是不固定的。在满了一千五百年、彻彻底底变成所谓 “成年体” 后，这副身体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换大小。 海大胖清晰记得鲛生中第一次看到族长时的画面：他们那批要去岸上 “做人” 的鲛人都等在海沟前，手里捧着冥河水母给予的触须灯，等待族长出现赐下祝福。 那海沟深不见底，传说是连接冥界和人间的通道 —— 如果随便闯进去就会被吸入冥界永远无法回来。而族长作为鲛人族的首领，有着穿越阴阳的本领，所以他常年镇守在海沟底部，以防有生命误入其中。 当时的他年纪小、个子矮，所以站在最前面，捧着灯虔诚看向漆黑无比的沟内，想着族长会以什么样子出现：会像个慈爱的父亲，还是像个强壮的母亲，亦或是同他们看起来一般大小…… 随着水中暗流突然变得湍急，海大胖被后面的一个哥哥顶着背才没被吹走。眼前的黑暗中，突然有巨大、如同一座山样的东西升起。族长只是露出了头和胸部，就已经和他们所在的海域深度齐平。浓墨般漆黑的发丝随水流轻动，一双金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投来温柔的目光。 海大胖被族长的发丝蹭到，鳃立刻感到温暖。族长的气味像是随阳光升起的蒸汽，带着海沟的深邃和危险，却又让他觉得充满安全感。 族长赐予他的祝福是 “勇敢”，愿他在人类世界中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可以勇往直前。这份祝福很有用 —— 事务所里最莽撞的就是他，顶着一张可爱清秀的脸，闯最大的祸端。 现如今这份勇敢再度发力，或许是爱让它急速膨胀，激活鲛人本就好斗的天性。他在乌贼异动的瞬间感觉到危险，下意识就恢复本相，打算战斗。本意是抬手将对方的嘴撕下来，不料想冰冻能力爆发，给乌贼冻成一坨。 那浑浊的眼珠在冰内转动，简直就是火上浇油。海大胖想也不想就将其抽成渣滓，要不是已经够碎，自己绝对还能上去补上几巴掌。 你翻天覆地没人在意，但是动我的人就是不行。海大胖看着海床上碎成渣的乌贼，鼻子里喷出恶气，确认对方再无动弹的可能，才缓缓收起本相回到奥尔辛身边。 ‘没受伤吧？’ 海大胖凑过去把奥尔辛摸个遍，借检查的名义狠狠将油揩了一把又一把。只是这次他觉得眼前人看起来哪里不太对劲，绕着男人兜了几圈，突然在看到奥尔辛头顶发旋时，明白过来 —— 奥尔辛变小了。 第80章 这个问题瞬间给海大胖提起了精神。鲛人游到对方面前，眨巴着眼表现出很可爱的一面，憋笑憋得嘴角忍不住上扬：‘我长高了！’ 他得意洋洋地比划。 “……” 奥尔辛白眼差点翻到天上，他也比划：‘还有呢？’ ‘我长高就够了。’ 鲛人揉揉鼻子，显出一种大仇得报的模样。奥尔辛看得好玩，没再理会眼前人幼稚的举动，捏起海床上已经绑好的衣服，示意上去再说。 二人在黑绿色的水中慢慢游动，奥尔辛同海大胖十指相扣，不需划水用力就被鲛人带着向上升。奥尔辛敏锐察觉到，周围的水温在变化，并且同自己上次来时的颜色要更为深邃。 螺旋之塔海域算是诸多传奇海域中最为热闹的一个。虽然水底的情况不明，老水手再有经验也会小心翼翼，但巨塔在此依旧吸引着无数船队。有些城市中的贵族闲得无聊，也会特地过来玩，为的就是以后回去有吹嘘的资本。 上次来到这里，还是因为追一个不要命的小偷。七年前，船队在一个小镇上休整，有偷儿潜入 “修女号”，被发现后又是投毒又是凿船。等奥尔辛收到信号打算赶过去，老亚瑟都游回来说面上的问题已经解决，只剩 “修女号” 的船底被凿了个大窟窿。 秉着自己是好船长不能随便放弃大副的想法，奥尔辛直接下水打算看看情况，确定 “修女号” 大概什么时候会彻底沉没。当时的海水并不是这般的墨绿色，靠近海面的地方只是淡绿，视野还算清晰。 就在离船还有约莫十多米的时候，奥尔辛看到 “修女号” 的破洞处有个优雅又轻快的身影飘在旁边，手中拿着工具，已经将窟窿快要补好。他加快速度游过去，就见对方有着金色的巨大尾巴，比一般人鱼要长很多的尾鳍在水中闪闪发亮。 而那人鱼在自己距离它还有几米的时候补好窟窿，忙不迭晃动鱼尾逃离，临近水面时微微回头，确定他没有追上去才很快消失。也正是这一偏头的动作，让奥尔辛清晰看到对方的眼睛如祖母绿般美丽。 ‘所以，你上次来，这里都还是清澈的。’ 回到艾森弗洛特号，海大胖就抓着奥尔辛给自己讲了这段往事。听罢叙述，他忍不住开始分析此地海水为什么会在短短七年时间里就变得如此浑浊。 加菲尔德也从瞭望台上下来，拿过盆子装好那些碎石，给二人递去干爽的衣物。听到这个故事后，只惊讶道：“萨迦也是人鱼啊？！” 这也不怪他 —— 平日里去 “修女号” 的机会本身就少，加上萨迦深居简出不怎么露面，见过的那几次也就只记得这人长得漂亮、眼睛好看，最主要是能给佩罗卡管得服服帖帖。 奥尔辛以点头回应狼人，而后看向海大胖，解释关于这里海水的问题。 螺旋之塔海域，除了那存在的神奇巨塔，就是这里的海水有着独到之处。有些人在更大更高的船上看，写下对这片海的描述是：有着断层般清晰可辨的连接处，深蓝与墨绿交界之地以黑线做隔断，互不干扰。更有胆大的下水，就挑着黑线处下去，左边蓝、右边绿，两只手怎么搅合都不会相融。 海水本就危险，螺旋之塔海域有巨塔的同时，还被许多人证实海洋生物不敢靠近。有船队亲眼看到成群的海豚或鱼群，原本游得正欢，到了交界处直接掉头，只有些许座头鲸那般的大动物才敢过去。 结合方才在海底看到的恶战，也能想到这片海域里还有什么庞然大物存在。那独角鲸怪的大小要是在船边冒出头，光是掀起的水花就能给许多中小型的船弄翻。 几人说罢，艾森弗洛特号也已经彻底驶入海域所在。莉多哼着不成曲的调子，依旧满船乱晃，看上去心情很不错。海大胖将碎石摊在甲板上晾着，发现这东西在太阳下居然呈现出淡绿色的光晕，还有淡淡的焦糊味传来。 他捡石头时，莉多就已经没再看水底的动静；晒时正游玩到船长室，等游魂晃悠悠回到甲板，看到石头的瞬间，尖叫着跑过来要海大胖赶紧把这个东西扔海里去。 海大胖本来还有点舍不得，但游魂的尖叫声让人头痛，无奈照做。心里本还想着 “你得赔”，结果那盆里的东西被抛出去刚到海面，就跟些 c4 一般轰然炸开 —— 得亏力气大抛得远，不然能当场给船炸个大口子出来。就这，冲击波都让船身晃了下，冲得海大胖没站稳跌坐在地。 奥尔辛和加菲尔德跑过来问怎么了，海大胖坐在地上发呆，任由莉多揪着自己耳朵咆哮。 “你好大胆子啊！这东西都敢带出水，还晒太阳！怎么？艺术就是爆炸是不是！” 游魂的咆哮让其余两人不知所云，肉眼可见的物证只有海大胖手里的盆，至于里面的东西，想来就是原因。加菲尔德扶起自己好兄弟，解释说：“毕竟小鱼是外地人，不知道正常。” 奥尔辛则挑眉看向莉多，示意对方再说得清晰些。 “那东西是一种海怪体内的物质，放在水里，是其他海怪的养分，但只要出水且温度变高就会爆炸。由于那海怪的数量稀少，大多数时候只要它出现都会被吃光，所以没什么人类见过。这东西在外面十分危险。” 莉多说着，突然话音一转，看着海大胖，“你打算用它干嘛？” 鲛人抿嘴，露出个怯生生又乖巧的表情，比划说自己打算带回去，做点小饰品。人鱼游魂听罢捧腹大笑，笑得整个身子散开又合拢，最后一巴掌落在他脑门上发出脆响。 “你怕不是敌方给自家派去的卧底。” 莉多也曾与异世者有过交集，那人俏皮话一堆堆，让她耳濡目染地学了些。现在面对海大胖，交流起来倒是毫无困难。只可惜她现在只是个游魂，听不到海大胖的声音，不然高低连上频率好好看看这小孩的脑子里都是什么。 海大胖没怒也不敢言，缩在加菲尔德怀里对刚才的爆炸感觉到后怕。他还真没想过要是这艘船在这种地方被炸穿并沉没，算不算大风大浪都过来，结果在阴沟里翻了船。 奥尔辛听罢倒是笑了起来，言语间充满满不在乎的意思：“他要是真能让我的艾森弗洛特号沉没在这里，也算是鲛人生涯中，里程碑式的壮举了。” 说罢大气地把他从加菲尔德怀里挖出来，用下巴指了指船长室：“去换衣服吧，你脏得像矿工。” 第77章 海大胖本来是想在靠近螺旋之塔海域后，用频率和萨迦取得联系，以此方便莉多定位行船方向。不料这地方也邪门得紧，别说是频率，就连自己的探查能力都失去了作用。 换衣服的时候，他不死心，屏息凝神再度开启探查和频率，试图看看周围情况。结果依旧是石沉大海，不但没有反馈，还让他发现自己连门外的动静都听不到。 可力气还在，禁制也因为船上没有人类而消失，这份不知从何而来的 “屏蔽”，只削掉了他用来获取情报和联络其他海妖的能力。问题最奇怪的是，奥尔辛的能力没有受到影响，只是因为使用不熟练，没法听到很远的地方。 莉多表示她不知道 —— 毕竟海妖之间也有种族秘密，自己也不是什么消息都能获得。 几次三番在得意领域失手的人，心态有些崩溃。换衣服的时候没注意轻重，硬是给奥尔辛的一件衬衣撕成了两半。他俩身形差距很大，奈何奥尔辛舍得给自己花钱，买的衣服柔软舒适，比自己买的那些好太多。平日里男人也不在乎这仨瓜俩枣，默认他能穿，但不能损坏。 看着手里的破布，海大胖抿嘴，手脚麻利地将碎布塞进男人装衣服箱子的最底层，走出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此时正值傍晚，天边的夕阳将整个海面染红。无风无浪、平静的海配合平稳行驶的船，居然让几人都生出一种莫名的安稳感。而莉多灵魂的颜色肉眼可见变得更加稀薄，已经只剩淡淡一层白色烟雾组成人形。 大家对这个变化心知肚明，没有多说什么，静静陪在莉多身边。船已经稳步驶向螺旋之塔海域里修女号停靠的那座海岛，根据奥尔辛的测算，在天亮时就能到达。 月亮攀升至天空中，银色的光洒满甲板。他们看到整艘船被闪烁着点点彩光的东西包裹，像是冬日里的雪地一般闪烁。莉多坐在船头的装饰用兽首上，身体沐浴月光，灵魂中满是七彩光斑。 “莉亚留给这艘船的祝福，是不是不能用了？” 莉多此时的模样已经分不清正反面，海大胖看着对方点头，确定被看到。 游魂飘到他面前，不可见，却能够清晰感知到存在的视线刺痛他的眼眶：“她和薇薇安的所作所为，你是怎么想的？” 此时的甲板只有他们二人，奥尔辛又带着加菲尔德去准备东西。海大胖坐下，认真思考后回答道：‘我不知道。’ ‘朋友、母亲、爱人…… 她们都在无数道路中选择了通向消亡的一条。似乎在她们的眼里，身份和种族什么也不是，有且只有对自己和爱的追求。我见过很多人类，他们都会为了爱奋不顾身。这或许是人类的天性，在遇到可以真心付出的人时，就能不在乎其他的一切。’ 第81章 “你不也是么。” 莉多的灵魂靠在他肩头，语气平和，“曾经，我见过的那个异世者带来一个小美人鱼的故事。故事中的人鱼为了人类放弃自己的歌喉与尾巴，最后在阳光到来时变成泡沫。很傻，但太过真实。不论是你的世界还是我的世界，总会有这样的存在。 小孩，等到你和奥尔辛分别的那天，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海大胖深吸一口气，看向天空的眉月，良久没能开口说话。久到他们看到月亮移动到下个位置，久到船舱深处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我能怎么办呢？’海大胖轻轻抬起手给莉多比划着，‘我想回家，却舍不得他，不走是不可能的……’ 灵魂抬起手，温柔抚摸着海大胖的头发，声音没有多少起伏地说：“你没问过他的想法吗？” ‘我害怕，害怕他说让我留下，也害怕他不挽留。跃迁隧道的定位基本都是一次性的，除非找到这个世界的锚点并建立起联系，登记在册有了备案，还要和这里的人通力合作才能建成稳固的隧道。我来了这么久，根本没找到这个世界的锚点所在。 队长他们找到我的时候，能有多少时间来告别都说不好。一天？一小时？又或者，只有一分钟…… 那个时候我应该什么都表示不出来。’海大胖长舒一口气，没忍住笑了。 ‘几百年前，我和当时那位分开的时候，只觉得又是一次所谓节日的回家团聚。可我再也没等到他呼唤我去往陆地。我在海底等啊等，等到自己都等不住的时候离开家去找他时，什么都没了。 所以我好怕。如果我离开再回来，这里也消失不见。将寿命分享给奥尔辛，算是一种私心。假如、假如真有那一天，我至少能不再一直等下去。 等待太苦了，莉多，等待太苦了……’ 人类交给他的除了那些如星星般闪闪发亮的知识，还有鲛人一族本不会经历的离别。他们的寿命长到没有尽头，哪怕是所谓神游天外也会有回来的时候。可人类不会 —— 人类的死亡就是死亡，灵魂亦有尽时。 何况不是所有的灵魂都能回来。 “那你觉得，这样的寿命是好是坏呢？” ‘不知道。’海大胖摇头，‘我想我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喜欢自己的长生，又讨厌着它。做鲛人不会有此等苦恼，做人却常常被它们拖累。来到陆地的十九年，经历过那么多生生死死，反倒是让我更加迷茫。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话说起来好容易，做起来太难。我忍不住去思考那些分别都代表着什么，有些是成长，有些是必须，还有些……’ 哽咽的人没能再比划下去，泪就在眼眶中打转，眼角已经有肿胀感，它马上就会掉下去。海大胖看向莉多，那只剩个轮廓的灵魂伸出双手，用温柔有力的怀抱将他抱住。 海妖与人类产生感情就有了弱点，那颗比人类更为坚韧的心会变得柔软，慢慢地融化到陆地的风沙里，化成一座座属于他们的墓碑。 “莉亚曾说：和人类相处能够学到海洋无法传授的爱意，这爱意让灵魂获得重量，也让生命得到新生。她相信自己的爱已经得到回应，所以在最后选择变成祝福和保护。 我不明白人类的好处在哪，但我从她那里学到了感情是什么。” 莉多似乎不会被任何情绪影响，她永远冷静、聪颖，能将所有的事用自己的语言说出来。 “它对于海妖，很新奇。如是有星星坠落海中，带着不曾见过的温度和速度，点燃海水，又点燃诸多海族。你我的本能驱使身体去看、去触碰，明明危险却义无反顾。 你们需要好好地聊一聊，小朋友。” 他们的对话截止在船头远处出现了灯火时 —— 莉多站起身给了他一个拥抱，整个人缓缓地消失在越来越近的火光中。她什么也没说，就那样静静地变得透明，如同从未出现过。 船还在行驶，一路平稳直至最后停在修女号旁边。随着铁锚入海砸出 “咕咚” 声，海大胖才完全接受又一个人离开的事实。 他转身，看到不知何时来到甲板的奥尔辛，眼前满是水波。修女号上的人们似乎在喊着什么，激动、兴奋，尖啸声震耳欲聋。可海大胖却无法做出回应，望向莉多消失的方向，莫名就想到自己在不久的将来要以什么样的姿态离开 —— 如此这般冷静沉默，亦或是哭喊不止？是站在隧道前崩溃，还是不带感情地决绝转身回家…… 做不到，他哪个都做不到。 ‘我困了，晚安。’不等奥尔辛开口，海大胖抬手冲他挥了挥，故作轻快地走向船长室。 月也离开，黑蒙蒙的天星星都变少很多。此时正值黎明前夕的黑暗，亮着的只有艾森弗洛特号和修女号两艘船。 奥尔辛没有问莉多去了哪，没有问海大胖为什么会情绪低落。只在男人转身离开自己身边时，脱下外套给鲛人披上，嘱咐他盖好被子。 从修女号上飞快搭来的板子，重新让艾森弗洛特号上热络起来。许多人直接在小岛上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属于海盗的歌带着粗糙和酒气，混在吹散黑暗的晨风中向远处远去。 【亲爱的父亲母亲： 我们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太多，多到我第一次生出恐惧之情。 船长在计划里被捅穿了心脏，小鱼兄弟分享给他属于海妖的心和无尽的寿命，才让他能继续活着。 我们似乎胜利了，可好像距离赢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 还是第一次看到艾森弗洛特号上没有人，我独自走在空荡的船舱中，感觉眼前的所有东西都很陌生。它变得寡言少语，再也没了往日里的温柔。 小鱼兄弟说他快要走了，回到属于他的那个世界 —— 有着可以飞的大铁机，满地都是四个轮子的车的世界。 他明明舍不得 —— 舍不得船长，舍不得我，舍不得这个世界。我的小鱼兄弟变得瘦弱，整个人憔悴得要命，原本就没多少肉的身体彻底变得像是鱼干一般。 但，正如他所说：人生的常态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分别。 我能接受。 日安、晚安，我的亲人。 爱你们的加菲尔德。】 第78章 两船相会，借着无人岛的便利，奥尔辛和佩罗卡将他们离开后的事情简短解说一番。发现萨迦并不在人群中，奥尔辛习惯性提问：“佩罗卡，怎么又纵容自己老婆旷工？” 副船长大呼冤枉，表示从修女号彻底停靠在这座岛边开始，萨迦就陷入自保状态，一直沉睡着，没有醒来。 人鱼习性他们还是要稍微熟悉一点，奥尔辛又有这次航行“搭子”莉多的解释做基础，想来萨迦沉睡的原因，除了怀孕，就是和在这里被屏蔽的能力有关。下船前，他去船长室里看过海大胖 —— 鲛人睡得很香，抱着他的枕头，口水“画” 成地图。 在鲛人的身上，隐约可辨对方蓝绿色鳞片布满全身。而且，从进入这海域开始，他也一直处于半妖化状态，此时此刻虽然在陆地，却仍然在用两腮呼吸。空气中弥漫着微弱的恶意，存在于每个角落，无法分辨具体方位。 听佩罗卡说，他们这一路倒是平安得不可思议。从驶出伊布埃尔开始，路上没遇过任何大风大浪，最多就是遇到雨天，行驶缓慢了些。在海域外的小岛等待的那几天，只有一小艘属于贵族纪德女士的补给船来过，给本就吃水很深的修女号又添了许多负重。 “我甚至在担心走一半的时候，修女号咕嘟咕嘟冒着泡沉下去。” 佩罗卡表情悲壮，一副对自己的爱船依依不舍的模样。奥尔辛 官威回到身体里，熟稔抬脚就给人踹个趔趄。 “载着我的船员、我的物资以及我的船长佩刀，你敢沉底，我就敢捞上来，踩碎了再扔回去。” 终于恢复平日里状态的奥尔辛，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方才第一眼看到自家船长口生獠牙、目闪红光、还满身鳞片的模样，大家伙都以为他要原地宣布船队解散，自己去海里当海妖了。眼下听到奥尔辛说“我的船员，心里跟吃了定心丸一样舒坦。 马斯特伸着懒腰，感慨：“我终于能回自己厨房做饭了！我家小鱼儿呢，那孩子还答应给我再整些冰块呢！” 众人欢欣鼓舞，一副要过节的欢快架势，有几个已经去船上搬肉拿菜，打算晚上好好在这岛上庆祝一番。奥尔辛也开心，默许大家的庆祝活动，见天色还早，想起自己也彻夜未眠，说 “得回去睡会”。 似乎是因为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踏入船长室那一刻起，奥尔辛就感觉到疲倦汹涌袭来。褪去外衫，躺在被海大胖弄得冰凉的被窝里，无奈又喜爱得厉害，将人搂在怀里，不出意外又挨了一巴掌。 心大胆肥的鲛人和天亮前那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完全不同，虽没交流，奥尔辛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得益于自己被加强的听力，哪怕在船底，也将莉多的每句话听个真切。 第82章 海大胖的回复不得而知，但那压抑的抽泣声不会骗人。勇敢、坚强、永远对自己认定的事充满干劲的人，意外是个感性的哭包。来到这船上后的几个月里，他给他们创造了无数财富。 也给奥尔辛的心戳了几个窟窿，专门用来盛放这清泉般的泪。海大胖没再像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一样流出水样的泪水，奥尔辛也没去问为什么。虽然他很想知道，鲛人的泪水是不是咸味。 抱着男人凉凉的身体，奥尔辛关上门窗，靠着那纤细的肩膀睡了。 佩罗卡坐在床边，看着自己昏睡的爱人，将煮好的鱼汤一勺一勺慢慢地喂给她。人鱼的腹部还没显形，人却因为孕育而变得憔悴。她睡得毫无征兆，明明前一秒还在说 “想要去外面晒晒太阳”，后一秒就倒在他怀里不省人事。 期间只醒来过一次，喝了口水，低声解释说是 “自我保护本能被触发”。嘱咐他小心的话没能说完，就再度沉睡至今。 现在看到奥尔辛平安无事，还 “升级” 成 “进化版本”，佩罗卡反而有些慌张。他开始思考接下来船队要面临的考验，以及自己该如何保护这个样子的萨迦。在认识萨迦前，他自认是 “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的厉害人物。 可在初次相见就被对方一耳光打服帖，还看到她敢女扮男装在修女号上做船员，打遍同事无敌手时，就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萨迦有着冷静的性格和超强的责任心，对他们是拼尽全力地保护。虽然被人吐槽 “性格冷、不好交流”，但私下里同他说话，又软又温柔，简直就是块蜜糖。 他俩是什么时候好上的呢？佩罗卡有些记不清了。只知道那天不在海上，自己好像在喝酒，灌得酩酊大醉，抓着萨迦就不放手。第二天睁眼，生米煮成熟饭，对方也没多说什么，找了个月圆之夜，要他对着月亮发誓。 誓言是什么来着？佩罗卡擦掉萨迦唇角的汤汁，脑子里浮现出那夜的画面。 穿着他同款衣物的人鱼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静谧。她看着满月，脸上的鳞片清晰可辨。人鱼没有隐藏自己异族的身份，认真地问他：“是不是真的会和自己永远在一起？” 佩罗卡看着月亮，看着海面，最后目光落回萨迦的眸中。绿宝石般清澈透亮的眼睛如灯火般璀璨，勾得佩罗卡心甘情愿地沉溺。他拿出自己的匕首划破手掌，指头蘸着血，在萨迦洁白的手臂上，虔诚写下全名。 “我，佩罗卡凯斯宾，现以我血起誓：今生今世，不论我寿命几何，都与萨迦同生共死，绝无二心。” 人鱼的鳞吸掉血迹，很快，自己的手腕上闪过鳞片的反光又很快消失，他就知道自己和眼前的人鱼，已经成为了彻彻底底的伴侣。 那天夜里他们是怎么度过的，佩罗卡毫无印象，就记得萨迦有着巨大又美丽无比的金色鱼尾，背鳍和尾鳍像是金绸缎，似故事里会在危难时刻拯救大家的神祇。 后面他们俩把对方保护得很好。七年前他被伤害得暂时没了行动能力，全程都是萨迦在照顾。人鱼生怕会有其他意外出现，甚至想过在奥尔辛面前自爆身份，换来那个 “变态” 船长的庇护。 佩罗卡拦下了她，告诉他：“奥尔辛会好好地保护修女号，毕竟这个男人真的是个很好的船长。” 发现她怀孕了是个意外。莫名其妙开始蜕皮的人鱼在卧房里坐立难安，最后是借着夜色由佩罗卡陪着下水才有所缓解。当时所在水域正值人鱼部落，里面有经验的人鱼一眼看出萨迦是在经历孕育生命前的身体更新，用他们的法子测试，果不其然是成功受孕。 在得知人类与人鱼的孩子孕育期会很久很久之时，佩罗卡在海里大叫来抒发自己的心情，抱着萨迦想要蹦跳又不敢放肆，只能紧紧将她搂进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喊 “老婆”。 两年，萨迦的肚子用了两年才有弧度。佩罗卡整天就爱不释手地摸啊摸，摸得萨迦烦，见他伸手就拍，说 “给皮肤都摸成光面的了”。 眼下佩罗卡也伸手摸，本该笑着嗔怪他的人却没了任何反应。沉睡的人鱼连呼吸也没有，要不是鳃裂还在动，真的会被以为是没了。 螺旋之塔海域变了 —— 佩罗卡坚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 锁好休息室的门，出去看天，已然来到傍晚。岛上陆续有篝火燃起，嘴馋的早就开始吃上了烤肉，还有钓鱼的在等待今晚有大货上门。 加菲尔德依旧忙忙碌碌在人群中，搬树枝、生火、拿肉，包圆所有任务，面带微笑，毫无怨言。狼人传来的纸条上那因泪而皱起的画面历历在目，佩罗卡都不敢去想：在他知道奥尔辛 “死掉” 的时候，会有多难受。 小狼人是整个船队的宠儿，在海上漂泊太久的人们，就是会喜欢将一些思绪寄托在特殊的人身上。加菲尔德上船时说自己年纪才十六岁，配上青涩单纯的性格，大家都跟养儿子似的照顾他。 最开始好像还有人担心，说他作为狼人，要是在月圆之夜发狂怎么办。奥尔辛冷笑没有回话，专门在加菲尔德上船的第一个满月夜，将所有人都叫去艾森弗洛特号，看所谓的 “狼人发狂”。 结果是被围观的加菲尔德在月光下睡得鼾声震天，也没带来半分变化。最后是老亚瑟和比利给人抬回卧房，再无人提过 狼人怎么怎么样。 他们的关系都很好，不是亲兄弟但胜过一家人。对中途想要退出的船员，奥尔辛从不为难，确定对方是自愿并且诚心，定然会开着船浩浩荡荡将人送到地方上，再留下大笔钱财来方便生活。 这是老船长撒以利流传下来的规矩，也是船队能够经久不衰的秘诀。大家觉得这艘船是海盗，但是是有着人情味的海盗，比有些贵族的船都要让人舒服。 佩罗卡站在修女号甲板上深呼吸，任由海风吹得自己头发乱飞。他会和奥尔辛说清楚萨迦的情况，至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保护那人鱼的绝对安全。 大步走下甲板，踩在沙滩的瞬间，佩罗卡手里就多出几块由树叶包裹、切成方便烤制的小块的肉来。 抬眼是自家厨子，对方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亲爱的大副，别偷懒。” 第79章 说起接下来的安排，奥尔辛告诉了大家这海域中巨塔和里面东西的具体内容，并把城主的安排也毫无遗漏地表述出来。 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待血月之时；不论巨塔是否还会像传说中出现，都要潜入其中，先一步拿到里面有关海之泪的线索，并且将属于火焰女妖的东西毁掉。 海大胖坐在旁边啃烤肉，脑子里将最近得到的所有线索都串联一遍，品出些许不对劲来。 血月八十年一次，可算是个固定节目。而巨塔以前更是每年冬日的第一天，也就是冬至那天会露出水面。现在巨塔小七十年不曾露面，又怎么能确定这个血月一定会出现呢？ ‘奥尔辛。’他戳戳身边的人，确定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把自己的疑惑倾诉，成功看到男人骤然沉默的表情。 他们都被各种故事带入怪圈：等待“奇迹”变成了主要线索，却忘记现在的情况其实根本不需要等。 ‘巨塔周围肯定会有危险，但不论血月是否来临，我们要去巨塔里找东西的事是不能改变的。所以为什么要等，而不是现在抢在他们前面去看看……’ 沉默是今晚的笙箫。 海大胖成功让一片人都没能再开口。 最后是佩罗卡一拍大腿激动站起来，声调都变得尖利：“对啊！我们抢先他们来到这里，为什么还要等？！要是血月那天巨塔出现，周围再有漩涡怎么办。” 只感醍醐灌顶的众人有好几位都点上烟，其中就有奥尔辛。他抽掉半根才开口：“是的，我们是自由的，可以随时行动。干得好海狗，得给你升官了啊。” 这句话惹得海大胖翻白眼，把自己沾满油的手在他身上抹了抹，回个“有病去治”的表情。 一队人叽叽喳喳讨论大半夜，才确定好行动路线。奥尔辛对螺旋之塔海域还算熟悉，从箱子里拿出属于这里的地图，看到天亮，拍板决定中午就出发。海大胖抱着被子睡得魂都出窍，也不知道一天天哪来那么多觉。 二人默契地都没再提起“聊聊”那事，专注于眼前的新一轮冒险。海大胖能从奥尔辛的眼睛里读出不舍，可现在根本不是他俩谈情说爱的时候。 根据时间推算，欧文家载着武灵子和火焰女妖的船应该已经上路。他们的船更轻便灵活，加上火焰女妖的助力，自己这边但凡慢一点都会跟他们在路上打照面。 巨塔出没区域周围也有个小岛，那里能够被作为停靠点使用。虽不知道现在这片海域里还有多少来“观光”的人，奥尔辛却自信仅凭两艘船，自己也能把那些人全部都给掀翻在海。 这种自信也是海大胖学不来的，对此他的解释是：“我要是说出把别人掀翻这种话，会挨家里哥哥姐姐们的混合双打。没办法，家里老小就是这待遇，挣扎过，但没用。” 第83章 船锚再度被奥尔辛“随手”拽上来，船员们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这种画面，在看到不需自己帮忙时扭头就走。奥尔辛看着船锚带上来的泥沙，忍不住皱眉。 七年前的泥沙还有一点被他装在瓶子里放置于船长室当作战利品，虽已经干掉但也能看出海底当初的沙子几乎都是白金色，如今船锚上的泥沙居然泛着隐约绿光，浅色中隐约有黑色混合其中。 闻起来腥臭无比，死鱼烂虾味中混着莫名其妙的气息，像是与铁器混合已久产生质变的油类。 他用小罐装了份留样，叫来加菲尔德给船锚冲洗。狼人距离船锚还有七八米时就面露难色，小跑过来问他是什么东西这么臭。 “闻起来像是有鱼死后黏在了船锚上还被坏掉的油泡过。”狼人干活仔细，从仓库取来盐巴又在厨房要了俩柠檬，仔仔细细给船锚擦洗几番。期间好几次被熏得干呕，毛发都变得没有光泽。 奥尔辛不好说这种变化代表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自从进入这片海域后出现的奇怪恶意现在是越来越浓郁，连好几个没有异能的船员都说觉得后背发凉。 是这七年中，螺旋之塔海域产生了什么怪物么？可为什么从未听说过？这片海域有人类生存的小岛几乎是贴近边缘，偶尔从另一边路过，并未听到过任何消息。 这份恶意藏得很深，当时和海大胖在船底看巨兽打架都没感觉到，反而是离开了海底才能发现。从体感分析，对方愿意被发现就是在莉多消失之后。 难不成是人鱼的存在对祂有着什么影响？ 诸多疑惑在奥尔辛心头围绕，站在甲板上不住向目的地方向远眺。船下的海水颜色已经愈发古怪，吹来的海风中也开始夹杂腐败气息，让人心没由来地乱跳。 两船距离巨塔所在约莫还需航行一整天。根据海大胖的说法，到时候船停稳，就由他俩下去探查。不论所见东西是好是坏，都要在约定的时间内先回到艾森弗洛特号上说明底下情况再做定夺。 那巨塔肯定没法第一次下水就成功进入；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探清巨塔周围有无什么古怪危险。掐着日子算，距离那血月出现不过剩下十多天；这期间若真能把想要的东西从塔里拿出来，他们就能狠狠给对方个下马威。 忍不住会想起回到船上出发前，城主说过的话。当时奥尔辛抱着昏迷不醒的海大胖，听到对方告诉自己：如果真的找到海之泪，别犹豫，毁了它。 他问为什么？那样人人都想要的神器，怎么就要给毁掉。城主微不可察地叹息，轻轻摇头道：“正因为人人都想要，它才是个祸害。玛丽亚号的船长会选择将自己和它一同埋葬在幽灵海域，不是疯了，而是他切实感觉到了不对劲。 七十年的时间足够让很多东西改变，包括人心。你们这次去螺旋之塔海域，如果碰到危险，不要硬碰硬。如果能达成目标，那就万事大吉。如果真没法继续，转身就离开。 幽灵海域底部的情况虽错综复杂，实则并没有螺旋之塔危险。我会在合适的时间帮助你们，所以不要恋战。” 离开后，发现缇丝和纪德就在皇城外的路口处等待着；二人并未多说什么，只将海大胖的腰包和东西如数带来，要他们立刻启程。缇丝看着海大胖的眼神温柔，似乎是将这异世来的小鱼也当作自己孩子，不忘给他塞了许多好吃的。 他在船边望着漆黑的艾森弗洛特号，心中居然生出些许不真实感。祂四十七年来一直看着的、永远有生命力的大船，此时却像是个暮年的老人，充满岁月的痕迹，用佝偻的身躯静静地站在海面上望着永恒的海。 斗篷的到来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完全掀起；否则，他们再怎么路过无畏镇，都不会知道他们信仰的神明，早就将那些人都改造成了非人类；也不会知道，在伊布埃尔就有着最初的异世界来客。 现在他们要彻底进入未知，前路是好是坏无法言说，只能像老亚瑟那般豁达，表示已经无所谓了。 船长室里的海大胖看样子是睡饱了，歪扭七八坐在床边醒盹。打开的门窗让屋里不再闷热，除过海风中的气味外，其余都很美好。平静的水面，稳定的船，还有陆地上带来的零食和…… “第几件了？”——以及被撕碎了的衣衫。 奥尔辛喜欢的衣服大多是版型比较正，面料不会过于柔软却亲肤好穿，上面还有点暗纹一类装饰。这样的衣服基本都得去很大的国度找裁缝定制，再根据选用的线材、配饰以及赶工出品的成本来算钱。总结下来就是：没个便宜货。 可自打这小子开始穿他的衣服，箱子里自己“可穿”的就越来越少，偶尔还得丢皮带丢裤子。 此时人还半梦的海大胖，手里抓着件已经买回来两年但只穿过两次的衣服，左手是条袖子，右手是另外半截。要是他的记忆不出错，在大约两个小时前出船长室的时候，这件还板正地穿在鲛人身上当睡衣。 鲛人眼神骤然闪烁心虚光芒，开始四处乱瞟，下意识就把衣服往背后藏，一副欲盖弥彰的倒霉模样。奥尔辛伸手拿过，确定上面的破口应该是划断了连接线导致的。 “这一件，没记错的话，是伊布埃尔顶级裁缝的手艺，当时花了三……”冰凉的手将他的话堵回嘴里，矮他一个头的人鱼不敢抬眼看，只能用脚在地上蹭来蹭去缓解尴尬。 奥尔辛挣脱那手，抓住鲛人手腕：“得赔。” ‘赔就赔。’鲛人吱了声，‘等我回去，买十七八件比这还好的给你，件件都新颖少见还漂亮。’ “那不行，你逃单怎么办。世界那么大，你又是外地人，我可不相信你回去后还能回来。”船长拒绝延后赔付。 这话让海大胖抬起头，四目相对后噗嗤笑了。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在叹息。 奥尔辛忍不住抚摸上那柔软的长发：“别想那么多。就像你说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肯定会有好结果的。” 第80章 螺旋之塔海域的塔，巨大、宏伟、不似人力可造之物。 饶是在昏暗不可辨物的水底，也如黑夜中的灯塔般被清晰看到。 它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白色，比象牙更为通透，比白纸更有厚重；找不出什么可以用来形容它的词。仿佛世间最初始的白色就是它，其余所有白不过是它的色混合旁色出现的后代。 海大胖先奥尔辛一步下水。墨绿色的水里除过腥臭，还有浓郁到化不开的恶意。这份感觉原本在船上还只是如雾气般难以琢磨，现在倒是变成大锤子直接奔着脑子敲打。被臭得直哆嗦，海大胖胃里一阵翻腾，没忍住扒拉着小岛边缘的沙石吐了。 奥尔辛交代好东西后下水，就看到鲛人正吐得双目泣珠，自己也差点被水里的味道给薰得昏迷。这份臭味与恶意似乎就是源自巨塔方向，以那里为圆心向外扩散；等到了当时看海怪打架的边缘地带，就只剩下恶意。 ‘里面会不会有超级大海怪驻守啊？’海大胖吐完回来，整个人都看起来有些萎靡。奥尔辛给他擦擦嘴角，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毕竟七年前来这里时并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但也可能跟当时他们并没有来巨塔这里看有关。 七年能让一个海域变成如此诡异的模样，不论对方是什么都说明强得可怕。二人稳定心神慢慢向巨塔方向游去。奥尔辛出于安全考虑，将那根筋索现形；这样一来，就是水底有什么阻挡视线的东西，他们也不会失去对方的踪迹。 当然，现在的绳子绑在海大胖腰间。这是鲛人在船长室撒泼打滚要求来的。原本奥尔辛表现得很不愿意，还狡辩说明明绑在脖子上更好看。海大胖听罢尖叫着就扑了过去，将男人压倒在地就是一顿胖揍。反正这会禁制没出现，打奥尔辛个不要脸的天经地义。 但依旧没用力，猫猫拳捶得奥尔辛直乐呵。纠缠半天，好在是直接动手，将绳扣放大顺势而下，最后拴在腰上。海大胖也不吃亏，解下男人腰间的环扣，也给对方绑在腰部，贴心地打了个死结上去。 ‘我们那月老都给处对象的人小拇指上绑绳，但不牢固，咱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绑定。’鲛人骄傲地冲奥尔辛挑眉示威，惹得男人面露无奈又宠得厉害，点头表示明白。 越靠近巨塔，二人的面色就越不好。此时的水里腥臭味都已不是问题；那份恶意浓郁到让人心里一点底子没有。从四面八方还传来若有若无的视线，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潜藏于暗处窥探着。 海大胖往奥尔辛旁边靠了靠，没底地抓住男人的手，金红色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慌乱。他其实很怕比自己大很多的东西；当年看到族长时候虽然没流露出来还被赋予勇敢，但实际上回家后连着半个月都被噩梦困扰，夜里被吓得天天缩在爸妈那里。 现在这地方会出来什么鬼东西谁也不知道；万一是什么海怪丧尸或者鬼海妖之类的，加上墨绿海水昏暗环境给的压力，他保准能被吓得嗷嗷哭且毫无战斗力。此时此刻，最适合闹鬼了呢。海大胖后悔无比自己为什么那时候要看那么多的恐怖片。 第84章 奥尔辛毫不含糊地握住他手要他放心，表示万一真有什么怪事，他俩直接掉头回去另议他法就好。 等彻底来到巨塔前，海大胖被眼前宏伟的建筑惊讶到合不拢嘴。那犹如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就静静地斜插在水中，上大下小，确实是倒着的。塔底的平面有洞口可以进入，一共六面，每一面交错着排布窗户；开口处无遮无挡，能够随意被穿过。 周围没有任何生物存在。海大胖的能力还被屏蔽，怂恿奥尔辛用听力试试能不能听到点什么。男人本不愿意，觉得直接进去就可以，但耐不住脏兮兮水中那双晶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奥尔辛按照海大胖教学的屏息凝神，闭上眼睛潜心感觉自己的听力，想象从耳朵里探出去许多个自己来观察周围。很快，耳边属于海大胖和自己的心跳咕咚作响；往外来到巨塔周围，里面传来很是缓慢和轻飘的呼吸声。 这就是很奇怪。呼吸声似乎是个庞然大物在睡觉的声音，又像是眼前巨塔本身的动静。可除过这两个声音外，周围安静到他心中有些慌乱。 不对劲，很不对劲。按照平时的经验，这水底就是不会来小型的鱼，也会有许多无法更改游动路线的生物路过；可此时这一整片海域都静得离谱，仿佛只有他们两个和这个巨塔存在。 告诉了海大胖这事，鲛人眉头紧锁，招招手示意他俩先去安全区域商量对策。二人找了个海底的大礁石靠着，选个能看到三面的位置；海大胖忙不迭开始问他问题。 ‘这片海域里，有没有什么传说类生物。’ 奥尔辛看到后仔细思索，将有可能的内容都告诉海大胖。 螺旋之塔海域的与众不同几乎是一直存在的；自有航海相关的文献记载，大约几千年前这里就已经是这个样子。而海之泪和巨塔出现的时间则要小于一千年。撒以利曾经讲过个故事，告诉他，海之泪是世界还没有光时，海神和火焰恶魔打架流下的血。 至于这座巨塔，就是在海神赢了恶魔后，为了封印对方所作，从天空投掷于此。海域的海水被海神下了咒，要这里的海水镇压这塔，并以自己的血来作为塔芯。如果有一天这海之泪出现，就代表火焰恶魔又开始有动作。 在海之泪出现的时间里，按照现有的、他们知道的事情来看，确实是火焰恶魔在做一些事。只不过现在祂是火焰女妖。 至于螺旋之塔海域其他的内容，就一个：说这个地方在海神投下巨塔后，留了神的宠物——迦德伽来看护。至于这个迦德伽是什么、具体在哪又什么出现则毫无线索。毕竟七十年前玛丽亚号在这里取宝也不见出现，想来只会是个传说。 ‘不一定。’海大胖轻摇头回应，‘很多传说中的生物会因为触发条件未出现而一直陷入沉睡。我以前在海底遇到过这类似的事情。现在或许也是，对方在七年前收到什么刺激出现，是它的存在让这里变成这样。那塔里的呼吸声，说不定就是它。’ 至于神的宠物需不需要呼吸这种事，海大胖就不知道了。 该猜测得到奥尔辛的同意。二人一合计，干脆现在用走的走过去。这块石头距离巨塔没有多远，海大胖恢复双腿，裹上事先准备好的裤子同奥尔辛前进。 走在海床之上，二人才算是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做“暗无天日”；眼前除过那无光自亮的巨塔和自己，其他地方都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往日所去海底高低还能有点阳光给视线，这里就好像掉进了墨水之中。 海大胖还是没放开奥尔辛的手；他感觉越靠近巨塔他就越慌，没由来地慌乱让心狂跳，想要很快地逃离这里。 巨塔有多少在海床之下没人知道，便利的是海床正上方刚好是窗框的位置。被海沙埋没一半的窗框都有十多层楼房那么大，海大胖没忍住吞了口口水。 他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建筑；在自己的世界里最大的也不过是当年有幸看到的一个建立了连接的世界的跃迁隧道口。那个世界的生物都是巨型生物，普通大小就有那鲸怪的三分之二大，所以口子也建得很大，打开在半空中遮天蔽日。 眼下有如此可怖的建筑出现，海大胖直接掏出手机打算先拍一张留个念想。不料手机镜头下却是漆黑一片，根本无法拍到巨塔的存在。以为手机坏了的他下意识调转镜头，奥尔辛却完整出现，正用好奇眼神也望着他。 ‘怎么了？’奥尔辛不理解为什么好端端又要拍自己，却见海大胖递过来手机同他一起看。就在他们眼前的白色建筑无法被镜头收入，黑得让人心里发毛。 二人面面相觑，奥尔辛说会不会是小黑块坏了。为证清白，海大胖调转镜头，下一秒就是他俩的大脸。 ‘建筑不能被拍……也不对，你在纪德家拍的还给我看过来着。’奥尔辛否决自己的看法，‘它有什么不能拍的东西么？’ 不能拍。海大胖摸摸下巴。事务所的手机都经过特殊加强，防水防火还防电；平时一些不能被普通手机收录的东西也都在加持下能被清晰拍摄。硬要说有什么东西的话，只能是…… ‘鬼。我们事务所因为队长的特殊原因，不能接有关于鬼的工作，而鬼也是在禁止拍摄名单里。想拍必须有其他的手续。’海大胖说完，两人不约而同露出恍然大明白的表情来。 眼神落回巨塔那里，海大胖也收起了手机。没人说过这东西不能是鬼，也没人说过这里不能有鬼。 海大胖这下更害怕了。 第81章 海大胖怕鬼这事，是奥尔辛最近才知道的乐事。敢抬手引雷劈海怪的人居然会怕文艺作品中出现的虚构角色，而且是怕得厉害。 此时一想眼前的巨塔或许也是鬼，握着自己的手猛然收紧到另一个程度，还能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奥尔辛失笑，但不忘回握过去给他勇气，示意有自己在。 他们缓步走向窗户内部，发现这里面比外面还要黑。海水在这里彻底变为墨色，除过眼前的黑和能看到彼此的脸，其余一概看不到。最让人觉得紧张的，还要数视线受阻后，他俩眼中的自己都只剩胸口以上，对方只有脸。 奥尔辛抬起手，将捆着他们二人的筋索举到肩膀处才能被看到，白光昏暗，似乎随时都会熄灭。海大胖觉得这里应该是有什么能够吞噬光的东西存在，否则不会黑成这种样子。 手语此时此刻不好再比，对视后，海大胖从对方眼中读出危险意味，扯扯他的手示意先上去再说。一起原路退出，海大胖没任何犹豫，恢复鱼尾卖力挥动，带着奥尔辛很快回到小岛周围。 冲出水面的瞬间，二人被阳光刺的眼睛生疼；闭上眼适应好半天才能习惯。回到岸上，海大胖找了个有水有太阳的地方，鱼尾泡在水里，人身躺在沙滩上，一副急需汲取阳光的倒霉模样。 ‘太可怕了。’他哆嗦一下，用手卡住自己脖子做夸张表情‘那底下绝对有超可怕的东西存在！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奥尔辛接过加菲尔德拿来的干衣服更换，不忘给在岛上翘首以盼的船员们讲了底下的情况，只是将那巨塔不能被拍到的事情省略掉。众人听罢也都张大嘴巴不敢置信。佩罗卡抱着胳膊在地上跳，直呼吓人。 而老亚瑟则提出自己的想法：“我还记得，在咱们七年前被那小偷毒翻，后面处理他就好像在这周围。有没有印象。” 他说罢，其他人都下意识陷入思考之中。比利最先给予答复：“对，是这个地方。当时修女号还在城里码头边修整，是船长特地离开城镇，在前后都没有岛屿之类的地方让他走木板。” “他那时候眼神很不对劲，看上去又气又愤怒，下水前还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老亚瑟记得特别清楚，“他掉下水后没有一点挣扎，直接就任由自己沉底。形貌可怖，我到现在都记得。” 佩罗卡没有参与，好奇歪头问老亚瑟这跟水里黑有什么关系？ 老男人舔舔嘴唇，说：“传说中海神留在巨塔旁边守护该地的神兽迦德伽虽平日里不会出现，但它还是有和其他人交流的心愿，会帮在这里失去生命的人完成遗愿。你们说，会不会是那偷儿……” 后面的话并不要挑明。毕竟在大海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奥尔辛系好自己的装饰，转头看到海大胖晒着太阳睡得不省人事。而老亚瑟的话很有可信度，他也觉得这种情况非常有可能。 如果是那偷儿的得了迦陵伽的帮助变成盘踞在巨塔中的恶灵，那么他的能力一定也很强，居然可以让这整片大海都变色变浑浊不说，还散发着让人作呕的味道。 有了这个底子，奥尔辛很快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和船员都感觉到恶意。原因就是因为七年前自己亲手断送了那个小偷的生命，甚至连全尸都没给他留下。 而得到迦陵伽的帮忙，他只需要在这里等，等到艾森弗洛特号再度来临就可以蓄意报复。 很快又到天快黑，海大胖睡醒，变回人腿在沙滩上穿裤子。天边的太阳只剩点光线，他掏出手机，确定自己的小宝贝没有坏。落日最后的余晖在大海上永远是美丽的，百看不厌。 第85章 沙滩上的大家已经点燃篝火开始进行烤肉计划，海大胖这才有时间仔仔细细看看这座小岛。这座小岛并未与海床连接，连同海面下的部分一起看，很像是倒扣过来的金字塔。只是海底部分土质流失很严重，现在像个倒扣过来的冰淇淋尖。 面上倒是有着让人感慨丰富的资源。动物只有鸟类会停留，各类植物生长十分茂密。无人搭理的地面新枝上是干枯的旧杈，郁郁葱葱；没有很高的树木，但有许多可以结果的灌木。这些果子都能吃，海大胖被船员们投喂好几种，有两样酸的他牙疼。 此时船员们就在开辟出来的地上烧烤，说奥尔辛去船上做准备工作。海大胖想了想，自己去其他没有开辟的地方“冒险”。老亚瑟注意到他的动作，喊着说要他注意安全，别被绊倒。 船上的人们对他最开始时的确带着些许敌意和戏谑，后面一起行动没多久就彻底接纳了他。大家根本不在乎他作为鲛人活了多少岁，只知道现如今距离能两条腿走路不过十九年，也就把他当作十九岁的人看待。 这个世界对什么年龄该做什么没有任何要求，大家只说好好活着就已经是最棒的事情。没有人会说催着你学习，没有人会催着你结婚；甚至在这艘船上，他和加菲尔德被看作是没长大的孩子。 所有人都会在一些事情里照顾着他俩；船停靠在某些地方休整，启航前总能得到属于他俩的小零食，有时候是一包糖，有时候是点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海大胖来时只有薄薄的腰包，现在要带走的包已经有两大袋，而奖池还在累积。 脚下的路很难走，错综复杂的枝杈总会在没防备的时候出现，有好几次没注意就被绊的站不稳。眼瞅着快要走到边缘地区，海大胖不满意地哼哼着打算返回不再探险。 月亮的出现洒下光亮，他在地上看到有什么东西正闪烁着布灵布灵的彩光。对宝物有着天生好奇心的海大胖毫不犹豫走过去，三两下扯开上面覆盖的枯枝残叶，入眼是半截埋在土里的、半圆形的奇特宝石。 充满好奇的海大胖从旁边找到根木棍开始对其进行发掘，感觉到松动就伸手去拔。岛上的土质松软埋得不深，海大胖满心欢喜将它弄出来，心想管它好不好看都得带走。 不成想手里的东西手感坚硬充满凹凸不平，半圆也只是存在一小部分。奇怪的东西。海大胖这样想着，转动手中东西仔细观看。 一群海盗正享受烤肉美酒，只听不远处传来那人鱼的尖叫声；跟平时他撒泼时的无理取闹动静完全不同，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得够呛。 加菲尔德最先反应过来，扔下手里的东西飞速向海大胖方向奔去。来到自己好兄弟身边，就看漂亮的人张大嘴嚎哭着，脚边是半截沾满泥土的头盖骨。 他被海大胖牢牢抱住，低头就看到小鱼兄弟哭得极其可怜，豆子大小的泪珠劈里啪啦往地上掉。等其他人赶到，是老亚瑟先一步将那头盖骨捡起来，仔细查看。 “死了几年以上了，身子骨应该在这周围，挖不挖？”老亚瑟对这方面的判断基本不会出错，大家互相看看，一致点头说挖。 反正没什么事干，眼下这位死人还吓哭了他们的小人鱼，高低得挖出来“奖励”一下。加菲尔德抱着不住啜泣的海大胖站在稍远的地方，伸脖子看挖掘现场的功夫，怀里的人就被一股大力抓走。 转头是奥尔辛冷冷一张脸，那双掺杂进去金红色的眼睛正注视那边的动作，但两只手都在海大胖身上，动作温柔，不住轻拍鲛人后背以作安慰。 又吃一嘴狗粮的加菲尔德默默收起那些掉进自己衣服褶皱的泪珠，走去老亚瑟旁边帮忙挖掘。 等将骸骨连同衣物给挖出来，船员中有一半的人都愣在当场。此时海大胖也恢复冷静，没了方才被吓到的慌乱，跟在奥尔辛身后慢悠悠往这边走。 “冤家路窄啊。”比利点了根烟感慨。 两个非人类都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会出现这种反应，齐刷刷对奥尔辛投去好奇的眼神。船长表情毫无变化，冷冰冰吐出两个字：“小偷。” 七年前那个凿穿修女号被处以走木板刑罚的小偷，大家都以为他葬身海底，没想到能在这里被挖到。老亚瑟怕自己认错，特地拿来火把对残存的衣物细细检查，没放过任何细节。 “就是他。”老亚瑟说，“我记得当时他还偷了艾森弗洛特号上的一些工具，后面处罚前没搜身，现在……” 几个已经被锈蚀布满的工具展现出来，这具骸骨的身份已经不用再多怀疑。海大胖一个劲把自己的手往地上蹭，抓着树叶给自己擦拭。 他不怕死人，手底下经过的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但眼下这种地方，月光白森森一照，海里还有不知名的大幽灵玩意，再怎么胆大的人也会被突如其来的头骨给吓一跳。尤其是他还怕自己看不清，专门凑近去看。 三魂吓走两个半，脑子里全是恐怖片接下来会有的场景。要不是加菲尔德赶来的及时带来勇气和安慰，他还能再哭两个小时。 ‘他是自己游过来的？’海大胖好奇。 “不知道。”老亚瑟摇摇头，“咱在验尸方面，没经验。” 第82章 海大胖晃悠够了去大快朵颐的时候，一群人团团围着那尸骨思考。 他抓着块肉又漫步回去，咕叽咕叽吃着，听大家商量要怎么处理这个时隔七年又见到的偷儿。期间被问到自己那边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处理，海大胖嗦着手指上的调味料，比划： ‘入土为安。’ 这个手语是没有掺杂这边习惯的，众人疑惑看着他，只有奥尔辛似乎了解了点，但不多，依旧面露不解。 ‘就是说，你们已经杀了他一次，现在虽然是挖出来了，但还是埋回去更好，别想着再做什么其他的事情。死者为大嘛。’ 面对解释，老亚瑟第一个不愿意。“什么叫死者为大！”老头怪叫着，“他可是毒死我们三个兄弟呢！让他走木板都是便宜他了！” 此话一出，无数老船员纷纷附和。 海大胖无奈耸肩：‘那就没办法咯。你们这里死者不为……’ 话未说完，众人就觉得脚下小岛一震，原本藏在灌木中的海鸟扑啦啦全部飞走。只见海岛周围的水开始沸腾，月色下绿油油的水泡似黏液般浓稠，哔哔啵啵的破裂声带来浓郁的腐臭和辣眼的淡绿色薄雾。 “小心有毒！”奥尔辛反应极快，从口袋里掏出平日里用来防止毒气的手帕，捂住口鼻，不忘将其变成三角形连耳后的鳃一起遮挡。众人纷纷照做，脚步很快地像火堆冲去。 十来堆篝火很快形成一圈安全地带，绿雾似乎忌惮着火焰不敢靠前，众人得以喘口气。海大胖不会被这种毒素侵扰，反倒是让他分析出点东西来： 雾气是一种融合了动物腐败、怨念和恨的东西，细细想来和他方才捧起头盖骨时心中转瞬即逝感觉到的是同个种类。而那从进入这片海域就围绕周围的恶意，此时此刻也完全达到顶峰。 头顶原本晴朗的星夜此刻已经被绿雾遮挡，火焰也开始渐渐变小，无论怎么添进柴火都于事无补，恶臭已经让好几个人承受不住开始呕吐，吐出来的秽物居然只有血水掺杂绿色块状物。 海大胖飞速告诉奥尔辛自己发现的东西，大家也看得清晰，能够确定那盘踞在巨塔之中、有着呼吸的东西，就是那小偷的魂灵。 随着绿雾浓重，众人在雾气里发现一个古怪的黑影：似乎是个佝偻身子的男人，又像是没能直起身子就学会走路的鼠类生物。有条长长的黑绳子在祂身后，像用来控制行动的锁链。 “是他！”比利已经忍耐不住，说罢后也跪地呕吐起来，大口的血让他无力支撑身体，没吐几口就歪着身子倒在地上。 海大胖飞速扫过周围的情况，发现佩罗卡并不在这里。想来他应该是去看萨迦的情况，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奥尔辛示意他专心，掏出匕首警戒。 还能活动的人将伤者聚集在火堆中间位置，已经有两处篝火熄灭，绿雾向他们贴近许多。加菲尔德似乎也有特殊的避毒手段，此时挡在大家和那人影中间，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堵坚实的墙壁。狼人露出尖爪和獠牙，凶光乍现，双眼死死盯着那人影。 海大胖身上有鳞片覆盖，意外发现自己居然可以用人形恢复本相的模样。两肘的刃慢慢出现，通红的眼紧盯来着，发现对方这一露面，反倒是将自己被遏制住的感官给复原。 惊喜之余海大胖放缓呼吸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船上没下来的人们似乎并没有被毒雾包裹，佩罗卡正急得在修女号甲板上转圈。而这片海域此刻也热闹非凡，在刚进入海域的地方，有数艘船正缓缓行驶。船上熟悉的武灵子似乎也感应到他的窥视，回了个敲桌子的动静。 海大胖没心情管他，往深处巨塔凝神细听——那里奥尔辛曾说过的呼吸声已经来到雾中，水里只有一头鲸怪小心翼翼游动的动静。对方似乎恐惧着什么，游得很慢很谨慎，稍有不对就会停下等待。 第86章 探查清那心跳越来越近，海大胖向前一步同加菲尔德并列，二人对视瞬间明白对方的心思，轻轻一点头就从两个方向直接攻入那雾中的影子。 速度之快是其他人反应过不来的，不时雾里出现利爪的破空声，狼嚎让每个普通人都胆战心惊。而海大胖的战斗总是无声无息，偶尔能听到有刀刃一类的东西划破肉的动静。 或许也正是因为二人进去开打的原因，周围雾气没有再涌上来。奥尔辛见状并未参战，在周围找到几株可以用来制作解毒剂的植物，扔给还能动的老亚瑟，要他立刻弄出点煮的水来给那几个吐血的灌下去。 交代好船员，他才手握匕首走进雾气向声音和黑影方向行进。周围只有绿雾，视线被遮挡的厉害，没有参照物的行驶让他有些许分辨不出走了多远。屏息凝神去感应身边情况，忽觉身后有恶意袭来，挥刀一挡，就将一条绿色水柱劈断在地。 那东西的攻击也是用水，是否说明对方也在应当也是变成了海怪一类的存在？他也发现那呼吸近在咫尺，循声而去，路上挥刀斩断数条攻来的水流，在黑影最深的地方，却迎面撞上正要跑走的加菲尔德。 狼人冷脸，见到他眼中只闪过一瞬讶异很快就消失不见，拉着他往来时的路跑。二人身后是那东西忽然的惊叫声，凄厉悲惨，奥尔辛明显感觉到加菲尔德有哆嗦一下。 紧接着，就是天上传来的闪电声——比前两次见都要快和密集的动静代表海大胖这次有多用力，绿雾都被蓝色闪电照得发亮，空气里弥漫出有东西烧焦后的臭味。 奥尔辛还闻到一股冷冻过的血腥气，就像马斯特在海大胖帮助下得到的那个冰仓库的味道。他想起海大胖在海底冻住那乌贼的手法，终于明白当时对方说得“长大”到底代表着什么。 他的鲛人应该是进入了鱼生的另一个阶段，或许是年纪到了，或许是和他绑定后的作用。但不论是哪种情况，对方都已经开始拥有无与伦比的强大能力，能够在所有战斗中发挥出极强的战力。 二人回到篝火旁，老亚瑟已经将草药水煮好正迅速搅拌让其快些变得冰凉好喂那几个喝下去。绿雾在慢慢变淡，他们甚至看到有若影若现的月。恶臭也减轻很多，大家趁机立刻将篝火变大，将绿雾往海边方向驱赶。 雾里的雷电停了，世界突然都变得安静下来，奥尔辛不论怎么听都听不到声音。他问加菲尔德雾里是怎么回事，狼人正给自己受伤的手臂缠绑带，回答说： “小鱼兄弟和我去战斗，发现对方似乎只能同时做一件事。在水里用恶意凝视，就不能上岸。现在他上岸来攻击，对人鱼，或者说海妖的那种遮蔽和控制就无法继续。小鱼兄弟的探查能力回来，打架时能在雾里更快更准地确定他的位置，所以他让我去处理那具尸骨，他继续战斗。” “处理尸骨？”奥尔辛说。 加菲尔德：“对。小鱼兄弟要我将那具尸骨烧掉。原因……他没说清楚。” 他们二人在这方面全权相信着海大胖，奥尔辛拿起一罐油脂，将布条在里浸润，厚厚缠在粗棍子上点燃，一人一根举着往放骨头的地方走。 有火把的加持，已经很淡的绿雾给他们让开条路。此时二人也才发现，整个岛上已经没了海大胖和那影子的身影。只有海面无风起浪，波涛汹涌。 岸边咕嘟咕嘟冒的绿泡泡少了很多，应该是对方在战斗中被纠缠得厉害，没多余的能力分给这种大范围的攻击。奥尔辛心急如焚，步速十分迅疾，同加菲尔德没几下就来到尸骨周围。 他们看到那本来放着尸骨的土地此时已经变成一滩类似于泥水的胶状物 ，骨头泡在里面十分恶心。加菲尔德从旁边捡起棍子试图将其扒拉出来。奥尔辛也没闲着，找来藤蔓绑在木棍上，专门往骨头的缝隙中缠绕以便拖出。 就在捞出头骨放在脚边时，水里突然冒出那影子——对方此时看起来残破不堪，对着他们所在凄厉尖叫着，卯足劲伸出手似乎是想要阻止自己的尸骨被打捞。 而海大胖很快也从水中出现，比从前大了两倍有余的本相让两人直接呆愣原地。他看起来和平日里的鲛人模样完全不一样，眼珠赤红似血，獠牙超过下巴，张大嘴尖啸时满口尖齿，胳膊上突出的刃都变成了一大一小的双层。 刃上挂满那人影的黑色东西，平日里月光下会闪闪发亮的墨蓝长发此时此刻都黑漆漆看不出原本模样，白皙的脸庞因鳞片和类似于恐吓的表情而显得狰狞可怖。 变长变大的纤细胳膊从后死死勒住残破人影的身体，红色眼睛盯着他们二人的动作，目光急切地催促他们快些。 奥尔辛收回视线，和加菲尔德配合将正具尸骨完全打捞到草地之上。狼人飞速抓起油罐泼洒上去，奥尔辛一扔火把，骨头瞬间被烈火覆盖。这种油一般都用来引火，从海怪体内提炼而出，有着极强的燃烧性，且不分物种只要沾上就可以被点燃。 随着尸骨的燃烧，那人影凄厉的咆哮一声比一声更高更惨，刺得人耳膜都痛。加菲尔德死死捂住耳朵规避伤害，奥尔辛紧皱眉头不放过对方任何的变化。 就看那人影在海大胖的禁锢下，同他的尸骨一起承受灼烧之苦。 待火焰熄灭，对方也彻底没有动作，变得越来越淡。最后那颗红色火星消失，海面上刮来一阵清风，将灰烬如数吹散了。 第83章 海大胖趴在岸上吐了个痛快。 海里的臭味在他和那“冤魂”缠斗时到达最为浓郁的时刻。最开始害怕他是什么奇奇怪怪模样的鬼，没料想在雾里看清对方样貌，最多不过是那种被附体后产生的变异海妖。 从对方的能力分析，当时被赶下海的小偷应当也是有着异能的类型，因为心里对大家的恨而产生新的异变。不知怎么游到这座岛上，其身体和灵魂分离开来——身体被埋在岛上做行动的基础，灵魂附身于水里的小海妖，借着巨塔藏身伺机行动。 周遭那些不敢靠近的鱼群海妖之类，以前或许是因为巨塔本身，后面连大型鲸怪一类都小心翼翼，就是因为他在里面下黑手。他的怨念污染了水源，将这里彻底变成充斥恶臭、黏液和黑暗的地方。 他的恶意、怨恨和杀意加起来仅够支持他做一件事：若要偷窥屏蔽其他海妖族的能力，就无法行动；若要行动，就无法再用这种手段来削弱对方战斗力。 海大胖对绣花枕头一向没什么好感，加上他的存在让萨迦难受、船员受伤，甚至令自己食欲不振，怎么想都觉得该除掉对方。 对战时发现魂和尸骨的联系，于是赶忙让加菲尔德回去给那骨头来个火葬，双管齐下，以绝后患。对方也清楚自己弱点暴露，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给海大胖喷出口令人窒息的臭水泡就要上岸阻止。 海大胖庆幸自己意志力够强，未被对方的手段阻止，但也着实被祸害得不轻。等骨头与灵魂一同被风吹散，他回到岸上，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忍不住呕吐。 那股恶臭遍布整个身体，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头皮上都是臭味。海水此时还处于自我清洁阶段无法用来清洗，只能先回岸上把汹涌澎湃的胃给腾空一下。好像是把大前天的午饭都吐掉了的感觉，让他抬不起头来。 好在鲛人的呕吐物带着海风的味道，吐出来的也不似人类那般都是吃下去的食物——清水源源不断从海大胖嘴里冒出，奥尔辛想过去扶一把，刚靠近就被那股臭味熏得两眼通红。 “你怎么了。”加菲尔德已经开始流泪，狼生第一次觉得有味道能用辣眼睛形容。他和船长只能站在小鱼兄弟的旁边，捡起干净的大树叶给他扇扇风，试图吹散那些臭气。 海大胖痛苦地摇头，表示不要问，自己现在真是无力回答。 就在鲛人大吐特吐的功夫，二人发现面前的大海在产生奇特的变化。月光照拂下，海面从大概是巨塔所在那个位置，出现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最开始那些波纹还带着恶心的绿色粘稠质感，可很快就恢复水的质地，颜色也开始变回七年前所见模样。 老亚瑟举着火把跑来，说那几个吸了绿雾吐血的船员都有所好转，已经抬回船上休息。见海大胖又在吐，这次连为什么都没问，无奈摇摇头，得了奥尔辛的回应很快就走。 缓过劲来的海大胖没去二人身边，而是跑回水边再三检查，确定水已经自清洁完成，直接下海开始大搓特搓，不忘从这座岛水下部分掰点沙土在手当肥皂用。 此时的海水中充满一种让人觉得舒适又凉爽的气息，海大胖搓洗自己的功夫，脑海里总觉得这种气息在哪里碰到过。现如今眼前再无那些墨绿色阻挡视线的东西，海妖在海水中天生的视野优势就凸显出来。 生物对环境改变的敏感度要高于其他生物，方才还畏首畏尾的海怪已经敞开了在海域中游泳。海底也出现许多应当是属于这里的原始生物活动，尤其是那座塔开始出现改变。 第87章 它的颜色变得更为白皙，不再是无法形容的颜色。这次的白像是一叠没有启用过的白纸，厚重的白在淡绿色的水中呈现出让人安心的气场。海大胖心里产生出疑惑：难不成这个东西会根据使用者的特性而改变么？ 带着疑惑，确定身上没了恶心的臭味，海大胖选择从另一边登陆。翻身出水，入眼是已经准备好干净衣服等着自己的奥尔辛。 “看到什么了？”奥尔辛看着海大胖脸上写满惊喜，眼神中满是疑虑神色，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在水下看到了什么。只见鲛人笑起来，比划着此时底下的情况，坏笑着问他今晚还要不要再去一趟。 二人往船的方向走，奥尔辛轻笑着问他难道不害怕了？海大胖搓搓鼻尖表示当时那是特殊情况。 “现在也是。如果巨塔不会根据使用者或者进入者而改变，它本身就是幽灵塔怎么办？那偷儿虽被消灭，塔身颜色变化，但没人能保证这东西的真实性。” 原本海大胖是真不怕了，结果一听这话，心里的嘀咕又出现。他愤愤抬手猛击奥尔辛的大膀子，想要将心里这点恐惧全数扇走。男人也任由他闹，就这样一动一静地走回艾森弗洛特号。 甲板上站着佩罗卡，见他们回来赶忙上前问询情况。船长和副船长的语速都升了级，飞快地交流过方才两边的经过，一核对，也算是看到了整件事的全貌。 佩罗卡大概是快傍晚时就回到修女号上陪着萨迦，还在自保机制中的人鱼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他抱着爱人唉声叹气地来到天黑，闻到空气中莫名出现隐约的臭味。 这味道难闻得厉害，捂着鼻子都无济于事。佩罗卡给萨迦和自己都系上那特制的面巾，走出舱房往岛上一看，惊得满身冷汗： 就看整座岛被脏绿色的浓雾包裹，岛边的海水如黏液般浓厚，从中爬出个长相十分恶心的东西潜入浓雾消失不见。担心大家却不敢随意下船冒险的他在甲板上等待，没一会就看到天上凝聚好大几朵黑云，蓝色闪电啪嚓作响不断劈在雾里的同一个地方。 雾气稍淡，有人影和那东西扭打成一团滚入海中，海里也有雷电闪烁。再后来就是他们经历的那系列，但佩罗卡只看到海大胖在海边抱着那玩意——因为萨迦醒了。 奥尔辛为他讲过原委，让佩罗卡又回忆起当时闻到的恶心气味，也没忍住干呕两声。海大胖则操心萨迦，问大副自己能不能去看看对方。 大副的犹豫没做遮掩，海大胖本想说那就再等等，结果脑海中响起萨迦的声音，温柔地唤他过来见面。佩罗卡见状也不阻止，目送海大胖欢天喜地离开，同奥尔辛回到船长室内商议其他。 “巨塔变化很大，颜色已经完全没有了，七年前我们来时明明还有光……”奥尔辛压低声音说。 佩罗卡闻言皱起眉：“怎么会……那灵魂这么大本事？” “不好说。现在距离血月还有一段时间，这塔会出什么问题谁也说不准。我和他今晚再去一次，如果能进去，就尝试把想要的东西拿出来。如果到明天中午我俩还没回来……”奥尔辛手指有规律地敲击桌面，深思后面的计划。 “我觉得还是保守点比较好。被那偷儿的灵魂占据七年，里面是何种情况咱们都不好说，别冒险为上。”佩罗卡说道。 奥尔辛摇头，表示来不及了：“欧文家的船队已经到达这片海域，海狗说，船上不止有斗篷和火焰女妖，那个祂也在。至于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作，他听不出来。” 船长室的气氛低沉下去，二人都思索着对策，心中似有毛团乱滚，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反观萨迦那边，吃过食物终于恢复些许力气的人鱼靠着枕头，亲昵握住海大胖的手，不住揉捏男人消瘦憔悴的脸：“受了好大苦啊……” 此时的海大胖已经是坚强plus版本，小心地抱住温柔姐姐，享受她为自己带来的安逸和舒心。 “你也瘦了好多好多。”海大胖心疼地捏捏萨迦肩膀，“都成鱼干了！” 人鱼将他的手握住：“我很快就能养回来。这次休眠，是因为有孩子后，大部分的能力都用来保护他，所以遇到那东西，身体受不了才自我保护的。现在你和船长破了那家伙，我就没事啦。” 准妈妈握着海大胖的手覆盖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温热的肚皮下是属于另一个生命的活力。海大胖自己在家族中就是最小的，基本没见过新生的鲛人是什么样子，只在人间干活时有见过人类幼崽。 “人类出生时候都跟没毛小猴一样又皱巴又丑，你和佩罗卡的孩子不会也这样吧。”海大胖没忍住自己的想法，说罢又觉得哪里不对，“没有说佩罗卡丑的意思哈。” 这句话瞬间逗乐萨迦，她开心地笑着摇摇头：“这可说不准。我以前见过人鱼和人类的后代，有的生出来就是纯人形，跟你说的一样又皱巴又丑；有的则还是人鱼的那种，从卵里孵化，得满两三年才能自主变出双腿来行走。所以，我的这个，也只能出来时再看。” “是卵生带尾巴的最好，做人鱼多好。”海大胖低头亲吻萨迦的孕肚一口，想起来并不只是看望，确认萨迦现在精神头还不错，问道：“萨迦，水底下那个巨塔的情况，你还知道哪些，请告诉我。” 第84章 萨迦讲，大约在五十多年前，还在海中游玩的她，去过一次巨塔里面。 “当时，海之泪已经被安布罗斯带走很多年，整个螺旋之塔海域都被一种让人难受的沉寂感笼罩。感觉就像整片海域失去了活力与希望。听之前来过的人鱼说，曾经的这里有最奇特的海洋物种，不论是普通动物、海妖，还是植物，都是独一份的存在。 可我来时，海底只有泥沙和骸骨，偶尔有海怪或大型鱼类的种群飞快游过，也不知是怕还是讨厌。而巨塔内部则空无一物，相传塔尖埋在海床之下，但没人知道进入的方法。七十年前那个船长是如何进去又完好无损地出来，已是未解之谜。” 萨迦的信息颇为有用，海大胖陷入沉思。 眼下武灵子、火焰女妖和祂联手，想来是祂或女妖知道如何去塔尖部分。自己和奥尔辛就算去了，大概率也只能在海床上半部分寻找线索，无法深入。若不去等待他们到来，又会陷入被动，无法更好地前进。 找到海之泪本不属于自己的主要任务，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阻止武灵子。但眼下对方目的明确，自己的选择只有两个：一，针对武灵子行动，做对方的绊脚石，让他无法顺利拿到；二，万事抢先一步，最后在终点等待，给予致命一击。 可这两个选择，都意味着下水并二探巨塔是必须的。 萨迦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安慰道：“你的目标一直明确清晰，为了它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如今情况特殊，你与那斗篷硬碰硬不会有好结果，不如妨碍他的行动，借机让他答应那两人的事无法兑现，说不定引起三人内讧，能给你可乘之机。” 面对这样的劝解，海大胖主打一个听话。萨迦曾说她是游遍世界所有海域的人鱼，梦想是成为海族中最有见识的一位，后来遇到佩罗卡，陷入爱河后义无反顾地跟着对方做了海盗。 现在萨迦的经历成了助他一臂之力的宝贝，海大胖完全不怀疑她所说内容的真假。能有个厉害的同类在身边，跟在大冬天手里有个热乎乎的馍馍一样重要。 从修女号蹦蹦跳跳回到艾森弗洛特号，推门就见两个大老爷们愁眉苦脸坐在一起。海大胖心情正好，来到二人眼前，戳戳这个戳戳那个，好奇他俩在苦大仇深什么。 奥尔辛抓住他的手，严肃认真地开口：“待会去巨塔，我有事情要跟你说。坐。” 鲛人眉头一挑，大概已猜到他想说的内容，但还是老实坐下听讲。奥尔辛将自己七年前来此海域的所见如实告知，比如那巨塔当时还带着颜色和光这件事。 “那是种带浅绿色的光芒，散发出柔和温暖。水底虽死气沉沉没有活物，可巨塔并非现在这种奇怪状态。我当时特地靠近观看，能够确定……” 海大胖轻轻抬手，示意奥尔辛不必继续。他将萨迦的话简短复述，并以自己的理解解释了此事。 ‘如果说这塔真是海神创造，那祂的神力定会残留在上面。神力通常有属于神的特性，或温柔、或冷清、亦或带着孤傲。对方既能霸占其他海怪的生命做身体，在霸占巨塔七年里，吸取一点神力也不足为奇。 而且，若那冤魂当时真得到迦陵伽的帮助，支撑他游到岛上，甚至帮他融合灵魂，可能就是借了这股神力。萨迦说她当年到这里游玩时，看到的也是有光的巨塔，那光对海族有安抚作用，能确定其源于海洋神祇。’ 二人又陷入诡异的沉默，奥尔辛试图点烟被海大胖掐灭，称自己暂时不想再沾这些怪味。男人面露不悦，没再抽烟，一把抓起他的手：“走！下水！” 第88章 海大胖看着男人明显不悦的背影，心里咂摸出点味道。自打二人经历 “贴心” 交流，奥尔辛在某些事上的表现就与从前不同。不知是原形毕露还是恋爱综合征，反正不对劲。 以前他和船员勾肩搭背也没见奥尔辛多说什么，如今自己和狼人兄弟稍抱几秒，奥尔辛无论多远，只要看到就会过来横插一杠。今日这反应显然不是因 “不让抽烟” 而不高兴，而是看到自己比划与萨迦亲密而不开心。 此等反应在恋爱界有专属名词 —— 吃醋。 也算让自己尝到恋爱的滋味了。海大胖忍不住嘴角笑意，心情大好，快步来到奥尔辛旁边，用力向下扯对方示意稍等。待男人转头看向自己，踮脚就在那生着胡茬的嘴上亲了一口，很用力，发出清脆的 “啵” 声。 原本忙碌的众人霎时停下动作，看向这边的秀恩爱行为。奥尔辛大概也没料到眼前人会突然如此，怔愣片刻，呆头呆脑问了句 “你干嘛”。 ‘情侣之间的正常交流咯。’ 来自新新世纪的鲛人无所畏惧，笑眯眯地反客为主，拉着自家男友去完成任务。 他俩的恋情整体可用 “偷偷摸摸” 形容，虽大家伙都知道，却不明白二人在莫名其妙隐瞒什么。平时遇到点事眼神都能拉丝，但明面上是手也不牵、嘴也不亲，急得众人背后咋舌。 天晓得老亚瑟背地里骂过二人多少次，句句不离 “榆木疙瘩”。眼下瞅见竟是海狗兄弟如此主动，心里不禁泛起嘀咕，开始思考自己平时是不是站错了队伍。 加菲尔德此时心情不错，帮着端药水的脚步都轻快不少，路过老亚瑟被扯住胳膊，就听老头神神秘秘开口：“你跟海狗兄弟关系亲密，他跟船长，谁……” 只见小老头表情丰富，又是挑眉又是努嘴，眼神里写满 “你懂的”。加菲尔德这些日子在尤利娅那里被科普不少生理知识，此刻见老亚瑟的脸，知识点瞬间涌上心头，无比庆幸自己全身有毛，不会被看到大红脸。 “呃……” 狼人吞咽口水，磕磕巴巴地回答，“小鱼兄弟他，嗯……” 伸出手比个向下的手势，对面秒懂。 “不愧是船长，铁血真汉子。” 老亚瑟得到答案，心满意足地离开，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脚步轻快。留下加菲尔德在原地深呼吸好几次，才把脑海里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想起来就炸毛的画面暂时忘掉。 再度下水的两人这次真切感受到舒服。水温适中，水的气味不再是难以忍受的臭味，属于海水的味道简直是救赎。那股死死盯着的恶意也消失不见，只有静谧将他们包裹。 海大胖拉着奥尔辛的手熟门熟路往巨塔方向游去，嘴角含笑，心里满是刚才下水前那个缠绵的深吻。奥尔辛的爱意虽总排在任务或艾森弗洛特号之后，但只要自己撕开口子，就会如洪水猛兽般喷涌而来。 结束亲吻，海大胖嘴里还残存着淡淡烟的苦味，肯定是奥尔辛没回来时跟佩罗卡在船长室把烟当空气吸。舔舔嘴巴，他伸手捏着男人的下巴，不太满意地比划：“我爸妈要是知道你抽烟，给你腿撅断！” 鲛人比划掰断动作时很用力，两手在水面故意砸出水花，让奥尔辛闭眼躲避。男人宠溺的笑容再度出现，宽厚手掌在他后脑揉了又揉，最后一个吻落在额上。 “海狗，你走的时候，我也跟你一起吧。” 对方说得认真，眼中只有承诺，不掺任何虚情假意。海大胖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慌忙比划问他艾森弗洛特号怎么办？这一大家子船员怎么办？船队怎么办？ 面对问题，奥尔辛眼神闪烁。海大胖敏锐捕捉到对方心跳异常的一瞬，就听他开口回答：“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话让海大胖心里咯噔一下。关于自己被剥皮后的事，奥尔辛一直讳莫如深，只浅浅交代如何召唤莉多灵魂、城主的嘱咐和姑妈相送几件事，其他细节无论怎么问都被逃避。如今他的表现，几乎把 “当时定有隐情” 刻在脸上。 能让深爱自己的船、船员和大海的人做出这种决定，当时发生的事或听到的话必定非同小可。可奥尔辛这人，但凡下决心要隐瞒的事，就是撬开嘴也不会说。 海大胖不再没多问，与奥尔辛十指相扣，表示现在先专注眼前事，毕竟还没到 “桥头”。 不再阻挡视线的水简直心旷神怡，海大胖心情大好，拉着奥尔辛，在水里教学属于鲛人族独特的舞步。男人有绝佳的学习天赋，只看他边游边跳，一遍就记住动作。 二人如蝴蝶在海中翩翩起舞，那巨塔是唯一的观众，沉默地为他们送上听不到的祝福。 “你相信命运么？” 海大胖看着奥尔辛的眼睛，脑中突然回荡起缇丝的话。他当时说自己不太信，毕竟命运基本掌握在自己手里。 缇丝闻言笑着，温柔揉捏他的脸，说：“奥尔辛遇到你，的确不是命运能决定的事。” “向前走吧，孩子，向前走吧。属于你们的世界才要到来。” 第85章 没有被其他生命占据的巨塔就是个空空的架子。不论从塔底的大口子进去还是从旁边的窗户进去，看到的就只是普通的空壳。 二人畅通无阻地来到海底，站在光秃秃的地上，有点无奈也有些遗憾，思来想去，海大胖小手一挥，表示今天就是把这里摸个遍，都得好好找找怎么去塔尖部分。 鲛人伸手在地上画出一条 “三八线”，左边属于自己，右边给了奥尔辛，分头行动。 由于在如何打开通道这件事上暂时没人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最笨最传统的方法行事。海大胖觉得自己就像是警犬，仔细闻嗅着每处细节，用眼睛看，用手指抚摸，用鱼尾去探索。 塔的外壳摸起来带着一种奇怪的滑腻，不知是什么材质会有此等效果。海大胖在触碰时，感觉那种熟悉的感觉再度涌来，但又如闪电稍纵即逝无法抓住。 白色的塔身除过每一层凸起的飞檐装饰再无其他痕迹，没到一半海大胖就觉得体力不支。失去半颗心的坏处就是他待机不如以前持久，刚才还和那冤魂扭打，能再下水都是奇迹。 没力气游的海大胖任由自己沉没，落地后扶着塔身，决定使用最后的办法。选了块看着顺眼的地方，摩擦半天达到心里的洁净标准，海大胖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嘴唇相碰的瞬间，他脑海里就瞬间被大火的场景占据。没有天地，有且只有一望无际的黑和充斥整个空间的火焰。橘红色的火没有燃料，静默地舞动着。 画面里，海大胖能隐约听到一点声音，像是风，也像是有人在呼吸。等了许久也没见画面有变化，海大胖疑惑抽回神智，满脸不明白。回头，奥尔辛不知何时回到身边，眼中暗含担忧神色，用手扶着他的身体。 ‘上去吧。’ 海大胖示意。 二人选择回到岛上。有船员还驻扎在篝火旁，见他俩过来，自觉让出位置说自己去帐篷里睡觉。奥尔辛搂住憔悴疲惫的鲛人，欲言又止。 ‘我只看到一片火。’ 海大胖打了个哈欠，‘一片没有尽头的火，周围满是黑暗，隐约有风声之类的声音。我只能确定它是海神留下的东西，至于材料就……’ 困到极致的海大胖拼尽全力比划完内容，枕着奥尔辛大腿，缩在篝火旁盖着大衣沉沉睡去。男人宽厚温热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眼睛望着火苗出神。 没有尽头的火焰…… 奥尔辛思绪混乱，想要抽烟又想起海大胖不喜欢，只能忍着。他习惯性在地上用树枝划拉着想法，脑中是有关于这座塔的所有传说的细节。 海神将巨塔从天上投入海中，其封印着火焰恶魔的能力，将这片海域派神兽迦陵伽看管。 迦陵伽是否存在暂且不论。现在火焰女妖跟着斗篷来到这里，就能说明这传说在很久很久之前是真实发生过的。当年安布罗斯取走海之泪，螺旋之塔海域就变得死气沉沉。 莫非那海之泪实际上是留在这里的镇物？它的丢失导致此处没了能够阻隔火焰恶魔能力影响的屏障，才使得整片海域遭殃。而火焰恶魔早就在人世间做好万全准备，就等待着这次的血月降临。 如果说海之泪被拿走前，巨塔在每年冬日第一天出现时，里面就有通往塔顶的路，那这条路和血月时分的路相比，谁真谁假？ 诸多问题萦绕心头，让也累了整天的奥尔辛觉得身子乏力但就是没有睡意。周围的空帐篷有很多，他选了距离自己最近最干净的，抱着海大胖躺进去。 怀里的人睡得正香，平稳开合的鳃裂露出里面的鳃肉，惹得奥尔辛忍不住去摸。触摸边缘，还没等听到鲛人不满意的哼哼，就见精巧的鼻子皱一皱表达不适，再无其他动作。 海岛的气候还是暖和，奥尔辛搂着海大胖又变瘦好多的身子，思绪也从思考问题来到如何养胖鲛人上。没了进食生肉能力的海大胖连饭量都减小很多，曾经一顿半头羊的他现在吃拳头大三块肉都撑得喘粗气，海上漂的日子又没法给他补充更多的营养。 第89章 肋骨根根分明的前胸让奥尔辛心疼万分，低头虔诚吻在爱人凸起的脊椎骨上，他第一次生出了向神明祈祷的念头。 在水下碰到斗篷是意料之内的事。只是奥尔辛没有想到对方现在居然变得同上次相见完全不同。不再瘦弱的男人更为美丽，乌黑长发在水下十分柔顺，上面还卡着个嵌有宝石的发夹。 这次对方也不隐藏自己，见面后大大方方脱下斗篷，柔软丝滑地来到他们面前。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没有恶意。 “好久不见小朋友。” 武灵子留着长指甲的手轻轻挑起海大胖的下巴，语气轻佻。奥尔辛的不爽直接表现在脸上，拍开那不安分的手，阴沉地等着男人。 “滚。” 海大胖也嫌弃他，满脸无语做躲闪状。他俩的交流依靠神识就可以，此言一出，换来对方委屈又可怜的表情，甚至夹着嗓子对他说讨厌。 海大胖尾鳞瞬间炸开，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发痒。他不解看向武灵子，完全想不出为什么这人会变成这样。“你发什么疯？” 海大胖大叫。 “你应该能感觉到，现在的我要强过你吧。” 武灵子手指不断在头发上转圈，轻松愉快的声音里抑制不住的开心，“你将心分给了普通人类，现在又没好条件养身体，每次使用能力都是在燃烧自身。让我猜猜，你还有几次机会拼尽全力呢？两次？不超过三次对不对？ 然后会怎么样呢？你会彻底陷入休眠，变成一个活死人，每天都要靠鲛人族的圣露喂养。可这里没有，所以如果你在这里力竭，会变成很多块吧。而且，没了你，你的小男友也会死…… 然后你俩就灰飞烟灭～” 武灵子的话戳中海大胖的痛楚，他突然暴起发难一把抓住对方衣领，咆哮着问：“你到底想怎样！” 无法听到二人对话的奥尔辛虽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打起来，但比斗篷矮小纤细的海大胖怎么看都是那个会被狠狠欺负的存在。上前搂住海大胖肩膀，看似是拉架，实则是变相将控制权按死在自己这边。 斗篷毫无在乎，反而低头在海大胖的额头亲吻了一口：“小朋友，做好准备吧，你我之间最后的战斗，必定会发生在幽灵海域。到时候，不论我成功与否，你都会死。哦，你的小男友也会，包括，那艘船上的孕妇……” 卯足全力挥舞出去的拳头几乎打碎武灵子下巴，海大胖双目赤红被气得头发都炸开来。鲛人最恨威胁，最恨被这种恶心的理由威胁。他宁愿和奥尔辛都战死在这里，也不想听到有人对孕者和孩子下手。 “他妈的。” 海大胖气得嘴角抽搐，看上去像是露出十分狰狞的笑容。他单方面切断和武灵子的神识交流，挣脱开奥尔辛的手，将人按在地上开始暴揍。 拳拳到肉，沉闷的打击声在水下蔓延开来。奥尔辛猜到肯定是谈判失败，但能让海大胖气成这样还真是罕见。扬起的海沙混合血液，气味也变得奇怪。 斗篷的无动于衷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那张美丽的脸上已经满是伤口，连一片头皮都被海大胖的利爪削走。可对方不反抗，甚至不会挣扎躲避，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会这个样子，很期待这种事的发生。 “你知道吗？祂就是很喜欢你这副样子。” 神识断裂，海大胖耳边响起武灵子的声音，他甚至用了奥尔辛这里的语言，“这个世界真的很神奇，许许多多的妖族失去自己的身体，等待成百上千年就只为找到个合适好用的。祂也不例外。 海大胖，你说，你的身体如果被占据，你又将去哪里呢？” 鲛人沉默不语，攥紧衣服的双手在听到问题后依旧没有放松半分，冷冷看着眼前已经面目全非的人，高举拳头打算将其脑袋一击打碎。 忽地，海底毫无征兆出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毫无防备的海大胖和奥尔辛差点给刮飞走。二人踉跄停下，回头，看到眼前对斗篷身体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法形容的怪东西。 对方像是一团会在山涧发现的雾气，最外层呈现浅到近乎发白的灰，逐级加深直到核心区域。在漆黑的内核之中，还有个横着的眼睛正直勾勾看着他。 这不禁让海大胖想起人类书里见过的所谓 “天使” 的模样，大概就跟现在自己眼中的画面差不多吧。突出的眼睛、诡异的外形，怪不得书里写当时天使下界来找人类，见到的第一句话是：“孩子别怕。” 好恶心…… 对方下半截的灰色中隐约可以看到武灵子，海大胖心惊但人不怂，小小一个挡在奥尔辛身前，眼神充满威胁地质问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祂没有出声，只带着斗篷缓缓消失。 第86章 海大胖做了一夜噩梦，内容不外乎就是那些经典的恐怖片中的鬼都变成那个祂——一会举着电锯，一会带着面具，还穿着修女衣服cos《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那玩意长得实在是有些骇人。海大胖从噩梦中惊坐起，抓着被子大声喊妈。帐篷里本该是还有一位，但他惊醒后确定奥尔辛不在。掀开帘子往外看，男人坐在篝火旁不知想着什么，静默如雕像。 “带自己走”这句话在海大胖脑子里重播，他感觉他俩之间似乎又产生出许多雾气，明明手牵着手前行，却依旧觉得看不清路。此时不过凌晨，天还黑着，不见日光要来，海大胖也睡不着，干脆来到男人身边，想着趁现在没有别人，能一起静下心说说话。 篝火在海风中闪烁，奥尔辛透明的鳞片被照得如钻石火彩般美丽。见他过来，男人熟稔伸手将海大胖搂在怀里，问怎么不继续睡。 ‘睡不着。’海大胖看着对方，忍不住伸手去摸男人已经变得毛茸茸的下巴，‘我们该好好聊聊了。’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会说一起走。”奥尔辛很清楚他的疑惑，眼神中透露出温柔，看过来时嘴角含笑，整个人在暖色火光下呈现出不同于以往的温和气质。 海大胖没有搭话，只靠上对方的胳膊，深吸一口气静静等待着答案。 “抱着你从城主那里出来，是缇丝姑妈送你我回的船。她给看了所谓的‘未来’——一片混乱。”奥尔辛将事情娓娓道来，“她说她看到很多死亡，水混合着鲜血，流淌在埋骨之地。 而你、来自异世界的朋友，被这个世界的规则裹挟，想要脱身却怨念缠身。那份怨念来自于我、你的同类和这艘船。可我们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念想产生。 她还看到船的沉没，我的死亡。但大家都知道，我不能死。” 奥尔辛的手握住海大胖胳膊的时候有微微的颤抖，海大胖忍不住深呼吸来把莫名其妙涌上来的眼泪憋回去。男人说的事正在应验，从他们回到艾森弗洛特号开始，命运的齿轮就开始继续转动。 他们都知道自己的结局。 “海狗，我舍不得你。一开始我对你做过许多错失，为你带来疼痛和伤痕；我在知道自己的心思后，明明想保护你，却还是将你算计到权力的争端中…… 你的心好重，一直在胸腔中提醒着我的过错。以前的我从来不怕死，我生于大海，就该死于大海。可现在我很害怕，因为这条命不仅属于我自己。你选择自己的未来至于未知的危险，如果分开，我将永远活在思念和恐惧之中。 所以，我在想，跟你走会不会更好。在那个和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中，我选择安稳地活着，你就不会有危险。” 海大胖无言可答，只能将男人紧紧拥抱在怀中，几乎是要给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他们就这样沉默地相拥，直到篝火熄灭、天光大亮。随光的照耀，海大胖站在奥尔辛面前，用小刀割下自己一小撮头发，绑在奥尔辛的发中。 墨蓝色的发在男人漆黑的长发中并不能被一眼分辨出来，奥尔辛伸手去摸，几番深呼吸后，将自己的头发也割下。 “你们那边的讲究的确有意思。”奥尔辛的吻像是狂风暴雨，没一会就让海大胖觉得头晕目眩。他攥着对方的衣服，几乎是完全坐在男人大腿上。 海大胖还能回忆起自己和书生当时的情况：发乎于情止于礼的对方，最多是在深夜时分和他拥抱。最初的亲吻，是书生问他可否陪他在岸上生活；最后的吻，是他喊来自己哥哥前，送走自己时的蜻蜓点水。 他没对奥尔辛隐瞒过上一段“恋情”的情况。在海盗头子听到自己爱人的前男友最为亲密的举动只是打啵拥抱，一时间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纠结表情。海大胖还很好奇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戳戳奥尔辛示意对方说清楚。 当时的船长身上薄汗未退，抱着他裹在被子里，语气中满是复杂：“你让我有种罪恶感。一种明明是纯爱却变成普通爱情的感觉。你和他之间简直就是纯爱的代表，写成故事能被人人传颂。” 说罢海大胖就给了奥尔辛一拳，当时的他还被禁制困扰，猫挠似的没留下半分痕迹。他对奥尔辛和佩罗卡在爱情方面的某些看法颇为感慨：明明一个要当爹，一个谈过恋爱，却像脑子没发育全乎。 第90章 佩罗卡嘴贱但听话，奥尔辛嘴贱还犟。 现在他俩比那时候要更为稳固，毕竟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心都坦诚相见——别说什么爱情不爱情，就是靠物理方式去维系都是完全可以的。 结束了吻，海大胖一口咬在奥尔辛下巴上，没用劲，就纯表达自己的爱意。鲛人族一般都啃鳃盖，但奥尔辛的鳃盖位置是在刁钻，为方便干脆舍近求远。 众人下船打算继续干活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海狗兄弟抓着自家船长的毛下巴啃，白牙亮在外面看起来十分奇异。老亚瑟和缓过劲来的比利互相在对方眼中读到不理解，只有加菲尔德习以为常端着马斯特给二人准备的“爱心早餐”悄然路过。 “嘘——”比利呼哨一声，得到加菲尔德地回应后不断示意他解释下此时此刻二人这般是什么情况。狼人表情单纯，声音淡淡：“小鱼兄弟他们那边示爱会用咬的，没使劲，不疼的。” 这个答案可让大家来了兴趣，老亚瑟反应最快，直接挡在加菲尔德面前大声问说：“你怎么知道不疼！” 狼人也是老实，端着托盘没心眼地说：“小鱼兄弟咬过我，不疼。” 在大海上飘着不是天天都有船可以抢，所以大家都很会给自己找乐子。听八卦说八卦也是娱乐项目之一，自己家的别人家的，只要是有，哪怕是编也得来点以便生活开心。 自打海狗成为船队的正式一员，抓着老实的加菲尔德听“舍友的故事”这事大家伙就没停过。也是两个小孩都没心思，平日里啥也都会聊，也就极大满足所有人对这个异世界人鱼种族的好奇心。 如今听到关键词“示爱”，耳朵就全部支愣起来，饶是那被啃着下巴的奥尔辛都精准捕捉到。而加菲尔德则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只点头回答大家的疑惑：“嗯，小鱼兄弟说我是他最爱的朋友，这样是最亲密的表现。为了回复，我也咬他嘴巴了。”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吸凉气声音，比利向船长所在投去目光，只见海狗兄弟还在船长下巴上挂着，表情冷静又可爱，一副竭力表达爱意的模样。而船长则用能杀人的眼神扫射他们所有人，灰色眸子所看之处无人敢抬头，都是一副今天好忙的样子在沙滩上乱走。 加菲尔德这才读出点不对劲的味道，端着吃的来到二人身边，想了想，在奥尔辛和海大胖脸上一人咬一口。狼人族会咬对方嘴筒子表达对他们的喜欢，人类和鲛人没有嘴筒子，只能咬脸蛋。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最后还是马斯特走过来，给那几个说“他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的崽子一顿巴掌。老厨子声音浑厚掷地有声：“都瞎说什么东西。” 老亚瑟看得明白，两个不是人族的小朋友关系好的能穿一条裤衩出门玩，而加菲尔德对船长更是像对父亲那般尊敬喜爱。如今自己的船长和好兄弟成了一对，他依旧是那个喜欢着二人的存在。 大家都恢复正常不再关注那边，加菲尔德也想着继续去收拾东西打算离开。奥尔辛拉住狼人，示意他坐下，说接下来的事他可以知道。 “到了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会一起走。佩罗卡和萨迦的未来不该在这艘船上，你们的每个选择我都尊重。所以，到时候是否还留下……”奥尔辛相信着加菲尔德，也没隐瞒什么。 “嗯，我知道。”狼人这个回答倒是叫奥尔辛有些诧异，就看狼人笑着，“从小鱼兄弟将能力分享给船长的时候，我就有猜到这个结果。你们的生命绑在一起，只有跟着小鱼兄弟去那个世界更好。所以，我已经做好准备。船长，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这是奥尔辛最后才打算说的嘱咐，如今被抢先预判，心中百感交集。他对加菲尔德忠心从不怀疑，这个来自山林的古老种族的兽人有着宝石般的心，纯洁通透并让所有人都喜欢。 也正是这些特质，总让他觉得眼前的狼人还是个小孩，需要特殊关照。可现在，对方表现出属于兽族的敏感与锐利，短短几句话就展示出自己平日里不曾显露的智慧。 是自己先入为主了。奥尔辛释怀笑着，伸手拥抱加菲尔德，顺手将海大胖也揽到怀中。他永远记得海大胖说过在两个世界建立起什么通道就可以随意往返的事，如果那个事务所里的人真的很厉害能够将其打通，自己也能拥有更安心的未来。 “干得好，加菲尔德。” 第87章 许是对面也有静待时机的心思，将主船停在岛屿的另一头，两拨人马莫名其妙就“和谐”地聚在这小岛上没有相互攻击的意思。 那个祂没再用能力建起屏障阻碍海大胖的能力，但也和火焰女妖一起没再露面。而海大胖能闻到从那艘主船里时不时飘过的极其微小的肉身腐坏的气味，属于海族且腐坏程度还不小，虽有意遮盖但逃不过他的嗅觉。 算时间，距离血月还有三天，海大胖和奥尔辛几乎住在巨塔之中，生怕那边的谁趁不注意潜入里面开门进去。斗篷来过几次，远远看到他们二人在转身就走，海大胖几次支棱着精神力去听，都是刚够到那边主船就被反弹回来。 ‘小气！’海大胖愤愤对奥尔辛吐槽，惹得船长无奈苦笑，说这又不是唠家常能让你随便去听。每每这时，他就能收获自己鲛人眯着眼睛的审视，表情愤愤不平，用看不懂的手语不知在说着什么。 血月的前一天晚上，海大胖拉着奥尔辛躺在巨塔内部的海床上，用那小黑块给他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一段，属于那个世界的画面。 画面里海大胖的长发被高高束起，插着朵红到刺眼的玫瑰花，正看着镜头笑得开心，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没一会画面剧烈晃动，花花绿绿闪过大片后，出现了两个风格迥异的女性。 一个看上去是个人偶，表情僵硬但打扮得精致漂亮，红色的唇上还贴着闪亮钻石，整个人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眼；另一位则素净很多，嘴唇饱满，眼神冰冷如刀，虽然在笑却看不出半分喜色。鲛人娇小一个夹在中间，被人偶捏着脸揉搓。 内容说了什么奥尔辛听不懂，但从所有人的情绪里能读出阳光快乐和幸福。过了会还出现一个淡蓝白色半透明的中年男人，温和笑着坐在椅子上看向这边，手边是好几个杯子。对面坐着个戴眼镜、不住敲击另一个方块的男生，有一头毛毛躁躁的短发，还是灰蓝色。 奥尔辛明白这是属于那个事务所的影像，大概是海大胖以前说过的聚会。画面在此戛然而止，黑屏一会，变成固定的视角，五个人在屋内的空地上玩游戏。海大胖眼睛蒙着布条，手里抓根软绵绵的棍子，四个人在背后以极其小心的动作移动。 画面有声音，极其微小的窸窣声传来，是那个木偶女人移动时身上配饰的动静。就看海大胖敏捷转身，以非常快的速度挥出棍子往女人所在打去。 只听啪一声，棍子精准打中腰带，许是用劲太大，腰带应声掉落。所有人都呆住，换海大胖小心翼翼摘下布条，表情瞬间充满讨好的笑容。那笑容可爱又可怜，但没能唤出对方的爱心。 鲛人尖叫着抱住脑袋挨了顿抽，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连那目光冷峻的女人都有真心的笑容。 其乐融融又和谐的氛围让奥尔辛心生向往。明明都不是同一种族，也有着不同年龄和性格，却相处得那么自然快乐。 “你们那里没有阶级？”奥尔辛揉搓海大胖的手腕，感受男人凸起的骨骼。 ‘上下级关系肯定是有的。’鲛人收起手机，‘但你如果说这个世界的这种贵族一类，少，至少明面上大家不会讲究。硬要深究是肯定有，毕竟发展过程中有三六九等是正常。 只不过在相处的时候，对志同道合的朋友，就不会有那种想法。朋友就是朋友，兄弟就是兄弟，只要认定你这个人，不论什么是什么身份都不能让我们分开。’ 每每说到那个世界的事，海大胖都是快乐轻松的。不论是文化还是社会，甚至是工作都能让他表现出在这个世界中几乎没有展露过的情绪。提起这里，海大胖流露的喜爱是真，感慨是真，恐惧和迷茫也是真。奥尔辛将一切都收在眼底，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如今事态发展到他们不可控的状态，海大胖的眼中残留的纯真善良消磨殆尽，那双金红色的眸中充满对未来的担忧。饶是对着他开怀大笑，眼底的忧虑也是化不开的浓雾。 奥尔辛想要跟他走的想法并不是心血来潮。他抱着昏迷的海大胖坐在马车里，耳中是缇丝姑妈的话语，脑子里只有自己是否还有牵挂。 在遇到海大胖之前，他的牵挂只有艾森弗洛特号。船队和大海。他自觉自己生于海也将终于海，能像传奇船长们一样与爱船共葬大海是属于他们的最高荣耀。 遇到鲛人之后，牵挂中多出很多奇怪的东西：墨蓝色的长发、绿色的血液；圆润的异色珍珠、带着微微凸起的鳞片；充满松柏的雪原、洒满夕阳的黄沙……甚至是一块有着水果的蛋糕。 第91章 似乎生活中突然有无数东西被放大，曾经熟视无睹的存在都在眼前异族身上闪闪发光，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心变得柔软，被各式各样的物品填满，其中占据主位的就是那美丽的眼睛。 尤其是现在自己的命并不完全属于自己。变得沉重的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件事。他的血液也不再是人类的鲜红，滴落在地后呈现出的棕变成一面旗帜，永远飘扬在他的灵魂之上。 海大胖曾问过他会不会恨。 恨他将自己从人类变成了半妖，外貌、能力、生命都产生彻头彻尾的变化。甚至要无辜背负另一个生命的延续，在会感觉到腻味的永生中沉浮。 这问题很深奥，奥尔辛鲜少去思考如此深奥的问题。毕竟对于他来说，从未经历过永生，怎么会知道那种成百上千年都要一步步走的生活会是什么滋味。但眼下，从海大胖零碎讲述过的，属于鲛人的九百五十年看，还是很让人向往的。 看不完的世界变化，走不完的新新世界。能有如此多的变化，反倒是让永生变得颇为生动有趣，怎么会感觉无趣和腻。 恨，是不恨的，只是很迷茫。 他告诉海大胖，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恨过什么。多年的海上漂泊让他有这一套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首先就是活着，这条命存在，未来就永远不会消失；其次就是情绪，人是复杂的，各式各样的情绪层出不穷主宰一生，却又是简单的，能够自我调节控制；最后就是和平，艰难却让人向往。 一个海盗说出“和平”其实颇有讽刺意味，毕竟在所有故事中看，凡是海盗旗帜飘扬之处，就必然伴随着痛苦、暴力和鲜血。海上漂泊的人们高举刀剑，乘着海浪破开所有挡在面前的船只，将上面自己喜欢的抢掠一空。 有多少人在手下葬身鱼腹不得而知，生命如草芥般轻飘飘落进深邃海洋，被夺走未来。海盗们不介意，就像是走在森林中时不会去管脚下踩死多少蚂蚁一样。 更何况，两兵相接，必然会出现争斗。为了活下去，刀剑相向，胜者就能够继续行走于世间。世界就是这个样子，身在其中想要脱身而出是完全不可能的。 所以奥尔辛不恨，反而在得知自己拥有无限生命后，有种莫名的期待。他在想自己能不能活到看着这里变成海大胖的世界的样子，甚至期待看到满一千五百岁时会彻底迎来新生的海大胖。 他的鲛人会变成什么样？更加美丽？帅气？野性？是失去人类的特征？还是失去鲛人的特征…… “所以，我不恨你。我对自己和你的未来充满无限幻想和期待，想要迫不及待地迈入无限时间之中，用你给予的一切去听去看去感受。相反，我很感谢你，谢谢你给我的生命带来全新的开始。就像你说的，五十岁，正是闯的年纪。” 奥尔辛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海大胖又哭了。小鲛人的泪比秋日的雨还要多，说来就来。细密的泪珠砸在床上、地上，也砸在奥尔辛的心上。他在鲛人眼中读到轻松，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在自己“死亡”时，海大胖经历了多大的恐惧。 “我的鱼儿啊，你为何总是哭泣？”奥尔辛想起幼时，父亲喝醉了会哼唱的不成调的歌曲，“我的鱼儿啊，是不是今日的水不够清澈，照不出你鳞片的美丽？我的鱼儿啊，是不是今日的风不够温柔，吹不起你浓密的发丝……我的鱼儿啊，游吧，向着你的海洋，游吧……” 在那个世界的海大胖应该不会这么多眼泪，至少从小黑块的画面里看，他是快乐的。可这个世界不同，它所带来的灰和苦痛是那么的真实，在大雨落下的时刻，也降下冷、生硬和尖锐。 “或许，是我该问你恨不恨才对。”奥尔辛说。 “我们的初见，是黑暗潮湿的船底监牢、冰冷坚硬的锁链和带走你血肉的尖刀。那时的我不信任你，也不喜欢你，将你视作奸细和异己，想着将你切开，变成墙上的标本。威胁你，带给你疼痛和恐惧，还利用你去完成许多事…… 所以，海大胖，你恨我吗？” 第88章 谁知道呢。 海大胖笑了。 他看着奥尔辛，笑得真诚。 ‘人类教会了我隐藏自己的心情，喜、怒、哀、乐、悲、苦、愤等等，全部都是需要藏起来的东西。它们组成了心，也组成了灵魂，但却不能被窥视。我无法告诉你我真正的心情，因为此时此刻，我也看不到它到底是什么。 可鲛人族不会欺骗任何生物的感情，我是鲛人，所以……’ 我爱你奥尔辛，从我分享出心脏的那一刻开始，灵魂就与你绑定，死亡都不能分开你我。 海大胖双臂紧锁着奥尔辛宽厚的胸膛，他相信自己不愿意只用手语表达的东西会通过那半颗心传送给对方。队长有办法能让你听到属于我的声音。等等吧奥尔辛，在生命前进的道路里，你一定会得到最后的答案。 二人的拥抱被巨响打断，海底的震动连同他们的心都开始乱跳。仿佛有巨大的东西要破底而出，又或者是有什么正从天而降掉落海底。水在奔跑，肉眼可见的向两边分开。 以巨塔为中心开始，一片 “陆地” 正在形成。 深蓝色的海洋向四周急速后退，圆形水幕似一堵围墙，挡住海水和其中的生物，将这座塔完完全全展现出来。正午的阳光让巨塔看起来闪闪发光，如同冬日里的雪地那般。 海大胖在海里活了九百多年，饶是上岸生活也是在距离海边不远的地方，现如今眼前景象他能拍着胸脯说自己是头一次见。多神奇啊，站在海底被阳光晒得头皮发麻，蓝天白云就在头顶，海风吹来属于海水的气息，脚下的沙地开始变得烫人。 比起旁边嘴里能塞仨鸡蛋的海大胖，他旁边的奥尔辛就显得镇静很多。男人冷眼打量周围环境，伸手将石化的鲛人搂在怀中。灵敏的感官告诉他，有好几个 “朋友” 正在靠近这里。 只是此刻巨塔的变化也让他无法移开目光。海水中呈现白色的材料接触阳光的时候，呈现出的亮闪闪在呼吸间消失不见，此时此刻，它整体变成了骸骨。 是的，骸骨。奥尔辛对骨骼类有着十分敏锐的感知力，他在船上幼时的玩物就是父亲收藏的各类骨骼。所有的骨头在洗净风干后几乎都是白色，若是把玩得久了沾上油脂就会成为淡黄色。 此时此刻，巨塔地上的部分如同刚刚风干的骨骼一般。回过神的海大胖也发现这个问题，伸手去摸，指尖肌肤堪堪触碰其上，就发出咝咝声，疼地鲛人慌乱甩手。 食指与中指处的皮肤已经被烫出水泡，明晃晃吹弹可破。 可他们现在没感觉到任何的恶意，说明这座塔并非活物。奥尔辛思考间，就感觉到海大胖在拽自己的衣袖，回头对上鲛人惊恐的眼睛：‘火焰女妖！’ 奥尔辛本没有反应过来这个词，欲开口询问的瞬间脑海中犹如被闪电劈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我在骨头里看到的火……’ “就是我的火。” 莉多，不，火焰女妖缓缓走来。 女人脚步虚浮，原本美丽的长发此时如同枯草般毫无光泽，姣好面容变得苍老，黄褐色的大块斑纹爬满整张脸，腐尸的味道扑面而来。海大胖下意识捂住自己的鳃，对眼前的人充满敌意。 “原来我的骨头有这么大。” 女妖伸手触碰着巨塔，手掌如放在火热的烙铁上一般发出皮肉被炙烤的声音。烧焦的味道与腐臭混合很快飘满他们所在区域，熏得海大胖扭头在地上吐得涕泗横流。 奥尔辛也被熏得两眼翻白，心想自己这辈子能被如此折磨也算是不枉为人。 只有当事人浑然不觉，还十分欣赏地端详自己已经烧得皮开肉绽的手，甚至撕下旁边的部分，露出内里白骨。 “他将我做成塔，你们说，海神是不是很喜欢我。” 女人苍老的脸上露出痴迷的笑容，只有一半脸在笑的表情让人毛骨悚然，饶是太阳正盛都被惊出一身白毛汗。 海大胖吐得缺水，转身回来又看到这样的表情，登时被吓得翻起白眼直愣愣往后栽去。奥尔辛扶着他，耳边是女人苍白的笑声。 “真好啊……” 女人慢慢向他们走来，每走一步腰都更为佝偻几分。到了跟前，整个人已经塌腰弓背，像个蜷缩的大虾。 奥尔辛也心里发怵，从未见到过的景象已经够让人头皮发麻，此时这不知是人是鬼的还一个劲往前凑，周围连个能跑的地方都没有，跟海大胖说过的恐怖片似的。 缓过劲来的海大胖抓着奥尔辛拔腿就跑，穿过塔一直跑到旁边的海水分割处，停下后泪汪汪看着他，显然是吓得不轻。 ‘大白天的，我汗都出来了！’鲛人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寂静空间中格外明显。二人手拉手站在裸露在外的海床上，都是惊魂未定。 而女妖没有跟过来，佝偻的身子到最后轰然倒地，不知死活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两个人虽离得远却能清晰看到，地上的人体在迅速干瘪，像是漏气的气球般很快只剩薄薄一层。 第92章 与此同时，太阳沉入海平线，最后的光熄灭，世界陷入黑暗。 “海大胖 ——” 武灵子的声音如鬼魅般传来，吓得鲛人头发直立，尖锐短促地尖叫。 男人袅袅婷婷自水中出现，乌黑的发用一条红绳编成马尾辫在脑后，身上的衣服也变回初次相见时那套。银色眸子中满是笑意，站在他们身边表现得熟悉又亲密，丝毫没有展露出前几天刚在这里被海大胖揍过的样子。 “现在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武灵子调皮冲着他们眨眼，“好玩吧，你们先到这里半个月，到头来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奥尔辛没有说话，目不转睛盯着塔中情况，肌肉紧绷，明显是已经做好稍有不对就带着海大胖跑的准备。而鲛人看着武灵子方向：“你想说什么。” “一个故事。一个你必须知道的故事。” 武灵子笑眯眯地说。 “这个世界的海神同火焰的战斗持续了多久都无所谓。最后的结局，是海神用自己的泪滴折射出混沌外的光刺伤火焰的眼睛，借机将火焰分为三个部分：骨骼、火和灵魂。 海神用火焰的火将她的身体烧毁，只留下骨骼建造出这座巨塔，塔尖处是他用来镇压火焰和骨骼的泪滴。而火焰的灵魂在身体被烧时逃离，落在无畏镇的山上，休养生息。 七十年前，那个传奇的船长来此将海之泪取走。镇物失踪，所有封印都开始消失。火焰只需要等，等待预言中可以帮助自己的人出现，即可重返这片海域，取回骨骼。 你应该会好奇，火去了哪里。” 武灵子甚至坐在了地上，“安布罗斯得到‘海之泪’后变得所向披靡，他的野心开始无限膨胀，成为海洋的霸主显然是无法让当时的他满足。 他开始将目光投向陆地，最先想要拿来吞噬的，就是他的家乡。那里有着森然的阶级制度，贫民出身祖祖辈辈都会是贫民，他不愿意。可随着越靠近岸边，他就越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那东西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的思考方式，让明明很普通的一件事在他眼中变成不可饶恕之罪。安布罗斯深知‘海之泪’属于大海，所以他找到时机，带着它来到水中。 神器中闪烁着火焰，那火焰如同在耳边不断呓语的魔鬼，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得到强大的力量后要去做什么才正确。” 说到这里，武灵子眼波流转，调皮看着海大胖笑起来：“无奖竞猜：你说，那火焰是什么？” “火……” 海大胖明白过来。 武灵子大笑：“bingo！答对了。 安布罗斯觉得‘海之泪’中的火焰属于恶魔，而‘海之泪’本身也就属于魔鬼，是放在这里等待他这样的‘有缘人’去拿。拿到后就操控他的意志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自由的水手怎会甘心被利用。他遣散船员，驾驶着自己的‘爱人’玛丽亚号，一路来到海洋墓场，想要用那里的冤魂们压制住火焰。 事实证明，他的计划成功了。海洋墓场将神器、火还有他自己一齐埋葬，并且，觊觎‘海之泪’的人们也都相信他所说的：拿到海之泪的地图还在巨塔之中。 实际上，根本没有地图。 没了镇物的巨塔，就只是属于火焰的骸骨，在这里静静等待着灵魂将它接走。血月时分开启的不是通道，而是时隔七十年，骸骨迎接自己身体的仪式祭坛。” 武灵子话音落，天边升起一轮红色的满月，如同一个正在微笑的人看向整个世界。 与此同时，脚下的震动再度开始，这次海水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巨塔开始颤动，扬起海沙如薄雾。 巨塔活了。 海床下的部分不住抖动，上面的部分开始出现无数红色的细丝自下而上地蔓延开来。在月光的爱抚中，骸骨层层崩塌，坠落至半空，红丝们将其连接、移动，缓缓拼成很像是人类骨骼的模样。 那张原本属于人鱼莉多的人皮也生出红丝，似是变成养料被塔吸收，很快消失不见。 海沙乱飞间，有更多骨骼以碎块形式钻出来，以红丝为胶水，牢牢地连接在一起。 第89章 “预言，预言什么？”海大胖脑中浮现出很多东西，他看向武灵子，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抓住那奇怪的感觉，对方却如风般溜走。 “如果不是你我的到来，不是那黄金匣中的诅咒，那位怎么会想起‘牛皮纸’，而‘牛皮纸’又刚好是人鱼呢？”武灵子平和的声音穿过他们所在，顺着逐步成型的骨架，往月亮上飘去了。 两艘船，在血色下扬帆起航。它们如离弦之箭，逆着海浪乘风而行。前方是黑色海洋的怀抱，后方是正在沐浴月光逐步成型的古老之人。红白相间的巨大骨架踩着海床，每一步都让海水和人心震动。 莉多真正的消失，是那副皮囊变成红丝的时候。海大胖拉着奥尔辛跳进海水的瞬间，眼前浮现出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影。散发淡淡金色光芒的人鱼姐妹随他们一起游弋，无声无息，变成星星融入停靠在岛边的两艘船。 ‘为什么？’奥尔辛对她们的付出怀有不解。目光追随金光而去，方才虽看不清二人的容貌，但大脑自行填补，将那两张相似但不同的姣美容颜补充上去。 回到船上，那副骨架已经重铸约莫三分之一。站在海中的骸骨似乎在舞蹈，带着无法被看清的疯魔，红丝为裙，带着白骨在血月铺就的舞台上尽情释放。 艾森弗洛特号和修女号在众人惊诧时自行开动，于水面径直扭转一百八十度掉头，平稳驶离螺旋之塔海域。只不过这次没有白雾凝结而成的身影出现，大家也没敢说话，只看着那舞蹈的巨人享受沉默。 海大胖感觉到腰包里传来震动，居然是一条视频传来。点开播放，队长冷脸看着镜头嘀嘀咕咕：“你去的什么鬼地方！我找错了……你等等啊，我重新定位一下。现在通路还算稳定，你的回信应该是能收到的，看完视频给我随便发点啥啊，我给你爸妈发过去，老两口担心坏了。就这样。” 这视频让海大胖不住颤抖。从队长的话来看一切都在变好，可从这个世界的发展来看，一切都在驶向未知领域。思考再三，海大胖在现拍视频和旧存货中，翻了张照片给队长回传。 照片上是他和奥尔辛的合照，由纪德拍摄，地点选了她家餐厅摆着巨大鲜切花摆件的地方。背景是她家餐厅中堪称豪华的墙壁，美丽的花朵保留着最新鲜的模样，在鲜活的映衬下，刚失去半颗心的他看起来并不显得很憔悴。 奥尔辛看到他操作小黑块，好奇走过来。此时船已经驶出螺旋之塔海域，向巨塔方向看，只有马上沉入大海的血月和永恒的星空。老亚瑟和比利坐在瞭望台上，从船开始行驶，就告诉所有人他们正在向着幽灵海域前行。 这张算是二人第一张“正式”照片。以前的自拍都有很多问题，虚化、拍不全、表情不好等。唯独这张，在纪德的指导下，他们站在花前，静静看着手机镜头微笑。奥尔辛还伸手轻搂住海大胖的肩膀，如同在照相馆中拍摄属于他们的情侣照片那般。 传输速度很快，就在海大胖给奥尔辛解释视频里队长表达的内容时，震动又起。这次是来自群里的消息，大家各式各样的表情包如雪片飞来，五个人愣是弄出五百人的感觉。 字奥尔辛不认识，但那些图片他还是能够看懂大概，除了各种疑惑表情，还有坏笑和若有所思等奇怪的内容。其中还有好几张是对照片里，属于他的画面的放大。 海大胖在屏幕上敲击的速度比起那些小条更迭要慢上许多，他打出来的东西基本传送过去的瞬间就消失不见。期间又有可动画面传来，奥尔辛这次看到的是一张与海大胖有七分相似，但更为成熟和柔和的脸。 对方有双深红色的眸子，眼皮上涂抹着闪闪发亮的深紫色彩，嘴巴红得吓人。蓬松的长卷发是浅蓝色，用不知什么材料的大花束在单边肩膀前，整个人看起来很有气质，带着不可靠近的高冷感。 而海狗在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僵硬，明显地瑟缩了脖子，但很快恢复正常。 女人会说话，语速飞快地不知讲了些什么。奥尔辛恍惚看到夏日的雷阵雨，轰隆隆来，来不及躲闪将人浇个湿透又轰隆隆走掉。 听懂意思的海大胖面露难色，整个人不自主地耸肩缩脖子，一副没少挨训的心虚模样。奥尔辛伸手将人搂住，试图提供点勇气和温暖过去。 ‘我姐。’海大胖苦笑，‘她说回去了最先打断你的腿，然后把我做成红烧鱼。’ 海狗很多情绪都写在俊俏的小脸上。尤其是面对让他觉得无奈和想要吐槽的内容时，眼睛会微微闭合些许，嘴角下垂唇峰抬高，配合着白眼，一看就知道他正在因为对方而无奈，心里骂得正起劲。 现在也是如此，比划到打断腿的时候，眼神里还明晃晃闪过半分幸灾乐祸。 从小黑块中女人的情绪和语速判断，海大胖所言十之八九都是实话。奥尔辛挑眉，问他就没说点别的？还问那些很快划过的文字条又是怎么回事。 第93章 ‘那些是事务所的哥哥姐姐们啦。我发了咱俩的合照，他们问咱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说？” ‘就差举办婚礼的关系。’ 比划到这里，海大胖小心地抬眼飞速瞥了奥尔辛一眼，确认在对方脸上看到的是笑容后才放下心来。关于他俩处对象的关系，海大胖确定自己信心十足，可正儿八经要说到谈婚论嫁那步，还真是不敢确定。 如今这边世界正值纷乱，前有让人闻风丧胆的海域要闯，后有与天地同寿的古老存在追赶，更别提那抱有无限野心的武灵子和看一眼就让人恐惧的祂。 “跟我来。”奥尔辛忽地抓住海大胖的手把他往船长室拖。 船平稳行驶让他们紧绷的神经有片刻放松，所有人开始养精蓄锐为即将到来的恶战做准备。明明正在驶入黑暗，大家看起来却突然快乐起来，老亚瑟坐在瞭望台上和比利喝酒，加菲尔德早早睡觉也没人管他，马斯特在厨房里对第二天大家的饭食忙得大汗淋漓。 来到船长室中，海大胖收起手机，看奥尔辛忙忙碌碌又是关门又是关窗，最后在烛火照映下，从床底暗格中拿出又一个小小的木匣来。 这匣子只有奥尔辛拳头大小，木料被上过清漆，手擦过后还有着反光。而锁头则是精心嵌上去的铜扣，没挂锁头，只是插着个木楔。 “我父亲在我十岁时，将他和母亲结婚的婚戒给予了我。”奥尔辛眼中满是怀念神色。自从见过薇薇安，奥尔辛自觉生命已经圆满。他开始对新的生活产生出无限向往，对爱情亦然。 “他说，诺提勒斯家的传承从来都不是后代，而是对正确事物的坚持和对灵魂所爱的真诚。我在认识杰西卡的时候，只觉得如果能和她永远在一起就是好事。可你的到来让我明白，爱永远不会是想要对方做什么，怎么做。 姑妈曾看到，属于我的不确定的未来在大海中。我本认为是随了我的心愿永生漂泊在海洋之上，现在看来，你才是属于我的海。 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东西，代表他们对爱的祝福和希望。” 说罢，奥尔辛打开木匣，从中拿出一对银色的戒指。戒指是素净的圆圈，只在正面阴刻着代表船锚图案。那图案与奥尔辛母亲手上的纹身一模一样。 “婚礼暂时没法给你，但我的承诺和未来可以。我不清楚你那边对婚配请求怎么说怎么做，就按照我这里的习俗先来一次。”奥尔辛拿起戒指中较小的那枚，用船锚的底端对准海大胖的心脏所在，慢慢地弯腰，用左手托起它，保持二人的眼睛是平行的，说： “奥尔塞纳斯·凯·诺提勒斯，今日向海大胖正式提出婚配请求。我将在有限……不，我将在无限的生命中燃烧自己的一切来铸就属于你我的爱巢，你所爱即我所爱，你所喜即我所喜，你自由即我自由。愿你我共为小世界的支柱，撑起看不清的未来。 你愿意么？” 戒圈被磨花的表层折射出烛火的光，暖金色因缝隙中偷溜进来的海风而闪烁，屋内一时间只剩下鳃裂开合发出的吱呀声。 海大胖看着奥尔辛认真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他无法看清自己内心此时此刻最真实的情绪，但能确定的是：不论是鲛人部分还是人类部分，所有都在喊叫着同一句话： 我愿意。 无法用语言交流此时此刻反而成了一切行动的催化剂。海大胖伸出自己的左手，手指连带整个胳膊都在颤抖。许久不曾打理的指甲因身体原因呈现不正常的白，但他看到自己的皮肤在变粉。或者说现在的他整个人都在升温。 是害羞么？有一点。 更多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他的不确定、不安和胆怯被强盗般闯入生活的奥尔辛打碎，散落满地变成养料，滋养着未来的伸展。 戒指稳稳套在鲛人左手中指指根处，严丝合缝。而鲛人伸手拿过另外一枚，用人类的方式，单膝跪地，用自己最认真的眼神看向奥尔辛。 “我愿意。” 男人的左手皮肤似老树皮般粗糙，粗壮有力，修剪得整齐的指甲不带半分污垢。素色的戒指点亮老树，似一朵盛开的银花。 他们紧紧相拥，有东方升起的骄阳作证，为许下的誓言盖章。 第90章 船员们对自家船长莫名其妙就会出现的喜气洋洋情绪已经习以为常。太阳出来的时候，船长和海狗兄弟也走出船舱，二人手拉手的模样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孩，又像是在一起许多年的伴侣。 老亚瑟眼神是船上一顶一的好，用他自己的话解释那是因为专一。小老头微醺地从瞭望台上下来，本意是回去睡觉，结果看到二人手上多出个圆圆的、明晃晃的东西。 最开始，艾森弗洛特号真的是一艘用来航海旅游的船只。大家登上船的理由不外乎是想要参与进这场未知的旅途。作为大船的设计者和制造监工，穿着碎花裙子的姑娘有不输于船长撒以利的魄力和战斗力。 她每天都会乘着第一缕阳光苏醒，为船上的众人带来可以开心整天的活力，哪怕是穿着高跟鞋也能在桅杆上爬上爬下。撒以利看向她的眼神永远充满爱和宠溺，在海上叱咤风云的男人心甘情愿拎着属于薇薇安的小挎包在后面小跑跟随。 他们在海上一起经历的时光是老亚瑟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他还能清晰记得，自己登上船的第二天因为发烧昏沉得走不了路，是如天使般降临的薇薇安端着热汤来屋子里看他。那碗汤用了陆地动物的肉，醇香浓厚，还加进去白胡椒帮他发汗。 那三年，在每个属于艾森弗洛特号的 “老人” 身上，都是最为美好、幸福和快乐的记忆。而在薇薇安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激动在甲板上宣布时，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响彻整个海域。 当时的他们如孩童般享受着每一天，甚至会商量要教这个孩子什么样的本领。所有人充满对未来的无限期待，觉得每个夜晚过去都会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结果，可能是老天看不惯他们的幸福生活，回到伊布埃尔度过孕晚期的薇薇安香消玉殒，只留下那在期待中降生的孩子。 船开了，驶向新的未来，但他们的光永远无法再出现。 撒以利爱着儿子，却无法将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予他。奥尔辛的脸越来越像薇薇安，那双灰色的眸子与她一模一样。撒以利不敢再看，只能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船上，将艾森弗洛特号变成 “她”。 那对戒指，那对由薇薇安亲手制作的、有着艾森弗洛特号船锚图案的戒指，在奥尔辛十岁时，撒以利从脖子上摘下，以生日礼物的方式给了自己爱的结晶。 “爱是人一生逃不过的话题。它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出现，它会带来无数让你想不通的问题，但，它的存在让你成长，让你完整，让你永远都不会孤寂。去寻找你的船锚吧奥尔辛，会靠岸的。” 老亚瑟想起那日，撒以利将这句话说给奥尔辛时，只有十岁的孩子懵懂眼神中的敬爱与期待。 而现在，戒指出现于奥尔辛的手指，想来，是他自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海岸，值得抛下船锚停靠。 海大胖对幽灵海域充满好奇，他连觉都不睡，趴在桌边翻来覆去看那张航海图，想从里面看出些所以然来。 这张图由撒以利亲手绘制，根据奥尔辛的解释，当年撒以利指挥着船队，硬生生根据书面记载推算安全范围，在最靠近幽灵海域的边缘转了一圈。所以，他可以保证这张图是现在所有国家里，对那个海域的范围界定最为清晰的一张。 海大胖已经可以读懂这个世界的航海图，他指着图上属于陆地的地方好奇发问，说这个海域里也有岛吗？ “有。” 奥尔辛站在窗边抽烟，“传说，那里是所有生命的起源。” 在这个世界拥有阳光开始，那座岛就是存在的。神祇们选择自己的栖息地，让世界变得繁华、美丽。代表生命的神落在岛上，按照神祇们的特性，用岛上的东西创造出可以自我延续的生命。 祂创造出的所有在岛上繁衍生息，最后有很多乘着海神的风去往别的地方，寻找新的生活。神在某天离开，留下已经成熟的生命们自我生活。 没了神的约束，生命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开始为了地盘、资源甚至是阳光而争斗。出去的没再回来，留下的没再延续。 起源之岛在最后的原初生命死亡后再无新生，那些争斗中的不甘和怨恨融入海水，将岛的周围变为终结之地。 走出去的生命们在一代一代地更迭中忘记自己原本属于哪里，只知道在征服海洋的时候，有禁区存在。大家或对这里抱有恐惧不敢靠近，或对这里充满好奇想要尝试进入。 无数生命前仆后继地来到这里，留下豪言壮语说自己要征服这片海域，要让大家知道，在那浓郁黑雾和荒无人烟的岛上，可以留下属于他们的印痕。 “送死的人太多，被海域吞没身体的同时，连灵魂一并扣留。那片海域的表面被黑雾笼罩，海底具体有什么就没人知道了。但有在夜里经过这里的船上人说，当夜晚的星月都消失不见之时，可以听到黑雾中有无数人在哭泣，泣诉自己为何留在这里。” 第94章 奥尔辛讲起故事来颇有韵味，声音低沉平稳将古老的故事娓娓道来，说话不急不缓，叫人可以很清楚就听明白。海大胖听罢直吞口水，对幽灵海域的 “幽灵” 产生出新的认识。 ‘所以，那里是真有鬼。’恐怖片受害者忍不住打冷颤。 根据观测，他们的船距离幽灵海域还有一天半的路程。而按照无法被更改的航向来看，最后应该会停在进入海域前的小岛。那片岛没有植物也没有动物，就那样孤零零漂浮在海面上，没人知道它为什么可以一直飘在原地，不移动也不被海水吞没。 为了给过往的船只提醒，有前辈将许多红沙于岛上的土混合，鲜红如血的颜色距离很远就可以被清晰看到。而后，那里也就被称之为 “红岛”。 红岛的存在是提醒，也给予大家一个可以近距离观看幽灵海域的平台。许多胆子大的人会选择将船停在红岛旁，然后在这里短暂停留，就为看看那黑雾。 至于幽灵海域的水下有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只说那里错综复杂有着无数危险和冤魂，会将生灵拖入死亡的国度。 奥尔辛的打算是停在红岛处，由他俩先行去往幽灵海域周围探查情况，看看这片神奇的 “死亡之地” 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想法很好，海大胖则纠结得把衣服拧到皱巴。 在他家那边也有类似于这种地方来着，一百来岁还懵懵懂懂的他被同族小伙伴诓骗而去，被吓得病了小二十年才好。如今虽已经是身经百战的大人，却也对童年阴影有着抵触情绪。 “怕成这样？” 奥尔辛在海大胖的讲述中也对黑暗和鬼魂一类的东西产生了惧怕情绪，但要说怕到不能行动还是不存在的。而眼下海大胖听完目标海域的详细情况，整个人都失去本就不多的血色，白惨惨一个坐在床边，细得还没缆绳粗的腿抖如筛糠。 奥尔辛上前将人抱住安慰，问题出口就看鲛人连连点头，两只手抓着他胳膊，整个人都缩进他怀里，可怜的快要冒泡。 “为什么呢？” 男人不解。 就看他还没举办婚礼的爱人委屈极了，开始讲述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害怕这些东西。 当时海大胖同意随小伙伴们去探险，是因为他们说要给海大胖看海底最大的人类房舍。对人类房舍的概念只有画本图案的海大胖很是向往，他想看看人类住着的地方是不是都方方正正还留着被称为“门窗” 的东西。 那片地方就在浅海区域，说是几百年前发生过大地震，给靠近海的一片地方全部震塌进海里。来不及逃生的人们就连同自己的住宅被淹没，成为了无法被安葬的冤魂，数百年来一直困在原地。 可小伙伴们没告诉海大胖这些故事，只说那里大人们不让去是因为怕迷路在建筑中出不来。带头的是个已经快五百岁的鲛人，他天生胆大，在海底畅行无阻。 “这片地方我来过不下五十次，每次都顺利往返，根本不用担心会迷路，跟紧我就好！” 有了他的保证，大家都满怀期待地向建筑群游去。海大胖年纪小身体也小，被大家夹在中间怕掉队。 距离那里很近的时候，海大胖觉得海水开始变冷，一股又一股没由来的寒气顺着鳞片往身体里钻。害怕的情绪涌现，他小心拉住身边的同族姐姐说自己不想去，却被紧紧攥住手腕强行带去。 越靠近那些在水中泡了几百年的房子，海大胖的心就越跳越快，尾鳍在冰冷海水中变得僵硬无法扇动。他对那地方的好奇完全消失，只想挣脱束缚赶快回家。 就在那姐姐松开手对他笑的时候，海大胖来不及回头，后背就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整个人直接摔进距离最近的屋子。 已经泡糟朽的木质房屋轻轻一碰就变成粉末状，处于正中心的海大胖差点让那些东西弄得窒息。在挣扎间，他听到耳边传来无数哀怨的哭声，从四面八方而来，一个劲往自己的脑子里钻。 巨大的恐惧让他失去抵抗的力气，鳃还被木屑堵住。他张大嘴想要呼救，却只能在无助间缓缓沉没。 后来是怎么获救的他完全没有印象，只记得自己醒来时，距离那次 “探险” 已经过了五年。 第91章 奥尔辛在自己的秘密日记本中特地给海大胖留了半本空白，时不时就将鲛人说过的某些关于童年的回忆记下来。他觉得这是以后自己补全海大胖过去的重要碎片。 眼前的鲛人有着单纯的心，很多意外说好听点都是因为他对人没有防备。奥尔辛觉得他就是被保护得太好，否则怎么会在某些一眼就能看出问题的事情上屡屡摔跤。 只是这个故事让他感到气愤不已，相信同族却得到几百年都无法治愈的伤害，让还是幼鲛的人痛苦几十年，甚至没有等到一句道歉。 “他们居然连对不起都没说过！”奥尔辛清楚自己此时的脸色肯定差劲极了，有无以言喻的怒火在胸腔中熊熊燃烧。 瘦弱的人还缩在怀里，闻言轻叹，比划着：‘当时领头的哥哥说是我自己调皮去了那些房子，没来得及刹车撞上去，还是他们给我从里面捞出来的。加上没有任何人证，我又昏迷着，大家也就信了。’ 海大胖对那段记忆永远不会忘记，耳边有冤魂哭嚎的感觉至今都让他光是想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后来虽真的和人类相处很久很久，但心里依旧害怕，甚至还有过书生陪他在水里过夜的事情。 如今在这个世界里要亲身体验一番幽灵之地，对于海大胖来说不亚于把自己塞进火里做烤鱼。那股子打心底里产生又发散的恐惧最后在奥尔辛的安慰下消失大半，让他的理智回归，能冷静地思考后面要怎么办。 眼看红岛越来越近，从探查反馈回来的结果可知，火焰女妖现在就操纵着那副巨大的骨架在水中穷追不舍，斗篷和祂也在船上，速度和骨骼行进几乎一样。而他们距离自己最多也就半天的路程，怎么想都会以差不多的时间抵达幽灵海域。 可快半天也有半天的好处，只要他们先一步下水，抢在前面找到海之泪的可能性就更大。在下水前要做好准备的，就是他海大胖不再因为怕鬼而失去行动力。 夜里趴在奥尔辛怀里，两个人都没睡着。海大胖把玩奥尔辛的头发，戳戳男人健硕的胸膛，比划说自己要是明天还害怕该怎么办。夜风吹来一股淡淡的酒气，想来肯定是哪个船员打算在深夜把自己灌醉。 酒气让海大胖也感觉到有些醉意，轻叹着，拉起被子给二人盖上。此时的奥尔辛刚冲了澡，身上还有不知道是什么香味的精油的气息。闻起来有点冷，还有丝酸涩气。 看到问题的人选择闭上眼睛，抱住他的腰一言不发。这种时刻的奥尔辛基本上都是在思考，将所有即将要面对要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过上一圈，想出每个有可能要面对的结果，并做出应对措施。 眼下他们可走的路，有两条：一是按照原计划勇往直前，哪怕中途真的要和他们面对面去对抗，也得阻止对方拿到“海之泪”；二是选择放弃，毕竟对于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他们，只需要等海大胖的队友们来，合力拿住斗篷就好。至于那火焰女妖会不会找回自己的能力，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可第二条路太自私了。奥尔辛忍不住叹息。 这个世界是属于他的家，哪怕下定决心要跟着海大胖去往那个陌生的地方，这里也是养育他的地方。人生就是从一个岛屿去往另一个岛屿，不论如何行驶，都会留恋出发点，想要在航行结束时回到那里。 而且出发点还有他的家人，他的船，他的船员……如果自己真的可以撒手不管任由本不该发生的事发生，以后所有人都可以恨他、怨他、讨厌他。 如果自己还只是奥尔辛，是艾森弗洛特号的船长，没有爱人没有顾虑，那么此时此刻，他会一往无前，哪怕是沉没在幽灵海域也在所不辞。因为他是奥尔辛，生来就属于大海，属于汪洋。 但现在他的心捆绑着另一个生命，对方的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更别提那还是自己的爱人。他不敢赌，甚至不敢如曾经设想那样与一生所爱同生共死。 舍不得。他舍不得怀中鲜活的存在，舍不得一个异世界的生命因为他的鲁莽而走向消亡。 该如何是好呢？奥尔辛用手捏捏海大胖后背突出的脊椎骨，一节一节地向下滑动，坚硬的骨骼在手指下颤动，不断宣示着怀中人是鲜活的。 “啪。”海大胖拍在奥尔辛脸上，强行打断对方的沉思。睁眼是鲛人那双金红色的眼睛，目光灼灼。 ‘别装深沉！’鲛人伸手扯住他的脸，‘拿个主意出来，你怎么给我克服恐惧？’ 他的爱人已经做出选择，不谋而合。 “我在想，如果可以，我一定会丢下所有跟着你走，不再去管这个世界的事情。”奥尔辛说。 ‘不，你不可能。’海大胖哼笑着，坐在他肚皮上。 第95章 四目相对，鲛人眼中的光如正午的太阳般明亮。 ‘你不可能抛弃自己心中的信念。从一开始你就不可能不管。你是海盗，但同时也是这个世界的人。你或许没有所谓拯救世界的欲望，但你绝不会对足以毁灭这里的力量妥协。 你的所有都在这里，与会不会离开无关。 奥尔辛，我不曾想要退缩，也知道你不会退缩。自私点说，抓捕斗篷从始至终都只是我的事，将你们牵扯进来已经是非常坏的局面。但现在，我真的很开心能有你们的陪伴。 而且，我喜欢的你，永远是那个海洋上让人闻风丧胆的血魔船长。’ 海大胖的手语似有魔力，让奥尔辛忍不住开怀大笑。他将鲛人一把拉进怀里，胸膛贴紧胸膛，两颗心以完全相同的频率跳动，在呼吸间合二为一。 “海狗啊，我的海狗。”男人声音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低沉、压抑，充满让人身心酥软的魔力，“我曾自认为生死不过如此，这里结束那里重生。不畏惧死亡，不怕丢失灵魂。可因为你，我开始对死产生抵触，只想好好活着。 也是因为你，我现在觉得死亡也没什么问题。海大胖，不论是生是死，我都不会松开你的手，让你独自面对痛苦。” 天亮了。 那根筋索被奥尔辛从他们腰间取下，现形后，如同那日互戴戒指般，交换着在对方的手腕上绑好。散发柔和白光的绳索，犹如月老给的红线，牢牢将他们捆在一起。 “我年轻的爱人你为何哭泣？是因为今日的风儿太过喧嚣还是海鸟过于吵闹？别再害怕，别再惊慌，我在这里。 我年轻的爱人你为何哭泣？是因为我的死亡太过惊奇还是未来不能在一起？请你别怕，请你别怕，我永远都和你共同呼吸……” 这是海大胖在这里学会的第一支歌，来源是夜里被自己缠着讲故事的奥尔辛。男人告诉他，这首歌是伊布埃尔很有名的曲子，是谁创作没人知道，但热恋期的人们一定都会唱。 如今，这首歌反倒是成了他的燃料，带着奥尔辛独特的嗓音，变做勇气和男人紧握的手一起随他跳进海里。 红岛的味道很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生锈的铁器，苦涩又沉闷。脚踩上去如赤脚走过刚铺好的柏油路，烫得人乱跳。海大胖已经许久不曾穿过鞋子，踏上去的瞬间便尖叫如掉进热锅的一滴水，胡乱扭动着跳进奥尔辛怀中。 二人用一种诡异的姿势下水，看上去不像是要调查海里内容，反倒是有种抱着殉情的感觉。佩罗卡被升了官，变成船队的新一任船长。大家也没问奥尔辛突如其来的任命是怎么回事，只按照吩咐，在船上和岸上警惕。 现在正浩浩荡荡向这里驶来的，除了斗篷所在船队，还有从伊布埃尔出发赶往这里的，由尤利娅带队的队伍。姑娘在艾森弗洛特号驶出港口的第二天中午，就带够了城主安排的人，驾驶剩余所有属于奥尔辛船队的船往幽灵海域赶。 城主告诉她，这是和奥尔辛说好的事。 拿到心仪“礼物”的女人将那通体闪烁蓝绿色的美丽尾巴放进自己的收藏室中。她告诉奥尔辛自己会帮他最后一个忙，要男人好好想想内容。 “我们和斗篷的战斗，势必会在幽灵海域展开。这件事，与船员们无关，他们不用送死。我希望你在我走后，立刻派出人驾驶我的船去往幽灵海域，在真正的战斗到来前，不惜一切手段接走我的船员。” 奥尔辛不假思索说出自己的答案，惹得城主笑起来。女人点头答应，当场拟了命令传达下去，点名要尤利娅带队帮忙。时间都是经过严密计算的，不论他们何时抵达红岛，尤利娅都会在血月过后的三天内赶到此处。 这里的海水很凉，水面反射阳光和所有热量，让底下的水如冰水那般让人浑身打颤。海大胖下水瞬间瞪大眼睛，搓搓满是鸡皮疙瘩的胳膊，对奥尔辛比划： ‘此地有异，小心！’ 第92章 比起螺旋之塔海域，幽灵海域的水简直清澈到海大胖觉得这里大概是个鱼缸。 海面上的黑雾丝毫没有影响到内里，透亮的水一眼可以看到底部的白影。鱼儿们成群结队游弋其中，还有许多其他海域不曾见过的种类。 只是这地方冷得可怕，海大胖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被冻僵。比平时用力三倍才能最大幅度挥舞的尾巴缓慢地动作，拉着奥尔辛的手，速度无法再加快。 ‘这简直是耻辱。’海大胖心脏狂跳，对幽灵的恐惧混合寒冷变作愤怒，‘我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 奥尔辛看得好笑，用手指挠挠鲛人的手心，比划道：‘不怕了？’ 完事就被那水汪汪的眼睛瞪了，腿上挨尾巴抽打。没敢再揶揄自家小鱼，笑眯眯也奋力游动给海大胖减轻负担。 这片海域里最多的东西，除过鱼就是沉船。奥尔辛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感觉很模糊不清，没法很好的辨认出来。将疑惑讲给海大胖，得到对方赞同的表情。 ‘按理说不应该有很多很多的幽灵么？白的、灰的、半透明的……在水里飘飘荡荡，看到咱们这种活人就一把拖下去。’海大胖怂还嘴硬的模样看得奥尔辛忍不住笑，抬手在鲛人尾巴上拍击。 ‘我总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害怕了。’奥尔辛眯起眼睛，‘你就天天想这些来吓自己。’ “才没有！”海大胖表情颇为不平，连路都不赶了停在水中，用手戳他胸口，‘我这是合理怀疑并提出质疑！你才吓……’ 等待下文的奥尔辛好奇看着突然不动的海大胖，顺对方眼神方向回头望，就见一艘在海水里面飞速航行的大船向他们二人撞来。那船看起来遭受过撞击，船头碎裂，船底有好几个大洞，周身呈现半透明的白色，无声无息但速度极快，愣神间已经来到面前。 躲闪不及，奥尔辛下意识牢牢将海大胖护在怀中，闭眼等待撞击却只感受到一阵冷风从身体上吹过。睁眼，他们还在船的身体中，白色虚影掠过他们的身体，奔着远方而去毫不停留。 这种奇特场景让奥尔辛也愣在原地，怀中的海大胖目瞪口呆俨然已经被吓傻。他没放开怀里的人，眼神随那艘船而去，隐没在深蓝中。 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口，大脑空白一片。奥尔辛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颠覆，哪怕曾经在海上见过所谓的“幽灵船”，也没有此时来得震撼。 在幽深、神秘的海域中，覆灭于此的沉船们变成另外一副样子依旧航行着，它们在曾托举自己的海水怀抱中航行，自身似乎也变成这水的一份子，如鱼群般轻盈。 怀里的鲛人突然颤抖一瞬，似乎终于回过神来，双手死死揪住他的衣服，张开嘴发出短促尖锐的叫声。 ‘船……’小手颤抖着，‘一艘，水里面，游动的船……’ 奥尔辛能做的只有点头附和，表示的确如此。海大胖惊慌得简直快要昏过去，泪水在眼眶里凝聚，嘴角向下马上就能哭出来。 ‘别哭。’奥尔辛吻一口爱人，安慰，‘暂时没感觉到恶意，它应该只是沉眠在这里的那些船的幻影。它们从咱们身上穿过去，证明伤害不到人体。不怕，有我在。’ 海大胖性格里最大的优点同时也是最大的弱点，就是：听劝。此时此刻心里的恐惧虽已经战胜好奇和职责，但看完奥尔辛比划的意思，也没多想就顺坡下驴地跟着走了。 只是不曾动作的这么几分钟，二人再要游动就发现自己身体已经冻僵。奥尔辛活动手脚试图恢复灵活，顺便带着海大胖的上半身一起。只是鲛人的鱼尾部分情况更为严重，任凭怎么努力都无法再动，甚至能看到在美丽尾鳍上结着一层薄冰。 这也是闻所未闻的情况。奥尔辛心疼地用手护住尾鳍结冰处，打算用自己的体温将其捂化掉。 闷头苦思冥想的奥尔辛都生出将尾鳍抱在怀里用衣服裹起来捂热的念头，动手去解扣子，忽然觉得头发被抓住晃，头皮很痛。抬头看海大胖，入眼是已经开始哭的鲛人。 鲛人手指又指向自己背后，奥尔辛迅速回头，是至少三四条船驶来。这次的船有大有小，并无明显破损，颜色比刚才那条更为深邃。但其来势汹汹，明明距离还很远，就已经感觉到带着不好的味道。 奥尔辛当机立断，抱着海大胖向上游。没游出去多远，鲛人突然发力，抓着他的手往深海处进发。不解看过去，只收获一个向上看的手势。 在他们的头顶，一艘单人小艇正以让人心惊胆战的速度冲来，如发现猎物收翅降落的鹰般迅速、有力。奥尔辛看得清楚，小艇是很淡的灰色，但艇上坐着个十分明显的老头，有着乱糟糟的头发和几乎遮盖整个下半张脸的大胡子。 他明白海大胖在恐惧什么——那个老头也是半透明的！ 见多识广如奥尔辛，这辈子也就今天看到了无比清晰和真实的鬼魂。正如海大胖故事中讲述的那样，不论人活着的时候怎么好看，死后脸色青灰再加上那半透明的身体，一眼就能让人所有的勇气土崩瓦解。 第96章 二人也顾不得冷，拼了命地往深海出游去。周围空旷无比，连深海鱼都没出现过几条，能让他们觉得可以躲避的地方，只剩下水底那些形状各异的沉船。 也不顾上幽灵会不会穿墙，他们此时满脑子就觉得跑进去一定能安全。 距离最近的一艘船还不是很旧，未损坏主体上绿藻只有薄薄一层，从外观看损坏并不严重，应该能潜进去躲避。 海大胖在此时爆发出的巨大潜力，才让奥尔辛对这个种族的力气有了更为具象化的感受。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几乎要从腕骨上脱离，眼前画面变得模糊还向后不断掠去，水流的阻力划过皮肤带来的触感十分明显。 尾鳍上的冰层因动作碎裂，化作无数碎片在水流中晃动着飘远。鲛人卖力挥舞尾巴，几个呼吸间已然来到船身上方。奥尔辛回头，那小艇依旧穷追不舍，好在船队已经走远，根本没赏给他们半点眼神。 船的构造大概相同，来到甲板的瞬间，海大胖变回人腿，裤子都来不及穿就抓着他往船里跑。这艘船的木板还很坚硬，跑上去因为海藻的原因有些滑腻，但没有出现塌陷的情况。 他们跑到船舱深处，约莫是倒数第二层的位置。在一个稍显狭小的闭塞空间内，海大胖左顾右盼没放过任何细节。确定没事，才长舒一口气，从腰包里抓出裤子开始穿。两条白白的大腿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奥尔辛还没看几眼就被黑色裤子挡起来。 这艘船的沉因存疑，因为从刚才跑动时观察到的情况看，它船身完整没有破损，跑到这里才能看到地板破裂的痕迹，说明这是掉下来砸在海床上才出现的损毁。 海大胖明显没心情去管这船是怎么沉的，他只在乎那小艇和老头会不会出现。紧张地抓着奥尔辛的胳膊，放开自己的能力去听周围的动静。 可这里太静了，只有他们的心跳声在提供反馈，其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海大胖止不住地颤抖，凝神屏息却越来越乱，急得鳃裂开合的频率都比以往快很多。 突然，寒冷中有温热的东西触碰到他脖子，睁眼，是奥尔辛的手。 ‘别紧张。’男人一手轻握他脖颈，一手比划着，‘这里很安全。该船的沉默原因我没看明白，但从刚才小艇行动的速度来看，他要是找过来肯定已经发现我们了。这周围没有声音，你别因为紧张再吓到自己。’ 奥尔辛带来的温暖让海大胖的心稍微有些许放松，小心翼翼从进来的位置探头看，绝佳水下夜视力提供周遭的情况。漆黑、荒凉又静谧的地方稍稍让他放下心来。 慢吞吞调整自己的裤子，海大胖不忘吐槽这里诡异到他现在有点想吐。被那穿身而过的幽灵船吓到时，他几乎要按捺不住翻涌的身体内部反应呕在奥尔辛的身上了。 ‘这地方真是诡异，居然能让幽灵和平共处，甚至有私人皮划艇！’人在恐惧到巅峰的时候就会觉得愤怒，对未知的愤怒会燃烧所有畏惧，恨不得掰下旁边一块木板就出去狠狠抽那老头几下。 爱人幼稚的行为惹得奥尔辛心情都变好，将那老头的事暂且抛去脑后，一心一意安慰起自己因为过于害怕而开始产生过度反应的海狗。 他们亲昵地依偎，海大胖熟稔抬起脚让奥尔辛帮自己捂一捂。这船里的温度也是让人不住发抖的寒冷，倒是比刚才被冻住能稍微好点。奥尔辛没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干脆掀起上衣，让海大胖飘在水里，将脚放在腹部取暖。 黑黢黢又狭小的地方包容着二人所有小动作，海大胖享受对方的温度，不忘比划着问下一步的计划。眼下他俩已经成功来到幽灵海域深处，重中之重是得先把玛丽亚号找到。 ‘玛丽亚号很大，有着十分明显的标志，不难辨认。咱们从红岛方向来，路上基本上没有变过方向，能确定就在红岛底部的范围内。咱们先从这里出去，然后往右边方向寻找。从查到的资料来看，当年安布罗斯船长驾驶玛丽亚号，就消失在这周围。’ 看罢奥尔辛的分析，海大胖了然点头，再度探头去看，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大手一挥：‘走！开找！’ 就见海大胖收回脚，踩在地上昂首挺胸正欲往外走，突然那老头自黑暗中凭空出现和他几乎脸贴脸。 “再找我吗！” 第93章 “原来人鱼被吓晕也会翻肚皮啊！” 幽灵老头的突然出现成功把海大胖吓得魂魄出窍，他连哼唧的反应都没有就昏了过去。奥尔辛一把将肚皮朝上呈半圆形飘在水里的人捞回自己怀里，尽量与来者拉远距离。 老头倒是不介意，笑呵呵说罢这句就飘悠悠地满屋子乱晃，灰白的眼中露出无比的好奇，还时不时搓搓胡子，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奥尔辛在听到对方说话后反倒是没了什么别的情绪，就觉得这幽灵实在是表现奇怪，好在没有恶意传来。 “小子，你俩来这干吗？”老头看够了，逼近奥尔辛的脸，带着股冰冷的水流。奥尔辛下意识露出嫌弃表情，实在是不喜欢别人距离自己这么近。 只是幽灵显然不在乎，见到他的反应后得寸进尺地凑得更近，半个身子都穿过怀里的海大胖身体，几乎是和他脸贴脸地对视。 是冰块的味道。奥尔辛的鳃传回属于幽灵的气息。类似于冷冻起来的水，在掀开地窖的刹那会出现的味道。他偏头，往旁边空地挪动两步，拉开距离，比划： ‘我们来找玛丽亚号。’ 答案让老头瞪大眼睛，整张脸都呈现出夸张的惊讶神色。因为幽灵的特性，此时此刻老头的眼和嘴变得比普通情况大两三倍，肉眼看起来十分骇人。奥尔辛还挺庆幸海大胖晕过去，否则看到一定又会尖啸，还哭成个傻子，还很开心这位幽灵懂手语。 不过他看了老头这模样也觉得心里突突，错开眼神去后面的黑暗，用余光时不时瞥一下，在对方恢复正常时再对视。 老头也没了逗趣的心思，严肃看着他俩，语气生硬：“趁着他还没发现你们，快离开。” 他？还是祂？奥尔辛不由得挑眉。最近这个发音太多，让他一时间有点辨别不清楚。见这个老头并非不能沟通，奥尔辛放心很多，将怀里人换个舒服姿势抱起，直视对方问道： ‘发现了会怎么样？’ “会永远留在这里。”老头冷冰冰地说。 ‘为什么？’奥尔辛好奇。 这下让老头露出疑惑神色，头向一侧歪成近九十度的样子：“你不知道？” 奥尔辛浅浅微笑着：‘知道什么？’ “……”老头抬手搓搓鼻尖，最后把头摆正对他招手，“跟我来。” 没有恶意，成了奥尔辛辨别对方真情假意的标准之一。眼前这地方不论自己跑去哪里显然都躲不开幽灵，不如暂且配合对方来获取些消息。 老头对这艘船的构造十分熟悉，带着他在过道内左转右转，最后来到船舱中层区的一个还算完整的卧房内。这间卧房的床没有损坏，上面的床品虽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但能暂时让海大胖躺一躺。 “这是我的船。”老头好奇地凑近海大胖打量，“我就是因为好奇才变成现在的模样。那个小船是当时打算用来逃生的，结果……”幽灵晃悠两下脑袋以表后续，奥尔辛点头回复。 “你们来找玛丽亚号，总得有个原因吧。据我所知，安布罗斯那老东西一没有后人二没有情人，怎么可能死了这么多年还有人惦记。是为了那颗海之泪吧。”老头幽幽看过来。 奥尔辛也不隐瞒：‘对，但我不为它的力量，我想……毁了它。’ 听到这句话的老头笑得头掉。字面意义的头掉。奥尔辛看到那颗头在老头笑得后仰时从脖子上断裂，掉落在地咕噜噜地配合笑声滚了两圈，又转回去，停在身体脚边。 “年轻人，不要白日做梦，哪怕在海底也不行。”身体摸索将头捧起，接回去后还拧动几下，“在它回到这里后，事情已经不是那么简单了。” ‘回到？’奥尔辛抓住关键词反问。老头传来欣慰眼神，轻轻点头。 “是的，回到。在岛上的最后一个活人，不，活物，死掉之后，这片海域就从生命的起源地变成了生命的终结点。海之泪的起源是海神和火焰恶魔战斗时，受伤留下的第一滴泪对吧？”老头说。 得到奥尔辛肯定的回答，老头才继续道：“螺旋之塔海域，是海神用来封印火焰恶魔身体和能力的地方。那颗海之泪作为镇物存在，上万年不曾有过变化。那么，海神去了哪里呢？ 答案就是这里。 这座岛，是所有神祇出生后，在混沌中无意间创造出来的。它孕育了整个世界的生命，也为神祇们提供了安眠的墓地。当神们都死去，生命才能迎来属于自己的未来。 海神作为最后一个死去的神，他的意志、身体和灵魂都回到这里。将这个地方变成属于亡灵的世界。 我们活着时听过的所有传说中都有所谓‘亡灵之城’的存在，实际上故事中的那个地方，就是这里。不过，幽灵海域只接受死在这片海域中的灵魂，在陆地上死去的人，最后的路只有消散。 第97章 而这里的灵魂没有未来，只有无休止的大海和水陪伴。为了好玩，我们定下约定：凡是进入这片海域的船只，都是想要留下来陪伴的生命。所以大家就在水中蹲守，甚至偶尔赌一赌，谁先弄沉那艘船。” 老头以轻松愉快语气讲述的事却惹得奥尔辛一阵恶寒，他对这些幽灵莫名其妙的约定从心底里产生厌恶。但眼下这人说的东西又很有用，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七十年前，安布罗斯驾驶玛丽亚号载着海之泪的来到，将海神的意志惊醒。这片海域，开始变得活跃，我们能够明显感觉到，它在膨胀。那些黑雾最开始只是雾，黑色是因为幽灵的存在导致的变色。现在，它是它，我们是我们 海神的意志开始无差别地吸收灵魂来此，但只是人类的灵魂。他似乎在准备着什么东西，但我们无法确定具体情况。你们两个人能活着在水里游荡实在是太过稀奇，我不愿意你们被其他灵魂发现，又怕放你们走后自己无聊。” 说到这里，老头背着手在屋里飘来飘去，毫不克制自己的急切与混乱。奥尔辛心中雷声大作，习惯性缓缓伸手像腰间的匕首握去。 ‘所以，你刚才说让我们快走，是……’他比划问题。 “那是真心的。”老头敷衍点头，“我当时确实觉得你们走了更好，不然被他发现，一定会直接强行留下你们。” ‘所以这个他到底是谁，海神的意志？’ 老头皱眉，长长地嗯了声，以不确定的口吻回答说：“不确定。海神的意志醒来不假，可是‘他’，却是在海之泪到来后才出现的。他自玛丽亚号上来，却不是安布罗斯。 他的能力很强，可以驱使海之泪去做很多事，他唤来许多灵魂后，再从中挑选出喜欢的抽走。至于那些灵魂去了哪，没人知道。我们曾尝试寻找安布罗斯的灵魂，可玛丽亚号将自己隐藏起来，几乎不曾出现过。” 奥尔辛几乎是老头说的同时，想起法兰德家的那个‘祂’。那团诡异的雾气型的存在，根据莉多当时的说法，祂就是为了玛丽亚号上的某个东西在保护火焰女妖和斗篷。 祂是为了海之泪么？从感觉上分析这并不可能。以祂的能力，想要来幽灵海域取东西很简单。祂不自己出手说明，祂可能也惧怕着海之泪。海神的泪水是神器，并非寻常生命可以驱使。 而现在那东西在被一个神秘的“他”使用，说明这个“他”肯定和海神本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会不会就是海神的意志借海之泪幻化成的呢？’奥尔辛问。 老头背着手，抿嘴做思索状：“有可能。毕竟意志和海之泪都来自于海神，二者共鸣会产生出‘实体’也不是不行。只是，那海之泪现在并不是普通的东西，我不相信他会是海神的意志。” ‘不普通？’奥尔辛挑眉。 “嗯。”老头轻叹，“海之泪里有了杂质不在纯净，它的力量也从最开始属于海神，变成属于混沌。里面的东西在影响他，同时影响我们。 那个人每次唤来其他海域的幽灵，不论吞噬与否，都会引发一次水的剧烈波动，让我们这些幽灵难受好一阵。那波纹打在我们身上，会感觉到热和痛，很怪。” ‘火。’奥尔辛笃定地比划，‘是火焰恶魔的火。’ 这下换奥尔辛讲故事，他讲述自己在幽灵海域惹下的麻烦，老头听得一愣一愣，用手抱着头惊呼还能这样。 ‘是的，现在的情况就是：我们想要先一步找到海之泪，毁掉它的同时，把火也毁掉，以防被火焰恶魔拿到。’ 看罢他的意思，老头表情充满无奈，连连叹息：“难啊，难啊。先不说这火焰恶魔拿回身体会怎么做，就是她自己来，我估计‘他’都不愿将海之泪交出去。毕竟那神器的力量可以说是无穷无尽，拱手相让显然只能存在于想象中。” 说着，二人忽然听到周围响起轰隆隆的声音，似有千军万马自远方奔腾而过，久久不息。奥尔辛下意识护住床上还没醒的海大胖，没来得及收紧胳膊，就感觉到一股热浪袭来，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和怀里的海大胖都掀翻在船舱里。 老头的身体变得模糊扭曲，像是一团被打散又强行揉捏在一起的面，看不出人形。面团中传来老头痛苦的声音： “又来了……” 第94章 海大胖在极度恐惧中陷入昏厥。慌神间以为自己会晕死，没想到竟然进入了奇怪的梦中。 他以人的形态漫步在海底，周围是一片什么也没有的海水，脚下的海床只有细沙和不知名的黑色物体，像是许多灰烬。周围看起来颜色是由浅到深，最后彻底没入黑色。 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一种充斥着敬畏和细微的恐惧，但不会紧张的熟悉感。他努力回忆这种感觉在哪里见过，并慢慢走在海床上，感受脚下传来的柔软和温柔。 温柔？海大胖突然愣住。他不由自主地趴下去，整个人直挺挺地趴在海床上，胸口紧贴海床，侧着头闭眼去感受这片区域。 “有趣的频率。” “嗯……有趣的问题。” “我是沙，喂，于小衍也是水，是贝壳，是珊瑚，甚至是礁石……但，不是您。你是谁呢？” “可你在浪费时间。” “你喜欢你自己么？” ………… 海大胖都想起来了，当初在自己陷入混沌时，那个来自海底的神秘的声音，那个异世界的神祇出现时，自己就感觉到过这些。 他起身再度跪在海床上，虔诚去亲吻，双唇所处，是不同于在人类身上感受到的温暖。它像是冬日里照在身上的太阳，也如同雪地里点燃的篝火，强大、温柔、有着包容一切的力量。 五彩缤纷的光团再度炸开在脑海中，他看到蓝色光团逐渐变大，那带有平和安宁的轮廓也越来越靠近。 “是您么？”海大胖颤声问道。 “有趣的问题。”那机械般的声音这次出现时变得柔和许多，“我说过，不是您。异世界的小孩，这个世界的血液……你还在和那个错误纠缠。” “他不是错误！他是我的爱人。”海大胖说。 “是错误。你要走了，永远离开。他却要永远留在这里，陪我。”声音变成老者，光团中的轮廓也渐渐变成人形。 海大胖看着眼前出现的人不由得瞪大眼睛，是奥尔辛，光团中走出的是奥尔辛。 “不，他要和我回家！他不能留下来陪您。为什么您是他的样子？”鲛人心中混乱得厉害，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对。 这个奥尔辛的眼睛是海，是夏日晴空下没有风浪的海。他站在海大胖面前，没有表情，也没有动嘴，声音清晰传入海大胖的耳朵：“有趣的孩子，在你的眼中，我是他。为什么我是他？” “我不知道……”海大胖嗫嚅回复。 “因为你。”奥尔辛凑过来，“你和那个孩子的存在，逼迫他来到这里，逼迫他成为我最后的武器。” “武器？？”海大胖不解。 “是的，武器。如果你们不来，火焰不会找到这里，天命不会实现，我还会长眠于万物起源。可你们的出现，将所有命运都推入定好的轨道中，他就必须成为武器。我的武器，也是你的武器。” “不！他不会成为武器，他……”海大胖的嘴被“奥尔辛”捂住。 “你的心，他会还给你。你的命，他也会还给你。你要回到自己的世界，永远再无法来到此处。他要成为我的武器，变成战斗最后的长矛。也是你离开的钥匙。” 无法开口的人拼命摇头否决眼前人的每一句，忍不住地流泪。蓝绿色的泪珠颗颗顺着对方的手滑落，没有落地只是飘在水中。 “天命就是这样，你们无法更改。我也不愿意为了你们更改。” 声音一顿，海大胖就看眼前的“奥尔辛”突然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语气中多出几分期待，说：“或者，你让我改变心意，让我愿意为你们更改。” 海大胖挣脱束缚，问他自己要怎么做。 “你来到幽灵海域，来到我长眠之地，带着火焰的身体和怨气。在你们所找东西的所在之处，有火焰的火和那个小朋友的身体，如果，你能让小朋友的身体毁掉，我就更改这天命。” “小朋友？是谁？”海大胖问。 “你们见过了不是么。”声音开始变得含糊不清，还有些断断续续，“你们都……天命……离开……” 后半句海大胖没有听清，就被一股带着强烈热量的气流击中，被迫让嘴唇离开海床的同时，也从梦中醒来。 睁眼是漆黑的卧房，他躺在木板上被奥尔辛牢牢抱在怀中。男人紧闭双眼，咬牙似乎在忍受什么。而在他们旁边的地上，有一团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半透明白雾在剧烈地扭动着。 海大胖被那东西吓了一大跳，伸手抱住奥尔辛的腰，将自己的脸埋进男人健硕的胸膛。 第98章 这动作唤回男人的神智，海大胖就觉身体一轻，再睁眼就是奥尔辛已经抱着他站起身。 从奥尔辛的手语中，海大胖才知道在自己被吓晕的这段时间里，男人已经和幽灵老头交换了情报，并切身体验了一次来自海之泪中那火的力量。 海大胖搂着奥尔辛的脖子，看对方结束，就把自己在梦里的事也比划给对方，顺便将那时候的事一并解释。 ‘所以，你那次上船割头发， 就是听到了神祇的指示。而刚才在梦中也遇到了对方？’奥尔辛反应迅速。 鲛人猛猛点头表示没错，还说了法兰德家的祂在找什么东西。‘祂的身体。’海大胖比划，‘祂的身体就在玛丽亚号上。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祂的身体可以单独活动。’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奥尔辛拧起眉头，开始思考整合眼下的信息。 穷追不舍的火焰恶魔为了自己的火。祂为了自己的身体。斗篷为了没有火后的海之泪。而神祇最开始在等他变成武器，等海大胖离开，现在却是要他们除掉祂的身体…… 他们被算计了。奥尔辛听到了自己的磨牙声。他受不了现在在水中无法说话这件事，不管老头还没恢复人形，拖着海大胖就往外走。 ‘先回岛上。’来到甲板，海大胖明白奥尔辛的意思，化出鱼尾用最大的力气和速度拉着男人游动。 期间还有幽灵船向他们驶来，海大胖因为紧张反而游得更快，一路风驰电掣带着奥尔辛回到红岛。 二人上岸第一件事，奥尔辛脱下外衫给海大胖盖在鱼尾上说：“别变回人腿，缺水我给你浇上去。”说罢就开始在他旁边不停踱步。 “你说那个‘神’告诉你，是因为你们的到来导致命运被推到既定的轨道上，对么？” 海大胖老实点头。 奥尔辛冷哼：“你是不是傻！他都说是‘命运既定的轨道’了，怎么可能是因为你的到来才推动的。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们的到来也是既定的。不论是什么时候，你们或者其他人，既然在命运里，那就必定会出现，祂凭什么说是‘因为你们’才这样的。” 男人的话如下冰雹般劈里啪啦砸下，打得海大胖脑子嗡嗡作响。 对啊，既然是定好的命运，那么自己的到来就是必然，不存在因为自己而发生后续的事情。 “而且！”奥尔辛第一次被气的失去那份稳重，说话时挥舞着双手，表情愤怒，“祂说这个命运可以被更改，甚至是他就可以更改，那么又怎么能说是“既定的命运”。说我会成为武器，你会离开，我们不能一起这些东西确实很吓人，但能被更改就说明不是绝对。 提出要求，要你去做那些事，才可以更改。这不是你所谓的帮忙，是一次交换，一次算计。” 海大胖觉得自己大脑快要裂开来，无法反应只得呆愣坐在红色沙地上，目光随奥尔辛动作，张大嘴听男人分析。 “以及，按照现有的情况来看。在玛丽亚号沉没后，船长安布罗斯的灵魂一直处于藏匿或者不存在的状态里，接管了包含火的海之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船上的，属于祂的身体。 祂的身体没有灵魂存在却还可以行动，说明祂的能力很强很强，不止是我们现在知道的情况。而神祇没说火焰恶魔的处理方式，是不是可以猜测为神知道该怎么做。”奥尔辛说。 ‘你说的，有道理。’海大胖努力消化，在地上按照分析画出思维导图来，认真思考一番才继续比划，‘所以，对于神祇来说，妨碍祂长眠的是那个身体，但出于某些原因，神祇不好亲自出面阻止，就得靠我们。我们成功毁，神祇会出手阻止火焰恶魔拿到火变回完全体。可你会变成武……’ 打手语的手被牢牢握住，奥尔辛单膝跪在他身边，灰眸中有熊熊火焰燃烧。男人严肃地开口说：“别去想他，海大胖，别去想。你不要在乎我会怎么样，你只需要在乎我们能不能一起回家，回到那个你口中有着无数奇特东西存在的世界。 我变成武器也好，变成那个神祇的玩偶也罢。只要我们努力了，必然会有好结果。海大胖，我爱你。我答应陪着你回家，就一定能做到。” 海大胖不可控地红了眼眶，伸手将人拥进怀中，不住点头。 我相信你，奥尔辛。 第95章 在偌大的海里，一边躲避幽灵船队的追击一边寻找玛丽亚号是件很难的事。 海大胖和奥尔辛尝试过双人努力，也尝试分开行动，最后都在带有浓郁恶意的幽灵船追击下狼狈回到红岛。甚至有一次奥尔辛游得慢了点，被幽灵船“撞上”，虽然只是被船底穿过脑袋，但他仍莫名头晕目眩一个多小时才缓过劲。 他们还发现，面对那些带有恶意的船只时，恐惧避无可避。那是一种从骨缝中生出的感觉 —— 不论体内涌动多少勇气，当你看到船只并感受到对方散发出的恶意时，就一定会被这份恐惧驱使着想要逃离。它源于本能，任何勇气或无畏都无法抵挡。 奥尔辛的觉醒的能力中，“无畏”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表现，却也是能让他在一众海盗里杀出名堂的基本。他在无数次战斗中表现出的勇气让对面望而生畏，疯的怕不要命的，这一点无法改变。 而族长赐予的勇气，则是另一个层面。海大胖不会退缩，在很多事上都有着自己的坚持，再怎么怕也会勇往直前。 奈何，眼下这个幽灵船是真的让人难受，他俩那点无畏和勇气在面前啥用也没有。最恐怖是两个人手拉手下水，没游多远就双双被激起自我防御机制，鳞片几乎瞬间炸开。 二人登时停在水中，打量四周，最后在很远的深海区域看到有一支约莫七八艘船组成的船队正浩浩荡荡驶来。但眼下这支队伍在他们眼中大概只有米粒大小，恐惧感却已达到此前数次的巅峰。 海大胖想也不想，抓着奥尔辛就往回游，爬上岸后仍觉不安，硬是拉着人往岛内跑了很远才停下。鲛人在太阳下搓着胳膊，像身上有跳蚤般焦躁地跳脚。 “这怎么办……”奥尔辛也愁眉不展。毕竟从探查结果看，那副骨架和船队再有一天就会抵达这里。若对方先找到玛丽亚号，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缓过劲的海大胖挠挠还有些发痒的头皮，思前想后，决定自己去修女号上问问萨迦。自从来到这片海域，萨迦再度选择闭门不出，甚至有说过自己要离开这艘船，去更为安全的地方。 奥尔辛是同意了的。毕竟对于萨迦和她的孩子，大家都抱有十二万分的期待。佩罗卡却头一次和萨迦站在对立面，觉得眼下这种情况，自己要是陪着老婆走，在队伍里算逃兵。 听修女号上的人，他们还是头一次听到两口气起争执，最后是以佩罗卡郁闷地去别的地方睡结束。这几天佩罗卡没有出现，就是因为每天都在萨迦门口晃悠没离开过的缘故。 对此奥尔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眼下两船人没半个能帮忙。他俩往返红岛和水，大家就在岛上蹲守，只要看到就会过来，拿着淡水和食物，像是一群等着喂鱼的人。 加菲尔德变得沉默寡言，每次等他俩上来第一件事都是用大毯子裹住海大胖，完事用自己毛茸茸的怀抱给他的小鱼兄弟暖身体。船长从狼人的动作里看出不舍和伤心，也就没再阻止，任由小孩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情绪。 登上修女号是快要傍晚，为了确保不打扰萨迦休息，海大胖去之前还特地跟她打了招呼。脑海里属于萨迦的回应带着些许哽咽，让海大胖瞬间心情就变得不是很美好。 路上遇到佩罗卡脸上愁云惨雾，见他来，欲言又止，最后叹气离开。无数次见过情侣争吵的海大胖只觉无奈，敲门得到允许才进去。 进门是萨迦静静倚靠在窗边的景象，瘦了很多的人此时面色更为憔悴，海大胖确定能看到对方身上的鳞片比上次见要更多。当能够长时间保证以人类形态出现的种族，出现无法控制原本模样的时候，说明他们的身体正在变差。 消瘦的人穿着宽松的长裙，遮住孕肚无法被看到。绿宝石般的眼眸含泪，神情哀伤。不擅安慰人的海大胖心疼不已，上前将她搂入怀中，试图安抚情绪。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萨迦枕在他肩上，语气中满是化不开的低落。 “不，这不是自私。”海大胖将人抱住，“你能和人类拥有后代很不容易，保护他，保护他的生父，是自然又正确的选择。佩罗卡明白，也理解你的诉求，只是……” “只是他也爱着这个船队。”女人哽咽，“我曾以为海盗都是些为了钱和利益才相聚在一起的人类，他们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可登上这艘船，成为船队的一份子，我才知道不是所有海盗都会做过分的事。 小鱼，你说我应该放他走么。” 这是个海大胖无法回答的问题，他的沉默换来萨迦的哭泣。女人低声呜咽，泪水大颗大颗滚落在他手上，砸得心脏紧缩，连呼吸都变成罪恶。 第99章 他就只是抱着，双臂轻轻环住人鱼的肩膀，将脸抵在女人的头顶，试图用这种方式给她送去安慰。外面的天渐渐黑掉，直到屋内被月光照亮，萨迦才恢复往日的冷静。 “谢谢你。”女人的吻落在他脸颊上，轻如羽毛抚过。海大胖心中长舒一口气，拍拍对方消瘦的身体，终于说出自己的来意。 “嗯……”萨迦听罢他的讲述，皱起眉头，语气中有很多不确定，“我所知道的幽灵海域，是很多海妖都不敢去的地方。因为这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着一个‘管理’。他的存在，类似于统治者，能够指挥很多亡灵为他做事。 至于那些亡灵是谁，为什么听指挥就不得而知。我当年也只是路过，并没有胆量进去。至于会害怕，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是纯正的亡灵。” 海大胖不解：何为“纯正”的亡灵？ “你在船上见到的莉多，她是属于灵魂，用眼作为自己的载体，有着自我意识，可以使用原本的能力，并且是完全独立的个体。 而水里你见过的亡灵，则是在完全身死后，被强行召唤出来的。他们知道自己已死，但灵魂得不到安息，就会被自身的怨念和周围环境影响，逐渐失去理智和人性，变成我们常说的‘坏东西’。 他们不会再有善恶之分，甚至会陷入不清醒之中。此时，再出现一个可以号令他们的人，就会彻底沦为工具。对他们的恐惧，就是对自己死亡的恐惧。生命都会惧怕死亡，而他们代表的，就是最为直观的未来。” 萨迦的话让海大胖恍然大悟，但发现就是明白了也没什么用，自己和奥尔辛还是会害怕。 “这份怕控制不住啊。”这次换他枕着萨迦的肩膀，哼哼唧唧，“我吓得尾鳞都炸了。奥尔辛在水里本来还跟我说他肯定不会怕呢，结果一扭脸，头发都吓得炸成海胆了。我俩连滚带爬上的岸。” 他的抱怨终于让萨迦脸上出现笑容，女人安抚他，出主意说要不要去再找找那个老头试试。 “老头？”海大胖反应过来，“对啊，我俩当时看到那个老头的时候，一点恶意都没感觉到！我被吓晕纯是因为害怕。” 得到了有效提点，海大胖立刻干劲满满打算去找奥尔辛再探幽灵海域。临走，他转身回到萨迦身边，告诉人鱼一件事：“尤利娅正在赶来，她大概会在明天到。奥尔辛将这场战斗视作是他和我对那群人的战斗，与船上其他人无关。所以，明天到来前，你做好准备，带走佩罗卡。” 海大胖的话让萨迦眼前一亮，但随之而来是更为浓郁的忧愁，他们没有再说什么，只相视一笑，就明白对方的心思。 红岛上没有植物，光秃秃一个岛，从这头可以一眼望到那头。海大胖从修女号的木板上往下滑，直接就看到奥尔辛如同艺术家精心创作的雕塑那般站在月光下，接受大自然的洗礼。 明明他们两个只分开了四个小时不到，他却觉得自己的思念已经变成洪水猛兽在心中奔涌。 海大胖迈开大步，每一步都踩在沙滩上，脚踏实地地、坚定地奔向自己的爱人。他不想在此时发出任何声音吸引奥尔辛的注意力，他只是跑着，带着自己的想念奔向对方。 男人的臂弯永远有力，会在恰当的时间为他打开，再把他牢牢锁进怀中。那双灰色的眸子此时反射月光，嵌在其中的金红色丝线在闪闪发亮。海大胖笑嘻嘻看着男人眨眼，得到对方的一个吻。 “我也想你。”奥尔辛的声音与海风一齐落下。 将萨迦的话转述，奥尔辛也反应过来。站在红岛边缘点头说的确如此。当时他跟那个老头对话，能清晰感觉到对方有着非常清晰的条理和思路，并不是普通没有神智的幽灵。 而且对方身上不但没有恶意，还有种能让人相信的安心感。奥尔辛有意询问过老头的名字，但对方只说自己沉没海底多年，早就忘记名字这种东西。 他们走时老头还因为收到波动影响没有恢复人形，也不知道现在去还能不能在那艘沉船里找到。 确定了路线，海大胖抓着奥尔辛的手咬咬牙，纵身一跃。 第96章 不用乱找的好处就是他们二人只需要一门心思奔着目标奋力游动。 海大胖现在真是被鬼追着，拉着奥尔辛是片刻不敢停留。他的身体似乎已经习惯这片水域的寒冷，现在只有进入深海区域才会觉得有点冷。奥尔辛只是半妖身体，游到一半时嘴唇开始发紫，身体颤抖，海大胖就抱着他前行。 那艘船倒是很好辨认，一众碎木残垣里就它保持着崭新面貌，要不是表面生着绿藻，感觉下一刻它就能扬帆起航再走十年。 二人熟门熟路穿过甲板进入船舱，跑了个遍也没见到老头身影。最后海大胖拉着奥尔辛鬼鬼祟祟来到船长室猫着，问他对此有什么想法。 ‘他说过他不会一直留在船里。’奥尔辛这句解释比划得轻巧，表情无辜，一副“我早就告诉你”的样子。 ‘你从未说过。’海大胖气得歪嘴笑。看到男人耸肩回复：‘你又没问。’ 哎一西……海大胖觉得自己这辈子不会跟奥尔辛分手是件好事，毕竟打对象合情合理。他走过去气急败坏拍着男人胳膊泄愤，惹得对方哈哈大笑，一串泡泡从嘴里飘了出去。 ‘怎么以前没发……’试图控诉的海大胖突然发现自己一直知道奥尔辛有这种坏心眼，为什么会忘记完全是因为自己对他那层爱情滤镜过于深厚。 戛然而止的手语变成他们之间屡见不鲜的国际友好手势，海大胖的腚再度撞到奥尔辛的鞋上。 ‘辱骂船长，大罪一件。欺负爱人，罪加一等。’向来在这些事上有着绝对话语权的人此时端出自己那份上位者的姿态，幸灾乐祸地冲海大胖挑眉。 气得鲛人都想给自己掐人中了。 “做什么呢！”老头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二人中间。奥尔辛只觉身体一僵而后便没了多余的感觉，视线转去海大胖所在，登时呼吸都停掉。鲛人两眼翻白直挺挺向后栽去，鳃裂紧紧闭合显然是又被吓得够呛。 将人抱住又拍又亲，好一会才看见鲛人张大嘴吸气睁开眼睛。老头一副不关我事的憋笑表情站在旁边，奥尔辛也拿他没辙。海大胖的反应比上次好太多，至少这次没有晕很久。 坐在地上大喘气，海大胖没忘记这次来的正事。他很快压制住恐惧，抓着奥尔辛的手给自己打气：‘伯伯，为什么我们看到其他幽灵会怕，却不怕你。’ 单刀直入的问题让老头笑得更加爽朗。幽灵居然可以坐在桌上，用纯白的眼睛看向二人：“我以为你们会隔很久才发现这个问题。看不出来，很聪明嘛！既然这样，我就好好给你俩说一下，为什么会不怕我。” 老头告诉他们，凡是那些能让他们觉得心生恐惧的幽灵，一定都不是自愿死在这片海里的。 幽灵海域在所有故事中都充满着死亡和未知，是只要靠近就会一命呜呼的地方，事实上这里从来不缺人探索。 “这个世界太大，大到我用五十年都没走完所有的国度。驾驶着我的船，和我的兄弟们在海洋上漂泊，经历过无数风雨和雷暴，最后在一座岛上，我们好像得到了所有疑惑的答案。 当时还是雨季，天空似乎和海连在了一起，那些雨就是桥梁。我们将船停在一个从未见过的岛屿上，那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个整体，有着很多在海里才会见到的东西。 我们在上面探索，试图寻找不曾被发现的宝藏。从夜里找到白天，因为雨和岛上植物的缘故，一时间分不清是在海上还是在海里。等雨势渐小天光放亮，岛活了。 伴随着震动，从水里出现个庞然大物的脑袋，我们甚至看不清它具体的容貌，只知道在漆黑的长脖子的尽头，是这座岛。那东西说自己是借着雨上来玩，并不是什么岛屿，如今天放晴它就要回到海底，请我们快点离开。 恐惧和对未知的兴奋将我们每个人包裹，问它从哪里来要去向何方，它说属于它的归宿是幽灵海。我问它为什么，它告诉我，一切生命均源自于那片神迹，去往那里其实才是真正的回家。 后来我们也来到了这里，在黑色雾气中毫无痛苦地沉入漂泊一生的海水内。等死亡的痛苦过去，睁眼是安静祥和的新世界。这里是自由的，大家在海水中享受着全新的生活，没有任何忧愁。 直到玛丽亚号沉没在此，他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宁静。”说到这里，老头晃晃脑袋，“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啦。” 海大胖冷静下来，盘腿坐在木板上强迫自己进入心流模式去思考这些日子里得到的故事线索。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又不能确定。 安布罗斯带着海之泪来，自己没有出现，但玛丽亚号上的“他”用被火污染了的神器在海域里控制那些幽灵，还吸取幽灵的能力滋养自身。这么长久以来，无数幽灵遭殃，导致这片海域里失去清醒的幽灵越来越多。 第100章 而“他”和法兰德家的“祂”不论有什么关系，现在看来都可能不是一起或者一体。“祂”没有实体，“他”有，安布罗斯的放任，或者说安布罗斯根本就不知道…… ‘伯伯，你叫什么名字。’海大胖抬头看着他，眼神中恐惧不在。 老头笑眯眯凑近前，语气模棱两可，问他想知道什么。 ‘你是安布罗斯。’海大胖笃定的眼神也将奥尔辛震惊。他看着海大胖的表情，发现对方没有在开玩笑。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我可比安布罗斯死去得早很多哦~”老头凑得更近，微笑的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鬼脸让海大胖心中的恐惧又浮现，但他这次没有退缩，直面老头的眼睛。‘上次见面，你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好奇才来到的这里变成幽灵，刚才又说是在那海怪的身上得到幽灵海域的提示。而且，如果那个人真的利用海之泪来控制幽灵，不论幽灵愿不愿意他都不会手下留情。 你说过的很多事，都有矛盾。明明前面说是海神吸收人类灵魂来海域中在准备什么，后面又说他驱使海之泪招来灵魂，还会吞噬…… 而且你对海之泪太熟悉了，你说出了它的不纯净。你都没有见过海之泪，又怎么会知道它不纯净，只靠感觉？那不可能。当一个从未见过的东西出现在面前，感到它的能力后第一反应不可能是怀疑。我不相信这种直觉存在，也不相信有人，不，有灵魂可以在不接触、不使用的情况下，知道一个东西的原样与改变。’ 海大胖手语结束，屋内的他们都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老头直勾勾看着二人，白茫茫一片的眼睛里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情绪，奥尔辛从中读到几分欣赏和开心，更多是看不懂的雾气。 “小朋友，很多事，不要乱猜测。”老头收敛所有怪表情，背着手直起身子礼貌微笑看着二人，“现在故事讲完了，我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俩要去找那个他，我可以带你们去，但……” ‘但你不会帮忙。’奥尔辛接下话茬，对着老头笑意盈盈。 “是的。”老头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我也很怕那个海之泪，毕竟都已经变成了幽灵，实在是，不想再变成别的什么。我很满意自己的现状。” 海大胖没再说话，只对老头做出请的手势。 老头告诉他们，在海底巡视的幽灵们基本都是为了给“他”采集灵魂。他召唤来的幽灵们只能进入这个海域，无法直接去到他身边。就只能用这种手段来让其他“原住民”幽灵去抓捕。 两个活人代表有两个鲜美的灵魂，那位自然是不会放弃。想要逃开追捕也很简单，只要装成两个死人就可以。毕竟变成尸体后，灵魂还得一点时间才能彻底脱离躯壳。 “你俩死一下，坚持几分钟，我就能带你俩去玛丽亚号上。”老头晃晃手，“我用小船载你们过去。” ‘可我们并不能直接接触到幽灵船。’奥尔辛提出疑惑，但脚步未停，扶着海大胖跟老头一起往外走。他不太能明白这个“死一下”的意思。 “我肯定会有办法啦。你们一个人鱼一个半妖，憋气应该都不差吧。憋上一大口气，别乱动，只要闭紧双眼，安心地躺下，我就有办法让你俩离开这片一直有巡逻的海域。”老头说。 ‘巡逻？’抓住盲点的奥尔辛速度反问：‘他们都不经过玛丽亚号？还是畏惧那艘船和现主人。’ 老头打了个哈欠，挠挠自己莫须有的身体，含糊不清地咕哝一句什么，被逼问就摆摆手说记不清，还问他俩到底决定好没有。 眼下情况紧急，能有去往玛丽亚号的路已然很不容易，哪还能管用什么方法。 二人对视，海大胖开始用最快的速度来教给奥尔辛如何利用鳃盖装死。 ‘只要你控制着它闭合，慢慢只留一条供薄弱呼吸的小缝隙，就可以很大程度上的让身体处于平缓状态。此时就不要动，时刻控制鳃裂不要恢复呼吸的状态。’ 依照海大胖的指点，奥尔辛和鲛人一同躺在靠近甲板的地板上，刻意控制着自己的鳃裂慢慢合起，感觉到呼吸变得有些困难，但那条小缝隙就正好能提供氧气。他们闭着眼，周围静谧得让人难受。 “乖孩子。”听到老头的声音，奥尔辛干脆伸手同海大胖十指相扣，告诉自己一定不可以放手。 “要出发了，孩子们。” 第97章 装死是件很困难的事。 至少对于海大胖来说是这样。 躺在甲板上，冰冷顺着脊骨一路蔓延至心脏，感觉连鳃都要被冻住。虽然这几趟下来已经习惯海底的凉，眼下这种程度还是难以接受的。尤其是抓着他手的奥尔辛，一直在不住发抖。 半妖说到底还是人类的躯体占据大半，对很多极端环境的自我调节功能，再被提升也没法向他们海妖一样。海大胖的体温本就偏低，此时这种温度不过是觉得身体有些不适，没到被冻得发抖的程度。 可他俩不能动，就是想抱住奥尔辛都做不到。老头用什么办法转移他俩不得而知，但周围不断穿梭的寒冷水流宣告那些幽灵船的存在，实在是让人心惊胆战。 闭着眼对时间的感知会出现偏差，海大胖从出发开始在心中默数，大概数到三十七的时候开始混乱，现在一边操心奥尔辛，一边从七十九跳到八十八。 二人紧握的手已经僵掉，奥尔辛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传来，颤抖都开始变得微小。海大胖急得心脏乱跳，生怕给自己男人半路上冻死。莫名的火气从脑子里出现，他突然觉得那些幽灵也没那么可怕。 所谓恶意不过是对他这个鲜活生命的嫉妒，对自己除了恐吓再什么都做不了，说不定现在自己就在那些所谓的幽灵船里穿来穿去。活人还能被尿憋死？怕个屁！他们又不是贞子！ 鲛人的怒气裹挟担忧，竟将心中那些紧张和恐惧驱散。他不再管老头嘱咐的事，直接睁眼将奥尔辛牢牢抱进怀中。男人已经没了意识，身体冰冷，不用屏息就是个尸体。 他的体温此时比奥尔辛还要高上些，望着周遭不时驶过的带有恶意的船只，海大胖只觉恨得牙痒痒，再无半分恐惧。转头看到老头…… 哪有什么老头，他们二人就在一个自己游走的木板上，贴海床前行。 周围没有光线，像张黑色的布，那些船只和幽灵就是布上的画，正兀自穿梭。似乎是他们这块木板的作用，不论带有多重恶意的幽灵走过，都无法接近，最多只是从他头顶位置划过去。 而这里是完全没有见过的区域，周遭满是残船断肢，还能在狼藉中看到许多尸骸。船堆叠着，目之所及尽是荒凉悲切。海大胖让奥尔辛靠在自己肩头，心中生出许多悲伤来。 不论那些幽灵有多少恶意，他们其中有很多都是非自愿来到这里，死在这里，死后还无法安眠被困在此处…… 海大胖看向周围的眼神中多出些心疼和悲悯，曾经根深蒂固的恐惧在此刻烟消云散。 怀中的奥尔辛也缓过来些许，咳嗽着睁眼，用手轻轻抓住他的胳膊示意什么情况。海大胖没有多比划什么，直接低头亲吻对方的唇，要他别担心。 木板载着他们向未知的目的地前行，久而久之让海大胖觉得好奇。这片海域到底有多大？玛丽亚号当时选择沉没在哪里？它是不是真的存在？那老头到底有没有骗自己？ 无数问题消磨了漂游的时间，与此同时，海大胖发现海水在变得温暖，周围的沉船逐渐变少，幽灵们也消失不见。很快，奥尔辛在温暖中缓过劲来，坐起身，不适地揉着脑袋。 ‘到哪了？’他环顾四周，强硬地换姿势将海大胖搂住，警惕观察环境，很快也露出和海大胖一样惊诧的表情。 ‘我们应该接近了’海大胖轻轻比划道，‘这个地方的水温越来越高，和海之泪中的火逃不开关系。’ 男人同意这个说法，随即发现身下正在载着自己飞于水中的木板，表情一阵变化，最后挑眉看向海大胖：‘你能做到这个么？’ 鲛人老实摇头。 ‘笨蛋。’面对男人突如其来的笑颜和手势，海大胖忍不住瞪大眼睛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认真的。奥尔辛则点头，毫不客气地承认：‘你看看人家的本领，快多多修炼些人鱼本事来，不然多浪费。’ 要不是奥尔辛的脸色还没恢复正常，海大胖肯定会一拳给他打个中度脑震荡出来让他躺着。 ‘这才对嘛。’男人看他变了脸色，才露出个舒服的笑容来，‘刚才一直要哭不哭的样子，看得难受。现在这样才是你应该有的表情。’说罢伸手在他鼻子上捏了捏，宠溺至极。 这下换海大胖呆滞，揉着脸，思考自己刚才能是什么表情。而奥尔辛显然已经接受现状，又躺下去，枕着他的鱼尾，还挪动身体找了个舒服姿势。 ‘到了叫我哦宝贝。’看到那个罕见的手势，海大胖觉得身体都烧了起来，又羞涩又开心，在奥尔辛脸上轻轻拍了下以作回应。 第101章 玛丽亚号最大的标志，是它船身上用特殊涂料画着的巨大女人画像。女人就是玛丽亚，这艘船最初的主人。传说她是海妖和人类的孩子，可以在深海中憋气三天毫发无伤，有着绝美的容颜和最狠辣的手腕。 在两百年前用一条鲸怪的脊骨做船的龙骨，亲手将玛丽亚号设计并制作出来。驾驶着它在海上畅行无阻，是第一个完完整整绘制出这个世界所有海洋区域地图的人。 所以，在木板飞行到一个拐角时，面对还没出现的东西，海大胖的自我防御机制瞬间就拉到顶端。他的身体自我选择恢复本相，手肘处的尖刃瞬间出现。 危险。无与伦比的危险。 奥尔辛也察觉到不对劲，赶忙起身站在海大胖身边，见鲛人通红的双眼牢牢锁定前方，那里是很大很急的拐角。拐角？奥尔辛也察觉到不对劲——这里有光。 一路上靠着加强过的视力在水中看到的全是黑白色的景物。现在眼前的海底沟壑却是深棕色，上面布满各式珊瑚，还有彩色深海鱼游弋其中。 很快，木板的速度降下来，通过拐角没多久就缓缓落下，停在一个石头前面。 二人被眼前的画面震惊到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才对。 沟壑在此处戛然而止，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海床，上面是无数海生物游荡着身影。而在视线正中间，有艘巨大的华丽的船只静静停在那里。船身上没有绿藻没有寄生的贝类，只有一个女人的画像在船舷下方的位置。 船光洁如新，毫无损坏。船帆被收起绑在桅杆上，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在水手们的操作下扬帆起航。他们还发现，照亮四周的光源就是这艘船。 玛丽亚号整个船都在发光。不刺眼、不突兀，如深夜里静静燃烧的火苗那般，散发着温暖柔和的色彩点亮身边的一切。 海大胖莫名想到自己收集的水晶球。人类工业突飞猛进的产物被他们深海的人喜爱着，不论是在家还是在宿舍，他都放了许多水晶球在桌子上。那些晶莹剔透的玻璃中关着无数小世界，有一个就和现在他眼前的景色一致。 那艘船变成了整个世界的中心，其他所有的存在都只是为了让它更加突出的点缀。 ‘走吧。’奥尔辛牵起他的手。 海大胖晃动鱼尾，掀起一阵海沙后离开海床，带着奥尔辛一路来到玛丽亚号的甲板上。 这艘船的大小是艾森弗洛特号的三倍大小，甲板如同足球场一般。海大胖下意识吞了口口水，很没出息地掏出手机来记录眼前的一幕。找“他”固然重要，但谁能忍住不把这般景象留存在手机呢？反正他不行。 ‘走吧，该干活了。’奥尔辛耐心等到他拍完才继续前行。 两个人没放过任何细节，手抓武器仔细搜寻。可船舱是空的，整艘船看下来似乎只有他们两个活物。为方便处理后续可能会出现的问题，查完无果只能暂时退回甲板。 ‘没人！’海大胖惊讶。 ‘嗯。’奥尔辛点头，‘很奇怪。按照老头的说法，他一直在船上没离开过，怎么会找不到呢。’ 难不成是他们有什么细节没有检查过？奥尔辛思索。 但在这艘船上，要出现这种问题很难。毕竟整艘船都在发光，不存在自己船上那种无光就全黑的情况。站在每个过道的起点都可以直接看到终点，打开房门后最多只需要翻翻柜子或者床下，其他地方一看便知。 海大胖恢复人形，为方便只裹个围巾在腿上，打眼看像是穿着裙子。他想了想，慢慢跪下，俯身吻下去。 玛丽亚号是温热的，如冬日里买回来的烤红薯捧在戴着手套的手上。海大胖闭上眼睛，感受属于它的东西出现在脑海中。 在一片奇怪的雾气里，有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可周围依旧黢黑，无天无地看不出什么细节，跟当时看巨塔时情况类似。如今他已经知道巨塔是火焰女妖的尸骨所制，看到的只能是她的本相。 现在这个情况又是谁的本相呢？总不能是…… fuc——海大胖一瞬间从甲板上弹起来。这突然的动作吓了旁边奥尔辛一大跳，男人诧异看着，用眼神示意他是怎么回事。 鲛人急地跺脚，组织语言半天指着船甩手： ‘这艘船，是祂的身体！’ 第98章 回应他们的是一声叹息。 来自一个听不出男女的声音，似乎距离很远，又好像就在他们身边。海大胖尖叫着，抱起奥尔辛就离开船，努力让他俩的脚不要沾到甲板。鱼尾在水中不住挥舞稳住身体，低头看，玛丽亚号没有任何反应。 奥尔辛环顾四周，仔细思考刚才那声音的来源，不论怎么想他都觉得是来自于这艘船。加上刚才海大胖说这艘船就是那个拥有海之泪的他的本体，一个莫名其妙但合情合理的想法浮现出来。 所以，当年玛丽亚用来造船的龙骨，实际上就是法兰德家那个祂的身体。可，那位如果曾经也是人，怎么会有和鲸怪一样大的身体？又为什么会被玛丽亚杀掉？灵魂或者其他什么带着记忆东西，怎么最后去了法兰德家？ 无数问题在奥尔辛脑海中盘旋，他伸手抱紧海大胖，示意先下去。 ‘可是刚才那个声音……’海大胖不放心。 ‘他没有恶意。’奥尔辛微微蹙眉。 这是最让他想不通的地方，明明在赶来的路上有那么多幽灵追捕，此时此刻到了正主面前却是和谐安宁。这种情况要么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要么就是对方对自己的能力有着十足的把握。 奥尔辛更倾向于后者，毕竟海之泪在手，其中还有属于原始火焰的能力，恐怕这片海洋活过来都不是他对手。 可为什么此时此刻除过有些热之外，他感觉不到其他任何东西。恶意、凝视，甚至是在一个陌生地方会出现的阻塞感都没有。海大胖和自己身上的防御机制虽然存在，但明显没有在外围寒冷水域时那么清晰。 就连在拐弯处出现的那股莫名的危险气息也不知道在何时消失不见，海大胖已经退回正常状态。 再度落回甲板，二人放弃再去船舱内搜索的心思，手拉手慢慢把整个甲板和肉眼可见的位置检查一圈。发现这只是艘空船。 不解的氛围填充在每个角落，他们四目相对，在对方眼中看到的只有同样的纠结。是离开，还是等待。 “你们见过另一个我了呢。”静谧中响起的声音如旱地惊雷，二人登时紧张起来。猛然回头，有个人从船舱位置走出来，身材略微佝偻，留有长到胸前的络腮胡，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 更让他们头皮发麻的是：眼前这人的模样，就是那老头。 ‘是送我们来的那位，还是正在路上的那位。’奥尔辛问道。 对方笑起来，没有瞳仁的纯蓝色眼睛笑成一条线，整个面容变得温和可亲，有种邻家老爷子的味道。 “嗯……是很敏感的两个小孩呢。”男人的声音有着不符合这副身体的年轻，听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说话语气透露出开朗活泼的一面，背着手漫步到他们面前。 男人的身上带着无法忽视的矛盾感，明明在出现时伴随无法忽视的热度，可随他越靠近，温度就越低。海大胖放出自己本相，凶光毕露，獠牙闪烁森森寒光，一副敢过来就上去拼命的架势。 “你们，是为了海之泪来的吧。”男人丝毫不在意，保持在安全距离内，盘腿坐下，笑盈盈看着他们，“只是，我并不打算交出去。这东西只有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安全？奥尔辛挑眉。‘你是指，召唤无辜灵魂来此被你吃掉的安全，还是整片海域被你一手遮天的安全。’他轻轻比划。 男人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捋着下巴上的胡须，思考好久才开口，语气诚恳：“都有。但，在我回答你们其他的问题前，等价交换，告诉我，你们知道了多少有关于我的事。” 海大胖看着奥尔辛，将讲述权力交给对方。水中无法开口，奥尔辛伸手正欲继续比划，却见对方伸手制止：“手语好难，你们稍等。” 下一秒，就见蓝光闪过，以男人为中心，海水开始退却，慢慢在他们所在区域露出个半圆形的空间来。里面有空气，如同就站在海面上的船只甲板一般。 “现在好啦，交流起来就方便很多不是么。”对方笑意更深，还伸手做出个请的手势示意二人坐下，“这位鲛人朋友，海神跟你怎么说的？要你摧毁我，还是摧毁海之泪？嗯……我想，他应该还说，要你们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留下陪他，对吧。” 闻言，海大胖沉下脸，动用能力和对方交流：“你到底是谁。” 奥尔辛听不到海大胖的“声音”，只能从二人的表情上猜到大概。他紧握手中匕首，手腕上的蛇骨很是不安，一直绕着腕骨盘旋，摩擦得他皮肤火辣辣的疼。 “我是谁？那说法可就多了。玛丽亚号、安布罗斯、海之泪、祂……甚至是，海神的灵魂。不过，这些身份硬要算起来，都对，也都不对。我最初也和你一样，是个异世界的来客。” 第102章 男人用最平静的声音说着炸裂的内容，听得海大胖眼神闪烁。 “这个世界太安逸了，它有着一种让人在混乱中获得纯粹的本领。我的世界纷争不断，所有生命以争斗为目标，频频燃起战火。我意外来此，只三天就爱上这里。它的所有都建立在活下去上，不论是什么种族都在为生计而努力奔波，有战火却从不会烧成一片。 在我想要彻底留下的时候，海神找到了我。神说，只要我能够献出一点东西，就可以让我永远留在这里。我相信了神，按照指示做了很多很多事来达成目标。这其中不乏让我堕落的内容，身体、心灵以及灵魂。 出众的能力在哪里都吃得开，很快闯出大名声，变成家喻户晓的英雄。在一个血月到来之夜，神要我来到这里，说是给予我最想要的东西。 我信。毕竟那是神祇的命令。然而，他给予我的长生，是死亡后再生。我被他分成两部分，堕落后被诸多东西腐蚀的灵魂排除在外，骨架作为玛丽亚手中的材料，血液混在粘合剂里……我变成了船，被固定在其中没了意识。 后来，安布罗斯找到了海之泪并将它成功拿出来，海神的力量激活我的意志，他说现在是给我奖励的时刻。安布罗斯利用海之泪所向披靡，我则借那力量慢慢复苏，直到安布罗斯发现我的存在。 从船上本来可以找到很多符合心意的身体，但都被安布罗斯这个不听话的老混蛋劝退，到最后我只有他这一个选项。 至于为什么你得到的任务是干掉我，只能说，是那个海神过于自信，给我祝福时忘乎所以下错了咒。如今，海之泪能在我这里，也是因为当初，他把它当作筹码来让我相信他。而他似乎后悔了，在安布罗斯拿回海之泪后就一直蠢蠢欲动想要违背誓言，我自然不愿意。” 重磅炸弹一个接一个地被投掷下来，砸得海大胖有些目瞪口呆。在这个故事里，海神变成了反派，出尔反尔导致男人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报复。而那个让人只是看着就害怕的“祂”，是连他自己都不想再要的灵魂。 奥尔辛反应极快，张嘴道：“那为什么外面那位要一直找你？你作为身体那部分，这份思想又从哪里来？没有灵魂也可以思考和行动么？” 男人听罢大笑起来，眸中满是欣赏：“你反应很快，我喜欢。 现在的我，为什么能思考能对话能做事，原因不过是我找到了新的‘灵魂’。这个东西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灵魂，更多可以将其理解为一个意志。” “意志。”奥尔辛嘀咕。 “是的，意志。”男人笑得和蔼，“我与被分离出去的灵魂不同，我有着更为纯粹和独立的思维。我想要这样的生活，不想被海神或者其他人的规则束缚，所以，船是我，安布罗斯也是我，海之泪更是我。我们融为一体，形成了新的‘我’。 至于那个正在赶来的灵魂部分，我一点也不想要它。” 海大胖没说话，站在奥尔辛旁边默默开始顺着男人的思维，在心里给现在的情况画图。 他和奥尔辛的原始目标，是毁掉海之泪不让斗篷拿到。而海之泪中有着属于火焰恶魔的火，她需要这个东西来让自己重新变得完整。祂同意和斗篷、火焰恶魔合作，是为了拿回自己的身体部分。而身体因为产生出自我不愿被拿回，也不愿交出海之泪…… 他妈的。海大胖忍不住爆粗口，心里骂着这是什么大杂烩的情况，更是忍不住对嘴里没个实话的海神也产生敌对情绪。一路下来，自己明明只是想要抓武灵子回去，怎么会变成现在如此这般，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况。 头疼。鲛人此时此刻甚至生出要不大家一起毁灭了算了的心思。但看着旁边的奥尔辛，又完全舍不得。他根本做不到像海神说的那样，等奥尔辛把心和命都还给自己后一走了之。 “……”海大胖深呼吸，将所有的想法都抛去脑后，看向眼前的男人，问他，“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今生，我只有一个目的：交出海之泪。” 第99章 海大胖的突然发难让奥尔辛都没反应过来。本相下的鲛人如闪电一般从身旁蹿出去，利爪直逼对方面门。那人在危险到来的瞬间如青烟般消失不见，下一刻出现在稍远的位置。 “野蛮。”男人语气变得冰冷，“你明明可以一走了之，为什么要插手。”话音落，海水瞬间回流，气泡消失。 海大胖一甩尾巴再度攻过去：“你懂个屁！不把那东西交出来，都得死。” 男人也没有躲避的心思，侧身闪开一击，抬手抓住海大胖手腕，借力将鲛人丢了出去。就看蓝绿色的强壮鲛人在水中只翻转两圈，尾鳍一摆就稳定身形再度扑来。 奥尔辛也没迟疑，握紧匕首从另一处进攻。闪烁寒光的刀刃只碰到对方胡子边缘，人就彻底消失在面前。随即海大胖反应迅速，一把将他从甲板上拉起来，二人游在水中，仔细观察周围环境。 这艘船内里他们搜寻时可以说是没放过任何细节，能保证没看到过有这样的一个“人”在里面。他从何而来？难不成可以隐身？结合了自身意志与海之泪神力，借人类躯体“复生”的东西，总不能是个幻影，这根本说不通啊。 巨大的船在脚下静静伫立着，奥尔辛想了想，示意海大胖去不远处的海底丘陵上。那座丘陵距离船约莫五百米左右，在差不多船头左前方位置，可以很好看到甲板和船舱周围的情况。 站稳脚跟，海大胖放出能力探查，发现这艘船居然在此时此刻没有任何反馈。 ‘我想他们也快来了。’海大胖比划。 奥尔辛紧皱眉头，对现在的情况生出些许束手无策来。眼下海神的要求想要达到极其困难，毕竟对方的能力比他俩加起来都高，又神出鬼没连人影都看不到。不论怎么探查，船都只是船，没有半分生灵气息存在。 至于斗篷他们来后要采取什么办法，谁也拿不准。毕竟根据火焰女妖现在的模样来看，直接给船拆了的可能性很大。破坏龙骨会不会影响到对方的能力不好说，但影响肯定是会有的。 海大胖没收回能力，借着有奥尔辛盯梢将整个海域探了个遍。尤利娅的带着船队已经赶到红岛，正在和船员们说话，两方吵得不可开交。其中佩罗卡的声音尤为清晰，男人大喊自己船长和兄弟还在底下，他们一群人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而欧文的船队并未经过红岛所在方向，而是直奔这里。骨架约莫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就要到达，可不知道为什么，斗篷和祂的气息消失的无影无踪。 将这个发现告诉奥尔辛，看到对方的表情和自己一样凝重。斗篷不可能放弃拿取海之泪的计划，而祂则极有可能隐藏起来伺机而动。海大胖掏出手机，打开探测器想看看斗篷在哪。 这一看给他吓得鳞片都炸开来，手机上的红点赫然就在他们二人身后。猛然转头，果然看到武灵子笑眯眯站在那里，祂则在不远处的水中静静漂浮着，那只眼睛却没有看他们，而是死死盯住玛丽亚号不放。 “我还在思考什么时候会被发现呢，没想到这么快。”对方依旧是一副轻松愉快的模样。只有海大胖发现，男人已经是备战状态，衣服下肌肉紧绷，尖利的指甲和獠牙丝毫没有遮挡。 而且，武灵子穿着在自己世界逃跑时的那身衣服。 海大胖挡在奥尔辛前面，对上斗篷的眼睛，却发现对方眼神中居然流露出些许紧张神色，虽一闪而逝但他确定自己捕捉到了。 他在紧张什么？祂？还是那艘船。 “不去抢东西？”海大胖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频率和武灵子交流。对方眼神一亮，嘴巴里冷哼说自己才不是动手动脚的野蛮人，脑子里和海大胖说这个世界要彻底完蛋。 闻言，海大胖眼皮一跳，问他怎么回事。武灵子没回话，眼神一凌，杀气骤现。 察觉背后有异的海大胖和奥尔辛反应极快，闪身向两边躲去。只见一个被削尖的巨大木棍向他们所在飞来，几乎是擦着二人的鼻尖飞远。若不是察觉及时躲开，现在能随机给他俩其中一个穿个脑洞出来。 武灵子也躲开，发现那棍子没有减速，直愣愣向着祂所在飞去。 “跟我来！”武灵子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只见那棍子在水中似有无形的人操作，灵活地向祂进攻着。这东西自带定位，不论祂如何躲闪都会被发现并追上。海底被搅得泥沙翻涌，海大胖借机拉着奥尔辛向武灵子所在游去。 途中路过玛丽亚号，船身传出嗡嗡的震动，给人感觉它好像很激动。 三人选择来到船尾后的一处凹坑，惊得扇贝在水里乱跑。奥尔辛在身上摸出烟来，看了眼已经泡化的内里又合上，表情不悦。武灵子则表现得像是松了口气，居然从口袋里摸出个还能抽的电子烟递给奥尔辛： “抽这个吧。” 海大胖看得眉头直跳，但还是接过来递给奥尔辛。对方的表现实在是太让人迷惑了，为什么要躲开祂？居然还表现得如此……轻松？ 第103章 “很疑惑吧，我明明跟那位是队友。”武灵子靠在凹坑的边缘，双手搭着坑边一副正在泡澡的模样，嘴里的电子烟闪烁红光，“那是个疯子。” ‘你什么时候是正常人了？’海大胖忍不住吐槽。 武灵子看到他手势笑了：“跟祂比，我太正常了。你知道这次我们来这里，最主要的目的是什么嘛？海之泪我志在必得，但，更主要的目的是帮祂除掉那艘船，并且在火焰恶魔拿回自己的火后，干掉海神的意志。” 研究明白电子烟的奥尔辛听罢忍不住翻白眼，对这些人无聊但奉为崇高信仰的目标表示无语。他砸吧嘴习惯着嘴里一股子又甜又烟的味道，深吸一口后吐出串含烟的泡泡：‘很无聊，每个理由听起来都是神经病。’ 被骂的人无所谓地耸肩，看向海大胖：“你的人快到了吧。谈个条件：祝我拿到海之泪，带我一起走。” ‘你有开门的能力，为什么还要我们带？’海大胖疑惑。 “没了。”武灵子毫不遮掩地回答，“在放血又补血后，彻底没了。血月那天，我尝试无数次开启通道，但这个能力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我不想再留下，所以我来找你。嗯……握手言和？” 海大胖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句天大的笑话，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等那股劲头过去，他抬头看着武灵子的眼睛，确认自己现在的表情是想要吃人的样子。 “不可能。从你杀害第一个人类的时候，这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海大胖的手语和声音同时将决定传达给对方，对这个人突如其来的自信表示真有意思。 海底静得可怕，木棍和祂的缠斗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停止。海大胖将自己的匕首握在手里：‘你，只配认罪伏法。’ 奥尔辛无所谓地耸肩，对自己爱人的决定表现出百分百的赞同来。毕竟海大胖为了对方一路吃的苦他全看在眼里，现在突然冒出一句握手言和，他都开始怀疑这个斗篷是不是被祂把脑子摘走了。 “我的同类，你为何要对这样的种族如此着迷。如果是因为所谓换名后的同生共死，你根本不必担心。海之泪可以帮你们解除这种绑定，他会活下来，你会拿回你的心脏，回去自己的世界继续上学、生活、执行任务，甚至可以去找个更爱你的人结婚，根本不需要在这里浪费大好时间。”武灵子说。 海大胖对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懒得理会。但奥尔辛不一样，他听了进去。自己可以不连累海大胖地活着，哪怕是分隔两地。成熟的他不动声色，只是将这件事记在心中。 如果说前面是为了帮助海大胖拿到并毁掉海之泪，那从现在开始，这个东西他必须要拿到，不惜一切代价。 “怎么，求我不行就开始搞分裂？你怎么不想想，我敢把命给他用，总不能只是靠‘爱’吧。”海大胖拧得颈椎咔咔作响，亮出自己的尖刃，随时准备去把武灵子的手脚筋挑断。这句话他没比划，生怕奥尔辛看到多想。 眼前的武灵子愣住一瞬，很快也笑起来，白森森的牙露出来，整个人的表情都变得扭曲狰狞。奥尔辛被这人的变化之快弄得心里难受，哪来这么个疯子天天阴晴不定的发病。收起这个不用火也能抽的烟，礼貌对着男人点头致谢，完事举起匕首呈备战状态。 “二位，别挣扎，她来了。”武灵子话音落，巨大的压迫感就从头顶传来。 抬头看，是一副巨大的骨架在上面。此时顶上还只是她的胸骨，就已经比玛丽亚号整体都大。洁白的骨骼上满是红色痕迹，如岩浆卡在其中，巨大头骨燃着橙红色的火，而眼窝处是两丛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焰。 她明明没有下颌骨，却让所有人都感觉到她在笑。 第100章 海大胖能够确信，自己哪怕是见到自家族长的时候，都没有患上所谓的“巨物恐惧症”。眼下看着头顶的火焰恶魔，他确定，从今往后，但凡眼前的东西比自己大四倍以上，尤其是活物，他能表演个当场死亡。 火焰女妖的眼神牢牢锁定在他们身上，似乎那艘船根本不是威胁。巨大的头颅缓缓靠近他们，海大胖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喘不上气。 “鲛人。”女人的声音如巨石从天而降，狠狠砸在海大胖的头顶，惹得鲛人一阵心悸，继而是犹如被敲碎头盖骨一般的痛苦。血液顺着他的七窍流出，海大胖觉得自己开始腿软。 对方在向自己施压。海大胖瞬间明白过来，但搞不懂是因为什么。眼下这里的东西对她最有用的是那船才对，为什么要那自己开刀？奥尔辛扶着他毫无反应，说明对方只对他出手。 “你妨碍我。如果不是你一直坏事，他不会产生戒心。”女人咯咯咯笑着。 “放屁！”海大胖疼得眼前发黑，但一点没收着能力在脑海中同她对话，“他又不是个傻子，能不知道你来？自己慢还怪别人，你真的没品。”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怨气，就好像在这个世界受的所有委屈都在这一刻凝聚，痛到快要裂开的头仿佛成为宣泄口，不吐不快。 “你们都是神经病，都是！为了根本不算是目标的目标坑害那么多人，你们都是凶手！是杀人犯！也就是这里律法松懈，放在我的世界，你就是神也拽下来枪毙八百个来回！” 海大胖在脑子里声嘶力竭地对着女妖怒吼，他确定女妖听到了，并且是很清晰地听到了。疼痛逐渐减少，他终于可以睁眼。骷髅还在面前，只不过那份诡异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火，里面满含愤怒。 “凶手？”女妖的声音在水中响起，尖利刺耳，还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愤慨。她咆哮，用手将海大胖捏在手里，一根手骨就已经能将海大胖全部包裹住。 “我也是神，是这世界上第一团火焰。我的出现带来温暖和光明，带来让生命赖以生存的基础。可祂是怎么对我的？就因为我可以离开这座岛去所有地方，祂就觉得我是神族的叛徒，是敌人。 人类使用着我留下的火种，却歌颂着祂的伟大，叫我什么？火焰恶魔。连祂挑起的战争都要以我失败为结局。可你们知道吗，我没有输。祂被我烧掉了一切，没有留下半块身体残渣。灵魂逃回这里，意志被外来者融合，连眼泪都不再是他的东西……” “轰隆隆……”女妖的话被雷声打断。众人闻声抬头，在深海中，看到有淡蓝色的闪电出现。 “谁要听你自怨自艾。杀人就是杀人，再给自己贴上悲惨的标签，也没用。”海大胖在禁锢中彻底释放本相，红色眼中杀意翻涌，“最后，面对你的故事，我只想说……” 他肘部的尖刃随身体一起暴长，戳进束缚自己的指骨中，发出切法棍的酥脆声。看着火焰女妖巨大的头颅，海大胖笑了：“你们都是傻逼，没人在乎你们之间那点没有用的弯弯绕绕。这里建议去把村头大粪挑了呢，亲。” 闪电倾泻而下，击中女妖头骨的同时，有一道配合他的尖刃将指骨斩断。鲛人灵活离开控制，尾巴扇动就回到奥尔辛身边。不由分说拉着男人，游到另一处地方。 此时围绕着玛丽亚号，意外形成了四面相对的局势。祂静静站在船的正面，透露出阴森的眼中满是对玛丽亚号的恨意；骨架站在船边，一张脸看不出喜怒哀乐；而武灵子还在坑里站着，距离战场最远；最后就是他俩，在来时木板停留的地方。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玛丽亚号上，巨大的船只静静伫立在正中间，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只是一艘船。而他们，是在为难一艘船。 没人再开口说什么，奥尔辛不管其他，转身去检查海大胖的身体情况。旁边的鲛人又长大很多，此时奥尔辛与他尾鳍根部平行，但头顶还没超过鱼尾部分。 海大胖乖巧俯身给奥尔辛看，肘部的尖刃上还挂着一点火焰女妖身上的骨茬。‘你跟她说什么了？气急败坏成那样？’奥尔辛用衣服给海大胖擦脸，比划着聊天。 二人此时表现得像是在艾森弗洛特号的甲板上一样自然。海大胖警惕不减，心里的恐惧倒是被男人泰然自若的表现冲散很多，他回复：‘我骂她来着。’指指自己脑袋，‘这个地方能跟他们交流，骂人很顺畅。’ 奥尔辛笑了，点点头：‘下次试试能不能跟我也用这里交流，比划手语累死了。’ ‘试过，失败了。’海大胖翻白眼，‘你的脑电波跟我对不上号，是你的问题。’鲛人叉腰。 男人的大巴掌啪一声就拍在他尾巴上，‘乱讲话，事情结束回到船上，你洗八个月甲板。’ 哈，海大胖乐不可支。这人惯会用洗甲板这档子事威胁，只可惜自己就擦过一次，哦，不对，是半次。 二人的表现在这里格格不入，奥尔辛心情舒畅后掏出那根电子烟咬在嘴里，捡起块石头丢去玛丽亚号，正中船上的女人画像。 ‘别装死了垃圾，你惹出来的事，你负责解决。’ 第104章 “咯咯咯……”随石头敲击，水中突兀出现一个银铃般女人的笑声。这声音带着俏皮和欢快，与此时凝重的气氛截然相反，对方似乎根本不在乎外面的纷争，只是在嬉闹。 海大胖看向声音来源，下一秒忍不住瞪大双眼。 那个画在船身上的“玛丽亚”动了。 女人的面容缓缓转向他们所在区域，画出来的大眼睛在一瞬间有了神采，虽没能突破木板的束缚，但整个人像都开始在船身上动作着。 “你怎么发现我的？”画像不知从哪里变出双手，表情可爱又好奇地看向奥尔辛。 ‘要想不被发现就别乱动。’奥尔辛翻了个白眼，‘我们刚到船旁边你的脸边缘与船舷处的雕塑平行，现在都在船舷正下方了，瞎子才看不出来。’ 说罢，海大胖幽幽看了眼他，奥尔辛转过眼神：‘没说你。’ “嘿嘿，实在是太热闹嘛。毕竟七十年里，还是第一次我周围这么多的，嗯……生物。”女人表情灵动，白色眼睛滴溜溜转个大圈，特地找了个不会得罪大家的形容词，“不过，还真应了他的说法。死后有一劫，不是被刨坟，而是被追杀。有趣。” 那雾气突然闪现到画像前，声音古怪，像是有人用钉子划玻璃：“你没死！你怎么可以没死！”说罢雾气尖叫起来，吵得所有人脑仁疼。 画像也捂着耳朵，闪身躲到稍远的地方：“当年把你分出去我一点也不后悔，还是这么吵。再说了，你都活着，我怎么能死呢。”女人抱起胳膊，身体已经出现到腰部。 ‘你是，从她身体里分出去的？’海大胖怔愣。 “确切的说：是我和他的。”女人笑眯眯看着海大胖，调皮地wink：“我叫玛丽亚，你刚才准备揍一顿的叫明，可以叫他阿明。他是一条来自别的世界的龙，自愿让我用骨头做船，用血肉黏木板。而做成这些事情的理由，是他不想被自己的‘心魔’控制。我很爱他，所以分离心魔的时候，连自己的一起给了出去。 只是没想到，心魔分出去居然还能存活。早知这样，就该像他说的那样，把船开进火山里一了百了。” 女人不满地哼哼，惹得海大胖眼皮直跳。现在的事情发展简直是超乎自己的想象力，一来没想到这里有如此复杂的情况，二来没想到这世界是个巨大的穿越者欢乐窝。就现在除过自己之外，影响到世界中许多人发展的穿越者，至少已经出现五个。 还有龙！他下意识往船那边凑了凑，想去摸摸由龙打造出的船只。刚才对它的百般不敬是自己的错，希望龙别介意。 一旁的奥尔辛手疾眼快给鲛人尾巴拽住，惊诧看他。 ‘龙耶！’海大胖明明是本相那副凶残模样，但眼神清澈单纯，甚至蔓延出无数羡慕神色，‘那可是龙！’ 男人不解，问说龙跟他有什么关系。眼下祂和火焰女妖都在那边，过去出事怎么办。 看到这里，鲛人退回来，撇撇嘴比划：‘异世界的龙我没见过，但我那里的龙都是超厉害的。龙王伯伯人超级好，去他的宫殿玩还给我电心吃呢……不对啊，如果这艘船是龙的身体，为什么我看的时候没看到龙只看到了眼睛呢？’ 海大胖发现自己想到了华点，看向女人的方向比划问到。此时祂已经不再开口，只凝视船身的画像，看着她动来动去。 “笨蛋小鱼。”女人乐呵呵地面向他，“你除过照镜子的时候 ，能用眼睛看到自己的全身？” 第101章 事态似乎已经发展到所有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程度。 骨骸静静站在船边，眼睛处的火焰缩小了些。祂不再说话，只站在船头雕塑下静静凝望着船身。武灵子倒是变得自由，飘悠悠地绕到前面来，仔细端详着那画像。 二人对视，玛丽亚饶有兴趣地来到他面前，笑得无比灿烂：“好漂亮的男人。” 武灵子的黑长发用缎带编织了发型斜放身侧，闻言很是绅士地行礼：“感谢你的夸奖女士，如此高的评价，我受之有愧。”说罢还优雅地用手抚在心口处，表现得十分快乐。 这两句话打破僵局，玛丽亚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从前面的聊天内容分析，你是为了海之泪？作为异乡人，想要用它做什么呢？统治世界？提高能力？还是好玩？” “嗯……”武灵子做思考状，解释道，“更具体的说法，是我想用它提升自己的能力，打开一条跃迁隧道，然后回家。这个世界很好玩，与那边完全不同，但我不喜欢。” 装模作样。海大胖听得直翻白眼。你当然不喜欢，一个镇子被你屠杀，还搞出那么多事情来，放在别处早抓起来枪毙八百个来回。 “哦……我以为你会像其他客人那样留下，将你美丽的容貌一代又一代延续，真是可惜。”玛丽亚面露惋惜神色，笑意不减。很快那眼神落在海大胖脸上，女人甚至挥挥手示意他过去：“帅气的小鱼，过来，凑近点让我看看。” 看着祂的心思并不在自己这里，海大胖跟奥尔辛对视后慢慢游了过去。近距离反倒是看不太清女人的全貌，巨大的船身无法一眼看全。海大胖往上游了游，尽力保证和女人的眼睛平行。 那双眸子比很多活人更为灵动，他不敢想只是白漆画出来的画像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容貌，活着的她会有多么的引人注目。 “你又为什么想要海之泪呢？甚至会出手抢夺。”玛丽亚做出撑下巴的动作，眼睛忽闪忽闪。 ‘因为他不能拿到。’海大胖毫不隐瞒，‘我的职责是抓他回去，他如果拿到海之泪，反抗的手段就会越多，我并不想这样。’ “听起来你们的关系很不好呢。是因为什么呢？他做错事了？”玛丽亚好奇。 ‘杀人。在我的世界，他所犯的杀戮罪，已经够直接死刑。但我没有执法处理权，所以需要将他缉拿归案后，由管理者们进行审判。’海大胖比划。 “这世道有谁没杀过人呢。”玛丽亚看罢无奈耸肩，“但我尊重你们的决定。不过，两个宝贝，海之泪都别惦记了，那东西，阿明是不会交出去的。” ‘为什么呢？’这下换海大胖好奇。 “因为阿明他现在，是海之泪的……主人。”话音落，甲板上传来脚步声，众人定睛看去，占据安布罗斯身体的阿明从船舱中缓缓走出。男人没赏给他们眼神，来到围栏边一跃而下，稳稳站在海床上看着女人。 “你醒了。”男人语气无比温柔，伸出手抚摸船身的画，“是他们吵醒你的？”这句依旧温柔，但语气中按捺不住的杀意让海大胖忍不住后退，迅速回到奥尔辛身边。 女人已经整个身体都出现，穿着身干练的衬衣马裤装束，蹲下身用手和男人接触。“不，我自己醒来的。”她说，“周围很热闹，我喜欢。” “需要他们全部留下来陪你么？”男人微笑着说。 “当然不用我的宝贝。他们有属于自己的生活，留下来陪我实在是太可惜了。不过……接下来应该会很混乱，你可要保护好自己哦。”女人彻底坐在了靠下面的位置，从容淡定。 阿明闻言轻轻点头，表示自己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混乱。海大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对方的意思。现在海之泪的所属权被多方争夺，武灵子甚至在失去能力后都还想拿到那个东西，更别提它原本的主人——海神。想要取回火的骨骸，想要拿回身体的祂，加上他们两个“义警”。 六个人，一艘船，每个都会为了自己的目标拼尽全力去战斗。海大胖想了想，对奥尔辛比划问说：‘其实现在，咱俩只要阻止斗篷拿到海之泪就好，对不对。’ 男人看罢轻轻点头，笑着回复了个没错。 只是谁会先动手呢？二人静静看着眼前的所有“人”。海大胖忍不住释放能力去探查水面上的情况，却被惊出一身鸡皮疙瘩。红岛周围是…… 尸体。 他被上面的惨烈吓到，下意识抓紧奥尔辛的手就要把他往水面上带。奥尔辛不明所以，拉住他问怎么回事。 ‘屠杀。’海大胖双目失神，‘所有人。’ 红岛周围的船没有一个离开，尤利娅带来的人和船员们一起抵抗着不知何处而来的力量，像是欧文家的人，也像是外来的东西。双方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战至不可开交，死伤惨重。 奥尔辛闻言不由分说向上游去，海大胖毫不犹豫抓住他手一起离开。这不是所谓的海盗的争斗，更不是什么分头行动的好时机。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火焰女妖和祂都没有动手。 他们在等。等上面的战事结束，等达到目的，让他们两个彻底变成孤家寡人。海大胖的能力无法对普通人出手，奥尔辛必须参与并保护自己的船队。战斗中刀枪无眼，只要他受到致命伤，海大胖就会在无声无息间一起消失。 祂算准了海大胖不会置之不理，所以才有恃无恐地等在那里。祂猜得很正确。 第105章 二人距离水面还有很远，就看到被血染红的海水。无数未开的灵智的鱼游弋其中，将碎肉骨茬吞下，带动鲜红去了更深的地方。许多都是船员，皮开肉绽的泡在水中了无生气。 海大胖的禁制在渐渐回归，后脖颈处出现的灼热让他无法再前进。如果真的回到船上，他帮不上任何忙。奥尔辛也发现这件事，示意他等在这里，自己飞速游动前行。 怎么办。海大胖急得鳃盖在疯狂扇动，浑身肌肉紧绷，咬牙切齿，脑海里一片混乱。奥尔辛的身影消失在血红之中，很快船上传来几声急促的欢呼声，显然是大家看到自己船长后人心振奋。 他该怎么办…… 鲛人的尖齿已经将下唇咬出个窟窿来。 “孩子……”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海大胖蓦然转身，是送他们去了玛丽亚号所在的老头。这次老头没有开船也没划小艇，只是背着手漂浮而来，“你是第一个叫对我名字的人。” 老头笑眯眯地看着他：“所以，我要送你个礼物。”说罢，老头闪身来到他的面前，枯瘦的手轻轻抬起，放在他的后脖颈处。 幽灵是冰凉的，如夏天炎热时分突然出现在皮肤上的冰块，带着些许刺痛，紧贴皮肤，激得人克制不住身体打个哆嗦。 “海之泪没有归属权，你能抢到就是你的东西。我的身体虽然拥有它，但当年我们分开之时，我也带走了一点……”随着老头开始说话，海大胖发现脖子处的疼痛越来越严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抽离。 “现在，它残留的力量，我送给你。不为别的，只是……”老头轻叹，海大胖感觉一阵剧痛，有东西冲破皮肤飞了出去，“只是希望你，能终结这场闹剧。去吧孩子，你是海洋的子嗣，不该被人类的规则束缚。” ‘为什么？’海大胖不解看着对方。却见老头笑着，背搭手悠悠离开，声音在身体消失前传来：“因为只有你，从未变过。” 禁制消失了。 十九年来，被束缚的鲛人之力在此刻终于完全苏醒。海大胖觉得自己似乎回到曾经在家中时的自由，身体、心灵上的禁锢完全消失，一同涌上的还有遏制很多年的杀意。 人类世界不允许杀人，至少在明面上不可以。普通人对海妖、兽族，甚至是超能力者的恐惧都是无与伦比的。事务所受规则限制，不得不为他们加上许多链条来对人们表演，证明他们在行动中的“无害”。 可，与生俱来的东西，越压抑，越容易反扑。 战斗突然变成海盗们一边倒的情况，欧文带来的被“改造”过的人根本不是那条人鱼的对手。对方犹如从海水中浮出的修罗，尖爪轻松就可以割开人类的喉管，眨眼的工夫，人头落地。 奥尔辛本还在想对策，长刀举起落下，一边指挥着船员一边清理眼前的垃圾。这些人与无畏镇上的人一模一样，眼中带着疯狂和恨意，身体被强化，变得人不人，妖不妖。 而船员和尤利娅带来的人终究都是肉体凡胎，再有几个身怀超能力，也是敌不过对面一群疯子。 佩罗卡就是这样。男人的能力在整艘船上可以排名第一，强大的战斗力，行动矫健的身体，也在混战中被砍得鲜血淋漓。他还在保护着自己的妻子，萨迦的所有能力都用来护住腹中胎儿，只能在众人的庇护下艰难转移。 船长的回归给大家带来斗志和战力。海盗们呼喊着，高举手中的武器，誓要将这些已经不再是人类还挑衅的东西赶下自己的船。 狼人的身上已全都是血，赤红的双目看不出曾经的半分友善。他杀红了眼，变成船上最为锋利的刃，为自己的爱而战斗。 第102章 欧文答应将自己的手下变成所谓“战士”，是心甘情愿的。 这一路上看过这些非人类生物的种种，他对世界简直充满好奇。那突然来到自己船上说要合作的斗篷展示出的神迹，前几十年从未见过。伊布埃尔是个包容的城市，里面各个种族都和谐相处，可从未有人展露过那么…… 那么奇幻的东西。 男人美到不可方物，一双银色的眸子看谁都饱含深情。他自信，勇敢，有着无比的活力，薄唇轻吐，三言两语就能让人心悦臣服。他曾坚定认为自己只会喜欢美丽的女人，可在对方出现后，心中的天平就完全倾斜。 所以男人说的每件事，他都亲历亲为，哪怕是为了他杀害同族取血这种事。喝血的武灵子每个动作都吸引着他，被血染红的唇如夏日阳光下绽放的玫瑰，沾有散不开的水滴，饱满，鲜艳。 他们初见时是带着血腥的，从天而降的人稳稳落在他甲板上，身法灵活穿过士兵直接来到他的面前。斗篷下美丽苍白的脸光是看到都让人觉得心疼，黑发如绸缎铺就，带来不曾闻过的香气。 男人的指甲如锋利的小刀，在愣神的工夫切开他的掌心，直接就吻了上去。痛蔓延开来，血液被吸走的感觉十分明显，对方半蹲在面前，喝罢才柔柔开口，眼中满是笑意：“我不是坏人。” 那一刻，银色眸子盛满他的未来，叫他心甘情愿地沉沦。 手上的伤口很快愈合，男人笑眯眯地解释，说自己来自于异世界，意外到了这里，需要找个容身之所，甚至没有隐瞒是海妖这件事。 如此坦诚。欧文的心和灵魂几乎被那黑发牢牢绑住，根本不想挣脱。 “没关系，我的船很大，为你留出一间没有问题。”他这样说着，也这样做了。按照自己卧房规格重新布置出的隔间让男人面露孩童般单纯的笑意，在屋内看罢后回以拥抱。 “你真好。”魔咒深种，他知道，未来不论这个海妖想要做什么疯狂的事，自己都会生死相随。 如今就是他们二人疯狂的时刻。前面的桩桩件件都只是开胃菜，此时，才是属于他的爱的正餐。 除掉“血魔”，除掉那碍眼的船队，除掉帮助恶人的海盗。这是他能为，因想回家而哭泣的人做的最后一件事。 银色眼中的泪珠儿都是闪闪发亮的。 天边的月投下清冷的光，照得海妖像沐浴薄纱下的雕塑，他看着月，靠在没有他白的石柱上，清泉般的泪滚落，我见犹怜。 当时的欧文不止心，连灵魂都碎掉。走上前，想要触碰却在伸出手的瞬间胆怯，只蹲在男人身边，用近乎虔诚的眼神看着对方的脸： “我的神迹，你因何而哭泣？” 黑发扫过他的手腕，带着香风。海妖纤细冰凉的手轻轻攥紧他的手，充满委屈和悲伤的声音击碎他心中最后的防线。 他的神迹说想家，想要快些得到那钥匙，开启大门回去自己的世界。 对啊。欧文忽然反应过来，他的神迹也是有家的。 同行路上的桩桩件件此时此刻都已经是他的火种，轻松点起斗志，烧得他热血澎湃。 鲛人，血魔海盗，艾森弗洛特号上的奥尔辛…… 他要将挡在神迹前的绊脚石统统拆除，他要将自己的神迹亲手送入回家的路，更要让神迹不再落泪。 欧文不再克制，张开双臂紧紧将男人拥在怀中，贪婪地闻嗅属于神迹的香气。在月亮用乌云遮挡自己的时候，他告诉武灵子，他会永远以一百二十分的配合去帮忙，请不要大意的“利用”吧。 武灵子的身体是冰冷的，可眼泪却烫得吓人，落在他背上如天降岩浆，点燃了所有。欧文没有松手，他不在意眼前的人是不是要离开，只在意此时此刻，他的神迹愿不愿意恩赐短暂的爱给他。 唇齿相依，欧文尝到，神迹是血肉味的，生涩又苦，带着海洋的咸，更多是不可描述的味道。 月亮变成他们相爱的见证，照的欧文浑身燥热。 这份燥热变成对眼前生物的恨，长剑挥舞之处，必有挡路的狗倒下。神迹在海底去拿回家的钥匙，而海面上这群蛀虫，就是他回家的最大阻碍。 不允许！欧文目眦欲裂，看向周围海盗的眼神中充斥疯狂。他不许这种阻碍发生，现在的他有火焰女神赐予的祝福，身体、速度和武艺都得到加持，怎么可能会怕这些凡人。 直到那熟悉的面孔出现。奥尔辛叼着烟充满鄙夷的眼神，随后到达的鲛人也凶相毕露，一副不杀穿他们不会罢休的样子。 真好啊，欧文感慨。 “这些人是不是疯了！”佩罗卡正将刀从一个倒霉蛋的脖子上拔出来，侧踢赶走个不长眼的，随后就被欧文侍从的长剑划破左臂。他对这人的印象停留在上次打架，跟个傻子似的站在欧文身后听对方发号施令，不用张嘴就傻气四溢。 这次见面跟被激怒的野兽一般，挥舞着长剑大有遇神杀神的架势。就他刚看到的画面，这哥们给自己人都砍倒两个，不知道的以为是这边派去的线人。 伤口有点深，血已经往外冒着染红整条袖子，佩罗卡撕下旁边尸体的衣服给自己缠上，回头看到萨迦站在围栏边上，手起刀落削掉了敌人半截脑袋。只是她情况很不好，一只手捂着小腹，脸上毫无血色。 第106章 这里的怨气太重了。萨迦头痛欲裂，连带着肚子也在抗议。她想要去水里，但眼下水中情况不明，根本不敢贸然离开。红岛上已经被倒下的人铺满，从衣服上看，是欧文那边的人更多些。 可对方活着的人也很多，被奇怪力量加持过的兵士有着非比寻常的战力。他们不再有曾经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双眸中满是凶悍，俨然将他们完全视作刀下的亡魂，分毫不留情。 奥尔辛回来是好事，可单单一个他，要如何扭转局势呢。 萨迦望向艾森弗洛特号，昔日的主船此时被血染红，上面的惨叫和痛呼不绝于耳。狼啸变得狂躁，所到之处都有撕裂声传来。加菲尔德释放兽性，变回了真正的狼。 蓝色闪电自天上降下，精准无比劈在那些兵士身上。众人惊骇，抬头望，碧空万里。萨迦身边的敌人被几道闪电劈出一条真空地带，无人敢再靠近。佩罗卡也靠过来，因为疼痛大口喘息来缓解不适。 海风吹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的气息，萨迦闻到了对方的狂暴。与前面所有战斗时的情况都不同，她能感觉到在海大胖身上，有什么东西消失不见，他变回了真正的鲛人。 那个在海洋中拥有永生，与神明并肩的种族。 欧文看着眼前的鲛人，见他开始屠杀，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不是一直觉得灵子杀人太多是错误的么？口口声声为了报仇为了律法，如今不也开始对这些无辜的人下手。怎么？你杀人就不是杀人？” 面对挑衅，海大胖笑了，他明白这个人对武灵子的感情已经到了非比寻常的地步。愿意接受改造，心甘情愿被对方利用当作手里的武器，甚至觉得这是武灵子给他的爱。 爱情真是让人盲目。他迈步走向欧文身边，本想比划点什么，但实在是提不起兴趣。面对男人被血冲红的眼睛，海大胖笑意更甚，在对方抬起手攻过来的同时，飞速踢走长剑，双手死死擒住对方的双臂。 没了禁制，他只需要在普通人的脖颈上一捏，就能轻松将那里面的骨头筋脉全部粉碎。所以现在欧文的两条胳膊从臂骨处碎裂，剧痛让他来不及张嘴叫喊，比正常人大一倍有余的鲛人，已经用尖牙咬断了他的喉咙。 这个异世界来客，与武灵子不同。武灵子的疯透露在每个细节，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只求自己舒服快乐。而眼前的鲛人不同，他的压抑和克制将所有的疯狂锁进罐头瓶中，在看不到的黑暗处发酵。 如今罐头瓶盖被撬开，里面的东西喷涌而出，如海啸般排山倒海地扑向每个人。 黑暗带走欧文，他在坠入死亡时想，自己这算不算是，帮到了武灵子呢？ 我的神迹，我的月之神迹，愿你得到海洋神祇的保佑，跨过荆棘之地，去往晴日的神宫，打开通往心愿的大门。 失去了指挥官的兵士们咆哮着，更为疯狂地进攻。可鲛人没给他们机会，无数闪电降下，照的每个人眼前白光不停地闪烁，等视力恢复，眼前只剩下冒着白烟倒地不起的尸体。 欧文的船队被打散，只有早早有开船逃走的没被攻击。船只中的油飘在海面上，熊熊大火点燃包裹油脂的木板，烧得哔啵作响。太阳快要落山了，云被海面上的火一起点燃，橙红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混着血，看不出大家都是什么表情。 海大胖站在欧文的尸体旁，嘴角挂满鲜血，衣服染成红色，与他的眼睛呼应。 ‘我的错，自有律法处置。杀了你们，回去枪毙我就行。’鲛人鄙夷地看着男人死不瞑目的样子，嗤笑。 相信虚无缥缈的爱？不，他只会相信自己的选择。 第103章 佩罗卡看着危机解除才觉得身体不对劲，想去船上看看奥尔辛的情况。结果往前迈步，腿没有知觉，直接倒在红岛的沙地上。 他的腹部不知道什么时候挨了一下，半截刀片卡在里面，这会儿注意力回来，才感觉到身体已经僵硬到无法动弹的程度。 完了。他笑起来，呛咳出一大口血。萨迦冲上来抱住他，美丽的绿色眸子中满满都是难以置信，眼泪滚落没有变成珍珠。 “有点飘了……”佩罗卡觉得对不起自己老婆，明明前几天刚约好等这事结束陪她回家看看，“对不起啊。得把你丢下了。” “不，不不不……”人鱼无助地颤抖着，她伸手去堵佩罗卡的伤口，已然无济于事。男人体温在流逝，眼神开始涣散，嘴唇轻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小鱼！小鱼……救命……”萨迦看向艾森弗洛特号，无助的哭喊声顺着风落在鲛人耳中。 海大胖墨蓝色的长发瞬间来到他们身边，看着佩罗卡已经失焦的眼神，他只觉得心都凉掉。他最开始真的很讨厌这个嘴臭没礼貌的人，但他不该在这种地方死掉。 可他没有能够让死者重生的办法…… “他死了。”海大胖看着萨迦悲痛的眸子，无能为力。 人鱼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所有还活着的人都为之心痛，奥尔辛跑来时，佩罗卡已经闭上了眼睛没了气息。男人蹲下身体抓起自己的大副的手，冰凉一片。 在自己身边已经十多年的兄弟死在这种鬼地方，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该悲伤还是愤怒。 忽然，狂风大作，一片突兀出现的黑云裹挟闪电出现在众人头顶。同时有巨大的气流从上而下，吹得众人头顶生疼。奥尔辛下意识伸手将萨迦和佩罗卡都护在身下，抬头看，有东西正自黑云中缓缓出现。 是人……不，不是人。 青蓝色呈半透明状、只有上半截的男人身体缓缓降落，紧随其后是个看起来身材娇小，穿着华贵裙装的女木偶。 “他妈的。”那半透明的身体说着听不懂的语言，落地瞬间生出双腿，穿着和初见海大胖时很相似的衣服，“什么鬼地方。定位六次给我甩出去五……嗯？我去！海大胖！你他妈的杀人了？！” 男鬼最开始语气幽怨，不断拍打自己身体似乎是在掸灰，眼睛落在周围的瞬间，怔愣片刻变成咆哮，抬手就给了海大胖一巴掌。那木偶则以很是古怪的姿势来到一个尸体旁边，沾着血给自己画了个嘴巴出来。 “这种地方杀掉的人，不算数。”木偶声音干涩，出口却是属于他们的语言。黑漆画出的眼睛环顾四周，最后落在萨迦身上：“啊，一个妊娠期的美人鱼，好漂亮。” 随即视线僵硬下移，看到佩罗卡的尸体，好奇走上前，关节处因为动作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可以救他，你，拿东西换。”木偶不顾地上的血肉，跪坐在佩罗卡的身边，用黑色的眼睛看着萨迦。 那根本不是眼睛，只是黑漆在木头上描抹出的黑洞，没有情绪没有神采，稍加对视就会感觉到窒息和恐惧，像是那里面会爬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萨迦不在乎，她看着木偶，也不管对方到底是谁，认真地说：“要什么我都给你，救他。” 木偶用血画上去的嘴笑了，看上去无比狰狞。她抬起手，轻轻擦过萨迦的脸，一字一顿：“给我你的眼睛。” “好！”萨迦点头，说着就要去挖。 抓住她手的是海大胖，鲛人此时收起本相，恢复平日里乖小孩的模样，脸上又是尴尬又是不好意思。他的尖叫在萨迦脑子里响起：“姐——别挖！别挖！她不是这个要啊啊啊——” 木偶咯咯咯笑起来，伸手拔下自己的头，晃悠着似乎要从里面倒出来什么东西。头里是空的，随晃动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没几下掉了个小瓶子出来。 “休克，没死。这是应急的药，吃下去就能活。但需要药引子。”木偶身体抓起药瓶，随意地将头扔在旁边，华丽假发脱落，木雕脑袋叽里咕噜滚到奥尔辛脚下，嘴还在一动一动的说话。 “这是我们那边的应急救命药，用……用某些东西炼的，得混着血吃。副作用就是，谁放的血，喝掉的人就会变血的主人的种族。”海大胖补充道。 萨迦毫不犹豫，用刀割开自己手腕，血冒出来。“怎么做？直接喂么？” 木偶笑着，拔开塞子，掰开佩罗卡的嘴：“我数一二三，一起喂进去。一、二、三……” 离瓶后发出尖叫声的奇怪颜色药液混合人鱼的血流进佩罗卡的口中，海大胖看准时机一把捏住萨迦的手腕来止血。人鱼本就虚弱，惊吓后又缺失血液，在看到佩罗卡手指动了的瞬间晕厥过去。 “现在，说说你的问题吧，海大胖同志。”鬼魂男人在抢救开始就没再说话，目不转睛盯着木偶操作。看到救援结束，才来到奥尔辛脚边，弯腰捡起那颗头，给木偶装回去。 被cue到的鲛人突发心虚，什么凶相什么杀意统统消失，弓腰塌背地挪到男人面前，手指不停搅动，眼神乱飞。 奥尔辛走上前，一把将人搂在怀里，声音冰冷：“你们是他队友？” 鬼魂这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本是不屑的目光在上下扫视一圈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惊讶，紧随其后是愤怒：“你跟这个人共享生命了？！海大胖！你他妈的跟这个世界的一个老男人共享生命了？！” 第107章 崩溃的喊声响彻云霄，夜幕到来，他们都能看到鬼魂身上突然出现蓝色火焰，整个人都燃了起来。幸存船员们围聚过来，加菲尔德的怒火还未消退，见状整个人都炸毛，挡在三人中间，将自己船长和兄弟护在身后。 木偶则处理着佩罗卡身上的伤，悠闲自得压根不在乎身后闹翻天。 奥尔辛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那份知道真相后袒露出的崩溃情绪不是假的。男人手在自己身上磨了半天在找东西，翻遍口袋无果后气急败坏一脚给旁边一具尸体踢进海里，骂骂咧咧不知说了什么，惹得海大胖想笑又不敢笑，表情狰狞。 “他在说什么？”奥尔辛没松手，看着海大胖的脑壳，宠溺地揉了把。 ‘骂我，骂你，骂这个世界。’简短的手势让鲛人彻底绷不住笑，小脸憋得通红，嘴角抽搐。奥尔辛无奈叹息，在那脸上捏两下，试图跟对面那个只在小黑块见过的队长交流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鬼魂瞬间来到他们中间，态度强硬地将二人分开，紧紧抓着海大胖的胳膊，脸贴脸地问：“你们都做了什么！那些事呢？” 海大胖羞涩一笑，点头。 鬼魂捂着心口翻白眼，似乎马上就要再死一次。用裙子花边给佩罗卡裹成人偶的木偶站起身，僵硬地捡起自己的头，不忘戴好假发，来到海大胖身边细细检查。 “确实是什么都做过了。”木偶声音中夹杂几丝笑意，咯咯咯听起来更为诡异，“他自愿的。” “啊啊啊啊——”鬼魂尖叫跑开，扑通一声跳进海里。 这种人真的可以当队长？奥尔辛持怀疑态度。不过这个人偶对鲛人的检查也太过细致，连挡在下半身的围巾都要掀开看。船长占有欲突然爆发，正打算过去阻止，那鬼魂又尖叫着跑回来。 这次说的话他们都能听懂了：“卧擦为什么底下打起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给两个“新人”将现在的情况解释完，木偶也停止检查，冷冰冰说：“我们不会帮忙，这是属于你们的战斗。小胖，你的任务还没完成，预估需要多久时间？” ‘不好说，底下情况很复杂。’海大胖乖巧回复。 “那我们去找可以建立锚点的东西，你负责处理。注意安全。”木偶从手腕上解下小皮筋给海大胖把长发绑起来，“你头发呢？” 鲛人眨眨眼，比划：‘剪了，在这里不方便。’ 木偶瞬间变得不开心，抬起手就给海大胖屁股上来一下：“以后别动头发，现在丑死了！” 画面简直乱得奥尔辛头疼。从天而降的人救活自己大副本该是可喜可贺的事，但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不正常。鬼魂沾着点疯，木偶透着古怪。看过来整个队伍里就只有海大胖是最可爱乖巧让人开心的。 奥尔辛嘱咐加菲尔德他们照顾好伤员，自己拉着海大胖就往海里走。底下的大麻烦还没解决，他可不想再看到自己爱人被其他人又是摸又是拍。 “底下那些东西比你俩强，别乱来，抓住武灵子就行！”队长声音传来，海大胖比划个ok，纵身一跃而下。 ‘你们关系很好。’奥尔辛游动的时候比划。 海大胖忙不迭点头，笑容怎么也止不住：‘队长是妈妈，操心着每个人。他看到我跟你好上，肯定会激动。那个木偶是审判姐姐，她本体应该在别的地方忙，就让偶人陪队长了。’ ‘真奇怪啊。’奥尔辛感慨。 第104章 水下已经打成一片，玛丽亚号被摆去较为角落的位置，玛丽亚就在船舷位置呈坐姿观战。也不知道那叫阿明的男人从哪召唤到一只巨大的独角鲸怪和骨架缠斗，他自己和祂打得难舍难分。 至于武灵子，男人趴在玛丽亚的船舷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不说，还时不时低头跟玛丽亚聊两句似乎是在讨论。 见他俩到，武灵子大力挥手，喊着说快过来下注。 下注？ 海大胖和奥尔辛眼前黑了一瞬，对这个人的心大有了新的认识。他们没有回应武灵子，站在安全区域看着战局。奥尔辛给海大胖解释，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是去抓武灵子更为合适。 不料海大胖看完后轻轻摇头，示意他仔细看武灵子周围。 定睛细看，奥尔辛发现问题所在：在整艘船的外面，有层需要很仔细看才可以看到的奇怪罩子。罩子将整艘船包裹其中，哪怕是打架的波动到达都会被瞬间消解。 会是谁设置的？奥尔辛用眼神询问。海大胖抓着他来到武灵子的视野盲区，比划说初步能感应到该能力有神的味道在里面，只能是阿明用海之泪设置的，用以保护玛丽亚号。 ‘可他们打起来，这样子怎么分出来胜负？’奥尔辛皱眉。 ‘或许他们不需要胜负。’海大胖目光灼灼，‘祂不论胜负，只要能进入身体。而祂拿回身体，肯定会把火给骨架，再把海之泪交给武灵子，至于那个船的处理或许他们根本不在意。’ ‘可他们为什么要相信祂？如果祂出尔反尔呢？’奥尔辛看着鲛人。 ‘合理怀疑，武灵子能这么气定神闲，肯定不是因为他的能力消失不见想和我合作。’这下换海大胖皱眉。他摩挲自己下巴思考着，仔细回忆这次见面武灵子种种奇怪的表现。 他的表现过于不正常，似乎是在试探，又或者是在让他们放松警惕…… ‘你还能想起来武灵子是从哪里过来的么？’海大胖看向奥尔辛。后者仔细回忆，表示没有任何印象，当时他俩都没注意到身后的问题，这个人像是直接凭空出现一样。 对！凭空出现。海大胖一瞬间想到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所有探测结果给予的反馈几乎都是关于欧文船队的，他们的行进路线十分清晰，但武灵子的气息消失后，他们的速度也开始加快。 ‘埋伏。’海大胖突然想到什么，拉着奥尔辛绕路往另一边游去。那边是从欧文船队到达这里的必经之路。 幽灵海域整个都冷得离奇，但是越靠近玛丽亚号温度越高。如果要以那里为中心点，只要远离，温度就该越来越低才对。可他俩游出去很远，温度依旧不减，还有继续在升高的感觉。 海大胖和奥尔辛都觉得不对劲，二人特地贴着海床游动，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游动间，还真叫他俩看出来点不对劲。 ‘那些金红色的东西是什么？’海大胖在海床里看到很多奇怪的东西夹杂其中，凑近前看，像是些很浓稠的液体，亮闪闪的。 不敢贸然用手去动，他在旁边捡到个贝壳去扒拉。只见很是坚硬的贝壳在接触到那液体的瞬间，就变成了灰烬。 海大胖很快将那东西甩开，满面诧异看向奥尔辛，男人眉头紧锁，显然是跟他想到了一块。 ‘骨架。 ’同时比划出那个词语，二人都觉得事情开始难办。 海床中的东西绵延很远，在远海处的黑暗中如点点火光闪烁，说明那骨架在来这里的路上，骨架里的红色东西就一直在流淌。他们猜不透用途，但怎么想都觉得这不是无意行为。 “哎呀呀……”随声音而来是武灵子的气息，同时回头，入眼是恢复海妖本相的男人。 人头连在一条巨大的黑色蛇型身体之上，鳞片呈现菱形，本该每片尖端处都是金色，此刻却是和女妖一样的红。本该在背后的单边翅膀消失不见，只剩下黑色的骨骼暴露在外。 奥尔辛还是头一次看到对方本相，人头蛇身从漆黑的海水中缓缓靠近的画面可比黑暗里出现个白色鬼影吓人得多。他也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为什么海大胖会在老头鬼魂突然出现时被吓晕。 心脏的剧烈收缩让奥尔辛不由得瞪大眼睛，对方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直起身子，人头部位露出诡异古怪的笑容，银色眸中闪过狡黠和窃喜，冲海大胖挑眉：“他的反应好棒，我好开心！” 鲛人一瞬间挡在奥尔辛前面，比男人已经大了近两倍的本相将对方严严实实遮掩，生怕被这大妖精给抢了去。二人在意识海中交流，海大胖问他脚下那些东西是什么。 “嗯……”人头做思考状，“你可以把它想象成火油，也可以想象成火药。我知道那个人肯定不会轻松交出海之泪，所以打算剑走偏锋一下。火焰只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对海之泪深恶痛绝。可祂不一样，祂只要夺回身体，不论会不会交出海之泪对我们都是威胁。 所以，我俩偷偷摸摸合计下，打算制造出些许混乱来帮助自己。只要我在合适时机引燃这东西，他肯定会为了保护玛丽亚号露出破绽，到时候她出手，我渔翁得利。” 对方似乎对这个办法有着十足的信心，说话时脸上的骄傲神色明显，姣好的面容此时也变得更为像鬼魂。 ‘海之泪，现在是那个阿明的眼睛？’奥尔辛问。 “差不多，更仔细点说，应该是他的大脑。”武灵子盘起身体，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个插在古怪东西上的人头牙签。他笑得狰狞，披头散发不见分毫属于他人形时的美丽。 第108章 “根据祂的说法，安布罗斯死后灵魂离体，他彻底占据其中。但那终究只是人类的身体，水底下泡久了骨肉分离难以控制。他就想了个办法，将海之泪放进身体的头骨中，以此做核心，让身体恢复正常可动状态。”武灵子用尾巴尖轻抚自己头发。 “所以，你打算在祂占据先机的时候，引燃，然后从中取出那块宝石。”海大胖说。 “嗯哼。”武灵子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回复，“到时候身体被毁，祂回不去，说不定还伤得不轻，对于我是好事。” “为什么。”海大胖目不转睛看着对方，生怕这人突然袭击。 武灵子笑了，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獠牙：“因为他告诉我，只要他得到身体，就可以随意打开隧道来行动。为了防止我逃跑，毁掉了我的能力。你不会真以为消失是因为喝血吧。” 海大胖听得直翻白眼，对这个满嘴没有一句实话的人失去耐心，他没好气回复：“那你刚才自顾自解释那一堆谎言是因……”没说完，他明白了。 因为祂在场。当时哪怕他们三个站在远处，祂也能够听到或感应到武灵子所说内容。如果那时候祂突然发起袭击，要靠他们三个打赢的几率很小很小。 “看来你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呢。”武灵子眼神中居然闪过一丝温柔，脖子往前探了几分。银色眼睛死死盯着海大胖，这下是彻底开口，用奥尔辛也能听到的声音说：“所以，合作么？助我拿到海之泪，一起回去再处置我。” “嗯……”海大胖做出思考状，意识海中的声音犹豫不决地哼哼，手轻轻抬起比划到：‘做梦。’ 谈判破裂，鲛人率先发动攻击，强有力的尾巴扇动带来推力，身体如炮弹般弹出，手中的匕首直逼武灵子的脸。 对方也没再留情，猛然变成半人半蛇模样，纤细但有力的，被鳞片覆盖的手直接挡住匕首，另一只手抬起抓住海大胖的手腕，直接就将鲛人甩飞出去。 “别忘了，我在人类世界的几十年里，除了是心理医生，还是地下格斗冠军。”武灵子露出自己疯狂又凶悍的那一面，指甲尖利如刀，在水中闪烁点点寒光，划过的瞬间就将海大胖身上的防御鳞片抓破。 四道伤口切面平整，比平常人用所谓“最锋利”的刀切的肉都平滑。绿色血液在海水中散开，海风的气息钻入奥尔辛鼻腔。他莫名回忆起海大胖的心脏，鲜甜的口味在嘴里散开，惹得他火气上涌。 手腕处蛇骨从袖中钻出，直起身体张大嘴发出咝咝声，顺着手回到匕首处静静等待着。奥尔辛看出对方想用蛇尾攻击的意图，脚在海床上一蹬，瞬间弹射而出，三两步已然近身。 这匕首不知是什么材质淬炼出的，插进蛇尾如入无人之境般顺滑。武灵子黑色蛇鳞被瞬间割断，随着断鳞离体，尖端处的红色也随之消失。 头顶的人发出痛苦尖啸声，带来让人头晕目眩的耳鸣。奥尔辛觉危机降临，迅速抽出匕首连续后退数步，才算是躲开对方的利爪攻击。 海大胖也看准时机，手起刀落，就在武灵子手腕筋脉处划开二指深的伤口。血液喷涌而出，瞬间将身边海水污染，导致视线受阻。他靠声音回传确定奥尔辛没事，抬起手意图再度攻击。 “好痛啊……”武灵子幽怨的声音在海水中扩散开来，听起来如同一个怨念极深的鬼魂，让人心惊肉跳。 第105章 奥尔辛被那蛇尾卷起来的时候，才对自己和真正海妖的差距有了切身的体会。 这些日子站在长大的海大胖身边，最多只是想着小孩还在长身体，又是特殊种族，比自己高大实属常事。饶是再怎么见过对方使用非人类能力也不会有太多感觉。 眼下身体被牢牢束缚，那新得到的能力无处发挥，如同羊入虎口般的情况。海大胖还在和对方人身缠斗，打得难舍难分。武灵子的爪子就是武器，与贝壳制成的匕首相撞，竟在水中扩散出金石磕碰的动静。 他双手双脚被蛇尾缠绕得动弹不得，手里的匕首也不知道刚才打斗间飞去哪里，只知道那尾巴尖正灵活攀着他的身体向上，直奔他脖子而来。 也是不知道那些海妖怎么都能在水里说话，唯独他和海大胖两个是哑巴。每次尝试都失败，张嘴没有任何声音出现，只有倒灌进嘴里的，又苦又涩还很咸的海水。 眼下想找海大胖分心帮忙都不可能，奥尔辛盯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尾巴尖，干脆直接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 动态视力很出众的他，看准尾巴攻击的时机，微微偏头躲开后瞬间张大嘴巴，一口咬在蛇尾的尖端靠下的部位。 瞬间，浓郁的血腥和莫名的臭味在嘴里扩散开来，奥尔辛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与海大胖的味道比，武灵子简直像是放在木桶里发酵了整个夏日的腐肉。 得益于变成半妖后牙齿也变得和海大胖一样，有尖牙不说还更为锋利，平时咬东西不再感到费劲。此时此刻，他的牙也和匕首做到了相同的程度，轻松穿过武灵子的古怪鳞片，直逼肉身。 蛇尾吃痛将他放开，奥尔辛毫不客气地咬紧牙关，生生从那上面扯下一大块肉来。随后当着武灵子怒不可遏的脸，呸一声就给吐了出去。 ‘恶心。’奥尔辛挑衅的同时，确定自己匕首位置，三两下游到旁边，继续攻击。 “人类啊。”武灵子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你几次三番坏我好事，图什么！你所谓爱人不过是黄粱一梦，他回到我们的世界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在这里为了他不惜得罪自己世界的神祇，就不怕被针对后活不下去，连带小男友一起死吗？！” 说到最后那截，武灵子几乎是在咆哮，暴怒抬起胳膊，直接将海大胖的一边尖刃打断。海大胖吃痛，挥着尾巴想要稍微退后，不料那尾巴的灵活度十分高，甚至用中段位置给他来了个出其不意。 蛇尾力量极大，轻轻松松给他撞得前胸后背一起痛，整个身体飞出去好远才堪堪稳住。海大胖吃痛捂着自己胸口，生理性眼泪扑簌簌滴落，变成饱满的珍珠掉进海床。 奥尔辛也不迟疑，挥舞匕首再度攻上去。他记得海大胖说过这个人一定得抓活的，审判之类的事交由上面那些人处理。只可惜现在这位海妖在挑衅本地的原住民，自己把他能杀了，肯定不算违规。 抱着这样的心态，奥尔辛将安危与否抛去脑后，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和海大胖心意相通。他知道，他的爱人一定会在长相厮守与为了真理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他也是。他们都是天生的战士，在坚定自己内心想法的那天起，就是轮回都无法磨灭他们的斗志。 二人一上一下地攻击，让武灵子显然有些应付不来。奥尔辛发现这人的强大建立在很多旁门左道上，自身的武斗能力非常差劲，但他花招多，可以出其不意地使用一些损招。 比如他们之间突然出现的大摊红色液体，与海床上那一溜烟完全是同类物品。武灵子看到二人的同时丢出个小瓶子，明明只有一根手指长的东西，摔裂在海床上后，立刻出现大滩的，类似于岩浆的地方。 沙子、石头都被融化，还会因为海床的空洞而冒泡。周围温度骤然升高，让奥尔辛觉得自己可能会很快就被煮熟了。 海大胖察觉不对劲，调转方向来到奥尔辛身边，并不恋战直接抓着他向远处游去。二人闷头往玛丽亚号方向赶，一刻不敢停留。后面的武灵子紧追不舍，俨然是不打算再装。 对方的恶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将他俩串成串儿，再用海床上那些属于火焰女妖的岩浆烤着吃了。奥尔辛中途回头，被身后狰狞的人头给惊出一身冷汗。 游动间他不忘给海大胖比划：‘你也没说他长这么难看。’ 海大胖叹气，一只手回复到：‘他在海妖族算是很漂亮的！只是不太符合你们人类的审美罢了。’ 不太？奥尔辛瞪大眼睛，表示你们海妖管长成这样的叫漂亮！？四十七年都是人类的男人觉得有口气堵在喉头，上不来也下不去，憋得慌。 玛丽亚号所在，那头鲸怪已经奄奄一息，身上皮肤和血肉被骨架抓得没个好地方，有几处大窟窿甚至能看到里面的内脏。巨兽倒在海床上，血将周围都染上自己的颜色，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说不清在看着哪里。 而祂和自己身体的战斗几乎进入白热化，阿明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形”。他变成了一团类似于史莱姆的东西，只有两个亮晶晶的眼珠子能够提供特点，让别人辨认身份。 这似乎是一种自保和攻击的手段，尤其是对付祂这种雾气类的存在。只要对方敢近身肉搏，这样的粘稠又充满变化的身体，就会是绝佳的囚牢。 二人发现祂的体型确实变小很多很多，大概就有开战前的三分之二大。雾气中的眼睛中怨毒变成灰红色的泪水涌出，看的人头皮发麻。 第109章 海大胖绕开鲸怪，顺着阴影处向玛丽亚号游去。中途一回头，就看到骨架抬起右手骨，高高举起，而后重重落下，鲸怪的头瞬间就和身体分离开来。 红色的岩浆滴在鲸怪尸身上，只一滴，那巨大的肉身就在深海里燃起蓝色的火苗，很快被吞没，剩下森森白骨躺在原地。海大胖没忍住哆嗦，心里嘀咕还好刚才自己没有用手碰这玩意。 二人来到船旁，看着船底部已经躺下不再观战的玛丽亚画像。站在眼睛所在，海大胖毫不迟疑地问对方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 女人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翻身做趴下的动作，饶有兴趣地打量二人开口道：“怎么？对我刚才的解释不满意？” ‘满意。’海大胖回，‘只是，觉得你另有隐情。’ 玛丽亚伸出手，对着海大胖勾勾手指：“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既然被你看出来了，那我也得坦诚些才好。 你猜的没错，我的苏醒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玛丽亚用阿明本相的脊椎造了这船后，将自己画像，和一点点灵魂以术法的方式变成一道为自己的未来开启的门。她清楚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就干脆将阿明的灵魂也一起封在龙骨中，心里却想着是最好他们不要再相见。 奈何事与愿违。她死后魂魄穿过留好的门来到画像中沉睡，本来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奈何安布罗斯找到了海之泪。 神器的力量影响了整艘船，从而唤醒阿明的灵魂。阿明痛恨着人类，恨不得这辈子不要再和人类打交道。所以他在安布罗斯试图控制船上人的时候，略微出手从中作梗，就让安布罗斯对自己的决定产生质疑。 他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使用海之泪来完成自己的理想，可当时的阿明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灵魂出动，为安布罗斯编造出一个满是恐惧的梦境，并且模糊梦境和现实的区别，让男人整日处于混沌之中。 后来，安布罗斯剑走偏锋，选择与自己的船同归于尽换取和平。 “只是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自己经历过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阿明想要他的身体，一个年迈但强壮，还有着无数本领的身体。当安布罗斯的灵魂前脚离开，阿明瞬间就完成侵占。 但阿明清楚人类的习俗，便在对其驱逐的路上，明说自己不会控制它做傀儡。所以在这么多年来，安布罗斯一直都是这片海域中，永远不会被阿明控制和奴役的一位。 他让你们来这里，包括那海神要你帮他做事，完全都是因为，大家都感觉到，阿明的衰弱，以及海之泪中那团火的异动。” 异动。海大胖在心中重复这句话，很快明白过来。占据他人身体的灵魂需要频繁更换才能保证这句肉身不会出问题，如果长时间占据，反会被肉身吸取能量。 阿明用安布罗斯的身体小七十年，如今，海神的老对头火焰恶魔也已经寻回自己的骨架，只差那团火，说明很多东西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想怎么做？’海大胖看着玛丽亚的眼睛。 女人被画出来的样子此时此刻呈现出一种莫名的落寞，飞快瞥了眼那堆史莱姆，叹息道： “让他……死得痛快些。” 第106章 让海大胖觉得奇怪的是，赶来追杀他和奥尔辛的人居然被挡在屏障外。 可没记错的话，不久前这位还被算在保护范围内呢。他站在屏障里，看着武灵子那双狂躁的眼睛，作死地在意识海中问：“你咋进不来了？” 屏障被蛇尾大力敲击着，咚咚咚的闷响随水流传播出去老远，将那边正在缠斗的人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海大胖有点后悔，被奥尔辛拍了尾巴一巴掌 。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有着预言能力的人，叫什么已经忘记。但她说，能够终结这场闹剧的人会在合适时候出现，带着雷电和一颗炽热的心。”玛丽亚的脸凑近他们二人，“我在小鱼你的身上看到了雷电，在这位男士身上看到了心。 所以，我会将他的弱点告诉你们。随我来船里面吧孩子，我们需要好好说一说了。” 说罢，女人消失在船身上，海大胖看了眼奥尔辛，确定这个屏障不会被突破后，一起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船舱。 外面的一切在进入船舱后消失，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随地板上出现的白线进入玛丽亚号深处，才发现这里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外表光鲜华丽的船只是空壳，里面曾经的设计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剩下一条由破木条构成的路直通黑暗，白线是玛丽亚特地留下的路引，防止他俩失去平衡掉进两边的深渊中。 “这里在刚沉没的时候不是这样。海水淹没整个船舱，安布罗斯就倒在甲板上。阿明吸收掉海之泪的能力和他想要的所有东西，抽走对方的灵魂，自己住了进去。 为了熟悉身体和能力，他在船舱中各种尝试，久而久之这里被掏空，变成了他的巢穴。我这么多年的沉睡，实际上是一种逃避。阿明已经不再是我爱的那个他，也回不去了。 叫你们来，是要告诉你们，海之泪说是颗宝石，实际上他就是一滴水。海神受伤后的泪并未凝结，而是以水的形式存在。海神不能直接拿走它，是因为里面的火。那火会伤到他的仅有的灵魂。 安布罗斯的身体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经彻底崩坏，现在控制那团东西的阿明也是风中残烛。我会帮助你们拿到海之泪，但你们必须选择谁来做它的载体。” ‘载体？’海大胖瞪大眼睛。 “是的。”玛丽亚的脸就在黑暗中出现，像是巨大的神祇俯瞰着他们二人，“它是水，无法像其他东西一样握在手中使用。它需要载体，一个将盛放它的容器。” ‘盒子之类的呢？不行么？或者罐头瓶！’海大胖急不可耐地比划。 玛丽亚笑了，白色的嘴唇弯成月牙：“如果是那么简单，安布罗斯就不会在拿到它后深受困扰了。他选择自己的胸膛作为容器，等不受控的时候，所有内脏都被同化。阿明接手后选择放在眼睛中，导致的后果就是现在这样。 他已经全部被海之泪同化，肉身变成了一滩水。所以他不会害怕和祂接触，因为对方想接管的身体，只是个幌子。但他不能被消灭，在身死的那一瞬间，海之泪就会从眼中离开，如果旁边没有合适的器皿，海水会将它吸收，火则完全出现。 按照道理，我们这群死人本不该管，毕竟反正都已经死了，看火焰恶魔恢复能力毁灭海洋又能怎么样呢。但……放不下，我们放不下。” 玛丽亚的叹息声让人心中生出无边的难受情绪，海大胖站在木板上，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个“放不下”是因为什么。 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太阳、月亮、珊瑚、珍珠、红砖、青草……曾经看过这个世界的人，多恨它都不会觉得它该被烧掉。如果人类因为自己的罪孽死不足惜，其他的生物又做错了什么呢？ 海妖一族的长寿在任何世界都是双刃剑。他们这种习惯了的还好，有些“被迫”长生的人，会因为觉得孤寂而疯掉。鲛人喜欢着人类，按照太姥姥的解释来看，是种怜爱。 最开始就像人类看自己的宠物一样。鲛人看到陆地上出现了生命如流星般短暂的生物，好奇他们会如何生活就一直观察。看着他们从几个人，繁衍生息成为族群，还不断发展，拥有属于自己的文明与辉煌。 正是因为这些东西的存在，许多生命才舍不得放弃世界，想要它变得更好，想要它变得更让人快乐。所以放不下它，哪怕是死后也憧憬、怀念着那片蓝天，不愿让它变成焦土荒丘。 ‘所以，你相信我们。’奥尔辛终于不再沉默，向玛丽亚比划。 黑暗中十分突出的女人闻言点头：“我相信你们。或许理由听起来比较扯，但，这就是作为女人的直觉。”玛丽亚冲着二人挑眉笑了。 ‘很有道理。’奥尔辛也笑起来，摸出那根电子烟放在嘴里，‘我来做容器，他负责帮你忙。’ 男人的话说得认真又笃定，不带半点能被反驳的意思。那双灰色的眼睛一直盯着海大胖，目光灼灼，似乎只要海大胖说出一句不可以就会把他的嘴缝起来。 海大胖不服气，问他为什么。奥尔辛伸手，轻轻将他的头发从上到下摸过，露出个海大胖看不懂的表情。男人比划着：‘因为我来做容器，是老天爷选好的。我可是有着世上最厚心脏的人。’ 说罢，他抓着海大胖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之上，心脏强有力的跳动感自手心传到海大胖的心中。他明白对方是铁了心的。 ‘好。’海大胖答应下来，‘反正你要跟我走，去了那边，队长一定可以想到办法将你的心和海之泪分开。’ 鲛人不再犹豫，看向玛丽亚：‘要我怎么做？’ 女人敛起笑容，严肃地看着他们：“我只有最后一次离开船的机会了。在阿明身体彻底消失的时候，我会变成罩子护住海之泪，你们要在三分分钟之内，突破所有障碍来到我身边。到时候我会完成后续的事情，但至少在融合的一分钟内，不可以有任何人来打扰。” 第110章 ‘也就是说，我们的行动时间，只有四分钟。’海大胖思考。 ‘不，是三分钟。’奥尔辛轻轻摇头，看向女人比划到，‘她脱离船的时间，也算在这里面，对么。’ 女人闻言狡黠一笑：“被你猜到了呢。” 还没来得及商量战术，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天摇地动。玛丽亚咯咯咯笑起来：“看来，我们要出去抢夺这三分钟了呢。” 往外游时，海大胖问玛丽亚为什么武灵子再回来会被挡在保护罩外。女人给他一个wink，表情满是恶作剧后的满足。 “是敌是友，我自己说了算。” 外面的情况已经攻守异形，现在的那滩阿明只剩约莫人头大小的粘液，在船最远处的木板上，已经能看到从中透露出属于海之泪的水蓝色光芒。 而保持原型的武灵子和骨架一左一右站在船的两边，像极了两个门神。祂则变得半透明，大小只剩以前的三分之一，静静堵在阿明前面，显然是猜到他们会去救。 海大胖出去，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吻了奥尔辛。他本该说点什么，战前动员之类的。但眼下，看着对方的脸，所有话都哽在喉咙口，怎么都无法表达出来。 活下去，奥尔辛，我不想死，至少不是死在这里。海大胖这样想着，睁开眼睛，分开嘴唇后，再男人眼中看到和他所想无差的神采。 他的爱人无法用意识海与他交流，但从眼睛就能读出他的情绪和想法。这或许就是大家所说的默契，也是他们相爱的证明。 千言万语在战前说出口都是插在地上的flag，不如沉默不语，奋力拼杀。 玛丽亚的声音传来，她说做好准备，阿明撑不住了。 随船身的保护罩消失，一道白光破船而出。玛丽亚号整个变成木屑在水中炸开，海大胖借这个空档，抓着奥尔辛的手向前猛然游动，直接穿过旁边的骨架，来到祂所在。 鲛人尖啸的声波将祂对奥尔辛的攻击阻挡，猛然发力，将奥尔辛投掷出去。 男人借力在水中滑行很远，距离罩子还有约莫百米时落在海床上，拔腿狂奔。有无数岩浆似的红色液体在他身边炸开，掉在身体的自我防御鳞片上烫得滋滋作响。 这身鳞甲算是成为半妖后的第二条命，它被消耗殆尽，他就又成了那个在海底战斗能力只有三的人类。 海大胖挡在攻过来的三人面前，燃烧能力变得更大，撞开骨架的同时，匕首脱手插进祂的眼睛里。武灵子的脖子被他死死抱住，用整个身体挡住对方想要攻过去的尾巴。 可是意外来得突然，海大胖抵挡间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无力感如海啸排山倒海而来，只一瞬，别说是抱住对方，就连抬头都无比艰难。 他在下坠，拼尽全力向奥尔辛方向看去，只有男人被白色罩子里的一只手捅穿胸膛的画面。 第107章 死亡是什么感觉？ 没有鲛人能说得清楚。 生命长到没有尽头的他们，一生只有两条路：要么利用长寿去所有能去的宇宙或世界游玩，做个快乐的旅行者；要么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将生命分享出去，期待又恐惧地等待死亡来临。 现在，海大胖有了发言权。如果还有未来，他会告诉其他鲛人，死亡来临时最先感受到的是无力，整个身体如同被抽走了骨头一般。紧随其后是窒息感，鳃裂闭合不再工作，所有脏器都在发胀，像是要爆开。 最后是一片模糊，大脑停止思考，神志不清，耳边只剩嗡鸣声。 冰冷将身体包裹，他感觉自己从尾巴尖开始被坚冰覆盖，每片鳞都变脆变薄，上身的皮肤变得僵硬，像是商场里的塑料假人。可眼泪是炽热的，顺着已经从神经处断开的眼眶里源源不断地流出。 不是因为疼，也不是因为冷。是他的爱人在此时应该也和他一样，躺在海床上，任由生命流逝。 奥尔辛的疼也被他切身体会，心脏被大手紧紧攥住，微弱跳动如蜉蝣撼树。弥留之际，海大胖听到奥尔辛的声音，男人说： “对，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是什么？为什么奥尔辛能在水中说话了？他在和谁说话？ 许许多多疑问在下一秒变成剧痛，濒死的鲛人忍耐不住尖啸出声，伸手去抓似乎在燃烧的心脏。他睁不开眼，有大手遮挡在上面，似乎就是为了不让他看。 保持本相的他胡乱挥舞着双手，肘部的尖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在海水里传播开来。他感觉自己的心在开水里被煮着，滚烫的气泡在心脏内部炸开，胀痛让他彻底忘记如何呼吸。 混乱间，海大胖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自己的心只剩一半，就算是会再生，想要长回原本大小也需要几百年。但现在，他清晰感觉到在心脏的位置，肉团如泡发的面藕般疯长着。 这种速度的再生，只能是自己没有分享长生给奥尔辛之前的情况…… 脑海里有闪电划过，海大胖突然明白过来男人的自告奋勇是因为什么。武灵子说过，海之泪能让自己拿回心脏。当时他只觉得对方是在乱说，想靠这个挑拨他们的关系顺便添堵。但他根本想不到，这是真的。 可，心还给自己，奥尔辛就会死。那被贝壳匕首刺穿的心脏无法复原，没有他的心，奥尔辛就只是个脆弱的、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人类。 想到这里，海大胖惊慌失措间恢复体力，不顾身体的疼痛，抬手抓住挡住自己眼睛的手将其甩开。 睁眼，是被红色岩浆染红的水，地面满是骨骸流出的液体。而本该有着奥尔辛尸体的地方，只剩下一块还没彻底消失的史莱姆状物体和白色油漆痕迹。 捂着他眼睛的是队长，男鬼演都不演，眼睛里满是对他的怒火和不满，原本就是青色的脸此时更是有黑雾笼罩。在他旁边，木偶穿着美丽的裙子，踩着岩浆轻巧如一只蝴蝶，捡拾着地上的骨骼碎片。 “这是……怎么回事？” 队长见他恢复正常，晃晃悠悠过来将他扶起来，语气不善：“哟？醒啦？您老人家对象成神啦！开心吗？” 心脏长回来的充盈感反倒是让海大胖很不舒服，他抓着队长的胳膊，感觉身体似乎有千百斤重。环顾四周，到处都是打碎的骨骸，海床上铺着木头碎片，武灵子不知所踪。 “武灵子呢？”海大胖下意识想要直起腰部，却痛得忍不住叫出声。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无数事情塞在里面，想要脱身出来但屡屡失败。 “抓住了。”木偶飘过来，“放在岸上的大船里，那个美人鱼战力很高，她打断了武灵子的腰，像折旺旺碎冰冰一样。” 好小众的形容。海大胖呆滞一瞬，听到对方已经捉到，也是松了口气。忍着疼痛，他又趴回海床，扒拉出片干净地方吻上去。 这次海神没有吝啬，没有再做谜语人。他以一团看不清形状的光的模样出现，开口就说谢谢你们的付出。 “谁他妈的要付出！”海大胖没了理智，“把奥尔辛还给我。” 海神靠近他，指着身后位置。转头看，奥尔辛就漂浮在那里，飘在一团与他眼睛颜色一模一样的光中。奥尔辛的心脏部位闪烁蓝色的光斑，自皮肤内部出现。 “你骗我。”他奋力向男人那边游去，但身体像是被困在原地般动弹不得。海大胖大喊，目眦欲裂看着眼前这位异世界的神祇。他不再恐惧对方的强大，也不愿意再流露尊重，他咆哮道：“你答应我的！毁掉了那些东西，就不会拿他做你的武器！” “是他自己选择的不是么？”海神云淡风轻地回答，“而且，你也同意了他来做海之泪的容器，为什么要怪我？” 海大胖被说的无言以对，他绝望看着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奥尔辛，这些日子的疲累瞬间涌上心头。“还给我……”他看着眼前的神祇，“别这么对我。” 他才不在乎什么还不还心脏。九百多年来终于又得到可以真心相爱的人，他不愿就这么一走了之。何况男人说过，要跟自己回家，去坐车坐飞机，自己要带他去大学里转悠…… “你想回家，他想让你回家，这样不好么？在你的长生中会有无数奥尔辛出现，或许会遇到一个能和你真正永远在一起的。”海神的光来到海大胖面前，带着压迫和寒意。 “不一样。”海大胖笑了。他透过那光看着奥尔辛的身体，一字一顿地说：“我只喜欢他一个。” 鲛人收回视线，看着光：“提个条件吧，要怎么把他还给我。” “咯咯咯……”神祇笑了，光团开始震动，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给我你的尾巴吧，就像上次一样。” “上次！？”海大胖闻言一惊，“纪德女士？” 光团慢慢凝结出一个人形，还真是女人的模样，可感觉却是不同的。神祇说：“别误会，她不是我。我只是，和她一样喜欢你的尾巴。很美，是这个世界没有的东西。” 第111章 女人伸出手捧起他的脸，强迫着四目相对。海大胖在那双没有光彩的眼睛中准确捕捉到了贪婪。 “让他活着离开，我亲手把皮剥下来给你。”海大胖提出自己的条件，惹得女人哈哈大笑，很快又变回光团，晃悠悠来到奥尔辛的身边。 男人胸膛里的海之泪缓缓从皮肤下析出，一团只有果冻大小的海蓝色史莱姆状东西出现在视野之内，光团将自己的一缕光融入其中，又给奥尔辛装回去。 只一瞬，海大胖看到男人张开了嘴，身体抽搐几下，慢慢变得透明消失在原地。而光团暴涨，包裹他的同时，带来一句话：“他的未来，已完全脱离这个世界。带他走吧，别再回来。” 海大胖身体猛地哆嗦，嘴巴离开海床的瞬间，眼前还被那白光布满，好一会才恢复正常。眼前是满眼关切的队长，木偶在不远处扛沙包似的扛着奥尔辛往回走。 “先别过来！”海大胖克制住心中想要扑过去抱住男人的冲动，尽量显得稳定，问木偶他情况怎么样。 “活得很不错，目测熬猪油能熬一大锅。”木偶狰狞笑着。 得到答案，鲛人放下心来。在一地狼藉中找到自己的贝壳刀，说需要队长帮忙。男鬼右眉狂跳一阵，伸手抓住自家队员的手腕，问他想要做什么。 “剥皮。”说着，海大胖挣脱他的手，用贝壳刀在腰上的人皮区域完美地划出一条伤口，距离第一排鳞片两指宽左右。绿色的血液开始晕染周围的水，腥味乍起。 男鬼惊得又炸了毛，伸手就来堵那伤口：“你疯了？” “这是代价，队长，是代价。”海大胖疼得尾鳞都炸开，握住匕首的手不住颤抖，“我要他回来，这是必须付出的。” “你们这群恋爱脑能不能都去村头挑粪！”男鬼崩溃，“再是可再生资源也经不住这么糟蹋啊。麻药没有，消毒没有，用你那小破刀愣来，不怕感染？” 说话间，木偶快步来到这边，一把推开队长，接过匕首，语气中满是兴奋：“我来吧！” 男鬼见眼前二人一唱一和，确定自家小鱼苗子不是在开玩笑，深知这孩子多倔的他也不再劝阻，只在心里开始盘算自己的工资还够不够买速效救心丸吃。 鲛人怕自己叫出声，摸起块木板咬在嘴里，平躺在片还算干净的海床石头上，让木偶尽量剥得完整些。 木偶僵硬地握着匕首，尝试好几次都无法下手，干脆从脑袋里又取出个小瓶递给海大胖：“能让你陷入假死状态的东西，吃一个就好，管半个小时。我打算，用另一种方法来取。” 海大胖听话地服下，上一秒还想嘱咐木偶记得给自己包扎，下一秒就完全断电瘫在石头上没了动静。 男鬼走过来，确定是已经没了意识。他看着木偶：“你打算……” “嘻嘻，长痛不如短痛嘛。”木偶认真回答。 第108章 奥尔辛发现自己能和玛丽亚在意识里交流的时候，他在和海大胖查看那些地上的岩浆。 女人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几乎让他僵直在原地。可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海大胖曾经跟自己抱怨过的，无法通过比说话与比划手语更为高级的方式跟他交流。 “为什么是我？”奥尔辛心里清楚自己不会无缘无故就被选中能够对话，他不动声色地与其交流，尽量让自己显得正常些，不会被海大胖看出端倪。 “我在你的身上，闻到了禁术的味道。而且，你想要海之泪，对么？”女人说得轻松。 “对。我想要它。”奥尔辛也毫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那就来吧孩子，在阿明身体毁坏之前，你作为它的下一个容器。你受损的心脏会被补全，你的愿望会实现。” 奥尔辛本想回复，可武灵子突然到来，他们缠斗着，声音也随之消失。直到跟着玛丽亚进入船的内部，女人一边跟他们直接对话，一边在脑子里跟奥尔辛嘱咐很多事情。 比如这个容器由人来做最好，比如要做这个容器必须先死一次。 “所以，我会拿掉你身上的禁术，让它回去原主人那里，你们再无绑定关系。至于你们腰间的绳子，就留着吧，很可爱。” 奥尔辛全盘接受，没有一句不愿。他想活，更想他的海狗能无忧无虑地活着。没有他这个定时炸弹在身边，不论在哪里，海大胖都能有更加精彩的人生。 所以在玛丽亚摘走心脏的时候，奥尔辛感觉到解脱。后面他就去往一片由光团组成的混沌世界，有个光团在他耳边窃窃私语，说着听不懂的语言。 模糊中，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是个清亮的男声，有着冰块掉进酒杯时的清脆感。 “你骗我。” “你答应我的！毁掉了那些东西，就不会拿他做你的武器！” “还给我……” “我只喜欢他一个。” “让他活着离开，我亲手把皮剥下来给你。” ………… 是海大胖。奥尔辛能够百分百确定，这个声音就是海大胖。可为什么，自己能在这样奇怪的地方听到他的声音？他做了容器后发生了什么？而且他的声音为什么会是这样？ 所有疑问很快都消失掉，一股奇怪的力量抽走了用来作心脏的海之泪，他感觉自己所有思绪被冰封，凝滞许久后彻底陷入黑暗。 可，叫醒他的是痛呼声，来自海大胖。 朦胧间，海大胖的痛呼声源源不断涌来，能清晰听到对方在极力忍耐，可忍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最先恢复知觉是手指和脚趾，他努力去控制，希望它们能快些听话。很快，身体的僵直开始结束，所有关节和肢体能够被他很好的控制。最后他睁开眼睛，坐起身看向声音的来源。 噩梦重演。 纪德剥掉海大胖尾巴皮肤的画面顶替雨夜，几乎变成他噩梦中的常客。而现在，噩梦更新了画面。没有蜡烛，没有准备好的器具，他没有在受难的海狗身边。 男鬼紧紧抱着海大胖的上半身以防他手臂乱动，那木偶已经将整张尾鳍外皮扯到了最后一截。撕裂声很弱，带来的疼痛却是巨大的，他的海狗已经疼得没了力气，血肉外露的下半身像是块待切的肉排，肌肉还在跳动。 他此时此刻可以在海里呼吸，心疼和怒火冲上心头，所有疑惑都变成燃油进入火堆。奥尔辛站起身，想要将眼前的两个人全部都杀掉。是的，杀掉，他不能接受任何人欺负海大胖，哪怕是什么狗屁队长。 随着靠近，整张皮来到木偶手中。海大胖没了动静，瘫在男鬼怀中没有任何反应。男鬼眼中除责怪，更多是对怀里人的心疼，眉头紧锁。 就在木偶将鱼皮在手中整理好的时候，海床开始震动，摇晃中，他们看到有无数由光形成的触手从地下伸出，全部都向着木偶而去。对方则反应很快，抬手就将皮扔出去。 触手调转方向，全部去往鱼皮所在。只有一条带着淡淡青色的，整根从海床中出现，来到海大胖的伤处，将露在外面的血肉都包裹起来。似乎是在为那里提供保护。 随触手消失，震动也停下，鱼皮消失不见，似乎整个海底就剩下他们四个。奥尔辛快步走到石头边，狠狠推开那男鬼，小心地将海大胖上半身抱住。 昏死过去的人在颤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快要变成透明然后消失一般。奥尔辛忍不住去亲吻，将人用最柔和不会伤到伤处的姿势抱起来，意外发现，此时的海大胖居然恢复了正常大小。 方才的杀心在此刻突然消失不见。从触手出现的时候，混沌中那些光团又在眼中浮现，他好像知道对方是谁。是那些光团想要。海大胖则用这个东西做交易，换了他回来。 呵……奥尔辛忍不住笑了，眼泪终于能够肆意流淌。他又欠了海大胖一条命，明明上一条还没还完。 木偶嘎吱嘎吱地走到他们身边，探过诡异的脑袋，血红的嘴高高扬起：“你对我们小胖是真爱。”木偶语气笃定，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奥尔辛只点头，低头将怀里人抱得更紧。木偶咯咯咯笑着，冲队长招招手：“带上去吧队长，再有一个多小时，仪器冷却就结束了。” 男鬼不开心，男鬼阴沉的脸好像要把奥尔辛吃掉。木偶显然不在乎，像个八爪鱼一样趴在男鬼背上，告诉奥尔辛将海大胖抱紧些。“队长可快了。”木偶骄傲道。 确实快。奥尔辛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晕船。他牢牢抱着海大胖，任由那男鬼抓住自己胳膊，听到让闭眼的瞬间，耳边传来奇特的咕咚声，并伴有巨大的冲劲，仿佛整个海洋倒灌在他脸上。 脚踏实地站在红岛土地上的瞬间，他最后的忍耐力只能是把怀里的鲛人放下，然后远离人群吐了个昏天黑地。好在这几天没有胃口，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没了，只吐出些胆汁来。 头昏脑胀，死而复生的混沌此时反而加重了很多。他在心里为当初吐槽海大胖和加菲尔德晕船呕吐而道歉。 第112章 加菲尔德早早就守在岛上等着二人，他本想下水，结果离开又很快折返回来的男鬼和木偶拦下他，说此时底下神仙打架，去了只是送死。他本还打算挣扎一下，就看男鬼抓着木偶直接入水，眨眼消失不见。 震惊之余，水里突然像是开锅了一样，又是冒泡又是水蒸气，他们家船长奥尔辛像被什么玩意夺舍般漂浮在半空中，抬手就给那追上来的骷髅用不可视之力给拍回水下。 所有人都看呆了，怔愣看一大一小打了三四个来回，中间那斗篷也以变化形态出现，看样子是要帮骷髅的忙。船长本来是要吃瘪的，不料醒来的萨迦也不管佩罗卡还晕着，尖啸一声就疾冲入水。 所有人都看到平日里冷峻的人入水瞬间变成美人鱼的模样，淡金色鱼尾和小鱼兄弟的类似，但要更加符合他们这里对“美人鱼”的定义。 那人头蛇反应慢了一拍，躲闪不及，漏出破绽叫萨迦直接抓住背上的突起，不等尾巴攻击到位，就已经以双折叠的样子被甩上岸。美人鱼也回到岸上，祖母绿的眼睛中满是怒火。 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在他们面前展示力量的萨迦，没藏着自己的力气半点，抓起岛上散落的半截船的桅杆。手起杆落，只听人头蛇身体被砸出清脆咔嚓声，抽搐几下就再没了动静。 “我知道你不会死，这一棍，是给你的报复。”萨迦抓着武灵子的头发将他脸抬起，狠狠啐了口，“不杀你，是小鱼要求的，不是你命好。”言罢将手松开，就看那人头无力倒在地上，嘴还在笑。 而船长那边也进行到最后，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可以从海里召唤出鲸怪的灵魂。半透明的巨大海怪不会被骷髅的火伤到，独角在那骨架的空隙处横冲直撞，几次下来还真把骨骼连接处撞得松动。 随后奥尔辛压在骷髅头部，双双沉入深海。不时，海中炸出十多米高的水花，随水花落下的还有碎骨片。 好精彩啊。众人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目瞪口呆看着海面恢复平静，最后回头去看萨迦。女人已经回到佩罗卡身边，抱着男人就跳进海里。 “不是！萨迦！！”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老亚瑟，他跌跌撞撞来到二人下水的地方，入眼却是两条人鱼。 这画面可以用惊悚来形容。老亚瑟确信。刚才被固定成人形墩子的佩罗卡，此时虽然还昏着，但已经实打实地变成了，一条，人鱼。有尾巴，有尾鳍，脖颈处生着鳃，红色的鱼尾里闪烁着金色光芒。 萨迦确定他完全转化，才抓着人上岸，盯着所有人的注目礼冷静解释道：“救他的代价。”说罢看到大家目光几乎都停在自己肚子上，无奈补充一句：“距离生出来，还得十年。” “啊哦……”众人失望地收回眼神，叹息不断。 老亚瑟尤为不开心，踢着周围的杂物，碎碎念：“十年，我都变独眼老头子了才能看到，唉……你就不能快点。” 缓过劲的马斯特呛他道：“你就不能活久点。”二人掐起来。 倒是加菲尔德，给他们拿来毯子，礼貌问她自己能不能摸一下。萨迦知道这狼人是个可爱的小家伙，大大方方给他晾出肚皮。毛茸茸的爪子很是温暖，真的摸一次就迅速撤走，还跟她说谢谢。 就在一群人又恢复担心船长的情绪里，那男鬼真的就像个鬼一样突然出现在人群里，吓得几个真怕鬼的惊声尖叫。 紧接着就是自家船长，吐了。 第109章 听到奥尔辛会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大家的反应意外都很平静。 老亚瑟对此的解释是他们在来时，尤利娅已经传达了城主的意思。他们的任务就是撤退不要给奥尔辛留下弱点，这件事虽然失败，但也算是在多方帮助下，完成了一次针对城主不喜欢的人的清剿。 而他们，也很支持自家船长去追爱。 马斯特作为当年由撒以利亲手救下的人，早就把艾森弗洛特号当成了自己家。他看着奥尔辛长大，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崽长成男孩，再从男孩一路长成现在的男人，心里别提有多骄傲。 “你在海上漂的时间至少有四十年，而现在的你才四十七岁。艾森弗洛特号因为爱情而生，她现在肯定也是支持着你的所有选择。不用担心我们的，奥尔辛，别忘了，这一船都是有着自己本事的大老爷们。”马斯特说。 奥尔辛听罢竟说不出其他话来，看着眼前的船员，觉得自己要是再婆婆妈妈反而成了软蛋。他张开怀抱，用自己最温柔的笑容面对他们，说：“那，拥抱一下吧。” 艾森弗洛特号不会沉没，她会在这个世界的海洋中永远行驶下去。男鬼告诉他，自己和木偶寻找的锚点，就在他船的龙骨上。至于这艘船是谁的，建立锚点的那些“常规手段”。 都因为奥尔辛和海大胖处对象而自动省略掉了。 奥尔辛不懂这个所谓的“时空跃迁隧道”具体是什么东西，毕竟当时看海大胖比划，他就觉得这玩意是个大窟窿，窟窿这边是他的世界，那边是另一个世界。 “不会漏水么？”面对他的问题，男鬼气极反笑，周身那蓝色火焰又炸起来。 要不是海大胖还晕着，估计能被他队长拧着耳朵提溜起来骂。木偶冷静地从船上摸了一圈回来，手里抓着属于海大胖这些日子给自己攒得战利品大包，冷静道： “不会，那东西可比窟窿高科技得多。以及，你的衣服我都没拿，丑死了，你屋里还有没有什么要拿的？”说罢，木偶将自己整理出的东西展示给他看。 不得不说，这个木偶绝对是个人才。奥尔辛在里面看到他最常用的几个东西，还有那张照片，最后是海大胖藏在他被褥下的私房钱袋子。他指着钱袋问这东西也拿？ 木偶不咸不淡地说：“拿回去做收藏。” 一群人为了欢送船长勇敢异世界追爱，临时在大白天点起篝火，说什么也得让奥尔辛喝了送别酒再走。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这么多精力，刚处理完一堆尸体和残骸，这会还能如此快乐。 奥尔辛没拒绝，谁递的都喝，最后一杯来自加菲尔德，狼人早哭得毛都湿了。喝完他把杯子丢给马斯特，将人高马大的小孩紧紧抱住，用当年他父亲会做的动作安慰。 “我问了木偶姐姐，这个隧道只要建立好，冷却时间过去后就可以随时回来。船长你记得带小鱼兄弟常回来……”由于海大胖还处于昏迷状态，加菲尔德的道别死活说不出口。 看着委屈的小孩，奥尔辛再三思索，说了句好。他不能承诺太多，毕竟听对方的说法，这边的时间流逝速度和他们那里不太一样，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谁也说不准。 但加菲尔德和海大胖关系那么好，此时又要目送他最喜欢的两个人离开，万般不舍也没有改变的办法。 狼人最能清晰感觉到变化，他的船长还活着，但和以前或者是被小鱼兄弟救回来的活法都不一样。 那骨架被毁掉的代价是什么他不知道，他现在唯一能明白的就是，以后艾森弗洛特号上的船长和大副都要离开。佩罗卡已经彻底变成了人鱼，他未来会和萨迦去很多地方。奥尔辛更是要离开，说难听点是彻底离开。 他做不到像他们一样如此坦然地面对离别。 “用你小鱼兄弟的一句话来说：反正地球是个圆的，不论从哪个方向走，我们都会再见面。虽然不明白那地球是什么，但我相信，一定会再见面的。”奥尔辛说。 没人去问艾森弗洛特号的未来，大家都知道，这艘船已经不再是一艘简单的船。男鬼说因为那个“锚点”的存在，她无法被毁掉，无法被破坏，甚至无法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看到。 她会永远飘荡在这个世界的所有海域，等待下一次隧道口的开启。只不过能打开这个隧道口的人，只有他们那个世界的人。如果某日查明这里有着自己世界不曾有过的资源，就会与这里建交。 至于建交的时间，谁也无法确定。说不定就是回去的三天后，也有可能是双方都过去三百年。 大家看着男鬼手中也有个小黑块，指头敲敲打打几下，面前就有个边缘由古怪泡沫构成的椭圆形门出现在空中，前后都长得一样。门中是片闪烁五彩光芒的浓雾，正以逆时针的方向转动，中心点有个指甲盖大小的五角星忽隐忽现。 “五角星？你们谁又把我隧道门图标改了！！”男鬼看到后张口就骂。 “不知道。”木偶大包小包拎了三四个，刚掉下来时那条漂亮的裙子这会已经变成了抹布，看着活像个刚从码头搬货回来的零工。她示意奥尔辛抱着海大胖先过去，这样那边的人可以更快更好地接应。 门在踏入的瞬间，奥尔辛就觉得自己被骗了。 这里面没有任何能够被称之为“路”的东西。整个通路都由和门同款的颜色组成，要不是站在里面，他连上下都分不清。在他怀里的海大胖保持一动不动的样子，尾巴外皮虽然长了出来，可人还处于虚弱期。 第113章 而那两位说自己会跟上的人也没见到影子，一回头黑黢黢什么也没有。走时他没敢回头，生怕看到那些人眼睛里有不该有的东西。毕竟奥尔辛确信自己踏入隧道前一秒，老亚瑟嗷出了声。 木偶告诉他只需要向前走，不顾一切地向前走。 奥尔辛将海大胖抱得更紧，深呼吸后向着那看不到前路的地方走去。人在未知和没有光线的地方会失去对“笔直”的感知，明明确定自己的脚步一直没有变过位置，但睁开眼后就会偏离原本的地方。 他现在就觉得自己是这样。明明脚步向前，可脑子似乎在转圈。周围的光线杂乱无章地游动，绕得人眼花缭乱，连原本只是有些迷惑的心情都开始变得焦急。 没有出口，完全没有。说是出口的五角星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没有前后左右，没有方向感。他一直向前走，走到腿开始发软都没有看到任何可以称之为“五角星”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错觉，怀中的鲛人身体在变冷，已经低于他原本的体温。将人抱起来看，怀里人在枯萎。 是的，枯萎。奥尔辛看到在男人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了无数皲裂，每个碎片都在迅速脱水，充满褶皱，连墨蓝色头发都开始枯黄，如一尊裂开的石像。 想要说话却无法开口，他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将人放平在地上，跪下去不断抚摸那张快要不成人形的脸。 不…… 奥尔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再从自己的心中碎裂，眼眶发酸，泪流不出来。 伸手将人再度抱起，他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呼唤着海大胖的名字，不肯停下脚步。 或许这就是当时海大胖在笼子里看到自己被捅穿心脏的感觉吧。奥尔辛双目赤红，向前走，眼睛只看着怀中逐渐枯萎，凋零的爱人。 他那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爱人此时此刻如深秋的花朵，失去所有色彩，只剩下卷曲和残破的身体。 可明明该由他带着他回家的，回那个他想起来就会流泪的家。 奥尔辛忍不住泪，目眦欲裂。所有曾经被他刻意忽视许多年的“负面情绪”彻底反扑回来。父亲死时的无力感再度席卷，大雨让他窒息，怪物的攻击让所有人自顾不暇。 那金蓝色的火把变成众人的生机，也变成他的梦魇。如今，绿色的雨开始席卷他的灵魂，或者说，他已经没有了灵魂。 “我带你回家……”他将已经开始风化的海大胖用尽全力抱紧，双手被凸出皮肉的骨骼穿透，鲜血淋漓滴落在这奇怪的通路内。 没有回头路了。奥尔辛低头亲吻手中的灰烬，泣不成声，他仿佛还在那些光团中，后面的一切都是幻觉，是自己死前的幻想。 通路中只剩他一个，明明没有风，海大胖碎裂后的碎屑都在落地后消失不见。他什么都没抓住。 手腕上的手串还在，红色依旧，本该是蓝绿色珠子此时只剩下裂纹遍布。泪水让奥尔辛看不清，伸手抓住那海螺吊坠，放在唇边，一遍又一遍地祈求。 向谁祈求呢？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在这种地方还能有什么神可以帮他。 悲痛间，他短暂想起自己怀中海大胖的不对劲。鲛人几乎没有佩戴过其他首饰，除过那个指虎，就剩他给的那条项链。可刚才怀中的人没有项链。 明明在外面的时候，链子还牢牢绑在对方纤细的脖子上。 还有一个东西，一个被自己遗忘的东西…… 奥尔辛将手放在腰间，摸到腰带扣后用力掰动卡扣，一条散发柔和白光的筋索出现在通路中。这头依旧牢牢系在他腰上，另一端隐没入前方的迷茫中。 他没死！ 奥尔辛狂奔而去，向着筋索指引的方向。 第110章 “不是我说啊，这真的行么？人小伙子好歹也是为了咱小胖勇闯异世界的汉子，拿人家这么整？” 一个没听到过的男人声音在奥尔辛耳边响起，追逐筋索前行的他有瞬间的怔愣。这是谁？他脚步微顿，疑惑间就听到男鬼的咆哮声响起： “整？！咱家小孩儿才他妈的多大啊！生命共享了！他看着有八十岁，和九百来岁的小孩儿共享，咋，咱家小胖恋老癖。开什么玩笑呢！小胖去他那之前一百来斤，现在呢？八十！人样都没了！” 精准捕捉到对面在骂自己“老”，奥尔辛下意识摸摸下巴上的胡子，对这个鬼男人的好感度再降五分。心中抱怨间，耳边响起那个属于海大胖的青年声音。男人有些委屈，但嘴里不知道有什么，含糊不清地说： “队长，奥尔辛他才四十七……” “五十啦！黄土埋到胸口了都！”男鬼继续喊道，“你有看上他的，你把眼光挪一挪，那小狗不好嘛？身强体壮，毛养得油光水滑，往那一站，精气神秒杀那老头多少倍！不香嘛？啊？回答我！” “好兄弟是狼……” 男鬼打断：“我知道，狼人嘛。咱这也有啊，你看隔壁那队，三胞胎对吧，追你多久了。还跟你是同学呢，你怎么就看不上，怎么就能执行个异世界任务，给我领这么一玩意回家来。 我怎么给你爸妈交代？我怎么给你爸妈说你俩什么都做过了？要不是你俩都是公的，说不定还有异世生殖隔离。按照那边的时间流速，我去迟点，是不是得接你们一家三口回来？你考虑考虑我行不行……行了那个有辣椒你少吃点，别又胃疼。” “队长，你这是偏见。奥尔辛那么好的人类，你为什么要嫉呜呜呜……”海大胖说一半被堵了嘴，呜噜噜的声音出来就让奥尔辛心急如焚。 这该死的男鬼居然欺负自家海狗！离开这里自己绝对要好好和这人，不，这鬼来场男人间的决斗！ 怒火中烧的男人加快脚步向着筋索尽头奔跑而去。眼前很快出现一个与白色相连的光斑，是一种他不曾见过的色彩，蓝色、紫色、红色、绿色杂糅，时不时会闪烁。 那光斑很快变成了星星的形状，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到达肉眼可见的筋索尽头，星星也已经变成一道门。奥尔辛踏出去，脚下却是空空如也。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呼吸凝滞，落地瞬间惊醒，似乎刚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个噩梦。 睁开眼，被白光刺得眼睛生疼，用手遮住，适应好久才看清此时自己身处何方。是个完全陌生的大房子，屋顶是纯白色，有个很亮的发光方块固定在上面。 自己似乎躺在很硬很窄的床上，冷冰冰的，身上盖着张白布。转头看，左边是墙壁，右边是摆满不曾见过的东西的屋子。在几个造型奇特的沙发中，坐着熟人。 首先就是飘在半空中夸张挥舞手臂，大喊大叫着输出观点的男鬼队长，面目狰狞一副恨不得要吃人的样子。木偶则倒在椅子上毫无生机，有个穿着和木偶裙装很相似，但更为精致的可爱小姑娘，坐在海大胖旁边优雅喝茶。 而他的海狗正在吃。对，在吃。面前的矮桌上摆着至少十多样食物，鲛人穿着宽松的衣服坐在两个女人中间，手里用两根棍夹着食物往嘴里送，吃得脸蛋上都是酱汁。 回到这里的鲛人看起来放松很多，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队长，明明没有开口说话，但就是有声音传来。 “你堵我嘴也没用啊队长，审判姐姐和战车姐姐都说奥尔辛帅！”海大胖表情骄傲，两个腮帮子都被食物填满正在嚼，还抓着个装有奇特液体的杯子嘬得开心。 “帅？！”男鬼身上再度炸毛，“审美降级啊！你们怎么回事！” 说罢指着那可爱的小姑娘：“审判，你作为一个去过无数世界的老前辈，怎么能昧良心说出那老头帅这句话来。怎么，贤明在你这里删号了是么？” 小姑娘放下杯子，抬头看向男鬼的眼神十分平和，只是在那其中包含着狂风暴雨，说话声音却是意料之中的甜美。她说：“手。” 言罢，男鬼老老实实收起手指，正转向海大胖旁边另一个女人。这女人身材纤细，四肢修长，头顶上有对毛茸茸圆圆的白色耳朵，右边耳朵上还有撮红毛。 不等男鬼伸出来，女人手里的杯子已经飞出去，准确无误砸中男鬼的脑门。蓝色的人轰然落地，砸得桌子上的东西一齐震动。海大胖手疾眼快端起一个装着汤的碗，保证它没洒出来。 圆耳朵女人幽幽开口：“我劝你开口前三思。” 这样一来，奥尔辛的心情突然好了太多太多，看着男鬼的惨样，开心地笑出了声。 只是他的声音在此时略显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转来。反应最快的是海大胖，手中汤碗直接脱离，是圆耳朵女人一把接住没让它打翻。 而后身上混合着浓郁食物香气的男人就从那头闪现到这头，咚一声撞进奥尔辛怀里嚎啕大哭，手脚并用爬上床抱着他，用力之大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委屈成水包子的鲛人泣不成声，冷冷的怀抱也让奥尔辛从刚才那个“梦”的恐惧中走出来。他忍不住笑，伸手环住爱人骨瘦如柴的身体，闭上眼，温柔将吻落在对方头顶。 第114章 “我在。”他感受着怀中人的心跳。没有枯萎，没有裂纹，没有任何要消失的痕迹。他的海大胖依旧有着最为鲜活的生命，像冬日里站在雪地上看到的太阳。 在碧空中那么的耀眼，带来驱散寒冷的暖意。 “奥尔辛……”比想象中年轻很多很多的声音这次真真切切在他意识中响起，如银铃叮咚，屏蔽其他所有声音，让世界只剩他们二人。 他无法停止自己的亲吻，一遍又一遍落在海大胖的脸上。他看着眼前的人，白皙的皮肤，金红色的双眸，伸手捧上对方的脸。明明只分开片刻，却似已经几个世纪不曾相见。 奥尔辛试图将那个噩梦从脑子里删除，在与海大胖的深吻中结束这件事。他的爱人不会枯萎，不会化为灰烬消失不见。他的爱人现在就在他的面前，就在他的怀中，与他水乳交融。 当吻分开，海大胖的眼中满满盛的都是他，泪珠已经滚落满地，饱满圆润的珠子打在身下的钢板床上如许多看客在为他们的爱鼓掌欢呼。 “到家了。”海大胖在笑，恢复常态的犬牙抵在嘴唇上，眼神中没有掺杂任何除过爱以外的情绪。 很意外。奥尔辛发现自己没有产生对这个陌生世界的任何抵触或不适的情绪，反而因为海大胖的原因，只是觉得这里很……难以操作。 所有熟悉的东西都有了新的名字：电灯、茶几、布艺沙发、马桶、浴池、烧水器……还有很多很多不曾见过的物什。路上不再是马车和压平的土路，宽阔的柏油马路看不到尽头，飞驰的不知有汽车，还有两个轮子却依旧很快的摩托和电动车。 高楼大厦都长得奇形怪状，男男女女穿梭其中，穿着打扮十分新颖。有很多兽人也穿得很有个性，走在路上不是对着各色小黑块说话，就是看个不停。 世界是完全不熟悉的，他甚至没有找到一个能够开始学习的线头。好在海大胖还没开学，每天带着他在事务所周围转悠来熟悉环境，为的是开学后他不会走丢。 小黑块，不，手机的使用是重中之重。他虽暂时还看不懂这里的文字，但语音可以发送。开机、解锁、点击、语音、发送，一套流程只用了三四次就成功掌握，他甚至只是看着海大胖操作，一次学会如何更换“头像”。 他选了一张由自己亲手拍摄的海大胖的照片。那是在纪德的花园中，男人被凯文追到一丛金色玫瑰里躲藏，凯文走后不放心，小心翼翼从里面探出头来看。 水汪汪的眼中满是好奇，转头正好对上他举着小黑块练拍照，就甜甜笑了。按得及时，将这一画面保存下来，现在也被“传”到他的小黑块中随意观看和使用。 只是那男鬼和自己不对付，想尽办法找茬。夜里抱着海狗睡得正好，感觉屋里有人，睁眼就能看到这人哀怨地刷新在房间的任何角落，有好几次给海大胖都吓哭了。 这不行。奥尔辛受不了。 某天海大胖被抓去审什么证件不在事务所，奥尔辛一把按住不愿和自己待在同一个空间中的男鬼：“聊聊。” “哼。”男鬼不屑。 “队长。”奥尔辛说。 “谁是你队长！别乱说啊！”男鬼炸毛。 “男鬼。” “你他……”男鬼开始撸袖子。 奥尔辛失笑，看着男人好气又好玩，两三句下来自己心里是一点火都没有，熟稔掏出烟点上，给对方递了根：“你没说过自己名字，我也不知道如何称呼。” 对方没拒绝烟，拿过后叼在嘴里，显然也是不打算在躲着，说：“龙语冰。” “所以，为什么针对我。”奥尔辛也不是藏着掖着的人，直来直往抛出问题。 “我看不上你。”龙语冰也不含糊，“小胖是个好孩子，上岸没多少年，上次谈恋爱来了段柏拉图，那也都是五百年前的事。现在孩子还小，我怕他被骗。” “骗他什么？”奥尔辛看过去。 “呵……”龙语冰吐出一口烟，“你俩在那边的事我不过问，我只要你的一个答案。” “请说。” “你有没有伤害过他。”龙语冰的眼睛很深邃，收起那副吊儿郎当和崩溃的感觉后，望过来的眼神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寒意。 “有。”奥尔辛点头，“我剜了他的肉，绑在牢里，还因为我被伤害过很多次，其中，产生重伤修复昏迷的情况不下五次。割了一次心，被剥了两次皮。” 整间屋子几乎都被龙语冰的怨气冰冻，奥尔辛手中的烟都被冰封起。奥尔辛没有逃避，看着对方等待回答。 “你为他做了什么。”龙语冰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气。 “什么也没有。”奥尔辛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缓缓道：“什么也没有。我是个懦夫。每次有事发生，就躲在他身后，看着那瘦小的身体挡在前面。还有，因为我的算计而伤害自己。硬要说的话，我没饿过他。”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想笑。但周身的冰冷退却，转头，发现龙语冰收起了所有情绪，眼神如深海，不悲不喜。 “他的家里人会对你做什么，我没法管也管不到。但在这里，你干活养活自己的工资，我会打到小胖那里做精神损失费。你现在也是不死之躯，应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吧。” 奥尔辛想起自己这些日子开发能力发现的东西，点点头表示明白。 目送龙语冰离开，他站在窗边继续抽烟。能力来自于那个顶替自己心脏的“海之泪”，从对“人”的定义来看，他已经不再是人。 思索间，屋外响起脚步声，以及自家海狗的动静，听起来应该是那什么证件没审核过去。 “什么叫我现在必须回一趟海里办手续！我后天开学了！大周末回海里办手续，哪有人在嘛。” 陪他一起的战车很是淡定：“你在岸上的报备是未婚，如今要写已婚，可不得去海里把状态更改掉。不过话说回来，奥尔辛那小子也被分海族去了，你确实得带回家一趟。怕不怕？” 最后这句带着明显的调侃，换来鲛人的轻咳：“怕倒是不太怕，就是……紧张。” “紧张什么？”战车推门。 “我还上学呢，婚礼也办不了。但是结婚证可以加分耶，你说海族的婚约证明配上人类世界的结婚证，我是不是能多加一份。” 海大胖是被战车踹进屋的。女人白眼简直要翻上天，进屋看到奥尔辛在，点头打过招呼就去别的房里做事。海大胖进来就哼唧，整个人挂在奥尔辛身上，吧唧吧唧地亲了好几下，才眨眨眼可爱道： “老头，走呗，带你回海里见爸妈去。怕不怕？” 奥尔辛笑了，啃了鲛人耳朵一口：“不怕。” “嘿嘿，让你看看我的床有多棒！那可是超大超大的贝壳。” 至于回去会遇到什么事…… 管他呢。 奥尔辛握住海大胖的手，无比坚定地与其同行。 反正，生死都已经不是问题了。 【正文完】 第111章 番外·1 奥尔辛不了解上学，但他知道这事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海大胖开始上课后就不在事务所里住，去了学校的宿舍。送他去学校的是战车，姑娘开着辆和体型不符合的超大越野车，海大胖喊着有好多的行李只装了三分之一个后备箱。 他也跟着去了，给有开学焦虑症的鲛人拎包拿水。学校这地方看着的确热闹，许许多多年轻小孩拖着箱子行色匆匆，家里父母亲戚都来送。而海大胖显然是比较独特的那个，他不能走普通人的门，得从“非普通人专用检测门”进。 门口站着俩手持检查器的保安，给他从头到脚扫个遍，还问得特别详细，就差把一日三餐的食谱都让海大胖写出来。得知因为事务所任务去了趟异世界，进门的流程就从早上一直持续到傍晚。 鲛人填表填得头皮发麻，出来后挂在奥尔辛背上头都抬不起来。男人见大二开学第一天就这样，忍不住问他这个学是不是非上不可。 “这话可别让队长听见。”战车在旁边笑得见牙不见眼，头顶两个毛茸茸的耳朵惹得好多学生侧目，“知识改变命运。虽然他是海底上来的，在我们这也得上学。队长也给你报了班，扫盲班，你可以好好去学一下这个世界的知识和文字，不然以后任务不好做。” 说完，奥尔辛就听到背上的小孩笑了：“扫盲班噗哈哈哈哈哈——我以为是老年大学呢！” “就是。老年大学里有扫盲班，不过他是最年轻那个。上面给的特批，毕竟是异世界人。” 面对两个嘻嘻哈哈的人，奥尔辛并没有听懂“扫盲”是什么意思，但他明白“老年”。颠了颠背上的海狗，示意宿舍到了。 海大胖住七楼，学校很人性化给配了电梯。这会该来都已经来了，电梯空空荡荡，正好他们仨一起上去。奥尔辛问海大胖老年大学是什么意思，鲛人抬头看眼他的脸，呲个大牙乐：“字面意思。” 第115章 海盗船长无奈，又没法说什么，揉了把那墨蓝色的长发，让他在学校里记得常常发消息给自己。现在的他对手机运用还算成熟，至少能做到接打电话和接收消息。大家也都挺体谅他，基本都是发语音消息过来，实在不行就录视频。 能听懂这个世界其他人的语言，全靠高科技。奥尔辛醒来时莫名其妙觉得左耳朵疼，伸手摸，上面有个耳钉。照镜子看到是和海大胖耳朵上那个眼睛一模一样的东西，才知道在这里，人类的语言也有很多种，这东西是个物理的翻译器。 “它是科技和魔法的结合产物，只要戴上，不论对面说什么，只要是在这个世界的，你都能听懂。且，可以和他们对话。这也是你现在能听到小胖声音的原因。”负责事务所日杂事务的副队长隐士解释道。 至于耳洞是谁给他打的，别问。 海大胖宿舍里仨室友都已经就位，正蹲在地上分特产，见海大胖回来，嗷嗷嗷叫着往鲛人怀里塞各式各样塑料袋。这个是爸爸给做的卤肉，那个是妈妈早上出发前给摘的果子。自家鲛人也不含糊，照单全收，打开箱子乐呵呵地给大家分享自己带的东西，全是优秀海产。 其中有个小伙眼尖，看着奥尔辛面生，大大方方问他是海大胖的什么。战车挑眉，眼神落在奥尔辛脸上，长相颇具异域风情还是硬汉风的男人冷峻看着所有人，说：“丈夫。” 这词儿还是队长要求的，原本她和审判给教的是“对象”。队长听罢又是一次大破防，从这个词语不正式、不严谨、听起来轻浮说到这个词听起来像是黄毛拐带自家乖孩子，最后要求奥尔辛拿出点成年人的成熟稳重来。 也是这俩字有分量，说罢屋里安静了三秒，然后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大叫，引得周围宿舍的孩子都过来看。舍长抓着海大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嘴巴抽动半天，问他需不需要法律援助。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下憋不住的换成了战车，女人坐在凳子上笑得抹泪，“你看吧！谁都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奥尔辛不解。 “大叔。”一个戴眼镜的文质彬彬小伙站起来，“大胖才十九岁，翻过年都没二十，你居然就跟他结婚了？我们这法定结婚年龄是不得早于二十二！。” 小伙将几个数字说得掷地有声，奥尔辛头都大了。他无奈看着在旁边笑成一滩的海大胖，示意他解释解释。 鲛人搓搓笑到僵硬的脸，跟舍友们说自己是按照鲛人的年龄走的，所以能结婚。 “你最好是。”看着就稳重的舍长半信半疑，但还是展现出友好的一面，“以后常来玩啊。” 回去的路上，战车笑意不减，瞥到副驾上脸色阴沉的人，忍不住在红绿灯时拍了几张给海大胖发过去，配字：你家这位分离焦虑。 对面回复：害。 “行啦，别那么担心。一周就分开五天，周末就回来了。”战车开导着。 奥尔辛对这个女人的感觉很不错，为人仗义，脾气性格都十分有个性，但相处起来十分舒适，并不是那种藏着掖着的人。他看了眼前面的路，低头又看看手机上的信息，说： “觉得有点不习惯罢了。” 在他心里，和海大胖分开是一种恐惧。他不会害怕这个陌生的地方，也不会觉得周围的人相处起来有什么困难，但实在是…… 不想分开。 隧道里的那一幕虽然是梦，却也是他心里的刺。如果要说现在有什么能开心的，只剩自己不用和海大胖同生共死。 他的鲛人值得自由的人生。 回到在事务所的卧室中，床头摆着他和海大胖拍的合照，背景就在海底那张巨大的贝壳床上。鲛人抱着他脖子笑得开心，他搂着海大胖的腰，眼神是自己都没想到的温柔。 去见海大胖的父母倒是顺利得意想不到。 两条可以用巨大来形容的鲛人有着绝对的压迫感，原始的野性在他们身上完美展现。看到他们的时候，奥尔辛才知道，原来海大胖真的还是个“幼崽”。 他的本相全展开，甚至是已经长大了很多的情况，都没有他父亲的鱼尾部分长。 想象中的三堂会审画面并未出现。两口子看到自家儿子带了个陌生男人回家说这是自己对象，是异世界人，现在四十七岁，啥反应没有，就问海大胖出去这一趟怎么瘦成这样。 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小鲛人含糊不说实话，被赶回来的哥哥姐姐拧耳朵，说要带他去族长那里，说谎就拿他喂龙王爷爷养的神兽。 结果是海大胖把自己在异世界的遭遇说了一遍，被吐槽光长个头不长脑子，转念一想，打电话给队长，痛骂这个禁制的事。队长崩溃，表示这玩意是硬规定，不是自己要加的。 完事才跟奥尔辛说话，嘱咐一堆和鲛人生活的注意事项，根本不在意他从哪来，最多就是海大胖姐姐感慨了句：“你俩不存在要处理婆媳关系，挺好。” 一种松散到奥尔辛不敢相信的生活态度。 第112章 番外·2 一个小长假，事务所清闲下来没有急活，海大胖也从学校回来，突发奇想，问奥尔辛要不要去旅游。 老年大学也放假，如今已经彻底融入这个世界并学会了打游戏的人表示可以，去看看没见过的风景是好事。 经过审判的推荐，他俩选了处有山有水的自然景色，距离事务所开车也就四个小时，团购套餐包含食宿和门票，三天两夜很是划算。海大胖有经验，先一步打电话跟住宿的酒店沟通好，确认了时间就和奥尔辛出发。 在海大胖上学的一年里，奥尔辛不但学会了开车，还顺利从扫盲班毕业，直接报了老年大学的其他班，这段时间练字练得热火朝天。男人沾着点天赋，学东西又快又好，这段时间天天听播客，外语比海大胖说得还溜。 现如今自驾游，还是奥尔辛开车。他从异世界带过来的钱币在这个世界颇具收藏价值，一套钱币的售价就买了辆车回来。加上海大胖上学忙，奥尔辛负责跑本该由他负责的任务，工资发在手里也不怎么花，愣是存下个好看的数字来。 看着自己被当作花土用还颇受嫌弃的泪珠，海大胖突然有点想念当时在异世界，一颗泪珠卖几百金币的日子。 倒是队长说到做到，奥尔辛那张银行卡一直在海大胖手里，有金额变动的提示短信都是他收。有次正上课，手机震动，掏出来看，是商场的一笔消费，两千多。 他心里好奇奥尔辛买了什么，但又觉得自己直接问很奇怪，纠结间就收到消息，是两套衣服的照片。 情侣装。款式简单但料子很好，看图片都能感觉到它的柔顺。稍大点那件的图案是个罐儿，里面钻出来只小狗；小点那件是同样的狗子，头上顶着盖。 配字：喜欢吗？ 海大胖嘴快咧到耳朵根去了。连回三个“喜欢”，兴奋得整节课都没听进去。 此时他俩就穿着这身情侣装，驱车往旅游的地方赶。奥尔辛开车，开得又快又稳，路上遇到个别情况也不急，颇有高手风范。海大胖手机也不玩了，像个痴汉坐在副驾驶一个劲盯着对方看。 “不吃零食？”专心看路的人快速瞥他一眼。 海大胖摇摇头表示不饿，但拿起个ad钙奶来，问他怎么想起来买这么多零食。负责旅游前采购的是奥尔辛，男人夜跑的时候路过超市，想也没想就买了一堆回来。 “你平时喜欢吃的我都记住了，战车说去的地方要走很远的路，周围都是自然景色没有卖食物的地方，多备点没事。”奥尔辛认真回答。 “船长，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特别有魅力。我舍友看你这么疼我，羡慕死了都。”海大胖笑得开心，碍于安全驾驶不敢去蹭奥尔辛。 男人闻言笑起来，换了发型刮干净胡子的人彻底成为事务所两个队的台柱子，帅的感觉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粗犷又沾着野性的帅气让海大胖倍儿有面子，好多不知道他俩关系的人都过来问这位是谁。 “只是该做的。”奥尔辛说得平淡，“你是我爱人，我必须这样才能对得起这份感情。而且，我很开心。” “嗯？”鲛人疑惑。 “很开心你在那么多优秀的人中选了我。”奥尔辛认真道。 “……”海大胖觉得自己绝对是烧了起来，否则怎么会感觉到耳朵在滴血。他捂着脸缩成一团，“哎呀哎呀”地叫唤，要奥尔辛别再说了。 “真是羞死人了。”脸皮莫名其妙变薄的鲛人根本不敢多听，生怕太开心在旅游的路上嗷嗷哭。 而到达旅游景点的时候，奥尔辛对这个世界的人口有了新的认知。 景点大门距离他俩要去的酒店至少还有三公里的路，堵车却已经堵在大门入口的一公里外。望着眼前看不到头的黑压压的车队，奥尔辛颇为震惊。 “这么多人？”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 第116章 海大胖也愣住，思考半天猛拍大腿颇为懊悔地说：“我忘了大家都放假！” 车队呈龟速前行，大部分时间都停着。许多司机已经开始摇下车窗抽烟，表情有无奈有愤慨，更多是麻木。奥尔辛倒是觉得新奇，从扶手的储物箱里拿出根棒棒糖塞进嘴里，想着赶天黑他俩能不能到酒店。 “老头儿，你什么时候戒烟的？”海大胖终于逮到机会，解开安全带靠在男人的胳膊上。见人吃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奥尔辛身上闻到烟味。 “你刚开学没多久。审判说烟味会影响你嗅觉，就戒了。”奥尔辛说起这些事，表现得自然又平淡。 海大胖觉得自己笑得脸都僵硬，但就是忍不住。他抓抓奥尔辛的胳膊，亲密地蹭蹭：“老头儿，好喜欢你哦。” “嗯，我也爱你。”奥尔辛这次的吻，是菠萝味的。 等到了酒店已经凌晨两点，海大胖困得五迷三道，扔下包倒头就睡。第二天睁眼，俩人无语凝噎。 中午十一点三十七分。 这还玩个啥啊…… 第一天白白浪费，海大胖自我安慰这是熬夜的养护手段，必须得养足了精神才能更好面对明天即将迎来的”挑战“。他抓着奥尔辛在酒店的范围内乱转，把有的没的都体验一遍，主打钱不白花。 还尝试了下没见过的新菜品，吃进去第一口海大胖就后悔万分，这比当时在无畏镇吃到的特色还要难以下咽。 奥尔辛倒是觉得还行，不难吃，也不好吃，十分普通。 结果第二天，大雨瓢泼，景点关闭，没开门…… ”算咯。“鲛人大手一挥，”打游戏！“ 【海大胖旅游日记： 酒店的饭还是好吃的。 电脑配置很不错，网速流畅，空调给力。我俩把卡关好久的游戏打过了。 人少点多好啊，我根本排不上泡澡的号。 不该出门的。 老头儿说这就是换个地方宅着罢了。 啧。】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