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婚姻[ABO]》 第1章 《杀死婚姻[abo]》作者:清水浅舱【完结+番外】 简介: 以爱之名,杀死婚姻。 因alpha和omega的数量极速减少、beta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生育率跌破历史新低、犯罪率爆增,《婚姻强制匹配方法》出台。 所有无遗传病、传染病、精神障碍的健康公民,将在腺体成熟后参与基因检测、问卷调查,通过大数据系统匹配婚姻对象。 任重,omega男,有誓死不想结婚的自由灵魂。 腺体成熟该结了?不好意思,军校已录取,不结! 年龄超限?人在边境,执行任务,不结! 负伤成了坐轮椅的病号,这回总不用结婚了吧! 谁能想到刚出icu,任重才知道自己已婚一个月了! 见到匹配对象第一眼: 任重:这个a……真的不是omega吗? 鲜花、曲奇、围裙、烘焙手套,高挑的alpha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说“欢迎回家”。 好怪,太奇怪了! 章请远,alpha男,热爱厨艺烘焙只想过平凡生活。 非要他接受匹配结婚?那可不好意思,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 超a小军官omega受(任重)x年下人妻alpha攻(章清远) 内容标签:年下 未来架空 abo 轻松 先后爱 日久生情 主角:任重 米瞳 一句话简介:alpha丈夫竟是贤妻 立意: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第1章 任重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 那不仅是他与匹配结婚对象的第一次见面,同时,也是他们结婚满一个月的日子。 成为他丈夫的alpha清了清嗓子,说:“《婚姻强制匹配方法》规定,夫妇有义务每个月至少有一次在大数据ai智能镜头的监控前完成的夫妻生活。而我们婚姻生效的日期,已有三十天。” “也就是说,在今夜十一点五十九分之前,我们必须履行这项法定义务。” 明明是初次见面,却要一起成为小电影主演。 至于这件荒唐事是怎么发生的,还要追溯到两个月前。 …… 两个月前。 “任重!你、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烈日晒得人皮都直流油。 此时,一位中年军官正指着高杠上做腹部绕杠的人,恨不得这一指头将那臭小子给戳到姥姥家去。 “任重,你有本事就别从杠上下来,就一直转,别下来!” 长官声如洪钟,整个场地上操练的士兵都听得到。 “这个婚,你结不结!”长官一个没收住,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但他这个“洒水”规模可远不如绕杠挨骂的那位。 杠上的年轻军人穿着迷彩服,一圈接着一圈地做出标准的腹部绕杠,身条儿笔直,速度极快,身上的汗珠子随着每次环绕的离心力甩出去,一颗颗小钢珠似的砸在地上。 忽然,绕杠戛然而止。 一张因为旋转而涨红的脸映入眼帘,他有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双眉刚毅却下生一双如丝媚眼,垂下去如同古画中的典雅仕女,睁开来瞪人却凶得像是鼻梁都皱起来的狼。 就在长官以为他体力不支、终于要松口的时候…… “死也不结!” 好家夥,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连尾音儿都不带颤。 长官气得胸前上下起伏,感觉下一秒那肩背手臂暴起的肌肉就要把衣服撑开了。 “好、好、好!” 长官咬牙切齿地连说了三个“好”,也不管别的了,说着就要撸起袖子上前收拾这臭小子。 “老陈。” 一只手搭在了长官的肩膀上。 “大校!”陈团长鼻子都要被气歪了,“这臭小子犟死了!我今天非要好好……” 这时,大校抬起手,示意陈团长不必再说。 他走上前去,抬头看着高杠上继续腹部绕杠的男人。 “任重。” “到!” 大校的声音十分和缓,调值不高、语速不快,在军人里算得上是慢条斯理的了。 “明明是回来养伤的,怎么不好好卧床,跑来这大太阳底下绕杠了?”大校的语气很亲切,像是在跟家中的小辈说话。 任重在腹部绕杠的间隙说:“团长让我结婚,我不结。团长让我绕一万个。” “老陈,这就是你方法欠妥了。小任是刚立了二等功带伤回来的,再怎么也不能这么折腾伤员啊。” 打完陈团长五十大板,剩下的五十大板该打任重了。 大校接着说:“结婚,是你要履行的法定义务。如果严格遵照《婚姻强制匹配方法》,十六岁以上的omega只要腺体成熟就要参与大数据系统强制匹配结婚,这个婚你早就该结了。” “我是军人,有任务在身,延迟结婚申请也批了。”任重的语气也不算冲,人家跟他玩儿“礼貌”的那一套,他也那么回敬。 说完,他继续绕杠。 “小任,你都二十六了,延迟申请早就超限了。”大校很有耐心。 任重停下,手臂微微发颤,他撑到现在体力已经接近极限了。但他还是抓紧了单杠不松手,咬着牙说:“那就再提交新申请,我还能为国家执行任务。” “你当然可以继续为国家奉献。”大校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但你也要为自己考虑啊。老大不小的,还受了伤,是该有个人照顾你了。” 不承想,任重居然完全不领情。 “不需要。我的私人生活,与上级无关。” 陈团长哪里能惯着他对大校出言不逊?当即指着他的鼻子骂出来,“任重,你少给我强词夺理、胡搅蛮缠!” 而任重的应对方法也非常直接。 他继续绕杠,让陈团长看不清他鼻子在哪儿,指都指不准。 “你奶奶个腿儿!” 陈团长这个暴脾气哪里忍得了?当场,就想把这个还敢翻花样的小子给撅了。 “老陈。”大校按住了暴怒的陈团长。 他叹了口气,“小任,我理解你的心情。你还想继续为国效力,也担心自己适应不了军营之外的生活,还不想结婚生孩子。但是你也得理解我们啊!” 任重骤然停下,从高处看着两位长官。 “小任,你的延迟申请已经交了三次了。为了让你的申请能批下来,十年来老陈拖着他的假腿一遍一遍地给你找人疏通关系,为你顶了多少压力?你忍心他因为你被处分?” 马上就是升衔递交材料和申请的时候了。 任重不结婚,属于重大违规记录。履历上的这个红灯,不仅会卡着他自己升不了上尉正营,陈团长也会因为“御下不严”晋升无望,还可能遭到上级处分。 大校语重心长地劝道:“小任,我知道这有点道德绑架。但这事儿你拧不过法律规定啊!你是我跟老陈带出来的兵,我们怎么舍得你走?可你再不结婚,军籍都留不住了!” 听到这里,任重停下了绕杠。 他换了姿势,膝盖勾在杠上,大小腿肌肉夹紧,让自己整个人倒吊着。 彷佛这样血液就能流进脑子里促进思考。 大校见此就知道他是心疼陈团长了。 任重很重感情,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陈团长提拔他多年,是恩师也是挚友,是在战场上过命的交情。他向来是愿意为了战友牺牲自己,肯吃苦、肯担责任的。 他舍不得老陈为国家丢了一条腿,到头来连个衔都升不了,退了之后连个保障都没有。 大校乘胜追击。 “我们军人的天职是听从上级命令,保卫国家、人民的安全。结婚是强制性的、必须履行的义务,你逃不了的。” 任重沉默不语,双手叠在脑后,板着脸。 “小任你放心。我们两个老家夥都不会害你。”大校看他几乎像是看儿子,“我知道你胆子大,什么你都不怕。可我们怕啊!万一你遇人不淑,我上哪儿找那么好的兵?” 他紧紧地抿着嘴唇。 大校却看出来形势已定,小任就差一点就要被拿下了。 “分配系统管理处那边我们给你疏通关系。你立过大功,肯定会给你优待,根正苗红的好alpha任你选。回头好好把问卷填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和老陈尽全力满足你,成吗?” 一分钟后,任重从杠上下来了,他脚刚做完手术站不住,几乎是摔下来的。 “好孩子,赶紧回去休息。伤要好好养,可不能年纪轻轻就落下病根。”大校直接叫人上担架,把任重抬走。 任重旋身滚上担架,嘴里嘟嘟囔囔,“一会老大不小,一会儿又年纪轻轻。我到底是‘老’还是‘小’。” “哎呀。”大校无奈,“你这小子,嘴上不饶人啊!” 看着躺在担架离开的任重,大校叹了口气。 “老陈,你也是,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稳重点。小任那个脾气就是吃软不吃硬,你还非要跟他对着来。他刚做完手术,两只脚踝软骨都拆了,走路都得重新学,你也舍得让他绕杠。” 第2章 陈团长“哎呦”一声,也有点儿后悔了,“怪我、怪我。冲动了,那小子一杠起来,我这个火就收不住。” “算了。”大校摇摇头,“小任的终生大事,咱们马虎不得。回头请管理大数据分配系统的人吃顿饭,给他挑个好alpha,最好性格好点,能惯着他倔脾气。” 陈团长咂嘴寻摸着,“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小任长得精神、身条儿壮、学历也高。他手术前不是还在电视台演讲过么!网上一搜都是夸他的。” “老陈,你就是偏心他。”大校无奈极了,“我告诉你,可别太乐观了。网上那夸法是夸军人的,又不是夸媳妇儿。结婚又不是操新兵蛋子,哪有人找omega会找‘身条儿壮’的啊!” 想到这儿,大校直摇头。 “老陈,咱们可有的愁了。” 在逼婚这件事情上,铁骨铮铮的任重还是投降了。 然而,这也仅仅是一系列奇葩事的开始而已。 第2章 刚下手术台就上单杠的后果很严重。 任重创口崩裂、感染,一不小心引起全身并发症,病情发展没几天就进了icu(重症加强护理病房)。 保卫祖国他都没倒下,回来转几圈单杠人差点没了。 等他两脚打着雪地长靴似的石膏、坐在轮椅上出院时,他已经是已婚人士了。 在他病情恶化之前,陈团长就让他填了匹配系统的问卷。他手术、进icu的时候,陈团长都没去医院看他一眼,忙着在外面筛匹配对象,说他命硬,肯定能爬起来结婚。 “都什么时候了,还盲婚哑嫁呢!”任重无不嘲讽地冷笑一声。 电动小轮椅上发出电机工作的“嗡嗡”声,推动任重向前快速前进,带出一阵小风。 在他轮椅旁边慢跑的发小发了话。 “《婚姻强制匹配方法》就是走历史倒车。上面那帮人为了数据好看什么都做得出来。把罪犯圈在家里打老婆孩子就能提高生育率、降低犯罪率了?什么破思路。” 任重的发小兼现任邻居是个女alpha,晨跑时顺路接他出院回家。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覆着发小的话,脑子都不怎么转。 “你的alpha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年龄多大,家里干什么的?”发小对他的结婚对象十分好奇。 任重用最准确的一句话回答了以上全部问题。 “我不知道。” 发小:“……” 她“哈”地笑了一声,“还真是盲婚哑嫁……诶,我说,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吗?” “不感兴趣。”任重甚至张大嘴打了一个哈欠,“反正这婚我是不想结。” 发小不免有些感叹,“我们以前说过,谁先结婚谁是狗。想不到,竟然是你这个铁骨铮铮的比我先狗了。” 说到这儿任重心里就来气,他没好气道:“要不是我受伤不得不退出行动,延时申请肯定还能多撑一段。对了,你的延时申请还没到期吗?” “没呢,但也快了。”发小叹了一口气,“就下个月的事了。咱们难姐难妹、难兄难弟的,都逃不了婚姻的桎梏,不过是先‘汪’和后‘汪’的差距而已。” 他们一个alpha一个omega,没擦起爱情的火花,倒是友谊之灯长明,在同一个小区买了相邻的房。任重常年在军中生活,房子都是发小在帮忙打理。 发小断言,“你那个alpha估计不缺钱。” “你上哪儿知道的?”就连任重自己都不知道对方是猫是狗呢。 发小根据自己的观察分析道:“你俩确定结婚之后,他请了几十个工人的大团队搞装修,不到一个月婚完工,一看就知道是大手笔。你回去肯定都认不出那是你家。” 装修的事情,任重是知道的。 他术后醒来接到过对方发来的信息。那个alpha询问过婚假期间他想在哪里养伤。在得知任重想要使用自己的房产后,alpha手脚麻利地去了任重的房子考察。 那是个外表漂亮、结构稳定、朝向优越的—— 毛坯房。 忙着保家卫国的任重买了这房就没住进去过。 对方非常礼貌地表示他愿意承担装修的工作,并发来几张参考的图片,询问任重喜欢的家装风格。 任重忙着养病,没空应付这个面都没见过的“新婚丈夫”,只回覆了一句“随便”就任由对方折腾了。 现在想来,他不免有些后悔。 那可是他的家!他的房子!谁知道那个alpha把他的地盘装成了什么爷爷奶奶样。 远远地,他家的院子映入眼帘。 记忆中光秃秃、干干净净的小泥巴院子已经一去不复返,做了全套的造景。 没有突兀做作的山石、没有招蚊虫的水池、没有不实用的铺路石……所有任重讨厌的元素都没有在小院中出现。开发商自带的土豪欧式变成了高级简约的原木风。 任重带着挑剔的心态去看,竟然没挑出毛病,甚至觉得这个小院有几分顺眼! 他心里不受控制地想:院子里那几个椅子看上去好像很舒服。 任重:“……” 艹! 心情莫名不爽的他下意识地骂了声国骂。 按开指纹锁,院门自动打开。 任重这才发现—— 那个alpha竟然给家里安了无障碍信道?! 当他开着“嗡嗡”的电动小轮椅,丝滑地顺着宽敞的缓坡行至门前时,他甚至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他在医院里都没有这么顺畅的体验。 屋门从内部打开。一个陌生的男alpha站在他面前。 长头发、胡子拉碴,叮里咣铛的耳钉能把人眼睛闪瞎。 要不是任重的脚现在还不能动,他能马上跳起来把这个alpha揍趴下,再跑到陈团长那里互殴。 给他选的结婚对象是什么狗几把鬼玩意儿? 上尉大人的审美带有非常“老派”的军旅特色。不论男女abo,短发露额头才是最干净利落的。披头散发、纹身、穿环打洞那像个什么鬼样子?不伦不类! “您是任上尉?!” 男alpha显得十分兴奋,“幸会幸会,我看过您的演讲视频,知道您的英勇事迹,能有幸见到您真的太……太高兴了。” 他伸出带着黑色纹身的手,想跟任重握手,却因为大踩雷区被任重冷脸以待。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看见您太激动了,都忘记自我介绍了。”alpha甚至向他微微鞠躬,以示尊敬,“很荣幸成为您婚房的设计师,鄙人姓韩,您叫我小韩就成……” 任重缓缓抬起手,跟他握了握,心底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设计师……打扮成这个样子可以理解。 “章先生,您看谁来了!” 一道欣长的身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他还系着暖色调的围裙,两只手套着厚厚的水蜜桃烘焙手套,手中的烤盘冒着热腾腾的白气和浓郁的蛋奶黄油甜香。 “任上尉!” 男人掩饰不住欣喜和激动。他放下烤盘和手套,一边跑过来一边摘下围裙。 他眼睛亮亮的,脸上甚至有些若有似无的红晕。 “我是您的匹配对象章清远,祝贺您康复出院。” 他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回身捧来一束漂亮的花。 “我知道上尉今天回来,但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什么都没准备好,您见谅。” 花都买好了,甜点都烤好了,房子院子都装修好了…… 这叫“什么都没准备好”? 任重有些诧异地接过捧花,抬头打量这个已经是他丈夫的alpha男性。 除了身高像是alpha之外,章清远这脸、这声儿活脱脱是个omega吧? 漂亮,相当漂亮。 原谅任重不会用华丽的辞藻来形容眼前人的美貌。此人虽不符合他的军营风硬汉审美,但他不瞎,知道这张脸绝对是精致而出众的。哪怕是丢进鲜肉堆儿里,章清远也是最闪亮吸睛的那颗星。 再看一眼旁边的设计师,西装里面不穿衬衣,非要套破洞网袜露胸肌、晒锁骨…… 任重顿时觉得章清远看起来“顺眼”多了。 “等下先让韩老师为您介绍一下家里的各种无障碍设施,体验一下新房。有什么要求或者改动的想法您尽管跟韩老师沟通。我会尽快准备好早午餐。” 如果是按照常理,这些话应该是omega妻子来说的。 可是现在,身为丈夫的alpha自然而然地说着这些,让这间屋子都添上了魔幻现实主义色彩。 再看着章清远的脸…… 好像,这个画风也不怎么违和? “啊,对了。忘记跟上尉说了。” 章清远笑的很好看,眉梢眼角洋溢着温暖,像春风和煦、暖风熏人。 “欢迎回家。” 第3章 参观过无障碍设施全覆盖的“温馨小家”之后,任重觉得自己不是来履行上级命令、法定义务的。 第3章 他是来养老的吧? 室内配备家用电梯,屋内没有高低差,轮椅滑向任何方向都没有沟沟坎坎阻碍。连淋浴间都有护理院同款适老小凳和自动淋浴器,家具边边角角都有打磨圆角或软包防护。 任重想:章清远和设计师怕是想在这里开私人疗养院。 和设计师吃了顿简餐之后,人好但辣眼的韩老师终于走了。 任重的眼睛得到了片刻喘息。但如何与初次见面的“新婚丈夫”十分马后炮地谈论彼此的婚姻,成了一个很尴尬的问题。 再三思考如何委婉地谈论这个话题后,任重决定还是有话直说比较方便。 在任重思考的这段时间里,章清远贤惠地收拾好了餐桌碗盘,坐回桌子对面。 “章先生,我想,我们是时候谈一谈了。”任重清了清嗓子,缓解尴尬的情绪,“之前我在医院,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 他板着脸的样子叫人看不出他的紧张,只会觉得他在严肃地发表重要讲话。 反观章清远,倒是一副居家休闲的模样,态度从容,甚至算得上悠闲。 “正巧,我也有些重要的事情没来得及与上尉沟通。”他甚至有闲心拿来茶具,为二人倒上两杯水果花茶。 面对这样松弛自在的章清远,任重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明明任重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可他在这里却是局促的、紧张的。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无法让他生出归属感和放松感。 偏偏对面的alpha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润物细无声”地宣告自己的主权,将隐秘的掌控欲渗透进这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彷佛这里是他的地盘。 会伪装的猎食者更狡猾、更不好对付。 这个alpha不好惹。 “任上尉对我们的婚姻有什么诉求吗?”章清远先发制人,保留自己的底牌不发,向对方先行抛出问题。 任重也不是吓大的,正面接招,“我做过皮埋,没有发情期也不会怀孕。” 章清远先是露出了些许意外的神情,随后虚心请教,“请问‘皮埋’是什么?” “啊,这项技术已经不向普通民众开放很多年了。你又是alpha,不知道很正常。”任重倒是很有耐心地解释,“皮埋就是皮下埋植避孕。” 他撸起袖子,露出大臂内侧,“这里,被植入了一个米粒大小的医疗器械,可以稳定地释放药物,达到抑制发情期和避孕的目的,有效期是五年。” “竟然有这么神奇的技术。”章清远眼睛亮了亮,有些好奇地问,“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吗?” 任重放下袖子,摇摇头,“不会,皮埋的副作用低于抑制剂和短效口服避孕药。取出后两个月就能恢复生育能力。军队里的非文职omega军人都会接受皮埋。” “的确,如果omega在训练、执行任务的时候发情,那可是致命的灾难。”章清远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问,“这属于机密内容吗?” 任重下意识地回答:“家属对此享有知情权。” omega军人服役期间无法怀孕,这是关乎“家庭和谐”的重要信息,被要求必须告知配偶。 这时,任重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在用“家属”这样的词形容章清远。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却成了“家属”。这难道不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吗? “我在回归军队后会继续接受皮埋,所以,我是不会生孩子的。” 这任重的底线。 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像其他omega那样,成为被困在“家”中的囚徒。 任重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我知道,按照规定,我们必须在结婚三年内至少生育一个孩子。否则,监管中心会强制我们接受治疗和人工授精,履历也会亮红灯。这件事暂时无解,但我会和军方沟通……” 就在这时,章清远打断了他的话。 “没关系的,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这边也有解决办法。” 章清远淡淡地丢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怀孕的事,我来。” 任重:“……” 任重:“?” 任重:“?!” 他一口茶喷了满桌子。 “你、你、你,你说什么?” 章清远依旧是温和有礼、进退有度的模样。 “上尉,我理解您保家卫国的崇高理想,这也是您不能让步的部分。既然如此,我要尽可能查找更符合我们双方利益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让我来生孩子,显然是目前的最优解。” 他说这话的语气,彷佛是在说“今天的天气适合喝水果花茶”一样平淡。 纵使任重在军部任务几经生死,遇到过无数惊险万分的危机、惨绝人寰的非人道惨案,他也没有遇到过如此让他惊慌失措的情况。 他张嘴呆滞了半响,才喃喃问:“你是alpha没错吧?” 什么alpha能主动表示自己愿意生孩子,只因为他的omega不想怀孕? 能说出这话的,是个猎食者、霸权野兽、占有欲爆棚、站在生物链顶端的……alpha? 章清远竟然笑了两声,“我当然是alpha了。你可以闻我的信息素,我的基因检测报告也在这里。” “男alpha也能怀孕?你们有生殖腔这种结构吗?”任重都开始怀疑自己的以前学过的生物课和生理卫生课了。 对方竟然笑得眯起了眼睛。 “当然没有。但是让男alpha怀孕的技术其实是存在的。” 他取来纸巾,一边擦桌子一边解释道:“就像你介绍给我的‘皮埋’是omega军人才能享用的技术一样。让男alpha怀孕,也是一种特殊管道才能知晓并使用的技术。” 只需要将胚胎植入大网膜,男alpha就能顺利怀孕,并通过剖腹诞下健康的婴儿。 任重万万没有想到,结婚之后第一个崩塌的竟然不是他的事业,而是他的abo世界观。 夭寿了,男alpha竟然也能怀孕!!! “……人体这么神奇吗?”任重在质问他浅薄的常识,感叹自然和科技的奥妙。 章清远体贴地递过来一块显示屏,点开一篇论文 《胚胎大网膜种植技术的实践研究》,作者:尚力维。 “这篇论文是该领域最新的获奖论文,是一名女性alpha科学家的研究,感兴趣的话,任上尉可以看看。” 任重没有翻页,而是双指外扩,放大了作者的姓名。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这篇论文的作者早上还跟他的轮椅赛过跑。 女alpha科学家尚力维? 这他妈是他发小! 任重知道她是在科学院研究abo性别科学的,可他上哪儿知道她一门心思钻研的、改变人类命运的科学技术,竟然是如何让男alpha怀孕生子? 花了几秒钟整理思绪,任重指尖点着发小的名字,缓缓道:“如果到了那一天,我们真的需要这项技术……这人就在隔壁。” 章清远的眼角飞速闪过几分惊讶,随后迅速回归正常。 他态度优雅地感叹了一句,“世界真小。” 这次对决,任重感觉自己就像是拔了手/榴/弹的引信向敌人方阵营,却被对方反弹回来,自己的雷把自己炸了个半身不遂。 他忍不住又在心里感叹了一遍:男alpha竟然真的能怀孕了!!! 然而,下一轮“投弹”该轮到章清远了。 他修长的手指滑动显示屏关闭论文,点开了银行的网页端,使用面容登录账号。 “任上尉,虽然这件事应该在结婚前完成,但今天做也不算晚。” 章清远熟练地操作银行在线服务系统,调出一份详细的文档递给任重。 “上尉,这是我的征信报告。婚姻状况是已婚,配偶只有您一个人的名字,不存在重婚欺诈。目前没有任何资产负债,只有几笔可控的银行贷款,也不需要您负责偿还。” 任重有点蒙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把财务状况全部暴露给他? 以他对章清远粗浅的第一印象,他认为对方应该是一个精明且注意隐私的人,不会做出这种无异于翻肚子给人看的举动。 “我希望,我们夫妻能够对彼此的征信状况有一个比较清晰的了解。” 原来,章清远在这里等着他呢。 “毕竟,婚前个人财产、债务和婚后共同财产、债务是非常严肃的事情。您肯定不希望一个负债累累的丈夫影响您在军中的晋升。同样,我也希望对配偶的财务状况心里有数。” 言下之意是,他想确认任重身上是否存在超出承受范围的债务、信用记录是否良好,不想omega妻子的财务风险因为婚姻而转移到他身上。 乍一听,好像是章清远精明又算计,“谈钱伤感情”。 但任重反而想举双手赞同。 无论双方自愿与否、各怀什么心思,他们的夫妻店都要开张了。 与其跟一个在婚前炫耀家财万贯、婚后表示有巨额债务要一起偿还的alpha打交道,还不如这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第4章 你不拖累我,我不牵连你。 交换征信报告后,任重随意扫了一眼对方的资产,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定了定神,再次从小数点处开始数起。 数了三遍,任重终于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他没有数错;第二,他的结婚对象真的不缺钱。 章清远垂眸看显示屏的样子非常好看,脸上透出一种坚定且沉稳的专注。 明明是张更偏向omega的脸,却在用无形的气场宣告自己是alpha的社会身份。 “上尉,看得出您有储蓄的习惯,如今经济形势不稳定,您的决策十分明智。” 商业吹捧过任重的保守型理财观念之后,章清远又调出一份新的文档。 “这是我的详细体检报告,未检测出遗传疾病风险,总体健康。我也希望上尉能向我开放最近的医疗记录阅读权限。” 任重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无论如何,这两个男人都要睡在一张床上了,解开裤腰带之前总要知道对方有没有病吧? 说到健康状况,任重想起自己的婚姻在法律上成立的时候,他还是个刚出icu的病号。即便手术成功他也得坐轮椅,复健能不能让他完全恢复健康也是未知数。 这样的任重显然并不是一个很合适的结婚对象。 可他得到的情报是—— 章清远和他一样在强制匹配中享受特殊优待,有很多条件优秀的备选匹配对象。可对方只对任重表达了强烈的意向,匹配志愿顺序表从头到尾只填了任重一个人的名字。 “章先生,你为什么愿意和我结婚呢?”任重问。 同一名暂时拥有残疾证的军人结婚,对于他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对此,章清远是这样回答的。 “我的延时申请到期,必然要结婚。军婚的限制虽多,但总体而言,跟上尉结婚对我而言是一件非常有利的事情。” 他回避了具体的回答,只是模糊地肯定了任重的猜想。 接着,他又补充道:“当然,选择与您结婚也有我的个人因素。我看过上尉的电视演讲和采访,了解过您的事迹。我认为您是个正直且头脑清醒的人,与您沟通会非常顺利。” 章清远柔和的目光和落地窗洒下来的阳光一起落在任重身上。 他笑眼和煦,“能和您结婚也是我非常荣幸的一件事。” 说实话,任重心里忽然有些庆幸。 他没有在不得已而为之的婚姻里撞上奇葩alpha男,真的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章清远关闭手中的显示屏,双手在桌上交握,用十分正式的语气道:“上尉,我突然想起来,眼前有个很紧急的重要问题需要与您商议。” “请讲。” alpha清了清嗓子,“《婚姻强制匹配方法》规定,夫妇有义务每个月至少有一次在大数据ai智能镜头的监控前完成的夫妻生活。而我们距离婚姻生效的日期,已有三十天。” “也就是说,在今夜十一点五十九分之前,我们必须履行这项法定义务。” 第4章 绝大多数普通人只能等待匹配完成后与唯一的匹配对象结婚,并不像任重和章清远那样能在数名匹配对象之间做出选择。 故而《婚姻强制匹配方法》施行初期,匹配婚的幸福指数并不高,生育率提高的幅度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某些官员和“砖家”提议,用大数据人工智能系统来监控夫妻生活。通过ai评分来判定这对夫妇是否履行了义务、是否需要婚姻指导。这项要求自出台以来已经延续数年。 任重,惊了。 他通读过《婚姻强制匹配方法》,知道这个狗逼规定。但他还是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真的来了,还来得如此地猝不及防,他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这个婚……结得确实是没有任何存在感。 谁能想到初次见面的丈夫已经跟自己结婚一个月了呢? “不是规定了,如果是一方怀孕、疾病、伤残等特殊情况可以请假么?”任重敲敲自己的电动小轮椅,“我人都残疾了还要履行义务?” 章清远也很是无奈,“上尉,您只是在术后康复阶段,不能在婚育方面认定为残疾。之前我已经向婚姻监管中心提交了请假条,被驳回了。” 他点开每个已婚人士都会下载的婚姻监管中心app,调出管理人员的回覆。 任重接过显示屏,跳过去前面那些穿靴带帽的问候语。 “……鉴于患者已经出院完成治疗,可认定为伤情较轻。且伤口位于身体边缘部位,监管中心与患者主治医师沟通情况后一致认定不影响夫妻生活的进行,故不予批准?!” 简言之,那个破监管中心的意思是—— 他只需要躺平、张腿、被上,就可以了,脚是不是废的无所谓。 章清远的表情也写着一言难尽,“夫妻生活请假条确实比较难批下来。我还以为上尉做了这么大的手术,监管中心总会通融。谁知道……” “那个什么……章先生,如果你跟他们说你脚崴了……”任重的心态已经在“狗急跳墙”的边缘探索。他只能回想起学生时代的花式请假的傻子藉口。 章清远摇摇头,掐断了他最后的希望,“我的一位友人也用过类似理由请假。监管中心依然没批准,只是发来几页指导手册建议他们更换姿势。” 任重:“……” 虽说评分员是非人类的ai,能够保证公民的隐私不被他人知晓,但谁碰上这事儿心里不膈应? 任重骂了一声,道:“什么傻哔措施。” “说是能保护隐私,可实际上,只要是联网录像就存在泄露的风险。”章清远也对此也颇有微词,只是没有带脏字而已。 但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除非怀孕、伤残、疾病、分居或其他不可抗力情况批准的请假,他们每个月都得在镜头前完成一次夫妻生活。 一次警告,足以影响任重升衔。 第二次严重警告,就要强制接受婚姻疏导,提交个人收入的40%作为罚款。 第三次处分,任重在军中会被直接降级…… “上尉……啊,这个时候还称呼您为上尉未免有些奇怪。那就,任先生吧!” 章清远神色自若,十分绅士地询问,“任先生,请问您接受在ai评定系统前实施‘义务’吗?” “……”任重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坦白来说,任何情况下我都不愿意这样暴露自己的个人生活。但规定如此,我不能因为这个,给自己、给你、给军部添麻烦。” 他深吸一口气,“所以,我接受。” 眼前的情况,不是任重不情不愿就能改变的,倒不如给彼此一个体面的妥协。 章清远有些意外。 他微微移动的眼睛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被任重敏锐地捕捉到了。 任重想,对方应该是打好了腹稿,准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尽全力发表一段令人惊叹的发言说服他。 结果他竟然他妈的同意了,还同意得这么快! 尽管章清远在努力掩饰,但他还是明显地透出了空虚之感。 有多空虚呢?就像他熬了三个通宵背书,所有知识点滚瓜烂熟、倒背如流,结果到了考场上才发现考试开卷的那一刻一样空虚。 “……”章清远沉默着。 停顿良久,他张了张嘴又把嘴合上,最终还是开了口。 “感谢您的配合与理解。但是……”他话锋一转,“我从已婚的朋友那里学到了骗过ai的方法,不知道您……” 任重立即诚实道:“愿闻其详!” “看来,上尉还是一个很忠于内心真实感受的人。”章清远似乎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 当晚,骗过ai监控的假圆房,提上日程。 架设好婚姻监管中心统一分发的专用摄像头,夫妻双方在镜头前进行面容匹配和指纹验证,确定无误之后,ai评分就已经开始工作了。 为夫妻生活评分的人工智能并不智能。 相反,实际体验过的人都认为这玩意儿是个“人工智障”。 ai并不是真人,只能通过固定的几个指数指标来判断床上的两个人是否真的发生了夫妻关系。 【身体暴露指数】。 这项指数的评定标准就是穿得越少、露得越多、得分越高。 他们只要一个人穿着“生日出厂原装自带礼服”,另一个人穿着“皇帝的新衣”,在镜头前多转几圈,就能将这项指数刷到合格范围。 这人工智障的打分还是能在app上即时显示的,可以刷满了再刷下一个。 【肢体接触指数】。 任重有些僵硬地躺在床上。 同样尴尬和僵硬的章清远为两个人的身体盖上被子,稍稍缓解了一点点不自然的感觉。 章清远带任重看了电影学院的表演公开课视频,学习了可以骗过镜头的借位接吻技巧。 第5章 浪漫的借位从alpha捧着omega的侧脸和下巴开始。alpha漂亮的拇指轻轻抚摸着对方的唇瓣。随后,他偏过头去、垂下暧昧的目光,亲在自己的大拇指上。 接下来的操作需要一些自然又不夸张的演技。 闭上双眼之前,要用略带向往又满怀羞涩与甜蜜的眼神轻轻扫过对方的脸。随后,微微转动头部,注意要避开对方的鼻子不要撞到,旋转、呼吸、拥抱。 alpha面向镜头的那只手要顺着omega的脖颈滑落。然后,他的指尖要没入omega的发根,捧起omega的头。 章清远:“……” 作为军人的任重不喜欢头发太长,虽然他现在离开军队放婚假养伤不是寸头状态,但头发的长度依然有限,章清远很明显地感受到了扎手。 omega在这个时候要剧烈地呼吸,表现出抗拒又沉迷、挣扎又享受、酸楚又甜美的复杂情感。要先试图推开alpha的胸膛,小拳拳捶胸口,最后再顺从地揽住alpha的脖子。 任重收了力,仅仅是用了很小的力气假作推开章清远。 下一秒,章清远真的被他一掌推开了。 有点偏差,但问题不大。 两个人再次开始借位接吻。 该小拳拳了。 任重把力气放得更小,很轻、很轻地锤在章清远的胸口上。 好家夥,章清远被锤得闷哼一声,那寸劲儿卡在喉咙里被他强行咽下去,使得他听起来像是便秘了一秒钟。 算了,直接进入最后一步揽住脖子好了。 “别别别!”章清远连连摆手,迅速起身,躲开了那双有力的臂膀。 今天,章清远深刻地切身体会到了两个铁一般疼痛的事实。 第一,实战打出来的肌肉和蛋白质粉催出来的肌肉是不一样的。 第二,普通alpha还真不一定能干得过训练有素的omega军人。 【声音指数】 声音指数的构成相对比较复杂,包括人声和其他声响两个部分。 人声部分的指数还算好刷,其原理和呼唤ciri、大爱、大度、地猫精灵这类语音助手差不多,只要说出关键词就能激活系统计算积分。 拿出一份屏蔽词名单并大声朗读,就能刷满人声指数。 只见任重皱着眉头,说:“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章清远迟疑片刻,“深情”地望一眼任重,再小心地瞄一眼床头柜上贴的小抄,“口口,口口,口口。” 比起人声只需要张张嘴,想要把其他声响的数值刷到合格就要借助道具了。 章清远在被子的遮掩下做出伏地挺身的变体动作,利用体重带动床铺摇晃。 他们提前拧松螺丝的床,非常地配合“吱嘎”响动起来。 在被子的遮掩下,任重拧开了一个装着史莱姆瓶子。他配合章清远的动作,一下下地戳瓶子里的“假水史莱姆”,为对方的动作配上音效。 “咕唧”! 稀释后的史莱姆被搅动之后混入空气发出黏糊糊的声响。 “啵”! 他们配合得非常默契,听上去简直以假乱真。 “我们……要不要来点电动的小玩具?”章清远笑着“亲”了一口任重,把头藏进了被子底下。 任重收到暗号,在被子里拿出一个迷你电动拔火罐,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开始拔罐。成功获得刷分道具,“伪装大草莓”数个。 最后,是由数个分项组成的【生理指数】。 这项指数要求他们结束“夫妻生活”后,再次识别面容和指纹,收集生理上产生变化的数据。 “脉搏指数,达标”。 欺骗监管那是重要违规,都是头一回骗ai能不心惊肉跳吗? “汗液指数,达标”。 废话,俩大老爷们大夏天盖棉被能不出汗吗? “米青指数……”。 章清远拿出一个系好结、有明显使用痕迹、里面装了混浊液体的橡胶制品。 镜头视图合格。 手机app的接口显示烟花绽放的特效动画,还撒了一片爱心雨,弹出“恭喜二位有了一次优秀的夫妻生活体验”的傻叉提示语。 终于可以给这个该死的人工智障断网断电了! 收起镜头,两个人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穿衣服的时候,任重好奇地问了句,“你在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厚乳海盐奶盖,混了点透明史莱姆加水稀释。”章清远披上睡衣外套,“相信我,如果正常地使用,那个配方的奶盖放在奶茶上是很好吃的。” 任重:“……” 谢谢啊,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尝试任何奶盖产品了。 第5章 周末,任、章二人一同前去尚力维家玩耍。 除了要感谢对方一直帮忙维护房屋之外,他们也想藉机谘询一下胚胎大网膜种植技术的事情。 说实话,任重还是不太相信一个男alpha会真的愿意怀孕生孩子。 他很想知道,对方究竟是口嗨说一说,还是认真思考后才给出这样的承诺。 不过…… 章清远看起来简直不能再诚心了。 他左手拎着零食点心红酒塞得满满当当的礼品袋,右手提着一个缠着丝带的蛋糕盒,活像一口气接了七八个单的外卖员。 这也太有诚意了吧?任重暗自腹诽。 他随口问道:“这个紫色的蛋糕是哪儿买的?” “你说这个海盐奶盖芋泥啵啵爆浆蛋糕?”章清远的笑容中带了一点点小骄傲,“是我做的。” 任重:“?” “什么海什么泥?你自己做的?!”任重的大脑短时间内接收了太多奇怪的信息,一时之间没能运转过来。 章清远抬眼将轮椅上的任重从头扫到脚,恍然道:“对哦,认为所有omega都喜欢甜品也是一种刻板印象。” “……嗯,我确实不太喜欢吃甜的。”任重点点头。 对话就这样戛然而止,空气突然安静。 好在,章清远及时发起新的话题,没让他们两个继续尴尬对望。 他问:“上尉,尚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任重垂头想了想,说:“是个‘奇人’吧。能干出来很多异想天开、不可思议的事情。” “有多神奇?”章清远追问,“您能不能说得具体一些?” 在尚力维这个女人身上发生的奇闻逸事,那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任重从中挑了一个最能体现她个人特点的事迹讲给章清远听。 “她幼时和亲生父母失散、进入福利院,被养父母合法领养之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她在考入顶级大学少年班后和亲生父母重逢,但亲生父母已经合法收养了另一个alpha女孩。” 章清远“哦”了一声,“这集我看过,言情小说照亮现实。她是怎么撕赢的?” “她赢了,但是没撕,还是双赢。” 尚力维邀请亲生父母的养女单独吃了一顿饭。在餐桌上,她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你放心,我绝对不是来跟你抢爹妈的。” “都失散了那么多年,那点血缘亲情和养育之恩比起来真没多重。你不用担心我的出现会影响他们对你的爱。我肯定和我养父母亲,养你长大的那对夫妇也肯定更喜欢你。” “我就是想他们能支持我一点出国留学的学费。你们啥家庭啊,那点小钱根本不影响你的生活。我就要钱,不抢你妈。” “而且你想,用一点点钱把我打发出国了,接下来的几年之内我都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眼里可不是只有你么?” 养女也是一个拎得清的alpha,很快就和尚力维达成了共识。 进门仇人鸿门宴,出门姐妹逛夜店。 就这样,尚力维和亲生父母的养女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过上了有四个父母疼爱的幸福生活。 而下一秒,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神奇alpha女性就要开门迎接他们了。 “叮咚”! 一位陌生的omega女子出现在门后。 “是力维姐的朋友对吧,快请进!” 这名omega女子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周身散发出暖洋洋的温婉气质,就差把“贤妻良母”四个字绣衣服上了。 女子为他们拿了两双漂亮的男士拖鞋,回头向屋内道,“力维姐,麻烦你帮忙抬一下客人的轮椅。” “我也来帮忙。”稚嫩的童声伴着“蹬蹬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头上编了珍珠戴了花、身穿公主裙的小孩跑到门口。在看到章清远手中的蛋糕盒时,她惊喜地尖叫了一声。 “啊!是海盐奶盖芋泥啵啵爆浆蛋糕!” 这句童音入耳就像是童话里的女巫的魔咒,直接把任重封印在了轮椅上。 哪里来的熊孩子? 尚力维这才姗姗来迟,揽着omega女子的腰,摸着熊孩子的头,露出人生赢家才有的幸福笑容。 第6章 “重重啊,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米瞳,这是我女儿米荔。”她带着omega和熊孩子左右摇摆,唱出了吉祥的曲调,“我们三个就是幸福快乐的一家。” 任重:“……” 他强烈怀疑这是尚力维为了庆祝他出院而准备的整蛊游戏。这绝对是她能干的出来的事儿。 “你把摄像头放哪儿了,关了。” 任重面无表情,都已经知道是整蛊了,他也就懒得大惊小怪了。 “哎呀,没跟你闹。”尚力维招呼着章清远一起将任重连同他的电动轮椅抬过门槛,“你先‘汪’,我后‘汪’,你‘汪’我‘汪’大家‘汪’。从今以后都是已婚人士了。” 说着,她向二位男士展示了自己的结婚证。 结婚的日期,就在任重出院回家的第二天。 任重觉得他这辈子就没有这么无语过。 “尚老师您好,我是章清远。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哎呀,太客气了,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这么客气做什么!” 穿公主裙的熊孩子抱着蛋糕盒,唱着“来滴狗,来滴狗!(let it go, let it go)”,转圈转走了。 旁边一派其乐融融、宾主尽欢的景象。 只有任重在怀疑人生。 尚力维的omega妻子帮石化在那儿的任重擦干净了轮椅的轮子,推着他进了餐厅。 “来来来,正巧我们四个大人都是新婚,喝一杯、喝一杯!这次,咱们说‘新婚快乐’。一、二……” “新婚快乐!” 所有人共同碰杯。 只有还在康复的任重和小孩儿喝的是牛奶。 也只有任重一个人是黑着脸的。 “哎呀,甭管他!他就是对小孩儿‘过敏’。”尚力维掏出手机,“我给你们看啊,有一年洪水他去救灾,从福利院往外面搬孩子,给他那个紧张的啊,都上新闻了。” 章清远眼里带着好奇,在看到显示屏的那一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看他不像是在抱孩子,像是徒手抱榴莲。” 尚力维直拍巴掌,“精辟!精辟!总结得太好了,突出一个手足无措、无从下手。” “他就是这个样子,对小孩不怎么感冒。”章清远用“老夫老妻”式的语气说着,对外营造出他们夫夫很熟的错觉。 接着,章清远顺着小孩的关键词,十分自然地提到了三年一孩的指标,讲到了任重不能怀也不想怀的事实,最终将话题引到了男性alpha大网膜胚胎种植。 这个谈话的进度丝滑到令人发指。 等到任重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打断他们之时,尚力维已经开始为他俩预约明年去研究所体检做试管了。 “谁能跟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对于任重而言,今夜的官方语言一定是无语。 第6章 一切,还要从任重出院的那天开始说起。 小风呼呼吹,脚上缠绷带的任重开着电动轮椅飞。 尚力维在家和医院之间跑了个往返,达成了今日的跑步目标。 对方开始吐槽自己的“盲婚哑嫁”,尚力维也开始吐槽上头的人。 “《婚姻强制匹配方法》就是走历史倒车。上面那帮人为了数据好看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把罪犯圈在家里打老婆孩子就能提高生育率、降低犯罪率了?什么破思路。” 任重也说:“如果真的有些人因为结不了婚就要报复社会,成为扰乱治安的不稳定因素。不是应该把这些人抓起来,该判刑的判刑,该劳动改造的改造吗?” “谁说不是呢。”尚力维调整一下运动发带,防止额头上的汗水流进眼睛里。 任重扭头问她,“你们所里不是研究性别科学的么,就不能给政府决策人员一些科学点儿的建议?” “哎呀,现实情况很复杂嘛!”尚力维也很无奈,“有些人给科学家砸钱不是为了追求真理,而是为了让科学家发论文证明他们的方针就是真理。” 尚力维感叹道:“谁刚开始跟项目、做实验的时候不是抱着崇高的理想,要为国家、为人类的科学进步做贡献?到最后,都被社会毒打成什么爷爷奶奶样儿了。” 今天不是工作日,尚力维想清静一下,享受独处时光,整理自己的情绪,缓解心中积攒的压力。 别看她天天都是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乐天派模样。曾经的科研梦想在现实的龌龊和不堪当中模糊、扭曲、片片碎裂……她怎么可能没有郁结在心? 明明她想到了改变世界的方法,做出了学术上的突破和成就。可世界并没有因为她的努力而变好分毫。她的研究也面临经费问题无以为继。 她是alpha,不被允许脆弱。 可她又是女人,永远是“最下等”的上等人。 导师宁愿提拔不学无术的男alpha,也不愿意对她委以重任。 算了,不卷了,躺平了。 她在夹道树荫里骑着自行车,来到一家综合商场。今天,她想赶在下映前看一部网络评价还算不错的喜剧片。 电影前半段的观感还称得上好笑,可到了后半段,电影一转调性大力煽情,几乎是按着观众的头说“给我哭”。 讲真,她就是想看无脑喜剧图一乐,最好能大笑几声缓解生活的压力。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尚力维带着更加郁闷的心情走出影院。 这时,一段优雅的古典乐声入耳。 优雅是优雅,就是声音有点大、音质有些差。 她循声走过去,靠在商场的圆形栏杆向下层看去。 下一层的舞台上,有一群穿白色蓬蓬裙的小女孩正在跳芭蕾舞。 这个综合商场负一层的主题是儿童活动中心,还有一块小舞台专门供开在这里的教育机构展演。 尚力维想:闲着没事,看一眼祖国的“丑小鸭”……好像也不错? 正在表演的是所有学员亮相的集体节目,孩子们跳的是很简单的芭蕾形体基础组合,难度不高。 但是在最前排领舞的两个女孩都很像样,平衡、脚背、力量都不错,非常符合芭蕾开、绷、直的审美。 尤其是右边的那个小领舞,长得格外好看。 她是活脱脱的迪斯尼公主照进现实,四肢舒展还带点小肌肉,修长的脖子配上小巧的头颅,灵动优雅的表情和神态比周围的孩子突出一大截。 这已经不能算是丑小鸭的作用域了,此娃已经是小天鹅了。 尚力维趴在二楼栏杆,看完了这场展演的全程,还看了“小天鹅”的独舞节目。 说实话,“小天鹅”的水平很好,但绝对不是这群孩子里最好的那个。可她登场的次数、时长却是最多的。 没办法的事情,颜值才是必杀所有人类的硬通货。 欣赏完可可爱爱的芭蕾舞表演,尚力维走到商场的美食区,挑了一家很有情调、口味也不错的餐厅。 美食上桌,尚力维正打算大快朵颐,余光瞥见“小天鹅”和她的家人也走进了这间餐厅。 不对,应该算不上“家人”。 小天鹅和牵着她手的omega女性眉眼相像,一看就是亲生的,都是温柔可爱挂的大美女。 但跟她们同行的男人就完全不是一个“画风”了。 可能女娲捏beta男的时候在看毕加索的肖像大作,他才会长得这么抽象吧。 小天鹅和那个男人也不亲近,一直都黏在妈妈身边,故意躲着男人。 beta男一开口,破锣嗓子带出浓重的口音,声音还特别大,每句话整个餐厅的人都听得到。 “米瞳,你让小孩子学这个多费钱啊!这次过个瘾得了,听话,以后别学了。” 说着,男人伸出满是手毛、指甲盖里藏污纳垢的手,在嘴边沾了一口唾沫才翻开菜单。 此举恶心得尚力维差点没把自己嘴里那口浓汤呕出去,食欲都没了。 她甚至能隐隐约约闻到那边的空气飘来了奇奇怪怪的臭味,好像就是这个男人的脏皮衣上载来的。 “米瞳,你可得感谢匹配系统让你遇见了我,从此往后的人生有了着落。像我这么好的条件,收留你这个二手货,还出钱养别人的崽子,已经是难得一遇的大度和善良了。” 说完,那个beta男喉咙“咳儿咔”作响,扭头冲着地面吐了一口痰。 那口黏糊糊的老痰全是烟油的焦黑昏黄,“叭”地落在地上。 餐厅里看见这一幕的食客都感到一阵恶寒。 “我话撂这儿了。你个二婚的高攀我这个初婚的,彩礼是一分钱也别惦记了,没那么便宜的事儿。至于嫁妆,一分不许少,得加倍……” 尚力维观察敏锐,从只言片语中拼出了小天鹅和她可怜母亲的身世。 虽然如今离婚在重重手续面前变得极度困难,但若是alpha男主动提出离婚,审核就卡得不会太严,手续相对顺利。 被称作“米瞳”的omega女子显然是被前夫“抛弃”,才会独自带着beta女儿艰难生活。 第7章 由于omega男女和beta女都是“宝贵”的生育资源,她们若是没能在离婚后一年内主动重新结婚,都会被再次强制匹配,达成下一个“三年一孩”的要求。 这位流氓奇葩beta男,应该是她新的匹配对象。 普通omega在第一次匹配时,系统还会参考婚前问卷筛选匹配对象。离婚后第二次匹配则不然,碰上的几乎都是因为条件太差而延迟匹配的垃圾货色。 不然,体面的小天鹅母女也不会沦落到和beta男这种人打交道。 男人高声吆喝着,“服务员?人呢!服务员!” 米瞳十分尴尬,她按下桌子上的按钮,小声示意男人停下,“黄先生,按这里就会有服务员过来的。” 此举无疑暴露了beta男的无知,让他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大呼小叫,“老子做事,用得着你来指指点点?这还没嫁过来呢,就来教老子做事。等真嫁过来了,还不得让你骑到老子头上了!” 米瞳面色惨白。 在这样的公开场合被人如此谩骂,她感到近乎绝望的羞耻和无地自容。 接着,beta男的怒火转移到了服务员身上。 “怎么来得这么慢,城里人高贵,瞧不起我们乡下人?不是说顾客是上帝么,你们对上帝就这个态度?叫你们经理过来!” 服务员和beta男争执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小天鹅将头埋在米瞳的身后,小小的身子缩母亲的身侧,看起来可怜极了。 餐厅经理为了息事宁人,只能给男子免单、尽力安抚他。 beta男还洋洋得意、自觉威风,认为自己白嫖到一顿大餐是件了不起、有能耐的事情,是他男性雄风的体现。 “我去一趟洗手间。”米瞳红了眼眶,匆匆离开。 她已经很丢人了,不想更加丢人了。 在孩子面前哭泣、在大庭广众之下因为这样一个男人哭泣……她的尊严不允许她这么做。 尚力维出来本是为了散心,却碰上这么一出,心情可谓是烂透了。 她彻底没了胃口,又舍不得浪费食物,便结账买了打包盒。 然而,就在她打包剩菜的时候,她的余光扫到小天鹅的公主裙被黑色的臭皮衣笼罩。 尚力维心里“咯噔”一声。 她先是心神剧震,随后马上反应过来。 对啊,小天鹅和beta男没有血缘关系,那男人想做亏心事还不是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那男人用身体将小天鹅堵在墙壁和沙发椅之间,脏兮兮的手先是去摸她白嫩干净的脸蛋,然后,那魔爪伸到了小天鹅的公主裙下。 “嘎拉”! 尚力维神经一紧,下意识地攥坏了一个打包餐盒。 beta男被突如其来的异响吓得动作一滞,但这点风吹草动并不能阻止他图谋不轨。他的眼睛向周围扫视几圈,又拧过身子,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将小天鹅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尚力维虽然气愤,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这回她出手了,以后呢?这对母女还要跟这个男人共同生活的啊! 在尚力维犹豫之际…… “咚”! 一声巨响打破了餐厅的安静。 “啊!!!” 伴随着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那个beta男的后脑被玻璃长壶砸了个正着。 “你放开我女儿!” 是米瞳回来了。 那个看起来温温柔柔、娇娇弱弱甚至唯唯诺诺的omega,正拿着装饮料的玻璃长壶疯狂地击打那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人。 黄色的玉米汁从壶中飞溅出来,弄得到处都是。洒在了她淩乱的卷发上、洒在她薄荷绿的连衣裙上、她赛雪的肌肤上。 米瞳瞪着眼睛,那里面是血丝、是凶狠、是愤怒、是狂暴。 这,是一个母亲在绝境中爆发出来的、最为原始的力量。 那个时刻,她无比地像一头暴起的母狮、母虎、母狼,露出狰狞的兽牙,将所有对她幼崽图谋不轨的敌人撕成碎片。 beta男被打蒙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米瞳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恍若隔世般回过神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 但是,在下一秒,她马上牵起女儿的手,将女儿拉到身前。 她浑身抖得像是筛糠,身体所有的力气、潜能都在刚刚爆发出来了,已经站不住了,只能勉强跪在地上。但她抱着女儿双肩说的话,却是那样斩钉截铁。 “荔荔,没有人能欺负你,谁欺负你,你就打回去。” 小天鹅看了眼地上的男人,抬起脚。 她狠狠地踢了那个beta男的裆。 而这时,商场的安保人员已经赶来。 那只想要制伏米瞳的手,被一名女性alpha拦下来。 “不好意思,请您先不要冲动,别搞错了是非黑白。” 尚力维挡在米瞳和小天鹅身前。 她举起手机,“我已经报警了,这个男人骚扰我的未婚妻和她的孩子,我们是正当防卫。” 第7章 “警察一看我是alpha,还是科学家,心里已经偏向于相信我了。再加上那狗玩意儿先对荔荔动的手,监控录像拍得清清楚楚,他无从抵赖。” 尚力维大咧咧地半躺在沙发上,一边吃蛋糕一边跟说书似的讲述那天的事儿。 此时,他们四个大人正围坐在茶几旁,用装甜点的另一个胃消耗章清远制作的蛋糕和零食。 任重问:“监控里你和米瞳分别坐两张桌子,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交流,你怎么证明你俩的关系?” “那还不简单。”尚力维戏精附体,演道,“警官,让闺蜜陪伴壮胆才敢和匹配对象见面的事在女孩中很常见哒。瞳瞳想要亲自拒绝匹配对象,我暗中保驾护航有什么不对?” 正好,尚力维的结婚延迟申请即将到期,她不主动结婚就要面临强制匹配。 与其和一个素未谋面、素不相识、没有感情的人结婚,倒不如帮米瞳母女一把。还能很巧妙地达成了尚力维“日行一善”的小目标。 米瞳垂下眼睛,体贴地帮尚力维切蛋糕、倒饮料,一举一动都看得出她是真心感激尚力维。 她双颊泛红,也不知是醉了还是害羞,“那天晚上,力维姐收留了我和荔荔。我还哭呢,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好,匹配对象是这个样子,结婚后未来生活肯定一片灰暗。” “当时,力维姐就说……”她眼睛看向尚力维,淡淡地笑了。 尚力维清清嗓子,“分手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非要拖到离婚呢?” “没错。”米瞳看尚力维的眼神满是崇拜,“就像力维姐说的那样,我和那人只是匹配对象,还没结婚呢。就像建议统一零售价一样,小卖部老板可以不接受建议。我也可以。” 那天晚上,尚力维向匹配中心递交米瞳的数据,表达了强烈的匹配意向。尚力维的工作享有匹配优待,系统自然会优先考虑她。 就这样,两个人在第二天顺理成章地闪婚成功了。 章清远捧场道:“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天时地利人和,都让你们两个占了。” “可不是,我跟瞳瞳和荔荔是有缘人。”这话可算说到了尚力维心坎儿上了,她美美地抱住身边的米瞳,得意道,“一觉醒来不仅媳妇儿有了,还赠一个大闺女。” 此时,附赠的“大闺女”正抬脚踏在沙发扶手上,模仿《狮子王》里面的经典镜头,将尚力维养的布偶猫高高举起,用原生态唱法现场配乐。 “拿~呀累呀,喇叭嘞吉娃娃!” 优雅? 一个七岁的小学生怎么可能优雅得起来? “小天鹅”只是舞台限定款米荔,熊孩子才是不限量发售的日常款。 长得好看怎么了?再怎么好看的小孩都做鬼脸、玩泥巴、打嗝放屁滚一身泥。 一派温馨祥和的氛围中,只有任重清楚自己的发小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尚力维这个颜狗,百分之百是看上米瞳母女顶级的颜值了。不然,她或许会出于正义感在警局维护米瞳,但绝对不会邀请她们到自己家中来,甚至提出结婚。 “哈库那玛塔塔!” 电动小轮椅在米荔的歌声下不断变换方向,时快时慢地在地上跑动。 任重的轮椅已经变成了熊孩子的遥控小汽车。熊孩子抱猫,在上面又笑又唱又叫,相当快乐。 “荔荔,你快下来。别把你任叔叔的轮椅玩坏了。”米瞳起身去阻止米荔。 章清远却自作主张地把她拦下来了,连忙说:“不用不用,那轮椅结实得很,小孩子天性就是爱玩,就让她开心开心。相信她任叔叔也不会反对的,是不是——‘任叔叔’?” 他还刻意重读了“任叔叔”三个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任叔叔”能说不? 生平第一次被叫“叔叔”的任重僵硬地点了点头。 第8章 章清远喜笑颜开,扭头“以讹传讹”道:“荔荔,你任叔叔说随便玩。” “谢谢任叔叔!谢谢章叔叔!”米荔开心极了,丝毫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同时伤害了两位年轻男士。 某位章叔叔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张俊脸变成了表情包该有的模样。 任重用鼻尖轻轻地笑出了声。 看来,介意称呼的人,不只他一个。 “啊,对了。”尚力维忽然道,“说起来有件事得拜托你们俩帮个忙。” 任重向来仗义,自然是不会推脱的,“没问题,要我们做什么。” “那个啥,明天能不能帮我们带一天娃?”尚力维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任重:“……” 还没等他开口拒绝,尚力维马上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你刚才可说了没问题的啊!” 因为科研工作性质特殊,作为家属的米瞳要去尚力维所在的工作单位签一些保密协议和知情同意书,并接受科研工作者家属的信息安全教育讲座。 事关重要,她们俩必须同时出席,暂时管不了米荔。 尚力维竖起三根手指向他保证,“时间不长,就一天,你管她一顿午饭就行。等晚上回来,我请你们一起去吃龙虾。” “她刚刚被那个beta男骚扰过,你就不怕我们两个男的对她图谋不轨?”任重试图以“避嫌”作为藉口。 谁料,尚力维对他们是相当放心。 “不会的。”她拍拍任重的肩,“你对小孩过敏,欺负不了荔荔。我反而比较担心晚上回来你会不会因为脑溢血需要我们替你叫救护车。” 章清远十分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这声笑正好提醒了任重,他用下巴指了指章清远的方向,说:“那他你总该防着点吧!朋友的丈夫是熟人,但不一定是好人。他是一个成年的alpha,万一……” “任先生,我相信你会保护荔荔的。”米瞳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您是一名值得尊敬的军人,我相信您的为人,更相信您身上的制服。”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任重是彻底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第8章 “玛卡巴卡,阿卡哇卡,咪卡玛卡姆!” 任重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家的电视竟然有一天会大声地播放儿童节目。 而且,这个小孩看上去,还感觉非常无聊。 米荔那漂亮的小脸做起鬼脸来毫不含糊,当场翻出来两个清澈见底的大白眼,“任叔叔,这动画片是给零到四岁的小孩看的,我都七岁了,下学期开学就二年级了!” “哦。”任重面无表情地关了电视,“既然上学了那就应该好好学习,别看电视了,去写作业吧。书房二楼,您请自便。” 一听“作业”这两个字,米荔的表情瞬间变得像便秘。 但她马上灵活改变策略,说:“你不知道教育部规定小学一二三年级不让留作业吗?” 任重冷笑一声,“你当我没上过学吗?” 这时,章清远笑眯眯地走了出来,他弯下腰和米荔视线平齐,“我已经跟你妈妈要了今天的学习计画,你今天要写两页字帖,数学、语文、英语练习册各一页,对吧?” 在作业面前,米荔丧失了灵魂。 她就这样在章清远的面前屈服了,被教育得服服帖帖。 “来,咱们上楼,我陪你写作业。等写完了,就让你任叔叔陪你玩。”章清远十分熟练地哄孩子,拉着米荔的手走上二楼,给任重留下一大一小两个背影。 他刚刚在厨房收拾碗盘,围裙还没来得及摘下来。暖暖的颜色环抱着他的腰线,柔软的布料在劲瘦后腰的正中间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这个背影实在是太像一个年轻的家庭主夫好爸爸了。 任重一阵恶寒。 说实话,对于小孩、对于家庭,任重都不怎么感冒。 大家都在说,omega天性温柔、细腻、喜欢小孩,是一看到小孩子心里就要融化的一种生物。 可任重不是这样,从来不是。 或许,天然喜欢小孩的omega并没有人们想像的那么多。只不过人们都认为omega应该被分配到这项任务、应该喜欢这种“天命”。 电视被任重调到了军事频道。 这期军旅纪录片节目是特种兵训练特辑,展示的内容正好是综合障碍跨越训练。挂勾梯上下、铁丝网穿越、射击、作战靴负重游泳、跳伞…… 草,燃起来了! 任重只觉得胸中热血沸腾,四肢百骸都呼喊着渴求一场挑战体力极限的训练。 既然他“伤情较轻、伤口位于身体边缘部位”,连那什么狗屁夫妻生活都能干,为什么不能继续训练的呢? 任重锁住轮椅的轮子,双手握住扶手撑起身体,一边看电视一边做支撑举腿,想像着自己在训练场上。 动作还没做几组,他刚刚感觉身体热起来、出了层薄汗。 突然,电视它换台了。 新闻频道的主播穿着一丝不苟的正装,瞬间浇灭了任重的训练热情。 章清远拿着遥控器,也不说话,就那样带着四分关切、三分责备、两分嗔怪的眼神看着任重。彷佛是个会拿乔的小媳妇,在问“你知道错了吗,错哪儿了”? “上尉,我理解您的心情,也相信您有分寸。但复健还是要在医生的指导下进行,您说是不是?”他好言好语,似哄似劝,“明天我们就可以去复健了,今天先好好休息,好不好?” 但凡章清远的态度稍稍强硬那么一点,任重都能直截了当地怼回去。 可现实是,章清远不但语气温温柔柔、话说得有商有量,他甚至蹲在任重的轮椅旁边,双手轻轻搭在扶手上,用小动物一样纯良的眼神向上仰视任重。 上一个敢用这种眼神看任重的东西,是尚力维家的布偶猫。那场对视的最终结果以任重在网上买了两箱猫罐头收场。 “上尉,您这样我会很担心您的。”章清远轻轻捏起任重袖口的一角摇了摇。 任重板着脸,收起了自己的手。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他还是窝在轮椅里不折腾了。 为了安抚可怜的上尉大人,章清远去厨房给他倒了饮料,还削了兔子形的苹果、格子花的芒果,手巧得不像是一个alpha男。 这世上,估计只有“贤妻”一词才配得上这般摆盘的手艺和驯服熊孩子的手段。 此时,电视上的新闻播报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下面来看一条最新消息。近日,有网友爆料称,夫妻生活ai检测录像遭泄露,有上百对夫妻的隐私视频被非法网站售卖……” 闻言,任重和章清远都神经一紧。 他们刚刚履行过那狗屁义务就发生了这种事情,任谁心里都得“咯噔”一下。 “经警方核查,该男子的真实身份是违法网站的广告宣传人员。网站以此为噱头,吸引他人付费观看。同时,他们所销售的并非真实的夫妻生活视频,而是由演员拍摄的色情电影……” 听到这儿,任重和章清远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是假的。”章清远拍拍胸口,“吓死我了。” “……目前,该男子以及运营该网站的相关人员都已经被警方抓获。在这里再次向大家重申,婚姻监管中心的保密技术是绝对安全的,请大家不要恐慌……” 这时,章清远的手机响了。 “喂,是我……嗯,我也看到了……”他向任重指了指耳边的手机,离开了。 任重激活轮椅,把电视调回了军事频道,却忽然发现沙发上多了一个米荔。 这熊孩子不是写作业去了吗? “看我干什么?我作业写完了啊!”米荔“咔嚓咔嚓”嚼着兔子苹果,“是你们说写完作业就可以玩的。” 任重无话可说,只能把遥控器交给米荔,让她自娱自乐去。 没想到,米荔直接把自己平板的内容投屏到了电视上。 瞬间,浓厚的营销号之风扑面而来。 被用烂了的配乐、生硬的电子合成读稿、大红大黄的描边字体和辣眼的土味特效,一起对任重的审美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一场演讲吸粉无数的任上尉,最近被网友们扒出不少‘黑历史’。今天小编就来带你看看任上尉判断温度时的大型双标现场。” 画面节选自军事频道的某期节目。 “任上尉曾在五十秒内从滚烫的沙子中找出埋藏的枪/支零件组装并射击,枪枪十环,直说‘不烫’。抗洪救灾时,他却抱着福利院的婴儿面露难色,像是在说‘这孩子烫手’。” 震天响的土味电音中,任重抱小孩的照片配文“这孩子烫手”,被放大、旋转,加上各种特效反覆处刑。 这个时代的人,连黑历史都是高清的。 任重黑着脸,在米荔的狂笑声中“嗡嗡”开走了自己的小轮椅。 …… 夜里,万籁俱寂。 第9章 任重开着小轮椅,走进二层的健身房。 他没有开灯,只是拉开窗帘,藉着月色撑起身体,坐在锻炼上肢的器械上。 配重不多,明明是受伤之前轻而易举的重量,任重却感到了明显的吃力。身体的酸痛和疲惫比想像当中来得更快。 他咬紧牙根,继续按照原本的训练计画增加配重,绷紧了自己能动的每一寸肌肉。 然而,他失败了。 骤然的失手让配重掉落下去,发出一声巨响。 这响声落在蝉鸣聒噪的夜,也落在任重满是狼藉的心里。 任重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他不仅仅是受伤了,他也老了。 或许说“老”有些夸张,但他的确已经不是身体能力持续上升的巅峰期了,他的状态在随着年龄的增长和伤病不断下滑。 没有人知道,他今天被米荔播放的那个视频刺痛了。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他的身体不再允许他像视频里曾经的自己那样意气风发了。 复健以后他能恢复到什么样子,不知道。伤愈后他能不能回军部,不知道。回军部之后他能做什么,不知道。 没有人能给他准确的回答,连他自己也不能。 他彷佛坠入了一个奋力挣扎出来、却又不得不回归的生命轨道。做一个相夫教子、被困在“家庭”的一隅小天地里的omega,娇弱的、小鸟依人的、对着alpha发情的“omega”。 健身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上尉,你在里面吗?” 是章清远。 任重“嗯”了一声。 “上尉,我可以进去吗?”他问。 任重迅速从器械上爬下来,撑手跃上轮椅,这才清了清嗓子,说:“请进。” 穿着柔软睡衣的章清远推开门,揉着眼睛走了进来,他没有开灯,只是顺着窗外的月光静静地看着任重。 他坐在健身球上,视线与任重齐平。 “上尉,发生了什么吗?” 他的注视融入月色,满是温柔。 第9章 贤妻alpha章清远的一天开始得非常早。 【淩晨三点】 一声巨响将章清远从梦中惊醒,他的心跳攀升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速度,“砰砰”地响,脑子里的血管都跟着跳。alpha的本能让他迅速释放信息素自卫。 然而,他并没有在空气中感知到入侵者的信息素,只是感受到了任重比平常浓郁些许的檀木香从健身房的方向传来而已。 健身房……那个人不会是在偷偷锻炼吧? 章清远叹了口气,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任上尉自虐般的自律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推开门,在冷得发白的月光下看到了一只心有不甘的困兽。 那困兽因疲劳和伤病而弯曲的背脊不服输地起伏着。绷紧的肌肉像是消融了一层的冰雕,边界淡淡地模糊和含蓄了,不似从前那种能随时爆发出巨大能量的饱满和强壮。 轮椅成了那个人有型的囚笼和枷锁。 “上尉,发生了什么吗?”章清远放低自己的姿态,坐在健身球上。平齐甚至略低一点的视线可以最大程度地降低对方的防备心。 他问:“上尉,您是不是在担心什么,或者为什么东西感到焦虑?能不能跟我说说?” 然而,这份从容的温柔,似乎让任重感到了强烈的不悦。 眼前倔强倨傲的猛兽内心斗争了很久,最终吐出一句丧气话。 “你是alpha,你怎么会懂呢?”任重颓然靠在椅背上,“我有多少次希望自己不是omega……如果我不是omega就好了。” 他不允许自己在alpha的面前露出脆弱不堪的模样,把轮椅转向窗口,背对着章清远。 “如果我不是omega,我就不会被认为天生属于家庭,不会被认为是只能做家务、生孩子而没有社会价值的人。” 章清远嘴里咀嚼着“没有价值”这句话,问他,“上尉,你觉得照顾家庭,也就是我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是没有价值的吗?” 任重的背影愣了一下。 显然,他才刚刚意识到,他们的婚姻中,是章清远在承担“照顾家庭”的任务。 “上尉讨厌歧视,也讨厌在事业上因omega的身份受限。可你天然地认为‘家务’和‘照看儿童’低人一等,认为家庭之外的事情更有价值、更高贵,这何尝不是一种歧视?” 章清远不避讳与他的目光碰撞,眼里没有尖锐的敌意或者埋怨,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陷入思考。 “亲爱的上尉,你工作的高贵之处,就体现在你能保护我们这些低你一等的、没有那么多价值的人。如果你真的看不起‘弱者’,又为什么要拼尽全力保护他们呢?” 他轻飘飘地点出了对方自相矛盾之处,绵里藏针地戳破了气鼓鼓钻进死胡同的任重。 “我知道,这是有价值的。”任重抬起头,“如果这是一份正经的保洁、护工或者月嫂工作,付出劳动的人是要收取酬劳的。只是这份价值没有被关注和认可。” 瘪下来的任重想了一会儿,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陷进软乎乎的电动轮椅里。 “而我,只是不想被认为……我只在这方面有价值而已。” 说着,任重低下了头。 章清远看到了他头顶的发旋,有四个。迷信的老人总会认为这样的人天生反骨。 可他知道,他面前的只是一个负伤的温柔野兽。 “上尉,很晚了。明天……应该说是今天,您就要去复健了。在此之前,您不考虑好好睡一觉,以饱满的精神状态迈出康复的第一步么?” 他走到轮椅后方,推着任重回到主卧房间门口。 “晚安,上尉。” 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他帮忙,任重也不允许他帮忙。 章清远回到属于自己的次卧,在小夜灯的暖光中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不错,还能再睡两个小时。 【早晨六点半】 章清远按掉了闹钟。 他走进浴室,冲澡、刮胡子、吹头、抓个发型、贴信息素阻隔贴、擦面霜和防晒,结束了一名精致alpha的早晨洗漱。 楼下的厨房在等待他的唤醒。 换上耐脏的深色衣物,系上围裙,他就能在竈台和冰箱之间横着走了。 今天他的上尉第一次去复健,可能需要一些鼓励。 所以,早餐他要格外下些工夫。 【上午十点】 章清远和米瞳相约出门采购。家中的扫地机定时激活。 他们带着满满的食材回家,快马加鞭一起准备要送到米荔学校的午餐。 “实在是不好意思。”米瞳有些紧张,一副生怕给别人添麻烦的模样,“要不是力维姐家的厨房真的没法开火,真的不好意思这样麻烦您。” 科研所管饭,尚力维犯懒。她家连竈台都没装,唯一算得上是厨具的东西就是热水壶,可以烧水泡面,再加上一双筷子足以满足尚力维所有的生存需要。 也是难为米瞳了。 做好饭再送到小学的时间略有些紧张,但是对于主妇经验长达七年的米瞳而言并不是难事。 她以令章清远惊叹的效率和质量完成了备餐,一心二用同时使用两口锅,还能腾出嘴和章清远聊天。 【下午两点】 米瞳向章清远讨教甜点的制作方法,两个人一边看电视、一边搅拌面团。 此时,电视上正在播放一档恋爱综艺。 “我还记得当年国民初恋结婚的时候,所有的alpha和beta都在网上哭嚎。没想到都十年过去了,两口子上综艺还是那么甜蜜。我又能相信婚姻了。” 米瞳想到自己惨淡收场的第一段婚姻和被匹配到的beta男,止不住地羡慕。 但章清远却没有像之前那样附和她。 “相信婚姻。是指相信结婚会让人得到幸福吗?”章清远摇摇头,揉捏着饼干面团,“幸福的婚姻,只是两个本来就很幸福的人恰巧结婚了而已,就算不结婚,他们也是这样。” 他手起刀落,将面团切块,“更加讽刺的是,很多原本幸福的人变得不幸,就是因为婚姻。比如你。” 米瞳低下头,翻炒着锅中的食物,没声了。 良久,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我能怎么办呢?就算离婚时搞成那个样子,也免不了要和对方打交道的,小孩又不能没有爸爸、没有父爱……” 章清远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将恋爱综艺节目切走换台,停在了新闻节目。 “……beta妻子生病,alpha丈夫称听信偏方,用夹竹桃煎药,致妻子中毒死亡。男子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电视里传来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声泪俱下地说自己陪妻子一起走了算了。 “然而仅仅一个月后,该男子就迎娶了一位新的omega妻子……” 章清远状似无意地说:“才一个月就又结婚了?那个omega也真胆儿大,明显有投毒谋杀前妻嫌疑的男人也敢嫁。” 第10章 就这么有意无意的一句话,让米瞳愣住了。 她一直以为,前夫是因为她没有保住他们的第二个性别为beta的孩子才与她离婚的。可在与她离婚的同一天,前夫就迎娶了一位omega男性。 她又想起,流产之前的那段时间,前夫突然很殷勤地给她煮饭,虽然味道发苦发涩有些怪怪的,但她还是很感动…… 这些恐怖的细节,像是一条冰凉的蛇爬过了她的脊椎,用毒牙扎进她的脑髓。 米瞳脚下发软,摇摇晃晃就要栽下去,被章清远一把扶住。 “怎么了?”章清远有力的臂膀轻缓地扶着她坐下。 米瞳回过神来,连声说了几句“没什么”。她假称自己身体不适,慌慌张张地离开了任上尉的家。 她不知道的是,落地窗后纱制的窗帘被一只优雅白皙的手轻轻撩起,一双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望着窗外匆忙回家的米瞳,章清远喃喃道:“希望米女士能够明白,一瓶药只会过期一次,但一个人可以让你失望无数次。” 手机响了,他从容地接起电话。 “喂,那个新闻的录像应该起作用了。希望,她多少能影响到尚力维吧。” 说着,他走到窗前。 “结婚对象?确实要好好感谢他,有了军婚背景,虽然多了不少限制,但总归是有利于我们的行动。” “不过他还在复健当中,大约一个小时后回来。他不让我接送,宁愿自己开电动轮椅出行。” “我也希望上尉能尽快信任我啊,本来我们也没有什么恶意,本质上这也是对他有利的事情……他总有一天会加入我们的,但不是现在。” 贤妻? 那可不一定。 第10章 作为一名拥有秘密的贤妻,将家中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是最基本的要求。 但是,优秀如章清远,也有马失前蹄的一天。 他感到万分懊恼,并且开始痛恨自己的性别。 发情期对于alpha本人的伤害有限,更多是危及无辜的omega和beta路人。 而易感期则不同。 易感期的alpha会表现出不同程度的“退行性”,即倒退回原始、幼稚的心理状态和行为模式,容易多思、忧虑、缺乏安全感。发作起来伤人伤己,属于哭得越狠,拳头越狠。 章清远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进入了易感期。 就像来月经的时候,有的人会血崩、昏厥,疼得好像肚子里面开挖掘机;但有的人冷热酸甜想吃就吃,活得像是卫生巾广告里的女明星一样舒坦。 通常情况下,易感期对于章清远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冷静自持如他,并不会出现明显的“退行”行为,甚至能在粘贴信息素阻隔贴之后正常地工作、生活。 这就是一个顶级alpha的自控力,章清远对此怀有有强烈的优越感。 然而…… “章清远……你,还好吗?”任重欲言又止。 “多谢上尉关心,我很好。” 此时,章清远正以背对着任重的奇妙姿势,为对方布置早餐。 他扭曲灵活的上肢,以挑战人体柔韧度极限的动作,将对付人的速冻小馄饨稳稳地放在任重面前,过程中始终保留着他漂亮的背影。 他慢悠悠地走到餐桌对面,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坐下,脸上是得体而优雅的笑容,还有那么一丢丢刻意为之的轻松。 任重明显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受过训练的鼻子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信息素的洋甘菊味道。 于是,任重“不小心”碰掉了手边的汤匙。 “你不用动,我自己捡就行。”他低头俯身向桌下伸手。 章清远“唰”地站起来,“我帮你捡。” “没事,我已经拿到了。”任重起身在轮椅上坐稳。 见对方坐起来,章清远又立即忙坐下,急得像是屁股着火要赶紧泡水盆。 如此反常……这里面没有猫腻才怪。 任重低头,不着痕迹地笑了一声,猛然向桌下俯身。 不料,他这是虚晃一枪,卡着章清远刚刚起身还没来得及坐下的时候瞬间抬头,锁定了对方靠着桌面隐藏的东西。 日不落的旗帜高高升起。 别人是易感期,他章清远是一杆旗。 任重:“……” 章清远:“……” 没错,章清远的一切体面,都创建在看不见他下半身的基础上。 这种上半身“人模”,下半身“狗样”的究极形态,总归是表面功夫。骗得过视频会议,却骗不过眼前的合法夫妻。 章清远破罐子破摔了,他扯一扯自己被撑起形变的围裙,颓然坐在椅子上。 他明明热血沸腾着,眼神却像是隔壁尚力维家刚刚绝育的猫那般了无生机。 “……alpha么,每个季度总会有那么几天的。”他彷佛失去了灵魂。 任重脸上没什么变化,没有流露出嘲笑或者不屑的神情。 他淡淡地表示理解,“嗯,大姨夫总是会来的。” 章清远反而更加无地自容,他把头埋在餐桌上,话也拖着长长的尾音,“易感期就是个定、时、炸、弹,太不稳定了。烦……” 任重用筷子捞起小馄饨,没有接话。 通常情况下,章清远对一件事情的评价几乎不包含任何情绪化的词汇,能让他说出一个“烦”字描述自己的心情和状态,已经是易感期来势汹汹了。 “就没有给alpha的‘皮埋’技术吗?”章清远不死心地问,“军部里也没有吗?” 很遗憾,任重并不能给他想要的答案。 “没有。”任重没有诓他,这个问题不属于军事机密,是可以说的,“非任务情况,在部队安全屋自行隔离两到三天;执行任务时,注射高浓度抑制剂。” 章清远将下巴垫在自己交叠的手臂上,郁闷道:“为什么omega有这么多辅助控制身体周期的药物,alpha却没有呢?” “可能因为避孕的责任和代价一直是由omega和beta来承担的吧。”任重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毕竟,万一避孕失败,alpha是不会担心自己怀孕的。” 所以,生殖腔内置环、口服避孕药、抑制剂……这些药物产生的副作用和购买它们的金钱都是omega和beta在负担。 “或许,这就是歧视和‘特权’的代价吧。”任重喃喃自语。 他看着眼前陷入低落的alpha,心里生出些许感叹,“明明alpha的发情期会让人丧失身为人的尊严和自控。科学也应该以各种辅助手段让你们获得尊严。可现实并非如此。” “谁说不是呢?”章清远身上隐隐作痛,稍稍挪动身体缓解,“说什么alpha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猎杀者,永远无法抵抗作为野兽的本能……我从不觉得这种开脱是好的。” 任重的言语中甚至怀有一丝怜悯,“为了维护上等人的地位,你们不得不活得像狗。” 这样尖锐的话落入章清远耳中,让易感期的他格外难过。 “上尉,你说的是事实不假。可我严重怀疑你在报复我!”章清远委委屈屈。 要不是先前那番有关“价值”的探讨让任重感觉被章清远“教育”了,他至于这么说话?还不是存了回敬章清远的心。 任重一脸无辜地反问:“我怎么报复你了?” 对此,章清远只是“吭”了一声就没音了。 吃完早餐,任重没有像之前那样等着章清远帮他收拾,他自己将用过的碗筷放进洗碗机。随后,他开着电动小轮椅出门去复健。 “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个信息。”贤妻依旧趴在桌子上,头一回没有起身将任重送到门口。 任重“嗯”了声,关上了家门。 空荡荡的家里只留下被易感期所困的章贤妻,他还趴在餐桌上不愿意动弹。 远处的手机“叮”地响铃一声,章清远起身欲拿,却一个不小心让旗杆杵到了桌角。 章清远,倒地,卒。 在缩成一团痛到眼前发黑时,他还在想:没有在任重面前出洋相真是太好了。 章清远冲着天花板眨眨眼,让眼睑把泛出来的泪花在角膜上抹匀,喘了好几口气儿才挣扎着爬起来看了一眼手机。 信息的内容是与他有合作关系的律师表示已经在前往他住址的路上了。前几天他说过要跟对方面谈一些重要事情,但他竟然忘记约的是今天了。 易感期作祟,要不是对方提醒,他还真想不起来有这一码事。 就在这时,家里的门铃就响了。 完蛋,律师来得比章清远预期的要快。他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他连滚带爬地将空调制冷调到最低温度,裹上长款棉被羽绒服,这才跑到门口开门。令他意外的是,他竟然在门外看到了自己邋里邋遢的死宅老妹。 “章俊逸?!你怎么来了?”他满脑子问号,有种开错盲盒的感觉。 第11章 他妹也觉得奇怪,“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章清远后知后觉地拍拍脑壳,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好像确实发了条信息,让她过来一趟。 看着他那副迷糊样子和企鹅般的穿搭,章老妹瞬间明白过来,“你不会是易感期了吧?” 章清远脑子正乱着呢,只能皱着眉头点点头,放了他妹进来。 “尚力维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他揉着晕乎乎的脑袋,问道。 章老妹直说:“你还不知道么,尚力维被单位开了,研究数据都入库封存了。” 得了,章清远这会儿脑子更晕了,差点连金星都要冒出来。 “你说什么?”他扶住墙,“尚力维遵纪守法不犯事,科研成果也有,导师也是院里说得上话的……科研所没有理由开除她啊?” 章老妹也觉得奇怪,“我又不是科研所所长我上哪儿知道去。但我已经在封库之前把她的所有研究数据拷贝了一份,又发给了她,应该不影响她继续研究。” 现在章清远不头晕了,他头疼。 “章俊逸,你怎么就这么着急?那些数据可以拿来和她谈条件,以后可以分批量发给她。你这样一次性全给了,我们拿什么跟她……” 此时,门铃又响了。 章清远长叹一口气,“算了算了,你的事情反正办砸了,待会儿再说。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跟合作的律师谈,你先去茶几上拿点水果和零食吃。” “等等!!!”章老妹猛地拉住了她哥,“好汉,请留步!您能不能细细讲讲,门外的这位合作律师到底是麦律师还是陈律师?” 章清远不明所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有天大的关系!”章老妹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局促地揉搓挂在脖子上的头戴式耳机,“那啥……就和麦律师结婚的男性omega‘出轨’这事儿你知道吗?” 匹配婚制度之下,出轨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章清远兴致缺缺,直说:“不知道,别人的私生活我知道那么清楚做什么?” “那你现在知道了。”章老妹郑重地清了清嗓子,“化繁为简地说,我……睡了跟她结婚的omega小男孩……” 章清远:“……” 再次响起的门铃像是催命符,敲在屋内两个人的脑壳上。 他宕机立断,“上楼,躲我房间里。” “好嘞,谢谢哥。”章老妹刚刚走上几级台阶,瞄了一眼茶几上的果盘,又退回了一层,说,“哥,我还没吃饭呢,能把零食……” “滚上楼!” 第11章 章清远拿纸巾擦擦额头上的汗,跑去门口开门。 “让您久等了,麦律师……米瞳?” 他开门时没看监视器,才发现门前的人是竟然米瞳。这门真让他开成盲盒了。 米瞳手里拎着一个重重的袋子,脸上是温婉的笑容。 “章先生,这是我刚刚买来的高级雪花牛肉。切片用来涮锅,或者煎牛排、做铁板烧都很合适。感谢您上次借用厨房给我。” 她并不是有预约的客人,只是买完菜顺道拜访隔壁主夫的热心邻居。 “您怎么穿得这么厚?”米瞳关心地问。 章清远随便扯了个蹩脚的藉口,“啊,我在检修家里的空调制冷呢。” 许是因为在尚力维家的生活很顺利、很舒心,米瞳的面颊圆润了些,气色也好了很多,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有所改善。 她热情地说:“现在力维姐的厨房已经差不多完工了。您和任上尉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想邀请您和上尉来我们家吃顿简餐,正巧庆祝力维姐升职加薪。” “升职加薪?”章清远接过牛肉的手一顿,下意识地重复对方的话。 这明显与他刚刚从妹妹那里得到的消息不符。 “对啊!”米瞳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谎,“她之前收到了上级的谈话通知,谈完回到家告诉我,说是她的研究经费批下来了,还升了高级研究员,以后工资和各种隐形福利待遇更多。” 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真的不知道尚力维已经被所里开除了。 “还有,我上次走得太匆忙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好像把耳环和戒指落在了您这里,方便让我找一下吗?” 大夏天的,章清远不能让客人在门外站着,只得请她进来,“您在客厅稍等,东西放在客卫,我给您拿。” 他给米瞳倒了杯青柠檬水,飞速躲进一层客卫。他脱下羽绒服擦擦汗、喘口气,掏出无香型抑制剂一通狂喷,把自己身上微弱的洋甘菊味信息素压下去。 …… 与此同时,客厅里的米瞳打开随身携带的气垫盒。天气太热脸上出油,她得补妆了。 在气垫内置的化妆镜里,她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二楼摸下来。 来者穿着皱巴巴印有动漫人物的宽大卫衣,脖子上挂着一个猫耳造型的耳机。那人迈着偷偷摸摸的步伐,正查找家具和装饰当作掩体。 已知,这个家里只有章清远一个主夫,另一位户主还坐着轮椅。 可以推测,此人一定是入室盗窃的小偷! 米瞳大气儿也不敢喘,生怕自己被歹徒挟持了。她仗着自己身材娇小不惹眼,趁着那贼人走进厨房之时,一瞬间按压开门,瑟瑟发抖地躲进了一楼的隐藏储物空间里。 这个大型储物柜的外观和墙壁几乎没有差别,完美地隐匿在客厅里面,做到了空间的最大化利用,是设计师的得意操作。上次她来这里做客的时候,章清远还特意向她展示过。 在她想给章清远通风报信的时候,她却悲剧地发现自己的手机和女士挎包一起落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米瞳,进退两难。 …… 柜子之外,与客厅连接的开放式厨房里。 妙龄女alpha章俊逸正在偷吃速冻小馄饨。 作为一名自由工作者,她的作息时间相当不规律,忙起来常常忘了吃饭。这次也是熬了大通宵,整整两天只靠功能饮料吊着,早就饿急眼了。 今天被老哥叫来,她本想着能蹭一顿好饭,谁知道竟然碰上了麦律师这个大冤家,只能被老哥扫到楼上躲着。 可怜她饿得头晕眼花腿抽筋,等着、熬着,在门铃响后数着时间,估摸着她哥和麦律师已经去书房谈话了,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她这才敢跑下楼偷吃早餐剩下的冷馄饨充饥。 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她呼噜呼噜旋进去汤里的三五个馄饨,扭头透过明亮的窗户,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酒红色轿车停在院门外。 “这车怎么这么眼熟?车牌号是……卧槽!卧槽!救命!” 那是麦律师的车! 章姓妙龄女alpha一屁股坐在地上,翘臀差点摔成八瓣。她趁着麦律师应该还没发现她,赶紧伏低身子,抱着煮馄饨的小锅手脚并用地“蹬蹬”爬上二楼。 小锅里还有虾皮、紫菜和鸡蛋丝不能浪费,躲避敌袭也要记得带存粮保命。 章老妹前脚跑上楼,麦律师后脚按响了门铃。 …… “叮个铃个铃!” 在客卫里刚刚收拾好自己、找到米瞳首饰的章清远又一次披上羽绒服,踩着门铃声跑去门口给麦律师开门。 “不好意思久等了。”抑制剂喷得太多,章清远脑子昏昏沉沉的不太舒服,微微眯着眼睛。 麦律师扫了他一眼,闻到了抑制剂淡淡的药味。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便没有询问他大夏天穿羽绒服的反常行为。 接着,心细如尘的麦律师一眼看到了沙发上的白色女士挎包,感知敏锐的鼻子闻到了挎包上残留的花香型omega信息素。 她的眼睛在挎包和章清远之间扫了一个来回,若有所思地说:“章清远,你是不是在发情期包养了女性omega在家私会?” “什么?”章清远满头问号,“怎么可能?” 麦律师推推眼镜,双手环在胸前,“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方便给我看看吗?” 他摊开手,掌心里躺着米瞳上次落在这里的耳环和戒指。 “你怎么连求婚戒指都给情妇准备好了?”麦律师的脸色很不好,“你包养情妇的事情一旦被上尉或者是外界知道了,我们之前的努力和计画岂不是前功尽弃?” 章清远赶紧将食指搭在唇瓣上“嘘”了一声,小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是邻居家的女性omega落在这里的……” “你出轨的还是邻居家的omega?”麦律师的声音直接升了两个调,“章清远,你挑谁不好非要和尚力维的omega搞在一起。你以后还怎么和对方创建信任的合作关系?” 这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章清远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麦律师,我和米瞳女士只是普通的邻里关系,真的没有私情。米女士刚刚来我家做客,现在……诶,她去哪儿了?” 他这才发现,客厅里没了米瞳的身影。 第12章 突然,麦律师看向窗外的眼睛骤然睁大,“任上尉怎么回来了?” 章清远扭头一看,果然发现了窗外拉风的电动小轮椅。 门口玄关的柜子上放着任重的病历和就诊卡。估计是任重在去医院的路上发现他把这些东西忘在了家里,这才赶回来取。 “我这个时候和他见面不合适。”麦律师眉头紧锁,“我先去你楼上躲一下。” 章清远的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浆糊了,但他还是用所剩不多的清醒保住了老妹的性命,提醒麦律师道:“别去我的房间。” …… 二楼。 麦律师轻手轻脚地走着,她本来想躲去书房,却隐约听到楼下传来声响,好像是任重要去书房取什么数据。她急刹车停下,转身躲进了最近的一间房。 然而,在她回头的时候,一张有过一面之缘的脸,映入眼帘。 “咣当”! 章老妹手里装馄饨汤的小锅脱手,砸在了地板上。 …… “楼上什么声音?”任重耳朵一动,眼睛瞬间锁定声音的来源。 章清远连忙掩饰道:“应该是我东西没放好,掉下来了。” 他蹲在轮椅的扶手边抬头,用温柔的腔调说:“要什么数据我去帮你拿。” 多次试验证明,这个视角、这个眼神,是最能让任上尉心软的。 “叮咚”! 他们家的门铃又响了。 “谁啊?”任重激活轮椅转换方向,在监视器上看到了尚力维的脸。 他顺手开了门,“稀客,尚博士有何贵干?” “别提了。”尚力维摆摆手。 她倒是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脱了鞋径直走进开放式厨房,拉开冰箱门,拿了杯冰牛奶喝了起来。 她叉腰“咕咚咕咚”喝完奶,一抹嘴,说:“重重,你有没有看过电视剧里,男的失业了怕被家里人知道,每天西装革履在上班时间出门,然后坐在公园里喂一天鸽子的剧情?” “我不看电视剧,但略有耳闻。”任重不解地问,“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尚力维叹了口气,“经过我的实践研究发现,这种剧情存在漏洞。就现在这个季节,大白天的公园太晒了,也没有鸽子可以喂,只能喂蚊子。” “科研所的百万年薪是让你研究这个的?”任重感觉自己的发小真是搞科研搞魔怔了。 忽然,他猛地抬起头,一个加速让电动小轮椅冲到厨房岛台前。 “你在所里的工作怎么了?” 尚力维倒是一副看破红尘之后的平静,“跳槽了,另寻出路了。” “跳到哪儿了?”任重追问。 她“嘿嘿”一笑,“啃老者联盟。” “那不还是失业了吗?!”任重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 她比划了一个封口保密的动作,悄悄说:“小声点,别让我媳妇儿知道了。我闺女刚刚开始跟顶级舞蹈演员学芭蕾小课,正是花钱的时候呢!” 章清远回头看向客厅,却只能看见米瞳白色的女士挎包。 此时,储物柜里。 一个错过了出场时机之后,一拖再拖就太不好意思出场的米瞳,知道了所有她不该知道的事情。 第12章 “反正你之前也没少赚,还有四个爹妈供你啃老,撑过去这一段应该没问题。详细的我复健回来再听你讲,我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说完,任重装好复健需要的相关数据,出发去康复中心了。 等任重回来再说,那不是黄花菜都凉了吗?尚力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拉着章清远唠起嗑来。 章清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尚力维和她屁股旁边米瞳的挎包之间反覆溜躂,那叫一个心惊肉跳。 “……你怎么搞得跟企鹅一样?”尚力维吐槽道。 章清远抽出一张面巾纸,擦擦额头上的汗,谎话也说得越发熟练,“我之前去制冷室修空调了。” 两个人没在羽绒服的话题上纠缠太久,谈起了尚力维失业的缘由。 “我被科研所开除,也是因为所里要自保。”她顺手拿起桌子上米瞳喝过的青柠檬水抿了一口,“我的研究结果和政府倡导的方向严重不符,要是发表了后果会相当严重。” 一听她的研究是和政府倡导逆着来的,章清远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激动,用拉家常的态度不咸不淡地问:“怎么个严重法?” “也就,推翻绝大多数人的世界观那么严重吧。早几百年,我估计会被当成女巫架在火上烤。” 转而,她收起玩闹的语气,“这么说吧,在遥远的、未来的某一天,alpha和omega这两种性别的特征必定会消失,所有人都会变成beta男女。” 章清远眼中闪过惊异,“这么说,近十年alpha和omega性别的出生率持续下降,是因为……alpha和omega的性别特征注定要在演化过程中被淘汰吗?” 一直以来更加“高贵”的,“强大”的性别,其实早已走入穷途末路。 尚力维点头,“没错。只有稳健型的发展策略才是生存率最高,最容易被留下来的。那些属于a和o的明确发情期、易感期等不稳定特征,已经不再适合现代生活。” 她又补充道:“但这件事早得很,是孙子的孙子的孙子往后很多代的事情了,跟我们现在的人没什么关系。跟我们关系更近的,足以影响现在的,另有其事。” “那是什么?”章清远问。 她说:“强制婚姻匹配方法和这个社会运行的机制,就是alpha在金字塔顶端,omega是金贵又下贱的生育资源,底层beta是数量最大的‘工蜂’。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章清远略作沉思,说:“不一定,用既得利益者的视角解构世界,结果必定歪曲事实的。” “没错。”尚力维见对方是个能沟通的明白人,便继续说了下去,“关于omega,尤其是男性omega的事情,真相很可能与我们约定俗成的认知完全不同。” 为了让原本晦涩的内容更加简单易懂,尚力维猥琐地笑了两声,讲了一个动物世界的故事。 …… 春天到了,又到了交//配的季节。 被害男蛇“小章”有修长的蛇身、美丽的花纹、坚硬的两颗刺球。 今天他就要追求他的梦中情蛇,只要对方的一窝蛋里有一颗是他的,“小章”作为男蛇的繁衍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然而,在去追求女神蛇的路上,他遇到了一条拦路蛇。 那是一条散发著甜美雌性信息素的美丽“女蛇”,瞬间取代了女神蛇在章清远心中的地位。 “小章”急吼吼地缠住这条“女蛇”,在对方娇软动人、欲拒还迎的“雅蠛蝶”声中欺辱它、疼爱它、征服它。事后,他拔掉无情,标记并离开了这条一定会给他下蛋的女蛇。 他想,生的小蛇一定很漂亮吧? 殊不知,那条漂亮“女蛇”不仅和他一样有修长的蛇身、美丽的花纹,还和他一样有坚硬的“两颗刺球”。 榨干了“小章”的男蛇收起雌性信息素,找到了真正的女神蛇,让女神蛇为他生了独一窝的蛇卵。 这就是“重重”。 一个诡计多端的omega,进化的鬼才枭雄。 “重重”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以自己的菊花为代价,消耗了竞争者的体力、夺走了他们的遗传信息,成为了最终的赢家。 而被他欺骗的男蛇“小章”,还想著明年继续让“重重”给他下蛇蛋。 …… “……”章清远觉得自己好像被内涵了,而且他有充足的证据。 不过,经由对方这番调侃,他好像明白了对方想要说什么。 尚力维讲解道:“男性omega的本质,很可能是利用信息素伪装成雌性、迷惑竞争对手。作为一种以遗传基因为己任的性别,omega男并不是依靠alpha的菟丝子,与alpha甚至是竞争关系。” “之前也有过新闻和社会学论文描述过,很多omega男在被‘标记’之后不能和其他alpha胡搞,却能出轨beta女和omega女……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章清远若有所思。 尚力维点头称是,又说:“男omega是传递遗传基因至上的生物,所以它们慢慢演化,利用体内其他男蛇的米青让自己怀孕,留下绝对属于自己的后代。双插头、双保险。” 这,就是她根据某种蛇类性别研究得出的猜想。 足以颠覆整个社会固定认知的新学说,通常都会在一开始被称作“异端”。 “怪不得你导师会着急开除你……”章清远有点脊背窜上去一股凉气,“这种东西要是被证实了,就是社会的大动荡。” 尚力维耸耸肩,“谁说不是呢?” 她瘫在沙发上斜躺下去,“我觉得这件事情还要再缓一缓才能跟米瞳说。今天能不能先在上尉家躲一躲?” 在说到“上尉”两个字的时候,她特意说得重了些。 “当然没有问题。”章清远无奈地笑了,“我楼上还有客人,您请自便,渴了饿了冰箱里什么都有,还有什么需要给我发个信息就成。” 第13章 她倒是怡然自得,“好嘞,感谢招待!” 说完,她熟练地打开电视投屏,像所有失业老废物那样沉浸在网络媒体里。 看起来尚力维已经是躺平的一条咸鱼,彻底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可在章清远上楼后,她却偷偷地摸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一个备注为“神秘黑客”的邮箱地址,准备回信。 …… 章清远一步步缓缓走上台阶,他在整理自己的思路。 这个重磅消息不仅仅对他的行动计画产生了重大的影响,更是动摇了他自己思考这个世界的方式。 他得缓一缓才行。 走到二楼,他深吸一口气。 他才想起来这边还有两个不小的麻烦等待他解决。 章清远决定先丢下老妹,去看看麦律师。 书房没人、健身房没人、储物间没人、客卫没人…… “不会躲到上尉的房间了吧?”章清远敲了几下门,推开。 门内,任重的房间里,他的妹妹正抱着麦律师的大腿嚎啕大哭。 一只小汤锅翻倒在任重最喜欢的小地毯上,使得毯子浸润了速冻馄饨和紫菜蛋丝高汤的味道。 “麦姐,您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您真是我和小恒的活菩萨!”章老妹抹一把鼻涕一把泪,都要蹭到麦律师的西装裤上了。 章清远:“……” 他的世界在这一天之内崩塌了太多次了吧! 无奈之下,章清远只能拿出贤妻的担当,独自收拾好残局。 他先是把自家老妹从麦律师腿上撕下来,拿纸巾抹干净老妹那张哭花了的脸。然后,他搬来水盆和清洗剂,就地手洗不能机洗的小地毯,一边刷地毯一边双线处理工作。 “我之前只是知道她是湛恒的女朋友,还真不知道她是你的妹妹。”麦律师推推眼镜。 章清远擦擦额头上的汗,“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的‘光辉’事迹。” “还有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麦律师也是kfm的成员。”章老妹嬉皮笑脸。 kfm,即为kill force marriage(杀死强制婚姻)。 该组织由一群和《婚姻强制匹配方法》对着干的人组成。其存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瓦解强制匹配的婚姻机制。 麦律师出乎意料地想得开,“我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人生规划也没有爱情的位置,可我却不得不匹配结婚。与我结婚的男孩是个很好的孩子,但我给不了他想要的感情和回应。” 她回忆道:“他主动坦白这段感情的时候也说过,他们之间无外乎‘我想要的她能给,我能给的她想要’。很简单的事情,如果不是匹配婚姻和艰难的离婚手续,也不会发展成这样。” “啾叽”! 幼稚的计算机提示音破坏了眼下的氛围。 “对不起,是我的。”章老妹从脏兮兮的挎包里翻出笔记本计算机,“我这就关静音……” 然而,她翻开计算机显示屏之后却愣住了。 “怎么了?”章清远问她。 章老妹“嘿嘿”一笑,把显示屏转过去,“你们看,尚力维决定入夥了。” 第13章 下午,五点。 接米荔放学回家的米瞳碰见了开电动轮椅回家的任重。 “任叔叔好。”米荔非常活泼热情地向任重招手,她背着小书包跑到任重身边,用译制片的腔调问,“嘿,我的上尉,今天的复健怎么样?” 怕小孩跌倒受伤,任重把轮椅速度调慢了些,答:“还行,能扶着把杆多走几步了。” “那就好,任叔叔一定会很快康复的。对了,等任叔叔好了,能不能教我怎么组装沙子里拿出来的枪啊?”米荔兴奋地说。 这话可把米瞳吓得够呛,她慌张地拽住米荔,说:“小女孩儿家说什么要玩枪,多吓人啊!” “这话也不绝对吧。”任重微微抬头看向她,“军队里也是有很多女性军人的。” 米瞳本就不怎么好的脸色更差了,她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冒犯上尉了。” 她过于苍白蜡黄的面容有些不对劲,引起了任重的注意。 他问:“米女士,您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没有不舒服吧?” “啊!有吗?”米瞳慌张地摸到自己的脸,“可能,可能是没化好妆吧……” 任重没有说别的,只是嘱咐米瞳好好休息,便回了家。 心里装了很多事情的米瞳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推开家门。 “vivian我回来啦!”米荔放下书包鞋子,奔跑着去拥抱尚力维。 虽然亲妈和后妈结婚也没几天,但后妈在米荔心中的影响力似乎已经可以和亲妈比肩了。 “我们家荔荔回来啦!”尚力维把米荔抱起来转了一个圈,这才放在地上,“荔荔,认识下,这位是我的妹妹,也是你的maggie小姑。” maggie小姑蹲下来,主动向米荔伸出手,“荔荔好呀,我叫麦琦,是个律师,你叫我maggie就好啦。” “小姑好。”米荔小大人似的和对方握握手。 她们完全没有注意到,米瞳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黄一会儿青,整个一蹦迪灯转世。 虽然她躲在储物柜里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听得到。 “麦琦小姑”的声音和那个与章清远有往来的麦律师,一模一样。 不只是音色,所有的咬字、语气、口头禅、遣词造句都对得上,就是一个人。 救命! 这位麦律师还怀疑她出轨章清远。 天地良心! 她和章清远只是主妇和主夫之间的姐妹情啊! 米瞳藉口帮米荔整理作业和书包,赶紧拉着女儿进屋避避风头,顺便整理一下思路,好好想想待会儿如何解释自己和章清远的纯洁友谊。 然而在餐桌上,麦琦对米瞳的态度却非常亲切与和蔼,让她想的一百多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没派上用场。 彷佛这个人真的相信她和尚力维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并且愿意为她们的结合献上祝福。 难道这就是alpha高超的伪装能力吗?心里想杀你,脸上笑眯眯。 米瞳瑟瑟发抖。 完了,她觉得自己又要被净身出户、赶出家门一次了。 “曈曈。”尚力维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米瞳:“!!!” 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整个脊背都跳了起来。 “很抱歉,之前我对你隐瞒了失业的事情。不过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自己的积蓄很丰厚,父母也都不缺钱,你不用因为荔荔或者任何生活上需要用钱的事情担心。” 尚力维说这话的时候很温柔,也很笃定、很帅气。 她虽然没有明着说,但她默认米瞳已经知道她失业的事情。这无疑是表明她知道今天在任重家诉苦的时候米瞳在场。 在餐桌上的专心吃饭的麦琦也面色如常,没有出言反对。 腥风血雨米瞳浑然不怕,她们来这么一出,米瞳反而心里犯嘀咕。 尚力维瞥一眼妹妹,揶揄她说:“maggie她是自己的omega出轨之后神经敏感,看谁都像出轨。别提了,今天一整天就是个天大的乌龙。” “可不是。”麦琦耸耸肩,“感觉就像是玩了一局惊险刺激、勾心斗角、撕逼撕上天的狼人杀。等游戏结束了之后才发现,吵得最凶的几个人其实是平民互踩。” 米瞳不明所以,但还是确定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她和崽都安全了。 那就好!!! 就在这时…… “咣”! “咚”! 隔壁的小楼传来几声异响。 尚力维和她的布偶猫同时抻脖子向窗外瞅了一眼,好信儿得很。窗外十分平静,一人一猫没看到什么,又齐齐扭头回来,继续埋头干饭。倒也是啥人养啥猫。 没听过这个动静的麦琦有些奇怪,问:“什么情况?” “应该是邻居任上尉在做上肢训练吧。”米瞳好像已经习惯了,“他总喜欢在健身房加练,偶尔手滑没拿稳的时候,配重就会‘咣当’掉下来。” 麦琦倒吸一口凉气,摇摇头,“自律的人真可怕。” 说归说、羡慕归羡慕,她还是没有控制自己的食量,就着鸡汤啃光了两碗米饭。 …… 与此同时,任重家。 章清远被任重死死地压在地上。 还是半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的那种。 他,一个有健身习惯的、强壮的、成年alpha,被一个暂时持有残疾证的、坐轮椅的omega按在了地上,毫无反抗之力。 一年的综合搏击终究还是输给了十年的军体拳。 新婚的omega妻子准备把国家分配给他的alpha丈夫上交国家了。 无论从哪里来,都到监//狱里去。 早在任重换掉电动轮椅、转为使用更为轻便的手动竞速款轮椅时,章清远就应该注意到对方的变化。 第14章 但就算注意了又能怎么样呢? 双脚没有支撑力的上尉为了防止他逃跑,不得不下手狠一点,直接卸了章清远两边的肩关节。 轮椅酷炫简约且科技感十足的纯黑外观之上,是身手更加酷炫的上尉。 章清远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仅仅是因为肩关节脱臼很痛、轮椅压在他腿上好痛。更是因为他悔不当初。 他好后悔! 早知今日,他何必劳心伤神地联系国外的医疗器械团队,加钱搞来这样一辆高性能的轮椅呢? 终究是搬起轮椅压自己的腿罢了。 任重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懒洋洋的,好像解决一个章清远只需要他吹口仙气儿。他慢条斯理地说:“法治社会不能严刑逼供,你老老实实主动交代吧。” 听听,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你都把我肩膀卸了,还不是严刑逼供?”章清远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差点把自己给憋死。 任重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那不一样,你受伤是抓捕过程中暴力反抗的后果。我问你话的时候并没有打你。你只是带伤接受审讯而已。” “你是休假中的军人,没有搜查令,没有执法权,也没有资格审问我。”章清远冷笑一声,“公职人员要讲程序正义,你这是越俎代庖,我凭什么要被你审问?” 任重也冷哼一声,“行,那我就直接移交有权力审问你的地方,让他们问你,还有你那个山寨开封菜、混血金拱门的犯罪团夥。” 这是自kfm成立以来第一次被人说成这样! 在任重拿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的前一刻,章清远认怂了。 “我说。” 他脸上没有多少屈辱,只是认命了。 “您想知道什么,问吧。”章清远苦笑一声,“不过还是先请您让我坐起来,我胳膊都是废的,什么都做不了,打也打不过你,上尉您就行行好,让我喘口气,行不行?” 任重依言放了对方。 他不是相信章清远真的从了、不耍小花招了,他是相信自己能把这个人制住。 “你选择跟我结婚,不是全是因为大数据系统的匹配对吧?”任重断言,“在匹配系统把我的数据发给你之前,你就知道我。” 按理来说,就算任重有军功在身,他一个大龄omega在匹配系统里的评分还是低的。就算他的上司帮他打点过,匹配系统提供给他的选择范围也绝对够不上章清远的级别。 就像米瞳在系统中没有资格匹配到尚力维,但尚力维可以表达强烈的意向与米瞳匹配那样。 章清远应该是主动申请与任重匹配,才进入了任重的匹配对象待选名单。 关于这一点,章清远点头认了,“对。虽然我个人意愿并不想结婚,但真的躲不掉的话,至少希望结婚对象能给我带来一些利益。” “如果你的目的是军婚,为什么是我?”任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同年龄段比我军衔高的人确实不多,但家里有后台、年纪轻的怀春omega军部里不是没有,选他们不是更好?” 章清远狼狈地靠在墙上,两条胳膊煮烂的面条似的耷拉下来,脸上的肌肉也因为疼痛抽抽着。 但他笑了。 “因为我知道……上尉,你会是我们当中的一员。” 他温和的脸狰狞起来,暴起青筋。 “因为你也想杀掉那该死的婚姻。” 第14章 “因为你,也想杀掉那该死的婚姻。” 在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句话之后,章清远彻底放弃了所有的顾虑。 “任上尉,从第一次看到你演讲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我们的一员。” 他的嘴角在疼痛中牵扯出扭曲的微笑,“我们,要攻击这个愚蠢的大数据婚姻强制匹配系统,让所有的匹配婚姻都分崩离析。” “你们疯了?” 饶是任重也没能收住他的脸上的惊诧。 “疯?”章清远甚至笑出了声,连身子都跟着颤,“被按着头逼着结婚我们就不会疯吗?” 他也是豁出去了,脸涨得通红,“上尉,你问问你自己,你愿意结婚吗?被系统这样不明不白地匹配给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做一辈子家庭的奴隶,你愿意吗?” 任重没有说话。 “你不愿意,别人就愿意吗?”章清远质问他,“十六岁以上的omega,只要体检腺体成熟就必须去匹配结婚。十六岁的年纪,十六岁,才多大!这和旧社会有什么分别?” 任重的态度依旧冷淡,“你是alpha,一个既得利益者,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作为一个生来拥有特权和被规则优待的人,你没理由放弃自己能得到的好处。” 他还是怀疑眼前的男人是演戏的成分居多。 “我是alpha,但我也是人啊!” 章清远颤抖着,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情绪太过激动。 “我初中和高中时有个关系很好的omega同学,他是练花样滑冰的。为了攻克发育关,他那样艰苦地训练,付出多少血汗努力。他说要为国争光,想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 章清远红着眼眶,“可是,在他好不容易稳定下自己的状态、挑战高难度的技术动作成功之后,迎接他的不是赛场上的荣光,而是匹配结婚的通知。从那以后他再也没上过冰。” “你猜,我再遇见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章清远的眼神有些空洞,“他倒在去医院的路上,血染红了裤子。正因为要去医院手术没有办法照看孩子,在电话里被他的alpha丈夫辱骂。” 而他需要就医的原因,是因为丈夫将异物塞进他的生殖腔,并将异物在腔体内弄碎。尖锐的碎片割伤了他的腔体,使得他血流不止,不得不通过手术取出异物、修复腔体。 “他走去医院的每一步都滴着血。” 章清远的唇瓣颤抖着。 “没有一个司机愿意载他去医院,怕他身上的血弄脏坐垫。他的丈夫没给他钱,他不敢叫救护车,就只能一步步走过去。如果不是我载他一程,他甚至到不了医院。” 在章清远的记忆中意气风发、体态轻盈、肌肉有力的天才运动员已经不复存在了。他在三年内生了两次孩子,第二胎还是双胞胎,频繁的生产和哺乳消耗着他的精神与生命。 以至于扶他上车的时候,章清远都没能认出他来。 “他手术之后三十天内不能有夫妻生活,医院开了证明,就连监管中心都批了请假条。可他匹配的那个畜生在他术后第三天就又一次□□了他!” 术后创口的感染,让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生殖腔和一部分肠道。 章清远剧痛的手攥得紧紧的,“我也有血肉,我也有心啊!” “如果是你呢?上尉。” 他抬起带着水光的眼睛,就那样看着任重。 “如果你十五岁的时候没有被军校录取,十八岁的时候没有考入特殊军团,二十岁的时候没有参与边境特殊任务……如果这些能让你递交延迟申请的事情没发生,你又在哪儿呢?” 任重垂下眼睛。 他在思考。 章清远趁热打铁,道:“上尉你做出的所有努力,不都是为了能让这个毁灭你未来所有可能的枷锁,晚一点、再晚一点拷在你身上吗?” 良久,任重开了口。 “你说的我都理解,但你们的做法我不认同。” 他的轮椅微微后退,稍稍放松了对章清远的箝制,“你们可以用更加合法合理的方式达成目标,而不是……” “那就晚了!”章清远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在怒吼中奋力支撑起身体,却因为疼痛不得不瘫倒在墙角,一口气卡在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二十年来,强制匹配政策一修再修、一改再改,哪次不都是越来越糟糕?多少民意反对,婚姻监管中心还是落成了,离婚还是变得更难了。今年开始就连堕胎都算违法了!” 章清远咳了两声,又强行把肺中的咳嗽憋回去。 “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你给匹配对象生了三四个孩子,失去健康、失去军衔、失去你发展事业的黄金年龄了,匹配婚姻的政策才终于通过投票被废除,那还有什么用?!” 想要通过“正义”的管道摧毁强制匹配,就只能等。 等舆情的极力反扑,等层层的审批手续,等一次次在国家会议上的据理力争,等一次次失败后的绝望。 “就像那位作家说的那样。你说这屋子太暗要开一个窗,一定不会被同意。只有主张拆掉屋顶,让他们怕了、慌了,才能逼得他们愿意开窗。” 章清远耗尽了全部的体力,颓然靠在墙上。 “我不想做注定被牺牲的一代人,我不想。” 他仰着头,闭上了双眼。 “任上尉,我知道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是国家的暴力执行机器。你一直都站在军人的立场上维护国家。可你呢,你作为‘任重’这个独立个体的意志呢?” 第15章 他问:“任重,你这一生就没有一刻想过要为自己抗争吗?” “我怎么没有?”任重提高了声音,“从十六岁腺体成熟开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反抗这操蛋的匹配婚姻。” 章清远嗤笑道:“可你还不是被迫和我结婚了,不是吗?你还不是选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做你的丈夫,还要在人工智障的镜头前表演你被我上得很爽的样子不是吗?” “咚”! 任重的轮椅向前驱动,他抓住了章清远的领子,将对方拎起来,重重地按在墙上,“章清远,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激怒我,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 章清远眯眼看着任重暴起肌肉和青筋的手臂,“你的力量来源于你的愤怒,你越是怒火中烧,就越想打碎那些束缚你的条条框框,打趴那些想要教你做事的人。难道不是吗?” 他看着任重,平淡而和缓地说:“兔子逼急了也咬人的。你任重铁骨铮铮,怎么会连杀死一段匹配婚姻的力气都没有?” 第15章 “咱们今天第一次试这个配重,我这边扶着,你小心点。” 章清远累得全是都在发抖,实在是没力气说话,连点头都是微乎其微的。几大滴汗珠子顺着他的下颌“啪嗒”摔下来。 健身教练“啧啧”咂嘴,“你说说你,肩膀伤没好呢就要练腿,受什么刺激了?” 能受什么刺激,还能受什么刺激? 被自己的结婚对象刺激了呗。 他章清远这辈子就没有那么狼狈过,破娃娃似的被卸了胳膊扔在墙角,疼得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也忘了到底有没有真的哭出来。 不是什么alpha或者“丈夫”的可笑尊严作祟,而是他作为人的体面都没了。 真,弱小、可怜、无助、丢人。 章清远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做完最后一组训练,腿一软,从器材上滚下来,累的只能靠在墙上哆嗦。现在的他和被任重卸了胳膊的那个傍晚没什么区别,已经是个废人了。 就算是过去了好几天,再次回想起那个傍晚,他还是会有瑟瑟发抖的冲动。 任重丢下他的瞬间,失重的感觉让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完了。 可对方却从轮椅上爬下来,帮他把两条面条胳膊安装回去,转身替他叫了个车,将他打包送去医院骨科上药。 虽然任重什么都没说,但就冲他还能在这里练完腿打哆嗦,就说明对方没打算把他和整个kfm一并上交国家。 不过,最让章清远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们到底是怎么被任重看出端倪的? ——那天,任重是真的因为疏忽没带病历本和就诊卡才回来的吗? 这事儿还真不能细想,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侦查能力太强了,这辈子都不能在这种人面前说谎。 他扶着墙爬起来,在健身教练的指导下慢速使用跑步机,缓缓走着调整全身的状态。 教练随手开了跑步机前方的电视,让章清远慢走的时候能看看新闻解闷儿。 “来看一则最新消息。今天上午,一名轮椅男子拦截人贩子、送临盆孕妇就医的视频被网友上载网络……” 在电视显示屏上看到熟悉的电动小轮椅的那一刻,章清远从跑步机上摔了下来。 …… 时间回到当天上午,任重正在康复中心复健。 他咬牙咬得腮帮子都微微鼓起,奋力撑扶着两侧的把杆,在护具的保护下和婴儿一样蹒跚学步。他的每一步都走得相当艰难,几趟走下来汗流了满脸满背。 反覆练过好几个项目,也是时候该休息了。工作人员安排他坐在落地窗边,一边看风景一边给轮椅充电。 在阳光的照耀下、宜人的风景里,他窝在舒适的沙发里喝运动饮料。一切都安逸得很,直到他看到窗外的小花园里有一个手臂打石膏的病人在遛弯。 看到那个人的瞬间,任重突然想到了之前被卸了两条胳膊的章清远。 他后知后觉地想:这人的嘴也太能说了吧? 人都被抓了、胳膊都被卸了,这人被扭送上交国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可章清远上下嘴唇一碰,硬是把一个心智坚定的军人给策反了。 同样的局面,换成任重自己,他自认是无力扭转局面、顺利脱险的。 明摆着不可能的事情,就是让章清远做到了。 任重不由地开始反思自己。 他有没有可能被章清远忽悠了? 对方的口述小作文内容未知真假,但准确击中了任重的同理心。其言语尖锐之处也是有预谋地激怒他,让他热血沸腾,在“上头”的状态中认同对方的做法。 细细想来,他的心理节奏全程都被章清远拿捏着。 合著别人是“打不过就加入”,他任重是“打得过还得加入”? 再想想,撕破脸之后的这几天,章清远还能继续保持贤妻的面孔,看起来竟是毫无芥蒂的模样,一边养肩伤一边照顾着家里,对他也是语气和缓、笑意盈盈的。 任重暗自咂舌,心想:有这般本事还能如此隐忍,此子非池中之物,日后必大有作为。 再训一轮就到了午休的时间,任重打算开着轮椅去周边觅食。 在章清远没有受伤的前段时间,他有时会早起做好“爱妻便当”给任重带上,有时会将刚刚做好的热乎午餐亲自送来。若是实在忙碌,他就会委托相熟的私房菜馆送餐。 然而他受伤之后,任重就没有这份待遇了。 看来,他章清远似乎也不是全然“毫无芥蒂”。 就算是“贤妻”也是会记仇的。 走在路上,任重早已经习惯了那些充满猎奇意义的注目礼。他有些费力地越过无障碍措施并不完善的道路,数次被台阶和过窄的通路拒之门外,最终找到了一家可以让他进去的快餐店。 任重刚吃了两口炸鸡,一抬眼发现进入店内的一对beta“夫妇”有些异常。 明明正值盛夏酷暑时节,他们却穿得十分厚重,面部被帽子和口罩遮挡。 beta男人神情有异。他进店之后左右来回看了几圈,抬头确定了摄像头的位置后压低了帽檐。 这并不是一个普通食客该有的行为。 再看看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他的行为就显得更加奇怪了。 一个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孕妇,在饮食上一定极为谨慎、有诸多忌口。她的丈夫又怎么会带她来廉价快餐店就餐呢? 这个快餐连锁主打下沉市场,管理、口味、用料、卫生都说不准有什么问题,可以说除了便宜之外一无是处。这样的店,绝对不适合孕妇光顾。 这太奇怪了。 任重仔细地观察那个村妇打扮的女人,她缠着丝巾的头快埋进自己的胸口里,浑身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那是恐惧和痛苦的频率。 忽然,任重注意到,那个女人在有意识地轻轻跺脚,背在身后的手指也有节律地同频摇动。 三短,三长,三短。 停顿两秒。 三短,三长,三短。 那是sos求救信号的摩斯电码。 一个大夏天穿花棉袄的蒙面“村妇”,一个能用摩斯电码求救的“村妇”…… 行动,无声地开始了。 任重在原地自助点单,要了一杯咖啡,备注滚烫。 取餐之后,他端着放了咖啡的餐盘,静静等待着。 男人是不愿意自己的身形暴露在监控下太久的,他们一定会很快离开。 在那两个人吃完东西、结账向店门口走去时,任重激活电动轮椅挡住快餐店的门口。 “滴滴”! 电动轮椅发出提示音。 任重学着印象中章清远那种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降低男人的警惕。 他用尽可能柔软的声音说:“不好意思,我的电动轮椅没电了,能麻烦您跟店员说一声,帮我问问有没有充电的地方?” 男人不耐烦极了,鄙夷地看着轮椅上的任重。 “死瘸子,滚!……啊!” 滚烫的咖啡成了一条奶棕色的水袖,以极快的速度瞬间从敞开的杯口泼出去,落在男人的脸上。 在男人惨叫的同时,电动轮椅重新激活,以极快的速度猛地冲撞过去,将男人掀翻在地。 任重调转轮椅、俯身抓住男人的小臂和大臂,两只手向着不同的方向旋转,藉着男人跌倒的巧劲儿用力一错。 “嘎嘣”! 男人的手肘瞬间脱臼。 任重的轮椅准确地压上了男人脖子和锁骨之间动脉窦,这个重量压上去,轻则昏厥,重则毙命。 他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手机,既是在报警,也是说给快餐店里的所有人听。 “喂,您好,我是报警人,我叫任重。” 谁能想到,一个坐轮椅的残疾人是有战斗能力的前边境特战士兵呢? 他简洁明了地汇报事件、时间、地点、人物、现场情况,叫快餐店店员帮忙控制住嫌疑人,这才激活轮椅的倒车挡,从男人身上下来。 第16章 在他回头去看那个吓得跌倒在地孕妇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腥味。 孕妇的羊水,破了。 康复中心的周边肯定是有医院的,不远,走路五分钟,电动轮椅两分钟,比救护车都快。 任重向孕妇伸出了手。 第16章 章清远赶到医院时,看到了穿着病号服、坐在医院共用轮椅上的任重。 孕妇是半躺在任重的腿上被电动轮椅送到医院的。任重的衣服和电动轮椅吸了不少羊水血水,都“报废”了。 负责急救的医生正在和任重交代情况。 “现在产妇顺产有些困难。被拐妇女因为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从来没有做过产检,我们也得走一步看一步,产程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我们会尽力。” 因为任重只是一个见义勇为的路人,没法签字、不能负责。医生只是简单地跟他说了两句,就急匆匆地赶往医务处办理相关手续了。 任重操纵轮椅转身,看到了章清远的脸。 “你来了。” 他没有觉得很意外,只是不咸不淡地招呼对方一句。 “上尉。”章清远非常自觉地握住了轮椅后方的把手,“我们回去吧。” 任重摇摇头,“不急,再等等吧。我想亲眼确认她们母子平安。” 妊娠的时间很长,但任重铁了心想等着,管他要等到半夜还是明天早上。 章清远知道这人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能顺毛捋,“好,那我们就等她生完再回家。不过,产程要好几个小时呢,上尉您总要吃饭的。折腾了这么久,您饿不饿?” 不说还好,经对方一提,任重就觉得自己饿得有些难受了。细细想来,他上午复健、中午抓人经历了好一番折腾,到现在也只是浅尝过两口炸鸡,不饿才怪。 他们相处有段时日了,章清远能看得出任重态度松动,他继续哄道:“医院走廊也不是吃饭的地方,我们去周围的店里吃点东西吧。上尉吃饭快,算上来回也就二三十分钟的事。” 任重没有犹豫太久,还是决定先吃点东西。 医院里意外地没有什么痛苦呻吟的病人、哭天抢地的家属。人们往来匆匆,顶着无悲无喜神情拿着检查报告或者药品,穿梭在楼层间。嘈杂和消毒水味环抱着医院中的每一个人。 章清远推着任重的轮椅静静地向前走着,与无数的隐秘的病痛擦肩而过,又身处其中。 “上尉。”他主动搭话,“你的复健怎么样了?” 任重后知后觉地想起眼前人的肩伤未愈,说:“你的肩膀没好全,不用推我。” “没事,已经快好了。”章清远执意握着把手。 他们沉默地走了一会儿。 走出医院一楼大堂的时候,任重突然开口。 “我在妇产科坐了很久。”他的喉结动了一下,“我在边境线见过很多惨绝人寰的‘死’。但我没想到,‘生’竟然也那么恐怖。” 任重救下的女人和很多的产妇都躺在一个大房间待产。 “不管你是什么性别,omega男还是beta女,都在那个房间,所有的性别都变成了‘产妇’。没有见过面的医生、护士,任何一个走进病房的人都可以随时掀开衣服查体。” 章清远抿了抿唇,“公立医院资源有限,产科的患者情况特殊,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很多医院在人文关怀上确实是有欠缺的。” “你这个理中客的样子,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任重用鼻子轻哼一声,“别忘了,你可是说过要准备怀孕的。我就不信你躺在那屋里张开腿的时候,不会觉得尊严扫地。” 轮椅骤然停住了。 任重仰着脖子扭头去看章清远的脸色。 果然。不太好看。 “你说的对。”章清远躲过任重的目光,继续推动轮椅。 太阳有些炽热刺眼,让任重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一片伞阴落在他头顶,是章清远腾出手为他撑伞,还贴心地塞给他一副墨镜。 章清远撑伞腾不出手推轮椅,任重就自己转着轮椅向前走。 他接着说:“就隔壁床,有个omega男孩羊水栓塞。眨眼的工夫,他的心电图就平了。一大帮医生护士带着器械赶来。没时间去手术室,就在病床上立即心脏复苏、剖宫产。” 没有拉帘子的空闲,一台人命关天的超高难度紧急手术就在待产室里开始了。 “不到五分钟,孩子拿出来了,患者的心电图也稳定了。但是他的生殖腔一直在出血,两边的吸引桶装得满满的,白纱布按上去几秒就红透了。” 章清远听得心里难受,忍不住请求剧透,问:“那个omega男孩救回来了吗?” “救回来了,现在还在icu躺着,但生殖腔止不住血,割了。”任重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他的丈夫一直不肯同意切除生殖腔,他本来可以不流那么多血的。” 孩子已经被儿科救回来了,哭得很好、很健康。但那孩子的alpha丈夫嫌弃那是个alpha女孩,想要omega再生一个alpha男孩,坚决不同意摘除生殖腔。 输血科送来一包又一包血,omega开膛破肚地躺在病床上,丈夫却不肯签字。 “他说,女alpha只是假男人罢了,他要货真价实的香火。”任重抬手指向医院外在树荫下抽菸的一个猥琐猪头男,说,“就是那个人。” 肥油满肚,头发稀疏,邋遢衣着,吞云吐雾。 章清远扫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冷哼道:“这人还真是内心和外表如出一辙。称得上是‘表里如一’了。” “噗!”任重没忍住笑了一声,“说得好。‘表里如一’是个好词儿啊,夸人是真夸人,损人也是真损人。” 那个男人正骂骂咧咧地打着电话,听内容是嫌icu病房太贵,想要丢下老婆孩子跑路,打算着先离婚、再匹配一个年轻貌美的omega生一个让他满意的孩子。 任重的轮椅停了一下,他回头看向那个男人的方向。 可是他能做什么呢? 无奈,他只能作罢,继续转着轮椅向前走。 他突然说,“我有想过,三年内如果我不能想办法拖延这段婚姻的生育指标,我会不会……” “上尉,您不会的。”章清远笑了,他拉住轮椅的椅背,俯身贴在任重的耳边说,“反而是我要请求您,请您一定要同意对我进行所有可能挽救我生命的手术,包括有创抢救。” 任重挑眉,“你听起来好像很认真。” “当然,我对上尉说出口的承诺怎么可能是假的呢?”章清远的手搭在任重的肩上,“我相信‘上尉’,相信您作为军人的使命、信仰和尊严。” 言下之意颇有些“道德绑架”的嫌疑。 章清远笑眼如丝,“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是您的职责,上尉。” 这回就不单单是有嫌疑,而是直接坐实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尊重你的意愿。”任重的表情藏在墨镜之下,没让章清远看真切。 他又说:“我翻遍了所有关于婚姻的法律,又看了很多卷宗案例。我看到了财产的分配、生命权的让渡。像是生死状,又像是卖身契。” 章清远并不意外,“没错,从现行的强制匹配制度和司法参考来看,婚姻只是保障了每个alpha和beta男都能被分配到属于他的奴隶。” “或许不只是现在。”任重继续向前推动轮椅,“可能,爱情和婚姻从来都是两回事。” 章清远带着伞跟上他,“上尉,如果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有没有可能……很多人的‘爱情’本身就是弥天大谎?” 他眼神微动,说:“就像掺了老鼠药的火腿肠、捕兽夹里的碎骨肉,不过是陷阱的诱饵罢了。为的是骗人心甘情愿地走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已。” 任重瞥了他一眼。 “上尉,别这么看我。”章清远坦坦荡荡地说,“没有人会教育alpha要追求真挚完美的爱情,我们不是被这样教育长大的。” 他意味深长道:“被告知‘寻求爱并奉献爱’是人生必然的人,不是我们。” 任重愣住了,他停下轮椅,久久地思考着。 “上尉,伞拿好。” 话音未落,太阳伞的手柄落入任重手心。 章清远突然一个箭步迈出去,从角落里拎住一个镜头,拔出萝卜带出泥似地拽出一个狗仔模样的人。 “这位记者朋友,我们现在需要休息,请恕我们不能接受任何采访。” 狗仔哪能想到章清远有这等身手,人都是蒙的。 “数据卡就送给我们当纪念好了。”章清远熟练地取出相机里的内存卡,“感谢您帮我和上尉拍摄合照。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说完,他重新撑起太阳伞,只留给狗仔一个伞荫下高挑的背影。 章清远暗暗松一口气,前几天被任重敲打得都要怀疑人生的阴云终于散去些许。 原来他多年自律锻炼还是有点用的,并没有沦落为战五渣,只是参考坐标系错选了任重这种非常规的存在而已。 第17章 像是这个程度的小危机,他轻轻松松就能解决了。 当晚。 被拐妇女诞下一名beta女婴,母女平安。 标题为“轮椅侠营救被拐妇女后与新婚丈夫甜蜜约会”的组图和小视频病毒般在各大营销号之间传染开来。 营销号流出来的照片和视频,比章清远从狗仔那儿截获的那几张要清晰多了。 第17章 章清远不仅装叉失败了,就连装叉失败的这一幕都被写进了营销号的通稿。 ai朗读语音包的声音不绝于耳,“新婚丈夫霸道护妻,夺走狗仔相机后……” “哈哈哈哈哈!”尚力维差点要把脑袋笑掉了。 这个视频被播放多少次,章清远就被公开处刑了多少次。可他仍然没能免疫这样的尴尬,只能摆出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刺背的坐姿。 明明窗外是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的美景,章清远却如此的不自在,真是巨大的浪费。 为了躲避上门骚扰的狗仔,他们决定出门旅游一段时间散散心。正巧米荔也放暑假了。四个大人加一个小孩,在月黑风高的夜晚甩掉跟踪车辆,打飞的来到了这座滨海城市。 美其名曰“蜜月”。 本来章清远是想去国外悠闲的。可任重军衔在身、尚力维曾是高级研究员,这俩人出国都受限制,需要层层审批。无奈之下,他们就只能国内游了。 “我倒是觉得这件事情的走向不对。”以视频会议形式参与的麦律师眉头紧锁,“明明是伤残军官见义勇为,明明是拐卖妇女这样严肃的社会议题。可现在营销的是什么?” 全网的大风向是在宣传匹配婚姻的“甜蜜”,用娱乐化的内容转移人们的视线。 “轮椅侠”在监控视频传播出去的第一天还是平民英雄,第二天在大众眼里就是被“霸道alpha”维护的反差娇妻了。有关任重的内容都联系上了“新婚”“丈夫”“热恋”的词汇。 至于命运悲惨的被拐妇女,更是早早地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只剩下一小波人还在关注她的死活,为她的权益摇旗呐喊。 同时,还有另一群人在唱衰他们两个的关系。 章清远不过是推个轮椅、撑个伞,就被说成绝世好男人。 反观任重,只不过因为戴墨镜看不出表情,就被部分网友斥责“对丈夫甩脸色”“给脸不要脸”。 某些想要反向蹭热度的博主和营销号更是缺德。发视频和通稿称omega太强势会导致婚姻破裂,omega还是要有omega的样子,断不能像任重那样。 他们还预言,如果任重再不收敛自己,一个残废迟早要被优质alpha抛弃。 “光是这样他们还嫌不够呢。”尚力维在群内分享链接,“有些拉垮的alpha男已经开始骂小章了。说孙子似的伺候一个下贱的omega有失a格,带坏他们老婆。” 那些alpha的神逻辑也是一绝。他们都认为自己老婆再看这些内容就会像任重把章清远当孙子似的,也把他们当孙子,要骑到他们头上了,那还了得! 章清远随手翻了翻,放下显示屏,眼不见心为净,“这个网站的用户画像是alpha男和beta男比重最大,几乎没有omega用户和女用户,也怪不得会是这种风向了。” kfm内部会议愁云惨淡,另一边的任重也不怎么好受。 米瞳为了赶回去开会,也为了绊住他的脚步,特意留下了一个制得住他的神奇生物——米荔。 人类幼崽左一句“任叔叔我们堆沙堡吧”,右一句“任叔叔我们钓螃蟹吧”,简直是紧箍咒加捆仙索,把任叔叔栓得牢牢的。 等章清远他们开完小会赶过来接人时,已经是“轮椅空荡荡,上尉埋沙间”。 可怜任重只有一颗脑袋露在外面,肩膀以下都被沙子埋起来堆成了美人鱼的形状。米荔还围着他换各种角度拍照片,欣赏自己的大作。 等孩子拍照片拍爽了,尚力维和章清远表演了一个“四手联刨”,把上尉从沙子里挖了出来。 怕细碎的沙粒会影响电动轮椅运行,尚力维灵机一动,抬着任重把他拖进齐腰的海水里。她两臂穿过任重的腋下,在海水中将人拎起来转了好几个圈,把他身上的沙子涮下来。 岸上的米荔相当兴奋,叫着“滚筒洗衣机大绝招”蹦蹦跳跳。米娇妻和章贤妻也是开怀大笑的模样。 任重顾忌着小孩在这里不敢说脏话,在海水里尽可能文明地骂骂咧咧。 快乐是他们的,反正不是任重的。 走路走不利索的任重只能任由他们动作,被章清远用浴巾包成一条毛毛虫,搬上了轮椅。 别人是蜜月旅行,他是来修行。 …… 夜。 任重没有什么困意,受伤之后他的运动量明显下降,连带着睡眠质量也不太好了。 躺了二十分钟还是没能睡着,他索性爬起来做些其他事情。 既然如此,不如小小地锻炼一下好了,他记得租住的这栋海景别墅里是有健身房的。 当轮椅转到健身房门口时,任重隐约听到了里面传来“砰砰”击打沙袋的声音。 看来里面已经有人在锻炼了,估计不是尚力维就是章清远。 要是以前,他是不介意和别人一起使用健身器材的,毕竟就算攀比起来也是他的身体能力全方位吊打普通人。 可现在,他不敢。 他怕自己羡慕,怕自己着急,怕自己忍不住增加训练量打乱复健的节奏。 任重调头准备回去,只是这里的路径有些狭窄,使得“倒车”略显困难。他反覆调整了好几次才连人带轮椅转过去。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健身房里的人结束训练,推开了隔音门。 章清远的脸是红扑扑、汗津津的,他正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下颌滑落到锁骨的汗水。头上的运动发带让他看上去像是个常去体育馆的学生。无袖运动背心露出他双臂优美的肌肉线条。 房门打开的瞬间,任重因为警觉而心跳加速。 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吊桥效应。 惊吓产生的心跳会被误会成心动,运动后更加浓郁的洋甘菊信息素味则会进一步强化这种感受。 再加上,那漂亮的、令人艳羡的年轻身体。 门口骤然出现一个人影,弄得章清远也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露出了局促不安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干坏事被抓了的小孩。 他迅速关上健身房的门,套了外套才出来。 “我最近肩膀不是扭伤了么,就没怎么练上肢,懈怠了、懈怠了,都看不出肌肉了。”章清远好像是在为自己找藉口,又自我安慰,“没多久就能练回来。” 他的眼神暗戳戳地扫过任重的上身,目光略带艳羡地描摹倒三角的线条。 任重懂了。 大概,这就是雄性生物幼稚的攀比心吧。 “她们呢?”任重转移话题。 章清远自然乐意借坡下驴,说:“尚力维带着米瞳米荔去逛夜市了,吃海鲜大排档,玩套圈、打靶、投球入桶。你没看群?”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转播最新消息,“米荔刚刚说,明天要把任叔叔也带去打靶,让你把整个气球射击的摊子都赢下来。” “做生意也不容易,给老板留一条生路吧。”任重无奈地笑了。 他们之间一时无声,只剩下夜色。 脱离了“公事”,他们二人都不知道要谈什么好。这样生疏的两个人,却成了金钱、健康乃至命运与未来都捆绑销售的“夫妻”。 多么的荒诞又现实。 “上尉,要一起出去走走吗?今天晚上的海风不大,还是很舒服的。” 章清远向他发出邀请。 第18章 屋里的灯光太过明亮,要不是走到了海边,任重都不知道今晚月光如此温柔。 电动轮椅的轮子要宽上些,能在沙子上勉强走一走,就是慢了些。 章清远的脚踩在轮子留下的车辙当中,留下属于他的脚印。他跟在任重的身后,看着月光落在面前之人的肩膀。 “就算是夏天,海边到了晚上也是有些冷的。”章清远没话找话,“上尉有什么关于海洋的记忆吗?” 任重随口说:“以前有在海浪里做伏地挺身训练体能。怎么说,回忆起来只剩下海水很咸、肌肉很痛,还有就是……身上要涂很厚的防晒,还得是防水防摩擦的那种。” “兵哥哥也会涂防晒?”章清远有些意外。 毕竟在大众印象里,上尉这种健康肤色的猛o应该是疏于皮肤管理的。 任重的鼻子里冒出一声气音,似乎是对章清远怀有的偏见表示不屑,“怎么,军部的人不配涂防晒伤的产品了?训练过程中每一个人都要保护好自己,不要造成非战斗性减员。” “原来如此,学到了。”章清远试图让尴尬在那儿的对话继续进行下去,“一般人提到海边都会联想到很浪漫或者很开心的事情。想不到在上尉这里是艰苦卓绝的训练。” 第18章 任重有意怼他,说:“浪漫,怎么才算浪漫?难道要在海滩上奔跑,说,‘我向往自由,我想谈恋爱’才算浪漫吗?” “我说不过上尉。”章清远听起来像是笑了,“我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他是想着多与任重交流,创建信任关系来着,原来是他没话找话惹人嫌了。 不料,任重连他这赌气的话都揪住了痛点鞭打。 “真对不起,我这个兵也是有硕士学位的。比你这个本科毕业、研究生没开学的更像是‘秀才’吧。” 章清远在他身后拱手,“小的甘拜下风!” 海风椰影中,有一架秋千立在岸边。 退潮时它全在岸上,若是碰见了涨潮就会微微浸在水里,上面的人能在荡秋千的时候用脚尖扫过海水,甚至直接在荡到最高点的时候一个猛子扎进海里。 白天的时候游客想玩这玩意儿都得排队。米荔和尚力维没少在上面高呼刺激。 任重的电动轮椅在秋千旁边停了下来。 他静静地看着秋千,过了一会儿,他从轮椅上撑起上身。 “小心!”见他要走,章清远赶紧去搀扶他。 任重却抬手示意对方停下,“没事,我自己来。” 他蹬掉脚上的拖鞋,让缠着护具的脚掌踩进湿润的沙子里。 海风强烈,吹得头发胡乱飞。但他笔直地站在风中,像是一棵拔地而起的树。 他轻轻地向前迈步,却踉跄一下,扶着支撑秋千的斜杆才勉强没有摔倒。 “走沙子和走地板还真是不一样……”任重左摆一下、右晃一下,跟喝醉了似的,总算是坐上了秋千。 章清远对任重复健的速度感到十分意外。 他也坐在旁边的秋千上,晃荡起肌肉线条漂亮的小腿。 “章清远。”任重抬头看着月亮,“一个alpha强大、健壮,人们会觉得奇怪吗?” 他答:“当然不会。” “那么,为什么大家会在看到omega不柔弱的时候感到‘恐慌’呢?”任重在月光里闭上了眼睛。 章清远脑子“嗡”的一声,“你是不是看到网络上的评论了?” 【看他打人那个熟练劲儿,在家没少打老公吧?谁娶了这个omega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个人是不是有暴力倾向?就算是制伏犯罪嫌疑人也用不着拿滚烫的咖啡泼人吧,真够心狠手辣的。】 【omega这么不温柔,太可怕了。要不是强制匹配婚姻都没人要他。】 【家暴o男,不得好死。】 “不是我要看。”任重平静地解释道,“是米荔在网上跟那些嘴里不干净的人吵架,还没吵赢,气哭了。我都没当回事儿,键盘侠生活不顺过过嘴瘾,我在意那个做什么?” 他看向漆黑的大海,说:“我想到的不只是我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我是在想,任何一个omega,但凡展现出一点点力量、智慧这些和强大沾边的东西,都会被口诛笔伐。” 拥有“力量”被认为是暴力倾向,拥有“智慧”被认为是心机深厚。 总之,就没有一个好词。 “你说,这怪不怪?”任重甚至笑了,“我在军部待了那么多年,大家向来都是希望战友更快、更高、更强大、更聪明。只有敌人才会希望你柔弱无依,一拳就能被打趴下。” 章清远停下秋千,静静地想了一会儿。 他看着任重被海风吹起来的衣服,看着那些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肌肉健硕的轮廓。 那么美,那样有力,像是造物主杰作。 令人艳羡,叫他为自己那点小肌肉感到抬不起头。 章清远移开目光,“他们常常使用的话术是‘挑起对立’。可本质上,是他们在心底将不同的性别划分成了互相敌对的阵营,用这种思维方式理解世界。眼前所见,皆为心中所想。” “对那帮人用得着说得那么文雅?”任重嗤笑出声,“不就是‘鼻尖顶屎闻哪儿都臭’。” 章清远很在意形象地翻了半个白眼,说:“任硕士就不注意一下用词文明?” “怎么‘屎’字就不能提了,章学士吃的是天地精华,不上厕所吗?”任重回敬他。 他们有来有往说了几轮,倒是放下了顾忌和戒备,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了。 任重问:“你们那个山寨开封菜和金拱门的组织,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关于这些,有心拉他入夥的章清远也没有隐瞒。 “先是舆论战,一定要让大部分的人达成共识。如果大家都不质疑强制匹配婚姻的合理性,那么就算我们击溃了大数据系统,也没有真正‘杀掉’婚姻。” 谈到这些的时候,章清远的眼里满是期待和向往。 “系统崩了可以再建,只要匹配婚姻没有引起全民反感,做什么都是治标不治本。只有让匹配婚姻的垮台成为绝大多数人的期待,成为一种‘共同追求’,我们才能真正地胜利。” 任重对章清远的宏伟蓝图、远大梦想没有态度鲜明的评价或者是质疑,只是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他说:“这个组织应该是 alpha女、beta女和omega比较多吧?你一个男alpha为什么会参与到这种活动当中来?这么做对你来说没太多好处吧……” “我想做一件事,不仅仅是因为有没有‘好处’。更是因为,这件事值得、对得起我的良心。而且……” 章清远目光灼灼,“你怎么知道我得不到好处?‘自由’难道不是最好的好处吗?” 他很坚定。 坚定地想要拥有自由。 “我可以想单身就单身,想恋爱就恋爱。我可以喜欢桃子粉和烘焙,而不是因为alpha的身份被嘲笑。我可以不喜欢菸酒这种被认为很alpha的东西……” 章清远一字一句地说。 “上尉,我想要爱与不爱的自由。” 海浪涌来,冰冰凉凉地拍击在小腿上,却也像是重而猛地撼动了心脏。 不知不觉间,潮水汹涌,肆意疯涨。 涨潮了,他们一起静静地看着月亮。 “以后,别叫我‘上尉’了,怪别扭的。其实军部里也很少有人这么叫我。”任重扭过头,伸手抠抠自己的脸,“叫我名字就好。” 章清远扭过头去看他,眼角弯弯地带着笑。 “那就重重。” 他欢快地说,“重重你好,我是小新。一开始起名字的时候老妈想要叫章清新,和我妹凑一个‘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但是……” “等等!”任重突然想到什么,打断了他,“现在涨潮这么多,我的轮椅……” 两个人齐齐回头。 小电动半张椅子都泡进海水里了。 “万一漏电了咱们就危险了!电机不能进水!”章清远赶紧跳下秋千,趟水赶过去拯救电动轮椅。 刚刚把轮椅拉出危险区,他又赶紧折返,把泡在水里的任重拖回岸上。 他们一个撅着、一个跪着,围着小电动尝试用各种方法开机。 但是,电动轮椅看起来并不想搭理这两个傻子。 任重愤而拿出了轮椅储物盒里的螺丝刀和电笔,试图修理这个逆子。 很遗憾,术业有专攻。 上尉可以在三十秒内组装拆成零件的数种枪械,但他就是修不好一个轮椅。 “咔嚓”! 他甚至因为太过大力,拧断了一个轮子的连接轴承。 任重:“……” 章清远:“……” 他们在海风中淩乱了。 “算了,先不管轮椅的事情了。风太大,我先送你回去。” 章清远背过身蹲下,回头看着任重。 “上来,跟我回高老庄。” 任重骂了他一句“滚蛋”。 可是,人是要向现实低头的。他的脚不足以支撑他有尊严地走回去。 托皮埋的福,alpha的信息素并不会让任重进入发情期。 但他的嗅觉和腺体没有失灵,在趴在章清远背上的情况下,他不可能闻不到对方的信息素。 阻隔贴已经贴了太长时间,临近失效。洋甘菊的香味在后颈的腺体附近格外浓郁,闭眼就是一团温暖的花丛。 “你背得动?”任重有些困了,他闭上眼睛问。 章清远小心地将他往上颠了颠,逞强道:“那肯定是背得动。” 回去的距离不短,就算是任重负重行军也不会太轻松。 他没有戳穿章清远小小的逞强和虚荣心,只是收紧了自己的四肢,帮对方节省一点点体力。 在洋甘菊的香味中,任重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当晚,章清远安顿好熟睡的上尉,回去拖轮椅的时候…… 电动轮椅已经被偷了。 第19章 海边城市的夜晚总是不愿意结束。 但作为需要长身体的小孩子,米荔必须要回家睡觉了。 她在夜市玩得太开心,体力早就消耗干净了,回来的路上就在车里睡成了小猪该有的模样。 第19章 白白净净的小天鹅就算涂了防晒,也有了向着黑煤球发展的趋势。晒痕精确地在她的皮肤上划出t恤衫和短裤的局域。 米瞳看着女儿有点发愁,“这孩子怎么晒得这么黑?就是不愿意涂防晒,嫌黏糊糊的不舒服,防晒都不好好抹开成膜,涂了跟白涂似的。” “小孩修复能力强。只要不是晒伤了,一个冬天就能白回来。”尚力维安慰她道,“而且小孩不都是这样么?他们还小,根本不在乎皮肤黑白的事情,都是玩得开心就好。” 米瞳却愁容不减,“你们alpha不用太在乎长相。但荔荔是beta女孩,不白、不够好看的话,匹配系统的评分会很低,以后嫁不了好人家。” 虽然尚力维很想说“你白皙貌美评分高,但也没匹配到好人啊”。 但她还是忍住了,这么说太伤人。 米瞳的人生明明是被匹配婚姻残害、压迫的,可她在不知不觉间认同这一套规则,活在了畸形制度的惯性当中。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以后荔荔不用匹配结婚了呢?”尚力维问她,“如果荔荔不用早早地结婚做家庭主妇,而是去学习、去工作呢?” 米瞳愣了一下。 她低着头,看向熟睡的米荔。 在这个时代,发育早的女孩是不幸的。 米瞳在十六岁的时候就被认定腺体成熟,被匹配给alpha前夫。高中毕业典礼上,她得穿着很宽很大的衣服才能遮挡自己的孕肚。 本来她的成绩很好,可以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来着。 她的女儿比她更漂亮、更聪明、更强壮,个子也窜得快。 可是那又能如何呢?beta女就算比omega晚一些,也还是要被匹配给beta男或者alpha男生孩子的。 末了,米瞳只说了句,“我们父母那辈人,都不是匹配结婚的。” 车上一时没了声响。 尚力维心里翻涌着很多复杂的情绪,她有些烦躁地去抠方向盘的保护套。 她是个同理心泛滥且爱操心的人,学医不走临床而转科研的原因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要和每个病人共情。 和米荔认识之后,她的心总是会被她们母女俩牵动。想过去,想未来,看不到一条明亮的去处。 而她这段时间大多数的烦闷和郁结,都是她亲亲好妹妹麦琦一手促成的。 麦律师为了撺掇她入局,先是让自己人成了发小的“贤妻”,在获得军婚优待的同时派“贤妻”和米瞳接触。 最终,这些操作形成了她身边的人都和kfm有关联的局势,促成了她在离职后激情加入麦律师麾下的“好事”。 不得不说,尚力维确实自顾自地把大小米母女的事情当作了自己的事情。她不由自主地背上了这样的担子,就再也放不下来了。 她不想自己的科研成果因为“与政策方针不符”这种理由被叫停、封存,她不想米瞳和米荔还有千千万万和她们一样的beta女孩、omega女孩重复这样没有盼头的生活。 “叮铃”! 是尚力维的手机响铃。 “曈曈,你帮我看一眼发件人是谁。”尚力维继续抠着方向盘保护套。 米瞳抬起手机查看锁屏通知,“婚姻监管中心的通知,是……提醒夫妻生活义务视频提交的截止日期,在明天晚上十二点。” “撕拉”! 这话吓得尚力维当场一个急刹车,车轮与地面摩擦,差点漂移出去。 要不是这段路没什么行人车辆,妥妥就是交通事故现场了。 米荔在儿童座椅里被安全带栓着甩了一下,迷迷糊糊要醒,可她脑袋一歪又睡了过去。 孩子睡了,可以讨论一些大人之间的事情了。 尚力维:“……” 米瞳:“……” 虽然日常状态尚力维经常开玩笑,一口一个“老婆”“媳妇儿”地叫米瞳,但她们俩真的是纯纯的…… 她们两个人的关系说“友情”不像、说“亲情”也非。管她纯纯的什么“情”,总之,目前阶段她们俩之间绝对不是“爱情”。 可怜人的语言多么贫瘠,妄图用几个简单的词汇定义人和人之间复杂的感情。 她们沉默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尚力维重新激活车子,“先回去休息,反正还有明天一天时间呢,不急。” “嗯。”米瞳乖巧地点头,机械地重复着尚力维的话,“不急。” 她们安静地回到了别墅。 安顿好米荔之后,她们两个人分头去洗漱。 尚力维先是想着给任重发信息。可打了几个字之后,她还是删了,转而联系了章清远。 【你和重重是怎么欺骗ai监管的?求经验分享!】 以她对自家发小的了解程度,对方上个月肯定没有真枪实弹地搞过,多半也是糊弄了事。 章清远办事效率极高,很快甩过来一个文档。 文档中详细地记录了如何骗过人工智障的各种方法,还带有很多贴士备注,简直是保姆级教学,鞋拔子看了都能学会。 她把文档拖进电子朗读软件,一边听一边洗漱,顺道还泡了一个澡,在浴缸里笑得脸上肌肉疼。 人民群众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她穿好居家服,在走回卧室的路上碰到了正要出门的米瞳。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尚力维随口问她。 米瞳抬头,露出了惨白到没有半分血色的脸,冷汗爬满了她的额头。 她慌张得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被尚力维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腿一软摔倒在地。 “抱歉抱歉,是我突然说话,吓到你了。”尚力维去扶她,“你要去哪里?要不我送你吧。这么晚了,一个人夜路太危险,你也不会开车。” 米瞳双目无神,哆哆嗦嗦地小声说:“我想,去,医院。” …… “患者混合使用网售隐私部位‘漂白剂’和‘粉红染料’,对隐私部位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化学灼伤。她的病原体检测报告单已经出来了,确实有感染一些妇科病……” 医生已经对米瞳的患处进行了简单的处理,现在并无大碍,休息一下就能出院了。 米瞳疼得动都动不了,但还是用手臂遮住自己的脸,努力地缩成一团。 她不敢面对尚力维。 她知道尚力维就站在她的病床前,但她没有那个勇气和对方说话。 在羞耻、愧疚、绝望当中,她小声地哭了出来。 尚力维伸出了手。 那只修长的手挡住了医院天花板洒下的冷白色灯光,让一片阴影落在米瞳的头上。 米瞳习惯性地缩小她的身体,本能地躲闪着。 她已经准备好了,要承受谩骂、指责和暴力。 那些她用尽全力展现出来的“美好”终究只是粉饰的太平。她的内里早就腐朽发烂,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气、腥气。 谁在拆开精美外壳后看到里面一团蛆虫时,不会暴怒呢? 原本捧在手心里的盒子会被狠狠地摔在地上,污言秽语和拳打脚踢相继落下,让勉强入眼的包装也一起烂掉。 她可能会被扇上一个响亮的耳光、会被肮脏的鞋底踹中肚皮、会被抓住淩乱的头发按着头向墙上撞。 但是,但是! 尚力维只是轻轻地抚摸了她的头。 “傻姑娘。”尚力维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暖暖的。 好奇怪啊。 米瞳不怕辱骂和攻击,如果不是为了米荔,就算是死也大抵是不怕的。 可这只手,让她诚惶诚恐。 如果有这样一只手,温柔地抚摸你的头、轻轻地摩挲你的肩膀、缓缓地拍拍你的后背……你便再也没有力量将它推开了。 米瞳控制不住自己,“呜呜”地哭开了。 “对不起。”她在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她只是不断地重复着那三个字,泪水顺着眼角滑进鬓角。 “傻姑娘,你怎么……唉!”尚力维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呢?” 米瞳抽噎着,话都说不完整,“对不起……我觉得你这么好的人,呜……应该有、最好的……可是,偏偏……碰上我这么个破烂货。” 这话听得尚力维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血压高了。 “曈曈,你是人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尚力维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 米瞳停了几秒,埋头哭得更凶了。 “色素沉积是正常现象,除了没发育的小孩和衰老的老人之外,成年人几乎都是黑的。那些黑色粉色木耳的恶心话你也信?颜色和你的性经历没有任何关系,也不能决定你的贵贱。” 尚力维感到头痛。 “你生了病,为什么不去医院呢?” 她不想责备米瞳,只想跟她说说心里话。 “医生也说了,用那些洗液天天清洗并不会缓解你的病情,还会破坏你本身的平衡和健康,耽误治疗。要是所有的病都能自己开药、自己治好,那医生们不全体失业了么?” 第20章 米瞳的眼泪“哗哗”地流,脸上是诉不尽的委屈,“我,我没有很乱。我只跟前夫有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得那种脏病。” “疾病本身是没有附加意义的,没什么‘脏’还是‘不脏’的分别。肠胃病上吐下泻也不干净,怎么没人说是‘脏病’了?”尚力维无奈地摇摇头。 她深知,米瞳不仅仅是缺失了某些可以称之为“常识”的知识点,而是理解世界的框架本身就是被社会的谎言扭曲的。 “你前夫有没有出轨或者有过冶游史?”她问。 米瞳缓缓点头。 “是他出去‘玩儿’得了病,回家还传染给你,怎么就成了你脏了?”尚力维捏捏对方的耳垂,安抚道,“脏的是你前夫,心里头脏,叽儿带病菌也脏。从来都不是你。” 尚力维俯身,轻轻地抱住病床上的米瞳。 “医生说没事了,可以回去休息。请假条也给婚姻监管中心发过去了,明天就能批下来……咱们,回家?” 米瞳将头埋在她的肩窝,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20章 人性是危险的,容易耽溺于温柔和爱意。 清晨,任重平躺在床上,睁大了眼,怔怔地盯着天花板。 他感受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正在悄悄地蚕食他的精神。 那份“危险”有一缕美妙温暖的洋甘菊味道。 任重知道,自己很喜欢章清远的信息素。 他的生物本能在告诉他,这缕香的主人有健康的身体、充沛的力量、卫生的生活习惯、优秀的基因、过人的能力…… 总之,信息素里的一切都在告诉任重,这个人与他合得来,甚至称得上“天造地设”。 “难怪信息素的匹配度那么高。”任重嘟囔一句。 强制匹配系统很快审批通过他们的婚姻申请,也有他们的基因匹配度很高的缘故。如果他们按照规定怀孕生子,有很大的可能性诞下健康、高智商的后代。 目前的情况对于任重而言实在算不上好。 军部生活让他的睡眠很浅,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立即醒过来。除了幼年在父母身边的情况之外,这是他头一回在别人的后背上睡着,甚至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他的本能让他信任章清远、亲近章清远,而对方的所作所为也在无形中让他放下了许多防备。 现在,他居然因为闻不到章清远信息素的味道,稍稍地感到了一点点若有似无的寂寞。 寂寞…… 寂寞?! 任重瞬间从床上弹起来,双手重重地拍在自己的脸颊上,让自己快醒醒神。 他受过专业训练,不会轻易被信息素迷惑。 绝对不会! …… 晨练洗漱过后,饭菜的香气飘到了任重的鼻尖。 他顺着电梯下到一楼餐厅,看到了章清远和米荔。 “她家大人呢?”任重用下巴指向米荔。 章清远摘下暖色系的围裙,“昨天晚上有事出去了,快早上才回来,现在还睡着呢,估计得中午下午才醒。” 早餐菜色十分丰富,一半是章清远自己做的,另一半是他带着米荔去买的当地特色早餐。这样的搭配既能让大家尝试特色菜,又能防止万一尝鲜踩雷了没东西可吃。 贤惠是相当的贤惠,体贴也不是一般的体贴。 任重埋头干饭,速度之快堪比猪八戒吃人参果,让人不禁怀疑他有没有可能东西下肚了都不知道是什么味。 说实话,他是怕吃出味了会动摇自己的坚定。 打发米荔去上视频课练钢琴后,任重主动留下来帮章清远收拾餐桌。 “上尉还会做这个?”章清远挑眉,并没有藏起言语间的戏谑。 任重之前养病犯懒,把家中所有事务都丢给了章清远处理。他自觉理亏,继续埋头收拾,只是说了句,“整理内务也是军部的必修课,我怎么就不能会了?” “内务?这是‘家务’好不好,区别可大著呢!”章清远笑他,“被子叠成豆腐块叫内务,松松软软地铺开盖好床旗、堆好抱枕才叫家务。你那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凑合,根本不是‘生活’。” 任重向来不怎么在意那些花里胡哨的细节,敷衍道:“对对对,你最会生活了。” 说完,他合上洗碗机,推着手动小轮椅就要离开厨房跑路。 “等等!你先别跑。”章清远拽住轮椅,“我有事跟你说。” 他俯身附在任重耳边,压低了声音,“米瞳的身体出了些问题,这几天都要静养,婚姻监管中心那边都请假了。咱们原计画是明天动身去下一个城市,现在看来是走不了了。” “那就在海边待着吧,房子再续几天就成。”任重本来对蜜月旅行也不怎么在乎,在哪儿待着都一样,走与不走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章清远又清了清嗓子,“跟力维姐说完之后,我就想起来了……咳咳,我们结婚也有二个月了。” “所以呢?”任重不明白对方遮遮掩掩的是想说什么。 面对顶着一张无辜脸、理直气壮的结婚对象,章清远总会有那么几个时刻会无语到怀疑人生。 “第二个月了,再不交公粮,人工智障就要打小报告让你回不了军部。”章清远短暂地移开视线,把眼侧的眼白露给对方,“我也不指望你有纪念日的仪式感,但视频总要审的吧!” 任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不提这茬我都忘了。” 接着,他大剌剌地说:“糊弄人工智障么,一回生二回熟,等会儿随便拍一下就行了。” 见他如此,章清远索性也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想说什么就直说了。 “前段时间ai监测系统又进行了一次升级,以后用迷你拔火罐弄出来的‘吻痕’会因为形状太过规则而被识别出来,不算数了。晚上录像的时候,你自己掐自己去吧。” 任重说了个“成”,顺手从桌子上拿走自己的手机离开。 忽然,桌子上的另一部手机开始震动,响铃。 “是我呀!是我呀!是你最亲爱的老妹儿呀!” 任重自认操兵列队时吼的军歌已经是人世间最不在调上的演唱了。 直到他听到了章清远设置的特殊手机响铃。 “是我呀!是我呀!是你最亲爱的老妹儿呀!” 章清远也为自己老妹七扭八歪的演唱感到羞耻,赶紧接起电话。 “章俊逸。”他将尴尬化为愤怒,连名带姓地叫她,“你应该知道我们几个在度蜜月,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要来打扰我们!” 电话对面立即回应,“很重要,很重要,特别重要!” 她语速飞快,“暗网上很可能有人在售卖真实的夫妻生活影像。而且视频数据是从婚姻监管中心统一分发的ai录像评分设备上泄露的!” 任重的轮椅停在了门口。 他默默地倒车回去,竖起一只耳朵。 章清远没有回避任重,反而将手机的声音调大,走近了些。 “确定是真实的夫妻生活影像,而不是之前新闻报道的那种搞情//趣的a//v吗?”章清远问。 章老妹十分笃定,“这回是真的。我伪装买家去卧底,已经拿到了片源。我看了,是真的,哥你看看就知道了。” 视频很快就传过来了。 在点开之前,章清远的手几次移到三角形的播放键上,又几次移开。他很明显地表现出了犹豫。 “显示屏放低一点。”任重向他勾勾手,“我们是为了工作。” 章清远连忙附和,“对,我们是为了工作。绝对不会带有色眼镜的!” 他揣着激动的心,伸出颤抖的手,点开视频。 某间卧室,一对穿着泳装的夫妇摇着矽胶假胸和假丁丁,正在跳草裙舞。 在满是椰香海风热浪的背景音乐里,那对合法夫妻舞出了完全不同风格。 丈夫将矽胶假胸转出了东北秧歌花手绢儿的味,脑袋跟脚下的步伐一起晃。 妻子把假丁丁摇出了指挥棒的感觉,还向镜头展示了这玩意儿“宁弯不折”的柔韧度。 任重:“……” 章清远:“……” 那对夫妻的目光明显在看小抄,他们在动感的音乐中大声说出了一连串的屏//蔽词。 章清远是做了准备,但他没做好眼前这个情况的心理准备。 他目瞪口呆,“我、我怎么觉得这个词库这么耳熟?” “这就是我们上个月用过的那个词库。”任重比章清远冷静多了,还有闲情逸致吐槽,“合著那个欺骗人工智障的手册还真是‘大家的智慧成果大家一起享用’啊。” 简言之,这个视频的内容健康、绿色到稍稍打个马赛克、替换背景音乐就可以通过所有网站的审核。 不过,这个奇葩玩意儿反而很可能是真实的、提交给婚姻监管中心的录像。 关系再好的夫妻也不一定愿意在镜头前完成任务似地亲热,再加上匹配婚夫妻双方没有感情基础,很多人都在用这种方式躲过ai审查。 第21章 章俊逸用一个追不到她个人信息的账户购买了最高级别的会员,解锁了整个网站,并把账号分享给章清远。 “哥,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只要是联网的东西,就没有绝对安全的。” 任何设备一旦连接互连网,必然存在信息泄露的可能。 每个人在大数据面前都不存在隐私,姓名、电话、身份信息、工作、人际关系、财产状况都算不得什么,如今连夫妻生活都是如此了。 偏偏,这个摄像头还是人们自己装上去的。 暗网的非法网页滚动推荐着各种夫妻生活录像,主页有明确的分区,将普通人的隐私粘贴标签打包售卖。 今日推荐的分区是“制服”。 在这里,军人、警察、消防这类神圣的职业都丧失了原本的尊严和意义,他们的个人生活配合著泄露的个人信息,成了供人意淫取乐、肆意侮辱的性的符号。 “等等!”任重指着某一个视频的封面,“看看这个。” 章清远点开视频。 不到一秒,撕心裂肺的惨叫让手机的扬声器都发震。 那声音像是被活活开膛破肚的实验室兔子,像是被烫开水的流浪猫,像是被生剥象牙象皮的大象或是活着被砍断角的犀牛。 唯独,不像是人类。 视频里的两个主角都已经不似人类这种生物了。 一个丢了人性,一个丢了人格。 章清远面色苍白,他扭过头去不愿再看这样“合法”的犯罪现场,更不愿意面对那恶心的评论区。 他的手颤抖着,几乎拿不住手机。 “那个男孩……” 任重的话哽住了。 “那个omega男孩以前是军部的一个文职。刚刚结婚没多久,就被踢出军部了……因为他总是待在军部、不想回家,拖延提交视频的次数太多了……” 一个能分辨身上瘀点是不是吻痕并发出警报的ai,却对鲜血淋漓熟视无睹。 彷佛关上“家门”,所有的暴力与犯罪都被默许。 第21章 章清远在窗前踱步,与电话那边的妹妹商量应对的措施。 “就算直接爆出来这件事,上头也大概率会让‘临时工’背锅。只有证明监管中心涉嫌主动贩卖视频进行非法交易,才能引起民众强烈的舆论反馈、逼停婚姻监管。” 老哥的想法很好,但是老妹她表示自己做不了。 “章清远,求求您别这么看得起我!”章老妹嘴里的“您”颇有反讽的意思。 她说话嘴里犯懒,连读吞音特别多,听起来像个流氓混混,“老娘不可能在黑掉监管中心内部系统的同时监听监看和每个相关人员的通信设备。您能不能把您妹妹当个人?” 任重出言相劝,“章清远,你放过她吧。黑客的能力真的没有艺术作品里描述的那么神通,你这个任务就算是交给军部的情报部门也没法完成。” “上尉说的对啊!上尉大恩大德!”章老妹还没来得及高兴完,突然吓得大叫一声,又多此一举地压低声音问,“老哥,你什么时候成功把上尉策反了?” 经她这么一说,章清远才发现——不知何时,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重已经自然地混入他们的行动当中了。 “不说这个。”任重岔开话题,“你们仅凭这个就想扳倒强制婚姻吗?不太可能吧。” 章清远说:“民众本就反感婚姻监管,暗网的丑闻一旦曝光,婚姻监管中心和匹配系统都得遭殃。不然何以平民愤?” 他的思路很清晰,叫停侵犯公民隐私的婚姻监管相当于卸掉匹配婚姻的左膀右臂,是瓦解强制匹配婚姻的开始。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反而对你最终的目标不利。”任重分析道,“讨厌匹配婚姻的人很多,但对此憎恨到希望匹配婚姻不存在的人其实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多。” 任重在alpha和beta男浓度极高的军部工作,他很清楚大多数男人的想法。 他说:“不同性别对于匹配婚姻的态度差异巨大,如果真的每一个成年公民都投一票,支持匹配婚姻的人反而占大多数。” 章清远是个脑子灵光的,一点就透,“你的意思是,因为性别比例失衡,alpha男和beta男的数量远超其他性别,而这些人更多是匹配婚姻的受益者。是吗?” 在自然选择的条件下,每个物种都会天然存在一批不够强壮的雄性,终其一生都没能成功求偶,被大自然淘汰。 正常的生物规律本是如此,可人类创立的规则可以让alpha和beta男免去竞争求偶的步骤,稳定且有保证地获得配偶,还有各种规定保证他们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后代。 这种天大的好处摆在那里,享受好处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手呢? “没错。”任重点点头。 他道:“这类人对匹配婚姻的不满,其实只剩下监管侵犯隐私这一点了。没了监管中心,他们反而热烈欢迎、拥护强制匹配婚姻的存在。日后,他们只会成为你的阻力。”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把隐私视频泄露的事情留到以后再用?”章清远的脑子也渐渐冷静下来。 刚刚的视频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激得他脑子里面山风呼啸、斗石盘转,整个人都快烧着了。 他终究还是年轻了些,好在任重恰到好处地泼过来几盆冷水。 任重想了想,说:“对付婚姻监管中心的事情可以留到日后,但想要现在动它也不是不行,只是要换些方式。” 他露出了一个略微不对称的笑容,脸上冒出些许不怀好意。 “恶人落网大快人心,一切就可以尘埃落定了。但只要恶人逍遥法外,这事儿就不能完。时间越久民愤越盛,拖到最后非得五马分尸、大卸八块、千刀万剐才行。” 婚姻监管中心不但不能倒,还要立在那里当靶子,让本来倾向于匹配婚姻制度的人也跟着倒戈。 章清远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omega男人。 这个人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刻,用轻描淡写的姿态,轻而易举地做出让人惊讶、佩服的事情。 他身上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不知是在边境的哪一道风霜、人生路上的哪一次坎坷磨砺沉淀下来的。但他内心深处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些搓磨而变得麻木不仁。 燃着一团火,聚着一道光。 他总是身体力行地想要温暖他人、照亮他人。 “我明白了,感谢你的建议。”章清远看着他的眼睛。 看来,他们可以设计新的行动方案了。 关于如何取证、为后续的计画铺垫,章老妹自有她的打算。 只要在任重和章清远提交夫妻生活视频的设备里放进去一个不起眼的小病毒,就能在ai联网上载数据的时候溜进监管中心的内部系统留个属于自己的后门。 此后,婚姻监管中心的系统就是章俊逸的后花园了,近可顺藤摸瓜找到相关人员渎职售卖夫妻视频的证据,远可为后续难度更高的行动进行演练。 而这一切,只需要任重和章清远晚上再录一次交公粮的视频就可以了。 由于前段时间ai系统的升级,夫妻生活视频的评分细则也产生了较大的改变。这个该死的人工智障竟然在升级之后智商提升了,分得清什么真什么是假。 有些东西就是变聪明了,反而更招人讨厌。 一堆新的细化指数出现让刷分变得困难,他们做戏得做得真一些。 …… 夜,章清远房间。 这是他们第二次架设婚姻监管中心统一分发的专用摄像头,可心跳指数和紧张程度却比第一次更甚。 机身在激活前被悄悄地用数据线连接到了计算机上,章老妹已经远程操控做好了植入病毒的所有准备。 面容匹配、指纹验证……手机app弹出提示音表明夫妻生物信息确认无误,这对蜜月中的合法配偶开始了非法表演。 按照惯例,还是要从身体暴露指数开始刷起。 这是他们第二次在彼此面前摘掉浴巾,换上“生日出厂原装自带礼服”和“皇帝的新衣”。 他们肩并肩坐在床沿,气氛是熟悉的尴尬。 可是,这份熟悉的尴尬之中,似乎多了点什么奇怪的东西。 任重没有上次那么僵硬了,变得坦荡许多。 “上尉,晚上冷我们还是盖着被子吧。”章清远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倒是比上次还拘谨、还要不自在。 任重突然揽住了章清远的脖子。 “你不是说要叫我‘重重’么,怎么没听你叫?”任重低低的笑了声,“又变回上尉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章清远的脸瞬间红了。 app提示,新版本的细化指数【面部情绪指数】得到提升。 他一看到变动的数值就明白了对方出言调戏的目的,原本的羞窘之中平添了一丝不服气和小失落。 打成年之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逗小孩”那样调戏了,怎能受得了这等奇耻大辱? 第22章 他章清远马上把肢体接触指数刷得更高你信不信! “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叫你‘上尉’会格外刺激点。”章清远捧起对方的侧脸,问,“上尉,我可以亲吻你吗?” “跟我能说‘不可以’似的。”任重嗤笑一声,“行,法式湿吻都行。” 章清远笑了,“这可是上尉你自己说的。” 话音一落,他那张美丽的脸瞬间拉近,柔软的唇瓣带着牙膏漱口水的薄荷清香袭来。 在洋甘菊和薄荷融合的味道中,任重有那么一瞬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第22章 章清远也是亲上去之后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荒唐的事情。 玩儿文本游戏、擅自作主不借位……这事儿他越界了。 可意外的是,任重只是脸上略微闪过一丝浅淡的惊讶,便接受了这个吻。 这个强硬男人的唇瓣意外地柔软,带着淡淡的薄荷牙膏味道,细品之下还能捕捉到檀木香的信息素。 很麻,明明只是唇齿之间的触碰,章清远却觉得自己的后脖颈连同天灵盖都不对劲了。他细细体会着、试探着、品味着、回想着,将自己所有的感知都放在这个吻上。 这种陌生的感觉,是快乐和愉悦吗? 未曾有哪个吻像是现在的这个吻。 章清远只觉得自己的所有心神都不复存在,浑身只剩下与任重相连的那一点。 心脏鼓噪,连手心都出汗了。 可他的内心却矛盾地宁静着,除去最开始的脑中轰然之外,只剩下安然的温暖与平和。 好像……好像他们本就该如此这般。 他们的信息素纠缠在一起,驱使着他们相拥,让两颗心脏只隔着彼此的血肉与肋骨,亲密无间地跳动。 本能在怂恿章清远,叫他不要结束这个吻,催促他探索更多未知的东西。 自然而然地,信息素的浓度越来越高,檀木香和洋甘菊相融,同暧昧的氛围一起填满整个房间。 章清远是个身强体壮、正值青春大好年华的alpha,他藏着勃勃生机的身体被这样的旖旎唤醒。 这不是很正常吗? 看那漂亮健硕的胸肌、宽阔的肩膀、收窄的腰腹…… 一具如此迷人的身体,一个如此有魅力的omega衔着他的唇瓣舌尖,像是含了蜜糖…… 假戏真做也要有限度!章清远的理智和良知在鞭打谴责自己的肆意妄为,他在内里不断警告自己不能太过得寸进尺。 可他又怎么控制得住呢? 人的理智太过脆弱,只需要一点点热情就能被焚烧殆尽。 他不想被任重发现身体的异样,便附身顺着对方的唇角吻下去。他一边吻指尖一边从脖颈滑落到锁骨的小窝里。 在这个时刻,章清远很想很想,在那小麦色的肌肤上留下一个吻痕。 就像是一个不落在腺体上的标记。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大力掀开章清远,弄得他打了半圈旋才一脸懵地砸在床上。 “你那么嗦人脖子是能要人命的。”任重捂着自己的脖子,神情十分严肃。 他解释道:“刚刚你的手压着我脖子左侧,又想对我脖子右侧吮吸施加外力,这会造成我颈部动脉窦被同时压迫,要不了多大的劲儿就能当场死亡。” “当场死亡”四个字砸下来,吓得章清远脊背发凉。 他感到一阵后怕。 要不是对方拦住了他,今天晚上差点就要出命案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还好你拦得及时。”他整个人都下意识地离任重远了几分,一时不太敢碰任重。 但摄像还开着,ai还在分析他们的行为,他们总得把戏做完全套。 “那……理论上,在哪里留吻痕是比较安全的呢?”章清远有些局促。 任重略作思考后给出答案,“要真的想一点操作不当的风险都没有……也就只剩下脚后跟了。” “脚、后、跟?!”章清远一时语塞。 的确,绝对安全的地方,也是绝对不性感的地方。 章清远打退堂鼓,“那要不还是算了吧……” 他虽嘴上说着“算了”,眼睛却在不经意间滑过任重的胸肌之后挪不动道了。 清晰的轮廓,饱满的形状,好像有无穷的力量蕴藏其中,能随时爆发出来。 他不由得想:练得那么好的胸肌,使劲儿的时候可以上下弹动的吧,放松的时候一定软软的手感很扎实吧? 直到他对上任重询问的目光,才从色迷心窍之中骤然惊醒。 章清远赶紧甩甩头,把脑子里那些念想全都甩出去。 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他不能这样在脑中肆意侮辱任重。他应该对任重怀有基本的尊重,而不是受信息素的影响,控制不住地想入非非。 可有的时候,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脑子就越是会疯狂地想;越是想压抑什么东西,就越是压不住。像脱缰野马,也像垂死挣扎。 在这个恶性循环循环当中,章清远越发觉得自己发痛。 “你那东西,怎么解决?”任重向着章清远使了个眼色。 刚刚这么一动,章清远那杆高高扬起的旗帜已经暴露了。 章清远:“……” 今夜,尴尬已经铭刻进了章清远的每一个线粒体上。 他说不出话,任重一时也想不到要说什么。 ai监控还开着,他们不能冷场。 任重在被子里搂住章清远的肩膀,悄悄地在对方耳边说:“要不,今天你在这儿自产自销一下海盐奶盖试试?” 信息素释放了藏在深处的兽性与本能,今天的任重也似乎与平时不太一样,哪怕是很平常的举动也都染上了朦胧的颜色。 …… 释放过□□,人就清醒了。 他们刻意规避了彼此的目光,沉默着一言不发,各自洗漱回房休息。 或许,在当时看来,那个兵荒马乱的晚上是尴尬的、窘迫不堪的,混杂了一点点生涩的悸动和小鹿乱撞。 可实际上,当以后的他们回想起这个不完美夜晚时,想起更多的还是那个吻,还有满屋的檀木与洋甘菊的香。 第23章 这是一个周五的晚上。 大多数的打工人都已经结束了一周繁忙的工作,准备放松身心尽情玩耍,有充足的时间冲浪吃瓜,还连着双休日。如果有什么事情在这个时机爆出来,热度绝对居高不下。 更何况,这是关系到每一个人的大事。 婚姻监管中心要求提交的夫妻生活隐私视频泄露,在暗网上明码标价售卖。 消息爆出来之后,几乎所有的社交平台都崩溃了,没有一个相关的工作人员在这个夜晚入眠,所有的新闻都被这件事情的热度覆盖。 评论、转发、争吵、文章、视频…… 这个夜晚不会结束的,起码要持续个三天三夜。 暗网的服务器和网址都不在境内,但网站的内容却是从境内流出来的。 普通用户提交最基础的会员费,就可以解锁被定义为d级的夫妻生活视频。 d级视频的内容“质量”良莠不齐。视频中的夫妇颜值、身材不高,家装环境通常也不是很好,时间通常不超过5分钟,还有不少利用ai漏洞糊弄过关的夫妇。 而缴纳更高一档的会员费就可以观看所有被定义为c级和d级的视频,每个月可以免费观看5个b级视频,超出的量要额外付费。 被划分为c级视频内容可以保证至少看起来是真刀真枪,只是关键部位很可能被遮掩或者没有很清楚地被拍到。b级影片则保证关键位置在大多数时间里一览无余。 再高一档的会员费已是相当昂贵,但为了解锁a级影片的观看权,还是有很大一部分浏览者购买这个档位。 毕竟场景劲爆、有俊男靓女、过程有观赏性或者特殊玩法的视频,就算在有演员导演专门拍摄的小电影里也是稀罕货。 而最高级别的会员甚至能观看到主角为达官贵人、明星富豪这类公众人物的s级影片。当然,想要解锁这些秘密,需要付出几乎天价的会员费。 评论区的会员徽章里有多少个金灿灿的顶级勋章,就有多少人在窥探这些上流社会的房中秘事。 在这条暗网链接还没有被屏蔽之前,无数营销号、记者、自媒体博主冲进网站取材,在第一时间剪辑发布内容,赚足流量的同时给了互连网舆论二次发酵的机会。 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空前的恐慌。 毕竟在强制匹配婚姻制度之下,哪怕现在未婚的人群没有被波及,但他们日后也总有一天会被匹配给他人、每个月都要上载隐私视频。 为了用娱乐化的信息掩盖事情的严重性,夫妇欺骗人工智障审核的搞笑视频合集被强行投放在热门榜单。 用投影仪播放录制好的视频刷分、拿小电影当背景音乐刷声音指数、用矽胶假人伪装……这些荒唐的行为配上人工笑声和土味特效,刻意地营造出轻松愉悦的氛围。 第23章 但是这回,民众不买账了。 【滚!】 【拿别人的隐私开玩笑,缺了大德了。】 【今日的他们,明日的我们。我知道这个时代人们没有隐私,但至少我不想以这种方式彻底失去最后一点点尊严。】 【我就想问问有几对夫妻没造假过?谁叫婚姻监管中心的请假条比书号都难批下来。】 【s了个大b的规定,太恶心人了。】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相关话题热了起来。 “家暴”实录。 被镜头记录下来的婚内□□和家庭暴力比比皆是,颇为讽刺的是,这些视频在婚姻监管中心的ai里判分通常不会太低。 毕竟击打也算身体接触指数,惨叫和哭喊求饶也算声音指数…… 【请问您的监管ai只有在家暴的时候装聋作哑吗?@婚姻监管中心官方账号】 【进来挨骂![呕吐][呕吐][呕吐]@婚姻监管中心官方账号】 【有镜头都敢打老婆小孩,没镜头那不是更肆无忌惮?别躲着,你们都干什么吃的@婚姻监管中心官方账号】 有不少人将重要的部分打上马赛克,剪辑成合集发布,质问婚姻监管中心,希望为受害者争取应有的利益。 而蛰伏已久的阴谋论者跳出来借题发挥,揪着整个事件的细节疯狂发散思维,一时间,各路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但是很快,所有和这次泄露事件相关的视频全部被网站删除屏蔽,讨论相关事件的用户被大面积封号。 可是忙着控制舆情的上头人没有想到——这次,真的不一样了。 删帖的速度永远赶不上发帖的速度,无数普通人、自媒体都自发地保存视频、转发、重建相关话题。 除非把所有的账号全部禁言,否则只要有一个账号存活,就会讨论夫妻生活视频泄露事件。 所有删除、封禁……这些试图捂住群众的嘴的行为都像是泼在怒燃油锅上的水,非但没能浇熄烈火,反而让那火舌喷泉似的张牙舞爪地冲上房顶,把所有的东西都烧个干净。 舆论爆发的混战中,有正常人,也有些阴暗恶心的言论像是病毒和细菌那样悄然滋生。 【找到了班花的视频,赚了不亏。】 【固定机位弱爆了,我们群内分享的老婆/女友/小o男友视频不比这带劲儿多了。】 【这个a级视频里的小o真是sao透了,想太阳。】 【你不仅可以想,还可以去。ai人脸识别再加上家中的摆设反光综合分析,已经能确定这小o的地址了。这小o还是个学跳舞的,现在好像是幼儿园老师。】 【求帮忙人肉这个视频里的beta女,组团r个爽。网址链接……】 很快,人群中出现了第一个意料之外的牺牲者。 【妙龄omega女子深夜跳楼,只因夫妻生活视频泄露,无脸见人。】 路人拍摄的小视频里,穿着睡衣的女孩从8楼的楼顶一跃而下。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留恋。 楼下刚刚赶到的消防队还没有来得及做任何措施。 …… “啊!她跳了,啊!” 拍摄视频的路人在女子从楼顶坠落的瞬间惊叫出声。 章清远反覆观看着这段视频。 他耳朵灵,听得到视频背景音里其他路人的声音。 一个男声好像在说:“人都站那儿半天了,你到底跳不跳?” 另一个人说着“我头都仰累了,手机都快拍没电了,你倒是跳啊”之类的话。 冷汗,布满了章清远的额头。 从蜜月结束后视频门事件爆发开始,他已经这两天加起来也就睡了四个小时。 【警方最新通报:截至目前,警方已经接到多名群众报案,受“夫妻生活视频泄露事件”影响,大量beta女性,omega男性和omega女性产生自杀倾向,请广大居民……】 章清远知道自己必须得到充足的休息,不能再刷这些新闻和视频了。他强制关机,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推得远远的。 哪怕已经关掉了手机,他的耳边依然循环播放着重物落地的声音。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彷佛永远不会停歇。 “咚、咚、咚!” 一个又一个身影在他眼前飞驰而下。地上什么都有,摔得粉碎的骨头穿透内脏。鲜红的血流得哪里都是,里面混着胆汁、胃液和脑浆。 “咚、咚、咚!” 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消逝。 她们可能昨天还在家中忙碌,怀念着学校里的时光、想像着如果没有结婚而是顺利升学就业的模样。 而今,什么都没了。 第24章 长这么大,章清远好像从来没遇到过太大挫折或者打击。 他有一个能给他情感和金钱上双重支持的强大原生家庭。得益于父母优秀的基因和言传身教,他相貌智力都是一等一的好,情商也高。人生路上顺风顺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想做的事情都能做成,想要的东西都能到手。 这是他第一次感到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期和控制。 章清远止不住地想:如果,他没有选择曝光这件事情,那些无辜的人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杀死”强制匹配婚姻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自由、为了解救这些可怜人吗? 他们顶着巨大的风险在这件事上投入精力、金钱,不就是为了这些被社会奴役的性别能站起来、搬走踏在她们脖子上的脚吗? 可是现在呢? 他是不是……在杀人? 某种无端的恐慌占据了章清远的心神。他胸膛内的心脏像是被塞进毒气室的俘虏,在极度的恐慌中剧烈地挣扎,试图突破胸口的牢笼。 体内迸发的血液窜到脑子里突突地跳着,每一股迸进大脑血管里的血流都是全副武装的拳击手,一下下地痛击他的脑壳。 章清远忍不住拿回手机,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魔怔了似的不断地刷新查看事件相关的新闻和评论。 终于,一直装死的官方账号发布了公告。 【……婚姻监管中心决定成立调查组,对“夫妻生活视频泄露”事件展开全面的内部调查,对有关违法犯罪行为依法严惩,对有关责任人员严肃追责,结果及时向社会公布……】 “内部调查”。 全网这么大的动静,最终只换来婚姻监管中心的内部调查,甚至没有任何外部机构介入监督。 自己查自己,能查出什么?到头来,不过是揪出几个“临时工”当替罪羊,给外面的人表演大义灭亲、公正执法的戏码而已。 就算他知道他们此次行动的目的是让婚姻监管中心露出这等丑态,就算他们的布局就是希望官方的处理结果能引得民怨沸腾……可是章清远心里还是很难过、很失望。 为什么?! 明明那么多人反对、明明提交隐私视频那么危险又不合理,为什么不能叫停婚姻监管? 为什么这个强制匹配婚姻系统附属的小喽啰都这么难搞? 手机的闹钟响了。 六点半。 这是章清远平时起床的时间,若是平时他应该去洗漱、打理自己然后去做早饭了。可是现在,他还没来得及去睡觉。 今天任重还要去康复中心复健,午餐的“爱妻便当”也要他提前做好。 章清远起身走出书房,还没迈出去几步就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他好像是被丢进游乐园的旋转茶杯里转了一天一夜似的,怎么也走不出直线,只能摇摇晃晃地栽倒在地。 他只觉得脑子好晕,平衡也是乱的,地面好像要立起来,天花板也要倒过来。 如此混乱的状态他实在是起不来,只能稍微在走廊里躺几秒钟再起来工作。 然而,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在卧室的床上了。隔光隔音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屋里黑漆漆只有一角小夜灯亮着。 他竟然睡过去了。 不规律的睡眠让章清远的后脑拴了几十斤哑铃那么沉。他挣扎了几下,又重重地倒回了软乎乎的枕头窝里。 “醒了?” 章清远艰难地扭过头,意外地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看书的任重。 暖色的床头灯落在他的侧颜和纸页上,让他的周身都染上淡淡的柔和氛围。常常跟在他身边的轮椅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立在墙边的两支医用长拐杖。 “抱歉,我好像……睡过头了。”章清远放弃了挣扎,躺得平平的,“你吃饭了吗?” 任重说了声“吃了”,又说:“晚饭在楼下,我煮了粥来着,想着你可能吃不惯,就叫了鸡蛋沙拉三明治的外卖还有咖啡。”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扶着拐杖起身,把拐杖最顶端的泡沫海绵夹在腋下。 走到门口的时候,任重突然停下,头也没回地问:“你有没有比较熟悉的心理医生?” 第24章 “啊?”章清远还有些迷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任重拄拐移动到他床前,又说了一遍,“我问,你有没有固定的,配合得比较好的心理医生。” “有是有……怎么了?”章清远不太明白任重问这个做什么。 谁能想到,平日里惯会使“小心眼儿”的alpha少睡了两天觉能傻成这样? 任重半笑不笑地喉间吹出一口气儿,“还能怎么?你看看自己是不是需要心理介入。如果需要,尽早安排吧。” 闪回、幻听、失眠…… 经对方提醒,章清远才发现自己确实需要一些疏导和开解,甚至是药物治疗。 “躺够了就下楼吃饭,我走了。”任重拄着拐,熟练地顶开门离开,走前还不忘替章清远关好门。 床上的章清远还有些迷糊,他仰头望着天花板,迟钝的脑子不太顶用。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天,任重在关心他的心理健康? 他还以为任重是最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军人应该是坚毅、死板到不近人情的。军人不会关注心理健康,甚至会轻视心理疾病的存在,把所有的心理问题都粗暴地都归结于矫情或者性格软蛋。 可实际上,任重好像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对心理知识一无所知,反倒是他自己狭隘了。 章清远扭动几下爬起床,拉开隔音窗帘。 他瞬间眯起眼睛,抬手遮住几乎要将人晃瞎的橘红光线。 好家夥,已经是夕阳无限好了。 忽然,他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是怎么回到床上的? 总不能是他自己爬回去的吧? 那就只可能是被任重抱在怀里用轮椅搬回去的。 章清远缓缓蹲在地上缩成一团,脸不知道是被夕阳映红的,还是丢人羞红的。 …… 互连网没有记忆。 沸腾了两个星期,视频泄露的话题热度还是走了下坡路。 人在信息安全不健全的环境里生活久了也就不太介意这些,反正每个人的视频都会被泄露,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本事上暗网浏览。 日子总得过下去。 很快,最热的话题变成了某omega流量大花二婚。 踹掉影帝离婚后,她的新对象是知名偶像男团的beta成员。 粉丝的房子确实是塌了,但“嫂子”是他们家哥哥高攀不起的咖位,又不太好意思骂起来。 反正强制匹配婚姻摆在那里,什么偶像到年龄了都必有一塌。粉丝转头去攻击评论区玩梗言论,把所有“等着看大花和鲜肉的夫妻生活视频”的言论都举报了。 见网络上的声量平息,强制婚姻匹配系统官方账号和婚姻监管中心的官方账号悄悄地在深夜发出了最终处理通告。 【……将对涉案犯罪事实及涉嫌泄露国家机密等犯罪继续开展侦查取证工作。并对涉案犯罪嫌疑人黄某怡、王某,以涉嫌泄露国家秘密罪依法批准逮捕……】 果然,替罪羊“临时工”出现了。 与此同时,婚姻监管中心也作出了微小的整改。 监控ai再次升级,能够检测出暴力行为并发出警告。虽然所有夫妻依然要拍摄视频,但日后只是联网上载打分数据,而不上载视频本身,所有拍摄过的视频打分后自动删除。 然而,这项改动本身需要升级设备的硬件。也就是说,如果不想上载视频就要花钱购买婚姻监管中心官方销售的新型设备。 当晚零点,官方购物管道放开了第一轮预售,上架两万台设备。 不诚心整改,反而又要把群众当韭菜收割一遍。 原本民众已经逐渐淡忘了这件事情,生生被官方这波操作气得再次将相关事件推上风口浪尖。 对此,章清远一无所知。 他这段日子谨遵医嘱,始终处于断网状态。除了贤妻的家庭工作以外,就是他陪任重复健,任重陪他去看心理医生。 说实话,摘除双脚软骨之后,这个人能不能重新走好路、能不能恢复原本的跳跃能力都是未知数。有手术后努力复健又重新上赛场夺冠的,也有坐一辈子轮椅的。 任重显然属于前者。 “复健”是短短的两个字,可当它真正落到人们身上的时候很沉很沉,浸透了数不清的艰难和疼痛。 第一次在玻璃窗外围观任重复健的时候,章清远没能看完全程,看到一半实在忍不住,跑出去偷偷摸了几滴眼泪。 等到第二天,任重发现自己的“爱妻午餐”里多了四只鸡腿和两块厚切牛排,生怕撑不死他似的。 有个能分散章清远注意力的事情倒也不算坏。 他的症状本身也没有太严重,又得到了及时的心理干预和疏导,状态好转得很明显。 上次谈话,心理医师给他布置了作业,要求他尝试和信任的人谈论一次相关的话题。 本来章清远或许会选择与麦律师谈论这件事,可是他在诊室外看到任重的那一刻,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想问问任重的想法。 对方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情,让他对这个看似内心粗糙的人多了一份信任。 于是,在某次复健的午餐休息时间,章清远将这个话题拎了出来。 任重的筷子一停,滑溜溜的手打牛肉丸蹦回了饭盒里。 “你确定要跟我说?”他将筷子戳进丸子,“我话糙,不像医生能把你哄好。” 章清远执意要与他谈,说:“我不要你哄我。你就事论事,说难听的也行。” “难听的也行?”他“哼”了声,“我还真没见过这种要求。” 任重嘴上听着好像是不给章清远留面子了,可真正说出口的话却不如何强硬。 “搞婚内强//奸的人是你吗?不是。对其他家庭成员家暴的人是你吗?不是。把隐私视频贩卖到暗//网上的人是你吗?不是。那你自责什么、你有什么错?” 他又道:“再说了,这事有让大家知晓的必要。捂不住的,你不发、我不发,也早晚有一天会有人发。谁发了谁是英雄,人们感谢你都来不及。” “可是……如果不发,那个女孩是不是不会跳楼了?如果她们不知道,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那个女孩的死还是章清远心里过不去的坎儿。 任重“啧”了一声,说:“你这个牛角尖钻的角度可真刁钻。” 他撂下筷子不吃了,专心和章清远把话说清楚。 “章清远,‘不知道’改变不了她们的私人影像被人售卖的事实。知道了。总比一直被蒙在鼓里,不明不白地被人消费、当作泄欲对象要好。” 他拧开保温杯抿了一口,那动作跟他在军部里开会似的。 “视频只是个导火索,最根上的东西,是在她视频和生活里遭的那些罪,是那些遗臭万年的糟粕思想对她的欺压,是家人朋友缺位的支持和安抚,是荡//妇羞辱杀了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任重摇摇头,“章清远,你别什么都想负责、都想往自己身上揽。做好你手头那点事儿就足够了。” 说罢,他合上手中的饭盒,把餐具擦擦干净,食物垃圾收好放回盒子。 “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任重赶他走了,“别在家里扮演那什么‘贤妻’‘家庭主夫’了,去忙你的工作。也别来康复中心浪费时间,大老爷们儿学走路没什么好看的。” 就这样,章清远和饭盒一起被打包丢出了康复中心。 他驱车回家,一路上,心情莫名地轻松,如释重负。 第25章 “听重重说,小章的状态好转很多,最近都出去工作了。”尚力维坐在地上,身边一圈都是儿童益智玩具,“你送米荔的这些小玩意儿都上哪儿找的?真有意思。” 本来她是帮忙把玩具收起来的,可是收拾着、收拾着她自己倒玩儿上了。 “人家‘贤妻’都出去工作了,你还打算维持失业状态到什么时候?”麦律师看着她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宛如在看一条翻不过身的咸鱼。 尚力维当然不是无故待业在家,她自有她的一套说法。 “我上班是希望通过工作创造社会价值,这是我自我实现的重要途径。我期盼自己的科研成果能改善人们的生活,现在……我不知道其他事情能不能达成这个愿望。我需要沉淀和思考。” 麦律师摇摇头,“像你这样履历上有过处分被开除的,再想找研究所或者大学就职恐怕不太容易。” 她说得算是很委婉了,但也是残酷的现实——尚力维已经不能再从事任何正式的科研工作了。 “我知道。”尚力维继续摆弄手中的小玩意儿,“现在学术氛围不行,搞科研也搞不出什么,我其实早就有转行的心了,就是舍不得自己的专业知识。” 这么多年,尚力维好像从未偏离过自己的人生规划。 第25章 她像是一个跑马拉松的运动员,把沿途的风景点作为小目标,只要顺着规划好的方向努力奔跑,就能不断地获得阶段性的小胜利和成就感,直至到达终点。 但是现在,她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地震,所有的参照物都轰然倒塌,前方道路扭曲崩裂被沙砾土石掩埋。 她还有力气奔跑、还有能力冲刺,只是现在她没了方向,不知道向哪里使劲。 “你悠着点!”麦律师抢下她手中的蓝色盒子,“这是给米荔买的玩具盲盒,她还没拆呢,你倒是拆上了。” 尚力维方才忙着说话,经麦律师一说才注意到盒子的内容。她抬指头敲敲盒子,说:“我说你也太粗心了吧,怎么给荔荔买了蓝色版的盲盒?” 这个玩具盲盒大礼包是近来孩子间非常流行的东西,厂商在电视、网络上投放了大量的广告,甚至很多电视剧、动画片里都有该品牌的植入。 粉色款盲盒大礼包是给beta女孩、omega女孩和omega男孩的,蓝色款则是为alpha男孩、alpha女孩和beta男孩设计的。 “我没买错。”麦律师态度很坚定,“我特意买的蓝色版。” 她这么做,只是不想交“粉红税”而已。 “我看过其他家长的开箱视频。粉色盲盒里只有儿童化妆品、小镜子和娃娃一类廉价的小东西。蓝色盲盒里才有新款的益智玩具,技术含量、游戏性、可玩性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里面装的东西偏心也罢了,关键是粉色盲盒的价格还比蓝色盲盒要贵上不少。 “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啧啧,小小一个玩具盲盒都有两幅面孔。”尚力维嗤笑一声。 楼上载来“蹬蹬蹬”的脚步声,听了就知道米荔要闪亮登场了。 “vivian!我申请要玩平板!”米荔跳下最后两层台阶,做举手打报告状,也像是奥特曼发射光波。 尚力维也摆出发射的手势,嘴里“哒哒哒”“啵啵啵”“biubiubiu”和米荔对轰了几轮,说:“申请审核中,明天就开学了,暑假作业……” “写完了!”米荔在地上打滚躲过尚力维的“光波”。 这时,米瞳也从楼上走下来,她对着尚力维询问的目光点点头,表示米荔确实在她的监督下完成了所有的暑假作业。 “审核通过。”尚力维继续问,“书包呢?” 米荔拿沙发当掩体,探出两只黑溜溜的眼睛,“装好了!” “审核通过。校服呢?” 米荔踩着沙发靠背蹦出来,跳进了尚力维怀里,“叠好了!” “恭喜你,审核全部通过。”尚力维抱着米荔,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申请获批,这就从库里给你调一个平板计算机。” 米荔欢天喜地找到妈妈,获得了玩平板计算机的机会。 她抱着平板又提出新的申请,“我想去隔壁找章叔叔玩!” 米瞳摸摸她的头说:“荔荔,章叔叔今天去上班了不在家,只有任叔叔在。” “章叔叔怎么会上班?”米荔想当然地问道,“他不是和妈妈一样待在家里没工作吗?” 就是这样一句普通的、阐述事实的话,却让米瞳的脸色变了一瞬。 某处敏感的神经被牵动,唤醒了内心隐隐作痛的沉疴。 原来在孩子的心里,她的妈妈只是一只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的、靠别人养活的“米虫”。 童言无忌,米荔说的只是她看到的事实,她并没有恶意。 米瞳收住自己敏感的情绪,对孩子挤出笑脸,“章叔叔他是有工作的,只是任叔叔的身体需要照顾,所以在家的时候多了些。妈妈在家,也是要照顾你呀!” 她强撑着笑容拍拍孩子的后背,“等会到饭点儿了记得叫任叔叔过来吃饭。” 米荔立正敬军礼说了句“收到”,又和屋里的人都道了声“再见”,转头迈开小长腿跑去找任重了。 送走了孩子,米瞳已经没有力气再笑下去了。她愣愣地看着门口,发了会儿呆。等她回过身看向尚力维和麦律师的时候,她又戴上了笑容温婉的面具,遮掩她内心的波澜。 “力维姐,我刚刚检查了荔荔暑假作业。她周记和作文有不少都是写你的。你要看看吗?” 尚力维配合地表现出惊喜,“真的吗?” “嗯。”米瞳点点头,“我去给你拿。” 将周记本和作文本从楼上拿下来之后,她穿上围裙去厨房备菜。 尚力维摊开满是小方格的小本子。 “作文要求是一百五十字以上,写一位你最尊敬的家庭成员……《我的alpha母亲》?”尚力维无奈地笑了,阅读混着拼音的稚嫩文本。 在米荔的眼里,尚力维是了不起的科学家,顶天立地的女alpha,热爱生活,对小孩子也不摆架子,总是平易近人的。 “平易近人?”尚力维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我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这孩子怎么会想到这个词?” 麦律师垂眸道:“很多alpha男对小孩的态度都是高高在上的旧式家长做派,连alpha儿子都少有关心,更别提beta女这种‘平庸’的性别了。在她的视角来看,这个词是很贴切的。” 成为一个小孩最尊敬的人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但翻着翻着,尚力维的笑容却消失了。 “荔荔没写过瞳瞳。”她微微蹙眉,“周记里她写过我、写过重重和小章,连你都在里面露过脸。但是,瞳瞳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所有开心的、有趣的、值得记录的事情里,米瞳都隐形了似的,是短短两百字内被省略掉的背景板。 在米荔的作业里,米瞳只在家长签字一栏出现,像是一个称职的“保姆机器人”。 尚力维有些发愁,她不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你说,是不是因为瞳瞳管她学习生活很严格,她还小,所以只喜欢亲近哄她开心、陪她玩、纵容她的人?” “可能有这部分原因吧,但也不尽然。”麦律师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东西,“大概小孩子的本性就是慕强吧。” 在小孩子朴素的情感和认知当中,大的、高的、壮的、多的就是“美的”“好的”。 比起“善恶是非”这些价值判断,人类幼崽的选择更像是天然的趋利避害。 “你说的有道理。”尚力维叹了口气,把地上的玩具分门别类收拾起来,“瞳瞳这个妈当得不容易啊。” 麦律师帮忙拿来玩具收纳盒,同她一起收拾,“你这个后妈当得不错啊。” “那是,我们三个就是幸福吉祥的一家!”尚力维说着说着又唱起来了。 然而,对于姐姐的婚姻,麦律师向来不是很看好。 “你是在人生的低谷期遇见这对母女的。她们也是在生活情绪都很紊乱的状态下投靠你的。我总觉得,这个时候找上来的人并不能帮助你扭转生活的颓势。” 她留了半句没说,但尚力维听明白了。 “你是想说,她们两个是趁虚而入、意有所图?或者我病急乱投医,才找到她们?”尚力维笑着将玩具收纳箱放回原处。 麦律师摊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什么都没讲啊!” 人总是会在最糟糕的状态下做出最糟糕的决定、遇见最糟糕的人。把走出低谷的希望寄托在他人或外物之上,只会将自己推向深渊。 “可是maggie,我觉得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事情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尚力维认真地说,“我的意思是,我不认为我们是在崩坏的边缘被彼此吸引的。事实可能恰恰相反。” 她看着麦律师的眼睛,眼里是坚定的光芒。 “米瞳这个人,看起来像是个好捏的软柿子,但她的内心其实很强大、很强大。她的身体里藏着比我们想像的要大得多的能量。” 尚力维笑了,“我见到她的那天就知道,她很勇敢的。” “在比她强壮、强势的匹配对象对米荔意图不轨的时候,她那么小一个人竟然能把那个beta男砸得满头是血。她会愤怒,说明她心里还有一股子劲儿支棱着,不甘于做个弱者。” 尚力维回忆起那天的模样。 “她的愤怒爆发出了难以想像的力量,她面露凶光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越过这位强大的母亲、伤害她的幼崽。在那个时刻,她绝不任人揉捏、绝不妥协,是敢拚命的。” “比起来,我才是因循守旧、只求自保的懦弱之人。我只做自己有把握做得好且准备完全的事情,从来不做什么出头鸟。宁愿高高挂起、麻木不仁,也不想自己惹上任何麻烦。” “但是那个时刻,我做出了人生中第一个可以称之为‘冒险’的决定。我不再瞻前顾后、胆小怕事,我不再逆来顺受、为自己的懦弱找藉口。我站出来的那一刻,我前所未有的勇敢。” 她们说的所有的话,趴在厨房门后的米瞳都听得清清楚楚。 米瞳听到尚力维说…… “我想……我们的相遇是在我们的高光时刻。” 第26章 第26章 “任叔叔,我妈说了,等会儿到饭点的时候记得去我家吃饭。”米荔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调试电视机投屏。 这小机灵鬼来他家玩不是为了别的,就为了这个大电视和游戏机。 “帮我谢谢令堂的好意,我点外卖就行。”任重跟熊孩子保持安全距离,坐在沙发另外一头。 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最好不要离开大人视线太久,为了保障米荔的安全,他还不能去别的房间避难,得保证自己能随时看到这小妮子的情况。 “这可不是我妈妈的好意。”米荔伸手从果盘捞出两个橘子,一人一个分了,“昨天晚上章叔叔特意来我们家,给我家送了高级食材和化妆品套装,希望我妈能管你吃饭。” 章清远算准了他一定会点外卖解决三餐,又怕外卖不干净、不健康,这才特地拜托隔壁米瞳家吃饭的时候捎上他。相当的贤惠,特别的体贴。 对此,任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心里头无奈之外还有那么一丢丢受用。 二人共同生活也有段时间了,他好像都开始习惯章清远这些蛊惑人心的操作了。 “他倒是心细。”任重嘟囔一句。 工业流水线歌曲响起,听了上一句基本能猜出下一句大概是什么调调,过度调色的画面晃得人眼瞎。 任重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家电视里有朝一日竟然会放这种低成本粗制滥造的网剧。 “我妈说这些都是垃圾剧,不让我看。”米荔不打自招。 任重倒也懒得管,只是问:“那你还看?” “我看了简介和评分就知道这剧烂了。可是班上的人都在看,我不看就没法加入大家的谈话,时间久了就没人理你了。”米荔有理有据,“大不了二倍速、三倍速看。” 小小年纪就已经背上了这么重的社交包袱,任重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剧才播了没多一会儿米荔就被剧情尴尬到了,整个人在沙发上扭成麻花。 “就这老套的剧本,我都能写。” 米荔将橘子籽儿吐到垃圾桶里,抽张餐巾纸抹了抹嘴。 “标准的工业糖精剧,霸道总裁型alpha男和‘你引起了我的注意’型omega女。这几集肯定会出现一个温柔型富二代beta男二,什么都比男一好但女主就喜欢男一。” 任重大写的不解,“既然你后续都能猜个差不离,为什么还要花时间看?跟他们聊天的时候直接点头说‘对对对’或者顺着他们的话编呗,还花时间看这个做什么。” “所以说,任叔叔你还是太年轻了。”米荔叹了一口气,“好剧的优点大都十分相似,但烂剧各有各的烂法。指不定这个男二就……” 话说了一半,她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我滴个乖乖,男二变成章叔叔了?” 见任重还在旁边低头干自己的事情,米荔挪过去摇他的肩。 “你看,男二是章叔叔!” 任重不胜其扰,只得抬头看向显示屏。 alpha的身、omega的颜,条纹领带打在西装里面。他开着敞篷车,蹬着小皮鞋,妥妥一个风度翩翩贵公子哥小少爷。 不是章清远是谁? “可能是长得比较像的演员吧。”任重细细盯着显示屏。剧中角色的发型、着装风格与日常状态的章清远差异很大,他有点不敢确定。 米荔迅速将进度条拖到片尾演职人员的位置,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饰演富二代beta男二的演员就叫章清远。 任重:“……” 那个征信报告上小数点之前好多零的章清远,那个虽然生活低调但是绝对要求质量的章清远……竟然在演这种工业糖精玛丽苏烂剧?! 任重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点崩塌。 他知道章清远的资产和债务状况,知道对方在kfm当中提供资金上的支持还有一些舆情导向方面的工作,麦律师好像也说过章清远的本职工作和大众舆论联系密切。 仔细想一想,“流量明星”这种职业需要搞粉丝经济、经营良好的公众形象、拍戏有天价片酬……没毛病,完美符合麦律师的描述。 “流量明星这么闲的吗?”任重满脸的诧异。 谁家爱豆天天在家里做饭、洗衣、插花、健身、照顾残疾伤退军人……做家庭主夫? 米荔凑过去,悄悄说:“任叔叔,有没有可能是——章叔叔比较糊,接不到戏,所以只能闲的在家抠脚?” 但凡章清远稍微有那么一点名气,他们也不会今天才知道那厮竟然是个演员。 “这么说,还挺有道理的。”任重转头看向这个即将过八岁生日的小人精,暗想,这小小年纪懂得可真不少,以后可不能小瞧了她。 再看看显示屏上章清远饰演的富二代男二。 暖男人设,温柔贵公子,演起来没什么难度,顶多有他洗澡被女主撞破的镜头秀一下腹肌背肌胸肌。基本是章清远本色出演了。 “他身正条顺长得好看,也上镜。演技也不差,明显比剧里那女主和男主都好,怎么会糊成这样?”任重不解。 米荔仰头望天,故作深沉道:“可能,红这个事情要靠玄学吧?” …… 章清远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平时这个时间任重已经休息了,可现在书房的灯竟然还亮着。 他有点犹豫,内心稍稍挣扎了几下。 到底是去关心一下呢,还是不要打扰对方比较好呢? 想了想,章清远决定还是敲门问一问。 “请进。” 门内的邀请让章清远有些意外。 或许是因为寂静中突然听到的人声吓了他一跳,也或许是他在暗暗期待着、雀跃着。总之,他觉得胸膛里有什么东西在惴惴不安,但又奇妙地让他获得了某种小确幸。 书房里,任重正坐在一堆书中间,看上去像是整理到一半的时候不知道被哪本书吸引了目光。 “你要找什么东西,我给你腾个地儿。”任重合上手中的相册,正欲起身。 章清远连忙摇摇手,“不是,我只是觉得平常这个时间你该休息了,过来问问你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啊,没事。”任重解释道,“米荔过来玩,翻了翻书房里我的东西,我找到了以前的相册,翻开看看就一不小心忘了时间。” 任上尉的照片们……章清远表示他真的很好奇。 离门口最近的相册摊开着,里面的相片是一个穿迷彩服的“熊男”。 他斗胆捡起相册,搭话道:“这上面的人,是你战友?” 这位“熊男”身上是厚重的肥膘混着大块肌肉,活脱脱虎背熊腰的健壮大汉,打起架来简直无敌,摊开的两页全是他猛摔另一个肌肉大汉,或是扛着几十斤沙袋、猎物的照片。 “哪张?”任重伸脖子看了一眼,“哦,那是我。” 章清远惊得的嘴里能塞下一整个拳头,“什么?” 他定睛看看眼前身材修长健美的任重,再看看手里的照片,如此反覆好几次才勉勉强强在这两者的眉眼之间找到了那么一丁点儿相似。 但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这真的是你?”章清远受到了巨大的冲击,“那你,减肥真的很成功啊……” 然而,任重却对他伸出食指摇了摇。 “不是,是我增重很成功。”他拿过那本相册,“为了能练成这种身材,我费了不少力气呢。” 章清远更加无法理解了,“啊?练成这样的?!” 这涉及了章清远的知识盲区。 任重十分耐心地解答,“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毕竟是omega,基因决定了我的能量转化效率低下,身材瘦弱死活长不壮。所以从排骨精增肌增脂到这种程度,是很不容易的。” “你为什么要增重到这种程度啊?”章清远想知道这背后的理由。 任重淡淡道:“一份体重就是一份力量,边境的军事任务很艰难、危险性极高,只要巨大的量级摆在这里,我就不会被轻易制服、存活的概率也会提升。” 北方边境的严寒是常人难以想像的,想要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生存并保持充足的战斗力,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巨大的挑战。 “你知道为什么老毛子和蒙古大汉里有很多人都是这种壮熊身材吗?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体型,人很难在那样残酷的自然环境中存活。” 厚重的脂肪能够防止身体过度失温、提供能量,健壮的肌肉能够驱动四肢攻击、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章清远很快明白了,“所以说,善于囤积脂肪的身体才是进化的王者。” “没错。”任重轻轻地笑了,“如果你没有热武器,见到这种体型的人赶紧撒丫子跑吧。不要觉得自己身上那几斤肌肉能起多大作用,没几下就被打趴下了。” 这话叫章清远听去了,他可不服。他费老鼻子劲儿控制饮食、规律健身练出来的漂亮肌肉更是不服。 第27章 “我不信。”章清远一仰头,抬起他好看的鼻子。 忽然,任重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的手攥成拳头,像是反握匕//首那样隔着衣服轻轻落在章清远的腹肌上。 “你体脂率多少?”任重问。 章清远答:“百分之十二。” 这是一个很优秀的体脂率,腹肌的形状清晰可见,肩背的轮廓俊朗而含蓄有力。 “如果这里拿的是一柄匕//首,一刀子捅进去,你会怎么样?”任重抬起头看向章清远的脸。 这样的视角对于章清远而言有些陌生。 气场和仪态使然,哪怕任重坐在轮椅上,看起来也总是很挺拔、很高的样子,让章清远有种任重的身高要隐隐超过他的错觉。 现在则不同,他站着,任重坐在地上。他低头,看着任重仰头。 檀木香的信息素直直向上飘进章清远的鼻子里。任重的手很近、很近,隔着衣服贴在他的肚皮上,似乎能感觉到他血液奔涌时的跳跃。 生物的本能让他体会到某种矛盾的感觉,好像他高高在上、占据着绝对优势;又好像他已然败北,柔软的胸腹要害都被拿捏在任重的手里。 “问你呢,如果拿刀在这儿给你一下,你会怎么样?”任重轻轻敲了他两下。 第27章 章清远回过神,将信将疑地回答:“肚子上来一刀……应该会伤到内脏吧?” “对,穿肠破肚。刀刃再横着来一下,脾脏、肾脏、大肠、小肠全都能流出来,顺着刀口往外涌。”任重松拳,顺手用指背轻弹对方的腹部,“但是如果这儿是一层厚厚的脂肪呢?” 章清远略作思考,他好像明白任重在说什么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刀稍微短点、劲儿稍微小点,说不定连堆积在腹部的脂肪层都扎不穿,根本无法造成实质性的、可以大幅度削减对方战力的伤害。对吗?” 任重点点头,“不仅如此,后颈的肉厚,连腺体都会被保护起来。在普通人的腺体上来一拳肯定会信息素紊乱、当场倒地。” 他突然起身,修长的手臂以极快的速度够到章清远的后颈,稍稍施力,便让章清远倒在了他身上。 “但是,我那个时候的脂肪层又肥又厚,敌人一刀砍过来都没砍到腺体。” 而此时,跌在任重怀里的章清远也看到了对方后颈处的刀疤。 “原来这道疤是这么来的。”章清远自言自语。 之前,他们第二次交公粮的时候,他在任重身后看到过这道危险的伤痕。他是好奇不假,但他不想揭对方伤疤,所以不曾开口问过。想不到,竟然在今天以这样的方式知道了。 任重扶着章清远在地上坐起来,“在我拼尽全力进食、训练,终于获得了这样的身体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很多alpha男都喜欢用‘坦克’这个词侮辱体型偏胖的omega。” “为什么?”章清远问。 任重意味深长地说:“因为恐惧,因为铭刻在基因和本能里深深的恐惧。” “坦克”是侮辱,也是另一个层面最恰当的比喻。 肉厚到像是带盾,拳脚重得像是重炮。想跟这样的人用爆发力硬碰硬是绝对赢不了的。脂肪提供的热量和能量相当恐怖,就算是想要拉长战线耗耐力也耗不过。 章清远看着面前的男人,彷佛在任重身后看到了对方健壮得像座小山的曾经。 那是站在一个肉搏食物链顶端的男人,一个野兽中的野兽。 此时任重的目光锁定在他身上,让章清远有一种被当成猎物的错觉。他如同对方所说的那样感到了一丝本能的颤栗。 但是,优秀的猎食者总会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打了个寒战之后,章清远却松弛下来。 他缓缓地靠近任重,用轻而缓的语气柔声道:“那你为什么没有保持那样的体型?” “别提了。”任重只恨自己是个omega,“我就是留不住肉的体质,稍微受点伤、生点病、少吃一口就会疯狂掉秤。有一次伤得严重了些,伤好了就瘦成杆,前功尽弃了。” 章清远慢慢地抬起手,轻轻抚摸任重的鬓角脸颊。彷佛他是个在野生动物园偶遇明星动物的幸运游客,意外获得了与猛兽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小心翼翼地展示友好。 他说:“我只觉得你很努力、很了不起、很辛苦……” 后面的半句他怕会让任重感到不舒服,就没说。 ——他是感到有些心疼的。 所以,他想要给这个人顺顺毛,想给他一点轻柔的安抚。 那只触碰面颊的手让任重有些意外,但他更意外的是自己竟然没有感到任何排斥。 洋甘菊的甜香让他感到舒缓、放松、宁静,让他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越界举动,全然不觉得抗拒。 “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章清远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 任重倒是很有耐心地问他,“什么事?” 不料,章清远只是故作神秘地笑了笑,“那是秘密。” 他与任重的距离已经很近、很近了。他伸手,轻轻地给了眼前的人一个拥抱。 现在的章清远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养猛虎、狮子、猎豹这样的猎食动物。 一个拥有令人艳羡的力量的强大生命,力与美的完美结合,造物主的最高礼赞。它可以让所有敌人遍体鳞伤、鲜血淋漓。可只要它爱你,它就只是一只大一些的猫咪。 怎么可能有人拒绝得了呢?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呢? 章清远自然也是不能的。 他不可能拒绝得了,也不可能不喜欢。 因为拥抱,他的下巴轻轻搭在任重的肩上,他的鼻尖距离腺体前所未有的近。没贴信息素阻隔贴的腺体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檀木香。 在信息素的怂恿下,章清远斗胆问:“我能摸摸你腺体上的疤吗?轻轻的。” 任重没有说话。 他有些头晕。怪就怪洋甘菊小巧甘美的香气实在是太能蛊惑人心。 其实,任重有个同外形与性格完全不符合的秘密。 那就是——他喜欢抱持。 性别使然,omega皮肤上感受器的数量远超alpha男和beta男。这导致任重对肢体接触的需求十分旺盛,对肌肤相亲的反应格外敏感。 拥抱会刺激那些感受器,让他分泌催产素、让他的多巴胺也活跃起来,给他安全、充实、幸福、放松的感受。 自从离开父母身边就读军校,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长长地拥抱过任重了。 他无法否认自己的本能,就像他无法否认饥饿、否认疼痛、否认万恶的发情那样。他无法否认自己渴望被温柔地抱持、渴望感受到安全和尊重而不是敌意和轻视。 更何况,章清远有他喜欢的洋甘菊香味。 久久没能得到任重的回覆,章清远只能作罢,有些幽怨地看着那道疤痕。 信息素微妙的变化让任重察觉到了alpha的小情绪。 他拍拍章清远的后背,说:“我的故事讲完了,那么你呢?” 章清远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我对你的本职工作、家庭情况、社交圈子没有任何了解,就听从‘上司之言、系统之命’稀里糊涂地跟你结了婚。我倒也真是胆儿大。”任重说着,忍不住为这荒诞事笑了自己一声。 他轻轻推开章清远,但手依然搭在对方的肩上。他不想结束这样让他心安的时刻,他只是想正视这个男人。 “你想问的我都说了。不如你也告诉我那些我不知道的、关于你的事情。这样很公平吧?” 他的言语间流淌着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柔和。 第28章 章清远抱着平板坐在任重身边,好像在为暴露自己的小秘密感到兴奋似的。 “这些都是我老妈,就是我的alpha母亲整理的。”想到家人,章清远不经意间流露出许多温暖的情绪,“她就喜欢搞这些东西。” 显示屏上跳出一张温馨的照片,两只女性的手比成爱心,圈住两只小婴儿的手。照片上还加了点二十年前流行的ps特效,有年代感但是不土,在今天看来反而有种复古的高级感。 任重挑眉,“我现在才知道你是alpha女性和omega女性这样的双雌家庭中长大的。还有,你和章俊逸明明没有长得特别像竟然是双胞胎。” “嗯,有些异卵双胞胎的相貌差异还是很大的。”章清远借势粘贴任重的肩膀手臂,不着痕迹地蹭蹭对方,“我老妈和我妈咪很相爱,也很爱我和我妹。” 任重这才知道,章清远家其实比他想像的还要有钱得多,两位母亲是投资界的一对传奇,只不过人家一家子的生活比较低调亲民而已。 在名为“小新求学”的主题相册里,任重一眼看到了章清远前不久拍的毕业照。 “中央电影学院?那不是国内电影人最高学府么。”任重瞥了眼章清远,“你考上去很不容易吧?” 第28章 章清远点点头,“嗯,妈咪用五百万把我砸进去的。” 好,任重收回“低调亲民”这四个字。 “我也不完全是关系户好不好!”章清远为自己申辩,“我艺考的时候也是天天一大早起来练早功的。” 任重笑笑,没有说话。他不否认章清远的认真努力,但他也知道这份额外助力的重量太重了,可以轻松压垮另一个同样认真努力却家境平平的考生。 只要砝码足够,教育公平的天平可以轻松地向着某一方倾斜,将所有优质的资源流向他们。 从艺考到考研,在其他人那里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在章清远这里是内定入学加保研一条龙服务,康庄大道畅通无阻。 可到了现在,章清远好像躺平了。 “完了,下周开学典礼我还要代表新生致辞,我稿子还没写完呢。”章清远突然想起来之前被自己遗忘的任务,扁了扁嘴。 他明明拥有这样的财力,却选择了一条平淡、平凡甚至是平庸的道路。 没戏在家赋闲当主夫,有戏也就拍拍低成本网剧,演一演霸道总裁、风流富二代、影楼风散装王爷…… 任重调侃道:“要是在娱乐圈混不出名头,你是不是要被迫继承家业了?” “用不着。”章清远倒是躺平得理直气壮,“我家的钱放银行里收的利息都够衣食无忧了,用不到我来倒腾。” 任重捧哏道:“哟,这么阔气。那你怎么不带资进组演男主,天天霸占热搜呢?” “我没想过要大红大紫。人红是非多,想要有点正常的私人生活难于登天,那样的日子太累我不想过。等我读完了博士就给学校捐一栋楼留校任教,清闲又体面,我又不缺钱。” 好的,以后想起章清远,任重的脑子里一定能浮现出“我又不缺钱”这五个大字。 任重好奇地问:“你妈对你就没什么要求吗?” “没有。”章清远说,“她们俩就希望我和我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轻轻松松、开开心心地做普通人就好。嗯……也不是完全没要求吧。她们对我俩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要创业。” 这个说法颠覆了任重以往对于富二代的印象。 “不要创业?”任重惊讶道,“她们那么有钱,不应该支持你大展拳脚,让你成为新一代商界传奇人物吗?” 章清远坚定地摇摇头,说:“其实,适度躺平的富二代才是真的好富二代。” 这大概就是有钱人的魔幻世界了。 “这么说吧,就算我挥霍无度,成天豪车美女、夜店撒币,那也只是我一个人糟蹋家里的钱。可我要是创业了,那就是几十几百人一起伸手要钱,多厚的家底儿也耗不起。” 任重抬眼睨他,“你就对你自己这么没信心?” “这跟信心没关系,只是她们和我都看清楚了事实。” 章清远轻轻将头靠在任重肩上。 他激动的小心脏保持高度紧张,很怕任重察觉到这样的举动过分亲昵而拒绝他。 但任重很认真地在聆听他所说的东西,完全没注意他越来越放肆的小动作。 这样的任重叫章清远暗喜也不是,失落也不是,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谈吐和见识足以吸引人。 “我比母辈拥有更优越的条件,并不代表我能和她们达成同等量级的成就。‘成功’这事儿是玄学,靠的是运气。哪怕我做了正确的事情,时机不对也不一定能够得到想要的结果。” 他摸摸鼻尖,“而且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生活太养尊处优了,我既没有她们那一辈的时代红利,也没有她们艰苦卓绝奋斗的毅力。就是咸鱼一条,还是消停躺着吧。” “也对。”任重垂眸沉思,“看看如今的经济形势和社会状态,确实不是好时候。” “要现在是个好时候,上头至于出此下策,用强制匹配婚姻强行提高生育率、拉低犯罪率,维持社会的稳定?”章清远不屑地哼哼一声。 他的手像是小蛇那样悄无声息地钻过任重手臂和身体的缝隙,轻轻挽住任重的胳膊。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胸无大志、没什么出息的人?”他带着几分小心和忐忑问道。 任重倒不这么觉得,“我倒觉得你真是个很让父母省心的‘好富二代’。过得淡泊宁静、随心所欲,不瞎投资、不搞创业、不干违法犯罪的……” 话说到一半,任重自己都觉得不对劲了。 “kfm”。 一个由章清远“投资”的、麦律师和章清远合夥“创立”的、反对政府强制匹配婚姻制度的“非法组织”。 “你这不是你妈不让干的,你都干了个遍吗?”任总扭头看向章清远,对上了一张无辜又漂亮的脸。 任重无语得都要笑出来了,“就这你还敢说还胸无大志?你这是志比天高、敢为天下先,非要我以我血荐……唔……” 他的话被章清远的吻封存。 章清远只觉得,任重是懂自己的。 这个人知道他只想要平静的生活,又不得不矛盾地去做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这个人认可他的强大,也看得到他的脆弱;这个人是他的理想,又远远超越了他的想像。 没有监控、没有形势所迫、没有逢场作戏。 章清远只想藉由亲吻表达言语之外澎湃的心潮。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受,细密而深入的亲吻温柔而热烈,撞击胸膛大脑的血流激荡又安全。 信息素的浓度随着心跳和体温骤然攀升,檀木香和洋甘菊像是在杯中相遇蜂蜜和柠檬水,在天旋地转中很快融成了和谐、浑然一体的味道。 拆下心理的防线之后,本能在夜色中再没了任何阻拦,流淌的火焰顺着身体的山野尽情奔腾,所到之处燃遍每一寸肌理的内外深浅。 或许,作为接受过军部训练的omega,任重不应该被alpha的信息素影响到这种程度。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思考这件事情的余力了。 第29章 “哥,你怎么不理我?”章老妹推推自家老哥的胳膊,“我跟你说话呢!” 章清远坐在驾驶席开车,看都不看她,说:“你来电话的特殊铃声,我看还是换了吧。” “换它干嘛?我好不容易给你录的。”章老妹一撇嘴,不乐意了。 她重重地靠在车座靠背上,扭过头看向窗外表示自己生气了,等着她哥哄她。 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大叫一声“卧槽”,又猛地把脑袋拧回来了。 她的眼睛在老哥身上转了几圈,定格在可疑的肩膀上。章老哥被休闲装覆盖的肩膀乍一看没有任何异常,但双胞胎的奇妙直觉和共感在告诉她,那里有鬼。 说时迟那时快。 章老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伸手扯开章清远的领子,看到了半个散发著药味的肩背瘀青。 原本走直线走得好好的车子冷不丁被这么来了一下,差点就在路中间表演神龙摆尾了。 “章俊逸你干什么?我在开车!”章清远像是被非礼的良家小媳妇一样愤怒。他摆正自己的领子,剜了章老妹一眼。 殊不知,章老妹的脑子里已经翻腾出了各种鲜黄的奇思妙想。 她露出猥琐的笑容,“来,让我情景还原一下哈!昨天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其实正在跟上尉交公粮。你不顾上尉的抗拒,一边打桩一边接我电话,爽完之后火葬场,被上尉……” “没有!收起你脑子里那些黄色废料吧!”章清远严正声明,“我不会做违背他意愿的事情,他也不会用诉诸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这只是我自己不小心。” 章老妹看他的目光充满同情,“被家暴的人都会说是自己不小心磕碰摔的。” “他没有!”章清远坚持维护任重的清白,只能把昨晚的丢人情况如实道来,“我就是想从背后抱他,没有提前跟他说。他肌肉记忆把后面扑过来的敌人锁喉过肩摔了。” 章老妹哈哈大笑,脑袋都快笑掉了。 昨晚,一个电话毁掉所有氛围之后,他们看时间也不早了,便收拾好书房各自回房休息了。 看着任重走主卧的背影,章清远的心底突然没由来地感到了强烈的寂寞和失落。他的本能驱使他从背后抱住任重,想要把鼻尖偷偷埋在对方的后颈处寻求檀木信息素的安抚。 然后,任重经过多年军事训练的身体让他松开拐杖,一气呵成地将毫无防备的章清远摔在了地上。 这“咣当”的身体落地声,彻底摔碎了他们当晚仅存的一点点暧昧氛围。 “下次你再从背后过来的时候,先叫我一声。不然,我控制不了……”任重看着章清远疼得捂着后肩在地上打滚,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不过,章清远也算是因祸得福。 昨天晚上,他趴在床上享受了任上尉全套的药油开背按摩服务。 章老妹受不了他那个春风得意的样子,特意拉开车窗对着外面“呕”了好几声。 第29章 从地下停车场乘电梯到娘家门口,他们俩拌嘴的声音就没停过。 “妈咪!”章老妹手脚并用,猴子一样挂在omega母亲身上,恶人先告状,“章清远说我私德有亏,你说这人嘴损不损。” 章乔也是经常健身的,还抱得动她大块头的alpha女儿。她拍拍章老妹的头,说:“你哥没说错,反正睡别人家omega的不是他。” “妈咪!人家和小恒真心相爱。”章老妹不乐意了,大脑袋蹭着章乔的脸。 除了kfm,他们兄妹俩倒是什么事儿都不瞒着章乔。 论跟妈咪争宠,章清远也不是吃素的。 他去挠章老妹的痒痒肉,直叫她笑得身上没劲儿从章乔身上滑下来,被他逮到机会上位。他一把将章乔抱起来,转了几个圈。 “行了小新,放我下来吧!”章乔拍拍他的胳膊,“最近又壮了?” 诗中说“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 两位母亲想给双胞胎凑一个清新俊逸,又觉得“章清新”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便把“新”留作小名,选了和“逸”一样部首的“远”。 “元”有第一、居首位的意思,“兔”又是英文“two”的谐音,正好也排了序。 桌上,一家人照常是什么话题都敢聊的。 alpha母亲韦江淩前不久某位政府官员在酒局上见过面,打探到了不少消息,“听他们的意思,因为近年来生育数据还是不行,要不了多久原本的强制‘三年一娃’要变成‘五年两娃’了。” “政策收紧,真是可着你们这一代人压榨……哪有这样的啊?”章乔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关心起结了婚的儿子,“小新,你跟任重最近怎么样?” 章清远想想昨天晚上的药油按摩,绷不住脸上笑意,“都挺好的。他恢复得很快,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扔拐杖了。” “康复是好事。可康复了,就要被监管中心催着生孩子了。”章乔面露忧思。 韦江淩也有些担忧,“小新,你结婚前,家里可以砸钱无限期延后你被匹配结婚。可结婚之后砸多少钱都没用了,生育这事你们没办法拖延。” 在匹配之前,问卷调查和基因检测都有对身体状况的评估,只要被匹配系统认定可以结婚,就没有任何理由拖延婚姻监管中心和生育政策,甚至一些突发的重大疾病都不能在这件事上“请假”。 “未来的发展趋势就是强制每个家庭五年内必须有两个小孩。你真的做好当父亲的心理和生理准备了么?”韦江淩问道,“任重对离开军部生孩子是什么想法,你问过吗?” 别说两位母亲,就连章俊逸听到这个严肃的问题都停下筷子不敢吃了。 偏偏章清远这个当事人跟没事儿人一样,还有闲心搅和手里的拌饭。他一边吃,一边轻描淡写地说:“我跟他刚结婚的时候就谈过,他不生的,我来生就行。” 饭桌上的三个女人都震惊了。 让男alpha怀孕的技术她们不是不知道,但她们没想到章清远作为男alpha可以接受自体妊娠。 “先声明,在我告诉他之前,任重他都不知道男alpha也能怀孕,不是他逼我的,是我主动提的。”章清远赶紧为任重澄清一下,防止两位母亲误会了任重。 他又给自己夹了两个大虾仁,说:“我都想好了。我自己就是双胞胎,也生个双胞胎,不挺好的么。到了非生不可的时候,就生个‘双黄蛋’,一次性满足指标,还省事儿了呢。” 章乔脸色一变,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到嘴边却只变做一声叹息。 “小新。”章乔看着他,“吃完饭,咱们俩单独谈谈。” 章清远对自己的状态很自信,随口点头答应了。 “小逸,你也是。”韦江淩瞥女儿一眼,“你的事儿,我们得谈一谈。” 比起她哥,章老妹被约谈的表情就要忐忑和悲切很多了。她都能猜到,老妈要和她谈的事情绝对和她勾搭有a之o有关。 章老妹只得张开了嘴,敞开了吃,多吃点才有力气挨骂。 …… 吃完饭,韦江淩把赖赖唧唧要吃甜点加餐的章老妹拖进书房。 章乔则带着章清远去小区花园里散步。 “妈咪,你是想跟我分享怀双胞胎心得和经验吗?”章清远笑意盈盈地挽着母亲的手臂。 章乔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小新,生孩子这事儿,你想当然了。” “妈咪,我知道有风险,我有心理准备。”章清远摇摇她的手臂。 “但你不知道风险究竟有多大。”章乔直挺挺把他怼了回去,“生一个孩子已经够危险了,更别提双胞胎。多胎本身所面临的风险,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简单叠加。” 双胞胎母亲的早产风险是普通单胎的7-10倍,胎儿畸形的概率也是2-3倍。妊高征风险是3-4倍。 “还一劳永逸?如果可以选择不怀双胞胎,我宁愿分着生你和小逸再给你们生个弟弟妹妹都行。”章乔心里来气,可是看着章清远那张漂亮又无辜的脸,却又气不起来。 章清远抱着章乔的手撒娇,“妈咪嫌弃怀小新多余了?不要小新了?” “少来,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章乔给这小子一个脑瓜嘣儿,“我是说,这个所谓的‘方便’‘省事’背后是母体要面临巨大的风险和很多意想不到的意外情况。” 当年,章乔是在公立医院生的孩子。 其实以她们的经济水平,她们完全可以选择环境更好、服务更周到的私立医院。但在得知章乔怀的是双胞胎之后,她们果断转到公立医院进行后续产检。 “如果是单胎,我会选择在私立。但是双胞胎风险太大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私立医院无法处理还是要转到公立医院进行抢救。到了需要抢救的地步,一秒钟都耽误不得。” 在公立医院排队等候时,其他孕妇们得知章乔怀的是双胞胎都羡慕极了,笑着直说章乔和韦江淩好福气。与之截然不同的,是医生明显严肃起来的神情。 接诊、接生怀有双胞胎的孕妇,对于医生而言,也是一件要担着巨大风险的事。 她们妇妇俩早就做好了早产的准备,但没有想到章清远和章俊逸会那么早,早到在nicu的保温箱里待了三十四天才能回家。 “医院的医生护士说,装你们的那个保温箱很贵的,几百万一个,昵称‘小宝马’。我和江淩还开玩笑,说你俩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生下来就住豪车里面。” 章乔在孕期严重贫血、全身水肿,腰椎因为承重受到了永久损伤,生完孩子子宫收缩不好大出血,人差点没抢救回来。 产前产中一波三折差点丢了小命,产后也不消停。尽管韦江淩给了全力的支持,家里也有保姆、有父母帮忙,可章乔还是得了抑郁症。 至于康复,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我的身体和精神再也恢复不到生产前的状态,不只是什么腰细不细、胸垂不垂,那都是次要的。而最重要的是,我内在的健康被掏空了。那些病痛太隐晦、太细小、太繁琐、太多了。” 恶露、漏尿、紧急剖宫产后竖在腹部正中的疤痕、哺乳、浅眠…… 有一时的难捱,更有一生的隐痛。 “所以,小新你说‘省事’的时候,我生气了。”章乔咬着牙根,抬头看着已经比自己高大很多的儿子,“我需要用非常、非常大的力气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要跟我最爱的孩子发火。” 章清远虽然还牵着母亲的手,却转过身去,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这些辛酸章乔和韦江淩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妈咪,对不起。”章清远的背微微抽了一下。 章乔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像是小的时候给他顺奶隔一样。 “小新,你不必道歉,你在生育这个问题上的无知并不是你的错。而是妈咪和你老妈的错、甚至是这个社会的错。”章乔从兜里摸出手帕,塞到章清远手中。 章清远再也忍不住,喉头压不住哽咽,“妈咪,你不要这么说。” 走到章清远面前,章乔拿过他手中攥成一团的手帕,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痕。 她声音柔柔的,“其实,我有在反思自己。” “我自己是个omega,可是生了两个alpha之后……我就站在alpha的阵营里了。因为在激素、社会的影响下,我变了。我不只是我,更是母亲,孩子的利益高于一切。” 章清远吸吸鼻子,“你和老妈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也在想,为什么我觉得你们不需要知道这些呢?”章乔捧着他的脸,拇指轻轻抹过他眼下。 “因为我知道你们生来拥有免于生育之苦特权。你们甚至不会意识到这份特权的存在。因为你不会落到那个境况,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你都不会。” 她冷静又慈爱地看着儿子,也理性地审视自己。 “我背叛了和我同样性别的同胞,隐去了她们现实的苦难。或许,我是隐隐地希望你们能一无所知、毫无负罪感地从中获利。直到你告诉我,你要选择怀孕,我才慌了。” 第30章 章乔自嘲地笑了,“妈咪是个自私、卑鄙的叛徒,对吧?” 章清远使劲儿地摇头。 “小新,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突然选择接受匹配婚姻,又决定怀孕呢?”章乔问他。 章清远仰头抹了一把脸,刚刚擦干的眼泪又在夜色中蓄满了眼眶。 “我第一次看见任重是那个上了热搜的演讲。他穿着挺括的军装,军功章和肩上的星星在摄影棚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他肩背舒展笔直,眼神坚毅有光,气宇轩昂、谈吐不凡。 他说他愿意为了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过上幸福无忧的生活,做负重前行、担起使命的那群人。 他谈了责任与理想,谈了艰苦与荣耀……那是一种脚踏实地的浪漫主义,也是在现实的砥砺中不愿被磨灭的理想主义。 “……当时我瘫在床上无所事事,想着怎样玩乐虚度这个悠长的假期。可是,就算是我这样的咸鱼,看了这样的人,也会突然想做些什么,做些能帮到他人的、有意义的、只有我能做的事情。” 由此,章清远从只给kfm砸钱,转变为直接参与到kfm的行动当中。 当然,面对章乔他肯定要隐瞒kfm的事情。但除此之外,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我通过一些途径,知道他因伤暂退,已经进入了匹配系统。和他结婚确实有利益上的考量,但也有我的私心。我不想看他的眼睛也失去光彩,我不想看他被迫脱下军装。” 悲剧是将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人看。 章清远不想这样。他想那个人永远美好、永远强大。 “我原本的计画是三年内我们两个人肯定会离婚。到时候,他有足够时间缓冲、康复、回到军部,我也能继续自由下去。要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分不开,我也绝对不会让他生孩子。” 大颗的眼泪从章清远的眼里滚落。 “一开始,我只是尊敬他、仰慕他。可现在,我不想和他分开了。” 第30章 不得不说,韦江淩打探到的内部消息还是很靠谱的。 很快,各大媒体开始发表相关文章,从各种角度分析“五年二娃”的好处,试探民众的口风。 其实婚姻监管中心早就通过各种方式让所有已婚公民“三一”的同时尽可能“五二”,官方的态度大家心里头都清楚。只是这次提了到台面上,成了硬性规定。 之前夫妻生活视频的事情不了了之,舆论环境本就埋着民怨沸腾的种子,这回“五二”一出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任重看了那些新闻和评论区的争执,心里也不由得沉重起来。 或许是心理影响了生理,他总觉得自己一早上起来身体就处于极度疲劳的状态,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既然身体实在不适,他也没强迫自己进行恢复训练,索性跟康复中心那里请了假,自己出门溜溜弯,放松一下。 如今他已经用不上双拐了,单支拐杖就足以辅助他的日常生活。再过几天,这根章清远定制的高级单拐也要光荣退役了。 一出门,他就碰上了隔壁米瞳米荔母女。 “任叔叔好!”米荔兴奋地向他摇手,也不知道这小崽子哪儿来的那么多活力,每天都是精力充沛的模样。 她“哒哒哒”几步弹到任重面前,问:“任叔叔,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射击馆打枪?” “嗯?”任重不明所以。 米荔解释道:“妈妈说,如果我能把蓝鸟变奏跳下来,就奖励我去跟任叔叔一起去射击馆玩。你不是答应了吗?” 米瞳一脸歉意地追上来,“不好意思任上尉,之前忘记跟您说了。我看您这段时间也很忙,就没好意思打扰您。”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对任重眨了一下眼睛。 任重看明白了,这是家长想拒绝小孩要求时惯用的伎俩。刚刚米瞳的意思是希望任重配合她,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等忙过这一阵的吧。”任重不好驳了米瞳的意思。毕竟娃是她的,要怎么教是她们家的事情。 可看到原本眼里带闪的米荔整个人都蔫儿了,任重又不太忍心,只好补了一句,“闲下来就带你去。”也算是留了些转圜的余地。 小孩变脸比翻书都快。一听任重同意,米荔又欢欢喜喜、唱唱跳跳的,围着任重绕圈跑跳,嘴里“叽里哇啦”叫得特别欢实。 这时,尚力维从屋里追了出来,“瞳瞳,婚姻监管中心发了重要通知,说要咱们两个在下一个工作日,带着三日内体检报告去一趟城西分部。” 婚姻监管中心要求夫妻体检报告面谈,除了催生之外想不到别的理由。 要是错过了这次面谈,两个人的文件上都会留下相当不好看的一笔。米瞳向来是乖顺听话的性子,上面要往东她不敢往西。尚力维总有一天要重新找工作,不能让这个耽误了。 这个面谈,她们非去不可。 “下一个工作日,那不就是后天了吗?”米瞳翻开手机查看app里面的通知,“三日内体检报告……体检中心周日休息,咱们只能今天去了。” 尚力维的拇指“嗒嗒”划在手机显示屏上,“我看一眼体检中心在线预约程序……今天还剩下几个空位能约上,只不过咱们得赶紧走,到那儿四十分钟车程。” “可是今天是荔荔第一次去上花滑课,跟老师都约好了,这个节骨眼取消实在是不太好啊。”米瞳面露难色,“好歹是芭蕾舞老师介绍的花滑教练,这样两边都就得罪了。” 她们俩一唱一和,同时扭头看向了大闲人一个的任重。 任重的眼睛扫过她们两个的脸,他又懂了,“行,地址发给我吧,我带她去。” “耶!”米荔乐得蹦高。 …… 滑冰场。 在夏天里还跑过来练滑冰的人比想像中的还要多。硕大的冰场中,外圈是练速滑的小孩,一圈接着一圈地跑圈;里面是练花滑的小孩,一圈接着一圈地转圈。 “前段时间不是说在学芭蕾么,怎么又跑来学花样滑冰了?”任重问。 米荔自己拎着小包和冰鞋,还专门为了任重减慢了前进速度。 “其实是芭蕾老师嫌弃我条件不好。她说现在芭蕾越来越重外开和身体比例了,练了一段时间看我太不行,但又不好直接拒绝,就把我打包给花样滑冰老师了。” 反正她才不到八岁,这个年纪学什么都不算晚。 “任叔叔,你看那个拿杆子的,还有,球门前穿铠甲的那个好霸气!”米荔兴冲冲地跑到了另一片冰场,跳起来看场子里训练的小孩。 任重走过去一看,说“那不是铠甲,就是护具,她们在练冰球。” “我想练这个。”米荔眼睛亮亮的,她刚刚看到练花滑的小孩转圈圈都没这么兴奋。 任重无奈道:“你想学是一码事,你妈妈想让你学的又是另一码事。今天先跟约好的教练学吧。” 他带着米荔回到花滑的冰场,见到了今天的教练。 “您好,我姓沈,叫我沈教练就好。”教练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omega男性,面容略显疲态,但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 任重总觉得他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个人,某种熟悉感萦绕在他的心头。 教练很和蔼、很有耐心,细致地教米荔如何穿冰鞋、讲解上冰的各种注意事项。 “学滑冰要先学会如何摔倒。在摔倒的时候尽最大可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别人,不要受伤……” 沈教练带着米荔在冰场边缘练了一会儿摔跤。米荔很快无师自通地在冰面上滑了起来,画葫芦和垫步也是一教就会,动作有样学样相当标准。 岸上的任重就远远地看着他们在冰上的身影。他的目光锁定在沈教练胸前的工作牌上。 “沈衡臣”。 这个名字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一定在哪里见过。 任重转了好一会儿脑筋,终于想起来这个名字在哪儿看见过了。 在章清远的照片集里,有一张照片是他初中毕业时全班同学签过名的校服。那件校服心口的位置签的名字正是“沈衡臣”。 在同学的集体合照里,他们两个也总是凑的最近。直到后期沈衡臣因为结婚怀孕,他才在章清远的合照里消失。 任重好歹是在军部待过的,该有的侦查能力和记忆力总会发挥些作用。 他忽然想起了章清远激情劝说他加入kfm的那一天用来说服他的小作文。 初高中时期的omega同学,原来是花样滑冰运动员,匹配结婚退役后生了三个孩子,被丈夫强//奸、虐待,流着血倒在半路上被多年后重逢的章清远送去医院抢救…… 说的,应该就是沈教练。 倒不是任重脑子往歪了想,而是种种线索都指向一个很清晰的事实。 这位沈教练曾经是章清远的白月光,甚至是章决定加入kfm的主要动力。 任重莫名地感到了一些不舒服。 第31章 他的不舒服倒不是针对眼前的沈教练。被那样残酷的经历蚕食血肉之后,却依然努力工作、生活的人,他只有尊敬。 真正让他心里不太舒坦的是章清远。这股气儿来得莫名其妙,他竟觉得前几天晚上抱着亲的时候还看着顺眼的脸,现在想起来不那么顺眼了。 他甚至想在心里骂章清远一句。 突然,任重脑中一颗久久未曾被拨动的弦,响了。 疲惫、乏力、嗜睡、食欲不振、情绪波动、容易被自体信息素影响控制、对alpha信息素抵抗性明显下降…… 这些症状他以前都经历过,只不过隔了五年,如今不太清晰了而已。 他的皮埋要到期了。 十五岁考上军校时,任重立即接受了皮埋。二十岁药效到期后没多久他就接受了第二次皮埋,且植入药量要稍微多一些,按理来讲应该能保持六到七年的…… 任重眼皮一跳。 这件事像是突然响起的闹钟,告知他眼睛一闭一睁之间,时间在飞速地流逝。 任重已经快二十七岁了。 他还以为自己才二十出头,正是可以在军部的前线使劲儿蹦跶,可以尽情挥洒“青春”的年纪。可转眼间,他的第二次皮埋都在失效边缘徘徊了。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吗? 任重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或许对于这个年纪地alpha而言,发展事业的黄金期才刚刚到来。 哪怕是年过三十的alpha男也能按孩子来算,会有人用“alpha至死是少年”来为他们的不负责任和幼稚开脱,给予最大程度的纵容。 但是omega不一样,从这个年龄开始,所有的焦虑都会压在背上。军部很可能以“适育年龄”和“已婚身份”为由,拒绝为他要求皮埋的申请。 没有皮埋,他会发情、会怀孕、会失去多年来所有在军部积攒下来的东西。 任重的眼睛落在冰场上的沈教练身上。 沈教练明明是和章清远同样年纪的人,却因为接连生了三个孩子老了那么多,看起来比任重都要年长,脸上总有遮不住的疲惫。任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沈衡臣也是这个原因。 毕竟照片里留下的青葱岁月,在这个人身上已经找不到太多痕迹了。 那便是所有omega殊途同归的结局吗? 结束花滑课,沈教练和米荔都很开心。刚刚还吵着要练冰球的米荔已经在跟沈教练约下节课的时间了。 沈教练带着笑,擦拭微微见汗的额头,“您是米荔的家属,对吧?我之前都是跟她妈妈联系,那之后约课还是跟她妈妈沟通,没问题吧。” “嗯,辛苦沈教练了。”任重帮米荔套上冰刀保护套,装好冰鞋,“她妈妈今天临时有事。” 沈教练点点头,“米女士跟我说了,跟那个新‘五二’政策有关,可以理解的。要不是我已经有三个孩子了,也得被拉去约谈。” “那么多人都实名反对,不知道会不会落实。”任重看着米荔去自动贩卖机买饮料的身影,喃喃自语。 “民众反对又有什么用呢,当初反对的声音那么强烈,《婚姻强制匹配方法》最后不还是实行了吗?”沈教练苦笑道,“这东西只要开了一个头,就收不回来了。” 任重淡淡地应了声,“是啊。” 他又说:“但总有一天是要收回去的。” 他问沈衡臣,“如果强制匹配婚姻取消了,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啊,肯定是带着孩子们过。我当教练挣的钱不多,但喂饱四张嘴也够了。”沈衡臣笑了,如果有未来,他的规划里绝对不会有丈夫,只能有前夫。 这样倔强的生命,是谁都喜欢的。 “那我就祝沈教练得偿所愿。”任重也笑了。 挥别沈教练,任重扭头问自动贩卖机前的米荔,说:“你想不想去射击馆?” 一听这话,米荔连刚买的饮料都不要了,两步并作一步冲到任重身边,“想!想!想!” “那咱们走吧,现在就去。”任重掏出手机,拨通了老战友的电话。 第31章 “这孩子,到底还是磨了任上尉去玩了枪。”米瞳看着女儿传过来的照片,愁容满面,“小女孩儿家家干什么不好,碰这些东西多危险啊。” 他们两个去了任重的退役老战友在郊区开的射击馆,玩的都是真枪实弹。 按理来说,这么小的孩子是不允许碰枪的。但很多军属的娃从上小学开始就跟着大人练枪。米荔混在那堆“枪娃”里,竟然还不是年龄最小的。 尚力维探过头,“让我看看……哟,这不挺好么!攀岩,射击飞盘,十米步//枪五发三十三环,荔荔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啊!” “在这上面有天赋,怎么芭蕾、钢琴老师都说她没天赋呢?”米瞳光滑的眉间皱得紧紧的,要是能在她额头上画个“山”字都能和眉间自动组词“山川”。 米瞳对女儿的最大希望就是平平安安嫁个好人家。所以,她不鼓励米荔参与粗野的运动,认为学习艺术这种有利于气质、修养提升,容易讨人喜欢的东西才是正事。 “每个人的天赋都不一样。既然荔荔有她的喜好、有她擅长的东西,为什么非要强迫她做不擅长的事情呢?”尚力维摸摸米瞳的头。 米瞳却不认同,“我那是为她好。力维姐,你是alpha,跟我们omega和beta不一样的。” 她始终在不同的性别之间划上了严格的界限,并按照世人和社会的要求规范自己和女儿。 对此,尚力维持有完全不同的看法。她想着和米瞳好好谈论这个问题很久了,之前也铺垫过很多次类似的内容。如今,是时候把这件事摆到台面上说了。 尚力维问:“瞳瞳,你的‘为她好’,真的会让她‘好’吗?” “将她困在不擅长的领域,使她在成长和学习的过程中始终得不到老师的认可和褒奖,付出无数努力却只能得到挫败感……这样真的会让她自信、健康、坚强地长大吗?” 被这么一说,米瞳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她沉默不语,低着头看向地面。 “都是人能做的事情,有什么不一样的?alpha是人,beta和omega就是下等人了?”尚力维拦着她的肩,“不只是米荔,你也需要一些帮助。” 很多时候,问题根本就没有出在孩子身上,反而是家长的问题很严重、亟待解决。愿意接受心理辅导、愿意作出改变的家长,才能和孩子发展良性亲子关系,一起成长。 “相信我,很多很多的omega女孩和beta女孩都是这样,她们不会想要嫁给自己父亲那样的人,更不想重复母亲的人生。” 尚力维在米瞳耳边,用语言描绘出有关米荔未来的绚烂图景。 “她想要刀枪剑戟,就别给她胭脂绸缎。她想要盔甲马靴,就别给她长裙舞鞋。她想要乳虎啸谷、百兽震惶,就别让她相夫教子、柴米油盐。” “别让她做笼中的雀鸟,让她鹰击长空。别让她做温室里的娇花,让她傲雪淩霜。别剪掉她锋利的爪子、别夺走她傍身的武器,让她披荆斩棘、让她大刀阔斧开出自己的路。” “她值得这世上所有她想要的美好。” 米瞳视野中的一切骤然变得清晰,小视频中的米荔在攀岩墙上就是一只上蹿下跳的小蜘蛛。 那个小小的孩子身上,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和无限的可能性。 在视线变得模糊、眼泪将要掉下来之前,米瞳抬起头,努力地吸鼻子,将眼泪憋回去。 “对,力维姐,你说的对。”她的胸口微微起伏,喉咙里哽咽着,“靠别人生活怎么可能靠得住呢?我这样糟糕的前半生……怎么能让荔荔过得像我呢?”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尚力维,里面藏了很多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东西。 “我知道一般人都不会在这件事上劝人,吃力不讨好不说,太容易落埋怨。可是力维姐你人太好了,你就是见不得别人的苦难,你就是……心太好了。” 尚力维真不知道自己要从米瞳这里收到多少赞美和眼泪。 她摸摸米瞳柔顺的头发,“那也是你愿意倾听、愿意作出改变。我只是一个信息的来源,让你知道你可以拥有更多的选择。但最终要选什么、做什么还是要看你自己。” 米瞳拚命地点头。 说实话,帮助米瞳会让尚力维有种成就感和满足感。实实在在地看到人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会让人的心底充满希望,对未来满心憧憬。 尚力维很喜欢这种帮助他人的感觉。她不是在享受自己的权威和学识,而是单纯地希望每个人都能有更好的生活和境遇。 转而,她又突然陷入了巨大的无力感和失落当中。 她帮的了一个人,帮的了所有人吗? 尚力维见不得别人的苦难,也见不得愚昧的横行。可她见不得的东西,总比她见得的要多。 第32章 “还帮别人呢,自己的问题都没解决。”尚力维摇头笑自己。 门锁“咔哒”一声开启,是米荔从射击馆回来了。 “砰!预判飞盘飞行速度,风向ok!”米荔沉浸在自己的射击世界剧情里,“vivian女士,我是护卫队队员lily,你的安全由我保障,请放心跟随我撤离。” 陪小孩子玩过家家还不容易? 尚力维猫腰潜行到米荔身边,“护卫队队员,向着正义,前进!” “前进!” 米荔被尚力维抱起来,作出超人的手势,在空中“飞行”。 “呜……嗖!嗡嗡!”尚力维用娴熟的口技模仿各种飞机的声音,配合著将米荔时快时慢地抱起放下。 她回身对着门口,冲着门外送米荔回家的瘸腿发小说:“总部任上尉请放心,情况一切良好。” 任重:“……” 谁爱陪小孩玩谁玩去,反正任重不会参与。 “感谢上尉,我们明天再会!”米荔在尚力维肩膀上对任重做了salute的手势。 任重摇摇手权当说“拜拜”了,撑着黑亮亮的小拐棍回家去也。 今天米荔可算是玩嗨了。 饭桌上,她一会儿谈花滑、一会儿谈射击馆里玩的枪,小嘴就没停过,要么吃饭、要么说。 “就芭蕾里面的attitude和花滑里面的attitude是一样的!还有arabesque,在花滑里有个特别像的动作叫燕式平衡!” 米荔兴奋地讲解着,两个大人听得却有些迷迷糊糊。 谁叫她跟着教练学了那么多专业术语,说起话来就跟加密了似的。 “lily,什么是‘阿提丢’和‘阿拉贝斯’?”尚力维在未知的知识面前秉持不耻下问的姿态,向米荔请教。 米荔放下碗筷,嘴里还嚼着东西就要给她做示范,“attitude就是这样,右腿是主力腿,左手在上四位手。左腿抬起膝盖弯曲,脚后跟在身体的正后方,也叫‘鹤立’。” “行了,吃饭呢,先别做动作,该噎到了。”米瞳招呼她坐回去。 米荔嘟囔一句,“vivian你不是科学家么,科学家不应该什么都知道的吗?” “科学也分很多门类的呀。”尚力维解释道,“每个人专精的东西不同,有人是研究数学的科学家、有人是研究语言的科学家。就算研究的是一个类别,也是‘大同行,小外行’。” 米荔提问:“什么是大同行,小外行啊?” 一般人都会觉得孩子打破砂锅问到底很烦,解释了孩子也听不懂,索性以“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吃饭”来搪塞。 但尚力维是做不来那种事情的。 她非常耐心地说:“就像两个人都是厨子,他们是不是同行?” 米荔点头。 她继续问:“但要是他们一个人是西餐厨子,另一个人是中餐厨子,是不是各自都有对方不清楚、不会的绝招?是不是西餐厨子在中餐馆是外行,反之亦然?” 米荔一下子就明白了,“我们觉得理所应当知道的、很简单的东西,在另一群人眼里就变得很难了,可能听都没听过。是不是这个意思?” 得到尚力维的肯定之后,米荔乐得又多盛了半碗饭。 她兴致勃勃地讲起了今天下午在射击馆玩到的枪,“我才知道好多人都分不清ak-47和akm还有56冲……” 一个还不到八岁的小孩,能从握把、机匣、弹匣区分几个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枪。 虽说这些知识是从别的“枪龄”高的小孩那里听来的,但仅一个下午的玩耍就能复述并牢记于心,强烈的兴趣和聪明的大脑缺一不可。 米荔的眼睛亮亮的,“要是能拍成视频发到网上就好了!这样就有更多的人能分清楚它们之间的区别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压在尚力维心里的巨石突然崩出一条裂缝。一个绝妙的点子像是石猴子那样蹦了出来。 做学问、搞研究是条漫长无望的路,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搞出真正改变人们生活的东西。 但是科普不一样。 科普能做的,就是帮助人打开一扇窗,让新鲜的知识如窗外的空气那样流动进来,冲淡屋内的死水。每个看到科普的人,都可能从中受益。 而对于尚力维而言,最重要的是——性别科学普及的意义并不仅仅是一个个知识点,更是这背后需要改变的性别观念。 她被开除的经历让她做不了研究员,也不能在大学任教了。但在网络上科普,却是不需要任何门槛的。 “lily,我们拍视频吧!”尚力维的眼底重新燃起了某些熄灭已久的东西,“就拍你教大家如何分辨这些枪,让大家看看一个七岁的beta女孩能有多厉害。” 第32章 尚力维要为米荔拍摄一期视频,作为自己未来新媒体科普事业的前期试验。 创意、文案、布景、灯光、拍摄、后期剪辑…… 有了米荔的拍摄经验,尚力维就能及时调整自己以后的工作方向。 米荔小小年纪也有自己的视频账号,叫做“lily公主的芭蕾世界”。是她妈妈米瞳女士开通管理的,主要是上载米荔练芭蕾舞的小视频。 只不过,现在这个账号已经改名为“lily大步向前冲”了。 任重被邀请为特别顾问,在专业性上把关。 十八线小演员章清远也加入了女明星米荔的创作团队。相信他在偶像剧片场学到的东西一定能派上用场。 “这个灯要加个灯罩,不然光线直接打在脸上太硬不好看,眼睛也睁不开了。” 调整完灯光机位,“女明星”和她的造型师闪亮登场。 小皮靴、迷彩工装裤、草绿色t恤衫,明明是很普通的搭配,却因为衣服版型良好穿出了气场。 米荔的脸上有精致的淡妆,还有几条装饰性的迷彩色彩绘。长长的头发编进去几条草绿灰的挑染假发片,酷炫又干练,在发型上也贴合了迷彩的主题。 “您好,lily长官!”尚力维立正给米荔敬军礼。 米荔回敬了一个军礼,还转体四十五度对着任重敬礼,“上尉!” 无奈之下,任重丢掉手中的小拐杖,示范了什么是标准的军礼。 也不知道这挺拔的身姿,无意间撩拨了哪个十八线小演员的心弦。 “瞳瞳,你这个化妆做发型的技术真的太专业了。”尚力维抱着米荔“飞”了好几回,“完全就是专业水平!” 米瞳谦虚道:“哪里,哪里。你们过奖了。以前米荔演出、比赛都是找专业的化妆师,后来……这不是没钱了么,我就只能自己上网学,自己给她弄妆造缝演出服。” “lily之前视频里那些衣服妆发都是你搞的?”尚力维简直不敢相信。 她刷过米荔小天鹅所有的小视频,每一个发型、创意舞台妆都像是专业发型师、化妆师的手笔,更别提那些精致华丽的舞蹈服……这可不是普通家庭主妇的水平。 女明星lily的拍摄工作很快就正式开始了。 章清远帮助米荔整理好领子上的话筒,在镜头前打板。 “lily的科普小课堂第一条,开拍。” 他伸出长长的两条胳膊“啪”地击掌,打完板撒腿跑出摄像头的录像范围。 说开场白的时候,米荔明显地有些紧张,但随着讲解的深入,她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越说越好。 大人们都在摄像头之外辅助工作。 任重会在米荔表述不严谨的时候叫停,纠正米荔的说法。 章清远负责引导她的视线、姿态、发声、表情,帮助她在镜头前表现出最好看的样子。 很快,女明星就完成了第一版的拍摄。 尚力维拉着大米小米一起围在监视器前,查看之前的几段录像。 而任重则逮住了这个时间加紧休息。 他坐在椅子上,稍稍活动自己的脚腕。眼前的场景让他想起来之前录制公开演讲的那期官媒节目。 那个时候他还没受伤,一张糙脸平生第一次被各种粉扑、刷子扫来按去,晃眼的灯光打在身上,几乎是做尽了所有让他感到不舒服、不适应的事情。 比起他,米荔显得游刃有余多了。 可是现在的他、以后的他,还有机会以光辉的形象,再那样“不舒服”一回吗? 任重沉浸在回忆和思考当中,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对我特别冷淡?”章清远在他面前蹲下,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可可爱爱地歪头看他。 任重的眉头心虚地跳了一下。他否认道:“没有吧,你想多了。” “我开学典礼问你要不要去看,你都没回覆我。典礼之后给你发了小视频,你都没点开看吧……”章清远垂下眼帘,小扇子一样的睫毛闪了闪,“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蹲下缩成一团的姿势让alpha的唬人身高变得小小的,再配上那张漂亮的omega脸,世上找不出比这更加软乎乎、惹人怜的小东西。 第33章 任重扭过头不去看他,“抱歉,我最近在忙第三次皮埋申请的事情,没顾得上。我的皮埋在失效边缘,信息素水平紊乱会影响我的举止行为,也可能出现假性发情症状。” 言下之意是,之前跟章清远滚在地上亲,只是信息素控制下的失智行为,并不代表任重本意如此。 章清远像是受到巨大冲击了似的,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里装满了难以置信,好像受到了天大的伤害。 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一个“你”字,又说不出什么。 末了,他站起身来,只说:“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章清远转身去调整布景,只留给任重一个在衣服里显得很瘦的背影,看起来可怜极了。 看得任重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心在胸膛里逛荡着发慌。 米荔的拍摄十分顺利,再补几个镜头就愉快地收工了。 大家围在监视器前说说笑笑特别开心。只有任重捡起自己的小拐杖准备开溜。 一只小手抓住了任重的衣角。 “任叔叔,你跟章叔叔吵架了吗?” 米荔抬着头,扬起纯真无邪的小脸,就那么看着任重。 “没有的事。”任重心虚地搪塞道,“你想多了。” 米荔不依不饶,“那为什么章叔叔跟你说完话就偷偷红眼睛了?你是不是欺负章叔叔了。” 小孩的世界看脸,本能地认为是凶神恶煞的那个欺负了一脸纯良的那个。 米荔模仿班主任的语气道:“任叔叔,犯错不可怕,重要的是勇于承认错误。欺负其他同学是不好的,班集体要团结一致,明白吗?” 百口莫辩的任重只得叹口气,哄道:“明白、明白。” “明白就好。”米荔拍拍任重的手,“明白就去跟章叔叔道个歉吧。” 任重:“……” 这孩子怕不是上天派来惩罚他的吧? …… 当天晚上,初学剪辑软件的尚力维很快剪好了米荔的视频。 “来,你帮我看看审审片子。”她拉过米瞳,一起看剪好的成片,“再给我提提意见。” 她们专注地看着视频中的米荔。 那个小女孩自信、阳光,谈起喜爱领域的东西眼睛里是亮的。那副样子足以让很多、很多的大人抬不起头。 “我挑不出任何毛病,她真的很棒,你剪得太好了。”米瞳从纸抽里抽出来一张纸,在眼角轻轻点了点。防水的睫毛膏和眼线没有化开,妆面依然干净。 尚力维看着灯下米瞳近乎完美的脸,下意识地说:“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素颜的模样。每天你睡得比我晚,醒来的时候你已经画好了美美的妆。” “我素颜……不好看的。”米瞳慌张地移开了目光,指尖攥起了家居服的衣角。 尚力维柔声说:“怎么会?你怎么样我都会觉得很好看的。” “但是,但是……”米瞳的手指揉搓衣角的布料,“我想在你面前,永远都是最好看的样子。” 她在担心,如果她不完美是不是就不配得到喜爱了。 尚力维永远拥有让她安心的能力。 “可是瞳瞳,我想要看到你所有的模样。无论是精神振奋的,还是精疲力尽的;意气风发的,还是失意困顿的。只要是你,好的、不好的我都想知道、都想了解、都想喜欢。” 她的手被尚力维温暖的十指包裹。 “我希望我能知道你的疲惫、你的伤心、你的焦虑、你的担忧,这样我就能在你需要的时候为你做点什么。我不希望我是一个不值得信任,连心事都不愿意分享的人。” 尚力维看着米瞳的眼睛,“让我们成为彼此的港湾,好吗?” 她没有强迫米瞳立即给出回应,而是转身拿出两份文档。 “这是一份正式的、有法律效益的雇佣合同。我希望聘请米瞳女士做我科普工作室的合作造型师。薪资水平是市场均价,不高不低,是你的劳动所得。” 尚力维又翻开第二份厚厚的文档。 “这是我剪视频摸鱼的时候在网络上搜索到的信息。这几家国内顶尖的化妆工作室每年都会开几期培训班。如果你感兴趣,可以对比一下,看看哪个工作室最适合你的发展方向。” 两份文档,在米瞳的生命里都是沉甸甸的,却又让米瞳感觉自己轻飘飘的。 “恍如隔世”虽不贴切,但和米瞳现在的状态也差不离了。 米瞳的一切,都在高中后被婚姻叫停了。 她的人生早早地在那个未能成为成年人的年纪里停摆。她的学识、社会经验、社交圈子都因为匹配婚姻戛然而止,再没有继续前进过。还没有走出社会,她就已经回归了家庭。 除了结婚和离婚的协议,米瞳从来没有以一个完全责任人、一个成年人的身份签署其他正规的、重要的文档。 在这一刻,她前所未有地被当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一个有能力、可以为自己负责、能够与人工作往来的、平等的人。 不是谁的妻子,不是谁的附属。 而是一个叫做“米瞳”的人。 尚力维见她不说话,又补充道:“任何人的合同你都不能看都不看就签,如果有自己不确定的部分,一定要谘询律师。这份合同也是,拿去给律师看看,然后和我谈谈条件吧。” 合同被尚力维修长的手指推到米瞳面前。 那不仅仅是一份合同,更是从未有过的尊重,是真心实意的认可。 米瞳定了定神,深深地呼吸几次,对尚力维露出笑容。“好的尚女士,情况我了解了,具体的内容我会和律师讨论后,将需要和您协商的部分列出来逐项讨论。” 这样的台词,原是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 “米女士。刚刚你说这话的时候,好帅、好商务,有一种让人着迷的成熟魅力。”尚力维捂着嘴笑了。 米瞳把合同和培训班数据抱在怀里,“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夸奖帅气。” “相信我,米女士。”尚力维眨眨眼睛,“这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 晚上九点半,到了米荔小朋友睡觉的时间。 今天轮到尚力维给她讲睡前故事了。 “vivian,我达成了我最新的座右铭的要求,‘日行一善’。”米荔被暖光小夜灯和毛绒玩具围绕,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她学着尚力维,把日行一善当作小目标。 尚力维翻着打印出来的科普故事文稿,笑问:“这么厉害,能不能告诉我,你今天行的是哪一‘善’呢?” 她有模有样地清了一下嗓子,“今天,我帮助了被任叔叔欺负的章叔叔。他们在我的开导下握手言和了。” 尚力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末了,她只能说:“你章叔叔一定很感激你。” “vivian,我们今天讲什么故事呢?”米荔眯起眼睛,在被窝里扭动翻了个身。 尚力维用低低的柔柔的声音说:“我们今天讲两个故事,一个是卵子女王如何变成你的故事。另一个,就讲小蛇重重和小章尔虞我诈的生存故事。” 第33章 清晨,麦律师睁开眼睛。 她起床笫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确认有没有新的需要处理的各类信息。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姐姐尚力维发来的炫娃消息,连续十条。内容为米荔的视频链接、夸奖米荔的彩虹屁、叫麦律师快去评论点赞收藏的催促。 麦律师回覆了一个大拇指,将视频链接加入稍后再看,继续翻看其他信息。 一封正式的工作邮件静静地躺在她的邮箱里。 那是她以所在党派代表人顾问的身份取得参与议会资格的通知。 麦律师很早就搭上法律的快车走上了从政的道路。如今她终于获得了派系势力的认可和信赖,打入了在野派系内部,成为代表人的智囊团队成员,为其撰稿、整理杂务。 婚姻强制匹配制度已经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之下岌岌可危,在换届的时候提出议案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时机。如果能因此获得大量民众的支持,在野派系是不介意出此险招的。 只是,竞选一套说辞、当选一套做法的事情年复一年地发生,kfm不能把胜利的希望全都押在大选上。 她起身换上运动服,出门在家附近晨跑四十分钟,回来冲澡洗漱。 等到她穿好衣服、化上职业淡妆,再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她的早餐,间食水果、速食能量棒和午餐饭盒也已经包装好放在旁边,装进包里就能带走。 这样贴心的事情,都是与麦律师结婚的omega男——湛恒做的。 人们都以为出轨的一方会对婚姻关系中的另一个人态度恶劣,其实不然。因为愧疚,选择出轨的那个人反而会想要“补偿”另一方,因而格外体贴。 他会打理好家中的一切,尽量避免与麦律师见面。搞得麦律师总以为自己家里住着一个会打扫的“海螺姑娘”。 第34章 当然,麦律师会按照家政人员的市价每月结算工资发给湛恒,就算湛恒不要她也会硬给,这是对方劳动付出的报酬、是他应得的。 今天,湛恒在间食水果的盒子上贴了一张便签。 【如果您近几天有时间,我希望能在您回来之后与您讨论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麦律师给对方发了条消息,将这场谈话安排在了今天晚上。 到了办公室,麦律师开始处理民意调查问卷报告,她要根据问卷结果为代表人编写发言稿、调整措辞。 想让调查问卷呈现出想要的结果并不难。 婚姻强制匹配是执政派系坚持的重要法案,他们将问卷的主要投放人群锁定在alpha男和beta男身上。他们会问: 【您担心生育率持续走低吗?】 【您担心老龄化社会的到来吗?】 【您觉得离婚率的增加是否会降低人们的幸福指数?】 【您觉得生育带来的购买力增加可以激发经济活力吗?】 【您担心政策突然变化带来的经济下行和社会动荡吗?】 最后才是: 【您支持婚姻强制匹配政策吗?】 前面的五个问题具有强烈的倾向性,本来就是强制匹配受益者的人再经过这样的引导,大多数都会坚定地支持婚姻强制匹配政策。 相反,在野派系的主张是推翻婚姻强制匹配制度。除了调整问卷内容导向型之外,将问卷投放在受过高等教育的beta女和omega男女身上,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您担心家庭暴力的增多吗?】 【您担心青少年辍学率上升吗?】 【您觉得恶劣的家庭关系会影响下一代的身心健康吗?】 【您觉得个人意志、尊严和自由重要吗?】 【您觉得不合理的“一刀切”的强制政策会加剧社会矛盾吗?】 到这里,才继续问: 【您支持废除婚姻强制匹配政策吗?】 说了一连串“是的”之后,受访者下意识地给出肯定回答的概率会大幅增加。 就这样,两份结果截然相反的问卷分别送到了执政派系和在野派系代表人的桌面上。 网络上声讨匹配婚姻的言论越来越多,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充分展示了人类的多样性。 有的人高呼匹配机制不透明不公平,或者直接指责匹配制度有“拜金”导向,把本来属于他们的老婆匹配给有钱男人。 “性别比例严重失衡的情况下,有些人就是一辈子注定没办法得到配偶的。”麦律师喃喃自语。 就算是自然界中性别比接近一比一、雌性数量还比雄性数量多的情况下,很多雄性终其一生也没有配偶和后代。只有最强大、最美丽的个体才会尽可能多地获得繁衍机会。 明明遵从了匹配机制却还是排不上号、结不了婚的人们对匹配制度的不满也在上升,呼吁匹配结果应该保证每个人都有妻子,甚至希望政策能向“典妻”的方向倾斜。 “有人说每一个育龄妻子应该只为一个男人生一胎,等到要生第二个、第三个孩子的时候应该被系统匹配去‘扶贫’那些没有匹配对象的人,为他们生完孩子再回归原家庭。” 麦律师念出了这份调查问卷的开放回答。办公室里有人嘲笑这种发言的愚昧,有人谴责其泯灭的人性,有人愤慨这种垃圾的存在,也有人只是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短暂的休息之后,大家就当打了一次鸡血,将燃起的热情投入到竞选相关的工作当中。 结束了繁忙的工作,麦律师回到了家中。 虽然同在屋檐下,麦律师和湛恒好像有快两个月的时间连面都没见过了。 冷不丁看到湛恒在客厅等待她的身影,麦律师本能地吓了一跳。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居所只有她一人活动的日常。湛恒在哪儿、在做什么她不知道也不关心。 “你回来了。”湛恒低垂着眼,浅浅地向门口瞥去,又收回目光。 麦律师换好拖鞋,落座,“找我是什么事情?” 轻飘飘的一张纸落在了茶几上。 “这是我的手术报告。我已经摘除生殖腔了。”湛恒神色平静。 婚后,湛恒生殖腔突发肿瘤,虽然不是恶性但严重影响了受孕和日常生活。连婚姻监管中心都批了他们可以不进行夫妻生活的长期请假单。 “你的病情严重到这种程度吗?”麦律师对此全然不知情,心底多少有些意外和愧疚。 就算他们没有任何感情只是被匹配到一起的陌生人,好歹相识一场,她连对方动了这么大的手术都不知道,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忙,而且你的工作是很重要很有意义的,所以我没拿这些小事烦你。”湛恒始终低着头,“要不是现在的情况不得不麻烦你,我是不会打扰你的。” 他今晚第一次抬头,昂首挺胸地、坚定地说:“麦女士,请你以我不能生育为由,向匹配系统提出离婚。” 之前他们没有离婚是因为匹配系统不会批准,反而会强制他们参与婚姻关系调节的相关考试、辅导。 而现在,他们有了足以让系统审批通过的理由。这个充足的理由可以将任何一个omega赶出家门。 “虽然是我说过,我不需要婚姻,也不向往爱情,但眼下的形势有些棘手。我希望我们能暂缓离婚的事情。”麦律师开诚布公地谈。 她的话语理智到有几分冰冷,“大选在即,我不能有任何纰漏,否则执政派系的人不会放过,这会对整个在野派系造成影响。只要在野派系上台,结婚离婚都是自由的。” “可是我不想等到那个时候,对不起。”湛恒眼中含泪。 对于向来性子柔软温和的他而言,刚刚的话算得上是最激烈的反抗了。 麦律师换了一个角度,“不在这个时机离婚对你也是好的。你的状态不可能被匹配给章俊逸,只可能……那绝对不是你想要的结局。” 这倒真不是她因为私情或者报复故意不离婚,她考虑的问题是真实存在的。 湛恒也明白,所以他不责备麦律师。更何况在婚姻存续期间有过错的人是他自己,他更没有立场在麦律师面前作妖。 “我只是想,我们都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不要再彼此折磨了。”湛恒收不住泪水,他双肘支在膝上,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他说:“就像海鲜是好东西,但是有人不喜欢吃、甚至过敏一样。你不喜欢也不需要‘爱情’。你有亲情和友情足矣,就像不吃海鲜的人多吃肉蛋奶也不会营养不良。” “可我不是。”湛恒的呼吸牵动唇瓣颤抖着,“我渴望被爱、需要被爱,就像我需要呼吸。我不是没有亲情和友情,不是没有‘肉蛋奶’。但是我真的想要爱情,魂牵梦绕地想要。” 所以,他不能接受满怀期待结婚的第一天,就被自己的alpha告知她永远不会给他想要的爱情。 所以,他会在一次次努力试图让对方心动却失败之后,感到心灰意冷,在黑夜里绝望长哭。 作为能够匹配麦律师的omega,湛恒的家庭条件自然不会太差。 尽管湛恒的成长过程中物质生活相当丰富,不说大富大贵也从未有过为钱发愁的时候,但是他真的很缺情绪价值。 家人无条件地爱他的alpha弟弟,却只在他做到最好的时候落下一句轻飘飘甚至是敷衍的夸奖。 所有他渴望得到的关爱、陪伴、重视、期望、亲密,都是alpha弟弟的残羹冷炙。有的时候,他甚至连这点“剩饭”都没有。 他有钱,但他不被爱。 除了一两个真心的朋友,在他人生中所有粘上他的人都对他另有所图。 而章俊逸不同。 他是章俊逸不求回报的“唯一”和“最爱”。在章俊逸那里他不会被忽略、不会被轻视。在她身上,湛恒能体会到进退有度、得体、温暖的“爱”,而不是舔狗下作的纠缠。 在这个人面前,他不仅被爱,还被尊敬。 章俊逸有他向往的一切,而他也是章俊逸心驰神往的美好。 所以他“堕落”了,和百分之八十五以上被迫进入匹配婚姻的人们一样,选择了出轨。 这个数据还没有计算那些为了道德感在调查中撒谎的人群。事实上,选择背叛强加于自己头上的婚姻的人,只会更多、更多。 “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但是我一开始真的、真的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出轨的。”湛恒泣不成声,“但是你说你不介意我出轨与否,我的事情与你无关的时候,我……” 他的“出轨”多少是有赌气的成分在。 当时,麦律师没有任何遮掩,只说他有了外遇之后一定要及时告知,定期体检,预防疾病的传播。她只希望他能对彼此的健康负责,不要得病,染上了就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那样理智到无情的话虽无恶意,但深深地伤到了对麦律师还心存一丝丝情愫的湛恒。 第35章 “所以,你不用跟我说抱歉。”麦律师递过去纸抽,“我说‘不介意’,并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只是我不希望自己的存在剥夺了你追求你想要的自由。” 她给湛恒倒了一杯水,“我反而要感谢你。你决定在第一时间告诉我而不是隐瞒,这样保证了你我双方的健康,也为隐蔽工作的及时展开提供了前提。我很庆幸你的选择。” “庆幸?”湛恒反问她。 麦律师点点头,“是的,你和章家妹妹都是很好的孩子。你喜欢她并不是为了逃离原生家庭而匆忙一头扎进爱情的泥潭。你们的交往模式非常健康,如果不是我,你们会很顺利。” 湛恒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感谢你的理解,你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攥着擦过泪的纸团,柔软的气场渐渐变得坚实。 他抬眸看着麦律师冷静而决绝地开口。 “我在这个时机提出离婚是另有安排,而这也是一个对kfm有益的选择。麦琦,我知道你并不完全信任在野派系,怕他们只是喊喊口号。所以,请你一定要听听章俊逸和我的想法……” 第34章 章清远说,想跟任重认真地谈一谈。 但是书房里浓度极高的信息素,好像不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强行压下自己的檀木香和洋甘菊香味,但怎么也挡不住信息素的肆虐。 檀木和洋甘菊自作主张地在空气中交缠,迫不及待地融合成一种好闻的复合味道。 章清远在这甜腻的氛围中露出几分依恋的神情。他无比自然地从任重手中接过拐杖,在椅子旁边放好,就像之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但从他坐在椅子上的那一刻起,那份属于私人空间的感受消失了,他摆出了优雅理智的谈判姿态,是要说正事儿的范儿,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这样的状态切换发生得频繁而自然,任重早已见怪不怪。 “kfm有了新的行动企划,我想,我们需要你的帮助。”章清远将一份文档放在任重手中。 任重的阅读速度很快,一时间,书房里只剩下了纸张翻页的声音。 看完之后,任重将文档还给章清远。 章清远起身,将文档塞进书房里碎纸机。 碎纸机工作的声音里,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等到碎纸机结束工作的提示音响起后,是任重率先开了口。 “你们真的打算毁掉婚姻制度吗?”任重沉声道,“强制匹配确实不合理,但你们这么做,连正常的非强制婚姻都会受到影响。” 任重对于婚姻的厌恶多半来自强制匹配,还有随之而来的一系列不合理要求。他不喜欢那种把已婚公民当下崽工具的政策要求。 可是结婚这段时间以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婚姻的态度有所缓和。而这份“缓和”的发生,显然与这个洋甘菊味道的小alpha密不可分。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搬到台面上说而已。 章清远为两个人准备了饮料和茶点,他体贴地将杯子放在任重手心,云淡风轻地说着惊天动地的话。 “杀死强制匹配婚姻只是kfm的初级目标,‘杀死婚姻’才是我们的最终理想。” 他知道任重在等待他的解释。他在椅子上坐定,慢悠悠地将杯子放在唇边,轻轻呷了一口才开始长篇大论。 “任重,你觉得你会谈恋爱吗?” 章清远没有等待任重回答,反而是在杯子的遮掩后羞涩地笑了。 “我会恋爱的。”他笃定道,“爱情是人类情感的一种,是无法用理性控制的。我一定会在某个时间爱上某个让我向往、尊敬、撩拨我心弦的人。这是信息素带给我的本能。”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就没有片刻是从任重身上移开的。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婚姻不是。” “婚姻是人造的社会制度,和‘科举’‘赋税’‘摊丁入亩’本质上是一样的东西,都是权力机构为了管理方便而划定的社会秩序,与人类感情的关系,可以说得上是牵强附会了。” 任重对此表示认同,他们很早就谈论过这个话题。 他说:“婚姻存在组建了‘家’这个基本的经济单位,本质上是国家将家政、育儿、养老这些工作放在‘私有领域’,让妻子的无偿付出替代国家机关承担这部分成本。” 这种制度以压榨“妻子”的方式创造的隐形财富实在是太多了,对于执政者而言实在是太好用了,所以才会延续至今。 “将‘爱情’和婚姻捆绑,只不过是一场骗局。”章清远垂下眼睛,“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结婚后,你没提婚礼的事情,我也猫着避而不谈吗?因为我讨厌婚礼。” 结婚的仪式,更像是物品的交接。 本质上不过是父亲将他手下拥有的具有生育和劳动能力的“耕牛”交接到另外一个男人身上。 “如今的社会进步、更文明了。现在人们将婚姻和爱情画上等号,为的是让这个吃人的、陈旧的制度看起来没那么腐朽而已。归根结底不过是给生锈的枷锁镀金,骗人钻进去罢了。” 对于此番与常理完全相悖的言论,任重比他自己想的要接受得更快。 章清远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理解,甚至打心底是认同的。他不觉得这是多么大逆不道的天方夜谭,或许自他们相识以来,他们就在渐渐达成这样的共识。 每一件他们共同经历的事情,几乎都是这番话的佐证。 任重开了口,“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恋爱和想杀死婚姻制度并不矛盾。爱情对你而言是美好的,但要是拿这个当藉口走进剥削人和被人剥削的制度,就是糟蹋了这份美好。” “是的,你是懂我的。”章清远目不转睛地看着任重,那眼神里的东西已经是不加掩饰的直白,“那么,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任重没有说话,他在整理思路,在想如何更好地与对方沟通。 他本可以直言直语,只是他怕自己提及的东西,会刺伤彼此。 “拥有特权的人往往不会意识到自己拥有特权,也不会理解没有这份特权的人为何痛苦。”任重对上了章清远的目光,“现实的情况比你们想像的要复杂。kfm的想法还是单纯了。” 章清远“哦”了一声,双手在唇边交叉,“请讲,愿闻其详。” “你们kfm的成员里有一个不是有钱人吗?”任重问他,“你们从没为钱发过愁吧?” 章清远想了想,诚实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他们之间存在的沟壑,一段难以逾越的距离。 任重不知道自己的讲述能否让章清远理解,他只能尽可能客观地陈述。 “现在经济形势不好,你们充其量是保守投资,不要创业,还可以用海量的存款过潇洒的日子。但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不是这样的,他们在失业、破产、失去生活来源。” 他接着说:“普通人的两三千的工资要攒多久才能供得起房子、车子?万一遇到裁员、重大疾病、人身意外,一个人是无力承担的。所以他们需要家庭这种经济单位。” 在经济下行的趋势下,人们会更倾向于选择保守的生活方式,社会风气也是如此。 “大多数的夫妻都心知肚明,彼此只不过是搭夥过日子而已,只不过是他们个人没有足够的能力抵御风险。此外,无数的训诫、规劝都在鞭笞、驱赶着人们走向婚姻。” 任重看着章清远,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这个人的优越有些可恨。 “章清远,你的母亲开明、思想前卫,甚至愿意为了你的自由向匹配系统缴纳大额赞助费规避强制婚姻。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你父母这样的见识和能力,支持你游离社会压力之外。” 这样的章清远,怎么可能理解普通人所面临的社会、舆论、父母催婚催育的压力呢? 任重不由地攥紧了手中的杯子,“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们的经济基础决定你们拥有更加丰富自由的选择,但没有这份经济基础的人从思想到生活都必然依赖于婚姻。” 他竭力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情绪。 “你跟我说的那些话,你周围的人都懂得、都理解,那是因为这些人都和你处在同一水平在线。换一批人、换作普罗大众里最平凡的人,他们会觉得你每一个字都是放屁。” 任重抑制住自己心头涌出来的无力感,面对无法被个人改变的事实。 “因为他们的经济基础、所接受的教育、所处的社会环境决定了,他们永远不可能理解、永远不可能认同、永远不可能做这样的选择。” 他深深地叹息,“你们认为现在是绝佳的时机杀死婚姻,但现在的形势来看,这只是铲除强制婚姻的机会而已,距离你们的终极理想,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 观念上的、意识上的、经济上的……理想有多单纯,现实就有多复杂。 第36章 章清远垂下眼睛没有立即回应,但他听进去了。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了。”章清远思索着,“除了经济基础的问题,社会也是存在惯性的,选择活在社会的惯性里,对于一部分人来讲是获益的。至少,他们认为自己是获益的。” 这句话,抚平了任重那颗在胸膛里扭曲着沉浮的心。他松了一大口气,向来挺直的后背甚至靠上了椅背,微微向下滑了些许。 章清远看向窗外,喃喃道:“几千年的封建王朝总会有坍塌的一天,婚姻也是。只不过不是现在。” 他迷茫的神色逐渐凝聚起来,再次恢复了原本的坚定。 “我会和麦律师好好谈谈的。kfm现在能做的是叫停强制匹配婚姻,让人们拥有选择的权利,是活在社会的惯性里,还是……选择新的生活方式。” 任重也给出许诺,“如果是这样的话,能力范围内的事情我会尽力。” “那我们,达成一致了?”章清远向任重伸出手。 任重轻轻地“嗯”了一声,握住了那只手。 他们握住的或许不仅仅是一只手,是联结在一起的明天。 那是场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而言,过于轻飘飘的谈话,是变动发生前小小的一隅安宁。 信息素的味道已经浓郁到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了。 章清远没有松开任重的手,反而用双手包覆住那只手。 他养尊处优的白皙和对方健康的小麦色略有差异,格外明显地提示他们的亲近,让他们深深地意识到来自两个人的手,正亲密无间地纠缠着。 章清远的意思很明确—— 公事说完了,该说私事了。 他像是之前做过很多次那样,放低身段,轻轻蹲在任重的椅子旁边,用柔软的声音唤了声“上尉”。 “我想知道,前段时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你感到不舒服了。”他诚恳地看着任重,“哪怕是很小很小的事情,如果真的有,我希望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 他向上看的眼睛里倒映出任重的脸,满眼的真挚,“我希望,你能信任我一些,对我怀有一点期待和要求。你这样,会让我感觉你认为没有与我沟通的必要。我很受伤。” 任重从来没有见过哪个alpha会直言不讳地表明自己感到很“受伤”。 没有强撑的强大,没有高傲的蔑视。很多次、很多次,这个并不弱小的人从不炫耀自己的力量,反而敛了爪子,翻开肚皮,展露充分的信任和脆弱的伤口。 “……抱歉。”任重听不得对方说“受伤”这个词,心里甚至有些慌张,“我没有那个意思。” 章清远的小眼神里有几分幽怨,“那你是什么意思?” 在这个人面前,任重是越来越没有底线了。 他向来吃软不吃硬,遇上章清远这样的小东西总是控制不住要心软,不忍心做什么太强硬的事情伤人。 正巧他也受不了一件事梗在心里不上不下,索性就把见到沈衡臣的事说了。 “……我觉得他的人生不应该这样。我看着就觉得心里压着块石头,不痛快。” 任重说的倒也不是谎话,他看得出沈衡臣对花样滑冰的热爱,看着他认认真真地教米荔,心里暗暗扼腕叹息过。 谁没想过,如果没有强制婚姻,沈衡臣的人生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章清远倒是敏锐嗅到了别的气息,他藏起窃笑,问:“那你……就没有其他不痛快?” “……”任重沉默片刻,“应该……” 章清远重复他的话,“应该,‘应该’什么?” 他别扭地偏过头,不去看章清远,“应该有吧……” 任重缓缓道:“kfm是你为沈衡臣创立的,你想他脱离婚姻、拥抱自由。但你却利用婚姻从我的身上获取你想要的利益。我觉得这是一种双标行为,让我非常不舒服。” 人是目的,不能被降格为工具。 但章清远的行为无异于把沈衡臣当作了“目的”,而将任重当作了达成目的的“工具”。 “对不起。”章清远没有任何犹豫地道歉,“你所说的事实我无法反驳,我为此表示非常抱歉。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原谅呢?” 任重摇摇头,“你的道歉我接受了,不需要你做其他的事情。” “可是我需要。”章清远用力握住任重的手,“我不想狡辩什么,但是在我心里,你绝对不是纯粹的工具。你的存在,对我而言意义非凡。” 他没有半句虚言,“因为你,我才真正地决定加入kfm的行动,而不是用匿名账户躲在幕后。是因为看见了你,我才知道什么是勇气,我才真的想为理想做些什么。” 这个理想不再自私,不再只有他章清远一个人。 “我曾以为我不会有热血和激情,我曾沉溺于自己的优越而高高挂起。但是,在那个时刻,你的演讲改变了我。从遇见你的那一刻开始,我遇见了太多从前没有过的东西。” 章清远对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坚信不疑,“你给了我很多全新的体验,与你经历的那些事都是多少遍想起都不会褪色的回忆。” “我记得那天在门口与你初次见面,你比视频里更挺拔、更帅气,我感受到了显示屏无法传递的、你的气场,是我这种咸鱼没得比的。我心里其实有些慌张,甚至无措。” “我记得你在复健开始前的挣扎和脆弱,我记得你识破kfm时审问我的心惊胆颤,也记得你在轮椅上奋不顾身去救被拐孕妇的身影。我还记得蜜月的那片夜海,那个秋千……” 章清远起身,他本能地让信息素将他们围绕、包裹,形成一个只有他们二人的小小的空间。 彷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任重,你让我世界每天都焕然一新。” 他微微红着脸,却不愿意放开任重的手。 “我做过的很多梦里都有你。” 正常的梦不可能让这个见过大世面的alpha脸红,任重自然知道章清远说的是什么梦。 “任重。”章清远轻唤他的名字,“我想,不只是信息素告诉我要这样。” 章清远撒娇似的摇摇任重的手,说:“结婚的事情,你可以原谅我吗?” 这是任重第一次清晰地在章清远的眼里看到如此不加掩饰的忐忑。 对方善于表现出优雅和游刃有余,总是适度地慵懒而松弛,自在又惬意。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担忧、紧张或焦虑,一切都尽在掌握。 章清远在某个人面前也是会不安、无措又满心依恋的。 其中原因不言自明。 任重手上轻轻施力,接着寸劲儿扯得章清远失了重心,倒在他身上。 刹那间,洋甘菊强烈的香气填补了心跳错漏的那一拍。 “我想我好像没有那么介意,没有觉得那么不舒服了。”任重抬头看着跌在他怀里的alpha,“章清远,你这张嘴可真是好东西,真没见过比你还能说的了。” 任重忍不住笑了,“不仅仅是你说服我了。我想,我也说服我自己了。” 他与这个满身洋甘菊和檀木香味的alpha十指相扣。 “我没有办法控制我的感情。”他本能地向往着,将这个人的身影收进眼底,“我苛责过、压抑过、否认过,但那份感情还是不肯消退,反而要更加强烈地彰显它的存在。”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想过,我心里会有什么东西这么柔软,又这样美丽,完全不像是我会有的东西。” “因为是你。”任重说,“因为是你,所以才和我过往的一切都截然不同。” 在章清远因为这番天降甘霖般惊喜的话而呆愣住,眼睛水汪汪要掉豆子的时候,任重环住了他的腰。 “此外我要声明一下,我提沈教练的事情也不是吃醋。我不吃醋,我只吃你。” 说完,他吻上了章清远因为惊讶微微张开的唇。 第35章 随着大选开始,整个社会的氛围都躁起来了。 kfm的行动也在暗中开展。 章俊逸和湛恒申请到了留学签证,在九月中旬一同飞往海外。虽然晚了几个星期,但只要钱砸够了就没有问题。 对于湛恒而言,这是他继续学业的大好机会。对于章俊逸而言,留学不过是混个文凭玩玩,出国是为了她能在kfm行动中保证自己人身安全。 在这个时机,任重受邀参加了在野派系联合官方媒体举办的综艺节目。 那是给开学季的中小学生特别举办的节目,每年都会请很多各行各业的优秀人物宣讲交流。所有的中小学校几乎都有看过节目之后写读观后感的要求。 这是任重第二次参与综艺节目的拍摄。从边境上尉到“轮椅侠”再到重新用自己的双脚站起来……他有很多的励志故事可以和学生们分享。 在录制现场回答小观众疑问的时候,任重被问到了为什么作为omega却能做到许多alpha都无法完成的大事情。 第37章 他幽默地、半开玩笑地说:“因为我结婚晚啊。” 观众笑成一片。 任重表示个人能力和性别没有关系,无论abo什么性别都有能做大事的人。同时,他也花了大量的时间解析婚姻对于omega受教育权和事业的负面影响。 此番谈话在广大少年儿童的心中,种下了“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路硕博”的种子。 尚力维的科普自媒体账号也开始了更新。 极具刺激性甚至有些猎奇的话题被科学地探讨,迅速地博得了大量的流量,吸引了网友的目光。 关于abo性别的发展和猜想、关于性别差异是否对智力有影响、关于性别科学和性别观念…… 高品质的视频一周双更,持续在群众当中刷屏,引发各种尖锐问题的探讨。 她每一期的内容都与大选的相关政策、议题高度关联。 尚力维凭藉优秀的剪辑、有趣的干货、煽动性的内容,三个月内涨粉百万,是超强的运气、也是超强的实力,天时地利人和加持之下,她一跃成为全网知名的科普博主。 科普的力量是巨大的。多年来始终干不过执政派系的在野派系得到了民众的大量支持,渐渐能与执政派系分庭抗礼。 在派系竞选达到白热化的阶段时,来自海外的黑客对婚姻强制匹配系统的首都总部发动进攻。 强制匹配系统在二十年的发展过程中已经吸纳了婚姻登记的功能,所有与居民婚姻相关的数据都包含其中。 一夜之间,大量婚姻在官方系统中被判定无效。 所有被攻击过的居民数据中,所有的“已婚”都被改作了“未婚”,最后又变为“单身”。 “未婚”的说法,总有种暗示,好像没有结婚的人终将走进婚姻。 位于首都的系统遭受攻击瘫痪之后,各个省市的分部继而因为联网上载数据而被攻击,步了总部系统的后尘。只能查询、不能操作、所有婚姻关系解除。 其他地方的强制匹配系统为了保护数据紧急切断网络连接,避免病毒扩散。 这种难度的操作光凭章俊逸一条咸鱼是做不到的。她当然不是孤军奋战,有帮手,靠她哥私房钱雇来的;有服务器和基站,她哥私房钱租的。 但是,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攻击强制匹配系统的代码在一些论坛出现,拷贝粘贴即可运行。这些代码很快就被删除,但仍有不少人私下保存并传播。 随后,第一个kfm以外的无名英雄出现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强制匹配婚姻系统可以重建、可以维护,但人们也可以无限次数地让它崩溃、停摆。官方建一次,民众就让它坍塌一次。 执政派系不可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矛头直指在野派系,双方唇枪舌剑。 章俊逸借势翻旧账,将此前掌握的婚姻监管中心的执政派系官员主动贩卖夫妻生活视频牟利的证据散播出去,向怒燃的烈火中泼了桶热油。 一时间,局势更加扑朔迷离。 作为在野派系代表人团队的一员,麦律师已经忙得每天只睡四小时,全身心地扑在了竞选当中。 在野派系借此机会提出了更加激进且顺应民意的口号和方针。他们宣扬要将婚姻自由还给民众,提高最低结婚年龄,取消强制生育指标。 群情激愤之下,这样的方案得到了公民的大力支持,在野派系的选票暴涨,力压执政派系。 次年一月底,所有的血雨腥风随着在野派系取得大选胜利、《婚姻强制匹配方法》成为历史告终。 kfm,这个山寨开封菜和金拱门混血儿的小团体悄无声息地解散了。 新的婚姻登记系统经过维修和升级之后重新上线。 想要恢复婚姻关系的夫妻可以通过在线和线下两种方式提出申请。如果不进行该项操作,则会在三十日之后自动归为无效婚姻。 至于那些错过三十日期限的夫妻,再想维系婚姻关系就得重新注册结婚了。 网络上开始调侃,这是要去给婚姻“续费”。 仍有一批人选择续费。有些是打着“爱情”的名号,有些是别无选择。毕竟很多家庭主妇和主夫是没有工作和收入来源的,不得不继续依靠丈夫生活。 但更多的人选择将自己从压迫中解放出来,开启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米瞳和尚力维举办了“离婚仪式”。 这让认识他们的人都很意外。毕竟她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米瞳这个典型的贤妻良母看起来也不像是有魄力离婚的人。 但她们还是做了这件让人跌破眼镜的事情。 也有人认为她们这是纯粹的作秀。 毕竟尚力维是科普自媒体需要流量,这样的操作算是蹭上了热点。 再加上由米瞳负责的离婚典礼的造型也登上了热搜,很难不让人猜测这是场双赢性质的炒作。 离婚典礼上,米瞳剪短了她费心打理多年的长发。 短发、极具艺术感的妆容、黑色婚纱…… “最a女o”米瞳赚足了所有人的目光,顺利加入国际知名造型师的工作室继续深造。 而在离婚典礼视频上载的第二天,尚力维上载了“离婚报复视频”。 她晒出了米瞳的素颜照片,并写了一篇格式严谨、遣词考究、讲科学精神的论文论证米瞳的素颜非常美丽。 尚力维盛赞了米瞳的美貌,借此将话题扩展到容貌焦虑和历史审美变迁的科普上。 各路网友都看明白了,这个名为“报复前妻”的视频只不过是个炫耀女朋友的标题党狗粮视频罢了。 没过几天,米荔还和尚力维一起拍了新视频,讲了《卵子女王历险记》《小蛇重重和小章》的儿童科普故事。 …… 今天是大选结束后的第三十一天。 婚姻“续费”的最后期限已经过去。 任重和章清远没有申请“续费”,他们的婚姻关系已经不复存在了。 事实上,章清远早在去年年底就已经接了新戏进组,搬离了任重的房子。 时至今日,他们已经有快三个月没见了。 任重回到了只有他一个人的家。他刚刚向军部提出结束婚假、病假,重新登记回归军部,并申请了第三次皮埋。为此他在军部办手续跑了一整天。 独自吃过晚餐、洗过澡后,他的门铃被人按响。 他穿着浴袍,去给客人开了门。 “您好,我是您的新邻居,就住在您家往东走再往南拐的那套房子里。”来者提起手中的透明网红风蛋糕盒,“这是一个‘海盐奶盖芋泥啵啵爆浆蛋糕’,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任重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笑得肩膀微颤。 “哟,您可真是有钱人。您住的那地儿是别墅圈最贵的中心区吧?”他接过蛋糕,却没有请人进来坐坐的意思。 章清远撑住门框,刻意将声音塑形成听起来很“贵”的那种声线。 “我,是一个刚刚离婚的、伤心的、年轻的alpha。就在几个小时前,我永远的失去了我的婚姻。我感到悲伤、寂寞、空虚、难耐,想要寻求安慰。” 他的表演显然有搞笑的成分,无比认真地故作姿态反而看起来更加好笑。 “感谢上天,让我在这个时候遇见了一个如此帅气、健康、拥有迷人胸肌的omega。”章清远的眼睛直往任重浴袍敞开的领子里钻。 他摆出忧郁的神情,摘下信息素阻隔贴,让洋甘菊的香味肆意飘散,“我能不能对你倾诉我的悲伤,向你寻求一个温暖的怀抱聊以慰藉。” 任重心里暗骂声“慰藉个屁”。 他们是两个多月没见到真人,可他哪天没有给章清远打视频电话、发信息、给隔空亲亲、让章清远看胸肌翘屁? 有个这么会折腾的恋人,任重再怎么铁板一块也比以前会玩了一些。 他清清嗓子,“众所周知,求偶是要送礼物送到满意的,你就一个蛋糕打发了?” 章清远转身拉过来一个小推车。上面摆满了各种包装得花里胡哨的礼品盒,四面透明的甜点盒里能看到巧克力做的枪和迷彩兵人翻糖。 怪不得回来得这么晚,倒腾这些东西得费多少时间。 任重刚想说自己已经很满意、很喜欢、很开心了,却对上了章清远的小眼神。 他瞬间就看懂了—— 贤妻的戏瘾上来了,还想继续现在的花样演下去。 于是,任重放任自己的领子继续敞着,斜倚在门框上,故作叹气状,“实不相瞒,我是一个刚刚离婚的omega,我的婚姻很不幸,是盲婚哑嫁被迫嫁给那个男人。” “你的丈夫,不,是你的前夫对你好吗?”章清远上前揽住了任重的腰。 任重抬手轻轻撩拨着,抚摸过章清远的肩线,“他很温柔,却从未和我有过真正的夫妻生活,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能人道。抑或是,我是不是没有魅力?” 第38章 这是任重心里有些怨念的地方。 交公粮的视频都是假的,他们最多只有过边缘的行为。确认过彼此的心意之后,两个人要么为kfm的最终“决战”忙碌只能抱抱或交换一个吻,要么是章清远拍戏不在。 他们还没来得及真正地享受一个属于彼此的夜晚。 “我的天!”章清远捂住自己的心口,“我不允许一个这样迷人的omega说自己没有魅力。相信我,你的前夫不可能对你没有过那种想法。” 他拉近了两个人身体的距离,嗅闻更清晰的檀木香气,“离婚了都没有机会和你共度良宵,你的前夫一定悔恨莫及。” 任重“噗嗤”笑出声来,捏着章清远的下巴,“不是我的问题,那就是我前夫不能人道?” “那倒不是。”章清远极力否认,“有没有可能是,你的前夫面对你如此完美强健的身体时,会有一点点自卑和担忧,不敢告诉你呢?” 因为喜欢、因为在意,才会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他抱着任重,将头埋进对方的肩窝。 “还有没有可能,他在担心自己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他没有足够的经验和自信在那方面让你感到满意?或者是,他担心你不喜欢或不在乎性,不想在你心里留下‘□□’形象” 任重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只是小处男的担心而已。 至于他“冷淡”,那可真是以貌取人的天大的误解。 章清远这么一个大美人儿天天在他眼前晃荡,他怎么可能没有那些心思? 任重深吸一口气,看着对方的眼睛,“章清远,爱我、对我怀有欲望,是一件让你羞愧难当的事情吗?” 他捧过章清远的脸,让彼此额头贴在一起,轻轻蹭了蹭。 “爱我,不要羞愧、也不要痛苦,别克制本不该克制的,放纵不应该放纵的。” 任重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章清远的唇瓣,带着呼吸的声音说:“你是我见过最美的alpha了。” 他把章清远拉进屋里,关门落锁。 “咚”的一声,他们的身体相拥着倒在地上。 任重骑在章清远的身上,浴袍的前襟已经完全散开。 “我的第二次皮埋是放进身体的医疗器械已经取出来了,还没有做第三次植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任重的手指飞速地解开章清远的扣子。 章清远在骤然浓郁的檀木香中脑子热热的,有片刻的恍惚,只是傻乎乎地“嗯”了一声。 “如果我喜欢的alpha信息素到达一定浓度,我会发情。”任重压低身体,在章清远的耳边轻声道,“但是,因为药物残留,我不会怀孕。” 章清远的眼睛瞬间放大,抱着任重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唔……” 任重未能出口的话语被前所未有的深吻吞吃入腹。 他们缓缓闭上眼睛,感受那种灵魂都为之沸腾的火热。 “我爱你。”章清远的眼睛满怀向往与甜蜜。他微微转动头部,避开了任重的鼻子,深深地亲吻那与外表冷硬截然相反的温暖的、柔软的、甘美的唇瓣。 任重以同样的热情回应着,胸口剧烈地起伏。他的脸有暧昧的粉红色蔓延,檀木香前所未有地清晰和浓郁。 “我也爱你。” 迷离的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那是发情期之外绝对看不到的诱人景象。 “除了回归和皮埋……我、我还向军部提交了一个额外的申请。” “那是什么?”章清远吻着他的耳畔问。 任重似乎是醉酒那样笑了,“一个标记。” 除了全情投入地亲吻和爱抚,没有任何语言能表达出此时、此刻。 他们没有婚姻,他们永远热恋。 --正文完-- 第36章 春天到了,又到了交//pei的季节。 蛇人族最美的男蛇章清远正在溪水边沐浴。 他有白皙健壮的人身、修长有力的蛇尾,人鱼绿的细密鳞片有规整精妙的花纹,每当光线变换那身本就耀眼的蛇鳞更是会极为瑰丽和梦幻的彩色偏光。 哪怕他是这一代蛇人族中最美的雄性,也要在首次可以参与求偶的春天里提起十二万分精神。 他涂抹在蛇尾上的香膏里有揉碎的洋甘菊干花,这让他身上有股若有似无的甘美香气,与某些泥汤里打完滚就来求偶的雄性是天壤之别。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这个香味。”章清远喃喃自语。 她是所有雄性蛇人的梦中情蛇,所有能发情的男蛇无论老少都想要她。 章清远对自己的美丽和健康很有自信,但在想起她的时候也露出了几分羞怯。 不只是他自己,很多蛇人也认为她今年的这窝蛇蛋里至少有一颗是他的。 想到她、想到蛇蛋,章清远抬手捂住微微发烫的脸,低着头笑了。 是时候出发了。 章清远用力地拍拍两颊为自己打气,挺直后背、甩开蛇尾以极快地速度向目的地进发。 论前行的速度和实战的能力,没有几个蛇人能比得上他。 大批的炮灰蛇都被他甩在身后,有自知之明的蛇是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他作为决斗对象。哪怕偶有几个不长眼的敢来挑衅,也都被他一尾巴抽断脊骨,当场毙命。 然而,在他即将接近雌性蛇人所在地之时,一道身影忽然超越了他一个身位,向前方奔去。那人长长的蛇尾摇摆,妨碍了章清远的行进,要不是他身手敏捷,早就被那蛇尾绊倒了。 章清远自然是忍不了,用强大的信息素传递“决斗”的信号。 在这样的信息素中,那蛇人回头了。 略长的前发在风中灵动地飘摇着,些许发丝遮住额头和眉毛,却没能遮住一双流畅古典的瑞凤双眸。棕黄为主色的网格纹蛇尾修长浑圆,连接了宽大上衣内劲瘦的小麦色腰肢。 章清远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鼻尖与舌尖萦绕的是美妙的雌性信息素的味道。那深沉而浓郁的信息素里面有淡淡的檀木香。 他向这位“雌性蛇人”道歉。 “真的很抱歉。”章清远的尾巴尖局促地绕了一个圈,“请原谅,我刚刚以为你是来争抢□□权的雄性蛇……” 檀木香骤然在舌尖炸开。信息素里散发著情欲的蛇人没等章清远说完话就热切地吻住了他。 棕黄的蛇尾一圈又一圈地绕上人鱼绿,麦色的手掌贴在瑰丽蛇鳞与白皙腰际的交界处…… 那手掌似乎有着某种神奇的魔力,所到之处都让章清远感到别样的。 绅士的道歉只停留在口头,兽性的本能掌控了章清远的身体。他伸手箍紧那蛇人劲瘦的腰,将这个主动送上门儿的妖精带到了附近一处无人的僻静之地。 既然是野兽,那就这么野餐吃了吧。 那蛇人全然没什么架子,不仅没有反抗,还热情地吻着章清远的耳畔鬓角,以信任的姿态拥抱和抚摸章清远白皙嫩滑的肌肤。 “你好香。”那蛇人的声音带着微沙,低沉的小嗓有种别样的性感,“像是一捧洋甘菊,我好喜欢。” 他们都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快乐。 大型蛇人的交//配时间通常会在十二个小时以上,章清远有充足的时间和他意外之喜的伴侣尝遍各种美妙奇异的滋味。 蛇牙从口章清远中弹出,刺破麦色的肌肤、注入带有信息素的毒液。他在无上的愉悦当中标记了这条甜美的蛇人。 金贵的毒液非但不会伤害雌性蛇人的身体,反而会成为宝贵的营养和抗体,让蛇人身体更健康、拥有更加强大的抗毒能力和体力。 这是求偶的诚意,是雄性燃烧自己一部分的生命资源,为雌性和后代献上的一份礼物。 满足之后,大力征伐的章清远消耗了过多的体能,他靠在伴侣的臂膀中,枕着对方柔软温暖的胸睡着了。 入睡前,他轻轻揉按着伴侣的小腹,想像着白色的蛇卵是如何在里面成型的。 他们的小蛇会有什么样的鳞片呢? 是像他多一点,还是像…… 章清远忽然发现,他还不知道伴侣的名字。 明明已经做过这般亲密的事情了,他还不知道雌蛇的名字,是他太疏忽了。 可是他实在是太困了,意识已经剩不下多少了。 明天、明天! 明天一定要知道这条美丽蛇人的名字。 章清远在麦色蛇人的怀中睡着了,没有半分防备,满心欢喜和安然。 殊不知,那条漂亮“女蛇”不仅和他一样有修长的蛇身、美丽的花纹,还和他一样有坚硬的“两颗刺球”。 麦色蛇人将章清远的手臂从自己的腰上拉开,顺手用树叶枯枝搭建了掩体,为熟睡的章清远提供暂时的屏蔽,但若是对方沉睡太久也保不齐会沦为猎食者的午餐。 没有杀掉这个竞争者,已经是任重作为一个雄性蛇人对同类的最大仁慈了。 第39章 …… 近来,章清远的状态不是很好。 他给出标记的伴侣在交//配之后离开了他。 大多数女蛇人都喜欢独自产卵、抚养小蛇,但如果求偶的雄蛇足够健壮、美丽、忠诚、耐心,她们也有可能会选择让优秀雄蛇帮助抚育后代。 章清远下意识地以为自己能够和伴侣长厢厮守,却没想到对方还是选择离开、为蛇卵寻觅更多的雄性蛇人。 伤心之余,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不够成熟,不够强大,不足以信任呢? 其他的雄性蛇人又开始讨论“国民女神蛇”的相关话题了。 但章清远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迷恋她了。他兴致缺缺,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你们听说了吗?她新孵出来的一窝蛋都是棕黄色的小蛇,好像是来自同一条蛇人。” 众人十分好奇今年是哪位雄性蛇人独占鳌头,纷纷意淫起明年自己拥有这种待遇的模样。 章清远对此没什么感觉,只是在听到棕黄色的时候,想起了曾经缠绵过的蛇尾。不知道他们的蛇卵孵出来会不会有一条绿色鳞片的小蛇。 “别着急羡慕,我可听说那条独占女神的雄蛇是那种恶心的‘双插头’。不止我们部落,就连隔壁乌雅部落最美的那朵花,也是挑的‘双插头’产卵。” 所谓的“双插头”是指一部分可以释放雌性蛇人信息素的雄性蛇人,他们会亲自上阵诱惑其他竞争者,骗得其他雄性蛇人心满意足地离开后才放出雄性信息素和真正的雌性蛇人□□。 “牺牲自我榨干了其他竞争者,可不是只剩下他自己有货了?可别碰上哪个傻呼呼的愣头青,标记毒液都给出去了。” 瞬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占据了章清远的大脑。 他无数次的说服自己,不要自我怀疑、不要因为别人的风言风语而影响自己的判断……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那样想。 谁愿意相信,在逝去的那个春天里给过自己温暖、爱意和希望的那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卑鄙无耻的小偷? “那个‘双插头’的蛇人,在哪儿?” 章清远的毒牙弹出来,双眼已是血红一片。 …… omega蛇人平日隐匿在雄性蛇人群体里,只有求偶季才会偷偷摸摸地干这种勾当。他们通常藏得很好,因为一旦被发现,他们将被雄性蛇人排斥,而雌性蛇人的族群也不会接纳他们。 这位名叫“任重”的蛇人算得上是最强大的伪装者。哪怕全世界的雄性蛇人都会散发雌性信息素了,认识他的蛇人也绝对不会认为他能被别人上。 如果不是他被其他的雄性蛇人标记了,没人敢相信他竟然和雄性蛇人□□过。 听到“标记”这个词,章清远的心更沉了。 他此行出发去找任重,心里更多的却是想要确认任重不是那个曾经与他有过一个旖旎夜晚的蛇人。他不想自己仅剩的美好回忆被这样毁掉,却又自虐般地想要见任重。 被雄性蛇人排斥、偷袭多了,任重凭藉自己出色的身体能力在地势险峻、人烟稀少的地方重新筑巢。想要骚扰他的蛇人都不一定能爬上他家去,自然断绝了很多的骚扰。 章清远数次失手,从满是青苔的滑腻山崖上滑下来落在石壁上,浑身不计其数的擦伤、瘀青、淤泥,内里也因为撞击在山石上疼得难受,可他还是止不住地想爬到山顶。 最终,他好不容易爬上了那陡峭的山峰,却在片刻地松弛之后绝望地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那条蛇尾。 棕色的网格花纹将黄色的花田分割开来,和那天夜里一样曲折地蔓延。 早知如此,他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儿。 任重剪去了冬眠时期变长的头发,他如今的发型是干净利落的短发,没有发丝的遮挡,属于男人的刚毅双眉便藏不住了,意外地和那瑞凤眸子很搭。 巨大的伤痛、羞耻、愤怒、绝望席卷了章清远。他胸中撕裂般的疼痛逼迫他发出怒吼和哀鸣。 他不顾一切地向任重发动攻击。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任重此前从来没有被雄性蛇人怀疑过,是有原因的。 任重太强了,整个蛇人部落没有比他技艺更加高超的捕猎者。他的速度和力量是章清远这个新生代小蛇难以望其项背的高度。 没过几招章清远就被任重制住,半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我记得你。”任重平静地对出现在他领地的入侵者说,“尾巴长得像珠光眼影盘的蛇人。” 章清远恼羞成怒,拼着蛇牙咬断也要用毒液毒死这个欺骗他感情的混蛋。 然而,当他咬着任重的肩头,却发现毒液没有丝毫作用的时候才猛然回过神。 任重对他的蛇毒免疫。 是他自己要标记任重,把毒液和抗体作为赠礼送给对方的。 章清远是族长的儿子、最尊贵最美丽的雄性蛇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他咬着任重的肩头,感到万念俱灰,也索性不松口了。 虽然任重动一动就能别断章清远嵌进他肩膀的毒牙,让这个扰他安宁、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小蛇这辈子都失去尊严,做个没牙的丢人蛇人,但他还是没有那样做。 一滴泪无声地落在任重的肩膀上。 章清远本就因攀爬耗尽体力,再加上方才被任重单方面吊打已经筋疲力竭。这口完全没能毒倒敌人的毒液更是彻底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倒在任重怀里昏了过去。 “麻烦。”任重骂了一声。 他尽可能不要碰伤章清远的毒牙,把对方的脑袋瓜从自己肩上移开。 …… 再次醒来,章清远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干净的巢xue里,新鲜的猎物和帮助毒液生成的浆果药草整齐地摆在他面前。 “醒了?” 任重走进来,将一个袋子丢在章清远身上,“带上这些东西,回家去吧。” 一个雄性蛇人竟然会将食物和毒液原料分享给身为竞争对手的另一个成年雄性,这是怎么想都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今年你是第一次到□□季,没有经验,被骗很正常。”任重见他不动,便自己动手将食物装好,“多吃点儿吧,养养伤,明年春天再找一个漂亮的真女蛇□□吧。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章清远愣愣地看着任重,也不接茬儿、也不动弹,就那样傻乎乎地呆坐着。 “怎么,还不想走了?”任重用鼻尖笑了一声,故意抬手去摸他的尾巴,“瞧瞧,这鳞片都糙了,以前还绿油油能反光呢。” 意识到自己被男蛇揩油了,章清远下意识地感到恶心,还打了一个寒战,全然想不起那天夜里自己喜欢这双手抚摸的感觉了。 他在难过什么呢?被骗的雄性蛇人也不止他一个,他此生也不只有这一个□□季,他甚至还得到了丰厚的补偿……他有什么理由继续待在别人的领地呢? 任重将装好的一大袋食物丢在章清远身上,砸得章清远差点没喘过来气。 “滚吧,别想着再来这里‘寻仇’了,有这个劲儿去找个健康年轻的雌性蛇人打好关系,等下一个□□季到来吧。” 章清远被赶出了任重的领地,由于他无法独自爬下山崖,还是任重把他和食物一起扛下来的。 也是在这时,他发现自己之前上山时受的伤都上过药、细细包扎好了。 任重包扎伤口的手法很细腻,牢固又透气还尽可能地不耽误日常的运动。 翻开那个沉甸甸的包裹,章清远甚至找到了用于治疗外伤的药膏。绿色的膏体带有清清凉凉的青草香气,就是涂在他身上的那一种,是别处没有的味道。 章清远突然觉得,他好像没有那么恨任重了。 此后,章清远隔三差五就要跑去任重的住所“骚扰”。任重虽然会驱逐入侵他领地的外来者,但始终没对章清远下过死手,偶尔手重了、打疼了、打伤了,他还得治。 久而久之,任重便任由他来了。 曾经爬一次能累掉半条命的山岩如今不再高不可攀,章清远找好发力点、甩几下蛇尾就能稳稳当当地爬上去。他的身手也在跟任重过招之后小有长进。 任重渐渐习惯了入侵者时不时的到访,并已经推演出对方出现的频次规律,对章清远的偷袭心中有数、有备无患了。 这日,到了章清远前来“骚扰”的日子,可任重从白天等到晚上却愣是没有等到人。起初他还以为是对方来的时候正巧赶上他外出狩猎,可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如此。 任重等了整整五天,也不见章清远过来刷存在感。 忽然,他心里生出了些不详的预感。 眼前是秋季,各个部落争相为冬眠囤积食物,很容易出现大规模的争斗。 果然,在下山查找的第二天,任重在枯叶堆里找到了受伤昏迷、只剩下一口气儿的章清远。 无奈之下,任重只好将人带回巢xue好好调养,着手开始准备双份的冬眠物资。 第40章 章清远受的伤不算轻,但好在他年纪轻,估摸着吃好喝好冬眠去,醒来就又是一条好蛇了。 漫长的冬日比预想中来得要快,任重刚打算明天就把这小绿蛇丢回他自己的巢xue过冬,今年的第一场鹅毛大雪就纷纷扬扬地洒下来了,连同呼啸的北风一起封住了下山的路。 章清远在巢xue深处团成盘龙大饼的模样,不仅把窝暖得热烘烘的,还给任重留了一半地方。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任重别无他法,只在章清远身边躺下,一起冬眠。 他捏起对方绿莹莹的尾巴尖,将过界的这截蛇尾塞回那蛇饼里,又把章清远伸出被子外的白花花的小胳膊折好压在被子下。这才卷好自己的尾巴,在被窝里进入长达数月的沉睡。 等冬眠醒来,很快就又是新的发情季了。 ……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任重睁开眼睛,他发现进入冬眠时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睡姿已经变了,不知道何时,许是因为寻求温暖还是什么,他们的蛇尾已经缠在一起,上半人身也是紧紧相依的。 他低头,看见躺在他怀里的章清远正叼着他的胸尖,明明醒了还在装睡。 任重不知道,比他提前醒来的章清远看到的是什么样的景色。 金红的晨曦中繁星眨着惺忪的睡眼离去,冰封的水面融化开来漾起涟漪,太阳的温度遍过河谷、森林、山川。 垂柳新杨睡梦初醒,晨风去撩乱它的发辫,让嫩绿的花序发出喧嚣,引得虫鸣迎合,洒下露珠连连。 温暖的巢xue里,麦色肌肤棕黄蛇尾的人就躺在身边。 那一刻,章清远愿意用此生交换。 对此完全不知情的任重推了推章清远的肩膀,“醒醒,去抓猎物、吃东西,新的□□季快要到了,去找你的女蛇吧。” “早安。”章清远的脸颊蹭着麦色的肌肤,亲昵地低语,“我想……我不要女蛇了,我只想要你。” 章清远摆动蛇尾,将一颗刺球挤了进去。 看样子,应该是伤养好了吧。 …… 尚力维看着手里的本子,又抬头看看米荔。她感觉她有点不认识自己十四岁的女儿了。 “lily,你长大了。” 长大到小黄文都写得这么好了。 “你就是这么看你任叔叔和章叔叔的?” 米荔清了清嗓子,“也是有一点艺术加工在的。毕竟,文学创作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嘛!” 第37章 论文《容貌焦虑心理与米瞳女士的面部现状浅析》 作者:尚力维 (vivian科普实验室) 摘要 “女为悦己者容”的说法古已有之,传统的观念认为,女性是为了取悦男性而选择化妆打扮的,因为容貌产生的焦虑心理源于失去依附对象的恐惧。但在越来越多的女性选择“女为悦己而容”的今日,容貌焦虑却依然困扰着包括米瞳女士在内的许多女性,并有日益增长的趋势。“化妆后变得自信”的说法背后,是“不化妆就无法自信”的自我否定,容貌焦虑的背后有更深层次的社会因素和文化因素。在本文中,笔者将对米瞳女士的面部情况进行分析。 关键词容貌焦虑,素颜,化妆,美丽的米瞳女士 a brief analysis of the psychology of appearance anxiety and ms. mi's facial status author: vivian shang (vivian’s popularization of science) abstract the proverb states that a woman will beautify herself for the person who attracts her. the conventional wisdom holds that women wear make-up to please men, and that the anxiety generated by appearance from a fear of losing men's affection and livelihoods. despite the fact that an increasing number of women are opting to say"let women look for themselves", appearance anxiety continues to torment many women, including ms. mi, and has a dramatically growing trend. behind the saying of "women be confident after making up" is the self-denial of "women can't be confident without making up". appearance anxiety is influenced by a variety of social and cultural factors. in this paper, the author will analyze the facial situation of ms. mi. key words*appearance anxiety, skinny face, makeup, beautiful ms. mi 目录 1.研究背景 2.米瞳女士素颜现状浅析 2.1 皮肤分析 2.2 眉眼分析 2.3 口鼻分析 2.4 综合概述 3.个人观点论述与总结 致谢 这并不是一片严谨的学术论文,不过是一个只会产生学术垃圾的前研究院献给前妻米瞳女士的情书。 感谢米瞳女士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与我一同走过这一段人生路。 我一直都认为血缘固然是维持亲情的重要依据,但相伴的时光和在彼此付出的情感、创造的回忆也是重要的情感纽带。 就像《小王子》里面,狐狸对小王子所说的有关“驯服”的话。 他们起初与彼此没有交集,彼此互不需要,就像其他千万陌生人一样。但是,如果他们彼此“驯服”,他们就互相不可缺少,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了。 米瞳女士与我在“触底反弹”的关键时刻遇见,然后“驯服”了彼此。 当然,还要算上我们的女儿lily宝贝。我很荣幸,能够以监护人的身份参与她的成长。 一路走来,米瞳女士带给我很多曾经我所渴望的、缺乏的、求不得的许多东西。 心怀恐惧却依然愿意勇往直前的“勇气”;逆境中绝不放弃努力的“毅力”;积极采纳他人建议并不断提升自己的“行动力”;从不轻视他人苦难并愿意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共情力”…… 米瞳女士拥有太多太多我不具备的优点和人性的光辉,在她身上我能够看到绵绵不绝的生命力量,自己生长并提供荫蔽给他人乘凉。 我不想用善良、美丽、可爱、温柔这些烂大街的、随意套在哪个omega身上似乎都奏效的褒奖敷衍米瞳女士。倒不是因为前文提及的词不是出众的美好品质,相反它们都是很美好的品德。 只是,我认为一名omega女性不应该只具备这些“性别限定”的美好,坚强不屈与果断、运筹帷幄与力量应该是属于所有人、所有性别的美德。 美德和优点没有性别。 这是我想对米瞳女士和女儿lily说的话,也是我想对所有人说的。 如果没有米瞳女士和lily的帮助,我想我应该会在离开研究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蹶不振,始终找不到未来的方向和新的梦想。 而现在,这些我都有了。 科普成了我庸碌人生中一点点小小的崇高,让我做了高高的科学殿堂和普通人之间的一座桥梁,让科学真正意义上的用最为平易近人的姿势,改善民众的生活。 同时,陪伴一个生命成长于我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人生经历。孩子的成长会鞭策作为家长的我们保持学习、保持好奇、保持进步,不至于被时代落下。 能够拥有这些,我感到十分幸福。 或许很多母亲都担心因为工作而忙碌会缺少对孩子的陪伴,但很多时候比起24小时不分离的依赖,更重要的是为孩子树立一个很好的榜样。 对于lily而言,努力学习工作、成为知名化妆师的母亲让她倍感骄傲。 当然,我也为米瞳女士感到骄傲。 有幸与你共渡的时光让我充实、让我快乐,希望我也能给你带来这样的感受。 未来也请继续多多关照。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