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校草被钓成偏执狂了》 第1章 《直男校草被钓成偏执狂了》作者：茶不醉【完结+番外】 简介： 清大雕塑系的冷美人澹陌，出了名的冷心冷情，玩弄人心，毫不负责 每个给他当模特的男生，不论直弯都撑不过三个月便告白，而澹陌一个都不接受，还会断绝往来 所有人都说，再这么下去，估计清大帅哥都得遭殃 但还好校草景灏是出了名的钢铁直男+不近美色，恐怕是唯一的幸存者 结果隔天在艺术楼里，就有人看到景灏拿着体检报告敲响澹陌的门 “你好，我来应聘模特。” ◇ 景灏打小就和澹陌认识，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放任澹陌深陷各种“男桃色新闻”的漩涡中 所以他决定去给澹陌当模特，反正他笔直，而且跟澹陌也是单纯的友谊 但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 为了完成作品，澹陌用眼欣赏，用手指一寸一寸地丈量和感受肌肉的走向，以此完成最好的雕塑 景灏：“你对别人也这样吗？” 澹陌：“你很在意吗？” ——在景灏成为澹陌的模特后，这样的对话发生了无数次 一开始，景灏的回答只是 “没啊，我在意什么” 后来却只剩绷紧唇角的沉默，景灏目光泛红地盯着澹陌说 “嗯，我在意” 最后，澹陌被一身酒气的景灏提高手腕按在了门板上。 “哥，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我好不开心啊。” “你为什么要找别人……是我不够好吗？” 原本十分沉稳，事事泰然的德牧变成了一只偏执而疯狂的恶犬 澹陌像猎物一般被扼住了咽喉，少年锋锐的犬齿随时能咬断他的脖子 他却带着笑，反手将人抱紧 “好，我只对你这样。” 望向镜子，澹陌看见自己的眼里，满是得逞后的肆意与快活 —————— [1]1v1双c双初恋，受没有看过其他男的 [2]为爱冲锋大型犬年下攻x表面风流实则冰美人钓系受 [3]双向暗恋，攻憋着憋着就炸了，受钓着钓着就爽了 [4]攻的成分是狗多点，后期带点疯（主要是某方面比较疯），受是心机大美人，抓着主动权的引导型恋人 文案24/3/24留档 内容标签： 年下甜文 校园 治愈 钓系 主角视角：澹（dan）陌 景灏 一句话简介：校草被狐狸美人迷走了 立意：爱情是战胜一切困难的勇气 第1章 一月的清大。 挂着“私人工作室”的教室门被推开的时候，一股冷风随着到访的身影匆匆进来，房间里站着的人被风吹起雪白的衣摆，还有那一头铺了满背的浅金色长发。 教室正中央站着的人听见声音，偏首给了到访者一个眼神。 他的眼尾细长上挑，睫毛虽浓，但色泽淡，垂落下来挡住了眸中潋滟的水光，看不清神色，加上五官本就冷淡，因此直到眼下一颗小小的泪痣，终于让这本就如清冽风雪一般的人，多了一分可以靠近的垂怜感。 直到许星星关上了门，澹陌满头的浅金色长发重新垂落贴在身量清瘦的挺拔腰背之上，勾勒出一道弯曲的弧度。 澹陌手里拿着一把竹刀，正在面前的黏土塑像上飞舞，另一只手腾出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许星星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保持安静。 澹陌收回目光继续雕刻着，许星星在一旁探头探脑，就见一个黏土半身像，正在澹陌手里的竹刀下快速成型。 没有五官，只有身体，宽肩，窄腰，胸肌，腹肌…… 虽然不是专业人士，但这黏土人体线条流畅，充满张力，许星星看得直吞口水。 直到澹陌轻轻啧了一声，眉头微微蹙起。 就见他抬起手，面色冷峭，握着竹刀的手陡一用力，扎入了黏土塑像的心口之中。 薄薄的竹刃完全没入，许星星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胸。 嘶，幻痛了。 澹陌松开刀柄，抽了张湿巾擦指尖上的黏土，目光望着窗外阳光下被北风吹得沙沙作响的光秃树木。 许星星知道他是对作品又不满意了。 出门前，许星星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教室里心口插着一把竹刀的黏土塑。 哪里不好了。 这身材，梦中情1啊。 ◇ 两人走在去食堂的校道上，澹陌边走边用发带将长发束起，一路被人频频注视回头。 “陌宝，你什么时候回国的？！”许星星在旁边念叨，“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我跟鹤姐好去接你！” 澹陌闻言，绑发带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偏移。 “你那个嫌弃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许星星不满地控诉。 澹陌将手伸进羽绒服的口袋里。 “没什么，只是想起上次的事情。” 上次他也是代表学院出国和国外艺术学院的雕塑系学生们进行沟通交流，等回国落地的时候，许星星和王倩鹤恰好没课，说要去接他。 于是两人就在机场拉了个横幅，写着什么“恭迎清冷白月光回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眼看得澹陌直接拖着行李箱走到另一个航站楼换了个出口。 许星星沉默了一下，辩驳：“那个店家印错了！” 他本来要印的是熹妃回宫的。 澹陌将口袋里的手机拿了出来，修长纤细的指尖在屏幕上随意地点了几下。 才一解除免打扰，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就跟bug了似的响起来，屏幕消息显示：[新邮件99+] 许星星凑过去看， 《模特应聘-化工学院xxx，身高183.4，体重78kg，六块腹肌……》 《澹陌同学你好，我是物理学院yyy，身高178cm，体重71.5kg，体脂率10%……》 《自荐模特-金融学院zzz，身高182，体重72kg，白皮薄肌，家住十六楼……》 ……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诶陌宝，你之前不是有个模特吗？环院校草那个帅哥。”许星星才追问了一句，就自己知晓了答案，“他又跟你表白了？” 答案显而易见。 “我草，才多久，你出国是十月假期后吧，他也是出国前开始给你当模特的，到现还真满打满算刚好三个月啊。”许星星掰着手指惊叹。 在清大，关于澹陌的传闻很多。 而最出名的一条，说澹陌是个冷心冷情，玩弄人心，毫不负责的渣美人。 作为雕塑系的学生，他需要聘请模特作为雕塑参考，而最终能成为模特人选的，无一例外全是各院系的院草、系草。 但不论院系、年龄、性取向，这些人不超过三个月都会向澹陌表白。 而那也是澹陌和他们终止合作关系的时间。 “那你岂不是又要找新模特了？”许星星说。 澹陌打开邮箱往下划，随便扫了一眼，右上角全选，标为已读，表情淡漠。 “再说吧。”澹陌把手机重新放回了衣兜里。 澹陌的语气情绪不高，但平日里性格也冷淡惯了。 许星星没听出来，他边走边继续念叨：“陌宝，如果你要找模特的话，不如我们去游泳馆看看呗，我也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许星星最喜欢的就是看帅哥，但比这个更喜欢的，是看有身材还不穿衣服的帅哥。 澹陌没拆穿他的假公济私，但也没兴致去游泳馆。 刚想开口拒绝，却被许星星的另一句话打断。 “今天校队刚好在期末训练，听说校队今年新来的几个队员超帅，都是大一刚入学的。” “尤其法学院那个姓景的校草弟弟超帅，据说身高一米□□，身材好的要爆炸，才刚入学两个多月，就是校游泳队的主力了……” 许星星感慨今年的新生质量才到一半，就听澹陌突然开口问了很奇怪的一句话。 “今年是哪一年？” “25啊。”许星星下意识地答了一句。 “07年1月出生的，是不是成年了？” “……呃，啊？是，是吧。”许星星又开始掰手指计算，最后一点头，“对，这个月刚好18了。” 就见澹陌那往日里常常没什么情绪的唇角微微挑起来一个轻微的弧度。 像是一向落满霜雪的湖面陡然泛开一圈微波，令人忍不住投注视线。 许星星听见了路边两个顾着盯澹陌的男生撞到头的声音，但他没空去笑人家。 “你怎么了陌宝？”许星星问。 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吧？ 澹陌垂目与他对视，纤细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不是说去游泳馆么？” 两人站定在十字路口，路旁立着一块指向牌。 “走吧。”澹陌示意许星星带路，“去看看你说的新生弟弟。” 他轻轻呼出一口白雾，看着雾气在眼前的煦日微光下逐渐飘散，漂亮而冷情的眼眸在阳光下微微眯起，像极了一只盘算着什么的慵懒的猫。 第2章 而实际上，澹陌也的确在盘算。 十八岁，成年了。 可以吃了。 ◇ 清大游泳馆里，人声如沸。 虽然已经快要期末了，但此时观众的上座率，依然高到了一眼望去觉得密密麻麻的程度。 没有什么比赛，也不是什么活动。 观众席上的人，都是来看校游泳队的内部训练赛的。 室内有暖气，泳池也是恒温的，不冷。 一对大一的情侣在泳道边腻歪了一会儿，男生听见教练集结的哨响，将外套脱下交给身边的女友。 “不准看其他男生啊，尤其是什么校草系草的。” 女生拿着毛巾敲他脑袋，男生吐着舌头跑了。 那男生也没压着嗓门，离得近的几个泳队成员都嘻嘻哈哈地起哄。 江高目力逡巡了一圈，最终和四周大多数的目光一起，投向身旁那条泳道起点处正活动着关节的高大身影。 “祸水。” “什么？”景灏一边舒展着肩胛和髋关节，一边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室友。 随着他的动作，男生的身材一览无余，肌肉垒块分明，线条纵深沟壑，连八块腹肌都对称得整整齐齐，两道人鱼线顺着腰际向下，没入裤腰的布料之中。 “按说哥们儿身材也不差啊……” 两人泳道左右相隔，但待遇天差地别。 感受了一下投向自己的视线数量和投向景灏的视线数量，江高心里一阵发酸。 “我说景灏，你赶紧谈个恋爱吧，免得那些小姑娘小伙子对你念念不忘的，也断了兄弟们的桃花不是。” 他说着转头看另一边泳道上两人的另一位室友，“你说句话啊付宸。” 他们仨一同入学，是一间宿舍的室友，也都在校游泳队，刚入学就被坊间称为男模宿舍，因为几人都是身高腿长，肩宽腰窄的身材，拉出去一水儿的男模身材。 而大一军训过后，就是新生们的脱单热潮，江高也是脱单热情分子之中的一员。 但问题是，所有堵他的女生，都是让他帮忙递微信号给景灏的。 虽然他自觉也不丑，身材不差，性格也挺好，但无奈景灏的脸太能打了。 帅得他一个男生都雄竞不起来。 再不爽，也只能骂着承认：这小子他娘的就是硬帅。 而景灏偏偏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问就是“我不打算恋爱”。 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了他们宿舍的一棵会打人的铁树——不仅不开花，还负责把方圆十里可能的桃花全部打下来。 付宸的性子明显更淡一些，闻言也只扫过来一眼。 “别扯上我。” 江高啧一声，又听那边景灏开了口。 “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也没有喜欢的人，学业很忙，训练任务也很重。” 景灏看着江高，语气十分认真。 “我并没有要断大家桃花的意思。” “诶行了行了，就是个玩笑，怪我怪我，忘记你是个每句话都当真的了……”江高作势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他一边活动着一边东张西望，像只停不下来的皮猴。 注意力最终被体育馆东门的一阵喧嚣所吸引，江高抬了抬下巴示意道：“诶，那儿好像有个漂亮姐姐。” 不过他只是仅仅扫到一眼，看到了人群之中一片晃眼的金色长发。 随后整支队伍的注意力，就被教练预备发令的哨声吹回了脚下的泳道上。 纵身入水之时，江高还在琢磨：刚刚回头的时候，景灏是不是也在看那边？ 还有，他们清大什么时候有位金发美人了？ 他没听说过啊！ ？ “比赛开始了？” 澹陌进到游泳馆的时候，看到的只有紧凑溅起的一片片水花。 许星星一边点头一边气得掐大腿，后悔得原地去世。 “哎呀，来晚了，没看到那些帅哥光着膀子站在池边的身材，摸不着养养眼也好啊……” 但他很快就把自己治活了。 “没事，反正他们也要上岸的。” “腹肌淌着水的帅哥，更有看头了，嘻嘻……”许星星的眼睛都快荡漾成了两只太阳蛋。 “把口水擦擦。”澹陌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许星星他注意一点形象。 澹陌从泳池的侧边往前绕，走到起点附近。 他的眼帘微微垂着，视线看不出内里情绪，缓慢地沿着每一条泳道，一路扫视过去。 水面地下穿梭的十来道身影像是矫健的游鱼，灵活摆动的双腿就是尾鳍。 一阵短距离的潜泳过后，肤色深浅各异，但无一例外全都肌肉结实，充满力量的漂亮背脊，接二连三地从水面下浮了上来。 许星星已经开始端着手机拍照了，顺便后悔为什么今天出门没带他的专业设备。 那头澹陌正站在起点处，沿着泳道一条一条往前走。 而这一边，有认识许星星的学生忍不住向他出言打听，“诶，澹美人在挑模特啊？” 许星星顾着调焦距拍到尽可能多的帅哥，随口应道：“可能吧。” 不然澹陌来干嘛。 “挑中了吗？”那人又问。 “不知道啊，又不是我挑。”许星星没好气地说。 要他去都不用挑了。 全打包带走。 “不是景灏吧？”那人拔高语调说了一句。 许星星沉吟片刻，“也不是没可能啊！” 景灏虽然帅，他们家陌宝也是很美的好不好，又不是配不上。 “可景灏恐同啊！” ◇ “什么意思？”许星星将手机往兜里一揣，忙追问，“你说清楚点。” 那人被许星星抓着袖子，有些尴尬地道：“我也是听说的……” 他告诉许星星，据说之前景灏一直拒绝女生的追求，也不见他谈恋爱，有的男生就大着胆子把他堵在宿舍去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上表了个白。 景灏当时脸色就不对了，硬邦邦而且语气十分凶地拒绝了对方不说，未来的几个月都绕远路去的教学楼，像是被恶心到了。 “听说那个小0为此哭了好一阵呢。” 许星星闻言瞪大了眼睛，心说这八卦他没听过啊！ 转头看去时，澹陌已经走到某条泳道之前停了下来，而那条泳道里的选手正以远超第二名的速度和势头，疯狂地游向澹陌脚下的终点。 经常来看（帅哥）训练的许星星不用想都知道那条泳道上是谁。 “糟。” 许星星连忙赶了过去。 恐同遇上花心美人，别一会儿人家直男不懂怜香惜玉直接打起来。 景灏的手臂在不断的划动下变得越来越酸胀，但却没有任何停下来的迹象。 一旁计时的教练看着秒表上的数字表情十分意外，这小子怎么拿出正式比赛的势头来了？ 当景灏从水面底下冲出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用力抹了一把脸。 在游泳馆穹顶洒落的晃眼炽光灯和睫毛上挂着的水花雾影之中，他逐渐看清楚了刚才那道惊鸿一瞥的身影。 人不知何时已经从游泳馆门口走到了自己面前，垂着眸的样子，与记忆里那个清瘦身影缓缓重合。 景灏心里漏掉一拍。 真的是他！ 澹陌和泳池里的景灏静静对视。 “我擦，你小子吃药了？今天游那么快！” 按理来说，正常情况下他这句话会换回景灏一本正经地强调：“兴奋药物是体育竞技中的违禁品”等等严肃认真的话语。 但江高说完并没有听见预料之中的回答。 转过头想去问景灏怎么今天这么激动时，注意力却被截胡在了岸上。 他眼睛一亮，指着澹陌道：“诶，你是不是那位？呃……澹陌，对吧！” 澹陌像是没听见，只望着脚下泳道里的高大身影。 而水里的景灏此时也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也静静地看着岸上。 两厢对视许久，澹陌脑袋微微往旁边歪了一点，唇角翘起一点其他人难以察觉到的弧度，似笑非笑。 “怎么，不叫人？” 景灏微微张着唇，胸膛里却是堵得慌，有什么东西要汹涌地喷薄出来，却被无形的力道封锁在喉咙里。 脑海里一幕幕记忆回闪，像是身边的池水，翻涌不休，却没有规律。 见他沉默不语，岸上的人轻轻地笑了一下，比起刚刚多了几分别的情绪，像是嘲弄，也像是自嘲。 “看来是不记得了。” 澹陌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脚步很轻，却不快，回身时扬起的浅金色如瀑长发映着游泳馆内的射灯强光，带着刚刚那个刺目的笑容一起，扎入了泳池里男生睁圆的深黑色瞳孔之中。 景灏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开口。 “不是……” 从来对所有漂亮男女不假辞色的校草双手撑着泳池边沿猛地纵身，从水底直接一跃而出，三两步追上那道和他相比起来更显纤瘦的背影。 第3章 他表情慌乱地伸长了胳膊，手掌握住了对方的纤细的手臂，随即猛地扣紧。 于是，慢了一步赶来的许星星和才到达终点的其他一众游泳队成员，张大嘴目瞪口呆地听见一句： “别走！” “……澹陌哥哥。” 第2章 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澹陌轻轻勾起嘴角。 他没有动，也没有回头，而是保持着现在的动作，感受着那通过掌心传来的滚烫体温。 景灏刚刚在泳池里冲刺完，此时的心跳速率应该和体温一样高。 不必回头，澹陌就可以想象在急促的换气之间，那漂亮的胸腹肌会有怎样的收缩、舒张和起伏。 他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当年那个小孩儿，的确是长大了啊。 “陌宝？” 许星星的一声呼唤，将那像是被相机镜头一瞬间定格了的双人空间打破，让时间重新恢复了流淌。 景灏回过神来，下意识松开了手。 视线的余光向下扫见了袖管上的一片水痕，是他刚刚从水里追出来抓住澹陌的胳膊时不小心留下的。 心中感到一阵抱歉，景灏开口：“我……” 话语在澹陌回头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看来是没忘。”澹陌看着景灏，声音很轻地开口，“嗯，算算时间，我们应该也有八年没见了吧？” 景灏点头。 “对了，忘记恭喜你。”澹陌轻轻地挑了挑唇，眼底流露出一丝赞许，“考上了小时候梦想中的学校和专业。” “……谢谢。”景灏想不到自己此刻该说什么，认真地回了一句。 澹陌点了点头，似乎也没有别的话要再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啊？诶……”刚赶来的许星星闻言一头雾水，不是来挑模特的吗，怎么就有事了，怎么就要走了？ 澹陌已经往外走了，他虽然茫然，但也下意识地跟上。 直到从后方追来的脚步和说话声再次将两人叫住。 “等等！” 景灏拿着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微信名片的二维码，他的眼睛不知道是因为池水的缘故还是天生如此，颜色很深，带着一层淡淡的光泽。 “先，先加个微信。” 澹陌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唤醒屏幕，微微低下头解锁面容的同时，也藏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 添加上了联系方式，景灏认真更改好了备注。 通讯列表里，一下有了两个名字高度相似的并列着的不同头像。 [澹陌] [澹陌哥哥] 上面的是澹陌的新微信，头像是一只懒洋洋缩在人怀里的布偶猫，因为趴着的关系显得下巴尖尖的，微眯着眼的神态有点像只小狐狸。 而下方的头像是一张蜡笔油画，距离上一条消息，已经沉寂了8年之久。 思绪回笼，景灏再次抬起头时，只看到澹陌走出游泳馆的背影。 “景灏，训练了！” 回了教练一声，景灏将手机放回岸上的储物柜里，不作他想，再次专心致志地投入了训练。 ◇ 是夜。 一回到宿舍，许星星就如澹陌所料地缠了上来。 “陌宝，你和景灏居然认识，而且还不告诉我，我们还是不是最好的朋友了！” 澹陌放下手机，“其实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你信吗？” 许星星眼里写满了怀疑，但澹陌并没有骗他。 只不过景姓比较稀少，刚好又是今年的大一新生，加上法学院，游泳队，几个因素综合在一起，澹陌才猜测许星星口中的“新生校草”就是景灏。 只是八年未见，双方的变化都太大了，以致于澹陌在真正见到之前也拿不定，当年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叫哥哥的小屁孩，现在究竟长成了什么样子。 “那你要把景灏拿下么？当你的新模特人选。”许星星说，“你觉得他身材怎么样？没得挑了吧！” 澹陌一挑眉，“不是没有这个想法。” “那就冲！”许星星激动挥拳，开始分享他今晚打听来的八卦信息，“景灏现在单身，很多大一新生都忍不住脱单，但他却没有对任何追求者假以辞色，一直单到现在……” “哦对，有个问题。” 澹陌看向许星星。 ”听说景灏恐同。”许星星把下午那个路人告诉他的瓜分享给了澹陌，末了又挠了挠头，“不过，很多直男也跟陌宝你表白了，也很难说……” 在他眼里，就没有澹陌拿不下的男人。 澹陌一抬手，表示他对那些人都没有兴趣，而实际上他更是没有对那些人做过什么。 外面的流言蜚语，几乎就没有真实的，澹陌对那些话也并不在意……但此时想想，似乎也并不是全然无用。 毕竟景灏的性格，似乎这么多年来一点也没有变。 而今天景灏身边的那个室友明显认识自己，想来，自己的各种传闻，此时此刻已经传到景灏耳朵里了吧…… 澹陌转了一下手机，目光落在手边的书桌上。 桌面摆着一只他刚刚随手捏的黏土人半身像，刚刚澹陌就是用一根牙签在上面勾勒出了堪称医学样本的人体肌肉线条。 而他的脑海里，则是今天下午在游泳馆看到的那一幕。 水浪横波之间，景灏饱满而漂亮的胸肌和手臂若隐若现，而人从泳池里追出来后，清晰漂亮的腹肌和人鱼线更是一览无余，水珠附着其上，在重力的作用下不断滚落…… 澹陌作为一个雕塑系的学生，熟知最为科学，也最具美感的人体肌肉线条和形体比例，对于许星星刚刚问他怎么评价景灏的身材，澹陌脑海里只有两个字。 极品。 完美的极品。 很漂亮，他很喜欢。 此时澹陌甚至忍不住想象，景灏游完泳，或是别的什么时候，是否会把浴巾围在腰上。 手指在桌面上的黏土人上逡巡，从宽阔的肩头一路到腹肌，手指狠狠按下，失控的力道将柔软的黏土按出一个凹陷的深坑。 “啧……” 澹陌有些遗憾地收回了手指，擦干净上面的黏土屑。 如果是真人的话，就不会这么容易弄坏了。 ◇ 而与此同时，景灏刚从浴室里出来，就看到屋内江高坐在小马扎上，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的火锅底料——他们几人的练后餐就是在寝室里涮火锅。 听见开门声，江高抬起头，而后拍了拍身边空余的位子。 “景灏，来吃饭。” 景灏端起碗坐下。 他们宿舍三人性格各异，付宸少言寡语，景灏为人处世则比较板正规矩，而平日里最活跃的就是江高。 落座后三人无言相顾一阵，江高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最终拎起筷子将尾端在桌面上戳了一下对齐，摆手道，“吃饭吃饭，锅底热了。” 江高夹了片肥牛涮了半分钟，也没意识到肉老了，夹起来后还在酱料碗里心不在焉地戳了半天。 他看了一眼一无所知的景灏，又看了一眼明显不打算先开口的付宸，“我说……” 景灏早就看出来这家伙心里憋着事儿。 “有话直说。” “行。”江高本也是憋不住话的性格，但今天下午的事情他觉得阵仗的确不大对，所以就没敢像以前那样有什么说什么，嘴上不把门。 “我想问，你和澹陌没什么关系吧？” 景灏将手里的碗筷放下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江高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就，我看你们好像认识。”江高犹豫了一下。 景灏沉默了一阵，而后说：“就小时候认识，嗯……以前是住一个大院的。” 很小的时候他和澹陌就认识了，两个人一向是对方最好的朋友，直到他10岁，澹陌12岁的时候。 “后来没联系了？”江高问。 景灏抿了抿唇，一点头，又道：“为什么问这么多？” 江高道：“咳，打听到点事。” “说。” 江高放下碗，把今天晚上从各方打听来的有关澹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景灏说了。 从研二写代码表白不成难过得顶刊都不发了的计算机院草，到艺术学院为澹陌怒剪长发的博士师兄，再到药学院为了追澹陌转科研方向去琢磨怎么把自己天生的黑皮弄白的帅哥学弟…… 一堆小零的梦中情1彼此竞争大打出手，无数直男三个月内弯成蚊香，以及一帮的确是帅哥级别的普信男拉帮结派地问澹陌究竟选他们之中的哪一个。 而最后无一例外，全部被那位冷心冷情的渣美人统统抛弃，暗自神伤。 “不过吧，澹陌确实漂亮，咳，渣一点也正常，美人总有特权的嘛。”江高用余光观察着景灏的脸色，补充了一句，见人沉闷不语，像是被打击到了，于是找补道，“这些我都是听别人传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哈哈……” 第4章 他用手肘捣了一下付宸，挤眉弄眼：说两句话啊哥们儿！ 付宸懒得理他。 见景灏不说话，江高也有些抓心。 他的确很八卦，但今晚当着景灏的面说这些话也是实属无奈，从下午开始，已经有不少人跑来和他打听景灏和澹陌之间的关系了。 大家都知道景灏铁直，对追他的男生永远避之唯恐不及，对女生又不假辞色。 但今天下午在游泳馆发生的事情，却又让大伙儿燃起了吃瓜的心。 难道全校最后一个铁直的校草也要被冷美人折服了？ 连江高也不免有些被这说法动摇。 虽然他经常撺掇景灏谈恋爱，但却又担心兄弟初恋就谈个渣美人，最后草草收场，还受了一身情伤…… “兄弟，你get到我的意思了吗？”江高旁敲侧击地追问。 良久，景灏点了点头。 “哈哈，那就好。”江高大大松了一口气，咧嘴笑了起来，“来，吃饭……” 他刚拿起筷子，就被付宸按了一下。 一直没参与到话题中的付宸，观察了一阵景灏皱着眉头的表情，终于开口问了一句话：“你听懂什么了？” “诶你！”江高着急，给付宸拼命使眼色。 你这小子怎么还帮倒忙呢，刚刚不吭气儿，现在却非得把话挑明了说吗？ 见景灏望过来，付宸面不改色地道：“我没听懂，帮忙翻译翻译。” 景灏开口，语气十分认真。 “澹陌…哥，他很有魅力。” 越说，越是笃定。 “那些喜欢他的人不够优秀，对他爱而不得。” “他们在造谣中伤他。”景灏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刚刚推断得出的结论。 …… …… ？ 江高：。 我踏马服了。 第3章 澹陌在用细竹刀雕刻一个新的黏土人，刀刃在黏土做成的躯干上游离，于侧面轻巧地挑出两条鲨鱼线，再开始雕刻中间的腹肌。 昨天他只大致扫了一眼，景灏最下方的两块腹肌，要比其他的六块更加饱满有力一些。 人体的腰腹是最容易堆积脂肪的部位，只要体脂率稍微高一些，那里的肌肉线条就很容易丢失，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健身人士常年做下卷腹的缘故。 而景灏的这两块肌肉，却十分发达。 澹陌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指尖在黏土块上轻轻蹭过。 为了防止在雕刻过程中干裂，黏土中会混有一定比例的油分，也会经常在黏土块上喷水，指尖触及时感受到轻微的湿润，但却也十分冰凉。 与那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掌上传来的滚烫到有些汹涌的体温截然不同。 澹陌睁眼再看手边的黏土塑，只觉得原本刚刚还算满意的半成品，此时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不合心意。 没有灵魂的躯体。 和他以往的每一件作品都一样。 许星星说话，打断了澹陌逐渐有些烦躁的思绪。 “陌宝，今天还去游泳馆吗？” 许星星摆弄着自己桌面上的相机，纠结到底带哪一款去拍人比较好，一边捣鼓镜头配件，一边和那头的澹陌聊天。 “我听说今天校队还有训练哦。” 竹刀在修长白皙的手指尖端跃动了一圈，澹陌垂着眼，“不去。” “啊？”许星星转头，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为什么？” 校游泳队训练，景灏自然也在，澹陌既然有让他当模特的打算，不得趁热打铁吗？ 而且景灏恐同，所以更得下一番功夫。 “因为我现在很忙。” 澹陌语气很慢，也很轻，带着一种许星星读不懂的悠然自得。 不远处的手机里，躺着一条半个小时前发来，可澹陌一直没有点开的消息提醒。 [景灏：什么时候有空，可以聊聊吗？] 感受到许星星疑惑渐浓的视线，澹陌唇角隐秘的笑意愈浓。 他手里捏着的竹刀刀面抵着黏土人的脸侧，动作带着十足的掌控感，轻轻拍了两下。 下午六点，没有靠帅哥身材和美色包餐一顿的许星星嚷着要去吃晚饭。 “我把这行论文写完。”澹陌应了一句。 踏着傍晚的残阳出了门，许星星走了两步，却见澹陌走的是另一条路。 “陌宝，你去哪儿？” “换个食堂，那家有些腻了。”澹陌道。 腻了？ 许星星认识澹陌两年，最知道他口味清淡得稳定，他们常去的食堂是清大口味最淡的，不少北方的同学都吃不惯。 而澹陌现在要去的那家，看方向是口味最重的。 运动后需要补充盐分，爱运动的男生都比较偏好那家口味重的食堂，煎炸焖烤，重油重盐。 许星星不爱运动，但他也爱去。 眼见人走远了，他赶紧拔腿跟上。 “陌宝，你等等我！” ◇ “我靠，阿姨打肉手抖就算了，怎么打菜叶子都抖啊！”江高一脸郁闷地坐下。 拆着筷子抬头，他看到旁边景灏餐盘里堆成山的肉，眼睛直接都瞪红了，另一旁付宸落座，待遇也不比景灏差多少。 “看来饭堂阿姨也偏心帅哥。”江高抱头望天，试图屏蔽左右两边传来的饭菜香，嘀嘀咕咕自我催眠，“不能吃不能吃不能吃，克制克制克制……” 他面前的碗其实也是满满当当的，只不过装的全是生菜叶子、芸豆、玉米、西蓝花，还有一包自己去小卖部买来拆了包装加进去的奥尔良味鸡胸肉。 看着就难吃。 “你怎么就吃这些？”景灏问他。 他们平时训练量挺大的，所以练后补充能量很重要，不管是景灏还是付宸，基本上都是敞开了吃。 “还说！”江高来气，郁闷道，“前两天那顿火锅吃完我第二天直接水肿了，今早起来腹肌线都快没了。” 付宸凉凉地说了一句：“是你昨天陪失恋的女生半夜去吃奶油蛋糕和炸串导致的吧。” “草，你别拆穿我！”江高把气撒在无辜的菜叶子上，用叉子在沙拉碗里戳戳戳戳。 他属于易胖体质，虽然平日训练也没偷懒，但吃得必须很干净，一旦吃点火锅、烧烤之类的高油高盐食品，就很容易长体脂，然后就得吃轻食沙拉恕罪。 “你俩怎么从来不控制饮食？”江高一边横了一眼。 付宸和景灏耸了耸肩，表示：吃不胖。 “草！”江高骂。 付宸：“在你碗里呢。” 江高：………… 他刚想谴责付宸两句，抬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的食堂门口进来。 “诶，那不是澹陌吗？” 付宸抬眼：“他旁边的人，好像不是上次那个娃娃脸。” “怎么还拉拉扯扯的……” 江高才嘀咕了一句，身旁坐着的人倏地起身。 那一头，一个男生正伸手去拉澹陌的手，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话。 “澹美人，我也有腹肌胸肌啊，不信你摸摸，又没要你负责，咱俩就玩玩儿……” 澹陌微微蹙着眉避让。 从打饭窗口回来的许星星在看到他身边的人影后，立刻换了副张牙舞爪的面孔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 许星星上前一巴掌将那只不老实地朝澹陌伸出去的手拍掉，将澹陌拦在自己身后。 许星星回头，往澹陌手里塞了样东西。 “陌宝拿好，这很重要。” 澹陌看了一眼手心。 [鸡公煲窗口双人份微微辣＋豆皮娃娃菜 排号a31] 澹陌：。 他回忆了一下许星星来的路上就一直念叨的内容，这个窗口的鸡公煲是限量的，每天一号难求，甚至还衍生出了黄牛业务。 见澹陌无言地将小票揣好，许星星放心回头，然后变脸。 “袁奇，你别太不要脸了，陌宝拒绝了你多少次了，死缠烂打的不觉得自己像狗皮膏药吗？人家陌宝都不认识你！” 相比起澹陌而言，许星星其实对这个叫袁奇的男生更加熟悉。 许家父母从商，在北市商圈里比较活跃，但许星星身上没有一点纸醉金迷的二代气。 而袁奇家里同样也是做生意的，却是北市那些飙车斗酒，酒场夜店里的少爷圈子里的常客。 少爷小姐没少包，有名分每名分的伴侣换了一个又一个，还渣过许星星的小姐妹。 许星星很讨厌他。 更不可能让他接近自己最好的朋友。 今天袁奇穿了一身在校园里显得过分扎眼的酒红色西装，还踩了一双带金标的h家皮鞋，头发也用发泥抓过，油亮亮的。 好生打扮一番没得澹陌青睐也就算了，如今又被许星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声吐槽，周围已经有很多各异的目光投过来了。 袁奇好面子，一下子就觉得气血上涌，他冲许星星警告：“你让开，没你的事！” 第5章 澹陌按了一下许星星的肩头，想示意他不要为了自己和袁奇这个脑子不太正常的人起冲突。 但许星星早就知道，之前袁奇在回宿舍的校道上拦着澹陌表白了一次，从别人那里花了点钱要到澹陌的微信号后又在添加好友的备注栏里表白了半个月，可次次皆被冷拒，要不是澹陌出国交换了大半个学期，还不知道要怎么骚扰。 他示意澹陌别怕，转头又喷了两句，字字诛心。 袁奇咬牙，“你他妈……” 他上前狠狠推了一把，本来身材就高大，力道又一点儿没收。 许星星一个踉跄往旁边摔倒，袁奇伸手就要去强行拉澹陌。 正闭着眼睛准备迎接摔倒在地的疼痛，许星星却被一只手托住了，抬起头时，瞬间就变成了星星眼。 而袁奇伸出去的手，也被另外一个身影挡住。 “我c……” 来人比袁奇还要高大，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就要喷脏，但当看清了那人的面孔后，所有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景灏！？ 他怎么在这里？ 袁奇脸上变颜变色的，目光在面前的两个身影上来回扫视，看着明显打算护着澹陌的景灏，暗地咬牙。 好啊，难怪澹陌看不上他。 原来已经勾搭上景灏了。 袁奇不是伪君子，但却是真小人。 想起家里父母再三警告他在圈子里怎么闹事都行，但千万别招惹景家的话语，以及隐隐听闻的几桩得罪了景家的富二代的后果，他心思闪烁间已经做好了决定。 当下也顾不得面子了。 袁奇一瞬间就变了脸，原本凶神恶煞的模样堆出笑来。 “那什么，澹陌，哈哈，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了……” 但到底心有不甘，袁奇感受着景灏目光里愈发的不友善，硬着头皮补充了一句。 “不过如果哪天你改变了心意，欢迎你，随时来找我。” 澹陌根本没理他，伸手将许星星拉了起来。 “没受伤吧……” 话没说完，澹陌就对上许星星眼底几乎化为实质的怨念，顺便读懂了他的心思——我还没和帅哥贴够呢，陌宝你拉我起来干嘛！ 澹陌：。 “谢谢。”澹陌向一旁道。 付宸点头致意。 没有过多交谈，澹陌转头，朝身旁那紧跟过来的人轻轻一挑唇，“也谢谢你保护我。” 他的余光在景灏的肩头扫过，现在不是在游泳馆，景灏穿着一件薄外套，但依然看得出身材。 刚刚他挡在自己身前拦住袁奇的时候，澹陌抬眼看到的是他宽阔的背。 肌肉饱满得恰到好处，不过分夸张，也不薄弱，背阔肌向下收束到有力而劲瘦的腰肢，像极了一头凶猛的狼。 澹陌突然知道，自己那些怎么雕刻也不满意的半身塑可以怎么修改了。 现场有一阵短暂的沉默，直到窗口阿姨中气十足的一句咆哮。 “a31号！a31！鸡公煲双人份加豆皮娃娃菜，不来卖给别人了！” 许星星瞬间将目光从付宸身上移开，原地发射冲了出去。 “我我我我！！” 周围观看的人流四散，伴随着一阵小声的讨论吃瓜。 景灏还站在原地，抬起头时，他和澹陌的视线撞进了彼此的眼睛。 澹陌微微歪了一下头，递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见景灏似乎没有别的话要说了，他垂下眼，转身打算离开。 “等等！” 澹陌目光微移，脚步不停，犹如未闻。 “澹陌！…哥。” 垂落的眼睫下闪过一次算计成功的笑意，这一次，澹陌转头望去，“什么事？” “你…有看到我发的消息吗？”景灏问。 澹陌自然是看到了，但他还是表现出稍加思索了一下，才说：“嗯，想起来了。你想什么时间聊？” “我考完试找你，你寒假回家吗？”景灏说。 澹陌点头。 “回。” 不等景灏开口，澹陌又接了下一句。 “我回我自己的家。” “你要是想来，我把地址发给你。” 见对方这次在原地彻底愣了神，澹陌也不再多逗留。 临走前他抬起手，两根手指前后轻轻晃了晃，算作告别。 等景灏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他的手在空中抬到一半。 再想做回应，也已经迟了。 ◇ 付宸从走廊回到寝室，江高朝他挤眉弄眼。 一脸嫌弃地表示没看懂，没多久，付宸就收到了江高的微信。 江高：[景灏从回来后就没说话] 付宸：[？] 江高：[晚上那件事啊，亲眼目睹澹陌被人死缠烂打，多少有些难受吧] 虽然昨天景灏话里话外表达出的意思是他并没有追澹陌的想法，但作为一个母单到现在的感情大师，江高觉得景灏只是对自身的感情不自知。 江高：[哎，说不定也不是坏事，伤的越深，才越清醒「心碎」「凋谢」] 江高：[你说景灏不会难过然后抑郁吧？] 而此时景灏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白墙，心里想的事情很多。 八年没见，澹陌变化很大。 这些年他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什么？ 还有当下亟需解决的一件事。 今天下午袁奇的出现，让景灏猛地醒悟过来：他的想法没错。 那些人就是对澹陌爱而不得，由此可见，那些流言蜚语八成也是胡编乱造的。 该怎么做才能解决这些问题呢？ 一条微信提醒伴随着手机的震动传来，景灏立刻拿起手机，而后有些泄气。 景璐：[啊啊啊啊啊！] 景璐：[（尖叫一下哥你不用回我）] 景璐：[我最喜欢的coser老师被人骂了呜呜呜呜太好了] 景灏：？ 景璐：[就喜欢这种氛围，他们都看不到我推的好，这样我推就是我一个人的了（阴暗）（邪笑）] 景璐：[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推是坏蛋又怎样，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鹅鹅鹅] …… 景灏是无法理解自家二次元妹妹的这些心态的，平日里他也不太会关注和回复这些内容。 但今天景璐发的一句话引起了景灏的注意。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是了，那些人是追求澹陌而不得所以才造谣，而看澹陌今天的表现，对于像袁奇那样的人，他也是不堪其扰。 可澹陌不得不和那些人打交道，因为他是雕塑系的学生，需要模特。 那他自己去给澹陌当模特，不就解决了吗？ 反正他和澹陌也认识，彼此熟悉，他又是直男，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喜欢上澹陌，最后纠缠不休。 景灏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付宸扫了一眼景灏的床，摇头。 江高刚刚说完，就切群聊去窥屏目前关于今天下午的事情的讨论风向了。 等他切回来，就看到付宸居然给他发了一条分享链接。 什么东西？ 江高兴致勃勃地点进去。 付宸：[视频链接：儿童早教寓言故事-《杞人忧天》] 第4章 临近期末，图书馆人满为患，澹陌趁着清净去了趟学院楼。 不远处的桌面上摆放着一沓新的素描作业，是他导师专业课上的大一新生们交上来的。 澹陌交换回来刚好没课也不用考试，临时当了雕塑素描基础这门课的助教，负责帮老师收改期末作业。 那些都是他半天改完的，等过两天再录入成绩后就可以发给导师了。 此时澹陌正在雕新的黏土半身像，脑海里的模样在竹刀下逐渐浮现为现实，但不知道是否是时间久了的缘故，记忆里的画面也有些不大清晰。 也可能是因为当时只是粗略看了一眼。 当然，澹陌注意到的也不只是景灏的身材，还有些别的。 评价是很傲人。 落下最后一刀，澹陌细看了一下，觉得比之前有所进步，但是还是有些地方不太满意。 肩膀是不是应该更宽一点？ 腰似乎更精瘦有力一些。 手边还放着一块未经雕琢的大理石，澹陌犹豫了一阵，还是没有开始动手雕刻。 大理石雕不比黏土，需要的周期更长，要下的功夫更多，而且黏土多了少了方便修改，但石材只可减，不可增。 澹陌觉得，景灏的肌肉应该比现在他雕出来的状态更饱满。 尤其是运动导致血液泵入肌肉纤维里的时候。 一旁的手机响起，是许星星发的微信。 许星星：[陌宝你在哪儿，我想来找你qwq] 澹陌：[近现代美术史背完了？] 许星星：[图书馆全是穿拖鞋来的直男的臭脚丫子味儿，熏的我要昏了，感觉进入大脑的知识都是馊的] 第6章 澹陌：[工作室，门没锁] 许星星：[来啦，陌宝你要监督我复习哦，不准心软www] ◇ 教学楼里，法学院的大一新生们正进行着刑法总论的期末考。 一众冥思苦想，试图通过坐得歪七扭八，从脑海里挤出两条能用上的法条的学生之中，有一个在监考老师眼里过分醒目的身影。 景灏坐得笔直，垂着眼睛在答卷上流利地写下一行又一行字。 他已经做到了最后一道大题，讲的是一个重婚罪的男人在妻子死去后，和新妻一起弃养原配生的孩子，以及犯下种种其他恶行的案例，要求是从刑法和道德的角度进行分析。 题目难度不大，只是需要灵活结合材料。 景灏很快完成了作答，抬头看了一眼教室前方挂着的钟表，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多小时。 他打算再检查一下选择题。 目光收回的时候，景灏发现教室的黑板没擦干净，应该是考试周前其他的课程留下的。 写了什么信息，景灏只看了零碎。 但有一串最近对他来说很敏感的文字。 「danm050505」 一个是050505，是澹陌的生日。 而这整一串，是澹陌新的微信号。 不受控制地抬起头，景灏将黑板上写着的那行字又看了一遍。 「雕塑基础素描课期末大作业要求：寻找合适的模特……多角度素描……光影…景深……作业于下周末前交给助教澹陌：danm050505] 模特，澹陌，期末ddl…… 景灏的思绪渐渐难以平静下来，他这几天想找澹陌，但一直没有机会，而且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加上期末考试排得很满，几乎没有空余的时间找人好好聊一聊，就耽搁了一会儿。 但现在他蓦地生出一种紧迫感。 会不会就在他犹豫的这几天，又有男生找上了澹陌？ 他记得前两天江高说，澹陌现在没有合作的模特，所以这几天很多人去找澹陌，而且，也有不少其他的学生在讨论，澹陌的下一个“受害者”是谁。 景灏一时间越想越有些着急，甚至忘记了一件事：澹陌是交换回来的。 没有期末考试，也没有作业。 他现在只想快点找到澹陌。 “老师，我交卷。” ◇ 图书馆离艺术学院楼不远，很快许星星就探头探脑地推开了门。 见工作室里只有澹陌一个，没有想象当中存在的模特，许星星还有些失望。 “还以为有腹肌帅哥呢……” “陌宝，你的新模特有着落了吗？”许星星找了个位置坐下。 澹陌：“你的考试必过了吗？” “好好好。”许星星举手投降。 只不过，许星星打开课本没多久，就又开始刷手机了。 澹陌注意到，许星星打开的网页里似乎写了清大什么的关键词。 “看什么呢？” “帅哥腹肌。”许星星嘿嘿一笑，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有人在校园集市里搞了个各院帅哥腹肌比赛，哧溜……陌宝一起看啊？” “卢卡·西诺莱利的男性肌肉画的很好，但你记住他在奥维多大教堂的壁画里画了什么吗，许星星同学。” 许星星沉默地放下手机，起身出门。 澹陌：[去哪儿？] 许星星：[你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伤害「倒地」] 许星星：[需要一杯全糖奶茶才能调理好] 澹陌引用了许星星来之前说让自己监督他复习不要心软的消息。 澹陌：[对了] 澹陌：[网址发我下] 许星星眯眼。 但是刚刚被澹陌连环暴击的他不敢再说些有的没的，双手奉上了网址。 澹陌点开校园集市，迎面而来的就是关于自己的hot贴，是之前许星星给他拍的一组照片。 许星星闲暇时间会捣鼓摄影，除了拍自然风光，人文建筑，最喜欢拍的就是澹陌。 澹陌从不发朋友圈，许星星就把图片po在自己的朋友圈里。 然后这些图片，第二天就会被舔颜的学生们转到校园集市上。 澹陌还是第一次看这个校园集市。 说是集市，其实就是古早的论坛，里面各种闲聊八卦，帅哥美女，搭子交友，什么都有。 澹陌当然不是因为好奇自己才来看的。 他点开右上角的关键词搜索，输入了景灏的名字。 在一众讨论他和景灏前两天的事情的贴子里，澹陌找到了唯一一张有景灏腹肌的图片——一张游泳比赛的摄影作品。 游泳馆里管控十分严格，为了保护学生的隐私一向禁止拍摄。 而这张照片，是景灏在入学后唯一一场公开的比赛里，由当时官方的校园记者拍摄记录下来，发在了学校公众号上。 经过公众号的画质压缩，画质已经不是很清晰，但并不影响那精致的躯体上十分鲜明的肌肉线条。 澹陌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按了一下。 并非人类的体温。 也没有真实的触感。 将图片保存下来，澹陌打开了教室的投影仪，将照片直接投在了荧幕上，放大到只剩半身像的大小。 动作停顿了片刻，澹陌又将图片缩小了一些，让屏幕的下缘线对齐在膝盖以上。 拉上教室两侧的窗帘，屋内的光线暗了下来，投影的成像也愈发清晰。 澹陌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在照片的每一寸周旋，逡巡，目光所及之处，将每一块肌肉和美术教科书上的标准人体一一对应。 赏心悦目。 照片里的景灏像是刚完成比赛，用毛巾擦脸上的水珠，中短长度的黑发被毛巾搓得略显凌乱，反而多了几分张牙舞爪的狠劲儿，两条修长的腿放松微曲，略倾向一侧站着。 澹陌不由得想到了从米开朗基罗手里焕发出生命的，那尊被称为最完美男人的大卫像。 本已因为心情不佳而导致有些枯竭的灵感，又一次重新萌芽起来。 澹陌起身，走到了垂落的投影布前，随着距离的拉进，那被他刻意放大的照片更加清晰起来。 他伸手，轻轻地抚上了投影布。 和手机屏幕的触感不同，投影布略微有些发热，但澹陌知道，实际的触感，只会更加滚烫。 他微微仰起脸，静静看着景灏的脸。 和小时候，也不一样了。 但却和他想象当中景灏长大时的样子，非常相似。 那样的家庭出身，那样的教养方式，澹陌在这分别的八年里非常清楚，当年那个还有一些婴儿肥，被他掐了脸后会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珠看着自己的小男孩儿，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 外表身材还是基础的。 但内心天生的温和，对待所有事情都很严肃认真，甚至有些随他那位退伍老将爷爷一板一眼的性子，才是澹陌最为关注的。 如他所想，也如他所愿。 景灏的确长成了澹陌心中的样子。 这样，他就能按照原本的计划，一步一步地施行下去了。 教室门被敲响，澹陌在思绪中，并未多想，只以为是许星星买完奶茶回来了。 “门没锁。” 等他意识到不对，想起许星星来他这儿从没有敲门的习惯的时候，人已经开门进来了。 “澹陌…哥，我来是想……”景灏一路想好的说辞，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全部凌乱，简化成了最直接，也最没有其他退路的说辞，“…应聘…模，特……” 因为年岁流转而略有变化，显得深邃且更狭长的深沉黑瞳，在此刻因为看到了过度意外的一幕而微微睁圆，从而再度染上了八年前那个稚气孩童被掐了脸蛋后面露惊讶时的影子。 像一只被吓到了的小狗……不，现在应该说是大型犬了。 澹陌依旧保持着一只手按在投影幕布上的姿势，半张脸在投影仪的冷光线内显得愈发清冽，连睫毛都像染上了淡淡的白霜，而半张脸藏于荧幕旁的黑暗里，为他人不可见。 在转身看向景灏的时候，压在屏幕上的指尖顺势轻轻往下滑了一节。 以致于原本就只堪堪按在腰侧人鱼线上的指腹，自然而然地滑向了其他的地方。 这个动作任凭谁来解释，都可以说成是有心，也可以说是无意。 看着景灏彻底睁大了的眼睛，澹陌映着光影的眼底，神色毫无变化。 而藏在黑暗里的下半张脸，却轻轻地笑了。 第5章 明明偌大一个教室里只有三个人，但许星星却觉得很挤。 他坐在小书桌前假装复习，实则偷偷看一眼不远处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打量着的澹陌，又看一眼被打量着的景灏。 说不清为什么，明明景灏的坐姿很笔挺板正，但莫名的，许星星就是能从他身上看出一种叫做无所适从的气质。 明明无所适从的应该是他才对吧？买了个奶茶回来怎么就变天了！ 第7章 而且，景灏怎么一直往教室前方看？ 许星星啃手指头。 诶，刚刚自己出门的时候，那个投影幕布是放下来的吗？ 景灏也记不清楚自己的视线是第几次不受控制地滑向那边的投影幕布了。 投影仪已经关闭，窗帘也已经拉开，幕布变成了非使用状态下的灰白色，那张照片自然也不见了。 但记忆却没有那么容易抹去。 或者说根本没办法从脑海里赶走。 澹陌刚刚在干什么，为什么会把他的照片放大投到荧幕上？ 而且景灏看得清楚，他推开门的时候，澹陌的手放在的地方分明是…… “这段时间没有模特，找点灵感，不介意吧。” 带着一点天然清冷的嗓音响起，像是一盆冰水将景灏有些过载的大脑冰镇清醒，他回过神看去，过了几秒才意识过来澹陌在和他解释刚刚那张照片出现在投影上的原因。 原来是找灵感。 景灏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接受了这个理由。 甚至内心还有一点说不出的高兴……他还没和澹陌说自己来给他当模特的事情，澹陌就已经觉得他很合适了，那学校里那些对澹陌别有居心的男人，自然也没有了什么竞争的可能。 “嗯，不介意。”景灏镇定自若地答复。 许星星：o.o？ 这两个是什么谜语人？ 还有，景灏怎么突然就来给澹陌当模特了？ 他朝着澹陌挤眉弄眼，后者却仿若未闻。 按捺不住心中的八卦因子，许星星开口：“陌宝，你们……” 澹陌给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机。 许星星：？ 指尖点了点锁屏上的时间，在许星星疑惑的目光下，澹陌开口说：“现在是下午3点46分。” 许星星：然后？ 澹陌不紧不慢地道：“离你上考场接受新古典主义、后现代主义和印象主义的毒打还有不到18个小时。” 许星星：。 “你要是这学期再分不清安格尔和拉斐尔的区别，我估计就要重现去年的挂科了。”澹陌毫不留情地说道。 “别念了师父别念了，我闭嘴还不行吗……” 许星星带着满面的幽怨，像游魂一样低下了头。 景灏有些想笑，但觉得不大好，就忍着了。 目睹了两人交谈的过程中，他的目光一直望着澹陌。 景灏突然觉得，八年来，澹陌虽然变了很多，但也有很多没变。 比如总会让他忍不住觉得他的澹陌哥哥是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人。 扎完许星星的心，澹陌收回目光。 看着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乖巧得让他都有些伪装不下去了的景灏，澹陌不得已开口，下了一个温和的逐客令。 “不是还有考试吗，快回去复习吧。” “哦，好。”景灏不疑有他，起身准备离开。 景灏和澹陌挥手告别，提着书包往外走。 但刚拉开教室的门往外走了两步，就又一次被叫住了。 回头的时候，景灏只感受到一阵扑面而来的清风，是淡金色的，携着一股淡淡的，很好闻的香气，甚至有一律发丝好像还碰到了他的脸侧。 他这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多近。 呼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屏停了，景灏低着头，睁大眼睛看着应当是不小心撞到他身上的澹陌。 俯视的角度，显得那本就清瘦的小脸更加尖俏了一点。 景灏也得以在那抬眸而掀起的，浓密得像是两把小扇子的淡色睫毛下，看清了那双漂亮得让人心悸的眼睛。 “澹陌哥……”景灏无意识地开口。 他们，距离是不是有点近了？ 景灏觉得有些说不好。 澹陌却像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似的，一如往常的语气，让景灏觉得是不是自己过分敏感了。 他听见澹陌说： “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什么？” “现在的身材有变化吗，有没有胖，或者瘦？” 那场比赛是正式入学没多久，也就是大概10月底左右拍的，距离现在也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了。 景灏大致知道自己的身材变化应该没有太大，但一想这涉及澹陌的专业，从他的视角来说，或许哪怕是一点点微小的变化，在雕刻者的眼里都是不一样的。 “我也不大清楚。”景灏诚实地做出了回答，胸膛里的那颗心因为诚恳而悬吊了起来。 他不住去想：澹陌不会因为他胖了或者瘦了，就转头寻找其他的男生当模特吧？ 澹陌将那双深黑的眼里藏不住的一丝担忧看了个清楚。 他没有说穿，而是淡笑了一下，“那等考完试找个时间我带你去医院测一下·体脂和其他的数据指标。” 景灏呆呆地看着那双弯起一点弧度的眼睛，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就是点头。 回到宿舍的时候考试已经结束了，江高翘着腿躺在椅子里，扫了一眼门口。 “你怎么第一个交卷，最后一个回来。” “有点事。”景灏放下书包，转头的时候，看了一眼宿舍门背后挂着的全身镜。 手掌隔着衣服轻按感受了一下，还好，应该没胖。 “啥事儿啊？”江高见景灏不怎么乐意说的样子，眼睛转了一圈，猜测，“你小子不会是去找澹陌了吧！” 景灏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还是闭口不言。 相处了几个月，江高清楚自己这个好兄弟的性格是宁可不说话，也不会撒谎的类型。 “还真是啊！”江高把手里的书一丢，拖着椅子一蹬地面就滑过来了，“你找澹陌干嘛去了？” “你们联系这么紧密了？” “澹陌对你是什么态度啊，他不会想找你做模特……” 景灏：“法制史背完了？” 江高：？ 他刚刚手里拿着半小时没看进去一句的书是他们华国法制史的课本，如今正摊在桌面上。 “晋代的律令关系分清了吗？” “法经秦律大统式的地位搞清楚了吗？还有……” 江高：。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他怕再和景灏聊下去就要抑郁了，忙不迭地逃回自己的书桌，继续和上下五千年的法学大家们进行思想斗争了。 依稀还可以听见江高纳闷儿的嘀咕声。 “这些伤人的话从哪儿学的……” 景灏：^_^ ◇ 大一的考试课目并不少，除了专业的必修课以外，还有很多公识课。 等景灏考完试的时候已经到了正式放假的前一天，很多早早考完试的同学都先抢票回家了。 他刚把手机开机，就收到了澹陌的微信。 澹陌：[体检的医院「地址」] 景灏打字回复。 景灏：[我明早开车一起去吧] 澹陌：[早上9点？] 景灏：[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 澹陌：[好] 景灏发完消息又把两人的聊天内容看了一遍，突然想起前两天比他早完成最后一门考试的江高在宿舍背什么聊天小技巧。 当时他只觉得有些聒噪，带着书出门复习了。 但现在却是无端地想起来偶然间听到的一句。 “……多发表情包有助于拉近彼此的沟通距离……” 景灏觉得，他和澹陌虽然中间许久没有打过交道，但也不该这么生疏和严肃。 于是在搜索框里找了半天，发了一个表情包过去。 景灏：[「狗狗期待」] 图里是一只半大不小的卡通德牧，虽然没成年，但已经有威风凛凛的气质了。腰板笔挺地坐在地上，眼睛油亮亮的，头顶还有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正高高竖起，像是等待着主人的号令。 景灏发完，很久都在等待澹陌的回复。 十秒钟的时候，景灏在想：澹陌会回复什么？ 三十秒的时候，思绪已经发散到：澹陌会喜欢狗吗？ 一分半的时候，景灏想的是：这个表情包应该不冒犯吧，他看群里的同学都喜欢发猫狗。 五分钟的时候，景灏已经往上翻了一遍两人加起来也没有5页的聊天记录。 此时他在想的是：澹陌哥的性格是不是本就不喜欢在聊天记录里加表情包这种不太严肃的沟通方式？ 又过了一会儿，景灏说服自己澹陌应该是去忙了没看到消息，或者他看完消息后把这个表情包当做了聊天终止的符号。 景灏将手机缓缓放下。 滋—— 景灏猛地将手机抓起。 澹陌：[「摸摸脑袋」] 刚刚还严肃板正的小德牧此刻正被一只手掌揉着脑袋，头顶的毛都变得乱糟糟的，但它却没有不高兴，反而吐着舌头，勉强还保持着一点种族风范坐得笔直，但藏不住的是十分喜欢。 虽然依旧坐在原地。 第8章 不过身后的尾巴已经摇了起来。 第6章 一大清早。 江高看着阳台外的人洗头，洗脸，吹干头发，剃了胡子还抹了须后水。 又在衣柜里窸窸窣窣地捣鼓了一阵，穿了一套江高见都没见过的衣服出了门。 宿舍门被人很轻地关上，景灏明显不知道有人已经醒来。 江高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瞪大了眼睛看着空无一人的宿舍大门方向，连手机响了都没意识到。 “闹钟关了。”付宸带着困倦的嗓音不悦地响起。 “老付。”江高木木然地关了闹钟，没人理他，又拍了拍床栏，“老付！” “……干什么？” 江高张着嘴，“你说景灏那小子，是不是真的要和澹陌谈恋爱了啊？” “那宿舍的单身狗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江高声音激动起来，“你可千万不能背叛组织啊！” 付宸白了他一眼，翻身继续睡觉。 景灏走在校道上。 每经过一个可以反光的物体，他都会忍不住往里面看一眼自己的倒影。 平日里都是运动系打扮的他不是很适应自己今天的着装，更有些担心这套衣服能不能合澹陌的眼缘。 毕竟能不能成为澹陌的模特，就看今天了。 景灏当然是要好好地展现出自己的优势的，不止是身材。 所以，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长款风衣，里面是件纯白色的羊毛半高领内搭。 裤子也换成了休闲的黑色直筒裤，配一双白色的休闲鞋，简单的黑白灰，但是更显气质。 比例优越的双腿包裹在笔直的裤筒之中，一圈皮带束出腰身，更显身材修长，风衣外侧的腰带式装饰在两侧垂落，削弱了过度的稳重，更突出一些年轻活力感。 景灏抓了抓额前垂下来的发丝，让发型更加蓬松一些。 捯饬完一阵后，才发现不远处的宿舍楼下早就站着一个清瘦的白色身影。 景灏一路小跑过去，到人身边时，甚至有些微喘。 澹陌已经到了不知道多久了。 换而言之，不知道看了他对着多久。 他自己认真打扮了一番，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澹陌今天的穿搭。 同样也是黑白灰，但是白色为主调，有些像纱，又有些像绸缎，景灏说不太清楚那些衣服的制式和材料，他只觉得很好看，很适合澹陌。 从下往上一路打量上去，景灏对上了澹陌的眼睛。 “我今天好看吗？” 等景灏从怔愣的状态中抽回神，嘴巴已经快过大脑，先“嗯”了一声。 澹陌笑了。 刚刚对着玻璃门照镜子“自恋”被发现，偷偷盯着对方看还被抓包，最后嘴巴还不把门。 景灏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车放在我们学院停车场，先过去吧？” 安静了一会儿，景灏先开口缓解了一下自己刚刚的尴尬。 但他准备带路时，却发现澹陌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等个人。”澹陌说。 此话一出，景灏就没了声音。 等人？ 还有其他男生？ 看澹陌往楼上看的神态，难道那人也住在这一栋楼，也是要一起去医院做体脂检测的吗？ 虽然景灏已经做好了自己会有竞争对手的准备。 但实际面对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去担心自己的“胜率”有多少。 身侧的手掌缓缓收拢握紧。 景灏的脑袋微微垂低，盯着面前的地面一直在想什么。 澹陌不会读心，却能从面前男生的表情上捕捉出很多情绪细节。 他无声地挑起唇角，收回视线余光。 “陌宝~” 一个熟悉的嗓音响起，景灏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影嗖一下冲到了澹陌身边。 还搂住了澹陌的胳膊。 景灏认识那个男生，是澹陌的室友，好像叫许什么，那天在食堂的时候，就是他帮澹陌痛骂袁奇。 “他也一起去吗？” “没有，我给陌宝送新年礼物的。”许星星说着，把一个礼品袋塞进了澹陌手心里，“陌宝，你真不跟我回老家过年啊？我爸妈都挺想认识一下我最好的朋友呢。” 许星星晃了晃澹陌的胳膊。 澹陌道：“最近有些忙，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许星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景灏，了然地朝澹陌眨了眨眼。 “那你有机会一定要去哦，我给你买头等舱的机票！” 说完狠狠握拳，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 “陌宝加油，把他拿下！” 待司机提着行李从楼上下来，许星星和两人告别前，还专门喊了一句：“景灏同学，照顾好我们家陌宝哦！” 景灏应了一声好。 澹陌：“走吧，去你们学院停车场。” 景灏：“嗯，跟我来。” 往前走了一段，澹陌看着面部微表情明显变得没那么紧绷了的景灏，又联想到他刚刚听见自己说还有一个人的反应。 纵然知道这人八成没有往那方面想，也依旧只是纯粹把自己当成一个童年认识的朋友。 做出现在这些举动完全是因为那天生的善良，和秉持着救他这个“身陷风流韵事者”逃出谣言的动机，才这么看重这个“模特”的身份。 甚至可能连自身的情绪变化起伏都没有觉察。 但是澹陌的心情依旧也变得稍微不错了些许。 毕竟，棋局要一步一步走，东西也要一口一口吃。 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 ◇ 半个小时后，景灏的车开到了离校区最近的清大附二医。 “没想到你技术不错。”澹陌夸了一句。 景灏欣然接受了他的夸奖。 进了门诊部，景灏是第一次来这儿做体检，不知道往哪走。 他下意识地去看澹陌，却发现后者也在看指示牌。 “五层体检科。”澹陌扫了一眼楼层牌上的文字，“电梯……” 景灏进门的时候注意到了，“在挂号窗口旁边。” 澹陌动作顿了一下，感受到来自身旁的打量，他略一思索，轻轻点了点头，“是，在挂号窗口旁边。” “太久没回国，更没来这里，都不记得了。” 原来如此。 景灏不疑有他，一起去电梯口排队了。 澹陌略微落后了他半步，目光盯着男生高大宽阔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垂落眼帘。 这小子某些时候迟钝，某些方面，却也还真是警觉。 体检科人不多，报到后只等了一会儿，就叫号进去了。 澹陌挂的是主任号，介绍上写的是中西医都精通，所以虽然体检科外面人不多，但排队挂这个主任的号来开方调养身体的中年人，还有打工的年轻人却不少。 主任是个慈祥的灰白发老头儿，在给一个老太把脉，见澹陌和景灏两个人进来，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来看什么的？” “约了体检。”景灏说，“测一下·体脂，还有其他的身体数据。” “只有体检？”主任问了一句，见景灏点头，对一旁来规培的实习生道，“小惠，带这两位去旁边诊室的身体康复中心。” 旁边穿着白大褂的实习生应了一句，招呼澹陌和景灏，还有一个看着像是三十出头的程序员小哥说：“你们跟我一起去隔壁。” 澹陌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景灏跟上。 见他站在原地，景灏还以为澹陌是不打算跟着一起去了。 但等他沉默地绕过人往外走，擦肩而过时，澹陌却又抬腿跟了上来。 “我脸上有东西？”澹陌转头笑问了一句。 “没。”景灏应了一句，重新目视前方，“没有。” 身体康复中心是一间很大的综合型诊室，包括身体数据测量，伤痛康复，关节病灶炎症等相关的高精治疗器械室，还有老年人康复器材等等。 那个叫小惠的实习生对一旁的程序员小哥说：“你先一起测一下·身体的基础数据，我一会再给你测脊椎曲度之类的，等下带你去抽血查一下·身体激素，看看你腰背疼痛和脱发的原因。” 程序员小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半秃的脑袋，又看了一眼旁边两个完全没有脱发困扰的人，叹了口气。 “你们的流程也差不多。”小惠翻看了一下景灏勾选的体检项目，“不过你不用查身体曲度那些，应该没什么问题。” 测身体基础数据的仪器很简单，一个体脂秤就能搞定。 程序员小哥先进了屏风隔出来的单间，很快就完成了测量，在他穿衣服的时候，小惠拿着体检单出来，“景灏……” 景灏打算站起来，但手背却被轻轻按了一下。 覆上来的手掌偏凉，手指纤长，犹如在手背上放置了一块上好的冷玉。 澹陌仿佛没有察觉自己的动作，像是无意识的，所以手并没有收回去，景灏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肤相触的地方传来的细腻感。 第9章 手里拿着另外一样东西，像个放大版的塑料镊子，上面印有密密麻麻的刻度。 拿着拿东西转了一圈，澹陌看向小惠。 “我看这里有个体脂钳？”澹陌说，“听说体脂秤的数据会有一定偏差，体脂钳会更加准确一些，可以用这个吗？” 小惠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景灏和澹陌两人之间游走了一阵。 “可以的，那个更准确。”她从旁边找了一份使用说明，递给澹陌，“按这个来就行，比对卡在体脂秤旁边的置物架上，你来帮他测吧，我带这位先生去侧脊椎曲度。” 澹陌看懂了她眼里的了然，嘴角翘起一个弧，“谢谢。” 起身的时候，那只手轻巧地从景灏的手背上离去，自然得像是一个随手的动作而已。 让人觉得任何其他的想法与考虑，都是自作多情。 “进去吧，我帮你测。”澹陌说。 心里那一点异样都不需要按捺就自己消散了。 景灏起身，跟澹陌一同走进屏风后，干脆利落地把衣服脱了下来。 精壮结实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之中，窗外的阳光刚好有一束照进来，打在景灏的胸肌和腹肌交界处。 屏风上立刻映出一片线条凌厉的影子，随着微不可闻的呼吸声轻微起伏。 澹陌的眼神不加掩饰地打量着景灏的身材，在早晨阳光的照射下，腹肌染上一层犹如枫糖的蜜色。 暖色调弱化了原本的凌厉感，却也让视觉上的体温更加偏烫了一些。 澹陌压制住想要体验手感的念头，手里拿着刚刚小惠给的使用指引简单阅读了一遍。 ”先从胸口开始吧。” 体脂钳的原理很简单。 人的皮下脂肪和体脂率是高度相关的，通过体脂钳测量出人体几个固定部位的皮下脂肪厚度，求出平均值。 再对照体脂率读数卡，就能得出较为准确的体脂率了。 澹陌走到景灏身前，距离的拉近，让景灏原本平视的目光变成了垂落。 景灏看着面前人满头的金发，在阳光里闻到了一股很淡的清冷香气。 跟上次在工作室门口澹陌和他贴得很近的时候闻到的味道一样，让人眼前无端浮现出冬日里悬崖冰潭边一株染了霜雪的墨梅。 清寂孤傲，难以接近。 但此时此刻，却在咫尺之间。 是洗发液或沐浴露的香味吗？景灏思索了一下，觉得不像。 他没有闻出化工原料的味道。 一阵外来的冰凉贴了上来，那刚刚还覆在手背上的修长冷白手指轻巧地将景灏的胸口皮肤捏起一点，准备开始测量读数。 表皮下的毛细血管因温度的刺激开始收缩，叫嚣，血液紧跟着泵入向外发热。 明明这已经是短时间内第二次和澹陌的手发生接触了，但是景灏却依然忍不住会有一些怪异的感觉。 “不习惯？” 景灏一顿，不知道澹陌是怎么不抬头就察觉到他的内心活动的。 “你的胸大肌和三角肌前束刚刚发生了明显的轻微收缩。”澹陌将体脂钳准确无误地卡在指尖捏起来的皮肤两侧。 他的表情和语气，甚至用词都不带什么感情色彩，配上一身白色调的衣物，让景灏觉得澹陌是个科研者，而自己则是实验台上受试的活样本。 但下一刻滤镜又被澹陌本人直接打破。 面前的人微微仰起脸，原本垂落的金发被一双似笑非笑的狭长双眼所取代，语气里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原来，你是第一次被别的人触碰身体吗？” 景灏抿着唇，很低地嗯了一声。 澹陌轻轻笑了一下，景灏不知道他笑里是什么意思。 皮肤被体脂钳松开的时候，景灏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这口气松早了。 测完胸口，下一处测量点在肩胛，也就是背后。 方才测量胸口体脂的时候，起码还能看清楚澹陌的每一个动作，哪怕略微有些不适应，也有个心理准备。 但此时此刻澹陌站在身后，景灏不仅看不到他在做什么，鼻息之间还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澹陌撩起眼皮，目光落在景灏紧绷着的肩头。 没有了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澹陌眼底沉郁而黏稠的色泽，如今已不加掩饰地流淌出来，向景灏背后攀附而去。 他伸手轻轻按上景灏宽阔的背，感受随着指尖的游走而绷紧的肌肉，在成功捏起肩胛附近的皮肤时，面前男生的脖子上已经开始浮现出一层薄汗。 居然已经紧张到闭上眼睛了。 真有趣。 澹陌本想点破，但转念一想，或许还有更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做。 景灏闭着双眼，在一片黑暗之中平复自己的呼吸和心绪。 他甚至还分神去思考，自己是怕痒吗，但小的时候似乎并没…… 思绪被打断，景灏鼻子轻轻动了一下。 他没判断错，澹陌靠近了。 一声从耳畔传来的轻笑，像是对景灏的敏锐表示了肯定。 他明明可以睁开眼睛，也可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但此时此刻景灏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原地，紧紧地闭着双眼。 肩胛处的测量还在继续，体脂钳贴上皮肤的触感依旧可以感知，但更清晰的，是耳边澹陌说话的声音。 “很难受吗？” 景灏张了张嘴，一开始没能发出声音。 他又顿了一下，才道：“没，就是有点奇怪。” “不适应？”澹陌问，“以前没有用过体脂钳吗？” “……嗯，都是直接用的体脂秤。” 澹陌突然像是有些遗憾地感叹了一句：“那以后我们合作的时候，你可怎么办呢？” “什么？”景灏睁开眼，下意识地发问完，才意识到澹陌话语里的潜台词。 难道今天这种……以后还有不止一次吗？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迟疑，“以后合作，还需要做什么？” 澹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景灏闻声本能转头，才发现两人的距离有多近。 “雕刻家的手，是最精密的感受仪器。” 澹陌将手里的体脂钳准确无误地卡在测量点，分毫不偏，语气不紧不慢地再度开口。 “所以，我的手以后可能出现在你身上任何地方。” “……” 一阵安静弥漫。 澹陌读完了数，将体脂钳松开，示意景灏可以穿上衣服了。 衣服将抓得蓬松的发型弄得有些乱，等景灏的脑袋从领口钻出来时，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一点视线，在发丝的缝隙之间，他看见澹陌已经饶回他身前。 景灏就见澹陌扫了一眼说明书，而后，目光往下。 “裤子。”澹陌示意，“还有最后一个数据要测量。” 从早上开始到现在，景灏的心忽上忽下的，每当他觉得两人之前的相处有点奇怪的时候，澹陌就总会说出一些很理智很专业的话，让景灏意识到其实“是他自己多想了而已”。 但现在景灏一时间还有些消化不了刚刚那句话的信息量。 他的脑海里还回荡着澹陌那句“我的手可能出现在你身上任何地方”。 于是，澹陌刚打算蹲下时，就看到面前的男生又一次退了半步。 他以外地发现景灏的耳朵染上了一点红，而一直以来都只是内心紧张，但表面还算平静的某位小弟弟，此时连说话都开始变得磕巴了。 甚至还握着拳，连一条一条的青筋都从手背上绷出来了。 景灏低着头，像是无所适从。 目光从紧盯着那只漂亮的手上拿着的体脂钳，缓缓转移到澹陌脸上。 澹陌听见景灏带着犹疑，还有打商量的语气开口和自己说。 “哥…测体脂，连，连那里，也要用这东西钳着吗？” 第7章 但澹陌结束了和他长达三十秒的沉默对视，而后表情淡然地举起手里的操作说明书，一字一句地念出第三处测量点是“髋关节与膝关节连接线中点，竖向抓取皮褶”时。 景灏第一次领会到那句“找个地缝钻进去”是什么意思。 而一句在良久寂静之后，澹陌轻飘飘的一句：“你以为我要碰你哪里？” 将好不容易降下来的温度，又一次烧到了更高的顶点。 耳朵居然能红成这样。 一路顺着脖子蔓延下来，才被毛衣遮挡，却不知最终弥漫到了哪里才是终点。 澹陌突然有些后悔让人这么早把衣服穿回去了。 其实澹陌一开始并不想把景灏逗得太过火，他的本意是当一个耐心的猎人。 可惜，刚刚那副模样太有趣，他没忍住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不过也好。 明明小自己两岁，平日里却总摆出一副成熟稳重的姿态来。 澹陌偏要逗他。 第10章 “好了。”澹陌读了数，记在随手抽来的打印纸上，故意又补了一句，“没有别的地方需要测量了，放心吧。” 景灏硬绷着脸束好皮带，重新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腰身。 针扣穿过皮带孔咬合的一瞬间，澹陌的视线暗了一下。 他伸手拿起桌面上的打印纸，根据公式计算景灏的体脂率。 9.8%。 景灏看着那个数字，又去看澹陌的表情，不知道这个值在对方眼里代表着什么样的结果。 他刚刚脱上衣的时候自己留心看了一眼，腹肌胸肌都还很清晰。 就不知道符不符合澹陌选人的要求。 小惠带着那个来看掉发顺便体检的程序员小哥回来了，似乎除了脊椎曲度他们还测了别的项目。 程序员小哥手里拿着厚厚一沓体检单，不住叹气。 后面的体检项目就不复杂了，或者说景灏没有再产生那种奇怪的感觉。 等两人从医院里出来，已经是中午。 澹陌拿着装订好的体检报告一边看一边往外走，正在翻阅的那一份是景灏的血检单，已经看了有一会儿了。 他能感受到来自身后投下来的目光。 带着强烈的探究，以及踌躇。 澹陌偏假装没意识到。 直到猎物忍耐到了极限，终于忍不住掉进陷阱，主动开口询问。 这才是澹陌要的结果。 “澹陌…哥。”景灏顿一顿，又在称呼结尾补上一个字，“我合格了吗？” 他怎么看澹陌一直在看他的血检单。 反倒是身高体重，体脂率，肌肉含量，胸围腿长那些没怎么见打开翻阅。 从模特和雕塑的角度，那些数据应该更重要吧？ “身体条件不错。”澹陌的第一句话，没有回答景灏的问题，“各项血液指标都很优秀。” 景灏等他的下一句。 澹陌沉吟了一会儿，“不过……” 不过什么？ 景灏连呼吸都放轻了，等待对方的下一句。 澹陌依旧拿着那些体检报告，目光却从那些复杂的数据，转移到了景灏的脸上。 两人错开半个身位，景灏站在澹陌后方一点，但却有半边身体笼罩着澹陌。 此时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双方眼里的紧张，还有撩起眼皮时没来得及藏得很好的一丝玩味，都落入了彼此的瞳眸之中。 “你怎么开始喊哥了？”澹陌抛出了一个景灏没想到的问题。 那双淡色睫毛纤长浓密的眉眼弯起来的时候，景灏甚至觉得，他又一次看到了八年前那个经常会对着他笑得很温暖的邻居哥哥。 但此时澹陌的笑，多了几分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就是不一样的味道。 澹陌说话的语气很轻，像是一把羽毛做的小扇子，轻轻地在景灏的心头吹过一阵风。 “小的时候，不都是喊澹陌哥哥的么？” 一个是“哥”，一个是“哥哥”。 都不需要解释，听者和说者的感觉，二者之间都是截然不同的。 景灏摸了摸鼻子，“……当时还小。” “长大了要面子了？”澹陌道。 景灏咳嗽了一声，没否认。 “所以……”景灏示意了一下澹陌手里拿着的东西。 他合格了吗？ “我刚才说了，你的身体数据很不错。” “所以……”澹陌朝他伸出手，掌心朝上，“以后多多指教了，我的模特伙伴。” 一阵巨大的喜悦涌入脑海，景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抬起，然后掌心向下，配合着澹陌的动作放了上去。 两个尺码差异明显的手掌一上一下交叠在一起。一个宽大有力，手背上都是经年累月锻炼下来而力量饱满的青筋；另一只则纤细修长，皮肤细腻犹如白玉，像是艺术品。 澹陌望着景灏放上来的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眯起。 而等他有意识抬起头的时候，果不其然对上了那双因为兴奋和欣喜而本能睁大了些许的眼睛。 真的很像。 像一只乖得不行，还会握手的大型犬。 澹陌的视线忍不住落向景灏修长有力的脖颈，在那颗线条十分清晰的喉结上多停留了几分。 他告诉自己要忍耐。 至少现在不行。 而观察了一阵后终于察觉到他们两个人手掌动作哪里不对了的景灏，握着澹陌的手扭转了九十度。 他感受着掌心里传来的截然相反的温凉触感，笑出一口漂亮的白牙。 “请你多多指教…澹陌哥！” 澹陌压下眼底的暗色，微微仰起脸看笑得对他内心深处暗藏的心思一无所知的景灏，道：“真的不打算叫小时候的称呼了？” 景灏另一只手摸了摸脑袋。 “都说是小时候的称呼了……” 现在还叫“哥哥”这样的叠词，他想了想，觉得多少有些幼稚腻歪得没面子。 体检完了，两人沿着大路往前走。 “澹陌哥。”景灏突然开口，问了一个问题，“你之前找过多少个模特啊，都会带他们来医院体检测试吗？” 就像刚刚那样，用体脂钳做体脂测试。 澹陌看他，景灏望着前方，目光清澈干净，是真的随口一问，或者纯粹好奇。 “之前的模特。”澹陌收回了视线，眼帘垂落再次遮挡住眸中神色，“那不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吗，怎么，你很在意？” “不在意啊，我又不认识他们。”景灏乐呵呵地说了一句。 或许是因为成功当上了澹陌的模特，想到对方未来不用再为新的流言蜚语而困扰所以高兴；又或许许是因为相处几日下来，又找回了童年的熟悉感，景灏的真实性格比处见面时外放了不少。 他虽然很多时候成熟得有些一板一眼，但实际上也不过是个18岁的男大学生。 内里藏着的活力本性还是改不掉的。 见澹陌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谈，景灏也不在意，和他聊了些这两年的近况。 时过境迁，景灏也不住在大院那边了，新家在附近不远，两人走了一段，到了北市二环最贵的别墅小区之一。 “那我先回去了。”景灏朝澹陌挥手告别，话音未落，一阵冬日的寒风吹来。 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哦了一声，将身上的风衣脱了下来。 没等澹陌反应，那带着少年人滚烫体温的长风衣就披上了他的肩头。 景灏身材高大，伸手将风衣抖开盖上澹陌肩膀时，几乎将人整个笼罩在怀中。 但这也仅仅只是一瞬，甚至在扣好领口的扣子后不曾再多停留，唯留下一缕好闻的温暖淡香，诉说着彼此之间那曾紧贴着的距离。 澹陌闻到了一股燃烧着的松木气味，混着一点衣物上的皂香。 冬日壁炉里散发着星星点点火光的松木，沉稳温暖。 但若尝试靠近伸出手，方才能体会到那看似暗沉平稳的火光下，藏着怎样炽热暴烈的高温。 澹陌一向都知道自己有不为他人所知另一面的。 那景灏有没有？ 或者说，景灏自己，是否知晓他自己的另一面呢？ …… 租来的小公寓里，澹陌靠在床头，手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杯喝了大半的鸡尾酒。 他今天很快意，所以喝了一点。 看着窗外远处的残阳一点一点地没入山谷，晚霞的余光带着夜幕降临，透过玻璃晕染在澹陌微醺的脸上，留下几分旖旎的色泽。 天际线被霞光刷成淡红色，像人红了的耳根。 澹陌脑海里是景灏今日的样子。 被他触碰时闭着眼紧张，等他回答时期盼又克制，被问到为什么只喊一个哥字时的轻微羞赧，以及得知被选为模特时，那双亮得像黑曜石一样的狗狗眼，乖巧地看着自己把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上…… 双眼微阖，澹陌缓慢吐出一口气。 想起今日他刻意逗弄景灏，问他以为自己打算用体脂钳测量哪里时男生那面红耳赤的纯情模样。 思维开始不受控制地延伸，像是逐渐向外织开的蛛网，不动声色地笼罩向被锁定为目标的猎物。 澹陌想：只是现在这样就红到了脖子根…… 那以后教他其他东西的时候，反应恐怕只会更大吧。 景灏：[哥，你吃饭了吗] 景灏：[哥，我什么时候需要去你工作室？] 景灏：[过年前我没什么安排，都有空] …… 从一个小时前开始，景灏就零零散散地发了不少消息过来。 澹陌都没回复。 他怕克制不住，甚至连看都没有打开看一眼。 事实证明，澹陌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到位的。 原本还算克制的想法像是碰了火星的引线，燃烧绽裂，将残余的理智绞成了碎片。 偏对方一无所知，用澹陌最难抵御的单纯样子，毫无防备地凑上来。 第11章 景灏：[哥，你觉得我要控制饮食再减脂吗？] 这句话并没有换来回答，而是勾起了澹陌更多的记忆。 他伸手捡起手机。 澹陌：[看看] 景灏：[看什么？] 澹陌：[腹肌] 另一头的景灏拿着手机看这条回复，觉得澹陌今晚的状态好似有些不同。 但前面的问题是他提出来的，澹陌根据他的身材状况回复他的疑问，又或者是忘记了今天看到的身材情况，好似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饭吃了一半的景灏放下筷子，回到自己房间里进了浴室。 心无他物地撩起衣摆，对着镜子给澹陌拍了一张。 浴室里的光偏冷，和白天在医院里的暖色调不同。 宽肩窄腰在布料之下半遮掩，冷冽的光线照出了每一寸线条和阴影，像是神明用手亲自雕刻出来的艺术品。 景灏拍完等了好久，久到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网络信号。 满格。 那澹陌哥怎么不回复了？ 手机另一端，澹陌目光垂落，向近处聚焦。 静静地观察了一下自己，澹陌慵懒地侧身躺下，原本堪堪披在肩头的黑色风衣没了支撑，皱成一团落在脸侧。 残余着没散的松木暖香，和唇瓣间吐出的呼吸·萦·绕成一团。 其实澹陌不算是个非常重·欲的人，但此时视觉冲击不断，而属于景灏的气味分子不断涌入大脑，他再能克制，也难得有些燥。 长久的较量中，理智在酒精、视觉和嗅觉的多重刺激下，彻底败下阵来。 漂亮的手掌终于撩起了睡衣的衣摆。 而同一时间，没有等到回复的景灏又看了一遍自己刚刚拍的照片。 虽然是随手拍的，但镜头没有抖动，人体也没有变形……那是哪里让澹陌不满意了？ …… 健身房里，江高满意地对着全身镜拍了一张上半身的照片，一阵调色调光，把风格换成了他喜欢的最显身材的重金属滤镜。 八块腹肌重新就位，江高得意地嘿嘿直笑。 他打开点评软件找到美食版块，开始筛选自己最想吃的东西。 从今天晚上开始，轻食沙拉鸡胸肉这几个字，将会永远告别他的人生！ 他不会让这几个字出现在他生活的任何地方。 决不允许。 从今天开始，他的生活里只会有烧烤啤酒大肘子火锅烤冷面…… 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景灏：[你之前研究的那些食谱，还有整理的好吃的外卖沙拉清单发我一份] 景灏：[就是生菜叶子鸡胸肉牛排那些] 江高：………… 我&（@￥￥！ ◇ 清大假期不长，春节前后各半，总共加起来，也就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景灏卡在春节前回了一趟学校，去了一次健身房。 每年清大都能拿到一大批国家拨下来的基金，用于校园的设施建设和学生的餐饮、生活补贴，故而健身房不仅设施齐全，而且人流也单纯，都是学校的学生和教工。 健身房的位置就在体育馆的一层，景灏来的不多，江高却经常来。 练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感受了一下肌肉的酸胀感，景灏预估着应该足量了。 他进更衣室换了套衣服，然后去校门口取外卖。 景灏点了一份江高推荐的牛排套餐，包括对于一个男大学生来说足量的蛋白质，还有配比科学的碳水和优质脂肪，再加一份低卡的油醋汁调味。 纵然江高讲得多么头头是道，各种营养学原理张口就来，景灏看着那除了一块牛排和两颗对半切的水煮蛋之外就全是菜叶子和一些块茎果蔬的沙拉，还是忍不住怀疑。 景灏：[这东西真能吃饱？「图片」] 付宸：[？] 付宸：[你盗人号了？@江高] 江高：[你小子别诽谤！] 江高：[嘿嘿，没想到吧，我们景校草也有和我们这些普男一样吃草减肥的一天] 付宸：[？所以怎么突然开始吃沙拉了？@景灏] 景灏在几乎空无一人的食堂里随便找了个比较清净的位置坐下，一边拆外卖一边打字回复。 景灏：[给澹陌哥当模特，如果胖了可能会不符合要求] 景灏考虑得很清楚，逢年过节很容易不小心就吃多，所以年前多练练，吃得干净科学一些，这样到了年后，身材变化应该也不会太大。 江高：[？？？] 付宸：[@江高「小丑」「小丑」] 景灏刚把餐具拆开，就接到了江高的微信语音。 他一只手拿着叉子，一只手拿着油醋汁不方便，四周又恰好没什么人，索性开了扬声，将手机放在桌面上。 “什么事？” “你，你在搞什么？！”江高高了几个调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 景灏不解，“什么搞什么？” “群里说的事情啊！” “群里的事情怎么了？”景灏将油醋汁淋上，叉了一块西蓝花吃，立刻皱起了眉头。 怎么感觉没熟？ 那头江高已经开始抓耳挠腮了，怎么了？景灏还问群里的事情怎么了？ “你……澹陌很难追的啊，大哥！” 他已经尽量把话说的委婉了，心里一阵恨铁不成钢。 敢情之前那次，景灏真是一点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啊？ “你在说什么？”景灏又吃了一块半生不熟的胡萝卜，眉头皱得更深了，“谁说我要追澹陌？” 江高沉默了。 “我不喜欢男的。”景灏又追加了一句，“我是直的。” 江高：…… 啊？ 胸口一阵堵得慌，江高那利索的嘴皮子第一次有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 半天，他艰难地挤出一句：“那你知道大家都说澹陌面前无直男吗？” 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上了？ 景灏索性将他的想法清晰地再重复和强调了一遍：“你听到的流言，都是那些人造的谣。” 至于什么澹陌面前无直男，澹陌撩拨了直男又不负责之类的话…… “有没有可能是他们自己想多了？”景灏说，“我前几天体检的时候和澹陌哥一直待在一起，这几天也有聊天，为什么我就不觉得有什么？” 绞尽脑汁了半天，江高挤出一句：“那如果澹陌追你呢？” 景灏闻言愣住了，澹陌追他？ ……应该不会吧，这种事情。 “怎么不会，他上次在游泳馆，还让你喊哥哥呢。”江高说。 景灏反驳道：“那是小时候的称呼了，而且现在我也不这样喊他了。” “江高。”景灏顿了顿，内心有些不高兴了，“为什么我觉得，你对澹陌的成见那么大？” 江高：…………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要在景灏面前说澹陌坏话的，只是觉得澹陌好像对景灏有什么想法，但景灏自己却看不清楚。 两边都是沉默了一阵，江高总觉得哪里奇怪，但是又不是很能讲清楚。 可他转念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觉得确实有些过分了。 或许是他性格八卦，听了太多关于澹陌的轶事，但的确像景灏说的，有没有可能那些其实都是谣传？ “好吧。”江高诚心地道了歉，“可能是我太先入为主了。” “兄弟，哥们儿没有坏心思。”江高说，“但是澹陌在两年前被师姐追的时候就很明确地表达了他的性取向是同性。” 所以还是那个问题。 “如果澹陌追你呢？” 景灏这次安静了一阵，澹陌追自己？ 思前想后，他踌躇道：“两个男人在一起，还是有些奇怪？我觉得，我可能无法接受吧……” 江高也沉默了一阵。 “行，我明白了，兄弟，我再次跟你道歉。” 挂了电话，景灏稍微呆坐了一会儿。 刚刚回神，就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香气。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于灰黑色的界面倒影里，看到了一缕浅金色的长发垂在了自己的肩头旁。 转过头时景灏瞳孔皱缩了一瞬。 澹陌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疑问紧跟着从脑海之中缓缓冒出：澹陌刚刚，是不是听到了自己和江高说的话？ 而身体倒是比大脑更快，景灏蹭地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澹，澹陌哥哥……” 澹陌看了他一眼，表情如常，像是并没有听到刚刚的聊天内容。 他走到景灏身边的位置。 景灏看着他的动作。 放下餐盘，拉开椅子，无声落座，拿起筷子。 很优雅，也很淡然。 应该没听见？ 景灏不止怎么的，就悄悄松了口气。 可胸膛里的心还没落灰肚子里去，就再一次提了起来。 澹陌放下手里的筷子，拿着纸巾擦了擦嘴。 第12章 “下周一早上十点，来我工作室。” 第8章 周一早上，清大艺术学院楼。 一阵敲门声响起，澹陌抬眼看了一眼时钟。 九点五十分。 绝不迟到，但也不过分早，余留一定的时间提前赴约，礼貌到有些过分成熟稳重。 非常景灏的作风。 “门没锁，进来吧。” 景灏推门进去的时候，澹陌正坐在教室中央。 那里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尊白色石蜡雕像，澹陌面前立着一块画板，正在纸上画素描。 雕塑并不只是刀削斧凿的力气活，而是一门艺术。 素描，人体，光影……这些都是最基础的能力。 澹陌的目光往旁边示意了一下。 景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才发现在教室侧面一角还摆放着一把椅子。 景灏没有出声打扰正在潜心作画的澹陌，走到旁边坐下。 目光在四周逡巡，景灏看见教室的四周摆满了大大小小，材质各异的雕塑。 那些雕塑大多是半身像，从脑袋到腰身便戛然而止。 而且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没有五官。 澹陌捏着笔，用美工刀削得薄薄的碳铅笔尖在素描纸上留下轻快而流畅的线条。 这种程度的素描对他而言已经不需要花费多少注意力和精力，澹陌画它，只是为了在等待的过程中静心罢了。 他的余光，一直落在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身上。 而对方却毫无察觉。 “在看什么？”澹陌收了笔，随手将完成了的那张素描抽出来放到一旁，开口问道。 景灏转过头，才发现澹陌已经忙完了。 “坏了。”他伸手指了指墙角，那里摆了几座树脂雕塑，因为放得不是很整齐，有几座相互倾压着，因为材质较软的缘故，已经变了形。 澹陌扫了一眼，语调淡然地表示这些都是他不满意的残次品，只是没空清理所以堆放在那里而已。 废弃了吗？景灏看了一眼，觉得雕刻得都很不错，全丢掉感觉可惜了。 “失败的雕塑，只会玷污艺术。”澹陌淡定地说了一句，终止了这个话题，“而且这好像也不是你今天来的任务？” 景灏顿了顿。 很快，在澹陌的指引下，景灏将自己的座位搬到了原本放那尊白色石蜡雕像的位置。 景灏正襟危坐，而澹陌一边将画板和素描用的画笔等用具收拾好，一边开始告知景灏两人后续的合作方式。 “像我们之前约定好的那样，后续的时间里，你会是我唯一的模特。”澹陌说。 “我需要你帮助的地方，包括专业课的作业，比赛的作品，以及……” 澹陌垂眸时，目光对上了景灏的眼睛。 “我在外接单的一些作品，也会需要你的协助。” “接单？” “会接，但不多。”澹陌没有在这个事情上细说，他的视线在景灏的表情上微微滞留了一瞬，而后像是漫不经心一般补了一句，“生活费的来源之一吧，奖学金最多覆盖我们这个专业的开销。” 而他实际的消费，远不止这一点。 景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没再追问。 不过作为回应点了点头的时候，他的动作比刚刚要稍显沉重。 这一切都被澹陌看在眼里，他转头的时候，不自觉微微翘起了唇角。 “作为报酬，我接单所得会给你30%的分成，这个比例你能接受……” “没关系的！”景灏立刻说了一句。 但在他想要再说什么前，澹陌却抬手，不留余地地拒绝了他对这项分成的放弃。 “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澹陌说，“我不希望变成单方面的奉献和牺牲。” 景灏便不吭声，算是默认了。 “关于后续雕塑合作过程中涉及到的一些环节，我简单给你介绍一下。” 澹陌简单介绍了一下他做一个雕塑的完整流程。 他主修的是西方的古法雕塑，全程包括制黏土像、倒膜做胚、浇灌石膏成像，最后按照石膏像进行大理石材料的雕刻等多个环节[1]。 而景灏作为模特，仅仅需要帮助澹陌完成黏土像的制作即可。 当然如果有创意相关的作品，也包括一定的前期灵感获取。 内容很多，也听得出背后的信息量很庞大，但澹陌讲起来十分简洁，深入浅出。 澹陌应该给不同的人前前后后讲了很多次了。 毕竟之前清大里给他当模特的男生那么多。 但景灏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和那些人不一样。 他不会对澹陌爱而不得就去造谣生事，给澹陌添麻烦。 不仅因为他是直男，而且他还是澹陌的朋友，从小就认识的朋友。 “古法雕塑源于古希腊，而我主修的方向，就是古希腊时期，以及后续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内容与风格特点。” 景灏听得很认真，此时更是像个乖学生一样，向面前的老师提问：“具体是什么特点，需要我提前做什么准备吗？” “特点的话……” 景灏看见澹陌好像是笑了一下，而后微微仰起脸，像是审视一般，居高临下地看向自己。 “希腊时期的雕塑，基本上都不穿衣服。” 像是怕景灏误会一般，澹陌又格外强调了一句。 “我指的是全身上下，不着寸缕。” 景灏的眼睛倏地睁圆了。 澹陌确实也没有骗他。 雕塑艺术起源于石器时代，在埃及文明中开始被运用于祭祀和宗教崇拜，而在希腊时期进入鼎盛，罗马时期得到传承。 这段时间里的雕塑艺术的主要创作内容，皆源自于神话传说故事。 而希腊文明以裸·体为美，认为性与美好的肉·体是上天赐予希腊文明的礼物，连在体育比赛中的运动员都是不穿衣物的[2]。 更毋论代表着上天的希腊神明们了。 所有的希腊神话故事书里，神明都是赤身裸体，展现着自身最漂亮的身体线条。 “其实现在的合作还没有正式开始，如果你有顾虑……” “没有，我没有顾虑。” 澹陌微微张嘴，眼里流露出少许惊讶。 他看出了景灏的犹豫。 但这一份犹豫，比他想象的要短，以致于澹陌都有些意外。 而景灏的想法很简单。 之前有那么多人给澹陌当过模特，这教室四周摆放着的雕塑，或许就有不少是参考其他的模特做的。 如果止步于现在，那他岂不是连那些人都比不上？ 明明答应的时候信心满满，结果现在遇到这点小事就退缩，未免太没有责任感了一些。 而且他决定要让澹陌从此远离那些人和那些谣言是非的。 “我能接受。”景灏又强调了一句。 话语无力，他索性直接付诸于行动。 景灏直接脱下了上衣，那让人忍不住每一次见到都在心中暗自感慨这简直就是艺术家手里的雕塑造像一般的身材直接亮了出来。 手指按在裤腰的时候确实有一瞬间的犹豫，但不久。 只是还没把腰带扯下，就被轻轻按住。 景灏看着按在自己腰侧那只雪白纤细的手，动作顿了顿。 “哥？” “这么着急？”澹陌微微抬脸看他，“今天又不需要你脱衣服。” “……”景灏有些尴尬地又把衣服套了回去。 他看到澹陌又挂上了那让他捉摸不透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而且，你不是也看到了吗，我这地方全是半身像。”澹陌示意了一圈四周。 满地的雕像都是从腰开始，即使是不穿衣服的，也都是只有半身。 “还是说……” 澹陌的手碰到的地方又似乎往旁边游离了一点。 他微微偏了偏头，目光缓慢抬起，对上景灏的眼睛，轻轻挑眉。 “我们景灏弟弟对自己的发育状况把握不清楚。” “所以，有什么问题想要问问我这个做哥哥的？” 第9章 近距离看景灏脸红的模样，比澹陌想象之中的还要有趣。 身材高大的男生低着头侧脸望向一边，紧紧地抿着唇，明明眼神里想要辩驳什么，但性格又导致什么也说不出来。 像只被欺负了的大型犬。 “逗你的。”澹陌收回了手，语气就像是对一个年轻小朋友的打趣和闲聊，“你们这个年纪的小男生不会经常比大小什么的吗，尤其是你们练体育的，这个刻板印象似乎最严重吧？” 像前几天，澹陌喝醉了给景灏发消息说看一下腹肌，照片很快就发过来了。 角度，光影，画面都很不错，否则澹陌也不至于彻底忍不住。 “很熟练么。”澹陌轻轻吐出一句，“莫非以前也……” “没有！” 景灏还没等澹陌说完就抢过了话头。 第13章 “我不做那种事……” 他说着说着，可能也觉得那天给澹陌拍腹肌的事情不太好意思。 “给澹陌哥拍腹肌，也是第一次。” 像是怕造成误会，景灏还刻意强调了一句：“我也只做过这一次。” “……” “……” 这副明明已经回味过来觉得羞耻，还要先把向自己解释这件事摆在前面的纯情听话模样，让澹陌再一次感慨。 怎么有人可以乖成这样。 乖得他都不好意思逗下去了。 澹陌去教室角落的储物柜里拿了一只工具箱出来。 箱子放在桌上，澹陌打开后，开始捣鼓什么。 景灏看了一眼，似乎是一种柔软的泥土。 澹陌正用手搓出大小各异的球和椭球，还用各种他叫不上名字的器具做出了许多形状各异的小零件。 澹陌余光往身边扫了一眼，唇角微挑。 景灏坐在旁边，看得很专心，明显能看出他眼里的好奇，但却忍着并没有出言打扰。 和之前的那些人，确实不同。 “没谈恋爱？”澹陌做着做着突然问了一句。 见景灏表示否认，他又道：“高中大学都没有喜欢的人？应该不少人追你吧。” “我不喜欢他们。”景灏摇了摇头，说，“也还没有喜欢的人。” 至于向他表白的那些人，他其实认不得，也记不住他们的样子。 澹陌的眼神微沉，但很快又调整了过来。 一边做着手里的精细活，他一边闲聊般，说：“所以，你更愿意选择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和喜欢你的人在一起？” 景灏思索了一下，他对感情这种事认知几乎为0，连澹陌话里二者的区别都努力消化了一下才分清楚。 “应该是吧。”他也不太确定。 毕竟像他方才说的，还没遇到过心动的对象。 所以，也不知道当真实情况出现在面前时，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聊完了自己，景灏也想了解澹陌。 “那哥你呢？”景灏将同样的问题抛了回去，“你会选择哪一个？” 澹陌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景灏。 “帮我拿一下。”澹陌说。 景灏伸出手，掌心向上，将澹陌放在他手心里的东西托得稳稳当当。 桌面上澹陌捏出来的一部分零件已经组装起来了，景灏手里就是一部分，此时他细看，发现澹陌捏的应该是两个小人偶娃娃。 他的手里是个个子比较小的娃娃身体，黑色短发，脸和耳朵都是圆圆的。 澹陌手里拿着两个黑色的小球，往那娃娃的脸上摁了上去，原来是眼睛。 给娃娃加上眼睛，澹陌又从旁边拿来一个蓝红相间的小零件，澹陌又把它卡在了娃娃短短的手边。 景灏细看了一眼，发现那居然是个迷你的奥特曼玩具，虽然体积小，但却用黏土和针刀雕刻得十分精细。 再用画笔沾上颜料涂上腮红和眉毛，本还有些死气沉沉的黏土人偶娃娃，顷刻间便活灵活现起来。 “好生动。”景灏抬眼看澹陌，表情像是得到了什么新奇玩具的孩子。 澹陌看一眼手心里眼睛黑圆黑圆的人偶，有看一眼托着人偶的手掌的主人。 景灏那双本就亮的眼睛里，此时更多了几分光。 澹陌忍着伸手去摸他脑袋的冲动，只淡淡嗯了一声。 将那只完成了的人偶放在一边，又如法炮制地让景灏帮他托着另外一只人偶。 他在上面添加各种各样的零件，将人偶丰富起来。 景灏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动作，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明明只是辅助的活儿，却比澹陌这个真正的主力还要紧张和认真。 比起刚刚那个拿着奥特曼的小人偶，第二个人偶的个子稍高，脸蛋也没刚刚那个那么圆，五官更是要淡一些，给这只人偶画眉眼的时候，澹陌甚至还用笔尖沾了沾清水将颜色稀释了。 这只人偶的一只手是伸出去的，像是去摸什么东西。 景灏看着看着，莫名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直到第二只人偶完成，澹陌将它拿起来，终于回答了景灏刚刚还给他的那个问题。 “你其实应该已经听说过学校里关于我的一些事情了吧？”澹陌说了一句，就见景灏的眉心微微蹙起来一点。 虽然景灏没有说什么，但澹陌要的也不是他的回答。 “所以其实喜欢我的人并不少，但我并没有选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那就是选择喜欢的人？景灏心说。 “但我也不会选择我单方面喜欢的人。”澹陌道。 在景灏疑惑的目光下，澹陌两只手各拿起一只人偶，才终于开口。 “我会让我喜欢的人，喜欢上我。” “……” 让喜欢的人喜欢自己？ 景灏努力消化着澹陌话里的含义，目光则下意识地追随着澹陌的手。 两个圆滚滚的可爱黏土人被面对面放在了桌面上，个子高些瘦些的小男孩伸手去摸另一个拿着奥特曼的小男生的脑袋。 “哦对，我忘了这个。”澹陌拿画笔沾了一点蓝色颜料，在拿着奥特曼的男生眼角轻轻点了一颗水珠。 他拿着画笔，微微仰脸朝景灏笑了笑，“认出来了吗？” 早在澹陌将两个黏土人面对面地摆放在一起时，景灏就已经抓住了那淡淡的熟悉感的来源。 而随着澹陌的话语和动作。 过往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裹挟着汹涌的情绪。 景灏大步上前。 “哥。” 澹陌被用力地搂入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中，他听见耳边景灏轻微震颤的声音。 “你还记得……” 气味冷冽的松木燃烧起来的温度，也是有些灼人的。 澹陌被那滚烫体温与淡香紧紧环抱着，微微垂下眼眸。 他抬起手拍了拍景灏的后背。 “当然。” 半张脸被挡在景灏宽阔的肩前，澹陌眸光低垂，深深地嗅了嗅对方身上好闻的淡香，直至眼帘闭阖。 唇角悄然挑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第10章 在各种专业课的小组作业里，景灏永远是最受欢迎的队友。 因为他为人稳重，做事张弛有度，成熟且靠谱，而且在这基础上，还有着一副过分优越的长相。 但他并不是一直都这样受欢迎。 小时候在爷爷教条式的训导下成长起来，还没能像现在这样很好地平衡自己的个性与爷爷所传授的教养和礼仪的他，有过那么一段时间的尴尬期。 大院里的同龄小孩，都偷偷管他叫老古板教出来的小古板。 哪怕他不服气，好不容易大着胆子让爷爷给他买了最新款的奥特曼，兴冲冲地拿去想要加入他们的玩耍，也一样被那些人捏着鼻子拒绝了。 当时的小景灏心情犹如脱了轨道的过山车般砸向万丈深渊。 但却有一只看似细弱的手，拉住了他的心。 他永远记得那只手的主人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而后说： “我叫澹陌，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为什么景灏对澹陌在学校里的那些流言这么在意，自然不是因为闲着无聊看到谁都想要拯救一番。 他没那么闲。 小的时候，是澹陌保护了他，不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没有朋友。 而现在他长大了，自然轮到他保护澹陌，不受外面那些流言蜚语的侵扰。 只是景灏一直以为澹陌早已将那时的记忆忘却，而八年的分别让他也无从捉摸现在的澹陌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但现在他却很清楚地知晓，澹陌和他一样，从未忘记过以前。 景灏望着桌面上两个并肩而坐的黏土人，手臂的力道不自觉更紧了一些。 澹陌轻轻摸着景灏的后脑勺。 倒是没想到，他刚刚忍着不伸出手去撸一把景灏的脑袋，现在倒是用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又抱了一会儿，澹陌虽然不太舍得，却也不得不强让自己平复下情绪。 就像放风筝一样，有放有收，风筝才能飞得高。 钓，也是一样的。 手掌从那柔软蓬松的脑袋上移开，澹陌带着几分故意表现出的无奈拍了拍景灏的肩。 “还要抱多久啊？” 景灏如梦方醒，忙不迭将人松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他摸了摸脑袋，“澹陌哥……” 在景灏那过分礼节的道歉说出来之前，澹陌先一步打断了他。 话语中带上几分明显的逗弄，以及藏得很深而巧妙的试探。 “怎么，不怕有人恰好路过看到我们抱在一起，传出去说我们清大校草这位钢铁直男也被我掰弯了？” “没，我…”景灏话都说不利索了，磕磕绊绊地向澹陌解释，“哥，刚刚我……” 第14章 “嗯，我知道，一个纯友谊的拥抱而已。”澹陌一笑，表示他都明白，并没有多想。 “不过……”澹陌话锋一转，连语气都抬了起来，“不会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吧？” 景灏的眼睛又睁大了，直到他着急地想要阐明清楚，却看到澹陌眼底十分明显的坏笑，才又松了口气。 “哥，你别逗我了。” 景灏突然觉得，澹陌像一只雪白色的小狐狸。 漂亮，但又狡猾。 澹陌从旁边的储物柜里拿出只长方形的亚克力盒子来，递给景灏。 景灏接过着盒子，面露茫然。 “愣着干吗，把他们装好，然后下班了。”澹陌示意了一下桌上的两个小黏土人。 景灏应了一声连忙照做。 带着装了两个小黏土人的盒子跟着澹陌往外走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口问：“哥，今天的工作就这样吗？” 会不会太少了点？ “第一次来也是为了让你熟悉环境。”澹陌示意他放轻松。 停顿了一下，他勾了勾唇。 “以后会有很多需要你做的事情的。” 见景灏很听话地点头。 澹陌又觉得手有些痒了。 而且今天的做的事情也不少了。 他本来的目的，就是提醒一下景灏，让对方回忆一下有关他们之间的过去。 没想到景灏同样记得很清楚。 而且，他还多得到了一个拥抱。 虽然，澹陌能感受到景灏这个拥抱，更多的是对童年回忆和深厚友情不曾更改的感动，而不是他所期盼的那种感情。 但这并不妨碍什么。 一滴墨落入池中，悄然无声。 但假以千时百日，直至池水渐深，再反应过来想要阻止，也已太迟了。 ◇ “哟，我们的大帅哥回来了。” 景灏回到家推开大门，客厅沙发里就远远传来一句熟悉的玩笑。 一个脸上画着精致妆容，戴着紫色美瞳的鬼马少女从沙发后探出头来，朝景灏热情地挥了挥手。 “回来了。”景灏点了点头，目光看了一眼楼上，“爷爷呢？” “出去和战友跑马拉松了。”景璐缩回沙发后面，摆弄了一下头顶上的蝴蝶型发卡，继续对着手机咔咔自拍。 她是个标准的二次元少女，今天从漫展出完cos回来，正在拍售后+敲小作文，准备po在自己的微博上。 景灏也不懂她这些东西，两人虽然是兄妹，但性格和爱好却大相径庭。 一个稳重认真，一个活泼跳脱，景璐天天都要对着景灏念“转人工”。 但今年景璐却发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手下留盒！” 景灏听见沙发扶手被拍得砰砰响的声音转过头，才意识到刚刚景璐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亚克力盒子，又看向双眼发光的景璐。 出乎景璐意料的，她那个大方从容淡定又稳重的哥哥，居然做出了一个像小孩子的动作。 景灏把盒子往身后稍微藏了藏。 “干吗？” 景璐一个翻身从沙发上跃下，甩着袖子就跑过来了。 她这套cos服白色为主，袖口还有有红绿渐变，景灏远看着，只感觉一只大扑棱蛾子朝自己飞了过来。 “买什么了？”景璐探头探脑，看清景灏手里的东西后，眼睛都瞪大了，语气也抓狂起来。 “你居然会买娃？还是黏土娃？” “诶不是，我看这个手艺不错啊，定制的oc娃吧！”[1] “哪儿约的，有咪的联系方式吗，推我下？” 景灏：？ 什么咪？猫吗？ 澹陌是人啊！ 景璐说了一串发现景灏没反应，就知道自己八成又误会了。 “不是约的定制娃啊？”她眼睛滴溜溜一转，“难不成是哪个小姐姐送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景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绕过景璐上楼。 “别走啊，那俩娃再让我看看！” “你看什么？” “给我介绍介绍你朋友呗。”景璐最近正想着定制一个她的圈内oc黏土娃，她的cos朋友们最近都在搞这个，但喜欢的那位老师一直不开单。 但现在仔细看看景灏手里的那两个黏土娃娃…… “诶，你这个娃的风格好眼熟。”景璐诧异地道，“跟我微博关注的一个老师很像啊！” 一句话成功让原本头也不回的景灏停了下来，“谁？” 景璐抱着胳膊：“你不是从来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吗？” 两厢对视一阵，景灏回头下楼。 “……我看看。” 第11章 三个人的小群里，两条消息几乎是一前一后地发出。 澹陌：[回北市了吗@王倩鹤] 王倩鹤：[明天出来吃饭吗@澹陌] 一条很吵的消息紧跟而来。 许星星：[呜呜哇啊啊你们俩个丢下我5555「心碎」] 许星星：[花会枯萎，爱也会凋零「凋谢」] 澹陌：[没丢，今天的事跟你也有关系@许星星] 许星星：[！么么哒「爱心」] 发消息的女生是他们三人小分队里的最后一位成员王倩鹤，她上个学期和澹陌一样不在学校，但并不是出国交换，而是休学做生意去了。 三人都是艺术学院的，但是主修的方向不同。 许星星是美术油画方向，澹陌是雕塑，而王倩鹤修的是设计。 但她很早就意识到干设计的结局是被蠢货甲方气死，所以干脆变了个思路。 从大一开始她就经常在假期往返国内外，给学院里的同学们代购好用的文具和艺术材料，后来又联系供应商厂家给澹陌他们雕塑系的搞黏土批发。 就是这样，她才认识了澹陌。 澹陌：[你俩之前和我说，有人想找我定制雕塑是吗？] 许星星：[！！我草，陌宝你改变主意了？] 王倩鹤虽然不张扬，但其实这几年的生意越做越大，她机缘巧合之下会认识一些有钱人家，而许星星本身就是富家子弟，圈子里的同龄人家境和他都不相上下。 人有钱就有了闲情逸致，就喜欢附庸风雅。 古玩字画，珠宝玉器比较常见，而相比起来小众的雕塑艺术，也并非没有爱好者。 澹陌之前参加比赛，模仿米开朗基罗原作雕刻的一尊大卫塑，就在这帮人之中掀起了一股浪潮，不知道谁打听到消息，说作者就在清大雕塑系。 他们辗转反侧联系上许星星的不少，找到王倩鹤的也有。 但两人问过澹陌，澹陌明确地拒绝了，所以两人对外统一都说的“不知道是谁”，免得那些人再来打扰。 澹陌：[嗯，改主意了] 许星星：[哟~~~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斜眼笑」] 王倩鹤：[什么情况？@许星星] 许星星：[……咳] 两人明显私聊去了，澹陌也无所谓，放下手机轻轻挑起唇角。 情况很简单。 有了合心意的模特，自然要好好用用了。 王倩鹤消失了一会儿，又冒头出来。 不过她说的是另一件事。 王倩鹤：[那微博单子接吗，我后台的高价约稿单都要排爆了！@澹陌] 王倩鹤：[捏个黏土人而已，花不了你多少时间吧「可怜」「可怜」] 王倩鹤有个专门混二次元的微博号，她自己本身喜欢，但也不妨碍在这上面赚点小钱。 起因是当年一部动漫电影里的双男主兄弟情火了霸榜cp热门，王倩鹤觉得是个商机就拜托澹陌捏了一对黏土人。 澹陌刚好有空，就出于朋友间的情分答应了。 黏土其实就是微缩版的雕塑，对他而言没什么难度。 谁想到在澹陌手艺的硬实力和流量东风的加持下，这一篇推文爆火，后台的排单私信一刷就是99+，那一对黏土人偶甚至被炒到了天价，名副其实的绝版海景谷。 后面几个产出，也几乎都是如此。 王倩鹤一直有意想让澹陌和她一起运营来着，她负责推广宣传，澹陌负责黏土娃娃的设计和制作，只是澹陌很忙，也没兴趣。 所以，出自澹陌之手的黏土人偶少之又少，价格也经常居高不下。 王倩鹤其实也不抱着希望，只是单纯问问，谁想澹陌爽快地答应了。 澹陌：[也行，你看着接几单吧] 王倩鹤：[okok，不影响你的“正事”「坏笑」] …… 澹陌：[@许星星「敲打」] 许星星：[……qaq] ◇ 景璐手机屏幕里是一个叫“@陌路-”的博主。 在看到那个“陌”字的时候，景灏原本心底对景璐是不是在骗他的怀疑就打消了几分，目光顺着主页往下。 置顶的微博很长，还有很多复杂的看不懂的词语，什么杂食、不拆不逆、暂未开单…… 第15章 他还没看完，景璐就迅速向下滑了几页。 找到一条她已经点过赞的微博，景璐将屏幕怼了过来。 “看！”景璐激动地道，“和你手上那俩是不是很像！” 景灏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两个黏土娃娃，又看了看亚克力盒里的自己和澹陌。 嫌弃摇头。 “哪里像了？” “……我说的是手法！”景璐气得不打一处来，指了指屏幕，又指了指她那哥手里宝贝似的盒子，“你看这几个人偶的手，还有眼睛的做法，脸颊的整体弧度，不像吗？！” 同一个娃咪的手法风格基本上是不会有太大变化的，大部分粉丝也很吃固定的风格。 景璐对自己的眼光十分自信，她肯定没认错。 景灏耐着性子，顺着景璐的说法一一对比了一下，嫌弃的眼神渐渐变得缓和了些许，最后才不得已点了一下头。 “是有点。” 就是嘛！ 景璐还没说什么，手机就被景灏伸手按着往回滑了几页。 “看什么呢你？” 景灏在看这位“@陌路-”太太的其他微博，刚刚景璐往下翻的时候，他看到里面还有其他的日常生活分享。 心思已经不在景璐说的黏土人身上，他现在更想知道这个微博还会分享其他的什么。 毛血旺和辣子鸡……澹陌哥喜欢吃川菜？嗯，上次在食堂他吃的鸡公煲也是辣的，看来是喜欢。 瑜伽打卡……平时还练这个吗，看来练瑜伽的气质都好是真的。 戒指分享…澹陌哥的手的确修长漂亮，戴戒指肯定很好看，不过他有戴过戒指吗？而且澹陌的手是不是更漂亮一点…… “干嘛干嘛，你窥探人家私生活啊！”景璐将手机藏了起来，“好歹是女孩子，你能不能尊重一点人家的隐私！” 闻言，景灏一愣。 “女生？” “对啊！人家卖黏土包材料的时候有说话的好不好！”这下轮到景璐傻眼了。 她呆愣了一下，旋即意识到了什么，震惊地看着景灏手里抱着的亚克力盒。 “这个是男生做的吗？” “我嫂子是男的啊？！” 景灏再看那个微博账号，眼神里就没有一点刚刚的欣赏与耐心了。 果然。 他就说澹陌的手更好看，澹陌不用练瑜伽气质也好，澹陌怎么可能吃辣子鸡……算了，如果他喜欢的话，也没什么问题。 “那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景灏问。 就是那个陌字，导致他刚刚真的误会了，把这个女生的微博当成了澹陌。 “你管人家叫什么名字。”景璐怼了一句，“这是我们本命cp名好不好，cp名叫形同陌路！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 景灏还是知道cp是什么意思的。 “谁家cp起这个名字……”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景璐振振有词：“真情侣才避嫌，在外形同陌路，在家干柴烈火，你懂什么！” 既然不是澹陌的微博，景灏也没兴趣了。 “别乱叫嫂子，我们只是朋友。”他径直起身上楼，走之前还强调了一句，“你哥是直男。” “嗯嗯对对对，直男。”景璐翻了个白眼。 但她也只是说说，毕竟自家亲哥有多钢铁直她是知道的。 景灏上了楼，景璐继续在楼下翘着腿刷微博。 刷着刷着，她又猛然觉得不对劲。 等下，他哥怎么会收一个男生的礼物，还是黏土娃娃。 而且那两个娃，其中一个怎么有点像景灏本人？ 景璐赶紧切到微信，点开和景灏的小窗刚想打字，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仔细在屏幕上搜捕了半天，她终于发现了问题。 景灏改了微信状态。 改微信状态很常见，但景灏改微信状态不常见。 看那个标识，好像景灏是朋友圈更改背景后勾选了那个自动同步到状态的功能。 景灏改朋友圈背景了？ 天知道他是18岁生日都不发一条朋友圈，背景更是长年累月灰色默认图片的人啊！ 景璐点进去。 两个并排坐在透明亚克力盒里的黏土娃娃正端端正正地对着屏幕外。 就在她震惊和沉默的时候，发现景灏甚至把头像也改了，换成了两只里比较矮的，拿着奥特曼玩具流泪的那个娃娃。 景璐：……6，直男。 指的是直到（）都直了，才意识到自己不直了的男人是吧？ 第12章 王倩鹤：[58号桌] 澹陌：[ok] 餐厅是王倩鹤挑的，是近期网上打卡特别火的餐厅，她提前三天预约才订到的位置。 服务生领着澹陌入座，四周来吃饭的客人基本上都在拍照，有网红组团来的，也有周末几个闺蜜来探店，但更多是情侣。 澹陌一头浅金色长发披在肩头，五官又生得极美，服务生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小姐姐。 直到他开口报了桌号，才听出来是个男孩子。 也太漂亮了…… 服务生又以为58号桌会是一队美男配美女。 谁知道澹陌刚坐下，就开口说把桌上的玫瑰花撤了。 “好的。”服务生应了一句。 原来不是情侣吗。 王倩鹤扎的高马尾，从妆容到打扮都非常利索，她托着下巴看澹陌入座，忍不住啧啧两声。 “赏心悦目啊美人儿。” “别用你和男模说的话来调戏我。”澹陌从服务生手里接过菜单，递给王倩鹤，“吃什么？” 王倩鹤翻了几页，找到想吃的菜品。 “两杯羽衣甘蓝果蔬汁，再要个菲力能量碗加温泉蛋……网上说他家的焙煎三文鱼也不错，来一份？” 澹陌对食物没什么要求，示意她做主就行。 又点了几样菜，王倩鹤凑上前将澹陌又好好打量了一遍，“你还是没什么变化啊。” 澹陌闻到她身上香水味里藏着的一股未散酒气，“你不也一样？昨天又跟之前那个小男生喝酒去了？” “我跟他说不联系了啊，谁想昨天跑到小区门口蹲我，一边哭一边叫我别抛下他。”王倩鹤转了转手上的戒指，不知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男人的眼泪是我们女人的春·药，你不懂。” 澹陌轻轻一挑眉，眼泪？ 如果景灏眼睛红红地在他面前哭的话…… “哟，眼睛都眯起来了。”王倩鹤捕捉到澹陌的表情，掩着唇嘻嘻坏笑，“想到谁了？我听小星星说你那位是个体育生啊，怎么，没试试？” “法学生，只是练体育而已。” 蔬果汁被送上桌，澹陌抿了一口放下，又说。 “别人是直男。” “你面前还有直男？”王倩鹤道。 澹陌没说话。 “不是我说，你能不能多点人味儿。”王倩鹤将利落的高马尾拆了下来，手指在发缝间随便抓了两下，整个人的气质立刻从女强人变成了妩媚御姐。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她说道，“你这样冷心冷情的，说不定把人吓走了，要给点甜头！” 她可是听许星星说了，澹陌这一次的态度和之前可不一样。 “比如……”王倩鹤示意了一下两人餐桌旁边墙面上布置的贴成爱心形状的蔷薇，“发个朋友圈不经意间让人看见什么的。” 澹陌看了她一眼，略有些动摇。 虽然，他对自己的计划有信心。 但景灏目前来说还是个直男，而对付直男，王倩鹤的经验比他丰富得多。 澹陌略微思索了一下，“还是算……” 店门口传来一阵风铃响，又有其他客人排到号进门了。 平日里并不关心外界的澹陌此时却偏福至心灵一般抬起头望去，而后有些意外地对上了一双不能更加熟悉的眼睛。 那双和澹陌远远碰上了视线的深邃黑眸，同样在一瞬间被诧异浸染。 王倩鹤：“噢，是他啊？这么巧。” 她笑吟吟地侧脸贴了过来，目光从澹陌脸上，投向餐厅大门，“不过人家身边还有一个小姑娘，谁啊？” 嗓音里的玩味暴露了她内心看好戏态度的事实。 澹陌睨了她一眼，但目光很快又回到了景灏那边。 在那张写满了意外和好奇的脸上一扫而过，落在了紧跟在景灏身后那个拿着杯奶茶，打扮十分元气的鬼马少女的脸上。 无言地观察了一会儿，澹陌突然收回了目光。 王倩鹤盯着突然情绪平复下来的澹陌，试图从他脸上检索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爽，或者类似的别的什么情绪。 但很可惜，没有。 “你不担心？”王倩鹤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听小星星说，你那朋友可是个恐同的钢铁直。” 澹陌轻轻咬着面前果汁杯里的吸管，不紧不慢地道：“我为什么要担心？” 就不担心那姑娘是景灏的女朋友吗？或者暧昧对象什么的……王倩鹤想问，面前的人刚刚明明还有些情绪波动，但此刻却又变回了往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 第16章 这下，倒是她读不懂澹陌了。 另一边。 “看什么呢？”景璐探头，顺着景灏的目光向前，想看看她这个木头脑袋的哥在好奇什么。 景灏立刻将视线从澹陌咬着吸管的唇瓣上收了回来，摇头道：“没。” “有熟人？”景璐才问了一句，景灏就丢下她跟着服务生往前走了，“诶，你等等我啊！” 两人入座，位置和澹陌那边离得有些远。 “跟你换个位置。”景灏突然说了一句。 景璐一阵莫名其妙，但还是起身换到了对面位于角落的那个位置。 这餐厅是景璐在网上刷到的，她喜欢二次元、探店这些富有年轻人活力的事情，而景灏却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姐妹们都回家过年去了，她找不到朋友，不得已才拉景灏出来的。 而苦于吃草半月的景灏也是听景璐说这家店的沙拉做的很好吃，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菜自然是景璐负责点，景灏也不懂这些。 他的目光不时地往旁边看去，自以为做得隐蔽，直到景璐探出头，准确无误地锁定了靠墙的那桌。 “那两个姐姐哪个是你的菜啊？”景璐一点面子也没留地把亲哥戳破，看了一会儿她又觉得不对，“诶？个子高点那个好像是个长发哥哥啊……妈呀，他好美！” 想抓走出动漫里的美人受cos。 景灏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挑。 但两秒后，这挑起的弧度终止于景璐充满好奇的一句：“他们是一对吗，好般配哦！” 哪儿般配了？ “你认识？”景璐问了一句，见景灏没否认，立刻拍桌子兴师问罪，“好啊景灏，认识这样的大美人不介绍给你妹妹我认识，都学会吃独食了，嗯？” 恰好上菜，景灏闷声不吭地开始吃东西。 也没理会景璐的质问和追问，基本上都用嗯啊代替，最后干脆来了一句“食不言寝不语”。 澹陌肯定看到他了，但为什么表现得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呢？ 旁边那个女生是谁，澹陌哥的女朋友吗……不，不可能的，之前江高说澹陌拒绝追他的女孩子时明确说过他喜欢男生。 景灏咀嚼着食物，已经分不清嘴里吃的是牛肋条还是西蓝花了。 突然间，他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景璐可以把澹陌和旁边那位不知道名字的女生当成一对情侣。 那反过来同样可以。 景灏倏地站了起来。 澹陌那桌，王倩鹤慢条斯理地吃完饭擦了擦嘴，“你真不打算去解释一句，万一人误会了呢？” 她见澹陌依旧不在意的样子，不由挑了挑眉。 看这态度，许星星情报有误啊。 景灏加快脚步，终于在桌边拦住了结完账即将离店的澹陌。 “哥。” “你也来吃饭。”澹陌语气稀松平常地说了一句，“找我有什么事吗？” 被这么一问，景灏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提前措辞。 他正思考着怎么开口，就见澹陌的目光已经移动到了自己背后，景灏回过头，才发现景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此时正从他肩膀后探出脑袋，朝澹陌挥手打招呼呢。 景灏看见澹陌的眉毛微微挑了起来，一句话下意识脱口而出。 “哥，你听我说……” 景灏急了。 第13章 “哥，这是我……” “今天和你妹妹一起出来吃饭？” 澹陌一句话，让景灏剩下那些还没想好怎么说的解释全部都在这一刻收了回去。 也许是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太干净，把心里的想法毫无保留地全部暴露了出来，澹陌只觉得他脸上就差光明正大地写几个大字：你怎么知道？ 澹陌当然知道，或者说从两人进门后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他就知道了。 所以他一点都不着急。 画皮先画骨，澹陌虽说主修的是雕塑系，但解剖知识、人体骨架、人物侧写之类的知识也有涉猎。 他能分辨出面前两人的五官里相似的基因表达。 甚至能大致区分出哪些来自父亲，哪些来自母亲。 “还有别的事吗？” 澹陌见景灏摇头，抬手轻轻朝他晃了晃，告别。 “没有就回去吃饭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哦对。”临走前，他微微侧脸看向景灏。 随着正午的清风从门缝里吹进撩拨响风铃，一缕垂在耳侧的淡金色长发同样被拂起，露出半张被熹煦阳光照亮的俏脸。 浓密纤长的睫羽微抬，托起一抹阳光，澹陌唇瓣轻轻张合，声音很轻。 “新年快乐。” 景灏张了张嘴，半晌后也没发出声音。 景璐瞄了一眼，发现人早都消失在门外了。 又瞄了一眼自家亲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回桌去了。 直男。 哈！ 景灏入座的时候，就见景璐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 “干什么？”他不明就里地问。 “你说干什么，丢不丢脸啊你！”景璐道。 “我怎么了？”景灏更加疑惑。 景璐沉默了一下，刚刚看到澹陌，以及刚刚景灏和往日里完全那不一样的表现，让她震惊得差点忘了这家伙原本是什么样的人。 直男。 对自己毫无认知的直男！ 如果直接说破景灏的异常，他是不会承认的，只会用一句“你在瞎想什么”把她堵回来。 所以景璐换了个方式。 “我问你，你刚刚那么着急和他解释什么？” “我着急是因为……”景灏一愣。 对啊，他刚刚在着急什么呢？ 此时冷静下来，景灏才觉得自己刚刚的反应不对，有种如梦方醒的怪异感。 自己和澹陌解释什么呢？按刚才的的想法，他是想去告诉澹陌他和景璐是兄妹，希望澹陌不要误会。 但是为什么他那么怕澹陌误会呢？ 景灏觉得这之中的逻辑有些奇怪。 他一阵绞尽脑汁，直到吃完饭都还没想清楚自己为什么怕澹陌误会。 直到出门的那一刻，他看到路边一位男生摆手拒绝另一个路人女生添加微信的请求，并示意自己的女朋友正在附近的店里买奶茶。 脑海里灵感闪过，他蓦地就清楚地意识到了原因。 他害怕澹陌误会他和景璐是一对。 至于为什么担心澹陌会误会，原因也十分明了。 如果他有女朋友，那肯定就不方便给澹陌当模特了！ 万一澹陌为此而解除了和他的模特合作，那就又得找其他居心叵测的男人，最后就又要重新陷入被传谣言的困境中了！ 没错，就是这样！ 景灏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 ◇ “之前说的单子有进度了吗？” “怎么，要么不接单，要么比谁都急？”王倩鹤笑吟吟的，她当然也知道澹陌为什么一改之前对向外接单的态度，但就是想打趣他两句，“有一部分吧，不过那些需求……算了，你自己看吧。” 澹陌将手机揣回了风衣兜里，接过王倩鹤的手机。 正如在景灏第一次去工作室时澹陌所说的那样，雕塑虽然小众，但也不是没有热切的爱好者。 黏土娃娃的单子已经排爆了，但王倩鹤提前说明了单量少，也不大影响。 但澹陌没想到的是雕塑的单子也有这么多。 比较多见的是一些经典的大师级雕塑作品复刻，其他一些在材质上有特殊要求的，以及一些私人订制的…… 澹陌点开几个定制雕塑，浏览了一遍后，目光扫向一旁。 王倩鹤一挑眉，“怎么，我可是没帮你筛选过，以前的你肯定不屑于接这种，可现在不是不一样了么……嘻。” 澹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只是动动手指剔除了几条，而后把手机还给了王倩鹤。 “什么意思？”她接过手机扫了一眼，在排单列表里专门单独分出来的，标有18x和一个感叹号的那一片定制雕塑列表里扫了一眼。 一个都没删。 有意思。 澹陌看了一眼明知故问的王倩鹤，“排单。” “排多久啊？”王倩鹤欠兮兮地拔高语调。 排多久？ 澹陌看了一眼手机，刚刚愣在原地没有回复他的某人，此时在微信上又十分礼貌地发了一条消息。 景灏：[新年快乐，澹陌哥] “排多久，看进度。”澹陌说。 雕塑是件费力气费时间费工夫的活儿，得循序渐进地来。 而且，一开始就上强度，他怕把某位直男弟弟给吓跑了。 至于进度条什么时候往前推……澹陌轻轻一挑眉，已经有了主意。 “先回复那个说想要复刻一件大师名作的单主，年后开始雕刻。” “价格按他说的来，而且既然是复刻，自然也不允许在原作基础上进行额外的修改，所以中间我不会给他拍过程图。” 第17章 大理石不比黏土，刻多了还能贴回去。 如果刻完了还说要在成品上加这个那个，那就只能重新雕一座新的。 澹陌是第一次接雕刻的单子，所以一开始就要把规矩定清楚，免得后续太多麻烦。 “没问题，这些我都会跟客人说明。” 排单里要复刻大师名作的客人不少，王倩鹤翻了翻名作复刻那一部分。 从打定主意的那一刻起，无数名为灵感的丝线便在脑海中浮现延伸，交织成景灏的模样。 准确地说，是景灏之后给他当模特时的样子。 “你刚刚具体说的是哪一件？”王倩鹤问。 澹陌微微眯起眼睛，瞳孔被暗沉的眸光晕染，显得迷人而危险。 他缓缓吐气，压下心中那些丝线，以及上面开始逐渐控制不住的旖念，开口。 “尼古拉·塞班斯蒂安·亚当被收藏在卢浮宫里的那一件代表作。” 《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第14章 清大的校园里空荡荡的，澹陌走在校道上看见路旁树杈上挂着的灯笼，才意识到今天是除夕。 上楼的时候，他听见一阵聊天声，还有一个女生的啜泣。 “别哭嘛宝宝，我明年就集训两个月，很快就回来了。” “要是想我的话，我们就打视频嘛……” 澹陌转过楼梯口时，那阵声音便随之小了下来。 是一对情侣，女生跟澹陌一起做过小组作业，算是点头之交，旁边是她男朋友，个子很高。 澹陌和那女生点头致意了一下，神色如常地绕过二人。 前天王倩鹤已经把第一位单主的需求发过来了，他今天没什么事情做，所以回工作室清一下黏土人的单子。 不过既然是节日，澹陌决定早点回家。 但翻了翻王倩鹤给的信息，他少见地有些难以集中精力。 虽然他并没有过节的习惯，而且也的确漠视了多年。 但置身于这样的氛围之中，多少还是会受到影响。 略加思索了一会儿，柔软的黏土块在手里被揉成一个小球。 澹陌将小球分成两半，又一阵揉圆搓扁，捏出来两个迷你版的黏土小人。 没有五官，但却有其他的特征，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澹陌将两只黏土人摆在工作台边，突然觉得心情好了些。 在脑海中捕捉了一下灵感，他很快就找到了状态，投入进工作之中。 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逐渐昏黄，直至斜阳将枯瘠的树影铺满了教室背后的白墙。 澹陌望了一眼渐渐清冷的夜色，起身将手机揣进兜里。 背影消失在闭阖的门板后，被夜风吹起的衣摆笼罩着，显得更加清瘦。 …… “爸比妈咪新年快乐，你们的乖女儿要金额大大的红包包~” “好好好，一会儿给你打钱。” 窄小的手机屏幕里装满了一家五口，却也因这份格外的拥挤而显得温暖。 景灏和另一边的爹妈认真地拜了个年，道：“在那边过得好吗？” 杜梵涓展示了一下背后的阳光沙滩，椰林树影：“挺好的啊，你爸刚看完外国人和猴子互丢椰子打架，他说比你小时候皮。” 景璐：“哈！谁不比他皮，疯狂动物城的闪电都比他皮！” 景灏沉默了一下，“……行。” “妈咪，你们在那边不孤单吧？”景璐笑眯眯地问。 景老爷子哼笑了一声，“孤单？我看他俩乐不思蜀了！” 景陆山叼着根吸管从镜头旁边露脸，身上一套花花绿绿的衬衫和大裤衩，鼻梁上还架了副红色的大墨镜。 一边嘬椰子，景陆山一边道：“别生气啊爸，我和涓年后就回国，好好陪您一段时间。” 景老爷子一看他这幅样子就气得不打一处来，他绷着脸道：“当然要回来，但是你给我拾掇干净了再进家门！一年到头不着家几次，不过也好，别把我孙子孙女带坏了……” 虽然老爷子绷着脸，但唇角眉梢的笑意，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情绪。 一家人又聊了几句，景璐先洗澡换新衣服去了，老爷子拿着手机上了楼，说让景陆山也见见妈妈。 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景灏一个了。 他清理了一下桌面上景璐吃剩的坚果壳，电视上播放着春晚前的热场采访和广告。 不知道澹陌哥在做什么。 也在和家里人一起看春晚吗？ 景灏上楼的时候，老爷子已经把视频电话挂了。 卧室门的一条缝隙里，景灏看到爷爷正和照片里的奶奶说话。 滋—— [江高拍了拍我] 江高：[你在学校？] 景灏发了个问号。 景灏：[我在家] 江高：[哦哦] 景灏感觉哪里不对，江高会说这话显然事出有因。 景灏：[为什么这么问？] 江高：[澹陌在学校嘛，我以为你也留在学校和他一起过年了] 景灏直接拨通了江高的号码。 正在跟堂兄弟撸串喝啤酒的江高放下手里的东西，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在一众嘈杂的声响中脸红红地扯开嗓子。 “啥？哦你说澹陌啊，狗哥今天看到他了啊！他女朋友是艺术学院的……狗哥是谁？我们游泳队的啊，你小子有没有人性啊……” 没等他醉意上头好好吐槽一下景灏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电话就被断了。 景灏抓着手机站在走廊，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澹陌哥……没人和他一起过年吗。 ◇ 澹陌吹干头发，在发尾上抹了点檀木精油，用木梳梳开。 他打开电视将声音略微调大了些许，没认真看，但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澹陌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声音调小。 “嗯哼？” “澹陌哥，新年快乐。”景灏一字一字地认真说。 在这个微信消息占据了大多数沟通时间的时代，专门打电话来说新年快乐，确实是罕见。 不过景灏做事向来一板一眼，似乎也并不奇怪。 澹陌也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在干什么呢？” “澹陌哥在看春晚吗？” 电话里的两人在一阵短暂的停顿后异口同声，随即皆愣。 景灏是没想到澹陌会主动问他在干什么。 澹陌则是意外于景灏打电话来居然不只是单纯的拜年，似乎还有其他的准备。 唇角挑了挑，他看了一眼不知道已经到了第几个节目的春晚，内容似乎是某个流量剧明星在说相声。 “嗯，在看春晚。”澹陌说。 “澹陌哥要一起看吗？”景灏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来。 色泽和情绪同样浅淡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淡淡的讶异，澹陌问道：“你不陪家里人一起看吗？” “我妹不看春晚，我爷爷…在和奶奶说话，我就一个人看。”景灏冲推门进来想问他怎么不下楼的景璐使了个安静的警告眼色。 后者眯着眼睛瞧了一会，而后带着汤姆猫坏笑的表情，贴心地替他带上了房门。 一年比一年无聊的节目，在这样的情况下竟也看出了几分趣味。 直到澹陌打哈欠的声音传来，景灏看了一眼时间，才意识到已经挺晚了。 “哥，你困了吗？”景灏问。 澹陌轻轻嗯了一声，“有点。” “不守岁吗？” “没这个习惯。” “那早些休息吧。”景灏说。 虽然离倒计时还有一段时间，但是澹陌困了的话，还是休息要紧。 澹陌指尖捏着木梳转动，他的确是困了，不过这算是这么多年以来，景灏第一个“和他一起”过的年。 还没等他想清楚决定，景灏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哥，我先挂电话。” 缓慢旋转的梳子停顿了一下，随即被放在桌面上。 “好……” “你先别睡，等我一会儿。” 景灏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澹陌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屏幕顶部突然多了一个微信弹窗。 [景灏邀请您进行视频通话] 澹陌接通的时候，还没调整好镜头距离的景灏，直接用脸来了一场颜值暴击。 “哥！” 看到澹陌的时候，景灏直接笑出了一口白牙。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屏幕里的人，没有一丝杂念。 “你睡吧，我替你守岁！”他说 第15章 纵使澹陌心思深沉惯了，也经历了太多事将自己炼得处变不惊。 此时此刻，他的心跳也控制不住地漏掉了一拍。 不过他也确实是有些困了。 镜头的角度发生了一些变化，景灏屏幕的下半部分变成了一片延伸向前的床单。 澹陌把手机放到床上了。 第18章 他看着澹陌从屏幕右侧走出来，身上穿的是一件浴袍，很简单的纯黑款，但却把那领口处的一片雪白衬得尤甚。 黑色的袍带在随便绕了个结，勾勒出堪堪一握的腰身便慵懒地垂在身侧。 景灏觉得澹陌太瘦了，细长的锁骨圈起深陷的颈窝，连腰身也这么纤瘦。 腿也和他想的一样，细长得让人心疼。 瘦成这样得好好补充营养才行，景灏想。 澹陌要是穿他的衣服，估计能大好几个码。 “还在看什么？” 景灏被这一句话问得有些茫然。 他不是在等澹陌躺下睡觉，自己守岁吗？ 狗狗眼里写满了茫然，看得澹陌失笑。 他手指勾上腰带，将那本随手绕了一圈绑起来的腰带勾得松松垮垮，浴袍本就较宽的领口下更是毫无遮挡，雪白一片，晃得景灏眼睛有些晕。 “我要换睡衣了。”澹陌说了一句。 “哦…哦！”景灏连忙应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不礼貌了。 他把脑袋转到一旁，又补充了一句：“抱歉，你快换吧，我不会乱看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才有些冒失地盯着看了太久，景灏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飘忽不定，恐怕是自己也觉得这个保证好像没有什么说服力。 不过澹陌知道，他确实不会偷看。 因为景灏太乖了。 乖得傻乎乎的，连反问他一句“换睡衣可以直接把手机扣在床上遮住摄像头”都说不出来。 耳机里响起了一阵异常清晰的布料窸窣声。 澹陌盯着景灏的脸，却不是为了防备。 他的动作不是很慢，但也不快，就这么看着屏幕里的男生，将浴袍脱了下来。 …… 景灏听见澹陌说“好了”。 他稍微等了一会儿，才敢小心翼翼地转过头。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趴在床上朝镜头浅笑的澹陌。 睡衣是白色的，为了舒服买的很宽松，肩头搭着一缕长发，发尾贴着领口，一起垂落。 景灏不经意间看到的比刚刚还多。 他有些慌，很老实地立刻将视线上移，想要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但目光绕过澹陌的肩头时，看到的是紧贴着后腰的睡衣下摆，勾勒出线条的布料起伏。 景灏顿时乱得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 他真的不是故意要冒犯澹陌的，但是好像怎么也逃不掉。 要不，把脸扭开？ 那样好像更不礼貌。 “那我睡觉了？” 澹陌的话终于将景灏从无措之中解救出来，他忙不迭地点头。 “嗯，快睡吧。” “晚安澹陌哥。” 澹陌将手机放到身侧，转身盖好被子平躺在床上。 那令人心慌意乱的意外终于停止，景灏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尽力避免发出动静吵到澹陌。 想了想，又将自己这边能听到的音量调大了一点。 景灏换了个姿势，靠在床头，将手机放在屈起的膝盖上。 窗外一阵寒风呼啸，景灏手指搭上耳机，开了降噪。 一时间，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和澹陌的呼吸声。 都很清晰。 就好像两人并不曾隔着一道屏幕，而是在彼此身边。 就像小时候一样。 耳机里的其中一道呼吸声逐渐变得平静，景灏稍稍回神，发现澹陌好像已经睡沉了。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觉得睡着了的澹陌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平日里的澹陌更像一只毛色光滑的雪白狐狸，让人有些琢磨不透，还带着点不让人讨厌的狡猾劲儿，但这些气质在睡着之后全都变了。 那人静静地闭着眼睛，呼吸很浅，连胸膛的起伏也并不明显。 一头浅金色的长发铺开在枕头，像只慵懒的漂亮长毛猫。 景璐那天看到黏土人的时候，说了什么，让景灏误以为她说澹陌是猫，现在看来，还真的是有几分相似。 是什么来着？ “……咪？” 景灏回过神连忙挡了一下自己的嘴，看了一眼屏幕里，瞳孔顿缩。 澹陌轻轻往侧边转了转身，但并没有被吵醒，而是有些半梦半醒的样子。 但让景灏瞳孔收缩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随着澹陌转身的动作，宽大的睡衣下摆被卷起。 一截比景灏想象当中还要瘦的雪白腰身，就这么毫无遮挡地完全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澹陌…真的好瘦啊。 景灏甚至都觉得自己能一只手就把澹陌横抱起来，估摸着对方的腰宽度就比他的手掌长一点儿。 瘦得肚脐两侧都有浅淡的人鱼线了，甚至依稀能在皮肤下看到浅青色的纹路血管。 连血管都比他手背上的细一圈。 景灏一开始在担心澹陌这样睡觉会着凉，犹豫了许久要不要把人叫醒盖好被子，而后才想起这个时间北市人家里应该都开始供暖了，才放下了担忧的念头。 但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知怎么的，他感觉身上有些热。 尤其是耳朵脖子周围。 也许是家里的地暖开得大了些，景灏想着站起身，走到卧室窗台边。 将窗户推开一条缝时，如黑色帷幕一般的空中，突然开始落下了一蓬蓬的细雪。 下雪了。 屋外雪花漫天，映照着屋内的灯火。 澹陌哥那边应该也下雪了吧。 景灏自认不是一个非常懂诗情画意的人，但此时此刻，他站在雪夜里，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手机屏幕中，那一抹纤瘦的清影。 零点的倒计时很快到来，家家户户皆是热闹，但在景灏的房间里，却充满着一种温馨恬淡的静谧。 5,4,3,2,1…… 景灏小心翼翼，声音很轻地开口。 “新年快乐，澹陌哥哥。” 屏幕另一端，原本应该已经睡熟了的澹陌，唇角毫无声息地悄悄翘起了一个浅淡的弧度。 而清大校园艺术学院楼的某间小工作室里，两个小黏土人手拉着手坐在窗台上。 坐在今夜的万家灯火，与格外柔软的风雪里。 第16章 春节期间走亲戚，见长辈，和家里长辈的生意好友吃饭往来……一连串事情下来，等人终于能歇口气儿了，就会发现假期也差不多消耗殆尽了。 澹陌：[回学校了吗？] 景灏收到微信消息的时候正在和景老爷子的战友一家人吃饭。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战友想给把自家的晚辈介绍给景灏，偏他本人一点感知都没有，收到澹陌微信的时候，还直接罕见地不顾礼仪起身，丢下一句“我有点事”就出了包间的门。 战友拽着景老爷子道：“你家大孙子真是一表人才，诶，他没谈过恋爱吗？” 景璐摇头晃脑地嘀咕了一句：“唔，也不一定，反正追的到心上人就谈咯。” 声音不大，但她身旁的女孩子却能清楚地听见。 见对方了然且明显很大气地放下了心中的一点想法，景璐放下心来，继续和面前的烤羊排奋战。 她一边吃还一边叹气。 哎，这个家没自己得散。 “澹陌哥。”景灏给澹陌拨了微信电话，接通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按的是视频。 一个年过去，澹陌一点也没胖，还是瘦得让他有些心疼。 景灏打定主意回校后饭都和澹陌一起吃，好看看他平日里究竟吃的什么，边问：“你回学校了？” “嗯，刚回到宿舍。” 澹陌将半掩的阳台窗帘拉开，眼睛被陡然亮起来的光线刺了一下。 强烈的阳光照出空气中的微粒，也给人的五官蒙上了一层浅淡的光边，澹陌下意识地扭开脸，避开照进瞳孔里的光线，让景灏恰好看清了他那两把小扇子一般的纤长睫羽。 眼睛被光照得不太舒服，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 景灏想到了振翅的蝴蝶。 还是最漂亮的那种。 澹陌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将手机随手置在一旁的支架上。 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你呢，还在和家里人走亲戚吃饭？” “嗯。”景灏点头，“今天和爷爷的战友一家人吃。” 澹陌一笑，似是无心地说了一句：“都读大学了，没人催你恋爱吗，或者给你介绍对象之类？” “没有。”景灏认真地摇头。 没有？是看不出来吧。 澹陌挑了挑唇角，并不打算帮助在这个方面存在盲区的景灏做出什么进步。 “什么时候回来？”澹陌问道。 景灏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无端联想到刚刚在饭桌上那位战友的太太说年轻的时候她在信里问得最多的就是“什么时候回来？” 不对，什么乱七八糟的…… 景灏把这个古怪莫名的念头从脑海里驱赶了出去，看了一眼今天的日期。 第19章 澹陌会问，肯定是需要模特了。 “着急吗？”景灏问道，他明天还得跟爷爷去拜访一个亲朋，如果着急的话，他也可以提前回学校。 “不着急。”澹陌说，“刚好，我还有一些东西要准备。” 景灏只当是澹陌需要准备一些雕塑用的耗材物品，便点了点头，“如果东西沉的话，就等我回去搬。” 澹陌略加思索了一会儿：“嗯……倒是应该不怎么沉。”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景灏扫了一眼。 “那我先回去，爷爷叫我了。” 澹陌看了一眼景灏的脸色，“嗯，少喝点。” “没喝多少，就讲个礼数。”景灏应了一声。 两人各自挂断视频。 回到包间推开门的时候，老太太正拉着战友的耳朵训他：“叫你少喝点了，过年体检指标都不行了！” “没喝多少！没喝多少！哎哎你放开我耳朵……”老大爷可怜兮兮地求饶。 景灏望着这一幕。 突然忍不住摸了摸耳朵。 ◇ 江高：[兄弟们，开学前要不要来一场刺激痛快的寝室出游！@景灏 @付宸] 付宸：[走亲戚，勿扰] 江高：[@景灏呢？] 景灏：[在学校] 江高：[？？] 景灏是昨天回的清大，现在离开学还有一周左右，但也有一部分学生提前回来了。 他和澹陌约的是下午三点在工作室见面，景灏两点半就提前出了门。 在宿舍楼下他碰到了同班同学，一个人高马大平日里看着脾气有些差的男生，正搂着身材娇小的女友撒娇，嘴里还在说着腻歪的话。 见到景灏的时候，那个男生尴尬地笑了一下。 “咳，那什么，我和我女朋友一个假期没见面了……” 也不知是不是景灏眼里的讶异有些明显，那男生鬼使神差地给自己开脱了一句。 景灏点头表示理解。 这么说起来，他和澹陌虽然都在北市，但是从除夕前到现在，也很久没见了。 离开的时候，他也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艺术楼景灏来得并不多，但路线却记得很熟。 他一路沿着楼梯上去，在楼梯拐角处，听到了澹陌的声音。 景灏再度加快了步伐。 但迈出腿的动作，止于听见另一道属于男性的声线。 几乎是第一瞬间，他就判断出这人不是那个经常黏着澹陌的，叫许星星的男生。 也就是说，是澹陌身边他不认识的其它男性。 景灏的脚步毫无征兆地停下了。 是谁？ …… 澹陌其实有点记不清面前的人了。 可左不过就是之前的模特里向他表白后被拒绝了，也终止了后续合作的哪一位罢了。 按对方现在的态度，也还不算最难缠的。 他遇到过更离谱的，比如之前那个以为自己是什么霸总小说里的男主角，搞强取豪夺那一套还觉得自己很帅的袁奇。 只是原本心情不错的时候，遇到这些死缠烂打的人也挺令人烦躁的。 但这份烦躁在澹陌听见楼梯口传来的一丝声响时戛然而止。 他余光扫了一眼墙角下的地砖，唇角微挑。 学艺术的人，怎么可能分不清微小的颜色变化呢？ 虽然四周的光线有些昏暗，但地砖上多出来一片阴影，澹陌还是看得出来的。 小狗尾巴没藏好啊。 对面的男生见澹陌笑了，还以为自己刚刚说的话有效果，于是又强调了一遍。 “我这段时间都在努力健身，臂围比之前涨了4公分，腹肌也有六块了，你要是有需要的话，想怎么摸都……” 楼梯口的影子微微动了一下。 澹陌本来是想看看跟自己玩儿捉迷藏的某人的有趣反应的。 但对面人说的话实在太过于让他不适，澹陌没等他说完，就率先打断道：“我为什么要碰你？” 男生一愣，“什么？” “我找到新的模特了，这个消息你没听说吗？”澹陌问。 男生沉默了，他当然听说了，澹陌最新的模特是景灏。 “但是景灏不是恐同吗，我的配合度更高，你让我做什么都行的！” 澹陌云淡风轻地说：“景灏也能让我摸。” 男生下意识：“怎么可能！” 说完才反应过来，其实他在认识澹陌之前，似乎也是一个恐同的直男。 那男生最后失魂落魄地走了。 他走到拐角的时候，差点撞上人，表情烦躁地抬起头，竟然意外地发现就是刚刚出现在他和澹陌谈话里的人。 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对方即使在风衣里也明显比他苦练半年要优越得多了的身材。 男生梗着脖子羞愤交加地走了。 “怎么，还要在那儿站多久？” 澹陌手揣在衣兜里，扫了一眼楼梯口，似笑非笑。 景灏从藏着的地方走了出来，他犹豫着想解释，但澹陌似乎并没有要就这个话题聊下去的意思，转身进了工作室的门。 景灏快步跟上。 澹陌在储物柜里捡要用的东西，景灏上前替他拿比较重的物材。 “刚刚的话只是为了让他死心。”澹陌一边挑选着雕刻用的竹刀，一边说道。 景灏转头的时候，看到的是澹陌表情淡然的侧脸。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 “不，方便的。” 景灏打断澹陌的话，再一次十分认真地保证道：“只要有需要，澹陌哥……做需要的事情就是了。” 他到底也没好意思说出那个怪怪的“摸”字。 澹陌垂下眼不动声色，只平静地嗯了一声。 而在景灏看不见的另外半张侧脸，他挑起唇角，笑了。 第17章 假期的时候，澹陌已经提前把合作过程中的流程事项提前发了一版文字给景灏。 “这次的作品，最终会以大理石的材质呈现，整个工期在三个月左右。”澹陌手里拿着几块品种不同的大理石。 客户对品种没有要求，所以他得思考好那一种更适合呈现作品。 “不过你要参与的只有前期。”澹陌道，“就和上次说的那样，只需要帮助我完成油泥塑的环节就可以了。” 后续从泥塑变成石膏塑，再从石膏塑复制成大理石，都不需要模特的参与。 “我可以帮其他的忙。”景灏说。 石膏、大理石这种东西，听着就很重，而澹陌又那么瘦。 但他有力气，可以给澹陌当助手。 澹陌不置可否，他手里拿着搅拌棍，调制着油泥中的泥土和油分的比例。 “第一件作品的相关资料我发给你了吗？” 景灏摇头。 油泥还没调配好，需要一点时间。 澹陌趁这个空档，和景灏简要地介绍起来。 “第一件作品是尼古拉·塞巴斯蒂安·亚当的《被缚的普罗米修斯》，塑造的是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赐予人类后被发现，遭受了愤怒的宙斯惩罚的场景。” 澹陌拒绝了景灏主动提出要帮他搅拌油泥的请求，示意他去教室前门旁的书柜里取一本作品集出来。 “书柜第三层左边第四本，书名是《巴洛克时期雕塑作品精选》，书签卡着的那一页就是。” 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被宙斯锁在了高加索山的悬崖之上，终日接受神鹰啄食。 肝脏在白天被吃尽，在晚上又重新生长出来，如此循环往复，无穷无尽地受着折磨。 这算是希腊神话的名场面之一，也有不少艺术家作画、雕塑，甚至现代的各种以希腊神话为背景的3a游戏里，也有复刻了这一场景的。 因此，才有客人专门找澹陌定制一件复制品。 而在诸多作品之中，不同性格，不同习惯的创作者自然也有着不同的理解。 爱德华·穆勒在雕塑上增加了宁芙女神俄刻阿尼得斯围绕着被缚的普罗米修斯表达关切的场景；鲁本斯的油画则将普罗米修斯呈现半身倒挂被神鹰踩着脑袋啄食肝脏的场景，以展现其人物的苦难…… 而亚当的作品算是最出名的一件，还被收藏于卢浮宫，是因为其成品所展现出来的，令人第一眼看到便为之震撼的张力。 景灏找到澹陌说的作品集，打开书签别在的那一页。 那尊名为《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的大理石雕像，径直映入景灏的眼底。 一名身材高大结实，全身上下的漂亮肌肉充满着力量感的男子，正被锁链捆住了手脚，束缚在高加索山的岩壁之上，身体不着寸缕，唯有一条布料堪堪遮住小腹以下。 他一条腿支撑着身体，另一条腿屈起踩在侧边凸起的岩石上借力，因为长年累月的摩擦，手足的踝关节已经被磨损出了痕迹。 他就是盗取火种的普罗米修斯。 旁边还有一只巨大的神鹰从远处飞来，将他的内脏从肋侧啄食撕扯出身体，一双鹰目中写满了属于宙斯的凶残暴戾。 第20章 原本英勇神武的二代泰坦神明，此刻却被束缚在高山之上，疼痛让他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惨叫的痛苦表情，令人心疼。 却又有种诡异的，让人移不开眼的破损美感。 而这，也将是他需要在澹陌面前展现出来的模样。 “澹陌哥……” 景灏在抬起头的一瞬间，看见澹陌手里不止什么时候已经拿了两条锁链。 和他手里那本书上此时呈现的那尊《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上一模一样的锁链！ “哥……”景灏讷讷。 玄黑色的锁链在澹陌的掌心滑落，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在澹陌雪白的肤色映衬下，链条原本的金属光泽显得更沉更深，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寒气。 他走到景灏面前，表情依旧淡然，仿佛手里拿着的不是拴人的链子，而只是一条普通的围巾而已。 “衣服脱了。”澹陌抬眸，语调轻轻，却有一种令人不敢违抗的魔力，“还愣着在想什么呢？” 景灏应了一声，将上衣脱下，露出精壮的胸膛。 手指搭上腰带的那一刻，他的手被澹陌的指尖轻轻按住。 “这么心急做什么？” “不是告诉你了，只做半身像。” 景灏干巴巴地啊了一声。 他看见澹陌脸上又出现那种他读不懂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了。 工作室两旁的窗帘被拉上，屋内的灯光顷刻间暗了下来。 澹陌回身的时候看了一眼景灏，后者正盯着教室前方的墙壁看。 墙壁上有什么东西么？ 澹陌朝那边瞥了一眼，黑板很干净，目光再向上，他便回忆起来了。 当时景灏敲门来应聘模特的时候。 教室前方的投影荧幕上，正放着他那张比赛时的照片。 此时照片不在了。 而照片里的本人，却鲜活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一种不知如何形容的强烈情绪涌上澹陌心头，他再度抬眼时，那双浅色眸子里的神采都和刚刚完全不一样了。 澹陌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双眼都兴奋得眯了起来。 怎么说呢…… 他已经，很有没有这样强烈的创作冲动了。 景灏的眼神跟随者澹陌的身影，看着他将教室门反锁。 “哥？”景灏觉得澹陌好像哪里变了。 就在刚刚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不，也不叫不一样。 就好像…澹陌那让他一直捉摸不透的那一面，突然被无限放大了！ “手。”澹陌吐出一个字。 景灏听话地伸出双手。 在漆黑的铐圈勾上那双有力的手腕，并且锁舌随着逐渐收紧而发出咔哒咔哒的一连串响声时，澹陌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快要失控了。 修长的手指勾着漆黑锁链转了一圈，指尖弯曲勾住了那绕出的锁圈。 澹陌只轻轻用了一点力，就牵着景灏，来到了教室的一角。 那里摆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高脚椅。 景灏在澹陌的指引下坐了上去，一条腿在地面上，另一条腿曲着，刚好踩在凳腿间的横栏上，这个动作恰好将他身材的优点完全展现了出来。 双腿修长，宽肩窄腰。 就是最完美的模特。 当景灏在澹陌的示意下抬起手的时候，才发现墙壁上还有一个不太起眼的钉子。 锁链被挂在钉子上瞬间收紧，他的双手舒展开在身体两侧，肌肉漂亮的胸膛彻底暴露在空气之中。 澹陌的手突然毫无预兆地按在了他的腹肌之上。 不知道为什么，澹陌的手比往日里还要凉，甚至都到了有些冰的程度。 温度差让肌肉不自觉绷紧收缩，腹肌线条更加清晰。 景灏没有准备，“嘶，哥……” 他才刚发出声音，就被另一只同样冰凉的手覆上了脸。 掌心中带着一点熟悉的淡香，澹陌的手扣住了景灏的口鼻和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瞪大了的眼睛。 另一只手抬起，修长的之间竖在唇瓣中间，微眯的眼睛注视着景灏，似笑非笑。 “嘘。” “别出声。” 第18章 冰凉的指尖接触到皮肤，一路下滑，景灏只觉得被触碰过的地方，像是有无数细如牛毛的软针扎在皮肤上一般。 不疼，但痒，还热。 指尖倒是离开了，但却留下了一种怪异的灼热感。 也许是因为他的体温本来就偏高。 平时不觉得，可澹陌的手指碰过之后，他才感知到自己的皮肤有多热。 澹陌一寸一寸清晰丈量着面前漂亮的身体，他的手指像是有独立思维一般，清楚地记下了景灏的每一处肌肉起伏和走向。 指腹轻轻按压，在手臂肌肉上绕圈，感受着随着他力道加大时肌肉纤维本能的绷紧。 经过青筋时，甚至能感知到皮肤之下的血管在外界力道按压下的轻微滚动。 人体解剖课程时学到的课本知识，在此刻终于带着鲜活的生命力呈现在了眼前。 手臂的旋前圆肌、二头肌、三头肌； 肩膀的三角肌，腰侧的前锯肌； 胸大肌、常见的方块形的腹直肌、被称为人鱼线的腹外斜肌…… 手臂的青筋明显比小·腹的要更宽，人体随着锻炼的程度加大，血管会随之适应变宽，为肌肉输送更多的养分和能量。 但不同部位的血管宽度，都有各自的极限。 纸上得来终觉浅，难怪…… 难怪以往的所有作品，在人物的躯体刻画上都存在着十分明显的硬伤。 灵感如同凿开了的泉眼一般喷涌，澹陌的精神此刻极度亢奋。 按捺不住地用拇指在景灏的最下方两块腹肌上刮蹭了一下，随后便听见了带着隐忍的一声轻哼。 他的手依旧按在景灏的口鼻处，后者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铁链窸窸窣窣地乱响，很吵。 听到动静，澹陌微微蹙起了眉头。 “不是让你安静些吗？”澹陌抬眸，语气凉丝丝的，“如果控制不了自己，我不介意真的将你锁起来。” 教室里再度回归沉默，澹陌无暇顾及，顺着灵感闪烁的方向，继续移动着手掌。 直到他的手绕过景灏腰侧，触及后背的菱形肌时。 近乎拥抱的姿势，以及澹陌距离近到几乎贴在一起的脸，还有持续吐在胸膛上的温热呼吸，让景灏再一次支撑不住了。 “等等……” 澹陌目光森冷地抬起眼，正想警告，旋即顿住。 他看到那双狗狗眼里不再像刚刚那般写满了坚定和信任。 取而代之的是无措，还有一丝慌乱。 澹陌闭了闭眼睛。 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松懈些许，景灏趁着这个空挡，立刻道：“澹陌哥，能不能休息一下…” “我感觉有些奇怪……” 再度睁开眼时，澹陌的神色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他退开一步，示意景灏休息便是。 走到一旁将窗户打开，窗帘随风而起。 室内的暖气被吹散，也吹走了人脸上的灼热，以及空气之中弥漫着的一股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澹陌站在窗边，望着窗外，久久未动。 直到那最后一点失控的，堪称心魔的畸念被彻底压回了不见光的心底，他才合上了窗户。 无视了一旁的目光，澹陌走到画板前，拿起铅笔。 素描纸上的线条重叠，交错，线条由粗放变得精细，轮廓从模糊变得清晰，几乎是在短短半小时内，一张堪称范本的人体素描便跃然纸上。 澹陌放下画笔，走回了刚刚的墙边。 景灏仍旧坐在高脚椅上，但锁链已经从墙壁上的钉子上取了下来。 他一言不发，眼睛从始至终都追随着澹陌的身影，只是在澹陌抬起眼和他对视的时候，景灏头一次主动移开了视线。 澹陌敛眸。 而景灏其实心绪很乱。 他在不解，自己刚刚那种奇怪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更是有些自责，明明信誓旦旦地承诺了要好好给澹陌哥当模特的，谁想才第一次正式上阵，立刻就说要暂停了。 下方传来啪嗒一声响，景灏低头，手上的那副锁链手铐已经被解开了。 澹陌没说什么，只垂眸把东西收好。 是因为刚刚自己犯的错？ 澹陌这就要赶他走了吗！ 景灏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着急，“澹陌哥哥！” 澹陌并没有回应他，而是平静地将手铐放回了储物柜里。 待他再回来时，原本意气风发的高大男生垂着手低下了头，甚至连眉毛和眼皮都耷拉了下来。 明明心里有很多话，却一句也不敢说。 像极了一只委屈到了极点的大型犬，想要靠近主人，却又因为觉得自己犯了错，连撒娇贴上来都不敢。 第21章 见澹陌如此，景灏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自己刚刚的表现，肯定让澹陌不高兴了。 不高兴也是正常的……景灏想，他表现得那么差。 之前还和澹陌夸下海口，还觉得自己能比之前那些男生做的都尽职尽责，可结果却是这样的丢人…… 一只白皙细腻的手伸到了自己面前。 修长的手指并拢，掌心向上。 景灏立刻看向澹陌。 后者轻轻晃了晃手指，目光落在景灏的手上。 景灏便下意识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手腕处的皮肤多了一圈浅色的红痕，是刚刚景灏肌肉绷紧时不自觉地用力，被锁铐的边沿留下的。 澹陌突然间朝那铐痕处吹了口气，呼吸轻柔而温凉，直接把景灏浑身的汗毛都吹得竖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下手掌，但动作到一半又生生停住。 景灏怕再惹澹陌不高兴。 但他觉得，又好像没有。 “怎么反应这么大？”澹陌抬起眼，“小的时候不都是这样的吗，不记得了？” 景灏一愣。 小的时候他曾经和澹陌一起在大院里跑，不小心绊了一跤。 虽然隔着衣服没有受伤，但也是疼的。 当时年纪小小的景灏已经学会了坚强，所以哪怕很疼，也紧抿着唇不肯出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手掌。 他抬起头，想要气势满满地说一句自己没事。 但手掌已经被人温柔地牵了过去。 一股凉意从掌心抚过，吹干净了那残余的一点尘沙，也吹走了那火辣辣的疼痛。 景灏心底的慌乱、无措、自责，都在数息之间彻底平复下来，而后又浮现出一丝浅淡的，发于心底的笑意。 “没忘呢！”景灏应了一句，声音充满活力。 他更高兴的是，澹陌替他吹手上的勒痕，就是在关心他。 所以澹陌没有生气。 望着再度充满活力和笑容的大型犬，澹陌轻轻挑起嘴角。 嗯，果然。 很容易就哄好了。 第19章 因为那次的意外，第一次的正式合作可以说是半道终止了。 一直到开学前的一周里，澹陌都没再叫景灏去过工作室。 他需要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避免将自己的心思全部外放。 免得把人吓跑。 反倒是景灏一直在担心是不是他那次的表现不好，没有达到澹陌的预期，让对方很失望。 每天都找借口和澹陌一起去食堂吃饭，话里话外想要试探澹陌的心意。 但是澹陌只当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这边没什么进展，但学校里返校的同学倒是越来越多了。 换句话说，看到两人形影不离的人越来越多了。 所以开学前一天，江高拖着两个行李箱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小子不会已经被人吃干抹净了吧？！” 景灏用不知所谓的表情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江高被他的表情气着了。 “你和澹陌这段时间是不是形影不离？” 江高：“你俩不会已经谈上了吧，你小子不会已经不是处……” 景灏打断。 “我给他当模特，经常在一起不是很正常？” 对于形影不离，这景灏倒是承认，但是后面的说法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他和澹陌只是朋友，他是直男，而澹陌对他，景灏也相信只是纯友谊。 为什么总有人喜欢胡乱揣测，看到两个男生一起就说是同性恋呢？ 江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知道咱们队里有谁寒假提前回来了吗？” 景灏不明白这个问题和当前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江高白他一眼，他们游泳队加起来十来个人，唯二在寒假期间提前回校甚至就没回家的，全是谈恋爱的。 “哦对，除了你。”江高阴阳怪气地补充了一句。 景灏：“无稽之谈。” 见他的态度不似作伪，更没有什么隐藏的意思，江高摸着下巴。 “所以其实你和澹陌真的没什么？” 景灏点头，“我更好奇，为什么你总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不休？” “不会其实你对澹陌哥有意思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江高先说了一句，见景灏的眼神陡然凌厉了几分，下意识补充道，“但哥们儿铁直好吧，不信你看我网盘，里面哪有一位老师是男的！” 什么网盘？什么老师？ 景灏不懂江高在说什么，但既然对方也是直男，应该不会对澹陌乱抱心思。 不过，他倒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江高。 “你是不是认识澹陌哥之前合作过的那些模特？” 江高正拿着手机给准备回宿舍的付宸发消息，让他上楼的时候帮忙带瓶可乐。 “认识倒是不认识，但是多少听说过一些故事。” 景灏盯着他。 江高：？ “你想知道？”他狐疑地看着景灏，这人居然也有八卦起来的一天？ 景灏：“快说。” 江高眼睛滴溜溜一转，联想到刚刚景灏质问他是不是对澹陌有意思时的表情。 不过，他到底还是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分享给了澹陌。 “情况都差不多吧，跟我上次告诉你的那样，他们先是当了澹陌的模特，然后合作过程中忍不住喜欢上就表白了，结果被拒绝后，澹陌就再没理过他们。” 江高看了看景灏的脸色，表情不算太差，但多少还有些沉。 “咳。”他咳嗽了一声，“其实真要说起来，澹陌也确实从没主动撩拨过谁，那些男生也是自己凑上去的。” “这我知道。” 景灏正在思考，随口应了一句。 江高嘴角抽了抽。 景灏在思考的是，这几天澹陌不叫他去继续当模特，究竟有没有起心思把他换掉。 但想来应该没有。 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和澹陌在一块儿，对方应该没有时间再挑选别的模特。 而且，按照刚刚江高所说的……那些男生都是表了白后被澹陌拒绝了，才会被换掉。 那他没有这个担忧。 他是直的，不会和澹陌表白。 景灏放下心来。 ◇ 火锅店里水雾升腾，沸腾的红汤里翻滚着花椒与牛油的香气。 许星星和澹陌坐一边，对面坐着王倩鹤，还有她的现任男朋友。 澹陌出国，王倩鹤休学去做生意，三人也算有小半年没好好聚一聚了，所以一开学许星星就攒了个局出来吃火锅。 却没想王倩鹤把男朋友带来了。 那男生已经被许星星灌了两轮酒了，有些醉得晕乎乎的，但在几人面前又要面子，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用冷水泼脸。 人一走，许星星就托着下巴问王倩鹤：“怎么突然带男友来了，这个准备认真谈了？” “没有啊。”王倩鹤无所谓地答了一句，拿着手机打字预约明天的美甲，“就是前段时间让他伤心了，这几天带着出来安抚一下。” “啧啧，高段位海王。”许星星赞了一句，“不过你不怕他知道后又伤心得哭了？” “哭呗，他哭起来更好看。”王倩鹤笑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许星星抬手捂眼睛，“我还是个清纯的小处男，不要和我说这些！” 说完，他悄悄地张开手指，从指缝间将目光移向身边正在清汤锅里涮蔬菜的澹陌。 “陌宝，你和景灏怎么样了？” 澹陌其实也没有瞒着两人的意思，不过在他想要开口时，王倩鹤的男友却回来了。 话题不得已中止，几人的目光投向那男生。 王倩鹤的男朋友其实长得还算不错，个子也挺高。 他喝得醉醺醺的，但没有像常见的男性一样酒醉就失态，步子有些不稳了，还摇摇晃晃地走回桌边，乖巧地坐下。 在桌子底下悄悄伸出手去拉王倩鹤的手指。 “姐姐，我刚刚有点想吐。” 王倩鹤一改方才不在乎的态度，手掌轻轻抚着男友的脸，“喝多了是不是，小可怜……” 男生用脸蹭她的手心。 许星星在旁边啧啧啧，肉麻得一眼也不想多看。 他刷了刷手机，突然在学院的微信通知群里看到一条小心，顿时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众人被他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学院发了个通知。”许星星颓丧地靠在椅背上，“说今年开始本科生要添加一个游泳考核，不合格的不能毕业！” 他虽然祖上是江南人士，但出生没多久父母就来了北市从商，可以说从小到大都没怎么游过泳。 澹陌扫他一眼，“那不是正合你意。” 王倩鹤也笑吟吟地帮腔：“就是啊，多去游泳馆，还能多看几个腹肌帅哥。” 第22章 她身边的男朋友立马就急了。 许星星闻言刚振奋了一秒，就又蔫搭搭地萎靡了回去。 “帅哥是帅哥，但谁教我啊，我又不认识。” “陌宝，你会游泳吗？我们一起报个班吧。” 澹陌的手机放在桌边，屏幕亮起，他扫了一眼，也看到了微信弹窗最上方院系辅导员统一转发的通知信息。 通知下面，还有一条别的。 发消息的人，头像是一只熟悉的黏土娃娃。 景灏：[哥，下次去你工作室是什么时候？] 隔了几分钟，又有一条新的补充消息。 景灏：[开学后游泳队要去集训几天，得提前看看时间安排] 澹陌唇角微挑，他的确不会游泳。 但这不是有人会吗。 第20章 第二次上岗，景灏做足了自己的心理建设。 第一次有些不习惯是正常的，他以前也没给谁当过模特，但表现应该也没有很差。 否则澹陌对作品要求这么严格的人，大概率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而且澹陌也没生气，不然上次也不会帮他吹手腕上的勒痕…… 景灏收敛了心思，告诉自己：反正一切都是为了作品，不要多想，认真履行职责就没问题。 “在发什么呆呢？” 清冷的声线在耳边响起，游离的思绪重回躯体。 一根黑色的发带从眼前飘过，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澹陌的头发束在脑后，将一桶调制好的油泥放在脚边。 景灏抬起头对上澹陌浅色的双眼时，终于彻底回过神，忙不迭地将上衣脱了下来。 澹陌笑了。 “很紧张？” 景灏明显吞咽了一下。 他想说不紧张，但可惜的是他不会说谎。 “我倒是有个方法，说不定能让你不那么紧张。” 澹陌笑着，但那个笑容却让景灏心里更加没底。 “想试试吗？” 景灏点了点头。 再度回神时，他已经什么也看不清了。 用力闭了闭眼睛，眼前依旧是一片黑，但却也不是完全的致盲，他依稀可以看到黑蒙蒙一片之中的细碎光影。 依稀之间还能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 “哥。”景灏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我眼睛上的东西是什么？“ 眼睛上蒙着的东西被稍稍收紧，轻笑声在耳畔响起，距离近得好似下一瞬那人的唇就要碰到自己的耳朵。 景灏在一片淡黑雾影中听见澹陌的声音。 “是我的发带。” 这一次，不知道是因为心理建设做得比较足的原因，还是因为蒙着眼睛确实有效。 景灏没有像上次那般失态，也没有觉得哪里特别不对劲了。 就是偶尔澹陌温凉的手指拂过胸肌时不小心蹭到点别的什么时，他的呼吸会停滞一下。 但总的来说还是表现得不错的，景灏自己这么觉得。 澹陌的目光在景灏带着点弧度的唇角上流连了片刻，也笑了。 蒙着眼睛的人并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人几乎用尽了所有理智，才勉强压下心中的其他念头。 克制着只是单纯的去研究真实的人体肌肉走向和形态，尽量少给景灏施加刺激。 哪怕对方毫无保留和防备地把自身交了出来。 以澹陌最渴求的模样。 …… 景灏穿着衣服的时候，就听见一句“今天状态不错”。 他将衣领从头顶上扯下来，顶着一头乱毛朝澹陌望去，唇角是压不住的笑。 一夸就摇尾巴。 澹陌收回余光，手里拿着竹刀，在面前大致成型的油泥塑上雕琢。 今天的进度的确喜人，油泥塑的轮廓和线条已经差不多完成，后续在这一版的基础上细化就行了。 重要的是，他第一次没有像以前那般，觉得自己手中塑造出来的人体雕塑死板又僵硬。 而是一看到这塑像，就有无穷无尽的灵感。 景灏穿好了衣服，自身无事，又看澹陌沉浸在创造之中，便没有打扰，而是安静地在工作室四周逛逛看看。 他主要在看地上那些半成型的雕塑。 有像澹陌面前现在摆着的那种油泥塑，因为油分和水分的挥发，已经干裂了； 也有只雕刻了部分线条的木雕，看木材应该是花梨木，也不便宜； 最吸引景灏注意力的是一尊石膏塑，跟其他的雕塑相比，这座雕塑更加完好，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尊石膏塑比周围其他半成型的木雕、泥雕之类的，身材上看起来要瘦一些。 突然被光线晃了一下，景灏下意识阖眼。 等睁开眼时，他在那雕塑上发现了一个东西。 是一把刀。 一把扎在这尊塑像心口的刀。 景灏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澹陌喊了自己一声。 “哥？”景灏回头。 澹陌依旧在油泥塑上刻画着，似乎不曾抬头，更不曾注意到他刚刚在研究教室里的雕塑。 景灏听他问自己：“你什么时候去集训？” “哦！”景灏刚好也准备和澹陌聊这件事，“下周去五天，周一出发，周末回来。” “是雕刻过程中有需要我的吗？”他追问道。 “没有。”澹陌说了一句。 景灏又哦了一声。 原来没有啊…… “不过，有别的方面需要你。”澹陌说完就用余光注视着，等待对方的反应。 而后，他满意地看到景灏抬起头的那一瞬间，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景灏甚至没察觉自己的语气变化，“什么方面？” “学校新发了一个游泳考核的通知，你们应该也有吧。”澹陌说。 听他这么一提，景灏想起来出门的时候看到游泳队里的其他人好像也在说这个。 有对象的两个出来炫耀了几句说自己已经开始教女朋友了，另外也有个别没对象的在想着能不能通过教人游泳找个对象什么的。 景灏向来不参与这种话题。 而且他当时有更重要的事情：来艺术学院楼给澹陌当模特。 景灏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同时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测。 澹陌哥问这个，莫非…… “我想请你当我的游泳教练。” 当澹陌说出来的内容和心中的猜想完美融合时，景灏的心被一种怪异的情绪填满了。 他说不清那叫什么，因为是从未体验过的。 但反正，很开心。 “可以吗？”澹陌问。 景灏：“当然可以！” “好啊。”澹陌朝他展颜一笑，“那我等你集训回来，到时候再约时间？” 景灏点点头。 集训的日子很快就来了，游泳队的队员们都拿到了校队教练签名的假条，由室友负责交给各科老师。 但因为景灏他们整个宿舍都是游泳队的，所以假条只能统一拜托给隔壁宿舍的班长。 毕竟大一新生，三人都是初次参加集训。 江高可以说是全程都很兴奋，第一天早上连床都没赖，闹钟一响就坐起来把两个室友摇醒 “醒醒，起床了，训练了！” 然后经历了一天的魔鬼训练立马老实了。 江高瘫在床上，全身的肌肉都因为劳累过度而酸胀发疼。 “我死了，我死了呜呜呜……” 景灏也有一些疲累，但是他还能接受。 而且充实的训练也比较好，身体累了，大脑就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想别的东西，晚上洗完澡一躺下就能睡着。 这样的话，五天很快就能过去。 他就能回学校了。 第一天第二天都如景灏所想的那般时间飞逝。 第三天开始，他脸上的表情就紧绷了些许。 他和澹陌已经好几天没有发消息了。 虽然景灏也不知道两人之间能发什么，但是澹陌是知道他来集训的。 隔壁寝室的队友天天晚上和女朋友视频聊天互道晚安，恋爱的酸臭味熏得他们寝室的其他两人在白天训练的时候把人当馊抹布一样在泳池里涮。 连江高和高中同学吐槽了几句训练很累，也得到了对方的安慰和加油鼓励。 其实景灏觉得澹陌可以问他一句“训练累不累”，或者之类的话。 出于朋友的关心。 不过澹陌也可能是知道他很累，所以没有发消息打扰。 景灏这样告诉自己。 他将手机调成睡眠模式放到枕头底下，闭上眼睛。 今晚景灏入睡花的时间比较长，而且睡眠质量格外不太安稳地，慢慢睡着了。 集训第四天。 倒数第二天了。 景灏的话本身就不多，但这几天似乎格外少。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江高总觉得他身上向外冒着点寒气。 幸亏训练场的是恒温泳池。 第23章 中途休息的时候，景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他本没抱着什么期盼，可当看到那个布偶猫头像上亮起了一个小红点时，景灏的心潮瞬间翻涌了起来。 他没点进去。 因为从外面的预览能看到澹陌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内容。 澹陌：[我挑了一下这几条泳裤，你觉得哪条好看？] 除了这条之外，还有三个红点。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三张图片。 景灏在江高疑惑的注视下和教练打报告请了几分钟的暂离，而后人便拿着手机进了更衣室。 进了更衣室，景灏的脚步也未停。 他径直走到最里面那间隔间，推门而入，再将门反锁。 景灏伸手，将澹陌发来的消息点开。 映入眼帘的，是三张从淘宝截的商品图。 右下角还带着商品二维码，因为景灏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太久，还自动识别后将商品主页弹了出来。 景灏：？ 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刚刚无意识间直接把那个问号发出去了。 手忙脚乱地要撤回，心中只希望澹陌在忙，没看到微信。 可惜天不遂人愿。 澹陌：[怎么？] 在景灏停滞的呼吸中，第二条消息接踵而来。 澹陌：[你以为是什么？「笑」] 第21章 景灏：…… 景灏：[手滑按错了] 他不会说谎。 但他也没骗澹陌，的确是手滑才发出去的。 纵然如此，景灏的内心也在遭受着前所未有的谴责。 他的确以为，澹陌发的是别的什么。 澹陌：[哦，手滑啊] 景灏：………… 景灏：[嗯] 景灏：[确实是手滑了] 而他之所以来这里才打开消息，是因为不想让别人有机会看到，哪怕只是一瞥。 因为这样是对澹陌的不尊重。 景灏这般告诉自己。 幸好，澹陌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抓着不放，只是问他觉得哪条泳裤好些。 澹陌挑的都是基础款，但是泳裤的选择的确也有一定的讲究，有的裤子布料不好，沾水后贴身会很难受。 景灏点进各个商品主页看了一下材料和工艺，最后替澹陌选了一款发了回去。 澹陌：[黑色？] 景灏没多想，就直接打字回复。 景灏：[嗯，黑色可以] 他看了一眼时间，和澹陌说还要训练，便匆匆告别回到了场馆里。 “干什么去了？”江高在他隔壁泳道，转头问了一句。 景灏：“有事。” 江高：……答了和没答一样。 哨声响起，教练催促岸上的人下水。 下一轮训练很快开始，是景灏最擅长的400米耐力训练。 游泳的耐力训练不仅对运动员的体能有要求，呼吸和动作频率的把控更是一道难关，但景灏向来都控制得很好。 一个来回是100米，第一个来回景灏完成得游刃有余，而且将其他队员甩开了一截。 第二个来回的时候，他的状态也还不错。 第三个来回的去程，景灏突然有了一瞬间的分神。 澹陌最近在干什么呢？ 但景灏也没多想，直到一路游到泳池边缘，双腿蹬着池壁转身弹射出发游返程的时候，他突然低头看了一眼。 自己的泳裤也是黑色的。 和刚刚他给澹陌挑的颜色一样。 突出一串泡泡，景灏连忙憋住气。 但大脑就像开了闸的坝，有一道裂隙，就会有无穷无尽的汹涌水流喷薄而出。 澹陌游泳的时候会是怎么样呢？ 他那么白。 穿的还是黑色，会被泳裤衬得更白吧…… 泳池里，遥遥领先一截的那条泳道上的身影，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地扑腾起一片水花。 从学会游泳以来，景灏第一次岔气了。 ◇ 两天后的周六早上。 “终于回来了！母校！我的母亲！” 江高发出饕餮般的哀嚎，呼朋引伴地组织一会儿出去吃火锅。 “这周天天水煮菜鸡胸肉，我感觉自己很健康！” “但众所周知，健康是快乐最大的敌人……” 一番诡异言论结束，江高环视了一圈。 “景灏呢？” “不知道啊。”有人回答，“刚刚还在呢……” 工作室的门被敲响，澹陌看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钟表。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门没锁。” 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澹陌开口说了一句：“回来了。” “嗯。”景灏应了一声，将行李包规矩地放到一旁。 澹陌面前摆的依旧是那个油泥塑，旁边的画架上铺着之前画的那幅素描。 比起走之前，油泥塑的五官已经基本成型，景灏已经可以分辨出属于自己的相貌痕迹，现在还差的就是细节的雕琢。 两厢安静，又过了一会儿，澹陌抹掉了耳廓里多余的一点油泥，终于将竹刀放下。 “这几天练得怎么样？” 景灏一边应了一句，说训练强度比较大，教练也要求得很严格，一边直接将上衣给脱了。 澹陌眉头微微一挑，将剩下半句“有没有累着”的关心给咽了回去。 他觉得这次集训回来后，景灏好像发生了一点改变。 景灏还在直勾勾地看着澹陌。 澹陌哥怎么不说话？ 他这几天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身材变化，五天高强度训练+干净饮食，让他的体脂率和身体储水量略下降了一点，从训练的角度来说这是好的。 但他却不能保证这一点对澹陌和他的作品来说是好的。 这几天景灏基本上和队友们待在一块儿。 二十岁上下的大男生，话题也就那么些，健身、恋爱、游戏。 景灏不太参与，但他耳朵不聋，便也听到了些话。 有对象的那两个近期已经停止刻意健身了，还和春节回来后就沉迷刷脂的江高叮嘱了两句让他适可而止，说他们恋爱后才知道，其实过分大块和夸张的肌肉在主流审美里并不好看，甚至还有些吓人。 所以景灏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来找澹陌。 主要是让他判断一下，自己变化后的身材会不会不那么好了。 如今见澹陌不出声，景灏的心开始打鼓。 难道那些人说的是真的？ 那他现在该怎么办？多吃点？刚刚江高他们好像说要去吃什么来着？ “练得不错。”澹陌说。 景灏高悬的心一下就松了下来。 “这几天比较忙吧？”澹陌手里拿着一把小刷子，给面前的油泥塑上保养油。 柔软的刷毛扫过塑像，景灏莫名觉得胸口有些痒。 他点头，上周训练的课程需要他们自己补回来，要么自学，要么去别的老师那里蹭课。 虽然大多数课的第一节都是课程简介和考试评分标准的介绍。 但也有个别老师直接开始讲正课的，该补的还是得补。 澹陌嗯了一声，“那等你稍微空闲一些了，我再叫你过来？” 景灏点头，见澹陌将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了，便重新套上了衣服。 那他现在…… “等下我带你出去吃吧。”澹陌将用过的雕塑工具收拾到一起，朝景灏笑了笑，“让你帮了我这么多，不请客我也过意不去。” 景灏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他上前搭了把手，“哥，我帮你一起收拾。” 澹陌无声轻笑。 收拾完一起出门的时候，澹陌察觉到身旁传来的视线。 转头对上视线的时候，景灏的目光明显躲闪了一下。 “怎么了？” 澹陌再次确定自己的感知没错，景灏这次集训回来，好像是变了点。 他眼底闪过一道暗光，面上却神色如常。 “欲言又止的，是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景灏的确是有话想说。 刚刚澹陌说他帮了很多忙，让景灏想起来另一个事情。 “哥，就是……” 澹陌挑了挑眉，平日里的景灏虽然乖，有的时候还很好逗，也很好哄。 但澹陌少见他有过这么犹豫和纠结的时候，甚至说，还带着点忸捏。 甚至意外的，澹陌看见景灏的耳根处浮现出了一丝不太明显的淡红。 “就是，你之前说的游泳考核，什么时候需要我教啊？” 景灏问完，就已经觉得自己很奇怪了。 等澹陌笑了，他就更慌了。 澹陌停下脚步，景灏也跟着站定。 “哥？” 澹陌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人过来。 景灏虽不解但还是照做，刚弯下腰，突然感觉一阵香风拂面。 他讷在原地，只感觉脸侧一缕金色的发丝飘起，像是一把小刷子，轻柔但撩拨地拂过皮肤。 第24章 澹陌踮起脚尖，两人身体紧贴，景灏甚至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澹陌的。 鼻尖几乎贴到景灏的耳垂，好看的唇瓣间，传出一声短促而清浅的笑意。 “别着急啊，小弟弟。” 澹陌垂眸，满意地看着那耳根越来越红。 “快递在路上，还没到呢。” 第22章 清大游泳馆。 今天是周末，游泳队不用集训，池子里都是来游泳的业余爱好者和初学者们。 不过很多人的心思都不在这里。 而是私下窃窃讨论着坐在岸上的一个身影。 景灏看了一眼时间。 八点五十，离他和澹陌约定的时间还有10分钟。 “景灏怎么也在这里？他要游泳吗，是不是可以看到腹肌了。” 那人说这话的时候景灏刚好站起来，还以为被听见了，忙不迭捂住了嘴。 景灏的确听见了。 但他更在意的，是说话那人同伴讲的另一句。 “你喜欢景灏那种类型啊？我更喜欢澹陌呢，你说景灏有没有可能是来教澹陌游泳的，嘿嘿，我想看白皮美人……” 几人说话间，景灏刚好经过。 男男女女们连忙散了，生怕讨论得太大声被人听见。 澹陌到游泳馆的时候，景灏正提着包，站在游泳馆门口等待。 “怎么不进去？” 景灏张了张嘴，没回答这个问题。 澹陌看着他，目光在景灏的眉眼之间流动，尤其在眉心定定看了一会儿。 “心情不好？” “啊？没有。”景灏摇头。 他倒是没觉得自己心情不好，“就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呢？”澹陌眼见着四周来的学生渐渐多了，就说，“进去再说吧。” 景灏点了点头。 在走进大门的时候，澹陌明显感受到旁边投来的视线，他略略瞥了一眼，是几个男生。 估计是起大早来游泳，刚好游完结束了准备走的。 他没把这事放心上，抬起头四下看了一圈。 上次来游泳馆，还是和许星星，不过当时他的目的不在游泳，所以也没怎么观察周围的环境。 “哥。” 景灏突然转过头。 “下次我带你去其他地方游吧。” 澹陌看着他，“怎么？” “学校泳池人很多。”景灏说了一句，顿了顿，又说，“不方便教学。” “我认识一个私人泳池的老板，那边人少，安静，水还干净。” 澹陌微微一挑眉，目光在面前的男生脸上逡巡。 景灏被他看得莫名紧张，开口又喊了一声：“哥，你觉得呢？” “可以啊，下次我们去你说的那里。”澹陌当然说答应。 他只是在想：这人今天怎么这么自觉，主动把自己送上来？ 不过正合他的意。 澹陌爱干净，也不喜欢人多，而且更重要的是私人泳池，他可以和景灏单独相处。 而且……没有那么多闲杂人等。 澹陌扫了一圈四周，触碰到了不少或躲闪，或直白的目光。 他并不介意自己的作品被人欣赏和讨论。 但作品的模特，他只愿意独享。 “更衣室在哪儿？”澹陌晃了晃手里提着的袋子，里面是衣物和泳具。 景灏示意澹陌跟他来。 两人沿着泳池边往更衣室的方向走，澹陌偶尔问景灏几句话。 左不过是些今天练什么的问题。 景灏耐心地答着，也提前讲解了一些联系时的要领。 两人交谈间只顾及彼此，因此四周打量的目光也愈发直接起来。 景灏的脚步突然一顿。 “怎么了？”澹陌四下看了一圈，没看到更衣室的牌子，“怎么突然停下了，到了吗？” 景灏摇头，却加快了脚步。 待更衣室的指示牌出现在视野中时，景灏突然说了一句：“哥，你先在这儿等等。” 澹陌虽不明白今天景灏神神秘秘的要做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去吧。” 出乎他意料的，景灏并没有回头去取什么东西，也没有忙什么别的事情。 而是径直走进了更衣室。 澹陌在场馆边的长椅上坐下，垂着眼略加思索了一会儿，抬眸朝四周望了一圈。 周围的人好像变少了？ 唔，或者说，男生的数量明显少了。 另一边，景灏进了更衣室，目光扫向四周。 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些凶，因为他更在意的是，当他看去的时候，明显感受到许许多多投向更衣室门口的目光收了回去。 甚至，他能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到几个“熟面孔”。 刚刚他走进场馆的时候，这些人分明还泡在水里。 而他和澹陌进来后，这些人全都进更衣室来换衣服了。 不知道为什么，景灏突然特别不爽，皱着眉头揉了揉胸口。 不过当转身离开更衣室的时候，景灏在心里还是暗自庆幸了一下。 幸好他刚刚说了。 下次去私人泳池，就只有他和澹陌哥了。 “哥。” 澹陌拿着手机，闻声抬头。 “更衣室里人满了。”景灏示意他说。 “一间都没有了吗？”澹陌看向景灏身后。 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从男更衣室的门口缩了回去。 “应该吧，特别多人，都没地方下脚。”景灏伸手提起长椅上的袋子，指了指不远处一间小房间，“去我们游泳队的更衣室换吧。” “嗯，好。” 澹陌唇角微挑。 “听你的。” 游泳队的更衣室明显小一些，但各种物件摆放的很整齐。 “哪个是你的柜子？”澹陌问了一句，“借我放放东西。” 景灏说了声好，打开最靠边的衣柜，“你随便用。” 澹陌扫了一眼里面。 和刻板印象里粗糙的男生不一样，景灏的衣柜清减又整齐。 里面放着两幅泳镜，一副泳帽，一套干净的备用衣服，还有……两条晾干的泳裤。 澹陌的眼神在泳裤上停留了一下，而后不动声色地移开。 嗯。 的确不错。 景灏看着澹陌将手里的袋子挂在柜门后贴着的挂钩上、 他又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对方的动作。 澹陌回过头，似笑非笑，“等什么呢？” 景灏回过神来，忙不迭哦了一声，转身出门，将更衣室的门严严实实地带上了。 澹陌失笑，转过身开始换衣服。 于是，游泳馆里来来往往的学生们就看到景灏像一尊镇神一样面无表情地守在游泳队的更衣室门口，并且从那间更衣室门口路过，因为好奇而想要往里看一眼的路人，都会被他用眼神警告回去。 直到景灏察觉大家都在绕着他走，才回过神来。 不对…… 自己在干什么？ 但他刚冒头的一点点自责，就在澹陌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全部缩了回去。 他觉得刚刚的自己做得对。 “我的头发……” 澹陌才开口半句，便微微眯起了眼睛。 身材高大的男生堵着更衣室的门，阴影几乎将外面的所有光源阻挡。 他看着澹陌一语不发，但眼底，却清清楚楚写满了一种排他性的情绪。 一般于雄性动物而言，这种感情叫做占有欲。 第23章 澹陌换完泳裤，就发现自己的一头长发有些麻烦。 他本想问景灏该怎么处理比较好，但此时此刻，澹陌却改主意了。 虽然景灏自己应该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但这种无意识的潜移默化，才更是澹陌想要的。 此时澹陌就只穿一了条泳裤，站在空无一人的更衣室中。 是景灏给他选的那条，纯黑色。 景灏的第一反应是：澹陌真的很瘦。 第二反应是：这件衣服穿在澹陌身上，衬得比他想象得还要白。 本身澹陌就很白了，更衣室里又是冷光，再被深色的布料一衬，更是白得要发光。 偏偏这雪色绸缎一般的风景里，带着几朵淡粉。 其中两处自不必说，但还有一处，是澹陌的肩头。 那里有一朵形状似梅花的胎记。 小小的，浅粉色。 像是雪地里盛开的淡梅，犹自傲骨，浑然天成。 美得不可方物。 澹陌当然能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了哪里。 自小到大，当他的五官展露出从母亲那儿遗传来的美貌与气质，各种各样的目光他经受过不少。 但还从未有人像此时此刻的景灏这般。 哪怕一眼，都能让他多年来因为各种各样的经历锻炼而控制得极好的情绪，开始失控地向上翻涌。 第25章 雄性的占有欲，直白的目光，以及居高临下投来的阴影。 偏这所有都来自于本能。 还不是时候。 所以澹陌此刻偏要假意不知。 “我好了，你快换衣服吧。” “我出去等……” 大门被人从里面关上，门口站着的身影直接挤了进来。 原本能容纳十人左右的更衣室，明明还有许多空间，却不知为何突然间变得逼仄起来。 澹陌微讶，但很快又平静下来，看着面前的男生，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两人的呼吸，一个轻，一个有些重。 “哥，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换好。”景灏说。 澹陌看着他绕过自己，走到柜子前拿出那条尺码比自己大了不少的泳裤。 他毫无征兆地开口说了一句：“你不怕我看见？” 不同于往日里语气中总是带着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这一句话，澹陌说得认真又平静。 景灏的背影明显停顿了一下。 他的犹豫并没有逃过澹陌的眼睛，但是短短几息之后，景灏神情语调一如往常地回答：“哥你可以转过去，我相信你。” 澹陌看着他写满了信任的双眼，笑了笑。 “但我不相信我自己。” 他的表情再度玩味了起来，又回到了那让景灏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逗自己，还是说真话的语调。 景灏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澹陌就已经转身出门了。 他开始换衣服。 换到一半突然怔愣了一下。 澹陌哥刚刚说什么？ 但他很快就没有时间去回想了。 一句腻歪的“陌宝”响起，随之便是许星星拉着澹陌一边叽叽喳喳说话，一边渐行渐远的声音。 景灏立刻套好泳裤，转身出了门。 ◇ 从更衣室出来后，澹陌便靠在墙边。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一缕发丝把玩，脑海里则全是刚刚在更衣室内发生的事情。 如今冷静下来，他只庆幸刚刚自己没有因一时的情绪而失控。 他看出景灏的变化，不代表一切都成功了。 变化是一回事，景灏接不接受变化是一回事，澹陌可以一直引导他，钓着他，但是不能主动，更不能现在就主动。 虽然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但总的来说，景灏对他的感情，更多还是小时候的竹马之情。 本质上景灏还是直男，或者说他的自我认知还是直男。 如果他刚刚因为景灏的一点区别而失控打乱了自己的计划……澹陌觉得，最终的结果不会比那个堵在路上表白结果被景灏恐同得绕路上课的男生好到哪里去。 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不过也算有个好的开头了，澹陌回想着刚刚景灏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的看的表情，垂在身边的手指愉悦地轻轻叩击着大腿侧。 直到一道熟悉的黏腻嗓音传来。 “陌宝！” 许星星一个飞扑抱住澹陌的脖子，整个人搂着转了半圈。 “收了力道的收了力道的！”他话痨，对着空气也能解释一句，“脖子没断，嘿嘿。” “你也来练游泳？” 许星星连连点头，“是啊，陌宝你来了怎么也不叫我，我们一起吧！” 他拉着澹陌就往泳池走。 澹陌原本犹豫了一下，但思忖片刻，说了声好。 许星星挽着他的胳膊，眼睛还到处看呢，“怎么就你一个吗，你没叫景灏教你？” “叫了。”澹陌答。 许星星把手架在额头上四下张望，“哪儿呢哪儿呢？” 没看见啊！ 澹陌示意了一下两人来的方向，“更衣室里。” “陌宝你刚刚在等他啊！”许星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人截走了，不过转念一想也没关系，“等下景灏换完衣服出来自然会来找你的。” 澹陌嗯了一声，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盘算时的笑意。 “嗯，他会来找我的。” 两人到了池边，许星星活动了一下筋骨，就直接往水里跳。 他在泳池里一边手忙脚乱地扑腾一边招呼着：“陌宝，水不冷，快下来！” 澹陌站在池水边，还没来得及回应，手腕突然被人拉住。 熟悉的滚烫体温传来，他一挑眉。 找来了。 还挺快。 景灏从更衣室里出来看到门外人影不在的时候，就已经不自知地抿起了唇。 在人群中远远地找到了白得发光的澹陌，一路过来时甚至还差点撞到了人，结果刚走到身边，就看到人多了一个。 景灏盯着池水里许星星漂浮的脑袋看了一会儿。 “哥。” 他先是喊了人一声，才缓缓转头。 “你叫他一起来的？” 澹陌眉间一动。 他还没说话，许星星就道：“没有啊，我刚好碰上陌宝而已！” 景灏哦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澹陌看他的反应觉得实在是有趣，于是便开口问：“你不是游泳队的主力么，教两个新手应该也没问题吧？” 说完，就见那好看的唇抿得更紧了。 教两个？再多两个也没问题。 但是他为什么要教？ 哦……因为是澹陌哥提的。 两个不同阵营的念头开始在脑海里打架，就在景灏的眉心开始有一点淡淡的蹙痕时，另一个声音闯进了他们的交谈中。 “干什么呢？” 付宸从水底游了出来，一只手将额前的湿发撩起 许星星眼睛都亮了，一时间忘记动弹，直接呛了两口水。 “小心点。”付宸一只手托起许星星的肩帮人稳固着身形，一边看了一眼池壁贴着的标志，“初学者？” 许星星小鸡啄米点头。 “浅水区在那边。”付宸边说，边把人往泳池另一头托。 许星星的声音很快就远了，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你教我呀？” “嗯。” “我记得你，你叫付宸是不是！” “嗯。” 眉心渐渐舒展之间，景灏就看到付宸转过头，朝自己一挑眉。 ——就帮你到这了。 景灏顿了顿。 ？ 没看懂。 什么意思？ 不过，胸口那种堵着的怪异感觉倒是没有了。 他转头看澹陌，却见澹陌早已看着自己，那双即使是淡笑也带着点月牙弧度的眼睛气质像极了通人性的白狐狸。 景灏一句“哥”就这么堵在了嘴边。 他不说话，澹陌却轻轻张开了口。 明明都还没说什么，景灏却先无端地心慌意乱起来。 “现在只剩我们，是不是该上课了？” “景灏老师。” 第24章 泳池边，澹陌跟着景灏做关节的准备活动。 虽然刚刚某人因为觉得羞耻而强调了一句“不要叫老师”，但实操教学的时候，态度活脱脱就是个一板一眼，非常认真教学的老师。 澹陌在按景灏说的压腿，把筋络抻开放松了不容易抽筋。 “这样够低吗？”他问了一句。 景灏起身看了一眼，先答了句“够”。 而后眼神在澹陌雪白纤细的背脊上粘滞了一会儿。 澹陌只听一阵水声，身旁的景灏毫无预兆地翻身下了池子，一连串的泡泡浮起后，脑袋才从水面浮出来。 “活动好了？”澹陌问了一句。 澹陌看着身材高大的男生用水泼了泼脸，像只用爪子洗脸的大型犬。 而后将湿了的头发随便往后抓了两把，几下便游到泳池的爬梯旁，站定，朝自己张开了手。 “嗯，下来吧。” “我接着你。” 洗了把脸清醒了不少，景灏将脑海里的刚刚那一幕赶了出去。 他本以为正面面对澹陌会好一点，可一抬起头，先看到的是一节纤细雪白如同玉藕的小腿。 脚掌缓缓踩入水面，泛起一圈涟漪。 澹陌扶着爬梯下了水，和每一个初学者一样，入水后的第一反应，都是下意识地扶着池边稳固身体，没有放开。 他背对着景灏，侧首，鼻尖上还有一滴刚刚溅上去的水珠。 “接下来该怎么做？” 那片瘦薄的背脊隐没在水面之下，水波晃荡间影影绰绰，虽然依旧白的晃眼，但却能让人自制地移开视线了。 景灏平静了一点，倾身上前，伸手。 “哥，我拉着你。” 初学者的第一步就是要敢于远离池边，只有这样才能真正适应水性。 景灏按照小时候教练教的动作，一点点地开始教最基础的踩水、换气，别看澹陌瘦，但他运动方面并没有缺陷，学起来也很快。 他高兴澹陌进步飞快的同时，目光却控制不住地从澹陌扑水的双脚，移到了两人牵着的双手之上。 第26章 澹陌的皮肤很细，哪怕是指尖也一样。 在之前给澹陌当雕塑模特的时候，他就已经切肤地感受到了。 但当被抓在自己手心里时，景灏发现这双手除了细腻，还很柔软。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澹陌就已经基本掌握了。 游动的幅度明显比开始小了一些，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也该有些累了。 景灏将人牵引到了池边，让澹陌有个支撑点。 他体贴地开口：“休息一下吧，哥。” 眼前一片碎金粼粼。 澹陌胳膊撑在泳池边，上半身从水面里探了出来，身体微微前倾着，小口小口地呼吸换气。 而他那一头长发在刚刚的训练过程中全部湿了，正紧紧地贴在后背上。 发丝披散，像是一件布料上好的修身薄纱，勾勒出漂亮的腰身线条，而一路顺延到了发尾的末端下，更有两个浅浅的腰窝。 宛若一条趴在海滩礁石边慵懒地晒着尾巴休憩的美人鱼。 浅金、雪白、以及两颊的绯红相映着，晃得人眼晕。 景灏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渴。 “哥，我去买瓶水。” 跑出两步，他又回头。 “你要喝什么？” 澹陌让他看着买就行，景灏立马快步跑远了。 看着男生渐远的背影，澹陌唇角的笑意渐显，他上半身重新向下滑入水面，饶有兴趣地回味景灏刚刚的表情。 果然是十八岁的小男生。 真是纯情。 很快景灏就拿着两瓶电解质水回来了，他在岸上贴心地插好吸管，递到澹陌面前。 “哥，我还带了这个。” 景灏低声说了一句，在澹陌的注视中缓缓摊开了手。 掌心里是两个一次性发圈，估计是跟小卖部老板要的。 澹陌抬眼看了过去，在想刚刚是怎样的场面。 景灏揉了揉鼻子：“游泳的时候头发绑起来会好一些。” “好啊。”澹陌说着，却没有伸手接过的意思。 他微微侧首示意了一下·身边，景灏理解了几秒才明白他是让自己下水的意思。 翻身下了泳池，景灏靠近些许。 他看到澹陌咬着吸管问自己：“会绑头发吗？” 景灏眨了眨眼睛。 澹陌的意思是…… “帮我绑一下吧。” 不知道是不是累了，澹陌的语气突然轻了几分，连眼神都好似被身边摇曳的水浪带得柔软， “我没力气了。” 景灏愣了半晌，直到澹陌喊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 “哦，哦！”他拿着发圈游上前，到了澹陌身边伸出了手，又把手往回缩了缩，“哥……” 他不会绑头发。 “没绑过？”澹陌微微一挑眉。 景灏摇头。 “很简单，我又不绑什么发辫。”澹陌指导景灏，让他一步一步跟着自己的指示就好，“先把头发拢起来，对，然后大概理顺，好了吗？” “嗯。”景灏点了点头，看着掌心里虚握着的长发。 澹陌的发量很多，不过他的手大，能握住。 “把发圈套上去，对……” 在澹陌的一步步指导下，景灏完成了第一次绑其他人绑头发的体验。 他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依稀能感受到刚刚那些柔软的长发在自己手心里留下的细腻触感。 好奇特的感觉。 澹陌甩了甩发尾，感受了一下平衡，余光就见景灏在一旁，像个等待评价的孩子似的看着自己。 “挺好的。”澹陌说了一句，又问，“你是不是学什么东西都这么快啊？” 景灏轻轻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我游泳和篮球的教练大概说过类似的话。” 学习成绩也不必说了，清大的分数线是全国前列，上个学期的绩点刚出来，景灏也是前几。 澹陌笑了。 “唔，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 景灏茫然地回望着他，可澹陌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聊下去。 两人间突然陷入了沉默。 不过虽说各自都不说话，但并没有什么尴尬的感觉。 景灏看着澹陌脑后竖起的长发，一想到那是自己亲手绑好的，莫名就觉得心情还不错，嘴角也跟着勾了起来，眼底泛起笑意。 “哟，景灏，和女朋友来啊！” 一个声音打破了两人间的寂静，景灏回过头，看到一个他们隔壁寝室的男生。 那个男生是和女朋友一起来的，远远看到景灏旁边有个长发妹子还觉得奇怪。 结果喊完了等澹陌回头，才意识到自己闹了个乌龙。 “噢噢，是个哥们儿。” 他不太关注校园里的事情，也不参与别人的八卦，所以对于景灏和澹陌之间的事情没怎么听说过。 虽然闹了个乌龙，但他也没有很尴尬，笑着跟澹陌比了个大拇指。 “搞艺术的吧，有个性！帅的！” 澹陌第一次听见有人用“帅”这个词来形容他，觉得有些新鲜。 而且对方的眼神很干净，毫无恶意和暗藏心思的打量，想来也是个不错的人。 于是他很少见的，友善地朝那对小情侣笑了笑。 “你们也很般配。” 景灏就在旁边，自然是看到了，也听到了。 那对小情侣很快游远了，但景灏的视线却一直保持在原来的方向，没动。 他想：澹陌被那个男生夸很开心吗？ 应该是开心的吧。 不然为什么会对着外人笑，而且还笑得那么好看，明显是发自内心。 想到这里。 景灏脸上的那点笑意突然就消失了。 第25章 泳池里，景灏面色紧张地伸着双手。 水珠从脸侧滑落，分不清是泳池水，还是紧张时的汗水。 他连比赛，甚至高考时都不曾紧张。 而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是……他的手托着的，是澹陌的腰。 这一切都是拜他自己所赐。 …… 五分钟前。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耐心学习和联系，澹陌牵着景灏的手已经可以自己游并且换气了。 刚刚他又学了一下手部的划水动作，配合双腿踩水。 虽然还有一些生涩，但起码是协调的。 练得有些累，澹陌便坐在池边喝电解质水。 游泳的确是项累人的运动，但也很解压，澹陌看着远处，略微有些放空。 直到肩头被一条干爽的浴巾围起，他才稍稍回神。 “小心着凉。” 浴巾遮盖了大部分·身体，也挡住了四周悄悄投来的视线。 景灏在澹陌身边坐了下来。 他发现澹陌还是挺喜欢咬吸管的。 望着澹陌看了好一会儿，对方却没有像往常那般含着笑意看向自己，问自己在看什么。 景灏顺着澹陌的视线往前看去，眉头便稍稍蹙起。 放空的澹陌突然感觉身旁一阵水花溅起，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转头再看时，就见景灏进了水里，正仰脸看自己。 “哥，我也托着你练一下吧。” 不远处看到了刚刚和他们打招呼的那对小情侣，此时已经进入了教学状态。 女生在努力地学习游泳，男生托着女朋友的腰作为保护。 澹陌笑了，将手里的电解质水放下。 “好啊。” 他撑着池边轻巧地跃入水中，被景灏拉到了身边。 于是几分钟后，景灏的双手，就托在了澹陌的腰身两侧。 他一开始只觉得心情好像舒畅了点。 但回过神来，就开始慢慢有些紧张。 紧张澹陌会不会不小心呛到，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着急了。 自己在着急什么呢？ 景灏想不太明白。 澹陌的确学的很快。 一开始景灏还在想现在就放开澹陌的手让他自己游会不会太快了，但随着澹陌的动作越来越娴熟，景灏也稍稍放下心来。 精神没那么紧张，思绪就开始跑马。 除了再度感慨澹陌真的很瘦，他两只手几乎都能把腰合握起来。 还有便是随着澹陌游动，景灏的指尖总会时不时地和那截纤瘦的腰身触碰。 虽然只是偶尔一两下。 但这一两下，却也带来了一两下的失神。 “啊！” 旁边的泳道上传来一声惊叫，四周的人均闻声望去。 发出动静的是刚刚那对小情侣，女生似乎是呛了水，被男生抱起，正压着声音咳嗽，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男生抱着女友游回了岸边，跑前跑后地拿浴巾，喂水。 出于担心，景灏便多看了两眼。 而下一秒，面前水花溅起，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捞，只是还没把那截细腰抓到，脖子便被一双细腻雪白的胳膊圈住了。 第27章 之前练过的救援技巧让景灏本能地托住了澹陌的腰和腿弯，将人的上半身直接托出了水面，方便呼吸换气。 景灏低下头，就见到怀里的人正捂着口鼻轻轻咳嗽，鼻头微微皱褶，睫毛上的几滴水珠摇摇欲坠。 “哥，你还好吗？” 感受着对方的视线重新回到自己身上，澹陌心满意足地压了压唇角。 “没事，不小心呛了一下。” 他抬起眼，露出缀染着些许泪花和淡红的眼尾，让人无端心头一悸。 “感觉没力气了，你能带我回去吗？” 景灏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跟一根木头似地把人抱回了岸上。 ◇ 工作室里，景灏双手被铁链铐着，上身赤·裸，腰腹侧用颜料画出一道十分逼真的伤口。 远远看去，肩宽窄腰，身带伤痕，被锁在高加索山的悬崖峭壁之上，终日受着神鹰啄食之刑，真如那尊出自亚当之手的《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一般。 双眼被发带遮住，景灏看不清外界。 但他能感受到澹陌的手，在他的腹肌上游走，依稀也可听见对方很低的思索声。 “腹直肌、外斜肌……” 可能是因为次数多了，也可能是被澹陌沉浸的状态影响，景灏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事情。 他其实有些想和澹陌说，可以把眼睛上的发带取下来的。 也没有其他的原因。 他有些好奇澹陌做这些事情的表情。 会和第一次一样吗？ 那种让人感受到攻击性，以及一种难以琢磨的气场，表现出另一面的澹陌。 黑暗之中，柔软温凉的指腹轻跃。 景灏坐在原地，毫无防备地任凭澹陌研究着他的身体。 他感受着指腹上的温度，思绪突然开始蔓延。 景灏觉得自己之前有些矫情。 前几天他教澹陌游泳，可以说是人也看过了，手也牵过了，腰也碰过了。 澹陌的反应就是非常正常。 倒是他第一次给澹陌当模特的时候，可以说是反应过激了。 不过景灏也不是纠结的性格。 反正现在他已经习惯了，以后就能好好配合了。 只不过一想到泳池，思维就像开了闸。 当时偏凉的池水从指缝简流淌而过，但偶尔的触碰，依旧能让他清晰地感受到所有。 澹陌的皮肤，澹陌的体温，以及那瘦薄肌肉的柔软弹性。 澹陌的身体和他不一样，这一点从视觉上就知道，毋庸置疑。 但是真正触碰起来，却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景灏不知道如何形容，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他只觉得……好像有点渴。 不过也不好打断澹陌。 思绪像蔓延的蛛网，一圈接着另一圈，不断向外扩散。 以致于那温凉感都已经离开了，景灏都还没有意识到。 直到蒙在眼睛上的发带被扯开，教室内的灯光刺入瞳孔，景灏不太适应地闭上了眼睛。 他听见澹陌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景灏睁开眼，脸上写满疑惑。 澹陌侧着脸看向一旁，唇角勾着似笑非笑。 眼底的玩味却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浓。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见对方还没有意识到，澹陌便只好微微垂下眼睛，用目光向下示意了一下。 景灏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同时听见澹陌说了一句： “要不你冷静冷静。” “或者，先去处理一下。” 景灏整个人都熟透了。 第26章 王倩鹤：[最近忙不？] 澹陌：[很闲] 王倩鹤：[？不顾着跟你那位帅哥弟弟打情骂俏了？] 澹陌：[人躲着我呢] 澹陌：[直接说吧, 什么事] 情绪不佳，澹陌的确是没什么耐心。 自打上次在工作室把人逗完，景灏已经是第三天没有给他发消息了。 今天是周六, 澹陌早起清了一单黏土娃娃的订制, 空闲时间给景灏发了条微信，问他有没有空再给自己上一节游泳课。 两个小时后, 景灏以周末有些事情要忙推脱了。 态度礼貌但疏离，和之前相比大相径庭。 不过，对着一个男生硬·起·来这件事，于一个直男而言冲击力确实挺大，澹陌可以理解景灏现在的逃避心态。 王倩鹤又发了条微信, 约他明天和许星星一起吃饭，说是找了家新的川菜馆，很正宗。 好吃的川菜在北市可不多见, 王倩鹤说既然有空, 澹陌一定得来。 澹陌：[嗯, 我明天顺便把那单黏土娃娃带给你] 王倩鹤：[「握手」「送花」] 澹陌：？ 什么画风。 王倩鹤撤回了一条消息 王倩鹤：[这几天跟中年男谈生意谈太多，有点后遗症] 王倩鹤：[「抱拳」] 王倩鹤撤回了一条消息。 澹陌：。 澹陌：[看出来了，挺严重的] 王倩鹤：[国际通用友好手势.jpg] 她在群里发了地址，澹陌和许星星约好明天出门的时间。 许星星：[对噢，我还约了付宸明天下午去图书馆的，应该能赶回来吧] 王倩鹤：[？什么，小星星你有男人了！] 许星星：[不要胡说八道好不好！我们就是朋友, 而且他感觉很直啊，冷冷淡淡的] 许星星：[我又没有陌宝那样的魅力] 澹陌微微一挑眉。 果不其然，下一条消息就是来自王倩鹤的幸灾乐祸。 王倩鹤：[哈哈哈你想多啦，你陌宝正和男人闹别扭, 独守空闺呢] 许星星：[！陌宝你和景灏吵架了？] 许星星：[怎么回事呀！@澹陌陌宝你说句话呀！] 澹陌一阵无语，最终选择点进群主页，把群名改成了“最佳损友（3）”。 澹陌：[没吵架] 澹陌：[明天再说] 也不管群里王倩鹤跟许星星在热火朝天地讨论他和景灏什么，澹陌放下手机，脚步轻移，走到了教室中央放着的课桌前。 桌板上，是一尊未完成的泥雕。 发带的束节抽开，长发散落满肩，澹陌手指绕着黑纱材质的发带两侧，在那塑像的双眼上轻轻绕了两圈。 澹陌垂下眸子，“挡住便看不见了，就可以逃避了，是吗？” 手指的力道微微松懈，收紧的发带便松垮地滑落，拂过耳侧落到肩头，又被指尖传来的力道拉扯绷直。 从双眼到了脖颈，缠绕收紧。 “不过，你能逃去哪儿呢？” 澹陌掀起唇角，笑了。 ◇ 景灏这周末回了趟家里。 他不太想留在学校，因为在学校里很可能会碰上澹陌。 景灏还没有想清楚，该怎么重新面对他。 他怎么能对着澹陌……变成那样呢？ 景灏低头看了一眼，觉得自己的身体很不安分，当时居然就那么失控了。 而且还是非常振奋的状态。 连他自己当时都愣在了原地，没想到会到那个程度。 当时的自己，一定很不礼貌吧。 而且景灏还有另一件让他这几天异常纠结的事。 他对着澹陌一个男生有了反应。 难道他不是直的？ 打印机发出纸盒清空的提示声，景灏回神，将一沓a4纸装进了纸盒里。 最后几张页面从打印机里吐了出来，景灏将打印完毕的纸张整理装订好，边看边往楼上走。 没几步就恰好碰见从楼上下来装水的景璐。 “看什么呢，还不让我看？”景璐扫了一眼景灏突然卷起来的手里资料，眯着眼去抢了一阵没抢到，余光只看到一长串大小标题。 什么引言、综述、背景简介…… “论文？你卷疯了吧大一开始就看论文，我服了……” 景璐震惊于亲哥大周末在家闲着没事干看论文的非人行为，东西也不抢了，一边摇着头一边往楼下跑，誓要和这帮卷王保持距离。 景灏微微松了口气，拿着东西回到自己的房间。 罕见的还把卧室门上了反锁。 景灏摊开手里的资料，看着那些让他不忍卒读的标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关于同性恋心理发展过程的研究》 《生理性反应与同性恋之间是否有必然性？》 《弗洛伊德性倒错理论批判及其反视角下的同性生理反应研究》…… 景灏揉了揉眉心，拿了瓶水边来回踱步边灌了大半，才勉强重新坐下来，开始阅读他打印出来的几篇论文内容。 东西很多，也很复杂，加之心情并不平静。 景灏看了一会儿，觉得既没有看进去，而且那些论文里的内容也没有解决他现在的问题。 五分钟后，他打开了某度医生。 清大附一外科王主任：[你好，有什么不舒服吗？] 第28章 景灏：[医生你好，我想问一下如果我对着一个男生出现了生理反应，我还是直男吗？] 清大附一外科王主任：[？] 景灏：[？] 「清大附一外科王主任将您移交给了心理学外科刘副主任」 心理学外科刘副主任：[您好] 景灏：[我想问一下如果我对着一个男生出现了生理反应，我还是直男吗？] 心理学外科刘副主任：[您好，每种性取向都是平等的，都值得获得幸福，建议您可以打开心扉，接纳真实的自己] 景灏：[所以其实我还是直男？] 心理学外科刘副主任：[……] 「心理学外科刘副主任将您移交给了精神科王医师」 精神科王医师：[及早治疗！] 景灏：[？] 精神科王医师：[抱歉，错窗了，是发给上一个病人的] 精神科王医师：[您好，请问想咨询什么？] 景灏耐着性子，将自己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其实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能从这里获取答案了，刚刚他的小地瓜给他弹窗，说某度医生不靠谱，基本上死刑起步。 精神科王医师：[其实这种情况也很正常] 景灏一愣，注意力重新回到聊天框内。 精神科王医师：[从理论上来说，生理反应和性取向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但学术界对此的定义和争论一直没有停息] 精神科王医师：[我觉得您不用过度焦虑，但也不用特别抗拒和抵触] 精神科王医师：[换个角度想想，您自己解决过生理需求吧，总不可能说，您这一辈子最喜欢的是您自己的右手，所以您喜欢您自己，您自己是男生，所以您是同性恋者吧？] 景灏顿了一下。 虽然这位医生说得好像非常有道理……但他没有自己解决过。 很难代入进去对方的假设。 算了。 景灏给这位非常耐心并且没有把他转移给其他科室的王医师点了个五星好评，关闭了某度医生页面。 虽然不排除商战的可能，但是景灏觉得小地瓜这次说的对。 某度看病不靠谱。 ◇ 环境优雅的火锅店内，卡座错落有致。 在精心的结构设计下，不同桌的客人之间的视觉角度被巧妙地错开，彼此之间看不见对方的情况，只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保护了交谈内容的隐私性。 一阵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正泡茶的澹陌和抱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聊天的许星星一同抬起了头。 王倩鹤穿着件夸张的皮草，挎着一只和身上贵妇装扮十分搭配的奢派皮包，从装饰用的灯光与假竹投下的影子之间探出头来。 “姐妹们，好久不见咯！” “鹤姐！”许星星跳起来拉住王倩鹤的手，两人一边蹦来跳去一边尖叫拥抱。 四周不少人投来目光，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澹陌扶额，让这俩返祖的家伙赶紧安静坐下，顺便给被吸引了注意前来询问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服务员解释了一下。 他第不知道多少次产生了交友不慎的心累感。 不过按说起来，澹陌上个学期后回来和许星星见了，假期的时候和王倩鹤见了面，但他们仨却满打满算已经半年没在一块吃饭说话了。 两人激动完了各自落座，锅底开始冒热气儿，菜品也上的七七八八了。 王倩鹤拿着手机一通狂拍后，正式宣布动筷。 只要三个人一起吃饭，相处模式就是许星星和王倩鹤负责叽叽喳喳地聊天，澹陌在旁边听。 这次也是一样。 不过，之前他们聊天的话题基本就围绕于明星八卦、近期比较火的餐厅，还有王倩鹤的新男朋友等等。 但今天他们俩聊的是澹陌。 “鹤姐，你见过陌宝的新模特了吗？”许星星给澹陌夹了一筷涮好的牛肚。 王倩鹤点头，又给澹陌捞了颗虾滑，“见到了啊，挺帅的，体型差好吃，嘿嘿……” “但是他是直男诶，我听说之前他被男生表白，恐同到连那条路都没再走过。”许星星怀疑。 王倩鹤摊手：“那为陌宝弯的直男都数不清多少了吧。” 澹陌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我还在这呢。” 两位讨论的时候能不能收敛点？ 许星星和王倩鹤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我（们）知道啊。” 两人指着澹陌碗里的食物，这不都明明白白的放着他俩对澹陌的关心和呵护吗？ 澹陌第不知道多少+1次产生了交友不慎的心累感。 许星星咬着筷子头，“鹤姐，你猜景灏能扛过三个月吗？” 他觉得应该不行。 “那可不一定。”王倩鹤目光往旁边一瞥，落到澹陌身上，笑得非常阴险，“不是说人家最近专门躲着我们魅力四射的陌宝么。” 许星星这才想起昨天群里的事情。 “陌宝。”他往旁边凑了凑，胳膊肘碰了碰澹陌，“你和景灏怎么了？” 澹陌捏着勺子在锅里漫不经心地捞着。 “其实也没什么。” “就是因为有事情稍微刺激了一下，所以人就躲着我了。” 许星星：“什么事情？” 澹陌：“一些事情。” “陌宝，你怎么还瞒着我们呀！”许星星不忿。 王倩鹤点头赞同，顺便拱火，“就是就是，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朋友了！” “我也很关心呵护你们啊。”澹陌一人给捞了一块鸭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喏，都在鸭血里了。” 在两人来得及开口说话之前。 澹陌又给许星星和王倩鹤一人打了一勺热辣的红汤。 “我还比你们关心我的程度更多一点。” 许星星夸张捂胸口——心碎了。 王倩鹤看着一整碗的花椒辣椒直接闭眼，“……你个毒夫。” 两人也看出澹陌估计有什么不好说的原因，也就不再闹了。 王倩鹤吃了个七分饱，开始对着镜子补妆。 “对了陌宝，你那个雕像什么进度了？” 澹陌夹蔬菜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道：“油泥塑还差一点细节，等完成后就可以开始做石膏塑了。” “好，不急，我只是给买家一个大概的进度回复。”王倩鹤抿了抿涂好了口红的唇。 “他就是个个人收藏爱好者，没什么别的用途。”王倩鹤想起来还没和澹陌同步过买家的身份，就又提了一嘴。 “哦对，好像说他后面要半个小型的个人收藏品展览，可能会把你的雕塑一同展出，但不对外，只是圈内朋友之间欣赏交流，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澹陌点头，意思是无所谓。 “你和单主提前说了复刻的是半身像吗？” 《被缚的普罗米修斯》原作是全身像，但是澹陌目前雕刻的还是半身。 王倩鹤表示她已经提前说明了，让澹陌不用担心，放手去做就好。 两人正聊着，许星星突然发出一阵小声的怪叫。 澹陌想问他怎么了，却在转头的时候明白了原因。 王倩鹤发出一阵拖长了尾音的“哟”声。 “怎么这么巧啊。”她朝澹陌挤了挤眼睛，上次也碰到，这次也碰到，“真不是跟着你来的？” 他们的位置靠着窗，窗朝着的是商场内。 景灏恰好从店外路过，而且看他的反应，明显是也注意到了店里坐着的三人。 澹陌眉尾轻挑，他倒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人碰上。 算起来，也有快一周的时间没见过景灏了。 从火锅店里结账出来是五分钟后。 澹陌站在门口，目光淡然地扫了一圈四周。 “啧啧啧，居然直接走了啊。”王倩鹤摇头晃脑地将胳膊架在澹陌肩头，“我说，你到底对人家校草弟弟做了什么，能让人这样躲你。” “我听小星星说他之前一口一个哥哥喊得很亲昵啊。” 王倩鹤又看了一眼，的确没有找到景灏的踪影，人确实走了。 她碰了碰澹陌，“不会玩脱了吧，要不算了呗，让我那个小男友给你介绍下他的同学，反正都是练体育的，虽然脑子没那么好，但身材和体力可是一等一的啊。” “什么什么？”许星星凑了上来，“有帅哥资源吗，介绍给我介绍给我！” 澹陌很清楚王倩鹤看出他对景灏的态度不同，才故意说这些话激他的。 伸手从收银台摸了颗薄荷糖拆开，舌尖轻轻一挑，糖珠便滚入口中，淡淡的清凉蔓延，让澹陌心中微微泛起的一丝波澜逐渐平静下来。 “谁告诉你玩脱了。”他笑得有些冷，但却愈发显得成竹在胸。 以致于其他两人都看不懂了。 王倩鹤跟许星星对视一眼，景灏都刻意躲着了，怎么澹陌好像还更有把握了似的？ 第29章 “躲是好事，最怕不躲。” 心里坦诚干净到没有一丝其他念头的，才会不躲。 既然躲起来了。 就说明，已经开始觉得他自己哪里不对了。 ◇ “你小子去哪儿了，找你半天了。” “我爷爷过段时间生日。” 景灏将手里提着的礼品袋子放回了衣柜里。 “找我什么事？” “吃饭了吗，一起出去吃呗。”江高叼着根棒棒糖，拍拍景灏的肩头。 景灏朝外看了一眼，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哭声。 “怎么了？”他问江高，“外面谁啊？” 江高看了一眼外头，确定没人注意他们里面两人的交谈，才压低声音和景灏道：“张凡啊，他失恋了。” 张凡是他们游泳队唯二有对象的男生之一，景灏记得前段时间张凡还在朋友圈里发和女友去旅游时比心的照片。 “准备借酒消愁呢。”江高朝门外努了努嘴，“你也可以不喝，等会跟付宸一起帮忙把人扶回来。” “行。”景灏点点头，“我换身衣服。” “外头等你。”江高叼着棒棒糖晃悠出去了。 是夜，十一点。 清大校外美食街的烧烤摊旁扯了一张长桌，一串七·八个牛高马大的小伙子正勾肩搭背说着什么，其中一个男生脚边摆了七八支酒瓶，手里还拿着一支，边喝边嗷嗷大哭，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江高一边给吓到的路人赔礼道歉，一边分心去安慰哭成泪人的张凡。 “兄弟别哭了，爱情有那么重要吗！” 张凡嗷一声：“你又没谈过恋爱，你当然不知道有多重要！我和她在一起都快一周年了，她说分就分了呜呜呜呜……” 江·母单·高被迎头痛击，但考虑到对方喝多了口不择言，他平心静气地道：“不是我忽悠你，你这条件想找女朋友分分钟的事，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张凡：“她是我可以放弃一整片森林的树，吊死在她那儿，我也算是死亡的艺术了！” 还拽上文了……江高一阵无语。 他想了想，索性将人灌得晕死过去，等喝断片儿了就老实了。 “好好好委屈你了，咱不说了，喝！” 江高连哄带骗地又让张凡吹了半瓶，一旁有个男生好奇地问了一句：“凡儿，所以你和她为啥分的啊，有啥原因没？” 张凡顿了一下，打了个酒嗝儿，等他慢半拍的大脑消化完这个问题，哭得更大声了。 “你小子，我他妈好不容易让人冷静……”江高咬牙切齿地瞪了说话的人一眼。 后者尴尬地直搔头，他就是好奇问问么。 被戳中痛点的张凡哭得直打嗝，但还是抽抽噎噎地告知了众人真相。 “她…嗝儿……她说，说…说她对我没有生…呜……生理性喜欢……呜呜呜……” 一帮人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 原本打好了一肚子安慰的腹稿和追回女友的计策，顿时没了用场。 其他什么原因都好说，偏张凡说的这个……只能说是绝杀。 没有一点挽回余地的那种。 景灏看了一圈周围，见所有人都一副了然于胸，而且闭口不言的样子，伸手碰了碰江高。 他示意江高凑过来点，而后低声问：“生理性喜欢是什么意思？” “说直接点就是对他没欲·望，斯文点就是不想和他有亲密的身体接触，比如接吻拥抱，还有别的。” 江高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又转头去跟张凡说： “那也不一定要分手啊，你们，你们可以那个什么，柏拉图的嘛！” 张凡更加委屈了。 “她说女生和男生不一样，我们男的是小头控制大头，她们女孩子是心理喜欢才会有生理性喜欢……这算什么话啊，我是那样的人吗！！” 一众男生又勾肩搭背成一团，一个哭，一帮哄。 一直喝到半夜，连江高都有些迷瞪了，终于跟其他人一起轮流把失恋的张凡喝得直接昏睡了过去。 景灏跟付宸还有其他几个喝得比较少的人一起，将喝多了的队友一起扶回了寝室。 一通折腾下来，都快后半夜了，两人回宿舍后各自洗了个澡，付宸顺手丢了条热毛巾给喝多了的江高擦脸。 江高把脸和身体一起抹干净了，神清气爽地抬起头，就看到景灏皱眉抱着电脑坐在床上。 “你小子看什么呢？”他口齿不清地问了一句，伸头要去看。 见景灏躲躲藏藏，江高更是来劲儿了，“是不是吃独食呢，什么好资源，我也要！” “什么资源？” 景灏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突然想到前几天在家时碰见景璐从楼上下来时的经历，心念一动，将屏幕上的内容缩小，把电脑转了过去。 “我在看论文，你感兴趣？” 江高喝得眼睛发晕，也没看清具体内容是什么，远远就看到一片什么综述、研究之类的大字标题，直接倒头就爬回自己的床上了。 他抓着被子挡住自己的身体，对从阳台进来的付宸控诉：“老付你管管这小子，喝完酒半夜回来在这儿卷学习，他是人吗！” “闭嘴。”付宸伸手关灯，也不管喝醉了的江高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斥责他冷言冷语。 反正没有几句话，江高就开始打呼噜了。 他看了一眼专心致志扫论文的景灏，也没出声，爬上自己的床铺睡了。 而另一边，景灏盯着电脑屏幕。 刚刚在烧烤摊，他听见张凡说分手理由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他之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论文，能够用来解释他对澹陌起反应的原因。 景灏这次没有在心理学领域搜索相关文献。 而是切换到了医学领域，尤其是外科领域，果不其然，他找到了很多适用的文献。 一通研究后他终于明白过来，心里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起反应的原因分很多种，有因为心理喜欢的，也有因为药物影响体内离子浓度导致的，还有就是单纯的外界刺激，也会引起反应。 他没有对澹陌起不好的心思，他没有玷污澹陌！ 他还是直男！ 景灏合上电脑躺下，闭着眼睛心想：等睡醒他就主动联系澹陌，继续给澹陌上游泳课，给他当模特。 他要用行动好好地给澹陌哥道个歉。 ◇ 澹陌一早醒来，便看到微信里那个黏土娃娃头像久违地亮起一个小红点。 他扫了一眼消息预览，唇角轻挑。 没有点开小窗，更没有回复。 澹陌慵懒地舒展了一下筋骨，转了个身，看向床下。 正抱着包包往里面塞东西的许星星抬起头，“陌宝你醒啦！” “嗯。”澹陌扫了一眼，许星星往包里放了泳裤、浴巾、泳镜，“跟付宸去游泳？” “是呀，他上午训练，练完教我！”许星星继续往包里塞补充能量的小零食，他每次游完泳都好饿。 澹陌坐了起来，将头发梳理整齐披到耳后，踩着楼梯下床。 “等我一会儿。” 许星星一愣，随即惊喜，“陌宝你也一起吗，你昨晚不是说周末有事情？” “的确有事情。” 只是他没想到景灏的消息会来得这么快。 猎物提前送上门，事情自然就提前了。 澹陌笑了笑，洗漱过后，拎着装着游泳用品的包和许星星一起出了门。 哦，差点忘了一件事。 出门前，他打开微信回复了景灏的消息。 澹陌：[今天忙，就不练了] 景灏隔了很久，才回了个好字。 澹陌目光在小窗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停留了一会儿，将手机放回兜里，对许星星说了句：“走吧”。 “陌宝，付宸说景灏也在哦！”许星星抱着手机和澹陌说。 澹陌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 “喔！”许星星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怪不得你突然改变主意了，怎么，他终于不躲着你了？” 他开始疯狂戳屏幕给王倩鹤发送最新战报。 今天是周一，游泳馆里人不算多，但零星也有几个没课所以来锻炼的。 以澹陌平日里在人群中就惹眼的程度，今天只会更甚。 许星星拿着手机发消息，发完抬头望了一圈，招手。 “付宸！”他的声音传得很远。 坐在长椅上披着浴巾看手机的付宸抬起头。 而他旁边坐着的人，自然也听到了。 景灏在看清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时，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澹陌怎么在这里？ 许星星挥着手跑了过去，因为动作太急没刹住车，还是付宸伸手捞了他一把。 他探出头冲着景灏，正想开口，却察觉出不对劲。 许星星转头一看。 第30章 诶，陌宝怎么没跟来？ 再去看，景灏也还坐在原地，手里抓着电解质水的瓶盖拧开又拧紧，但到底也没起身。 另一头，澹陌已经进更衣室了。 许星星哎呀一声，你个大男人能不能主动点！ 景灏其实也想主动，但是刚刚他想要起身的时候，和澹陌恰好对上了视线。 当时他很想主动打个招呼的，但都还没来得及开口，澹陌就已经很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就好像他们从来不认识一样。 当这个想法从脑海之中冒出，景灏胸膛里的心脏狠狠一缩。 手机就放在一旁，手指轻轻一伸就能拿过来。 屏幕上保留着的，还是刚刚澹陌和他说今天有事不来游泳馆的微信消息。 “我训练还没结束，你自己先活动一下热热身。”付宸说。 许星星点头，“那我先走啦。” 更衣室里，澹陌将浴巾披在肩头，身上的衣物已经换成了泳裤。 他转头看了一眼来找自己的许星星，“付宸要训练？” “嗯，他说还有二十多分钟，让我先活动活动。”许星星点了点头，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虽然比较天真，也爱听八卦，但是不傻。 许星星能看出澹陌现在并不想提景灏的事情。 两人从更衣室出来，在岸上各自做准备活动。 游泳队那边似乎是临时加练了，付宸过了一阵又发了条微信让许星星再稍等一会儿。 “陌宝你活动开了吗？” 许星星活动了一阵有些手痒，就招呼一旁不远处的澹陌想先下去踩踩水。 结果看到的是澹陌靠在长椅上，望着远处似乎在出神的样子。 “你怎么坐下了。” 澹陌闻言，目光投向许星星。 他起身时将散落的长发重新扎了起来，低下头的动作，恰好挡住了眼底的一丝算计。 “早就活动开了，在等你。”澹陌起身往池边走，又轻轻扭动了一下脖颈。 扎起的一头漂亮浅金色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摇晃，像一条点缀了碎金的勾索，猎物一不小心，便会被缠绕缚紧，再也挣脱不开。 许星星不疑有他。 “好呀，走吧。” 他毫不知情地跟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没有热身的澹陌一起下了水。 第27章 许星星仰脸飘在泳池里, 手脚并用地滑来滑去。 这片区域是浅水区，活动的基本上是新手，水深只有一米五左右, 非常安全。 加上今天周一, 会来游泳馆的人大多都是有游泳习惯的，或者像景灏他们那样的专业选手, 这片浅水区基本上人迹寥寥。 许星星玩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 朝远处张望了一阵，他从水面下翻起来，踩着池底蹦跶，“陌宝！” 靠着池壁垂眸出神的身影抬起头。 许星星指着远处另一边。 “付宸那边好像快训练完了, 我过去接应他一下，你要一起吗？” “不是想去看腹肌帅哥游泳？” “嘻嘻，你别戳穿我嘛。” 许星星见澹陌摆了摆手, 意思是不去, 他便自己一个人去凑热闹了。 澹陌看着许星星抓着水面上漂浮的浮桥, 横穿过一条又一条泳道，逐渐离自己远去，脸上的淡淡笑意逐渐收敛。 片刻后。 澹陌转身，安静地朝深水区游去。 许星星一路横穿到泳池另一侧，这边的四条泳道都被游泳队划分作了专门训练的赛道，水面上还拉了条警戒线。 此时警戒线的另一端水花阵阵翻涌，几个人高马大, 肌肉漂亮发达的身影在池里疾驰，看得许星星目不转睛，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他看了一阵，想起自己来这边的理由。 哪个是付宸啊…… 突然间一只温凉的手掌抓住了许星星的肩头, 他吓得大叫出声，还呛了两口水。 被人伸手从水面下提起来，许星星惊惶地睁大眼睛。 “你吓死我了你！”他气得腮帮子鼓成了河豚，“怎么你从水底下游过来都没声儿的！” 付宸扫了空荡荡的四周一眼，挑眉，“就你一个，澹陌呢？” “在那边自己练着呢吧。”许星星下意识应了一嘴，目光朝过来的方向看去，却没有看到那道留着浅金色长发的身影。 人呢？ “是那个？”付宸皱眉，一只手按着许星星的后脑勺把人转了个方向。 许星星定睛一看，随即点头，“诶对！诶？陌宝怎么跑深水区了？” 同一时间，景灏刚上岸。 教练走过来，“状态不好？” 景灏没说话，点了点头。 “状态不好的话休息两天，先别练了。”教练道。 景灏刚说了个好字，旁边一个练完的队友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诶，那片怎么那么多水花？” 声音不大，但刚好传来。 教练转头看了一眼便发觉不对，刚往前跑了两步，一道身影却更快地从他身边直冲而过，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而标准的弧线，随后扎入了水中。 既然景灏去了，那人肯定没什么要担心的了。 放下心的教练顿了顿，想到刚刚景灏的反应，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但凡训练的时候你有刚刚那个状态的一半呢……” …… 水流围绕着身体四周。 初始时仿若无害，但随着逐渐稀薄的氧气，变成了犹如千钧之重的枷锁。 因为缺氧，心脏开始更加剧烈地跳动，试图往四周泵入更多的血液。 体温随之不断升高，但正因如此，那触及肌肤的水流，才更显得冰凉。 有些难受。 唇瓣间吐出一连串细小的水泡，澹陌缓缓睁开眼。 他看见了冰蓝的池水，还有体育馆顶棚灯光洒落在水面上的光斑。 光线被水浪晕开，撕裂成了无数的碎片。 两鬓的几缕发丝被水的浮力轻巧地托起，但那好似要撕裂他身体的水压，却并不显出一丝温柔。 久违的缺氧感，伴随着一些破碎的画面袭来。 澹陌失控地将嘴唇咬破一点。 直到下一刻。 一股极大的力道从圈住了他的后腰，水面与眼睛间的距离开始飞速缩小。 顷刻之间，口鼻便出了水面，经由本能开始大口地呼吸。 他被高高托起，却也牢固地封锁在一个过分滚烫炙热的怀抱之中，残余的清醒依稀可以辨别出，这熟悉的体温因为过大的情绪波动而比往日里要更烫一些。 重新富足的血氧使得大脑渐渐清醒。 澹陌的后背贴上了冰凉的池壁。 他的脚踝被同样灼热的手掌紧紧抓住，而后牵拉着让他的脚掌，踩上了一片结实且带着汹涌体温的腹肌。 “你抽筋了。” 澹陌听见景灏的声音。 “用力往下踩，把筋络抻直。” 另一只手掌捏着澹陌的小腿肚按压揉搓，景灏还在引导着澹陌如何缓解抽筋带来的异常疼痛。 完全没有察觉两人此时此刻的动作有多么暧昧。 也没有心思去看岸上的人又是以什么样的目光，看着挤在泳池一角的他们俩。 小腿肌肉的异常抽搐和紧绷逐渐减缓，撕裂般的疼痛重新转化成为正常的触感。 澹陌垂着眼，看水面下那被自己脚趾按压出几个浅浅坑印的漂亮腹肌，又加了点力道。 触感的确不错。 和用手触碰时体会到的感觉截然不同。 没等他仔细感受，身体四周便是一轻。 水流从帘幕变成断续的碎珠，自肌肤关节处不断滴落。 澹陌的身体重新暴·露在空气之中，但没几秒，一条带着熟悉但并不属于他身上气味的浴巾，便把人给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 他被放在了长椅之上，高大的身影在面前蹲下。 这是他从认识景灏以来，第一次在对方的语气里听到了隐隐的怒气。 “为什么和我说今天没空？” “不让我跟着也罢了，为什么一个人跑去深水区？” 澹陌看着他，微微歪着头。 那双一向干净的深邃黑眸此时都泛红了，不知道是因为泳池水刺激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高大的身躯单膝点地半蹲在他面前，垂在身侧的手臂都绷起了青筋，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景灏的心脏快要被奔腾的血流冲炸了，即使是最激烈的比赛过后，他都不曾有这样的反应。 他甚至不敢想象要是自己刚刚再晚一点，但凡动作再迟一点…… “不是你自己要躲着我的吗？” “…什么？” 景灏一愣。 语气冷淡的话像一根尖针，轻而易举地刺破了原本胀疼的心脏，满腔的担忧、焦急和一丝按捺着的愤懑，在片刻之间便尽数倾泻消失。 第31章 是…是……没错。 澹陌说的没错，都是他不好。 景灏犹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冷到脚底，身上一丝火气也不剩。 皱巴巴地缩成一团的心脏里不再有别的，只剩下自责和酸涩。 他好笨，真的好笨。 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刻意躲避不会被澹陌察觉。 明明是他先接纳不了也想不明白自己的身体反应，对澹陌的邀请处处婉拒，结果到头来却还谴责澹陌不好。 明明是他一直躲着，却又说澹陌一个人游泳不让他来保护。 还敢发誓说要好好保护澹陌……他做的这算是什么事。 “陌宝！陌宝！” 许星星拉着急救员挤开人群，一脸担心地抓住了澹陌的手。 “你没事吧陌宝！” 他刚刚看到澹陌抽筋溺水都快吓死了，差点自己冲过去救人。 幸好付宸拉了一把，示意景灏已经去救人，和许星星一起去找了急救员和药箱过来。 周围的人群被遣散，澹陌也被转移到了空旷一些的区域。 急救员给他冲了杯葡萄糖，又弄了两片碳酸钙，一边给澹陌用仪器放松小腿肌肉，一边问他是不是没吃早饭，还是没有充分热身活动。 许星星寸步不离，忙前忙后地看有没有能帮上的。 付宸抬起脚刚想跟过去，又低头。 他伸手拍了拍还在原地保持着方才半跪半蹲动作的景灏。 “走吧，先去看看情况。” 澹陌喝了葡萄糖，唇瓣终于恢复了点血色。 急救员见他情况好转，又叮嘱了一句以后游泳前一定要记得吃饭，而且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活动，再和许星星说了些注意事项，便提着药箱离开了。 “还行？” 一个带着点冰凉的声线传来，澹陌抬起头，恰好碰上付宸的视线。 他微微挑了挑眉，礼貌性地一点头，回应对方礼貌性的询问。 澹陌又看了一眼旁边嘘寒问暖满脸担心的许星星，明白付宸刚刚那句礼貌性询问背后的原因。 “陌宝，你好些了吗？”许星星记得眼眶里都溢出了泪花，甚至觉得是自己一个人跑去看游泳队训练的原因，才导致澹陌抽筋差点溺水的。 澹陌朝他笑了笑，“我没事，别担心。” “我们先回宿舍吧。”许星星说道，“我给你点些好菜好汤补补，刚刚医生说……” “我还有点事，先不回去。”澹陌安抚了一下许星星，终于转头，将视线投向付宸身后的那个身影。 其实从刚刚开始，澹陌的余光就没从那个身影上离开。 不似平常那般带着股正气的阳光性子，眉毛和眼尾都耷拉了下来，脸上的神情更是写满了后悔和懊恼，满眼满心的都是愧疚。 像一只快哭了的大型犬。 让人忍不住想要抱着毛绒绒的大脑袋揉一揉。 景灏垂着脑袋。 熟悉的浴巾一角突然闯入了视野之中。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就看到澹陌正看着自己，似笑非笑。 “扶我一把。”澹陌说。 伸出的手立刻被人稳稳当当地接着，而后攥入温热的掌心，像是怕弄丢了。 “走吧，去一趟工作室……哦对，还要先换衣服。” 他朝立刻紧张起来的男生轻轻一笑。 “只能靠你了。” 不过景灏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澹陌自己进更衣室里换下了泳裤，他需要做的只是帮澹陌套上衣服，还有长裤。 只是当手指抓着裤腰往腿上套，手背总是不可避免地蹭到那温凉的肌肤。 景灏又一次觉得，更衣室的暖气开得有些太大了。 走之前，景灏和澹陌还需要解决一个问题。 澹陌的小腿还有一些抽筋后的僵硬，哪怕只是缓慢地走动也依旧带这些疼痛，否则他刚刚也不需要景灏扶着他去更衣室换衣服。 从游泳馆去艺术学院楼还有一段距离。 景灏一开始打算将人背着。 澹陌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许星星忍不住说了一句。 “背着的动作好丑。” 一点都不符合澹陌的气质。 景灏便想着将人抱过去。 但还没等吃瓜的许星星激动起来，澹陌就先一步否决了。 景灏现在觉得没什么，等流言蜚语和照片传开了，他回过味儿来估计又得开始纠结。 这才刚把人哄骗回来，他还不想这么快就重新把人吓跑。 “扶着我就行，还没到不能动弹的地步。” 澹陌扫了一眼失望噘嘴的许星星，对付宸道： “人就交给你了。” 付宸轻轻一挑眉。 两道紧贴着的身影从泳池边一路缓慢走到游泳馆门口，高大的那个小心翼翼，纤瘦的那个则全身像没骨头似的放松，宛如一只慵懒的猫。 许星星拿手机偷偷拍了下来，小窗发给了王倩鹤。 王倩鹤很快就回了消息，两人开始疯狂地嗑cp，许星星顺便说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许星星：[真的吓死我了，还好陌宝没事] 王倩鹤：[也算因祸得福了] 许星星：[嗯嗯] “嗯……” “怎么了？”许星星抬头看付宸。 付宸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看许星星似乎是完全没有怀疑刚刚发生的事情的样子，又想到澹陌临走前那句话。 最终他也没再说什么。 而另一头。 澹陌的目光从后方注视着自己的两道人影身上收了回来，见付宸什么也没说，他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看来付宸是听懂了他刚刚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的确是个聪明人。 跨过门槛的时候，澹陌顺势，突然伏在景灏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抽筋好疼啊。” 带着点软的尾音，像是实在痛狠了的缘故。 景灏听得心脏又是一缩，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就冲了上来。 他本能地开口，语气认真，像是在说什么誓言一般道：“以后不会让你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末了，在澹陌的注视下，又开口： “我向你保证……澹陌哥哥。” ◇ 工作室里，各式各样的雕塑依旧四散在原地，各自矗立。 就连之前那尊未完成的油泥塑都还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挪动过一丝一毫，桌面上还放着之前使用过的竹刀，刃上沾了些许风干后碎裂的泥土屑。 但今天并不是它们的主场。 澹陌坐在模特专用的位置上，后背还靠了个软垫。 而平日里坐在那张椅子上的人，此时正单膝点地蹲在他面前。 澹陌的一只脚正被景灏的手掌托着，而另外的一只手则在他的小腿上按摩，替他放松肌肉和经络。 需要承认的是，景灏的按摩服务的确很舒服。 掌心温热，顺着肌肤传递到血肉，紧绷的肌肉纤维随着熟练的手法渐渐松弛恢复正常。 景灏抬眼。 见到澹陌开始闭目养神，看上去是被按得很舒服的样子，他的心里莫名一阵温热。 手上的动作愈发温柔但勤勉，越是按得手指发酸，景灏越高兴。 他好开心。 明明是他自己的原因，而还躲着澹陌，做了那么坏的事情，澹陌都没有生他的气。 直到一句听似轻飘飘，实则自带一种压迫感的“所以你前几天为什么躲着我”从头顶上幽幽飘来，景灏才明白过来。 事情显然还没有结束。 闭目休憩的澹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睁开了眼睛，他垂眸看着景灏，等待着回答。 其实他心里知道答案。 但不妨碍他再问一遍。 既可以看看景灏有趣的反应，而且也帮他加深一下印象。 以免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第一反应还是逃。 “怎么不说话？” 澹陌用了点力，算作提醒。 他依稀能感受到对方手上带着的薄茧。 游泳不会起茧子，所以要么是健身，要么是打球或其他什么剧烈运动的时候留下的。 磨蹭着脚心，有些痒痒的。 让他想起刚刚在泳池抽筋时景灏的急救措施。 腹肌的触感完全不同。 手指修长有力，但骨骼感更重。 腹肌则紧实饱满，脚趾用力时，能看到浅浅的凹陷。 垂首沉默片刻，景灏抬起头，看向澹陌的眼睛。 但视线才触碰了一下，又往下错开些许。 “之前是我不好……误会了哥。” “误会什么？” 浅金色的长发随着身体的前倾而垂落靠近，景灏比常人要灵敏一些的嗅觉，可以闻到发丝间传来的淡淡香气。 澹陌问，景灏停顿着没答，不知道是思索，还是不知道怎么说。 所以，他替景灏说了。 第32章 “误会我当时在勾引你？还是误会……你喜欢我？” 胸膛里的心脏像是收到了什么感召，景灏猛地抬起头。 他张了张嘴，却又无从辩驳，最终在长久的对视下，嗫嚅着开口。 “我以为……我不直了。” 那便是后者的意思了。 只是景灏用了更委婉的表达。 澹陌粲然一笑，脚掌踩着景灏的大腿肌肉，往下用力。 “那现在还这么认为吗？” 弯起来的眉眼像是月牙，出现在澹陌惯常清冷疏离的脸上，是一种罕见的另类风情。 像是冬日霜雪里藏于山崖峭壁之间悄然盛开的梅花，只有那极少数的幸运者，才可以窥见一隅。 澹陌哥真好看…… 但澹陌哥的脚为什么要这样弄他呢？ 哦！ 景灏明白过来。 以后要当模特，肯定还会出现别的情形，澹陌是在考验他。 景灏回神，本能看向澹陌。 在看到那双浅色眸子里的审视与对答案的等候之后，景灏愈发确定自己刚刚的猜想，目光逐渐坚定。 “我现在知道，当时的自己只是单纯的条件反射。” “哥你放心，我以后会慢慢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的。” “真的吗？” 澹陌的笑再度玩味起来。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现在非常「清楚」，自己的反应并不是心理和感情导致的？” 景灏点头。 对，他不是对澹陌哥有非分之想，也不是不再直了。 只是因为当时的外界刺激太大了而已。 “但我现在也没怎么你啊。” 澹陌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使得景灏一愣。 旋即就是目光垂落，似笑非笑地又往下看了一眼，感慨似地道：“真是血气方刚啊。” 景灏意识到了什么。 在低头确认，震惊自己身体如此失控的想法中，他猛地起身，连被长裤布料狠狠地勒了一下的疼痛都咬牙忍了下来，转身背对着澹陌。 “我没事的，哥。” 景灏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澹陌还是说给自己听。 “等下就好了，只是单纯的……外界刺激导致的身体本能条件反射。” “让我稍微冷静几分钟就好。” 只是景灏越是想要让身体快速平静、下去，神经就越是紧张，导致的结果就是更加精神。 不管是深呼吸，还是放空大脑，甚至掐自己的指尖，都没有任何作用。 但很快景灏就想到了新的方法。 澹陌正坐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景灏的反应，脑海里回想着男生刚刚起身时他看到的那一幕。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总还是不免被震惊到。 不过一想到景灏的身高，却也合理。 正觉得有趣，澹陌隐约听见一阵很低的说话声。 而这里除了他以外，唯一一个可能发出声音的，也没有别人了。 他有些好奇，动静很轻地站起身，走到景灏身后，踮起脚尖凑了过去。 景灏紧闭着双眼，太过紧张，甚至没有发现澹陌的靠近。 澹陌听清楚景灏在念叨的东西是什么后，即使以他冷淡惯了的性子，都有些控制不住。 这傻瓜……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景灏背对着他。 在背法条。 第28章 “……无论由父或者母直接抚养, 父母仍有抚养、教育、保护……” 景灏闭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回忆着课程中学到的相关法条，蓦地在呼吸之间，嗅到了一股很淡的香气。 气味幽浅但十分熟悉, 他知道这是属于澹陌的。 但刚刚这淡香似乎并没有这么近。 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是睁开眼时看到那双浅色的眸子只和自己有几寸之隔时，景灏的心跳还是漏掉了一拍。 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 轻轻颤动着，景灏无端地想：半个小时前这地方还挂着水珠，在游泳馆顶部灯光照射下，在眼下留下一小片浅浅的影子。 当时澹陌的鼻头还带这些红，是被水呛到的。 现在也依然还有一点。 直到那近在咫尺的漂亮眉眼轻轻上挑了一下, 景灏才意识到他已经太久没反应了。 “哥……”他喊了澹陌一声。 澹陌没有回答，而是目光往下扫去，动作没有遮掩, 也没有避嫌。 景灏被他的目光提醒, 只觉得自己的表现难以启齿。 低着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已经很努力想要冷静下来了。 但身体就是不争气。 面前的人把脑袋越垂越低, 更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型犬。 澹陌忍不住欣赏了一会儿，继而才开口。 “然后呢？” 景灏转头看他，眼里写满了茫然。 “你刚刚背的法条还没结束吧，下一句是什么？”澹陌回忆着景灏刚刚说的内容，“离后父母对子女仍有养育看护的责任义务，之后呢？” 景灏顺着澹陌的话将那条法条背完，就又听他问自己：“这是哪部法律里的内容啊, 一般适用于什么情况？” “刚刚那是《民法典》的内容，讲的是抚养义务的强制性。” 乖学生的本能让景灏直接说出了正确的答案，他思索了一下，用更通俗易懂的话语和澹陌解释起来。 “一般适用的情况就是家长弃养未成年人儿童, 理由的话非常多，比如父母离婚，或者责任感缺失、家庭条件问题等等，相关的法律条文还在《刑法》、《未成年人保护法》等法律里出现过。” “还有一些家长在出轨的情况下，和其他人结婚并生育小孩，弃养原来的孩子，是不是也犯了这些罪？”澹陌问。 景灏点了点头，“根据不同的实际情况，还可能同时犯有重婚罪等。” 话题的转变太过突然，问的又是景灏熟记于心的内容，等他说完后才反应过来：澹陌问这些做什么？ 孰料澹陌似乎是连听都没有认真听他刚刚的答案，在景灏转过头的时候，只见眼前一片浅金色一晃而过。 澹陌施施然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将自己的衣物穿好，长发束起披在脑后。 见景灏还是没反映过来的模样，他便伸手，往对方恢复常态的某处虚空轻点了两下。 “这不就冷静下来了？” 景灏低头，发现身体的确已经平静。 而后想起自己刚刚的尴尬和局促，又一次红了耳朵。 将澹陌安全地送回了宿舍，又拜托许星星好好照顾他，景灏才回了自己的寝室。 一路上阳光正好，他穿梭在洒落着碎金的树荫下，心情像是如今接近三月的早春，感觉所有的事都在往好处发展。 他心里想的是刚刚在工作室里澹陌的表情。 熟悉的似笑非笑，却又多了几分别的情绪，景灏描述不出来，但他能感知到，澹陌和他一样都是高兴的。 明明阳光被早春抽芽的树叶切割过，落在身上只有那么零星细碎的一点儿。 但景灏想着方才的事情，却觉得自己的耳朵被晒得有些热。 直到回到寝室推开门。 江高直接冲了过来。 脑海里的回忆被打断，澹陌望着他的淡笑变成了面前江高的脸。 景灏实在没忍住，眉心蹙起来微微一点儿。 江高斜着眼睛坏笑，左拦右挡将人堵在门口。 面对景灏开始明显拧起来的眉头，他开口道：“让路可以，你小子先老实交代。” 景灏：？ 他又怎么了？ 江高挤眉弄眼：“喂你小子不厚道啊，跟哥们儿还装傻？” 景灏：“你到底说的是什么事？” “刚刚的事大家都传遍了啊，你不知道？”江高问。 他今天有事就没去训练，但不胫而走的八卦却如风一般刮进了他的耳朵里。 景灏更不明白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传来传去的，他又需要交代什么？ “你等等。”江高说了一句，拿出手机开始翻聊天记录。 屏幕里数不清的文字和一些奇怪的表情包唰唰地扫过，景灏正想把人绕开进寝室，一张图就怼到了他的面前。 健壮而高大的男生将另一个身量清瘦的身影堵在了泳池的墙角边，投下的阴影几乎将人全部笼罩，巧妙的拍摄视角让两人的五官都露出了恰到好处的一部分，表情有些模糊，但却更添氛围。 墙角里被堵着的长发男生正咬着唇，眉尾鼻头泛着淡红似乎是吃痛，而堵着他的另一个男生眉眼虽然带着点凶，但优越的五官却让这点凶变成了强烈到几乎溢出屏幕的荷尔蒙。 景灏宽阔的肩背有大半都没在水面之下。 而一条纤细雪白如同玉藕的胳臂，正绕在他的颈后。 景灏的脚步直接停顿了。 这张图发在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群里，余光依稀可以见到底下在说一些什么“好a”、“体型差”、“肤色差”之类的他不懂的话。 第33章 但虽然那些讨论内容他看不懂。 可照片那种令人容易误会的气氛，他还没有笨到看不出来。 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景灏解释道：“事实不是传的那样。” 明明是既定的事实，可略显滞涩的语气，却像是披着谎言外衣的心虚辩解。 “你俩干什么呢？” 付宸提着一袋零食出现在走廊，看了一眼堵门的江高。 “在收买路财？” 在付宸的帮助下，景灏终于澄清了事情的真相。 江高一阵无语，还以为刚开学就有这种惊天大瓜，没想到是个乌龙。 不过细想也确实只能是个乌龙。 景灏的性格，怎么可能和澹陌在泳池这样大庭广众的地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连当众这样堵着澹陌将人揍一顿，都比两人在泳池做…要可信。 又看了一眼照片，江高忍不住撇嘴。 但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啊，这照片特么谁拍的。 摄影宗师啊。 江高带着第一手真相去澄（放）清（出）误（新）会（瓜）了，而景灏则进了浴室，打算洗个澡放松一下。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的神经过度绷紧，尤其是在意识到溺水的人是澹陌时，景灏的大脑几乎是空白的，后面的所有施救几乎都源自于身体的本能。 而后面在工作室里发生的事情便更不用说了。 景灏回想着今天的一切，任凭水流打在脸上。 他想起在泳池里发生的事情，想到澹陌当时缺氧呛水时泛红的眼尾，胸腔里顿时满是心疼。 但记忆中的场景，逐渐却与江高给他看的那张照片重合。 当时景灏太过紧张澹陌的安全，并没有注意其他。 原来当时，他们两个的表情和动作，是那样的吗？ 暖白色的水雾弥漫升腾，模糊了浴室里本就仅有方寸大小的空间，景灏望着面前那好似十分柔软细腻的白，忍不住伸出手…… 待再度回神清醒时，景灏看到自己正站在浴室一角，手掌撑着墙壁。 眼前唯剩一片虚幻泡影。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景灏决定，还是得采取一些措施解决身体不听大脑意识指挥的问题。 他从浴室里出来后，连头发也没来得及吹，就拿着手机开始刷淘宝。 一阵思索后，景灏有了一个想法。 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景灏翻来覆去对比了一下，最终选中了一款商品，点击下单。 后面要做的，就是等着收货了。 ◇ “陌宝~”许星星捧着手机，献宝似地递给对面座位上的澹陌，“来看我cp年度神图~” 澹陌以为许星星又看了什么剧或者什么小说，迷上了里面的主角。 伸手接过扫了一眼后方才觉得有些眼熟。 他只看了一眼，接着便明白过来。 难怪这段时间他和景灏一起去教学楼的时候四周的目光增多了。 “谁拍的？”澹陌问了一句。 许星星听他的语气有些平淡，紧张地问了一句：“陌宝你生气了？” “照片拍的不错，我为什么要生气。”澹陌点评了一句，又问了一遍，“所以，图哪来的？” 许星星赶紧把手机拿回来揣进了兜里，低着头开始切牛排。 嘴里磕磕巴巴，“就，到处都有嘛。” 这个答案倒也不出乎澹陌意料。 他嗯了一声，在许星星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下，开口：“那就把照片也给我发一份吧。” “嗯，好……嗯？” 许星星狐獴坐直.jpg “既然大家都有，我这个当事人总不能缺席吧。”澹陌道。 许星星刚把照片发给澹陌的微信，王倩鹤就端着餐盘在两人身边坐下了。 “哟。”她看了一眼许星星手机屏幕上没来得及退出的相册，朝澹陌笑得很揶揄，“战果不错啊。” “这是在泳池。”澹陌无奈地道。 王倩鹤眼睛更亮了：“玩这么大！” 还是许星星解释了一下这张图拍的是那天澹陌溺水意外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被谁传出去了。 “好歹也关心一下朋友吧，大企业家。”澹陌凉丝丝地扎了她一句。 王倩鹤打哈哈道：“哎呀你知道我最近忙着生意上的事情嘛。” 澹陌一挑眉，不置可否。 “好好好，知道你常年坐工作室身体僵硬。”王倩鹤打开淘宝给澹陌下单了一整套筋膜枪和按摩仪器，“狗东次日达，明天你记得去快递驿站。” 两人日常相处就是互损，许星星也习惯了。 但看见王倩鹤开始撒钱，他立刻搂着她的胳膊开始撒娇，“鹤姐我也要筋膜枪！” 王倩鹤又给他下了一单，终于还清了这几天疏忽朋友的债务。 而谈起生意，她自然还有事情找澹陌。 “最近空吗，空的话黏土娃娃我接下一单咯？” 下一单的单主是个超级养娃爱好者，光是摆自设谷子的小房子就有两套，在圈子里也算混得风生水起。 这次对方是自带价来约的黏土娃娃，而且价格不低。 澹陌点头，“之前那个单主没有不满意吧？” “我寄前拍了图，应该是满意的。”王倩鹤刚刚来得比较晚就是因为去寄上一单黏土娃娃了，“单主还是北市人呢，心里着急让我下的同城速递到付。” “她说要拍返图发博的，等她发出来我把链接转你。”王倩鹤说。 返图之类的一般就是晒娃+夸夸，澹陌也不是很在意。 “对了。”许星星想起一件事来，“我听说学院过段时间要搞一个绘画比赛，拿奖可以加综测分，我想参加，还缺个队友。” “我的时间不能确定哦小星星。”王倩鹤摊了摊手，不出许星星预料地婉拒了，她一向是生意大于一切的。 所以许星星转头期期艾艾地看向了澹陌。 “具体什么时候？”澹陌问。 许星星立刻回答：“月底！” 月底么……澹陌想了想，那时候《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的泥塑像估计已经基本完成了。 “应该有时间。” “那到时候我把报名表填好，陌宝你签个名就行！”许星星笑眯眯拍手。 有澹陌当队友，得奖基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 “好说。”澹陌点了点头，顺手点开微信，将许星星发过来的照片保存至收藏夹。 目光在照片里景灏的眉眼之间多停留了一会儿，男生浓长的剑眉蹙着，眼神更是精光凌厉，情绪是简单就能分析出来的紧张，以及一丝因为心疼导致的愠怒。 没想到还挺凶。 真像只露出獠牙的大狗。 澹陌想到这便翘起唇角，手指忍不住轻轻相互磨蹭了一下。 晚上他洗完澡，看到了王倩鹤发来的消息。 是之前说的返图。 晒单的博主是个女生，微博有小几万的粉丝，看置顶和简介的标签，平时喜欢嗑cp追星。 一般来说澹陌是不会关心一个陌生人的生活的。 所以他忽略了前几张美甲、美食探店之类的照片，只点开了九宫格正中央那张黏土娃娃的返图。 图片调整了光色和滤镜，看上去和实物有一点区别，但整体还不错。 澹陌看完黏土娃娃，确定在运输过程中没有磕碰和零件掉落，便想要关掉。 可手指都快触碰到右上角的x键了，余光却在指尖下方的图片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字眼。 澹陌的动作一顿。 那博主拍照的时候没有注意，右上角的电脑屏幕入了镜，似乎是什么课程的作业，在姓名那一栏上，第一个字是“景”。 她姓景？ 澹陌的手指下意识轻敲了两下屏幕，图片自动缩小后，他又想打开看一遍，却被弹窗提示“内容不存在”。 过了一会儿再刷新，就见她重新发布了一条。 澹陌再打开那张黏土娃娃的图片，右上角的屏幕内容已经被完全裁掉了。 他轻轻一挑眉。 罕见地，澹陌开始翻阅一个陌生网友的微博，这个女生和她置顶说的一样，平时就是买买周边，搞点cp，养娃养黏土人，微博除了发布这些相关的东西，偶尔也会吐槽一些日常生活里的琐事。 上周她还发了一条。 [我觉得我哥要弯了「瞪眼」「瞪眼」] 底下的评论全都是什么： [你哥帅吗，他暧昧嫌疑人帅吗，这影响到我是否能嗑起来] [博主还有哥哥！看样子感情很好吧！] [回楼上，有啊，她之前吐槽过很多次的，亲哥来的，性格像人机] 再往下翻了一条，澹陌看到了一家装潢熟悉的西餐店，就是过年前他和王倩鹤一起去的那一家网红店。 配文是：探店，好吃。 没有多余的信息。 第34章 西餐店、亲哥、二次元元气少女……澹陌突然有了个猜想。 但也不能完全确定。 几分钟后，王倩鹤收到了一条微信。 澹陌：[你卖东西的那个微博账号密码发我下] 王倩鹤有些诧异，也有些意外。 王倩鹤：[你终于想通了要和姐姐我一起运营账号，做大做强了吗！] 澹陌：[没] 王倩鹤：[？好大一盆冷水] 澹陌没有详细地解释原因，只是说有点事情需要用到。 拿到账号密码过后，澹陌顺利地登录上了王倩鹤那个叫“@陌路-”的微博。 他基本没关注过这个号的内容，如今点开一看，只觉得信息量有些超载。 索性退出来直接搜索了景璐的微博id。 澹陌点开了私信框，里面还有之前王倩鹤接单的记录。 正想打字的时候，澹陌犹豫了一下，思索片刻后还是选择从私信框里退了出来，点进了这位叫@璐璐猎萌的博主主页，给最新的那条返图plo□□了个赞。 顺便评论： @陌路-：拍的很好看哦，感谢支持^w^ 做完这些，澹陌便切了号下线。 究竟是不是景灏的妹妹，等他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 快递驿站里满是下课后或吃饭前来顺路拿个快递的学生。 澹陌穿过人流，循着指示牌找到狗东快递的派件专区，才转了个弯，就听见派送小哥和排在他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同学确认姓名和号码。 “……景灏同学，是吗？” 澹陌抬起头，对上了一双逐渐亮起来的狗狗眼。 十分钟后。 澹陌拿着一只小袋子，旁边的景灏抱着一只写了“筋膜枪及全套按摩用具”的大纸箱从快递驿站走了出来。 手里的东西太轻，像是只有一只空袋子。 澹陌捏着快递包装袋的一角晃了晃，“买什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就看到景灏的耳根可疑地泛起了一点红。 “买了点我和哥一起用的东西。” 澹陌眉毛轻轻一挑。 因为景灏的一句话，原本打算拿了快递就回宿舍的澹陌突然改了主意。 景灏说快递袋里的东西是他们两个人用的，后面在澹陌的继续询问下，才得知其实是用在景灏当模特的时候。 虽然也猜到了大概方向是这个。 但……罢了，澹陌自嘲地笑了笑，视线往旁边滑去些许。 察觉到他目光的景灏立刻看了过来。 “今天走这么慢？”澹陌放弃了让景灏自己开窍的想法，转而问了一句。 景灏没想到会被察觉，顿了顿。 “我的腿只是抽筋而已，当时有些疼，早已经没事了。” 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近，澹陌的视线落在景灏的手上，依稀能回忆起当时这双手包裹着他小腿肚按揉时的温热。 “你当时帮我按得挺舒服的。” “嗯……”景灏闷闷地应了一声，看了澹陌一眼，又低头去看快递箱子上的标签，虽然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有用就行。” 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心跳好像有些奇怪。 “走吧，快些。” 澹陌突然催促了一句，手指在景灏的袖口上轻轻勾了一下，而后又一触即离。 他往前走了两步，朝还傻呵呵地在后头缓慢踱步的景灏回过头，举起手里的快递袋晃了晃。 “我有些等不及了。” 半小时后的工作室里，景灏如往常一般被蒙着眼睛，双手被锁链铐着，链条挂在墙上的铁钉上。 澹陌从拆开的快递袋里，拿出一双用纸盒装起来的，十分精致的黑色丝质网纱手套。 看质量和外包装，应该是专门找私人工作室定做的。 澹陌戴上了其中一只，尺寸正好，连每一根手指的长度都完美到严丝合缝，这让他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其实景灏原本是上网买了一对，但下单后又看了一圈评论区，觉得常见的皮质手套不太符合澹陌的气质。 所以他就找人打听了一圈。 最终收获了一个专门做丝织手工品私人工作室的链接，和一句他没看太懂的“真会玩儿”。 在定制手套尺寸的时候，景灏略微思索了一下，才推理出澹陌的手掌和手指尺寸。 从掌根到手指尖的距离，和他八块腹肌的总长度差不多相等，而掌心的长度大概占整只手的40%左右。 整体的指形非常修长纤细，而且漂亮。 景灏当时还在想，如果澹陌和他对着掌心，两人应该不管是手掌大小还是手指的直径，应该都会有非常明显的差距。 总之，因为打交道比较多，景灏对澹陌的手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 从刚刚打开快递袋将东西拿出来，发现是一双手套的那一刻，澹陌就明白了背后的原因和景灏的想法。 他走近自己的模特身边，垂下眼眸。 “那我开始了？” 景灏带着满心的期待，点头。 当明显属于真丝制品的触感出现在肌肤之上时，景灏悄无声息地大大松了一口气。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多了一层阻隔，澹陌手指带来的刺激感就减少不小。 “澹陌哥。”景灏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语气稍显迟缓，“这样不会影响到你吧？” 如果戴上一层手套，就影响了澹陌对于人体肌肉走向的研究和感知，那他……或许也只能重新去忍耐和适应了。 幸好，澹陌开口给出的答案是： “不会。” 他整个人都从刚刚的未知和紧张状态逐渐放松下来。 澹陌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景灏翘起来了的唇角，没有作声。 工作室里，一时间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 还有上好的真丝布料拂过皮肤的细微声响。 景灏蒙着眼睛，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也与那一直刺激他神经的手有了一层间隔。 他愈发放松，也很高兴找到了和澹陌达成更好配合的方法。 毕竟比起时不时就因为身体的失控而必须站起来走到墙角去背法条冷静一下，这样的方式对他而言更好接受，也没那么容易打断澹陌的灵感和思绪。 可突然间，黑蒙蒙一片的视野里，多了一份其他的打扰。 不，不是视觉……景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多出来的其他感觉，来自他的腰侧。 不像是手，也不像什么竹刀之类澹陌常用的工具。 更轻，更柔，触之即离，飘忽不定，就好像春日里经过柳树时被枝条拂过侧颈，只留下一片轻微的痒意。 澹陌哥……现在在干什么？ 思绪就像一根线头，牵出一点，接着便是连绵无尽。 ——说起来，他还没看过澹陌戴那副手套的样子呢。 当时设计师给他发了设计图，景灏一眼便觉得澹陌戴起来一定好看。 ——澹陌那么白，黑色手套应该会把他衬得更白吧，就像之前挑的泳裤一样。 景灏的大脑里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画面，很快他便觉得气血开始躁动。 理智再度开始叫嚣，命令身体尽快冷静下来。 但这一次依旧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都是事与愿违，景灏清晰地感知到了血液的沸腾和奔涌，以及心跳速率的快速膨大。 他再一次开始默念各种课本上的知识点，以此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直到某个词毫无征兆地闯入了他的脑海当中。 头发。 景灏意识到，刚刚触碰到他腰侧的，是澹陌垂落下来的长发！ 发带用于遮挡住他的视线，澹陌的长发便无法扎起，会随着低头的动作而垂落下来。 景灏是知晓澹陌头发的长度的。 一般来说，发丝并不会碰到他。 如果碰到了，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澹陌此时离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近。 无端风起，束在眉眼间的发带带尾被撩拨飘动，或许是意外，又或许是今天绑的绳结本就不是很牢固。 蒙在景灏眼前的薄薄一层，也是最后一层遮挡的丝布，就这么飘落下来。 一半落在他的肩头。 另一半，落在面前人清秀纤细的脖颈上。 景灏的双眼蓦地睁圆了。 他刚刚想象过无数种澹陌会是以什么样的动作，才会导致发丝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腰侧。 但无论哪一种情况，都没有现实里来得令景灏呼吸停滞。 精致而漂亮的五官几乎近在咫尺，澹陌的上半身几乎俯趴在景灏精壮的胸膛之上，对比衬托得他的肩头更加清窄，尖俏的下巴几乎点在胸膛之上。 柔软的浅金色长发垂落，随着窗外吹来的带着早春潮意的风而轻轻飘动，隐约还有几缕轻柔的呼吸，似有若无地藏在风里拂过，落在肌肤上。 好像是感知到了来自上方的视线注视，正专心致志研究着的澹陌缓缓抬起头，对上了景灏的眼睛。 第35章 有的时候，心弦被拨动就是这么悄无声息，无从察觉。 景灏想起小时候听爷爷讲的故事，当年部队去雪山剿匪的时候，听当地居民说要是晚上遇到了漂亮得分不清性别的男人或者女人，千万要记住不要跟那人走，更不要看对方的眼睛，因为那是山里的雪狐成了妖精变的，会迷人心智。 时至今日景灏还是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雪狐妖。 但却真的有让人迷失心智的人。 那双浅褐色的眸子，轻轻眨了一下。 似笑非笑的意味再度浮现在那漂亮的薄唇唇角，景灏心中本该警铃大响，但此时断了线的大脑，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他看见澹陌一直搭在他腰腹上的手动了。 那双如他所想戴着和澹陌肤色及其适配的黑色手套的手掌微微蜷起，只见澹陌伸出一根手指，顺着漂亮的肌□□壑缓缓描绘。 滑落到最后。 指腹按压，在最下方的两块腹肌周围，画了一个圈。 其实澹陌本来想看的是景灏羞涩的反应。 但他没来得及看清楚，面前的男生就蹭地一下直接站了起来。 “哥……” 景灏起身，要去把澹陌手上的手套取下来，想说以后还是不要用这个了。 直到他看见澹陌微微挑起的眉头，和向下打量的视线。 景灏低头看了一眼，除了意料之中但已经对此逐渐麻木了的失控反应。 这次他还把手上的锁链给扯断了。 第29章 两周后。 “可以了。”澹陌说。 景灏应了一声, 将挂在一旁的衣服重新穿上。 他整理好衣领，上前两步走到澹陌身边，静静地看着澹陌的动作。 澹陌站在宽大的工作台前, 捏着竹刀的手指在黏土塑上飞快移动, 随着刀尖点跃，雕塑像的各种细节清晰涌现。 腹肌的线条被加深, 胸肌外轮廓的黏土被竹刀抹去一点，却因此而显得弧度更加饱满，明明竹刀在往下削黏土，但却在澹陌不断飞舞的手下，将腰肩比例突出得更加赏心悦目, 令人惊叹。 身体的部分很快雕刻完成，竹刀抬起，移动到塑像脸部。 澹陌闭上眼睛, 稍缓了片刻。 “到我后面去。”他说。 景灏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 他绕过工作台走到澹陌身后。 没了那张牵动心神的脸在前面乱晃大脑提前勾勒出的五官模样终于不再胡乱变化, 而是定格在希腊神话的人物形象里。 澹陌原本停下的手又一次动了起来。 教科书式的五官比例在泥塑的头颅面庞上渐渐浮现, 澹陌又在普罗米修斯的身旁雕刻出啄食他肝脏的神鹰，随即换了一把刃口较宽的大竹刀，在后方的大块泥土上快速凌厉地切了十数下。 短短一小时不到的时间，希腊神话里盗取火种赐福人间的神明普罗米修斯，被残忍地束缚在了高加索山的悬崖之上。 有关神明的故事，再次在千百年后被人类以各种鲜活的方式重新呈现。 澹陌长长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时, 有一种难以自抑的畅快感从胸膛里涌出。 他终于完成了。 终于完成了第一件他称得上满意的半身像。 景灏看着面前的黏土塑成品也很高兴。 尽管过程中有些许的意外和波折，但不论如何，这是第一件由他和澹陌一起完成的作品。 尤其，他能看得出澹陌对这件作品也很满意。 黏土塑完成后, 剩下的环节就是涂上厚厚的树脂层，待凝固后沿着定位点将树脂切下再重新黏合，即可获得一套完整的树脂倒模。 而完成了这一步后，便是往模具里灌入石膏浆，等石膏凝固后将外层的树脂敲碎切下，即可复制一尊完整的石膏像。 这一过程前后花费了大约五天的时间，景灏全程在旁边充当辅助。 灌注的时候，因为桌子架得高，模具的开口又在最上方，景灏自告奋勇地替澹陌完成。 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精实有力的小臂，提着石膏桶的左手因为持续发力而青筋鼓现，澹陌站在一旁，抱着手欣赏景灏的动作。 “还剩多少？”澹陌问了一句。 景灏看了一眼手上提着的桶，“三勺左右。” 澹陌点头，“我再去调一桶，够用吗？” 景灏看了一眼模具里的容量，点头，“够了。” “好。”澹陌去一旁的操作台开始准备材料。 没多久，又一声传来。 “哥。” 澹陌正在角落的材料柜里找东西，嗯了一声。 “你以前一般是怎么灌石膏浆的，自己一个人弄吗？”景灏说。 澹陌的动作顿了一下，回头看过去，景灏正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地往倒模孔里灌注石膏浆液。 刚刚那句话，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他将手里有的两个石膏灰牌子按照熟悉的比例调制了一下，再用小锤将凝结成块的石灰粉敲碎。 一边缓缓倒入清水搅拌防止结块，澹陌一边也像随口回答一般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会有此一问，自然是景灏自己上手之后引发了一阵思考的缘故。 澹陌虽清瘦，但并不病弱，之前教他游泳的时候景灏就看出来了。 而且不论是雕塑还是取模具，都是需要一定的力气的。 但是……景灏看了一眼手里空了的石膏浆桶。 这个东西装满时的重量，澹陌应该比较难提起来。 “哥，装完了。” 长腿一迈边从课室中央的那张操作台上轻松跳了下来，景灏提着空桶走到澹陌身边。 “之前的人也会像你这样帮我灌石膏浆啊。”澹陌说着自然地伸出手。 但桶并未交到他手上，而是在半空中停着。 唇角轻轻勾起，澹陌伸手将桶主动拿过。 “怎么了？”一边往桶里添加调制好的石膏浆，澹陌一边也如刚刚景灏问他时一般，随口反问了一句，“你很在意吗？” 空气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然后，景灏摇了摇头，“没有。” 他，就是单纯问问而已，嗯。 “单纯问问。”景灏说。 第二桶石膏浆布满。 景灏半蹲在操作台上，如刚刚一般一勺一勺地将石膏浆倒入模具顶部的孔洞之中。 机械性的动作也不需要什么大脑活动，所以注意力便集中到了另外的地方。 澹陌在一旁收拾东西。 他不是没有感受到身后传来的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 只是假装不知道。 果然，当澹陌收拾完往后撤了一步，小腿碰到了脚边摆放着的雕塑时，那道视线的主人便忍不住了。 “哥。”景灏停下了手里往模具灌石膏浆的动作，视线直勾勾地看着澹陌，“要我帮你把这些雕塑清理一下吗？” 澹陌不答反问：“清掉？你之前不是还觉得这些东西乱摆很可惜吗？” 交谈又一次出现了停顿。 “也不是丢掉，就是……收起来。”景灏稍微改了一下措辞。 “用东西收起来吗？”澹陌步调轻缓地踱到了操作台上的景灏身边。 男生半蹲着，高大的身材将原本很宽大的操作台衬得有些窄小。 澹陌抽了张湿纸巾，动作斯文地擦拭着手上的石膏灰。 景灏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到哪里，于是就望着那一小截染了灰的指尖在湿巾的擦拭下重新变得纤细白腻，还带着一层未干透的水光。 “你的意思是，用展柜把这些雕像都摆起来吗？” 澹陌似乎是真的认真思考起来，而景灏则突然开始有些情绪不宁了。 他看了一圈四周。 摆起来。 这些吗？ “你不觉得，这些雕像都不太好看吗？”澹陌笑问了一句。 景灏张了张嘴，半晌，回了一个犹豫的“嗯”字。 “摆起来的话，他们还不够格。”澹陌的眼底闪过一丝蔑意，但瞬息间就无影无踪，他伸手拍了拍景灏面前放着的模具，“至少，也得是它才行……你觉得呢？” 景灏又嗯了一声。 声音比之前那个“嗯”字，要更加清晰一点。 “那这些，还是先摆着吧。”景灏继续往模具里添加石膏浆。 唇角翘起的弧度，比起刚刚相当明显。 灰白色的石膏浆液注入模具的孔洞之中，景灏又说了一句。 “那哥你什么时候想把这些雕塑清理掉就喊我一声，我来就好。” 澹陌笑了一下。 “嗯，好。” 很快，在景灏的帮助下，一尊石膏材质的《被缚的普罗米修斯》像就被一比一地完美复刻了出来。 剩下的工作便只需要澹陌一个人独立完成了。 当他告诉景灏未来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自己将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频繁地要他来当模特的时候，澹陌能看得出，景灏明显是松了口气的。 第36章 看来这段时间频繁的身体刺激，还是给景灏带来了不少的精神压力。 不过，景灏嘴上还是很礼貌地说了一句：“那哥你有需要帮忙的就喊我。” 澹陌点头笑了笑。 不过他笑的是他和景灏一样心口不一。 他不会联系景灏的，澹陌心想。 ◇ “陌宝，签名签名。” 许星星拿着一张报名表冲进宿舍，放到澹陌面前。 澹陌拎着笔装模作样地扫了一圈，问：“家长栏在哪儿？” “你讨厌！！”许星星气势汹汹地用手指戳着报名表右下角，“队员！写在队员那里！” 成功一句话把许星星逗得炸毛，澹陌在报名表上快速地签了个名。 “比赛时间什么时候？”澹陌问了一句，他还记得上次许星星说有个加综测分的比赛要他一块儿参加。 “这周末给题，初赛线上，筛一批人后复赛和决赛线下。” 许星星看了一眼边签字边拿着一杯拿铁喝的澹陌，吸管已经被他咬出了一小圈齿印。 他知道这是澹陌心情不错的反应。 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好消息？”澹陌想了想，“最近比较清闲，算不算？” “清闲？”许星星一想，发现还真是，“对噢，最近怎么没见你和景灏一起了？” 说着他又有些紧张，不会又闹什么别扭了吧？ “因为需要他的那一部分已经做完了。”澹陌答道。 “做完了，你们就不联系啦？”许星星睁大眼睛，又去看澹陌的手机，“你不联系他，难道他也没联系你嘛？” 澹陌挑了挑眉，“没有啊。” 不过估计，快了吧。 “对了。”澹陌晃了晃手里的报名表，递回给许星星，“你说的比赛，要自己带模特吗？” 许星星接过报名表，拿了本教参妥当夹好。 “模特的话我已经找好啦！”许星星让澹陌不用担心其他，只需要到时候人参赛就行，“找了我一个朋友，长年健身还练瑜伽的一个男生，性格也很好，这时间刚好来北市旅居。” 澹陌看了一眼手机日历的日期，心中默念。 周末出题……算算时间，也差不多。 他对许星星道：“周末把人叫来我工作室？” 许星星的表情一下就变得怪异了起来。 工作室？ “陌宝，你……” “我？”澹陌又开始咬吸管了，“我怎么了？” “……那个，我朋友是直的，他喜欢女生。”许星星十分认真地强调了一句，而后又很小声地补充道，“而且……他是下·面那个。” 澹陌看着有些纠结和防备的许星星，失笑。 “你在想什么？” “你不是叫我周末把朋友带去你工作室嘛……”许星星更小声了。 澹陌：“但你也一起来啊。” “哦！”许星星明白过来，“我也一起去，陌宝你是打算周六就把初赛的题画好吗？” 澹陌嗯了一声，“而且我后面会比较忙。” 《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的大理石雕塑进度只有30%，但前两天王倩鹤来消息说单主愿意加价50%，问澹陌能不能提早半个月的工期。 这正和澹陌的意。 第二件作品他已经有想法了，但如果手上这一件无法完成，便无法继续雕刻下一座塑像。 所以，他答应了。 而且，他很期待。 ◇ 周五下午，法学院大一的公共通识课在4点就结束了。 铃声一响，教授准时下课，几个男生便呼朋引伴，江高迅速把地方水晶推了，拎着包起身。 “景灏去打球啊！” 前排的景灏闻声回头，他道：“我不去了，我得去……” 抓着教材往包里放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景灏的视线有一瞬的游移。 他差点忘了。 今天虽然是周五，但黏土塑和石膏塑都已经完成了。 他不需要再像之前的一个月里那样每个周五下课后都去艺术学院，给澹陌当模特了。 “我这周末回家，你们去就好。” 景灏说着提起收拾好的背包，高大的身影踏入了人流之中。 拎着球的男生肘了江高一下，“景灏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说话就说话别把我腰子肘爆了。”江高说。 那男生道：“感觉他情绪不高啊。” 江高不明就里，挠头，“有么，我没感觉啊。” 景灏沿着常走的路，很快四周的人流便迅速稀疏起来，直至变得过分清净，他才停下了脚步。 抬起头时，艺术学院的大楼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一阵风过，万籁俱寂。 景灏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微信的提示消息。 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就像这半个月以来每一次一样。 景灏背着包，转身离开。 回到家，景灏就听见一阵熟悉的尖利笑声。 时不时就像招了点什么上身的景璐今天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景灏听不懂的话。 “呜呼~清冷柔弱小美人生来就是要被疯批老攻吃掉的……嘿嘿嘿嘿……” 景灏提着包径直走过。 突然，沙发上的景璐直接蹦跶了起来，“凡人！你去何处！” 景灏看了她一眼，脚步不停。 “没空陪你玩儿。” 景璐看得出来自家亲哥周围的气压低得都能去当真空泵了，但她今天实在是高兴，所以哪怕看了景灏的臭脸也懒得计较。 “本小姐懒得和你较真，嘿嘿，我的黏土娃娃终于取到咯！” 景灏一只脚都踏上楼梯，但闻言，却生生停下了。 他转头看了一阵沙发上继续拿着两个黏土娃娃不知道在弄什么的景璐，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 “干嘛？！” 景璐十分警惕地将自己的两个宝贝保护起来。 “是你上次说的微博那个？”景灏问了一句。 景璐点头，“什么这个那个，人家叫「陌路-」太太！” 景灏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景璐手里的黏土娃娃上，他开口道：“我想看看。” “看可以，但你不能碰。”见景灏蹙了蹙眉，景璐瞪大眼睛理直气壮地道，“你们这些狗直男这么粗鲁，万一搞坏了怎么办，你知道我等开单、排单、等成品、等快递有多苦吗！” 而且她好不容易拜托人家寄了个同城速递，结果东西还没拿到，直接被导师抓去参加了一个加急的外派培训活动。 直到今天回来，才从室友手上拿到自己心爱的黏土小人儿。 真可爱啊……景璐看着掌心里的两个小宝贝心说，感觉今晚能日更八万字同人文。 景灏无法，只得答应。 他在一旁坐下，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景璐手里的两个小黏土娃娃。 “怎么样，不比你那位朋友做的差吧？”景璐得意地挑挑眉。 景灏抿着唇，半晌提着包起身。 半晌他丢下一句话，不管沙发上的景璐如何在背后骂他，径自上楼去了。 “一般。” 不如澹陌捏的他们两个好看。 景灏上楼，在进房间门之前，突然听见客厅里传来一声兴奋的尖叫。 他静静听了一会儿，景璐说的是： “啊啊啊陌路太太评论点赞了我的返图！” 房门闭阖，将声音阻拦在门板之外。 随手将背包放在地上，景璐走到书桌前坐下。 修长的手掌将宽大的亚克力盒拿起，轻轻地防止在掌心之中。 手机就放在一旁，屏幕解了锁，是微信的聊天界面。 景灏垂着眼，看盒子里的两个小人儿。 拉着手，面对面。 的确，跟景璐手里那两个比较起来，风格真的很像。 若非确认过微博内容，景灏甚至会怀疑这四只黏土娃娃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只是…… 那位叫“陌路-”的太太都联系上景璐了。 为他捏黏土小人儿的那个人，怎么反倒不找他说话了呢。 ◇ 周六上午。 许星星：[陌宝我们到楼下啦！] 澹陌正在雕刻那尊《被缚的普罗米修斯》像，看到消息已经是十分钟后。 他正想回许星星让他直接带人上来，工作室的门就已经被敲响了。 拉开门，许星星的吐槽就传了进来。 “怎么你才来十分钟就被三个人要微信，我在这学校读了三年了还没人追我……诶陌宝你在干什么呀，怎么都不回我消息。” 一边说他一边把身旁的人往教室里推。 “愣着干啥，快进去。” 澹陌退开些许，让两人进来。 许星星带来的男生身高不算很高，跟澹陌差不多，但他身上却有一种非常独特的气质。 第37章 那个男生看到澹陌的时候明显惊讶了一下，随后有些拘束地道：“你好，我叫陆梵。” 澹陌朝他点了点头，“你好，我是澹陌。” “小星跟我介绍过你！”陆梵立刻说道，他似乎是想伸手却又不敢，“以后请多多指教。” 澹陌笑了笑：“这话应该我说，是我们请你来帮忙的。” “哎呀你们俩这么客气干什么！”许星星关上门，勾住陆梵的肩。“大家都是做零的，大大方方的！” “我介绍下，这是澹陌，他喜欢大狼狗阳光校草帅哥型；这个是陆梵，他铁直喜欢性格暴烈的御姐……我的话你们都认识啦，帅哥我都喜欢。” “反正咱们仨吃不到一起去，也不是彼此的菜，还撞号了，之后的相处不用有顾虑！” 听着许星星满嘴跑火车，澹陌叹了口气。 而相比起澹陌的习以为常，陆梵显然性格更要羞涩一些。 陆梵的耳朵一下就红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澹陌，又把许星星的胳膊从自己脖子上摘下来。 陆梵嗫嚅道：“小星你不要说这种话，很那个……” 才第一次见面，说这些话也太失分寸了！ “凡凡。”许星星抱着胳膊，认真瞅自己的好友，“你说，你是不是平日里就是这样勾引那些漂亮姐姐们的？” “什么呀……” 陆梵看上去都要变成qaq了。 介绍环节结束，便要言归正传了。 许星星在来的路上已经给陆梵介绍了这次需要他帮助的事情——当比赛的绘画模特。 之所以找上陆梵，除了对方刚好来北市旅居有时间之外，他的长相气质也很有特点。 陆梵的五官不是标准的浓眉大眼，也不是眉清目秀类型，但五官走向却比较深，而且比例也是标准的三庭五眼。 再加上自身的小奶狗气质，整体给人的感觉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特质。 “他很爱发呆。”许星星说。 耐得住寂寞和安静，是一个模特太必不可少的素质了。 综合以上几个特点，澹陌给出的评价是：从专业角度而言，陆梵很适合做绘画模特的人选。 下午两点，初赛试题被发送到了各个队长的邮箱。 这次比赛的主题是人物，可以自行添加各种物品、场景，不做具体限制，但必须要有人物出现，所以许星星才提前邀请了陆梵来当素描模特。 但当他真正看到初赛的题目时，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请以「时光」为题，创作一幅作品……这特么是人想出来的东西吗，我当年艺考也没遇到过这种题啊！” 他吐槽完，可怜兮兮地转头。 “陌宝qaq” 陆梵更是对美术一窍不通，也看了过去。 只是澹陌好似也被这抽象的题目给卡住了思绪，他坐在原地，两条纤细的长腿优雅地交叠着，一头浅金色的长发散落在座椅的椅背和扶手四周，垂目思索。 “不如我们画陌宝吧。”许星星有些自暴自弃，开始满口胡言起来，“说不定评委看在美色的份上直接把我们内幕进决赛了呢？” 室内一片寂静，两个专业人士都在思考。 陆梵帮不上忙，拿着手机想看看网上能不能搜索到什么题目。 “我去放水。”许星星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路过旁边摆着的半成品大理石塑像时，他好奇问了一句，“陌宝，这个就是你和景灏一起弄的那个普罗米修斯吗，好看诶！” 澹陌嗯了一声，见许星星走到教室门口，开口说了一句：“把窗帘拉一下。” “哦！”许星星伸手准备将半掩着的帘布完全合上。 却不想澹陌说的是：“拉开。” “拉开吗？”许星星又确认了一遍。 澹陌以往创作的时候都要把工作室的窗帘全部拉上的，似乎是更加习惯在黑暗的环境之中寻找灵感。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流言蜚语会在清大里乱传的缘故，因为除了澹陌和当模特的当事人，没有谁真的亲眼看见过工作室里发生了什么。 许星星匆匆把窗帘拉开就小跑着去洗手间了。 陆梵的女朋友和闺蜜在逛街买包不理他了，他只好一个人坐在高脚凳上发呆。 发着呆，他感觉到澹陌在看自己这边。 一开始陆梵还以为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结果观察了一下才发现澹陌是在看自己面前的地板。 他顺着澹陌的视线看了一下，也没确定澹陌是在观察什么。 只是百无聊赖地抬起头的时候，他看到走廊里有个男生似乎是往他们这间教室里面看了好几眼。 但在陆梵和他对上视线的那一刻，那个男生又跑掉了。 好奇怪一人。 等许星星从洗手间里回来的时候，澹陌就突然说他已经想好怎么画了。 “陌宝牛逼！”许星星欢呼了一声，开始给澹陌准备画板和纸笔，而陆梵也在澹陌的指挥下，走到了窗台边，定格了一个托着下巴思索的pose。 碳铅笔在素描纸上留下无数黑色线条，与此同时，一条小道消息在清大里不胫而走。 收到江高微信的时候，景灏正在院子里拿着水管给景老爷子种的花花草草浇水。 江高：[你和澹陌掰了？] ？ 景灏实在没忍住发了个问号过去。 江高：[没有？] 景灏：[没有] 江高：[我再去确认下] 景灏镇定地将手机踹回了口袋里。 他继续浇花，心里在想：什么叫他和澹陌掰了？ 江高的用词未免也太难听。 虽然澹陌已经很久没有叫他去当模特了，但那是因为普罗米修斯的泥塑像已经制作完了，而下一个作品还没开始。 虽然澹陌没有说下一尊雕像具体的时间是什么时候，但是开始的时候，应该会叫他去吧？ 毕竟，澹陌也没有说过以后不再让他当模特之类的话。 虽然他们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怎么联系了。 不过，应该没有掰吧？ 手机轻轻震了一下，消息提示音还没响起就被拿出了口袋。 面容解锁莫名其妙地一直失效，景灏直接输了密码。 江高：[确认过了，澹陌找新模特了] 江高：[人就在他工作室里！] …………？ “小伙子，小伙子！” 直到院门外一个大爷的大嗓门传过来，景灏才如梦方醒般回过神。 他有些怔愣地转过头。 大爷指了指他得手。 “你的水管看着点儿，差点滋人一身！” 景灏低头才发现。 手里浇花的胶皮水管已经在过大的力道下变成了高压水·枪。 第30章 许星星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刚刚还空无一物的素描纸上，已经出现了大量深浅变化，明暗交替的线条。 有灵感了？ 他惊喜得想要叫出声来, 但看到已经在窗台边摆pose发呆当模特的陆梵, 又抬手及时地把嘴捂住了。 许星星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开始安安静静地蹲在一旁替澹陌削用钝了的铅笔。 流逝的时间拨动着天空中的太阳, 当正午的日头将人的影子缩成脚底下的小小一团，澹陌放下了笔。 许星星闻声抬头，看到了画纸上的成品。 他呆呆地放下手里的美工刀和削得半尖的铅笔，瞪大了眼睛，手掌缓慢但是用力地抓住了澹陌的胳膊。 陆梵见澹陌完成了, 就也凑过来看。 “是不是很神！”许星星激动地又去抓陆梵，直晃他的胳膊。 相比起刚刚去了趟洗手间的许星星，陆梵此时的惊叹要更深一些。 他刚才和澹陌在工作室里时, 原本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在走神, 或者说对初赛的题目毫无思绪。 而此时他看到画作的成品, 才意识到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澹陌就已经在观察创作了。 “你刚刚是在看影子吗？”陆梵问。 澹陌意外于陆梵的洞察力，点头夸赞了一句：“聪明。” 画面里，陆梵正靠着窗户远眺天际，阳光斜照过窗棱，将屋外的树影、窗影和人影平铺在墙壁之上。 却也有所不同。 窗边倚望的陆梵，是年轻的陆梵, 而窗边墙面上的斜影，却佝偻着身形。 年轻的陆梵望着远处天边，像是在好奇未来，而年老的陆梵, 则站在一旁看着年轻时的自己，看着回忆。 阳光一如时光，不会因任何事物而停止，而穿过时光的人，则随着流逝的岁岁年年老去，回望曾经少年时茫然的自己，感慨「时光」。 “陌宝，你真是神了！” 许星星描述不出来，但他一看到画里的内容，就觉得澹陌的思路很符合初赛试题那个抽象的感觉。 而现在听了澹陌一解释，只觉得画得精致而又点题。 第38章 “我们赢定了！”许星星激动地说。 “剩下还有一些细节，就靠你补充了。”澹陌转头道。 他擅长的是素描和灵感，而专业的上色、光影细节等等则是许星星的长处。 许星星拍着胸脯说放心，他一定会拿出十二分的努力，对得起澹陌的创作。 ◇ 而另一头，景灏关了水，将浇花的水管盘起收好。 他的动作有些缓慢，甚至带了点木讷，水管里残余的水流打湿了挽起的袖口，他都没有察觉。 半晌，他拿出手机。 景灏：[谁告诉你的？] 江高看出了景灏的不信。 江高：[我没骗你啊，有人去艺术学院找女朋友，刚好路过澹陌的工作室，看见他和另外一个男生单独坐在里头] 江高：[你俩到底掰没掰？] 同样一个问题，刚刚景灏能觉得荒唐可笑地否定。 但此时此刻，他却不知道答案了。 澹陌还会叫他去当雕塑的模特吗？ 还是说…… 江高：[澹陌不会同时找好几个模特吧？] 江高：[woc！模特管理大师啊] 景灏垂在身侧的拳头狠狠握了一下。 他将收好的水管往仓库里一丢，匆匆上楼换了套衣服，开车出了门。 路上不堵车，甚至连红绿灯路口都一直畅行无阻，但景灏第一次觉得家离学校那么远。 直到清大校门出现在视野之中。 景灏打亮了转向灯，拐进学校里的那一刻，他突然踩下了刹车。 双手死死握在方向盘之上，思绪似有千金之重。 他缓缓低下了头。 “同学，车不能停这里！” 保安大叔的敲窗声让景灏回过了神，他忙不迭应了声，表示自己立刻就离开。 方向盘又打了个旋，景灏调头，将车重新开出了学校。 他在想，自己来这里干什么呢？ 谁规定澹陌只能有一个模特了？ 他刚刚的行为就好像约束朋友不能有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伙伴一样，小孩子做是幼稚，成年人做……就有些荒唐。 来时畅通无阻，回家时的每一个路口却好似都和景灏较上了劲儿。 一个又一个红灯让车停了无数次，明明不是工作日也不是高峰期，却都排起了让人心烦的长龙。 第不知道多少个99秒+的红灯在前方亮起，景灏踩下刹车。 他看了一眼手边。 距离上一条消息的发送时间已经是五天前的那个聊天框，终于再一次有了新的活跃。 景灏：[哥] 消息发出时，许星星刚上完色，正用浮夸的咏叹调歌颂他们合作的作品是多么的富有艺术气息，令人心潮澎湃。 澹陌抬手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拿着手机起身走到窗前。 “陌宝刚刚是不是笑了？”许星星小声问陆梵。 陆梵点了点头，他坐得离澹陌更近点，看得比许星星还清楚些，“是笑了。” “你看到是谁发的消息了吗？”许星星又问。 怎么好偷看别人的手机屏幕！陆梵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两人的窃窃私语从身后传入耳朵，澹陌的笑意更浓了些。 他开着聊天框，没有回复，果不其然时间还不到一分钟，第二条消息就发了过来。 景灏：[下一尊雕塑的具体时间有安排了吗？] 还有一句补充。 景灏：[我好腾出时间，安排其他的事情] 联想到方才许星星出去时，走廊走过去的那个往工作室里张望了一阵又快速跑过去的男生。 澹陌虽然当时在思索比赛的题目，但余光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笑容悠然地敲下一行字。 澹陌：[时间还没定] 澹陌：[需要你的时候我再给你发消息] 澹陌：[辛苦你啦] 澹陌：[「摸摸脑袋」]* 表情包里的小德牧吐着舌头被揉成满头乱毛，摇晃不休的尾巴却暴露了心情。 从数量甚少的表情包里翻出许久没发过的那只眼睛黑亮亮的小德牧，景灏指尖轻按了一下，表情立即发送了出去。 景灏：[好] 景灏：[「狗狗期待」] 红灯变绿，景灏放下手机踩下油门，心情比起方才远不止轻快了一点。 而与此同时，学校宿舍里正玩游戏的江高莫名其妙连打了几个喷嚏。 ◇ 将初赛的作品拍照并发送到了赛事组的邮箱，后续将实体作品提交到办公室的活儿就交给许星星去做了。 许星星和陆梵去外面吃午饭，也是感谢他来当模特。 澹陌借口创作后有些累婉拒了他们的邀请，独自回了宿舍。 王倩鹤：[「图片」] 王倩鹤：[有的人表面上说不愿意运营微博，背地里偷偷给大金主点赞「鄙视」「鄙视」] 澹陌一开始甚至还没想起王倩鹤说的是什么事，直到点开图片的那一刻回忆起来。 他前段时间拿王倩鹤的微博号给那个疑似景灏妹妹的单主点赞评论了一下。 发出去之后澹陌太忙，就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他没再上微博号，可那位也姓景的女生，却摸进了王倩鹤的微博后台私信。 王倩鹤：[我没回，在和客户吃饭] 王倩鹤：[号我下了，你看看回些什么吧] 这倒是正合澹陌的意。 他登录了@陌路- 的账号，点开后台私信。 @璐璐猎萌的消息是前几天发的，王倩鹤估计这两天忙，也是刚刚上线了才刚好看见。 @璐璐猎萌：[太太你给我点赞评论了呜呜呜呜owo。。。（激动成大小眼] @璐璐猎萌：[关注了好久了，真的很喜欢您的作品「送上爱心」] 澹陌略思索了下，点进@璐璐猎萌的主页，发现上一条点赞是2分钟前。 于是他又切回私信。 @陌路-：[喜欢就好「送上小花」] 不出所料，@璐璐猎萌的确在线。 @璐璐猎萌：[啊啊啊啊啊啊太太您回我了！！] 往下便是一连串的表情包表白，以及怎么关注到@陌路- 的各种历程。 网络上的话题来回就那些，而且@陌路- 和@璐璐猎萌理论上算是同担，很快，话题就转到了共同的爱好上。 @璐璐猎萌：[对了，我看两个月后有漫展，到时候会有我们陌路cp的街道，太太会去当嘉宾吗「星星眼」] @陌路-：[应该没时间哦] @璐璐猎萌：[好捏owo是工作比较忙吗？] @陌路-：[没有] 澹陌切到主页看了一眼自己的微博ip。 @陌路-：[我还在读大学「写论文」「头晕」] @璐璐猎萌：[「写论文」微博什么时候增加了这么恶毒的emoji] @璐璐猎萌：[太太你也在北市上大学吗！！方便问哪个学校嘛！] 澹陌勾起唇角。 @陌路-：[在清大~] @璐璐猎萌：[我哥也是！！他也在清大读书！] @璐璐猎萌：[呜呜呜等我哪天有空了去偶遇太太（伸出试探的触角）] 澹陌眯了眯眼睛。 @陌路-：[亲哥吗，是你微博里说的那个钢铁直男？] @璐璐猎萌：[就是他！] @陌路-：[「惊讶」那你们兄妹俩的性格还真差的挺远的] @璐璐猎萌：[我是爸妈带大的嘛，他是爷爷带的，十多岁的时候我才回来和他一起长大来着] 联想到@璐璐猎萌上次发了又刻意截掉的论文姓名栏，澹陌心中更加肯定。 姓景，清大，爷爷带大的，有个妹妹……这么多元素组合起来都对应上了，巧合再多，一般也难有这么巧的事情。 @璐璐猎萌：[太太你都不知道他多钢筋，感觉他的生活真的好无聊，我之前叫他帮我出陌路的攻cos，他怎么都不肯答应，白白浪费那张脸！] @璐璐猎萌：[靠，人说来就来，他刚好从外头回来] @璐璐猎萌：[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景灏刚刚出门了？澹陌一挑眉。 不过为了防止显得对一个网友的哥哥太过关心，澹陌也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聊。 随便跟景璐又聊了几句，再答应等有空了给她加个额外的黏土娃娃单子，收获了一大堆彩虹屁和送花表情包后，澹陌切号下线。 看这样子，那个叫@璐璐猎萌的女生，的确是那天在餐厅里见到的景灏的妹妹无疑了。 澹陌：[「图片」我答应了她加个额外的单，你到时候排一下时间吧] 王倩鹤：[ok，我看看] 王倩鹤：[唷，小陌宝还挺牛，眼光毒辣啊] 王倩鹤解释了一下，这位@璐璐猎萌其实是个关注了很早的大金主，家里一堆海景谷不说，还经常自带高价四处约稿，其中给的价格最高的就是@陌路- 的单。 澹陌：[以前不见你接？] 王倩鹤：[？还不是你说没时间！「我刀呢」] 第39章 澹陌被怼得噎了一下，确实也无法反驳。 王倩鹤刚和客户吃完饭散场，和澹陌聊了一会儿，便又想起另外一个事情。 王倩鹤：[陌宝你五一假期有空没，之前普罗米修斯那个单主准备在小长假开私人藏品展会] 王倩鹤：[不对外售票的，去的基本都是他的朋友或者生意上的伙伴] 澹陌不用想也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澹陌：[你知道的，我不想交际] 王倩鹤：[可他指名想要认识认识你嘛qaq] 王倩鹤：[不过我还没答应他，毕竟最重要还是以你的意愿为准] 王倩鹤：[如果你不是那么抗拒的话，就考虑考虑呗] 王倩鹤：[我赚的多了，给你分的也多嘛！] 澹陌犹豫了一下。 虽然他的确不喜欢交际，但……他也确实有一件需要用钱的事情。 现在的收入足够他自给自足，但要做的事情，却远不止现在这点花费。 而且，他也需要一些人脉。 澹陌：[你对要去现场的那些人有大概了解吗？] 一看见这条消息，王倩鹤虽然意外，但也看出澹陌是有在考虑她的提议。 而且明显不是只打算跟那位办藏品展的人打交道。 王倩鹤：[有啊，基本上去了的都是北市商圈里的公子爷。要见你的那个是个富二代，家里几代都是经商的，他的朋友基本上也都是有素质有钱也有见识的，医律政法各界都有] 王倩鹤：[虽然我是暴发户吧，但我的客人基本上都是老钱，不会有那种猥琐男的] 真有那种人，她也不会让澹陌和他们打交道。 犹豫片刻，澹陌做出了决定。 澹陌：[行，我答应] ◇ 时间到了四月底，临近小长假前一周，学生们的心都早已放飞。 每堂课间，景灏都能听见四周坐着的同学或者情侣们在商量假期去哪儿玩，哪里人少，哪里酒店便宜，哪里不宰客之类。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很快连春天也要过去了。 连教学楼草坪里的猫咪，都不成天发·情拖长了音喵喵叫了。 两只猫不远处跑过，相互追逐着钻进了树丛里。 而景灏脚边的那只还只顾着舔毛，形单影只。 “怎么逗上猫了。”江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脚步重，原本坐在景灏腿边的那只猫叫了一声，警觉地跑走了。 景灏看他：“有事？” “没事，逛逛而已。”江高在旁边的石阶上坐下，“你五一有安排没？” 景灏摇头。 “要不出咱宿舍去玩儿呗。”江高提议道。 “本来我想队里大家伙儿一起去团建的，但是有对象的那俩狗东西要陪媳妇儿。” 景灏淡声应了，而后又疑惑。 “俩？” “对啊，哦你不知道，张凡那小子又复合了。”江高说。 张凡就是上次那个女朋友因为对他没有生·理·性·喜欢而分手喝得酩酊大醉嗷嗷大哭的男生，事情已经过去了快三个月，没想到又复合了。 景灏点了点头，“挺好。” “他说什么刚复合没多久，假期要陪女朋友去迪士尼，几个月没联系了，他要趁这个时间好好修补一下感情。”江高边说，边笑着呸了一声，“重色轻友的狗东西。” 说是这么说，但可以看出江高也是为张凡高兴的。 “诶，所以你去不？”江高言归正传，又问了一遍。 景灏问了一句：“去哪儿？” “咱宿舍三个人去玩儿啊！” 江高跳起来，伸手在景灏面前晃了晃。 “喂，魂儿呢？” “哦！”景灏像是才想起来他刚刚的话，“不去了，我有事。” 江高瞪眼：“？？你刚还说没事的！” “刚刚有事了。”景灏说。 “晚上他们说去喝酒吃串，你还去不！”江高拔高声调。 景灏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他往教室走了两步，从兜里掏出手机。 但点开和澹陌的对话框的那一刻，景灏又打定了别的主意。 他也很久没见到澹陌了。 既然是邀请对方假期去玩儿，还是线下见面说比较有诚意。 之前刚开学的时候，他和澹陌为了方便约做模特的时间交换过课表。 景灏记得，澹陌今天下午没有课。 没有课的时候，澹陌一般都在艺术学院自己的工作室里。 他决定下课后去找澹陌。 ◇ 工作室里，负责搬运雕塑的工人们正忙忙碌碌。 雕塑作品已经完成，而那位有钱的富二代单主的确如王倩鹤所说的那般是个雕塑爱好者，叫来的工人团队明显是专业的。 雕像被固定在木头框架之中，还加了许多海绵和泡沫垫防震。 两个小时后，普罗米修斯像被浩浩荡荡地搬走了。 澹陌刚在群里和王倩鹤说了一声，许星星的消息便带着一长串感叹号接踵而来。 许星星：[啊啊啊啊王八蛋王八蛋！！] 澹陌：[？] 许星星：[「图片」] 许星星截图的是一封邮件，发件人是艺术学院的赛事协会。 具体的内容概括一下就是：很感谢大家对赛事的支持，我们收到了很多的参赛投稿，因为大家的作品都很优秀我们选不出来，所以在复赛之前增加一张线上的复赛预选赛。 附件是预选赛的题目。 这样的骚操作，即使是连澹陌的心态稳定程度，都忍不住发了一串省略号。 王倩鹤冒泡。 王倩鹤：[超经典没规划临时加需求想一出是一出的狗屎甲方] 许星星：[点了] 王倩鹤：[那你们的比赛ddl是什么时候啊，我和陌宝小长假有其他安排诶] 许星星：[刚好是五一回来……] 许星星：[桥豆麻袋，你们俩又背叛我去哪里！] 王倩鹤略加思索了一下，和澹陌去私人展会最多也就占据一天的时间，大不了把时间商量好相互错开。 但许星星却说陆梵假期要陪女朋友，刚好没空。 王倩鹤：[要不你们假期前搞定？] 许星星还在犹豫，澹陌已经把附件里的预选赛题目下载下来看了一遍，简单思索一阵后，找到了灵感。 澹陌：[@许星星今天你俩有时间吗？] 许星星：[现在在上课，但放学后倒是有] 澹陌：[那就放学后] 澹陌：[你和陆梵一起来我工作室] 第31章 下午六点十分, 澹陌收到了许星星的消息。 许星星：[陌宝，今天保安疯狂查校园卡，我没带, 你来围墙递一张给陆梵刷闸吧] 他放下手里做了一半的黏土娃娃, 回了个好字。 四月底的北市不算暖和，有时一阵风吹还泛着点凉, 澹陌披上薄外套出了门。 很快他按许星星给的定位找到了围墙，将自己的校园卡递了过去。 “能进吗？”澹陌问。 “说是看卡其实根本不查，走形式的，只要一人一卡都能过。”许星星说道。 陆梵在旁边很认真地点头，眼睛睁得溜圆, 他刚刚看到一个对面京大的男生拿着女朋友的卡在保安面前晃了一下都进来了。 “那我在路口等你们。”澹陌说。 几分钟后，三人在离校门口不远的十字路口会和。 澹陌从礼貌向他道谢的陆梵手里接过校园卡，三人一同沿着校道向艺术学院走去。 一旁的许星星委屈巴巴的, 还在念着群里说的事情。 “陌宝, 你和鹤姐五一准备去干什么呀？” 澹陌将两人要去参加一个社交性质的个人藏品展会的事儿和许星星说了, 果不其然，他虽然也算是北市商圈里的小少爷，但这种利益性质的社交，他还是比较少去的。 而且平时专业课被迫“欣赏”的各种艺术作品就够多的了。 “我可不想假期还去看什么巴洛克洛可可……”许星星嘟嘴。 “所以我们才没叫你啊。”澹陌无奈地道。 许星星：“好嘛好嘛，知道你们最贴心了。” “那你假期不和景灏出去呀？”许星星想了想，又问澹陌道，“调休完有七天假期哦！” 澹陌略加思索了一下, 最终还是道：“还没安排，再说吧。” “可是这是促进感情的好机会啊！”许星星十分操心，像着急自家孩子怎么还不恋爱的爹妈。 他伸手一指旁边无辜的陆梵：“你问他，他有经验, 他们假期七天都呆在一起呢！” “陆梵，你和你女朋友一般都怎么增进感情的呀，给我们陌宝传授一下。”许星星晃了晃陆梵的胳膊道。 澹陌望过去的时候，不知陆梵听了许星星的话是想到了什么。 反正两只耳朵红得厉害，都要往外冒蒸汽了。 第40章 偏偏许星星看到了还要追问，直接把人说成了一只熟透的红柿子。 澹陌无奈，许星星虽然嘴上喊喜欢帅哥，但实际纯洁得有些过了度。 他刚想叫停，却不想刚刚还在叽叽喳喳活蹦乱跳的许星星却先一步皱起了眉，抬手捂住了肚子。 “哎呀完了，我就说那杯奶茶喝起来味道不对劲儿吧……” 陆梵似乎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你说你昨天买的那杯奶茶吗，你没放冰箱啊？” “哎呀我想着天气这么冷没事的嘛！”许星星蹦跶起来，一只手摆着一只手捂着肚子，“陌宝你们俩慢慢走，我先去洗手间！” 他撒丫子似地跑了。 澹陌和陆梵两个人在后边慢慢走。 澹陌见陆梵还是有些耳热，便笑了笑打了个圆场，“他没恶意的，只是不太懂这些。” “我知道的。”陆梵点了点头。 一阵沉默。 陆梵突然看向澹陌，然后开口：“其实我听小星说，你和那个男生好像还在培养感情。” 澹陌好奇地看向他。 就见陆梵已经羞耻得快要左脚踩右脚了，但因为善良和热心肠，还是鼓足了勇气开口道：“如果以后有需要的话，我，我也可以传授一些可能用得上的经验……” 澹陌笑了。 他看着陆梵，认真地道：“其实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挺像认识你女朋友的。”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陆梵张了张嘴，旋即瞳孔开始地震。 “别误会。”澹陌笑着解释了一句，“我只是很想向她学习一些精神层面的东西。” “比如，怎么把男朋友教的那么乖。”澹陌看着远方的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梵这下听懂了。 然后耳朵又开始升温。 “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澹陌笑了笑，“我那个……还不太开窍。” 而两人说着话走进了艺术学院楼，却并不曾注意到他们不远处从教学楼方向来的校道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在走过来的半途之中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景灏站在原地，脑海里满是方才看到的场景。 虽然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亲眼看到的时候，他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杂乱，无序，但随着一阵透骨的倒春寒风刮过，只剩下一个冰冷的念头。 澹陌真的有新模特了。 而且也真的把人带去了工作室。 …… 江高正在队友的催促下疯狂推塔，等三队超级兵一起进了水晶，将手机一揣就挥手道：“走走走，赢了。” 他清空后台的时候看到微信里多了个红点，还没点进去，消息内容就随着提示框预览了出来。 “我草！”他忍不住喊了一声。 在其他队友的注视下，江高举起手机屏幕，道：“景灏说要来。” 屏幕上显示出一句话。 景灏：[你们今晚还喝酒吗？] …… 付宸到的时候，地上已经摆了几排酒瓶了。 他拍了拍江高的肩头，坐下时使了个疑惑的眼色，“人呢？” 江高朝长桌尽头努了努嘴，“那儿呢，不声不响吹了五六瓶了。” “怎么回事？”淡定如付宸，闻言也难免有些诧异，“景灏之前不是不怎么碰酒的吗？” 江高耸了耸肩，“我哪知道啊，没人敢问。” 光线最暗的那个位置，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左右两个位置的男生都不自觉地挪开了一点空间，避免离那里太近。 不是他们不讲义气，而是因为没人看过这个样子的景灏。 平日里的景灏虽然自带点严肃，但那是因为他做事特别板正认真，三观正得不能再正导致的，却也没什么距离和压迫感。 但现在…… 高大的男生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一双微蹙的浓眉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好，黑沉沉的眼珠比平日里要黯淡，却因此而让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幽深不可测，宛若随时要弥漫而出的深渊。 景灏的心情的确很差。 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心情差的原因，也是因为这点，心情变得更差了。 平时游泳队的男生们喝的都是啤酒，一扎下去刚好微醺半醉。 但今天景灏自己单独点的是店里度数最高的烧酒。 酒液辛辣，他也尝不出标签上写着的那些味道。 只知道一杯一杯酒下肚，变成了浮现出来的一个又一个念头。 那些问题和酒一样。 烧心。 烧得慌。 澹陌为什么要找其他的模特，是对他不满意了吗？ 那为什么之前要和他说以后还要让他去当第二尊塑像的模特的话？ ……其他人看到澹陌找别的模特，会不会又传那些难听的话？ 那个男生也会跟其他人一样和澹陌表白吗？ 澹陌之前说的那些话是安抚他吗？ …… 脸色又沉了几分，景灏提起酒瓶觉得轻，看了一眼，已经空了。 他又拿了一瓶，在桌边磕了一下瓶口，起盖。 景灏右边的那个队友拿着酒瓶想关心两句，但犹豫了很久也没敢开口。 肩头突然被拍了拍，他抬起头，就看到付宸朝自己使了个眼色。 男生赶紧和付宸换了个位置，坐下的那一刻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靠，轻松多了。 付宸坐下的时候，景灏有些醉地横过来一眼。 眼睛里都有些红血丝了，他似乎是辨认了一下，才认出面前的人是付宸。 付宸也开了一瓶烧酒，在景灏沉默的注视下，和他碰了碰酒瓶。 “来，喝。” 咬着瓶口仰起脖子时，付宸给江高打了个眼色。 读懂了对方含义的江高赶紧开始热场招呼其他队友，大伙儿没多久就各自找到话题聊了起来，场子渐渐热了，留下一片嘈杂中的安静，给角落里的两个人。 付宸在烧烤里挑拣出两串没什么脂肪的牛肉，给景灏递了一串，“心情不好？” 景灏接过啃了一口，没说话。 “那就喝吧。”付宸也没多问，只举起了酒瓶。 因为假期聚不到一起，所以假期前夕的今晚，游泳队的人格外齐。 江高正拉着其他几个最闹腾的男生围着那两个有了对象就抛弃兄弟的队友灌酒，尤其是失恋后又破镜重圆的张凡，三个人把他架着，江高负责往里灌。 景灏抬眸看了一眼。 付宸原本想说不用担心，江高虽闹但有分寸，但开口前却察觉到景灏应该是在听对面那几人的谈话内容。 他便也留心听了一耳朵。 江高正勾着张凡的脖子，醉醺醺地骂他不讲义气，“你小子，和女朋友复合…嗝儿……就把兄弟们丢下了，哈！” 张凡摇着头，却不是辩解，而是叽里咕噜地说道：“不，不能喝了，不然我女朋友…要，要生气了……” 旁边一个男生阴阳怪气地打趣道：“哟哟哟，有对象了就是不一样哈，有人管着，不像我们孤家寡人，喝多少都没事，醉死了往路边一丢都一样嘛！” 景灏又猛灌了一杯酒。 付宸见状，心下明了，他也不再多问什么了，只和景灏一起喝。 到后半场江高那边把张凡喝趴下了，付宸朝他勾了勾手指，于是江高屁颠颠地跑了过来，一手勾一个，端着酒杯嘻嘻哈哈地开口： “还是咱们宿舍好！” “三个母胎solo，嘻嘻……” “去。”付宸拍掉他的手，又往旁边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景灏虽然没表示，但脸色更差了。 为了防止江高再说出些什么东西，他索性和人换了个位置让人坐下，顺便提醒了一下，景灏现在心情不好。 江高清醒了些，于是闭了嘴，和景灏继续喝。 直到最后整个场子只剩下两个平日里不怎么喝却最能喝的人还坐着，吵吵嚷嚷的烧烤摊终于安静了下来。 付宸叹气，摸出队友们的手机让烂醉如泥的众人解锁了密码，通知他们各自的室友出来领人。 将江高丢在一旁睡觉，付宸看了一眼身旁。 他看出景灏也快到量了，于是又碰了两杯，将人喝得虽然没倒，但也闭上眼睛明显是够了后，犹豫了一下，没去拿景灏的手机。 彼时澹陌在自己租的小公寓里刚洗完澡，吹干了一头长发。 将头发随便束起，他拿起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在十分钟以前，许星星发来了一条微信信息，还有两个未接电话。 这么着急？ 澹陌打开微信，随后一挑眉。 许星星：[陌宝！你在学校附近吗！] 许星星：[付宸和我说景灏喝醉了，问你能不能去接个人] 许星星：[地址是这个烧烤店] 许星星：[陌宝？] …… 其他队友陆陆续续被接走，只剩下付宸三人，还有一个被灌成傻子的张凡。 第41章 张凡口齿不清地念叨着什么，明显是醉的不行了。 江高半梦半醒间抬起头，恍惚地看了一眼，“诶，人都走了？” “哦！”他看见那头的张凡，“还有你小子，别走，再罚两瓶！” 张凡疯狂摆手，“喝不了了，真的喝不了了，我特么都站不起来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但都瘫在各自的位置上，谁也没动弹。 “谁来接你啊！？”江高问了一句，见张凡不语，嘿嘿嘲笑道，“喝多了不敢见媳妇儿了吧，等着吧你，老付，咱说好了，把这小子丢下，别管他！” 话音未落，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就从不远处响起。 “张凡，你又喝这么多酒！” 刚刚还烂醉如泥的张凡此时像被抽了一鞭子似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他立马站得笔直，磕磕巴巴地道：“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打算在路边抱着酒瓶睡觉吗！”那女生气得柳叶眉都竖起来了，伸手去拧张凡的耳朵。 “不，不是……”张凡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此时变得娇滴滴的，“宝贝儿我错了，别生我气……” “臭死了，别抱我！”女生用眼神警告道。 “我真的错了……”张凡说着，还指了一下那边的江高，“都是他灌我喝的，不信你问我队友！” 江高气得忍不住嗷一声，又不好在女孩子面前骂脏话，只能疯狂翻白眼。 那女生看到付宸，脸色稍缓。 “刚刚是你给我发的消息吧？谢谢你，添麻烦了。” 付宸略一点头。 小情侣一个骂一个黏地回去了，一时间烧烤摊边只剩下三人。 江高嘀嘀咕咕地小声骂着，满肚子的酒都成了酸水，“狗情侣，我烧烧烧……老板，借块炭来，要最热的！” 付宸看了眼时间，转脸看向长桌尽头。 “诶。”江高叫了一声，“就剩我们仨兄弟了，走吗？哦，不走也得走了，我们没人接……” 景灏仍旧坐着不动弹，闭目养神。 付宸又看了一眼微信，许星星说没接到澹陌的回复，不知道他是睡了还是没看到消息。 算了算时间，也的确有些久了。 付宸无奈，刚想上前拍拍景灏。 突然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了街角的尽头。 一身白色的长风衣在夜色路灯下格外明显，而那一头浅金色的长发更是惹眼的标志。 付宸松了口气。 一阵风自街口而来，闭着眼睛的景灏动了动鼻子，而后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醉醺醺的江高有些懵。 看了眼景灏，又看了眼身旁空掉的属于张凡的位置 怎么有点眼熟？ 当景灏看清楚那道朝自己走来的身影时，眼底写满了不敢置信。 周围锋锐而低压的气场早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尽数散尽，他快步迎着那人走去。 “澹陌……哥。” 景灏眨也不眨眼睛，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视觉，更生怕一眨眼，面前的人就无影无踪了。 江高发出无意义的奇怪音节，伸出手去扯付宸的衣摆，又去指那边的两人。 付宸拍掉了江高的手，突然间有些酒劲儿上头。 他揉了揉太阳穴，想起这种烧酒后劲儿特别大。 景灏离澹陌越来越近，但某一刻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低头时，他不出意外地闻到了自己身上一身的酒味儿。 很难闻。 景灏又往后退了两步。 明明醉得不行，眼睛却格外清澈干净。 眼睛睁大看着，就见澹陌主动迈出两步，走到了自己身前。 澹陌的话语里好像有些无奈。 “怎么喝这么多？” 属于半醉状态下的景灏，大脑有些停转。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指旁边不远处的座位。 “他灌的。” ？？？ “我他妈……”趴在椅子上的江高猛地坐起。 付宸一巴掌把人拍了回去。 半晌。 澹陌跟付宸认真道了谢，将景灏领走了。 时间已晚，两人慢慢踱在已经灯火昏暗的商业街道上，不知何处的远方偶尔响起一阵飙车党的马达轰鸣声。 “送你回宿舍？”澹陌说。 景灏摇了摇头。 澹陌停顿了一下，而后道：“那，打车送你回家？” 景灏沉默，然后又摇了摇头。 这次倒有了理由：“爷爷在家，不想让他看到了担心。” 不回宿舍，不回家。 澹陌故意道：“那我找个酒店给你开间房将就一晚？” 景灏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看着他。 “嗯，我确实不太放心一个醉鬼。”澹陌笑着否定了自己的建议。 但他也没给其他的解决方案。 而是和景灏一前一后继续往前走着，一副那就在外面呆到天亮，呆到酒醒了为止的架势。 “哥……”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澹陌一挑嘴角。 “嗯？” 景灏很生硬地来了一句：“我记得，我还有件衣服在你那。” 澹陌想起那件风衣，上面残留着的景灏的味道已经散了，而且，还被他躺得皱皱巴巴的。 对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澹陌转过头，在景灏的注视下，开口说： “我家的床很小。” 景灏的瞳色明显暗了暗。 澹陌转身，拐进另一条街道，“所以，你睡觉的时候要老实点。” 景灏一愣，随即应了一声，立刻快步跟了上去。 “我会的！” 澹陌的小公寓离学校不远，在刚刚景灏开口求收留之前，两人其实已经走了一段。 “前面拐个弯就到了。”澹陌回头说了一句，见景灏在揉太阳穴，“吹了风头疼吗？” 景灏摇头，“我没事。” 就是有些酒劲儿上头。 “家里有暖气，你先把帽子戴上吧。”澹陌说。 景灏点头，将卫衣的连帽戴上。 帽口宽大，帽檐处垂下来一截，落下的阴影恰好遮住了眉眼。 拐了个弯儿，这边的路灯似乎坏了，光线顿时昏暗下来。 本就空无一人的街道顿时更显静谧，只剩下两道身影一轻一重交错着的轻微脚步声。 澹陌走在前面，没有注意到景灏的脑袋垂得越来越低。 更没看到那来自身后帽檐下的目光，随着翻涌起来的酒劲开始经历了一阵混沌，而后变得愈发幽沉，不可见底。 第32章 大堂电梯间里, 电子面板上的数字在不断减小。 等电梯的除了澹陌两人，还有个提着东西的男人，染了一头退了色的红毛。 他看到澹陌的时候, 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然后三步两步，不动声色地靠了过来。 但突然间, 红毛感觉到一股寒意爬上了自己的后背。 他顺着寒意来的方向看去，冷不丁对上了一双藏在卫衣连帽下的阴影里的，一双深沉如渊的狭长眼睛。 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对方的体格子，红毛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澹陌走进电梯的时候，看了一眼轿厢门外。 直到电梯门合上, 他也没看到那红毛进来，有些略感意外。 方才那道打量的眼神，澹陌不是没有看到。 虽然他住的是小区式公寓, 只能民用不能商用, 物业也还算负责, 但毕竟人来人往，偶有鱼龙混杂，类似的事情他也不是没碰上过。 不过今天……澹陌的视线聚焦在电梯轿厢门映出来的那个高大的黑色倒影，随即明白了过来。 但同时，也觉得景灏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不舒服吗？”澹陌转头问了一句。 景灏身材高大，即使是半靠在电梯轿厢壁上，澹陌看他时也需要抬起头。 但明明是仰视的角度, 他现在却看不清景灏的表情。 男生像是酒劲儿上来了，或者是身体不适，脑袋垂得很低，被宽大的连帽檐遮了大半五官, 加上一身的黑色衣物，整个人的气场显得有些沉。 “快到了。”澹陌看了一眼电梯屏幕上的数字。 景灏依然没说话，点了点头。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一直维持到轿厢停下，电梯门打开。 这个时间绝大多数人已经睡了，澹陌手指轻轻敲了敲走廊墙壁上的声控元件，灯光亮了起来。 他拿出钥匙插·入门锁的时候，终于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今天的景灏格外安静。 不过景灏本来话也不多，加上喝多了酒，也算情有可原。 可当澹陌输指纹开门的时候声控灯再度暗下来，将四周归于一片黑暗，他仅存的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起来。 澹陌发现，景灏的气味，和他的体温，都太近了。 第42章 “家里有些乱。”澹陌伸手推开了门，另一只手去摸墙壁上的开关，“我找一套大些的睡衣给你将就……” 只是手没有摸到开关，连话都还没说完。 伴随着唤醒走廊灯光的砰一声，澹陌整个人被牢牢地从后顶在了门板之上。 …… 许星星：[付宸付宸，你们见到陌宝了吗？] 付宸：[嗯，他把景灏带走了] 许星星：[噢！那就好，我一直没打通他电话，还以为怎么了，没事就行] …… 而此时，因为连续响了几次的手机已经因为太过吵闹，被景灏关机丢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澹陌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他和景灏之间的体型有多么大的差距。 原来一米九的男生真的能一只手扣住他的双手手腕，而另一只手臂，能轻而易举地绕他的腰一圈，把他整个人固定住。 滚烫的温度从掌心传来，掌根带着不可违抗的力道卡在髂骨之上。 澹陌觉得自己像是一头动弹不得的脆弱猎物。 而控制住他的男人也不是往日里乖巧忠诚的大型犬，而是一头褪下了温和表皮的饿狼。 此时，暴露了另一面的捕食者，正贪婪地嗅闻着怀中猎物的脖颈。 阔别已久的气息此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神经兴奋，酒精带来的后遗症让大脑丧失了思考能力，只剩追逐欢愉的本能。 “哥。”景灏的声音伴随着呼吸一阵阵落在耳畔，“我好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尤其是现在。 靠得那么近，让他安心。 前所未有的亲密接触让澹陌控制不住地挣扎了两下，但很快他手腕上圈着的力道就反应过来，如捆缚的铁索一般加重了几分。 那只大手还抓着他的手腕，沿着门板向上挪动了一点。 澹陌清瘦的肩膀不受控制地向上提起，衣摆下露出一小截纤细的雪白。 这下，他连挣扎的力气也松懈了。 高挺的鼻尖一阵一阵地蹭过耳侧的肌肤，气息留下温热，让人泡软了骨头。 景灏轻而易举地捞着澹陌的腰，单手将人托起，心里冒出的念头和澹陌意外地不谋而合。 手掌小，腰果然也很细。 和他之前判断的一样，一只手就能抓住大半。 澹陌没有说话，任凭景灏在他身上闻来闻去，也是让景灏在他身上，留下对方自己的气味。 直到呼吸之间闻到澹陌身上传来的气味，除了本身那股淡淡的犹如寒梅白雪的清冷香，还混合了自己留下的味道，景灏的表情终于像是满意了些许。 于是，他就开始细数自己其他的不满意了。 “哥……” “澹陌哥……哥哥……” 声音含混不清，来来回回重复了两三次，澹陌终于听出来景灏说的是什么。 “哥……那天的，那个男人是谁？” 澹陌略思索了一下，终于在混乱的思绪之中，找到了一点可能的由头。 难怪他当时觉得远远好像有人盯着，原来陆梵来的时候，被景灏看到了啊。 澹陌的身体因为过分的刺激而没了力气，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大脑神经在此时异常兴奋。 景灏又问了一遍。 “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澹陌张了张嘴，还没等话从嘴边说出，景灏卡在他腰侧的手掌就先一步抬起，捂住了他的嘴，也堵住了全部的声音。 掌心温热，带着一点酒气，还有被冲淡了的松木暖香。 澹陌呼吸间，唇瓣鼻尖依稀能感受到景灏手上的薄茧。 磨蹭过皮肤时，带起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痒意。 景灏没有给澹陌回答的机会。 或者说他从始至终，都根本不想要回答。 “哥，你为什么要找其他的男生呢？”景灏又问了一句。 他俯下·身，去看澹陌已经浮现出些许浅粉红云的白皙脸颊，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景灏的瞳孔都缩成了一个窄小的黑点。 他一字一句，盯着怀里的人，“是我哪里不够好吗？” 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澹陌要找别的男人呢？ “还要把他带去你的工作室。” 景灏的剑眉蹙了起来，带着不加任何掩饰的不悦，以及瞳底更深处的其他东西。 对于一个从小被教育喜怒不形于色，导致行事作风过分成熟的男生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罕见。 以致于澹陌忍不住多欣赏了两下。 “我好不开心啊。” 修长的手指轻微用力，看着指腹在澹陌脸侧按出浅浅的凹陷，景灏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我以为，那里是只有我能进去的……” “为什么呢？凭什么他也能进你的工作室？” 为什么呢……景灏的大脑愈发混沌，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要围在澹陌哥哥身边。 他们好讨厌。 想，让他们全部消失…… 景灏闭上眼睛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像是一把小锤砸进了澹陌的心里。 “这样…澹陌哥哥身边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手腕处铁链一般收束的手指松卸了力道，腰侧的手臂也跟着垂落。 景灏彻底断了片，径直向旁边倒了下去。 澹陌伸手将人接住。 没了那让他疯狂的触碰，澹陌站定片刻，让酥麻的四肢恢复了点力气，扶着人到床边坐下。 窗帘没拉，下半夜的弦月斜挂在远处天际，不吝啬地洒落了一身清辉，也照亮了屋内依偎的两道身影。 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精致漂亮的眉眼。 澹陌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挑起唇角。 “睡着了啊……” ◇ 混沌，头疼，大脑沉重，思绪更是像被困在了满是沉疴旧疾的身体里一般滞涩，稍微运转一下，就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景灏有些后悔昨天晚上喝得多了。 也不知道给江高和付宸添了多少麻烦。 他稍微适应了一下，从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双眼逐渐清明。 但当视线聚焦的时候，景灏却被四周陌生的环境给困惑住了。 “醒了？” 澹陌托着脸，好笑地看了快五分钟，终于在景灏逐渐写满了慌乱的眼神里开了口。 而下一刻，他就看到那双酒劲散后重新变得清澈了的狗狗眼里，情绪从一点慌乱，变成了满是震惊。 “……澹，澹陌哥哥？” 景灏觉得自己被那散落了一枕头的淡金色长发晃得酒劲儿又上来了，眼前开始有些晕。 他下意识地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但低头时目光落在澹陌腰上，就见睡衣宽大的衣摆下露出的一截腰侧，有一个淡红色的手掌印。 他知道澹陌手掌的大小。 这明显不是澹陌的手。 那……是谁的？ 天气不冷，澹陌为了防止景灏生病还开了暖气，一夜没关的暖风吹得屋内又热又燥。 景灏用力吞咽了一下，像是还没搞清楚状况，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他就到了澹陌的家里，还在澹陌的床上。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 澹陌挑起了眉。 景灏一动弹，才发觉自己身上非常不舒服，衣物带着一种怪异的汗湿感，还有酒味儿和烧烤摊的油烟味儿，混起来十分难闻。 而一想到面前的人是澹陌，自己躺的还是澹陌的床，景灏立刻就坐起身来。 “哥，我……” 澹陌看着景灏的动作。 “怎么只脱一半？”他语调悠闲，似乎并不嫌弃，甚至还笑了一下，“又不是没看过。” 景灏抿了抿唇。 他不声不响地把上衣给脱了，小心翼翼地挂在床头的栏杆上。 “哥。”景灏垂下脑袋，“对不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但他昨晚明显喝多了，大晚上一身酒气油烟味跑到澹陌家来住，把人的床弄得脏兮兮的，怎么看也不合礼数。 何况景灏本来就是个言行非常讲规矩的人。 他规规矩矩地在床上坐着，坐了一会儿又准备起身下床。 澹陌出言，打断了他的动作。 “你该不会，什么也不记得了吧？” 看景灏的神色他便知道答案了，澹陌无奈，又觉得好笑。 居然喝断片了。 不过……虽然没有如愿以偿地看到景灏睡醒后回忆起昨晚所作所为后的窘迫模样，但起码得到了一个信息。 昨晚的那顿酒，是为他喝的。 澹陌不打算帮助景灏回忆。 毕竟一个恐同的直男突然得知自己抱着另一个男生又闻又蹭，指不定会有什么反应。 但一切都是有进展的。 这就够了。 而在澹陌迅速做出了决定的时候，景灏已经经历了从茫然，紧张到无措的转变。 第43章 听澹陌哥刚刚的话，莫非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些什么？ 但景灏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就是回忆不起来一点儿有关昨天晚上在澹陌家里相处时的细节片段。 最多就想起他喝得有些多了，然后澹陌来接他。 后面的事情全部忘了。 澹陌起身。 景灏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一直追着他。 澹陌往客厅走了两步，出卧室前，突然转过头。 目光在肌肉线条十分漂亮的躯体上扫了一圈，澹陌满意地开口，对着还坐在床上发愣的景灏说了一句。 “一会儿把床单扯下来丢洗衣机。” 景灏立刻点了点头。 他一身酒味还没换衣服就躺在澹陌的床上，把床单都弄脏了，是该负责清洗干净的。 谁想澹陌又说了一句。 “哦对，自己拿纸巾接着。” 景灏又看到了澹陌那种有些坏像小狐狸的似笑非笑。 “不准弄到我床上。”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景灏一个人略感茫然。 怎么感觉他理解的洗床单和澹陌哥说的不是一回事？ 直到景灏准备起身，被裤子狠狠地勒了一下。 他低下头的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也立刻明白了澹陌的意思。 而从房间门口探出头，满意地看到了景灏红透耳朵模样的澹陌，笑吟吟地留下一句。 “慢慢来，不着急，今天放假有的是时间。” “哦对，记得关门。” 不用亲眼去看，光是想象景灏听完他的话后的表情反应，就足够澹陌愉悦一回了。 ◇ 景灏最终还是等自己慢慢冷静下来，才走出了卧室。 至于澹陌说的事情，他当然是没做的。 景灏连在家也没试过自己解决，更何况现在是在澹陌的家里。 他将床单和枕套一并收拾好塞进了洗衣机里，然后借用了一下澹陌的浴室。 等开口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更换的衣物。 澹陌指了指客厅沙发的扶手上摆着的一套换洗衣物。 “备好了。”他说，“昨天晚上下单的，已经喜好吹干了。” 景灏在澹陌的注视下抱着衣服进了浴室。 角落有个浴缸，刷的干净，但似乎很少用。 景灏觉得应该也用不太上。 很快，水声响起，浴室里渐渐充满白雾。 景灏站在淋浴下，拿着手机避开飞溅的水珠，在宿舍群里发了两条微信。 景灏：[@付宸 @江高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景灏：[@付宸 @江高是澹陌哥来把我接走的吗？] 江高还在睡着，付宸正在刷牙。 看到消息的时候，他面不改色地地回了一句。 付宸：[澹陌不来你不肯走] 付宸一挑眉。 昨晚确实是澹陌一来，景灏直接就站起来跟着人走了。 他也没说错。 景灏沉默了一下。 景灏：[那……我做什么了吗？] 付宸：[？] 付宸：[你断片了？] 景灏：[嗯] 付宸：[如果是我们还在场的情况下，你没做什么事] 景灏将手机放到远处，走回淋浴下仰起脸，任凭水流击打在他的脸上，希望能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澹陌的声音隔着浴室门板响起。 “好了的话出来吃早餐，差不多了。” 景灏应了一声，从刚刚出神的状态下脱离了出来。 他迅速地将自己身上每一处都用沐浴液搓洗了个干干净净，擦干身体穿衣服时，还闻了一下手臂上残余的沐浴露味。 嗯……和澹陌哥身上的味道有一点像，但又差得很远。 他下意识地做出这个行为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自己在做什么？ 不过没等景灏细想，澹陌又催了一句。 景灏匆匆套上衣服，一身清爽地从浴室里出来了。 澹陌在厨房煎蛋，两只餐碟里摆着煎好的芝士吐司和培根，还有一些蔬菜水果。 景灏望着那被围裙绑绳勾勒出来的一截细腰。 除了感觉手有些莫名的怪，感觉手痒想抓东西之外，他更好奇的是，刚刚睡醒时在澹陌腰侧看到的那个浅红色手掌印究竟是谁留的。 景灏在发呆的时候，澹陌已经把煎蛋盛进了碟子里。 “把头发吹了。”澹陌说。 “哦，好。”景灏应了一声，回到卧室找到了吹风机。 呜呜的风声从卧室响起，澹陌在客厅里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牛奶。 他往里看了一眼，思索起景灏刚刚的眼神。 片刻后，澹陌挑起嘴角。 景灏能想到最坏的结果，就是这个手掌印前几天他远远看到和澹陌一起进了艺术学院楼的男生。 但他记得那个男生打扮得人模狗样的，怎么能做这种事？景灏心想。 澹陌哥不疼吗？应该很疼吧。 吹干头发出来，景灏和澹陌面对面落座。 早饭吃得很安静，景灏揣着心思，而他却看不穿澹陌在想什么。 “假期有安排吗？”澹陌突然抬起头，问了一句。 景灏和澹陌的视线发生触碰，他不知怎么地错开了些许，而后又重新对视了回去，摇摇头。 其实本来是有的。 但现在……昨晚喝多了，也没有提前和澹陌说出行的想法。 似乎就不太方便了。 但景灏想了想，假期有七天，或许澹陌后面没有安排呢？ 他刚想开口。 却听澹陌说道：“我一会儿有事要出去。” 景灏轻轻哦了一声。 “那我……” “今天开始放五一小长假，也不需要赶着回学校。” 澹陌示意了一下阳台上正运作着的洗衣机，里面是景灏刚刚晒完床单后丢下去清洗的更换衣物。 “刚好刮北风，衣服应该干得快，你也不着急回家吧？” 景灏：“嗯！” “不着急。”他说。 虽然景灏表情变化不大，但澹陌却看得出，他连吃东西都比刚才更快了一点。 端起牛奶抿了一口，澹陌遮挡了一下勾起的唇角。 早饭吃完，澹陌放下筷子。 景灏主动将餐具收拾好，端去厨房清洗干净。 他从厨房里洗干净手出来时，澹陌已经回了卧室，门没关，景灏也没多想，探身进去。 “哥，还有什么需要我……” 话音戛然而止。 澹陌维持着脱衣服的动作，睡衣套在双手小臂上，长发落了满背，依稀可见发尾之间隐隐露出的两团腰窝。 纤薄的肩膀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显得皮肤更加冷白。 上面还有一颗漂亮的，浅粉色的梅花型胎记。 他开口叫住红了耳朵，背过身去的景灏。 澹陌侧着脸，眼尾扫向卧室门口局促不安站着的男生，“又不是没看过，而且两个男生而已，羞什么？” 之前游泳的时候，不也一样只穿了一条泳裤么。 景灏感觉自己似乎被澹陌说服了，因为他的目光已经开始缓缓地转向，望向了室内。 澹陌示意了一下床头柜，“里面有药膏，帮我涂一下吧。” 景灏应了一声，伸手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管消肿的药。 拧开药盖时，他看见了还没开封过的密闭锡口。 带着淡淡凉感的药膏挤上指尖，景灏小心翼翼地替澹陌涂抹上了腰侧。 指腹轻触，顺时针打圈，他侧着脸微微俯身观察澹陌的表情，担心力气太大再把人给弄疼了。 “听说这个牌子的药膏消肿管用。”澹陌突然开口，眼皮撩起，看向景灏，“感觉的确不错…记一下牌子？” 景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将药膏的品牌记在了心里。 而后他突然反应过来。 为什么刚刚澹陌没有说，他也没有问。 但两人好似心照不宣地都默认了上药的地方就是腰侧那片掌印呢？ 景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找到了原因。 澹陌身上其他地方都一片的细腻雪白，唯有右边腰侧多了个浅红色的掌印，显得格外突兀。 上药的地方当然只能是这里。 只是……景灏看着那个掌印，突然皱起了眉。 鲜红烙上雪白，变成了暧昧的细腻淡粉，勾住了人的目光，便再不放开。 景灏出了神，下意识地伸出手比对。 当手掌的宽度和手指的长度完美匹配上时，景灏的瞳孔失控收缩，而后震颤了两下。 他听见耳旁传来一阵轻笑。 “怎么？” 看着终于发现了什么的景灏，虽不知道他想起了多少，又或是什么都没想起。 但出于逗人一句的心态，澹陌依旧挑着尾音开了口。 “喝多了记不清事儿也就算了……” 第44章 “怎么，连自己的手都分不出来了？” 第33章 王倩鹤：[@澹陌陌宝, 出门了吗？姐姐在楼下等你哦~] 澹陌：[1] 王倩鹤：[你好冷漠「音符」就好像我们不曾爱过「音符」] 消息是在群里发的，没多久，许星星就绝不缺席地来凑热闹了。 许星星：[？陌宝你今天还出门啊] 许星星：[哦对你跟鹤姐约好了] 许星星：[景灏回去了？这么早？] 澹陌也没有要刻意隐瞒的意思, 直接在群里说了句人在家里。 王倩鹤：[？] 许星星：[你就把景灏一个人丢家里了？] 许星星：[你怎么回事呀, 男人重要还是鹤姐的生意重要！] 王倩鹤：[？？？] 澹陌在小区路边找到了王倩鹤那辆鲜红色的小跑。 拉开车门上了车，驾驶座上的王倩鹤就把鼻梁上的墨镜推了起来。 “喂喂喂, 这么大事儿瞒着我啊！”她说着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连墨镜都跟着欠欠儿地抖了两下，“体验怎么样？” 她边说边下意识打量了澹陌一眼。 “腰板笔直，行走如常……不会吧，那小子中看不中用啊？”王倩鹤表情浮夸地震惊出声。 “想什么呢。”澹陌关了门, 语调如常，“他就是喝多了，我把人带回来了而已。” “然后呢, 就没发生什么？” 后面传来一阵喇叭的催促声, 王倩鹤打灯踩下油门上了路。 “糊涂啊你陌宝！” 这不得趁机这样, 然后那样，再这样那样。 “然后第二天一早满脸潸然地躺在帅哥的胸肌怀里，控诉他昨天晚上多么粗鲁，再让他负责到底……” 澹陌看了一眼越飚越高的油门。 “喂，你冷静点。” “……哦！” 意识到自己脑补high了的王倩鹤终于降低了车速。 架在一旁已经提醒了一路的的手机导航人工智能语音，发出一声听上去非常无奈的叹气。 澹陌忍不住道：“你说实话，刚刚那个套路, 你用在过多少人身上？” 王倩鹤表情明显顿了一下，她伸手将墨镜重新推下来架在鼻梁上。 “哎呀太阳好大，你刚说什么？没有啊，我不是那样的人……” 澹陌好笑。 “所以呢, 你们真的没什么？”王倩鹤收敛了笑闹的意思，认真地问了一遍。 没什么吗？澹陌回忆了一下昨晚，还有今早…… “也不能算完全没有吧。”澹陌说着，想起刚刚自己出门时景灏还保持着一脸懵的表情，“只是，他忘了。” 王倩鹤一个刹车，停在了十字路口的红灯前。 她不敢置信地又把墨镜推了起来，“不是吧，陌宝，说好的只有咱们姐妹渣男人的份儿，没有男人渣咱们的份儿的呢？” 澹陌闻言一笑。 “谁告诉你说，我要放过他了？” “什么意思？”王倩鹤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好啊，你原来一直有预谋的是吧！” 澹陌没说话，但含着笑意的唇角却已经暴露了答案。 一想到现在八成在家里抓耳挠腮苦思冥想的景灏，澹陌就觉得，真的非常有意思。 ◇ 景灏已经洗了三次脸了。 冷水洗了一次，热水洗了一次，冷热水交替又洗了一次。 但依旧什么也想不起来。 反而胡思乱想的念头跟四溅的水花一样越来越多，根本控制不住。 所以澹陌腰上的手印是他的？ 那他昨天晚上究竟做了些什么？ 为什么他什么也不记得了，而澹陌也什么都没有说。 今天……澹陌又要去哪里？ 景灏无意识地踱步到了卧室里，一直到小腿抵住了床边。 他犹豫了一阵，最终觉得直接躺上去还是不太好。 高大的身影缓缓俯身，屈起一双长腿，坐在了地板上。 景灏垂着脑袋，闻到了床铺上残余的，属于澹陌身上的好闻气味。 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照亮了房间，却也照出了空气中的尘埃，朦胧的光影就像脑海里的记忆，模糊，看不清。 景灏看向自己的手掌。 他正思考着，究竟是怎么样的情况下，自己的手才会在澹陌的腰侧留下那样一个印记，看着看着，却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忍着脸上隐约又泛出的红热感，景灏细细想了一下刚才给澹陌上药时的场景，他终于从回忆画面之中找到了一点细节。 澹陌腰上的红·痕在右侧。 但那痕迹似乎不是右手留下的。 景灏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尝试比划了一下。 当左手手掌的动作和澹陌腰侧的那个痕迹保持一样的时候，景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环成了一圈的左臂。 手掌内勾，臂弯曲折，明显是抱着什么的动作。 深黑色的瞳孔再一次轻颤收缩起来。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这也是房间里唯一剩下的声音。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 景灏回神，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并不是澹陌发的，而是江高。 恰到好处的外界打扰，稍微缓解了一下景灏此时有些混乱的心情，他打开群聊。 江高已经把群里的未读消息给看完了，此时正说着什么。 景灏没工夫也没心情细看。 因为在刚刚的几秒钟里，他已经迅速做了一个决定。 景灏：[@付宸你能问到澹陌哥今天去哪了吗？] 付宸：[？] 景灏：[我知道你能] 既然付宸昨晚能联系上澹陌，自然有属于他自己的方式。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付宸给景灏小窗发来一个地址。 付宸：[说是有个私人展会，要进去的话可能有难度，这个我帮不了你] 付宸：[还想知道什么的话直接问我，不用加他微信] 景灏没读懂付宸说加微信的是谁。 但他也没在这个问题上花时间，答应下次单独请付宸吃饭道谢。 洗衣机还在运转着，晒干吹干都要时间。 景灏直接在外卖平台上下单了一套简约低调的常服，换上后匆匆出了门。 ◇ 王倩鹤的车最终停在了一家高档宴会酒楼里，她停好车，带着澹陌一起进了宴会厅。 “哦对。”澹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等下我要早些走。” 王倩鹤下意识想问原因，但很快她就明白过来。 “才出来多久啊，就急着回去。”她笑嘻嘻地道，“又不会跑了。” 澹陌耸了耸肩，“那可不一定。” 又没拴上绳，谁知道会不会跑。 王倩鹤无奈：“行吧，反正你陪我见一下这次下单的金主走个过场就行，他很喜欢你的作品，也只是单纯想见见面，人品没问题。” 主要是她后面还有个大单子要拜托对方，否则也不会求澹陌来帮她做这个人情。 澹陌点头，王倩鹤拿着邀请函，两人一同进了酒楼。 整个宴会厅都被包了下来，原本摆放的用餐桌椅都被撤走，取而代之的是高低错落，大小不同的透明玻璃展示柜。 王倩鹤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人群，判断哪些可能是她未来的合作伙伴。 而澹陌第一时间看的，是展示柜里的作品。 这场私人展的举办者的确是藏品丰富，澹陌略扫一眼，就看到了许多近现代大家手迹，甚至还有一尊科拉迪尼的真品。 当然，也有很多他大概能辨认出来的年轻一代从业者的创作。 不管是雕塑用料还是设计风格都更加大胆前卫，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约束。 有经典作品，也有一些偏门的个人创作，而且澹陌能从各种细节看出藏品主人统一的审美与风格取向。 这样的收藏者，一般而言不会是纯粹附庸风雅，只为给自己挂个名头的那种人。 澹陌顿时舒服不少。 至少今天的交际不用那么费力了。 而在他做出判断的同时，王倩鹤也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她带着澹陌穿过人群，笑吟吟地和一个穿着白色西装，气质十分斯文的青年男人打招呼。 “李总。” 男人闻声望了过来，朝王倩鹤笑着点了点头。 看到澹陌的时候，他的眼睛明显一亮，看向王倩鹤，“这位应该就是墨老师？” 见王倩鹤点头，男人立刻放下了手里的香槟。 他快步走到澹陌面前，伸出一只手，“您好，我叫李渡。” 李渡口中的“墨老师”的确就是澹陌，这个称呼源自于他习惯在自己的每一尊作品上添加一朵墨梅，一般是在大理石底座上。 他没有圈名，但这个梅花标记却被很多人注意到了，所以就墨老师墨老师地私下称呼着。 “叫我澹陌就好。”澹陌和他轻轻握了握手。 第45章 李渡微微惊讶，“澹姓么，还挺少见的。” 澹陌一笑。 李渡邀请澹陌和王倩鹤去了旁边的卡座，很快就和澹陌聊了起来。 他给澹陌的第一观感不错，斯文，有礼节，亲和但不过分亲昵，也没有那些油腻的社交腔调。 而且李渡还和澹陌探讨请教了一些有关雕塑艺术的认知和理解，让澹陌更加确定了自己方才的判断。 他虽然行事作风比较冷淡，但也不是什么孤僻怪异的人，李渡将社交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澹陌自然也会以礼回待。 交换过微信，三人又寒暄了几句，李渡表示他看到了一个生意伙伴，起身去往下一个社交小局了。 “两位自便就好。”李渡微笑道别。 王倩鹤很兴奋，等李渡走后，她也很快地离开了卡座，混入了人群之中进行社交。 走之前，她给澹陌拿了茶点和饮料，“你要是想走的话，一会儿直接走就好啦。” 王倩鹤眨了眨眼，“加油啊小陌宝，把小奶狗拿下！” “小奶狗？” 澹陌轻笑一声，手指搭在腰侧，隔着衣服轻轻按了按上过药的地方，皮肤之下的交感神经很快受到刺激，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痒。 带着点怪异的惬意，他微微垂下了眼睛。 澹陌又坐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打算简单浏览一圈李渡的藏品，就回家去看看家里那只喝到断片的“小奶狗”怎么样了。 结果在准备离开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一个人。 袁奇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 “这不是我们澹陌同学么，怎么，艺术大师也要来看展会？” 他绕着澹陌转了一圈。 “我记得这是个私人展会吧，来的都是二代，你怎么混进来的？景灏带的？” 袁奇望了一圈四周，没见到景灏，顿时更加嚣张了。 想起前两天传出来的澹陌有新模特的消息，袁奇更是忍不住出言嘲讽，凭什么澹陌都放弃景灏了，还是轮不到他。 “哈，我差点忘了，有人勾搭不到景灏，转头又去找别人了。” 袁奇正嚣张地嘲讽着，就见一直不愿搭理他的澹陌，突然开了口。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澹陌唇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不如这次一口气都说了吧，然后从我面前消失。” “看到你真的很烦。”澹陌毫不留情面地道。 “草你大爷的。”袁奇怒骂。 澹陌脸色陡然一冷。 袁奇将方才澹陌笑容里的那一丝嘲弄看得一清二楚，此时气得要命，指着人口不择言。 “老子告诉你，别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摆谱，也不知道被人玩了几手……” 话音未落，空气中便响起啪的一声。 袁奇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回神后人已经趴在了地上，耳朵嗡鸣，脸侧也火辣辣的。 他一脸怒不可遏地抬起头，知识在看到打自己的人是谁后，表情立刻从嚣张变成了恐惧。 他今天是陪他哥来谈生意的。 据说是对他们袁家很重要的一笔大单，他哥好不容易攀关系才蹭了过来，希望能和这次展览的举办者打打交道。 而此时，甩了一巴掌的袁兆没去管弟弟，正低头哈腰地给一旁的李渡道歉。 “李总，您见谅，是我教弟无方……” 他刚刚可是看到了李渡对澹陌礼遇有加的样子。 妈的，袁奇这王八蛋。 而从人群里挤出来的王倩鹤在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后，更是毫不留情地来了一句。 “李总，您这展会，怎么混进来了老鼠屎啊。” 李渡没理会满头冷汗的袁钊，上前十分歉意地朝澹陌垂了垂首。 “抱歉墨老师，是我对客人的筛选不严。” 他说着，冷冷地扫了一眼旁边的袁钊和袁奇两兄弟。 四周看到热闹也隐约靠过来不少人，大伙儿看得明白，虽然李渡保持了体面没有当场把人赶出去，但以后李氏相关的商业领域里，都别想有袁家的事情了。 李渡看出澹陌是打算离开，便道：“墨老师，我送您出去。” 澹陌说了句有劳。 而四周的人群之中逐渐传来一阵讨论声，在得知澹陌就是展会正中央摆的那尊《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的创作者时，顿时明白了为什么李渡会对澹陌这么尊重。 同时也震惊于袁奇怎么会蠢成这样，居然敢得罪李渡看重的朋友。 人群逐渐散去，袁钊被心照不宣地晾在一旁。 袁奇趁脸色越来越差的亲哥还没反应过来，赶紧爬起身跑了。 袁钊仰头长叹一口气，差点捏碎手里的茶杯。 他们袁氏的资金链本就岌岌可危，指望着李氏的单子输血，这下，倒是真的完了。 至于回到袁家，袁奇被兄长拿棒球棍打断了一条腿骨的事情，那就是后话了。 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拦住澹陌，好好跟对方赔礼道歉，看能不能让人出面，替他和李渡解释几句，挽回挽回。 …… 澹陌刚离开酒楼没多久，便听见后面传来几句气喘吁吁的“墨老师”。 转过头，看到的就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袁钊。 在袁钊开口之前，澹陌就知晓了他的心思。 他开口道：“如果你是来让我替你向李渡求情的，那我拒绝。” 袁钊直接噎住了，他来的路上想了一大堆好话，又准备了一大堆拿得出手的利益。 却没想澹陌连发挥的机会也不给他。 “你不用威逼也不用利诱，我对你们袁家的生意不感兴趣，如今的一切都是你弟弟咎由自取。” 澹陌的每一句话，都让袁钊的脸色更沉一分。 “当然，如果你继续纠缠下去的话，我不保证除了李氏之外，景氏会不会，也对你们家有意见。” 袁钊的表情直接变了。 北市姓景的只有一家，澹陌不用明说，他都知道是谁。 再想想前段时间袁奇突然莫名其妙地老实了一阵，而听说景家那位晚辈去年刚进北市读书…… 袁钊没有再阻拦，而澹陌也没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望着澹陌渐行渐远的背影，袁钊狠狠咬了咬牙。 最后一点希望被扑灭，他的焦心和担忧逐渐转化成了愤怒和怨恨。 澹陌说袁奇咎由自取没错，但是他刚刚看得分明，澹陌就是注意到了他和李渡靠近，故意引诱袁奇说出那些难听的话语，让他们得罪了李氏。 装什么无辜！ 但，不管澹陌口中说他认识景灏是不是真的，光是一个李渡，他们就已经惹不起了。 袁钊给管家发了条语音，让人把棒球棍准备好。 …… 而回到宴会厅后，袁钊明显感觉到了冷遇。 刚刚还有一些小企业的老板想来和他套近乎的，但现在都避之唯恐不及。 袁氏虽没落，但他也要面子。 正打算走，袁钊却注意到一旁不远处几个人正聚集在展会正中心摆放着的出自澹陌之手的雕像附近，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说话那两人看着是夫妻，旁边有个肥成球看上去痴痴傻傻的人应该是他们的儿子。 一家人打扮得又土又杂乱，明显的暴发户品味。 “你确不确定是他？” “很像啊，但那么多年了我哪知道！我当时只是丢他东西时看到了一眼。” “让你当年……后悔了吧！” “你不是也抱着一样的主意吗，装什么装！” …… 袁钊眯起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他瞅准时机上前，在那两人意外而警惕的目光中开口，指着那尊雕塑问道：“两位，是在找这尊雕像的作者吗？” “你认识！？”那妇人眼睛都亮了，立刻追问。 袁钊笑着点了点头。 ◇ 从酒楼里出来，澹陌拿出手机想要打车回去。 但刚定好起点的位置，他却又把手机揣进了兜里，步调轻缓地沿着步道，一直向前走去。 这附近是北市的老城区，离开酒楼所属的花园范围，便到了一片老居民区。 黑瓦朱楼，石砖窄巷，相互交错，偶有鼻梁上架着眼镜的大爷骑着自行车吆喝着让路穿行而过，泛着一股浓厚的生活气息。 时值正午，人流不多。 澹陌拐进另一条巷子时，眼尾向后方不远处轻轻一扫。 他挑起唇角，径直走了进去。 很快，连影子也消失在了巷口之中。 景灏快步跟了上去，却在探头时，看到了空无一人的巷道。 澹陌哥呢？ 他着急地快步跟上，却在一条弄堂的交叉口处，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肩膀。 景灏条件反射地伸手，将那只手的手腕扣住。 “嘶……” 景灏看清了人，连忙松手。 “哥……弄疼你了？手没事吧！” 第46章 澹陌摆摆手。 碰上了面，两人都一阵沉默下来。 景灏明显有些局促，估计是没想到自己会被抓包。 “跟了多久？”澹陌问他。 景灏抿了抿唇。 “从我出门没多久就跟上来了？” 澹陌看景灏的表情已经知道了答案。 “一直在酒楼门口等着？”他又问。 这次，景灏点了点头。 澹陌压低了点声音，背着手倾身，歪着脸去看景灏的表情。 “担心我？” 景灏闷闷地嗯了一声。 澹陌笑了。 两人从小巷里出来，很快便到了大路。 “五一有安排吗？”澹陌突然问了一句。 景灏立刻摇头，“没安排。” “那既然出来了，就去逛逛？”澹陌问。 景灏点头。 两人打了辆车，终点定位在市中心商圈。 等车的时候，景灏不时看一眼手机，又悄悄看一眼澹陌。 这点小动作自然是逃脱不了澹陌的感知。 于是，在景灏第三次悄悄将目光投去时，恰好被早有预谋而同时望过来的一双眼睛给捉住了。 “想说什么？”澹陌看他，“欲言又止的。” 景灏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两人已经走了很远，那座花园酒楼已经在视野里看不见了。 他抿了抿唇，喉结又滚了一下。 “刚刚酒楼门口的那个人是谁？” 景灏说完，又想补充一句，他觉得那个男人看上去不像什么良善之辈，澹陌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可身旁的人却先一步贴了过来。 淡香伴随着飘起的浅金色发丝拂过面庞，似乎在昨夜酒醉之时，景灏也曾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过这般景象，以致于他愣了一会神。 澹陌趴在景灏肩头，似笑非笑。 “怎么？” “你连那种人，也要吃醋啊？” 第34章 吃醋……？ 景灏消化了一下这两个字的含义, 随即表情变得有些慌乱。 他连忙为自己解释，他询问澹陌的用意，只是因为觉得袁钊并不像个好人, 且他接近澹陌的目的不纯。 虽然澹陌笑着听他解释完后, 点头说自己知道，只是在逗他玩儿而已。 但景灏望着澹陌的笑, 却总觉得心里没底。 很快他们打的车到了。 澹陌先上了车，对站在外头似乎在犹豫坐前排还是自己身旁的景灏晃了晃手。 “快上车。” 景灏坐在了澹陌身边。 坐姿非常板正。 跟生怕被自己吃了似的……澹陌心中好笑。 不过，倒也还真挺敏锐。 景灏选择的目的地不是北市最繁华的商业广场，但却是最大最热闹的。 一整条街连接着建筑，里里外外的商铺、陈设, 几乎覆盖了所有吃喝玩乐的类目，很多大学生和打工人周末都喜欢来这里。 只不过东西虽多，但放在两个没有目标的人身上, 却显得有些无用武之地了。 穿过几个挤满了二次元的谷子店, 再拐过衣服一条街, 又经过了四五家奶茶铺。 景灏和澹陌手里依然是空空如也。 澹陌哥会不会觉得跟自己出来很无聊？ 景灏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他素来和自己的妹妹不同，景璐是有什么新鲜有什么热闹就去凑，而景灏则在爷爷的教育下性格更稳重。 景璐曾经也说过他要多和大伙儿一块儿玩，番剧动漫电影电视剧多有意思啊！ 但景灏却并不怎么在意。 直到今天，他突然觉得景璐说的也有些道理。 至少，如果他懂一些的话，就不会让现在的气氛变得那么沉默尴尬了。 澹陌依旧的敏锐, 他一直都能感受到不时从旁传来的打量目光。 而他不动声色间，已经想好了一会儿要去做什么。 只是在开口准备提议的时候，澹陌却发现景灏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话头止在半途，澹陌改了主意。 他悠闲地将手揣回了兜里, 观察了一阵发现，景灏的目光集中在旁边一家冰淇淋店门口的两个男生身上。 那两个男生穿着一样的衣服，一个更年长也高大一些，另一个则是娃娃脸少年。 脸上都带着笑容，明显情绪很不错。 景灏在看什么？ 那两个男生买完冰淇淋，一人拿着一只脆筒从店里走了出来。 彼此恰好擦肩而过，澹陌听见那个娃娃脸少年对身旁的男生说了句：“哥，让我尝尝你那个。” 还有几句其他的什么，他离得更远，没怎么听清楚。 澹陌再去看景灏，景灏已经不再看那两个人了。 而是转过头来看自己。 “哥。” 他开口。 “你想吃冰淇淋吗？” 五分钟后，两个人也各自拿着一只脆筒从店里走了出来。 澹陌的两只冰淇淋球是朗姆酒和咖啡口味的，景灏选的是阳光葡萄和香草。 冰淇淋化的有些快，景灏看着即将要从纸筒边缘淌下来的冰淇淋液，有些手足无措。 一张纸巾适时从旁递了过来。 “用纸巾包着纸筒会好些。”澹陌说。 景灏道了谢，按照澹陌说的用纸巾在冰淇淋筒外仔细包裹了一圈。 一旁刚好有两个像是正读高中的小女生来问澹陌冰淇淋是哪里买的，澹陌给她们指了路，收获了非常整齐的两声谢谢。 景灏刚包好冰淇淋。 澹陌回头朝他笑了一下，“你还挺会挑店，她们说这家冰淇淋在网上非常火，很多人周末专门来打卡。” 景灏有些不自然地嗯了一声，其实他也是看刚刚那两个男生一起从店里出来有说有笑的，才想到可以买冰淇淋的。 听他们刚刚的交谈，应该是两兄弟？ 景灏回忆起刚刚的擦肩而过。 “哥。” 嘴巴比大脑更快，景灏反应过来时话已经说出来了。 “你要尝尝我的味道吗……” 澹陌轻轻一挑眉。 “好啊。”他回答道。 虽然买的是脆筒，但冰淇淋球上配有小木勺。 景灏在自己的冰淇淋球上各挖了一点，伸手递出。 澹陌没接。 而是将嘴巴张开了一点。 景灏也没多想，学着刚刚其中一个男生的行为，将手里的小木勺放进了澹陌的口中。 直到冰淇淋被澹陌吃掉，一截粉色的舌尖在勺上舔舐了两下，景灏才察觉了一些不对。 他忙不迭地抽回了手。 手里的小木勺，却被澹陌咬在了口中。 景灏的手指顿在了半空，一时间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有些不知所措。 而澹陌则伸手，用自己的那只小木勺，也各挖了一块朗姆酒和咖啡味的冰淇淋，递到了景灏唇边。 澹陌咬着景灏的木勺，说话不便。 所以他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犹豫，但景灏最终还是俯身，低头咬住了澹陌手里的木勺。 澹陌放了手。 景灏叼着勺子，将上面的冰淇淋舔干净。 他看见自己唇间的木勺柄露在外头，一抖一抖的。 朗姆酒的辛辣回甜和咖啡的苦涩醇香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复杂但却让人十分上头的味道。 “好吃吗？” 景灏听见澹陌问他，下意识点了点头。 澹陌收回手，看着面前咬着勺子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男生，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两人吃着冰淇淋继续向前，已经没有用了的小木勺被各自揣进了兜里。 澹陌不时挑起一些话题，比如问景灏最近在忙什么，有没有看过哪家店门口摆着的动漫之类的事情。 景灏回应着，心里很开心，觉得刚刚的冰淇淋店进对了。 澹陌留意到一家装修得非常有年代感的杂货商店，问景灏想不想一起看看。 景灏当然是愿意的。 两人进了熙熙攘攘的杂货商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挂满了四面墙，也摆了整整一屋。 从北市人文古迹的冰箱贴到国博镇馆之宝的古董书签，从奇形怪状的玩偶到游戏角色的萌娃包挂……各种各样奇巧有趣的小玩意儿目不暇接。 景灏跟在澹陌身后，却意外地发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是刚刚那对兄弟！ 景灏不动声色，悄悄观察学习起来。 就看到那个身材高大些的哥哥，在配身边的弟弟试各种各样的包挂，最后似乎选出来两个比较合适的。 “要哪个好呢？”景灏听见那个弟弟说。 哥哥答：“都买了，换着挂。” “好呀，谢谢哥……哥你也买一个嘛，我们挂一样的。” “好，挂一样的。” 听着就能让人感觉到他们的开心。 第47章 于是景灏开始有样学样，可观察了一阵后，他发现澹陌完全没有看上什么的意思，更别说二选一然后让他把两个一起买下来送给澹陌的机会了。 “选好了。”澹陌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你还要买什么吗？” 景灏下意识地想说自己买了送给澹陌，但看到澹陌手里的东西后，却又顿住了。 那是一跟包挂链。 纯链，只有金属链条，没有其他任何装饰。 看上去光秃秃的。 “哥，你就买这个吗？”景灏忍不住问了一句。 澹陌点头，“嗯，我回去自己加工一下。” 加工？ 澹陌看出了景灏眼底的不解，他晃了晃手里的包挂链条。 “你不是很喜欢那两个黏土娃娃么。” “找个时间做个迷你版的，给你挂在包上。” 景灏张了张嘴。 “不想要？”澹陌笑着问他，“还是觉得一个大男生挂包挂，有些不好意思？” “头像都换了，挂个包挂也没问题吧。” 澹陌故意拿景灏换微信头像的事情想用来说服他。 孰料景灏听完甚至没有犹豫，而是直接伸手，从货架上又拿了一条同样光秃秃的包挂链，连同澹陌手里那条一起抓进了手心里。 “走吧，去结账。”景灏说，“到时候哥也给自己做个娃娃，我们一人一个。” 澹陌又一次笑了。 结账的时候还发生了个小插曲。 收银员看了一眼两人，对景灏说：“现在我们有个活动，情侣拿着购买的商品拍照放在爱心墙上，能送一个小毛绒玩偶，两位要参加吗？” 景灏一愣。 他理解完收银员的意思，忙解释道：“我们不是情侣。” “噢噢不好意思。”收银员抱歉地笑了笑。 景灏表示没关系，同时悄悄看了澹陌一眼。 他纳闷澹陌似乎没什么反应，却发现对方正被旁边橱柜上摆着的另一样东西所吸引了。 “那是我们店的手工作品区域。”收银员解释说，“全部都是手工做的，所以没有重复件，是独一无二的，两位有兴趣也可以去看看呀。” “没事，我只是看看。”澹陌摇摇头，伸手从对方手里接过装好两条包挂链的礼品袋。 景灏跟着澹陌离开，出门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收银员说的手工礼品区。 澹陌刚刚看的，好像是一只布偶猫的手工玩偶。 长得和澹陌头像里的那只有些像。 从杂货店里出来，澹陌又给景灏买了两套衣服。 景灏想说不用了。 澹陌道：“家里不是没有你的衣服吗？” 先备着，说不定什么时候用的上。 景灏被说服了。 没想到结账的时候又发生了和刚刚在杂货店里类似的事情，导购小哥说他们选的卫衣是情侣款的，除了澹陌挑的那件黑色，还有一件同款白色。 景灏还没来得及再解释，就听澹陌说了个好字。 导购小哥笑吟吟地去给澹陌拿他的尺码了。 澹陌解释说他刚好也觉得那件卫衣简约好看，所以想给自己也买一套。 纵然有澹陌解释。 但一而再地被当成情侣，景灏也有些局促。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们总是被当成一对？” 澹陌看出了他的想法，开口打趣了一句。 “是不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 景灏开始的时候本想点头，可听完澹陌的第二句话，却更用力地摇了摇脑袋。 不仅如此，他的表情甚至变得有些严肃认真起来。 “是他们想多了。”景灏的语气里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认真和坚定。 他坚定地排除了所有有关的澹陌的原因。 “因为澹陌哥对我很好。” 景灏看着澹陌的眼睛，这一次，他没有再移开视线。 澹陌轻笑了一下，“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景灏却打断了他，紧接了一句。 “所以，我对澹陌哥好，也是正常的。” 正常的，应该的，更是值得的。 景灏在内心中补充道。 望着景灏满脸的认真，澹陌脸上的淡淡笑意，也渐渐散去。 他勾了勾唇角，但眼底却不似方才那般有景灏熟悉的笑意。 “或许当初的我，确实对你很好。” “可我们都八年没见了，你怎么知道我还是当初的我呢？” 一种强烈的撕扯感在空气之中弥漫开，澹陌不知道景灏能不能感受到，但他却清楚地觉得，自己方才好似拿了一把刀，试图切割开他与景灏之间的联系，自顾自地往深渊坠去。 但幸好，一切如他所希望的那样。 景灏牢牢接住了他。 “我知道的。”景灏说。 没有理由，没有说明，甚至不需要澹陌询问原因。 “我就是……知道的。”景灏又一字一句，十足认真地看着澹陌说了一遍。 积蓄已久的念头在此刻失去了理智的把控，景灏终于问出了从见到澹陌以来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 “澹陌哥……八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这八年，你又去了哪里？ 澹陌沉默了很久。 这一次，主动避开视线的成了他。 “等有机会，我再慢慢告诉你。” 一个无法解答任何问题的答案。 所以还是不愿意说吗。 景灏垂下了眼睛。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幸好导购小哥拿着澹陌尺码的衣服打断了逐渐蔓延开的沉默氛围。 澹陌结了账，和景灏一起出了店门，他目光看了一圈，主动开口道：“那边有个猫舍，去看看吗？” 景灏看着澹陌弯弯的眉眼，也勾起唇。 “嗯，去看看。” 双方心照不宣地跳过了刚才的话题，仿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当猫舍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时，景灏觉得生活在和他开玩笑，又或者说在提醒他有的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哪怕双方都在掩盖，但最终也是避不掉的。 刚刚在冰淇淋店、杂货店里碰到的那对“兄弟”，此时正提着一只猫包往外走。 景灏看见澹陌停在了一只布偶猫前。 那只布偶猫是长毛，虽然年龄还小，但看得出毛色和五官都非常标准，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坯子。 景灏又想起了澹陌头像的那只布偶猫。 “哥。”他开口，问澹陌，“你想养猫吗？” 澹陌没说想，也没说不想。 “我现在经济还不稳定，等以后再考虑吧。” 他的确喜欢猫咪，也很多年没养过猫了，也有未来养猫的打算。 但还是得等到更安定些的时候。 澹陌只是随口回答着，而他的脑海里更多的，是方才景灏说的话，还有问他的问题。 八年。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 毕竟已经是接近十分之一的人生。 连澹陌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还算不算一个“好人”，虽然他自己也并不在乎。 但景灏却依然可以那样笃定地说出他很好的话。 “小哥哥你好？” 在澹陌回过神嗯了一声的时候，观察了许久才确定了他性别的店员松了口气。 店员笑着说：“看您在我们家小米团前面看了很久了，有兴趣领养他吗？” 小米团就是那只布偶猫的名字，贴在笼子右上角的标签上。 澹陌看了一眼身旁左右，后知后觉地发现景灏消失了。 不仅是他身边，整个店里也都没有找到那个高大突出的身影。 婉拒店员表达了自己暂时还没有领养一只猫咪的想法，澹陌拿出手机给景灏发了条微信，没有回。 打电话过去，也没接。 去哪儿了？ 纵使知道景灏是个成年人，而且以他的体格怎么也不可能出什么危险。 可澹陌还是想要快些把人找到。 直到他从猫舍店大门走出来。 一只熟悉的硕大布偶猫玩偶，突然被送到了面前。 澹陌下意识地伸手接了一下。 而后，看到景灏从布偶猫玩偶的背后，歪头探出了脑袋。 澹陌认出来了，是刚刚那家杂货店手工橱窗上摆着的那只布偶猫。 手里的其他东西被景灏接过，怀里只剩下一只大布偶，毛发蓬松柔软，带着点烘干后的香气。 澹陌忍不住抱紧了些。 “怎么把这个买下来了。”他看着景灏问，没有掩藏自己表情里的喜爱。 景灏抓了抓脑袋，他会买当然是因为刚刚澹陌看这个玩偶看了挺久。 但他给出的理由却是：“就当是送给澹陌哥的生日礼物。” 一句话说得澹陌微微愣住。 稍许片刻，他才发应过来自己的生日快要到了。 第48章 那是一个被他自己都忘记了不知道多久的日子。 但对方却还记得。 澹陌突然看着笑起来。 他少有笑得那么灿烂，以致于景灏看得呆了一瞬，然后又不太自然地扭开了脸。 “你这样比别人的男朋友都甜。”澹陌说，“怪不得我们会被当成情侣。” 他说的很小声，但并不妨碍和他靠得很近的景灏听见。 景灏露出有些诧异和不解的眼神。 澹陌抱着布偶猫凑近，直到只要稍稍踮起脚，他的鼻尖就会碰到景灏的鼻尖，才堪堪停下。 “你观察了那两个男生一路，难道没有看出人家是一对吗？” 澹陌越说越觉得有趣，连尾音都和怀里布偶猫的尾巴一样，打着弯儿翘了起来。 果不其然，在经历了大约是“什么，澹陌哥居然发现了？”、“那两个男生不是兄弟吗？为什么是情侣？”以及“那他和澹陌哥在其他人眼里究竟是什么样子”等等心路历程后。 景灏的耳朵、脸侧连同脖颈，都在澹陌好整以暇的注视下，一并红了起来。 甚至连手和脚都要迈得同步了。 就，很可爱。 澹陌想。 可爱到让他更不想放开手里的绳。 反而想要迫不及待地将网收紧，在脖颈上套上绳索。 将人牢牢地，永远锁在自己身边。 第35章 入夜。 两人提着新买的衣服, 以及装了包挂链的小礼品袋回到了澹陌的小公寓里。 “为什么自己不回家”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景灏就被澹陌推进了浴室，于是关于这个问题的思考便断了。 把一堆男生情侣误会成兄弟的事情发生后, 景灏便一直很注意自己在外头的言行。 生怕再做出什么自己也没意识的亲密举动来, 导致别人误解，或者给澹陌带来什么麻烦。 完全没有意识到, 曾经被男生表白过便抵触到连那条校道都避之唯恐不及的自己，对“自己可能和澹陌被误认成情侣”这个事情接受得有多么丝滑。 布偶猫玩偶被澹陌送去干洗店了，大概过两天能拿回来。 虽然摆在玻璃橱柜里，没有被来来往往的人碰过，但澹陌多少还是有些轻微的洁癖, 所以还是送去洗了一趟。 景灏洗完澡便轮到澹陌。 当他带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回到卧室，用吹风机将每一寸发丝都吹干的过程中，躺在床上望着那道清瘦背影的景灏, 闻到澹陌身上的那种淡香清晰得前所未有。 月朗星稀, 纱帘半掩。 也幸亏澹陌公寓里的床是一米八的, 虽然景灏高大，但是躺两个男生还是勉强足够。 互道了晚安，澹陌很快便睡熟了。 而景灏却望着被窗外微光照出几道月色影痕的天花板，脑海里思绪一团，犹如乱麻。 “所以自己为什么不回家而是又住在了澹陌哥家里”已经不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了，几乎是才冒头就被丢到了一边。 景灏思考的，是白天他问澹陌的事情。 那八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八岁认识澹陌, 在十岁之前的两年里，澹陌就是他唯一的朋友。 若不是那个夏天里那只主动向景灏伸出的手，也许“友谊”二字，将一辈子与他无缘。 可是在十岁的时候。 澹陌却消失了。 毫无征兆, 不告而别。 大院里的每家每户总是保持着分寸感，带着一种市井烟火气里的疏离，大人或许彼此之间见面会打招呼，但对小孩儿而言，很多事情并不在他们之中口耳相传。 景灏一直不知道澹陌离开的原因，更没有问到他去了哪里。 再过两年，他便和爷爷一起搬去了现在的别墅，也见到了和父母在国外一起生活多年的妹妹景璐。 与澹陌最后的联系，便也在踏出大院的那一瞬间，彻底断了。 思绪从年少时的记忆脱离，其他的东西早已随着岁月模糊。 但景灏永远记得，那个朝自己伸出手的澹陌哥哥。 少年的澹陌变成了现在的澹陌，而那张时时带着让他也高兴起来的笑意的脸庞，却渐渐变得不可捉摸。 画面最终定格在问澹陌当年离开的原因时，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景灏彻底睡不着了。 担心吵到澹陌，景灏小心翼翼地从床侧起身。 脚步轻而又轻地绕过床尾，他打算去客厅坐一会儿，或者到阳台放放风。 但路过澹陌身前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高大的青年披着月光，注视着床塌之上的身影。 半晌，他徐徐走到床边，单膝跪地，俯身凑近，直至听见对方清浅的呼吸。 景灏望着澹陌的睡颜，目光不自觉地顺着五官眉眼描摹。 他把声音放得轻之又轻。 “哥。” “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论你将来愿不愿意告诉我真相。” “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哥哥。” 男生放轻的脚步渐渐远去。 而床上本已熟睡的人，则悄然翘起了唇角。 ◇ “准备走了？”沙发上，澹陌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景灏原本还看澹陌在工作，想着什么时候开口才不会打扰他。 如今倒是没有这个顾虑，只不过他原本打算在旁边坐着等澹陌工作完，现在却似乎得立刻离开了。 “嗯。”他应了一声。 澹陌终于抬起眼，“睡不习惯？我听你昨晚好像半夜起来了。” 景灏闻言心里一紧，下意识地观察了一下澹陌的表情。 见澹陌好似只是随口一问，不像是听到了他昨晚在床头说的那些话，景灏的心又莫名地一松。 “睡得挺好的。”他表示不是因为睡眠的原因，“出门前没和家里说。” 其实这是一个相当蹩脚的理由。 发条微信，打个电话，什么方式和家里说一声不方便？ 但不论是谁都没有戳破。 一个是觉得过分打扰不好，另一个则是也需要一定的独处时间，来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些。 夜半时分，少年在床头的真心流露。 又怎么可能不撩动那按捺多年的心弦，澹陌不过是在强行控制着罢了。 景灏是直男，对他更是童年时的竹马之情和其余他自己还没认清的感情参半……而澹陌更怕那后一半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和错觉。 澹陌不允许这件事情有一丝闪失。 所以，他必须得让景灏自己开窍。 只有这样，才是百分百的概率。 澹陌点头，又像是随口一句般。 “下次来就不用带衣服了。” 卧室的衣柜里被空出来一角，挂的衣服比其他的都要大两个尺码。 那是独属于景灏的一角。 心中浮现出一丝很奇特的感觉，景灏不知如何形容，但他觉得那种感觉应该是愉悦的。 良久，他轻轻嗯了一声。 “对了。”澹陌像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从阳台帮我收件衣服吧，我一会儿要开视频会议，房间里有些冷。”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慵懒得像只猫，要下来也不太方便。 景灏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双雪白的小腿，点了点头。 他去到阳台看了一圈，回头向屋内。 “哥，收哪一件？” “白色那件长袖。”澹陌说。 伸手从景灏手里借过，澹陌道了句谢。 没等景灏说不客气，他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专门再度开口说道：“别误会，没有不喜欢你给我买的那件卫衣。” 景灏一愣，明显没有理解澹陌怎么突然说这些？ 但随着澹陌接下来的几句话，景灏的太阳穴逐渐开始失控，直至血管狂跳。 “我没有跟别的人买过衣服，跟你是第一次。” “你很好，跟你逛街很开心，和你买的东西我也很喜欢」 “所以，别误会，也别不开心。” 记忆中蒙着的灰雾被无形的手指拨开，碎片的话语像是拼图一般自动重合。 「…哥……澹陌哥哥……」 「为什么要找其他的男生呢……」 「是我哪里不够好吗…我好不开心啊……」 狂跳的除了血管，还有心脏。 因为景灏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烫得有些不正常了，可想而知胸膛里的心脏泵了多少血，又跳得有多厉害。 一句一句他根本无法想象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字字分明地刻在了记忆里。 “哥，抱歉，真的……” 景灏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做什么，才能弥补自己做过的错事。 “那些话，我……” 话说了一半，却又被景灏自己咽了回去。 他很清楚，更无法否认，这些都是那天晚上自己说过的话。 于是他只能耷拉着眼睛，却又抬着眼去看澹陌。 第49章 黑亮的眼珠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又满是无措。 因为不知道怎么做，所以只能期盼着澹陌能主动提出什么条件，惩罚他犯下的错误。 而澹陌却没有说话。 越是安静，景灏心里越是焦灼，他看不透澹陌心里在想什么。 “哥……” 他打算再认个错。 却不想澹陌突然开口问了一句，而问的内容景灏更是意想不到。 “你除了这几句话，还想起了些什么？” 景灏一怔。 他除了说这些话，还做了其他的什么事情吗？ 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澹陌的腰侧，他立时想起了那个手掌印。 他…… 景灏瞳孔轻颤，他缓慢而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或者说他不太敢去细想，怕想错了想多了，更怕……想少了。 看来的确断片得很彻底。 澹陌笑了笑。 几分钟后，景灏坐在澹陌面前不远处的靠背椅上。 坐姿端正，腰板笔挺。 “怎么搞的好像我在审讯你一样。”澹陌笑着让他放轻松些。 景灏觉得不用澹陌审讯，他自己都想审讯一下自己，问问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 “景灏。”澹陌突然叫他。 景灏下意识地又坐直了一点，应了一声：“在。” 澹陌被他逗笑了。 笑得景灏心中更加没底。 澹陌说：“看着我。” 景灏照做。 “所以。” 澹陌依旧盘腿坐在沙发上，连位置也没变。 但他现在说话时身体稍稍倾身向前，注视着景灏的眼睛。 “你不开心了，是吗？” 景灏没说话，只垂着眼睛看他。 似乎是对自己的情绪也不太确定。 “那我换个问法。”澹陌说，“你不希望我找其他的模特，是吗？” 这次，景灏点了点头。 “为什么？”澹陌问。 在对方锐利的目光注视下，加上心中的愧疚感，景灏毫无隐瞒地说出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一开始他给澹陌当模特的原因，就是不希望他身上再有其他的流言蜚语。 到现在，这个想法也没有改变过。 景灏的回答和澹陌想的差不多。 当然，其中还有一层原因是两人童年时的感情，这一点不需要景灏点破，澹陌也能猜到。 只是，这件事明明已经过去许久。 澹陌在第二天一早没有说，景灏还以为不会再告诉他了。 却为何又再次提起，而且，还引导着他回忆起那天晚上的真相呢？ “因为，我怕你不高兴啊。” 景灏一愣，双眼微微睁大。 澹陌从沙发上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两瓶咖啡。 递给景灏一瓶的时候，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腰侧的脑袋。 景灏被揉得下意识低了低头。 他感受到冰咖啡在掌心处留下的微微凉意。 等手抽离，他又抬起脸，目光追着澹陌的背影。 “真心报以真心，不是很正常吗？”澹陌笑问了一句，“你担心我名誉受损，我当然也担心，你会因为其他的男生而不高兴。” 景灏总感觉这句话哪里有些奇怪。 但还没等他思考明白，澹陌的下一句话便再度牵走了他的注意力。 “至于你在艺术楼看到的那个男生……” 澹陌看着面前明显好奇在意，但又偏要表现得非常镇定，也不出声的景灏，忍不住要逗他两句。 于是到了嘴边的解释话锋一转。 “你觉得，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关系，不就是澹陌找的其他模特吗？ 景灏一开始并没有多想，但很快，他被澹陌这句反问给打乱了思绪。 另外一个想法，在脑海之中渐渐成型。 澹陌看见景灏的脸色慢慢变了，他一挑眉。 旋即，他又笑着道：“好了不逗你了，他就是许星星的一个朋友而已。” “我连他微信都没有。”澹陌说。 没有微信＝不算朋友＝不熟 大脑迅速完成了换算，景灏胸膛那股堵着的感觉减轻了不少。 但他还有一个疑惑。 “至于为什么找他，而不找你。” 澹陌拧开瓶盖，往里面放了支吸管，咬着喝了一口，看景灏。 “没有一个艺术家愿意把自己最珍视的灵感缪斯，分享给其他的人。” 米开朗基罗的灵感缪斯是自己的同性恋人，贝多芬为学生伊丽莎白创作了《致爱丽丝》，而哪怕是现代社会里，许多高定设计师也独独钟爱个别几个女明星，只为她们设计华美夺目的服饰。 绘画比赛的选手不只有他自己，许星星也是参与创作的一份子。 “况且他也只是站在那里当了一下npc而已，。” 明明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可澹陌偏偏弯腰凑近。 “他从开始到结束，都衣衫完整。”澹陌低声贴在景灏脸侧，望着那被自己的呼吸吹出一阵血红的耳垂，唇角悠然勾起，“我和别人，没有做过任何类似于我们之间的那些事。” 澹陌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自己的私心。 而这份私心，让景灏的心被一种奇怪的感觉，填了个满满当当。 ◇ “哟，大少爷这两天跟谁鬼混呢，一副爽到了的样子。” 景灏推开家门，就接收到了一阵阴阳怪气。 “不信啊？”景璐指了指客厅里的全身镜，“你自己看看呗，嘴角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景灏下意识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 “无法反驳吧？”景璐得意洋洋地道。 她说着眼睛一转，嘿嘿坏笑，“你不会已经不是处男了吧？怎么不说话，不会被我猜中了吧？不守男德不会有漂亮男生要的！” 景灏皱着眉打断她：“胡说八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开个玩笑嘛，好了好了知道你是硬邦邦的臭直男了。”景璐说着，摇头晃脑地上楼去了。 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景灏收回了目光。 其实回来的路上，景灏逐渐降温冷静下来后，思考了很多事情。 不管是自己的失控喝酒，还是说这两天和澹陌相处时的一些奇怪却又高兴的感受，又或者是之前的种种……景灏觉得自己应该哪里变了。 但具体怎么变的，他又分析不出来。 所以他其实考虑过找其他的人，通过旁观者的视角来替他分析一下。 本来，这个人选大概率是景璐。 但听完刚刚那些话，景灏觉得如果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告诉对方，景璐大概率会过激反应到在他们全家之间散布一些渲染过度的爆炸性虚假消息。 于是他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 上楼的时候，景灏遇到了老爷子。 “回来了。”老爷子点点头。 景老爷子对孙子的夜不归宿倒是也没有多大的表示，毕竟是自己带大的，景灏做不出什么坏事，他也没多问。 反倒是景灏自己先认了错，并表示下次一定提前和家里说一声。 “去休息吧，看你眼下都有些黑。”老爷子关心地说了一句。 一次喝酒，一次想事情到失眠。 景灏的确有些缺觉。 但和老爷子擦身而过的时候，景灏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爷爷。” 老爷子停下脚步，看他。 景灏：“我有一些事情…想问问您。” 茶室里，景老爷子为顶着两圈黑的孙子泡了一杯淡茶。 “先暂且提提神，聊完了早些去歇息。” 景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的苦涩在唇齿间泛开。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爷爷，您还记得我们之前大院里，那位澹爷爷吗？” 小的时候他和澹陌一起玩儿，到饭点的时候，他都会看到对面那栋楼里一个十分慈祥温和的老爷爷喊澹陌回去。 后来景灏问了一句他是谁，澹陌说是他的爷爷。 景灏一直觉得澹陌的爷爷和他的爷爷一样，都是很好很疼惜晚辈的人。 却不料景老爷子闻言却显出几分疑惑来。 “你说的澹爷爷……是谁？” “我记得大院的老一辈儿里，好像没有谁是姓澹的。” 没有？ 景灏眸光闪烁几分，旋即又仔细形容了一下那位老人家的长相模样。 景老爷子听完，手掌轻轻地拍着扶手，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阵，他轻轻哦了一声。 “你说的是老陈吧？” 景老爷子问道：“你是不是经常看到他出现在对面那栋的顶楼，然后从来没下来过？” 经过老爷子一说，景灏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什么。 的确，在他所有的记忆里，澹陌的爷爷似乎一向都只出现在对面楼的走廊上，不曾在其他的地方碰过面，而且…… 第50章 “他是不是还坐着轮椅？”景老爷子问。 景灏想起他之前目送澹陌上楼，看着他和自己的爷爷进屋时的记忆。 的确，那样一位老人家和十来岁的澹陌相比，身高有些太矮了。 只不过当时景灏年纪还小，没有注意到那么多细节。 原来澹陌哥哥的爷爷姓陈？ “那您还记得那位陈爷爷的孙子吗？”景灏追问道。 景老爷子表示自己其实和老陈的打交道不多。 “好像只听说他们家孙子是随妈妈姓的。” 不过景老爷子对此倒是没什么表示，毕竟随谁姓不都是自家的孩子么。 “好了，快回去休息吧。”景老爷子心疼孙子，催促道。 景灏点头起身，“谢谢爷爷。” 到茶室门口的时候，景灏又停住了脚步。 “对了爷爷，那位陈爷爷现在怎么样了？” 景老爷子回忆了一下，道：“八年前他就去世了。” 又是八年前……景灏一愣。 老爷子说着还叹了口气，“当时我听说消息，本还想去墓园看看他，但那段时间我们一直在搬家，后来便忙忘了……” 直到傍晚的斜阳变成了天幕悬挂的垂星，景灏都没有睡着。 他半梦半醒地闭着眼睛，而脑海里全是下午回来后和景老爷子的对话。 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景灏坐起来想去装杯水。 卧室里的饮水机空了，他便只好下楼。 但临出门前看了一眼手机。 两分钟前有一条微信消息。 水杯被随手放在一旁。 景灏打开微信。 澹陌：[假期回去后不忙的话，就开始做第二尊雕塑了？] 景灏立刻打字回了个好。 他想了想，坐回床边，双手撑在膝盖上，打字补充。 景灏：[不忙，期中有两门专业课课结课了] 澹陌：[还没睡？] 景灏：[嗯] 消息框变得安静，景灏拿着手机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下一条回复。 澹陌可能是睡了，他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3点14分。 手机放下的一瞬间震动了一下，随机又被立刻拿了起来。 澹陌：[「图片」] 景灏看了一眼，手指一用力熄了屏。 等他再次解锁后，聊天小窗里又多了几条消息。 澹陌：[布偶猫玩偶干洗完送回来了] 澹陌：[准备抱着它睡觉] 澹陌：[我没有其他玩偶了，只有你买的这一只] 澹陌：[所以，不要不开心了「摸摸脑袋」] 景灏躺回了床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里的那张照片，在迟疑了许久之后，还是伸手点开放大，加载出了原图。 照片里的澹陌散着一头长发，怀里抱着他买的那只布偶猫玩偶。 可能是困了，又可能是抱着玩偶很舒服，澹陌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像怀里的布偶猫，又更像一只狐狸。 而垂落的睡衣衣领下露出来的一片，是和布偶猫毛发一样的雪白。 景灏的眼睛控制不住地在那露出来一小半的粉色梅花胎记上看了好几眼。 直到被被子压着的耳根烫得无法忽视了，他才忙不迭地盖上了手机。 觉自己好像越来越奇怪了，景灏心想。 他闭上眼睛，决定赶紧睡觉。 而几分钟后，他又拿起手机，和澹陌道了声晚安。 只是这一次，被子里隐约透出的屏幕光许久都没有再熄灭。 第36章 五一还未结束, 假期最后一天晚上，景灏便和澹陌约了第二天的时间。 次日一早，他按时到了艺术学院楼下。 刚给澹陌发了条消息, 景灏就收到了回复。 他本就还有些心神不宁, 对今日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未知和其他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混合在一起，索性站在楼下, 拿着手机和澹陌聊了起来。 景灏：[哥，我到楼下了] 澹陌：[开车了吗？] 景灏：[嗯，在停车场] 景灏：[今天要做的雕塑是什么？] 景灏的本意是在上楼之前做个提前了解，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以免又发生像之前那样尴尬的事情。 却不想澹陌说今天不做雕塑, 所以也暂时不需要他当模特。 景灏有些疑惑，那澹陌今天叫他来准备做什么？ 澹陌：[稍等片刻，我下楼] 澹陌将手里的作品集放回了原位, 书架上, 代表着他和景灏的小黏土人被细化出了五官轮廓, 摆放在一起。 过年时，这两个小黏土人拉着手看了好多天的雪。 如今天气热了，澹陌怕阳光把黏土晒干晒裂，就转移到了比较阴凉的书架上来。 澹陌伸手点了点“景灏”的脑袋。 “乖，听话些。” 澹陌下楼时，发现原本说在学院楼门口等他的景灏已经走到楼梯间了。 澹陌歪头看过去时，景灏的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怎么, 等不及上楼找我了？” 景灏张了张嘴。 “就是等了一会儿看你没下来，想上去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拿的东西。” “今天轻装上阵，没什么要拿的。” 澹陌越过景灏往外走，擦肩而过的时候, 浅金色的长发在彼此间掀起一阵香风。 他回头冲着还站在原地的景灏展颜一笑。 “走吧，驾驶员小哥哥。” 景灏跟在澹陌身旁半个身位后。 在半途他突然问了一句：“哥，我们现在去哪里？” 澹陌没有回头，但却回答了他的问题。 “带你去见一个人。” 两人到了停车场，澹陌十分熟稔地上了副驾驶，他把手机夹在中间的手机架上，调高了语音的音量。 澹陌闭上眼睛，慵懒地抵在椅背的靠枕上。 “跟着导航走就行。” 景灏嗯了一声，心中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想。 虽然从刚刚见面的时候开始澹陌就一直是笑着的，笑容也一如既往地让人移不开目光。 但景灏却没有理由地感觉，他的笑容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风轻云淡。 反而带着一种陌生人很难捕捉到的涩然。 车平稳行驶上了主干道，景灏在红绿灯前抽空看了一眼导航的终点。 那地方他也没去过，似乎是一片绿地。 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内，景灏负责开车，澹陌则在副驾驶座上靠着。 他也没有睡觉，而是看着窗外，似乎在放空。 景灏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甚至如果没有人主动开启话题，他一般也不会没话找话。 但今天他却不太喜欢这样的安静。 “哥。”景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还没祝你生日快乐。” 澹陌看了他一眼，旋即笑了笑。 “嗯。” “谢谢。” 车内又恢复了安静，幸好导航的剩余距离不多，已经快到了。 景灏拐进匝道，从收费口下了高速，没多久便靠近了目的地。 澹陌突然和景灏说，让他在前面的那个路口停一下。 四周车不多，景灏打灯靠边停了车。 澹陌让他稍微等待一会儿，自己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前面的路口似乎是一家花店。 景灏观察了一眼，得出结论。 他又看了一圈四周，很快，便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 几分钟后，澹陌抱着一束花走了回来，他拉开车门的时候景灏看了一眼。 是一嘭小白菊，穿插在白色的满天星里。 因为这束花的出现，心中的猜测愈发清晰，景灏不知不觉间已经悄悄抿起了唇。 “前方50米到达目的地，停车场在您附近右侧……” 随着导航的机械女声响起，景灏看到了一道拱形的大门，大门下的圆形花坛里立着一行字牌。 北市公墓陵园。 导航在报告完到达目的地之后便没了声音。 这下，车里真的只剩下沉默了。 今天是工作日，墓园里人不多。 景灏将车停好，双手却握着方向盘，没有出声。 澹陌倒是很快解开安全带下了车，阳光洒在平坦的大片绿化带里，刺目的光线让人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天气不错。”澹陌冲驾驶座打开的门说道。 景灏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景灏保持着方才的身距，又或者可能稍稍近了点，跟在澹陌身后。 四周的花坛边上有指示牌，上面是各种各样的标号，不过澹陌并没有多看一眼，而是十分熟稔地顺着脚下的石阶路，边拐弯边向前。 很快，他停了下来。 景灏从澹陌手里接过那束尽是白色的花，看着澹陌从面前那座墓碑前的石台上拿起一束几乎一样的花放到一旁。 第51章 澹陌做完这一切，起身让到一旁。 他对景灏说：“这是我妈妈。” 景灏什么也没说，轻轻点了点头。 他上前将手里的花放下，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字。 澹漓。 一个很美丽的名字。 照片上的女人弯着眼睛微笑着，笑容让人觉得她的名字起得非常恰如其分。 清澈，干净，恬静，安然。 澹陌长相的绝大部分，都来自他的母亲。 景灏放下花束起身的那一刻，余光恰好扫到了墓碑最下方的一行小字。 他的动作顿住，大脑飞速地计算。 很快，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起来。 这点小变化并没有逃过澹陌的眼睛，他笑了笑，肯定了景灏心中未说出口的推测。 “二十年前的今天，也就是我出生的第二天，妈妈就因为难产导致的后遗症去世了。” “他们说，是因为血崩。” 年纪尚小的澹陌并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幕悲剧，当时的他甚至还不能睁开眼睛。 但关于那天的事情，他却已经听了无数遍。 景灏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了拳。 所以，他刚刚在跟一个在出生第二天就失去了母亲的人说生日快乐。 怪不得澹陌之前收到布偶玩偶的时候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生日了。 他都干了些什么…… “不要自责。” 澹陌的声音打断了景灏的思绪，他有些意外而茫然地抬起头。 “你的表情太明显了。”澹陌笑着说。 景灏低下头，“抱歉，哥。” “我刚刚说了，不用自责。”澹陌的表情依然是轻松的，“你又不知情。” “而且。”他笑了笑，目光转向墓碑照片上的女人，“我听说过一些我妈妈的事情，她的性格，她的经历……” 澹漓是个和她名字一样，有一颗非常干净剔透的心，什么时候都很乐观爱笑的女人。 而她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留给了“夺走她生命”的澹陌。 ——宝宝，千万不要觉得你的生日是妈妈的受难日。 ——妈妈希望你永远开心幸福。 “她不希望我看到她时会觉得伤心和难过。” “对我带来看过她的唯一一个人，也是一样。” 景灏微微愣住。 而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去路上的车比来时甚至还要少些，景灏开得很慢，等回到了学校，已经是中午了。 “下午你忙你的事情去吧。”澹陌说他打算先回家。 “对了。”澹陌看向景灏，“谢谢你今天陪我去看妈妈。” 景灏轻轻点了点头。 澹陌突然问了一句：“以后的每一年，也可以陪我去吗？” 景灏微微愣住。 他没想到澹陌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以致于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给出回答。 随即便看到对方的眉毛轻轻抬了抬，垂下眼笑了一下。 景灏没有读明白那笑容里让他不是滋味的情绪是什么，但本能却驱使他立刻开口给出了回答。 “当然可以。” 生怕诚意不足，他道：“以后的每一年，都可以。” 澹陌又笑了。 这一次的笑容，没有像刚刚那样让景灏揪心。 今天下午两人都没有课，景灏也看出澹陌虽然口头上说希望两个人都能开心和轻松，这也是澹漓女士的心愿。 但实际上，不论是方才澹陌出发时景灏感受到的那隐隐约约的伤感，还是被景灏在车上祝福生日快乐时的那一种轻微的无奈和叹然，也都是真的。 “那我送你回去吧。”景灏说。 澹陌没有拒绝，“好，辛苦你了。” 两人在食堂里吃了午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遇上了打完球也来吃饭的江高。 “哟，好巧啊！”江高端着饭远远就打了声招呼，“你们也来吃饭啊。” 景灏的脸色微不可闻地臭了几分。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江高放下餐盘，从书包里抽出纸巾擦汗。 景灏在一旁皱眉看了他许久，最终忍不住伸出脚，把江高的椅子踢得离澹陌的位置远了一点。 他突然理解景璐在家里吐槽说她们系的男生臭烘烘的是为什么了。 江高终于擦干了汗，将纸巾揉成团投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他拉开椅子坐下开始大快朵颐，边将腮帮子填的鼓鼓囊囊的，边用胳膊肘碰了碰景灏，“诶，一会儿回宿舍五排呗，四缺一。” “不去。”景灏言简意赅，“有事。” “去哪儿啊？”江高随口问了一句。 景灏也随口答：“去澹陌哥家。” 偌大的餐桌上一片寂静。 景灏低头吃了两口，才察觉到江高突然而来的沉默，抬起头，又看到澹陌在旁边似笑非笑。 他转头对上江高写满了猥琐的震惊的眼睛。 “胡思乱想什么。”景灏十分认真地澄清了一句，“我只是送澹陌哥回家。” 澹陌没说话。 只是看了一眼景灏微微泛红的耳朵。 嗯，还只红了靠自己的这一边。 江高吃完饭就赶紧溜了，走之前还被景灏严肃叮嘱了一句不要乱传小道消息。 “嗯嗯我知道，你和澹陌同学清清白白地去了他家里。” 景灏嗯了一声。 等人走后才琢磨过来，怎么哪里好像不对味儿呢。 “我吃完了。”澹陌放下餐具，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唇角。 “好。”景灏应了一声，十分自然地拿起两人的餐盘送去了厨余传送带。 等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澹陌看着自己笑。 怎么了？ “哥？” 澹陌摇头表示没事，“走吧。” 景灏开车把人送回了家，澹陌让他停在了小区门口。 “就在这里吧，我走一段，不用下停车场了。” “嗯。”景灏应了一声，看澹陌。 澹陌也看着他。 两厢对望，景灏有些茫然。 澹陌指尖点了点门把手，“开下锁。” 景灏这才反应过来，在主驾驶操作台上将车门的内部反锁解除了。 澹陌看了一眼景灏刚刚按下的操控按钮。 “那我回去了。”澹陌解开安全带说。 景灏嗯了一声，和澹陌挥手告别，“有事情的话打电话给我。” “我在家里，能有什么事。”澹陌失笑。 澹陌下车，景灏也没立刻走，望着那清瘦的背影走进小区大门，渐行渐远。 突然间，澹陌回过了头。 两人的目光对视上，景灏递出个疑惑的眼神，以为澹陌有事找他。 而澹陌只是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公寓大楼，似乎是说他回去了。 景灏下意识地抬起手挥了挥，和又跟澹陌告别了一次。 澹陌扭头时，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小区四周横扫了一圈，而后低下了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注视着这一切的景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只是等了许久，他也没看到那个布偶猫头像亮起。 原来不是找自己，他心想。 而另一边，澹陌收集的屏幕却并没有亮着。 在行走之间，他握着手机悄悄转动，睫毛微微垂落，挡住了正在看手机屏幕映出的倒影的视线。 他刚刚感觉到了。 小区里有人在盯着他。 第37章 许星星：[@澹陌陌宝, 蹲蹲进度] 澹陌：[？] 澹陌：[那天视频的时候不是说先排鹤姐的朋友吗？] 许星星：[我说的是你和景灏的进度「星星眼」] 澹陌：[。] 澹陌：[回去说] 澹陌推开宿舍门，穿着大袖睡袍的许星星就扑棱扑棱地飞向他。 “小飞猹来咯！” 他要吃瓜！ 澹陌又看了一眼不远处许星星的书桌上。 王倩鹤冲着镜头摆了摆手，“嗨, 这里还有一只哦。” 心底涌出一阵无奈, 澹陌再次开始深刻反思交友不慎带来的后果。 被许星星拉到书桌前坐下，澹陌胳膊放在靠背椅的扶手上。 有一瞬间,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审的犯人。 澹陌先是反问了作为他们三人小组里“八卦集散中心”的许星星一句，问他现在外面流传的版本是怎么样的。 许星星：“上次的版本更新还是上一次。” 澹陌：？ 许星星：“没有啦，其实就是之前你和陆梵被看到在工作室里呆着然后小传了一阵流言，后来我去澄清了一下，说那是我和你共同的朋友, 然后就没了。” 说着许星星拍了拍澹陌的肩膀，“放心，你和景灏的cp还是稳稳的。” 澹陌轻轻一挑眉, 想起前两天在食堂里的事情, 还以为现在的版本已经快进到他和景灏同床共枕了。 第52章 看来在景灏的警告下, 爱传八卦的小江同学还是能做好保密工作的。 “所以你们什么进度了？”王倩鹤适时开口问了一句，“吃上了吗？我还以为你们五一假期能快进到同居呢。” “同居……如果你们说睡在一张床上的话，应该也算吧。”澹陌笑了一声。 许星星和王倩鹤齐齐发出一声卧槽。 “速速招来！”王倩鹤一拍桌。 许星星：“不然我们大刑伺候了！” 澹陌大概说了两句，意思就是那天付宸给他发消息，是让他去接喝醉了的景灏。 景灏不回家，也不回学校，所以他就把人接回家安顿了一下。 至于其中的一些细节, 比如醉后的景灏是怎么一个样子，又做了些什么事情，澹陌没有，也不想和他们细说。 王倩鹤：“所以你只是把人带回家照顾？” 许星星：“然后就没有其他的了？” 王倩鹤：“没有趁机……这样那样！” 许星星：“多好的机会啊！” 面对着一唱一和的两人, 澹陌面不改色：“他都断片了，你们觉得会有什么？” 许星星&王倩鹤：“……哎呀！” 看两人失望的反应，澹陌勾了勾唇角。 他可什么都没否认，只是让王倩鹤跟许星星自己猜。 又没骗人。 澹陌指尖敲了敲扶手。 “后来，他给我送了个生日礼物，可能也有感谢我照顾他喝醉的意思吧。” 王倩鹤跟许星星瞳孔地震，都开始心虚地瞄电脑右上角的日历。 在意识到他们齐齐忘记了好朋友的生日后，吃瓜猹瞬间变成了赎罪猹。 王倩鹤双手合十：“对不起陌宝，我假期谈生意去了，给忘了。” 许星星直接鞠躬：“呜呜呜我是贪玩的坏朋友。” 王倩鹤&许星星：“斯密吗喽！” 两人迅速商量出了补救措施，决定请澹陌去吃北市最贵的日料自助。 说出发就出发，一个打车，一个订座，很快两人便浩浩荡荡地夹着澹陌出发。 八卦逼供变成了认罪悔过，自然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挖澹陌和景灏的料了。 餐桌上，王倩鹤给澹陌拆了根蟹腿，递过去时抽空问了一句。 “对了陌宝，第二单雕像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啊？” 澹陌悠然接过饱满紧实的蟹腿肉，在手边的醋碟沾了沾，“后天吧。” 明天景灏满课。 两人又聊了几句。 澹陌随口一问：“你这个朋友应该不会再办什么展会了吧？” “不会不会！”王倩鹤立马保证，“他是个律师，没那么多交际圈，就是放家里自己看的。” 澹陌一挑眉。 上次袁奇的事情她也很不爽，不过李渡倒是非常给面子，据说袁氏已经被整得在破产危机边缘了。 “而且据说袁奇被他哥打断了腿，现在正在医院躺着呢。” 许星星八卦了一句，忍不住对这超雄兄弟俩的表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是李渡介绍的朋友，我和他也不算熟悉，就是卖李渡一个面子。”王倩鹤说道。 “你不想打交道的话，就我和他沟通。” 孰料澹陌轻轻一抬手，“没事。” 在王倩鹤跟许星星意外的对视中，澹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端起清酒抿了一口。 “见见也好。”他说。 ◇ 次日傍晚。 教学楼课室随着窗外逐渐昏暗而接连亮起了灯，连续上了四节《亲属法与继承法》课程的法学院学生们弥漫着一股大脑被抽干的美。 “你说我一个独生子，又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家产要继承，为什么要选这门课呢。”江高趴在课桌上，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良久没人回答，他从胳膊间抬起头，看了一眼左边的付宸，又看了一眼右边的景灏。 怎么偏偏他有两个卷王室友呢。 很快上课铃声再度响起，江高哀叹一声，决定下次上课早点来，占个后排。 但很快他就发现，一向在课堂上专心致志的景灏，居然反常地开始频繁拿起手机打字，似乎在回消息。 “跟谁聊天呢？”他凑过去。 景灏将手机熄了屏。 “听课，别开小差。” 江高扁了扁嘴，阴阳怪气地道：“好的，景教授。” 结果不到十分钟，某个刚刚还在义正辞严让他认真听课的人，就又一次拿起了手机。 而且表情没有一点不耐烦。 “澹陌啊？”江高挤眉弄眼地问了一句。 见景灏没有说话，他就知道这是默认了。 屏幕里，澹陌和景灏已经相互发了十来条消息了。 澹陌：[下课了？] 景灏：[没有，还有一节] 澹陌：[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景灏：[没有] 景灏：[不是什么重要的课] 澹陌：[「摸摸脑袋」] 对话截止到这里，距离刚才已经有几分钟的空白。 因为景灏正在盯着表情包被摸脑袋的小德牧看。 他在想澹陌如果养了狗，摸脑袋是不是也这么摸的。 不过德牧是大型烈性犬。 澹陌又瘦，不知道能不能拉得动，如果要养的话，估计也得给狗配上止咬器。 很不讲义气地在自己和江高面前放了一本书遮挡住视线，景灏将手机屏幕亮度调低些许，继续和澹陌发消息。 景灏：[找我有什么事吗？] 澹陌：[嗯，关于第二尊雕塑的事情] 工作室里，澹陌端着手机，好整以暇地看着聊天小窗上方的昵称在“景灏”和“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反复复变化了几次。 直到看得高兴了，他才打字说明了来由。 第二尊雕塑的单主很有自己的想法，他除了指定了一尊比较小众但经典的作品让澹陌复刻，而且还自己挑选了雕刻的大理石材料。 今天刚好找人把材料送来。 澹陌：[虽然对方会派工人负责运输，但是搬回工作室后可能还有一些需要你调整帮忙的地方] 澹陌：[所以，想请你来帮个忙] 知道澹陌这次找他并不是为了把明天的雕刻合作提前到今晚的景灏明显松了口气。 回复消息很快就弹了出来。 景灏：[没问题，我下课去找你，地点是？] 澹陌：[快递驿站吧，工人会把车开到那附近，我刚好也有一样东西要收] 假期结束后天气便渐渐热了起来，已经有不少火气旺的男生出门开始穿短袖短裤。 澹陌选了纯黑的侘寂风穿搭，披着一头浅金色的长发就出门了。* 虽然感觉到今天一路上的回头率比往日都高，但当他听见那声熟悉的“哥”，转头看到景灏的眼神都有些直了的时候，才真正感觉到这身衣服看上去应该的确不错。 “怎么样？”澹陌抬手展开袖子，轻轻晃了两下。 玄黑与浅金交错，带着一种晃目而摄人心魄的美。 景灏点头，顿了一下，又用力地再点了点。 他的目光在澹陌的腰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本身就纤细的腰肢被黑色的布料贴身包裹着，显得更加不堪一握了。 澹陌将他的小动作和微表情尽收眼底。 很快，第二尊雕塑要用的大理石材料就被运了进来。 进校园一定会经过快递驿站，所以澹陌把见面地点定在了这里。 澹陌给司机师傅指了去艺术学院的路，让对方先把石材运过去。 司机师傅离开后，他转身，朝景灏勾了勾手。 宽大的袖口布料垂落，露出一截被衬到白得反光的小臂。 更加晃眼了。 几分钟后，景灏和澹陌各拿着一只纸盒出了快递驿站。 景灏的那只箱子大一些，或者说很大，连他都需要双手才能勉强捧着， 而澹陌手上的那个大概也就是景灏的巴掌大小。 比澹陌自己的手要大一点。 回到艺术楼的时候，司机师傅已经在指挥一起来的工人师傅们把石头搬上楼送去澹陌的工作室了。 澹陌将手里的快递盒子放到了景灏捧着的纸箱上，去给工人师傅们开门。 景灏不小心扫到了纸盒上的标签，有些难以抑制好奇心，多看了一眼。 没有商品的描述信息。 但却有一行应该是商品款式的描述。 「纯黑-皮革-柔软」 景灏不由自主地想到之前配合澹陌做普罗米修斯像时的场景。 为了避免紧张，他全程一直用澹陌的发带蒙着眼睛。 但有没有可能，会是新的一条手铐链呢？ 毕竟之前的那一条，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不小心被他扯断了。 如果真的是上次扯断的那条手铐链的补货的话，景灏觉得倒是还挺好接受的。 第53章 第38章 “那东西我们放这了, 雇主已经结过款，您这边要是后续发现有什么运输过程中的损坏，都可以电话联系我。” 澹陌接了司机师傅递来的名片, 点头送客。 一尊大约两人宽, 一人半高的巨大石块占据了工作室中央的大半空间，周围还堆着原本的旧雕塑, 顿时逼仄了不少。 澹陌笑问了一句：“又想把其他的东西都清出去了？” 闻言，景灏将目光从周围的旧塑像上收回。 “没。”他回答了一句，“就是在想怎么样收纳起来能腾出点空间。” 他有过一瞬间想找工人给澹陌的工作室打造一面展览柜，但想了想又觉得周围地上这些雕像似乎还没有放进展柜里的资格。 毕竟，这些东西都是些半成品。 景灏突然感觉, 在之前两个月的相处中，自己的审美阈值无形之间被澹陌拔高了不少。 他以前觉得这些雕像都出自澹陌之手，都很好看。 但现在看过了明显的对比。 景灏觉得至少得到之前他给澹陌当模特雕刻出来的那座普罗米修斯像那样, 才适合放在精致的展柜之上。 澹陌正背着手站在那块巨大的石料面前, 手指勾着工作室的钥匙串轻轻晃动。 景灏走到他身边, “澹陌哥，这石头是什么品种的？” “大理石。”澹陌轻声答了一句。 “也是大大理石吗？”景灏有些意外，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石料，“我以为大理石是纯白色的。” 大理石因为产地、品种的差异，实际上分很多种。 有适合铺墙壁的水墨纹大理石，也有做地板砖块的大理石，还有就是雕塑常用的纯白色的几种大理石。 而澹陌面前, 由第二尊雕塑的客人专门送过来的这一块，则是以纯白为主，却又在石块的各个地方，零散分布着几道如同飘渺云烟的粉色纹路。 澹陌主要就是在看这些粉色纹路。 想到客人指名要他复刻的那尊作品, 澹陌轻轻一挑眉，大概领会到了对方的用意。 他挑了挑唇，在刚刚端详了一遍后，心中已经浮现出许多设计上的想法。 不过雕刻的第一步仍然不变。 先做黏土塑。 两只快递箱被景灏整齐地叠放在了一旁，大小对比起来显得有些夸张。 “拆快递吧。”澹陌递给景灏一把裁纸刀，“先拆大的。” 景灏点头，接过裁纸刀上前。 他低头忙碌着，澹陌站在景灏身后不远处，看着男生的背影。 天气热了，景灏自然也不像冬日里那般穿羽绒或是风衣，跟很多火气旺的男大学生一样，都早早地换上了宽松舒适的短袖。 灰色休闲裤加白t恤，都是最常见的素色款，更没有多余的配饰打扮。 偏这人穿出了别人没有的效果。 澹陌的目光从那双修长有力的腿，再顺着挺直的腰背，到了宽阔的双肩，最终落在景灏的侧脸。 很好看。 一会儿配上他精心挑选的“礼物”，应该更好看。 景灏仔细地将纸箱边棱贴得严严实实的封箱胶带割开，那把对澹陌来说稍微有些大了的裁纸刀在他手里，倒是显得小巧了点。 很快纸箱被打开，景灏把刀刃收好放在一旁。 景灏伸手，从里面搬出一只很大的豆袋椅来。 他心想怪不得箱子很大，却这么轻。 不过澹陌买豆袋椅做什么呢，单纯想坐着休息一下么？ “哥，放哪里？” 景灏说着先放眼看了一圈四周，似乎唯一剩下的可能的空地，就是窗边那片了。 他脑海里出现澹陌冬天坐在窗边晒着太阳看书的样子，觉得像一只慵懒的白猫。 当然，如果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则更像一只漂亮的狐狸。 景灏想象着，就搬着布袋椅往窗台去了。 澹陌开口叫住他时，景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去哪儿啊？” 澹陌笑着指了指一旁，“放那里。” 景灏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幸好澹陌也没追问。 他照澹陌说的把布袋椅放到了该放的位置上，却又觉得有些不对。 抬起头看到墙壁上那熟悉的钉子，景灏转头看澹陌，“哥……” 话音未落，一只手先一步摸上了他的脑袋。 景灏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顺着澹陌的动作低下头。 手掌在发顶拍了两下，力道很轻，甚至能感受到掌心的柔软。 景灏莫名其妙想到这两天总是频繁出现在他和澹陌聊天小窗里的那只德牧被摸头表情包。 「摸摸脑袋」 “校草大人拈花惹草啊。”澹陌含着笑意的声音突然想起。 景灏立刻睁开眼，而后看到澹陌手里拿着的一片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他头发上的小叶片。 到了嘴边的申辩又咽了回去，他看澹陌。 “这个本来就是第二尊雕塑的道具。” 澹陌说着走到工作台边，拿起另一只快递盒。 裁纸刀割开胶带的声音响起，景灏看着澹陌的手伸进快递盒里。 手抽出来的时候，拿着一只给烈性大型犬用的止咬器。 纯黑色，皮革绑带，质地柔软。 “当然。”澹陌检查了一下做工，非常满意。 他朝景灏笑了笑，提起手里的东西，“这个也是。” 十分钟后。 澹陌站在豆袋椅前，长发垂落，眸光低垂。 他放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循循善诱，对坐在豆袋椅上一直低着脑袋的高大男生说：“让我看看效果？” 景灏侧着脑袋，眼睛盯着手边的地面，表情明显非常不自然。 虽然经过澹陌解释说买回来的止咬器只是作为道具，用来代替雕塑作品里无法复制的元素后，初时的怪异有了稍稍的缓解。 但当那皮革绑带和冰冷的金属笼真的扣在脸上，隔着软垫压着鼻梁的时候。 景灏还是控制不住地心潮翻涌起来。 他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澹陌微微歪头，“怎么，有些不好意思吗？” 景灏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狭长的淡色眸子里闪过一丝暗光，澹陌唇角挑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修长白皙的手指触上男生线条清晰的下巴，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力度。 “乖。”澹陌哄道，“抬起头，让我看看。” 声音像是带了魔力，犹如雕塑取材的神话故事里能蛊惑人心的美艳妖怪。 动作虽然缓慢，但却听话。 景灏抬起了头，却因为感到不好意思而不敢去看澹陌，只能扫向一旁。 他眼尾耷拉着，上眼皮明显折出一个充满委屈感的褶皱，甚至因为紧张，眼睛里水汪汪的光泽比往日里更加明显。 澹陌闭了闭眼睛。 而后在景灏茫然不解的注视下，丢下一句稍等一会儿，转身出了教室。 澹陌快步走到无人的楼梯间里，深呼吸，长出一口气。 低头看了一眼，不出所料。 他起反应了。 ◇ 澹陌回到宿舍，才抽空看了一眼微信消息。 两小时前，他们群聊里多了个红点。 王倩鹤：[@澹陌石料送到了吗] 澹陌：[嗯，送到了] 澹陌：[可以跟客户说运输过程没问题] 王倩鹤：[「ok」「ok」] 王倩鹤：[所以你刚刚那么久不回信息干什么去了？@澹陌老实交代] 澹陌本想说他跟景灏在工作室探讨第二尊雕塑的展现方式，但转念一想。 澹陌：[遇到一只很可爱的大狗，就多玩了他一会儿] 王倩鹤：[哪里有狗狗！！「双眼发光」] 王倩鹤：[等下，你最好真的是在说狗「思索」「怀疑」] 澹陌被她说中心事，眉毛不自觉轻抬了一下。 不过隔着屏幕对方也看不到，反倒是许星星直接被炸出来了。 许星星：[？] 许星星：[啊啊啊啊鹤姐你说话注意点群里还有孩子（对就是可爱的我）呢！] 王倩鹤没忍住逗了许星星两句，群里又一阵鸡飞狗跳起来，反倒是把澹陌给忘了。 澹陌正打算退出小窗，但许星星却突然@了他一句。 许星星：[@澹陌陌宝，时间快到了诶] 澹陌：[？] 许星星：[景灏给你当模特快三个月了呀！] 许星星：[悄悄透露一下，大家都很好奇你的三个月魔咒会不会被景灏打破] 从澹陌大一找各院系的各种草，什么院草系草班草给他当模特开始，没有一个人能忍过三个月才跟他告白。 而自景灏要给澹陌当模特这个消息传出去的第一天起，就有人开始倒计时了。 期间传出来的各种八卦小道消息，不管是两人经常成双成对出现在食堂、教室，还是澹陌溺水那次不知道出自谁手的那张过分暧昧的照片，都会掀起各种各样的猜测和讨论。 第54章 有说景灏很快就要像其他人一样表白然后被澹陌抛弃的。 也有坚持景灏是恐同直男，和澹陌相处的各种都是因为神经大条感受不到异样所以才显得暧昧的。 而对此，澹陌的态度很简单，简单到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他不在乎。 因为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两人之间的最终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澹陌不会让景灏的心有从他手里逃走的可能。 ◇ 次日中午，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景灏来到了澹陌的工作室。 明明已经合作第二尊雕像了，但不知道是不是有一段时间没给澹陌当模特因而略有生疏，景灏再度紧张了起来。 在走廊站着冷静了两分钟，他伸手敲了敲门板。 听见开门声，澹陌抬起头望了过去。 “来了啊。” 除了那块带浅红云纹的大理石石料和昨天新添加的布袋椅，教室四周围的其他布置陈设都没有改变，随便堆放的半成品塑像仍旧乱七八糟挤在一起，就像景灏之前来的两个月那样。 或者说，就像昨天那样。 闻言，景灏嗯了一声。 只是在看到澹陌手里勾着的东西时，他本欲抬起的脚步顿住了。 这点犹豫同样也逃不过澹陌的眼睛，他笑了笑，朝景灏勾勾手指。 “昨天不是戴过了，怎么还一副意外的样子？” 景灏没有说话。 而澹陌也很贴心地给了他休息和做心理准备的时间。 他坐在画板前，左手勾着止咬器的绑带，右手拿着一直碳铅笔在素描纸上描绘出清晰流利的线条。 昨日景灏坐在豆袋椅上仰脸却移开视线不敢看他的表情，生动地在画纸上重现。 澹陌用橡皮尖端按在涂黑的眼珠中轻轻抹了一下，石墨的线条痕迹扭曲，形成了一层膜状。 拉开一点距离再看去，便成了眼中恰到好处的一点水光。 实在是让人心潮翻涌。 看着看着，澹陌有些想念昨天那种感觉了。 而巧妙的是，那人此时就在自己面前。 澹陌抬起眼，景灏恰好起身开口。 “哥，我好了。” 澹陌将面前的素描抽出来放进一旁的文件夹。 “好了是吗？”他上前两步，走到豆袋椅身旁，“那就过来吧。” 手里拿着那只黑色的止咬器，无言等待。 景灏没吱声，走近前来坐到了布袋椅上。 澹陌挑着绑带的手都伸出。 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低头不语，直至回过神来的景灏察觉空气中安静了太久，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澹陌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我帮你戴，还是自己戴？” 纵横交错的笼网泛着金属生硬的冷光，而挑着黑色皮革的手指却又纤长脆弱。 这样一只手，能牵住这笼下束缚的凶兽吗？ 景灏扭开脸，伸手将澹陌手里的东西接过。 “……我自己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操作的原因，景灏觉得心脏好像没有昨天那么奇怪了。 他将绑带穿进铁环里扣好，活动了一下没掉，抬起头。 “哥，这样绑对吗？” 景灏说着，又再度别开眼。 澹陌则是垂目看着他。 良久，开口：“嗯，对。” 就是这样。 澹陌实在忍不住，手掌伸出摸了摸景灏的脑袋。 景灏也没忍住低了点头，闭上眼睛。 的确，脆弱纤细的手掌不能制服凶残的野兽。 但总有凶兽会心甘情愿地戴上枷锁。 自我束缚在他独属的人身边。 第39章 偌大的教室里, 碳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响连绵不绝。 春日已暮，夏季又尚未到来，教室里不冷不热, 刚好是让人觉得很舒服的温度。 景灏脱下来的棉质白色t恤叠好放在一旁。 他本人则露出肌肉精壮漂亮的上半身, 躺在澹陌昨天新买的豆袋椅上，保持着一动不动。 以一种手脚位置颠倒, 倒着躺下的怪异姿势。 澹陌拿着铅笔比对比例时，对上了景灏的眼睛。 额前的发丝因为类似倒挂着的动作而翘起，露出了男生好看光洁的额头，本就没有多余赘肉的脸更是因此而显出了优越的骨相。 而与此同时，大半张脸在冷灰色金属笼的笼罩下染上了几分锋锐的气质, 以致于那本就很深刻的眉眼比起往日，更多了几分罕见，却别有风味的凌厉感。 有点凶, 仿佛一头随时要扑上来择人而噬的野兽。 一如醉酒那晚。 景灏轻轻活动了一下。 澹陌看见, 笔触顿了顿。 “难受吗？” “没。”景灏回答。 虽然这个姿势有些古怪, 有些像半挂倒悬，但跟他之前练仰泳时的感觉有些像，所以也不算不习惯和难受。 “那再坚持一会儿。”澹陌说了一句，加快了手上动作，“很快就画好了。” 十分钟后，听见澹陌说画完了，景灏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 他边活动了一下筋骨, 边走到了澹陌身边。 澹陌画这种作为后续雕塑过程中辅助参考的设计图一向很快，此时面前的画板上已经钉了三张不同角度的雕塑设计图纸。 景灏的目光在图上代表着豆袋椅的那一块多看了几眼，很明显的，澹陌画出来的线条要比实际的豆袋椅在视觉质感上更加有力一些。 “豆袋椅是用来替代岩石吗？”景灏猜测了一句。 澹陌点头, “眼力不错。” 景灏轻轻哦了一声，又去看“自己”的脸。 对比起自己脸上的止咬器，设计图纸里的人脸上凸出来的东西明显体积要更大一块，也凸出来更长一节。 景灏甚至觉得那不是一只止咬器了，而是一个罩住整张脸的，很长的筒状物。 只是澹陌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告诉他，这一次要雕刻的作品是什么。 所以景灏也只能猜测。 但是景灏看着看着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哥。”他指了指雕塑设计图空空荡荡的四周，“那些数据是不是还没标上？” 上次《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的设计成图四周，澹陌标上了非常严格的数据，几乎是拿去给雕塑工厂可以直接打样生产的程度。 景灏之前也好奇问了，澹陌说那只是他的个人习惯而已。 “对。”澹陌点头，手里捏着碳铅笔转了两圈，“因为还有一些细节没画完。” 景灏：“那需要我现在躺回去吗？” “不用。”澹陌将铅笔随手放在一旁，抽了张湿巾擦拭手指上的碳粉。 湿巾染上灰黑，而指尖则重新变得洁白。 澹陌抬眼看向景灏。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景灏以为他在观察什么五官比例，或者肌肉线条之类，也不太敢幅度过大地动弹。 直到景灏发现，澹陌似乎只是单纯看着自己。 呼吸频率在一瞬间有点怪，景灏的眼神也随之偏离了一瞬。 “哥？” 澹陌将手里的湿巾扔进垃圾篓。 “不疼吗？”他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耳廓，示意。 景灏目光游移了两秒钟，而后摇摇头。 “可以解开了。”澹陌说。 澹陌看着他手指在脑袋后面摸了几阵，又用上了另一只手。 平日游泳比赛里灵活矫健的身手也不知道丢去了哪里，连根皮革绑带也解不开。 “坐下。”澹陌失笑，脚尖踢了踢身旁画板前放着的座椅，“我帮你。” 景灏坐下了。 澹陌垂目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高大身影。 即使是坐着，景灏的头顶也几乎与他差不多高。 两人坐在一起时，身高差只会更明显。 澹陌想到了一些别的。 修长的手指先触碰到的是下巴。 纵使之前雕刻第一尊塑像的时候，景灏已经被澹陌给碰了个遍。 但当那温凉而柔软的指腹贴到皮肤时，景灏却依然有些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而更奇怪的是，他比起之前，居然多了一种皮肤过电的感觉。 很快，那种感觉就随着澹陌移动的手指蔓延开来。 先是下巴，再到颈侧，贴上皮肤的手指也从一根变成了三根。 指腹拂蹭过耳廓，澹陌敏锐地感受到手指触碰过的地方越来越烫。 可他却假意不知，手指顺着皮革，摸到了景灏的脑后。 澹陌指尖绕了一下景灏的发旋。 “头低点，我看不清，嗯，再低点……” 直到光线有些黯淡下来，又或者说那股好闻的清冷香气比记忆里的大多数时候浓郁很多了，景灏才开始想：现在的距离是不是有点太近了？ 不过后脑勺上按着的手已经在动作了，景灏怕影响澹陌，没有敢动弹。 第55章 他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两人现在的姿势。 有点像他把脑袋埋在澹陌的怀抱里。 随着卡扣的咔哒声响，鼻梁和脸颊四周按压着的力道明显松懈了几分。 一只手又顺着耳廓摸回了下巴，景灏下意识就十分顺从地顺着那手上的力道，把脸抬了起来。 澹陌的指尖终于不再触碰耳廓。 却顺着脸颊抚到鼻尖，这次留下的不再是过电的酥麻，反而是一道灼热，不断升温的灼热。 景灏觉得哪里不对。 但他却没有动。 “是不是绑太紧了。” 澹陌说话的语气里，甚至能听出一点勾起来的尾音。 “都勒红了。” “红了吗？” 景灏表示他不太清楚。 澹陌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看的是景灏的耳朵和脖子根。 红得很呢。 ◇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景灏又了澹陌的工作室几次。 不过基本上都是他躺着，澹陌站在不远处画设计图，或者是做黏土塑。 景灏意外地发现，除了一开始将止咬器戴上的时候，澹陌在其他时间里没有再怎么碰过他。 “哥。” “嗯？”澹陌手里拿着抹刀，往半成型的泥塑上继续添加湿润的油泥，“什么事？” 景灏弯着眼睛道：“没什么，就是想问下次来需要我来是什么时候？” 澹陌没回答，而是看着他：“感觉你今天情绪不错。” 景灏非常坦诚地点了点头，“嗯！因为我感觉我自己最近冷静多了。” 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澹陌最近没有像之前做普罗米修斯像时那般碰他。 但毕竟没有了身体上的外源性·刺激，他之前那种动不动升旗的情况大大减少了。 避免了许多尴尬，景灏还是很高兴的。 澹陌看了他一会儿。 “可能先休息一段时间吧。” 景灏一顿。 “为什么？” 澹陌道：“第二尊雕塑我不算非常熟悉，所以需要一点时间找找灵感。” “哦……我知道了。”景灏点头。 只是很快景灏就发现，澹陌所说的“一点时间”，和他所理解的“一点时间”好像有些不一样。 一连过了好久，他也没有收到澹陌的消息说下次去工作室的具体日期。 中途他问过一次。 得到的回答和之前相比没有什么改变。 澹陌：[还没想好] 澹陌：[等有想法了告诉你] 宿舍里，澹陌打字发送，放下手机。 小窗也随之安静了许久。 直到澹陌将手里的黏土娃娃做完了，微信消息才再度亮了起来。 非常简单的一个字。 景灏：[好] 澹陌将手机锁屏，看了一眼时间。 手下的动作略有些急躁，不小心把黏土娃娃的手臂削去一个角。 澹陌轻轻啧了一声，拿出一块崭新的黏土，从头开始制作起来。 ……五天。 原来才五天而已吗？ 澹陌突然觉得，他有时候好像也不算一个非常耐心的猎人。 ◇ 景灏回到宿舍洗了个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江高恰好推门进来。 看到景灏的第一时间，江高就怪叫了一声，将书包一丢带着一脸的八卦表情凑了上来。 “哥们儿，你跟澹陌怎么样了？” 其实自从之前景灏十分严肃地跟江高说了一次，让他不要乱传自己和澹陌的关系后，江高就收敛了很多。 甚至之前有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满天飞的时候，江高还会去替他们俩澄清。 今天明显是有原因才开口问这句话的。 景灏将浴巾挂好。“你又听到什么莫须有的风声了？” 他最近和澹陌的相处非常正常，前几周开始给澹陌的第二尊雕塑当模特。 这周因为澹陌在找灵感，更是面也没见上几次。 而且因为澹陌没再碰他的缘故，景灏也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需要通过背法条之类的方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景灏有些说不太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不过不用闹出那些尴尬的事，应该是值得高兴的吧。 “快三个月了呀。”江高说了一句。 三个月？ 景灏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上个学期的时候，江高在他们宿舍普及了一次关于澹陌和之前那些模特之间发生的事情。 “三个月必表白，铁律。”江高勾住景灏的肩头，坏笑地碰了碰，“你小子，有信心能守住阵地吗？” 景灏甩掉肩膀上江高的胳膊，皱着眉从抽屉里翻出吹风筒。 呜呜的马达声响起，景灏一言不发地开始吹头发。 江高耸了耸肩。 景灏头发不算很长，很快就吹干了。 他关掉手里运转着的吹风机，看向江高。 就在江高以为景灏又要开始之前那一番“那些人都是一开始就心怀不轨”、“他们本来就不直”、“跟澹陌哥没有关系”之类的论述时。 景灏开口问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问题。 “有多少人？” “什么？” “我问有多少人像你说的那样，不超过三个月就跟澹陌哥表白了。” 江高语塞了一阵，实话实说他也不知道。 他才大一，能打听到这么多关于上两届的八卦已经很不容易了好不好！ “粗略估算一下的话，最长三个月，最少两星期，澹陌入学三年，排除他上个学期出国交换的半年……” 江高一阵挤眉弄眼地开始计算。 “至少十个。”景灏撩起眼皮，看着江高道，“最多三个月，就是一年四个，除去出国交流的一个学期，剩下半年就是两个。” “是这个意思吗？” 江高有些磕巴地张大嘴，“差，差不多？” 他非常不确定地眨了眨眼，回忆着之前听过的八卦，“我听过的就两三个院草，四个系草，还有一些在校道上饭堂里图书馆门口等着澹陌表白的……” 肯定有十个的吧。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江高被景灏盯得有些毛了，忙澄清道，“可不是我传出去的啊，那时候我都没入学！” 景灏哦了一句。 “我只是随便问问。” 景灏三两下就踩着床梯翻身上了床。 江高有些呆滞地抬起头，又低下头。 景灏的书桌上从课本到电脑，从背包到其余的日常用品，想来都收纳得整整齐齐。 偏一个吹风机用完后就放在那里，连电源线都打了个结，和四周的整洁对比鲜明，看上去十分突兀。 “你吹风机没收。”他提醒景灏道。 半晌，上铺传来很闷的一句。 “放那儿吧。” “那我等会儿用用？”江高问。 他懒得拿自己的了，用完还得卷线。 “……嗯。” ◇ 近期有一门课需要交大作业，因此澹陌少见地去了一趟图书馆。 许星星也跟着一块儿去了，说是去写作业，两个人一起学习效率比较高。 结果不出澹陌所料。 落座20分钟后，桌面上翻过去盖着的手机就重新回到了许星星的手上。 再过10分钟，手机变成了横屏。 澹陌突然就知道那些天天网上拍“学到蜡烛熄灭就休息”的群体是谁了。 一定和许星星很聊得来。 他笑了笑，开始完成自己的大作业。 不过出乎澹陌意料之外的是，许星星这次只玩了不到一节课的时间，就主动停了下来。 转性了？ 澹陌有些好奇地转头，许星星刚好把手机递到他的面前。 很快，他就知道了许星星一脸激动地把游戏停了的原因。 付宸：[在哪儿？] 许星星：[和陌宝在图书馆「双眼发光」] 付宸：[几楼？] 许星星：[我看看「喵」] 许星星：[三楼北区！] 付宸：[我来找你，留个位置] 就在澹陌意外于付宸的进度，一条新的微信消息弹出来，让他一下挑起了眉。 付宸：[要两个位] 许星星感受到手机的震动，收回手看了一眼。 “哦！”他兴奋地捂住了嘴，胳膊肘直撞澹陌，压低声音道，“陌宝，你说是不是景灏也一起来呀？” 澹陌敲下回车换了一行，一边写大论文的结尾，一边道：“他们三人间，也可能是另一个男生。” 许星星唔了一声，“也行啊，那个男生也蛮帅的嘛，虽然看着是土直。” 澹陌看了他一眼。 写完论文发给课代表的邮箱，任务也完成的差不多了。 考虑到之前景灏醉酒那次付宸也算帮了他，澹陌起身时，开口提醒了许星星一句。 第56章 “刚刚那话，你可别在付宸面前说。” 得到的是许星星一脸茫然。 直到澹陌离开座位，许星星反应过来，也没把澹陌刚刚的话往心里去，小声问了一句：“陌宝你要走吗？” 澹陌手指点了点不远处的书架。 “我去看书。” 看书？ 许星星顺着澹陌的手指看去，那片书架全放的是艺术类的著作或者名家作品集之类。 “状态不好，找找灵感。”澹陌道。 许星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会留到比较晚，你可以先走。”澹陌道。 穿行在书架之间，澹陌很快就找到了一本名为《新古典主义雕塑大家及其代表作》的作品集。 他也没有回原本的座位，而是靠在书架边翻看了起来。 手机就在口袋里，澹陌调了静音，但消息发来时，仍然会有震动。 只是手机一直安静着，直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非常轻微的椅子移动，和周围一阵非常轻但明显范围不小的喧哗。 很快一道熟悉得他都不需要亲眼确认，都能分辨出来主人是谁的目光投射到后背。 澹陌却依旧没有回头。 饭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澹陌垂眼，听见后面传来点走动的声响，判断出应该是许星星说他先回去吃饭了。 夕阳逐渐变为晚星，图书馆的灯准时亮起，照得馆内灯火通明。 直到听见闭馆音乐，澹陌才从手里书本的内容中抽回了神。 刚刚他也没有骗许星星，他的确是需要一些灵感，辅助后面的雕塑设计和细节把控。 但同时也是在为收网，做最后的准备。 澹陌合上书本，将其放回了书架上。 肩颈不免有些僵硬，他一边小幅度地活动着，一边回到了原本的座位。 人流比下午少了很多。 但他的座位对面，却多了一个更加高大的身影。 澹陌腾出手来，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数据线。 “来学习？” 景灏点了点头，将面前的电脑合上，也开始捡自己的东西。 澹陌的东西比较多，而且他的动作也比较慢。 很快，状态就从两个人各收拾各的，变成了一个慢悠悠地捡东西，一个站在旁边看。 澹陌微微低着头，睫毛低敛，长发垂落耳侧，看不太清楚表情。 沉默在图书馆缓慢而悠扬的纯音乐里，无端显得更加清晰。 “哥。” “嗯？” “我听你室友说，你在找灵感，但状态不太好。” “嗯。” “……” 景灏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将从下午开始就盘桓在他心里的那个问题说了出来。 “那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目光干净清澈，带着十足的真诚。 明明他之前去工作室的时候，澹陌只花一个下午就完成了雕塑的设计图纸。 他的身体也变得比之前更加冷静，不再会因为尴尬的事而不得已在中途打断澹陌的雕刻。 为什么进程却突然停下了呢？ 景灏找不到原因，所以需要问个清楚。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希望澹陌有去找其他人当模特的可能。 虽然澹陌之前说他是自己的灵感缪斯。 可谁又能保证这句话的效力是永远？ 所以景灏今天下午来了。 而在观察了澹陌几乎半天的时间，发现对方一直在努力地想要从书中寻找灵感，景灏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澹陌的创作遇到了一些问题。 所以，他才说出了刚刚的那番话。 只是他并没有得到回答，四周的音乐也恰好进入间奏。 一时间，两人身体周围的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 景灏听到了自己胸膛里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心跳那么快是为什么。 “有。”澹陌说。 ！ “那需要我做什么？” 而在景灏因为这一个字而直接站起来时，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有人轻轻勾起了唇角。 澹陌的目光在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扫了一眼。 七天了。 终于上钩了。 第40章 临近十一点的清大, 夜猫子们都去了市中心或校外的市集小吃街，比较宅的那一批则早早回到宿舍洗完澡扑向了床铺的怀抱。 而唯一冷清的校道上，两个身影并排走着。 夏天的树杈不似冬日那般萧瑟干枯, 投落下来的树影自然更加浓密。 澹陌的表情藏在昏暗的树影之中, 在景灏的角度看来，顿时显得更加忧愁。 “你之前不是问, 为什么我没有在雕塑设计图纸上标注各项数据尺寸，还记得吗？” 景灏点头，他记得澹陌当时是说还有要细化的部分。 “对，是还有要添加的部分。”澹陌说。 不过不是细化。 “你当时看到的图纸，其实还有一半没画完。” “一半？”景灏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澹陌点头, 语气如常，“对，一半。” 景灏不知想到了什么, 微微抿起了唇。 虽然动作幅度微小, 但对于常年观察光影的澹陌来说, 这一点变化仍旧被他尽收眼底。 他勾了勾唇角，仿若未察，继续自顾自地道：“这次的作品对我而言难度也比较大，客户前两天明确要求，这次他要的是全身像。” 澹陌绝大部分作品都只是半身塑，这一点在场的两个人都知道。 摆在工作室里的那一地半身塑的半成品，同样也侧面反映了这一点。 “如果是全身像的话, 那我……”景灏犹豫着开口，但话只说了一半，他就自己停住了。 因为当景灏在脑海中回想那天在工作室里看到的图纸。 他却意识到，从当时开始, 澹陌图纸上画的他就已经是全身像了。 目光向身侧偏移，最终却也没有落在身旁的人身上。 “哥。” 景灏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你是还要找另外的模特吗？” 景灏说得很慢，慢到让人觉得他的语气里更多的不是犹豫，而是艰涩。 既然澹陌都已经画了全身像，却还说缺了一半，那剩下可能性也不难猜到。 那就是雕塑里还有另一个人。 “的确是需要另一个模特。”澹陌给出的答案，肯定了景灏的猜想。 垂在身侧的拳头缓缓握紧，景灏舔了舔唇，又用力抿了抿。 “那哥有人选了吗？” 他终于转过脑袋，直勾勾地看向澹陌。 光线昏暗，景灏的瞳仁里几乎没有反射多少光亮，本就很深的瞳色在此刻显得更加幽深。 “是上次那个男生吗？” 这是景灏唯一能想起来的人。 “之前去过你工作室，你说只是给你当绘画模特的那个人。” “是他吗？”景灏停下了脚步，看着澹陌，“哥？” 空气中只剩下寂静，连夜晚的风都似乎有所凝滞，满树的枝叶蓬松茂密，却没有一丝沙沙声响。 “不是他。” “……哦，原来还有别人啊。” “没有别人。” “可哥你刚刚不是说还缺……” 景灏说到一半，便意识到了什么。 一辆车恰好驶过，灯光照亮了四周，也同样照亮了那双因为微微睁大和光线充足，而显得有些亮的眼睛。 前方不远便是澹陌的宿舍，他伸手拍了拍景灏的脑袋。 “走了。” 景灏下意识地低了低头，任凭那只手掌把自己头顶的发型弄乱。 目送着澹陌往前走了一段，他突然想起来什么。 “哥，那下次什么时候去你工作室？” 澹陌没有回答，而是拿出手机。 发光的屏幕在空气中摇晃出一片重影，景灏连忙打开了自己的微信。 澹陌：[不去工作室] 澹陌：[这周六来我家] ◇ 周五晚上。 澹陌从浴室出来，就看到手机上有几十条未读消息。 他清除了不重要的，最终剩下两个。 一个是他和王倩鹤、许星星的群聊。 另一个的头像则是他捏的黏土人。 澹陌点开了最上方的聊天小框。 景灏：[哥，我明天什么时候去你家比较方便？] 澹陌拿起手机，在输入框内打了个时间。 但发出去的前一刻他又改了主意，将打好的内容删去。 澹陌：[你现在方便吗？] 收到消息的景灏有一瞬间的茫然，但他很快回复了两个字。 景灏：[方便] 紧接着，一个微信视频请求的弹窗就出现在了屏幕的上方。 景灏正坐在床上，看到弹窗的时候，他稍微坐直了些。 第57章 一边接通了视频，他一边伸手去摸床头的开关，想把卧室内的灯光打亮一些。 但接通的那一刻，一个“哥”字卡在了嘴边。 而伸出去的手也停在了半空，而后缩了回来。 澹陌吹干了头发，将吹风筒收好，转过头看到屏幕时，才佯装不知地诶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接通的？”他问屏幕对面的男生，“怎么不说话？” 澹陌边说边把睡衣领口下方的两颗扣子逐一扣上，方才那片毫无遮蔽的雪白终于被藏回了布料之下。 景灏还没说话，澹陌就先自己哦了一声。 “是不是我吹风筒的声音太大了，你叫我我没听见？” 澹陌说着，弯腰去看有些昏暗的手机屏幕。 “你那边的光线好暗啊，我都看不清你。” 随着他俯下·身，宽松的领口毫无征兆地再度垂落。 景灏刚刚松了的一口气，又一次重新提了起来。 他不小心看到了些别的。 白雪上的两朵红梅，在睡衣的笼罩下带点犹抱琵琶之感，影影绰绰，却更让人移不开目光。 “怎么不开灯？”澹陌压着唇角的笑意，问。 他直接趴在了枕头上，显得方才的一切只是不经意。 景灏稍微冷静了一下，将刚刚看到的一幕幕从脑海里赶了出去，侧身把卧室的灯开得亮了一些。 澹陌在景灏的耳根上捕捉到了一丝还没来得及褪去的红晕。 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做过多的停留，以免显得太过刻意。 澹陌直截了当地问景灏：“明天你有其他安排吗？” 景灏摇头，表示这周游泳队的训练已经安排在了今天下午，所以周末不需要加训。 “所以你刚刚练完回来？”澹陌挑了挑眉。 景灏点头，“嗯，我也刚洗完澡。” “下午训练累吗？”澹陌关心了一句。 景灏本想说还可以，但说出口的话却是：“练了体能，稍微有点。” 他觉得这两种表达似乎也没差别。 “我看看。”澹陌说。 景灏一愣，“什么？” “不是练了体能么，让我看看练得怎么样？”澹陌单手托着下巴，歪了歪头。 景灏看着屏幕里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说不出拒绝的话。 何况在他犹豫的时候，澹陌还补了一句说是因为第二尊作品里需要寻找肌肉发力过后的感觉。 当了澹陌的模特，自然也要承担属于模特的责任。 比如，在对方需要的时候让对方取材。 景灏的目光往镜头外看了一眼。 “哥你等等……” 澹陌细细听了一下。 伴随着一声锁簧落扣的声响，景灏的脚步声很快由远及近。 男生重新回到了镜头里，和刚刚相比，拉远了一些距离 “好了。” “…我该怎么做？” 澹陌勾起唇。 “别担心，按我说的做就可以。” 很快，镜头被拉远了些，手机一阵摇晃，被景灏放到了床头。 他跪坐在床上，穿着宽松的短款睡衣，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手指勾住衣摆，犹豫着，动作缓慢。 澹陌笑了一声，“之前又不是没看过，怎么突然害羞了？” 景灏滚动的喉结很明显吞咽了两下，“对着镜头，有些奇怪。” “你也不是没给我拍过。” 景灏一愣，随后想起来那次澹陌给他发了句“看看腹肌”。 当时他就撩起衣服对着镜子拍了一张。 明明那时也没多想，更不觉得有什么。 可现在被澹陌提起来，景灏就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好像他做了什么很坏的事情一样。 澹陌看着他的表情，笑意更明显。 “除了我没给别人拍过？” 景灏表情有些怔愣，而后立刻答道：“没！” “没有给别人看过，也没碰过。” 澹陌没对这个回答表示什么，一挑眉，“撩吧。” 漂亮的胸腹肌随着手掌抬高显露了出来，身材高大的的男生跪坐在床上，单手撩起衣摆露出精壮如同雕塑艺术品一般的身材。 澹陌唔了一声，“不错。” 景灏紧抿着唇，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回答。 “手臂挡住了点。”澹陌说。 景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努力想要避免遮挡澹陌所说的地方。 但怎么样似乎都无法调整好。 澹陌非常贴心地给了他一个解决方案。 “你咬着衣摆不就行了。” 景灏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片刻之后，原本抓在手里的睡衣下摆被咬在了唇齿之间，景灏扭着脸，双手垂在身侧，抓着自己的裤沿。 澹陌非常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手里拿着画板，笔触的沙沙声响传进收音听筒里，又在景灏的手机上被放大。 最后一笔落下，澹陌满意地看了一阵。 “可以放下来了。”他说。 景灏几乎是立刻松开了牙齿。 澹陌看着镜头倒下，又听见手机另一侧的人几乎是三两下就钻回了被子里，然后又把手机拿了起来。 画面重新恢复正常，澹陌看着景灏伸手去抽床头的纸巾。 牙齿碰过的地方有些濡湿，贴着身体会不舒服，景灏想要拿纸擦一擦。 却突然间听见耳机里传来澹陌的轻笑声。 “下次别把裤子扯那么紧。” “不然太明显了。” 不等景灏反应过来，他便道了句晚安，挂了电话。 只留手机另一侧的人回过神来耳朵几乎要滴出血，还要忍着羞耻给他发消息，礼貌到让人心疼地回上一句。 景灏：[晚安，哥] 将人逗了一顿，澹陌心情少有的好。 他切到另一个已经开始@他问他人去哪里了怎么一晚上没说话的群。 许星星和王倩鹤在聊明天要不要出去探店吃饭，澹陌略扫了一眼，直接回了句。 澹陌：[没空，明天要撸狗] 而后不管群里的好奇追问和讨论一阵后觉得愈发不对从而覆盖了群聊的一片问号。 澹陌重新点开了刚刚退出的小窗。 里面有景灏稍微降温后，发过来的第二条信息。 景灏：[哥，明天几点？] 简短，却不是因为冷漠。 而是因为格外的羞耻。 澹陌本来的打算是让景灏下午再过来的。 但经过晚上的事情，他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澹陌：[睡醒就过来] 次日一早。 澹陌还在刷牙，电动牙刷的马达声里就夹杂上了几下不太明显的敲门声。 他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走到门口，拉开门。 “哥。” 澹陌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勾勾手指，示意景灏进来。 等他再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桌面上已经多了两份清粥小菜，一大盒肉烧麦，和一袋包子，两杯豆浆。 澹陌轻轻一挑眉。 他偶尔会自己做饭，但这种被其他人带早饭的感觉…… 倒还挺新鲜。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就都买了点。”景灏道。 “还挺贴心。”澹陌打了个哈欠，“坐吧。” 两人落座。 澹陌将头发挽成一束绑好披在脑后，微微垂着眼。 景灏等他动筷，也在观察着澹陌的表情。 “我是不是来太早了。”他也学着刚刚开门时澹陌抬头的动作，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哥你一会儿要不要先补个觉？” 澹陌其实习惯喝咖啡，但看了一圈桌上，又觉得喝豆浆也不错。 他刚伸出手，景灏便替他将吸管插好，递到了面前。 澹陌叼着吸管轻轻咬了咬管口，心情明显不错。 “没关系，只是昨晚入睡有些困难。” 景灏立刻问：“怎么了？” “不用那么紧张。”澹陌看着他，眼睛又弯成了一只小狐狸的模样。 他抿了一口豆浆，轻轻放下。 “就是有些期待。” “期待……”景灏下意识地跟着澹陌的话说了一句。 他刚想问期待什么，眼睛对上澹陌似笑非笑的视线。 “尤其是昨晚之后。”澹陌又添了一句。 景灏别开视线，发出一个很含糊的单音节。 捏着筷子的手指都有些泛白，细长的竹筷发出不堪重负的喀嚓声。 “怎么？”澹陌问他，“你不期待吗？” 期待什么，和澹陌一起当第二尊雕塑的模特吗？那当然是…… “嗯……期待的。” 幸好，澹陌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就没再讲别的能让人无所适从的话了。 两人吃着，澹陌想起上次给景灏做的早饭，现在想来应该是不够的。 十八岁的男生体力最好，吃的也最多，光看这一桌早餐的量就知道了。 第58章 不过，他还是伸手按住了大快朵颐中的景灏。 “别吃撑了。”澹陌说。 景灏略加思索，点点头放下筷子。 “嗯，一会儿我要躺下，确实不能吃太饱。” “嗯，是一部分原因。” 澹陌笑了笑，又说了句景灏没听懂的话。 “不过也不止。” 两人吃完早饭，将垃圾收拾打包了。 澹陌看了一眼景灏，似笑非笑地打趣了一句：“腹肌不会吃没了吧？” 景灏的反应倒是很淡定，摇了摇头。 “不会的。” 他吃的比平时要少不少。 豆袋椅放在教室，不过家里的沙发可以作为替代。 景灏脱了上衣，有些局促但也很乖顺地低下头，让澹陌替他戴上了那只充作道具的止咬器。 澹陌调整了一下，将止咬器绑带松开了一点，免得又把人勒红。 虽然那样很漂亮。 他带着人走到书柜前，指了指最顶上的一层，示意景灏，“帮我把那个盒子拿下来。” 景灏乖乖照做的同时，澹陌也从书柜的下层里翻出来了一本书。 书脊上贴着一张标签，看上去略有些熟悉。 景灏从澹陌手里接过递来的湿巾擦了擦手中纸盒上落的灰，目光则落在澹陌手里的书本上。 “这是你前几天在图书馆看的那本书吗？”景灏问。 澹陌顺着书页翻找着，同时肯定地点了点头，“观察还挺仔细。” “会用吗？”澹陌朝景灏手里的盒子抬了抬眉毛，示意他打开，“试着组装一下？先放地上，东西比较脆，小心些。” 景灏应了一声，将手里有些沉的盒子轻轻放在地面上。 打开的时候，他先看到了一只盖着的镜头。 是一台运动相机。 型号景灏认识，是流行的牌子里相对而言比较贵的一款，拍录像和人像细节非常合适。 盒子里还放着一把三脚架。 “是要把过程录下来吗？”景灏问了一句。 澹陌和他一起当模特，还原作品的角度，自然需要通过其他方式记录，才能在之后从第三视角进行观察。 这点景灏很快就推测了出来。 澹陌点了点头，似乎是翻到了要找的那一页。 他将书扣在沙发上，从盒子里拿出另一只用泡沫纸包好的小屏幕来。 “录像过程中还可以开启监控模式，从屏幕里可以直接观察到拍摄角度。” “挺先进的。”景灏认真点评了一句。 两人一个架三脚架，一个调试镜头和拍摄模式，等运动相机调整好了，景灏便要倒躺下。 却在半途，被澹陌伸手拉住了。 “别急。”澹陌伸手指了指沙发上的书，“你不是还不知道要雕什么吗？” “哦，对。”景灏点了点头，之前澹陌没有告诉过他雕塑的具体内容来着。 “第二尊作品同样取材于希腊神话，它的作者跟上一尊《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的作者小亚当*都是新古典主义时期的雕塑家，安东尼奥·卡诺瓦。” 澹陌将书拿起递了过去，景灏伸手接过。 “而这次要复刻的，也是卡诺瓦的代表作品。” “《忒修斯和牛头怪》……或者，我更喜欢它的另一个翻译。”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点书页。 景灏下意识地顺着澹陌的动作低下头。 “《忒修斯杀死米诺陶洛斯》”。 澹陌话音落下，景灏也看清了书本上的图片内容。 他原本深黑明亮的瞳孔一瞬间缩成了前所未有的细点，连捏着书页的手指，都在一瞬间因为过度用力而使指甲变成了白色。 身形巨大的牛头怪仰首躺在石堆上，明显已经死亡，而战胜牛头怪的少年忒修斯则已经脱力，不得已坐在了牛头怪的身上，手里抓着作为武器的巨大狼牙棒支撑着身体；而从另一个角度看去，少年忒修斯的手，甚至还撑在了米诺陶洛斯的大腿上。 景灏的视线不自觉地望向一旁，运动相机的红光微微闪烁，正处于待机状态。 他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干了。 “哥，我们一会儿…” 景灏用力吞咽了一下，尽可能让自己的声线恢复如常。 “…是要还原这个场景吗？” 第41章 澹陌轻轻挑起一边眉毛, 嗯了一声。 景灏站在沙发边上，手掌撑着椅背。 他眼底神色出现了明显的闪烁，一语不发地盯着手里的书本许久。 “在看画面里的细节？”澹陌笑着问了一句。 景灏抿了抿唇, 轻轻嗯了一声。 “所以看出什么来了？”澹陌问。 景灏的唇明显抿得更紧了。 恐怕是紧张到什么也没看进去吧, 澹陌心中暗笑。 不过他并没有拆穿，而是非常敬业且贴心地走到了自己的雕塑模特身旁, 手指点上书本，开始仔细地为一个被新古典主义美学震撼了的直男，讲述起雕塑作品背后的故事。 忒修斯是波塞冬与埃特拉的儿子，是神谕之中注定的英雄，而他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因为仰慕堂亲赫拉克勒斯而选择踏上了去往雅典的道路。 一路上忒修斯锄强扶弱, 甚至将一个喜欢拿着铜棍埋伏在路边随意打杀路人的“舞棍手”给打死了，后来他觉得铜棍非常趁手，便一直带着。 “而在《忒修斯杀死米诺陶洛斯》里, 忒修斯拿着的棍棒, 就是出自于这个故事里的铜棍。” 虽然在原本的故事里, 忒修斯并不是用铜棍杀死的米诺陶洛斯。 但是因为铜棍的故事更加具有忒修斯个人的标志性，许多艺术家在处理作品的时候还是会用铜棍代替实际上杀死米诺陶洛斯的利剑。 “而卡诺瓦所雕刻的这一幕，正是忒修斯杀死米诺陶洛斯后力竭的场景。” 米诺陶洛斯用尽浑身力气后仍然难逃死亡，但纵然变成了尸体，依旧可以看出它的身躯充满了半人半怪的力量感。 澹陌手指轻轻抚上了景灏戴着的止咬器，“牛头怪的头套不好定制，而且戴着会呼吸不舒服, 所以我选了这个作为替代。” “而两人身上的伤痕，我会根据之前那块石料上的浅红纹路走向，在雕刻时做好调整，你不需要担心。” 手指离开冰冷的金属笼子, 轻轻点上了景灏的腹肌。 “但这儿，就得靠你自己好好表现了。” 感受着指尖之下肌肉明显的收缩，他笑着抽回了手，走回了书架旁。 同样的运动相机澹陌还有两个，他将另外两台运动相机和刚开始的那一台一起，围绕着沙发摆好，以此拍摄不同角度的场景细节。 “相机会把细节都拍摄下来，所以，其实只需要你配合我做这一次。” 三只相机都已经在不同的角度和高度摆好，澹陌也调整好了参数和镜头。 他十分贴心地给足了时间让景灏适应。 “哥。”景灏喊了澹陌一声，却盯着手里的书，“那我们的衣服……” 卡诺瓦的《忒修斯杀死米诺陶洛斯》里，依旧遵循了古希腊神话雕塑中“人物赤·身·裸·体”的传统。 只有一片薄薄的布料挂在少年忒修斯的大腿上，遮挡住了部分身体，同时也和死亡的米诺陶洛斯精装的身躯之间充当了一层聊胜于无的阻隔。 “不用到那种程度，你穿条运动短裤就行了。”澹陌给了一个很好接受的答案。 景灏又一次沉默了。 于是，澹陌给他下了一剂猛药。 “如果你觉得很难接受，我也能理解。” 景灏察觉了什么似地抬起头，澹陌笑了笑。 “毕竟你是直男，而我又早就出了柜，有些担心也正常。” 澹陌伸手拿过景灏手里的作品集，往前往后翻阅了几页，在景灏面前展示了其他几尊作品。 “不过好在卡诺瓦的雕塑特点就是简约，对于人物的身体肌肉线条，他并没有进行过度细致的考究和塑造。” “所以。” 澹陌合上了手里的作品集，书页之间发出碰撞闭合的闷响。 “如果你觉得无法接受，我也可以找别的人。” “不行！” “哦？” “…我是说，不用。” 景灏仿佛又回到了雕刻《被缚的普罗米修斯》那段时间里，第一次给澹陌当模特时的心情。 紧张，忐忑，未知。 以及一丝他自己没有感受到，或者说不敢直面和承认的期待。 景灏进了趟卧室，开门出来的时候，穿着上次五一小长假时他和澹陌一起买衣服，凑满减活动时顺带捎上的一条运动短裤。 明明只是普通的运动裤，但却被穿的很好看。 不远处就是全身镜，从这个角度刚好能把客厅的两人都映在镜面里。 胸肩背宽大有力，不需要刻意发力也能看到好看的线条，明显是常年锻炼给身体带来了优越的神经募集能力。 第59章 而腹部和腰侧的肌肉则绷紧向下收束，最终勾勒出有力的窄腰。 但毕竟个子高骨架大，还是明显比他身前的澹陌要宽一圈。 澹陌朝景灏勾了勾手指。 景灏茫然间迟疑了一瞬，但还是迈了一步上前。 裤腰绳被纤长的指尖勾住，景灏的呼吸一滞。 “哥…！” 澹陌手指勾着裤腰绳，灵巧而迅速地打了个结。 抬起头，他看景灏：“叫我有事吗，怎么了？” “没…没事。” 澹陌放下了绑好结的裤腰绳，抬起头，对上那双明显写满了紧张的眼睛。 “没事的话，我们就开始了？” 景灏比以往都要缓慢地点了点头。 米诺陶洛斯是希腊神话里的一只牛头怪，由一头被波塞冬看上作为祭品的白色公牛和克里特岛的王后所生，它身材高大健壮，生性残暴，喜食童男童女。 而少年忒修斯听说了米诺陶洛斯的残忍行径后，自告奋勇地充当祭品，实则是为了杀死米诺陶洛斯。 “而希腊神话里，不论是人类英雄还是天上神明，他们的身材都是最符合希腊人民对于「完美」的定义，这也寄托了当时希腊人对人体之美的追求和尊崇。” 澹陌边说边走到沙发上仰躺着的人身边，目光自景灏的五官开始，一路描摹而下。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景灏的身体让他也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古希腊人民在看到完美人体塑像时，那种由内而外涌出的渴求与狂热。 “哥…” 景灏的声音将澹陌拽回了现实。 他稍稍压制了一下自己眼底失控的灼热，看着沙发上已经把脸扭到很偏很偏的角度，只留下半边耳朵给自己的男生。 “紧张了？”澹陌一点也不留余地地反客为主。 沙发上的男生抬起手，轻轻擦了一下额头上的薄汗。 但用手臂挡了一下脸的动作，也同样没有逃脱澹陌的眼睛。 “……有点。”景灏答了一句，又说，“我怕一会儿做不好。” 其实景灏本来没那么紧张的。 但他刚刚等了很久澹陌都站在一旁没动静，所以景灏抬起了头。 便对上了一双带着很浓烈的，他不知道该如何解读里面情绪的眼睛。 浓烈得把他的耳朵也染得红热灼烫了。 “别紧张。” 澹陌的手轻轻按上了身旁的腹肌，沙发上的身影不可觉察地轻微颤抖了一下。 温凉的指腹绕着肌肉的纹路左右拂蹭，澹陌弯腰。 他笑吟吟地看着景灏。 “我也是第一次，应该比你更紧张。” 景灏下意识地去观察澹陌的表情。 结果垂眼看到的，是澹陌手指捏上睡衣扣子，一颗一颗向下解开的场面。 灰色的柔软布料下，掩藏其中的雪白浮现。 景灏清楚地听见了自己急剧加速的心跳声，却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澹陌仿若不觉，将睡衣脱下随手丢到一旁。 却在扔出去的时候“不小心”失了手。 残余的温度带着那熟悉的淡香扑面而来，直接盖在了景灏的脸上。 ！！！ 景灏的身体一瞬间失去了平衡，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于是，他抓住了一只温凉的手。 景灏定住不动了。 澹陌伸手把景灏脸上的衣服拿起来，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 “失手了，没摔着吧？” 这下，给他的回答甚至连含混不清的单音节也没有了。 只剩下摇头。 摇出一片红云的那种。 景灏重新躺好，长长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腹部被澹陌的手掌按过的地方还有些微微的酥麻，但经过第一尊雕塑时的合作，他已经比较习惯，也知道只要不去回想，很快就会散去。 但现在摆脱不了的，是刚刚抓进掌心里那种温凉柔软的触感。 澹陌的手是没有骨头的吗？ 很快，当那只带着硬·物感的拳头在他的腹肌上轻轻捶打了一下时，这个想法就被直接否定了。 景灏有些茫然地挨了一拳。 “想什么呢？”澹陌歪着脑袋问他，“叫了你好几声也没听见，不会刚刚真吓着了吧？” 景灏连忙否认，表示自己没事。 “腹肌还挺硬。”澹陌垂眼，点评了一句。 澹陌逗也逗够了，景灏也稍微定了定神，重新调整位置，在沙发上仰躺好。 于是，第一次双人还原雕塑作品的合作，便正式开始了。 虽然雕塑作品是定格的场景，但是所有传世作品里，都在静止之中带着鲜活的生命力。 很多雕塑家复刻前人的作品时往往会出现只得其形不得其神的问题，就是因为缺乏对作品人物的理解、代入和体会，因此无法复现作品里蕴含的生命感。 但这不会出现在澹陌的作品中，澹陌也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他有自己的私心，但也不会允许自己的作品沾染上瑕疵。 所以，为了帮助景灏尽快代入，澹陌选择通过语言叙述的方式引导他。 “少年忒修斯手持利剑与铜棍，进入到了迷宫之中，他在迷宫的最深处，找到了正在吞吃孩童的牛头怪米诺陶洛斯。忒修斯趁其不备将利剑刺入米诺陶洛斯的胸膛之中，却没想到，力大无穷的牛头怪并没有立刻死去。” 修长洁白的手指攀上冰冷的金属笼，代表着忒修斯用手掌抓住了米诺陶洛斯的嘴，避免它咬伤自己。 而与此同时，忒修斯用膝盖压住了米诺陶洛斯的腹部，将其压制在牛头怪曾杀死过无数无辜孩童的巨大的岩石之上。 “忒修斯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铜棍……” 澹陌说的是神话故事里的内容。 而在讲述的过程之中，他和景灏也在复现着故事中忒修斯和米诺陶洛斯的情绪起伏和动作行为。 一切似乎都十分顺畅地进行着，直到最终定格，也就是卡诺瓦雕塑作品之中的那一幕。 忒修斯夺走了米诺陶洛斯的性命，松了一口气的他坐在米诺陶洛斯的尸体上。 尸体上仍旧带着战斗过后十分滚烫的体温，但忒修斯已经彻底力竭，没有多余的力气让他去其他的地方休息了。 澹陌一只脚踩地板，一只脚支撑着沙发。 他清晰地感觉到，被自己压着的腹肌正绷紧，随着有些急促但压抑的呼吸起伏着。 澹陌已经察觉到了景灏的状态有些不对，但他并没有停下来。 一只手撑着沙发靠背，正如忒修斯撑着铜棍。 而另一只手，则像雕塑里一般，按在了“米诺陶洛斯”的大腿上。 手掌按下的地方有些偏。 有什么东西带着灼烫的温度，轻轻碰到了澹陌的手臂。 本该死亡的“米诺陶洛斯”一瞬紧绷，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澹陌却假装不知道，保持着动作，模拟战后的忒修斯，轻·喘呼吸着。 直至一声很沉很闷的“哥”传来。 他低下头。 景灏的脸此时已经红到了一个十分夸张的地步。 “你脸很红。” 明明澹陌什么都知道，问出的话却像是对情况毫无察觉。 “怎么了？” 景灏牙关紧咬，摇了摇头。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一句：“哥，先缓一下……” 澹陌点点头，作势要站起来。 却在景灏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只撑在腿上的手，不经意间碰了一下。 熟悉的柔软温凉，仿若无骨的触感再度袭来，但这一次接触的，却不再是景灏的手掌。 而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将那本已拉扯到了极限的弦，彻底崩断。 客厅里响起哼一声。 …… 其实澹陌的确是不小心的。 他的本意是起身后假意看到景灏的反应，再出言逗两句。 但刚刚起身时手掌没注意，就碰到了。 只是那一下失误似乎带来了别的意外结果。 一下，两下，三下…… 等到澹陌数到十四还是十五的时候，景灏身体瞬间像是到了极限后崩断的弹簧，缓缓松弛了下来。 俊秀的脸上涨红，眼底神采一片空白。 过了几秒，缓缓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景灏，表情经历了肉眼可见的失魂、羞耻，直至破碎。 高大的身体蜷成一团，缩进了沙发里。 偏偏当景灏忍着羞耻，带着担心对方生气或嫌弃的想法，好不容易从沙发间里抬起头悄悄看了一眼时。 他看见澹陌抬起手，将白皙纤长的手指凑近。 鼻尖翕动，嗅了嗅指尖上沾染着的，那外来的白。 “还挺浓……” 澹陌睨了沙发上的人一眼，眉眼轻弯，似笑非笑。 “挺节制啊？” 第60章 第42章 事情的结局是, 景灏借浴室洗了个澡，婉拒了澹陌让他留下吃晚饭的邀请，无地自容地逃回家了。 没多久澹陌就在@璐璐猎萌的微博里看到景璐的实时监控转播。 @璐璐猎萌：[家人们, 我那个大大方方的直男哥哥今天回家怎么偷感很重啊？我问他干啥去了他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说, 是不是有情况了？] 不过要说澹陌心情没有一点起伏，那是不可能的。 为了让自己稍微冷静些, 他也进浴室洗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收到了景灏说回到家了的消息，澹陌还有些意外。 核对了一下@璐璐猎萌的微博和景灏给他发消息的时间，几乎是前后脚。 澹陌几乎是百分百确定，@璐璐猎萌就是景灏的妹妹景璐了。 澹陌：[我还以为你打算再也不给我发消息了呢「笑」] 景灏的小窗又开始在id和输入之间反复横跳，最后也只发出来一个： 景灏：[不会] 上次的事情后, 他已经认真地吸取了教训。 不会再故意躲着澹陌，逃避自己的错误了。 不过这一次，澹陌十分善解人意。 澹陌：[我这段时间就不打扰你了] …… 景灏：[哥你是不开心了吗？] 景灏：[我知道我今天做的事情很没礼貌, 走之前还忘记跟你道歉了] 景灏：[明天可以吗？我今晚调整一下心态] 澹陌手里的第二条消息还没发出去, 屏幕就被对方的文字给占满了。 放在桌面上的手愉悦地敲动着, 他慢悠悠地打字回复，安抚某只受惊过度的大型犬。 澹陌：[没有要和你解除合作的意思] 这条消息发出去，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终于恢复了正常，不再反复横跳了。 澹陌：[今天拍摄的素材已经够用了] 澹陌：[你忘了，我说只需要拍摄一次就好] 澹陌：[接下来的事情，我会根据视频素材进行完成，后面的时间你就好好休息, 辛苦了，等我有空了请你吃饭] 澹陌：[「摸摸脑袋」] 景灏那边很快回了个好，还有一张对应澹陌发出去的表情包的「狗狗期待」。 很好哄。 几分钟后，没见澹陌回复的景灏, 又发了一条消息来。 景灏：[哥你准备睡了吗？] 澹陌回复他说差不多。 澹陌：[我再看看视频素材，找些灵感] 景灏：[好，早些休息，别熬太晚] 景灏：[……哥你不会又在取笑我吧「大狗呆愣」] 澹陌：[笑你什么？] 澹陌：[别多想，我确实是要看视频素材] 澹陌也并没有骗他。 互道晚安后，他将相机的视频文件导出到了手机上，同时连通了客厅里的投影仪。 澹陌靠在今天景灏躺过的沙发上，手指撩开浴袍的腰带。 将客厅里的灯光熄灭，澹陌将视频进度条拖动到了最后那一段设置了重复播放，便将遥控器丢到一旁。 随着时间流逝，投影仪播放的内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漂亮的淡色眼眸逐渐眯起，唇间吐出的气流，也随着上升的体温而染上了点温热的水汽。 呼吸之间，澹陌依稀能闻到残留的淡淡松木暖香，混合着一点其他的气味。 不知究竟是来源于回忆塑造出来的幻觉，还是现实。 半小时后，他的手摸向了旁边放着的纸巾。 ◇ 而另一边，景灏同样也没有睡。 准确地说，他是睡不着。 脑海里全是今天在澹陌家里发生的事情，虽然说未来的一段时间暂时不再需要他去当模特了，也就避免了可能发生的其他尴尬和意外。 但哪怕澹陌没有因为他身体失控导致的冒犯而不高兴，也明确表示了没有和他解除模特合作的打算，但这不代表下午的事情就能这么过去。 至少景灏不能。 对今天事情的羞耻，以及对自己身体所作所为的反思在脑海里勾成一团乱麻。 他怎么也无法平静心情入睡，索性坐了起来。 其实景灏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是刚拿过手机，就看到江高在群里@他发了好几条消息，和一大堆看着就刺眼的默认emoji表情。 江高：[@景灏恭喜恭喜恭喜你「烟花」「炮竹」「彩带」] 江高：[快来庆祝@付宸 @景灏 ] 江高：[「音乐」《恭喜恭喜恭喜你》] 付宸：[……有毛病？] 景灏：[？] 江高直接语音发了句：“付宸你怎么骂人呢你！你未来娶了老婆也这样骂人家吗！” 付宸：[你能跟他比？] 景灏：[恭喜什么@江高 ] 江高表示懒得跟付宸吵，然后又重新变得激情高亢起来。 江高：[就在5分钟前，也就是今天0点，我们的@景灏同学，成功守住了自己的底线，达成「给澹陌当模特三个月仍然是直男」的记录！] 景灏这才想起前段时间江高和他说什么自己已经快给澹陌当了三个月的模特 手机震了一下，吸引了景灏的注意。 江高：[「图片」] 景灏下意识地点开了那张图片，一张又金又红的大奖状扑面而来。 [景灏同学：恭喜你达成「给澹陌当模特三个月仍是直男」成就，特发此状，以资鼓励——冷美人受害者委员会] 景灏：………… 他沉默了一阵，实在没忍住。 景灏：[。/「引用」付宸：……有毛病？] 江高：[？？？？？] 关了手机，景灏用手臂挡着眼睛，仰面倒回了床上。 眼前一片漆黑，但脑海里却全是今天在澹陌家发生的事情。 以及…对方轻嗅指尖的那一幕…… 那含着笑意的眼神，以及玩味的声线仿佛再度在耳畔响起。 “还挺浓……” “挺节制啊。” 后背一阵过电，景灏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变成了侧躺。 却也因为睡姿的改变，大腿处感受到了属于自己的什么东西。 掀开被子低头不敢置信地看了眼。 景灏再度用手挡住了眼睛，但没挡住的两只耳朵，则以飞快的速度变得热气腾腾起来。 他的脑海里，控制不住地又一次冒出了之前的那个念头。 自己真的还是直男吗？ 睡不着的景灏在脑海里认真思索了一阵。 上次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他是怎么解决的来着？ 两分钟后，景灏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再一次打开了某度医生。 「清大附一外科王主任接待了您」 清大附一外科王主任：[您好] 景灏：[你好] 清大附一外科王主任：[是您啊…请稍等] 景灏耐心等待。 「清大附一外科王主任将您移交给了心理学外科刘副主任」 ？ 心理学外科刘副主任：[您好……哦是您呀] 景灏觉得哪里不对。 「心理学外科刘副主任将您移交给了精神科王医师」 。 精神科王医师：[hi~] 算了……景灏收拾了一下心情，想着反正某度医生大部分都不靠谱，这位精神科王医师反而更像一个大隐隐于市的扫地僧。 所以他简单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转述给了这位王医师。 王医师：[您的意思是说，您今天下午被您的同性朋友触碰到了【马赛克】，并且在他手里【马赛克2号】了吗？]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当景灏直观地看到了文字描述后，还是有一种眼前眩晕的感觉。 王医师：[也因为这件事，您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直男了？] 景灏：[对] 王医师：[那也大可不必担心] 景灏稍微振奋了一点，他从床上坐起来，打算看看这位王医师怎么说。 王医师：[这种事情也算挺常见的吧，虽然在您身上发生的是个意外，但是很多男高中生在寝室里都会互相帮助啊] 王医师：[您没有这样的经历吗？] 景灏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景灏：[当然没有！] 王医师：[哦，也是，我也没有过，只是听说有的宿舍会这样] 景灏：[那有什么方法能避免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吗？能否戒断呢？] 王医师：[为什么要戒断，这么开心的事情为什么要戒断！] 「系统提示：检测到您和患者之间的交谈话题超过了医疗范畴，请注意」 王医师：[我在治病！！] 景灏：…… 景灏：[您继续] 王医师：[所以还是之前说的，外源性·刺激而导致的身体反应和您的性别取向之间其实并没有必然的联系] 王医师：[我这边能给到的建议是不要多想，纾解自己的压力，比如多运动，然后适当地自己纾解一下（您懂的）] 第61章 景灏：懂？ 懂什么？ 他又看仔细了一遍王医师的回答。 这一次景灏看懂了。 不过纾解压力为什么要说两遍？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景灏将王医师的意见一一记下，准备结束咨询之前，他还有一个其他的问题。 景灏：[冒昧问一下，您为什么对这些事情这么了解？] 王医师：[我有男朋友啊] 景灏：[？您不是直男吗？] 王医师：[我是啊，但是我老婆是男孩子而已，之前我喝醉了就亲了他一口，然后发现自己起反应了，后来就……了，最后我发现，其实我也是很喜欢他的嘛] 王医师：[但我看到其他男的就犯恶心啊！所以我还是直男嘛，只是喜欢我老婆一个，然后他恰好是个男生] 景灏：？ 王医师：[但我这种就是很少见的情况啦，几万个人里面都不知道有没有一个] 「系统提示：检测到您和患者之间的交谈话题超过了医疗范畴，请注意」 王医师：[我草这个弱智系统要扣我分了，先结束咨询了] 王医师：[求个五星好评哈！] 医疗咨询结束，景灏看着界面弹出的评分系统，依旧给这位王医师打了五星好评。 但是不知为什么。 景灏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 寝室里，许星星一边哼歌一边收拾背包。 澹陌的书桌上摆着前两天根据视频素材画出来的图纸，他刚标注完相关的尺寸数据，眼睛有些疲累。 “去哪儿？” 许星星正比对着两幅泳镜，闻言抬起头，“去练游泳，陌宝一起呀！” 听他说澹陌才想起来，如今已经临近期末，而学校的游泳考核也近了。 “也好，这段时间都没练。”澹陌放下手里的碳铅笔，起身走到衣柜旁。 等澹陌把背包收拾好，许星星才刚挑选完泳镜，还在思索今天穿哪一条泳裤，带哪一条浴巾比较合适。 “陌宝你怎么这么快！”许星星着急忙慌地开始加速。 澹陌头也不抬地说了句：“是你太慢。” “那人家要配好整套色系搭配的嘛！”许星星申辩了一句。 “不过你弄好了，景灏也弄好了吗？”许星星试图挽回一点，不要显得自己动作太拖沓。 澹陌撩起眼皮，“关他什么事？” “什么，景灏居然不去吗？” 许星星一脸震惊，连收拾衣服的动作也停下了。 “你们不会闹别扭了吧！” 澹陌道：“你说这么多，那付宸去吗？” “他去呀，今天他带我再练一下换气嘛，我换气还不熟悉。” 许星星理所当然地答了一句，同时也更加疑惑。 “我听说景灏最近总是去运动什么的，好像精力爆棚一样。” “虽然他以前就是运动系，但听说这次非常夸张，基本每天不是打球就是游泳，要么就是健身。”许星星犹疑地目光旁移，看向澹陌，“有人说，他应该是受什么刺激了。” “别看我，我怎么知道。” 澹陌轻轻一挑眉，一副并不知情的语气。 “可能只是单纯精力过程，所以运动发泄一下吧。” 许星星目光带着质疑。 澹陌轻轻挑起了唇角。 不过两人去到游泳馆，却没在泳池里看见景灏。 估计像许星星说的，人不是在健身房，就是在篮球场。 付宸看到澹陌的时候还有些意外，不过礼貌性地点头致意了一下。 澹陌也礼貌性地点头算作回礼。 许星星跟付宸换好泳衣活动了一下就下水了，分别前，许星星还特意叮嘱了三回，要澹陌把关节活动开了再下水。 澹陌表示知道了，让他赶紧跟付宸走。 同时，他也没有第二次故意把自己弄抽筋的打算。 同样的把戏用多了，就没意思了。 澹陌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想，下水游了两圈。 很快就听到有人在讨论。 具体的内容听不太细致，但大概也就是他怎么是一个人来的，为什么景灏不在旁边。 澹陌勾起唇角，转头朝说话的两个人笑了一下。 “那请问你们知道景灏去哪里了吗？” 那两个男生明显没想到澹陌会听见他们的讨论，还会直接转过头来发问，都有些愣住。 其中一个男生尴尬到无地自容，另一个则明显神经比较大条。 “哦，我来的路上看到景灏在篮球场。” 澹陌挑了挑眉，“知道了，谢谢。” 他说完便游走了，留下两个反应截然不同的男生在原地。 那个神经大条的还问旁边的同伴：“诶你说，澹陌趁景灏不在的时候和我说话，是不是表示我也有机会啊？” 另一个人已经尴尬到要钻地了。 游了两圈有些无聊，澹陌上了岸。 他从包里拿出手机，没看到景灏的小红点。 所以澹陌主动发了一条过去。 澹陌：[我在游泳馆] 两分钟后，景灏的消息弹了出来。 景灏：[我在球场] 澹陌等了一会儿，没消息。 澹陌：[今天刚好有空，所以来练练] 景灏：[加油] 景灏：[「大狗鼓劲」] 澹陌轻轻一挑眉，没再回复。 有的事情只能顺其自然，急不来。 退出小窗时，他收到了王倩鹤的消息。 王倩鹤：[今晚有时间不「可怜」] 王倩鹤：[第二尊雕塑的客户今晚说想请我们吃饭] 澹陌想了一下，王倩鹤上次似乎提过一句这个客户的相关信息。 澹陌：[你说的是那个律师？] 王倩鹤：[对！] 王倩鹤：[陌宝qaq] 还没等她苦苦哀求，澹陌就直接回复说有时间，可以见见面。 王倩鹤大喜过望。 王倩鹤：[那我来接你！陌宝给我个定位] 澹陌说他在游泳馆，两人算了一下清洗身体和换衣服的时间，预估着差不多。 等王倩鹤发消息说她出发了，澹陌便跟许星星和付宸打了个招呼，提着包去了更衣室。 王倩鹤说路上有些堵车，让澹陌找个地方坐下等一会儿。 不过游泳馆门口的方向恰好对着夕阳，残虹如血，云卷霞光，澹陌索性站在原地，看看风景。 只不过，偶尔也会有人来打搅他的兴致。 “澹陌同学你好，可以加你微信吗？” 澹陌入学三年，各种传闻真真假假也算传遍了清大，谁都知道他对大部分同学都是“冷面相待”，只“特别钟情于各院系的院草系草”。 加上出柜后女孩子们都变成了妈妈心态，所以现在拦在路上和他要微信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他看了一眼来人。 “为什么？” 那个男生被反问了这一句似乎也不生气，他笑嘻嘻地道：“你忘了，刚刚我们在游泳池聊过天的。” 聊天？ 澹陌不明所以，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人是刚刚在泳池里和他说景灏在篮球场的那个男生。 “那不算聊天。”澹陌说。 “差不多啦。”男生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了过来，依旧十分热情，“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 “不用了，我不关心你叫什么。” 明显这人属于那种牛皮糖类型的男生，但凡客气一点对方都要误以为别人对他有好感，接着便是打蛇随棍上。 澹陌之前遇到过不少这种男的，所以很清楚该怎么处理，因此一点面子也不打算留。 “而且你不是很喜欢八卦别的人事情吗？你应该知道，我和景灏最近走得很近吧。” 澹陌勾起唇角，笑意有些冷。 “还是你自信到，觉得你的个人魅力比景灏更强？” 澹陌自觉已经把话说的很难听了。 但没想到面前的人比他想的更难缠。 “但你刚刚不是和我说话了吗？”男生有些不理解地道。 他生了一双下垂眼，看上去很有些无辜，他耷拉着眼角，“我知道你和景灏这段时间走得近，但他不是直男么，而且偶尔他也不在你身边，比如现在，那你就可以找我啊！” 澹陌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了一丝属于其他人的影子，以致于一时不防，反应慢了半拍。 那男生表现得无辜，可行为却一点也不含糊，说着就要去牵澹陌的手。 澹陌不想碰他，但躲又躲不及，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打算把他的手拍开。 但那男生的手先一步在半空之中停住了。 另一只手掌隔着衣服抓住了男生的胳膊，澹陌看到了手背上陡然鼓胀的青筋。 下一刻，男生的手被狠狠拧成了一个扭曲的角度，他吃痛大叫。 “啊啊啊放开我，你他妈……景灏？” 第62章 景灏将人甩到一旁，皱着眉把澹陌挡在自己身后。 “你听不懂别人说话吗？” 他的内心里总感觉有一团火在烧，只是良好的家教和个人素养让他勉强咽下了到了嘴边的那个“滚”字。 那男生本来想抗争两句的，毕竟谁都知道景灏只是个大一新生。 而且据说景灏为人过分讲素质，而这男生又刚好是个不要脸的流氓，听了只觉得景灏应该是个很好欺负的愣头青。 可当他抬起头对上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身材，又被那泛着森冷寒意的视线盯上时，心里顿时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死缠烂打的男生灰溜溜地走了。 澹陌抱着胳膊，看着面前的身影。 景灏转过身，“哥。” 身上的戾气在一瞬间尽数消散，他看着明显没被碰到的澹陌，心里那团火气悄悄散了些。 “打完球了？”澹陌道。 景灏手里提着球网，里面装了颗篮球。 他点了点头，“对，刚打完。”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小跑车喇叭声，一片鲜红驶近，澹陌转头望去。 景灏微微蹙起眉头，直到王倩鹤从驾驶座上站起来，摘了墨镜朝这边招了招手。 “哥，你们……” “我先走了。” 澹陌撂下一句话，便提着手里的包往王倩鹤那边走去。 迈出两步，他又停下回头说了一句。 “早点吃饭，回去洗澡休息。” 景灏愣愣地目送着澹陌远去，上了王倩鹤的车。 澹陌刚上车。 王倩鹤就问了一句：“你和景灏怎么了？” “没怎么，开车。”澹陌拉上安全带。 “吵架了？”王倩鹤看了一眼景灏的表情，唔了一声，“不像，更像你单方面把他抛弃了。” 澹陌闻言瞭了前面一眼，神情淡淡。 “哪里的话。” “怎么不像了，你没看见刚刚你走过来的时候，他在原地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你，像个被主人丢在路边的大型犬。”王倩鹤伸手拍了拍澹陌。 她笑得很得意，“不会是被我猜中了，你玩腻了就又要把人渣了吧？前段时间还说你这次认真了呢，不做数了这就？” 澹陌嗤笑，“你以为我是你？上次带去吃饭那个奶狗呢，下次还用留他位置吗？” “咳咳。”王倩鹤咳嗽了两声，“你说什么奶狗，我不知道……你真不留下来？那我开车了？” “开，哪那么多话。”澹陌丢下一句，余光扫了一眼路边的高大身影，收回视线，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至于王倩鹤刚刚说的那些话…… 既然是大型犬，到了时间自然会回家找主人的。 澹陌勾起唇角。 小跑拖曳出一道红影，犹如远处天际的霞光，让人觉得难以将其留住。 景灏看着车尾消失在黯淡的黄昏里，下意识地拿起手机。 他下意识打开微信和澹陌的小窗，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并不清楚自己要说什么。 但低头看去时，却刚好一眼将之前的聊天内容扫了一遍。 澹陌：[我在游泳馆] 景灏：[我在球场] 间隔5分钟。 澹陌：[今天刚好有空，所以来练练] 景灏：[加油] 景灏：[「大狗鼓劲」] 目光死死盯着屏幕良久。 景灏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正在家里沙发上躺着，边刷cp视频边吃薯片，沾了一手粉末都忘记擦，只知道露出姨母笑的景璐，突然收到了来自亲哥的消息。 “哟，少见啊。”她坐起身在抽纸上捏了一把擦擦手指，点开微信。 景灏：[「图片」] 景璐点开看了一眼，是个没头没尾的聊天记录，也没有头像。 景璐：[？什么意思] 景灏：[我有个朋友好像闹别扭了] 景灏：[你看这段聊天记录，有什么想法吗] 景璐伸手去捏薯片，将景灏发来的图又看了一遍。 末了，她舔舔手指上的番茄粉，又捏了一下抽纸，打字。 景璐：[我觉得要分情况] 景璐：[如果是很多年的闺蜜群，那我们就是这样，没大事的时候各聊各的] 景璐：[如果是你这种冷漠人机兄长这样回我消息，我会觉得你今天心情好的要爆炸了] 景灏：[？] 景璐：[别打岔] 景璐：[然后就是最后一种情况：如果是情侣，不好意思，右边那个是狗] 景灏核实了一下截图里的左右双方，大脑潜意识里排除了景璐说的前两种情况。 ？ 他怎么是狗了？ 景灏：[？] 景璐：[？什么？你不觉得右边那个人态度很差吗！！！] 或许是打字太累，又或者是文字难以表达丰沛的情绪。 很快，景璐就发了好几条语音过来。 “你没看懂吗，左边说他在游泳馆，翻译过来什么意思？不就是在暗示右边：你来游泳馆找我呀！” “你再看右边特么回的什么？我在篮球场？？？这是人话吗？” 景璐说着说着也不知道代入了什么，越说越激动。 “再看左边！那五分钟我都不知道是被无语住了还是在纠结难过，我看着都心疼，而且人都暗示第二次了，说今天有空，右边还在那加油加油，加你大爷的油啊！” 「相亲相爱一家人发来一条消息」 爷爷：[今晚回来吃饭吗？@景璐 @景灏 ] 景璐：[爷爷我在楼下] 景灏：[我等下回去，一个小时到家] 爷爷：[注意安全「加油」] 景灏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回家吃完饭，连景老爷子都瞧出他的不对了，问他是不是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事。 景灏摇摇头，让老爷子不用担心。 而实际上，景璐的那番话让他一直思考到了晚上。 他反反复复点开了和澹陌的微信小窗无数次，想要发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消息输入删除了一行又一行，直至晚上十一点。 景灏第不知道多少次打开小窗，还没来得打字，就从澹陌那收到了一张照片。 他先是沉浸在澹陌没有为下午的事情生他气的惊喜之中。 而后又因为澹陌发来的第二条消息，而直接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澹陌：[我不太懂，你帮我看看] 澹陌：[这个是别人在我家门上画的标志吗？] 第43章 客厅里缭绕着一律青烟, 带着焚烧过后的木香。 澹陌盘腿坐在沙发上，眼帘低垂。 屋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澹陌低头, 看了一眼同时亮起的手机。 澹陌起身穿过客厅, 开门。 “哥。” 景灏额头上浮着一层薄汗，卫衣下的胸膛微微起伏。 “怎么出这么多汗。”澹陌伸手, 掌心里是一包纸巾。 景灏伸手接过，“小区停车场满了，只能把车停在别的地方。” “先进来？” “不了，我先看看。” 澹陌点头，也跨出了大门。 走廊上, 澹陌站在一旁，景灏则借着灯光，观察了一下大门侧方墙壁上, 一个十分不起眼的三角形。 “今晚刻的。”景灏开口说。 澹陌一挑眉, “怎么判断的？” “应该是用的长钉一类的东西刻的, 边缘不平整。” 景灏示意澹陌看那个三角形。 “边缘的凸起部分还有墙壁的石灰和粉尘，一般来说开关门的时候，墙体会一起震动，如果时间久了，这些附着的尘粒都会被震落，不会像现在这样。” 澹陌照着景灏所说的从侧面望去。 果不其然，那个三角形的边缘都带着凸起的粉尘颗粒, 就好像在平整的沙地上挖出一条沟渠的感觉。 “还挺专业，从哪儿学的？”澹陌问。 景灏摸了摸脑袋，“爷爷教的。” 老爷子以前可不是普通的兵。 搞侦·察和反·侦·察的。 “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景灏问。 澹陌解释说, 今晚他和王倩鹤一起去见了第二尊雕塑的客人，吃完饭回来的时候感觉墙面好像有些不一样，观察了一下就注意到了这个多出来的三角形。 “上楼的时候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澹陌被景灏逗笑了，“好严肃，我怎么感觉你在审我？” 景灏轻轻啊了一声，移开目光。 “没，不是那个意思。” 澹陌笑了笑。 严肃是严肃，不过……还挺帅。 “所以，刻这东西的人可能还在附近？”澹陌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走廊尽头。 地板上光洁一片，瓷砖上也没有人影。 应该没有人躲在什么地方观察他们。 “比如楼下，或者小区附近？” 第63章 景灏表示不排除这个可能。 澹陌轻轻一挑眉。 “那……” “我留下来陪你。” 眉毛挑起的弧度更高了些许，澹陌将到了嘴边的那句“要不出去找个酒店住一段时间”咽了回去。 “也好。”他伸手拉开了门，示意景灏先进，“反正家里也有你的衣服。” 一进门，景灏便闻到了一股焚香的味道。 他看了一眼客厅的角落，一只精致的白瓷小香炉里正往外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 澹陌进屋，将门反锁。 “点来让自己冷静一下。” 景灏点头，了然。 的确，独居遇到这种事一定是很紧张的。 “别怕，哥。”他下意识地向澹陌说了一句，“我在。” 直到澹陌盯着他看了会儿，景灏慢半拍地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但当他想要细究原因时，澹陌却笑着开了口。 “嗯，不怕了。” “你先休息会儿，冰箱里有喝的，我去洗澡。” 收拾衣服的时候，澹陌打开微博看了一眼，恰好刷出一条新的来。 @璐璐猎萌：[我哥怎么大半夜一声不吭就出门了「疑问」「疑问」不会下次给我带个嫂子回来吧？（ps：嫂子要帅的）] 澹陌笑了一下，将手机丢在枕头上，转身进了浴室。 等澹陌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客厅里，景灏正在收拾沙发。 两人视线对上。 景灏没说话，但意思表现得很明确。 今晚他睡这里。 “衣柜里还有一床干净的被子。“澹陌擦着头发说。 景灏点头，进了趟卧室把被子搬了出来。 澹陌手里的浴巾从发根擦到发尾，突如其然地说了句：“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来。” 沙发边正铺被子的人立刻抬起了头。 澹陌笑了笑：“在我原本的设想里，你收到消息后大概只会和我说一句锁好门之类的。” 景灏张了张嘴，“哥，我……” 其实刚刚澹陌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隐隐有所察觉。 而现在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的确，澹陌性格细致入微，连景璐都觉得下午的他回微信很“敷衍”，更何况澹陌了。 心绪百转千回，景灏有很多话想说。 但最重要也是他此刻最想先说的一句话是：“对不起。” 澹陌摇摇头。 “不用道歉，你的反应很正常。” “毕竟那种事情，对于你，甚至绝大部分人而言都超出了预料之外，也超过了承受能力。” “所以，你要和我保持距离，我也接受。” ……保持距离？ 原本听着听着脑袋不自觉越垂越低的景灏，在此刻立即抬起了头，“我没有！” 澹陌回答，而是看了一眼被景灏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沙发。 景灏直接把被子抱起来了。 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又一次快过了大脑。 “哥，我……” 澹陌打断了景灏无力的自辩。 他将浴巾丢进了洗衣机，抬腿走向卧室。 “进来吧。” 景灏拿着被子，三两步跟了进去。 澹陌在吹头发，而景灏在一旁整理两个人的被子。 “也不是第一次睡同一张床了，你也不用尴尬。”澹陌说。 景灏抿了抿唇，被澹陌说服了一点。 上次他还喝醉了，这次却很清醒，起码不会再犯之前的那些错误了。 这般想着，他又放松了不少。 当澹陌吹完头发回过头，他看见床边站着的人明显有些紧绷起来。 “怎么在发呆？”澹陌手指按上卧室灯的开关，朝床铺抬了抬下巴，“困了，睡吧。” 景灏立刻哦了一声，翻身上床盖好被子，睡得很笔直。 澹陌伸手拉了一下被角，“会短吗？” 指尖隔着薄被，明显感觉到被子下的腿收紧了一瞬。 “不。”景灏应了一声，动作机械地摇摇头，“不会。” 他顿了顿，又专门补充了一句：“盖太严实会热。” 澹陌笑了。 “不用这么刻意，我不觉得你敷衍我。” 灯光熄灭，黑暗也盖住了景灏到了嘴边的话。 澹陌侧身躺下，长发披在身旁，洗发液和身上的淡淡香气交织在一起，直往人鼻腔里钻。 “…哥。” “嗯？” “下午你给我发消息……是不是其实想叫我去游泳馆找你。” 澹陌转过身。 在静谧的昏暗里，他看到了一双黑沉沉的，但十分明亮的眼睛。 瞳仁里满是干净和赤诚，是他最抗拒不了的东西。 “嗯。”澹陌说。 停顿了一下，他又开口，向等待着的景灏解释道：“但我当时觉得你短期内应该不太想接触我，所以后面想想还是算了。” “不是的。” 身旁传来一阵布料的窸窣声，澹陌垂眼。 因为光线的关系，景灏的角度并不能把澹陌的神情看得太清楚。 可澹陌却能看清他的一举一动。 伸出的手停顿在一半，又悄悄地收了回去。 “是我不好。”景灏说。 “可是我真的没有要疏远你的想法。” 上次的事情已经给他教训了，景灏不会允许自己在同一个错误上犯两次。 “下午的时候我在打比赛，回复你的时候，裁判刚好在吹哨叫我们上场。” 所以景灏只是匆匆回了一句，并没多想澹陌话语背后的含义。 “打比赛？”澹陌轻轻一挑眉。 景灏点头。 但后来他隔了几分钟，觉得澹陌应该还给他发了其他的消息，所以景灏就趁队友进球时叫了个暂停。 看了一眼微信果然如他所想，但景灏却连第二次机会也没把握住，只把澹陌的话理解成了表面的意思。 如果不是问了景璐，可能到现在他还理解不了。 现在想想，景璐说的对。 他真的很狗。 一只让澹陌不开心的坏狗。 “哥。” “嗯？” “以后你有什么想法，可不可以直接告诉我。” 那只反复收回的手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从被子的边沿探了出来，轻轻捏住了澹陌的被子一角。 “我在这些事情上一向都不聪明，哥你也知道。” 窗外照进来的淡淡光影之中，景灏的眼睛耷拉了下来。 “但只要澹陌哥你有需要，就像今晚一样，我随时都会在。” 澹陌突然开口：“一辈子吗？” 景灏没想到他会突然出声，愣了一下，而后坚定地点头，“嗯，一辈子都在。” 澹陌轻轻笑了。 他很清楚景灏现在的心态。 面前的男生想不到别的方法，但他又不希望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急切与茫然无措之下，他会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把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最渴望的结果明明白白地剖开来，放在自己面前。 记忆里那个拿着奥特曼，哭鼻子也只抿着嘴不出声的小男孩仿佛又一次出现在了面前。 他仰起带着点肉乎的脸，看着比自己高了半头，明明说着邀请的话语，但表情却很冷淡的澹陌。 黑亮黑亮的圆眼睛里带着期待和不敢置信。 小男生开口说：“你要和我做朋友吗？说好了就不准反悔的！” 他说着，迫不及待地伸出了小尾指：“我们拉勾，拉了勾就一辈子都是好朋友，不能说话不算话哦！” “那说好了。” 面前的身影与记忆里的小男孩逐渐重合，澹陌枕着胳膊，看着面前早已比他高了一个头的男生。 “一辈子，不准反悔。” 景灏点头，“嗯！” 将误会说开，景灏的心情轻快了许多。 他突然听见耳旁传来一阵轻笑，下意识地抽回了捏在澹陌被角的手。 抬头时，澹陌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手。 “你知道你刚刚说一辈子的时候很像什么场景吗？”澹陌问。 景灏有些茫然。 “没事了。”澹陌表情里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他伸手拍了拍景灏的脑袋，“睡吧。” 说完便转身，闭上了眼睛。 景灏等了一会儿，确定澹陌没有重新睁开眼的意思了，才缓缓转身，重新平躺。 他望着天花板，表情一如刚刚的茫然。 头发上还残余着一点刚才被澹陌拍拍的触感。 景灏思索着澹陌睡前的那句话。 像什么？ 不会还像狗吧？ 不过……算了。 景灏脑海里回忆着方才澹陌刚刚弯起眼睛时那个卸下平日里的清冷防备，明显发自内心的笑意，心情轻松地闭上了眼睛。 第64章 狗就狗吧。 不是让澹陌不开心的坏狗，那就可以了。 ◇ 次日清早，澹陌在一阵轻微的床板颤动中缓缓醒来。 感官随着半梦半醒状态的褪去而逐渐恢复，他没有动，仍旧闭着眼睛，听着身旁的动静。 一阵翻身，而后便是难以压制的轻微急促呼吸。 澹陌猜到，景灏应该是做噩梦了。 梦见什么了，紧张成这样？ 不过出乎澹陌意料的是，很快四周的温度升高，身后，景灏悄悄贴了上来。 … 澹陌没有猜错，景灏的确是做噩梦了。 他梦见的是昨天那个下午，打完球的他在游泳馆门口遇到了澹陌。 但不一样的是，当景灏上前喊了一声哥时，澹陌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不，准确地说是扫了一眼。 但却像不认识一般。 梦里的的表情如其他人口中所说的澹陌一般，冷心冷面，令人难以接近。 而后，他便醒了。 醒来的景灏自然很快发现那只是一个梦。 但梦里那种心口骤缩的感觉，却让他久久也无法抽离。 景灏本能地看向了身旁。 当目光聚焦于那在自己身旁安静睡着了的身影时，胸膛里那种因为心脏收缩而空落落的感觉，才逐渐被填满恢复了正常。 但回忆与梦境依旧如缠绕的藤蔓，牵扯着景灏的神经。 他奋力挣脱，像是渴求稻草的溺水者，想抓住现实，用以摆脱那令他疼痛的幻境。 于是他不自觉地倾身向前。 悄悄地，小心翼翼地贴上了澹陌的后背。 景灏垂下眼，声音很低。 “哥，我不会疏远你的。” 别不理我。 但没等景灏心定下来，他听见空气里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气。 身体瞬间紧绷，抬起头时，便看见身前的人翻了个身。 背对面的姿势换成了面对面，回过神来的景灏有些无措，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行为究竟有多么奇怪。 他想解释，但比他开口更早的是澹陌。 “放心吧，我没觉得你疏远我。”澹陌说。 景灏悄悄松了口气，但同时也因为刚刚被澹陌听见了自己小声说的话有些局促。 他想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 却没想到，澹陌又说了一句话。 “但我也没让你顶着我啊。” 景灏对上那双似笑非笑，弯起来像小狐狸的眼睛，顷刻间便察觉到了什么。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被子里的自己，红云瞬间爬满了耳根。 偏此时澹陌还要靠近前来。 笑吟吟地望着他，语气里说不清几分真心，又几分挑逗。 “还是说你对那次感觉有些上瘾，所以，希望我能帮你点什么？” 景灏整张脸都红了，他将手边的被子都抓成了一团，努力地遮挡着自己的身体。 “哥…不，我……” “好了，不逗你了。”澹陌起身，似乎是要离开。 但出卧室门前，他又毫无征兆地折返回来。 澹陌弯腰凑上前，骤然放大的五官，让景灏将磕磕绊绊的解释全吞了回去。 低声在景灏红的要滴血的耳旁说了什么，澹陌晃了晃手指，走之前，还非常贴心地带上了卧室门。 脚步声渐行渐远，但卧室里，身旁的枕头、被褥甚至空气，无一不残留着澹陌身上的淡淡香气。 景灏觉得自己的脸要烫得炸了。 脑海里明明一团浆糊，可在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方才澹陌走之前留下的那句话，分明格外清晰。 “真有需要的话，就跟哥哥说。” 第44章 清晨的浅阳斜照进客厅, 铺了满沙发的长发被照出细碎的金光。 澹陌慵懒地窝在沙发上，旁边放着景灏给他买的大布偶猫玩偶，他像没骨头似地窝在布偶猫柔软的肚皮上, 垂着眼帘有些犯困。 门把手被按下发出轻微的声响, 澹陌抬起了头。 景灏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身体也是。 但耳尖未完全褪去的淡红，还是清楚地在两人之间昭示着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说了什么话。 景灏看向沙发，在看到那只被澹陌枕在身·下的布偶猫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澹陌伸出胳膊, 抱住了布偶猫的脖子，“你买的生日礼物，还记得吧？我很喜欢它。” “你不在的时候, 都是它陪我。” 景灏眼神略有些闪烁, 最终移向一旁。 澹陌逗完, 垂眼看了一眼景灏的手。 没拿着纸巾。 “真这么节制啊。” “还是说……”澹陌的唇角又很坏地挑起来了，“要我帮你？” 满意地看着景灏再度红透了脸，澹陌松开布偶猫，搭在沙发扶手上的一双细白长腿踩回地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等会搞定了换身衣服。”他看了一眼时间，示意景灏快去洗漱，“带你出去吃早餐。” 澹陌住的小区附近的确很不错, 生活气息浓郁，各种店铺也齐全。 白雾蒸腾的小摊档囊括了各式各样的常见早点，老板娘招呼客人，老板在旁边洗餐具消毒, 堆成小塔的蒸笼屉空了又满，屋里屋外是络绎不绝的客人。 “小陌来了，人太多，拼个桌可以吧！” 老板娘意外地认识澹陌，这让景灏不免好奇地看了一眼。 “这个小伙儿板正哈，你俩一起的？”老板娘收拾出半张桌子，示意两人坐下。 澹陌没出声，也看了一眼少见地没说话的景灏。 “还是照旧一笼蒸饺，一杯豆浆。”老板娘笑呵呵地看澹陌，又去看景灏，“小伙子你呢，吃什么？” 景灏看了一眼菜单，点了两屉小笼包，再要了一碗牛肉粉。 老板娘说了句好嘞稍等，临走前非常欣赏地打量了景灏一眼，“这小伙子一看就能吃，身体倍儿好！” 说完又去看澹陌，“小陌你啊还是得多吃点，太瘦了，看着心疼。” 景灏的视线不禁又往澹陌那边飘。 再次出乎他意料的，对于老板娘有些唠叨的关心，澹陌不仅没有冷脸不高兴，反而是浅笑着点了点头。 “知道了杜姨，您快去忙吧。” 澹陌从桌上放着的一长串塑料袋里抽出一只塑料杯来，倒了一杯水。 他余光也打量着身边，压了压唇角，心知刚刚在家里把人逗得有些太狠了，景灏现在估计还羞着。 而且明明就很好奇自己和早餐档老板娘杜姨之间的关系，但偏偏忍着不问。 澹陌可不会那么主动地把对方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相反，他还偏偏要…… 抿了抿杯中的水，澹陌放下塑料杯。 “十八岁的男大学生，血气方刚不是挺正常。” 幸好声音放的轻，旁边拼桌的两个顾客没听见，但这一句话，还是成功地把刚打算找点话题的景灏又说自闭了。 不过自闭虽自闭。 澹陌留着心，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两人各自的位置。 凳子倒是贴得挺近，连方向都隐隐朝着他这边。 澹陌勾了勾唇。 很快，蒸汽炉上早已蒸着的饺子和小笼包就先上了。 人越来越多，杜姨将蒸饺和豆浆给了澹陌，小笼包给了景灏，留下一句“醋辣酱在桌上自己倒，牛肉粉等下来哈”就走了，忙得风风火火。 澹陌拆了对一次性筷子，他不习惯沾调料，直接夹起一只饺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他吃相相当斯文，一只饺子啃个两三口才吃下去，还细嚼慢咽。 而一旁景灏就吃得很香，小笼包蘸醋一口一个，很快一屉吃完了，将上下调了个个儿，又开始吃第二笼。 蓦地，一双干干净净的筷子从旁伸来，将一只饺子放到了面前的笼屉里。 景灏抬起头，又把头底下，看着笼屉里的饺子，不知怎的，唇角有些压不住。 澹陌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但当他伸手去抽桌面上的纸时，表情突然间多了几分寒意。 景灏挑了只看上去皮最薄馅最饱满的小笼包，想要夹给澹陌。 但当手刚伸出去时，澹陌手指一勾面前的笼屉，明显地躲避了一下。 景灏动作微顿。 眉毛眼睛都一起耷拉下来了……真是可爱。 澹陌不动声色，悄悄给景灏使了个眼色。 后者看见后顿了顿，随即意识到了什么。 景灏不动声色，有些可惜地把那只最漂亮的小笼包子塞进了嘴里，而余光顺着澹陌刚刚看的方向望去。 原本因为失落而微耷拉着的眉眼，一瞬间染上了淡淡的狠劲儿。 澹陌收回目光，嘴角含笑。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那个弥漫着酒醉与掠夺的沉夜。 果然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大型犬。 第65章 而是一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其实很会隐藏的狼。 老板正洗碗，就听见一声结账。 他转头看清来人，热情地笑道：“小陌啊，叔和姨哪能收你的钱！” “杜叔，该多少是多少。”澹陌笑了笑，扫二维码付了款。 “那你等着，叔给你多打包一袋蒸饺！”杜叔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要去打包。 澹陌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吃不下了，在杜叔遗憾的目光里走远了。 “你好，我那里多少钱？” 杜叔说了句稍等，算了一下账，“两笼小笼包，一碗牛肉粉是吧，一共22，扫码就行。” 等杜叔洗完餐具放进热水锅里煮沸消毒，转身去拾掇桌子时，一旁的杜姨捧着一盆新冻好的肉馅儿经过。 “小陌和他朋友走了呀？你给人打包多笼饺子没，那大小伙子胃口大，能吃着呢！” 杜叔一愣，“什么朋友？” “就旁边那高个儿帅小伙，可俊了，跟小陌一样。”杜姨道。 杜叔纳闷儿，“他俩不认识啊，一前一后走的，结账也分开结的。” 杜姨：“啊？不能吧，我看他俩可亲着呢……” 时间还早，虽然早餐档里摩肩接踵，但实际上街道四周还是偏清净的。 澹陌手里勾着什么东西，一边走一边慢慢悠悠地把玩。 道路两旁的槐树入了五月早已生得茂盛，稠密的叶片遮住了大部分阳光，树影在弄堂间洒下一片微凉。 余光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身后，澹陌没看到景灏的身影。 但他却听到了一些其他的动静。 不动声色，澹陌继续沿着巷子往前，阴凉渐深，他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里，很快不见踪影。 跟在后方的人顿时有些着急，压了压帽檐加快脚步跟上。 却在转弯的时候，撞上了一张笑意泛冷的俏脸。 “不够专业啊。”澹陌嘲弄了一句。 那人帽檐下露出的半张脸狠狠咬了咬牙，转身想跑。 却不料转身才走了两步，胸口毫无征兆地被人重重踢了一脚，过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踹得翻滚落到地上，连帽子也飞了出去。 景灏垂着眼，长腿踩着地面，高大的身躯横在巷口。 平日里看上去十分干净，眼尾耷拉时更显得自带些委屈的气质，此刻因为眼底的寒光和低垂的眼睑而显得攻击性十足。 他看了一眼澹陌，“哥？” 不知道是不是景灏的表情太森冷，地上的人明显抖了一下。 “你，你们要干什么，现在是法治社会！” 澹陌失笑，“你还知道是法治社会，跟踪尾随，偷拍他人隐私的，怎么判啊？” 景灏对上澹陌的视线，又去看地上那人。 法学生的优势此刻就显露出来了，他开口，语气冷厉。 “情节最轻的拘留五日，情节手段严重的，最高判过四年有期。” 地上的男子眼神闪烁了几下，明显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更没想到景灏居然是跟着澹陌一起的。 他刚刚观察了很久，一开始的判断的确是认为两人应该是同伴，也就萌生了退意。 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两人吃完早餐时是各自结账，又各自离开。 所以他大着胆子又跟上来了。 男子立刻反应了过来，“你们故意设套算计我！” “这叫瓮中捉鳖。”澹陌笑吟吟的，眼底却一片冷色，“说吧，谁叫你来的？” 男子沉默了一阵，突然毫无征兆地从地上蹿了起来。 景灏他当然是打不赢的，所以男子就把目标定成了澹陌。 他面露凶狠地扑了过去，打算把人推开，再沿着巷子逃跑。 景灏心头一紧，“哥！” 面对着突然发难的男人，澹陌面色不改，而是依然淡定地挑起了一边眉毛。 垂在身侧的右手无端一扬，刚刚勾在指尖的东西暴露在空气之中。 白色的尘粉带着浓烈的呛意扑面而来，男人只觉得眼前一白，随即双眼口鼻便一阵火辣辣的。 他惨叫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捂着脸痛苦地打滚。 澹陌甚至站在原地没有动。 朝那头有些诧异的景灏晃了晃手里空掉的小袋子，澹陌勾唇一笑。 “做雕塑的，自然经常跟石灰之类的东西打交道了。” 他说话的语调特别慢，带着点玩味的悠扬，哪怕是刚刚下了狠手，脸上却依旧带着淡笑。 景灏其实平日里正气惯了，刚刚能想到的也就是把人摁在地上制服，像这种狠辣的方法，他是想不到，也不会去做的。 但是看澹陌做这些事情……他怎么觉得有些可爱？ 像只使坏成功的小狐狸。 景灏闭了闭眼，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出去。 他把地上的人提了起来，反剪双手。 “哥。”景灏示意澹陌自己把人制住了。 澹陌靠在弄堂的墙边，抱着胳膊看那男人。 “说吧，我家门口的东西，是不是你画的？” 男人闭着眼睛，闻言明显紧张了一瞬，但片刻后又立刻争辩道：“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澹陌被这个态度逗笑了，“怎么，你们反派都是这个抵死不认的态度吗，跟演电视剧似的。” 男人听了澹陌的嘲讽，突然间灵机一动。 他循着声音，将脑袋转向澹陌的方向，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我跟着你，只是因为我觉得你漂亮，喜欢你……啊啊啊我的手！” 澹陌瞧了一眼男人身后的高大身影。 如果没听错的话，他刚才好像听见了骨骼被过大的力道捏出的咔咔声。 澹陌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目光看向景灏，“对了，你爷爷不是军人么，有没有教过你什么刑讯手段啊？” 景灏的眼睛立刻就睁大了，轻轻呃了一声。 他的反应落在男人耳朵里，就像是在认真思考澹陌的话。 挣扎的大叫声响彻弄堂，“这是法治社会！你们不能动私刑！！！” 澹陌被吵的耳朵疼，真觉得这男人不该干私家侦探，应该去演电视剧。 他没了耐心，伸手探入对方上衣的口袋。 景灏看着澹陌的动作，皱起眉头。 澹陌摸索了一阵，从里面拿出来一样东西。 但当他仔细端详的时候，才发现那只被他收缴出来的微型相机已经被捏碎了。 澹陌想起男人刚刚被景灏踹到在地时明显的捂心口动作，轻轻一挑眉。 原来是那时候。 那现在，便是死无对证了。 男人明显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哪怕被澹陌发现了口袋里的微型相机，也没有什么诧异和惊慌。 但他还是微微颤抖着，怕澹陌和景灏真对他做什么。 “放了他。”澹陌突然说。 景灏一愣，男人也一愣。 但是很快，景灏没有多犹豫就把人松开了。 在男人开口之前，澹陌打断了他的欲盖弥彰。 “我知道你是谁，不用和我演戏。” 他的眼神不像是看着面前灰头土脸的男人，而是透过他，看他背后主使的那一批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澹陌的眼神变得更冷。 “回去告诉你的雇主。”他对男人说，“当年的选择是他们自己做的，所以也该对他们的选择负责。” “再介入我的生活，我不会对他客气。” 澹陌闭了闭眼睛。 他可没有景灏那么高的道德水准，何况此刻心情明显不佳。 薄唇轻启，吐出一个简单明了的字。 “滚。” 男人摸索着墙壁，狼狈地从弄堂尽头跑了。 澹陌正平复呼吸，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句带着点犹豫的： “哥。” 睁眼时，景灏正皱着眉头，双手举起放在身前。 “你有湿巾吗？” 澹陌有随身带湿巾的习惯，闻言从口袋里掏出递了过去。 就见景灏从里面抽出两张来，将双手仔仔细细地擦了个干干净净。 边擦边蹙着眉头，脸上写满了碰过脏东西的嫌弃。 澹陌的心情突然就不那么差了。 景灏抬头时，正在思考着怎么让澹陌心情好一点。 结果抬眼望去看到的就是刚刚还满脸冰霜的澹陌，此刻正弯着唇角看他。 景灏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什么也没有，才确信澹陌真的在看自己。 “哥？” 澹陌忍不住上前，伸手拍了拍景灏的脑袋。 “你是不是故意的，好让我开心啊？” 景灏拿着湿巾，有些茫然：“故意？” 故意什么？ 两人回到家时，已经接近中午了。 在弄堂里绕来绕去，还跟人打了一架——虽然是单方面的碾压——还是挺耗费体力的。 第66章 一路上景灏没问过澹陌说的“雇主”是谁，澹陌也没说。 但有件事景灏还是要说的。 “哥。” 景灏看着门口墙壁上用钉子刻出来的三角形，虽然知道那男人估计以后不敢再来，但多少还是担心。 “你要不搬个家？” “我知道你是担心他们对我不利。” 澹陌推开门，将钥匙随手挂在一边。 他转头，朝景灏露出一个城府颇深的笑容。 “但我就是要他们来。” “但你刚刚明明说……” 景灏想起澹陌刚刚让那私家侦探警告雇主不要介入他生活的话，而后又明白过来。 “你在用激将法？” 澹陌轻轻一挑眉。 这个话题很快就终止了，虽然背后有很多的未知疑团，但只要澹陌不主动说，景灏便不会多问。 “点个外卖？”澹陌提议了一句。 景灏点头，“哥你想吃什么？” “按你的口味来吧，我还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澹陌答了一句，坐回沙发上，倚着靠背闭目养神，在思考刚刚发生的事情。 景灏拿着手机翻阅外卖列表，回忆着以前被迫跟景璐出门吃过的比较好吃的店，并感慨了一句妹妹也不是完全只有一些无用的爱好。 刚选了一家店，正看着菜式。 一旁，澹陌的手机震了一下。 澹陌睁眼，拿起手机，屏幕上多了两条微信。 他看了一眼备注，发现是昨天晚上一起吃饭的那第二位雕塑客人。 刚好方才发生了那件意外，澹陌思索了片刻，便给对方回了消息。 澹陌：[刚好有事想和你聊] 这第二位客人是个资深的律师，澹陌在王倩鹤的撺掇下和对方交换了微信。 不过因为相识的渠道是朋友介绍，他用来添加澹陌好友的并不是律师常见的工作账号，而是私人号。 澹陌和这位姓秦的律师简单讲了一下刚才的事情，又沟通了一下昨晚聊的其他事。 对方表示事情他已经有了想法，后续也有把握办成。 澹陌满意地挑了挑唇角。 聊到最后，澹陌发现这位秦律师跟昨晚加好友时换了个新的头像。 因为昨晚加好友的时候，对方的头像还是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澹陌对此印象挺深刻。 但今天，这位秦律师的头像就变成了一张艺术照。 澹陌：[秦律头像不错] 秦律师：[谢谢] 澹陌也只是随口夸了一句，单纯出于礼节。 只是就当他打算停止聊天，好好再养养神的时候，一道凉丝丝的声线从身边传来。 “澹陌哥哥。” “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第45章 将跟踪澹陌的人抓住了, 景灏也就没了留下的理由。 不过他还是多赔了澹陌一天，直到第二天晚上。 走之前，景灏甚至还专门点了个外卖, 理由是担心有人假扮成外卖员监视澹陌, 或者对澹陌不利。 半小时后门铃响起，澹陌起身开门。 他从门缝接过景灏给他点的果茶, 而门外的外卖小哥交付完，就急匆匆地冲进电梯去送下一单了，片刻也没有停留。 “放心了？”澹陌看向守在自己身旁的景灏。 这话听起来像逐客令。 景灏抿了抿唇。 “那我先走了。” 景灏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客厅。 而后才意识到，他并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东西。 换下的衣物都晾在阳台上, 和澹陌的挂在一起，尺码大小泾渭分明。 景灏又转头去看澹陌。 澹陌挑眉看着他，“怎么了？” “没。”景灏走到门口, 换了鞋子, “那我先走了, 哥你要有什么事情的话就找我，发消息打电话都行。” “好，不会跟你客气的。”澹陌说着想起来什么，粲然一笑，“就跟这两天一样。” 景灏耳根一红，被澹陌看见，便知道他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事了。 昨晚澹陌洗澡的时候忘记带浴巾, 就非常不客气地让景灏帮忙递了一下。 他这次倒还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脑袋里在想事情，进浴室洗澡的时候疏忽遗漏了。 递个浴巾而已，也没什么。 景灏第一次来的时候甚至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 还是澹陌临时下单给他买的。 不过开门的时候景灏不小心抬了一下眼。 视线透过门缝，在雾气蒸腾的浴室里看见了一截雪白的肩头。 当他有些慌乱地垂下视线想要避开时，却又多看到了一段腰线。 这两个还是之前游泳的时候都看过的，虽然水雾朦胧间别有一种氛围，但都还没什么。 但腰线往下其他的…… 景灏不敢再回想，也不敢去细想自己看到的别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了。 一阵铃声响起，横岔入两人间的静谧。 澹陌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修长的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两下，很快那声音便停了下来。 澹陌将手机随手放在一边。 抬起头时景灏还站在门口，正看着自己。 “别多想，只是闹钟。” 他重新把刚放下的手机拿起，抬起手朝景灏亮了一下屏幕。 开口时的语气，含着明显的笑意，完全没有要掩饰一下的想法。 “不是微信，也不是别的男人给我打电话。” 景灏张了张嘴，耳根的红肉眼可见地向上蔓延。 他别开脸，却把熟透了的整只耳朵都露了出来。 “没，我不是那个意思……” 澹陌但笑不语。 “……那我先走了，哥。” 景灏到了电梯间，停下来时回想起刚才，觉得自己走时的身影一定很狼狈。 他正有些莫名的懊恼，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澹陌：[这两天辛苦你了] 澹陌：[「摸摸脑袋」] 景灏的眼神乱飘了一会儿，最后又重新钉回了手机屏幕上。 一路下到大堂，沿着步道走到小区门口，景灏发现因为时间比较晚了，大门落了锁，要门禁卡才能出去。 他四处看了一圈，在一旁的洗手池边上找到了小区的安保。 “叔，辛苦您开下门。”景灏喊了一声。 “来嘞！” 安保大叔拎着洗干净的不锈钢饭盒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等下哈，叔找找遥控。” “刚吃完饭啊叔。”景灏道。 “是啊，刚去巡逻。”安保大叔说。 景灏像是随口一问，道：“叔，你们小区一般多久巡逻一次啊？” “早班两趟，中午和下班前各巡一次；夜班三趟，半夜两次，下班前一次。”安保大叔找到了遥控，给景灏开了门。 景灏听完稍微放心了些许。 “谢了叔。” 景灏点了点头，刚打算走，安保大叔一句话突然钻进了耳朵。 “小伙子我记得你应该不是我们小区的吧，哈哈，是来找女朋友的？” 景灏脚步一顿。 保安大叔浑然不觉，笑呵呵地伸手点了点他。 “别想瞒着叔，你们年轻人，呵呵，我家姑娘和我女婿刚谈的时候也是你这样，抱着手机笑个没完。” 抱着手机笑……什么时候？ 景灏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刚刚从电梯出来的时候还拿着手机，在看澹陌有没有给他发新的消息。 自己刚刚居然在笑吗？ 甚至，他对自己有过保安大叔说的这个状态的事实浑然不觉。 ◇ @璐璐猎萌：[我哥又两天没回家了谁懂，感觉真的有情况了「嘿嘿」「嘿嘿」在线求讨红包教程（来财来财）] 景璐刚在微博上蛐蛐完就听见了门口传来的开门声。 爷爷在楼上，回来的人只可能有一个。 她立刻换了副神态，将手机一盖，翘着腿在沙发上扭来扭去，望着天花板阴阳怪气。 “哟，大少爷么这不是，这回两天不着家，追到老婆了吗？” 景璐说完就预备好了死皮赖脸的表情准备反击。 出乎她意料的，平日里停了无数遍的“不要胡说八道”的古板语气并没有袭来。 客厅里安静得景璐甚至怀疑了一瞬回来的是不是别人，忍不住从沙发上抬起头。 是他那个长得帅但心很老的亲哥啊，没错。 怎么没一本正经地教育她？ 被夺舍了？ 景灏换了拖鞋，边往里走边惯例问了一句：“爷爷在楼上？” “啊，是。”景璐下意识地答。 景灏点了点头，又走了两步，到楼梯边时脚步才一顿。 他转头，看向沙发。 “你刚刚那句话是在说我吗？” 景璐眨眨眼。 哦，原来是没反应过来。 第67章 得，又要开始训人了。 她正打算躺回沙发上等景灏输出，等输出完了反杀一句“什么时候把嫂子带回家，男的女的我都接受，记得让他/她上门前准备好红包”。 却见景灏只是欲言又止了一阵。 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上楼了。 ？ 景璐看了一眼窗外。 月亮是从东边起来的呀，没错。 景璐一头雾水地窝回了沙发上，打算再发条微博蛐蛐一下她哥今晚格外不正常。 结果刚打开微博，屏幕上方直接弹出来一条景灏的微信消息，吓得她以为自己被监控了，差点没拿稳手机。 景灏：[，。] 景璐：？ 景灏撤回了一条消息 景璐：？？？ 正当景璐一头雾水，开始怀疑亲哥不在家的两天是不是在外面招上了点什么。 屏幕上方又多出来了另一个弹窗。 [游客070107 刚刚点开了您分享的视频《直掰弯天下第一，甜文小说推荐合集》] 景璐：？ 标志是她经常用来刷cp磕糖的论坛软件，但以往景璐都没有收到过类似的系统提示。 这是什么新功能！ 她兴冲冲地点了进去，在系统邮件里找到了版本内测的版主贴，说是准备上线一个新功能，别人打开了自己分享的链接会收到提示。 底下的评论有支持叫好的，说这下可以知道姐妹究竟有没有吃下自己的摁头安利了；也有担心个人隐私问题，担心会因此吵架闹矛盾的。 版主最后说了句目前功能只是小范围测试，随机发放给少量用户。 还有希望获得了资格的用户可以积极填写一下·体验问卷，等等。 所以她是被选为了内测用户！ 景璐兴奋地在帖子下点赞留评一连串，撒了好几行的花对版主表示感谢，终于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刚刚那条提示上。 刚刚那串数字怎么有些熟悉呢？ 景璐正想把弹窗消息拉下来再看一眼，app就像能预知她的想法一样，很贴心地弹出来了第二条。 [游客070107 刚刚点开了您分享的视频《陌路丨弯而不自知的那些年（滚糖刀慎）》……] 景璐一愣，随机在内心尖叫起来。 她目光带着震惊与兴奋，一阵漂移过后转向了楼上。 这条视频是她前两天刚刷到的，觉得标题还算不错就打算攒起来看，所以随手分享给了景灏当文件传输助手。 问题是，她也只分享给了景灏。 如今一想……070107，不就是景灏的生日吗！ 对方显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新功能暴露了行踪，景璐就这么看着屏幕顶端的弹窗一条接着一条，景灏直接把她之前发的一大堆视频给全看了。 直到弹窗终于安静。 景璐放下手机，看着天花板，眼睛还睁得大大的，余惊未消。 看着看着景璐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哥是不是真的要不直了？ ◇ 六月份，对大学生而言，这通常是很忙碌的一个月。 除了渐渐靠近的必修选修公选考试，还有数不清的漫展、演唱会、音乐节之类的活动扎堆地来。 这段时间，澹陌走在学校路上时不时就能听见有人突然拍脑袋说自己忘记抢票了、这帮人手速怎么这么快、票代软件倒闭之类的肺腑之言。 他对这些活动的兴趣倒是不大。 不过不代表没有人会主动找上他。 王倩鹤：[陌宝~] 王倩鹤：[澹陌太太，陌劳斯，，陌酱，咪~~~] 澹陌：[转人工] 王倩鹤：[？] 王倩鹤：[好吧不闹你了，省流就是：有兴趣和我参加一场属于热血青春少男少女的大型聚会吗！] 澹陌让她稍等一会。 王倩鹤第一反应是以为澹陌去看时间了，心里还有些不敢置信的激动，她以为要说服澹陌露脸是件很难的事情呢……诶不对，她还没说要澹陌做什么呀？ 叮咚。 ——手机提示音响起。 澹陌：[「转发」景灏：[《刑法》296条规定未按照法规经主管机关许可举行集会等活动将根据情节严重程度处管制、拘役或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 王倩鹤：[？？？？？？] 王倩鹤：[我说的是漫展！！！【网页链接】] 澹陌点开看了一眼，响起前段时间@璐璐猎萌和他说近期的漫展有一条她们“陌路cp”的街道，当时景璐还问他有没有空出席来着。 王倩鹤的架势是准备去了，而且她做事想来讲究阵仗。 澹陌：[你准备以微博大v的身份去吗？] 王倩鹤：[当当当当然！姐一向都秉持着做人做事都得轰轰烈烈才好的原则] 澹陌：[那你自己营业就好了，反正账号基本也是你在运营] 王倩鹤：[那万一他们当场让我捏黏土人怎么办qoq] 原来在这等着呢……澹陌失笑。 他不出声的间隙里，王倩鹤还在努力说服，什么“可以戴口罩”、“你也可以露脸走美男/女主播”、“和主办方谈个热搜把你炒红了还上什么学啊（雾）”之类的话。 澹陌：[我倒是也想去] 王倩鹤：[「期待」「期待」] 澹陌：[可我最近在忙着做那尊《忒修斯杀死米诺陶洛斯》，你知道的] 澹陌：[不如你跟秦律师商量一下，工期拖半个月，我觉得应该可以……哦对，如果我真的像你说了那样被“炒红了”，我第一件事就是不接单] 小窗沉默了很久。 王倩鹤：[臣告退] 澹陌：[先别退] 王倩鹤：[陛下请讲] 澹陌：[我身份证要到期了，你有更换攻略吗？] 他记得王倩鹤前段时间也去换了身份证。 很快王倩鹤就把整理好的攻略流程发来了，还是个图文并茂的云文档。 澹陌满意收下。 澹陌：[下去吧] 王倩鹤：[……嗻] 澹陌暂时还没有线下和景璐碰面掉马的想法。 但是他突然想起来，好像很久没见过景璐的哥哥了。 于是他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 对面几乎秒回。 澹陌：[我周日去拍证件照，然后换身份证] 景灏：[我陪你去] 澹陌发了个时间过去，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唇角挑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看来上次的事情，的确对某人来说印象深刻啊。 而另一头，景灏见澹陌没再回复了，便关了微信。 踌躇了一阵，他打开狗东，找到客服发了条链接。 客服：[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景灏：[想问下这个下单最快多久能到？] 客服：[次日达呢~] 景灏：[好] 他切回商品页下了单，缓缓吐出一口气，靠回了椅背上。 景灏看向电脑。 屏幕上放着的，是他从上周开始已经循环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景璐分享给他的陌路cp视频。 ◇ “哥，我到楼下了。” 澹陌的手机放在一旁，景灏的声音从麦里穿出来，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年轻男生的磁性。 “嗯，等我两分钟，我下楼。” 澹陌手上拿着一只文件袋，里面是今天要用到的相关材料。 将里面的文件又检查了一遍，澹陌将袋口拉好。 “你慢慢来，不着急。”景灏说。 他倒也没有客气，反而是真的需要一点时间来缓缓心情。 今天和澹陌出门办事，景灏开的是一辆黑色的库里南，相对而言低调些。 但毕竟这附近也算是生活区，人来人往朝他投来不少目光，也有大着胆子上来要联系方式的。 景灏一一拒绝，最后索性将车窗摇了起来。 他一只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旁边摸索，想给澹陌发一下车牌号。 指尖刚碰到到手机，一道清瘦的身影从小区门口走了出来，直接吸住了景灏的目光。 证件照对着装有要求，所以澹陌便换了套和平日里不太一样的。 长发没有束着，而是梳理整齐，鬓角挽到了耳后。 白色的衬衣领口微折，刻意留了两颗扣子没有扣，露出一片细长漂亮的锁骨，勾勒的深凹颈窝，端的是一份清丽骨感的美。 而鼻梁上架着的一副景灏从未看到过的金丝眼镜，让澹陌整个人的气质从清丽，变成了一种让人不太敢接触的清冷。 车门被拉开，澹陌坐上副驾驶的一瞬间，微风带来一阵清香。 景灏的第一反应是：幸好提车的时候拒绝了销售免费赠送的车载香水。 他不习惯车上香喷喷的，不好闻。 但现在他似乎明白过了，自己比较不希望的，可能是有别的什么东西掩盖了真正好闻的气味。 “在和谁聊天？”澹陌问了一句，又指了指车门上放着的一瓶水，“给我的吗？” 第68章 景灏下意识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手机。 将屏幕熄了随手放到一旁，他重新抓稳方向盘。 “没聊天。”景灏答了一句，目光又偏向一旁。 他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拿起才放下的手机。 打开导航将手机在支架上夹好，景灏摸了摸鼻子。 “那出发了？” …… 短时间没听到回答，景灏转头时，先看到的是一截纤长雪白的脖颈。 小而骨感的喉结随着吞咽而上下轻滚，尖端皮肤还有些微粉色。 澹陌喝了两口，放下手里的矿泉水。 “嗯，出发吧。” “哦，好。” 景灏收回目光。 颜色低调但本身不低调的库里南终于上了路，景灏听着导航语音，让自己专心致志地开车。 澹陌靠在副驾驶座的靠枕上，阳光透过车玻璃洒在身体上，加上早上温度偏凉，带来一种恰到好处的舒适感。 偶然，一道玻璃反光刺入瞳孔。 他稍稍闭了闭眼睛。 澹陌转头看向驾驶座。 视线将穿着灰连帽卫衣外面套了件飞行夹克，加上本身肩膀宽，显得特别有男大学生青春气的景灏打量了一遍。 驾驶座上的人很难忽略旁边的目光。 “…哥？” “这套衣服不错。”澹陌夸了一句，又去看景灏的手，“买表了？” 景灏手腕上戴着一只新款的智能手表，看款式应该是今年最新出的，阳光照在玻璃面板上，晕开一片光斑。 景灏轻轻嗯了一声。 “挺好的。”澹陌闭上眼睛，“我睡一会儿，辛苦你了。” 景灏说了声好。 澹陌调整好椅背躺下。 没多久他睁开眼，恰好看到驾驶座上的景灏在盯着手上的手表表盘，不知道在看什么。 景灏很快察觉到旁边的视线，将亮着的表盘熄灭。 “哥？”他看了澹陌一眼，又伸手去摸副驾驶座上方的遮阳板。 将遮阳板打下来，景灏又问。 “是太阳晒到眼睛了吗，这样会不会好点？” 澹陌假意没看出景灏的紧张，勾着唇角点了点头。 “好贴心。” 景灏抿了抿唇。 “你先休息吧。”他伸手去调整手机导航，把界面缩小又放大，“还有半小时，到了我叫你。” 阳光，微风，车的马达声。 三者成了恰到好处的白噪音，澹陌还真的有些迷迷糊糊快睡着了。 等耳畔响起几句轻唤，澹陌睁开眼，才发现四周的环境变了一遭。 他用力闭了闭眼，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伸了个懒腰。 “到了？” “嗯，到了。” 服务大厅里人不算多，在安保大叔的指引下取好了对应窗口的号，澹陌跟景灏找了个位置坐下。 根据王倩鹤整理的攻略，更换身份证的流程很简单。 取号等待拍照领取照片和回执，再到窗口去填表交钱，就能回家等新的身份证寄上门了。 轮到澹陌的时候，景灏跟着一起进了摄影棚。 但他才刚踏进去一步，就被摄影师挥着手往外赶。 “外面稍等哈小伙子，一个一个来，我们不拍情侣照。” 景灏原本还想解释是一起的，但听到最后一句，顿时尴尬得无以复加。 很快澹陌坐下，摄影师就拿起了摄像机。 这种□□点的拍照都是坐拍走，一张出，不会给太多服务，主打一个效率，所以常常能看到有人拿着刚洗好的照片哭丧着脸出来。 但这次摄影师按下快门后看了一眼照片，还是忍不住啧了一声。 “好看，很好！” 他示意澹陌可以去等照片洗出来了，又去看景灏。 “你要拍吗？” 景灏摇头，提着手里澹陌的袋子跟着走了。 照片很快洗了出来，裁剪好装进了小袋子里。 澹陌伸手借过，工作人员又递来另外一张a4打印纸。 “这是回执请收好，一会儿交到窗口即可。” 景灏伸手，“给我吧。” 他下意识伸手接过，把回执一起放到了文件袋里。 “你动作还挺自然。”澹陌说。 景灏扬了一下手里的文件袋，“文件都放一块比较不容易丢。” 明显没听懂。 澹陌失笑，索性去看自己手里的照片。 拍的还行。 他看着，就感觉旁边一直有道视线，于是澹陌仰起脸，“好看吗？” 景灏一愣，抬起手摸了摸鼻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闪烁。 但他还是点头，“好看。” 澹陌本意也是逗逗他，并没有其他的打算。 选好一张用于提交的照片，澹陌打算像景灏说的把材料都归置到一起。 抬起头时景灏正在看表。 察觉到澹陌的视线，景灏抬头。 “办完证件就中午了，哥你有别的安排吗？” 澹陌说没有，问景灏要不要出去吃饭。 明显景灏恰好也有这个打算。 等广播叫到号码，澹陌起身去到对应窗口。 出于刚刚被摄影师驱赶的经历，这一次景灏没有跟上去。 他坐在原地看点评软件上的推荐，想找一家符合澹陌口味的店。 但在一次不经意的抬头间，注意力就再次被拉扯了过去。 …… 澹陌走到窗口前坐下。 窗口办事的工作人员是个扎丸子头的圆脸小姑娘，看到澹陌时她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你好，请提交一下材料。” 澹陌将手里的文件袋连同旧身份证一起递了过去，对方看了一眼，略感惊讶。 “原来你是男孩子，我第一眼还以为是个漂亮的大姐姐。” 她说完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和担忧地看过去，怕澹陌因此不高兴。 却不料澹陌友善地微笑了一下，主动递了个台阶。 “没关系，我觉得你刚刚的话是夸奖。” 这个话题就这么很快揭了过去。 “一些材料需要交到其他同事那里核实，大概需要五分钟的盖章流程，请稍等一下。” 澹陌点点头，等待的时候，他注意到丸子头女生不时看自己，又看一眼景灏。 “怎么了，有什么想问的？” 丸子头女生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一瞬间有些慌乱。 其实她很远就注意到澹陌和景灏了，在他们进门取号的时候。 没想到对方刚好就是来自己的窗口办事的。 “没，就是随便看看。”她答了一句，但还是按捺不住，“小哥哥，你和后面那个大男生是一块儿来换身份证的吗？” 澹陌笑了笑，“不是一起换，他陪我来的。” “哦！”丸子头女生了然，“你们关系真好，是两兄弟吗？” 澹陌一笑，今天他心情不错，所以也难得想多聊两句。 “你觉得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丸子头女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后面的景灏，摇头。 “不不不，我不敢乱说。” 澹陌猜到了她未出口的意思，轻笑，也没有戳破。 很快材料完成复核盖章，丸子头女生递来一张表格，在几个地方打了勾。 “把这些内容填写好，然后扫右下角的二维码交工本费，到时候快递会送到家，是到付，收件的时候交钱就好了。” 澹陌点头，拿起笔开始填写。 遇到不会的地方，就问丸子头女生一句，对方也很耐心地指导他填写。 但写着写着，澹陌就觉得身旁多了些什么，一片宽大的阴影，也从身后投了下来。 澹陌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他想问怎么了，转过头的时候，手边的身影却往下一沉。 景灏察觉到澹陌的视线，主动开了口，但眼睛没看澹陌，而是盯着桌面，目光偶尔又有些飘。 “我没事。” “……就看看。” 第46章 景灏蹲在一旁, 和坐在椅子上的澹陌差不多高。 不过因为身材高骨架大，哪怕是蹲着也很大一只，尤其还是在本就清瘦的澹陌身旁。 他手臂撑在台面上, 下巴抵着手掌。 澹陌就看那双因为俯视角而更像耷拉着的狗狗眼在自己面前填了一半的表格上扫了一圈, 又抬起来看自己，对上视线后顿了一下, 然后又垂落，移开到一旁。 澹陌被景灏的表情逗笑了。 “怎么了？” 话说出口，连窗口另一边的丸子头女生都愣了一下。 刚才澹陌虽然和她说了几句话，也算是很耐心很温和，但是身上自带的那点冷淡和距离感并非感受不到。 可现在和景灏说话的时候, 完全是另一种语气。 景灏的眼睛连续眨了几下，他说没事，就是来看看澹陌填的怎么样了。 第69章 顺便将手里的手机递了出去, 屏幕上是点评软件的收藏列表, 一共四家, 看着都是刚刚新添加的。 “挑了几家吃饭的店，哥你一会儿可以看看喜不喜欢。” 澹陌说了句好，将手里的表格填写完交过去。 转过头的时候，他发现景灏又在看手表。 这一下，终于是引起了澹陌的格外注意。 从刚刚见面到现在，景灏一共看了三次表，一次是在车上, 一次是刚刚自己问他照片好不好看，然后就是现在。 看时间很正常，澹陌也会不时看手机上的时间。 一开始澹陌只以为景灏是单纯拿到新的电子产品有些新奇，虽然有些意外对方的小孩子心态, 但也没多想。 可现在细想，景灏看表的频率有些太高了。 景灏在看什么呢？ “澹先生您稍等一下。” 身份证收据单拿到手，临走前，丸子头女生突然开口叫住了澹陌。 但先回头的是景灏。 丸子头女士朝澹陌招了招手，澹陌回身上前。 景灏站在原地垂着手，目光一路跟着澹陌的背影。 他站得离窗口比较远，两人交谈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景灏就听见丸子头女生问了一句。 “……刚刚忘记问了，这个是您的曾用名对吗？” 景灏微愣，随后见澹陌点了点头，更是有些意外。 原来澹陌哥还有个曾用名吗？ 很快澹陌便回来了，见景灏看着自己，他轻轻一挑眉。 “怎么了？” 景灏摇头，又把手机递了过来。 “哥你看看，想吃哪家。” …… 明天是周一，两人吃完饭便直接回了学校。 有了刚刚那个念头，澹陌就越来越频繁地发现景灏今日看表的频率有些异常。 而且他也想到了自己一个可能的思维误区。 ——谁说景灏看的一定是时间？ 车照例放在了停车场，两人步行回了宿舍。 景灏一直把澹陌送到楼下，两人之中也没有谁提出异议，就像今天景灏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照片回执时澹陌说的那句话一样。 一切都很自然。 除了刚走到楼下，发现四周都是搂抱在一起久久不离开，还不时相互啃一下的情侣时。 “那我上楼了。”澹陌回头说了一句，“今天辛苦你陪我。” 景灏点头，又摇头：“不辛苦。” “这套挺好看的。”澹陌伸手，帮景灏折了一下解开安全带时被带得立起来的领口，“早点回去休息。” 景灏只觉得那股好闻的淡香一触即离。 他看了一眼自己重新变得整齐的衣领，点点头，“嗯，我到宿舍给你发消息。” “哦对，哥，你的东西。” 景灏把手里的小袋子递了出去，里面是澹陌的收件回执和剩下的照片。 很快，澹陌上了楼。 在二楼的时候，他低头往楼下看了一眼，景灏没走，而是仰脸看着他，两人对上视线。 走到自己宿舍那层的时候，澹陌又看了一眼。 他挥了挥手，景灏也抬起手挥了挥。 往自己的宿舍那边走去，拐弯前，澹陌又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楼下。 不出他所料。 景灏又一次打开了手表。 而这次澹陌远远地看了一眼。 他大概知道今天反反复复出现在景灏表盘上的页面是什么了。 澹陌回到宿舍时，许星星还没回来。 他打算先去洗个澡，今天出行了一天，不洗澡身上不舒服。 进浴室前，澹陌给许星星发了条微信。 澹陌：[什么时候回来？] 许星星很快就回了一条语音，听声音似乎是在车上。 “陌宝你到宿舍啦，我等下就到了哦！” 澹陌回了个ok。 将手机放下，澹陌进了浴室，大概洗头洗到一半的时候，他听见了宿舍内传来的开门声。 “陌宝，陌宝！” 许星星的声音由远及近，直到停在一门之隔的阳台上。 “哦你在洗澡呀！那我先去给手机充个电哦。” 澹陌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许星星正盘着腿在沙发上吃果切。 他听见开门声立刻转头，嘴里吃着东西还有些含糊不清。 “陌宝！怎么突然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呀，是不是想我啦，嘿嘿……” 澹陌往许星星桌面上放了个盒子，许星星定睛一看，立刻就激动地蹦了起来。 他扑向澹陌，伸手抱住澹陌的脖子，“呜呜呜陌宝——妈咪————” “你怎么知道我最近一直在看这个镜头的！”许星星感动到泛泪花。 澹陌给他买的是他一直在考虑要不要下手的摄像机镜头。 “路过店里看到有就给你买了一个。”澹陌回答，伸手把人从自己肩头摘了下来。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问那边正兴奋地拆包装盒的许星星。 “对了，我记得你前段时间买了个新的智能手表？” 许星星对了一声。 “我看看？” “好！”许星星应了一声，将拆了一半的盒子放到旁边。 他从抽屉里翻出来用了几天嫌麻烦就闲置了的手表，按了一下，发现已经没电了。 “等等，我找个充电头。”许星星又开始翻箱倒柜。 澹陌说：“不充也行，我只是想问你对一个界面有没有印象。” 他给许星星大概形容了一下刚刚远远看到的，景灏手表上的界面。 许星星略一思索，就道：“哦！是不是心率呀？现在的智能手表都有这种身体健康模块了，测静息心率运动心率，有的还能测血压和血氧，不过那些功能都好先进，我还没钻研过。” “哦！心率这些还能同步到手机上呢，你看我之前的记录。” 许星星拿着手机里之前的记录展示给澹陌看。 “可以精确到每分钟诶，还挺细致的，我都没注意过。” 手表上的充电标识亮了一下，一阵光线流转过后，电子屏幕亮了。 “哦，好啦！”许星星将手表递给澹陌，“陌宝你看看你说的那个是不是心率。” 他继续亢奋地去拆镜头然后安装试拍，甚至忘记八卦澹陌问心率功能是为什么，是不是跟景灏有关。 而澹陌操控着表盘，点开了许星星所说的心率功能。 界面加载，弹出。 澹陌轻轻挑起了眉。 许星星拿着澹陌送的新镜头跑去阳台，对着月亮拍爽了夜色，又发了条晒图顺便晒好闺蜜的朋友圈，一边唱歌一边扭搭扭搭地去洗澡了。 澹陌坐在上铺，慵懒地靠着墙壁。 微凉坚硬，不算舒服，让他有点想念家里的布偶猫玩偶。 不过此时倒也没太多心思在这里，澹陌修长的手指捏着手机，垂眸看了一眼屏幕。 景灏跟他相处的时候，一直在看心率。 为什么？ 澹陌心中大致有猜想，但他一向都不是个靠猜想就武断地做决定的人。 手指无思绪地在屏幕上随意点着，澹陌点开了微博，下拉刷新时的第一条，是5分钟前景璐发的。 @璐璐猎萌：[既然恰好看到，就分享一下粮好了【网页链接】《陌路丨……] 也许是因为无聊，也许是因为王倩鹤提这对cp提了太多次，澹陌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意料之外的，他发现了一点端倪。 景璐分享的是一条播放两百多万上过全站热门的cp混剪视频，但和普通的混剪不同，这条视频是有剧情的。 大概是说两个男主之中，其中一个非常理智且感情盲，但在相处之中他发现了自己的情绪波动十分异样，为了确定自己产生问题的原因，他用了一块表时刻检测自己的心率。 后来他看见自己的心率经常在遇见另一名男主时出现异常的波动，尤其是身体接触，或者有一些亲密的互动时。 比如对方问他自己好不好看、吃饭时给他夹了一颗虾球、盯着对方睡觉…… 对上了不少今日的细节。 从视频里退出来，澹陌看着景璐发的微博，若有所思。 虽然他并不想这么早就在景璐面前掉马。 但谁说不掉马就没办法和景璐接触呢？ 澹陌：[你上次说的漫展赠票还有吗？] 王倩鹤：[？] 王倩鹤：[哎呀，票倒是有的] 澹陌一看，就知道某人又要阴阳怪气了。 果不其然。 王倩鹤：[只是我怕漫展这种俗~物~~扼杀了我们专心致志搞雕塑的大艺术家的创意灵感，到时候要是雕塑延期了，老奴我可吃罪不起呀~] 澹陌失笑。 澹陌：[你现在就在扼杀我的创意灵感] 王倩鹤：[老奴知罪「下跪.jpg」] 王倩鹤：[所以，怎么突然改主意了？要和我一起走向舞台，拥抱对粉丝的爱了吗！] 第70章 澹陌：[我不上台，也不参加活动] 王倩鹤：[？] 澹陌：[单纯去看看，凑凑热闹而已] 王倩鹤怎么也不信澹陌这种人会凑热闹，但不管她怎么旁敲侧击，都没办法从澹陌嘴里挖出来一点其他的料了。 王倩鹤：[行吧，那你到时候坐我的车去呗？我有嘉宾票可以提前进] 澹陌：[ok] 王倩鹤这边基本搞定了。 澹陌手指搭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阳台传来许星星的阵阵歌声，自带浴室的混响，还有他情感充沛的撕心裂肺。 他从和王倩鹤的小窗切出来，又点开另一个小窗。 澹陌：[你心脏不舒服？] 澹陌：[我看你今天一直在看心率] “啪”一声从头顶传来，正刷短视频的江高抬起头。 他看着上铺捂着脸的身影，突然开始拍桌子大笑。 “老付你快来看，我们校草大人也有被手机砸脸的一天哈哈哈哈哈！！！！” 江高一边笑一边手抖着切app。 “我要拍下来这一幕，这样大家对校草就会幻灭，我就有机会脱单啦嘿嘿嘿嘿……” 景灏冷着脸将床帘拉上了。 他揉着额头上有些火辣辣的地方，幸好力道不大，没有肿起来。 将心率表切到后台关掉，景灏点开微信。 半晌，他也不知道怎么回复。 最后只很诚实地回答。 景灏：[没什么不舒服] 景灏：[别担心] 澹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景灏反正是看他保持输入了一会儿。 半天。 澹陌：[好，那你有事也得和我说] 澹陌：[也不要跟我客气] 景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脏。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有些快。 手掌摸索着从枕头下摸出手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着急还是什么，戴上的过程特别困难，表带怎么也扣不好。 等景灏把手表戴上，打开心率等待了一分钟。 得出来的结果，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数据很快同步到了一旁的手机上，景灏点开更新了的心率图，望着屏幕上的曲线，眉心皱得更深。 床下，拍摄不成的江高已经笑够了，继续回去对着他的短视频傻乐。 突然间他听景灏叫了他一句。 江高还以为景灏要跟他算账，恰好付宸从阳台洗完袜子进来，他索性把人拉过来评理。 谁知道抬起头，就听景灏没来由地突然问了一句。 “你们说心率过于稳定会不会也是一种疾病？” 江高：……？ 啊？ 第47章 周三下午, 澹陌刚好没课。 他去了自己的工作室，继续完成那一尊《忒修斯杀死米诺陶洛斯》的雕塑。 石膏像已经完成了，放在工作室的右边, 通体素白一点杂质也没有。 身材矫健的忒修斯手持铜棍, 支撑着身体，明显经过了一场大战之后, 他也已经力竭，只能坐在被自己杀死的米诺陶洛斯的尸体上，却因此反倒显得有些瘦小。 但也正应和了希腊神话人本主义的内核。 而左边放着的，是客户秦律师找工人寄送来的那块石料。 进度对比上一尊《被缚的普罗米修斯》来说不算太快，甚至有些偏慢了, 如今澹陌也只完成了雕塑的外轮廓塑造。 代表着忒修斯和米诺陶洛斯的部分甚至还纠缠在一起，无法清晰地分别出来。 澹陌在观察石料上的淡红色纹路。 他之前收到的时候便猜测到了秦律师选这块石料的原因，上次跟王倩鹤一起去吃饭, 沟通交流了一阵后, 澹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秦霄, 也就是秦律师，他选这块石料的目的，是想把石料上的红纹运用上。 大理石雕塑虽然多用素白石料，但从来没有规定只能用素白，其他品种的大理石也用得不少，只是传世之作罕见。 但秦霄是自用。 他甚至没对澹陌把作品复刻得多么生动鲜活有要求，秦霄唯一的要求是, 让这些红色的淡纹，恰到好处地成为忒修斯和米诺陶洛斯身上的伤痕。 “我是战损控，喜欢男人身上的伤痕。” 秦霄那天在酒桌上这么说。 刚好，澹陌也喜欢。 但喜欢归喜欢, 真正拿雕刻刀的那个人，才知道个中难度有多大。 大理石形成过程中经历过高温高压，沉积变质，而秦霄这块还是天然石料，不像人造石料那样可以在制作过程中控制红纹的走向。 所以可能原本有红纹的部分，刻着刻着突然纹路就断了。 澹陌只能凭借着经验对石料的红纹分布进行判断，再一点一点地去凿刻。 每一刀都必须慎而又慎。 而且还要考虑到忒修斯的武器和米诺陶洛斯的利爪在对方身上留下的伤痕并不相同，再根据红纹的面积宽度进行塑造…… 要素过多，连澹陌也难免会下手滞涩。 思绪不太顺畅，澹陌习惯性地想到走廊走走，换个环境换个心情或许就有思路。 却在风撩起的窗帘缝隙里，对上了一双微微睁大的眼睛。 工作室的门从室内拉开，澹陌走了出来，手掌拍了拍衣袖上沾染的大理石灰。 “来多久了？” 景灏走到澹陌身边，眼神有些许闪烁。 “……十分钟吧。” 十分钟？ 意思是在门口看了自己十分钟的意思了。 “那怎么不进来？”澹陌问。 景灏答：“看你在思考，不想打扰。” 澹陌轻轻一哂，侧身让开了一点，露出半边门。 “那……你现在想进来吗？” “随便找个位置坐吧，矿泉水在老位置，想喝自己拿。” 澹陌进屋，将被风吹开的窗帘拉上。 他只问了景灏是什么时候到的，却没有问景灏的来意。 将人安顿好，澹陌便回到了那块石料前，手里捏着雕刻刀，如方才一般站在原地，继续沉思着。 屋内的另一个人很乖，没有打扰他。 但当他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不动快十几分钟的时候。 景灏的声音带着点试探，按捺不住地传了过来。 “哥。” 澹陌勾起唇角。 在转过头时，澹陌表情像是一种沉思过后的如梦方醒一般，他看向景灏。 “怎么了？” 景灏看了一眼身旁那尊成型了的石膏像，又看了看似乎是从前两周开始，就已经没什么进度的大理石石料。 他终于开口。 “需要我帮你什么吗？” 澹陌看了一眼景灏手腕上的智能手表。 屏幕没亮，不知道表盘解锁后会打开的是什么软件。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 “好啊。” 下午五点左右，澹陌带着景灏从工作室里走了出来。 景灏正整理着衣领，手腕按在领口的扣子上。 澹陌余光瞟了一眼，刚好捕捉到对方悄悄看向手腕上表盘的那一瞬间。 他翘起唇角。 “今天下午谢谢你。”澹陌说得真诚又认真，“帮了我很多。” 景灏闻言，低头朝澹陌笑了笑。 “能帮到你就好。” 澹陌开口，却突然转了个话题。 “有什么心事吗？” 景灏怔了怔。 “只是感觉你这两天心事重重的。” 澹陌收回视线，看着两人脚下的走廊地面。 迎面是夕阳，因为时间较晚了的缘故，几乎是从走廊尽头看到的远处天际横照了过来，有些刺目。 景灏脑海里闪回了几幕。 心率图上的折线略有起伏，但总体还是趋于平稳，甚至还不如他在馆里游一个来回波动大。 这两天他反复思考。 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其实他并没有弯，身体的那些反应也只是出于本能而已。 但等景灏回过神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正盯着澹陌的侧脸，许久都没用移动过视线了。 他正看着。 澹陌突然开口，指着两人脚下说了一句。 “我们的脚步是同频的。” 景灏下意识地顺着澹陌手指的方向看去。 澹陌腿长，他的腿也长，毕竟绝对的身高优势在那里，所以景灏和澹陌走路时，总会不自觉地把步幅放短些。 而此时两人走出的每一步，几乎都是同时抬起脚，再落下。 “有人说走路同频，说明这辈子有缘分。” 澹陌抬起头，看景灏。 “你觉得呢？” 迎着晚霞，天际的流云被染得滚烫而热切。 这一瞬间景灏不需要再看腕上的手表。 他在两人整齐的脚步声中，听见了自己突出的心跳。 ◇ 天气正好，吃完饭，澹陌说想绕个远路回宿舍，顺便在学校里走走消消食。 第71章 半路上，景灏突然问澹陌周末有没有空。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澹陌问。 “这周没有，下周应该没问题。”澹陌告诉景灏，自己明天有一个行程安排，“王倩鹤去漫展，给了我一张增票，刚好去看看。” 景灏：“是上次在游泳馆接你走的那个女生吗？” 澹陌一挑眉，说是。 景灏轻轻哦了一声。 “你去吧，我也没什么事。”他说。 “真的？” “…嗯，真的。” “那你有什么喜欢的动漫角色，需要我给你带吗？”澹陌停下脚步，笑吟吟地问了一句。 长发瀑金，垂了满肩，景灏被照得有些晃眼。 他眨了眨眼，道：“也没有什么喜欢的……” “不过，哥。” 景灏又看向澹陌。 “你上次说的那个包挂，做好了吗？” 像是怕澹陌不记得，他还解释了一句：“上次我们去杂货店，买的那两条包挂链。” 澹陌说要给他做一个迷你版的黏土娃娃包挂。 “我记得。”澹陌将手伸进口袋，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个小小的包挂。 景灏伸手接过，将包挂放在手心里，仔仔细细地打量。 整体风格还是和上次一样的圆脸小人，但是造型略有不同。 上次澹陌给他的摆件小人，是拿着奥特曼哭鼻子的造型。 而这一次的小人伸出了一只手，像是要抓住什么。 景灏正思索着两人之间的哪一段过往里对应了这一幕。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拿着另一只包挂小人进入了视野。 澹陌将两只包挂放到一起，手背刚好碰到了景灏的手心。 而包挂链条上的两个小人在一左一右拜访时，各自伸出的手掌牵到了一起。 ——“我们拉勾，拉了勾就一辈子都是好朋友，不能说话不算话哦！” 记忆在两人脑海之中各自浮现。 澹陌收回手。 但他拿回来的那个包挂，却是代表着景灏的那个小人。 “我刚刚突然改主意了。”澹陌退开两步，将小景灏的包挂攥在手心里，“我留这个，你留我那一个。” 他朝景灏一笑，“你回宿舍吧，我也回去了。” 衣袖与发尾在夕阳下的长风中飞起，高大的男生目光灼灼地追随着那渐行渐远的清瘦身影。 景灏反应过来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路旁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绕到了他的宿舍楼下。 他又站了一会儿。 手里紧紧抓着澹陌留给他的那一只包挂，转身快步上了楼。 这一次他忘记要去看自己的心率。 也说不清是上楼的速度太快，还是别的什么。 表盘上的数字早已飙成了一个陡峭的高峰。 ◇ 次日一早，王倩鹤开了辆suv到了澹陌宿舍楼下，接到人准备出发去漫展会场。 “小星星还在哭吗？” 王倩鹤朝上车的澹陌问了一句。 “你说昨晚的事儿？他就没哭。”澹陌闻言失笑，伸手拉上安全带，“你没看出来吗，他敲·诈我们给他买礼物呢。” 昨晚许星星在群里问两人周末有没有活动，意外得知了他们又要抛下自己去漫展的消息。 对二次元并不算非常感兴趣的许星星不知道从哪里搜刮来了几十个猫猫头流泪的表情包，打了王倩鹤一个手忙脚乱。 直到两人都出来表态说给许星星买礼物，然后下周安排活动带他出去一起玩儿，还给他找帅哥，许星星才消停。 “你真要给他找帅哥？”澹陌含着笑，问了一句，“找你之前那些弟弟吗？” 王倩鹤一脚油门，边哼歌边答了一句，“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模姐有的是。” “别把人带坏了。”澹陌将椅背往后调了一些，语气悠悠，“再有其他人跟你拼命。” 不过说归说，王倩鹤还是有分寸的。 “那些混夜场的能有什么好男人，别到时候被骗财骗色了，还得不偿失。” 校门口有不少等待离校的车辆，王倩鹤排进队伍后，嘬着咖啡伸了个懒腰。 “今天去漫展现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帅哥呗，反正那些coser很多都又高又帅还为了出角色练了一身漂亮肌肉，嘿嘿……” 王倩鹤说着，余光注意到旁边的一辆车。 “哟，谁的库里南这么帅，哎呀这人包上怎么还有个包挂，怕不是有对象……” 说话声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澹陌若有所感地转过头时，看到王倩鹤原本戴着的三角墨镜，自带一种尴尬感从鼻梁上滑了下来。 “哈，哈哈，景灏呀！” 澹陌看了一眼景灏副驾驶座上放着的背包。 昨天晚上给的包挂，此时正稳稳当当地扣在拉链上。 “早。”澹陌淡定地打了个招呼。 景灏：“早。” “回家？” “……嗯。” “你们去漫展吗？”景灏问。 澹陌点头。 王倩鹤的位置就两人中间，抓在方向盘上的手尴尬扭动。 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啊！！ 不过好在很快前面的车流就稀疏了，轮到他俩时，景灏非常绅士地示意王倩鹤走前面。 王倩鹤如获大赦，踩着油门就飙上主干道了。 直到那辆库里南的身影从后视镜里消失，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回想起刚刚景灏的反应似乎还算淡定，王倩鹤拍了拍胸口。 “幸好幸好，宁拆一座庙，不毁……” “他听到了。” “哈？！” 澹陌太过了解景灏的微表情。 虽然刚刚景灏没什么反应，但实际上应该刚好把王倩鹤最后说的那句话听了个清楚。 而且，也只听见了那一句话。 王倩鹤沉默了许久，尬笑。 “那他应该不会误会吧，哈哈……” 虽然她嘴上总是和澹陌开玩笑，像是把他和景灏的感情当一场有趣的大戏看，但实际上王倩鹤还是希望澹陌能收获幸福的。 “你知道他去哪儿吗？” 恰好遇上红灯，王倩鹤开始看时间，计算有没有富余。 她扭脸问道：“要不调个头，我去解释一下……” “不用解释。” 红灯变绿，澹陌示意王倩鹤只管往前开。 后面的车已经开始按喇叭催促了，王倩鹤无奈，只好继续按照原路行驶。 又往前开了一段，她忍不住看了眼副驾。 澹陌依旧靠在椅背上，似乎完全不在意刚刚他们的谈话会给景灏造成什么误会。 “不过也是。”王倩鹤突然放松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说，“反正你的传言也遍布学校，景灏要是介意，也早就介意了。” 她边说边又瞟了一眼澹陌，想观察他的反应。 孰料澹陌依旧在闭眼小憩。 这下，王倩鹤是真的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了。 正在路上行驶的库里南在即将到达环城高速收费口的时候，突然打灯靠边停了下来。 片刻后，打了辆车正满心期待前往漫展场地，准备今天和她心心念念的@陌路- 太太来一场线下认亲的景璐，收到了一条来自亲哥的微信消息。 景灏：[你上次说的漫展增票还有？] 景灏：[我要一张] 第48章 时间还早, 但每年的漫展都十分火热。 有的摊主和游客甚至为了早点进去打卡抢限量谷，甚至凌晨就来场馆门口排队。 王倩鹤和澹陌到的时候，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 他俩有嘉宾票, 所以直接走了vip通道, 来到了参展嘉宾的后台。 漫展规模大，但毕竟也不是非常专业的班底, 承办方也就是单独把一片区域空出来为了起来，再提供了一些化妆桌椅供嘉宾们使用。 不少爱好者和面熟的coser网红们都早早地过来搞妆造，在化妆台前鏖战，誓不辜负这个绝好的机会。 还有一些比较大大咧咧的，甚至直接在地上铺了张报纸就坐地上画起了妆。 王倩鹤作为受邀嘉宾出席, 也是要化妆的，但不用画coser那种浓妆。 但她却也是有备而来。 “今天找了个coser朋友来撑台面，陌宝我带你去认识下！” 王倩鹤拉着澹陌绕过无数摆成大通铺的化妆台, 在最里面的一排, 找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中短发女生。 那女生已经戴好了发网, 底妆和眉毛刚画完，正在描眼线。 听见脚步声她往这边看了一眼，看清两人后，她立刻站了起来。 “呀，倩鹤你来啦！” 王倩鹤把澹陌拉过去，热情地将两人介绍了一通。 “这个是我们二次元界的大coser，你可以叫她杜桑, 她各个平台都是百万粉的哦！” 杜桑明显和王倩鹤一样都是比较大大方方自来熟的性子，她和澹陌握了握手，冲着王倩鹤挤眉弄眼地夸了一句。 第72章 “倩鹤，你真没骗我哈, 你朋友确实好漂亮。” 说着杜桑又看澹陌：“有没有兴趣当coser啊，你可以签我们公司呀，没有霸王条款，而且资源到位，绝对能把你捧红。” 澹陌还没说话，王倩鹤就先来了一句：“他想红还用等今天啊，老娘都数不清楚有多少机会在他面前白白打了水漂了……” 杜桑睁大眼睛，“啊——长这么漂亮居然对走颜值路线没兴趣吗，好可惜！” 澹陌没少被人夸漂亮，但杜桑夸他时的语气听得出满是赤诚，毫无其他的意思。 可以说是澹陌听过夸他漂亮的人里说话最舒服的一位。 王倩鹤今天打算走甜妹路线，所以只需要画个淡妆，杜桑这里有现成的各种化妆品，她也没客气，直接坐下来用了。 杜桑今天是来帮王倩鹤出角色的。 她个子高而且五官英气，经常出各种大热cp的左位，名气不高的cp甚至还没法找她下单子。 因为来得早，杜桑的妆面已经基本完成了。 反倒是王倩鹤在旁边，难得有些纠结起来。 她平时都画惯了御姐热辣风格，陡然要扮演甜妹，好多颜色搭配起来还挺生疏的。 基本搞定了的杜桑笑嘻嘻地凑过去说要不要自己帮忙，被王倩鹤赶回来了。 “我要靠自己的做一回甜妹！” “行吧行吧，小心甜妹变小辣椒哦。” 澹陌坐在一旁的休息沙发上，两条纤细的长腿交叠。 他双目微垂，正思索着一会儿如何见到景璐不会显得那么刻意。 又如何才能从对方口中探听出一些和景灏相关的消息。 杜桑溜达回来，恰好看到在旁边似乎有些无聊的澹陌。 她眼珠一转，凑了过去。 ◇ 另一边的景灏在冷着脸等了二十分钟，正准备给不靠谱的妹妹打电话时终于收到了回复。 景璐：[现在你还想要票？] 景璐：[你先把头伸过来，我去厨房拿点东西，给你变一张] 景灏：[跟厨房有什么关系？] 景璐：[……] 景璐：[没票了！！！早就送人了，当时问你要不要你不是一脸嫌弃地说不要吗！] 听见景璐说没票，景灏也没再看后面的内容， 放下手机，手掌重新搭回方向盘，五指缓缓收拢。 他转头朝身旁放着的背包看去，代表着澹陌的黏土小人稳稳当当地挂在拉链上，朝驾驶座的方向伸着手。 而王倩鹤刚刚在校门口说的那句话，在脑海之中依旧清晰。 ——“去漫展现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帅哥呗。” ——“反正那些coser很多都又高又帅。” ——“还为了出角色练了一身漂亮肌肉。” 景灏闭了闭眼，抓着方向盘的五指收紧，手背鼓起青筋。 在路边停了许久的库里南终于启动。 调了个头，往来时的方向驶去。 …… 江高听见开门声，叼着筷子转过头。 “哟，你小子不是说今天回家么，怎么又回来了……我擦这傻逼蹲草把我打死了！” 景灏放下手里的背包，淡淡开口，“今天暂时不回。” 付宸听出他语气不对。 “怎么了？” 景灏说了句没什么，在书桌前坐下，闭着眼沉思了一会儿。 他手上毕竟没有票，即使去了漫展现场，也无法进去找人。 而且景灏刚刚也上网查了一下漫展所在展馆的相关信息，散场时一共会开放八个出口，他即使在外面等，也不一定能碰上。 索性直接回来等。 他记得澹陌说过今天漫展结束之后会直接回学校。 稍稍冷静下来，景灏看着面前的书桌。 他突然意识到此刻的自己，甚至说不清楚当下这一行为的原因。 过往的种种，景灏都能找到自己的动机。 给澹陌当模特，是怕他再被那些别用有心的人纠缠； 逛街买东西送生日礼物，是因为澹陌是他最重要的哥哥； 甚至连他不小心在澹陌手上……起码，医生也说那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那现在呢？ 越思考，景灏越觉得有一股无名的焦躁。 他听见床梯摇晃的嘎吱声，抬起头，付宸已经从上铺下来了。 “一会儿打球去么？” “哟，老付约球，罕见呐！”江高第一个举手，“那当然得捧场支持啦，我再叫多几个兄弟。” 付宸又看景灏。 景灏握了握拳，感觉依旧无法排解掉心中那股无名的燥。 他想起之前医生说让他多运动来发泄掉多余的精力，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 听见脚步声，澹陌抬起头，见杜桑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朝杜桑微微一笑。 “找我吗？” “对啊，找你有事情。” 杜桑往澹陌身边的空位一坐，手里提着个小袋子。 澹陌就见对方言罢便一直盯着自己的脖子看。 光看也不出声，于是便有些疑惑地挑起一边眉毛。 杜桑终于开口，笑嘻嘻地说：“帮我个忙可不可以呀？” 澹陌没有直接拒绝，但也没有直接应允，而是道：“你先说说看。” 他对这位热情没架子的大coser还是很有好感的。 杜桑从小袋子里拿出几片白色的纸片。 她将纸面转了过来，澹陌才发现上面其实是有东西的。 “纹身贴？”澹陌认出了她手里的东西。 “对！”杜桑在一沓纹身贴里挑了几张，在两人之间的沙发坐垫上一字排开。 她和澹陌解释道：“我最近在捣鼓点小生意，因为我也出过古风cos，偶尔也会需要用到一些花钿之类的，纹身贴也算是其中一种吧。” “最近进入到了打样阶段，这是我刚拿到的新样本，但还没找人帮我试。” 澹陌拿起其中一张，端详了一阵子。 他撩起眼皮，看杜桑，“所以，你觉得我比较合适？” “对！”杜桑笑嘻嘻地用力点头。 纹身贴和纹身不一样，更像是油彩贴纸。 澹陌刚学艺术的时候，同班的一些同学也喜欢往自己身上胳膊上，或者校服上画画写字。 青春期的小孩不少都觉得这样很酷。 不过澹陌对这些东西却没有太大的兴趣。 他沉吟了一会儿，本想婉拒。 但话到了嘴边，却又想到了另外的一件事情。 澹陌轻轻一挑眉。 他伸手，从面前摆的一排纹身贴里，挑出一张。 “就试这一个。” “好！”杜桑很痛快地点头，只要澹陌肯试就可以了。 天知道她刚刚盯着澹陌脑海里想的全是：这锁骨，多适合纹点东西啊！ 杜桑火急火燎地拉着澹陌到了梳妆镜前，指导他怎么使用纹身贴。 一旁的王倩鹤听见动静往这边看，哟了一声后，知晓了澹陌的用意。 她啧啧两声，“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意呢，没想到还有后招。” 后招？ 澹陌失笑，摇摇头。 只是起了点玩心而已，后招还在别处呢。 二十分钟后，打湿了的水转印纸从澹陌肩头揭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犹如水墨画般的枯枝梅花。 杜桑揭下来的一刻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更是忍不住闭眼喃喃。 “好美……” 她没有告诉澹陌的是，这张纹身贴虽是用的水墨色，但实际上的命名是“霜血”。 灵感来源是她想到许多自己曾出过的角色结局都是消亡于风雪之中，如霜雪墨梅般黯淡一笔。 但那代表着死亡的一幕里，角色身·下漫溢开来的鲜红，却又那么的绚烂美丽。 杜桑很喜欢。 其实在设计之初，杜桑有想过要往图样里添加一抹红色。 但打了好几版样也试了好自己，却怎么做都不满意。 却没想到，因为刚刚将纹身贴贴上去时手上的力道稍大了些，此刻澹陌的皮肤之下，已经开始往上泛起丝丝血色。 便让人分不清那零落尘泥的究竟是墨梅，亦或是红梅。 澹陌不清楚背后的故事，觉得杜桑的反应稍稍有些夸张。 但从王倩鹤转头时猛然亮起的双眼来看，效果应该是不错的。 “你稍等，我拍张照片给你看！” 杜桑一阵找角度找光线，在拍摄完毕后还直接迅速完成了剪裁、调色和虚影。 等她将成图递过来时，连澹陌都忍不住轻轻挑起了眉。 枝条纤细却又苍劲有力，肩头曲折延伸，直到咽喉之下，烙在雪白细腻的皮肤之上，犹如在寒霜腊月里迎风而立。 而枝条上的梅花则稍显破碎，因黯淡的墨色，显得位置朦胧不清。 像是依旧顽强地附在枝条之上，又好似已经坠入了雪地之中。 第73章 配上肤色下的淡红。 无端成了一股破碎的凌·虐美感。 “这张图我可以当宣传的头图吗。”杜桑双手合十，直接开口乞求。 “我可以给你版权费！”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网红，敢肯定这张图放出去一定能爆！ “版权费就不用了。” 澹陌笑笑，解锁了自己的手机，“图片也发我一份，就行。” ◇ “不是我说，江高你室友受什么刺激了。” “草…景灏这小子疯了吧……” 球场边，几个男生撑着膝盖，躲在树荫下气喘吁吁。 他们满头豆大的汗都来不及擦，捏着矿泉水瓶往冒烟的喉咙眼里灌。 比赛连打两场，他们周围几个连替补都换了一轮了，一个两个累得快要吐血。 而一个人carry了两场，中间除了灌了瓶水就没休息过的景灏，现在还在场地里飞驰扣篮。 虽然今天有些微风，但六月的太阳仍然不小。 景灏偏白的肤色被晒得有些泛红。 但他并不想停下来。 “喂，晒丑了没人要了！”江高嚷了一句。 景灏依然无动于衷。 “疯了我草……”江高一脸震惊地和周围的球友对视。 买水回来的付宸看了一眼场地中央，没说什么，走到树荫下，把手里的水丢给江高一瓶。 他拧开瓶盖灌了一口，才似是随口一说般道：“他不是还要给澹陌当模特吗？” “对噢。”江高被提醒了一句，转头又嚷开了，“晒伤脱皮了你小子怎么去见澹陌啊！” 一颗球直接丢了过来。 “我草。”江高忙往旁边躲了一下，“你谋杀亲……舍友啊！” 终于下了场的景灏从付宸手里接过电解质水，道了声谢。 他拧开瓶盖灌了半瓶，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的胳膊隐隐有些火辣辣的。 汗水遍布四肢，肌肉也像灌了铅。 景灏不爽地抓了一把头发。 被汗水打湿的发丝凌乱地折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靠，又耍帅。”江高不满地嘟囔。 他伸手，用手里的瓶子碰了碰景灏，“不是我说。” “你小子今天受什么刺激了？” “不懂你在说什么。”景灏捏着瓶子靠在树干上，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这话倒也没说谎。 他的确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景灏又仰起脖子灌了几口，喉结上下滚动。 他稍稍休息了会儿，注意力又一度不受控制地转移到了之前的事情上。 走到一旁放包的树下，俯身时湿透的球衣贴着背脊，勾勒出少年人劲瘦有力的腰身。 景灏弯腰从包里拿出手机。 没抱什么期望。 毕竟漫展人流纷杂，活动又多又精彩，说不定还会认识什么人。 大概是没空看手机的。 却不想，景灏在屏幕上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小红点。 旁边的人群里。 “还打吗？”有人问了句。 不知道谁小声回了句：“打个集贸啊，我腿都要断了，休息了休息了，都十一点了，我中午还得陪女朋友呢……” “靠，狗情侣滚啊！”江高笑着骂了一句，这帮人非要逮着机会就秀自己不是单身。 眼见其他人都要走了，江高蹲在地上，转头看不远处树下那略显孤僻的身影。 “吃饭吗景……我草你小子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中暑了吧！” 刚往球场外走的众人纷纷回头，刚好看到江高从地上跳起来。 随即便是第二句。 “我操，你他妈怎么还流鼻血了，他妈的你们谁有纸巾别傻站着呀！” 操场上十来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忙作一团，翻纸巾的翻纸巾，倒水的倒水。 景灏一边止血一边摆摆手阻止了要把他放倒抬走的众人，示意他没什么事。 而他死死抓着手机的右手，正掌心发热地贴着屏幕上那株昳丽而又破碎的血色墨梅。 第49章 时间一到, 漫展的闸口就开始泄洪。 检票闸机发出接连不断的滴滴声，一个个身影过了安检便抓起包开始狂奔。 无数年轻的心飞向了内场，寻找到彼此的同好和伙伴, 三两成群, 彼此成队，有的在打卡拍照留念, 有的则努力还原角色的经典台词和剧情。 他们通过各自的能力和爱，将本该是虚幻的旖梦带进现实。 澹陌没参加过这种二次元的活动，这算是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 但他觉得挺有意思的。 场地很大，琳琅满目的各种街道、摊位、打卡点很多，澹陌不太认识那些各有风格的ip人物, 所以戴着口罩，边闲逛边看看。 逛了小半圈，澹陌心说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他按照工作人员发的小册子上的地图, 找到了王倩鹤今天要作为嘉宾出席的“陌路”cp街道。 只不过澹陌没在人群里看到景璐。 反而是在去的路上, 被一个眼睛大大的男生拦住了。 “老师您好, 请问您出的*&的cos吗？” 男生说话小小声的，以致于澹陌一开始没听清他说的那个角色名字。 但是当澹陌朝男生望过去的时候，对方直接眼睛都亮了起来。 然后下一秒，男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根小·皮·鞭，双手捧在掌心，弯腰送到澹陌面前，低着头但声音洪亮地来了一句。 “老师, 请您打我！” 周围人闻声纷纷将视线投来。 而后又平静地将目光收了回去。 凭这一点澹陌就可以判断：这在二次元的场合里，可能是非常正常的一种事情。 澹陌看了男生一眼。 “呜呜对，就是这个……” 还没等澹陌说话，男生又开始激动咬袖子。 “就是这个看垃圾的眼神！老师, 求您打我！” 澹陌有些好笑。 他倒是不生气，毕竟这个男生的性格和许星星有些像。 如果许星星遇到了自己喜欢的角色出cos，估计说出来的话也跟这个男生差不多。 在澹陌罕见地很耐心地解释了一句，说自己并不是coser，只是来陪朋友逛逛的游客。 男生的眼神一下就黯淡了。 他将小皮鞭拾掇拾掇放好，又很礼貌地朝澹陌弯了弯腰。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男生垂着头，转身时的背影有些懊丧。 澹陌突然道：“那你需要合照吗？” 男生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澹陌道：“如果你需要的话。” 意料之外的，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个男生开了个头的缘故，突然有越来越多人过来排队想和澹陌合照。 或许是因为澹陌的一头浅金色长发本身就很容易误认为很多二次元角色，毕竟连那个男生都把他误认为了自推。 也有可能大家看到了好看的人就想拍照合个影。 但幸好，澹陌还可以戴着口罩，也不需要摆那么多表情。 总而言之，当这场还挺有意思的乌龙终于结束的时候，澹陌发现，自己虽然拒绝了王倩鹤说的营业请求。 但结果似乎并没有少忙活。 尤其是他看到王倩鹤的消息时。 王倩鹤：[陌宝，我快结束啦，你逛完了吗] 王倩鹤：[你可以先回嘉宾后台等我，我还在和几个妹妹合照「耶」] 澹陌看了看时间，预估着也差不多，他晚上回学校还有别的事情。 不过不凑巧的是，他今天在漫展现场尤其是陌路cp的街道停留了很久，却并没有看到景璐。 澹陌记得@璐璐猎萌说过她一定会来漫展。 难道是有别的事情耽搁了？ 或者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其实@璐璐猎萌并不是景璐。 澹陌回到后台时，王倩鹤跟杜桑都还没有回来，应该是像刚才消息里说的，在和粉丝们合照营业。 并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的澹陌今日“被迫营业”了许久，也着实累了。 后台的沙发很柔软，人坐着的时候会刚好凹陷下去一片，后腰靠着也挺舒服，澹陌从刚到的时候就发现了。 加上今天起得早，他原本来的路上就有些困。 不想，居然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再度醒来的时候，澹陌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景灏质问着他为什么要丢下自己去漫展，还问澹陌，是不是像王倩鹤说的那样，在漫展上找了很多又高又帅身材好的男模。 梦里的景灏充满了攻击性和占有欲。 一如醉酒的那个晚上。 不过遗憾的是，也只是个梦。 自己睡了多久？ 澹陌睁开有些惺忪的睡眼，发现四周的人已经离开了不少。 窗外天色略显昏暗，应该也到傍晚了。 澹陌下意识地想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却在摸索的半途，听见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和交谈声。 第74章 他睡得有些昏昏沉沉，一开始并没有分辨出声音的主人是谁。 直到人都走到跟前了，澹陌才抬起头。 他看到了景璐。 景璐对澹陌出现在这里也很意外，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诶，我刚刚远远看着觉得有些眼熟，没想到真的是你呀！” 正如澹陌所猜想的，景璐今天没来，的确是因为导师临时找她有事所以耽搁了。 但解决完学校那边的麻烦后，她还是紧赶慢赶地来了一趟场馆，虽然门口已经停止了检票，但她找场内的嘉宾朋友把她捎了进来。 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了澹陌。 澹陌还有些疲倦，不太想起身，所以往旁边挪腾了一点。 景璐也很大大方方地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先是看了一圈四周。 “就你一个呀？” 景璐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回了澹陌身上。 “我哥没来？” “嗯？”澹陌一挑眉，“你哥为什么会来？” “也是，他对这些不感兴趣。”景璐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她又看了看四周，发现只有澹陌一个，“你也是来参加漫展的嘉宾吗？” 澹陌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假装自己并不知道景璐会来，开口反问了一句：“那你呢？” “我朋友是呀，喏，她给的票。”景璐从口袋里拿出朋友送的增票，副券甚至还没撕。 她想着忍不住哎呀了一声，“早知道给我哥了！” “你哥想来？”澹陌问。 他说话时，尾音不着痕迹地微微上扬了一点。 景璐点头：“是呀，他早上临时给我发消息问我还有没有票呢，谁知道我后来会被导师叫走……” 澹陌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就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景璐这个大漏勺，三两句就毫无防备地把亲哥给卖了。 澹陌正觉得好笑，就听见一阵拖长了音的呼唤。 他立刻察觉到有些不对，正想开口打断，可是还是迟了一步。 “陌宝——” 王倩鹤小跑过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她边拍着胸口边和澹陌吐槽。 “你不知道那个主持人居然坑我，说好的就是营业拍照合影留念，他居然临时问我能不能捏个黏土人，幸好杜桑打马虎眼儿说今天没有带黏土材料。” “呼，下次还是你提前帮我做两个吧，当然，你愿意和我去台前更好了，我又不怕别人知道@陌路- 的皮下是两个人……诶，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说错什么了吗？” 王倩鹤后知后觉发现澹陌旁边还坐着个人。 她抱着胳膊，抬手摸下巴，“诶，这个小妹妹是谁？怎么好像有点眼熟，好像上次我们去吃饭时候那个……” 景璐的下巴已经掉到了地上。 她僵硬地转头，双眼瞪得巨大，不敢置信地看着澹陌：“你，你你……” 澹陌抬手按了按眉心。 行吧，两个大漏勺凑到一起了。 几分钟后，得知了@陌路- 的皮下是王倩鹤，同时也有一半是澹陌的景璐，仰脸瘫在了沙发上。 她沉浸在“临时有事错过了@陌路- 太太的营业没想到居然碰到了正主甚至还认识”的喜悦，以及“我之前都干了什么居然当着正主的面嗑他和我哥”脚趾扣地的尴尬之中。 不过……景璐悄悄看了一眼澹陌。 她之前考虑到@陌路- 毕竟只是网友，在私信里并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 澹陌应该不知道她其实有偷偷嗑过吧？ 景璐跟王倩鹤表达了想要和喜欢的太太合影留念的愿望，王倩鹤当然同意，加上后面出了cos的杜桑回来，更是引爆了景璐的一阵尖叫。 三人一阵拍拍过后，王倩鹤和杜桑去换衣服卸妆，心满意足的景璐则抱着手机，坐回了澹陌旁边的位置。 景璐在原地疯狂扭动。 “呜呜呜，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孩……” 景璐幸福完，突然想起来打开手机。 “对啦，我们加个微信吧！” 澹陌扫了二维码后，景璐很快通过了好友。 他将景璐的微信改好了备注，突然就听景璐说了一句：“诶，对了，我哥之前带回家两个娃，那个是你做的吗！” 澹陌点了点头。 “靠，我排了那么久的单才拿到两只，他居然比我还先拥有！”景璐忿忿不平地来了一句。 知道澹陌就是@陌路- 皮下那个捏娃圣手后，她的仰慕几乎要化为实质。 景璐絮絮叨叨地开口和澹陌说：“当时我哥拿回去，我才看了一眼就说那个娃是你做的，但是当时不知道皮下是两个人，微博上发的是倩鹤姐姐的日常，还以为我弄错了……” “诶对啦，我该给你个什么备注呢？”景璐突然念叨了一句。 她本意是想着气气景灏，给澹陌也备注个“澹陌哥哥”之类的，听上去比较亲密的称呼。 却不料澹陌闻言突然轻声笑了一下。 “不写嫂子了？” 景璐一阵眩晕。 她磕磕巴巴地张口，说话时有些字不成句，“什么，什么嫂子，啊哈哈……” 澹陌笑着道：“你嗑cp的眼神太明显了。” “而且。”澹陌靠在沙发上，交叠的两条腿悠闲地轻晃着，“你之前在私信里说你哥对着手机笑、偷感很重、周末两天没回家……那些时候，都是跟我在一起。” 澹陌边回忆边说，而从那双漂亮淡色的唇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景璐疯狂眩晕。 被人当面复述自己网络上的发言实在是太尴尬了啊啊啊！！！ 景璐用脚趾抠出一座魔仙堡，同时，也从澹陌的话里听出了些许其他的含义。 她犹豫地看澹陌，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我能问问，你和我哥到底……” 是什么关系？ “朋友。” 澹陌回答说。 “暂时。” 回答很简短，但信息量很大。 景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反倒是澹陌转头看她。 “所以，你愿意帮我一下吗？” “刚刚那个小妹妹呢？”王倩鹤出来，发现沙发上只剩下澹陌一个人。 澹陌正看着小窗里景璐刚刚给他发的消息，闻言抬起头。 “她先回去了。” 估摸着，景璐还得需要点时间来调整被事实冲击了一顿的心态。 其实如果换个人来问景璐，她是一定会拒绝的。 虽然她天天说让景灏给她带个男嫂子回家，但若是真让景璐去帮别人把景灏掰弯，她才不会答应。 但偏偏这个人是澹陌。 她从第一次在餐厅见到景灏对澹陌的态度，就知道她哥对这个男生不一样。 而后续的各种事情，不管是景灏的夜不归宿，还是把黏土娃娃这种“幼稚”的东西往家里带，甚至珍藏在书架上，等等行为，都在反复证明景璐的猜想。 而她也很清楚，她哥的脑筋有多转不过弯儿来。 恐怕从很早之前开始，她哥就是弯而不自知了。 澹陌问景璐要的，是她前段时间分享给景灏的所有有关陌路cp的视频。 景璐不知道澹陌要来干什么，但澹陌说他自有打算。 回学校依旧是坐王倩鹤的车，但是在那之前，王倩鹤要先把杜桑送回她家里。 临走前，王倩鹤感觉她的眼睫毛胶没有卸干净，又去了趟洗手间。 “我也去一趟。”澹陌说。 刚刚他在沙发上睡着时做了梦，稍微出了点汗，刚好去清洗一下。 杜桑点了点头，表示她在外面等两人出来。 时间偏晚了，四周的人流也渐渐稀少。 杜桑经常出cos，加上名气又大，每次都很晚才会离开，倒也习惯了。 但她靠着墙玩了会儿手机，就听见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 转头，杜桑就看到一个戴着黑色方框眼镜又矮又胖的男生，笑嘻嘻地道：“你是杜桑吧，我很喜欢你，能不能交个朋友……” 杜桑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于是挥挥手答复了一句，表示现在不是自己的营业时间。 可那矮胖男生依旧满脸猥琐笑容地凑上来，还自顾自介绍说：“我叫陈毕胜，杜桑是你的圈名吧，告诉我的你真名，好吗……” 杜桑被恶心得后退了两步。 陈毕胜依旧一脸垂涎，明摆着想要死缠烂打到底。 正当杜桑想看四周有没有其他人，想要求救一下时，一直修长白皙的手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纤细的手指扣住了陈毕胜肥胖的手腕，以一种与之不匹配的力气，将陈毕胜的手直接反折到了后背。 “啊！疼疼疼！！放开，放开！” 陈毕胜挣扎了一下没效果，眼见着自己被制住，立刻换了一副苦苦哀求的嘴脸。 “兄弟，我，我错了…你放开我，我再也不敢……啊！” 第75章 陈毕胜被身后的人往前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他揉着发疼的手腕，不停地抽气。 而一旁杜桑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人，满是感激。 她还注意到，澹陌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乎非常不爽。 陈毕胜突然大吼一声。 杜桑抬起头时，那矮胖肥硕的身影已经冲了过来。 “老子跟你拼……啊啊啊我的眼睛！” 澹陌依然淡定地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一小包空了的石灰。 自从上次那个私家侦探的事情后，澹陌出门都会随身带着一小包防身。 招式老套，但胜在有用。 而与此同时，从洗手间里出来姗姗来迟的王倩鹤在知晓了发生什么后，直接冲上去将蜷缩在地上的陈毕胜暴打了一顿。 “还躲，还躲，个猥琐男！” 澹陌突然上前，伸手拉住了王倩鹤。 王倩鹤气势汹汹地回头，“陌宝你干嘛？别拦我，老娘要阉了他！” 澹陌道：“打他没意义，直接报警吧。” “报警？”王倩鹤其实也想，但是这种事最多也就是教育一顿，还不如把人打一顿解气。 “不止教育一顿吧。”澹陌垂下眼，伸手指了指从陈毕胜口袋里露出来的一截布料，还有些包在里面的东西。 半小时后，接到电话的警察前来了解了情况，直接把鼻青脸肿的陈毕胜给铐走了。 临走前，被警察队医临时处理了一下眼睛，终于能重新看清的陈毕胜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 他的目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猛地睁大了一瞬。 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声，便挣扎着被警察强行带走了。 而除了杜桑以外，还有其他被陈毕胜偷了东西的coser也先后赶到了现场。 贵重的首饰和物品，失主都各自收了回去。 而一些被偷了的衣物，却没人再想留着了。 王倩鹤气得不打一处来，“这王八蛋，原来还是个惯犯！” “今天的事情至少能让他蹲半个多月。”澹陌说了一句，转头看杜桑，“你想起诉他吗？” 杜桑一愣。 “刚好，我们这边认识一个很有经验的律师。”澹陌说。 “你说的是秦律？”王倩鹤意识到澹陌说的是谁，她立刻朝杜桑点头，“那也是我的一个朋友，很靠谱！” 单纯的言语骚扰或许因为证据不足等原因导致很难判，但陈毕胜除了起色心之外，还顺手偷盗了他人财物。 这就有了律师拉扯的空间。 杜桑直思索了几秒，就用力点了点头。 她不仅要起诉，而且要跟今天晚上的其他受害者一起，把那个猥琐男告上法庭。 因为这个意外，王倩鹤临时改了主意，决定先把澹陌送回去，晚上留宿在杜桑家里陪着，给姐妹些安全感。 澹陌让王倩鹤在校门口把他放了下来。 他沿着校道往食堂走，戴着一只耳机，边走边看下午景璐给他发来的，据说是“景灏偷偷打开看了好多遍”的视频们。 有了景璐的确认，澹陌更加笃定了自己之前的推测。 景灏频繁看表，就是在看心率的波动，而这源于他看过景璐之前微博上发过的那个表现cp心动瞬间心跳加速的视频。 澹陌正走着，突然听见前面有人喊自己。 他抬起头，在人群里先看到的，是身高长相都最突出的景灏。 而后才是喊他的江高。 “诶，澹陌你也来吃饭啊！”江高一边说一边把景灏往前推。 人高马大的男生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罕见的扭捏，像是心里装了什么事。 澹陌看得有些新奇。 不过似乎每个人身边都会有个大漏勺朋友。 很快，江高就帮他解惑了。 “这小子今天早上打球跟疯了似地不停，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 景灏一听就转头看了过去，用力使了个眼色，人却浑然不觉。 江高一边嘻嘻哈哈一边和澹陌道：“结果你知道后来咋了？” “哈哈！”江高避开景灏抓他肩头的手，继续和澹陌八卦。 “这小子打完球蹲在一旁看手机，结果突然流鼻血了！把我们周围一大群人都吓死了，哈哈哈……” “哦？”澹陌笑了一声，视线往旁一扫。 景灏的喉结在路灯的光线下被照出阴影，而那阴影随着他视线的落下，用力滚动了一下。 “那现在没事了吧？” 他看着景灏，关心了一句，又问了第二句。 “所以是看到什么东西了。” 澹陌走到景灏跟前，语调缓慢，带着点笑意，又带着点逗弄。 “怎么，都激动到流鼻血的程度了？” 第50章 江高那个没义气的, 把景灏卖了后就拉着其他同学跑了。 留下景灏一个人在原地，连开口解释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 双手垂在身侧握拳，带着点无所适从。 明明个子高了大半个头, 但偏偏能找到角度拧开脑袋, 不敢去看澹陌。 “真流鼻血了？”澹陌问了一句。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不知道是单纯关心景灏的身体, 还是话里带话，别有用意。 景灏摸摸鼻子，想起医生叮嘱，又放下手。 他轻轻“嗯”了一声，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些容易让知情者浮想联翩。 于是, 景灏连忙补充了一句：“医生说是晒太阳加剧烈运动导致的毛细血管破裂……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 “哦~”澹陌点了点头，“医生说啊……” 他突然抬眼，仰脸看着此时身体距离只有半步之遥的景灏, 像是好奇, 又像是打趣。 “那你呢, 你怎么说？” 望着耳朵明显涨红起来，不知道从何分辨的男生，澹陌压了压嘴角的笑意。 他转身。 “吃饭了吗，我饿了。” 澹陌朝食堂走去。 几步后到大门口，他回头，看向依旧在路灯下的那个身影。 “诶，回神了。” 路灯下的人终于反应过来, 抬起头。。 “想什么呢？”澹陌抱着胳膊。 他笑着又问了一句：“不怕又流鼻血？” 耳朵红了一瞬，景灏假装没听见澹陌的最后一句调侃。 他抬腿跟上，两人一起进了食堂。 人不多，档口倒是基本都开着。 澹陌看了一圈, 转头：“有什么好吃的推荐吗？” 话题终于转变，景灏立刻接过话茬。 “那边有个潮汕牛肉粿粉，听说味道不错。” 澹陌点点头，“听起来挺清淡的，就那个吧。” 景灏闻言松了口气，领着人去窗口排队。 档口明厨明火，挂着几块鲜红的牛肉。 戴着厨师帽的师傅手起刀落片牛肉，上了称后转给烫粉烫肉的阿姨。 牛肉还剩一点浅红就直接出锅，再加上几颗小青菜，整齐码在雪白的粿粉上。 汤粉加高汤，拌粉加沙茶。 鲜香气源源不断从厨房里冒出来，勾得档口前的队伍越排越长。 两人拿到餐，找了个空位坐下。 澹陌点的是清汤牛肉粿条，加了一勺金蒜酥油，没有了蒜的呛味儿，还多了几分油汪汪的香气。 景灏点的是拌粉，加了一碟肉和一碟手打肉丸，酱香浓郁。 澹陌正把蒜油拨散，碗里就多了一颗饱满的手打牛肉丸。 他抬眼，又垂下。 澹陌笑了笑，“今天没戴你新买的那块表？” 景灏坐在他的对面，听见这句询问，拌粉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他嗯了一声，继续将碗里的粿粉和牛肉拌匀。 “戴着有些不习惯。”景灏说。 澹陌抬眸往对座轻扫了一眼，勾了勾唇。 他吃饭慢，习惯夹了粿粉放到勺子里再吃，偶尔吃块肉，再吃点青菜。 景灏倒是吃得很快，不过吃相不粗鲁。 反倒对澹陌来说，挺下饭。 吃到半途，手机亮起。 杜桑发了条消息过来，说她已经给今天的受害者拉了一个群，来和澹陌要下午说的律师的联系方式。 澹陌把秦霄的微信推给了杜桑，大概说明了一下下午的情况。 秦霄：[好，既然是你和倩鹤的朋友，放心交给我就好] 澹陌又礼节性地聊了几句，放下手机时，就看到对面的景灏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吃完了？”澹陌看了一眼景灏的碗。 还剩一半，明显没有。 景灏说了句没有，但再拿筷子时，他吃饭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像是突然没了胃口。 澹陌若有所感，看了一眼手边仍然亮着屏幕，没有退出小窗的手机。 他伸手将屏幕熄了。 本以为这样会好一些，却不想，澹陌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景灏刚刚起码还在吃着。 第76章 现在直接不吃了。 拿着筷子在碗里的粿粉间拌来拌去。 但明明早就拌匀了。 澹陌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行为，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想到了一个词叫：欲盖弥彰。 “有个朋友遇到了点事情，让我帮忙推荐律师。”澹陌像是随口一说，道。 景灏抬起头。 澹陌伸手，指了指手边的手机屏幕。 景灏轻轻哦了一声。 半晌，似乎又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些太沉默了。 “是很严重的事情吗？”他又问了一句。 “不严重。”澹陌边吃边答，“就是有些恶心。” 空气之中突然弥漫出手机震动的“嘟”一声。 澹陌低下头，景灏也低下头，两人不约而同，看的却都是澹陌的手机。 可澹陌的手机屏幕并没有亮起来。 “好像是你的消息哦。”澹陌慢悠悠说了一句。 他抬起头时，恰好捕捉到景灏移开目光的那一瞬间。 唇角扬起的弧度更高的同时，澹陌就见景灏敲了两下屏幕。 然后主动告知了一句：“院队的训练通知。” 有来有往。 不过，景灏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放下手机。 反而是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澹陌就看他原本好转的脸色又倒退了回去。 甚至，表情有些臭。 筷子被放下，放进了餐盘里。 好歹也一起吃了快半年的饭了，澹陌对景灏的小动作细节还是很熟悉的。 筷子放的不是碗沿，而是餐盘上。 澹陌轻轻一挑眉。 “不吃了？” 景灏嗯了一声。 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吃饱了。”他说。 澹陌又看了一眼景灏的碗，还剩一半。 明显不是他的食量。 直到两分钟后，澹陌收到一条来自景璐的微信。 景璐：[糟了偶像，我发今天漫展合照的朋友圈忘记屏蔽我哥了] 自从知道澹陌就是@陌路- 皮下的捏黏土娃娃大手，景璐对他的称呼就变成了偶像。 澹陌之前尝试纠正了一下，但没纠过来，便由着景璐去了。 景璐：[怎么办，不会影响你的计划吧？] 景璐：[不过他一般不刷朋友圈，应该不一定看得到，我去改个权限] 景璐：[woc，他点赞了「我4了」] 澹陌拿起手机，仿佛没有注意到对面一直凝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一般。 他回复了一句说没事，点开景璐的头像进了朋友圈，看到了一条文字配图都很少女风的日常vlog朋友圈。 而紧接着下面一条，是她转发的今天漫展主办方的推文消息。 澹陌咬着根青菜慢慢咀嚼，顺手点进去看了一眼。 修长的手指按在屏幕边缘向下滑，直至琉璃般的瞳仁里映出一张属于自己的照片。 澹陌漂亮的眉尾轻抬。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来跟他合影的人莫名的多，澹陌被漫展的主办方注意到了。 所以今天的推文里不仅有各种网红大v的现场返图，甚至还专门给他留了几行，文案还写的是什么“神秘路人小哥成各家粉丝打卡点，你们能看出他究竟cos的是谁吗？” 下方配图澹陌和路人合影*n张。 也不知道图是从哪里来的。 澹陌无声笑了一下。 但很快，表情恢复如常，放下手机的时候，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过一般。 他放下筷子。 “吃饱了？那走吧。” 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澹陌感觉到身边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他回头时，景灏站在食堂大门的路灯下。 “哥。”他直勾勾地看着澹陌，脸上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你现在就要回宿舍了吗？” 而说出来的话语，以及景灏自己估计都不知道的眼神，却让澹陌无端想到了那些好不容易等到忙碌了一天的主人回到家的大型犬。 叼着玩具可怜兮兮的靠近床边，垂着眼睛呜呜地叫。 仿佛在说：你都一天没陪我了。 想到刚刚吃饭时发生的事，澹陌突然改主意了。 他原本的想法的确是直接回宿舍，景璐发的那些视频他还有很多没看，刚好趁今晚先了解一下景灏这段时间都看了些什么。 再顺便想想，他自己该做些什么。 不过现在，澹陌有了另一个想法。 “我明天没课，今晚回家。” 他看向景灏，那双狗狗眼里流露出的是意外，还有一丝期许。 “能麻烦你送我回去吗？”澹陌笑问。 黑色的库里南行驶在夜色之中，车里放着很轻很缓的纯音乐，回荡着阵阵悠扬的大提琴声。 开车的自然是景灏，而澹陌依旧坐在副驾驶。 景灏突然开口，叫了澹陌一句。 “哥。” 澹陌转头，看到了景灏专心致志观察前方路况的侧脸。 仿佛刚刚那声只是幻觉。 他还是嗯了一声，悠闲地躺在软硬度恰好的舒适椅背里，手搭在膝盖上，指尖轻轻敲击着。 “怎么了？” 景灏先说了句没什么。 然后抛出来一个问题。 “你今天去漫展玩得开心吗？” 澹陌看了景灏一眼。 他笑了笑，“还行。” 油门明显快了些。 但很快，车速重新平稳下来。 “有没有认识什么朋友？” “朋友吗？”澹陌假意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 “有啊，挺多的，刚刚吃饭时给我发消息的那个女生是个网红coser，名气挺大。”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澹陌喜欢的是男生。 所以他说的这位女coser网红朋友，自然也只是朋友。 景灏嗯了一声，又道：“怎么突然去漫展了？” 他记得澹陌平时不怎么看动漫，也不混二次元圈。 “听说有趣，所以随便逛逛。”澹陌说。 景灏轻轻哦了一声。 而后，空气中有了一瞬的停顿。 但很快景灏再次开了口。 “有女生去出cos，应该也有男生吧？” 澹陌唇角轻轻挑起，他压着笑意，点了点头才意识到景灏看不见。 “嗯。”澹陌回答，“男生和女生都有，挺多的。” 景灏将车驶入小区地下停车场，在临时停放区域找到了为数不多的剩余车位里的一个。 澹陌回答完那一句后，两人就没再说别的话。 仿佛话题已经结束。 可澹陌知道，不是。 电梯门在面前缓缓合上，提升的轿厢带来一阵自下而上的推力。 头顶的灯似乎有些老化，光线有些昏暗。 楼层到达，轿厢平稳停下。 澹陌发现最近小区里的灯似乎都统一老化了，连走廊上的声控灯也坏了。 他摸黑拿出钥匙，摸索着插·进锁孔。 身旁的人没有像之前那般贴心地替他打亮手电筒。 澹陌在黑暗里，听到一个略显发沉的声线在自己身后问了一句。 “那哥你也有和他们交朋友吗？” “那些……男coser。” 钥匙没入锁孔，澹陌将门拉开，进门开灯。 转过头的时候，澹陌看到景灏仍然站在外面，没有进来。 深黑色的瞳孔反射出从房间里照出去的灯光，像是夜色丛林里无声无息埋伏到身后，才终于被猎物发现的狼。 澹陌再一次想起了那个被写满醉意与滚烫的晚上。 而他手边就是当时贴着的门板。 澹陌突然觉得后脊骨有些酥麻。 而当初被狠狠钳制着提高的手腕，更是有点发痒。 “进来坐吗？”澹陌说。 他看着景灏，眉眼弯弯，笑得勾人，“起码辛苦你开了趟车，好歹让我请你喝杯水。” 几分钟后，客厅里。 澹陌将玻璃杯放到景灏面前，里面是加了薄荷叶和柠檬片的冰水。 “校医不是说你燥热，刚好，去去火气。”澹陌轻笑。 景灏伸手接过，抿了一口。 身边响起脚步声。 “哥。”景灏把人叫住，甚至没有抬起头。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握着杯子，说。 澹陌轻轻一挑眉。 景灏坐在桌前，桌角摆放着一面镜子。 镜面恰好对着景灏的侧边，倒映出他宽阔的肩膀，以及半张侧脸的眉眼。 浓眉因为轻蹙的缘故，显得眉尾比平日更高更锋利，加上那本就深邃的眼窝和凌厉的骨相，让一向在澹陌面前温和又乖顺的景灏，多了几分白日里看不到的攻击性。 很快，澹陌听见没有得到自己回答的景灏又说了一句。 “我…可以问吗？” 语气不像是往日里那般的犹豫和无措。 第77章 而是带着一种非常浓烈的，让澹陌难以忽视的进攻性。 甚至让澹陌感觉，景灏不需要他给出答案。 因为不论答案是什么，他都不打算停。 澹陌垂目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唇角微挑。 他抬腿，朝桌前坐着的身影走了两步。 一股淡香袭来，景灏反应过来时，只觉得肩头微沉。 他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终于察觉到了从一开始就摆在那里，倒映出自己身影的镜子。 在镜子里，景灏看到自己肩膀上搭着一只修长纤细的手臂。 而后便是澹陌弯下了腰，俯身，脸贴近他的肩头。 “其实，我也给你带了礼物的。”澹陌轻声笑了笑。 笑声落在近在咫尺的耳畔，而他的目光，却看着镜子里的倒影。 “想看吗？”澹陌的角度偏了偏，唇瓣更贴近景灏的侧脸。 他对着那双明显开始泛红的耳朵，低声问。 镜子里的人，轻轻点了点头。 澹陌又是一笑，虽然倚靠着的人未动，但他能感受到景灏的目光追随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 也看到随着他的动作，景灏眼神里的每一分变化。 修长的手指轻轻勾住了衣领，拇指抵着半透明的扣沿，将扣子从眼里顶了出去。 衬衫的领口下露出一截清晰如玉山般的锁骨，而玉山之上，一枝墨梅在那纤细的指尖下，随着领口一起绽放开来。 澹陌轻轻地呼吸着。 光线昏暗下，锁骨附近的皮肤随着耳畔吐气声的轻微起伏，清晰可见。 两分钟后。 澹陌抱着胳膊站在旁边笑。 一旁的景灏，正手忙脚乱地抽纸巾去按鼻子。 第51章 冰袋怼上了脸, 毛细血管迅速收缩。 本就不太多的血，在数息之内便被冰镇止住。 澹陌看过去。 景灏目移。 “喏。”澹陌看了一眼手里的冰袋，示意景灏自己拿着。 冰袋交接的时候, 两人的指尖相互蹭了一下。 可能是因为手指刚触碰了冰块, 温度偏凉，手指碰到皮肤的时候, 澹陌觉得景灏的手前所未有的烫。 他甚为认同地点了点头道：“看来医生说的没错，确实火气挺大。” “不过，真的是因为晒太阳吗？”澹陌转头看了一眼窗外。 明月高悬，夜色明亮。 “光线倒是挺足，不过不是太阳。”澹陌忍着笑意。 说完, 他观察了一阵景灏的神色。 然后开口提了个很贴心的建议。 “一会儿止血了，你要不也敷一下耳朵。”澹陌轻轻拨弄了一下那鲜红的耳垂。 “我看挺需要的。” 更红了。 “我洗澡去了。”澹陌转身。 他走出几步，沉吟片刻, 又转过头。 澹陌开口, 问坐在桌前一眼不发, 只顾低着脑袋脸红的的人。 “出来可能就没有了。” “你还要多看一会儿吗？” 景灏第一时间没听明白。 直到抬起头，他再度看见了那幅让他失控丢脸的“雪中墨梅”。 澹陌笑看着景灏动作僵硬缓慢地把脸拧开。 他将手里的衬衣丢进了洗衣机，而后“哦”了一声，“差点忘了。” 彼此目光再度碰上，澹陌充满暗示意味地道：“反正你也有照片，不是吗？” 景灏再度拧开脸，但这一次的动作更加急促而慌乱。 澹陌满意地转身进了浴室。 而当浴室门合上的那一瞬, 一道视线悄悄地从后追来，从腰肢一路攀上了他的后背，直至肩头。 景灏坐在原地，继续沉默不语。 直至浴室里传来阵阵水声, 他心知澹陌不会再杀个回马枪，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的时候。 客厅里坐着的男生终于低下了头。 感受了一下·身体的变化，确信无虞，景灏抬手捂住了脸。 他……究竟是怎么了。 …… 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澹陌余光扫了一眼客厅。 景灏还在原位，但看到他时，立刻站起身来。 穿过厨房去阳台晾浴巾的时候，澹陌看见了倒在水槽里的冰块，和整齐卷好丢进垃圾篓里用来装冰的塑封袋。 澹陌又去了趟卧室。 回到客厅的时候，他往景灏手里放了一样东西。 澹陌也没问景灏是不是要走，整理了一下睡衣在桌前坐下。 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吹风机插好线，澹陌开始吹头发。 热风拂面，带来一阵洗发水的香气。 景灏回神，低头看掌心。 里面是一把木梳。 暖风将发丝吹得干爽，木梳将绞起的头发轻柔地梳开。 景灏看着人高马大，连手掌都要比旁人大上一圈，修长有力的手指充满着力量。 可拿着梳子耐心地轻轻梳开发丝上偶尔出现的缠绕时，却是与外表看上去完全不符的温柔。 发丝很软，带着热风吹过后的余温，和淡淡香气。 景灏将它们托在掌心里，努力着不让发丝从指缝之间溜走。 澹陌望着桌面上的镜子。 将这一些都收进了眼底。 吹干头发，澹陌在发尾抹上精油。 见状，景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澹陌一边把精油揉开，一边仰起脸。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景灏的唇抿起，良久，他摇了摇头。 “真的？” 景灏不说话了。 “好吧。”澹陌笑了笑，也不强求。 他起身，将木梳、精油和吹风机一起收好，放进专门放头发用品的布袋里。 “那早些回家休息吧。”澹陌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睡衣领口。 重新变得干净雪白的锁骨在布料之间若隐若现，澹陌假意没有看到景灏眼底一闪而过的遗憾。 他勾起唇角，轻轻道别。 “那，晚安了。” 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似乎也并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而澹陌吹干了头发，也不再需要他做别的什么。 景灏转身，准备离开。 “换件衣服吧。”澹陌突然开口。 景灏回过头，就见澹陌伸手，指尖指了指自己的后背。 “我看你出了一身的汗。” 六月的确比之前的温度要高。 而景灏今晚因为同样一个原因，反反复复的很燥热。 景灏换衣服的时候，澹陌又一次看到了那漂亮的肌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打了球的关系，今晚的肌肉线条好似比平日里更加明显一些。 其实景灏的皮肤也挺白的，只是因为澹陌太白了。 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就显得有一点肤色差。 “衣服留着，我一起洗了。”澹陌自然地伸手将景灏换下来的衣服拿过手，又递了件外套过去。 “夜里风凉，套着吧。”澹陌说。 其实自己从停车场开回家，吹不到风，景灏脑海里冒出一句。 但他什么也没说，伸手把外套接了过来。 “那我走了，哥。”景灏道。 澹陌点头，“走吧。” “晚安。”景灏出门前，突然回头说了这么一句，“……澹陌哥。” 大门关上，隔绝了房间内外。 澹陌并没有动，提着景灏换下来的衣服，站在原地。 他垂下眼，望着手里，指尖轻轻捻了捻布料，感受着上面留下的余温。 脑海里浮现出今天晚上的一幕幕，景灏的眉眼里明显的在意，到那种带着一点危险攻击性的询问，再到临走前他道晚安时，澹陌愿意称之为缱绻的东西。 半晌，后背贴上门板。 他低头将鼻尖埋进留有残余温度的衣服里，闻到一股很干净的，独属于那一人的松木燃烧的暖香。 燥热的不只是景灏。 还有他自己。 屋内灯光微暖，澹陌闭着眼睛，修长的手指熟悉地勾起衣的衣摆，一路下滑。 直至眼尾带着一丝惬意，脖颈微微仰起。 …… 昏暗的走廊里，将外套披上肩头却察觉尺码不对的景灏，提着衣领比对了一下。 目光在身后的大门上反复斟酌了许久，犹豫着要不要敲开门说拿错了，换一件。 而最终，在确定四周没有人，似乎也没有监控摄像头的情况下。 景灏双手捧起那件外套，低下头。 小心翼翼地闻了一下上面残余的冷香。 ◇ 「王倩鹤邀请你、许星星加入了群聊 【周末千潭谷露营】」 王倩鹤：[@澹陌 @许星星拉人拉人！！] 起因是上次漫展事件后，许星星一盘点发现这是澹陌和王倩鹤第三次把他抛下去玩儿了，于是趁机大闹了一场，敲了澹陌一顿饭，又敲了王倩鹤一份礼物。 第78章 当然这还不足以弥补他被两个好闺蜜抛下的伤心。 于是许星星提议周末大家叫多几个人一起去这段时间北市特别火的千潭谷露营两天。 还特别强调了：要帅的。 要帅的，那最帅的就是景灏他们宿舍了。 反正王倩鹤看热闹不嫌事大，而且也有些担心上次的漫展事件会不会给澹陌和景灏的感情留下什么亟待修补的隔阂，于是就提议干脆他们六个人一块儿，周末去露营玩玩儿。 一拍即合后，就有了这个群。 很快，群头像就多了起来。 「澹陌邀请了景灏加入了群聊（他和群里其他人还不是好友，请注意信息安全哦）」 「许星星邀请了付宸加入了群聊」 王倩鹤：[是不是还少一个，你们谁拉一下？] 一阵安静过后。 「许星星邀请江高加入了群聊」 付宸：[？] 澹陌看床下，“你什么时候加的景灏他室友？” “就上次啊……”许星星摸着下巴望天，嘀咕着有些想不起来了，“反正是腹肌黑皮帅哥，加了也不吃亏。” 澹陌轻轻一挑眉。 看了一眼自己邀请景灏入群时后面的括号后缀，唇角微勾。 看人齐了，许星星兴冲冲地开始招呼。 许星星：[@所有人我们是不是分配一下任务，我这有两顶帐篷，天幕和露营椅！其他的……] 许星星：[@王倩鹤还是鹤姐来安排！「我是咸鱼」] 千潭谷的名字听起来倒是钟灵毓秀，像那种尘世之外的青山幽谷。 但实际上就是一座森林公园里的大面积湖泊附近的大草坪+人造林，圈了一块地让游客去露营烧烤而已。 所以要的东西也不多。 目前规划的是周六去，周日回。 王倩鹤大概列了一下需要的东西，众人各自领了任务。 然后就是怎么过去的问题了。 王倩鹤：[我就一辆小跑，我记得景灏有辆库里南，几座的？你们其他人谁还有车？] 上次去漫展的suv是她跟朋友借的，但这次别人刚好要用。 王倩鹤：[如果没有的话，第二辆找车行租也行] 景灏：[我爸妈以前开过的房车，在家放了有七八年了，需要吗？] 群里沉默了一下。 江高：[我杀有钱人] 王倩鹤：[+1] 许星星：[+2] 付宸：[。] 景灏手指顿了顿，他盯着屏幕。 直到弹窗显示澹陌发来了一条消息，他的心里漏掉一拍。 不过不是群聊。 而是小窗。 澹陌：[嗯……我可舍不得] 澹陌：[「摸摸脑袋」] 景灏坐在书桌前，看了一眼衣柜门前挂着的那件不合他的尺码的外套，轻轻眨了两下眼睛。 “我操，你小子变态啊！”江高的声音突然响起。 景灏心里一虚，不过又想起江高应该不知道那件衣服是澹陌的，心又落回了肚子里。 他回过头，就见江高在吐槽，“老付你看见了吗，我们群里说杀有钱人，这小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靠……” 不过多了辆房车，加上许星星的两顶帐篷也就够六个人分了。 在小窗里一合计，澹陌负责买药品和娱乐用品，景灏负责买零食和餐具，基本上都能在大型百货里一站式买齐。 于是在一个两人都没课的下午，景灏开着车到了澹陌宿舍楼下。 两人先去了一趟离学校最近的连锁大型商超，零食买的品种比较丰富，而且出门前许星星给澹陌列了个他爱吃的东西的清单——里面基本什么品类都有——照着买就行了。 餐具买了卡式炉、各类可降解餐具、烧烤用具和一张蛋卷桌。 到娱乐用品时，景灏根据网上找的攻略选了几样，什么飞行棋大富翁，狼人杀剧本杀之类的都拿了。 算是经典款，不出错。 澹陌看了眼购物车里的几样娱乐玩具，眉宇间闪过一丝思忖，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景灏盘点了一下，又看了看分配给他们的任务清单。 “还差药品。”他对澹陌说。 景灏找工作人员问了一圈，最后问到他们商场里没有申请到医药售卖许可证，所以没有药品。 “但是出门右拐就有一个大药房，你们可以去那儿。”工作人员热心地道。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什么都有的。” 景灏道了谢，两人结账后把采买好的东西先放回了景灏的车上，然后坐电梯上楼，找到了工作人员说的药房。 的确如商超的工作人员所说，各种药品都齐全。 澹陌挑了一些驱蚊虫鼠蚁的预防药，以及治疗中暑、胃肠不适和过敏的药，以及一些应急的跌打损伤消毒水等等。 看差不多了，他跟景灏去结账。 收银员也没抬头，余光看到两人一个长发一个短发，便一边扫码一边随口说了一句。 “我们店搞活动，计生用品一起结账打七折，有需要吗？” 景灏一阵尴尬，许久后说了句不用了。 反倒是澹陌抱着胳膊，倒认真地对着那摆得整整齐齐的长方形小盒子看了起来。 一直到出了大门，景灏的耳朵都还是红的。 他手里提着药品袋，袋子的提耳都被抓得有些皱。 一路按原路返回到地下停车场，澹陌上车时，听见驾驶座传来一声轻咳。 将安全带扯出扣好，澹陌目光朝身旁一瞟。 “哥。” 景灏按下发动机启动键，开始调面板上的空调和灯光。 在来的路上，澹陌翻了一下置物柜里的操作手册。 他记得景灏这款车有记忆系统，每次启动就会自动开启使用者最习惯保持的空调温度和光线。 眉毛轻挑，澹陌收回视线。 就听景灏问了句。 “你刚刚在药店，怎么突然看那些？” 那些是哪些？ 澹陌本想这么问，但又显得太假。 所以他回答的是：“随便看看，怎么了？” 而景灏的回答也不出他所料。 “没。”景灏说，“没什么，我也随便问问。” 澹陌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而后语气轻巧地来了一句：“都是成年人了，看看也没什么，说不定哪天用得上。” 空调口吹出来的风陡然变大。 景灏将满格的风力重新调小，说了句手滑。 澹陌笑着说了句没事。 后来，景灏什么也没说，一路沉默地把车开回了学校。 ◇ “诶，回来了。” 宿舍里，江高正盘腿坐在新买的电竞椅上，和付宸商议着明天一起去买露营用品的事情。 见景灏回来了，他便打起了景灏的车的主意。 “我跟老付商量着要不明天下了课一起去把东西买了，然后带回来，嘿嘿，刚好能蹭你的车用用。” 付宸看了他一眼：“我还没答应。” ”你不跟我去跟谁去？”江高说着，又想起来，“诶那个皮肤白白的小男生是不是也有车啊，就澹陌旁边那个，要不叫他一起吧！” 付宸眯起眼睛。 景灏难得对自己的室友兼兄弟产生了“好吵”的想法。 他随手将钥匙丢给江高，丢下一句话，扯了浴巾往阳台走。 “要用车自己开，东西和我们今天买的一起放后备箱就行。” 江高手忙脚乱接住，眼睛都瞪圆了在那倒吸凉气，“你看着点儿！” 七百多万的库里南钥匙说丢就丢啊！ 不过…… “刚刚他小子说什么？”江高掏了掏耳朵，“今天买的，他和谁买东西去了？” 付宸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后面甚至连江高的话都不回了。 江高一脸懵，指着他的背影骂骂咧咧。 “诶你小子什么眼神，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喂，老付你给个准信儿啊，明天到底要不要一起去啊！” …… 景灏站在淋浴下，冰凉的水流打在头顶，顺着优越的五官曲线滑落。 水声中依稀可以听见房间里传来的阵阵说话声。 他无暇去细听江高跟付宸说了什么。 因为连自己的心绪都早已如麻般乱作一团。 从浴室里出来时，寝室内已经安静了，江高戴着耳机在打游戏，看表情和脸色估计战况不怎么理想； 付宸坐在另一边，沉着脸似乎在和谁聊微信。 景灏吹干了头发。 放下吹风机时，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前两日那柔软丝滑的长发从指缝间滑过的触感，好似再一次出现在了掌心之中。 他踩着床梯，纵身上了床。 拉上床帘让四周光线变得昏暗，景灏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徐徐吐出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第79章 但这段时间下来，他明显感知到了自己的异常。 在澹陌面前屡屡出现。 可他又无法控制的异常。 更加令景灏觉得诡异的是，他竟好似已经逐渐习惯了这份异常。 拳头缓缓握紧，胳膊被脑袋压得有些酸。 景灏转身换了个睡姿，指尖在枕头底下碰到了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 他将枕头下的东西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他之前买的那块智能手表。 目光垂落，眼底浮现出几分思索。 片刻后起身将手表充上了电，又摸到丢在床边的手机，打开了一个新下载的app。 景灏皱着眉头看了起来。 ◇ 景璐：[报报报报报报告大王！] 景璐：[最新战况：我哥在看这几个【视频链接】x3] 景璐：[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请听我细说……] 后面的消息就是景璐解释她看cp嗑糖的app近日开发的分享链接测试功能的一些相关内容，澹陌大概扫了一眼，便点开了其中一条视频。 视频的播放量有低有高，质量倒还都不错。 澹陌加速跳着看了个大概，切回微信。 澹陌：[他只看了这几个吗？] 景璐那边翻了翻系统通知。 景璐：[看的最多的是这个，好像从十分钟前就开始循环了] 景璐：[你说他不会睡着了吧？不说直男都这样吗，一沾枕头就能打呼] 澹陌顺手回了句你哥不打呼，收获了景璐的一瞬沉默 + 一连串问号夹杂感叹号的回复后，点开了那条被景灏单支循环了最多次的视频。 《陌路丨恋爱脑的一百种试探方法》 播放量：10.3w 弹幕：3000+条 2人正在看 视频发布时间是2年前，算是陈年老饭了，没有特殊情况平台基本也不会再推流。 澹陌看了一眼左下角的同时在线观看人数，又看了一眼视频标题。 试探方法么？ 他勾起唇角，按下了屏幕上的播放键。 随即又想起什么来，澹陌懒洋洋地靠在布偶猫玩偶毛绒绒的大的脑袋上，伸手点开了屏幕与键盘。 几分钟后，觉得其中一段剧情似乎有一些参考价值的景灏将进度条拖了回去，想要再仔细看看。 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他立刻在弹幕里发现了一条方才还没有的新增弹幕。 [看到你了哦] 某人心突然一虚。 …… 终于推掉敌方水晶的江高长出一口气摘下耳机，刚伸了个懒腰，就听见头顶斜上方传来“砰”的一声。 他伸长了脖子看去，就见床帘里明显坐起来一个身影。 手指捏着高挺的鼻梁，从动作可以看出，明显十分痛苦。 江高眨了眨眼，意识到发生什么后噗一声笑了出来。 “景灏，你小子怎么又被手机砸到脸了？” “喂！怎么不说话，不会又砸出血了吧！” “……没。” “哦，没就好，咳…噗哈哈哈哈！！！！！！！” “……” 第52章 周五下午, 许星星突然在群里嚎了一嗓子。 许星星：[@景灏 @江高付宸刚和我说你们三个都在宿舍，你们全部没课吗？] 王倩鹤：[我也没课，陌宝呢？] 澹陌抬起头和对铺翘着二郎腿, 脚丫子都要踩到天上去的许星星对视了一眼。 许星星：[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于是, 原本计划晚上6点在校门口集合的六人，各自下床, 收背包的收背包，换衣服的换衣服。 开启了一次说走就走的露营之行。 澹陌他们宿舍楼靠近生活区和教学区的交界点，所以楼下定为了集合地点。 下楼的时候澹陌看了一眼，王倩鹤和江高两个外向的已经聊上了。 付宸察觉到视线，抬起头和澹陌身旁的许星星挥了挥手。 “诶, 你们来了。”江高看到人，立刻招手，“景灏去教学区停车场了, 他把房车开过来接我们。” 各种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正放在地上。 没多久, 一辆白色的露营房车就在无数视线的注视下开了过来。 “我靠，好酷啊！”许星星是第一个喊起来的。 他脖子上还挂着相机，准备拍露营vlog用的，现在已经抓着镜头开始咔嚓了。 “陌宝，你说开房车是不是要更高级的驾照啊？感觉会开房车的男生好酷啊！” 许星星一边说，一边充满暗示性地狂肘澹陌。 快夸夸，给男人点情绪价值呀！ 很快, 景灏停好车从驾驶座上下来，众人一起将东西搬进储物仓。 澹陌将手里的零食袋递过去时，轻轻挑了挑眉毛。 “你今天穿的，是上次那套？” 景灏嗯了一声, 抿着唇接过澹陌手里的零食袋，放进了储物仓里。 今天景灏身上穿的还是上次去换证件照时穿的那件飞行夹克，甚至依稀能看出抓过头发的痕迹。 不过这次里面套着的不是灰卫衣，而是白卫衣。 不过就像澹陌上次夸的那样，很有男大学生的青春气。 “很适合你，帅的。” 上次说的是挺合适。 这次说的是帅。 景灏看了一眼澹陌的脸。 露营也算是比较动弹的事，所以今天澹陌没像上次去换证件照那样戴上那副金丝眼镜。 而是套了件白色的冲锋衣。 “哥穿的也很好看。”景灏说。 哪怕和往日里斯文冷感的形象差异很大。 后面传来一句让一让，澹陌稍稍退开一些。 江高从旁递来两个灰色的长条包裹。 “帐篷来的。”他对景灏说。 澹陌看见景灏的唇抿得更紧了。 可能是因为帐篷比较重？他好笑的想。 房车很大，里面厨卫浴卧一应俱全，甚至餐桌对面还有个小小的水吧台，六个人绰绰有余。 许星星看到餐桌周围刚好四个位置，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小盒迷你麻将来。 “谁来！” 景灏上了驾驶座，见后视镜里没人了，便按下按钮关掉了后面的门。 副驾驶座车门被人拉开，一股熟悉的淡香随着清风而来。 “我帮你导航？”澹陌伸手。 景灏闻言回神，点了点头，下意识递出自己的手机。 但在澹陌伸手想要借过时，景灏突然又把手机收了回去。 澹陌轻轻一挑眉，而后又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 “哦，有秘密了。” 景灏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分辨一句。 但想到他昨晚皱着眉头学习了两个小时，最后也不记得到底关没关掉的“教学视频”，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幸好，澹陌没有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那就用我的吧。”澹陌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导航将目的地定为千潭谷，“走高速？” 景灏点头。 澹陌把手机在方向盘右前方夹好，“好像快没电了，有线吗？” 话音未落，他余光就看到了车内面板上插·着的手机线。 却在伸手去拿时，指尖碰到了另外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 散发出来的体温，比他的要烫很多。 景灏将手抽回，又点点头示意澹陌自便。 澹陌给手机插上电。 很快，房车上了路。 相比起后车厢里一片嘻嘻哈哈欢声笑语，前排的驾驶舱里，倒是弥漫着一股对比强烈的安静。 安静到景灏都忍不住主动提议了一句。 “要听歌吗？” “好啊。” 澹陌点了点头，拿过自己的手机。 车载充电线和音响是连着的，很快，一支纯音乐自音响之中悠悠传出。 景灏听了一下前奏，略感熟悉。 知道悠扬的大提琴声响起，他才想起来。 这是上次他车里放的那支大提琴曲。 “挺好听的，我就找了一下。” 澹陌解释的话语来得恰到好处。 景灏抿了抿唇，道：“其实是我在音乐软件里随机点到的。” 也是因为感觉挺好听，所以就加到了歌单里。 “是吗。”澹陌勾起唇角，转头夸赞了一句，“品味不错。” 笑时的轻哼声像一把小锤子，在景灏的心口轻轻敲了一下。 其实刚刚他有一句话没说。 因为听到这首大提琴曲的第一瞬间，他就想到了澹陌。 所以，这首曲子才会被他加进歌单里。 “喂！你俩在前面烛光晚餐呢，放这么悠扬的曲！” 江高的声音从后车厢里传了过来，伴随着迷你麻将的噼里啪啦声。 “我感觉我洗牌的时候都在打太极！” 景灏将后车厢的音响给关了，只留下他们驾驶舱里的还在。 第80章 过了一会儿，澹陌都快把这事忘了，就听见他蓦地开口。 “他没品味。” 景灏的手指在音量加大键上按了两下，渐强的大提琴声，将他的后半句话稍稍掩盖了些许。 “直男审美，理解一下。” 但当他听见澹陌的轻笑声时，景灏就知道，这点音量还是没挡住。 千潭谷在市区外，从清大开过去一共两百多公里，总车程大概在三个半小时。 景灏在澹陌的建议下半途停了一次休息区，活动一下久坐后有些疲劳的关节和身体。 天气非常不错，微风，万里无云。 “喝点水。” 一瓶电解质饮料被递了过来，景灏下意识接过，看了一眼包装，是他运动时最常喝的那个牌子。 他道了声谢。 男生修长有力的脖颈仰起，伴随着吞咽的动作，性特征十分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 景灏余光扫过去的时候，看到澹陌手里拿着的水和他的是一个牌子。 而且还是一个口味，荔枝的。 那边休息够了的几人招呼小卖铺这边的两人上车了。 再上车的时候，驾驶座上坐着的人变成了付宸。 “我靠，老付你会开房车，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江高问了一句，又觉得不对。 “不是，你好像连你会开车都没说过吧，你小子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兄弟？！” 澹陌和景灏一起坐上了后车厢，看见了站在水吧边上的许星星。 澹陌看了一眼驾驶舱。 副驾的位置空着了。 许星星正在水吧旁捣鼓迷你制冰机，甚至还发现了几瓶没开封过还在保质期的朗姆酒。 “哎呀，早知道刚刚买点果汁了。”他念叨着回头，和众人扬了扬手里的酒瓶，“我调酒有一手的呢，以前去酒吧调的比那些来搭话的酒保都好。” 驾驶舱里传来水瓶放在置物槽上的声音。 澹陌看了一眼桌上散落的麻将。 “还打么？”他问了句。 没等许星星回答，江高就先摆了摆手。 “你们打吧，我今天手气可臭。” 王倩鹤也表示她正在忙活着生意上的事情，一通一通微信电话打个不停。 澹陌轻轻一挑眉，正好乐个清闲。 却听一旁景灏转头问自己：“哥，你想打麻将吗？” 澹陌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沙发很柔软，坐下去时垫子会略微凹陷一点点。 澹陌找了个恰到好处的角度靠着，抬起头对也坐到自己身边的景灏说了一句：“挺舒服的，不过还是家里的玩偶靠着软一些。” 许星星正翻箱倒柜，闻言随口接了句：“什么玩偶？” 澹陌笑而不语，转头去看景灏。 而后者也没出声，假装没听见。 房车很快重新驶入高速，许星星的注意力本也不在这里，他没等一会儿，就转头对着前面喊了句：“付宸，你开车好稳哦！” 车速依旧平稳，片刻传来嗯一声。 澹陌靠着软枕，长发披在肩头。 正看着窗外逐渐变得原生态的景色发呆，就感觉旁边投来一道视线。 他循着视线望去，就见景灏看了一眼他，而后也转头看向窗外。 澹陌勾了勾手指，景灏凑了过来。 “我觉得你开的更好一些。”澹陌压低声音。 他说话的时候，景灏看到澹陌垂着的眼帘。 纤长的睫毛轻轻抖动，阳光透过车窗，将其和那本就偏淡的眉毛染成了与长发相近的颜色。 宛若眉间落雪，曜日成金。 景灏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声线微沉，但却又有着藏不住的一些上扬情绪。 从出发到现在已经两个小时了，现在是许星星的下午茶时间。 他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了自己私人准备的零食包，分享给大家一起吃。 “黑松露饼干，你们要的自己拿哦。” 许星星把一整包放到了桌面上，拿了几小包去到前边，从车厢和驾驶舱中间的小窗格里给付宸递饼干。 澹陌突然说了一句。 “原来前后排隔音没有那么好。” 景灏刚拆开一包饼，闻言一愣，随即莫名红了耳朵。 前面两个人的交谈声传了过来，被车厢里的其余四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付宸辛苦啦，你吃饼干吗？” “我在开车。” “那我喂你，啊——” 很快许星星就回来了，手里拿着空掉的饼干包装纸。 江高已经靠在桌边开始打游戏，抬起头看了一眼，说：“小星星这么贴心啊……诶给我也来一包，我开局了。” 许星星哦了一声，拿起一包饼干准备撕开。 突然间，驾驶舱传来一阵咳嗽声。 许星星饼干还没拆完就丢江高脸上了，拿着水又一次往前排跑。 “哎呀付宸你怎么呛到了，快喝水润润……” 澹陌含笑，手背托着侧脸，和一旁打完电话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的王倩鹤交换了一个眼色。 他收回视线，目光一撇，又去看旁边正吃饼干的景灏。 “你也小心点，别呛着了。” 说完，就见景灏咀嚼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而后表情变得有些局促紧绷，脸色也微微泛红。 没呛，但差不多呛着了。 拧开盖的电解质水被递了过来，景灏点头表示感谢，喝了两口下去，脸色便恢复了正常。 但当他低头时，看到了另一瓶完全一样的电解质水。 “哎，长太像递错了。”澹陌突然说了一句，“那瓶好像是我的。” 很快澹陌就亲眼见证，原来真的有人能脸红到和电解质水包装上的荔枝一个颜色。 下午五点，房车拐进山水间夹着的窄道。 千潭谷的石碑领着无限风光，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千潭并非千口水潭，而指的是那半人工的湖泊有千顷之大，而饶林边有几片巨大的草坡，草坡后是几座连脊山，种满了笔直高大的杉树。 正直六月，树林茂盛而翠绿。 一行人到的时候，划分为露营地的草坪上已经零散有几队同样来露营度假的人马了。 “不敢相信北市附近居然有这么原生态的地方。”江高感叹了一句。 将车停在可供露营的草坪范围内，景灏他们三个高大有力气的搭起了天幕，并把储物仓里的各种东西搬出来。 澹陌三人则开始搭桌椅，装卡式炉和锅，准备今晚的晚餐。 食材准备得很充分，分门别类地放在房车的冰箱里。 合集了一下，今晚是第一天，大家都很兴奋，早睡肯定是难了。 所以火锅、烧烤和一点低度数的果酒鸡尾酒，将会组成一顿很好的晚餐。 澹陌正带着手套腌制烤肉，江高和景灏抬着帐篷路过。 “哟，厨艺不错啊，诶景灏，你知道我们校花会做饭吗？” 景灏看了江高一眼。 “我知道。” “你知道？”江高一撇嘴，“我可不信。” 景灏下意识想反驳一句，但考虑到可能会引发江高一系列没必要的八卦，尤其澹陌就在旁边。 江高从他这里问不出结果，可能会去问澹陌本人，景灏便打消了念头。 他并不希望澹陌成为别人的谈资。 “爱信不信。”景灏开始搭帐篷。 澹陌将两人的谈话和表情观察了个清楚，也大概知道景灏在想什么。 他轻轻勾了勾唇角。 等帐篷搭好，两人拿着充气床垫和睡袋去铺床的时候，澹陌一边往锅底里放不怕煮的各种丸子，一边用余光观察了一下景灏的手。 手腕上，多了一块熟悉，但刚刚没有出现的表。 澹陌不动声色，但唇角在暗地里，向上勾起得更高。 如他所猜想的。 “试探”就要开始了。 第53章 卡式炉里火光摇晃, 上面架着汤锅，里面的锅底沸腾翻涌，是简易版的小火锅, 而旁边的电烤盘也已经接好了线, 各种肉类摆放整齐 夜幕落下，天幕上挂着的暖灯亮起, 照亮了四周的活动区域。 江高开了几盏灭蚊灯，放在四周一圈。 负责用火用电安全的巡林员来检查了一下他们露营地的情况，发现各处都合规还表扬了一句。 在给一直跟在旁边最会社交的王倩鹤递了一张包含了公园地图、游客中心和各种寻求帮助途径的指引册子，巡林员就背着手离开了。 各种东西忙活得差不多了，锅里也开始咕嘟咕嘟的冒泡。 主厨澹陌试了一下味道, 恰好景灏搬着一箱鸡尾酒过来，将手里的酒放在地上后，他并没有离去。 两人的眼睛对上。 一个正对着光, 映出细碎的光斑；一个背光, 又深又沉。 第81章 昨晚那条被景灏循环了无数次的视频里的一个情节, 浮现在澹陌的脑海之中。 ——男a在厨房煮菜，男b凑了过去，自然而然地接过了a手里的筷子，也试了一下味道，而后a看着两人共用的一双筷子，带着加速的心跳移开了眼睛。 澹陌朝面前犹豫着的人轻轻一歪脑袋。 “闲着吗？” 景灏其实还有东西要搬。 所以他没说话。 “那就是闲着了。”澹陌捏着筷子，点了点面前的汤锅, “过来帮我试试咸淡。” 景灏很明显的迟疑了一阵，但最后他还是迈步上前。 耳朵渐渐升温，他开始不自觉地活动手腕，有些担心腕上的表测不准, 却又担心会不会测得太准。 不了澹陌突然伸手指了指一旁。 “拿对新筷子，等下你自己用。” 不知为何，夜晚的冷风好似吹进了心里。 景灏突然冷静下来了，手也不动了，甚至不需要看表盘上的数据，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心率一定很正常。 他嗯了一声，走到不远处的餐桌边，抽了对一次性筷子。 筷子和筷子，也都长得很像。 和刚刚那两瓶荔枝味的电解质饮料一样，容易弄混。 景灏看了一眼澹陌手里的筷子，心里突然冒出一句：反正刚刚已经弄混过了。 澹陌将手里的筷子放到了旁边的一只餐碟上。 景灏看着他的动作，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地想了一句：嗯，这样就不会弄混了。 从筷子到电解质水再到筷子，景灏终于将注意力转回到了面前的火锅上。 “有虾滑、贡丸和宽粉。”澹陌给景灏提供了几个选择。 他略加思索片刻，又开口：“或者牛筋丸？我记得你上次吃粿粉时还专门加了一份。” 景灏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 他拆开包装，而后下一秒，手里的筷子就被抽走了。 澹陌捞起一只饱满多汁的牛筋丸，用筷子戳上，一只手掌托着，另一只手举着筷子和牛筋丸递到了景灏嘴边。 “怎么愣了，不想吃？” 澹陌看着面前微微睁大的双眼，笑问了一句。 如他所料，景灏先摇头，后低头。 “小心点，里面应该很烫。” 景灏低头，咬了一口。 确实很烫。 但他努力表现得很平静。 景灏后面几口就吃得比较慢。 澹陌耐心地喂景灏吃完了一颗牛筋丸，问了句：“味道如何？” 锅底是用水和料包调出来的，因为六个人都能吃辣，所以没把辣椒捞出来。 许星星虽然是江南人，但格外钟爱川味火锅，甚至还自己买了块牛油加下去。 景灏点头，回答言简意赅：“好吃。” “啊！厨子偷吃！” 跑去四周踩点的许星星拉着付宸一路小跑回来，见澹陌拿着筷子，猜到他俩已经吃上了。 “试味道吗？”许星星走到桌边抽了对筷子出来，自己吃了块虾滑。 然后，他把手里的筷子直接递给了付宸，嘴里含糊不清，“好吃，好辣的，你小心哦。” 付宸撩起眼皮看了旁边的两人一眼，而后伸手接过许星星的筷子。 他也夹了块虾滑尝了一下味道，半晌，点点头。 “陌宝你的厨艺得到了认可！”许星星高兴地回头宣布。 澹陌笑了笑，说了句准备吃饭。 而景灏则一边帮忙收拾，一边去看那边已经抢回筷子开始悄悄偷吃，顺便撺掇付宸一起偷吃的许星星。 许星星手里的筷子在两人手里换来换去，却一直都没变过。 就像他看的视频里似的。 和他还有澹陌哥的方式不一样。 但……又好像哪里一样。 景灏说不清楚，而另外一头的江高和王倩鹤也聚了过来。 抓包到许星星在偷吃，三人已经开始叽叽喳喳吵成一团，好不热闹。 景灏便先按捺下心中的思绪。 却又猛地想起来什么。 而一旁，盖好锅盖端着火锅上桌的澹陌转头。 目光准确地看向不远处突然走到角落，而后开始低头看表的景灏。 他悄悄扬起了唇，走到桌边，叫许星星把那边的卡式炉拿了过来。 两人合作重新架好锅，另一边江高也把电烤炉拧上了。 他手里拿着夹子，正在大放厥词：“我可是我们当地的烤肉小王子，今晚就露一手给你们看看……” 澹陌转头说了一句：“吃饭了。” 声音不高，反而有些轻，甚至连旁边顾着嘻哈说笑让对方别把肉烤成碳的许星星和江高都没听到。 而角落里的景灏，却在第一时间就回过了头。 他说了声好。 走到澹陌旁边唯一的空位，坐了下来。 吃到好吃的东西，是大学生们一天里最安静的时候。 除了许星星开始说了一句“好好吃好幸福”后，剩下的时间里大家都在安静地疯狂进食。 澹陌吃得依旧斯文，坐的位置也刚好是桌边的最角落，符合他喜欢清净的习惯。 中途景灏给他递了好几次烤肉，也许是因为刚刚试咸淡的那一下把人弄老实了，除此之外景灏并没有别的“试探”行为。 不过澹陌倒是挺乐意逗逗他的。 吃到一半，被火锅辣得龇牙咧嘴的江高突然放下筷子，嘴里叼着半根鸡翅含糊不清地拍大腿。 “我说忘了什么呢，酒啊！” 众人开始一个接一个的递酒，从离烤炉最近的江高开始一直传到澹陌。 澹陌拿到酒，伸手轻轻按了按景灏的胳膊。 景灏刚从王倩鹤手里接过来自己那支，闻言，抓着瓶身的手一紧。 他目光落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纤细漂亮的手上，等待着那只手的下一步动作。 谁料澹陌并没有动。 澹陌知道景灏在看自己，他并没有对视回去。 另一只手抓着酒瓶翻转了一下标签，在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里寻找了一阵，他将按在景灏胳膊上的手松开。 “度数不高，喝吧。” 景灏本想说他虽然喝酒少，但其实没那么容易醉。 但当大脑意识到，那唯一的一次让澹陌看到他喝完酒的样子后发生了什么事，景灏又安静地闭上了嘴。 酒过三巡，吃饱没事干的个别人又要开始找东西玩儿了。 许星星左手拿麻将右手拿大富翁，小尾指勾着的袋子里还装着几套剧本杀，左看右看，似乎在思考玩哪一个。 澹陌戴着一次性手套，和景灏、付宸一起把垃圾收拾好装袋。 忙到一半，王倩鹤突然走了过来，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不舒服吗？”澹陌注意到她脸色不太对。 “没。”王倩鹤摇头。 她看了一圈，景灏和付宸正在把装满的垃圾袋提去回收点，另一边江高正和许星星争论剧本杀和大富翁哪个更值得用来打发剩下的时间。 王倩鹤示意澹陌靠近点，压低声音对他说：“你还记得上次骚扰杜桑的那个傻逼男吧？” 澹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点头，“嗯，怎么？” “妈的，我刚接到杜桑的消息，说那个傻逼男被人花钱强行捞出来了。” 王倩鹤说着，明显气得不打一处来。 澹陌也有些意外，杜桑那件事最后交给了秦霄，而且王倩鹤多少也动用了一些关系，偷盗他人财物衣物+骚扰，足够那个叫陈毕胜的猥琐胖子男蹲一段时间了。 “怎么回事？”澹陌将脏掉的手套摘了扔进垃圾篓，一边洗手，一边皱着眉问了一句。 王倩鹤刚打电话，就是去问了秦霄。 “秦律也多方打听了很久，最后才知道那个死胖子有恃无恐，就是因为他背后有人。” 说着，她似乎是更生气了。 “你知道捞他出来的是谁吗？” 澹陌：“谁？” “袁钊。”王倩鹤吐出一个名字。 澹陌一挑眉，“袁奇他哥哥？” “对。”王倩鹤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袁奇之前骚扰澹陌，在私人展会上得罪了李渡，他哥袁钊还去找澹陌求了情，却被澹陌给拒绝了。 王倩鹤当时也在场，一点面子也不给地把袁家两兄弟骂了一通。 却没想到袁氏和那个陈毕胜也认识。 她越想越气，“真是臭鱼腐虾开派对，烂到一块儿去了，说不定他俩以前还是共犯呢。” 王倩鹤气，气她不能帮朋友教训这些烂人。 袁氏虽然没落，但好歹是个有底蕴的家族，也不是她一个小小的个体户能抗衡的。 难道真要看陈毕胜做了坏事还能逍遥法外吗？ “这事儿也不难。”澹陌突然说了一句。 王倩鹤忙问怎么说。 “李渡在公司里有个副总和他不对付，前短时间他发现，那个副总暗地里和袁氏有利益勾结。” 第82章 澹陌笑得有些冷，“对他来说，收拾一个也是收拾，收拾两个三个也是收拾。” 王倩鹤一下就明白了澹陌的意思，她十分惊喜的同时，也很意外。 “怎么你知道这件事，我却不知道？”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澹陌的肩膀，“陌宝，你和李渡，他对你……” “想什么呢。”澹陌淡淡扫了王倩鹤一眼，表示她思维实在太跳跃了，“当时你去洗手间补妆了，就是和秦霄吃饭的那次。” 澹陌说完，没听见王倩鹤说话。 反而是看她抬眼看了看天，而后转身晃晃悠悠地走了。 澹陌望着她好像有点逃离意味的背影，不解地收回了视线。 而后去抽纸巾想要擦手时，余光感受到了旁边的一个身影。 当然，还有一只熟悉的手掌。 澹陌抬起头。 景灏垂着手站在洗手池旁，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心思。 澹陌让开些，就听见景灏道了声谢。 身材高大的男生走到洗手池前，微微弯腰。 袖口早在干活时就挽起，露出一截修长有力的小臂，可以清晰地看见上面的血管青筋。 景灏挤了两泵洗手液，修长的手指揉搓间布满了白色的泡沫。 他仔细地将指缝，手腕等地方搓洗得干干净净，澹陌甚至看见有一团泡沫贴在了突起的腕骨上。 水流将泡泡冲了个干净。 景灏抽了两张纸巾，跟澹陌一起把手擦干。 “哥。” 景灏垂眼，将用过的纸揉成一团。 “你们要跟别人出去吃饭吗？” 很轻松平静的语气。 像是朋友间听到对方有活动安排时的随口一问。 澹陌还没说话。 景灏再度开口，问了一句。 “是上次那个律师吗？” 澹陌笑了一声，“如果我说是呢？” 景灏沉默了一会儿。 “是……就是吧。” 他也不能说什么。 “没有要和他吃饭。”澹陌莫名的有些不忍心再把人逗下去了，“我和鹤姐说的是上次的事情，别在意。” 景灏想辩解说他问那句话其实并不是在意。 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草草将手里的纸团扔进垃圾篓，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脑袋往回偏了一点点。 “他们叫我们过去玩游戏了。” “好。” 澹陌抬腿跟上。 “商量出什么了？”澹陌挑了张椅子坐下，问。 “大富翁！”许星星高高举起手里的盒子，另一只手拍了拍身边的座位，“付宸快来，这里留给你的！” 众人坐了一圈，许星星点了点人，“鹤姐呢？” 澹陌说：“她有点别的事，我们先玩儿。” 大富翁，经典游戏，在场的五个人都玩过。 买地皮，建房子，收过路费，投资银行……只要不设定回合上限，几乎能玩十几个小时不停下。 所以一开始大伙儿便约好了，总共扔五轮，然后就统计各自的钱，决出胜负。 反正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干，大伙就开始轮流丢骰子。 第一轮的时候，景灏扔了个3，澹陌扔了个4。 从景灏那格过去的时候，澹陌捏着自己的棋子，在代表着景灏的棋子头顶上轻轻踩了一下。 景灏看了身旁一眼。 澹陌拿起自己没喝完的半瓶酒抿了抿，似乎没注意到旁边的视线。 景灏收回了目光。 也因此没看见酒瓶瓶口边悄然翘起的唇角。 第二轮，景灏走到了澹陌的地皮上，按照规则，地皮主人可以向停靠者收取借宿费，基础费用是1000块钱代币。 澹陌笑吟吟地从他手里接过了一张1000块，眼下带着点酒醉的酡红。 在暖黄的天幕灯光里，五官比往日要柔和。 很漂亮。 第三轮，两人没什么交集。 第四轮的时候景灏买了块地，在上面升级了地皮和房子，借宿费是基础费用的二十倍。 江高说他这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谁要是踩上了你的地皮，不直接被罚破产啊！” 而到了决胜的最后一轮。 景灏回到了自己的地皮，看了看手里所剩无几的钱，把地皮又升了一级。 这下他的借宿费是基础的五十倍。 和他地皮距离点数＜=6的人，在丢骰子之前都要双手合十向骰娘祈祷，千万不要让自己在景灏的地皮上停下。 澹陌是最后一个，离景灏的地皮有4格。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祈祷，而是抓着厚厚一叠代币，丢出了手里的骰子。 没等澹陌看清数字，伸长了脖子的许星星就叫了起来。 “我就说你一定要信奉骰娘吧陌宝！哎呀，这不是被罚惨了！” 骰子停在棋盘中间，向上的那一面明晃晃的一个数字：4。 澹陌轻轻一挑眉。 江高已经嘿嘿笑着替澹陌把棋子跳到了景灏的地皮上。 这回合开始前大家各自统计过，他现在是第二，澹陌是第一。 澹陌交完那五十倍的借宿费，第一就是他…… “不用交。”景灏突然说了句。 众人一愣。 景灏指了指手边盒子里的说明书，“地皮主人可以选择是否收取借宿费。” 大富翁每个人都玩过，所以就算连澹陌也没仔细看说明书。 “还有这条吗？”许星星伸手将说明书拿过，就着灯光翻阅了一下，还真在角落里找到了小小一行字。 和刚刚景灏说的完全一样，一字不差。 “我不收澹陌哥的借宿费。”景灏认真地又说了一遍。 就在众人处于还没反应过来的震惊之时，澹陌突然笑了一声。 “嗯，也行。”他手里捏着酒瓶，轻轻晃了晃，“礼尚往来。” 刚好澹陌是最后一个，他丢完骰子，就证明此轮已经结束。 不用统计都知道，江高到了嘴边的的第一，是肯定吹了。 “靠！”江高气得拍了一下大腿，又去指景灏，“你们俩……” 他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最后气呼呼地对景灏道：“那你就是倒数第一了，你……” 江高正绞尽脑汁想一个缺德的计策作为报复。 却不想，旁边坐着的澹陌突然慢悠悠地开口来了一句。 “好像，也没说倒数第一有什么惩罚吧。” 现场再度回归沉默。 许星星和江高对视一眼，满脸都是“靠，失策了”的表情，随后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而从第二轮开始就打完电话回来，负责充当银行的王倩鹤站在一旁观看了后半程。 她冷不丁开口来了一句：“什么礼尚往来啊陌宝。” “我记得第二轮景灏路过你的地皮时，你明明收了他1000块过路费啊。” 只是她这句话淹没在了江高自暴自弃的“算了算了斗不赢你们联手偏心的”和许星星的“快快换个游戏，下次一定要先把惩罚想好”之类的笑闹声里。 澹陌笑而不语，景灏假装没听见。 实际上，有人早已在昏暗的夜色里悄悄红了耳朵。 景灏很清楚澹陌说的不是大富翁。 而是指他借宿在了别的地方。 被大富翁造成了心灵重创，江高提议换个游戏。 “换什么游戏呢？”他摸着下巴，一定是要有惩罚的。 王倩鹤突然往桌面上放了个空酒瓶，瓶身躺着，卡在蛋卷桌的横条缝隙间。 她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看了眼对面肩膀靠得很近的两个身影。 “转酒瓶吧。”王倩鹤说。 游戏规则很简单，大家轮流转酒瓶，瓶口停下时对准的那个人说一件自己干过的事情。 其他人如果做过同样的事情就举手免于惩罚，没做过同样事情的人就喝一杯酒。 “这个好！”许星星拍手。 喝酒嘛，他最喜欢了。 喝醉了一定有瓜吃。 第一轮，酒瓶转到的是景灏。 他思索了一下，然后开口。 “我绩点拿过全级第一。” 表情最丰富的三个人统一变成了-。-的模样，而后在一阵接二连三的“草”声中，除了澹陌以外的四个人，都喝了一杯酒。 景灏靠回椅背上，看了一眼身旁安然坐着的澹陌。 原来澹陌哥也是绩点第一。 他不知道怎么的，莫名挺开心。 第二轮瓶口转到的是澹陌。 他依旧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似乎不想动弹。 目光落在空洞洞的瓶口上，澹陌想了想，勾起唇角。 “我的雕塑……” “不准说这么细分的领域！”江高及时打断了一句。 不然每个人都说什么自己1000米跑过3分01秒之类的，那还用不用玩了。 “行。”澹陌点头，把准备说的话改了两个字，“我大一拿过全国金奖。” 第83章 江高&许星星&王倩鹤：………… 连付宸都闭上了眼睛。 结果就是，澹陌没喝，景灏也没喝。 四周投射过来四道目光里的怨念几乎化为实质。 该死的学霸。 后面几轮的情况就稍微好些了。 许星星说自己没驾照，除了澹陌以外的其他人都喝了一杯。 付宸说他肩膀上有一颗痣，除了许星星喝多了扒着他肩头说要看，其他人端起了酒杯装作没看见。 景灏看了眼澹陌，后者已经拿起了杯子。 他下意识地伸手拦了一下。 澹陌目光移来，带着点酒后的微醺，眼尾带着点醉意挑起。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在自己的肩头落了一瞬。 而后将酒杯放下。 举起手的同时，侧首，仰起脖颈，在景灏的耳畔吐出一句。 “观察得挺细。” 景灏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又过了两轮，瓶子转到了王倩鹤。 她沉吟片刻，“唔，让我想想……” 众人都有些醉了，漫不经心地靠在椅子上等。 就见王倩鹤一拍手。 “我想到了。”她笑嘻嘻，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算计。 开口说话时像是生怕众人没听清楚，语气一字一顿。 “我和男的谈过恋爱。” 此话一出，满座皆寂。 最先反应过来的江高骂了句脏话，认命似的喝了一杯。 付宸很快恢复了日常那副冷淡的表情，端起杯子喝完后靠回了椅背上。 可余光却打量着别的什么。 许星星一边呜呜假哭一边伸手去捶王倩鹤的胳膊，怪她在这么多人面前揭穿自己母胎单身。 景灏没什么停顿地喝了酒。 但他的视线，却游向了一旁。 他在想，结果应该很明显。 要喝酒的四个人都已经喝了。 这次露营带来的都是度数低的果酒，加了纯果汁和糖浆，酒味很淡，更偏清甜。 但可能是因为喝多了，景灏觉得这一杯里酒精的涩和辣好像格外突出。 “有水吗？”景灏问了一句。 江高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旁边的箱子，里面已经空了。 “车上还有。” 景灏哦了一声，准备起身去拿。 但动作顿在了一半。 他身旁的位置上。 从刚刚开始到现在，其他五个人说什么都没被罚过的澹陌，毫无预兆地突然俯身，伸出了手。 修长的手指碰上了面前的酒杯。 “怎么了？”澹陌端着酒问。 没有人回答。 全在眼神各异地看着他。 从景灏的角度，他刚好能看见几颗雪白的贝齿咬上了杯沿。 修长的脖颈伸直，露出滚动的小小喉结。 线条漂亮的下巴高高仰起，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澹陌将空杯放回了桌面，挽了一下发丝，将其束在脑后，十分淡定地拢了一下冲锋衣外套的衣摆，抱着胳膊靠回了椅背上。 而后，他对着傻眼了的一桌人笑了笑。 “看什么？” “我没谈过恋爱，很奇怪吗？” 第54章 这次露营, 许星星带了两顶帐篷，每一顶可以睡两个人，房车里还有两张单人床和一张沙发床。 对一行六人来说绰绰有余。 分房的过程也很顺利, 王倩鹤直接表示她怕晚上会冷, 所以睡车里。 许星星觉得帐篷有意思，拉着付宸占了一顶。 江高看了一眼剩余的一顶帐篷, 又看了一眼房车。 最后，看了一眼对面明显站得很近的两个身影。 “行吧，我也睡车里。” 出发前景灏加满了房车的水箱，供六个人洗两天的澡足够。 就是浴室只有一间，需要排队轮流洗, 第一个自然是已经进车里的王倩鹤。 澹陌双手插着兜，转头，“那现在去帐篷先收拾一下？” 景灏转头, 看他, 移开视线, 点点头。 澹陌对他机械式的反应有些好笑，但也有些习惯了。 准确地说，从刚刚玩转酒瓶游戏他说完自己没谈恋爱之后，景灏的反应就一直是这样了。 两人往帐篷那边走，远远已经听见许星星在指挥付宸给他递气泵充床垫。 许星星撅着屁股跪在帐篷门口，半边身体在外，半边身体在里面。 付宸垂眼拿着睡袋站在一旁。 澹陌看了一眼, 而后收回目光。 “哥。” “嗯？” “……没什么。” 澹陌他们的帐篷是景灏一个人负责搞定的。 等充气床垫铺好后，澹陌把睡袋递给了景灏，就接着王倩鹤之后洗澡去了。 回到帐篷里时，景灏已经脱了外套, 似乎是忙得有些热了，出了点薄汗。 “擦擦。”澹陌丢了包纸巾过去，而后拿起吹风机，去房车那边吹头发。 景灏伸手接住，打开抽出一张。 一边擦脸，他一边闻到了纸巾上的香味。 低头看了一眼包装。 茉莉。 不好闻。 景灏将纸巾揉成团丢进垃圾篓。 他站在下风口散热，平心静气地深呼吸了一会儿。 很快，就闻到了另外一股从上风口传来的，熟悉的淡淡香气。 他惬意地闭上眼睛。 今夜无月，星帘低垂。 灯火与夜幕一同暗了下来，留下房车一角挂着的小灯，和公园林道里昏暗的路灯遥相辉映。 帐篷不大，不过睡两个人足够。 澹陌调整了一下睡袋，望着帐篷的顶部，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从不远处另一顶帐篷里传来的许星星的说话声。 “是不是该说晚安了？” 澹陌带着点逗弄的心思，在一片昏暗的光线中开了口。 可意料之外的是，他并没有得到回复。 睡着了？ 澹陌提了一下·身旁的呼吸声。 很明显没有。 回忆了一下今晚喝酒后景灏的眼神和状态。 在一片寂静之中，澹陌毫无征兆地撑着睡袋起身，在景灏猝不及防时拉开了帐篷灯。 几秒后，身旁的人下意识地转过头，澹陌清楚地看到了景灏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变化的表情。 他含着笑意，一只胳膊压在景灏宽阔的肩头。 “想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景灏的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他在笑吗？ 澹陌读懂了景灏的肢体语言，他伸手点了点耳根。 “嘴角到这里了哦。” “所以。” 在对方愣住的时候，澹陌重新躺下，枕着手臂侧躺着看景灏。 他语气很轻，轻得只有帐篷里的两个人能听见。 像是不可为人知的耳语，又像是带着引导的循循善诱。 “什么事情那么开心，也和我一起分享下？” “我……” “嗯？” “……” 澹陌并没有给沉默在这片空间里驻足的机会。 “秘密？” 景灏想说的确也算是秘密，至少在今晚转瓶子之前是。 突然间一声怪叫从外面响起，有人呼喊着快起来，打破了这片让景灏有些呼吸滞涩的局促气氛。 在澹陌回头的时候，景灏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第一次感谢自己有江高这样一个聒噪的室友。 许星星探出头，将帐篷的拉链往上拉到脖子，帐篷门帘之间只卡着一颗毛绒绒的脑袋。 “你干嘛，发酒疯梦游啊！”他冲草坪中间的江高喊了一句。 “不是啊，网上说这两天有流星雨……”江高指了指手机，然后突然眨了眨眼，“呃，看错了。” 看成了去年的新闻。 许星星翻了个白眼，从帐篷缝里缩回去了。 澹陌也拉上了拉链。 “怎么了？”景灏立刻问了一句。 澹陌伸手将灯拉上，假装没有听出景灏刻意的转移话题。 “没事，江高看错时间了，以为今晚有流星雨。” 景灏哦了一声。 “时间不早了。”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刻意地说了一句，“睡觉吧。” 澹陌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 随即，耳畔传来一句很轻的： “晚安，哥。” 澹陌勾起唇角。 “晚安。” …… 很快，两天的露营时光过去。 也许是因为那天晚上酒桌上澹陌说了句他没谈过恋爱，景灏一时还没有消化完这个信息。 以致那在第一天晚上做饭尝咸淡那唯一一次之后，澹陌并没有发觉景灏还有在学着景璐当时发的视频里的内容，来悄悄“试探”他。 直到周日下午，他们从湖边划船回来。 天空中下起了绵绵细雨。 第84章 雨，尤其是春夏时节如牛毛般的细雨，总是自带一种古人的暧昧浪漫感。 湖面上起了雾，抹匀了远处的树影，青山碧水之间，更是把这种血脉里的诗情画意放大了数倍。 澹陌抬起头时，看到了自己手里的伞。 他轻轻挑了挑眉。 在景璐发来的视频里。 男a和男b被发布者从两部不同的戏里各自剪了一段出来，雨幕里，a撑着伞在校道上慢悠悠地踱着，而忘记带伞的b捂着脑袋一路小跑。 擦肩而过时，a的手抓在了b的肩头。 把人拖入了伞和自己的阴影里。 澹陌撑着伞，转身看向了湖面上的小舟。 出于对环境的保护，千潭谷虽然提供了湖上泛舟的活动，但是用的并不是油电发动机的船，而是手摇的老式木舟。 六个人加上两个船夫，刚刚好把一艘船坐满。 景灏是最后一个，他俯身从船篷里钻出时，听见了前面的交谈。 许星星捂着脑袋。 “哎呀，下雨了。” 王倩鹤抬起头看了一眼，雨不算大。 但远处还有几朵很浓的乌云，说不清一会儿的天气走向。 她伸手拍了拍随身的小包，示意江高过来。 “我带了伞，你们还有谁带了？” 付宸也带了一把，和许星星一起刚好。 景灏脑海里闪过几道画面。 他长腿一迈，踩上了岸边的地面。 目光准确地锁定了人群中伞下那个清瘦的身影。 就在他抿着唇走了过去，默认如昨晚分帐篷那般两两成队。 澹陌突然开口。 “你不是也带伞了？” 景灏脚步一顿。 澹陌道：“我记得早上出门的时候，你包里的左侧边格塞着一把黑伞。” 时间、位置甚至是颜色，都不能更加准确。 在周围各异的目光注视下，景灏的唇因为陡然加大的力道，而显得血色比往日更淡了一些。 “嗯。”他答了一句，伸手摸向背包侧沿。 手掌抓住伞柄，没什么表情地抽了出来。 伞骨撑开，纯黑的伞布遮住了渐渐增大的雨线，也洒下了一片阴影。 王倩鹤看了一眼队伍前后。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雨变大了！” 许星星也难得感受到了奇怪的气氛，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拉着付宸的袖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露营地那边去。 景灏垂着眼，撑伞向前。 踩在青黑色的石板阶上，隔着鞋底，却好似也能感受到上面的冰凉。 直到余光捕捉到一片熟悉的白色身影。 景灏习惯性地停下了脚步。 他手微微抬起，伞沿下露出一双罕见地蒙上了淡色阴翳的眼睛。 但那片少见的阴翳，却在澹陌收起伞的一瞬间被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猝不及防下的诧异，和一点悄然升起的光亮。 “伞好重，不想撑着，好累。”澹陌语调慵懒地说了一句，将手里的伞折好。 他看着驻足在自己面前的高大青年，扬起唇角笑得人畜无害。 “带我一程？” 纤细修长的手掌伸出，指尖微弯，勾住伞柄。 将人和伞轻而易举地一并带到了身前。 精致如玉的五官在视野里陡然放大。 景灏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走吗？”澹陌问。 景灏点头。 又过几秒，他转身，原地等待了一下。 “……走吧。” 伞很大。 伞面也明显向一侧歪斜。 但好歹是两个成年男人，一路向回走，不时便会碰到肩膀。 加上景灏撑伞的是左手，右手垂在身侧，贴着自己身旁的澹陌。 每次迈过石阶之时，总是会蹭到另一只手微凉的手背。 这样撑伞的动作不管是看上去，还是发力，都很别扭。 但没有人提。 景灏也没有改。 因为他顾着听雨水落在湖面之上时，掩盖掉了一半的，自己的心跳声。 ◇ 白色的房车行驶在远离市中心的山水间环带公路里，雨水打在玻璃面上，被风斜斜抹开，滑落出无数道曲折的痕迹。 付宸在开车，许星星给他当导航。 江高从一上车就说困，此时已经在旁边的沙发床上睡得四仰八叉，刚刚景灏没忍住给人拉了个帘子。 而王倩鹤也打着电话进了卧室，不知道是忙生意上的事还是别的什么。 中间的餐桌边只剩下两个人，一边的位置分明空着，还有不少空间。 不过澹陌和景灏坐在同一边。 雨伞被擦了个半干，挂在进门处。 偶尔往下嘀嗒点水珠，不如窗外的响。 澹陌正倚着窗沿，望着玻璃另一侧飞速掠过的景色。 景灏收回目光，又重新看窗外的方向。 但其实景灏什么山水风光也没看进去。 搭在膝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他看了一眼亮起锁屏界面的手表。 略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去碰表盘。 他又去看放在面前桌面上的手机。 昨晚看过无数次的一幕，此刻再度浮现在眼前。 同样是坐车，同样是两个人。 也同样，是一次雨落。 澹陌会睡着吗？ 景灏的目光再度不受控制地游移。 他看见，那纤长的睫毛仿佛也染上了这回北市难得的雨落时分所带来的水汽，略略垂着，好似比往日更重点。 正思忖着这是不是困了的信号，突然景灏听见帘子里的江高发出一阵梦呓。 叽里咕噜的，很吵。 澹陌却像是被这阵声响引回了神，转过头。 景灏不自觉地稍稍挺直了背脊，仿若是听见动静才转头一般看去。 “哥？” 澹陌手指轻轻勾了勾。 身旁的人便毫不犹豫地倾身靠了过来。 他被对方的反应逗笑，开口道：“是叫你起身让一让。” 景灏回味细想后才发觉，刚刚澹陌的手指是上抬而不是弯曲。 他轻轻哦了一声，起身让开了路。 澹陌走到水吧前慢悠悠地洗了个手，没有回头，也没有看面前的镜子。 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有人一直在看自己。 尤其是，那道目光从方才……不，准确的说，从下了小木舟往营地走的时候开始，就格外灼热。 毫无征兆地回过头时，澹陌捕捉到了那双眼睛一瞬间的躲闪。 随后视线的主人仿佛又知晓迟钝了半拍的躲避没有意义，从而再次看向了自己。 他从手边的食物篮里拿了瓶电解质水，抬起手晃了晃，朝景灏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景灏摇了摇头，表示不要。 澹陌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给他让位的景灏也重新落座在身旁。 依稀能感觉到，身边的热源好似靠近了一点。 “哥。” 澹陌托着下巴勾起唇角。 “嗯？” “上次那尊雕塑，进度还好吗？”景灏问。 “正常进度吧，跟着石膏塑雕刻，除了石头上的红色纹路麻烦一些。”澹陌回答。 正常进度。 意思就是还在澹陌的计划范围内，不需要额外的帮助和支援。 景灏推断出了答案。 所以没有再问。 其实澹陌也并没有在看外面的风景，他在思考一些事。 所以当注意力重新完全回到身旁时，澹陌发现，某人的情绪明显比刚刚低落了不少。 仿佛看到耳朵和尾巴都随着眉眼一起耷拉下来了。 于是他轻轻碰了碰景灏的手背。 指尖触碰上，身边的人愣了愣，而后立刻抬起了头。 “我困了。”澹陌说。 也许是走神了，也许是脑海里模拟出的各种场景并没有这一幕。 至少没料到澹陌会突然说这句话的景灏，第一反应是下意识看向了房车里还空着的一张床铺。 但是澹陌说：“我不喜欢睡别的男生睡过的床。” 江高昨晚睡的不是沙发床。 景灏在心里稍稍埋怨了一下室友连睡觉的地点都不一以贯之的恶习。 但很快他就停止了埋怨。 澹陌的目光，落在了眼皮底下那宽阔厚实的肩头，唇角轻挑。 “借我靠一下？” 景灏没想到自己的身体也会有这么僵硬的一天。 哪怕不做热身就上场打球或者下水游泳，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四肢都不听使唤过。 当那满头浅金色的柔软长发带着熟悉的香气贴上自己的肩膀时。 这种僵硬伴随着另一种异样的情绪，同时在他的身体和大脑里达到了顶峰。 澹陌笑了笑，“放轻松点。” “你的肩膀肌肉很僵硬。”他毫不留情面地戳破。 第85章 明显能感受到肩头靠着的肩中束肌肉再度骤然收紧了一下，但逐渐地缓慢放松下来。 虽然最终还是能感知到肌肉并非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 但澹陌知道，景灏已经很努力了。 时间景灏第一次发觉自己那么容易出汗。 感觉还没有十分钟，额头就分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不过身旁的澹陌，却好像除去浅浅的呼吸，就慢慢没了什么动静。 不过景灏依然不敢伸手抽纸巾去擦汗。 怕澹陌快睡着了，自己再动作把人弄醒。 景灏的目光不自觉地垂落在肩头。 视线穿过额前垂落的柔软长发间，他看见那双漂亮又勾人，像是狐狸一般的娇俏眼睛此时已经垂下了睫羽，闭着休憩。 稍稍松了口气，景灏坐在原地。 也许是因为澹陌不再逗弄，又或者不再拿那双眼睛看他，脑海中停摆的思绪回笼，开始渐渐活跃起来。 想到出发前的那天晚上他一直在看景璐发来的视频。 景灏觉得自己有些荒谬，但同时也有些别的感叹。 他没有想到的是，视频里的一幕幕和现实并不一样。 但又以另外的方式实打实地发生了一次。 不管是做饭时尝味道，还是雨天时两人共打一把伞，又或者是现在…… 他保持着左半边身体的动作，没有动弹。 右手却缓缓地伸长，将左手手腕上的表解了下来。 左手不敢动，身体也要保持稳定。 景灏第一次觉得表带扣得太牢也不是什么好事。 直到他好不容易摘下了表，松了口气。 肩膀上的人轻轻动弹了一下。 动作停滞在了半空，景灏许久都不敢再动作。 直到手臂都有些微微发酸，而澹陌也没有再发出其他的动静，他稍稍松了口气，解开手表的锁。 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我很早就想问了。” 澹陌贴着那宽厚的肩头，在那双骤然收缩的黑眸注视下，慢悠悠地轻声开口。 “从第一天晚上开始，你的心跳就很快，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终于等到这一幕的澹陌满意地看着景灏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但他满意了，也没有就此停下。 而是略微低了低头。 耳廓隔着衣服蹭过饱满的胸肌，贴在了心口。 仔细地听了一阵，澹陌似笑非笑地抬起脸。 “诶，怎么跳的更快了？” 正当沉默弥漫，景灏无措局促到脸仿佛都要自己燃烧起来。 掌心里的手表轻轻震了一下。 他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忙拿起来一看。 「检测到您近期心跳变化复杂，请留意身体健康」 景灏：………… 第55章 景灏听见耳畔传来一声轻笑。 如果刚刚还算是克制, 那现在声音里的揶揄，可以说是毫不掩饰了。 “看来这东西的功能还需要改进。”澹陌非常刻意地递了个台阶。 景灏很滞涩地嗯了一声。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面对澹陌，所以只能扭着脸望窗外。 但就连远处起伏的山体丘陵。看上去都有些像他表盘上失控波动的心率曲线。 于是景灏闭上了眼睛。 澹陌将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 看得好笑。 目光最终落在景灏红透了的耳朵。 克制了半晌。 终于忍住, 没有伸手去捏。 郊外少见的下了雨，北市中心倒依旧是从年初到年末如一的干燥。 江高一下车就打了个巨响的喷嚏, 引得四周路人纷纷侧目。 他伸手揉了揉鼻子，有些不适应地眯起眼睛，“嚯，市中心这尘土飞扬的劲儿还真是……” 嘴里絮絮叨叨的，又打了第二个震天响的喷嚏。 景灏刚把车门锁上, 就听见身旁传来一个很小声的喷嚏。 转头时，就看到澹陌抬手轻轻按了按鼻尖。 “粉尘过敏吗？”景灏小声问了一句，“哥你等等, 我车上好像有口罩……” 澹陌伸手把人拉住, 表示不是粉尘的问题。 “可能刚刚淋了点雨。” 市中心绿化少, 气流干燥，加上已经是晚上了，有点夜风。 景灏下意识将自己的飞行夹克脱了下来，要给澹陌披上。 澹陌抬手阻止了他，“没事，就回宿舍了。” “陌宝，回宿舍吗？”许星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回。”澹陌答了一句。 他回头, 目光在景灏手上的夹克上停留了一会儿，压下心中的旖念。 澹陌挥了挥手示意告别，和许星星一起离开。 不是他完全不需要一件外套挡风。 只是，澹陌从来都不是一个克制自己对景灏的欲·念的人。 何况这两天都睡在同一个帐篷里, 加上出门在外，爬山露营，体力消耗比较大。 身体还是更需要休息。 “陌宝。”许星星突然凑了上来。 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澹陌，他一脸的姨母笑，“景灏一直在看着你诶。” “嗯，我知道。”澹陌语气轻松地答了一句。 “这两天可是同床共枕哦~” 想到校园里的恐同传闻，许星星忍不住道：“景灏这辈子都没和别的男的睡过一张床吧……” 他歪着脸凑近，十分暧昧地朝澹陌眨眨眼睛，“这两天有没有什么进展呀？” 澹陌沉吟了一会儿，笑笑。 “快了吧。” 另一边，景灏提着自己的夹克，目送着澹陌的背影渐渐远去。脑海里控制不住地开始回放这两天发生的各种事情。 其实这算是和澹陌一起度过的第三还是第四个周末了——指两人睡在一块的那种。 但景灏却发现。 他越来越不习惯周末结束后和澹陌分开的那一刻。 五指收拢，攥紧了掌心里泛着金属冰凉的手表。 景灏想到了心率曲线上那几个失控的高峰。 莫非他真的…… “发什么愣……啊——啊嚏！！！” 江高揉了揉鼻子，直起腰时，立刻换了一副受伤的表情。 “哇你那什么眼神，要不要这么嫌弃你兄弟！” 景灏忍了忍，还是实在没忍住。 他看着又准备打喷嚏的江高，开口来了一句：“你能不能稍微克制一下，斯文一点？” 江高直接气得把喷嚏憋回去了。 “好好好，就你的澹陌哥哥最斯文。” 江高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就看到景灏神色不善地眯起了眼睛。 “你干吗？！”江高摆出了防御的姿态，“别以为我没看到啊，你们俩刚刚在车上都快枕到对方身上了，哼哼……” 景灏眼底明显闪过一丝意外，细细回想才发现，后半段的车程里，好像的确没有再听见江高的呼噜声。 只是他当时的心思都在别处。 比如呼吸、心跳，比如靠在自己肩头那带着淡香的柔软。 还有那个从前段时间开始，就一直困扰着他到现在的问题。 他真的还直吗？ 景灏思来想去，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床帘外的灯都关了，也依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宿舍渐渐安静，但过一会儿，又被江高的呼噜声充满。 闭目沉思的景灏心里一阵烦闷。 思绪漫无目的地散乱着，回忆了一阵，景灏想到一个人。 或许，对方有过和他现在类似的经历。 景灏摸过手机，睁开眼。 打开了某度医生。 清大附一外科王主任：[你……好？] 景灏：[请把我移交给心理学外科刘副主任] 清大附一外科王主任：[好的！] 「清大附一外科王主任将您移交给了心理学外科刘副主任」 心理学外科刘副主任：[你……又是你！] 景灏：[？] 心理学外科刘副主任：[……没事，请问有什么想问的吗？] 心理学外科刘副主任：[除了情感问题] 心理学外科刘副主任：[我已经出家了] 为了证明自己，这位刘副主任甚至给景灏发了一张自己的光头照片。 不过景灏粗略看了一下，觉得这位刘副主任在骗他。 对方穿的白大褂，背景窗户外也是医院。 他的光头应该是学医学的。 不过景灏也没在这一点上多计较。 他本来就不是来找这位刘副主任的。 景灏：[请把我移交给精神科王医师] 心理学外科刘副主任（还俗版）：[好的] 景灏：…… 这位副主任的id怎么还变来变去的。 心理学外科刘副主任（还俗版）：[哦对，不过现在没有王医师了] 景灏：？ 某度医生里唯一靠谱的那个都辞职了吗？ 第86章 景灏正想问。 「心理学外科刘副主任（还俗版）将您移交给了精神科王副主任」 景灏确认了一下对方的头像。 打字，发送消息。 景灏：[你升职了] 精神科王副主任：[对的，感谢你！] 景灏：？ 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不是今天的重点。 景灏说明了来意，他没有什么精神问题需要咨询。 他想问的是，这位王医生当初和自己的男朋友在一起之前，是怎么确定自己变弯了的。 精神科王副主任：[我没弯啊！我是直的！] 精神科王副主任：[都说了我是直的，只是我老婆恰好是男的而已] 景灏沉默了一会儿。 他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但莫名觉得，这为王副主任跟自己有些像。 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跟这位王副主任解释自己现在的状况，对方倒是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精神科王副主任：[我可以教你一个方法] 景灏一下就精神起来。 精神科王副主任：[你去找你周围熟悉的女生，找她们给你推荐几本bl小说] 精神科王副主任：[为什么我会说我是直男，但我只喜欢我老婆，就是因为我看bl小说，看别的男人谈恋爱，想象自己和别的男人恋爱……诸如此类的事情，我都会觉得恶心] 精神科王副主任：[但和我老婆不会] 精神科王副主任：[我只喜欢我的老婆宝宝嘿嘿……对了你要看我和他的照片吗？] …… 景灏再度沉默，非常礼貌地婉拒了这位分享欲极其旺盛的王副主任。 他果断关掉了某度医生，退出网页前给对方点了个好评。 然后，景灏开始思考这位似乎也不怎么靠谱的王副主任刚才说的话。 半晌，景灏闭了闭眼睛。 他花了一点时间，做了一个决定。 床帘内的空间再度被手机光照亮。 ◇ 景璐：[陌劳斯！] 景璐：[这周末你是不是和我哥待在一起呀「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自从景璐发现澹陌和陌路都有同一个“陌”字后，她就把对澹陌的称呼改成了“陌劳斯”。 这个称呼既可以维持二次元圈内社交的氛围感，同时又和澹陌的三次元身份有一定的关系。 澹陌回了个对。 澹陌：[我和他还有几个同学一起去露营了] 景璐：[原来是一群人啊，我还以为两个人呢] 景璐：[不过露营要睡帐篷呀，有没有什么进展呀「嘿嘿」] 澹陌勾了勾唇，发了个比耶眨眼的表情。 个中意思就靠景璐自己领悟去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景璐非常热心地把自己的亲哥卖了个干净，包括景灏平时喜欢吃什么，有什么习惯，性格不会撒谎之类的小特点都整理了一份发给澹陌。 澹陌点开景璐发来的文件。 刚有滋有味地看了几行，屏幕上方发来一连串混乱的问号和感叹号，甚至还夹杂了个别乱码。 情绪明显十分激动。 澹陌：[怎么了？] 不过景璐却一直没有再回复他。 直到十分钟后，景璐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景璐：[我来辣我来辣！我和你说陌劳斯，你一定想不到我哥刚刚找我是为什么！] 景璐：[一定！！！] 澹陌让她说说看。 景璐：[我哥让我给他推几本文「斜眼」] 澹陌：[看你这反应，好像不是普通的小说啊] 景璐：[聪明，是bl文啦~] 澹陌轻轻一挑眉，有些意外。 澹陌：[怎么突然要你推荐这个？] 景璐：[谁知道呢，可能跟陌劳斯你出去一趟后开窍了？] 景璐：[从他上次看我发的cp视频开始，我就觉得他不对劲了！] 景璐：[哦不对，从他高中开始长高变那么帅都没早恋过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你不知道陌劳斯，当时追他的那些人……] 澹陌打断了景璐的喋喋不休。 澹陌：[你给他推了些什么，我也看看？] 很快景璐发了几条链接过来。 澹陌刚点开时，表情还算平静，可随着剧情的逐渐深入，他的眉毛也慢慢扬了起来。 粗略翻阅了几章。 澹陌忍不住切回了小窗。 他将消息发出去之前，稍微措了一下辞。 澹陌：[或许你可以先给你哥看点偏温和的？] 景璐一开始没听懂。 景璐：[温和，什么温和？] 景璐：[我挑的都是经典清水甜文啊！] 澹陌回忆了一下刚刚看到的那些拓展了他对人体承受能力认知的内容。 还没等他说什么。 景璐发了条语音过来。 “啊啊啊啊————” 澹陌捂住耳朵的同时，语音戛然而止。 似乎是误触了。 而此时，景璐的小窗里出现了三个红点。 分别是澹陌发来的问号。 景灏只用一个感叹号作为结尾，但成功表达了震惊、愤怒等多种情绪融合在一起的的一句： 景灏：[你平时都在看什么东西！] 以及刚刚同时和景灏一起给她发消息，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看的新文的姐妹。 姐妹：[我说大祙子，你最近看破红尘了？] 姐妹：[我要的是全肉宴！我不吃素！] 姐妹：[全肉宴会，懂？那种任何一个字放到阿晋都会变口口的那种！] 景璐闭上眼睛。 她怎么就发错了呢！ 将正确的链接转给了姐妹，景璐没有时间去看对方的一串「比心」和「爱你」。 她切到景灏的小窗，焦灼地搓着手掌，思索该如何告诉自己的亲哥，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个巨大的乌龙。 哦不对景灏现在应该看不得巨大这两个字。 景璐绝望闭眼。 景璐：[这个链接有问题，它被黑·客攻击了！] 非常好笑，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一个理由。 成功从景灏那里换回了一个十足不信任的问号。 景璐：[反正你等等，我发另一篇文给你，一定好看，而且清水] 景灏：[算了] 景灏：[别发] 景灏毫不犹豫地婉拒了来自亲妹的恶意。 他不知道清水是什么意思，但如果按刚刚景璐发来的那篇小说来判断。 两个男生……之类的事情。 抱歉，他无法接受。 因为过度的外界刺激和震惊，得出“自己还是直男”这一结论的景灏没有再看手机。 景灏躺在枕头上，深呼吸了一阵，表情怪异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得到答案后的心情。 但应该并不是欣喜、高兴或是庆幸之中任何一种。 时间已经很晚了，他明天还有课。 于是，带着点逃避心态放空了自己大脑的景灏很快就睡着了。 …… 凌晨六点。 景灏毫无征兆地坐了起来。 眼前光线一片黑暗，但他脑子全都是刚刚梦里澹陌用发带圈着他的脖子，强迫他抬起头的模样。 以及别的。 一些类似他睡前看到的东西。 只是内容里的人，换成了他，和澹陌。 头很疼。 景灏抬起手想揉一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却在做出动作的一刻，整个人直接凝固了。 目光垂落。 景灏脸色发白地曲起一条腿。 他动作慌乱地摸到枕边的手机，打开电筒，掀开被子一角，往里照去。 。 景灏：………… 第56章 「小江小江期末不挂（186）通过群聊【周末千潭谷露营】申请添加您为好友（备注：我是江高）」 澹陌通过了申请, 很快江高就给他发了好几条末尾是流泪emoji的消息过来。 江高：[校花救命！「流泪」] 江高：[快把景灏抓走吧「流泪」「流泪」] 澹陌不明就里，回了一个问号过去。 江高：[他最近跟疯了似的，天天抓我们打球「流泪」「流泪」] 江高：[他不用复习也能拿第一, 但我们不复习就挂科了呀！「流泪」「流泪」] 时间进入六月中旬, 已是初夏。 和逐渐上升的气温一起来的，还有大学生们的焦虑。 期末周来了。 江高不提, 澹陌都没想起来。 上一个期末周还是年初，那时他刚回国，景灏和他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现在…… 澹陌看着江高发来的满屏emoji，脑海里想象了一下景灏天天在球场泳池挥洒精力的模样，轻轻勾了勾唇。 看来前两天那件事对他刺激不小。 运动幅度都大成这样了。 澹陌：[行, 我问问] 江高：[恩人呐！「流泪」「抱拳」] 第87章 江高：[现在能管景灏的估计只有你了「点赞」] 澹陌对成为江高的恩人没什么兴趣。 但后面那句话，他还是很受用的。 澹陌切到景灏的小窗。 澹陌：[在哪？] 另一头，在球架下蹲点的江高看到景灏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转头就喊了句： “景灏你有消息。” 球场上飞奔的唯一一个人影没什么反应。 江高也顾不得掩饰自己的刻意了, 又来了一句：“好像是澹陌！” 落在地上的球弹了几下滚到旁边, 而球架下，累得半死不活摊成一团的一群人没谁还有力气去捡。 景灏走到球架边，先是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江高。 但他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在钻研那一点点的可疑上，点开微信看了一眼。 很快，图书馆里的澹陌就收到了回复。 景灏：[我在球场] 景灏：[怎么了哥] 澹陌：[图书馆给你占了位置] 澹陌：[要来复习吗？] 景灏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回了个好字。 其实澹陌的猜测没错，不管是打球还是训练, 景灏都带着点发泄的味道。 发泄的不是愤怒，而是多余的精力。 他希望自己累一点，因为累了，就不容易做梦。 景灏不是傻子, 不会在那晚上的梦之后，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直男。 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只是暂时还没有想好在那个梦之后，他该如何在现实里面对澹陌。 可逃避并不是办法。 景灏也不想逃避。 景灏：[好，我现在过去] 顿了顿，他又改口。 景灏：[可能要稍等一会儿，我大概四十分钟左右到] 澹陌发完消息也没干等着，继续做自己的课程作业。 没多久，周围不少同学都接二连三地抬起了头，澹陌就知道人到了。 一股熟悉的松木香混合着清新的橙柚味沐浴露味靠近了身旁。 景灏拉开椅子，在澹陌身边坐下。 澹陌打量了他一眼，白t配灰色卫裤，是很配景灏的风格。 也是他很喜欢的风格。 “洗澡了？” 澹陌轻声问了句，目光落在景灏发梢间，上面还有未干透的水汽。 景灏从包里往外翻电脑的动作微顿了一下，而后点头。 “打完球身上脏。” 澹陌没再说什么，而是把景灏座位桌面上自己的两本书收了回来。 那只修长的手将书本撤走时，景灏的目光一直追着。 余光也看了一眼封面上的字迹。 是两本教材，一个是《近现代美术史纲要》，一个是《新古典主义时期作品集》。 前者他不认识，但后者却不然。 《被缚的普罗米修斯》就是那个时期的作品，景灏记得澹陌说过。 思绪有了锚点，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散，手腕处仿佛形成了肌肉记忆，只要景灏稍稍一闭眼，就感觉是自己的眼前被蒙上了柔软的发带。 腕部由皮革束缚，被锁链向中间牵扯。 而刚才那只把书拿走的手，则…… 体温不自觉地向下冲涌，景灏忙睁开眼定了定心神。 他起身，走出两步，又回头指了指手上的手机。 坐在原地的澹陌点开了微信，看到一条未读消息。 景灏：[我去买水，哥你要喝什么吗？] 澹陌回复说也要一瓶水就好。 图书馆里的冷气开得非常足，澹陌拉了拉肩头的披肩，指尖卷着布料撩了一下。 很快，熟悉的脚步声再度靠近。 一瓶常温矿泉水被放在了澹陌面前。 他扫了一眼自己的，又去看身旁。 景灏的喉结上下滚动，大而有力的手掌里，握着一瓶同样的矿泉水。 瓶身上，布满了因温差而附着的露珠。 想到方才景灏的小动作，澹陌轻轻勾了勾唇。 他收回目光，等景灏放下手里的水时，将自己的那瓶递了过去。 澹陌没说话，所以景灏犹豫了一阵，才伸手将那瓶常温的水抓过手里。 拧开瓶盖，又将水递回去。 澹陌用口型道了声谢。 他抿了一小口，盖好。 然后将自己的那瓶水，和另外一瓶冰镇的矿泉水放在一块儿。 景灏盯着那两瓶水看了一会儿。 但也没察觉出什么异常。 不过回头时倒是看见坐在他们对面的一个女生绷着嘴角低下了头，开始狂敲键盘。 温度被空调和冰镇的矿泉水一起降了下来。 重新平静的景灏打开电脑，开始做一个学院内的模拟法庭竞赛任务。 文稿已经基本完成，现在还差的是展示所用的ppt。 景灏从其他组员那里拿到了ppt后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渐渐进入了状态。 他专注做事时，很少会被外界打扰。 甚至连四周频频偷偷投来的目光，都一个没注意到。 直到身旁的身影动了一下。 澹陌刚起身就感觉到身旁的目光追了过来。 他指了指一旁的书架，示意自己去找两本资料。 景灏收回了视线，片刻后又转过来重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时间飞快流逝，澹陌没有回来，景灏也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直到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景灏下意识地将手机拿起，入手觉得手感不对，才发现是澹陌的。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书架之间，澹陌听见声音，也回头看他。 澹陌看见自己手机有电话，也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但远远的能看清屏幕上的号码并没有备注，想来应该是推销之类的电话。 他指了指景灏。 自己接吗？ 景灏犹豫着接通，将手机贴上耳朵。 一个带着点电流声的男人声音传来。 “澹陌？” 景灏又看了一眼那边。 澹陌正靠在书架上专心地看着手里的资料书，并没有回头的意思。 于是他用不会打扰周围同学的音量低声回了一句：“他不在，你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边的男人听见景灏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而后挂断。 麦克风里唯余拖长的忙音。 景灏有些奇怪，但也不知道对面的人是谁。 他想给澹陌发条微信消息，而后才想起澹陌的手机在自己这里。 不愿打扰专心致志的澹陌，景灏将事情记下，重新开始工作。 直到接近饭点，四周人影渐渐稀疏。 一只手臂带着轻微的力道，以及淡淡的香气，落在了景灏的肩头。 景灏在屏幕边缘的黑色边框倒影里，看到了胳膊撑在自己肩头的澹陌。 他顿了一下，伸手拿过旁边的水。 两瓶水的温度已经变得差不多，景灏那瓶的瓶身上多了一层水珠。 将剩余的水喝了大半，景灏放下半空的瓶子。 他指了指手机，“哥，刚有个人打电话给你。” 澹陌垂眼看他，“什么人？” “……”景灏沉默了一会儿，带着一种不知道如何形容的心情，开口回答，“男人。” 澹陌终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通话记录。 目光在那串陌生的数字上扫了一遍，他没什么表情地放下手机。 “不重要，应该是不认识的人。” 景灏张了张嘴，想说对方似乎知道澹陌的名字。 但半天下来，他没说出口。 景灏发现自己并不想澹陌打回去。 澹陌看了一眼屏幕，问：“怎么，还卡在这？” 景灏眼底浮现出惊讶。 他也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内容，回忆了一下，似乎是刚刚电话来的时候他就卡在这里了。 意识到“原来当时澹陌就注意到他的事情了”的景灏，突然间心情好了起来。 “嗯，感觉ppt的展示方式有些问题。”景灏大概说了一下。 澹陌：“我看看？” 在景灏的ppt和文稿之间略扫了几眼，澹陌问他：“你是觉得ppt上的图片材料和案例里的文字内容逻辑不匹配？” 景灏立刻点头。 艺术虽然是感性的东西，但其中的美学逻辑和空间线条也和理性思维密不可分。 澹陌虽然不懂法学相关的专业知识，但将内容里的关键词和图片对应匹配并梳理ppt的展示逻辑还是很容易坐到的。 他大概找到几个导致逻辑紊乱的点，和景灏说了一下。 因为在图书馆，虽然恰逢饭点，离开的同学比较多，较为嘈杂，但是澹陌还是把声音压得很低。 以致于说话间，两人不自觉就靠得很近。 景灏一直感觉到那垂落的浅金色长发在自己的耳边蹭来蹭去。 有点痒。 也很好闻。 第88章 就像那个梦里…… ！！！ 澹陌话音一顿，低头看向突然抬起手按着额头的景灏。 而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对方渐渐开始发红的耳根。 哦？ 澹陌轻轻一挑眉。 虽然他不知道景灏那天晚上看完景璐发的小说后发生了什么。 但从对方现在的反应来看…… 应该很有趣，澹陌想。 ◇ 将澹陌送回宿舍后，景灏回了自己的寝室。 他刚坐下，江高就拿着本书凑了过来。 “兄弟，帮我看看这题……” 江高习惯性地伸手去搭肩膀，可手还没碰到，就被景灏拍开了。 江高：？ 景灏换上拖鞋，将球鞋整齐地摆在一旁。 “这题哪儿不会？”他见江高不说话，问了一句。 江高也没说话。 他斜眼观察了一阵，又伸手去搭景灏肩膀。 然后又被景灏拍开了。 江高：？ 连续两次的重复动作，景灏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 他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针对江高。 而是因为上次景璐发小说的事情，开始对两个男生之间的身体接触产生了本能的应激反应。 其实景灏之前就不喜欢被同性过分接近和触碰，也很少像其他人那样勾肩搭背。 只是最近，这种抵触心理好似越发严重了。 白天在图书馆的记忆回笼，那个有了模糊答案的问题再度出现在脑海里。 景灏突然转头对江高说：“你用胳膊撑我肩膀看看？” 江高哦了一声，不疑有他，直接伸出胳膊撑了过去。 景灏视线锁定着那越靠越近的手。 江高的手臂接近一分，景灏的眉头就皱起一分。 但是他在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躲避，想看看除了澹陌以外的其他人碰到自己时，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下一秒。 “我操———” 桌椅倒下和重物落地的声音在寝室里回荡，久久不息。 “你小子，操……你他妈谋杀室友啊！” 书桌前，江高捂着屁股在地上哀嚎，“哎哟，我的屁股……” 在最后一秒失控起身避开的景灏垂手站在一旁，表情有些尴尬。 江高伸手示意景灏把自己拉起来，结果半晌没得到理会，沉默着撑着桌子，靠自己爬了起来。 景灏扭开脸。 半晌，他硬邦邦地开口：“抱歉……没忍住。” “忍？”江高指了指自己，“你有这么嫌弃我吗！大哥，咱俩同一个寝室快一年了！” 景灏解释并不是嫌弃，只是…… “你是男的。”他又硬邦邦地说了句，“接触太亲密不行。” 揉着屁股的江高龇牙咧嘴地看向景灏，意识到什么。 “恐同病犯了？” 景灏抿着唇沉默。 江高只当他是默认了，草了一声，又扭头一脸疑惑地看他：“可你他妈的恐同病不早就被澹陌治好了吗？” 这话让景灏心头颤了一下。 表情出卖了景灏的内心活动，江高气笑了，语气带上几分嘲弄几分质问，开口道：“诶，你小子前两天才跟人澹陌睡一个帐篷里，回来路上还靠肩头，脖子都快缠一起去了。” “两天过去了，你跟哥们儿说你恐同？” 景灏无法辩驳。 “靠，不说话是吧。”江高叉着腰点了点头，“那我发个微信问问澹陌，让他撑一下你肩膀，看看你恐不恐同。” 景灏闻言终于憋出一句。 “……你和他不一样。” 江高：“…………靠！” 演都不演了是吧？ 景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者说他也没准备解释。 而且心里的问题愈发有了肯定的结论，他索性伸手扯了浴巾，准备去洗澡。 江高揉着屁股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准备找付宸倾诉怒斥宿舍里有个重色轻友的假恐同直男。 结果刚拿起手机解锁，就感受到一道凌厉的目光传来。 “干嘛？” 江高有些紧张地看过去，心说这人什么眼神。 “我可没给澹陌发消息啊。” 怎么一副要揍自己的样子。 景灏还是不说话，只盯着他。 江高被看的有些虚了，正想在色厉内荏几句，就听景灏突然蹦出一句。 “你什么时候加的澹陌好友？” 江高敏锐地从空气中闻到了一股不存在的酸味儿，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先是磕巴了一会，后来看着景灏的目光越来越沉。 “靠！”江高一拍桌子，索性说穿了顺便占据道德制高点，“你小子这几天疯了一样的拉我们打球，你一个学神不用复习都拿第一，哥们儿要挂科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找澹陌把你拉走，等明年你一个人上大二，我们全部留级啊？” 景灏沉默了一会儿。 “原来上午他发消息给我是你要求的？” 江高：………… 合着半天你就听见这个？！ “是，怎么了！”江高破罐子破摔。 然后他就看到景灏走了过来。 “诶诶诶你干啥，要打架啊，我告诉你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是老子拼起命来也是……” 江高一串胡言乱语最后见景灏脚步不停索性闭上眼睛。 然后他听见脚步声停了。 江高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就见景灏的手伸到半空，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抽了一张他桌面上的抽纸。 隔着纸巾，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好兄弟。” 景灏说完转身就走了。 江高低头看了一眼。 纸巾还留在他的肩膀上。 江高：。 “操！！！！！” 第57章 这一周, 图书馆成了澹陌和景灏最常去的地方。 谁到得早谁负责帮对方占一个位置，有的时候景灏上午复习完，下午就去考试。 有的时候澹陌上午考试, 考完和景灏一起去食堂, 吃完便回图书馆继续复习各自的科目。 没什么波澜的生活。 但却细水长流，将景灏心中的迷雾一点点冲洗干净, 暴露出他一直以来没有察觉的，自己真实的想法。 某日。 澹陌正在写课程论文，内容是有关“希腊时期、文艺复兴时期和新古典主义时期的雕塑数字美学对比”。 内容早在确定论文题目之后便在心里拟好了大纲和大致的初稿。 所以澹陌专门挑了今天这个空闲，一气呵成地把论文写完了。 只是在打开课程群聊想找助教的邮箱信息时，澹陌才发现有一条新的群通知被他给遗漏了。 将信息浏览了一遍, 澹陌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身旁温暖的松木气息靠近。 “怎么了，哥？”景灏问。 澹陌握着鼠标点了点屏幕，“老师临时加了一份作业。” 助教发的那条通知说的是这门课程的评分规则有变, 原本是论文占总评的40%, 现在改为了20%。 另外的20%, 变成了一个临时的迷你雕塑作业。 迷你雕塑对于澹陌而言也不难。 只不过他不喜欢这种被不可控外力打乱计划的感觉。 群里前两天已经炸过一次锅了，澹陌顺着通知往下翻阅了一下后面的消息记录，提取出来一些有效信息。 这份临时作业所说的“迷你”程度大概就是巴掌大。 其余的材料选择、雕刻器具和手法、原创或经典作品复刻等等，都没有太多的限定。 澹陌正思索着找一个熟悉且容易完成的大家之作复刻一下交上去。 就听耳畔那未曾离去的气息带着点犹豫开了口。 “哥。”景灏吞咽了一下，“需要我做什么吗？” 其实并不需要。 但是竟然肉都主动送到嘴边，哪里有不吃的道理。 所以，澹陌改主意了。 他轻轻一挑眉, 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景灏上身衬衫开了颗扣子的领口，语气慢悠悠。 “嗯…有啊。” …… 从学院楼出来的时候，澹陌手里拿着已经完成的新雕塑。 景灏跟在他身后，一只手不时抬起, 揉揉耳朵。 经过玻璃门时，景灏看了一眼倒影里自己身上的衣服。 “助教今晚会在教学楼那边收作业。”澹陌看了一眼微信群里刚发的通知，转头道，“有时间一起走走吗？” 景灏还没看清倒影里自己的衣着是否整齐。 闻声便先回头看向澹陌，点点头。 澹陌笑了笑，伸手指了指景灏的裤腰。 “有点歪了。” 看来他刚刚手指勾着那儿的力气有些大。 或者也有另一种可能。 景灏还没消下去。 第89章 想起方才在工作室里发生的事情，景灏耳朵上本就没褪的一点薄红再度覆满。 但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排斥。 不排斥刚刚澹陌对他做的每一件事。 甚至，不排斥更过分的其他事情——如果那个人是澹陌的话。 尤其是经过上次江高和他勾肩搭背，景灏发现自己无发忍耐的事情过后。 他发现，很多之前会让他感到“恐同”的事情，只要把做这件事的人换成自己和澹陌，就不会有任何的抵触情绪。 甚至，还会觉得……很期待。 再回想起来，景灏才意识到，原来之前的许多事情，早已是他喜欢澹陌而不自知。 不管是澹陌怎么碰他，他都不觉得恶心； 或者是除夕夜守岁，他盯着视频里澹陌的睡颜看到后半夜； 又或者是之前雕刻那座《忒修斯杀死米诺陶》，他失控地把东西弄到了澹陌的手上…… “在想什么？”澹陌很敏锐地发现了景灏的走神。 “哦…没什么。”景灏有些心虚地回了一句，道，“就是觉得自己之前有点笨。” 澹陌笑着反问了一句：“现在就不笨了吗？” 景灏微微睁大眼睛。 半晌，他移开视线，不去看澹陌的眼睛，“应该不笨了吧。” 毕竟他已经把自己的感情都想明白了。 但是澹陌没有问他为什么。 景灏也没想好怎么说。 很快就到了教学楼，澹陌找到助教说的课室。 负责收作业的助教坐在第一排，面前放着张表格。 在场的还有其他同学，也是来交作业的，澹陌没有抬头，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四周投来的各种各样的目光。 他并没有多想。 直到交完作业回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从刚刚开始景灏就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怎么不在外面等我？”澹陌问了一句。 景灏摸了摸鼻子，“……忘记了。” 望着景灏刚刚被一群人注视都坦然无惧，可自己才问了一句就变得局促的表情。 澹陌压了压唇角。 沿着校道往前走，晚风清爽，吹散了白天的热气。 澹陌的目光落在景灏的背包上，他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抓住了背包上挂着的挂饰。 感受到澹陌手上传来的力道，景灏便停下脚步不动了。 澹陌也跟着驻足。 “怎么？” 景灏示意了一下澹陌手里抓着的东西道：“怕包挂坏了。” “坏了再送你一个。”澹陌无所谓地道。 可景灏却摇了摇头。 澹陌一挑眉，“又怎么？” 景灏的表情在这句话过后，变得稍微有些难为情起来。 但他不回答，澹陌便也不说话，手心里依然握着自己送给景灏的那只包挂。 景灏最终也没有拗过澹陌。 “因为……不想哥受伤。”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幼稚，忍不住抿了抿唇，耳朵有些烫。 哪怕是黏土玩偶的澹陌。 景灏也不想让他受到伤害。 澹陌笑了笑。 他松开手里的包挂，继续往前走。 景灏反应过来立即跟上，心里也有些意外。 澹陌居然没在这件事上打趣他。 就在他以为这事儿就这么普通地过去了的时候。 走在前面的身影突然回过头。 “那以后就拜托你保护我了。”澹陌说。 景灏一愣，脚步也停顿了片刻。 等反应过来时，前面的人影已经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身高近一米九的男生步幅的确大，三两步就赶上了澹陌。 像是生怕人没听清或者忽略了似的，景灏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会的。” 他明知道自己和澹陌的对话听起来很容易被人误会成另一层意思。 但景灏却坚定地这样回答。 因为他的答案，本来就两重意思都有。 两人回到宿舍楼下，澹陌停下脚步。 刚打算和景灏告别，转过身的时候就看到对方正在看手机上的微信消息。 景灏察觉到目光，抬起头。 “是我家里人。”他说了一句，甚至给澹陌展示了一下屏幕。 “家里有什么事吗？”澹陌问了一句。 景灏说他等下要回家一趟。 “今晚是和我爸妈定期打视频的日子。” 每个月景灏、景璐和景老爷子都会聚在一块儿和国外的父母打个视频电话聊聊天。 只是这段时间忙着去图书馆，景灏差点忘了。 “那明天早上……” “我会来！” 澹陌点头。 “好，那我在图书馆等你。” 景灏嗯了一声，目送澹陌离开。 分别时，景灏的心情还算平静。 因为今晚和之前的每一天都一样，彼此告别后，他会站在楼下等着澹陌一层一层地上楼，直至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里。 可当澹陌转身离开，一只黏土小人包挂从他背着的帆布袋口不小心滚落了出来，挂在帆布包的外面上。 黑色短发，眼睛亮亮的。 是他自己。 景灏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 “妈咪，我和你说……” 景璐坐在客厅里偷偷拨通了给景陆山和杜梵涓的视频，刚打算和爹妈透露一下这段时间的爆炸性消息——她哥可能要求偶了。 可视频刚接通，客厅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杜梵涓：“说？” “说——”景璐急中生智，语调一转，“说！什么王权富贵~~~” “怕什么戒律清规~~哎呀，我女儿唱的真好，遗传了你爹美妙的歌喉。” 一件七彩花衬衫端着杯鸡尾酒戴着大墨镜飘进了镜头。 是景璐和景灏的父亲，景陆山。 景老爷子从楼上走了下来，手里拿着一只相框。 “回来了。”他看了门口的景灏一眼，走到沙发边坐下。 景灏点头，也去到沙发边，“爷爷。” 他又看了眼被老爷子放到平板前的相框，“奶奶。” 屏幕里，景陆山和杜梵涓也在朝相框的方向挥手，“哈喽妈咪。” 景家的每月视频聚会没什么固定的主题。 基本上就是景老爷子叮嘱不省心的儿子儿媳两句，让他们有空回来看看，和景灏景璐多相处，别整天不着家。 等老爷子带着照片回楼上睡觉了，景璐一般会和爸妈多聊一会儿。 景灏会在旁边听着。 “儿子，在想什么呢？” 杜梵涓一句话，让景灏回过了神。 他没想到自己会被看出来揣着心事，因此愣了愣。 “哎呀，你这个意外的表情，爸妈会伤心的。”景陆山伸出手指戳了戳屏幕。 没了景老爷子在场，他身上最后一点靠谱的气质都不装了。 他冲一旁的杜梵涓道：“老婆我真后悔，早知道就不把儿子留给爸带了，你看他现在性格养得多无聊。” 杜梵涓道：“哎呀男孩子家家的长得帅就行了。” 景陆山委屈：“老婆你是嫌我没本事了吗qvq” 两夫妻又开始旁若无人的黏糊。 早已习惯了的景璐打了个哈欠，知道自己又将成为爸爸妈妈之间play的一环了。 景灏在一旁突然开口。 “爸妈，我想问你们个问题。” 客厅里保持了一瞬的寂静。 因为和老婆亲嘴而撞歪了墨镜的景陆山正扶镜框，闻言，直接反手把墨镜摘下来了。 虽然两夫妻关心孩子不少，但是景灏的性格天生就比较闷。 天知道儿子主动和他们谈心这件事能有多稀罕。 “细说。”杜梵涓盘起了腿。 景陆山从旁边的桌子上抓来两片西瓜，两夫妻一人分一块。 景璐抓起奶茶开始嘬，目光一扫看了他哥一眼。 景灏道：“我想问爸爸，你是怎么确认你喜欢妈妈的？” 景璐忍不住“哇哦”了一声。反应过来，她又很快用手把嘴巴捂上。 出乎景灏意料的，景陆山和杜梵涓听完他的问题后并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开始小声讨论什么。 但因为两人各戴着一只耳机，说话声虽压的低，可交谈的内容还是被麦克风收了个七七·八八。 “能讲嘛？” “讲呗，这有啥。” “也是，儿子都十八岁了…” 转身面对屏幕对面的两个孩子时，景陆山难得表现出来一副正经的样子。 “咳，小璐…哦小璐也十八了，听听吧。” 平时吊儿郎当惯了的四十多岁的大男人，此刻望着身边都快过银婚纪念日的老婆，居然抓了抓后脑勺。 “其实我当年以为自己性·功能有问题来着。” 第90章 景璐：“噗———” 奶茶喷了一桌，她手忙脚乱地抽纸巾开始擦桌子。 边擦边悄悄看身旁的亲哥。 景灏面无表情地看了回来。 “看我干什么？” 景璐嘟嘟囔囔的，说没什么。 就是替她陌劳斯担心而已。 “没有的事。”杜梵涓赶紧替丈夫澄清了一下。 景陆山也点头：“你爹宝刀未老！” “哎呀干嘛在孩子面前说这些！”杜梵涓羞答答地说了句。 两夫妻又有要黏一块的架势，景灏咳嗽了一声。 “然后呢？” 景陆山：“然后某次我和朋友去清吧听live，你妈刚好就在旁边，她听激动了抱着我就亲了一口。” 景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就石更了。”景陆山字正腔圆。 景灏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起了个头，景陆山似乎也没刚刚那么局促了。 “后来就发现我功能没问题么。” “相反，你妈一碰我就亢奋，一碰我就亢奋，我还为此以为自己病了，躲了她一阵。” 杜梵涓适时开口：“我当时还以为你爸事吃干抹净的渣男呢。” 景灏还在思考，对各种抓马狗血已经高度敏锐了的景璐却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 “吃干抹净？”她眼睛睁圆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你们妈妈吃干抹净我！”景陆山大呼冤枉，“而且当时我还被她灌醉了……老婆你说句话呀！” 杜梵涓在旁边掩着唇发出嘻嘻嘻的笑声。 “后来就是正常的表白恋爱过程咯。”景陆山摊了摊手。 故事讲得差不多了，眼见父母又准备开始腻歪秀恩爱。 景灏起身，若有所思，准备离开。 “哎先别走。”杜梵涓开口叫住儿子。 她笑吟吟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景陆山也道。 景灏：…… 儿子不会撒谎，沉默往往就是默认。 杜梵涓立刻问：“什么进度了？” 景灏不说话。 “不会吧不会吧？” 事情轮到儿子身上了，景陆山重新变得不着调起来。 “不会有人不想负责吧，你这孩子可别乱学啊！” 景灏闻言心下一急，“我没…” 还没来得及申辩，话就被凑近镜头的杜梵涓打断。 “宝宝，你可别跟爸妈朋友家里那些小孩学坏哈，乱搞不负责这种事情爸爸妈妈不接受的呀！” “而且人家小朋友被你始乱终弃会伤心的！”景陆山帮腔。 杜梵涓点头，“可能和你爸当年一样半夜抱着枕头哭。” 景陆山伸手捂嘴：“老婆这个就不要说了…” 景灏脸都涨红了，不过是急的。 眼见父母还有喋喋不休的趋势，他终于开口辩驳了一句：“我不会！” 四周的声音瞬间安静。 景灏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过分激动。 但他脑海里全是方才爹妈说的“自己对澹陌不负责”、“澹陌伤心”、“澹陌偷偷流泪”之类的场景。 虽然知道那只是自己的臆想，但景灏还是感觉心中一阵酸胀。 景璐也意外于景灏的失态。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自己这个哥哥从小到大就没有一点幽默感，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到有些冷淡。 少见这么激动的时候。 稍许，渐渐冷静下来的景灏对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内疚。 他正想开口和父母道个歉。 这时，一声“嘿嘿”打破了尴尬的安静。 屏幕里，杜梵涓笑眯眯地朝丈夫伸出手，“愿赌服输。” 景陆山：“靠，老婆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妈妈，儿子有没有喜欢的人我当然清楚。”杜梵涓催促地拍了拍丈夫的肩头，“快点，给钱！” 景陆山刚把钱包摸出来，闻言不太相信地看着老婆。 杜梵涓伸手一把夺过，毫不犹豫地把里面厚厚一沓现钞抽了出来，一边美滋滋地数钱一边说道： “你儿子现在和你当时追我的时候状态几乎一模一样，我怎么可能看不出。” 说这她还总结了一句：“就差甩着尾巴舔上来了。” 景灏：…… 数完钱，杜梵涓还冲着屏幕：“宝宝们，想要什么和妈妈说，妈妈买了带回去，在家要乖啊！” 景灏有些麻木了。 “妈妈再见。” 景璐憋笑，“妈咪拜拜。” …… 是夜。 景灏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地回想着刚刚视频的事情。 书桌上的亚克力盒子里装着两个黏土小人。 景灏刚刚拿着看了很久。 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景灏看着空白的天花板，心里想。 他已经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喜欢澹陌。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什么别的借口和理由。 景灏也从不是一个逃避的人。 他决定了。 明天就和澹陌表白。 第58章 “今晚找我？” 澹陌看了一眼时间。 “可以, 我今天上午和下午都有一门考试，下午结束了我给你消息？” 景灏的声音从手机另一端传来，带着点微沉。 “好, 等你消息。” 澹陌嗯了一声, 算了算离出门考试的时间还早。 他手指勾着包带上挂着的景灏小人轻轻晃悠。 “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澹陌含着笑音问，“又不是没有微信。” 电话那头的景灏蓦地握紧了手机。 澹陌听见麦克风里传来稍显急促, 分明是紧张了的呼吸声。 他的轻笑很快带着点气流声，也传进了另一边景灏的耳朵里。 景灏耳朵被屏幕烫得有些热。 “不过也好。”澹陌说了句，“我也挺想听听你的声音的。” 电话那头急促的呼吸，这下明显一滞。 指尖在小人的脸侧轻轻戳了两下，澹陌问：“我要考试了, 有点没信心。” “要不，你说点什么好听的给我鼓鼓劲儿？” 考试没信心，这话说起来别说景灏和旁人, 澹陌自己都不信。 他不过就是想看看, 景灏能说些什么好听的。 “我喜……”景灏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但在话到一半，却硬生生地用理智刹住了车。 澹陌眉尾轻轻一挑，戳黏土小人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你什么？” 景灏定了定神。 “我…希望不论何时，不论何处。” 景灏长长吐出一口气。 “你能永远顺遂，事事无忧。” 通话安静了一会儿。 “好。”澹陌回答说。 他垂下眼睛，“你也是。” 稍停片刻，他无声呼吸。 末了, 开口。 “希望我们能一起永远顺遂，事事无忧。” “……” “……” “那先挂了？”澹陌开口。 “嗯。”景灏也说，“哥你快去考试吧。” 挂完电话。 景灏从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 不能在这个时候说，他告诉自己。 他本来的打算就是晚上和澹陌摊牌, 一来更加正式，二来景灏希望自己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能更勇敢一些。 而且，考试前说这些也容易扰乱澹陌的思维。 所以就像昨天晚上打算的。 约澹陌出来，带他去一个环境很好的餐厅，吃一顿澹陌最喜欢的饭…… 一切都需要慢慢来，水到渠成。 景灏想清楚了，从座位上起身。 收拾了一下背包，他准备先去图书馆自习。 图书馆离澹陌考试的教学楼比较近。 他希望能在澹陌考完试的第一时间就见到他。 哦对。 表白，一定是需要诚意的。 除了真心，礼物也必不可少。 景灏思索着，拿起了手机。 …… “哟，都在呢。”江高吃了个早餐回宿舍，发现景灏和付宸都起来了。 他将付宸要的玉米和茶叶蛋递了过去，提了个建议道：“你们今天有考试不，要不出去庆祝庆祝？” “庆祝什么？”付宸问他。 其实江高也没什么想庆祝的。 就是找个借口，考试考累了想出门吃吃玩玩一会儿。 思考半天，他目光挪到那头坐在书桌前拿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的景灏身上。 “有了。”江高一拍大腿，“就庆祝景灏达成「给澹陌当模特但保持直男半年」成就怎么样？！” 江高说完，就见景灏看了过来。 表情……似乎很是复杂。 反正他解读不出来。 “哎呀反正就是个由头。”江高无所谓地说了句。 第91章 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拍景灏的肩头。 但手伸到一半，想起上次对方一脸难以遏制地躲避自己的表情。 江高沉默地放下了手，往床梯边一靠。 算了，还是不要丢人了。 “之前那些给澹陌表白全被拒了的人，不也打着什么「庆祝xx成为被澹陌拒绝的第多少位班草」之类的东西去喝酒么。”江高说着回头，去看付宸，“你说是吧老付。” 付宸：“不知道。” “哎呀风趣一点么。”江高嘿笑一声，低头时，却见景灏皱眉看着自己，“咋了？” “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景灏问。 “我说就是个由头啊。”江高眨眨眼，“这句话咋了？” “另一句。” “另一句……”江高眨了眨眼，哦了一声，“我说那些男生表白被澹陌拒了都还去喝酒庆贺呀，哎不过那都是心酸的买醉消愁，其实是被拒了伤心尴尬而已，找个借口而已。” 江高说完，就发现景灏突然不说话了。 甚至还微微低着头，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 他一头雾水，有些小心翼翼地往书桌里靠了靠，偏着脑袋去看景灏的表情。 然后就听见景灏破天荒的说了一个字。 “操。” 江高：(⊙。⊙）？ 他缩着脖子一路后退到付宸身边，压低声音道：“老付，你听到了吗？” 付宸的表情也是难得地有了些变化，他点点头。 虽然景灏说的很小声。 但在场两个人都没有错过自己室友第一次骂脏话的场景。 江高看着不远处的背影吞咽了一下。 “你有没有觉得，那小子现在杀气很重。” 付宸难得陪江高扯嘴皮子，他蹙眉想了想。 “好像不是杀气？” 景灏突然起身走了出去。 “他心情很差。”付宸说。 江高扁着嘴点头，“嗯。” 他也感觉到了。 ◇ 今天这门考试是通识课。 换句话说，题目有题库，答案全靠背，听着很简单。 就是题库量很大，答案写断手。 许星星一边趴在桌上狂编一边打哈欠，大脑还要时不时回忆一下自己有没有把另一道题的答案写到这题上。 偶尔手写酸了写疼了，就放下笔甩一甩。 在他好不容易翻面的时候。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身旁走过，顺着阶梯教室的台阶，一路走到了第一排。 澹陌将手里的试卷和答题卡分开交给监考老师。 “交卷了？”监考老师有些意外。 澹陌点头，“我可以走了吗？” 监考老师哦了一声，说了句等等。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澹陌的答卷。 而在看到恰好写满答题卡最后一页，以及那一手秀气工整中自带点凌厉笔锋的字后，监考老师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抬起头时，表情已经变得和颜悦色。 “没问题，走吧。” 澹陌找到自己的帆布袋，将手里唯一拿着的一支笔丢了进去。 提起时，包带上的人偶挂件轻轻晃动了两下。 像是在朝他挥手。 澹陌勾了勾唇角，在背后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走出了教室。 走廊的尽头铺着微光，他交卷早，时间也尚早。 将手机开机，澹陌往楼梯走，打算等会儿到楼下发条消息给景灏。 而到了走廊尽头，他眼尾往下方一扫。 在教学楼门外的大树底下，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澹陌：[这么早就过来了？] 景灏：[哥你考完了？] 发完消息，景灏才意识到什么。 澹陌靠在栏杆边，风吹起满头浅金色的长发。 阳光打在脸上，他望着楼下，即使眼帘低垂，也挡不住唇角翘起的笑意。 景灏抬起头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澹陌从电梯出来的时候，景灏刚好走到教学楼的门口。 “哥。” 他将手里提着的东西递了过去，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也没说。 袋子里装的是澹陌平时常喝的那款果茶。 澹陌伸手接过。 景灏从袋子里抽出吸管，替他撕开了包装口。 望着递到面前的吸管，澹陌轻轻一挑眉，“今天意外的贴心啊。” “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澹陌问，“又早早在楼下，又带喝的……还有什么别的惊喜吗？” 景灏将吸管包装纸揉成一团，攥进手心。 “没有，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他答了一句，又看澹陌。 感受到身旁的目光，澹陌咬着吸管扭头。 他和景灏的脚步不约而同地停下。 澹陌看着景灏，那个一如八年前站在自己对面，但早已不是那个要抓着他袖子哭鼻子的小男孩，而是一个十八岁的成年男人。 他站在夏日的风里，眉目纵深。 澹陌从那漆黑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只是普通的日子。”景灏说，“但我想见你。” 他又加重了语气，重复一遍：“想早一点见到你。” 景灏望着澹陌的眼睛，语气一如既往的认真：“可以吗？澹陌哥哥。” 澹陌咬紧吸管。 良久，他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第一次，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招架地先于景灏移开了目光。 澹陌喝了两口冰凉的果茶，稍稍冷静了些许。 他走在前面，步伐比往日略快。 景灏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澹陌的背影。 今天江高提醒了他。 和澹陌表白的那些男生，没有一个例外，都是被拒绝，而后从此形同陌路。 景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喜欢澹陌，可澹陌呢？ 澹陌也喜欢他吗？ 景灏给不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追澹陌的人和失败的人一样多，那些堆了工作室满地的废弃雕塑和那无数的前车之鉴，都压得景灏喘不过气来。 澹陌拒绝了太多人。 他怎么知道自己不会是下一个。 但这不妨碍景灏表达自己的心意。 只要不说出那句话。 他们就依然可以是“朋友”。 经过图书馆的时候，两人默契地都没有选择进去。 走到分别前往宿舍区和校门的十字路口，澹陌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笑吟吟地看景灏。 “你专门来接我，总不可能只是为了送杯果茶吧？” 方才那阵被景灏猝不及防打直球导致的劲儿过了后，澹陌重新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后，他自然要重新找回自己的场子。 “出去吃个饭？”澹陌提议了一句。 “车在停车场，那现在过去？” 这倒是和景灏本身的规划不谋而合，除了他还没有准备礼物和花。 不过今晚也不表白，没有便没有吧。 景灏有些不是滋味地想。 “刚好有一家店看着不错。”澹陌道。 景灏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展示的店铺主页。 居然和他原本打算和澹陌表白计划里的是同一家。 景灏的心情立刻就变好了。 也算是个不错的开始吧，他对自己说。 突然间，景灏注意到路边的一个身影。 那人本来站在不远处的一栋学院楼下，戴着帽子，整体并并不算起眼。 可景灏却发现，他似乎是注意到了澹陌后，抬腿径直走了过来。 景灏上前一步，将人挡在身后。 “哥。” 他的动作始料未及，澹陌微微一愣。 而目光从景灏肩头越过，和那戴着帽子的不速之客对上时。 澹陌都微微眯起了眼睛。 景灏更是不自觉地咬牙，目光里闪烁着几分凶戾。 戴帽子的男人这才注意到澹陌身旁的景灏，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正是当时在胡同里抓到的那个跟踪澹陌的男人。 “怎么，眼睛好了？”澹陌脸上的笑容渐渐泛起一阵冷意。 男人看见澹陌揣在兜里的手，嘴角抽了抽，他有些不自然地后退了半步，眼皮更是不停地跳动。 澹陌看到了他的小动作，语气带着嘲弄。 “看来那包石灰给你的印象很深刻么。” 男人闻言更是恨得牙痒痒。 何止是印象深刻，现在他看到澹陌，就会幻痛出石灰洒进眼睛里的灼烧感。 景灏漆黑的瞳孔此刻宛如不见底的深渊。 他盯着男人，语气冷冷，“这里是学校，你想干什么？” 男人看着挡在澹陌身前，身材高大得能把他拎起来直接丢出去的景灏，顿时一阵牙酸。 他能干什么，他还敢干什么？ 但任务在身，他即使再不想来，也得为了钱硬着头皮来找澹陌。 第92章 男人越过景灏去看澹陌，终于说明了来意。 “我的雇主想见你。” 雇主？ 景灏闻言，想起上次澹陌告诉他这人应该是个私家侦探，澹陌也叫这人回去告诉他的雇主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似乎是有什么过节。 并且澹陌还告诉景灏，他当时说的那些话全都是激将法。 目的就是为了要男人背后的人露面。 看来是有作用？ 可景灏并没有从澹陌脸上看到除了冷笑意外的表情痕迹。 果不其然，澹陌开口时对男人说： “叫他们自己来见我。” 男人本还想争辩什么，但是当他对上景灏的目光时，所有的念头都化为了离开。 做了那么久的私家侦探，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憋屈。 “行。”男人点头，“我和他们商量。” “不用商量。”澹陌漠然地道，“他们等不起。” 景灏看到私家侦探眼里闪过一丝绝望，而后了然地点了点头。 “嗯，我回去会把你的话转告。” 正当景灏在思考澹陌话里的“等不起”指的是什么的时候。 澹陌转头和他说：“今晚的饭局临时加一个朋友，可以吗？” 景灏眨了一下眼。 而后他想起今晚不过是一场普通的饭局，便移开了目光。 “……嗯，你决定。”景灏说。 ◇ 半个小时后。 饭店的小包厢里。 澹陌垂眼沉思，景灏坐在他身旁，默默地不说话。 但每当包厢门口传来脚步声，景灏都会抬起眼皮，朝门口看过去。 听到只是经过的服务生或是其他包厢的客人后，又会没什么表情地垂下。 直到门被推开。 服务生的一句话，让景灏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秦先生，这边请。” 姓秦？ 景灏目光直勾勾地对着门口，几秒之后，他看到了一张曾经在澹陌的微信上看到过的脸。 是那个姓秦的律师。 澹陌当时还夸对方头像的艺术照好看。 秦霄看到包厢里除了澹陌之外还有另一个人的时候，也是愣了愣。 他看向澹陌，“这位是？” 澹陌还没开口回答，就听身旁的人先道： “我是澹陌哥的……朋友。” 澹陌有些意外地看了景灏一眼。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而是点头，“坐吧秦律师。” “叫我本名就好。”秦霄说。 景灏眉头一皱。 秦霄笑呵呵地在澹陌另一边的空位坐下。 景灏看见他手里还提着个公文包，里面似乎装了东西。 秦霄将公文包放在桌面上后，脸上的笑意渐淡，而是变得严肃认真了几分。 他问澹陌：“那刚好现在看？” 菜还没上，预估着还有一点时间。 澹陌点了点头。 景灏开始还处于一种云里雾里的状态。 但很快，这种云里雾里就变成了一股胸膛里发不出的郁气。 从在学校遇到那个私家侦探开始，景灏就发现自己有些听不懂澹陌在说什么。 而秦霄到了并和澹陌开始交谈后，这种感觉被放大到了极致。 澹陌和秦霄在低声说着什么，偶有一些只言片语被景灏的耳朵捕捉到，也是一些不成内容的词汇。 “还需要补充一些……” “嗯，这个够了。” “这个需要等…对方自己……” 景灏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路人。 而且很明显，澹陌跟秦霄在讲一个官司的事情，甚至很可能跟澹陌自己有关。 虽然澹陌不主动说，景灏便一定不会乱打听，但他能猜测到和刚刚那个私家侦探脱不了干系。 低垂的眼帘下，景灏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甘。 明明他也是学法律的，可他还只是个刚完成大一课业的学生。 和秦霄这种一看就有丰富经验的老练律师没法比。 很快菜终于上来了，景灏稍稍松了口气。 “哥。” 他叫了一声，终于让澹陌抽空回身看了一眼。 然后景灏听见澹陌说了句： “你饿了先吃。” 景灏抿紧了唇。 就算他刚过十八岁生日没多久，但也不是孩子了。 远不至于还需要“饿了先吃”吧？ 越想，景灏越觉得不平。 他索性靠在桌边，观察起和澹陌“交谈甚欢”的秦霄来。 秦霄长相属于斯文类型的，和那张艺术照比，五官还要更精致一点。 但坐在澹陌旁边，再精致的五官也会黯然失色，景灏对此毫不怀疑。 景灏打量了一阵，秦霄没有他高，身材也没有他好，不能给澹陌当模特； 秦霄握着签字笔的手也没有自己的手掌宽大，澹陌的手凉，冬天需要一只比较大的手掌才能完全包裹着，让手暖和起来； 而且秦霄近视，他不近视。 景灏越看越笃定。 这人和澹陌明显就不配。 景灏又低头看了一眼三人之间的距离。 椅子拖动的声音，终于将交谈中的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从秦霄的角度，他的视线恰好直接对上了景灏。 秦霄：…… “咳，先吃饭吧。”他边说边提起筷子，“菜都凉了。” 澹陌点了点头，刚伸手摸到筷子。 一根筷子就被递到了嘴边，上面戳着一颗牛肉丸。 “有些烫，吃慢些。”景灏神色自若地说。 见澹陌看着自己没说话，景灏还不解地问：“哥你怎么了，之前在食堂你不也是这么喂我吃的吗？” 澹陌眼尾往旁边的秦霄那儿一扫。 景灏立刻又叫了他一声：“哥？” 压了压唇角，将视线从一旁低头吃饭的秦霄身上收回。 原本他还在想该如何抓回主动权。 却不想秦霄一口气帮了他两个大忙。 澹陌嗯了一声，就着景灏的筷子将牛肉丸慢吞吞地吃了下去。 回去路上，澹陌坐在副驾驶座，很清楚地感受到了从左边传来的情绪。 转头时，他看见景灏抿着的唇，和轻微耷拉着的眼尾与眉毛。 澹陌观察了一圈四周的路况，不在高架，就是普通的四车道。 他敲了敲窗玻璃，开口：“停车。” 景灏一愣，“哥？” “找个地方，靠边停一下。”澹陌重复了一遍。 车速明显慢了下来，而景灏没有再说话。 但很容易发现的是，他嘴角的弧度绷得更紧了。 库里南靠着路边停了下来，在两盏路灯之间的昏暗处。 车门依旧扣着，没有解锁的咔哒声。 驾驶座上，景灏一手握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大腿。 指甲按得发白。 “怎么了？” 澹陌问了一句，见到的是景灏转过头时，眼尾下垂的弧度比起刚刚更加明显。 漆黑的眼珠里带着一丝不知所措，像是听从了主人的指令，但并不清楚原因的大型犬。 委屈到不行。 “不是有情绪么。” 见他不说话，澹陌索性戳破了，“和我说说，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不高兴？” 景灏移开眼睛去看外面车道上不时驶过的车辆，不自觉轻轻吸了一下鼻子。 半天，他憋出一句：“没有，只是在想你平时会不会像刚才那样经常不吃饭，对胃不好。” 澹陌挑了挑眉梢，“还有呢？” 车厢里的说话声顿了顿，景灏道：“还有就是，如果哥你以后像今晚这样有什么正事，怕被打扰的话……”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两下，才继续说下半句。 “那你可以不用带我的。” 更不用当着他的面，压低声音，还和秦霄靠那么近。 澹陌看着景灏扭着的侧脸，眼底漾开笑意。 他有些惊讶于景灏这段时间飞速的转变，但分析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却不是当务之急。 得先把某个吃醋而不知自的家伙哄好。 以免他看得心疼。 在景灏说完心里话，缄口不言的每一秒里。 他觉得自己的心每时每刻都比上一秒要更酸一点，更胀一点。 “你知道刚刚在包厢里，你是什么表情吗？” 景灏下意识回头，眼里浮现出询问。 澹陌回想着刚刚的那幕，唔了一声，笑着开口形容道：“感觉当时你在亮尖牙。” “随时可能会冲上去，咬秦霄一口。” 景灏的第一反应是：有吗？ 同时他又想问：刚刚进门的时候不是还叫秦律师吗，怎么变秦霄了？ 脑袋被人轻轻拍了拍，大脑中所想的事情一下就散了。 景灏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副驾驶座。 第93章 “吃点好的。” 澹陌说着将袖子挽到臂弯，伸出手。 景灏在那截修长纤细，宛如玉藕一般的手臂上看了许久。 他抬起头，“什么？” “如果让你不开心了，那我道歉。” 澹陌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微微弯起，变成了一个勾人的弧度。 他将自己的手臂往景灏面前又伸了一点，“嗯……作为补偿，你可以咬我一口。” “……” 见景灏坐在原地不说话。 澹陌假意没看懂他明显的头脑一片空白，而是沉吟了一会儿，“还是不满意吗？” 修长的手指触碰到衬衫的衣领，指尖抓皱了布料。 澹陌另一只手抓住景灏的手腕，轻轻一用力，就把人带到自己面前。 领口被向肩膀一侧拉开，昏暗的灯光里，露出一截起伏的纤细锁骨。 他垂眼，看着因俯身而下意识抬头仰视自己的景灏。 澹陌轻轻笑了一声。 “或者……你想咬别的地方？” 第59章 宿舍楼下, 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身材清瘦如竹的那个站在大门口一侧的台阶上，垂目而立，眼底带笑。 台阶下方的平地, 景灏微微偏着脸, 目光有些粘滞地来回偏移。 但这份局促终究还是被旁边接连不断的路过者，以及他们或明显或隐晦地投向澹陌的目光给打破。 景灏说出了那句他从下车开始就很想说的话。 “哥…你扣子没扣好。” 说完, 景灏不自然地眨了两下眼睛。 眨第一下眼睛时，像是被那片雪白晃到了似的。 所以在眨第二下后，又重新看向一旁。 澹陌今晚穿的是件古巴领的白衬衫，很衬他的气质。 刚刚在车上解开扣子后，他就没重新扣回去。 一路坐车回来, 景灏每每转头看副驾驶座旁边的后视镜，眼底都会闪过一丝自以为藏得很好的隐忍。 澹陌也不戳破。 而今，本就偏大的领口依旧敞着。 锁骨纤长, 如蝶翼伸展, 鬓边浅金色的发丝垂落, 尾端在肩颈的凹陷处打出一个旋。 此时旁边又有个人路过，那男生见到澹陌，很直白地朝他领口处看了一眼。 甚至还停下了脚步，伸手进裤袋里掏手机。 “同学，能加你个微信……” 话音未落，男生背后顿感一阵发凉。 他这才注意到澹陌身前不远处站着的景灏。 男生表情顿时有些尴尬地摆了摆手，“啊不好意思, 打扰了。” 澹陌懒洋洋地收回目光。 再垂眼看时，景灏依然扭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已经走远的男生。 他双手插在兜里，垂眸看了一眼。 两人距离不远, 甚至因为刚刚景灏上前挡了半步，此时就只剩下半个人的身位。 唇角轻挑，澹陌有了主意。 鞋尖伸出，隔着裤子，澹陌轻轻勾了勾景灏的脚踝。 于是那双漆黑的眼睛转过来时，明显有些慌乱。 “我懒得动手。”澹陌语气慵懒地开口，“你看不惯的话，就自己帮我扣。” 喉结滚动了一下，又一下。 景灏抬起了手。 好歹是打球的，景灏自问手指还算灵活，可当捏着那白色半透明的领扣时，却怎么也抓不太稳。 圆形的扣子在指尖总是要滑落，越是着急，越是抓不住。 反倒是不时蹭到领口边微突的锁骨。 景灏发誓他不是有意要对比。 但此时，他脑海里控制不住地冒出一句：澹陌的皮肤应该比这个扣子还要滑。 终于将扣子推入了扣眼儿，景灏的额头却也已经泌出了一层薄汗。 澹陌在景灏怔愣的注视下，笑吟吟地伸手替他擦了擦额角。 临走前，澹陌倾身在那夜色也挡不住绯红的耳朵边留下一句。 “要是后悔了就来找我。” 景灏的大脑顿时一片白。 不是空白，是雪白。 而大脑想象当中的自己，正在那片雪白上留下红色的一圈齿痕。 甚至，能感受到齿间的柔软，和那比自己总要低上一些的身体温度。 景灏被手机消息的震动提示唤回了神。 望着面前一片空空荡荡，他才发现澹陌已经回去了。 景灏拿出手机。 澹陌：[抬头] 澹陌：[「摸摸脑袋」] 景灏下意识地像表情包里被撸爽了的小德牧一般仰起脸。 澹陌靠在楼上的栏杆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见人抬起头，澹陌将手里的东西抛了下来。 景灏下意识伸手去接，入怀的是一片柔软淡香。 是澹陌的衣服。 一件薄风衣，黑色。 可澹陌的衣服并不是他的尺码，哪怕是宽松的，以景灏的肩宽和胸围也很难套上。 他便又一次去看手机。 澹陌：[挡一下] 澹陌：[不准让其他人看见] 倚在栏杆边上的身影垂着眼似笑非笑，见楼下的人抬起头，澹陌伸出一根手指。 修长的指节弯曲，向下点了点。 景灏不自觉跟着低下头。 只一瞬，耳根颜色便饱满得要滴血。 将风衣搭在手臂上，尽可能不动声色地遮挡了一下·身体。 观察了一圈四周，从刚刚他走神到现在，运气很好的没有旁人。 景灏松了口气。 澹陌：[想什么呢？] 澹陌：[反应这么大] 红色从耳根爬满了脸，顺着脖子往下。 这会景灏连头都不敢抬了，双手拿着手机，键盘弹出又收起。 澹陌将楼下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点开小窗右上角的主页，他直接打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语音被很缓慢地接起。 麦克风里传来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 “……哥。” “暑假有什么安排吗？”澹陌问。 景灏闻言如获大赦，他挪开手机轻轻咳嗽了两声，说话也稍微恢复了一些平时的语气。 “前两周要在学校训练，其他的时间都空着。” “哥有什么安排吗？” 电话里，澹陌突然说了一句。 “我想去见妈妈了。” 晚风吹起了长发，也吹走了嘈杂。 远处传来的操场打球声，路人说话声在此刻都变成了背景的白噪，景灏能听见的，只有麦克风里传来的，和自己的轻微呼吸声。 “好。”景灏说，“我和你一起去。” 澹陌轻轻嗯了一声，景灏不用抬头，也知道澹陌现在应该在笑。 不是刚刚从上面看着自己时那种带着点坏的笑。 而是眼睛弯起来的，很好看的笑。 “回去吧。”澹陌说。 景灏嗯了一声，将手臂上风衣垂下来的袖口轻轻攥紧。 “哥。” “嗯？” “晚安。” 澹陌缓缓呼吸，尝了一口晚风里的温柔。 “嗯，晚安。” ◇ 六月底，清大的考试陆陆续续结束。 学校里的人影渐渐稀疏，多起来的反倒是门口的游客。 游泳馆里，清大游泳队的学生们开始了为期半个月的假期训练。 八月底开学前有一场全国性的比赛，清大游泳队肯定是要派人去参加，不出意外景灏便会是其中一个。 所以这段时间，他除了队内训练之外，结束之后还会自己留在游泳馆加训。 六月的最后一天。 景灏撑着砖面从池水中跃了出来，坐在泳池边，拿过一旁自己的电解质水。 一旁路过两个队友，刚从更衣室里出来，背着包。 见到景灏时，两人嘿嘿笑着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个开口道：“景灏，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景灏还以为他们说的是训练已经结束了的事情，抓着瓶子灌了两口。 “我再练一会儿。” “还练什么啊。”另一个男生脱口而出。 他是有女朋友的，看着景灏现在这个样子，有一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 “别让人等太久了，一会儿再跟你闹脾气了！” 景灏下水的动作一顿。“等什么？” “你不知道？” 岸上两人对视一眼，那个有对象的男生说，“澹陌来了啊，他在更衣室等你。” “更衣室还有其他人吗？” “呃……有吧？” 另一个男生犹豫着说了句，便觉得一阵风过。 再看，景灏的背影已经快步走远了。 澹陌走出更衣室门的时候，只感觉眼前一片阴影撞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但空间有限，动作来不及，只能抬起了手。 身体被撞了一下，有些失控地向后倒去。 第94章 直到面前的身影伸出手，带着他熟悉的气息，澹陌紧绷的身体才在一瞬间放松下来。 景灏伸手把人捞进了怀里。 等那股冷香带着体温冲进鼻子里，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本能地做了什么。 他忙不迭将人扶稳站好，松了手退开一步。 “哥。”景灏语气带着浓浓的担心，“我是不是撞疼你了？” 澹陌摆手：“我没事。” 景灏目光上上下下将澹陌观察了一遍，确定真的没什么事情，高悬的心才稍稍回落。 余光悄然往更衣室里扫了一眼。 只有付宸一个人正在里面穿鞋子。 其他队友都不在，尤其是江高这种光膀子从不避嫌的。 景灏暗自庆幸。 在他松了口气的时候，耳旁突然传来一句询问。 “刚刚好抱么？” 腰肢纤细柔软，手掌很容易就掐住腰侧发力把人控制住，所以刚刚他才能那么轻而易举地将往后摔倒的澹陌托起来。 景灏下意识嗯了一声，“好抱的。” “哦。” 澹陌吐出一个字，听不清情绪。 “「好」啊。” 景灏：“…………” 他觉得自己的掌心里还是一片柔软细腻的触感，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 景灏想，自己训练后水分补充的可能十分不够。 付宸背着包走了出来，淡声说了句：“借过。” 成功拯救了局促到不知所措，已经开始渐渐升温了的室友。 更衣室只剩下两个人，格外安静。 景灏大概知晓澹陌的来意，“哥…你是打算今天去看阿姨吗？” 澹陌点了点头，“嗯，今天天气挺好。” “那我先去浴室洗个澡。”景灏说着走到衣柜前收拾。 “去家里洗吧。”澹陌道。 他看了一眼景灏，腹肌上沾满了滑落的水珠。 刚训练完几个小时，身体肌肉处于饱满充血的发力状态。 很漂亮。 景灏站在原地没动，澹陌也没出声，就这么用目光一点一点地描摹着。 直到澹陌看得满足了，才撩起眼皮，“怎么不换衣服……” “哦，我忘了。”他说完，自己先笑了一声，咬字加重了两分，“还得避嫌。” 澹陌转身往外走，顺手将窗帘和门给景灏带上。 临走前，他的眼神不加掩饰地往下扫了一眼，唇角勾起。 “今天倒是挺冷静。” 脸上因为刚刚付宸离开时打断了气氛而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最终还是因为澹陌的一句话，彻底烧了起来。 回到澹陌的小公寓。 景灏将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换了条澹陌准备的新内裤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合身吗？”坐在沙发上的澹陌头也不回地问了句。 景灏嗯了一声，但其实他想说的是……有点勒。 “合身就行。”澹陌说，“我问客服要了最大码的。” 明显说的不是平常的尺码。 景灏被水气蒸腾了一阵儿的耳朵又开始明显地泛红。 他套上休闲裤，将换下来搓洗干净的贴身衣物晾晒上阳台。 上身的肌肉还带着洗澡后的水珠，在斜映进来的阳光照射下，宛若布满了一层细碎金光。 半湿的发丝打着卷儿垂在额前，却依旧遮不住男生优越的五官。 高鼻深目，睫羽浓长，让每一个雕塑家都愿意将其视作自己的灵感缪斯。 澹陌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放下手机，从沙发上起身。 景灏回过头时，一条干燥柔软的毛巾套上了脑袋。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手背却被轻轻拍了一下。 不疼，有些痒。 “低头。”澹陌说。 景灏闻言乖顺地垂下了脑袋，头顶的毛巾在两侧手掌的牵引下开始滑动，擦干了发梢上的水珠。 漆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 随着澹陌擦头发的动作，衣服领口的布料微微撑起一些。 ——“你想咬一口别的地方吗？” ——“要是后悔了就来找我” ——“想什么呢，反应这么大” 要咬一口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景灏觉得自己的大脑一定是失控了。 但明明是澹陌哥主动邀请他的。 而且还说不管他什么时候后悔了，这个邀请都作数。 澹陌怎么可能不清楚景灏正在盯着自己。 何况他余光所至之处，能清晰地看到那颗不停上下滚动的喉结。 但既然景灏不主动开口要求。 他自然假装不知道。 澹陌将毛巾扯下丢进了洗衣机，伸手在景灏的背肌上轻轻拍了一把。 “去吹干。” 景灏盯着澹陌又看了一会儿。 半晌，才沉声音发沉地应了一声。 客厅里，门铃被人按响，澹陌微微蹙起眉头。 卧室里的吹风机声停顿了一下，景灏探出脑袋，“哥，有人按门铃？” 见澹陌点头，他便说：“那应该是我买的东西。” 表情带着些小心思被当场撞破的局促。 澹陌开门的时候，外卖小哥手里提着一袋花束。 “您好，您订购的花。” 澹陌接过道谢，捧过手时，闻到了满天星与小白菊的气味。 景灏从卧室里出来，穿上了上衣，头发也吹得干爽。 见澹陌已经拿到花了，他摸了摸后脑勺。 “那个…给阿姨买的。” 澹陌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景灏的脑袋。 修长的指尖没入带着点轻微硬质感的蓬松发丝，指肚摩挲的感觉，让景灏本能地眨了眨眼睛。 “那我替我妈妈谢谢你。”澹陌看着面前的人，道，“她会很喜欢的。” 景灏漆黑的眼睛看着面前淡色的瞳孔，他注意到澹陌说话的时候，偶尔可以看到一截粉色的舌尖。 看来训练后的水分补充还是欠缺了点，景灏想。 于是澹陌回身的时候，他忍不住唇边的焦燥，舔了舔唇。 两人出发前往北市公墓。 车后排摆着他买的那一大捧小白菊和满天星。 而前排的置物槽里，放着景灏刚和澹陌要的一瓶矿泉水。 “没有你平时喝的荔枝味电解质水了。”澹陌坐上副驾，边扣安全带边说。 景灏含混地嗯了一声，“这个就行。” “不过这个是冰镇的，应该也能降降火。”澹陌又说了一句。 景灏说不出话来了。 明明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但到了公墓的时候，天边却无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墓碑都因光线的暗淡而变得略微有些灰扑扑的。 景灏跟着澹陌一起找到了澹漓女士的墓。 还有些距离时，他觉得墓好像和上次来的时候有些不一样。 正当景灏犹豫自己是否看错时，身旁，澹陌陡然加快了脚步。 看清墓碑后，澹陌的脸色陡然冷了下来。 墓碑本身和之前没什么变化，澹漓女士的照片依旧在上面，笑得十几年如一日的灿烂。 可墓碑前的小台上，澹陌之前带来的小白菊花束被人挪到了一边。 取而代之的是一捧鲜红的荆棘玫瑰。 手里花束的皱卷纸发出被挤压的咔嚓声，澹陌的手背都鼓出了青筋。 “哥。”景灏下意识地凑近，手掌轻轻按住了澹陌的肩头，但终究没敢把人往自己怀里带，“怎么了？” 澹陌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 而后他睁开眼睛时，眼神发冷地看向景灏，“帮我个忙。” 景灏甚至从澹陌的话里听出了一点鼻音。 “帮我把那些恶心的东西丢掉。”澹陌扭开脸说。 他甚至不愿再多看一眼。 景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立刻上前将那束荆棘玫瑰拿了起来。 而后，把澹陌带来的那束小白菊重新摆到了石台靠中间的位置。 玫瑰花瓣边缘已经泛干，应该离带来的时候有一两天了。 景灏将那束花丢到了比较远的一个垃圾桶。 回来的时候，两束小白菊已经被并排摆到了一起，放在墓前。 澹陌听见脚步声，回头。 “手。”他说。 景灏乖乖伸出手，搭在澹陌的掌心里。 澹陌拿出一张湿巾，开始仔仔细细地擦拭景灏的手，从掌心手背到指尖指缝。 仿若刚刚那束花是什么极其肮脏的秽物。 景灏忍不住看了一眼远处的垃圾桶。 “不准看。”澹陌说。 景灏轻轻哦了一声，“嗯，不看了。” 澹陌将湿巾塞回了包装袋里。 景灏伸手将其接过，放进自己的口袋，这才见澹陌脸上的寒霜褪去了一点。 第95章 澹陌看着母亲的墓碑，突然说了一句。 “你知道我妈妈最不喜欢什么花吗？” 景灏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 “荆棘玫瑰。” 澹陌说着，忍不住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 他视线偏转，准确锁定了景灏刚刚丢那束花的垃圾桶。 “可见送花的人，究竟有多不把她放在心上。” 连做戏也做不好，可笑。 稍许，澹陌稍稍冷静了一点，表情逐渐平静下来。 他和景灏又在墓前站了一会儿，和澹漓说了一会儿话，便提前打道回府了。 上车后澹陌开始闭目养神，明显还有些走不出刚刚的情绪。 景灏虽然对背后的事情一无所知，但他能感受到澹陌的心情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差。 眉心微皱，拧出一个小疙瘩。 景灏想伸手去替他抚平，却又不敢。 迟疑过后，更是迟来的庆幸。 他庆幸那天江高的提醒，让他按捺下了冲动表白的一腔热切。 今天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他表现出如此般冰冷带锋芒的一面。 如同各种从江高口中听到的流言那般。 是骨子里泛出来的淡漠冷意。 但如果那天他忍不住表白了呢？ 澹陌会拒绝他，从此见到他，便只有这样的表情吗？ 景灏不知道答案，但他不敢去赌。 起码忍着不表白，他还能光明正大地陪在澹陌身边。 但景灏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哥…” 景灏垂目，望着澹陌的侧脸。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绿灯亮起，油门踩下，库里南重新发动上路， 景灏没注意到。 当他收回视线时，身旁睡着的人睫毛轻轻动了一下。 回到小公寓。 景灏站在门口，表情写着踌躇。 刚刚在停车场他没说回家，澹陌也没和他道别，两人就很自然地交谈了两句。 景灏说：“停好车了。” 澹陌嗯了一声，“上楼吧。” 于是景灏就跟上来了。 到了门口才反应过来，他是跟上来了。 但来做什么呢？ “晚上有什么安排吗？”澹陌放下手机，没回头问了句，“要不要留下来？” 景灏闻言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到了嘴边的话一下便卡壳。 他呆呆地望着客厅里那道雪白的倩影。 背脊上的一道深痕，宛若雾霭之下的幽谷，肌肤雪白一片，似冬日里覆盖着霜雪。 而在肩头那朵小小的胎记，便是幽谷雪山之上盛开着的一朵淡色墨梅。 澹陌将脱下的衣服丢进了洗衣机。 回头的时候，淡色的瞳孔底闪过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 “怎么不说话？”他朝门口的人勾了勾手指，“愣着干什么，进来。” 景灏呆呆地照做，关门时，手掌在铁质的门把手上抓了一阵。 把手很冷，降低了掌心的温度。 景灏一边用掌心按了按发烫的耳朵，一边假装淡然地走到了沙发边坐下。 他宕机了一会儿。 “哦，今晚我们游泳队说有个聚餐。” 景灏说着，对上了澹陌垂落下来的目光。 刚刚还站在阳台门处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边，澹陌手肘撑在景灏肩膀一侧的沙发靠背上，长发落了景灏满肩。 他低着头，景灏向后抬着脸。 彼此轻微的呼吸，在此刻交缠到一起。 “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聚会。” 景灏烫得要着火的耳朵听见自己这么说。 “留下来也行…陪你。” 澹陌莞尔。 “嗯，好啊。” 第60章 烧烤摊边上, 江高用桌沿撬飞了酒瓶瓶盖，灌了半瓶后，左看一眼, 右看一眼。 “景灏呢？” “付宸呢？！” 他抓了抓脑袋, 发现还有两个队友缺席了。 “怎么今晚人这么不齐！”江高闷闷地说。 有个正啃鸡翅的队友听见了，便说了句：“那俩个没义气的冬瓜陪媳妇儿去了, 景灏和老付不知道。” 说着还晃了晃手机，“我刚给那俩冬瓜各打了三个电话过去。” “都是前两个没接，第三个才接。” “开口就是问我：有什么事快点说，没有就挂了。” 队友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叹息一句。 “为兄弟两肋插刀，为媳妇儿插兄弟两刀啊！！！” “真的假的……”江高放下酒瓶，给付宸拨了个电话。 过了几秒, 付宸接了。 江高嘿了一声, 朝那个啃鸡翅的队友眨了眨眼睛。 “那是你兄弟, 可不是我兄弟。” 他“喂”了一声，把手机贴上耳朵，“老付，怎么不来恰烧烤？” 电话那边明显顿了一下，然后付宸的声音响起。 “怎么是你？” 江高：？ “挂了。” 江高：？？？ 他不敢置信地看一眼屏幕。 是付宸。 再把手机贴近耳朵。 是忙音。 再打过去，付宸直接不接了。 江高不死心，再去找景灏。 第一轮, 没接； 第二轮，还是没接； 第三轮，景灏终于接了他的电话。 江高的心高高悬起。 “什么事？”景灏的声音响起。 操！第一句话就中了。 江高闭了闭眼。 他停顿了一下，反问道：“你是准备要我快点说吗？” 景灏的语气有些莫名, “快点说？不用啊。” 好兄弟！江高松了口气，有想仰天长啸的冲动。 在这个充斥着恋爱脑的世界里，这是多么的沧海遗珠啊！ 景灏：“澹陌哥在浴室，我刚好没什么事情。” 江高：？ “哦对。”景灏又想起来别的事情，“今晚我就不去了，算我的，你帮我买个单，钱我明天转你。” 江高：？？ “哦，澹陌哥好像差不多了。”景灏又说了句，语气变得有些催促起来，“有什么事快点说，没有就挂了。” 江高：？？？ 手机里响起熟悉的“嘟——”声。 是忙音。 江高拿开手机，不死心，又贴上耳朵。 还是忙音！ 江高：………… 啃鸡翅的队友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 另一个队友刚拿了把羊肉串回来放下，见状用手怼了怼江高，“想什么呢江哥。” 江高伸出一根手指，郁闷的眼神里夹杂着几分罕见的睿智。 “我刚刚夜观星象，发现……” 队友：“嗯？” 江高：“我们宿舍的格局要有大变！” 队友：…… 队友忍不住拿过江高喝空的酒瓶子，看了一眼度数。 “老板，你这酒是不是标错了？” ◇ “跟谁打电话？”澹陌看了一眼沙发上亮着的手机屏幕，随口问了一句。 景灏说是江高，“跟他说了下我今晚不去聚餐的事情。” “没关系吗？”澹陌边擦头发边问。 景灏随口应了一声，“没关系。” 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江高那边的事情上。 目光锁定着澹陌的手，手里握着毛巾，毛巾包裹着长发轻轻搓揉，将上面的水汽擦干。 发丝垂着，即使是刚洗过也很柔顺，澹陌修长的指尖在发间轻轻梳了几下，便成了一片金瀑。 澹陌从阳台晒完浴巾回来，景灏已经拿着吹风机和木梳站在了桌边。 他走到桌前坐下，马达声响起，热风拂过，伴随着一只温热的手掌在发丝之间穿梭。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景灏将吹风机关上。 “好了，哥。” 澹陌没有道谢，而是仰起脸说了句：“比上次熟练了。” 景灏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见。 “以后还可以让你帮我吹头发吗？”澹陌问。 景灏眼底染上几分亮光。 “嗯，当然！” 洗澡，吹头发，洗衣服，晒衣服，刷牙。 各种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手机像是得了感应，屏幕上弹出夜间模式的提示。 “早点睡吧，哥。”景灏说着，目光在澹陌的脸上微微停顿，“感觉你最近有些疲累。” 刚刚吹头发时他就发现了，澹陌在暖风和马达的白噪音下，垂着眼睛有些昏昏欲睡。 而眼皮之下，更是比往日里多了点淡色的乌青。 多了种别样的，让人心疼的美。 “这段时间忙，很快就结束了。”澹陌拿过桌边放着的精油，一边往发梢上抹，一边说了句。 闻言，景灏心里的那点旖旎，不知为什么有点开始泛酸。 第96章 他抿了抿唇，“是因为……秦霄吗？” 澹陌手上动作一顿，而后嗯了一声，“忒修斯那尊雕塑快完成了。” 沉默片刻，景灏垂了垂眼，“嗯，那结束后好好休息。” “睡觉吧。”澹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两人在床上并排躺下，景灏闭了一会儿眼睛，又睁开眼看天花板。 屋内光线昏暗，呼吸之间隐隐能闻到精油的淡香。 其实他刚刚想问的并不是雕塑的事情。 他甚至觉得澹陌分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只是假装不知。 既然澹陌不说，他也就不问了。 只要能好好陪着澹陌就行。 想罢，景灏闭上眼睛，很快呼吸就渐渐平复下来。 身旁的人终于睡着了，澹陌缓缓睁开眼。 浅色的瞳孔在夜色下显得幽深，明显装了许多心思。 他正回想着今晚景灏问秦霄时的表情。 明显感知到了什么，却选择不说。 身旁的人突然侧过身，动作毫无征兆，连澹陌都有些始料未及。 只是转头的时候，他看见的是景灏安静的睡颜。 循着伴他入眠的淡淡精油味，又或是别的什么香气，梦境中的人无意识地贴了过来。 澹陌感受到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掌，触碰到了他的腰侧髂骨。 唇角掀起弧度，澹陌也侧了个身。 他和景灏朝同一个方向躺下，听着背后传来的深沉呼吸。 在身后摸索了一阵，抓住了另一只宽大的手掌。 澹陌闭着眼睛，手上用力，将掌心里的那只手，轻轻搭在了自己的腰上。 很快，一股力道传来，身体被人往后拖动了一截。 而澹陌仿佛无意识般闭着眼睛，勾着唇角睡着了。 ◇ 清晨，景灏迷迷糊糊醒来。 手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柔软微暖，带着点让他神经懈懒的清香。 景灏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但昨天晚上是他有记忆以来最舒服的一个晚上。 本能地伸了个懒腰，抱着怀里的“抱枕”舒展了一下背脊。 景灏就听见一声轻轻的闷哼。 松懈过了头的大脑神经终于受到了外界刺激，景灏略微回过神。 记忆随着理智一并回笼，他终于想起来，自己睡在了谁的家里，又睡在谁的床上。 景灏意识到了怀里的柔软究竟从何而来。 他带着点艰难睁开眼。 入目的，是一片漂亮到他有些无措甚至是万念俱灰的淡金色长发，和雪白侧脸。 澹陌已经醒了，正微微偏回头看景灏。 睫毛低垂，染着点晨起的余倦。 看着景灏逐渐从白变淡红，最后一片血红的脸颊。 澹陌开口：“你体温还挺烫。” 话音未落，澹陌一挑眉，又点评了一句。 “嗯，更烫了。” 澹陌明知故问：“是空调温度不够低吗？” “哥，我…你听我说。” “嗯，我听你说。” “……” 景灏磕磕绊绊地在脑海里组织了半天，耳根子的温度似乎把脑回路烧坏了，他只觉得自己笨嘴拙舌，最终只憋出一句自己听上去都觉得自己像渣男的：“我睡着了，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澹陌轻轻嗯了一声。 景灏也不知道他这声嗯是什么意思，是生气还是没生气，对他的解释是接受还是没接受。 掌心里一阵布料摩挲，他意识到自己的胳膊直到现在还勾在澹陌的腰上。 景灏忙不迭地抽回了手。 但他又不敢有别的动作，只能僵在原地。 澹陌盯着景灏看了一会儿，突然语气温柔地说了句。 “睡着了的确会失去意识。” 景灏悄悄松了口气，听这话里的意思，澹陌应该没生气。 澹陌看着身旁青年陡然松下来的眉心，不动声色，更是贴心地开口。 “而且我睡着了，也喜欢抱东西。” 说着澹陌示意了一下卧室角落里书桌椅上放着的那只布偶猫玩偶。 “平时你不在的时候，我都是抱着它睡的。” 景灏虽然感觉这话似乎有些奇怪，但现在的他没有多余的脑容量去思考。 但是他知道，澹陌明显在给他台阶下，于是立刻点了点头。 “而且，其实你也没影响我睡觉。” “相反。”澹陌说，“我睡觉比较怕冷，空调房里你躺在旁边，感觉温度正好。” 心脏好像盛开了许多小花，景灏漆黑的眼瞳里带着点亮光。 他有些赧然地移开眼睛，“嗯…真的吗，那，那就好。” “嗯，真的。” 澹陌点了点头，在景灏目光反复的来回注视下，他唇角含笑，终于说出了心里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你可以不要再[丁页]我了么？” ？ 景灏一怔。 大脑白了一瞬，而后迅速地意识到了什么。 思维感知了一下·身体，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被包·裹感。 下一秒，景灏脸上的温度直接爆炸了。 “哥，我，我…对不起…我不……” 明明人已经语无伦次了，可澹陌还偏要补上一句。“知道你本钱好，但也不用这样告诉我。” “知道吗？” 澹陌凑过去在景灏耳畔，在只有两人的卧室里，垂着眼似笑非笑，低声轻语。 “你刚刚伸懒腰的时候，头·都挤·出·来了……” 景灏逃也似地翻了个身。 然后咚一声，狼狈地摔在了地板上。 头顶床铺传来一阵清铃般的笑声。 皮肉结实的景灏根本没摔疼，但却用手捂着脑袋，只露出两只红得滴血的耳朵。 半天也没爬起来。 ◇ 景灏终究还是起来了，不过刷完牙后，他把自己关在浴室里洗了半天的冷水脸。 等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点水迹。 澹陌看了一眼他的耳朵，心说上面那点红色估计一整天也退不了了。 “吃小笼包？”澹陌问了一句。 景灏点头，“吃。” “还去杜姨那家？” “去。” 澹陌失笑。 “温度太高，语言中枢都烧坏了？”他打趣了一句。 景灏又有升温的趋势。 半晌，他还是鼓足勇气开口：“哥，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澹陌靠在沙发边上，挑眉反问，“身体晨起的反应而已，很正常。” 怀里抱着那只布偶猫玩偶，修长的指尖惬意地轻轻揉捏着脑袋上柔软的猫耳朵。 景灏抿了抿唇。 像是一只主人都不在意了，自己还在自责的大型犬。 其实澹陌是想放过他的。 但看着景灏这副模样，实在忍不住再欺负一句。 他告诉自己，只一句就好。 于是，澹陌移步上前。 他走到景灏面前，踮着脚尖凑近，下巴甚至抵在了男生宽阔的肩头。 “这样就承受不了了？” “那以后再有别的事情，可怎么办啊？” 景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抬起手用手背挡住了通红的半张脸。 澹陌也怕自己再留在这里会继续做出什么，于是笑着出了门。 “我先下楼了。”他挥了挥手，轻轻眨了眨一只眼睛，“等冷静点，你再下来吃早饭。” 等大门关上，景灏闭上眼睛。 他思来想去的最终方案，还是觉得背法条最有用。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不争气。 以前是无知无觉，还以为是本能。 可现在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却好似更无法控制。 景灏轻叹，穿上袜子准备出门。 临走前，余光落在一旁，澹陌刚刚抱着的布偶猫玩偶，此时正安静地躺在沙发上。 ——“你不在的时候，都是它陪我。” 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布偶猫的鼻子，语气有些不善。 “再忍你抱多他两天。”景灏说。 在他人眼里一向充满距离感的校草说完这句话也没觉得幼稚。 顺便把自己的包提起，和沙发角落里澹陌的帆布袋放到一块儿。 两个黏土娃娃挂件手牵着手，脑袋贴着脑袋。 景灏看了一会儿。 满意地下楼找澹陌吃早饭去了。 今天游泳队有训练，景灏吃完早饭就准备开车回学校。 澹陌闻言，便说自己也要回去，趁着假期前期把秦霄订购的那尊雕塑收尾完成了。 回到公寓拿东西时，澹陌开门便看到沙发上放在一起的两个包。 他唇角轻挑，什么也没有说。 两人收拾好一起出发。 毕竟是暑假，学校附近的人流比往常少了太多，一路绿灯开过去，景灏都觉得心情十分顺畅。 第97章 “游泳馆和我们学院楼不同路，校门口把我放下来就行。”澹陌说。 景灏坚持了一下，澹陌都说不需要他专门送。 “刚好走走。” 闻言，景灏只好点了点头。 澹陌下车前挥手告了个别。 景灏直直地看着澹陌远去的背影，手掌轻轻摆动着。 他想起来中午还有休息，立刻开门下车，想要问澹陌中午想不想去哪里吃些什么。 可才迈出几步，景灏没来得及开口喊人，却看到了另一个走向澹陌的身影。 澹陌的脚步停了下来。 景灏能感受到澹陌的气场突然变得很冷。 那是一个女人，打扮艳丽，但却看得出眉眼里的疲惫。 她走到澹陌面前，站定。 四周很安静，连风声也没有。 在这片令景灏有些心脏发紧的寂静里，他听见那个朝澹陌走过去的女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了你弟弟？” 第61章 澹陌望着面前的女人。 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不过澹陌不会允许自己表露出来。 他看着女人，神色从刚刚开始便没有一丝波动。 “弟弟？”澹陌冷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弟弟。” “你！” 女人的表情狰狞了一瞬, 但她想到自己还被拘着的儿子, 勉强忍耐住了脾气。 “你不用和我打哑谜。”女人拉了拉因为激动而滑落肩膀的丝巾披肩，“毕胜告诉我了, 他那天在现场看到了你和那两个陷害他的女人在一块儿！” 澹陌假装思索了一下，而后作出一副看似恍然，实则嘲弄的表情。 “如果你说的是漫展上那个偷窃他人财物、衣物，尾随陌生女性，意图不轨的陈姓犯罪嫌疑人的话, 那我确实是见过他。” 看着女人因为愤怒而愈发扭曲的面容，澹陌嗤笑一声。 “但正如我说的，他是犯罪嫌疑人, 现场有监控有物证有人证, 你所说的「陷害」, 无论法律还是道德层面，恐怕都没有人会认同你。” “澹陌，你！”女人愤而上前。 一个高大的身影直接横在了她前面，身上自带着的一股强烈气势，让她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到景灏的那一刻，目光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去。 看的是停在路边的那辆库里南。 从刚刚她就注意到这辆车了, 还在暗自感慨清大果真是藏龙卧虎。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澹陌居然会认识这辆车的主人。 而且看似还很熟悉。 “哥。”景灏没理会一旁的女人。 深邃的眉眼微微低垂，流露出的是浓烈得不可忽视的担心。 他轻轻伸手握住了澹陌的胳膊，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 心疼地道：“你手在抖。” 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温度，澹陌心情逐渐平复。 “嗯，我知道。” 他一直觉得时间会让自己渐渐淡然，又或者一切都在预料和算计之中，能有个心理准备。 可当事情如今真的发生了，澹陌感知到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些失控地开始飙肾上腺素。 感受到掌心里的轻颤逐渐平静下来，景灏稍稍放心了一些。 他转过头时，眉心已经微微蹙了起来。 女人脸上的表情已经从刚刚扭曲的愤怒变成了一种很不自然的假面微笑。 她上前道：“哎呀，你们两个是朋友吧？你叫什么名字啊，同学……” “你是谁？”景灏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我是王予熙。”女人自我介绍了一句。 她目光移到景灏握着澹陌胳膊的那只手掌上，巧妙地将那一闪而过的厌恶藏了起来，涌出来的是豺狼见到利益的兴奋。 “我的身份的话。”她看了一眼澹陌，“非要说，我也可以算是小，小……” 那个久远的，只在他丈夫那早已死去的父亲面前假装情深的昵称如今再也喊不出来。 王予熙顿了顿，道：“也可以算是他的，法律意义上的母亲。” 澹陌的手陡然握紧。 只是没等他说话，身旁的男生已经先开口回了一句。 “你也配？” 不仅是王予熙一愣，连澹陌也是一愣。 景灏的眼底是罕见的森然，还有一闪而过的杀机。 他看着面前浓妆艳抹的女人，想到了摆满了小白菊和满天星的墓碑前，那张带着温柔笑意的脸。 他坚信只有澹漓那样温柔善良的人，才能教养出澹陌这样的孩子。 哪怕所有人都说澹陌冷面冷心，但景灏知道他不是。 清大里没有真的傻子，冷面冷心的人不会吸引到王倩鹤和许星星那样的人，付宸和江高也不会和他做朋友。 而景灏自己，要比所有人更加清楚。 他的澹陌哥哥，内里是个从小到大都很温柔的人。 “我说，你不配。” 他看着王予熙，都替澹陌觉得恶心。 “你！你们！” 王予熙气急败坏，她的指甲都抓进了丝巾里，气得想要破口大骂。 库里南又怎样，她们家虽然比之前没落，好歹房子也是有的，也能换几辆更贵的车了！ 正当王予熙打算撕破脸，澹陌突然上前，将人往身后拦了一下。 “你应该不是单纯来找我而已吧。” 王予熙被他提醒了来意，冷哼了一声，抱着胳膊，半晌吐出一句。 “你爸要见你。” 景灏心跳漏了一拍。 澹陌回头说了句：“你先去训练。” “哥！”景灏有些着急。 他手抬起，轻轻捏了一下景灏的指尖。 澹陌轻声道：“乖，听话。” 转头再看王予熙时，澹陌的神色重新变冷。 “地址发我。” “车在校门口。” 王予熙刚说了句，就看到澹陌脸上嫌恶的神色。 她气得丢下一个地名，挎着包转身就走了。 澹陌自己打了辆车。 景灏陪他到了校门口，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 “哥，要不我陪你去吧。” 澹陌头也没抬。 “不用。” 景灏没再说话，紧绷着嘴角。 直至澹陌上了车，他忍不住上前敲了敲车窗。 “有事的话叫我。”景灏垂着眼睛说。 澹陌嗯了一声，“放心吧。” 望着车尾扬起逐渐远去的轻微沙尘，景灏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拳头。 他勉强将心里开车跟上去的念头压下，转身离开，步伐沉重地往游泳馆走去。 “您好，目的地到了，下车请带好随身物品。” 司机将车停好，按下了车门解锁。 澹陌拉开车门下车时，王予熙已经站在了酒楼门口。 经过路上的半个小时时间，她的表情明显冷静了不少，提着包朝澹陌走来。 “你爸在包间里了。” 澹陌没说话，王予熙也不觉得尴尬。 她带着点试探再度开口，“那个，小，小陌啊。” “你和刚刚那个男生，是什么关系啊？” 闻言，澹陌像是终于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般，缓慢地丢给了王予熙一个眼神。 他弯起唇角。 王予熙因为看到澹陌翘起唇角，误以为关系能缓和。 澹陌眼底没什么笑意地开口。 “关你什么事？” 王予熙的笑容僵在了半途。 “带路。”澹陌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酒楼门口迎接的经理早就感觉到了客人之间的剑拔弩张，除了标准的微笑和引导外，没有敢再开口说一句话。 只是很快经理就发现，澹陌刚刚的态度已经算是温和的了。 每往包厢的方向走多一步，澹陌身上传来的冰冷和凌厉就更多一分。 经理敲了敲门，推开包厢。 “陈先生，您的客人到了。” 包厢里，一个年龄在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西装革履，打扮得油头粉面。 而与他看着斯文的打扮相反的是，男人正大大咧咧地翘着腿，坐在圆桌后方正中间的位置上。 听见声音时他抬起头，架在桌面上的两条腿动了一下。 而后男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把抬起的脚重新放回了桌面上。 他打量了一眼门口的澹陌，在看到与逝去妻子极为相似的容貌时，明显狠狠皱了皱眉。 “来了。”陈钧开口，手随意抬了抬，“坐吧。” 澹陌抱着胳膊靠在门边，也不说话。 陈钧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一旁，王予熙快步上前。 澹陌扭头和经理低声说了句：“你先走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经理表情如获大赦，感激地看了一眼澹陌，忙不迭离开了。 第98章 但走之前，她还是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包厢。 而后小声道：“需要帮您报警什么的吗？” 澹陌摇摇头，“不用，谢谢。” 包厢里，就见王予熙俯身和丈夫低声耳语了些什么。 陈钧立刻缓和了表情，甚至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澹陌静静看着他表演。 就见陈钧单手叉着裤兜，一边晃悠一边点了根烟，叼在嘴里猛吸了一口。 吞云吐雾一阵后，他走到澹陌身前。 “今天找你来，主要是想吃个饭，也聊聊天。” “咳。”陈钧咳嗽了一声，“毕竟也很多年没见了，我和你……阿姨，都挺挂念你的。” 澹陌嗯了一声，“还有呢？” “没了，就吃个饭。”陈钧不自然地扭动了两下肩膀，又吸了口烟，“别愣着了，快坐吧。” 澹陌倒是真的走进包厢里坐下了。 “哎对嘛，都是一家人，那么生疏干什么。”陈钧指挥着王予熙给澹陌倒了杯茶，自己坐了回去。 而后，像是感慨一般重重叹了口气，“哎，就是还差一个，否则咱们一家四口团队，该是多幸福的一个场面。” 说完，他抬眼观察澹陌的表情。 澹陌没什么表情。 仿佛没听懂。 陈钧暗骂了一声，但表面还是装得和颜悦色。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我前两天去看你妈妈了，给她送了花，嗯。” 他不提澹漓还好，一提那束荆棘玫瑰，澹陌的脸色就彻底冷了下来。 搭在腿上的手掌攥紧，手背上鼓起纤细的青筋。 陈钧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说准备好的台词，“这么多年了我和你阿姨也没给你买什么东西。” 看了一眼四周，才意识到并没有准备什么见面礼。 他却也不尴尬，拍了拍腿上的烟灰，道：“你生日是什么时候来着？六月还是八月，是不是快到了？” 澹陌笑了，笑的不是陈钧记不得自己的生日。 而是他甚至记不清六月是澹漓的生日。 陈钧从未关心过自己这个儿子，甚至看不出澹陌笑容里的嘲弄。 还以为是事情有了转圜，心中庆幸，果然澹陌就算被赶出家门这么久，内心里还是渴望有个圆满的家庭的。 他语气更加兴奋了，觉得很快就能商量把他宝贝儿子从拘留所里放出来的事情。 “你有没有什么礼物想要的，我和你阿姨给你买。” 澹陌点了点头，“倒还真有个东西，是你们二位才能做到的。” 陈钧大手一挥，“你说嘛，爸爸能做到的责无旁贷！” “好。”澹陌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地道，“我要你们给我妈偿命。” 话落，四座皆寂。 “你他妈的！” 陈钧撸着袖子上前，王予熙拦都拦不住。 他气势汹汹地朝澹陌走来，从刚刚开始所有伏低做小的怒气都爆发了出来。 “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老子告诉你到底谁是儿子谁是爹，今天不揍你一顿……” “你可以试试。”澹陌连动也没动。 他看着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王予熙，轻轻一挑眉，“你碰我一下，陈毕胜这辈子可能都出不来了。” 陈钧动作一顿，像个红脸的小丑一般定在原地，挥起的拳头也僵在了半空。 半晌，他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一句：“你以为你那点人脉算什么，老子就没有人脉吗？” 他的色厉内荏几乎都暴露在明面上了。 澹陌道：“那你自己解决吧。” 陈钧哑火了。 “如果你真的像自己说的那么有能耐，也不至于找我过来演戏了。”澹陌笑着，手指曲起撑着鬓角。 他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翘着腿看陈钧。 “而且你的公司也快开不下去了吧？否则也不会冒这么多风险。” 澹陌一根根伸出手指，开始细数，“傍着袁氏，帮他们和李氏内部利益输送，为了把陈毕胜捞出来铤而走险行·贿……” 陈钧的眼神都在颤抖了，手掌失控地抓住了身旁的王予熙。 “你到底知道多少……” 澹陌看着这副样子，只觉得好笑。 他并不怕面对陈钧，但没想到时隔八年会是这样的场景。 甚至让他觉得，自己过去的数年都高估这两位对手了。 “我知道的比你想得多，而你的对手知道的，比我更多。”澹陌不想在留在这儿和他们玩过家家的亲情游戏，起身往包厢外走。 因为刚刚那番话而震在原地的陈钧和王予熙两夫妻，此时已经没有了追上去的力气。 他们从没想到，八年前那个只抱着个小包裹，里面塞了张拼死抢来的澹漓的照片，甚至没有一点食物饮水的小屁孩被赶出家门后能活到今天。 更没想到，活成了他们如今都要颤抖的模样。 “哦对了。”澹陌走到门口时，想起来一件事，“你刚进门，就是在和他说校门口遇到的那个男生的事情吧？” 王予熙一怔，眼神瞬间慌乱地移开，明显被说中了。 “你没猜错，他……会是我男朋友。”澹陌眼底闪过一丝和面前两人并没有关系的愉悦。 “不过你们要知道，他成了我男朋友，如果被他知道了我过往的事……你们的日子不仅不会好过，反而只会更惨。” 澹陌勾起唇角，转身，丢下最后一句。 “他姓景。”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令他觉得反胃的包厢。 而房间里的两个人，则已经失魂落魄地摔倒在了地上。 从酒楼里出来，澹陌看了一眼天边的阳光。 很温暖，很舒服。 衣物里染上了陈钧吞云吐雾带出来的恶心烟味，澹陌决定先回家洗个澡。 他现在有些想喝酒。 也有些想景灏。 ◇ “儿子！这儿，这儿呢！” 景灏听见声音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身旁江高伸手拍了拍他。 “诶，那个漂亮姐姐是不是叫你啊？” 景灏抬起头，下意识地喊了句，“妈？” 江高卧槽了一声，“真是你妈啊，这么年轻，看着也就30不到吧！” “闭嘴。”景灏回怼了一句，跟其他队友挥手告了个别。 他走到杜梵涓的车边，只有她一个。 “您怎么来了，爸呢？” “他在家给你和你妹妹做饭呢。”杜梵涓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挥了两下手催促景灏快上车，她好把窗拉上。 “太阳好大，别把我晒黑了！” 景灏上了车，车里放着杜梵涓最爱的音乐。 经过校门时，她还跟景灏的队友们打了个招呼。 听一帮男大学生甜甜地喊自己漂亮姐姐，杜梵涓心满意足。 同时也替说了句：“不可以占我儿子便宜哦，要叫阿姨了，你们这帮小辈！” 一群男生善意地嘻嘻哈哈告别。 杜梵涓出了校门，开车上了路。 她伸手关了音乐，抓着方向盘也没见扭头，“心情不好？” 景灏回神，“哦，没有。” “那就是有心事了。”杜梵涓道，“怎么了，和妈说说。” 景灏一开始有一点犹豫。 思忖了一下，他开口道：“妈，我想问，你认识澹漓阿姨吗？” 杜梵涓明显怔愣了一下。 稍许片刻，她道：“听说过一些事情，不过你怎么突然问她？” 杜梵涓和景陆山都是他们同一个圈层里内部消化的，但不同于常见的利益婚姻，两人是先有了爱情才发现对方门当户对。 北市的圈子就那么大，同辈的人他们几乎都多少听说过一些。 “因为…我有个同校的同学，是澹漓阿姨的儿子。”景灏说。 杜梵涓点了点头，“哦，他应该比你大两岁。” 母亲的话让景灏心里漏掉一拍。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样的话不止一句。 杜梵涓叹了口气，表情少有的有些沉重。 “她和她大儿子，也算是苦命人。” 杜梵涓没有把事情讲得多详细，她也只是听说了一些传闻。 但这些信息，足以让景灏东拼西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了。 “澹漓是下嫁，嫁给了一个白手起家，但并不太成功的商人，那男人还是入赘。” “而结婚没多久，她父亲就出意外走了。” 澹漓哀伤父亲的离世，但很快她怀上了一个小宝宝，缓解了伤心。 起初的澹漓并没有察觉出生活的异常，直到她发现父亲留下的公司亏空越来越大，而丈夫早出晚归的日子越来越多。 “我不太知道真相是什么，但一些闲着没事干的富太太们，嘴里传不出好话。” 杜梵涓摇了摇头，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愿意和圈子里的那些人玩儿，而是和丈夫一起周游世界。 第99章 她并不喜欢将他人的苦难当做谈资。 所以，景灏这十八年来也根本不知道这个过往的故事。 景灏突然想起些什么。 “我记得还有位陈爷爷，他呢？” “陈爷爷，是澹漓丈夫的父亲？”杜梵涓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太清楚。 杜梵涓说：“我只知道，澹漓生下儿子后就去世了……” “而她那个一向在外人面前不吝惜自己甜言蜜语的丈夫，很快就入赘了另外一个商业世家。” “那家人姓什么来着……”杜梵涓想了想，“好像姓王。” 景灏的拳头猛地握紧。 第62章 公寓小区里, 安保大叔在下白班前的第二次巡逻时，又在花园里遇到了同一个身影。 站在原地抬头望着公寓楼，也不怎么动弹。 安保大叔上前：“诶, 那个小伙子。” 站在石子路步道上的人闻声转过头。 “是你啊！”安保大叔认出了景灏, 严肃的表情逐渐缓和下来。 他观望了一下景灏的神态，呵呵一笑, “怎么，和女朋友吵架了？” 景灏张了张嘴。 上次安保大叔误会他来这儿是找女朋友的时候，他忘记了要解释。 但如今，心态变了，景灏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半晌, 他摇摇头，“没，没吵架。” “好好好。”安保大叔只觉得是年轻人要面子, 也没把景灏的否认当真。 尤其现在他的情绪明显非常低落。 大叔拧开手里的保温杯喝了一口, “年轻人么, 感情就是要热烈冲突一点，有什么事情说开了也就好了，别往心里去。” 他说着观望了一圈四周，离开前还安抚了一句。 “咱小区风景这么好，在周围走走么，等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景灏坐在花坛边，两条修长的腿微微曲着。 他望着面前的地砖, 脑海里想的却全是刚刚杜梵涓和他说的那些话。 那些有关澹陌家里过去的事情。 “诶，小伙子是你啊！” 又有人喊了一声。 在澹陌的小区连续遇到两个“熟人”打招呼，景灏略感诧异地抬起头。 他认出了来人，点点头, “杜叔，杜姨。” 这次和景灏说话的是之前去过的早点摊的两位老板。 杜叔道：“你是小陌的朋友吧？上次你来过我们早点摊的，我记得！” 景灏点了点头。 “小陌不在家？” 杜姨见景灏坐在楼下一个人有些孤零零的，便问了句。 “要不去姨家里坐坐。” 景灏刚想婉拒，就听一旁的杜叔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叹了口气。 “哎，想当年我们也是在这儿遇到小陌的，是吧？” 杜姨还接了一句：“是啊，就是这个花坛，靠里头那儿缺了个角来着，整整八年都没修，也不知道这物业干什么吃的。” 杜叔：“哎反正碍不着你，管他……” “叔，姨。”景灏突然出声，打断了闲话唠家常的两人。 他从花坛边站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 “您二位刚刚说八年前遇到澹陌哥时，也是在这里？” “啊！是啊！”杜姨点了点头，也叹了一句，“要是没有小陌，我们俩的早点摊早做不起来咯。” 从杜叔和杜姨这里所知晓的内容，不仅验证了景灏方才的猜测——澹陌的不告而别并非他自己愿意，而是因为彻底的走投无路。 八年前，杜叔和杜姨的早点摊生意渐渐做大。 两人发现现有的炉灶和用具在早点高峰期经常供应不过来，于是把攒了的钱都拿去更新换代了一批厨具和餐具，甚至因为尾款不够还借了一笔。 可谁曾想，当时整条街的铺租突然提了一档。 早点摊的人流和习惯性很重要，并不是说换地方就能换的。 何况他们手头一分钱也不剩，能借的也都借了，临时搬走丢了生意不说，恐怕连新的铺子也一时不好找。 “就是那个时候，我们遇到了小陌。”杜姨说。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下午。 杜姨想着铺租的事情，愁云满面地提着第二天早上要用的食材回来。 然后她在半掩的铺门前，捡到了一身雨水，嘴唇泛白的小澹陌。 “小陌那时候也就十一二岁吧，作孽啊，天气那么冷，我看他包里连件厚衣服也没有。”杜姨说着回想起当时，忍不住抹了一下眼角。 于是杜姨就把人带进了铺子里。 杜叔帮小澹陌换上了衣服，又披了条被子，让他往炉灶那边坐坐，那儿暖和。 杜姨把冰箱里还有的饺子和面下了锅，安抚了澹陌两句，让他稍等一会儿就有热乎的饺子面片汤吃了。 两人忙完澹陌这边，就开始忙活准备明天用的肉馅儿。 一边做事儿，一边老调重弹地说起了铺租的事情。 毕竟澹陌只是个小孩子，看着年龄也就十岁多点儿，杜叔和杜姨也没避着些什么。 可谁也没想到当天晚上，一个他们只当流浪儿捡回来的孩子从换下来的衣服兜角落里掏出来一张银行卡。 “小陌说：叔、姨，这里面是妈妈给我的零花钱，你们拿去先把铺租还上……” 杜姨说到这，有些泣不成声。 “后来我们小心跟他打听才知道，他的母亲很多年前去世了，而他那个畜生不如的亲爸，居然在唯一疼他的爷爷去世之后半年，就再也不肯留人，把他给赶了出来！” 杜叔也在旁边气得直捶胸口，“真是畜生！畜生不如！” 景灏的眼圈也红了。 他眨了眨眼，深呼吸一口气。 “那后来呢？” “其实我们一开始不肯收那钱，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笔钱了，而且明显还是偷偷藏起来的。”杜姨抹着眼睛说。 杜叔：“小陌说知道我们不好拿，所以就当借住在我们家的租费。” 一边说他一边咒骂陈钧，这么懂事听话的孩子居然也忍心说丢弃就丢弃。 “小陌真的争气啊。”杜叔讲，“他说他可以画画卖钱，我们一开始还不信，可谁知道后来，他真的赚了好多钱回来。” 而有了那笔应急的钱，杜叔和杜姨的早点摊再次周转起来。 生意做大稳定后，他们便立刻把那笔款项还给了澹陌。 后来，澹陌在他们楼上几层租了一个小单间，一直住到了现在。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两人去早点铺的时候，杜姨和杜叔怎么也不肯收他们的钱。 婉拒了杜叔和杜姨说去家里坐坐的邀请，景灏依旧留在花坛边坐着。 过往八年真相的最后一角，这次终于彻底补齐了。 但景灏没有一丝一毫得知真相的信息。 他的心很疼。 疼得泛酸，发苦。 疼得他恨不得立刻上楼抱紧澹陌，告诉他自己知道得太晚，来得更是太晚了。 他其实早有预料，澹陌的这八年过得应该没有那么顺畅如意。 却没想到会有这么苦。 他甚至想起来好几个月以前，在他第一次去工作室给澹陌当模特时，因为身体起反应而躲到角落里背法条的那一次。 澹陌当时问他，重婚罪和弃养罪后续应该怎么判。 景灏当时还以为澹陌是在帮他转移注意力。 此时回忆起来，他忍不住想自己究竟是有多傻。 口袋里震了一下。 因为需要冷静，景灏的手机很早就开了免打扰模式，只有一个人被加入了特殊的消息通知权限。 所以现在能给他发消息并且有提示的人，只有唯一一个可能。 景灏立刻将手机拿了出来。 澹陌：[你在哪] 澹陌：[来我家] 景灏没有犹豫。 他立刻上了楼。 门被打开的时候，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景灏心脏一缩，快步踏入了客厅里。 沙发上，澹陌抱着那只柔软的手工布偶猫娃娃，在看到景灏时，他那双因为酒气酡红而微微眯起，盈满水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 似乎是没想到景灏来得这么快。 “坐。”澹陌说，示意景灏找个空位。 茶几上摆着个干净的酒杯，里面还放着没化的冰块。 景灏眼尾微垂，直勾勾地看着澹陌，提了张椅子在沙发对面坐了下来。 他看到满地的空酒瓶，心里像针扎了一样疼。 “你那是什么眼神？”澹陌笑吟吟地问了一句，托着下巴凑近，“你不会以为我被那个女人带走就回不来了吧？” “还是觉得我遇到危险……” 澹陌话音未落，嘴巴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捂住了。 景灏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要说这种话。”他等待了一会儿才收回手，声线有些沙哑地道。 第100章 澹陌舔了舔唇，上面还残余着一点温度。 他伸手从旁边提了一瓶酒拧开盖儿，将茶几上的玻璃杯满上。 “今天有好事，陪我喝两杯吧。”澹陌说。 还专门补充了一句：“果酒，度数很低，不用担心会醉。” 景灏心里其实也酸涩难忍，他盯着桌面，伸手将杯子端了起来。 澹陌虚空和他碰了碰杯。 一杯酒下肚，景灏感受着舌尖微微的辛辣，却觉得甚至还没心里泛出来的那点滋味苦。 “你今天是怎么了？”澹陌看出他装着心事，问了一句，“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景灏摇摇头，“没，我很好。” 但我担心你不好。 澹陌抱着布偶猫往沙发边挪了一点，空出来一个座位。 景灏沉默片刻，端着酒杯走到那里坐了下来。 澹陌倒酒，“还喝吗？” “嗯。”景灏见状，也拿起桌子上那瓶给自己倒满了酒。 两人又碰了碰杯，澹陌喝了小半。 他端着杯子摇晃着酒液，冰块与杯壁碰撞发出叮咚轻响，目光望着窗外的夜空。 毫无征兆地，澹陌开始讲述过往的故事。 “当年我母亲去世的时候，很多人说我是灾星。” “克死母亲，家财散尽，最后连疼爱我的爷爷也去世了。” 诸如此类的话他听过不少，从开始的争辩到后来的麻木。 或许有日渐习惯，又或许在陈钧和王予熙一次次的冷热暴力之中逐渐知晓，一切反抗都只是徒劳。 “我一直以为母亲的死是个意外。”澹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目光有些森冷，“直到我最近才查到证据。” 说这话时，他的手指因为过度的用力，指甲都透出了白色。 “陈钧早在我妈怀孕的时候就和王予熙又领了证。” “而且在我妈怀我七个多月的时候，王予熙拿着红本和怀孕证明，找上了门。” 他以为的意外，别人嘴里的命数天灾，其实是恶毒的人祸。 澹陌又怎么可能不恨。 景灏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声操。 澹陌转过头，看着景灏。 “不过都过去了。” 他说这话时是笑着的，甚至看不到什么悲伤，或许是真的从过往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可景灏没有。 他做不到无视澹陌过往累累的伤痕。 一杯一杯酒下肚，景灏也有些醉了。 但理智尚存，他只觉得胸膛里的情绪翻涌，一腔的心疼与疼惜，不知如何才能向他暗恋的心上人表达。 “其实如果是现在，这些话对我造不成伤害。”澹陌将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 但小孩子的心是最柔软干净的。 他没有办法抵御来自外界赤·裸不加掩饰的尖刺般的恶意。 “所以，那个时候我偶尔会想我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个灾星。” “不，不是的。”景灏用力地摇了摇头，“哥一直是个很善良，很好，很温柔的人。” 他不会说什么漂亮的话语，但他的心里从始至终都装着唯一笃定的答案。 “没有哥，我的童年才会是一片灾难。” 景灏开口说的每一个字出自真心，语气坚定，毫不怀疑。 一个从来都给别人带来幸福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灾星。 澹陌又倒了杯酒。 从刚刚到现在已经十多杯了，而在他来之前更不知道喝了多少。 景灏看得心口发疼，他伸手拢住了杯口，“哥，别喝了。” 澹陌看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修长指节，微微眯了眯眼睛。 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喝了多少，只觉得心里畅快又酸涩，同时还有一团火焰在四肢百骸内直蹿。 天气也很热，哪怕开了空调也挡不住。 澹陌闭了闭眼睛，聚焦了一下视线。 他细细地端详了一阵面前小他两岁，却不管是身材还是五官都更加充满力量和成熟性感的男人。 景灏今晚穿的还是他最喜欢的风格。 休闲带着点运动，又有点景灏自己独特的气质。 比如，景灏的外套领口拉得总是比其他混不吝的男生要高一些，t恤也偏厚，能把身材遮得非常严实。 但只有看过的人知道，斯文低调的外表下藏着的是怎样令人气血上涌的景色。 澹陌知道自己应该醉了。 想起刚刚景灏眼睛里装着细碎的星点，真诚地肯定他是个善良的好人时的表情，澹陌有些想笑。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景灏应该会吓坏吧。 可澹陌不想停。 相反。 他想把面前的人也拖入泥沼里。 不论对方是否心甘情愿。 “唔。”澹陌闷闷地沉吟一声，手里依旧拿着酒杯。 他缓缓转头看向景灏，“可酒都倒好了，没有不喝的道理。” 景灏：“那这杯我来喝！” 不出所料。 澹陌勾起唇角，将满满一杯酒递到景灏面前。 景灏看到杯口后方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带着醉意眯着，水光跃动带着股莫名的愉悦。 但他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喝醉了的缘故。 接过酒杯，景灏一口闷了个干净。 直到一股比方才激烈了十倍的辛辣在味蕾上爆发开来，他震惊地瞪大眼睛，抬手挡着唇重重咳嗽了两声。 “哥！你……” 景灏不敢置信地看着茶几上他和澹陌面前放着的，外包装相似，但细微之处有差异的酒瓶子。 澹陌喝的是多烈的酒？！ 不过景灏很快就没有多余的脑力去思考和求证这个问题了。 他的眼神很快就沉了下来。 酒精上头，思绪也开始变得乱糟糟的。 爱慕、心疼、怜惜、占有欲……这段时间里所有压抑着的情绪和冲动，像是找到了闸口的蓄洪，发出了狂欢的啸叫。 只需片刻，便是失控的山呼海啸。 澹陌解开了衬衫最上方的两颗扣子。 指尖因酒精而泛红，却红不过那漂亮的锁骨。 雪白变成了绯红，像是神明看惯了纯洁，染上了糜艳的色彩。 澹陌眼尾挑着，看向身旁一直轻轻晃脑袋想要保持理智的高大青年。 他很轻地吐出一句：“原来，我不是灾星吗？” 景灏努力维持着那一丝理智，用力地点头。 “……不是！” 在他愈发粗沉的呼吸之间，一股暗香悄然流动，随着胸膛的起伏钻入鼻腔。 下一秒，景灏眼前白影一晃。 澹陌不知何时已经撑着沙发坐了起来。 跨·坐在了景灏的腿上。 “真的吗？我感觉我像做梦一样。” 澹陌垂眼，歪着脑袋看向景灏。 景灏仰着脖子，两人靠得极近，鼻尖相触，瞳孔的色泽越来越沉。 “那你咬一口。”澹陌说。 他将锁骨凑近男人那绷紧的，形状漂亮的唇。 “咬一口，让我疼。” “疼了，就知道不是做梦了。” 在看到那双漆黑眼瞳里的最后一丝清明也被黯色所吞噬的时候，澹陌像一个得到了最心爱礼物的小孩。 他满意地勾起唇角笑了。 第63章 宿醉, 头脑发沉，四肢也有些酸。 手臂要格外地酸一些，似乎是压着什么东西。 昨晚的记忆一片空白, 景灏只依稀记得, 他喝了澹陌杯子里的酒。 澹陌的酒，比他的酒要烈多了。 后来呢？ 景灏缓缓睁开眼。 这一次, 他看到了澹陌熟睡的侧颜。 他的澹陌哥好漂亮，景灏想。 脖颈，锁骨都那么纤细，皮肤也白，就是上面的那些红印子是什么？怎么有点状的也有一圈的…… 不对。 景灏的大脑空白了一会儿。 剩下的时间和头绪只够他再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会看得见澹陌的肩膀？ 因为下一秒, 他的脖子就被一双纤细的胳膊圈住了。 皮肤温凉滑腻，比最好的丝织品还要柔软，带着一股澹陌身上熟悉的淡香, 还有一种……昨晚留下的别的气味。 “醒了？”澹陌闭着眼睛, 懒洋洋地哼哼了两声。 他其实早就醒了, 不过是在等景灏先睁眼而已。 这样比较有趣。 声线带着点脱力后的软绵，和往日里的说话语气大不相同。 那两声哼哼一下就钻进了景灏耳朵里，牵动出一些被酒精模糊了的，昨晚残留的记忆。 澹陌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抱着的人僵&硬了一下。 “怎么？”他撩起眼皮，看着景灏睁大的双眼，一边眉毛抬起，带着点嗔怒, “吃完了就想不负责？” “没想到你还挺渣。”澹陌故意指责了这么一句。 第101章 果不其然，景灏立刻澄清道：“不，我不是！” 景灏本能地收紧了双臂表达自己的心意，却忘了此时被子里两个人的状态。 被拖进那个昨夜给他带来了太多欢愉的怀抱之中, 顺便直接感受了一下景灏的状态。 “精力还挺旺。”他评价说。 澹陌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景灏僵着不敢动，但也因为拥抱的缘故，眼皮垂落时，他清楚地看到了方才视线没有观察到的区域。 澹陌的后背一片触目惊心。 和脖子上同样的各种痕迹。 但是数量和密集程度远远要多太多。 “哥……”景灏的声线轻颤了一下，喉结随着吞咽不断滚动，“疼吗？” 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澹陌看着理智重回后，又开始被从小收到的教育观念所影响，而开始谴责自我，和昨晚那副模样大相径庭的男人。 “不疼。”他说着顿了顿，“不过……” 漂亮的唇瓣凑到景灏因为羞耻和自责而红透了的耳朵边。 澹陌听着颈侧陡然收紧的呼吸，唇角轻轻勾起，冲着耳廓里吐气。 “昨晚咬那么狠……原来，你真是狗啊？” 澹陌满意地欣赏了一下景灏听完这句话的表情。 “带我去浴室吧。” 他懒洋洋地把自己挂在男孩……哦不，男人宽阔的肩头。 澹陌趴了一会儿，又抬起头在景灏的喉结上轻轻咬了一下，“礼尚往来。” 景灏动弹了一下。 澹陌感受到一点水意，垂眼看了看被子下方的方向。 景灏明显被震惊太过，不知道是宕机了还是根本没听见澹陌说要去浴室的话，片刻后仍旧保持着躺在床上抱着的动作。 于是澹陌半调笑半催促地说了一句：“快点，别和我说你抱不动。” “明明一只手你就能把我抱起来。” 那双微微弯起的眼睛里有太多没说出来，但两个人都知晓的意思。 “我知道你的。”澹陌笑着说。 景灏的唇抿成了一条缝。 里面封着心中的羞赧，自责还有一片说不清是什么的混沌。 他将澹陌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浴缸里。 澹陌靠在浴缸一边，纤长的腿舒展，将罪证暴露无遗。 景灏耳朵红得快要烧起来，他下意识地转了个身，想要出去冷静冷静。 却又猛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好像在澹陌的视角来看有点太渣了，于是脚步硬生生停下。 可他又不敢回头去面对。 于是背对着浴缸，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状态。 直到澹陌轻轻嘶了一声。 “疼吗？哥你哪儿疼……”景灏忙不迭回过头。 却在看到澹陌坐在的那片浴缸底部时，知晓了原因。 澹陌从上到下打量，发现景灏的脸红能力还真是他见过首屈一指的。 从头顶红到耳根是随随便便，而现在已经红到胸肌了。 景灏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找纸巾。 澹陌伸手，没花什么力气就用一根手指把人勾住了。 “没用的。”他说了句，“那得费多少纸巾，你擦的干净吗？” 笑意渐渐放大，澹陌又道：“这里才多少……而你又知道，还有多少？” ！！！ “那，那该怎么办……”景灏磕磕绊绊，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想要赎罪却不知所措的味道。 而浴缸里坐着的澹陌牵着景灏的另一只手，他抬眼，看着浴缸边站着的男人，手指和景灏的五指扣在一起。 只不过，他的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扣在了景灏的食指和中指之间。 而后，两根手指缓慢地比了个动作。 两根手指向外打开了一点比了个剪刀手，又并上，再向外打开一点，又并上。 重复了几次。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澹陌说。 明白澹陌在说什么的景灏抬起那只没被拉着的手，挡住了自己的鼻子。 他觉得还是要准备些纸巾。 因为他好像又要流鼻血了。 ◇ 一个澡洗了快一个小时。 前面的二十分钟景灏在浴缸边做心理建设。 后面的四十分钟，主要是景灏太小心翼翼。 哪怕澹陌和他明确说了那些痕只是看着吓人，实则并不疼痛，可并不妨碍景灏自己觉得很严重。 替澹陌洗完澡，把人抱回卧室，吹干头发，穿上最柔软的一套睡衣。 景灏才自己去洗了个战斗澡。 临走前还被澹陌打趣了一句问要不要帮忙。 景灏红着耳朵逃回了浴室，冲了个冷水，才渐渐地冷静下来。 他真是……禽兽。 景灏站在淋浴下，任凭冰冷的水流打在冒着热气的头顶和耳朵上，抬手捂住了脸。 澹陌实在是有些累了，毕竟他印象里，昨晚睡着的时候已经天已经蒙蒙亮了。 等再度醒来时，澹陌摸过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已经下午2点了。 刚刚洗完澡是什么时候？ 好像还没到中午？ 景灏呢？ 然后翻了个身就看到景灏跪坐在床前，正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他。 澹陌轻轻挑了挑眉。 见澹陌醒来，景灏下意识地想要上前。 但直起身子，又坐了回去。 在惩罚自己吗？ 澹陌打了个哈欠，“干吗呢？” 果不其然，景灏抬眼看了看他，又垂落。 “哥，对不起。” 澹陌伸手把人拉上了床。 其实他没用力，也没什么力气。 反正手臂轻轻一牵动，人就爬床上来了。 澹陌压了压唇角，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趴在景灏胸口，听着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声。 “成年人的事你情我愿，你没对不起我什么。”他说。 何况这一切都是澹陌自己一手促成。 澹陌的手掌在景灏的肩头流连，感受着那漂亮有致的肌肉下隐藏着的，仿若用之不竭的力量。 他翘起了唇角，“何况……我对你很满意。” 没等那双漆黑的眼睛完全亮起来，澹陌话锋一转。 “可我记得你恐同。” 景灏心里漏掉一拍。 “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吧？”澹陌问，“反感吗，恶心吗？” 景灏忙不迭摇头，开口时声音有些哑。 “不恶心，不反感。” 澹陌轻轻哦了一声，而后又放缓了语调。 趴在景灏肩头，看着男人侧脸角度上格外高挺的鼻梁，昨夜鼻尖抵在每一寸肌肤时的触感，他都还记得。 疯狂得令人上瘾。 “第一次？”澹陌明知故问。 半晌，景灏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舒服吗？”澹陌循循善诱地问了一句。 景灏：“……嗯。” 澹陌指尖挑起景灏的下巴，让他转过头看着自己。 “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景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刚刚就想说他一定会负责的，甚至想趁着这件事，直截了当地和澹陌表白。 可不管是刚刚澹陌说的“你情我愿”，还是现在这无端的沉默，都让景灏摸不准澹陌的意思。 于是，景灏说了最让他后悔的一句话。 “哥，那你也舒服吗？” 澹陌眯着眼睛看他，而后笑容意味深长地开口。 “你是让我最满意的那个。” 牙关瞬间紧咬，连脸颊侧边的颌角都因为过度用力而鼓起了一点。 景灏下意识地想起那天露营的事情，他本想问澹陌不是说并没有谈过恋爱吗。 可是他却突然意识到，没有谈过恋爱，并不等于没有过其他的经验。 心脏像是掉落进了空洞。 景灏牙根咬得发疼。 他想表白。 但他真的能表白吗？ 景灏想起那无数个表白后被澹陌拒之门外的人。 又想起澹陌前两天那冰冷的眼神。 他不想有一天，那份冰冷出现在他和澹陌之间。 澹陌眯了眯眼睛。 他闻到了余醉的酒味儿，在景灏身上并不难闻。 不过似乎因为方才的话，有的人开始不高兴了呢。 酒烈，宿醉本就难消。 何况因为气血有些上涌，未被身体排解掉的酒精又一次开始发作起来。 望着那双染上了一点昨夜那般暗沉的黑瞳。 澹陌清晰地意识到，被各种礼仪枷锁锁住，只有酒精能偶尔将其召出来的“景灏的另一面”，已经被他稍微放出来了一点。 他很喜欢。 喜欢那样疯狂，霸道，充满占有欲的景灏。 也喜欢亲手打开潘多拉魔盒的感觉。 “所以，以后还要继续一些快乐的事情吗？”他的手指攀上景灏的下颌，抚过脸侧和唇瓣，压上舌尖。 第102章 澹陌笑了笑，“像我刚刚说的，你情我愿的事情。” 景灏沉默着，半晌，他翻了个身，一手钳住了澹陌的两只手腕。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长发散落了满背的漂亮青年，盯着那双微眯的上翘凤眼。 “哥很满意我？”景灏觉得自己那颗尖牙抵得舌头都发疼。 澹陌看着眼底晦暗不明的男人，纤细修长的双腿带着未消的红，熟练地勾住了对方的公狗腰。 一字未言，但意味分明。 景灏恶狠狠地道：“那哥不许再找别人！” 带着点泄愤的意思，景灏用力地咬住了那柔软漂亮的唇， 他不想再听见澹陌回答有关别的男人的事情，于是亲自，将所有的声响都吞了个干净。 再醒已是夜晚，澹陌感受了一下清爽但无力的身体，闻到从厨房传来的饭菜香味。 木门半掩的卧室里贴心地被人拉上了窗帘，只有一点从客厅斜照进来的灯光，床头放着杯温水，还插了根吸管。 回味了一下昨夜和方才，澹陌笑了笑。 几乎一天一夜没看手机，微信消息不少。 澹陌回了几个，最后剩下一条昨晚发的消息。 景璐：[陌劳斯，我哥是不是去找你了！「斜眼笑」「斜眼笑」] 景璐：[加油把他拿下！] 景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开口哦！] 景璐不知道的是，她哥已经被人睡了。 澹陌回了个德牧狗狗送花的表情，又切到另一个小窗。 澹陌：[秦律师，目前进度怎么样？] 秦霄的回复很快，说有关陈钧的弃养罪，他和王予熙的重婚罪已经提交了法院进行开庭前审核。 而另一边的李渡也已经同步开始推进公司副总贪污罪，和袁氏、陈钧两夫妇的勾结行·贿罪的流程。 澹陌：[可以有什么手段，让进程稍微快点吗] 秦霄：[我试试吧，怎么突然这么着急？] 澹陌之前对这个案子的进度快慢并不是很在意，反正结局已经既定，秦霄也能感知到他的态度。 可现在的状况不一样了。 澹陌：[不想等太久] 澹陌：[男朋友急着转正] 澹陌拿着手机思考起来。 其实他知道景灏的心意，但说他性格怪也好，说他故意吊着景灏的胃口也好。 他就想听景灏主动亲口和他表白。 而且，他并不希望自己和景灏开始正式恋爱后，还要掺杂一些过去不开心的事情。 澹陌不是一个习惯分享伤痛的人。 手机另一头的秦霄一笑。 秦霄：[恭喜，是上次吃饭那个男生？] 澹陌：[嗯] 秦霄：[好，我这边加紧] 澹陌：[麻烦你了] 刚回完秦霄的消息，床榻上，澹陌突然感觉到一阵锋芒在背。 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就见卧室木门的缝隙里，露出来一只微垂着的眼睛。 景灏推开门，走进卧室些许。 他没有伸手去开灯，因此半张脸暴露在客厅照进来的灯光外，英俊的五官上没什么表情。 而另外半张脸则覆盖在卧室的黑暗里。 瞳孔因为光线的稀疏而放大，眼珠里漆黑一片，却也因为环境的昏暗，而衬得眼白格外明显。 “你在和谁发消息？” 卧室里的手机屏幕光格外刺眼，景灏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床上的人。 “回答我。”他上前两步，手掌压在枕边，“嗯，哥？” 第64章 澹陌熄了手机屏幕, 屋内的光线更加昏暗下来。 感受到景灏因他的这一动作而手臂绷紧，澹陌在黑暗之中勾起唇角。 “是秦律师。”澹陌说，“我和他说他订购的雕塑做好了, 可以找时间来取。” “还有就是有些拜托他处理的事情。”澹陌说。 景灏闻言沉默了下来, 身上那种锋锐的气质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他是看到了秦霄的头像的，但却偏要听一听澹陌的回答。 而澹陌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他也后知后觉地局促了起来。 “我饿了。”澹陌伸出手。 景灏忙不迭地弯腰, 让澹陌搂住了自己的脖子，单手把人抱了起来。 “你还越来越熟练了。”澹陌说了一句。 景灏眼睛眨动了两下，带着人往外走。 目光偏着，半晌，道：“哥……我刚刚没有凶你的意思。” 他就是有些控制不住。 “嗯, 我知道。”澹陌说。 景灏摸了摸鼻子。 一顿清淡但营养丰富的晚餐，填饱了澹陌运动过量但缺乏摄入的身体。 景灏从厨房洗完碗出来，澹陌对他说：“出去走走吧。” “……”景灏沉默了一下。 “别误会。”澹陌话里都带上笑音了, “你很……棒, 我也的确还有些站不稳。” 澹陌实话实说道, “可也没什么别的事情了，要是现在又躺回去，恐怕我忍不住又会……” 即使话还没有说完，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了。 景灏红了耳朵，点点头，“那走走吧。” 澹陌让他在客厅里等等，自己起身回卧室去换衣服。 景灏本想跟进去, 但想到刚刚澹陌的话又站定在了原地。 听着卧室里传来的换衣服的布料窸窣声，景灏有些羞赧，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高兴夹杂着醋意地开始想。 原来澹陌哥需求这么大的么。 不过从昨晚到今天, 澹陌看上去真的很……喜欢他的表现。 景灏看了一眼时间，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他抽了两张纸擦干手上的水珠，拿起桌面上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是刚刚做饭时用到的菜谱，景灏回忆了一下澹陌下筷最多的几道，添加到收藏夹里。 然后切换到淘宝。 回头看了一眼卧室，见澹陌一时半会可能还没那么快出来，景灏红着耳尖开始搜索。 结果很多，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 他点进了一个商品标签里好评最多的，在商品界面翻阅起来。 这种事情是第一次做，他越看越觉得茫然。 直至鼻尖一股熟悉的清香，等景灏意识到的时候，那气息已经到肩头了。 他动作一僵。 “这个不用看了，不是你的size。”澹陌说了句。 他语气越是淡定自然，景灏越觉得局促无措。 澹陌给后台客服发了个寻求推荐的消息，很快，对面回了一句。 客服：[哥们几斤几两自己知道吧，骗骗兄弟得了，别把自己骗了] 遇上破防男了。 澹陌轻轻挑眉，将客服和店铺一键投诉拉黑，退出到搜索页里，在搜索关键字的结尾加了两个字。 [进口] 找了个原装进口且有资质的店铺，澹陌往下滑看了一眼底下的商品参数。 “这个应该可以。”澹陌将手机抛回给景灏。 见他看着自己，澹陌笑了，“不信啊？” “我是第一体验者，自然比你更清楚。” 景灏红着脸低下了头，将链接收藏了，打算晚点再买。 当着澹陌的面，他有些不好意思。 …… 而直到次日的清早，澹陌醒来习惯性地抱住了景灏。 他将脑袋往对方怀里蹭了一会儿，就听景灏突然说了句：“哥你等等。” 而后起身出了卧室。 平日里倍受宠爱的布偶猫玩偶已经被冷落在了卧室的椅子上，从昨晚开始，景灏就把这东西放在离澹陌视线和身体距离都比较远的地方了。 澹陌暗笑了一句幼稚鬼，就听客厅门打开又关上，随即一阵脚步声靠近。 景灏将一个大箱子放在了地上。 “买什么……”澹陌话说一半就想了起来。 纵使是他，在面对着一整箱的用品也难□□露出些意外之色，“你怎么买这么多？” 景灏的耳朵比澹陌还红，他喉结轻滚，半天挤出一句。 “还不是…哥不克制……” 澹陌眯眼，回了一句：“那你可以克制啊。” “……”景灏目光飘忽。 他做不到。 每次澹陌一碰他，都不用说什么做什么，哪怕就是单纯地抱着脖子。 他都没有任何办法。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澹陌回想了一下前两天同居时的频率，也罕见地有些耳热。 他咳嗽了一声，“好吧，我知道了。” 景灏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 他想说其实也不用克制，但澹陌已经起身出了卧室去刷牙了。 原本景灏是想找个机会，和澹陌委婉地暗示一下他刚刚并没有别的意思。 而且东西都买了，当然是要用完的。 可一个小时过后，北市最贵的海鲜自助厅里，景灏看着面前摆的一大桌生蚝，陷入了沉默。 第103章 “说是每天清晨从南半球运过来的，6-8月最肥。” 澹陌给景灏开了一个刺身，“尝尝。” 景灏想说其实他不需要补。 不说这两天的表现，澹陌如果不信……随时都可以验。 可望着递到面前的勺子，景灏又无法拒绝被澹陌亲手投喂的诱惑。 他低头顺从地将沾了芥末酱油的生蚝肉吃了下去。 肥美鲜甜，确实好吃。 不多久，还上了烤生蚝、白灼生蚝、海参、海胆，甚至还有一杯海马酒。 虽然四周的客人和餐厅的服务生都保持着良好的素质没有表露出异样的目光，但景灏自己还是吃得脸有些涨红。 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补的。 澹陌出门前换了他喜欢的古巴领衬衫，扣子留了一颗没扣，但目的就是可以把领口竖起。 但虽然领口偏大，密密麻麻爬满颈侧的痕迹，还是露出来了一点。 其实景灏是不信这些海鲜能补身体的说法。 但当他看了一眼澹陌脖子上自己的“罪证”，随即忙不迭移开目光深呼吸时，却感觉那些说法好像真的有一定道理。 中途服务生还贴心地给两人送来一杯饮料。 “两位先生，这是我们去燥平火的苦瓜蔬菜汁，味道是甜的不用担心，可以尝尝看。” “吃完海鲜回家也可以多喝些苏打水中和酸性物质，没有什么需要的话我就不打扰了，祝两位用餐愉快。” 等人走了，澹陌伸手将一杯苦瓜汁放到了景灏面前。 “试试吧。”他眉毛轻挑，“去燥热的适合你，小男大。” “……” 饭后也没有别的事情做，回去估计又会发生些别的什么需要把早上的快递箱拆开的事儿。 于是两人一合计，就在附近走了走。 海鲜厅周围环境不错，背靠大商场，旁边还有个人工湖公园。 天气比之前热了，澹陌进商场里和景灏买了两件衣服准备放在公寓，然后在人工湖周围走了一圈，吹吹风，晒晒太阳。 不论是景灏和澹陌都还挺喜欢这种感觉。 静谧，温馨，不用多说什么话，但转过头就能看到彼此在身边。 两人肩靠着肩坐在湖边的草坪上。 景灏双手撑着背后的地面，两条长腿舒适地敞着，而澹陌则曲着一条腿，坐相更加斯文。 这时，一只德牧犬小跑了过来。 它的主人明显不小心松了牵引绳，正在背后大叫着狗狗的名字一路追。 只是估计这只德牧太久没出门撒欢儿了，一时间不听命令。 沿着绿道一路小跑过去，吓到了一些路人和孩子。 澹陌吹了声口哨。 一声清脆嘹亮的鸣响，就见那只主人怎么喊也不管不顾的德牧，突然扭头看了过来。 澹陌嘬了两声。 德牧“汪”了一声回应，抬腿跑向澹陌。 景灏有些紧张地想要挡在澹陌面前，却见那只德牧走过来往地上一躺。 两条前腿直接曲起，露出了柔软的肚皮，吐着舌头朝澹陌哈气。 “汪！” 德牧又叫了一声。 澹陌伸手摸了摸它的肚子。 德牧爽得耳朵尾巴都一起晃了起来。 景灏稍稍松了口气坐了回去，同时也觉得这只德牧和他们俩经常发的那个表情包有些像。 他坐在一旁看着，觉得还有些有趣。 不一会儿，德牧的主人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她看到躺在地上的德牧，一边捂着心口呼吸，一边怒气冲冲地教训道：“小浩你怎么回事！” 澹陌手上动作一顿，“你家的狗狗也叫小灏？” 他说完感受到身后的视线明显望了过来。 女主人点点头，和澹陌道谢。 “谢谢你啊……我天，刚一个不小心没拉稳，这臭家伙就直接跑了。” 她伸手指了指那只德牧的脑袋骂了句。 德牧便立刻趴着呜咽，整只狗往澹陌怀里钻。 “它是哪个hao啊？”澹陌问了句。 “三点水那个浩。”女主人说。 澹陌：“哦，三点水啊。” “嗯，三点水一个告诉的告。” 女主人一句话，将旁边悄然升起的一股酸味儿去掉了一半。 澹陌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是另一个灏呢。” “小公狗吗？”澹陌又问。 女主人点了点头，“嗯，他还有几天就三岁啦。” 澹陌道：“那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哦，小浩。” 德牧听见澹陌喊它的名字，用大脑袋蹭了蹭这个味道好闻的人类。 澹陌揉着他的大脑袋，道：“要听话，以后别乱跑了知道没？” 也不知道这只德牧听懂没听懂，反正就一直站起来往澹陌肩头趴，甚至还吐舌头想去舔澹陌的脸。 只是很快，这只名为小浩的德牧就被另一只手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上的项圈，提溜到了一旁。 景灏朝女主人露出个仅限于礼貌的微笑。 “你们家狗需要多溜溜了，我看他刚刚乱跑应该是精力太充足导致的。” 女主人点了点头，“嗯，我感觉也是。” 她敏锐地察觉到面前高大的男人身上的气场不太友善，而小浩更是在主人的腿边转来转去。 很快，她就牵着小浩和澹陌道了别，继续沿着绿道前进。 直到身影在拐弯处尽头消失，景灏终于放下了抱在胸前的手，重新在澹陌身边坐了下来。 他转头看了一眼。 “哥。”景灏指了指澹陌的衣服，“你身上沾了狗毛。” 澹陌伸手要去清理，手背被温热的指腹按了一下。 “我来吧，你看不清。” 澹陌嗯了一声。 就感觉身旁的人俯身凑了过来，一只手绕过肩头按住了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则开始在脖子周围慢慢清理上面黑色的德牧毛发。 景灏的动作很细致，也很专注，像是对待世界上最珍贵易碎的藏品。 体温明显比他高一些的呼吸打在颈侧，澹陌眯了眯眼睛。 景灏突然叫了澹陌一句：“哥。” “嗯？” “我生日是什么时候？” “1月7日，怎么了？” “没事。” 澹陌假意没有听懂话里那剩下一半的醋味儿，压了压唇角。 “还有六个多月就19岁了哦？” “嗯！” 景灏将最后一根德牧的毛发摘下来包进纸巾里。 澹陌又重新变成了干净漂亮，很香很好闻的澹陌，身旁没有什么其他狗的澹陌。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庞，目光落在那柔软而饱满的唇瓣上。 明明是他自己先说要克制的。 可此时此刻，景灏时隔一个上午，便又开始怀念那般滋味。 景灏不自觉地喃喃开口。 “哥。” “嗯？” “我想……” 一阵同频的铃声蓦地打断了气氛，景灏话语一滞，目光垂落之时牙关明显紧了紧。 澹陌接了电话，是王倩鹤。 拨的是之前去千潭谷的群聊语音，所以刚刚两个人的手机才会一起响起来。 很快其他几人也都进来了，王倩鹤数了一下人头。 “景灏呢？”她问江高。 澹陌说：“在我旁边，你说就行。” 王倩鹤哦~了一声，说明了来意。 其实就是她今天签了个大单子心情很好，加上已经暑假了，所以想在各自回家之前出来聚个餐。 许星星和江高当然第一时间说有空，付宸嗯了一声的同时，景灏听到他似乎轻轻叹了声气。 澹陌抬起眼，转头朝景灏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景灏抿了抿唇，表示澹陌决定。 “那你把地址发群里吧。” 澹陌看了一眼时间，刚刚又散步又休息又逗了会儿狗，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半了。 “我们等会儿一起过去，要带什么吗？” “人来就行！”王倩鹤大方地道，“我请客。” 挂了电话，澹陌又看景灏。 “你刚刚说，你想什么？” 四周的游客不知何故越来越多，密密麻麻一大片人开始在草坪四周摆野餐垫搭蛋卷桌。 小孩子更是到处乱跑尖叫，变得一片嘈杂。 气氛一点儿也没了。 景灏顿了顿，叹气的同时莫名和刚刚语音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付宸，有了股物伤其类的感觉。 半晌，他拿出手机点开王倩鹤发的地址导航道：“没事，我们走吧。” 澹陌一挑眉，看着景灏走出两步，又回头等自己的背影。 轻轻勾了勾唇角，抬腿跟上。 第65章 “诶, 这儿呢！” 刚进大排档门远远就听到了江高的声音，循声望去，人正站在一张大圆桌旁挥手。 第104章 澹陌回头时先看到的不是景灏, 而是王倩鹤。 “你也到了。”他说。 王倩鹤后面的是刚锁完车跟上来的景灏。 见澹陌看着自己, 他有些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喉结。 “走了陌宝。”王倩鹤说了一句，转头便明白过来。 她加快了点脚步, 到桌边前还朝许星星暗示性地眨了眨眼睛，往后面示意了一下。 景灏走近身侧，澹陌压低声音说了句。 “放心，没印子。” 他说着抬起手，手指拢着自己的脖颈轻轻摩挲了一下。 “要担心也是我担心吧？” 景灏喉结滚动, 抬手轻咳了一声。 “哥，其他人在等我们呢。” 学会转移话题了。 澹陌失笑。 两人走到桌边，在剩余的两个空位上坐下。 江高一边招呼服务员给他们拿碗筷, 一边道：“怎么, 你们仨一块来的？” 没等回答, 刚放下包的王倩鹤就道：“可别扯上我，我是进门前才碰上的。” 许星星：“哦！差点忘了陌宝你们俩一起来的！” 刚刚在语音里说是一码事，现实里再重提又是另一种气氛。 景灏没说话，往屋顶洒落的灯光下挪了一点，让光线挡住有些发红的耳朵。 澹陌则扫了一眼许星星的领口，“什么时候买了个吊坠？” 许星星闻言伸手抓了抓衣领，他目光往旁边飘了一瞬。 “啊, 朋友送，送的。” “看着不像是普通的货，什么朋友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澹陌又问了一句。 许星星磕磕巴巴，“嗯, 就，很好的……朋友。” 余光扫了一眼付宸，澹陌看破不说破。 本来他问的目的，也是让许星星安静一点。 扫了一圈四周的环境，王倩鹤问江高：“怎么你总能找到这种感觉特别正宗的地方菜大排档？” “那是，我可是美食小王子。”江高给自己添了个封号。 来之前他把菜单发群里了，其他几人都点了自己想吃的菜。 “你俩没回消息，我就都点了大份，肯定够吃，就是看你还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 澹陌表示不需要了。 景灏心思不在这儿，而且他们宿舍三个基本都能吃到一块儿去，就没再看菜单。 王倩鹤合上菜单，转头看身旁。 “陌宝，陈毕胜的事情你知道了吗？他又被抓回去了。” 澹陌嗯了一声，“只是负自己本该担的责任而已，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我听秦霄说你还拜托他打了什么官司？” 王倩鹤说了一句，见旁边的两个人齐齐看了过来。 她耸了耸肩道：“我没打听，就是秦霄说你那儿还有点事情要他帮忙。” 澹陌轻轻眨了眨眼睛。 其实他并没有要故意瞒着朋友的意思，但特地把自己的过往拿出来说一次，却也没什么必要。 正当这边的沉默吸引了其余几人的注意时，服务员上菜的动静，把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澹陌表情稍稍放松一些，目光转向一旁。 如果他没感知错的话……景灏好像刚刚看了自己一眼。 他知道什么了吗？ 不过很快他就没再多思索这个问题了。 因为他看到了景灏非常精彩的表情。 店是大排档，菜也是大锅菜。 服务员推着三层小推车装得满满当当，江高起身帮着一起端碟子。 很快，琳琅满目的食物摆了一桌。 有的菜式可以说是非常熟悉。 “哇，这个蒜蓉生蚝好肥！”许星星激动地搓手。 他祖籍江南最爱吃海鲜，平时回去逢年过节桌上的菜式也少不了鱼虾蟹，但这家店的生蚝比他们直接在海边摆摊的渔民手上收的还要肥。 老板恰好经过，嘻嘻哈哈地来了一句：“我们家的海鲜都是靓货空运过来的，不止生蚝，海胆也很肥。” 许星星眼睛发亮地点头。 “真的诶！好饱满，比我们去的那些日料店都好！”他用胳膊肘怼付宸。 老板也是个话痨，见许星星捧场更是喋喋不休。 “这个鹿茸炖羊肉是我跟粤省一个老师傅求来的方子，不外传的！” “还有这个，我们家的烤羊腰不骚的，我去西北学的！” “……” 老板走后，江高在旁边笑得有些猥琐。 “哎呀，我们几个单身的大老爷们儿吃这么些可别憋炸了。” 话音未落，除了王倩鹤以外的其他四个人都朝他望了一眼。 江高哦了一声，挠着头抱歉地朝王倩鹤抱了抱拳，“忘了女孩子在了，当我没说。” 澹陌向一侧倾身，用手挡住半张脸低声问了句。 “要不要帮你点些其他的？” 说的话倒是很关心，可语气里的笑音却藏不住。 景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那杯茶不是冷了？”江高看见问了句，这茶还是他刚来的时候服务生倒的。 景灏摆手表示没事。 拎起筷子，景灏表情淡定地开始一起吃饭。 直到澹陌给他碗里放了一串烤羊腰，努力维持着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不吃啊？”澹陌问了句，四周的人都看了过来。 景灏用筷子按住，“……吃。” “你们都什么时候回家啊？”许星星正跟一块羊排奋战，边啃一嘴油边问了句。 江高：“训练完就回去，大概七月中旬。” 他和付宸景灏都是一队的，三人的时间安排也差不多。 许星星哦了一声，“陌宝已经在家了是不？假期有安排吗，要不要去我家！” 他从去年开始就想带澹陌去江南玩儿了，胶卷相机镜头都准备了个齐全，打算疯狂给澹陌出片。 说着他碰了碰自己的手机，手指油乎乎的他也不好解锁。 “我之前还给陌宝拍了张雪景梅花呢！那张图超火的，你们看过没有……” 江高第一个表示他知道，甚至直接打开了清大校园墙的热门贴，没翻几下就找到了那张图所在的贴子。 “好看吧？”他非常刻意地拿着手机在景灏面前晃。 景灏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 “嗯。” “你反应热切一点嘛！”许星星跟着江高一起拱火，“陌宝本人就在旁边诶。” 说着他回忆起来之前拍摄的时候，笑嘻嘻地说：“陌宝肩头还有颗梅花形的胎记的，嘿嘿，不过冬天太冷了我没让他露肩膀，你们就没这个眼福啦！” “……”景灏抿着唇正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旁夹了块羊小排的澹陌随口回了句：“他看过了。” 许星星哦了一声，“也是，这张照片这么火，你们应该都知道。” 可在场的人除了景灏以外，谁也没有意识到方才澹陌说的“看过”，可能指的并不是那张照片。 而是别的。 感受到目光落在自己肩头，澹陌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很轻很轻地说了句。 “不仅看过，还亲过，是吧？” 景灏很喜欢他那朵梅花形的胎记。 现在周围还留着一圈牙印。 望着那发紧不断滚动的喉结，澹陌的心情更加愉悦了几分，少见地在其他人面前露出了弯起眼睛笑的模样。 这下其他人察觉不到异样也不行了。 怎么突然这么开心？ 就因为那张照片？谁都知道澹陌不是在乎其他人夸赞的性格…… “你有没有觉得从刚刚进来之后他们俩就怪怪的？”王倩鹤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江高道：“他俩不是一直都怪怪的吗？” “今天格外怪。”王倩鹤摸着下巴，“和之前不太一样。” 澹陌正在吃饭，腰侧突然覆盖上一只熟悉的手。 指节修长，掌心准确地压在了腰侧的髂骨。 熟悉人类身体结构的都知道，手掌掌心按在髂骨上方，五指收拢，是往上面施加力道最稳定也最舒服的角度。 景灏也的确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澹陌往自己身侧带了过来。 “小心。”他低声提醒了一句。 服务员嘹亮的声音恰好在身后响起，端着一锅牛骨汤底朝隔壁不远处的一桌客人走去。 “上锅底了，很烫的锅底，让一让让一让——” 热气顺着锅沿往外，澹陌向后靠躲避的时候，景灏的另一只手掌抬高挡在了他的面前。 依稀能感觉到那低沉的呼吸吹起了他耳根处几缕比较柔软的发丝。 很痒，很温暖，也很舒服。 服务员过去了，澹陌重新坐直，景灏也收回了手。 这时点的饮料上了桌，江高示意挑剩下的那杯给他就行。 “我不知道你们想喝啥，就随机点了。” 第105章 许星星拿了杯港奶，刚插好吸管，就见到对面座位上澹陌端着杯百香果金桔汁，咬着吸管皱起了眉头。 澹陌不爱喝酸的，他很清楚。 只是在许星星刚想开口和澹陌换一杯的时候，另一只手先他一步拿走了澹陌手里那杯百香果金桔，换了杯芒果椰奶过去。 景灏给澹陌拆了根新的吸管，放进那杯芒果椰奶里。 自己喝了一口换过来的那杯百香果金桔。 澹陌喝了一口芒果椰奶，舌尖的酸麻感缓解了不少。 他转头问景灏：“你喝那个不酸吗？” 景灏摇头表示还好。 不仅如此，之后吃饭时澹陌不小心咬了一□□辣鸡翅，皱着眉头找纸巾的时候，一只手掌就直接伸到了面前。 景灏将吐掉的小半块鸡翅用纸巾包好丢掉，又给澹陌递饮料。 手上则把剩下没吃的半块爆辣鸡翅夹进了自己碗里。 动作自然又娴熟。 许星星看得目瞪口呆。 他转过头，忍不住加入了一旁王倩鹤跟江高的讨论。 “嗯嗯！”许星星用力点头，“真的很奇怪，比之前还要奇怪！” 王倩鹤：“你看，我说是吧！” 江高：“？真的假的……” 饭后众人各回各家，景灏收到了杜梵涓的消息，说明天她就要和丈夫一块儿继续出去旅游了。 而且这一次老爷子也会一起去，带着老太太的照片，陪她看看生前还没看过的海岛椰林沙滩树影。 飞机在明天中午，景灏今晚得回去见见家里人。 “哥，我先送你回去？” 澹陌抬了抬手，“没事，我陪你回去吧，一会儿我打车回家。” 景灏没有犹豫太久，点了点头。 “好。” 上次来景灏住的地方还是半年以前，澹陌看着小区两侧的树影，让景灏一路开进了别墅。 车停在家附近不远处，景灏犹豫地踩下了刹车。 他从镜面的倒影里，观察着副驾驶座的状况。 景灏扭头，“哥…” 他想问澹陌要不要去家里坐坐。 哪怕只是以……朋友的身份。 可谁知澹陌伸手关掉了车前灯，又弯腰倾身，按下了车门的反锁键。 景灏被他熟练的动作弄得有一瞬间的愣神，还没等反应过来，座椅就被澹陌放到了最低。 因为紧张，有人的手指不小心按到了喇叭。 黑夜里短促的鸣笛声格外明显，可车里谁也没有心思去关注那点回音。 “其实第一次坐你的车，我就在想象了。”澹陌似笑非笑，撑着椅面起身。 “所以分别前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澹陌说话间已经换了个位置，从副驾驶座到了驾驶位。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景灏，腰身又柔软又有韧劲儿。 清晰地感受到了变化，澹陌勾起唇角，手指蹭着景灏形状好看的唇瓣。 “我怕你今天吃得太补，晚上……睡不着。” * 结束的时候已经比景灏原本预估的回家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 他红着脸站在树影里，车门车窗都开着，让里面通通风散散气味。 澹陌细致地折着衬衫的袖子，脸颊两侧带着点余韵的绯红，以及回味的饕足。 “所以你买的东西，还是没用上，嗯？” 一句话将人羞赧得脑袋垂得更低。 不过身旁的视线，从方才开始就犹犹豫豫地往他身上落了又走，走了又回。 “怎么了？”澹陌转头看去，“莫非……不够？” 景灏红了耳朵，想了想还是有些不甘，于是开口。 “哥。” 澹陌嗯了一声，从勾起的唇角能看出他此时此刻的心情非常不错。 景灏问他：“我们现在这样……” 他喉结滚了滚，语气微微停顿。 澹陌静静等待着去听他想要说什么。 景灏舔了舔牙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他开口，问了一句。 “你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的时候，有什么禁忌，或者不能做的事情吗……” 不能做的事情？ 澹陌一开始没听懂，直到他看到景灏眼神躲闪时，瞳光底色的一丝期许。 回忆起方才车上的事情，他明白过来，笑意更浓。 澹陌非常喜欢景灏看他的样子，眼神温柔又深情，带着化不开的浓烈，对他予取予求，不知停歇。 尤其是他居高临下的时候，景灏不得不抬着眼望他。 就如方才一般。 让澹陌直接连续地愉悦到了顶峰两次。 所以欣赏多了一会儿。 而忘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没有什么禁忌。”澹陌说了句。 于是，猜到大男孩心思的他，选择上前一步，轻轻踮起脚尖。 景灏也有所感知，迫不及待地附身低下了头。 在婆娑摇晃的树影间。 他们心尖颤抖着吻上了对方的唇。 直至彼此呼吸间都是对方的味道，澹陌才被松开。 脖子上比方才多了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圈着纤细雪白的颈，澹陌细小的喉结随着吞咽滚动，摩擦过那滚烫的掌心。 景灏垂着眼，瞳色暗沉。 “哥……” 拇指轻轻拂蹭过肌肤，他的声音里是绷到了极限的隐忍。 “我不在的时候，不准找别人。” 澹陌勾起唇角。 “好。” 车灯扫来，景灏替澹陌打的车到了。 他不舍地放开了怀里的人，指尖轻轻磨蹭着留下的余温。 送澹陌上了车，景灏又站了一会儿。 他垂着眼，抬手将高挺的鼻梁埋进掌心，贪婪地捕捉着那残余的最后一丝味道。 “哥…”景灏喃喃，声线低沉。 其实他本想说的是另一句话，但因为担心暴露了过多的占有欲，只能让其和澹陌身上的气味一样，渐渐消散在夜风里。 “你只能有我……” ◇ 司机跟着导航出了小区，保安亭的栏杆识别车牌后自动抬起。 而一道发色灰白，站姿挺拔如松的身影从旁走了出来，拦在了车前。 澹陌挑了挑眉。 他示意司机师傅稍等一会儿，开门下了车。 望着朝自己走来的人，澹陌在车的灯光里，将人看清。 那是一位老人，目光矍铄，看人的时候有些严肃，基本上没什么表情。 “您是景灏的爷爷吧。” 澹陌开口，朝面前的人说。 第66章 “坐吧。” 小区花园的凉亭里, 景老爷子伸手示意了一下。 澹陌坐下后，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老爷子。” 景老爷子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能看得出来, 景灏身上那股很板正的气质就是随的面前这位老人家。 景老爷子虽然年事已高, 但身体依旧硬朗，坐的笔直。 “你叫澹陌, 是吗？”景老爷子先问了一句。 澹陌点了点头，虽然有些意外于对方知晓自己的名字，但想到景氏背后的能量，却也不奇怪。 他也挺好奇老爷子找他会说些什么。 按照澹陌的设想，景老爷子这么古板正直的人, 可能很难接受自己的孙子……和一个男人搞同性恋。 澹陌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他倒是不怕外界眼光，风言风语之类的。 毕竟从小到大，这已经是环绕在他身边周围最为常见的存在了。 不过景灏和家里的关系, 确实是有些令澹陌头疼。 “找你是有些事情。”景老爷子开口说。 澹陌：“您说。” 景老爷子从旁边拿出一只袋子, 里面似乎装了不少东西, 袋身有些鼓，封口处用绳圈绕紧，是那种老实的牛皮纸文件袋。 澹陌突然有些想笑，又有些笑不出来。 他想，莫非那种古老的狗血剧情今天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诸如“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孙子”之类的桥段。 未免有些太俗套。 可却是如今最符合现实的可能。 只要有心，澹陌并不觉得自己在对方面前能有什么“隐私”。 从他的出身, 早逝的母亲，破产的家族，落魄无能二婚入赘的父亲和他新的一团狗血的家庭…… 澹陌很清楚景灏爱自己。 爱能抵万难，但尚且还渺小脆弱的爱, 却容易被现实的山峰压倒。 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还没有引导景灏向他表白的缘故。 像他之前和秦霄说的。 他不希望自己和景灏才开始，就要在生活里掺杂入这些糟心的事情。 所以得先把那些人处理干净。 但没想到景老爷子来的更早。 景老爷子检查了一下文件袋里的东西，而后一圈圈地重新绕好，递了过来。 第106章 “这里面的东西，你先看看。” 澹陌伸手接过。 袋子很沉。 他刚刚不知道老爷子看完后把纸袋重新用绳圈封好的缘故是什么。 但现在澹陌清楚了。 绳子每多解开一圈。 就在他的心上多缠一道。 收缩，勒紧。 令他不得不屏住呼吸，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袋口被指尖推开。 在凉亭昏暗的灯光下，澹陌在袋子里看到了很多东西。 一颗玻璃纸包着的棒棒糖； 一只陶瓷娃娃； 一张银行卡； 还有一叠码得整整齐齐的，内容十分熟悉的画纸。 景老爷子坐在原地，看到澹陌的眼睛有些红了。 他道：“这是老陈让我给你的。” “他说那颗星空棒棒糖是留给你的，陶瓷娃娃也是你给他捏的小土人儿，他怕哪天干了裂了，就让人找了个瓷窑烧结实了。” 银行卡里，是陈老爷子瞒着儿子偷偷给孙子留下的一笔保命钱。 和澹陌给他画的那些漂亮水彩画、铅笔画放在一起，是他临走前托付给好友的，一辈子最重要的东西。 “也是我不好。”景老爷子叹了口气。 澹陌的爷爷去世之后，景老爷子本有心找个机会将东西给澹陌。 可谁知他当时家里有个兄长去世，作为晚辈理应出席葬礼。 却没想到陈钧如此耐不住性子，父亲的骨灰都还没有下葬，就已经和王予熙一起在雨夜把亲儿子赶出了家门。 景老爷子叹了口气，“我找了很久，甚至以为你已经不在北市了，才不得已放弃。” 澹陌知道这不能怪老爷子，毕竟他当时也在努力隐瞒自己的行踪。 陈钧和王予熙虽然只是把他赶出家门，可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做什么，对于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来说，他一点风险都承担不起。 不过还好。 一切都过去了。 澹陌伸手，将袋子里丑丑的陶瓷娃娃拿了出来。 头顶有个小坑，是他捏的时候，陈老爷子使坏用指头在上面按了一下。 小澹陌为此哭闹了很久，于是陈老爷子就骑自行车跑了半个北市，买了当时小孩儿们最喜欢的星空棒棒糖。 知道自己耍了脾气的小澹陌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自己留了一些，给爷爷也发了一根。 意思就是：我原谅你了。 没想到糖留到了现在。 澹陌笑了笑。 “谢谢您。”他抬起头，对景老爷子说，“这些东西，对我而言很有意义。” 景老爷子点了点头。 “孩子，你受苦了。”他叹了口气说。 澹陌将东西收好，望着仍旧坐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这位长辈，便也明白过来。 虽然景老爷子来是为了给他送爷爷的东西，但他刚刚的猜测其实也并没有出错。 逃避也不能解决问题。 于是澹陌微微收敛了一下笑意，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看您的反应，您这次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这一件事吧。” 景老爷子点了点头。 “我想和你聊聊景灏的事情。” 澹陌心头一沉，但他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微笑。 “您说。” 景老爷子停顿了一下。 而后开口：“我想谢谢你。” 澹陌一愣。 “你刚刚说谢谢我，其实我来，也是为了感谢你。” 他先问了澹陌一句：“你认识小璐吧？” “嗯。”澹陌点了点头。 “你应该知道，景灏和小璐不同，他从小就是我带大的。” 景老爷子叹了口气，身上那股子板正严肃的劲儿，在提到景灏之后，竟然微微卸了下来。 “所以，他的一举一动从小就很像我。” 老爷子摇了摇头。 景陆山不像他，是因为儿子是妻子教的。 老爷子管兵管了一辈子，却从来都没凶过老婆。 于是景陆山自由生长，长成了现在这种四十多还像二十岁的性格模样。 而景灏，则是景老爷子教出来的最典型的小孩儿。 “听话，严肃，认真。”景老爷子细数着在常见观念里十分优秀的品质，眼底却并没有任何老人家提孙子时的骄傲自豪。 “这些都是我们认为的好。” 他叹了口气。 “但我后来才知道，这在他的同龄人眼里，是另外的含义。” 怪异，古板，腐朽…… “你跟小灏认识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景老爷子说。 他并不避讳地告诉澹陌，在他知晓陈钧是怎么样的人后，曾有一瞬间想要让景灏不再与澹陌来往。 可当他第一次看到孙子抱着奥特曼回家，不是强装微笑中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疲惫和难过，而是眉眼弯弯笑成了一朵花时。 景老爷子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会带兵，却不会带孙子。”景老爷子自嘲地笑了笑。 他一直知道景灏小时候在同龄伙伴里并不算受欢迎，可一生军旅的他懂带兵懂打仗，唯独不懂带孩子。 景老爷子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澹陌，现在的景灏会是什么样子。 “他依然会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澹陌说。 “嗯，但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快乐。”景老爷子回答。 他抬起手，用布满老茧的掌心搓了搓自己的脸。 凉亭里有一阵静默。 “可您是一位很好的爷爷。”澹陌说。 景老爷子动作一顿。 “景灏很少和我细说您的事情，但每当他提到您的时候，我知道那里面没有怨念，只有亲近和尊重。”澹陌认真地说道。 “而且，我并不觉得他的性格叫做古板或是腐朽。” 善良、体贴、温暖……这些澹陌在自己的父亲和弟弟身上几乎没有看到过的品质，是景灏教会他的。 “您知道吗。”澹陌望着天空，望着远处别墅的灯光。 他再次听到那天景灏在家里和他喝酒时，即使醉意熏熏，也依旧认真而笃定地和他说的话。 他也说了出来。 “他说没有我的话，不知道童年回忆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我也想说，如果没有景灏……那我未来的一辈子，或许将永远只剩下仇恨与灾难。” “……谢谢你。” 景老爷子严肃了一辈子，可此刻他发自真心地，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 虽然有些僵硬。 澹陌也笑了笑。 “这些年你受苦了。”景老爷子说，“你爷爷其实很爱你，只可惜……” “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 景老爷子起身，走到澹陌身前。 他缓缓伸出了手，掌心带着慈爱，轻轻摸了摸澹陌的脑袋。 “我希望你和小灏幸福的同时，也希望能有你这样一个孙子。” 澹陌笑了笑。 “嗯，会有那么一天的。” “对了。” 景老爷子走之前，想起来一件事。 他回头问澹陌：“方便问一下，你和小灏现在到哪一步了？” 澹陌正在看爷爷给他留下的东西，闻言沉吟了片刻，下意识地道：“有实无名？” 说完他自己也一愣，嘴角抽了抽。 刚刚煽情太过，下意识地把心里的第一反应说出来了。 景老爷子：……？ 别墅里，景灏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怎么了儿子，怎么一直走来走去，跟我们在澳洲旅居时邻居家的寻回犬似的。” 景灏一阵无语，随即听见大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他立刻转身上前，“爷爷，您去哪儿了？” “我去给人送点东西。”景老爷子答了一句。 景灏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刚刚他回来发现家里只有父母和景璐，老爷子不在的时候，莫名心里发慌了一阵。 景璐只说爷爷带着东西出去了，也没说去干什么，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景灏刚心道了一句自己应该是多想了。 抬起头却突然发现，老爷子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 “爷爷，您怎么了？” 景老爷子明显欲言又止了一阵，最终还是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 不过上楼梯上了一半，遇到了从楼上下来的儿子，他还是忍不住回头道：“小灏，有的事情别和你爸学，他当年追你妈时胆子太小了，容易让人以为他不负责！” 景灏眨了眨眼。 景陆山：？？？ 杜梵涓在旁边嘻嘻笑。 “不是，爸，我哪里……” 景陆山话没说一半就被老爷子抬手打断。 只见老爷子回过头时，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景陆山本来也怵他爹，见状更是站在楼梯台阶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半晌就听老爷子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第107章 “你说我管小灏是不是还不够严格？” 杜梵涓：？ 片刻，景家别墅里回荡着景陆山嘹亮的抗议。 “还不够严格？爸您要把您孙子训成人机啊？！” “哎呀您拿棍子干嘛，不是，什么行家法这是法治社会……” “啊————” ◇ 秦霄的那尊《忒修斯杀死米诺陶洛斯》完成后，澹陌跟王倩鹤和许星星告了个假。 许星星一开始还委屈，觉得好不容易轮到自己的朋友这边了，澹陌却突然说有事不能继续做了。 可知晓原因后，他立刻就没有不高兴了。 澹陌：[最近得搬家，所以比较忙，等忙完这段时间就做你朋友的单子@许星星 ] 许星星：[！！陌宝你要搬家啊？要我们帮忙吗！] 澹陌：[没事，会请搬家公司，景灏也会来帮忙] 许星星：[噢噢，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嘿嘿」「嘿嘿」] 王倩鹤：[我有认识的靠谱中介，推给你？] 公寓的合同要到期了，澹陌在这里住了差不多五六年。 但开学大四，即将毕业，他倒是不愁工作的事情，不管是做雕塑还是开工作室都能很轻松养活自己，但这套只有一室一厅的小公寓，也已经不太适合继续住下去了。 尤其是过段时间陈钧的事解决。 家庭成员很可能会迅速地变成两个人。 澹陌从王倩鹤手里拿到中介的微信。 对方明显被王倩鹤提前叮嘱过，一来就很明确地跟澹陌说让他放心，只给他推朝南向、房东好说话、物业靠谱的小区，合同也会帮他确认不踩坑。 澹陌问了一下景灏的时间，跟中介约了周六。 将时间和见面地点给景灏发了过去，澹陌又问。 澹陌：[在训练？] 景灏：[嗯，刚练完在更衣室，等下就回去] 澹陌：[来一张？] 景灏看见消息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他回头观察了一阵，更衣室里人不多，而且都在各自的柜前忙碌着。 于是他安静地打开相机，调成前置镜头。 一张沾着水珠的腹肌照很快就出现在了聊天小窗里。 景灏发完就心跳加速地熄灭了屏幕。 直到他进隔间换好衣服，出来时已经稍稍平静了些。 但这份平静只持续到他重新解开屏锁时。 澹陌：[想要了] 澹陌：[快回来] 澹陌：[【图片】] 将手机揣回兜里时，他唇焦舌燥，几乎渴求地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小痣。 这是景灏在澹陌身上发现的第三颗痣。 第一颗是眼角的泪痣； 第二颗是肩头那朵梅花形的小痣； 第三颗就是这颗。 在大腿内侧。 景灏买的那一大箱用品终究还是用上了。 而且消耗的出乎意料的快。 训练完的景灏格外血气方刚，澹陌浑身酸软地被景灏抱去浴室，出卧室门时低头看了一眼床头柜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那些小盒子。 少了1/4了。 再算算时间。 哪怕是澹陌都有些开始思索，会不会有点太不节制了。 周六很快到来，两人起床后景灏先去刷了个牙。 “哥，早餐吃什么？”景灏问了句。 澹陌打了个哈欠，道：“去杜姨那儿吃吧。” 月底就要搬走，为了方便，澹陌挑的新房离学校那边会比较近。 再回来吃早饭就不方便了。 景灏点头，“好。” 两人吃过早饭按约定的时间到了见面的地方。 一个长得就很中介的中介小哥见到他俩，就立刻迎了上来。 “是王总的朋友吧！”他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自来熟气质，“果然像王总说的，俊男美男。” “先从离学校近的开始看吧。”澹陌说。 中介小哥说了声好嘞，领着两人往目的地走。 “今天的每套房子都有基本的设施，空调冰箱煤气灶等等都是齐全的。” “但是床垫那些可能要你们自己准备。” 澹陌点了点头表示可以接受，他有轻微洁癖，即使房东有，他最后也要自己更换的。 第一套是个教授的房子，学校分配的，就在清大隔壁的邮大里，据中介的说法那位老教授已经退休了，和丈夫长期国外旅居，所以很少回来，才想着把房子租出去。 澹陌看了一圈，通风采光都不错，虽然装修格调略微老气了一点，但胜在实用，不过…… “一室一厅是吗？”澹陌问了句。 中介点了点头，有些惊讶地道：“你们要两室？” 他看人也算挺准，第一眼就知道面前的两个人虽然都是男生，但是关系不一般。 尤其彼此之间那种行为上亲切到不自知的程度，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中介说完就知道自己犯了忌讳，有些尴尬地抬手捂了捂嘴。 不过澹陌没什么反应，而景灏和他的反应一样，转头看着澹陌。 “看两室的吧。”澹陌说。 后面的几套房都是两室一厅的，排除掉一个隔壁很吵的，一个疑似串串房装修风格的，直到下午四点多，澹陌选中了几套还比较合心意的。 他对比了一下刚刚拍的照片和视频，转头，“你觉得哪个合适？” 景灏看了一眼屏幕，伸手指了指一套在花园小区里的，整体风格黑白灰的房子。 澹陌一挑眉，“我也看中这个。” 景灏弯了弯唇角。 房东接到电话很快就来了，是个非常优雅的中年女性。 她看到澹陌和景灏也很放心，沟通了一下后知道是清大的学生，还主动降了押金和租金。 “我公司的事情比较忙，这房子也是买了好多年没住的，所以比较空。” “如果有什么大件儿坏了你给我发消息或者打电话，我给你换。” 她说着添加了澹陌的微信，发了一串卡号，“你定时往这里面汇钱就行，如果什么时候紧张了晚一些也无所谓。” 澹陌感受到她的真心实意，也真心实意地说了句谢谢您。 签完合同后房东便回公司继续处理事情了，澹陌支付了中介费，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他和景灏两人。 时间在傍晚之前，阳光正好，温暖而不黯淡。 窗帘束在落地窗两侧，大片的光影斜着铺满了客厅，给人一种明亮的生机感。 澹陌看了一圈，很满意。 “剩下的就是找个时间搬家了。” 澹陌说了句，却没得到回应。 转头时景灏分明在身旁，却看着窗外，抿着唇一语不发。 澹陌想问一句怎么了。 但一回想，似乎从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景灏就是现在这个状态。 刚刚问他哪一套好，就用手指指了指，也没说话。 什么时候呢？ 澹陌一回想便得出了答案。 唇角轻勾，他故意带着思考打量了一圈房间，开口说了句。 “搬新家的话，大件不多，小的东西得慢慢打包。” “空间大了不少……书桌可以摆客厅。” “嗯……之前那张床垫应该也可以搬过来。” 果不其然，当他说完最后一句。 一个低沉有些发闷的声线，终于响了起来。 “还得记得买张新床垫。” 澹陌差点没压住唇角的笑意。 他转过头，歪着脑袋走到景灏面前。 漂亮精致的五官在眼前放大，景灏视线偏向一旁。 漆黑的眼珠里明显写满了委屈，但却不肯开口说，只是因为一个原因：没有名分。 “怎么了？”澹陌问。 景灏不会撒谎，连个虚伪的“没什么”都憋不出来。 他甚至想到了前两天澹陌看着床头柜里数量锐减的存货时说了句“要不要克制一点”的事。 才说要克制。 现在就开始看两室一厅了。 景灏有些酸涩地看了一眼角落里门对门的两个房间。 浓长的睫毛动了两下，他开口道：“哥，你先选吧，看看你想睡哪间。” 澹陌都快笑出来了。 他也的确没忍住，伸手捧住了景灏的脸。 大型犬。 怎么这么可爱，吃个醋都不敢光明正大，在一旁安安静静闹脾气。 景灏刚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而后就见到那漂亮柔软的唇一张一合，开口说了一句。 “我当然和你睡一间啊。” 景灏一愣，带着欣喜和不敢置信重新转过了头。 “你以为我选两室是为了和你分开睡？” 澹陌搂着景灏的脖子，倾身上前。 景灏眼睫眨动，难道不是吗？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 澹陌唇角轻挑，眼帘微垂，带着点迷离凑到景灏耳边，轻轻咬了一口。 第108章 “叫……干湿分离。” 领悟过来，景灏的脸又开始飙红。 第67章 今天是搬家日, 搬家团队下午到，所以一早起来吃过早饭，澹陌和景灏就开始收拾东西。 澹陌虽然在小公寓里住了六七年, 但他物欲不强, 东西确实不多。 除了一张大点儿的书桌留给搬家工人下午拆了运下去，剩下的就只有一些日用品和衣物了。 还有那只布偶猫玩偶。 “你是不是又壮了？”澹陌提着一件卫衣, 对着景灏比划了一下。 他拎着衣服，将领口对齐脖子，肩线展开，确实是小了点。 “最近健身了？” 景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感觉变化似乎不是很大。 他道：“除了队训, 没有额外再练了。” 但那件衣服的确小了点，景灏垂着眼睛，对比了一下衣服和澹陌。 “这件是不是哥你的？” 澹陌指了指床上的另一件同款, 那才是他的。 又看尺码, 的确是3xl没错, 给一米□□的男生穿的码数。 “没壮吗？”澹陌上下打量了一眼。 景灏：“没b……” 澹陌上前伸手抱住了景灏的腰。 景灏嘴里没说完的那个“吧”字戛然而止。 怀里是温软，低头便能闻到淡香，因为这段时间两人生活中的交集太多，彼此身上都染上了点对方的味道。 景灏犹豫着要不要反手搂着那纤细的腰肢。 可澹陌现在是圈着他的腰的，景灏不好用力。 澹陌感受了一下，“嗯……确实没壮。” “真没练？”他下巴点在景灏的胸口，望着那因为自己一句话就开始泛红的耳朵。 景灏想了想, 认真地摇了摇头。 澹陌却指尖点着下巴道：“哦不对，除了队训，还是有别的运动的。” 领悟到澹陌言下之意的景灏，耳朵顿时更热了。 明明都已经很多次了。 什么他知道的不知道的, 敢做的不敢做的，都被澹陌引诱着一一践行了。 可每次澹陌开口说这些话的时候，从小到大严肃板正习惯了的景灏，总是会控制不住地觉得不好意思。 他半晌只无力地反驳了一句：“那……应该只能算有氧。” 有氧掉肌肉。 “但你负重了啊。”澹陌脑袋歪到另一边。 昨晚的回忆进入脑海，景灏抬手捂住了有些发胀的鼻子。 “哥。”他不得不开口制止澹陌，“东西还没收拾完呢，你别……” 澹陌笑吟吟，“别什么？” 景灏移开眼睛。 “……别勾我了。” 澹陌松开了环在景灏腰间的手，提着那件和3xl根本对不上的卫衣往房间里走。 “好吧，既然其他因素都排除了，那只能是被洗得缩水了。” 景灏本想说反正衣服也不贵，找个时间再去一人买一件其他牌子的新卫衣。 可话到嘴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一般人看到衣服变小了，确认了尺码没错后。 第一反应，应该都是洗缩水了。 而不会往其他的方面想。 一道有些愤懑的声音从身后追了上来。 “哥！” “嗯？”澹陌回头，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景灏盯着他半天，扭脸闷闷地憋出一句。 “……你故意的。” 澹陌望着景灏的方向。 “嗯，我就是故意的。”他毫不掩饰地承认了，垂目看了一眼，笑着转身留下一句。 “衣服缩水了就缩水了吧。” “反正你也不是没有别的3xl了。” 景灏顿了一下。 反应过来，脸上的热气都快炸了。 搬家的过程很顺利，没有丢东西坏东西，也没有扯皮。 入住后的一切也非常好，甚至有些暖心，房东不仅提前找人搞好了卫生，而且还找工程师傅把那些年久未用的烤箱蒸箱都检修了一遍。 毕竟是花园小区里的两室一厅，整体空间都要比之前的公寓更宽敞，包括浴室也一样。 不过看到只有淋雨没有浴缸的时候，澹陌轻声叹了句可惜。 景灏在旁边把东西从袋子里收拾出来，闷头不语。 “不过那个浴缸本来也比较小。”澹陌头也没回，一边将洗浴用品摆好挂好，一边说，“等过几天去家具城逛逛买个大点的。” 空气里一阵安静。 澹陌勾起唇角，内心暗自数了几个数。 还没数到5呢，客厅传来闷闷地的一声。 “……嗯。” 收拾、搬家、把收拾好的东西收拾出来。 景灏收拾完那些大件和重的东西了，去了浴室洗澡。 澹陌正在卧室里收拾两人的衣物。 一整天下来，晨光熹微也变成了墨夜晚星，他少见地在日常的时候出了点薄汗，感觉身上也有些尘土，脏兮兮的。 于是将最后一件卫衣穿好衣架挂进柜子里，澹陌回到客厅。 躺在沙发上闭眼休憩，很快就模模糊糊地有了些困意。 不过身上不舒服，他也没真睡着。 水声停下，略微混沌的大脑反应过来的时候，脚步声已经随着另一道温热的呼吸到了近前。 而对那落在脸颊侧的温柔轻吻，也同样慢了半拍。 意识回笼，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澹陌清楚地听见身旁的呼吸停滞了一下。 他睁开眼，目光惺忪地问了句：“洗完了？” 景灏松了口气，点头，“嗯，洗完了，哥你困了的话快去洗澡吧。” 澹陌打了个哈欠，坐起身，“嗯，我拿衣服就洗。” 脸颊微痒，唇瓣在上面留有余温。 客厅里，景灏仍在原地，一米□□的男生即使蹲着，也仍旧显得身材高大。 他的手掌轻轻按着心口。 在刚才澹陌睫毛轻颤的那一刻，他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很快，脚步声重新接近。 景灏从沙发边上站了起来，刚迎着人走去，就见澹陌指了指对门的另一间卧室。 “你睡那儿。”澹陌说。 澹陌睡眠浅，所以原本定的主卧是离小区花园更远的那间。 但另一间次卧的床垫也在今天一并送到了，已经拆好了床垫铺上，还放了枕头和一张薄被。 脚步变得沉重，景灏闷闷地嗯了一声，走进了客卧。 甚至连灯也没开。 背影被吞没在黑暗之中，澹陌看了一眼，轻轻勾起唇角。 很快，浴室的门关上。 景灏躺在床上听着淋浴的水声，闭着眼睛，眉心微蹙。 刚刚他听见那句话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刚刚在沙发边的时候澹陌其实醒了，他知道自己偷偷亲了他。 景灏后背顿时一阵冰凉。 虽然接吻在两人之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每次的发生场景，基本都是在床·上。 景灏将自己所有不敢宣之于口的爱都倾注在了那个时刻的吻里，也渴望着澹陌对他的吻，有除了肉·欲之外的，哪怕一点点喜欢。 而刚刚那个吻毋庸置疑的，是带着爱的吻。 景灏甚至找不到借口去替自己开脱。 因为有些类似同居的关系进展而充满愉悦的心脏，渐渐被疑云和酸涩所填满。 景灏其实忙了一天也累了，闭着眼睛，意识渐渐模糊。 但他也和刚刚沙发上的澹陌一样，睡不着，只不过原因不一样。 脑海里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澹陌可不可以不要离开他。 他不想，他不希望。 他……不允许。 景灏突然感觉被子里有什么。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一阵微润感袭来。 景灏猛地坐起，掀开被子时，看到了一头浅金色的长发。 ！！！ “……哥？”景灏不敢置信地看着澹陌。 澹陌收回舌尖，他勾了勾唇角，开口问了句：“怎么就睡觉了？” “东西还没收拾完呢。” 景灏一愣，思绪下意识地跟着澹陌走。 他回想了一下，而后不慎确定地道：“还有什么东西吗？” “谁说没有了。”澹陌眨了眨眼，漂亮的唇瓣间随着说话一张一合。 景灏看到了一节粉色的舌尖。 看着景灏逐渐变成了景灏plus，澹陌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 回弹时差点打到脸。 感受着卧室昏暗的光线里愈发浓郁的呼吸声，澹陌仰起了脸，往前凑了点。 他看着那双逐渐变得沉而深色的眼珠，对等会要发生的事情充满期待。 “我的3xl过来后，我还没验过货呢……”澹陌说。 ◇ 转眼便到了七月中旬，景老爷子和景灏的父母也已经出了国。 家里没人过问，所以景灏一直住在澹陌新租的房子里，每天早上去学校参加队训。 第109章 “哥，我今天是最后一天训练了。”景灏说。 等训练结束，一直到八月底的全国比赛前，他的假期都是空着的。 景灏问澹陌，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暑假虽然哪里人都多，但只要肯花钱，总还是能在大热的景点找到一些人少僻静风光好的度假酒店。 澹陌嗯了一声，“你先去训练吧，等晚上回来再看看。” 景灏顿了顿。 “哥，你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澹陌坐在沙发上，后背靠着景灏的肩膀。 闻言他微微仰起头，“怎么这么问？” “没。”景灏的目光在那高挺小巧的鼻尖上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只是感觉你最近有些心事。” 他还有个格外在意的事情没有说。 昨天晚上……他们没做。 准确的说，是景灏洗完澡，习惯性地去了不用来睡觉的那间次卧。 结果澹陌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他时说了句： ——“今晚有些累，早些休息吧。” 澹陌轻轻一挑眉。 他这两天的确是有些事情，而事情也将会在今天解决，需要花时间和精力去处理。 所以昨天晚上才克制了一下。 没想到景灏居然在意到了这种程度。 “没什么事情，不用担心。”澹陌先说了句。 而后笑着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景灏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 “开了荤的狼。” 吃过了新鲜的血肉，就再也回不去了。 景灏耳朵红了红，他轻咳了一声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学校了。” 澹陌说了声好，随着景灏起身，他懒洋洋地躺在了沙发上。 景灏进卧室换了套宽松的运动服，简单的黑白色系。 但极品的宽肩窄腰身材和露出的小臂小腿上漂亮的肌肉线条，把一身简单的衣服穿得赏心悦目。 人走前，澹陌伸手勾住了景灏的手指，将人带到自己面前。 景灏被那微小的力度拉着弯下了腰，他下意识地垂眼，想要亲吻。 可那温凉柔软，每一口都泛着甜味的唇瓣却没有碰上来。 而是凑到了他的耳畔，轻声说了句。 “你今晚就穿这套吧…我很喜欢。” 景灏再次烫了耳朵。 他十分短促地嗯了一声，最终也没忍住，偏头在澹陌唇角吻了一下，才抽身离开。 关门前，澹陌正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笑吟吟地冲着他挥手。 景灏也挥手作为告别。 大门关上，将屋里屋外的视线隔绝。 写满温柔笑意的眼底，渐渐布满了阴沉的晦色。 他不是没看出来澹陌刚才在转移话题。 但景灏没有说破，也没有问。 如果是澹陌不想说的话，那他愿意听话地等待。 嗯，他愿意的…… 景灏垂着眼，抓在门把上的手指渐渐收紧。 手背上的青筋，早已因为过度地用力，而夸张地鼓起。 屋内。 景灏走后，澹陌什么也没做。 他静静地看着墙上的时钟，看着秒针一圈一圈地跑着，拉着分针慢慢往前挪。 当时间指向九点时，唇角翘起一点。 他拿着手机起身，很快就打通了秦霄的电话。 “嗯，我现在准备出发。” “好，法院门口见。” …… 半小时后，澹陌打车到了北市高级人民法院时，秦霄已经在那里等待着了。 “就你一个吗？”他看澹陌孤身前来，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没带家属？” 因为结果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程度，所以两人的心情都还算轻松。 澹陌点头，笑着回了句：“还不算家属。” 秦霄了然地哦了一声，没有多再置喙什么。 原本今天的诉讼其实可以在线上法庭进行，可澹陌却坚持让秦霄申请了线下。 不为别的。 他单纯想看陈钧败诉那一瞬间的模样。 替自己。 也替妈妈。 秦霄和澹陌一起核对了一下一些关键文件和身份证明。 “好像少了一张？”澹陌看了一下清单，微微蹙眉。 秦霄也核对了一下，而后道：“哦，少了个身份相关信息的整理清单，没事，我这里备了一份。” 两人正打算进门时，突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句。 “等等！” 澹陌回过头，看到的是王予熙，以及她旁边阴沉着脸的陈钧。 她手里拿着一条丝巾，眼角有哭过的泪痕。 王予熙表情可怜兮兮的，她看着澹陌：“我们还能再商量一下吗？” 这段时间他们收到的法院传唤远不止澹陌这里一个。 一件接着一件糟心事像崩塌的多米诺骨牌，公司合同解约、资金链断裂、他们找人捞陈毕胜的事情被曝光引起了监察方的注意…… 本以为傍上袁氏会使他们转折的开始，却不想转是转了，但却是急转直下。 连袁钊本人都被找到了涉·黑相关的证据，前两天他们得到消息说袁钊本人已经进去了，而袁氏集团正处于风雨飘摇间，大厦将倾。 而多方打听的结果是：不管是袁钊，还是袁氏安插在李氏的那位副总，都是被李氏的掌权人李渡抓出来的。 李渡认识澹陌，而且他们记得在李渡的私人展会上，他们看到了放在正中央的，出自澹陌之手的那尊作品。 而且上次澹陌还说，那个和他暧昧的男生姓景。 虽然王予熙和陈钧怎么也不敢相信景灏和那个景氏有关。 但事到如今，他们也不愿意放弃任何一点希望。 所以他们来低头了。 澹陌只觉得好笑。 “你们想商量什么？” “和解啊！”王予熙理所当然地说了句，甚至还努力挤出来一个笑容，“当初的确是我们做得不对，那个，小…小陌啊，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还可以是一家人。” 澹陌听着王予熙违心的话语，甚至懒得说他们配不配。 他的笑容带上嘲讽：“想和解？” 王予熙连忙点头。 “可以。”澹陌在秦霄诧异的目光里开口。 而后在陈钧不敢置信和王予熙大喜过望的注视下，眼神漠然地说：“去跟八年前被赶出门的那个我商量一下吧。” 陈钧破口大骂了一句脏话，他挽着袖子上前想要动手。 “你他妈的，老子在这儿给你伏低做小，你还摆上谱了……” 可没等真的动上手，法院门口的执勤就直接上前把他给摁住了。 秦霄在旁边看着直皱眉，上前将澹陌往后拦了一点。 “法院门口也敢动手？我劝你想想清楚。” 陈钧挣扎了一下见挣扎不开。 于是他恶狠狠地瞪了澹陌一眼，突然转头开始大声叫喊。 “看看这个人啊！连自己亲爹都告上法院！” “一点人性都没有，不孝子，真是白养了这么些年！” 执勤刚刚在旁都把几人的交谈听见了，露出几分嫌恶的表情。 “安静！”其中一人警告了一句。 不少路人都看了过来，陈钧见势叫得更大声了：“快拍视频发到网上，让大家看看这种人渣儿子，连亲爹和弟弟都忍心送进监狱……” 秦霄有些担心地转头。 可没想到澹陌的表情依旧淡然，就静静地看着陈钧发疯。 感受到注视，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反正以后吃牢饭的又不是我。” 可谁知道陈钧才喊了几句，突然有个提着一篮鸡蛋的老太太路过。 上下打量了一眼，她忍不住呸了一声。 “你看看你那样儿吧，满脑肥肠，人家小伙子都瘦成什么样了，人家告你，怕不是你虐待人家了吧！” 老太太开了口，一旁有个骑车路过的外卖小哥也吭了声。 “少在这道德绑架了，这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大伙盲目站队的时代了，老登！” 越来越多人开始低声讨论，陈钧一脸的诧异。 他本以为自己的身份能占据道德制高点，却不想最终的结果是自己被千夫所指。 王予熙见有人开始拍她和丈夫，立刻上前一边挡着脸一边和执勤求情，把人往法院里面拉。 澹陌懒得在这种闹剧上花更多时间，和秦霄一起转身进了大门。 ◇ 景灏从水里出来，撑着池边起身上了岸。 他刚用浴巾擦了擦头发上低落的水珠，就听见旁边有人说了句。 “诶，这不是澹陌吗？” 景灏动作一顿，随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什么什么？” 江高听到八卦的声音便跑了过来，开口问了一句。 说话的那个队员正在看手机里的消息，头也不抬地道：“我朋友平时会去法院听庭审，他刚拍了张照片，说遇到澹陌了。” 第110章 江高“哈？”了一声，凑过去。 “我看看，澹陌怎么突然去法院……” “哪个法院？” “就北市高级人民法院啊。” 队友下意识应了一句，抬头才看到发问的人是谁。 “诶？”江高扭头时发现人已经走远了，大声喊了句，“你小子去哪儿啊，还有训练呢！” 景灏提着包头也不回地走向更衣室，远远传来的一句话声线发沉。 “不训了，帮我请个假。” 第68章 庭审的过程很快, 在如铁一般坚实的证据面前，陈钧如何抵赖都没有用。 重婚罪、弃养罪、虐待罪…… 加上还有其他案子里的罪责，等陈钧最终审判的结果下来, 基本上要蹲10年起步。 而王予熙作为符合法律定义上澹陌的继母, 在弃养过程中也属于从犯，同样也面临着法律的问责。 他们其实已经动用了一切能用的关系去请了最好的律师。 奈何面对的是秦霄。 对面的中年律师在认出这位业界从无败绩, 声名大噪的晚辈的时候，就已经有些自暴自弃了。 从审判庭里出来，已经是下午。 澹陌看着阳光，突然觉得非常轻松。 他打算找个时间再去一趟公墓，把这迟来了二十多年的正义, 告诉澹漓女士。 “这是判决书，和其他材料一起，我都装好了。” 秦霄递过来一个文件袋。 澹陌点头伸手接过, “谢了。” “谢什么, 我还感谢你呢。”秦霄笑了笑。 他跟澹陌定的那尊《忒修斯杀死米诺陶洛斯》已经摆在了他家客厅一个专门的位置, 秦霄越看越满意，可以说是相当喜欢。 他推了推眼镜，伸出手和澹陌握了一下。 处于朋友之间的礼貌，虽然明知道澹陌会拒绝，但秦霄还是开口邀请道：“那今晚如何安排，要吃个饭庆祝一下吗？” 两人刚握了握手，手机便震动起来。 澹陌看了一眼屏幕, 意外地发现打电话的人是景灏。 这个时间景灏不应该在训练吗？ 不过他没有多想，点下了接通键。 等了一会儿，澹陌并没有听见景灏平日电话一接通就喊他的那句哥。 于是澹陌有些疑惑地道：“怎么了？” “哥。” 景灏的声音传来，信号并没有问题。 但声音却有些重合, 一个在手机里。 一个在耳侧。 澹陌转头时，看到法院大门前的楼梯上，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拿着手机在台阶初站立。 景灏垂着眼，声音很低，但却刚好能传过来。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定着大门前澹陌和秦霄握着的手。 时间有些太久了，景灏想。 澹陌清晰地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暗色，而景灏也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通话也没有挂。 片刻后，他看到那双紧抿着的唇微微张合。 手机里的声音再度响起，比起方才多了些沙哑。 景灏说：“那哥你今晚，还回家吃饭吗？” ◇ 一路从法院门口到上车，两人都没有说话。 澹陌坐在副驾驶座上，感受着从驾驶座传来的，有些低的气压。 有一些不平，但更多的是…委屈。 景灏没有问，而澹陌则是少见地感觉有些棘手。 其实澹陌知道景灏情绪低落的原因是什么。 他本意是今天结束之后，再筹划着一点点把过往的真相告知透露，再一步一步引导景灏表白。 甚至做好了如果景灏太迟钝或者太谨慎，他来做主动表白的那一个的准备。 但没想到现实给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余光看着那耷拉的眉眼，澹陌舔了舔唇，着实无奈。 他拿出手机给王倩鹤发了个小窗。 澹陌：[问你个问题] 澹陌：[一般你男朋友委屈或者生气了，你怎么哄？] 王倩鹤：[？？你把景灏拿下了也不和姐妹们说！] 澹陌：[还没有] 澹陌：[别岔开话题，先说解决方法] 王倩鹤：[那我的方法可能不适用了，放在绿江是不过审的程度] 他其实已经知道了王倩鹤的意思，甚至刚才脑海里也设想过这个方案。 但想想景灏现在的心态，如果真那么做了，估计只会加重景灏低落的情绪，让他更加固执地认为两人的关系只是床伴。 澹陌闭眼按了按太阳穴。 在从见面到现在沉默了将近二十分钟后，就听身旁终于传来了一句。 “哥。” 库里南在路口的红灯前停下。 景灏依旧抓着方向盘，视线平直地看着前方的路况。 “你和秦律师的事情还没聊完吗？” 深邃的眉眼下闪过暗光，景灏终究还是没按捺住心里作祟的占有欲。 “不是秦霄。”澹陌收了手机，回答说。 景灏没再说话。 进家门后，澹陌先进浴室洗了个澡，他也需要一点时间冷静和思考一下接下来问题解决的办法。 而客厅里，景灏坐在沙发上，手掌抵着额头，眉宇眼角之间皆是低落时。 余光落在茶几上，他看到了一张纸。 景灏印象里，他出门的时候这东西还并不在茶几上。 纸面上似乎是张表格，上面有许多文字，担心是什么重要的文件，景灏伸手拿过，打算先帮澹陌收好。 可当看到其中一行文字的时候。 景灏起身的动作凝固了。 他站在沙发边，几个月前的记忆回笼。 当时他陪澹陌去更换到期的身份证，临走前工作人员返回来和澹陌确认了一句什么。 景灏没有听清楚，只捕捉到了几个关键字，和一条信息。 澹陌有曾用名。 但从景灏记忆之中开始，他认识的澹陌就叫做澹陌。 因此他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澹陌还很小的时候有个别的小名之类，只是后来不再用了。 可如今他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曾用名那一栏上，清楚分明地写着两个字。 澹殁。 将那张纸拿起来的时候。 景灏的手都在抖。 …… 澹陌从浴室里出来时，已经稍微想好了一些。 将头发擦了半干，他也没什么心思慢慢吹，还是先和景灏把今天的事情说清楚。 不过澹陌奇怪的是，景灏的反应比他想得要更大一些。 只是因为自己有个官司要打，然后没有告诉他，就难过到这个程度吗？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看了一眼四周，伸手把边上放着的布偶猫抱进了怀里。 澹陌抬起头。 从刚刚开始，景灏就一直站在旁边，目光看着窗外，似乎在想什么。 澹陌看到的只有他的后背，以及微微低头时脸侧的一片阴影。 澹陌叫了景灏一声。 半晌，景灏回了一个字：“嗯。” 澹陌正想说什么，却突然觉得不对。 回想了一下刚刚那声回应的语气，他又开口：“景灏？” “……嗯。” 澹陌一愣，抚摸着布偶猫玩偶的动作一顿。 “你转过来。”他说了一句。 景灏没动。 澹陌放轻了语气。 “转过来，看着我。”他又说。 站在窗前的高大身影动作很慢。 转过头时，那张平日里总是眼睛发亮地看着他笑，五官带着股男性凌厉帅气感的脸上，第一次布满了清晰的泪痕。 澹陌看到了景灏手里的纸，终于想起来今天去法院时找不到的那张身份信息证明在哪里了。 他再想到今天景灏格外异常的反应。 “你知道了？”澹陌问了句。 景灏垂着眼，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知道多少了？” “……” 澹陌叹了口气，“看来是都知道了。” 无奈的同时，澹陌也突然有些松了口气。 澹陌没有问景灏是从哪里知道的，毕竟他也从未想要隐瞒。 反而景灏知晓了，他还不用烦恼于从哪里和对方开始说明和解释。 澹陌坐在沙发上伸出手，“过来。” 人走到面前，澹陌将那张纸抽了回来。 看了一眼上面的水痕，他叹了口气。 可没等开口，怀里的布偶猫玩偶便被一只大手扯了出来丢到了一旁。 取而代之钻进怀里的，是高大结实的身影，和一颗毛绒绒的脑袋。 景灏跪坐在澹陌腿·间。 “哥。”他闷闷地说了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澹陌捏了捏他的耳朵，问。 “为什么不告诉我？” 景灏抬起头，眼里满是伤心和心疼。 “因为这些都是旧事，我自己能解决。”澹陌很轻地说。 第111章 他手指拖着景灏的下巴，将那在自己怀里蹭乱的发丝拨开，露出男生好看的额头。 “觉得我瞒着你，所以委屈了？” 景灏没有回答。 他伤心于澹陌的过往，更伤心于自己的缺席。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连澹陌出庭这件事全程都是秦霄在侧，甚至队友都比他要先一步知道。 他不想这份缺席延续到将来了。 澹陌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直观感受到一只要哄的大型犬是什么样子。 他想了想，捧着景灏的脸，表情认真，发自真心地说：“可我和你在一起很开心，这就够了。” 孰料景灏说了一句不够。 “哥。”景灏抓住了澹陌的手，修长的手指挤进了彼此的指间。 十指相扣，感受着对方的体温，脑海中回闪过他从其它人口中所听到的，勉勉强强拼凑起来的有关澹陌过往的真相。 在极度复杂，混合了伤心、怜惜、委屈还有一点妒忌的情绪里，景灏做下了最终的决定。 “哥。”景灏仰着脸，他说：“你拯救了我的童年，却为什么不愿意告知我你的过去呢？” 澹陌从男生的眼神里感知到了什么，到了嘴边的安慰微微一顿。 “我希望我能在让你快乐的同时，减少一些你的伤痛。” “不要独自抱着过往，让那些刺只扎在自己身上，好吗……” “也给我一点机会，让我做些什么吧。” “你很在意吗？”澹陌问。 这句话他已经问了无数遍。 答案从一开始心情平静的“没有啊，为什么要在意”，变成了脸色紧绷的沉默不语，再到如今。 景灏将人抱紧，“我在意……” 在意得心都揪疼了。 “为什么？”澹陌看他。 景灏胸膛里的情绪翻涌得愈发激烈，望着那双淡色的，让他失控，让他沉溺，让他忍不住铭记每一瞬的漂亮眼睛。 他颤抖着开口。 “因为喜欢。” “……” “哥，我爱你。” 景灏说完有些逃避似地闭上了眼睛，将脑袋拱进了澹陌的怀里。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反复打听和回想那些跟澹陌表白的人的结局消息。 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拒绝、断交。 景灏很害怕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和澹陌之间。 但他今天必须要表明自己的心意。 否则，他就要疯了。 但他更怕的是，他和澹陌之间发生的每一件事，未来还会发生在澹陌和其他人之间。 “哥……” “不要对别人那样。” “你只那样对我，好不好？” 环抱着澹陌腰肢的那只手臂用力收紧，景灏整个肩膀都在随着呼吸颤抖着。 他甚至不想听见澹陌的回应，只想把人用力地抱紧，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求求你。” 声音伴随着泪水滑落，带着闷闷的回响。 “也爱我，好不好……” “好。” 怀里的人明显一顿。 景灏抬起头时，眼角还泛着点红。 “哥你刚刚说……” “我说，我也爱你。” 澹陌认真地说了一遍。 大脑有一瞬的空白，而后是不敢置信，再之后是狂喜。 景灏倾身上前吻住了那柔软的唇，才啃了两下，突然感觉不对。 他低头，感受了一下，而后眼底的色彩多了一份不敢置信。 澹陌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勾起唇角。 手指在运动裤的绑结上绕了个圈，轻轻一扯。 “你哭的很好看。” 澹陌搂着景灏的脖子，凑上去和他咬耳朵。 “一会儿……的时候，能不能再哭一次给我看？” 景灏的眼神一下就变得不知所措，他撑着沙发面想要起身。 “我，我还没洗澡……” “不用。”澹陌眼神微微眯起，“我等不及了。” “那，那我去拿东西……”景灏又说。 澹陌将人拉了回来。 “也不用。”他说，“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很健康。” “……”景灏的耳朵快要烧起来了。 “你难道不怀念那种感觉吗？” 澹陌充满暗示意味地亲了亲景灏的耳廓。 而且很明显，景灏听懂了。 因为他剩下没说的话，全部被人吞进了肚子里。 ◇ 次日一早，澹陌醒来时还没睁开眼就被人用力抱紧。 “哥，早！” 景灏忍不住在澹陌肩头那朵梅花型的胎记上亲了一口。 澹陌轻轻唔了一声，带着点倦怠。 “没睡饱吗？”景灏立刻问了一句，“要不再睡一会儿？” “没事。”澹陌按住了自己腰间的那只手，“什么时候了？” “还早。”景灏说，“你昨晚很晚才睡，还是睡个回笼觉吧。” 澹陌感受着贴上后背的体温。 突然翻身坐起，双手将景灏的肩膀按住。 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的目光从诧异无措，到渐渐被黏稠的暧昧旖旎所布满，澹陌舔了舔唇。 他目光垂了一眼。 “我小男朋友心思还挺多。” 一边叫他再睡会儿，一边又不老实。 景灏听见“小男朋友”几个字，眼底明显闪过一丝亢奋的神色。 于是两人晨练到了十点。 结束之后，澹陌累得太困真的要睡回笼觉了，而景灏亲了亲他的唇角，起身出了卧室，打算洗个澡再做早饭。 卧室的门轻轻关上，澹陌听着锁簧的声响缓缓睁开眼。 回味了一下昨晚和方才的体验，他手指轻轻点了点下巴，陷入了思索。 怎么说呢…… 澹陌很享受，景灏也很有服务意识。 但是，相比起景灏被他灌了一杯烈酒后的第一次，还差了点什么。 而且澹陌能感知到的是，景灏在努力克制着什么东西。 就是那些“东西”。 造成了和那醉酒后的第一次之间的差异。 其实澹陌能猜到原因。 景灏不像他，天生就有些不受拘束。 在严肃板正的教育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小孩儿，总是会在行为和心理上多一层枷锁。 纵然已经表明了心意。 可却更造成了景灏的行为谨慎克制。 生怕失去了枷锁的束缚，做出来的事情会把澹陌吓跑。 可澹陌希望的是景灏不要在他面前有任何克制。 他要解开那层枷锁。 回忆起醉意之下被暗色与疯狂布满的深邃眉眼。 澹陌眯了眯眼睛，翻了个身侧躺。 双腿微微屈起，将带有景灏残余体温和气味的被褥圈·紧。 早饭过后。 景灏的队训已经暂时结束，而澹陌则提出需要回一趟工作室。 景灏轻轻哦了一声，“那我陪你一起去可以吗？” 他原本的计划是趁假期和澹陌出门好好玩一玩。 “如果哥还有其他有新的单子要处理的话，也没关系的。” 澹陌抬眸看了一眼。 身旁的男生表情温柔又真诚，话也是贴心得不得了。 但当对视了十几秒后，眼神一瞬间的闪烁，还是暴露了心中和话里其实暗藏着的一丝试探。 “秦霄的单子的确是已经做完了。”澹陌先说了句。 而且他今天回去也不是为了开始做新的作品，单纯只是有些东西落工作室忘了拿。 “你觉得男朋友在身边，我哪有别的心思……和多余的体力，花在工作上？” 景灏把脑袋埋进了澹陌颈窝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哥。”他闷闷地说了句，“我好开心。” 暑假都过了快一半，游泳队、篮球队之类的训练也都统一时间结束了，清大校园已经基本全空。 校道上没人，景灏直接把车开到了艺术学院楼下。 澹陌发现有人确立了关系之后就特别黏糊。 在家腰要抱着，在外手要牵着，连等红绿灯都要玩他的手指。 从前是他钓着景灏胃口。 现在景灏有名分了，不分昼夜地给他打直球。 两人拉着手进了工作室的门。 刚一关上，澹陌的后背就被抵在了门板上。 他习惯性地垂眼，脖颈微微仰起。 可落在唇上的吻却只是一触即离。 并不符合景灏的性子。 澹陌睁开眼时，就见景灏脸上没了刚刚的笑意，而是盯着工作室里看。 不仅没了笑意，澹陌甚至能从中看出不爽，和一丝淡淡的敌意。 他开始并没有看明白景灏在看的是什么。 不过醋劲儿大发的某人很快就亲自给了他答案。 “哥。”景灏转身，低头盯着澹陌的眼睛看。 第112章 工作室里的窗帘常年都是按澹陌的习惯拉着的，刚进门也没有开灯。 昏暗里自带着点暧昧和旖旎，何况在这间小教室里两人发生过那么多事情，所以景灏一时情动克制不住。 可现在，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瞳孔的黑色格外深沉。 “哥。”景灏又低低地喊了澹陌一声，“既然我是你男朋友了，那些雕像可不可以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那是澹陌找其他人当模特做出来的东西。 他不喜欢。 澹陌轻轻嗯了一声。 同时，景灏这话也让他想起一个事来。 一个需要澄清的事，刚好趁现在这个时间。 “什么事？”景灏问。 “你是我的第一次。”澹陌说。 景灏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他眨了眨眼，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没明白澹陌的话题怎么突然转移到那件事上去了，但他还是很高兴。 “哥也是我的第一次……” 澹陌失笑，“你误会我意思了。” “什么？” 澹陌伸手抱住景灏的脖子，微微歪着脸，用自己的鼻尖贴上他的鼻尖。 “我的意思是，你是我所有的第一次。” 第一次和人恋爱，第一次和人接吻，第一次和人…… “而且，你也是唯一一个在我的工作室里脱下了上衣的模特。” 他笑着在景灏写满了诧异的目光里轻吻了对方的唇，将脑袋靠着景灏肩头，澹陌说：“自然，也是第一个在当模特过程中[石更]了，还s在我手上的人。” 景灏一边升温，但一边又想到了之前的事情。 “可哥你之前不是说我是你最满意的一个……” 他话没说完自己就想明白了。 “你是唯一一个，自然是最满意的一个了。”澹陌说着一挑眉，“你要是想的话，也可以是我最不满意的一个。” “哥。”景灏的声音又闷起来，但这次不是因为委屈，“你故意的。” 澹陌很大方地嗯了一声，“对啊，我是故意的。” 现在在景灏的眼里，澹陌的笑容显得特别坏。 眼睛弯弯的，仿佛在嘲笑他是个被骗了的傻子。 所以他只能发泄似地将人吻住。 把那些气他的话全部吞进肚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带着对方的气息分开。 小两岁，景灏脸皮终究还是薄一些，他指尖轻轻擦了擦澹陌的唇角的水光。 而后红着耳朵转身逃跑。 “哥你在旁边等等我，我先去把那些要丢的东西清理出来。” 毕竟昨晚才确立了恋爱关系，折腾到清晨。 哪怕景灏克制着，但硬件条件摆在那儿，澹陌确实腰有些酸。 他把要带回家的东西捡好后，坐在一旁看景灏忙碌。 澹陌没有撒谎，那些男生的确只是单纯地站在那里给他当模特。 但促使他真正选择那些人的原因，是那些人的五官之中，多少都有一点点像景灏。 可正因为只是像，却不是，澹陌对他们一点想法也没有，哪怕只是当肌肉线条的参考，都不想多看上一眼。 否则他早期的雕塑作品也不至于把人体刻得那么差劲。 幸好，一切如愿，景灏真的掉进了他的爱情陷阱里。 澹陌轻轻吐出一口气。 思考完旧事，澹陌又开始琢磨今天早上的那个问题。 他在回味方才景灏把他抵在门板上的那个眼神。 不似平常那般是笑起来很阳光的大型犬，而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狼，揣着心思，盯着猎物，准备随时咬上猎物的脖颈，宣泄自己的占有欲。 澹陌知道，温暖的那一面是景灏。 可阴暗的那一面，同样也是景灏。 他想把那一面扒开来看看。 不过澹陌也只是有了这么一个想法，但事实却是他和景灏呆在一起，没多久就总会有一个人忍不住。 最后就是没完没了，直至他大脑发白失去思考。 时间飞快，两人黏糊到了八月。 直至这份温存而又腻歪的安静被一条通知打破。 江高：[@付宸 @景灏看群了吗！游泳比赛发通知了] 江高：[靠，今天咱们一定要拿冠军！] 江高：[「冲鸭」「冲鸭」] 可相比起江高的热血。 景灏看到群通知的第一反应是看了一眼正文内容里的比赛地点。 然后就是打开手机导航搜索了一下和他现在所处定位的距离。 可在通知推送的最底下，有一行让景灏瞬间握紧了拳头的小字。 [本次比赛为期七天，采取封闭式竞赛] 景灏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和澹陌才热恋了半月，就要面临异地恋了。 第69章 “异地恋？”澹陌看了一眼景灏手机上的通知, “封闭式训练……一直不能出来吗？” 景灏嗯了一声，“非疾病等特殊情况不能出来。” 他声音都带上了点闷，“还是七天。” “不过通知说家里人可以申请进去探望。”景灏的语气重新变得振奋起来。 刚刚景灏当着澹陌的面导航看了一下距离, 从这里过去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 地铁只会更久。 但解决方案也很简单，他可以在附近的星级酒店给澹陌租个套房。 谁料澹陌说了句：“我最近有点事情, 可能不一定有空去那边。” 景灏沉默了良久。 他的目光在澹陌面前的书桌上微微停顿了一下，旋即假装没有注意到澹陌用笔记本刻意挡着的底下的东西，目光不着痕迹地移开。 “哥，你最近好像很忙。”景灏轻声说了一句，想了想, 他说，“我印象里是八月初开始的？” 就在他们在一起没多久之后。 话开了头就没忍住，景灏轻轻扣住澹陌的五指,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澹陌道：“小事情, 很快就忙完了。” 景灏轻轻哦了一声, “好，那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告诉我。” 澹陌上前亲了他一口，“好。” 两人洗漱完，便上床抱着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景灏背着包拖着行李箱，准备出发前往比赛场地。 临别前, 他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黏着澹陌亲了好一会儿。 甚至直接单膝跪坐在地，把人抵在门板前给自己加了顿早餐。 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唇，景灏抬起头看着澹陌泛了点红的耳根，又看了一眼整个过程的时间。 他期待地问：“哥, 我是不是比之前熟练多了？” 听见嗯一声，得到了满意答案的景灏弯起了眼睛。 其实澹陌一点儿准备也没有，此时手掌按在景灏的脸上，难得地偏开了视线。 “你脸皮变厚了。”他说了句。 景灏嗯了一声，学着澹陌之前的语气说：“我故意的。” “幼稚。”澹陌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 景灏起身将人松开，望着澹陌的每时每刻，他的心里都装满了甜蜜。 以至于出门前还是忍不住转头：“哥，那我走了。” 明明还没分别。 但他已经开始想澹陌了。 澹陌想了想道：“晚上和你打视频吧。” 景灏的眼皮垂落了一点，但很快他又重新笑起来。 “那好吧，哥在家要想我。” “嗯。”澹陌点头，“去吧，别迟到了。” 人走后，澹陌回到书桌前。 他将笔记本下压着的两张素描纸抽了出来，带着回了学校。 …… 工作室里。 修长的手指将黑色的布料扯去，一尊已经基本成型的大理石塑像赫然矗立在眼前。 那是一尊全身像。 澹陌第一次雕刻的全身像。 其实景灏的感知并没有错，澹陌这段时间的确很忙。 他在忙的，就是这尊塑像。 前段时间在一起后，澹陌打算给景灏准备个礼物。 距离景灏的生日还有一段时间，澹陌还没有规划到那么远。 就是单纯的想要送点东西。 一件对他而言，同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从自己那一关也无法过去的纯靠想象雕刻出来的半身像，再到景灏给他当模特后成功塑造完成的半身像。 再到现在的全身塑。 以景灏为模板的，一比一的大理石全身雕像。 全身塑是所有雕塑师都必须跨过的关卡。 而从始至终，景灏都如澹陌所说的那样，是他唯一的灵感缪斯。 所以澹陌才说这段时间想留在这儿，他想赶紧把东西做完。 纯白的大理石已经浮现出了基本的轮廓，澹陌望着那一道道出自自己手下的曲线，已经能够想象到当成品现世时会是怎样一种惊心动魄的艺术美感。 他手掌轻抚着塑像的侧脸，甚至有一瞬间汹涌的情绪快要失控。 第113章 但很快澹陌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片刻后，工作室里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雕刻声。 入夜后澹陌回到家，洗完澡后便和景灏打视频聊天。 主办方还算大气，给选手准备的都是单人间大床，所以两人也不需要有什么顾忌。 今天是第一天，比赛还没开始。 所以两人只是靠在床头，聊了些今天吃了什么，景灏练了什么的日常小事。 “哥。”景灏突然注意到屏幕下方一团毛绒绒的东西，“你在抱着那只布偶猫吗？” 澹陌嗯了一声，将布偶猫玩偶的脑袋露了出来，手指捏着柔软的毛绒耳朵。 “你不在，就是它陪我了。” 景灏轻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澹陌没听清。 “你刚才说什么了？” “没。”景灏糊弄了一句，突然轻轻眨了眨眼，“哥，你那边热吗？” 澹陌其实有些困了，随口说了句还行，“开了空调。” 八月的北市还是挺热的，景灏火气旺，比澹陌更加怕热一点。 “我也开了空调，但酒店的空调劲儿好像不太足。”景灏说着将手机放远了点。 澹陌刚想说话，就看到景灏突然撩起衣服扇了扇。 露出了刚刚还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八块腹肌。 澹陌轻轻一挑眉。 “那你把空调风调大些。” “最大风了，也调低了亮度，还是热。”景灏说着手掌拂过，擦了擦不存在的汗。 这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澹陌的眼睛。 不过澹陌也愿意配合他演，就道：“怎么感觉你黑了点，比赛场馆是露天泳池吗？” “有吗。”景灏压了压翘起的唇角，“是灯光的原因吧。” 他说着侧身去按床头的开关，多开了两盏灯，整个人翻了个身从床上跪坐起来，衣摆撩得更高，让光线充分地打在身体上。 “这样呢？” 澹陌恰好想起今天雕刻时略微有些踌躇的地方。 “你等等，我看看。”他开口说了句，朝手机屏幕凑近了些许。 景灏原本还有点小小的得意。 这段时间心意相通，他也看得出来澹陌很喜欢他的身材，甚至喜欢到偶尔有些失控的地步。 所以他才故意这么做。 就是想趁着澹陌有些上头的时候，开口叫人过来陪自己。 明明才分别了十几个小时。 但景灏却觉得过了十几个月一样。 可当澹陌凑近镜头时，先呆住的却是景灏。 手机屏幕小，景灏为了让画面大点就把手机放远了些。 所以澹陌凑得很近。 他自己没感觉，可从景灏的手机那边看去，见到的却是陡然放大的美颜暴击。 因为有些困澹陌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以至于眼底带着点水光。 密睫毛轻轻颤着，几缕发丝垂在眉眼之间。 发尾贴在肌肤上，将肤色衬得更加雪白透亮，让景灏想起那里究竟有多容易留下痕迹。 因为看得入神，澹陌手指习惯性地按上了唇。 在手机滤镜光线下显得格外红润的唇瓣间，还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浅粉色的舌尖。 景灏有些控制不住了。 澹陌开始还在认真观察，想给明天的雕刻确定一些细节。 可看着看着，余光所至之处，却明显发现了一些不容忽视的大幅度变化。 于是目的一下就变了。 澹陌张口，贝齿轻轻咬了咬指尖，舌尖更是在指腹上抵了一下。 一下他就听见耳机里传来的呼吸声变得急促发沉。 昨晚有些担心影响景灏的比赛和训练，澹陌还很贴心地克制了想法。 “没想到克制不住的另有其人啊……”他笑着调戏了一句。 景灏甚至没发觉，澹陌不动声色地就把主动权抓回了他自己手里。 他的脸早已经从刚刚自己的失控开始就渐渐发热，剩下的就只有听从澹陌命令的本能。 “就这样弄给我看。”澹陌说。 ◇ 有了每天晚上的视频电话，加上景灏每天都在倒计时，这突如其来的“异地”恋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 比赛也进行得很顺利，景灏已经成功进了半决赛。 这两天是休息日+自主训练，他有些蠢蠢欲动想要出来。 但也只是个初步想法，所以还没有跟澹陌商量。 另一边，许星星提前回了学校，也算让澹陌安静的日常生活里添多了几分热闹。 “你不是向来秉持着少休一天假无异于自·杀吗？”澹陌好奇地问了句。 “啊，哈哈……”许星星磕磕巴巴地道，“就早点回来呗，太晚的日期买不到票了么。” 他说着伸手一指，“诶陌宝，那边是军训的新生吗？” 转移话题的方式可以说是非常生硬，不过澹陌略一想这几天的游泳赛，又想了想游泳队的成员，便大致猜到了什么。 他转头朝许星星看的方向望了过去。 那边是操场，但和之前空空荡荡的时候不一样，现在里头满满当当站着的全是迷彩小人儿。 许星星伸长了脖子看，边戳了戳澹陌。 “往年不都是拉去基地的么？” 澹陌无所谓地道：“学校政策一天一变，也不是第一回了。” “也是。”许星星赞同地点了点头，拉着澹陌就往操场那边走，“走吧走吧，我们去看帅哥！” 澹陌“哦？”了一声，“我还以为……” “什么？！”许星星警觉地看过来，一脸心虚的样子暴露无遗。 “没什么。”澹陌说，“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你找到了男朋友，那人该头疼怎么管你了。” “管我？”许星星哼了一声，“谁能管我！我就爱看帅哥！” 一边说眼神一边往四周乱飘。 澹陌笑笑也不戳破。 不过看帅哥他倒是没什么兴趣，只是刚好回艺术学院楼一定会经过操场，便由着许星星拉他往那边去了。 晚饭时，景灏给澹陌打了个语音电话。 他说他还在加训，晚上可能要晚点才能回到酒店。 “怎么不打视频？”澹陌笑问了句。 他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想景灏的语气反而飘忽了一点。 “周围很多人……” 澹陌刚想说这有什么，可话到嘴边时，眉毛轻轻一挑。 “怕我看别人？” 景灏看了一眼四周，一帮大老爷们儿光着膀子，明显有几个练过的。 “他们身材没有我好。”景灏半认真半吃醋地说了句。 “嗯，我也觉得。”澹陌赞同了一句。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景灏说他准备去训练了。 “嗯。”澹陌刚吃完晚饭正在校道上散步，打算绕个路就回艺术学院楼。 景灏压低声音：“哥。” “嗯？” “我爱你。” 第70章 澹陌笑了, “我也是。” 景灏似乎有些委屈，眼尾轻轻耷拉，但很快他又开口。 “也是什么？” 澹陌失笑, 怎么还要起说法来了。 “我也爱你。”他从善如流地说。 某人开始摇尾巴。 “好了你挂吧, 晚上再聊。” 澹陌放下手机。 突然，一个人影从旁边走了上来。 一开始澹陌还没有注意到他, 但天赋加上长年累月锻炼的色彩感知让他很快就注意到了那片在黑夜里靠近的迷彩色块。 是个高高大大的男生，穿着军训统一制式的迷彩服，晒得有些黑。 “你好，你是澹陌同学吗？” 澹陌看他，“有什么事吗？” 男生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 才恍然回神一般说：“哦，我，我觉得你很漂亮……” “请问, 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他说着低下了头, 耳朵有些红, “虽然我可能不是很好看，还有点黑，但我会努力对你好的！” 其实男生长相还不错，属于黑皮运动系，看性格也不是那种张扬浅薄的。 不过礼貌的优点最多让澹陌拒绝他的态度相对温和一些。 对他本人，澹陌没什么兴趣。 何况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我有男朋友了。”澹陌说。 男生轻轻啊了一声，而后点点头, “我明白了，打扰你了。” 他说完便离开了，看背影似乎有些创伤。 澹陌看着男生离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明明都是大型犬, 能让我心疼的果然还是只有家里那只……” 他说着眼帘微垂。 在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界面带着一种慌乱和仓促挂断掉时，澹陌轻轻地翘起了唇角。 这一通电话让景灏半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也没睡着。 天知道当澹陌说那句他还是心疼家里的狗时，景灏激动到恨不得直接回学校将人紧紧抱得，再把脑袋拱进对方怀里。 第114章 如果澹陌喜欢的话。 他甚至可以汪一声给澹陌听。 但今晚的事也让景灏再度警醒。 虽然他和澹陌在一起了，已经是澹陌的男朋友了。 但外面还是有很多男人，要觊觎他的澹陌哥哥。 虽然景灏知道，也相信澹陌是爱他的。 可这并不妨碍他吃醋。 有个说法叫什么来着？景灏略思索了一下，想到了个很准确的词。 领地意识。 他的领地里只允许有他的气味，不容别人触碰。 而他的男朋友更是。 景灏翻身下了床，走到自己的行李箱边。 从最里层的小格子里翻出来一件白色的短袖衣服。 那在他手里，那件衣服尺码显得特别小。 景灏想起自己问澹陌要这件衣服的时候，对方脸上那种意味深长的调笑，顿时有些耳热。 不过澹陌误会了。 他没有要干坏事的意思。 他要忍着，留到回家再悉数上缴给他的男朋友。 景灏将那件白色的短袖t恤叠成整齐的小方块，放在自己的枕边。 闻着枕边那股熟悉的幽幽香气，景灏闭上眼睛。 这一次，他很快就睡着了。 ◇ 决赛的前一天晚上，景灏拿到入围名额后，第一时间给澹陌发了这个好消息。 景灏：[哥，我明天决赛了，你不来给我加加油吗] 景灏：[我们都六天没见面了，我好想你] 景灏：[不过如果哥很忙的话也没关系的，反正明天也能见面] 景灏：[「大狗期待」「大狗期待」……] 澹陌看着他在聊天小窗里连撒娇带绿茶的，都能想象到景灏现在的眼神。 说起来也好笑，以前明明不管他怎么撩，景灏的反应都还算礼貌克制。 可自从确立关系之后，那股黏糊劲儿就开始指数级上涨。 遗传么？ 可他见过景老爷子，可以说是非常严肃的一个长辈了。 聊天小窗里的德牧表情包还在继续，从眼睛亮晶晶的大狗变成了躺在地上求抚摸的大狗，最后是把脑袋埋进主人怀里里默默流泪的大狗。 澹陌：[我一会儿打车过去] 景灏神情一振，刚坐直了身体。 澹陌：[不过说好了，你明天要比赛，今晚不做] 一盆冷水就兜头浇了下来，景灏又靠回了床头。 澹陌挑着一边眉毛等待了一会儿，就看到一条有气无力的消息弹了出来。 景灏：[我听哥的] 澹陌放下手机，看了一眼面前已经完成了九成半的雕塑。 刚才他预估了一下，明天晚上景灏比赛完回来之前，他应该能完成最后的一些细节修补。 前提是今晚过去不要被景灏折腾得昏迷到第二天下午。 所以刚刚说怕影响景灏发挥只是很小的一块理由。 大理石在窗外的光线照耀下，显现出月白之色，上好的石材经过精雕细琢呈现出俊美的五官，以及充满雄性力量感的身材。 每一处痕迹，每一道曲线，皆是刀刻斧凿，巧夺天工。 “景灏”站在他的面前，微微垂着眼，是每次两人靠近时他都会流露出的眼神。 澹陌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明白为什么千年前的米开朗基罗选择了陪他最长久的雕塑模特作为自己的同性伴侣。 雕塑的目光温柔，缱绻，只聚焦在他一人身上，这样的注释，澹陌已经切肤体会了无数次了。 澹陌很喜欢景灏离不开他的视线，所以他要把这一刻永远地留下来。 也要把人永远留下来。 分别六天，景灏想他，澹陌自然也很想念自己的男朋友。 于是澹陌上前。 月光将身影投在窗帘布上，身量纤细的男生伸出手，轻轻抚上了面前的脸庞。 …… 澹陌一进门就被景灏直接抱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搂住了对方的脖子，后背贴上门板，一个滚烫的吻便封了上来。 分别六天又怎么能不想念。 情愫叫嚣着变成了汹涌的欲·望，可在濒临崩溃的最后一刻，理智还是重新回归了大脑。 澹陌的手指没入在景灏的黑发间，带着点力道让人停下。 他轻轻地低声呼吸着，脸上带着点未退的绯红。 景灏的耳朵也很热，但别的地方更热。 “哥。”景灏喊了澹陌一声就不说话了，但眼神分明透露着心思。 他快憋坏了。 “你明天要比赛。”澹陌说。 景灏立刻道：“不会影响的！” 澹陌想说可这样会影响我。 他垂眸看了一眼，突然伸手将人推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没等景灏反应过来，澹陌已经蹲下。 景灏：！！！ “哥，你……” 澹陌轻轻嘘了一声，眼神和景灏触碰，暧昧得快要黏在一起。 “安静点。”他竖起一根手指，朝沙发上脸颊急剧升温的男生轻轻眨了眨眼睛，“酒店说不定隔音不好。” * 澹陌站在洗手池边，景灏在一旁端着杯子喂他漱口。 脸色带着点被呛到的微红，澹陌喉结滚了几下，眼尾朝身旁一扫。 景灏立刻端着杯子上前，“哥。” 澹陌伸手按着杯口，将景灏伸过来的手压了下去。 “一直没解决啊？”他又看了一眼床头，自己穿过后给景灏带走的那件白t恤就放在枕头上，“还挺能忍。” 怪不得刚刚到最后那么疯。 澹陌现在还有些没喘匀气，眼角带着点水光和微红。 “哥，对不起……” 之前都是景灏这样帮澹陌，这还是澹陌第一次这样对他。 所以方才他无法抵御地失去了自控能力。 澹陌吻了吻景灏，手掌托着对方的脸，“为什么道歉？” 虽然现在那双漆黑的眸子已经重新变得干净，但澹陌记住的，是景灏失控前一瞬的那个眼神。 他轻声吐气呢喃，“我很喜欢刚才的你……” 景灏和他对上视线的那一瞬，忍不住将人搂紧，低头回吻了上去。 如果有尾巴的话，他现在估计都快甩出残影了。 两人亲了很久，直到澹陌都有些缺氧。 担心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擦·枪·走·火，澹陌和景灏各自平静了一下，决定出门走走。 虽然说是全封闭式，但是酒店的范围很大，连比赛的场馆都囊括在了里面。 结果一出门，澹陌就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人。 “陌宝，你怎么在这？！” 许星星站在隔壁房间的门口，眼睛瞪得大大的。 当他看到跟着澹陌一起从房间里慢了两步出来的景灏时，嘴巴直接长大成了o型。 “你，你们是……” 澹陌也有些意外。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来这里是找景灏，许星星在这…… “怎么不走了？”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付宸的身影出现在了许星星身后的门口。 澹陌一挑眉，“那你们又是？” 许星星：………… 第71章 因为彼此都相互瞒着, 所以许星星在看到澹陌和景灏从同一间房里出来时就已经准备好的问责话语并没有用上。 相反他尴尬得要死。 毕竟澹陌和景灏的事情是他和王倩鹤都知晓的。 “你又是什么时候跟付宸勾搭在一起的？”澹陌问。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许星星申辩了一句，“我们是两情相悦，情到浓时, 情不自禁。” 澹陌扫了他一眼。 许星星立马老实地嘿嘿笑, 耍赖地贴过去，“哎呀陌宝, 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他刚习惯性地抱着澹陌的胳膊，就感觉后边两道视线刺在了背上。 许星星沉默了一下，僵硬地松开。 刚好路过一家酒店内入驻的奶茶店，许星星见到奶茶是一定要喝一杯的。 “我请客，你们喝什么？” 景灏和付宸明天要比赛, 怕喝了睡不着，都表示不用。 澹陌想了想：“金桔柠檬养乐多吧。” “那个很酸诶！”许星星确认了一句，“陌宝你不是怕酸吗？” 澹陌沉吟了片刻, 道：“刚刚吃了点腻的, 嗓子黏糊的很。” “陌宝你居然背着我吃好吃的！”许星星瞪大眼睛。 景灏在意识到澹陌说的是什么后本来就已经很羞耻了。 而听见前面幽幽传来的一句“嗯, 是挺好吃”后，更是整张脸都红了。 不过，虽然两人彼此瞒着对方，“罪责”就一笔勾销了。 但许星星还是有些好奇的，他压低声音问：“陌宝，你和景灏进行到哪一步了？” “我和付宸接吻了哦！”许星星激动地说，“他亲了我我才知道他喜欢我的！” 第115章 “怎么样, 我们进度很快吧！” 澹陌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一眼。 许星星刚刚太亢奋没有压低声音，此时付宸冷淡惯了的脸上略微有些不自然。 而一旁的景灏更是有些羞耻地热了脸，抬手挡了挡脸上的红意。 看一眼澹陌，又很快移开视线。 在付宸伸手把人提溜回去之前, 澹陌开口回答了一句：“嗯……和你们差不多吧。” 想了想许星星那幼小心灵的承受能力，他觉得暂时瞒一下比较好。 ◇ 景灏：[哥，我准备上场了！] 澹陌：[好，加油「摸摸脑袋」] 景灏：[如果我拿第一名，可以有奖励吗？] 澹陌坐在工作室里，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了面前的雕塑上 他仰起脸，看了看那已经彻底完成的塑像。 澹陌：[当然] 澹陌：[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 景灏看着这条消息，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于是哨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他修长有力的双腿一蹬，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看台上的江高拿着清大的应援棒傻掉，“这小子吃错药了啊？” 怎么游这么快。 泳道里的景灏对四周其他对手被他甩了多远一无所知，甚至都听不见看台上传来的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他满脑子只有一件事：早一步到终点，他就早一点见到澹陌！ 等江高听到第一名和破纪录两项同时宣布的消息，他激动地跑到泳道边勾住了景灏的肩膀。 第二是隔壁北市大学的体育生，第三是付宸。 江高正打算商量着今晚一起出去吃。 谁知道景灏将泳镜和泳帽一摘丢进袋子里，伸手扯过浴巾将身材一挡。 “我有事，奖你替我去领，问过主办方了可以代领。”他把手里的号牌往江高手里一塞，转身匆匆走了。 “诶不是！”江高刚一扭头，手里又多了一块号牌。 付宸也往出口走，“我也有事。” 于是，当江高脖子上挂着一金一铜两个奖牌站上领奖台时，他还处于一个懵逼态。 他转过头问一旁的第二名，“哥们儿，什么情况啊？” 第二名无语至极地斜了他一眼。 你问我？ “诶两位同学合影了啊！” 摄影师在旁边喊了一句，江高终于回过神，拿着捧花和奖牌站直。 “来3，2，1……笑！” 江高：[：d] ◇ 付宸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车时，景灏只微微顿了一瞬。 两个大男生交换了个眼神，非常默契地没有询问对方提前离开的原因。 毕竟大家心知肚明。 一路回到学校，直到景灏把车停好。 “你俩不回宿舍吧？”付宸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景灏微愣，随即摇了摇头，“我去艺术学院楼。” “那就行。”付宸点头。 “等明天请江高吃个饭吧。”景灏突然说了句。 付宸思忖片刻点了点头，确实，今晚这事儿他俩做得不厚道。 安静了一会儿，付宸突然开口：“问你个事儿。” 景灏点头：“嗯，你说。” “你和澹陌会有性格矛盾吗？”付宸道。 景灏微微顿了一下。 “许星星他……性格比较跳脱。”付宸少有地流露出了几分愁绪，甚至有点不爽的味道，“我得看得很紧，不然走在路上不知道哪天眼神就黏到别的男生身上了。” 景灏想了想：“性格的两面性吧，澹陌哥也说过他这位的性格是比较活泼。” 他其实挺意外付宸和许星星在一起的，但又觉得合情合理。 景灏话不多，但相比起付宸来说算是比较外放的了。 付宸的性格才是真正的沉默寡言，属于标准的闷葫芦那挂。 也就只有许星星那样乐天派的会一直活力满满地黏着他，所以两人最终能走到一块儿也不奇怪。 “也是。”付宸点了点头，不再多想了。 正当这时，路旁走过几个穿迷彩服的女生，一边吃冰淇淋一边往体育馆那边去。 几人在嘻嘻哈哈地聊着什么，声音顺着传进了耳朵里。 “你们知道吗，艺术学院有个大四的学长叫澹陌，长头发超漂亮的呜呜……” “我知道我知道，大美人来的！” “你是不是想追人家呀，嘻嘻。” “追不到啊，澹陌学长喜欢的是男生，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好不好！” 付宸收回视线时余光恰好往旁边扫了一眼。 看到了室友明显笔挺了一点的后背，以及脸上止不住得意的表情。 “哦对，你们不知道吧！” 有个女生突然神秘兮兮地开了口。 “据说昨天晚上有人看到澹陌学长和一个高个子帅哥在他的工作室，刚好有人路过，看到了窗帘上映出来的影子！” 说话的女生拿着手机打开了张图片，顿时一群女孩子爆发出了一阵尖叫。 相比起来，和她们擦身而过的人四周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景灏缓缓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校道中间，垂着脑袋，半张脸隐藏在黑沉沉的阴影里。 “昨晚你们不是在一块儿吗？”付宸皱了皱眉，“先别下定论，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景灏没说话，而是加快了脚步。 看着室友离去的背影，付宸也无奈地轻叹口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澹陌站在水池边，清理着手上的大理石粉尘。 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他看到楼梯口走上来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 “恭喜，第一名，还破纪录了。”澹陌道。 出乎他意料的，景灏并没有说话。 因为走路的脚步格外轻，走廊的声控灯甚至没有亮起。 澹陌在黑暗里，看到了一双白仁格外清晰的眼睛。 “你怎么了？” 话才刚说了一句，澹陌整个人就被抱进了怀里。 他感受到一股轻微的刺痛从脖颈上传来，回过神时才意识到自己被咬了一口。 景灏有颗尖锐的犬齿，这点澹陌很清楚。 他很喜欢那种齿尖按压在柔软肌肤上带来的轻微刺激感。 哪怕是现在。 感受到抱着自己的人身上明显的情绪波动，澹陌伸手，想要去摸一下景灏的脑袋。 可腕骨被滚烫宽大的手掌轻而易举地捉住，带着点过分的霸道，将他的手连同后背一起抵在了墙上。 澹陌整个人处于悬空的状态。 支撑他的是景灏抱着他腰的手，和提着他腕骨的手掌。 他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等着面前的人宣泄完了情绪。 直到圈着手腕的修长指节卸了力道，月光从乌云里出来，澹陌终于看清了景灏的脸。 “怎么又哭了？”他轻轻拂掉景灏眼角的一点水迹。 借着月色，依稀能看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圈艳丽的红痕。 景灏闷闷说了句没哭。 他把脑袋埋进澹陌的颈间，贪婪地汲取着体温和味道。 “哥。” “嗯？” “不要离开我。” 澹陌看着景灏，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更不要找别人……” 景灏没有回答，而是固执地吐露着心里的话。 甚至占有欲作祟，他的手掌抬起，忍不住五指拢住了澹陌纤细的脖颈。 是捕食者制住猎物的动作。 充满了几乎化为实质的独占欲。 景灏很怕，更有些疯狂的失控。 他爱澹陌，他也知道澹陌爱自己。 但是刚刚付宸的话，让他忍不住地去害怕。 万一哪天他不那么吸引澹陌了怎么办？ 他可以等，但不想再痛苦地等待八年了。 尤其这几天的分离，让他时常彻夜难眠，只有看着那放在枕边的白色t恤，闻着上面的味道，他才能够渐渐安心。 八年前澹陌离开。 景灏从未觉得澹陌的不告而别有什么可以指摘，毕竟那时的他还不懂。 但他现在回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而如今，食髓知味。 当他成为澹陌的男朋友，甜蜜之外的同时，景灏更不敢想象的是万一哪天又失去了澹陌之后的日子。 澹陌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所以你是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吗？” 景灏半晌闷闷地嗯了一声。 在澹陌的逐步引导下，他才将方才在路上听见的事情和盘托出。 景灏说完，抬着眼睛去看澹陌的反应。 就见澹陌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 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澹陌少有笑得这么明显的时候，连肩膀都在抖。 第116章 平时景灏看惯了他的似笑非笑，调笑，有些坏有些狡猾的笑…… 可还是第一次看到澹陌笑成这样。 景灏眼睛微微睁大了点，连刚刚的伤心也顾不得，整个人都有些呆了。 “嗯，他们说的没错。” 澹陌一句话，让景灏原本舒缓了一些的眉眼立刻阴沉着耷拉下来了。 他搂着景灏的脖子，道：“昨天晚上的确有个「男人」在我的工作室里。” “而且，我也很喜欢他。” 澹陌轻轻一挑眉，“他现在就在工作室里，你要见见吗？” 景灏推开工作室的门时，身上罕见的戾气感几乎要化为实质。 澹陌则好整以暇地站在门边，抱着胳膊看他上前将那高大身影头顶的布料扯下，露出其中的真正面目。 而后，景灏的表情经历了怔愣→不敢置信→以及几乎喷薄而出的爱意，以及夹杂着的浓浓羞耻。 “哥……” 景灏也知道自己闹了乌龙，连声音都不似方才那般冷硬了。 澹陌什么也没说，只转身丢下一句话。 “先回去吧。” 景灏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以为澹陌生气了。 他赶紧抬腿跟上，走之前还看了一眼工作室里的“自己”。 带着担心与甜蜜，他开着车栽澹陌回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小家。 门一关，景灏就快步追上了澹陌。 他想道歉，更想要澹陌给他一个悔过的机会。 可整个人却被轻轻一推肩头，下意识坐在了床上。 而后那形状漂亮的唇凑到耳边，光线黯淡的卧室之中，景灏听见了一句让他大脑直接宕机了的话。 “其实我很喜欢刚刚那样的你。”澹陌说。 他浅色的瞳孔里所藏的情绪终于被景灏看了个清楚，不是愤怒，也没有被冤枉后的冷淡。 而是兴奋。 “你知道吗？” 澹陌舔了舔唇，跟景灏耳鬓厮磨。 “我很喜欢你掐着我的脖子说爱我的样子。” 澹陌看着面前的男生，心想：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疯起来又努力用理智强行克制的那一面有多性感。 “你不是担心吗？”澹陌轻声问了一句，“那我给你一个很有用的方法。” 他眉头一挑，笑得又勾人又狡猾。 “让我下·不·了……” 最后一个字吐在耳畔，犹如一把小锤，敲进了心里。 “能做到吗，我的小男朋友？” 随着澹陌牵着景灏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脖颈。 那双深沉的黑眸，彻底被不可言说的暗色吞噬。 ◇ 等澹陌再醒来时，窗外已经是傍晚的夕阳。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因为中途根本就没醒过。 身体像被捶打了一番，浑身的肌肉都因为过度的牵拉或收缩而酸痛着。 其实昨天晚上，澹陌没多久就意识到自己或许有些自负了。 之前景灏刻意收着，他最后基本上都是断片的下场。 而昨晚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疯狂。 “哥。” 声音在身后想起，带着点谨慎的试探。 “你还好吗？” 景灏问完，喉结不停地翻滚，明显非常紧张。 澹陌昨晚昏过去三次，最后一次已经是早上七八点了。 而他是知道澹陌最后的模样的。 景灏轻轻吞咽了一下。 中间其实景灏稍微贤者一点的时候，有心疼过澹陌想要就此终止的。 可澹陌当时却比他想象的更加沉溺。 回到现在，景灏从回忆中抽离。 就听澹陌轻笑着说了一句，“怎么还是这样？” 一边心疼他，一边反应又很诚实。 景灏沉默着往后退了一点距离。 眼底光芒暗闪，带着点不甘地咬了咬牙。 谁料澹陌突然说了一句：“抱紧些。” 景灏下意识地搂住了纤细的腰肢。 在仅有片刻的犹豫后，手掌微微上移，直到五指按住了那纤细漂亮的锁骨，眼底的爱意也愈发浓烈。 手上用力，带着霸道的占有欲，将人以钳制的姿态拖进自己的怀里，牢牢锁定着。 “哥。”景灏唇瓣轻轻蹭着澹陌的耳朵，眼帘垂着，在看锁骨上自己的杰作。 澹陌懒洋洋地应了一句，“嗯？” “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 澹陌带着疲倦重新睡了过去。 而彻底睡着之前，他带着点事成后的愉悦轻轻勾起了唇角。 景灏其实对他们的感情很焦虑，这一点澹陌非常清楚。 他害怕自己的离开，所以刻意压制着很多东西。 像是潘多拉的魔盒，封印着无数和景灏自小受到的教育截然相反的，一些所谓不正直的“恶念”。 贪婪、占有、索取、渴求…… 而澹陌却不希望自己接触到的景灏，是只有阳光一面的景灏。 他要的是景灏的全部。 而只要那些渴望被景灏自己用理智锁在盒子里多一天。 那景灏自己就会多一天没有安全感。 而现在澹陌知道。 盒子已经被他打开了。 第72章 转眼间几个月过去, 很快秋风连最后一片叶子也刮了个干净，北市悄无声息地入了冬。 澹陌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根碳铅笔, 仔细地标注着图纸上的参数。 等他画完最后一笔时, 景灏刚好从厨房里出来。 “搞定了？”景灏问了一句。 将围裙摘了挂好，他走到桌边, 澹陌的椅子后。 澹陌微微仰起脸。 很快，温热的掌心顺着发丝附上他的脖颈，修长的指节轻轻圈着。 一个滚烫的吻带着点迫不及待，印在了他的唇上。 澹陌不知道自己呼吸间染上了景灏多少气味。 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抱回卧室了。 “你不是还开着火。” “还要炖一个半小时, 时间应该差不多。” 正好澹陌这段时间都在忙碌，算算也是快把人憋坏了。 于是他往床上慵懒地一倚。 刚刚还温柔地替他梳理发丝的手掌，便带着他难以反抗的力道按上了腰侧的髂骨。 事后, 澹陌被景灏抱去洗了个澡。 他被放在柔软的沙发上时, 因为没了力气, 显得比刚刚还要更懒一些。 景灏看了一眼灶台上炖着的羊肉汤，用筷子戳了戳，发现刚好。 收拾桌子时他拿起桌面上放着的图纸，扫了一眼。 “是新的样品吗？”景灏问，“放老地方？” 澹陌嗯了一声。 九月开学后他大四了，不过没有什么毕业季的烦恼，直接保研了本校。 同时, 澹陌也采纳了王倩鹤的建议，成立了一个工作室。 王倩鹤自己也成立了一个文创公司，主做各种创意性质的周边文创和ip衍生品，论文提前写完了, 她这小半年全在忙前忙后地打理。 澹陌的这份图纸是给她做的，他负责设计和打样，王倩鹤负责后面的工厂大货环节和销售。 也算是把小日子过得如火如荼。 景灏将图纸放在澹陌统一存放的抽屉里。 回到厨房时电饭煲也响了，他将午饭端上桌。 三菜一汤，简单但满足。 澹陌吃饱喝足后，靠在景灏肩头，轻声说了句：“谢谢老公。” 景灏一顿，耳朵红热了起来。 而且吃饭的速度也明显加快了几分。 事实证明羊肉汤没有白喝。 在一起小半年了，景灏不仅一点热情减退的样子，反而在澹陌的引导和纵容下，变得越来越疯。 有的时候澹陌都觉得自己会死在枕头上。 “哥。” 景灏搂着澹陌，浅金色的长发落在他肌肉坚实的肩头，他忍不住轻轻嗅了嗅上面的气味。 吃饱喝足又做了饭后运动，澹陌正是累的时候。 他轻轻嗯了一声。 “要跨年了。”景灏说。 澹陌只听语气就猜到了他的意思。 “嗯，确实也该见见叔叔阿姨了。” 景灏立刻将人抱得更紧，细密的啄吻不断落在颈侧。 “他们和爷爷过几天会一起回国。” 翻了个身，澹陌手指在景灏胸膛的肌肉上轻轻按压。 “那明天去准备些东西？你才懂叔叔阿姨喜欢什么，陪我一起挑一下。” “如果哥忙的话，我来搞定就行。”景灏真心地说。 澹陌笑了笑，“还是我自己来吧，毕竟是见长辈，这种事怎么好代劳。” 景灏不语。 只是一味地把脑袋往澹陌怀里拱。 景灏周末没课，时间便定在了星期六的晚上。 听到儿子要带人回家的时候，景陆山和杜梵涓的反应比景灏想的要淡定得多。 第117章 “早就说了，你当情种的样子和你爸一模一样。”杜梵涓一边欣赏着自己新烫的卷发，一边道。 反倒是澹陌的表现有些出乎景灏的意料。 “这套衣服还算得体吧？”澹陌对着镜子看了看。 景灏走到澹陌身后，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摆，垂眼望着领口处露出来的一小片肌肤，轻声说了句很好看。 “别紧张，哥。” 澹陌轻轻一挑眉，“我紧张吗？” 景灏忍着笑意，“嗯，不紧张，就一点。” 澹陌斜睨了他一眼。 本来今天澹陌打扮得就好看，为了显得斯文一些，还特意戴上了那副几乎没什么度数的金丝眼镜。 本就清冷的气质被衬托得更加浓烈。 偏衬衫领口微散着，露出一小片锁骨，让景灏精准地捕捉到自己昨晚留下的齿痕。 于是他的眸色又有些黑了。 澹陌看到景灏的眼神，转身往外走。 “还得见叔叔阿姨，你要么还是克制一……” 话没说完就被景灏拖了回去。 只是现在景灏的手指暂时扣着的是澹陌的手腕。 再次来到景灏家所在的小区，澹陌有了一种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当然，他也有一些对未知的好奇。 不知道景灏的父母是怎样的性格。 他回想了一下之前的信息，景灏是老爷子带大的，而景璐却跟着的是父母。 所以两夫妻的性格应该和景璐很像？ 推开门的一刻，澹陌的猜想得到了验证。 杜梵涓正靠在沙发上，一边刷手机一边吃景陆山递过来的水果。 而容貌与景灏有六七分相似的高大男人正蹲在边上，拿着叉子一口一口地投喂媳妇儿。 有时候还要把杜梵涓咬了一口的水果塞进自己嘴里。 然后不知道凑到妻子耳边说了什么，再挨一顿拳头，打得人都轻飘飘的。 很年轻的夫妻模式。 澹陌略感意外。 杜梵涓抬起头时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人。 她立刻一巴掌把丈夫凑过来要亲吻的脸推到了一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你就是小陌吧！景灏和我们说你们今天要来，没想到这么早。”杜梵涓表情比澹陌还要局促，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 只是还没等她调整好和丈夫一起提前预演过无数遍的贴心妈咪人设。 杜梵涓突然一愣，而后噔噔噔地往门口走过去。 澹陌看着突然朝自己快步走来的杜梵涓，闻到了对方身上很清淡但好闻的香水味。 他有些不知所措，就见杜梵涓突然抬起手。 她托起了澹陌的一缕发丝。 “天啊！”杜梵涓眼睛发亮，“你发质好好，怎么保养的，快教教阿姨！” 澹陌眨了眨眼睛。 ……呃？ 于是原本在澹陌设想里可能尴尬，可能紧张局促的初次见面。 就这样被杜梵涓变成了闺蜜护肤护发研讨小会。 景陆山和景灏两父子对视了一眼。 景陆山：“管管你家那位，把我老婆抢走了！” 景灏：………… 他摸了摸鼻子。 其实他也怪想说这句的。 杜梵涓爱玩儿，在国外呆的也多。 两人从护肤聊到护发，再聊到国内外的现代艺术美学，还看了澹陌自己雕刻的作品和黏土娃娃。 聊到最后杜梵涓激动地握着澹陌的手说。 “哎呀，要不小陌你和我认个闺蜜吧……” 话没说完就听见景灏在旁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妈……” “差辈儿了，阿姨。”澹陌笑着道。 “是哦。”杜梵涓这才想起来，面前漂亮的小男生是自家儿子的男朋友。 她转头看景灏埋怨道：“你怎么不早点带小陌过来，你看我们多聊得来呀，就应该早点认识！是不是小陌？” 澹陌笑着点了点头。 景陆山在一旁听着就不高兴了，去拉媳妇儿的手，扁着嘴要哭的表情。 “老婆，我和你难道就聊不来吗！” 景灏在一旁，有些担心地去看澹陌的反应。 毕竟他亲爹妈不靠谱这件事，他从小就知道了。 澹陌只觉得很有趣。 同时他也眨了眨眼，小声冲景灏说了句：“你黏人的时候和你爸挺像。” 景灏一愣，想起之前杜梵涓说他当情种的样子很像他爸，目光不自觉地转移过去。 望着那位已经四十多岁但依然抱着老婆埋怀里求安慰的中年男人，他轻轻皱了皱眉。 没有那么严重吧…… 澹陌勾起唇角偷偷地笑了一下。 正当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景老爷子背着手从楼上下来，目光威严地一扫。 原本还在打闹的两夫妻瞬间变成了鹌鹑，景陆山站在前面，把杜梵涓往身后挡，还朝老婆使眼色让她别怕。 “爸。” 景老爷子打量了儿子一眼，眉毛立刻就竖了起来。 “吵吵嚷嚷，没点做父亲的样子！” 景陆山嘴巴撅得能挂油壶，垂着脑袋。 看似老老实实地站着，其实手在背后偷偷捏媳妇儿的手指头玩。 景老爷子训完儿子，转头去看孙子时，表情就和缓多了。 “回来了。” 景灏点点头，拉着澹陌上前，“爷爷。” 其实他也有些担心，所以不动声色地把澹陌往身后藏了一点。 父母的跳脱性格他是知道的，所以也不算很担心。 但是老爷子做事一向都是板板正正，形象也是比较传统的严父形象。 谁曾想。 在景老爷子的眼神从亲孙子移到后头的那个身影上时。 他紧绷着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很淡，同时也有些僵硬的温和笑容。 “小陌也来了。”老爷子僵硬地笑眯眯道。 景灏甚至觉得自己眼花了。 景陆山更是直接抱着媳妇儿大哭，有一种别人不入地狱我入地狱的悲恸。 “爸，您和小陌认识？”杜梵涓一边轻拍老公的脑袋，一边问出了在场三人共同的心声。 景老爷子点了点头。 澹陌说：“之前我和老爷子见过一面。” “半年前了吧。”景老爷子也说。 澹陌来这边的次数不多，景灏一回忆就想起来了。 那岂不就是他们两个在车上…… 景灏脸上又开始升温。 澹陌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道：“嗯，半年前，当时在小区门口遇到您的。” 景灏闻言立刻松了口气。 景陆山哭到一半突然抬起头，“爸，您不反对？” “我反对什么？”景老爷子的眉毛立刻竖起来了，“小灏成熟懂事，比你这个当爹的靠谱多了！” “那您不抱太孙子了？”景陆山又问。 景老爷子瞪着眼睛：“抱什么，不抱了！你以为个个儿都像小灏那么好教，再隔代遗传生个你这样的出来，我能气得少活十年！” 景陆山沉默了一下。 然后把脑袋往杜梵涓怀里一扎，哭得更大声了。 但关于那天晚上聊了些什么，老爷子和澹陌一老一少都默契地没有提。 “走吧，先上楼。”景老爷子转头冲两个小辈说。 老爷子领着两人一起上楼，说要带澹陌去见景家老奶奶，留着楼下两夫妻在那一个假哭撒娇一个温柔安慰。 “你说你讲那话做什么呀。”杜梵涓小声地说了句。 景陆山悄咪咪嘀咕道：“你不懂，爸那么封建，肯定要他亲口认下才行。” “咳！！” 景陆山老实巴交地缩起了脑袋。 走到二楼时，老爷子往客厅看了一眼，很无奈地摇摇头，似乎对儿子的行为非常不齿。 但当他走进房间，亲手捧起发妻的照片时，眼里流露出的前所未有的温柔，终于让澹陌确定了一个事实： 景老爷子和景灏没有隔代遗传，景陆山也没有基因突变。 景家从老到小对着心上人都一个德性。 景灏也彻底松了口气，不管是父母还是爷爷，对于澹陌和他恋爱这件事都是支持的。 而且他们明显也很喜欢澹陌。 不过是不是忘了谁…… 景璐听爸妈说她哥带了个人回家的时候，正在外头和姐妹们逛街。 听到消息后，她一边着急忙慌地打了辆车，一边拿手机给澹陌发语音消息。 “陌劳斯，紧急情报，我哥好像带了个人回……” 景璐推开门，看着餐桌边坐着的一圈人，目光精准地锁定到了那个陌生……等等，好像没有陌生的身影啊？ 杜梵涓立刻挥了挥手：“囡囡回来啦，来认识一下你哥的男朋友，澹陌。” 而当那个浅金色长发的男生转过脸，朝她笑了笑打了个招呼时。 第118章 景璐崩溃了。 “不是，合着我是最晚知道你们俩在一起的那个啊？！” 第73章 元旦放假, 加上澹陌大四了没有课，所以长辈们留澹陌在家里多住了几天。 反倒是景灏因为上了大二，课业开始重了起来。 等假期结束第二天, 景灏独自一人回学校上课, 出门前他转头看了一眼客厅。 老爷子在泡茶，边和对面的澹陌手谈； 景璐在拿着手机看最新的周边文创新品, 边问澹陌哪哪种工艺的实物更加好看； 景陆山在任劳任怨地给老婆切水果，而切出来的水果块儿有一半都被喂到了澹陌嘴里…… 他收回目光，单肩挎着包打算出门。 澹陌突然起身，在一众目光的追随下，走到了景灏面前。 手指攀上肩头, 身后传来一阵吃瓜群众的声响。 澹陌亲了亲景灏。 分离前，还轻轻咬了一下景灏的下唇。 看着那重新变得温暖明亮的眼睛，澹陌一边帮景灏把领口整理好, 一边问了句：“下午有训练？” 景灏嗯了一声, “练完可能七八点了, 晚饭不一定回来吃。” “好。”澹陌应了句，把声音压低：“记得留点体力……” “等你回来。”澹陌笑笑，转身的时候，朝景灏轻轻眨了眨眼睛。 景灏出门的脚步都是飘的。 上车后，还在驾驶座上干坐了十分钟，稍稍冷静了一下。 回到桌前，澹陌顺手给长辈们添了茶水。 老爷子伸手示意了一下轮到他落子了, 澹陌观察了一下棋局状况，继续和老人家博弈。 “小灏的生日要到了哦。”杜梵涓翻着手机日程，突然说了一句。 “嗯，还有三天。”澹陌点头。 景灏1月7号生日, 就在元旦假期后不久。 “刚好是个周末。”杜梵涓又看了看，转头问澹陌，“小陌，妈咪在郊外有一栋温泉别墅，每周都有阿姨去打扫的，周末你们刚好去那散散心，我们不打扰你俩，好不好呀？” 澹陌点点头，“谢谢妈。” “乖崽。”杜梵涓笑得花枝乱颤。 “陌劳斯，你打算给我哥送什么礼物呀？” 景璐半天想不到她哥究竟喜欢什么，于是索性求助在场最了解景灏的人。 澹陌落子，将景老爷子的车给吃了一个。 他端起茶杯抿了抿，“目前定的礼物应该是戒指。” 景璐哇哦了一声，“金戒指吗？” “没有。”澹陌放下茶杯，道，“我自己做了一对。” 他上楼回了一趟卧室，再下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只丝绒戒指盒。 周围几人的目光都带着好奇投了过来，连景老爷子也拿着颗棋子，正看着这个方向。 再打开盒子的一瞬间，澹陌清楚地看到了周围四人眼底闪过的各异神色。 “是不是觉得有点普通？”他笑着说出了几人或多或少的心声。 最先发话的还是景老爷子，“心意和感情无价，自己亲手做的肯定就不普通。” 甚至他还搬出了自己的例子，“我这辈子穿过最贴身最舒服的衬衫，就只有老婆子做的那件，其他再贵的都没有那一件好。” 众人都知道老爷子房间里挂着件白衬衣，已经洗得有些薄了，放在防尘袋里。 却没想到背后有这层回忆。 “爸，这故事你怎么连我都没说过？”景陆山忍不住问了一句。 景老爷子对着儿子又开始吹胡子瞪眼，“你这么俗，告诉你你也体会不了！” “嘤嘤嘤！”景陆山被骂，又转头去找杜梵涓撒娇了，“老婆我也要你做的手工衬衫。” 杜梵涓一边安慰着好好好，一边悄悄给自己的专柜sales发私信，问她们能不能定制一个没有logo，看着像手工做的衬衫。 澹陌将盒子盖上放到一旁，继续和老爷子下棋。 不过他没看到的是，两个做父母的在闹腾完之后，偷偷看了一眼他手边的丝绒锦盒。 双方暗暗交换了个眼色，彼此眼底都是笑意。 ◇ 景灏的生日在周五，不过他刚好没课。 两人起床吃了个早餐，从杜梵涓那里拿到大门密码，就被赶上了车，开车前往温泉别墅。 刚进门景灏就有些忍不住了，将人抱在怀里细细地一路吻过脖颈。 这几天都住在别墅那边，毕竟长辈亲人都在，景灏和澹陌也不敢太放肆。 所以除了接吻之外两人什么也没做。 硬生生憋了四天。 澹陌看了一眼就知道，景灏快炸了。 但他开口阻止了一下。 “晚上再说。” 景灏手指揉捏着澹陌的耳朵，闻言耷拉下眼睛。 “为什么？” 澹陌找了个借口糊弄了过去。 “肚子有点饿。”他说，“而且过来一路风尘仆仆的，还没洗澡。” 澹陌饿着肚子那确实没法办事。 毕竟两人不管是体格还是体能差得都实在太远。 景灏也不舍得总让澹陌晕过去。 于是无法，他只能再忍多一段时间。 温泉度假村里有客房服务，本来这栋别墅就是作为出租使用，只是景陆山和杜梵涓不想住别人住过的房子，就干脆买了下来。 景灏打电话点了晚餐，很快就送了过来。 别墅里也通了单独的管道，在小院里挖了一小片私汤，周围种了灌木拉了围墙，楼间距也大，隐私性非常好。 他拿着送来食物到小院里时。 就见青绿松石环绕着的池水边，一截雪白纤细的背脊正倚靠着。 澹陌披着衬衣，但领口只挂在臂弯，长发散落铺了满肩，一朵墨色的梅花悄悄地露出了小半边。 澹陌听见餐盘放下的声音，回头的时候，人已经被用力地抱住了。 “哥。”景灏的呼吸有些急，光暗闪烁的瞳色里，昭示着他真的快要忍不住了。 澹陌按了按他的肩，让人先冷静一下。 “先收生日礼物。”他从旁边放着的置物柜里，拿出来那只丝绒的锦盒。 景灏先是一愣。 而后在澹陌同样有些惊讶的注视下，他也拿了一只锦盒出来。 景灏的那只盒子里装的是两只铂金戒指，上面还镶了一小块价值不菲的菱形和田玉。 其实他本来想买纯金的，但是想了想，觉得还是铂金的颜色和澹陌比较配。 却没想到，澹陌也准备了同样的礼物。 澹陌让景灏替他戴上了那只铂金戒，金属的色泽衬得皮肤更加雪白。 “好看。”他笑眯眯地肯定了这个礼物。 景灏自然也觉得是好看的，但是他现在更期待的是澹陌盒子里的那两只对戒。 澹陌想了想，将锦盒递了出去。 “你自己打开吧。”他说。 景灏没有拿过，而是轻轻托起了澹陌的手掌。 盒盖翻开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里好像进了水汽，有些湿润了。 丝绒锦盒里放着的是两只纯白色的戒指，但材质不是常见的金银之类的金属，也没有什么碎钻水钻宝石搭配。 就是单纯的素戒。 纯白的大理石戒指。 但若迎着光细看，能在两只戒指的各一段上，看到一小片细密的浅红色云纹。 “之前你给我当模特的时候，做出来的所有作品我都保留了一部分石料。” 澹陌轻声说。 对景灏而言，只要是澹陌买的东西，他都喜欢。 可对澹陌而言，金钱在心里的分量并不沉重，他也不想用钱能买到的东西当作自己男朋友和自己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所以他选择了这个。 凝聚着他们重新相识的契机、过程中的记忆、以及未来爱情不朽的证明。 “戒圈里还有我和你的名字。” 戒圈套上无名指，两人十指相扣。 景灏闭着眼睛将人抵在温泉池边亲吻，水雾升腾之间，彼此的眼神都染上点迷离。 “可以吗，哥？” 澹陌看了一圈四周的环境。 目光重新落在那漆黑的眸子里时，他轻轻勾起唇角。 “那你轻点。” 景灏已经很努力在克制了。 但奈何身体素质上的差距有些难以克服。 澹陌只知道自己半途被考拉抱回了房间，景灏每迈一步他的呼吸就会停滞一下。 直到中场的短暂休息，大脑重新供足了氧气，澹陌想起了自己准备的给景灏的另一份生日礼物。 前两天他联系了杜桑，问她定制了一片纹身贴。 于是澹陌把有一部分是因为汗水而湿透了的衬衣衣摆撩起。 景灏在最下方那两块柔软而漂亮的纤薄腹肌上，看到了一串花体的英文。 jing’s 景灏的 这是属于景灏的。 第119章 澹陌还牵着景灏的手指，让他感受那些花体英文有些磨砂的质感。 “喜欢吗？”他问。 景灏脑海里名为理智的神经，在那一刻彻底绷断了。 …… 凌晨五点，温泉别墅的卧室里。 澹陌窝在柔软的羽绒被里，脸蛋带着点被暖气和其他什么原因导致的粉红。 纤长的睫羽轻轻缠着，因为太累，他反而睡得不是很沉。 景灏趴在床头，垂着眼帘。 拇指轻轻拂蹭过澹陌柔软的脸颊，余光落在双发手指上同款的四枚戒指时，眼底是无限的柔情。 “哥。”他轻轻唤了一声，“我好爱你。” 他一直觉得自己有点笨。 澹陌对他那么好，他却一直笨拙地回应，也不会表达。 甚至一开始，还一直自以为是直男。 让他的澹陌哥等了那么久。 万一错过了呢？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景灏的心脏揪得很疼。 但他很快就想。 如果真的不小心错过了，他相信命运一定会让他清醒。 他会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澹陌。 不论多少次，都会和这一次一样。 甚至他还有一个非常阴暗的想法。 哪怕澹陌那时候不爱他了，他也会用尽所有方式把人留在自己身边。 然后用一辈子去赎罪。 但幸好…… 窗外一阵风声，景灏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下雪了。” 身旁传来一道没往日那么清冷，反而带了点力怠的软糯的声线。 景灏闻声立马回过头，“哥，你醒了？” “没醒，几点了？”澹陌迷糊地问了一句。 景灏看了一眼时间，“没到六点。” “下雪了，我没看错吧？”澹陌又问了一句。 景灏嗯了一声，“是今年的初雪，哥想看吗？” “好困，明早再说吧。”澹陌伸出手指，轻轻勾了勾景灏的掌心。 景灏动作熟稔地钻进了被窝，将人抱进怀里。 “冷吗？”他轻声问。 澹陌皱了皱鼻尖，“不冷。” 就是想被抱着。 景灏心底一片柔软，将人抱得更紧，温热的手掌按在澹陌的颈后，不轻不重地替他放松揉捏着。 很快，怀里的人沉沉睡去。 景灏望着澹陌的侧颜，目光将眉眼五官仔细描摹了一遍，像是在确认人真的在自己的怀里。 他在澹陌耳尖轻轻吻了一下。 “哥，晚安。” 怀里的人半梦半醒间轻轻哼了一声。 景灏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大家都说今年北市的雪来得格外晚。 但它却在今天来了。 虽然有些迟。 但还好，没有错过。 第74章 清大, 艺术学院雕塑选修课。 几个男生女生下课后围到了讲台边，眼里带着一点兴奋的光。 讲台上的老师留了一头浅金色长发，站在窗外不吝惜地洒进来的阳光下, 本就胜雪的肌肤泛着点淡光, 甚至连瞳孔的颜色都要比常人浅淡一些。 他正在整理教具和电脑，垂着眼帘时看不出喜怒, 显得不太好接近。 但当注意到走近的几个学生时，他抬起头，微笑着问：“有什么问题吗？” 眼睛随着问出的话语微微弯起，冲淡了身上的冷淡感。 几个学生似乎分了三批人，相互谦让了一下。 前两批的学生问完就道谢走了, 只剩下最后两个学生，一男一女。 先上来的女生。 刚刚的课程讲的是地中海区域雕塑风格的发展史，而女生明显对这门课非常有兴趣, 问的是没讲的拓展内容。 “横向对比比较清晰, 我给你举个例子吧。” 澹陌拿起一支粉笔, 回过身，在周围两个学生的惊叹之中勾勒出了几个经典风格的雕塑。 女生专注地听着，不时点头，再追问一些问题。 “我讲清楚了吗？”澹陌最后问。 女生点头，“我听明白了，谢谢老师！” 她性格比较活泼，澹陌对她有印象, 上课的时候很认真，互动回答也是最多的。 女生抱着课本，盯着他看了一会。 目光明亮又好奇，令人无法忽视的同时又想起些其他的人。 澹陌微笑着抬头, “老师今天怎么了吗？” “老师今天穿得很好看！”女生笑得元气漂亮，“和以往的风格不太一样哦。” 澹陌今天穿了两件，内搭是一件素白高领，外面套了件偏大不少的白衬，衬得整个人更清瘦又精致，像一尊真正的白玉雕塑。 澹陌看了一眼身上那件尺码明显有偏的衬衫，轻轻笑了一下。 “是吗，谢谢你，老师也觉得这件衣服很舒服。” 女生唔了一声，“那个，老师你的胳膊怎么了啊？” 澹陌低头时看到了手臂内侧上贴着的一只无菌敷贴，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脖颈。 想起今天穿的是衬衫，他又把手放了下来。 “哦，这个啊。” 澹陌按了按那只无菌贴，修长的指尖拂过无纺布时，眼底闪过一丝很浅的笑意。 “被家里养的狗狗咬了一口，不严重。” “老师你家也养了狗狗啊！”女生找到了话题，立刻追问，“我家养的是萨摩耶，老师家养的是什么呀？” 澹陌想了想，“嗯…德牧。” “喔！衷心大狗。” 澹陌点头：“还爱吃醋。” 两个养狗人对视，露出了默契又不太默契的微笑。 澹陌又看旁边的男生，“同学你也有想问的问题吗？” 他看这个男生从刚刚到现在一直站在旁边，也不说话。 男生抬起眼的瞬间恰好和澹陌那双单色的眸子对视上，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慌乱无措。 他个子高，一米八五，长相挺帅，肩膀也宽，估计有健身习惯，看着就是不缺人追的那种。 但此时男生局促不安的样子，却一点也不像他外表那般俊气硬朗。 女生啧了一声，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扫了过去。 然后又转头笑眯眯地和澹陌说：“老师他没什么问题，就是想来帮您搬教具。” 澹陌上课有带塑像过来实物讲解的习惯，那些雕塑大大小小的五六件。 每一个单拿起来已经不轻，何况这么多，搬也要搬几个来回。 其实从第一节课开始就不乏因各种原因想要帮澹陌搬教具的男生女生，刷脸熟想拿高一点的平时分也好，还是只是单纯想和漂亮老师说两句话也好。 但他们从没这个机会。 澹陌总是早早就到了，雕塑也都整齐地摆在一旁。 而很多学生下一节还有别的课，等了一会儿见澹陌没走的意思，怕下节课来不及，也只能赶快离开。 至于这男生… “我记得你下节课还有刑法吧？”澹陌问了一句。 男生先是因澹陌记得自己的课程表而惊讶，随即是涌上双眼的惊喜。 “嗯，对！” 他有些磕磕巴巴地应了一句，反应过来又说：“我都会了，所以不去也行的。” 女生在一旁无奈解释了一句：“他绩点第一，老师您不用担心。” 其实澹陌也不是有意去记的。 就是这个男生他上课点名提问过一次，大概有个印象。 法学院，高鼻深目，狗狗眼。 而且上课作业都还挺认真。 几个因素加起来，澹陌就多留意了一点。 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个男生也是法学院绩点第一。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有人帮老师搬东西了。”澹陌笑着回答。 他转头看向教室门口，“人来了。” 两个学生还在已经有人捷足先登的意外之中，下一秒听见澹陌说人已经到了，纷纷转过头。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女生。 “咦，景灏老师？” 男生也回过神，立刻打了声招呼。 “景老师好。” 走进门的男人脚步顿了一下，看见两个学生后，他点了点头，认出了两人来。 “不是下课了吗，怎么还不走？” 女生嘴快，指了一下身旁的朋友。 “他来帮澹老师搬教具。” 景灏看了男生一眼，深邃的眉骨下，双眼闪过一丝很淡的审视。 半晌，他不咸不淡地开口。 “我记得你们俩下节课都是刑法吧？” “怎么，杜老师给你们单独批假了？” 两个学生脸色一变。 很快找了个借口跑了。 澹陌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 两个学生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很快教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发动机的呜呜声。 “原来景教授平时对学生那么严厉的啊。” 第120章 澹陌走近了两步，一只手不动声色地从腰侧环了过去。 “在教室呢。”景灏下意识地抓住了那纤瘦的手腕，目光落在手臂内侧的无菌贴上。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还疼吗？” “不疼，就是印子深。”澹陌笑着回答。 景灏不说话了。 他看了一眼门外，空空荡荡，刚刚的两个学生已经不见踪影。 他沉默着伸手开始整理桌上的雕塑。 把两个最轻的小塑像放进盒子里，又装进手提袋，交给澹陌。 景灏一手捧一个大雕像，穿一身西装革履出了门。 澹陌按捺着笑意跟上。 不巧，今天教学楼的电梯很慢。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了一段，碰到了还在等电梯的两个学生。 两人对视一眼。 原来澹陌老师说的“已经有帮忙拿雕塑的人”，指的是景灏老师啊？ 他俩认识的吗？ 电梯来了，几人进门。 轿厢呜呜地下降，一直到一楼，没出问题。 但显得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漫长。 轿厢门打开，景灏迈出一步，又回头。 “骆钒。” 男生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会叫自己。 “景老师？” “下周做个国际公私法相关的汇报。”景灏说。 男生缓冲了一下，然后眼睛发亮地点点头。 他未来打算去国外交换，需要一些相关的背景履历申请交换资格，而景灏手里刚好有几个相关的国际公私法项目。 “谢谢景…” “免得你心思都在想着谈恋爱上。”景灏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男生呆了一下。 脸瞬间爆红。 他磕磕巴巴地想要解释什么。 但两位老师已经一前一后地出电梯门走了。 如果说景灏那句直截了当的戳穿已经是对纯情男大的爆杀。 那澹陌离开之前回头轻轻笑了下的那一眼，才真的让一个情窦初开的男生又羞又酸涩。 澹陌回过头。 就见某人正垂着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没什么。” “那回家？” “嗯。” 把澹陌的雕塑放回了办公室，景灏开车回了家。 全程他虽然和往日一样给澹陌开车门，系安全带，怕他冷还调了空调的挡风板。 但一句话也没有说。 两人回到家。 澹陌进门，动了动鼻子。 “今天做糖醋小排了呀？” 景灏正给两人拿拖鞋，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这声嗯和在外面的其他嗯都不一样，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 澹陌到了餐桌边刚坐下，一只手就先一步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块糖醋小排。 将一块小排喂澹陌吃了，景灏又把手掌伸到他嘴边。 “脆骨。”澹陌将咬碎的小排吞下。 景灏轻轻哦了一声，放下筷子。 他脱了西装搭在旁边的衣架上，“那我先洗澡去了。” 澹陌靠在椅背上，望着景灏走向浴室的背影。 “哎呀，德牧吃醋了啊……” ◇ 浴室里，景灏沉着张脸洗澡。 天气不热，但他开的是冷水。 不然不足以浇灭他心中那团烧得人心烦意乱的火。 妒火。 虽然只是零星听见了几句，推门时的那一幕也没什么。 景灏也知道澹陌不会有什么。 但妒火这种东西是不讲道理的。 它要谁胡思乱想，谁就会失控地开始想象一些明知是假的情况。 然后将妒火滋养得更加壮大。 澹陌推开浴室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景灏站在淋浴下一动不动的这一幕。 “怎么不开热水。” 景灏没出声，依旧闭着眼睛。 澹陌将水阀扭了一下，花洒落下的水珠之间立刻泛起蒸腾的白雾。 他懒洋洋地走到淋浴下，温暖的水流打在身上，顺着肌肤滑落。 景灏感受到靠近的气息，喉结轻轻滚动。 他仍旧闭着眼睛，不敢看澹陌。 他表现得这么明显，澹陌却一直没什么反应。 景灏当然知道澹陌不可能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异常。 但澹陌却没有什么表示。 是不是他太无理取闹了？ 应该是吧，景灏想。 澹陌哥明明什么也没做，正常上课，正常解答问题，甚至那个男生离他都还有几米远。 但景灏就是做不到平静。 自责与妒意在脑海之中博弈，分不出高下。 景灏只能找一个没那么相关的事情，作为重新打开话茬的借口。 “哥。” “嗯。” “糖醋小排还合口味吗？” 浴室里静了片刻，然后响起一声短促的轻笑。 “味道不错。”澹陌说，“就是醋味有点重了。” 景灏一顿，睁开眼睛。 但看清澹陌的那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澹陌进了浴室，但身上还穿着那件白衬衫。 澹陌常穿的那件被弄脏了，两人天朦朦亮才睡觉，衣服洗干了还没晒，所以今天澹陌穿的是景灏的那件。 而此时他正穿着尺码不对的白衬衣，站在景灏面前，站在淋浴之下。 布料被打湿贴在肌肤上，隐约透出一点肉色。 就好像昨天晚上濡湿的衣摆贴在澹陌的腹上一样。 但是也不一样。 这件衣服是他的，景灏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 澹陌感受到什么，目光垂落的时候又笑了。 “都十年了。”澹陌伸手，轻轻弹了一下，“还这么热情啊。” 景灏很重地哼了一声。 是啊，哪怕两人已经在一起十年了。 他总感觉自己还是像刚认识澹陌一样，总会被他的各种事情牵动心绪。 “小排没放多少醋。”景灏抱住澹陌的腰，大脑袋在他的颈侧蹭来蹭去，声线被模糊在淋浴的水线里，“是我吃醋。” 澹陌反手抱住景灏的脖子，手掌在他脑后摸了摸。 “醋什么？” 景灏不吭气了。 法学院，校草，绩点第一。 这几个元素的重合度太高，他怎么可能不醋。 而且那小子还比他年轻点。 “那要是有一个浅金色长发学雕塑的漂亮男生追你，你也会心动？” 景灏闻言立刻就急了，“那怎么可能！” 澹陌：“嗯哼。” 景灏：“……” “哥。”一瞬间想通的景灏将澹陌抱的更紧，“我错了。” “我可没觉得你老。”澹陌感受着，贴近景灏的耳朵，吐气如兰，“相反，比以前更厉害了呢。” 景灏瞳色一瞬间就深了。 澹陌暗示地拍了拍他的后腰，“要不，景教授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体素质还像从前？” * “所以景教授就故意刁难人家小朋友啊？” 澹陌趴在景灏怀里让人给他揉腰，表情似笑非笑。 景灏一边给他按摩一边哼哼：“我哪有故意……” 话没说完，他手上动作停下，突然眯起眼睛。 “哥你心疼他？” 澹陌看着他眼底的浓稠欲望，伸手将人抱住。 “我是心疼你，一把年纪还和人家小孩子较劲儿。” “你嫌我老了！”景灏将人反手按住。 他眯着眼睛盯着澹陌脖颈后的牙印看了一会，欺身下去。 澹陌：！ “等下，明明刚刚才……” “我不管，你就是觉得我老了。” “我老了，行了吧，我老了！” “哥，我老吗？” 景灏使坏心眼地问。 而澹陌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