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不得gl》 第1章 [gl百合] 《囚她不得()》作者:百变叉【完结+番外】 简介: 暴躁伪直妹&偏执疯批姐 强制爱/伪骨科/互殴/纯恨文学 【番外篇 黑山羊忏悔录已更~姐视角版】 十三岁那年,程双言来了,硬要和我住一个房间,从此,我开始了长达一生的噩梦。 【我在洗澡,程双言把推拉门拉开一条缝,隔着水汽看我。 单眼皮,眼睛狭长,眯了一下,似乎在笑。】 【喝醉的程双言有很多很多歉要道,我成了她的圣母玛利亚,她跪下,向我赎罪。 一边安慰她,一边拿过她手机,用指纹解锁,打开了。 你可以赎罪,我可以不听。 我不是你的赎罪券,我是你的神罚。】 内容标签:强强 虐文 破镜重圆 救赎 对话体 主角:胡一,程双言;其它:伪骨科/年下/恨海情天 一句话简介:我们之间,必须有人死 立意:恨是高级的爱 第1章 我在洗澡,程双言把推拉门拉开一条缝,隔着水汽看我。 单眼皮,眼睛狭长,眯了一下,似乎在笑。 “言言,叫爸爸。”陌生女人拉着她,她乖巧向我父亲问好。 “这是胡一,叫妹妹,以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我父亲把我的手递给她,如婚礼交接现场,她眯起狭长的眼睛:“妹妹好。” 程双言比我大两岁,学习好,体能好,自信大方,大家都喜欢她。 我讨厌她。她称得我愈发学习不好,体能不好,敏感易怒。 继母和父亲再后,两人很快在郊区开起一家汽修店,生意不错,于是便不怎么回家。 我被全权委托给程双言。 程双言起初对我不错,细致温柔,像个姐姐。 父亲和继母更加放心,于是不再过问。 夜里我们睡一张床。***我说痛。 不该痛的,也许是长了肿块,她忧愁道。 我好害怕,母亲离开了,这种事怎好意思问父亲? 程双言成了我的唯一仰仗。 *** 她向我保证,肿块在慢慢消失。可她白天课业繁忙,夜里还要替我按摩,太辛苦。 长姐如母,这点辛苦算什么。她抬头说,嘴角还有一丝涎液。 只大我两岁,做事却面面俱到,无事不知,无事不晓。 嫉忌她。 夜深了,她又来我床上。明明有两个卧室,程双言说她怕黑,只好与我同住。 我不愿,可没人听我的。 她熟练地伸手进来,我面朝墙,背对着她。 “最近好像不疼了。”我抓住她的手,紧张。 她探头过来,呼吸落在我脸上。 “我有点疼,你能帮我按摩吗?”她说 我翻过身看她。 【略】 “像我教你一样,好吗?”程双言循循善诱,我学得很快。 闷闷的,窒息。 她很兴奋,干脆把所有东西都搬来我房间,被迫同住。 讨厌她。讨厌她的按摩,讨厌她莫名其妙的游戏。 我什么都不懂,搜了许多按摩视频,也不懂她用的手法是哪一款。 总是下雨,一个人背着书包,望着程双言众星捧月的背影,从初一走到初三。 程双言高二了。 她拒绝住校,每天蹬着自行车往返十公里。 父亲心疼她,给她塞钱,她给我买来各种各样的裙子,命令我在房间里穿给她看。 不许穿出去。 我就要穿出去,和几个同龄女孩去看电影,被她堵个正着。 程双言脸色不好看,拽过我的手腕就要带我走。 我第一次反抗她。 爆米花洒落一地,在朋友惊愕的目光里,我说:“去你*的,你算谁?” 这会后悔平时没锻炼了,手腕细弱,没有一点力气。 被甩了一巴掌推搡上车,在朋友面前颜面扫地,遗憾离场。 父亲和继母总是不在家,家里空荡荡,想逃。 没人来救我。门被反锁起来,窗帘拉住。 程双言说要惩罚我。 却是用嘴。 【略】 疼,疼得想死,我用脚踹她,踹得她膝盖流血。 她干脆拿继母的丝巾绑我,被五花大绑起来,我的嘴一刻不停地骂她。 骂累了,她给我水喝,我接着骂。 晚上要睡了。 “给我松绑,我要睡觉。”我瞪着她。 丝巾解开了,马上跳起来踹她肚子一脚,踹得她弯腰半晌。 往门口跑,没有钥匙,又被抓回去,第二天早晨松绑时路都走不了。 父亲回家了,问起我的腿,我说骑车摔了。 毫无悬念的一顿骂。 没有程双言那样的运动天赋,怎么敢随便骑车? 初三了,班里人偷看小电影,我也跟着看,看到男主的唇落下时,我终于找到了那种按摩手法。 一路摇摇晃晃走回家,洗澡,搓澡,不停地搓,把胸口皮肤都搓成赤红。 程双言高三了,无暇顾我,这是我最快乐的一年。 她高考考得很好,沿海城市的名牌大学,父亲和继母好高兴,办了隆重升学宴。 我坐在角落,偷偷把杯中雪碧换成酒。 程双言戴着红绶带,抢过我的酒一饮而尽,示威似的看我。 我不怕她。嗤笑一声,起身,门外有我的狐朋狗友,骑着机车等我。 她站在原地,举着酒杯不语。 亲戚窃窃私语,都是姐妹,怎天壤之别?她是天,我是壤。 谁在乎。 坐在机车后座,抱着舒兰的腰,在风里点烟,点不着。 下了车,她凑过脸,叼着烟,替我点上了。 在酒吧里,酒喝了一杯又一杯,舒兰俯过身来吻我,恶心。 我一杯酒泼在她脸上,她把湿漉漉的脸贴过来,舌尖要挤进我嘴里。 终是醉了,提着酒瓶砸她,头破血流。 深夜三点的派出所,穿着正装的程双言和父亲继母来捞我。 继母一言不发,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笑。 父亲一巴掌扇来,程双言挡住了,她堵在我面前,问我怎么回事? “她亲我,猥亵我。”话是说给父亲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程双言。 她脸色发白,没说话,手攥得越来越紧。 程双言亲我,不止一次。 按摩完,就要玩打手小游戏。 伸手与她掌心相贴,数三声,下方的手翻上来打上方的手,上方的手要躲开。 我反应慢,总是被打。 输了的惩罚是吃对方口水,舌头探进去吃,觉得恶心。 但发现程双言在这种时候很宽容,怎么吃都行,只要是吃了。 便借着吃口水撕咬她。 咬得满嘴血腥味,泄愤似的,她笑,嘴唇上总有我啃的伤疤。 人总会长大,从童年游戏的圈套里醒悟过来,发现口里含的不是棒棒糖,是她的手指。 恶心,恶心,,恶心。 越发不爱学习了,反正她们只看得见程双言,家里有程双言一个精英就够了。 程双言走了以后,舒兰没再找过我。 人间蒸发似的。 我得过且过,去酒吧打工,赚来的钱换一辆机车。 整日飙车,喝酒,抽烟。 风在耳边炸开,在车速飙到180时才觉得自己活着。 开快些,再开快些,我在逃离那张狭小双人床的路上一往无前。 程双言假期没再回来过,我度过了两年没有程双言的生活。 父亲不管我,我索性连学都不去上了,整日骑着车,游荡于破烂厂房和酒吧街。 追求者不少,有男有女,都是社会边角料,统统拒了。 不是因为边角料,是因为程双言。 恐惧与人皮肤接触,总是在逃,逃不出。 高考的前一日我喝得烂醉,缩在酒吧卫生间里吐。 有人抓我手腕,熟悉的触感,力大。 抬头看她,丝质的衬衫,嘴角微抿,戴一副银丝眼镜,精英似的。 梦魇回来了。 尖叫,呕吐,呕吐物喷她一身,我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酒精把身体摧残了,跑不动。 给她轻松抱起,公主抱。 如果怀里的公主并不愿意被带走,那公主抱也不浪漫。 掐她咬她拧她,都没用,这人的痛觉神经死了似的,只把我拥得更紧。 回去被硬塞了解酒药,躺回一直要逃出去的双人床。 她睡在隔壁,没碰我。 第二日浑浑噩噩去参加高考,英语听力像天使吹喇叭,嗡嗡的,翘脚打起拍子。 没被请出考场,只是收到太多鄙夷的眼神,谁在乎? 我不在乎。 考完最后一场,两腿迈上机车就要走。 第2章 被程双言一把抓回,给我本宣传册,她那个城市的大专。 花钱就能上,要什么成绩。 我才不去,第无数次朝父母发火,我有我的人生,凭什么掌控我? 可惜我只是个酒吧洗杯子小妹,是个高考落榜生,是个家族之耻,是个心理亚健康者。 被大三就创业成功在她的城市里独居的未来律师程双言的光芒笼罩。 高考填志愿那天,电脑被打开,程双言和父亲继母,三个人凑在屏幕前,替卧室里的我做出一生的决定。 躺在床上抽烟,烟灰掉得满床都是,顺手又烫下几个洞。 神经质地笑,随便填,反正我也不去。 我有机车,发动机一响,爱去哪去哪。 卧室门锁着,我从二楼窗户跳下去,停车的老地方空空如也。 “程双言,我车呢?”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却是气得满目通红的。 她温柔地笑,穿着剪裁良好的运动套装,身上没有一丝烟味,淡淡香水。 “卖了,这会应该已经出省了。”她轻描淡写。 冲我伸手:“跟我去s市吧,机车太危险,不要骑,可以给你买辆小车,我付首付。” 父亲在旁边感动得险些落泪。 好一副姐妹情深。 我把车钥匙砸向她脸,她不躲,鼻血流下,很体面地离开去冲洗。 冲她吼:“程双言你去死吧,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了。” 父亲颤巍巍,气得要倒下,继母扶着他,看着我直叹气。 没人懂她是何种蛇蝎,甚至觉得她转身的瞬间还在笑。 疯子。 明明她是疯子,为何受苦的是我? 打电话给旧友,没人应。 用仅剩的二十块钱打车去废弃厂房,这群人总聚在这。 门前三三两两停一堆摩托。 我冲进去,她们见鬼似的,提着酒瓶就往后躲。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冲她们又骂又吼。 有人小心翼翼地看向我身后,不放心,又把门关上。 终于说了。 “你还记得舒兰吗?” 怎么不记得,跟程双言一样恶心的女人。 “死了,消失两年,终于被发现了,在湖水里泡得剩一副骨头。” 当晚出派出所后,有人看见她跟着程双言走了。 程双言此次回来也不全是为我的高考,被警察叫回来的。 一桩陈年旧案,天晓得证据在哪里,自然无罪释放。 黑压压的厂房门被打开了,我惊恐回头,阳光下什么都没有。 只有阳光。 第2章 但学聪明了,先跟着她上火车,中途再偷偷溜掉,万无一失。 程双言买的机票。 天姥姥,火车四小时的路程,她买飞机做什么? 烧的慌。 第一次坐飞机,心里紧张。 程双言拉过我的手,握在手心,我靠在她身边,故意压着她,挤她。 时不时再踩她两脚,麂皮鞋上几个黑色脚印,心里暗爽。 一只手从腰后伸来。 她掐我屁股。 力度越来越大,面上却平静。 唇靠近我耳朵:“你老实点。” 心里憋着火,张嘴就喊:“别摸我屁股!你有病啊!” 周围人哗然,纷纷回头。 她抱歉地笑,抽出手。 “妹妹有精神病,受过刺激,大家见笑。” 程双言,衬衫西裤眼镜。 我,绿毛破洞t恤,嘴唇上还打着钉子。 前座阿姨怜悯。 “你妹妹有病,你蛮辛苦啊,不容易。” 坐在旁边翻白眼,不体谅生病的,体谅卖惨的,你才有病。 不对,我没病。 一路被押进家,无处可逃。 程双言家里东西很少,简洁的黑灰调,与她一贯的暖色风格大相径庭。 还有股她身上的味道,冷香。 我瞪着她,大大咧咧坐下,脚搭在茶几上。 她不语,回房拿了根苍蝇拍似的小皮拍子,精致小巧。 抽在我裸露的小腿上,火辣辣的疼。 一脚踢翻茶几上的水壶,跳下沙发去抬茶几,没抬动,自己趔趄两下。 她冷笑着看我。 “这两年没把你管教好,是我的错,现在我们有得是时间慢慢开始。” “程双言你恶不恶心?你对我是什么想法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怒不可遏。 她没什么表情,镜片的反光遮住瞳孔。 睥睨我。 “你想多了,只是不想让唯一的妹妹误入歧途罢了。”她坐下来,从柜子里取出一只新茶壶,接替了那堆碎片。 恶心恶心恶心,看到她听到她闻到她都让我觉得恶心。 “误入歧途?你小时候骗我的事你怎么不说?什么按摩是用嘴按?什么口水要伸舌头吃?”我把抱枕砸向她。 她躲开了。 不解气,看见旁边有好大一个哑铃,伸手去拿,两只手都抬不动。 气得发疯,徒手冲上去打她。 双腿没有支力点,便单膝跪在她两腿中间,揪着她的领子挥拳。 落空了,被她一把掀翻在地,把我按在地上,猛兽捕食的模样。 “打我可以,不要打脸。”她的气息逼近我,我屏住呼吸,企图憋死自己。 她没离开,自上而下盯着我,我也屏着气,憋着火瞪她。 终于憋不住了,肺要炸开,扭过头大口喘息,她嘴角勾起一抹笑。 就是现在。 我抬起膝盖就踢,猛顶一下她的小腹,程双言发出一声闷哼。 趁机一把推开她,跑出去。 临走不忘拿包,等跑到楼道里,惊觉包的重量不对。 打开一看,我精心准备的出逃装备变成一包包抽纸。 码得整齐,与程双言的风格如出一辙。 如果我要去拉屎,我会谢谢她,衷心的。 但现在我要逃命。 如果手里有刀,我现在就冲回去捅进程双言脖子里。 手里只有卫生纸。 兴许她现在已经笑得发疯,我带着卫生纸回去还能替她擦笑哭的泪水。 一直跑。 以前骑摩托跑,现在用腿跑。 从十三岁到十九岁,我一直在跑,要跑出去,一定要跑出去。 跑跑走走,精疲力尽。 天黑了,周围是厂房。 熟悉的地方,我缩进狭窄的后巷,躲在垃圾桶旁边。 肚子饿,把包翻来翻去,只掉出来几包抽纸。 旁边是炒米线的后厨,举着抽纸问她,可不可以换一顿饭? 老板一惊,把窗户关上了。 只好又缩在墙角,看着星星发呆。 城市里没有星星,我想象出来的,也许是饿晕了。 炒米线店关灯了,片刻,老板走出来,递来一个纸盒,装着满满一份炒米线。 “吃吧,我要回家了,你也早些回家,不要和家里人置气。”她劝我。 被当作离家出走的小孩了。 我哪有家,家里只有一个猥亵犯和两个死人,谁要回去? 点点头,闷头大吃,肚子饱了,开始觉得冷。 第二天醒了,被流浪狗的尿浇醒,尖叫醒来。 幸好不是人的,万幸。 踹了狗两脚,引来恶狗帮,只好告别小窝,接着跑。 没有身份证没有手机,谁都不愿意收留我,还有人要给警察打电话,举报精神病人外逃。 我唾他一口,歪着身子冲他神经兮兮地笑,他吓跑了。 装疯卖傻三天,耗尽全部精力,又回到第一天的炒米线后厨,腆着脸问老板。 “能再施舍份饭吗?我给你洗碗。”窗户砰地关上,门没再打开。 靠在垃圾桶旁边,一辆车开过来。 车灯刺目,捂着眼睛从指缝里看它。 车上下来一个女人。 个高,西裤,平底鞋。 是程双言。 还是乖乖上车了,蜷缩在后座,车里被我坐出一股垃圾桶味。 她专注开车,露出的手腕上戴着机械表,璀璨的。 我把袖子往下扯,挡住手腕上旧旧的青蛙儿童表。 进门,开灯,换鞋,我站在原地不语。 她扔给我浴巾。 “愣着干嘛?去洗。”她在咖啡机前鼓捣。 大半夜喝咖啡,有病。 于是去洗,怕她偷看,洗得很快。 这是在程双言家的第一个夜晚,我擦完身体立刻换上一旁新睡衣。 长袖长裤,心里舒一口气。 桌上摆着饭菜,青菜粥,虾饺凤爪。 狼吞虎咽地吃,用余光偷看她,她不吃,端着咖啡敲电脑,背挺得笔直。 我愈发弓腰塌背,几乎趴在桌子上吃。 恨她,不愿成为她,于是拼了命地与她的人生背道而驰。 第3章 反而愈发好掌控。脆弱成了把柄,牢牢牵在程双言手里。 她与我同睡,晚上她掀开被子上床时,一切都像回到了十三岁那年,噩梦的开始。 我仓促爬起,跪在马桶边呕吐。 她走过来,双手抱胸,仍然看不清表情。 “我有那么恶心吗?”程双言说。 想说话,呕吐感袭来,接着吐,吐得满脸通红。 盯着呕吐物问她:“怎么做你才能放过我?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非得遭受这些? 童年是闷湿的雨天,背着空荡荡的书包,像个丢光书本的孩子。 一步两步三步,数着台阶走,还是走到了。 程双言在家里等我。 又吐,什么都吐不出,只有胃酸。 “你真的生病了,妹妹。”她叹气。 俯身揽我,她的气息再度笼罩我,如坠冰窟。 她抱我去床上,又用热毛巾替我细细擦拭,擦净脸上的脖子上的, 她看着我,我捂紧胸口瞪她。 “我自己来。”她没拒绝。 毛巾递给我,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程双言好像变了,这些天她未曾碰我,像正常的姐姐那样,待我温柔。 心里渐渐松懈下来。 程双言不管我,她很忙,每天早早起床,边穿衣服边打电话,语气时而冷漠时而温和。 我猜是对待她上司和下属的不同态度。 呵,这个双面人,心里唾弃她。 她给的钱照拿不误。 程双言你欠我的。 趴在窗上,见她车开走了,我立刻抓起钞票紧随其后。 s市相当大,好玩的也多,逛遍每一个酒吧,喝到吐被人搀着出来。 程双言一般晚上十一点到家,我十点就乖乖坐在客厅,面前摆几个空酒瓶,一副在家买醉的可怜模样。 她钱越放越多,渐渐的多到我怀疑她干的是不是正经营生的程度。 开公司能赚这么多钱吗?我不知道,可能程双言在外□□。 一开始想跑的,舒服日子过惯了,不舍得。 左右程双言没对我做什么,对我心里有愧吧,该是她还的时候了。 越玩越放肆,开学前一天还在甩着头跳舞。 实在是喝多了,被同行的女生揽到酒店,两个人呼呼大睡,什么也没做。 睡到凌晨一点,门叩叩响了,同行女生睡得死猪一样。 我只好晕头转向去开门。 程双言站在门外,身后是警察和酒店前台。 警察冲我出示警官证:“有人举报你们这里涉嫌□□活动,麻烦配合检查。” 目瞪口呆。 去扇程双言,巴掌落在她脸上,嘴角流下血。 她一动不动,我倚着墙勉强站住。 “好,检查吧,告诉你们,我们这里是两个女生!怎么卖?” 警察面无表情,进去叫醒同行女生,例行询问。 我脸冲着警察,声音越来越大。 “我们不是那种不正常的关系!不是恶心的同性恋!” 几个人都面色尴尬,程双言半张脸笼在阴影里,我知道她生气了。 但没想到这么生气。 被揪起领子,一路从楼下拖到楼上。 我尖叫,嘶吼,大骂,杀人似的。 保安过来了,我拼命求救,求他救救我。 “你妹妹又发病了啊。”保安怜惜地看着我。 怜惜,是看非正常人的眼神,我已经被划出了正常人的界限。 心里意识到,血渐渐凉了。 程双言是如何跟那些人说的,我不知道。 一个天天大白天酗酒的精神病妹妹,一个离开仁善姐姐就无法生存的妹妹。 喉咙被衣领勒住了,拼命挣扎,干呕,摇头晃脑。 最后死鱼似的躺在地上,磕磕绊绊被拖进家门。 先脱掉的是上衣,然后是裤子,紧接着是内衣,内裤。 虽然尊严不多,但全剥光也叫人脸热。 皮肤贴在冰冷瓷砖上,程双言一巴掌扇在我屁股上,杀猪似的,叫得很惨。 “程双言我草你祖宗,你去死吧!”嘴很倔,她拿来一个止咬器,给狗的。 套在我嘴上。 略 幻觉,回忆,现实,交融在一起,变成白雾。 透过白雾看啊看,发现亮起来的不是太阳,是程双言家的顶灯。 略 没法咬人,就打她,趁她一只手动弹不得时,一拳拳打她脸,打她腰,戳她肋骨。 她越发用力。 一个外面流血,一个里面流血。 我被摁住头撞倒在地,止咬器松开了,甩掉,张嘴,一口咬在她脖子上。 她吃痛,一巴掌扇在我脸上,嘴唇火辣辣地疼,一张嘴,吐出一大口血。 昨天才打的唇钉滚在地上,沾着血和口水。 她终于起身放过我。 两个人都一身伤,恶战一场。 嘴角被豁开了,头发乱七八糟,还带着酒气。 她慢文斯理地理理衬衫袖口,走过来。 “坐下,我给你处理伤口。” 我豁着嘴冷笑。 “滚。” 被拽着坐倒在沙发上,她手指上还带着津液。 伸手要来摸我的嘴,我抗拒。 “去洗手啊!恶不恶心?” 两根手指硬插进我嘴里,指尖直达喉咙,恶心地干呕。 下巴被另一只手扣住了。 她贴着我,勾唇笑:“不是你自己的吗?为什么说恶心?嗯?” 搅动几下,终于放开我。 嘴里一股异味,又去吐。 连骂她都没力气,她总算放弃折磨我,丢来一个药箱。 我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去够药箱。 她一脚踩住了。 蹲下来问我。 “你不是同性恋吗?你应该是的呀。”她笑。 “你知道你以前被我伺候爽了是什么表情吗?你怎么不是?”语气锐变,揪住我的头,逼迫我看她。 一口带血的口水吐在她脸上。 我神经质地笑。 程双言抹了抹脸,摇头笑:“你疯了。” “不过我就喜欢疯子。” 第3章 被绑起来一夜,手向上拴在床头,她睡在我身边。 咒骂她一夜,骂着骂着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被一杯水泼在脸上。 今天开学,要早起。 还想闹,奈何两手痛得举不起来,嘴上贴上纱布,乖乖上车。 烦躁。手撑在窗边不语。 大忙人程双言今天没上班,一路送我到宿舍。 室友见了我们,都惊讶。 我嘴角贴着纱布,程双言满脸淤青,戴着墨镜都挡不住。 “你好,我是宿舍长柳愈。”一个高而白的女生冲我伸手,笑着。 我一手插兜,一手伸手推开她:“劳驾借过。” 她手僵在那,又收回去,并不生气。 程双言放下我的行李,我回头看她:“好了,滚吧。” 几个人都盯着我们,来来回回扫视,我翻个白眼,穿着鞋上床了。 看吧,教养极好的程双言,素质低下的胡一,反差这么大的姐妹俩,看爽你们。 程双言一一和几个打过招呼,又放下提着的袋子。 “我是胡一的姐姐,这丫头脾气不好,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们跟我说,回头我教育她,也麻烦你们多担待着点。” 她拆开袋子给室友分巧克力,包装精致,很昂贵的那种。 几人连连道谢。 受不了一群人在下面虚与委蛇,我插上耳机睡觉。 学校很差劲,学习的人也不多,旁边就开着酒吧一条街,每天都有人喝完酒骑摩托炸街。 气缸的嗡鸣声听得人心痒痒。 打电话给程双言要钱。 “买什么?”她声音平静。 “买情趣内衣,穿给你看。”趴在天台边上,边抽烟边笑。 “你正常点。”她声音放小了,我猜她在外面,也许是工作场合。 越发肆无忌惮,对着话筒就喊。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的吗?你正常吗?” 她挂了电话,片刻,手机上来了条转账消息。 爽了,把烟一口气抽到烫手的位置,然后狠狠摁灭在围栏上。 转过身,见柳愈靠在墙边看我。 她听到了多少?无所谓。 我不在乎。 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笑从她旁边走过。 心情太好,忍不住拍她一下。 她垂目看我。 我露齿一笑,刚贴的牙钻闪闪发光。 “走啊?喝酒去?”故意逗她。 她真来了。 也是,程双言那种货色都能装成精英,柳愈为什么不能和我喝个酒? 她局促,坐在一旁,打量着周围。 第4章 我用牙咬开瓶盖,递酒给她,她接过,痛苦地喝了一口。 我笑得前仰后俯,旋身站起,去中间蹦了。 手高高举起,夹着一根烟。 有人往我身上贴,我就伸手烫他,对方龇牙咧嘴要骂我,我就装疯卖傻地道歉。 玩了一晚上回来,柳愈还坐在原地。 “不来玩你坐这干嘛?没劲。”在她身边坐下,舒服地后仰。 我的二十岁,糜烂又疯狂的二十岁。 遇见程双言的第七年,头仰着,眼泪流下来。 小蛇一般,舔进耳廓。 一个激灵坐起,慌忙去摸耳边,好险,没有人。 程双言不在这。 “你怎么了?”柳愈神色认真,过来揽住我。 我一把推开她,醉醺醺的。 “滚蛋,别碰我,你们都一样恶心。” 被柳愈搀扶着回宿舍了,险些被宿管扣住。 “你以前喝成这样怎么回去啊?”柳愈皱眉。 怎么回去?我怎么知道。我有精神病,记不住事。 第二天是周四,睡到大中午,发现除了柳愈剩下人都躺在床上。 舒坦,这学来上对了。 程双言给我找了个好学校。 周末了,联系好店家,要去提车。 程双言来电话了,要接我吃饭。 吃个屁,看看是你的四轮快还是我摩托快。 摁断电话,欢欢喜喜去提车。 黑色钢铁巨兽,帅爆。 头盔一扣,钥匙一拧,飙到180。 老板在后面喊我,喊得什么,听不见了。 也不想听。 车在拥挤的马路上飞驰,耗子似的,窜过一辆辆汽车。 给他们吃个大大的尾气屁。 开到校门口,戴着头盔下去买包烟,享受了一圈奇怪不解的眼神,又上车。 看吧,你把人当猴子看,猴子也把你当猴子看。 车开出去不到五百米,后座猛地一冲,飞速旋转的车轮带着车飞出去。 摔成一道抛物线。 我趴在地上,膝盖传来剧痛,才想起来自己没穿护具。 恨,恨老板为什么不再大点声提醒我。 也恨后面这个没长眼的傻叉司机。 回头看,肇事车米白色车衣,漂亮的宝马标识,程双言甩上车门,拎着包淡定走来。 俯下身,一把掀起头盔,掐着我的脖子说。 “走,吃饭去。” 吃的外卖,小腿骨折,要打石膏。 虚弱的躺在病床上,听程双言在外面和医生争执。 “我们今晚就要出院,不住院。” “有并发症怎么办?严重了要截肢的。”医生提醒她。 “我签免责书,截肢了不找医院麻烦。” 我哆哆嗦嗦,抱着打石膏的腿,想下床下不去,想喊医生喊不来。 最后程双言推来轮椅,我抓着栏杆瞪她。 “我不截肢,我不出院。” 世上很多事都由不得人,比如我的腿,比如我的新车,再比如我的人身自由权。 “嗯好的老师,那就请一个月的假,这一个月我带她在家修养,麻烦你们了。” 程双言站在阳台打电话。 我坐在轮椅上,试图移动,程双言把轮椅锁死了。 “程双言我要上厕所。” 不应。 “程双言!我要上厕所!” 不应。 喊到第五遍程双言我要上厕所时,她终于过来了。 提着个尿壶。 “尿这里面。”她抱着胳膊看我。 “我盯着你,看你会不会尿。”她笑得像准备掏肛的豺。 把尿壶砸出去八米远,忍无可忍地骂她:“若不是你撞我,我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死疯子疯女人神经病变态!”骂了一连串。 她掐着我脖子让我抬头。 “庆幸今天是我撞你,如果不是我开车,你现在已经在殡仪馆了。” “你怎么知道我骑车不是为了死?”阴恻恻抬头看她。 “程双言,被你缠住之后,我每天都想去死啊。”冲她笑。 又挨一巴掌,舌头咕噜几下,吐出个亮晶晶的东西。 我的牙钻。 程双言笑了:“你是牡蛎吗?伸手进去就有珍珠。” 是啊,下次再伸手掉的就是我的牙了。 我没得掉了。 吃过晚饭,她又在敲电脑。 我坐在轮椅上百无聊赖。 一下一下抛着手里的车钥匙。 忍不住问她:“程双言,我车呢?” 手里的车钥匙准备好了,如果她回答卖了,我就砸在她脸上。 “在修理厂。”她埋头敲字,随口应和。 我长舒一口气。 “你哪来的钱?”她突然抬头。 “你给的啊?”不假思索地说,手里仍抛着钥匙。 程双言眯起眼睛,盯着我。 “你说你要买什么来着?” 钥匙掉在地上,我吞了下口水。 “情趣内衣?是不是。” 手摸向轮椅,恨不得变成火箭把自己发射出去。 怎能忘呢?从前程双言逼我穿的那些该死的裙子,任我做她一个人的洋娃娃。 十五岁的胡一被逼着穿裙子,二十岁的胡一被逼着穿qqny。 我是主动说了那话没错,可那不是故意恶心的人吗? 谁拿这当真。 “给你的钱够买多少套?百八十套?每天穿一套,我能看一年。”她放下鼠标,朝我凑过来。 惊恐。 客厅就这么大,我能去哪? 向前扑腾,连人带石膏一起滚在地上。 “程双言,我现在是病人!”冲她嘶吼。 不怕深夜扰民,怕没人来阻止程双言的恶行。 她摘下眼镜,露出那双我看过一千遍一万遍的狭长眼睛。 凑到我面前,把我扶起。 客厅只有我们两人,她却贴着我耳朵,用气声说话。 “要么穿给我看,车修好还你。” “要么,车卖掉还钱。” “二手破摩托值多少钱?还不起的,你就卖身还我吧。” 恐惧从耳垂开始,直达骨髓。 控制不住的发抖,尖叫着推她,气得头晕目眩,恨不得亲手掐死她。 “你妈知道你这么对我吗?爸知道吗?我要回家。”没办法了,拿出杀手锏威胁她。 程双言笑,坐在沙发上,两腿岔开面向我。 “他们信吗?” 死一般的沉默,我瘫坐在地。 自以为自由潇洒不被束缚,最后全都变成倒钩箭扎向我。 装疯卖傻总有一天会变成真的,可我不是精神病。 可没人信。 夜深了,程双言早早进房间睡觉。 我赌气,躺在地上企图冻死自己。 地板冰凉坚硬,见衣架上挂着程双言熨烫好的西装,爬过去,拿过来垫在身下。 这是她明天要穿的吧,喜滋滋压着衣服。 尽情弄皱,弄脏,弄得不成样子。 早上被程双言踹醒了,她穿得西装革履,表情冷淡看着我。 “衣服在我下班回来前洗好晾起来,不然我就把你扒光了丢出去。” 忘了这人不止一件衣服。 洗啊,为什么不洗。 她出门了,我翻箱倒柜,把所有衣服都掏出来,堆进洗衣机里。 然后倒上满满一瓶84消毒液。 怕不够,又跑了趟超市,提了十瓶回来。 全部倒进去,□□的味道熏得我险些昏迷。 坚持着搅匀,确保每一件都浸透了。 洗吧,程双言你不是爱干净吗?用消毒液消毒可符合你心意? 快到程双言下班的时间了,坐在沙发上等,忍不住笑,一个人坐着笑出声。 突然看见镜子里的我,绿毛掉得乱七八糟,嘴豁口子,脖子上青青紫紫。 腿还打着石膏。 真像精神病,推着轮椅过去,做个鬼脸,把自己都吓一跳。 胡一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看着腕上破旧的青蛙手表,又哭又笑。 这是妈妈离开前送我的礼物,考试时用的表,祝我未来学业有成。 后来这块表拿来干嘛了?在漫漫长夜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小青蛙泛着夜光。 一次按摩二十至三十分钟,躺在床上数,安静地数。 没听见门响。 挂着满脸泪水呲着牙,和程双言对视了。 程双言闻到满屋子消毒液味,扔下包就去开窗。 我靠在轮椅上,任凭她推我到门口通风。 原来房间里味道这么大,完全感受不到。 去揉眼睛,忘了摸过消毒液,刺得眼泪狂流。 不知道程双言怎么处理那些衣服的。 等她推我进去后,家里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连消毒水味都没有了,恢复成她惯用的熏香气息。 第5章 没有挨骂也没有挨打,只是家里全部柜子都上了锁。 出门前,她请了楼下阿嬷来看住我。 更像精神病了。 阿嬷埋头打毛线,我就推着轮椅在房间里转,东摸摸西摸摸。 试图从某个缝隙里找到一把钥匙。 钥匙没摸到,摸出一张纸。 是检举信,举报xx公司偷税漏税的。 看不懂,准备丢在一边。 却瞥见了公司法人的名字、 程双言。 第4章 举着纸,颤着手去拿手机。 拍照保存,不放心,又在每个软件里都存了一张。 然后把纸悄悄塞回原位。 阿嬷躺在沙发上睡觉,安静又寻常的上午。 窗边绿萝迎风簌簌。 我捏着手机,坐在轮椅上无声地笑。 程双言你死定了。 突然想到了报复程双言的绝佳方法。 还有什么能比天才陨落更叫人欲罢不能的呢? 门被叩响了。 吓得我把手机手机扔出去,手机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爆响。 才想起来手里没拿那张纸,我心虚什么? 程双言怎会在这个时间回来? 难道她装监控了。 心虚地回头,到处看,什么也看不见。 阿嬷睡得像死猪,门又被叩响,颤颤巍巍捡起手机。 转着轮椅去开门。 一个高而白的身影,穿着卫衣牛仔裤。 柳愈提着一兜子水果,满脸震惊。 “你怎么成这样了?这么严重。” 紧绷的心骤然松弛下来,翻了个白眼不愿多言。 “你来干嘛?”推着轮椅往回走,柳愈进来关上门。 “要换鞋吗?”她站在门口。 “你在客厅拉屎我都不会管你。”阿嬷呼噜声太大,听得我心烦。 开碰碰车一样把轮椅开进卧室。 “你请了一个月假,我有点担心,就跟老师要了你的地址,来看看你。” “没想到你真出车祸了。”柳愈似乎松了口气。 “我出车祸你很高兴?”耷拉着眼皮,不耐烦地看她。 莫名其妙,只是邀她喝杯酒,就自作主张跑进人家里。 “没有没有,我就是担心……”她目光越过我身后,似乎看到了什么,尴尬地移开眼神。 我回头,程双言每晚虐待我的小工具整整齐齐挂在墙上。 想笑。 叹口气,摸出根烟却没有打火机。 她凑过身,咔哒一下,帮我点上了。 “你也抽烟?”惊讶地看她,她手里的打火机眼熟。 “你的,上次你喝醉了,落在我那。”她依依不舍似的,递给我。 “送你了。”摆摆手,觉得这场面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酒啊,你真不是个好东西。 沉默很久,她终于开口:“你那个姐姐,是你亲姐吗?” 当然不是,可又背着姐姐的名分。 明白她要说的意思,也明白她为什么要来确认我是不是出车祸了。 怀疑我被囚禁了?或成了程双言的暖床金丝雀。 事实就是如此,只是我不是金丝雀我是沙包。 久久不应,只是指了指脖子上的吻痕和脸上未消的巴掌印冲她笑。 一笑,豁开的嘴角更明显了,连带着牙龈也痛。 柳愈没有震惊,神色复杂,或者说,有点怜惜? 看非正常人的眼神? 不笑了,立刻变脸,指着门让她滚。 她不滚,真诚地问我:“你是自愿的吗?你想逃吗?” 我想逃吗?逃了七年,我逃掉了吗? 最终还是礼貌请她离开,带着她的水果。 不为别的,柳愈是这么多年第一个看破程双言真面目的人。 也许程双言会伤害她,而我阻止不了。 程双言回来了,提了一大包衣服。 花孔雀,弄坏她点衣服就这么急不可耐要把衣柜再填满。 我把打着石膏的脚架在茶几上,阿嬷终于走了,我夺回客厅使用权。 程双言从袋子里掏出一件东西,丢在我腿上。 捡起来看,一团细绳,绕来绕去,什么东西。 你的衣服,程双言说。 不可置信地捡起来看了三遍,还是没看懂这件衣服遮哪里。 程双言把半人高的大包丢过来,微笑。 “一天穿一件吧,够你穿到能骑摩托那天了。” “把摩托卖了吧,卖了还钱。”哆嗦着嘴唇说。 程双言靠过来,手抓起我的领子,狭长的眼睛扇动着恶意。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搞坏了我多少衣服?” “一件顶你十件,赔得起吗?嗯?说话。” 没法说,程双言手绕过后脑勺,手指扯着我的嘴角,涎水混着眼泪一起流下。 她发出低低的笑。 略 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上面有一个镜子。 恶趣味的程双言定制的。 每晚都盯着镜子,手腕上的青蛙手表依然发出夜光。 一切都像回到了那个狭小的双人床,没有力气了,竟生出几丝快感。 做完照例要帮她舔,一根一根舔干净手指,我累得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她伸进来一顿搅和。 又温柔地躺下,把我紧紧抱在怀里。 她的手表冰凉,刺着我的背,不舒服地动了一下,屁股上挨了一巴掌。 “别动。”声音温柔,脸靠在我的肩窝喘息。 心里装着弄死程双言的大计,皮肤爽得一阵颤栗。 忍不住咯咯笑,她诧异抬头,摸我的脸。 “你疯了?” 我没疯,伸出胳膊,把五指张开又合拢,看向程双言。 “你爱我吗?程双言。”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我不爱你还能有谁爱你,世上只有我爱你了。”她凑过来要吻我。 啪地一巴掌抽在她脸上,脸上立刻浮起五指印。 爽得哈哈大笑,讥讽地看她。 “这就是爱我的代价。” 程双言没还手,叹口气,把我搂得更紧。 “乖一点好吗?” 老实了一段日子,那包衣服也快穿完了。 终于要拆石膏了。 最近程双言对我不错,我打她她从不还手,也许是那堆衣服取悦到她,她还把摩托还我了。 只是换了一辆,巡航款,速度快不起来,像老牛拉车。 好在外表很帅,欢天喜地的接受了。 没了石膏的束缚,身上的伤疤也好全了。 我去剪了个头发,漂到九度,白金的发尾垂在耳边,骑在摩托上,感觉自己终于复活了。 没忘记正事,那张图片还在手机里,手机碎了屏,还坚持用。 搜了好多信息,看不懂,字都认不全几个,别说偷税漏税这种高级玩意了。 想起柳愈,拿着打码的照片问她什么意思。 她看了我半天,问我。 “你学的什么专业?” “咱俩一样吧,应该一样?”毕竟是一个宿舍的,疑惑问她。 柳愈从书架上翻出一本书,经济法。 “你怎么还有这种东西?”惊喜问她。 “这是我们的专业课,白痴。”好脾气柳愈终于说了句粗话。 我也许真的有精神病,日夜颠倒地喝酒,竟然没想过大学还有上课这回事。 程双言替我选了法学。 开始学习了。 错过了领书的时候,柳愈替我买来学姐的二手书。 跟着她一起去上课。 酒吧也不去了,营销以为我失踪了,疯狂打电话找我。 安生了些日子,越学越绝望。 看不懂,记不住,日夜颠倒的作息让我白天昏昏欲睡,晚上失眠到清晨。 柳愈劝我戒烟,戒个屁。 拉她一起抽,她反给我买一堆百醇,替代香烟。 柳愈话不多,做事认真,是破烂学校里的清流。 问她为何来?又为何在这还这么努力? 她笑。反问我。 为何就这么颓丧下去?人人都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为何我没勇气去做? 心脏怦怦跳,夹起百醇骂她神经。 开始在半夜睡不着的时候看书催眠,而不是躺被窝里灌酒。 放假了,程双言来接我。 想骑摩托回去,怕她撞我。 骨折的记忆太惨痛,最后老老实实抱着书包上了副驾。 看见她就烦,想抽烟,发现烟盒不在。 摸了根百醇,叼着啃。 书包鼓囊囊,她一手抓方向盘,一手伸进去摸。 摸出来一沓书。 吃惊地看我,我示威地看她。 怎么了程双言?许你当精英?不许我摆脱法盲? 她笑。 “最近怎么了?大变活人。” 第6章 伸手摸我头,我厌恶地躲开了。 她猛地卡住我脖子,转头看我。 “我跟你好好说话,你就跟我好好说话,好吗?” 神经病家暴女。 想咬她虎口。 她聪明,扼住我脖子,我动弹不得。 用脚踹她,一脚踢在她大腿,她吃痛,猛踩一脚刹车。 后面的车吓得猛打喇叭。 我窝在角落笑。 她终于无奈了,露出一丝疲色。 “你要怎么样?我的妹妹。”转头看我。 我警惕地看着她,不知哪里触动了她,她伸手过来摸我的嘴角。 那里豁口长好了,留下一块疤。 一路上没再说话。 到家门开了,一桌热乎乎的饭菜。 程双言出门前做的。 饿得要死,扔下书包就去吃,被她揪着后领去洗手。 忍不住骂她:“程双言你对我温柔点会死吗?” 她忽得垂眼看我。 “谁对你温柔?”嘴角噙一丝冷笑。 “几天不见有新机遇了,胡一。”手用力拧了下我屁股。 一巴掌扇在她腰上,她趔趄一下,两眼间满是恼怒。 程双言一手扶腰,一手过来抓我。 我往餐厅跑,眼见她过来,又气又急。 一把掀了饭桌。 几乎是掀时就后悔了。 程双言不怎么做饭给我,但她做饭好吃,掀了这顿今晚饿到死她也不会给我东西吃。 覆水难收。 一地碎瓷片,汤汤水水,米粒滚在烧排骨的酱汁里。 像趴在血水里的蛆。 完蛋。 心惊胆战去看她,顺手提起凳子预备还击。 程双言没说话,垂目看着饭菜沉默半晌,扶着腰进房间了。 我定在原地,愣了好半天。 第5章 程双言疼得没力气打我?还是得绝症快死了?准备在畜生最后阶段当个人。 不管。 一屁股跳到沙发上,打开电视开始看。 看着看着觉得屁股下面有东西,抽出来一看,是一盒腰肌劳损贴的膏药。 坐那么笔直的一个人,还会腰疼? 扔到一边去,接着翘脚看电视。 看到天黑,程双言也没发出声音。 卧室门关着,缝隙里看不到光。 犹豫,最后敲了敲门。 程双言死了我花谁的钱?她还不能死。 没人应,端着水拿着膏药进去了。 透过客厅的灯光,程双言蜷缩在床上,侧躺着。 发丝凌乱。 默默走过去,放下药和水喊她。 “程双言?” “程双言!!” 不理我。 跪到床上,贴着她耳朵喊。 嘴才张开,头被猛得抱住了。 立刻护住下巴,怕她用膝盖踢我。 程双言没踢我,慢慢松开。 发出两声无力的笑。 “你饿了点外卖,不用管我。” 声音低得可怕。 心里害怕,跳起来去开灯。 灯闪到眼睛,她捂着脸骂我一句。 我凑过去,不知所措,不会照顾人。 在她的指示下,拿过膏药,扒开衣服,贴在后腰。 后腰上一片通红,隐隐有巴掌印。 毫无愧疚之心,程双言开车撞我她都不愧疚,我愧疚什么? 贴膏药时故意按得很用力,喜滋滋的,恨不得骑在她身上双手按。 她也许真的不舒服,很轻的拍我屁股。 “出去吧,我要休息会。” 立刻跑出去抱过她的电脑,一屁股跳到床上。 “我陪你。” 打开一部恐怖片,把声音开得很大。 我也害怕,边看边偷瞥程双言,她皱着眉头蜷着腰,很痛苦的样子。 舒服,恨不得拍下来挂墙上天天看。 程双言你也有今天,忍不住嘴里唱歌,叽里咕噜,诗朗诵似的。 手腕被握住,吃惊地看她。 她一把扣住电脑丢在旁边,把我拽进怀里。 腰痛成这样也这么有力气? 拼命挣扎,无法逃脱。 最后被强行塞怀里,人形抱枕似的被搂了一晚上。 生病时的程双言很好相处,没有打我没有亲我没有扒我衣服。 只是把脸埋在我肩窝,睡得很沉。 第二天醒时觉得不对。 手呢?腿呢?转头看来看去,整个人四肢被绑在床柱上。 成一个大字。 五马分尸似的,分到头的是程双言。 抱着我啃,噬咬似的咬我的嘴,把好不容易长好的嘴啃得稀巴烂。 “程双言我草你祖宗!” 她举着摄像机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笑。 “昨天玩得很爽?今天换我玩你了。” 和程双言上床很累,生理心理双重的累。 她要求我叫,叫得不好听一巴掌,声音小了一巴掌,声音大了一巴掌,不够悦耳一巴掌。 打得我杀猪似的嚎,瞪她瞪得眼珠子都要脱出。 她三百六十度绕着我拍,像要拍一部巨大的成人小众性癖纪录片。 折磨到中午,她点了份饭,坐在我面前吃。 我不看,肚子没出息地咕噜噜叫。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口饭没吃,这会比跑马拉松还累。 忍不住看她。 “你都玩我玩成这样了,能让我吃饱再玩吗?” 她冷笑。 “昨天谁给你做的饭?你不是不吃吗?” 没骨气地求她,最后她俯下身喂我。 用嘴叼着喂。 食物离嘴很远,我动弹不得,只能伸舌头去够。 每伸一下,她就猛凑近,被迫舔她嘴唇。 又玩起了小时候的吃口水小游戏。 对性没有任何经验,全是程双言强行灌输给我的。 我是一张白纸,上面涂满了程双言的名字。 回了学校,因着那张检举信的缘故,我开始和柳愈走得近。 一起上课,一起背书,成了班里唯二两个学习的异类。 柳愈努力学习为专升本本升研当律师。 我努力搞懂那封信求举报成功送程双言蹲大牢。 没了程双言会失去很多经济支持。 不,应该是全部。 但没关系,没了她的掌控,我只会越活越好。 自打来了程双言的城市,父亲继母就当没我这个人。 钱没有一毛,话没有一句 看过程双言的手机,她们给程双言打很多电话。 程双言极少接。 心里大笑,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 你想见的人拼命疏远你,你不想见的人铁了心要缠上你。 最近不怎么抽烟了,坐在图书馆里一根根咂摸百醇。 盯着那封信,目光要在手机上灼出个洞。 举报人叫游弋,举报日期是四个月前。 我高考的日子,那段时间她回来了。 再往下看,密密麻麻的字,全是举报程双言通过各种阴阳合同和私人账户牟利的事实。 写着证据清单的地方一片空白,没有了。 这是第一页,后续的内容不见了。 家里一无所获,借着看电影的名头认认真真翻程双言的电脑,一片空白。 跟恢复出厂设置了似的。 也许她有双系统,可我找不到钥匙。 一开始以为捏着纸就能去举报,终于是我天真了。 没有证据谁搭理我?或许还拿我当精神病,关起来。 叹口气,终于琢磨明白了那张纸,却是徒劳。 难怪我能捡到呢,原是重要的都被程双言藏起来,狡猾的女人。 程双言不怎么给我打电话,打钱倒准时。 拿了钱,就要拉着柳愈去胡吃海塞,再上ktv嘶吼一晚上,酒当水饮。 正骑着摩托,柳愈坐在后座。 她已不像刚开始时那么拘谨,轻轻揽着我的腰。 两人在风里飞驰。 手机响了,叫柳愈拿给我看。 手伸过来,没有备注,是程双言的号。 闭着眼都能背出来,她逼的。 在床上,做完好不容易歇息,她卧在身侧提问。 回答不上来就挨打,挨亲,没有挨扒这一步,总是光着的,从头光到尾。 程双言像个木匠,要把我的大脑都雕成她的形状,逼着我记住有关她的一切。 车速放缓了,单手接电话。 “你在哪?”声音平静。 “在外面骑车呢,有事?”不耐烦得应她。 “一个人?” “我还能几个人?”理直气壮地说。 身后一辆黑车加速了,猛窜到我车旁。 车窗降下来,露出程双言戴墨镜的脸。 她唇角微勾,做了个口型:“好巧。” 立刻用手机去砸她的脸,车窗缓慢升起,手机先它一步,掉进去滚在副驾。 第7章 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里面那封信的后台信息还没清。 完蛋。她知道我的手机密码。 心里一急,手下一紧。 刹车被猛捏一下,前轮顷刻锁死。 感觉自己腾空了,熟悉的感觉。不熟悉的是柳愈,她被甩出去的瞬间喊得要引爆地球似的。 等我一头撞在地上后,她也没了声音。 幸好戴了头盔,这车的速度也不算太快。 只是头被撞狠了,戴着头盔坐在地上晕乎乎打转。 半晌有人来扶我。 以为是柳愈,抓住她就问:“你没事吧?” 手指触到冰凉丝质感。 触电般甩开了。 程双言。 眼前一片黑暗,像回到了床上。急忙用手摸索,却怎么也摸不到摘头盔的卡扣在哪。 下一瞬,肚子被猛踹一脚。 天姥姥的,她穿的什么鞋?硬成这样? 像腹部坠了颗巨石,撑着身体呕几下,可惜今天滴米未进,只喷出一口胃液。 嗓子火辣辣的灼痛,说不出话来。 匍匐在地上,感觉到面前人离开了。 鞋跟嗒嗒嗒,走向我的右前方。 是柳愈吗?想起舒兰,想起很多回忆。 心慌,冲她吼:“别动她!” 气若游丝,也许她没听见。 想爬起,整个人摔得太厉害,蠕虫似的匍匐半天,又跌回去。 程双言没理我,过了许久才回来。 我躺在地上,死鱼似的,不时听到路人说。 看看,这就是骑摩托的下场。 草你爹的,这是被程双言缠上的下场。 救护车来了,拉走了一个人。 我还躺在地上,被全世界忘记,程双言没帮我摘下头盔。 听见她和医生说:“没事的不要紧,孩子闹脾气躺地上不愿意起,我们自己处理。” 想起,起不来。 肚子真的痛,怀疑她一脚踹烂我五脏六腑。 再次被提着上车,在车上病恹恹地摘下头盔,深呼吸一口,连骂她的力气都没有。 只觉得疲惫。 逃,抓,打,做。 没完没了,日复一日。 程双言摘下墨镜,专心开车,没看我一眼。 甚至没问我柳愈是谁。 不像她的作风,以为她会不管柳愈,或开车反复碾压。 吃着程双言煮好的稀饭,肚子疼得轻些了。 偷看她,她垂目不搭理我,继续敲键盘。 好了伤疤忘了疼,走过去就拿她的车钥匙。 她抬眼看我。 “我手机在你副驾上。”瞪眼看她。 她从包里翻出来一个手机丢给我,把目光移回屏幕。 赶紧拿起来躲到厕所看,好险,没有翻阅的痕迹。 那她这是干什么?莫名其妙。 人就是贱种。 平时被程双言骚扰惯了,这会她反而不理我。 让我预备和她互殴的那点火气都憋在肚子里,烧得慌。 蹭到她旁边,把手里水杯摇来晃去,试图假装无意撒在她键盘上。 她伸手,以为她要打我,立刻甩巴掌去回击。 结果她只是抱着电脑坐起。 这一巴掌甩在她屁股上,紧实,很弹。 她换了个位置,坐在我对面,突然正色看我。 “胡一,别碰我了,以后我只拿你当妹妹,你正常一点。” 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她一眼两眼三眼四眼五眼。 她扶扶眼镜,平静道。 “以前年轻,傻,最近这段时间我想通了。 你有你的人生,我也有我的,忘了那段畸形关系吧,我想做个正常人。” 世界安静了,只有我手里水杯摔在地上的声音。 玻璃渣飞溅。 你爷爷的,你也配跟我说这种话? 火气从脚底开始窜,一直烧到肺,觉得呼吸都带着灰烬了。 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但从这段话里品出了被甩的意思。 脸上被甩一万个巴掌都没有这句话甩在脸上疼。 倒像我求着她不要走似的。 “程双言,我们之间纠缠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你装什么道貌岸然?” 冲过去挥拳要打她,气得满脸通红,胃隐隐作痛。 拳头最终没有落下去,被程双言一把掀开了。 自此,我们分房睡了。 第6章 程双言没有再找过我,我硬着气,不去找她。 她那些东西也对我收得更紧了,完全摸不到头绪。 夜里发了疯的恨她,皮肤渐渐愈合了,心里的疮口越烂越大,流脓似的。 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怎么了? 不是要逃吗,目的不是达到了吗? 不像逃,像叫人一把从家里踢出去。 一定要找到那些证据。 柳愈出院了,医药费全由程双言付,只是没从程双言嘴里听到一句抱歉或嘘寒问暖,扔下钱就走,不似她以往左右逢源的做派。 傲慢的程双言,罪该万死的程双言。 问柳愈,我有一个很恨很恨的人,想杀了她,可杀她就要靠近她,靠近她就恶心,怎么办? 柳愈沉思,而后劝我。 苦海无涯,唯有自渡,放下吧。 既然连靠近她都觉得痛苦,何苦要逼自己去杀她? 有些问题在问出时心里就有了答案。 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肚里只能撑瓜子壳。 快放假了,学到的东西足够我看懂那封信,索性不去上课。 整日缩在家里,程双言去上班,我就做饭。 她爱吃鱼,我把鱼肉精心挑好,刺放她碗里,肉放我碗里。 我讨厌吃鱼,闻到味就想吐,坐在她对面干呕,看她皱紧眉头放下碗离去,大笑。 “姐,你不爱吃吗?”好天真的做派,抓着她手问,不经意摩挲两下。 她目光沉沉看不到答案,放下我手。 “爱吃,以后别做了。” 忽而又转头:“你也大了,给你租套房子,搬出去住吧。” 第二日就知道为何叫我搬出去了。 门响了,今天周末,程双言难得晚起。 我去开门,门外站着个女孩,年纪不大,杏眼尖脸,十足的漂亮。 “你谁啊?”说话尖酸无礼。 抱着胳膊看她,挡着门。 走错门了?我和程双言都没有这种朋友。 “程双言!你给我出来!程双言!!!”嗓子嘹亮,车喇叭似的。 “这谁啊?谁?”女孩凑到我脸前,挑衅似的问。 话却是说给程双言的。 程双言穿着睡衣,戴着眼镜出来,瞧见她,眉毛很轻地皱了一下。 “几个月不见,又有新欢啊?枉我找你找这么久。”女孩冷笑,挤开我闯进来。 “房子新换的?不错。”她大剌剌坐进沙发,环顾四周。 看向程双言,难怪房子里家具这么少,以为是宅寂风,原来是逃亡风。 “小幽,我们出去说。”程双言靠在门上,很疲惫地样子。 “因为她?她是谁?”小幽指向我,要撕了我似的。 “我们在一起两年,她呢?乳臭未干。”小幽冷笑。 听了一场惊天八卦,看向程双言,她没反驳。 突然觉得恶心,又想吐。 程双言缠了我七年。七年啊,人生有几个七年? 连扇她的力气都没有,无所谓地笑笑。 “不好意思,我是她妹妹。”冲小幽深深鞠一躬,拿起手机出门了。 没看程双言。 走路晃悠悠,像回到了初三的雨天,知晓程双言对我做的事是何种用意,把皮肤搓到溃烂的那个下午。 程双言,为什么你总在我对你有一丝动摇的时候变得这么恶心? 没有烟,去买。 深深吸一口到肺里,太久不抽烟,疯狂咳嗽。 站起来,一头栽倒在墙上,伸手去摸,没有血。 那湿湿的是什么?手又伸向脸颊,是眼泪。 绝望,痛苦,百种情绪化成丝线缠住我。 用力挣扎,越勒越紧,松手释然,又轻轻绕住我。 两天没有回家,怕她找我,又怕她不找我,索性把手机关机了。 打开门,一切如旧,没有小幽大剌剌搬进家里,也没有程双言站在门口绝望地问我去哪了。 程双言不在,我的东西还放在原处。 走过去,收拾行李,木木地。 才发现东西只有这么一点点,连一只箱子都装不满。 哦,箱子也是程双言买的,想扔回去还给她。 突然想起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全是程双言买的。 一气脱光了,赤身裸体坐在客厅里剪衣服。 剪得碎布块满天飞,去躺进浴缸里洗澡。 洗洗搓搓,像要把程双言从生命里洗出去。 第8章 洗累了倒头就睡。 醒时浴缸水冰凉,程双言还没回家。 终于委屈得哭了。 没有躺在浴缸里发烧的戏码,也没有程双言回到家见我作践自己心疼的眼神。 只有窗外孤独的路灯照进来,在碎布片上打出一片斑驳。 上床睡觉,把衣服剪完了,索性裹着被子睡。 半夜门响了,程双言回来了。 她的步子,沉稳,不快不慢,一下就听得出。 她窸窸窣窣上床了,我才猛地想起来。 上错床了。 睡她的床睡成习惯,今天被冷水泡昏了,竟忘了我们已经分房。 手在被子里攥紧了,程双言似乎没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酒气呛人,忍不住伸头去看她。 程双言喝酒了?我记得她滴酒不沾。 这一看,就和一双清明的眼睛对视了。 瞧见我,她先愣了一下。 手比脑子先想起我,泥鳅般从被子下滑进来。 很冰,冰得我尖叫一声。 “拿出去!你忘了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吗?”瞪着她。 她今天反应很慢,慢慢把手拿出来,又很不确定地问我:“胡一?你没穿衣服?” 把自己裹成寿司后安心骂她:“你有病吗?裸睡怎么了?你走错卧室了,出去!” 走错卧室的是我,她却讨好似的把脸凑过来。 一把抱紧我,脸颊在我鼻子上蹭。 “我好想你,胡一。” 心里软了一下,更多的是酸。 使劲挣扎,嘴里大骂“滚开,拿我当暖床玩具?恶心!恶心!” 不知哪句话触动她,她哭了,温热的泪水流进我脖子,小蛇般一路舔舐到胸口。 “原谅我,原谅我好吗?只是太爱你了,你能爱我一点点吗?一点点就够了。” 怀疑这人不是程双言,把手拿出来捧着她脸看。 狭长的眼睛被我扯成柳叶,很无辜的。是程双言,是喝醉的程双言。 喝醉的程双言有很多很多歉要道。 我成了她的圣母玛利亚,她跪下,向我赎罪。 一边安慰她,一边拿过她手机,用指纹解锁,打开了。 我不是你的赎罪券,我是你的神罚。 从里到外翻了一遍,工作微信内容平常,都是些看不懂的东西。 又点进相册,一些合同,一些工作照片,没别的了,连一张她的照片都没有。 统统拿手机拍下来,屏幕的冷光打在我脸上,我从未如此清醒过。 程双言睡着了,手搂着我的腰,整个人压在我身上。 不觉得重,习惯了。 往下滑了滑,一个加密相册出现在底部。 把程双言的生日,身份证号,手机号全输了个遍。 密码错误。 挠着头想了又想,我生日是几号来着? 好像是冬天。 起身翻出身份证看,输入我的生日。 密码对了。 一大堆我的照片跳出来。 光着的,穿衣服的,笑着的,哭着的。 应有尽有。 我走进一个巨大的胡一博物馆,馆长是程双言。 往下滑,滑到高考后的几天,几张文件突兀地出现在我的照片中。 心里打着鼓,又敲定了。 就是这了,颤抖着拍下照片,那封举报信已经记得滚瓜烂熟。 信里出现的证据都在这了。 为什么和我的照片在一起? 也许程双言觉得一个白手起家的公司的分量与我相当。 嘴角勾起,眼睛里倒映出白花花的文件。 程双言,神罚要降临了。 次日晨,门被哐哐砸响。 程双言跳起来,我睡眼朦胧地坐起,突然想起自己光着。 和程双言大眼瞪小眼半晌,她问我。 “你衣服呢?” “你不知道你昨天做了什么?”捂着被子恼骂她。 程双言什么也没做。她真的喝断片了,站在原地沉默半晌。 去隔壁卧室拿衣服,扑了个空。 当然扑了个空,衣服现在都在客厅呢,变成一大堆碎布片。 最后还是穿上了她的衣服,坦然去开门。 小幽见了我并没有好脸色,哪怕我说了我是程双言妹妹。 程双言今天变了个人似的,小幽一来就往她怀里钻,她没有丝毫抗拒。 甚至顺手把胳膊搭在她背上。 真希望我真是她妹妹,这样面对此情此景就不会太想吐。 捂着肚子走进卫生间,干呕几声,虚弱靠在墙上。 程双言走进来了。 递给我一把钥匙。 “房子替你找好了,离这不远,家具齐全,你带着行李搬过去就好。” 人真是变得很快。 我没有打她,也没有动手,连一句骂都说不出来。 强撑着,站得笔直,害怕松懈一下就会当她面散架。 以前那个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胡一哪去了? 也许走了这么久,我真的累了,我要休息。 第7章 行李箱是给舍不得扔掉过往的人准备的,我扔掉过往,背着包走出程双言的家门。 脚步并没有变得很轻快,越走越慢。 想起我还有车,回过头去拿车,才想起上次又出车祸了。 忘了问程双言她把车丢哪了,不想再回头。 靠腿走。 没拿程双言的钥匙,这是我最后的骨气。 一路走回学校,拉不开宿舍的门。 “寒假啦!宿舍门锁了,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留守宿舍的宿管开窗户问我。 摇摇头,没什么事的,只是一时不知道去哪里。 蹲下来抽了两根烟,把烟头按进雪里。 给柳愈打了电话。 柳愈寒假不回家,留在s市打工,租了一间小小的屋子。 她见了我并不惊讶,只是给我杯水。 指指卧室:“一居室,你不介意和我睡一张床的话就留下来。” 我窘迫成这样吗? 看向镜子,黑色发根长出来了,脸上没有疤,脖子上也没有吻痕。 一些滋味浮上来,不敢去想,难受。 柳愈很忙,一天打两份工,经常半夜才回来。 我白住她房子,心里过意不去,勤勤恳恳地打扫卫生,整理房间。 那么小的房子,有什么可打扫的? 打扫完了就发呆,把那些照片一张张拿出来看。 程双言再没联系过我,有天看到她发了朋友圈。 和小幽,两人面对面。 小幽坐在我曾经的位置,桌上一大堆菜肴,烧排骨摆在中间。 默默点了删除好友。 夜里睡不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柳愈回来晚,索性去买来酒,等她下班。 她几乎不怎么喝,靠在沙发上看我。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举着酒瓶笑,头靠在她肩膀上。 她不回答。 “是有什么企图吗?比如这个。”指指自己的嘴,笑得轻浮。 她摇摇头,手放在我肩上,语重心长。 “有些人重视爱情,有些人重视友情,仅此而已。” “你是前者还是后者?”摇头晃脑坐在沙发上,又要点烟,柳愈按住了我的手。 “以前是前者,现在是后者。”她说。 突然不知道说什么,轻飘飘哦了一声。 “你想一辈子当她的金丝雀吗?劝你放手吧,你玩不过她的。”柳愈看向我,神色认真。 心被刺了一下,怎么突然提程双言? 闷了口酒,深呼吸好几次,才把好不容易压制的情绪平息下去。 柳愈继续说。 “你上次问我,有一个很恨很恨的人该怎么办,我还是那句话,放下吧。” “求恨何尝不是求爱?爱是被看见,恨也是。” “你的人生是你的,如果执意报复她,你这辈子都会活在她的阴影里,无论报复成不成功。” 酒没喝完,我把酒瓶艰难放回桌子上,手不住地颤抖。 “我明天要上班,睡了,你自己想清楚。”柳愈起身回房间了。 一夜没睡。 不是忙着哭,是忙着归纳资料。 把收集到的东西都整理好,点开举报网站,手机的莹莹白光跃动在我眼里。 鬼火似的。 我的人生已经被程双言毁了,谈何放下? 举报流程很顺利。 天亮时,网站跳出了举报成功的字样。 起身洗漱,我要去找工作。 说实话,离开程双言后,人生变得轻松了。 程双言这个人也像咽下去的鱼刺一样,随着日子的消逝逐渐面目模糊。 只有偶尔想起来时隐痛一下。 也许像柳愈说的那样,我真的放下了。 在酒吧做了半个月学徒,因为过往喝酒经验实在丰富,调酒对我而言易如反掌。 第9章 正好赶上店里缺人,老板便留下我,做了正式调酒师。 过年了,税务局都休息了,我依然没等来举报的结果。 柳愈过年那几天为了加班费,拼命上班。 工作的地方是个小酒吧,老板要回家过年,索性歇业。 酒吧休息,我无事可干,一天刷八百遍举报平台,期待能弹出一条消息。 期待的红点始终没有亮起。 也是,大过年的,人人都在阖家团聚,谁有空管你一个偷税的? 没有杀人犯刺激,也没有□□犯劲爆。 这样的事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兴许我的举报信息已经埋在了雪片般的信件里。 过了三天年,终于上班了。 生意冷清,来的都是常客,很快做好几杯酒,便无事可干。 站在吧台后擦杯子。 一只手搭在我面前。 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应付道:“晚上好,喝点什么?” “你最拿手的是什么?”嗓音尖细,略带倦意。 手下活一顿,抬眼。 小幽坐在我面前,尖脸更尖,瘦了不少。 努力忘掉的记忆潮水般涌来,两人无言半晌。 伏特加,百利甜,咖啡利口酒,倒进雪克杯里摇。 “这是什么酒?”小幽盯着咖啡色酒浆。 “炸弹。”胡诌一个名字给她。 “要炸死我?”她点了根烟冷笑。 “不喝就滚。”我放下雪克杯。 小幽没有滚,她是来和我道别的。 尽管我不知道她和我有什么好道别的。 忍不住问她,程双言呢?你们分手了? 她看白痴一样看我,笑。 “我们根本没在一起过。” 还想问她更多,她摇头晃脑喝酒。 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她把手腕的纹身给我看。 端端正正纹着程双言。 “我认识她的第二天去纹的。” “我缠了她两年,用了很多很多办法,威逼利诱,都得不到她。” “现在我有办法了,能让她一辈子记住我。” 小幽笑。 我不明白。 手里紧攥着冰杯,等手失去知觉才惶然放下。 小幽人不坏,与我聊得算投机,走时忍不住问她名字。 她喝了一杯又一杯,这会吐的腰都直不起来。 还坚持从包里掏身份证。 游弋。 眼熟,在哪里见过,陪着小幽喝了几杯,我也有些晕了。 日子还在继续,过了几天,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里严肃地向我说明了我的举报已经立案。 由于证据确凿,程双言的公司被处罚金100万,法人被判四年有期徒刑。 知道了这事,心里的石头并没有落下来,就像柳愈说的,我被困住了。 手机丢在一旁,晚上也没去上班。 忍不住去摸嘴角。 那里有一个浅浅的疤,程双言留下的。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印记。 没力气,做什么都没力气。 好像上次程双言和我说过那些话后,我就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我真的分得清恨和爱吗?也许我分不清了。 整个人倒着躺在沙发上,脚靠在墙壁,手里捏着酒,颓败。 门响了,兴许是柳愈回来了。 她也有忘带钥匙的一天? 烦躁地提着酒瓶,去开门。 门外站着程双言。 戴着眼镜,抱着胳膊,唇角一丝笑。 手比脑子快,抄起瓶子就砸她太阳穴。 程双言一把掐住我手腕,半拥半挤着进来了。 “好久不见,怎么对我这个态度?”她用力攥着我。 我冷笑:“警察还没去抓你吗?珍惜你最后的自由吧。” 灯下,程双言眼神晦暗不明。 几乎是瘫在我身上,逼迫我一步步往沙发上退。 “我都要去坐牢了,你能对我好一点吗?”她两手撑在我头边,我被她整个人卡在沙发上。 到底因为这句话心软了,紧抵着她的手松了些。 她趁机两手摸到我背后,蟒蛇般缠紧我。 程双言头抵在我肩窝,用气声说,我好想你。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终究软下心,拍拍她的背。 “你不恨我吗?” 她摇摇头,头发蹭在我脖子上,痒痒的。 “我爱你都来不及,怎么恨你。” “你能陪我走吗?我想和你回家待一会,不想在这。” 程双言从未如此恳求过我,她真的害怕了。 心脏噎得难受,用了好半天把哽咽感咽下去,点点头。 没什么东西要拿,反正我明天会回来。 程双言小狗似的,绕进房间一圈,把我离家时拿走的东西都抱在怀里。 还是不忍心说她,罢了,拿着就拿着吧。 程双言仍然开着那辆米白色宝马。 上了车,又依着她的要求坐在副驾。 气氛说不出的古怪,靠在窗边发了会呆,目光移向左侧后视镜。 看见了程双言勾起的嘴角。 她在笑。 现在是凌晨三点,路上没有一辆车。 心跳如擂,恐惧潮水般涌上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是什么呢,心跳得越来越快,我几乎无法呼吸。 猛地想起了那天小幽来找说的话。 掏出手机,点开那张我倒背如流的检举信。 举报人:游弋。 小幽。 空气一瞬间被抽干了,我捂着胸口,怔怔看着手机掉在地上。 一只手捡起它。 茫然抬头,车停了,到楼下了。 程双言熄掉车灯,一切陷入黑暗。 只有碎屏的手机屏幕上游弋两个字泛着苍白的光。 程双言低低地笑,然后声音逐渐变大。 她眼泪都要笑出来,攥着手机,边笑边解开安全带。 我去拉车门,拉不动,程双言把车锁了。 “我的乖妹妹,好妹妹,谢谢你,帮我摆脱了一个烦人精。” 恶魔程双言终于脱下人皮,露出猩红的獠牙。 她两手束缚住我,我被死死按在座位上,然后听她说出令我毛骨悚然的话。 那封信是小幽写的,证据也是她收集的。 只是先看到信的不是司法机关,而是程双言。 小幽追求程双言两年,程双言一直爱答不理,她便暗中收集证据,然后拿着信,威胁程双言,接受她的爱。 程双言扣下信,一脚把她踹出公司,搬家了。 “她找我找了四个月,你说好不好笑,只是假装爱她一下,那女人就着魔了。疯子。” “说什么,只要和她在一起,什么条件都能接受。” 程双言笑,侧过身来,两手握着我的手。 “我说,那你为了我去死吧。”黑暗中,程双言双目直勾勾盯着我,手握我的力气越来越大。 “当然没必要死,只是,替我去坐牢吧。” 第8章 年前的某一天,在我捡到那张检举信时起,程双言的棋局便开始了。 公司劣迹斑斑,早已入不敷出,这样的空壳公司如何长久? 程双言早已做好了弃车保帅的万全准备。 小幽也被指定为替罪羊。 玩弄人心的人是撒旦,小幽是自愿献祭的羔羊。 完成这件事需要一个人,程双言选中了我。 她手指划过我的脸颊,像利爪插进收缩,舒张,沸腾着血液的心脏。 “多爱我的妹妹,伎忌她,为了夺回我,选择送一个无辜的人下地狱。” “我们是共犯。” 身体冰凉透了,连手指也僵住。 撒旦选中两只羔羊,把自愿献祭的那只剥皮,取肉,拿给拼命逃亡的那只吃。 在程双言的游戏里,只有她是赢家。 “现在我们之间没有烦人的苍蝇了,搬回来吧,事情解决了,我们又能像以前一样了。” 程双言绕过我,放倒我的座椅。 我哆嗦着要爬起来,被她一把按住。 程双言的呼吸响在我耳边。 她说:“我们至死方休。” 她的手很凉,轻车熟路摸进我衣服里,冰凉的触感使我一阵颤栗。 “程双言,放过我。”几乎是哀求她。 手用力抵住她欲意向深摸去的手指。 程双言反手掐住我的脖子,没说话,舌头探进来。 湿热的,滑滑的,她用力吻我,甚至连空气都要掠夺走。 被她亲得头晕目眩,等放开时,只知道躺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喘气。 程双言居高临下,她凝视着我,笑了。 “放开你了,你走啊?为什么不走?” 【略】 “因为很想要吧,胡一。”她看着我。 第10章 “其实想我上你,想得快疯了吧,不然只是亲一下,你就这么大反应。” 程双言的手指滑过我肚皮,她把那些液体抹在我身上。 冰凉。 程双言没有束缚我的手,我却动不了。 艰难吞咽几下,被口水呛住了,转过去咳。 她粗暴地掰过我的脸,我边咳,边挣扎。 “滚!恶心。”眼睛没看她,骂了一句。 脸上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也许这一巴掌唤回了我的意识。 眼泪流下来,没空擦。 猛地往起一跳,膝盖顶在她胃上,程双言吃痛,干呕一下。 我趁机一把推开她,正要翻身往后座爬,又被她掐着脖子扯回去。 拼命掐她的手,指甲陷进肉里,血流下来。 “这里地方小,我们回家做好吗?”问句,但没有征询我意见的意思。 程双言手上流着血,面无表情地替我穿好衣服,然后拿出一个口球,塞进我嘴里。 “不要说话,我现在不想听。”她温柔笑笑。 嘴被迫张开,皮带系得很紧。 羞耻,绝望,愤怒,恶心。 手在后脑勺摸来摸去,解不开,解不开。 程双言冷静地拿出一个医用口罩看着我。 “虽然现在是凌晨,但也有碰到人的可能,不想丢脸,就求我,我给你口罩。” 最后还是乖乖跟着她回家。家里一切如旧。 那堆破布片不见了,程双言递给我一套睡衣。 隔着不透明袋子,我没接,瞪着她。 她笑笑,两手绕我我脑后,替我取下口球。 回到家她又变了个人似的,温温柔柔,循循善诱。 “不喜欢我和你做吗?为什么?”她揽着我,手不安分地在我背上抚摸。 “能不能别装了。”我说。 嘴唇很痛,脸也很痛,声音不高。 她果然不装了,把睡衣丢在地上。 “不穿你就光着吧,现在趁我心情好,自己把衣服脱了,然后去洗澡,上床。” 没有那么听话。 但程双言有的是办法。挨了一顿打,最后光溜溜被按在床上。 骂累了,真的累了。 “程双言,给我点根烟。” 她一手递烟,一手搅弄。 我意兴阑珊。 烟雾喷出去,看不到影子。 房间里只有烟头忽明忽灭,青蛙手表的指针指向5:00。 天快亮了? 看过去,窗帘拉得很紧,没有光。 只好盯着烟头看。 程双言正舔舐过我的锁骨。舌尖,牙齿,手指,一齐用力。 忍不住轻哼一声,死了的心没有复活。 只是被潮水打得晃动几下。 “叫啊?为什么不叫?”程双言不满。 我把烟头按在她肩膀上。 她痛得叫了一声。 “这样叫吗?你叫得真难听。”我咯咯笑。 她发狠了,一口啃在我锁骨上,非常痛。 但我叫不出来,只是笑,越笑越大声,笑得眼泪流进耳朵。 程双言终于停下了,她爬起来,靠在我身边,用指腹擦去我的眼泪。 不像擦在脸上,像擦在心上。 毛毛的,酥酥的。 突然翻过身,用手扼住程双言脖子。 力度不重,拇指抵着她的喉管,程双言吞了一下口水。 “程双言,你究竟爱我还是恨我?” 她没法回答,因为我手里的力度在逐渐加重。 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终于承受不住,身体开始发颤。 我松手了。 她捂着脖子,断断续续的喘气。 为什么不挣扎?为什么不回答? 心里空落落的,看不见程双言的表情,起身去开灯。 灯亮了,她肩膀的烟疤渗着血,脖子上一圈指印,蜷缩起来笑。 无声的。 爬上床去,愣愣坐着。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半晌,程双言朝我扑过来,两个人抱作一团。 浑身伤痕。 心也满目疮痍了。 把手指插进□□和把拳头砸在脸上是没有区别的。 都是□□的冲撞,都爱恨交织,都眼含泪水。 程双言手机响了一声,很特别的音效。 她拿起来,冲我笑。 “胡一,二十一岁生日快乐。” 啊,我的生日是在冬天来着。 居然是今天。 二十一岁的胡一,与程双言纠缠的第八年。 她起身,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 里面是她的同款机械表。 “把表换了吧,戴我送你的。” 小青蛙手表承载太多不堪的回忆。 木木地看着程双言从我腕上摘下它,然后把闪着银光的机械表套上来。 沉重,冰凉。 和程双言的爱一样。 又问出她那个问题。 “你爱我吗?还是恨我?” 她温柔吻掉我脸上的泪水,两手抱着我。 “傻瓜妹妹,全世界我最爱你。” “恨不得全世界人都死掉,只剩下我们俩。” 程双言的衬衣摩擦我的皮肤,她身上独特的香气浸进我肺里。 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痴痴呓语。 “那我呢?我爱你还是恨你?” “你把爱当成恨了。”她吻我嘴角,细细密密。 想起柳愈的话,爱是被看见,恨也是。 难道我真的爱程双言吗? 一直以来是我搞错了吗? 程双言松开我,去关灯。 怀里的温暖骤然消失,冷得颤了一下。 她再度拥过来:“你看,你根本离不开我。” “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程双言的手抚过我的每一寸皮肤,声音很低,富有磁性,像伊甸园里蛊惑夏娃偷食禁果的蛇。 “胡一,我们做好吗?”蛇吐出信子。 我什么都听不见了,僵硬地随着她的手,躺了下去。 手伸到眼前,一片漆黑。 发夜光的小青蛙已经被抛掉,昂贵的机械表在夜里看不见时间。 我不再需要时间了。 二十一的胡一抛掉过往,搭上程双言的手,来到极夜。 快开学了,我最近很安分。 程双言处理了一阵子公司的事,也闲了下来。 每天一门心思地翻菜谱,给我变着花样做饭。 “胡一,过来吃饭。”她脚步越来越近。 片刻,一双灰色拖鞋出现在我眼前。 我翻倒在沙发上,头顶贴着地板,看着这双鞋。 没回应她。 片刻,手机铃声响起,鞋又离开了。 一直倒挂到大脑充血,一切都飘飘然了,我才松懈力气,任由自己滑落在地。 近日总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桌上排骨啃了三颗,米饭吃了半碗。 程双言还是没有出来。 把筷子咬在嘴里,过了几分钟,卧室门开了。 “我要和你说件事。”程双言拉开椅子坐下。 一般以这种措辞开头的,都是坏事,不想听。 单手撑着头,用筷子在碗里戳。 “你父亲去世了。” 筷子顿了一下,又开始戳。 “哦。” 很遥远的词,几乎缺席了我的整个人生。 父亲死了?死了就死了吧。这个世界每天都在死人,这有什么好特意跟我说的。 “葬礼定在这周五,你妈妈会来。” 比父亲更陌生的词出现了,是母亲。 一个十二岁以后就消失在我生命中的人。 冬日午后阳光很暖,夹在风里从窗户上吹进来。 我用力戳散最后一团米饭,轻飘飘地说了声好。 没问父亲是怎么去世的,也没问为什么没人通知我,而是通过程双言告知我。 比起这一切,我更在意程双言的后一句话。 母亲也会来。那个送我青蛙手表,要我好好上学的人。 突然开始心慌,我如何面对她?告知她你女儿这么多年的堕落? 去照镜子,嘴唇上满是伤,脖颈上也全是暧昧的吻痕。 白金色头发乱七八糟,黑发根长出来了。 坏孩子。 这么多年未见,她还能认出我吗?也许她还不知道我的事,也许我还有救。 第9章 脑子里乱哄哄的,出门时险些忘记拿手机。 等再反应过来,已经坐在理发店里。 “全部染黑吗?染黑了再漂就比较困难了哦。”理发师姐姐说。 我点点头,目光发直地看着镜子。 顶着一头柏油似的头发回家了,不习惯,像顶了头假发。 程双言没取笑我,只是揽我在怀。 “我们胡一变成好宝宝了。”她吻我,说最温柔的话,干最龌龊的事。 第11章 把****舌头塞进我嘴里,强硬逼我和她对视。 “尝尝你自己的味道。”她笑。 没什么好尝的,尝多了。 程双言骑在我腰上,我半阖着眼看她。 突然问她:“青蛙手表呢?” “我扔了。”程双言说。 手上动作却不停。 我摘下机械表,一把砸在她头上。 程双言终于停下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蹲下身在上锁的柜子里翻翻找找,把那块破旧的表还给我。 “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我忍你一次。” 第二日起来,程双言额角青了一大块,我们收拾好东西,启程回家。 提前一天回来了,作为家里人,总归是要回来帮着打点的。 依旧是程双言在忙,我看着人来人往无所事事。 继母红着眼睛,垂首坐在一旁,魂随我父亲一起去了似的。 她们感情竟如此好,吃惊。 我点了根烟,抽了一阵,又觉得口渴,在一堆纸箱子里翻腾果汁。 哗啦呼啦,继母再也受不了了。 她埋头开始哭,哭声很大,我继续找果汁,找到了。 对着瓶口一大口,过瘾。 给她也倒了一杯,放在桌上。 她突然抬头,眼白血红,吓我一跳。 “胡一,你爸死了,你没有心吗?”继母哆嗦着嘴唇。 我把倒给她的果汁拿过来,在地上撒了一行。 “给我爸也倒了,满意了吧。”转头看她。 脸上又挨一巴掌。这对母女打人除了扇巴掌还有别的招吗? “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接过一个吗?你爸生前病重,临走想见你,你也没回来看他一眼,你还是个人吗?” 继母气得要昏过去,不知从哪冲过来一个陌生亲戚,扶着她瞪着我。 我两手抬起,做投降状:“不好意思,我走远点。” 边退边抄起没喝完的果汁。 掏出手机来,没换过手机,现在的手机仍是那个碎屏机。 电话页空空如也。 觉得奇怪。 去装着父亲遗物的盒子里翻,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居然没有一样眼熟的,想笑。 手机已经关机了,找不到充电器。 看见前面的角落坐了个气质雍容的女人,手里的手机连着充电线。 “劳烦,借下充电线行吗?”拍拍她的肩,很随意的。 女人转过脸,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带着笑的。 “好啊。”她拔下线给我,目光很温柔。 我捏着手机,怔得说不出话。 是妈妈。但她没认出我。 即使我染回头发,她也没认出我吗?我这些年变化竟真这么大。 “宝贝,到妈妈这来。”她站起来,理了理裙子上的褶子。 一个粉扑扑的小女孩扑进她怀里。 跟来一个男人,器宇轩昂,三个人站在那就像广告里的三口之家。 光芒刺痛我。 小女孩手腕上戴着个卡通智能手表,啊,十来年过去了,青蛙手表早过时了。 我把袖子往下扯了又扯,想走,又想起手里的手机还要充电。 只好像木偶似的站在原地,被线牵着。 “今天陪你送送他,你明天还要来吗?”男人问她。 她把头发挽到耳后笑笑:“不来了,明天人多,不想碰见别人。” “你,不见见他女儿?”男人声音有些犹豫。 她突然抬头往我这边扫了一眼,然后说:“她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的人生,我也有,不用多做打扰。” 男人揽着她走了,小女孩跑在前面,一颠一颠的。 我把充电器拔下来,连着青蛙手表一起扔进垃圾桶里。 程双言找到我时,我浑身湿透了靠在浴室里。 天杀的染发剂,搓得头发都要掉光,颜色却一点不掉。 只流下些徒劳的黑水,泪痕似的干涸在我脸颊。 她慢慢凑过来,一把抱紧我。 突然间什么都没有了,如梦幻泡影。 靠在她肩头喃喃:“她认出我了,但假装不认识。” 程双言把我搂得愈发紧:“没关系,你有我,我永远都是你的。” 突然推开她,两手捧着她的脸。 狭长的眼睛里满是认真,我竟品出些疼惜的神色。 恍惚间想起,十三岁那年,我也是第一次在这间浴室里,遇见了程双言。 于是吻上去。 第一次,我主动吻上程双言。 吻得满嘴血腥味,嘴唇,口腔,全都要咬破。 程双言没有一丝挣扎,甚至慢慢低下身去迎合我,我扑在她身上,压弯她的腰。 没人教过我怎么爱,程双言是我唯一的老师。 我来报恩了。 浴室门关着,门外人声鼎沸,前来协助继母筹备葬礼的人还没有走。 我把程双言压在墙角,淋浴喷头开得很大,热气氤氲里,程双言的脸很红。 不知是热的还是爽的。 第一次触碰她,却无师自通。 【略~】 嘴唇凑在她耳边。 “叫给我听,程双言。” 她哑着嗓子,只发出喘气声。 “叫啊。”手愈发用力。 牙齿恨不得撕开她皮肤,用耳朵触碰喉管,听最清晰的声音。 她仰头笑,示意我凑近。 我压在她身上,耳朵贴在她唇边。 程双言伸出舌头,舔舐我的耳廓。 几乎顷刻瘫在地上。 耳边轰隆轰隆,程双言露出得逞的笑,挑衅似的看我。 扑上去啃噬她。好胜心作祟,一定要程双言跪地求饶才能放过她。 不知在浴室里闹了多久,出来时天都黑透了。 继母一个人坐在客厅,手里摩挲着父亲生前的衣服,见我们出来,麻木地问了一句程双言。 “去哪了?一下午都没见着你。” 在卧室里换过衣服,头发仍湿着。 “困了,睡了会。”程双言撒谎不打草稿。 我无所谓地坐倒在沙发上,看着桌上父亲的遗照。 兜里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掏出看,是父亲的手机。 竟忘了这个。 继母见我拿着父亲的手机,眼疾手快要抢。 我立刻换到另一只手。 “你也配拿着他的遗物?还给我!”继母哆嗦着吼道。 “我不配谁配啊?你啊?跟她有血缘关系吗?有我亲吗?”心里不在乎那个破手机。 故意激怒她,乐得合不拢嘴。 程双言坐在一旁静静观战,没有要帮任何人的意思。 没劲,索性拿着手机冲进卧室,继母头疼得倒回去,骂程双言。 “你坐着干嘛?管好她!回回打电话都说别让我们操心,你看看她现在成什么样了? 留在你身边也是祸害,当初让你叫她回来,你就是不肯!” 关门的手顿了一下。 “叫我回来?什么时候的事?” 继母一愣,拧眉看向程双言:“你没跟她说?” 程双言脸色微变,站起来要推我进去 “你闭嘴别说了。” 继母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让我闭嘴?程双言你翅膀硬了!让你妈闭嘴?” 程双言没搭理她,两手扳着我肩膀要推我进去。 我挣脱她,抓着她问:“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窗外雷雨交加,一道雷光映着玻璃打在父亲的遗像上,继母被雷声惊了一跳。 披头散发地看向窗外。 我死死盯着程双言,她没跟我对视,抚摸我的后脑勺安抚我。 我一口咬在她肩膀上,程双言搂紧我,把我整个人按在她怀里,低声说。 “别抬头。” 继母怔怔看着我们,艰难地说。 “程双言……” 雷光打得房间里亮如白昼,父亲的遗像仍微笑着。 程双言回头看着继母。 “她以后不会回来了,你别打她的主意。”声音很平静,还带着点哑。 “难道你要带着她一辈子?她就是个拖油瓶!你疯了吗?”继母怒吼,虚张声势似的,声音大到无力。 我试图挣扎,程双言力大惊人,按得我几乎要窒息。 “带着她一辈子怎么了?我就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程双言冷笑,我贴着她的胸腔,声音震着我抖。 “你妹妹要结婚的,你也要的。”继母的声音逐渐变小,颤抖,细弱,像一根绷紧了即将要断的蛛丝。 雷声打了第三下。 房间里的音波静成一条直线。 “我们俩结,不就行了。” 重物落地的声音,以为是心跳,听了许久,才发现是继母摔倒在地的声音。 被程双言一把推进房间,关上门。 从门缝里伸手去够她,她牵着我的手指吻了一下。 第12章 “等我,你先睡。” 就像无数个普通的夜晚一样,她吻我,然后送我上床。 门咔哒一下锁上了。 第10章 站在原地许久没回过神来。 程双言疯了,真的疯了。 居然在父亲葬礼的前一天告诉继母我们的关系。 何况谁要和她结婚?自作主张。 一屁股坐在床上,屁股又被硌了一下。 掏出手机,才想起这个一下午都没打开的手机。 也许里面藏着我不知道的秘密。 手机没设密码,很顺利地进去了。 点进电话页,除了继母以外,打得最多的电话是程双言的,其次是一个陌生号,号码归属地是s市。 没意思,又点进微信。 一大堆抗癌群,医院群,假药群。 心里震惊了一下。 原来他得癌症走的,还沦落到要用假药续命的程度。 程双言不是很有钱吗?父亲不会不跟程双言要的,程双言只是没给。 程双言的聊天被置顶了。 最近的一条是前几天。 -胡一知道了吗?让她快些回来,那家人等不了了。 程双言没回。 什么人?感觉不太妙。 再往上翻,是父亲事无巨细地向程双言汇报自己的病情,程双言时不时转个两三千,没有一句安慰的话。 父亲收了款,总要再问一句,胡一什么时候回来?让她接电话。 可我从未接到过父亲打来的电话。 一口气翻到去年,终于看到了。 一张丑男照片,一个联系方式。 一条语音,放在耳边听。 死去的父亲在说话:给胡一找了个婆家,彩礼给的高,不用劳心你照顾她念书了,她不是那块料,你劝劝她,让她回来结婚。 听完想,幸好你死了,你不死我就亲自弄死你。 恶心得不想往上翻,捂着头恍惚了一会,才想起来他已经死了。 心里舒服些,又继续看。 一直翻到我高考完,跟着程双言到了s市。 程双言给父亲发去一个陌生的手机号,是电话页面常出现的那个。 -胡一换新号了,以后打这个,她以前那个销号了。 父亲回了个好。 难怪将近一年没接到过任何电话,难怪父亲一直催我回去。 知道他不是好东西,但被人当做猎物的感觉还是不好受。 吃惊自己此刻的冷静。 点了根烟默默抽,还知道打开窗户通风。 雨吹进来,打在我脸上。 屋里屋外都吵,心里的锣鼓宣天作响。 爸爸您听见了吗?给您送葬呢。 捏着烟走出去。 程双言和继母各踞一处,继母头发散乱,气喘吁吁,捂着脸躺在地上哭嚎。 程双言面无表情,只是脸上多了个巴掌印。 我噗嗤笑出来,经过两人,继母抬头看我,呆愣的。 我一屁股坐在供着父亲遗像的桌上,捧着他的遗像端详。 翻过来给继母看。 “这少个东西,你看见了吗?”指着额头。 继母不明所以地张了张嘴。 我把烟头按在他额头,留下一个黑糊糊的洞。 “这样好多了。” 尖厉的哭嚎混着雨声,她不停地尖叫,双目死死盯着我,像看什么罪大恶极之物。 传言自杀的人死后七天会反复重复临死的状态。 继母没有自杀,她只是陷在尖叫的梦魇里。 坐在桌上,两腿悬空,香炉的火星晦暗不明,我环顾四周,觉得雨穿破墙壁,在一点点漫上来。 这个狭小的,发霉的,破旧的老屋里,死去的父亲看着一切。 一切都疯了,只有我醒着。 程双言缓步走上前,朝我伸手。 “我们走吧。” 轻轻一跳,跃进她怀里。 家不是房子,家是人。 程双言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回了s市,没几天就开学了。 公司垮了,程双言也快毕业了。 她没去找工作,懒洋洋瘫在家里,催我去上学倒催得紧。 “我这学有必要上吗?”收行李箱收得直叹气。 她在我屁股上轻踢一脚:“去吧,就当扫盲了。” 转过身就要揍她,被她揪着领子拉下来亲。 食髓知味,手忍不住往下伸去,被她一把按住。 “长能耐了,上学去。”她拍了拍我的屁股。 关系好起来了。不打我不骂我的程双言很可爱,懒洋洋的,像一只晒太阳的海豹。 心也跟着雀跃起来。 一口气开到宿舍楼下,柳愈戴着顶棒球帽,靠着墙当志愿者。 见到我她很惊诧地抬头,眼里惊喜惊吓兼具。 那天走得急,没跟柳愈说,后来她也没找过我。 也许是对我失望透了。 提着箱子不好意思看她,往前走,一只手伸过来,白色卫衣袖子。 有些欣喜地抬头,程双言走过来,无视柳愈,自顾自插进我们俩中间,提走了箱子。 无聊。 又去拉柳愈,柳愈任我拉着她,严肃地看我。 “你们又在一起了?” 又字听得我心生不爽,可在她那蹭吃蹭喝那么久,到底不好意思。 于是点点头,吊儿郎当道:“本来就是我姐啊,在一起怎么了。” 这话声音不小,提着箱子走在前的程双言脚步一顿。 我登时有些心虚。 柳愈来回扫了我们几眼,很善解人意地沉默了。 程双言脸色不好,不敢招惹她,放下箱子,就冲她喊。 “回去吧姐,我这周不回家了。” 几个没眼色的室友还要接话:“胡一你跟你姐关系真好。” “真羡慕啊,妹妹都这么大了还亲自送上学。” 一句接一句,程双言脸色越来越黑,我不敢说话,只能僵硬地假装收行李。 半晌,程双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这周五放学我接你,回家吃饭。” 没人注意到这尴尬的氛围,几人都沉浸在姐慈妹孝的氛围里,只有柳愈靠在床边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 “你跟她怎么回事?现在能告诉我了吗?”柳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叼着烟转头看她。 天台风大,柳愈戴着卫衣帽子,发丝纷飞,看不清表情。 “走得急没跟你说,就那样呗,勉强过。”冲她笑笑。 又问:“我走了你怎么电话都不给我打一个?一直憋到现在才问我。” “我怕她监控你的手机,有些事情只能当面说。”柳愈走过来,拿掉我手里的烟,抛下天台。 “哎!没灭!”急忙低头去看,已经不见了。 只好期待小小的烟头没能燃成火灾。 “不想着丢个火把下去都着不了,想着扔个烟头也能成火灾。”柳愈笑笑,靠在我旁边。 “你什么意思啊?”我有些不爽。 不懂她的意有所指,也许程双言说得对,我真是文盲。 “上次劝过你了,你为什么要执迷不悟呢。”柳愈叹口气,很真诚地看着我,眼里没有指责,只有痛惜。 “我执迷不悟什么了?她本来就是我姐,难道要我跟她断绝关系出去要饭吗?”心里憋着火,何苦指责我?为什么没人指责程双言? 明明她才是罪魁祸首。罪恶之源。 柳愈很忧伤地看着我,突然说:“给我根烟。” “你还抽上烟了?去楼下捡吧,就那一根。”我冷笑。 她没搭理我,手迅速在我身上摸索几下,掏出根烟点着了。 速度之快,令我瞠目结舌。 柳愈靠在栏杆上,吐出个漂亮的烟圈。 没等我惊讶,她金鱼吐泡似的,又吐出一连串。 圆圆的烟圈在风里消散,忧伤的神色还留在柳愈脸上。 “那个女人教我的,我十岁就会了。”她看着我说。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问。 “是谁?” “我妈,亲妈。”柳愈把还剩很长一根的烟摁灭在栏杆,丢在地上碾了几脚。 “和你不一样,我没上过学,连小学都没去上,一直到我逃出来之前,我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我张着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风把思绪吹散了。 “我和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那种关系,所以你姐第一天送你来时,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柳愈笑笑,她没过多谈及往事,我却觉得喉咙被人掐住了。 窒息。 一无所有的柳愈,出逃成功的柳愈,在最烂的大专里也拼尽全力学习,要当律师的柳愈。 “所以对我而言,人生是来这个学校后才开始的,我那时太小,也信了她不少花言巧语。 曾经觉得只要捂起眼睛,堵住耳朵,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假装我在这种生活里也能快乐,就能和她假装一辈子。” 第13章 “但是不行啊,人都是追求自由的,只要闻到一点风的味道,就会忍不住去幻想,去追随。” 柳愈伸出手来,手指在风里微微颤抖,那是风的形状。 “所以我跑了,很辛苦,但跑出来后,我觉得我的人生终于开始了。”她看向我。 撕掉幻想的遮羞布,我几乎惊骇得站不稳,今日的风怎如此大? 曾几时,我也是坚持要从程双言身边逃走的。 愣愣看着她。 “不要沉溺在这种扭曲的关系里了,醒醒吧,你还来得及。”柳愈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走了。 她是走了,留在我心里的惊涛骇浪却未消。 一连几天,浑浑噩噩的,脑子里都是这些话。 小幽和柳愈的脸来回在梦里转。 一边是小幽尖叫着说看看我的下场吧!失去自我就会消失! 一边是柳愈抓着我说你一定要跑出去!跑!! 梦像个绮丽的婴儿吊床玩具,上面挂着香烟,手指,书本,和酒瓶。 睡梦里的胡一被旋转的命运打得晕头转向,手伸出去,却只握住了程双言探出的舌头。 尖叫着醒来,午后的寝室空荡荡,已经没人了。 想起今天周五,下午没课,室友都出去了。 手机有无数个未接,都是程双言的。 她今天要来接我回家。 第11章 坐在床上半晌,捂住脸,任由自己倒回床上。 不想见她。被柳愈的一番话冲击得恍惚,站在悬崖上摇摆似的。 楼下有车鸣声,滴滴滴,扰人烦。 翻过身不搭理。 车声继续响,楼下传来宿管阿姨的骂声。 忍不住凑到窗边去看。 程双言穿着风衣,靠在米白色宝马的车尾,正冲宿管阿姨说些什么。 她抬头看见我,冲我笑着挥了挥手。 宿管阿姨也看过来,我立刻躲在窗帘后。 该死。程双言怎阴魂不散的? 最后还是背上包下楼了。 “同学你姐姐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呢?这么大人了还要别人操心?不要老是闹脾气嘛。” 不知程双言跟宿管说了什么,宿管皱紧眉头瞪着我,冲我挥挥手。 “赶紧走赶紧走,要不是看你有通行证,我就叫保安了!” 程双言为我拉开副驾的门。 生她的气,绕过她,一屁股坐到后排去。 “怎么了?又生气啊。”程双言在后视镜里和我对视。 她心情很好的样子,朝我挥挥卡。 “走吧,庆祝一下你姐破产了,吃顿好的去。” “破产了?那你这车?”我疑惑看她。 “再开最后一天,明天就拉走了。”程双言无所谓地笑。 她一路打着响指,车上放着节奏感很强的音乐,要去自驾游似的。 兴许程双言被破产刺激疯了,我默默扣上后座安全带。 来了家很高级的西餐厅,程双言熟练地跟前台报了名字,她已定好座位。 一处很私人的角落,环境不错,暖色的光打在程双言脸上,她跟服务生报了一连串菜名。 很少和程双言出来吃饭。 在家都时常大动干戈,跑到外面来闹更是丢人现眼。 但今天没闹,我不熟练地比划着刀叉,程双言把牛排切成小块放在我盘里。 “珍惜最后的好日子吧。”程双言笑着冲我举杯。 “敬破产。”我说。 她笑得发颤。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幽默呢胡一。”程双言没怎么吃,一直看着我,眉眼弯弯。 又觉得程双言蛮好的,有些心疼她。 “是因为那个罚款吗?”我把嘴里的肉咽下去问她。 “罚款算什么?资金链断了,又卷进纠纷里,以前的客户跑完了,想不破产都难啊。”程双言叹口气。 我如芒在背,低头不语,只把程双言切好的肉往嘴里塞。 “以后没那么多钱给你了,胡一,你还会爱我吗?”她深情款款看着我。 被这话吓一大跳,噎得呛咳不止,又赶忙看向周围。 没人听见程双言那番话,虚惊一场。 程双言不满地啧了一声,靠了回去。 “和我在一起很丢人吗?这里没人认识你。”她冷下脸。 我干笑两声,又喝了口水。 “没钱就没钱呗,房子卖掉车子卖掉,我的摩托也能卖。”掰着指头数。 忽而又问她:“那我们要搬家吗?现在那套房子租的买的?” “租的,只能往地段便宜的地方搬了,”她玩着手里的卡说。 我点点头,沉默地往嘴里塞饭。 “地方找好了,就在你们学校附近,搬回来住吧,胡一。”程双言突然开口。 我噎了一下,吃惊地看着她。 她很无辜地看我:“s市就你们那房子便宜,偏远郊区啊。” 其实也没那么偏远。 程双言选的新家,在一个新小区里,小区住了没几户人,安静。 装的也很简单,依旧是黑白灰风格,只是这个家只有一个卧室。 “没钱,以后只能我们睡一间房了。”程双言提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说。 “搬了几趟了,你怎么还有行李啊?”我背着空荡荡的包走得气喘吁吁。 程双言拍拍箱子笑:“都是你熟悉的东西。” 那些小玩具随着程双言一起搬进新家。 摆在客厅的墙上,让人不忍直视。 “你有病啊?放这里干嘛?拿下来!”又羞又气,冲上去就要抢。 程双言揽住我笑:“以后这就是我们俩的家了,只有我们,怕什么。” “这是婚房哦。”她压低声音,伏在我耳边说。 被吓了一跳,猛锤她一拳。 程双言呼吸一顿,脸色有些差。 她放开我,我转身逃似的收拾行李。 声音从背后传来。 “胡一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姐妹啊。”头也没回道。 手里的东西越捏越紧,心虚。 “姐妹会□□吗?会这样吗?”她从背后把手探进我衣服里,身下一凉。 我心慌一下,立刻回头看门关了没。 还好门是关的。 程双言的手越发用力。 “和我在一起很丢人吗?为什么总要逃避我的身份?我不是你女朋友吗?”她另一只手也伸进来。 攥得我疼得要命。 一胳膊肘捣在她肋骨处,程双言吃痛松手。 “你的身份?你好意思说吗?你好意思自己说去吧,我不好意思告诉别人我在和我姐姐□□!”转头怒骂她。 巴掌比嘴快,脸上立刻挨了一下。 “程双言你没完了是吧?”气急了,揪着她领子就把她往墙角按。 这些天也许太放纵,我都忘了程双言比我力气大这么多。 头撞到墙上时首先是眩晕,紧接着是程双言硬塞进我脑袋和墙面之间手掌的软度。 气得要发疯,贴着她脸骂:“你怎么不撞死我再垫着?” “预防脸上长尸斑,太丑了亲不下去。”程双言冷笑。 一张柔软的唇堵上来。死咬着嘴不给她进入的机会。 她拧了我一把,吃痛喘气。 程双言舌头探进来。 被亲得大脑眩晕,手摸进她衣服里去,又掐又拧又扣。 温热的身体,逐渐在指尖冰凉的□□,还有上上下下的酸痛。 两个人都气喘吁吁,野兽厮杀似的□□。 等再度松开时,程双言一瘸一拐地倒在沙发上。 “胡一你有性虐癖吗?”她脱了衣服坐在沙发上看。 挺白的皮肤,青青紫紫,甚至还有血痕。 “你技术烂到家了,再让你碰我我傻叉。”她摸了一下青紫,疼得呲牙,破天荒地骂了句脏话。 看到她这副惨样,我真诚地笑了一下,程双言瞪我,我又收住。 也许我真有吧,程双言□□如打架,我跟着她学能学到什么好? 两个人瘫在沙发上喘气,竟忘了先前因为什么吵起来的。 家里一片狼藉,没力气动了,把腿也搬上沙发,平躺着。 程双言踹我一脚:“动啊?□□的是我,你躺下干嘛?” 装死,不说话。 程双言骂了一句,又踹我一脚,最后认命似的去收拾行李了。 等家里窗明几净,厨房也传来饭香,我终于起来,去厨房看程双言。 她围着围裙,怎么喊她她也不说话。 会因为小事生气的程双言很生动,喜欢这样的她。 把脸埋在她背上,八爪鱼般缠在她身上。 程双言的呼吸越来越慢,半晌,她无奈地笑笑。 “你怎么就是我妹妹呢。” “我是你妹妹不好吗?”抬脸看她。 她扭过头亲我一下。 第14章 “当然好了,吃饭吧,妹妹。” 度过了风平浪静的一段时间。 和辅导员说了,办了走读,以往就不爱去上课,走读住家里以后就更不愿去上课了。 于是好长一段时间没见柳愈,与程双言的相处也还算和谐。 以前那么爱出去玩的一个人,像被程双言传染了,整日瘫在沙发上,玩手机,睡觉。 深夜和程双言一起调几杯酒,她不喝,看着我喝。 喝了酒总是很暴戾,把墙上的玩具一件件拿下来在程双言身上试,要把这么多年的仇都报出去似的。 程双言不反抗,懒洋洋躺在床上,一副愿打愿挨的样。 “你说你早点这样不好吗?”我眯起眼睛,吐一口烟。 学不会吐烟圈。 柳愈的那番话随着那日她吐的烟圈一样淡了。 程双言不是囚禁她的那个女人,程双言对我不错。 她把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透过被子闷闷地传出来。 “边□□边抽烟什么毛病啊?呛死了。” 没有狠下心把烟头按在她身上,上次按的那个烟疤至今仍在她肩膀上。 舌头抵上去,是粗糙的触感。 “你怎么变了个人似的?程双言,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把被子扒拉到一边,程双言脸捂得红扑扑的。 “只要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就一直都这样。”她半阖着眼看我。 忍不住吻上去,舌尖从唇角滑过,一路滑到耳根。 “我们怎么一直在一起?总有人认识我们。”我靠在她身上说。 “你在乎吗?那些莫名其妙的眼光?”程双言问我。 “我不知道,可我觉得我不是同性恋,只是,对你有……”后面的话没说完,说不出。 喜欢?爱?都不像。 是亲情?老天,谁跟亲人□□。 说不出程双言想听的答案,她慢慢坐起来,赤裸着上身看我。 心脏的跳动漏了一拍。 慢慢往后退,气氛一时凝重。 程双言笑笑,袒露着上半身俯身贴过来。 我几乎不敢看她眼睛。 “被我发现你和别人有关系,你就死定了知道吗?” “不管是朋友,还是情人。”她的呼吸打在我脸上。 我忍不住一把推开她。 “程双言你有病啊?我生活在社会里,怎么可能不跟别人接触?” “你现实一点行吗?现在这样哪里不好了?” 第12章 滔滔不绝骂出一长段,程双言始终没吭声,眼睛透过散乱的发丝看我。 片刻,她慢条斯理地拿过皮筋,把头发扎在脑后。 “这样哪里好了?别人问起我,我永远都只是你姐姐。我配不上另一个身份吗?” 惊恐,拼命往后退,背撞在冰冷的墙上,无处可逃。 索性抬手扇她一耳光:“能理智点吗?我不要生活吗?你养我一辈子?” 她低低笑了几声。 “我养你一辈子怎么了?恨不得把你杀了泡在罐子里,只有我一个人能看。” 程双言双目清明,嘴里说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你喝多了……冷静一点。”四面环顾,发现门在我的对角线上。 喝了酒的燥热已经退下去了,背后冰冷墙面蚕食我的体温,如坠冰窟。 “我没喝多,不喝酒才能保持清醒,你醉了,胡一。”程双言把手贴在我脸上,力度很大地扳住了,我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她。 “我说了我很爱很爱你,爱不是相互的吗?为什么你不爱我?嗯?”她歪着头,很疑惑的样子。 床上的程双言从不戴眼镜,清楚地看见她的眼神,很哀伤。 说不出话来,没法逼自己这么快就爱上程双言,羞于启齿。 嘴是很虚伪的东西,被太多无形事物束缚,心里怎么想的,嘴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 “能给我点时间吗?你先放开我。”脖子仰得很酸,被迫盯着她。 程双言把手松开,很轻地叹了口气,下床离开了。 缓缓瘫在墙边,忍不住大口喘气。 程双言没打我,也没强硬的要上我。 变了一个人似的,若她继续像以前那样对我,我只会更厌烦她。 她退后一步,我却悬在原地,不知该走还是该留,迷路了似的。 指针指向早上六点。 又是一夜没睡。 晚上□□喝酒,白天睡觉,这样的日子已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浑浑噩噩,忍不住想起在校生活,柳愈一般这个点起床,我睡到七点时她总带着早餐来喊我。 当然不会起,磨到七点半她就会离开,还不忘把早餐挂在我床边。 日复一日,怪有意思,突然有些想她。 酒吧认识的狐朋狗友还时常联系我,虽然大概率是缺人a钱了,但心里还是宽慰。 世上除了程双言还有人记得我。 柳愈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不会玩手机的吗?一条消息都没有。 心里唾骂她。 却抵不住困意,一头栽倒在床上。 被门外的说话声吵醒时,腕表指针指向九点。 程双言在跟谁说话? 趿拉着拖鞋走出去,不大的客厅里站着程双言。 门外似乎有人,程双言挡着她,我看不清。 “辅导员让我来看看胡一的情况,我没有别的意思。” 是柳愈的声音。 程双言抱着胳膊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听见我出来,她回头看我。 “你告诉她我们搬家的地址了?”语气烦躁。 下意识要开口,又顿住了。 “我走的时候提了一嘴,怎么了?”走过去推开程双言,把她往卧室推。 “柳愈是班长,你先进去吧,她肯定找我有事。” 没跟任何人说过新家的地址,柳愈怎么找来的? 有外人在,程双言抿着嘴一言不发,摔门进去了。 我邀柳愈进来,她拒绝了。 “是她不让你去上学的吗?这是非法囚禁,你可以告她。”柳愈表情严肃地看我。 一时间头疼,靠在门上不知道怎么说。 “只是现在办走读了,我懒得去上学而已,住校的时候不也很少上课吗。”我说。 “这能一样吗?你多久没来学校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些你听进去了吗?”柳愈皱眉,语气越来越差。 大清早起床气未消,又来了顿铺天盖地的指责,怒火攻心。 我从睡裤兜里掏烟,边点边说:“你有完没完啊?不就是不去上学吗?我本来就不想上,跑上门特意找茬啊?” 烟点着了,正要吸,被柳愈一巴掌拍在地上。 天姥姥,我长的很像学生?为何人人都在我面前好为人师。 “没完了?我还没问你哪来我家地址呢?你跟踪我?”声音压小了,回头看了卧室门一眼。 关紧的。 柳愈盯着我良久,叹了口气。 “算了,就这样吧,我管不了你,你最好别后悔。” 神经病,我把掉在地上的烟碾灭。 柳愈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走了。 把门一把摔上。 程双言靠在床头,窗帘拉着,我看不清她的脸。 程双言居然不抽烟?人有如此多的烦心事,不抽烟怎么活得下去。 走过去拍拍她,她不理我。 一大早的个个都有病,冲我发什么火呢? 出去了,倒了杯水,喝了半天也缓不下去,索性又开始抽。 等程双言从卧室里出来时,客厅已经烟雾缭绕如仙境了。 她打开窗户,靠在窗边,没看我,却对我说话。 “别去上学了,办休学吧。” 五雷轰顶。 我跳起来骂:“程双言你疯了啊?骂你是疯子你还真是了?你怎么不退自己的学?” “你那学有必要上吗?反正毕业也是在家待着。” “别跟学校里乱七八糟的人接触,在家待着吧。” “而且没让你退学,休学一年,柳愈走了你再回去上。” 程双言断断续续的说着,很平静,却毫无商讨之意。 走过去把水泼她脸上,我拿过一旁封尘的车钥匙,坚定道:“我不休学。” 对上学不感兴趣,可这种事起码该由我做主。 程双言像一双大手,逐渐越攥越紧,要把我变成她的玩物似的。 “而且你公司都垮了?你哪来的钱养我。”故意戳她心窝。 程双言丝毫不受影响,看着我。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我积攒的资源还在,东山再起有何难?” 这番话说得气势恢宏,我冷笑。 “那我就活该变成你的玩具?你是程老板,我是程老板妹妹?还是程老板情人?” “我是胡一。”看着她,说得铿锵有力的。 第15章 她笑了笑,嘴角勾起,眼睛却很暗。 “你知道你最吸引我的就是这一点吗?”程双言向我搂过来,胳膊紧紧绕在我后颈,动弹不得。 恶心。 用力挣扎要推开她,失败了。 程双言搂着我自说自话:“只要你别和柳愈再接触,我就让你去上学,好吗?” 第二日破天荒起个大早。 摩托修好后一直放在地下车库,不知道程双言什么时候搬来这的,明明没怎么见她出门。 上学是借口,骑着车到离这很远的公园,坐着,仰头晒太阳。 望着草坪上闪烁的洒水器,一只狗咬着飞盘从撒水器旁边跑过。 狗自由吗?转头去看它主人,一个年轻女人,接过飞盘,说了句gooddog。 拿了块狗零食给它,狗高兴得上蹿下跳。 啧了一声。 狗为何这么开心? 廉价零食,主人的夸奖,温柔的抚摸。这算什么?为了这就交出自由。 大概是疯了,竟跟狗攀比起来。 仰头闭着眼,太阳晒,捡两片树叶搭在眼皮上假寐。 一个人坐在我旁边。伴随几声狗叫。 不想搭理,可树叶掉下来,于是低头去捡。 旁边传来两声轻笑。 抬头看她,女人满脸笑意看着我。 神经病。站起来就要走。 女人喊住我:“哎,你不晒太阳了吗?” 转过去看她:“没有和陌生人坐一起的习惯。” 她笑笑:“那你明天还来吗?” 我摇摇头。她手里的狗要往远处跑,只得站起来去拉狗。 女人戴着戒指的手往狗屁股上拍了两下,狗立刻乖乖站住了。 我转身要走,她又喊我:“我们下次见。” 谁要和她下次见。 骑上车,去了一处郊区公路飙车,一直飚到下午,又去便利店买了一袋酒才回去。 程双言不在家,爽睡到早上,闹钟响了才想起来,今天要去上课。 空着两手大摇大摆走进教室,台上年轻女人微笑看我,手上戒指闪闪发亮。 是昨天公园里的女人,惊了一下。 来晚了,后排的位置已经没有了,只好坐在第一排,和她大眼瞪小眼。 瞥见ppt上的名字,霍祥。 没什么印象,转过头跟柳愈打听,柳愈不搭理我。 悻悻转回去,霍祥看着我微笑。 “那么这节课我们讲到,sdt,即自我决定理论,人需要‘自主感’才能有内在动力,什么是自主感呢?通俗讲,即对命运的掌控感……” 转头看柳愈的书,霍祥教心理健康?我们还有这门课。 霍祥的话从大脑上光溜溜滑过,我伏在桌上算什么时候溜走比较合适。 下课后,她叫我去办公室。 泡了杯花茶给我,我不接,靠在门上,想变成稀泥从门缝里滑走。 “平时很少见你啊,怎么不来上课。”她语气很温柔,办公室里摆着熏香,不自觉地让人放下心防来。 “这学校的人不都这样?有几个爱上课的。”我抱着胳膊说。 她笑笑:“逃课去公园晒太阳的可不多,你挺特别。” 像烂俗小说的开头,不耐烦地摆手:“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当我的心理委员吧,原来那个跟当班长冲突了,不干了。”霍祥说。 是柳愈。 转头看她:“我也不干。” 最后名字还是被报了上去,因着程双言的缘故,我最近上学很勤快。 她开始忙了,又开始每天打不完的电话,喝不完的酒局,常深更半夜醉醺醺回家。 喝醉了,就伏在我身上一遍遍表白,哭泣。 软得一塌糊涂。 也学会了烧醒酒汤,扶着她喝,程双言醉了就耍赖,要我用嘴渡她喝。 我不愿,她就一遍遍亲我,缠在身上磨我,十足赖皮,也十足可爱。 若她总是这样就好了。 次日醒酒后,程双言便回到阴戾的状态里,不怎么笑,绷得紧。 兴许工作压力太大,她近日都没问过我柳愈的事。 柳愈自从上次从我家离开后,便不再理我,路上遇见了,两个人都假装素不相识。 反而与霍祥走得近了。 霍祥年纪不大,是s大毕业的心理学硕士,来我们学校做心理老师着实委屈她。 她时常邀我去她办公室闲谈,或去公园晒太阳。 聊天多了,不免透露些家庭情况出去。 没提程双言与我的事,只说与姐姐同住,也提到父亲去世,母亲已有家室。 她未对我的个人情况发表见解,只旁敲侧击地提到些心理学理论。 整个人被她看透了,并不反感,随着她的手,去逐步探寻自我。 内心的痛苦被剖丝剥茧地理顺,意外怎会有人如此懂我。 “小一,我最近有项田野调查,你愿意配合我吗?”霍祥坐下来,递给我一杯花茶。 第13章 “我做的一项课题,需要一个受试者,综合各方面来看,我觉得你很不错。” 霍祥温和地笑,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资料给我。 很长的一个题目,看不懂,只提炼出性取向,心理健康几个扎眼的词。 放下纸看着霍祥。 “我不干,我不是同性恋,你搞错了。” “上面没说同性恋呀。”霍祥端着茶眨眨眼。 脸有些红,站起来就要走。 “不过我是同性恋,还结婚了。”霍祥冲我伸手,手上的戒指闪闪发光。 “与我爱人在丹麦结的婚。” 吃惊地抬头,下意识看门关好没有。 “别担心,我已经出柜了,周围人都知道。”霍祥笑笑,翘着腿,靠在办公室的靠椅上,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慢慢坐下来,第一次接触到除程双言以外的同性恋,一个健康的,坦率的,并不畏惧把爱人说给旁人听的同性恋。 程双言想要的就是这样吗?可我怎说得出口,也许要逃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才有勇气说出来。 “这个项目我一开始是想找柳愈,几经推敲还是觉得不太行,于是她向我推荐了你,条件是给你做心理咨询。” “这些天你自己也有感觉吧,效果确实不错,如果是第一天我给你看这些,巴掌已经在我脸上了。” 霍祥目光很温和,也很犀利,在她面前总让人感到无所遁藏。 捧着杯子喝了口水,感觉心脏怦怦跳。 柳愈这个神经病……拿自己当什么?折翼天使吗。 流落凡间也要助人脱离苦海的大善人。 “我……觉得还是不行,不好意思霍老师。我拒绝。”放下杯子说。 但霍祥了解我或许比我了解我更深入,我的痛苦我的失意,苦苦挣扎的绝望,都讲与她听了。 那些连我都不敢听第二遍的东西,霍祥细细品味,咂摸,又帮我理清思路。 “你不想探寻自我吗?也许你对你的同性恋身份很迷茫,参加这个项目,我能帮你找到自我,告诉你你失意的根源,不愿意接受这个身份的原因,也许接纳也许拒绝,对你而言,这都是更清晰的一条路。” 霍祥循循善诱,一番话说下来,像举着苹果在我面前摇晃的蛇。 人一生都在探寻自我,渴望在社会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可要参加项目,势必要说出那些我百般遮掩的东西,剥去我坚韧的外壳,露出经久的脓疮。 仍然摇摇头。 “我们会对受试者信息绝对保密,不会泄露分毫,在开始前也会签署保密协议书,而且这个项目的酬金也很优厚,过程只需要聊聊天,做几个问卷,保持诚实就好。” “不过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好勉强你。” 霍祥收走我手里的资料,递给我一张名片。 “你先考虑,考虑好了打我电话。” 出了门,恍惚许久。 那张名片夹在手机壳后,不敢让程双言看见。 程双言近日心情不怎么样。 从每天拨出去的一个个没有下文的电话,到深夜下了酒局伏在我怀里仍紧锁的眉头。 都在昭示一件事。 程双言的二次创业并不顺利,而我的学费相当昂贵。 快放暑假了,暑假结束便要交第二年的学费。 张不开口去要,也心疼程双言。 在第二学期的最后一天,我终于敲开霍祥办公室的门。 霍祥见了我并不意外,从抽屉里拿出上次那沓资料。 “你还没找到人吗?”有些紧张地问她。 “等你呢,没了你别人可不行。”她递给我一支笔,手上的戒指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 “酬金……大概多少。”难以启齿,还是说出口了。 “就这个项目而言,访谈一个小时五百,行业内最高标准了,事后完成度好的话我给你包红包。”霍祥说。 第16章 听起来不低,可相较程双言以前给我的钱,这简直是毛毛雨。 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存钱习惯,犹豫纠结许久,还是在合同上端端正正写下胡一二字。 到家时见桌上扔着两个本子。 s大的毕业证和学位证。 程双言毕业了,暑假开始了。 这种人生大事,我竟忘记了。 难怪出来时有穿着学士服的人捧着花,被簇拥着在校园里拍照。 程双言有没有花呢?有人给她拍照吗? 环顾一圈,没有花。也是,程双言日夜颠倒地忙,几乎和学校脱离了联系,经历创业失败又创业,她也不过才二十三。 心酸酸的,猛想起程双言生日就在这个月月末,该给她些补偿的。 送礼物哪有花别人钱送的,想起之前那家酒吧,厚着脸皮问老板还缺人吗。 赶上暑假高峰期,老板爽快答应了。 于是又做回调酒师的老本行。 在雪克杯摇晃的水声里,恍惚间还会看到面前吧台上坐一个人。 尖脸杏眼,疲惫地问我:“你最拿手的是什么?” 小幽已经坐了半年牢了。 忍不住想起她,又叹息。 日子便这么一天天的过。 快到程双言生日了。 预支了半个月工资,跑去奢侈品柜台看。 看来看去,最后掂起一个小小的卡包,老花的,很有质感。 也贵得匪夷所思。 请柜姐精心打包好盒子,又跑去蛋糕店选蛋糕。 依稀记得程双言不爱吃甜,便买了咸奶油巧克力的。 花也订好了,没买过花,不知怎么选。 店员说,铃兰象征纯洁谦逊的爱,心里觉得好笑。 问店员,有没有象征邪恶癫狂之爱的花。 店员笑得停不下来,直夸我幽默。 哪里幽默了,程双言对我不就是如此。 最后还是买了铃兰,带着报复心的,要把这象征纯洁的花砸到罪恶之源程双言脸上去。 本想订一大束铃兰,可没想到小小的铃兰花贵得吓死人,最后只选了一小束。 约好次日去取。 心里欢呼雀跃,唾弃程双言。看看你,连生日都不会过,生日没有蛋糕没有鲜花叫什么生日? 我没收到过这些。程双言送礼简单粗暴,跟我做完爱,掏出一个盒子扔在面前,打发要饭的似的。 觉得程双言不会爱人也好,显得我会爱。喜滋滋的。 次日早上,接到霍祥的电话。 “今天有空吗?来我实验室吧,我们做个访谈。” “能改天吗?我今天没空。”简直想骂人,神经病霍祥,哪有人当天约人的? “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联系你也仓促,但是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希望你尽量过来吧,好吗?” 温和的声音,却不容拒绝。 咬牙看看时间,如果程双言今天回来晚,那我访谈完去取东西再回家也来得及。 霍祥的实验室不远,在大学城附近。 问题比我想的尖锐得多。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你的性启蒙对象是谁?” 望着洁白的天花板,我缓缓吸了口气。 “可以退出吗?” “不可以,但我会严格保密,不用有顾虑的。”霍祥安抚我,又递给我一杯花茶,是她办公室里常喝的款。 也许有安神效果,喝下去后感觉意识渐渐回颅。 这是一段辛辣痛苦又隐秘的日子,而我要把它讲给一个相识不足半年的人听。 出了实验室,霍祥送我到电梯口。 “今天辛苦你了,酬金我转你银行卡,回去好好休息,尽量平复心情,有什么不舒服的给我打电话。” 霍祥拍拍我安慰道。 摇摇头,觉得步子在飘,踩在云上似的。 出了大厅,刺目的阳光打在我身上,在楼下花坛边坐了许久,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难怪给这么高,全是精神损失费。 起来时觉得沉重,连带着要给程双言过生日的喜悦都被打没了。 这会去取蛋糕和花,还赶得上。 蛋糕店离这不远。于是先打车去了蛋糕店。 这家蛋糕店在一处写字楼下,楼上有很多新开的小公司,这会正值饭点,楼下到处都是人。 我提着蛋糕在人流里穿梭,还要防止蛋糕被人挤到,走的很吃力。 有人拍了拍我。 不耐烦地回头,西装革履的程双言站在我背后,表情诧异。 两人对视片刻,我慌忙把蛋糕盒往身后藏。 不想惊喜暴露太早。 程双言愣了一下,没说话。 “好巧,你在这干嘛?”我详装镇静地打破沉默。 “来客户公司拜访,这蛋糕店挺远,你怎么来这买蛋糕?” 程双言瞥了我手一眼说。 “来这附近有事,顺路来买。” 不想被她知道我在参加霍祥的项目,尴尬。 “有人要过生日吗?”程双言问我。 明知故问,神经病。 “对啊,今天有人生日,不跟你说了,我还给她买了花呢,现在去拿。”笑嘻嘻的拍拍程双言。 转身走了几步,又觉得她状态不太对,回头去看。 人潮汹涌,程双言已经被没淹没了,不知去向。 第14章 去了花店。 “我昨天不是订好了吗?你今天跟我说缺货什么意思?”忍着脾气冲店员问。 店员拱手做辑连连道歉。 “实在不好意思,早上花送得少了,有个婚礼手捧花急着用,我们就挪了一些给她,” “她结婚重要我送人生日捧花就不重要了?那你说怎么解决吧。”心里烦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她。 “给您搭配别的花可以吗?今天还有白色风信子,和铃兰配也不错的。”店员拿了一把给我看。 搭在一起倒也还行,看了一眼表,快到程双言回家的时间了。 “包起来吧,就这些。” 这束包得很大,一手蛋糕一手花,抱得吃力。 心里弥漫着欢喜,站在门前,深呼吸几下敲门。 没人应。 程双言不在? 只好拿钥匙开门,门开了,家里黑漆漆的。 把蛋糕放进冰箱,打开灯,把花摆在餐桌正中央。 总觉得缺点什么,思来想去,发现没有晚饭。 居然忘了这个。 可程双言是去拜访客户的,也许会和客户一起吃。 一个蛋糕都吃不完了,还吃什么晚饭,决定等她回来。 打开冰箱,拿了包零食,开了电视躺在沙发上吃。 一直等到十一点,程双言也没回来。 给她打了个电话,没接。 孤单地在沙发上靠下去,又担心花蔫了,在花泥上喷了些水。 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手机铃声开得很大,凌晨一点时,手机响了。 一跃而起拿起手机,是一个陌生来电。 “你是程双言的妹妹吗?我是她同事。” 呼吸一滞,疯狂点头又想起来对方看不见,结结巴巴地问。 “是,我姐怎么了?” “今天应酬的时候她喝酒吐血了,现在在医院,你赶紧过来吧,地址是……” 脑子一片空白,连滚带爬起来去拿钥匙,又踩到拖鞋,险些把自己摔死在平地上。 一路上都在祈祷程双言不要有事,在红红绿绿的灯光里哭得涕泗横流。 司机油门越踩越狠,跟做梦似的,我到医院了。 程双言躺在病床上。 面色苍白,衣服上还有斑驳的血点,输着液,很瘦。 整个人要陷进床单里似的。 白天还好好地,为什么晚上就变成这样了。 没站稳,险些一头跪倒。 护士扶住我:“没事的,她是应激性胃溃疡,吐血量不算大,晚上再观察观察,不是大病。” “这姐妹俩,感情真好。”同病房的阿姨笑着说。 坐在床边,泪水止不住地流。 明明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程双言的同事拍拍我:“你姐最近太拼了,新公司刚起步,她比谁都不要命,拿白酒当水喝,你也劝劝她吧,身体是本钱啊。” 闹了一会,病房又安静了。 我坐在床旁,抚着她的手,小声喊她。 “程双言,程双言。” “程双言!程双言!!” 她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想理我,眼睛闭得紧。 “你别喊了,让你姐歇会,也让我歇会行吗?” 阿姨掀开帘子看我,我抹了把眼泪道歉。 不喊了,眼睛仍盯着她,手无意识地在她手腕上轻轻划着。 或许是痒,她手动了下。 我连忙伏在她耳畔问她:“程双言,你醒了吗?” 第17章 她悠悠睁眼,看着我:“你一进来我就醒了。” 轻轻在她手腕上划着的手情不自禁拍了她一巴掌。 “醒了不告诉我?你有病啊?我以为你死了。” 程双言立刻表情痛苦,皱紧眉头看着手背:“这只手打着针呢,你看着点啊。” 心里一紧,赶忙去看,另一只搭在她耳边的手一用劲,又压住了程双言的头发。 “松手松手松手!” 旁边阿姨啧了一声,我们俩都闭嘴了。 拿手电筒去照程双言的手。 手背有点红,但没有鼓包,放下心。 转头坐下,和程双言对视了。 她正看着我,唇角带笑,眼里却满是落寞。 “你什么眼神啊?今天怎么莫名其妙的。”挠头看她。 她转过头叹了口气:“没事。” 两人都沉默了。 我双手插兜窝在凳子上,看着液体一滴滴落下。 触到一个坚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一个精致的礼物盒,居然一直在兜里忘了放下。 丢在她胸前,程双言不耐烦地睁眼,瞥了一眼。 “这什么?” “垃圾,把你当成垃圾桶了看错了不好意思啊。”伸手要拿回来。 程双言先一步拿起,瞥了两眼,又递给我。 无语了,神经病小学生程双言。 我认命地冲她双手合十:“生日快乐,程大小姐,这是给你的礼物。” 没有花,没有蛋糕,在简陋的病房里,甚至这会已经是凌晨五点了,早过了程双言生日。 她一愣,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我的吗?” “不然还有谁的啊?你有病啊?白天买蛋糕时候你不看见了吗? 还问我干嘛,我都告诉你我要给你过生日了,你在莫名其妙些什么啊?” 程双言沉默半晌,侧过头飞快地抹了下眼泪,我一把握住她手。 “你哭上了?我打半个月工给你买个破礼物完了你还不理我,我都没哭,你好意思哭吗?” 程双言脸色惨白,这会在灯下显得很脆弱。 “你跟我说的是要给别人过生日……”她声音很小。 “你难道不是今天生日?你上次都说我跟别人接触你就弄死我,我敢在你面前说给别人过生日吗?神经病。” 气不打一处来,起身要出去。 程双言一把拉住我的手。 “对不起,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给我过生日。”程双言躺在病床上,眼睛还有些红。 心又软又热,终究还是坐下来,摸了摸她的头。 在病床旁趴了一夜,醒来只觉得浑身疼。 程双言睡得很沉,睫毛随着呼吸微颤,似乎好些日子没这么看过她了。 瘦了不少,手腕的腕骨清晰可见。 问了医生,至少要住五天院,这段时间还要禁食,真是折磨惨了。 跟护士叮嘱一下后,我回家去收拾住院的东西。 衣服,洗漱用品,湿巾纸巾装了一箱子,临走时,见桌上的花开的正好,虽然不好拿,还是抱在怀里了。 蛋糕在冰箱放了一夜,犹豫片刻,也拿出来带上了。 “你带这么多东西?”程双言已经醒了,虚弱地靠在床头,看见我吃了一惊。 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安置好,我把花递给她。 “生日快乐,祝你早日康复。” 程双言笑了一下,两手捧着花闻了一下:“全白啊?能不能吉利点。” “生日贺礼加住院花礼,一花两用,你死了还能接着用。”我把蛋糕放在床头。 程双言翻了个虚弱的白眼:“我死了你就给我陪葬。” “想得美,我多年轻啊,我还得活。”叉着腿坐在床头柜前,没切,直接怼着巨大的蛋糕吃。 “这是什么?”程双言转过来看。 “你的生日蛋糕。”我糊得满嘴奶油边吃边说。 “我也要吃。”程双言眼巴巴看着我。 “医生说了你禁食水。”吃腻了,拿起路上买的可乐猛灌一口。 “我从昨天晚上起就没吃饭。”程双言看着我说。 “没吃饭你喝那么多酒?疯了?不想活把命给我,我要活。”诧异地看着她。 程双言大概是被我气到了,翻过身面朝窗户躺下了,不再说话。 一旁阿姨掀开帘子看我:“小姑娘,对你姐姐好点嘛,胃是情绪器官,长期心情不好的人胃也不会好的,你姐早上还在打工作电话呢,啧啧啧,那个工作劲头哟。” 程双言心情不好?这倒是看得出来。 最近就没怎么见她笑过。 隔壁医生来查房,阿姨放下帘子钻回去了。 程双言仍闭着眼睛装睡。 幼稚。 咬一口蛋糕,嘴唇上沾着奶油,轻轻靠近她。 嘴唇贴在程双言的嘴上时,她蓦然睁眼了。 四目相瞪,不等我反应,程双言用手扣住我后脑勺,把我死死按在她怀中。 接着舌尖便探了进来。 与一旁人山人海仅一帘之隔,我死命锤程双言,她不放过我,舌尖在我口腔里打了个转,又密密噬咬我的嘴唇。 那边阿姨跟医生答的有来有往,这边程双言光天化日之下搂着我在病床上亲。 我几欲掐死程双言。 好在医生脚步移动时,她终于放开我,躺了回去。 “16床程双言,女23岁,喝酒引起的应激性胃溃疡啊。”主任掀开帘子走进来,后面乌泱泱一片雪白。 把狭小的病房挤得密不透风。 脸颊发烫,嘴唇也痛,我不敢抬头看主任,低着头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打电话。 余光偷看程双言,她泰然自若地靠在床上冲众人微笑。 “这谁的病人?不是禁食水吗?怎么大清早吃上蛋糕了?”主任是个严肃的中年女人,指着床头柜的蛋糕冲人群里骂道。 跑出来昨天我见过的一个医生,低声下气地:“我跟病人说过了,我再强调一下。” 程双言辩解:“我没吃蛋糕,是我妹妹吃的。” “那你嘴角是什么?”主任瞪着眼问。 “抿了一下,尝尝味,没有咽下去。”程双言脸不红心不跳。 我在一旁羞愤欲死。 第15章 坚持伺候了她几天,终于熬到出院。 那束花蔫了,被程双言倒吊起来做成干花,我一路提着大包小包还要照顾一束干花,当场表示不悦。 “可那是你送我第一束花。”程双言瘦多了,穿着宽大的外套,弱柳扶风的。 怪我心太软。 最后把花完好无损地伺候回家,程双言把它插在一个酒瓶里。 觉得她生病了,喝醉了,委屈了,都很可爱。 程双言伏在沙发上,太阳暖洋洋照进来。 我摩挲着她的头发,忍不住喃喃自语。 “我觉得我爱上现在的你了。” 程双言闻言,眼皮动了动,没睁眼。 “以前的我呢?不爱吗?” 我没说话,手在程双言发间摩挲,摸狗似的。 “要爱就爱全部的我,否则就不要爱。”程双言睁眼看着我。 错不及防与她对视了。 古井无波的一双眼。 我错开眼神,笑了笑:“那你呢?说爱我,不也只是爱乖巧听话的我吗?” “不乖巧的也爱,从你十三岁到二十一岁,所有样子我都爱。” 面无表情的程双言凝视着我的眼说出这番话,说不心动是假的。 与霍祥交流的这些日子,我开始认同起我的同性恋身份。 可心底始终迈不过那道坎。 我爱上了我的姐姐,我的姐姐也爱我,听起来好浪漫,好适合私奔。 可无论如何都受不了程双言变态般的掌控欲。 抚摸着她头发的手渐渐停了。 目光看向窗外,发了很久的呆。 手机响了。 是霍祥打来的。 “明天吗?有空的,嗯好的。” 挂掉电话,程双言枕在我腿上看着我。 “怎么了?谁啊。”她问。 我摸摸她的头,低头看着她。 “如果你害怕失去我,就别对我有这么强的控制欲,我有自己的生活,我们是独立的人,好吗?” 程双言被刺了一下似的,深深吸了口气,半晌才说。 “好。” 她坐起来,头靠在我肩窝,我扳起她下巴吻了下去。 程双言瘦多了。 阳光打在她身上,苍白的皮肤,披散的头发,明暗交界间,是隆起的骨头。 脊骨,肋骨,髂骨,顺着摸下去,白骨美人似的。 她靠在我怀里喘气,情不自禁吻她。 在欲望掌控下,程双言眼中流露出几丝迷离,手愈加用力,撕咬她的唇。 程双言□□时永远不怕痛。 痛才能记住,痛才能长久。她说。 第18章 彼时她躺在我身下,任由我在她胸前啃出一个又一个的齿痕。 今天也一样,只是对象变成我。 她侧过来,一口咬在我脖子上,咬得我脖子一片麻木。 咬罢,她盯着我脖子笑。 “把这个纹脖子上吧。” 拿了镜子过来,脖子下方一圈齿印,渗出血珠。 “你喜欢就天天咬,我不纹身。”我说。 纹身像烙印,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不再是自己的一种证明,尤其是这个烙印来自对我的掌控欲超乎想象的程双言时。 病好后,程双言喝酒的频率不减,劝她不听,只好买来各种胃药,见缝插针地往她包里塞。 霍祥隔一段时间就叫我去她的实验室,把我的事打听了个底朝天,还时常问我些问题。 发人深省。 每每回答完,都觉得灵魂经历了一场浩劫。 “今天是最后一次来了,太谢谢你的配合了,这个项目进行的很顺利,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了。”霍祥拍拍我的背,照例送我出去。 下了楼,柳愈坐在长椅上,毫不意外地看着我们。 “今天时间还早,咱们一起吃个饭吧,你和小柳也是好朋友,没提前跟你说,没事吧?” 没事,你提前说我就不来了。 死都不来。 深吸一口气微笑:“霍老师,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吧。” “是急事吗?咱们就一起吃顿饭啊,庆祝项目圆满完成,走吧,给我个面子。”霍祥揽住我,语气温和,却不由说分。 和霍祥接触久了才发现,她远不像看起来那么随和,实际上她要你做的事,你不做也得做,很强硬一个人。 霍祥听柳愈的选了家中式菜馆,环境不错,挺商务。 我和柳愈面对面,霍祥坐在我左边,右边是墙。 三面夹击,无路可逃。 点完菜,她举杯:“庆祝项目收官,也感谢二位所做的贡献,大家都辛苦了。” “柳愈也参加了?”我有些疑惑。 “之前是保密状态,因为你们俩是作为一体两面来参照的,告诉你们的话会产生霍桑效应,影响实验准确性。” 霍祥倒了杯茶说。 她给我和柳愈要了果汁,我咬着吸管心不在焉地听。 什么效应,听不懂,柳愈和霍祥聊得不错,两人从学业聊到就业,对前途发表激昂又精彩的见解。 我在一旁抓耳挠腮等上菜。 这个位置很隐蔽,透过竹子屏风,能看见往来的客人。 一群着正装的人走了进来,簇拥着一个气场强大的中年女人。 迎宾小姐带着她们往包厢走,在人群后,我看见了程双言。 她今日穿着咖色西装,脸色惨白,瘦得似鬼魅。 化妆了,口红掩盖不住她的疲倦,纸人似的跟在后面飘,脸上硬扯一张笑来。 包厢门关上了,我怔了一下,慢慢回过神来。 “小一,怎么了?”霍祥注意到我,她转脸看我。 “没事。”我僵硬地笑了笑。 上菜了,没有丝毫胃口,脑子里全是方才程双言的样子。 味同嚼蜡。 过了许久,包厢门开了,程双言走出来,摇摇晃晃的。 我跟了过去。 程双言会问我为什么在这,或许会发火,可我管不了太多。 还没走近卫生间,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声呕吐声。 步子越发慢了,探头看进去。 程双言手紧扣着门框,半弯腰,狼狈地弓下身子吐。 吐得好痛苦,我耳边一阵嗡鸣,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叫这呕吐声搅碎了。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不合时宜的。 被吓一大跳,赶忙去捂。 程双言已经转过来,喘着气,头发散在脸侧,眼神迷茫。 片刻,她又把头转回去。 没认出我?还是喝傻了,把脑子喝坏了。 走过去轻拍她,她撑不住了,靠坐在马桶边。 “程双言,我带你回去。”声音哽咽,被自己吓一大跳。 她看着我摇摇晃晃,半天才张嘴:“胡一?你真的在这?” 怎说得如此可怜?不敢相信又惨巴巴的。 我把她往起捞,程双言秤砣似的往下砸,忍不住拍她屁股一下。 “动啊,你再轻也是成年人,我扛不动。” 程双言笑着,挣扎几下,反倒把我拽进她怀里。 我跌坐她腿上,程双言靠着墙看我,手仍揪着我领子。 “你来这干嘛?”她眯着眼睛看我。 “陪富婆,傍上别人了。”我说。 她笑了笑,很轻的拍了我脸一下。 “怎么不傍我?我太穷了吗。” “你不惜命,活不了几年了,我不要守寡。” 程双言抓着我的手抚上她的脸,她很轻的侧头亲了一下我的掌心。 “惜命了还怎么养你?” “我自己能赚钱,我会调酒。”我说。 “那我就努力赚钱给你开个最大的酒吧。”程双言笑了,顶灯打下,狭长的眼睛月牙似的。 说不出话,被烫了一下,心又酸又痛。 “回去吧。”她轻轻放下我的手,扶着墙站起来。 “回来啦?菜都要凉了,我刚刚加了几个菜,你看你爱吃哪个?”霍祥递给我菜单。 我摇摇头,沉默地坐回去。 柳愈一直盯着我,我不耐烦地抬头:“你有事?” “觉得你这样挺可笑的。”柳愈笑笑,喝了口茶。 我拼尽全力才控制着自己,不要把拳头砸到柳愈脸上。 霍祥立刻打圆场,我收拾好包冲霍祥点点头。 “霍老师我有急事,先走了,改天请你吃饭赔罪。” 她没说话,站起来给我让开路。 一口气走到门口,柳愈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 “你真的想清楚了?要一直和她在一起下去?” 这里没有霍祥,我扔下包就回头冲她一拳砸过去。 柳愈接住了我的拳头,借力把我甩开。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和她分开吧,对彼此都好,这种扭曲的关系只会害了你。” “你暗恋我吗?我跟她分了也不跟你谈,神经病脑子出问题了吧?你以为你谁啊?” 怒火中烧,骂出一长串,又捡起包冲她砸过去。 “看你这样我实在痛心,你明明有机会重建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不?”柳愈喋喋不休,头上简直要长出光环了。 柳愈像邪教组织头子,我有些想报警。 跑过去捡起包要打车离开,她一把抓住我。 “再这样下去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听我的劝。” 抬手扇了她一巴掌:“劝人善和劝人恶是同样恶心的行为你知道吗?管好你自己,滚!” 柳愈没捂脸,站得笔直,笑。 “愿上帝保佑你。” 疯子。柳愈已经疯了,我没搭理她,拦了辆车快速离去。 第16章 “文章很不错,已经发出去几天了,你要看吗?”霍祥笑眯眯邀我坐下。 自打那日在饭店和柳愈起冲突后,这是我第一次和霍祥面对面交流。 “我不看。”看着自己不愿说出口的经历被写进文章里并不好受,尽管没人能猜到那是我。 我的经历未对任何人说起,除了霍祥。 柳愈也许会猜到,但她不会四处去说。 “那挺可惜,我觉得你的经历很特别,也很有借鉴意义。”霍祥笑笑,靠回办公椅上。 “你和柳愈的效果都特别好,我太满意了。” “柳愈为什么要参加?她也为了钱吗?”我问霍祥。 “小柳主动要求的,她非常渴望参加这个项目,说希望她自己的经历能警醒别人,帮助到更多人。” 说到这,霍祥笑了笑。 “年轻人就是好,很热血。” 这种话真像是柳愈能说得出口的。 劝服我不成就应激成热血疯子了吗。 下午还有课,作别霍祥。 课照例不听,但是逃的少了。 窗外秋雨淅沥,伏在课桌上看雨滴从玻璃上流下,在心里给雨滴赛跑。 “6班胡一在吗?去趟教务处。”一个学生在门口喊了一声。 我迷茫坐起,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中。 没听错,确实是喊我,叫我去教务处干嘛? 一进门,班主任,几个老师,还有程双言,站在狭小的办公室里。 气氛剑拔弩张。 “胡一你来了?”班主任招手,要我进去。 “休学这件事,你可要考虑清楚啊。”班主任苦口婆心看着我。 一盆冷水迎面泼下,我看向程双言,她双手插兜,看着面前一沓材料没吭声。 “我不休学,谁说我要休学了?”声音很大,看着几个陌生老师说。 几人对视片刻,戴眼镜的中年女人拍拍我的肩膀。 第19章 “生病了确实不好受,你姐姐刚才也把你的情况跟我们说了,没事的,只是比别的孩子晚上一年学而已。” 一把甩开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人:“我没生病,谁说我生病了?你们评判人生病拿嘴评判?” 没人说话,几人交换出一个怜悯的眼神。 我扑向桌上的一沓材料,在一页页休学申请材料中,看见了一张精神病医院的诊断单。 患者胡一,女21岁,确诊精神分裂症(中度)。日期是昨天。 昨天是休息日,我不在学校。 心慌,窗外雨声霹雳作响,我什么也听不见,只听见心跳如擂。 “程双言你给我做的假证?”旋身去厮打她,被几个老师抓住了。 她退后一步,扶了扶眼镜,看向班主任。 “您看,我说过了的,她不会承认自己有病,我已经观察她很久了,状态越来越差,也是迫不得已才申请休学,我觉得您还是尊重医生的判决。” 班主任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这孩子这学期的变化我是看在眼里的,很可惜啊。” “我回家会照顾好她的,劳烦老师操心了。”几人衣冠楚楚,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就把我的未来定死了。 雷雨大作,像回到高三那年填报志愿似的。 “材料都准备好了,签个字吧,后续的事我再跟你电话沟通。”戴眼镜的女人对程双言说。 冲上去要撕那些材料,手碰到了,没撕到,被几人抱住了。 “她这会情绪不太稳定,你不需要打120吗?”女人皱皱眉,蹲下身把雪花般散落的材料收起来。 程双言也俯下身去捡:“不用,她的字我可以代签吧,精神障碍是无民事行为能力人。” 被抱在一旁,泪水横流,不管我怎么厮打辱骂,程双言都充耳不闻。 几人绑住我的手,把我强行塞进车里。 气得发抖,程双言似乎也好不到哪去,开车的手一直颤抖,车开过水坑,水溅了一玻璃。 “前几天还好好地你今天突然发什么神经?程双言你多正常几天行吗?” “你背着我干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胡一你是缺钱缺疯了吗?去做那种东西?” 程双言气得声音发颤,油门越踩越狠。 我坐在后排也吼:“我干什么?我出去卖了还是干嘛了?” “跟卖有区别吗?别人卖身你卖故事。”程双言声音突然冷静下来。 车头一转,开进了小区。 我一怔,随着惯性重重倒了回去。 程双言知道了我和霍祥的事。 猛然想起那天柳愈的反常行为,她威胁我的是这个吗。 想笑,靠在座位上,转脸看着雨滴滑下。 是雨滑得快还是我的眼泪滑得快?难以启齿。 我要如何告诉她我的动机?程双言因为你穷疯了所以我出去卖故事赚钱糊口。 好笑。 她始终一言不发,门开了,地上散落着a4纸。 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字,标题显眼。 “从受害到情欲:基于客体关系理论探讨童年性侵对女性性取向建构的影响” 后面是大篇案例介绍。 不用看也知道写了什么。 转头看向程双言:“柳愈给你的?她还说了什么?” 程双言没说话,走过来掏我手机。 我按住兜,她一把掰开我的手把手机拿出来。 “几千块?你为了这点钱就把我们之间的事说给陌生人听?”程双言握着手机,冷光萤萤打在她脸上。 没开灯,房间里一片森然。 “怎么了?几千块不是钱?程双言你口气挺大,你现在钱花不完是吧。”我后退一步,把背靠在墙上,才能支撑自己说下去。 “我没给你吗?你缺钱就告诉我,我说没说过你再这样我就弄死你。”程双言发梢被雨打湿了,幽幽开口。 很恐怖,鬼似的。 咽了下口水。 “你喝酒喝成那样,别这么拼了行吗?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这么累。”语气放软了。 程双言凑过来,手抚上我的脖子,非常凉,冰似的。 “你别管。”她一字一句的开口。 怒极反笑:“那你也别管我,程双言你知不知道你这种样子特别恶心?” “像口香糖一样,黏在人身上甩也甩不掉,你哪来那么多自以为是的要求?” 程双言抽了我一巴掌,意料之中。 “反正你也退学了,在家反省吧。”她收起门口的钥匙。 窗户开得很大,这会起风了,风捎带着雨吹进来,压不掉我的怒火。 冲上去打她,她一旋身把我困在怀里,手又要往我身下探。 恶心恶心恶心。 眼泪随着哭嚎一起涌出,几乎是贴在她耳边骂她。 “程双言你把我毁了你知道吗?十三岁你毁了我第一次,高考那年你毁了我第二次,现在是第三次。 为什么你总要在一切都在变好的时候跳出来? 你去死行吗?” 她慢慢松开我,我恨得打哆嗦,立刻跳得离她远远地。 心里的垃圾全都砸在她脸上,愤怒失望恶心百感交集,我站在原地晃了一下。 程双言的手伸过来,又要打我吗? 冷笑,一口咬在她食指上,几乎是用尽全力去咬,咬到满嘴血污,咬到骨骼发出咯嘣声时我才回过神来。 程双言不知何时已经跪倒在地,泪水滴在地上,却是在笑。 “你真的这么恨我吗?” 我颤颤张嘴,那半根食指已经咬的血肉模糊。 血滴在地上,变成一个小池塘。 程双言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包扎用品不在厨房,我愣在原地,看着她拿出一把菜刀。 “你要的,我给你。” 手起刀落,我的尖叫混在雨里,在黑暗混沌的空气中化成星星点点,最后变成血喷溅在墙上。 半截食指滚落在地。 菜刀还捏在程双言手里。 “滚。”她仰头看我,苍白的脸上满是血点。 整个人像被钉在十字架上,丧失所有力气,只靠脊柱撑着。 我不可置信,张着嘴,哑巴似的,说不出一句话。 “再不滚,我就改变主意了。”程双言提着菜刀笑。 电闪雷鸣。 我推开门拔腿冲出去。 摩托行驶在雨夜里,泪水混着雨水一起流。 在s市的跨海大桥上,我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挂在车上。 失重,痛,麻木,惊恐。 不知前路,没有归途。 一切都模糊了,只有柳愈两个字,在雨雾里浮浮沉沉。 在雨里她变成玛利亚,生着两只翅膀安抚我。 “迷途的羔羊,蛊惑你的恶魔已经死了,你自由了。” 第17章 食指在木桌上叩击,我百无聊赖地托腮看着驻唱歌手发呆。 歌手唱到兴处,顺势坐在我放在乐池里当座椅的旧摩托上。 车很旧了,因着四年前那场暴雨,车链条锈迹斑斑。换过一次链条,后来换了新车,便又把那条链条换回去,充当个古旧摆件。 店里人夸我长情,对一辆摩托都如此不离不弃。 若真长情一个人跑到这海边小城来干嘛?一来就是四年,没再回过s市,手机也换了新号,只差人没爬回娘胎里重生一次了。 只有摩托,一路陪着我颠沛流离,万分舍不得抛弃。 那个人的影子又浮在心里,哽咽得难受。 一口气干了酒,龙舌兰辣得我头晕。大脑烧得起火,没法思考了,心情却是愉快。 举着空酒杯走到吧台:“小岭,再给我续一杯。” “第四杯了,别喝了老板,你今天还过生日呢。”小岭放下雪克杯劝我。 我摇摇晃晃眯住眼,突然问她:“我多大了?” “25啊,相当年轻,当打之年。”小岭嘴甜,急着辩解似的说。 二十五了啊。恍惚,在吧台椅上坐得难受,用手去撑,什么东西硌了我一下。 手表,那个人送的生日礼物。 眯着眼揪着它提起,像不认识自己胳膊似的,提着它在灯光下打量。 旧了,旧了。 想吐,捂着嘴,小岭尖叫一声,越过吧台来扶我,从台下拿起污水桶。 不看还好,一看就想跑。 捂着嘴冲出大门,门外灯红酒绿,是本市著名的酒吧一条街。 不少醉鬼围着垃圾桶吐,翻垃圾桶找饭吃似的。 我嫌恶心。 扶着墙角,干呕几下,晚上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只吐出一大堆酒精混着胃液。 液体在黑暗中喷溅下去,溅在一个人的鞋上。 皮鞋擦得闪亮,做工精良,不是这条街的风格。 管你爹的,这个墙角是我的,我就吐。 从兜里找纸,半天摸不出一张。 第20章 一只手伸过来,捏着纸,我接过纸,却见那骨节分明的手少了一截食指。 眼前一黑,思绪连着胃瞬间翻江倒海,来不及细想,火辣辣的酒往出来涌,转头又去吐。 一只手抓着我往店里塞,抬不起头看她。 “程总对不起,实在抱歉,您移步这边,我给您擦擦。”一个人半蹲下去,朝那只被我的呕吐物弄脏的皮鞋伸手,皮鞋的主人躲了过去。 “这街也太乱了,你们没卫生间吗?一个个都出来吐有碍市容啊。”人群后走出一个着正装的女人,秘书模样,冲那人呵斥。 我被几个街管会的人架着,抬不起头,浑身血液半沸腾半冰冷,不敢看那人隐没在黑暗中的脸,反复提醒自己是喝醉了,疯了才会觉得那个人是她。 只是恰好断指,只是恰好姓程,姓陈,成,也未尝不可。 小岭冲出来,利索地把我抬上肩。 “把你们老板看好啊,喝这么大还往外跑?还有你们店是没有卫生间吗?怎么上外面吐?”街管会的人冲她呵斥。 “不好意思张姐,今天厕所满了她才出来吐的,下次我们注意。”小岭熟练地道歉,顺手压下我即将竖起的中指。 酒吧街不让有醉鬼,那你搞几个交警在门口吧,吐气合格了才能出酒吧门。 嘴上嘟嘟囔囔骂着,心里乱七八糟想着,回到店里,一头伏在吧台上。 那几个街管会的人又进来,嫌烦,烂摊子留给小岭处理,我往卫生间里躲 。 倒也不是没素质爱往外面吐,实在是不想吐,想吹吹风把呕吐感咽下去。 嗓子都吐坏了,沙哑。 洗了把脸,对着镜子,镜子里映出张疲惫的脸。 黄发,浅眉,黑眼圈,苍白的脸。 了无生机。 一个人影出现在镜子里。 熟悉的脸,只是成熟又凌厉了些,长发披散,半框眼镜,剪裁良好的风衣。 笑,喝醉了都能看见她,阴魂不散。 鞠一捧水泼在镜子上,要打碎这幻象。 “我喝醉了,你还不放过我?这么多年了,能不能从我的脑子里出去啊?”声音哑得吓自己一跳。 镜子里的人消失了。 果真是喝醉了。也只有喝醉了才能看见她。 出了门,街管会的人已经走了。 小岭走过来:“这些人真是莫名其妙,来了个大老板,街管会那几个人陪着。 说今晚要在咱们这玩,我地方都收拾出来了,大老板又走了。” 心头跳了一下,差点又跌倒,连忙扶住柜台,堪堪维持平衡。 “这么大打击吗?要不我去把她们求回来。”小岭赶忙来扶我。 “不不不不要,不要。”大着舌头结结巴巴地说。 不管那人是不是她,我都不再去想。天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没有百分之百的巧合,只有百分之一千的蓄谋已久。 想到这胃又紧缩一下。 一连几天没去店里,躺在家里生虫。 租了个二层loft公寓,一层改造成家庭酒吧和摩托装备架,二层只放了张床和地垫。 彻头彻尾的单身公寓,连一个座位也没给客人留。 楼下门响了,搅我好梦。 趿拉着拖鞋磨磨唧唧去开门,门被锤得又重又急。 “急着投胎吗敲敲敲敲什么呢?”拉开大门就骂。街管会的张姐满脸怒容,又堆出得不得已的假笑。 “睡懵了啊,开门我进去再给你介绍。”张姐冲我使了个眼色,侧身冲身后说。 “来程总,您先请。” 程双言穿着衬衫西裤,略一颔首,走了过来。 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她对面,张姐夹在我们中间殷勤地看我。 “胡老板,快给程总找个凳子端杯茶过来。” 身体像换了新皮筋的木偶,四肢生涩滞重,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慢慢环顾一圈,艰难吐字:“没有凳子。” 也没有茶,酒喝吗?非要坐的话楼上的床三个人可以排排坐。 程双言居然笑了。 “站着说吧,胡老板这里也许常年没有外人来,也挺好。” 说不出话,觉得汗珠密密从额头流下,胃又开始翻江倒海,咬紧牙关才把恶心感抑制下去 。 “胡老板,这位是程双言程总,s市来的酒吧投资人,咱们酒吧投资行业的一颗新星! 对你的店很感兴趣,要约你谈谈,我给你打了一早上电话你都不接,程总怕你出什么事,才说要来你家拜访。” “碰上程总你真是三生有幸啊。”张姐很是真情实意地感慨道。 余光察觉到程双言在看我,把袖子往下扯了又扯,遮住那块旧表。 压抑四年的回忆喷井般往外冒,猛想起那天在卫生间镜子上看到程双言。 那不是幻象,程双言真的来了。 张姐推推我,又疯狂给我递眼色。 我始终沉默,程双言开口了。 “小张你先回去吧,我跟胡老板单独聊聊。” 张姐还要说什么,半晌恨铁不成钢地瞥我一眼,出去了。 没了外人,我虚脱似的靠在墙上,靠冰冷坚实的墙面找回些意识。 程双言自顾自在房间里转,目光扫过酒柜,擦拭闪亮的装备架,把步子移向二楼楼梯,探头看我。 “我能上去看看吗?” 点点头,嗓子噎得很痛很痛,几乎想跪在地上掐着嗓子嚎。 程双言来了?程双言来了!!程双言来了!!! 猛起身跟上去,左脚拌右脚,在走了两年多的楼梯上摔个大马趴。 程双言探寻的目光从楼上探下来。 “做俯卧撑。”我双臂打着扑闪撑着身体冷静道。 她轻笑一下,指指床:“我就不坐了吧,穿着外裤呢。” “脱了裤子能坐。”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我在说什么。 像急不可耐似的,羞愤欲死。 迎接我的是沉默,两人在楼梯上四目相对,半晌,我爬起来。 程双言往前走了几步。 一把把我的脑袋搂紧怀里。 熟悉味道浸了满肺。 程双言贴在我耳边,深吸一口气:“你一点没变,真好。” 反复深呼吸做心理准备,自认是用平静不失风度的语气说的。 “那你……”呢。 出口却是哭腔,三字只说出两字,呢字被哭声掩盖了。 胡一你真是废物啊…… 程双言搂着我,一下一下给我拍背。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完全停不下来。 为过去,为这四年,为今日的狼狈重逢。 程双言抱着我,她嘴唇轻触我的耳垂,一直从耳垂吻到眼角,把我的泪水全都拭去。 “对不起,我一直在找你。怎么也找不到。”她抚摸着我后脑勺的头发,眼神里满是歉意。 “你走的那天晚上,我就后悔了,开车去找你,可雨太大了,什么也看不清。” “去了你常去的酒吧,蹲守好多天,最后想到,如果一个人死了心的不想被别人找到,那她完全可以让自己人间蒸发。” 不是的,没有不想被找到,只是害怕,害怕面对,害怕被拒绝,因为太害怕了,所以逃避。 “转行了,去做了酒吧投资,每年很多出差机会,到处飞,看见酒吧街就进,觉得总有一天会遇见你。” “我还学了摩托驾照,骑得不好,你以前怎么敢骑那么快?” 程双言搂着我,絮絮叨叨说着。 心如刀绞,痛。 程双言找了我四年。什么也没有,仅凭着一丝幻想,放弃s大毕业的精英律师头衔,去做酒吧。 她还喝酒吗?她明明喝不了酒。 为什么要和我道歉?我让她失去半根手指,如果没有我那根手指不用断的。 慢慢走上去,拉着程双言在床边坐下。 双手捧着她手,颤抖地摸上去。 程双言漂亮的,骨节分明的手上一根突兀的,圆钝断指。 “不疼,放心摸吧。”程双言笑笑,把半截断指触到我掌心。 温暖,我却像被烫了似的,险些跳起。 程双言默默把手往后收,我一把握住了。 “不想安假肢,因为看到它就会想起你,这些年一直靠它鼓励自己,这是你存在过的印记。” “不过你不喜欢的话我去安一根吧。”程双言目光温柔,楼上灯光昏暗,她发丝垂下,一如当年。 却又不复当年。 程双言变了太多,我几乎认不出她了。 对视半饷,我吻了吻那根断指。 “不要,我很喜欢。” 张嘴要舔舐,程双言起身。 “我去洗手。” 心头一跳:“干嘛?这么突然?” 程双言没理我,迈着步子就下楼了,留我一人坐在床边,尴尬得手都不知放哪里。 第21章 叉着腿靠在床头,掏出手机随便点了几下,程双言回来了。 脸烧得疼,不敢看她。 程双言没让我尴尬太久。过来拥住我,舌尖便探进来。 大脑放烟花似的,回忆轰然袭来,笑自己没用,没亲过嘴吗?亲一下瘫软成这样? 可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床上倒下,程双言的脸忽亮忽暗,恍惚中看见柳愈浮在天花板上看我。 “你被魔鬼缠上了。”她斥责道。 隔着程双言和她对视,我眯住眼,眉眼间尽是情欲之色。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第18章 与交缠的舌头和津液一起交缠的还有她的手和我。 忍不住轻喘,觉得触感奇怪,可阵阵爽感又直逼大脑,程双言另一只手扼住我,不让我低头看。 “这四年你找过别人吗?”程双言逼问我。 我咯咯直笑,不说话,程双言越发用力,磨得我受不了,只好央求她。 “没有,没有找别人。”声音发颤。 不知是太久没做太敏感,还是程双言存了心要折磨我。 抓得她满背血痕,脖子上青青紫紫,她也没放过我。 最后两人都力竭了,透过窗帘缝隙,外面华灯初上,天色已晚。 去看程双言腕上表,已经晚上八点了。 她仍戴着那只表,和我的一样。 这会被剥光了,无处可藏,只好大大方方把表露出来。 瘫成大字躺着,程双言坐起,把手伸过来。 习惯性伸舌头去舔,舌尖却一下从手指卷到指根。 猛地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向程双言,脸渐渐烧起来。 程双言冲我挑眉,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舒服吗?” 她干我,用断指。 想咬,却再也不敢了。 最后婉转地用舌头卷了一圈,舔净了她的指。 点了外卖,把饭放在吧台吃,连吧台椅都只有一个。 程双言毫不客气地坐下,而后冲我拍腿。 极坏的眼神,不敢过去,站在旁边吃饭,吃得很慢。 再慢饭也是要吃完的,程双言擦了擦嘴,从兜里掏药。 “胃病还没好吗?”看着程双言熟练地仰头吃药,忍不住问她。 “好不了,喝酒喝坏了。”她笑笑。 心里酸,把过往她对我的坏全忘了。这会心里将她的好反复咂摸,从甜得发腻的记忆里品到一丝苦涩。 四年了,我终究放下了,她也是。 我放弃逃,她放弃绑。 千丝百缕的情感扯着我,最后化成绕指柔,心甘情愿缠在程双言身上。 程双言来这有公事在身,忙。 两个人还是住在一起了,只是默契地不再提当初分开的理由。 程双言早出晚归,我晚出晚归,有时不归。 两人鲜少有碰到一起的时候。 “老板,你这几天心情不错?”小岭擦着杯子凑到我旁边。 我笑笑,冲她扬扬头。 “请假还是预支工资?” 小岭啧了一声:“把我想成这样?” 片刻,她又犹豫道:“你知道大龙被收购了吗?” 我笑着的嘴角僵了一下。 大龙是这条街最大的酒吧,也是lostsheep的最大的竞争对手。 这街上光大龙一家的业绩就占了30%,她家怎会愿意被收购? “而且听说不光大龙一家,迷雾森林,野色,前街的那些店都要被收购了,全是大店!咱们市就这地方能开下去酒吧,店搬走了谁去啊?不知道给了多少钱她们才同意的。” 小岭在一旁碎碎念,我的心却沉了下来。 lostsheep是我这些年的心血,在酒吧街位置算不得太好,但生意也凑合,能捡点前面大店的残羹冷炙。 若这会子要我搬走,我当真想不到第二个比这里合适的地方。 “是谁在收购你打听清楚了吗?”我问小岭。 小岭摇摇头:“那伙子人神秘得很,那几家店的店员都不知道,只说老板焦头烂额,快急疯了。” 说到这,小岭沉痛地看着我:“据说要合并起来,开个号称本市最大的酒吧。” 原来心里还有点期待,比如前几家关门了改成别的娱乐场所,我这小店还能苟延残喘一下。 现在是彻底没希望了。 占着酒吧街的门头,又开个全市最大,这不是逼里面商家去送死吗? 心里恼火,却无计可施,只好边打听消息边找新店的位置。 这天后街的几家店老板来找我。 “胡老板,你接到通知了吗?” 我坐在吧台有一搭没一搭地玩手里的酒杯,垂着眼说。 “搬店吗?没有。” “转型,上面接了通知,要把我们这条街打造成什么,主次共生型? 街头开个大酒吧引流,我们这里后街的全部换风格,做特色小店,一家做一种,打造差异化。” 几个人都说得兴奋,也是,以前前街被那几家独占,后街基本捞不到油水,如果是这样起码保证了后街也有人流量。 “来找你商量主题,大家别重复了嘛。”她们面上都喜滋滋。 我坐直了,把手里酒杯放在桌上。 “我没收到这个通知。” 几人的目光瞬间变得尴尬,不知所措,略带一丝怜悯。 “啊,那可能还没通知到你。”有人讪讪道。 送走几人,我叹了口气,杯子还没伸出去,小岭已经拿着摇好的酒给我倒了进来。 “龙舌兰混伏特加,喝吧。”她痛心疾首地看着我。 “把我喝死了你也找不到下家。”我拿过橙汁倒了些进去。 确实辣,可也过瘾,一口下去整个人入坠火炉,全身都冒起汗。 “店要是关了你还开新店吗?”小岭可怜巴巴看着我。 “老板求你一定要开啊,你关门了我去哪里?” 我把酒一饮而尽,缓了半天喉咙里的辣意才开口。 “我关门了你就去新开那个大酒吧,去做调酒师,调三个月保准把她们干倒闭,然后我们东山再起。” 我不一定能东山再起,但小岭一定能把她们干倒闭。 这酒实在恶心,一直到程双言来店里找我吃饭,我那股恶心劲都没缓过来。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颇为意外看着她。 程双言今日穿了件西装外套,很有设计感,简约而不死板。 “接你吃饭。”她走过来顺手揽住我,把胳膊绕在我耳边。 小岭在吧台惊了一跳,眼珠子在我们俩之间转来转去。 我不好意思地转过脸,耳根烧得慌。 “我收拾一下就走。”起身去后方休息室,不出所料,小岭跳着跟过来。 “那不是那天那个大老板吗?天哪?你认识她?怎么不早说啊?” “难怪你心平气和呢,原来是有大老板坐镇啊。” “你俩什么关系啊?老实交代啊老板。” 小岭聊起八卦来就疯了,脸恨不得贴在我脸上。 我低头轻咳两下,没想好怎么说,却听见门口脚步声。 “情侣。”程双言拉开门走了进来,冲我笑笑。 “以前分手了,这次是来找她的。” 小岭尖叫一声,演技浮夸堪比喜剧演员。 脸皮薄,没等小岭下一步动作,赶紧拉着程双言离开。 酒吧街外是一条斜坡路,路边开着花树,不远处能看到海。 拉着程双言,程双言反手与我十指相扣。 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一样,吃完饭,晚上在街头散步。 积雪开始消融,春天要到了。 程双言走着走着,唇角勾起微妙的弧度。 问她在笑什么,她说。 “你知道吗胡一,为了等这一刻,我等了十三年。” 她终于能大大方方被承认,人在举目无亲的地方才能做自己。 我们亦然。 “你这边的事忙完了还回s市吗?”我问她。 “回去把工作交接一下,该收拾的收拾掉,我就回来。”程双言凑过来亲了我一下。 二十七的人了,却还像刚谈恋爱一样,走着路,摩挲我的手,亲我的脸,没人的时候再啄我唇一下。 揽住她的腰点点头,心里火苗似的跳跃着期待。 没跟程双言说酒吧街的事。她已经够辛苦,不愿她操劳。 四年,从一无所有到程总,她经历的苦远比我想象的更多。 小小的loft里搬进一个双人沙发。 我把装备架拆了,挪到吧台后面。 在空白墙面装了个投影仪,可以和程双言周末瘫在沙发上看电影。 “等我从s市回来我们换套大房子,做一个单独的房间给你放装备。”程双言向我许诺。 没那么想搬家,小房子有小房子的好,我乐得享受和程双言的亲密无间。 第22章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会太远,一转身,一抬眼就能看见,这样就很好。 酒吧前街的店搬完了,装修队进场了。 后街的几家店也开始兴师动众的准备,赛博朋克风的,爵士风的,日式酒馆风的,各家都喜气洋洋,装修建材拉得络绎不绝。 lostsheep的灯牌还执着亮着,只是生意冷清,店里连驻唱歌手都辞了,只剩我和小岭还有一个服务员。 街管会不找我,收购方也不找我,我乐得清闲,整日在店里斗地主。 “老板,再预支五百块。”小岭捏着手里的牌咬牙切齿,要把干瘪的牌面榨出汁一样。 “预支工资也要和老板打牌,你也太敬业。”嘴里斜着塞根烟,把脚翘在对面桌子上,摸了半天,丢出去两张。 “炸。” 小岭哀嚎一声,软绵绵瘫倒下去。 我笑笑,兑了两杯龙舌兰和伏特加分别给二人。 “钱不用给了,喝酒吧。” 没等两人哀嚎,门外冲进来几个人。 “胡老板恭喜啊,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们提?”后街的几个老板走进来。 表情各异,领头的牵出一抹假笑,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你们lostsheep是要做大做强了,我们后面几家还是吃你剩饭呗。”不知谁喊了一句,旁边立刻有人嘘了声。 “怎么了这是?”我眯着眼,腿没有放下来的意思。 “怎么还装傻,胡老板你是飞黄腾达了,一点风都不透露,让我们这些老同事多寒心。” 一群阴阳怪气的,没一个说正事的。 小岭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冲出门外。 片刻,门外传来她的尖叫:“老板,你快来!!” 迈出门,冷风拂面,漆黑的夜幕中,前街束起一个巨大的灯牌,亮得要照透半边天。 灯牌上是一只巨大黑山羊头颅,下面一行字母。 “lost sheep” 第19章 夜空下,灯牌映亮我的眼。 小岭在一旁和服务生拍掌庆祝,我举起手机,颤抖着给程双言拨去电话。 短暂的铃声后,那边传来程双言的声音。 呼吸微喘,像在赶路。 “你看见了吗?”她笑。 我点点头,片刻清清嗓子,又嗯了一声。 “我去s市交接工作了,等我回来,我还给你准备了别的惊喜。”程双言很温柔,温柔得让我想哭。 酒吧在有条不紊地装修着,程双言走时安排好了一切,没我事。 索性连店里也不想去了,全权交付给小岭。 整日躺在家里,想程双言了便闻闻她的衣服,望妻石似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问她第一百遍。 “快了,估计这两天就能办完,一办完我立刻飞回来。”她安抚我。 嘴上答应,心里却盘算着别的想法。 没有行李箱,当初从s市走的时候身无一物,这次回去也该两手空空。 包里揣根充电器和换洗衣服就出发了。 买了最近的一次航班,晚上十点到s市。 临了要登机了,使坏似的,给她拍咖啡照片,故意露出机票一角,把到达时间显出来。 照片发过去,轻快上飞机了。 一上去就开始睡,直到临下机前十分钟才被吵醒。 立刻掏手机去看信息。 程双言回了个ok。 暗自笑,于是隔着老远在接机口张望,已是晚上,接机的人不多,人群稀疏。 很明显没有程双言,不死心,一直确认完每一个人的脸,才发现程双言没来。 沮丧,独自背着包往外走,心里暗骂她。 给她打去电话,一直到电话里铃声响完,她也没接。 许是工作耽误?可她怎能这样?被程双言捧了些日子,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慢慢在机场外的路沿石上坐下来。 天黑透了,s市很大,我不知道她住在哪,也许是以前那个老房子?可那都过去四年了。 等到十一点,程双言也没来,杳无音讯。 心里害怕,忍不住打车去找她。 不确定她在哪里,只求瞎猫碰上死耗子,呸,活耗子。 手心发凉,心跳得极快,扑通扑通。 心脏变作一棵蔓延生长的树,每一根血管的分叉都意图穿破我,我捂着喉咙,俯下身用手肘支撑膝盖。 司机惊慌失措,险些调转方向往医院开。 不好的预感。 让司机一口气开到楼下,这座小区愈发破了,楼里没有几家亮着灯,黑漆漆,鬼楼似的。 往楼上看,程双言家灯亮着。没赌错。 舒了口气,心跳却没有减慢的意思。 连滚带爬地上了楼,爬到三楼时看见满地血迹,拖拖拉拉一直匍匐进程双言家。 狂跳一路的心脏顿了一下,脚下一软,用意识支撑着自己爬上去开门。 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程双言满身是血,趴在客厅中央。 跪下去探她鼻息,微弱,但是有。 掏手机打120 ,然后熟练地报出这个四年没说出口过的地址。 “她受了刀伤,已经昏迷了,出血量很大。”攥着手机,直勾勾盯着程双言说。 大脑完全空白,眼里只有苍白的程双言。 脸上喷溅着血液的程双言,温声细语的程双言,在老宅里被人捅成筛子的程双言。 一到医院就被拉进了抢救室。 我在外面的陪护椅上,一会疯狂抖腿,一会双手合十,一会把额头贴在墙上,整个人哆哆嗦嗦,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甚至忘记了有没有打110。 警察来找我做笔录时,我才发现原来报了警。 什么时候被捅的?不知道。有什么可疑人员?不知道。有什么熟人吗?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咬着指甲,神经质地盯着抢救室的门,努力地检索信息,却发现一无所获。 “你们是什么关系?”这个我知道。 “情侣。”转头对警察说。 不断有工作人员小跑着送血进去。 出来一个人,叫我签字,不敢看签的什么,闭着眼两眼一横就写上自己名字。 程双言要输血。血够吗?要不要输我的?我愿意把全身血都给她,只求她不要有事。 医院的墙壁聆听太多祷告,听得圣母耳朵起茧子,圣母会听吗?我不知道。 可我只剩下祷告了。 警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抢救室绿灯亮起,程双言被推出来了。 脸上没有盖白布,盖着氧气面罩。 扑过去推床,感觉自己没哭。 可胸前衣服湿了大半,怀疑下雨了,仰头看,才发现头顶是冰冷的手术电梯的顶灯,而程双言马上要被转进icu。 抹掉脸上的泪,又是好一顿签字,胡一两个字写到恶心。 在签署与患者关系那一栏时,才发现我们在公众面前仍是姐妹关系。 icu限制探视,每天只能进去十分钟。 除了配合警察调查,剩下的时间便都蹲在icu门口。 icu门口全是家属,打着钢架床的,铺着纸板床的,一个个形容枯槁,我也融入其中。 一分钟都不能少,这是我和程双言在一起后第一次在s市的约会。 几天下来,液体不要命地往她身体里打,她始终闭着眼,戴着呼吸机,心电监护仪在旁边滴滴作响。 我像鬼魂似的飘荡在医院里,等着捉到同样飘荡的程双言,带她回家。 警察那边打来电话,嫌疑人抓到了,叫游弋,才出狱一年多,上一次入狱是因为经济犯罪。 闻言深吸一口气,托了程双言朋友,请最好的律师,我要让她死。 小幽是来复仇的。 程双言不清白,可我偏爱她。不需要理由,哪怕她恶贯满盈也要偏爱她的偏爱。 住了一星期icu,程双言终于意识清醒了。 手术做的成功,只是发现太晚,出血量太大,险些器官衰竭了。 医生告诉我,再晚来几分钟就救不回来了。 谢谢圣母谢谢上帝谢谢耶稣谢谢我。 我抢回了程双言。 又过了几天,程双言转入普通病房了。 万幸,各项指标都恢复的不错,除了肚子上留下几个触目惊心的刀疤,别处如常。 给她削苹果吃,不会用刀,刀险些飞出去,插在床上。 最后程双言半倚着床,无奈接过刀开始削。 “没了我你怎么办?”程双言数落我。 “没了你我就死。”笑哈哈的,却说得相当认真。 程双言沉默半晌,放下刀,抱住了我。 出院后,我们没在s市停留,两人都对这座城市心理阴影太大。 于是径直回了n市,我们沿海的小家,一个全新的开始。 追问程双言当时说要给我的惊喜是什么,她闭口不谈,只说让我耐心等待。 第23章 脾气到底变了不少,耐心等待就耐心等待。 反正程双言跑不掉,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lostsheep装修好了,两层楼带一个露台。一楼散台二楼包厢,顶楼是露台,划成简餐区,能烤烧烤。 晚上坐在栏杆边,吹吹海风,喝点小酒,看着太阳沉入海底。 日子过得相当悠哉。 程双言做饭一把好手,烧烤烤得也不错,站在烤炉边,她烤我吃,吃高兴了再亲她一下,给她脸上留下一个油滋滋的唇印。 程双言不恼,笑一笑,然后轻轻擦掉。 享受这种被偏爱感。 仰头喝下杯酒,转头去看程双言,晚霞映在她眼里,不论是人还是景色,都漂亮得不像话,心里直冒泡。 试营业了,生意相当好,受不了人挤人的排场,把这边统统丢给小岭。 小岭升作经理,手下浩浩荡荡带起一帮人,最大的爱好仍是调酒,调一杯泔水似的酒,逢人就塞,如今众人都对她避之不及。 我那家小店还在,只是换了装修,装成摩托俱乐部风格,那辆老摩托几经修理,如今彻底成了镇店之宝,时常有人特意来打卡拍照。 我在老店做回老本行,程双言辞了工作,专心替我打理大店,我便在后街忙活。 整日和摩友聊天喝酒,喝到兴处也讲起和程双言的爱情史,大大方方提起她。 时间久了人人都知道,lostsheep的二位老板是在一起很多年的情侣,安稳的幸福。 有天刷到了霍祥的新闻,原来她已跳槽去另一所本科院校,如今已升作教授。 新闻上的她面容一如当年,手上还戴着那枚戒指,只比以往多了几分淡然。 也是,如今她功成名就,又有妻子相伴,无需拼命争抢,有何不淡然的理由? 不知柳愈如今怎样了,当上律师了吗?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了吗? 不知道,可我希望她做到了。 时间如大浪淘沙,恨逐渐淡了,爱越发清晰。 程双言生日的前几天,我订好的戒指到了。 素圈,很简单,里面刻着我们俩的名字。 本想在露台上布置一番,可程双言说这几天露台漏水,请了工人在修。 只好作罢,定了家餐厅,请餐厅提前布置好包厢,又买来一大束花。 程双言看起来很不意外,只有我拿出戒指为她戴上时,她才笑了一下。 “这不是我要的生日礼物。” 闻言愣了一下。 锤了程双言一拳:“那你想要什么?” “陪我去个地方。”她吻了吻我戴着戒指的手指,把那枚素圈戒脱下来,装在她衬衫胸口的口袋里。 饭店离酒吧街不远,在海边散着步,遛着弯往回走。 不确定程双言去哪,把手完全放在她手心,由她牵我走。 “你想过一辈子都找不到我吗?”问她。 程双言笑笑,捏了捏我的手。 “没想过,我觉得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为什么?” “因为,也许我们牵绊够深,只要没有放弃,就一定会重逢。” 耳边轰隆轰隆,心里的烟花炸开了。程双言带着我一路上了露台。 推开锁了数天的门,满台鲜花,铃兰和白色风信子在晚风里摇曳扑朔,那年出于捉弄而特意挑选的花,在今日被程双言以一腔真心回馈给我,迟到的,纯洁的爱。 正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戒指盒。 程双言拿着戒指,转身向我单膝跪下。 “今天是我的二十八岁生日,我刚刚许了个愿,你能帮我实现吗?”程双言仰头冲我笑。 点点头,眼泪流得稀里哗啦,从胸腔里涌出的巨大幸福淹没我,我边抹眼泪边朝她伸手。 程双言笑得眯起眼,仪式还是要走完。 她捧着我的手吻了一下。 “从十五岁爱到二十八岁,以后也要永远爱你一辈子,胡一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 话音未落,便扑进她怀里。 与爱人面对面却不能拥抱的距离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想她想得发疯。 戒指被套上无名指。有人说婚戒是枷锁,若真是枷锁就好了,这样两人被套在一起,永远也分不开。 血迹斑斑的爱,至死不渝的爱,痛苦的扭曲的癫狂的纯洁的迟到的爱,都是爱。 我爱程双言,至死不渝。 (全文完) 第20章 黑山羊忏悔录1 我叫程双言,我罪孽深重。 十五岁那年父亲死了,母亲带着我立刻嫁给一个姓胡的男人。那人有个女儿,叫胡一。 一,万物伊始,一切从白茫茫空落落开始。 她也是。晚熟,钝。 她十三岁,我□□了她。像一头炙热的小羊羔,蛮力,天真,倔。 遇到胡一,是我堕落的开始。 胡一是通往天国的台阶,踩着她,登上去。 自此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想起她。 手上戴着枷锁,小羊骨头做的,洁白脆弱,戴久了,也被汗水浸上颜色。 没有人永远是傻子,她会长大。 终于到了一切揭晓的那天。 初三的胡一冲回家,像只绝望的困兽。 希望她来打我,负罪感是牢笼,巴掌是救赎。 救我出去吧,我的妹妹,我的新娘。 总想一报还一报的扯平,可世上很多事本就是扯不平的。 她没打我,在浴室里待到天亮。 小鸡在蛋里发育,度过一段混沌期,迎来新生。 高中生活是我的混沌期,也是恶之种逐渐萌芽的开始。 “程双言!” 有人叫我,我懒得理会。 衬衫穿得一丝不苟,袖口拉至腕骨,把臃肿的高中校服穿出风衣的气势。 每周的升旗仪式上,总会被班主任挑出来做典范。 行得正,坐得直,月考成绩甩第二名几十分,在无数人充满敬仰和夸赞的眼神里,我始终独行。 并非我孤高,而是不屑于搭理蠢材。 “程双言,我,我喜欢你很久了,能请你收下吗?”总跟在屁股后面喊我的女生面带羞怯地递给我一瓶水。 上面用彩色马克笔洋洋洒洒写了好些诗。 弱智。 接过来看了看,在她充满期翼的眼神里把水还给她。 “网上抄的吗?土爆了。” 然后用跳动着恶意的眼神观赏她逐渐涨红的脸,颤抖的手,和泛红的眼白。 红色的眼球闪动,几行液体从里面流出来,那是恩赐我恶行的美酒。 恨不得拿酒杯来接。 “胡一?给你买了新裙子。”放下自行车兴冲冲打开家门。 家里空荡荡,我方才说出去的话落在地上,没个回响。 胡一长大了,开始叛逆了,继父为此常常头疼,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无可奈何。 胡一倔,又不懂掩饰,好些在我看来完全没必要挨打的事,到她嘴里,大骂一通,烂泥似的甩溅一顿,于是继父火冒三丈,恨不得弄死她。 他喝醉了常对我说:“要是你是我亲女儿就好了。” 心里发笑,要是你是我亲爹,你打我第一下我就想办法弄死你,再把骨灰冲成藕粉给我妈喝。 恨我妈嫁了这么个烂人,恨她总是得意洋洋地冲我描述胡一挨打的样子有多可怜,再给胡一添上些莫须有的罪名。 说她在外面鬼混,说她不是个好东西,用普罗大众最喜欢的脏水类型往胡一身上泼。 恨得牙痒痒,总有一天我要带胡一离开这里。 于是劝说她们不要再管胡一,以后我负责管教。 好姐姐光环又亮一圈,继父拉着我的手热泪盈眶,不着痕迹地把手拿开,洗了八百十遍。 可怜的胡一,这个家里自始至终都最无辜最纯洁的胡一,被魔鬼包围自己却浑然不知的胡一。 my sweet angel. 她当然也不听我管教,心里恨我,那又怎样?我把自己包装成圣母,而她是初入茅庐的修女,在我的指尖拼命奔跑,却湿漉漉地被磨到高潮。 我计划着带她离开,高考毫不意外,考上s大的法学,王牌学校的王牌专业,无论哪个都给了我养妹妹的底气。 一年多没管胡一,她变得愈发张狂,衣服上的一个个破洞,乱七八糟的头发,胳膊上也有划痕。 她自残,无论是发泄痛苦还是跟风,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胡一痛苦,我也好不到哪去,时常深夜里反思我的罪孽,反思到最后就变成了回味,品味,咂摸,要把小小的胡一榨汁喝掉,再用舌头舔干净榨汁机刀片上残留的浆液,哪怕刀片划烂我的舌头。 胡一,小一,你让我食髓知味。 高考庆功宴那天,胡一很早就离场了,跟着狐朋狗友,我了解那些人的底细,放由她去了。 第24章 训胡一如训犬,讲究张弛有度。 可我没想到那人胆子竟如此大,在派出所里,胡一对着继父控诉舒兰对她的猥亵。 眼睛却看着我,带着泪亦带着恨,透过继父直直看着我,心跳漏了几拍,有时真希望她是个傻子,不懂我的所作所为。 可欺负傻子有什么意思?要的就是有来有往。 舒兰是个女孩,又是未成年,批评教育几句就草草收场。 看着她的摩托停在酒吧门口,我跟了进去。 一身破得能跟胡一搭情侣装的破洞衫,手里一杯晃晃荡荡一晚上也喝不掉的酒,脸上挂着装出来的从容,这就是舒兰。 一个险些染指我的胡一的low货。 坐在她旁边,一坐下,她周围人全看过来。 “怎么了?”舒兰瞥我一眼,听得出她语气里克制的激动。 拿着酒杯磕了一下她的杯缘:“认识一下,玩玩。” 酒吧里光线很黑,一张张人脸在光下变得错乱分裂,喧嚣,腥气,像做了场噩梦。 也许这正是胡一喜欢去酒吧的理由,噩梦也是梦,能逃离现实的好去处。 聊了没几句,舒兰便急不可耐凑上来要亲,我推开她,勾着唇角垂着头发看她。 “这多没意思?带你去个好地方” 舒兰像流着涎水的狗凑上来:“哪里?” “滨江公园。” 黑暗里我露出獠牙,而猎物浑然不知。 人落在水里,先是挣扎一会,然后吐几串气泡,最后两手伸直,棍子似的沉下去。 我坐在岸边,没喝酒,清醒着看着舒兰死去。 能让我觉得爽的事情不多,欺负胡一算一个,这件事又算一个。 滨江公园没有监控,舒兰常去的那家酒吧在巷子里,亦没有监控。 何况她那些朋友没一个认得我。 一个人的消失像一个肥皂泡破灭,没人在意,除了吹泡泡的人。 我才知道舒兰还有个姐姐,在我们学校读高二。 舒兰消失后,她母亲也出了事,晚上骑三轮车被面包车追尾,人没大事,只是骨折了,暂且失去劳动能力。 但对一个有孩子的家庭是毁天灭地的大事。 听说学校组织捐款,我专门回到母校,掏出所有积蓄,厚厚一沓交上去。 善良热心大方,又是市里状元,学校专门派我带着钱跟老师去她家拜访。 临走特地嘱咐,多拍些照片,不同角度的,好拿来宣传。 舒兰母亲握着我的手哭,感慨她不知生死的舒兰,又感慨我母父有我这样德艺双馨的孩子太有福气。 我陪着一起哭,落下些鳄鱼的眼泪。 当然是在配合镜头。 s市繁华,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潮涌向这座城市,用虔诚的眼神以血肉之躯向钢铁森林输送源源不断的新能源。 我也身在其中。 s大亦是个好地方,有像我一样的拼尽全力从小地方考来的普通人,也有凭着家族积淀一路混进来的天龙人。 开着跑车,光鲜亮丽,寻欢作乐。 我抱着电脑,始终奔走于宿舍图书馆和教学楼之间,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 s大的奖学金很高,而我拿到手软。 但这点钱算什么?我不甘心。 打零工?当家教?杯水车薪。 把自己卖给资本家所换来的钞票厚度不足以支撑起我和胡一的未来。 大一下,我参加了大创,同年,遇到了那个院里最耀武扬威的天之骄女,游弋。 利用港台生的身份低分入学,每天开着苍蝇绿的跑车在校园里奔驰,那个让辅导员最头疼的学生。 也是披着黑袍拿着镰刀,险些收割走我灵魂之火的人。 “你也报了大创?你做什么项目啊?我们一起吧。”一张脸忽地冒出来。 杏眼尖脸,猫似的,穿着身胡一见了定会要链接的繁琐服饰,冲我展颜笑。 老实说,我不想搭理。 但她穷追不舍,我越不搭理她,她越来劲。 除了每天开着车在图书馆门口鸣笛喊我出来然后被保安清走,她还经常在宿舍门口等我到三更半夜,然后携手共走从大门到电梯的几百米。 如果我不理她,她还会骂我。污言秽语,呕哑嘲哳。 像友好版胡一。很久没见胡一,想她。 “你会干嘛?我不拉废物入组。”被骚扰一周后,这是我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什么也不会,但是我有钱。”游弋打了个响指。 “你入组了。”和另一个合伙人学姐沟通完,我对她说。 钱是好东西,用哪哪好使,连游弋那张贱兮兮的脸也在金钱加持下顺眼不少。 院里对她的家世传言众多,有人说她是华侨富商外室的私生女,也有人说她是系里德高望重的教授的私生女。 大多数人倾向前者,我无所谓她的身世,能掏钱,不过多干涉我的项目,她就是好投资人。 游弋甩了十万做公司注册资本,代价是我每天得跟她一起吃饭。 第21章 黑山羊忏悔录2 并没有答应她,她死皮赖脸缠上来的。 这段时间很忙,公司主做标准化合同模版和中小企业法律体检,位置在大创园区的一张三平米办公桌。 我每天骑车往返于园区和学校,中午常常来不及吃饭,游弋便开着车在门口等我,死乞白赖求我上车,然后去吃贵得吓死人的天价料理。 “你知不知道你冷脸的样子也很性感?”她握着方向盘,手指在方向盘上叩击,眼睛却看向我。 “专心开车吧。”我把头靠在窗户上,眼睛看着窗外。 胡一高一了,听继父说她叛逆的一塌糊涂,连学校也不去,整日在酒吧街混,听说还找了个兼职。 心里笑,看看,作为普通人家的孩子,不上学去兼职也不行,哪像游弋,也许只要她不杀人,她家里人都觉得她还是好孩子。 游弋有资本,而我要为胡一赚出那份资本。 下了车,游弋把车歪歪停着,一气占了两个车位。 才看见苍蝇绿的车头凹了一块,上面些许血迹。 “你车怎么了?”忍不住问她。 游弋摘下墨镜甩上车门,潇洒一笑:“前两天撞到个人,懒得去洗车。” “毕竟我还要赶着接你吃饭呢。”她冲我眨眨眼,顺手就要拍我屁股。 “车没被扣?”伸手握住她探过来的手腕,她惊喜得脸上浮起一片潮红,我又松开了,走在她后面。 “私了了啊,给点钱就行了。”她无所谓地说,穿过一排服务员,带着我走进包厢。 胃里犯恶心,想吐。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游弋数次想揩油,用筷子尾甩在她胳膊上,立刻浮起两道红印。 “吃饭就吃饭,别动手动脚。” 她陶醉地看着胳膊,问我:“你能再打我几下吗?” “……滚。” 也渐渐摸清了游弋脾性,骂她两句比她夸她两句管用,如果是骂完再说句好话,她能感动到涕泗横流。 物理层面的。 二十来岁的人,依然能做到想落泪便落泪,鼻涕眼泪一直流,撒泼打滚也不在话下。 透过她像在看胡一,二十来岁的胡一也会这样吗? 公司不温不火,而我一直兢兢业业地干。 有天整理过往项目文书时,发现了一份加盟协议,是两个月前给一家连锁奶茶店制定的。 这份协议是学姐制定的,当时我在忙手里另一个项目,没空细看。 按理每一份制定好的合同发给客户前,我们几个人都要轮番核对一下的。 戴上眼镜,手指摩挲过纸页,在协议的最下行,有一行小字。 “乙方(加盟商)承诺每年向甲方采购原料不低于人民币200万元。 若未达标,需按差额的50%支付违约金。 甲方有权直接从保证金中扣除。” 违约金远远超过了实际损失,被拿出去起诉我们还要负连带责任。 忍着火气给学姐打电话,质问她怎么写得出这么离谱的合同。 “上上个月收益那么高你怎么不问?收了钱就要给人家办事,何况不一定会有人去起诉。”学姐在电话那头无所谓道。 因小失大的蠢材。 公司还在起步阶段,走的又是大创流程,被人起诉了所做的努力全部白费。 又是一番整改,前前后后又是沟通又是修改合同,磨了一个多月这事才算完。 在我把钱全部退回去后,学姐退组了。 “这么有正义感干嘛?吃力不讨好。”游弋轻飘飘地说。 懒得搭理她,觉得心力交瘁。 但在这件事后,公司的状况很快好了起来,一连接了几个大单,一个人忙不过来,又请了两个同校学生帮忙。 公司也搬到了写字楼,买了辆新车,很漂亮的白色宝马,入门系,好处是不用再被迫坐游弋的车。 第25章 她越发粘我紧,有天醉了,扑进我车里对我上下其手,没忍住,扇了她一耳光。 后来几天游弋不再缠着我,以为这一巴掌打消了她变态般的占有欲。 忙到深夜才从办公室出来,有雨,没力气撑伞,索性淋着雨走到车旁。 车头上放着一束花和一个湿透了的牛皮纸信封。 没有署名。大雨倾盆,只好先带着这两样东西回车里。 花很大朵,艳俗明媚的弗洛伊德,一看便知是游弋的手笔。 信封一拿到手里就碎了,牛皮纸屑混着水流在我手上,露出一张塑封照片。 一片漂成金色的□□上方,纹着程双言三个字。 随手拿过储物盒里的小刀,划开塑封,从窗户缝隙里把照片丢了出去。 雨水顺着划破的口子渗进去,我碾过它,开着车扬长而去。 从宿舍搬出来了,住在一处僻静的小区。 没带游弋来过,但她有的是打探人隐私的把戏。 一楼三户,我住中间。 也许她不知道我住哪间,也许她存心报复。 三张门上全部被泼满红油漆,楼道里被写满了程双言我爱你的字眼。 红色的油漆顺着重力往下滴,星星点点撒在地上。有种叫情人泪的多肉,叶片水滴状,丝丝蔓延垂下,很美。 我这算情人泪吗?应该叫仇人泪。 登门道歉,又付了清洗费,不知游弋用的什么该死的油漆,死活刷不下来,最后只好把三张门全换了。 用了一天时间光速搬家,房东问我是不是招惹上什么人了。 “招惹到一个疯子,不过别担心,我搬走她也会跟着我走。”安抚房东。 正思考我该何去何从时,接到个电话。 老家派出所民警打来的,告诉我舒兰的尸体找到了,据她朋友的描述,我是舒兰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请我回去走一趟,话说得客气,却不容推脱。 没打算推脱,应下了,租好新房子,买了隔日的票就回去了。 正值胡一高考,既为看她,也为躲游弋。 傻孩子胡一,依旧把叛逆二字写在脸上,生怕母父不为此动怒。 公司那边的事暂时托给同事照管,听她们说,游弋四处找我。 那天游弋发给我一份举报信。 里面涵盖了公司偷税扣税的所有明细,都是已经离职的学姐手笔。 “如果你可怜我,你就回来吧,我不把这封信发出去,我真的离不开你。”游弋在电话里哭着说。 我靠在老房子的沙发上,头一次感到疲惫。 兢兢业业两年,一边哄着游弋,一边给坏事做尽的学姐收拾烂摊子。在这事上我倒也不无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只是不甘心做学姐的替罪羊,而眼下关于替罪羊,我有更好的人选。 经常会觉得累。 望着镜子,很深的黑眼圈,很苍老的眼睛,扯扯嘴角却怎么也扯不出笑容的嘴。 像一根枯藤。我蛰伏着,等待着从一个傻瓜身上吸走我渴求的生命力。 志愿填好了,距离我带走胡一的日子也近了。 她是很不乐意,但这都是暂时的,世上有两种人最好对付,疯子和傻子。 如果一个人被认为是疯子,那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只会成为她作为疯子的呈堂供词。 傻子就更好了,没得说的好。 胡一又疯又傻,像头犟牛,看似不好对付,其实拿块红布围着她转,等她冲过来了从布后掏出苹果给她,她就能立刻转怒为喜。 想起她,嘴角便带上几丝笑,这也许是我为数不多能笑出来的时候。 我太渴望一个救赎,一个拥抱,一束光。 倘若给我了,我就牢牢抓住,没给我,我也要去争去抢。 放了她几天,她跑出去了,我不急。 训狗,要张弛有度,打一巴掌再给颗枣,傻狗就甩着舌头来了。 但胡一的脾气比我想得大,好在我脾气也不小。 “程双言我真的很恶心你,你能不能滚啊?”她赤裸着身子在床上骂我。 眼泪流下来,我伸舌头去舔掉。 喜欢看她哭,哭是很私密的事情,成年人很少会当着别人面落泪,于是这成了一种禁忌的,隐秘的性感游戏。 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去逗她,逗狠了她便打我,我会还手。 她打我,是她屈指可数主动触碰我的时刻。 我大约是病了。 喜欢对着镜子做,看着她充满生命力的样子,涨红的脸颊,涌出的眼泪,愤怒不甘色彩复杂的眼睛,总觉得自己灰色的灵魂也被照亮。 游弋还在找我,我把公司也搬了地方,她早晚会找到。 而我也开始布置起我的计划。 这计划不简单,需要一个人帮我,也需要搞清楚游弋的身份。 倘若她真是院里传言那样,是教授的私生女,那我只能换个法子搞她。 可教授年纪很大了,一位温和儒雅的中年女人,女儿已经成家,久居国外。 我不信教授真是她母亲,若真是私生女,又怎会顶着流言蜚语让女儿待在自己所属的学院。 游弋有港台生身份,去国外比在这滋润多了,也更适合她。 除非,她去不了。 缺钱?她不缺。那就是老赖了。 教授显然不会是,但传言既然从她这里开始,便和她脱不了干系。 我去查了她的前夫,离异后没有再婚,目前定居香港做生意。被人起诉过几次,但最后都无事发生。 去查了他们公司的诉讼案子,前几年他们公司的会计被抓了,叫游慧敏。 调出这个女人的照片,杏眼尖脸,不用再往下看了,我找到了游弋的亲妈。 她不是教授的私生女,而是教授前夫的。为了补偿她妈妈吗?才费尽心机把她送到s大。 对着电脑的荧荧冷光笑。 母女最终要殊途同归了。 第22章 黑山羊忏悔录3 事情进展得比我想象中顺利,胡一拿着我故意露出的举报信去举报了,而教授没给游弋任何援手,甚至暗中推波助澜。 我和胡一之间没了阻碍,可人生不总是一帆风顺。她生活在社会中,每天遇见的人太多,我没法一个个阻拦。 众多眼中钉肉中刺中最突出的那个叫柳愈。 学籍一片空白,前十几年的生活像一片雾,无从得知她的来历,又是胡一这么多年走得最近的一个人,让我心生警惕。 茶叶梗在茶杯中沉浮,在沉浮到第十四次时,一个手机放在了桌面上。 “我来晚了,不好意思。”柳愈坐在我对面说。 我点点头,没说话,靠在靠背上翘腿看着她。 她喝了口茶不徐不缓道:“找我是为了让我离胡一远一点吗?” “聪明。”我说。 “那我也奉劝你,麻烦离她远一点。”柳愈抬眼看我,睫毛很长地垂下来,叫人厌烦。 我嘲讽道:“你哪来的资格?我是她姐,你是她谁?” “我谁也不是,只是个和胡一同病相怜的可怜人而已,不过胡一比我更可怜,伤害我的人已经得到了我的报复,而她还陷在伤害她的人的陷阱里。” 柳愈目光低垂,突然笑笑:“茶叶梗立起来了,要有好事发生。” “不知是对你还是对我。”我冷笑,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无论哪种,我都甘之若饴。”她把茶杯放下,拿起包看向我。 “我们还会再见,珍惜你和胡一相处的最后时光。” 我用要杀人的目光送别她,她哼着歌慢悠悠出去了,神神叨叨一个人。 但柳愈没说错,我们确实再见了。 那日的茶叶梗也许给她带来了好运,因为我近日厄运缠身。 公司倒闭,新生意做得失败,每日喝酒喝到恶心,经济负担是有,可也没那么重,为了逗胡一我骗她说我破产了。 为了圆谎,也为了和她有新的开始,我买了套老破小,骗她是租来的。 看着她每天兢兢业业去上班赚钱,心里酸软,真是个傻妹妹。又觉得她开始心疼我,体贴我,这是被爱的感觉吗?卖卖惨就能被爱,感到幸福,沉溺在这场游戏里。 但我没想到这件事会对她有这么大的伤害,柳愈带着打印好的期刊来找我那天,我正计划着过几天放假,带胡一出去旅游散心,顺便告诉她实情。 期刊不长,读完却好像过了十几个春秋,那些我和胡一一起走过的路,那些日子,发霉的雨天,狭小的床,青涩的喘息和无数个黑暗惊恐的夜晚。 被如此光明正大地刊登在顶级期刊上,会有多少人阅读?会有多少人引用?会有多少人把我们的故事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为什么能这样轻松地说出只有我们俩知道的事给别人听?我知道她没错,也知道我有罪,可我大抵真是疯了,占有欲像藤蔓般蔓延生长,带着刺扎穿我。 第26章 要她完完全全属于我,我也完完全全属于她。努力压制的情绪终于喷发,绝望地想,我在纵容她。 如果她第一次和别人接触我就拽她回来,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我给了她太多私人空间,以至于她长出了利角和蹄子,在远离我的阳光大道上一路奔腾。 暴雨天,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地上,混着如泣如诉的雷声,我打着伞带着准备好的材料去她学校办理休学。 办理得很顺利,胡一也如我所料又哭又闹,板着脸不理她。 故意说出她和霍祥接触的事,她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倒回去。手攥着方向盘,雨气从门缝里吹进来,觉得冷。 我何苦如此?又何故如此?我一直在伤害她。心里空空的,滴滴答答有什么东西流出去。 雨点打在窗户上,家里没开灯,昏暗,还是吵起来了。 霍祥给她的转账记录历历在目,觉得心好痛,我干嘛要骗她,傻胡一,一无所有只剩下一颗赤诚之心的笨蛋胡一。 她对人说出这些,她做了多大的努力,又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为了给“破产”姐姐减轻压力出去兜售尊严,却被姐姐勒令退学?荒唐。 疼得几乎要跪下,千差万错错在我。 说不出话,不愿她看见我哭。她脸气得很红,边上被泪水粘住几缕头发,伸手去拨开,食指被她一口咬住。 被咬过很多次,咬皮的咬肉的第一次被咬骨。 十指连心的痛原是这种感觉,可我不愿抽出,愧对她,若这样能让她好受些,我甘之若饴。 胡一停嘴了,手指仍在手上,没断,也不疼。或许是疼到麻木,或许是我的心麻木。 突然想和胡一断掉。我们都放过彼此,我不要再伤害她了,她是个很好的人,只是遇到了我。 摇摇晃晃站起来,借着雷光,菜刀的锋芒闪过,手起刀落,血喷在我脸上。断掉吧,像这根手指一样,好吗? 我真的真的,不要再伤害她了。 忘了说了些什么,据说大脑会自动遗忘过于痛苦的回忆,要忘就全忘了,把她这个人也忘了,留一个模糊的影子给我做念想作甚? 她走了,我靠在桌子边,看着血滴滴答答,最后汇成一个黑色的池塘。 一直站到天黑透了,才发现她什么也没拿,空着手出去的。 没有手机没有伞,心慌,随随便便拿纸把手一包,又跟在雨里冲出去。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雨一直在下。 地下车库里摩托不在,她骑着摩托出去的。 这么大的雨,她心里又不痛快,骑得那么快,出了事怎么办? 开着车去追,雨水如瀑,起雾了,看不见前路。一直追到深夜,一无所获,眼前黑蒙,视野变得模糊,许是困了。 下车去买咖啡提神,老板见了我尖叫一声就往后躲。 我才发现半身衣服都被血浸湿了,包着的纸不知何时掉了,半截断指突兀地露出灯光下,还能看见清晰的骨头。 抬头看老板,嘴里还在嘟囔着:“给我瓶咖啡……” 第二天再醒来,是在医院。 “你的手再晚来都要感染了!怎么想的?断了指不来医院在雨里跑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的手昨天来的时候都已经泡白了,现在有了剩下的半截手指也接不回去了。” 医生是个年纪很大的女人,发着火质问我。 我看向包扎地严严实实的手,摇摇头:“不用接,这样挺好的。” 挺好的,我没追回胡一,我只剩下这个了。 第23章 黑山羊忏悔录4 回到家,家里空荡荡的。 我一件件收拾散落的东西。 碎掉的同款水杯一片片扫起来,连着我们的回忆一同倒进垃圾桶。 地拖了三遍,直到地砖洁净如新,我才停下手。 胡一总丢三落四。 出门忘带东西,穿着鞋跑回房间找,地面很少保持一尘不染的状态。 跟我闹起脾气来,也爱拿家具撒气,动不动敲得家里震天响。 这会倒是安静,能听见楼下车流声。 干完家务很热,出了一身汗。 打开冰箱,里面除了我冰着的冷泡茶外,还放着几瓶酒。 胡一的。 拿出来,倚在冰箱旁,学着她用牙齿撬开瓶盖。 撬了许久,瓶盖啵一声开了,泡沫翻涌出来。我措手不及,傻愣在原地,满手满地的酒沫。 地板到底还是脏了。 心想,如果胡一是死了就好了。 我就能理解成是她的鬼魂在耍坏,坏胡一,笨胡一。 又或是她没有死,突然打开门,大喊一声:“程双言!我饿死了!给我做饭!” 不,她不会这么理直气壮地向我提要求。 胡一像只养不熟的小老鼠,怯生生,却充满攻击力。 能怪谁?都怪我。 我是她姐姐,我把她毁了。 慢慢倚着冰箱坐下去,眼泪流下来,我捂住了脸。 几个月过去,没有她的一点消息。 送走了最后一波客户,长舒一口气,缩在小车里,向外看去。 今夜星空明朗,明天是个大晴天。 滑着手机,备忘录里勾满了各种地名和人名。 把她去过的地方,认识的人,统统都拜访一遍,一无所获。 名单上的人越勾越少,直到滑到最下面,柳愈的名字闪进我眼里。 顿了一下,并不愿见她。 但其他人,又没什么价值。 犹豫再三,拨去了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次日,难得的休息日。 我驱车直往柳愈学校开去,靠那张蒙尘的通行证,我把车一口气开到教学楼下。 绿荫飒飒,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出来。 瞧见个面熟的影子,连忙喊住她。 “同学,你知道柳愈在哪吗?” 那人惊讶地看着我。 “你是胡一姐姐吧,柳愈?学校也在找她,她已经消失一个多星期了。” “胡一现在还好吗?我们还没联系上胡一,她们不会在一块吧。” 闻言,我沉默片刻说:“不清楚,如果你们联系上胡一了,再给我打电话吧。” 凭着模糊的记忆,去了柳愈曾经的出租屋。 在那里我接走了上次离家出走的胡一,但这次,我来的不凑巧。 房门大敞,房东正和工人往出搬东西。 “这人好久没见了,有一个多星期了吧。 还欠我房租呢,打电话给她,说东西不要了,叫我拿去抵房租。” “她这破玩意,全卖了能值几个钱?”房东踹了脚地上的书。 是精装版圣经,已经散架了。 封面被刀划出道道印子,几张纸落下来。 上面用稚嫩的笔画写着柳愈,下一行,端正的小楷,写着舒望慈三个字。 “她欠你多少钱?”我捡起那本破旧的圣经。 “2300” “我转你,这书我要了。” 在房东诧异又惊喜的目光中,我拍了拍书皮上的灰,转身离去。 很可惜,除了那张写着名字的纸片,书里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 圣经翻得很破很破,边边角角写满了舒望慈和一个个黑团团。 把纸怼在台灯下,我终于看清了,黑团下是去死。 舒望慈去死。 谁是舒望慈?与我无关。 我只想找到胡一。 这本两千三买来的破书没发挥多少价值,便被我丢在了角落。 几天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您好,您是柳愈的朋友吗?我是她妈妈。 我从她的房东那得到了您的联系方式,想请您吃个饭,顺便把柳愈欠的钱还给您。” 午餐订在一家野菜馆,都是素食。 自称柳愈妈妈的女人坐在一处角落,眉眼舒展,保养得当。 见我来了,微笑着起身迎接。 “您好,程女士,我叫舒望慈,叫我慈姐就好。” 舒望慈去死。 柳愈写在圣经里的女人。 家庭关系不合吗?倒和我同命相连。 慈姐人如其名,温柔可亲,看似句句有回应,但涉及到柳愈的事,便打起太极。 与她隔着一层雾,看不清真面目。 饭吃完,她擦擦嘴,说出了今日饭局的第一句真心话。 “房租我转给您,您看那本圣经可以还给我吗?” “为什么?”我说。 “那是我女儿的,对她很重要,她会回来找它的。”舒望慈说。 忽然明白柳愈为何逃跑,我站起来,拿起外套。 “她不会回来了。”我说。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