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小可怜被豪门前任捡到后》 第1章 《病弱小可怜被豪门前任捡到后》作者:一条清蒸鳜鱼【完结】 文案: 高需求抑郁清冷病美人受x情绪稳定深情豪门大佬攻 破镜重圆,绝对1v1,治愈系甜文 受不会一直是小可怜,会变清冷款,但一直病弱,不定时掉落黏人时刻。 因为是年上养兄,受撒娇会喊哥哥。 受情绪崩溃时,攻作为年上引导型会耐心引导保护。 * 两年前,从小父母双亡,备受欺凌的小可怜林阙轻还是顶级豪门陆家的养子。 在所有人看好或是不看好的目光下,他与陆家那位不近人情又严肃禁欲的继承人陆迟确定了关系。 一向眼高于顶的陆家少爷对他千依百顺,与他有关的一应事物皆亲力亲为。 在名流如云的宴会上,陆迟不顾众人诧异的眼光,屈尊降贵的服侍彼时还怯生生的林阙轻,嘴角脏了拿自己的帕子擦,困了就将人揽在怀里,连林小少爷的外套都要亲手拿着,占有欲都快溢出来了。 豪门众人都在猜测,陆迟能养这个漂亮小可怜多久。 谁都没想到,林阙轻会先提分手。 “喜欢你?那只是因为你能给我优渥的生活而已,现在有更好的选择,何乐而不为呢?” 他不仅砸坏了陆迟亲手雕刻的礼物,还说了这样的话,极不体面的结束了这一段关系。 而陆迟前一夜还跪在雪地里,恳求病重的爷爷不要为难林阙轻。 * 两年后,林阙轻在国外的高级宴会厅里做侍应生,被病重的身体以及衰弱的精神折磨,他带着浑身的疲惫无法避开被撞倒的香槟塔,等待着狼狈降临。 甜腻的酒液兜头浇下,沉重易碎的玻璃杯即将触及他头顶的那一刻,一双干净有力的大手拉开了他,他跌进一个熟悉的怀里。 是被他抛弃的陆迟。 他想逃离,却被人抵在休息室的门板上,无助又狼狈的接受审视。 “你不是喜欢钱吗?跟了我,想要多少我都能给你。” 陆迟语气冷厉地将两年前的话回敬给他。 几天后,他被陆迟带回了国。 * 陆迟抓到了逃离身边的猫,想要剪除他的利爪关在身边,可摸到手才发现,他视若珍宝的人已经将自己折腾得形容枯槁。 林阙轻生病了,他只能用最下流的手段将林阙轻困在自己的身边。 沉沦于欲望的人,再也离不开他,只能缩在他怀里,怯怯地说:“哥哥,我怕。” * 很久之后,a城的豪门皆知,陆氏家主的白月光回国了。 不仅没有被陆迟厌弃报复,甚至带上了象征家主身份的宽戒。 宴会之上,还公然向一贯严肃冷峻的陆迟索吻。 陆迟不仅吻了,还把人抱进了私人休息室。 4万字前:上位者心甘情愿的沦陷治愈引导病弱小可怜的故事 4万字后:情感高需求清冷诱受x纵容他各种xp和小动作的攻(一些扮演游戏包括但不限于:伪替身、禁欲总裁、高冷学长) 微微微苦超甜,自评为撒了抹茶粉的奶黄包。 高亮: 受不会一直是小可怜,他不会主动钓人,但是呼吸就会被攻夸奖手段了得的一款。 涉及医学知识都是乱编的,略有晋江限定医学奇迹。 攻受年龄都不大,受21,攻24,年上差三岁,但是年上感强。 绝对1v1,所有第一次,箭头超粗。 感情是在受18岁以后才变质的。 喜欢的话点点收藏,有存稿才叼着玫瑰闪亮登场的。 林老师和陆总的设卡是俺两个亲友画的。 最后:补药骂我!作者被骂毛了,就会毛茸茸的走开或改正(流泪猫猫头)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林阙轻 陆迟 一句话简介:抑郁清冷美人x引导型豪门前任 立意:平安喜乐,不断成长 第1章 步入12月的北欧,早已经下过雪,滴水成冰的枯枝上,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新生命的诞生。在这样一片寂寥沉睡的地方,极夜的到来不知是为大地盖上深色的绒被,还是把人推入更荒芜的寂静。 黄昏六点半,eir宴会厅。 林阙轻束起长发,换上了侍应生的衬衫马甲套装,清冷孤弱的气质衬得西式制服无端散发出几分清雅韵味。 员工休息室的暖气很足,但他依旧觉得遍体生寒,琉璃般清冷空洞的眼眸之上,眉心微微拧着,缓缓扣上左手手腕处最后一颗扣子。 北欧人均身高优越,储存柜有些高,尽管他的身高不矮,也得伸手去够。 柜门关上的瞬间,他的动作迟滞片刻,眼前倏然一片模糊,身子摇晃起来,摔倒之前,他堪堪撑到了一旁的衣架。 “你怎么了?qing?”金发碧眼的同事alan伸手扶了他一把,传来关切的声音。 “谢谢。”林阙轻借力站稳身体,发丝掩映下,精致苍白的脸上展出一个破冰的笑,安慰道:“我没事的。” 随后,他轻轻放开同事的手,动作时喉间泛起痒意,他蹙眉轻咳了两声。 alan看着他精致动人但苍白憔悴的脸,无奈摇摇头。 这个中国来的男孩,总会隔几个月出现在这里。 他们本来是不接收兼职的,但林阙轻来应聘时展现的语言、举止矜贵得浑然天成,比通过培训的普通员工还要标准。自然,他出众的外貌条件也是不可忽略的。 综合考虑下,负责人答应在缺人时会主动联系林阙轻,同时也愿意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大概以为林阙轻是遇见了困难不愿意向家人开口的留学生,毕竟那张脸看起来有些青涩,但又有一种东方独有的孤僻清冷,掩藏在散不去的病气之下。 林阙轻捂着开始痉挛的胃,翻江倒海的痛楚让他没精力去探究同事心里的想法。 这里的冬天真的很冷,他盖上了所有能盖的被子,还是着了风,额角针扎似的痛。 来兼职也是迫不得已,他本身靠作曲能挣钱,但因为身体原因他推掉了这三个月所有的单子,家里的猫咪都要没饭了。再者,今天的宴会来的大多是华人,实在缺人手,算是还经理的人情。 林阙轻望向休息室内红红绿绿的装扮,今天也是圣诞节,他攥紧左手的袖子,挺直的脊背蜷缩起来,咳嗽怎么也止不住。 “怎么又咳起来了,要不今天你先回去休息吧。”alan扶住他纤细的手臂,险些没圈住。 他心下骇然,实在是太细了,好像一用力就能将腕骨拧断。 alan叹了口气:“知道你不愿意回去,这样,到时候给你挑一个轻松的位置,就在那里混一晚,也能正常拿钱。” 林阙轻淡红的唇瓣微张,本想拒绝,但太阳穴的刺痛打断了他的推辞。 高级宴会厅,侍应生更多起到一个装点门面的作用,实际需要干的事情不算多。 宴会七点正式开始。 华灯璀璨在宴会厅里,高雅的乐声伴着香醇的酒味,觥筹交错间,衣冠楚楚的商人贵客们各怀心事,游走于浮华人群间。 林阙轻在领班的强制安排下多休息了半个钟头,在客人进场后才端着托盘入场,alan给他换到了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暖气足又没什么人。 他靠在墙角假扮盆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他精致昳丽的容貌总惹得过路人频频侧目。 在陌生的国家乍一看到这么多华人面孔倒是让他有些惊讶,来之前只听说是一个庆功宴,没想到布置得规格奢华的像豪门宴会。 他站在角落低垂着眼,身体难受得厉害。昨夜的失眠,让他本就孱弱的身体雪上加霜,此刻轻微的移动便是一阵眩晕。 一阵悠扬的钢琴曲响彻,林阙轻抽离的思绪再次回归,只不过没有感受到乐曲的美妙,钢琴的声音反而让他指尖开始颤抖。 很快,整个手臂都克制不住的发抖,胃部频繁的痉挛抽痛让他几乎要呕血,感受着喉头胃酸上返的灼烧感,冷汗涔涔的浸透衬衣。 他退到了另一处离钢琴更远也更僻静的地方,颓然靠在墙壁上,颤抖着喘息,微张唇瓣,皓齿紧紧咬住下唇,妄图用痛觉来抵消躯体化的不适。 一墙之隔,他浑然未觉背后有一双幽深到令人骇然生寒的眼睛盯上了他。 “陆迟,你在看什么?”孟光疑惑地看向身旁的人。 被唤作陆迟的男人穿了一套黑色的正装,挺阔高级的面料与独到贴身的剪裁,不仅衬出男人矜贵的气质,也彰显了他身份不凡。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姿势放松也难掩威严压迫,像一只慵懒的雄狮,休憩时也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手中的高脚杯里盛着暗红的酒液,眼神锐利间,酒液顺着滚动的喉结流入他的体内。从男人俊逸锋利的脸上看不出任何醉意,但喉间红了的皮肤昭示着他的失态。 第2章 陆氏掌权人的身份,加上男人出挑的外貌,即使喝醉了也依旧沉稳禁欲的气质,本应该令人趋之若鹜,可他今夜周身难掩的低气压,连阿谀奉承之辈也退避三舍,生怕触了这位的霉头。 即便如此,这个角落仍是全场的视觉焦点。 “派人封锁所有的出口。”陆迟身上的戾气锐增,望着墙壁一角,眼神幽深平静之下酝酿着狂风暴雨,让人不敢直视。 “大侄子,你又发什么疯?”陆迟的小叔陆岑微微挑眉。 陆迟没有理会他,依旧出神注视着墙角露出的那抹瘦削颤抖的肩膀,回想起方才一闪而过的脸。 比起两年前,更瘦了,脸颊几乎凹陷,原本柔亮的长发也失去了光泽,他精心养出的骄矜荡然无存,只余下无限的苍白和病弱。 不是要去追求更好的生活吗,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他嘴角勾起一个极尽嘲讽的笑,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咔嚓—— 修长骨感的指间力气太大,空无液体的酒杯应声而裂,碎屑落了一片。执杯人不甚在意的扫开西装裤上的玻璃屑,轻慢随意地抽出丝巾裹住受伤的指节。 一旁的戚燃杵了杵孟光。 “阿燃,他到底怎么了?”孟光看到陆迟这样的眼神,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毕竟,上一次陆迟露出这样的眼神,就变得十分可怖,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戾气,喜怒更加莫测,整个豪门圈子里无人不怵他。 就连喜好联姻换取利益的家族,有良心的也不敢把人往这位身边送,生怕这位喜怒无常的掌权人有什么磋磨人的恶劣癖好。 戚燃没有说话,按下他的手,但眼神却是在向他确认那个不可置信的猜想。 陆岑见他们眉来眼去,也没有强行加入,贴心的去和宴会厅负责人联系,交代了陆迟的吩咐。 另一边,众人眼里杀伐果断的陆迟,难得酝酿良久。一贯稳重的人,起身时醉意上头,竟微一踉跄。 他借着呼吸压下醉意,带着一身难言的情绪,走向那个他盯了许久角落。 墙角的林阙轻毫无察觉,在陆迟近身前,一位侍应生喊走了他。 “偷什么懒,说得就是你。”侍应生的语气轻慢,带着明显的恶意,触及林阙轻冰冷淡漠的眼神,他气焰登时弱了三分。 “去香槟塔看着,别让人碰倒。”但他似是不甘心,依旧强撑着开口。 来这里做侍应生的人文化背景不同,当然也有性格因素影响,对林阙轻并不全然友善。 香槟塔附近的人最多,林阙轻明白,这个侍应生是想为难他,但他不想给领班添麻烦,越来越不适的身躯也无力支撑他与人争辩。 他深呼吸几次,整理了一下着装,尽力忽视发抖的身体,装作无事地样子走到香槟塔边。 alan见林阙轻朝这边走来,担忧地询问:“怎么过来了,你的身体没事吗?” 林阙轻摇摇头,勾出一个笑,示意他不必担心。 香槟塔附近虽然宾客多,但同样的服务生也会更多,刚开始林阙轻还算应付得来。 侍应生中途是没空休息的,大多人会在宴会开始前用餐,可林阙轻胃口一向不好,强硬吃下只会在不合适的时机吐出来。 行走在甜腻腻的香槟味中,他忍受着胃部的抽痛和呕吐的欲望,强打精神服务宾客。 来回走动一会儿后,他脚步虚浮地回到桌边,难以忽视的晕眩席卷,太阳穴和胃部的刺痛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他用力眨眼,想要保持清醒,可脚下的步伐依旧摇摇欲坠。 “qing!小心!”alan急切的声音响起。 一位微醺的客人在趔趄间摔向一边,香槟塔朝着林阙轻的方向轰然倒塌。 林阙轻半阖着眼抬起头,周围的一切他早已看不清,只能听见一片嘈杂的人声。 哄闹间,他扶着桌角的手无力垂下,再也无法支撑站立,摔倒的瞬间,微凉的酒液溅在他洁白的衬衫上,耳边似乎有什么巨大的脆响。 “发什么愣?”一道不算温柔的声音压抑着怒气响在他头顶。 香槟碎在他身上之前,他更先闻到的是一阵红酒的苦涩气味,混杂着他魂牵梦绕又宛若噬骨毒药的雪松味。 玻璃震碎的巨响里,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动作利落地将他拉开,力度太大,惯性使他的额头直直磕在宽阔的胸膛上。 随着最后一个杯子落地,林阙轻已经被包裹在一个充满安全感的怀抱里。 在这个只会出现于他梦中的怀抱里,熟悉的味道和感觉将林阙轻紧绷的神经击碎,思绪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两年前,伪装的坚强溃不成军,一切都融化在这里。 震惊奔溃之中,他破罐破摔地闭上眼,想象自己的双手紧紧环绕住宽阔的后背,头紧贴在胸口,紧到能听清心跳为止,贪婪的想要永远留在此刻。 但,排山倒海的情绪,最终只化作一个存在感低到仿佛没有的动作——他的额头轻轻蹭过灼热的衬衫。 “林阙轻。”一道克制着深厚情感的声音响在他耳侧。 骤然间,将林阙轻从美梦中拉出,香槟的甜腻氤氲,嘈杂的人声再现。 沾着酒渍的衣服黏在手臂上,提醒着他此刻的狼狈不堪。 万般情绪涌入,汇成酸涩与惊诧,思绪如同烧滚的沸水,灼热又雾气缭绕。 他淡漠空洞的双眼瞪大,下意识推开身前的人。 转身逃离时,他的手臂又被人大力的桎梏住,心跳顿时如擂鼓,耳边是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吵得他几近晕厥。 僵持间,一件黑色的大衣落在了他盈盈的肩上,沉甸甸地引起一阵颤栗。 “惹了事就想跑?”陆迟沉沉的声音情绪不明,眼神凌冽的可怕。 林阙轻身上强装的淡漠一扫而空,抬起头,发红的眼睛却不敢看人,低垂着,只是闷着声音道歉,在嘈杂看戏的人群间,无谓的重复着“对不起”。 是为刚才的事情道歉,还是为两年前分手的事情道歉,他自己也不知道,心中的绞痛一层盖过一层。 突然,他颤抖的手腕被一股大力攥住,陆迟不甚温柔的将他带进了一个休息室。 暗木色的门一关,热闹的宴会便被隔绝在外。 进了休息室,手腕被放开,林阙轻将沾了酒渍的手缩在身后,妄想掩藏起自己的狼狈与无措。 陆迟却没想放过他,回过神时,他已被困在陆迟的胸膛和门板之间,进退两难。 陆迟将伤了的手藏在身后,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贪婪阴郁的看着他簌簌颤动的眼睫,脆弱的宛若蝶翅,身体单薄瘦削,颤抖着缩紧了,如临大敌般做出防备的姿态。 望着陆迟深邃带着愠怒的眼眸,林阙轻瑟瑟颤抖着,心里绝望又酸胀,克制不住的紧张压抑如尖刀,刺得他连眼也不敢睁。 他自虐般想,陆迟是来报复他的吗,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接下来是要嘲讽他还是厌恶的羞辱他? 不论是哪种,他都承受不起,只想远远地躲开。 或许是他的恐惧与逃避太过明显,身前的人气势陡然削减,出口的话也让林阙轻始料不及。 “你怕我?”陆迟的声音轻到哽咽,明明是问句,可问的人却已经得到答案。 这样的认知,让他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眼中深沉的伪装轻而易举的被破开,流露出受伤的神态。 林阙轻很少见到这样的陆迟,平常一向冷漠疏离的人,永远无坚不摧,却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在他面前袒露自己的脆弱。 他周身清冷的气质彻底被打碎,嗫嚅着想道歉:“我……” 只一个字,眼泪就已潸然落下,晶莹的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砸进金线织就的地毯里。 他伸手想擦净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索性放任眼泪坠落。 陆迟的指腹代替他落在他哭红的脸颊上,意味不明的替他拭去落不尽的泪。 两年了,怎么还是这样,哭起来没完没了,身体像是水做的,也不怕把自己哭干,根本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我不是……”林阙轻的哭腔压也压不下去。 本就是情绪极易失控的人,独自流浪两年,把自己搞得身心都是病,此刻却被人这么温柔的对待,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无意识的喊了一声“哥哥”。 开口的瞬间,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素白的脸上血色陡然消褪,慌乱的想要逃开。 陆迟下意识紧攥住他的手,怔愣的眼神陡然变得清醒锐利。 林阙轻压下心底的痛楚,他强支着身体抽离。 太难堪了,他对自己说。 陆迟被他拼命地逃离触怒,强压下的醉意在情绪起伏间被激发。 “你不是喜欢钱吗?跟了我,想要多少我都能给你。” 他语气冷厉,口不择言。 说话间,如山一般高大的男人倾身,带着似有若无的酒气,强势地向林阙轻苍白柔软的唇瓣袭来。 第3章 第2章 唇瓣触及的瞬间,手下的人颤抖呜咽出声,不过刹那,陆迟便懊悔地闭上眼。 可事已至此,林阙轻的动作有瞬间的停滞,比心更快反应过来的是眼泪。 他惊恐的摇头,幅度很小,但发颤的身躯似乎面对着什么洪水猛兽。 “抱歉,别怕。”陆迟放下桎梏着他的手,眼神里带着无言的悲戚,无比珍重又留恋的抚过林阙轻手腕上的红痕,叹了口气“我醉了,不是故意的。” 林阙轻怔然站在原地,宛若被审判的罪犯,难堪又可笑。 半晌,陆迟转过身说:“就当今夜什么都没发生吧。” 林阙轻闻言,如蒙大赦般踉跄地夺门而出。 门外,站着等待探究的孟光、戚燃、陆岑三人。 林阙轻身上还披着陆迟的大衣,眼眶通红,交错的泪痕挂在细白如玉的脸颊上,疏离的气质破碎,像是被人欺负惨了。 孟燕山停光想拦下他的手被戚燃按住,意思是里面那位都没拦住,他们怎么好拦。 两人情绪都不高,只有陆岑一双狐狸眼勾起,笑得没心没肺:“哟,这就结束了,看他那个表情,我还以为今天又要有什么腥风血雨呢,还特地提前和宴会厅的人打了预防针,等下不论造成什么损失,陆氏都会照价赔偿。” 孟光忿忿瞪向他,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殊不知,陆岑却是真以为陆迟会闹出什么大动静,毕竟他也听他们讲过,自己这位大侄子是如何如何同他们家那位养子恨海情天的,联想到他对自己都能算计的那么狠,便连出事后陆氏的名誉公关都想好了。 可他远远低估了陆迟的情深意重,自嘲的摇摇头。 真是情种。 宴会厅外,林阙轻只想逃离,连衣服也顾不上换,披着身上的大衣,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 北欧进入极夜,他时常分不清晨昏,看着一片荒芜的雪,他的眼神空洞而麻木,带着一颗同样荒芜的心。 陆迟,他心底最珍惜也最不愿意唤起的名字,他们的回忆就如同雪夜里的一根火柴,点亮了就没了。 他从小父母双亡,在林家受尽苛待,是陆迟夜闯林家,将发烧昏迷,浑身是伤的他,从阴暗逼仄的阁楼里抱了出来,从此后养在身边,不叫他受一点委屈。 所有人都说,陆家大少爷冷漠敏锐是天生的领袖和掌权者,可只有林阙轻知道,十八岁的陆迟作为监护人,是多么的有耐心,又是多么的细致入微。 十五岁的林阙轻身体很差,是陆迟彻夜照顾在侧,精心养着,才博取了他的信赖。养到十八岁时,他们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可十九岁那年,陆迟的父母去世,陆家的资金链断裂,陆老先生病重,群狼环伺的时刻,,林阙轻在圣诞节,也是陆迟的生日,狠心将他推开。 陆迟恨他是应该的,那时候陆家动荡,温家的人提出联姻,集团股东千方百计逼他接受,连他的爷爷也劝他,所有人都在逼他的时候,他仍一意孤行,护着林阙轻,不愿意放开他。 连轴转了一个月的陆迟,挺着脊背在寒冷刺骨的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夜,只为了让他的爷爷不要为难林阙轻。 而林阙轻那时在雪地里对他说: “喜欢你?那只是因为你能给我优渥的生活而已,现在有更好的选择,何乐而不为呢?” “我讨厌你高高在上的宠爱我,我不是你养的金丝雀。” “对,我只是喜欢钱而已。” 他把陆迟卑微捧到面前的真心戳了个粉碎,将他推到温家小少爷的身边,徒留一地狼藉。如今的一切,也都是他自己亲手求来的。 温家小少爷……温澄栩,想到这个名字就有一股恐惧顺着他的背脊而上,他立刻应激般将此抛诸脑后。 冷风呼啸,带着雪气,顺着干涸的泪痕割在脸庞上,将林阙轻苍白的脸划出道道红痕,冻得他失去知觉。 今晚过后,他和陆迟应该彻底结束了。 林阙轻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忍着气势汹汹的严寒,迈着七零八落的步子,拖着病驱穿过了漫长的街道。 回到屋子里,门窗虽隔绝了寒风,可依旧没有多暖。 他冻僵的双手笨拙地锁上大门,十几平的小房子,空空荡荡,没有什么家具,也不像有人居住,雪洞一般孤寂得可怜。 他知道自己被冻住的关节已经到了极限,连床也走不到了。于是,他跌跌撞撞的想要走到窗边的沙发,但在临近时,他的双膝猝然跪地,再也支撑不住躯体,整个人像被击穿的冰雕,伴随着剧烈的晕眩感,支离破碎。 昏倒前的一秒,他攥下了沙发上的围巾,十分依赖地抱在怀里,放任自己跌进陆迟的大衣里。迷离间,他想,就算冻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本来,他也没有想活很久的。 他养的猫咪睁着黄绿色的大眼睛,担忧的围在他身边喵喵叫,见他没有反应,弓身挤进衣服里,一边舔他冻得发硬的脸,一边窝着替他取暖。 发起高热的人浑然不觉,自顾自陷入了无望的梦魇,只余下躯体无意识的颤抖痉挛。 第3章 另一边,喧闹的宴会里,陆迟作为主角早早退场,也无一人敢置喙。 孟光等人因情况特殊,也跟着陆迟退场了。左右只是一个庆功宴,自有陆氏的经理人会留下应酬,高薪聘来,不至于这点能力都没有。 陆迟在北欧有一座独栋,是产业拓展完毕后购置的。 这是他掌权后的习惯,每开辟一个新的板块,就会在当地购置至少一处房产。 陆氏家大业大,在全球各地都有房产,但陆迟总还是会选一处新的,亲自参与设计。 客厅里的碎花布质沙发上,坐了四个各有心事的人。 陆迟面沉如水,宴会时的正装还没换下,笔直有力的长腿交叠,独自坐在一侧,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意。 陆岑打量着这明显不符合陆总人设的沙发,揶揄开口:“不是说林家的少爷是因为钱,才离开你的?现在怎么去兼职了?”他的发问打破僵局。 “因为温家的大少爷没看上他,最后林家要把他配给一个傻子,他不愿意,就逃了。”孟光的语气里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感叹。 戚燃皱着眉,显然与他们不在一个频道:“他不是拿了父母的遗产吗?” 林家父母留下的遗产不仅仅是一些动产,更有林氏的股票和各类基金。言外之意,过的再落魄也不至于去做侍应生。 陆岑看向神情冷肃的陆迟,试探性开口:“说不定是想和陆迟再续前缘呢?毕竟,谁会嫌钱多不是?” 孟光下意识否认:“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 “那怎么解释,他两年前离开的事情?”陆岑狡猾的把问题抛回去。 孟光哑口无言,看向戚燃,戚燃还在思索。他又看向陆迟,想让他反驳,可陆迟不语,只一味低头看手机。 他恨铁不成钢,那可是他陆迟的老婆! 沉默间,陆迟站起身,浑身酒意未散,高大挺拔的身形稳了稳,就要出门。 “你去哪里?”孟光不解。 陆岑很快瞥到他手机上,是一串地址,一个很荒芜的地方。 他心下疑惑,但等着陆迟的解释。 “去拿衣服。”陆迟背对着他们说。 毕竟是陆家的养子,沦落到做侍应生算什么? 孟光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那件被林阙轻穿走的黑色大衣。 “你下属钱这么好拿?”他觉得陆迟简直疯了。 外面已经开始下雪,雪路难行,更何况陆迟大抵还醉着。林阙轻从休息室离开以后,陆迟又一个人喝了大半瓶闷酒。 陆迟没理他,自顾自披了衣服,喊了管家就要出门。 “欸——”戚燃打断了孟光的话。 “由着他吧,死鸭子嘴硬。”戚燃言尽于此。 不过是有人根本放不下,看不惯自己养的这么好的宝贝被折腾成一副病弱狼狈的样子。 孟光偃旗息鼓,陆岑没喝酒,倒是巴巴凑上去,以司机不在为由亲自开车。 一路上,陆岑好整以暇的看着平时沉默寡言的大侄子独自黯然神伤,故意说这个地址是一片富人区,真不怕林阙轻只是攀龙附凤吗? 陆迟眼神晦涩地望着不断后撤的景物,脑海里反复咀嚼这四个字。 攀龙附凤。 林阙轻从小就过的苦,长大了怕苦怕穷不过人之常情。再说,他根本找不到比自己更有钱的人了。就算今天是他蓄意设计,欲擒故纵,那又如何。 只要他肯花心思就好。以他的身家,养十个林阙轻都不成问题。那么瘦,吃的还那么少的一个人,怎么会难养呢。 比起这些,他更怕林阙轻对他真的无所图。 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否则熟悉路况又车技娴熟的陆岑怕是要开进雪地里翻车了。 第4章 地址有些远,车停的时候,陆迟的酒醒的差不多了,下车时步履稳健。 他理了理衣摆,准备打量林阙轻的住所,顺带刻薄的和自己购置的房产比较一番。 没想到,入目的却是一片砖砌的和毛坯没区别的小房子,荒凉的可怕,也冷得可怕,像个天然冷库,恐怕在这里,人死了一个月都发现不了。 他的喉头哽住,不可置信的开口:“这就是你说的富人区?” 陆岑装作懊恼的掩唇,表示自己记错了。 陆迟没空和他计较,他快步走到林阙轻的房子前,看清房子全貌的时候,他无比希望林阙轻只是在用苦肉计,而不是真的在这里住了两年。 灰扑扑的瓦砖即使是艳阳天都透出荒凉,更别说是大雪纷飞的黑天。 真正走近窗边时,他犹豫的停下脚步。屋子里一片漆黑,林阙轻大抵已经睡下。 是啊,谁会漏夜来访呢。 他一夜也不想让林阙轻在这个漏风的房子里多待。但,想起林阙轻在他面前拒绝防备的肢体语言,林阙轻真的会愿意和他走吗? 如果强迫,会不会更加消磨他们之间的感情? 已经醒酒的人,站在窗前,思绪却比醉时更加混乱。 大颗大颗的雪落在男人打理得精致得体的发丝上,不断堆叠,为气质出众的人增添了些许苍凉。 陆迟点了一根烟,只是架在唇边等待燃烧,并没有抽。 林阙轻不喜欢他抽烟。 “大侄子,我说你要演苦情戏男主角,也得等另一个男主角出现了再开演吧?先上车吧。”陆岑打开车窗,冲雪地里穿着仿若可以演电影的沉思的男人喊。 “喵——” 空旷的雪地里,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陆迟手里的烟融化了窗上的雾气,一张猫脸出现在窗里。 猫咪边用爪垫拍打窗户,边急切地叫,像是在孤注一掷的求救。 陆迟提起照明灯,接着光透过防护的栏杆朝屋子里望,隐约看到沙发边躺了一个人,只露出一截惨白到发光的腿。 “林阙轻!”陆迟紧张地拍打窗户。 这样的天气,他怎么会一个人躺在地上。 要命的祖宗。 陆迟也不管林阙轻醒来会不会觉得他是一个入室抢劫的疯子,抬腿便踹上他那扇与破旧屋子格格不入的铁门。 车里的陆岑陡然间看到一向沉稳的陆迟失态的和一扇门干起来,赶忙拿了工具,下车劝解。 就算要把人抢走,好歹安静点。 可陆迟明显比他想象的要更急,他走到门口时,陆迟已经进去了。 他进门时,屋里还黑着。门口一点光亮,让他看见,一向沉稳克制的陆迟跪坐在地上,锻炼有素的宽背将另一个纤细的人挡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段细白见骨的手腕。 “陆迟……哥哥……” 模糊的呢喃传出,委屈的像撒娇。 “没事了……哥哥来了……”耐心的劝哄,温柔得不像陆迟的声音,与方才站于窗外肃杀疏离的他判若两人。 陆岑愕然。 第4章 陆迟进门,见到的是一团缩在他大衣下,蜷缩起来的林阙轻。那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长发凌乱的缠绕在身侧,狼狈得像一只无家可归又遍体鳞伤的猫。 林阙轻被巨大的破门声惊醒,晕眩与恐惧使他无助绝望的缩起来,双手抱着头,唇齿间含混不清地嘶吼:“不要过来”。 他绝望的应激反应像尖刀,捅烂了陆迟的心肺。 林阙轻想象中的寒风没有来,反而是一道带着熟悉气味的身影蹲在他身前,没有光,但他迅速放松下来。 他知道那是谁,怎么现在才来梦里看他呢。 林阙轻烧得昏沉的脑袋只以为在做梦。否则,方才还与他划清界限的陆迟,怎么会出现在他身边。 就像……六年前,他因为不肯帮助林家从陆迟身上获利,浑身是伤,发着高烧被他们扔进阁楼不管不顾的时候,也是陆迟,深夜带着人破开了阁楼的门,强硬地将濒死的他带回陆家,照顾了他整整六年。 “哥哥……”林阙轻用尽全力攥住陆迟的手。 他想说,真好,没有梦见他推开陆迟的圣诞夜,可他已经说不动了。 艰涩的嗓子干疼得像被铁丝球擦过,他只能攀附在陆迟身上,徒然地将自己往他怀里塞。 既然是梦,那他就自私一点。 他蜷缩着发抖,自欺欺人的占有这个梦里陆迟,相信他一定不会推开他。 偏偏这时,梦中从不开口的陆迟还温声劝哄他,将他瘦弱的身躯整个裹进衣服里抱在怀中,仿若抱十五岁时的他一样。 林阙轻像一个离家出走后受尽磨难却又被家长找到的孩子,一个人时咬咬牙吃的苦、受的罪,此刻像针一样,重新扎进他的身体,逼迫他将所有委屈倾泻。 他无法抑制的哭了出来,仿佛想将两年苦涩的思念与罪感融进眼泪里,在梦中寻得陆迟的原宥与安慰。 一道道泪如同泄洪般,从眼眶涌出。他懂事得没有哭出声,只是不停颤抖的身体出卖了他。 还有陆迟湿透的衬衫。 陆迟不断揉捏着他的后颈,想让他平复下来,但他的抚慰让林阙轻的内心更加酸涩,抑制不住的哭腔从喉间泄出。 只一声,陆迟的心就碎了。 他的脸贴上林阙轻滚烫额头的瞬间,察觉到了怀中人呼吸频率的失常以及呼吸时的哨音。 “林阙轻,放松,慢慢呼吸!”关切的话语不敢高声,恐惊了怀里急切喘息的人。 林阙轻有哮喘病史,情绪激动或者免疫力低下时就容易发病。 陆迟意识到后,立刻将衣服内侧口袋的布地奈德喷雾塞进林阙轻的唇间,扶着他的脖子让他慢慢吸入。 “他情况不对,先带他回去吧。”陆岑皱眉看向地上还抱人跪着的陆迟。 陆迟克制着失态的情绪,说了声“好”,眼睛却始终停在怀里蜷缩昏迷的人身上。 离开前,他瞥了眼方才乖巧趴着的长毛橘猫,不忘叮嘱:“派人看好屋子,把这只猫也一起带走。” “放心,管家带着人来的,我先开你回去。”陆岑抓紧时间上了车,神色认真起来。 一路上,他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开到最快,幸亏他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熟悉路况,很快回到了别墅。 “他怎么了!”一进门,孟光看到陆迟怀里昏迷的人,便急切的凑上来。 “说话啊陆迟!”孟光看着林阙轻惨白消瘦的脸,心里不可能不担心,即便林阙轻当初抛下陆迟,还与他们不告而别,但终归多年的交情。 戚燃知道孟光一贯重情重义,但也明白林阙轻的情况并不好,索性拉过他,请早就待命的医生上楼。 陆迟带着一身孤寒之气,抱着人没作停留,径直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就体谅一下孤寡老陆吧。”戚燃虽担心,但还是安抚急眼的孟光。 “你说林阙轻这样,不会是被陆迟揍了吧!”孟光脑内浮现陆迟失恋后,怨妇男鬼般渗人的眼神,打了个寒颤。 陆迟对背叛自己的人一向不留情,特别擅长在合法范围内整得对方生不如死。 一向好脾气的戚燃,想起风尘仆仆的陆迟,抱着林阙轻小心翼翼怕他碎了的样子,难得翻了个白眼,微笑说:“你是说,我们尊贵无比,权势滔天,情根深种的陆大少爷,在大雪纷飞,严寒三尺的深夜里,急不可耐的去找久别重逢的初恋只是为了揍他一顿,揍完还要把人裹了往自己房里带,是吗?” 孟光被他看得发怵:“可……你不是提前叫了医生……“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荒谬和抽象。 “诶,话说回来,他手里抱着的围巾,是不是那条……”孟光为了掩饰尴尬,突兀地扯开了话题。 “应该是,不过现在更应该关心的是他的身体。” 林阙轻离开休息室时,戚燃就注意到他情况不对,缜密的他一早就通知医生做了准备。 第5章 卧室内。 陆迟把窝在自己怀里缩成一团的人放到床上,动作轻缓,为了让林阙轻躺的安稳,他替他取下了绾发的皮筋,习惯性套到自己的左手手腕处。 林阙轻沾床就缩,怀里紧紧抱着一条卡其色的男士围巾。 陆迟看那条陌生的围巾碍眼十分,但他只要一作出抽走的动作,林阙轻就会蹙起隽秀的眉心无声抱的更紧。 跟烧糊涂的病患完全说不通道理,林阙轻此刻与两年前的恬淡清冷不同,与休息室里的淡漠空洞也不同。 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不讲理与倔强,是他在生病或是崩溃到极致后,才会从内敛含蓄的性格中脱出的委屈与脆弱。 陆迟攥起拳,心里交织一股酸意与涩意,阴冷的眼神盯着围巾仿佛要烧了它。可最终,只是轻柔地用被子把林阙轻连带着他怀里的围巾一起裹起来。 第5章 被子是他盖过的,上面有他的气味,思及此,他的心里稍稍平衡。 “行了,别苦大仇深了,我来看看。”来的医生是陆迟的私人医生陈近成。 陈近成一靠近,昏迷的林阙轻就惊醒过来,裹着被子,淡漠的眼睛用迷蒙但警惕的眼神望着他。 此时的林阙轻烧的头重脚轻,对自己所处环境的变化一无所知,只是见到陌生人本能的警惕。 他不顾一切猛地扑向陆迟,眼圈瞬间红了,像只惊恐的小兽。 陆迟见他即使昏迷着也如此警惕不安,眉心蹙起,显得更加冷厉,但动作却截然相反。 他赶忙靠坐在林阙轻身后,长臂一展,将他搂在怀里,用极具安全感的语气温和的安抚:“别怕,哥哥在。” 边说边使眼色,让陈近成就着这个姿势诊断。 陈近成抽了抽嘴角,认命般开口:“先量个体温,应该是吹了风受惊发热,看他这个精神状态大概是受了什么刺激,醒来以后最好做一个心理评估。” 他指着林阙轻和陆迟眼下如出一辙的乌青:“你们家的人,是不是天性不爱睡觉啊?”他甚至怀疑,陆家的空气里是不是掺了冰美式,否则为什么连他待久了都睡得少了。 林阙轻缩在陆迟的胸膛和被子中间,烧成一锅粥的脑子,无法理解陈医生的话。 他怀里抱着陆迟的一只手,迷茫的大眼睛微垂,盯着前方,思考为什么梦里会出现陌生人。 只要有陆迟在,他便都以为是在梦里,于是动作也大胆了起来,长发垫在身后,他悄悄昂起头,头顶乖巧地蹭了蹭陆迟的下巴。 陆迟被他忽然的亲近震住一瞬,环抱着他的手更加用力。 过了一会儿,又怕勒到他,力度悄悄放松了一些。 哪知林阙轻抬起烧红的脸颊,清冷的气质不再,他眼神发直,懵懂又颐指气使地说:“抱紧点。” 那一刻,陆迟仿佛透过两年的光阴,看到了从前恃宠而骄的人。 可这份错觉,在触及对方瘦的咯人的身体时转瞬即逝。 林阙轻窝在暖烘烘的被子里,不知道身后人的想法,只知道在梦里,他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仍然像两年前那样,病了就能无限支使矜贵的陆大少爷。 这份理所应当,也只有在病得糊涂时,才会重新涌现。 陈医生见房内气氛一片良好,盯着人服了药便识趣离场。 陆迟没有和烧糊涂的人温存太久,伸手替冷得打颤的人换衣服。 病了的林阙轻很乖,脸上红扑扑的,身体也软的过分,让抬腿就抬腿,让抬头就抬头,裤子很快就换好。 可,当陆迟想要替他脱掉上身的衬衫时,林阙轻却抽开了身体,将自己藏进被子里。 陆迟围着被子又哄又骗也没把人弄出来,只得双臂发力,把人用被子围着整个抱上腿,用被子控制林阙轻不受控的双手。 林阙轻被人像包不乖的小猫剪指甲一样包着,只露出一颗脑袋,四肢动不了,一股委屈油然而生,眼泪又簌簌落下,落在陆迟永远看不顺眼的围巾上,无声地撇开脑袋。 怎么在梦里还要欺负他。 无所不能的陆迟被他哭得又是一阵慌乱,扯过那条该死的在他审美点上,但林阙轻绝对不会带的男士围巾,轻轻替他擦干净了眼泪和鼻涕。 左右喂了药,林阙轻人也醒了,他没有强迫,而是叮嘱他换好了就喊一声,喊不出来随便扔点什么东西发个响就行。 退出房间后,陆迟衣衫凌乱的和楼下沙发上正在热聊八卦的三人目光对个正着。 陆迟略显匆忙地正了正领带,和陈近成交代了林阙轻的病史。 很好,陈医生想,又是一个祖宗。 得!加!钱! “陆大少爷,怎么如此狼狈啊。”陈医生一早和楼下三人交代好情况,孟光也有了心情开玩笑,不放过任何一个奚落好兄弟的机会。 陆迟捻起胸口扣子上挂的一根长发,举起来,超绝不经意露出手腕上的皮筋:“既然这么闲,出去买两斤黑芝麻吧?”正好让发丝的主人补补身体。 孟光有时候真恨自己清澈脱俗超绝5.2视力的眼睛。 又让他装到了! 当夜,孟光因为没有及时说出“是你老婆吗,你就装”而整宿难眠。 第6章 发觉卧室内长久没有发出声响,陆迟止住交谈。 缓慢按开门把手,换好衣服的林阙轻,整个人团在陆迟的枕头上,长发披散在白皙的锁骨处,长如鸦羽的睫毛盖在深邃的眼窝,像尊精致漂亮的陶瓷娃娃。 陆迟靠近时,他的呼吸依然匀称,被房间内熟悉的味道包裹,他睡得很安心。 终于丢开了那条围巾。 陆迟轻轻挪动他的身体,触手才发现,那具清瘦的身躯在他手上软得出人意料,连带着软了他的心。 给人盖好被子后,他拿起围巾,一只手就能拢住林阙轻需要抱在怀里的东西,将它随意的团起来。 一向自信的陆氏掌权人,此刻高大的身躯坐在床侧,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他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的围巾,普通的围巾也不至于让林阙轻这么依赖。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人? 是他的新欢,还是他更加放不下的人? 把他陆迟养的好好的人照顾成这样,这种人根本不是合格的伴侣,可林阙轻却抱着他的东西不愿意松手。 陆迟的眼底闪过一抹受伤。 他想把这条围巾撕成破布,扔进垃圾桶里,但最终还是将它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林阙轻的床边,一睁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他怕林阙轻醒来,找不到会伤心。 时针滴答滴答走过,就这样,他坐在床边,看着被窝里烧得脸颊通红的人,可怜又脆弱。 不知何时起,心里生出了一股隐秘的侵占欲,他想把这个惯会离家出走的人关起来,给他纤细白皙的手腕、脚腕都套上银白的链条,束缚在床上,最好再弄得他浑身颤栗,软得哪儿也去不了。 他所有不堪的想法,最终汇聚,促使他伸出手,指尖轻抚上熟睡人瘦削凹陷的脸颊。 还在梦里的人鼻尖耸了耸,似乎是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精致出尘的脸颊迎着手指贴向温暖的掌心,餍足的吸了一口气。 陆迟面对突然凑近的温软,长指无意识抽搐一瞬,心中的占有与破坏仿佛凝成实质,包裹住床上床边的两个人,形成一层保护罩,没有任何人能打搅。 睡梦里的林阙轻对陆迟的想法毫无所知,他餍足地埋在熟悉的气味里,柔软的脸贴在微微粗粝的掌心上,侧躺着卷起身,这样持续的胃痛不会打搅睡眠,他很熟练。 同样知道这个习惯的,还有陆迟。 对林阙轻的事绝不假手于人的他,看到这个姿势后,藏起脑内肮脏龌龊的想法,他想抽回手,但只要一动,梦中人便立刻不安的呢喃,甚至隐隐发展为啜泣。 “不要……不要走……” “哥哥不走。” “不要……丢下我……” “不会的,哥哥保证,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 陆迟就这样应答他毫无逻辑章法的胡言,哄了许久,才让他安定下来,不再啜泣。 陆迟抽出手,静待一会儿,确定人睡熟后,才轻吻过他的额间,替他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 他去了厨房。 路过客厅时,陆岑问他,为什么这个时间进厨房。 他灵活有力的手指利落地挽起袖口:“林阙轻胃不舒服。”胃不舒服还生病的时候,林阙轻一定会喝陆迟煮的粥。 “让厨师做就行了,你休息会儿吧。”陆岑指了指脖子。 陆迟喝酒不上脸,但脖子会发红,很性感,林阙轻曾经评价。 他今夜喝了不少酒,是以也格外善感些。 陆迟闻言,难得勾了勾嘴角:“他喝不惯别人煮的。” 陆岑无言,回头发现孟光和戚燃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真的假的?”陆岑看着自己在生意场上杀伐果断的侄子,如今穿着一身白衬衫,明明是同样的衣服,袖子挽起来后,手腕上的皮筋更加显眼,与价值七位数的名表碰撞在一起,显出一身不合时宜的……人夫感? “不知道。”戚燃淡笑着摇头。 陆岑疑惑。 孟光接住他的话:“因为,陆迟从来没有让别人煮过。切,占有欲有够强的。”很鄙夷。 陆岑嗤笑出声:“所以他被甩了,还一脸得意的给前任做饭是吗?” 他在心里感叹,堂堂陆氏集团掌舵人,风光无限前途无量的陆总,果然在任何赛道都一骑绝尘,遥遥领先。 第7章 厨房里,小米伴着鸡丝下锅,等待的间隙,陆迟给他的特助沈敬编辑了一条指令。 调查清楚林阙轻在这里的生活,同时继续调查当年他离开的隐情。 他从不相信林阙轻会是他们口中那样不堪的人。 第6章 转念间,他又想起那条围巾,暖光下肤色略深的小臂处筋脉凸显,骨节分明的手捏紧切菜的刀柄。 就算是又如何?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林阙轻了。 林阙轻离开他两年,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就像一只精心养护的家猫离家出走,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猫,长长的毛脏兮兮的,精致的小脸也灰扑扑的,上手一摸软还是软的,只是瘦的能摸到骨头。 这种时候,他冲着你喵喵叫,还往你怀里扑,怎么能怪他当初离家出走呢? 陆迟默不作声将温度适宜的粥端到林阙轻面前。 明明两年没干过伺候人的事,可一旦碰上林阙轻,身体就像有肌肉记忆似的。 知道林阙轻发热了怕冷,喂饭要让他后背靠在一个温暖的胸膛上,再用被子包起来,只能露出一个脑袋。 林阙轻不愿意吃了,舌头就会推着勺子出去,力气很小,但陆迟每次都能发现。 陆迟更是熟练的自己解决完剩下的,再将人放回去,自己还得换套衣服陪睡。 一切水到渠成,默契的离谱,顺到陆迟都快忘了,他们已经分开两年了。 是以,换完衣服后,陆迟难得发现,自己真的喝醉了。 而林阙轻显然也不清醒,眼睛红红,磕磕绊绊地说:“陆迟……你、你已经知道……” 陆迟以为他烧得糊涂了,要将心里憋着的秘密吐出来,温柔地引导他:“知道什么?” “知道……我以后会和你分手,所、所以,恨我、讨厌我,不愿意陪我吗?”林阙轻语气痴痴的,眼睛空洞无神的望着面前的人。 陆迟又变成那个被他推开的陆迟了吗?林阙轻身上不知哪处的神经作痛,痛得他直不起身,打着颤像陷入了什么怪圈。 陆迟发觉他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执拗得麻木,没有神采,就像他从前刚到陆家时,看什么都是木讷的。 “林阙轻,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陆迟被他的眼神看得心慌,提高了音量。 “在、在梦里。你、你好凶啊……”林阙轻长期自我欺骗压抑着的情绪,在他以为的梦里爆发。 他总爱无声地哭,因为在林家,他哭出声,只会被罚得更重。 陆迟无奈掀开被子,像两年前一样温声细语地哄这个水做的祖宗,坚实的手臂把人闷在怀里,怕他又犯了哮喘,耐心的引导他呼吸。 林阙轻抱着陆迟的手,最后不知是睡过去的还是累昏过去的。 陆迟神情冷肃,但眉眼之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小没良心的,走了两年,现在知道抱着他的手撒娇,还是和以前一样,害怕了、生病了都要攥着他的手才能入睡,就像怕他会走一样。 可明明,先走的人是他自己。 第8章 第二天醒来时,林阙轻还枕在陆迟的臂弯里,怀里仍然抱着陆迟骨节分明的手。 乌黑细长的发丝缠绕在睡熟的两人之间,一部分还钻进了陆迟的领口。 很温暖,林阙轻有意识的第一秒便是这样的感受。 睡醒时,他的手脚难得没有发冷,反倒像贴在一股热源之上。 他倏然睁开眼。 入目的是一张冷淡而立体的脸,平时锐利的双眼,此刻自然地闭着,冲淡了眉眼间的锋利,眼下的乌青透出疲惫,不过不影响这仍然是一张帅得无可挑剔的脸。 林阙轻已经退烧,不过又惊又病一场,他的脑袋仍旧晕眩。 看清后,慌张又惊恐地往后退,不慎没撑稳,后背磕到了床头柜的尖角,整个人结实的翻到了地上。 他本就是身体极其敏感的人,骨头和地板硬碰硬,此刻更是痛得锥心刺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真丝衣襟被扯开,雪白的肩头在空气瑟缩,露出的皮肤已经显现出点点青紫,长发凌乱的散落在地上,遮住了一张震惊又无措的精致脸蛋。 为什么陆迟会在这里?他想做什么?自己又做了什么? 一个又一个问题涌入大脑,万千混乱的思绪像丝线一般纠缠,紧紧束缚着林阙轻,他无助的抱着头,骨头里的酸痛让他缩在地上发抖。 陆迟听到响声,忍着双臂被压了一夜的麻意,下意识去扶。 但他还没靠近,林阙轻便撑着撞红的手掌慌张后撤,仓皇间,压到了垂在地上的发丝,扯得他痛呼出声,腰部条件反射般弓起,露出紧实的小腹曲线。 “别怕,我不过来,你自己慢慢起来,别急!”陆迟声音微哑沉稳,眼底的关切却快溢出。 林阙轻在得到承诺后,低着头慢慢起身,颤巍巍将自己隐藏在披着的长发里。 刚刚摔落的时候,左脚撑了一下,半起身时脚踝一阵无力,带着林阙轻往地上倒。 陆迟眼疾手快地将人拦腰捞起放到床上。 “我们谈谈?” 陆迟一向不容置喙的语气里,此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问询。 望向视他如洪水猛兽的人,明明昨夜还要伏在他的怀里,依赖又眷恋,如今却抖得连呼吸都不稳。 林阙轻心乱如麻,浑身抖得不成样子,他像一只逃避现实的猫,把自己塞在长软的毛发里,缩着身子,混乱地点了点头。 他对昨晚的事情并非全无印象,相反的,甚至还记得陆迟怀里温馨安全的触感。可正是因为记得,他才拿不准陆迟究竟想要做什么。 正如此刻,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两年前就结束了。 昨夜,他见到陆迟的第一反应便是他想报复自己。 可转而又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陆迟哪有必要和他玩这些把戏,他想要碾死一只背叛过他的蝼蚁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更不用将他带到休息室,留他最后一份颜面。 安静的房间里,陆迟的声音久久未曾响起,林阙轻微不可查的偏过头,第一次清醒着看清了两年后的陆迟。 读书时偶尔会冒出的不成稳,在历经磨练后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无法撼动的从容,仿若天生的掌控者。气质也从意气风发的矜贵,沉淀为更加难以捉摸的威严深邃。 比起这些变化,林阙轻更在意的是,陆迟清减的脸庞。线条愈发锋利,但掩藏更深的是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到底想谈什么呢? 陆迟开口前,林阙轻用他混乱不堪的大脑想了无数种可能。 他想陆迟会说好久不见,像所有放下的人那样寒暄。也想陆迟已经见过他破败的生活,会问他当年有没有后悔离开自己,像所有被抛弃的人那样。 总归或是释然,或是羞辱,他麻木的做好了心理准备迎接。 可陆迟偏偏什么都不是,他只是平静而温柔地问:“林阙轻,要不要跟我回家?”温和的话语瞬间抹平了时间沟壑,仿佛是两年前作为男朋友的他在接大学里的爱人回家。 话一落地,林阙轻拼尽全力才稳定下来的理智,再一次如同玻璃一样碎开。 陆迟反常的举动跳出了林阙轻一切假设,他做不出别的反应,心脏像被人一拳捅穿,酸涩随着血液喷涌。 他的神情不似陆迟预想的惊喜或是气恼,而是麻木空洞,像被抽走了灵魂丧失了表达情绪的能力。 他面无表情的死咬着嘴唇,细密的冷汗自额头流至下颚与温热的泪水混合,打在干瘦的小臂上。 呆滞的躯壳内,一具灵魂正在自毁般挣脱情绪的束缚,他不管不顾的想要夺取身体的控制权,即使头脑痛的如锥刺入,他仍控制着重如铅铁的脖颈,机械的摇头。 他不能答应,绝对不能。 第9章 拼尽全力做出堪称不识好歹的行径后,他忍着钝痛的大脑,沉默地等待着陆迟回应,说他愚蠢无知,或是从此再无联系,总之给他下一个最后的判决。 安静的房间里,将自己埋在废墟之下的林阙轻,却没有等到任何指责的话语,而是发顶一暖,有一只手轻缓的拍了拍他的头顶。 “没事,我们以后再谈这个。” “早饭想吃什么?” 林阙轻茫然的抬起头,空洞流泪的眼中一时间充斥着诧异。 见他不回答,陆迟又安抚似的开口:“不想说也没关系,我随便拿几样,不喜欢再换。” “先把脸洗干净?” 林阙轻呆滞的看着他启合的唇瓣,耳道被嗡鸣占据,无意识的摇头,他根本不敢靠近眼前这个温柔的见鬼的人。 陆迟把人扶到洗漱台前,拧好了毛巾。 离开卧室,他靠在门板之上,上扬的嘴角放了下来,神色莫测地望向中央的水晶吊灯。 屋内的林阙轻坐在窗边的地毯上,眼神迟滞的望着无边的黑夜,混沌的大脑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该如何处理这些事。 陆迟如果想报复他,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他任凭处置就行。 可温柔的问询、悉心的照料,分别两年仍然贴身携带的哮喘喷雾,这些究竟算什么?开口询问陆迟,就能立刻得到答案,但他不敢问,怕是自己自作多情,更怕陆迟真的没放下。 第7章 待到陆迟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具仿佛失去灵魂的躯壳,双眼失焦,死气沉沉。 他轻轻迈着步子,但其实林阙轻现在耳边听不见任何响声,就算有人在他耳边炸开鞭炮,他也未必能察觉。 直到陆迟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如行尸走肉一般,呆滞的坐在房内的下午茶桌边。 陆迟要喂他时,他猛然醒转,拿过了餐具,入口前想起自己随时会吐的胃,得让陆迟出去才行。 于是,陆迟见到一双眼挂在瘦削的脸颊上,空洞洞地盯着他。 他弯下腰贴心开口:“我先出去,不经过你的允许不会有人打扰,你可以安心待着养病。” 林阙轻听见关门声,松了一口气。 他本能的想在陆迟面前维持健康正常的形象,不知是出于虚无飘渺的自尊,还是一些难言的情感。例如,害怕陆迟会担心。 但这一切,大抵都是出自陆迟的责任感吧,他本就是一个会负责到底的人,自己作为陆家养子,应该被他划归于责任的一部分。 如果,让他看到自己过的还行,他应该就会离开,回到国内,过属于他的生活,和他的联姻对象一起。 而自己只要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和陆迟保持距离,然后找机会离开这里就行。 他不想赌也不敢赌,不管是陆迟的情感还是陆迟的安全。他只想保留些美好的记忆,权当是他的一点私心。 在这之后,他伪装的很好,除了不肯出房门见人外,食量尽量接近正常人,想吐的时候就把自己关进卫生间,开着水流声。睡不着时也会闭上眼睛,以应对陆迟半夜的查房。 他抱着猫,一下下刻板重复的捋着橘猫背上的毛,不想见人,陆迟就亲自在饭点的时候进来送饭。 北欧极夜的日子里,林阙轻的身体早就分不清时间,为了能至少睡着一段时间,他把自己塞进了衣柜。 那里面有几件陆迟常穿的衣服,他像筑巢一样将自己淹没在大衣和羊绒之间,闭着眼蜷紧身体,陷入不太安稳的睡眠。 这一回,他看错了时间,陆迟进门后,发现布置得温馨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没有第一时间喊林阙轻的名字,而是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的走到衣柜边,慢慢打开柜门。 果然,在一堆衣服下找到了面色苍白的林阙轻,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钻衣柜。 他拨开衣服,小心翼翼地把浑身冰凉的人抱起来。大概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林阙轻并没有醒来,反而是下意识靠近味道的来源。 “哥哥……” “陆迟……别、别走……” 一声声无意识的呢喃,回荡在空旷温暖的室内。 陆迟蹙了蹙眉,他也只有在梦里,卸下一切心防,才会吐露几句真实心声。 怀里的人轻的像羽毛,陆迟回到床边也没有放下他,而是抱着人坐在床上,指腹摸过他瘦削的脸颊,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眼下的乌青带着挥之不去的病气。 陆迟握起他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腕,皮肤白的近乎透明,青色血管气势汹汹的暴露在外,宣誓着手腕主人的孱弱不堪。 明明是单薄的身板,却藏了足以压垮他的秘密。 第10章 自从陆迟带林阙轻回国的提议被拒绝后,他便一直在着手准备跨国办公的相关事宜,时间调度、会议安排等都是易事,压下董事会反对的声音才是重中之重。 董事会多的是倚老卖老的人,但陆迟也不是任人拿捏之人。当年,陆氏动荡之际,他都能抗下重压拒不联姻,更遑论彻底接手陆氏后,他对这些靠着分红度日的董事从不心慈手软,是以他们的阻碍不足以让陆迟动摇半分。 既然林阙轻不愿意跟他走,那他就留在这里。 孟光知道后,想连夜飞回国找个高人来看看他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戚燃对此持中立意见,还劝孟光忆一下往昔,想想陆总在恋爱脑这条赛道上的丰功伟绩。陆岑没有发表意见,但已经连着加班两个晚上,协助陆迟处理跨国办公的事务。 但不管他们什么意见,陆迟一旦决定了,就无人能干涉。 其实,也有例外,但例外本人此时还躺在被窝里,对外面的情势一无所知。 与此同时,沈敬作为陆迟高薪特聘的总助效率极高,让他调查的东西很快便传回了结果。 林阙轻过的很差,逃了和温家的联姻,父母的巨额遗产也查不到去向,只能做各种各样的兼职来维持生计。 居住的街区安全性可以忽略不计,经常有入室抢劫的报案,他当然也遇到过。 据他的邻居说,他曾被人拿着刀威胁,打晕后扔在刺骨的雪地里,浑身冻的都硬了,过了半夜才被发现,几乎去掉半条命,他对陌生人的警惕大概由此而来。 种种经历,数不胜数,身体明明差到了极点,医院却没有任何就诊记录。 不仅身体差,就连精神也岌岌可危,陆迟想起他时刻恨不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样子。 他的隐瞒与逃避,大抵都是出于受到创伤后的自我保护,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所以这样的林阙轻,两年前怎么可能因为钱离开他呢。 陆迟拢了拢怀里的人,如果当初他的计划再缜密一点,便不用让林阙轻独自在外受这么多苦才找到他。 不过,既然找到了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不可能再让林阙轻脱离他的视线。哪怕,是不顾他的意愿,将他锁在自己身边。 待林阙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他迅速撑起身望向四周,由于动作太快,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房门被打开。 “怎么这个时间睡觉?刚睡醒,要不要等等再吃饭?”陆迟语气正常而平缓,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 林阙轻忍着刺痛摇了摇脑袋,他是不是又暂时性失忆了? 这个症状经常出现,明明睡在床上,醒来却发现自己站在雪地里。或是,无意识的拿着小刀。总之,他已经习惯,只希望陆迟没有起疑。 “不用,现在就行。”林阙轻的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尽量疏离。 陆迟摆好碗筷,这次却没有走。 林阙轻强装镇定,机械的将精致清淡的饭菜送进嘴里,可口的佳肴流进胃里,比起食物更像穿肠毒药,搅得他恨不得将皮肉捅穿。 “别吃了。”陆迟沉稳的声音有些颤抖,夺下了他手里的筷子。 这两天,原来不止睡不好,连吃也是这样吗?为了骗过他,真是煞费苦心。 林阙轻忍着疼痛,抬起眼,懵懂的望向他。 “对不起。”被他的眼神刺痛,陆迟无比自责。 自己真是太久没有见到他了,怎么粗心至此,居然忘记了他隐瞒病情的能力。 林阙轻捂着胃,思绪混乱如麻,不理解他为什么要道歉。皱眉间,他一把推开了拦在面前的人,脆弱的胃再也承受不住这过多的食物了,顾不得伪装,狼狈的身躯扒在水池边,吐得昏天黑地,腰弓得像虾米一般,连气也喘不上半分。 陆迟在一旁搀扶着他,亲眼见他吐到最后,水盆里只剩下带血丝的水。 陈近成很快到场,他懂些望闻问切,其实症状明显得很,更别提他家里世代从事中医,自然一眼便能看出林阙轻病得不轻。 书房内。 “他身体天生就弱吧,小时候底子没打好,长大以后又可劲儿糟蹋。最重要的是,心病难医啊。郁结于心,多思忧虑,食不下咽。”陈近成扶了扶眼镜,不知道这位病患是造了什么孽了。 “听我一句劝,尽快带他回国吧。”陈近成建议。 “必须回去?”陆迟拧起眉,继而又说:“我可以把国内外顶尖的医疗团队全都挖到这里。”他语气平静,神色严肃而认真的认定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不仅仅是医生的问题,这边极寒极夜的环境就不适合他待。”陈近成见陆迟沉思,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开口前打断:“别说你能给他建一个恒温玻璃房这种话。” 也不是不行,陆迟笔挺的身影站在窗边,叹了口气:“他不愿意跟我走。”一向镇定从容的人难得落寞。 他此刻的无力与妥协,与方才想将林阙轻锁起来时的侵占形成鲜明对比,他根本不可能容忍任何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人伤害林阙轻,不管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陈近成第一次见他这样无可奈何,不断退步。在他自己身上,腿伤疼的打封闭都要按时赴会,却能在另一个人身上包容至此。 算了,再帮一把试试吧。 第11章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也略通民俗,简单点说,就是算命。”陈近成没有说谎,他母亲那一支,确实祖上出过,只不过远的没边了。 陆迟洗耳恭听。 陈近成斟酌着开口:“虽然没做心理测试,但是他这种情况,不用我多说你也有数。刚刚说的症状大多是躯体化反应,伴有厌食表现。看起来,还有记忆混淆的现象。”他先铺了个垫,情况反正就是这么个情况。 第8章 “你可以打扮成和他分手前的样子,最好和现在差别大一点,哄骗他答应。” “白月光的杀伤力可是无与伦比的。”陈近成出的馊主意。 但陆迟采纳了,孟光等人知道后,也是束起大拇指夸了句,病急乱投医。 不过,放下碎发,换上校园装的陆迟,确实有几分姿色,陆岑如是评价。 “衣服、发型都和你刚上大学时差不多,你这浑身的压迫感和杀气往回收收。”戚燃捏着下巴评价,其实很像了。 “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孟光上下打量,目光停留在陆迟的脖子处,恍然大悟:“当年,你一整个冬天都他爹的带着林阙轻亲手织的围巾,招摇过市。” 陆迟剑眉皱起,后脑忽地出现一阵钝痛,他眼神冷冽下来问:“什么围巾?” 孟光手里比划着:“就是那条卡其色的,大概这么宽,跟条毯子似的。” 戚燃回想起林阙轻刚来的那一晚:“就是前天你带他回来的时候,他抱在怀里的那条!” 陆迟古井无波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不可置信的回忆,但脑海里毫无印象 孟光和戚燃看出他的不对劲,七嘴八舌的商讨起来。 此时,一言不发的陆岑开口:“大侄子啊,是这样的,你当年车祸昏迷以后呢,医生说你的记忆有一定机率受到影响。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一个人顶着天大的压力,好不容易瞒住了你住院的事情,细枝末节的事情嘛,有所疏忽也是正常的?” 陆迟问他:“那之后,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孟光和戚燃事后也知道了他的筹算,一同看向陆岑。 “后来看你不是没什么影响吗,照常生活,而且我以为你的主治医生会跟你说明,谁知道你为了出院,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陆岑指的是小小的陆迟当年自己拔了针管,装成医生溜出医院和董事会对峙的事。 陆迟想起当年自己冲动之下干的蠢事,缄口不言。同时一向成熟稳重的陆总,也觉得之前吃一条围巾的醋,这种行为,幼稚的可笑。 幸亏他只留给自己一个人酸涩。 “合着,你这失忆跟靶向药似的,幸亏没把林阙轻整个忘了。”孟光吐槽。 陆岑和孟光笑得前仰后合,戚燃还算稳重,问陈近成:“这个办法真的可行吗?” 陈近成老神在在:“理论上来说有一定概率吧。病患极度缺乏安全感,对生活失去了希望,陆总作为对病患来说极其重要的人,他只要扮演好一个让病患放心依赖的角色,给病患重新设立一个可信赖的标志,保证你们能够正常对话,这对于之后的治疗也有好处。” 孟光被绕的乱七八糟的:“有这么严重吗?” 陈近成神情严肃:“有。虽然病患现在表面看上去只是身体变弱、性格内向,实际就像被蚁穴寄身的堤坝,早就摇摇欲坠了。结合他不愿意陆总贴身照顾的行为,恐怕已经出现了自毁或是自残的现象。” 众人皆是一滞。 陆迟的眉头拧起,为自己的掉以轻心自责,林阙轻这样的孩子,他养了六年,几乎千依百顺都没能惯出一点毛病。在做出他认为的错事后,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的好好生活。 他沉下气,取下食指处的宽戒,艰涩地开口:“谈话的时候需要注意什么?” “适当示弱,别太强迫他,超出了阈值对他来说会很难受。”陈近成顿了顿,语气放轻松:“主要还是看你个人魅力咯,快点去吧。” 陆迟调整好状态,进房间后,先带上了林阙轻枕边的围巾。 他只开了一盏床边的暖灯,轻轻拍醒了睡得并不安稳的人。 第12章 暖黄的灯光照在陆迟乖顺的发丝上,一双锐利的眼眸敛去了攻击性,只余下温柔,卡其色围巾搭配黑色高领毛衣勾勒出男人优越的身形,显露出男人身上少有的温和缱绻。 林阙轻醒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眨了眨水润的眼睛,以为自己又在做梦。双眼将将闭上,忽而被一双手覆住。 “阙轻,不要闭眼。”陆迟温柔的声音里带些笑意,像是在无眠的夜间与人私语。 林阙轻的眼睛倏然睁大,怎么不仅衣着打扮,连语气也与两年前一般无二。他下意识地听从这道声音。 陆迟见他还算听话,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哥哥做错了什么?阙轻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回家?” 林阙轻愕然的抬起头,陆迟为什么…… 他看着陆迟一向严肃认真的脸上竟露出了委屈的神色,像犯错的黑骑士。 黑骑士是他们一起养的杜宾。 他和现在的陆迟相处时,总会将自己缩起来,以获取支撑来维护自己可笑的自尊。 可,眼前的陆迟与两年前的他重叠,林阙轻思绪恍惚而混乱。 如果将眼前的人推开,那自己就好像是再次重复了两年前对陆迟的伤害,这让他怎么做得到。 不得不说,陈近成的法子,算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很侥幸。 他抱着脑袋,空洞的双眼垂下,最终还是说了实话:“你、你都结婚了,我、我跟你回去算什么?”这当然是实话,可也算是托辞。 他无声的等待着陆迟的回答,眼底是强装的质询,妄图以此疏离的态度来保护自己。 陆迟被他的话镇住,沉默一瞬,开始自查是不是还有什么遗忘的记忆。 恍然间,想起和温家联姻的旧茬:“你是说温澄栩?”他试探着开口。 林阙轻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登时升腾起一股寒意,恐惧地点头,长发遮在脸侧,更像是在发抖,幅度很小。 “可是,宝贝,我没有和他结婚,也没有和任何人结婚。”陆迟耐心的解释。 林阙轻懵懂的看向他,心中的恐惧被各种情绪取代,不解、迷茫,却唯独不敢有开心。他不敢顺着陆迟的话再想下去,只能蹙起眉,想着继续拒绝的理由,但一阵嘈杂的人声倏忽出现在安静的房间内。 “你只会害死他!” “就像害死你的父母那样!” “你怎么还有脸活着啊?” 一句句恶毒的话语如同利箭,射穿他的胸膛,他如同倒吊于梁上的罪犯,摇曳在恶意汇成的海里,接受炙烤般的审判。 “不要……不要再说了!”他捂着脑袋,惊恐地呢喃出声,极盛的愧疚淹没了他,甚至扼制住了呼吸。 林阙轻像受着极大的折磨与惊吓,脆弱的手臂撞在床头、桌角,裸露在外的右手手臂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大片的青紫不要命般繁衍。 “没事了没事了……”一道温柔但坚定到值得信赖的声音如同霞光刺破黑暗。 林阙轻挥开了身边的枕头被子,如同梦魇般呓语:“我会害了你……你走、你快走!不要再管我了……” 陆迟解下围巾,再次用裹小猫的方式裹住了林阙轻,害怕他再把自己撞伤了。 林阙轻的四肢被制住,双眼紧闭间,溢出的恐惧灌入四肢百骸,冻得他浑身冰凉。他清醒的神智再次被混乱取代,害怕得缩进身边唯一能触及的庇护所,蜷在陆迟怀里,无声地发抖。 陆迟大到能盖住他整张脸的手掌,抚着后背替他顺气,耐心地劝哄他,直到怀里的人停止发颤。 “我们见面的第一天,我说,害怕了就钻到我怀里,我会保护你的。”陆迟看着林阙轻失焦的眼睛,继续说:“但是,轻轻,其实我也没那么坚强,没有你,我不行的。” 林阙轻的一双手被抓起放到了陆迟的胸口,陆迟用另一只手掌将他纤细的十指整个包裹住,按在不断起伏的地方。 因为天生的体弱加上过度不良的成长环境,林阙轻即使在蹿个子的年龄被陆迟带回家,身量也依旧瘦削,堪堪长到了一米八。 在陆迟近一米九的身高和过百的胸围前,他显得更加瘦弱,整个人无力的伏在陆迟的胸口处。 “你不会害了我,我知道,你在保护我。”陆迟想,自己应该明白了他的抗拒从何而来。 林阙轻的瞳孔慢慢聚焦,不可思议地看着陆迟。 他的眼神,让陆迟肯定了心中的猜想,他继续诱导:“你很厉害,但是需要休息一下,回到我身边,换我保护你,可以吗?” 林阙轻不再像之前那样拒绝,躯体化的症状让他的头脑晕眩不堪,眼前随时明暗交替,转得他晃不过神,疲惫的连呼吸都困难。 “轻轻,哥哥真的不能离开你。”陆迟低了头,再一次示弱。 林阙轻被他的话打乱了心神,神思恍惚间,出现迟疑。 本能的依赖被倒置,就像陆迟无法强迫他一样,他也根本无法拒绝陆迟。 “我向你保证,我会保护好你,也保护好自己,没有人会受到伤害的。”陆迟进一步引导。 “真的……不会吗……”林阙轻瞳孔失焦,神情一片麻木,迟滞的喃喃。 第9章 他最终还是同意了。 陆迟的心终于放下,他看着林阙轻水润的眸子,认真地说:“林阙轻,记住,不论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至少,我永远都可以是你的哥哥。” 林阙轻企图透过对方温柔得能滴出水的眼睛,找出一丝厌恶的证据,以此来减轻心里的罪感。 看了良久,他认命般闭上眼睛。 他不是挟恩图报的人,但此刻却希望,他以陆迟的名义所行的善事,能让陆迟永远顺遂平安。 于是,这一夜,他又像从前那样,在陆迟的怀里沉沉睡去。 失去意识前,他下意识抓住陆迟的手。 惴惴不安带着恐惧的他心里想,陆迟还当他是亲人,已经很好了,他不会再奢求更多。 第13章 由于陈近成说,北欧的环境特殊,正常人都无法接受持续性见不到日光,更何况病了的的林阙轻。 是以待到私人航线的审批下来,陆迟便立刻带着已经退烧的林阙轻回国。 孟光和戚燃跟着一起走了。 至于陆岑,他说陪着少主打天下两年,需要休息休息了,正好在这里回忆一下青葱岁月。 陆迟没理他,但看他眉目间带着怀念,还难得收起了一派玩世不恭的样子,大方的给批了假。 私人飞机上,孟光与戚燃坐在影院厅里放松,孟光的嘴正闲不住的吐槽陆迟。 “你说他是不是太霸道了?以前也没见他把人藏起来啊。” 戚燃觉得现在的陆迟比起两年前已经好太多了,那个时候他可不敢坐陆迟的私人飞机,怕这个失去束缚,整日阴郁得可怕的人,心血来潮策划一场机毁人亡的戏码。 被肆意揣测的陆迟正和林阙轻坐在拥有双人大床的豪华休息室里。 其实,陈近成建议可以让他试着和以前的朋友相处,但毫不意外,被陆迟否决了。 林阙轻现在对于过去的事情还难以释怀,就先缓缓吧,给他一些时间。 陈近成疑惑了,林阙轻回去后怎么能保证不见任何外人、旧人。难不成,陆迟还能把人关起来只见他一个人不成? 他想问,但怕给陆迟提供灵感。 在陆迟找不到林阙轻的日子里,陈近成也不好过,每天都要为偏执阴暗的雇主殚精竭虑,身为证件齐全的心理医生,遇上难搞雇主,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别人不清楚,觉得陆迟年少有为,成熟可靠,最多只是有点少年老成、手段狠辣。但陈近成明白,这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控.制狂,对谁都狠,阴暗疯x起来谁也招架不住。 一个有过腿伤病史,还敢高频次玩极限运动的人,能是什么正常人? 事实上,他也没猜错。 陆迟在休息室里,看见在他身边抱着他的手睡得毫无防备的林阙轻,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养在他身边被精心照顾着,苍白如雪的脸颊会挂上红晕,眼睛里再没有担惊受怕的惶恐,只剩下欢欣或是懵懂迷离,身上的红痕也不再是因疼痛而起,为雪白光洁的躯体增添几抹艳色。 乌黑的发丝不断起落,遮住手腕处的锁链,待到连下床也要支使人抱的时候,他大概再也不会想逃了吧,想逃也不能逃了。 陆迟深沉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他从不否认自己这些龌龊的心思,但他会尊重林阙轻,从不认为对方是他的私有物。 只是即便如此,这没良心的坏猫,当初还说出把他当金丝雀那样戳人心窝子的话。 陆迟握着林阙轻的手紧了紧,另一只没带戒指的手,悄悄划过安睡之人挺翘的鼻尖,湿漉漉的,真的像猫一样。 下飞机后,林阙轻第一时间把自己养的长毛猫抱了回来。 毛绒绒的触感,让他瞬间安心不少,连带着洗清了晕机的不适感,清冷精致的脸上,难得露出点笑颜,驱赶了几分挥之不去的郁气,看得人赏心悦目。 猫咪的名字叫觉觉,睡觉的觉。 陆迟好奇为什么取这样的名字,林阙轻解释说:“捡到它的时候,它很爱睡觉。” 陆迟看着他眼下积年累月形成的乌青,撸了撸猫头。 林阙轻说谎时下意识卷了卷衣角,但没想到太下意识了,不小心卷到了陆迟的衣角。 陆迟难得好心情的笑了一声,并没有纠正他的动作,也没有戳穿他的谎言,两人默契的装作若无其事。 第14章 飞机跨过了几个时区,回到陆家时,恰好是一个清晨,很久没在冬日里看到阳光的林阙轻,感受到肌肤与发梢间微弱的暖意,心情难得放松。 觉觉被他养的极好,毛发顺亮,体重也不小,虽不至于是煤气罐罐,但抱久了也会累。 于是,觉觉的爪子就落在了陆迟锻炼有素的手臂上,安心睡了,睡之前还不忘舔了舔自家主人漂亮匀称的指骨,像是在说虽然我睡在他身上,但我们还是天下第一好。 下车后,陆迟自然的牵住林阙轻冰凉的手,感受到掌心里的手的挣扎后,他撑开十指,强硬的填满了林阙轻的指缝。 林阙轻见挣扎无果,也不再动作。 走了几步路,他的眼睛便失去神采,又陷入了空洞,但他的手却短暂活了过来,指骨无意识的蹭了蹭陆迟带着宽戒的食指。 肌肉的记忆总比精神上来得持久。 这个小动作是林阙轻小时候就养成的,他缺乏安全感到了极致。 年纪小的时候,尚能不顾脸面经常赖在陆迟怀里。年岁渐长,便不好意思再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么亲密的举动,就换成了牵手,但他牵手有个习惯,隔段时间便会试探着蹭蹭陆迟食指的指骨。 习惯养成了就很那改,即使是恋爱后,牵手也时常要蹭蹭陆迟的手指,确认他还在身边,或是借此撒个娇。 陆迟嘴角勾起一个笑,同时也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将食指处的戒指换个地方带,或是干脆不带。 他手上的戒指刻有龙纹图腾,这是陆家家族传承的标识,这枚戒指只有陆家家主才能佩戴,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势与财富,必要时刻出示,能省掉许多麻烦,还能调动陆家一切资产。 所有人都趋之若鹜的东西,陆迟却觉得像个累赘。 管家开门时,最先窜出来的却是一个半人高的影子。 杜宾狗灼热的呼气打在脸上时,林阙轻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黑骑士扑倒在地。 比陆迟的呵斥更先到来的是一声响亮的哈气声。 一条橘色长毛的西部鳞斑响尾蛇,正张大嘴巴气势汹汹的恐吓着这个将它主人扑倒的坏狗。 “没关系,觉觉。”林阙轻索性坐在地上凑着头和黑骑士亲近一会儿。 这条帅气的黑色大狗是在陆迟第一次带林阙轻出门时,他一眼相中的,一人一狗隔着宠物店的玻璃就看对眼了,但那时林阙轻刚到陆家没多久,连话都不敢多说,更别提主动想要什么东西了。 即使真的很喜欢,他想起高奢店里结账时几米长的发票,也只是稍稍驻足了一会儿,但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陆迟也敏锐的注意到了,立刻停下脚步,牵着他的手进了店。 于是,那日为保障林阙轻体验而提前吩咐高端商圈清场并且刷卡八位数不眨眼的陆迟,没有得到林阙轻发自内心的笑,反倒是在名不见经传的宠物店里全款拿下小狗的陆迟,收获了一声怯懦带些颤的“哥哥”。 林阙轻当日不仅获得了一只可爱小狗,更收服了一只唯他是从的大狗。 陆迟见他玩得开心,也没有扫兴,发现他两眼又空洞出神了才伸出手提醒:“地上凉。” 林阙轻扶着他精悍有力的小臂起身,腿在地上坐久了有点麻,险些起不来,最后是被陆迟提着起来的。 陆迟就这么一手抱猫,一手提人,稳稳当当地站在那儿,还分出余光警告了过分热情的黑骑士。 黑骑士眼神躲闪着撇撇嘴。 像是在说,真要装不认识了,你又不乐意。 林阙轻没有注意到这一人一狗之间的刀光剑影,稳住身子后,由黑骑士带着去了客厅。 觉觉本来有人抱着是懒得多走路的,但看着黑骑士殷勤的样子,它双腿一蹬,跳开了束缚,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陆迟。 大概是在嫌弃他走的太慢。 被猫嫌狗厌的陆迟迈开长腿,加快步子,抢在黑骑士之前,坐到了林阙轻身边。 觉觉紧随其后坐在了另一边,可怜的黑骑士只能趴在林阙轻面前,酷帅的狗头搁在林阙轻的膝盖上控诉。 “黑骑士还是很喜欢小少爷。”管家庄伯带着一副老式眼镜,笑眯眯的看着林阙轻。 管家不仅是维持家宅事务运转的管理者,也是豪门的装点。 庄伯在陆家干了大半辈子,身处陆家精英豪奢的氛围下,耳濡目染,早已自成一派从容,穿着古典套装,眼神里除了岁月沉淀的沧桑外,还新添了几分久别重逢的感慨。 第10章 “庄伯……”沉默寡言的林阙轻下意识的唤了一声。 庄伯看着他浑身驱散不去的病气和瘦弱单薄的身板,眼中的心疼压不住,朝他点点头,又转向陆迟:“少爷,你们一路劳顿,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庄伯带路的时候,悄悄和林阙轻说:“你向姨亲自收拾的,一切都没变。” 林阙轻低着头,心下涩然。 陆迟走在后面,打量着两个相差无几的房门,沉声提醒庄伯别带错了。 林阙轻累得浑浑噩噩,闻言,无意识地歪头,露出不解的神色。 庄伯却懂了,拧开了一个使用痕迹更明显的把手。 “你先睡觉或者洗个澡,有什么想要的,不想见人,就随时叫我。”陆迟看着疲惫状态溢出的林阙轻,冷骘威严的眉眼间冰霜消融,耐心地叮嘱。 庄伯年纪大了,不看热门的网络文学,但此时却是真心实意地想感叹:好久没见少爷这么笑过了。 陆迟从小便被作为陆家的继承人培养,陆氏夫妇连带着他的爷爷,都对他寄予厚望。他接受了最好的教育,一言一行都堪称优秀继承人的典范。 作为一个继承人,他拥有顶尖的天赋与能力,但作为一个孩子来说,陆迟拥有太少的情绪了。 陆家的人一贯冷心冷情,陆迟的爷爷年轻时便叱咤一方,暮年时毫不犹豫的将离经叛道的小儿子逐出家门。陆迟的父母感情不错,但对待陆迟却总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不过这一家人,对待林阙轻竟是难得一致的疼爱。庄伯总觉得林阙轻来陆家,像是一群食肉动物里突然混进了一只毛发蓬松的草食性动物。最初,怯生生的乖巧,熟悉以后贴心懂事。 林阙轻一来,整个陆家的氛围都好了起来。那几年,陆迟才有点年轻的淘气。 第15章 林阙轻回到房间后,没有第一时间睡觉,一身病气混杂着尘霜味,拖累的神经刺疼,身体无力但也睡不着。事情接连发生,他迟滞混沌的大脑有些处理不过来。 烟雾缭绕的浴室内,他雪白的皮肤完全暴露在水汽中,黑色的长发打湿,乖顺的散在蒸红的背后,锁骨中间常年被遮掩的朱色小痣在热气蒸腾下更添艳色。 顺着水流洗干净头发,被热气熏晕的他,没有发现护理台上,除了护发素是全新的,其他洗护用品都有使用过的痕迹,就连摆放顺序也是照着另一个主人的习惯来的。 他的大脑完全放空了,像他一个人待在国外时绝大部分独处的时间一样,透过无神的眼睛,只能窥见一副生气枯竭的躯体,举手投足间如同枯枝一般,腐朽易碎。 无知无觉间,他走向放满水的浴缸。 水珠自肩头蜿蜒而下,滚到左膝的膝盖上,没能顺利的滑落汇入水流,而是在半空粉碎。那里有一条突兀的伤疤,狰狞十分,但在他光洁的躯干之上,仍然有一种病/态诡谲的美感,暴力而摄人。 虽然身上的皮肤敏感,轻轻一握便会有红痕,但他却不是疤痕体质,加之陆迟总会找到办法解决一些细密骇人的伤疤,因此他的身体上只有少数无法弥合的疤痕。 他小时候父母车祸去世,一朝之间从林家千娇万宠的小少爷跌入谷底,成为寄养在二叔家的孤儿。 在爷爷去世前,二叔还会装模作样做些面子功夫,爷爷去世后,他们彻底暴露本性。 他在林家说的最多的两句话便是:对不起。再也不敢了。 父亲在世时,喜好奢靡、庸堕无能的二叔根本无力争夺继承权,一向是被作为比较的边缘人物。二叔家一朝得势,林阙轻便成为了林家人肆意羞辱的玩具。 如果不是林老爷子早有预料,他连学都上不了。可上了学,也逃不过林家人的折磨。 林家的两个孩子都是顽劣恶种,从小就精通栽赃陷害、孤立霸凌的本事。 被全班人孤立,寒冬腊月被关在厕所隔间浇一头冷水,放学后被堵在器材室任人打骂,都是常有的事,身上大大小小、鲜血淋漓的伤痕,无时无刻不疼。 到了后面,他早已经被这些细碎难挨的疼折磨的毫无脾气,如黑珍珠般圆亮的眼睛失去光彩,在精致好看的脸上,显得像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美丽的渗人。 最严重的一次,他因为不愿意利用陆迟,被林正烨,他的堂哥,带着人堵在学校边的废弃仓库里。他被倒吊在仓库里一天一夜,膝盖上被麻绳磨出见骨的伤痕,血肉里混杂着麻绳的倒刺。 孤身一人在废弃的仓库里,黑暗裹挟着呼啸的风声,像被关进了破旧的风箱,掩盖了逐渐微弱的呼救声,直至绝望地消失。 林家人不想搞出人命来,将他放了下来,丢进了林家储物的阁楼里,任他自身自灭。 当时,暗的见不到五指的阁楼里,他长时间滴水未进,膝上的伤口感染溃烂,红肿得渗出阻止液,高烧不退,脑袋像被锤子狠狠锤过,痛得连抬手指的力气也不剩。 昏迷之间,没有一丝光线,他只能在黑暗中本能得抱紧瘦弱的身子,听着墙角滴答滴答的水声,浑浑噩噩等待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一身肃杀之气的陆迟破开了阁楼的门,将烧得神智不清得他裹在大衣里抱了回去。 膝盖上那道虬结的疤便是这样留下的。 事后,林家人自然逃不过清算,林阙轻没亲眼见到,那个时候的他精神很差,被陆迟护得紧,连大一点的声音都不叫他听见,以免吓到他。 后来,陆家念在林老爷子的面上,劝住陆迟,放了他们最后一口气。 林正烨和林心玉兄妹也被退了学,由于被高端私立封杀,林家怕继续被报复,只能穷尽家底花大价钱,将他们打包出国。陆迟做了一些手脚,他们现在大概还在非洲的大学念书。 想到陆迟,林阙轻混沌消沉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 其实,他身上还有另一道疤,在左手手腕上。不同于膝盖上的,这一道,是他亲手割下的。 在去年的圣诞,陆迟的上一个生日。 整整一年的时间,他都被灭顶的愧疚与噬骨的思念纠缠,夜里常常从噩梦惊醒,久而久之,他睡得时间越来越短。 身体先是感觉不到困倦,再是感觉不到饥饿,逐渐沉沦于一种消极疲惫的状态,严重时听不见,也看不见,灵魂像是被剥夺了思考的能力,而后隔绝在一个黑暗逼仄的盒子里。 那天,他又梦到了和陆迟分手的时候。在重复过千百遍的争执之后,他第无数次扔开了陆迟亲手雕刻的钢琴摆件。这次,他没有被梦境束缚,跪伏在雪地里,欲将摆件捡起。 冻得僵硬红肿的手,拨开了一片又一片冰冷的雪,终于,看见了那个不算完美但饱含无限爱意的小东西。 他满心欢喜的伸手触碰,触及的那一刻,画面斗转,一片刺目的鲜红先进入他的视线,几乎要将瞳孔也染成红色,疼痛感姗姗来迟。 那时的他,望着汩汩流血的开口,大概是长期的病痛与精神折磨,这样的痛感让他连包扎的欲望都没有。 在安静黑暗的屋子里,任由自己被窒息感淹没。 可能是他的罪还没赎完,一只被他投喂的流浪猫带着邻居救了他。 后来,邻居中了大奖,搬离了这片街区,而那只猫,也被林阙轻养在了身边。 水流戛然而止,林阙轻被一张宽大的浴袍裹住,长时间被水堵塞的呼吸骤然畅通。 察觉到身边有另外一个人,他下意识捂住左手的手腕。 “林阙轻,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泡澡的时候不能睡觉?”陆迟愠怒的声音传来。 第16章 在安静密闭的空间里听见声饷,林阙轻骤然睁开迷茫的双眼,身体因受惊吓,绷得紧紧的。 陆迟隔着水汽望向那双无辜惧怕的眼,瞬间一句重话也说不出口,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把人带到床上,身上的肌肉收缩的很紧,勾勒出饱满的线条。 如果今夜他没有来检查林阙轻是否睡得安稳,恐怕第二天只能看见一具浮在水里,丧失生气的躯体。 林阙轻浑然不觉室内的低气压,只低头捂着左手手腕发抖,生怕陆迟发现什么。 僵持一会儿后,林阙轻觉得鼻腔间水多的难受,本能的甩了甩,发梢间的水滴“啪啪”全到了陆迟胸口。 陆迟单手搂住他的肩膀,抱紧了他,还分出一只手捏住他作乱的下巴,语气认真:“二楼从现在起,除我以外不会有任何人上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跟我一起睡。” 林阙轻一言不发,眼神里茫然无措,但怯弱中不乏倔强,他等着他说第二个选择。 “二是把连通我们房间的门打开。”陆迟正色起来,严肃的面孔天然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若是第三人在场,怕是早就被摄住,不论他说什么都只知答应了,可林阙轻硬撑着一个也不想选。 他知道陆迟很聪明,肯定已经发现了他身体的端倪,他不想再让他发现这具身体更破败不堪的一面了。 第11章 他就像陆迟的拖累,病弱娇气的身体已经占据了陆迟六年的心神,过去他尚且不安,更何况现在呢。 陆迟看起来毫不在意他过去的抛弃与背叛,他虽确实有苦衷,但对于陆迟的伤害,实实在在的存在着,终归还是他对不起陆迟,配不上陆迟对他的偏爱。 这样的他,竟然还跟着陆迟回国,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真的是一个很坏的人。 比起痛恨世事难料,他更痛恨没有死在国外的自己。 林阙轻此刻的想法幼稚而偏执,自轻自贬到了极致,理智一点点溃散。 “别再耗费心神管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应该过属于你的生活。”林阙轻按下颤抖的手指,抬起惨白的脸,哆嗦着嘴唇开口。 艰涩疲惫的语调,干脆利落地推开了陆迟。 陆迟扯出一个笑,终究还是舍不得逼他,扯过浴巾揉了揉他还湿着的头发,耐心的劝导:“湿着睡觉容易生病,先吹干了再讨论,好吗?” 林阙轻被他的温柔纵容的态度刺痛。 为什么就一定要对他好呢? 明明是他先提的分手,结果怎么样都应该是他自己受着啊,为什么还要来管他。 他这样的人,就应该自生自灭啊。 林阙轻唇间的血色急速褪去,呼吸逐渐急促,翻涌的情绪一股脑滚上喉头。 他手指着门外,语速极快的发泄:“出去!我都说了,别再管我了!” “我讨厌你,也不需要你。” “你的责任感过剩了!你能不能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说到最后,他声音发颤,几乎嘶喊出了泣音。 他的胸膛急速起伏,明明放狠话的是他,可眼尾飘红的也是他。 第17章 陆迟闻言,神情有一瞬错愕,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他缄口不言,骨骼分明的手掌安抚着怀里人的后背,等待着他平静下来。 林阙轻高涨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心里的波涛早已止住,瞬息之间,已掉落深渊,只是脏器的反应更加持久,仍然喘着气。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怎么吼的陆迟,他喉头干涩,极度的疲惫席卷他的神经。 他又做了些什么? 喜怒无常,情绪波动极大,他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在陆迟面前犯病呢。 “对不起,我……” 他不停摇头,无措又徒然地道歉,话一出口,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 陆迟干燥温暖的指腹擦过源源不断渗泪的眼窝,宽大手掌轻拍着他的后背,长臂一拢把怀里脆弱敏感的人包裹住,让他冰凉的脸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不是你的错,你只是生病了,等病好了,我们还会像从前那样。”陆迟低声轻哄着怀里快把自己搅碎的人。 真的会吗?林阙轻不敢相信。 他的泪像是流不尽,一串一串自空洞无神的眼中涌出,从滚烫变到冰凉,浇灭了一切思绪。 痛不欲生的喘息中,他力竭晕了过去。 陆迟温柔耐心地替他烘干头发,小心翼翼擦过哭红的眼皮,防止第二天肿起来。 一切结束后,陆迟站在窗边,窗外林立着参天的树,可冬天落尽了叶子,与高大的背影在月光之下一样,显得落寞寂寥,连同投射在瓷砖上的影子共同透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疲惫。 第二天,陈近成又嬉皮笑脸的来了。 他莫名其妙的穿着一身古朴的大褂,带了两份市面上最常见的心理测评量表,不像医生像算命的。 陆迟坐在深色皮质沙发上,神色不虞,转动宽戒的动作一顿,眼里满是质询。 “别急,你先让他做一份。”陈近成胸有成竹。 林阙轻拿到手一看便知是做什么用的,这样类似的表格,他在北欧兼职时填过。他的记忆力很好,标准答案还记得。 于是,陈近成到手的就是一份阳光开朗,心理评级高达五颗星的答卷。 “跟我预想的差不多。”陈近成搓搓手,然后真挚地看向陆迟:“陆总,接下来的事情需要你的配合。” 在陈近成的交代下,陆迟拿着一模一样的问卷,再次递给了林阙轻。 林阙轻心下疑惑,还是拿起笔欲填。 这回,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夹住了他的笔,力度不大,但刚好能止住他书写的动作,食指之上还有一枚古铜色的龙纹宽戒。 林阙轻困惑的抬起头,不经意与俯下身的陆迟对视,差点被吸进他如深潭般幽深静谧的眼眸里。 “以前,你发烧的时候把体温计插进冷水里,被我发现后,答应过我什么,还记得吗?”陆迟的眼中情绪不明,语调平静地问,温和的威慑与诱导弥漫在空气里,蛊惑着倾听者的心神。 林阙轻垂下眼,如鸦羽般根根分明的长睫颤动,如同扑火的飞蛾。 “你说,你再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欺骗我,对吗?”陆迟这次没有因他的逃避而放过,沉着如墨的眼,步步紧逼。 林阙轻的脸藏在散落的长发之下,过分小巧瘦削,配上清冷的气质,更能激发人的保护欲,或者是破坏欲,皆在一念之间。 陆迟放开钳制他的手,手臂环绕到他的身后,呈现出拥抱的姿势。手臂没有收拢,骨骼分明的十指穿过长发,陆迟变戏法似的从手腕上取下一根皮筋,替林阙轻束了一个低马尾。 林阙轻刚到他身边时,因为被欺负得厉害,惧怕一切尖锐的东西,连剪头发也要抽抽嗒嗒的躲在陆迟身后,不肯出来。 于是,陆迟学会了打理长发,从心疼劝哄到后来乐在其中。 等到林阙轻不再终日惶恐不安了,他也没将蓄起的长发剪掉。 林阙轻没有告诉陆迟,他很喜欢陆迟替他吹头发时缱绻温柔的目光。 “填吧。”陆迟的触碰转瞬即收。 出门前,他看见屋里人低垂眉眼,无措又纠结的神情,还是退步了:“填不好也没关系,向姨炖了红枣银耳汤,一会儿给你送上来。” 关门声响起,林阙轻反应慢半拍盯向门口。 他的内心被纠结与不安的痛苦煎熬着,陆迟的话语在耳边经久不散,他应该怎么办? 最终,他提起笔,将自己真实感受的十分之一,血淋淋的剖开,用尖锐的笔划在像他皮肉做的测评卷上。 这样,不算太失常,但也不算太严重,陆迟可以少关注他一些。 交给陆迟的时候,他不安又愧疚,焦虑得额头蒙了一层细汗,连带着纸张都被汗湿。 陈近成看过后,在量表上写出评价结果。 中度抑郁。 第18章 量表的结果可以说毫无参考价值。 陆迟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侧头看向窗外,冷硬的玻璃上反射出的神色还是喜怒难侧,但屋内的气氛以他为半径陡然冷了下来。 陈近成知道在陆迟心中林阙轻的重要性,他赶在陆迟开口前发言:“这份试卷比起测评林阙轻,更多的是在测评你,你在他心中的地位。” 陆迟敛下一身寒气,比例极佳的长腿交叠,坐起身,修长指节有节奏的敲击茶台,神情认真起来:“怎么说?” 陈近成举起两份测评卷:“第一份,完全就是标准答案,说明他对外界是完全封闭的。而第二份,在你交涉过后,虽然改善不多,但至少表明你能够进入他的世界。” 陆迟停下指尖的动作,神色一滞。 陈近成放下手中冷白细腻的纸张,进一步说:“他现在的状况比起在北欧时,更像受委屈后见到了家长的孩子,不愿意和人交流,甚至会怕见人。他主观上愧对你,但潜意识里对你很依赖。” 陈近成顿了顿:“结合你们的过往以及他所认为的“他会害了你”。我认为,他现在就像一个被关在愧疚牢笼里的人,每天被自己定的各项罪明钉在原地,隔绝一切外界的事物,也不愿意对外表达。” 陆迟的峰眉蹙起,俊美的面庞上阴晴莫测:“我不怪他。” 陈近成对着窗外的阳光,端起桌上价值不菲的白瓷茶杯,热气袅袅于光下:“他被愧疚、焦虑等一系列负面情绪束缚,困在原地太久了。“ ”你的谅解,无法让他放下。归根结底,在他心里,把你看得比他自己更重要。” 陆迟的眼中明暗交叠,转瞬间冰雪消融,犹如深潭的眼底,激荡着不可置信与近乎慌张的情绪。 陈近成看着自己这位曾经的”患者“,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永远是游刃有余的一面,不会将任何破绽通过情绪展露给任何人。 而今,在这间严肃压抑的书房里,陆迟脸上冷漠疏离的神情犹如面具,终于裂开了。 陈近成叹了口气:“他对自己的贬低固然有病理性的因素,但是对于你的看重应该是发自内心的。” 陆迟停顿了许久,久到陈近成茶杯中的水都不再冒热气。 他永远沉稳到一尘不变的声线艰涩起来:“我知道。” 第12章 陈近成静默坐着,给足了雇主消化的时间,听到他的回应后才调出资料:“至于,他所认为的‘他会害了你’,我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种非理性信念。” 内容很庞杂,总体上表现为想法偏颇极端,无理性、负面。笼统的举例可以是:人绝对不能犯错,犯了就该受到谴责去死。这是比较接近林阙轻的版本。 这样的认知如果从前没有,那便不会无缘无故来,肯定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 “你现在能做的是看好他,就把他当成一个三观不成熟的孩子,慢慢进入他的世界进行引导,先把他从封闭的世界里带出来。要记得有情绪波动是好事,坐着发呆形容枯槁就不好了。”陈近成把陆迟当人形氟西汀用。 主要是,林阙轻的情况严重的反常,身体又差,抗抑郁的药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发挥效用。除了正常的用药外,他还开了一些温补的药方调理。 书房紧闭的时间里,他们的交谈早早结束,持续良久的是陆迟的沉默。 他支着下巴,像一尊无人可侵犯的雕塑,从内而外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锐利的双眼盯着窗外许久,沉思转为了无声的自责与愧悔。 直到向姨敲门示意炖好了甜品,陆迟才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好。 周身气质软化,一扫面对陈近成时的疏离,冷峻的脸上挂起一个温和的笑。 第19章 陆迟进入林阙轻的房间时,屋内人本来在替橘猫挠痒,听到声音后下意识捂住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腕,极快的扯下袖子遮掩。 陆迟想起来昨晚浴室里水气朦胧,怕人感冒了,立刻裹上浴巾,并没有看清他的左手发生了什么。但,想来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他神情并未有什么变化,依旧挂着温和的笑,轻轻将托盘放到桌子上,修长的指骨发力,一只有些袖珍的碗出现在林阙轻面前。 林阙轻的食欲很差,吃多了也会胃疼,陆迟特意叮嘱向姨盛在了小碗里。 甜汤里的红枣味很浓,跟热气萦绕在一起,缓缓的散发在空气中。 陆迟支着下巴,侧过头看林阙轻一点点进食,眼神温柔而专注,仿佛在看什么极有内涵的艺术品。 林阙轻起初喝的认真,冰肌白玉的指节扣在碗沿,白瓷汤勺舀了一个底,微微颤抖着往口中送,一小口一小口,喝的速度跟猫没分别。 察觉到陆迟直白的视线后,林阙轻的头慢慢低下,直到白净的双颊被甜汤的热气蒸腾出一片淡粉,脸都快埋进碗里了。 陆迟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坐直了身,没再用眼神打搅他进食。 打开电脑后,陆迟随手从抽屉里取出一副镜片细长的无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本就成熟的气质中添了几分严肃疏离的意味,令人不敢接近,但又挪不开眼。 他准备着手研读陈近成收集的相关文献,弹窗里却恰好弹出了沈敬的调查跟进结果。 沈敬搭上了严家的线,找到一个在林家做过事的佣人,因为看不惯林家人虐待孩子辞职了。 对于林家,其实陆迟早就调查过,但这位似乎知道更多隐秘的细节。 据她所说,林家人对林阙轻的态度很奇怪,不仅仅是厌恶,更有一种隐秘的心虚和恐惧。但,或许正是因为心虚,他们很小心,几乎无人察觉。 在单独相处时,林阙轻总是被他们冠以害死自己父母的罪名,这是她有一次浇花时,在树丛里听见的。 这些都是林阙轻深深恐惧的过往,陆迟从不逼迫他回忆。 别说让他主动回忆了,任何有机会勾起林阙轻痛苦过去的东西,陆迟都不会容许它们出现在林阙轻的世界里。 那段时间,他挡在林阙轻与他所惧怕的世界中间,像一座巍峨的山,一切可能伤害林阙轻的人、事、物都被远远隔绝在外,而山间的清风只会流向山谷中最珍贵的部分。 至于,这个佣人的话可信与否,仍然待定。 如果是真的,那么从小就被人灌输“害了自己父母”这样的思想,林阙轻形成非理性信念确实有可能。 只不过为什么在陆家出事以后才爆发,这需要继续调查。 倒是林阙轻父母的车祸或许另有隐情。 陆迟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从容不缓地敲击,灵活有力的指尖毫不费力,本应是极具观赏性的画面,林阙轻却垂下眼睫。 鸦青色长睫不安地翕动,像一把扇子盖在低垂的眼眸上,他盯空自己修得坑洼不平的指甲,无所知的在青色血管交错的手背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陆迟看起来很忙,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他,陆迟可以坐在万众瞩目的办公室里,一丝不苟又杀伐果断的处理事务,被无数人敬佩、崇拜或是惧怕。 他愧疚不安,几乎要把头低到碗里,负面情绪如海啸般吞灭他。 他像一块没有用的朽石,自己下坠的同时,还要把绳子系在玉石上。 一滴极冷的泪从精致的眼窝滑落,但它的宿命不是落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桌面上,摔得粉身碎骨,而是融进一双大手里。 不知何时,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下,修长凸出的指骨在他脱力前,托起了他的下巴。 第20章 林阙轻从小营养不良,骨头发育的不好,脸也小的可怜。陆迟生得高,天生大骨架,手长也远超常人。在他的手下,林阙轻的脸仿佛一掌便能被握住。 是以,粗粝的指腹划过细白的脸颊时,凭空生出几分出格的掌控感,如同握住了一捧随风而散的蒲公英。 眼瞧着对面人通红的眼眶,陆迟不敢把一丝沉重的思绪倾泻出来,唯恐它们将摇摇欲坠的人彻底压倒。 片刻间,他卸下一身冷峻的气息,勾起一个笑,镜片下锐利的眼神中有着托举一切的纵容:“掉眼泪,也要偷偷摸摸吗?” 他问得直接又坦荡,他的神情、语调,无一不在向林阙轻宣告,他的负面情绪是可以肆意表达的,是有人倾听和包容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阙轻通红的双眼瞪大,唇瓣因吃惊而无意识的掀启。 他心下一动,眼睛迸发出刹那的光,可很快便归于沉寂。 压下泪意后,他轻声说:“陆迟,你去公司吧。可以让家里的阿姨或者管家,谁都可以,让他们来看着我,我也会照顾好自己。“ 陆迟动作轻柔的替他拭去泪痕,没有理会他强撑的疏离。 把他留在家里,和妥帖或不妥帖都无法走进他内心里的管家、佣人相处。 让他就像一个人在国外时那样吗? 在人前控制不断下坠的情绪,表演的像一个正常人,再在背地里被负面情绪压垮? 陆迟扯出一个温柔的笑,他摘下眼镜,耐心的告诉林阙轻自己没有在工作,而且刚结束了一个并购案,集团也没什么事需要处理。 不仅让他别担心,还煞有介事地夸奖他把甜汤都喝完了,身体在变好。 林阙轻的神情从空洞到错愕,再到现在被他因为一点小事夸得晕头转向,两眼迷瞪瞪的,好在终于放过了自己的手背。 收手时,被陆迟抓个正着。 陆迟熟稔的从抽屉里取出一套修甲的工具,里面的指甲剪有大有小,但无一不包着一个小猫硅胶套,按开时,小猫就会张开嘴巴,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是指甲剪。 片刻后,一身沉稳严肃之气的陆迟,用筋脉交错纵横的手,拿起与他气质完全不相符的可爱指甲剪,认真的垂头给一只比他小一号的手修指甲。 这套指甲剪,在剪的时候几乎静音,不会发出脆响。 林阙轻被小猫张嘴咬断五根指甲后,才从这极具反差感的画面里回过神。 在陆迟捧起他的左手时,他下意识的瑟缩,抽开手的动作大到夸张,但他的精力早就不够掩藏这些反常了,只能应激般死死捂住。 陆迟仿佛什么都没发觉,这个在外人眼中的冷面煞神,在林阙轻面前似乎有用不完的温柔和耐心。 他轻声哄着受惊的人,缓缓抽出他藏进怀里的手,保证只是剪指甲,不会干别的事。 哄了许久,才征得了林阙轻的同意。 指甲在无声间变得齐平,陆迟剪完后还像从前一样,细心的用指甲锉将指甲挨个打磨平,以防他再抓伤自己。 陆迟很久没有替他修过指甲了,动作有些生疏又怕弄疼他,一整套流程下来,花了不少时间。 假若陆氏集团的董事和员工发现他们一向敬职的老板翘班多日不说,还花费他以秒为单位计算的宝贵时间,放在给人修指甲这样的小事上,怕是要指责他昏庸了。 林阙轻确实病弱,但不至于连剪指甲这样的事都干不了。 孟光曾经看了也嘲笑他娇气得没边了,最后被陆迟骂了一通,才知道真相。 在私立贵族学校里,为了防止出事端,刀具是一律不允许带进学校的。 于是,一群怀揣着纯粹恶意的学生,别出心裁地拿起指甲刀,在林阙轻身上夹出一块又一块的血肉模糊的伤口。 第13章 此后,林阙轻只要听见剪指甲的声音就会立刻被吓得躲进离他最近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双眼紧闭,捂着耳朵谁的话也不听。 直到陆迟出现,他才会迅速挪出角落,扑进陆迟的怀里,继续抖得像只淋了雨雀,羽毛黯然凌乱,浑身湿淋淋的,要陆迟哄许久,才敢出来见人。 孟光了解过后,恨不得当场抽自己两巴掌。 后来,他给林阙轻送了一套静音指甲剪,上面套了一层硅胶,是他们家哈士奇的大头。 陆迟嫌弃张着嘴的哈士奇太蠢,就换成小猫了。 在国外的时候,林阙轻的指甲要么等长长了在日常生活里自己折断,要么就是闭着眼随意乱剪。 剪的凹凸不平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因为看不见又害怕剪下去时的声响,手抖得厉害的时候,经常生生剪开游离线。 血会一点点渗出来,连风吹都有削肉般的痛感,一直持续,直到新的指甲长出来。 第21章 过了冬至,天亮的一天比一天早。 林阙轻在极夜的日子里,几乎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分不清黑夜与白天,但起码不用担心睡眠的问题。 乍然回到正常的日月晨昏交替间,他才发现自己睡的真的很少。 每每半夜惊醒,转头望去,窗外的天还是黑得如稠墨。 枯坐了几天等天亮后,他醒的越来越早,刺痛的神经在全身叫嚣个不停,似乎有意识的将躯体的主人逼入绝境。 这天,距离天亮还有五个小时,一望无际的黑暗几乎将他吞噬,他终于忍不住静悄悄地走出房间,摸着黑,一点一点走到地下室。 别墅里的人都被清了出去,只有他和陆迟两个活人。 其实还有觉觉和黑骑士,但为了不打扰林阙轻,它们被关在各自的房间内。 这座房子不大,是当年陆迟从朋友手里买了原计划建联排的地,最终只在中心建了一座别墅,周围是大片的绿化,还有泳池、温室、喷泉等附属建筑。 比起一栋别墅,更像一个小型的庄园,在这庄园的周围种植了高高的梧桐树作为天然遮挡。住在这片区域的,多是豪门家族的小辈,也只有陆迟这么豪横霸道,圈了一片地。 当年的二代圈子里,没心眼的都调侃陆迟出手阔绰,少数有心眼有门路的,则都开始暗暗巴结林阙轻,又是送礼又是邀请去私宴的。 他们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这片地是陆迟专门为林家小少爷买的,本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殷勤不少,也不敢再看轻他。 传言大多不实,还有说这是陆迟为了联姻后方便金屋藏娇,给林阙轻打的黄金笼子。不过,绕来绕去,核心都是陆迟为了一个养在身边的漂亮小家伙豪掷千金。 在他们或龌龊或通透的想法里,不管林阙轻是用了什么手段,把冷静自持的陆大少爷哄成昏君,都自有他的本事。 事情的真相远没有这些桃色八卦,但也确实离谱。 陆家的老宅是一处庄园,每当更换主事人时,都会重新装修。陆迟的父母连带着陆迟都是精于筹算的人,只在乎效率,不在乎人情。 最后,装出来黑金配色的性冷淡风,但也暗藏奢靡与底蕴。 老宅作为主建筑占地面积超3000㎡,内部实际可用空间就更不用说了。除了卧房、书房、健身房等日常用房外,还有会议室、娱乐厅等功能性厅室。 房间是相似的极简风,又都是面积巨大的套间,还穿插着各种功能性的厅室,天生方向感不好的人真的会像进了迷宫一般。 林阙轻就是这样一个倒霉蛋,偏偏他又是一个被欺负透了的小可怜,迷路了就找个小角落躲起来,刚开始陆迟还以为他是没有安全感才喜欢钻角落。 有一次,陆迟悄悄跟着他,发现他站在外表极砚删停其相似的门前,苦着好看的小脸,纠结方向又不敢开门看或是找人问,才知道他会迷路。 陆迟就是在那时买的这片地。 如今,空旷的屋子里,即便面积不大,人气不足也显得更外寒凉。 林阙轻坐在酒柜前,回想起这些往事,心中怅然与怀恋卷在一起相爱相杀,谁也不肯相让,徒留躯体的主人承受两败俱伤的痛苦。 当——当——当—— 地下室的钟声响起,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一杯一杯的红酒下肚,喝到连呼出去的气都带着苦涩香醇的酒味时,双颊酡红的林阙轻终于停了下来。 他踉踉跄跄的回到地上,骤然上升的气温急剧催发着沉睡的酒精,红得暧昧的脸颊在瘦削憔悴的脸上,显出不对称的靡艳。 沉醉发酵的头脑像面团一般,离开时未觉手上仍攥着一只高脚杯,上楼时,酒杯磕在扶手上,又脱力砸到瓷砖上。 清脆的声响在静谧的空间里格外明显,林阙轻此时浑身都软的像没有骨头一般,被突兀的响声吓住,瘫软在楼梯上。 陆迟听到声响后便立刻惊醒,他连鞋也顾不得穿,下床后就冲出房间。 长腿迈着比平日更快的步伐,快到楼梯口时,怕吓到林阙轻,陆迟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放轻脚步。 第22章 随着”啪“一声,楼梯处的灯被打开。 光亮的瞬间,跪在地上绵软的林阙轻,眯了眯迷离带着醉意的眼,乌黑的长发挂在肩膀处与酡红的脸颊形成极致的反差。 玻璃碎了一地,映射出一片碎光。 暗红的酒液洒在光洁苍白的皮肤上,宛如地狱里开出的花,颓靡又病态。 林阙轻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他跪伏在冰凉的瓷砖上,朝着人影抬起柔弱无骨的手,很快又要向上爬去。 陆迟一把握住了他即将触及玻璃碎片的手,少见的发了怒:“哪里学的不好,半夜喝酒?” 话间,他不顾怀里人的挣扎,将人举高,让林阙轻坐在了自己的臂弯上,单手搂住了一个醉鬼,另一只手环绕过他身前,大掌拍向了不规矩挪动的屁股。 “老实点。” 又被拍了一掌,林阙轻撇着嘴,喝醉的人通过本能嗅出危险的气息,乖乖坐在了一个有力的手臂上,双手环抱住陆迟的脖子,将滚烫柔软的脸颊贴到了他的脸侧。 精致的鼻尖在陆迟的脖间一啄一啄,贪婪的嗅闻他身上散发的熟悉而安心的味道,甚至试探地伸出舌尖舔舐、啃咬。 陆迟闻着他灼热的酒息,咬破舌尖直至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才堪堪忍着火把人全须全尾带回房间,还来不及换衣服,怀里胡作非为的醉鬼已经睡了过去。 酒精作用下,林阙轻睡得前所未有的沉,陆迟确认他不会醒后,握起了他的左手。 解开扣子,一道狰狞的伤疤蜿蜒在清瘦的腕上,陆迟无声顿了片刻,轻轻抚上已经愈合的伤口。 当初一定没有处理好,反复发炎才增生成这样。 所以,林阙轻到底还要吃多少苦,才能在心里放过自己。 陆迟不知道一个痛觉敏感到轻轻一捏就要捂住缓许久的人,究竟是怎么忍受刀割的,还是已经痛得麻木了,于是,便连死也不怕了。 他放在心尖上疼着宠着,养了几年才养好的人,因为他的疏忽,一个人漂泊在外两年才满身是病的被找到,他怎么能不心疼、愧悔。 但他必须保持镇定,等林阙轻醒来,告诉他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他得做无所不能的陆迟,这样才能保护林阙轻。 陆迟喊不醒喝醉的人,亲手替他换了衣服以防第二天会生病。 一切都做得妥贴后,他躺进被子里,搂住醉软了的林阙轻,高挺的鼻尖触及他的额头、眼眶、脸颊。 温热的气息纠缠,陆迟一点点确认林阙轻已经回到了自己身边。 柔软舒适的床榻上,温香软玉在怀,但他不能睡。 林阙轻醒来后看见自己换了衣服,一定会反应过来伤疤已经被人发现。他会害怕,陆迟要确保他醒来第一眼就能看见清醒的自己,而不是留他一个人惶惶不安。 期间,陆迟收到了沈敬的消息。 拿着千万年薪的助理,能力、情商都是一等一的好,睡眠在高额薪酬前,可以忽略不计。 他受命替林阙轻解决国内证件问题,同时也接手了他的银行卡。从前,找不到他是因为证件失效了,如今查起来倒是轻松。 得益于外国的支付软件不发达,从银行卡的流水中,他发现这位过得凄苦的小少爷,其实收入并不少,但只有极微小的一部分花在了自己和一只猫的身上。 猫还有玩具,他几乎是按最低生存标准来生活的,也就是连正常的一日三餐都保证不了,领救助金的流浪汉或许都过得比他强些。 绝大部分的钱,都被他拿去做了慈善,捐的数额高到离谱,短短两年,接近九位数。 是什么原因让他捐款捐到连自己的温饱都难以维持。 跟在陆迟身边,耳濡目染出一身镇定的沈敬诧异地抿着唇,根据线索顺藤摸瓜探查下去。 第14章 最终发现这些巨额捐赠的署名,无一不是陆迟。 即便是沈敬,看到这样一串对比残忍鲜明的流水,也不由心惊。 他知道林阙轻是冷心冷情的陆迟唯一放在心尖的人,于是连夜传来了结果。 怕影响床上的小醉鬼睡觉,房间内的灯没开,只有窗外隔着纱帘透进来的黎明微光。 陆迟合上笔记本,冷峻的脸上失去了直接光源,变得一片漆黑,但立体的轮廓在黑暗里也能勾勒出几笔优越的线条。 他摸了摸脖颈处新鲜的咬痕,适应了乍然的黑暗后,他看向床上难得睡熟的人,轻轻抚了抚清瘦的脸颊,得到几声听不清的呓语作为回应。 林阙轻醒来时,已经是下午,窗帘内层被拉开,阳光透过纱帘照在他精致苍白的脸上,显出几分病态枯竭的美。 他头脑昏昏沉沉,还带着宿醉的疲惫。 因瘦削而更加深邃的眼窝处,长睫抖动,睁眼的一瞬,他好像看见喜怒不形于色的陆迟脸上情绪复杂的难以言表,但再看去时,又变回了他一贯的沉着冷峻,只是俊逸的脸上有难掩的疲惫。 陆迟将浑身软的撑不起身的他扶靠在床头软包处,他无力的喘息着,掩唇咳嗽之际,才发现身上沾着酒气的睡衣被换了,换成了一件大了不止一码的睡袍,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 睡袍的袖口很大,林阙轻手腕上的伤痕赫然暴露在空气里,他惊叫一声。 陆迟在他挣动掩藏的瞬间,提前将手垫在了床角,防止林阙轻撞伤。 应激时的动作速度快,力度也大,但陆迟的手做了缓冲,林阙轻的手很快被一双大掌包住。 “别、别看……”林阙轻的手被抓着,徒然地摇头。 他像一个拼命隐藏自己不堪的孩子,家人温暖宽容的怀抱就在眼前,可他却胆小怯懦的掩藏起自己的痛苦,害怕家人无法接受破碎衰败的他。 陆迟垂眼看他:“为什么不能看?”手指摩挲中,咽下艰涩的难言。 林阙轻抽不回手,声音抖得让人心疼:“丑……很、很丑……别、别看……” “求你了……”淡漠的眼眸垂下,嗫喏着,一串泪珠潸然而下。 陆迟珍重得吻上那道崎岖可怖的伤疤,笑了笑:“不丑,这不是你的错。”他简明扼要的划归责任。 林阙轻瑟瑟抬起头,即将下山的太阳穿透力依旧足够强,切过窗帘的缝隙照到眼前人的脸上,明暗分割间,一半像现在,一半像从前。 “你还喜欢我吗?”陆迟温柔的声音穿过光线。 第23章 林阙轻茫然无措地怔在原地,瞳孔震颤间,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怎么答都不好。 陆迟从他的沉默中读出答案,抢先开口:“我也喜欢你。” 大股的暖流涌进林阙轻的心头,像源源不断的泉水,重新滋养起枯竭干涸的泉眼,死寂良久的涧流,周而复始重新焕发生机。 被坚定的选择,永远是在陆迟身边才有的特权。 陆迟自嘲的笑笑,复又开口:“是我的疏忽才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如果当时的我再强大一点,你就不会离开我,或者至少,能早点找到你。” 林阙轻撇开眼,不敢再看这双幽深的眼睛。 陆迟低下头,薄唇亲昵地贴在林阙轻的额头上:“是我的错,你已经受了这么多苦。”言语间,唇瓣摩挲皮肤,带起一阵痒意。 不说陆迟并不介怀过去的事,就算是介怀的人,看到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宝贝成了这样,又怎么能再怪他。 林阙轻懂了他的话外之意,神情无措又慌张,手指无意识的勾缠上陆迟的指间。 “只要我们还彼此喜欢,那就没有什么事情是无法解决的。” 两人额间相抵,陆迟的语气笃定。 林阙轻更加脆弱不堪的一面被揭开,但沉重崎岖的事情,在陆迟三言两语间被抚慰平整。 他不再怀疑陆迟对他的情感,试探着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依赖他,好像只要在他身边就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他低头缩在一片温热的胸膛上,呼吸吸起薄薄的衣料,少有的安宁静谧。可当他想抬手触摸陆迟的下巴时,手指却不受控制的颤抖。 无力感再次升腾而起,真的能变好吗?浓密的眼睫扑簌簌盖住迷惘一瞬的双眼。 “但你确实有错。”陆迟的低沉的声音与震动的胸腔共鸣。 林阙轻无措的从发梢间抬眼。 “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陆迟像抓青春期学坏的孩子。 紧张浓烈的气氛瞬间消散,回到了温馨严厉的家庭模式。 林阙轻心虚嗫喏地解释:“我在外面没有喝过。” “真的吗?” 陆迟收敛了和煦的神情,眼中出现几分严厉的审视,但只要仔细瞧,就能发现这份严厉与面对下属时的冷峻不同,更多的是出于关心。 林阙轻在他审视的目光下点点头。 他没有说谎,倒不是他不想喝,而是他喝不起。 “以后,不准再一个人喝酒。”陆迟屈指刮了刮林阙轻精致高挺的鼻梁。 林阙轻低垂着眼眸,或许是俯视的角度问题,本该惑人的桃花眼,眼尾下撇,看起来委屈又可怜,哭过的眼眶通红湿润,仿佛随时都会再次落下泪来。 陆迟无奈,揉了揉他的头发:“下次睡不着就来找我,不要觉得会给我添麻烦。” 林阙轻又乖乖地点点头。 陆迟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他知道林阙轻专擅阳奉阴违,小时候就是这样,陆迟和他说,不管谁叫他不舒服都要当场还回去,不必顾及其他,或者至少要说出来,自有人会替他撑腰。 林阙轻答应的挺好,可他被人欺负了十五年,真受了委屈,还是一个人躲在衣柜里掉眼泪,每次都要陆迟轻声哄着才敢出来。 思及此,陆迟叹了口气,理性又耐心的和他分析:“如果你能第一时间诉说你的不舒服,那我们就可以把影响控制到最小,对不对?” 林阙轻怔怔点头。抑郁的情绪早就将他的认知模糊,有时候逃避成为了本能,最优解也就变得遥不可及了。 “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的人生没什么需要用力才能抓住的东西。”陆迟话风陡转。 无边的财富、他人的敬重、自身的成就,都是他唾手可得的,可唯独林阙轻,这样一个极难照顾的小孩,保证他的健康与快乐要花很大的精力。 林阙轻成年过后,他难言隐秘的心事以及在情感中的退缩,都是陆迟需要操心的事。 与其说这些是挑战,陆迟认栽般开口:“照顾好你也是实现我人生意义的途径。我的生活也不是只能被工作占据,你也应该占有很大一部分。” 林阙轻眼眸震颤,像一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缩在陆迟怀里,揪住他的一片衣角,哭的无声无息却又委屈至极。 第24章 在陆迟推心置腹的表白后,林阙轻的状态渐渐好了很多。 他不再为维护一点点可笑的自尊而殚精竭虑,也不再终日惶恐不安,而是努力变得正常。 陆迟的谅解与关怀,也使他重新建立起了对他的信任。 手下合同动辄几千万上下的陆迟,最近时间多的像是用不完,每天都挽起袖子亲自下厨,林阙轻则被他安排在一边的水池洗菜叶子。 其实林阙轻洗菜的时候也会摸鱼,有时候洗着洗着思绪就会无意识飘空,呆愣的站在水池前,僵直的手不受控制,将一颗菜冲上十分钟的水。 滴滴答答的水流缓缓落下,流速虽慢,可放的时间久了,水池也经不住,溢出来的水将林阙轻细白的手臂泡的微微肿起来。 “怎么还走神?” 陆迟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林阙轻下意识回头,抬起淡漠的眼眸,脸颊不期蹭过一片柔软的衣料,迷蒙的双眼怔愣一瞬。 陆迟就在他身后,长臂圈过他,伸手关上了还在流淌的水笼头。 “累了吗?要不要去休息?” 一只宽大的手掌穿过林阙轻的窄腰,陆迟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语气神情温柔得不像话。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向阳的水池边,林阙轻面无表情的脸上勾起一个浅浅的笑,看着陆迟深邃的眼睛,摇摇头。 陆迟低头吻了吻林阙轻的发顶,没再说什么,英挺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他替林阙轻理了理散落的发丝,重新扎过一遍长发。 林阙轻轻叹了口气,回头看向站在陶瓷罐前的陆迟的侧影,他身上淡黄色的小猫围裙是林阙轻从前亲手挑的,将他的宽肩窄腰勾勒的更加明显。 陆迟站在热气腾腾的锅碗瓢盆前,放下一身雷厉风行的肃杀之气,但神情依旧专注严肃。 指骨明显的长指捏住刀柄,露出的臂弯随着用力而筋脉凸起,他一丝不苟的盯着手下切碎的食材,仿佛砧板上的不是菜,而是公司上一季度的财报。 第15章 直到深邃严肃的眼睛瞥向林阙轻,恰好与他清润的眼眸对上,才会消融其中冰雪。 两人配合得愈发默契,就像林阙轻出国前那样。 陆迟时不时替他将掉下的袖子重新挽起或是接过他手中的菜,冷峻的眉目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居家意味,连发梢都柔和了几分。 陆迟就这样一边看着火,一边盯着水还有水边洗菜发呆的人,每道菜端出来的时候,还要夸奖一遍林阙轻洗的干净细致,菜的口感都变好了。 事实上,当日空运的高价有机食材,很难不好吃。 不过林阙轻有事情干了便没那么多时间想些有的没的,陆迟带着他像带根小尾巴,盯着他吃饭午睡或者带他去散散步。 起初,林阙轻习惯性维持正常人的饭量,被陆迟发现后,家里的餐具一夜之间像被用了缩小枪。 他的躯体化反应有些严重,不太能用筷子,陆迟就把食材切的圆圆的,方便他用勺子舀,还购入了很多样子新奇可爱的小猫勺。 陈近成知道后,吐槽陆迟真跟养孩子似的,后来也提醒他,别高兴太早,林阙轻的心理问题已非一日之寒,要时刻关注。 陆迟叹了口气,他怎么会不知道。 管家庄伯和向姨白天的时候会在房子里,处理一些善后工作。林阙轻看到他们虽会打招呼,但整体还是木木的,时常出现迷茫空洞的神情,好似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引起这具病弱的躯体一丝兴趣。 庄伯和向姨看着心疼,总捡些好听话哄他。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林阙轻努力的在精神与身体不协调的折磨中挣扎,他像一个被遗忘在躯体外的灵魂,拼尽全力向前走。可回过头时,躯体还困守在原地。 压抑、自厌的负面情绪随时等待着机会反扑。 已经过了元旦,下了几天雪,室外天寒地冻。他看向枯树间难得澄澈的冬日斜阳,窗外结出的冰晶规整如牢笼,反射干净每一丝光影。他把这个秘密隐藏在千沟万壑的思绪之下,不让任何人知晓。 “阙轻,愿意来帮点忙吗?”陆迟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林阙轻抬头前,驱散干净眼底的空洞迷惘,清冷的脸上挂起一个角度正好的笑容:“来了。” 这两天,陆迟都会在下午开线上会议,林阙轻就在他的边上给他递一递已经整理好的文件。 陆迟好像总想给他找些事情干,占据他时刻恍惚的精神。 林阙轻安静地端坐在书房窗边的欧式软凳上,盯着一处能看许久。 最近庄园里的园艺师很忙碌。他习惯性望向楼底的绿植,发现几天前还是一片枯草的地方重新焕发生机。目之所及,枯树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价值不菲的绿色景观树。 他时而也会看向认真工作的陆迟,他带的还是那副窄片无框的防蓝光眼镜,镜片折射间过滤了他锐利严肃的视线,留下一张极其俊美的侧脸。 正在开会的陆迟注意到他的目光,会遮住摄像头,招招手让他过来,然后将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很无聊吗? 纸条上写,还附带一个长发侧身的半身像,神色恹恹地看着窗外,脑袋上有一个云朵框,里面是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成熟稳重的陆氏掌权人还有这样哄人的时候。 天之骄子就是这样,在高强度枯燥又专业的会议上,不仅能够从容的把握局势,还有空做这些小把戏哄他开心。 林阙轻的笑不达眼底。 室内开了很热的空调,林阙轻掀开一点窗户,干燥的冷风卷到长发时,肩头一重,一条毯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是陆迟,电脑屏幕还没关,散会了就迫不及待走过来:“很闷吗?” 林阙轻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末了又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太冷淡了,不够正常,便轻声否认了一遍。 陆迟长臂一抻,把他困在自己和玻璃窗之间。 暧昧的举动里,林阙轻压下眼底苍凉的空白,低头,不敢和陆迟对视。 每个夜幕里,他都近乎解脱的鼓励自己,明天要更正常些。可当白日降临,他的四肢连同五脏六腑都像被注入冷冻液的血冻住了,连抬手都要忍受万蚁咬噬的酥麻。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至少他没有再情绪失控得失去意识。只要还保有一丝清醒,他就能克制住不好的念头和会伤害陆迟的行为。 孟光和戚燃想来探望,提了几次都被陆迟挡了回去,直到有一天,孟光说话声音太大,吵醒了趴在陆迟腿上午睡的林阙轻。 林阙轻扯了扯陆迟的袖子,眼里困意未散,水汽掩藏住了难以驱散的麻木,他说,自己可以见人的。 他最近睡眠变得规律,气色也好了几分,虽然仍是睡的少,但起码失眠了知道找陆迟。他说话少,找人也不声不响,好几次陆迟醒来都发现他蜷在自己腿边,连被子也盖不好。 后来,陆迟索性和他睡在一张床上。 尽管林阙轻自己同意,陆迟仍然不放心,又给陈近成打了个电话。 彼时,陈近成正在研究针灸,闻言不小心把针飞到了虎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哎哟,这不挺好,他愿意跟你表达,你就顺着他,总不能让他一辈子不见人吧?”陈近成话毕,又觉得陆迟真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我没那么变态。”陆迟语气不善。 陈近成无所谓的笑了笑,想起刚成为陆迟的私人医生时,对方如男鬼一般阴沉着脸整理林阙轻用过的东西的日子,一阵恶寒。 “说真的,我觉得你什么时候也要来做一个测试,你对他的保护和占有都过度了。” 他一下点破了陆迟对于林阙轻见外人这件事中暗藏的私欲。 为了保住工作,他又给陆迟找补:“不过,你们这种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一个占有欲过剩的,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话糙理不糙,陆迟给陈近成打了一笔不菲的奖金,算是对他的认同。 第25章 a城冬天极少落雨,孟光和戚燃来的不巧,屋外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浸的人骨子里凉凉的。 彼时,陆迟正在陪林阙轻搭乐高积木,陈近成说这有利于转移他的注意力。 不管是孟光还是戚燃,见到林阙轻现在的样子,心里都不太舒服。 太瘦了,神色淡淡,眼睛里空洞而无神,乌黑的长发散在身上,像一个冰凉的木偶。 他们在陆迟的叮嘱之下,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眼神里没有流露出过分浓重的情绪。 林阙轻见到人来,有些局促,心里的忐忑焦虑促使他将一块积木紧紧嵌进手心,割出一块块印记。 “阙轻,再给我递一块。”陆迟的嗓音比平时低一点,语气也柔和不少,透出股少见的慵懒与放松。 用戚燃的话来形容就是很居家,完全看不出他是在人前严肃威严的陆氏掌权人,倒是更贴近他的实际年龄。 林阙轻闻言,因紧张而皱起的眉骤然松懈下来,手里紧攥着的积木也在只言片语间得到了拯救。 孟光两手空空的来,倒是戚燃给林阙轻带了全套的绘画工具,从颜料到画板都是顶级的东西。 林阙轻在遇见陆迟之前,几乎没有好好上过学,基础很差,甚至连一些基本的常识都没人交给他。但他很聪明,察觉到自己身处的环境安全以后,学什么都很快。 不过,比起学习书本的知识,他更喜欢音乐绘画这些。只要他喜欢,陆迟就求陆老爷子亲自写介绍信,请业界名师教他。 林阙轻看见久违的画笔颜料,淡漠的眼里闪过异彩,手里拿着积木,又忍不住去看颜料,清冷的脸庞难得出现了几分灵动。 陆迟低笑了一声,推推他:“想看就去看吧。” 林阙轻抿着的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连带着紧张焦虑的情绪也缓解了一些。 只是触及画笔时,他比划出拿笔的姿势,却发现原本纤细灵活的手指,此刻粗疏笨拙地连握也握不起来,笔杆自然跳脱地从手指尖滑出。 柔软的笔刷刺进他心里,他拒绝了戚燃试绘的邀请。现在的他,贸然触及画布,也只能留下一团狼藉的色彩,何必惹人烦心。 戚燃和孟光跟他一起盘腿坐在羊绒地毯上,他们默契的没有提起禁忌的话题,就算再铁石心肠的人,看到原本鲜活恬淡的人变得如一朵腐败的花,都不会再忍心苛责。 更遑论,林阙轻以前也跟在他们旁边,一口一个哥哥的喊过。虽然被陆迟知道以后,再也没有了这种待遇。但这能怪林阙轻吗,明明是陆迟的错。 他们的天平就这样倾斜向了林阙轻。 “阙轻,回来了就好。”戚燃动作轻柔的抱了抱他。 “谢谢。”林阙轻声音很小,下巴搁在戚燃的肩膀上,清冷的眼神怔然一瞬,像猫一样蹭蹭。 见他们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不被待见的准备,毕竟谁会对背刺他们好友的人有好脸色呢。 第16章 林阙轻同意见他们,也是别有目的,可没想到,他们还像两年前那样,把他当作最小的弟弟。 孟光见了,觉得自己比戚燃落后一程,伸手也想抱上去,被陆迟端着牛奶不着痕迹的隔开。 “切。”孟光小声吐槽,为陆迟不光彩的小动作。 转而又笑嘻嘻的看向林阙轻:“小林同学,我也给你带了礼物的。”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合同,递给林阙轻。 “这是哥自己开的娱乐公司,虽然现在还籍籍无名,但相信哥,入股绝对不亏啊!” 原来是一份股权转让书。 孟光是家里的小儿子,家人对他的要求不高,上面有几个哥哥宠着,他想创业自然是一帆风顺的。 林阙轻摇摇头,这些股份价值不可估量,他不能收。 他们不怪他已经很好了,怎么还能收这些,他的心里焦躁不安起来,手边的长发被他搅了又搅。 陆迟接过合同扫了眼,拢了拢林阙轻的长发:“他们还是你的好朋友,如果拒绝了,他们会难过的。” 他一步步引导:“朋友之间互相送礼物很正常,你不是也准备了蛋糕吗?怎么只许你给别人送,不许别人给你送?” 向来冷淡的尾音此刻微微勾起,林阙轻神情淡淡的但长发遮掩的缝隙里,耳尖倏然发烫,他飞快签了名,低声道谢。 一下午,戚燃和孟光都陪着林阙轻,叽叽喳喳的,但林阙轻的状态明显好了许多,迟滞发呆的时间很少,被朋友无微不至的关心包围。 最初,孟光只是讲讲过去有意思的事情。 当年,陆迟带着没成年的林阙轻见合作伙伴,对方拼命推销下了料的红酒,也确实花了重金,当天的酒比传统众人熟知的罗曼尼康帝还要珍贵不少,熟料陆迟全程没有动过一口。 负责人以为是陆迟眼光高或是早有察觉,和下属坐在会客厅里讨论了很久。 陆家作为a城最顶级的勋贵,和温、严、孟、戚四家并称,因着陆迟进入集团后的种种出色表现,使得陆氏继承人被神化的不成样子。 他们甚至连陆迟有未卜先知预测危险的能力都想思考过了,都没想到是因为他带在身边的林阙轻还没成年,陆迟怕带坏孩子,言传身教呢。 关键这事儿,还是林阙轻喜欢的发圈忘拿了,陆迟手下人折回宴客厅时偷听到的。 众人坐在地毯上,林阙轻在他人面前不好意思与陆迟过分亲近,只是轻轻倚在他的手臂上。 他眼神倦怠的听孟光说话,手心里,指尖掐出了几处红印,他在等一个机会,询问一个隐秘的问题。 等到陆迟去烤箱拿蛋糕的时候,孟光压低声音,问林阙轻想不想知道陆迟这两年干的糗事。 自顾自说了陆迟喝醉以后,对着空气说胡话的事情。 戚燃意识到他的口无遮拦,林阙轻心思那么敏感,大概率能猜出,一向克制自持的陆迟究竟为什么会喝醉。 他刚想阻拦,一道闷雷炸在天外,屋内虽没有寒气,但冷意丛生。 没怎么说过话的林阙轻突然开口,终于问出了他今天最想问的问题:“你们知道他是怎么解决陆山的吗?”这才是林阙轻今天见他们的目的。 陆山是陆迟的大伯,也是当年陆迟父母去世后,与陆迟夺权的人。 陆迟既然没有和温家联姻,那又是如何在陆爷爷病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解决手段狠辣老练的陆山的呢? 如果没有他的存在,陆迟是不是就能安心的和温家联姻,一帆风顺的继承陆家,而不是在医院、集团之间来回奔波。 a城的名流富人皆为利来,被陆家旁支势力围剿的陆迟为了寻求支持,也只能游走于尔虞我诈的宴会之上,喝酒喝到胃出血。 透支身体之外,还要顶着巨大的精神压力,拒绝温家的联姻,甚至不惜和陆爷爷唱反调,跪在雪地里一整夜。 当他得到了允准后,却被林阙轻狠狠地推开。 窗外的雨更大了几分,寒风把水滴打在落地玻璃上,滴答滴答穿透。 香甜的蛋糕味从厨房泄露,腻得人心里发慌,屋内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转变皆在一瞬间,林阙轻的状态明显不对,他怔愣的看着前方,黑得发沉的瞳孔一动不动,戚燃喊他,他也纹丝不动,好似封闭了听觉,只听他口中含混不清地呢喃着“对不起”。 他像被噩梦魇住的人,打翻了装牛奶的树脂杯,浑然未觉的滚在地上,痛苦的蜷紧身体,齐整的指甲紧紧扣着裸露的皮肤,生生划出血痕,任凭戚燃和孟光怎么喊也喊不醒。 第26章 黑骑士找来了陆迟。 林阙轻再次有意识时,孟光和戚燃已经离开,别墅内又只剩下他和陆迟。 夕阳西下,黄昏的时间很短,此刻初见月影,即将被黑暗笼罩的感觉兜头而下,林阙轻的心跳得很快,惴惴不安的陷进深渊。 前几日安谧静好的假象瞬间荡然无存,如同孤岛的一堆野火,小心翼翼地复燃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毫无怜悯地浇下,顷刻之间,浇灭了一切热切与希望。 被林阙轻刻意忽略的怪异气势汹汹地袭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看吧,就算陆迟花再多的时间、精力,也没有办法填满他空虚贪婪的身体。谨慎小心的维护与照顾,到头来只是营造了一具触之即碎的躯壳,经不起推敲,也经不起时间。 他也以为会变好的,努力吃饭睡觉,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可是哪怕一丁点的刺激,他就无法控制身体、无法控制思绪,好像他才是这具躯体的客人,随时都会被排异驱赶。 陆迟这样的天之骄子,天生便应该站在权贵的顶端,享受万人敬仰艳羡的目光,而不是和他蜗居在这里,徒劳无功的拯救他这副早已无可救药的躯体。 他应该死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尸体在冰天雪地间腐烂消亡,永远不拖累任何人。 “算了吧,陆迟。”他攥住陆迟轻柔按摩他头顶的手,干涸的眼睛里连眼泪也吝啬流,像是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那日过后,林阙轻的状态急转直下。 不愿意和任何人沟通交流,像一只被抽走灵魂的布娃娃,终日枯坐在窗前,无声无息,连喘气的幅度都很小。 陆迟的坦诚与爱,让他看到了向好的希望,他期待着能够回到从前。但,随时会失控的精神和躯体化反应打碎了他的美梦。 正是因为知道,陆迟对他的纵容毫无底线,对他的付出倾尽一切,他才在又一次情绪失控时彻底绝望。他接受了陆迟毫无保留的爱,最终却连基本的健康都无法反馈。 站在陆迟身边的不该是这样一个懦弱又失常的人。 陆迟对他的庇护与偏爱,没有能救他出死海,反而加深了他的愧疚,让他把自己打入了更深的地狱。 身体精神上的病痛衰弱以及对陆迟的愧疚不安,让他觉得长痛不如短痛。 他不再奢求变好,而是追求更快的消亡。等到他死了,便没有人会受折磨了。 陆迟没办法替他承受哪怕零星的痛楚,只能时刻守在他身边。 夜里,几颗星子孤单的挂在天上,林阙轻缩在陆迟怀里,温暖又极具安全感的怀抱,蛊惑着他的躯体入眠,但脑海里的思绪却如奔腾的野马,横冲直撞的破坏着一切。 他没有发出声响,沉默地忍受着身体与精神撕裂的混战。 白天,饭桌上大盘小盘堆了一桌,精致可口的食物散发的气味在林阙轻看来与腐烂在盛夏的果子无异。可是他不吃,陆迟就拿起碗耐心的哄,一个小时过去,他吃不了几口,陆迟更是一点没动。 他低落压抑的情绪陡然喷发,失手挥开了陆迟手里的碗,带着温度的汤全数泼洒在陆迟整洁的高定衬衫上。 他捂着脸,水渍不断从指缝间渗出,妥协般拿起碗,手抖的连勺子都拿不稳,温热的汤汁肆意溅在餐桌和衣服上。 明明在北欧的时候只是拿不住筷子而已,为什么在陆迟的面前会变得这么丢人。他发了狠,左手的指尖狠狠掐在右手的虎口处,妄图通过疼痛的较劲止住颤抖。 他的眼神迷顿发直,浑身冷得可怕,仿佛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陆迟花了些力气才分开他的双手,碗筷饭菜洒了一地,粘腻的糊在皮肤上,狼狈至极。 他默不作声的任由陆迟替他擦拭干净,心里想的却是,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了。 黑骑士和觉觉总是无声的陪在他身边。他想带着黑骑士出去散步,算是最后的回忆,可严重的失眠和进食障碍几乎掏空他的躯体,连站立都变得困难。 觉觉似乎能察觉到他忧虑的情绪,再一次在他企图割腕的时候和黑骑士配合阻止了他。 黑骑士撞开了他手里的瓷片,陆迟冷静的收拾现场,再起身时,挺拔的身影寂寥一瞬。 孟光和戚燃又来过一次,只远远的看了一眼,不敢靠近。短短几日,林阙轻已经把自己弄得形容枯槁。 第17章 同样不太好的还有陆迟,他眼下乌青浓重的像两年前刚得知林阙轻失联的时候。 他们分手以后,陆迟根本没有让林阙轻离开过他的视线,直到陆迟和他大伯对弈,出了一点差错,昏迷了三个月。醒来以后,林阙轻已经出国了,不知道是谁的手笔将他的踪迹抹得一干二净。 向来脊背挺拔的陆迟在那段时间里,颓然的过分。人前,是杀伐果断的陆氏掌权人,冷漠与绝情较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人后,被工作淹没,毫无私人时间,为数不多的假期都奔波于各个国家,像碰运气一般。 后来,他热衷于开辟国外市场,没日没夜的高强度工作,将陆氏的市值扩大了近一半。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陆迟作为年少掌权者意气风发的野心勃勃。只有他自己知道,众人眼中的光辉岁月,是他最不想回忆的时光。 陈近成也来过,林阙轻见到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空洞的眼睛甚至没有片刻清醒,只是寂静地抗拒他的诊断。 在林阙轻面前不好说话,陈近成回去后心里总有股异样的感觉,好像林阙轻的病不单纯是他自己的问题。 他心中隐隐有猜想,但并没有告诉陆迟,只开了几幅温补的药方。 别墅里到处都充盈了淡淡的药香,煎好的中药端到林阙轻的面前,为了防止他再割伤自己,家里所有的餐具都换成了树脂材质。 清苦的药香袅袅,钻进人的鼻腔里应当是润泽而安抚的,林阙轻却嗅出了几分催吐的心慌,半晌便转过身去,不再看它。 陆迟耐心的端着药碗,哄孩子似的哄他,一句句温声软语砸在了木头上。 林阙轻贫瘠淡漠的情绪里陡然生出一股烦躁,刺痛的神经开始不断叫嚣着,一片一片的麻像过电一般翻涌,陆迟的话语逐渐变调,钻进他的耳朵里时,被过滤成了一道道讥讽而又无意义的嗡鸣。 终于,不堪其扰,他迟钝的身体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直直撞向金属的桌角。 想象中的钝痛没有传来,反倒是一声闷哼更快的冲破他为自己构建的牢笼,直抵灵魂。 陆迟的手掌托住了他的额头,自己的手背则被撞出大块的淤青。 陆迟将他的头摁回自己怀里,一下一下拍在瘦削的背上,咯人的骨头插在心间,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林阙轻片刻怔然后,麻木的意识又被冲起波涛,一叠一叠顺着眼窝奔流而下,喉间发出崩溃而绝望的悲鸣,像只小兽一样缩在陆迟怀里。 “林阙轻,你又要丢下我吗?”陆迟的胸膛震颤,一点怒意归于无奈。 这句话捏住了林阙轻的软肋,他的神智回归,急促地喘着气,眼前越来越白,即将呼吸不过来之际,一个灼热的吻覆了上来。 唇齿轻而易举的被叩开,入侵的气息陌生而熟悉,辗转纠缠间,呼吸的节奏被掌控,默契的归于一致。 相离的瞬间,冰冷的空气重新灌入肺腑,疲惫喘息时分,温热苦涩的汤药伴着孤注一掷的试探一并进入喉间,血腥味逐渐蔓延开。 林阙轻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任由陆迟将自己紧紧裹住,一声不吭的流泪,哭的湿漉漉的,像淋过雨的花,颓靡病态。 陆迟把他抱回房间,将卧室内的照明灯开到最亮。 流过泪的眼皮红肿,被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遮住,慢慢适应了极亮的灯光。 林阙轻身上连坐的力气都不剩下,松散的靠在软包上,像一株精疲力竭的植物,枯萎在沙土中。 陆迟高大的身躯站在他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叩开了西装裤处的皮带,金属碰撞到地面时,衬衫的排扣被野蛮地撕扯开。 林阙轻看着陆迟意味不明的举动,淡漠的眼底迷惘又无措,下意识偏过头去。 陆迟温柔的捏住他的下巴,将人缓缓转了过来。 林阙轻抬眼间,看到健壮坚实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几十道斑驳交错的可怖伤痕出现在挺拔性感的身躯上,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用力伸出颤抖的手,生怕触痛早已愈合的伤疤。 第27章 “怎、怎么回事……”林阙轻清冽的嗓音哽咽,晶莹的泪珠连成线肆意的从空洞的眼中落下,难言的心疼冲破麻木的障碍,在心脏处荡开波澜。 清冷精致的面庞仿佛结了霜,一点点失去血色,生气也在冰霜之下消失殆尽。 陆迟握住他纤细瓷白的手指,一点点抚上扭曲蜿蜒的痕迹,他的语气不辨悲喜,指着一道超过二十厘米的伤疤,淡然的解释:“这道,是第一次攀岩野山的时候,在岩壁上划的。” 他淡漠而平静的讲述了这些疤痕的来源,或是攀岩或是拳击,又或是别的什么极限运动。 林阙轻神色陌生的看着他,在他心里,陆迟从来不是一个会将自己置于危地的人,究竟是为什么? 太阳穴像被尖刺贯穿。 他死死捂着刺痛的脑袋,拼命摇头,自欺欺人的试图忘将自己锁起来。 陆迟将他搂抱进怀,修长有力的手指轻柔的按摩着他的太阳穴。 “想知道为什么吗?” 等到怀里瘦削的身体不再发颤,陆迟才开口。 林阙轻怔然,张了张嘴,可喉间宛若被一只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睁大哀伤的眼睛,费力点头。 陆迟轻柔而强势地捏起他的下巴,低头,轻轻吻上毫无血色的唇瓣,珍重但点到即止。 他很快抬起头,粗粝地指腹摩擦于柔嫩的唇瓣间:“因为,我找不到你。” 他的嗓音低沉而温柔,一向镇定沉着的眼底却暗藏着疯狂,他直白的告诉林阙轻真相。 林阙轻第一次清醒着看到陆迟这样的表情,曾经或许在半睡半醒的梦间,陆迟也曾克制不住剥开温柔的假面。 “我找不到你,想过去死。”陆迟神色轻松而平淡的剖开无所不能的伪装,叙述着自己最隐秘而不为人知的部分。 林阙轻蒙了尘般浑浊的眼珠瞪大,不可置信的呢喃:“不……”却根本连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来,眼泪便汹涌而下。 不该这样的,陆迟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因为他,产生这样的念头。 林阙轻闭上眼,感受着身体里神经、血液胡乱冲撞紊乱的痛苦,这些躯体化的反应催生了无数寻死的念头。 难受,真的很难受。是想要保持良好的心情而被激素支配的无能为力,是想要活下去却被身体无情剥夺希望的绝望。 陆迟,那么无坚不摧的人,也会受到这样的折磨吗? 放在自己身上尚可忍受的磨难,一旦被投诸所爱之人,便怎样也是无法承受的。 正是因为感同身受,所以才心痛煎熬。 林阙轻盯着陆迟身上的伤痕,一道一道细长的口子飞出皮肤,像雨点一般砸向他的眼睛。失焦的瞳孔不间断的落泪,毫无血色的唇瓣抿着,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有极致的麻木脆弱。 “我是想过去死,但是想到你可能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不知过的好不好,为了转移注意力才去干这些危险但刺激的事情。”陆迟的语气丧失了一丝理智,眼里的沉痛再也掩藏不住。 他根本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样无坚不摧,他也有后悔、失态的时候。 林阙轻瘦削的身体靠在在床头,空洞的流着泪。 用极限运动的刺激冲抵找死的欲望,陆迟是想告诉林阙轻,没有他,他也会死。 林阙轻缓缓闭上眼睛,颌边的肌肉紧紧绷着,尖锐的牙齿刺在舌尖试图通过疼痛保持清醒与理智。 “阙轻,呼吸!”陆迟焦急的声音响在耳边。 苍白的唇瓣间渗出丝丝鲜红的液体,像雪间开出的梅花。林阙轻终于张开嘴呼吸,冰凉的空气涌入喉咙,血腥气充满肺部。 陆迟看着林阙轻封闭在绝望痛苦的世界里,像早已预知死亡的蜉蝣,朝生夕死。 他的手指顶开林阙轻渗血的唇角,深吸一口气,恳求:”阙轻,试试看吧。“ 试试看活下去,否则在他生命流逝的瞬间,他会谋杀第二个人。 这是一种近乎绑架的手段,很卑劣很自私,在林阙轻沉重的生命里又添了一条人命的重担。 但,他真的没有别的方法了,如果一定要有一个继续痛苦的理由,他愿意来承担这份罪责。 刺眼的灯光下,他的手轻轻擦拭血迹,红色的液体逐渐被泪水冲得晕开。 “我知道你当年说的那些话都不是出自你的本意。” “我说过,你瞒不了我的。” “你撒谎的时候语速很快,看起来气势汹汹的,但我知道那只是你在虚张声势。” “我相信你,你也试着相信我,好不好?” “你永远不会是我的拖累。” 陆迟俯身与林阙轻额头贴着额头,嗓音温柔而低沉,像一团棉花保护着摇摇欲坠的林阙轻。 林阙轻再也支撑不住了,他伸出细白得仿佛一折便能折断的手腕,如同濒死的天鹅般绷直,落在了陆迟的肩上。 第18章 轻的像片羽毛的力气,却把一个高大强壮的人压垮。陆迟双膝跪地,目光深沉地抬起头。 林阙轻颤抖着坐直身子,比跪在地上的陆迟高出半个头,他低垂着凄清的眉眼望向陆迟俊逸硬朗的脸庞,神思间透出悲悯,宛若一尊即将破碎的玉像。 最终,陆迟的祈愿成功,一个吻纠缠不清地把地狱里凄清冷丽鬼魂抢出,同时也烧了一笔说不清算不明的恩怨情账。 林阙轻闭着眼,唇边不再是硬骨的手指,换成了更加柔软的东西,细致温柔的照顾着每一个角落。 床垫塌陷一块,林阙轻被陆迟抱坐在怀间,细细柔柔的吻,边吻边被揉开眉间的愁郁。他身后凸出的蝴蝶骨被一只手撑着,轻柔的拍抚安慰。 在陆迟的手下,他晕晕乎乎,神情淡漠,但细细的颤抖暴露了他的失态,清润的眼眸流下一滴泪。 陆迟小心翼翼的圈住他,胸膛传来轻微的刺痛,像被换牙前的小猫磨过,磨完还安抚似的舔舔。晕过去的人浑身散发出平和的气息,微微战栗的肌肉提醒着曾发生过什么。 陆迟的呼吸沉重,胸膛透出诡异的暗红。 他替昏睡的人擦净身体后,没有去浴室,而是坐在原处。 他现在已经不再放心离开林阙轻一刻。 对着白皙精致的脸,他的眼神幽深如寒潭,压抑着呼吸。 良久,擦干净清冷如玉的面庞后,他动作轻柔而珍重的抚过落在脸侧的乌黑发丝,别到耳后。 怀里满满的拥着柔软的身躯入眠。 第二天陆迟就问陈近成往药里加了什么,得到的答案就是寻常的补药。 他组织了一段时间语言,才将昨夜的事情委婉的表达。 “什么?你说你把他弄晕过去了?你是禽兽吗,陆迟!?”陈近成在电话的另一头尖叫。 陆迟将手机拿远,眉头拧起:“我再说一遍,我什么都没干,只是帮了他一下。” 最后得到的答案是林阙轻身体太虚了,乍一温补才会气血上涌,过两天就会好。 “既然你用你自己的命留下他,就负责到底吧。”陈近成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想了想,又笑着说:“适当纾解排.精可以,但你要注意点,别擦枪走火了。过会儿我来你这里,给你看点东西。” 第28章 陆迟挂了电话,神情莫测难言地看着被窝里难得好眠的人。 在他的注视下,床上睡姿极其规整的人眼睫颤动,苍白的肤色下,眼窝皮肤下的血管尽现,看起来像一株从檐下滴落的冰锥,寒冷晶莹而脆弱易碎。 林阙轻醒来时,只是觉得昨日绷紧的腰腹部有些酸胀,并没有过多不适,倒是累极了,难得睡到一个整觉。 过了午后,陈近成如约而至。 林阙轻情绪消耗太严重,好在愿意进食了,只是饭后又睡了过去,陆迟检查完房间内的监控,确定没有死角后在书房见陈近成。 陈近成又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的笔记本屏幕上赫然呈现了一张起伏不定的曲线图。 “这是我通过佩戴在林阙轻身上的纳米芯片提取到的情绪波动图。” 陆迟剑眉一拧,语气不善的开口:“你什么时候给他戴的芯片?” “在北欧的时候。”陈近成觑了觑陆迟的面色,无奈解释起来。 “这是对于心理疾病患者的正常检测,而且贴在他手腕内侧,透明、不伤害身体,用特定的药水就能洗掉,放心吧。” 陈近成见陆迟没意见了,将电脑屏幕推到他面前,继续说:“你看屏幕里,这个线条虽然杂乱,但在每天固定的时间内会有相同频率的摆动。” 陆迟滑动鼠标放大,确实发现了些许规律,但这能说明什么? “一般来说,纯自身原因形成的心理疾病,不会这么规律,毕竟人每时每刻接触到的环境都不可能相同,怎么可能像机器一样准时?”陈近成敲了敲桌子,他相信以陆迟的才智可以理解他说的意思。 “所以说,你觉得有人对他做过什么?”果不其然,精神高度敏锐的陆迟几乎立时开口。 “对。”陈近成打了个响指。 “下心理暗示或是催眠不确定,但大概率注射了影响精神的药物。” “m国的部分企业,近几年可一直在秘密研究这些违法的禁.药。” 陈近成还在滔滔不绝,陆迟已经在心中思忖着可能的犯罪名单。 其实不外乎就是那几个人,林家的或是他的好大伯陆山。 “诶,我说要重视起来。虽然林阙轻现在已经被你用情感也好、道德也好绑架住了,但如果没法找到对应的解决方法,他会一直处于煎熬之中,生不如死。” “你也清楚,他的身体受不起折腾。” 陆迟紧了紧拳头,不管是药物注射还是催眠暗示,要想找到对应的解法,就得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询问林阙轻这个选项首先排除,他的大脑已经出现记忆缺失的情况,出于自我保护,选择性遗忘给他造成阴影的记忆。 “等他身体好点,带他来抽个血吧,起码能判断是否受药物的影响。”陈近成看着对面眉头紧缩的陆迟,提出建议。 “好,这些事情先不要让他知道,免得他多想。你做检查的时候别露出破绽。”陆迟目带警告。 陈近成神色无奈的点头,对陆迟的严肃冷酷毫不放在心上。 毕竟,陆迟平等的对每一个人冷漠无情,也只有林阙轻,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感化了他。 说实话,陈近成无法想象,如果林阙轻没有出现在陆迟身边,陆迟会是一个怎样无趣而冷酷的人。 第29章 陈近成询问了林阙轻一些简单的问题,没什么用,对林阙轻起到一个宽慰的作用。晚饭前,他就离开了。 陆迟又挽起袖子出现在了厨房,林阙轻不再排斥生活必须的摄入,一点点恢复进食,手抖的毛病好了一些,但还是会有汤汁溅出来,每次吃完,陆迟都要给他擦干净花猫一样的脸。 他的状态说不上好,大多时间里仍然喜欢坐在窗边发呆,只不过为了活下去强硬地把自己从封闭的牢笼里撕扯出来,冷着一张脸,清醒片刻。 室外的绿树已经全部更换完了,地上还种了过冬草,一片绿意盎然,营造出春天来临的假象。 等到下过一场雪后,陆迟在花园里搭了一座玻璃温室,里面不仅种满花,还扎了秋千和猫爬架。 林阙轻时常靠在扑了软垫的秋千上,摇摇晃晃,坐得头晕了,又转移阵地,到觉觉猫爬架边上的猫窝里窝着,睡一觉或者和陆迟聊天。 他的情况好了很多,看到陆迟的一身伤后,他像一个盛满水的浴缸陡然被人拔了塞子,负面情绪就像缸里的水,来的快去的也快。 又一个周三,陆迟照常开线上会议,这回谈的是北欧分公司的善后工作,不烧脑,他姿势放松地靠坐在人体工学椅上,连眼镜都没带,挂上了一副金属色的耳机,眼神还是一贯的锐利。 因为会议内容涉及北欧,陆迟怕激起林阙轻什么不好的回忆,本不想让他旁听,但林阙轻似乎在隐秘的黏人,像情绪彻底崩溃的后遗症,他对陆迟的亲近与依赖渐渐模糊了时间的界限。 此刻,他正坐在书桌旁的地毯上,室内恒温做的很好,但陆迟还是怕他被冻到或是咯到,铺了一层厚厚的垫子,甚至还有倚靠的支架,堆满羊绒毯后,俨然一副大型猫窝的样子。 林阙轻手里捧了一本历史类的科普书籍,讲的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故事,彩印的图片质量很高,波提切利的《春》,颜色鲜艳,人物肢体舒展而柔美。春天之神克洛莉丝吐出花瓣,落在了花神弗洛拉的裙摆之上。 林阙轻身上没什么力气,懒懒的支撑着从倚靠架上起来,悉悉索索靠到了陆迟的腿边。 也不能说是靠,只是脸轻轻贴在了挺阔的西装面料上,还是松散的长发蹭上裸露在外的脚踝时,陆迟才发现他的小动作。 陆迟摸了摸他的头顶,语调温柔地询问:“怎么了?”拧起的眉毛放下,连带着神色也温和缱绻不少。 林阙轻还没回答,耳机里正在汇报的经理语速悄悄慢了下来,语气里夹杂着惊恐和迟疑。 老板语气这么温柔,在跟谁说话,显然不可能是他吧? 除了经理外,线上会议室内陷入了一种比全体闭麦更加诡异的沉默。 “你继续。”陆迟开口打破了僵局,话语间恢复了一贯的严肃与冷冽。 但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他把自己的手悄悄递给了靠在他膝间的林阙轻,任由对方握着,细致的抚过他长指间凸出的骨节。 会议室里,众人恢复了专业的态度,但总归有些不同寻常的蠢蠢欲动。 会后,人前精英的与会人员,即使高效如机器,撞上了一向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抛却世俗欲望的老板的八卦,暂时放下工作,也是人之常情。 第19章 他们在私下纷纷猜测,老板边上的是谁。涉及陆迟这样顶级豪门世家的人,哪家的小姐或是少爷好像都不够看。 有专门老板处理宴会名单的私人助理,列出了长长的一个名单,经过闲暇时间的讨论与投票,最终找出了一位最可能的对象。 只不过,这个对象并不在名单上,而是由某不知名人士提出的,差点让陆迟长期逗留北欧远程办公的神秘人,由于不知其名姓,他们取了一个代号——北欧妖妃。 将向来日理万机、夙兴夜寐的老板勾得不理政务,还乐不思蜀,那可不就是妖妃? 不过,谁也不确定陆迟究竟有没有把妖妃带回国,毕竟陆总线上办公的具体原因并未向外公布。 长长的投票栏里,排在末尾遥遥落后,甚至落后于老板家的爱犬的,赫然是林阙轻,那位他们老板曾经养在身边多年,最后又抛弃了老板的神人。 由于太过离谱,只有一人投票。 而被众人所不看好的林阙轻,在会议结束后,被陆迟单臂提了起来,稳稳地落在某位昏君的大腿上。 他清润的眼眸微微睁大,神情显得有些怔愣,显然是被陆迟的动作吓到,像一只受惊的布偶猫。 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将清瘦的脸颊悄悄贴在陆迟坚实的胸膛上,贴着温暖的皮肤缓缓呼吸,安心而惬意。 陆迟感知到怀里人像撒娇的动作,捏着他的后脖颈,像拎猫一样,把人的脑袋捏出来。 他轻笑一声:“怎么这么黏人?” “没有。” 林阙轻清冽的声音变得闷闷的,挣脱开陆迟的手,继续依偎在他温暖又安全的怀抱中,动作有些急,高挺的鼻梁撞到了陆迟坚硬的锁骨上,瞬间红了一片。 鼻头有点酸,生理性泪水浸润过本就清润的眼眸,显得更加明亮。 “好,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陆迟单手捧起他精致素净的犹如冰晶的脸颊,拇指轻抚过发红的鼻尖,怜惜而珍重。 很快,拇指的位置被另一个更加笔挺的鼻梁替代,林阙轻的唇瓣被衔住,先是轻轻的摩挲,随着不断加重的呼吸,唇齿被破开,研磨轻抚的力度恰到好处,温柔而舒缓。 即便是轻柔的舐弄,林阙轻过分病弱的身体也受不住,不过几息的时间,便被吻得没力气,半阖着眼整个人趴伏在陆迟的胸膛上。 他的眼尾红晕一片,原本冷淡沉静的眼眸变得水润起来,素白的双颊有了几分气色,肢体语言下意识依赖陆迟,长长的睫毛扇在陆迟的高定衬衫上,安心的闭上眼。 陆迟没有打扰他,仗着极好的臂力将人托举起来,轻轻摇晃,像哄孩子入睡一样。 第30章 一月步入中下旬,陈近成开的补药第一个疗程快结束了。 药的效果不错,也是林阙轻心里不再抵触,所以效果可谓事半功倍。 虽然他的身体旧病添新病的依旧孱弱,需要时时注意,但他不再一心求死,心理状态开始好转,只是仍然沉默冷淡,仿佛一朵与世隔绝的雪莲,静静绽于高岭。 他的身体虚亏太过,即使陈近成开的药已经很温和了,依旧虚不受补,身上总是会起一些不该起的反应。 他长得清冷出尘,连性格也是内敛的,脸皮很薄,除却情绪崩溃的时刻,他在陆迟面前连亲近都是克制的,实在不是贪图纵欲的人,因此这样的反应让他有些苦恼。 陈近成建议,既然他已经有了足够的求生意志,可以试着带他出门,转移注意力,这样也有助于晚上的睡眠。 陆迟便征求了林阙轻的意见,远门出不了,在庄园里野餐或是去附近的度假区度假都是可以的,但林阙轻却主动提出可以跟着他去公司。 “阙轻,我说过不用担心这些。”陆迟叹了口气,神情温柔。 即使是自己用卑劣的手段绑架他活下来,他却还是这样小心翼翼的不想给人添麻烦。可是,他不知道,有时候这样疏离的态度要比无理取闹更加伤人。 林阙轻长睫毛抬起,平静的摇了摇头,就着双手环住陆迟脖颈的姿势,将脸贴在他温热的颈侧,认真的说:“不是的,其实我很喜欢看你工作的样子,很好看。” 他十八岁时,陆迟已经在陆氏各个部门轮转过,过人的能力与天赋让他极快的掌握了集团内部业务。 林阙轻有一次去给他送饭,他沉着冷峻地坐在专属办公室里内,衣衫打理的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无框眼镜,正板着脸批评设计部的草案。 在当时还是学生的林阙轻眼里,陆迟简直符合他学生时代一切对商界精英的幻想,正是那时,他第一次对陆迟生出一抹有别于信任依赖的情感。 是以,他并没有说谎。 听到他虽温声细语但极难得的表达喜恶,陆迟的眼底闪过一抹异色。这种时候哪怕林阙轻说他想要天上的星星,陆迟也只会耐心的问他要哪一颗。 他的手掌抚过林阙轻乌黑的长发,至脖颈处时,他的手穿过长发扣住了林阙轻的脖颈,轻柔的将他搂进怀里。 林阙轻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双手臂圈住,温暖而坚实,感受到了环境的安全可靠,他十分克制的蹭了蹭陆迟跳动的胸口,动作亲昵而隐秘。 翌日,林阙轻睡到自然醒,长睫抖动间睁开清润的眼眸,他平躺着,姿势几乎与入睡前一模一样。 他微微侧过头,身边的陆迟还闭着眼,一只手垫在他的枕上圈住他,另一只手被他抱在怀里,察觉到他的动静后又反手将他修长漂亮的手指拢住。 林阙轻眼眸少见的含着温情,静静描摹着陆迟出色的轮廓,手指乖乖的被握着,下意识放轻呼吸,不想吵醒陆迟。 “怎么醒这么早?” 陆迟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传入林阙轻耳中,林阙轻慢慢眨动两下双眼,主动侧过身,双手重新抱住陆迟的手,连带着精悍的小臂一同抱进怀里。 陆迟半阖着眼,缓缓低下头与林阙轻的发顶相触,闻到了一阵茉莉的清香。 “再睡会儿回笼觉?” 林阙轻在陆迟连哄带骗的劝说下重新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埋在陆迟肌肉紧实的胸膛间,不知是错觉还是他的皮肤过于细腻敏感,他的鼻尖仿佛能触及陆迟胸口凸起的疤痕。 他的心尖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抱陆迟手的动作紧了紧,身旁的人明明呼吸匀称却依旧回握住他瘦得骨骼凸出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林阙轻因为个人习惯的问题,久而久之,醒了以后很难再睡着,他以为今天也一样,没想到在陆迟手指的摩挲下,他不过几息时间便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来时,林阙轻察觉身下的触感好像有些不一样,比床垫要更软一些。 他睁开眼,先是一阵柔和的日光洒在雪白的脸颊上,瞳孔被染成了琥珀色,为病气萦绕的脸颊添了一抹色彩。 “醒了?” 陆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阙轻借他的力坐起身,柔软的指腹想要揉搓一下初初睁开的眼睛,却被一只手制住。 “别用手揉,闭眼。” 林阙轻刚醒,头脑还没开始运转,下意识遵循陆迟的话,闭上眼后,一阵湿润柔软的触感在眼角眉梢间泛开,替他揉去了睡眠的痕迹。 “好了,睁眼吧。” 林阙轻摸了摸跳上他腿边沙发的觉觉还有立在一旁的黑骑士,他的意识差不多已经清醒,睁开眼,却陡然发现身上的睡衣早已换成了一套舒适保暖的纯白套装。 他神情些微错愕地看向陆迟,对方脸上露出一个促狭的笑。 “我想试试你什么时候会醒,没想到你睡得那么熟。” 陆迟的解释让林阙轻白皙的脸颊透出淡粉,微恼的神情衬得他更加有生气。 林阙轻看了看身边的环境,自己哪里还在房间里。他一向觉轻,今天居然在睡梦中被人换了衣服还抱到了楼下,这都没有醒。 “你怎么不直接叫醒我?”他的嗓音即使是刚醒也是清冽动听的,像山间潺潺而来的水,干净而清凉。 “叫醒你干什么?以前你上大学的时候,早上起不来,不也是我替你穿的衣服?”陆迟眉峰微微挑起,难得脸上不是沉稳的神情。 林阙轻听他提起过往,头顶如针锥入骨般,不由垂下眼睫,脸颊的血色也消褪下去,又变回了病气萦绕的模样。 “抱歉,是我说错话了。”陆迟握住他攥成拳的双手,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以免刺痛掌心。 “不要跟我道歉,陆迟。”林阙轻淡淡开口,他伸出手,冰凉的拇指按在陆迟锁住的眉间,轻轻揉开。 他怎么能接受陆迟的道歉呢,明明从头到尾都是他对不起陆迟。 “阙轻,别难过了。”陆迟的指腹轻轻擦过林阙轻的眼睛。 林阙轻的睫毛扫过陆迟的手指,清冷的面庞上笼罩着愁色,他牵起嘴角,想扯出一个笑。 “不想笑也别勉强自己。” 第20章 陆迟打断了他的伪装。 “想吃早饭吗?” 他来不及再想些有的没的,思绪就被陆迟带着走了,想到一会儿去公司需要坐车,他摇了摇头。 “让我猜猜,你是自己不想吃,还是怕弄脏车子?”陆迟握着他的指尖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仰视他。 “对不起,我……”林阙轻心中还没盘算过来,却下意识道歉。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如果你摇头是因为不想吃,那么你主动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你摇头是怕晕车会弄脏车子,这说明你为人着想。”陆迟点了点他凸出的腕骨。 不管是哪一种,林阙轻都没有错,都是值得称赞的,陆迟像哄孩子一样,引导林阙轻不要心怀愧疚。 可林阙轻却总觉得似乎不是这样算的,但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况且,如果你真想吃,那事情反而不好办了。”陆迟的神色收敛了一些柔和,变得有几分严肃。 林阙轻眉峰微微蹙起,沉静的眼眸认真看向陆迟。 “因为今天我也起晚了,没人做早饭。” 林阙轻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他看着陆迟严肃的神情,先是一愣,随后在觉觉哈欠的背景音下,他放开微蹙的眉头轻笑出声。 陆迟见他神色终于又放松下来,唇边也勾起一个笑。 其实,林阙轻才二十一岁,大学都没有毕业的年纪。况且,他真正与社会接轨的年龄应该从十五岁算起,来到陆迟身边之前,他的生活扭曲而痛苦,他的认知与思想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明明长了一张清冷出尘,谪仙似的脸,应该过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生活,他却敏感而多愁,极度缺乏安全感。 因为长相,他看起来疏离而孤僻,似乎不好接近,但实际他的心性并不算成熟,毕竟和正常社会接轨才不到六年。 陆迟并不一味的过分保护他,而是关注他每一处脆弱别扭的点,这样才可以引导他成长,让他有能力保护自己。 第31章 出门时,林阙轻带着一个纯白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一双清润精致的桃花眼露在 外面,因着晕车,精致的眼中神色淡淡,使他周身气质愈发清冷而不可接近。 来接人的沈敬见了林阙轻,也不由感叹他成熟了不少。 下了车,陆迟又往他头上扣了顶白色的羊绒帽,即使到电梯只有几步的路程,也将他裹得暖暖和和的。 一路上走的都是陆迟的专用通道,除了助理沈敬,几乎没有人看到林阙轻。 沈敬护送完,就被陆迟打发走了,他看了看办公室里摘下口罩帽子的林阙轻和眼神看起来就不太值钱的老板,还有昨夜根据老板吩咐腾空资料后放满零食和各种玩意儿的小柜子,摇了摇头。 他堂堂名校毕业,专业能力出众的商界精英,去哪儿不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却总是被陆迟弄来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眼设为壁纸的薪资表,但话又说回来,替老板分忧,本就是他应尽的职责。 刚出陆迟像套间一样的办公室,就立刻有人围了上来。 “沈助,陆总是带了个人来吗?”总裁办和陆迟的办公室在一层,他们能看到也属正常。 他们的专业程度毋庸置疑,只是陆迟禁欲严苛的形象在他们面前过于根深蒂固,乍一看到他带着一个人,动作、神情都堪称温柔的护送着进入他的私人区域,难免有点好奇。 陆迟本来也没想瞒着这件事,他只是有意隐藏林阙轻的身份,怕有不长眼的来他面前惹他不痛快。 沈敬在陆迟的授意范围内,回答了他们的问题,但也提醒他们不要传出去。 “沈助,最后一个问题。”一位大波浪的女士喊住沈敬。 “是不是那位……”她点到即止。 但是只要参与过某个不正经投票的都知道她说的是谁。 北欧妖妃,沈敬第一次觉得他的同事们在与老板一脉相承的冷淡工作风下,还藏着如此幽默的内心。 他挑挑眉,作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也参与了投票。此刻,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淡淡地说:“是。” 他这也没说谎不是? 办公室内,陆迟正在处理沈敬递上来的文件,涉及一个招标项目。 林阙轻姿态得当的靠坐在背对门口的沙发上,一抬眼便能看见落地窗外的好风景。 晨曦洒在他素白干净的脸颊上,驱赶了几分病气。办公室的空气里弥漫着安神的熏香,本该是舒服的,只是端坐久了,他的腰便有些吃不消。 昨天夜里喝完补药后,尽管林阙轻小心的避开了和陆迟的肢体接触,但身体还是无法避免的燃起一团火。失去意识前,他神色恹恹的脸颊上挂着红晕。 此刻,夜里过分绷紧的腰身肌肉痛得他脸色更加苍白,他细白的指间挪到腰侧,按摩腰间肌肉酸痛的部位。 他大学主修编曲,钢琴功底深厚,他的手指不但修长秀气,力量也极强,从前玩指力游戏还能赢过孟光和戚燃。 但此时因姿势不便,再加上自己下起手来总是收着力,非但腰没起色,还连累了疏于锻炼的胳膊。 折腾了一会儿,他便气息不稳,垂下鸦青色的眼睫,出尘瘦削的脸上神色恹恹。 “阙轻,怎么了?” 他身边的沙发一陷,陆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侧。 林阙轻放下手指,抬眼望向陆迟时,眼中是难掩的疲惫,阳光透过他深邃眼窝处青蓝的血管,连睫毛都褪色了,清冷脆弱的不像话。 对他一步三喘的身体来说,从家里到公司的车程还是太长了,他容易晕车,靠在陆迟肩头,闻着他身上的沉稳的木质香味会好些。 只是,他两年前便是不好意思表达的性子,更何况是现在,要不是陆迟发现他脸色不对主动将他搂进怀里,他怕是要苍白着脸忍一路。 “阙轻?” 林阙轻晃了晃晕眩的脑袋,耳边陆迟的忽近忽远,像断开信号的电台,听的人头昏脑胀。 “嗯?” 他轻声做出回应,但过于疲惫的身躯已经被剥夺了听力与视力,他额头抵在身边人宽阔的肩头上,借着衣物与头发掩饰自己精致但过分憔悴的面容。 倏忽间,有一只温暖又有力的手按在他腰间,力度适当的替他按摩起腰侧的肌肉。皮肤与衣料摩擦间,林阙轻发冷的身体逐渐回温,手间的冷汗也消失殆尽,终于缓过劲儿来。 腰间恰到好处的力道让他眯起眼,连呼吸的声音都变得平缓起来,整个人散发出一阵慵懒的气息。 林阙轻眼皮微微掀开朝着侧边一瞟,乌黑的发丝因两人距离的靠近而攀上另一人筋络明显的脖颈,他也好想和陆迟再贴近一点。 于是,他悄悄用自己的膝盖触上身旁人的大腿,靠在一起的瞬间,极大的满足感熨帖他发慌发堵的心脏。 突然,腰间的手被撤去,温热的触感不再。 他的眼眸倏然睁开,淡漠褪去,无措与茫然占满了空洞的眼底,显得瘦削的脸颊更加羸弱。 陆迟要去工作了吗?他这么久没有来公司一定很忙吧。 他眉眼低垂,动了动自己细窄的腰身,已经舒服了很多,但心底却有一丝低落。 “上来。” 林阙轻眉心微蹙,不解的侧了侧头,发丝肆无忌惮的钻入陆迟的衣领,见陆迟拍了拍大腿,像是示意他坐上去。 “什么?” 他还来不及问,就轻呼一声,单薄的身躯被抱坐了陆迟的腿上。 他下意识蜷起双腿,将脚踩在陆迟一侧大腿上,耳朵刚好贴在陆迟跳动颈侧。 “刚刚的姿势不好发力。”陆迟神色如常的做出解释,说得像真的一般,仿佛是丝毫没注意到林阙轻方才的小动作。 林阙轻腰间又被一只手覆上,恰当的温度、力度贴在腰间,他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叹息。不仅仅是为了按摩的手法,更是因为坐在陆迟怀里,与陆迟最大限度的亲密接触。 这样安心的感觉令他上瘾,仿佛全身都被陆迟包裹着、保护着。 “现在,可以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儿。” 陆迟抚过他翩跹缓慢的眼皮,声音低沉,连带着喉间一片震动,烫红了林阙轻的耳垂。 “再一会会儿就行。”林阙轻声音清冽而轻缓。 “没关系的,阙轻,睡吧。” 林阙轻微微挪动了角度,使得自己的侧脸代替耳朵的位置,重新贴上陆迟的脖颈,但他说:“不行,不能影响你工作……” 在陆迟颇有技巧的按摩下,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最后一个字,连尾音都被他吞回纤细白皙的脖颈间,血色淡淡的唇瓣闭合间擦过触之可及的脖颈,像是落下了一个吻。 陆迟喉间滚动,他吻了吻怀中言行不一的人的发顶,轻笑了一声,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满足。 第21章 林阙轻睡眠一向很浅,陆迟怕打搅他,连呼吸都尽量平稳,时刻关注着怀里人的状态,要是发现他蹙眉或是做了梦轻微颤动便轻轻抚过他胸口替他顺气。 几分钟过后,这只用来安抚的手就被林阙轻霸道的抱在怀里,压在他胸口处,下巴能够抵到的地方,与方才独自就坐时的紧绷不同,他此时全然放松的缩在陆迟怀里。 “睡着了倒比醒着乖。”陆迟轻声在他耳边低语,惹的人将他的手抱得更紧了。 他贴心的用另一只手勾来毯子,将脱了外套的林阙轻裹住,只露出一张脸来。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钟头,陆迟执掌着陆氏集团这个庞大商业帝国,此时光明正大的坐在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开小差,听着怀中人匀称的呼吸声,神情慵懒而放松的阖上了眼假寐。 第32章 叩叩—— 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惊扰了屋内一片温馨缱绻的气氛。 陆迟锐利的眼睛睁开,剑眉眉峰一凌,微微偏头,冷峻的视线扫向门口。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身上人便挣动起来,先是下意识的攥住他的手,填满他的指缝,再是睁开清润的眼眸,闪烁着被惊扰的不安。 陆迟将尚未出口的冷语咽下去,开口是截然相反的温柔:“别怕,宝贝。” 他搂住林阙轻的的手轻拍他单薄的后背,另一只被林阙轻绑架的手则扣得更紧,粗粝的指腹摩挲与他的手掌间,极尽安抚。 林阙轻慌张的眼眸很快安定下来,半阖着眼,靠在陆迟怀里。 门外的敲门声又响起来,林阙轻用眼神示意陆迟可以放人进来,随后抓起毛毯的一角,身子一低,将脸也一同藏了进去。 速度快到陆迟都没反应过来。 陆迟被他的动作逗笑,眉宇间扫去了二人时光被打搅的阴霾,慵懒不乏威严的朝外说了声“进来”。 办公室的门后,进来的是那位大波浪的女士,她叫adana,是陆迟的秘书之一,主要负责一些行政上的事物。 “陆总,很抱歉,因为您的电话打不通,只能来办公室找您。” adana发现老板没有坐在办公桌前,反倒坐在了落地窗边的沙发上,背对着门口,怀里似乎抱了什么东西。从老板的语气判断,她大概率打搅了老板的兴致。 于是,她开口的第一句先解释了自己敲门的缘由。 陆迟瞥了眼落在办公桌上的手机,轻咳了声,言简意赅地问:“什么事?” “项目部那边出了些问题,要来汇报,请我预约您的时间。”adana扶了扶眼镜,等待老板示意。 “排在财务部的会议前。”陆迟的语气恢复工作时一贯的冷漠严肃。 林阙轻忍不住将他的手握的更紧些。 站在门口的adana听见一向不苟言笑的老板似乎笑了一声,她专业严谨的眼神在镜片下有一瞬怔愣,怔愣过后是宛若见鬼一般的震惊。 “还有事?” 她正出神时,老板骇人的声音传来。 闻此,她立刻否认,十厘米的红色高跟鞋哒哒作响,逃也似地离开,在关门的时候,隐约看到老板的肩膀上出现了一截细白的手腕。 她面上还是冷艳带着专业的气息,手上劈里啪啦的打字声却狠狠出卖了她的激动! 办公室的沙发上,林阙轻的脸从毛毯中探出,恰好撞见陆迟脸上来不及收起的冷肃与严厉,他的瞳孔震颤一瞬。 “吓到了?”陆迟与他视线碰撞的瞬间收起了冷冽。 林阙轻摇摇头,随后裹着毛毯身子一用力,从他怀中退了出来。 陆迟有些无言的看着将他用完就丢的人,当视线触及林阙轻毫无血色的唇瓣时,他站起身,从沙发边的保温柜中拿出一瓶热牛奶和吐司。 香甜的气息窜入林阙轻的鼻间,他接过便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 陆迟没再回办公桌,拿着报表与他一同坐在沙发上,还将一只手分给他。 林阙轻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办公室内,一早上来了几波人,林阙轻从沙发转移到休息室里。只是每隔一会儿,陆迟就要进来将他抱进怀里,安抚一番,频率高得林阙轻都有些不解,仿佛自己是什么易碎品一样。 陆迟自那日与陈近成谈话过后,对林阙轻的状态更加关注,恨不得一刻也不离开他身边,但又不能让林阙轻察觉到什么,徒惹他担心。 于是,堂堂陆氏集团掌权人只能随口胡诌,把自己编造成一个站在孤独里太久,没有林阙轻就不行的恋爱脑。 当然,是编造还是事实,他心中有数。 那天早晨,从办公室里出来的人,无一没有闻到热牛奶晕开的香味。 秘书团的内部生活群里相当热闹。 第一条消息是adana发的:谁懂啊!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当时所有人都在忙着工作,直到第二条第三条,越来越多消息涌出。 anna:附议!以前老板的办公室里咖啡味闻起来比我的命都苦,但是今天进去的时候竟然有一股香甜的奶香味。 mary:我也闻到了!而且,我第一次进去的时候,还看到了那位神秘人在喝牛奶! sara:什么神秘人?我只知道老板今天格外的好说话啊!财务总监的报表出了问题,老板丢给我的时候竟然都没开嘲讽,连声音都不大。 anna:你网速太慢啦!是北欧妖妃啊! 回复mary:我进去的时候没看见啊!能不能描述一下!ps:为什么我看到的是老板在喝,而且还拿着半片吐司。 mary:我怀疑我们看到的是同一片吐司。。。 sara拿着财务报表,确定只是做错了,而不是公司财务出了什么问题:公司是要破产了吗,老板为什么要吃剩饭! anna(坐在工位上扶额):亲爱的,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爱啊! mary:我只看到一点依稀的影子,好像很瘦,老板把他挡的严严实实的,体型差很明显。 mary:不说了,老板让我去拿午餐,等我再探。 第33章 林阙轻的身体虽然在慢慢恢复,但感到疲乏无力是常态,低血糖时尤为明显,但他看时间还没到饭点,不想打扰陆迟。 陆迟此刻正在办公桌前,神色有些凝重的听项目部汇报情况。 有一个招标项目,本是瞩意与陆氏的,在临签合同时,却被温氏以低价截胡。项目部的人计算过,以温氏的出价来看,不仅赚不到分毫,前期甚至会影响资金流运转。 这个项目虽说有助于温氏拓展国内版图,但实操难度极大。 项目部汇报完后,陆迟有针对性的提出了几条需要侦破的疑点,语气冷肃而认真,听的汇报人冷汗涔涔。 突然,休息室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 汇报人发觉原本还在冷静输出的老板语气一顿,连神情都一改往日的镇定沉着,冷漠的眼中少见的掠过担忧。 “你先出去吧,后续adana会整理成书面形式。” 汇报人还未出办公室,就见老板抬步走向休息室。 陆迟听到声响,下意识担心林阙轻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打开休息室的门,见到林阙轻正站在一堆碎瓷片前,原本红润的嘴唇已经失去了血色,孱弱的眉目间像结了一层脆弱生寒的霜,冻得他发抖。 “没……没事,我不小心打碎了花瓶……”林阙轻迈着虚浮的脚步跌跌撞撞到门口,晕眩的头脑使得他双眼无法聚焦,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光影,声线都是颤抖的。 “可能有点……低血糖……” “别担心,我不会……”不会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陆迟这时候哪管他叽里咕噜的说些什么,赶忙扶住他,双手一抄把人抱起来,免得他头昏眼花踩到陶瓷片。 林阙轻被突如其来的腾空吓到,冷淡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惊慌,紧紧搂住了陆迟的脖子,将眩晕不止的脑袋靠在陆迟温暖的胸膛。 陆迟蹙着眉将人放到休息室的床上,他看了一眼靠坐着养神的人,察觉到他手放置的姿势与平常不同。 他了解林阙轻,知道他因为幼时被人苛待、欺负,很没有安全感,是以他做事总有些一板一眼,像是要把所有东西都维持在他可控的范围内。简而言之,就是有轻微的强迫症与焦虑症。 陆迟在照顾林阙轻这方面总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即使是诸如他的睡姿、书籍翻页摆放的位置、说话的语速等等都会注意,因此也找过医生干预。 医生认为林阙轻的症结在过去,那些霸凌者对他的伤害永远留在了他的潜意识里,只要不影响生活,不建议矫枉过正。 陆迟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林阙轻,只是暗暗记住他这些小习惯,必要时帮助他维护,以此来构建他对环境的信任。 林阙轻靠在蓬松的羽绒枕头上,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突然被分开,紧接着他的右手被一只更大更有力的手攥住。 第22章 陆迟一言不发的处理掌间手腕上被瓷片划出的血痕,虽不算严重,但是林阙轻受了伤就藏起来的举动让他有一瞬想叫他吃点苦头。 可当圈住那只瘦得骨头凸出的手腕时,他只能认下了,如果这种时候再欺负他,自己成什么了。 为了借光,窗边的纱帘被拉开,丝丝缕缕阳光如同细针织就的丝帛暖洋洋、轻飘飘的贴在肌肤上。 林阙轻清亮水润的眼眸里没什么情绪,他苍白的嘴唇微微哆嗦,还处在低血糖的眩晕中。其实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受了伤习惯性隐瞒。 小时候他在爷爷或是外人面前露出伤口只会被林家人打得更厉害,后来在陆迟身边时,他也以为他已经改掉了这个毛病,可没想到只是被陆迟保护的太好,没什么机会受伤罢了。 “对不起……是我以前习惯了……”他想他应该道个歉,明明早就是成年人了,还是轻易就惹了麻烦,又让陆迟担心了。 说出口的话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他不安的抓住手臂,冷淡的气质出现一道裂痕,泄出一丝丝冷气涌进他的心间。 “嘶——” 他的额头被一个坚硬的指节敲了一下,下手的人力度不大,但禁不住他的皮肤实在是太过白皙,几乎是抬手的立时,额间雪白的皮肤下便浮起一抹红晕。 “又在乱想些什么?” 陆迟看向点缀在苍白额间的红痕,倒是提了几分气色,看起来若眉间一点红。 “你习惯藏着伤又不是你的错,” “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伤,是我有错。你怎么还反过来跟我道歉?” 林阙轻清润的眼眸在阳光下震颤,他疲惫又震惊的摇了摇头,供氧不足的脑袋开口又无从反驳。 陆迟没有再与他争论,方才还握着定制钢笔签署合同的手,此时触上林阙轻额角,微深的肤色与阳光下白得发光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林阙轻的头几乎被他宽大的手掌罩住。 mary送餐的时候,陆迟正在休息室里给林阙轻轻柔的按摩脑袋。 陆迟知道自己的秘书说话办事皆有分寸,没有避开她,只让她将食盒放下,手上动作没停,继续旁若无人的替林阙轻按揉。 林阙轻闭着眼靠在陆迟胸膛上,耳边挂了陆迟的蓝牙耳机听一些轻音乐,没有注意到门口的来人。 mary没能见到“妖妃”的真容,只远远瞥见一点侧脸,但就这一眼,她就觉得应该立刻弃用“妖妃”这个称号。 无他,实在是太好看了,和他们想象中传统的妖妃角色不同,这位气质出尘,远远看上去宛若谪仙一般清冷,在阳光下就像最夺目精致的琉璃,看一眼就让人心旷神怡。 和他待在同一片空间,连空气都清新起来,怪不得老板会被他迷住,人之常情罢了。 不过,彩云易散琉璃脆,他看起来也是真的脆弱,浑身萦绕着一股病气。 mary贴心的将餐盒放在床边的桌几上,趁机打量了一番,自家老板一改在人前不苟言笑的样子,手下动作温柔又细致,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淡淡的人夫感。 对老婆好的才是真男人,mary觉得这份工作她还能再干十年。 mary出去后,林阙轻被唤醒。 “我去桌子上吃吧。” 他一向规矩守礼,即使是在陆迟身边众星捧月的,也没把他惯出半分不得体。是以,他看着陆迟将汤匙递到他唇边,鸦羽般的眼睫扇动,有些不好意思。 “这里没人,破个例行吗?” 陆迟笑着低头,视线撞进他躲闪的目光中,到底是破例了。 林阙轻吃了几口后,陆迟喂饭的动作停了下来,拿起他不小心沾了汤渍的手,就像给弄脏爪垫的猫擦爪子一样,用纸巾一根一根细致的擦拭。 边擦边告诉他一会儿孟光会来,询问他需不需要回避。 林阙轻咀嚼的动作很慢,咽下嘴里的饭菜后,才开口:“不用,那天应该把他们也吓着了,当面道一下歉比较好。” 他垂下眼,有些自嘲地笑笑,随时会发病的疯子怎么能不吓人呢,常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也就只有陆迟不仅不走,还上赶着接手他这个麻烦。 正当他又胡思乱想间,口腔里充斥了一股讨厌的味道,他下意识蹙起眉头,却听陆迟闷着笑的声音问他:“你知道你胡思乱想的时候会有很多小动作吗?” “唔——”林阙轻神色不改的咽下他讨厌的胡萝卜,疑惑的看向陆迟。 “这里会轻微皱起来,这里会盯着手看。”陆迟点了点他的眉弓还有眼睛。 林阙轻若有所思的点头,第一时间思忖着怎么改掉这些习惯。 “别想了,你藏得再好我也能发现,就像即使你面色如常的把胡萝卜咽下去了,我也知道你讨厌它。” “啊?” 原来陆迟一直知道他不喜欢吃胡萝卜,怪不得从前他们之间闹矛盾了,陆迟下厨总会把胡萝卜伪装成肉丁或是别的什么混进菜里。当时,他还以为对方是不小心的。 陆迟见他神情一滞便知道他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了。 林阙轻在情感上一向有些迟钝,迟钝的陆迟觉得他不应该学艺术,应该去造纸厂当原料,毕竟没有木头比他更不开窍了。 第34章 “哟,小林同学吃饭呢?” 孟光人还没来,洪亮跳脱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林阙轻按下陆迟拿着勺子的手,不太想被人看见自己这么失礼的时刻,连饭都不能自己好好吃。 “不必不必哈,我们都这么熟了,你当初爬山全程趴在陆迟身上的样子都见过,喂个饭有什么的,你们继续哈。”孟光满不在乎的笑着看林阙轻,摆摆手。 他说得都是心里话,毕竟当初的林阙轻确实身娇体弱得像个公主,走三步得喘,跑两步得晕的。 他们带他爬山,还没走两节楼梯呢,就中暑了,可他执拗的像块石头,打定主意想看日落,硬是装得若无其事没告诉任何人,最后晕在陆迟身上。 陆迟也是年轻气盛,体力真是好,背着他健步如飞的往上赶,孟光他们轻装上阵硬是没跑过他,林阙轻醒来的时候倒是正好赶上日落。 当时孟光就感叹,他真是有那个迪士尼公主命。 自那之后,孟光就知道,陆迟人前再怎么镇定自若、严肃冷静的,在林阙轻面前也就是一个失了智的昏君。 这一点在林阙轻刚到陆家那会儿,就颇有雏形了。 陆迟对他一开始仅仅只是出于看得顺眼以及心疼,便放下自己手中的一切事宜,彻夜照顾,已经尽显偏爱了。 等到林阙轻成年以后,责任与心疼在某一刻变了意味,一些心思冲破枷锁。在一起后,对林阙轻宠得更加没边了。 可怜的小林同学,成年没多久就跟了一个老谋深算的男人,丧失了体验花花世界的机会。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陆迟冷冷开口。 感受到陆迟护食般的视线,孟光受不住,移开了目光,在心里暗骂他那该死的超绝占有欲。 “不就看两眼吗,小林同学,我看你两眼怎么了?”孟光让林阙轻做主,也是想逗他开心,不要老是忧郁的面无表情。 林阙轻抬起头:“没关系的,孟光哥。我还要跟你道歉呢,上次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没事没事,倒是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啊,放宽心,谁敢说你什么,哥第一个不放过他,就算是陆迟也不行!”孟光听见林阙轻久违的喊他哥,虽然是连名带姓的,但还是乐得竖起尾巴。 “你也放宽心,不会给你那个机会的。”陆迟泼他冷水泼得很及时。 孟光不理他,掏出一张图册,继续和林阙轻说话:“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林阙轻看着烫金册子,清润的眼眸中闪烁着淡淡的疑惑。 “我们家按照惯例,最近要办一个慈善拍卖会,小林同学,你要有看上的,让你老公给你买,反正他不差钱。”孟光指了指一旁的陆迟,语出惊人。 “别乱说!” 什么老公,林阙轻脸颊泛起红晕,淡漠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赧意。 “你来推销的?”陆迟瞥了他一眼,但微微挑起的嘴角彰显着龙颜大悦,转头又问林阙轻想不想去。 在林阙轻犹豫间,孟光又继续争取:“咱们自家人,给你安排了视线最好的包间,不用费心交际的。” “求求你了,小林同学。”孟光双手合十呈祈祷状。 他长的也很不错,是学生时代经常被学妹表白的类型,只是看起来总有些傻气。是以,他这副样子让林阙轻想起他家养的哈士奇。 “好吧,不过到时候可以把土豆带来看看吗?”他没有忍心拒绝。 “包可以的,到时候让它来给你表演钢管舞都没问题。”孟光不知道怎么把思绪从哈士奇扯到钢管舞的。 他莫名其妙的联想幽了林阙轻一默,体重超标的哈士奇眼神睿智的扒钢管,画面冲击力太强,林阙轻猝不及防勾出一个笑,是在陆迟面前也很少展露的笑。 第23章 林阙轻还欲说些什么,张嘴间被陆迟塞了一块松茸清炖的排骨。 “专心吃饭。”陆迟的声音不辨喜怒。 林阙轻素来喜食清淡,身体不好以后,对肉的气味等更加敏感,他皱起眉想要吐出去,却被陆迟制止:“不能挑食。” 这倒不是陆迟做霸道总裁那一套,他也不屑于通过强迫爱人做不喜欢的事情来彰显他的掌控力,那和服从性测试有什么区别? 至于挑不挑食,陆迟一向觉得只要桌子上的菜都是林阙轻爱吃的,就根本不存在挑食这一说法。 只是林阙轻的身体太弱了,医生建议还是要适当吃点肉,补充蛋白质,否则他身体亏空太过,气血上不去,恐有早夭的迹象。 于是,无法免俗的,即使是拥有无边财富、权势的陆迟此刻也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顶着为林阙轻好的目的,让他做些他不想做的事。 陆迟的语气不算凶,与面对下属时的说一不二不同,更多的是一种家长的威严,他很少用这种语气和林阙轻说话。 但这种语气对林阙轻有天然的压制性,他被说得一滞,心里清楚陆迟是为他好,但还是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才咽下去。 孟光看不下去了,很想立刻离开陆迟这个控/制狂的地盘。 但他显然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走之前问陆迟,到底能不能去。 陆迟似笑非笑说了句:“我们家听阙轻的。” 孟光对他表面示弱实则圈地的行为早已习惯,翻了个白眼。 他出了门还在和沈敬吐槽,别看陆迟这么说,背地里如何如何霸道,连人家吃什么都要管的严严实实的。 这个话被公司的员工听到了,不知怎么传到了公司的匿名论坛里。 【扒一扒北欧妖妃(回国版)】 1楼 摸鱼中:听说,那位妖妃没有表面那么得宠? 2楼 我要睡觉:据我同事说,他亲耳听到老板的好友孟总吐槽的,大概就是妖妃连吃什么都不能自己选吧,一定要合老板心意。 3楼 咖啡加到厌倦:所以,妖妃难当咯,也要在老板身边小心翼翼的讨他欢心啊,就像我等打工人,兢兢业业工作揣摩甲方意图,就希望得到甲方垂怜能少改几版! 4楼 我要睡觉:谁知道呢,我还听说,某30层部门见到了妖妃的背影,说是很像老板的白月光呢。 5楼 新手小菜:那有没有可能就是呢! 6楼 我要睡觉:楼上新来的吧,指路【老板和白月光的那些年】,但凡看过八卦区的都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好吧! 7楼 下班之神眷顾:回4楼,我也看到了,确实像,但总感觉气质有些不一样。 8楼 摸鱼中:所以说,有没有可能,妖妃是替身呢? 9楼 新手小菜:我回来了,呜呜呜又甜又虐真的,他们到底为什么分手啊! 10楼 我要睡觉:这个问题至今无人可知,好像涉及一些豪门秘辛吧,总之就像发帖人说的,他们当年在圈子里闹得很轰动呢,大概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了吧。 11楼 咖啡加到厌倦:而且老板看起来就不是吃回头草的人。 12楼 下班之神眷顾:确实,虽然老板长得英俊过人,但实在凶神恶煞,尤其是汇报的时候,多讲一个小标点都,会被冷冷的盯着,太可怕了,注重效率至此,怎么会回头。 13楼 摸鱼中:让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有没有可能呢? 14楼 我要睡觉:我觉得是有的,毕竟见过的都说像。 15楼 咖啡加到厌倦:我做了一个妖妃是替身的可能性分析。 附下表: 一、从老板找替身的可能性说起。老板和白月光当初闹得很难看,而且白月光还是过错方,但最后仅以白月光出国收场。老板这样雷厉风行又冷漠无情的人,居然能放白月光全须全尾离开,可见用情至深。 二、从妖妃与白月光的相似处入手。首先,都是长发。其次,见过的都说像。 三、从妖妃和老板的相处分析。妖妃吃饭吃什么都要看老板眼色,斗胆代入著名替身文学。【总裁冷漠抬眼(眼中有三分薄凉三分戏谑四分讥诮),语气森冷地说:你这样就不像他了。】 综上所述:我是咖啡,我支持妖妃是替身。 16楼 摸鱼中:附议 17楼 新手小菜:附议 …… 107楼 xxx:附议 108楼 我要睡觉:这样一看妖妃也挺可怜的,我同事说妖妃看起来特别特别清瘦,气质有点冷,但看了还是觉得瘦弱。 109楼 下班之神眷顾:确实,我作证,和大家想象中传统的妖艳形象出入挺大的。 110楼 咖啡加到厌倦:怜爱了,或许老板多少有些因爱生恨了吧。 经mary转述休息室的所见所闻后,总裁办的几位刷到论坛的发言的女士相视一笑,只有她们知道老板和那位神秘人有多甜。 几位专业素养极高的女士在茶水间开会商讨过后,一致绝对弃用“妖妃”这个称号,正式改称“神秘人”。 除mary外,没有人近距离看到过神秘人,但是作为整个总裁办审美阅历最好的员工,光听她的描述,就能清楚的认识到那个人有多么美好。 第35章 作为今日公司舆论中心的林阙轻此时腰间正被一只手扣住,坐在陆迟的腿上。 他饭量小,甚至因为胃部损伤太过要将养,主食都以半流食的形式补充,可吃完后还是容易晕碳。 医生说是因为他长期不规律饮食,营养不良造成的。 其实,不用找医生,陆迟也大概能推断出来。毕竟,林阙轻刚被他带回陆家时就是这个症状,甚至比现在还要严重些,不仅仅是犯困,还会浑身乏力或是反胃。 今天,他漱完口,手指扶着额间,精力不济没有注意到水渍,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好在门口铺了厚厚的地毯,除了身上有些青紫的摔痕外,没有伤到骨头。 陆迟在收拾碗筷,听到声响后,看到他长发在挣扎间披散开,发丝粘在仍有水渍的脸侧,双手撑在地上,双膝跪着,估计已经青了。 林阙轻本来就没什么力气,摔了一跤更是有些发懵,靠自己根本起不来身,他朝陆迟伸手,陆迟却没接,而是直接将他打横抱起。 坐到床上后,陆迟立刻掀开了林阙轻的阔腿裤,动作轻柔的翻卷到膝盖之上,小心翼翼的避开他青紫的膝盖。 林阙轻默默无言的垂下眼睫,直到看见陆迟掏出手机给秘书发消息要找医生过来。 “我没事的,没伤到骨头。”林阙轻赶忙和陆迟解释。 见陆迟仍皱着眉没有回应,他作势准备下床走路给他看,只是膝盖稍微一挪动,细窄的腰就被陆迟单手扣住。 “别瞎折腾。”陆迟制住他的动作,语气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严肃紧绷。 但,他并不是责怪,而是紧张。 医生一再叮嘱过,林阙轻身上本来就没什么脂肪和肌肉能够保护骨骼,还独自在外作践自己的身体,身上有几处骨头已经出现了问题。 尤其是膝盖,在冰天雪地里时常跌倒,早就风邪入侵了,现在要是不好好保养,再过几年怕是走路都有困难。 “真没事?”陆迟眼神与语气皆是认真的不能再认真。 “要不还是找医生来看看吧。”说罢,又按亮手机屏幕。 林阙轻知道他喊来的医生都是兰成医院的顶级专家,让他们来看这点淤青,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于是,林阙轻攥住他的手指,语气难得有些急了:“真的没事。”他如山黛的眉微微蹙起,像一幅被水洇湿的墨画。 “好,那我给你喷点药?”陆迟被他如玉般温润细腻的手指按着掌心,冷静下来。 “不要,难闻。”林阙轻拒绝了。 他嗅觉敏感,药的味道太难闻了,闻多了容易头晕。 “那用红花油总行了吧?” 在下属面前说一不二的陆迟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也不觉得他挑剔,极有耐心的与他商量。 林阙轻点点头,红花油的味道他还算可以接受。 陆迟将林阙轻放在床上垫好靠枕,起身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里面有哮喘喷雾、胃药、过敏药。明明是放在他的办公室里,却像是林阙轻的私人定制药箱。 陆迟从箱子底层找到一瓶红花油,他先倒在掌间搓热了才按上林阙轻的膝盖,用着巧劲按摩有淤血的部位。 林阙轻刚刚摔跤时,大腿撞在了把手上,他翻起裤腿,果然也青了一片。 陆迟任劳任怨的替他揉着,有些粗粝的掌心轻柔的按压在柔软的大腿上,随着药酒蒸发,白皙的皮肤泛起红晕,青色的血管被掩藏起来。 突然,林阙轻倒吸一口冷气,陆迟用的力稍微大了些,不小心触碰到了腿根。 林阙轻下意识合起双腿,却忘了陆迟的手还在原地,细腻的皮肤触及粗粝的掌心。 “抱歉。” 第24章 他尴尬的将陆迟的手推出去,也顾不上红花油会不会弄脏布料,快速扯过被子盖上。 陆迟的观察力极其敏锐,当然第一时间就察觉了不对劲,他吻了吻脸颊泛红的人的额头,随后起身去洗漱间将手上的红花油洗干净。 再返回的时候,林阙轻背对着他,乌黑的发丝遮盖住背部,微微发颤。 他一靠近,林阙轻就整个躲进了被子里。 “这只是正常的反应,医生说你不能压抑,否则对身体不好。”陆迟隔着拍了拍缩进去的人,语气平静根本不带任何暧昧,仿佛只是在探讨一个评估方案。 最后,林阙轻还是被抱了出来,他清冷淡漠的面容上浮现出不合气质的红晕,冷淡如水的眼眸掀起小小的波澜,他咬着唇瓣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结束后,陆迟细致的吻过他的唇瓣,手掌轻拍,安抚着有些失态的他。 “陆总,您马上有一场会议。” 正在他们温存间,秘书sara的声音响起。 她等了一段时间,室内依旧没有声响,欲再开口时。 “时间。”休息室内突然有声音传出。 sara被这道冷冽的声音震住片刻,但极高的专业素养,让她压下心底的惊惧,忐忑不安的开口:“现在大约还有十分钟。” 随后,就是漫长的等待,明明没有很久,但却让她如芒刺背。 七八分钟后,陆迟衣衫齐整的走出,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接地气的红花油味,打破了他贯来冷漠疏离的气质。 sara默默地跟在步履生风的男人身后,给财务部即将汇报的同事通风报信。 “老板心情似乎不错。” 陆迟带着一身红花油味落座时,汇报的员工有些诧异与好奇。 毕竟,陆迟身上的味道与他本人的气质一样,是严肃到甚至有些无趣的,此时却散发出这么有人情味的味道,不免令人好奇。 但碍于陆迟的身份与气场,还有他极高的工作要求,财务部部长立刻调整好状态,准备迎接这场鏖战。 会议室内,财务部经理开始战战兢兢地汇报上次做错的财报。 陆迟神色莫测的端坐在主位,素来严肃认真的人,破天荒拿出了手机。 防窥屏中,是办公室内的休息室,镜头被调整,精准地落在了纯白的大床上,床上的人面容精致出尘,呼吸匀称,似乎已经睡熟,几缕黑色的长发蜿蜒打着卷,露在被子外面。 关闭手机,他的嘴角不经意勾起。 转而又看向冷汗涔涔的财务部经理,三言两语指出了问题,仿佛刚刚的开小差并不存在。 好在,经过调整后剩下的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会议很快就结束了。 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时,林阙轻从羽绒被中起身,脸上的红晕消褪又恢复成清冷如雪的模样,看似淡漠的眼神中其实是刚睡醒的怔然。 已经过了午后,阳光穿透薄纱,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是一种不同于中央空调的温暖。 “睡得好吗?” 陆迟全然不提在会议里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看监控的事情。 林阙轻“嗯”了一声,随后细致的整理衣袖间的褶皱,他刚睡醒,手指不够灵活,捋的很慢。 陆迟抬步坐到床边,自然的接过他的小臂,动作娴熟的整理起来。 林阙轻脸上神情淡淡,可耳垂却不经意红了几分。 剩下的时间里,陆迟没再离开过办公室,也不让人进来,他将林阙轻的位置安排在自己身边,分出自己的一只手任他揉捏交握,安抚他,缓解他的焦虑不安。 总之,陆迟一刻也不叫林阙轻离开自己的视线,就算对方去洗手间,他也悄悄跟在门口守着。 倒是有股东想来见陆迟,但陆迟有意压一压这群仗着资历尸位素餐的人,一个也没有见。 对于公司里“妖妃”、替身的传言,他也有所耳闻,仅仅一天时间,已经传的有鼻子有眼了。 他没有刻意干涉,这些代错了公式的谣言是很好的烟雾弹,可以暂时掩盖林阙轻回国的消息。 一个陌生神秘的人,在他身边与他密切的相处,有头脑的人都不会在形势未明的情况下轻举妄动。 第36章 从公司回来后的几天,林阙轻还是待在家里的时间更多,有时会在庄园里溜狗逗猫,偶尔陆迟也会开车带他出去兜风。 他的状态好了不止一点,虽然胃疼、低血糖这些基础问题没法一下子解决,但躯体化的症状有了很大改善,手抖、头疼这些很少出现。 美中不足的是,他从前明明是最禁欲不过的性子,连陆迟都开玩笑说他有些古板。现在,他的某些反应出现的越来越频繁,身体好像只要一遇上陆迟就会变得奇怪。让他不得不咬紧唇瓣,清冷的气质难得被破开一角,但很快又压抑回去。 去拍卖会的当天,林阙轻和陆迟一起打了一天的游戏。 是从前两人一起玩过的双人pk小游戏,陆迟连手柄都留着,不知道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林阙轻向来不喜争抢,这是少有的能让他产生胜负欲的事情。 他一天下来输少赢多,倒不是陆迟让着他,而是智商超群、样样能行的陆总小时候太过古板正经,没有点开这棵技能树。 一开始输了是没有惩罚的,后来林阙轻见自己手感回来了,就状似无意的提出输了往脸上贴纸条的惩罚。 一天下来,他的脸颊被贴了对称的几条白纸,看起来像猫咪的胡须。陆迟的额头上被他贴出了一个“王”字,还有同样对称的胡须。 事事手到擒来的陆总遭遇滑铁卢也没有气恼,他纵容的闭上眼,由着林阙轻在自己脸上作乱。 这样的场景换做旁人,比如孟光、戚燃,是看都不敢看的。 陆迟却觉得,只要能让林阙轻开心,没什么大不了的。 待到出发去拍卖会的两个小时前,林阙轻换上了礼服,一套剪裁得体的黑色西服套装,是陆迟亲手替他量的尺寸,非常贴身,完美的勾勒出他的身体曲线。 长发松松的束了一个马尾,因为在私人贵宾室里,见不到什么人,也就没请造型师,头发是陆迟替他绾的。 简单的造型干净出尘,垂着眼不笑时透出几分淡淡的清冷,像山间的一株茶花,清新幽香。 他看着同样着了正装的陆迟,眉眼冷峻而深邃,换下家居服后慵懒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独有的压迫与掌控。 衬衫打理的一丝不苟,精悍紧实的肌肉线条隐于领口,挺阔的身形中蕴生了一股难言的张力。 他看的有些愣神,恍惚间回忆起从前参加豪门慈善拍卖会的场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或友善或刻薄,心里顿时升起几分紧张。 忽然,喉间一紧,衬衫最顶端的扣子在陆迟灵活的手指间解开。 “怎么不跟小时候一样了?” 林阙轻乖巧的抬起头,好让陆迟替他整理领口。 他小时候嫌束缚感强,总不爱扣上这颗最顶端的扣子,陆迟发现以后替他扣过一次,但脱下衣服时发现他喉间敏感的皮肤总会被擦红,不论怎么量身定制都不行。 着装不规范在名流的宴会上是很不礼貌的事,稍有不甚便会被刻薄的小姐少爷取笑,但他站在陆迟的身边,绝对的财富掌握了绝对的话语权,为他开辟出了一套全新的规则,没什么不长眼人的会去嘲笑他。 豪门的圈子就是这样,有一股莫名的优越感又势力的欺软怕硬。 “是不是有点紧张?” 他从回忆中抽离,抚着气闷的胸口,垂下淡泊的眸子:“一点点。” 他以为陆迟会贴心的安抚他,没想到陆迟更加霸道:“不舒服我们就不去了,不用担心孟光那边。” “没关系,我可以的。哪有那么金贵,在国外的时候,我也会去宴会厅兼职。” 只不过是回到了国内,有人愿意纵着,不想见人就遣散了整栋房子的佣人。 林阙轻的脸上勾起一个善解人意的笑,不勉强,但是有几分难言的脆弱温婉,像冬天的冰晶触之即化。 “在我身边,你永远不需要逞强和勉强。”陆迟低沉的嗓音让林阙轻感到安心。 “你要是不想见人,我可以给你建很多很多庄园,没有人能打扰你……” 林阙轻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投桃报李似的替他正了正领带:“这样的话我身边不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他无意间顺着陆迟的话,补充了陆迟没说完的内容。 “不好吗?”陆迟的眼神明暗转换,配合得微微躬身,方便林阙轻整理。 在林阙轻心灵手巧的拨弄下,领带变得更加挺阔规整,为它主人威严的气质锦上添花。 整理好后,林阙轻没有回话,只是微微抬眼,眼神中流转着意味不明的光辉,让他清冷的容貌看起来更盛。 话头到此止住,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正好司机已经将定制宾利停到了别墅门口。 第25章 第37章 慈善拍卖会在孟家的私人拍卖场举行。 孟家老爷子在世时,喜欢收藏些古董字画,由他牵头的慈善拍卖会不在少数,孟光的大哥孟庭接手孟家后,拍卖会的拍品不止于古董字画,还有许多新锐的珠宝首饰,更加迎合年轻人的眼光。 邀请来的宾客多是豪门世家的公子小姐,当然还有部分草根企业家,或是来献善心,或是来结交应酬的。 是以,当带着陆家特有的龙纹图腾的定制宾利驶过会场前厅时,有人惊叹的议论,有人一头雾水的猜测。 “这是谁家的车,不知道内场只有孟家人能进吗?”一位西装革履的企业家望着朝警戒线驶去的宾利,颇为意外地开口。 “孙总,可不敢乱说啊。”孙总身边站着的人拉了拉他的袖子,放低声音:“这可是陆家的车,a城数一数二的豪门。” “汪总说得可是真的?”孙总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面上流露出惊异之色。 “可不是?自从陆家大少爷陆迟上任后,陆家的势头是越来越猛了。更遑论,陆孟两家本就交好,能进内场也不足为奇。”汪总近日搭上了赵家的线,对豪门的情况自然了解的更多些。 “不过,听说陆总自两年前陆家风波后,几乎没有出席过这些无关紧要的宴会,这回倒是给孟家面子。”王总若有所思。 “不过,你可别想着去攀,他年纪虽轻,手段可狠辣着呢,一般人驾驭不来。”汪总觑了眼孙总跃跃欲试的神情,语气有些轻蔑。 还不待孙总答话,汪总便见到了费心巴结的赵家大公子赵廷恒,立刻换了一副谄媚讨好的表情迎了上去。 赵廷恒站在一位衣着光鲜的青年边上,姿态放到很低,时不时低头和他说话。 这位青年长相偏明艳,周身散发出跋扈骄矜的气息,一看就是哪家的少爷。只不过,窥其眼底,在矜贵之中还隐藏着一抹令人生寒的漠然。 “这孟家摆什么架子,还要本少爷亲自走进去。”嚣张的嗓音配上一张生得好看的脸,跋扈之外倒有几分赏心悦目。 赵廷恒的眼神黏在青年的脸上挪不开,低声哄他:“是是是,陪我来累着我们温少爷了,等拍卖会开始,看上什么,我拍下来赠你,就当是赔罪了。” 温少爷就是温家的小儿子,陆迟原本的联姻对象,温澄栩。 温澄栩闻言,没落眼神在殷勤的赵廷恒身上,唇角勾起一个嘲弄地笑:“谁差那几个钱,要不是听说陆迟会来,本少爷才不会出席这种鱼龙混杂的场合。” 话语间,轻蔑地瞥了眼伏低做小的汪总。 赵廷恒听到陆迟的名字,神情僵了僵,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笑着应和温澄栩。 从前厅到拍卖席的路也就几步,特地留给少爷小姐们交际的,温澄栩却一路傲慢地昂着头,一副谁也入不了他的眼的模样。 搭讪未果的少爷小姐们敛了笑,也不敢露出什么不满。 先不说温家在a城根基牢固,仅此于陆严两家,他们在m国还有产业,发展迅猛,和陆家也是可以掰掰手腕的。 豪门内部也分三六九等,温家,他们可得罪不起。 不过,令他们更有探讨欲望的是久违公开出席宴会的陆迟,他们想不到这场拍卖会是有什么东西将这位从不耽于享乐交际的煞神吸引来。 贵宾室内,众人眼中的煞神陆迟正神情温柔的替林阙轻取下外套,动作轻柔的让人不敢直视。 “头发箍着难不难受?” 陆迟叠好外套后又转眼看向林阙轻脖颈处扎起来的马尾,语气温柔的不像话,伸手便想替他取下皮筋。 林阙轻按住他的手,有些局促的说:“在外面,不太好。” 他心中有自己的一杆礼仪秤,不喜欢在较为正式的场合披头散发。 “这又没有别人,再说了就算被人看到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陆迟话里霸道,可眼中却依旧是耐心与尊重,他不会强迫林阙轻做不喜欢的事,林阙轻有什么习惯、规矩,他一一替人维护着就是。 只要是林阙轻定的,让他感到自在的,管它合不合理、得不得罪人,陆迟都会一力维护。 “那好吧。”林阙轻在陆迟细心询问的眼神下,还是同意了。 陆迟替他取下黑色的皮筋后,动作自然地箍到了自己的手腕上。此刻,他的腕间带了一块价值八位数的古董表和一条朴素的黑色皮筋。 林阙轻见到这极其割裂的画面,抬手想将皮筋取回来。不料,反被陆迟勾住手指,与他十指交握。 “放开。”林阙轻微微侧过头,轻声对陆迟说。 “不放。” 没想到陆迟学着他的声音,幼稚的回他,他沉静的眼眸掀起一丝波澜。 “谁说这里没人的啊?”孟光从陆迟给林阙轻开始脱外套时就站在门口,但无人注意,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 他身旁立着一只体型庞大的哈士奇,尾巴摇的像螺旋桨,正蠢蠢欲动。 “土豆!”林阙轻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像破开冰泉的水流,润泽动人。 他招招手,土豆就撒开腿跑了进来,只是路过陆迟面前时,它像被定住了一般,尾巴也耷拉了下去。 孟光倚靠着门框开口:“放心,我们土豆今天可是新鲜出炉,毛色十成新。”他知道林阙轻很容易过敏,为了避免引发哮喘,陆迟对他待的环境总是格外注意。 “过来,别怕。”林阙轻性格平淡内敛,难得对这只哈士奇多了几分热情。 土豆虽怕陆迟,可架不住实在喜欢林阙轻,听他叫自己,忍着害怕一个猛冲,冲上了林阙轻身边价值六位数的真皮沙发上,爪子抬起轻轻落在他脖颈间,毛茸茸的脑袋蹭来蹭去。 林阙轻散开的长发和土豆浓密的毛发贴在了一起,身旁的陆迟侧过身,手掌一抬一放,土豆立刻放下垫在林阙轻肩膀上的爪子,神情变得认真而专注,噤声坐在一边。 “乖。”陆迟满意的夸赞它,它豆大的圆眼中闪烁出喜悦,尾巴重重拍打在皮质沙发上。 土豆之所以这么听陆迟的话,除了天生的气场克制外,还有别的原因。 林阙轻第一次见土豆是在他刚养黑骑士的时候,土豆第一眼见他就喜欢得紧,追着他想和他玩。 那会儿林阙轻在陆家待的时间不长,听到大一点的声音就会应激,更何况是被一条体型庞大的狗追着跑。 他身体不好,但因为害怕只能拼命地跑,后来被陆迟护在怀里时全身都在发抖,险些晕过去。 自那以后,陆迟就找了专业训犬师,土豆和黑骑士都经受了护卫犬的训练,变得更加听话而护主。 训练的大部分时间所有人都在场,土豆偏偏只怕陆迟,是因为陆迟注意到林阙轻盯着训犬师的迷彩服看了两眼,又转而看向自己。 第二天陆迟就主动给训犬师当助手,换上了一套极为帅气的迷彩服。 陆迟这样的人能在商界这个人精堆里叱咤风云,自然学什么都快,后期他基本接手了训犬师的任务。 有一次,孟光看到他被护具蹭伤的手臂,问他为什么纡尊降贵的亲自训练,浪费时间不说,还搞的自己一身伤。 陆迟却只是远远看着和两只大犬玩耍的林阙轻,淡淡的说:“想讨他开心而已。” 于是,成就了现在两人一犬温馨互动的画面。 “诶,我的沙发——” 只有孟光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不过,他只是嘴上嚎嚎,心里账算的门儿清。 陆迟能来这场拍卖会,别说一个真皮沙发,就是十个,也是他们孟家赚的。虽说慈善拍卖会,钱不会落进他们的口袋,但能打响拍卖会的名声,后续捐出去的数额也好看,算是行善积德了。 他抬手看了眼表,提醒土豆该出来了,他可不敢打扰里面二位的独处时间。 土豆毛茸茸的脑袋在林阙轻身上蹭来蹭去,一绺绺浮毛附着在高定西装面料上,林阙轻摸了摸它的鼻子,手心被它舔的又痒又热。 “阿嚏——”林阙轻鼻尖一痒,眉眼微微皱起,打了一个闷闷的喷嚏。 孟光赶忙上前来,抱着土豆圆滚滚的脖子,试图将体重过60斤的大狗从沙发上扯下来。他力气不小,可土豆的爪子紧紧勾住真皮沙发,摇着尾巴朝林阙轻发出哀嚎。 “土豆,下次再见。” 陆迟淡淡的一句话,胜过孟光的生拉硬拽,土豆很快蔫蔫地从沙发上下来,一步三回头是它最后的抵抗。 送走土豆后,陆迟先抽出湿巾细致的将林阙轻的掌心擦拭干净,冰冰凉凉的触感在皮肤间蔓延开来,陆迟的手指力度恰当的按摩着。 “累的话可以靠在我肩上。”陆迟分出一只手揽了揽他过分纤细的腰身,贴心的提议。 林阙轻的身形比起两年前更加瘦弱单薄,腕骨明显地顶了出来,像是要撑破白皙轻薄的皮肤,肌肉、脂肪的流失让他连长时间保持端正的坐姿都困难。 第26章 “不用。” 林阙轻虽十分享受这种感觉,但他的神情依旧沉静而安定,像一株静态的冰花。他因舒心所表现出来的外显的部分,也就是眉梢间的微微舒展。 好在,陆迟的洞察力无人能及,总能精准的捕捉到林阙轻这些小动作,并给予正确的反应。 他放慢动作,眼看着林阙轻总是规矩平放的眉峰舒服得挑起,连眼尾也堆出些放松的痕迹,正当他快将人哄的靠上自己肩膀时,室内的立体环绕音响运作了起来。 “第一件拍品,来自vanta的红宝石项链。” 声音不算小,对于正常人来说没什么,但林阙轻长期失眠罹患精神衰弱,对于细微的声响都很敏感。陆迟抬手调低了室内的音量,让它保持在林阙轻感到舒适安全的分贝范围内。 果然,听见声响后,林阙轻在方才恬静气氛中半阖的眼皮陡然掀开,被环绕的声音吓的惊慌一瞬,整个人颤了一颤,喘了几口气才重新沉静下来。 陆迟极迅速的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拍他的后背:“不怕不怕,我在。”他的眼中漫着心疼,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林阙轻。 林阙轻身体一滞:“没关系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么点小事被陆迟哄,尽管他真的被吓到了。 他的手被陆迟握着,十指扣得严丝合缝,安心的感觉通过温暖的掌心传递到胸口,抚平了他的不安。 不过,他的仪态仍然十分得体,即使没人,他也摆正了姿势,让人挑不出一丝错。 陆迟有时候怀疑,是不是林阙轻接触这些礼仪时,跟自己待的时间太长了,要不然怎么学出一副守礼到有些古板的做派。 现在的林阙轻和当年刚遇见他时的陆迟差不多,都是固执古板的性子。至于现在的陆迟,早就修炼出一套对人做人事,对鬼不留情的做派了。 当然,林阙轻完全独立于这两类情况之外,只要他高兴,就算骑在陆迟脖子上,陆迟也只会牢牢扶住他的腿,保证他别摔下去。说不定,还会挑起常年压抑的眉峰藏着炫耀带他到众人面前,招摇过市。 这些先不论,陆迟指尖点在电子报价单上,坐得随意但举手投足间不乏上位者的气息。他转了转食指的宽戒,不动声色偏过头,入目的是一张恬淡苍白但眼中明显闪烁着光的脸。 vanta作为珠宝世家,在全球坐拥无数精品矿,货源充分自然能够精益求精跳出最好的原石做原切珠宝,它们家的设计也颇具审美,在豪门圈子里广受欢迎。 譬如现在拍卖场上的这一串项链,吊坠是一块红宝石打磨成了蝴蝶的形状,链条上还嵌了几颗白色的钻石做点缀。 林阙轻的双眼几乎被定在了高清显示屏上,他的眸色被绚丽的珠宝染上一层红,眼中没有特别浓烈的情绪,只是眨眼的频率变低了。 他一向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虽然他没说过,但陆迟总能发现。 “挑一件喜欢的?”陆迟长指一动,状似无意的朝林阙轻推了推拍卖册子。 林阙轻眨了眨有些泛酸的眼睛,神色依旧淡淡,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笑,他朝陆迟摇了摇头,苍白的脸颊看起来恹恹的。 “不挑的话,都买下来送你怎么样?” “就当是给你接风洗尘?”陆迟见林阙轻默不做声,又不轻不重的添了一句,嗓音传达出几分慵懒的意思,但该有的从容依旧不减。 林阙轻闻言,将长长的发丝别在耳后,露出轮廓清晰、立体的五官,而后白皙修长的指尖一动,低头翻起烫金拍卖册。 vanta的珠宝向来一件难求,拍卖场内出价源源不断,两百万的起拍价现在已经到了七百万。 陆迟神情柔和的看了眼将拍卖册翻到古董字画部分仔细比对的林阙轻,长相优越的人认真起来也是赏心悦目的。 陆迟回过身瞥了眼电子报价单后,随手填了个数字上去,与此同时,场内响起了贵宾室出价的特殊铃声。 林阙轻常被陆迟带着出席这些场合,听到声音神情微微一滞。孟家的拍卖场贵宾室并非只有一间,他不确定今天是否还有别人也在贵宾室内。 他下意识抬起头,视线悄悄瞥过,想去窥看陆迟手下的屏幕,却恰好对上陆迟好整以暇的目光。 陆迟坦荡地摊开手,上面的数字赫然显现——20000000。 林阙轻“啊”了一声才数清数字,两千万,而在此之前,出价最高的也就是赵廷恒的八百万。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vanta虽好,但市面上的流通量不算少,因此正常拍卖会中它并不够格登场,也就只出没于慈善拍卖会,为品牌攒取声誉。 到这个价格,绝对算高了。 可陆迟毫不在意,与场内咬咬牙才出八百万的赵廷恒不同,这两千万对于陆迟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 只因为林阙轻喜欢,陆迟常常在拍卖会一掷千金,给他送了不少或名贵或璀璨的珠宝。 家里还有一个专门的空间放置这些从拍卖场、秀场、高奢品牌或是别的地方购入的珠宝,林阙轻能用上它们的场合少之又少,买回去也只是一个观赏的作用,但以陆迟的财力而言,根本不用考虑性价比。 花出去的钱讨林阙轻喜欢才是值得的,否则就只是一串数字而已。是以,在陆迟无底线的偏爱下,林阙轻用来观赏的珠宝比寻常豪门千金们用来佩戴的还要多上不少。 陆迟对他的种种特殊照顾在豪门圈里流传开来,他参加宴会时,无人不对他恭维尊敬,人人都知道他是陆家未来继承人捧在手心里的人,讨好了总没错。 就像此时,场内在陆迟的出价被报出后,瞬时一片哗然。 “没看错吧?陆家那位自从和林家那个不知好歹的分开后,已经有两年没出席过这种场合了吧?” “听说,他前段时间去北欧谈收购,不仅撕下denis集团一块肉,还带回了一位佳人?” “我们家阿姨女儿的朋友在陆氏工作,据说这位还是那个谁的替身……” 众人议论间,坐在全场最佳位置的温澄栩勾起了一个饶有兴致的笑,他不屑的眼神中掩藏着不易察觉的兴味。 而其他年轻的公子小姐们趁着陆迟不在场内,肆意的聊着这位冷血煞神的八卦。在他们眼中,陆迟年纪轻轻就压下他那老狐狸大伯坐稳陆氏集团一把手的位置,和他们这些仗着家业混吃等死的可不同。 更何况,据传闻所说,陆迟的大伯当年可是陆迟亲手送走的。他们不敢当面谈起关于林阙轻的话题,怕触陆迟霉头。 可豪门中多的是争夺家产、小三上位的伦理恩怨,陆迟这种天之骄子被无情分手的恨海情天实在是头一份,不怪他们都蠢蠢欲动,臆测这位手段狠辣的人会如何报复前任,可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他竟然念念不忘到找了一个替身。 私下养着就算了,今天这么高调的拍下珠宝,送给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众人一边感叹在商场叱诧风云的陆迟情深几许,一边又唏嘘那位“白月光”押错了宝,当年要是再等等,凭着陆迟对他的那份特殊,加之共患难的情意,就算最后不结婚或是被甩了,也足够他风风光光一辈子了。 当然,众人的猜想终究只是臆测,无根无据,处于话题中心的两人,此时正坐在贵宾室的真皮沙发上,放着极大的空间不坐,非要亲密无间的紧挨在一起。 其实,也不怪众人不看好陆迟与林阙轻的感情,毕竟陆迟杀伐果决一派上位者的作风,刀削斧凿的面庞俊逸之余十分硬朗,高鼻薄唇,是最无情寡恩的长相。 他这样的人看起来应该面无表情的和冷冰冰的金钱权势过一辈子,实在难以想象他与人温柔小意的相处一辈子,玩个几年对于有些少爷小姐来说已经算长情了,更何况是作为绝对上位者的陆迟。 但事实是,陆迟在林阙轻面前不仅没有丝毫上位者的傲慢冷漠,还会收敛起攻击性极强的眉眼虚心接受质问。 “你不是让我选一件吗,我没选这件啊。” 林阙轻偏过头,下巴刚好搁在陆迟挺阔的肩膀上,这让他不得不抬起下巴,无意间的举动为他清冷疏离的长相平添了几分倨傲,看起来有点像质问,尽管他本人完全没有这份意思。 “阙轻,我只说过不会全部买下来送给你,没说只买一件啊。”陆迟挑挑眉峰,从容撑着下巴与林阙轻对视。 反应过来自己被玩了文字游戏后,林阙轻垂了垂长如羽毛的眼睫,而后双手攀住陆迟的臂膀,倾身贴近陆迟。 陆迟在感受到微凉的薄唇贴近脸颊时,瞳孔有了轻微的震颤。林阙轻没喷香水,但陆迟仍然闻到一阵茉莉的清香,或许是来自他乌黑的长发,沁人心脾。 林阙轻不傻,知道陆迟买下珠宝是为什么,他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没必要辜负陆迟的一片好意,但他内心终究有一份源于从前的亏欠感,如同煨汤时的文火持续煎熬着他。 “谢谢。”他用清冽的嗓音贴在陆迟耳边轻声道谢。 第27章 陆迟身体微微一滞,仿佛有一股清泉流过全身,他抬手握住林阙轻还来不及收回的手,笑着说:“你这样,我真的会忍不住全买下来送给你的。” “但我知道,那样你会有心理负担。”陆迟十分善解人意,摩挲着手中另一只细腻白皙的手,传递着温柔的爱意。 “我们各退一步,你看到喜欢的就告诉我,好不好?” 陆迟的眼睛里混杂着温情与纵容,情意太浓,林阙轻不自觉地躲闪,无处安放的视线落到了陆迟露出的一截手腕。 他对比了一番,发现比自己的宽上许多,肤色也更深一些,看起来精悍有力。他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 他应答后,陆迟果然不再随意出价,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施舍给电子屏幕,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林阙轻的身上。 林阙轻指哪个,他就顺从的拍下哪个,不过出价都没有低于两千万,远远高出了正常价格。 在拿下上半场最后一件拍品后,林阙轻忍不住开口,问陆迟为什么出价这么高。他记得从前陆迟并不会这样,除了有一次为了给他撑腰,陆迟高价包下全场拍品。 “觉得我浪费钱?”陆迟和林阙轻说话时永远都会侧过头,厌衫婷确保能看清林阙轻脸上每一处细微的神情。 “没有,就是觉得有些奇怪。”林阙轻明白对陆迟来说今晚这些花销并不算什么。 陆迟温柔的眼神划过林阙轻光洁的额间,落到他好看的眼睛里,这双眼睛比起两年前少了几分灵动,因为主人瘦了,看起来也就更大了。 看着这双恹恹的眼睛,陆迟无端联想到北欧的雪,纯白而死寂。林阙轻觉得奇怪,陆迟何尝不觉得呢? 他永远忘不了沈敬调出的那张触目惊心的流水单,巨额的慈善捐款和少到可怜的生活费,他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情绪,神色如常的说:“这是慈善拍卖会,做做好事而已。” “看看,还有喜欢的吗?” 拍卖册又被推到手边,林阙轻得到了答案,可他总觉得陆迟的眼睛似乎在说些别的,再看过去时,那双眼已经换上了毫无破绽的柔情。 “没有了。”林阙轻声音轻了几分,他的精力经过一个多小时的低强度活动已经消耗殆尽,眼皮逐渐沉了起来。 他本想撑到下一场开始,可滚滚而来的睡意不容谈判,他妥协般靠到陆迟的肩上,还不忘记摊开白皙的手掌。 陆迟无比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等手被细腻的触感包裹完毕后,他放低了声音问:“要不要回家?” 林阙轻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在晚宴开始前回去吧。” 孟家的慈善拍卖会除去拍卖部分,还有一个晚宴供众人攀谈交流,林阙轻出于礼貌,决定撑完拍卖会。 陆迟闻言,没有过多干涉林阙轻的决定,只是调了调姿势,让他靠的更加舒服。 下场拍卖开始前,场内的人三三两两的交谈起来,围绕的话题还是离不开陆迟,有人在说他财力雄厚,也有人在说他对枕边人出手阔绰,似乎并不如传言那般有怪癖。 后者有人反驳,猜测或许是陆迟在那方面的手段太过,才在物质上有所补偿,但不论怎么说,陆迟也给足了这位“替身”宠爱了。 他们交谈间,场内放起了过渡音乐,这是孟家拍卖场的一个惯例。只不过,盯场的孟光发现,今年的音乐和往年的并不一样,有些熟悉但他一时想不起来。 他一贯不为难自己,想不起来就过,悠哉靠在舒适的靠背上,期待着下场陆迟再出高价,好兄弟出手阔绰,他也跟着沾光。 放在一旁调成静音的手机闪烁了两下,幸亏场内灯光昏暗,粗枝大叶的孟光没有错过消息。 “出事了,来善后。” 是陆迟的信息,加上标点符号也没超过十个字,但孟光从这串白底黑字中感受到了急迫,他立刻收起手机往贵宾室赶。 贵宾室的门虚掩着,孟光推门进去,发现盛水的水晶杯碎了一地,碎屑铺展出很大的范围,屋内的人已然离开,徒留一地狼藉。 他压下心底的惊诧,摸出手机,喊人上来打扫,等待的间隙,他走近沙发,发现上面残留的碎屑闪烁着暗红的光芒,似乎是血液的痕迹。 孟光心下一惊,等人一来,他叮嘱不许走漏风声后,立刻赶往了停车场。 另一边,陆迟抱着神智不清的林阙轻坐在飞驰的宾利里,神色冷峻。 “陆总,陈医生那边已经联系好了,鹿霖医院三层也做好了接诊准备。”司机转接了沈敬的通话。 陆迟淡淡应了声,察觉到怀里的身体不断降温,他语气生冷的嘱咐司机:“空调打高,再开快一点。” “不……不要!”怀里的林阙轻突然惊颤起来。 陆迟避开他手腕渗血的伤口,紧紧搂着他,贴着他冰冷渗汗的额头不断安抚,温柔而低沉的声音少见的有一丝颤抖。 林阙轻全身抖的不成样子,像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失去血色的唇瓣被死死咬着,生生撕破了唇角,渗出的血液很快凉下来,滴到桎梏住他的手上。 陆迟一只手继续制着林阙轻,另一只手抵开他的牙关,任由他死死咬住,疼痛随着齿痕不断加深,陆迟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手指的血汩汩流出,他依旧是一副温柔纵容的神情,不断安慰着双眼紧闭但全身发抖的人。 汽车很快驶入鹿霖医院的停车场,车门一打开,医护人员就围上前,试图将昏迷不醒的人抬到病床上,可林阙轻一旦离开陆迟的怀抱就不安的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喘息,指甲也深深嵌进细嫩的皮肤里。 陆迟看不下去,想要抱起林阙轻,却被医护人员出声拦下。 “陆总,您手上的伤口需要包扎。”医护人员隔着口罩的声音有些闷,她指着陆迟插着玻璃碎屑血肉模糊的手背。 陆迟看着蜷成一团的林阙轻,并没有理会她,用力握了握拳,确保自己还能抱稳林阙轻后,他不顾医护人员的阻拦,重新抱起林阙轻,让他靠在自己肩头,而后脚下生风的走进电梯间。 此时的林阙轻并没有完全丧失意识,准确来说是他依旧能感受到疼痛,浑身的关节像被重锤锤碎了骨头,钝痛之余细碎的骨片刺进血肉中,如针扎一般难挨。 脑袋里仿佛被电钻钻过,刺痛集中在一个点,其余地方被高速钻动带来的震荡刺激的麻木而晕眩,他的长发被冷汗浸湿黏在皮肤上,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潮湿。 他在做梦,但没有任何连贯的剧情,有时是闻到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消毒水的气味,冰冷而粘腻;有时是刺骨的水滴滴在额间,刺激着脆弱的神经;有时是看到熊熊燃烧的汽车,血腥而模糊的场景。 他的记忆里没有这些东西,在梦里却仿佛亲身经历般,折磨的他如坠地狱。 最可怕的是一道声音,在他的耳边不断重复着,告诉他,你会害死陆迟,就像害死你的父母那样。 林阙轻被这道无端出现的声音影响了神智,他近乎虔诚的相信这句毫无根据的话。于是,他忍着浑身烈火炙烤般的疼痛,张开惨白的唇瓣,沙哑的声音近乎嘶吼:“陆迟……走……” 他在意识的世界竭力控制着现实的手臂,想要把陆迟推离身边。 “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别怕,阙轻!”陆迟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又要推开自己,只能将他托举起来,与他脸颊贴着脸颊不住的安慰他。 “行了,快点把他放下,剩下的该打安定的打安定,该处理伤口的处理伤口。”陈近成候在病房门口,看到血淋淋的两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先等他稳定下来,再处理。”陆迟挥开迎上来的医护,固执的看向陈近成。 陈近成作为医生很想把陆迟赶出去,但作为员工兼半个朋友,他只能加快手上备针的速度,又稳又快的给林阙轻注射安定剂。 “现在可以处理了?”陈近成看着彻底睡过去的林阙轻,没好气的开口。 陆迟一点头,医护人员立刻上前准备打麻药。 “不用打,直接处理就行。”陆迟深呼吸平复着剧烈跳动的心脏,现在这种情况下,他需要保持绝对的清醒。 医护人员带着口罩依旧难掩为难的神色,她看着陈近成,寻求帮助。 陈近成神色不虞地挥了挥手:“照他说的做。” 老板脑子抽了要自虐,做为打工人,他有什么资格干涉。左右这点痛对陆迟来说也就是保持清醒的程度,随便他吧。 医护人员闻言只能硬着头皮上手,生怕弄痛了这位身份特殊的患者。 面对常人无法忍受的疼痛,陆迟神色不改,只有额间渗出细微的汗珠,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血液跟随着玻璃片涌出,他的脑子里在回想刚刚贵宾室内发生的事情。 林阙轻答完他的话后就倚靠在他的肩膀上休息,呼吸平稳,神情泰然,没有任何心理疾病发病的先兆。 第28章 过场音乐响起前,他还特地调低了声音,但贵宾室内无法静音,调到最低还是会有细微的声响落入耳中。 林阙轻似乎就是听到了过场乐,突然惊醒过来,或者说是睁开眼睛,因为那时他的瞳孔失焦,像被人控制的木偶一般空洞地盯着某一个方向,即使是陆迟挥手他也一动不动。 紧接着,他的呼吸就急促起来,像溺水的人一样,无法呼吸,脸色迅速惨白下来。如果不是陆迟有随身带哮喘药的习惯,林阙轻怕是会死于窒息。 喷完药后,林阙轻有过片刻清醒,但那时乐曲刚好到高潮,两人嘈杂的动静盖不住声响,林阙轻痛苦的蹲下身,死死捂住耳朵,他的动作太快,打碎了桌上的杯子。 所以,问题出在音乐上。 随着护士缠上绷带,陆迟的伤口包扎完毕,他也靠着过人的记忆力想起来什么时候听过那首歌。 他蹙起的眉头锁得更紧,疲惫的闭了闭眼,那是林阙轻在他二十一岁生日那天亲手弹奏的曲子,但究竟为什么这首歌会让林阙轻应激呢? 陆迟轻轻勾住林阙轻在身侧的手指,低头印上一个疼惜的吻,在安静得只有仪器嘀嗒声的房间里获得片刻喘息的时间。 病床上的林阙轻在冰凉的液体顺着静脉流入体内后,惴惴不安的做起了真正的梦。 梦里,他似乎见到了那个曾被他仍在雪地里的木雕钢琴,空洞的眼中流下泪,水光朦胧间,黑白琴键化为一道道光斑,仿若黑夜里落下的一场雪,记忆如雪花般飞回林阙轻的眼前。 斗转星移间,场景瞬变,他闻到了一阵消毒水混杂着沉香味,看到了简约带着古朴的设计,升降床被调成四十五度,透明的输液瓶连着细长的胶管,最终汇入一个筋脉虬结的手背。 “打开窗户看看。” 一道苍老的声音出现在空气中,嗓音沉稳而劲挺,但透过嘶哑的喉腔回震,不难听出声音主人的身体欠佳。 病床上,眉目冷峻的老人即使病入膏肓,眼神也依旧锐利果断,周身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与压迫,杀伐之气不减。 忽略他脸上的病气与皱纹,从其高山一般沉稳严肃的气质中,仍可以窥见几分年轻时的气度不凡。 只是,他的话刚落地,屋内便响起疲乏撕扯的咳嗽声,呕哑而浑浊,宣誓着老人命不久矣的未来。 彼时,林阙轻站在他床边,服侍着他做雾化治疗,闻言乖乖走到窗边。 寒冬腊月,外面在下雪,他天生体寒忍着寒意将手置于窗台之上,推开结了一层霜的玻璃,刺骨的寒意霎时席卷苍白的指节,北风呼啸间,连说话声都被淹没。 林阙轻下意识挡上风口,以免寒风吹到身后病重的老人。他在风中勉力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比起寒风裹挟而来的冰晶更锥心刺骨的一幕。 花园里,鹅卵石路已被积雪覆没,路中间跪了一道穿着黑衣挺拔的身影,周身落满了雪,黑色大衣似乎吸足了水,冰晶落到袖口都不再划开,或是温度太低,毕竟垂于身侧的双手已经发红变肿。 新雪落下来是绵软的,但被体温一点点融化压实后,跪起来并不比鹅卵石地面舒适几分。更何况,源源不断的冰水浇灌浸透膝盖,其中滋味不用多说。 雪地里的人头顶发丝间缀满了冰晶,在呼啸飞雪的风里,依旧挺直脊柱,目视前方。 第38章 雪气并着刮骨的狂风划上林阙轻细腻的脸颊,几乎要刮出伤口,没过几秒便红透了,但他浑然未觉,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冷风倒灌,剧烈咳嗽起来。 他双目被风吹得刺痛,眼泪刚流出来便丧失温度,一滴滴如同冰雹一般滴到苍白的手背上,冻得他瑟缩。 屋内尚且如此,他无法想象屋外是怎样的光景。 “爷爷!”林阙轻撇开眼,一秒也看不下去,关上窗后膝盖“扑通”砸在地上,一路膝行到老人床边。 “求求您,让他起来吧,我替他!求求您!” 他言辞激烈,泪水不间断的自沉静清冷的眼眸中流下,它认定了是陆霆,陆迟的爷爷造就了楼下剜心钻骨的场景。 陆霆靠坐着转过头,神色难辨,他疲惫的叹了一口气,开口前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你以为,是我?” 窗外的风刮得更加强劲,窗框内嵌着的玻璃仿若遭逢重击,妄图狠狠地砸进房间,最终被铁框钳制。 老人闭上眼,面色沉痛的摇头:“不,是他自己!全都是为了你!” 适逢陆家遭受巨变,距离陆迟父母乍然离世已过去两月,陆家与集团均动荡不安,陆迟的大伯暗中集结势力,妄图从年纪尚轻的侄子手中撕扯出一块血肉。 自父母车祸去世后,大学还没毕业的陆迟便放下学业专心集团事务,可没想到祸不单行,陆家最有话语权的掌舵人陆霆旧疾复发,再无力协助陆迟。 陆迟在准备充足的陆山面前,即使手段、决策样样出众,也显得势单力孤,集团的股价大跌,员工、董事会惶惶不安,舆论影响极差。 温家在此情况下,主动提出联姻,于情于理陆家都该承他们的情,偏偏陆迟拒绝了这个提议。 因为林阙轻。 “阙轻,陆迟他对你如何,你应该清楚。” 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陆霆的语气陡然和缓下来,带着沙哑:“他从小就脾气臭倔,最不愿意求人。但就因为你喜欢搞艺术,他竟愿意来求我写推荐信,因为你看上孟家小子的木雕摆件,就求我引荐性子古怪的张河。” 只要林阙轻喜欢,陆迟就能为他做到极致。 “现在,还是为了你,他不愿意和温家联姻。即便我说过,只是逢场作戏,但他根本不想叫你受一丁点委屈。” “我老了,护不了他多久啦。你扪心自问,我、陆迟的父母、陆迟没有一个不疼你。” 陆霆的眼神从回忆怀念的状态中回归,又磨砺得沧桑浑浊,他伸手想扶起林阙轻,可林阙轻执意跪着,素白的面颊上布满泪痕,泣不成声。 “他多久没睡一个好觉了,刚从苏城出差回来就跪在那里,已经过去一夜了。” 零下的天气,还下着雪,跪了一夜。 林阙轻的呼吸猛然一滞,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悲戚与无助填满瞳孔,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痛击碎了他的脊背,手肘狠狠撞向地面。 楼下人过于挺拔的身姿迷惑了他的眼睛,他闭上眼,回想起男人黑色大衣上结起的霜,仿佛轻轻一敲就能连带着整幅肉.身破碎。 林阙轻震颤的眼眸中充斥着浓郁的悲戚,他又猛烈咳嗽起来,带翻了病床边的杯子与雾化仪器,要呕出血一般,在混乱的局面里,陆霆缓缓开口。 “只有你能帮他了,你亲口拒绝,他才会死心。” “我要死了,就当是我的遗愿吧。”陆霆的声音轻而浑厚,他放下了作为长者的压迫,眼中难得带些真挚的恳求。 林阙轻几近晕厥,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陆霆身边的保镖扶出去的,回去后他靠在床上支离破碎的呼吸,于灯下枯坐了一夜,他不敢撩开窗帘,生怕看到雪地里那抹寂寥的黑色身影。 在室外漫天飞雪时,他内心犹如被烈火煎熬,冰火两重天。 第二天是陆迟的生日。 林阙轻就在雪地里,看着陆迟迈着稳健但比平时更慢的步伐朝他靠近。 陆迟身姿依旧挺拔,换了身衣服,也刮了胡子,扫去一身疲惫,脸上是久违的轻松神情,但眼下的乌青出卖了他营造的闲适。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林阙轻很难相信眼前衣冠笔挺的陆迟在寒风刺骨的雪地跪了一夜。 “阙轻,看我给你带了什么?”陆迟装作刚回程的旅人,像从前一样给林阙轻递上出差时挑选的礼物。 林阙轻听着他明显瓮哑的声音,指尖掐进手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怎么了,阙轻?” “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了,告诉我……” “陆迟,我们分手吧。” 林阙轻打断他的话,抬起头,神色如常。 “轻轻,这个笑话不好笑。”寒风卷起地上的雪尘,陆迟嘴角的笑意凝固一瞬,他想岔过话题,但林阙轻迟迟不语。 “谁跟你说了什么?” “你别担心,爷爷已经同意了,别人的话都没关系,我……” 眼前陆迟的神情是少有的无措,平日里的从容不迫早已露出破绽。他眉头蹙起,仿佛不理解为什么明明他的爷爷都同意了,他们已经翻过最后一层障碍了,林阙轻却退缩了。 “我们分手吧。” 林阙轻再一次止住他滔滔不绝的安抚与解释,淡漠的眉目间仿佛结了层冰,神情冷硬,语速也快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是说过,只要你还喜欢我,一切都可以由我来解决,你只需要……” 陆迟像是被这段时间以来的重担压垮,又或者这些重担都比不上林阙轻的一句话,他的声音哽咽一瞬:“你只需要待在我的身边。” 第29章 “喜欢你?那只是因为你能给我优渥的生活而已,现在有更好的选择,何乐而不为呢?”林阙轻语速极快,带着嘲讽的意味,狠话连珠炮似的砸向陆迟。 “我讨厌你高高在上的宠爱我,我不是你养的金丝雀!” 他不顾陆迟越来越难看的面色,继续像发泄一般,将最戳陆迟痛处的话说出口。 “对,我只是喜欢钱而已!” 只是这样…… 他的重复比起骗过陆迟更像是要骗过自己,给自己下一个极其不堪的定论,然后举起手中的木雕钢琴摆件,砸向陆迟胸口。 他跑的很快,快到没机会看见陆迟脸上浓重悲伤下自责的神情,快到忘记陆迟的聪慧敏锐,就此自负的认为他对自己只会是恨。 林阙轻在梦里跑了很久,积雪的白色道路似乎没有尽头,只能看见一片茫茫的光,没有路标、没有建筑、连冬天掉落的枯枝也没有了。 他踩在一团白色光点上,蹲下身,环抱住自己,周围已经看不见雪,但是凛冬的寒冷依然存在,他脸上的泪被寒风冻住,发红的泪痕挂在惨白的颊边,刺痛干痒。 在茫茫天地间,他将头埋进臂弯间,蜷缩在一块光点上。忽然,一只手朝他递来,拨开他已经被冻硬的长发。 他循着热源睁开眼,仅仅只是一个抬头的动作,就让他失去平衡摔进了一道更深的虚空里。强烈的失重感带来心脏惶惶不安的跳动,一片黑暗中,他看见陆迟背对着他,站在他面前。 他下意识逃避,可四周像被透明的墙围起来般,困住了他的脚步。想要离开的心控制着他直直撞上周围看不见的墙,白皙的皮肤触及墙面的瞬间,刀割般的刺痛传来,鲜红的血液破开薄得可怜的皮肤,喷涌而出。 很快,他身上的衣服被血染红,干涸的血迹呈现褐色,时间像过去了很久。 久到林阙轻甚至开始思考为什么他遍体鳞伤了,陆迟还不回头看看他,对自己彻底失望了吗? 当他终于头破血流也筋疲力尽时,始终沉默的陆迟才转过身。 陆迟的双眼紧闭,面色是毫无生气的灰白色,他的胸口被一架木雕钢琴洞穿,断掉的琴腿插在血肉间,白色衬衣上皆是暗红的血迹。他的膝盖上血肉模糊,白骨生生露在外面,冰霜结在血肉间,冻得皮肤红肿溃烂。 林阙轻无神的瞳孔皱缩,他死死抱着脑袋,破碎的步子想要迈向咫尺外的陆迟,可在梦里的他无法控制躯体,他的脚犹如扎根般固定在原地,让他恨不得砍断。 “我说过,你只会害死他!” “你只会害死他!” “害死陆迟!” 失调的声音扭曲着进入他的头脑,如同尖刺般游走于神经间。 “不!别说……别说了!啊——”他喉间近乎歇斯底里的挤出声响,尖锐的嘶吼声惊醒了他的躯体,还有彻夜守在他床边的陆迟。 林阙轻惊叫着睁开眼,仓皇失措地转动脑袋,原本被陆迟理的整齐的发丝此刻凌乱的披散在脖颈边,看到陆迟的那一秒,他立刻扑上那具梦里毫无生气的躯体,任由手背的输液针被扯开,溅出鲜红的血渍。 他忍着极度恐惧惊慌带来的反胃感,头紧紧贴在陆迟胸口,紧到他的耳廓骨被压得生疼,只为确保里面的心脏还在正常跳动着。 “阙轻!别怕,我在这里。” 他失神空洞的眼珠迟钝的转动,眼前似乎有一只手在摩挲他的手背,可他的躯体像被打了麻药,失去了一切触觉,荒诞的像梦。 陆迟的心脏还在跳,那膝盖呢,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一定很冷吧? 他的胸膛俯下,紧紧环抱住陆迟的膝盖,惨白憔悴的脸颊磨蹭在布料上,细腻的皮肤泛起了被刺破的红。 “阙轻,我带你去床上,会着凉的。” 他的动作太快,连陆迟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被他扑了一身。 第39章 “冷……痛……”林阙轻的惊恐影响了语言,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通过只字片语表达心中早已决堤的情绪,但双手仍死死抱住陆迟的膝盖。 “去床上,盖上被子就不冷了,乖,好不好?”陆迟劝不动林阙轻,只能草草扯过床上的羽绒被盖在腿上人单薄发抖的身躯上。 “你……冷……” “膝盖……血……” 林阙轻哆嗦着惨白的唇瓣,见陆迟无法理解他的意思,绝望的摇头,眼中又流下清泪,挂在红肿的脸颊上,破碎而无助。 陆迟的指腹轻轻擦掉他掉落的泪珠,看到他崩溃绝望的模样,心疼得连指尖都在颤抖,一向冷静敏锐的头脑在浓重的情绪之外运转,试图分析林阙轻想表达的内容。 他很快意识到,林阙轻不是在说自己冷,而是在担心他。 陆迟的目光闪烁着心疼,他看向膝上落泪的林阙轻,惨白着脸,瘦削的下巴尖的没有一丝肉,连皮也是薄的。 他坚实的臂弯搂住林阙轻的腰,托着他一起躺上床,紧接着用轻薄的羽绒被将两人一同裹了进去。 林阙轻被羽绒被兜头罩住,黑暗但温暖的环境让他的心不再那么慌,一只手掌覆在他凸起的蝴蝶骨上,一点点将他的背脊抚平。 “阙轻。”陆迟威严的眉宇间难掩疲惫,林阙轻的眼泪砸在他膝间,他只能弓起身搂抱着满脸泪痕的人。 “疼……” 林阙轻被人抱住,流通于四肢百骸的寒意正在被驱逐,他的手脚不再僵硬,逐渐软化下来,消失的痛觉也逐渐回归。 手背上的血痕已干,余下青紫一片,钝痛消蚀着他的清醒意识,泛红的脸颊被泪水泡得更加刺痛,可他口中呢喃的痛却不是为了自己。 他抬起头,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苍白憔悴的脸上,被泪水浸透的眼眸中闪烁着极易破碎的光斑,他失去血色的嘴唇动了动,竭力发出声响,他的声音沙哑到听不出一点本音的清冽。 “陆迟,你痛不痛?” 跪在雪地里的时候痛不痛,被分手的时候痛不痛,一个人扛下一切的时候痛不痛。 陆迟的眉心骤然蹙起,他在这一刻才明白,林阙轻或许比他意料中知道的更多。 “我不痛,只要你抱抱我,我就不会再痛了。”他的眼底闪过浓重的心疼,转而又温柔的在林阙轻耳边低语。 “真的吗?”林阙轻的意识混沌无比,只蕴着泪痴痴地抬眼,泪光像破碎的玻璃扎在眼球上,留下一道道血丝。 “真的,所以现在可以抱我吗?”陆迟摊开手臂,迎接了一个小心翼翼的身体。 林阙轻手脚并用,细腻柔软的手掌撑在陆迟未褪去的西装布料上,爬到胸口的位置,他停了下来,蜷缩起身体,用头抵在陆迟胸口的衬衣上,眼睫不安的颤动着,光晕下,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金色羽毛。 陆迟感知到怀里人逐渐平稳的呼吸,松了一口气,将没受伤的手塞进林阙轻怀里,阖上眼的人下意识抱住,低下头用鼻尖轻触。 陆迟看了眼电子钟,已经凌晨四点,照林阙轻的生物钟,还有三个小时,他就会醒来。 房间内安静的只剩下监测仪器运作的声响,陆迟轻轻摩挲着林阙轻泛着青紫的手背,没敢再阖眼。 他低下头,正好可以看见林阙轻眼窝里颤动的睫毛。 陆迟知道,他睡得并不安稳。 当年情势危急,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和林阙轻,但陆迟向来不会屈于人言,只是他没想到,连他仅剩的亲人,他的爷爷都暗示他将林阙轻先送出国避风头。 话说的委婉,但表达出的态度很明显。 林阙轻对此不是没有察觉,尽管他掩饰的很好。可洗漱间水流都压不住的呕吐声,让陆迟发现了他濒临崩溃的精神。 于是,陆迟为了争得爷爷的同意,在雪地里跪了一夜。 “我如今行将就木,管不了你们几天了,你想如何就去做吧。” 这是爷爷坐在病床上给他的答复,他同意了。 陆迟拖着一身沉重的霜雪气,连热水澡也顾不上洗,只换了一身衣服装作刚刚回程,带着满心的欢喜想要告诉林阙轻这个好消息。 林阙轻或许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可陆迟是何等的机敏,在林阙轻说出第一句话时,他就看出了破绽。 那些毫无根据的狠话不知道是他现编的,还是斟酌了许久的,陆迟听到后唯一的感受只有自责。 林阙轻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为了他却甘愿说出这些难听到极致的话,将自己包装成一个趋炎附势的人。 他走后,陆迟派了人保护他的安全,免得温家人与林家人合起伙来将他吃的连渣都不剩。 当时的境况,陆山虎视眈眈,几次三番试图致他于死地,他也已经准备放手一搏,林阙轻留在他身边或许会更加危险。 他制造了一场车祸,当然说制造不太准确,是他的好大伯想通过车祸,无声无息的了结他。 第30章 陆迟一早洞悉了陆山的想法,于是搭了这个便车,收集好证据,准备将他以故意伤害罪送进狱里,可没曾想,天毫无征兆的落下了一场雨,周密的计划出现了纰漏。 原本被设计好会精准避开的两辆车撞在了一起,应该进监狱的陆山当场毙命,而本该毫发无伤的陆迟不仅双腿骨裂,还陷入了长达三个月的昏迷。 就是在这三个月里,他派去保护林阙轻的人被清除,等他再次醒来时,林阙轻已经出国,自此杳无音讯。 从前,他一直以为是陆山残余的势力对他的报复,加之他忙于寻找林阙轻,并没有心思调查这些。 近阶段,沈敬调查后,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在陆家的内斗里出现了第三股势力,它和陆山结成了联盟。 这股势力在与陆山合作时,暗中蚕食了陆家部分产业,要想查下去并不难,只需要一些时间。 现在,陆迟更关心的是林阙轻当年究竟知道多少。 “不要……别、别跪……”怀里的人不安地挣动起来,喉间溢出破碎崩溃的呓语。 陆迟手臂用力搂紧他,安抚似的不断啄吻他的额头,从他一堆无意义的梦话中,精准的捕捉到了一个词。 别跪。 谁别跪,为什么别跪。 陆迟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他习惯性的转动食指处的宽戒,落了空才反应过来,戒指已经被他摘下了。 林阙轻攥他的手攥得太紧,指间的皮肤又太过单薄,陆迟怕咯疼他,索性将戒指摘了。 “陆迟……冷……”林阙轻闭着眼,但抿着嘴角,神情无端透出一股麻木与无助,眼窝不断渗出泪水。 陆迟听到林阙轻呼唤他的名字,回过神来的同时,他深邃的眼中出现了错愕与惊诧。 对于过去的事情,一向敏锐的陆迟能看出林阙轻分手并非出自他的本意,但他也着实没想到竟是来自亲人的逼迫。 他的爷爷不负冷血无情的盛名,果然是好手段。 让林阙轻亲眼见到他跪在雪地里狼狈不堪的模样,又在自己面前假意应允不会拆散他们。 等到他怀揣着希望找到林阙轻时,林阙轻会亲手打碎他的一片真心,这样直接的拒绝远比被外人或世俗横加阻拦更叫人死心。 陆霆活了一辈子,自诩计谋出众,可他注定会输在陆家天生冷血的基因里。他永远无法料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孙子,a城豪门的同辈中最出色的继承人,对林阙轻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深到即使他在面对分手时没有看出林阙轻的欺骗与隐瞒,他也不会与温家联姻,更不会放弃林阙轻。 “哥哥……” 寂静的病房内,林阙轻支离破碎的声音响起,汩汩的泪水在陆迟的胸口堆积,压出了一个水坑。 他惶恐不安时,总习惯性的这样喊陆迟,像是在寻求保护,又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孤身一人。 “我在这里。”陆迟回过神,搂住怀里不安的人,不厌其烦的一遍遍重复这句话。 可床上的人依旧蹙着眉心,瘦得轻微凹陷的眼窝颤动,神情不安而痛苦。 “轻轻,哥哥在。”陆迟拾起了两年前的称呼,怀中人似有所感,缩着脖颈停止了颤抖。 林阙轻的泪在陆迟持续不间断的安抚下停止,精致苍白的面颊上留下干涸的泪痕,他躺在白色的羽绒被中,像一株精雕细琢的水晶花,易碎而美丽。 陆迟替林阙轻掖好被子后,迈步走到窗边,昏黄灯光下,他一向挺拔的背影稍显落寞。 如果事实真的如他所想,那么林阙轻究竟独自担下了多少责任与痛苦,怪不得会有这么严重的心理疾病和应激障碍。 说到底,这分明不是他的错,甚至他反而是最无辜的那一个,陆迟父母的死与他无关,陆家的内斗不是因他而起,陆霆的病更不是他造成的。 可他却妄图牺牲自己,来成全所有人,尤其是从来都站在他身前的陆迟。 窗外的月亮西沉,树影交错间,陆迟恍然想起林阙轻和他一起去荔水湾度假的事情,那个时候林阙轻刚好十七岁。 荔水湾建在乡野间,颇有野趣,他们住的庭院里有一棵枝叶繁茂的树,树杈横生,十分适合攀爬。 孟光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自己上树玩也就算了,有一天不知道怎么哄的带着林阙轻一起上去。 林阙轻从小被苛待的营养不良的身体哪里能跟蜜罐子里长大的孟光比,上去时便费了不少力,根本站不住,坐在一根树杈上才稳住身体。 等到孟光皮猴儿一样的窜下树后,林阙轻还坐在树杈上,他不敢下来,任孟光和戚燃怎么哄会接住他也无济于事。 林阙轻面无表情的坐在高高的树杈上,这是他害怕时的自我保护,直到看见陆迟步履匆匆的赶回,他的瞳孔中才流露出害怕。 七月的天,即使远离城市,在乡野间也是烈日炎炎的,陆迟记得当时自己站在树下哄了半个小时,汗水浸透后背,云梯都快调来了,没想到林阙轻坐的树杈承接不住他的重量,让他直直掉了下来。 结局当然是陆迟稳稳的接住了他,而罪魁祸首孟光主动手写了三千字检讨上交。 在所有人散去后,林阙轻垂下淡漠的眼眸,坐在陆迟手臂上十分沮丧的说,他真的很没用,胆子这么小。 陆迟忘记当时自己说了什么,但左不过是些安慰的话,毕竟在他心里,林阙轻就算胆小也没事,他会永远挡在他身前。 尘封的真相被揭开,陆迟才猛然发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他护在身后的林阙轻早就是一个勇敢的人了。 黎明的微光从纱帘外照了进来,陆迟刻意没拉上,他不想林阙轻醒来时见到一片昏暗。 第40章 林阙轻掀开眼皮时,瓷白的晨曦恰好穿过浓密的长睫,照得他如墨的眼眸褪了色,像成色透亮的琥珀。 他的眼眸清醒一瞬后又归于混沌,失焦而空洞,挂在惨白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淡漠与麻木。 心底的恐惧随着躯体的醒转卷土重来,几乎是见到陆迟的瞬间,他便蹙起眉心,捂着脑袋痛苦的喘息。 “阙轻,慢慢来,别忘记呼吸!” 林阙轻胸膛剧烈起伏着,因瘦削而凸出的肋骨在真丝睡袍的绳结间清晰可见,挣扎间,睡袍彻底敞开,露出一身冷白的肌肤,腰腹间有昨日挣动时撞出的青紫印记。 急促的喘息过后,他疲惫至极,半阖着眼,神情恹恹的靠在陆迟怀里,双目淡漠而无神。 “阙轻,你听我说。”陆迟的手臂绕过林阙轻单薄的背脊,宽大有力的手掌放到他的怀中。 林阙轻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攥住陆迟的手掌,他的指间隐隐颤抖着,使不出一点力。 “我知道你一个人负担了很多不属于你的责任。”陆迟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不等林阙轻否认,勾起一个笑,继续说:“先别急着否认,你应该知道,有些小朋友做了噩梦喜欢说梦话。” 林阙轻猛然抬起头,颈部的肌肉绷得很紧,扯出一道流畅而漂亮的弧线。 “你瞒着我肯定有你的理由,但我们现在已经重新在一起了,以后也不会再分开。你真的想剥夺我一辈子的知情权吗?” 陆迟的手掌轻轻捏了捏林阙轻绷紧的肌肉,他的语气轻松而坦然,不想把本来就够沉重的事情说得更沉重。他知道,过度的情绪消耗对林阙轻来说是一种折磨。 “不……”林阙轻动了动唇瓣,下意识否定,他的眼神中出现了一瞬动摇,可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破了平静。 他苍白的脸颊萦绕着病气,摇曳动荡的长发掩盖住一双憔悴无神的眼,喉咙里血腥味翻涌,五脏六腑似乎都在跟着震颤。 陆迟宽大的手掌顺着他单薄的背脊轻拍,摸到凸出的骨头,只觉手下人又清减了些。 咳到最后,林阙轻无力的伏在陆迟肩头,乌黑的发丝下憔悴而苍白的脸若隐若现,像一盏随风而熄的烛火。 陆迟疼惜的拍抚着他起伏不定的胸膛,薄唇贴在他耳边,说着温柔而坚定的话语:“在你坦白之前,我想告诉你,你很厉害、很勇敢。” “你永远不会伤害我,不管谁和你说过什么,你都别信。” 陆迟轻吻过他的发顶。 林阙轻下垂的视线不受控的落到陆迟刻意藏起来的手上,白色纱布在阳光下很显眼。他叹了口气,清了清沙哑艰涩的喉咙,无奈开口:“你想问什么?” “两年前,我生日的前一天,你去过爷爷的房间,是吗?”陆迟抱着他的手紧了紧,生怕他再次失控弄伤自己。 这些秘密憋在林阙轻心里只会让他更难受,需要有人来和他分担。 “嗯。”林阙轻知道,陆迟已经猜到了。 他阖上眼,双手紧紧缠上陆迟的脖颈,借着力坐起身,他将脸贴在陆迟的锁骨处,一派寻求保护的姿势。 陆迟换下了正装,穿着和林阙轻同色的睡袍,此时大片锁骨没有衣料遮盖,林阙轻冷白色的脸贴在他肤色更深的锁骨上,衬得林阙轻更加苍白病态。 第31章 陆迟心疼的将人往怀里拢了拢,下巴微微低下,触碰到怀中人冰冷的脸颊。 他想要最大限度的与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接触,干脆解开睡袍将林阙轻一起裹了进去,温热坚实的身躯直接贴上体温偏低的人。 “谢谢你,阙轻。”陆迟低头吻上林阙轻白皙的额间。 “你看,你真的把我保护的很好。” 林阙轻怔愣地抬眼,他不懂陆迟是什么意思。自己明明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父母意外去世的陆迟势单力薄的争夺公司股权与陆山的势力周旋。 那段时间,陆迟过度劳累导致频繁犯胃病,而林阙轻能做的只有炖些暖胃的汤,提醒陆迟按时吃饭睡觉。他曾想如果自己学的是金融类专业,或许还能帮助陆迟做些小事。 可他偏偏学的是艺术,这样的他在复杂的商战中,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谈保护陆迟呢? “你扛下了那么多事,而我自认聪明却到今天才知道这些。”陆迟抚上林阙轻勾住他脖颈的手臂,动作轻柔的摩挲着裸露在外的皮肤。 “那些不算什么,而且你最后没有联姻也解决了问题。”林阙轻想扯出一个笑,可发自内心的自厌情绪过于浓重,压得他连抬起嘴角的力都不剩了。 陆迟没有他也能解决好这些问题,而他没有陆迟只能把生活过得一团糟。 在他纠结入神间,一声轻笑响在他头顶。 “阙轻,如果要这么说,那也是我出于保护你的初衷,对你隐瞒了我的计划,致使你误会担心,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长发飘动间,林阙轻垂下头,鼻尖恰好触及陆迟右胸口蜿蜒至锁骨的疤,他颤着手轻抚上陆迟包裹着纱布的手:“可我又害你受伤了。” 林阙轻抿着唇,眼中闪烁着自责与愧疚,不仅仅是为陆迟纱布包裹下的伤口,更是为了他那布满全身的可怖伤痕。 “阙轻,当年的事情,没有你的一分责任。反倒是我,没有与你进行沟通,只一味的瞒着你,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能够让你永远不用思考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情。没想到适得其反,让你独自一个人在国外痛苦自责了这么久。” “我执意把生病的你带回来,现在的这些伤也好、担心也好,不都是我咎由自取吗?”陆迟顺着林阙轻的思维,将一切罪责归咎到自己身上。 “这怎么能都怪你?”林阙轻勾住他脖颈的手收得更紧了,整张脸都贴在他身上。 “所以,一切的事情,又怎么能都怪你呢?”陆迟此刻终于点破了问题所在。 共享亲密关系的人,怎么算得清千丝万缕的恩恩怨怨呢,无非都是出于对彼此最真挚的爱。 林阙轻瞳孔震颤,他的思维模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成串的泪珠先一步掉落,砸在了陆迟的锁骨上。 “别哭,宝贝。” “你知道吗,每次你一哭,我就恨不得替你受了所有的苦。”陆迟的手指珍重轻柔的替林阙轻拭去泪珠。 他不明白,为什么上天会给林阙轻的生命设置这么多磨难,让他年幼失怙,遭受病痛缠身。 “在我的成人礼上,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有小孩能这么傻,被不应该出现在路上的树杈绊得摔跤了也只会擦干净血迹,怪自己没看清路。” 林阙轻抿着唇,眼睛睁得大而无神,眼泪依然从眼眶渗出。 陆迟捧起他的脸颊,吻上他的眼睛:“以后别那么傻了,尽管把错推到我身上吧。” “如果现在做不到,就先从不要过度责怪自己开始。我也会努力克服过度的保护欲,我陪着你,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陆迟的语调轻缓而有力。 a城豪门的人都知道,陆氏集团的新任掌权者说话一针见血,在谈判桌上所向披靡,但鲜少有人知道,他哄人也是一把好手。 林阙轻被他有理有情的话说服,靠在他的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我跪在雪地里的样子,有没有很狼狈?”陆迟的声音低沉而轻缓,如提琴般醇厚,以开玩笑的口吻试图抚平了林阙轻的惶恐不安。 “没有,如果不是爷爷说你跪了一夜,我根本看不出来。”林阙轻放下勾得酸软的手臂,牵起陆迟受伤的手,避开纱布缠绕的地方,轻轻啄吻他的指尖。 陆迟的手指灵活的抚过他逐渐恢复血色的唇瓣,轻笑一声:“你就没有想过是爷爷骗你的?” 林阙轻摇了摇头,其实骗不骗无所谓,那么冷的天,那么硬的地,跪多久又有什么区别呢。 “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难熬,穿着厚衣服,没有很冷,而且你大概不相信,那个时候我刚出差回来挺累的,跪着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大脑大概对快乐的感知更加活跃,我觉得时间过得挺快的。”陆迟轻描淡写的概括了跪在雪地里一夜的感受。 “你的手都冻红了,穿得黑色大衣也是商务款的,根本不保暖。”林阙轻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不再钻牛角尖,但对陆迟如此不爱惜身体的往事生出几分不满。 “嘶——”一道有些夸张的抽气声响起。 林阙轻有一对不太明显的虎牙,他平常笑得少,露齿笑更是少之又少,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这对与他沉静气质并不相符的尖牙。 陆迟此刻几乎能确定,咬在他指节上的就是林阙轻最尖利的虎牙,力度不大,但他还是吃痛地皱起眉作出反应。 林阙轻经过陆迟长篇大段的抒情表意,意识已经清醒过来,他当然看得出来陆迟是装的,可两人刚刚说开沉重的往事,现在气氛正好,淡红的唇下尖利的牙齿便再加重了几分力道。 陆迟任由他啃咬,眼底攒出几分纵容,笑着说他像磨牙的大猫。 晨光熹微间两个人解释剖白,不知不觉过了一上午,太阳直直挂在蓝天的正中间,经过层层叠叠轻薄的纱帘,滤进来的光仍然柔和如朝阳。 林阙轻不是喜好玩闹的性格,本来咬几下也就停了,偏偏看见陆迟眉眼间的促狭,难得撕开了他成熟稳重的气质,露出几分不沉稳的破绽,一时之间忘了张口松开。 第41章 林阙轻在阳光下细细描摹着陆迟出色的五官,陡然意识到陆迟只有二十四岁,如果没有跳级的话,也就是刚毕业两年的毛头小子而已。 只不过,他经历了太多事情,将天性中本就不多的活泼磨灭的更加彻底。 所有人都以为陆迟天生就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只有林阙轻知道陆迟也有装大人的时候。 比如,他平常独自在书房查看资料时,总习惯带一副黑框宽镜片的防蓝光眼镜,但在人前会特意带一副无框细边的。 林阙轻是唯一能够进入他私人空间的人,自然发现了这个秘密。 有一次,他抱着陆迟的脖子坐在他腿上与他平视,沉静温和的双眸端详许久,问他为什么换眼镜。 陆迟对他说不出谎,实话告诉他这样看起来更唬人。他那时“啊”了一声,有几分开玩笑的兴致,于是皱起眉学陆迟的表情,告诉他这样看起来已经很凶了。 陆迟轻笑着揉了揉他的眉心问他怕不怕,他浅浅勾出一个笑,看起来仍然是淡然沉静的,可说出的话却足够有恃无恐:“不怕,你又不凶我。” 话落以后,眼神中难掩促狭的他被陆迟捏了捏脸颊肉,陆迟还板起脸,装作要训人的样子问他:“那如果我会呢?” 林阙轻在他面颊印上一个吻,贴在他耳边悄悄说:“不要,我会伤心的。” 那时的陆迟好像怔愣了一瞬,随后笑着追上说出这话的唇瓣,温柔而细致的贴唇啄吻。 “还没消气吗?” 低沉悦耳的声音将林阙轻唤回神,他如墨玉般透亮的眼眸逐渐聚焦,反应过来唇间还咬着什么,下意识张开唇瓣。 “你这是要给我打上标记吗?”陆迟将他转过身,正对着自己。 林阙轻苍白的脸颊染上淡红,长年体弱的憔悴与病气锐减,衬得他有了几分生气。 “没有。”他的声音轻而闷。 林阙轻低下头,位置转换间让他恰好背着光,原本瘦削的脸颊轮廓在阴影中愈发明显,眼尾下垂着,为他本就清冷疏离的长相添了几分厌世之感。 “啊!”倏忽间,他的腰身被环抱住,整个人被两条坚实有力的手臂抄了起来,他下意识将重心贴到陆迟身上,像极了投怀送抱。 “你干什么又这样抱我?”林阙轻拍了拍陆迟的肩头,双腿不用用力,陆迟的手臂全权托着他,他也有了空闲质问陆迟这蓦然出格的举动。 “多晒太阳病才能好得快。” “我没有生病。” “心理疾病也是病,不能讳疾忌医。” 两人无意义的掰扯间,林阙轻已经被轻放在了窗边的沙发上,材质是他最喜欢的布料,柔软但又挺阔,指间摩挲起来微微有些粗粝。 心理医生说,他的生活惯性很强,一旦习惯某样东西后,轻易更换会让他丧失安全感。于是,陆迟总会大材小用的将商人敏锐的洞察力放在观察林阙轻的喜好上。 第32章 林阙轻喜欢一样东西并不会明显的表达,只能从他眼角眉梢间细微的变化或是一些小动作中判断。 譬如这种布料的沙发,是他们去y城度假区旅行时住的民宿里的,林阙轻的喜欢主要表现在睡午觉时姿势的变化,他的肩颈会放松下来。 后来,这样的沙发,几乎会出现在陆迟名下的每套房产里。 叩叩—— 病房门被敲响。 “进来。” 陈近成看着倚靠在沙发上,神情放松的两人,不由跟着扬了扬嘴角,真是一副温情的场面。 “想站在门口发呆,就关上门。” 冷峻嘲讽的声音传来,温馨动人的场面瞬间被打破。 陈近成心中腹诽,又不是不打麻药,要死要活的时候了。 “打扰您二位温存了,抱歉——” “请问日理万机的陆总能不能抽出几分钟时间给您卑微的私人医生?”陈近成的话尽显阴阳怪气。 “进来说吧。” 陈近成抄着一叠新鲜出炉的血检报告,神情有些错愕,陆迟的回答很是出乎了他的预料,他还以为保护欲变态过剩的陆迟会继续瞒着林阙轻呢。 不过,他一走近,凭借着专业心理医生敏锐的职业素养,从两人的肢体语言就能判断出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看起来,你们交流了不少啊。” 陈近成落座于两人对面的沙发,将报告放在木质茶几上,嘴上如此说,但他其实也能看出两人之间还有尚未说开的事情。 这只能由两人慢慢解决,林阙轻的状态极其不稳定,情感超出阈值就会立刻崩溃,不能急于一时。 “怎么不避着他了?”陈近成无视陆迟警告的眼神,肆无忌惮的向林阙轻揭陆迟的短。 林阙轻侧过头瞥了陆迟一眼,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却让一向沉稳从容的陆迟目光躲闪。 “抱歉。”陆迟试探着握住林阙轻的手。 “没事。”林阙轻神色淡淡的脸上勾起一个轻浅的笑,看起来没把陆迟的隐瞒放在心上,但手上却暗暗用力,挣脱开陆迟的手,重新垂放在身侧。 陆迟手掌空空,只能捻了捻指腹,心中暗道不好。 林阙轻生起气来,很难哄的。 陈近成乐见一向油盐不进的雇主吃瘪,但触及对方冷厉玩味的眼神,他讪笑着开口:“那个,我们要不还是步入正题吧?”小心翼翼的打破对面两人奇怪的氛围。 陆迟现在理亏,缄口不言,看向林阙轻的眼神中带着商讨的意思。 林阙轻余光轻扫,神色如常的“嗯”了一声。 “咳咳——”陈近成挑了挑眉,先将之前给陆迟看过的情绪波动图递给林阙轻,给他讲解了大致情况,又拿出血液检测报告。 陈近成手指划动纸张,指出了几个数据:“专业性太强的你们一时也难以理解,我直接下结论吧。” “基本上可以百分之百确认,你被人下过不明药剂。”陈近成指尖一动,猝不及防指向坐在对面的林阙轻。 陆迟舒展的眉峰拧起,第一时间关注林阙轻的状态。在不确定林阙轻是否有被注射的记忆时就这样直接的指出,陈近成太鲁莽了。 陆迟做好了林阙轻被触发痛苦记忆应激的准备,肌肉精悍的手臂虚虚护在林阙轻身侧,给足了安全感。 林阙轻思考了一番,抬指捋了捋乌黑的发丝,不确定地开口:“是注射吗?” “我的记忆里好像有片段。”话一出口,原本淡定的神情一滞,素白光洁的额间沁出冰凉的汗珠,丝丝缕缕的刺痛如针般扎在他的头顶。 他脑海中突如其来涌现了许多未曾见过的画面,或许曾经发病时见过,但清醒过来后皆会遗忘,只余下身上各处血迹干涸的伤痕。 他不想影响正事,狠了狠心压下反胃感,咬住舌尖,勉力维持呼吸的平稳。 “没错,不过你应该完全不记得才对啊。”陈近成的神情认真起来,他方才是确定了林阙轻不会有相关的记忆才直接点出的。 “什么意思?”陆迟的手掌撑在林阙轻僵直的脊背上。 “从血检结果来看,药剂会影响人的思维精神,加重一些负面情绪,使得被注射者心理疾病加重、伴随记忆混乱,这是它的主要作用。” “当然,因为是m国黑/市秘密研究的产品,问世两年了,还是没有更多的参考案例,所以具体的效用仍然存在未知部分。” “就我跟你们说的这些,还是靠着当年我在m国的导师获取的情报。”陈近成手指在茶几上点了点。 “这种药剂需要解药,还是会被身体代谢掉?”林阙轻咬着嘴唇发问,疼痛与晕眩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冷汗已经顺着白皙的额间流淌到修长的脖颈,脸侧乌黑的发丝贴在瓷白的脸颊上,衬得林阙轻病气更重,眼中的神情恹恹。 “需要解药,不然就凭用这些药的人的手段,别说两年,就是十年也不会有人发现。因为药效不会自行消散,所以我才以为你应该没有记忆。” 陈近成敛起笑意,说完后看了眼林阙轻苍白的面色,低声询问陆迟是否要准备好镇定剂。 陆迟伸手想要揽过林阙轻的肩膀,在他开口回答陈近成的问题前,一道虚弱但坚定的声音打断了他。 “不要。”林阙轻先一步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按住陆迟的手,紧紧嵌住,力道大的发抖。 针锥入骨般的头痛的更加肆意,他的脑子似乎被一把斧子直直凿着,但正是因为这极致的疼痛让他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陆迟,你替我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他的声音因忍痛而颤抖着,隽秀的眉峰皱成一团,连呼出的气都沉重无比,可他的眼神中却有如磐石般的坚定。 陆迟高挺的眉弓蹙起,眼神中的担忧与心疼化作实质,他回握住林阙轻的手,答应了他:“好,但是记住,如果实在受不了了不要强撑,总会有办法的。” 他想要叮嘱林阙轻但又怕自己的话会让林阙轻痛苦更久,于是他的语速极快。 “我……我看见有很多血,有人抽我的血,还有人给我打针,带着面罩,眼皮上有痣……很暗……潮湿……”他的话刚开始还算有逻辑,但说到后面只剩下最直接的感官所能感受到的东西。 他的脸色惨白到近乎透明,唇瓣泛起死气的白,冷汗顺着深邃的眼窝流进眼睛里,半阖的眼中透着恹恹的病气。 他喘息了一阵,脑袋里恍惚觉得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说,可是疼痛带来的清醒也有界限。很快,他的眼前泛起一阵刺眼的白光,那双平日里清冷动人的眸子逐渐失焦,盈满了即将破碎的水汽。 耳边传来陆迟担忧的声音,还有陈近成吩咐护士拿镇定剂的指令。 “不要……”还有重要的东西没说,他不能再昏过去。 第42章 林阙轻蹙眉咬上舌头,任由尖锐的虎牙刺破舌尖,血腥气盈满呼吸,终于挣得了片刻清醒:“有人跟我说,我会害死你,就像害死我的父母那样……” 说到这里,他迷蒙的眼神霎时锐利起来,像拨开湿重的云雾见到了光束:“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到我的父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深信这句话,好像有人给我洗脑……正常情况我察觉不到,只有现在才……”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大致的意思已经传达,撑着他保持清醒的最后一口气散去,覆着青色血管的眼皮抽动,他彻底昏死过去。 他太清楚,他对陆迟的逃避会伤害陆迟,但这一切都不是出自他的本意,他得告诉陆迟。 “他应该被人下了心理暗示。”陈近成极快的补充。 陆迟没有理会,他托起林阙轻丧失控制的躯体,抚了抚他额角渗出的微冷的汗珠,陡然发觉短短几分钟,自己的后背也蒙上了一层冷汗。 他珍重的捧起林阙轻瘦削精致的脸颊,用袋口的丝巾为他拭去汗珠,眼底翻涌着难言的情绪。 其实,林阙轻后面的话比起前面具有明确指向性的描述来说,显得不那么重要。 陆迟相信他应该能够明白自己不会因为他的逃避而离去,但他还是要忍着头被撕裂的剧痛跟自己解释。他怕自己会伤心,所以哪怕忍着疼,也要说。 “他很有毅力。” 良久的沉默后,陈近成才开口。 陆迟点了点头,嗓音喑哑:“不然怎么能一个人躲到国外两年?”独自扛着那么多事情。 陆迟的语气疲惫,他该为林阙轻感到骄傲的,但是如果这种骄傲需要用他承受这么多痛苦来换,陆迟宁愿林阙轻永远是一个怯懦软弱的人。 “你把他教的很好。”陈近成看着林阙轻憔悴但难掩清丽容貌的睡颜,仿佛山间暴雨后留下的最后一株花,美得素净疏离却又惊心动魄。 他这么说也没错,毕竟林阙轻接受正常的教育是来到陆迟身边以后。 但陆迟还是否认了这一点,他叹了口气,眸色幽深的说:“不,不是我教的,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否则,等不到陆迟来救,他就会死在林家人的磋磨下。 第33章 话毕,他动作轻柔的抱着昏睡过去的人走到床边,细致的掖好被子,拿起水晶杯和棉签,给躺着的人擦拭干净唇角的血迹。 “如果没有解药,他永远也无法恢复,是吗?”陆迟的嗓音变得有些沉重。 “没错,甚至还有可能因为长期的负面情绪强化造成器质性病变,而且他应该本身就有轻度的心理疾病。”陈近成言尽于此。 原本就不健康的心理被注射药剂,还被人下过暗示,可能随便什么东西就会触发他痛苦的记忆,让他像今天这样,痛到晕厥,连正常的生活都无法维持。 所以,如果没有解药,林阙轻会生不如死。 陆迟目光幽深,紧紧捏着手里的水晶杯,力道大到几乎徒手捏碎。 “诶,你悠着点,手还没好呢,你看。”陈近成指了指他裹着纱布的手,怕他一个激动再捏碎了手里的杯子,这样手心手背真就是两口子了。 陆迟扫了眼渗血的纱布,视线很快转移,看向林阙轻深邃的眼窝,水晶杯折射出的光斑恰好落在那里,代替了原本熠熠的眼眸。 察觉到林阙轻精雕玉琢的脸上出现不安的挣动,陆迟低声开口:“解药的事,我会派人协助你去m国,要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量快。” 他说完淡淡看了眼陈近成。 这是下逐客令了,陈近成会意,安静的走出了病房。 没办法,谁让这医院真是陆迟开的呢? 鹿霖,陆林,连名字都是独一份的。 林阙轻刚被接回陆家时,不仅身上遍体鳞伤,没一块好皮,就连精神都是恍惚呆滞的,过分漂亮精致的面容掩藏在无人打理的长发之下,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秾丽但瘆人。 陈近成没见过实物,但看过他上一任治疗师,也就是他的导师,留下来的图片影像。 这家医院的雏形是林阙轻的医疗团队,陆迟在全球收揽了各科顶尖的医生来负责林阙轻的日常治疗康复。 等到林阙轻离开后,医疗团队无用武之地,陆迟没有解散,而是成立了鹿霖医院,正常接收病患,医院的一切收入都会变成善款捐出。 以林阙轻的名义。 医院的日常运作全靠陆迟私人名下的基金维持,因此说这医院是他开的。 陈近成如果知道林阙轻孤身一人在国外时,以陆迟的名义做了多少善事,大抵也会感叹一句心意相通。 林阙轻疼晕过去后昏睡了许久,再次恢复意识时,映入将掀未掀的眼帘的是陆迟线条硬朗流畅的俊颜。 微光穿过陆迟的发梢,射入林阙轻半阖的眼眸,如同注入了生机。 他迎着细碎的光撑开眼,痛晕过去的恐惧仍然萦绕在他心头,呼吸不可抑制的轻抖,连带着身体也瑟缩了几分。 “醒了?” 陆迟低沉的声音唤醒了他混沌的意识,他发觉头脑间的钝痛消散,身上汗湿的衣服也已经被换掉,墨玉般的眼眸消下几分恐惧,依赖的看向坐在他床边的陆迟。 动作间,他的领口散乱几分,露出立体白皙的锁骨,胸膛正中朱色的小痣在真丝睡衣的掩映下若隐若现,配上白得发光的肌肤,晃得人眼前一晕。 他偏着头注视正在调试病床的陆迟,对方的神情认真而专注,似乎有关他的每一件事,陆迟都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以前是这样,现在更是。 病床停下的一瞬,林阙轻掀开被子,四肢并用的挪向床边,长时间的昏睡让他浑身绵软无力,在靠近床边的时候他的手臂一软,手肘落空撑向了床榻。 陆迟调试病床的功夫,抬眼间撞见一双慌乱的眼眸,林阙轻的脸颊恰好垫在他的膝盖上,他手臂肌肉一紧,林阙轻就被扶起身。 “刚醒过来,做什么乱……”陆迟的话还没说完,林阙轻脚尖用力,膝盖一抬,整副身躯都落到了陆迟的身上。 他双臂一伸,圈主了眼前肌肉紧绷的脖颈,淡粉的唇瓣贴在跳动的动脉处,微凉柔软的触感让陆迟呼吸一滞,茉莉味的馨香趁机钻进他的鼻腔。 林阙轻孱薄雪白的肩膀随着抬手而泄出,一只肤色更深的手极富占有欲的遮住了这一片姣好的风光。 温暖与手掌微微粗粝的摩挲共同产生,林阙轻缩了缩肩膀,他微凉的唇瓣在陆迟的脖颈上印了一个又一个吻。陆迟也由着他抱着自己的脖子乱蹭,喉间逸出几声低笑。 “还没醒过来?”陆迟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低沉悦耳的嗓音如同电流,自他的头顶流向身体各处,雪白的脚尖微微绷直,踩在了陆迟的膝盖上。 林阙轻的意识已经清醒,但他依旧恐惧,记忆里的潮湿疼痛像毒蛇一样划过他的皮肤,引起一阵战栗。 可他羞于承认,于是只能撒了一个小谎:“嗯……没醒。”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带了些刚睡醒的沙哑。 陆迟却捕捉到了他语气中的耍赖,笑着说:“还没睡醒就会像小猫一样,跑到别人身上又蹭又抱的撒娇?” “那以后我可要多把你从梦里喊醒了。” 林阙轻微阖着眼,紧紧搂着陆迟的脖颈,装作没睡醒听不见,还是一副与平常迥异的耍赖模样。 陆迟盯着他微微扬起的下巴,不由出神一瞬,似乎有很久没见过这样会和他耍赖撒娇的林阙轻了。 林阙轻的下巴被捏住,他睁开眼却见罪魁祸首笑得开怀:“这样翘起下巴,真的很像小猫。” 陆迟的手用了些力,他稍稍将林阙轻推远了些,想不动声色的检查林阙轻裸.露出来的皮肤有没有淤青,却没想到刚醒来的林阙轻脆弱又敏锐。 尽管只是一点点的施力,林阙轻依然怔了一瞬,或许脑子真的还没醒,也或许是应激后的恐惧蒙蔽了他。 他以为陆迟想要推开他,于是,不安全感疯狂侵入他的大脑。他想,以前的陆迟根本不会这样做,他只会用力的抱紧他,再耐心的哄他,为什么现在要推开他。 胡思乱想间,还没完全走出惶恐的心中涌起一股没由来的委屈,敛下低垂的眉眼后,他低下头。 陆迟没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低落,思忖着想将人重新搂进怀里,可手还在半空,他的腰就被怀里人修长的紧紧缠着,连胸膛里也多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喵。” 林阙轻伤心委屈过后的处理方式是撒娇,妄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挽留。 他的声音很轻,闷在陆迟胸膛紧实的肌肉间,他颤着眼睫躲在陆迟怀里,打定注意不想从他身上挪开了。 “啊?” 因为把脸紧紧贴在陆迟怀里,林阙轻很遗憾的错过了陆迟发红的耳尖,但从他搂抱的慌乱动作中,也能窥见一二他的失措。 “宝贝,怎么了?”林阙轻的亲近来得突然又意外,陆迟的手从他的背移到腰再到脖颈,上下检查着他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从前恋爱时,林阙轻头痛发热难受得狠了就会一改往日的沉静知礼,像只恹恹的小猫一样一言不发的挂在他身上,被他调笑了也会学猫叫,或是啃住他的嘴唇。 林阙轻听到他声音温柔又急切的问询,手上腿上的动作又紧了几分,声音有些颤抖的回:“哥哥,我怕。” 第43章 在林阙轻毫无掩饰的话语中,陆迟陡然意识到是自己刚刚的举动叫林阙轻误会了,他扣住林阙轻的手,将他搂进拢进怀里,无奈又愧疚的安慰:“不怕不怕。” “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没想赶你。” “下次不会了,宝贝。”陆迟带着占有保护意味的吻落在林阙轻顺滑的发顶,他太粗心了,林阙轻从前做噩梦醒来都要抱着他才能入睡,现在又怎么可能不怕。 得到解释后,林阙轻心上的委屈一时仍然下不去,皱着鼻尖探出头:“你保证。” 陆迟看着他一向神色淡淡的脸上挂着委屈低落的神情,像只被抛弃过的小猫在祈求主人的保证,心里忽地抽疼,恨不得将星星月亮都捧到他面前,闻言立刻伸出三根手指,信誓旦旦:“我保证。” 林阙轻这才收敛起丧气的眉眼,放过了陆迟。 “身上真的不难受了?”陆迟还是担心。 “嗯。”林阙轻下巴搁在陆迟宽阔的肩膀上,十分依赖的蹭了蹭,阖着眼回他。 “那就好。”陆迟的手掌游走在他细窄的腰和单薄的背脊间,轻轻拍抚,极尽细致与柔情的安抚着刚从应激状态下走出的林阙轻。 “你还记得昏过去之前的事情吗?”陆迟语调轻缓而小心,生怕触痛怀中人脆弱的神经。 林阙轻墨玉般的眼眸倏然睁开,他试探着回想,未曾想居然还能记得,这与他往常犯病时并不一样。 之前他总会在醒来后忘却大部分痛苦的记忆,徒留心脏处的刺痛和全身撞出来的伤痕。 “我好像都记得。”他的声音拔得有些高,但依旧不难听出其中的颤抖。 “我之前不是故意推开你的,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他的语气急切而激烈,环住陆迟脖颈的手更紧了几分,冰凉的液体触及温热的皮肤时变得不再难以接受。 第34章 “我知道。”陆迟反着手将他的脸抬起来,轻柔的替他擦拭泪珠。 “真的,我都知道。” “毕竟有些人生病的时候,其实比任何时间都要诚实。” “我还知道当年你提分手的时候也是在说谎。” “别否认,你说谎时语速很快,看起来很唬人。” 林阙轻从他一句句有意无意倾泻出的话中睁开微肿的眼,眼尾飘起淡红,配上满脸的泪痕,再清冷的长相也疏离不起来,只剩下可怜。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林阙轻的声音又闷又颤,像是委屈狠了终于见到家长的孩子,没有大喊大闹,只是眼睫轻颤着,眨下了最后一滴泪。 “因为我是你的哥哥,也是你最亲近的人。我很关心你,你所有害怕的、没法说的我都能察觉到。” “所以别害怕,我不会让你孤单很久的。”就算你被秘密掩埋,我也会找到你。 陆迟没有说后半句,他知道林阙轻懂他的意思,而且现在的重中之重是林阙轻的肚子抗议了。 “以后尽管信任我就可以了,现在就先吃饭吧?” “哥哥……”不等林阙轻说完,他就被一双手托着屁股抱了起来,那双手的力道极大极稳,即使他的腿松开缠绕着的腰也不会掉下去。 整个病房很大,或者说比起病房更像是度假别墅,整体采用了居家恬淡的风格,房间内的家具大部分都是木质的。 餐桌上摆满了精致清淡的淮扬菜,林阙轻不爱吃肉,陆迟就让私厨变着法把肉藏进菜里,力求闻不到一丝肉腥味。 譬如白瓷碗中的粥,看似清清爽爽的一碗白粥其实混着细细的鸡肉糜,清香扑鼻的豆腐汤鲜美无双,其实是将肉搅碎了伪装成豆腐。 也难为宋大厨,作为a城有钱也一席难求的江流阁的主厨,一向只制作高水准晚宴的他,如今一把年纪还要陪着陆迟哄孩子。 林阙轻自昨夜发病后一直没有进食,维持营养摄入的点滴被他扯掉后,陆迟轻轻吹着他青紫肿起的手背不忍心再让他受罪。是以,现在他胃里空空,需要好好进食来祭祭五脏庙了。 他黏在陆迟身上不愿意下去,陆迟也乐得他这样撒娇,搂着人就差拿出一串糖了。 鲜香味弥漫了整间屋子,林阙轻进食的速度比往常更快些,陆迟还要提醒他适度,免得饭后不舒服。 看着林阙轻喝到鲜汤后微微眯起的眼睛,陆迟如剑般利落锋利的眉峰扬了扬。 所以,只要肯用心,哪里会有挑食的孩子。 叩叩—— 他们吃的差不多了,门口又有了声响。 “阙轻,我们能进来吗?” 是戚燃的声音,和他一起来的应该是孟光。 林阙轻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刚想开口让他们进来,腰间舒适安全的温度叫他背脊僵了一瞬,他看向陆迟。 “怎么了?不想见他们吗?”陆迟微微低下头,耐心的询问他。 “没有。” 他低头看了眼陆迟搂在他腰间极具力量感的手,很温暖也很安全,他只是不想从陆迟身上下来。 “怎么又这么委屈。”陆迟笑着捏了捏他皱起的眉心。 陆迟发现林阙轻每次应激后都会格外黏人,之前还是隐秘的,如今或许是忍着痛孤注一掷的说开了些心里话,变得更加明显。 “没有,我……”林阙轻刚想说话,一个吻猝不及防的落在他的唇瓣上,没有过分深入的侵袭,只是温柔的吮磨,一股如春日温泉般的暖流自唇瓣流向全身,暖的他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 “别怕,等下要是不舒服了就握住我的手。” 陆迟乐意宠着林阙轻,不怕他恃宠而骄,甚至希望他更黏人些:“等他们走了以后,我抱着你晒太阳,好不好?” 林阙轻闻言点点头,全然不知看向男人的眼眸中沁了一汪水,连带着眼尾、鼻尖、脸颊都泛起一抹水红,清丽脱俗,漂亮极了。 “我们阙轻真好看。”陆迟没忍住又吻了吻他白里透红的鼻尖。 “哥哥……” 陆迟眉峰挑起一个恰当的弧度,分手的事说开后,林阙轻更喜欢喊他哥哥了。 “再这样撒娇,他们今天就见不到你了。”陆迟捏了捏林阙轻没什么肉的脸颊。 林阙轻浓密如鸦羽的眼睫颤动,从陆迟身上下来后拿起湿巾擦拭自己过分水润的眸子,陆迟则站起身亲自去开门,给他留足了调整的时间。 等到陆迟长腿下刻意放慢的步子停到门口时,林阙轻才堪堪整理好了。 陆迟挪开锻炼有素的身躯,将屋中情景展现在门外两人面前。 “阙轻,好久不见。”戚燃的眉眼柔和,或许是因为戚家是由女人主导的家族,他身上总有一股刚柔并济的气质,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亲近。 他是林阙轻当年除陆迟外最愿意亲近的人,因为生性柔和沉稳,在林阙轻面前,他像哥哥也像长辈,孟光则更像打闹互损的朋友。 林阙轻朝他勾起一个浅浅的笑,转眼看到孟光少见的沉默寡言。 等他们落座后,孟光才开口:“抱歉啊阙轻,本来想让你出来玩玩的,没想到害得你……” 林阙轻摇摇头:“没事,而且这次进医院也不是全无收获。”他说得坦然。 话虽如此,孟光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布质的沙发被他不断更换的坐姿坐出一个个印子。 “身上痒就回去洗澡。”陆迟冷冽的声音响起。 虽然是毒舌的冷言冷语,但却奇迹般让孟光安定下来,他嘴角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在他那张风流帅气的脸上倒也不突兀。 “唉,你这话说的,还是那么毒舌,不知道阙轻怎么受得了你。”他瞥着嘴,暗戳戳挑拨。 戚燃笑得了然:“人家对自己养大的宝贝说话温柔着呢,可不像对你。”他的笑容温和,出口的话语略有刻薄。 林阙轻的眼眸悄然流转,回想陆迟在自己面前是如何说话的,好像从第一次见面就是温柔耐心的。 由于他从小被苛待,到陆迟身边时身心状态极差,陆迟养了许久才带他见人。 刚开始陆迟在他面前总是很克制,温声细语的,连说话的声音都不大,因此他也是在正式认识孟光后才见识到陆迟的毒舌,简明扼要又一针见血。 孟光被他带着笑意的目光戳中,想起来陆迟第一次带着林阙轻参加宴会的场景,那是陆家的尾牙宴,来的人非富即贵。 陆迟作为陆家唯一的继承人应是要游走于名利场,和商界的老狐狸们打交道的,可那天他却反常的待在公子小姐们的圈子里,向来严肃冷峻的人跟在林阙轻身后拿甜点、拿外套,事无巨细的照顾,甚至最后林阙轻困了,他直接将人揽在怀里抱进了休息室。 他平常在众人面前冷面阎罗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搞得宴会上的年轻二代们面面相觑,根本不敢聊任何过分的话题,气氛相当尴尬。 在场的人或许曾经见过、听过陆迟对养着的那位小可怜态度不一般,但也是第一次如此直观的看到冷峻无情的陆迟这么堪称纵容的对待一个人,而最让众人愕然的是陆家人对此事的态度。 作为将要接手集团的继承人,不应酬不说,还胡闹般带着养在身边的美人提早离场,陆家的长辈竟也没说什么,就这么纵着他们。 自那天过后,上流圈子里皆有了默契,不再通过任何间接或直接的手段给陆迟介绍联姻对象了,他们都清楚陆家那位漂亮的养子早就收服了整个陆家的心。 孟光挑了挑眉,只能自认倒霉了。 “孟光哥,如果你正常点,哥哥就不会这样跟你说话了。” 林阙轻脱口而出的称呼让在场的另外三人皆有些怔愣。 第44章 孟光挑了挑眉,转眼一瞥,果然陆迟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林阙轻也不知道为什么,清醒的喊出了第一声后,心里的某种禁制仿佛被冲开了,越喊越顺口。 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刚出口时,他心底有一丝不好意思,但是仔细想想他从前喊得还少吗?如今想要和国内的生活接轨,重新拾起以前的习惯,或许是一个温和且行之有效的方法。 “阙轻,你的状态好像又好了些。” 他们此时还在医院,但病房内过于居家舒适的环境麻痹了戚燃,话出口后他才意识到不对,看向林阙轻的眼神中带着歉意。 “没事的,戚燃哥,你说得也没错。”林阙轻主动牵起陆迟的手,与此同时眼眸弯弯的对陆迟眨眼,示意自己并不是不舒服才牵他的手。 “诶,老陆,你这表情都不像你了。”孟光指着陆迟的脸,身上打了个寒颤,神情惊恐的夸张。 陆迟敛起笑容,神情淡淡地瞥向他,眉峰不经意的挑起,像是在说,要你管。 孟光受不了他这种得志的样子,心里暗想小阙轻那么可爱漂亮居然能受得了他这样闷骚的人。 第35章 没错,他对陆迟的评价是闷骚,当然这个评价是在遇见林阙轻后才刷新的,在遇见林阙轻之前他确实是一个严肃无趣到极致的大古板。 可这人在认识林阙轻后就变异了,谁懂看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大人好兄弟,单臂抱着捡回来的漂亮小朋友在马场到处跑的救赎感呢? “没话可说就早点走,阙轻还要和我一起晒太阳。” 一——起——晒——太阳。 孟光咬了咬牙,俊美的脸上像吞了苍蝇般难受,可只能勾起一个没脾气的笑。毕竟,是在他们家的场子出了问题,也算是他对不起小阙轻,不然狗都不会理陆迟的。 在步入正题前,孟光细心的确认了林阙轻是否可以一起听讲,得到允准后,他才开口。 “昨天你跟我说可能是音乐出问题后,我就去放映室调查过了。监控一切正常,而且汀芳居的音乐放映是在选定的歌单里随机播放的,正常也会有贵宾室的贵宾点歌,但是那天只有你们在贵宾室。” “你们听到的那首歌是经典名曲,出现在歌单里也算正常。” 汀芳居就是孟家的拍卖场,孟光的话似乎表明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巧合。 “我可以问一下,那首歌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孟光皱了皱眉。 “其实也没什么,但是我听到后就……”林阙轻顿了顿,又说:“按照陈医生的话说,可能是有人给我下了心理暗示,而那首歌就算是一个触发物。” “我认为,首先要确定的是那首歌的播放是巧合还是人为。”一直默不作声的戚燃此时开口,将话题归拢。 目前发言的三人明显拿不准主意,只能将目光聚焦到最沉稳周全的陆迟身上。 陆迟捻了捻空荡的食指,思忖着开口:“我倾向于人为。” “孟光,你有没有让人查过放映室工作人员当天接触过什么人?” 孟光摊摊手:“当然了,我又不傻,肯定都问过了。” 陆迟古井无波的目光变得有些轻蔑,没说话,但伤害不减。 “陆迟,你什么意思?”孟光深觉被他的目光侮辱了。 林阙轻沉静清冷的眼眸一弯,轻笑了一声:“哥哥的意思是,人会撒谎,问了也没用。” “还说你不傻,人会说谎,科技不会,监控还得再查。”戚燃笑着接过话。 陆迟则被林阙轻的一声“哥哥”哄得服服帖帖,转向他的目光温柔而赞许。 “诶,行了行了,你们都聪明行吧。”孟光看他们眉来眼去的就烦。 其实他也不算笨,昨夜的事情过后把所有工作人员都控制在了汀芳居燕山停,行事还算周全。 陆迟屈起指节,从容不迫地点了点桌面:“如果确定了是人为,那么说明这个人很了解阙轻的弱点,大概率就是给他注射药剂,下心理暗示的人。” 陆迟看了陈近成发来的文字报告,上面提到了药剂的注射有助于心理暗示的形成。 “我草!”孟光从手机里抬眼,脸上震惊的表情不似作假,“我刚让我大哥找人查监控,我大哥说有一个人跑了!” “什么?”林阙轻的眉心蹙起,攥着陆迟的手紧了紧。 汀芳居是孟家绝对掌控的地方,能在其中浑水摸鱼还全身而退的,恐怕势力不容小觑。 “整个a城,能做到这件事的,恐怕也就严、陆两家了吧?”戚燃看向陆迟,话中的意思很明显。 但他转而又有些迟疑:“可你之前不是说沈敬找到的林家佣人是通过严家的关系网找到的?” “还有一种可能,温家。”陆迟冷冷开口。 “但温家之前不是还提出……”戚燃止住话头,换了种说法:“给你递出过合作的橄榄枝,且他们的势力多在国外。” 陆迟冷静迅速的分析:“严家的关系网是来自旁支,他们和主家未必一条心。温家可能恼羞成怒,或是想鲸吞国内市场。” 林阙轻被纷纷杂杂的豪门关系绕的有些晕,但是他最好奇的是他们提到的林家佣人。 “什么佣人?”他直觉与自己有关。 “抱歉,之前你状态不好,没有跟你说。”陆迟偏过头,耐心的向他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包括林家人对他反常的恐惧和他父母车祸的疑点。 “所以,你也怀疑我父母的车祸另有原因?”林阙轻微微睁大眼眸,淡红的唇瓣轻掀。 “对,而且我有明确的怀疑对象,就是你的叔叔。我让沈敬在调查,但他们似乎被一股势力保护起来,有些销声匿迹的意思。”陆迟的神色有些冷峻,目光中透露出专注与严肃。 林家二叔作为林阙轻父母车祸去世的直接受益者,当然是首要怀疑对象,但林阙轻被陆迟带走时,距离车祸已经过了十几年,若林家家主有心包庇,林二叔做的手脚自然难以寻觅。 这一切对于林阙轻来说太残酷了,如果说林二叔一家人对他来说是绝对的噩梦,那么林爷爷绝对是他噩梦中为数不多的光亮。 要告诉他,从小唯一对他好的爷爷可能也是致使他悲剧的始作俑者之一,这太残忍也太可悲了,从前的陆迟做不到。 现在的陆迟,只能徐徐图之,等待合适的机会之余,抱着渺茫的希望查证,万一林爷爷不知情呢? “放心,我会继续调查,他们也休想再伤害你一丝一毫。”陆迟察觉到身边的人手心微微发凉,知道他心中又在惶惶不安。 “等一下,我哥说监控拍到了那个工作人员逃跑时的影像,不过他的同伙只拍到了一个衣角。”孟光把视频发到了他们四个人的小群里。 林阙轻拿起放在身边的手机,指纹解锁后看到桌面的壁纸才意识到不对,他手上动作一僵。 在北欧时,他不怎么用得到手机,因此被抢后也没有再买。现在的手机是回国后陆迟为了他能和外界有所接触买的,和陆迟是同款,但他不怎么使用。 到现在,手机的壁纸是系统默认的蓝色水波纹,而手上这个桌面壁纸是一张阳光下侧脸的剪影,从立体的轮廓线条中他认出那是自己。 他浓密漂亮的眼睫眨了眨,像是在询问,殊不知微微歪着脑袋看人的样子带着些微的懵懂,与他本人清冷不食烟火的长相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你的手机在床头。”陆迟替他顺了顺发尾,看向他的眼中有一抹温柔,打破了冷峻疏离的底色。 “哦。”他都不知道陆迟什么时候用他的手指输入了指纹,出于礼貌他把手机还给了原主人。 陆迟却没接过,看着他笑了笑:“又没什么秘密,你拿着看吧。” 闻言,林阙轻打开了聊天软件,这是陆迟的生活用机,登录的自然也是生活号,干干净净的界面,只有林阙轻一个置顶。 林阙轻看到了他给自己的备注,不是默认的全名,也不是什么肉麻的轻轻宝贝,而是“林老师”。 林阙轻微微低下头,发丝掩映间抿着的嘴角悄悄扬起,与陆迟对视时两人眼中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点开看看吧。”陆迟伸手替他点开了孟光发的视频。 他们这边刚刚开始放,孟光、戚燃那边已经要放完了:“你们看就是这边,差一点就完全拍到了。” 孟光把图截到群里,语气有些不忿:“如果再有机会,肯定不会让他们跑掉!” 戚燃秀气柔和的眉眼一撇,无奈的叹了口气:“行了,现在说再多也没用了。我把视频发给我姐姐吧,让技术部门分析一下。” 戚家自戚燃的姐姐戚烨接手后,在互联网科技领域颇有建树,尤其是她去了一趟m国后,带回来的技术部卧虎藏龙。 别人没把孟光的话当一回事,但林阙轻却垂下眼睫仔细思忖起来。 他早晨晕倒是身体疼的接受不了出于自我保护,但他的意识在陈近成离开之前依然清醒着。 陆迟和陈近成的对话他自然也听到了,明白如果没有解药,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刺激的犯病,精神混沌的承受削肉磨骨般的疼痛。 如今,对他下手的人已经按捺不住,他要是继续躲避,无疑是治标不治本,还会加重陆迟的负担。 再次抬眼时,他清冷的眼眸中蓄着坚定:“他们既然下手了,应该不会轻易收手,我们或许可以引蛇出洞。” 第45章 “不行。” 陆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话中含义的人,想也没想便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为什么?这次差点就能拍到下手的人,他们明显是冲着我来的,那我只要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下,他们总能露出马脚。” 林阙轻很少听见陆迟用这么冷的语气跟他说话,原本淬起坚定的眼眸倏然落了下去,看起来有些低落。 “你说过以后不会再瞒着我,也说过不会过度保护……”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我是说过,但不过度保护并不代表能把你直接置于危险之下。”陆迟的神情多了几分严肃。 第36章 林阙轻眉心蹙起,反驳他的话:“可是如果我们掌握主动权的话,说不定能更快找到解药。” 陆迟蓦的想起替昏睡的他擦拭血迹时他的神情,猜测他大概听到了自己和陈近成的对话。 冷肃神情重新柔和下来,他叹了口气:“解药我会派人去找,你只需要养好身体就行,不用操心这么多事。” 戚燃和孟光坐在一旁,想插话但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毕竟他们并不是当事人,也不是当事人最亲近的人,只能任由他们你来我往的争论。 这样的争论放在别人身上可能都算不上争论,但是它出现在陆迟和林阙轻之间,确实是极为难得的。两人一个看似清冷疏离,实则内敛柔软,一个在外雷厉风行,但是对林阙轻绝对算是温柔纵容。 他们放在一起,怎么能吵得起来呢? 但万事都有例外,再亲密的人,也会有意见不一的时候,比如今天,林阙轻少见的坚持己见。 “我的事情我不操心,难道全都留给你吗?”他的语气不算激烈,但因为身体虚弱,动情绪时,单薄没有一丝赘肉的胸膛起伏明显。 陆迟揉了揉眉心,将手绕过他身后,耐心的给他顺气:“不行吗?以前不都是这样的?” 他的话本意是想让林阙轻放下这些重担,可没想到触痛了林阙轻内心真正在意的地方。 林阙轻垂下浓密的眼睫,心中无力感顿生。 是啊,陆迟说的哪里不对呢?他一直都把自己的事全权交给了陆迟,像个小挂件一样挂在陆迟身上,从他那里窃取安全感和快乐。 早就是成年人了,却依旧要像一株菟丝花一样,寄生在另一个人身上。 他两年前和陆迟分手的时候说,讨厌他像对待金丝雀一样对待自己,可事实是他不得不像一只金丝雀般攀附着陆迟生活。 如果没有陆迟,他会死在林家人的虐待或是豪门少爷们的霸凌之下。如果陆迟没来北欧,没把他捡回家,他恐怕又是凶多吉少。 林阙轻心中翻涌起的酸涩直冲鼻腔,他闭上嘴,不再多言。 “诶,这有什么好吵的。”孟光见两人停息下来,很有眼力见的从果盘里叉了瓣橘子递给林阙轻,以示安慰。 林阙轻埋在长发下的眼眶泛起薄红,但他不想让人看见,太丢人了。他抽了抽鼻子,伸手就想接过,没料到有一只手比他更快,将叉子又推了回去。 “今天午饭吃得多,再吃胃该不舒服了。”陆迟关切的声音中带了些讨好。 林阙轻收回伸在半空的手,仍然端正的坐着,只是黑发遮掩间,漂亮的脸上神情更低落了几分。 他白皙修长的手抚上不算舒适的胃部,再也压不住翻腾的低落自厌,飘红的眼角滑下了一颗泪珠。 情绪激动了就连自己身体上的不适都无法顾及,还要陆迟来提醒他。这样的他,究竟能做好什么呢? 鼻腔间的酸涩越来越浓重,泪水一旦涌出轻易便收不住。 陆迟想牵他的手落了空,看着他低着头,泪珠接二连三的“啪嗒”砸在布满青色血管的手背上,向来说一不二的人,此刻神情懊悔又无措。 陆迟的手攥成拳,过大的力道崩开了伤口,白色纱布下又渗出一片暗红。 他明明知晓林阙轻最害怕成为别人的拖累,即使是关心则乱他也不应该说那样的话。 “对不起,是哥哥说错话了。”他将受伤的手藏到身后,想撩起林阙轻贴在脸侧的发丝,替他擦掉不断掉下的泪珠。 戚燃递过了一张纸巾,陆迟低低道了声谢,趁机使了个眼色,让戚燃带着孟光先离开。 林阙轻即使被欺负惨了也不会在别人面前掉眼泪,只有在他这里,林阙轻可以放心的宣泄情绪,他想现在的林阙轻应该也不愿意让人看见掉眼泪的样子。 “陆迟,阙轻,我们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你们了,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说就行。”戚燃心思玲珑剔透,善解人意的给二人创造出独处的空间。 孟光手上还叉着瓣橘子,还呆愣的僵在一边,从小被宠的没心没肺的他以为症结出在橘子上,正十分后悔递出那瓣橘子,但又想不明白橘子到底做错了什么。 最后,也没等他脑子想明白,人就被戚燃扯着带走了,那瓣橘子再次被遗弃在了果盘里。 房门还没关上,门口的两人就听见陆迟软下态度,哄人的话不要钱似的,一句接着一句。 “轻轻……” “宝贝,是哥哥错了,不哭了,好不好?” 等人走了,陆迟才敢挑起沉默流泪的人脸侧的发丝,没有任何阻拦,但看到的画面让他心中猛地一滞。 明明该是伤心极了,可林阙轻还是哭的不声不响,甚至连单薄瘦削的肩膀都是稳稳的立着,只有呼吸是紊乱的,时不时抽抽鼻子,带走一片湿润的水汽。 “为什么要道歉,你说得哪里不对?”林阙轻的声音泄出一丝令人心疼的颤,他的话不是在嗔怪,也不是在诘问。他真真正正这么认为,没有陆迟,他连活着都困难。 这是他第一次在情绪波动正常的时候掉眼泪,与以往崩溃时痛到的混沌恍惚的感觉不同,他能够保持自己的姿态,但心中的酸涩低落却无处消磨,只能安静又无法抑制的流泪。 他的皮肤本就极白,眼圈红得就更突出了,鼻尖、脸颊都跟着泛起一阵淡红,虽然是在落泪,但未干的泪痕似春雨,精雕细琢的面孔依旧美得像盛放的桃花灼灼,清丽而易碎。 “我说得话没有一句是对的,你很坚强,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我。” 陆迟见他漂亮清冷的眼眸里眼泪不知疲倦的落下,只恨自己不能剖出心来让林阙轻看看是黑是红,那样也好过被他失望低落的眼神注视着,像凌迟一般剜心。 听到陆迟过分肯定的话语,林阙轻没有感受到安慰,反而认定了那是假话:“你骗人,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好。” “甚至,连最基本的活着都做不到。” 他此刻有些痛恨自己的眼泪,为什么要哭呢,还嫌给陆迟添得乱不够多吗?这件事他明明应该懂事的揭过,而不是停留在这里,让陆迟浪费时间哄他。 他攥紧手腕,修剪的圆润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妄图用疼痛来抵消心底的酸涩。 “我没有骗你,想想你今年多少岁?” 陆迟敏锐的注意到他肩膀隐隐发颤,手臂也在发力,等他回答的间隙,悄悄解救了他布满指痕微微肿起来的手心。 “二十一。”林阙轻不知道陆迟为什么突然问这么傻瓜的问题,但还是用哭得翁哑的声音回答他。 “你活了二十一年,可是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四年,连你人生的五分之一都占不到。” “你一个人在艰难的环境里独自生活了那么久,明明是你那么努力的活下来,给我机会站在你的身边,我怎么敢邀功说包揽了你所有的事?” 陆迟的话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可却都是他此时的真心话。 “而且,你也很会规划自己的生活,不是吗?” “林老师?” 林阙轻其实已经止住了泪,听到他这么喊,原本被泪痕划的雪白的脸颊倏然染了红:“干什么突然这么叫。” 他沉静的眼眸肿含了一丝恼意,但总算不是委屈或是别的什么负面情绪,陆迟轻轻按了按他咬破的唇瓣。 “你教我弹钢琴的时候,不是说以后想做老师?”陆迟的唇角勾起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可算是把这尊宝贝哄好了。 “明明是你教我……” 林阙轻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不仅仅是演奏技巧,更在于他的乐感、情感表达都浑然天成。比起他,陆迟则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演奏仿生人,按键、节奏无一不是精准的,但唯独就是少了几分鲜活与灵动。 因此,在有一天他给林阙轻陪练的时候,林阙轻终于忍不住说他的音乐像电脑生成的,很死板。 彼时,被豪门一众位高权重之人捧得高高的陆迟闻言却没有一丝气恼,反倒笑着向提出问题的漂亮小朋友虚心请教,连在场的钢琴艺术家都瞠目结舌。 毕竟,作为陆迟的老师,他也不敢这样直白的指出这位从小就气势摄人的学生的问题。当然,随着林阙轻演奏水平的精进,他也拿着丰厚的酬金退位让贤了。 在那之后,陆迟遵从心理医生的指示有意引导林阙轻做出一些正向的规划,他也替他记住了一句做老师的戏言。 不过,托他时常提起的福,林阙轻到现在仍然记得这件事。 “好了,不管谁教谁,我想我应该改变注意了。” 林阙轻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不太确定地问:“你同意我的提议了?” “没错,但只是尝试。过年后,我会挑选一个合适的邀约带你露面,根据你到场的情况综合判定是否采纳你的提议。” 陆迟说完,又补了一句:“就像是一场考试,可以吗?” 第37章 “可以!”林阙轻点头的时候长发会随着脖颈一起飘动,他想,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嘶——”刚刚不做表情的时候没察觉,此时笑了才发现嘴角的伤口还没完全止住血。 “我去拿药箱,你先靠一会儿。”陆迟点了点他的鼻头。 林阙轻叹了口气,微阖着眼,全身松泛地靠在沙发上。 他天生多虑敏感,此时在思忖久未与人交涉的自己究竟能不能在a城的豪门占得一席位置。 毕竟,当年他和陆迟的事在豪门并不是一个秘密,面对别人恶意暧昧、探究、审视的目光,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他甚至都怕自己连名流圈最基本的技能,说些虚与委蛇的托词都做不到。如果不能通过陆迟的考验,他又该怎么办?总之,他似乎应该再主动一些。 思考间,他察觉一根骨感分明的长指刮过他挺翘的鼻梁,摩挲着落在了他的唇瓣上,触感清凉,顺着唇缝流向舌尖,有点苦。 “张嘴。”陆迟动作娴熟地捏住林阙轻的下巴,用棉签给他晨间咬破的舌尖一起上药。 看到眼前人闭着眼,乖顺的露出被咬伤的舌尖,陆迟轻笑了声:“真乖。” 第46章 林阙轻在医院住的时间并不长,他的应激症状是被刺激物挑起的,来得凶但去得到快,加之他的身体也在恢复,慢慢的养出了些精力,总在医院里待着也无趣。 征求了医生的意见,林阙轻就勾着陆迟的手指说想回家,家里的黑骑士和觉觉肯定想他了。 他的撒娇在陆迟那里向来无往不利,当天加急做了一个全身检查确认没事后就被带回了家。 回到庄园时,已经到了午后,主楼的门开着,应该是管家带着黑骑士和觉觉去散步了,林阙轻在医院里的话固然有撒娇成分,但也是真的想它们了。 陆迟陪着他在花园里寻了小半圈,愣是一点影子都没有,倒是发现了几株香槟玫瑰,他趁着林阙轻弯腰寻找的功夫,用园艺师留下的剪刀剪了一朵,悄悄藏在了大衣口袋里。 冬日的花园虽不似春日那样生机勃勃,但到处蕴藏着生命的可能,林阙轻嗅着过冬草清新的香味,心情不错,嘴角咧开时会有源源不断的白气消散在空气中,为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长相又添了几分朦胧的漂亮。 “小少爷,您找什么呢?”匆匆赶来取剪刀的园艺师迎面撞上了抱膝蹲在鹅卵石路上的林阙轻。 “王叔,觉觉和黑骑士去哪里了?”林阙轻弯起一抹笑,像雪光一样干净。 被称作王叔的人是陆迟父母以前的司机,他躲过了导致陆父陆母死亡的车祸,但在陆山策划的车祸中断了一条手臂。 陆迟给他置办了房产,抚恤金也每月大笔的发,但他就是闲不下来,恢复好不过几个月就跟庄伯商量了来花园里帮忙,现在在花园里混的风生水起。 他虽断了手臂,但却是天生的乐天派,听见林阙轻的话,他爽朗一笑:“他们今天早上在向春的菜地里滚了一圈,被老庄带去驱虫了。” 他话里的老庄是管家庄伯,他与庄伯共事已有几十年了,向春则是向姨,平时爱在花园里种些菜,都是林阙轻喜欢的品种。 王叔想了想,又说:“老庄应该跟大少爷说了啊。”因为第一任雇主是陆迟的父母,他仍然保留着从前的称呼。 林阙轻听了他的话,就着抱腿蹲下的姿势,头微微一歪,搁在膝盖上的下巴一转,与站在身后的陆迟对视。 “大少爷,您又逗小少爷。”王叔此时也反应过来,用布满老茧与土块的手乐呵呵的指着陆迟。 “真坏。”林阙轻偏过头对着小草,不再理陆迟。 王叔取了剪刀,被阳光晒得黝黑的面庞上露出开怀的笑,他向陆迟使了个眼色便识趣地迈着闲适的步伐离开了。 被他留在身后的陆迟也跟着蹲下身,黑色大衣落在光洁干净的鹅卵石上,他揉了揉林阙轻搁在臂弯间的脑袋。 “给你送朵花,理理我好不好?” 林阙轻闻言,抬起浓密的眼睫,眼神中透着怀疑,这四周除了青草就是石头,不知道他从哪里变出花来。 陆迟则手腕一翻,一朵香槟玫瑰赫然出现在掌心。 林阙轻看出那是种在身后转角处的花,又好气又好笑:“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 这人真是的,怎么那么幼稚。 林阙轻微微偏过头:“我听医院的护士说她们中午忙到只能吃预制菜,我问他们什么是预制菜。” “他们说就是将食物提前制作好,放进包装里,吃的时候只要拿出来加热就行。”林阙轻接过花,看着陆迟的眼睛弯出一个皎洁的笑。 “你这算不算是预制礼物?” 陆迟在认真的听他说话,被他笑容晃了眼后,又被他无厘头但贴切的比喻逗笑,冷峻的面孔破冰,笑得和他一样开心。 “我这叫未雨绸缪。”陆迟点了点他的鼻尖,发觉触感有些凉。 人人都说陆迟敏锐而周全,擅长未雨绸缪,可没人告诉林阙轻,陆迟的未雨绸缪会用在这种地方。 “好了,散步也散的差不多了,去玻璃房休息会儿吧?” 林阙轻被一只手稳稳提了起来,他顺从的牵着身边人温热的手,跟着他进了温暖的玻璃房。 他靠坐在铺满毛绒垫子的半圆形吊椅上,陆迟则屈着长腿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他近一米九的个子,骨架又大,坐一把小椅子怎么看都有些委屈的意味。 林阙轻坐在他对面,因为吊椅吊的高,他难得可以俯视陆迟。 为了报刚刚被戏弄的仇,他将自己被冻得僵硬的手直直贴上陆迟温热的脖子。 隔了一会儿,他想象中陆迟的惊呼没有发生,反倒是他冰凉的手被一阵温暖的触感包裹住。 “手怎么还是这么凉。”陆迟以为进了恒温室林阙轻的手该回温才是。 林阙轻的手被陆迟更大也更粗粝温暖的掌心不停摩擦,连指缝也不放过,等僵硬的手指重新软下来后又被陆迟塞进了自己怀里捂着。 “已、已经好了。”林阙轻垂着浓密的眼睫,稍稍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 陆迟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而后起身走到储物柜,他记得里面有存放暖宝宝。 不过,走到米白色雕花的柜子边上时,袋中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立刻停下脚步查看。 私人用机的好友不多,能让他设置提示音的也只有他的特助沈敬,而沈敬侦察信息的能力极强,他传来的信息多半是与林阙轻有关的。 关于药剂解药的事,陆迟自然也是交给了沈敬,他想快点解决这件事,因为林阙轻发病应激时痛苦不堪的神情实在是太过触目惊心,他不能以身相代,只能尽力寻找解决方法。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手机里的信息并不指向解药的下落,而是沈敬在调查两年前的事情时,发现当时集团摇摇欲坠的资金流里之所以能维持住,是有一笔来自陆迟爷爷的资金支持。 在那个时候,陆迟忙于和陆山交锋,现金流仍然握在陆霆的手中,等他病故,陆迟才彻底接手。 这本来没什么,但是陆家内部的财产状况是相对透明的,据陆迟所知,他的爷爷当时绝对拿不出这么多钱, 能拥有这么庞大的资金,还愿意无声无息交给陆家的,陆迟几乎想不到还有谁。 “哥哥,你在找什么?” 林阙轻清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陆迟高挺的眉弓一凛,他几乎是颤抖着手指打下了一行字。 去查林阙轻父母的遗产,比照数额能否对上。 “哥哥?”林阙轻的声音再次想起。 陆迟迅速调整好状态,从柜子里取出了暖宝宝,转过身时,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初。 坐在吊椅上的林阙轻手上捏着暖手宝,心底却一片凉意。 他知道陆迟一直为了解药的事情担忧,手机特殊的提示音响起就会立刻查看,他从没见过陆迟这么急切的样子。即使是两年前,面对陆山的咄咄逼人,他都是从容不迫的。 他想要帮陆迟,当然也是帮自己,由自己出面引出狡猾躲避的幕后之人是他能想到的最快的方法。 陆迟看似对他的提议松口了,给了他证明自己的机会,可他已经许久没和a城豪门的人打交道了,而且待在陆迟身边,他总会下意识的依赖或是退缩,最后的表现恐怕不尽如人意。 思及此,他点亮鲜少使用的手机,他记得孟光的朋友圈里发过一个关于置办全明星晚宴的吐槽。 孟光的娱乐公司现在已经做出了不小的成绩,在他兄长的资金和人脉支持下,挖掘了不少德艺双馨的明星演员。 最近,他正和其他几个龙头公司共同筹办年尾的全明星晚宴,虽说是明星晚宴,但本质还是资本间的合作交流与利益置换。 林阙轻想提前体验一个宴会,想看看离开了陆迟,自己的阈值在哪里。如果能够顺利度过宴会,也算是提前完成了陆迟的考验。 第38章 这个全明星宴会没有人认识他,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他有孟光公司的股份,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股东,可以凭着这个身份悄悄去参加。 有了这个主意后,林阙轻提出要出门看看,他在北欧待了两年,那边地广人稀,他又封闭自身,回国后也一直被陆迟护得死死的,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正常的社会环境了。 他需要先适应一下,于是便在晚饭时提了这个要求。 雕琢精致的饭桌上摆满了清淡鲜香的各色菜肴,仍然是江流阁的宋大厨出品,倒不是林阙轻挑嘴,他也乐意和陆迟一起做饭,只是他们下午在玻璃房里一待就待到了天黑。 陆迟像哄小孩一样给他摇吊椅,摇着摇着他就沉沉睡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觉觉正窝在他腿上呼噜呼噜的舔他的手,黑骑士则趴在他的脚边。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陆迟换了一身米白色的家居服,正给他夹着菜,浑身散发着一股居家感,他耐心的问他。 林阙轻白皙的指骨间捏着筷子的动作一顿,想了想说:“就正常能接触到人的地方吧,不要度假区或者旅游景点。” 陆迟淡淡应了声好。 饭后,因为庄伯和向姨已经回到了庄园里他们自己的住所,而别墅里也有洗碗机,陆迟就没再麻烦他们,亲自收拾起了碗筷。 林阙轻想帮忙,陆迟给他放了一杯水和健胃消食片,屈指敲了敲他的额头:“小祖宗,你歇歇吧,忘记自己饭后容易头晕了?” 陆迟觉得收拾几个碗对他来说无关痛痒,但林阙轻要是再摔了碰了,那真是揪他的心。 林阙轻靠坐在椅子上,修长匀称的手覆盖在腹部,他食量还是不大,饭后小腹依旧是紧实平坦的。 他的营养不良已经有所改善,加之宋大厨的饭菜精致清淡,他的头没有很晕,只是思想有些迟钝,此时正盯着陆迟的位置出神。 陆迟在洗碗机旁操作,他的手机落在了桌子上,屏幕亮了一瞬。 林阙轻的眼睛在中学学业繁忙,最容易近视的时候被陆迟三令五申强调用眼习惯,保护的很好,他一眼就看清了屏幕上显示的信息。 是沈敬的消息,先是几张图片,没有开启锁屏看不到内容,林阙轻没有在意,他想喊陆迟,但转念想到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也就没开口。 谁知,手机屏幕上又跳出了一条消息,让他怔愣在原地,丝丝缕缕的恐惧如同影子般缠绕上他。 第47章 “以上是林氏夫妇的遗产整合数据。” 林阙轻饭后慵懒闲适的眸子倏然震颤,四四方方的手机屏像一个放着诱饵的牢笼,亮光吸引他前进,熄灭后,他就被困在了这一方狭小的容器中。 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浓重的黑雾,像绳索一样套牢了他的脖子,越来越少的空气进入他的肺腑中,心底泛起一阵令人反胃的恐慌。 陆迟为什么要调查他父母的遗产,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已经认定了。 他答应过陆爷爷要保守这个秘密,可陆迟是怎么发现的,会是自己发病的时候无意识透露的吗? 他的手攥成拳,沉重的锤在头顶,他的力道极大,闷响声在他急促的呼吸声中依然明显,头顶一阵阵钝痛席卷,连带着指骨也刺痛发麻。 他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什么时候透露的,也想不起来到底有没有说过,但他依旧执拗的锤击脑袋。 他的精神已经陷入了混沌,他绝望地以为只要足够痛,像那天在医院里那样,痛得需要靠咬破舌尖才能保持片刻清醒,他就能想起来一切。 可没有用,即使他的头皮已经泛出青紫的淤血,瘦削的手臂已经麻木,指骨关节攥得肿了起来,他依旧想不起来,只能任由自己沉堕于痛苦之中,被困锁在那一方小小的手机里。 他的脸色煞白,眼泪如崩溃决堤般止不住的流,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痛恨自己发病时什么都无法控制的感觉。 他为什么这么没用? 照顾不好自己,帮不了陆迟,连答应陆爷爷的事情也做不到。 他什么都做不成,还妄想通过陆迟的考验,等着在宴会上发病,然后被当成疯子,让陆迟也被人连带着指指点点吗? “这样的人也能配和我们待在一个空间?” “瞧瞧,这林家小少爷又发病了,连这点胆量都没有,真是丢人呐……” “听说他死了父母以后就没人看没人管,就是一个被关在林家阁楼里的野人,呵呵。” “看他那样子,有精神病吧,会不会传染啊……” “滚远点!” 众人讥诮刻薄的声音仿佛利刃,穿透了他的胸口,心脏瞬间化作齑粉,只余下一个鲜血淋漓的洞,透风的凉意像吐着信子的毒蛇,仿佛一口就能将他吞噬。 他是一个疯子,他不配和正常人站在一起,更不配站在陆迟身边,他应该去死。 去死……玻璃杯,碎了…… “林阙轻!” 他仿佛一尊木偶,有人在唤他,他只是迟滞的转动眼珠,是陆迟在喊他。 他本能的勾出一个清浅的笑,但浑身战栗的肌肉不受他控制,他的唇角扯出一个诡异而麻木的笑,满脸泪痕下墨玉般的眼珠丧失光泽,黑洞洞盯着眼前似乎十分焦急的人。 他的四肢失去了联系,能控制的只有脸上的那一亩三分地。于是,他的脸上麻木而空洞的笑着,白皙如玉的手捏着玻璃渣,汩汩鲜红的血液像丝带一样缠绕着骨头凸出的手腕。 “好痛……”他想,如果是正常人,应该痛的。 即使不清醒,他依旧不想让陆迟发现自己在发病。 “哥哥,好痛……”他的神情像孩童雕刻的木偶,假的拙劣,没有生气。 他看见陆迟朝他走过来,他的头靠上了一处柔软温暖的地方,脸上的泪痕干了,很痛,但手为什么不痛。 “哥哥,为什么……手……手……不、不痛……”他素白精致的脸本就小巧,眼睛睁大了,显得更加惹人怜爱。 “乖……宝贝,不怕。” “哥哥在这里,手……手很快就好了。”陆迟的声音跟他一样,近乎崩溃。 他立刻通知了住在庄园的家庭医生,但林阙轻手上的伤口血流的太多太快,陆迟抱着他找到了医药箱。 陆迟裹着身量比他小了一圈的人,几乎是半哄半骗的才让他摊开掌心。 “哥哥,我、我好没用……”林阙轻的声音尖细,像是硬生生从嗓子缝里挤出来的。 “怎么会,宝贝,你能做很多事情,怎么会……怎么会没用呢?”陆迟手上的动作不停,声音却颤抖不已。 他下手很轻,因为怀里的人脆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他。 “宝贝,闭上眼。” 林阙轻黑洞洞的眼珠过于骇人,陆迟不害怕,但心脏疼的几乎抽搐,他怕弄疼林阙轻。 陆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变成这样了,即使是刚回国时,也没有过,明明刚刚还好好坐在椅子上喊他哥哥,现在却满手血满脸泪的瘫在他怀里。 到底是什么触动了林阙轻更深层的恐惧? 林阙轻依旧睁着眼睛,他分辨不清陆迟的话,只能感觉到他很伤心。于是,他伸出沾染了血污的手,半干涸的血液黏在了陆迟眼侧。 “哥哥,别难过。”他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这预示着紧绷的精神用到了极致,支撑着他保持清醒的信念在触及陆迟的那一刻倏然消散,他晕在了被血染红的衣料间。 “阙轻,阙轻!”惊慌失措的神情头一次在陆迟脸上具象化,他的心脏跳动的极快,血液都沸腾起来,烧红了盛放动脉的脖颈,手臂的青筋凸出,像扎根了一棵古树。 林阙轻晕倒了,要带他找医生。 陆迟慌乱的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他替林阙轻裹好衣服,抱起他就快步往外走。 他向来为众人称赞的理智在此刻分崩离析,趔趄的脚步近乎跌倒,甚至连鞋也没顾上穿,就想走出门。 好在,家庭医生正巧到了门口,拦住了月光下抱着人浑身血污的雇主。 家庭医生震愕一瞬,但极高的职业素养很快让他做出了最专业的判断,他指挥着已经红了眼的陆迟将林阙轻平放在厚实保暖的地毯上,单膝跪着听诊。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一道声音。 “怎么了怎么了?”陈近成着一身睡衣,手里提着一个医药箱,风尘仆仆的赶来。 跪在林阙轻身侧的陆迟气息沉重而失稳,他看向陈近成的目光有些茫然,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近成晃了晃自己的手机,陆迟的手机设置了快捷指令,一旦林阙轻出事,他能够立刻联系上陈近成并发送定位。 “得了,你别说话了,在那待着别动。”陈近成见到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发怵,边靠近他们,边打开医药箱。 第39章 他暂时没空管捏紧拳头竭力克制自己的陆迟,先给林阙轻嗅闻了一种气体,林阙轻昏厥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而后配合着家庭医生检查他的伤势。 林阙轻一身的血看着吓人,其实只是陆迟仓皇间将血抹开了,实际流血的部位只有手心。伤口不算深,也不算太大,大抵是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力气攥住碎片了。 他的指关节处发肿,陈近成小心的触碰他的头部,果然发现了淤血沉积的地方,因为没有外伤,也考虑到美观,他只喷了些药,没有剃发做进一步检查。 他的动作很快,等着处理完昏倒的这个,再去处理旁边那个浑身散发着阴郁戾气,随时像要大开杀戒的。 但,饶是他的动作再快,也赶不及阻止那个真正疯的厉害的人。 转眼的功夫,陆迟已经自己组装好了镇定针剂,完成了注射。 陈近成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刚刚拔掉针头,大概是过于着急,位置找的不够精准,针头上还挂着血珠。 “你……”陈近成克制住喷涌的怒火,想想自己的工资,再想想自己的父母家人朋友导师,深呼吸调整情绪,最终没有骂出那句“疯子”。 眼中布满戾气的陆迟则在镇定药剂流进身体的那刻迅速冷静下来,他眼底阴郁被威严淡漠所掩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镇定自如,能够掌控一切的人。 “他……又受到刺激了,是吗?”开口沙哑的声音,暴露了陆迟冷峻外表下的破绽。 “是也不是。”陈近成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但是在陆迟冷得犹如冰锥的视线下,他尽力措辞。 “他确实是受到了刺激,但这次和药剂的关系应该不大,就是普通的心理疾病应激反应。” 陈近成话毕,昏睡着的林阙轻突然抽动起来,幅度很小,但陆迟时刻观察着他的动向,总能第一时间发现。 他立刻出现在林阙轻身边,握起他没有受伤的手,紧紧的扣住。或许是被熟悉的气息包裹,林阙轻昳丽苍白的脸上减少了几分痛苦,余下的是令人心疼的憔悴与易碎。 陆迟方才的动作有些急切,不经意间触亮了手机屏幕,沈敬的消息赫然撞入眼帘。 陆迟高大悍实的身体一滞,他想起来自己在处理碗碟时,手机落在了桌上。 这条消息的内容合上林阙轻的表现,有些事情早已一目了然,陆迟面上的神情空滞一瞬,这一瞬与他得知父母车祸去世的消息时重合,他不知道自己该是一副怎样的神情。 陈近成看着脊背挺直的人像是被重击过,倏然轰塌,手肘撑在地上,脸上神色难辨,低着头对着昏倒的人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陈近成出于对雇主的健康与安全考量,悄悄凑近了些,但只来得及听到三个字。 对不起。 第48章 晚上七八点的时间,一向安静冷清的别墅内难得聚集了不少人。 因为陆迟找了家庭医生,庄伯和向姨自然也被惊动了,他们赶到别墅的时候,林阙轻已经被带到了一楼的客卧里。 他的面容虽苍白憔悴,但仍然不失美感,长如鸦羽的眼睫盖在深邃的眼窝处,纯净而圣洁,他像一颗没有一丝杂质的水晶,透亮洁净,淡然而优雅地躺在珍宝盒中。 陆迟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面色沉重,眼神里带着化不去的自责与懊悔。 如果他早点发现爷爷做的手脚,林阙轻便不会像现在这样,了无生气地躺在被褥间,像一只会呼吸的精致人偶。 黑骑士和觉觉安静的蹲在一边,觉觉毛茸茸的滚到林阙轻枕边,像往常一样翻着肚皮,等着和他天下第一好的主人来抚摸玩闹,再趁机衔住主人微凉的指骨,舔舐啃咬。 可它滚了许久,主人依旧没有理他,只是静谧地枕在枕头上,它又迈起步子,爪垫踏上主人柔顺的长发,一路走到他的颊边,轻轻舔舐雪白如玉的脸颊。 “少爷,陈医生吩咐给您准备的药。”庄伯叩响了房门,示意屋内的陆迟。 他们老一辈的佣人仍然习惯用从前的称谓来称呼如今已经成为家主的陆迟, “庄伯,我想问你一件事。”陆迟更宽的指骨蹭着林阙轻秀气匀称的指节,语气却不似动作那般温柔,带着些冷峻与疏离。 陆迟虽然含着金汤匙出生,自小被人追捧,他却始终清醒理智,不会因为他人的阿谀奉承而自命不凡。他虽然冷淡疏离,但从不会耍无畏的威风,深知礼数。林阙轻的守礼固执,大半都是从他身上学的。 他自身气场过盛,看着威严冷峻,实则对寻常的佣人都足够尊重,更何况是对庄伯、向姨、王叔这些从小看着他长大,比起佣人更像长辈的老人家。 但此刻,或许是因为方才太过激动,又或许是他真的气极了,对庄伯失了往常的尊重。 庄伯却仍是一派淡定的模样,宠辱不惊,足够包容,似乎并没有为主人的失态而忧恼:“少爷,您问吧。” “阙轻离开陆家后,有没有回来见过爷爷?”陆迟盯着老管家沧桑深邃的眉眼,一字一句说得用力。 庄伯沉稳苍老的脸上少见的流露出了一丝惊愕,转而又变为无奈欣慰,他点了点头。 “是来找过的,但是做了什么我并不清楚。老先生当时把所有人都赶了出来,只有林少爷和他两人在房间内。” 陆迟威严高挺的眉弓蹙起:“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沉重的叹息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庄伯顿了顿才开口:“老先生下过命令,除非您亲自问起,否则不准我们透露半个字。” 陆霆的意思是除非林阙轻和陆迟再续前缘或是闹得不可开交,否则这桩牵扯不清的糊涂债将随着这些老用人沉入地底。 庄伯的身躯依然挺拔,但头却微不可察的低下了一个度,仪态是他作为管家的必修课,他严于律己了几十年,此时露出了些微破绽。 “老先生意识彻底丧失前留下了一封信,他让我有机会就交给林少爷,但……”庄伯停顿了一瞬,他将违背他效忠的第一位家主的命令。 “我认为,还是交给您处理比较妥善。”庄伯看了眼躺在床上似睡似昏的人,眼底的心疼做不得假。 林阙轻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从惊恐躲在角落里不言不语到跟在陆迟身边变成清冷矜贵的小少爷,只有庄伯最清楚陆迟付出了多少。 也只有庄伯看得明白,众人所认为的陆迟养在身边逗趣的小漂亮林阙轻是一个多么纯良坚韧的人,他能够走到陆迟身边,不仅仅是陆迟一个人的努力。 庄伯从正装胸口的口袋中拿出了一个被火漆密封的信封,恭敬地交给陆迟。 陆迟接过时手有些颤,他的心中近乎生出一种怨恨,但陆霆是他的爷爷,他的考量范围里不仅有亲人,他要保障集团上下的正常运转,保障员工的温饱。 在必要时刻,陆霆能牺牲的不止有陆迟和林阙轻的感情,甚至还有他自己的性命。 林氏夫妇的财产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但在陆霆眼中或许只是可有可无的杯水车薪。 不过,在陆迟这里,那却是实实在在的抢险救急。 如果没有这笔钱,陆氏集团在陆山设计车祸前就会面临险境,根本不会留给他将计就计解决陆山的机会。 他一手握着林阙轻冰凉微湿的手,摩挲着像链条一样装点在雪白手背上的青色血管,一手捏着那封承载着过去秘辛的信。 他不知道信里写的内容是什么,是陆霆得到一位重新变得孤苦无依的落魄少爷的遗产而阐发的感激,还是明褒暗贬劝这个落魄小可怜不要再痴心妄想的傲慢。 陆迟人长得高,骨架也更宽阔结实,像混血人的身材,他的手生得也格外大,不似林阙轻那样匀称秀气,他的指骨更加凸出,显得更有力量,也更随性性感。 四四方方的信封捏在他手里,似乎像一张面巾纸一样轻飘而窄小,但在他眼里,这信却犹如潘多拉的盒子,装着未知。 他不怕未知,生意场上随时都是一场豪赌,他的杀伐果断让他能够抓住机遇。但,未知的份量很重,不管是痛苦还是欢愉,套上神秘的色彩总会被放大。 他隐藏在皮肤下的筋脉轻微探起,最终还是打开了那个信封。他想,就由他来替林阙轻打开这份未知,如果结果不尽如人意,那么它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展开信封,信纸依然洁白如新,捏在手心里的余温让陆迟产生一丝错觉,似乎他的爷爷刚刚才将它塞进信封,连笔墨的味道都是新鲜扑鼻的。 陆霆的字和他本人的气质一样苍劲有力,他的着墨深浅不一,语句逻辑也不算连贯,看得出来身体状况欠佳。 陆霆在信件开端注明是道歉信,陆迟捏着信纸的手松了松,留下一片褶皱缓缓舒展像极了他悬吊起的心慢慢坠下, 他另一只手轻轻揉捏着林阙轻柔软如羽毛的掌心,继续读下去却发现信纸里的笔墨中有不少自己的身影。 第40章 陆霆的用语十分犀利,像他的行事风格一样锐利侵略,有些语句看得陆迟哭笑不得,似是没有想到他的爷爷会这样看待他。 信件提到了那一笔拥有挽救之功的遗产,或许是心虚又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谈起,陆霆的着墨并不多,但他乾纲独断了一生,临了还是像林阙轻诉说了歉意。 出于长辈的慈爱与愧悔,虽然有些生硬,但他却做了一件令陆迟都始料未及的事。 纸张在悉悉索索间折叠起来,重新放置回牛皮色的信封中,陆迟等着林阙轻醒来,和他一起读。 陆迟倾身吻了吻林阙轻的微凉苍白的唇瓣,淡淡的茉莉香萦绕在鼻息间,混合着一些血腥味,让他臂膀间的筋脉舒展之后又偾张起来。 他不知道床上这个睡得安静漂亮的人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只能在看向他的目光中投注足够的柔情蜜意,祈望能够软化他比冷掉的糖壳还硬的屏障。 陈近成说,人的底色有很大的区别,有些人隐晦有些人明显,陆迟这种满腹谋算令人捉摸不透的人底色倒是很好判断,无非是威严傲慢或是冷漠严肃。 林阙轻待人接物好像没什么筹算心机,但他却很神秘。长相是清冷的,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之人,偏偏行事却温柔体贴,性格似乎是柔软的,但有时又执拗到令人啼笑皆非。 陈近成无法判断他的底色,陆迟曾经以为他是弱小的,需要保护的,但一点点被揭开的往事真相,让现在的他陷入了和陈近成一样的茫然。 林阙轻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陆迟的思绪随着林阙轻小心而拘谨的呼吸一起飘远,像坐在一艘飞往天空尽头的船上,飘忽不定但安然闲适。 陈近成医药箱里的镇定剂经过改良,比一般的药剂效果更加明显,持续波动的情绪平稳下来后,疲惫倦怠姗姗来迟,但依旧占领高地。 林阙轻依偎在陆迟的怀抱中,他的身量细窄,在陆迟怀里像一只充棉量不足的娃娃,脆弱得可怜,陆迟悍实的手臂几乎将他遮盖起来。 月亮轮转了几个位置,月光斜斜洒在林阙轻颤动的眼睫上,他小心翼翼地睁开肿胀的眼皮,神情惶恐,黯淡无光的眼中再次垂下泪。 他缩了缩脖子,像一只犯错后被主人遗弃的猫,趁着主人睡熟偷偷藏进熟悉的怀抱,假装自己还有家。 第49章 镇定剂作用下,陆迟睡得比平时都要沉,但他本能的警觉让他从黑沉的梦里被唤醒。意识回笼的瞬间,他最先察觉到的是胸口濡湿的衣服,还有些不明的牵扯感。 林阙轻身上的被子细细簌簌地抖,他眼圈红了一片,长而浓密的眼睫上挂满了泪珠,雪白的脸哭得红彤彤的,唇间还咬着陆迟的衣服竭力克制住将要溢出的哭腔,只有鼻间泄露几声委屈的哼鸣。 陆迟睁开眼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他还没完全清醒,但入目的景象实在太过具有冲击力,仍然是出于本能,他一把搂住了身边人颤抖的脊背,宽大的手掌急促而轻柔的拍打着。 “宝贝,别哭。” “哥哥睡着了,一个人醒着是不是害怕了?” 陆迟臂弯间用力,将蜷缩在被子里的林阙轻托举到枕间,不断啄吻他的脸颊,像是道歉也像是弥补。 林阙轻心中被酸涩填满,手上触痛的伤痕提醒着他,他又惹了麻烦。 水光朦胧间,他看见墙上的欧式挂钟指向了凌晨三点。 那些人说得没错,他就像一个随时会发病的疯子,什么都做不成,甚至连正常人都算不上。 在陆迟和他的朋友面前,他竭力扮演着一个沉静温和的正常人,可实际他眼神柔和地看向他们时,心里想的是他们会如何在背后编排讥讽他。 吃饭时,手里的刀叉会被他的意识插进脖颈间,思考哪个位置可以更利落干脆的捅穿动脉。睡觉时,他闭上眼,连梦也不敢做,只希望施加给他痛苦的人能够远离他。他也不想梦到陆迟,对方的出众夺目让他自惭形秽。 他在自己的心目中,永远被贬低,低落到尘埃里。 这就是陆迟不曾发现的,他的底色,自卑。 他缩在陆迟怀里,瑟瑟地抖着,大而湿润的眼珠震颤,浓密的眼睫间沁满了水珠,湿漉漉的拖着睫毛成缕垂下。 “宝贝,先别哭,听我说。”陆迟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是人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的掌心垫在林阙轻脑后。 林阙轻水洗过的眼珠委屈地睁着,打湿的睫毛像淋了雨的羽毛垂在眼睑处,他抽泣时呼吸也一颤一颤,漂亮又可怜。 陆迟的语词急切,想安抚林阙轻:“你大概看到了我手机上的消息,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擅自调查你也是我不对,但……” “呜……”他的话没说完,林阙轻又哭了起来,甚至呜咽出声,像受了极大的惊吓与委屈。 林阙轻也不想这样,但他很难过,明明是自己的问题,沟通也好、隐瞒也好,他的处理始终失当,却还要陆迟反过来向他解释道歉,怎么会有他这么没用的人。 “阙轻,怎么了。”陆迟怔然在原地,与他相触的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撸猫一样,手忙脚乱的将他的发丝从头顶撸到腰间,试图安慰不知为何有哭起来的人。 “我……我好、好没用……”他哭得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抽抽噎噎,声音抖的不成样子。 泪水糊了一脸,连额角的发丝都没能幸免,湿哒哒的粘在哭红了的皮肤上,极致的雪白肤色内里沁红,外又有乌黑发丝点缀,旖旎又昳丽。 “怎么会呢,你明明帮了我很多。”陆迟心疼地拨开他眼皮上的发丝,轻柔的按摩他头部的穴位。 “你……骗、骗我……”林阙轻发颤的掌心按在陆迟线条精悍的手臂上。 陆迟觉得林阙轻应当是想要推开他的,可力道小得像猫在挠,没有丝毫威慑力不说,反倒更让人想要将他捉进怀里,凑着脖颈狠狠嗅闻。 但他明白,现在的林阙轻需要精神上的安抚:“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是怎么解决陆山的吧?” “现在你想听吗?” 陆迟的话让林阙轻怔愣一瞬,盈着水的眸子亮得颤巍巍的,好看是好看的,但其中的委屈像猫爪一样挠得目睹之人又痒又疼。 “嗯。”林阙轻双手伸过头顶,环住了陆迟的脖子,陆迟十分默契的将他身子一推一抱,替他完成了这个投怀送抱的动作,让他稳稳落在自己身上,被泪水浸湿的脸也贴上了陆迟的胸口。 林阙轻又变得很黏人,他的害怕、自卑搅得他心底惶惶不安,只有待在他认定的能够保护他的人怀抱中,才能让他安心。 于是,他的长发在陆迟胸口蹭了又蹭,像小时候害怕雷雨天赖在陆迟怀里那样,直到发丝卷进领口。 陆迟的语调轻而低沉,他尽量将惊心动魄的事迹诉说的轻而易举,林阙轻在他的怀中紧张的扣着睡袍的衣角,被他发现后柔软的手掌就被稳稳的包裹着。 陆迟让林阙轻知道,他是那个计划成功的关键,如果没有他,陆迟根本没有机会设计陆山。 陆迟反复强调着这一点,他揉了揉林阙轻哭得泛红的脸颊,笑着问他:“现在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厉害?” 林阙轻眨了眨眼,嘴唇动了几下,最后将薄红的唇瓣印在陆迟筋脉分明的脖颈间,也问他:“那个时候,痛不痛?” 陆迟的脖间湿润柔软,带着轻微的凉意,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很快,这种微妙的触感移到了脖子中间,温热的舌尖轻扫过凸起的地方,像是一种邀请。 “阙轻,已经过去了。”陆迟的声音压的很低,似乎在隐忍,“而且,让我真正难受的是醒来后,发现你已经脱离了我的视线范围,我没有保护好你。” 埋在自己身前的人动作终于停了下来,陆迟攥紧的拳头松开,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回荡在安静的空间内。 “嘶——” 还不等他平复,尖利的虎牙轻轻磨上他凸起的喉结,一瞬间,他浑身的肌肉轮廓更加明显。 身上的人毫无章法的啃咬舔舐让陆迟险些招架不住,他在火烧起来之前,将作乱的人提了起来,抓着他睡袍的后领,像提一只不知所措撒娇的猫。 林阙轻的衣衫被提起,领口处空了一块,睡袍像挂在他身上一般,有些滑稽。他的瞳孔睁得圆润,懵懂与惊愕徘徊其中,最终盈盈落成委屈。 “拿我当磨牙棒呢?”陆迟提着他,让他与自己对视,空着的那只手抵开唇瓣,带着薄茧的指腹抵着虎牙轻磨。 “好了,我现在问你,还有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藏在心里?”陆迟依旧保持着提后领的姿势,像叼住了小猫的后脖颈,威逼利诱拿捏他。当然,在林阙轻面前,他只剩下诱哄。 陆迟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林阙轻知道这件事后反应会这么过激,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 林阙轻垂着眼,眼中带着明显的不安与纠结,口中的手指还没拿出,他下意识磨着牙锋。 第41章 他曾经答应过陆爷爷要保守这个秘密,如今不管是不是他说的,陆爷爷在天之灵恐怕都不会原谅他。 他知道,陆爷爷是怕他挟恩相报,尽管陆迟说他帮了很大的忙,但是他明白,本质上他所付出的东西也就是杯水车薪罢了。 “我对你已经足够坦诚了,连车祸都告诉你了,你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公平?”陆迟揪住他挺翘漂亮的鼻子,语调散漫但带着威胁:“说谎的小孩鼻子会变长的。” 林阙轻茫然一瞬,嘴巴微微张大,连口中叼着的手指都掉了出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漂亮的脸颊上有些沮丧:“我答应过爷爷,不能告诉你,但现在……”他顿了顿“爷爷应该要怪我了。” 陆霆威严的形象在他心里过于深入人心,即使对方也曾对他展现过慈爱,可他始终觉得自己对他和陆迟的父母是有所亏欠的。 毕竟,陆迟作为向来不用人操心的天之骄子,却把大把时间浪费在照顾他这个没人要的小可怜身上。 “傻瓜,我这里有一封爷爷的信,想不想看?”陆迟哄着他,但心底也是真的心疼。 这小家伙,究竟还藏了多少敏感的心思,明明小时候想要什么,眼睛就盯着看,好懂得很,怎么现在养成了这么一副什么都收着的性子。 陆迟叹了口气,终究是自己不够细致,落下了许多地方,没能照顾好他。 他眼底的心疼犹如实质,林阙轻双膝跪在他大腿上,纤细修长的腿骨流畅漂亮,与陆迟极具力量感的腿不同,因为体型差明显,所以很稳当。 第50章 “爷爷不会怪你的,他倒是怪我,把你带偏了。”陆迟揽过他的腰身,而后自己坐起身,让林阙轻坐在自己的腿上。 林阙轻的骨架纤细,被陆迟从身后抱住时,肩膀只能触及他紧实的胸膛,像一个精致漂亮的手办,被主人锁在怀里。 陆迟搂着他的腰,手上拿着信纸,下巴搁在他平直好看的肩上。 林阙轻看到这是一封道歉信时有些不可置信。 殊不知,信件的正文才是真的让人啼笑皆非。 陆霆说,陆迟带人闯进林家那天没有只会任何人,他的父母包括陆霆都是不知情的。他们都被他的冲动震住,因为在他们眼中,陆迟一直冷静镇定的像个机器。 当他们得知,他是去救一个长相漂亮的孩子时,陆霆险些叫人将他提回来。 陆迟对无关紧要的人从不过分关心,陆霆猜测他不会怜悯心泛滥到救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偏偏传话的人强调是一个漂亮孩子。陆霆以为他是和其他公子二代们一样,玩物丧志,且他还更严重些,找了一个没有成年的孩子。 陆霆当夜和陆迟的父母坐在客厅里等他回来,想着他要是干把不三不四的人带回家,就现场收拾一顿。 他是把人带回家了,可他们显然没想到他带回来的是一个遍体鳞伤,高烧不退的小可怜,长得确实漂亮,但瘦弱得简直让人怀疑他究竟是豪门少爷还是街边的乞丐。 陆霆说,他第一次见到陆迟这么细致的照顾一个人,他们家并没有门第之见,也不在乎是男是女,只是林阙轻当时并未成年。 他还是多问了一句,是不是带了个童养媳回家,结果陆迟少见的发了脾气,指责陆霆思想龌龊。 病重的陆霆尽管思维逻辑不修边幅,但描写依旧惟妙惟肖,将陆迟不尊老爱幼的行径展现的淋漓尽致,像是要在林阙轻这里告上一状。 “爷爷夸大其词,我当时可没说他思想龌龊。”陆迟指着信上黑色的字,向林阙轻辩解。 林阙轻的心情已然被这封插科打诨的信松泛不少,他偏转过头,问:“那你说了什么?” 陆迟也乐意告诉他:“我说,我不是畜生。” 但陆霆老先生要是在场,恐怕会反驳一句,陆迟当时的眼神和直接指责他思想龌龊并无分别。 林阙轻想了想,在他成年且表露出掩盖不住的爱慕前,陆迟对他确实像照顾弟弟或是孩子那样,没有任何过界的举动。 于是,他轻轻“嗯”了声,以示认可。 陆霆在信中又说,陆迟当初说得信誓旦旦,只把林阙轻当弟弟,好好照顾他长大。结果,林阙轻成年以后,他迫不及待地哄着骗着,把女孩子手都没牵过的林阙轻带入歧途。 陆迟认为性取向这种东西是无法后天改变的,他已经看过一遍,此时还是有些无奈,于是指着信上的内容说:“看到了吗,爷爷觉得是我把你带坏了。” 林阙轻回头看他,少见的眼中不是赞同。 “应该……不是吧?”陆迟被他看得有些心虚,高挺的鼻尖触在他细腻雪白的脖颈上,企图蒙混过关。 “好吧,应该不是。”林阙轻脖子被他蹭的痒,偏头躲开,他却越贴越近。 “说得那么勉强?”陆迟轻轻咬在他的颈侧,怕弄伤他,力度很小,堪堪留个印的效果。 林阙轻被这又酥又麻的感觉弄得缩了缩肩膀,岂料恰好夹住了陆迟线条分明的脸庞,他又不好意思的松开。 “哎呀,没有勉强,你别吵,让我先看完!”林阙轻气势汹汹地扯开话题,顺带拿脑袋拱开了某人越凑越近的脸。 陆迟被他训过后安分了许多,乖乖等他将信纸翻页,看到了陆霆对于为何瞒着陆迟的解释。 他说,不让陆迟知道这件事是为了不让他分心,等事情结束后,他的人会将林阙轻送回国,庄伯也会把信交给他。如果林阙轻不愿意回来,这封信也会找人转寄给他,至于要不要告诉陆迟,选择权在林阙轻手上。 最后的最后,是陆霆生硬的道歉。 尽管我认为我的举动皆出于深思熟虑,但还是说声抱歉。最后,陆家的老宅我已经托人转到了你的名下,如何处置选择权依旧在你。 确实很硬的道歉。 “啊?”林阙轻无措地转过头,他的眼眸震颤,依旧睁得很大,不过眼底不再是绝望和伤心,倒有几分怔愣的傻气。 “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只收到了代表家主身份的戒指,至于老宅的事宜我都交给了庄伯打理。” 陆迟的意思是,他也刚知道这件事。 “那我……”林阙轻彻底懵了。 陆家的老宅传承了几代,面积比他们现在住的这个庄园大了不止一倍,四周风景宜人,价值不可估量。 “你什么?爷爷的意思是,你看我不顺眼就能带着跟在我身边的佣人回老宅去,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无家可归。”陆迟点了点他的额头。 林阙轻拍开他的手,眉心一蹙,凶巴巴地说:“你胡说什么?” “这就开始凶我了?” 陆迟觉得现在的林阙轻太可爱了,像一只哈人的小猫咪,看似凶,其实轻轻一摸就会翻肚皮。 “明明是你先欺负我。”林阙轻睡了几个小时,现在很清醒,眼眸睁得又亮又圆,知道自己没错。 “好好好,是我的错。”陆迟嘴上求饶,手下却搂紧了他的腰,不让他走。 他还有事情要盘问这个翅膀硬了的小家伙:“我之前并没有调查到你父母留下遗产,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阙轻掰着他的手指,想了想,决定趁自己情绪还算稳定,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是二叔说的,我爷爷把它们藏在海外。” 但是林爷爷去世前都未曾告诉林阙轻,反而是林二叔知道,陆迟心底一痛。 林老爷子终究也是对不起林阙轻。 “二叔说,只要我和温家联姻,他们就把遗产还给我。”林阙轻想起这些往事,有些疲惫,好在陆迟就在他身后,他只要轻轻一仰,就能靠到。 “我们阙轻受委屈了。”陆迟感受到软靠在自己身上的躯体,觉得怎么揉着抱着都不够。 “只要你还好好的,别人怎么对我都无所谓。”他的话又让陆迟难以招架。 “说到这里,我觉得药剂的事情,有可能是温家的手笔。”林阙轻半阖着眼睛,同陆迟说心底的猜想。 “他们应该猜想我去了温家以后活不久,等着拿回遗产。否则二叔怎么可能愿意把这么大的一笔钱还给我。” 林阙轻说得没错,彼时林家被陆迟打压得连豪门生活都难以维系,他们的确很缺钱,能让他们用如此大饵钓的一定是温家人的助力与承诺,遗产有挥霍完的一天,但温家若是授人以渔,帮助他们产业再起,那便能高枕无忧。 “好,阙轻很聪明。”陆迟捏了捏他粉白的脸蛋,又说:“我会让沈敬着重调查温家。” 但是严家仍然需要提防。 这封信中,还有一个让陆迟疑惑的地方,他的爷爷陆霆也派人守着林阙轻,可林阙轻依旧消失得无影无踪,到底是什么人有这样的能力,不知道林阙轻还记不记得回到林家以后的事情。 “阙轻。”陆迟轻声唤他。 怀里的人双眼已经完全阖上,呼吸平稳而轻缓,陆迟的指腹扫过他深邃的眼窝,轻柔的将人平放在床榻上,关上灯,相拥而眠。 第42章 要询问的那桩事被陆迟搁置了,他不想再刺激林阙轻,或许过段时间,等林阙轻出现在众人眼前后,真相就会有迹可循。 第51章 林阙轻前一天精神消耗过度,又和陆迟凌晨读信,第二天睡到了午后才堪堪醒转。 醒来时,他身边空空荡荡的,陆迟显然已经先起了。 林阙轻雪白的手腕盖到眼睛上,凸起的腕骨承接了破窗而入的阳光,像一块被聚集光束的宝石,白的耀眼。 光太亮了,他蹙了蹙眉,想要坐起身拉上窗帘,但甫一动身,后脑连同掌心的痛感齐齐传来。 他忘了,手上还裹着纱布,后脑处刺鼻的药味也姗姗来迟进了他高挺精致的鼻子里。 除却疼痛外,脑内的思绪也是混沌一片,他们昨天说了太多话,先是遗产的真相被揭开,又是读了爷爷留下的那封跳脱的信,还有莫名其妙到手的大庄园。 真的很累,但也很……轻松。 好像是被家人强烈反对,瞒着家人私奔的不肖子孙,突然得到了家人的谅解,并附赠豪华婚房一样魔幻。 暗中困扰他的枷锁被解开,他有些不适应。 从前,陆爷爷的事情在他心底隐隐埋着,他并不认为把父母的遗产奉献出去就能得到陆爷爷的支持。 毕竟,陆迟本可以和门当户对的人联姻,甚至最不济也能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可他一到陆家,无端享受陆家养子养尊处优的生活不说,竟还把人家唯一的继承人带上了偏路。 陆家的长辈已经算开明了,至少在陆家没出事时,并没有对他这个身世可悲的养子拐走他们引以为傲的继承人有什么意见,甚至还隐隐戳着继承人的脊梁骨,反过来指责他带坏小孩。 陆霆是很疼林阙轻的,可以说陆家人为数不多的人情味都投注在了林阙轻身上。 没有人能对一个漂亮乖巧又浑身是伤,只敢躲在哥哥身后掉眼泪的小可怜心生厌恶。 陆霆也是。 林阙轻在陆家能立身,除却陆迟冷峻固执的坚持外,少不了陆霆的纵容宠爱。 陆迟的父母比起陆迟和陆霆,更加的忙碌,陆迟不在家时,将林阙轻带在身边,教他习字看书的人是陆霆。 老爷子在商界尔虞我诈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儿子儿媳成长起来了,他自然乐得将包袱一股脑扔出去,享受享受书法品茗这些风雅趣事。 林阙轻话少,乖巧地坐在陆霆身边像个小摆件,安静漂亮,身上有一份特殊的沉静气质。陆霆看了心生欢喜,今天送一块古董墨,明天送一个古董镇纸,他收了也不沾沾自喜,只是练字时愈发认真。 陆霆看在眼里,心底对他的评价就更上了几层楼了。 陆迟回来时,见他爷爷平常宝贝的古董玩意儿都不见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他大概也想不到,短短几周时间,林阙轻已经彻底征服了自己的爷爷。 总之,林阙轻认为陆霆是将他当亲孙子疼的,所以在他的病床前,听到他的请求,林阙轻才会忍着痛答应,并且在之后的时光里,总隐隐觉得是不是自己来了陆家,才会让陆家遭逢变故。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但他总会想,如果自己不认识陆迟,陆迟是否会更早进入公司,协助他的父母。这样,他的父母也许就不用到处飞,最后死在前往机场的车上。 可现在,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已经改变不了,他能做的就是和陆迟好好生活。 林阙轻小臂下的眼眨了眨,轻叹一口气,从往事中脱身。 “阙轻,醒了?” 是陆迟。 林阙轻心念一动,放下小臂,可眼尾立时被光线刺得沁出些泪来,红彤彤的在雪白细腻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眨眼。 好在,陆迟走到了他身边,高大的身形足以挡住光线。 他叹了口气,重新闭上眼,朝陆迟伸出身上唯一能自由活动的部位,两条白皙纤细的手臂。 “来,哥哥抱。”陆迟的身躯穿过了他的小臂,宽大的手掌拖住他的脖颈和后背。 林阙轻整个人被陆迟托了起来,他的手交叉着搂在陆迟后脖处,宛如一个手上有撕拉条的等身拥抱娃娃,挂在他身上。 他头还是晕,闭着眼不愿意睁开,白的耀眼如钻石的皮肤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畏光的小吸血鬼,倒反天罡的躲在一心忠于他的血仆身上。 他的鼻子被另一只高挺锋利的鼻子撞了一下,力度不大不小,刚好让他鼻头发酸,他有些委屈的爬在陆迟肩头,抿着的嘴唇撇了下去。 “多大的人了?”陆迟的声音略带调笑。 这话听着像是抱怨,林阙轻依旧闭着眼,下巴搭在陆迟肩上,像一只慵懒的猫,有恃无恐地准备开口。 另一个人更快凑到他耳边,还是一句问句:“才学会撒娇?” 林阙轻“啊”了声,默默咽下即将脱口的“二十一岁”。 陆迟带着他迈步走向洗漱间,他混沌的大脑反应过来,撒娇这件事,怎么能是才学会呢? 于是,陆迟将他放下时,他腿根用力,夹住他的腰身,睁开眼,问他:“你之前明明老说我撒娇。”语调有些幽怨。 陆迟重新托住他的大腿,告诉他:“之前,你可没有像今天这么主动。” 陆迟这话说得没错,林阙轻撒娇都是悄悄的,甚至是仅仅陆迟可见的撒娇。不是说他只在陆迟面前撒娇,而是说,他的某些举动会被陆迟无端定义为撒娇。 “可能是想通了一些事。”林阙轻声音轻轻的,他瞥到了陆迟脖子上若隐若现的牙印,勾起一个好看的笑,随后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在观察你打的标记?”陆迟扶住他的身子,冷峻的眼中,满是纵容。 林阙轻对他的说法有些不满意,为什么说得他像一只圈地盘的小动物一样。 “别盯了,快刷牙吧。”陆迟给他挤好了牙膏。 林阙轻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修长的脖颈白皙干净,吞咽间喉结上下滚动,没有任何暧昧的意味,反倒有几分禁欲的味道。 他没有接过陆迟递来的牙刷,毫无征兆的扬起头,露出干净的脖颈,邀请陆迟。 “给我也咬一个吧。”清冽的声音像是从未咽下过任何世俗的东西,却滚出了不算规矩的话。 陆迟的眼神由纵容转向晦暗,他带着牙印的喉结滚了滚,全是暧昧的意味:“你确定?” 林阙轻阖了阖眼,长睫落在眼窝里,因为抬着头,声音有些变调:“嗯~” 他同意后,闭上眼睛,轻颤的脖颈感受灼热的气息贴近,粉白的唇瓣微微分开,似乎在等待着发出无声的喟叹。 可想象中湿润尖锐的触感却迟迟不来。 一声轻笑落在他耳后,灼热的气息烫的他浑身一颤。 “你侧过来看看。”陆迟掰着他的脑袋,收起柔顺的发丝,将脖颈侧边暗红的牙印照在镜子里。 林阙轻强撑着寡淡素白的脸倏然涨红,他忘记昨天陆迟已经咬过了。 平日里清冷沉静的眸子直直看向陆迟,像是嗔怪他不早说,又像是羞赧的懊悔。 但不管怎样,在这双潋滟的眸子外,接收眼波的人大抵只能收到一阵酥麻过电的触感。 陆迟追着他的眼吻了上去,很犯规的一双眼睛。 今天之前,这双大而漂亮的眼睛里尽是蕴藏着绝望的平静,像现在这样带着灵动的生气,陆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林阙轻躲闪着避过他的轻吻,长发挑起台上的水渍,晶莹的水珠顺着白皙的脖颈流进胸膛,浸湿了衣衫。 陆迟顿了顿,没在上前,但眼底更幽深了几分。 林阙轻从陆迟手腕上取下皮筋,想要拢起发丝,束一个干净利落的低马尾,可他一只手上还缠着纱布。 “让你心急。”站在一旁被夺了皮筋的陆迟敲了敲他的额头。 长指翻飞间,三两下就束好了头发,林阙轻白净精致的脸庞也完全露了出来。 洗漱完毕后,林阙轻跟着陆迟下楼,还没走进餐厅,一阵浓郁的甜香味就先行传来。 是向姨熬的南瓜粥。 “小少爷,快下来,尝尝向姨的手艺有没有退步!”向姨将晾好的南瓜粥端到餐桌上,朝换了一身白色衬衫的林阙轻招手。 他们一早就被陆迟交代过,不要提昨夜的事情。 向姨为人和善,但心思和她的手一样巧而剔透,就算陆迟不提,她心中也有分寸。 瞧着一身白色衬衣,出尘干净,精神头不错的小少爷落座,向姨松了口气,想着大少爷果然是能照顾好他的。 她放心地从林阙轻身后绕过,此时林阙轻的马尾依旧束着,颈侧的咬痕在向姨眼中无处遁形。 向姨停顿片刻,正巧与看向林阙轻的陆迟目光相接,她不赞同的看了一眼大少爷。 小少爷身体本来就不好,昨天连精神也不健康,大少爷还对着人没轻没重的胡闹,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第43章 向姨走到厨房间,遇见庄伯在调咖啡,她拽着人小声说:“你劝大少爷节制些,这小少爷身体这么弱,怕是受不住他。” 庄伯身上庄重的气息一松,脸上出现一个慈祥的笑:“放心,大少爷有分寸的。” 他也远远瞧见了一个牙印,不过不是林阙轻脖颈上的,而是早间没换上高领衬衣的陆迟脖颈处的。 但这不妨碍庄伯和向姨之间的对话,他认为她显然是对一个牙印联想过度了。 向姨讪讪一笑:“我知道,就是小少爷这三灾八难的,难免多心疼些。” 也不怪她会乱想,实在是陆迟对林阙轻的喜欢太过明显,他们之间的身份悬殊又大。向姨担心小少爷会碍于身份,对大少爷盲目顺从,被欺负得狠了也不敢说。 庄伯活了这么久,人精似的,提点了她两句:“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大少爷已经被吃定了?” 向姨立在原地,隔着门缝看见她眼中颇具威严的大少爷被可怜的小少爷夺了杯子,温声细语但又不容置喙地剥夺了他喝咖啡的权利。 她释然一笑,暗叹自己年纪大了,脑子也钝了。 第52章 林阙轻在家里修养了一段时间,没再提过要出门的事情。 陆迟在书房里和陈近成谈事情,林阙轻知道大概又是关于他的病,陆迟说会将谈话内容转述给他。 林阙轻神情恹恹地坐在窗边,他可以理解陆迟的担心,就算对他有隐瞒也很正常,都是为了他好。 但他总觉得自己和陆迟的关系很奇怪,他毫不怀疑陆迟是喜欢他的,但这份喜欢里,多少是成年人之间的爱情,多少是作为长者的责任,他分不清。 他有时候甚至怀疑陆迟自己也分不清,哥哥和爱人之间的界限他朦朦胧胧跨过,像两湾交汇的水,边缘极尽暧昧柔和,并不泾渭分明。 从前,他因为自己的身体以及一些心理问题而自顾不暇,现在得到了爷爷的认可,心理的病症也有了源头可溯,他才有闲心从两人的关系中跳脱出来思考。 当然,这并不是他想和陆迟分开,恰恰是因为不想和他分开,他才会做这样的设想与思考,企图未雨绸缪的杜绝一切哥哥会从他身边离开的可能。 林阙轻精致动人的眉眼间流露出些许哀愁,他闲散地踱步于别墅内,落地窗外的光慷慨地落到他身上,追随着他清瘦冷寂的身影。 他想,哥哥应该是很爱他的吧。 不知为何,他回想起去拍卖会前陆迟和他的对话。 林阙轻无意识地迈步上楼,他记得哥哥说,要是他不想见人,可以建很多很多庄园,没有人能打扰他。 他修长瓷白的指节搭在价值不菲的红木扶手之上,暗红的扶手冷而藏华,衬得他冷白的肤色更加胜雪,如玉一般冰凉透亮。 他微凉的指尖轻轻敲击,回想起哥哥当时的神情,那双深邃如鹰隼般的眼眸内满是温柔,像水一样温暖的包裹他,但在回忆中仔细看时,林阙轻又觉得这水生出了意志,变成了柔和但牢固的锁链,环套在他纤细脆弱的四肢上。 水质温软,但该有的束缚感一点不少。 林阙轻闭上眼,一注光自窗帘缝隙偷渡,打在他颤如蝶翅的睫毛上。 他喜欢这种被束缚的感觉,甚至希望水能换成更加坚硬牢固的铁链,紧紧勒在他的四肢上,最好能割破皮肤,融进血肉。 这样,他和哥哥就再也分不开了。 不经意间,陆迟在他心目中又变回那个他可以肆意依赖的哥哥。 他漂亮清冷的脸上绽出一个雀跃的笑,如同春日里第一株破土而出的草,生机无限。 从层层叠叠难言的思绪中抽离,林阙轻恍惚发觉走到了琴房门口。 这是哥哥专门给他布置的,但回国后他还没来过。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低头看了眼,按下了把手。 琴房依旧和他出国前一样,两架三角钢琴,一黑一白安静而庄严地矗立在窗下。 林阙轻走进黑色的那架,坐在略高的定制琴凳上,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翻开琴盖,而是将小臂贴在在琴盖上,侧脸轻轻靠了上去。 浓密的眼睫缓慢而倦怠地眨着,他想起哥哥送给他的木雕摆件,被他砸进他胸口的那个。 摆件做的很一般,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制作者并不精于此。 因为他曾经师从a城最好的木雕师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学过一段时间。 他嘴角勾起一个甜蜜但哀伤的笑,像浸在蜜糖里的碎玻璃,他知道,那个摆件应该是哥哥亲手雕的,哥哥还装作是旅途中买的礼物,简直是不信任他的艺术鉴赏能力。 在钢琴上靠了许久,久到小臂都麻了,林阙轻才翻起琴盖。 黑白交织的琴键上如同他本人的气质一般,干净的不染尘埃,修长的指腹轻敲,每一个音都是精准而动听的。 琴房内流动的乐曲如同山间的清流,起初将将涌出泉眼,些许生涩幽咽,行至半山顺着山势而下,逐渐变得顺畅而悠远。 一曲毕,林阙轻背脊挺直,眉目似蹙非蹙,周身气质陡然沉下来,享受沉醉之余,如他的乐曲一般显现出几分山涧对万物的悲悯。 “阙轻,怎么在这里?” 身后的门打开,林阙轻回身看到的是陆迟颀长的身形和透着柔情的眉目。 也许是视角的原因,林阙轻觉得哥哥的腿更长了,比例超出常人的优越。 他收敛起眉目间的淡然,笑着说:“随便走走就到这里了。” “哥哥,你要不要跟我合奏?”他沉静如水的目光中带着期许。 “好啊。”陆迟长腿一迈,三两布就走到了他身旁。 林阙轻挪了挪身子,给陆迟让出了半个身位,拍拍凳子示意他坐下。 “想弹什么?”陆迟神情纵容地望着他。 林阙轻眉峰轻挑,神情间带着几分坏:“肖邦的冬风练习曲?”他故意拣了一首最难的说。 陆迟学着他的样子挑眉,拇指食指一捏,揪起了他脸颊养出的肉:“故意的是吧?” 林阙轻眉眼弯弯示弱似的,讨好陆迟:“好嘛,换一首,快放开我吧。” 陆迟进门后一直在观察林阙轻,此时瞧着他灵动的神情,心里松泛,想和他闹一闹。 他放开林阙轻的脸颊,等对方退开时,又卒然逼近,近到他稍一低头就能碰上林阙轻的唇瓣。 林阙轻眼底闪过一抹惊慌,但随即转为柔和。 他喜欢和哥哥这样亲近,于是唇瓣大着胆子贴近哥哥的薄唇,轻而易举勾得那时常绷着的薄唇破戒挑起。 午后最温暖的时刻,金黄的阳光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凑在一起,极尽般配之意。暧昧甜腻的氛围如同炸开的烟花般,在情投意合的两人之间蔓延。 窗外枯败的枝桠上停了两只鸟,它们依靠在一起,相互啄洗身上的羽毛,等待来年春天,容光焕发的相见。 最后,两个人各退一步,回到安全距离,合奏了一首《生日快乐》,简单欢快,但想弹得贴合曲意,需要付诸真心的祝福。 “阙轻弹得真好。”陆迟的手还在琴键上,身体已然凑近林阙轻。 “那当然。”林阙轻难得有骄矜的时刻,但他的技术确实配的上这份骄矜。 即使两年没有弹过,他依旧稳当而熟练,像是把这项技能刻到了肌肉里。 “为什么选这首?”陆迟的手臂穿过他单薄的身躯,搂着他,把玩他匀称漂亮的手指。 “祝你生日快乐啊!”林阙轻发自内心地说出这句话,嘴角噙着甜美的笑,眼尾却沁出水光。 他的这句祝福不仅迟来了两年,还少了两遍,于是他又重复了两遍,声音还是一样的真挚甜柔,只是眼尾却越来越红。 “阙轻,你怎么了?”陆迟的指腹抹过他湿红的眼角,冷峻的眼中闪过惊慌。 林阙轻不想哭的,他只是想给哥哥补齐生日祝福而已,可是酸涩的情绪却滚滚而来,冲破他清冷沉静的外表。 他避过哥哥的手,像个孩子一样伏进哥哥的胸膛,搂住他劲瘦的腰身,笑着对他说:“哥哥,你弹的好差。” 怎么会有人能把音乐弹得这么死板无趣。 林阙轻在陆迟怀里擦干净眼泪,探出头来:“哥哥,你练一练,等到我生日的时候,我要检查。” 他不想陆迟像不重视生日歌一样不重视他自己的生日。 明明是他的生日,他却要给自己送礼物,礼物还被他摔坏了。 他的笑容无可挑剔,陆迟也看不出破绽:“好,我答应你。” “哥哥,抱抱我好吗?”林阙轻想念被陆迟有力的臂弯搂住的感觉了,他的心里很空很慌,往事的阴影挥散不去,只有拥抱能让他确认现在不是过去。 陆迟会满足林阙轻的任何要求,他将人搂进怀里,动作很轻,但在察觉到怀里人不断收紧的动作后,拢紧手臂回应着他。 第44章 林阙轻如愿以偿的被锁在哥哥温暖安全的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陆迟开口:“宝贝,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林阙轻抬眼,乖乖跟着他走到白色钢琴的后面,琴身遮挡的地方摆了一个玻璃展示柜,柜子里是许多木雕作品。 在一众精致灵巧的作品中,混入了一个边缘处理粗疏还有修补痕迹的东西。 “我猜你在为这个小玩意儿难过。”陆迟打开玻璃柜,取出了那个笨拙的木雕钢琴。 “哥哥已经修好了,阙轻。” 林阙轻讷讷接过,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这个小玩意儿修好,他们的感情也能修好吗。 陆迟点了点他的鼻尖:“这是我做的,你当时看出来了吧?”毫无芥蒂的问他。 林阙轻低垂着眼,心底仿佛被刀剜过,他应该承认吗,看出来了还把它砸进雪地里。如果他撒谎,哥哥会不会更开心一点? “你肯定看出来了,我们阙轻眼光一向好。”陆迟揉了揉他的发顶,看见他低落的模样,下意识夸奖他。 林阙轻笑了笑,虽然有点勉强,但还是点头认下了这份夸赞。 哥哥好像并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气,他好像也从没有见过哥哥对他生气的样子。 林阙轻有些好奇,陆迟对着他生气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描摹着眼前男人俊逸到完美的脸庞,哥哥似乎不止长相完美,在他面前,哥哥永远都是最好的状态。 这让他感到不真实也不安全,他渴望看到哥哥更多的样子,生气的、失态的,甚至是丧失控制的样子。 林阙轻封闭的内心似乎在今天彻底打开,滋生出了贪欲。 说出曾被人下过的心理暗示后,他的禁制被破开,从害怕伤害陆迟变成了害怕失去陆迟。 第53章 自那日从琴房出来后,林阙轻对陆迟黏的紧,他们似乎又变回了两年前如胶似漆的模样,但没人知道,即使是两年前,他们保持了一年的关系中仍有问题亟待解决。 距离农历新年越来越近,别墅里的年味也浓郁起来,角角落落的发财树挂上了红灯笼,还多添了几颗寓意吉祥的金桔树,巨大的落地窗前贴了几块画风多样的窗花。 这窗花有的剪了龙凤呈现栩栩如生,有的剪出一个福字看起来如同机器裁剪的一般,分别出自谁的手一目了然。 庄伯和向姨的工作装也多了些喜庆的色彩,就连觉觉和黑骑士都有份参与。 橘白毛色的长毛猫脖间挂了一串红线穿的金色静音铃铛,走路时不发出声响但金光闪闪的,软萌吉利,像个小年兽。 黑骑士脖间挂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福字,同样是黄金材质,贵气又帅气。 林阙轻眼瞅着黑骑士自从挂上新脖圈后,走路都神气了几分,修长的脖子抬得更高了,通身黑毛油亮顺滑,整体气质矜贵优雅,倒是有几分像他的另一个主人。 想到这里,林阙轻墨色的眼眸弯成一弯残月,学着觉觉行走时的样子,放轻步子,慢慢猫到手里正专心致志剪着“福”字窗花的陆迟身后。 本该在集团日理万机的男人,此刻坐在桌前,目之所及摆满了规整到刻板的红色“福”字。 林阙轻等着对方放下剪刀,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脖子。 “哪只小猫走路没声没息的?”陆迟手里的剪刀一早就停了下来,如今侧了侧头,刚好贴上林阙轻微凉细腻的脸颊。 林阙轻蹲下身挂在陆迟肩膀上,伸长手臂从一堆福字里挑选出一张最喜欢的,举过陆迟的眼前对到光下:“这张好看,我要贴到房间里。” 陆迟绷着的肩膀松了松:“终于满意了?” 林阙轻眨了眨眼,问他:“我什么时候说不满意了?”他明明觉得两幅窗花贴在一起很相配。 “对,你是没说不满意,你只是站在窗前唉声叹气,好像和那个字有仇似的。”陆迟抬手覆上交叠在他锁骨处的手。 很凉也很软,他给人捂着免得受冻了。 这双能在琴键上翩跹起舞的手吃了太多苦,陆迟揉了揉指间匀称漂亮的指骨,他侧头问:“你这小艺术家昨天还说,我雕的钢琴像三岁孩子雕的?” 林阙轻想起被他摆在床头的钢琴摆件,嘴角不由漾出一个满足的弧度,甜的像雪山上初春化开的泉水,干净清冽地开口:“可是,张师父三岁的学生确实雕的比你好呀~” 他的尾音上颤,因为被陆迟背着手拖了起来,整个人悬空挂在了他的背上。 “陆迟,放我下来!庄伯和向姨还在呢!”林阙轻掌心叩在陆迟颈侧,双腿却因为怕摔牢牢挂在陆迟腰间。 陆迟听见他又直呼自己的名字,眉峰挑了挑,威胁他:“再没大没小,我就背着你去外面走一圈。” 真小气,林阙轻眼角泻出些愉悦。 张师父的小徒弟是他的孙子,天赋异禀,将来可是要继承他的衣钵的,拿没有灵气的哥哥和他作比,还是抬举哥哥了。 张家木雕手艺世代相传,究古溯源起来,祖上都是在皇宫讨生活的能工巧匠。众所周知,和御用之物挂钩,手不巧不精,可是要命的。在此情况下,张家手艺还能长传不衰,足见其厉害。 到了现代,不仅无性命之忧了,名流世家还追着捧着,请他们出活。张河被人称作鲁班在世,他性子古怪,做东西向来只看人不看钱,看顺眼了不但直接送,连手艺也是不吝赐教的。 林阙轻被陆迟带着拜访过他,顶着太阳浇了一下午的菜,倒是得了张河的青睐,那些会吐舌头眨眼的动物挂件、精致逼真能高山流水的小型景观盆,在别人看来一件千金,但是他从来不缺。 后腰陡然收紧的力度,让林阙轻思绪回笼,他精神飘忽不定是常有的事,陈近成说不能过分苛求,别迷了神就好。 他软下身子,全身力都放到陆迟身上,破罐破摔:“陆迟,你好坏。” 庄园的佣人这几天放年假,少数没有家人选择留在庄园里的也大多关起门来休闲放松。这些林阙轻都知道,陆迟的威胁毫无成效。 他甚至得寸进尺的将脸凑在陆迟颈侧,轻轻咬了一口。 说咬可能不大准确,他没有露出牙齿,只是用薄唇包裹住皮肤。毕竟,他们前几天双双顶着牙印在家里招摇过市,他认为影响十分恶劣! 他正想着怎么脱身,身后原本安静的空间就响起一声苍老的咳嗽声。 “咳——”是庄伯。 林阙轻听见有人来,他的脸皮还没厚到能当着像长辈的管家的面和陆迟胡闹,他按了按陆迟的肩膀。 本来是想示意他把自己放下去,没想到陆迟直接调转了方向。 挂在他背上的林阙轻低下头,恨不得钻进这位坏哥哥的衣领里,狠狠咬上一口。 庄伯和脸颊通红的小少爷对视时,脸上挂着慈祥地笑:“小少爷,您有一个快件到了。” 林阙轻搁在陆迟肩膀的下巴一磕,他温声笑着说:“麻烦庄伯放到我房间吧,是我买的一些小东西,不用帮我拆开。” 他笑得没心没肺,陆迟望着老管家稳健的步伐,侧过头问他:“买了什么?” 林阙轻眼眸轮转一圈,告诉他:“想看点书。”他不想对哥哥撒谎,但又不能说实话,于是答非所问说了个带有迷惑性质的回答。 见陆迟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挂在对方劲瘦腰间的腿晃了晃,讨好似的喊他:“哥哥,放我下来吧。” 他的双脚如愿以偿地踏上毛绒地毯,一双漂亮清冷的眼眸瞥了瞥哥哥的神情,见对方勾起一个笑发问。 “想看书的话,带你去外面的书店逛逛怎么样?” “我记得,你之前说,想要出门看看,对吧?” 他的话恰好撞在林阙轻的点上,那林阙轻又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他本来还想着该怎么重提这件事,现下倒是顺坡下驴就行。 “好啊。”他不挑去什么地方,能出去就行。 “喵~” 一声乖巧的猫叫声响在脚下,觉觉的猫爪软软地按在林阙轻的腿上,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毛发蓬松柔软。 他将直挺挺的觉觉抱起,搂着它坐到沙发上,眼神专注地梳着猫猫,看起来认真沉浸。 可他心里想的却是该怎么支开哥哥,独自去拆封被庄伯送上楼的快件。 “阙轻,我要去书房处理一些事情,让它们陪你可以吗?”陆迟弯腰摸了摸觉觉的背,又抬掌抚上林阙轻的发顶。 林阙轻抬眼,一如既往的沉静,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好。” 陆迟走之前看了眼林阙轻沉黑的发顶,而后迈开长腿上楼,没有再说话。 房门关上的声音响起,林阙轻纤细修长的手指捧起觉觉毛茸茸的脸庞:“你在这里乖乖的,等下给你开罐罐。” 哄好了猫咪,林阙轻雨露均沾,许诺会和黑骑士玩飞碟,把两只都哄好了,他才轻声上楼。 回到卧室,他关上房门,没有锁住,那样显得太心虚了。 第45章 他拿起桌上特殊材质的小刀划开了快件的包装,划开的过程费了些力气。 自从他生病割伤自己后,陆迟就把家里他能接触到的东西都严格把控起来,花盆、镜子材质都做了更换。这把小刀划在人体皮肤上只能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正常使用时需要费多一些力。 平平无奇的包装划开后,露出了黑色烫金的字样——邀请函。 是全明星宴会的邀请函。 林阙轻即使情绪又崩溃过,也没放弃这个尝试的计划。 或者说,正是情绪崩溃又重建,让他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他的头脑在陈近成的保守治疗下越来越清晰,对自己的心意当然也就更能看清,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离不开陆迟了。 他也不相信世界上还能有人比陆迟对他更好,既然无法改变这个结果,他就只能尽量从自身弥补这段不适配的关系,让自己变得更好,更配的上陆迟这样耀眼的人。 首要解决的就是他身体里的药剂,它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会摧毁他的意志,甚至会危及他的生命。 他不怕死,但他害怕失去陆迟。 找到药剂的解药,他就能彻底自由,毫无后顾之忧的爱陆迟。 当然,只有活着,他才能和陆迟永远不分开。 所以,他知道这件事有一定风险,必要时刻他也会寻求陆迟的帮助。只不过,不是现在。 第54章 第二天下午,陆迟果然如他前日所说,带着林阙轻出门。 虽然还在冬季,但午后的阳光不错,林阙轻靠着车门神色之间有些倦怠。 昨天他拆完邀请函后,怕陆迟解决完事情找不到他,就没在房间待多久。谁知道一打开房门,觉觉和黑骑士乖乖地排排站着,两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尤其是黑骑士,嘴里还叼着一个白色飞盘,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林阙轻看了眼关着门的书房,无奈叹气,他当然不是什么不讲信用的坏家长。 甚至,他还是一个会超额奖励孩子的模范家长。 昨天陪黑骑士玩了一刻钟,林阙轻觉得适量运动有助于让人神清气爽。第二天当黑骑士再次叼着飞盘来找他时,他也没有打压孩子的积极性。 于是,陪黑骑士玩了一个小时飞盘才等来另一个家长拯救的他,此时像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神色恍惚地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 陪孩子玩,怎么会这么累…… 林阙轻瞥了眼冷峻威严的陆迟,又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 幸亏他和哥哥生不了孩子。 “在看什么?”陆迟偏头,锐利的目光似乎有洞察一切的能力,他眉峰微微上挑。 有点腹黑,看起来很招人的样子。 林阙轻如是评价。 “没,就是在想要去哪里。”心里虽然那样想,但他还是起了个正常的话头。 毕竟,男人生孩子什么的,实在是有些……荒谬,他到底在想什么? “去华茂。” 从他的角度看,玻璃上浅浅映出林阙轻乖巧点头的面容,明明是清冷疏离的长相,可在他面前却这么乖。 很可爱,也很健康。 陆迟偏向窗外时,冷峻的眉眼破冰,嘴角勾起一个笑。 虽说目的地是书店,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下车后,林阙轻的目光率先被一家装修颇有格调的咖啡店吸引。 全木的地板、墙壁、桌椅,内部装饰简单而朴素,原木色的墙壁上挂了几盆淡雅素净的鲜花,阶梯式的坐位像地中海自由的山,整座店的氛围惬意而自由。 像建在现代闹市里的小木屋,充满魔力,踏入时仿佛能洗涤干净在繁华商圈沾染的疲累,从生存中逃脱,安静的享受生活。 “这里也不错,要进去坐坐吗?”陆迟隔着木门镶嵌的玻璃,望了一眼,而后绅士地替林阙轻推开门。 林阙轻朝他笑了笑,就着他的动作进了门。 他们坐在阶梯的中下层靠窗户的位置,空气里咖啡味弥漫,香醇掩盖之下的苦涩别有一番风味。 窗外恰好对着繁华的街道,许多人聚在路边,拿着手机似乎在等待什么,林阙轻也有些好奇,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想喝什么?” 林阙轻从窗外回神,见陆迟开着手机屏幕问他。 林阙轻眼眸微颤,有些疑惑,店里的坐位自由,甚至没有正经的桌子,更没有地方放菜单。 “没想好?那就先看看再说。”陆迟放下手机,身上的冷峻淡漠像标签一样,被店里宁静自由的氛围以及身边披散着长发的漂亮人撕下。 林阙轻闻言走下阶梯,朝着中央的吧台走去。 他的步子不急不徐,留下神情不解的陆迟在原地。 “您好。”林阙轻清冽的声音打搅了各自忙碌的员工们。 员工们本在各司其职,听到一道燕山停好听的声音后,回头来,见到一张清冷漂亮到极致的脸庞。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离林阙轻最近的员工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到他面前。 “要两杯美式,谢谢。”林阙轻看了一遍菜单,想着哥哥应该不爱喝那些花里胡哨的甜饮,冰美式不会出错,他眼尾一弯,嘴角漾起友好的笑意。 原本清冷的面孔陡然被这一点粲然的笑打破,变得更有亲和力,像极了雨后平静山里的一朵茶花。 员工被这抹淡雅清幽的笑震住,言语间局促起来:“好、好的,请稍等。”他总觉得眼前留着长发的人像世外来的翩翩公子,连笑都是带着花香的。 打单时,她的手指六神无主地在键盘上打架,只因为原本该控场的眼神都用来偷看眼前难得一见的帅哥了。 等待间隙,林阙轻安静的伫立于台前,似有所觉的回身,看到了陆迟关切的目光,他回以一个恬淡的笑。 他发现自己虽然离开了两年,但对于国内正常的社会还是能够应付的,点单进行的就很顺利。 让他觉得难以应对的只是豪门那群人精而已。 “您的单子。”员工脸上挂着不属于打工人的开朗笑容。 林阙轻心中一点小小的自得很快敛了回去,他礼貌地回了一个谢谢,转身回到座位前,发现陆迟眼里含着意味不明的笑。 “哥哥,你笑什么?” 咖啡厅里的环境安静,连带着他的嗓音也轻了几分。 “阙轻,你看。”陆迟将扫过点单码的手机递给林阙轻。 “这是?”林阙轻不知道他从哪里变出来的菜单,清冷的眼眸中出现几分懵然,看起来有些不符气质的呆。 他的样子陆迟看在眼里,耐心的和他解释起国内互联网经济这两年的发展。 “这比国外方便太多了。”林阙轻听完后不禁感叹,淡红的唇瓣因吃惊而微微张开,仿佛真的是一位不谙世事的世家公子,离开仆从遍地,锦衣玉食的生活后,第一次独自出门。 他没想到国内发展这么迅速,想起自己刚刚还沾沾自喜能够适应国内的生活,现在顿时有些脸红。 “没关系,这些在生活里用的多,很快就能熟悉起来。” 许是他的沉默中有些窘迫,陆迟又开口安慰他:“虽然这些技术运用很广泛,但是对于鲜少在普通店面消费的人来说,也很陌生。” “比如孟光,他一直待在国内,但现在还是逢店就给人家服务员递卡。” 孟光作为常去会员制店消费的贵公子,又被拿来开涮了。 有了差生对比,林阙轻有被安慰到,但他转念又想,孟光对于这些不熟悉,那陆迟这样忙碌注重效率的人,应该也是没什么空光顾这些没法刷卡的店铺的。 可刚刚陆迟跟他讲这些时,却像是十分熟悉的样子。 在员工放下咖啡后,林阙轻问他:“哥哥,为什么你这么了解?” “陆氏集团在这个领域有投资,我看过最初的项目草案。”陆迟替他拆开吸管,语气平常的仿佛投资的不是前景卓越的高回报领域项目,而是一杯普普通通的咖啡。 林阙轻听着哥哥平静的话语,但瞥到他微微屈起的长指,勾唇一笑。 “哥哥真厉害~” 他的语调上扬,像一根纤细柔软的羽毛,极快地掠过陆迟平缓跳动的心脏,留下一阵痒意。 陆迟眉峰微不可察的挑了挑,转而将杯壁挂着水汽的咖啡挪的离林阙轻远了些。 “嗯?”林阙轻要拿咖啡的手一空。 陆迟屈起的长指敲了敲他白皙光洁的额头:“天这么冷还敢喝冰的,不怕胃痛了?” 林阙轻的手按在胃部,算了,反正他也不爱喝这些苦苦的东西。 “给你点了一个草莓奶油蛋糕。”陆迟晃了晃手机。 林阙轻点了点头,转而将视线放在窗外,忙碌的街道上方才等待的人已经不见,换了另外一批人。 林阙轻想起刚刚陆迟和他说的话,猜想他们等的应该是网约车。 第46章 网约车倒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只不过像他们这些豪门出身的人家里都有司机,一个人出门的时刻几乎不存在,不知道也正常。 “哥哥,你能告诉我他们等的车是用什么软件约的吗?”林阙轻状似好奇的问。 陆迟暗暗看了他一眼,没问他为什么要学,接过他的手机操作了一遍给他看。 林阙轻的目光不算专注,时常会从屏幕上转移到陆迟灵活有力的手指上,但好歹也算学会了。 等他们的教学完成,小蛋糕散发着浓郁的甜香登场。 林阙轻吃了两口觉得太过甜腻,便放下叉子倚靠在窗台,漫无目的望向窗外。 他的视线跟随着人流从前往后,过了一遍又一遍,直至繁杂单调的人群晃得他眼睛疲惫,身上被压下的倦怠也卷土重来,让他的眼皮像挂了霜的窗,开合缓慢。 即将变得更慢时,道路角落出现了一群身着黑衣的健壮保镖,他们簇拥的中心是一道坐着轮椅瘦削的身影。 林阙轻眼皮上的霜顷刻间消融,原本无神的眼眸倏然睁大,挺直的背脊绷得更紧,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抹身影。 他的拳头紧了紧,但很快又松懈下来,恢复成平静沉如水的模样,转过头,语调轻柔:“哥哥,这里阶梯的座位很有意思。” 陆迟刚好消灭完在林阙轻手下“轻微伤”的小蛋糕,放下叉子,知道自己家的宝贝大概又要说些复杂但有趣的艺术审美,耐心地听他分析。 “我想起来小时候,有一个很特别的同学,在我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他没有参与,还带着我去了一个高年级的阶梯教室,和这里有点像。”林阙轻的神色如常,眼底带了些追忆的色彩。 陆迟屈起的手掌翻开,从容地转动食指处的宽戒:“后来他转学了吗?” 林阙轻上的学校是小初高直升的,他到陆家的时候差不多上高中,陆迟调查过他所有的同学,并没有这位“特别”同学的痕迹。 “嗯。”林阙轻点点头,黑色的发丝扬在空气里,隔得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孔。 他将发丝别到耳后,清冷的长相下神色柔和,带着些央求的语气握住陆迟翻开的掌心:“哥哥可以帮我找找他吗?” 他的语调绵软,握着陆迟的手轻轻摇晃。 林阙轻在撒娇,陆迟下了一个判断:“好,他叫什么名字?” “沈炽,三点水的沈,炽热的炽。” 林阙轻看着陆迟将这个名字发给沈敬,贯来挺直的背脊松了松力,沉下心和陆迟一起享受悠闲的午后时光。 第55章 年关越来越近,林阙轻和陆迟也在这段时间里把华茂商圈里有意思的店探了一遍,开车的司机像是提前安排过路线,每次都能停在一家不错的店附近。 林阙轻隐隐察觉是哥哥的安排,他没有扫兴,甚至对哥哥这些隐秘的手段很受用,但他偶尔也会打乱一下哥哥的计划,例如把原本要去的书店换成宠物店,打包了几箱宠物罐头和玩具回去。 难得有几天林阙轻主动要求一个人前来,陆迟也很有分寸的以工作为由让他一个人出去放风。 华茂整个商圈都是陆氏的产业,陆迟很放心林阙轻在这里闲逛, 今天外面下着小雨,陆迟在书房开会。 林阙轻静默的立在书房门口,他在想一会儿该怎么说,才能让陆迟同意他在阴冷的雨天独自出门。 他觉得哥哥对他的控制欲没有很强,至少不会限制他的自由,这本是尊重的表现,但让他的心底生起无端一股不满,好像是身处凌寒的人得到了一条毯子,却无法严丝合缝地裹紧。 秀气的眉心微微一簇,他立即挥散开怪异的想法,回归当下需要解决的事情。 哥哥对他的限制不多,今天之所以需要找说辞,是因为下雨了。 他身体的抵抗力一向不太好,虽然外面的雨不大,但哥哥还是会有概率劝解他。 他抿着唇伫立了片刻,直到手心微微汗湿,他才抬起素白的指节敲了敲书房的门。 “进。” 陆迟的声音有些微冷淡,等到发现来人是林阙轻时,他面上冷肃的神情猜有所收敛。 林阙轻墨色的眼眸扫过桌上堆叠的文件,嘴角勾起一个浅笑:“哥哥,今天我想去我们第一次去的咖啡店看看。” 哥哥今天好像很忙,那他提起独自出门成功的概率就更高,前几天他就已经尝试过了。 陆迟从繁复的文件中抬眼,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工作时用的无框眼镜,眼神中锐利的部分被镜片的反光掩去,最终敛为一身威严肃重的气质。 “好,让小张送你。” 林阙轻轻而易举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眼眸震颤一瞬,但立即适时地漾起一个好看的笑。 陆迟望着他弯得像月亮的眉眼,威严的眉宇间松懈几分,淡淡看了他一眼,像平时一样叮嘱:“下雨天,注意安全。有问题,随时打电话。” 林阙轻点头出门时,陆迟又叫住他,再次叮嘱:“记住我的话。”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严肃,林阙轻心中一紧,重新转过身时,蹙起的眉头平稳放下:“放心吧,哥哥~” 他的尾音带了几分自然的甜意,自从认定心意后,他总是这么喊陆迟。 陆迟看向他的眼神重新变得温柔而无攻击性,笑着让他去吧。 林阙轻关门的声音很轻,跟他的脚步一样,不像人走出来的,像猫。 他穿过雕花的回廊,回到自己的房间,取出早就收到的邀请函连带着一个背包出门。 走到别墅门口时,小雨飘在空中没有什么声响,风也压抑在黑空之下,似乎酝酿着未知的风暴。 一片末日气氛下,林阙轻长身玉立,身着一件长到能包住他脚踝的大衣,从落下的肩膀来看并不合身,但他的气质清冷独特,身材比例极佳。 尺码偏大的衣服披在他身上,非但没有压个子,反倒显得他愈发挺拔高冷,身上沾染上了几分陆迟的冷肃。 或许是因为,陆迟是这件不合身的大衣的主人。 “小少爷,我帮您把包放到车上吧。”一身黑色定制工作服的庄伯站在门口,苍老的手重握着一柄伞,另一只空着的手伸向林阙轻。 “没关系,就是几本书,等下到咖啡店去看,不是很重。”林阙轻的长发束起,显得干净利落。 阴天反倒让他的皮肤变得更冷更白,不似阳光下的耀眼,是一种冷到病态的白,但在他身上平添了几分诡谲森然的美。 庄伯闻言收回手,恭敬地替他打开车门,同时也不忘叮嘱:“雨要下大了,小少爷早点回来。” 得到林阙轻肯定的回答后,他才关上门,撑着黑伞立在雨中看着车子远行,一向庄重平和的眉目间萦绕着忧色。 黑色的商务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雨点有隐隐变大的趋势,但并不明显。 车里的暖气很足,即使车窗采用的是特殊材质的玻璃,依旧蒙上了一层薄雾,林阙轻的脸被蒸得白里透红。 他的心脏跳的比平时更快些,身上自然也更热,但他没有选择解开衣扣,修长匀称的手指还刻意地拢了拢衣领。 他的视线沉稳,下意识看向司机的位置,直到隔断的屏幕映入眼帘,他才想起来司机看不到后座的情形。 漂亮清冷的眼眸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他挺直的背脊松下来,靠在舒适的靠背上,手指翻飞在手机屏幕上操作。 他告诉自己,这么紧绷可不行。 就算两年没有以客人的身份出席宴会,在北欧时以侍应生的身份参与的还少吗? 今天他也不用出风头,明星宴会没人认识他一个刚从国外回来的人,只需要保证平稳度过就行了。 况且,他今天出席的身份可是梦华娱乐的股东,明星晚宴作为豪门资源交换的低配版,没人会愚蠢到去得罪资本。 实在不行…… 他总有哥哥替他兜底,只要他发送求救信号的速度够快。 虽然今天的计划他瞒着陆迟,但支撑他执行这个计划的底气大部分来自陆迟。 林阙轻想到在家里努力工作的哥哥,神色更加放松了几分,他也是有靠山的人。 他想,如果计划翻车,最多就是被哥哥按着教训一顿而已,他服个软就能过去。 “小少爷,您下车时注意安全。”小张的声音响起。 车门被打开,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边作响,林阙轻回过神来,他神色淡漠的走下车,接过小张手中的伞。 “雨好像要下大了,开车不安全,我在店里多待会儿,等雨小了给你发消息。”林阙轻的声音清冽,语速平稳。 小张恭敬的点头,目送他的身影远去。 摆脱小张后,林阙轻并没有进入咖啡店,而是绕到了店后的街道,停下步子后,他瞥了眼手机屏幕。 “司机距离您还有5分钟,请尽快到上车点等待。” 第47章 网约车的信息提醒亮在锁屏。 天空还是一片黑压压,雨越下越大,伴随着呜咽呼啸的风,裹挟着冰冷刺骨的雨水,卷的人手中的伞也拿不住。 天气原因,街道周围等车的人不多,但来华茂这样的商圈消费的人,大多衣着精致而个性,个个都是随时能上街拍的料,即使在雨中,寻常的狼狈也化作了艺术性的松弛。 他们有的在等家里的司机,有的在等预约的商务车,但在这场随性的雨里,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被角落里一抹黑色的身影吸引。 林阙轻一身黑衣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雨中,弯下的伞形遮住他清冷淡漠的眉眼,只露出一个尖而利落的下巴,还有一双握着伞柄素白骨感的手,浑身透着疏离矜贵的气质,像是那家出行不利遇上坏天气的清贵少爷。 于是,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林阙轻缓步走向一辆白色的,尾部沾满雨天泥点的电车比亚迪。 收伞时部分水珠落在大衣上,林阙轻坐进车里后拿出包里的纸巾,耐心地擦拭着。 他低头时,浓密的羽睫覆盖住如星的眼眸。 等待红绿灯的间隙,司机的目光不由落在这位奇怪的乘客身上。 衣着虽然款式简单,但看材质版型绝对不是普通家庭能够负担得起的,更别提坐在后座的人一身闲适矜贵的气质。 把他这辆老破比亚迪硬生生坐出了宾利的架势。 可正常的少爷公子那会屈尊降贵打他这样的网约车,凑着红灯闪烁的几秒,他透过后视镜,看到乘客淡漠冷然的神色,心中似是有了判断。 司机断定他是和家里闹别扭的小少爷,本着善意的心,尽管是雨天开车,他依旧开口劝解:“年轻人,和家里闹矛盾也是正常的,但这雨天不方便,还是早点回家的好。” 司机话落,林阙轻略有诧异地抬眼:“没,出来办点事。” 司机雨天行驶不好分心,但听后座的声音就觉得病恹恹的,好像是十足的不高兴,以为他是离家出走犟嘴,想开口劝,但又不好说的太直白。 这小少爷看起来不大好说话,气质冷得很,他也怕给人弄出逆反心理,笑着打了个哈哈:“行,没事就行,叔就是担心你们这些小年轻有什么问题。” “我邻居家一孩子,就是雨天和家里闹别扭了,离家出走,结果喝醉了和人打架,差点没救回来。” 林阙轻明了,这大叔倒是热心,他收了人家的善意,也就解释了一下:“叔叔,我真的没和家里闹矛盾,就是家里司机临时有事,我又不大会用这个打车软件。” 他随意扯了个谎,有理有据,打消了司机的疑虑。 宴会厅也在市中心,和华茂离的不远,到目的地后,林阙轻先和司机道了声谢才匆匆下车。 “这孩子,还怪有礼貌。”司机憨厚的脸上爽朗笑开,手机上跳出一个聊天页面。 “人已送到。” 他回完消息,神情更多了几分开怀,悠哉游哉开着车准备提早下班和家里的妻女共进晚餐。 也不能光这些少爷小姐们享受生活,他这样的普通人,也该陪陪家人,享受享受普通人的乐趣。 另一边,林阙轻凭着邀请函进了宴会厅。不过,他进的不是主厅,而是一个贵宾休息室。 第56章 穿过金碧辉煌但安静的走廊,侍应生带着林阙轻进了贵宾休息室。 进门,首先视野是极开阔的,定制的欧式软装奢华而舒适,尽头还有一扇门,打开是一个紧急衣帽间,放着定制的礼服。 林阙轻视线一扫,粗粗打量了一翻,还挺豪华。 毕竟,他拿的可是主办方的特邀邀请函,安排的休息室当然不会差。 他落座于欧式真皮沙发上,双腿交叠,十指灵活配合,缓缓解开黑色大衣扣子,露出里面深蓝色的定制礼服。 这就是为什么他今日穿这件衣服的原因,够长,刚好能遮住里面的着装,肩膀也够宽,挺阔的西装面料穿在里面不会显得怪异。 他的指尖轻点在白皙的下巴上,到了宴会厅就要思考后续该如何合理的让自己消失在陆迟视线内一个晚上了。 小张还在华茂等着,当然,他也一早就想好了对策。 毕竟,这个审美穷奢极侈的宴会厅的主人,可是老熟人了。 黑色的大衣铺展在身后,修长的腿依旧惬意交叠,他点开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喂?小林同学,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 “孟光哥。”林阙轻在无人的房间内,唇角勾起一个友好的笑,浅浅的梨涡卷在腮上,看起来温和无害。 “诶,有什么事需要哥帮忙?”孟光的话听着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像是完全没料到接下来会被带进怎样一个贼窝。 但林阙轻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是这样的,孟光哥,我现在在金池。”林阙轻的声音温和轻缓,像潺潺的溪流。 可孟光却在这无辜的声线里,生生感受到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瞬间心惊肉跳起来。 “嗯……小林同学,你来这里干嘛啊哈哈。” 林阙轻附和着他的笑:“啊,当然是参加宴会呢。” “哦,我知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记得陆迟没说要来参加啊……”孟光的声音犹疑不定。 “因为我是一个人来的呀。”林阙轻的语气轻快,像是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 “小林同学,你这别开玩笑了。” “没有开玩笑,孟光哥。” 孟光打了一个寒颤,言辞激烈:“别,你别喊我哥,你赶紧回去成吗,你在哪里,弟弟现在马上来找你!” “孟光哥,冷静。如果我现在告诉哥哥是你带我来的这里,你猜哥哥会怎么做?” 空灵轻快的嗓音从听筒内传出,孟光只听到了两个字——灵异。 “小林同学,你说吧,你想我怎么做。” 林阙轻听到了满意的话,也就不再吓唬他:“你只要告诉哥哥,雨太大了,你路过华茂见我一个人,现在正在陪我,过会儿把我送回家就行。反正哥哥应该不知道你在参加宴会。” “你让我一起帮你骗陆迟?不儿,小林同学,你有没有想过东窗事发了会怎么样?!你可能就是被按着打打屁股,我……” “咳——”林阙轻捕捉到关键词,双颊一红,但很快维持住平静:“孟光哥,我现在已经在这里了,是现在就被发现,还是我们合作骗过哥哥,你自己考虑。” 电话对面静默几息。 “行了行了!你们两口子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赛一个心狠手黑!”孟光怨气冲天,不敢睁开眼。 林阙轻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但嘴角又上扬了几分:“孟光哥如果看到我,最好装不认识,否则怎么解释我的身份,又需要你考虑了。” “我知道你最烦这些了。”他的思虑周全,完全不似在陆迟面前的温良乖巧。 倒是有几分……乖张。 孟光在心里咆哮,难道现在他需要考虑的就不多吗?! 但他已经认栽认命:“放心,我已经被你拿的死死得了,你说什么我都照办就是。” “好的,谢谢孟光哥~”林阙轻语调上扬,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一碰,轻松挂断了电话。 另一边,孟光焦头烂额踱步窗边,回头看到长腿交叠悠闲惬意地坐在宴会厅休息室沙发上的陆迟,咬牙切齿,。 他上辈子一定是欠他们两个,现在才会成为他们play的一环,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明明都已经知道,还要我陪你演这么一出,有意思吗?!”孟光怒目圆睁,完全不理解他俩到底想干什么。 陆迟冷峻的眼中兴味颇甚,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提醒他:“他想要瞒着我,那你就帮他好好瞒。” 好纵容的语气,好一个恩恩爱爱,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孟光摇头叹息拽领带,无话可说无语凝噎,彻底被他们打败了!该死的小情侣,只得着他一个人霍霍! 休息室换衣间,林阙轻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劲瘦的腰部曲线明显,白皙的皮肤被衬得更加耀眼,他正对着镜子仔细调整着一顶深棕色短款假发。 那是他一个人出门时买的,一直放在背包里。 假发带好后,林阙轻抬头,他先调了调眼神,而后看着镜中人顶着一头深棕色小卷,眼神俏皮单纯,整体看起来温和近人,透出几分灵动可爱的感觉,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明星。 很好,和他本人的气质相去甚远。 林阙轻满意的整理衣着,他没有系领带,而是带了一个与礼服同色的领结。 他走出休息室,过了一段走廊,或许是第一次戴假发,不太熟练,走了几步后有些移位。正好,前面就是一个洗手间,再回去反而不方便了。 高端宴会厅的洗手间装潢也是别致,走进就是雅致清新的香味,这里还算是贵宾才能进的区域,人少,方便他整理。 第48章 他挪了挪泛着光泽的发顶,使其进一步固定在发网之上,灵巧的手指施力,事半功倍。 他正全心调整,身边突然想起水流声,偏光望去,没看清脸,先被一身流光溢彩的钻石礼服晃得睁不开眼。 “你是……林?!” 林阙轻听到这把清亮优雅又熟悉的嗓音,倏然睁开眼,转头望去,眼神有些诧异。 “艾琳?”入目是一张骨相优越立体的浓颜,他的眸光亮了一瞬,毕竟没有人能见到灵感缪斯兼财神爷还保持冷淡的。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被唤作艾琳的女人神采奕奕,作为混血的眼窝深邃,艳丽的红唇笑开,整个人洋溢着与她冷艳而极具攻击性的外貌相反的热情。 打过招呼后,林阙轻神色一顿:“你怎么认得出我?” “你忘了?你曾经把你的一张合照当成作品文件发给了我,还过了撤回时间。”艾琳挑了挑眉,风情万种的眼中满是促狭。 林阙轻想起来了。 艾琳是他在北欧时期的甲方妈妈,她作为火遍全球的知名歌手,对他的作曲。与她本人浓丽大方的长相一样,她出价也相当大方,甚至在了解情况后,能够忍受林阙轻因疾病而拖延的工期。 去北欧的第一年,他们之间的合作很密切,一直到林阙轻圣诞夜割腕住院,因身体原因,他交完最后一曲,就终止了合作。 而交错文件的正是这首歌。 他为了省钱,在小诊所住了几天就回家修养了,长期失眠让他浑浑噩噩,桌面上的文件乱七八糟,他那时眼冒金星,以为自己拖住了正确的文件,没想到发送的是一张他与陆迟的合照。 那张合照曾经被他设为壁纸,后来随着他的心理问题越来越严重,发展到打开电脑心脏就会抑制不住的抽痛到反胃,他就把照片层层叠套放进了文件夹中。 逃避可耻但有效。 只是没想到会为后面的乌龙埋下伏笔,他发送完后就关了电脑,差点耽误了艾琳的新歌发售。 “当时真的很抱歉。”被对方认出来,林阙轻也就没有伪装,眼神依旧是一副清冷的模样。 “没关系,还挺刺激的。”艾琳不是小心眼的人,况且能一饱眼福见到这么一位出众的创作者的真容,她也不亏。 “就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艾琳极盛的眸中带着善意的打量,扫过对方定制手法独特,价值不菲的西装,她的眼神定了定。 看来她的这位容貌绝色的乙方小天使,来头不小。 林阙轻察觉到对方试探的目光,但笑不语。 艾琳能够在娱乐圈长盛不衰,除了极佳的歌唱天赋外,当然也少不了省时度势的敏锐。 她知道他们这些有钱人注重隐私,识趣的止住话头。毕竟,她只是名气够大才拥有独立的休息室,而她的乙方,在娱乐圈没有听说过,那就只能是非富即贵的资方了。 “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也期待往后和你的合作。”艾琳朝他挥了挥手,步伐摇曳却又不失潇洒锐意。 林阙轻望着她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等了片刻才抬步前往宴会厅。 宴会厅里的灯光也是符合装潢基调的暗金色,男男女女均衣着光鲜,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尤其是厅室中央,穿着大胆或优雅的男女明星们簇拥着,摇晃的酒液呼之欲出,似是在与什么人攀谈。 穿过暗香浮动的人群,林阙轻身上却没惹半分尘埃,依旧一身浅淡的茉莉味。 都怪陆迟,从小就爱给他用茉莉味的洗发水,现在都快被腌入味了。 他没有参与进浮华喧闹的人群,路过时他匆匆瞥到了孟光身陷其中,他身边簇着的人最多。 林阙轻觉得机会还是要留给有需要的人,自己就不去凑热闹了,躲在宴会厅的冷餐角,拿起一个栗子蛋糕,垫垫没有进食的胃。 “年轻人,你怎么不去应酬?” 一道还算礼貌的声音在侧边响起,一身黑色西装虽不是定制但也合身,只是说话拿腔拿调,想装得绅士风雅又终究多了三两浮夸。 “认识一下,我是安庆娱乐的李青。”他伸出手,动作是一脉相承的浮夸, 林阙轻站在原地没动,只是视线一扫,见他还算礼貌,只说:“没有兴趣。”转身想走。 “你是哪个公司的小明星?”黑西装见他要走,索性像条滑手泥鳅,挤进桌面和冷冷拿着蛋糕的人之间。 对方的举动不再礼貌,林阙轻当即冷下脸:“无可奉告。” 在陆迟身边待久了,他倒也沾染上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峻气势,虽不够真,但唬人算是够了。 李青勾起一个笑,退到安全距离之外:“抱歉,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时候年轻人不必这么辛苦。” 其实但凡有眼界一些的人,都能看出林阙轻身上的定制礼服价值不菲。偏这位大款老总,早年煤场发家,似乎认定了林阙轻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明星。 第57章 暗示意味十足的话甫一落地,四周本就没人的环境更加安静了几分,连不远处的觥筹交错都格挡在了外面。 林阙轻低头,笑着随意掸了掸衣摆,再抬眼时面无表情。 很快,他又重新牵起嘴角:“我辛苦不辛苦,你应该不知道,但你与其和我浪费时间,不如找个看得上你的。” 他当然懂对方看似委婉实则低级又低俗的话,虽然被陆迟保护的很好,但他又不是真的小白花。 言尽于此,他蛋糕也不要了,被人搞得没胃口了,油腔滑调,让他无比想用陆迟的脸洗洗眼睛。 “既如此,喝杯酒就当我们没见过,怎么样?”李青拿起手边的酒杯,作足了一副绅士派头,但落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眼中就是先礼后兵的典范。 果然,世界还是最忌蠢人灵机一动。 林阙轻对他无论绅士还是先礼后兵的举动毫无看法,酒杯一直在自己眼前,倒也不怕他在酒里下什么东西。 但,跟陆迟待在一起久了,参加的宴会规格高,见的多是八面玲珑的人精,还真没怎么见过这么没眼力见的人。 四周寂了又寂,他站在原地,眉目间戏谑难掩,不想和蠢人一般计较,但也不打算让自己受委屈。 气氛僵持,他正准备开口,一句似嗔似娇的话陡然横插进来。 “诶,李哥?你怎么在这儿,让我好找啊!” 来人卷着一头深棕色的短发,倒是和林阙轻的假发款式有几分相似,眼角一颗泪痣,笑起来灿若桃花。 很漂亮的一张脸,挂着曲意逢迎的讨好,甜腻的嗓音悄无声息地挥开冷寂的氛围,四周人见有了个会来事儿的,也就知道这位李总对旁边那位不识好歹的冰山美人大抵不会有兴趣。 他们也见惯了这些长相漂亮但过分谄媚的小明星,靠着一张脸和会哄人的嘴,把娱乐公司的老总伺候得舒舒服服。 四周人的眼中充斥着司空见惯的冷漠,少数涉世未深的新人面露鄙夷,但终究是少数。 “小妖精,我认得你,不跟着你们赵总,跑我跟前来显什么劲儿?”李青放下酒杯,身上都是被小明星哄得酥麻的舒爽,伸手揽过他纤细的腰肢。 林阙轻冷眼看着,心想这位李总身家未必入流,做派倒是颇有几分意思,懂得多症下药。 被他叫做小妖精的男孩笑开了眼,泪痣颤在眼下,细腰流过妖媚风骚的弧度,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方才还装得绅士的男人的手:“赵总过会儿才来呢。”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甜美,腻的人心肝发颤。 “哟,那你快去等着吧!”李青听了他的话倒是规矩了起来。 “别啊李总,刚刚还掐着人家的腰呢,这魂现在是被哪个妖精勾走了,啊?” 林阙轻近距离旁观,发现泪痣男孩的眼底藏着鄙夷,是对谁的,不好说。 “行了,怕了你了,待在赵总身边安分点吧。”李青推开即将贴近他脸侧的唇瓣,红粉润泽,诱人是真的,但是他要是敢受用,被秋后算账也是真的。 他虽看不出林阙轻的定制礼服,但是认识前来搅局的男孩背后之人。 他再傻也看得出这小妖精是故意的,只能挥挥手,强装风度。 “跟我走。” 林阙轻的手被泪痣男孩牵住,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带出了稀松的人群,掌心温软汗湿的接触让他有些不适。 但牵着他的人刚刚也算帮了他,出于礼貌,林阙轻只下意识挣扎了一瞬,并未表现得太过强烈。 “抱歉啊,刚刚有点着急。”身旁的人足够敏锐,停下脚步松开了他的手。 林阙轻与他对视时,脑中掠过男孩攀着李青时眼底的鄙夷。此时,那双生在泪痣上的眼睛平和而寂静,对他局促地笑了笑。 “其实,我也没有很脏。”男孩拘谨地攥了攥手。 “真的,我就跟过一个人。”就是那位赵总。 第49章 林阙轻瞧着他与方才风情谄媚截然不同的神情,伸出手,轻轻触了触男孩尚未褪去青涩的脸颊。 男孩和他差不多高,被白皙冰凉的指尖触及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谢谢,我只是不习惯和人接触。” 林阙轻没有嫌男孩脏,甚至根本没想到这一层,他只是对陌生人天然抗拒。他知道在这宴会厅里,有很多人身不由己,有些人神色冷漠而享受已经沉溺,有些人还向着空气伸手。 “那……那个,我叫程嘉洛,我们坐着说吧。”程嘉洛粉嫩的脸颊红了。 “你现在跟我待在一起,他就不会来找你。”他下意识补充。 林阙轻眼含疏离的眸子弯了弯,问他:“那等会儿赵总来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程嘉洛盯着他倏然破冰的眼睛根本挪不开视线,太好看,太独特了,像混在冰晶里的琉璃,不那么凉,但更璀璨坚韧。 “我唬他的,赵总今天应该不会来。”程嘉洛垂下眼睫。 “为什么帮我?”林阙轻的眼中释放出更多的善意,化去了几分冷意。 程嘉洛笑得灿烂干净:“也没啥,看到就帮了,能帮一个是一个嘛……”说到后半程,他的语调跌下去了些。 林阙轻看出了他灿烂下的窘迫与低落,像一只断了腿却依旧只能蹦跳的兔子。 “加个好友吧。”林阙轻递过手机,给只有四个头像的好友列表添砖加瓦。 程嘉洛掏出手机,熟稔地切换了账号,赶紧发送添加申请,而后惴惴不安地看着对方操作。 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想加他,还是出于社交礼貌。 对方没有说自己的名字,他只能从微信昵称“林”里判断他大概姓林,看起来昵称和本人一样干净有分寸。 他敢肯定自己之前从未见过这位林先生,毕竟谁会忘记一张出尘精致到极致的呢? 他猜测这位林先生可能是某个公司新签约的艺人,寻常的新人尚且对他避之不及,更何况是大庭广众拒绝老总的这位呢。 “加上了。” 身旁人简短的三个字将他唤回神。 “哦,好。”程嘉洛连连点头。 “不用这么紧张,你帮了我,我很感谢你。” 林阙轻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安慰别人,果然离开了家长的孩子就会长大。 程嘉洛挠了挠头,身体骤然松懈下来:“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就有点紧张,可能是你太好看了吧。” 话毕,他自觉有些冒犯,想找补。 林阙轻轻笑一声:“谢谢。” 程嘉洛跟着笑开,肢体也不再僵硬,他自顾自地说:“其实,我以前和你挺像的。” “你别不信,你看我。” 林阙轻抬起视线,对面的程嘉洛不笑时确实和他有几分相似的气质,像雪一样干净。 “那现在……” 宴会厅里奏起乐曲,两两结伴的人迈起优雅的舞步,裙摆翩跹地扫过每一寸瓷砖,冷色与艳色碰撞开来。 程嘉洛无所谓地笑笑:“就是跌过跟头了呗,也挺好。” 真的好吗? 林阙轻从程嘉洛释然的眼中无端看到不甘,他说:“会好的。” 其实,程嘉洛也不用说这么多,从提出加好友的那刻起,他就已经决定了,帮一帮这个还在伸手的人。 “行了,我刚看你蛋糕没吃完,现在大家都在跳舞,我们过去没人会注意。” 程嘉洛语调雀跃,似是被欢快的乐曲带起了情绪,他隔着衣物带了带林阙轻的手腕,又很快放下。 林阙轻笑了笑,没有拂他的意,跟着他走到了冷餐区。 乐曲越来越激昂,能歌善舞的明星们脚步轻盈灵活,身姿婀娜曼妙,有几分赏心悦目。 远远望去,林阙轻倒是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同样闲适的身影,孟光站在休息区正幽幽朝他这边看过来。 林阙轻收敛起面对李青和程嘉洛时的游刃有余,无害地朝远方笑了笑,而后若无其事地挪开眼光。 他在心里和孟光道歉。 视线转回来,他见程嘉洛动作迅速且有目的地夹着小蛋糕,很快错落在各个盘中的栗子蛋糕被夹完,缝隙里填了两个草莓蛋糕。 林阙轻看他,一头棕色的卷发,毛茸茸又像囤食物的小仓鼠。没想到,仓鼠回过头,给他手里塞了一个酒杯。 “我们回去吧,舞曲马上结束了。” 程嘉洛的声音在乐曲下显得小小的,林阙轻从善如流并替他接过一个盘子。 两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顺走了盘子里所有的栗子蛋糕,满载而归。 “看你刚刚没吃完,是不是被恶心坏了?”程嘉洛朝林阙轻推了推蛋糕。 林阙轻抿了口酒,看起来不置可否,但还是夸他:“你观察挺细的。” “那当然,不然还怎么混?”程嘉洛再也没摆出冷脸的样子,又是一副卖力的热情似火的神情。 倒和宴会里的气氛相配,林阙轻这么想着又抿了口酒,方才在李青手下没喝的酒,现在配着程嘉洛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挺好喝的。 “我跟你说,我们不这行仅要有眼力见,还要懂得提防小人,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程嘉洛絮絮叨叨说着曾经被对家粉丝下药,差点失声的故事。 林阙轻才反应过来,他是做男团的,怪不得长得好看,不过其实演技也不赖。 乐曲又响了起来,开场舞已经过了,这次两两结对的人少了许多,但裙摆西裤下舞出的风,还是让头顶晶莹的水晶吊灯摇晃起来,一圈一圈光像瀑布流淌,兜头泼到林阙轻脸上。 林阙轻面无表情的坐着,逐渐不再应和程嘉洛的话,眼尾泛出淡淡的红,睫毛仿若被流淌的瀑布浸湿了,一簇簇立着。 “诶,你怎么了?”程嘉洛正说到兴头上,却看见对面人又正襟危坐起来。 林阙轻淡淡扫了他一眼:“我?没事。”他的语气冷然,好像刹那从火热的对话中干脆地脱离了出来,又变回冷静淡然。 他盯着杯子,摇晃流动的酒液被杯壁松散而绝对地束缚着,不知怎的想起被陆迟按在怀里的感觉,眸色深了几分。 程嘉洛心下一凛,不知道是自己说的哪句话触犯了他的禁忌,他的头脑正迅速思考,却在下意识盯着对方五官中最出众的眼睛时,发现那双好看的眼睛眨动的频率十分迟缓。 程嘉洛视线又移到骨节匀称的手中捏着的酒杯,液体少了一半。 他再看看自己手里已经空了的杯子,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 “你……喝醉了?” 他扫了一眼身旁人原本雪白的脖子,已经红得不正常了,又担心他是不是酒精过敏了。 第58章 林阙轻的视线锁在前方,头顶的吊灯不转了,但是凭空出现了三个,层层叠叠碰撞在一起,发出玻璃碎了的脆响。 晕眩间伴随着无名的火,自脖子向下烧,胸膛发紧,他的嘴不自觉张开喘气,淡红的唇瓣颜色加深。 他呼出几口热气,酒味萦绕在鼻息间,声音截然相反的淡定:“劳驾拿着酒杯,跟我走。” 他起身时摇晃了一下,程嘉洛及时扶住:“你没事吧!” 林阙轻攥住他的衣袖,摇头的动作让他头脑更加晕眩,他迫切地想要寻找到能够依靠的人。 程嘉洛擦了擦掌心的汗,一手扣住两个杯子,不再多言,跟着他穿梭在人群之间。 他的余光落在身旁人高级定制的礼服上,鼓动的心跳不比身旁已经面红耳赤的人慢,对方是喝了他拿的酒才出事的。 程嘉洛眉宇间凝重,但他一心多用是常事,注意到林阙轻走的方向是朝着贵宾休息室的,他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解救的初衷是好心,但他攥了攥手中的高脚杯。 能不能有好报,他不敢细想。 不知不觉间,脚下的步伐快起来,他迈步之余,心中祈祷着一切能够快点结束。 “谢谢。”林阙轻向他道谢,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松开他走向临近贵宾室的休息区。 林阙轻半阖着沉重的眼皮,包裹着身体的西装很紧,他几乎能看见衣料下热得发红的皮肤。 浓密眼睫抬起,穿不过人群掩映,贵宾室太远了,这样下去不行! 他的目的地从休息室换成了离他更近的孟光。 他的步子还算沉稳,但行走的方向让站在远处的艾琳眉心一动,那片休息区可不止有孟光。 “各位,失陪。”作为特邀嘉宾超级巨星的艾琳,身边围着的人不比娱乐公司的高层少。 她耳边炫着耀眼的光,全钻的扇形镂空耳饰随着她的步子摇晃,她看到林阙轻脸侧不正常的红晕,但走到一半,她又停滞。 脑中不知怎得忆起那张发错的照片,黄昏光影里除了林阙轻圣洁冷冽像天使一般的容颜,还有一张由上帝精雕细琢的侧脸轮廓惊艳而禁欲。 第50章 年轻圣洁的脸上有黄昏最亮的光,他对着镜头笑,而身后那张成熟的侧脸隐在暗处,似乎也在笑。 艾琳是混血,她想或许中国人不归上帝管,但她不了解中国的神系,只觉得照片上的两人应该是由创世者精心制造的。 现在,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坐在休息区的两位先生,一位低着头拨弄戒指,另一位左顾右盼。 照片里浑然天成的侧颜与拨弄戒指的那位重合,她的眼神逐渐现出探究,而她身边的人则逐渐静默下来。 林阙轻朝着无人敢靠近的休息区靠近,丝毫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当然烧热的脑子也没给他机会思考,为什么平时宴会最受欢迎的交际王子孟光周围会空无一人。 行过转角,他平稳的步履在看到坐在孟光身边气度不凡的男人时,踉跄几近摔倒,扶着墙角才站稳,而细窄的腰身也因他发力的动作更加明显,韧而有力,包裹在深蓝色西装下,赏心悦目。 “哥、哥哥?”他的嗓音像含了一口甜腻粘稠的糖浆,在喉口冒泡,音量极小。 哥哥为什么会在这里?林阙轻迷离的眼睛里疑惑并存,他在程嘉洛面前维持的冷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身上的温度更高了几分,好像比宿主更加迫切靠近它所认为的解药,林阙轻招架不住了,他嗅闻到熟悉的味道时,就四肢无力,软软靠在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的肩头上。 湿漉漉的眼睛像干坏事被抓的猫看向神色冷峻的男人,完全屏蔽了四周几近惊恐的抽气声,也完全忘记了向出尔反尔的同伙索要解释,只一心向被自己“欺骗”的人求饶。 “啊。” 他的身体骤然腾空,耳边响起陆迟无奈的声音:“回去再和你算账。” 林阙轻脑袋更晕了,酡红的脸颊发烫,让他不得不贴近目之所及最阴凉柔软的地方,蹭了又蹭。 陆迟的脖子绷紧,听见醉倒了的人含糊嘟哝:“不要……不要打、打……”最后两个字轻的听不见。 陆迟拖住他腰臀的手更紧了几分,无视周围人小心翼翼的视线,朝着休息室走去。 孟光怔然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心里的第一想法是陆迟教训了林阙轻,就不能再收拾他了吧。 “孟总……”程嘉洛眼中的震惊还未完全消散,颤着手递给他两个杯子。 “那个……这个有酒的杯子是刚刚那位先生喝过的,他交代我拿着。”他的金主是和陆家有渊源的赵家人,自然知道陆氏集团的掌权者和孟光交好。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几年,教会他的不止审时度势。 “那位不是据说最禁欲无比,要和工作过一辈子吗?” “他身边门当户对的俊男靓女不少吧,怎么会在这种场合看上一个……” “怕不是旧相识?” 四周窃窃私语的声音在陆迟的身影完全消失后,逐渐大了起来,他们都无比好奇这位传说中没有任何绯闻只出现在财经新闻的贵人,究竟缘何当众就把持不住将上赶着贴来的人抱走,不是说他最是手段狠厉么? 他们圈里人都知道有些人是能用美色贿赂,有些人要小心适得其反。 比如陆迟,以前有人往他床上送一丝不挂的漂亮男孩,送的男孩被当场丢出来不说,送人的更是被陆迟身边的特助沈敬当众羞辱。 什么时候拉皮条的也能上桌了,这是他的原话。 后续的合作自然也是吹了,不仅如此,主动现身的漂亮男孩以及这位拉皮条都被陆氏法务部以贩卖特殊服务为由,打包送了进去,接受改造教育。 从此,所有人的明白,陆迟虽然条件优越,但是最不能沾染的一位,否则丢了工作事小,进了局子可就算完了。 他这般不近人情,怎么今天对倒贴的美人倒是殷勤得很。 去的方向还是休息室,那里没有监控,能干什么,在场的都是成年人,哪里会不知道。 周围有人惊讶,怎么有人胆子这么大,当众求爱,居然还成功了,探讨起那位美人是何等绝色。 还有人后悔没大着胆子主动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被那位看上,以后要什么资源没有。 不对,被那位看上以后,还要什么资源啊,人家手指头缝里随便漏点,都够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孟光听着现场音量克制但逐渐走向限制级的人群,叹口气,接着挂起一个潇洒暧昧的笑:“陆总今天难得心情不错,我们梦华娱乐新签的人确实优秀。” 他的话赋予了陆迟抱走的林阙轻一个新的身份。 到头来,他还是得帮林阙轻编瞎话善后,无语。 “各位今天是没机会了,但在场的青年才俊还是不少的……”他这话说的意味不明,挑开了原本走向限制的话题。 现场哄笑开,翘起嫣红的手指指着他窃笑的人不少。 孟光压了压手,轻佻的语气里沾了几分不伦不类的正经:“大家也是看了一出难得的好戏。” 他顿了顿,眼底的风流转为警告:“不过呢,陆总这个人最注重隐私,大家出去说话可要当心了。” 他也是世家出来的少爷,在好友面前只是懒得装,并不是不会每名利场这一套。如今三言两语就恩威并施的镇住了场子。 他点到为止,周围的都是要靠资源吃饭的明星,当然不敢再乱说什么,只是经过这一遭,场内的气氛倒是炒得前所未有的热。 衣着华丽的明星和与会同乐的公司老总举杯共饮,原本不算平等的两拨人,此番因为共睹铁树开花的奇观,倒有了几分共鸣,聊起八卦来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四周人散开,重新嘈杂起来后,孟光挑了挑眉,问一手拿着一只酒杯的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语气轻佻,与平常在好友面前的傻气直率不同,伪装起来也是花花公子的一把好手。 “程嘉洛。” 似是没料到对面的看似软糯漂亮的小明星这么不卑不亢,孟光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招了招手,示意身后的侍应生拿好酒杯。 接着,他掏出一张烫金名片塞进程嘉洛胸口的口袋:“等化验结果出来,会联系你。” “酒是你让他喝的?”孟光神色收敛了些。 程嘉洛连忙解释:“我只是顺手在冷餐区拿了两杯,没逼也没劝他喝,而且我也喝了!” 孟光看着小明星花容失色,到底怜香惜玉,没再继续吓他:“别担心,多半和你没关系,他对一些酒天然过敏。” 以往林阙轻喝的酒都经过陆迟的手,连他们家的酒窖都筛选过,久而久之他自己也忘记了。 孟光不敢忘,因为他们家办宴会时,每次都要规避林阙轻不能喝的酒,而酒单这种事情肯定不能麻烦他日理万机的哥哥们,也就由他这个闲散少爷负责了。 林阙轻不知道他在宴会里喝的开心,全是有人在替他负重前行。 今天如果他提前知道林阙轻要来,自然也会过目酒单。 不过,林阙轻既然愿意和这个小明星坐下来喝酒,孟光善意地叮嘱他:“出去以后别乱说,你的好日子大概要来了。” 程嘉洛识趣一笑,想着抽身离开时,孟光又说:“你看着识趣,在这待着吧,省的我应付那些狂蜂浪蝶。” 程嘉洛无可无不可,坐在孟总身边,乖巧地扮演花瓶。 宴会厅再次响起今夜最后一首曲目,孟光随意地抬起酒杯朝着心绪不宁的程嘉洛晃了晃,程嘉洛服务意识很到位,干脆的一饮而尽。 酒液醉人,有人深受其害。 定制的商务车里,隔断将后座一切声响死死隔绝。 “哥哥……难受……” 林阙轻散乱的领口里泛出不正常的红,修长脖颈附着一层薄汗,皮肤被晶莹的汗水束缚着,透不出热,身体里的火像流星般四处乱窜,烧得他浑身无力。 第59章 翌日,厚重的窗帘遮挡住窗外蓬勃的阳光,昏暗室内超大尺寸的床上被子蜷成无懈可击的一团,角落的空气净化器和加湿器默不作声地工作着。 直到房门被打开,床上那一团包裹起来的被子主动露出破绽,一截白瓷色的脚腕踢了出来,踝关节处像套了一条暗红的脚链,浓艳的颜色衬得四周皮肤更加白得发冷。 “唰啦” 厚重的窗帘在按键指令下自主拉开,林阙轻在超大的床上试图滚一圈,但一动,就泄出吃痛的抽气声。 光线清晰了才能看清,纤细脚踝处的一抹红并不是脚链,然而还不等细看,一只肤色更深的手便严丝合缝的嵌进红痕。 “不……不要……” 林阙轻在脚被抓住的瞬间出声,似乎是条件反射,但在逃避什么尚未可知。 那只手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能配上这样的抵抗,它只是将那截微凉的皮肤重新塞回柔软雪白的绒被里。 “阙轻,起来吃点东西。” 拉开窗帘后,室内已经天光大亮,林阙轻在厚实的被子里依旧昏天黑地,他听到被子外低沉的声音,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第51章 他忍着浑身酸痛,小心翼翼扯开一点被角,露出一双微肿的眼睛,眼尾湿润泛红,像一丛含苞待放的桃花。 “阙轻?” 他的眼睛无神而疲惫,被唤了几声也没反应,直到被人捞进怀里。 “嗯……”他像一只任人摆布的棉花娃娃,酸软地倒在他持有者的怀里,看着他脖子上刺眼的痕迹,唯一能动的眼睛里蕴着浅浅的怒意。 凭什么他浑身像被车子碾过一样,哪里都动不了,但是昨天和他一起干坏事的人却精神奕奕的早早起床。 “嘶——” 睡袍领口处裸露的皮肤上出现了一个不深不浅的牙印,和锁骨处遍布的抓痕相呼应,为这一身旖旎的痕迹再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讨厌你……”林阙轻的声音哑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带着牙印的脖颈处滚了滚,喉咙干涩疼痛,开了加湿器也没用。 “昨天是谁……” 林阙轻眼疾手快捂住了陆迟的嘴。 陆迟视线扫到他锁骨处暗红的斑驳,眉峰微挑,闭上嘴。 林阙轻无力的垂下手,挂在陆迟肩膀上。 一个微凉的杯口抵到他唇边,他像久旱逢甘霖的植物一般,尽力吞咽,直到呛咳。 “喝这么急做什么,迫不及待批评我?”陆迟的嘴角破了点皮,勾起时褶皱撑开更加明显。 “哼。”林阙轻不理他,酸软的手臂悄悄后挪,想要揉一揉后腰,但在路过平坦欺负的小腹时,脸色一红。 昨天到最后,这里都是微微凸起的,一碰就能让他发抖。 想到这里,他又瞪了陆迟一眼。 “宝贝,你这是翻脸不认人?”陆迟的声音刻意放轻,勾在林阙轻耳边。 林阙轻的脑子一片混沌,但对于自己怎么缠着陆迟索吻,怎么颤着手强硬地指挥陆迟脱衣服,记得相当清楚。 假酒耽事。 “我昨天喝醉了啊,而且好像过敏了……”林阙轻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昨天哭得太厉害,眼皮眼珠连带着眼尾都有点难受。 他倒是没完全忘记自己对一些酒会过敏的事情。 “你昨天没过敏。”陆迟敲了敲他光洁的额头。 “啊?”林阙轻抬手摸了摸昨夜泛着艳红的脖颈,有些怀疑。 陆迟凑近他懵然的眼睛,笑着说:“昨天的酒里面没有让你过敏的成分,但你喝的是药酒,里面有些补身体的药物。” “你还喝了陈近成的药,补过了。” 陆迟又贴心的解释,末了又加一句:“而且你酒量太差了。” “没有!”林阙轻下意识反驳,反驳完又觉得有些干涩,于是增加论据润色:“我明明在你的酒窖里喝了很多才醉的。” 他说的是刚回国那会儿,失眠了去偷酒喝被陆迟发现还迷瞪瞪咬了他一口的那天。 “什么‘你的’,这是我们的家。”陆迟捏了捏他的脸指正。 “家里的酒窖设计的时候有考虑到你,能让你拿到的都是给小孩子喝的。” 林阙轻怔了怔,他的神情有些尴尬。 “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手腕、胸口、腿根、还有……” 眼看陆迟越说越向下,林阙轻立刻腾起来捂住他的嘴:“别说了!” 被他捂住嘴的人挑挑眉,狭长的眼睛弯了弯,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就有点酸……”林阙轻被他看得脸颊发热。 黑白分明的眼睛让他想起昨夜接吻时,陆迟失控又直白的眼神,像一道坚不可摧的绳索绑住他,让他无从拒绝,只能被绑着节节败退。 “确定没有不舒服了?”陆迟再次和他确认。 林阙轻从他平淡的语气里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迟疑地点头。 “那就好。”陆迟话虽如此,手上动作却利落。 林阙轻被裹在被子里卷成长条状,四肢陆迟极具力量的手臂束缚着,整个人坐在陆迟的腿上。 “干嘛!”他皱着眉。 “审审你。”陆迟捏住他的下巴。 林阙轻扭头想要挣脱,哪有情侣刚迈出重要的一步,第二天就坐在一起玩审问的。 虽然他确实干了点坏事,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一般第二天不都是得到一个安抚的吻,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吗? “委屈什么?昨天,你威胁孟光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样子。” 陆迟心口不一,看着林阙轻下撇的嘴角,他还是心疼地吻了上去。 林阙轻得寸进尺搂着他的脖子,擅自加深了这个吻。 他努力回想昨天在黑暗中纠缠的感觉,学着陆迟搅乱一池春水,将两人兜头淋湿。 试图蒙混过关。 “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陆迟从温柔乡里挣脱开,稍微挪远了些。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林阙轻细密喘气,湿润的唇瓣张张合合,反问他。 陆迟闭了闭眼,将他禁锢在怀里:“其实,你瞒的挺好的,处理邀请函、培养出门的习惯、威胁孟光,这些都很不错。” “那还不是被你发现……”林阙轻瞥了瞥嘴,眼眸低垂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像被野猫欺负的家猫。 陆迟看着他这副可怜样,低下头,毫不犹豫把兢兢业业替他善后的兄弟卖了:“孟光告诉我的。” “可我提前了解过他们公司的运行结构,明明绕开了孟光哥的。”林阙轻不解。 陆迟笑了一声:“确实没人告诉他,但他这人上班喜欢到处闲逛,偶然看到的。” “所以我说你瞒的挺好的,如果不是孟光不务正业,你肯定不会被发现。” 他正大光明的把责任扔给孟光,大肆赞扬林阙轻的行为,让林阙轻犹如翘起尾巴的猫,挣脱开被子,搂着他脖颈的手紧了又紧。 “坏猫。” 林阙轻被耳边滚烫的气息惊得一颤,而后不甘示弱的对着另一只耳朵吐气如兰:“跟你学的~” 尾音上扬,像一根羽毛轻飘飘钻进陆迟的耳道,极快速地挠在他心口。 陆迟“嗯”了一声,又问他:“那你说说,还跟我学了点什么?” 审问变成调情。 林阙轻却推开他,捧着他的脸说:“昨天在我身边的人,你能不能帮帮他?” 他没有忘记程嘉洛,尽管现在说这些有些破坏气氛,但他觉得帮助程嘉洛这件事也刻不容缓。 “那个小明星?” 林阙轻见到狭长的眼眸里出现一抹促狭,他敏锐的发现了些不对劲。 “他用不着我们帮。”陆迟语气肯定。 “怎么了?”林阙轻不确定陆迟的意思是程嘉洛不需要帮忙,还是不值得帮忙。 他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很有信心的,他能看出程嘉洛一开始帮助他是出于善意,也能看出他后续接近自己是别有目的,但他觉得对方的确需要帮助。 “你没看错人,但现在应该有人帮他。” 林阙轻发现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哥哥好像有点不高兴,卖着关子不肯告诉他。 “我认为,我们现在更需要解决的是你的问题。” 林阙轻又迷惑了,怎么又到他了? 陆迟重新用被子裹住他:“你不信任我。” “我没有,我只是……唔……” 林阙轻辩解的话语被堵在唇齿之间,他无力抵抗有些无赖的陆迟,只能任他吮吸欺负。 那天他们胡闹了许久,林阙轻始终没有机会解释这件事,好像陆迟不需要他的解释。 陆迟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按着他教训,似乎很宽容,他也知道,他们自此以后不会再有任何秘密。 从房间里出来后,林阙轻才知道,原来他一觉睡到了下午。 不过长久的睡眠,依旧不妨碍他一整天疲乏无力,脚不沾地被陆迟抱来抱去。 他们之间的氛围陷入一种默契的甜蜜,那是独属于坦诚相见后,两颗心距离的靠近。 具体来说,就是在没有人的时候,林阙轻可以更没有心理负担的赖在陆迟身上,颐指气使地指挥陆迟为他做些诸如端茶递水、翻书按摩的小事。 这种氛围的打破,来自于孟光的一个电话。 “小林同学,你把我害惨了!” “我的初夜啊啊啊啊啊啊啊!” 孟光惊恐的大叫声从扬声器里播出,游荡在空旷的别墅里,林阙轻立刻按住音量键。 林阙轻皱眉看向陆迟,对方歪了歪头,像是早有预料。 第60章 一个小时后,孟光携一条丑的客观的绿色厚围巾到达别墅内。 林阙轻穿了一件从头包到脚的米白色连体睡衣,帽子上还有两个长长的耳朵,看起来是能蹦蹦跳跳的样子,但事实上连衣服都是陆迟给他穿的。 林阙轻瞥了眼裹得严实的孟光,问他:“孟光哥,你被人睡了?” 被林阙轻勒令穿上高领毛衣的陆迟侧目看了眼身旁带着兴味的人,抬手捏了捏他垂在身后的耳朵。 第52章 孟光生无可恋,脸上盖了一只布满掐痕的手,但还是要为自己正言:“是我睡了别人好吗……” 林阙轻抱着膝盖蹲坐在地毯上,身后抵着陆迟腿,头恰好能枕在他的膝盖上。 “你不会也喝假酒了吧?”林阙轻牵起陆迟垂在膝侧的手。 陆迟任他拿捏,空出的手替他捋了捋长长的发丝,盘算着下次是不是应该在家里装一个躺着洗头发的台子。 在浴缸里,穿着衣服厚重,不穿…… “什么?你说你和程嘉洛?!” 林阙轻攥住陆迟的手都紧了紧,他的眉间挤出一条明显的川,不可思议又不可置信。 “他不是……” 林阙轻欲言又止。 孟光摆了摆手:“我知道,昨晚他拒绝了,但我……” 孟光回想起昨夜自己被扇的巴掌,顶了顶腮帮,又泻下气来。 “都怪那个什么姓李的,好端端的怎么把果酒换成药酒,他以为全世界都跟他一样肾虚吗?简直离谱!” 林阙轻“啊”了一声,枕着膝盖的头磨蹭了两下,嘀咕:“怪不得他要我喝酒。” “什么?” 林阙轻手里攥着的手抽了出来,力道恰好捏住了他的下巴。 “额……”林阙轻支支吾吾,“就是……一杯酒,后来我不也喝了吗……” “行了,你是挺能耐了。”陆迟捏住他下巴,作弄似的摇了摇。 “唔……”林阙轻皱眉,“再摇就晕了!” 陆迟力度根本就不大:“娇气。” “喂!”孟光夹在两人之间,崩溃的插声,像琴瑟里突然出现的唢呐,气氛陡转。 “有没有人关心关心我呢?” 林阙轻叹了口气:“可你不是没吃什么亏吗,嘉洛怎么样了?” 比起在他们面前输出的孟光,林阙轻更担心的是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程嘉洛,毕竟孟光看起来不着调,力气确实是有的是。 “切,他?好着呢!”孟光侧过头去。 林阙轻发现他眼睛红了,和陆迟对视一眼。 “有事说事,不然打电话喊你哥来哄你?”陆迟作势拿起手机。 “诶,别!”孟光眼神躲闪,“就是……他早上醒过来也不让我负责,甚至不想听我说话,电话都没留就走了。” 孟光心里受挫了,他的技术没那么差吧,他主动想负责,对方却穿上裤子就走。 “说起来,孟光哥,其实你是对人家有意思吧?”林阙轻点了点他。 “他上面是赵家的人,不难解决,但你最好问过他的意见。” 陆迟说的话冷漠,但却有道理。 程嘉洛是给成年人,不是一个物件,他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应该尊重他,不能因为孟光喜欢就随意转手。 孟光想了想对方颤巍巍下床时冷漠的眼神,还有低头看手机离开的身影,他搓了搓脸:“那我是不是很没希望啊……” “不一定,他应该也不想继续现在的生活。”林阙轻打断他。 孟光眼睛亮了一瞬。 “你可以联系他试试。”林阙轻把好友名片推给了孟光。 “如果人家不愿意,你也别强迫他。” 孟光苦笑着摇了摇头:“哪能啊。”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真的挺喜欢他的,不然也不会……” 酒后乱姓,露水情缘。 林阙轻回想了下程嘉洛妥帖的处事风格:“可能,你们比较互补。” 陆迟闻言,捏了捏他的鼻子。 “回头我让沈敬把赵家那边处理一下,剩下你自己解决。”陆迟揉了揉林阙轻困倦的眉眼。 才刚醒没多久,陆迟自责昨天夜里折腾的有些过了。 孟光走后,陆迟收到了沈敬的信息。 对方先是吐槽严家的家主严复擎简直是条疯狗,在合作洽谈期间突然反悔,还毫无征兆地攻击陆氏的产业。 不过,似乎只是警示,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的威胁。 沈敬猜测严氏反常的行为,可能与林阙轻上次要查的那位沈炽有关。 沈炽从小的经历倒是好查,但在林阙轻出国那年,他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任凭沈敬怎么调动资源都无法查到他的去处。 直到昨天,他在细枝末节里将沈炽与严家联系起来,可还没等他细查,严氏就对陆氏进行了警示。 要说实力,陆氏肯定在严氏之上,但两方碰撞起来都会产生极大的损失。 沈敬没有轻举妄动,他认为林阙轻要调查沈炽这件事本身可能并不是出于恶意,严氏反应过激了。 林阙轻就着陆迟的手看消息,他心里有了些猜测。 “哥哥,能不能安排我和严家的人见一面?”他抬眸望向沉沉看着他的陆迟。 “年后,去慈恩寺祈福的时候。”陆迟应允了他,没再追问。 林阙轻有自己的盘算是一件好事,虽然他心底总觉得自己养大的人本应该和自己亲密无间,但陈近成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确实应该收敛对林阙轻的占有。 “哥哥,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和严家的人见面?”林阙轻攀着他的膝盖,坐到了他怀里。 他的脑袋靠在陆迟跳动的胸口,浓密的眼睫一扇一扇,看起来很安静。 陆迟摸了摸他的发顶,无奈地叹了口气:“委屈什么呢,宝贝?” 陆迟自觉只比林阙轻大了三岁,两人思想上的差距不应该有那么大,但他就是时常弄不清怀里的人在想什么。 有时候,不管他有多么厉害的头衔,有多少权势金钱,在林阙轻面前也只能不知所措地替他擦眼泪。 养小孩很难。 “哥哥,你不关心我了吗?”林阙轻手指点在身后靠着的胸口,一圈一圈,像是在叩问。 陆迟圈住他的手,轻声说:“怎么会呢。” “只是……有人告诉我,应该对你少一点控制,我……” 林阙轻立刻抬头,唇瓣刚好撞上陆迟的下巴,于是两片脆弱的皮肤摩梭起来:“谁说的?” 林阙轻的声音有些委屈。 他干脆咬在陆迟的下巴上,力道有点重,细白的牙齿很快磕进了皮肤深处。 “林阙轻。”陆迟喊他。 “你是因为我没有全部占据你的生活而感到失落吗?” 林阙轻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说:“我不知道,但我不习惯你现在这样。” “你明明知道我要去宴会,却故意装作不知道。”他说得更具体。 陆迟扣住他的腰:“可是,那样不正常。”他极有耐心的教导。 但他的学生似乎很顽固:“从小就是这样的,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不正常?” 陆迟一时无言,他想说林阙轻小时候太易碎了,只有密不透风的保护才能保证他一点点长大。 那个时候,只觉得林阙轻大一些就好了,可是养着养着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 “我们不能一直像以前那样?”林阙轻步步紧逼。 陆迟看着他的眼睛,抚在腰间的手挪到了他的后颈:“我怕你会厌烦。” 林阙轻想起以前自己指责他过度保护的事,头脑有些混乱。 “我是想让你不要瞒着我,但我也不想瞒着你。”他说得也很乱。 陆迟理解了:“那我就把你刚刚的行为理解为欲擒故纵?” 林阙轻说:“哥哥,我觉得我还没长大。”他的话题陡然变化。 陆迟怔愣一瞬,好脾气地问他:“那你想什么时候长大?”似乎想寻求一个期限。 林阙轻吻上他的薄唇:“哥哥,等你不管我的时候,我就长大了。” 陆迟放在他后颈的手用力,擅自加深了这个吻,他的吻像一场暴雨,骤然淋湿每一个角落。 退开时,暴雨遗留的痕迹慢慢消散。 “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不管你。” 林阙轻安心的靠在陆迟的胸口,细密地喘着气,嘴角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哥哥,你最好了。” 陆迟环住他的腰,跟他秋后算账:“既然话说到这里了,你瞒着我去宴会的事情,是不是该清算一下了?” “说吧,应该打几下?”他板起脸,像是家里最古板难惹的家长。 林阙轻腰身一扭,转而像个八爪鱼一样缠绕在陆迟身上,致力于绑架他每一只手。 “不要嘛,哥哥。”现在的林阙轻与昨日宴会上清冷疏离的模样大相径庭,也与夜里撅着嘴扒陆迟衣服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躲在陆迟怀里,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腰,他下意识收紧腰腹,腰往下便翘出了一个弧度。 “行了,陈近成那边进度很顺利,你身体里的药剂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也别在想着作妖了。” “好吗,小祖宗?” 陆迟的话响在林阙轻耳边,燎得他耳根一红。 “我知道了……还不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嘛……”林阙轻咕哝着。 第53章 第61章 林阙轻和陆迟说明了自己的猜测。 沈炽是他从前唯一的好朋友,他会在别人欺负他时挺身而出,替他挨了不少打。 林阙轻一直很信任他,是以在他联系林阙轻见面时,林阙轻并没有拒绝。 那个时候他和陆迟刚刚分手,想着和昔日好友见面或许可以暂时遗忘不高兴的事情,没想到沈炽却把他交到了林家人手上。 林阙轻那时就算和陆迟分手,也没想着接受林家人的安排,因此在他拿到父母的遗产后便逃了出来。 但,沈炽却不知为了什么,重新将他交到了林家人手里,他那段时间被林家人重新关回阁楼里,浑浑噩噩地发高烧。 再次重见天日,是在前往m国的路上,林家人遵从和温家的约定,把林阙轻绑上飞机。 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温林两家交接时,本该销声匿迹的沈炽又突然出现,他给林阙轻塞了一张去北欧的机票,独自抵挡了温林两家负责押送林阙轻的保镖。 他当时对着面色苍白的林阙轻说:“这算我还你的,以后我们就两清了。” 林阙轻被他推到了隐秘的角落里,连日的高烧加上跌伤,他一时之间根本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换上他外套的沈炽孤身一人引开保镖。 “这么说来,严家家主或许觉得你会报复沈炽,所以才警告沈敬。”林阙轻盯着手指,认真分析。 如果一开始没有沈炽,林阙轻就不会再次落入林家人手里,陆迟和他也就不用分别两年。 陆迟想了想严复擎向来乖张了当的行事风格,对他的猜测予以肯定:“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关于药剂的信息。” * 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风波的后,林阙轻和陆迟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他们关于占有与长大的话题过后,陆迟反倒没有寸步不离的守着林阙轻,他正常去集团处理事务,而林阙轻则成了守着他的那一个。 在重新拾起钢琴和作曲之余,林阙轻回带着向姨做好的午饭去集团找陆迟,两人共进午餐的事情在集团里不算什么秘密。 集团的员工偶尔会讨论,但他们也有分寸,在没彻底搞清楚与集团顶层老总共进午餐的人是谁的情况下,他们不会轻举妄动,只是权当摸鱼的谈资。 林阙轻本人对替身一事有所耳闻,他还针对此事不轻不重地质问了一番陆迟。 结果则是玩了一场不算正经的替身游戏。 不过,有替身的从林阙轻变成了陆迟,陆总白天在集团里神情冷肃的批评方案,晚上倒是在床上伺候起娇惯出来的小少爷。 “你想的是我还是他?” “我和他谁更让你舒服?” 一句句叫人面红耳赤的话从他一贯犀利的唇舌间送出,烫的林阙轻连站都站不住。 第二天就取消了去集团送饭的这一行程。 不过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就迎来了农历新年。 这是他们重聚后的第一个新年,林阙轻本身是想去祭拜陆爷爷的,但陆迟少见的使了些少爷性子。 或许,不能说是少见,应该说是旷古未闻,连庄伯都有些惊讶,常年稳健的双手难得打碎了一个盘子。 陆大少爷说,爷爷从中作梗,害得他们分开两年,少吃一点贡品是应该的。 林阙轻抓住了他的叛逆时刻,屈指伸到他额头前重重弹了下。 第二天他们还是去了陆氏的宗庙,恭恭敬敬上了两柱香。 陆迟坚持少带了一箱贡品水果,说爷爷年纪大了,血糖高。 林阙轻没阻止他,只是悄悄让庄伯装上车。 庄伯见他们现在这副打打闹闹的样子,心里也松泛下来,才是过日子该有的模样。 他面不改色地完成林阙轻交代的任务,看着他们一高一低的背影,褶皱的脸上扯出了一个笑。 新年过了没几天,林阙轻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了一下遭逢“巨变”的孟光。 “事情还算顺利,赵家那边给点钱就放人了。” “主要不还是你好哥哥的名字好使,赵廷恒那小子被他爹亲自提着同意的。” 孟光听起来很精神,不难想象他现实里容光焕发的模样。 “孟光哥,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林阙轻用嘴接住陆迟递过来的苹果,咔嚓咔嚓吃得尽兴。 “追追试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孟光说得自己仿佛是浪荡惯了的情场高手。 林阙轻挑挑眉,不知道是谁在电话里大喊初夜的。 “你不介意他之前……”他还是问了一句。 “小林同学,做人呢不能那么迂腐,我找人查过了,他是被他经纪人下了药送去的,赵家那边拿捏着他的把柄,而且他们团居然只有他一个成年人。”孟光语气沉了几分。 林阙轻也听说过,在娱乐圈里这些男团女团因为吃青春饭,被潜规则的概率总会更高些。 “其实,他要真是什么小人,我也不会看他顺眼的。”孟光顿了顿,“人么,气质这种东西不好装的。” 林阙轻见他又老神在在起来,耸了耸肩:“祝你好运。” “对了,我想起来嘉洛说,赵廷恒问过他你叫什么名字。” 林阙轻愣了一下,他好像没说过自己姓什么,但是加好友的时候,对方能看到自己的昵称。 不过好在他们现在并不刻意瞒着他回国这件事,被发现应该也没什么。 “他说,你姓陆。”孟光笑起来。 林阙轻脖子往前抻了抻,在心里感叹这人还真是聪明。 陆迟放下做成兔子形状的苹果,侧头看了他一眼,对着电话那头说:“陆氏集团最近有些娱乐产业的投资,和你们公司合作倒挺合适。”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孟光扭捏起来,他知道陆氏集团的项目那可都是别人眼巴巴盯着的资源。 看来,程嘉洛这事不仅办的聪明,还办到陆迟心坎里去了,十分不好意思地再三确认后,他美滋滋挂了电话。 “哥哥,赵家的人为什么要关心被你带走的人是谁?” 林阙轻不理解,难道是八卦?但如果是出于八卦,那么混在赵廷恒身边的程嘉洛应该不至于说个错误答案混淆他们的视听。 程嘉洛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才这么做的。 “赵氏现在的董事长,在陆氏集团罹难时,伸出过援手。” 陆迟目光沉沉落在林阙轻白净光洁的脸上:“他们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可能是在试探。” 林阙轻长睫覆下,点了点头。 年后又过了几天,按照旧俗惯例,不论是靠着努力工作讨生活的普通人,还是靠着家族产业的公子千金,都要去庙里上香。 其实,这些豪门世家的人,往往比普通人更迷信,普通人的生活掌握在自己手里,知足常乐,而他们似乎永远也满足不了。 慈恩寺。 佛寺内即便金光普照,在冬日里也是枝秃叶落的,倒显得挂在枝头的祈福红带更加显眼,好似上天本就是这样安排的,教人在枝头最空的时候挂上红带。 老天爷一眼便能看见,省去了不少麻烦。 但,树上挂的太满了也不好,老天爷难免会有疏忽。 于是,豪门世家便发挥钞能力,靠着大笔善款,不仅积了德,还得了一棵单独分配的祈愿树。 林阙轻瞧着光秃秃的树,觉得反而不美。 “你也觉得他们太贪心了?”陆迟长指一送一拉,红带轻而易举飘在高处。 他低头看向林阙轻,在寺庙里他的神情显得更加冷静肃默,看起来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冷淡。 林阙轻不置可否,但他属实没想到,因为这一份沉默,会被没有眼力见的蠢人误会他是不敢评价。 这些祈福树都是在公共区域,只不过来这里上香的香客素质都不低,见了人家打了标记的树也不会去乱挂。是以,林阙轻和陆迟的交流落到了他人眼中。 他们去寺庙的时间很早,上完香系完欺祈福带,堪堪午后。 一切倒是顺遂,只不过午饭时,林阙轻否决了陆迟去江流阁的提议,想留下来吃素斋。 庙里的植物不知是不是常年在佛前听着经,被度化过,做成素斋是独一份的鲜美。 林阙轻喜食素,吃得不亦乐乎,甚至有些贪食。 陆迟顾忌他的胃不好,拦了拦他,最后也没拦住,只好玩笑着说要收了他的筷子. 林阙轻心里也有数,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多吃了几筷子也就停了,专心与陆迟说笑。 默默温情自然流露,本是温馨的一幕,但在别有用心之人眼中,却成了一方对另一方的规训。 饭后,林阙轻和陆迟漫步于寺庙后山的小道内,安静空寂的环境极为舒适,只是大忙人陆迟接了一个电话,林阙轻便独自往周边走去。 陆迟见也没什么人,便随他去了,自己则退到角落处接起电话。 第54章 “改注意了,见一面可以,但你得保证,不会伤害他。” 是严复擎的电话,在陆迟不断交涉下,他已经确认了沈炽就在对方身边,现在他们也达成了某种共识。 “可以。” 陆迟得知,沈炽当年之所以背叛林阙轻,是因为他唯一的妹妹被人劫走,林家人以他妹妹的性命相挟。 他的妹妹本就生了重病,关押期间没得到精细的照顾,没几日便离世了,他心灰意冷,想着用自己的命赎罪,一换一救出林阙轻。 可没想到,他在机场意外遇上了严复擎,他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严复擎救下断了两条腿的他。 他本是被当作一个玩意儿养着,可没想到严复擎养着养着养出了真心,护得紧,据说连轮椅都要亲自推。 陆迟听沈敬讲到此处,倒是有几分共鸣,于是他放柔了手段,用骨科名医会诊的机会利诱,严复擎才同意让沈炽出面。 这边陆迟的交涉圆满结束,另一边林阙轻却被人堵住了去路。 “一个替身而已,装什么清高?” “哦,我忘了,正主就一副假清高的恶心样儿,替身当然只能有样学样。” 第62章 林阙轻站在原地,看着对面一张长的不差但是细看粗疏的脸,眉心拢起。 他好像不认识这个莫名其妙跳出来指责他的人吧? 怎么在佛门净地,还能见到这么没礼貌的人? 不过,他刚刚说什么替身……难道是听了传言以为他是陆迟找的替身?嗯……他自己替自己吗? “关你什么事?” 林阙轻甚至没兴趣知道他是谁,a城鼎立的豪门之间同气连枝,多多少少都会有所联系,不过这份联系只限于实力相当的家族之间。 例如,陆、孟、严、戚四家,早年还有温家,但他们这些年产业转移至m国了。其实,严家也比较尴尬,实力强悍甚至不输陆家,但就是严家新上任的掌权人和陆迟从小便不对付,两家关系也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处着。 和陆迟有私交的,基本上都知道他回国了,如今站在他对面的那位大抵没够上陆迟的社交圈。 林阙轻倒没有什么门第之见,对方那么没礼貌,他若是笑脸相迎,不仅丢自己的面子,还丢陆迟的。 于是,他丢下这句话,转身便想走。 谁知,对面那位穿着灰色大衣的男人脚步一绕,又站到他跟前,对着他挑挑眉,摆明是不想让他走了。 林阙轻当下就气笑了,想起上次参加宴会时姓李的那个什么总,他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流年不利,怎么净遇上些属泥鳅的。 “别走啊,你这样靠着金/主吃饭的,难道不想知道你的老板身边有没有别人?”灰大衣男人压低声音。 他或许想营造一种性感,但林阙轻平常听惯了陆迟天生优越的嗓音,再听这个,只觉得他太装了。 刮刮嗓子里的油,怕是能再炒一盆菜。 不过,他说的话倒引起了林阙轻几分兴趣,除了他这位本尊莫名其妙给自己当了替身,还有一个是什么? 他当然相信陆迟,只是现下有几分听闲话的兴趣,豪门之间的八卦传的离奇的多了去了,失真但有趣。 他双手交叠在胸前,收敛起了微怒的神色,变得一派平和疏离。 “年前有个全明星宴会,你那位去参加了,还抱了个人走呢。”灰大衣挑起唇角,看热闹般戏谑地说。 林阙轻面无表情。 哦,差一点被吓死,原来又是他自己。 他看了眼手机,已经过去了几分钟,陆迟大概要找他了,于是说了声失陪。对方没礼貌,他可不是。 “诶,别走啊。” 林阙轻的手被他拽住,隔着厚实保暖的衣服,用的力道不小。 “放手!”林阙轻皱眉与他对视,眼神里的冷肃不容小觑。 他尝试着挣了挣,没想到对方跟玩弄一样,松了又紧,紧了又送,欺负林阙轻病了许久的身体没有力气。 他的眼中闪着厌恶,最讨厌这种喜欢戏耍弱小的人,欺负别人就能显得他高人一等吗? 就算今天他是陆迟的替身,他也是凭着给人提供情绪价值吃饭的,这种高高在上的豪门二代有什么资格评判他? 林阙轻从他的腕表就能看出,他不是个干实事的,陆迟就从来不带这一类的表。 他忍无可忍,嘴角勾起一个冷笑,抬脚直踹灰大衣的腰下。 灰大衣吃痛收手,弓起腰,神色痛苦地指着他。 林阙轻不再管他,但周围有一群穿着黑衣的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聚拢,他眉心一凛。 陆迟身边的人并不是这副着装,他将手伸进口袋,捏住夹层里陆迟给准备的护身折叠刀。 他的视线挪向正痛苦弓身的家伙。 实在不行,就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反正陆迟应该很快就会来找他。 正想着,黑衣人越靠越近,林阙轻眼神发紧,手下意识捏紧刀具。 “谁在这里?” 一道沙哑的声音穿林而来,伴随着轮子滚过枯枝的“嘎吱”声。 林阙轻心脏一紧,他侧过身,一道身影与他脑中的想象重叠。 “沈炽?” “阙轻,好久不见。” 坐在轮椅上瘦削苍白的人勾起一个笑,身后为他推轮椅的是一个神情严肃,气质酷似陆迟的男人。 男人挥挥手,另外一队人悄无声息的解决了围拢的保镖。 林阙轻表情淡淡,心里有些无语。 这么一片荒山野岭,到底藏了多少人啊。 正做着无意义的思考,手臂被人施了力,落进一个怀抱。 “哥哥?” 林阙轻抬头,见到了陆迟冷峻的面孔,对方将他打量了一番,似是在确认他有没有事。 而后,陆迟走到此时已经站直了的灰大衣面前,个子高的人天生气场更足,灰大衣愣在原地。 他似是没想到会遇上真正得罪不起的人。 “你是赵家那个私生子?”陆迟语气冷漠,也不与他多话,“赵家看来是不会管人了。” 赵廷恒缩了缩脖子,恍觉脖子凉凉的,冷风顺着领口灌入。 他以为陆迟能在宴会上带人走,就是对原来跟他去拍卖会的那个没什么真情实感,谁能想到…… 不,他早该想到的,就算是一个不受宠的替身,那也是陆迟身边的人,他怎么能得罪得起! 都怪温澄栩,三番两次暗示,要让他替他教训陆迟带着去拍卖会的那位。 要不是他许诺赵家的合作,赵廷恒才不乐意在他面前伏低做小,此番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捞自己。 “对不起,陆总,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都是我的错!”不管温澄栩会不会捞他,他都不能把他供出去,否则一下得罪两家,他也别活了。 “陆总,求您看在,我父亲当年对您有恩的份儿上,绕我这一次吧……”他的神色间似有悔改。 林阙轻恍然大悟,原来是赵家人。 “你父亲的恩当年我已报过,但恩归恩,仇归仇。”陆迟顿了顿,语气却愈发森然,“我一向恩怨分明的。” 他的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赵廷恒心间。 不等他反应,陆迟已经揽着林阙轻转身,留下一群训练有素的保镖向他围拢。 站在一旁当壁画的轮椅二人组,在陆迟的示意下一同离开,四个人漫步到了寺庙的禅房。 “要是我们没来,你的宝贝可要吃点苦头了。” 刚落座推轮椅的男人便出声奚落,明明看着也是成熟稳重的,不知道怎么说话这么幼稚。 林阙轻猜测他就是严家那位与陆迟不对付的掌权人——严复擎。 “谢谢。” 陆迟只是道了声谢,林阙轻在心中感叹,还是他的哥哥更加成熟稳重。 “但你也不怎么样,救命恩人找了这么多年才找到。” 林阙轻扶额,果然有些人注定针锋相对。 但,救命恩人是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不由移向沈炽,对方却比他还要茫然,连嘴唇都微微张着。 然后,他就看到和陆迟对呛的严复擎迅速转过身,低声与沈炽说着什么,而沈炽并没有什么神色变化。 沈炽没说话,严复擎就更急了,抽空朝陆迟投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林阙轻疑惑地看向陆迟,对方只是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回去再说。 “行了,说说你们知道的东西。”陆迟冷声打断忙着找补的严复擎。 林阙轻则觉得,果然还是哥哥更加稳重呢,一下子就控制住了局面。 沈炽瘦削的手推开了向他倾身的严复擎,淡淡开口:“当年是林家人来找我,只说了让我把阙轻约到城南的医院,其余没有多交代。” “不过,他们的神色仓皇,并不像主谋。而且,那家医院是温家的产业。” 他深呼吸,一气说了许多话,说到最后声音有些轻。 第55章 林阙轻神色间闪过不忍,他记得沈炽和他做同学的时候身体比他好上许多倍,现在却连多说几句话都撑不下来。 林温两家人对他应当是下了死手。 陆迟在一旁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对着严复擎说:“你命不错。” 他知道沈炽也是在替严复擎洗清嫌疑,既然他聪明,愿意配合,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谢谢。”严复擎嘴角挑起一个戏谑的弧度。 “注意点温家,他们最近在m国风头正盛,弄了点见不得人的灰.色产业,还想把手伸进国内。”大抵是被夸到点了,严复擎愿意多说几句。 末了,还给出一张名片:“应该能帮到他。” 林阙轻看着陆迟神色凝重地接过名片,收起来,难得真心实意的向从出生就看不惯的人道谢。 严复擎轻哼了声:“没办法,谁让祖上的人脉没积到点上,只能合作了。” 他看起来倒是没说起来那么勉强,兀自推着快要沈炽离开。 林阙轻想叫住他,但看见沈炽快要昏倒的模样,又犹豫了。 “总有机会见面的,等你们都痊愈了。”严复擎背后仿佛长了眼,说得洒脱。 严复擎与林阙轻想的倒有些不一样,他转头看向陆迟,对方朝他笑的温和。 此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第63章 “孟光出事了。” 陆迟按熄屏幕,眉间锁了起来,看向林阙轻的眼中隐着忧虑。 林阙轻下意识握住陆迟的手,被对方反握着安抚。 “别担心,他大哥那边派的司机很专业。” 话虽如此,陆迟的眉间却依旧锁着,连带着林阙轻也焦虑起来。 “又是车祸?” 林阙轻温润的眉宇也跟着皱起,眼底流转着深刻的怀疑,又似是揣度。 “去看看吧。”陆迟敛下凝重,搂着林阙轻起身。 车早就备好,在寺门外随时待命。 “哥哥,你说是意外还是……” “人祸。” 林阙轻的手指不规律地敲击着膝盖,陆迟替他补全了话,也回答了他的问题。 “是温家人。”陆迟长指滑动屏幕,嗓音低沉而严肃。 “别怕,如果他真的有事就不会亲自给我发消息了。” 陆迟捏了捏林阙轻微凉的耳垂,在他颈侧落下一个吻。 “那你刚刚表情还那么严肃。”林阙轻伸手推开与他亲昵的人。 “刚刚我只是在想温家人为什么要对孟光下手。”陆迟顿了顿,又说:“做了手脚但并不致命,反倒奇怪。” “是警告吗?”林阙轻从陆迟的眼中已经搜寻到了答案。 * 医院内。 孟光坐在雪白的病床上,浑身上下唯一有闪失的是他那高耸的鼻梁,似乎是划了一道口子正贴着创可贴。 等到林阙轻和陆迟感到的时候,他正央求程嘉洛给他吹吹这个晚一点治疗就要愈合的伤口,还得寸进尺的引着对方的手往自己看起来健硕无比的小臂上摸,嚷嚷着软组织挫伤。 林阙轻看了看陆迟,对方漫不经心地开口:“又是和人赛车,又是车祸。你大哥最近是真没空管你。” “别别别!别告诉我哥!” 一瞬间,孟光手也不痛了,腿也能跳了。 林阙轻觉得有意思,倒不是为孟光,他看了眼倚着墙的程嘉洛。 程嘉洛勾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笑意流至眼底。 程嘉洛那么聪明,怎么看不出孟光在撒娇,就是愿意惯着。 只是,凭林阙轻对程嘉洛的认识,他以为对方不会喜欢孟光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毕竟,程嘉洛本人不算是单纯那一挂的,即使他在林阙轻面前伪装的很好。 林阙轻从小跟在陆迟身边,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毒辣精准的。 他知道程嘉洛聪明,很有心计,懂得讨好各种人,但他也相信程嘉洛那夜与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林阙轻愿意帮助他,本来也不是因为他单纯与否,只是觉得他至少值得被拯救。 如今,看来他是满意孟光的,不然他大可以一走了之,孟光可没和他签什么霸王合同。 林阙轻丢下被孟光纠缠的陆迟,走向当壁花的程嘉洛。 “孟光哥人挺好的,在感情上也是白纸一张。” 林阙轻点到即止,他先替孟光卖个好。 “怎么?怕我把他当狗耍?”程嘉洛笑开了眼,弯弯的像被雨裁断的花瓣。 林阙轻微不可察的挑挑眉,程嘉洛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戏谑,开口解释:“抱歉,混久了,口无遮拦。” “这话可别让孟光哥听到。”林阙轻凑近程嘉洛耳边。 “怕他生气?” “他可能会爽。” 林阙轻说得很保守,这下轮到程嘉洛与他相顾无言。 程嘉洛在心里感叹,这孟家的小少爷癖好也是挺独特的。 他们闲聊间,孟光已经被陆迟制住,乖乖回到了病床上。 此时,门口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得巧了,在这儿也能碰上你们。” 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刻薄了一屋子的人。 “姓严的,你说什么呢,医院有什么好巧的?”孟光气如洪钟。 “哟,你这看起来挺健康的。”严复擎的语气不像是替他高兴,言外之意像是在说他命真好。 林阙轻站在门对角望去,恰好对上一道压着怒意的视线。 严复擎这副神情,大概是沈炽状况不太好。 回想起分别前沈炽苍白虚弱的脸,林阙轻垂下眼睫,下意识避开了那道视线。 “受了身边人的气就来这里撒野,你是挺有闲心的。” 陆迟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林阙轻身前,宽厚的身躯完全遮掩住了他。 闻到熟悉的气味,林阙轻绷紧的后背陡然松懈下来。 “要你多什么嘴?” 严复擎语气里的戏谑不减,但气焰陡然弱了一截。 林阙轻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看来沈炽没事,应该是陆迟提到的“救命恩人”挑起的事。 “谁让你天生比别人少张嘴,帮你一把,不感激就算了。”陆迟牵着林阙轻的手,把人带到病房内的沙发上,周身的气质强势,隔绝了一切不友善的目光,但内里又足够柔情。 林阙轻冰冷的手被轻柔的握住,温热的触感一点点驱散他心中凝结的冷意。 严复擎冷哼一声:“我们家小美人身体比不上你身边这位硬朗。” “那是你没本事。” 陆迟立时反驳,他搂着林阙轻的手又紧了几分,像是怕他受到刺激。 “哥哥,我没事的。” 陆迟的指节传来一阵痒意,是林阙轻无意识的摩梭。 “看在孟庭的面子上,懒得和你废话,半个小时以后会议室开会。”严复擎甩下一句话就潇洒离开,连带着衣角飞起。 徒留孟光惴惴不安,捏着程嘉洛的手,用力,惹得对方痛哼一声。 哼得轻但刻意婉转,孟光也没空怕家里的长兄了,手足无措的执着一只柔弱无骨的手,心疼的有些冒傻气。 程嘉洛觉得他和孟光之间是有一定诈骗成分在的,那夜宴会厅他以为对方是一个玩世不恭但处事妥帖的世家少爷,完全没想到私下里能到货不对板的程度。 林阙轻趁着孟光没反应过来,朝程嘉洛使了个眼色,拉起陆迟就往外走。 程嘉洛倾身,认命般哄面前这位看起来脑子不太好的小少爷。 可回想起方才在车上时的光景,他的臂膀似乎还存在着被人紧紧箍在怀里护着的触感。 程嘉洛心下叹气,有点傻就有点傻吧,对他好就行了。 第64章 病房外,被眼疾手快的林阙轻扣着手带到门口的陆迟笑了笑,乖乖的任由一只微凉细腻的手牵住自己。 “好险,幸亏你反应快。”陆迟没忍住笑出声。 林阙轻看着他的眼睛亮亮的,含着柔色的光,扣着的手指又安抚似的捏捏。 陆迟抬起被冷落的另一只手,看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他说的是距离和孟庭开会的时间。 今天来寺庙祈福,陆迟穿了一身颇为正式的黑色套装,此刻脱了大衣外套,只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收着挺拔的躯体。 林阙轻眨眨眼,扣着他的手轻轻松开,手指顺着挺阔高级的面料一点点攀上陆迟肌肉紧实的手臂。 “哥哥,给我讲讲沈炽和严先生的事情吧。”他尾音微微上扬。 陆迟心尖被撩了一下,哪有不依他的道理,反手扣住他的掌心,提前到了会议室。 这家医院是孟家的产业,会议室这样的设施一应俱全,也不怕隔墙有耳。 陆迟搂着人坐在沙发上,姿势慵懒而随意,手里把玩着乌黑亮泽的发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林阙轻听得倒认真,眼睛时刻注视着陆迟掀动的嘴唇,长长的睫毛半盖在眼窝,流露出似水般温柔的目光,像一段柔顺光洁的丝绸。 第56章 陆迟被这样的目光包围,说出的故事竟也带了几分往常所没有温度。 通过他简明扼要的阐述,林阙轻大概知道沈炽和严复擎之间发生了什么。 其实并不是什么非常高明的故事,甚至有些俗套。 世家豪门经过几代积累,拥有了寻常人家所没有的财富资源,自小在这样纸醉金迷环境里长大的人,一早便知道了权利与金钱的能量。 就像在自然界里,首领能获得更多的食物那样,豪门的掌权者往往掌握着更充沛的资源与权力。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豪门里为了争权夺利,兄弟阋墙、父子反目,各种手段屡见不鲜。 严家比起陆家来说,家族谱系复杂太多,这主要归责于严家一脉相承的滥情。私生子数不胜数,旁支更爽错综复杂。 严复擎初掌权时,根基尚浅,上有叔伯群狼环伺,下有兄弟虎视眈眈,不可谓不艰难。即使再小心,也有遭算计的时候。 沈炽在一个昏暗的小巷里捡到被人追杀的他,那时他刚从烧起来的车里爬出来,恐有人再下手,索性躲了起来。 沈炽原本家庭美满,但家里的生意出了问题,他父母还不清债倒是一死了之,留下他和他患罕见病的妹妹面对数不清的债主。 父母的财产清算后归还了大部分,余下的部分,只能落在沈炽身上。 他高中都没毕业,找不到正经的工作,只能在鱼龙混杂的酒吧里当侍应生。 夜间下班的时候,他听见后巷里有人喘息的声音,走进一看,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出于善心他将人带了回家,擦干净身体,好生照料。 但他自己尚且高烧不退,迷迷糊糊倒在了男人身上,再次睁眼时,男人已经不见了。 严复擎撞到了头,记忆模糊,被下属接走的时候,没来得及知会沈炽。 清醒后,他派人去寻,可沈炽为了给病情恶化的妹妹治病,一早搬离了原来的住处。 那处后巷监控年久失修,沈炽打工时因为年龄未满,走的不算正规程序,酒吧负责人也不知他的真名。 一个大活人竟就这样消失了。 再次见面,就是在机场,沈炽躲避温林宴山亭两家人的追捕时。 他不知凭什么手段强拖着断腿,混进了贵宾室的洗手间。见有人来,他勉力伸出手,握住了那人的脚踝。 凭这一瞬的触感,严复擎鬼使神差将人带回了家。 严复擎着人调查确认,对沈炽也没过分热络,毕竟就凭那一夜的相处,着实也生不出多少感情,更遑论一见钟情。 他只是知恩图报,再加上看着顺眼,也就养在家里当逗趣。 没想到有一夜被人下了料,回到家等不及医生来,扯了坐着轮椅喝水的沈炽,强要了他。 严复擎自小痛恨父亲的滥情多爱,轮到自己时,说不清是认栽还是恼怒。偏偏又在那时查出来,沈炽就是当夜救了他的人。 他觉得算是自己对不起他,于是在寻医问药和金钱物质上更不亏待他,甚至偶尔亲力亲为照顾着。 沈炽不蠢,见惯了豪门养金丝雀那套,自被严复擎带回去的那天,他就有了心理准备。 对方迟迟不下手,他还怕他另有所图,好在终究与他猜测的一样。 妹妹死了,欠别人的也还了,他了无牵挂,尊严什么的更是早已抛却,跟在严复擎身边能活一天是一天。 严家到严复擎这里算是基因突变,他从小严于克己,不输陆迟,对情色之事避之不及。身边乍一养了个顶顶漂亮又乖顺的人,他倒动了几分真心。 工作之余,陪着小美人的时间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看不清自己的心。 沈炽受着男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还被严复擎带去公司,严复擎身边的人都说他手段了得,他倒宠辱不惊,并不相信自己能从中挣得几分好。 有一天,他听到严复擎亲口和人说自己不过是一个逗趣儿的小玩意。 轮椅的声音有些大,严复擎回头看,他脸上并无别的神情,淡淡的眼珠还是死气沉沉,温和地一笑置之。 留在原地的严复擎却乱了阵脚,一连十天没有回家。 沈炽再次见到他时,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依旧挂着不达眼底的笑意,甚至在夜间更主动地解开衣襟。 严复擎每每想解释,总会被沈炽不轻不重的揭过,似乎对真相到底如何并不关心。 与陆迟斗法时牙尖嘴利的人,在在意的人面前倒是口难开。 林阙轻靠在陆迟胸口久久未语。 “哥哥,为什么严先生没办法说清呢?” 他不理解,开口只要动动嘴唇就行,任凭别人再怎么扯开话题,自己咬死说下去不就行了吗? “他嘴太硬了,开个口能要他的命。”陆迟指尖不规矩地按上林阙轻后腰。 “他所谓的被岔开话题,可能是人家根本没意识到他想说什么。”陆迟随口又补了一刀。 林阙轻皱皱眉,所以,刚刚陆迟说的版本,还是美化过的,为了保护他幼小的心灵吗? “哥哥,那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做?”林阙轻抬眼,描摹着陆迟到唇线。 陆迟随意一笑:“我不会蠢到被人下药,阙轻。” 林阙轻笑着推开他的手,让他好好回答。 “严复擎愿意把人留在身边,还看不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陆迟答非所问。 但林阙轻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重新靠回陆迟的胸膛,回想起曾经的陆迟,是怎么处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突然发现,陆迟好像并没有犯什么错,有一种与他本人气质并不相符的熟练感。 于是,他开口问。 “阙轻,没人能对你狠心的。”陆迟的手指搓了搓他的眼皮。 陆迟挪出一只手,在空气里比了比:“你小时候,那么小一点,瘦瘦乖乖的。” “我没见过比你还可怜漂亮的孩子。在当时的我看来,容貌和能力都是资源,漂亮的孩子总能受到优待。” “但是你明明那么漂亮,那么乖,连我都舍不得对你不好。” “所以,你把你的礼服送给我,还赶走欺负我的人?”林阙轻眉眼弯了弯。 他敏锐地体察到了陆迟眼底的疼惜:“哥哥,能遇见你,受再多苦也没什么。” 陆迟眼底幽深,收敛起了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要你受这么多苦,不如遇不见我,幸福地长大。” 林阙轻从他怀中起身,也认真地问他:“哥哥,如果是你,你要失去一切才能遇见我,你愿意吗?” 陆迟哑口无言。 “所以哥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林阙轻弯了弯眼睛。 “好吧,但我保留自己的意见。”陆迟笑着将他的发丝拢好。 第65章 不待两人温存太久,就有人来敲门通知开会。 准备的会议室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严复擎一早靠坐在黑色真皮椅上,姿势闲适,气势外泄。 立在门口的林阙轻不动声色观察着他,扫过他不算平整的领口,心中暗想他刚刚也没闲着。 “看什么呢?” 陆迟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侧,林阙轻眨眼回神,笑了笑没说什么,牵着他递出的手落座。 会议内容并不复杂,只是除了三位男士,戚家的家主戚容也在列。 电子屏幕里正毫不留情与严复擎互相嘲讽的是人正是戚燃的姐姐戚容,她烫了一头打理精细的大卷,整个人明艳而强势,气势不输严复擎。 孟光的大哥孟庭反倒更柔和一些,但林阙轻知道这只不过是他的伪装。 虽说孟家内部关系亲和,不比严、陆两家内里势同水火,但要做到一家之主的位置,能力也是不可能差的。 孟庭是人尽皆知的笑面虎,擅长用温和的气场掩饰,在争夺利益时猝不及防的亮出利爪,不少人栽过。 在家里,他更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孟光作为孟家的老幺,最怕的也是他这位平常惯爱笑眯眯的大哥。 他们几位精英正谈厌衫婷得火热,林阙轻手边的手机亮了起来。 “合作顺利,解药……” 锁屏桌面只能看到这几个字,但从标点来看,还有未竟之词。 林阙轻手指轻轻戳了戳陆迟。 “怎么了?”陆迟语气温柔地回应着他毛茸茸的小动作。 “好像是陈医生……”林阙轻敲了敲手机屏幕,发出两声脆响。 好在其他人还在认真讨论,没人注意他们的小动作。 陆迟将手机对准林阙轻白皙精致的脸,锁屏便解开了,两人躲在角落里明目张胆的开小差。 “什么时候设置的……”林阙轻咕咕哝哝问。 “不告诉你。”陆迟手指划动着,忍不住掐了掐林阙轻紧致细腻的脸颊肉。 “不要欺负我。”林阙轻抬眼,眼神里带了些警告。 第57章 但落在陆迟眼里,这点警告没有半分威慑,反倒像是被惹急了的猫,最大的反抗也就是抱着人的手指啃。 下一瞬,林阙轻竟真的歪歪头作势张嘴要咬人,陆迟没忍住轻笑出声。 “宝贝,怎么那么可爱。” 说着,终于放开了手。 林阙轻脸颊红红的,不知是被捏的,还是羞的。 “喂,我说后面两位,你们打情骂俏也挑挑场合。” 是戚容的声音。 陆迟抬眼,她眼力倒好,能看的这么清楚。 “温家之所以对孟光下手,无非是孟庭触及了他们在m国的利益罢了。” 尽管开着小差,但陆迟依旧对他们的谈话节奏了如指掌。 “说得简单,现在已经不是国外的问题了,他们已经在侵吞国内产业了。”严复擎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国内?他们的手能伸这么长?”孟庭在大洋彼岸的落地窗前皱起眉。 “他们是不行,但架不住有人上赶着当狗腿子。”严复擎挑挑眉,眼神不屑的看向陆迟。 陆迟面无表情地扫射回去,不紧不慢开口:“他们在年前就派了人回国,借赵氏科技的手收购生物医学相关的产业。” “哼,我知道了,要说赵氏也真是胆子大。也不怕被卖了,还乐滋滋地替人数钱。”戚容想起来前段时间出手的生物医学子公司。 赵氏全面控股,但核心技术却拱手让人,没有留任何后路,真是愚不可及。 “比起赵家,温家胆子可真大。”孟庭冷冷开口。 会议室气氛瞬间被冻结。 林阙轻揪着陆迟的袖口,来不及看陈近成的消息,已经被他们一连串的对话弄得头晕了。 “哥哥,孟大哥是什么意思?” 在场的其他人显然没有这个疑问,林阙轻只能悄悄问陆迟了,他对这些生意场上的东西实在是不了解。 “温家在国外投资非法药剂研究,收购国内相关产业说明他们的野心已经不止于m国了。” “可是,这在我们华国是犯法的!”林阙轻微微蹙起眉。 “你以为在m国就合法?”陆迟嘴角挂着笑,似乎是欣慰林阙轻的知法懂法。 “宝贝,他们敢在m国钻空子,你猜他们敢不敢在国内如法炮制?” “他们不能成功吧。”林阙轻很信任陆迟,他知道陆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虽然不是官方,但通过商业手段阻止温家扩张,林阙轻相信陆迟能做到。 “当然,不仅不会让他们得逞,还能让他们再也没能力倒腾这些害人的东西。” 陆迟眼神间闪过一抹阴翳,转瞬即逝,快到连离他最近的林阙轻也没看清。 “阙轻。”屏幕里的戚容突然喊了声。 林阙轻抬起头,眼底有些迷茫,微微睁大的眼看起来无辜纯良。 “你是不是被陆迟带坏了,怎么秀起恩爱来也不害臊了,嗯?” 戚容打趣的声音隔着全屋环绕的音响播放,烫得林阙轻的脸颊又挂上了红。 虽如此,但林阙轻还是硬撑着解释:“没有,我只是在问问题。” “好吧,我们小阙轻说没有就没有。”戚容颜色正红的嘴唇笑开了,仿佛真的是一个宠弟弟的大姐姐。 不过,她对林阙轻确实不错。 a城那么多豪门世家,随着时代革新,观念新旧参半。有的家族不再奉守那套糟粕的金规玉律,放手给儿女们自己争抢,能者上位。 但像戚家这样世代由女性掌权的却不多见,豪门小姐大多还是困守在购物、下午茶、舞会交际的一亩三分地中。 戚容最不喜欢那些强势傲慢的男人,严复擎和陆迟还凑合,虽然古板冷漠,但至少有能力。但要论起喜欢,她还是更喜欢林阙轻这样的小可怜,他会拽着她的衣袖乖乖的喊姐姐。 戚容自己也有弟弟,戚燃也算是乖巧可爱的,但他养尊处优,比不得林阙轻惹人怜爱。 “戚容姐。”林阙轻隔着屏幕对上她揶揄的目光,终是抵不住投降示弱。 戚容接收到他的信号,心满意足的继续议事。 会议剩余的部分也不过是三家如何部署,共同遏制温家扩张。 一个又一个的专业名词蹦出,林阙轻听的眼皮打架,浓密的睫毛不断上下扇合着。 此时,他又想起陈近成的消息。 他叩了叩陆迟坚硬的指节,从对方手下拿过手机后,畅通无阻的解锁。 点开聊天软件却有些失望。 看到消息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解药完成了。不过,想想严家的名片才递到陈近成手里,在几个小时内合作顺利,取得突破,已经很高效了。 他暗灭了屏幕,也算松下一口气。 “在资金链这块,严氏贡献这么多,拿下m国三分之二的市场有什么问题?”严复擎与戚容针锋相对。 “温家在m国的动向还是我养的团队掌握的,没有它们你靠什么动手?”戚容气势全开,与他说得有来有回。 孟庭双手环抱靠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似乎并不急于劝架。 而边上的陆迟在看到林阙轻昏昏欲睡,头快和桌子亲密接触时,终于忍无可忍:“半路开香槟很有意思?” “哦,不对。”他顿了顿:“在计划落地前就想着分割利益的,一般叫做白日做梦。” 会议室内的硝烟味在陆迟三言两语间消弭,戚容和严复擎隔着网线对视,似乎吐槽得很脏。 在他们视线之外,陆迟已经卸下嘲讽的刻薄,温声细语哄着林阙轻靠在他肩上出了会议室。 “哥哥……陈医生说……他说……解药有突破……”林阙轻困得迷迷糊糊,却还是第一时间想与陆迟分享这则喜讯。 “那很好了,等你的病好了,哥哥带你去海岛度假。” 刚刚还在嘲笑别人半路开香槟的陆迟,此刻已经开始询问林阙轻对海岛酒店的要求了,似乎能根据他的需求私人定制。 离开医院后,众人都过了一段时间安定日子。 林阙轻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了,甚至能重新拾起创作,闲暇时间便拿着纸笔记录灵感。为此,陆迟特地吩咐庄伯在别墅各处都备好林阙轻用得顺手的签字笔。 饶是有陆迟提前吩咐,架不住林阙轻老爱往偏僻的地方去,好像一些奇怪的角角落落更能激发他的灵感。 他一待就是几个小时,时常累的睡着,陆迟就只能任劳任怨的在庄园里随处捞猫,好不容易捞到了还得小心翼翼地哄着人,不能弄醒他。 否则,林阙轻是要发起床气的,对着陆迟的脖子啃啃咬咬,痛到不痛。只是,陆迟被陈近成警告过,不敢对林阙轻做的太过。 忍得难受了,也只能在那弯雪白的肩膀上留下几抹暧昧的红印。 林阙轻哼哼唧唧的缠着他要,他臂膀上的筋脉绷得夸张,手上却不敢没轻没重。等到把人伺候好了,怀里的人倒头就睡,徒留他一个人洗冷水澡。 比起他们的岁月静好,有些人的日子就显得不那么好过了。 生意场上的明刀暗箭比比皆是,能在异国他乡混得风生水起,温家的家主温兆衡绝非等闲之辈,各方面的嗅觉都是敏锐的。 他很快便察觉到了a城豪门对温家的围剿,在筹算应对之策的间隙,想起自己的弟弟还在国内。 对于温澄栩曾经对陆迟身边的小情人做过什么,他心知肚明,可尽管如此,他仍然让温澄栩留在国内稳住赵家,准备随时东山再起。 温澄栩自然知道自己被利用了,但是他并没所谓,比起骨肉亲情,他更相信基因的劣性。 陆家出情种,严家多滥情,他们温家人则是一脉相承的毒。 明明穿着华服,心底却有着最阴暗原始的躁动,行事乖张,利不利己无所谓,但一定要损人。 陆迟为了一个没家世的精神病,做到这种地步,温澄栩兴奋的舔舔唇。 他这个人,就喜欢毁掉别人珍重的东西。 第66章 温澄栩的大哥忙于应对m国的产业被举报的后果,温澄栩则在国内忙着安抚赵家。 虽说被留在国内,但温澄栩并非完全被丢弃,相反一个星期后,温兆衡特地派了人来看顾他,将他一并带出国。 温澄栩见到西装革履精英做派的男人,神情倨傲而鄙夷:“徐岚,你不愿意跟我,转头还不是被大哥送到我身边?” 被他羞辱的男人笔直地站着,头也没有垂下半分,公事公办的语气:“大少爷希望您能平安出境,从您住处到m国机场这段时间由我来负责您的安全。” 温澄栩随手掷出手边的钢笔:“想监视我还要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由头,我这个大哥真是——道貌岸然。” “小少爷,现在您应该去机场了。”徐岚没有正面回应,语气刻板而生硬。 “我大哥他都自身难保了,还有闲情来管我?”温澄栩脚尖一点,工学椅便转了一百八十度,留给徐岚一个黑色的椅背。 第58章 “小少爷,请您配合。”徐岚对着漆黑的椅背仍是面无表情。 “不必劝我,温兆衡自己想逃就让他逃吧。我还有事没办完呢。”温澄栩的嗓音里充斥着兴奋的意味,红舌卷过牙尖。 “小少爷,如果您执意如此,我只能……”徐岚绕到温澄栩面前。 温澄栩的神情转而变得无害,勾出一个纯洁的笑容,趁着徐岚怔愣的功夫,将杯中的水直直泼向徐岚。 徐岚跟着温兆衡在m国游走,怎会不知道温家人的任何东西都不得轻碰,谁知道哪件东西掺了些什么,会不会悄无声息的要人命。 可温澄栩动作衔接过于流畅,饶是徐岚经验丰富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不识好歹。 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是徐岚意识消散前最后的想法, 温澄栩将杯子放回桌沿,抽出一张纸巾丢下,随着重力,纸巾缓缓盖到徐岚的脸上。 * 一个星期的时间,温家能够稳住赵家,孟、戚、陆三家自然也能够在海外重创温家。毕竟,他们弄得可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勾当。 戚家在国外的法务团队成熟,孟家和m国政界联系匪浅,陆迟与m国相关产业的龙头集团合作密切。 严家则更为直接,路子够野,掌握着m国的部分雇/佣/兵,有效压制了温家极其合作伙伴的火力。 如此多管齐下,摧枯拉朽,温家大势已去。 温兆衡短短几日便消瘦不少,但他极有魄力选择断尾求生。 国/际/刑/警现在还没寻到他的下落。 林阙轻正捧着手机看孟光传来的战况,当然能给他们看的都是“稀释”过的,没有过分血腥到少儿不宜的内容。 陆迟忽而走近,揉了揉他的发顶:“阙轻,陈近成那边解药有结果了。” 林阙轻眉眼一弯,可还来不及高兴,就察觉到陆迟神情间不符常理的凝重。 解药配制成功,不应该高兴吗? 林阙轻牵着陆迟的手,让他一同靠在沙发上,而后斟酌着开口:“哥哥,解药有什么问题吗?” 陆迟神情凝滞半瞬,很快又牵起嘴角,选择如实告知他:“如果注射解药,很大概率会激发你被注射药剂时的记忆。” 那段因过分痛苦而触发保护机制被遗忘的记忆。 不知怎得,陆迟想起他们初重逢时,林阙轻怯懦空洞的神情历历在目。 “哥哥,你会陪着我吗?”林阙轻微凉的手攥住陆迟的手腕。 “其实,不管怎么样都要面对的。” 陆迟望着林阙轻扬起的嘴角,有一瞬愣神,随即他单手反握住林阙轻两只骨节匀称的手,随意地摩挲着他指侧沾染的墨迹。 * 鹿霖医院。 “没有别的方案了吗?”陆迟依旧在与陈近成周旋。 “这不是时间和方案的问题,他的记忆错乱源于药剂,那药剂失效不可能把记忆抹去的啊。”陈近成耐心地向雇主解释。 这个解药的配制在严复擎介绍的专家以及国际破获的非法药剂帮助下,进展很顺利。 但研究药剂的人本身就是一个反社会人格分子,从药剂的注射到功用再到解除,都必定把人一层皮。 “你怕是还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注射的吧?”陈近成叹了口气。 陆迟下意识将林阙轻搂进怀里,捂着他的耳朵。 陈近成制止了他的动作:“你让他也听着,就当提前做个心理准备吧。” “这个药剂需要和血液充分混合才能不被身体的免疫细胞发现导致失效。” “所以,注射时必须先分次抽取被注射者的血液与药剂按比例混合,再将掺了药剂的血重新输回体内。” “从他们注射的药剂体量来看,他起码被抽了十次血,且是在一天之内。” 陈近成的措辞尽量规避情绪化,但血淋淋的真相并不会因措辞而削减半分。 林阙轻此刻脑中没有半分记忆,但依旧脊背发凉。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陆迟也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在解药流进身体里的那刻,林阙轻依旧紧张地指节发颤。 随着冰冷的液体混着血液留遍全身,林阙轻的眼皮阖上,陷入了沉睡。 在他注射解药之前,陈近成已经做过心理干预,确保他能够在梦境中保持清醒,知道自己只是在回忆。 在梦里,最先恢复的是嗅觉,扑鼻的血腥味如同血雾一般顺着鼻腔蔓延到喉间,浓郁的令人作呕。 林阙轻的头仿佛被重锤锤过,晕眩间眼前叠过几层血影,鲜红覆盖了他的视线。 直至额角传来难以忍受的麻意,林阙轻才意识到,并不是鲜血糊在了眼睫上,而是他身处的房间内投影播放着血肉模糊的画面。 他咬牙抬起无力的眼皮,瓷白色的肌肤在血光掩映下更显阴郁苍白,待他终于看清画面,无法抑制的干呕声响彻空旷的空间。 靠着营养液维持体征,他被抓来的几日皆滴水未进,吐不出来什么,只有胃液倒流灼烧着嗓子。 投影里,车边血肉模糊的身影正是陆迟的父母。 林阙轻愤怒而痛苦地挣扎着,他明白陆迟父母的死不单单是陆山的手笔——温家人,他们亦是其中推手! 可他微弱的挣扎敌不过钢制的束缚手环,只能仍由腕间勒出一道道骇人的血痕,鲜血淋漓。 “啊呃——” 他蜷缩起身子,悲鸣出声,苍白的脸颊上布满冷汗,乌黑的发丝黏在颊侧宛若一条条毒蛇。 激烈的电流顺着额角的贴片窜过全身,恍惚间,林阙轻几乎能闻到蛋白质灼烧的味道,那是他的发丝。 时间在这一方空间内无数倍放慢,林阙轻面前的照片不断更换角度,电流的刺激程度随着照片的血/腥程度更换,一交一替间,将他的生机折磨殆尽。 直到最后,他的脸埋藏在发丝间,屈着的脖颈仿佛被人折断,无力地挂着一颗空洞的头颅,细密的汗珠像一道道可怖的裂痕分割着这颗失去生命的头颅。 属于活体的喘气声微弱到近乎可以忽略,手腕、脚腕无不残留着纵深的淤痕。 林阙轻的意识已经不再清晰,甚至对着血红的屏幕勾出迷惘的笑,漂亮而瘆人。 这时,有人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应当是怨毒的语气,可林阙轻早已听不懂,只是木讷地垂头坐在原地。 任凭冰冷的针尖刺进身体,取走鲜活流动的血液,注射令人浑身发麻的药剂。 其实到了后面,感官被无限屏蔽,浑浑噩噩的反倒没那么煎熬了。 置身梦境的林阙轻已然麻木,但在梦境之外,陆迟看着不断闪着红色警告灯光的检测仪器,神情愈来愈凝重。 陈近成坐在一旁时刻关注着林阙轻的躯体动作以及检测仪器的走向,由于陆迟低沉的气压存在感过于强烈,他忍不住侧目。 陆迟不知看到了什么信息,原本散发着冷气的面孔,森冷更甚。 他的手指长而灵活,一只手握着林阙轻的,一只手操作着手机键盘打字。 突然,病床上昏迷的人直起身,喉间溢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整个人抖得几乎坐不住,冷汗瞬间沁出发间。 陈近成尚未反应过来之际,陆迟瞬时将面露惊恐的人拢进怀抱。 “宝贝,都过去了,不怕……” 陆迟的声音紧而涩,声音不大,唯恐惊扰了刚从梦魇中挣脱的人。 “哥哥……陆妈妈……他、他们……温家……”林阙轻哆嗦着泣不成声。 他不知道陆迟是否明晰这些真相,但梦里的画面冲击力太强,他亟需一个抒发的出口。 “没关系,慢慢说……” “这里很安全,宝贝。”陆迟的额头紧紧贴着林阙轻被冷汗浸透的额间。 他极尽温柔的安抚着愤怒惊恐的人:“坏人会受到惩罚的。” “阙轻,跟着我呼吸,别紧张……” 不知安抚了多久,焦躁不安的人终于恢复了平稳的呼吸。 林阙轻半阖着眼,疲惫不堪地蜷在陆迟怀里,神情恹恹像只落水的猫。 “哥哥……” 他的躯体稳定下来,情绪却更加汹涌,眼泪说掉就掉,埋在陆迟怀里,委屈得让人心疼。 第67章 病房内,陆迟搂着昏厥的林阙轻,看向陈近成的眼神令人胆颤。 “他没事,只是脱力了。”陈近成拢了拢白大褂。 “解药效果没问题,现在一切也算是尘埃落定了。”他长舒一口气。 熟料,陆迟嘴角勾起一个泛着冷意的笑:“还没结束呢。” 不待陈近成多问,他就被人挥挥手赶出了病房,室内比原先更静了几分,只能听到检测仪器的滴答声,以及陆迟冰冷的嗓音。 “证据整理好了?” 他站在窗前,倒三角的身材健硕而悦目,一身沉着的气质此刻逸出几分藏不住的戾气。 林阙轻晕过去前,支离破碎的表达拼凑出了一个鲜血淋漓的现实。其实,不用他说,陆迟也能从他不断痉挛的身体还有检测仪器起伏的波动中窥见他曾遭受过什么。 第59章 凭什么好人要三番两次受罪,牢狱之灾对某些人来说不能叫灾,分明是庇护所。 “陆总,我们的人已经配合警方把温小少爷控制起来了。” “说来奇怪,他本可以出走境外,但却迷晕了接应他的人,还胆大包天到谋划绑/架。” “他以为这两年国内的监控系统建设是吃素的吗,早不是豪门无法无天的时候了。” 沈敬在电话的另一头义愤填膺,他属实没想到二十一世纪了,还有这么大胆的法制咖。 “你以为他们没成功过吗?”陆迟拨了拨窗台探进的绿叶,嗤笑一声。 “啊?”沈敬明显吃了一惊,他价值年薪八位数的脑子快速回想,脑海中能对应的也就一件事——“你是说,陆董和陆夫人,他们的车祸也有温家的手笔?” 陆迟没有回答他,只是状似无意地提起:“所以说,坐牢太便宜他们了。” 电话另一头的沈敬心中警铃大作,惊骇之余又有些许莫名其妙的兴奋。陆迟虽然凶名在外,但沈敬作为他的心腹,跟在他身边却从没做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 他很少见到他的顶头上司有情绪外泄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陆迟总能冷静公正的处理一切。 但,凡是总有例外,沈敬小心翼翼开口试探:“陆总,您的意思是……” 陆迟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眼中游走着几分戏谑:“我可没什么意思,遵纪守法是第一准则。” 沈敬又不懂了,虽说陆迟处理事情不会参杂私人情绪,但他同样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若是以前,有人得罪了陆迟,断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如今,对于温家人,陆迟当真会什么都不做吗?只让法院审判温澄栩霸凌同学这一项罪名,最多再添上非法注射药剂威胁他人人身安全。 还不待他多想,陆迟的话接踵而至。 “不过话说回来,做人呢不能太霸道,我们有自己的准则,但也不能强加到别人身上。你说是不是?” 陆迟话中内容中肯,甚至有几分谦逊,但沈敬身上无端覆上一层薄汗。 这种感觉让沈敬明白,陆迟的话绝对还有弦外之音。 “您是说赵家?” 不愧是陆迟身边第一得力的人,沈敬一下便切中关切。 “我们的人该撤就撤,有些事情交给警察做就行。” 话毕,陆迟挂了电话,回身看了眼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的林阙轻,合上隙开的窗户防止冷风灌入惊扰床上安睡的人。 * 另一边,陆迟的人撤走后,在徐岚不计“前嫌”的运作下,温澄栩通过精神鉴定材料,获得了保外就医的权利。 守在看守所门口接人的徐岚却没有半点喜悦,他不是不知道陆迟的手段,相反正是温兆衡吃过亏,他跟在他身边才真切的感受到陆迟的可怖之处。 手段滴水不漏,势力遍布国际,任何人在他手下都讨不到一点好。若是讨到了,迎接他的只会是比原先更严重的后果。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出纰漏,让他能够成功将温澄栩“捞”出来呢? 年关过了不久,早春还有些距离,徐岚却抹了抹额间不断渗出的冷汗。他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份预感,在他眼看着过了律师约定的时间,迟迟等不到温澄栩时达到顶峰。 他面色难看的举起手机,想向温兆衡报告这件事,却没料到温兆衡的电话也打不通。 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折到掌心,不过片刻,金丝框架便折成了几段,徒留镜片叮呤哐啷掉在原地。 徐岚坐进车里,取出备用的眼镜,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照如今的形势来看,别说找到温澄栩,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此刻,他觉得为了身外之物,实在不该搭上自己的命。 可他拿着不义之财在拉斯维加斯纸醉金迷时,却从未想过经他手的每一张纸币上沾了几条人命。 * 接下来的时间内,赵家因非法集资以及涉嫌经营非法产业被警方羁押查办。赵廷恒在沈敬的运作下得了保释的机会,他也不负所望,逃匿了。 连带着温澄栩也许久没有消息传来。 沈敬有些担心情况会不受控,陆迟仍是一副从容之态,淡淡地说了一句人各有命,便带着林阙轻去海岛度假了。 既然老板自有办法,沈敬也就不急了,守在陆氏集团,替外出摸鱼的老板处理工作。 度假的地点是林阙轻从一众景色优越、配套设施齐全的海岛中亲自挑选的。 住宿的酒店建在碧汪汪的海上,地板是透明的玻璃底,能看到轻微荡漾的碧波澄澈而耀眼。 可美中不足的是,他们来的时间恰逢海岛的雨季,每日在室外待不到几个小时便会被兜头淋一身雨。 不过,私人度假海岛的服务意识极佳,室外随处可见枝叶干草编成的棚子,晴天遮阳、雨天挡雨。 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雨,林阙轻和陆迟垂钓正在兴头上被这么兜头一浇,只能移步到棚下的秋千里坐着。 秋千做的不算大,一个人坐还算宽敞,两人便有些勉强了,但胜在结实。林阙轻不客气地支使陆迟先坐着,等陆迟双腿抵住地面坐稳后,他直接坐到了陆迟的大腿上。 雨幕正不断刷新,过了一会儿,林阙轻又嫌陆迟腿太长,自己脚不沾地不太舒服,索性将鞋一踢,赤着脚踩在陆迟的大腿上。 在水边行走过,又适逢落雨,林阙轻的拖鞋早已湿了,此刻踩在陆迟休闲裤上,不出意外白色整洁的布料上蹭出了清晰的脚印,十分突兀。 偏偏罪魁祸首没一点不好意思,还靠在陆迟胸口,黏黏糊糊轻声让陆迟帮忙暖脚。 陆迟长臂一捞,林阙轻连手带脚全都塞进了他的外套里。 海岛的雨来势汹汹,但一般并不持久,最多下几刻钟便会停。 可今日似乎有些例外,两人在秋千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等待这场格外持久的雨落下帷幕。 头顶虽有草棚遮着,但四周的风不断卷出密密匝匝的雨水,淋得遮蔽物下的人也沾了几分湿意。 海岛的风本应是惬意的,可刮在淋过雨的人身上,冷意占了大半。 陆迟看着不断增厚的雨幕,拢了拢已经坠入梦乡的林阙轻,相触的皮肤察觉到微凉的触感。 陆迟一只手捂着林阙轻的耳朵,将人贴近胸口,另一只手摸出手机致电酒店,着人来接。 第68章 室外淋了一场雨,身体更弱的林阙轻在陆迟的怀抱庇佑下睡醒便活蹦乱跳,反倒是陆迟,难得有些受寒发热的症状。 为了不叫林阙轻担心,他悄悄让私人医生扎了退烧针,只告诉林阙轻自己有些感冒。饶是这样,林阙轻还是十分自责,一整天都没再出门,抱着他的手臂愁眉苦脸。 陆迟身体底子好,即使生病也没有过多不适,最多比平时少些精力。见到林阙轻下垂的眉眼,有意逗逗他。 “其实,今天喝的药没那么苦。” 林阙轻眼底有些不可置信,医生给陆迟开的药他喝过的,是鹿霖医院自研的感冒药,见效快副作用小,唯一的缺点是苦,特别苦。 苦到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平常陆迟脸太黑了,制药的医生蓄意报复,加了致死量黄连。 林阙轻抬起手背贴了贴陆迟的额头:“哥哥,你真的没有发烧吗?我怎么感觉你已经糊涂了?” 他起身要去找体温计,忙忙碌碌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回过身,他皱眉戳了戳陆迟的肩,示意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陆迟从善如流的揽过重新送回怀抱的人,捏着他的脸颊肉,说:“跟我身边这个小苦瓜比起来,药可不就不苦了?” “哥哥……”林阙轻此时没再顾忌他是病号,无情拍开脸上作乱的手。 “不逗逗你,脸都能拉到地上了。” 陆迟随意甩了甩被林阙轻拍掉的手,林阙轻力气小,连个红痕都没留下。 “没有。”林阙轻也不看陆迟,垂着眼睫否认。 陆迟见他还是不高兴,也不管是不是伪科学,张口就来:“也不是天天生病,偶尔一次,算是排毒了。” “别难过了,嗯?” 陆迟絮絮叨叨哄着林阙轻,林阙轻却突然反应过来,他们现在的情况有些奇怪,甚至称得上是倒反天罡。 怎么有让病人哄他的道理的? 林阙轻打起精神:“好了我知道了,哥哥你少说点话吧,小心嗓子难受。” 作为一个经常感冒的选手,林阙轻很清楚生病各个阶段有各个阶段难熬的地方。 话没说两句,他眼尖看到陆迟的手机亮了亮,原本讲话的陆迟静默一瞬,但很快又熄了屏幕。 林阙轻见他又想说什么搪塞过去,眼疾手快按住他的唇,先发制人:“哥哥,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 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林阙轻一定不会过问。可看陆迟的表情,分明是与他有关的,他猜测可能是温家的消息。 第60章 “好吧,阙轻越来越厉害了。”陆迟顺着乌黑的发顶顺到发尾,像给一只长毛的小猫顺毛。 他忽然想起家里的觉觉,如果被这样摸,现在应该已经打起了享受的呼噜。林阙轻不会小猫似的打呼,但被手掌抚过脑袋时,眼睛会稍微睁大些,冲淡几分恬静的气质。 “你瞒不了我,快点说吧。”林阙轻眼里闪烁着几分得意。 他的手伸到陆迟面前,想要拿过他的手机。 陆迟抬起手,触及林阙轻手的瞬间,手机落下,最终落入林阙轻掌心的是陆迟温热的手。 林阙轻歪歪头,似是不解。 “有些少儿不宜的图片,陈近成之前说你近期不适宜看这些。”陆迟攥住林阙轻的手。 “听我给你转述吧。” 林阙轻规矩坐好,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引得陆迟又顺了顺他的毛。 消息是沈敬发来的,一则温澄栩的死讯。 温澄栩被保外就医的那天,带走他的是赵廷恒。 赵家落败后,赵廷恒被赵父赶出家门,没拿到一分钱。可也正因如此,赵家人被拘禁时,他能被捞出来。 赵廷恒本已取得了赵父的信任,如果温澄栩没再最后那段时间拖住他们,摆赵家一道,赵廷恒即使流亡海外,也能有一笔不菲的财产傍身。 可温澄栩的蓄意拖延,使得赵家落马,赵廷恒被赶出去时仅剩的财产无法维持他奢靡的生活。他不得不为以后生计发愁,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又在这时查出不治之症。 有钱不一定能治好,没钱那是一定治不好。 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日子当然是不好过的,所以他对温澄栩怎么能不恨呢? 于是,他卖掉了自己所有的奢侈品,用钱买通了押送温澄栩的人。 既然他活不了,温澄栩至少得要痛不欲生才行。 他将人带到温家在国内的仓储室,破坏了门锁,用当年温澄栩给林阙轻注射药剂时同样的方式,给温澄栩也注射了一遍。 被注射后的温澄栩神智不清,他踢开了犯病的赵廷恒,将人踢到了尖锐的铁片上,估摸着人应该活不成了才停手。 他开车想要逃出去,但药剂会放大人心中所惧怕的事务,他幻听到了警车的声音,于是索性拖着神智不清的赵廷恒一起,开车坠崖。 沈敬发的照片里只有被灼烧过的汽车残骸,一片漆黑焦枯,人体大抵早就被烧成炭了。 陆迟转述完后时刻关注着林阙轻的神情,没想到从他眼底窥见了反常的冷漠。 虽然在意料之外,但陆迟却很高兴。 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心,只会凭空消耗自己的情绪,他很高兴,林阙轻虽然善良,但也有头脑,不会一味消耗自己的情绪。 同时,他也发现了,林阙轻的胆子越来越大,这说明他曾经受到的创伤正在愈合。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遇到他之前,林阙轻其实是一个冷漠麻木的人。 因为没有人会心疼他,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情绪表达都会被忽视。渐渐地,他就丧失了情感表达的能力,变得冷漠而封闭,连害怕都忘了。 直到陆迟第一次解救他,他躲在他怀里,终于明白他也可以瑟瑟发抖了,因为他也有人疼了。 陆迟会在意他的情绪,把他的不开心当作是天大的事。 所有人都觉得是林阙轻让陆迟变成了有血肉的人,但他们都没有发现,被陆迟爱着的林阙轻也长出了血肉。 “哥哥,我觉得他们罪有应得。”林阙轻捏了捏陆迟的掌心。 他的心里没什么特别深的感触,要说有什么情绪,大概就是畅快。 他不是什么善良到圣父级别的人。 “阙轻,你说得对。”陆迟安抚地摸了摸林阙轻的发顶。 他能感受到林阙轻的迷惘,他在告诉林阙轻,他们是很坏很坏的人,林阙轻可以对他们冷漠。 林阙轻靠在陆迟怀里,其实他并不为自己的冷漠感到焦虑,他知道就算他是一个很坏的人,陆迟也不会放弃他。 大概只会把他关在小黑屋里,做思想教育。 不过被陆迟像引导小孩一样对待,他心里很开心。 第69章 海岛度假的日子悠闲而惬意,每天垂钓、赶海,或是在沙滩边晒日光浴。 林阙轻站在落地镜前,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黑了一度的皮肤。其实不能说黑,他原本是冷白皮,有些苍白的那种。 现在,皮肤比从前暖了些,脱离了原本病态的白,看起来气色反倒更好。 只是,林阙轻看习惯了自己原本的肤色,现下有些怀疑人生。 “看什么呢?” 林阙轻从镜子里看到了举着毛巾擦汗的陆迟。晶莹的水珠自发丝滴落,顺着高挺的鼻梁砸向锁骨,最后没入肌肉饱满的胸膛。 陆迟身上带水,便没有像往常一样从背后环抱住林阙轻。此刻,他只是略略凑近林阙轻,妄图从他漂亮得宛如赛级冠军猫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哥哥,我是不是被晒黑了?”林阙轻玻璃珠似的瞳孔颤了颤,连带着眉峰也蹙起。 陆迟看了看镜子,又侧身掰过林阙轻细腻立体的比建模还完美的脸,细细端详。 “哪有?” 陆迟说得很肯定,但林阙轻总觉得是他有滤镜或是天天和自己待在一起没发现。 于是,林阙轻翻出相册从前的照片做对比,两人仔细看看,确实发现了区别。 “你没晒黑,只是身体健康了,气色好了自然白里透红。”陆迟眼神温柔,宠溺地捏了捏林阙轻的鼻尖。 “真的吗?” 林阙轻微微颔下巴,做出疑问的样子:“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主要是我每天有好好做防晒,防晒霜还是艾琳送的。” “没黑就好,不然艾琳大概会以为我没听她的,好好做防晒呢。” 自从宴会过后,林阙轻便和艾琳又联系上了,前段时间他刚替艾琳做了春季的首发曲。艾琳在基本的酬劳之余,还送了林阙轻一大堆顶奢的护肤品,都是她的代言。 她让林阙轻好好保养他的脸,万一和陆迟感情破裂,当个明星不说能大红大紫,养家糊口肯定没问题。 这话让陆迟听了去,艾琳差点真体会到什么叫被资本做局,好在林阙轻及时制止。 当然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三天脚都没能沾地。 事后,他觉得陆迟完全是在借题发挥,于是他休养期间恼怒地左一口右一口,完全拿陆迟当磨牙棒使。 陆迟拿他的行为当情趣看,照单全收,直到林阙轻将他赶出主卧,才有了被“报复”的实感。 不过,林阙轻醒来总能发现自己和陆迟睡在一张床上。陆迟的解释是,林阙轻每天晚上都会迷迷糊糊地说自己睡不好,一定要他抱才肯乖乖睡觉。 林阙轻当然不信他拙劣的谎言,于是利用陆迟的权限登录了监控系统查看。 果不其然,是陆迟不安分地跑到他的房间里,哄睡得迷迷糊糊的他,而他也是没出息没有察觉丝毫不对劲,一声不吭地就跟着陆迟走。 有时,甚至还主动将手搂上陆迟的脖子,监控听不到声音,但看画面里他的脑袋不断蹭过陆迟的胸膛就能看出,他一定是在撒娇,央求陆迟抱他。 林阙轻抱着笔记本,指着屏幕上的监控视频,蹙眉质问陆迟。 陆迟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刚从公司回来,一身冷静自持的专业气息未褪,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无框眼镜。 正是林阙轻最爱看的模样。 他还像一位花花公子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里面装着一串镶嵌着大红宝石的链条,亮闪闪的,奢靡至极。 林阙轻看看闪闪发光的珠宝,又看看陆迟俊美禁欲的脸庞,无声地咽咽口水,一时忘记自己该质问什么了。 最后,非但没质问成功,脚踝上还被人套了条链子。 这条红宝石链子现在仍套在林阙轻的脚踝处,随着他的走动发出些微不可察的轻响。 红色耀眼的宝石坠在金色细叶连枝的链条上,衬得纤细冷白的皮肤更加细腻有光泽,撞击在凸出的踝骨上总能留下暧昧的红痕。 如果被人握在手里,冰冷的链条便会滑上小腿,与流畅修长的线条碰撞在一起。 可林阙轻见到这链条却仍有些生气,每每感受到链条的存在便借题发挥。 譬如此刻,他向后一靠,将身体的重量全都移到了陆迟身上。 他甩了甩脚踝,小声嘟囔:“好重。” 明目张胆的撒娇,陆迟偏偏最吃这一套,搂着人的腰,长臂一揽一托,林阙轻双脚便离地,被抱在怀里。 饶是如此,陆迟还挑眉评价:“娇气。” 林阙轻不语,抱着陆迟的肩膀,脸埋在他的颈侧,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落座沙发后,林阙轻依旧没从陆迟身上下来。 他们没谈恋爱时,只有在林阙轻难受得厉害时,陆迟才会将人抱到膝上哄。 第61章 谈恋爱后,这样的亲密举动就没有限制了。林阙轻受了委屈,或是开心的时候,都爱赖在陆迟膝上。 久而久之,他们都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直到有一次,在书房里学的神智不清的林阙轻见到刚从y国研学回来的陆迟,一屁股坐上他的大腿,抱着他的脖子哼哼唧唧撒娇。 他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完全没注意到陆迟身边还坐着孟光、戚燃和陆迟的同学。 他们是陆迟邀请回来做客的,陆迟去的时间长,回来需要倒时差。他原以为林阙轻这时已经睡了,没料到书房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发丝凌乱的漂亮小孩。 陆迟接到林阙轻的瞬间便下意识做出保护的姿态,还是林阙轻先反应过来,脸颊“唰”地爆红,不知所措地埋在陆迟胸口。 好在,在场的人都识情识趣,见场面不对,溜得一个比一个丝滑,没让林阙轻尴尬太久。 不过,在事后陆迟禁欲高冷的名声当然不保了,毕竟那么多人亲眼见到他哄孩子一样哄家里的漂亮小孩。 自那以后,林阙轻有意地改正了这个“不良”习惯。 没想到最近和陆迟独处的时间久了,竟又慢慢养了回来。 林阙轻此刻依偎着陆迟肌肉坚实的身躯,晃了晃露在裤腿外白皙的脚踝,黏黏糊糊地说:“哥哥,今天晚上真的不能再来了。” “宝贝,有没有人告诉你,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说这种话?” “啊?为什么?” “会适得其反的。” 林阙轻扬起手拍打在陆迟颈侧:“不正经。” * 他们在海岛浓情蜜意,过得舒心,殊不知海岛外的沈敬已经忙得恨不得立刻进修影分身术。 但俗话说的好,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沈敬翻翻日历,惊喜地发现小老板的生日就要到了。 于是,他以策划宴会为由,将流连海岛,乐不思蜀,玩物丧志的老板召唤了回来。 第70章 陆迟回国的这段时间,对于沈敬来说可谓是十分熨帖,温兆衡被国际刑警缉拿,他的工作量也跟着锐减。 更让人开心的是,年前他参与的关于是谁收服了陆迟的赌局终于揭开了谜底。他以一当百,赢下了这场当初他人看来赢面极低的赌局。 外界的事情尘埃落定,林阙轻的生日宴会便被提上日程。 虽说生日是沈敬的借口,但确实也提醒了陆迟,该把林阙轻带到人前了。 从前是为了保护他,现下已经扫除了威胁,照理说也是林阙轻该亮相的时刻了,也借此告诉众人,陆迟身边从来没有别人。 “哥哥,这样好像是我在圈地盘啊。” 刚从温暖湿润的海岛回来,陆迟感冒好了,温差却让林阙轻也不幸中招。 他此刻正裹在毛茸茸的毯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用闷闷的声音控诉。 “要不过段时间?”陆迟端着药在一旁心疼地哄他。 林阙轻小孩子脾气犯了,不爱吃又苦又酸的特效药,陆迟只能让陈近成兼顾口感和效果抓了几贴中药。 他每日亲自站在药炉前盯着,沾了一身药味去公司。秘书小姐还关切地问是不是家里那位有什么事,她显然还记得休息室里的漂亮青年。 陆迟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展露出几分柔和,说家里孩子嘴挑。让善解人意的秘书小姐无端被秀了一脸。 与此同时,公司的论坛又热闹起来。 林阙轻生着病,身上难受,脸色也不比在海岛的红润,嘴唇微微泛着白,连发丝也失去了光泽。 他每天恹恹地在别墅里游荡,陆迟看得心疼,有时便亲自开车带着他去外面散心,还扩建了庄园里的玻璃温室。 林阙轻不愿意喝药了便躲到温室里,蜷在新布置的大型猫窝里睡觉。 陆迟刚将他抱回来,他躲在毛毯里不愿意不配合,直到提及生日宴会,他才愿意出声。 “不用,我能好的。”林阙轻刚刚还说像圈地盘。 陆迟挑眉打量他:“我觉得你好像挺享受的?” “没有。” 在说反话。 要说何以见得,陆迟粗粝的指腹擦过林阙轻微扬的眼尾。 * 林阙轻的生日宴会场地选在了陆氏旗下尚未开始营业的高端会所澜金,陆迟不想让林阙轻的生日变成需要费心交际的场所,他只要在那天做最快乐的寿星就行。 是以,沈敬递上的厚厚一沓宴会厅的名单都被陆迟直接否决。 最后选在澜金也综合了林阙轻的意见,毕竟澜金请了著名的建筑师设计,园林风格,移步换景,风景殊丽。 除去美观外,澜金内部,高尔夫球场、游艇、马场等设施一律齐全,兼顾了娱乐与美学,谁能拒绝呢? 林阙轻这样喜静的性子,为了能在澜金好好享受,连苦得离谱的特效药都愿意吃。 他的病在生日宴之前也不负所望的好了,免了陆迟担忧一场,也让他能好好享受惬意的时光。 宴会的布置由陆迟主要负责,偶尔让林阙轻拍板一些事,比如餐厅的花摆什么品种、餐具摆什么样式,最重要的还是宴会当天的餐食。 他们常吃的江流阁味道绝佳,但宋大厨年事已高,操办宴会怕是有些吃力,拒绝了他们的邀请。 林阙轻苦恼了许久,他也知道不能强人所难,但陆迟见不得他这样,他总觉得林阙轻应该是一个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人。 毕竟,有他在身边。 于是,在陆迟的调节下,宴会的餐食仍由江流阁负责,宋大厨坐镇,但只把持主要出餐环节,剩余环节由他的高徒负责。 宴会当天,林阙轻穿了一身宝蓝色的定制礼服,没有系领带,只佩戴了一个黑色的领结,衬得他白皙的面孔更加鲜活亮丽。 陆迟的礼服与林阙轻的同色系同面料同风格,通俗来说或许就是情侣装。 白天宾客们在澜金各自游玩,晚间作为宴会主角的林阙轻,在陆迟的陪同下登场。 宴会厅建在人工湖的中央,与白粼粼的假山交相掩映,山与结构复杂精致的木质楼阁一同倒映在波光辉辉的湖面之上。 影影绰绰的树影在不远的岸边摇曳生姿,潺潺的流水声伴着宾客不大不小的交谈声,倒有几分雅俗共赏的味道。 林阙轻是陆迟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能够受邀参加宴会的人身份可都不一般。 他们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与权势,除了祖上积德外,个人的能力见识也绝不逊色,一个个的都是人精。 眼瞧着在谈判桌上不苟言笑的陆迟甘心给林阙轻作陪,一点点引导他和赴宴之人交谈,遇到这位林小先生不满意的人,陆迟在隐秘处捏捏他的手腕,轻而易举就将人带离。 甚至,在这位宴会当之无愧的主角脖子上,他们见到了陆家那枚象征着权势的只有家主能够佩戴的戒指。 那戒指被一根铂金链条穿起来,径直挂在林阙轻的脖颈上,没遮没掩,像是特意带给人看的。 众人心下震骇,他们都心知肚明陆家的龙纹铜戒代表着什么,一场宴会下来,他们更清楚明白的是陆迟曾经放在心尖上宠着的人回来了。 阔别两年,林阙轻在陆迟的地位非但没有降低,反而更上了一个层次。 以今日赴宴之人的身份而言,他们不必过分阿谀,但他们也明白,今天他们受邀本就不是来攀谈交际的,真正的目的是警示。 让他们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是压根不能得罪的。 宴会厅很大,林阙轻虽说被陆迟养了这么些日子,但说到底还是一尊美人灯,更别提他的病才好。 陆迟不敢让他累着,浅浅走了几圈以示看重,之后便带着林阙轻回到了宴会厅的核心区域。 这一块区域都是林阙轻的熟人,是今日真正来赴宴庆贺的那一拨人。 孟家、戚家、严家都到场了,不仅仅是几个和林阙轻交好的小辈,连几位新上任的家主都给足了面子来参加。 孟光的大哥孟庭、戚燃的姐姐戚容,还有和陆迟不对付的严复擎都来了。 他们各自替林阙轻备了一份大礼,送股份的送股份,送藏品的送藏品,各式各样的礼物,简直目不暇接。 要说最显眼的那份,算起来竟是严家送的。 严家的房地产项目一向表现优异,这次竟直接将一个小楼盘的项目转到了林阙轻名下。 严复擎胳膊支在沈炽的轮椅上,似笑非笑:“说起来,我们家小炽也是你们家那位半个娘家人,备份厚礼也是应该的。” 林阙轻晕乎乎地收下这些让他眼前一亮又一亮的礼物,还没有时间盘算着怎么回礼,便被程嘉洛拉走了。 程嘉洛的气质与之前相较有了些变化,不算明显,但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像是比较内核的东西发生了突变,一点点浸润影响着外显的行为。 第62章 “走慢点。”林阙轻无奈笑笑。 程嘉洛挑起一个明艳的笑:“那可不行,你也不想被你的陆总留在大人那桌,听他们聊那些无聊的股票基金吧?”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回到了小孩那桌。 宴会的酒经过陆迟悉心筛选,留下的都是林阙轻能喝且口感最佳的那批,度数很低,不醉人。 宴山亭 但架不住熟人多了,你一杯我一杯,喝得忘怀。 关键还有意外之喜,沈炽在陆家引荐的骨科医生的治疗下,已经能够完成一些基本的站立行走了。 林阙轻高兴的眼眶都红了,在众人欢声笑语的宽慰下,酒不知喝了多少。 等到陆迟来“小孩”桌找他时,他已经面颊酡红,神智不清的抱着戚燃撒娇要找哥哥。 看到陆迟的第一眼,林阙轻便像没骨头一般缠了上去,灼热的酒气喷洒在陆迟脖间,口中黏黏糊糊的呢喃着“哥哥,要抱”。 天大地大,寿星最大,陆迟岂能不满足他? 长臂一抄,林阙轻便稳稳落入他怀中,迎着宴会厅内众人诧异的目光,陆迟将怀里喝得晕晕乎乎的人抱回了休息室。 说是去休息室,实则休息内置了私人通道,能够直达陆迟在澜金预留的专间。 在他未雨绸缪的吩咐下,套间已经布置好了,床上地上铺满了芬芳的红玫瑰花瓣,连双人浴缸里都飘了几瓣。 长指探入清澈的水面,漂浮着的胭红花瓣轻颤,弧面盛了水,渐渐沉入浴缸底部,跟随着水波荡漾、摇晃…… 最终,湿淋淋的沾了一地水,氤氲的热气中白色的灯光透过弥漫的水雾直直照向灯光。 林阙轻被灯光晃了眼,瞳孔有些许涣散的随着水面轻晃。 …… …… …… 一切的一切都随着这一池水平稳下来,池底的花瓣终于尘埃落定,安逸的躺在瓷白的亮面上。 又是一日清晨,林阙轻睡眼惺忪地看向窗边,陆迟正闲适地翻着一份当日的报纸,咖啡香随着烟雾袅袅飘向窗外。 “哥哥,早安。” “早安,宝贝。” 所有美好的东西似乎都在晨间变得更加可人,生活也是。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