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女作家》 第1章 [穿越重生] 《十九世纪女作家》作者:冻京橙【完结+番外】 文案 “或死神夸口你在他影里漂泊” “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时间同长。” …… 穿越十九世纪英格兰,乡村静谧而闭塞。 玛格丽特成了无父无母,家道中落的孤儿,几乎一无所有。 投奔姨妈后,她获得了一份看起来体面的工作,在庄园里做女仆。 工作内容十分单调,每日凌晨打扫书房,清理地毯,薪水刚够温饱,受人使唤,雇主一个比一个难缠,仿佛一眼看不到头。 为早日离开这里,她每个夜晚都点一小盏烛在床头写作,直到春季降临。 …… 排雷:庸俗的罗曼蒂史,成长型主角,慢热剧情线,文中文占比不大。 从女仆到作家 作家&商人 日常 种田文 慢节奏 架空勿考据 内容标签:西方罗曼 穿越时空 日常 主角视角玛格丽特索伦 其它:十九世纪 一句话简介:在晨雾蔓延的青翠四月,去伦敦! 立意:好好生活 第1章 北约克,漫长的仲夏逝去,秋季来临。 黎明的曙光爬上白蜡树梢,溪流平缓,倒映鱼鳞状云层。 满载旅客的邮差马车行驶在山谷腹地,在蜿蜒的羊肠小道中前进。 几经换乘,从谢菲尔德到五十英里外的山区,路程漫长,此刻摇摇晃晃,让车上的所有旅客都陷入晕晕欲睡中。 耳畔不断传来身旁老修女的鼾声。 大片山峦,植被全都枯萎,呈现出浓重的金褐色。 整齐垒成的矮石栏将那些草地分割成方块,牧牛人戴着草帽弯腰在其中劳作拾粪。 附近显然是某个乡绅用来畜牧的农庄。 这也意味着,他们距离目的地纳德维丁镇已经很近了。 玛格丽特将目光一点点从窗外收回来,她深吸一口气,用来将肺叶里的颤抖抚平,努力从原身的记忆中提取关键信息。 一个小时前,她还在二十一世纪,参与同学组织的假期旅行。 她们自驾在约克郡谷地,路上偶遇一座古堡,好奇心驱使,便停车买了门票游览。 古堡醒目的坐落在山坡上,静谧端庄,气质令人神往。 在观摩挂满肖像油画的长廊时,玛格丽特却莫名感到心悸,不慎一脚踩空。 她从高高的大理石旋梯上滚了下去,后脑勺落地,意识立马在刺痛中陷入无垠空无。 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穿越了,正坐在一辆拥挤而古朴的双驹马上。 在车壁上铜条镶嵌的玻璃片里,她看见自己长着一副陌生的容貌。 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另一个人的情绪,不停刺痛着玛格丽特的神经。 这让她不得不在恐慌中闭上眼休息,缓慢梳理其中的内容。 阅读完原身记忆,她惊喜的发现自己还在英格兰,甚至还在约克,只不过时空扭转,来到了十九世纪初。 记忆中,原身也叫玛格丽特,这与她留学后取的英文名恰好相同。 诚然,同学们常笑她的名称老气横秋,辈分像太奶,不比蔻妮辛迪之类的潮流。 还真是孽缘,她苦涩扯起嘴角。 原身姓巴伯,十五岁,父亲原本是谢菲尔德的一名小商人,母亲早亡。 起初,父亲巴伯先生做小商品生意,年入上百英镑。 生活还算小康,房宅体面,请得起一两个家仆,吃穿不愁。 但他却在三年前染上疾病,身体每况愈下,还遭到合伙人的抛弃,吃了官司。 多年的财产,全都用来脱身,就连房屋也被银行收了回去。 自那之后,父女两个的生活就一落千丈,过得十分朴素,她父亲仅靠着帮人盘账赚取报酬为生,与贫民无异。 两周前,巴伯先生病情忽然加重,在谢菲尔德去逝。 原身在教堂牧师的帮助下处理完丧事,几经花费,储蓄殆尽,手头仅剩几个先令。 她从小日子过得舒适,再加上父亲的宽爱,即使后来家道中落也并没有吃什么苦头。 生活尚可自理,可赚钱谋生的能力基本为零。 她在谢菲尔德孤立无援,一筹莫展之时,平时只有信件往来姨妈伸出援手。 教原身卖掉带不走的家什,立刻收拾行李,去她家投奔,说或许可以帮着谋一份合适的生计。 原身觉得姨妈或许靠得住,便立马踏上了行程。 姨妈名叫伊丽莎白,是原身母亲唯一的妹妹,为数不多的亲人。 姨妈同样也嫁给了一位小商人。 他们居住在名叫纳德维丁的小镇上,精打细算经营着一家小旅舍,不算十分富裕,但也吃喝不愁。 在十九世纪初的英格兰,生活在大城市里工作的多是失去了土地的穷人,富有的人更青睐像这样风景优美,地缘宽广的乡村。 像是纳德维丁,附近的几个村子里,有土地的乡绅遍地,是田庄与牧场的摇篮。 甚至还有一些贵族和权贵置办在这小镇预备了度假用的府邸,以及私人地产和庄园。 这小镇常有贵族乡绅,小商贩与红制服们来往走动,到底还算热闹。 玛格丽特暂时无心欣赏窗外那些景致。 上辈子,她一开始同样也是一个生活阔绰的富二代。 但后来父母离异,各自组建家庭,她算是多余的那个,就被流放至国外读书,从初中到大学。 被放养后,玛格丽特彻底摆烂了自己的人生。 偌大家产没有她的份,那么就只能在生活费上可劲儿挥霍,好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上学不到两年,她在全欧洲都旅了一趟游。 课业荒废,整天得过且过,参加聚会派对,打卡上星餐厅与奢侈品店,穷奢极欲。 唯一的阳间爱好,就是在小圈子里产出点同人,不过也是为爱发电。 她的赚钱能力跟原主相比,实在是半斤八两,甚至比原身更十指不沾阳春水,大哥莫笑二哥。 故而,她目前能做的,也只有期待原身的姨妈一家不是坏人。 要说令人疑惑的,就是原身父亲为什么没有在活着的时候为原身想些后路。 或许,也是她曾经也意气风发的父亲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薄命。 玛格丽特懊恼地抬起头颅,她再一次从玻璃里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第一印象是纤瘦,胜雪的肤色,看起来弱不禁风,五官又实在美丽,如同文艺复兴时的油画,揉色精致,黑发深瞳,古典神话中寓意高贵。 这样的外表,年龄尚小,弱不禁风的姑娘,在这年头一旦失去庇佑有多危险,但凡不痴呆都能晓得。 她目前唯一的依靠,只有脚边那只见方三十英寸的灰褐小皮箱。 金属搭扣满是划痕,或许曾经体面的打过油蜡,但现在已经出现斑驳裂纹。 与此同时,车轮滚滚从横亘溪流之上的桥梁飞驰而过,纳德维丁镇沿街那些稀疏的房屋出现在车窗外。 她身边那些同乘马车的人开始苏醒,揉着眼睛嘟囔天气寒冷。 坐在车厢后赶马的邮差敲击窗子,在速度缓下来后,将马车停在一口水井旁。 随后,车上的人依次走下来,沿着小镇唯一的街道四散离开。 这里的建筑物如今看起来与几百年后玛格丽特旅游时所见到的模样区别并不大。 她甚至觉得,与穿越前旅游过的那个十九世纪小镇也没什么两样,很可能就是同一个地方。 沿街都是盖灰瓦的尖顶的房屋,田园风格,莱姆石的外壁,爬满玫瑰藤蔓的篱笆,湿漉漉的水井边,谁家里的女人正在搓衣。 周遭熙熙攘攘,随处烟火气。 玛格丽特身上穿着摄政时代流行,腰线很高的棉质筒裙,极素的颜色,已经不光鲜了。 头顶戴装饰了花朵的波奈特软草编帽,空空如也的脖子上没有任何装饰,只肩上堆着块纱巾。 她心态还算良好,觉得算是沉浸式角色扮演观景游览。 可这副打扮连小偷也懒得靠近,无人主动理会,于是玛格丽特拎着箱子找邮差问路。 “您好,请问安格莱旅舍在什么位置?” 老邮差正在旁边整理要送到镇上各处的信件,闻言抬起头,不耐烦地指了指路: “小姐,你得折返回刚刚路过的那座桥后,顺左手边数第三间屋子就是了。” 他头也不抬的继续翻动信件,忽然叫住了正打算走的玛格丽特。 “这里有些要送到安格莱旅舍的东西,既然同路,就顺道带稍去吧。” 说着,就理所当然朝玛格丽特面前递来两封崭新未开封的信。 她回头,思索了一瞬,并没有拒绝。 朝邮差指路的方向前进,一眼朝小镇北边看去,整个山峦都十分安静,山腰处斑驳的石墙内栽种着树木,隐蔽着一座庄园,有点眼熟。 第2章 晨雾还未消散,那宅邸像是歇在泛黄草地中的一只白鸽,玻璃窗瓦流光溢彩,像优美的翎羽。 忙着寻找目的地,玛格丽特再一次忽视沿路风景,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太阳完全升起,她终于到了姨妈家的住址。 位于溪流前,是一幢还算体面的两层房舍,小巧玲珑,附近有马厩和许多柴垛,门外栽种了一些花卉,有白玫瑰,盛放过后颓靡的花瓣堆积在萼片上。 溪水里,灰鸭卧在里头洗澡,溅出水花。 “笃笃……” 她放下皮箱敲门,有些紧张。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孩,立刻朝门后大叫了一声。 她兴许就是姨妈的小女儿,埃莉。 在原身的记忆中,姨妈共有三个女儿,最大的十八岁,小的十三岁。 紧接着,门里走出来一位妇人,长相有些像原身,玛格丽特上前,低声叫了一声姨妈。 旅舍内的客人还没起床,姨妈显然早已经开始了劳作,她身上系着围裙,浑身的麦子杆味儿,苹果肌叫壁炉熏的泛红。 “好姑娘,长得可真像你妈妈,路上吃饭没有?有没有冷到?埃莉,去,泡点柠檬茶。” 名叫埃莉的姑娘在头发上缠了一圈丝带,她又是盯着玛格丽特的浑身瞧,泡了茶,又兴高采烈地帮她拎着行李,蹬着木梯子上了旅舍第二层。 玛格丽特被安排在厨房旁的长桌边坐下,塞了热茶与苹果派,姨妈一点没给她留说话的余地,问了一大堆家长里短,她父亲葬礼的安置。 “真是可怜的姑娘。” 听完玛格丽特一路打好腹稿的陈述,姨妈叹气。 她完全清楚玛格丽特家的那些惨事,以往巴伯先生富裕时还接济过他们,谁想的到,几年时间就什么都变了,叫人心惊肉跳。 玛格丽特见这位妇人正在出神,连忙将邮差叫带的信从袖子里扯出来,递过去,说明了这信的来由。 姨妈接过来,一看,啧啧嘴:“那邮差总爱偷懒,这是你姨夫的信,别管了,他天不亮就往萨拉尔爵士家里去送木炭去了,兴许待会儿就回来。” “这回我说要接你来,他立马就答应了,还说要给你找个生计呢。” 姨妈刚说罢,旅店有客人从楼上探下来要热茶,将她唤走了。 麻利的妇人,拎起挂在壁炉边冒着热气的锡铁长嘴壶,提着裙子三两下就没了影。 玛格丽特只得原地坐着,思索姨夫口中的生计会是什么。 姨妈的大女儿已经成家,嫁给了镇上杂货店主的儿子,有一个孩子。 二女儿也成有家,跟着丈夫去了伯明翰生活。 至于姨夫,在记忆中是个稍显吝啬的人,姨妈信里常说,想给她家寄钱,但姨夫次次说旅舍账上开支太多,他们也并没有富裕。 这次竟然破天荒的同意她来住,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事。 …… 【作者有话说】 背景架空,请勿考据[紫心][粉心][黄心] 第2章 操纵着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与这个地方的人建立对话,这是玛格丽特从未想过的。 紧张局促,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 在并不宽敞的小店里,从左到右,从小门廊到锁了杜松子酒的木柜,以及那挂着一只金属十字架的柜把手。 一切都很新奇,令人感兴趣,这或许算是个好的开始。 她坐在硬邦邦的高背椅上酝酿了许久,意图迫使让环境表面的温馨意趣麻痹对未知的恐惧。 不一会儿,埃莉从楼上探出脑袋,她双肘撑在楼梯扶手上,笑嘻嘻地: “玛格丽特,快来,你跟我睡一个屋子!” “噢,这就来!” 玛格丽特仰头扯着嗓子答,顺着一侧的阶梯往上爬。 二楼全是客房,这里费用并不贵,大约几个便士就能住一晚。 每扇小门外的地上都放一只铁质敞口尿壶,它们静待倾倒,隐约飘着臭味,有种混合的难闻感觉。 路过时玛格丽特差点哕了出来,但她捂鼻忍住,上了阁楼。 气味是最能让人回归现实的感知,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姨妈一家子将阁楼改造成了三间房,一个储物间。 埃莉拉着玛格丽特打开她的卧室门,指着靠里的那张小木床。 “那里原来是梅兰妮的位置,你的东西放在衣柜里。” 埃莉说着,将她带进屋内。 这屋子不大,只放得下两张小床,一只衣柜。 原先是大姐梅兰妮和二姐希娅的房间。 中间过道铺着块破了洞的羊毛地毯,石榴色的棉帘垂在干裂的木地板上,挡住了外面的窗景。 很好,比她上辈子住过的任何地方都要破,要小。 床褥薄薄的一层,空气里都是灰尘在浮动,房梁上随时可能会跑过一只老鼠,毕竟上面有它的齿痕。 如果刚才的感兴趣是对复古的滤镜,那么现在的沮丧就是对现实生活的抵触。 一想到要在这里住下来,玛格丽特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可这还是她眼下最好的选择,外边只有比这更差的。 在埃莉叽叽喳喳介绍她爱好的同时,玛格丽特坐在床位则垂着头一动不动。 她现在十分想拯救自己人生。 虽然不求像上辈子那样无忧无虑骄奢淫逸,但也想姿态稍微体面点。 想在这个世界过上上辈子那样的好日子,肯定需要很多钱。 但要靠什么呢? 写为爱发电的同人吗? 真是同人女悲剧的一生。 不过,这确实是一个可以保留的项目。 玛格丽特知道,在纸媒兴盛,百花齐放的十九世纪,在英格兰这片土地上,确实有许多女人是靠着文字立了一番事业的。 无论是小说,诗歌,杂文,还是剧作,都有机会。 也真是命运弄人,上辈子从不认认真真完成的闲暇爱好,竟然这辈子要变成救命稻草了。 “玛格丽特!你听,是我爸爸回来了!” 在她思索时,埃莉听见了楼下的动静,忽然将她拉着走出门去。 就在刚刚的间隙过后,旅店里的客人已经开始出门活动了。 长餐桌上,有客人在吃早餐,这只需要单独付几个便士,能饱腹。 店里打杂的老劳工依次将那些尿壶收走,汇聚成一桶扛去了外头沤肥。 酒柜附近类似收银台的小角落,一位中年人穿着脏污长靴,有些显旧的绿色粗花呢外套,脸上挂着眼镜,神态有些愉快的站在那儿读信。 如果她猜的没错,这位看起来就是姨父了。 而姨妈凑在一旁看信的内容,她双手叉腰,发出一声惊叹: “法尼奈庄园竟然真的卖出去了!” 姨父挂着一副好脸色: “那当然了,撒拉尔爵士说,是曼彻斯特的温菲尔德家族。 买回了那座庄园以及纳德维丁附近的大多数农庄,往后每年得到的地租至少上万英镑。 啧啧,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放弃曼彻斯特。” 姨妈嘘声:“布奇子爵之前到底赌没了多少祖产?” “这谁呢知道,总之,撒拉尔爵士说,子爵夫人已经在为她长子小布奇筹备与温菲尔德家长女的婚事了。” 姨妈惊讶的再次确认,直到姨父指着信件做保证才罢休。 “据说温菲尔德家几十年前只不过是个牧羊的,甚至连乡绅都不是,那子爵夫人能受得了与这样的人家结亲?” 由于旅店里常住着一些在本镇收羊毛的二道贩子,姨妈与姨父对纺织业起家的温菲尔德家族有一定了解。 那是一个在曼彻斯顿用几十年时间就积累了巨额财富的家族。 有刻薄的竞争者嘲笑,说他们家的金库里说不定还挂着来不及腐烂的羊屎蛋。 姨父冷哼一声:“现在又不是中世纪了,你敢想象温菲尔德小姐的嫁妆有多少吗?这足以抹平他们家的过去。” 姨妈当然不敢想象,她回过神来:“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温菲尔德一家即将搬到法尼奈庄园了,怎么跟我们没关系。 撒拉尔爵士说,那偌大庄园有段日子没打理了,只有几个看守,未来肯定需要很多体面的仆人。” 姨父隔空指了指西边。 “那个该死的詹姆斯早就准备让他几个女儿去应聘做女仆了。” 姨妈这下就明白了。 她丈夫与桥那头的肉铺老板詹姆斯多年不和睦。 詹姆斯的女儿漂亮勤劳,在小镇里很有风评,如果选去了庄园里做体面的女仆,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好事让他家沾到。 “你的意思是?叫玛格丽特去跟她们竞争?” 原来他答应让玛格丽特来住,全然是为了坏别人的好事啊。 姨妈对玛格丽特能不能胜任女仆的工作有些担忧。 第3章 可她明白,自家也做的是小本生意,不可能养一个女孩一辈子。 况且,在她看来这确实很有前途。 在上流人家工作过,说出去,品格都会被高看一等,还有不菲的待遇。 一个高等女仆每年有十几英镑的薪水,吃住无忧,也大多不会干特别劳累的活计。 要是运气好,还能嫁给庄园里收入稳定的男仆,一举多得。 “我正是计划这样做!” 姨父说罢,扭头看见一脸蒙圈的玛格丽特下楼,立刻对她招招手,说道: “好孩子,我是你姨父,还记得我吗?” 玛格丽特点头,就像对待上辈子的导师一样,收起懒怠,弱弱的问候了一句。 姨父点头,心里怪得意,倨傲地说: “我求人引荐你去未来的子爵夫人身边做贴身女仆,怎么样?” 玛格丽特毫无准备,她讶异地看向姨妈,见她没有异议,又把目光转回姨父脸上。 “当然可以。”她抿唇道。 昔日生活比他更优越的人此刻要仰仗他的作用,姨父对此有种隐秘的得意,继续说道: “从前你父亲帮过我,现在我为你某一个体面的前程,别说做姨父的不照顾你。 不过,到时候与你争的人不会少,你也该努力表现。” 玛格丽特没得选,她再次点头称好。 下午,姨父又忙着给镇上别的人家送木炭去了,姨妈一人操持旅店的经营。 埃莉带玛格丽特在厨房里帮忙看着汤锅,姨妈没有请厨师,她自己兼任了厨师,管事,前台。 只有两个薪水便宜的老人在这帮忙做兼职,劈柴挑粪,洗衣扫地。 玛格丽特拘谨的坐在火炉边的小凳子上,饥肠辘辘的,食用刚煮出来的血肠布丁配面包。 这鬼玩意儿她上辈子也在英国吃,接受度尚可。 她正听姨妈讲述,姨父口中的温菲尔德家族和布奇子爵家那些人尽皆知的事情。 布奇子爵家的祖产橡林庄园就在五英里外,布奇家族的大多数土地和林庄都位于北约克这片,富贵了几百年,从未落魄过。 但这一代子爵大人运道有些太差。 仅仅四十多岁,不小心骑马摔断了腿。 或许是因为人生低谷,他在伦敦疗养的期间,开始迷上了赌博。 要知道,人一旦沾上这个东西,即便是家里有国库也能输的底儿掉。 仅仅几个月时间,家族的大部分产开始在市场上流通,几经易手。 等子爵幡然悔悟时,家里几个女儿的嫁妆都输没了。 嫁妆没了,可婚约还在,作为贵族,如果不能履行好嫁妆的内容,那么家族的名号就会彻底失去信誉。 为了挽回,子爵夫人只好给他家长子选择了一个有钱的未婚妻。 这个有钱的未婚妻名叫夏洛蒂.温菲尔德。 是商人家的女儿,她家祖父起初是个牧羊的,后来搬到曼彻斯特做纺织工人,十年时间便成为工厂的管事,积累下经验。 到了第十一年,她家祖父辞职创业,乘上纺织行业翻天覆地的机缘,就此而发家。 两代人,四十年时间,这个家族成为了曼彻斯特数一数二的纺织业大亨。 双手沾了泥巴的平民靠着一座座的工厂成为了比土地主更富有的新贵。 很显然,温菲尔德家族还嫌不够。 先是替布奇子爵赎回曾经赌掉的大多数产业,又承诺给长女夏洛蒂十万英镑的嫁妆。 目的只有一个。 夏洛蒂必须嫁给子爵的长子,未来的爵位继承人,成为未来的子爵夫人。 子爵与夫人没有理由不答应。 于是,温菲尔德家族决定举家从曼彻斯特搬到谷地。 学着贵族的那一套,置办土地,庄园,家族成员不再直接管理工厂,而是个个做起不用工作的“绅士”与“淑女” 玛格丽特惊讶的意识到,她从桥上经过,朝小镇北部远眺看见的那座漂亮的建筑,正是温菲尔德家族即将搬进的法尼奈庄园。 而她,即将要去这庄园里做女仆了。 至于撒拉尔爵士,他是纳德维丁镇最有声望的乡绅。 那温菲尔德家族十分遵守社交礼节。 先是,提前给这附近十几英里内,所有的体面人家发了聚会的邀请函。 还特意请了撒拉尔爵士,请求帮助。 想请他帮忙,挑选一拨合适的本地仆人。 重新运作那座荒废几年的大庄园,至少需要上百人的工作。 温菲尔德家族是个大家族,现还健在的老夫人年轻时育有有二子三女。 小女儿一生未嫁,大女儿守寡后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还一个女儿早逝。 至于现在当家做主的二代温菲尔德先生,他是长子,有一女两儿。 长女就是要做子爵夫人的夏洛蒂。 听完这一大席话,玛格丽特总算弄懂了绕来绕去的人际关系。 简单的午餐过后,姨妈悄悄从抽屉里拿了两个先令,叫埃莉带着她去小镇上随便转转,顺便买双新鞋。 玛格丽特本想拒绝,可低头看了看原身脚下那双破烂儿,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看来,她也只有用争取到这份工作,让姨妈脸上有光来报答了。 …… 第3章 溪流附近堆积着许多的枯叶,石桥爬满了一层又厚又绿的苔藓,午后阳光稀薄。 埃莉带着玛格丽特从小镇唯一的主路闲逛,她们裹紧披肩,行走时提起裙子,以免踩上随地掉落的马粪。 她们闲聊着镇子的大小,天气,人口多少,土生土长的埃莉连哪座土丘上开什么花都一清二楚,是个非常好的向导。 埃莉:“谢菲尔德比这里如何?” “当然不如这里了!” 依靠着上辈子留学对英格兰的了解与原主的记忆,言语间玛格丽特没有任何露怯的地方。 原身生活的谢菲尔德算是一个小型城市,工厂遍地,天空中满是瓦特蒸汽机里飘出来的煤烟,气候比这种小镇差多了。 英格兰的小镇大多一个模样,平坦的荒原,低矮的石头建筑,石砖路,虬盘的树,奔腾的溪流。 小镇附近总共住着几百人,地方虽小五脏俱全,民居聚集在山谷的最低处形成街道,与逐渐宽阔的溪流平行。 埃莉先是带着玛格丽特到了大姐梅兰妮家里。 梅兰妮嫁给了杂货店主的儿子,如今一家人挤在一间都铎风格的木顶房子里,上面用来住人,一楼是做生意的地方,窄窄的门头外挂着正在营业的木牌。 她就在拥挤的小店铺里帮忙。 看起来就知道衣食无忧,红光满面地向客人介绍物品,穿着深色衣裙,还亲自绣了一条带花边的领口,很显心灵手巧。 梅兰妮旁边有个小推车,里面睡着盖了蕾丝垫的小婴儿,那是她的孩子。 等客人走了,梅兰妮关上门,取下营业的招牌,才扭头与跟她们寒暄起来。 寒暄期间梅兰妮听说玛格丽特只是暂住娘家,即将要在镇上竞争一个很好的工作,就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玛格丽特一抿,满口的茶沫子。 紧接着,梅兰妮就靠在斑驳的斗柜上,她瞥着玛格丽特杯子里剩下来的茶渣,解释了它的形状:“噢,像个甲虫,这意味着你会有好运气的。” “你一定能成功当上女仆的!”埃莉认为这样的茶叶占卜十分准确。 玛格丽特对这个征兆却开心不起来,从前她明明有更好的日子,哪需要给人当女仆啊喂。 与埃莉离开杂货店,经过镇上的酒馆。 畜牧作为周围的支柱产业,养活了许多以此为生的大小牧场主,以及畜牧工人。 快到下午,酒馆里隔着窗子就能看见许多彪悍粗糙的牧人围在里面喝酒,里面正在讨论猪仔价格上涨,声音不小。 这样的地方她们是不适合进的,只能继续往前,带着换给玛格丽特一双新鞋的任务,找到了一家窄的几乎转不开身的皮具店。 说是皮具店,实则里面的老师傅最常干的活儿只是修补鞋底,腰带,皮具。 他的手艺欠佳,摆在台子上卖的女鞋都是从大城市的工厂进来的货,样子看起来都还漂亮。 玛格丽特选了一双稍微精美一些,里面有厚衬布的搭扣浅口鞋子,她打开纸标签,发现其价格为一先令三便士。 在埃莉看来,这是有些昂贵的,但她一年也能得个三四双,所以没觉得不妥。 见玛格丽特放下,又选了一个没那么好看的,埃莉反而劝道:“妈妈说要你选双好看的,她不差这个钱,况且面试多重要啊。” 原身的口袋里就几个先令,还不够买几双鞋的,玛格丽特觉得没有必要,这辈子没那么好的命了,她打算能省则省。 可是埃莉执意,拗不过还是选择了那一先令三便士的皮鞋,二人拎着鞋盒返程,用剩下的一点便士买了新的筒袜,这才原路返回。 第4章 路上,玛格丽特怕给人家造成负担,有意打听姨妈的经济状况。 她上辈子再怎么挥霍,花的也是有钱的亲爹妈的钱,可没有吸不相干的人血的习惯。 在现在这个年代,英格兰的货币还有三种,英镑,先令,便士。 用眼下的汇率来说,十二便士等于一先令,二十先令等于一英镑,二百四十便士等于一英镑。 也就算说,一个每天薪水为十便士的壮年劳工每个月可以赚一英镑多,一年也才十几英镑。 便士的购买力并不大,每天十便士也只够一个壮劳力每天三餐吃饱,有肉有菜。 但凡需要养家糊口,那就得少吃一顿。 看起来一双鞋一先令三便士没有多贵,但要是照普通人家的经济水平来看,就需要省吃俭用一周多才能省出来。 埃莉是个没多大心眼子的小姑娘,她见玛格丽特好奇,说道:“我爸爸不管旅店的事情,他每天都在给镇上的人家送木炭,每天都要去山上的炭窑。” 姨妈操劳的旅店大概有五六个房间,每天住满了,加上饮食卖的钱,能赚两三个先令左右。 故而,这小旅店看起来环境堪忧,却每年能赚四十英镑以上,除去雇佣的帮工和经营成本,每年的红利为二十英镑左右。 至于姨父单独做的木炭买卖,每年的利润与这也差不多。 姨妈家虽然看起来比不上二十一世纪那样干净,但在这个世界,能雇得起帮佣,拥有自己的生意,物质条件已经比全镇百分之八十的畜牧工人要强很多了。 但在稍微有点祖业的绅士和农场主面前,姨妈姨父依旧是上不得台面或贫穷的小商贩。 将这些都了解清楚后,玛格丽特对自己现在的窘迫处境也有了更新的认识。 她真的!穷的够可以的! 而且,这个世界看起来也不是爽文小说里描绘的那样,随便整点什么新潮发明就能赚笔大钱 想搞消费品也不太现实,例如穿越三件套,香水,口红,香皂。 梅兰妮刚刚还聊过,镇上的绅士们最爱法国运来的香水,种类繁多,市场颇饱和。 至于口红,这个年头还是妓女的象征,但小镇上没有干这行的。 再就是香皂,光是距离这里最近的城市利兹,在蒸汽机的帮助下,就发展出了香皂工厂几十座。 要怪,就只能怪她没有再往前穿个几百年,在十九世纪初的几十年,女性可以名正言顺参与的工作十分稀少,社会结构愈发稳定,工业革命爆发期,商品市场的入行门槛越来越高。 回过神来,发觉已经快走到石桥了。 玛格丽特赶紧止住脚步,摸了摸原身别在内衣里的钱袋子,询问埃莉哪里有卖书籍的地方。 她虽然很后悔上辈子没有勤奋的更新,但却庆幸这辈子还有最后的机会,文字。 “玛格丽特!你还看书啊?”埃莉有点惊讶,她认识的词汇很少,一是年龄小,再就是没那个条件,就连她爸爸都只认识平时做生意常用的词汇。 不过,埃莉想起来她爸爸说的,巴伯姨父年轻时表姐家里十分富裕,还请过两天家庭教师,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喏,就在那边,不过不一定有你要的书。”埃莉指了指六点钟方向。 玛格丽特没说自己去书店做什么,她只不过是想找找路子,想想该如何把身上为数不多的求生技能变现。 小书店依旧颇具历史感,木质橱窗外栽种着一些爬藤花草,如今只剩泛黄的绿叶,随风震动。 逛了一下午,天空已经擦黑,厚重的积云盘踞在山谷上,早已开始落雨,打湿了地面,就连空气都发闷。 两老表钻进书店里,漫无目的在摞满书的小空间里穿梭。 这家小店二层均用来卖书,收银台里昏昏睡着一位戴眼镜的老伙计,旁边就是通往二层的小扶梯,只能供一人上下,楼梯的铁艺扶手上站着一只绿毛鹦鹉。 一楼有两大扇很气派的书架,占据了颇大的位置,玛格丽特打眼一瞧,最醒目的就数神学类,其次就是如雷贯耳的大家名作。 这里摆的书都很正式,作家都大名鼎鼎,都是不愁卖的经典。 埃莉站在楼梯边逗鹦鹉玩儿,玛格丽特低着头,从油漆斑驳的书橱边走过,扶着险峻的小楼梯往楼上走。 到了楼上,显然是另一片天地。 没那么整齐,厚薄不一的各种书册堆放在墙角,一排书架将楼上分割成两个区域,书架上挂着牌子,分割开的一个区域放着各式稀奇古怪的工具书,另一个区域则是杂书。 楼上似乎有其他客人在逛,玛格丽特走向放杂书的那个区域,专心的阅览起来。 好家伙,原来这个时代也是有杂志的,就堆在最方便拿的那个格子,每一册都十分薄,装订的也不精致。 她随手抄起一份,薄薄的,分量很轻,封面上有刊物名称,叫二月花。 这份刊物的背面,有出版社名称及联系方式,发行日期,以及书籍价格,五便士一本。 诶,竟然不贵。 看来这种廉价的装帧能很大程度上减轻印刷成本啊。 她兴致勃勃地翻开,上下迅速扫了两眼,嗯,都是短篇故事,三五页就能翻完,作者却都是实名,甚至还有两行介绍,写着以往发表的作品在什么时间的哪一册。 这不跟她上辈子喜欢刷那些小短篇一样吗,她的冷圈同人也常按照这个载体发在某些绿色平台。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她就知道! 玛格丽特很兴奋,手上继续翻动其他故事册子,耳朵里却溜进来旁人轻轻的话语声。 “索伦,令尊打算什么日子搬进法尼奈庄园呀?” …… 第4章 “两周后。”索伦低头,目光顺着书页往下挪。 “那用来修缮的时间还够,夏洛蒂……她什么时候订婚?”托尔斯继续追问。 “明年春天,问这个做什么?” 索伦蹙眉,将手中随意翻阅的东西放下。 托尔斯眼神躲闪,“当然是留下来参加晚宴啊,到时候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有我在,法尼奈庄园能拥有全约克最现代化的设施……” 托尔斯笑的有点牵强。 一柜之隔,玛格丽特将故事册子放下,挑选了其中一本夹在腋间,打算掏五便士买下。 她抬起头,依旧可以听到有人在旁边说话。 言语间,多次提及“法尼奈庄园”这引起了她的注意,但仅是注意。 索伦没在这小镇的书店里找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反而听托尔斯旁敲侧击了一路。 他看了一眼手杖顶端的钟表走针,目光冷漠的抬起来,停滞了片刻。 “你怎么拿这种眼神看我?” 托尔斯与其交锋,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我姐姐未来会是子爵夫人。”索伦盯着托尔斯。 纵使二人在剑桥是同年同窗,关系熟稔,可托尔斯却莫名感受到这目光中毫无感情的审视,感到拘谨。 “我当然知道她未来会是子爵夫人,这可是你们温菲尔德家族最重要的事情,是你祖母,父母的期望,英王都改变不了这件事。” 托尔斯垂着头,声音越说越小。 温菲尔德家族为这个子爵夫人的位置能稳固,为跻身贵族行列,近乎豪掷千金。 他一个煤矿主的儿子,与夏洛蒂的未来隔着天堑鸿沟。 索伦渐渐收回目光:“你清楚就好。” 托尔斯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索伦从面前经过,他似乎要继续逛这窄小的书店躲雨。 他们是骑马出来的,而索伦不会做冒雨那种有失体面的事。 “玛格丽特!你选好了没有啊?外面雨变大了哇。”埃莉的注意力从鹦鹉身上转移到外头。 她朝楼上大叫,而玛格丽特正聚精会神的打开一本故事册子藏在角落,看似看书,实则吃旁边人的瓜。 其实不是故意的,这小楼就这么点大,她又恰好又听说过那人口中的几个地方。 例如法尼奈庄园,例如,夏洛蒂。 这两个男的似乎跟她关系很深。 其中一个人说,夏洛蒂是他姐姐,那么,他应该就是温菲尔德那一大家人其中的一个,名字叫索伦,她记住了。 这人听着说话口吻,就知道应该性格挺傲,要离远点。 埃莉又喊她一声,玛格丽特立刻回应,只瞥了一眼,然后垂着头擦肩而过。 她还记得顺带买一令纸,小瓶墨水,结完账。两老表抱着买来的东西奔进雨里,朝没多远的旅舍而去。 这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她们刚到家就平息了。 直到深夜,再又继续,在瓦顶上发出“噼啪噼啪”的噪音,让人感觉到安心。 简单洗漱后,玛格丽特躺在埃莉给她留的床上,烛台上火光摇曳,她打开今天购买的故事册子。 第5章 而埃莉在对面,帮忙用刀削羽毛笔,这根毛是她刚从后院那鹅屁股上拔下来的。 有了笔,玛格丽特在烛火下小心翼翼将出版社的地址抄下来。 “你打算做什么?”埃莉打哈欠,戴上一顶白睡帽,钻进被子里打算休息。 “随便看看。”玛格丽特坐在床头翻阅了一会儿,也就安心睡下。 她打算将这本故事册子反复阅读,摸清楚这家出版社的口味,以及这个时代的流行之后,再针对性的创作与投稿。 晚餐时姨父说过,明日一早就要带她去撒拉尔爵士府上,今天得早点休息。 玛格丽特想,这两份工作,她总能抓住一个吧? 一夜之后,又一个清晨,阁楼外雨水淅淅沥沥,从窗缝看出去,静谧的小镇里漫山白雾缭绕。 埃莉还躲在被窝里,姨妈一早就翻箱倒柜,找出来件梅兰妮留在家里的旧衣裙给玛格丽特。 虽然是旧衣裙,只是结婚前没舍得穿几次,后来又穿不下了的那种。 深蓝色,厚实的材质,长袖圆领,显得十分保守端庄,版型简单,对于玛格丽特来说刚好合身, 姨妈在窗前给她把头发绑的很漂亮,撩起刘海露出额头,只在两鬓留了一撮修饰。 临走时,她学着这个年代无论穷女孩还是贵淑女都要履行的穿着礼仪,先戴上棉布手套,再戴上布面的宽檐帽,在裙子外面套一件端披风,蝴蝶结系在面前。 又穿着新鞋,姨妈带她下楼去,与姨父二人在门廊打量了半天,在形象上没看出什么,这才满意的叮嘱起话。 “温菲尔德家族未来即将跻身贵族行列,这次委托撒拉尔爵士找女仆并不是真的缺人干粗活。” 姨父点了一根烟斗,又道:“他们家想上一个台阶,少不得要向上交际,未来多的是宴会要办。” 女仆数量的多少,是否模样端庄,举止体面,是否谈吐清晰,这些通常象征着一个家族的底蕴。 作为本地有名的乡绅,撒拉尔爵士深谙此道,他既然答应了温菲尔德家的请托,就一定会严格照办。 “好好表现,按我说的做,知道了吗?” 玛格丽特看起来乖顺的点头。 姨父对姨妈表示满意,为什么大老远让玛格丽特过来,就是因为这个,他可不会让自家的埃莉去做女仆,她那个活泼的性格,不会愿意受管束。 姨父说罢时,旅店的帮佣从后门进来,对他们说马车借来了。 玛格丽特跟随姨父踏上这架仅仅只有一匹马拉的车,她坐在车厢里,姨父坐在车厢外的椅子上,他戴着高筒帽,手里拿着鞭子,还得赶车。 总而言之,她感觉有点紧张,上一次见这场面,还是看国内父母送小孩高考的新闻。 况且,上辈子只有她出钱买服务,还从未体会过服务别人是什么滋味。 沿着小镇的主路走到底,一路朝南。 小镇上的中产人家不多,撒拉尔爵士与霍格牧师就算两个。 他们两家同为乡绅阶级,关系很好,就连宅邸也相邻,在位于小镇南边的村子海勃里。 海勃里那地方得乘马车在树林里走一小时才能到。 海勃里所有的土地都属于这两家人,像是撒拉尔爵士,每年能收入地租一千英镑。 至于霍格牧师,他住着教区给指派的牧师宅,享有一片土地的使用权,年收入五六百英镑。 在整个纳德维丁的金字塔上,底层人的大类首先是年入十几英镑的畜牧工人。 其次就是姨父这样年入几十英镑的商贩,再往上是租赁了土地,每年收成上百英镑的农场主。 体面人家的守门员,就是这位年收入五六百英镑的霍格牧师。 上层人士,就是年入一千或两千英镑的地主或爵士。 撒拉尔爵士家的土地分别租给了五个农场主,他赋闲在家收租做绅士,将宅子打理的十分精美。 与玛格丽特在小镇上看到的棺材房一样的农舍不同,她从马车上下来,脚底立刻踩上了光滑的鹅卵石小径,沾不到园土。 爵士家的大宅子建在树林里偏安一隅,有门柱与雕塑装饰,玻璃窗一尘不染,足有七八扇。 四周围着高大的树木,英格兰式花园将房子前后分割成两块。 乍一看起来紧凑而美,无论什么季节,都有植物正在花期。 爵士家的小日子好过,仆人却不多,但都老练,早打点好了一切,见到玛格丽特一行人,女管家撑伞出来与姨父交谈几句,便带他们进门。 姨父被领去爵士的书房回话,玛格丽特与其他要面试的姑娘一起被领进了另一扇门。 这里极具乡村风格,丝绒的沙发上坐着一位红色卷发的中年女人,她戴珍珠耳坠,胸口戴着镀金的十字架,显然正是爵士的太太。 爵士太太有三个女儿,都未出嫁。 由于继承法限制,丈夫死后地产就要归远房侄子所有,故而爵士夫人整日忧愁女儿们的归所,当听说富有的温菲尔德家族要搬来,又知道他们家未婚的儿子一大把,激动的跟什么似的。 她十分热心肠的,叫爵士回信给温菲尔德家的老夫人,说要帮这个小忙。 可真的开始操劳这件事,爵士夫人又十分头疼。 温菲尔德家不好敷衍,什么事情都效仿贵族规格。 可爵士夫人的出身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也是牧师的女儿而已,见识肯定跟不上贵族。 她只能硬着头皮去寻了曾经在布奇子爵家工作过的高等女仆泰迪女士,以及贵族出身的霍格牧师的太太来帮衬。 泰迪女士被雇佣的时候还是十年前,布奇家族还未没落,她那时被允许像男仆一样在晚宴时迎接引导客人,地位比一般的女仆高些。 此刻,玛格丽特跟随其他女孩在厅里靠着墙排排站,泰迪女士做了自我介绍之后,便在她们的面前挨个问话。 只一抬头,就能看见爵士太太与牧师太太一脸严肃的坐在旁边,昂首挺胸,互相使眼色。 泰迪女士走到玛格丽特身边,开始询问她左手边的绿衣女孩。 “你的姓名是?” “玛丽.詹姆士。”那绿衣女孩答。 玛格丽特稍微侧目,这姑娘的父亲是肉铺老板詹姆士,与姨父一直不太对付。 不过玛丽这姑娘看起来,确实很是标致,高高瘦瘦。 泰迪女士又看向玛格丽特。 她僵硬地按照姨父说的,叠手垂头,露出微笑。 “玛格丽特.巴伯。”她答。 …… 第5章 泰迪女士十分细致,询问过她们的姓名,当即就每一个都记住了。 她嘴里念了四五个名字,“你们可以先回去了。” 玛格丽特眼观鼻观心,这是已经筛出去一部分了,她想。 一阵脚步声后,房间里还留着差不多十来人,都是身高一致,体型匀称,脸上没有疤痕胎记,没有龅牙,五官端正的。 玛格丽特暗地扯了扯嘴角,怪不得他们都把女仆这职业当的多好,原来要求这么严格。 泰迪小姐又依次叫留下来的姑娘们介绍自己的年龄,家住在哪,父母是做什么的,在家里排行老几,会些什么,例如厨艺,女红之类的。 巨细无遗,跟选牲口也差不多了。 玛格丽特听着,有裁缝店主的女儿,会绣花补衣服,有餐馆厨娘的女儿,也很通厨艺,有牧羊人的女儿,说自己力气大。 她观察着泰迪女士与旁边两位太太的脸色,发觉她们似乎对有一技之长的姑娘们更感兴趣。 要知道,女仆是大户人家装点门面的饰品,除了整齐好看,里子也少不了,不能全是草包, 轮到她,便捡了姨父交代的话,说她父亲是商人,不过去世了,如今在姨父家,姨父也就是安格莱先生。 纳德维丁地方小,居民少,大多数人都在安格莱先生那里购买便宜的木炭,泰迪女士也是常客,她听了,又问:“那你会什么?” 原身什么家务活也不会,“女士,我识字,会写信。” 这确实是原身会的技能。 泰迪女士上下打量她,除了漂亮点之外,没见出来有什么特别,不过,认识字也算是符合爵士夫人的要求。 问完了话,泰迪女士叫她们出去等。 在走廊里,女孩儿们互相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闲聊,可又等的焦心。 做了女仆,每年就有十几英镑的进项,吃住无忧,况且未来的雇主仆人多的很,又不需要像穷人家的女仆一样身兼数职。 在庄园里,做的都是些相对清省的细碎功夫,比在家给父母洗衣做饭还要快活,几乎没人不愿意。 两位太太与泰迪女士关在屋里商量了片刻,没耽误多久功夫,泰迪女士便出来,又筛选掉三四个人。 剩下六个,包括玛格丽特在内,便都是今天的录取者了。 第6章 泰迪女士说,让她们一人至多收拾两只手提箱的行李,下周三,自行去法尼奈庄园报道,管事们那里会有她们的名录。 得了确切消息,她松了一口气,却不与别人一样开心,只觉得心里一阵复杂的滋味弥漫过。 临走时,雨初霁,透明的水珠顺着树梢滴答滑落。 得了好消息的姑娘们跟着家里人离开爵士府邸,玛格丽特的姨父与爵士大人说了半晌的话,这会儿也从书房出来了。 姨父对玛格丽特被选上似乎毫无意外,但对于詹姆士家的玛丽也被选上了表示遗憾,他没想到泰迪小姐这么不挑。 “那丫头粗俗的很,去烧火还差不多。” 姨父嘟囔着,又夸了玛格丽特两句。 “好好干,有了这份工作,你就算是在纳德维丁站住脚了,往后就能过上好日子。” 姨父问她具体的时间安排,玛格丽特照泰迪女士说的答,姨父掐指一算。 “那算算也就还有四五天的时间。” 玛格丽特答应一声,压低帽檐坐进车里,她偏头看向宅邸附近的景色,灰扑扑的天空中,树木的颜色发深,空气湿冷。 实际上这样的清晨,更适合窝在公寓里睡上半日懒觉,再点份披萨外卖。 不过,这对于安格莱家算是一桩喜事。 姨妈做主邀请了梅兰妮一家子四口人到旅舍来聚餐,玛格丽特像是捡到铁饭碗之后去参加亲戚聚会,备受关注。 桌上供有冷盘三道,浓汤与炖肉,不管那么些礼节,一股脑的堆在面前,大家吃的畅快。 玛格丽特吃的少,说的多,正向梅兰妮回答她在泰迪女士面前的见闻。 梅兰妮的丈夫和公公都不是沉默寡言的人,与姨父在桌上攀谈了一阵,很是和睦。 这小镇上,人虽然少,消息传的却快,没半天全镇人都知道法尼奈庄园的新主人再过两个礼拜就要搬进来,仆人都选好了。 后面留在旅舍的几天,一场场的秋雨把温度在两日内降到了刺骨的地步,旅舍住店的客人们天刚擦黑就要求烤壁炉。 姨妈忙的不可开交,给玛格丽特收拾行李的任务落在了梅兰妮身上。 巴伯先生在世时,梅兰妮打小就没少受这位姨父给的礼物,她可怜玛格丽特,便态度也十分慷慨。 用剩下的两天时间,带着玛格丽特在自家杂货铺的仓库里翻箱倒柜,凑齐了一概的生活物品,小到一把木梳,与梳头用的油膏。 又帮玛格丽特改了她的两套厚衬裙,与她买的一令纸,塞了满满当当的两只皮箱。 可对于玛格丽特来说,她又不是原身的魂,到底受之有愧,上辈子亲爹妈都没对她这么上心过,便想着,若是有出头之日,一定得帮衬梅兰妮的生意,她也并不容易。 埃莉小,靠不住,老二明妮远在伯明翰,与姨父姨妈关系不好,这二老有什么大事小情,全靠梅兰妮。 杂货店的生意,几乎也是她一手辛劳,可见梅兰妮一身的本事。 临去上工的最后一天,她们在小镇上闲逛,购置其他零碎的东西,凡是做生意的,见着梅兰妮总要打听,玛格丽特是不是即将去山谷北边的那座大庄园里工作了。 那座庄园自打仲夏之末就开始动工修缮,到如今总算是重见天日了,有镇上的老人说,上上一代的布奇子爵曾经在那里住过,家仆上百,每缝节日宾客如云,光是一个打猎季,就能用掉整个小镇一年养的鸭鹅。 自打布奇家没落,这庄园几经转手,终于尘埃落定。 可玛格丽特对那座庄园唯一的兴趣,就是想知道它是不是她上辈子摔死的地方。 如果是的话,她能不能试着再一跤摔回去? 总而言之,在姨妈家住的最后一晚,玛格丽特披着衣服,点上蜡烛,花两刻钟的时间,试着写了四五页的短篇故事,写完后包进了纸袋子里,写上地址,贴好邮票。 一夜过去,清晨十分,她叫埃莉白天偷偷帮忙把信交给梅兰妮。 玛格丽特早与梅兰妮打点好,往后都要她帮忙寄信件,谁也别告诉。 “你放心吧!”埃莉拍拍胸脯,她年龄小,却很讲义气,玛格丽特在尝试写作,这是她们姐妹三个无足轻重的小秘密。 深秋,阴天,山峦之间的小镇里全是雾气。 临走时,姨妈在门口替玛格丽特戴上手套,预备叮嘱什么,可外面的姨父与帮佣等着,她又什么也没说。 虽然姨妈很好,可玛格丽特并不留恋这旅舍,她轻轻地与她们抱了抱,便朝外走出门去,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 实际上,她确实下了决心,购置完生活物品,特别是价格不便宜的那一令纸之后,她兜里已经捉襟见肘了,要不是梅兰妮友情赞助,她恐怕会更心急去赚钱。 冷风像是刀子一样往衣袖里钻,玛格丽特躲进马车里,旅店的帮佣赶马,送她和两箱子行李去法尼奈庄园。 从镇上赶马车到山上,需要一刻钟还多的时间,山路修缮过,十分平坦,玛格丽特从车里往外望,距离那半山腰的庄园越来越近,又小又简陋的马车不断抖动,好似随时要散架了。 它被云雾笼罩着,在法国板栗树的掩盖之中,只有一个冷冷的灰白轮廓。 等到了近处,路的尽头是一道庄园外围的院墙,或许几百年前作为要塞存在,低矮的墙体里挖出一个弧形门洞,分外宽大的木门上有很多岁月痕迹,开了半扇,已经有人进去了。 从车里掀门钻出来,玛格丽特感觉头顶上的宽檐帽都要被润的拧出水来了。 回头去看自己来时走过的山石子路,她发现在这几百米高的山上,两英里外的小镇已经模糊成一片,像煮糊的豆子汤一样摊在山谷中央。 她在微风中抬手按着帽子,又回过头,伸手接下两只旧皮箱。 帮佣指了指附近的门洞,“这里是庄园的北门,只能送到这了。” 玛格丽特拘谨地道谢,拎着箱子朝门边走去。 她越看越像。 这里好像就是她上辈子摔死的地方。 走进门洞,她的脚步加快,目光一寸寸的庄园里探。 在外人看起来,她就像是个没见识的野丫头。 从北门进,直直的可以看见庄园主建筑的后侧,栽着一排常青的柏树,挡住了些许隐私。 玛格丽特收起好奇心,按耐着难以言说的心思,她抬眸,跟着前面同样是来工作的女孩子朝左边去。 从北门进没两步,往里进了一个四方中庭,是左右两堵矮墙与前后两座排屋组成的。 这里的排屋并没有什么特色,属于庄园的北侧仆人生活区,这庄园也只有北侧保留了围墙,她还知道,这围墙下甚至还保留有中世纪的地牢。 什么都对得上,玛格丽特更加确定她上辈子就是在这里死的。 闭上眼睛,她仿佛还能记起同学在地牢拍照留恋的样子。 排屋的门厅外,两个女管事打扮,衣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手里摊着一本名册,见到又来了人,便询问名字。 “问你呢!叫什么名字?” 卡文娜有点不悦,她看向玛格丽特,这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面色发白,手指都在颤,垂着头,像是害怕一样。 被叫醒了神,玛格丽特赶紧恢复常态,“我叫玛格丽特,姓巴伯。” 第6章 卡文娜面无表情的点头羽毛笔一挪,勾了名字,给她一把钥匙,叫她先去楼上的这个房间放行李。 玛格丽特拿了钥匙,金属材质,刻有编号。 从左手边上了楼,排屋的第二层用一道木槅门分成两段,槅门带锁,边上站着一个嗓门怪大的老男仆在给人指路。 “左边是男仆宿舍!右边是女仆宿舍!放好行李,去一楼的仆人大厅!” 他老人家穿着整齐的三件套燕尾礼服,头顶戴着白色假发套,衬得浑身灰黑色像打翻了墨水瓶一样,脸红脖子粗的喊着,好似要被领口的蝴蝶结给勒过去一般。 人挤人,扛东西的扛东西,闲聊的闲聊,一眼都看不到走廊尽头。 就像大学宿舍那样,许多的姑娘们都拎着行李往屋里走,但凡一人发出点动静,汇在一起都是吵吵嚷嚷的。 其中,还有一些已经穿着统一服装的仆人来回走动。 她们兴许就是从曼彻斯特先行来法尼奈给雇主一家子送行李的了。 玛格丽特混在其中往前挪,数了数这地方,光是女寝就有面对面的十二间卧室,她找到她要住的地方,是倒数第二间。 打开门锁,推门进屋,小房间也与大学宿舍差不多大,只不过是双人间,两张床,被褥胡乱堆在床板上,一扇细长的窄窗,看出去能见到对面的另一座当仆人宿舍用的排屋。 靠墙那头,有带锁的木柜,钥匙插在锁头上,玛格丽特将行李箱子放进去,占了半格。 第7章 接着,她将斗篷与帽子挂在门后,选了靠窗的那张床整理。 要说到目前为止,遇到的生活琐碎,她还是可以自理,学着上辈子请的钟点工那样,铺床单套被子。 玛格丽特累的冒了汗,她摇摇头,试图把过去一个月挥霍a9老爹一万多镑生活费的好日子给忘掉。 巨大的心理落差在此刻忽然具象化,叫她心里不忿,偏要活下去的劲头冲上脑门,只能使劲的抖被褥。 正干的尽兴,感觉背后有人在唤她。 玛格丽特扭头,门口站着一位薄嘴唇的姑娘,她一口牛津腔,腼腆一笑:“你好,我叫哈洛特,看来我们是室友了?” “啊,很高兴认识你哈洛特,我叫玛格丽特!”她也笑笑,然后继续干活。 哈洛特先是站在屋里定定的四周巡视了一圈,放了行李,她又端详着玛格丽特干活的背影,像只在刨坑的瘦兔子,噗嗤一笑。 她上前排排玛格丽特的后背,接过她手上的被褥,三两下就捋清楚了。 玛格丽特看的有些目瞪口呆,怎么?难道她会魔法吗? “你在家里没干过活儿?”哈洛特看着她,有些不解。 玛格丽特脸红的摇头,“干的不多,谢谢你呀。” 二人交换身份信息,哈洛特也是本镇人。 哈洛特摆手,“没事儿,我记得你当初在爵士太太家面试的时候,是因为会写信认字才被录用的,对吧?” 玛格丽特点头,问她怎么了? 哈洛特起身去关起门,又开始铺她自己的床,低声说道: “我舅舅是温菲尔德先生新聘的马车夫,据他说呀,这温菲尔德家族尚在读书年龄的孩子很多,个个都顽皮,不好伺候,你可得小心,不能被分去照顾他们。” “啊?”玛格丽特呆滞片刻,“我不会那么倒霉吧?” 哈洛特笑笑,抱着珐琅盆子出门去盥洗室接了盆热水回来,她打算擦擦桌椅,又问玛格丽特知不知道雇主都有哪几位。 这个她知道,这些事姨父大致提了一嘴。 说那温菲尔德老夫人有两儿两女。 大儿子就是如今是温菲尔德先生,他继承了温菲尔德家族的大部分资产,有一女两子。 小二子依照习俗,称名不称姓,叫他蒙斯坦先生。 蒙斯坦先生曾是名下议院的辉格党议员,选区在哈罗盖特,换届后下了岗,如今赋闲在野,与他太太育有两个儿子。 再就是,老夫人那个守寡的大女儿,人称她特雷西亚勋爵夫人,年轻时她嫁给了曼彻斯特一位继承不到爵位的贵族后裔,育有一儿一女。 加上一直在家未婚的小女儿梅格小姐,一共是兄弟姐妹四人。 如今的豪门贵族重视姓氏与家族荣耀,又有长辈健在,轻易不会分家。 “你只知道大概,不知道细节。” 哈洛特看着玛格丽特掰手指数数,欣慰清清嗓子,又补充道:“孙辈照年龄排,行老大的夏洛蒂小姐刚满二十岁,脾气最好,是未来的子爵夫人。 “她弟弟,也就是长孙索伦,十九岁,在剑桥三一学院读书,还有两年毕业,未来大概率要去做议员,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老三老四是蒙斯坦先生的两个儿子,一个叫凯尔一个叫劳伦斯,都是十七八岁,也已经各进牛剑,现放了假。” “排行老五的是亨利,十六岁,在哈罗读书,与他亲姐姐夏洛蒂小姐一样好脾气。” “再就是特雷西亚勋爵夫人的一对儿女,约翰和卡洛琳,是龙凤胎,大概七八岁上下,被惯的很会闹腾,一年能换三次家庭教师。” 玛格丽特已经听晕了,好奇地问哈洛特怎么知晓来的。 “我舅舅说,曼彻斯特的上流人如果不知道温菲尔德家的大门朝哪开,便算不得上流人,这些事情也是谈资,口口相传罢了。” 玛格丽特有些佩服她的记忆力。 说了一会儿话,听见走廊有人在唤,她们一起出门,跟着人流去了这座排屋一楼的仆人大厅。 仆人大厅可容纳上百人同时进餐,四五列长桌间隔分布,旁边就是仆人的厨房,有四五个中年厨娘正推着车子,将铁制的餐碟刀叉摆上桌。 玛格丽特跟着哈洛特寻了女仆多的长桌找位置坐下。 她们对视一眼,同时惊叹起温菲尔德家的排场。 “我以前在别家做女仆的时候,最多也只见过用八个男仆的人家,这里竟然就有十六个,不愧是富商啊。”哈洛特小时候在利兹做过女仆,但后面那家破产了。 又去去约克的旅店做清洁工,结果旅店又倒闭了,听舅舅说温菲尔德一家要来纳德维丁定居,她立马就回了老家收拾收拾参与面试。 “这回的雇主这么有钱,我总不会那么容易失业了吧?” 玛格丽特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哈洛特把雇主家打听的那样详细,原来是打工人的一把辛酸泪,穷人家的女孩不想结婚,就只有这条路可走喽。 等长桌都坐满了,玛格丽特又数一数,已经穿上制服的男仆有十六人,女仆十六人,园丁打扮的十二人,马车夫六人。 还有住家裁缝五人,一老四小。 家庭教师,三位,家庭医生,一名。 顶厨帽的厨师一主四副共五人,穿围裙的厨娘老少都有,白纷纷的站了一列,正在分餐,不好数清。 没穿制服的杂役,还没领制服的新选上来的仆人,男女加一起也有三十多人。 “别数了,这还没完呢,等下周主人家搬过来,还会有一批同事住进来。” “哎,你瞧,会计和管事们来了。” 玛格丽特顺哈洛特手指的方向看去,前面是两名绅士打扮的会计,一老一少,小的那个应该是徒弟。 后面,是五位管事,两男三女,看起来年龄都不小了,他们正入座预留出来的一列座位。 其中就有方才在槅门边大嗓门指路的那个老头。 哈洛特说,那老头是男仆们的二管事,大管家是他旁边那个留了胡子的高个。 “那哪个是女管家?” 玛格丽特低声问着,朝给她摆餐具的厨娘道谢。 “那个,领口缀着蕾丝褶的,她是女管家,另外两个管事,早上见过,在门口拿着册子给我们钥匙。一个叫卡文娜,另一个叫罗莎。” “她们看起来年龄不大呀,三十出头?” 哈洛特点头:“我的理想就是在这熬上十年,然后做个她们那样体面的女管事,她们一年能拿二三十镑的薪水,还轻轻松松的,什么活儿也不用干,管我们就行了。” 玛格丽特的理想暂时是有钱能离开这里,她垂头丧气的开始摆弄餐具,帮厨们抬着食物分发。 她的面前被舀上焗豆子,一块面包,一小条熏肉,还有都看不出形状的糊糊。 不该对饮食有什么期待的…… 玛格丽特叹气,与此同时主位上的女管家摇了摇铜铃铛,声音清脆而醒神,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朝她投去目光。 女管家清清嗓子,耷拉的眼皮抬起来,她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又道: “大家早上好,我们的雇主温菲尔德先生一家下周三抵达法尼奈,在这之前,有些必须事项,要讲给新成员了解,请务必仔细聆听。” 她的话说完了,旁边的卡文娜举着一张稿纸站起来,将庄园里的规矩挨个解释。 爵士太太帮忙在本镇上筛选了许久,终于凑齐了男女三十多名新仆人,卡文娜首先讲解他们的薪水构成。 由于是第一年在府上工作,男仆的薪水每周是的薪资是七先令十便士,女仆是每周六先令整,新来的园丁是五先令八便士一周,厨娘是四先令八便士一周,杂役则是四先令一周。 至于新来的马车夫和住家的裁缝们,薪水则是月付,一个月三镑。 等留到了第二年,第三年,薪资就会酌情上涨一点。 每周的周三,是会计室结每周薪水的时间,上午发男职工的,下午发女职工的,如果弄坏了东西,也是这个时间赔偿。 卡文娜最后又说起生活事项,宵禁时间一般是晚上十点,起床时间是五点。 如果府上要办宴会,那就不固定了,各处都要留一批人值守,以免宾客需要。 每个月,可以申请两天假期,去镇上买东西,每年的四月到八月,庄园里的主人们要去伦敦参加社交季,这期间可以申请两周假期回乡探亲。 不过,具体时间要管事来排班,不能自己决定。 听罢,玛格丽特深深的往椅背上一靠,心想,貌似还挺人性化。 …… 第7章 等卡文娜将这些草稿挨个讲完,厨娘们也手脚麻利的给每个人盛好了食物,大厅里满屋飘着食物的味道。 最后,女管家又开口,叫大家开始用餐。 玛格丽特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吃过早餐,她们这些新来的女仆就三三两两的结伴去储物间领工作服。 第8章 她与哈洛特一起,从这座排屋横穿,去了第二座排屋,这里的一楼是储物间。 新来的女仆相比男仆来说并不多,卡文娜与她两个助手在分发罗莎派人送来的物资。 一人两套,从头到脚,软帽,短斗篷,简约的素色长裙,长袜,半身围裙。 领完东西,她们又结伴回宿舍去换装,换完了,按照卡文娜的嘱咐,去四号储藏间汇合。 这时候,所有的女仆都穿上了整齐的浅色衣物,棉麻混纺的,裙子垂到脚腕,个个戴着白色软帽,精挑细选的漂亮姑娘,就连身高长相都差不太多。 站了两排,新入职六人,老员工十六人,一共二十二人。 罗莎是负责看管所有物品资源的管事,她手下都是些杂役。 她们这些具体的人,调动就都归卡文娜管,而卡文娜的两个助手贝思与阿曼特,不论新来的还是老员工,她们一人分管了十个。 卡文娜分好了人,与阿曼特玩笑:“这下你手里的人该够用了吧?” 阿曼特满意的点头:“我一定带她们好好干。” 哈洛特与玛格丽特都被分给了稍显沉默的贝思,而另一个玛格丽特有些记忆的熟面孔玛丽则是分去了阿曼特那组。 四号储物间是阿曼特的地盘,贝思与卡文娜耳语两句,带着她们去了隔壁的三号储物间。 哈洛特并不知道贝思管哪些事情,玛格丽特只跟着走,脑袋空空,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直到在三号储物间,其他有工龄的女仆面色凝重,似乎有心结,才反应过来,似乎事情不对。 贝思是个二十出头,长着棕色卷发的已婚女士,她的手指上戴着素圈戒指,指尖焦虑地敲击着储物间的壁柜,深吸一口气,才抬起头把目光落到每个人身上。 “女管家的意思,是让我以后负责特蕾西亚勋爵夫人,以及梅格小姐,还有老夫人的生活起居。” 闻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玛格丽特与哈洛特都忍不住,惴惴不安地互相交换视线。 接着,贝思一脸憔悴地开始拿着名单点名,分派具体工作。 特雷西亚勋爵夫人的房间在庄园主建筑的南翼右侧,三楼,占据了五六个房间,分别是她两也个孩子约翰和卡洛琳的卧室,起居室与书房。 老夫人住更安静的北翼,老人家已经六十多岁了。 她早年白手起家时过的很是辛苦劳累,虽然中年时就成了曼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但还是无暇健康,没好好保养于是老了身体不算很好,浑身的毛病,每天都得家庭医生去问候,需要格外仔细用心照顾。 且她老人家如今照样还费心操劳家族的前途,身边来往见面的,要么是各地举足轻重的人物,要么就是股东和下边的经理律师。 下到孙辈的婚嫁与事业规划,上到数十家工厂和家族资产的经营,与贵族政要,名流友商们的交际,也全都一手把控。 有这位厉害的老夫人在,她的长子温菲尔德先生,虽然继承了家业,可至今还没能亲政呢。 而看起来算是一种安慰的梅格小姐则是全府上下最好伺候的人。 她的房间在南翼东侧,梅格小姐爱看书写作,还热爱艺术与绘画,每天都陪着她的母亲也就是老夫人,性格温和。 虽然性格好,可也没人敢小瞧她,她曾经有十万英镑的嫁妆,但却很有见地,很勇敢的选择不婚,又聪明地选择用那笔巨款赞助给了许多公学,那些学院都赠予了她名誉教授的称号,她彻底站住脚,成了伦敦上流社会的常客,大家也都很尊敬她。 玛格丽特屏住呼吸,神仙真人,上帝佛祖保佑,一定要让她去伺候梅格小姐啊! “玛格丽特!哈洛特,还有珍妮,你们三人负责照顾约翰勋爵和卡洛琳小姐的生活,珍妮,你负责带她们两个熟悉环境。” 贝思的嘴皮子上下一碰,被点中名的三人仿佛天都快塌了。 他们姐弟二人是特雷西亚勋爵夫人的眼珠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从小娇惯到现在。 珍妮以前就是伺候这两位小祖宗的,她看起来勉强能行一点点,朝贝思点头: “我知道了。” 看起来这个家里最难缠的主人被她们俩给遇上了,玛格丽特与哈洛特紧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贝思开始给其他松了一口气的女仆分配任务,珍妮便率先带着二人去以后的常驻片区熟悉环境。 珍妮带着二人走出排屋区域,从一条鹅卵石路往前,穿越浆果花园,又穿过一片特意留下的灌木园。 灌木里有一段溪流显露在外,顺着山体的弧度向前流淌向建筑的南翼前。 到了南翼附近,她们就能看见一条人工扩宽的水道,像是蛋白石一样聚成小湖,岸边有宽阔的荒原,不设任何围墙,任由草地滋长,只栽种几颗大榕树,站在树下,可以眺望山谷间的绝伦美景。 此时此刻已经临近中午,秋季的阳光正融化薄雾,爬上大榕树的枝头,金色云霞为树木描了一层边,视线尽头是一条沿着山腰弯弯曲曲的山路。 这条路的方向,与上山的那条相背,通往南方山谷的另一个村庄,当然,也可以通往几英里外布奇子爵家现如今的宅邸,规模小巧的橡林庄园。 眼前这一幕,使人呼吸一窒,玛格丽特知道,她上辈子和同学就是被同样的景色忽悠进这座庄园的。 不过住在山中的庄园交通不便,好处只剩风景了。 绕过南翼从工字型建筑的主楼进入,辉煌的大厅,浓郁的英伦风格雕饰,一幕幕仿佛时空扭曲,在玛格丽特的面前不断闪烁。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跟着珍妮走向了那条曾经让她通往死亡的路。 在如今,那几百年后挂满历代主人肖像画的长廊还空空如也,她再也不会因为看画被摄了魂所以摔死了。 这算是个好消息吗? 从格外气派的弧形旋梯逶迤而上,朝南翼再爬一层,这建筑内部的结构十分工整对称,不至于让人迷路,但第一次来的时候玛格丽特着实是需要三步停下来看一次箭头指引。 现在她不是第一次来,相比起几百年后翻修过的样子,如今这里的环境更加精美阔气,真实的烛火昏黄,弧形窗外幽深的光束投进来,有着电灯不可以媲美的质感。 不过,玛格丽特心绪不佳,她跟随珍妮来到为两个小主人准备的房间,是一个大套间,两个卧室。 珍妮带他们逛了一圈,安排哈洛特负责照顾卡洛琳,又安排玛格丽特负责约翰勋爵。 看出来她们二人有些害怕,珍妮摇头笑道: “别担心,两位小主人身边还跟着两个女仆,未来是我们五个,还有家庭教师们一起照顾他们。” 这话并不能安慰人,毕竟什么混世魔王身边才需要这么多人看着啊。 不过,玛格丽特也接受了事实。 接着,她与哈洛特跟着珍妮整理这个大套间,并且听她转述两个小主人的生活习惯,例如吃饭睡觉喝水上课的时间。 这俩小祖宗有三个家庭教师,分别教他们阅读,绘画,乐曲。 有的时候,两个小家伙还得完成兄长们布置的功课。 哈洛特得了吩咐,去收拾卡洛琳小姐的布偶,玛格丽特还在跟珍妮学习如何给约翰勋爵铺床。 珍妮看的出来玛格丽特没怎么干过体力活,也知道她被录用的原因是识字,可以当个伴读收拾书房和功课什么的。 不过,玛格丽特却一点也没有叫苦退缩,反而钻进幔帐子里执着地与被子较劲。 根据指示,她将被子铺好,将大小不一的枕头按照功能摆好,给被单喷壶上湿水,再隔着纱布将上头的晾褶熨烫平整。 装着几颗碳的铁斗很重,小心缓慢的移动,蒸发出湿润的水气,玛格丽特干的吃力。 “这床铺两天就得重新铺一次,每天都得整理,你以后得负责叫小勋爵起床,陪他去家庭教师那里上课。” 珍妮心一软,靠近她好心的提示道:“约翰勋爵可不是个乖孩子,你可能行吗?” 玛格丽特发懵:“怎么?难道我还能有得选?” 珍妮笑了,“木已成舟,不过小勋爵犯起混来,也不是完全无法可解。” 玛格丽特看珍妮一副要传授秘籍的模样,开心地凑过来。 “珍妮,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大好人,快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 珍妮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 “约翰勋爵在这个家里谁也不怕,唯独怕他大哥,提起他大哥就能震慑他。 若是他犯在他大哥手里,更不得了,必然得吃些苦头,就连勋爵夫人也只能干看着,没法求情。” 珍妮说的大哥,实际上就是约翰勋爵的表哥,温菲尔德家的长孙索伦。 玛格丽特摸着下巴思咐了一小会儿,她在镇上的书店里遇到过这位人物,听他对人说话那副咄咄逼人的口气,就知道不是温良恭俭让的脾气,竟然还能止小儿胡闹。 第9章 不过,如果这位人物早就到了纳德维丁,怎么还没入住庄园呢? …… 第8章 玛格丽特为此感到短暂的疑惑,又继续干活。 珍妮在一旁转身走出起居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些香料,先装进镀金的小炉,放燃烧的碳石进行熏制,抵消掉银器清洁水的腐蚀味。 等她们安静的在套间内按照流程收拾房间,整理物什的时候,房间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珍妮回过头,看清来者是谁后,笑问:“罗茜,你这会儿行李收拾完了吗?” 罗茜摇头“没,我出来歇歇。” 说罢,罗茜伸伸懒腰,又问她这里新来的两个姑娘如何。 “还可以,不算笨手笨脚。”珍妮说。 罗茜的目光透过套间里的门扇往里瞧,隔着床幔的遮盖,她看一道薄薄的身影,样子专心致志,拿着铁斗的手腕抖的像筛糠,也不歇歇再熨。 “啧,这小姑娘看起来浑身劲劲儿的,还不懂得偷懒呢。” 作为在这家混了七八年的老资历女仆,罗茜自认看不到短时间挤掉贝思和阿曼特其中一人升职的希望,便也开始无欲无求,能偷懒则偷懒了。 珍妮将巴掌大的小炉子放在屏风前的斗柜上,她与罗茜都是十三岁就在温菲尔德家打工,是七八年的老朋友,便随意攀谈起来。 “她叫玛格丽特,另一个叫哈洛特,今年你那里有新帮手吗?” “怎么可能,你忘了,索伦先生每年就在家里住两三个月,平时都在剑桥,阿曼特知道我清闲,哪会像卡文娜那么好心,还派下来帮手呀。” 阿曼特是蒙斯坦夫人身边的管事女仆,她会打一手好牌,这些年深受蒙斯坦夫人的喜爱。 就连私事,蒙斯坦夫人都问她的意见,把她当半个幕僚看。 由于温菲尔德先生的妻子早亡,整个府邸里就她一个二儿媳妇名正言顺的有话语权,有了她的推荐,阿曼特很多时候比女管家都风光。 不仅住着单人间,还有三四个帮手,什么力气活也不用做,光陪蒙斯坦夫人打牌聊天就好了。 同样是管事的女仆,罗茜甚至都有点怀疑她看着长大的索伦先生知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什么。 罗茜靠在墙壁上低声吐槽:“索伦先生从橡林庄园回来,立马就进书房,在里面呆了不到一刻钟,就让我们把摆设复原成在曼彻斯特的老样子。” “这会儿我找了三四个男仆帮忙,还在重新收拾他那些东西,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珍妮安慰她,“万一忙不出来,我可以去帮你,反正离的近。” 罗茜又点头,“自然是要请你帮忙,不然怎么弄得完呐。” 索伦的套间就在这同一层的最左侧,他的书房与约翰勋爵上课的教室相邻,凯尔和劳伦斯少爷,亨利少爷的书房也在那一头,只不过是上下楼,跺跺脚都能听见响。 家里五兄弟前四个年龄差的都不大,关系很好,经常一起下棋,打板球,唯独约翰勋爵是孙辈里的老幺,与哥哥们玩不到一起。 “不过,你说索伦先生从橡林庄园回来?”珍妮又问,她产生了兴趣。 “对啊,兴许是去拜会了未来的姐夫。” 罗茜又道: “夏洛蒂小姐上回与那位勋爵见了一面,不是貌似有点不愿意吗?他到底是亲兄弟,不得去见见那位勋爵,弄清楚问题在哪吗?好歹也是关乎小姐一辈子的事。” “假如对方真不好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谁还能劝得动老夫人吗?她老人家铁了心要让咱们府里走出一位正儿八经的贵族夫人。” 玛格丽特收拾完卧室,站在房里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她擦擦手,转头看向门外,珍妮还在与罗茜说话,好像谈论的是夏洛蒂小姐的婚事。 又说那索伦先生前几天没先住进来是因为去了什么地方。 她听个大概,现在更关心接下来要做什么,于是上前轻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珍妮摇头:“主人家还没到,这里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了,你要是愿意,跟我去帮罗茜收拾书房吧。” 玛格丽特点头,跟着她二人成一列往反方向的走廊去。 这宅邸新翻修过,没有那种陈年的糟朽味儿,规整的窗,棋盘色的地砖,敦实洁白的长廊墙壁,嵌了落地的水银镜面折射采光。 抬起头,廊顶点缀小副油画彩绘,画的什么她还记得,说是美狄亚报复过了伊阿宋,架着龙车远去。 黄的蓝的,栩栩如生,美狄亚背影决绝。 之所以书房集中在这里,是因为原本这宅子里有的藏书室,就在这里,里面的万册藏书也跟着宅子转手卖了,换了几个主人,书目只多不减。 藏书室的对面就是索伦先生的书房,并不大,门敞着,屋里泄出来一片光明,里面正有男仆吃力的抬着盛书的箱子挪动位置。 书案在窗边,背靠着一面壁炉,主人椅子空空的,没在。 说是要还原成在曼彻斯特时的原样,可玛格丽特并不知道原样是什么,她只听罗茜的安排,从箱子里捡给她一摞发黄的纸张,让她抱着先站在旁边。 玛格丽特也很听话,在门边,像个置物架一样安稳,她低头一瞧,有点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叽里呱啦的整齐排列。 但字迹很干脆,没有一点多余的勾画,又是字母又是阿拉伯数字,但似乎是……某种物理公式? 她很识趣的没有再细看,免得脑细胞迎来无端之灾。 众所周知,玛格丽特无论哪辈子都对这科无能为力,唯独写点文还算尚可。 总而言之,她脑海中对索伦先生的形象在此刻具象化为一个整天与晦涩难懂的题目打交道的性格不好的年轻人。 弄了半天,她又是抱纸塞进柜子,又是抱着青花瓶来回更换次序,又是被罗茜拉去书橱旁边。 “玛格丽特,你找一下索伦先生去年六月份的记事本,找到了就放书桌上。” “好的。” 她打开柜门,踮起脚往上瞧,怪不得罗茜自己不找,一橱的记事本,虽然整齐,但封皮上没日期,日期手写在蝴蝶页上,要一册一册的翻开看。 玛格丽特感觉自己好像在窥视别人隐私,可常年生活在几十上百的仆人中间的人,早应该习惯了没有隐私可言吧? 她运气好,几下就找到了六月的那本。 本以为记事本里真的会记了什么事,可不小心漏出的内页里全是刚才看到的那种公式,要么就是简笔图纸。 似乎是以蒸汽作为动力来源的某种机械结构的内部图。 她愣了一下,悄悄往后翻了一点,好家伙,这不火车吗? 现在是十九世纪初,蒸汽机刚刚广泛运用到各行各业,火车的雏形早已经问世,可还是没有普及,只有零星的煤矿在用,普通人出行还只能依靠马车。 她将这记事本合好,放到书案上,跟着珍妮离开了。 由于给罗茜帮了忙,罗茜便带着玛格丽特和珍妮,哈洛特一起回排屋去厨房开小灶。 原本呢,像这样的庄园都会把主建筑的地下一层用来做仆人大厅和厨房。 这里的地下空间有些太潮湿,只能用来存储马铃薯,酿酿酒,至多也就是留一个候车室,停着单排或双排的敞篷马车,或者封闭式马车。 所以,修缮建筑的时候才在北侧干脆加了三座排屋,将住建筑的许多空间都解放出来,主楼更宽敞了。 厨房在第三道排屋的一楼,与不远处饲养了十来匹马的食厩相对。 仆人的饭,都是厨娘们做的,主人家的菜是厨师做的,厨师是新换的南欧人,厨娘们就都是本国人。 大厨房里戴着高帽,毛发浓密的厨师们个个都不好惹,脾气不小,指挥副手处理案子上的杂活,厨房里几头灶眼都留着火。 路过的人凡是见了罗茜,总要招呼一声。 半道有副厨盯到罗茜就像盯到亲妈,赶紧走上前来,给她看了一份食单,说是索伦先生回来的很突然,很多食材都在仓库里没处理。 主厨还在发愁,就几刻钟到饭点了,恐怕凑不了很好。 罗茜摆摆手:“慢慢做,索伦先生早上在子爵府留了那么久才回来,想是吃过了,这会儿肯定不饿,别着急,宁愿慢都不要太不像样了。” 副厨走了,玛格丽特继续跟着罗茜她们在厨房里穿梭。 她低头,脚下的地砖不知什么时候上洒了一些煤灰,脚感黏糊糊的,有位中年的厨娘扛着一缸腌渍橄榄经过,她几乎要避让到墙上去了。 除了干活儿的时候比较劳累,其他时候生活在这样古色古香的地方,像是在玩什么沉浸式剧本杀一样有意思。 不过,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冒出来没多久就被她清醒过来了。 相比与这些,明显还是手机和钞票更好玩。 罗茜很是仗义,带着几人径直去了给仆人准备午餐的地方。 第10章 这里也有四五个灶排在墙根下,有厨娘往火膛里填煤,灶上的高筒锅煮着豆子汤,水雾飘的满屋味道。 有个穿着稍微干净点的老妇人站在灶前教训一个打碎了瓶子的年轻厨娘。 罗茜上前去三两句话替年轻厨娘解了围,揽着老妇人的肩膀给她顺气,笑道:“波利太太,别生气了,你看我带漂亮姑娘来跟您认脸了。” 波利太太卖罗茜一点面子,她面对女仆们又不像面对她手底下的小厨娘那样凶悍了,反而一团和气,笑呵呵地问候起来。 “听说索伦先生已经到了?罗茜你也辛苦了,午餐准备好了,给你们放在里面。” 玛格丽特跟在后头见状,弱弱的思考了一下。 看起来目前升职无望的罗茜只不过是资历尚浅,可在仆人里也算是最有资本躺平的。 这现在女管家是从小照温菲尔德先生的管事女仆,而未来长子索伦要继承温菲尔德家族。 那么,罗茜等索伦先生辈分升起来,顶替他父亲成了第三代温菲尔德家主,她就跟着可以水涨船高,名正言顺做顶头上的女管家了。 故而大家对她很客气。 罗茜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现在才那么随性,她将玛格丽特她们带进仆人厨房靠里的一间小隔间,里面也有条小长桌,桌上罩着一些没动的食物。 里面的厨娘见了她们,立刻就把盖掀开,对罗茜说:“阿曼特和贝思的已经给送上去了,这些是给你留的。” 玛格丽特因帮忙得福,午餐又吃上了肉。 她当即就决定,以后要更乐于助人。 …… 第9章 下午稍显清闲,没有主人在家的日子就是如此,大家都早早的回到排屋洗漱,收拾宿舍。 哈洛特午餐时在厨房里结交了一些朋友,打算去找她们,她想叫上玛格丽特。 “我就不去了,得写点信给家里。” 玛格丽特举起羽毛笔,婉拒了邀请。 哈洛特也不勉强,留玛格丽特一人在房间里。 她占了窗边的小桌,打开墨水瓶,沾了沾笔尖。 根据玛格丽特对那册名叫“二月花”的刊物做了研究,上面的故事集,大多数,都是以哥特式复仇和古典爱情故事为主流。 例如xx孤儿,又例如xx山庄。 这些作者,她也大致问梅兰妮打听了一下,要么就是已经写过长篇著作,或者戏剧,小有名气。 要么就是出身绅士阶级,他们平时除了写短篇故事还在报纸上发表评论,写“不上台面”的小说只为了讽刺他人。 像她这样明不见经传的乡下女孩,别人一看既没有名气,又没有既往作品,还没有能说的了话的人脉。 如果再不另辟蹊径吸睛点,肯定会把她的故事拿去垫桌脚。 不过,这样的海投,投稿十次,能有五次侥幸被助手放到编辑的桌上。 而五次里,或许有三次,能被编辑打开看看。 即便是被看见了,也只是略扫几秒。 如果前三行不能吸引目光,那么也会石沉大海。 所以,玛格丽特虽然要坚持不懈地投稿,但也不能完全把希望寄托在这上头。 既然决定要试一试此路能否通常,她就不得不做些努力,多加思考,其中最关键的,就是选题。 她想融入这个时代的流行,又打算找出自己的特色,还得于趋于安全范围。 随后,铺开纸,露出一行设定“蓝色鬼魂疑案” 侦探题材,当代背景,架空伦敦。 故事伊始,是称自己为“修女”而离家出走的皮尔斯小姐,在来到伦敦的第一天,便被误认为是妓女而抓进了苏格兰场的看守室里。 在看守室里,她意外认识了一个被以“扰乱治安”罪关进同一个看守室的“厨师” 一个假“修女”一个假“厨师”因为误打误撞经过了一桩意外死亡案的案发现场而接受警长的审讯。 为洗清嫌疑,就此,“修女”“厨师”与警长开始了对本案的侦破拉锯。 今天,她将为这个开头写上后续。 鬼魂是假,复仇的凶手是真,修女与厨师帮助警探拆穿了假象,真凶即将浮出水面。 然而,追杀他们的脚步已经踏出伦敦的某个地下酒馆。 一个小时过去,笔尖一顿,文字中浮现出炫目而荒诞的世界也停止流淌。 玛格丽特回过神来,面对着这些文字思索片刻。 前面吊人胃口的开头,玛格丽特早在姨妈家的阁楼上就写好,这会儿梅兰妮应该帮忙寄出小镇了。 从小镇到出版社的地址,邮差车马慢,得辗转上十来天才能到。 在这期间,玛格丽特打算多写一些以皮尔斯小姐为主角的侦探单元文。 多骚扰几次出版社,以求一个被拆开的机会。 不过,在梅兰妮的口中,“二月花”是目前最受欢迎的短故事刊物了,投稿者不计其数,大概率是没有音讯。 将续集用蜡封好,装进箱子里,玛格丽特心想,反正她已经有了铁饭碗,试试错也没关系。 在庄园里做女仆熬薪水的日子,格外的漫长难忍。 直到晚上,哈洛特从别处回来了,她们一起闲聊,没休息多久,就被珍妮上门找去。 在管事罗莎的安排下,她们帮着杂役擦了几箱银器。 都是主楼大厅里需要摆设的,她们还疑惑,明明时间还早,何须这么着急。 到晚上,在仆人们在大厅吃晚餐时,女管家才道,根据传信,温菲尔德家的主人们大概后天就会提前到达庄园。 得了消息,一厅的人都不由的紧张起来,一些以为时间还久,可以偷懒慢慢收拾屋子的,当夜便点着灯去加班加点了。 就连珍妮,她事先安排好的进度,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玛格丽特与哈洛特也在后两天里忙的不可开交,即使做完了自己分内的事情,也要因为年轻好说话而被叫走帮忙。 苦哈哈,累的她们每晚都匆匆洗漱一顿,钻进被子闷头睡着。 一晃,时间就到了后天的黎明。 深秋了,天亮的越来越晚,窗户上结了一层白霜,帘子遮着,也瞧不清外面月亮落山了没有。 玛格丽特醒的早,纯属是被墙外传来的噪音给吵醒的。 楼下的杂役凌晨就起来,个个举着扫帚,准备去上山的路清理落叶与碎石。 几个厨娘钻进了马厩边养鸡的棚子,抓出来一些,有公鸡扯着嗓子嘶鸣。 她在被子里翻了一会儿,彻底清醒了,便披衣服起身,端着盆去了盥洗室,排了半天的队,才洗上一把脸。 珍妮在昨晚告诉她和哈洛特,明天一早不需要集合,吃完早饭就去各自的地方干活。 先照例把房间里的摆设掸一遍,再把园丁送上来的鲜花插好,把木炭填进壁炉。 这么大个庄园,房间上百,每个地方都需要专人管理,否则就会失去秩序,变得不如小公寓方便。 走廊里的自鸣钟响了三声,时间到了七点,天方亮透。 玛格丽特已经到了她负责的地方,开始一项项的完成工作。 园丁将去好刺的玫瑰和各种应季鲜花用桶装上来给女仆们分,玛格丽特看着捞了小半桶,抱着一溜花枝,她正打算回自己的区域。 经过走廊,瞥到这大早上的,一个年轻的先生被罗茜带着,站在索伦的书房门外。 罗茜敲了门,里面似乎答应了,那年轻先生被带进去,嘴里还在大叫什么“实验终于成功了……”的话。 玛格丽特将花抱回房间里插好,顺便帮哈洛特也弄了,她起来的晚了,这会儿还在掸灰擦地。 “玛格丽特,你现在有事吗?” 门外,哈洛特偏进来半个肩膀,她瞅了瞅,玛格丽特正站在花瓶前面擦手。 她倒还没觉得累,就点点头,问有什么事要帮忙。 哈洛特脸上挂着冷汗,弯腰捂着肚子:“我好像闹肚子了,要去释放一下,能不能帮忙把房里那盆污水给倒了?拜托拜托……” 小问题,她叫她快去。 仆人不能使用主楼的盥洗室如厕,但可以把污水倒里面,方向相反。 玛格丽特去卡洛琳小姐的房间端起那盆,是个厚厚的有雕花的铁盆,很大一只,装满水端起来怪重的。 在长廊里走了没两步,她抬头,看见罗茜从索伦先生的书房里出来,她打开门,守在旁边。 很快,刚才进来没多久的那个年轻先生就一脸气愤的走了出来。 后脚,索伦就也出来了。 他们似乎在僵持什么,在门口站着不动。 “你就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心血吗?明明实验都已经成功了!到底为什么?” 托尔斯脚步止住,回头看着索伦,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人宁愿把自己的设计让出来给他实现,都不愿意自己亲自创造。 第11章 “托尔斯,很显然,我的生活里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无法分心。” 索伦在门边将设计图交给罗茜,罗茜快布给托尔斯递了过去,他没什么情绪挂在脸上,也不为自己多解释。 这样的态度,更是惹怒了托尔斯。 “对!温菲尔德家族真是了不起,出了你这样能耐的人物,未来最好是登阁拜相!” 托尔斯抽走设计图:“铁路我来造,上不得台面的商人也让我来当!” 说罢,他恨铁不成的大步流星往前走,似乎打算永远也不来了。 玛格丽特见状,提前端着水盆往边上避让,可托尔斯脑子里一团浆糊,气不择路,精准的擦了她一下。 “咣当” 铁盆直直的坠到了地上,溅出来大片的污水,弄湿了她的围裙。 玛格丽特无语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冒冒失失的年轻人已经快步从旋梯走下去了。 她收回目光,抬起头。 索伦站在原地看了看,他硬是没挽留一句话,与罗茜说了什么,身影就重新没入书房里,关起门。 这是玛格丽特第一次正眼看他。 不到二十岁,正是欧罗巴人尚且干净挺拔的花期。 可惜,她没多余的心思欣赏,赶紧弯腰把盆重新端了起来。 只不过地上的污水还在蔓延。moon soΠgs 与此同时,罗茜走过来,问她还好不。 “没事,就是水洒了,我待会儿来擦。” “不过,这是怎么了?那先生是谁呀?” 走路都不看一下人的,傻叉。 罗茜抿了抿唇:“那是托尔斯先生,索伦先生的同学。” “这里你别管了,我叫别人来擦。” 玛格丽特点头,要往前走,罗茜又拉住了她。 “今天听到托尔斯先生的话,你就当没听到,索伦先生不想让人知道他们争执过,懂了吗?” 玛格丽特老实巴交的点头。 “我这人嘴最紧了,放心吧。” 罗茜放她走了。 盥洗室里,玛格丽特看着污水顺着管道流走,忽然来了兴趣。 如果她猜的没错,应该是那个索伦先生和托尔斯先生一同研究改良火车与铁路,模型的运行还实验成功了。 但是呢,索伦先生拒绝了继续参与这个项目。 想想也是,这与温菲尔德家族未来成为贵族名流的发展规划相悖。 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没必要再开拓一个新蓝海,当官当贵族光耀门楣才是“正理” 不过,在玛格丽特这个除了写文啥也不会,想做龙傲天都没机会的穿越者看来,实在有些难崩。 那可是足以改变未来世界的东西,难道他就意识不到吗?真是遗憾。 …… 第10章 不等玛格丽特继续思考,珍妮找来了盥洗室外,敲了敲门,告诉她,主人家的车队已经到了山脚下,约莫一刻钟就到了。 “知道了,这就来。” 珍妮点头,又指了指她的围裙: “顺便去叫哈洛特,再把围裙换成干净的。 到时候特雷西亚勋爵夫人来了,要机灵点,留个好印象。” “好的。” 玛格丽特将盆洗干净,搁回储物间,又走回排屋,此刻山里的云雾都蒸腾殆尽了。 她从排屋往北门的山墙外望去,山顶坡道上,除了还没焦透的那些老橡树,其他一概金色,融化在薄暮中。 只看了一眼,就走入门廊,先是去仆人的盥洗室叫了哈洛特。 又回宿舍换了裙子,赶回南翼时,北门下已经有靓装男仆拉着一车一车的木箱笼进了拱形石门。 鱼贯而入的仆从,安置马匹的,卸车抬箱的,忙成一片。 有的箱子路上破了一角,露出罅隙,可以窥见,里面全是精巧玩器,富丽堂皇。 玛格丽特与哈洛特忙着回南翼,瞧见了,都来不及为这些财富唏嘘,她们匆匆赶路。 约翰勋爵卧室的长窗下,玛格丽特与哈洛特拿着手帕互相擦汗,整理着装,拨拨头发丝。 “帮我看看背后。” 哈洛特转过身,让玛格丽特瞧了一遍,这才放心,她靠着窗帘瞥向窗外,扯了扯玛格丽特。 “你看,他们已经到了正门。” 主人回家是走大宅正门的,不用通过那古朴压抑的石洞。 从这间屋的视角,正好可以看见,几辆纤尘不染的四驹马车慢悠悠地从树下的宽道经过。 与穷人搬家动辄狼狈不堪不同,富人家即使是赶路,随行也跟着一二十个仆人。 不必整日都在路上,温菲尔德一家子日上三竿,才从沿路接待他们的乡绅旧友那里整装出发。 也不漏夜奔袭,只要稍微太阳下山,或天气不好,也是休整一夜再说,倒比旅行还舒适。 视线中,正门前的鹅卵石道上,男女管家与稍体面些的女仆男仆在一侧列开,大气不喘,庄重肃穆。 视线正中,索伦慢步上前,接替了男仆的位置。 他身影颀长,负手而立,伸出一只胳膊,扶着首辆马车里走出来的银发老夫人下车,平整的衣摆随秋风飞动。 索伦微微低头,似乎与老夫人说了什么,老夫人身着绸裙,面色和蔼,站在庄园正门,镇定的四处瞧瞧。 后几辆车上,依次下来笑容晏晏的几个兄弟姊妹,先是鳏夫温菲尔德先生,蒙坦斯夫妇。 寡妇特雷西亚勋爵夫人,梅格小姐。 凯尔,劳伦斯,亨利三位俊年共乘一辆马车,他们朝气蓬勃,个个俊俏,依次上前与索伦问好。 最后一辆,是夏洛蒂小姐,卡洛琳小姐,与约翰小勋爵的马车。 最小的卡洛琳还是由女仆抱着下车的。 约翰小勋爵也是由几位仆人簇拥着,开始还想闹脾气,哄了半天,他才别别扭扭的走到索伦面前,朝大哥问好。 随后,一行人缓慢地朝正门走来,时不时扭头瞧几眼山谷里的景色,个个神色轻松。 玛格丽特看着这珠光宝气的一家人,就如同电影情节一样,有种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的既视感。 回过神,哈洛特拉着她在墙边侯好。 玛格丽特也学着哈洛特的样子,恭敬垂首,盯着脚面。 过了多时,卡文娜的声音从走廊传进来,男仆拧开门扉,特雷西亚勋爵夫人的裙角出现在玛格丽特的视线当中。 “夫人,她们是新来照顾勋爵和小姐的女仆。” 珍妮在一旁说着,勋爵夫人点头,目光都没在她们身上停留片刻,径直经过。 进了她自己的起居室,在看起来最舒适的沙发上坐下。 勋爵夫人侧面打量这栋宅子,感觉确实要比住在城里更宽敞,晴朗的气候,令人心旷神怡。 “卧房收拾好了?我要休息一会儿,晚餐时叫醒我。” 她对着卡文娜吩咐。 房间里,卡文娜点头答应。 她带上门走出来,到斜对面小勋爵的房间看了看。 勋爵和小姐已经在女仆的陪同下回了房间。 珍妮蹲下,平视着两个小孩,向他们介绍新来的仆人,又介绍这庄园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看起来,好奇的小孩子没有因为没休息好就闹脾气。 见状,卡文娜放心离去。 约翰勋爵打量了一会儿新仆人,他看起来就像油画里的小人,穿着小礼服,系着堆叠的领巾。 一双蓝眼睛怯生生的,警惕的四处打量。 然而卡文娜前脚走,后脚卡洛琳小姐就忽然爆发神力,她从女仆的牵制下挣脱,溜到了地上。 “我要去找夏洛蒂,我要去看小兔子!” 她说罢,提着裙子一溜烟就跑出去,哈洛特赶紧跟上她的小领导,珍妮也追出去,没了踪影。 与此同时,房间里,约翰小勋爵也趁乱走开。 他开始巡视自己的卧室,扯一扯窗帘,趴在窗边朝外瞧瞧。 一路照顾他的女仆尤妮见惯了,朝留下的玛格丽特一笑,低声道: “你运气好,小勋爵今天的心情不错。” 玛格丽特露出微笑,心想这好运谁爱要谁要。 她怕约翰勋爵跌倒,目光紧紧盯着他在房间里玩。 依据哈洛特的话,这位小勋爵的父亲,是汉普郡一位伯爵的小儿子,身份高贵。 娶特雷西亚夫人的时候,是因为第一任妻子猩红热去世了,也就是俗话说的续弦。 两年后,特雷西亚夫人生了约翰,又两年后,生了卡洛琳小姐。 再两年,这位伯爵之子就去世了。 勋爵这个词汇,通常用来称呼贵族家庭中任何有血缘关系的男性成员。 小约翰算是贵族之后,勋爵这个词,从他父亲头上,继承到了他的头上。 毫无疑问,约翰是目前温菲尔德家族里离贵族这个词汇关系最近的家庭成员。 他母亲曾经嫁给二婚的贵族做妻子,也算是贵族夫人。 第12章 这也是现在他们孤儿寡母,回娘家温菲尔德家族依附,依然受外界尊重的主要原因。 听平日里仆人们的字里行间,就该知道,府里的老夫人,出生低微,现在最看中的就是地位与家族荣耀。 按道理这约翰应该是个宝贝疙瘩,被溺爱成水灵灵的公子哥才对。 那么玛格丽特就有点好奇了,为什么这孩子见人的第一面,总是一副怯懦防备的样子? 她心里腹诽,好奇的看着约翰勋爵。 他正将手伸出窗外,触摸秋风。 然而,似乎是因为什么,他嗖的一下把手收回来,背在身后。 玛格丽特眯了眯眼,她已经看到了原因。 这位小勋爵的右手只有四个指头,其中两指,天生就并在一起。 在这年头,人都迷信,恐怕会因为这点小残疾而疏远他,包括他的至亲。 与约翰勋爵对上目光,他敏锐的发觉了,新仆人若有似无的在观察他。 约翰对此十分抵触,紧紧的蹙眉,立刻收起笑脸,比翻书还快。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我要一个人待在这里玩!” 闻言,尤妮有些找不到北,不过她也算颇有耐心,和声细气道: “好好好,我们出去,您有事就叫我们,午餐过后,还有一节课,要去家庭教师那里呢。” 约翰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他打开玩具盒拿出锡兵人,背对着门一屁股在地毯上坐下。 尤妮只好与玛格丽特在门外站着。 “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了。”尤妮有点纳闷。 不过,这种类似的事情经常发生,尤妮没看出玛格丽特若有所思。 “诶,你是本镇人吗?这里可太美了,比曼彻斯特要好上许多呢,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呀……” 玛格丽特靠着门与尤妮聊了一会儿。 都是仆人而已,与小说里写的争斗不休的剧情不一样,她们很快就互相弄清楚了互相的基本信息,性格还算合得来。 尤妮也是北方某个小镇出来的,在这家干了许多年,比玛格丽特大五六岁。 午饭时间到了,有厨娘来通知,约翰小勋爵依旧拒门不出,玩他的玩具。 尤妮熟练地叫厨娘拿一份午餐上来,摆到房间里让勋爵单独用餐。 玛格丽特主动把东西端进去,放在桌上。 小勋爵慢吞吞的走到桌边,用叉子进食,无视了玛格丽特的存在。 半小时后,撤了餐。 尤妮见玛格丽特一人应付的来,就告知她,下午上课的家庭教师是威斯坦先生,他教的是阅读与书写。 上课的地点玛格丽特知道,就在同一层,靠近藏书室的其中一间小书房。 尤妮安排妥善,就回到仆人排屋,整理杂役帮忙送进宿舍里的行李。 下午,自鸣钟响了几声。 玛格丽特按照时间,上前敲了屋门。 “勋爵,现在是去上课的时间了。” 她隔着门提醒。 过了片刻,屋里的约翰打开门,阴恻恻地瞪着她。 “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 约翰将门打开一条缝,以一种敌视的态度,狠狠扔出来一只木偶,被玛格丽特接住了。 她有点懵,看见约翰勋爵又“砰”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 第11章 眼下的境况,一瞬间就让玛格丽特想起了上辈子。 当年,她高一请假从伦敦回国过年。 到了家,结果却被同父异母上小学的弟弟捉弄关在大门外。 当即那小子便挨了她一顿毒打。 不过打完之后,后妈要死要活,亲爹左右为难。 感觉到自己的多余后,玛格丽特第二天就一张机票回了欧洲,最后,是在唐人街的中餐馆吃了顿年夜饭,记得那时天上还飘着雪。 可惜现在时代变了,眼下的这个臭小子可不是她能随性暴揍的。 不过,玛格丽特相信,成大事者能屈能伸。 就目前的形势,她不能就这么让约翰勋爵一直以一种抵触的态度面对她。 不说一拍即合,至少得能交流吧? 否则这以后工作还怎么进展?她还怎么升职加薪然后彻底逃离苦海,重新过上米虫一样的幸福生活? 必须得想点办法了。 站在原地,她思索了片刻,随即将手上的木偶拿着,转身走出房间,沿着长廊前行。 今天外面的气候不错,出了大太阳,山上还有点微风,草地也干燥了起来。 她渐渐的有了主意。 一路到藏书室附近,经过索伦的书房,前面一间就是给约翰勋爵他们兄妹上课用的小书房。 房间并不大,门敞开着。 威斯坦先生刚到不久,他年轻时做过神职人员,博古通今,如今十分老迈了,胡子头发白成了一片。 算是约翰勋爵身边待的最长的家庭教师,工作清闲,薪水与管事差不多,养老罢了。 地上有只皮箱,老头的手上拿着一本装帧精美的《鸟》 卡洛琳小姐不知道听了谁的话,正坐在一旁的小桌边,乖乖的握着羽毛笔,学习拼写书中一些简单的词汇。 哈洛特正站在桌边守候,时不时帮着小姐整理纸页。 卡洛琳小姐嘴里念念有词: “……菲罗克勒斯是云雀,特奥革涅斯是冠鸭……” “笃笃” 玛格丽特敲了敲门,威斯坦老先生见她有点脸生,便出门来,询问有什么事情。 玛格丽特简单的自我介绍了一下,又道: “约翰勋爵刚搬进庄园,有些不太适应,闹着脾气,不想来上课。” 闻言,老头的脸色没有多大变化,这样的情况,在以往一周总是有两三回。 “好的,我知道了,那就让小勋爵好好休息吧。” 玛格丽特点头,她回到约翰的房门外,敲了敲门。 “我已经向威斯坦先生请了假,小勋爵,今天的天气很好,我们不如糊两个纸蝴蝶,去后山上放吧?” 她把耳朵贴过去,过了一阵子,门开了。 “纸蝴蝶?” 约翰将门打开,凑出脸来,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玛格丽特点头。 “会飞的纸蝴蝶,只需要一点儿工具,很简单。” 约翰到底还是个孩子,脾气再大,遇到好玩的事情也难免好奇。 “那好吧,我要去!” 他别别扭扭的走出来,瞧了瞧玛格丽特,见她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感觉舒适了许多。 很快,玛格丽特就地取材,弄了一些厚实的纸,又在储物间找到了一点铁丝,一卷线。 不必弄出来真正的风筝,将纸片平整捆在铁丝上就好,蝴蝶做的小一点,线短一点,系上绳,再绑上棍子。 这是玛格丽特唯一会做的手工。 然后他们便从北门出去,叫了廊上的两个男仆随行护卫。 沿着山势,从还算平缓的青灰色石子路小道往山顶走。 约克北部的山地,海拔也不太高,只不过高地错落,山势平缓,流畅壮丽。 山谷间的自然树木并不多,满是荒原牧场,裸露的岩石旁,伏着星星点点的牛羊。 庄园后的山顶上多灌木,又有前主人栽种的橡树,长了许多年,枝叶繁茂,伸的比普通农舍还要高大,树根都从土里拱了起来。 如今这里栖息着许多鸽子鸟雀。 玛格丽特在前,男仆们远远的跟在身后。 小约翰对山谷里的风景十分喜欢,玩一玩石子,又指着卧在山谷里的小镇问那是哪里。 舒缓心情后,渐渐的,他放下了一点戒备。 “那里是纳德维丁,镇上有许多的小店。” 玛格丽特说完,回过头,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看见远处大树下站着几个男仆。 假发头套,穿着燕尾礼服,紧身裤,短靴子,昂首端着一些东西。 她见状,没往前走了,回头问问身后的男仆。 “今天后山上有人吗?他们在那里做什么?” 约翰勋爵身后的男仆这才想了想,回答道: “那或许是几个先生和公子们在林里打猎吧。” 蒙斯坦先生和他的两个儿子,凯尔和劳伦斯都很热爱这项运动。 约翰勋爵一听,立刻就不得了了。 “我才不要跟他们一起玩!我不要跟他们一起!” 他的那四个表哥,个个出挑,才貌双全,好像哪里都找不到缺陷一样。 外人口中,常拿他们与约翰比较,衬的他貌似很不像样子,这让约翰心里抵触。 男仆招架不来小勋爵的脾气,只能拦着不让他乱走。 玛格丽特拎着小风筝,也不打算硬让约翰融入集体。 她想了想: “那我们在前面的草地上放风筝吧,这开阔,没有树也没有鸟,他们不会过来的。” 约翰挣扎了半天,既想放纸蝴蝶又不想跟他们在一处,勉强同意了这个意见。 第13章 于是乎,他们走到树林边的草地就停下来,在男仆的帮助下,玛格丽特放飞了小风筝。 这风筝不算重,山谷里的风可以带动,飘在湛蓝的半空中,在太阳的闪烁中,十分类似山谷间掠来掠去的飞鸟。 玛格丽特将手柄交给了约翰勋爵,然后退到一旁。 约翰小心翼翼的,但又很开心。 此刻,她心里对自己这个金牌保姆十分满意。 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能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又可以消耗时间,还不用乱跑,十分的安全。 不愧是她。 …… 平缓的山顶上,蒙斯坦先生正在调试他的新装备。 这是一杆黄铜柄的猎枪,上面的木饰还刻着花纹,镶嵌了黑曜石与贝母,精美的很。 温菲尔德先生与蒙斯坦先生两个老家伙打算在灌木丛里找野兔。 他俩的儿子们已经先一步,去了橡树林。 在乡下居住,最好的就是这一点,不必特意等假期。 蒙斯坦先生从前做议员的时候,总是要眼巴巴等着休会期的那几个月。 从伦敦回了北方,在交好的贵族山庄,或者亲眷家里住上两周,好度过狩猎季。 现在蒙斯坦先生年龄越大,就想卸甲归田,不打算再参与竞选议员。 他卖了伦敦的宅子,打算长住法尼奈庄园。 未来也不用等待假期,随时都可以上山打猎,下湖钓鱼。 包括今天的活动,也是他一手催促的。 凯尔和劳伦斯两个年轻人硬拉着不怎么爱打猎的亨利和索伦往前走,将两个老爷远远的落在后面。 他们两个举着猎枪,在林子里转悠。 走的累了,凯尔就把猎枪交给男仆拿着,接过牛皮水囊,仰头解渴。 而劳伦斯继续巡视鸟雀的踪迹。 喝完水,凯尔偏头,看向牵着一只苏格兰牧羊犬的索伦。 “大哥,你去了布奇子爵家,见到罗萨德了吗?” 罗萨德也就是子爵长子,他们未来的大姐夫。 “见到了。”索伦答。 凯尔又问罗萨德性格如何,喜不喜欢打猎,配不配得上夏洛蒂。 索伦去橡林庄园,只是出于礼节,无论罗萨德怎么样,两个家族之间的约定不会改变。 “他最近身体有些抱恙,不过,还算是通情达理,只能算是一位绅士而已。” 索伦语气不咸不淡,自然是认为他姐姐夏洛蒂值得更好的。 凯尔一听这话,就知道了实情。 “连你都说算是一位绅士,那想必他应该是个相当不错的人……诶,你看,那是什么东西?挂树上了。” 前头的亨利与劳伦斯也发觉了不远处树林边上,挂在树梢的纸蝴蝶。 他们几人好奇地从林子里走出来,正巧瞧见准备来上树摘风筝的男仆。 亨利推了推眼镜,“哥,你看那不是约翰那小子吗?” “他又没去上课,跑出来玩了?这会儿好像又在闹脾气,我去吓唬吓唬他……” 凯尔要走,被劳伦斯拉住了。 “唉,你别去。”劳伦斯叫来男仆,让他上前去问问怎么个事儿。 男仆去了一会儿又返回来,向他们解释: “女仆正在带约翰勋爵放纸蝴蝶,没想到风大起来,线断了,纸蝴蝶挂树上了,仆人们够不到,约翰勋爵正在发火……” 隔着一道树林与山坎儿,他们可以清楚的看见一个女仆正在约翰面前蹲下,似乎在跟他说什么。 渐渐的,约翰就停止了哭闹。 等反应过来,跟着约翰的一个男仆已经爬着山间小路走上了山坎,到他们的面前来了。 索伦询问他的来意。 “先生,约翰勋爵的女仆想借你们的猎枪用一用。” 凯尔摸不着头脑:“她一个女仆,要猎枪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把纸蝴蝶打下来吗?” 文质彬彬的亨利也不信:“我们之中除了索伦,没人的准头能有这么好。” 劳伦斯搓了搓下巴:“好像是个新来的,没见过,不过能招架得住咱们家约翰勋爵,必然需要点本事。” 一旁,听了男仆的解释,索伦什么都没问,已经开始解开枪袋,取出来递过去。 “拿去。”他抬眼看过去。 隔着树林,只可以瞧见一个人影。 …… 第12章 玛格丽特目视着男仆,从树林里走下来,将借来的猎枪交给她。 她在约翰狐疑地目光中接过来,掂了掂。 第一感觉,是这把枪真够重的,光是金属托恐怕就有好几斤,坠的人单手都拎不住。 跟路边摊上摆着玩的一点也不一样。 它看起来很复古,没有多余的装饰,造型十分简洁,可以清楚的观察到原始的操作原理。 虽然养护的很好,但还是留存着擦不掉的使用痕迹。 她先是试了试,又谨慎地问男仆确认哪里是保险栓。 “你不会从来没打过猎吧?能行吗?他们可都看着呢!”约翰看的有点着急。 “放心吧,我绝对不给你丢人的!” 玛格丽特也可以看得见,远处的树林子下,有几个穿着骑装与长靴的少年身影。 她现在一心想着在小勋爵面前露一手。 小孩子嘛,性格再怎么古怪难缠,要想他折服,只找到点突破口就行了。 小约翰暂时被唬住了,她连纸蝴蝶都能做出来,可能也会打猎吧? 他朝山顶的林中瞟去,那几个哥哥正看热闹呢,他仿佛都听见凯尔那个家伙在笑话他了。 玛格丽特深呼吸,艰难地举起枪支,她瞄准大约十几米外的树梢,纸蝴蝶挂在一枝纤细的树梢上。 它像是钻在金绿色枝叶间的飞鸟,被秋风吹的一摇一晃。 “砰” “砰砰砰——” 连续果断的几枪过后,风筝它还在原地挂着,唯独可怜的树皮被擦了一块轻伤。 约翰的耳朵被弹药的爆音阵痛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看玛格丽特。 她依旧举着枪,姿势像是很纯熟。 也不知道在哪练的。 在后坐力的推动下,她歪了歪肩膀,又恢复笔直,看起来这会儿比他还固执。 “算了,我不要那个破蝴蝶了,我们还是回去玩别的吧。” 小约翰自暴自弃地说。 玛格丽特蹙眉,回过头: “既然答应了一定要把它弄下来,就必须做到,我可又没说只需要一枪。 多试几次,总能打中吧?勋爵你就瞧着吧。” 她又正对着目标,“砰砰砰”的连续几枪,直到子弹都要打完了。 终于,纤细的树枝被偶然击的粉碎成木渣,前端断裂,纸蝴蝶飘了下来。 玛格丽特的肩膀都要被冲击力震的,碎成一块一块了。 她偷偷龇牙咧嘴把枪拿开,交给男仆。 强忍着说道:“这下不就好了?” 刚刚那火力全开的模样,让约翰勋爵都有些佩服了,他又瞥向上头的几个哥哥。 远远地就能看出来,他们一个个的都有些愣神。 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 亨利扶了扶眼镜,有些呆滞,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用枪的人。 “她……她明明刚才还一副不会使的样子呢,还真是运气好?这都能中?” 现在的绅士之间都把这当成风雅的运动,蹲守一个目标花了大多的时间,一趟游猎下来也放不了几枪。 这下倒好,直接突突上了。 凯尔摇摇头,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后坐力的剧痛:“她是谁啊?真有力气,真能扛。” 劳伦斯反驳道: “我看不是有力气,是有劲儿,像个死心眼子。 要是叫小约翰来求求我,我还不一枪子儿就帮他们弄下来了。” “不要夸大自己了~我们亲爱的弟弟,约翰那小子,心思怪的很,求大哥还说得过去。” 凯尔语调揶揄,不给他面子。 劳伦斯不服气的寻求公正,他看向索伦刚才在的地方: “大哥,你就说我能不能行?” 然而,索伦并不在。 他早就朝另一个方向的灌木从走过去了。 秋季的灌木地全是枯枝败叶,混杂着野生玫瑰构成荆棘从,他拨开那些走到深处。 果然,在灌木丛里打兔子的父亲和叔叔满脸困惑,看着前来的索伦,不明所以地问: “这是哪个臭小子放的枪?把我要到手的兔子全吓跑了。” 蒙斯坦先生看起来挺蒙圈的。 索伦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扯下麂皮手套,淡定的说:“是凯尔,一只鹌鹑怎么也没打中。 叔叔,时间还早,从这山继续北下是蛋白石湖,不如去那钓鱼吧。” 温菲尔德先生体力不如蒙斯坦,他赶紧点点头: “就依索伦的吧,还是钓鱼好,也不远。” 第14章 凯尔是蒙斯坦先生的长子,最受他宠溺。 “这臭小子今天怎么这么莽撞?” “那走吧,咱们都去钓鱼,看今晚谁能给大家加道菜,让新来的法国厨子做。” 蒙斯坦先生又兴致勃勃地走在前头。 …… 喧嚣过后,玛格丽特重新修好了风筝,交给约翰勋爵。 而他看着树林里几个哥哥的身影离开,男仆也带着东西相继离去,有种侥幸的快乐。 他抬头挺胸,又继续开心的放风筝了。 抬头看着纸片在天空飞翔的时候,幼小的心灵十分得意。 当晚,入夜之后的第一声钟响过后,就是家宴。 地点在南翼第一层的大厅,这里风格典雅,数米长的桌子盖着白布,摆上了银质餐具。 各处的仆人们在走廊内来去如过江之鲫,数支烛光汇聚,在桌面摇曳。 约翰破天荒的没有拒绝家族聚餐。 他按照礼节换上一套缩小版的晚礼服,又叫尤妮找了一枚他最喜欢的勋爵徽章戴上。 尤妮还好奇,询问约翰为什么这么开心。 约翰喋喋不休地说今天发生的事情,而玛格丽特与尤妮换了班,早早的就回到了排屋休息。 哈洛特还没回来,她合上门,本想写点什么,可胳膊累的连羽毛笔都拿不起。 简单洗漱了一下,玛格丽特决定先躺进被子里休息,看来,这干兼职也得主业下班后还有精力才行,以后不能这么拼了。 打工人,命真苦。 酣睡了整夜,凌晨,觉浅的玛格丽特就被吵起来了。 起的最早的是女管家,她老人家会负责给男女宿舍门开锁。 而玛格丽特从今天开始,就要正式与尤妮换班照顾小约翰。 她负责凌晨到中午,尤妮负责中午到夜晚。 其实这么一看,这份工作还是没那么难熬。 她练就了闭眼穿衣再眯一会儿的绝技,又练就了闭眼排队打热水洗脸洁牙的功夫。 糊弄完了每天都要做的流程,便摸回宿舍,去拍拍室友的屁股。 “哈洛特?起床了,我出去喽……” 哈洛特拱了两下,也摸着黑爬起来穿衣。 庄园里的凌晨并不孤寂,早上有活儿的人,起的都早。 排屋外的庭院一角挂着煤油灯,玛格丽特看见伺候花园的园丁了。 在搬运一些郁金香的根球,准备拉到地窖里保存,等冬天过了就播种。 仆人大厅,早上没什么好吃的。 两片干巴面包配点黄油,在这座英伦岛上,这种饮食风格前几百年后几百年都没什么两样。 饭罢,庄园内有更多的仆人醒来。 烛光从许多房间的窗子里照耀出来,室外的天空则透出蓝调亮光。 冷啊,秋风从裙底往上倒灌,催促着人脚步飞快的走进庄园那宽阔而幽深的主建筑。 鹅卵石小径上了霜,湿滑难走。 昨夜的家宴结束后,蒙坦斯夫人与特雷西亚夫人,梅格小姐,姑嫂三人在南翼起居室打二十一点。 直到凌晨三四点才收了场。 在特雷西亚夫人那里值下半夜班的珍妮,这会儿才收拾收拾,准备回去睡觉。 她与早起的玛格丽特正好打上照面,二人打个招呼。 珍妮照例询问起玛格丽特今天要做的事情。 见玛格丽特能够对答,珍妮也放心了,看来她还是有点能耐的。 若不是脾气温和的像尤妮,一般人是受不了约翰勋爵的。 打开套间的门,她穿梭在黑暗的房间里,点燃墙角的蜡烛,束好丝绒质地的窗帘。 首先是把燃烧过的壁炉灰铲出来放到门外等杂役收走。 换掉案子上泡了一夜的茶水,换上新的。 清理地面上明显的灰尘,将使用过的桌椅归置回位。 做完这一些,天已经彻底亮了。 玛格丽特推开卧室门,将地上的玩具收进柜子里,然后拉开窗帘,让光洒进来。 尤妮说,约翰勋爵被叫起来爱发脾气,所以要循序渐进的来。 她去端来热水,将洗漱要用的整套东西都搬进卧室。 这个时候,小勋爵已经被亮光打搅的快醒了。 玛格丽特将热毛巾拧出来,按照尤妮教的,糊在他脸上,来回擦擦。 热气蒸腾,眼睛会感觉舒服,约翰嘟嘟囔囔的醒过来。 然后,穿衣梳头又磨蹭了足足一个小时。 他人虽然小,可事儿还不少,养成了一身的小毛病,穿衣服要成套且搭配,鞋子不够亮了也不能穿。 但凡有哪个细节让他不满意,必然会拧着眉毛纠结半天。 不过,经历了昨天的事,约翰倒没有再冲玛格丽特发脾气。 “今天我要上什么课?”约翰问。 玛格丽特答:“吃过早餐要先散步,上午还是威斯坦先生的课,下午有梅尔小姐的绘画课程。” 约翰在房间里用早餐,他是个小孩子,这年头只有进入社交年龄又没结婚的青年人会在餐厅用早餐。 这也是墨守成规的给年轻男女们留相处的空间。 温菲尔德家只有索伦,凯尔,劳伦斯和夏洛蒂进入了社交界。 昨晚哈洛特说,今天老夫人会邀请布奇子爵一家,以及纳德维丁周遭所有的体面人家来做客。 还包括了爵士一家,许多的乡绅和牧师,还有在镇上度假的富贵人家。 要来的宾客可不老少,宴会从中午开始,晚上还有舞会。 玛格丽特没有在珍妮口中接到带约翰勋爵去参与的指令,故而他们主仆二人依旧如同往常。 依据家庭医生的建议散过步,时间来到九点整,便准点回到了小书房。 第13章 今日卡洛琳小姐在老祖母那里,威斯坦先生准备带领约翰小勋爵欣赏一些优美的诗歌。 这位老先生从前教过许多学生,十分具有育人的素质,他见到约翰,便从容地向他问好。 约翰感受到了尊重,自然也安定许多。 玛格丽特将纸笔都收拾出来,铺在桌上,便候在门边,百无聊赖的,目光顺着书架瞧。 “约翰勋爵,你曾经听说过这些诗歌吗?” 威斯坦先生向约翰展示了一下某个诗人的经典作品,又和蔼地问。 约翰听过,但并不能理解。 “没有,不过,我今天不应该还是继续读《鸟》吗?” 面对约翰懵懂的疑问,威斯坦先生的脸上露出微妙地笑容,掩盖在圣洁的白胡须下,仿佛有什么好事发生: “原本应该是那样,不过,这是都索伦先生的意思,他要求我更换勋爵你的学习内容,并且……” 约翰蹙眉,心中警铃一响。 “并且什么?” “并且,勋爵你得每天向他汇报,他还说……这个假期,要抽时间亲自教你学数学呢。” “什么!” 约翰呆滞了片刻。 要说这个家里他最怕谁,恐怕也只有这一个人了。 大哥和那些想着笑话他,刻意疏远他的人不一样,他十分的严厉,通常一点情面也不给。 一想到以后要在索伦身边学东西,经受他的审判,约翰心里都发抖。 玛格丽特将脸偏开,若无其事地,不去看约翰窘成苦瓜一样的小脸。 唉,可怜的小孩,都这么会投胎了,还是躲不过理科的攻击。 很快,威斯坦先生继续给约翰勋爵讲解诗歌,解释用意,剖析里面的用词韵脚如何工整,是何种流派。 约翰听的昏昏欲睡,看起来文科也不大行。 玛格丽特听的津津有味,她觉得这老头讲课挺有水平。 “约翰勋爵,你听懂了吗?” 约翰犹豫地点头。 威斯坦先生又一笑: “那真是太好了,那么现在,你可以尝试着模仿它来作一篇短诗。 嗯,以你的现在的词汇量,这不算什么难题。” 约翰挠了挠后脑勺,硬着头皮拿起羽毛笔。 玛格丽特打了个哈欠,她走过去,帮忙打开墨瓶。 与此同时,门外,有敲门声。 随即,罗茜走了进来。 “威斯坦先生,跟我来一趟,藏书室里有些东西要您去看看如何归类。” 后脚,老先生离开了小书房。 约翰酝酿了半天,看一看玛格丽特,朝她露出求助的目光。 “这怎么办啊?我不擅长这个……我写不好的,到时候叫别人看见了,会笑话我…… 玛格丽特,你不是也读过书吗?要不你帮我写吧?” 闻言,玛格丽特双臂往怀里一抱,思索片刻。 “勋爵,这可不行,万一被察觉了怎么办?您是没什么,我可就要惨了。” 约翰支支吾吾了片刻,“那我保证就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乱扔东西了,你就帮帮我吧!” 帮一次,或许也不会被发现。 第15章 谁会在乎一个小孩的诗呢? “那我说,你抄下来。要是被发现了,可别说是我写的。” 玛格丽特将原作一瞧,脑子里立刻便作出了后文,低声说出来。 她思路流畅,约翰都快赶不上写了。 完成后撂下笔,不一会儿,威斯坦先生就回来了。 约翰有些心虚,扭扭捏捏地把小诗拿了给他。 威斯坦先生捋捋胡须,在窗边夹上眼镜,低头借光研究起来。 “嗯,约翰勋爵,看不出来,你在创作上有这样的天赋。” 约翰抿唇:“我……。” “我要把这首诗拿去给索伦先生看看。” “啊?” 约翰目瞪口呆,看着威斯坦先生快步离开小书房,转身去了隔壁。 玛格丽特心道不好。 完蛋,看来写的太超过了,没控制好度。 剩下小书房里一主一仆大眼瞪小眼。 现在只能祈求那个什么索伦没空了。 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直到威斯坦先生重新回来。 他人虽老,脚步却还利索: “小勋爵,索伦先生这会儿有空,正在品鉴你的作品。” 老天。 玛格丽特深吸一口气,约翰一溜烟就从椅子上下来,跑了到了对面的书房门口。 她急急忙忙的跟在后头,见约翰在门口停住了,左顾右盼,像做贼一样。 不一会儿,房间里传出来索伦的声音。 他的嗓音很清冽,平稳的,可以听见,是在叫他们进去。 玛格丽特顿时哑了,她推着小约翰往屋里进。 然后,畏首畏尾地留在门边,将视线垂在地上。 窗边,索伦靠在书桌的沿上,手里拿着那张纸,瞥了两眼,目光有所停顿,便搁到了一边。 桌面上,还有没演算完的东西。 他扭头看向小约翰,眼神散漫的,示意他过来。 “约翰,今天庄园里有客人见祖母,你待会儿跟我一起过去。” 约翰手指绞在一起,有些不愿意。 “我……我不想去。” 陌生人见到他的第一眼,或许还亲热殷勤,但只要看见他手上的缺陷,必然又会断崖式的冷落他。 哪次不是这样呢? 索伦起身,从桌边走到了支着一柄铜手杖的窗边,背对他们。 窗外风景开阔,白昼光明,反衬出他的背影,有一种独属于少年气的俊秀,与这屋子里利落洁净的环境相融,十足优越。 要说他祖父曾经是个穷的底儿掉的牧羊人,没人会信。 玛格丽特收回余光。 “不去?为什么?今天写的诗不错,可以去客人面前朗诵……大家会喜欢的。” 他转过身,耐心询问着。 垂眼睨视,头顶的发丝在光照下流动着棕金色。 约翰感觉背后渗出了一层汗,他连忙摇头: “我不愿意去,我不喜欢朗诵。” 索伦瞧了瞧这俩怂包,唇线轻蔑地扯了扯,又挪开视线。 “不喜欢,还是不敢?这些是你自己写的吗?” 他提高语调,讲话口音更靠近英格兰南部的伦敦,与难懂的约克腔一点关系也没有。 “还是别人帮你弄虚作假?” 约翰抬起头察言观色,索伦一如往常的口吻,平铺直述着疑问。 但他知道自己算是又完犊子了。 一秒都没有挣扎,果断出卖了队友,他扭头看着后方。 “是她!我求玛格丽特帮我写的,我错了!” 闻言,玛格丽特猛然抬眉,她可没想到约翰这小子一分钟都扛不住就滑跪了。 她试图组织语言,可约翰实在太脆皮了,她半天也没想出一个更好的解释,只能缓缓地低头认罪。 索伦不准备轻拿轻放,顿了片刻,他问: “我不明白,难道你真觉得自己一定就不如别人?” 约翰回过头,张开嘴,身边人都这么认为,他生来有缺憾,当不了大用,好在有身份钱财,所以随心所欲就好了。 就连他的母亲,都这么觉得。 “对不起。” “我不应该撒谎,这不是一个绅士该做的事情,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约翰答。 “很好,那么还应该向谁道歉?” 索伦问。 小勋爵想了想,转身跑出门去,要去寻找威斯坦先生。 他迈着小胳膊小腿儿从玛格丽特身前一晃就不见了。 只剩下她继续在原地顶着审视的目光从身上掠过。 玛格丽特在想,她照顾了约翰勋爵两天,这期间没有任何人来询问约翰做了什么,包括特雷西亚夫人。 除了索伦,没人会对约翰这种孩子有“要求”。 索伦看着约翰走了,回到书桌后坐下来,端正的握起羽毛笔,蘸了墨汁,继续在空白的纸上写着什么,似乎没有要责问她的意思。 玛格丽特心里松了一口气,打算溜走。 “你叫玛格丽特,姓什么?” 她的鞋底重新沉回地面,听不出话里什么意思,便直接答道: “姓巴伯。” 他取起写着那截诗的纸张,递了过来。 “把这个拿走。” 玛格丽特走过去,手指接触到悬在半空的纸面,却没抽动。 她抬眼,顺着指尖,手腕,平整的衣袖,直视到他的脸。 索伦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翠蓝的,眼尾上挑,鼻梁很高,眉尾舒朗,微微侧首时显得有些倨傲,一股很淡的香味飘进她的鼻腔。 “还有件事情需要你做。” “什么?” 她顿了顿,又道:“请吩咐。” 他瞥着这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女仆,迟疑和尴尬都挂在她的脸上,眼眸清澈透底。 就如同劳伦斯所说,浑身是劲,好像还不如约翰会审时度势。 索伦直白道: “给予约翰勋爵应有的尊重,收敛好自以为是的念头,不要任由他伤害自己的品格。” “这些是雇佣你的目的,请谨记。” 口吻听起来有些淡漠。 用词刻薄,教条感十足,劈头盖脸的。 她的手一松,表情凝固,不过很快维持住了镇定。 只不过喉咙有些哽住。 这倒是没说错,她上辈子是个在家族权利中被抛弃的米虫富二代。 可这让她对资源争夺中上位者具有天然的抵触心理,将他们视作敌手。 敌手是需要被警惕的,她只当天生就高人一头的约翰勋爵,是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小孩。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而不是什么所谓的“贵族” 玛格丽特嘴角动了动,“好的,明白了,我一定改正问题,再也不会了。” 她说罢,从索伦手上抽走纸张,转身就走,十分果决。 索伦看着人影从门口消失,他慢慢的收回目光。 一定改正?看起来很不像是。 走廊,阳光和煦,秋风阵阵。 玛格丽特抬手,来回倒了两下,将写了诗的洁白纸张揉成一团。 抛物线从容精准,扔进了杂役留在过道里的灰桶。 “扑”的一声,完全没了进去。 …… 第14章 玛格丽特在围裙上擦擦手,推开小书房的门。 约翰勋爵小脑子里久久回荡着那句“难道你真觉得自己不如别人?” 他听了,心情复杂。 此刻正在威斯坦先生的指导下认真写着什么。 专心致志,看起来怪不认命的。 玛格丽特这下老实了,她往边上一靠,像个铁面无私的门神一般。 直到十点左右,听见钟声,她也同时听见了隔着楼板,悠然传来的阵阵弦乐声,像是宾客们到了。 等约翰的课程结束,不一会儿,罗茜就来敲门,请约翰勋爵跟索伦先生一起下楼。 由于庄园要开门请客,她特意编了头发,穿了崭新的荷叶边围裙,也一早就被叫下去支应事物了。 “好吧,我这就来。”约翰整个人都蔫蔫的,他答应了一声。 玛格丽特将桌上的书本笔墨都收拾归位,约翰也洗完了手,戴着属于他父系的家族戒指。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去,索伦正站在走廊里。 他打量了约翰一眼,示意他上前。 “走吧。” 约翰即便紧张也没办法了,赶鸭子上架。 索伦走在前面,他穿上了挂在门边外套。 是一件深灰色夫拉克外套,里面是黑色基莱马甲,白衬衫,深灰色长裤,领结就是一个普通的结,倒也一点不张扬。 经过幽长的走廊,旋梯,经过装饰精致的大厅。 玛格丽特的身侧,渐渐出现了更多穿华丽制服的男仆。 他们小心翼翼,端着薄胎的瓷器茶具,小提琴奏着圆舞曲,距离音源越来越近。 第16章 转角,就到了温菲尔德老夫人宴客的侧厅。 她跟在最后面,见一位男仆在侧厅外守候,专职替人开门。 进了侧厅,可容纳五十人的侧厅里金碧辉煌,处处舒适。 天气还不算冷,落地的窗格被折叠起来,可以从廊下直接步入花园,深秋的色彩缤纷。 刚移栽好的红枫落了一地。 面色和蔼的温菲尔德老夫人坐在一块大漆描金的屏风后面,老人家身边围着几位贵妇人。 秋季仍然盛开的娇嫩花朵在瓶中盛开,老夫人面前的水果塔与甜品都没人动。 说话声音最大的,便是旁边的爵士夫人。 爵士夫人的几个女儿都是十四五六的年龄,虽然没有全部开始社交,但像这样的小型聚会也都到齐了。 她们三人在经受温菲尔德老夫人和蔼的询问。 旁边还有牧师家的女儿,男爵家的侄女,乡绅家的女儿,还有一位女继承人,她们依次等着被介绍。 这些懵懂的姑娘们,面对传说中叱咤曼彻斯特纺织业的“百万英镑”温菲尔德老夫人,心中只有满满的敬畏。 都是举止端庄的淑女,温香软玉,令玛格丽特心生迷恋。 好像每一个人都像是简.奥斯汀笔下的女主角,如此美好。 可她只能远远地与一打仆人在墙边排排站等候着,时不时还得给谁搭把手端茶倒水,无法离那群漂亮小姐姐近一些。 温菲尔德家的儿子们个个被问候的一脸麻木,堆在一旁社交。 索伦领着约翰一经出现,就吸引了绝大多数的注意力。 瞧见约翰来了,特雷西亚夫人的脸色变了变,没说什么。 凯尔与劳伦斯如释重负,他们俩还没到结婚的年龄,即便现在家里相中了谁,也只能先订婚。 就算是天塌了,还有夏洛蒂和索伦两个哥姐在前面顶着。 索伦在剑桥还有两年的学业,他受伦敦权贵的青睐,嫁娶之事必然不会在小小的纳德维丁乡下解决。 首当其冲的,是已经私底下订了婚的夏洛蒂。 她穿着浅紫绸裙,摄政裙的风格自然简约,柔和婉约。 缀满珍珠的披帛与长手套裹着她的手臂,轻摇贝扇,脖子上围着沙漠之星造型的黄宝石项链,与子爵家的长子罗萨德在一旁闲聊。 光往那里一站,满屋的小姐都失去了颜色。 玛格丽特偷瞧了她半天,脑中幻想着未来作品爆红,一夜暴富后,她也能成为这样的小姐。 他们看起来相处融洽,之前说是她不愿意,看来现在已经化了冰。 如果能情投意合,那么就是锦上添花了。 温菲尔德老夫人听了一耳朵夸赞温菲尔德小姐和索伦的话,面不改色,只傲然地微笑: “索伦,子爵和你父亲他们在外面打曲棍球,克林顿中校也在,你带约翰勋爵去看看吧。” 索伦在任何人面前都稍显疏离,唯独尊敬这位祖母,他恭敬的答应,与约翰从社交中脱了身。 祖母口中的克林顿.布奇,是约克步兵团的中校,也是子爵继承人罗萨德的堂哥。 克林顿还在服役,近期休假,在布奇子爵家做客,这次也受到邀请一道来。 他年龄不小了,二十七岁还未婚。 来这种场合还去打曲棍球,看样子是不打算寻找一位情投意合的淑女。 玛格丽特跟在约翰勋爵后方,从廊下走到花园里。 大约还有两个小时午宴才开始,花园前的溪流边有一大片草地,清晨的露水这会儿已经晒干了,正好适合各种球类运动。 玛格丽特出来了就站在廊下,远远的侯着,等着随时侍应。 索伦上次去橡林庄园做客,与克林顿见过。 他带着约翰过去,凯尔和劳伦斯,还有亨利也尾巴一样的跟着。 克林顿身着中校制服,一身浓烈的虾子红,在人堆里很瞩目,也是球场的临时领队。 他放下曲棍,与温菲尔德家的儿子们依次握手后,将他们安排到了不同的位置。 仆人们送来工具,递来托盘,供几位年轻绅士摘下手上的戒指和身上各种昂贵配饰。 不一会儿,花园里的运动就有十几位绅士陆续参与进来。 一目望去,远处潺潺水流,近处花枝曼丽,面前人群热闹,与山下平静的荒芜谷地对照。 很快,侧厅里的夫人小姐都被这阵仗吸引了过来。 角落里的玛格丽特发现,只有身体不太舒服的罗萨德没参与,他与夏洛蒂携手步进了花园深处影影绰绰的花圃。 然而,本地的曲棍球玩法十分优雅,大多是站桩输出。 将球打到指定的铜铃铛下面,听见清脆的响声了,就是对了。 克林顿朝罗萨德和夏洛蒂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他们两个偷懒,引得众人玩笑。 与花园里主宾尽欢的社交活动不同,仆人们这头忙开了花。 二十多位宾客虽然不多,但是庄园第一次宴客,新旧两波人在这新地方配合的手忙脚乱。 若是谁闲着手被逮到了,少不得要被拉去干活。 临近中午时,尤妮找来花园外与玛格丽特换了班。 “这外面真冷,上午我被拉去库房帮忙配餐具了,你待会儿躲着点,别被她们拉去。” 尤妮语重心长,玛格丽特搓了搓风口下冻的通红的手,“放心,我还得上楼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熨。” 下苦力做事情她不在行,浑水摸鱼可还是会的。 约翰的套间里有个小储藏间,不过几平米宽,放着些杂物,也用来打理衣服。 玛格丽特躲在这里开开心心的把两件衬衣熨了一中午。 又慢条斯理的收拾房间。 下午,在仆人大厅吃过午餐过后,她就回了自己的宿舍。 哈洛特那里并非像玛格丽特和尤妮一样早晚换班行动。 所以房间里没有人,她还在卡洛琳小姐身边。 玛格丽特把纸笔掏出来,先是结束了上一个侦探小故事的结局。 羽毛笔尾抵着下巴,她漫无目的的思考下一个故事。 想着身处庄园里的种种场面,又忽然来了兴致,起了一个新案件开头。 解决完上一桩案件的凶手,与假厨子相忘于江湖,皮尔斯小姐成功换了身份,在伦敦开起私人侦探社,挂名为花店。 在一个雾蒙蒙的阴雨天,一位着装贵气的女人踏入店门。 皮尔斯小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两眼就推测出她并非真的阔绰,而是个没什么客户的职业情妇。 这女人啧啧称奇,只好说出实情。 从前,有一个在伦敦混迹的小白脸。 他为更好的傍富婆假称流亡贵族,却遇上了为傍贵族,装成离家出走的异国富家女的职业情妇。 小白脸意外死亡,他假称的贵族身份却被有心人座实,要诬陷给职业情妇。 女人没了办法,只能找皮尔斯小姐调查出真凶。 等这个小故事的开头铺陈完,过道里钟声响起,忽然又到了饭点。 玛格丽特从无声的沉浸中恢复意识。 她搁下笔,心情愉快,纵然现在身体被困在这个庄园里做仆人。 但在她的纸笔之下,一切光怪陆离的故事都随她所欲。 她可以决定任何事情的走向,犹如文字世界中的上帝。 满意的把成稿收进箱子里锁起来,又烧掉随笔的纸稿。 她走下楼,吃了依旧只能果腹的简单晚餐。 晚上,卡洛琳小姐不参加舞会,哈洛特还不算晚就回来了。 二人洗漱完,点了支蜡烛在床边,哈洛特在缝制破洞的衬裙。 玛格丽特则是躺在床上翻看故事册子,一边跟她夜话。 “据说那个罗萨德勋爵似乎天生就有心脏疾病,这段日子换了季节,他才身体不适。 不过他十分有礼教,听说刚刚舞会上他和夏洛蒂小姐足足跳了两支舞。” 玛格丽特点头:“以他们未来的关系,即便是跳三支舞也不会有人觉得意外。” 在公众场合跟同一个舞伴跳三支舞,跟当场求婚也没区别了。 哈洛特笑了笑: “你今天瞧见那个克林顿中校没有? 他在舞会上宁愿跟咱们府上的梅格小姐搭舞,也不愿意与那些年轻的小姐们跳舞,真是个怪人。 不过,他穿着红制服,可真是壮硕神气,真是英俊啊!” “不过,要如果我是个小姐,也选罗萨德勋爵这样的绅士,哪怕他身体不好。” 闻言,玛格丽特小脸一黄,定定地说: “那你就不怕他身体不好以后生不了孩子吗?” 哈洛特“噗呲”一声笑出来,又捂着脸,“啧,要这么说的话好像确实得谨慎。” 她轻轻嗓子,:“不过,没参与舞会的不止中校一个。 上午老夫人见客时受了风,晚宴前就有点不适,为了不让宾客担心,就没有说出来。 第17章 称要休息,回了房间叫医生和仆人照顾着。 不过,温菲尔德先生和索伦先生很不放心,父子二人一同去左右侍奉了,晚宴是蒙斯坦夫妇待客。” 玛格丽特合上书页。 “她老人家病了?” …… 第15章 烛光下,哈洛特补好了衬裙,将线咬断,让玛格丽特把针插到窗框上。 “是,听珍妮说病的还不轻,估计要好好休养了。 这下子,贴身照顾她老人家的贝思就更倒霉了。” 玛格丽特把故事册子卷到一边,戴上保暖的睡帽,蜷缩进被子里。 “老夫人身边那么多人照顾,即便病了,贝思也不会有多忙呀?” 她打个哈欠,困困的阖上眼皮。 哈洛特看她这样就干着急,掰开揉碎了讲。 “这女管家的职责是维护庄园的秩序,帮夫人应酬客人的往来,但她一天比一天老,难免吃力。 再过两年,肯定要换下一辈人了。” 现在女管家的两个副手,一个是卡文娜,一个是罗莎。 前者现在管着人事,大有前途。 后者管着后勤物品,已经退出了角逐。 如果未来卡文娜做了女管家,那么她的两个副手,阿曼特和贝思,就要开始新一轮的比较了。 “阿曼特想表现,在蒙斯坦夫人身边陪玩就好。 可贝思呢?老夫人身体不好,贝思想表现,就必须得咬着牙伺候。” “不过,这也不完全是坏事,在老夫人身边,每个月都会有单独的补贴,她们哪是靠那点薪水生活的啊……” “我以后一定要想办法混个管事做。” 哈洛特说罢,吹了床头的灯。 玛格丽特虽然没有那么长远的打算,她也知道。 想攒笔钱离开这个庄园,去更远的地方发展,靠每周那几个先令的薪水,恐怕猴年马月也不可能。 等着将写作变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到机会。 眼下来钱最稳的路径,就是在庄园里做出点成绩。 要知道,像她们这种伺候边缘人物的,没有人会给她们单独的好处。 但在核心人物身边就不一样了。 拿玛格丽特知道的来说,比如,特雷西亚夫人身边的珍妮。 珍妮手下管着特雷西亚夫人和两个孩子身边的所有仆人,新旧一共五个,算是小有权利。 珍妮去仆人的后厨吃饭,都是单独的菜色。 她还住着小单间,庄园里每个月都会单独发几十码棉布和牙粉油膏给她,更不要说特雷西亚夫人随手给的东西。 这种津贴要是拿出去换钱,也能值不老少。 如果想混成这样,玛格丽特想了,这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肯定就不能永远呆在约翰勋爵身边了。 迟早还是得骑驴找马,另觅他处。 她没有过分纠结,在被子里滚了几圈,陷入睡眠。 次日,玛格丽特板着脸将约翰勋爵催起来洗漱,换了床品枕套。 约翰知道他昨天卖队友卖的太快犯了忌讳,兴许还害她挨了索伦的批。 故而,他也利索的爬起来了,不找玛格丽特的茬儿,哼哼唧唧的自己选衣服穿去了。 乳白的被子床单一股脑堆进篓子里,玛格丽特抱出走廊放到杂役的小推车上。 迎面,看见了从特雷西亚夫人房间关门走出来的珍妮。 珍妮是她的顶头小主管,玛格丽特照例向她询问今天勋爵有没有特别的安排。 “有,今天勋爵跟夫人去看望老夫人,顺便那里用早餐,等问候了她,就要跟着几位少爷去橡林庄园做客。” “勋爵这会儿起来了吗?” “起来了。”她答。 珍妮满意点头:“费丝在给夫人收拾头发,你们且等等。” 不过半小时后,特雷西亚夫人一身衣着雅致,从房间里宽宽走出来,她瞥了一眼旁边的一对儿女,在他们面前弯腰蹲下。 “外祖母生病了,你们两个去问候她老人家,要安慰她,知道吗?” 兄妹两个点头,叫夫人牵着,往庄园的北翼走老夫人的套间去。 昨天的宴会办的十分圆满,宾客们没有不尽兴的,子夜时分,才各自乘马车离去。 此时此刻,装饰品,多余的家具全都撤了下来,整个庄园里一片整洁,看不到一点昨日的痕迹,又恢复了庄严。 玛格丽特跟着进了北翼。 温菲尔德老夫人出身贫家,据说是佃农的女儿,嫁给老温菲尔德之后才开始认字读书。 她年轻时,每天做生意,与二道贩子还价讨价,卖粗加工的棉羊毛线。 后去曼彻斯特,熬了数年才起家。 这位老人家,如今看起来是雍容富贵且和蔼的。 即便是见那性格有些张扬的的爵士夫人,也没有表现出不适。 面对本地牧师家没什么嫁妆的小姐,也并不如言情故事里那样,像个老巫婆一样刻薄傲慢,给人不痛快。 她对谁都是如沐春风,有种上位者特有的宽容。 不过,玛格丽特不敢对这位实现了阶级跨越的人,做什么片面的定义。 走廊里嵌着大理石地砖,套间里用的是木质地板,护墙板颜色很深,男仆开了门,房间里面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偶尔的话语声,金属餐具在瓷盘上叮叮当当。 与普通的套间不一样,这里有起居室,有餐厅,有书房,有卧室,浴室,甚至还有下午茶室。 如果她想,可以一整天都不见任何人。 从大门进入,左边是餐厅,右边是起居室,从起居室往里走一间,就是卧室。 老夫人昨夜身体不适,今早好多了,已经坐起来,在床上吃早餐。 家里的其他成员去房间里瞧过了她,与她老人家说两句话。 出了卧室,到对面的餐厅吃早餐。 特雷西亚夫人与长桌边的几个兄弟姊妹点了点头,又才牵着两个孩子进卧室去。 先生夫人们在庄园里走动,通常不用女仆跟着,但约翰和卡洛琳两个小孩子容易忽然犯浑,女仆们必须寸步不移的在旁边。 玛格丽特与哈洛特跟着进了套间,在起居室外的墙边侯着,随时预备。 今天早上山谷下雨了,窗外有些阴沉,餐桌上点了烛。 上座的是温菲尔德先生,左边是索伦,右边是蒙斯坦先生。 他们面前是精致简单的早食,谈着今晨的报纸。 等特雷西亚夫人和两个孩子从卧室出来,女管家这才将今天的信件和熨好的报纸放进银托盘送进去。 从玛格丽特面前经过,端进了卧室。 她看见了,盘子里厚厚的一堆,上面是待拆的信,下面是报纸,还有一把贝壳拆信刀。 隔着墙壁,玛格丽特稍微凝神就能听见里面老夫人的声音。 听着还精神,像是病的不重。 过了不到一刻钟,女管家走出来,请还在用餐的温菲尔德先生进去说话。 这位名义上的家族主人一愣,他看了看众人的表情,起身进入卧室。 玛格丽特注意的听着,里头的老夫人似乎在说什么,出口政策有变。 她要关掉几处南方的工厂,裁撤掉所有的工人,把场地租出去回笼资金。 “这会不会太激进了?以现在的形式去看,我们并没有多大风险,最先受影响的也不会是我们。” 温菲尔德先生这么说,屋里又沉寂了一会儿。 随后,女管家出来,低声在索伦耳边说了什么,请他进去。 桌上的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似乎很少碰到类似情况。 气氛顿时不自然了起来。 索伦进屋后,父子只说了几句话,过后,索伦提了个折中的办法,温菲尔德先生似乎被说服了。 屋里暂时达成了一致,索伦见祖母病体还没好,就要撑着看这些东西,劝她找个仆人帮忙,多卧床休息。 出来后,父子二人都有些沉默,特别是温菲尔德先生,对索伦欲言又止。 玛格丽特在角落观察,这父子倒不像父子,而是同事,他们只有一个上司,那就是老夫人。 那些温和待人的面目,在这父子俩面前,就成了不容置疑的铁面。 索伦抚着衣摆重新落座。 蒙斯坦先生试探性地瞧了瞧他大哥。 温菲尔德先生一脸的凝重,明明是苦苦打拼出来的家业,花了数十年时间,这才在整个英格兰有了立足之地。 如果是常人,恐怕更要铆足劲,发展规模,提高产量,让商品销往世界各国的埠口。 这南方几城的工厂,就例如伦敦那处,刚投入使用五年,虽然暂时因为外部原因减缓了利润增速,但也不是完全就办不成了。 他母亲总是这样的,无论做什么决定,生意上,孙辈们的婚姻,就连他的婚姻,也从来都不顾他的意见。 第18章 而索伦呢,好像也从未站在他这个父亲这边。 温菲尔德先生脸色不好,一旁梅格小姐瞧了出来。 “大哥,是不是南方闭厂的事?” 温菲尔德先生点头,脸色不大好。 梅格小姐笑笑,不说话了,她最清楚她母亲。 若不是因为大哥能力平庸,母亲也不会想着割舍掉赚英镑比印钞还快的老本行。 转而,去买收益稳妥但周期长的地产,以及各种合同年限长久的海外投资。 一张餐桌上的人都能明白,这是母亲对继承人的不放心。 别人家的老太太,要么把家业交给子女打理,要么就是交给经理,像他们家这样的,少见。 玛格丽特一个外人,在边上瞧着,就能看出来。 要是时间久了,老夫人,温菲尔德先生,包括索伦先生,恐怕都会因此生出是非。 到时候恐怕就热闹了。 这些,都跟伺候家族边缘人物的玛格丽特没有一毛钱关系,她与旁人一样,装聋站在那像木头。 只偷偷的瞥了瞥索伦,不出她所想。 老祖母强势但日渐衰老,说一不二。 父亲能力平庸,却即将接手家族事物。 而他呢?在母子权利之间做缓冲带,这个中滋味,恐怕不是别人能想的。 不过,他再不好过,也是个万恶的有钱人。 …… 第16章 天气本就阴沉,温菲尔德先生心情不愉快,在这样的氛围里,没人会有胃口。 就在玛格丽特以为,早餐活动很快就要结束时。 女管家又端着一封信,从她面前经过,脚步匆匆。 这次没有进卧房,而是去了餐桌边,交给了餐桌边的蒙斯坦夫人。 蒙斯坦夫人不懂这是什么规矩,要拆信也不该是现在,她看着女管事,慢慢放下光滑的餐具,并不接。 “夫人,这是您母亲派身边人亲自送来的信,说是有重要的事。”女管事解释道。 蒙斯坦夫人这才伸手,两下拆开,展开读了。 顷刻之间,她脸色一僵,惊吓的丢掉了信,往椅背上一靠。 蒙斯坦先生十分关切她。 “怎么了?是什么事?” “是皮埃罗斯……他乘的船沉在了红海!” 此话一出,对面的温菲尔德先生脸色凝固,他“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他眉头紧锁,不可置信的问:“那琼丝呢!她在船上吗?” 蒙斯坦夫人摇头。 “上帝保佑,琼丝和孩子并不在船上,当地已经把他的遗体打捞起来,火化了,骨灰正在回国的路上……” 温菲尔德先生的反应实在太大,引得众人侧目。 他平复下来,意识到自己的急切后,脸色有些不自然。 “真为皮埃罗斯可惜,他是个好人。” 皮埃罗斯先生同样是在曼彻斯特起家的商人之子。 他的妻子琼丝,是蒙斯坦夫人娘家的堂姐。 蒙斯坦夫人的娘家姓麦考利,祖上在曼彻斯特附近有爵位。 不过,麦考利家早几十年就落魄的没什么钱财了,只有一个贵族姓氏可以变现。 他们家女儿们,大多都嫁给了曼彻斯特的商人和暴发户。 当年琼丝原本是要嫁给温菲尔德先生,但温菲尔德家那时候遇上了问题,必须要一笔钱财来渡过难过。 于是,温菲尔德先生就改娶了索伦的母亲,另一个商人的女儿。 而琼丝这个有贵族血脉的穷小姐,则是嫁进了皮埃罗斯家族。 他们就此错过,再也没有联系过。 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大家从不怀疑他们之间的遗憾。 几年后,温菲尔德家渡过难关,二儿子娶了麦考利家的另一个女儿,也就是现在的蒙坦斯夫人。 那个时候,温菲尔德先生与索伦的母亲感情良好,皮埃罗斯先生与琼丝也十分幸福。 他们再次重逢,只做朋友交往,并不避讳过去。 “恐怕我们现在就得去曼彻斯特了。” 蒙坦斯夫人与她丈夫商量着,要立马出发。 温菲尔德先生十分急切: “我跟你们一起去,皮埃罗斯家情况复杂,恐怕遗产不会那么容易交给琼丝母子,这个时候必须有人帮她。” 蒙斯坦夫人点头:“我正是这么想的。” 温菲尔德先生看向索伦,情绪冷静了一点: “祖母病了,我们都不在,布奇子爵那里的往来,你做主吧。” 索伦座位背对着仆人们站的位置,看不清表情。 现在男丧妻女丧夫,就算是要再续前缘也没人能说什么,更别说是去帮忙争遗产。 索伦果然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昨日宴会结束后,布奇子爵府上回请了温菲尔德一家。 今天原本说好了要去橡林庄园做客,老夫人不去,现在家里两个老爷也都有事去不了。 长辈只有特里西亚夫人,梅格小姐,带着年轻的几个小子和小姐,他们也不好耽误太多时间。 早餐后,一家子便下楼去了北门口,仆人们忙着收拾长途跋涉的行李,手忙脚乱的套车。 玛格丽特跟着约翰上了去橡林庄园的马车。 卡洛琳小姐和约翰勋爵一辆车,玛格丽特和哈洛特两个女仆陪着,四人同乘。 深秋了,原本还发黄的树叶都开始在往下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 荒原上,牲畜们没了食物,牧羊人开始叉干草垛喂它们。 沿路向橡林驶去,并不远,但也是约翰和卡洛琳第一次在这里出远门。 他们两趴在窗户边上看着湿润发白的雾团,玛格丽特则与哈洛特轮流,把脑袋靠在车壁上沉沉的睡着,补觉。 等到了橡林庄园那巍峨的建筑附近,玛格丽特才明白,为什么温菲尔德老夫人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将这个家族的财政赤字填平。 布奇子爵家祖上阔过,后代就算败家卖了法尼奈和许多地产,即使连女儿们的嫁妆都给不起了,也可以住进这么美丽的庄园,享受佃农的供养,维持着体面。 它新建没有几十年,整个建筑群一字排开,前后都是极为平坦的地势,照着风格标准,前有泉池,后有花园。 子爵还是坐着轮椅,携着一家人和几位管家在正门口等候。 子爵夫妇,以及子爵的继承人,还有几个女儿。 “欢迎来到橡林庄园。” 子爵对众人说道,询问起索伦: “温菲尔德先生和蒙斯坦先生怎么没有来?是有什么事吗?” 索伦向他解释了一通,子爵立刻便明白了,“上帝保佑,这可真是不幸。” 子爵夫人性格温婉,倒还冷静,立即就请几人往房子里去。 这里的仆人不如法尼奈多。 玛格丽特以前观察不出来这个细节,但现在她在庄园运作的系统里呆久了,很容易就能发现。 所谓败落,最显著的一项就是人气不足,照顾不到每个角落。 轻轻一瞥,大厅角落的精致桌花下积了厚厚灰尘。 如今布奇子爵靠着温菲尔德家族才缓了过来,大不如前。 每年一两万英镑的地租收上来,补上了女儿们的嫁妆款后,剩下的钱就捉襟见肘,勉强过日子罢了。 一个这么大的庄园,人力资源满配的情况下,每年要一两千镑的开销。 不过,经过大厅到了侧厅内,这里又比外边有人气多了。 布奇子爵家的许多亲眷都在。 有子爵的堂侄,克林顿中校。 还有子爵的表弟一家三口。 簇拥着进了门里,子爵夫人便向几人介绍。 布奇子爵的这位表弟,也是一位子爵,姓雷诺。 雷诺子爵和夫人都比较年轻,唯一的儿子乔治与约翰一般大。 这位雷诺子爵继承的土地还在更北方,他们打算回伦敦过圣诞,经过纳德维丁,就顺道来做客。 特雷西亚夫人和梅格小姐,索伦,都曾经在伦敦的上流社交场上见过雷诺子爵。 他家并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家财,同样是靠着地租和矿产过日子,一年两三万镑。 与温菲尔德家族这种暴发户相比,九牛一毛。 他们家引以为傲的,可能就是太奶是公爵小姐,与许多大贵族乃至国王家都沾亲带故。 其实这也是为什么夏洛蒂非要成为这个子爵夫人不可的缘故。 索伦记得他祖母曾经说过,在英格兰这座岛上,贵族是最成功的商人,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规则是权贵阶级制定的,成为权贵就是唯一不会输掉的解法。 所以,即使是这位雷诺子爵稳稳的坐在椅子上连身都没起,傲慢的夹着烟杆,上下打量索伦,又并不礼貌的询问他父亲怎么没来时。 索伦没有什么异样,照常与他问好,略做解释。 布奇子爵夫妇对于雷诺子爵的态度有些尴尬,打着圆场,请众人去户外散步。 第19章 雷诺子爵看着布奇家对温菲尔德一家的殷勤,笑色中不禁有嘲弄的意味,不过也没再说什么。 梅格小姐与特雷西亚夫人也十分体面,顾着布奇夫人的面子没有说什么。 她们与雷诺夫人,四人打算去茶歇一会儿。 先生们换了长靴,打算去庄园附近徒步走一圈,欣赏这里引以为傲的景色。 夏洛蒂则是带着卡洛琳和哈洛特做陪同,与罗萨德约着去了画室观看藏品。 等到先生们徒步完毕,正好是午宴时间。 雷诺子爵的儿子乔治勋爵和约翰勋,被橡林庄园的女仆们将他们带到花园里玩耍了。 这里有一块半人高的树篱迷宫,几个孩子在里面嬉戏。 照顾乔治勋爵的女仆对温菲尔德一家十分好奇,主动与玛格丽特搭话,一脸天真地打听温菲尔德家的事情。 “我听说温菲尔德家族十分富有,他们有多少仆人?温菲尔德小姐有十五万镑的嫁妆,是真的吗?” 面对她的好奇,玛格丽特不好敷衍,可主人家的事情又不能背后拿来当谈资,万一被人听去了了可不好。 她们只能挑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来回答,既不能显得温菲尔德家族真像什么底蕴也没有的暴发户,又不能敷衍了事。 与此同时,又得时刻注意着树篱墙里的动静。 半人高的绿篱,刚刚好能露出两个孩子的脑袋,他们牵着驯养好的柯基犬奔来奔去,在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可不知怎么,轮到约翰勋爵去追赶乔治勋爵,乔治勋爵被撵上,却发了脾气。 忽然间,玛格丽特听着动静不大对。 等她翻进树篱里,约翰勋爵已经骑在乔治勋爵的身上,双手屈成拳头把对方揍的嗷嗷叫了。 等玛格丽特走近了,才听见被压在地上的乔治勋爵嘴里一口一个“臭暴发户“臭畸形儿” 她心一沉,快步上前拉着约翰勋爵,“别打了,快别打了!” 可约翰这小子怒气上来哪是那么容易消的,玛格丽特想拦都拦不太住,更何况她主观上并不想拦。 雷诺子爵私下在他儿子面前说的那些讥讽人的坏话,这会儿全从这小子嘴里倒了出来,不堪入耳。 就这素质,还贵族呢,活该被揍。 等伺候乔治勋爵的女仆仓皇赶过来,远远就看着乔治勋爵脸上挂了彩,她惊的快厥过去了。 想上前拉架,可树篱墙间距太窄,玛格丽特和柯基犬挡在前面,她只好绕路从另一边进来。 等到乔治勋爵快骂不出声了,女仆才把他给救出来,他哭的鼻血眼泪一把抓,十分吓人。 玛格丽特手快,趁着这混乱的功夫,将乔治勋爵身上的血往约翰脸上糊。 不过瞬息的功夫,约翰现在看着也是十分狼狈,像是互殴的模样了。 约翰没躲过她的手,一脸不愤的被玛格丽特架开。 “你放开我,我要撕了他的嘴!” 闻着这里的热闹动静儿,折返回来取东西的先生们穿越柏树丛,前前后后的走了过来。 最前头,被推在轮椅上的布奇子爵见状,差点从上面摔下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打起来了!怎么都伤成这样?” 索伦迈着长腿,快步越过布奇子爵身边。 看了一眼乔治勋爵的伤势,又迅速到约翰面前来。 他蹲下来,取走玛格丽特手上的帕子。 刚给约翰擦了擦,正想看查伤的怎么样,忽然手又一顿。 索伦迅速抬头,约翰身后瞥了一眼。 与玛格丽特眼神一撞,他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又抬手帮约翰原样抹回去了。 …… …… 第17章 秋季花园之中,自有一片萧瑟独特的风景。 但此刻更萧瑟的,是庄园主布奇子爵的心。 “快去叫医生来,快去!”他匆促的指挥男仆,又摇着轮椅查看了两个小勋爵的伤势。 玛格丽特学着对面一样,将浸了血的手帕捂在约翰鼻子上,装作他也受伤不轻的模样。 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躺地上哇哇哭的乔治勋爵伤的更重。 他父亲雷诺子爵气的脸都红了,不停询问女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女仆支支吾吾的,羞赧不已,乔治勋爵骂的那些话她也大概听见了。 若在这些绅士们面前说出来,那可就真丢雷诺家族的脸面了。 布奇子爵看出来乔治伤的更重,可是他更不能得罪温菲尔德家族,他三个女儿未来的嫁妆还得靠他们家出。 他打圆场道:“是不是玩闹的时候都不小心摔了?小孩子嘛,这也是有的……” 凯尔和劳伦斯,亨利三人在一旁附和。 雷诺子爵见这会儿他们都装聋作哑,气的脸都红了。 “我看乔治分明就是被你们家约翰勋爵给打了!” “到底是缺乏教养,连承认都不敢吗?” 索伦掏出口袋里的干净手帕擦了擦指腹,他起身,也漠不理会雷诺子爵的话,只盯着玛格丽特。 “你来说,是谁先动的手?” 她捂着约翰的嘴不让他做声,抿了抿唇: “确实是约翰勋爵先动的手。” 众人顿时将目光汇聚在她脸上,索伦的脸色依旧没有变化,他点了点头,转过身。 “他先做出鲁莽的行为,是他不对,确实是温菲尔德家族教导失职,我替他向乔治勋爵道歉。” 雷诺子爵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愿意替这个怪胎道歉,他冷哼一声。 “一句失职就能抵消我儿子受的伤吗?” 玛格丽特略带疑惑。 她抬头,恻恻地盯着索伦的后脑勺,他挡在约翰前面。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说认错就认错? 索伦回头:“那么,约翰勋爵为什么要先动手,你清楚吗?” 玛格丽特啊了一声,她重重的点头: “我听见了,是因为乔治勋爵辱骂了约翰勋爵,所以他才挨打。” “他具体说了什么?”索伦问。 她酝酿了一下,看着两向两位子爵,一五一十,不加添改将乔治的原话吐露出来。 话音一落,约翰勋爵又开始手舞足蹈的挣扎,想上去揍人。 雷诺子爵顿时脸色闪过掩饰,吞了吞声,看向乔治勋爵的女仆,“你确定这不是对乔治的污蔑?” 女仆不做声,只轻微摇了摇头。 布奇子爵瞧着,心里也是了然了。 “这就是乔治的不对了,作为一个高贵的勋爵,怎么能说出这些刻薄又无理的话来伤人?” 他做了断言,雷诺子爵脸色不好看。 “即便是这样,那他也不该动手!” “又不止乔治一个人受伤了,他们这是互殴,子爵要是非要较真,是不是还应该替乔治向约翰道歉?” 凯尔听了玛格丽特转述放那些话就火冒三丈。 他家虽然有钱的时间短,可他父亲好歹曾经也是地位不凡的下议员之一,他和劳伦斯的母亲还是贵族之后。 这些嫉妒的人也只能从祖辈身上下口。 “就算是牧羊人的后代又怎么了,总之都说不出这样没有礼教的话,反而是贵族出身的勋爵说出来了。”劳伦斯十分不屑。 雷诺子爵被他们两兄弟气的脸红了一片,就这么僵持的时候,管家才迅速带着医生赶来,将乔治查看了一番。 医生说乔治没有什么大事,只是鼻子里破了,过一会儿就会止血。 索伦并未让医生靠近约翰。 “雷诺子爵,约翰有错,我替他道歉了,乔治勋爵的错误,你是不是也得替他负责?” 这是要逼迫雷诺子爵这个不可一世的大人,给约翰这个毛孩子道歉。 玛格丽特看好戏一般,低头扯了扯嘴角。 “谁缺乏教养,连道歉都不敢?子爵,还真是够失职。” “你……你!” 雷诺子爵看样子并不打算道歉。 索伦呵了一声,脸上看不出是在嘲笑,还是在感到讽刺。 “想必,乔治勋爵的哥哥也是跟您学的吧。”他低声道。 嗯? 玛格丽特回过神来,她可不知道乔治勋爵还有一个哥哥啊。 难不成? 雷诺子爵还有个私生子? “你怎么……”雷诺子爵的脸上闪过错愕。 莫说他,旁边的几人也是这种神色,眼珠子溜的飞快,思索这不为人知的丑闻。 远处,几位夫人从庄园的另一头才闻见消息,赶了过来。 雷诺子爵夫人看见乔治的伤势后大惊失色。 “天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索伦瞧了瞧雷诺子爵,“是他们两个玩耍时不小心摔倒了。” 雷诺子爵咬了咬后牙槽。 “对,是不小心摔倒了。” 特雷西亚夫人到了跟前,只是让玛格丽特掀开手帕。 第20章 作为母亲,她倒是清楚约翰的脾气。 见约翰没有并破相,便不做声,叫玛格丽特带他下去清洗。 …… 盥洗室,房门紧闭,一股子沉闷的木头味儿从各个老旧的角落发散出来。 玛格丽特将清水倒进盆中,阴翳的光线照的约翰一双眼睛水雾蒙蒙。 他靠墙坐在一只丝绒布的凳子上,脱了鞋子,卷起裤管,露出膝盖上的擦伤。 玛格丽特将浸湿的白棉手帕递给他。 “勋爵,别委屈了,自己擦擦伤口吧,擦完绑绷带,省的弄脏了。” 约翰抓起手帕,哼了一声:“那个该死的子爵还没替他儿子给我道歉呢!” “乔治勋爵的鼻子差点都被打歪了,您还想要道歉呢?差不多得了吧……” 她转过身拧另一块手帕。 约翰知道自己下手重了点,十分理亏,他闻言哼哼唧唧,“谁让他骂我的!活该!” 盥洗室外,有脚步声,似乎谁与门外的仆人交谈了两声。 随后,门开了。 玛格丽特回过头,是索伦,他推门进来,又将门关上。 走到水盆边,他拿过拧好的手帕将指腹洗了洗,刚刚似乎蹭到了污渍。 玛格丽特往边上让让,警惕的闭上嘴。 索伦环顾一圈,将绷带拿出来,取起剪子裁了一段,他在约翰面前蹲下,把约翰膝盖擦伤处包裹住,系了一圈,打上结。 力道很重,约翰龇牙咧嘴喊疼,被盯了两眼,顿时就像鹌鹑一样缩起来,默默地扯下裤管,穿上鞋子。 “我……我保证我下次不会惹麻烦了。”他低下头。 索伦看这孩子的模样,笑了。 “我有说你错了?” “他们给你准备了干净的衣服,去换吧。” 约翰没挨骂,喜出望外,期期艾艾地起身,朝门外走去。 玛格丽特下意识跟上,被叫住了。 约翰转了转眼珠子,赶紧溜走。 “您还有事?” 玛格丽特回过头,头皮一紧,低眉想了一圈,也学约翰赶紧认怂。 “今天……是我没有看好约翰勋爵,我有错误,保证下次一定好好拦着,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索伦没说什么,拿起金属剪刀,将纱布又剪了一截。 “伸手。” 她愕然,抬头,伸出手心。 这是刚才地上擦到的,破点皮而已。 索伦的手指上戴着戒指,是他祖父留给他的,素圈银戒,刻着一圈字母。 手指修长,动作果断,没有触碰到她,三两下便挽起了伤口,打成活结。 “倒是多亏你拦,否则,乔治勋爵也不至于伤成那样。” 他看着玛格丽特,不加凝视,只是淡淡的讥讽着,深蓝色的眼,看什么都平静如水,转身走开。 玛格丽特略显僵直,她将手掌垂下来,握了握。 很显然,被他这话刺到了。 “就是故意的。” “用血汗和双手赚来的钱,凭什么就低人一等?又有哪里肮脏了让人这么骂……” 玛格丽特摩挲着并不适应的纱布,就像掩盖着谁的自尊心似的。 她现在拿的薪水,就是为照顾约翰,当然包括罩着他,不让这小子受欺负。 看索伦这态度,应当也是赞同维护自家人的。 不过,她很疑惑,索伦为什么能知道雷诺子爵有个私生子?难不成他认识? 索伦耳力不差,临门之际,听了她的嘀咕,脚尖稍微停顿。 紧接着,恢复如常,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老旧的门板“吱嘎”一声,又“砰”的一声关上。 今天这么一出闹剧过后,想毫无芥蒂的社交是么没指望了。 玛格丽特跟着去了子爵府的仆人大厅,三两下填饱肚子,上楼时就看见马车夫们在套车。 想是不欢而散,午餐过后就要回家了。 等她回到约翰勋爵身旁,午宴已经结束,大家兴致缺缺打算各回各家。 唯有夏洛蒂小姐骄矜地同罗萨德点了点头。 一行人返程回到法尼奈,已经是下午,山谷飘起小雨,庄园外就如同玛格丽特刚来时一样迷雾缭绕,路旁枯枝滴着水珠。 她下车前戴上宽檐帽,忙前忙后,撑着伞将约翰勋爵送进住宅,与尤妮换了岗,简单交代了事情经过。 尤妮也猜了个大概,叫她赶紧回去换衣服。 玛格丽特回到排屋,进了宿舍,哈洛特也在,她刚替她们两个领完这周的工钱。 属于她的那份放在桌上,几枚先令而已。 玛格丽特看着那几个钱,都害怕一个喷嚏打不见了。 她锁了门,抬手解掉身上一切沾了雨水变湿润的衣裙,只剩内裙包裹着身躯,又取出干燥外裙换上。 哈洛特正在窗边补东西,回了头,瞧见玛格丽特的手。 “怎么?出去一趟还伤着了?” “没有,擦破了而已。” 她扯掉这条多余的纱布,揉成团扔在桌角。 …… 第18章 秋雨将山谷中的温度再一次降低,晨起时点上灯,只见铁丝框住的玻璃窗一片模糊,连黎明的晨光都遮住了大半。 哈洛特在衣柜里翻找厚衣裳,玛格丽特打了盆热水回来,一路冒着白乎乎的蒸汽。 这鬼天气,莫名催的人手脚更快。 “玛格丽特,你知道吗,我刚刚经过阿曼特的房间,她门敞开着,一股暖气钻出来,想是有炉子用吧?” 玛格丽特用热毛巾将脸烫了烫,皮肤恢复了知觉,“蒙斯坦夫人出门去了,她没跟着去?” “没去,听说是蒙斯坦夫人不叫她去,带了身边做发型的女仆。” 哈洛特贼兮兮的笑笑:“看来,阿曼特养了个白眼狼出来。” 玛格丽特看出她在想什么,拧了毛巾,气定神闲的: “你要不也去试试抢珍妮的位置?” 哈洛特将纽扣拧合,“我又不傻,在卡洛琳小姐身边久了,说不定等她嫁人之后就能直接做管家了。” 干仆人这行的,要么做好本职工作耐心等待升迁,要么就是短时间内挤掉头上的人,让对方永远都翻不过自己。 怪不得阿曼特气的门都没关好。 蒙斯坦夫人这一去兴许就是小半个月才能回来,要是做发型的那姑娘能不出差错哄好人,到时候她黄花菜也凉了呀。 今日一早,玛格丽特和哈洛特在仆人大厅吃早餐的时候瞧见了生面孔。 穿着脏兮兮的靴子,非制服的粗糙呢子套装,胡子拉碴头发花白,一看就不是庄园里的人。 庄园里的马车夫一般穿制式版型的深蓝色天鹅绒燕尾外套,长靴子擦的比镜面还光亮,且都很年轻英俊。 问了才知道,是镇上爵士家的人,来给老夫人送信问候,叫男管家请来仆人大厅休息喝茶了。 那老仆人与旁边人交谈,三两下就被套出来目的。 说是,爵士大人打算在纳德维丁镇上修建一个赛马场,想设立奖项,吸引周边几十个农场主每年参与,吸引旅客来这里游玩,也带动更多的生意。 纳德维丁风景如画,每个季节都有各地的富人自发来游览。 也就算是,爵士有个对于温菲尔德家族来说非常小的项目要拉投资,反正资源就在身边,他来试试老夫人对此感不感兴趣。 玛格丽特把这事听进了心里,想着写信让人捎回家去,告诉姨妈一声。 既然要大兴土木,肯定少不得需要物料供应什么的。 昨晚了每日清晨的例行事务,等约翰勋爵自己从被子里爬出来。 玛格丽特在储物间取了信纸和笔,将这个消息写了下来,打算下午就打听打听,有谁请了假要去镇上买东西,顺便帮忙把信送回去。 她躲在角落写完了信,约翰也自己把衣服穿好了,正在洗漱。 “今天我都有什么课程啊?”他问着,一边在镜子面前对比玛格丽特搭出来的两套衣服哪个更好看。 玛格丽特想了想:“原本是梅尔小姐的课,但昨天罗茜说索伦先生上午有空。” 她露出祝你好运的抱歉表情,约翰顿时就垮了脸。嶽戈 约翰“噢”了一声,什么衣服也不挑了,丧着脸抓起一件就穿。 上午,又开始下小雨,雨后的泥土味,草木的腐味,混合着书房的纸页味儿,就像潮湿空气中的投影。 玛格丽特站在门边当门神,闭上眼就能想象出来此时此刻周遭的环境。 书房里为了防火没有设置壁炉,但索伦还是只穿着件白衬衣,套了呢绒马甲,捧着一本材料学书籍坐在远处的沙发上翻看。 倒霉的约翰坐在桌边,掰着手指写最基础的式子,时不时抓一抓脑袋,头发都快成鸡窝了。 纸面翻页声时不时传来,具有一定的节奏,很催眠。 就在玛格丽特昏昏欲睡时,玻璃瓶的触碰清脆碰撞声使她惊醒。 第21章 快步走上前去,帮约翰勋爵扶起翻倒的墨水瓶,里面墨汁还很多,洒出来了大半,灾难一样四处都是。 约翰苦着脸去洗手,玛格丽特先将桌上没沾到的东西收拾到一边,又拿毛巾围追堵截的擦了擦。 将沾到墨水的单独放开,大多都是约翰打的草稿,并不重要。 “索伦先生,额,这是你的东西吗?” 这时候,他才把注意力从手上的书里拉出来,看过来,见玛格丽特举起一本装帧十分精美,不太厚的小书。 他点头:“是我的。” “刚才约翰勋爵打翻了墨水瓶,可能弄脏了,这该怎么处理?” 他的视线落在那本东西上,迟疑了一会儿。 “拿来。” 玛格丽特将这东西递了过去,他翻开,许多边缘上的铅版字被糊了。 她靠的不近,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什么单词,貌似是本游记杂谈。 约翰勋爵还真是闯祸的年纪,三天一小祸,两天一大祸。 这还是上公学的时候的旧物,昨天整理东西时拿出来的。 他翻了一会儿,没有忆往昔,打算让她直接扔掉。 回过头,先是看到了一双深棕色的眼睛,目不转睛的,她好像在思索什么,好奇不已。 似乎是认得上面写了什么,还看得懂。 要脱口而出的话一咽,想起来,罗茜貌似说约翰的新女仆认识字。 他手一偏,放在茶几上。 “看着处理吧。” 语意不详,冷淡无比。 玛格丽特只能往最坏的结果上猜测,约翰这小子闯的祸,自然得她来收拾。 认命地点头,抓起来回到了桌边,她取来一叠纸,抄起笔开始誊写。 这重工的装帧,在书店里少说值一个先令,反正就十几页而已。 抄完了拿去请威斯坦先生帮忙装订一下,威斯坦先生近期正在大藏书室做修复工作。 修完了还能看,她这么打算着,坐在约翰旁边的位置上伏案耕笔。 等约翰回来,重新开始写那些式子。 他的任务还没完成,玛格丽特就轻轻松松的抄完了大半。 她津津有味,这小说是本世纪作者所作,在两百年后已经没有再版过了。 内容还算有趣,主要讲述了主人公在格陵兰岛和北欧的旅行游记。 用树皮造船,造滑雪板,与当地人生活。 上面还有铅笔划痕,标了一些当地语言的注释,以及观后的疑问。 很显然,这本书的主人,小时候要比现在要有趣的多。 旁边,索伦走了过来,指尖拿起约翰写完的题目,低头看了一会儿。 他摇摇头,感到一言难尽,圈出了错误。 甚至都没有开口解答,“就到这里吧,等会儿跟我去祖母那里。” 约翰又抓了抓头,长叹一口气,终于解放。 与此同时,玛格丽特收了笔,将誊写好的页面夹在书里,起身将东西复原位置。 快到换岗午间时间,不一会儿尤妮就来了。 玛格丽特将写好的东西交给藏书室里工作的威斯坦先生,随后就回了排屋准备休息。 如果有信件,府里负责收信件的男管事会帮忙塞进宿舍的门缝。 尽管知道伦敦大概不会给她回信,可玛格丽特还是每天回来的时候,都屏住呼吸的慢慢把门推开。 她幻想那封信会出现在脚底下,幻想着可以早日攒到钱,离开像这个庄园去更远的地方开始新生活,就像游记的主人公一样。 ?诶 还真有一封信。 她弯腰捡起来,进房间关上门,又锁上了。 后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低头全神贯注的检查信封,正面的收信人:玛格丽特.巴伯,背面写着梅兰妮的名字。 是给她的! 她拆开梅兰妮为了掩盖她写作这件事情,帮忙加装的一层信封。 取出里面真实的信封,翻过来到背面。 她目光顺着封口的火漆往下看,寄件人的那行小字,却并非写着出版社的名字。 而是“jr.乔.帕特森爵士” 玛格丽特一脸懵,她挠了挠额头,反复查看收件人的名字,没有写错,收件地址也没有错误。 这位爵士为什么要给她一个小卡拉米写信? 她小心的撕开肉红色火漆,将信封展开,里面叠着三四页的纸,字迹稍微有点潦草。 “巴伯小姐你好,我是jr.乔治.帕特森爵士,你是否在前段日子往“二月花”出版社投过稿?” “我在出版社的桌角下捡到了你原封未动的稿件。” 玛格丽特:“……” 很好,她并不介意拆都没拆就被拿去垫桌角,其实这么点小事,也不用特意通知她的啦。 视线往下挪,玛格丽特沉下心将后面的两张信纸读完,中途忽然一顿,她从两张信纸下找到了两枚先令硬币。 “这该不会是个骗子吧?”玛格丽特自顾自地喃喃。 概括信的内容,就是这位爵士也是一个作家,他与出版社签订了二十周的周刊故事稿件。 但他的未婚妻跟别人私奔苏格兰了,他十分痛苦,无心创作,打算去当地追妻。 可是,与出版社的合同已经签署了,他无法违约。 就想出了这个下策,想找人收买稿件,虽然署名要属于他,但每次可以得到五英镑的买断报酬。 一次五英镑,二十周可就是一百英镑,这可是一笔巨款。 即便是出版社,价格也不会比这高很多。 这位爵士说,他觉得玛格丽特的文风很新颖,如果这样的行为冒犯到她了,希望她原谅。 如果愿意将故事卖给他用,那么就写信给他标注的地址。 这两个先令,是回信的费用,不必归还。 玛格丽特握着那两个先令,将信收起来。 她陷入了疑惑当中,一面想着万一这人是个骗子怎么办。 同时,又一边想,如果他是个骗子,就不怕她把这两先令给吞了,然后假装没看到信? 不过,这同样也有可能是骗子下的诱饵。 可是,她现在实在太穷了,又没名气,文稿本来也不值钱,哪个出版社也给不了五英镑一篇。 或许可以试着送一次稿件,如果得不到报酬,损失不大。 如果没被骗,那就是五英镑到手,差不多一个季度的工钱就到了手。 一百英镑呢!都可以在乡下买块不大的土地饲养牲畜了,即便是去伦敦,也可以付四五年的房租。 实在是不用再做女仆的诱惑力太大。 况且,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女仆,这会儿有名比有钱更危险。 咬了咬牙,将第一个小短篇的完整版本找出来,装进信封,写上爵士的地址,烤了蜡,封上口。 又顺便将给姨妈家带消息的便条放在外层,连同那两个先令,一起打包,写上了梅兰妮的名字。 晚餐时间,玛格丽特就打听到了谁明天放假,要下山去买东西。 她给了对方一点好处费,请她把这纸包交给山下杂货店的梅兰妮。 然后,夜晚重新归于寂静。 …… 第19章 结束了整天的疲惫,夜晚将息,管家将宿舍门上了锁。 玛格丽特躺在床上,她望着无边的漆黑,整个灵魂好像也随着那封信飘走了。 “吱呀”哈洛特推门从走廊进屋,她刚洗漱完,关上门,也钻上床。 门一关,隔壁宿舍隐约传来的哭泣声也戛然而止。 玛格丽特蹙眉,扭过头:“这到底是怎么了?米娅都快哭了一下午。” 该不会还要哭一晚上吧?也太惨了。 哈洛特一言难尽,打算细细道来:“我刚才打听到……” 米娅是老夫人身边没什么存在感的女仆,是新来的,她平时就帮着给老夫人打扫书房。 这次似乎是她有什么事没做好,大领导让贝思把她换掉。 这会儿哭的不行,贝思又在劝她,恐怕是要被换到别的不怎么好的岗位上去了。 闻言,玛格丽特心里莫名爬过一只象征着霉运的蜘蛛,她听了,也没多问,赶紧将蜡烛吹灭。 “咱们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 哈洛特嗯了两声,房间里陷入无声。 做女仆是很辛苦的差事,要是碰到尤妮这样的好同事还不那么辛苦,但要是同事不好相处,主人又难伺候,那可就生不如死了。 夜深了,隔壁的喧嚣也渐渐安静下来,玛格丽特快要入眠,已经开始睡意朦胧。 忽然,耳畔好像传来了敲门声。 她揉揉眼,撑起身体来,门外又响了几声。 见哈洛特还在睡,玛格丽特起身穿鞋,绕到外边,将门打开。 门缝里,烛光漏进来。 是谁手持着蜡台,她目光顺着灯光后看去,穿戴整齐,盘着头发,是卡文娜的助手贝思。 第22章 贝思算是玛格丽特顶头上司珍妮的顶头上司,如今在老夫人身边,颇有资历。 她连忙将门打开,又折返回屋擦亮火柴燃了烛,打算拎起陶壶给她倒杯水。 贝思走进来,环顾了一圈:“不用麻烦,我只是有点事找你,别把哈洛特惊醒了。” 玛格丽特愣了一下,心里一沉。 “找我?难不成有什么事?”最好不是她想的那样。 贝思有点难为情,但还是低声开口:“相信你也听到了隔壁的动静,知道大概情况,我打算安排你和米娅更换岗位。” “米娅来照顾约翰勋爵,你去明日起去老夫人身边。” “什么?”玛格丽特手上燃烬的火柴都差点掉了,她整理情绪去披好衣裳。 好不容易与约翰勋爵相处平稳了,适应好了工作,一点也不想换岗位。 “可是约翰勋爵那里该怎么办?贸然换了人在他身边,恐怕他会不习惯的。” 贝思不是来跟她商量的,玛格丽特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不服从调动,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暗示她不想换。 可贝思都三十多岁了,在这人家里十几年才熬到今天,自然不好应付。 “那不用你担心,况且,正是因为你在约翰勋爵身边都可以十分适应,我才与珍妮商量,要你去跟米娅换。” 贝思笑了笑,打算快速解决这个问题,又低声道: “我知道这个职位不好做,有些强人所难,你肯定会不愿意,所以与罗莎太太商量过,会每周给你一份津贴。” “虽然不多,但是你需要的。” 玛格丽特沉默了,她确实是缺钱,要不是因为缺钱解放肉体上的劳累,她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卖掉自己的文稿。 还不是为了钱,该死的钱。 没有人能帮助她,要是不想这辈子一直做仆人,不想嫁给仆人,不想未来子子孙孙都是仆人,她就只能靠自己,把这苦给吃了。 “那好吧,我愿意换。” 贝思满意的点头,又嘱咐:“明天一早去找我,我会安排你具体的工作,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说完,她走出去,合上门。 玛格丽特已经完全清醒了,她回到被子里,蜷缩起来。 怪不得米娅要哭一下午,原来上因为马上要来照顾约翰勋爵。 这确实很值得哭一场。 那么,下半夜就轮到她来哭了。 玛格丽特狠狠的闭上眼,想了想,还是把力气留来睡觉。 第二天清早,哈洛特做了个噩梦惊醒,她揉揉眼睛,发现玛格丽特已经起来了,她还挂着两道黑眼圈,像是没休息好。 “你这是?怎么了?” 玛格丽特说没什么:“就是昨晚你睡着后贝思来找我,让我跟米娅调换岗位。” 她看起来已经麻木的接受了这个消息。 “什么?”哈洛特背后一阵冷汗浮起来,这倒霉事儿竟然就与她擦身而过,砸中了室友? “你怎么这么倒霉,先是约翰勋爵,又是老夫人,这府里几个难伺候的人怎么都让你碰上了?” 玛格丽特一脸命苦的摇摇头,找了件厚的衬裙穿上,“不知道,她让我早点去,我走了……” 在安静的北翼,这里住的都是一些年龄稍长的家族成员。 老夫人的套间占据的地盘很大,用人数量也是约翰那里的好几倍。 玛格丽特踌躇的走过去,楼道内没有风,可光线没有南翼好,暗暗的,甚至还需要点烛。 她一眼就看到了在套间隔壁,储藏间里指挥人熨报纸的贝思。 玛格丽特知道,在这个“部门”的职级比任何地方都要复杂。 “大老板”名义上的女仆就是这个家族的女管家。 她与如今的男管家并不是两口子,而是正副级关系,男管家在温菲尔德先生身边。 贝思是女管家的助手之一,主要负责老夫人身边的杂事。 女管家每天都会亲自为老夫人服务一小会儿,例如清晨汇报各种消息,收送各种信件,还得跟外面的经理们打交道。 但这会儿女管家还没起床,一切准备工作都需要贝思来安排人做。 虽然珍妮包括手下的四人也归贝思管,但贝思一般放任珍妮做主。 她直接管理的女仆只有四人,也是分早晚两班。 贝思转身见到玛格丽特,告诉她以后就代替米娅值早班,主要工作内容就是打扫。 打扫范围覆盖了套间的整个范围,但主要还是以清洁为主,壁炉,桌面,容易积灰的壁柜。 “工具在这儿,你取了记得原样放回来,午餐时跟弗洛妮交班,不过,下午你得将这储藏间打扫完才能休息。” 贝思又接着吩咐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玛格丽特点头:“我记住了。” 然后贝思就满意的去衣帽间巡视别人的工作了,留下来还在熨报纸的弗洛妮。 玛格丽特与她打个招呼,取了清洁工具,有点疑惑:“你怎么这一大早的在干这个活儿?” 弗洛妮也是清洁岗的人,她不是新来的,以及在这家工作三年了,比玛格丽特长两岁。 “老夫人突发奇想要看上个月的泰晤士报,这些放在柜子里都受潮了,只能拿出来烘一烘,上午就得要。” 弗洛妮见玛格丽特比她还倒霉,也不抱怨了,“诶,你想知道米娅到底是怎么被换的吗?”左顾右盼看了看,见没人,便叫住她。 玛格丽特将抹布挂在水盆边,“怎么?” “她呀,仅仅是因为收拾书房时将文件放错了顺序,立刻就被夫人察觉了。” “所以啊,小心吧。” 玛格丽特点点头,又心想,这老太太,病着呢,还仍旧每天亲自处理公务? 她踏入第一个流程的浴室,被眼前的装潢小小惊到了,约翰勋爵的卧室没有专门的浴室,平时都借他母亲房里的用。 那里的装饰十分优雅简洁,可老夫人这里却更重视气派。 如今抽水马桶还没发明出来,自来水管还没有普及,但由于请了托尔斯这个剑桥优秀学生帮忙设计,庄园里的浴室大多都有水压不算高的自来水,连接着庄园蓄水池。 玛格丽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这浴池上的把手,金灿灿的金属胎托着珐琅图案,颜色绚丽。 这里的清洁流程与以前的工作差不太多。 总之,先要把盥洗室角落屏风后遮住的马桶和使用过的手帕拎出去交给杂工。 然后换上送来的干净桶,填补好用来擦拭的手帕,再将舆洗室里的浴缸擦一遍。 她老夫人喜欢白天沐浴。 隔壁的卧房老夫人已经醒了,另一个值早班的是玛丽,她与玛格丽特同是新人,一起选上来的。 她一开始在阿曼特那组,但后面不知为什么换到了贝思这里。 玛丽不负责清洁的工作,她主要在老夫人身边照顾她晨起,端茶倒水。 但凡干过工作的都知道,这个活儿与打扫卫生比起来算是个好差事。 但对于玛格丽特这种不想与领导过多接触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好岗位,所以,她也并不羡慕玛丽清闲。 收拾了浴室,就是外边的起居室,桌椅什么的昨晚都没动过,也没有乱摆乱放的玩具和小人书。 整个空间都布置的十分统一庄重,复古感浓郁,随便一个角落都像是油画静物图。 将十字花烛台上挂着的蜡泪铲掉,擦干净,换上新的蜡烛。 地毯没有污,地上也没灰,换了插花。 看的出来夫人并不喜欢用这间起居室。 旁边的餐厅,桌面的餐具昨晚弗洛妮收拾更换过,都还干净完好。 最后就是旁边这间书房了。 推开对开门,一股浓郁的印刷油墨味扑面而来。 书房的两侧全是书架,书桌背靠着窗户,丝绒窗帘常年扎起来,光线平和,桌上的文件堆成了小山。 贝思特别叮嘱过,书桌上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动。 果然,这里也像是不招待任何人一样,只有一把椅子在书桌后。 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一幅画,一枚花瓶,都没有,十分严肃冰冷。 玛格丽特先按照贝思说的,把书桌脚下的一只铁篓子拿出来,里面都是揉成团的纸片。 意味着要作废销毁。 每一个纸团都要手动剪成碎片,然后再倾倒。 等玛格丽特开始下一个步骤,拿着鸡毛掸子扫书架时,外面老夫人已经开始用早餐了。 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噪音,只能听得见用餐声。 以及老夫人和女管家用沉闷老迈的嗓音在交谈。 …… 第20章 秋季是物产丰饶的季节,但温菲尔德老太太的饮食种类十分简单。 细腻的青花盘整套使用,加了菌菇的汤有汤盅,蘸主食的黄油有小碟。 勺子一共三把,刀叉放在餐垫上,老太太平常爱吃甜食,嫩滑的布丁有专用的高脚托碗。 第23章 她老人家早上爱红茶,茶壶杯碟茶漏奶缸糖盒,叮呤咣啷摆了一桌子。 餐后,老人家擦擦唇角,取了女管家送进来的报纸在起居室东南角的大窗边坐下。 那有一把带有月桂叶与垂花饰的镶垫椅子,新古典主义风格,一看就知道舒适。 玛格丽特在书房里扫完了灰尘,打算将鸡毛掸子放回储物间时,她听见储物间有人在说笑。 进屋一看,弗洛妮还在整理报纸,她面前是夏洛蒂小姐身边的女仆巴蒂斯塔。 玛格丽特昨天就是请她稍的东西,可想不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巴蒂斯塔也是雪埠曼彻斯特的人,她看起来相貌端正,年岁不比玛格丽特大多少。 今天休了假,没穿统一制服,而是一身靛蓝棉裙,发红的头发披在肩后,用缎带绑着。 她怀里揣着一鼓鼓囊囊的纸包,扭头见到了玛格丽特,对她笑笑。 “昨天你让我稍下山的信已经带到了,这是你表姐让带回来的东西。” 说完,她将纸包交给玛格丽特,又与弗洛妮继续刚刚的话: “布料倒没什么选择,不过我买了一块毛毡毯子,两双厚长袜,这里的鬼天气也太冷了。” 巴蒂斯塔指了指玛格丽特:“她表姐还给我抹了零头。” 说罢,她想起这点好处,从口袋里掏出小包杏仁糖给玛格丽特。 “喏,这个送你吃,以后要带什么记得还找我,夏洛蒂小姐每周都会放我出门去给她买东西。” 巴蒂斯塔在小姐身边久了,与小姐关系亲近,可以摸鱼放空的机会也很多。 玛格丽特接过她的零食踹兜里,点头说好,放了鸡毛掸子,在旁边的台子上拆包裹。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梅兰妮给了她什么。 拆开扎紧的麻绳,打开纸包,首先是两张简短的便条。 今天阴雨,巴蒂斯塔一早跟着下山运蔬菜的杂工一起去了镇上,那杂工怕雨大,取了蔬菜后脚也就要返程。 巴蒂斯塔于是没有多少停留的时间,便让梅兰妮有什么话少写两句。 拿起纸片,梅兰妮说她会把镇上要修建赛马场的消息告诉姨父,说这消息恐怕能解姨父的燃眉之急。 又恭喜玛格丽特能靠文稿赚外快了,说会帮她秘密的来往信件,不让任何人知道。 最后,梅兰妮说这包里有吃的喝的用的。 有梅子酱,她爱吃的腌橄榄,袜子两双,还问她觉不觉得冷,下回送两张毯子来。 因为梅兰妮这个好人,玛格丽特摇了摇头,仿佛瞬间把最近的倒霉事儿都看淡了。 她将便条塞进口袋里,与弗洛妮说了一声,将这些东西放在储物间里待会儿来取。 临走时,巴斯蒂塔还说,今天府里的人都被爵士府请去做客了。 小姐不在家,她打算回房睡整个中午。 回了餐厅,走到早餐专用的小圆桌面前,准备收拾使用过的餐具。 食物大多都还原模原样。 看起来老太太胃口不是很好,虽然没几样东西,可每一样也都只是沾了沾。 只不过喝了半壶红茶,奶缸空了。 这一桌的小碟小碗,十分难收拾,怕磕了碰了就不成套了,玛格丽特无比小心。 不过,做女仆有一点好,不用接触最末端的劳动。 将要清洗和倾倒的东西撤出来,就可以一篓子交给杂工,后面的工序就与玛格丽特无关了。 记得曾经看过某个博主讲,十九世纪的小店老板都喜欢招一个童工做女仆。 一个人操办所有家务,不仅得哄孩子还得烧火做饭,还得看店,如同奴隶一样。 最后那女仆发了疯,将雇主的孩子给摔死了。 这故事给当时玛格丽特幼小的心灵带来极大的震撼,诚然当时她没想到自己会穿越。 不过还好,眼下没命苦到那种程度,好歹进了一个大户,每天还能有点休息时间。 她安慰着自己,取了块湿抹布默默擦拭桌面。 今天府邸里没有人来看望老夫人,没有客人,工作量就少。 巴蒂斯塔说爵士将府里人都请去做客了,也就是说梅格小姐去了,那么,也就意味着赛马场的事情老夫人有点感兴趣。 梅格小姐作为老夫人没出嫁的女儿,平常主要是挂个名,帮老夫人打理没什么收益的名誉性项目。 包括给各种公学和机构的投资,说白了梅格小姐也只有个牵线搭桥出项目书和跟人一起剪彩的作用。 最后决定掏不掏钱的还是老夫人。 她老人家由于是个寡妇,至今还为丈夫服丧,穿黑裙,戴珍珠与纱料。 早晨冷,虽然起居室有壁炉,却还围着一块乌黑的重缎披肩,这披肩四个角有细米珠作流苏,挽结成坠子,莫名摩登。 老夫人举着报纸,这一份是曼彻斯特的城市日报,快马加鞭,日期十分新鲜。 她老人家翻了翻,一般只看工会登出来的消息,和与自己相关的新闻,如果有时间,下面的杂文她也会看一看。 前两天感冒还没好,盯一会儿铅版字眼睛就不舒服,老太太摘下玳瑁眼镜,揉了揉眼角。 旁边玛丽端着托盘走过来,将茶水摆在旁边小桌上。 老夫人将眼镜交给她,叫她去换副轻的来。 玛丽点头,细心地问:“换银框的那一副好吗?” 老夫人想了想说可以,抿一口茶又继续看报纸。 如今深秋,全英格兰的农庄和牧场都完成了今年的最后一次结算。 最近的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粮食价格一年比一年高,要求降低进口税的言论。 老夫人看的累了,将报纸放下,玛丽取个眼镜不知道怎么还没回来。 她老人家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瞥到了正在擦拭餐桌重新摆放餐垫的新女仆。 昨天贝思来说过一嘴,老夫人知道了这女仆的名字,知道她以前做什么的,方便使唤。 玛格丽特正摆好东西,远远的听见旁边起居室老太太在叫她。 赶紧放下抹布,擦了擦手,走过去。 “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玛格丽特在窗边站着,十分拘谨。 老夫人没太在意她,只是将报纸递了过来,戴着首饰的手指点了点某个段落。 “你接着这里,往下念。” 玛格丽特有点懵,她点点头,杵在旁边,口齿清晰,字句流利的一句一句往下读。 好歹也是搞写作的,没什么长难词汇她不认识。 老夫人瞥她一眼,又慢悠悠地阖上眼皮,靠在椅背上,像睡着了一样听着。 玛格丽特一遍轻声念着,脑子里不由自主的被里面的内容拉进了思绪。 这上面说,因粮食和土地作物的进口税颇高,工厂主们为了逐年增长的成本叫苦不迭。 许多商人新贵都在正在积极游走争取下议院席位,想取缔对资本产业发展不利的法条。 然而,英格兰的本地作物价格居高不下,受益的,正是土地贵族阶级。 想改革,老牌上流社会第一个就不同意,四处打压这种出身与政治倾向的议员。 这两种立场的双方经常在各种场合互喷的唾沫横飞。 光是读报纸,玛格丽特就莫名感受到一股飓风即将形成,它未来似乎会席卷着整个国家。 这两者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也不知道谁最后能犟的过谁。 看来,老夫人决策温菲尔德家族做的种种举措,包括家族里的联姻,南方撤厂,都是有迹可循的,都是为了在这种矛盾中自保。 她老人家对未来的预判是什么,她的倾向是什么,似乎都说得通了。 但是,玛格丽特猛然记起来自己好像是个穿越女噢。 尽管上辈子学习成绩拉胯,只知道吃喝拉撒玩花钱,可毕竟也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 她并不知道这些关键事件的准确年份,可还算大概清楚历史轮廓。 可在眼下这个年份,正是摄政王时代,工业革命的气息才刚刚萌芽,维多利亚女王都还没有登上历史舞台。 恐怕老夫人向贵族阶级示好的举措,至少近十五内年是可行的。 读到最后,玛格丽特回过神来,她吞了吞口水,将报纸放回茶杯旁边。 老夫人悠悠转醒,睁开眼。 玛丽不知何时已经端着眼镜在旁边站着了,她看起来等了很久,但不敢上前打断,只能望着。 她有些复杂的看了看玛格丽特,将腰弯的更低一点,把东西呈过去。 老夫人取了眼镜,戴上之后又取起别的东西看。 玛格丽特见这里似乎不需要她了,便后退两步,与玛丽对视一眼,看了看角落里的大座钟,转身离开了。 临近十一点一刻,她回到储藏间,帮弗洛妮将最后几张报纸熨烫完,简单的交接了工作。 她打算储藏室用了差不多半小时,正好到饭点,弗洛妮上岗时间到了,她要去给老夫人布餐。 第24章 正中午,雨停了,出了一点朦胧的太阳。 玛格丽特揣着梅兰妮给的那些东西,回了宿舍。 屋子里,哈洛特正跪在玛格丽特床上。 手里拿着一块不太厚的棉布,打了几个褶子,用小图钉固定在窗框上四角,用来挡风。 这是二人早就谋划要做的事,卡洛琳小姐出门了还没回来,她今天事物清闲,便动了起来。 玛格丽特将瓶瓶罐罐放在桌上,又把袜子分给哈洛特一双。 她接受了让放床上,继续用小锤子钉钉子,一面追问她:“怎么样?今天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还不就那样,我现在看见东西就想着怎么擦,还念了一会儿报纸,口干舌燥的。 唉,还是约翰勋爵好照顾多了。” 至少约翰几顿大餐都是跟着长辈们吃的多,无需她收拾。 也没有什么正经的重要东西,就那几本书,一收拾就好了。 事儿虽然也不少,可不让人随时感觉精神紧绷。 玛格丽特从早起去贝思手下到现在,就像个陀螺一样旋转,实在累的不行了,脑壳都麻麻的。 腰也酸,背也痛。 她从柜子里拿了个叉子出来,撬开腌渍橄榄的玻璃罐盖子,叉了一颗出来,塞进嘴里咀嚼。 味道十分独特,又酸又涩又咸,到最后竟然回甘。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很喜欢。 …… 第21章 哈洛特遮好了窗子,屋里光线立马暗下来,不过冷风却灌不进来了。 “瞧你说的,如果老夫人身边那么不好,为什么米娅被调走就要哭一下午啊?” 她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将新袜子收进衣柜: “今天早上我在卡洛琳小姐那里,一大早就听见约翰勋爵在发脾气,这也不肯那也不肯,肯定是你走了不习惯呗。” 玛格丽特倒不觉得不习惯,她将橄榄放好,转身踢到了个东西。 弯腰一看,原来是是桌下有只藤编筐,不知道哪来的,装着几叠厚厚的洋红呢绒布。 她回头问哈洛特这是哪来的。 “噢,你说那个啊,是刚才珍妮给送来的,说是给你的,想来是忽然给你换了地方,额外的补贴吧。” 哈洛特羡慕地捧起脸颊:“什么时候我也能被调去好地方,这些呢绒布少说值四五个先令,看着像能做两身斗篷。” 玛格丽特把因为擦东西冻的通红的手举起来,“看看这个还羡慕吗?” “天呐,你这是做了多少事儿。”哈洛特一噎。 玛格丽特就挨着掰她做了些什么,哈洛特一听,立刻不好了: “那这岂不是什么脏活累活儿全让你一人做了,玛丽她做了什么?” 玛格丽特迟疑的“嗯”了一声: “让我想想,老夫人起床洗漱梳头,穿衣,端茶倒水递东西,这些都是她做的,她也不容易,要跟那老夫人凑那么近。” 要时时刻刻低眉顺眼,弯腰弓背,揣摩那老太太的喜欢。 哈洛特摇头,忽然觉得她现在这位置呆着挺好。 “玛格丽特,你还是心疼心疼你自己吧。” 闻言,她心里苦了一下,把藤编筐里的布料都拿出来,比了比,觉得有点眼熟。 这是料子好像贝思和珍妮她们也有,也是用来做了冬季的外套,看着十分鲜亮。 大约有四五码的样子,她一人用不了这么多。 “哈洛特,你要这布料吗?我便宜卖你一半,两个先令怎么样?” “好啊好啊,这可比在外面买要划算,还是你对我好。”哈洛特摸了摸床垫掏钱。 想来,这些资深女仆除了出勤工资,还有工龄工资以及职称工资。 工龄和职级的待遇,发的不是钱,而是从温菲尔德自家工厂运来的各种棉布与羊毛料。 在这年代,算是一种硬通货,还是很值钱的。 二人拿剪子对半裁开,玛格丽特留了一半打算下回给送出去到裁缝店里做个外套。 拿到了哈洛特给的两先令,玛格丽特把它放进衣柜里的钱袋子。 这钱袋子里装着五六个先令,几个便士,又放进去两枚,还是那么少。 箱子上盖好布料,合上衣柜,脱下外裙,她坐在床边休息。 “哈洛特,你以后想去伦敦做事吗?” 哈洛特挠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去伦敦干什么?进工厂吗?我还没疯呢。不过,要是以后攒到了钱,去伦敦开个小店也不是不行。”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一直做仆人更稳妥,一眼看的到头的未来,衣食无忧很安心。 玛格丽特不说话了,她十分想去伦敦,当一个真正的作家。 可历史上这年代所有出头的女作家都具备一个前提,拥有至少是牧师出身或绅士阶级的父亲。 在法律意义上,他们才是女作家最初的信誉担保人,出版商会考虑看看她们写了什么。 真正普通人家的女孩,正常来说是没有识字的机会的,更不要说写作。 玛格丽特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太拉胯了一些,甚至连体面人的门槛都没有进。 说出去,别人都会觉得她异想天开,不会相信她。 所以,她必须准备一笔钱,覆盖掉开头难那一段日子毫无收入的生活支出。 直到以自己的名义卖出稿件的那一刻,才能算是入了行。 什么时候能一夜暴富呢? 她想着,跟随哈洛特去了仆人餐厅吃饭。 这会儿已经算晚了,大部分人已经吃过了,没有厨娘帮忙分菜。 她们二人自己去厨房里取了餐盘,到做仆人饭的灶台边上,那的厨娘打开桶盖子,让她们自己盛。 又与玛格丽特聊天,问她是不是跟米娅换了位置。 她虽然疑惑为什么这事儿传的这么快,但还是点头称是。 “谁不知道最近老夫人心情不好,你以后要辛苦了。”说着,厨娘帮她俩盛上满满的两盘食物。 玛格丽特与哈洛特对视一眼,才去外边用餐。 下午三四点,中午的太阳被埋进云层里,天际边缘似乎又要聚拢乌云。 外出做客的几位都没有就留,经管爵士夫妇一再恳请,可顾着雨大回庄园上山路不安全,便也作罢。 小姐下午要在梅尔小姐那里学钢琴弹奏,哈洛特在宿舍没休息一会儿就收拾收拾,去上岗了。 她走了,屋里空空的,玛格丽特锁上门。 深吸一口气,顺着旧稿往下写。 上回说道,职业情妇求助皮尔斯小姐调查小白脸真正的死因,花店里的皮尔斯小姐仅仅只是听了职业情妇对这个案件的描述,便来了兴致。 她跟随情妇去往死者曾经居住过的地方,这公寓位于伦敦梅菲尔区,靠近摄政街,是黄金地段,租金高达二十镑一个月。 进了公寓,皮尔斯小姐来到了案件的第一现场。 但职业情妇说,发现小白脸疑似中毒身亡后,她立马叫来警察和殓尸人把遗体送走安葬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报纸上忽然刊登出了许多关于小白脸贵族身份的讣告。 还刊登上了职业情妇的身份,说她是最后一个见到小白脸的人,或许是为了私吞小白脸这个“贵族”的遗产,害死了他。 情妇说她确实在公寓里找到了一笔钱,但她早就猜出来小白脸是伪装贵族,实际上兜比脸干净,这公寓还是他以前的客人给续租的。 情妇猜测,宣传这种谣言的,和给小白脸下毒的,正是同一个人。 只要揪出来真凶,她就有办法对付对方。 皮尔斯好奇情妇怎么能对付凶手,情妇却胸有成竹,表示她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自有本事在身上。 于是乎,皮尔斯小姐开始了对第一现场的研究,她几乎瞬间就确定了凶手的身高体型以及投毒方式。 职业情妇深受震撼,但脑海里想到了一个人,她立刻拿出一些英镑封了皮尔斯小姐的口,让她帮忙保密。 既然确定了凶手,又拿到了报酬,皮尔斯小姐也不打算多管闲事。 她撑着一把黑伞,提起裙子,走向摄政街那片孤寂而冰冷的雨巷中。 结果,背后的一闷棍让她长久的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皮尔斯小姐发现自己被绑在某个仓库里,紧紧的捆在椅子上。 然而她并不孤单,职业情妇也在一旁,她们两个的面前,是凶神恶煞的黑老大,一脸邪恶的告诉她们,有人想要她们的命。 然而,皮尔斯小姐一偏头,就看见了黑老大背后的二五仔,这不是上次那个厨子吗? …… 玛格丽特休息了一下,又将后续三人如何里应外合逃出虎爪,厨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真实身份,又如何铲除凶手澄清谣言的结尾给写上。 说真的,她上辈子写作是因为爱好,这辈子是因为要讨饭,写作时的状态十分有波动。 第25章 生活已经那么苦了,玛格丽特总忍不住让笔下的角色轻松一点,顺利一点,可她也知道,这么写是勾不住看客的。 相比起满足自己,她现在更应该劝说自己清醒起来,向钱看,写点大众喜闻乐见的。 以皮尔斯小姐与厨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感情线为长期伏笔,以各个小案件串起世界观,又有血腥炸裂的凶杀细节做钩子。 她相信,路过的狗都得停下来看两眼再走,那位帕特森爵士如果真有诚信,花五英镑买一篇肯定是物有所值。 她写的眼睛酸涩,揉了揉,收拾好桌面和纸页,给头脑风暴按下暂停。 刚端起玻璃杯抿了口水,外面,有人敲门,在叫她名字。 玛格丽特走过去,打开门,外面是贝思。 “有什么事情吗?” 贝思在门外上下打量她一眼,微笑道:“没什么事情,就是来问问你还习不习惯。” 玛格丽特点头,“我……还可以,没什么不习惯的。” 贝思听了,满意的点头,离开了她门前。 入夜,玛格丽特将她洗了晾在晒衣房里的衬裙取回来,拿回房间叠了,又端着盆出去锅炉房打热水。 排屋的锅炉房在一楼东南最角上的那间房子,与厨房相邻,方便厨房随时取用。 锅炉房旁边,是杂工每日清洗锅碗瓢盆的地方,天冷了,一到晚上洗漱的时间,这里就大排长龙。 队伍排进洗锅碗瓢盆的屋子里,这里也靠墙存着几缸从井里打上来的冷水。 玛格丽特与别人一样,舀几瓢冷水,待会儿再兑点热的,回房间一盆水倒成两盆,好把洗脸洗脚的给分开。 条件艰苦,再爱干净也只能这样了。 快到锅炉房时,她前面的队伍走了几个等不住的,她看见隔壁住一个宿舍的玛丽和米娅在一起,就在前头。 今天上午工作忙,与玛丽碰了面没打招呼,这会儿想上前去唠嗑。 她们二人却装作没看见她一样,双双将脸一扭,玛格丽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便也没有开口问候。 回屋洗漱过后,她直接就睡了。 第二天,看着天气好,太阳微微发亮,窗户却外呼呼的刮着风,吹的窗框一抖一抖。 这些天来,玛格丽特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如同一颗螺丝钉,重复每天的日常工作。 她觉得时间早,可刚到老夫人那里,就看见玛丽早已经忙开了,听声音像是在卧房里帮老夫人拿痰盒。 玛格丽特见状,赶紧围上围裙,将起居室壁炉里的灰清走,点了火。 所有的清洁工序与昨天都差不多,她的速度也见长。 只不过,老夫人洗漱完毕起床后没多久,太阳升起来,屋里开始亮堂,梅格小姐就到了。 这会儿距离早餐时间还有半小时,看来梅格小姐是要在老太太这里用早餐。 杂工来收污秽和灰尘,顺便帮备餐的厨娘问话,玛格丽特照人数说了。 又从橱柜里叮呤咣啷拿出两套餐具,摆上了小圆桌。 过了一会儿,餐点由两三个厨娘端上来了。 罩在宽大的托盘里,足足三四盘,厨娘们把这些搁在了储藏间的推车上。 剩下的摆盘工作应该由女仆来做,照惯例厨娘是不允许出现在主人家面前的。 玛格丽特瞧着,玛丽在起居室,在老夫人身边嘘寒问暖,询问她要不要加个防风的披肩。 远远的看了一眼,她就收回目光,没指望人能帮忙。 将车推进房里,这些吃的喝的一一端上餐桌按照位置摆好,学着尤妮教过的方法,打理整齐。 …… 第22章 由于梅格小姐在,今天的早餐食材种类比昨天丰富很多。 五花八门的各式熏肉馅饼酥挞羹粥奶酪水果,每种两口的量,用香草和各种酱料装饰的精致漂亮。 然而,老夫人的口味就是很简单,像特意嘱咐过,依旧是那么老几样。 准备好之后,玛格丽特绕过餐厅的漆器隔断屏风,走向外间起居室。 梅格小姐是夫人最小的女儿,算算今年也是三十四岁了。 可她没有结婚,看起来就像二十四岁一样年轻,温和美丽。 她穿一件颇有质感的鹅黄色缎子裙,裙子本身光泽富丽。 摄政风格剪裁不像上个世纪,没有任何的裙撑束缚身体,整体十分追求简约自然。 裙摆不加任何花边与点缀,只系了一条镶着松石与红宝的腰带。 在常年服丧一身漆黑的母亲身边,她是一抹亮色,如此轻盈俏丽。 “妈妈,撒拉尔爵士昨日带我看了看他选来修建赌马场的地方,就在小镇的边缘,这儿。” 老夫人面前,梅格小姐拿着一张爵士给的纳德维丁地貌图。 在瓦特蒸汽机没有出现前,拥有溪流小河的纳德维丁沿岸有两三处工厂。 这些工厂利用水流做动力,生产小麦粉或橄榄油。 但如今蒸汽机改变了这个,这些工厂搬离小镇,去了附近人员更集中的城市。 这些工厂所租赁的土地,正是撒拉尔爵士家的祖产。 工厂撤走后,爵士家用这土地上留下来的房舍畜养了几千只鸡鸭。 为了这个赛马场,爵士打算放弃这些现成的经济动物,把房舍全都推倒。 老夫人顺着她指的地方看了看,点头:“这事情随你做主吧。” 玛格丽特上前告诉二人早餐好了,梅格小姐点头,搀扶着老夫人起身过去。 这时候,玛丽又凑了过来,在旁边帮忙倒茶加牛奶,还问老夫人放不放糖。 玛格丽特见她在布餐,就转身去了书房,照旧收拾打扫。 刚刚也听见了梅格小姐与老夫人的对话,她就知道赌马场这事儿肯定能成。 毕竟这老太太现在一门心思减少需要投入大量资金链运转的工厂产业,又是买地又是买房。 就是为了把资产配重到土地经济上。 玛格丽特想,撒拉尔爵士出地,温菲尔德家出钱。 要是赌马场合作建成了,纳德维丁这个山谷里的小镇说不定会成为海水浴场那样的旅游圣地。 不过,在几百年后,这里本就依靠绝对的地里风貌成为了名胜景区。 从约克北部的谷地到湖区,一整条线游览下来,可以体会绝佳的英伦乡村风情。 这年头赌马如果做成了,是十分牟利的产业,没有点背景和资金都没法进场。 光凭撒拉尔爵士,恐怕要掏光他家底。 她擦完书柜,发现桌面上摆的书册与昨天不一样了,不过老温菲尔德先生的肖像画依旧还摆着旁边。 想来,是昨天老夫人来这里看过什么。 还是按照贝思说的,她没有动哪怕一张纸片,收拾了废纸就离开书房。 外面母女两个还在用餐,等到后面吃的差不多了,女管家先端信进来。 梅格小姐眼睛一斜,就认出来最上头那信封上的戳子是哪家盖的。 “恐怕是西姆斯勋爵的长子要结婚了?” 她问。 老夫人用帕子擦擦手,拆出来一看,点头: “是啊,他的长子娶了格拉夫顿公爵最小的妹妹,婚礼在西敏寺举行,在今年十二月初。” 格拉夫顿公爵属于上流圈的人物,举足轻重,西姆斯勋爵在海外的棉花产区有地。 他们家与温菲尔德家有生意往来,关系很好。 梅格小姐将邀请信拿过来看了一遍,问道:“到时候您打算亲自去吗?” 老夫人摇头,垂眸思考片刻,“我一把老骨头哪还折腾的动,到时候你和索伦一起去吧。” 梅格小姐点头,她就知道会是这个安排,笑了笑,“好。” 餐后,梅格小姐离开了这里,老夫人在玛丽的搀扶下慢慢悠悠走进书房。 玛格丽特又重新推着车子进来,打算将使用过的餐具一样样收下去。 她润湿了抹布,还没开始动手,背后玛丽走了出来,冷不丁的叫她。 回过头,玛丽脸色欠佳的站在几步外,侧首说道:“夫人叫你。” “叫我?”玛格丽特把抹布放下,擦了擦手,抿唇进了书房。 老夫人坐在书桌后,羽毛笔搁在手边,拥挤的桌面上摊着刚刚那封信。 玛格丽特凑过去,“您叫我?” 老夫人点头,她撑着一柄漆黑的木制手杖站起身走向窗边。 与此同时,叫玛格丽特坐她刚刚的位置上,帮她动笔。 玛格丽特有些惶恐,还是应了一声,忐忑的在扶手椅上坐好。 柔软有厚度的丝绒凹陷下去,她的身体也被椅背吻合的托住,拥有精美雕饰的扶手给予她支撑。 玛格丽特拿起羽毛笔蘸墨水,在手边空白的信纸上停顿。 老夫人幽蓝色的眼眸朝窗边望了片刻,也没管她是不是准备好,随即淡然的开口说道: 第26章 “亲爱的西姆斯勋爵……” 好歹小时候也给李华写过两封信,玛格丽特按照书信格式,提笔写下,‘my dear lord sims:’ 随后,老夫人便一句接一句,不停顿的表达了她对这位勋爵的问候,以及对他儿子的关心,对他未婚妻的赞美。 甚至引申了一下她对那位公爵之女的第一印象,说二人登对。 她用最冷漠的语气,说着这些极其客套又流程化的溢美之词。 玛格丽特写的也快,没有错误。 洋洋洒洒半页之后,老夫人才开始回答这位勋爵对温菲尔德家族的问候,回答新居的气候与美丽环境。 还邀请那位勋爵来做客。 到了最后,才回答那位勋爵的关键问题,也就是有关于温菲尔德家要撤掉工厂的消息是否准确。 老夫人语焉不详,并没有直接否定或肯定,而是扯了扯运营上的长远打算,算是侧面表露了。 玛格丽特写的额头上都冒出了汗,她没有再听见下一句,便抬起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老夫人已经走到了桌子另一侧,盯着她手中的笔。 说道:“结尾就说我身体不适,索伦和梅格会代替我去参观婚礼。” 玛格丽特依照上文的风格,组织了一下措辞,将这两句话表述出来。 最后,她写下祝福语,老夫人的署名与日期。 写完后,收起擦干净笔尖,合好墨盖,她从椅子里起身,脚底踩着地毯飘忽忽的让到了一旁。 老夫人回位置坐下,戴上手边的眼睛,拿起这两页纸细细的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没有任何错误,字迹还算整齐,最后让她自由发挥的那一段,十分得体。 玛格丽特的目光不禁看向她老人家的脸色,耷拉着眼皮,深深凹陷进眉骨中的眼睛流露出平静的愉色。 见她似乎还算满意,玛格丽特才松了一口气。 “你读过几年书?”忽然,老夫人抬眉问她。 玛格丽特转动眼珠,翻出原主的记忆:“六岁到十一岁,父亲还在世时,替我请过家庭教师。” 是了,家道中落的小商人的女儿最容易选择的谋生职业,就是去大户人家做女仆。 夫人见多了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掀了掀嘴角:“字写的不错,把这信拿去给女管家。” 玛格丽特领了命令,将这两页纸拿出书房,迎面,她就看见玛丽默默地在收拾餐桌。 二人打了照面,也没说半个字,玛格丽特径直出去,下楼梯到一楼,进入旁边女管家的工作间。 是个类似储物间的屋子,不过在主楼能有一个自己的房间,唯有男女管家有资格。 她敲门,屋里有人应了,拿进去,女管家抬起头,看见这陌生面孔,有些愕然。 “你是?” 女管家已经头发白了,至少五十岁以上,也与她的主人一样戴着眼镜,桌上堆着要处理的活儿,面带疑惑。 府邸里人员变动的小事用不着惊动这位大管家,一般卡文娜和贝思就做主了,玛格丽特赶紧自我介绍。 “我叫玛格丽特,刚调动到夫人身边,这是给西姆斯勋爵的回信。” 她将东西递过去,女管家扫了两眼:“这是你替夫人代的笔?” 一看就非她本人字迹,玛格丽特点头。 女管家将东西卡进合页夹,找出空信封,摇头嘀咕道:“早该找人帮忙了,非得要等到熬不住了才肯罢休,犟骨头。” 女管家会负责管理这些重要信件的收发,普通信件她就能回信,用不着拿上楼。 玛格丽特回到起居室,往外扫了一眼,窗外出了大太阳,这可是个稀罕事。 玛丽在擦拭角落里的花瓶。 老夫人还在书房里,玛格丽特敲门进去,回话说信已经送到了女管家那里。 她抬头一看,起居室窗边那把舒服的躺椅被搬进了书房的窗边。 老夫人就坐在窗边晒太阳喝着茶,悠哉悠哉的,抬一抬手指向书桌上。 那里摆着一叠昨日弗洛妮整理出来的旧报纸,又叫她从这些文字间找与某个经济指标有关的新闻,抄下来整理成册交给她看。 玛格丽特噎了噎,“好的。” 她重新回到这个重要的座位,硬着头皮翻开一页又一页的报纸,一目十行扫完所有可能与这相关的版面。 当她在这种具有一定安全感的文字工作里沉下心来,外面有人来了,玛丽在与其对话。 书房里安静的很,只有报纸翻阅的“沙沙”声,能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支近,叩了叩门框。 “祖母,您找我?”是索伦的声音。 老夫人应了一声,叫他进来。 门开了,索伦走进来,打眼往里一瞧。 书桌后坐着玛格丽特,她只是稍微抬了抬头,又重新沉浸在似乎焦头烂额的阅读当中。 毫无疑问,她看起来与这里格格不入,十分夺目。 祖母愿意让女仆帮助她代笔,看来是把他的劝说听进去了。 这很罕见。 索伦的眉头微微舒展开,又蹙起来,但她能行吗? 他十分具有偏见性地想。 迟疑的停顿了片刻,这才收回目光,朝窗边走去。 老夫人坐在一片被窗外树叶遮挡的疏落松散的阳光下,她睁开眼,将十二月初参加婚礼的行程通知了他。 但索伦拒绝了,他低头:“我认为让父亲和姑姑去更合适。” “要他一个鳏夫去干什么?” 索伦解释:“父亲……” 老夫人打断他:“索伦,你得做个顶用的人,不要替你父亲开脱,不能对我说不,懂吗?” 她的态度很绝对。 索伦定定看着这位目光英明的祖母。 面不改色,“我知道了。” 老夫人瞧着他这种神色满意的“嗯”了一声。 “顺便去拜访你的老师,带一些礼物,替我问候他。” 不一会儿,祖孙二人又交谈了几句,索伦转身离开这间书房,头也不回。 握着羽毛笔,玛格丽特努力让注意力集中。 如果说,身体上的疲劳是一种耗空人创造力的慢性毒药。 那么,集中的专注力精神消耗,就像是在漫长的泳池里蝶泳。 你知道,憋着一口气继续前进就会比上一秒更能承受这种重压。 她揉了揉眼睛,将简短或长篇的文字与数据誊写到白纸上,并注明日期和刊登者。 按照时间顺序,工整的理到了一起。 几叠厚厚的报纸全部翻完,恐怕要耗上大半天的时间。 临近,她将找出来的一百多段文字全都誊写完毕,又用星号和钩叉作为同一个刊登者的标识,方便索引。 这时候,书房外是玛丽布置午餐餐具发出的清脆噪音。 玛格丽特写完最后一个字,狠狠的戳上点,长舒了一口气。 起身,叫醒似乎躺在太阳下睡着了的老夫人,她把厚厚的一叠稿纸递过去。 温菲尔德老夫人接过,翻阅起来,从上到下。 她看了许久,抬起头。 “你能看出什么吗?” 玛格丽特愣了一下,这上面的数据全都与海运船只的规模数量以及航运公司的发展有关。 或许这意味着某种潜藏的变化。 她看着夫人的脸,忽然想起来什么。 那是在温菲尔德先生与老夫人争执闭厂这件事时在卧房里说的话。 当时他说,既然国内不好,那就把工厂移到海外,还能省下一笔航运成本。 当老夫人反问他挪到哪个海外,哪个国家,哪个地区,有没有考虑过战争因素后,温菲尔德先生立马就哑火了。 这年头,四处动荡,根本没有一定太平和适合的地方。 但想要找到答案,其实十分简单。 或许那些商业顾问,或者常在海外往来生意的商人,他们会巧舌如簧的欺骗你。 但是,他们船头的方向一定预示着什么。 如果能正确的回答,夫人应该会高兴。 但,玛格丽特志不在此,她努力做女仆,不是为了做更好的女仆让夫人离不开她,而是为了未来能顺利走人。 于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夫人,我什么也看不出来。” 温菲尔德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这个回答没有任何意外。 “你去叫贝思来一趟。” 玛格丽特听到这句话犹如听到了什么仙乐,她点头:“好的。” 转身快步朝门外走去。 贝思这会儿在仆人大厅的后厨,已经吃完了午饭,正打算去午睡一会儿。 看见玛格丽特找她,问了两句,便匆匆朝主宅去。 都到了厨房,玛格丽特顺手抄起两块面包,塞进嘴里。 她莫名有种预感,好像今天还有什么事情在后面等着她。 看了一眼座钟上的时间,回宿舍休息了不过二十分钟,门外果然有人找她。 第27章 玛格丽特坐实了这种预感,她上前去打开门。 贝思在门外站着,她的脸上挂着某种微妙的神色,下眼睑上扬,抿着嘴唇,不怀恶意,也没多高兴,好像是新奇。 对她说道:“玛格丽特,夫人说让我另派一个女仆来做你的工作。” “什么?那我呢?不用在她身边了吗?”该不会就这么华丽丽的被炒了吧? 她瞬间已经想好下一份工作应该去做什么了。 “不,夫人说,让你每天早餐时间后去她那里,替她处理一些书房里的工作。” “啊?”玛格丽特张了张嘴,不知作何回应。 她记得她好像刚对夫人说的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而不是用了穿越女的金手指七步成诗,让老夫人觉得她是个可塑的天才。 这哪儿跟哪儿啊!难不成是她又能干活又蠢蠢的没什么脑子的模样,正中了老夫人的下怀? 好好好。 “恭喜你啊,按照惯例,你的待遇会提到跟珍妮同样,以后具体的工作,就是老夫人给你安排了。” 贝思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玛格丽特才平复下心情,接受了这个升职加薪的好消息。 人呐,真是否极泰来,被狗屎运撵上了赶都赶不走。 贝思离开玛格丽特的宿舍后,先没有下楼,而是去找了在梅格小姐那里做杂事的其中一个女仆。 她告诉对方,以后要接替玛格丽特在老夫人那里的工作。 然后,又下楼走向后面那座排屋,召集了许多的杂工。 从里面挑选了一个合眼的,暂时补上了梅格小姐那里的空缺。 这一走动,不过二十分钟,大概率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工作变动的原因。 温菲尔德老夫人身边多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岗位,书房的管事。 玛格丽特将这岗位的职能形容为秘书,与珍妮同等待遇,那还是每个周六先令。 但是,像昨天收到的呢绒布料,比那更多的额外待遇在以后就成了常态。 下午,玛格丽特并没有收到老夫人传唤的指令。 一般情况下,午餐后老夫人会午睡两个小时,然后起来在花园或者草坪上转一转。 相比早晨,下午气温更合适,且路不湿滑。 晚上,温菲尔德一家子会一起共进晚餐,然后在大侧厅里烤火聊天,或者见客人什么的。 她与往常一样在宿舍里休息。 等到晚上,哈洛特从卡洛琳小姐身边回来了。 她听人说玛格丽特成了管事,又说有杂工为老夫人的书房搬进了一张新写字台。 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揣着迫切的心情,回来问了玛格丽特,听她到亲口承认,这才相信了。 “天呐,这居然是真的,那以后你是不是就不用早起,不用做体力活,只需要在书房坐着工作了?” 那可是只有家庭教师和会计们才有的正经的体面职位,而且还只受老夫人的指派。 不仅工作清闲多了,只要老夫人当天没有工作交代她,还可以随时离开庄园出门去,这就是半个管事的职务之便。 总之,哈洛特觉得,这比当女仆高端了不老少。 “啊玛格丽特,看来你是要发达了哇。”她抱着玛格丽特的腰不撒手,“以后有什么好事儿千万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玛格丽特缴械投降了,她看出来了,这位老夫人想做的事情,无论大小都当机立断。 “好好好……” 与哈洛特玩闹一会儿,她们二人再次结伴前往仆人大厅。 路上,恰好遇到了珍妮,她与罗茜结了伴,远远的瞧见玛格丽特,便招手叫她们过来。 凑了过去,罗茜和珍妮都先恭喜玛格丽特一通,又一左一右带着她们往厨房里面走。 “以后你俩就不要再去吃那些大锅饭了,不是干巴巴的面包就是烂乎乎的炖豆子。” 说着,在厨娘的招呼下推开里间的门,是上回玛格丽特来过的那间小餐厅。 她们顺着位置一座,厨娘们就十分自然的端来了餐食。 揭开一看,确实要更丰富用心一点。 她们几个开动没一会儿,威斯坦先生也进这间小餐厅吃饭来了。 厨娘给他打招呼,说今天没有鱼虾之类的东西,让他放心。 威斯坦先生“呵呵”一笑,与珍妮罗茜他们打了个招呼,又对玛格丽特说道: “听说你以后专职在老夫人的书房工作,这真是值得庆贺。” 他扭头,求厨娘把他存在这里的葡萄酒拿出来。 厨娘管事波利太太听见动静,走过来告诫他: “医生昨天还来找过你,叫以后少喝酒,小心你的身体,这就忘记了?” “他就是想让我陪他下棋罢了,好波利,就让我请女士们喝一杯吧!以后再难碰到这样的机会了。”威斯坦先生告饶。 波利太太卖女士们一点面子,特别是玛格丽特,就勉强答应了他,取来一组高脚玻璃杯,一人倒了一口。 给她自己也倒了一点儿。 大家举杯,罗茜兴高采烈的提酒,“to margaret” 玛格丽特脸有点红,她略显腼腆地抿了一口,又感谢大家。 她可没想到,只是所在的位置稍稍提高了那么一些,在庄园里的生活环境却大不相同。 最底层的仆人们整日劳作,每天只想回宿舍好好躺一躺。 而这些手上稍有权利的仆人,就能生活的像半个主人家,保留爱好与生活空间。 在喧嚣欢闹中,这无疑也是一种警醒。 酒足饭饱,小餐厅里来了更多的女管事,威斯坦先生晚上还有临时加的修书工作。 他似乎想起来什么,临走时问了玛格丽特一声。 “上回你让我重新装帧的书已经弄好了,我放在藏书室里,今天却没见到了,是你已经拿走了吗?” 威斯坦先生喝了点儿,脸上就泛着红光,吐词含糊不清。 玛格丽特反应了半天,才弄懂他说的是什么。 她想了起来,摇摇头,说她不清楚。 威斯坦先生嘀咕了两声,便离开这里,打算找厨娘要点浓汤暖暖胃再去。 旁边罗茜与其他人们聊的热火朝天,没人在意这两句对话。 玛格丽特转头没放心上。 一扭头,阿曼特就叫她,东拉西扯的问她家里有几口人,是做什么的。 不与这些人应酬,以后又怕难以开展工作,她只能陪着耐心的说道。 等到了晚上,众人散去,玛格丽特回了宿舍,正打算与哈洛特一起拿着盆去打水。 人还没出门,外头就有个从来没印象的女杂工提着一铁桶的热水来让她用。 玛格丽特看着这桶水又烫又重,连连说不用了,“锅炉房就在楼下,我自己去也很方便,下次不要再这么麻烦了。” 那女杂工才道晓得了。 屋里,就连哈洛特在旁边看着也瞠目结舌,“原来,做管事日子这么舒坦吗?” 做管事日子舒服不舒服,玛格丽特并不知道,但不用凌晨五六点就顶着寒气从被子里钻出来,那是相当的爽。 如果生活的节奏可以慢下来,那么这座庄园其实是十分具有田园自然韵味的。 玛格丽特习惯性的早醒,却硬逼着自己躺到了天亮才起来。 等她穿好衣服,舒舒服服的吃了个早餐,顺着花园的小路朝主宅走,这会儿正是山谷里的日出。 潺潺溪流在平缓的草地上蜿蜒,积成水塘,倒映着朝霞。 园丁将窖藏过的郁金香种球栽进水塘沿岸的花圃,兽医牵着两条水猎犬从鹅卵石小路经过。 这两只狗前几天陪凯尔劳伦斯两位去钓过鱼,回来之后就食欲不振,兽医觉得棘手,要拉去镇上找其他兽医一起瞧瞧。 玛格丽特与它们擦身而过,鞋面被两只大黄狗舔的黏糊糊的。 她无奈地快步走进庄园建筑中,一般情况下,在这个时间,她早就已经干活忙的脚不沾地了。 像今天这样悠闲,让人恍惚回到了上辈子不用当牛马的时候。 玛格丽特顺着楼梯往上爬,到走廊里,就看见储物间,贝思在像前两天嘱咐她一样,嘱咐着新来的女仆。 她想了想,敲门询问她:“夫人早餐用完了吗?” 贝思转过身,朝她摇头:“刚送进去,下回可以不用来这么早。” 玛格丽特摊手:“闲着也是闲着,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吗?” 贝思想了一会儿,“你别说,还真有一个忙需要你看看。” 说罢,贝思扭头让新人先下去。 等人走了,她在储物间的壁柜边打开一只铁盒,她扒拉开杂物,从里面拿出一本册子,递给玛格丽特。 “这是什么?” 玛格丽特打开一看,原来是老夫人这里的消耗品清单,贝思指了指有关书房那一栏。 第28章 “你每月大约需要多少笔墨纸张?要不要在原本的数字上添一点?” 这会儿储物间里没人,只有她们两个,玛格丽特听着,又看着她的神色,好像意识到这回事并不只是添点笔墨纸的意思。 该不会就是回扣吧?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旁边那栏,还写着一笔十英镑的银器修补费,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真的修了东西。 怪不得大家都想往上爬呢,也亏得是这人家有的是钱。 玛格丽特连忙挪开眼不多看,她摇头:“这些就足够了。” 她说完,贝思若有所思的把册子收起来,眯着眼点了点头:“那好吧。” 早餐后,玛格丽特进入起居室,玛丽正扶着老夫人坐在沙发上,又往她老人家身后塞了两个乌得勒支丝绒靠垫。 老夫人招手,叫玛格丽特过来给她念今天的信件。 一瞧,沙发旁边还放着把轻巧的弧形椅子,玛格丽特过去坐了下来,她从玛丽手中接过信。 与她短暂对视,玛丽瞬间回避了一下。 玛格丽特将最上面一封拆开,“这封是弗兰克议员写来的。” “他问候您的身体健康……”她顺着逐字逐句往下念。 弗兰克议员说伦敦休会了,他打算回北方老家过圣诞,可能路过温菲尔德家现在的住址。 他说,要来做客。 过了一会儿,信都读完了。 她看向老夫人,她老人家正倚靠在扶手上,懒倦地把玩着披肩上的流苏。 面容虽然苍老,可目光炯炯有神。 “弗兰克这个老东西,又想从我手里捞好处……” “接着念下一份。” 玛格丽特点头,又拆开一封:“这是温菲尔德先生寄回来的。” “温菲尔德先生说,皮埃罗斯先生死亡突然,生前没有遗嘱,经过律师和法庭的调解,他的遗产由皮埃罗斯老夫人,长子和琼丝夫人母子三处均分。 琼丝夫人得到了……十六万英镑的遗产以及曼彻斯特和伦敦的两处宅子。” 老夫人思索着,让她继续念。 后面已经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信了。 夫人将回这些信的主要意思,简单概述给给玛格丽特,让她来起草内容。 最后,还不忘补一句:“你记得,让他们邀请琼丝.麦考利来约克做客。” 玛格丽特抱着信纸进了书房,她扭头,就在书房的门边上,看见多了一张小巧精致的写字台。 似乎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并不大,配了一只高凳子,依旧是新古典主义风格,复古的很轻巧。 桌上面空空如也,她取了一令纸和笔墨,开始伏案工作。 今天的数量不多,她能分得清给谁的信要怎么回。 玛格丽特吊着眉毛,一边写,一边想,你说这个老夫人。 作的什么孽,早二十年没让温菲尔德先生和麦考利家的姑娘在一起,这会儿又打算凑他们鳏夫和寡妇的缘分。 那琼丝.皮埃罗斯夫人还带着一个小孩,她要是成了温菲尔德夫人,那这孩子到底跟谁姓,算谁的儿子呢? 不过,老夫人眼睛只盯着大事,女管家也年龄大了。 就这府邸里的开支账目,若是没有一个温菲尔德夫人时常查看,确实会有疏漏。 蒙斯坦夫人作为二儿子的老婆,十分清楚未来分家之后她拿不到太多家产。 所以,即便是在这住着,帮忙看着,必然也不会很上心。 想一想,站在老夫人的立场上,这琼丝.麦考利也有些好处,首先就是从前夫那得了笔钱,不用贴补她什么。 再嘛,就是她和温菲尔德先生有感情基础。 三,就是麦考利家是贵族后裔,血脉不远,只是穷而已。 到了社交场上,她与蒙斯坦夫人一样,可以被称为lady。 如果她能与温菲尔德先生重归旧好,那府邸里的这些杂事和人情往来也就有人认真管了。 玛格丽特作为一个打工的,她除了摇摇头唏嘘之外,也不好多想。 她写完了回信,出来将信件给老夫人瞧过,然后送去了女管家那里。 等她上楼,却没见老夫人在起居室,而是去了衣帽间。 玛丽抱着换下来的衣服走出来,酝酿了一会儿,看着玛格丽特: “夫人说想去花园转转,让你带上今天的报纸,好念给她听。” “好。” 玛丽今天的样子倒不像是不爱搭理她了,玛格丽特对这个变化感到无所谓,去拿了报纸。 老夫人也换好了一身更厚实的黑色裙装,戴了顶结纱的遮阳帽。 她老人家要动弹,贝思就叫了几个男仆,在花园的草坪上放好遮阳伞,设了轻便的桌椅和地垫。 这儿离池塘很近,距离树荫和宅子都很远,那一汪碧绿的,稠呼呼的水塘里,飘着凋零的树叶。 它们被微风吹进了对岸面的松树坳里,园丁穿着深绿的马甲,拿着长杆和渔网打捞。 上午阳光还算和煦,温度不像下雨时那么低,贝思和玛丽守着老太太走了几圈,就回了橙黄色阳伞下坐着了。 这会儿,卡洛琳小姐和夏洛蒂小姐闻讯也出来了,这两个姑娘很受老夫人喜欢。 夫人对她们的态度也很好,让男仆去牵了一匹雪白的矮脚马给卡洛琳小姐骑着玩。 玛格丽特坐在旁边,轻声的念报纸。 夏洛蒂小姐多瞧了她几眼,也拿出一本小书,静静的翻看着。 虽然是深秋,但自有一番景色。 索伦站在书房的窗前,沐浴在从窗外照进来的珍贵阳光里。 他扭头,听见门外有罗茜敲门说话的声音,便请她进来。 瞧着罗茜的脸色有些发白,他问有什么事。 “刚刚……我在楼下遇到了管家太太,她急匆匆的出去找老夫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罗萨德勋爵他……” 罗茜说话从来不啰啰嗦嗦。 索伦蹙眉:“他怎么了?” “他心脏病发作,就在今早,人已经……去世了。” “什么?” …… “你说什么?” 老夫人瞬间撑着手杖站了起来,直勾勾盯着女管家问。 夏洛蒂小姐感到不可置信,前两天见过他时还好好的,为什么会说没就没? 女管家无奈点头:“您看,这是子爵的亲笔信,他们发现勋爵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了。” 这噩耗犹如一阵风,将柔弱的夏洛蒂小姐给吹倒了。 她跌坐在椅子上,手帕捂着嘴唇。 正是因为罗萨德这病人尽皆知,所以她最初才不愿意嫁给他。 可后来她跟着家人搬来了这里,与他接触久了,觉得他是个好人,或许可以继续交往,即便是结婚了也不是不能忍受。 可是,她却没想到,死亡会比他们的婚姻关系更先来到。 玛格丽特的精神绷了起来,她在这样的混乱面前感到手足无措。 直到老夫人沉思后决定亲自过去一趟,这才回过神来。 贝思和玛丽继续扶着老夫人往庄园里回,玛格丽特收拾好报纸跟在后面。 女管家叫仆人将夏洛蒂小姐带回房间休息,准备好嗅盐。 不一会儿,整个庄园里的主人都得知了这个天大的噩耗。 玛格丽特无所事事的待在起居室里侯着吩咐,她可以听见一墙之外的走廊里四处都是脚步声。 未来的孙女婿死了,出了这样的事情,庄园里的每个人都得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忙起来。 不过半个小时,梅格小姐,特雷西亚夫人,都找了过来,聚集在老夫人的起居室里。 家里的几个年轻人,已经率先骑马过去了。 玛格丽特帮着贝思给这两位端茶倒水,在边上听她们的议论。 夫人们都已经换上了吊唁穿的黑裙,特雷西亚勋爵夫人询问珍妮两个孩子收拾好没有。 问清楚了,她长叹一口气,瞧着夏洛蒂还没过来,便朝妹妹梅格使了个眼色。 “罗萨德勋爵去世,布奇子爵最近的继承人可就剩克林顿中校了……” 梅格回敬她一个眼神,“是啊,子爵的三个女儿都没有继承权,布奇子爵过些年去世了,她们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特雷西亚夫人点头:“不过,兴许克林顿中校是个好人,愿意分她们一部分财产呢?” “他们家除了土地,可还有什么财产吗?”她淡淡的说着。 那些不能买卖的土地与爵位绑定,能买卖的土地被子爵给输完了,被温菲尔德家给买下来了,本打算加进夏洛蒂的嫁妆里,以这种形式归还回去。 但这下子继承人死了,婚事还没结成。 不能买卖的爵位属地年收益也并不多,且非男嗣不能继承。 唯有现金和珠宝可以分一分,但他家又有多少? 每个小姐两万镑的嫁妆都凑不出来,未来恐怕最多嫁个乡绅,再也无法跨入真正的名门上流社会了。 第29章 姐妹两个低声说了两句又不说了。 纷纷感叹这实在太难以让人接受。 没一会儿,老夫人收拾妥帖,夏洛蒂小姐也服了一身的丧,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的来了。 又等了一会儿马车准备,马厩里剩下的所有马匹都被牵出来套上了车子。 玛格丽特被贝思一个眼神叫出来,储物间里女管家和卡文娜也在,她们二人叮嘱着她们。 “玛格丽特你和贝思一起去,照顾好老夫人,那里有什么需要,立刻写便条送回来让我们知道。” 玛格丽特临走忽然想起什么:“还有,是不是得给两个老爷送信过去知会一声?” 女管家醒了神,“对,我还得去写信。” 与此同时,男仆上来说马车准备好了。 …… 第23章 这马车无比舒适,玛格丽特坐在老夫人的对面,宽大的座椅靠垫是丝绒的,内壁镶嵌着黑色皮革。 玻璃窗边挂着一盏没有点的油灯,车轮从北门驾驶而出,顺着平缓的山势一路往下。 车轮碾压着石子,发出隆隆的噪音与震动。 玛格丽特看着那盏油灯一晃一晃,玻璃罩子将稀薄的阳光折射进来,偶尔会晃到老夫人闭目养神的脸。 她轻声提醒贝思,她反应过来,将这盏灯从挂钩上取下来,放到了脚下。 车窗外的景色并不让人陌生,灰黄色的大地与深灰色沟壑,洁白的大宅子逐渐远去,低矮的木屋,从眼前晃过。 马车的速度比以往都要快,玛格丽特甚至没能看清野地里牛羊的颜色,它们就已经淹没在遥远的灌木中成了一个小白点。 太阳悬在天际中央,将布奇子爵的宅邸照的那么刺目。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驾驶到了大宅正门口。 男仆来放好脚踏,玛格丽特最先起身提着裙子下车,她回首,稍微搀扶老夫人。 贝思在后面,照顾老夫人不踩到裙尾。 男女管事左右上前来,面色凝重地将温菲尔德老夫人迎了进去。 玛格丽特第一次来到这栋宅子的第二层,她在拐角处看见一扇人高水银镜,里面正映着老夫人严肃的面容。 上了楼,随着男仆往一阵哭泣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墙壁上挂着宽大的肖像画,它们如同壁纸一样拥挤的墙壁没有一点空余了。 或许来自上个世纪或上上个世纪,总之都是布奇家的历任子爵和夫人们。 胡桃木色的大门严丝合缝紧闭着,但缝隙中还是传出嗡嗡的哭声。 男仆上前扭动把手,将两扇厚重的门板推开,里面的哭声忽然一静。 老夫人的手杖在地砖上沉闷的触着,屋内或站或坐,男女老少的人,全都止了哭声,将目光聚拢过来。 温菲尔德家几兄弟先到了,这会儿正与克林顿中校一起,在角落里谈话。 布奇子爵的长女还算冷静,走过来在老夫人面前点头屈膝,“夫人,我父亲在里面。” 玛格丽特顺着目光看过去,那又是一间内室,门开了半扇。 可以看见里面神甫的漆黑袍角,老夫人独自一人凝重的走了进去。 她掀开白单子一瞧,又盖了回去,转身对子爵说节哀。 随后,子爵万分悲痛,但还是清醒的意识到这个问题不仅是丧亲这么简单,还事关家族的未来。 他不止有这么个儿子,还有一大家子人。 曾经他一时堕落,已经很对不起她们了,不能让她们以后没有依靠。 他出门来,叫上了克林顿中校,与老夫人三人,去了书房详谈未来的事情。 玛格丽特与贝思寸步不离守着老夫人,跟随他们在子爵的书房外停留。 当然了,子爵的律师也在,他会把具体情况告知三位。 两个女仆守在外面站的腿脚都麻了,听不到里面的一丁点动静。 房间内,老夫人坐在窗边,她威严的很,目光上下打量面前身着一身黑色礼服的克林顿中校。 他的年龄已经不小了二十七八岁,家世背景与罗萨德一样是名门之后,性格沉稳开朗,又有能力。 如果他一开始就是布奇子爵的继承人,空怕她也用不着撮合夏洛蒂与罗萨德。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听着律师说完了对这些法律的解释,便抬抬手,让律师先离开这里。 子爵扶着额头:“克林顿,你能向我保证,在我过世之后,好好对待你的堂妹们吗?” 克林顿中校抿起嘴唇,他的父亲虽然没有爵位,但也有一定军衔,他们家虽然不那样阔绰,但还很富足。 “这个您放心,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们的事情,如果她们愿意,可以一直在这个庄园里住下去。 包括属于她们的财产,我也不会动分毫。” 子爵听了,稍微有些慰藉,至少他的妻女不会流离失所。 老夫人恻恻的看着他:“可这有什么保证?” 克林顿中校也知道空口无凭,“我以我的尊严做保证,夫人您可以监督我。” 老夫人盯着他眼珠子转了几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出任何破绽,毫无疑问,他竟然是真心的。 当然,也是正直的。 “如果我要你作为子爵的继承人,娶夏洛蒂做夫人,你能答应吗?” 老夫人问他。 克林顿愣了刹那,似乎从未想过这个,他错愕的反应了一阵。 “我……温菲尔德小姐是一个完美的淑女,没有任何人会不发自内心的喜爱她,但是……” “这件事不能由我来决定,您必须问她的意思。” 克林顿如果娶了夏洛蒂,那么两个家族的种种既往合作就还能继续进行下去,子爵剩下三个女儿的嫁妆也有了着落。 布奇子爵与老夫人都希望,事情能够往这个方向发展。 老夫人闻言,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克林顿中校满头思虑的出来,对门口贝思点了点头:“老夫人和子爵要见温菲尔德小姐。” 贝思应了一声,拔腿就去外面寻找夏洛蒂小姐。 夏洛蒂小姐刚刚见过罗萨德的遗容,不一会儿,她就泣不成声的走了过来,满脸挂着泪痕,低头进书房,玛格丽特将门合上。 她在这种混乱中盯着窗框无限发散注意力,屋内还是那么安静。 过了大约十分钟,房间里的夏洛蒂小姐似乎情绪有些激动。 刹那后,她推门而出,捂着脸离开这里,快步走了出去。 玛格丽特与贝思对视一眼,看出来事情不对,她们往房间里扭头。 老夫人起身,撑着手杖,对子爵说道:“夏洛蒂会理解的,给她一点时间,她总有一天能够看见克林顿中校的好处。” 子爵恭敬的称是,他悲哀的没有别的选择,为了家族,同样也为了两家人共同的利益,夏洛蒂小姐必须依旧是未来的子爵夫人。 必须要在罗萨德去世后,遗忘掉他。 然而,她自己是不是能够接受,似乎被掩盖了。 由于这疾病突然,葬礼就在今日举行,并没有太多的宾客来吊唁,庄园里装点上洁白的花朵。 神职人员祷告完毕后,将尸体放进裹尸袋,装入棺材,由男仆抬到了庄园后的家族陵墓区域。 黑压压一片服丧者为这位英年早逝的年轻人祷告,子爵夫人已经晕了几次,至今还卧床。 玛格丽特都受这种氛围的影响,觉得心事重重。 不过,老夫人到底是经历的多了,看着十分冷静,倒还比年轻人强上一点。 神职牧师祷告结束,盖棺覆土。 庄园里准备了吊唁晚宴,晚餐后,原本还有半夜的仪式需要进行。 但温菲尔德家族的人各怀心思,女眷们打算先启程回法尼奈。 上车后,玛格丽特已经疲倦的不行了,但还不敢睡着,马车摇摇晃晃,点燃的油灯挂在窗边,散发出亮光,衬托出夜的漆黑。 已经夜深了。 远远瞧着,法尼奈还处在一片灯火通明当中,它在山坡之上如同灯塔一样矗立,而漆黑的四野就如同海洋,随风汹涌。 快要入冬了,夜晚凌冽的寒风刺骨,玛格丽特与贝思替老夫人围上披肩,将她送入主宅。 老夫人进了起居室,沉默的坐在壁炉边,木炭燃烧着,赤色火焰跳跃在防止火星子的铁网里。 夫人没有任何要洗漱或睡觉的指示,玛格丽特与贝思在外面不敢上前。 玛丽问了她两个,见都不敢,斗着胆子进去询问,老夫人却不耐地摆手。 “今晚不要任何人来打扰我。” 闻言,玛丽只得讪讪地出来了。 她将老夫人的原话一说,贝思就犯起了难。 “说是这么说,可我们也不能完全不理会,或许老夫人心情好些了,又会有吩咐呢? 最重要的是,罗萨德勋爵去世了,老夫人心里肯定也不好过,要时刻注意她的身体,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们得叫医生。” 第30章 贝思看着屋里的另外五个人,新来的那个躲在后面。 玛格丽特困的靠着墙小鸡啄米,玛丽和另一个女仆莱迪默不作声。 此刻,弗洛妮咬了咬牙,对几人说道: “那今晚我就在储藏间里凑合,省的老夫人叫人,你们都累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玛丽听了,本想也留下来,她动了动嘴唇,又想着今夜的寒风难以忍受,便没有做声。 莱迪是一直与换班的那个,她是老人了,看出来玛丽想表现,就一直给她机会,偷懒挨着老夫人午睡起了才换班。 玛格丽特甚至都甚少与她碰面。 莱迪见弗洛妮揽下了这苦差事,也就大松一口气,拉扯着玛丽与她一起离开。 玛格丽特与贝思确实是累了一天了。 贝思打个哈欠,对弗洛妮感官很好的点头:“那就这样安排,上半夜你留在这里。” 又叫住了也想跟着溜走的新来的原本梅格小姐身边的那女仆,叫她后半夜过来跟弗洛妮换。 将这里交给弗洛妮后,玛格丽特就安心的回了宿舍,这会儿哈洛特已经睡着了。 她也悄悄洗漱,没做声打搅,吹了灯睡下。 待第二天清晨自然地睡起来,哈洛特早上工去了,玛格丽特将自己拾掇好,看着天色还早,时间还算是宽裕,够用顿饭的。 她下了楼,一进仆人厨房的小餐厅,便看见贝思和卡文娜在一旁说什么。 卡文娜交代了贝思两句,与玛格丽特问了一声早,就离开了。 玛格丽特瞧着贝思的脸色,问她是不是昨晚有什么事情。 贝思笑笑:“昨夜老夫人身体不适请了医生,弗洛妮在旁边照顾了半夜,今早才见好转。” …… 第24章 “噢,原来是这样。”玛格丽特坐下,厨娘在她面前摆上了餐盘。 门外,男管事走了进来,他揣着一包还没分发下去的寄给仆人们的信件,同样找厨娘要了一份早餐。 将斜挎包放在桌面,抬头瞄了一眼,男管事想起来什么:“玛格丽特,我这里好像有给你的信。” 贝思低头咀嚼什么,抬头见玛格丽特取了信,无意地问:“什么呀?” 男管事翻找出来给玛格丽特,她接了信,翻过来一看,是梅兰妮送来的。 “是我表姐的信。” 她强装镇定的掩饰过去,摸了摸信封,心里莫名期待什么。 三两下解决掉早餐,返回楼上的房间里,锁好门。 这次的寄件地址变成了曼彻斯特,寄信人还是这位爵士,她迅速拆开,拿着信纸一看。 几枚金灿灿的英镑金币顺着信封滑了出来。 “叮咣……” 落到了地面上,散发出清脆的响声。 玛格丽特低头一瞧,眨了眨眼,分辨清楚这确实不是便士也不是先令,而是英镑。 赶紧捡了起来,她脑袋里嗡嗡的。 没想到那个爵士竟然还真有信用,那难不成他去苏格兰追妻也不是骗人的故事吗? 哇哦。 将这笔巨款放进钱袋子,又锁进箱子,她才安心的开始读信。 回信的是爵士的助手,他说爵士十分看好她的故事,这多余的两镑是下一篇的定金,希望她遵守信用。 还说,这个月末出版社就会把她的故事刊登出去,如果出版社要加印,多出来的稿费爵士会全额还给她。 还说爵士只是没时间写,并不想侵吞别人的劳动成果。 虽然没有署名权,但也算厚道了。 没想到,这辈子么倒霉的穿成了穷的叮当响的孤儿,还能有这样的运气。 玛格丽特叹气,哎了一声,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这几英镑意味着可以少做半年的女仆,为自己赎身,也是无可奈何。 若是未来有多出来的钱,那更是她所需要的。 只要攒够一笔钱,有了立身之本,她就不用怕因为被拒稿而没钱吃饭了。 如果从这个月底开始算,二十周过去,就是五个月后,大概就是三月末了。 到时候她就能有一百英镑了? 玛格丽特又想起如今五先令的周薪,虽然觉得这笔巨款来的,有些不真实。 但她的作品值这个价。 她回过神,仔细的将房门锁好,去了主宅。 昨夜她瞧出来玛丽在弗洛妮提出要守夜时的犹豫,可她最后还是放弃了。 这下子,弗洛妮在老夫人面前刷了脸,恐怕玛丽得后悔了。 可这些与她无关,玛格丽特一脸平静走在路上,内心却怀着一种偷偷摸摸的喜悦。 好像天也不冷了,水也更绿了,就连接下来的工作都不那么难熬了。 即便是做错了事情,被炒了鱿鱼,她也不害怕短时间内被饿死了。 这就是中了彩票之后还依旧继续上班但毫无负担的爽感吗? …… 庄园建筑笼罩在一团阴沉的乌云下,冬季来临,壁炉里更多的木炭在燃烧,蒸腾出一股暖意。 夏洛蒂的房间在二楼,她坐在一架古朴的三角钢琴前,斜了一眼对面靠背椅上坐着翻书的索伦。 “祖母让你来劝我?” 索伦点头,若有所思,又道:“的确,你应该把罗萨德忘掉。” 夏洛蒂扯了扯嘴角,“其实我根本没有多喜欢他,只是为我自己难过。” 她的指尖触到琴键,想起一些不堪的回忆,就像内心压抑的猛兽在抓心一样难受。 “母亲走了这么多年,为了在祖母那里挽回她的名誉,我们忍受了多少?” 夏洛蒂摇头,“我也想做一个让祖母欣赏的人,但她没有把我当成一个人来看待,只不过是装点家族的物品。” 她抬眼看向同父同母的亲手足,感到讽刺。 “克林顿人不错,我会与他正常交往,也会成为未来的子爵夫人,” “只不过,这次是我,以后就该是你了,索伦。” 夏洛蒂将琴盖合上,表情冷漠,像下定了决心。 索伦却一声未吭,看起来一点也没感受到这话其中的涵意,起身将书本合上,“好好休息。” 说罢,他离开这里。 …… 玛格丽特先在女管家那里拿了每天的信件与报纸,上楼进入房间,恰好与看完诊的医生擦肩而过。 贝思在茶水台边,拿着一只玻璃罐子,撬开了倒出来一些,混在牛奶里,让新来的女仆送了进去。 玛格丽特见了她,问她这是什么。 “医生说老夫人是肠胃病又复发了,这是混合植物油和牛奶,说可以保护她的肠胃。” 玛格丽特不相信这个年代的医学发展,她十分狐疑这俩东西能不能治疗肠胃病,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看着贝思把这药端进去又出来。 玛格丽特才抱着这些纸页走进卧室。 老夫人穿着睡衣坐在松软宽阔的床上,盖着光滑丝被,靠着几块枕头,床尾凳上放着一只托盘,里面有各种嗅盐。 卧室很舒适,床两边的两扇窗户被窗幔盖住了,她先拉开一边确保有光线,才在床边的椅子上落座。 她向夫人问好。 “念吧。”夫人闭着眼休息。 玛格丽特坐的笔直,将这些信件和报纸挨着读了一遍,等她都念完,房间角落里的大钟已经划走了两个刻度。 随后她又去书房写回信,转头交给老夫人看了,便拿下楼去给女管家。 玛格丽特将东西交接完,再上楼时,梅格小姐出现在了老夫人的卧室里,正在看望她。 梅格小姐在向老夫人交代赌马场的事情。 “场地已经开始动工了,爵士府上请我去吃晚餐,顺便实地看看。” “嗯,不着急,陪我用完午餐再去。” “好的。” 夫人点头,梅格小姐又跟她说了许多叮嘱注意身体好好休息的话。 玛格丽特进屋后,趁着老夫人应付梅格小姐,询问还有没有别的工作要做。 老夫人想了想,看看梅格:“你带上她一起去吧。” 老夫人的意思是,等玛格丽特回来了,好向她汇报情况。 梅格小姐应下了,玛格丽特对于忽如其来的出外勤也并不排斥。 “好的,那我去准备一下。”她向夫人点头,回头走出房间。 梅格小姐性格好,仆人们都知道她好说话,玛格丽特跟着她出门也不觉得紧张。 打算将箱子里剩的那篇《假贵族身亡》案寄给帕特森爵士装好带上,路过梅兰妮的杂货铺,就让她帮忙寄出去。 还有那几码洋红色呢绒布,要托付出去做衣服。 午餐过后,阴沉沉的山谷里刮着呼呼的风,乌云里开始飘起细小的雪籽,不过落不住,瞬间就融化了。 寒风反卷着玛格丽特的裙摆,她带着一只包袱,将梅格小姐扶上车,然后再钻进去坐好。 第31章 梅格小姐穿着一件乳白色长裙,外边套着浅紫色呢绒镶紫绸的苹果领长外套,高贵优雅,佩戴成套珍珠饰品。 她对玛格丽特十分友好,询问她带的东西是什么。 玛格丽特说是做衣服的布料,要给山下的表姐家送去。 “你表姐家在镇上做什么呢?” “是开杂货店的,梅格小姐。” 梅格点头,看着窗外的天叹气儿,“我母亲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在房间里闷的难受,晚上回去了,我给你几本书。” “没事的时候,就念给她听听。” 玛格丽特乖乖的答应了 梅格瞧着她这副的模样,有些发笑:“你在我母亲身边,除了念报纸读信之外还做什么?” 玛格丽特感受到了试探,但老夫人对此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嘱托,她便如实交代。 “我替夫人写回信,摘报纸上的新闻。” 梅格小姐知道她母亲,虽然出身不高,但富裕后为做这些文书交际却下了苦心去学,连字体都是二三十岁时请了老师专门学的。 更不要说从只知道算几个先令的数量,到饱读诗书,有多难也啃下来了。 她对自己的要求高,对人要求更高,从前也有请一些专做文书的帮手,可做了几天她都不满意。 但好像却很满意眼前这女仆的水平。 梅格细细打量着玛格丽特。 长相尚佳,清秀稚嫩,整个人好像就表里如一的没什么心思,应当是从小没吃过太多的苦。 穿的统一制服,发丝干净,但手指上却沾着没洗干净的墨。 在这样的地方,真是难得啊。 梅格小姐的目光,让玛格丽特生出一点疑惑。 难道她脸上有东西? 她偏过头去,躲着视线看向窗外,却无意间瞥见马车后落十几步外有个人。 戴着高筒帽,穿着长靴与深色骑装,骑着一匹俊俏的马,快步过来。 眨眼的功夫,到了马车旁。 玛格丽特敲一敲车壁打开窗,马车夫接到示意,赶马的速度更慢了一些。 “索伦,你也去镇上吗?”梅格看出来,朝他问。 车轮声音有点大,索伦不得不提高音量:“我去寄信。” 跟她们不顺路,寄信的地方在小镇另一端。 梅格小姐应了一声,又道:“爵士府上有晚宴请我,你寄完了信也来吧。” 等她们晚宴结束,到时候回程就是深夜了,这会儿又飘着雪籽,路上有点危险,索伦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点点头先行一步,没了影子。 玛格丽特盯着窗外随风而逝的景色出神,她还沉浸在外出的新鲜中。 一晃来到这个世界月余,还没有逛几回,就去了那个深不见底的庄园里。 在那里呆久了,连季节更替都被模糊成了起床时冷不冷这一个简单的感知。 已经将车窗关严实了,但冷风还是迎面吹来,将她的呼吸凝成白雾。 冬季来临。 第25章 小镇人口稠密的地段,房舍大都是都铎时期的产物,就好像岁月把这里给遗忘了。 房屋墙壁斑驳,瓦块看着薄如蝉翼,偶尔滴着融化的雪水。 能供两辆车并行的街道上,地砖铺的歪歪扭扭,看着已经十分老旧。 甚至有马车轮子长年累月碾压出的痕迹。 可侧目看去,每一间房屋都还飘着炊烟,开门迎客做点小生意。 或卖杂货,或开肉铺铁匠铺,这会儿老铁匠的儿子正在门口烧煤锻一把耙子练手。 锤子砸在铁料上,“叮叮当当”红色火花四溅。 今天虽然天空黑压压的,还飘着冰碴子,但街边游人如织,还算热闹。 看起来像,是附近法瑞顿村的寄宿女校,给学生们准了假期出来买东西。 这些女学生每年只要交十几二十个英镑的学费,就能包含伙食。 她们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要么是周围几个城市里富人家安置在这的私生女。 要么就是无父无母的中产阶级孤女,被亲戚托付在这里。 还有嘛,就是这周围十几个农场主的女儿们。 也跟着寄宿女校的柏莉太太学读书写字等基本礼仪,以后好上嫁个军官或年入千镑的绅士。 要说穷,她们并不缺生活费,时常来纳德维丁这个在附近已经算不小的镇上来消费。 购置一些缎带和手帕,做衣服买零嘴。 她们,也是小镇每个季节乡村舞会上的主力军,个个青春洋溢。 梅格小姐在曼彻斯特见的少,对这些很是感兴趣。 她一路听玛格丽特介绍,又问起她姨父一家的旅店生意如何。 “还可以,除了旅店,姨父还贩木炭和木料,爵士要修建赛马场,他必定也要随爵士差遣一段日子。” 玛格丽特说到此处腼腆的笑笑,她免不得为自家亲戚说两句话报答,可真说了又觉得不好意思。 梅格小姐凝眸看着她,顿时乐呵起来,便大发善心: “想来你姨父一家也是好人,他叫什么?我回头跟爵士打个招呼。” 玛格丽特照话说了,梅格小姐便看向窗外: “那杂货铺是不是你表姐家的?既然要送东西,这会儿停车去吧。” “不着急,回程的时候也可以给她,很快就好。” 她面对梅格小姐的善解人意,显得有些拘谨小心。 梅格摇头,她敲了敲车壁,马车夫将速度缓下来,渐渐靠了边停下。 她道:“我打算将撒拉尔爵士晾一会儿,不能让他高兴太早,你安心去吧。” 听了这话,玛格丽特也就不推辞,反问梅格小姐需不需要什么东西。 梅格想了想:“上车前将手帕给忘了,替我买两块来吧。” 听罢,她立马带着东西下车去,裹了一身寒气,钻进了梅兰妮的杂货铺。 梅兰妮这会儿没客人,正在收拾柜子,听见门上悬的风铃响,她回过头,立刻惊喜起身。 “玛格丽特,你今天怎么下来了?” 玛格丽特将包袱交给她,跑了两步,脸上有点泛红,说道: “我跟着府里的梅格小姐一起出门的,这会儿小姐在车里等着,不好多说。” 梅兰妮闻言往外望了望,只见窗格外可以看见一架十分气派的双驹马车。 马车外簇新光洁,上面有刻着家族姓氏,两匹骏马油光水滑,就连赶马的车夫都打扮的像是伺候过路易十四的样子。 依稀可以窥见车里小姐的侧影,梅兰妮激动的睁大了眼。 这可是活着的有钱人,嫁妆之丰厚足以傲视整个约克的温菲尔德小姐。 “她可不是温菲尔德小姐,她是这位小姐最小的姑姑。” 梅兰妮恍然大悟,不过一点也看不出她的年龄,回过神来: “你还真是有出息,这才多久就能在这位小姐身边了。” 玛格丽特都还没说她在老夫人身边的事,谦虚了两句,就将包袱拆开。 把布料托付给梅兰妮,让她帮忙送去给隔壁老裁缝,简单说了要做什么款式。 又把给帕特森爵士的新稿交给她。 最后,还不忘记提小姐要她替买两张手帕。 梅兰妮一一仔细的记住了,玛格丽特要掏钱给她,梅兰妮却拒绝了。 她一面从抽屉里找布料最细软的手帕,一边吊着眉毛洋洋得意说道: “多亏你提前两天给的消息,我爸爸东拼西凑,囤了上百镑的木材。 又从隔壁几个镇上揽了十几个劳工,前天爵士已经将圈马场的杂活儿包给了他。 这事要是办好了,少说也能有百来镑的利润,还能在爵士面前长脸。” 梅兰妮将品质最好手帕拿出来,交给玛格丽特。 “你姨妈昨天还让拎了一大包东西说要我找人送给你捎去,喏,还在那儿呢。 明天你姐夫要上庄园去送蜡烛杂货什么的,到时候就带去了。” 玛格丽特顺着她指的看了看,柜子顶上确实有个大包袱,她这才不跟梅兰妮客气了。 “好,别的都无所谓,只是这信要紧。” 玛格丽特不好让小姐等,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梅兰妮把她送出了门,“交给我你放心。” 她倚着门框,看玛格丽特提着裙子钻进那漂亮的马车里,马车夫扬了扬辫子,逐渐往前远去。 梅兰妮欣慰地很,她转身回屋去。 柜台后她的孩子还没有醒,梅兰妮将最要紧的信揣进围裙兜里。 又从墙上取了宽檐帽,穿上斗篷,戴上手套。 这就走出店门,反手将门拴好,她顶着风雪,快步朝小镇另一端的邮递驿站走去。 玛格丽特在做的事情,梅兰妮其实不懂那么多。 但她知道,这位堂妹人与自家两个傻妹妹不一样。 她虽然没什么心眼,但却有股莫名的劲头在身上,一看就知道并非池中物,未来一定有前程。 第32章 梅兰妮与丈夫经营着这家小本生意的杂货铺,一家人一年辛辛苦苦赚几十个英镑。 自认虽然饿不着,但也没有什么大的指望。 就像这镇上所有的小商贩一样,一辈子都能看到头,这辈子都注定成为不了那种受人敬仰的体面人。 生的儿子不会成为绅士,而只是会成为下一个小商贩。 有了女儿,也成为不了淑女,最多成为这镇上某个毛小子的妻子。 一代又一代的走老路。 要说幸运,梅兰妮觉得自己也算幸运,这样的生活虽然没有选择,但她很自足。 可毕竟做了母亲,未免要为孩子的以后打算。 她想,她的女儿如果要有一位有前程还亲近的姑姑,肯定大有益处。 想着想着,脚步就越发快了起来。 邮递驿站有点远,在小镇边缘地带,不光能寄信,还能收发一些大小物品,包括简单的住宿也有。 只不过效率极其慢速。 除了临近几个城市收信比较快,要把信送去南方都得等十天半个月的。 而且,这里的邮差也十分爱偷懒,送信从不积极,时不时还会丢件。 梅兰妮次次都是亲自送上门,看着那个老头把信装进箱子才罢休。 镇上像她一样人不少,这会儿正有两个邻居在驿站的房舍搬着两大箱东西离开。 这是镇上帽子店的老板,估计这两大箱装着他从大工厂进的原料,一些布料和皮革什么的。 但是,他和他儿子似乎有些搬不动这箱子,二人合力推着独轮车,走起路来歪歪倒倒。 梅兰妮想要让,但还是在门口被意外挤了一下。 她“哎呦”一声将帽子店那两父子骂了两句。 那老店主与她熟悉,笑她心急什么,东西掉了都没看着。 她低头,才发现装在围裙里的信封掉了下来。 梅兰妮疑惑的掏了掏,才发现围裙被独轮车的地板一角给刮破了。 她蹲下想捡,却被擦身走过的人,不小心把信给踩了一脚。 梅兰妮赶紧叫他让开。 这人一点也不慌乱,退半步。 捡起信封拍了拍,还给她,用一种礼貌又毫无歉意的口吻,说了句“抱歉” 然后他侧身走开,轻巧的骑上拴在旁边的马,然后走远了,整个过程极其迅速。 梅兰妮连脸都没看清,她狐疑的将信拍了拍,那人脚底一粒泥点也没有,上边的字母一个没踩脏。 看着穿的也很干净讲究。 这应该是哪位绅士或他们的儿子吧? 对于纳德维丁忽然有了这么一号人物,梅兰妮感到稀奇。 等她在这片刻差池后扭头,刮破她围裙的老店主已经脚底抹油溜走了。 但办正事要紧,她拿着信去了老邮差的面前,盯着对方把信放进应该去的箱子。 …… 马蹄一脚踏进石砖路缝隙里的稀泥,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来。 索伦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不对劲的事情,他停下来,仔细回忆,确认寄给外祖的信没有任何遗漏。樾ロ各 关于夏洛蒂,他做的不多,只是给外祖家写了信,请舅舅过来一趟。 那么这种不对劲源于什么呢? 他蹙眉,忽然回溯到了某一个点。 刚才的那个人他不认识,但捡到的那封信,字迹为什么那么熟悉? 他继续回忆,想起了匆匆一瞥时留下的印象。 寄信人,‘margaret.barber’ 收信人,‘sir paterson’ ?他好像知道那是谁的信了,好像,也知道收信人是谁。 马蹄子动了两下,朝书店的方向缓步走去。 片刻后,索伦进入这家店,在书架上找了找,确认了帕特森爵士这个名字,确实吻合。 可她为什么要给帕特森爵士写信? 这人是个写冒险故事的作者,在伦敦社交界有过一面之缘。 他出过一两本长篇,但经常连载些短篇,凯尔和劳伦斯喜欢看,还常念叨。 想了想,索伦把书放下,觉得这与自己无关,他不应该对别人的隐私感兴趣。 …… 第26章 撒拉尔爵士居住在小镇附近的村庄海勃里,他在纳德维丁和海勃里都有许多田地。 这些田地的地租的年收入差不多能有一千镑。 他还将一部分钱交给银行投资一些生意,大概年入两千镑左右。 玛格丽特听姨父和姨妈说过一嘴,这位爵士家里的开销并不小。 这么多年,家底大概只在一万英镑左右,但他有三个女儿,每人存一部分嫁妆。 可动用的资产只有几千,要启动这么大的工程,想来也是囊中羞涩。 姨父只是包下了圈马场和一点需要木料的杂活儿,就能赚上那么多。 别说,这赌马场还需要建一座看台楼,交易室,马厩,还要拆旧和整地,样样都是钱。 玛格丽特在车上,与梅格小姐聊了一路,终于到了小镇另一端。 正在修建赌马场,原本是个农场。 这里地带靠近水流,地势平缓,沿岸修了低矮的石墙,爬了许多植被青苔。 农场大门就是石围墙上装了两扇谷仓门。 不过,原来门前是泥巴路,现在沿着小径铺上了石子。 像是为梅格小姐的马车专程准备的。 由于天气不好,爵士怕梅格小姐路上耽搁,或者干脆不来了,于是就亲自领人在门前望着。 到了地方,人还未下车,玛格丽特便听见那爵士浑厚的嗓音。 他笑呵呵的走上前。 命男仆将脚凳放好,又亲自伸出胳膊来扶。 梅格小姐坐在车子里,安安稳稳地将绸面手套穿进手指。 见这爵士穿着一身簇新的礼服,这才勉强伸出手虚搭了搭,逶迤的裙尾顺着她慢步而下。 玛格丽特没忘记是来干什么的,稍稍将裙尾牵一牵,整理顺了,跟着下车,又从车里拿出雨伞撑起来。 撒拉尔爵士已经头发花白了,穿着深棕色薄呢圆尾礼服,戴着深红领结花,面带红光,一簇白胡子梳的很整齐。 他见梅格小姐端着傲慢,也面不改色,虚扶着梅格小姐走了几步。 又朝她介绍旁边那几个亦是着装整洁,有些拘谨的中老年人。 “这位是建筑师罗伯特先生。 这位是多勒兰德赌马场从前的合伙人奥利弗先生。 这位是前来参观的伯德先生。” 他又依次补充,将这些人吹捧了一番,建筑师确实有点名气。 奥利弗先生也确实是大赌马场里退资出来的,当时这事上过报纸。 伯德先生是本地乡绅,手下十几家佃户都养马畜牧,之前去过温菲尔德家在法尼奈办的宴会。 他们几人对待梅格小姐这位富有的资本代表,十分客套殷切。 玛格丽特跟在后头一看,嗯,架构清晰。 她走在梅格小姐身后,即使是周薪六个先令,也不禁在这种氛围中挺直了腰。 等进了谷仓门,往边上一瞧,就见到了参与这次建设的各个包工头,材料合作商。 他们错错落落的站了十几位,老少都有,姨父就在后头。 远处,已经有几十上百的工人在拆除旧屋,整平场地,锯出木板搭建新的围栏,一切井井有条。 这几位绅士将施工图拿出来,指着图上的规划,又带梅格小姐实地查看。 玛格丽特本以为,像梅格小姐这样从头发丝精致到脚后跟的人物,来这样的施工地或许只会原地瞄一眼。 但梅格小姐回头唤她稍微提着裙尾。 然后,梅格小姐硬是踩着刚刚整平还没有压实,融化了雪籽的湿润泥巴地,顺着劳工们的工作轨迹行走。 她看了看图纸上要铺设地砖的这一段路,又来到堆砌地砖石料的地方。 “谁来解释一下,这条路铺完,只用这么点石砖就够了?” 爵士欲要开口,又被她阻止了。 梅格小姐回过头,问玛格丽特会不会基础的算术。 她点头,将伞递给旁边的男仆撑着,接过纸笔,听梅格小姐说道:“我来说,你来算。” 玛格丽特也就老老实实的将梅格小姐说的写了下来,掐着手指计算出结果。 听了结果,梅格小姐估量着那几方石砖:“爵士,是还有一半砖没送来吗?” 一旁汗流浃背的爵士瞧着,与建筑师对视几眼,顺着台阶就下:“是啊是啊。” “那我看剩下的也不用送了,这些砖石铺出来的的路也够宽,记得将这项预算减一半,我会查看的。” 梅格小姐淡淡说道。 爵士张了张口,只能吞声说是。 接下来,梅格小姐用她毒辣的目光盘点了所有的施工环节。 又时不时的向建筑师确认,又向爵士发出了许多拷问,以及她的修改意见。 第33章 这之后,几位绅士就没那么淡定了,不断的叫来各种包工头和材料商吩咐新加的任务。 建筑师也时不时呼唤他的助手,将梅格小姐挑出的毛病记下来拿回去改。 玛格丽特跟在后面看的替爵士揪心,啧啧叹息,温菲尔德家就没一个好糊弄的人。 有钱人之所以有钱,并非是因为大方,而正是因为会算账,才能成有钱人。 还是实惠为上啊。 到了正在盖的木围栏处,梅格小姐回过头问玛格丽特,谁是她的姨父。 问罢了,旁边的爵士瞅着情形,就将安格莱先生叫来,当着梅格小姐的面赞了一顿。 安格莱先生冲小姐扬起热情的微笑,又对玛格丽特点点头。 “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梅格小姐指着正在木匠身旁收集木皮的劳工,问他把这些木皮收去做什么用。 安格莱先生朝玛格丽特看了两眼,从侄女的脸色,大概猜出了这位小姐的脾气。 “是这样,这些木材需要炮制和碳化才能建围墙,刨下来的木花会收起来以后给马厩当垫料。” 当不当垫料的梅格小姐不关心,她点了点头,没查出木料数量与账单上有什么严重的出入。 “撒拉尔爵士,我记得,这些工人除薪水之外,还就地供午餐和晚餐? 说是这样能节省一半的工期,我记得预算是四百镑吧?” 爵士说是,又说现在还没到午餐时间,待会儿就有人吧吃的给工人送来。 梅格小姐点头, “爵士,这么点小事,您也不用费心了,我记得安格莱先生家里开了店,以后这两餐就交给他来负责吧。” 玛格丽特见他姨父有点没反应,连忙提醒他一声。 安格莱先生这才反应过来,向梅格小姐道谢,又向爵士保证他会做好这个差事。 爵士扯了扯嘴角,尬笑两声没说什么。 他们心里都清楚的很,说是两餐其实就是两顿麦子糊糊而已。 就算一百个工人吃一冬天,最多二三百而已,远不到四百镑,主要,还是为了套点预算进自己口袋。 梅格小姐一句话就把这外包给了安格莱先生,并不因为玛格丽特的那点薄面,而是敲打撒拉尔爵士。 直到将整个场地都逛了一圈,梅格小姐又再次向他们确认,直到他们能将自己要改的部分完全复述。 这才放过一马。 玛格丽特看的一愣一愣。 梅格小姐提的这些建议,多多少少都能更好的节省预算开支,不会过于浪费资源。 她总算知道梅格小姐为什么是老夫人最喜欢的女儿了。 “爵士,我累了,您不是说府上为我准备了晚宴吗?” 撒拉尔爵士赶紧点头:“是是,快请吧,我太太早就准备好了。” 说罢,一行人原路返回,梅格小姐与玛格丽特上了车,没走两步。 后面索伦也骑着马跟上来,爵士向他问好,他简单应了,到马车一侧,从窗户里接过了梅格小姐递出来的图纸。 “替我看看吧。” 他翻了一会儿,递回来,“您顾虑的很周全。” 玛格丽特将图纸收好,装进袋里。 梅格小姐不叫玛格丽特帮忙,自己弯腰用手帕擦了擦鞋底的泥,收拾好,抬起头。 “索伦,你是给谁寄信去了?不会是你舅舅贝玆先生吧?”她仿佛什么都能看穿一样。 如果说需要有一个人来顶撞她母亲,还不用担心她没有心里准备,那么最合适的人选就是这位。 贝兹先生常自称是个小“事务官”,却滑不留手十分难缠,舔舔嘴唇就能把自己给毒死。 索伦装作没听见。 抵达爵士府邸,雪籽早已没有下了,但天色将晚。 爵士夫人在门廊下迎接,将梅格小姐与索伦被请进陈设优美的横厅。 梅格小姐在门外将外套和披肩解下,交给玛格丽特,又被女仆接过保管。 穿着一身礼裙进了屋,只见屋里除了三位小姐之外,还有一位穿着俊俏的年轻男人,穿着虾子红的制服。 经过爵士的介绍才知道,这位是爵士的侄子,大家都叫他米歇尔先生,也是爵士未来的继承人。 他自我介绍,说刚在步兵团的克林顿中校手下谋了个差事。 梅格小姐笑笑,“原来是他呀,要是不出意外,这位中校未来就跟我们是一家人了。” 米歇尔先生早听说过梅格小姐的大名,只知道她年纪大却还没结婚,但却不知道她竟然如此美丽不可方物。 他这次来,本就是为了在三个表妹中选一位做妻子。 尽管她们每个人的嫁妆都只有几千镑。 这里的仆人充足,但玛格丽特依旧寸步不离,在一侧默默站立。 她今天算是见了世面,不过脸也冻的生疼,坐在马车上一路车轮“咕噜噜”的又想睡觉。 到了这宅子里才重新暖和起来,眼前烛火精致,花团锦簇,这房子小而温馨。 爵士家的招待也算是用了心的,爵士家三位小姐盛装出席,一个弹琴,一个唱歌,又一个陪梅格小姐聊天,用餐前小点。 她们十分完美的展示着优点给这会儿所有的人观赏。 玛格丽特站在角落里,如用看文艺电影一样津津有味。 待爵士的大女儿谈完钢琴曲,玛格丽特打眼一瞧屋内众人的反应,却无意间瞥见那位米歇尔先生,正盯着梅格小姐出神。 …… 第27章 加更 面前有侍从端着托盘经过,玛格丽特让一让,低下头,却顿时警惕起来。 这人该不会是没看上他表妹,反而喜欢上梅格小姐了吧? 玛格丽特承认,与梅格小姐比起来,那些小姐确实缺乏成熟的魅力,但恐怕梅格小姐最有魅力的,还是她那些巨额嫁妆吧? 这一点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心动。 被人惦记是不奇怪,可要是这人从此耍些奸计,给梅格小姐带来麻烦可就不好了。 正若有所思,但余光又瞥见一旁有索伦在。 玛格丽特想了想,恐怕到时候是坏人自有坏人磨,她干脆眼珠一转假装没看见。 到了夜色浓郁的时候,女管事来请,晚宴前的茶话也告一段落。 “爵士,你的女儿们个个都才情兼备,就算是放到伦敦也不差了。” 在这种社交场合,梅格小姐的脾气又恢复了她一惯好说话的样子。 撒拉尔爵士见识了梅格小姐这一黑一白两张面孔,对她更是敬畏两分,连连谦辞。 他与太太又请几位移步餐厅。 横厅里的人开始穿过走廊往旁边的餐厅移动,这种场合是大家社交谈话的好机会,自有爵士府的男仆照顾。 爵士府的女管事过来,照例请玛格丽特下楼去吃晚餐。 玛格丽特这才离开,跟穿过走廊,进入狭小的楼梯,到了爵士府位于地下一楼的仆人厨房。 这里十分逼仄潮湿,可以看见忙碌的厨娘们在里间忙活,男仆们端着餐盘往楼上送。 忙的不可开交。 外间的长桌没人坐,桌面上摆了几组餐具,玛格丽特被安排着,在最前面的位置坐下。 女管家很贴心,将所有客人的马车夫和随行的男仆,女仆都请了过来,单独招待他们一伙人。 这里的菜色也算得上丰富,壁炉也肯放柴火,烧的旺,十分暖和,让人恢复了食欲。 玛格丽特再饿,也到底顾及着形象没有狼吞虎咽。 吃了半块蒜味面包,又用一些鸡肉,她忍着馋意没有继续往肚里造,抿了几口清水。 感觉有个七八分饱了,便起身告辞,朝楼上走去。 踩着嘎吱作响的阶梯抵达楼上,隔着装饰有精美墙布的厚重墙壁,可以听见屋里传出来一阵阵短促的笑声。 是爵士夫人在说话,夸赞她大女儿有多精通才艺。 玛格丽特从门口走过,在门外与一个男仆交换了位置。 这会儿,便开始听他们议论布奇子爵继承人的之死,继承人变更成了克林顿中校的事情。 这话头一起,米歇尔先生便开口称赞他的上司,并谈了些步兵团里的趣事。 引得一长桌人都对米歇尔先生留下了诙谐有趣的印象。 就连梅格小姐,也偶尔搭与他几句话,问些问题。 等到晚餐结束,众人又来到书房外更为私密的侧厅继续谈天说地,爵士请了梅格小姐和建筑师去书房里敲定最后的环节。 显然,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玛格丽特在书房外如同门神一样站着,随时等候差遣。 她抬头,目光平视前方。 爵士夫人的小女儿捧着一本书,在众人面前开始朗诵。 在场的绅士们皆夸这孩子伶俐,爵士夫人一欢喜,又打趣在场这些绅士,怎么不做些什么替大家解解闷。 伯德先生与奥利弗先生的目光四处转悠,默契的没有去招惹正盯着角落里舒服坐着的索伦,而是起哄叫米歇尔先生去表演竖笛。 第34章 可等他表演完毕,书房里依旧胶着,低声谈话,一门之隔都听不清楚。 米歇尔先生时不时瞥一眼书房,感到有些扫兴,他前脚称要去盥洗室。 后脚,不过一会儿,书房里梅格小姐便率先走了出来,她看起来气定神闲,看向玛格丽特。 “里面两位正在商量,你去帮我把披肩和外套取来。” 玛格丽特点头,转身离开朝走廊去了。 她先是原路下地下负一楼,问女管事存衣服的地方,那女管事也热情,叫了别的女仆去取,留她坐着等。 等了一会儿,女仆抱着衣服小心翼翼来了,交给玛格丽特检查。 检查完了,她也不与那个女管事多说,顺着楼梯上行,来到一条长走廊里。 从走廊往前直走拐角就是侧厅,这会儿玛格丽特不忘记瞧一瞧窗外的天气。 冷风嗖嗖的刮,但却没下雪,只是空气湿润,月光被云层深埋着。 她回过神,挽着衣物往书房的方向走。 经过一个岔路口,却听见有人似乎在叫她。 玛格丽特鞋尖一顿,狐疑地往附近一望。 是米歇尔先生。 他似乎刚从盥洗室出来,拿着一块帕子擦手,拦到玛格丽特身前,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你是梅格小姐的女仆,对吧?” 玛格丽特抬头看去,这位米歇尔先生微笑着,似乎很平易近人,但莫名让人觉得不适。 她蹙眉:“先生,您有什么事儿?爵士府的管事就在楼下,梅格小姐叫我取披肩,我得先去一趟。” 米歇尔先生听了,也不让路,他思索着什么。 “我可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单纯地想问一问你,梅格小姐平时都爱去哪?都做些什么?” 他并不在乎玛格丽特表现出的厌恶,反而伸手碰了碰她怀中垂下来的披肩。 “初次见面,我一件礼物也没有给她准备,要是知道她喜欢什么就好了。” 玛格丽特往后退几步,并不害怕。 这走廊时不时就有人经过,他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更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可若不直白拒绝,恐怕让人撞见了,她反倒落人口实。 “先生,我看您还是别白费这心思了,梅格小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想讨她欢心?您一定会丢丑的。” 她还算镇定,打算侧身离开。 “等等,我不让你白告诉我这些。”他见玛格丽特脾气大,打算想点别的办法套话。 他翻了翻口袋,掏出一个英镑,“要是你能将梅格小姐的事情告诉我,这个就是你的。” “若是我能讨到她的欢心,那么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可惜,米歇尔先生生不逢时,玛格丽特刚小发了一笔,如今正是视金钱如粪土的时候。 “先生,恕我不能告诉您任何事情。” 说罢她打算硬闯,米歇尔先生觉得她不识好歹,生起气了又想拦,一时间拉扯了两下子,英镑掉在地上。 直到听见附近传来脚步声,才各退了一步。 米歇尔先生听着这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回头一瞧,原来是温菲尔德家的长孙。 索伦只是想去盥洗室,走了两步就听见有人在推搡。 到了近处,他停下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前行。 米歇尔先生故作镇定,冲他说道:“温菲尔德先生,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是你家的女仆吧?” 他看向正在翻白眼的玛格丽特,“她似乎有些不懂规矩,对我一个陌生男子过分殷勤了,似乎不适合在梅格小姐身边待着。” 玛格丽特看了看索伦,他听了米歇尔的话,神色未变,也并没有表达任何看法,只是静静的来到她面前。 他就这么看着她,似乎并不对她做出任何行为感到意外。 她一扭头气冲冲的朝米歇尔开火。 “米歇尔先生,你可真会污蔑人,但污蔑我的人品可以,千万不要污蔑我的品味。” “就您这两分的姿色,光这身红制服便占了一分半,连我都看不上,更莫想着去讨梅格小姐欢心了。” 索伦闻言,挑了眉尾,看向米歇尔先生。 这人也还是十分顽固。 “索伦,你可别听她胡说,我只是关心梅格小姐,向她这样随意对一个绅士动手动脚的女仆,你家还是不要用了……” 他的话被打断。 “等等,你的意思是,她对你动手动脚?” 话语的重音落在“你”这个词上,索伦目光斜着他,从下到上的打量,依旧淡漠,像是不屑。 “可你看起来好的很,也没少块肉啊。” 闻言,米歇尔一愣,旁边玛格丽特更是扯了扯嘴角,她点头。 “是啊,我还要给梅格小姐送衣服。 希望您好好把地上的英镑收起来,千万别气馁,下次找别的富家小姐的女仆再试试吧。” 说完,她抬头挺胸,昂首阔步的走过去了。 边走,还不忘刻薄起来,嘟嘟囔囔:“……现在这些人,真是想吃软饭想疯了。” 清清楚楚的听见这话,米歇尔气的脸红了一片,而他脚边那一枚英镑似乎就是证据。 “我……我……她说的不是真的!我身为一个绅士,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是吗?可你挡着路了。” 索伦这幅目中无人的样子让米歇尔愈发恼火,不过他还没有失去理智到冲他嚷嚷,立马就让开。 “请相信我,她说的不是真的,我没有做出任何令人不耻的事情!” 回应他的,是盥洗室的关门声。 走廊另一头,玛格丽特一脚踏入侧厅,抬头便看见梅格小姐与正从书房里走出来的爵士握了握手。 周围的众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似乎是达成了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玛格丽特快步上前,将衣物送去给梅格小姐披上。 “时间也不早了,我想我也该离开了,撒拉尔爵士,夫人,多谢招待。” 说完,其他宾客才开始向爵士告辞,一屋的客人三三两两的走出宅子,钻进自家马车里。 玛格丽特与整装完毕的梅格小姐一起上了车。 马车夫正在将索伦骑来的白驹套进车前。 索伦戴着一顶短檐筒帽,从门廊的灯影里走了过来,踏上马车,坐在她们二人对面。 谁也没有提起刚刚那回事。 第28章 车行到半程,开始飘起雪,从油灯的光廓中划过。 梅格小姐没忘记嘱咐马车夫降低速度,于是一路晃晃悠悠的,白噪音十分规律。 玛格丽特在灯下的黑处打了个哈欠,她偏头瞅着窗外的拦路雪花不断飞跃,车内寂静无比。 渐渐的,开始小鸡啄米,试图唤醒意志力,但脑袋一歪,昏昏沉沉的合上了眼。 忽然间,她听见马车夫驾驭着牲畜停下来的声音。 玛格丽特感觉自己仅仅犯困了两秒钟而已,但等她睁开眼,马车已经进入了庄园的北门。 渐渐停了下来。 更令人尴尬的是,她发现自己昏睡时,不小心靠在了梅格小姐的肩膀上。 然而,梅格小姐也不生气,温柔地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问她睡好了没有。 玛格丽特赶紧直起身道歉,庆幸自己打瞌睡不流口水。 马车在北门后的庭院里停好,索伦对姑姑道了晚安,又似乎瞥了玛格丽特一眼,便下车离开。 玛格丽特扶着梅格小姐走出来。 “今天你辛苦了,回去睡觉吧。” 见着梅格小姐的新女仆走了过来,玛格丽特就放心的回了宿舍。 这会儿夜深了,女仆和男仆的宿舍管理格外严格,槅门早就落了锁。 钥匙今天在女管事罗莎那里。 玛格丽特只能照规矩,先去排屋的三楼敲罗莎的门。 虽然从来没与这位负责物品出纳的管事接触过,幸运的是,她还没睡觉,门缝里透着光。 过了好一会儿,罗莎将门打开,她头发已经散了,披着睡袍,问了两句,就回屋拿了钥匙跟玛格丽特下楼。 边走,罗莎边问:“你明早上午还得去老夫人那里?” 玛格丽特点头。 罗莎的眼眶挂着两道黑眼圈,她欲言又止,打打哈欠,婉转道: “其实三楼还空着两间单人卧室,那没有宵禁,你选一间搬上去吧。” 玛格丽特下意识的想说不用麻烦,但转念一想。 她如今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又病着,很可能一直要派她出去。 如果次次这么大半夜打扰别人睡觉,好像也不太好,虽然即便她打扰了,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室友固然是个好人,一个人住却更舒适,门一锁也不用怕丢东西。 晚上要写稿,也不用怕吵着任何人。 “好,那我明天就搬上去,谢谢你罗莎。” 槅门被打开,罗莎又赶紧与她确定下来下午的具体搬家时间。 第35章 “b308的隔壁是女管家,她老人家不爱吵闹,你住在她旁边得安静。” “b307的隔壁是梅尔小姐,不过,原本阿曼特住在这里。 她说窗户坏了,就搬去了二楼,你要是选这间,明天我叫人去修理。” 玛格丽特分析了一下子,还是307比较好,她不敢保证自己不打扰到女管家。 梅尔小姐是卡洛琳小姐的家庭教师,为人很和气。 “那就b307,麻烦你了。” 罗莎点点头,重新锁上门才离开,玛格丽特也回了宿舍。 一夜的降雪后,天明后整个山丘的植被都披上了一层银色薄霜。 上午雪停了太阳出来,又融化掉了一些,只剩屋顶上还堆积着,往屋檐下滴滴答答。 清晨,冷空气迫使着哈洛特将所有厚衣物穿在身上。 玛格丽特本想效仿,但想了想,老夫人那里烧起壁炉一般最不吝啬木炭,温暖的像春季一样,穿多了还会热。 当她取了报纸和信,卡着时间走进老夫人的房间,果然如此。 如今已经不用劳烦女管家上楼来亲自送,只需要她跑腿传递消息和东西就可以。 房间里,贝思正在准备药,她抬起下巴指了指卧室里,说里面正在用早餐,弗洛妮在照顾。 自打那晚上夫人生病,弗洛妮守在这照顾之后,夫人便习惯起使唤她了。 玛格丽特想着,往餐厅和起居室一瞧,玛丽和新来的两个人被支到外面,擦桌子扫灰了。 如果说做仆人也分三六九等,也就是这一道房门的区别了。 玛格丽特低头走进去,抿起正常的神色。 房里,老夫人坐在床上,床上盖了毯子放着小桌,桌上是简单的早餐。 弗洛妮正在回答老夫人的关心,说她咳嗽好多了,又给递上剥好壳的鸡蛋。 玛格丽特进来,站在床边,将今天的公务简单汇报了一下。 其中有份是利兹工厂经理送来的季度账目,老夫人接过去亲自看了。 别的没什么重要的,都是些问候信。 老夫人今天心情还算可以,一边吃早餐,一边让她念了报纸。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新闻,无非是这里又打仗了,哪个大人物又有丑闻。 两刻钟后,弗洛妮进来,她朝玛格丽特点了点头,将餐具都撤出去。 玛格丽特刚把报纸念完,老夫人就说: “那些问候信你待会儿看着回复吧,昨天跟着去了马场,都见到了些什么?” 她正欲开口说,后脚就听见梅格小姐与贝思说话的声音,从玄关传进来。 眨眼的功夫,她就走进来,手里带着昨天签过的文书,朝她母亲问早安。 “刚打算叫她说说,你就来了。”老夫人指了指玛格丽特。 梅格小姐在床边的椅子坐下,她今天把钻石项链别在头发上挽了起来,脖子上倒空无一物,看着有趣的很。 她先是夸老夫人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又道:“这件事算是办妥了,您看看。” 老夫人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翻阅了一下,是占股比例的事,办的还算好。 梅格小姐看向玛格丽特,“你来说说,昨天去了一趟,感觉如何?” 玛格丽特想了想,也不信口开河,遇到什么就说了什么。 “梅格小姐检查的十分仔细,他们恐怕不敢偷工减料……那块地离小镇人口聚集的地方很近,周围风景不错。” 梅格小姐满意的点头:“我已经写信,请了几个热爱马术的名流明年来参观。” 她回头看向母亲:“也往几个大城市登了报纸,还邀了十几家俱乐部……” 明年第一赛季的奖金设置在一千镑,看在这笔钱的份上,也会有许多知名选手慕名前来。 她办事条例清晰,老夫人很满意,这么大的数字,花起来眼都不眨。 等这生意运营起来,回本也就是一两个季度的事情。 这也就是在没什么人口的北方。 若是在南方大城市附近的俱乐部,背后出资的都是最顶层的那一圈王亲国戚们,他们纵然有钱,也不好去跟人家抢生意。 母女两个说着家常话,玛格丽特就去了书房处理这一堆问候信。 她写稿的时候故事编的天花乱坠,这会儿回几个问候信也是信手拈来。 要带着一股礼貌而不失端庄,假惺惺又十分周全的口吻。 她挨着写了拿去给老夫人看,她垂眸扫了两眼,就点点头,又随口一说,叫这几天整理整理书房。 看来下午是没她事儿了。 玛格丽特将信装好交给女管家,就领了命令,有些犯难的进书房逛了一圈。 从前那个米娅就是因为动了东西让人不满意才被调走,她这可怎么收拾呢? 想了想这不小的工程量,玛格丽特打算等明天再来开工,还得先回去吃饭,再换个宿舍。 今早起来,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她回来,只需要搬动一下就好。 一进门,就看见哈洛特在午睡,她起来,依依不舍地打算帮她搬东西。 “你接着睡吧,我就那么两只箱子,这些被褥什么的罗莎那里给了新的,醒了记得上去找我玩。” 哈洛特也就作罢,继续困觉。 玛格丽特拎着箱子上了楼,来到了b307号房间门前。 门敞开着,唯一的一把钥匙插在锁眼里,她取下来,进了屋。 这与楼下的宿舍一般大,但只靠窗摆着一张床,床尾有个铁炉子,炉子的通风管从墙洞里穿了出去。 两扇损坏的窗户上午新修理过,她放下行李箱去开窗试了试,已经修好了。 紧闭起来,透不进风,可窗外慢悠悠的偶尔飘着细雪,从里望出去,是个光秃秃的庭院,正对面是另一座排屋。 床尾的炉子旁边,有一只很深的铁丝箍起来的圆形澡盆,那一侧还摆着衣柜和抽屉柜。 床头这一侧,有张小书桌和椅子,床上已经铺了厚实的褥子,干净的床单叠在一旁,算是一应俱全。 她花两刻钟时间,将东西全都归置到位,刚在椅子上坐了会儿,就听外面有人在敲门。 打开一看,不是哈洛特,是看北门的管事,说她家里人送了东西来。 玛格丽特下楼,打算自己去取,可这管事已经叫人搬了过来,不让她插手,就要送上去,足足有两大包袱。 哈洛特刚睡醒起来在过道里,见了便走过来问她。 玛格丽特答,是姨父家给的。 旁边玛丽路过瞧着,头一撇径直回了屋,这么冷的天,她家什么东西也没给送来。 她前儿回去送薪水,父亲还怪她,花了那么多钱给管事,把她塞到了老夫人身边。 到今天,也只是让厨娘们在他家买肉这么一个好处。 镇上要大兴土木,她竟然一点消息也没弄回去,反倒让别人家抢了先机。 玛丽感到委屈,那老太太事儿多难伺候,她天天做些杂活儿,哪有心思留意这些。 楼上,玛格丽特的两个大包袱被送进了屋子,送完那两个杂工拿了她给的小费就走了,哈洛特留下来帮她收拾。 “你姨妈一家对你可真好,这又是吃的又是用的,还有几双新鞋,这还有钱呢。” 第29章 加更 哈洛特打开包袱,将用的和吃的拿出来,摆了满满的一书桌。 玛格丽特笑而不语,想来是工地的伙食包给了姨父,他老人家能狠狠的赚到一笔,否则也不会对她这么大方。 包袱里有便条,她拿起来一看,是姨父写的,说才知道她升了管事,特地恭喜她。 这些包袱大部分是给她的,其中有些,是打听了庄园里一些管事们的爱好给添上的。 叫她随心做做人情,以后好吃得开。 原本她家就与姨父一家联系的不多,来这里投奔算是给他们找了麻烦。 姨父为她找谋生的工作,感情上并不热络,指着她回报。 姨妈倒是真善良,可就算是想私下接济她,也只能让梅兰妮来做。 现在她的位置变了,能够发挥出来大作用,像姨父这样精明的人自然也会紧紧握着关系。 现在送了这么多的东西,无非也是他的回报。 玛格丽特看在眼里,并不反感,她觉得这样的互惠正好,也是互相不欠。 将这些东西归置好,又把吃的与哈洛特分了分,剩下的,她不打算留很多。 她看那几双皮鞋不错,是崭新的,内衬加了绒布,自己只留了两双。 到了下午,她便拿着这些东西,给隔壁住着的这些管事们一人分了一份。 给与她个子差不多高的女管事,送的是鞋子,比她个高的送了布料,没人落下,她们都很开心。 男管事们送了吃的,还有两大瓶葡萄酒,她敲开对面的屋门给了一瓶威斯坦先生。 威斯坦先生乐颠颠的,表示以后有什么用的上的地方找他就对了。 第36章 又请他把另外一瓶稍给庄园里的医生。 最让她纠结的,是该给女管家送什么,她老人家吃的用的穿的都是仆人里最好的。 想来想去,玛格丽特就把包袱里的几瓶好墨汁给她拿了去。 这种日日需要的消耗品,没人会介意多一点,不会出错。 她拿着东西去主宅的时候,女管家正完成了下午的工作,在收拾桌面。 也没怎么推辞就收了她的东西,还开玩笑是不是有事求她。 见状,玛格丽特顺口就将令自己难为的事儿说了出来,老夫人叫她收拾书房,她不知道该怎么收拾。 怕像米娅那样,被责怪的丢了差事。 女管家听了,笑问这叫什么事儿,叫玛格丽特凑到跟前来,低声说了两句。 过后,玛格丽特就明白了明天该做什么。 下午,她吃完晚餐,安安心心的回到宿舍,锁起门来,将新领来的蜡烛燃了一支。 在桌面上铺好纸,准备好羽毛笔。 昨日出外勤,她已经将最新的故事送了出去。 下一个案件该写什么呢? 想一想,像“二月花”这样短篇故事的受众,要么就是买不起什么正经书的底层劳工,要么就是想随便找点东西看打发时间的年轻人。 光讲情情爱爱,那是长篇出版才有的资格。 对于短篇故事来说,不够吸睛,人家两页就翻过去了。 所以,是越离奇越好 玛格丽特的表达欲总是离不开她所在的环境,挠了挠头,她咬着牙关,在纸面上写下“庄园密室失踪疑案” 在上一个故事里,主角已经成为了小有名气的侦探,初露头角。 这个故事,便是权贵找上门,让她参与侦探一个机密案件。 好好关在地牢里的人犯,在没有破坏任何门锁和物品的情况下人间蒸发了。 主角为调查真相,扮做客人进入这幢庄园,暗中调查庄园里每一个人的嫌疑。 …… 夜晚,无人打扰,在这样带锁的独立房间里,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一个人。 不用拘束着怕影响任何人,玛格丽特一口气就把这个小案件给写完了,收进抽屉里。 她瞧着排队洗漱的人少了,就下楼提了两桶子水上来,将浴桶洗了,试着泡了个澡。 旁边的小炉子,里面烧着杂工下午送来的木炭,屋子里暖和的玛格丽特感到特别放松。 一闲下来,她就开始怀念上辈子的好日子,比一比现在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生活条件,更是想的都要开始流眼泪了。 她无奈地想,应该是上辈子作威作福多了,这辈子遭了报应。 但玛格丽特心中怀揣的的理想依旧那么清澈照人。 上辈子靠啃老爹,这辈子就靠柜子里的作品养活。 先从赚点辛苦钱的短篇开始,未来她还想写些更能卖上价的长篇故事谋求出版,或者写些剧本积攒名气。 早晚有一天,她觉得自己可以重新过上上辈子那样吃吃喝喝的米虫生活。 于是她也不泡澡了,擦一擦,裹了睡袍就钻进被子里倒头呼呼大睡。 …… 进入新的一个月,冬季彻底影响到了庄园里生活着的人们。 这几天,玛格丽特按照女管家教的办法,上午把每天清晨的例事办完。 到了下午,就进入老夫人的书房,在旁人的狐疑中关上门来,埋头整理。 女管家说,其实老夫人年龄大了,也并不记得那一屋子的东西每一样都放在哪里。 米娅犯的错误不为别的,只不过是,在老夫人问她东西找不见了,是不是放错的时候。 她为着给自己证明清白,当着别人的面顶了夫人几句。 尽管她确实证明自己没放错地方。 可这也让老夫人在人前显露出来了,因为年迈所带来的力不从心,这是她最忌讳的。 也是米娅运气不好,撞上了夫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这才被换了。 玛格丽特听了,总算理解米娅为什么那么委屈。 其实因为个人能力厉害而起家的老板,就例如她上辈子的老爹那样的人。 通常可以接受自己的失败,但不能接受别人说他错,即便错了,也强撑着体面。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不给面子愣愣的揭开真相,就会被他们厌恶。 上辈子她找亲爹要生活费,多也是利用这种好体面的心态。 玛格丽特将书房完整的打扫了一通,先是地毯掀开来清理,换了新的,又把地板都仔仔细细擦过一遍。 书架,窗帘,全都清洁,还不用别人插手帮忙。 她花三天时间,把书架和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整理明白,大刀阔斧归好了类。 给每一种物品都做好索引目录后,她又重新放了回去。 这架势,莫说是玛丽她们这些了,就连贝思都看的心惊胆战,叫她千万小心点。 可玛格丽特已经得了高人指点,并不害怕,反劝她放心。 贝思见她这么有底,也就不说什么,坐岸观火了起来。 等她彻底大功告成,老夫人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逐渐可以起床来活动。 这日清晨,玛格丽特走入起居室,走向正在喝茶烤壁炉的老夫人。 “夫人,我已经把书房都收拾好了。” 没等老夫人放下茶杯,女管家就从走廊进来了,玛格丽特适时的闭上嘴让让。 “两位先生他们回来了,这会儿已经到了北门,收拾收拾就来见您。” 老夫人点头,漠不关心地说好。 女管事退出去后,夫人就瞟了玛格丽特几眼,让她扶着站起来,说要去书房看看。 玛格丽特谨慎的应了,与老夫人一起回到书房。 她老人家扶着桌子慢悠悠挪动,在主位舒适的椅子上坐好,抬眼定定的瞧了瞧桌面的东西。 有她先夫的遗像,还有加上标签排列好的文件盒,正前面,摆着一份没标注的文稿。 她老人家用戴着戒指的手轻轻翻开一瞧,这里是书房每个地方的编号,和放了什么东西的索引。 将目录一遍看下来,就十分清晰明了。 翻开内页,每个编号里有什么东西也很详细,具体到了书名和文件的年份和大概类别。 倒也没有写什么关键资料放在哪这种话。 只有她这种知道什么东西重要的人,按照完全数字排列的索引,顺利找得到。 还真是用的上手。 …… 温菲尔德先生,蒙斯坦夫妇,还有他们奉命带回约克来做客的琼斯夫人母子,一行人下了车,各自去房间整顿一番。 到了近中午时,便都洗去了冰天雪地一路的风尘仆仆。 特别是两兄弟沿路收到信,听说子爵继承人去世,老夫人也病了之后,更是马不停蹄的先行出发。 遇到雪天,才降下来速度,与琼丝夫人母子汇合了。 温菲尔德先生先是找到索伦问清楚了事情的详情,这才心里有了底,与一起上楼来。 到了起居室里,空空荡荡的没人。 又问了贝思,得知人在书房,他们几人便敲门,里头答应后,开门走了进去。 温菲尔德先生一进门,就看见他母亲坐在书桌后,蹙着眉头,神色高深莫测。 也不打理他,而是询问旁边脸生的女仆,有本书为什么她找不见了。 那女仆顿时慌了神,细想了想,说确实有这么本书,也应该是在老夫人说的地方。 或许是她毛手毛脚,不小心给弄丢了。 温菲尔德先生看着他母亲心情不好,与蒙斯坦二人在旁边干晾着,不敢做声。 听了玛格丽特的话,老夫人却又不生气,垂眸摆摆手,语气和善起来: “不就是本书吗,多大点事,瞧把你吓的。” 又告诉她,书房收拾的不错,赞她辛苦了,要给她放半日的假。 她老人家这下子,态度和缓的很,像是颇纵容这女仆一样。 引得两位老爷不由地好奇起来,恐怕他俩弄丢了她老人家的东西都少不了挨一顿挑拣,这女仆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待老夫人宽了她的假期,玛格丽特便道了谢,又向两位老爷问好,接着从书房走了出来。 玛格丽特一出来,迎面就碰见外边的贝思。 贝思本是送两位老爷进来的,听见里面的动静,就留下来听了一耳朵。 不成想,玛格丽特果然犯错了,可也没想到,会是这么轻拿轻放的个结果。 她不由的生出一些怅然,果然每个人的命都不一样。 “贝思?跟你说话呢,怎么出神了?” 玛格丽特在她面前挥挥手,问她需不需要带东西上山。 二人边往走廊外走,边说。 “夫人准了我半日休息,我打算下山去转转,你这有缺什么吗?” 贝思瞬间回过神,微笑起来,迅速反应过来。 第37章 “那好啊,你帮我带几码缎带吧,再过一周,我就休假回南方的家乡探亲去了。” 贝思说着,又道: “你昨天给我那双鞋样子挺好,是不是在镇上的鞋匠铺买的?能帮我再买一双吗?我带回家,给我妹妹穿。” 她说了这些东西,又借此机会,提出了要送玛格丽特一条新裙子。 玛格丽特推辞,贝思却说: “我都使唤你帮我办这么多事了,你收我一条裙子又怎么了?嫌不好吗?晚上我拿给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玛格丽特只能接受。 二人聊的火热,引人侧目,又在过道分别。 玛格丽特背过身叹了口气,走下了楼,朝长廊的拱形窗边踱去。 …… 第30章 一更 前几天还是细小飘零的雪籽,这两天就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 凌晨时落了一阵,到上午,雪歇了,偶尔还会出太阳, 长廊有些狭窄幽深,仅仅可供两人并肩通过,不过这里是后侧,仆人上下用的多,主人家一般不到这里。 此刻府里到处都忙,这里更是没有一个人的踪影,玛格丽特一路走到尽头。 来到窗格前,手肘撑在窗台上托着下巴,静静地欣赏。 从这里往外看去,可以见到弥漫着白色雾气的溪流和水塘,以及花园的一隅。 阳光照着不太厚的雪地,老园丁戴着厚厚的手套,在给植物盖上油布防寒。 眼前的一幕,十分具有冬季的氛围,不过就是太冷了。 玛格丽特思索了半晌刚才的事,其实老夫人说的那本书,确实有,原本就摆在书桌上,她老人家时常翻看。 后她收拾,摆进了柜子里。 但故意没写在索引里,就是为了顺利让老夫人看出来,好犯这个不痛不痒的小错误,又果断承认错误。 显出她老人家依旧是如此洞若观火,而她这个仆人是如此勤劳但愚钝。 这次轻轻放了她一马,她感激涕零,以后会更尽心尽力。 再者,玛格丽特发觉,最近就连贝思都开始盯着她了。 若是她长久的不出一点问题,恐怕别人一着急,会给她制造问题。 这下子,老夫人果然轻轻揭过她的差错,想来,让她们看见了夫人如此宽容她,想使绊子也会掂量掂量。 半晌后,玛格丽特决定,待会儿下山了,去姨妈那里蹭饭,她想吃滚烫的冒着热气的浓汤。 她的身影挪动,从尽头的侧门离开,朝排屋的方向走。 影子混在雪色里一点点的变小,直到看不见了。 索伦从没有踏足过这里,他缓慢从楼梯台阶走下来。 在刚刚玛格丽特站过的那扇窗后,完全吻合的地方驻足下来,心里生出了一些疑惑。 顺着视线看出去,窗外光秃秃一片,十分寻常,明明什么也没有,并不值得看半晌。 他摇了摇头,想起来梅格姑姑还找他有事情,于是原路返回。 …… 玛格丽特踏雪回到排屋,跺了跺脚上的冰霜,她先是去了后厨。 随便询问了一个正在煮大锅饭的厨娘,有没有下山的便车。 厨娘正忙着烧火,回头一看是她,就放下手里的活儿,热情的叫来了一个看着还没十五岁的杂工。 “他马上要下山去拉柴火,要是不嫌弃,可以与他一起。” 到了冬季,主人家又都回来了,这厨房里要烧火的地方多,一般两天都得下山去拉一趟干柴。 那杂工人小,好说话,平时最羡慕能在主人家身边工作的仆人们,故而十分拘谨。 玛格丽特谢了厨娘,又叫他等会儿。 她上楼穿戴厚实,又拿了一把纸包的麦芽糖,还不忘将这两天写的两篇文稿揣怀里带上。 下了楼,来到北门附近,那小杂工果然老老实实牵着车在等。 她把糖给他做酬劳,叫他稳稳的慢点赶车,随后便一屁股坐在车后。 她穿了斗篷,戴了顶硬帽,虽然这车没有棚子,但倒是一点不冷。 出了北门,缓缓地沿着平缓山路往山下镇上去。 坐着车,大概需要十几分钟,如果用双腿走,那就得走上个把小时了。 山坡上积着雪,仅仅几百米的落差,山脚下的小镇却只有一层薄冰,大多化作雪水横流在街道上,四处泥泞。 杂工往小镇里贩柴火的人家去了,他走之前问玛格丽特什么时候回去。 “你装了柴火先回去吧,返程我自己想办法。”镇上有租赁马车的地方,花不了多少钱。 说完,玛格丽特在石桥下车。 街上行人有许多,她打算先去一趟邮差驿站,再去姨妈那里,等要回去了,再去书店看看。 上回得爵士助手的信说,她代笔的内容这个月就要刊登,也不知道出来了没有。 与前段日子不同,往日这里只有闲人来往,今日却时不时就有穿着体面,一看就不从事体力劳动的人走过。 似乎是因为镇上的新工程,这里吸引了一些商人的目光,前来考察环境。 玛格丽特走到驿站,穿着厚鞋子,脚并没有冻到。 她用披肩裹着半张脸,在柜台前付完钱,看着老邮差把信盖上戳,装进箱子里,又问他大概几时能到。 老邮差懒洋洋的答:“南方十天,北方五天。” 随后,玛格丽特才安心离开这里。 得了工地的那些生意,姨妈那里应该忙起来了,玛格丽特原路返回,不一会儿就过桥,到了旅店门前。 只见门口堆着刚清理过的积雪,房门开着,里头有人影子,来去匆匆的。 玛格丽特进了门廊,才清屋里的景象,四处都是烧水的锅炉,壁炉上架着一口大锅,煮着什么东西。 只见两个生面孔的帮佣从厨房出来,掀开锅盖,一阵水雾冒出来。 主食与肉类的香味挥发出来。 他们搅了搅,看东西熟了,就抬着一口大锅往后门出去。 旅店大厅的餐桌上也有不少住客在吃东西,喝酒的,抽烟的,乌烟瘴气的十分喧闹。 玛格丽特认出来,有一些是修马场的工头,就连建筑师的助手也在。 她揭开硬帽,摘下披肩,掀开后厨的帘子,进了厨房。 姨妈正在灶前忙的脚不沾地,她指挥着脸熟一点的帮佣给外面那些工头上菜,又窗朝外喊了一声。 “都放好了没有?快送去,别迟了!” 后院里,新帮佣把深锅搬上板车,固定结实,应了她一声,就赶着车缓缓从后院离开。 她一扭头,就看见玛格丽特在厨房门口,摆弄摆弄锅勺,又闻闻里面的汤。 “玛格丽特!你怎么回来了?” “今天休了半日假期,我下来看看你们。”她答了,左顾右盼,“最近生意如何?是不是很忙?” 姨妈转身拿了一块干净毛巾替她擦擦裙子,说道: “那当然,眼下这镇上就数我们生意最好,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玛格丽特笑笑,问她表妹和姨父在哪。 姨妈将毛巾挂好,脸色忽然一顿,叹了口气,说道: “他们几个去镇外接吉蒂了,这鬼天气,怕不是要夜半才能到家。” 吉蒂是姨妈二女儿的昵称,她比玛格丽大两岁,比梅兰妮小一岁,去年结婚,跟着丈夫去了伯明翰。 她性格刚强,因为这件事,与姨父闹了很大的不愉快。 姨父不喜欢她嫁的那个厨子,认为干一辈子都没什么前途。 结果,昨晚他们收到了吉蒂的信,她说秋季时她丈夫染上肺病去世了。 又说已经在回家的路上,几人看了她说的日子是明天一早。 想着要回纳德维丁,应该是今晚就能到隔壁另外一个镇。 玛格丽特点头,心想着,这还好是她没孩子,丈夫死了,只是成了寡妇而已。 要是带着个孩子,恐怕在这样闭塞的小镇上,不会那么容易被接纳。 于是,玛格丽特在后厨与姨妈二人,单独吃了一顿午餐。 从前姨妈家并不拮据,但节俭,吃的喝的不算好。 现在赚到一笔钱,连炖的蔬菜汤里都还有鸡肉,给玛格丽特盛了许多。 姨妈的手艺确实很好,一碗汤下肚子她整个人都仿佛活了过来。 午餐后,玛格丽特打算在后厨帮忙烧会儿火,也好暖和暖和。 但姨妈不让她干活,赶她在旁边休息了一阵子。 既然表姐表妹不在,晚餐时又不一定能回来。 玛格丽特觉得一个人待着也没意思,就告知姨妈,打算提前回庄园去,这样还能赶上饭点。 姨妈午餐后,就开始使唤人制作下午的工地午餐,以及给那些工头们开小灶,也没空陪她说话。 想了想,便答应了,又让她等等,过了一会儿,姨妈从储藏间里拿出来一大块三四斤重的,用纸包的火腿。 第38章 “这个,切成片就可以吃,你都瘦了,平时肯定油水不够。” 说着,姨妈又给她找了一个两片麻布拼接的丑丑的布袋子,硬叫她挎着。 玛格丽特闻了闻,香的很,就安然收下了这只丑袋子。 她还答应了贝思要买东西,便离开旅店,重新戴上硬帽,与姨妈告别,出了门。 记得贝思说要缎带和鞋,玛格丽特就先去了鞋店,后面才逛缎带店。 镇上这唯一一间缎带店似乎才装潢过没有多久,从外面看,装了几扇价格不便宜的玻璃窗。 窗子后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精致小玩意儿,从布娃娃到手套,蕾丝阳伞。 多是女校学生和镇上绅士家的淑女来逛。 她还是第一次来,不仅帮贝思买了,自己也购置了一番。 先有稿酬,后有姨父塞包袱里给的十几个先令零钱,她口袋里已经不算是完全空空如也了。 缎带店里,女老板见她穿的像是镇上哪个大户人家的女仆,倒也没有怠慢。 “小姐,我看你还缺一双手套,看看这个吧,外面皮制的里面有衬布,很保暖。” 玛格丽特看过来,在绿色和蓝色之间犹豫了一会儿,选了绿的。 连同最新样式的缎带,一起结了账。 女老板用块帕子将这几样东西包起来,扎了麻绳,帮玛格丽特放进她的包。 离开这里,她深吸一口气朝书店走去。 这会儿已经算是下午了,天上一团乌云,看着不像是有好天气,书店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走进书店,老板还在瞌睡,打了个招呼他才醒来,她询问最新的“二月花”到了没有。 那老板点头:“到了,就剩两本了,在楼上,你自己去拿吧。” …… 第31章 二更 玛格丽特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上了这个熟悉的二楼,径直走到书架边。 嗯,日期最新的“二月花”摆在最外侧,不愧是最受欢迎的短篇故事集。 据说每次都会刊印十万册,在一周内就会铺满全英格兰所有的书店,算是牢固的占据了大众市场。 她随意拿出来一本,看了日期,又看目录。 嗯,还真有署名为帕特森爵士的《皮尔斯小姐探案集.假修女》 她仔仔细细读了一遍,这种看着自己手写的文字变成铅版印刷字的感觉十分奇特。 就好像是褪去了一层皮,以新的面貌展示出来。 不过,如果不是借这位成名作家的手,恐怕投稿投到明年,也不见得能得到机会。 这年头,什么行业都被小圈子垄断着。 即便有旁人投数不清的稿,出版社还是愿意跟帕特森爵士这种熟人签合同,还怎么都不肯让他解约。 普通人没有引荐,根本接触不到能做决定的人。 想靠这个改写命运,难如登天,不过玛格丽特已经想明白了,再难她也要登。 未来去了伦敦,就算是不择手段,她也一定要打通关系,以自己的名义出版故事。 玛格丽特目光坚定地合上书页,下来结账,将这本看起来薄薄的书装进兜里。 室外光线不太强了,她筹划着要去前面租赁马车的店,低头擦着风铃走出门。 再抬起头,迎面一阵寒风吹动她额前的头发,耳畔传来隆隆的车轮声,渐渐停了下来。 她侧目,见到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靠在了书店门口,那马车夫穿的制服,看起来特别眼熟。 好像是法尼奈庄园的人,但不认识。 她回过头,吸一吸冻的没什么感觉的鼻子,踩着湿润的砖路继续往前。 那马车夫下来,进了书店,不一会儿,带着一本“二月花”走出来,递进了后面的车厢里。 里面迟疑了一会儿,才接进去。 玛格丽特走了两步,听见背后车轮声又重新靠近,到了跟前,渐渐停下来。 马车夫攥起缰绳,朝她打招呼。 “玛格丽特!你是要回庄园吗?上车吧!” 她听见背后的动静,有些猝不及防,应了一声。 回头朝车里看,那纯白的绸帘子松松垮垮的垂着,看不到里面是谁, “快些,要下雪了。”马车夫又催促了一句。 “噢,谢谢啊。” 她不拒绝搭个便车,于是走到边上,打开车门。 映入眼帘,果然是有熟人,怪不得马车夫那么好心。 “索伦先生?啊,下午好。” 她看清楚里面坐着谁,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上了车,忽然变得拘谨起来。 挨着边角坐下,又轻轻关上门。 索伦点了点头,又垂眼继续翻看马车夫买来的“二月花” 玛格丽特见了,感觉有点说不出来的古怪。 她将散发着一股浓郁火腿香味的包袱放在脚下,与此同时,车门在惯性中合严实了。 马车继向前行驶,碾压着冰霜,在充满泥泞的路面留下一道道沟壑。 索伦应该是替梅格小姐去了一趟工地取新的建筑示意图吧。 余光里,玛格丽特可以看见他在对面将“二月花”慢慢翻了几页,又翻看了几页。 最后,在《皮尔斯小姐探案集.假修女篇》停了下来。 玛格丽特顿时囧了起来,脚趾扣地。 虽然她对自己的故事很有信心,但这样面对面看着读者品读情况还是头一次。 不过有一说一,她还真想听听别人的评价。 翻了一会儿,玛格丽特观察着他的脸色。 在窗外雪光映衬下,除了皮肤更白皙一些,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平平淡淡的表情,好像里头的内容还不够味一样。 过了半天,他似乎是觉得无聊,又合上,随便放在手边。 然后,扭头看向窗外,一语不发。 见状,玛格丽特的心就像被蚂蚁给爬了一样不得劲。 她难道写的有这么没意思吗? 真是要完了,初出茅庐就遇到滑铁卢? 这可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出版内容啊!苍天。 玛格丽特挪开余光看向窗外,外面开始下雪了,马车也快要上山路了,有些颠簸。 她抿唇,组织了半天语言,为了后半生的写作着想,还是强迫自己压抑住这种古怪的尴尬感。 硬着头皮看过去,唤了他一声。 索伦看过来,姿态十分坦然:“有事?” “呃,这个……是不好看吗?” 玛格丽特目光示意他手边的故事册子,问了出来。 她在心里为自己的勇气鼓掌,然后又紧接着描补道: “我也买了一本,但还没打开。” 她故作轻松的说着。 索伦思索了一下,视线往脚下扫了一眼,玛格丽特身边那鼓鼓囊囊,并且散发着浓烈火腿香味的丑包里,似乎真装着书。 “还可以。” 他答完,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杖顶端钟表上的时间。 闻言,玛格丽特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安心的靠在垫子上。 只要不是难看就行,不过……既然不是不好看,那为什么不继续看? 或许不是侦探小说的受众吧,玛格丽特这么安慰自己。 哎,get不到如此完美的神作,真是不懂欣赏,算他有难了。 玛格丽特心里自嗨,暗地摇头。 然而,索伦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她明明也买了,想知道好不好看自己翻一下就行了。 但为什么不拿出来看,光盯着他翻他手里的。 就好像他在看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一样,让她感到浑身不适,坐立不安。 经管已经非常克制,但她下意识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不自然。 让他不得不把“二月花”放到一边,才能不被这种诡异感影响到。 话说,前些天羞辱那个米歇尔先生的时候,还自然的很,厉害的没边。 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还觉得,帕特森爵士似乎也改变了风格,笔锋犀利了许多,好像忽然脑子灵光了起来。 索伦想着,下意识的瞥她一眼。 在收回目光的同时,忽他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概率非常小的事情。 记得曾经他意外捡到过一封信,是她的字迹,上头写着她的名字。 还有一个名字,正是帕特森爵士,难道? 过了一会儿,玛格丽特的余光又看见索伦重新拿起“二月花” 这次他的速度慢放起来,更加仔细的翻阅。 马车在山路上盘旋,满天雪花飞舞。 那种脚趾抠地的感觉也盘旋在玛格丽特的脑子里。 天地良心,她确实希望能得到读者认可。 但眼下也就五六页纸而已,再怎么,十几分钟就能看完。 他却翻过来翻过去,看到破解案件的吊胃口情节,还倒回去看看前面的伏笔写了什么。 耳畔时不时传来“哗啦”的翻页声。 第39章 足足品读了半小时有余。 玛格丽特提心吊胆,生怕他找出来哪怕半处逻辑有问题的地方。 但他又一声不吭的看,一点没有要交流内容的意思。 这种被当面处刑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玛格丽特开始后悔刚刚要在心里口嗨,一下子就遭报应了。 她此刻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钝刀子反复割来割去的活鱼。 快到北门时,她的脚趾已经累了,生无可恋的靠着窗子,扶额捋捋发梢。 北门就在眼前,索伦将“二月花”收了起来。 玛格丽特看起来归心似箭,车子一进门洞,马车夫刚放好脚凳。 她就匆匆道别,拎着包袱,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头也不回的踏雪前行,朝着排屋去。 玛格丽特下定决心,这辈子她再也不会随便坐顺风车了。 车厢里,索伦感觉有点好笑,幅度极其轻微地上下耸动肩膀,他走了下来,朝住宅步行。 排屋里,玛格丽特飞快地上三楼,用钥匙开锁,进屋将炉子点了起来。 她想忙点什么,把刚刚的不愉快忘掉,于是从包袱里拿出贝思要的东西,又走出来,来到贝思的房间前。 伸手敲了敲,她正在屋里呢。 贝思打开门,接了东西,将钱和她衣柜里刚拿出来的裙子交给玛格丽特。 “真是谢谢你了,不过,待会儿晚正餐,琼丝夫人第一次见夫人,我还有得忙。 要回去给夫人准备见客的礼服,以及送她的见面礼。” 玛格丽特听了,客套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贝思想了想,觉得有她在或许更好。 “你要能帮忙,那是最好了,夫人叫我看着准备一份礼物,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这位琼丝夫人与先生八字没一撇的事,礼物送亲近了显得不够体面,送淡了,又好像在打人家的脸。 玛格丽特忽然后悔自己多嘴客套。 不过她已经答应了,也就没说什么,回屋放好东西锁好门,就跟着贝思去了主楼。 夜里,这里灯火通明,一楼的大餐厅里仆人来去匆匆,准备着餐具,以及最后调整摆设。 楼上,玛格丽特跟随贝思进入衣帽间深处的储藏室。 这里是个封闭空间,有两把锁才能打开门,贝思拿着其中一把钥匙,罗莎拿着另一把。 要两人同时在场,才能顺利进来,门外还守着两个男仆见证,确保没有人偷带。 玛格丽特大饱眼福,从贝思打开的一道道小抽屉里看见了许多珠宝首饰珍奇饰物。 然而,贝思开的这一柜,是老夫人平时专门送人准备的。 款式都不至于太华丽,避免显得铜臭气重。 “听说琼丝夫人喜欢花花草草,你看这个好不好?” 贝思拿起来一只盒子,打开看,是一只花形臂环,银质的,花草部分镶嵌了水晶。 玛格丽特没有一点要表现的意思,连忙点点头。 “我觉得你选的这个很好,就这个吧。” …… 第32章 三更 那臂环在罗莎手持的烛光下显得熠熠生辉,模样十分好看。 贝思听玛格丽特这样说,本还想犹豫,但罗莎在旁边等着,她不好耽搁,就同意了。 二人一起锁好储藏室门,将钥匙核对过,又让男仆确认没有任何问题。 这才走出衣帽间。 罗莎说她还有事,就带着男仆先走了。 贝思将盒子交给玛格丽特: “你替我跑腿,送到琼丝夫人那里去吧,她住在楼下最北的房间。” 说着,贝思打算去老夫人卧房里看看。 住家裁缝正好给她老人家准备了两身冬季的礼服,已经试过了,这会儿正在选择。 送个东西而已,又不远,玛格丽特觉得不是什么难事。 她答应下来,拿只木托盘,接过盒子。 没有一点耽搁,外边天色逐渐暗了,早点送完东西,她饿了,得回排屋去吃晚饭。 要说,她从阿曼特口中听说过这位琼丝夫人的许多事。 说她不仅是蒙斯坦夫人的堂姐,还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在她家住了许多年。 她们的感情深厚,当年在曼彻斯特的社交舞会上,与温菲尔德家两位老爷跳舞,简直两对璧人。 还说她们原本都应该嫁进温菲尔德家。 但那个时候温菲尔德家最早的纺织厂刚签下大单,又扩大规模。 却因为海运事故,一船的棉花喂了大西洋,短时间找货又供给不上量,产生了巨大的短缺,差点破产。 危机之时,是友商贝兹家族伸出援手,凑了一些,勉强渡过危机。 那时候,老温菲尔德先生与老贝兹先生建立了牢固的友谊。 但没多久,老贝兹先生就病故了,剩下一儿一女,孤零零的十分可怜。 老温菲尔德先生顾念恩情,于是就做主,叫他长子娶了贝兹小姐。 她也就是夏洛蒂,索伦,亨利三人的母亲。 又把贝兹先生送去伦敦念书,重金培养。 这个决定,在当时可就棒打了温菲尔德先生与琼丝夫人这对鸳鸯。 不过,这也是扶持贝兹家,让老贝兹的产业不被侵吞最好的方式。 在小贝兹先生成年后,温菲尔德家族就将贝兹家族的产业尽数归还了给他,相当于免费替他家管理了好些年。 这是毕竟是老温菲尔德先生留给老夫人的遗愿,即便她并不完全同意,但还是照办了。 在当时,温菲尔德先生与贝兹小姐结后,倒也相敬如宾,并没有那种为了真爱违抗父母之命的情节发生。 只不过二人感情不深,贝兹小姐生了亨利少爷之后,和她丈夫就经常分居两地。 不过,大概是在十年前,这位贝兹小姐就忽然病故了。 玛格丽特想到这里,已经到了琼丝.麦考利夫人的门口,她抬手正欲,敲门。 忽然听见屋里传出来的声音。 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必为她的死有一点负担……这是我的错,况且,真相也没有人会知道……” 玛格丽特的手忽然一顿,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立刻后退几步,隐匿进了没有烛光照耀的暗处。 听声音好像是温菲尔德先生,在跟琼丝夫人说话,在劝慰她。 不必为谁的死有负担? 玛格丽特眯了眯眼。 难不成是她想的那样吗? 紧紧盯着那扇门,她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过了一会儿,有道人影从门里走出来,毫无察觉的离开。 她才松了一口气。 温菲尔德先生已经离开了。 玛格丽特又等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去,恢复平静,重新敲了敲门。 里面轻轻应了一声,她推门而入。 这房间专为客人打造,小巧的一居一卧,布置的精致温馨,宾至如归。 玛格丽特进入玄关,看见了已经更换好礼服,正坐在起居室里的琼丝.麦考利夫人。 她穿着一身流行的浅色晚宴服,容貌端正,神色有些不自在,勉强朝她露出笑意,脸色却止不住苍白。 “你是?” 玛格丽特低下头,将盒子端进了打开,放在茶几上。 “这是温菲尔德老夫人给您的礼物。” 闻言,琼丝平静了一些,她低头看向那盒子,点了点头。 “我很喜欢,替我谢谢夫人。” 玛格丽特点头,没多说一句话,便退出了这间房。 她走入暗处,大口呼气。 摇了摇头,回到排屋,晚餐也没吃,径直上了三楼,走入卧室,在书桌边坐下。 如果她猜的没有错,那么夏洛蒂小姐和索伦,亨利三人的母亲,她根本就不是忽然病故,而是因为什么才去世。 果然,但凡豪门,离不开这样血海深仇的恩怨。 看这三姐弟现在的样子,恐怕都还不清楚这件事的真相吧? 前段日子跟着梅格小姐去爵士府的路上,梅格小姐还问索伦,是不是写信给他舅舅贝兹先生了。 她猜,是为了夏洛蒂小姐这还没有一个尘埃落定的婚事,才把舅舅叫来斡旋。 但如果贝兹先生一来,琼丝.麦考利夫人又在,他势必会看出温菲尔德先生的破绽,产生疑心。 到时候,要是这件事被泄露出来,玛格丽特都不敢想,这宅子里的人际关系会紧张成什么样。 要是索伦知道了会怎么样? 她打了个冷噤,不敢往下想。 要真是这种情况,留在老夫人身边还是离勾心斗角太近。 若是她没有别的出路,当然要咬着牙斗天斗地,可她现在有出路了,何必沾这些事? 可要是立马就辞职走人,也没必要,一是姨父那里没有正当的说辞,二是现在攒的钱还不够多。 第40章 至少得等到明年开春。 看来,还得想办法,换到一个相对边缘的位置去,暂且苟上几个月。 玛格丽特想了半天,也没什么主意,她找出来一包硬邦邦的黄油饼干填填肚子,小刀削了一些火腿片,草草的敷衍了一顿。 直到晚上,哈洛特来敲门借她房间的澡盆用,才看出了些端倪。 “你怎么连屋里的炉子都不点呀?” 哈洛特提着热水进来,先帮玛格丽特把炭火点上,扇了扇。 “噢,我刚刚想事情,忘记了点。” 哈洛特将热水倾倒进桶里,锁上门,就十分自然开始泡澡,又问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只是在想,有什么办法能离开老夫人身边,到别处干活,还能轻轻松松的呢?” 她顺手拿起今天买的手套,比了比,觉得好看又舒服,可也确实贵,花了足足半周的薪水。 还好在这里工作不用操心吃住,还好她不指着这点薪水。 哈洛特还是第一次在庄园里用澡盆,她正惊叹于管事们的好待遇,听了玛格丽特这话,十分不解。 “怎么忽然说这个,难道是因为今早弄丢了老夫人的书那事儿? 不过,贝思不是说,老夫人不仅没有追究你的错,还让你不要担忧吗? 她老人家好像很喜欢你呢,留着她身边不好吗? 又受尊敬,又有好处得。” 中午午餐时,贝思特地把上午老夫人书房里的事情在小餐厅散播了出去,将玛格丽特在老夫人跟前的面子捧起来。 不过一顿饭,全府上下的仆人都晓得了这件事。 玛格丽特自然是耳闻了的,就凭同事们对她一路又是打招呼又是嘘寒问暖的热情样就能知道。 他们恐怕都相信了这故事表面看起来的模样。 哈洛特看她这一脸苦楚不可言说的模样,不由替她设身处地了起来。 “不过,你既然说想走,那就必然是没她们说的那么好。” “要是真想换,那我就帮你留意着,看几个少爷小姐身边有没有什么机会。” 哈洛特拍拍胸脯做担保。 玛格丽特暂时不想这事儿了,她点头,起身去衣柜里取了贝思给的裙子。 “这衣服我穿有些紧,但是贝思给的,不好不要,送给你吧,我回头跟她说一声。” 哈洛特收了,欢喜的很。 一夜过去,清晨时炉火熄灭后的余温还很温暖。 玛格丽特睡的不怎么踏实,起床一照镜子,一眼眶的乌青颜色。 就好像被昨天的事情给魇到了,她睡着后,断断续续的做了一整晚的梦。 梦里的内容杂乱无章,让人感到痛苦,但清醒之后,她又什么都忘记了。 唯一,有一幕特别清晰,牢牢的印在脑海里。 那是梦醒之前的最后一幕,索伦站在一点光亮也没有的深廊里,上身轮廓模糊,看不清模样。 但是,似乎可以看清的是,他手背青筋暴起,戒指上染了猩红的液体,上拎着一把匕首,那种猩红液体顺着锋利的刃“滴答”“滴答” “玛格丽特,你还犯困呢?喝蜂蜜柠檬水吗?” 一声玻璃杯清脆的“砰”想让她从反复回忆中清醒,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哪。 玛格丽特回过神,继续搅动勺子,点头对厨娘太太说道: “我喝,谢谢。” 厨娘太太往她的杯子里放了一块干柠檬,又添上大勺的蜂蜜。 她按了按太阳穴,灌了一大口这又酸又甜腻的饮料,才感觉自己又从那种阴翳的梦里活过来。 怎么偏偏会梦到这个呢? 她想,一定是昨天见了他,把他和那些充满血腥的故事情节给梦混淆了。 与此同时,阿曼特走进来用餐,满脸兴高采烈的与玛格丽特打招呼。 “早啊,玛格丽特,你是没睡好吗? 怎么眼眶黑成这样,我那儿有两只薰衣草芯的枕头,晚上给你拿去一只。” 玛格丽特冲她笑一笑,低声说道:“没什么,昨天晚上肚子疼,实在谢谢你,但枕头就不用了。” 她简单的答复两句,将杯子里的水喝完,起身去了女管家工作间,拿今天的报纸和信。 …… 第33章 一更 庄园外,山峦雪后晴天,但阳光力度微弱,建筑物内部依旧湿润寒冷。 如今是十一月了,月中就是府里盘账的日子。 等账目盘完了,月底就得将各个地方的账单签掉。 到十二月,就没那么忙乱了。 在银行有信誉的大户人家,采购杂物都不用立即拿出钱来花。 每个地方的管事,每周都会写单据,向罗莎上报需要的物品数量。 然后罗莎就会统一写成采购单叫商人给送来,每一个月或者三个月结一次账。 供应商人寄给女管家账单的时候,罗莎要把这些管事写的单据全都笼统起来,拿去给女管家审核。 确认没有误差,女管家就把账单签了。 如果女管家对某一项开销有疑问,就需要这处的管事来解释疑问。 玛格丽特从排屋出来,正走到的时候,珍妮正在里面回话。 女管家戴着眼镜,眯着眼问她: “为什么特雷西亚夫人屋里这个月有五六件银器要修,还碎了一套瓷器。” 这损耗数量足足是平时的两倍。 珍妮一脸心累,弱弱说道: “是约翰勋爵朝仆人发脾气,在屋里砸东西,不小心给毁了。” 她说着,从围裙里拿出一只皮面小笔记本,打开来递给女管家。 玛格丽特敲门,走进来,与她们两个点点头,到旁边的桌上取了今天的报纸和信。 旁边女管家看着这日记本上关于消耗品的每日折损总结,沉吟了一会儿。 看得出来,珍妮处理这样的事情已经早有了经验。 每天都工作留痕,损耗了什么,时间地点人事都记录在册,要求证也简单。 女管家没有疑问了,她抬手将单据签掉,推了推老花眼镜,对珍妮道: “劳烦你把罗茜叫来。” 玛格丽特在旁边清点数量,听了一耳朵,不由感叹这约翰勋爵还真是老毛病不改…… 她将这些东西收在手中,与女管家打个招呼确认,又扭头走出门去。 在老夫人房间外的玄关里,靠墙有一排置物的柜子,原先贝思每天在这给夫人准备肠胃药。 现在夫人病好了,玛格丽特就先在这把信的蜡封拆开,把纸页拿出来展开成一摞摞。 她低着头,囫囵扫一遍,按照内容的重要程度来排序。 顺便,又把报纸过一遍,用铅笔给老夫人关注的内容打上记号。 房间里,夫人起身了,在餐桌用过餐,去了盥洗室如厕。 玛丽在外面将餐盘收拾掉,装进篮子里提出来,一眼就瞧见了玄关里心无旁骛的玛格丽特。 她见了,心里一阵复杂的情绪涌上来,这些信以前只有女管家和老夫人能拆。 现在玛格丽特也有了这个权利,她甚至还能随意处理,替老夫人起草回信,好像难以取代。 玛丽顿时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整天擦桌子收盘子的工作索然无味,即便随时换一个人来做,也不会有谁发觉不同。 要说写字读书,她自认为也并不是一点都不会,可就是没机会。 她瞧见玛格丽特写的字,收回目光,沉默地将篮子拿出去,交给杂工。 玛格丽特回头,瞥见她出去了,抬手搁下笔,走进里间。 老夫人如厕回来,杵着拐杖到了起居室坐下。 冬季新换了一套陈设,屋里的薄帘,换成了更厚重的绒布,拉上之后透不进冷风。 玛格丽特站在旁边,老夫人表示对今天的重要新闻不感兴趣,她就开始念信。 过了一会儿,玛丽又拎着几块木柴进来,蹲在壁炉边添了进去。 树皮烧的噼里啪啦,炸出了许多火花,玛丽又慢吞吞地将铁丝罩子搬过来。 “……贝玆先生说,他打算带着妻儿来约克陪您过圣诞。”玛格丽特念完,欲言又止。 贝玆先生还真要来。 听着这亲切如一家的遣词,她脸色有点挂不住,扯了扯唇角,“拿来我瞧瞧。” 这贝玆先生与温菲尔德家族的关系特殊。 他既是未来家族继承人的亲舅舅,血缘相关,贝玆家族又在几十年前与他们家互相有恩,难以撇清。 贝玆将老温菲尔德尊敬的如同再生父亲一样,却与她关系一向不愉快。 这次忽然写这样一封信说要来,恐怕还是因为听说了侄女的婚事出了纰漏吧。 老夫人莫名有些心烦,又不是真的亲如母子,为了来搅事而已,说什么陪她过圣诞这种刺挠人的话。 要是他没什么出息,也不至于让她这样不愉快,直接婉拒就是。 第41章 可贝玆如今仕途亨通,在机要部门做事务官。 看起来确实不显山露水,不如那些几年一换届的政务官们威名赫赫,好像泯然众人。 但实际上,他却与实权接触密切,关系网络价值不菲,面子不能不给。 玛格丽特看见老夫人扶了扶额头,她道: “请他来,就说,我十分期盼与他一起度过圣诞,问他和夫人好。” “好的,这里还有布奇子爵写来的信。 说昨日他的远房表亲,也就是霍华德勋爵前去橡林庄园吊唁,今天下午会与子爵一起来法尼奈拜访。” 霍华德勋爵光听姓氏就知道来头不小。 他是现任诺福克公爵的隔房堂弟,他的母亲与布奇子爵的母亲有血缘关系。 玛格丽特感叹,怪不得老夫人看上了布奇子爵家的贵族头衔。 这些啰七八嗦弯弯绕绕的亲戚,要是硬翻着家谱攀关系,恐怕能涵盖半个顶层权贵圈了。 老夫人听了,嘱咐旁边的贝思为她准备正式着装,说了两句就作罢。 进入书房,她取了一沓纸,先把三两句容易打发的无足轻重的人写的信给回掉。 想要拜访老夫人的人实在太多了,大多是些有想法但缺钱的,这些直接婉拒。 还有些与家族有往来的熟人,要简单但周到的回复。 但老夫人主动开口,说要求,叫她写回信的,凤毛麟角。 玛格丽特写到最后,开始给贝玆先生回信。 这回,她迟疑了一下,决定不要写的太完美无缺。 半小时后,她拿着信件出来。 贝思正从衣帽间举着一条长裙走出来,给夫人展示完,转身回到衣帽间。 老夫人随意翻着报纸,一点没从椅子上挪动,她接过玛格丽特起草的回信,别的都没看,只抽出回给贝玆先生那篇。 遣词造句,乍一看倒是没什么问题。 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看看,眉头轻轻蹙起来,总觉得有些词不达意,好像过分亲昵了,显得她有事一样。 玛格丽特静静的垂手在旁边站着,余光瞥见窗口处玛丽侧着身将窗帘收紧。 “算了,就先这样吧。”她将信放下,与此同时贝思又进来。 “夫人,两位老爷和夫人们来了。” 她禀报完,扫了一眼角落里的玛丽,假装忽略老夫人脸上稍显不满的目光,回头走了出去。 玛格丽特接过信纸,低头走了出去。 在玄关,她靠着墙边避让,看着面前的老爷夫人们走过去。 她面对若有似无的打量视线视若无睹,之后拔腿出了走廊,与贝思交代了两句。 再下楼的时候,窗外的天空更亮了一些,园子里的柏树枝被压弯了腰,园丁们拿着木杆在清理,一片忙碌。 她来到女管家的办公室,门紧锁着,但里面有人,听着像是在说些什么。 “笃笃……” 里面安静下来,女管家叫请进。 玛格丽特推门,抬眼看见了罗茜,旁边还站着罗莎。 她们俩正抱着两堆单据在桌边翻找,又重新核对一遍。 “你们两个,都工作了多少年了?这点小问题还会犯?” 女管事摘了眼镜,一脸严肃的絮叨:“罗莎,我要你保证这样的情况不会再出现了。” 罗莎被批评的有些脸色发白,她点点头,保证了一遍。 “还有你,以后别偷懒了。 未来要是麦考利夫人真做了庄园的女主人,你好日子就到头了。” 管家太太瓮声瓮气的,似是警告也是提醒。 等罗茜抿着嘴唇点点头,女管家才扭头,看向一旁矗立不敢做声的玛格丽特。 她恢复了平静,“信写好了?拿来吧。” “噢,好。”玛格丽特将东西递过去,退了几步,撤出门去。 她十分疑惑这两位管事为什么会挨女管家这样严肃的警告,顺着长廊没走两步,回头一瞧,罗茜与罗莎前后脚走了出来。 玛格丽特站住脚,等了她们一起。 “这是怎么了?什么事儿?”她低声问。 她们两位自觉倒霉,将事情缘由说给她听。 似乎是罗茜在上报采购品时遗漏了几页单据。 可罗莎这边觉得没多大事,依旧照旧例的数额采购。 等供应商人把账单寄来,女管家一看,就发现金额和货物总量对的上,但采购单上缺失了内容。 这要是在往常,十几镑的小数字,女管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罗莎叹气:“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就像管家太太说的一样,要是楼上那位成了夫人,我们就没以前那种好日子过了。” 即便是小门小户,后妈和继子之间也会因为天然的利益矛盾而互相盯着。 更不要说是温菲尔德这种全英格兰只一两百来户的豪门,不拿放大镜给对方找毛病就算家庭和睦了。 罗茜忽然感觉到火烧眉毛。 “我这以后可怎么过呀。”她摇头,又道: “昨天晚宴,琼丝夫人特意把老夫人给她的礼物戴上了。” “老夫人见了,似乎对她印象还算好。” “难道这事已经是十拿九稳了吗?”玛格丽特疑惑的问。 …… 第34章 二更 三人一路闲聊,来到排屋的小餐厅等着午餐。 罗茜絮叨她的不易,又掐了掐日子: “再过一周,索伦先生就该和梅格小姐一起出发去伦敦参加婚礼了。” 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他们离开约克一阵子,算是公费旅行。 这引得罗莎和玛格丽特很是羡慕,但她到底年龄大十几岁,不喜欢玩乐,倒打算过完圣诞就请假,回老家见见亲人。俪鎶 玛格丽特不准备请假。 由于是冬季,新鲜的蔬菜水果数量稀少,她们的午餐并不如秋天一样丰富。 不过,再怎么也比大锅饭要好点。 这一顿,吃的是干酪通心粉,淋了一层肉酱。 厨娘管事波利太太,还热情地从烤箱里端出来一盘她拿手的仰望星空派。 玛格丽特心事重重的将通心粉往嘴里塞。 她盯着桌上那几块插在酥皮坯子里面死不瞑目还冒着热气的鱼头,感觉有点惊悚。 唉,算了。 还是回屋多写点稿吧。 等她们一行人吃过午饭离开,过了许久,贝思领着玛丽推门走进来。 待厨娘上完菜,贝思将面前的柠檬水往玛丽那里推一推。 “今天怎么回事,做事心不在焉的? 以后玛格丽特跟老夫人汇报信件的时候,就别往屋里凑了。” 贝思微笑,看着玛丽的脸色一点点变化,似乎有些不忿。 “我不是故意的。” 玛丽只是想看看她到底哪里就那么重要了。 “我知道,你比她先来老夫人身边,现在她却成了管事,你心里不好过,这能叫人理解。” 贝思何尝不这么觉得,她一直以来都低阿曼特一头。 阿曼特过得风光,她却一直要面对这样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太太。 一开始,蒙斯坦夫人身边梳头发的女仆冒出来,阿曼特生气,她还看过笑话。 没想到,这样的事情,这么快就让她自己给遇上了。 看看上头的人,无论是女管家,还是卡文娜,罗莎对玛格丽特的信任都要胜过她了。 贝思如何能不感到有芥蒂呢? 她倒是想示好,但玛格丽特却从来不与她过分的拉进关系。 回过神来,贝思看着玛丽: “羡慕她,还不如学学她。 她会的你要会,她不会的你还得会,迟早有一天夫人能看见你。” 要是玛格丽特不是不可替代了,恐怕自然也不会显得那么冒尖。 玛丽听了进去,抿口柠檬水没说话。 …… 楼上,玛格丽特推门进屋,坐在桌子边上,将羽毛笔拿了又放下。 下午老夫人要见客应酬,没她什么事。 本想写一写故事里新的案件,可一时间也没什么头绪。 玛格丽特想重新恢复正常的秩序,就干脆起身来,计划着收拾了一会儿房间。 先把炉子里的灰扒拉出来,重新填上引火柴和木炭。 过了一会儿,火焰猛烈起来,她就借着这个火烧了一小壶开水,把头发洗了洗,坐在暖和的炉子旁边,擦拭干净了。 正对着镜子把头发重新编起来,绑成一个往后垂的发髻,就有人敲门。 是北门的男管事,拿着属于她的包袱,说是家里人送来的。 她道谢接过,将包袱拿进来拆开,是她之前托付梅兰妮拿去做的洋红色外套。 圆领双排扣,长度到膝盖,里面有厚衬布,夹层加了棉花,很保暖。 她穿上试了试,袖子也刚刚好。 包袱下面,除了帕特森爵士助手寄来的几镑稿酬,还有梅兰妮写来的信。 第42章 她先是将稿酬数了数,这次是十镑,一共有了接近二十镑的财产,统一放进衣柜深处的箱子里锁好。 又在屋里坐下,把梅兰妮的信打开。 梅兰妮信上说,基蒂已经接回了家,如今在旅店的后厨给姨妈帮工。 但她话锋一转,又说,她父亲并不希望基蒂留在家里做这样帮佣的事。 梅兰妮说,或许姨父是打算麻烦麻烦玛格丽特,请求她帮基蒂留意一份工作。 看完信,玛格丽特感觉这也是意料之内,情理之中。 基蒂比她长两岁,之前在伯明翰跟着厨师丈夫做过厨娘。 玛格丽特觉得,以她现在在管事面前的面子,真想去帮基蒂在庄园里找一份女仆工作,恐怕也是只需要开口就行。 但她自己本身就不想再做女仆,哪能把人往火坑里推。 玛格丽特想了想,抽出纸来写了一封长信。 她告知梅兰妮,建议姨父将基蒂送去附近镇子的女校住两年。 又解释缘由,说现在庄园里不缺女仆使唤。 如果要来,也只能做些杂活儿,熬十几年也出不了头,只能解一时的渴。 别瞧她现在,好像做女仆做的风生水起,其实纯因为能识文断字,给主人家做得了帮手,且一时间运气好。 要基蒂去女校,也是为了让她多学点傍身的技能,而不是只靠劳力。 会的越多,以后可选择的空间也更多。 上女校的姑娘们学了读书认字,又会礼仪,简单的绘画和音乐。 即便是没钱,像隔壁邻居梅尔小姐一样,出来找个家庭教师的工作还是更容易。 知识改变命运,总比卖力气要好。 写完了这些,她装进信封里写上梅兰妮的名字,锁上门出去,下了北门,找到了刚刚那个男管事。 “若是有人下山,就请帮我把这封信送去杂货铺里,给梅兰妮。” 说完,玛格丽特拿出一点钱做酬劳,那男管事摆了摆手。 “这点小事,用不着客气,待会儿我就叫人给你送。” 玛格丽特抿唇,还是把钱塞给他了,点头离开。 回了排屋,她对着空荡荡的纸页,有些明明知道要写什么但却卡文的怅然。 无奈地抓了抓后脑勺,玛格丽特打算去藏书室找威斯坦先生。 她打算借两本书看看,也好与人聊聊天,说不定能找到灵感。 这会儿天色还早,正是主人家午餐的时间,庄园主宅的南翼楼上显得安静。 自打玛格丽特去北翼工作,已经很久没踏足过这里了。 她还记得,那会儿每天凌晨就要起床收拾房间,又得时时刻刻的盯着约翰勋爵,一时不能懈怠。 现在重新过了几天轻松的日子,她就不敢想那些天怎么熬过来的了。 藏书室外,玛格丽特驻足了一会儿,这一层似乎都没人在,静可闻针。 她在外面敲门,里面的威斯坦先生立刻疑惑的应了一声。 似乎想不到这个点会有人来这里。 “原来是你呀,玛格丽特。”威斯坦先生坐在靠窗的工作台边。 他手上正在烧鱼皮胶,用来粘合书脊和外壳。 脚边的箱子里排列着一些重新抄录好,打了孔,用线扎起来的内页。 这是威斯坦先生的工作内容,除了做家庭教师,还是藏书室管理员。 要负责把那些损毁不清楚的书籍重新抄录,重新装订。 这一个图书室,藏书起码上万,玛格丽特想了想,觉得威斯坦先生也是找到了令人羡慕的铁饭碗。 事少钱多没人管,还没什么风险,且感觉文绉绉的,受人尊敬。 她点头,走到旁边观摩了一会儿。 “我打算来你这借两本书拿去看看,看完就还回来。” 威斯坦先生脾气很好,又与她熟悉,收过她的酒,自然答应了下来。 “你去里面随便挑吧,没事的,这里头有些什么书,只有我威斯坦先生知道。 即使不还,也不会有什么麻烦的,放心吧。” 不过,威斯坦这话说完,玛格丽特都有点想抢他饭碗了。 她抿起浅笑,往偌大的藏书室深处闲逛。 这里房屋宽阔,窗外的光线透进来,将这些高高的木制厚书架勾勒的如同密林一样具有纵深感。 她随意的在一处停下,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外面售价四五先令一本的精装书。 最醒目的地方摆着《神曲》又往边上看,是《荷马史诗.奥德赛》 很好,这组柜子上看起来没有她想看的东西。 继续往深处走,差不多来到房间的中段。 她终于找到了一些记录剧作剧本的书,就类似于莎士比亚的《麦克白》那样。 抬起手打算取一本,又忽然瞥见了更上面一层,有看起来熟悉的书。 是一本游记,如果她猜的没有错,应该记录了主人公在北欧以及格陵兰岛的旅行生活。 她抬着头,的指尖往上移动,把它抽了出来。 打开来看,果然真是她写重抄写过前几页的那本。 威斯坦先生怎么把它塞到这里来了? 她随便翻一翻,发现里面干干净净的,除了多出来的一片树叶书签之外,啥也没有。 红色树叶,形状像跳动的心脏。 于是她又放了回去。 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剧作剧本,玛格丽特忽然有了灵感。 她打算将下一个小案件设置为马戏团大变活人失踪案。 想到了要写什么,玛格丽特一时间感觉通体舒畅,心里也不放着什么事了,走路都比来时要轻快许多。 威斯坦先生扭头,看见她什么书也没拿,有些好奇。 “不是说要借走吗?怎么空着手呢?” “不用了,已经不用了。” 玛格丽特摇头,谢了威斯坦一声。 她离开藏书室,顺着长廊往前走,这时候走廊里传来附近房间里自鸣钟的声音。 应该是一点了。 刚迈出几步,玛格丽特朝楼梯那儿去,立刻就与一个女仆迎面撞上了。 是玛丽。 玛丽看见了玛格丽特,顿时脸色有些不自然,支吾了一瞬,也没说个什么。 她怀里抱着个什么玻璃瓶,与玛格丽特避开眼神,就继续从身边蹿了过去。 玛格丽特回头看着她走开,看出来她抱着的,貌似是一只酒瓶。 看着,她进了藏书室,像是去找威斯坦先生。 …… 第35章 三更 她该不会是要拿这个,去贿赂威斯坦先生借书看吧? 玛格丽特感到很新奇。 难道说,是得了高人指点,终于想明白了升职加薪的秘籍。 玛丽终于打算奋发图强,提升自我,收拾收拾代替她在老夫人身边的工作了? 这是个好事啊,玛格丽特正愁没法从老夫人身边撤下来。 要是玛丽愿意顶上去做这些需要提心吊胆的工作,她还真不介意主动把机会送给她。 也好躲一躲是非,安然度过后面几个月。 此刻,玛格丽特更是将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喜上眉梢。 她打算立马回屋去写作,迅速经过约翰勋爵的套间,扭头走下楼。 可远远的,一阵脚步声响起,在建筑物内形成空旷的回音。 “……哥,我真的不想跟那个亚当玩儿,他刚刚跟我抢玩具来着。” 是约翰勋爵的声音。 索伦对他说道: “但未来我们或许会跟他一起生活,你得……学会接纳他。” 他们两个没走几步,后面又有几人追上来,是凯尔,劳伦斯,以及亨利。 “哥,你们走这么快做什么,你看了帕特森爵士的新故事没有?” 凯尔追上前去,快一步走到了阶梯上,回过头面对众人,他昂首挺胸的念了一句文中的皮尔斯小姐破案经典对白。 “所有凶案的真相,总逃不过爱恨情仇与满足不了的个人欲望……” 楼上,玛格丽特听见这动静,忽然不往前走了,他们现在这会儿不应该是在接见那个什么霍德华勋爵吗? 楼下,凯尔他依旧啧啧称奇,感慨道: “这些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你们说帕特森爵士怎么忽然开始写侦探主题的故事了?” “我认为,这比他以往的所有作品都更上了一层楼。” 劳伦斯并不欣赏凯尔这种断言。 “我并不觉得百分之百的好,他这故事里,暗地里的负面角色全是身份高贵的勋爵,就好像有勋爵把他给得罪了一样。” 他摇摇头:“不过嘛,还算是令人耳目一新。” 总算不是骑士探险故事了。 几人往楼上走着,忽然约翰勋爵奔上了楼梯,拦住了拐角处准备避让的玛格丽特。 她正慢吞吞的假装无事经过,偷听着凯尔与劳伦斯对她的评价。 第43章 约翰将她拦住,又撒泼打滚似的坐地上,抱着她的裙角哭诉。 “玛格丽特你怎么在这!你跟米娅换回来吧! “她一点也不会玩儿,又不会做纸蝴蝶又爱管着我,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我吼她她哭的比我还快。” “呜呜呜呜” 玛格丽特愣住了,她有点受不了这样的闹腾,可安慰了两声不起作用,反而愈演愈烈,只能尴尬地朝旋梯口看去。 约翰的几个哥哥见状,跟看好戏一样望着这一幕。 索伦盯着她正打算说什么,背后梅格小姐走了过来,唤他们一声。 “都杵在这里做什么呢?一个个的都说要回屋休息,怎么又都聚起来了?” 劳伦斯与凯尔回头,叫了一声姑姑。 “您看吧,喏,咱家约翰要跟老祖母抢女仆使。” 梅格小姐走过来,抬头一看,原来是约翰缠着玛格丽特。 有长辈在场,约翰勋爵又老实起来,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缩到了一边。 梅格小姐上来了,取出帕子给约翰擦脸,又道: “玛格丽特,你在这里正好,跟我来一趟,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好的。”她回头瞥了瞥,就随梅格小姐朝楼上她的房间里去。 梅格小姐的房间不如这庄园里别处的花团锦簇,她起居室窗户朝西。 位置不算僻静,窗外隔着一片柏树林,就能看见仆人们住的排屋。 但是,当初女管事并不这么安排,作为老夫人最喜欢的女儿,她原本被安排在特雷西亚勋爵夫人住的套间。 然而,这屋子是她后面自己选的,特意把好地方都让给了她姐姐和侄子侄女。 玛格丽特听旁人夸梅格小姐好脾气时,听说过这件事。 沿着窗边摆着书桌,屋中间放着一把洛可可样式的红木椅子,放了四五只有刺绣和流苏的抱枕。 窗帘是暖黄色,点缀着花朵纹样,整体看起来十分宽敞,无论哪里都不算太拥挤。 墙壁上,也不挂什么油画,显得分外干净。 梅格小姐在沙发坐下,手臂伸展在扶手上,指尖一点一点的,她看向玛格丽特: “你应该知道十二月初,西姆斯勋爵要和格拉夫顿公爵最小的妹妹在伦敦结婚吧?” 是有这么一回事,那回信还是她写的。 “知道,有需要我做什么的安排吗?” 梅格小姐点头:“这婚礼,是安排我与索伦前去参加,但我想把你带上,去顺道看看伦敦的工厂。” “这事情母亲还不知道,我也问问你的意思。要是愿意去,我就去跟她老人家开口。” “只要我说,她老人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梅格看的出来,她是个很细心且有能力的秘书。 之前她叫男仆随行去做基本的文字工作,那些人总是粗心大意。 但是,梅格从小身边就围着仆人,多多少少也知道仆人之间的那点你来我往的弯弯绕绕。 多少要问问本人的意思,省的她跟着出门一趟,正紧职位却落别人手上了。 对于梅格小姐的细致体贴,玛格丽特心知肚明。 “当然愿意了,能跟您出门是个极好的差事。” 她心想,这出去一趟来回不耽搁也得足足十几二十天,回来之后再过半个月就是圣诞了。 这么久的时间空出来,玛丽要是能吃苦又把握得住机会,想必一定能让老夫人看见她。 其实玛格丽特主观上最想伺候的,也是这位脾气好的梅格小姐。 况且那可是伦敦,是这年代文学产业赖以生存的土壤。 她还没去过十九世纪的伦敦,能提前去观瞻,自然没有什么不愿意。 “你答应的倒是快。”梅格小姐转动眼珠,想问她难道是不想继续在她母亲身边了? 但她没问,又道:“想清楚了吗?这一去,算算下周一就得动身,直到十二月中旬才能回到约克。” “想清楚了。”玛格丽特答。 “那好,你去准备准备吧,伦敦的宅子里什么东西都有,不必带许多行李。” 玛格丽特说自己记住了,就退了出去。 她回到排屋,仔细计划了一下写稿的工作。 去伦敦的这些天,为防止意外发生,她不打算写东西,那么就得在此之前将这期间的任务都完成。 算一算起码也得准备四篇故事才够,今天距离下周一,足足还有六天时间。 她先展开了纸,将这六天划上表格标记出来。 就算每个小案件要写六页纸,一共就是二十四页纸。 她从柜里拿出别针,将需要用到的纸都六页一组的别在一起。 这样,算是一种督促,想好好的去伦敦行走一趟见世面,这两天就得熬几个大夜赶工了。 又单独拿一张纸,她为了确保质量和速度,作为一个无纲选手,又开始写剧情大纲。 先是,马戏团表演失踪案,下一个是宝物遗失案。 玛格丽特文思泉涌,又落笔写下了‘血色手印案’‘真假继承人案’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时,她起身活动已经酸胀的后背肩胛骨,扭扭脖子,看向窗外。 暮色四合,恍然间已经是夜了。 楼下隐约传来女仆们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快到饭点了。 玛格丽特将剩下的几块木炭和柴抖了抖放进快熄灭的炉子里,又把空桶放到门外。 她锁好门,拎着钥匙下楼,打算找哈洛特一起去小餐厅吃饭。 下了楼,沿路有熟人问她吃过饭没有,玛格丽特应酬一下子,就来了原来与哈洛特住的卧室。 敲敲门,里面就开了。 今天早上刚搬来跟哈洛特住在一起的,是一个年龄只有十二三岁的女仆,叫温特。 她在罗莎那个单位工作,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头发枯黄脸颊干瘦,一看就知道原来是吃不饱睡不好的。 开门见了玛格丽特,也只怯怯地与她问一声好。 哈洛特在屋里,正打算带着温特上楼去找她。 这下三人便一道下楼,玛格丽特与波利太太说了一声,请哈洛特和温特吃顿好的。 用餐时,哈洛特听玛格丽特说要去伦敦,立刻也与她想到了一处。 “你要是走了,想来旁人看着机会就要上了。” “这正合我意。”她叉起一块流着黄的煎蛋,放进嘴巴里仔细的嚼了嚼又问: “这趟去伦敦,你有什么想要的,说了我给你带点儿。” 哈洛特想了想,也不跟她客气,报出来一长串东西,从吃喝到拉撒,直到玛格丽特摇摇头。 “我们还是回去拿个纸给你记下来吧。” 饭罢,三人上二楼,玛格丽特盯着哈洛特将需要带的东西都写了下来,哈洛特又把大半的积蓄翻出来,叮呤咣啷的交给了她。 “你这点钱全花了,难道不打算回家花销吗?” 哈洛特摇头,表示她不想回去。 玛格丽特并不深问,又想起来这消息还得告知梅兰妮一声。 就与哈洛特告辞,起身回去,打算写个便条,明早再找人给梅兰妮送去。 这会儿,过道里全是放了工,打算收拾收拾洗漱休息的仆人。 玛格丽特走了两步,就遇到玛丽捧着本什么书在艰难的啃,有不认识的词汇,还划出来标记上,念念有词的在扫盲。 心无旁骛的,也没瞧见旁边经过了什么人。 见状,玛格丽特感觉心里稳稳的,十分安心。 第36章 回了房,玛格丽特将书桌收拾了一通,打算写便条。 台子上的油灯灭了,她忽然发觉屋里没油也没蜡了,于是起身,去敲了敲隔壁梅尔小姐的门。 梅尔小姐给卡洛琳小姐上课比较多,在搬到她隔壁之前,玛格丽特与她接触的并不多。 成了邻居后,二人总打照面,偶尔借东西使,是常有的事。 她便是个小商人的女儿,在女校读了几年,因为琴弹的好,才应聘上家庭教师。 一半这种出身的家庭教师,比较适合给大户人家带学龄前的孩子。 不过,也有些小户人家请家庭教师,当半个保姆使。 梅尔开了门,看见是她,听说是借东西,立即请她进来等,又回过头去柜子里取。 玛格丽特站在门口,无意间瞥见她书桌上摊着的“二月花” 随口问道:“你也看这些故事?” 梅尔找着蜡烛,回过头: “是呀,这是今天下午刚上架的最新一期,我最近在追帕特森爵士的侦探故事,挺有意思的。” 梅尔取出两支蜡烛交给她,取起故事册子,递给玛格丽特。 她还没翻到后面,只看了个开头,一脸疑惑的指一指纸上: “你说这小白脸到底是怎么被毒死的呢?” 玛格丽特看了看,时间过去太久,她有点忘记前面怎么写的了,随口就闲聊起来。 第44章 梅格说,她对这种叙述方式十分感兴趣,以后还打算继续追读。 二人一起往后看到结局,玛格丽特才拿着蜡烛回了自己的卧室,点上灯,写好了便条。 又心情愉快的写故事到了夜半才睡觉。 第二天上午,她请人将便条捎出去给了梅兰妮说明可能要出差一段日子的事情。 又如往常一样,穿过花园的近路朝主宅那边走。 进入冬季时间久了,她已经快要适应这种寒冷了,低着头将雪地踩出脚印。 经过小湖畔时,瞥见有人在影对岸。 这一大早的,会有主人家跑那儿去? 又走了一段,她认出来其中一人是身穿常服的克林顿中校,另一个人是索伦,他们似乎在谈论些什么。 玛格丽特回过头,继续朝主宅走去。 这会儿是老夫人用早餐的时间,她拿着报纸信封上楼,整理好了进入房间内。 听见里面不止一人在用餐。 玛丽正端着托盘,侧身往梅格小姐面前放黄油碟。 梅格小姐抬头,见到玛格丽特在门口,便招招手,叫她过来。 “你到的正好,正提起要带你去伦敦的事情。” 玛格丽特走到她们面前,看向老夫人。 她老人家已经开口答应了,这会儿叮嘱了玛格丽特两句,要她去伦敦后听从梅格的吩咐。 “是,夫人,我会做好的。” 一旁,玛丽听的真真的,她眉头一松,瞧了玛格丽特几眼。 她要去伦敦了? 夫人想了想,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不用操心的日子,又继续对玛格丽特说: “你这一走时间久,书房的事没人管,这两天,提前找个什么人把活儿交接清楚。” 半晌后,玛格丽特才反应过来。 夫人的意思是,允许她自己选择,找人顶一段时间的工作了? 这真是让人没想到。 “好的,我知道了。”玛格丽特点头,站在餐桌边,借着将今天的报纸和信念给夫人听。 玛丽端着盘子走出房间,叹了口气。 屋内,梅格小姐瞧着,看来她母亲也与寻常人一样,舒服日子过惯了,就不愿意再将就。 待玛格丽特完成这里的任务,去了书房做文书工作,大约过了一小时,再出来的时候。 在起居室里,庄园里昨夜留宿的客人们都抵达了这里,你一言我一语的陪老夫人闲聊。 今天的回信都不怎么重要,只是日常社交问候,玛格丽特向老夫人示意,便退出门去,下楼交给女管家。 在这庄园里有了一份不轻不重的规律的工作之后,玛格丽特感觉自己就像一颗小螺丝钉。 每天做的事情都差不多,接触的人差不多,生活也千篇一律。 好像过无数天也跟过了一天没什么区别。 她离开了女管家的办公室,重新上楼,找到了储物间里的贝思。 “你知道玛丽在哪儿吗?” 她问着。 贝思正在亲自熨烫清洗过的礼服,这礼服精致昂贵,不放心交给新来的。 闻言,贝思有些意外,问她找玛丽做什么。 玛格丽特将刚才餐厅里的事情复述了一遍,说道: “夫人说,让我找一个人交接,顶上这段日子的工作,我觉得玛丽就很适合。” 她清楚明确地说着。 贝思听了,倒是没想到,不过也没说什么,扭头朝储藏间里面叫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玛丽抱着一堆要换的床单走了出来。 玛格丽特又把事情告诉她。 “我?让我来?你是说真的?”玛丽刚刚就在屋里,听的一清二楚。 她怀疑玛格丽特为什么要她来,为什么是她,而不找关系更好的弗洛妮呢? “你不想做这活儿吗?”玛格丽特疑惑的反问。 算了,就算是坑她也跳,总比一直没机会要好,玛丽摇摇头,“我愿意。” 玛格丽特点头:“这些事情其实并不难,出发前这几天我教你几遍,兴许就差不多了。” 说完,她也没等贝思和玛丽反应,就离开了这里。 玛丽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刚才说是要教我吗?” 难道玛格丽特就真一点不在乎这些?她到底想做什么啊。 …… 下午,玛格丽特继续回屋写稿,埋头苦写,超额完成了原本的计划。 接近晚餐时间,她收到了梅兰妮请人带进庄园回来的信。 玛格丽特将文稿收起来,拆开信来看。 梅兰妮说,她中午回家去,按照玛格丽特的说法,将上女校的事情提了出来。 还说,姨父听了,竟然没有当即拒绝。 还说要考虑考虑这件事,他的意思是,想要基蒂和埃莉都送进附近的女校去学习规矩礼仪。 即便是如今收入提高了不少,可上女校对于小商贩家庭来说并不是一笔小开销。 玛格丽特本以为没那么容易,没想到姨父会考虑。 挑了挑眉毛,往下看。 原来,是因为他近期靠着爵士的提携,帮着爵士做马场的工作,显了名。 最近来镇上参观的商人大多都去姨父家的旅舍住。 因为这一点,他前两天搭上了一位商人的橄榄枝,要姨父帮忙牵线搭桥在纳德维丁寻一块待售的土地。 姨父忽然就嗅到了这地产中介生意的可行性,干脆去寻了镇上几个大户,询问他们有没有闲置着,愿意出售的土地。 面对这些大户,姨父就忽悠说土地用来放羊回报实在太低,不如换成真金白银,做些投资来的迅速。 这不,镇上正大兴土木呢,机会良多啊。 而他手里正有几个立马能拿出钱来的买主。 又向往来镇上的商人们推销,告诉他们纳德维丁未来一定会是度假胜地。 要是在这里有一块土地,未来无论是自己盖个庄园,还是开店做生意都可以。 万一什么生意也做不了,好歹还有块土地在,可以租给佃农,现在的价格不高,正是入手的好时候。 他将这些牵线搭桥的事情做好了,眼下成了两单,两头抽取利润,赚了几十英镑。 姨父发了财,正在家里感叹,这人还是得有眼界与头脑,敢做敢干。 他正嫌家里几个女儿都无甚前程,个个天真无知。 本想求玛格丽特帮忙在庄园里找个活儿见见世面。 一听梅兰妮说上学这事,觉得或许也是个办法,便听进心里去了。 玛格丽特点头,这就对了。 这年头,若是个男的,稍微有点头脑懂点事故,能赚些钱也不叫人意外。 况且,爵士为什么要提携姨父,恐怕还是看着她与梅格小姐的亲近,与她在庄园里的管事职位。 这也是她为什么如此警惕小心,只敢让老夫人觉得她用起来也不是完全趁手。 而不是在察觉潜在危机后,就干错犯个错离开的缘故。 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是她在姨父彻底起势,能自立门户之前前离开了庄园,恐怕这些提携又会化烟飞散。 毕竟是亲缘关系,姨妈一家对她也多有照顾,她不能这么不管不顾。 玛格丽特将信件收起来,晚餐后,又伏案写到了深夜。 第二天,玛格丽特等到老夫人早餐时,在储物间里叫上玛丽,带她去老夫人面前。 玛丽有些忐忑,她虽然不是目不识丁,但却做不到落笔成章,做些端茶倒水的细致活倒还可以。 老夫人得知玛格丽特说要找玛丽交接工作,倒也没说什么,想着就这么几天,随她去了。 她老人家对玛丽的印象不坏,这姑娘伺候起生活起居来,态度十分好,做事仔细。 只不过不知道在笔杆子上,能不能看得过去。 随后,玛格丽特就带玛丽进了书房。 将这些信件交给她,又拿出之前回信时打过的草稿,给她学习。 “注意格式和不要错字,如果夫人没有特别的叮嘱,普通信件只需要回些套话就好了。” 玛格丽特十分有耐心,指了指其中一封工厂经理发来的问候信,他听说老夫人生病了,还随寄了一些礼物。 “就例如这种,只需要表达感谢和告知他夫人身体已经痊愈,预祝他圣诞节快乐什么的就好。” 玛丽见她还真教,有些沉不住气,终究忍不住疑问。 “为什么要选择我来做你的工作,难道你不怕走了一段日子,我把你的活儿给抢了吗?” 闻言,玛格丽特靠在桌边耸肩。 “各凭本事而已,你要是能做的比我好,夫人用你不用我又有什么不对?” “我要是技差一筹,甘愿让位。” “况且,夫人这里工作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倒宁愿去梅格小姐身边,恨不得能长久的留在她身边。” 说完,玛格丽特指着她的旧草稿。 第45章 “请吧。” 听完她的话,玛丽也不管这么多了,她提起笔,一板一眼的开始照模板套。 有玛格丽特盯着,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玛丽将抄写好的几封信拿给她看。 她看着,玛丽的字迹还算干净,十封里面只有三封挑出了错词,重誊就好。 按照套话的模板,倒是无功无过,能用。 …… 第37章 一更 不一会儿,二人到了老夫人面前。 玛格丽特查缺补漏,确保万无一失后,将信件递给她查看。 老夫人垂头,略翻了翻,点头没说什么,“就这样吧。” 虽然字迹没那么好看,句子套的不算连贯,但已经可以对付一阵子了。 玛丽听了,弯起唇角,松了一口气。 门外响了两声,贝思进来通知夫人,镇上的牧师到了庄园里的小礼拜堂。 这位牧师大约每周都上门一次,好主持庄园里的主人们祷告。 老夫人点头,叫贝思扶起来,杵着拐往外慢慢走。 过后,玛格丽特问了贝思女管家的行踪,带着玛丽到一楼。 “信写完之后,写上准确的收寄地址,装好了,拿下来交给女管家封上火漆。” 玛丽很少与女管家接触,有点胆怯,玛格丽特见了,抬手敲门,先走进去。 管家太太正完成上午的工作,府上的老会计把这个月发薪水账目交了来。 她看完了,正打算休息,见到玛格丽特今天带着人来,有些意外。 她解释,玛丽是她随梅格小姐外出后选择的代班人,会顶上一二十天的工作。 “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管家太太上下打量玛丽一眼,没说什么。 她记得,当初老夫人身边并没有分派新人,因为其中一个女仆打碎了一套瓷器,被贝思换掉,贝思就做主将玛丽调了过来。 后来,听说玛丽做事确实很小心仔细,工作态度良好,活干的不错。 女管家检查了信的内容,就点上蜡烛,开始融火漆条,往信封口上沾一沾,盖上印章。 边做活儿,边问道: “梅格小姐他们什么打算时候出发?” 她问着玛格丽特,这阵子账务的事情忙,外出的事宜都是男管事负责调度。 “下周一。” “那就只有几天了,你多带带玛丽。 对了,去了伦敦,帮我给侄子家里捎带一件东西。” 女管家没有结婚,也没有丈夫,唯一的继承人是个远在伦敦侄子。 女管家从屉子里取出纸,写了地址交给玛格丽特,说道: “东西周一拿给你,到时候直接交给门房就是,我侄子是个不三不四的人,别同他说什么话。” 她对这个侄子没有夸赞,但可见关系之亲近。 “好,您放心吧。” 说罢,玛格丽特她们走出去,简单交代两句,玛丽继续上楼做今天的杂活儿。 玛格丽特在走廊里拿起女管家给的地址看了看,他侄子住在弗利特街……那儿很有名,有许多纸媒总部与出版社。 能在这里居住的,恐怕也是搞相关工作的吧? 至于管家太太说的不三不四,可能就是没混出什么名堂来。 不过,那地儿并不太偏,租金不便宜。 她想了想,回到排屋准备写稿。 下午,写的是计划中的第二篇故事。 宝物遗失案。 玛格丽特坐在书桌后,窗外蓬松纷飞的雪幕里,阴沉沉的光透进来,照在脸上。 她的眸色已经憧憬进了故事中。 咬着羽毛笔尾思索片刻,鼻子里闻着一股柴火味,摸索着落笔。 ‘迪伦伯爵家族的传世勋章,在一场大火中遗失。 从此之后,诅咒降临,佩戴过勋章的家族成员,全都变成了精神失常的疯子。’ 设定做好,接下来便开始沿着故事线一个个将悬疑情节填上。 故事写多了,玛格丽特十分清楚情节起承转合刺激的套路。 如今年代不同,小说的风评受困于主流思想,无论或悲剧或喜剧。 正面角色必须毫无道德瑕疵,否则大众无法接受,批评家们的刻薄言语能写满整个报纸。 玛格丽特笔下的角色大多亦正亦邪,有性格有魅力,并非平面人物,所以,一经出版,话题度便很高。 就例如隔壁的家庭教师梅尔小姐,她感叹于皮尔斯小姐的勇敢。 可又认为皮尔斯小姐离家出走的行为过于反叛。 作为一个牧师的女儿,字里行间的皮尔斯小姐,对神明缺少了敬畏之心。 不过,玛格丽特的写作并不受这些看法的影响。 她认为,如果想写出出色的小说,主角都得是一个完整的人类。 既然是完整的人,就得有瑕疵,欲望,抗争心理,以及盲目的勇敢。 玛格丽特感觉自己挺胆小,写这样的人物出来,也是为了给自己给予力量。 等她提前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向窗外看去,外面一片昏暗,鹅毛大雪。 玛格丽特打算下楼吃晚餐。 她出门去,迎面碰上来找她的男管事。 从对方手里收到了梅兰妮稍来的信。 她只能折返回屋去看。 拆开信,梅兰妮先是恭喜玛格丽特,能跟着梅格小姐去伦敦见世面这是个好机会,姨父姨妈都很开心。 又说他们倒没什么东西要带的。 只不过有一宗事,需要她去伦敦时顺带办了。 原来,是姨父想叫她帮忙,在伦敦找几家大报社,登几条北约克郡纳德维丁地产与农舍租赁出售的广告。 姨父已经知道了她在府里帮忙做文书工作,就请玛格丽特替他写一条广告。 信封最里面,姨父给包了十个英镑的资费。 这是笔钱不小,足够他给旅店的帮佣发一年的薪水,看来姨父也是下了狠心要宣传。 在报纸上刊登广告是这时代小商人常做的事情,报社会专门留出这种版面,通常按照广告的行数收费。 但即便是登十来家,或许也用不了这么多。 玛格丽特看到信的最后,梅兰妮说,登报纸剩下的,算是给她的报酬。 她将这些钱放进衣柜,琢磨了一会儿姨父的业务内容。 便动笔,写下三行简短但具有吸引力的广告语,并且附上联络地址。 …… 第二天,清晨。 玛格丽特穿着厚睡裙,裹着被子躺在小床上酣睡,乱糟糟的一团,在窗帘的遮挡中岁月静好。 她现在平常都是八点起床。 忽然,楼板似乎传来一阵震动,楼下似乎有不小的动静。 她听见了,被吵了起来,揉了揉眼,掀开被子坐起身。 撩开窗帘,窗外依旧呼呼地下着大雪。 整个世界都变得朦胧了起来。 严寒来临,屋里冰窖一样冷,楼下走廊里,管事的声音格外洪亮。 挨个敲着楼下仆人们的宿舍门,将他们叫醒。 准备安排上午庄园内的除雪工作,要迎接客人的远道而来。 玛格丽特揉了把脸,起床拎起炉子上的小水壶倒了一杯喝下。 又擦燃火柴,点燃了炉子。 今天,应该是贝玆先生倒访的日子。 府里还邀请了纳德维丁的许多邻居来做客,一起聚餐。 得知这位大人物要到,邻居们就没有不应的。 玛格丽特梳洗好,下了楼,路过庭院,看见一排排的男杂工们。 个个冻的哆哆嗦嗦,手里还拎着铁锹和扫帚,要去庄园外清理出一条路来。 她沿着被踩出来的小径走,淋了一头的积雪,去到主宅才抖掉。 后侧过道里,女仆们端着梳洗家伙事儿前后穿梭。 忙碌的为府上女士们准备起床后要梳洗的工作。 玛格丽特上楼去储物间,见到玛丽在擦东西。 就使唤了她下楼去,找女管家取信。 里间卧室,弗洛妮在给老太太换鞋。 玛丽倒一点不推辞,立刻下楼去取了东西,玛格丽特在储物间里教她如何整理报纸上的信息。 “老夫人有时候精神好,愿意自己看,就把她感兴趣的新闻全都找出来标记好。” 玛格丽特把该标记什么新闻巨细无遗告诉玛丽,她一脸凝重的记着。 又道:“要是叫你念,就念个标题,老夫人说要听听,再继续就好了。” 这些事,玛丽看多了,不用交代也会。 今天玛格丽特就偷了闲,叫她来做这些工作。 等二人一起进了屋子,老夫人已经坐在餐桌边,开始用餐。 她示意了玛丽,玛丽就上前,学着样子开始汇报。 老夫人听着,没觉出有什么问题。 玛格丽特放下心,又带玛丽学着写了一次信。 她这工作偷的了懒,别处就偷不了了。 第46章 卡文娜等着差不多的时间,在外面侯着等玛格丽特汇报完工作出来。 “您找我有事儿?” 卡文娜点头,她是所有女仆的管事,与罗莎同为女管家的左右副手。 只不过,卡文娜不常干涉管事女仆们的工作。 她现在主要负责管理庄园内的宴会,照顾客人们的起居事物。 “来找你,是要请你帮忙,我要去检查宴会准备的怎么样了。 刚刚贝兹先生和夫人提前送来安顿的行李已经到了楼下,数量有点多,你能下去帮我盯会儿吗?” 眼下庄园里哪里都忙不开手脚,卡文娜想了一圈,也就玛格丽特这个管事或许能有时间。 况且,贝兹夫人她不是没打过交道,难缠的很,这会儿更是没工夫去招惹。 想玛格丽特深受老夫人信任,想来应该是很会做事的。 “没问题,房间安排在哪里?” 玛格丽特知道她今天忙,就没多想,问了她,得到答案,就下楼去,去了南翼。 隔壁就是索伦先生的房间,走廊里男仆们一人拎着两三个牛皮手提箱箱子。 鱼贯而入,将这些箱子摆在了套间的玄关里,密密麻麻的垒起来,堵了一路,从走廊就能看见。 玛格丽特顿时心里就有点打鼓。 这么多行李,房里能安置的下吗? 她就知道,能主动安排给她的不会是什么好活儿。 庄园里的套间通常都什么东西也不缺,只需要客人自备几套衣物就能住。 但看箱子的大小与数量,贝兹夫妇先是把一切需要用到的针头线脑都带来了。 这会儿,还在不断往里送,似乎才冰山一角而已。 第38章 二更 玛格丽特镇定下来,先在门外拦住一位男仆。 “后面还有多少东西?” 男仆累的直喘气,想了想,答道:“已经搬完了一车,还有两车。” 玛格丽特噎了一下。 她勉强点点头,避让着箱子,走入玄关内。 这已经是庄园里风景最好,最宽敞明亮的房间了,算起来,与老夫人的房间差不多大,只是少了一个餐室。 玛格丽特进去了,瞧见起居室里站着两个陌生的女仆。 她们背影高瘦,穿着颜色时髦的呢绒外套,领口有爱尔兰钩针蕾丝点缀,鞋子看着很新,戴有手套。 想来是贝兹夫人身边得力的仆人,否则穿不起这样的着装。 她们正商量着,说衣帽间的空间不够摆。 要把贝兹夫人带的衣物挪一部分去先生的衣帽间。 商量了两句,又觉得此法不好,怕弄混了东西。 玛格丽特在背后清清嗓,她们二人立刻转过身。 拿眼睛打量着她,见眼前这姑娘很年轻,看着十五六岁,又穿着与法尼奈女管事们差不多料子的衣裙,手指干净,相貌端正,一时不知道如何称呼。 “你是?” 玛格丽特向她俩问好,并自我介绍。 “我叫凯琳,她是戴娜,我们是贝兹夫人的女仆。” 两人样子长得有些相像,或许是两姐妹。 凯琳的态度还算友好,问道: “你是老夫人书房的管事?那你应该能做主。” “贝兹夫人带来的礼服,都十分精贵,不能受潮,不能挤压,每一件都要挂起来。 这里的衣帽间有点小了,装不下,你给想想办法吧。” 戴娜则有些急躁,“这屋里的金银器物摆设,还请你找人撤掉,夫人她不喜欢亮晃晃的东西。” “还有茶具,茶叶,也都拿走吧,我们自己已经带了。” 玛格丽特想了想,最好还是由着她们,大不了,她去摇摇人脉帮忙。 于是点头: “这样吧,我去这一层给你们找一间储物室,用来装夫人的衣裳。” “这些不需要的东西,你们挑出来,我这就叫人拿走。” 说完,玛格丽特扭头下楼,先去了排屋储藏室。 她找罗莎,罗莎这会儿正忙着。 但还是借了她两个人,又指出来了一间空房,用来摆她们不要的陈设。 “这贝兹夫人,回回都要折腾一通才满意,卡文娜也是个老滑头,把这事儿托给你办了。” 罗莎悄悄告诉玛格丽特,贝兹夫人娘家的父亲和哥哥都是皇家陆军里的中等军官儿。 但她家没有什么贵族出身,靠搏命得了点地位。 跟贝兹先生结婚之后,这位更是不得了了,偏爱跟那些有贵族出身的夫人们别苗头。 玛格丽特听着,算是懂了,于是又问北门那借了两个有力气的男仆跟上。 回了房里,戴娜果然仍旧在挑挑拣拣。 “这个屏风颜色太深了,抬走换一块浅色的来。这里还缺一瓶花,在夫人到之前要送来。” 玛格丽特听了,从善如流的安排人做。 等屋里东西挪空的差不多,她又去隔壁房间找了罗茜。 此时此刻,罗茜正在索伦房间里靠玄关一侧的储藏间里。 她坐在里面一边喝茶,一面盯着她的手下熨衣服,并指教对方如何保管东西。 俗话说,也就是躲清闲。 直到那女仆手一抖。 “哎呦,烫坏了? 扔了吧,裁缝不是做了新的吗?” 罗茜摆摆手,她是个很好说话的管事,也不追究手下的什么责任。 玛格丽特在外面敲了敲门,然后走进储物间。 “玛格丽特?有什么事?” 玛格丽特不得不重新解释一遍。 罗茜得知卡文娜把这苦差事交给她了,有些庆幸今早故意溜号没让她见着人。 “你知道这层还有哪里适合用来做衣帽间吗?” 罗茜想了想,“你跟我来吧。” 她从椅子上起身,掏了把钥匙出来,带着玛格丽特来走廊里,拐了个弯,打开一扇门。 屋里满是灰尘,面积不大,不算空旷,摆着一些从曼彻斯特拉来的物什。 “这些东西都是最近不用了的,你找人拉去排屋,交给罗莎处置吧。” 玛格丽特观察了一下,收拾出来,完全能放的下贝兹夫人的衣裳。 门一锁,也不担心与谁的搞混了。 玛格丽特回过头叫来男仆和女仆们搬运这房间里的旧物。 她亲自盯着,让他们把这些东西,拿到罗莎给她留的储物间去。 走到窗边,玛格丽特思索着要不要把这屋里的窗帘也拆下来换成能避光的。 低头,她脚边有口箱子,箱子上堆着一摞油画框,上面还没有沾灰,看起来像是刚拆下来不久。 画框并不大,她轻易就翻起最上面的一幅,眼前赫然出现一位美丽女人的肖像画。 似乎年代久远了。 罗茜走了过来,见玛格丽特不认识,说道: “这是已故温菲尔德夫人的画像。” 玛格丽特蹙眉:“那为什么不挂起来,反而都拆下来了?” 罗茜解释道:“这些原本是挂在这层廊厅里的,但温菲尔德先生昨天叫我们都拆下来。” “我问了索伦先生的意思,他没说什么,只叫好好收起来。” “算了,这些我还是抱走单独保存吧。” 玛格丽特知道那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心里觉得很不公平。 明明是温菲尔德先生先做了亏心事把人给害死了。 不心存愧疚也就算了,难道还见不得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她拉住罗茜的袖子,“等等,我想这些画,有个更好的去处。” 能让这些画一直挂着,即便碍到某些人的眼,也无法找理由拆下来的办法,现在就只有一个了。 玛格丽特叫人擦试出来,重新擦上保护层,一件件的拿进给贝兹夫妇准备的客房。 戴娜见状,先还拦了,问她这些画是什么,为什么要拿进来。 玛格丽特一解释这上面画的是谁,戴娜与凯琳顿时沉默了一会儿。 凯琳抿唇: “把这些挂在起居室里,放不下的,挂在外面的廊厅里,我看那里有许多空位。” 贝兹先生看见了,心里一定舒服。 既然是凯琳的指示,玛格丽特笑了笑,赶紧叫男仆去挂上了。 等储物间全都收拾出来,贝兹夫人的行李有了去处,玛格丽特也就拍拍手,打算功成身退。 “今天我们麻烦你了,先生夫人这会儿已经到了庄园里,这里不需要你们操心了。 剩下的,我们自己带的人会收拾。” 凯琳对玛格丽特与屋里帮手的女仆们说道。 “好的,如果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女管事卡文娜。” 玛格丽特微笑着,态度良好。 凯琳与戴娜互视一眼,目送她走了出去。 贝兹先生和夫人的车架已经到了庄园里,与此同时还有子爵一家,还请了镇上的几户体面邻居。 简单的会了面,贝兹夫妇打算回到房间里洗漱一二。 第47章 索伦写信来请,贝兹先生看了就立刻叫人收拾东西,第二天就出发了,一路风尘仆仆,风里雨里的。 “我这次来,不为别的,总之不能看着夏洛蒂任人摆弄!” “索伦,你说,我要不要带夏洛蒂去伦敦寻一门婚事?” 贝兹先生有点迫切,可夏洛蒂毕竟只是他的侄女而不是女儿,如果没有正当理由,他也无法决定她的未来。 “舅舅,您先去休息吧,这些事情慢慢说,午餐时间会有人来请的。” 贝兹夫人点头,埋怨她丈夫:“你心急什么,总之我们要在这里过圣诞的。” 她在廊厅站住脚,指了指墙上。 “诶,你看,那是温菲尔德夫人吧?” 索伦与贝兹先生扭头,在挂满家族成员肖像画的墙壁上,看见了她的画像。 贝兹先生心里的郁气一下子就消了许多。 “格蕾丝年轻的时候,比画像上还要美丽,要是父亲当年不死那么早……” 她也不用为了家里的产业能得到保全,去嫁给一个自己根本看不上的人。 索伦抿着唇,盯着墙上的画。 他回过神,继续送舅舅舅妈回房间。 进了玄关,三人看见这屋里已经收拾停当了。 贝兹先生发现起居室的墙壁上,依旧挂着他姐姐的画像,一时心底柔软,朝他夫人介绍,这些都是什么年代。 贝兹先生取得了事务官岗位之后才经人介绍娶妻,那时是在二十五岁。 当时温菲尔德夫人刚刚去世一年,所以他夫人并没有见过大姑姐,只知道从贝兹先生嘴里听说,她的命不太好。 索伦看了一圈,垂眸对舅舅道: “我的房间就在对面,有什么事情,您可以随时过来。” 随后,他一人回去了。 …… 今日,玛格丽特左右斡旋,来回操心,累了一整天,回宿舍之后连上吊的力气都没有。 烧了两壶水泡澡,她连晚饭都没吃,卷进铺盖里,头一沾枕头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夜半,炉膛里的火焰都还没有完全熄灭。 漆黑不见五指的房间里,玛格丽特忽然蹙了蹙眉,挣扎着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好像可以看清那些木梁的纹路。 又做梦了。 是恐怖又无厘头的梦。 她感觉自己在某个幽长曲折的建筑里游走,然而,身后有恐怖的怪物在追逐她。 可每次当她要逃出去,就会被绊倒,被恐怖的怪物找到。 但怪物触碰到她之后,梦境又会坍塌,导致梦过的一切东西重来。 直到她精疲力尽,选择破窗逃生,一跃而下,这才惊醒。 不过醒来之后,她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玛格丽特锤了锤脑袋,要是能记起来多好,还能当素材写进小说里。 她也睡不着了,点上几盏油灯和蜡烛,披衣服起身,在桌后写了一会儿东西。 直到眼睛感觉疲倦,又重新去睡觉。 第39章 第二日清晨,大雪。 日头乌压压的,直到八九点天色才明亮起来,让人一点也不想离开温暖的床榻。 玛格丽特早餐时特意问了贝思,得知老夫人上午要与府邸里住着的客人们一起在楼下大餐厅用早餐,社交应酬,就又回了排屋。 不必想,这顿早餐一定又是一顿交锋,也很耗费时间,不必她早早去等着。 她回宿舍里摸鱼写稿,到了十点左右,已经开始写第三个故事《血色手印篇》 算算时间,今明两天就能彻底写完,等后天下山去一齐寄出去。 这才收拾收拾,穿上厚外套,出了排屋,去主宅里。 宅子里住的人多了,仆人往来的更频繁,逐渐也热闹了起来,不复往日的幽静。 她上楼的时候,正见到玛丽已经取来了报纸和信,站在在玄关等着她来。 “夫人用餐回来了吗?” “刚进去。”玛丽说道。 玛格丽特瞧着里头贝思在,便叫玛丽干活儿,独立自主的完成准备工作。 玛丽点头,拆开信封,展开报纸,在玛格丽特的叮嘱下,不到半个小时就完成了。 随后,玛格丽特又带她进屋去。 老夫人上过了盥洗室,刚坐下,似乎心情不太美好,有些兴致缺缺的,对她们二人爱答不理。 玛格丽特看在眼里,教玛丽处理完工作,她便出来。 转身在储物间里寻了贝思,找她打听缘故。 贝思手里拿着老夫人的鞋,在表面刷油,她低着头:“自然是因为贝兹先生。” “贝兹先生对夏洛蒂小姐的这门婚事十分不看好。 贝兹夫人说,过完圣诞,春天她想带夏洛蒂去伦敦社交,老夫人还没答应,但也不好直接拒绝。” 现在老夫人就是拖久了不订婚,怕克林顿中校转身娶别人了。 那她这么久以来对布奇子爵的帮助,和布局谋划都打水漂了。 贝思说完了这件事,直起腰来,又道: “还有琼丝夫人,在贝兹夫人口中受了好大的尖酸。” 贝兹夫人瞧不上她那儿,丈夫一死,马不停蹄就打算跟曾经的情人再续前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么多年都有奸情。 言语中,多有影射。 但琼丝认为,当年本就是她与温菲尔德先生最先认识,并产生感情的。 不过是因为家庭变故,没有走到一起而已。 她不认为自己不该追求幸福,可碍于体面,损了面子,可又不好较真。 毕竟她未来打算做这个家里的夫人,少不了要跟贝兹夫人打交道,如果与她处理不好关系,恐怕温菲尔德老夫人会不满意。 “现在这庄园里可是热闹的很,几位夫人们背地里较着劲呢,老夫人心里不痛快。”贝思朝玛格丽特笑一笑。 她这一走,刚好能把这些事儿给躲开,贝思算是懂了。 玛格丽特知道了,只摇摇头,也不再多打听这些事情。 她冒雪回了排屋,简单用了点儿吃的,就回了卧室,一心扑在写作上。 纵然心里存着事,写的有些磕磕绊绊的,写到了半夜,才撑着将《血色手印》写完。 这写文章不像别的,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反复纠结过去的内容,必然会影响发挥,拖延到最后,干脆就坑了。 若是每日定量,无论好坏,风雨无阻的养成习惯,那么写起来也会每日都顺手。 玛格丽特知道,开篇几则故事必然不够精致完美,毕竟她是第一次尝试这个风格,完成大于完美。 坚持着写完,还能得些钱。 若是过于追求短期细节上的成败,而忽略了长期努力带来的水平进步,那才是得不偿失。 写到现在,她才打心里觉出一点味和心得来。 深冬来临,玛格丽特这两日除了上午上工的时候,基本不出门,就缩在房间里,烤着火炉,一边写稿。 谁都知道老夫人心情不好,白日里连贝思都挨了两句斥责。 她没事儿才不往跟前凑呢。 或许是觉得玛格丽特怕冷,这两天爱躲懒,玛丽便卯足了劲儿学习。 不仅玛格丽特交的文书活儿她干,连贝思的那出入接待客人活儿,她也争着做。 贝思刚被夫人弄的心里一顿委屈,也不管玛丽争不争着出头了。 每日规律作息的写作到深夜,直到临要出发前一天,玛格丽特终于把这些故事全都写完了。 第二天凌晨,玛格丽特早早爬起来,她瞧着,天还不亮,就收拾好行李。 把贴身衣裳装了一箱,塞了几条手帕进去,冬天的外套就一身,到了伦敦可以再买,也就没有多带。 她的鞋倒是多,选了一双筒高一些的新鞋穿上。 看着窗户外边天刚刚擦着一丝亮光,她将窗帘扎起来,穿着打扮,兴高采烈的将头发全编了起来,戴上雪帽。 庄园北门。 男仆们刚刚开始清扫雪地,拱门开了一扇,接进来一车柴火,后面跟着一辆简陋的马车,缓慢的爬上了山。 玛格丽特上前去,正好看见梅兰妮从车上走下来。 “梅兰妮,我正好托人给你送信呢,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来了?” 梅兰妮穿着一身长斗篷,挡着满天飞雪,走来了拱门下。 “知道你今天要走,我来给你送东西,这是昨天收到给你的信,这是我妈妈给你准备的行李。” 玛格丽特接了过来,梅兰妮看着鼻子耳朵都冻红了,可却一脸的开心。 “悄悄告诉你,基蒂和埃莉可以去女校上学了,她们过完圣诞就住进去。” “那太好了。” 玛格丽特庆幸,姨夫愿意培养她们两个,这对家庭来说是好事。 二人说了一阵话,梅兰妮将玛格丽特嘱咐了一顿,让她到了伦敦不要在夜晚出门,白日出门也与人结伴,一定注意安全。 第48章 最后,梅兰妮将玛格丽特给她的信装进贴身的衣兜里,将她带来的行李留下,摆摆手,朝拱门外走,上了马车。 玛格丽特看着她远去了,抱着行李转身回到排屋。 此刻天已经亮了,男管事叫人清理了干净积雪,便点了两名马车夫,四名男仆。 庭院里一共拉出来了两架车,各自拴了四匹马,那马拉了粪便,堆在雪地上很快就结了冰。 庭院里弥漫着一股臭味儿。 这种马车很宽敞,车顶放行李,马车夫和男仆可以坐在车厢后的座位上驭马,有挡雪的伞盖。 今天准备要随行的女仆不多,罗茜与玛格丽特算是两位管事。 索伦先生事少,又不用穿裙子,也不用梳头化妆,行李也少。 罗茜没有带任何帮手,她穿着齐脚踝的斗篷,在指挥男仆陆陆续续的把行李箱往后一辆车上塞。 玛格丽特锁好了宿舍,带着重新整理过的行李出来,与她打个招呼,把自己的东西装好之后。 转身,就看见梅格小姐身边的吉娜,嘉妮,她们各自手上也大包小包的过来了,将东西送上车,找到了玛格丽特。 这一路,玛格丽特要指挥这俩小的照顾梅格小姐的生活起居。 “梅格小姐起来了吗?有多少件行李?” “正在梳洗,小姐一共有十件行李,我们两个一人两只皮箱。”吉娜作答。 玛格丽特恢复工作状态,向她们确认好数量,又亲自爬上马车顶端的行李架确认。 等她们清点完毕,男管事罩上油布覆盖。 等到九点左右,梅格小姐与索伦问家中长辈问过安也就可以准备出发了。 在等待期间,全程负责这次行程的男管事将马车夫,玛格丽特,罗茜叫来了排屋里。 “今天的雪不算大,大约下午,就能抵达哈罗盖特,明天从那里出发……然后是谢菲尔德,格兰瑟姆……大约三天后,可以到剑桥。” “如果路上没有别的安排,第五天就可以到伦敦。” 男管事指了指地图上的位置。 这行程速度不快,每天的休息时间都比赶路时间要长,男管事与马车夫们经验丰富。 沿路的这些城镇,都有属于自家的大小宅邸可以居住,那里都还有看屋子的仆人,生活起居无需操心,安全十分有保障。 玛格丽特与罗茜一路收到许多羡慕的目光,毕竟这年头资源匮乏,出行不便。 庄园里工作的仆人们大多一辈子都不会跨越半个英格兰去那样遥远的国家心脏。 “到了伦敦,一定是住莱斯特广场那栋宅子,到时候,我们找机会出去附近的剧院看表演。” “还可以去考文特花园和圣保罗大教堂逛逛,玛格丽特,你去过伦敦吗?在伦敦可以买到来自全世界的东西。” 索伦小时候在伦敦上过几年公学,罗茜每年从曼彻斯特过去接几回行李,但次数也不多。 她说着,激动的快要跳起来了,周围一圈的女仆都巴巴望着,似乎魂儿也被勾去了这枯燥无味的大庄园之外。 就这间隙,医生和威斯坦先生还挤过来,将他们需要带的东西写成条子,递给了旁边喝茶的男管事。 熬到九点,梅格小姐与索伦到了北门。 梅格小姐穿着镶皮草的灰色呢绒斗篷,戴着厚实的手套,露出来鹅黄色的裙摆,被玛格丽特扶着上了车。 索伦穿着靛蓝色毛呢圆尾长外套,戴着高筒帽,粘了一身的洁白飘雪,俯身进了后面一辆车厢。 玛格丽特在前车里挨着梅格小姐坐好,吉娜,嘉妮坐在对面。 马车夫与男仆管事们在车后坐好,轻轻扬起鞭子,车轮嗡嗡的碾压着已经清除过,又结了一层雪白道路,缓缓驶出门洞。 玛格丽特坐在车里,手中抱着上车时不知谁给塞来的几只牛皮水袋。 里面水还热着,车厢里也并不冷,她肺腑里哈出一道白雾,等马车行到半山腰,扭头朝后看去。 法尼奈庄园发灰的石墙已经朦胧在山色中,雪势不大,飘舞在山谷间,她被车厢带着正向前,身后的建筑物逐渐变小。 对这个上辈子让她摔死的地方,忽然冒出种莫名的牵扯感。 玛格丽特收回目光,看向前方。 …… 第40章 一更 不久,马车就驶出了山丘,来到平缓的原野上,远离玛格丽特熟悉的那个小镇了。 如今正是寒冬腊月,上午是见不到一点太阳的,到了正中午,天色变蓝,雪渐渐停下,阳光钻出来。 整个原野都变成了水晶洞,即便是路旁牛圈里最不起眼的石墙,也披着霜花,在光照下晶莹洁白。 车轮碾压着石子路上的冰冻,在耳畔“噼里啪啦” 玛格丽特的脚下有放着碳火的脚炉子,她感到温暖,望出窗去,心里盘算着到了伦敦要做的事情。 婚礼一共耽搁三四天,主人家参加舞会要社交,无需仆人跟随,她们主要是住在下榻的宅子里负责生活起居。 在雇主不在家的期间,她和罗茜作为管事,随时都能出门去。 昨晚女管家将要带给他侄子的包袱给了玛格丽特,这会儿正装在车顶的箱子里。 首先,她打算去佛里特街给她侄子送东西,顺便逛一逛。 也打听打听出版社主编们的用稿偏好,找找对于新手投稿比较容易被录用的出版社。 她想,首先就是办好这件事,再就是去报刊编辑部给姨父登广告。 最后就是给庄园里的同事们代购,大约也得花上半天时间,这个可以叫上罗茜一起。 再就是提前找找住宿,她打算明年三月末从庄园辞职,四月就到伦敦来生活。 玛格丽特知道,这年头在伦敦,若是周只花得起两三先令租房。 就只能住在工厂和穷人遍地的西区,最偏僻,最不安全的地带,拥有一间能放得下床的卧室。 如果想住的安全,那就得去住着权贵以及商人们做生意的西区,越靠近爵爷们的宫殿越会有卫兵巡逻,也就越安全。 不过,那里的房租不便宜,无论什么年代都不便宜! 车厢里,另外两个女仆盖了张毯子,互相靠着睡着了,玛格丽特时不时弯腰拉开脚炉的门,往里添些木炭。 脚炉里冒出来的烟雾,会顺着通风管从车尾飘出去。 梅格小姐抱着本绿色漆皮描金的大部头在车上慢慢翻看,她看起来心情不错。 玛格丽特正昏昏欲睡时,马车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小镇,低矮的建筑物从窗外掠过。 洁白的原野上石子路覆盖在冰霜下呈现灰色,大地变得平缓起来,偶尔看得见宽阔的河流,这里已经不是峰区了。 不一会儿,玛格丽特看见了古老的水车磨坊,发红的木板水车在清澈的溪流上缓缓滚动,水力带动磨盘。 看到磨坊,也就离他们要停下来休息吃午餐,喂马的邮差驿站不远了。 路边的行人渐渐多起来,这镇子附近似乎有煤矿,许多人推着一斗车一斗车的煤炭沿着街往马车上搬运。 到了邮差驿站那稍微体面点的砖石房屋前,男管事领着车队停下来,靠进了砖房前方的院子里。 他虽然穿的厚实,有毛绒帽抵挡,可还是满脸冻的通红,挨个敲敲车窗,通知车内的人。 “梅格小姐,驿站到了,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随后,又去了后车。 玛格丽特摇醒了那两个女仆,她打开车门,一股冷风透进来。 顶着寒冷下了车,一脚踩进混合了冰霜的稀泥里,又转身扶着梅格下车。 “走,进去吧。”梅格也有点受不了这温度,她们提着裙子进了驿站。 屋里一进门的地方不大,柜台后紧紧靠着楼梯,进了侧厅,布置的还算体面,有壁炉和精致的家具。 老板像是快睡着了,听见动静后惊醒,干紧起身招呼客人。 见他们像是哪个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于是将人安排在侧厅,那靠窗摆着几张长桌,铺了桌布。 老板一脸殷勤的凑上来,一眼就看出只有两位主子,剩下的都是仆人。 按照习俗,仆人是不能跟主人一起同桌吃饭的。 索伦先生与梅格小姐在一楼坐,他这些仆人被围着围裙的老板娘引到了二楼。 往上走时,玛格丽特还看见楼梯入口处有个小门,从小门往后瞧,可以看见后厨。 后厨外,有个后院,那里搭着简易的草棚子遮挡风雪,也有几张崴脚桌,坐着几个衣衫破旧的煤矿工。 他们看起来没什么钱,用黑乎乎的面包蘸黄油,配鱼干吃。 不过,据玛格丽特所知,煤矿工是小镇上薪水最高的职业。 楼下,男管事与老板商量了几句,那老板便喊出来几个帮佣,从后院里运出来喂马的豆饼。 玛格丽特与罗茜寻了个边角的位置坐下,就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提着长嘴的水壶“噔噔噔”爬上楼。 第49章 挨个给她们的水袋添上热水,又问她们点菜。 “我要一份面包,一份培根,不要焗豆子,剩下的有什么上什么吧。” 罗茜点了,玛格丽特懒得思考,就说与她一样。 小女孩儿脸上都挂着鼻涕,穿着有些肥大的围裙,脸颊被炉火烤的通红。 几个男仆和马车夫不能沾酒,问老板娘要了一些红茶,玛格丽特也要了一杯。 一桌的人挤在一起,虽然没有火烤,但也很暖和。 楼下,干燥温暖的侧厅里壁炉被点了起来,十分舒适。 梅格小姐对小羊排和牛排这种油腻腻的烤肉不感兴趣。 打算提前吃下午茶,厨房就端上了三层点心塔,与一壶红茶。 点心塔最下面一层是金枪鱼配酸黄瓜酱的三文治,中间一层是坚果司康,最上面一层是马卡龙和柠檬塔饼。 这种餐食要从下往上吃。 梅格看着觉得点心种类不够丰富,不过路途上不比在庄园里,也只能这样将就一顿。 还好她不是很挑剔的人。 索伦一路都在看书,直到餐前才放下,梅格问他到了剑桥是不是要去拜访老师。 他答是,梅格又问准备了什么礼物。 那几个教授都地位不凡,索伦叫人按照他们的偏好准备了一些艺术古董。 这东西拿来送礼十分挑不出错。 梅格笑道,“在这方面,你比你父亲做的要好。” 她扯了扯嘴角,便继续使用热气腾腾的餐点。 纳德维丁马场的事情办的好,母亲也终于同意她来插手工厂的事情了。 工厂是家族的核心命脉,原来只有她大哥可以直接参与决策。 但看这几年,大家都看出来她大哥在这方面实在是没有头脑,母亲便开始收缩运营成本,控制产出了。 南方的工厂不多,伦敦这几十年陆陆续续建了四处,今年决定关闭了两处。 几个经理已经将订单全都清货,将场地和织械租给了别的布商。 现在一年的租金一两千镑,与以前一年一两万的利润来比较,不算什么。 但是,这纺织厂不像别的,囤棉花原料,积压成品,有点时候一仓库装着上万英镑的布匹等着出海也很正常。 运营起来麻烦,账户上需要庞大且稳定的资金链,关掉两家工厂后,就多出来了五万的现金流。 老夫人本来准备将剩下的两家工厂也关掉,但被索伦劝了。 梅格这次就是替她去实地考察,看剩下的两处工厂有没有继续开下去的必要。 她对这件事无比上心。 楼上,玛格丽特饱餐一顿,她下楼来消食,没有去侧厅打扰,反而掀开布帘子去了后厨。 里面老板娘和两个厨娘在忙碌,她打量了一会儿,上前去找她们买了一些自己烤的梨子干儿。 出了正门,前院里的马儿们在吃豆饼和草料,她上前去看看食槽,那马已经瞪着葡萄一样的黑眼珠子啃了一大半。 玛格丽特想起来什么,上两辆车厢里去,看存放木炭的格子,里面已经空了。 于是她扭头回店里,与老板说了一声,老板叫帮佣拎着木炭篓出来,又帮忙装填了一些。 为了盯着这些帮佣不把车里的坐垫弄脏,她就在旁边寸步不移,到了第二辆车,看见车座上还摞着几本装帧很好的书。 中间夹着“二月花”的故事册。 她耸了耸肩,等帮佣们把木炭装好,就拉上车帘子,关上门。 沿着小驿站周边古朴的小路散步了大约二十分钟,她观察着,这小镇不太繁华,来驿站寄信的人都零星。 不过寄信价格对于普通人来说并不便宜,动辄十几便士,抵得上一两天的饭钱了。 过了一会儿,玛格丽特看见男管事和马车夫们下楼来了。 似乎是准备动身要走,她又回了驿站里,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收拾收拾,等男管事结了账,她扶着梅格小姐继续上车赶路。 这里距离哈罗盖特还剩下两三小时的缓慢车程。 这一程,罗茜被索伦赶了过来,挨着玛格丽特她们坐。 原来是她睡觉打鼾太响,影响看故事的观感。 这会儿,罗茜倒是不困了,陪着梅格小姐与玛格丽特话家常。 车里还是很宽敞,玛格丽特把梨干儿拿出来分享,罗茜说她已经四五年没去过哈罗盖特了。 “嗯,我也许久没有去过了,不知道温泉别墅还有没有变样子。” 梅格小姐说着,她这几年度假去海水浴场比较多,来哈罗盖特反而少了。 但是,她在这里投资了一家很有名的土耳其浴场。 梅格小姐一说出来是哪家店,玛格丽特就立马想了起来,她上辈子倒是去过,且还去的勤快。 可到了这年代,泡一次就要两先令,她的主业周薪却只有六先令,这么一想还是挺贵的。 不过,临走前梅兰妮送来了帕特森爵士助手寄来的信和稿酬,进账十个英镑。 先已经有了二十镑的积蓄,又加上这十镑稿酬,现在玛格丽特已经有了三十几镑的积蓄。 …… 第41章 二更 她并没有带上很多钱,绝大部分都锁在庄园宿舍的衣柜里面,一部分塞在床垫里面,还有枕头芯里也有。 主打一个鸡蛋分篮子放,左邻右舍都住着管事的,还是很安全。 至于现在,车顶的箱子里放着姨父给的的十个英镑,登完报纸后剩下的才是她的。 她随身带的小口金包里,塞着两个英镑和一些零钱,这些是给人带东西要花销的,她还想着要给自己买点什么。 下午三点左右,马车驾驶进了一座古朴优雅的小城市,哈罗盖特。 哈罗盖特是个旅游城市,也是富贵闲人们度假的好来处。 从高高的拱形石桥上经过,跨越了飘着许多小船的河流,一进入城内,便可以看见街道两旁标致的建筑。 玛格丽特能作证,两百年前与两百年后这里没有太大区别。 而温菲尔德家族大约十五年前在这里买了一座温泉别墅,之后就经常有家族成员来这里度假游玩。 这宅子就处在河流边,在一片树林公园附近,像这样权贵置办的温泉别墅还有很多。 不过片刻,车窗外的景色就与先前的小村镇那种磅礴又荒芜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这里有宽阔的街道,整齐排列的街灯,有市政打理的树木,都覆盖着一层雪,看起来十分整洁细腻 来去的马车不计其数,有教堂,银行,有金店,银铺,绸缎店。 路人多数穿着体面,男士流行穿长靴与贴腿的白色紧身裤,上身穿一件法兰绒夫拉克外套。 这种外套是前短后长,要搭配丝绸马甲,棉麻衬衣,领花,笔挺的高筒帽,胸口再挂上黄金饰品。 看起来有点只讲究风度不讲究温度,一定是出行靠马车,到了地方就进有壁炉的暖房,不怎么在外面走动的有钱人。 大多数女性穿的更厚实,有斗篷和皮草可以围着。 一股老派资本主义气息的精致昂贵氛围直冲面门,但乍一看又怡然悠闲,让人满脑子里都拥挤着憧憬与蓬勃的欲望。 街头几乎见不到小镇里那种浑身脏兮兮的劳苦大众。 在这里就算是个送报的报童,也必须西装革履,皮鞋擦的瓦光锃亮,再戴一顶羊毛呢的报童帽。 一会儿,车队从主路驶入树林公园附近,这里有骑着马的卫兵在巡视治安。 公园中央还有矗立着雕塑的喷泉池,疲软的水流喷出来,哗啦啦的溅回池子里。 到了温菲尔德家的宅子,里面早就收到信的守门人将铁门拉开,让马车驶进去。 玛格丽特下了车,眼前是一座小小巧巧的花园,围着一幢规整的独栋建筑,大约占地两三亩。 前门门廊下站着一男一女两位管事,他们身后有有三四个仆人,是这里的守门人。 他们一年到头都住在别墅后院的排屋里,平时只需要维护房子的设施,清理打扫,偶尔接待一下温菲尔德家来借房住的客人,一年到头,只见得到主人家几周时间。 男管事是帕利丝先生,女管事是他太太,他们上前向梅格小姐与索伦问好,帕利丝先是带他们进屋。 进了门厅里,玛格丽特看见室内的装潢,倒是比庄园里要更现代化,到处都是实木饰板,黄铜金属件,就连窗户上的玻璃也更大块通透。 还看不见壁炉,取暖用的是水暖管,地下一楼应该是厨房,有锅炉房。 有帕利丝夫妇与这里的仆人照顾梅格小姐他们午休,玛格丽特就与罗茜去了后院。 马车被牵进了后院的排屋里,这排屋一楼用来当马厩,旁边的楼梯通往二楼,是仆人房。 梅格小姐和索伦的行李上有标记,已经被随车的男管事指挥者交给了帕利丝先生和女仆去安置。 第50章 玛格丽特与罗茜的行李还留在车顶混在一起,等她们自己分清楚了谁是谁的,各自拎着上楼。 楼上的过道里,帕利丝太太给她们安排住处,正在这里等着。 帕利丝太太已经四五十岁了,与已经进府工作七八年的罗茜认识,起初见到玛格丽特,见这姑娘实在是年轻,还以为她不是管事。 毕竟女仆们一个萝卜一个坑,晋升通道狭窄,没有二十多三十岁是熬不成管事的。 经过罗茜的介绍,帕利丝太太才知道原来玛格丽特是老夫人身边的管事,这次是被派遣下来陪梅格小姐去伦敦办事的。 听完,帕利丝太太立马就觉得不得了,默默地在口袋里换了把宿舍钥匙掏出来递给她。 寒暄几句,玛格丽特就拿着钥匙开了宿舍门,把东西都搬进去。 这房间规格舒适,里面的宽床已经铺好了,有壁炉和一间小盥洗室,精致的六角窗,还有小小的衣帽间。 她放好行李,没打开,直接去盥洗室里看,这里被屏风分割成两半,后面放着如厕用的木桶,前面是浴缸。 置物架上放着一叠毛巾,香皂与海盐。 嗯,今天又可以洗澡了,很好,不过要是能出去玩就好了,但如果梅格小姐醒来找她怎么办? 下午一到这里梅格小姐就直接洗了个澡去睡觉了,玛格丽特无所事事,将自己屋里的壁炉点燃,又把要穿的衣服收拾出来。 她想着罗茜肯定比她还清闲,就去隔壁房间串门。 罗茜果然在,她打开门,请玛格丽特进来,她四处打量,发觉罗茜这儿似乎比她屋里还小一点。 只不过,这里六角窗外的景也很好,可以看见外面冰天雪地的树林公园,与河流上划船运东西的人们。 罗茜在收拾行李。 “我已经给帕利丝太太打过招呼了,梅格小姐和索伦先生都在休息,晚餐是八点,现在才四点,我们俩还有充足的时间出去泡温泉!” 玛格丽特闻言来了精神:“这样可以吗?” 罗茜已经是职场老油条了,抱着能摸鱼就不到岗的反资本主义精神,她拍拍玛格丽特的肩膀,十分疑惑。 “当然可以了,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劲吗?我们只是被雇佣了,又不是中世纪的奴隶。” 听完,玛格丽特觉得自己还是被现代教育的太守规矩了。 她立马回去收拾出来浴袍,与罗茜的浴衣装在一起,与帕利丝太太确认好回来的时间,从宅子的后门出去。 这位女管事十分上道,说要是有人找她们俩有事,她就说她们是出去采购路上要用的东西了。 罗茜与玛格丽特穿着高等女仆的制服,手里拎着箱子,走在这样豪宅遍地的区域十分不违和。 她们在街角拦下一辆双层的公交马车,罗茜报了一条街的名字,拉玛格丽特登上第二层去。 天色暗下来,开始飘雪,现在差不多是普通人家的晚餐时间。 但对于富贵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沿街的温泉场,歌剧场,戏剧场里逐渐灯火辉煌起来, 二人挤在狭窄的公交马车上,一人交了一便士,过了五六分钟,就在城内一处街角下车。 往街角里走,这里是一条不能通马车的步行街,街道两边是各种小店。 她们一路走一路逛,这条路最前面就是罗茜来过的浴场,但玛格丽特半路看见一间布置的很温馨的书店。 忍不住就先进来逛一逛。 书店里,罗茜对惊悚的长篇哥特小说比较感兴趣,玛格丽特则是在问老板打听故事册子。 “最近卖好的?喏,那儿,《波罗斯》《白羽公爵》《二月花》《鹅毛笔》都卖的不错。” 这里城市大一点,书店里故事册子的种类也更多,玛格丽特买起来不眨眼,拿了一大堆出来塞进箱子里。 随后,她们二人终于踏进了浴场。 这里有女汤男汤和小汤池,价格小贵,她们没有选择小汤池,一人付了两先令。 玛格丽特还花几便士买了柠檬水,她们被领到更衣间存东西更换衣物,就被领进了汤泉池。 浴池占据了整个厅,旁边的侧厅是蒸汽房,还可以做按摩。 主浴池里的女人们看起来都是手里有点闲钱的人但会精打细算的人,无论年龄大小,都穿着浴袍坐在温水里放松,脸上没有一点疲惫。 温暖的烛火,冒着热气的干净汤泉水,安静的很,细听外面还有乐器声传进来。 玛格丽特感觉像是回了妈妈的子宫一样舒服,她端着柠檬水在汤里泡着,罗茜跑去蒸汽室了。 在老夫人身边时常紧绷着工作,前几天又发疯一样的赶稿,又一路风尘仆仆,玛格丽特这会儿才是彻底放松了。 她坐在池子里,闭着眼想小憩,耳边响起一阵水流声,有两人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闲聊。 “总算是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我家雇主今年为了在哈罗盖特买公寓,一口气憋了两本书,一本销的不好,只赚了三四百镑,另一本却加印了一万册,赚了三四千镑。” 玛格丽特听着,睁开了眼,凑过去与她们点头示意,打招呼闲聊。 “你的雇主是个作家?” 那女仆点头,问玛格丽特也是女仆? 玛格丽特大致说了自己的来历,那两个女仆立刻“啊”了一声,“我知道,他们家有钱的很,是上流人士。” 那俩女仆的雇主是邻居,都在哈罗盖特度假,其中一个的雇主是个年轻男作家。 他写的是长篇故事,探讨些让人不明觉厉的战争与社会主题的故事。 所谓写作,其实看似只是一个大类,其实里面还有很多细分支。 像是写这样题材的作家,他们更被上流社会认为是正经书,加以讨论和吹捧,用来装点自己的品味。 但凡涉及到仇恨,爱情,悲戏剧,在如今的舆论里就会遭到审视和贬低。 玛格丽特与她们聊了一阵,又惊讶的发觉,其实写这种宏大的题材并不赚钱。 “我见过稿酬最高的作家,写的是俗套的爱情故事,加印了五万册,还被改成了戏剧和歌舞剧,版权费拿了一两万。” 那女仆说的直摇头,仿佛这是个令人感到恐怖的事情。 第42章 一更 这就是小说作家与文学作家的区别了。 但是,宏大严肃的题材再不赚钱,也更加容易出版,总比写故事册子的三流作家要更容易赚钱。 这位女仆的雇主一本书能有三千镑的好收入,很正常。 即使是到了许多年后的十九世纪末,小说作家也被认为是感性的,不理智的,难登台面的。 所以,小说作家的职业前景更加两极分化。 但也有那混出头的,一本小说可以赚上数万镑,虽然不受上流人士追捧,但精彩圆满的故事却受普罗大众的喜爱。 也有像帕特森爵士这样不温不火,有一定受众的,给短篇故事册子供稿,一个合同期写完能得个二三百镑就很不错了。 这中间需要完成的跨越,比鲤鱼跃龙门还要难,可谓凤毛麟角。 玛格丽特沉在温泉里,默默地想,她什么时候也能成为一本书卖好几万镑的小说作家呢? 等到那个时候,她该有多么的活泼开朗…… 又泡了一会儿,直到六点左右,玛格丽特与罗茜离开温泉池,她们出来放松了一下,浑身轻松。 在附近的街上逛了一会儿,又乘坐公交马车回到河边的街区。 天已经黑透了,路旁有点灯人在工作。 她们从路灯下经过,从后门回到温泉别墅的排屋里,玛格丽特回屋收拾了一番。 看着时间差不多,就从院子里经过,去了别墅的地下一层厨房里。 这会儿距离晚餐饭点还有一个多小时,仆人们先用餐,玛格丽特还不太饿,在厨房里简单吃了两口通心粉什么的。 她见帕利丝太太在厨房的储物间里拿出一套的银质茶壶,托盘,三只茶盏,又挑了两只盛甜品的瓷盘。 便走过去搭把手,又问:“是有客人来吗?” 又帮忙拿进水池里清洗,帕利丝太太点头:“梅格小姐有客人。” 大概两小时前,隔壁的众议员邻居看见他们家后院子里停着马车,就派人送来了礼物,毕竟索伦的叔叔曾经也是这个选区的议员。 按照社交礼节,索伦先生就出门去访问这位邻居了。 然而,梅格小姐也在半小时前被仆人叫了起来。 这次来的不是邻居,而是梅格小姐投资过的土耳其浴场的老板,他专程上门来拜访。 玛格丽特看着手上的茶具与点心,猜测这位客人应该不留下来吃晚餐。 “我去送吧。” 她对帕利丝太太说道。 这里的仆人数量少,许多事都要管事亲自来,玛格丽特没什么事儿要做,能搭把手则搭把手。 第51章 从狭窄的仆人楼梯上了一层,玛格丽特感到十分温暖,侧厅的两扇门敞开着,里面传出简单的交谈声。 她端着茶点走了进去,只见靠窗的沙发坐着一位长络腮胡,穿很显眼的红色法兰绒外套的商人。 梅格小姐就坐在对面,笑纳他带来的香料礼物,叫一旁的吉娜好好收了起来。 玛格丽特上前将茶水点心放好,动作已经娴熟,没有一点失误。 “梅格小姐,您一定要像以往一样相信我,这笔生意是绝佳的!” 红衣商人的名字玛格丽特并不知道,她奉上茶水后就站在墙壁边上,随时等着吩咐。 他开始述说自己今年春天跟随俄国商人在海外的考察经历,又说打算在波利尼西亚开发海岛度假地。 但依靠一人之力想开发海岛并不容易,他必须得在国内拉拢许多有钱人,整合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玛格丽特一听,就想起来了她上辈子去玩过的茉莉亚岛。 梅格小姐听着他对那里的描述,反而对俄国人开发太平洋海岛的事情更感兴趣。 最后,这位红衣商人的执着得到了梅格小姐的赏识。 “既然你对那里的景色如此有信心,那么我认为,我应该帮你一把。” 梅格小姐最终还是打算给有梦想的人一个机会,她让这位红衣商人给她的私人银行经理写信。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这位红衣商人便十分知趣的见好就收。 “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他说着,微笑着告辞离开。 嗯,短短四五十分钟,几千镑的投资又花出去了。 玛格丽特有些唏嘘,她要不要也上前抱着梅格小姐的脚说她也有一个小梦想? 她还在愣神,梅格小姐起身走到侧厅的另一侧,这里铺着大块的地毯,地毯上有一座很精致的大理石象棋桌。 梅格招手叫玛格丽特一声,“过来,陪我下会儿棋。” 玛格丽特挠了挠后脑勺走过去,在梅格对面的一把雕刻华美的硬木椅中坐下。 为了消遣时间等晚餐,梅格小姐下的并不认真,她还想起来问问玛格丽特出门去买了什么。 “买了一些故事册子,在路途上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嗯,坐在车里总是犯困,想睡觉也睡不好,刚刚丹尼在这里说了一大堆话,我头晕的都没怎么听清。” 梅格笑道。 玛格丽特这才知道这位商人的名字,“虽然没听清,可您还是相信了这位先生。” 她下国际象棋很有水平,上辈子在学校里参与过棋类社团活动。 梅格一走神,又被吃掉了一子。 “当然,丹尼虽然总是天马行空,但经营浴场的水平很高明,每年的投资都能得到双倍回报。” 梅格告诉玛格丽特,十二年前哈罗盖特的温泉市场就已经饱和。 那时候她来温泉别墅度假,遇到丹尼想找温菲尔德先生拉投资。 但温菲尔德先生对此不感兴趣,于是梅格见了他。 虽然作为富人家的小姐,但大多数还是没有决定金钱往来的权利,这被认为是不淑女的。 即便是已婚女人,除了珠宝之外,自己的嫁妆的合法使用者是丈夫,依旧没有经济权利。 但丹尼并没有因为这一点就看轻梅格小姐,反而十分诚恳的展示了他的商业计划。 他当时或许只是希望能经过梅格小姐的口去说服她大哥。 “当时我叫女仆去楼上拿了两条宝石项链给他,算作投资,半个月后,他给我送来了一份股份合同。” 再后来,梅格小姐就决定不婚,并且以死相逼最后说服了她的父母,雇佣了自己的银行经理和代理律师。 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些主体地位后,彻底开始参与各种商业往来。 说道这里,梅格叹了一口气,面对着看起来懵懂无知的女仆,她下意识地说道: “作为女人,想拥有自己的事业实在是太难了,必须牺牲掉婚姻,必须花大价钱来维持名誉才能做到被人接受。” “我亲爱的的哥哥呢,他却这么轻松就可以拥有一切……” 包括她的侄子也一样,即便年轻,即便他并不将家族生意作为目标,还是能得到许多的培养,轻松得到话语权。 梅格为自己父亲打下的家业感到悲哀,他们都志不在此,如果有一天这一切都可以属于她就好了。 但除非两个哥哥和一堆侄子什么的全都死绝了。 “有的时候,我不明白这是凭什么。” 她讥笑着自己的想法,回过神来,对上玛格丽特有些闪烁的目光。 “说的有些多了,别往心里去。”梅格不在意地改口,问她都买了些什么书,好不好看。 玛格丽特摸着白棋的手指有些犹豫,她忽然感觉自己有些不了解眼前的这位梅格小姐。 她的这些事情从未有任何人与玛格丽特提起过。 这样的情绪也一直被隐藏在温柔娴静的性格中,但却十分汹涌,一旦掀起浪花,就会立刻蔓延出来。 而如今的潜藏,似乎只是因为需要等待一个机会。 玛格丽特装作刚刚那些话她都没听懂。 “买了许多故事册子,我很喜欢看。” 梅格是个臭棋篓子,输了一局,又来一次。 “为什么不看看文学作品呢? 玛格丽特,文学能给人带来思考。 如果你想,我可以把读过的书都送给你。” 玛格丽特抬眼,梅格小姐的眼睛也与这个家族大多数人一样,散发着漂亮的深蓝色。 虽然微笑,但里面没有太多情绪,莫名的审视着她。 果然是母女,就连这种目光给人的感觉也一模一样。 她抿唇,思索片刻:“文学作品虽然好,但我却更爱小说。” “为什么这么说?” 玛格丽特垂下眸,“文学故事大多以现实的结局收尾,虽然让人丰富灵魂,但却需要理解门槛。” “或许两者的界限就在这里,小说需要一个确切的结局,纵然开始的局面再困难离奇,但最后大多圆满。” 就好像在讲述幸存者偏差里幸存者的人生。 “所以,看小说的时候总是会很安心,故事的主角一定能历经千难万险,最后一定获得幸福,我正需要这种更虚幻的鼓舞。” 她说完,抿唇一笑。 梅格小姐审视的目光转变的柔和起来,玩笑道:“玛格丽特,你以后要是觉得在我母亲身边不好,就来我这里吧。” 任谁都很难不对她这样头脑聪明但心地简单的左膀右臂有依赖性。 “不瞒您说,未来我或许有别的打算,不一定还会留在庄园里。” 玛格丽特十分诚实。 “怎么?你订婚了?还是想去做别的工作?” 梅格小姐随口一问,抬起头,她看见了远远地站在门口的索伦。 他走路没有一点动静,摘了帽子拿在手里,梅格很确定,她在说要送书给玛格丽特之前,他还没回来。 “索伦,我已经输了两次了,老骨头受不了,得喝口茶休息,你来对付她。” …… 第43章 二更 玛格丽特回过头,看见索伦沾了一身飞雪带进来,他放好筒帽,在门口将外套脱下来,晾在椅背上,里面是一件亚麻衬衣和白绸的马甲。 浑身浅色,少了很多距离感,显得像个快接近二十岁的年轻人了。 他问着刚刚是不是有客人来过,走到了棋桌对面,在玛格丽特面前坐下。 “是丹尼先生,你小时候见过他。” 索伦“噢”了一声,他与玛格丽特将棋桌上的残局归位。 四四方方的棋盘,分割出黑白相间的小块,两双手交错着捡棋,指背距离不过微毫,轻微触碰由回归原位。 玛格丽特抬头看了他一眼,对着这张脸,总能下意识想起庄园里听到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心不在焉,也没什么把握能赢。 但又想干脆一点快些结束,找个由头走人。 房间里没什么声音,二人都不说话,沉默的交了几手棋,互相试探深浅,实木棋碰在石质黑白格上,声音清脆悄然。 梅格自顾自地添了茶水,端起杯子抿一口,耳畔觉得过分安静,狐疑地转过头来。 棋桌前后,二人都端坐着,摈弃凝神,垂眸思索。 怎么下着下着还开始较真了? 梅格走到桌边几步的位置看着,半盏茶的功夫过去,她啧啧称叹。 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梭几遍,也不知道,是谁得罪了谁。 外面天已经黑了,路灯下风雪飘摇,屋内有仆人进来换茶壶,添蜡烛。 玛格丽特的风格略显龙骧虎步,乍一看好像赢面更大。 索伦虚捏着黑晶棋,心里多算了几步,他的视线挪到她手上,又没有按照预演的去做。 梅格小姐忍不住凑近了,雾里看花一样,觉得这看起来紧咬的一推一拉都显得棋逢对手。 第52章 玛格丽特抿着唇推棋,从起初就顺利到现在,感觉胜利在望。 但对方似乎韬光养晦,不经意的王车易位,改变无声无息发生了。 她后悔都来不及,一子错,后面硬熬了十分钟还是满盘皆输。 一局结束,梅格小姐忍不住拍手叫好。 “精彩,我这手臭棋什么时候能下成你们这样。” 玛格丽特一开始心不在焉,因为觉得或许能赢才认真几分。 这会儿又感觉好像被戏耍了,她蹭的站起身,脸色不太自然,“我去看看晚餐好了没有。” 说完,她朝梅格小姐示意,转身朝门外走去。 刚背过身,梅格小姐就开始指责侄子: “你小子怎么就一点也不绅士,怎么把她给气跑了,这下我没的戏看了。” 然而,她更是加快了步伐,在索伦扭头的时候,已经没影了。 他怎么觉得,这些天玛格丽特在他面前都显得有些奇怪,这不好描述。 可这种隐约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是从法尼奈大雪,他父亲带着琼丝夫人回来那天开始。 从此之后,每次碰见,总是无意识地有这种感觉。 他收回思绪,十分有界限的不再对她做什么猜想。 地下一层,玛格丽特一头扎进了正在忙碌的厨房,她没有吃晚餐,踏着院子里的雪回了排屋,上了楼,将自己关进卧室里。 经夜晚的冷风一吹,玛格丽特揉了揉额头,坐在床头小书桌前。 明明想好了出门来什么东西都不写,可脑子里多了些灵感出来,还是忍不住想写点什么发泄一下情绪。 她没有带稿纸,只能从写字台上拿几张便条,又拿了笔墨,打算先把灵感变成一个长篇故事的设定。 ‘玛德娜夫人的丈夫死了。’ ‘昔日安稳温馨的生活瞬间倒塌,丈夫的牧师宅被教区收了回去。’ ‘她忽然发现自己穷的很,不得不带着孩子和一点积蓄去到兄弟家。’ ‘以前虽然并不富裕,但玛德娜夫人以往从未担忧过类似如何生存这些课题。’ ‘前十几年有父母宠爱,后十几年与丈夫互相照顾,一直以来,她都只需要做一位仁善的夫人。’ ‘打理牧师宅的厨房,花园,有一位照看孩子的仆人,她过平平淡淡的温馨生活。’ ‘一开始之所以穷,是因为过去她的兄弟家需要周转,丈夫曾借给他一大笔钱。’ ‘玛德娜夫人以为自己能得到回报,但看起来她想错了。’ ‘她不敢置信,可人性确实冷漠的展示在她的面前。’ ‘玛德娜夫人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从没有人能为她的人生负责,她的依靠始终只有自己。’ ‘她变得不讲情面起来,不择手段的要回了借款,带着孩子远走他乡。’ ‘遗孀的津贴十分微薄,如果不拿到这笔钱,她们几个月后就将吃不起饭。枂芐’ ‘这个时候,玛德娜又发现,原来体面而讲究情面的生活也是一种奢侈。’ ‘她开始释然,选择将双手弄脏,在穷乡僻野,远离家乡的城市,且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租赁了一间廉价的农舍。’ ‘这农舍临海,附赠一小片土地,于是玛德娜开始了自己的田园生活。’ ‘她决定依靠自己而生活,于是购买了一些树苗培植,打算利用园艺培育的手艺谋生。’ ‘生活充满挑战,她在这村子里也结识了许多的朋友,有讲义气的农场主夫人,有傲娇的矿主夫人,还有许多人。’ ‘园艺生意一点点蒸蒸日上,她的生活回到了正确轨道,重新雇佣起了仆人,扩大了租赁地。’ ‘每天忙碌于各种订单的成交,十分充实美好,就如同植物一样扎根,获得生命力。’ ‘但真实世界充满危机,她的生意做到了附近繁华的镇上,却迎来了实力雄厚的竞争对手。’ ‘对方曾经是一名律师,刚回乡开了一家园艺店,在花园节上,玛德娜见到了对方培育的植物,这让她生许多出危机感。’ 玛格丽特将故事设定写到这里时,惊觉时间无声的流逝,已经十点了,附近钟楼在鸣响。 她赶紧把这些便条收拾好,全都装进箱子里,一点也不遗漏。 明早要早起打工,她烧水在浴缸里洗了洗,就赶紧滚去床上睡觉。 说实在的,这房间应该不是普通仆人能住的,床垫里一定有羊毛,十分柔软。 恐怕若是在伦敦,住一周要花上十先令吧? 第二天,七点左右,罗茜过来敲门,过了一阵子,玛格丽特才起得来床,开门收拾衣服什么的。 “九点出发,还有两个小时,我待会儿去提醒梅格小姐和索伦起床,你赶紧收拾收拾。” 罗茜捧着玛格丽特肿嘟嘟的脸蛋揉了两把,“昨天睡的很晚吗?” 她打着哈欠点头,随意扯了个谎,“嗯,看书看过点了。” 随后,她回到盥洗室,用一瓢冷水把脸洗了洗,这才清醒起来。 玛格丽特反应过来,自己昨天晚上是不是忽然来灵感,然后貌似写了一个很好的故事梗概? 这个故事里,似乎包含了她现在认识的许多人的影子,似乎是被感悟出来的。 不过,写作嘛,受环境影响很正常。 她拍拍脸蛋,继续刷牙,感到可惜,只是暂时没有机会完整的写出来。 收拾好行李,换好了厚实的衣物,她将所有箱子都送下楼去装车。 一下楼,正个后排屋都已经忙的手忙脚乱,外面正狂风乱舞,满天鹅毛大雪。 男管事看天气不好,说要提前到八点出发,省的过一会儿路上雪堆厚了就不好走了。 于是,玛格丽特只垫了两块面包,就收拾着去寻梅格小姐。 两位小女仆起的更早,早就被男管事催着来给小姐穿衣收拾行李了。 梅格小姐昨天在别墅的私人温泉池里泡了个把小时,今早心情倒是愉悦, 她穿过的脏衣裳也不用收拾,就留在这里清洗,等着下次来穿,等到了伦敦,又有专属那里的行头。 梳洗的功夫,帕利丝夫人说明情况,给梅格送来早茶,她用了两口就作罢。 在八点多一刻时候,下了楼,从前门上马车。 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她们。 下一站是谢菲尔德,沿途要经过利兹进行补给,抵达谢菲尔德的时候大约也是下午,时间安排的刚刚好。 玛格丽特困的不行,脚炉子一热乎,再加上外面天色昏暗,风雪呼呼的吹着,她就靠着抱枕昏昏欲睡了。 等她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大约已经要到利兹了。 绕过那积雪的乌云,果然好转许多,利兹的城区没有阳光,河面平静,气温高一点,地面只有薄薄的积雪。 她眼前的这条运河通往利物浦的埠口,是十分重要的水道,所以也是个工业气息浓厚,很早就具有规模的城市。 从利物浦来的工业原料回随着运河来到利兹,又在利兹加工好,顺着运河到利物浦运出海去。 运河上雾气已经消散,街区里有许多钟楼,建筑物倒也精致,细细的尖塔,突檐,散落在附近的工厂中有细长的烟囱林立。 在半空吐着黑色烟雾,给天空蒙上一层灰白。 梅格小姐告诉玛格丽特,这座城市里也有自家的工厂,不过不是核心,规模很小。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工厂遍地的地方,摇摇头:“我们至少要在这里休息一个小时才行。” 玛格丽特揉着眼睛,心想这次终于不用去邮差驿站,男管事十分熟练地,将马车停在一座气派而又体面的三层楼高的餐厅外的路旁。 她下车后扶出来困倦的梅格小姐。 餐厅的老板出门迎接,熟练地唤侍者让杂工准备喂马,又将一行人往店里请。 玛格丽特这些仆人们被单独安排在一个靠近厨房的小间里吃东西,她点了类似的烤肉食物,一端上来就塞了一口。 这下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 第44章 一更 一行人从利兹休整了一小时,下午一点出发,到谢菲尔德时已经是傍晚六点。 夜色降临,昏暗的天际远处浮现出一点发紫的荧光,但透过窗子看去,最先看清的是谢菲尔德天空中还未消散的煤烟。 因为原身携带的生活记忆,这座城市玛格丽特熟悉的很,但又陌生,她困的很。 穿越城区到了西边的某个街区,这里温度更高,地面干燥,只不过刮着混杂了冰霜的晚风,只持续两分钟又消失不见,只看得见树木萧瑟如同鬼影。 马提拉勋爵府的轮廓在黑夜中一字型排列着,内透出盏盏烛光,马车从铁门驾入正院,经过门前稠黑的喷泉池,抵达正门。 马提拉勋爵夫妇分别在一月前和一天前收到了梅格小姐的来信,这会儿正站在门廊下翘首以盼,整装等待着他们的光临。 第53章 车门打开,狂风灌进来,玛格丽特伸脚下车,几层裙子被吹成蒲公英,斗篷也成了翻卷的浪花。 她一手按着头顶的帽子,艰难往外挪,小臂被扶了一下。 回首抬头,夜色昏暗的割人雪风卷着一股极其微乎的龙脑香,原来是索伦。 玛格丽偏头让开,他错开视线,瞬间松开手指,改扶着车门,帮助梅格顺利出来。 “温菲尔德小姐!索伦!” 马提拉夫人按耐不住心情,提着裙子下楼梯,前来拥抱梅格,与她贴脸亲吻。 “我们太久没见面了,我和朗德得了信,从一个月前就开始想你们了!昨天收到信,知道你们今晚到,我一夜都没睡好觉。” “那是当然,就得让你们天天挂念着,不然这日子怎么消遣?”梅格同她亲昵。 梅格小姐挽着马提拉夫人的手,一行人往宅子里走。 马提拉勋爵夫妇是梅格小姐的挚友,也是蒙斯坦夫人那边的一个远亲,他们家在谢菲尔德做生意,颇有家资。 他家只有一女儿,原来是经过温菲尔德老夫人搭线,几年前嫁给了一位众议员。 索伦与马提拉先生也亲厚的互相问候了两句,他们进入门厅,索伦敛目下意识朝身后看去,又收回目光。 玛格丽特走到了车后,与罗茜和马提拉府的女管事交接了行李的数量,这位女管事十分和气客套,是个有点小心翼翼的人。 “你们的房间早就收拾好了,这些行李我叫人来送,快进屋吧。” 说着,她带领众人从门廊旁边的旋梯一侧的小门进入地下一层。 这种建筑新建没几年,结构也就是后世玛格丽特很熟悉的那种样子。 府邸里的仆人大约三四十名,光看仆人饭厅里两排长桌上摆的餐具就知道。 玛格丽特与罗茜被安排先吃晚餐,楼上自有人伺候。 晚餐后,玛格丽特又被女管拉着参观了整个地下室,又一边吃餐后水果,又交代明日走需要带的东西。 罗茜需要一些灯油,木炭,以及一些干净的手帕。 玛格丽特则特别委托了女管事,今晚为梅格小姐准备安神草药,还有新的嗅盐瓶。 “她今天好像有些不太舒服,但却忍着没说。” 女管事笑着点头:“你可真细心,放心,我记着了。” 玛格丽特与这里的管事工作应酬完,已经到八九点了,才回了安排住宿的房间。 这是一间与法尼奈条件差不多的房屋,她与罗茜一人一个单间,就是行李被混放了。 还好,罗茜没有打开这些堆积在角落的箱子,她在房屋里倒水洗脸梳头,玛格丽特默默将自己的两口箱子捡回了屋里。 她合上门,透过墙上挂着的水影镜,看见自己整张脸都因为几乎一整天的周车劳顿而泛着死鱼一样的白色。 门外有人敲门,送来一桶热水,这一点小恩惠实在令人感激。 然而,明天上午又得早出发,下午经过格兰瑟姆,又是深夜,就能到剑桥。 玛格丽特将水桶提进来收拾了一顿,累的脑子转不动,劝着自己好好休息,最多大后天下午,伦敦也就到了。 洗完澡,浑身皂香,她穿睡衣靠着有点吱呀作响的床头板,桌边点着烛,房间里倒是没有霉味。 不知道怎么,窗户被吹的“哐哐”响,玛格丽特又想起那伴随着寒风拂面而过的,极其淡的龙脑香。 低头,她伸动手腕够去桌边蘸黑了羽毛笔尖。 用一本薄书垫着便条,在膝头纸上写下‘十二月即将来临。’一行字, 不过,刚写下,房门就响起来,她收拾了便条下床举着蜡烛去开门。 是那个做事小心翼翼的女管事,特地拿了四五种嗅盐瓶和三四种安神草药过来给玛格丽特选择。 她花五分钟选好了,又关上门,苦笑一阵将蜡烛吹灭了,卷进被子里睡觉。 这里的女管事,她起初觉得,这人看起来态度小心翼翼的,应当是靠得住。 但实际上呢?这种性格却又是什么事都干不利索的。 不过,玛格丽特认为自己看人的目光一向不准,有许多她都是管中窥豹,看不具体。 …… 一夜过去,重新天明,晨光朦胧,白色雾霾中朝阳的晕染出一点红色,倒映在稠绿的池水表面。 马提拉夫妇依依不舍地将梅格与索伦送出府门,贴面吻别。 玛格丽特与罗茜清点完行李数量,发觉车顶又多出来几口箱子,这是马提拉夫妇送给他们的礼物。 上了车,玛格丽特从包里拿出嗅盐瓶递给梅格小姐。 梅格十分受用,问她父亲是不是谢菲尔德的人。 “是的,在他去世之前,我们一直住在谢菲尔德。” 马车已经出城去了,朝着南方前进,直到与阴晴不定的天气和寒风诀别,进入英格兰南部稍微干燥些的田野。 既然梅格小姐愿意听,玛格丽特就将原身与父亲在谢菲尔德的生活讲给她听。 用一个局外人的口吻,平铺直叙,但平淡温馨。 梅格就这么静静的听着,莫名其妙的感性起来,她揽着玛格丽特的肩膀: “你是个好孩子,我也像你一样想我的父亲,如果他在,我肯定会更幸福。” 玛格丽特还得反过来安慰她,点头说道:“别伤心,梅格小姐,只要我们有本事好好生活,他们在天堂总会欣慰。” 梅格怔了一会儿,微笑起来:“你说的对。” 林肯郡,格兰瑟姆的下午。 虽然还是冷,但有一阵暖阳从云层里冒出来,使得恍惚间感觉这座历史悠久的小城就像还滞留在秋季。 远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哥特式教堂披着一层金光。 车轮碾着纷飞的落叶,一行人在这座牛顿故乡暂停,打算找个餐厅用餐。 “梅格小姐,这里气候好了,晚上就能到剑桥,您大可以在附近转一转,后面的路程不着急了。” 男管事来敲窗,根据这位主子的身体情况做了时间调整。 梅格小姐与车上的女仆们都不介意落地转一转,纷纷同意了。 在沿街的餐厅里简单一顿午餐后,梅格小姐叫上索伦,打算与玛格丽特一起去附近的教堂看一看。 反正是冬季,依旧是冷的,不过街头的钟楼里传出响声,才两点。 冬季的教堂内光线条件更坏了,教堂前的小广场空空荡荡,教堂内彻骨的冷驱赶尽了衣衫微薄的穷人。 只剩零星穿着厚实且纤尘不染的富人,也就是像他们这样的人,才会放弃享受外面的冬日余霞,漫步进高高的拱顶建筑里。 玛格丽特忍不住四处打量这座宏伟的建筑,她透过精致富有艺术感的窗户望出去。 扭头,又看见附近有一位穿着体面的妇人走进了这角落里尚且保留的小忏悔室。 过了一会儿,梅格也丢下二人走了过去。 玛格丽特与索伦都没有催促她,他们在圣龛附近停下,没有交谈,只默默观赏雕塑。 面前经过一位衣衫有些薄的老媪,她似乎是要替自杀的儿子忏悔罪过。 嘴里念念叨叨,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一会儿扯到家里的牛犊子,一会儿又扯到她的儿子。 玛格丽特终于忍不住笑了。 索伦目测着一根石柱,他听见声音,扭头问她在笑什么。 她示意着那个发疯的老媪,十分吝啬同情心。 “我只是不懂,连命都不想要了,选择自我了结的人,还会怕下地狱吗?” 索伦注意过去,想到些什么记忆,语气淡淡的: “或许活着对于某些人来说更艰难。” “死亡就意味着定局,身前事任人涂抹,实在不划算。” “还不如赖活着,至少还能为自己辩解一二,要么大家都别好过。”她不禁感叹,往边上挪开。 他看着她走向从忏悔室里出来的梅格。 身前事任人涂抹…… 这确实像是写出了那些桥段的人会说的话。 没有任何信仰可言,其实也不敬畏任何事情和尊敬任何人。 空气里弥漫着沉默的气息,影子拉扯的很长,他恍若未闻,隔了几步各自转身。 玛格丽特上前挽好梅格的胳膊。 转了一圈,大家都感觉舒服多了,至少小腿肌肉不再麻木,玛格丽特与梅格小姐上车,随后继续出发。 一路向南,夕阳一点点顺着天际线落下,天空变成蓝调,然后像糊掉的锅底,彻底乌黑了。 到了剑桥城区,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温菲尔德家族在这里也置办了宅子,就在学院附近。 通常是索伦的住处。 不过,他一般图省事,住在学校提供的住宿,只是偶尔来这里接待来剑桥看望他的亲人与朋友。 近两年,凯尔和劳伦斯上了大学,放假时也会来这里住几天。 第54章 …… 第45章 二更 在夜幕中,马车驾过一排整齐的沿街漂亮房屋,这些房屋并非独栋,而是连成片的,高度都差不多均等,干净整齐,十分气派。 玛格丽特陪梅格小姐从正门口下车,进入正门,马车被车夫赶去了房子背后的一条小街。 那修建了同样整齐的排屋,与哈罗盖特温泉别墅后院的排屋差不多,底层是马厩,上面住仆人。 玛格丽特进了门厅,悄悄观察着这里。 门厅的墙壁上有所有家族成员的画像,实木地面,地毯踩起来感觉不厚,屋里的陈设很干净,简单。 墙布上有浅浅细细的银色图案。 侧厅的一角有个书橱,门厅的尽头是一座旋转楼梯。 索伦见到男管事凯迪先生,与他去储藏间里查看买回来的古董。 计划中,明天上午他会带着这些东西出门访问几位先生。 又或许会被留在别人家住一晚,所以,他们至少得后天一早才能出发去伦敦。 玛格丽特伴随梅格小姐上楼,在女管事凯迪太太的带领下,进入了二楼尽头一间舒适的卧室。 这里看起来刚布置过,梅格十分友好地询问凯迪太太她们已经多久没见过了。 “梅格小姐,我想大约已经快三年了吧?” “是,自打汤弗莱太太病了,你就搬过来主持事宜了。” 梅格小姐解开外套,在梳妆台前坐下,玛格丽特去把壁炉添的火更旺盛了一点。 “她今年多少岁了?病好些了吗?”梅格小姐摘下脖子上的项链,放在桌台上,随意地询问着。 “快六十了,病还是那个样子,不过老了,头脑有些不太清楚了,总是夜晚起来转悠,我不得不叫一个小女仆把她看着。” 梅格小姐蹙眉,这位汤弗莱太太是她大嫂从娘家带来的女管事。 自打多年前她大嫂去世后,这位老仆就一直照顾索伦在外面上学。 大约两三年前,她就老的生了病症,什么活儿也做不了,只能住在后面排屋里养着。 她从前没病就不爱说话,如今又生了病,更不爱说话,脾气古怪,有的时候连医生也不看。 现在不过是养老罢了。 梅格摇头,想了想,欲言又止,她总感觉,汤弗莱太太好像知道些什么她不知道的。 承认,这个家族里她还不明真相的秘密只有一个。 沉默了半晌,梅格问凯迪太太这里有没有她以前住留下的旧冬衣。 凯迪太太点头说有两件,问她是要拿出来穿还是怎么样。 “找件柔软洗出来,我明天穿。” 梅格带出来的衣服布料都很厚重,毕竟北方下着雪,没想到南方这两天还出太阳。 玛格丽特闻言,跟着凯迪太太去旁边储物间找衣服了。 这储物间里,存放着许多家族成员留在这里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在柜子里,一看就能知道这位凯迪太太是个很能干的管事。 “你是叫玛格丽特对吧?新进府的吗,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凯迪太太打开柜门,拉开一层挡灰的衬布,找了找梅格小姐说的那种裙子。 玛格丽特在一旁侯着,“是的,我是纳德维丁人。” 她们交谈两句,凯迪太太取出了衣服交给她,玛格丽特正想拿出去给梅格小姐看。 “等等,你待会儿记得告诉其他人一声,晚上听见宿舍外面有什么动静,别一惊一乍,肯定是汤弗莱太太。” 玛格丽特回首,看着一脸平静的凯迪太太,有种莫名穿越进自己笔下惊悚故事里的感觉, 她点了点头:“好,我一定通知她们。” 玛格丽特收敛起自己的好奇心。 通常情况下,这个时候越对汤弗莱太太这种神秘人物感到好奇,东打听西打听,就越容易被卷进惊悚的桥段里。 这个她熟。 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假装自己是个路人甲,乖乖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傻子,什么支线剧情也不要触发。 凯迪太太见玛格丽特似乎很沉稳,也就不奇怪她为什么这么得用了,也安心下来。 玛格丽特取了看不出一点发旧的绸缎裙子,回到房间里,到梅格小姐身边给她看。 梅格摸了摸,点头:“就这件了吧,明天我不出门,大家都放一天的假,玛格丽特你也好好休息。” 她答应了,又叫来吉娜为梅格小姐梳洗,自己下楼到地下一层,将衣服交给宅子里的杂工去洗。 在这里,寻到正在厨房围着灶台吃东西的罗茜,问清楚后面宿舍的房号,又将凯迪太太的话转告罗茜。 “梅格小姐说,她明天不出去,给我们放假,你要出去玩吗?”玛格丽特问她。 罗茜摆手:“嗯,索伦先生给凯迪太太找了别的医生,叫我明天陪医生去给她瞧病,恐怕出去不成。” “好吧,那你有什么想买的吗?” 玛格丽特接了钥匙,也端来了一盘食物,坐在旁边的桌上慢慢吃。 罗茜想了想:“买点好吃的吧,路上实在是太无聊了。” 既然如此,玛格丽特这个曾经的英伦女大就打算去逛糖果店,顺便观摩一下传说中的剑桥了。 上辈子她十五岁来的英国,上了三年学,死之前刚刚进入南方某水校读大一半年。 对于这种可望不可及的名校,却还没来得及来附近看一看,感受一下氛围,况且,这周围一定有很多大书店。 她拿着宿舍的钥匙,从地下通道走,穿过一段狭长的,没有任何光线的走廊,又在尽头上小楼梯。 第一层是马厩,马车夫正在给他心爱的小动物梳毛,喂食,检查蹄钉。 她捂着鼻子,不去闻这一股马粪味,上了二楼,找经过的人问了声,就朝深处走去。 钥匙上刻着a208,她打开门,进屋一看,这次行李没有弄错,她的给堆在床边。 这房间还是类似法尼奈的老样子,只不过窗外是一条窄窄的后街,望出去,可以看见对面还是一排仆人住的房子。 小街道只有一辆马车那么宽,这会儿有许多的女仆都摆着油灯,在这捶打清洗自己的衬裙。 还真是万户捣衣声啊。 玛格丽特拉上窗帘,打开行李箱收拾一顿,归置好了,临睡前还不忘记叮嘱随行的其他女仆,关于凯迪太太说的那夜间注意事项。 最后,她才掀开被子躺回床上,戴着睡帽,盘算着即便外边有鬼在叫也就当什么事也没有。 然而,这一夜她睡的却极其安逸,晚上根本没有鬼叫,只不过是隐约能听见孱弱拖沓的脚步声。 肯定是汤弗莱太太。 第二天,她醒来,神清气爽地收拾了一只挎包,穿上了干净衣服,锁好门,跟罗茜说了一声,就离开这里,沿着宽阔明亮的大街慢慢逛,打算找个小店解决早餐。 宅子正门,索伦赶行程,带着古董出门去拜访老师。 上午大约九点过,罗茜吃过早餐,稍微等了一会儿,新医生就登门拜访。 罗茜闻言,去接这位医生,与他闲聊几句,就带人去了后排宿舍里。 这两三年,汤弗莱太太已经看过很多医生了,凯迪太太和这里的一众仆人都麻了,也不太重视,随她自己去了。 罗茜打开走廊中间的一扇房门,里面是个稍微大一点的两间式宿舍。 老汤弗莱太太坐在外面一间的小桌子边上坐,有个十二三岁的女仆照顾她吃饭。 看着像是吃完了,罗茜叫小女仆出去看门。 “汤弗莱太太,你认识我吗?我是罗茜,我们见过。” 汤弗莱太太抬着头看了她一会儿,但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愣愣的,也不说什么话,反应很是迟钝。 罗茜撇嘴,“得了,看来是一点也不认识我,医生,您看她这症状该怎么办?” 医生走到汤弗莱太太身边,坐下,试图与她聊天,可还是被忽略。 “嗯,这可能属于精神病的一种,也就是俗话说的疯了,但她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性,有人照看就行了。” “那就不可能治愈了吗?” 医生摇头,说她需要常与人交流,多吹风晒太阳,保持健康。 罗茜叫女仆送走了医生,就开始检查汤弗莱太太的衣食住行有没有什么缺的,毕竟也没别的可做了。 她满屋子转悠,一边还与这位老太闲聊最近的事情,虽然对方也不回答她。 不过,罗茜也不在乎,越是不搭理,就越是说的多,说的细,还毫无负担地吐槽起工作。 直到说起温菲尔德先生和琼丝.麦考利重逢了。 罗茜正在检查屋里的床是不是太硬,忽然听见外面一响,她转身出来,看见汤弗莱太太一脸惊恐地捂着头坐在地上。 嘴里还黏黏糊糊的念叨着什么,她蹲下去拉,才听清一点点。 “……啊,凶手,他们是凶手,凶手,凶手!” 第55章 罗茜蹙眉,以为是她犯病了,顺口说道:“凶手?谁是凶手?谁死了?您先起来……” “格蕾丝小姐!是他们杀了格蕾丝小姐!是……” 汤弗莱太太的眼神惊恐的嘟囔了好多话。 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曼彻斯特的那个夏夜,格蕾丝小姐从她面前坠楼,血肉模糊,然后…… 罗茜愣了许久,觉得自己肯定听见了什么玩笑话。 胡说,温菲尔德夫人明明就是病死的。 她扶着汤弗莱太太坐上沙发,就慌不择路地关上门,朝外走去。 没两步,她迎面撞上数人。 是凯迪太太,后面带着梅格小姐,她们二人见罗茜脸色惨白,双手都止不住发抖。 “罗茜,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带医生在给汤弗莱太太看病吗?” 梅格走上前一步,心里陡然一惊,她本不该来这种地方,但有些疑问一直存在她心里。 “凯迪太太,你先下去,我有事要问罗茜。” 梅格看出些什么,态度忽然强硬起来,上前抓着罗茜的手,“你的房间在哪?” 随后,罗茜被梅格拽进屋里,她锁上门,面对着眼神躲闪,咬紧嘴唇的罗茜,节节逼问。 “汤弗莱怎么了?你是不是听她说出来什么了?” “我……”罗茜无法分辨这件事情的真实性,觉得荒唐可笑。 “汤弗莱太太真的疯了,她竟然说……说温菲尔德夫人,是坠楼身亡,还说……”罗茜在床边跌坐。 “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是温菲尔德先生和……琼丝.麦考利害死了她……”罗茜低声复述,她被梅格小姐直勾勾盯着,硬吐了出来话。 梅格闻言神色一变,转动眼珠,过了半天平静起来,好像某种猜想被验证,说道: “你必须把这话烂在肚子里,罗茜,你知道这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吗?” 罗茜看梅格小姐的表情,就意识到自己真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连忙解释:“她一定是疯了,这些都是疯话。” 可后果梅格十分清楚,太清楚了,这不是什么疯话。 如果不想看到父子相残,家族分崩离析,这件事就必须得永远不被提起。 汤弗莱太太为什么从前不把真相说出来? 梅格想,恐怕是因为那时候贝玆先生还无权无势,索伦还小,怪不得,怪不得她会变得沉默寡言。 如今应该是受了罗茜的什么刺激,一下子就说出来了。 “罗茜,你在温菲尔德家工作多少年了?”梅格内心五味陈杂,心里想着许多事情,同时问她。 …… 天气晴,书店里弥漫着一股油墨的香味,玛格丽特站在书架中间,翻看一会儿,想想行李越来越塞不下,就仅仅挑了一本巴掌书。 下午,她在一家法国面包房里买了马卡龙,又去隔壁的糖果店,挑选了软硬几种水果味道的糖。 东西装好后,玛格丽特背着包朝来时的方向返程,心情愉悦,感觉身上都一股甜香味。 回到宅子,四点一刻,再过几十分钟就是饭点了,玛格丽特今天逛了很多地方,仿佛一场穿梭百年的旅行,总之她对自己十分满意。 回到地下一楼的厨房,玛格丽特看见罗茜坐在餐桌边,走上前去拍了拍她。 “罗茜,我回来了,喏,你要的好吃的。”她把一包马卡龙交给罗茜。 “你这么早就回来了?”罗茜回过神,她看起来一如往常。 “嗯,汤弗莱太太看过医生了没有?医生怎么说?” 玛格丽特拆开糖果包,捡出来一些给同桌的其他女仆分。 “没什么事,医生说,她平时最好少与人接触。”罗茜将糖果塞进嘴里。 “好吧,梅格小姐今天都在做什么?”玛格丽特又问。 “在房间里休息。” 这都下午了,还休息呢?玛格丽特怀疑她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呢。 过了一会儿,她回了趟宿舍,将东西都放好,就收拾收拾,换了衣裙,在厨房端了壶茶水,往楼上送。 第46章 一更 傍晚,梅格已经换了件东方式的丝绸睡袍,她坐在床尾凳上翻书看。 手指插在书页里,她眼睛盯着字,心却完全都飘到了别处。 多年前,格蕾丝.贝玆在曼彻斯特坠楼身亡,死状凄惨。 她的母亲告诉她,一定是她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情才会选择自杀。 现在看来,母亲为遮掩真相所以说了谎话。 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了,她的亲哥哥确实是一个下流货色,如果记的不错,当时琼丝.麦考利也在曼彻斯特。 或许做了不光彩的事情的,另有其人。 而格蕾丝的死也与他们二人脱不开关系,就是他们害的。 梅格忍不住感到讽刺,尤其对母亲生出彻头彻尾的失望。 格蕾丝.贝玆到现在都背着一口黑锅,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都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她的母亲怎么能是这种人呢? 对,她一直是这种人,这才是她会做的事情,只要有利可图,无论是子孙的婚姻还是前程,都要为她所用。 夏洛蒂与索伦都是她手里的提线木偶。 牺牲一个儿媳保全体面又有什么?她在乎吗? 包括自己,若不是苦心经营,能有今天看起来的好日子吗? 梅格想,如果某天她也到了与格蕾丝同样的位置,她老人家会不会也眼都不眨的牺牲掉她? 如果她真的要和大哥争呢?她没法控制自己不去争。 梅格感觉到了自危,拿着书不断地翻页,心里又陡然生出一种隐秘的期待感,却生生的隐忍下来。 眼前事情是个机会。 而她要做的,只需要等待,等一个最恰当的时机。 …… “笃笃……” “谁?进来。”梅格起身,双手抱臂走向窗边,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的街道。 玛格丽特推门进来,她端着茶水,抬眼打量梅格小姐的脸色。 “您身体还舒服吗?昨天休息的怎么样?” 玛格丽特随口一问,将空茶壶换掉,梅格扭头看着她,露出微笑,“我很好。” “待会儿的晚餐要不要给您送上房间里来?” “可以。” 玛格丽特点头,端着空茶壶退了出去。 她下楼去把这项差事交代了一下,便松松筋骨回了宿舍。 莫名有些希望这每天都能摸鱼的出差工作能再漫长一点。 玛格丽特把买回来的巴掌书翻出来,这是一本与园艺有关的种植手册,她打算为了创作《玛德娜夫人》的人物事业线而读一读。 宿舍里光线暗淡,她就多点了两根蜡烛,翻到眼睛发麻,中间因为这书里的某些知识起了灵感。 又像打老鼠一样仓皇地从箱子里翻出纸笔来记载。 生怕灵感在一个瞬间溜走。 ‘玛德娜夫人成为了一个顽强坚毅的女人,即便面对有威胁的对手,她依旧相信自己,宣扬自己培育的品种能更胜一筹。’ ‘这种自信引起了众人的敬佩,但也引起了对手的不满。’ ‘就此,沃德莱克先生决定要与她这从未谋面的,蛮横又执着的对手较出高下。’ “啪”蜡烛倒了一支,玛格丽特将笔放下,收拾好纸张,干脆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 清晨,玛格丽特从隔壁房间的翻箱倒柜声中醒来。 是时候该出发去伦敦了。 大约早餐时间过后,索伦从老师的家中返回,梅格也收拾好了,她打起精神来。 玛格丽特虽然上辈子已经去过许多次伦敦,可这一次却感到格外的兴奋。 她还没见过十九世纪初的伦敦,那里该是什么模样呢?会与未来差别很大吗? 玛格丽特憧憬地朝窗外望去,从剑桥到伦敦,一路马车慢行,抵达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大伦敦都会北部此刻还是一片荒芜的原野,越往城内进发,周边就冒出许多黑烟滚滚的工厂,仿佛天空的疮疤。 他们到了建筑物密集,会经过一条大小道路罗织如同羊肠的城内贫民区。 她眼前猝不及防地出现了各种吉普赛棚户,摇摇欲坠的木屋,狭窄的红砖屋,用不起一块玻璃,全是封死的木百叶。 赤着脚到处奔跑的小孩,在阴暗街巷里逗留的妓女。 到处都是脏兮兮的酒馆。 浑浊的人工运河里流淌着混杂了粪便和垃圾,上面飘着一艘艘的小木船,运送各种人高的包裹去码头。 玛格丽特的心凉了半截,她抬眼往天空看去,蒸汽机的塔尖悠悠吐出黑烟。 她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但没想到会如此触目惊心。 相比起乡村,穷人的伦敦与地狱毫无差别。 马车继续向西区行驶,窄小的道路逐渐被宽大的马路替换,街边奔跑的赤脚小孩被穿着礼服的男女行人替代。 第56章 那些乱遭遭的房屋也变成了高大的古典建筑。 随处是联排别墅,经过几座花园广场,他们来到了莱斯特广场附近。 这里是西区,靠近摄政街与牛津街,曾经是权贵们爱住的地方。 近几十年也飞入百姓家,成了商人购置房产,做交易的热闹地方。 当初买这房子时,老温菲尔德先生还在世,是二十多年前了,这里算是他的故居,所以现在也还保留着。 前几年蒙斯坦先生任议员的时候另外在僻静处买过宅子,不过去年他卸甲归田卖掉了。 附近街道干净,精致,路边散布着各种树木绿化,沿街的铺面没有一处空置着,都是些体面的银器店,金箔店,女帽店。 偶尔还能看见高档的餐厅,剧院。 抬头时,除了天空有点灰蒙蒙的,看不见什么黑烟。 马车在一座素净的白色宅子前方慢下来。 玛格丽特见这建筑觉得十分干净但低调,地上三四层高,地下也有一层,一二十米宽,前院狭长且窄,与主路之间隔着一条狭窄的干沟。 “我们总算是到了。” 车内的女仆们不由松了一口气,玛格丽特也心情松弛起来,总算是可以不用坐车了。 她拍拍身旁莫名愣神的罗茜,“愣着做什么呢?走呀!” 这宅子除了大一些之外,与剑桥那处基本结构差不多。 不比北方,什么都没有,就是土地多,有点小钱的人家就能盖个庄园。 宅子里出来许多仆人帮忙安顿,大约半小时后,玛格丽特见到了这里的女管事波洛太太。 这里的仆人显然数量更多,波洛太太只顾围着两个主人转,对于玛格丽特与罗茜连寒暄也没时间。 “梅格小姐,您是明日去工厂,还是后天去?需要我陪着吗?。” 波洛太太先问了参加婚宴舞会去的礼服准备好没有,又问她关于工厂的事儿,甚至还问晚上要不要吃她亲手做的馅饼,简直比亲妈还亲昵。 梅格嫌她话太多,便说自己累了,后天去工厂,今天要好好的休息,谁也别来打搅。 背后,玛格丽特经过,暗暗地观察了一会儿,也不吱声,退了出去。 梅格小姐与索伦的卧室都在二楼前侧,中间隔着一间大书房,书房里有老温菲尔德先生留下的遗物,这会儿索伦正在里面。 玛格丽特假装自己很忙的在主楼里逛了一会儿刷脸,就下楼去回了地下厨房,从地道回了后面的仆人排屋。 这里年年都要来人住上好几个月社交,故而看屋子的仆人足足有一二十人。 玛格丽特与罗茜分不到单间,被安排住在同一间卧室。 上了楼,她推门进屋,看见罗茜已经收拾洗漱完睡进窄小的单人床里了。 玛格丽特感觉罗茜这两天有点蔫巴,但以为是路上太辛苦才这样,毕竟症状与梅格小姐也差不多。 前宅里波洛太太上下忙活,没她们显用处的地儿,多休息休息也好。 玛格丽特脱下皮鞋,悄悄的走在地毯上怕吵醒了罗茜,思索着这两天的行程。 后天要出门跟着去工厂,明天梅格小姐没有别的安排,她得利用这一天出门去,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 晚餐时间,玛格丽特洗了个澡,换好衣服,把一路的脏衣服全都洗了晾在排屋二层的专门晾衣房里。 她回来叫醒了罗茜。 罗茜看起来已经好多了,状态又恢复过来。 二人下楼去,男管事波洛先生与法尼奈来的男管事各自喝了一大杯酒。 聊天聊的水深火热,这位波洛先生在饭桌上扬言种种伦敦的上流见闻,好似天天睡在贵族们的床底下一样。 玛格丽特听着,与罗茜一样沉默了,各吃了一份羊脖子肉便上楼去宿舍窝着。 罗茜这才忍不住与玛格丽特吐槽:“我听人说,波洛夫妇是老温菲尔德先生还没发家时就雇的帮佣,起初只是个看羊圈的。” “这三四十年过去,他们老两口从看羊圈的成了体面的管事,现在也是抖起来了。” 玛格丽特将法尼奈女管家给她的包袱拿出来,问罗茜明天出门去吗。 “我得把这个捎出去,还得替我姨父登报刊。” 玛格丽特话没说完,她还打算拿着《玛德娜夫人》的半截大纲去出版社碰碰运气,看看行情如何。 罗茜的心情已经缓和多了,她点头:“我要去买布料,还要去剧院。” 还得去一趟银行,梅格小姐给了一笔足以让她糊口几十年的封口费,兑换出来之后,罗茜打算寄回家里。 她年龄不小了,家里的同龄姊妹连娃娃都会写字了,之所以还待在大户人家工作,不过贪图一份稳定的工作,混了资历,未来当女管家,好吃口轻松饭。 罗茜自认,虽然先夫人值得可怜,而索伦被蒙蔽值得同情,可那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她清醒的很,既然收了钱,就打算保守这个秘密,听从梅格小姐的指派。 一旁,玛格丽特蹲在地上,背着罗茜将明日要带出去的文稿,包袱,都收拾进了一口箱子里。 夜晚,二人约定好了一起出门,分头行动,中午在附近的博德利剧院汇合,看完戏,正好在附近的街上购卖东西。 吹了蜡烛,她们各自心里都思索着明日的事情,也没夜话,各自在小床上摊煎饼,翻来覆去到深夜,终于都睡着了。 …… 第47章 二更 这里是伦敦。 玛格丽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清晨的七点,路旁的大小马车便开始“哒哒”作响,钟楼里飘出来刺耳的金属音—— 职业敲窗人拿着长杆从后街敲玻璃窗叫人起床。 不知道是谁在她们宿舍窗户后的街上为了两瓶金酒的价格吵闹不休。 似乎,整个伦敦都从夜晚的寂静中苏醒过来,噪音汇聚成这个城市的呼吸声。 罗茜从一睁眼就开始告诉玛格丽特一些注意事项: “不要离开西区,远离吉普赛人和爱尔兰口音的人,对,离所有的红头发都远一点。 不要去任何一个偏僻的小街,也不要进入任何一家酒馆。” “做到这些,顺便把身上的钱别进外套里层,你会因此开心一整天的。” 玛格丽特坐在床尾的小凳子上穿皮鞋,她点头如捣蒜。 “我知道了长官,我们该出发了吧?” 罗茜换上了一件路上没舍得拿出来穿的镶嵌了荷叶边的新毛呢外套,对着镜子仔细的梳理了头发。 她点头,替玛格丽特整理斗篷和波奈特布帽。 在这样的地方,出门必须戴帽子把头发遮住,这样才会被认为是正经人。 二人各自提起手拎的包袱和箱子,下楼去地下一层,找到了女管事波洛太太请假。 她们说是需要采购路上的必须物品,见波洛太太迟疑,玛格丽特又直言女管家托她给侄子送东西。 把这位资历最老的女管家搬出来果然好使,波洛太太果然瞬间就答应了。 她知道这个,大管家在伦敦有个不成器的侄子,整天无所事事,做当作家的梦。 波洛太太告诉她们,最好晚餐前回来,漏夜敲门就太不体面了。 于是,玛格丽特与罗茜就这么顺利的出门了。 从后门的那条小巷子走,二人的打扮引起了角落里破旧租赁马车老板们的注意,纷纷招呼道: “女士!小姐!来坐我的车吧!在西区内只收两个便士!” “小姐,我的车去哪都是三个便士!” 她们二人选择了分头行动,玛格丽特提着裙子和斗篷,坐了一辆更贵一点但看起来干净点的马车。 “我去佛里特街。” “三便士。” 玛格丽特从口金包里掏出早准备好的零钱,实际这包里空空如也什么重要东西都没装。 保准能让扒手走空。 她将箱子搁在膝盖上,马车夫驱使着清瘦的马儿往前奔跑,穿过一些大街小巷,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 玛格丽特在一条忙碌的街道边下了车,她拍拍裙摆,清点所有物品,以及确定了女管家侄子家地址的门牌号。 这条街看起来还算正常,四通八达的,楼房大多都很干净整洁,两旁也有路灯,没有烂醉的工人。 她往前走四五十米,至少就经过了两家小型出版社。 这种大多都很三流,但附近也有许多气派的宏伟建筑,拥有玻璃橱和宽大的门厅,突檐上挂着黄铜金属字,让人一眼就能看见本社的大名。 附近许多穿着不合身外套和衬衣的青年人花一两个便士在路边的酒馆喝一杯,然后红着脸钻进这条街上。 他们从玛格丽特的身边经过,珍重的抱着自己狗屁不通的故事,在大门口蹲点,借酒劲儿吵着要见主编。 然而,往来更多的是仪表不凡,衣着华丽的绅士们,这些多数是出版社各个部分的副编辑。 第57章 他们是上流社会中的掮客,往来各个贵族豪门社会重要人士的聚会上,打听各种一手消息,与最出名的作家往来,年薪几百英镑。 要么,就是一身旧裙子,脸色疲倦的誊稿女杂工,她们大多拿着跟纺织工差不多的薪水,大多进了小型出版社的门。 撸起袖子在窗边的小桌子上开始润色那些狗屁不通的稿件,改着改着还要开窗骂一会儿该死的老天。 玛格丽特对这些人感到新奇,她左看看,右看看,迈步拐弯走进一条岔路的街巷。 到了相应的门牌号下,她把箱子里的包袱拿出来,然后把箱子锁上,最后,她上前走到门口,晃了晃上面的黄铜铃铛。 不一会儿,屋里面传出老太婆的喊叫声。 随后,一个小孩儿来开门,然后跑回去告诉她,外面有个不穷的姑娘。 老太婆的态度和煦起来,杵着拐棍走到门前问她是想租房还是想找人? “太太,我找人,您知道哈维先生是住在这吗?这里有人给他捎带的东西。” 那老太婆噢了一声,扭头往厨房里喊了一声“哈维!” 这条小巷子人人知道哈维有个在大户人家做女管家的姑妈。 他住着这房东太太家最好的房间,一年几十镑的房租和伙食费都有人替他买账。 而哈维是个什么不良嗜好也没有的青年人,却也不干正事,整天闷头写故事,却十篇难卖一篇,连饭钱都赚不到。 时不时的有各种人来给哈维送东西,其实也是监视他还活着没有。 玛格丽特被请进屋等,她没坐那些破旧的像上个世纪传下来的二手椅子。 哈维出来了,一副老实人长相,穿着衬衣,手上还有正在厨房餐桌上修改的故事。 他出来,挠头问玛格丽特是谁。 玛格丽特告诉他,这是他姑妈给捎的东西,让他收到了就回个信去。 哈维点头接了回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一些新衣裳,还有信封,拆开蜡封里面还有十几个英镑的生活费。 他顿时老脸一红,又赶紧收进了口袋里。 “我姑妈她在贵府上还好吗?身体怎么样?” 哈维知道这一定也是在温菲尔德家工作的高级侍女。 “她好的很。”玛格丽特本想打个招呼就走,眼一低,就看见了哈维手上的稿件。 “不好意思,这个可以给我看看吗?” “噢,当然可以。” 哈维把稿件递给玛格丽特,刚好腾出手来读姑妈写的信。 玛格丽特把箱子放在脚下,低头翻阅这些纸章。 哈维写的是小说,当代背景,讲述一个孤儿的历险最后飞黄腾达的故事。 这题材无论什么时候一直都有人写。 玛格丽特扫了一眼开头,便职业病发作,指着开篇几段文字。 “哈维先生,你故事里,是不是缺少了点儿什么?” 哈维摸不着头脑:“缺少了什么?” 玛格丽特沉吟一会儿。 “恕我直言,主角孤儿的身份看起来虽然可怜,但开篇并没有任何生存威胁。 甚至都没有一个狠心的雇主拿皮带抽他,这有些不合理。 也叫后面缺少了期待感,似乎让人不在乎他翻不翻身。 这基本的起承转合都没有,可怎么让人看下去。” 她随口举例,耸肩把稿件还给哈维。 “你说什么?”哈维低头发愣。 玛格丽特没多言,告辞一声,扭头就提着箱子走了,她还得去登报。 而哈维从未听说过这种见解,脑子里运转半晌,待过了半天再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已经提着箱子走了。 他追出门去,连个人影也没见着了。 这篇稿子已经被三家出版社驳回过了,就连短篇故事册子也登不上,但主编只说写的不好,没有别的指教,他改了两天还是没有头绪。 …… 玛格丽特走向主街,她目测这条街上的有名大报社有五六家,便打算挨个登门。 首先是晨报。 她走进拥有漂亮玻璃橱窗的大门,里面人来人往,靠左是楼梯,靠右是编辑室的隔门。 最中间迎面一座秘书台,里面站着一位高个中年人,问她是找人还是登报。 这报纸出版社的大厅里不像书籍出版社那样热闹。 没有来投稿的,像这样的大报社,会雇佣一大堆刊物写手,他们这会儿都坐在隔间里编辑室里,埋头工作。 “先生,我来登报。” “讣告?婚讯?广告?” “广告。” 那秘书点头,找了本册子翻了翻,“多少个词?要登几天?这个月只有下周三之后的版面有空位了,你知道价格吧?” 玛格丽特摇头,说不知道,又把前面的问题回答了一遍,她选择双数日连续登报六天。 他点点头,算出价格,收了十五先令,就给玛格丽特开一张便签,让她上二楼去第一间办公室登记文字信息。 上了楼,玛格丽特到指定的办公室,这里小小巧巧,装着一扇推拉门,是也用木头围起来的,这一层都是这样的办公室,有大有小。 她进了办公室,里面只有一张小桌子,桌子后坐着一个在抽烟的老头。 老头接过了她的便条,问她会不会写字,得到答复后,就给她一张纸和笔墨,让她把排版写下来。 玛格丽特只写了三句话,最后半句还是姨父的姓名和信址。 那抽烟的老头接了过来,上下打量两眼,却问她这广告语是请谁写的,花了多少钱。 玛格丽特含糊过去,又去了剩下的几家报社。 等她把这件事办妥,差不多已经逛了整条街完毕,姨父给的广告费用了三分之二,还剩下两三镑。 玛格丽特正感觉有些疲倦,就听见附近传来的悠扬钟声。 十点了,距离中午去剧院门口汇合还有两个小时。 她打量着,迈腿来到了看起来十足气派的“二月花”的总部,二月出版社。 玛格丽特从编辑部的橱窗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她戴着一顶粉蓝色波奈特布帽,穿红色斗篷,棉布白裙子露出一条边儿,脚下露出一双新皮鞋,戴着白手套。 嗯,看起来很精神。 她鼓起勇气,提着箱子大步走进大厅。 映入眼帘的格局,与那报社差不多,可两侧的编辑部门外,密密麻麻都是人,男女老少全都有,或坐在长椅上,或者干脆坐在地上。 他们过分安静,气氛压抑,等待里面出来一位,再补进去一位。 玛格丽特这才明白,她寄过来的信为什么会拆都不拆开就被拿去垫桌脚了。 实在是太多人投稿了。 中间秘书台里,一个穿套装的大胡子正在分拣邮递员送来的一麻袋的信件。 麻袋差点没塞下,他还踩了两脚,然后拖去没排队的那一侧编辑室,交给了一个愣头杂工处理,让他拿去生火。 玛格丽特目瞪口呆,但大家好像都习惯了。 终于,那个秘书注意到了她,他蹙眉,大声问道: “你是谁?有责编吗?有预约吗?第一次投稿的?长篇还是短篇?今天人都满了,明天再来排队!” 玛格丽特张了张口,又闭上嘴,退出门去。 算了,还是先从小出版社开始碰运气吧。 她调转方向,朝街对面另一家看起来比较破败,门头上挂着法语“枫丹白露”一词的出版社走去。 …… 第48章 一更 ‘枫丹白露’的刻字已经腐朽,黄铜字体上生了绿锈,挂在一扇漆黑的窄门顶上,或许过去很漂亮。 玛格丽特视线探究的走过来,到了楼房门前,又踩着石阶梯往下迈了两步。 这楼房的大门比主街路面还要低一点,活像个地下酒馆。 她打量了一会儿,这里总共就上下就两层,地方不大,门敞开着,里面闪过几个人影。 进了门内,来到一个极其狭小的门厅,她偏了偏头,被一股浓郁的烟味呛到,散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喘上气。 没有秘书在这里工作,甚至连个收发员也没有。 正前方是个小楼梯厅,上面的二楼似乎有两三间体面的办公室。 而楼梯厅的左右都被隔成了编辑室,中间留了狭长的过道,摆了两把长椅,也作候见室用。 那儿坐了五六个年轻人,他们手里攥着稿件,神色多是焦虑的,等着见编辑室里的人,都心无旁骛。 到了最后关头,有人互相看稿,分享着廉价雪茄烟,咬文嚼字的低语。 玛格丽特见这里人少,就从箱子里把《玛德娜夫人》的大纲拿了两张出来。 它们还写在一张小便条纸上,不过这纸质极好,厚而细腻,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用来留吩咐用的。 这大纲她还没写完,不过用来给人过目探探口风也够了。 玛格丽特在长椅坐着,排队等待,没人在乎她的到来,她见身侧的隔间开门走出来一个青年人。 第58章 他脸上有些颓色,冲剩下的三四个人摇头:“没中,我去酒馆等你们。” 剩下几人与他相熟了,点点头,有安慰也有人更是狠狠吸了一口烟。 后脚,下一个人丢掉廉价雪茄拍拍衣服走了进去。 玛格丽特看他们的稿件长度,有短篇也有长篇,有的拿了个大纲,有的拿了厚厚的一沓纸。 等人进去之后,她半眯着眼听门里的动静。 里面似乎不止一位编辑在工作,隐约传来对话声,数棒接球的声音,有人在使用尖锐的羽毛笔,有一位中年编辑在评价刚进去那人的小说。 她听了一会儿,那人迅速地被赶了出来,后面排队的又一位接一位的进去。 玛格丽特靠窗外天色判断,花了五分钟就打发出来的多半没有被录用,长达十分钟以上的人出来时脸上带着笑意。 大约十一点的钟声响起,后面又有几位年轻或老迈的人过来这里坐下,其中还有一位同样是年轻女人的,不过她有仆人陪同,穿着丧服,打扮很体面。 下一位就是玛格丽特,她莫名也稍微有一点紧张。 不知道过去多久,金属门扣终于“啪”一声被打开,玛格丽特立刻带着所有东西起身,扶着门走了进去。 进门是一间憋闷着书纸味和油墨味儿,面积稍大的编辑室,玛格丽特脚下的石砖地面铺着地毯。 她抬起头,打眼瞧见最中间摆一张宽大的实木长桌,桌面上堆着杂志,书册,废稿,各种杂物。 桌边的左右坐着两三位不知什么职称的人,有男有女,一概穿着简朴。 他们正尽心工作,有的看起来在校对每篇稿件上的错误单词,调整排。 有的又大笔划掉一段描写,估摸着要重新起草润色。 屋内的左右角落宽敞的地方,各有两张单独办公桌,就在壁炉的两边。 左边那桌后坐着一个正在玩棒接球的老头,看起来很悠闲。 右边桌后坐着一个戴金边眼镜,穿深绿色外套配黑色领结的中年人。 他办公桌后摆着书架,塞的满满登登,办公桌靠着小窗户,墙上贴了许多的便条,桌上堆着小山一样冒尖的稿件。 他正在分门别类的用别针夹这这些纸,看起来表情十分木然,耷拉着眼睛,好像随时都要睡着了。 玛格丽特确认自己应该去他面前,便走了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她发现桌上还有几张送货单,签收人是普森先生。 “普森先生,我有一篇开头想请您过目,看看有没有价值继续写。” 玛格丽特说着,将便条递上桌面,她不确定这是否合乎市场环境。 但稍显恭敬的态度让那穿着绿色天鹅绒的中年人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拾取两张质感厚重的便条,知道这兴许又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仆人,但十分面生。 普森没什么心情的问了句。 “第一次投稿?” 伦敦每个第一次写作的人都会来这条街,然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最后走进他们这家没什么人光顾的落寞出版社。 但凡第二次来这条街的人都能知道,他们这儿稿酬少的可怜。 玛格丽特点头算作答复,普森先生毫不在意地开始翻看,他不抱有任何期待。 一个第一次投稿的女仆还是做什么的人,或许因为幸运能读会写,但通常只抱着做白日梦赚钱的想法,可写出来的东西比青苹果还稚嫩…… 普森感到唏嘘地扫了两行,翻页忽然手一顿,他扶了扶快要从鼻尖滑落的眼镜框,目光重新落回第一行。 开始认真的读起来。 玛格丽特四处张望这编辑室里充满老电影感的物件,现在反倒不紧张了。 而普森一行一行的接着往下看,哗啦一声翻了页,看到末尾,沉着脸将稿件放下。 忽然,他将玛格丽特的思绪叫了回来。 “姑娘,做人得诚实,你确定这不是你家先生或者夫人写的?” 他斜着眼,皱着眉,想让自己看起来更严肃一点。 打量一眼玛格丽特,又认真仔细读起来。 开头第几行利落干脆,三两句就介绍清楚了主角面临的局面,以及人物性格。 再往下的剧情,引人心绪跟随着节奏牵动。 技巧感很强烈,这不是坏事。 看这草稿的笔触,就知道早已跨过了驯服文字为己所用的初始阶段,十分老练。 作者一定十分清楚自己要表达什么,这种感觉尤其立体。 也舍得塑造人物。 用老编辑的视角来看,结构布局合理,细节真实值得推敲。 作者应是个老文手,没有三五年的锻炼到不了这个程度。 玛格丽特疑惑地“啊”了一声,她茫然地摇头:“这当然是我自己写的了。” 普森眯表示质疑地继续皱眉,但从她脸上看不出一点撒谎的痕迹。 “你做什么工作的?以前写过什么?” 他还是不相信,伦敦已经发展到随便一个初学写作的女仆都能耳濡目染出这种水平了吗。 那他天天都见的那群人岂不是蠢货中的痴呆儿。 玛格丽特挠头,她在进门之前就想过会被各种方式和借口拒绝,但没想到会被问这种问题。 她简单地平复心情,告诉对方她在书房工作,替家里的夫人写信读报。 又说她时常写些短篇小故事,但没有发表过,这是第一次尝试长篇情节。 “我以上帝发誓,这上面的故事要是有一个字不是我想出来的,就让我死后直接下地狱。”玛格丽特补充道。 反正她不信上帝,这么说是最有效的。 普森的表情复杂起来,办公室里的人听见下地狱一词时纷纷看了过来,但又收回目光继续忙着做事。 他思考一阵,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了。 都发了这种毒誓,万一是真的呢?即便不是她写的,问题也不算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不过,普森不愿意表露出更多的赞赏,他认为这对后面的对话没有好处,于是板起脸来。 “如果这真是你写的,那么……故事还算不错。” “不过,介于你是一个新手,那么它就来的有些不合时宜了。” 普森先生捻捻胡子,在玛格丽特不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的时候,从桌子的夹层抽屉里拿出了一本文档。 “我要很抱歉的告诉你,这个故事我们不能收,这个季度的版物额度都已经用完了。” 他们出版社规模小,主编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季度二十本长篇故事的签约指标。 超过这个指标就意味着超过出版预算,如果销量不能得到保证,也就会损失利润。 在季度初期,他和另一个副主编就已经低声下气求着手下合作过的小有名气的,更有销量保障的作家签完了大部分合同。 剩下四五本的额度,也早在前一个月就给了或许有潜质的长期供稿者。 但是,好不容易碰见一个故事令人醒神的,即便暂时合作不了也没必要白白错过。 他将文档中的文稿拿出来一些交给玛格丽特看。 “不过,你说你以前写过短故事,如果有意向的话,我这里有一份活儿你倒是可以做。” 玛格丽特接过纸张,这看起来是一份刊物企划案,拟定了新名为《万花筒》 上面贴着一些便签,她还瞥见旁边有份已经签好合同的作者名录,大约七八名。 她手上的这份纸清楚写了,初刊明年三月定稿出版,计划每期印八千册,主编不认识,副主编一栏写着普森。 这也正是今天有这么多人拿着故事来这里投稿的原因。 他们要签一批新的短篇故事做新刊物,这种合同通常就与帕特森爵士签的那种一样。 一周一篇,合约通常都是十周起步,也就是总共十个短篇。 对伦敦的小作家来说,如果被看中了,一合同期就能赚来整年的房租,所以即便机会渺茫也趋之若鹜。 玛格丽特只要有钱赚就行。 “我写,说说要求吧。” 天下没有白掉的馅儿饼,她知道这机会后头还有要求。 “当然了,当然有要求,你看过对面出版社做的‘二月花’吗?” 普森示意窗外,对面那威严且富丽堂皇的对家,他的眼中闪烁着更为复杂的情感。 “模仿,你要做的就是模仿他们,二月花上的什么题材的故事流行,你就模仿着写什么类型,总不会出错。” 普森似乎道出了他们这种小出版社生存的真谛,他没注意到玛格丽特脸上闪过的错愕,从桌子上拿出来《二月花》 翻出来几个作者,念给她听。 “这位,帕特森爵士,还有这位,多尔博先生,他们最近的连载真得看看,这选材……啧啧啧,可成了潮流。” 普森将故事册子展开,手指点着上面的文字,莫名恍惚,觉得她的风格与帕特森爵士的新故事有着一股同源的秾丽感。 第59章 “就模仿他!你若是也能写出这样悬疑风格的故事,仿得三分传神,我就按二十五镑十期的价格给你。” 玛格丽特看着他手指下自己亲手写出来的“假贵族疑案”无奈地抿起唇,犯了难。 只要三分像吗?倒比十分像还有难度呢。 …… 第49章 二更 她心里算是有底了,想笑又不敢,只能同样将脸板起来。 “噢……这个,倒是没有问题,感谢您给我这次机会。” 二十五镑十篇是个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或者说八千册的发行量只能承担起这个价格。 玛格丽特十分清醒,且还知道自己姓什么。 这是现实世界,不是晋江爽文里的鬼畜桥段,并非随便写个啥都能拳打莎翁。 这年头,想在这个圈子混需要天时地利。 二月花那些故事的成功,一半归功她的内容,还有一半归功帕特森爵士以前积累的口碑基础。 她明白,正是因为两者结合,才有了现在的水花。 而自己呢,长板太长,短板太短,初出茅庐就锋芒毕露不是好事,最好循序渐进的让大家接受。 想了半天,最后玛格丽特决定安慰自己,二十五就二十五,总比一毛钱都赚不到要好。 “是的,先回去写两篇试稿吧,我先给你留个位置,如果试稿能过关,那么就签合同。” “对了,你是哪里人?不是常住伦敦的吧?如果要寄信,记得在明年三月份之前寄来。” 普森先生已经在她出神的间隙写好了一张便条,上面有他的私人信址。 “还有,不要寄出版社的地址。” 那都是实在没稿之后才会想起来翻的地方,往常垫桌脚都嫌多。 “这是我的私人信址,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有没有担保人?” 他好心提示。 “如果要签合同,你得有担保人的介绍信,等合同签完,会计会给你寄汇票,记得在一个月去银行内兑换。” 未婚的女性如果要签合同,都需要一位担保人,请律师出具担保信什么的也行。 玛格丽特点头,将他的信址收起来装进口金包,告知她的姓名。 “我叫玛格丽特.巴伯,至多一个月内,我会把试稿发来。” 她说罢,收起《玛德娜夫人》的开篇,欲走又抬头。 “普森先生,假如我的试稿通过了,签了合约,明年您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出版这本书?” 普森先生双手抱臂:“年轻人,不要太心急,这事得一步一步来,看看明年三月后的反响吧。” 他话虽如此,却已经计划好了,要是她的短文有水平,反响不错。 明年就试着把《玛德娜夫人》印几百册出来试试。 只有续订量能超过一千册的人,才配跟他谈条件。 玛格丽特朝他点头示意,浑身轻松地开门走了出去。 她来到等候厅里,脸上掩藏不住的愉悦,让临座几个来试稿的都隐隐投来视线。 这次的谈话大约花费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玛格丽特跨出门去,就听见了道路远处传来的十一下钟声。 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她不再浪费,在街头拦了一辆公交马车,报上了与罗茜汇合的地点,便交钱坐下。 这公交马车里挤着其他乘客,是个抱着孙女的老妇人,她戴着一顶花边小帽,手指上带着一只细细的金戒指。 一看便知道是这附近做小生意的人,衣服裙子上还有一股淡淡的皮革和鞋油的味道,闻着像是皮鞋店的。 她的孙女年龄颇小,有些调皮,在车里乱摸,还扯着玛格丽特的衣角不撒手。 “小茉莉,你可不要看见一个漂亮姑娘就往上扑啊!” 玛格丽特出门在外很谨慎,忙说没关系。 这位老妇人笑道:“你是约克人?” 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口音会静悄悄的产生变化,把一个人的属性暴露无遗。 玛格丽特笑了,点头说是。 那老妇人忽然来了兴致:“我也是约克人,你是哪个镇的?” 玛格丽特随便扯了一个隔壁镇的地方。 “啊,我知道那儿,离我家乡镇上不远,你是来伦敦做工的吗?” 老妇人看着她穿着打扮,像是未婚,还找到了正经工作,便热络起来,盘问了许多。 知人知面不知心,玛格丽特怕遇到坏人,就随便扯了几句假话。 还说她靠亲戚介绍在出版社做勤杂工,目前住在亲戚家。 意思是她在伦敦有熟人。 “啊,你接下来是打算找住处吗?” 玛格丽特回过神,想起这一宗,她还真得打听打听伦敦租房子的价格,从这老妇人这打听也不是不行。 于是点头。 那老妇人是真好心,特意从自己与丈夫的发家史开始说: “最开始我们住在白教堂附近在一个鞋店做工,那地方到处都是扒手,时不时某条巷子里就发现一具醉鬼的尸体什么的。” “那虽然地方便宜,但不安全……千万别住那儿。 “你至少得在干净安全的区域找间房子。” 然后,这位老妇人又谈起她和丈夫一起开补鞋小摊儿赚了钱,几年后来这附近盘了一间铺子,辛辛苦苦几十年最后在圣詹姆斯广场附近买下一幢价值七五十百英镑的小房屋的故事,纵然他们家至今还在还银行贷款。 玛格丽特想,大概伦敦的大部分中产者都拥有同样的人生叙事。 她又问了这位老妇人她家附近租房的价格和治安如何。 这好像又捅了话匣子。 “噢,姑娘,如今我家的二楼正租出去,那是个三间卧室带客厅的套房,还有盥洗室和壁炉,每周只要十一先令。” 玛格丽特大概算了算价格,一个月就是四十四先令,一年就是二十六镑。 好嘛,看来合同期十周的稿费确实刚好付清一年的房租。 如果想穿衣吃饭,至少一年签两次合约,如果想攒一笔钱,那就得签三次合同。 算算就是三十周过去了,可一年才多少周呢? 她想想就觉得难熬,也怪不得女管家担心她侄子饿死了。 不久,玛格丽特就抵达了与罗茜约定的那座剧院门口,她下了车子,看见罗茜同样一脸沉重地站在路边。 附近游人如织,剧院门口的街道有许多人摆摊卖据说是法国运来的鲜花。 这正说明附近是绅士小姐们约会的圣地,有城市公园,有各种珠宝店,绸缎店,古董店还有许多剧院。 好吧,跟女同事约会也是约会,玛格丽特上前朝罗茜打招呼。 “怎么样?事情都办完了吗?我们是先去买东西还是先看戏?到晚饭时间之前回去应该没问题吧?” 玛格丽特心情好,嘴角不自觉扬起来,在身旁的花摊上东摸摸西看看。 罗茜身上揣着一笔巨款,这才恢复往日轻松的模样,“先购物,你还记得哈洛特要买什么吗?” “记得,我列了单子。”她从口金包里拿出长长的清单。 这上面除了哈洛特要的东西,还有她打算买给自己,以及给姨妈和梅兰妮她们的圣诞礼物。 玛格丽特的预算不多,她们二人边走边说。 “先买缎带,前边儿好像有个餐厅,待会儿我们去试试。” “好,这里是缎带店吧?好漂亮。” 玛格丽特对着一扇橱窗里的各种缎带花的摆设发出感叹。 她两辈子的实际年龄都不超过二十岁,对这种漂亮东西没有任何抵抗力。 进店去,玛格丽特紧着预算仔细挑选了几码,“这个用来镶帽边,这个用来镶裙边,这个用来给手帕封边!” 她趁着冬季纱料的丝带降价,购买了一些,又买了一种价格有点昂贵的,深蓝色缎面上有小朵绒面花点缀的缎带。 这种款式的售价比点缀米珠的款式要便宜五个先令。 过后,她们便进入了餐厅。 在伦敦,地位上流的人家都不习惯吃午餐,而是会在八点的早餐后两小时吃甜品,两三点用下午茶,七八点再来一顿晚餐。 中产阶级大多沿用这种习惯,但需要坐班的人,中午会吃一顿便餐。 在温菲尔德家,私下是有中午用正餐的习惯的。 但凡是兜里有两个钱儿的穷人,也必然会出来吃饭,而不是自己做。 实际上,这个区的物价即便是自己做饭,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面粉,谷物的价格很高,十便士未必能买三块面包,肉类和水果更是有钱人的消费品。 上流社会推崇下午茶,更证明甜品点心,红茶牛奶,更是奢侈的生活方式。 普通人只能找个偏僻点的酒馆,一块小三文治加上一杯烈酒只能囫囵顶饱,要花上四五个便士。 稍微得体一些的餐厅,一顿有肉有菜有主食和甜品的正经午餐,价格大多超过一个先令,也就是普通人整天的薪水。 第60章 在伦敦生活,没有十镑,一年光是面包也吃不饱。 不过,玛格丽特依旧不太为自己的未来担心。 她心里有一张关于生存的表格,简单的加减法算来算去,她的能力刚好可以自给自足。 如果不是自身能力给的安全感,恐怕午餐时的烤鸡腿都不会加。 值得庆幸的是,纸媒是现在唯一的通讯方式,市场庞大,虽然削尖脑袋往里钻的人不少,但她上辈子就能在信息发达的社会成为镇圈太太,也不是没有两把刷子的。 午餐后,她们二人转角去了下一家卖帽子的店铺,哈洛特说的那种款式的女帽只有这里才有。 这一顶下来,那小妞两个月的薪水都花完了。 逛了一圈下来,玛格丽特的空手提箱也满载,她们进入剧院,在售票口各花五便士买了出名剧作家年末大戏的票。 这会儿便朝剧场里走,玛格丽特一路都在问人打听这戏已经演过了多少场次,为什么观众这样多。 “这可是伍尔诺先生写的剧本,摄政王都是他的忠实观众,伦敦谁没来看过他写的戏剧?” 一位路人解答了玛格丽特这个乡下人儿的疑惑。 …… 【作者有话说】 所有作家角色都架空,勿考据 [垂耳兔头]晚安。 第50章 一更 下一场表演半小时后开始,玛格丽特与罗茜顺着大多数人群的脚步,从楼梯往席位移动。 这座建筑物地下有三层楼高,她们的座位在底层边角上。 下了几阶石梯,一股腐朽的闷味儿混杂着香水味,与人群中的体味混杂,附近还有人举着廉价的雪茄在抽。 就连地板也黏黏糊糊的,玛格丽特捂着鼻子,不由地感觉损失了两份体验感。 这家剧院的规格算是中等偏上,场内最便宜的边角座位,只要五六个便士,稍微靠近舞台,就要一先令以上。 二楼的阳台包厢坐席观看视角最佳,但是贵宾制,不对外出售。 她抬头四处打量了一会儿,与罗茜在拥挤的位置勉强坐下。 四处喧哗,耳膜内声音拥挤,偏又黑漆漆的,让人感觉像是在某种昆虫的巢穴中,顿时产生短暂的抽离感。 楼上那些宽敞的座位一看就知道很松软舒服且干净,空气质量也比下面要好。 坐了大约十分钟,玛格丽特身边的位置,有个穿二手呢绒外套,戴了颜色难看的帽子的男人坐下。 他看着分外紧张,一时整理不合身的外套,一时摘了帽子又戴上,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还清欠账”之类的话。 措辞半晌,他终于等来一位稍漂亮些,穿着深色绒面裙戴着项链的金发小妞。 这位小妞来到后,那男人就一直在哄劝他身旁的那个戴着项链的小妞跟他去苏格兰私奔。 那位看起来十分犹豫且恐惧的小妞启初并没有答应。 原来她父亲是开金箔店的商人,身旁这男人是店里的镀金学徒。 这位小妞十分害怕她私奔后父亲会嫌丢人再不让她回家了。 玛格丽特聚精会神听着,结果不出两分钟,这小妞被劝了一会儿又改口答应了。 玛格丽特心里绷着的弦总算是断掉了,她扯了扯嘴角,又对这种肥皂剧情节感到索然无味,于是拍一拍罗茜。 “我去方便一下,照看会儿箱子。” 罗茜点头:“去吧。” 说完,她起身艰难的从几排座椅中走了出来,这一路上不知说了多少句“请让一下”总算是脱离了苦海,离开了巢穴。 顺着边角宽阔地阶梯往上走,公共盥洗室在一楼,她却没有去,而是停留在过道的围栏边透气。 这儿有许多等人的观众,可以看见对面售票厅后侧的小门厅,站着许多侍者,他们从另一道门引着几位贵妇人模样的女子往楼上阳台包厢走去。 玛格丽特顿时来了兴致,目不转睛地观察她们。 当为了写作积攒素材的时候,她通常会打开身上的一切知觉去体会这个世界张驰的毛孔,记录下每一种感觉。 过了一会儿,抱着木盒子卖糖果和一种果干的小孩在侍者的驱赶下到处乱窜。 玛格丽特观察了一会儿,把所能见到的一切情景都在脑子里转化成文字,将其归档储存。 于是,又盘算起她手头有多少差事等着完工。 帕特森爵士那里大约还剩十二三篇故事,给普森先生寄的试稿就做两篇算,明年签完合同,要写剩下的八篇。 她要是想早点出版《玛德娜夫人》再怎么也得在三四月之前写完全文的初稿,再修改几遍,完成定稿。 待《万花筒》上架后,就可以直接将定稿拿出来找普森先生谈了。 这些作品全都换成钱之后,兴许她也能买上两件那种漂亮绸缎做的裙子穿。 不过,她写作赚钱这事儿是迟早瞒不过姨妈他们的。 毕竟这些稿酬与老老实实当女仆的那点薪水比起来实在是太多了,多的她无法找借口掩饰。 只能等与普森先生签了合同,从温菲尔德府上辞工,再去向姨妈她们坦白,会更容易被接受。 辞掉铁饭碗还想不被家里人忧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吃上另一口金饭碗。 她想到此处,发觉身边人越来越少,便打算回到坐席里。 刚一扭头,玛格丽特又忽然把脸转回了方才的地方。 对面的小门厅里侍者带着三五位年轻人往楼上走。 他们年轻,大多看起来都挺英俊,穿簇新的礼服,戴圆筒帽,彼此之间闲谈着什么,不过,其中一人背影看起来眼熟。 靠,那不是索伦吗? 这个总不会认错了。 玛格丽特立马朝楼下走,还有什么是比工作时间找借口出来娱乐场所摸鱼还遇到雇主更尴尬的事情。 怎么没听罗茜说过今天索伦要出来见朋友? 她又从人群中钻回了座位席里,这会儿戏幕已经快要开场,罗茜都等的着急了。 “你怎么才回来?” “我刚刚在上面看见索伦了。” “啊?今天没有行程要出来啊?” 罗茜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果然在左侧阳台看台里瞧见了他们那群人。 她指给玛格丽特看,“找到了,人在哪儿,你看。” 二人待在角落的位置里,根本不害怕会被察觉,也就大胆起来。 但上面的看台从下往上却暴露地一清二楚。 罗茜知道他身边那些人都是谁,见玛格丽特一个也不认识,就逐一介绍: “最左边那个叫马修.鲍尔,他父亲是个男爵,也是皇家学会的会员。 最右边那个叫塔斯特.凡诺,他父亲是凡诺蒸汽船公司的老板。 索伦左边是托尔斯.罗德,他是纽斯卡尔大矿主的儿子。 他右边那个叫伊莫金.布鲁尔,他父亲是桥梁工程师老布鲁尔。” 罗茜啧啧称奇:“他们居然聚的这么齐。”她的胳膊肘撞一撞玛格丽特。 “你瞧,索伦.温菲尔德所有的朋友都在这了,一只手就能数得完。” 毫无例外,他们都是校友,且在同一个俱乐部,多次光临曼彻斯特去温菲尔德家的宅子做客。 玛格丽特听了这些天龙人的来头,顿时感觉有点仇富,又被她匆匆地平复下来。 不过,罗茜有点疑惑,她记得一两个月前,托尔斯刚与索伦因为改良火车的事产生了分歧。 怎么这么快就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了? 罗茜想想,也不在乎了。 等回了庄园她就递上辞呈给女管家,带着秘密远离纠纷,这也是梅格小姐的要求。 在罗茜看来,梅格小姐她不想看他们父子关系变坏,所以才给了这笔钱,要她对谁都缄口不提这个秘密。 罗茜并不知晓这件事里更多的内情,纠结了两天,同样认为,这父母之间的恩怨,对孩子来说左右都是伤害,真相还是不被知道为好。 …… “年轻人总要敢于尝试,即便他们都不赞成又怎么样? 依我看,这门生意的潜力巨大。 如果我们能改良成功,建立自己的铁路公司,未必不可以证明我们是对的。” 伊莫金.布鲁尔说罢,眼神示意旁边几位。 他是挑唆其他三人一起去绑架索伦的主谋。 收到伊莫金的眼神,塔斯特.凡诺将手里卷成纸筒的图纸交给索伦,这是年初时他们五人一起完成的。 他继续拱火:“我已经叫工厂按照这个规格拼装了一组车头和轨道,大约明年三月末就完工,能去实验场测试。” “你难道就不想亲眼看一看吗?” 托尔斯点头,看向索伦。 “如果我们不团结,缺失了任何一方的支持,那么这件事大概率办不成,我们四个的心血也会折在里面。” “索伦,所以,这并不只关乎你自己的生活。” 第61章 他负责唱红脸。 最后,马修.鲍尔总结性收尾: “父亲一直告诉我,娶一位嫁妆多的名门淑女做妻子,未来再当上政务官,或做个绅士,就能让他脸上有光。” “可我偏要做工程师,干商人勾当,我得证明给他看。” “索伦,即便你志不在此,可也必须得帮我!” 他的任务是唱白脸。 四人观察着始终一声不吭的索伦,一致对他发出了成立公司的邀请。 他们四人,上午就闯进了莱斯特广场那栋宅子。 先有计划性地找到梅格小姐,你一言我一言将她哄的喜笑颜开,装作个个是好孩子,又以看戏剧的借口硬拉着索伦出来。 索伦安稳的坐在软垫椅子里,他垂眸看着远处都舞台,剧目已经开始演了,情节逐渐精彩。 “所以,你们几个是缺钱还是有了困难,直说就好。” 都是同学,装蒜也没用,这帮人什么德行他还能不知道? 此话一出,另外四人各自对着彼此摇头。 “都缺。” 光是给各种实验做数据支持就需要大量的人力,铸造厂和试验场那两边也是两头吞金兽,他们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索伦表示钱他可以掏,做个股东而已,他身边的许多人都有这种身份,任谁也没法指摘。 但加入公司做工程师,他却没有同意,不过也没有否决。 “我得考虑考虑。”索伦答道。 真正投身进入这行,就意味着家里对他的一切规划都要作废,学也没功夫上了,会遭到多大阻力连想都不用想。 “春季降临之前,你必须给我们一个答复,机会虽然不等人,但我们在伦敦等你。” 伊莫金拍了拍索伦的肩膀,语重心长。 …… 玛格丽特聚精会神看着舞台。 这出剧目由伍尔诺的无厘头小说《玫瑰国王》改编。 故事讲述了中世纪有个小国家,王后所生的孪生兄弟失散多年,一位做了流浪魔术师,一位却成了王储。 在机缘巧合下,他们互换了身份,魔术师被拥护为王储,王储成了魔术师,二人经过一系列故事后,兄弟相认,最终互换身份。 这故事风格滑稽,喜中有悲,又关联着中世纪的社会痹病,一经出世便被认为是部佳作。 玛格丽特看完,也是心服口服。 …… 第51章 二更 戏剧落幕,前后座位的人们意犹未尽,但也逐渐起身离开,玛格丽特与罗茜顺着人群慢慢往外挪动脚步。 “怎么样,这戏好看吧?也挺好笑的,看了让人放松。”罗茜说着, “确实是出好戏,伍尔诺先生还有什么其他作品?” 玛格丽特询问罗茜,可她也不关注这个,言说不知道。 “不过我知道,伍尔诺先生出过自传,这书凯尔和劳伦斯先生看过。” 她们上了一楼打算出去,可这会儿玛格丽特是真想如厕了,她招呼罗茜一声,便问了侍者,又朝盥洗室走。 如今伦敦没有自来水也没有抽水马桶,所谓盥洗室,只不过是个摆着许多木桶,用许多屏风隔起来的屋子,说是盥洗室,里面也只摆着水缸,要清洗什么只能勉强用用。 玛格丽特走了两步,就闻见那屋传出来的臭味。 她捂着鼻子一撇脸,就瞧见门外守着一个绿外套的男人,那不正是她刚刚的邻座吗? 她进了女士盥洗室,进了一块没人的屏风后,半蹲半站的解决问题。 过了一会儿,玛格丽特听见旁边屏风后有哭声,她提着裙子走了出来,敲敲那扇屏风。 “小姐,你有什么事要帮忙吗?” 哭声忽然停止,里面的姑娘走了出来,原来是刚刚答应要私奔的那个小妞。 她说了两句,玛格丽特立马就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知道她又舍不得父母,又舍不得爱情。 “别相信他,他要是真喜欢你,要想跟你在一起,早就好好学艺上进好让你家里人能接受他了。” “既然一个人要致使你与舍不得的父母决裂,他能多有为你着想?” 玛格丽特忍不住劝了两句,见那姑娘听进去,这才拍拍袖子走了出去,离开剧院的路上,她还与罗茜说这件事。 “跟人私奔什么的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干,太不划算。”玛格丽特的态度十分坚决。 “就你这滑头,不把男人骗去私奔就算不错了。” 罗茜笑话她,年龄没多大,脑子却想的这么明白,可人想一辈子不犯糊涂也太难了。 回了宅子,二人正好赶在晚餐前。 玛格丽特和罗茜将买来的东西都放好,索伦还没回来,罗茜去打听她为什么出门,玛格丽特则去了岗位上。 晚餐是正餐,梅格一人在家,也就没有去餐厅,而是摆在套间内的小圆桌上。 梅格胃口不好,略用了几口就叫收起来,叫玛格丽特陪她去父亲的书房坐坐。 于是,玛格丽特第一次踏足这间宽敞的书房,又看见了老温菲尔德先生的画像,也看见了他的许多遗物。 梅格抚摸着书桌后父亲生前使过的扶手椅,轻轻坐了上去。 玛格丽特就站在一旁,听梅格讲述她父亲在世时的趣事。 “他与母亲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同舟共济,惺惺相惜。 自打父亲去世后,母亲为了维护他的心血,脾气越来越顽固了。” 梅格说这埋怨话是作为亲女儿,玛格丽特做仆人的哪能顺着。 “老夫人慧眼独具,自然会比别人要坚毅一些。” 玛格丽特说来,梅格就与她谈起明天要去的工厂,说那地儿她其实也觉得不必撤厂。 “今年夏天,曼彻斯特的棉纺厂闹过大罢工,你听说过吗?” 玛格丽特摇头,这报纸上可没写,那会儿原身也还不关心这些。 报纸上当然不写了,温菲尔德家早花了钱打点,一手瞒着消息,一手安抚工人,一周的时间就恢复了正常。 但其中有客户的货物被延期,这事儿现在给了梅格一个警醒。 其实她母亲并非能把这门生意撑好,时代的风向过去,她即便能通天也没法维护盛况,只不过是管束家族的手段厉害。 她老人家眼看着长子也像是守不住偌大家业,想出来的办法,就是放弃做生意。 改头换面往贵族圈里凑,另寻别的出路,把期望放在孙子孙女身上,也显得自己依旧宝刀未老。 梅格认为,她哥做不到,未必她就做不到。 “当然了,波洛太太都说,您的脾气是最像老夫人年轻时候的,性格却还胜过她老人家。” 玛格丽特随口一说,反正好听的话不要钱,她恭维着。 等回过神来,梅格失笑,看样子对她这位良好的倾听者十分满意。 觉得她懂看脸色,低眉顺眼。 在这书房里呆到入夜,梅格心里打定了主意,便早早回房休息。 明早伦敦的两位董事和几位经理明日会等着梅格,玛格丽特并没有多留,与梅格小姐约好明早叫醒她的时间,便离开套房。 入夜之后,伦敦变得寒冷,街巷里蔓延冻雾,巡逻的士兵不过应个景,伦敦变成了真正处处危险的地方。 仆人们都早早回了排屋,波洛太太都去偷懒了,只剩几人看着门,留了几盏烛火在走廊里,显得分外孤寂。 玛格丽特走到侧厅对面,去地下厨房的楼梯口,忽然瞧见门房出去开了大门,索伦走进门厅,影子被烛照的狭长,摘下筒帽,他忽然与她四目相对。 她的面孔,半边轮廓隐匿在黑暗中,柔弱的烛火被风吹动,将她另一半侧脸晃的有些模糊。 玛格丽特瞧见索伦颀长的身躯,手臂下意识地往背后藏了什么,但也没看清。 她颔首示意,道声晚上好,便依旧下楼去了。 索伦等着玛格丽特的最后一片裙角没入拐角,才把手臂遮盖的“二月花”拿了出来。 他反应过来,就有些后知后觉的朝楼上走去。 不知道刚刚为什么要藏,疑似给帕特森爵士当枪手的又不是自己。 不过,这算不算是一种窥探? 索伦告诉自己,这不叫窥探,也不叫对别人的秘密感兴趣,他就是喜欢看故事书,这也是合理的。 他走进书房,把它随便塞进了某个书橱里,泯然其中,好像无事发生。 第二天清晨。 玛格丽特起的早,带来的一盒洁牙粉用完了,就借罗茜的使,天还未亮透,就出了宿舍。 一股冷意侵袭,她更清醒一点了,简单用过餐点,就去了梅格小姐屋外敲门。 里头人已经醒了,披件睡袍坐在妆台梳头。 梅格小姐为这次的事儿格外上心,准备了衣裙,比去参加舞宴还要用心。 梳洗过了,玛格丽特近身,帮忙系上深蓝色毛呢长外套的纽扣,又帮忙从颈后戴好钻石项链,拿出一顶镶黑驼绒的宽檐帽准备好。 第62章 毫无疑问,梅格小姐十分懂得要以怎样的形象去接触这些人,她此刻看起来分外端庄冷硬,给人的第一印象,再不是粉黛佳人。 包括工厂的半年经营流水账,自打早餐起,玛格丽特便抱着在一边念。 餐桌对面,索伦也在,都是自家人,一个劝了母亲不听,两个劝了总管点用,梅格同样邀请了他也前去。 他无意猜测二姑这种安排里的深意,一心一意的切牛脸颊肉,然后抬头,看向玛格丽特。 她抱着宽大的纸页,轻微皱眉,逐字念完,好像感觉一头雾水。 梅格听完,对于原材料价格的逐年变化上了心,她打算回了约克,从贝兹先生那里探探关税的口风。 梅格回过神来,问索伦的意见,他反应了一会儿,点头应付两句。 半晌后,几人乘车往来伦敦时经过的伦敦城北部区域去。 玛格丽特一点也不想去工厂,但无奈,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马车驶入一排红砖墙围起来的厂房,说是厂房,其实也是红砖砌起来的更宽阔的排屋。 她跟在梅格小姐的身后,被一群像乌鸦一样打扮的董事和经理簇拥进了厂房里。 早上的财报只是一部分,更多的在工厂办公室。 这儿规模颇大,玛格丽特站在这门外,往里看去,一眼看不到头的走锭精纺机,几百工人忙碌的穿梭其中,充斥着汗水味,脚步声,整齐划一的操作着净棉梳线的工作。 眼前一幕顿时给她带来无以言说的震撼。 洁白的棉花屑飞舞在灰色的机械蒸汽中,充斥着整个厂房,如同漫天大雪的恶劣天气一样,可却没有春天来临的时候。 这并不是书本里几行为工人泣血的文字就能够说得清的。 她跟着进了楼上的会议室,几位经理据理力争,希望能保留这座工厂。 董事们的意见也一样,话语里暗地指责老太太独断太过,不过他们可不敢明摆出来说。 梅格搞清楚了这里的情况,态度和缓的安抚人心,与他们谈话到正中午。 几位董事和经理,总觉得这位小姐是个笑面虎,一点探不到口风虚实,也搞不清楚她到底站哪边。 临走前半小时,梅格在最基层的织布机岗上转了一圈,她关心了这些工人的工作时长,也没看见年龄过小的童工。 玛格丽特在一旁听着,得知这里干重活男工人一周的薪水是九先令,女工人是七先令。 他们大多自发的用纱巾围着鼻子,避免吸入棉絮得肺病。 这种病例实在太多了,大家已经心知肚明。 梅格心想,曼彻斯特罢工闹人命出来就是为降薪和工作时长太久,这些工人都是为了糊口,但凡是能忍受的条件,都不会冒风险去罢工。 若想长久的顺当下去,总要让人有喘气的余地才行。 玛格丽特跟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清楚的洞察到了梅格小姐对这些工人的想法,心里也稍微安稳一点。 转头,她瞧见索伦站在一架走锭精纺机前面看了许久,他似乎对这些玩意儿更感兴趣,问了经理一些机械损耗上的事。 不过忽然,他似乎有所感觉,回过头来。 玛格丽特缄默的抬眼,转而看向半空漂浮的一团飘絮。 索伦顺着她的视线,凝视同一片半空。 它如同永远不会坠落一样。 …… 第52章 一更 工厂内的机械噪音不一会儿就给人的耳膜造成了不小的疲劳。 梅格觉得今日须得到此为止,她回头,发觉玛格丽特并没有跟在身边。 又寻着影子找过去,却见她与侄子齐齐的仰头抬眼看着什么,这似乎使得二者之间空气中飘舞的棉絮好像缓慢了一瞬。 不久,索伦的眼神从半空飘忽在她脸庞几瞬。 随后,他们毫不经意的一左一右的转过身,又在几个空隙后朝她这里走来。 梅格十分敏锐,欲言又止,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片刻后,董事与几位经理将他们以及一箱文件送出厂房。 玛格丽特扶着梅格小姐进入四驹的马车,索伦在她们对面的位置坐下。 “这事算是办妥了,明天去婚礼的礼服拿出来熨了吗?”梅格侧目看着玛格丽特的脸。 “波洛太太已经准备好了,放在衣帽间,您回去了可以先试试。枂謌韣榢”玛格丽特答着。 她们谈了几句关于衣饰的事儿,玛格丽特注意到索伦盯着窗外,才发现伦敦也开始下雪了。 窗外的天气十分昏暗,阴翳的就连一丝阳光的影子也见不到,这一降雪,更是模糊了视线,只能看得清狭窄街巷前几步远的区域。 但伦敦两百年后冬季的天气也是如此,她已经习惯了。 梅格打量着身边的玛格丽特,又留意着她的眼角余光处。 等她们回到大宅门口,波洛太太撑着一把伞从门廊挤过来,笑容挤的殷勤:“梅格小姐,索伦先生,有客人来访。” 她又吩咐起仆人拿将壁炉烧的暖和一些,“这天气也太冷了,你们冻坏了吧……” 玛格丽特错了几步跟在后头,走入门厅,经过横厅,看见昨天那几位年轻人中有两位坐在里面,似乎是找索伦的。 他们先起身朝梅格小姐低头示意,见面就先将她恭维了好一顿。 “伊莫金,托尔斯,你们好啊。” 梅格小姐大概知道他们私底下缠着索伦是为了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她笑着请他们几个自便,招呼一句,与玛格丽特上楼去更衣休息。 玛格丽特协助梅格换下所有的外衣,穿上睡袍,又去替她把礼服拿来看。 “今天你还得帮我做件事。”梅格摘下耳环,从玛格丽特手里接了过来。 然后吩咐玛格丽特将今天带回来的两处工厂的文件都整理一遍。 这对她来说没什么难的。 见梅格小姐摘掉了所有首饰要休息,看样子不像是要吃午餐,就又问她两点的下午茶是送进房间吗。 “送来房间。” 玛格丽特点头,正要出门,听梅格小姐又唤了她一声。 回过头,她疑惑地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梅格凝视了她一会儿,摇头微笑,“没有,你去吧。” 玛格丽特从外面合上门。 …… 离开了温暖的套房,宽敞的宅子内也透着冷意,玛格丽特走出过道,就瞧见男仆们将两小箱文件放进了旁边的书房里。 她敲门走进去,将梅格小姐的嘱咐转达,才与他们确认了数量。 玛格丽特打开那些箱子,手指翻了翻,先粗略筛了一遍。 这么点活儿,下午花三四个小时的功夫就能做完。 她也不着急,关上书房门,徐徐地下了楼去。 伊莫金和托尔斯只来了一会儿。 他们三人在侧厅里,关起来门来聊了一阵子,送了两箱资料,交代清楚事情,就打算要走。 玛格丽特正瞧见,索伦将二人送到门外。 透过门廊有雪飘进屋里,伊莫金自家的马车停在旁边,他钻进车里,探出头来,笑容灿烂,像是摆脱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到时候记得写信给我!” 临走,托尔斯还不忘记问夏洛蒂还好不好,如果她还伤心,他可以立马去约克缠着她,分散她的注意力。 一个贪图他的助力,一个贪图他的姐姐。 索伦替他们关上车门,叮嘱马车夫两句,似乎希望他们两个赶紧走。 玛格丽特疑惑地望了一眼,就继续往楼梯下走,朝厨房里去,准备吃个午餐。 她今天没有什么别的任务,外头雪越下越大,一看就知道冻的彻骨,让人一点也不贪恋外面的事情。 下午一点,钟楼报时。 厨房里的仆人们用过午餐,有的回屋休息,有的来了楼上。 玛格丽特将下午茶交代好,便离开厨房,走向书房,她撸起袖子,打算把这堆活儿处理掉。 梅格小姐在休息,仆人们但凡经过这一层,脚步都静悄悄的。 玛格丽特来到书房外。 两扇红酸枝木门,半敞开一扇,雪幕映的室内光线发灰,不过好像点壁炉,里面一片暖光。 她狐疑地走进去,一眼就看见索伦坐在书房窗边的圆几后。 他脱了外套,挽着袖子,坐在那心无旁骛的看资料,时不时写些什么,几缕金棕的头发落到额前。 仿佛进入某种心流状态,被夺了舍一样,即便她在地毯上走出声响,也毫无意识。 玛格丽特凝神,举起手腕敲了敲门。 顿时,索伦才反应过来书房里进了人,注意力从资料里抽出来,投来目光,问她有事吗。 “没事,只不过梅格小姐叫我来整理文件。” 索伦点头,似乎默许她共用书房。 随后,玛格丽特就去了距窗边很远的办公桌后,捡出两箱文件,拿到旁边的写字台上去。 第63章 顿时,整个房间里除了羽毛笔尖在纸上划的动静之外,就是壁炉里木柴的噼啪声。 玛格丽特麻木地将这些文件全都翻出来按照日期开始整理。 她再一次好奇地看向窗边,对他在做什么感到好奇,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向来什么事也不关心的人如此专注,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他和面前的那张纸了。 这令玛格丽特有些同感,当她写到某些精彩情节时,通常三顿饭可以忘记吃两顿。 不过,旁人的事儿,她没有兴趣知道太多,尤其是他这种。 玛格丽特抿起唇,寂静的两三个小时就这么晃了过去,直到天色发黑。 弄完了工作,按照顺序放好了,她给房间里添上几支烛,关门离开书房。 当烛台上蜡烛的火舌快要舔舐到台座,烛泪流到桌面时,索伦才将一摞稿纸整齐叠好,随着资料收进纸袋里。 他这会儿才发现天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书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在。 不一会儿,有仆人进来,告诉他晚餐半小时后好,又道明天要穿的礼服熨好了。 索伦应一声,往那个空写字台看了一眼,仿佛有什么东西掉在那儿似的。 他往那地方走了两步,中途停下,半道转而去书橱里取出夹缝中的“二月花” 一阵极细的灰尘随着抽取的动作落出来。 冬季并不是开花的季节。 …… 玛格丽特与罗茜休息的很早,毕竟第二天就要早起操办出门的准备工作。 这可是公爵嫁妹妹,报纸从三天前就开始预告婚讯,大半的上流人士都会到场,仪式要持续整日,从上午到凌晨。 是个漫长的过程,仪式结束之后,晚宴和晚宴后的舞会,就是来给上流社会的未婚男女社交用的。 玛格丽特看着擅长梳头的吉娜来给梅格小姐做适合舞会的发型。 嘉妮又打开一些漆盒,将不知道是什么粉末的白色妆份往脸上敷。 经过一顿收拾,梅格小姐下楼披上皮草,钻进马车里。 玛格丽特站在门边,透过飘雪,可以看见马车另一侧坐着的索伦,他又不知道为什么出神,穿了一件不太出挑的黑色绸面礼服。 梅格小姐刻意开涮他,好好一个俊小伙,怎么一点也不神气,像个闷包木一样,怎么讨得了淑女们的欢心。 索伦难免反驳:“您不是过的很好吗?” “年轻人,那是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会过得很好,但你就不一定了。” 梅格小姐双手抱臂,她老母亲交代的另外一件重要事,就是叫她督促索伦与她认可的那几户名门淑女来往。 往年她们都是这么安排的,但由于索伦表现的实在太过“出色”所以至今还没有什么进展。 想起伊莫金的话,说他们这样祖上是平头百姓的商人之子,纵使钱财上不低人一头。 但在顶层的上流社那一撮人眼中,还是等着用身体和钱财换爵位和前程的劣等血脉。 虽然特别难听,但他说的对。 索伦知道,他也不一定有资格选择,但也不是一定没有,毕竟事在人为。 就像他那个起初只喂羊的祖父,谁会想到他能缔造百万英镑。 目送马车远去,消失在街道尽头,仆人们各回各屋,玛格丽特与罗茜没什么事情要做,干脆拿了一副纸牌出来,在宿舍中间支了一张小桌子,拉了另外两个小点的女仆一起坐在床沿上玩。 “你们应该不知道,梅格小姐至今还有许多的追求者一直在等她回心转意,就五年前的社交季,还有四五个绅士上曼彻斯特去求老夫人的允许,去找梅格小姐告白。” 吉娜“啊”了一声:“那为什么她一个都没有答应呢?” 嘉妮赢了牌,“有钱的淑女就是可以选择一辈子不婚,上流社会还会赞扬她们拥有童贞。” “但是,没钱的穷姑娘不结婚,只会被饿死。”她补充道。 罗茜问嘉妮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 “每周要能赚二十先令,不要比我老五岁以上,还得身体强壮。” 罗茜惊讶:“哟,要求不低呢,不过这样才配得上你。” 嘉妮会化妆护肤按摩,虽然也不知道是怎么学来的,但梅格小姐出门去社交场合期间,总少不了她。 她的心气儿与自身能力形成正比。 吉娜虽然有梳头手艺,可家里贫寒,父亲只是工人,母亲还有疾病,就有些志短。 “但凡是个工作稳定的男侍从能向我求婚,我就得满意了。” 这在现在似乎是一个现实,玛格丽特听着,觉得对自己来说并不适用。 毕竟她知道自己的贫穷只是暂时的,所以心也不穷。 罗茜问她,她只摇头,老神在在:“如果没有最好的选择,我宁愿不婚,当一辈子老仆。”写一辈子书。 …… 第53章 二更 四人在宿舍里打纸牌,闲聊,分享街上买来的各种零食。 看着外面雪越来越大,嘉妮还从厨房借来一口黄铜的脚炉。 几人烤了半晌,吃过午餐后,又继续这样闲话,天南地北的说,直到了下午快天黑。 “我不喜欢伦敦。”罗茜出牌,说伦敦生活实在太不容易。 “在北方,至少食物便宜一些,住在小镇里,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多少钱。” 现在粮食涨价,面粉吃不起了,罗茜昨天出门回程时还看见有工人下班后去买了一袋土豆红薯什么的做口粮。 像她们在大户做女仆,好处良多,不用愁吃愁喝愁穿,轻易也不会丢工作。 薪水上,虽然只有最勤奋的纺织工一半多,但可轻松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我听说,伦敦遍地是金子,只要狠下心找门路……”嘉妮的话被打断。 “笃笃……”外头有人敲门。 玛格丽特丢下牌,起身穿鞋去开,是这里的老门房。 “女管家的侄子在前门,他来找人,问谁是那天去给他送包袱的,他说自己有事相求。”老门房是问过了波洛太太才找来的。 玛格丽特想起来,他叫哈维。 “噢,应该是找我给女管事捎信吧。”她披上厚外套,出了宿舍,往大宅前门去。 哈维应该也是硬着头皮第一次来找这里人,竟然连后巷门的位置也不知道,就这么直愣愣的敲大门。 他若不提女管家的名字,恐怕要被门房叫男仆赶出去。 玛格丽特猜测,能让这个故事写的不怎么样,人还很痴的哈维找上门,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她从正门出去,外面雪飘的像鹅毛,街道上连车辙都看不清了。 哈维穿着件半旧的呢绒外套,打了领结,戴了小圆帽,头上顶着一小堆积雪。 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找人,他有点畏首畏尾的,站在台阶下,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见了玛格丽特出来,简直两眼放光。 他怕玛格丽特不记得他,连忙拿出那天被她点评过的稿件。 “那天你说我的开头有问题,我连夜顺着你的意思改了一遍。” 他把改后的稿件给玛格丽特瞧。 “今天上午,我去了‘夏夜’碰运气,结果你猜他们怎么说?” 玛格丽特当然能猜到,她走出门,带哈维来到原离大门口的地方,再谈论这些事情。 夏夜是与枫丹白露差不多的小出版社。 她看着这版本的稿子,目测几行,觉得他上了道,她冻的有点缩头缩脑地问:“出版社怎么说?” “他们愿意跟我签合同了!‘夏夜’愿意出版我的小说!”虽然只印几百册。 但十几万个单词的长篇作品要比一小篇几千一万个单词的短故事要难出版的多。 说罢,哈维又继续感谢玛格丽特,还夸她有天赋,是个天才,一定要进入这行。 “如果不是你的指教,我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就中上!” 等他表达完谢意,玛格丽特看着有点羡慕,要是她的长篇小说也能马上出版该多好。 不过,哈维已经是那条街上混了多年的小作家了,她还是摆手祝贺: “恭喜你,不用谢我,你快回家去吧,天再黑一点你就回不去了。” 哈维“噢”了两声,“对,我得回去写。” 他摆摆手,跑过了马路,在玛格丽特回宅子关上门之后,又扭过头,一拍脑袋。 又忘了问她叫什么名字,哈维还想把成书寄给她看呢! 不过,哈维瞧着天色晚了,他没有勇气第二次敲那扇大豪宅的门,也不好再打扰,只能回家。 远处,马车轮撵着厚厚的雪地从远处的直路驶来,到了跟前。 马车夫放好脚踏,梅格立刻从车里踏出一只漂亮的绸鞋,走了出来。 “刚刚出来那人是玛格丽特?她见谁呢?” 车里,索伦随后下来,他摇头,看着像漠不关心。 “不知道。” 第64章 马车夫上宅门敲了敲,就有门房出来,见是梅格小姐他们回来了,赶忙招呼着女仆去点壁炉。 波洛太太闻见动静挤了出来,拥着他们进屋,又疑惑地问梅格小姐为什么连晚宴都没有参加,就回来了。 “婚礼上不慎失火了。” 梅格耸肩,她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那时正与索伦遇到一个伯爵大人,在花园暖房里闲聊讨论赛马场的事。 不一会儿,忽然就传开消息,说宴会厅有个公爵小姐的裙子被蜡烛给点着了。 一时人群为了救她慌乱起来,碰倒了桌布,火烧连营。 就好像老天爷在捉弄人一样。 那位公爵小姐倒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整个宴会也没人受伤,只不过大家也都没了兴致,留下来继续舞会的人稀少。 索伦倒是为不用转圈圈跳舞而松了一大口气。 此刻,他踩着阶梯进入门厅,又下意识回头朝大门外的街道瞧了瞧。 发现刚才那个找玛格丽特说话的人已经走的很远了。 索伦回过神,不由为自己的好奇心而蹙眉。 “不过,这场婚礼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梅格小姐对前来替她接外套的玛格丽特说道。 “至少雷邓伯爵答应了明年去约克看马赛。” 雷邓伯爵有钱有闲,也有一大堆同样有钱有闲的贵族亲眷,若是他肯来,这必然会成为潮流,带动一大帮人去。 梅格小姐解释给玛格丽特听。 她听了,却想起姨父的地产二道贩子生意,想来也一定能大获成功。 几人进侧厅,梅格也不过于遗憾,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明天休息,后天中午就返程吧。”她与索伦商量着,得到了认同。 于是玛格丽特又被派遣,叫来负责行程的男管事,制定了回程路线。 这次他们要走另外一条路,走长线,减少途径地,从伦敦到伯明翰,再从伯明翰回曼彻斯特,从曼彻斯特再回到纳德维丁。 回程路就比较快了,大约两三天就能到。 男管事领了任务,去制定沿路的补给计划,又安排男仆收拾马匹。 由于晚宴都没来得及用,梅格他们就回来了,这会儿厨房没有准备正紧晚餐,只能急匆匆的现做,一时间手忙脚乱。 晚餐后,梅格感到疲乏,立刻就叫玛格丽特陪着,回屋去沐浴更衣,打算小憩。 她临要躺下,想起来昨天叫她整理的东西还没看,只能喝了一盏茶,打起精神,叫玛格丽特去把那两箱文件拿来。 “好,我这就去。” 在哈维来之前,玛格丽特打了一整天的纸牌,赢了其他三人十几便士,她也算是心情好。 出了门,走进长廊,没两步,拐进书房。 “……索伦先生,晚上好。” 她又遇上了人。 索伦刚顺着椅子坐下,在书房中间靠近壁炉的棋桌边上,手里还捏着棋子,一人执两方,似乎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窗边的小圆桌上,摊着写了一半的稿纸,他似乎遇到什么瓶颈。 玛格丽特在门边矗着,注意力放回那盘棋上,觉得阵型有点眼熟。 “取文件?”他点头,提醒着问。 玛格丽特收回注意力,“嗯,对,梅格小姐要看工厂的文件。” 说着,她来回两趟,将那两小箱文件搬出去,回了梅格的卧室。 这会儿,梅格小姐已经披好外衣,在梳妆台后坐下了,拿着一支有铜手柄的羽毛笔。 她打算在睡觉之前,将这些文件的几个重要部分仔仔细细看一遍,看能不能查出可优化的地方。 玛格丽特送来了全部文件。 梅格的指尖挑拣来去,留了四五叠纸,就叫她把剩下的搬回去。 “是。”玛格丽特又回了两趟。 她搬动着小箱子放回书房里,这东西明天梅格小姐还得看,不能跟别的弄混了。 放在显眼处,玛格丽特一转身,索伦还在棋桌后坐着,低着头,强迫症犯了一般,将黑白子摆来摆去。 她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打算离开。 后脚还没踏出去,忽然听见背后有声音叫了她。 她回过头,看向这屋里唯二的人。 “是在叫我?” 索伦抬脸,抿了抿唇:“你待会儿还有事要做?” “我的意思是,有空下棋吗?”他的神色自然,平静的一如往常。 玛格丽特迟疑了一下。 他通常有这么平易近人吗? 不过,正所谓,江湖救急,牌桌上的三缺一,棋桌可能也一样吧? 或许是觉得某种程度这人也算可怜。 她耸肩,走过去在对面坐下,“当然了,开始吧。” 玛格丽特这回执黑子,她知道索伦的技术不差,上次输的太挂相,有点丢脸。 这回斗志涌上来,想好了要赢一局,从开始就很专心。 不过,她的对手却因为那些资料上误差的地方忧心,有些不在状态,前十步就犯了明显的小错误。 “等等,这是走错了?” 玛格丽特十分有棋德,不赢这种缺漏。 索伦捡起注意力,将那枚白棋挪回来。 “走错了,悔一步。” 玛格丽特都乐了,“看来,今天我是注定做什么要赢的。”她的车棋进了一步。 “还赢了什么?”白色兵棋退了一格。 “跟罗茜她们打纸牌,赢了十几个便士。”她翘起嘴角。 “便士?” 索伦的口吻一如往常,问起是什么牌,什么规则。 不久,玛格丽特的黑方就占据了桌上大部分位置。 屋内,简短的交谈,棋桌上的碰撞声,与柴火的噼啪声交汇。 门外,梅格看完文件,轻轻打了个哈欠,抱着文档欲进,看见屋内情形,又止住脚步。 无声躲到了门后,她稍微观察。 驻足一小会儿,挑着眉尾,神色变得微妙,静静回了卧室。 梅格将门关上,文件放回梳妆台,她吹了灯,表示已经歇下。 …… 第54章 一更 人背起运来,喝凉水都塞牙,但要是走起运来,那也顺的不能令人相信。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总之烛台上的白色蜡烛融化了一半。 玛格丽特盯着一切机会,但凡对方稍错一步,就抓住机会咬死了不松口。 第三局刚开始过招的时候,索伦看见窗外的大雪逐渐停歇。 它原本像是要把这座城市全部沟壑都填平一样的雪夜,外面的煤油路灯都已经看不到影了。 现在黑夜却忽然清晰起来。 玛格丽特专注地思考着,长久后才出了棋,却不见对方的反应。 她抬起头,顺目光往窗外看去,忍不住低声嘟囔。 “终于停了。” 他回过神,修长手指推动棋子,像是随口一问,为什么不喜欢下雪。 “我喜欢雪季,但这里的雪混着煤烟,融化之后脏的很。” 通常出门走一圈回来裙角打湿了就会发黑。 玛格丽特仰头,纵观全局,吃了一个兵。 因为使用蒸汽机的工厂太多,排烟塔整日飘着黑雾,这种城市大多如此。 索伦手肘撑在桌边,单手托着下巴,偶尔搭腔,听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述琐事。 他好像记得什么时候听仆人谈起过,玛格丽特早没有母亲了,父亲在谢菲尔德因病去世,她在纳德维丁靠姨父姨母照顾。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她对这样充满蒸汽机的城市都没有什么好感。 “那你也一定会受不了曼彻斯特。”他忽然说道。 面对着退无可退的棋路,索伦选择了垂死挣扎。 他最初的童年在曼彻斯特度过,那地方即便是走错了路也是纺织厂。 街道里就像昨天去的那些工厂一样,永远都像是飘着雪的冬季,乌烟飞腾。 他忽然想起关于曼彻斯特最遥远的记忆,是母亲最初对他很严厉。 如果贪吃,贪玩,如果有什么事没做好,手心就会挨一根藤条。 还不允许哭,如果哭了,那更不得了,要被罚去衣橱里站着。 关在漆黑阴冷的小柜子里,整个曼彻斯特的各种细微声音都会忽然变得巨大,让人不得不听清楚。 那是一种类似城市幻化做童谣里的某种神话巨兽,低吼着发出的嘶鸣,好像要把人给吃了。 好像几次之后,他就记得在衣橱里藏一点蜡烛,依靠一点光亮翻看科学著作,用这种晦涩难懂的东西来打发时间格外有效。 每当弄懂一点东西之后,禁闭时间就结束了。 然后,等到长到十来岁,已经无法被关进衣橱里,也就没人再对他那么严厉。 等回过神,索伦发现自己又输了。 玛格丽特注意到她的对手此刻正在游神,于是收拾棋盘,起身观察了一下蜡烛,发觉时间已晚。 第65章 “要不,就到这里吧。”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索伦点头,莫名其妙的绷着脸,打算回窗边继续工作。 玛格丽特道声晚安,便施施然离开书房。 整个宅子里都是黑乎乎的,她依靠一点微光回了宿舍,坐的太久,走路时脚都在打飘。 她回了屋里,罗茜正在泡脚,她脚上有冻疮,是小时候就有的顽疾,每年冬天都会复发,有的时候不烫烫都不能入睡。 “回来了?梅格小姐睡了?” “……睡了。” 玛格丽特想了想,回来的时候梅格小姐屋里好像没亮灯了,她搓搓手,去小炉上提剩下的热水,准备洗漱。 “咱们明天开始收拾行李吗?”她问罗茜。 “梅格小姐恐怕需要,索伦先生的不着急。”罗茜把脚擦干。 “为什么?”玛格丽特开始洗脸。 “没什么行李,况且,即便是一件行李也不带,等他回了庄园,放心吧,照样毫无察觉。” 索伦每年放假四个月,他回了家,作息与在学校里差不多,每天看书,既然不上课,就把跟家族成员来往当成任务。 但通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对衣食住行什么都不在乎,也不会对生活环境里的任何东西上心。 玛格丽特洗漱完,换上睡裙,躺回床上,挠了挠头。 是这样吗?好像不完全是。 …… 第二天,伦敦的大雪变小了,虽然是十二月初,但留在伦敦的仆人们也开始给排屋装饰上新的窗帘,换了新的地毯。 玛格丽特带领两个小女仆给梅格小姐收拾了一整天的行李,这还包括住在伦敦这几天,和一路上收到的礼物。 她们几个除了吃三餐,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累了整天,都直不起腰来。 晚上,玛格丽特还被叫去书房,梅格小姐在那里等着她。 她也伏案工作了一整天,总算写了一份完整又可行的汇总。 玛格丽特将用过的文件全都整理好放回去,这些东西带不走,都留在这间书房里。 梅格累的忍不住要活动筋骨,还请玛格丽特给她捏背。 “等回去了,我一定要从母亲身边把你给要来。” 她松完背,回头伸手轻轻捏了捏玛格丽特的脸颊。 玛格丽特有些懵,不明白为什么梅格小姐忽然对着她两眼放光,就好像走了运的哈维。 她呵呵笑两句,应付过去,收拾收拾,回屋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了。 从伦敦出发伯明翰。 玛格丽特是熬命一样从天不亮的六点就起来的,装行李行车准备东西,十点出发。 沿途在牛津休息,穿越了英格兰西南部的小片地区,来到伯明翰。 说起伯明翰这个地方,玛格丽特就感觉是要回学校了。 遥远的记忆忽然冒出来攻击她,在从楼梯摔死之前,她好像还有一个小组作业没完成,哎,希望同学们好运吧。 下午六七点,她人坐在马车里,看着眼前熟悉的,但十九世纪初的城市,某种抽离感忽然涌上心头。 她竟然成了同学们的祖宗。 不过,这年头,玛格丽特念的大学都还没建起来。 眼前的伯明翰,显然是个重工业的地儿,煤田有许多,到处都是金属冶炼场。 城内止不住的叮咣声,又临雪季,在这年头又真有黑帮,实在是恶劣的像个地狱。 他们一行住在城镇北部的郊外一座名叫“翰博尔花园”的老宅邸里。 这里并非属于温菲尔德家族,而是属于索伦母亲格蕾丝.贝玆的财产,还是这位夫人年轻时度过暑期的地方。 她的嫁妆和遗产,由夏洛蒂和索伦,亨利三姐弟继承了。 这也是温菲尔德先生做主分的,房产给了长子,珠宝给了长女,钱财给了次子。 不过,玛格丽特只关心这里的仆人房宽不宽敞。 守在这里打理宅子的人也很稀少,管事老的像个古董,仆人个个手脚不大利索。 玛格丽特不仅要与嘉妮她们重新收拾卧室,还得住在半地下室的仆人房里。 这座宅子老的感觉随时都能冒出来一只吸血鬼,木地板踩着咯吱作响,墙纸斑驳了颜色,门框微裂,摆设的金银器都蒙了尘一样斑驳。 在管事的口中,这里上一次来人居住,还是足足两年前,贝玆先生来伯明翰出公差。 玛格丽特被分到了独立的房间,有个不大不小的床。 她感觉这半地下阴森森的,也不敢一个人睡觉,软磨硬泡拉着罗茜搂着她,才勉强过了一夜。 第二天大约十点左右,主子们吃过简单的早餐,又开始往曼彻斯特赶路。 从伦敦到伯明翰比较远,到曼彻斯特时还不到晚餐时间。 城市笼罩在阴沉的云中,傍晚天空深灰,艾威尔河东岸,临水钟楼里散出一下又一下的响声。 顺着城市主路,一直往北,离开喧嚣的地方,往丘陵地带前行。 经过一大座湖泊与银装素裹的森林,建成时间不过十年的温菲尔德庄园出现在玛格丽特的眼前。 与其说是庄园,倒不如说像是个威严嵯峨的宫殿,四四方方,建筑四个角修了诺曼式塔楼。 在昏暗的雪季,白茫茫的四野里,显得像块孤独的石碑。 玛格丽特回过神来,算一算仆人口中贝玆夫人去世的时间,大约正好就是庄园建成之前。 梅格小姐在车中怀念过去住在城内旧宅的日子,那是她父亲发家后购置的第一座宅子,离工厂很近 虽然没有这里显得辉煌,也有许多回忆。 但自打有人枉死,那里便不再住人,就连那里的一切仆人也被遣散了。 玛格丽特昨夜住的不好,今天看着这大庄园,便知道事情稳妥了一半儿。 从正门进入,见到这里严肃端庄的女管事奈卡莉太太,玛格丽特就知道,另一半儿也稳了。 果不其然的,打从入门起,训练有素的仆人便接管了他们一行的一切事物。 玛格丽特与罗茜,吉娜和嘉妮四人在晚餐后,被一位年轻的女管事带去庄园后花园附近的仆人排屋里休息。 这里大约有男女仆从,厨娘厨师,杂工帮佣,一共四五十人左右。 在老夫人的计划中,她搬去纳德维丁是为了长孙女的婚事,一方面离得近培养感情,二方面也能转移经济重心。 不过,在玛格丽特得知,大约过完圣诞,夏洛蒂那里的事情彻底落定,老夫人还是打算搬回来。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 从花园旁边的小岔路踏雪来到排屋,这里是一座设施齐备,装潢崭新的建筑。 由于没什么年代,所以十分干净,整洁得体的很,即便是夜晚也不会让人觉得瘆得慌。 玛格丽特与罗茜这回没有被分到同一间宿舍,各自有个不大的单间。 玛格丽特回屋,坐在床垫上试了试,觉得很软和,地毯也很厚,感叹总算是可以好好的休息一晚了。 不过,这会儿时间还早,她从箱子里掏出纸笔,就像一直做的那样,坐在床头书写,纵然恍惚间会分不清这黑夜属于哪天。 …… 第55章 二更 玛格丽特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环英格兰腹地旅行一圈,她就像一道漩涡不断旋转,与新的暗流交汇,直到水面溢出一层泡沫。 虽然此刻身体越劳累,但头脑里却不麻木空白。 她看着纸面,笔尖中流淌出一句又一句的词汇。 脑海中,伯明翰鬼屋一样的翰博尔花园在咯吱作响,伦敦佛里特街繁忙的清晨好像擦身而过,谢菲尔德昏黑泛紫的夜幕盘旋还映在眼里。 她还记得那个不愿私奔的女孩,马车上遇到的鞋匠夫人,剑桥那位住在排屋里罹患精神疾病的女管事。 环境对人的影响实在润物细无声,玛格丽特将《皮尔斯小姐探案集》写到新的小篇章时。 中途清醒起来,才意识到自己为接下来的案件给出了什么样的设定。 在这一短大约几千个单词组成的小短篇中,皮尔斯小姐连续帮助警司捉拿到了大案凶手,她的威名响彻英格兰。 这也给她惹来了许多的麻烦与一众狂热的粉丝。 她不得不隐姓埋名,女扮男装,低调的来到了英格兰的乡村,然而美丽如画的湖区也只不过看起来平静,实则却潜藏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珍珠项链案’‘女校失踪案’‘贵妇人之死’接踵而来,带来了新的危机。 玛格丽特极力克制的隐藏掉了真实世界里的人物原型,这样才不会给她带来许多麻烦。 不过,但凡故事,必然会有灵光一闪的根源,她不想拔掉这些根源。 简单的将案件概述出初版,她放下笔,松了松手指。 十二月眼看就要过去三分之一,玛格丽特临睡前也不忘记给自己安排一张季度工作列表。 第66章 排序第一章是完成帕特森爵士剩下的那些稿件,她亲自去过一次出版社有了报价之后才知道,帕特森爵士实在是个厚道人。 一张白纸,横划几道竖划几道,她在每个格子里填上最低完成日期的数字。 算一算,大约到圣诞节后的一两周就能加班加点的赶完。 第二是《万花筒》的稿件,她有把握试稿一定能通过,但后续也几乎要占据她整个一两月的时间。 然而写作,就如同漫长的游戏,是零和博弈,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在彻底的出头之前,并没有一个安稳到可以放松的中间地带,出了出名之外,没有第二条通往成功的道路。 玛格丽特心想,等到三月份,万物复苏的季节,一切的努力也该有个结果了。 …… 清晨,窗外有鸟雀在喊叫,在窗框外的台子上歇脚,将晶莹剔透的积雪踩出印记。 玛格丽特舍不得离开温暖舒适的床榻,但依旧精神抖擞的拉开窗帘。 在鸟雀惊飞之后,她看清了白日里的温菲尔德庄园后侧静谧的花园。 英式花园大多这样布置,由绿篱和石墙在平缓的草地上围出长条形,外侧种植挺拔的柏树,中间挖水池做景致。 水池周围延伸出几条小路,又在道路的两侧种植各种花草以人工修饰伪装出天然的形态,最外侧又缀上绿色花边一般的造型灌木。 玛格丽特想,如果她也有这样一座花园,一定要在盛夏的傍晚去那水池里洗脚,身处其中,还会有什么烦难呢? 不过,走廊里忙碌的脚步声将她从这种畅想中拉了回来,她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收拾利索后离开房间。 又到上班时间了。 庄园虽然偌大,但她还认得昨夜来时的路,从花园的墙角下走到庄园主建筑的侧门上。 在这座建筑里,仆人的小通道策划的十分规整,隐秘的藏在特定区域,可以让男仆女仆们在不冲撞到主人的情况下到达任何地方。 基本不会迷路,也没有任何能与主人走同一个通道的可能性。 若是需要吩咐什么,主人只需要在房间里拉动铃铛,声音传达出来,自然会有人上去。 玛格丽特临出门时遇到奈卡莉太太,得知梅格小姐在位于宅子南侧三楼的起居室里。 那地方玛格丽特昨天傍晚去过一下子,从起居室到卧室极其宽阔,足足半层楼都属于她的地盘。 梅格不到天亮时就醒了,似乎昨夜想了一圈,想起来一位或许有其他门路的朋友,这会儿在给人写信,刚封装好。 不过,玛格丽特刚端着茶走到起居室外,就见门开着,里头似乎进了人。 她进到玄关,看清是一位穿着很得体的男管事,在梅格小姐的写字台边上站着,呈上了一封信件。 “什么?我母亲病了?还是肠胃不舒服吗?”梅格疑惑地看向男管事。 “送信的人说夫人病的很急,这是蒙斯坦先生写的信。” “好,我知道了。”梅格小姐点头,接了过来,还不忘将寄给朋友的信件叫男管事拿去寄了。 男管事便与玛格丽特擦肩,走了出去。 玛格丽特并不是空手,端着从底下备餐房拿的餐前水果与红茶,再过一会儿就是早餐时间。 梅格小姐坐在包裹着绿色锦缎的一把长椅上,她身侧有矮脚的圆几,身前是角度可以随意倾斜的写字台。 玛格丽特在旁边瞧着,她“滋啦”一声将信封撕开,里面掉出来短短一张便条。 蒙斯坦说,大约在他们离家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庄园里就有许多杂工和园丁产生腹泻呕吐的症状。 他们起初是以为寒冬着凉了,但后头男仆们也开始不适,便明白怕是霍乱,就第一时间找了治安官,将患病的人都挪出了庄园去教堂救治。 不过三日前,千防万防,她母亲还是开始身体不适,需要医生寸步不离的守着。 布奇子爵为了安全着想,邀请了蒙斯坦夫人和特雷西亚夫人,琼丝夫人带着孩子们住进了他的子爵府。 说不准,还得搬回曼彻斯特过圣诞。 蒙斯坦先生说,若是他们在曼彻斯特收到了信,干脆不要继续回去。 梅格看了信,脸色渐渐地难看起来,她将信纸递给玛格丽特瞧。 “这病怕是先从镇上开始的。” 玛格丽特前后看清楚了,蹙起眉头。 其实在这年代,冬季霍乱在伦敦,曼彻斯特这样的城市里十分常见。 毕竟下水系统不完善,污水会污染饮用水,人们也没有吃熟水和对细菌的概念,又是冬季,病毒更容易存活。 但是,即便如此,像纳德维丁这样人口稀少的乡村一贯能幸免于难的。 想来也是因为那座赛马场,附近几个镇有许多劳工来做事,又有许多远处的商人往那镇子里聚集。 要是不小心从哪个地方带来了疾病,也不一定。 玛格丽特立刻就忧心起姨妈那里,旅店更是一个容易接触病患,危险的地方。 她立刻忧虑地看向梅格小姐,试探地问道:“那我们能回去吗?” “当然得回去,我们不能躲在这里。” 梅格根本不害怕这病,她曾经听某个科学会的成员朋友说过,只要避免接触脏污的东西,以及病人的呕吐物和粪便就能有效的避免生病。 况且,这种时候,她必须要回去待在她母亲身边。 “把这封信交给索伦,告诉他,我立马就准备回去,问问他的意思。”梅格扶着额头说道。 玛格丽特应了一声,将信拿着匆匆走出门去,先去叫吉娜和嘉妮准备收拾行李。 又去找女管事,将情况说明后,她去了建筑西面的二楼。 索伦也早就醒来了,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叮嘱了外面看门的男仆,不让任何人靠近打扰。 但玛格丽特一说,男仆也就知道事情紧急,领着她径直去套房里间书房外敲门。 过了许久,索伦才开门出来,书房里混着一股墨水味道的暖意扑面。 他穿着睡衣,外面罩一件质地坚硬,衬了缎面翻领的晨袍,腰间系了条宫绦。 瞧见是她,有些讶异,不由往后退了半步,目光又落在她手中的信件上。 玛格丽特反应过来,把信交给他。 “这是蒙斯坦先生给梅格小姐寄来的信,说纳德维丁最近有霍乱。” “霍乱?”他打开信纸低头仔细读了两遍,同样蹙起眉。 “梅格小姐说她不打算留在这里,要准备今日立刻就回去,还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索伦点头:“我知道了。” 他对男仆说道:“叫人来收拾行李。” 她偏着脸,退了两步,离开这里,回了梅格小姐那里汇报。 见女管事已经为梅格小姐操持了起来,玛格丽特便安心回宿舍收拾自己的东西。 大约九点左右,几辆马车就都装载好了,一行人上车出发。 令玛格丽特感到意外的是,梅格小姐和索伦几乎都毫不犹豫地打算回去。 那可是霍乱,想想都觉得害怕,若不是姨妈和梅兰妮还在镇上,她躲还来不及,才不会回去呢。 说起来曼彻斯特离纳德维丁不算太远,但冒着冰天雪地的气候加快速度,苦了精心饲养的良马,不吃不喝的走了一整天。 玛格丽特看着窗外夜色渐渐浓郁,平缓的地势逐渐起伏,就知道她们快到了。 大约一两个小时之后,玛格丽特被颠的昏昏欲睡,她朦胧间醒来,发觉到了熟悉的山谷间。 她们可算是又回来了。 逼近十二月中,纳德维丁山谷飘着细雪,马车顺着山势而上,玛格丽特又看清了法尼奈庄园那道令人熟悉拱形石门。 她原本以为,回来时会和离开时一样,但却没想到人算比不过天算,面对这样突发的情况,似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第56章 一更 深夜,庄园显得更加寂静,马车进入中庭,男管家带人在外守着。 梅格与索伦一下车,立刻就对着他盘问起来庄园里的情况,要去见老夫人。 男仆和女仆们跟着几位夫人走了大半,蒙斯坦先生自然是认为老婆孩子更重要,也跟了去。 庄园里如今就留着温菲尔德先生,以及老夫人,他们倒也用不了很多仆人,还更安全。 玛格丽特先交代清楚吉娜她们把梅格小姐房东西搬进了庄园,这才带着自己的行李箱子回了宿舍。 她一路上楼,发现排屋二层许多房间都空荡荡的,只有照顾老夫人和两位先生的仆人还留在庄园里。 路上,玛格丽特碰见女管家下楼,也从她口中得知了这事儿的根源。 其实是撒拉尔爵士府上的人先病的,毕竟他那儿接触外来人,工人最多,他家的马车夫来庄园几次,这才不小心让庄园里的杂工给染上病了。 第67章 而老夫人身边,则是那个新来的女仆先生病。 纳德维丁镇上的情况倒还好些。 前一周连续降雪,工地早就暂停了,来来去去,也只有爵士府附近遭了殃。 女管家知道玛格丽特或许担心她在镇上的亲戚,安慰道:“他们应该都没有什么事。” 玛格丽特这才算是放下心,她回了宿舍,掏钥匙打开门,先进屋检查了所有的钱财物品。 嗯,藏的很好,一枚硬币也没有丢失。 这才又将行李箱打开,检查了一番,将所有的东西都归位放好。 想了想,玛格丽特还是打算去老夫人那里看一看,或许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 反正她知道,霍乱并不通过空气和皮肤直接传播,主要是粪口传播,或许接触患者后没有洗手,也会生病。 所以,只要不吃被病毒污染了的水源里的水产,不喝生水,不吃生食,勤洗澡,勤洗手,就能完全避免问题。 而已经生病的人,如果只是轻症,只需要禁食,补充盐水糖水,避免脱水和一系列并发症,也不是不能治愈。 玛格丽特关上门,举着一盏蜡烛往庄园里走。 她来了老夫人的套间里,外面遇见了正端着离开的杂工,玛格丽特没有忘记叮嘱对方,一定要清洗干净,事后也要用皂洗手,不要接触脏东西。 又问她有没有皂。 直到这杂工保证她会这样做,玛格丽特才把人放走。 她在储藏室里遇见弗洛妮,才知道贝思和玛丽都没有生病,其他几个都病了。 玛格丽特点头,问她老夫人情况怎么样。 “还算好,并不十分严重,医生守着,叮嘱我们给她断了饮食,每天都只喝些掺盐的水。” 弗洛妮摇头,不知道这有没有效果,她说完,继续倒热茶。 玛格丽特却感叹,看来这医生肚子里还有点真货。 她将一切情况大多了如指掌,这才进入套间,在老夫人的卧室门外侧着,往里窥视。 她老人家正躺着,床边梅格小姐正在向医生问话。 温菲尔德先生与索伦父子在一旁说了两句什么,温菲尔德先生似乎不满索伦任由梅格小姐回来了。 索伦没反驳,也没搭腔。 梅格盘问完了医生,从旁边贝思的手里取来湿毛巾为她母亲擦拭。 老夫人人还十分清醒,询问了梅格几句。 “梅格,母亲需要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望吧。” 见状,温菲尔德先生在一旁说道。 不一会儿,房里的几人就从玛格丽特面前经过,走了出来,离开这里。 玛格丽特见到贝思出来,问了她几句排班照顾老夫人的事。 “你一路回来辛苦了,现在府里的所有公务都是温菲尔德先生代为在处理。 夫人身边有我,玛丽和弗洛妮三人轮换,已经十分规律了,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就是。 如果梅格小姐身边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去帮忙。” 贝思微笑着,对玛格丽特说。 “那好,既然这样,我就回去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记得叫我。” 玛格丽特开心还有点来不及,再次确认,才从贝思面前离开。 她能感觉到,贝思或许心里有别的想法,不过无所谓,玛格丽特还是那句话。 她敬业地做仆人,是为了有一天能不做仆人,而不是更好的做仆人。 还巴不得回宿舍去,带薪写几篇稿,薅一薅资本家羊毛。 她下了楼,打算从长廊去花园,走近路回排屋。 长廊里只有尽头亮着两盏灯,下楼梯走了几步,她就看见似乎有个人在那道窗前站着。 走近了,才看清是谁。 还是索伦。 玛格丽特有点疑惑,问他在这做什么?有什么事? 他回过身,张了张嘴,神色有点莫名其妙的嘱咐了一顿。 总而言之,与玛格丽特嘱咐那个杂工要注意安全和卫生时说的话没有太大差别。 “总之,不要觉得害怕,知道吗?”他说完,透过烛光打量着玛格丽特的脸色。 她的眼睛是棕色,被蜡烛照的有点泛金,稍微仰头,直视着他。 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 “噢,好,我知道了。” 玛格丽特对索伦的安全意识十分满意,她目光有点欣慰。 看来营销号真是给十九世纪的人的卫生观念泼了一大盆脏水。 如果有选择,富人这不是也很懂常识,很讲究吗? 可大多数穷人没选择,没有干净水源,没有足够的燃料加工食物,只能过脏兮兮生活,不仅生病,还得挨嘲,才是有苦说不出。 索伦觉得她这种眼神有点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光靠察言观色,他一点猜不出来玛格丽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看我做什么,你不打算回去休息?” 他收起了刚刚的那种耐心。 玛格丽特闻言,回过神来,点点头,心里盘算着也要去提醒姨妈一家,就与他道了声晚安,从侧门走了出去。 索伦没有什么表情,只点头,看着她从面前离开。 玛格丽特依靠夜色走在花园小路中,她挠了挠后脑勺,被一阵冷风给吹的一激灵。 扭头朝身后瞧去,侧门边的窗后已经没人影了。 玛格丽特摇头。 她莫名觉得今天晚上有点邪的慌,快步回排屋里去了。 …… 第二天,清晨,天气晴朗,玛格丽特在纸上写下每日计划。 虽然贝思叫她这两天休息,她还是打算今天打算先去岗位上逛一趟,再回来完成三千个单词的写作任务。 不过,她打算中午先带着东西回姨妈那里一趟看看。 想明白了,玛格丽特就出门,下楼去,走进格外冷清的的厨房。 厨师还留在这里工作,厨娘也大多都在,只不过最先生病的那些杂工有很多都被送去教堂里住着,由人统一治疗了。 不过,到底是治疗还是任由其自生自灭,玛格丽特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染上病的,大多是吃大锅饭的,小餐厅里用餐的人都一点事没有,想来那也肯定是大锅饭做的不用心,处理的不够干净。 玛格丽特见着仆人厨房里,厨娘们剩的还很齐全,由于人少也不忙碌了,慢悠悠准备着食物,都是水煮的,滚滚开,倒也不用担心了。 早餐吃到一半时,她遇到罗茜。 罗茜是来找她的,一脸热切开心,就好像要脱离什么苦海了一样。 “玛格丽特,我房间里有一把更舒服的靠背椅,以后可以留给你用了。” “怎么?你要去哪?”玛格丽特一脸懵。 罗茜清清嗓,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我已经向女管家提了辞职,她同意了,还答应给我写推荐信。” 玛格丽特回来的一路上从未听说罗茜说过这个事,对此感到十分突然,她也这么问了。 罗茜先是告诉她糊弄众人的借口,说是因为家里的亲人。 “我不相信,都已经混到了这个位置,能熬出头当上管家就是时间问题,即便是有特殊情况,但你会舍得?” 见玛格丽特懂她,罗茜只能左右看看,见旁边没人,俯身到玛格丽特耳畔,对她说了几句真实原因。 玛格丽特听了,眉头一跳。 但罗茜并没有说出实情,只言说,她要走的原因,就连上帝都不能知道,为了她好,还是不知道的为妙。 总而言之,叫她不要见怪。 如果猜得没错,玛格丽特认为,或许罗茜是知道了什么,又或许与她知道的那一部分秘密差不多。 但看罗茜这么轻松愉快,恐怕,是因此得了什么好处。 玛格丽特按耐住脸色,装作不知道的模样,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那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就走,反正没什么差事要交接,这霍乱实在吓人,还是早点走的为好。” 罗茜拍了拍玛格丽特,给她留了家乡的信址,说要常联系。 餐后,玛格丽特去老夫人的房间里,可却哪哪都插不上手,唯独弗洛妮叫她帮忙,扶着老夫人换了一次干净的睡袍。 其中,老夫人问了玛格丽特几句,她也如实回答,将这一路大概发生什么,一五一十道清楚了。 等老夫人更衣完毕,梅格小姐与温菲尔德先生两兄妹就前后脚的到了。 老夫人今天已经好了很多,坐在床上,看梅格写的汇报,听她讲对工厂安排。 听完她的话,老夫人似乎很满意,又问温菲尔德先生的意见。 毫无意外,他并不了解那里的情况,什么也没说出来。 老夫人明显脸色有点难看,思索了一会儿,便看向梅格,说要她来处理这些事情。 言外之意,就是所有的公务往来,恐怕都要交给梅格代为处理了。 第68章 温菲尔德先生莫名觉得,梅格最近越来越爱出风头,有点不满,不过他想了想,反正她爱管也碍不着他的什么,也就没有异议了。 …… 第57章 二更 玛格丽特在外间帮忙擦了会儿桌面,听着里面的动静。 等温菲尔德先生走后,梅格小姐便走出来,叫贝思帮她在这附近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梅格还告诉贝思,她要使用老夫人的书房,以后叫女管家把信件都送到她手里,在老夫人生病的期间,她也要亲自照顾。 贝思十分认得清形式,点头应是。 梅格吩咐完贝思,瞥见一旁的玛格丽特,瞧了她一眼,心里思索着什么,离开了套间。 玛格丽特在岗位上刷了脸,混了个打卡,快中午的时候,也就回宿舍,将自己从伦敦买回来的东西分了分。 哈洛特跟着家里的小小姐去子爵府上躲灾了,说不定要跟他们回曼彻斯特。 玛格丽特打算等过几天再打听她在哪,到时候再请人把她的东西捎过去。 她在伦敦买了好多东西,从书籍再到漂亮的布料再到精致的缎带,又有香水牙粉,还有一顶适合春季佩戴的波奈特草编帽。 上面有绢布做的仿真粉玫瑰,还有浅绿的缎带,牙白的蕾丝边,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玛格丽特心都被泡软了。 恐怕没有哪个小姑娘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更何况是上辈子就爱逛古着店的她,所以即便价格不美丽,她还是掏了钱。 如果不是罗茜拉,恐怕还得剁剁手。 还有给姨妈他们的东西,她装了箱子,依旧跟着运送柴火的杂工下山去。 由于连日降雪,无论什么地方也做不成活儿,街上的行人少,许多的店铺干脆关了门。 玛格丽特来到旅店门口,不出所料,里面的客人也少,几乎没什么声音。 敲敲门,她走了进去,首先就见到姨父站在酒柜前面的小柜台后,对着一份地址写信。 见到玛格丽特回来了,他殷切地放下手中的东西,嘘寒问暖,问东问西,主要还是打听府里闹霍乱的事。 玛格丽特与他解释了一通,又将伦敦登报纸的事儿交代清楚了,都登的是哪些报纸。 姨父点头:“我今早就已经收到了一封伦敦绅士寄来的快信。” 信上说,他一眼就看到了晨报上的广告,想来咨询他关于土地的事儿,想着买一块附带树林的土地,想修建一座别墅,用来度假和打猎。 这笔生意若是能成功,恐怕广告费轻而易举就能赚回来。 安格莱先生知道,想靠着在撒拉尔爵士手下讨点残羹剩饭,是发不了财的。 既然有了眼下的生意,他就打算做大,往镇外发展,去临近几个小镇找资源。 玛格丽特也赞成这个主意。 “如果镇上有其他人见到姨父你靠这个赚了钱,恐怕都要来分一杯羹。 还不如咱们先冒点风险抢占先机,让他们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安格莱先生点头,十分赞赏玛格丽特的话,有的时候他都嫉妒连襟,怎么能生一个这么有脑子的女儿,却又没有福气,是个短命鬼。 听见动静,姨妈从厨房出来。 玛格丽特就把霍乱的事儿又说了一遍,叮嘱他们吃井水的时候一定烧开,又把带的礼物给送了。 姨妈本想留她吃饭,可玛格丽特打算跟运柴火的杂工一起回去,就没有久留。 等她回了庄园里,正是午餐时间,午餐后,玛格丽特再一次去主楼,到老夫人的房间里晃荡了一会儿。 她见梅格小姐专心致志的待在书房里,也没有打扰。 毕竟这位小姐正值盛年,脑子又活络,并不需要什么助力。 玛格丽特下楼时,碰到贝兹先生来看望老夫人。 她回到宿舍,写了一整个下午的稿。 她用完了半瓶墨水,也在计划表格上划了一道勾。 不过,好日子并没有过多久,临近傍晚,卡文娜来敲她的门。 “玛格丽特,罗茜要走的事情,你知道吧?既然现在老夫人的书房有梅格小姐。你现在没什么活儿,那她的工作就由你暂时来接吧。” 玛格丽特站在门后指了指自己。 “我吗?” 不该是让她去梅格小姐身边吗? 卡文娜点头,上面人的意思她从来不多半分嘴,交代清楚,也就离开了。 对此,玛格丽特有些挠头,她想,罗茜平时那么自在,恐怕也没什么难度吧。 玛格丽特回屋收拾了自己的文稿,她摇头,想着这写作事业要是再不出头,她恐怕就要在仆人这个行当里混出头,顺利当上女管家了。 不过,为着那件秘事,她有些抵触距离他太近。 害怕会忍不住让他察觉,最后稀里糊涂给牵扯进去。 不过,玛格丽特劝慰自己,只需要等两三个月就好了。 傍晚,还在收拾行李的罗茜得知了要跟谁交接工作,立刻就过来找了她交代工作。 她的手下原本有个助手,但这人因为吃了不干净的大锅饭,不幸染上霍乱被挪出去了。 不过,罗茜叫玛格丽特不必担心,相比起约翰勋爵,索伦的事少的可怜。 闻言,玛格丽特点头,她能感觉到,这也是一个能整天带薪写文的好岗位。 对于她现在而言,在写作这件事面前,任何东西,任何事,任何人,都能瞬间变得轻如鸿毛,无足轻重。 …… 接近清晨,庄园里总共就没几个人,更是只有玛格丽特和卡文娜来送罗茜。 她一走,玛格丽特整个人都感觉索然无味,一个能陪着说两句话的朋友都没了。 她无所事事,见天快亮了,就去了主楼,差点拐错弯,去了老夫人房里。 走正确的路,她找来索伦的套间,开门,走了进去。 这房间是个三居室,开门是中间的开间,盥洗室和衣帽间在最左侧的房间里,旁边带一个小的杂物间,中间是一个起居室,右边是寝室。 他的书房倒是不在这里,而是在南翼藏书室对面。 说实话,这房间无论是位置还是大小设施都实在不怎么样,还没约翰勋爵住的一半宽敞明亮,起居室的窗户外面对着屋后面平缓的山地。 但或许应该也是他把好地方让给弟弟妹妹了。 这个人,难以理解。 她刚进起居室,打开窗帘,后脚杂工就进来,收走了一切需要清理的东西。 玛格丽特左看看,右看看,这里的起居室似乎从来都没有被使用过。 家具全都整齐成套的摆着,唯独起居室左边,吃早餐用的小圆桌上摞着两本书。 一点灰尘也没有。 卧室更不需要打扫,索伦有洁癖,又在剑桥安排的宿舍里养成了习惯,通常会自己整理。 只需要每天去补几支蜡烛,把干净的床品放进去就行,他自己会铺。 玛格丽特只能去衣帽间里逛逛。 这是一间小屋子,四面都是木柜,靠窗摆着放袖扣和领结的斗柜,没有锁。 玛格丽特打开两侧的几组衣柜门,像在逛民俗博物馆,仿佛海量的素材库。 左手边第一格是外套,冬季多呢料,夏季多是绸面,款式长短各种版型都有,颜色以黑白灰蓝为主,右手边是衬衣和马甲,全是黑的白的。 这就没意思了。 她又开始庆幸这民俗博物馆不用买票。 她转身,去了储藏室,这里有熨衣台,一些简单的清理工具,然后还有一把舒服的椅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摸鱼神器。 大概了解了详情,天也大亮了,玛格丽特走出门去,看见一个杂工将热水抬进了盥洗室。 通常这个时候,就可以去敲卧室门叫他起来了。 是的,早上就只有一个固定环节,把他叫起来,然后等早餐过后收完餐具,可以闲一整个上午。 “笃笃——” 她的指关节在门上敲了两下。 随后,屋里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然后,索伦披着晨袍开门,走了出来。 “怎么新来的是你?” 玛格丽特扯了扯唇,有些无奈:“就是我。” 索伦点头,本想让人帮忙取衣服来,但想想也算了,他径直去了盥洗室,过了半天又出来进衣帽间。 没几样东西的早餐送来,玛格丽特摆上了桌。 然后他洗漱完穿戴好,走出来,在餐桌边坐下,一边吃东西,一边开始看圆桌上的书。 “早餐之后,这里没有什么事,你可以下午再来。” 他中午通常不吃东西,也是习惯,早餐之后,会去泡书房。 玛格丽特算了一下,大约八点过早餐结束,到下午六点晚餐前,她足足有八个小时的空闲时间。 天呐,天呐。 这么算来,她再也不用大晚上熬夜写东西,白天就能全都写完,然后好好睡觉了。 第69章 玛格丽特抿着嘴角,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她的所有写作计划都可以按个加速键。 索伦将书本合上,抿了一口红茶,抬头瞥了她一眼,只觉得她表情有些怪异,然后他继续低头用餐。 半小时过去,其中有男仆送来信给他,索伦拿了信,去窗边借光。 身后,玛格丽特协助杂工把餐具收走,也就离开这里。 他站在窗边,余光瞥着玻璃折射中的倒影,握紧手指,又一点点松开。 …… 玛格丽特回宿舍之后,认真地打开纸卷,埋头开始捋故事大纲。 在最早接触这一行的时候,她只不过因为看了几部影片,不满意编剧给角色的结局而自娱自乐书写内容。 那个时候,她没有这么勤快,也没有养成习惯,通常想起来才开始动笔。 但也就是那个时候,玛格丽特似乎能感受到,在这个由黑白文字构成的世界里,她可以近乎神明一样存在。 无论世俗生活有什么变化,天气,学业,亲人,枯燥的生活。 但自己所创造的一切文字世界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没有丝毫准备的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后,如果没有这一点永恒的桥梁做连接,她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说自己安然接受。 不过现在,除了一小部分,一切似乎都在往有利于她的方向发展。 玛格丽特扭头看向狭窄的窗外。 白雪纷纷盖着丝柏树,圣诞将近。 …… 第58章 一更 当天下午,雪停了,暮色压了下来,映在素白的地面,目之所及处都泛着深蓝。 玛格丽特在玄关里点燃一支烛,微弱的火光飘忽了一会儿,她将起居室内树形烛台上的蜡依次点燃。 过了一会儿,融融的火光将套间一角点亮,紧接着,又去点壁炉。 距离晚餐时间还有一小时,屋子里没有一个人。 她去储物间将今天杂工送来的各种衣服熨了熨,然后随便挂进衣柜里,又抱着干净的床品,打开卧室门放在床尾凳上。 直起腰,玛格丽特并没有着急离开,她手摸着下巴,锐利的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不知道谁说过,若是想摸透一个人的脾性,只需要看看他的卧室。 床,桌案,斗柜,地毯,这里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 庄园里的其他人住进来之后,多多少少都会按照自己的喜好更改陈设,例如梅格小姐,她热爱干净和舒缓的颜色,就换了窗帘。 但这里却没有什么改变,除了当初女管家安排的陈设之外,没有任何可以看出来不同的物品。 不出挑,不改变。 好吧,确实如此,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很守规矩。 忽然,玛格丽特看向拉起的床幔内,她轻轻迈步走向床头,疑惑地眯了眯眼,看着比正常数量多许多的枕头。 整齐的堆叠在一起,看样子十分有用处。 这是? 她摇了摇头,喉咙里像噎了鹌鹑蛋,感到不可思议,看不出来,他竟然喜欢睡在一堆枕头里。 玛格丽特又从储物间拿来蜡烛,烛台在卧室的屋角,清理掉燃烧过的残余,刮掉淌出来的蜡泪,换上新的。 此刻,她又发现了什么。 这里使用的蜡烛似乎也比正常的数量更多,它们大概率一整晚都不会被熄灭,足以从天黑撑到天亮。 她的眉头挑起来,脑中不禁幻想某些场面,原来他看起来那么大个的人,还怕黑啊? 恰好,这些细节不易叫人察觉,所以没有一丝泄露,也无人知晓。 玛格丽特可还记得她对索伦先生最初的印象,他对约翰勋爵十分严厉,又从不把任何人看眼里。 黄铜门把手的质感发凉,玛格丽特关上门,离开这里,后脚,送晚餐的杂工来了。 她将一些用铁罩盖起来的食物推到餐桌边,又准备好餐具,佐餐的甜味葡萄酒。 不一会儿,过道里传来脚步声,玛格丽特在餐桌后回过头,索伦从玄关走了进来。 他在走廊里就闻见一股食物热哄哄的味道,这是被壁炉里的火温烘出来的,进了门来,她果然在这里。 玛格丽特扭头,缓缓地垂眸,声调有半秒的掩饰性降低:“可以开始用餐了。” 说完,她伸手将用来保温的食罩打开。 索伦微微偏头,余光瞥见她的手指,握笔的地方还沾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墨痕与红色凹陷,可以看出来是写什么写了一整天。 他扶着已经被拉开的椅子,缓缓地坐下,从左到右的使用餐具。 整个过程十分缓慢,一道一道的更换,一道一道的打开食罩。 她侧立在一旁等待,双手叠在面前,目光冷津津地飘了过去。 金属餐刀十分锋利,他拿在手中,避开了餐盘里浮着厚酱汁的食物,仅仅捡一些没味道的东西吃。 每道菜尝几口,手帕沾一沾唇,就捏着呈有白色酒体的细长玻璃杯轻抿一口。 玛格丽特的目光继续往上挪。 深蓝色的眼眸,眉骨有些高,连带起鼻梁有轻微的驼峰,上嘴唇薄。 但总是一副看什么都淡淡的脸色,不苟言笑,除了昨晚那会儿,又时常惜字如金,让人觉得十分有距离感。 她想,在温菲尔德家的年轻人中,约翰勋爵像特雷西亚夫人,是最漂亮的,他虽然淘了点儿,但不说话的时候真像油画里的小天使。 回过神来,索伦已经用餐完毕,取起干净的白帕子擦手。 玛格丽特想来今天的工作是彻底结束了,她将餐具收进推车,送了出去。 不过,刚出门去,北门上的男管事就带着几口木箱抬进了玄关。 “这些都是什么呀?”玛格丽特好奇地问。 男管事翻出一本要签的账单,以及一张物品清单,转交给她。 “这些是索伦先生私人给亲友们准备的圣诞礼物,都是采办弄来的,具体怎么安排还得先生自己决定。” 玛格丽特点头,大概扫了一眼清单,便带着账单走回到屋内。 她抬头,见索伦坐在壁炉边的单人椅上看报纸,便走了过去,告知他经理采买的礼物到了,递上账单本,又从玄关拿来羽毛笔和墨水。 索伦放下报纸,接过羽毛笔在纸上签自己的名字。 十八岁时他拿到了遗产中的地产和房产,那些东西由私人经理管理租赁给一些商人或佃户,每年都有几笔钱放在户头,又由私人经理拿去投资,积累的数额并不比他姐姐的嫁妆少多少。 唯一较大的开销,就是前段日子在伦敦给了伊莫金六万英镑,换来占总额半数的股份。 像每年上千英镑的礼物开销,已经比较固定,他甚至都没有细看,三两下写完了,递给玛格丽特。 她把账单拿出去,交给男管事,又叫男仆把这两口大箱子抬进起居室。 索伦没起身,坐在原地,远远看着他们把箱子打开。 里面严丝合缝堆着着许多精致的彩纸盒,木盒,闪缎盒,丝绒盒。 玛格丽特在一旁拿着清单,在男仆取出物品后,她会需要打开盒子向索伦确认里面的物品送给谁,再勾画掉数量,防止有遗漏。 小型礼盒礼盒放在上层,她托起一只长条形宝蓝色绒布面,有花边刺绣的锁扣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项链,相当有都铎风格,分量拿得出手。 “这些东西你看着办。”索伦对这个不感兴趣,也没有什么心得,一般每年都给家里的女性长辈同辈送首饰,她们都满意的很。 玛格丽特点头,大概分了分,每位夫人一条项链,几枚胸针,一双手镯什么的。 中间的大木盒,却都是不是首饰,而是一些摆设玩器。 她的笔尖在纸面上勾了勾‘弗拉戈纳尔’那一个标签,打开对应的宽大扁形盒子,里面装着一副镶好的油画。 玛格丽特把油画拿出来,举在面前,她莫名觉得十分眼熟。 是弗拉戈纳尔的肖像画,人物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孩,穿洛可可风格的明黄裙子,坐在舒服的椅子里低头举着小书阅读,整个画面温暖干净,笔触柔和。 “那这个呢?”她把画反转过来,对着索伦。 他寻声望了过来,目光一顿,在那画面的人脸上停留一会儿,又看向玛格丽特,莫名她与这副画的人物有些相像。 就连那种看着纸面的神色,垂颈敛眸的神态都十分相似。 不过,玛格丽特看着更清减一点。 他顿时抽开目光,掩饰性地拿起报纸。 “留下吧。” “好的。”玛格丽特将画放了回去,要盖上盒子,又问:“那要挂起来吗?” 她看过去,索伦的侧脸纹丝不动,“不用。”他说。 这之后,材质盒里又有一些送给小孩的玩具,里面包括整套的珐琅小人,精致的布偶,其中还有一只大箱子,里面装着一比一缩小的布偶木屋。 第70章 这布偶木屋和布偶都是给卡洛琳小姐的。 别说小孩了,玛格丽特看着都有些爱不释手,心想她如果是个命好的穿越女,就应该穿成索伦的妹妹那样的小姐。 最后就是一些要送给男性长辈的,有珍贵书籍,有蒙斯坦先生喜欢的动物标本,有绿带翠凤蝶,有长尾阔嘴鸟。 她大致归类,请男仆把这些盒子按类别放进里面的储藏室柜子里。 又翻到最底下,都是些沉重的书籍,其中夹着一些刚刚书本厚闪缎面的薄盒子。 清单上没有写内容是什么,只标注了类似‘丹尼尔.笛福’‘塞缪尔.约翰逊’之类的名字。 打开一看,玛格丽特才想起来。 此笛福,不就是写了《鲁滨逊漂流记》的那个十八世纪的英国人笛福吗? 这些既然标着作者名,又不是书籍,那能是什么? 她开盒一看,映入眼帘是一叠质感古早的,至少有大几十年历史的手稿。 上面的字迹有些潦草,大约能认得出章节名,以及里面的内容。 “这就是《鲁滨逊漂流记》的手稿?” 她两眼放着光,紧紧锁定着这些字迹,上下阅读。 这是其中某一个章节的手稿,并不厚,对于作家来说,笛福或许就是海岛求生和种田文的鼻祖,更是长篇小说之父。 这东西的价值远比那些金银珠宝要高。 报纸清脆的折叠声很轻微,随后地毯上响起沉闷的脚步声,索伦走到了她的身前。 他对此颇有兴趣,伸手接了过来,轻轻翻动。 “看来是的。” 玛格丽特恍惚了,她对身处世界的架空程度有点恍惚,又或者说感觉好似打破了某种次元壁。 “你也喜欢这本书吗?”她脱口而出。 玛格丽特并不知道这本在后世十分出名的著作在当代有什么风评,只是有些激动,但又很快压制住异样,清清嗓: “我的意思是,这个故事很好看。” 索伦点头,要说点什么,忽然背后传来敲门声。 是梅格,她穿着一身蓝丝绒长裙,手上拿着一封信,倚靠在门口,双手抱臂地打量着屋内。 她先只看见了一桌的礼盒,又看见索伦的背影,待他转过身,才看清他后头站着的玛格丽特,他们好像捧着什么东西在看,略显亲密。 “噢,你们都在啊,我看外面没人,就直接进来了。” 梅格唇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掩藏在温和的笑容中。 …… 第59章 二更 索伦将手稿交给玛格丽特,环顾地面,挪了两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要来问问你,贝玆先生今天动身了没有?” 她昨天见到了来看望她母亲的贝玆先生,问他打探了点消息,但有温菲尔德先生在,梅格问的并不详细,她打算再写信详谈。 索伦的舅舅和舅妈,打算带夏洛蒂和亨利去伦敦过圣诞。 他们早就想这么干了,正愁没有机会,眼下疫病把大家打个猝不及防,倒是合了贝玆先生的意。 他带着夏洛蒂去伦敦了,正好把她和克林顿中校的婚事含糊个一年半载的。 夏洛蒂本就不满家中安排,也更是愿意晾着对方一阵子。 索伦并非不清楚父亲和姑姑之间的暗中较劲,但他想了想: “今天大概动身了,大约会先去哈罗盖特住上两天,若是寄信,送去那里更稳妥。” “原来是这样。”梅格点头,走进屋内。 她看见储藏室有男仆出来,搬动桌上的礼盒。 “这是什么?今年的圣诞礼物吗?” 一旁,玛格丽特将手稿放进箱子里,将书本搬了出来,也叫男仆放去储藏室。 她对梅格小姐微笑,点头称是。 索伦让到了一旁。 梅格凑到玛格丽特身侧,看似浏览这些东西,实则目光却在玛格丽特脸上黏了黏,然后才离开。 索伦留意着,觉得有些莫名。 他又回到壁炉边坐下,叫玛格丽特随便处理这些东西。 玛格丽特听了,也就自作主张起来。 她又把这些书籍和手稿分了分,充做送给他那些朋友的礼物的内容,只留下笛福的那摞手稿。 看起来挺喜欢的,那就不送人了吧。 剩下这些礼物,要在圣诞之前寄出去,保证圣诞能到这些亲友的手中。 她回储藏室大概整理的差不多,都好好锁上了,再出来起居室,却看索伦打算去书房。 这会儿刚七点过半,恐怕他还得等到十来点才会回来睡觉。 玛格丽特出了走廊,碰见来送茶水的杂工,她接过了银盘,又叮嘱对方十点前半小时来送热水。 等杂工记住时间走了,她端着茶水穿越走廊,去了位于南翼的书房。 先敲门,玛格丽特走进去,他已经坐在书桌,漫不经心拾起笔,然后开始写东西了。 将茶水放在桌面,她侧着头瞧了瞧桌面的那些纸。 像是什么机械的图,她看不懂,但觉得应该是与火车有关的。 索伦抬手自己倒了一杯茶,示意这些图纸,“看得懂吗?” 她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看不懂,只摇摇头,又貌似很感兴趣。 他抿唇,想告诉她这图上画的哪些零部件,但想了想,并没有为难她。 “你去过煤矿吗?” “没有。”她抬头。 “最初煤矿,有人使用一种轮子固定在轨道上的马车运送煤矿,但能力有限……” 例如托尔斯家里的那种。 但后来,蒸汽机问世,人们就将马提供的动力换成了蒸汽机,就地取材使用煤矿做燃料来运送货物,工人。 他们看中了这种东西的潜力,想设计出更完善的结构,更稳定安全的性能,并且提高行驶速度。 不仅为了运千顷的煤炭,还为了有一天能够更安全的载人。 如果这种轨道可以连贯整个英格兰,那么人们就能换一种出行方式。 “如果能成功,就可以走的更远,更便利。” 他盯着图纸,知道难以理解,就用一种很浅显的语言简单描述了两句。 但这件事就像在黑夜里经过河边抬头望着月亮和星星行走。 你知道自己在往正确的方向走,但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栽进水里,掉进弯路,也不知道还要走多远才能抵达。 漫长的漆黑,就连星星都不怎么闪烁。 “虽然现在不知道成功与否,不知道何时能看得到结果。” 他鼻腔里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像是对自己的嘲讽,如果不观察,必然会忽略掉。 “一定可以成功的。”玛格丽特忽然加重了语调。 她莫名的握住了拳头,虽然不能告诉他一两百年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但某种责任感忽然就落在了玛格丽特的肩膀上。 就像是种植一颗苹果树,等着树长大后好砸牛顿一样具有意义。 “这件事既然朝着正确的方向,就一定可以成功,一定能有你想要的结果。” 她觉得自己有某种义务,应该给苹果树施肥,双眸紧紧盯着索伦,又或者透过他在看什么。 四目相对时,他感觉自己被一种灼热的目光笼罩,霎时错愕起来。 “只要一直坚持,总有一天,它会回报给你它可以回报的一切,做任何事都是如此,就例如我……” 他看见玛格丽特说着说着,忽然把嘴闭上。 “例如你,什么?” 他的耳朵很好,刹那间捕捉到,又看见她眼睛里的那种感觉顿时消散。 不见了。 看起来,这些肯定到无以复加的话,并不是出自她的个人感情,也并非相信他的能力。 而是她也像伊莫金他们一样,十分相信这件事本身。 他也恢复如常,迅速地收回视线,举起茶杯,抿了一口,在喉咙里开始发涩时又放下。 清脆的瓷器声使人顿时清醒,涩味开始回甘。 玛格丽特抿唇,她差点就说例如她写作了。 还好,关键时候并没有掉链子。 “这无关重要。”敷衍一句,玛格丽特顿了顿,“但我就是看得出来……这是个有前景的东西。” 她没有什么东西能拿出来给这句话佐证,顿时感觉有些苍白无力。 索伦不置否可,听得出来她所谓的无关重要也并非不重要,只是不能与他分享。 不过,他认为自己不在乎。 索伦点了点头,唇线绷直,“希望如此。” 她颔首,窥视着他的样子,除了那短暂的错愕之外,貌似丝毫没有受到鼓舞,依旧平平淡淡。 玛格丽特噎了一下。 算了,她情况复杂,自己尚且道阻漫长。 更做不了园丁,栽培不了苹果树,也当不了励志师,这任务还是交给别人来吧。 第71章 玛格丽特回过神,讪讪地问了一声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看着索伦摇头,她就静下来,转身离开了书房。 余光中,人影离开视线,进入黑漆漆的走廊,她关上门,有些蔫蔫的拖沓着步伐。 索伦指尖捋着羽毛笔的尾巴,唇线抿起轻微地弧度,在金属门锁响后转瞬即逝。 …… 十二月中旬,日子静悄悄的度过,看窗外是一样的风景,每天见一样的人,做一样的事情。 似乎都与前一天无限重合,好像陷入了某种怪谈。 玛格丽特只能根据稿纸上一个个被划掉的格子感受时间变化,她会在中午某个不下雪的天气,乘坐庄园里的马车前往小镇上寄稿件,收信件。 那些雪白的纸片似乎就像投入汪洋的大海,她与伦敦隔的太远了,并不知道它激起了多大的浪花。 唯一化作眼前可以看见的,只有一枚枚金本位的硬币。 它们逐渐充裕,填满了衣橱里的小金库,也像是骨头里的血肉,让她每一步都感觉自己更稳当了。 圣诞节前一周的某个清晨,玛格丽特再一次收到了信件。 她先把信封里埋藏的硬币掏出来,数了数,倒进钱袋子,又全都倒出来数了数。 嗯,在日积月累之下,前后已经达到了六十五英镑,包裹起来变得有点坠手。 玛格丽特双手捧着,坐在新添置的一块提花小地毯上,她感到由衷的幸福。 这种自己手握生存技能,能够赚钱养育自己的感觉,是玛格丽特两辈子第一次深刻体会。 虽然看起来不多,但她忍不住去计算,这一小堆钱能买得起多少食物,多少布料,多少日用品,又付得起多少天的房租。 这都是靠自己双手挣来的,每一分都可以完全按照她的个人意志支配。 玛格丽特虽然总觉得自己上辈子是个米虫,又总希望能过上上辈子那种生活。 但无意识的时候,松弛的心已经因为赚钱的能力而涌入了一股格外的欲望。 如果这一小堆能变成一大堆该多好,如果她可以买得起更多东西,永远不用担心衣食住行就好了。 她感叹地将这些硬币收起来,藏好了,又翻滚在地毯上放空。 这人一旦站起来,就很难再躺下去,算算时间,再加班加点的写上一个月,就可以提前一个月交清帕特森爵士那里所有的稿件了。 啧啧,可真是卷呐。 她伸手,去够了信封里还没看的信纸,这次的摸起来要比上次要厚很多。 也不知道帕特森爵士的助手说了些什么。 玛格丽特透过窗户外的光线打开折起来的文字。 忽然,她从地毯上坐了起来。 ‘亲爱的巴伯小姐,我是帕特森爵士,如你所见,我已经从苏格兰回来了,没有奇迹发生……不过这都过去了。 我决定放下这段感情,但你应该不会想听一个郁郁寡欢的男子诉说自己的失败。 回到伦敦后,我才知道你的作品竟然收获了巨大的反响。 仔细阅读过后,我恨不得能立马知道下一篇的内容,又感觉自己就是个没天赋的小丑。 我现在身处伦敦,受到热烈的欢迎和讨论,上流社会的邀请函塞满了信箱。 这一度让我感到十分焦虑,并且嫉妒,又心虚仿佛窃走了属于你的荣光。 出版商想要在这些短篇全都发布后,将其编订成合集出版。 还提出到时候要给一笔不菲的稿酬,但这并不属于我。 如果你的经济状况不算良好,用的上这笔钱,那我可以替你答应出版商,并且代为接受稿酬。 连载短篇时本该属于你的另外一百镑,等到这笔稿酬到账,我一并汇给你。 如果你同意,我将在合集出版之日登报,也就是明年的四月,把应有的名誉也还给你。 我相信,这会让我感到荣誉和轻松’ 彻底读完信,玛格丽特又再一次从头到尾的重新看了好几遍。 她久久的不能平复心情,起身去炉子边上倒了一口热水,喝下去,这才恢复了镇定。 …… 第60章 一更 诚然,玛格丽特鲜少碰到像帕特森爵士这样的好人,她一时间高兴的不知该做何种反应。 谁不想钱财双收,谁不想一夜之间让全伦敦都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可玛格丽特镇定下来,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她回到书桌后,提起羽毛笔来,抽了白纸写回信。 ‘帕特森爵士。 收到了你的信件,我完全能明白你的心情。 我的情况你应该知晓,关于修订成合集出版这件事我完全同意,毕竟没有一个作者能拒绝不菲的稿酬。 不过,关于归还名誉这件事,我们还需要慎重。 当初在售卖文章时,你已经付出了自己应该付出的价格,我已经得到了应有的认可。 若不是你,这篇文章恐怕没有机会问世,这也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你大可以不必因为这些而感到不名誉,相反,你应该为自己的好眼光而感到开心。 我的情况你知晓,有名誉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一件百利无一害的事情。 况且,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理解你当初的心情和不得已,这样恐怕会招来旁人对你的误解和重伤。 我不希望看到这个结果。 更何况,就凭这部故事特殊的内容来说,它的内容如果是由你的名义出版,那么众人对它的评价会更公正。 如果是由我,这样一个年轻,贫穷,毫无根基的女人来出版,恐怕大众会因为习惯性的误解我,从而曲解这篇文章的意义。 无论是文中主角的爱,恨,选择,都会被认为是感性的,无知的,别有用心的。 这是我的作品,我当然想让它干干净净的问世,而不是提起它就只有关于其他事的争议。 不过,大约明年春天我就要来到伦敦。 到时候,名誉和荣耀,钱财,我既然可以得到一次,就可以得到第二次。 属于我的,总有一天会属于我,我并不着急。 反而,我要感谢你,因为用你的名义,我书写的十分自由大胆,毫无负担,不必担心会不会因为故事内容而牵扯到私人生活。 也看到了自己的潜力,感觉充满希望。 所以,你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帮助到了我。 如果说,你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那就替我在伦敦寻找一位律师,写一封担保信吧,这才是我更需要的。 另外,对于你的感情遭遇我很同情,希望你最终能得偿所愿,以及圣诞快乐。 玛格丽特.巴伯’ 她写完,舒了一口气,将信叠起来用火漆封好,打算明日回姨妈家的时候寄去。 上回回家时,她还委托姨妈请裁缝做了几件衣裳,一并委托裁缝镶那些缎带,这次也一并过去取。 玛格丽特心中想着辞职的事,算算日子,又算算工作进度。 她也想不好到底要不要在圣诞之后就离开,如今的生活节奏已经适应,反正事少,在庄园里多过一周与少过一周,并没有什么分别。 关好门,玛格丽特莫名发觉自己似乎有些不舍这个已经开始习惯的小宿舍。 它旧旧的,小小的,五脏俱全的摆着许多生活用品,她很容易就能让这里干净和舒适。 又或者说,她有点不舍的住在这里的感觉,有种莫名的踏实感。 说不舍,又像是在欣赏自己来时的经历。 玛格丽特为自己的小矫情微微一笑,她从空荡的排屋往主宅走去。 其实感觉早已经准备好了,只不过没想到会来的那么快。 或许是因为心情好,即将熬出头,她走的并不快,一路欣赏庄园内的景色。 这两天,大多被挪出去治病的仆人都回来了。 一路上她踩着雪地,碰到不少正在干活的人,虽然庄园里没什么人,但还是要为圣诞做准备。 可惜蒙斯坦夫妇和特雷西亚夫人带着孩子们回了曼彻斯特,她们打算在那里过圣诞,好让老母亲安心养病。 哈洛特照顾着小姐跟着去曼彻斯特,玛格丽特昨日才托人将她的东西给捎过去。 她穿过花园,来到宅子里,鼻尖冻的有点红,但一进建筑内,到了套间玄关里,暖意流淌出来,却又很快就暖和起来了。 “艾拉,盥洗室打扫好了吗?” “都打扫好了。” 一位与她差不多年龄的女仆拎着扫帚走了出来,她从前是罗茜的助手,刚刚病愈,昨天才从教堂回来。 与玛格丽特磨合了半天,也就都习惯了。 艾拉做事手脚有点慢,不过很勤快,今早六点就来熨衣服点壁炉。 以后这样的杂事不必玛格丽特早起亲自过来做,助手将这些事情做好了,只需要玛格丽特检查一下。 她今天的主要工作,是将剩下的给布奇子爵府上一箱子礼物准备好,让男仆送过去。 第72章 于是,玛格丽特叫艾拉去休息,自己走进套间里。 这会儿接近八点,早餐已经用过了,索伦已经开始餐后休息,他坐在壁炉边的椅子上,捧着一本书在看。 玛格丽特问他一声早,便朝储藏室里走去。 要说给他们送礼这事儿,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 夏洛蒂小姐不是完全没可能嫁进他们家,也不是完全有可能。 毕竟克林顿中校是个正直英俊的人,他愿意追求,又有长辈的撮合,必然事半功倍。 这中间,情况太复杂,对于索伦来说,要看夏洛蒂的态度。 不支持也不拒绝,正常的往来,做人留一线最好。 如果未来夏洛蒂愿意,那么是锦上添花,如果不愿意,他们也不会落什么话。 玛格丽特将礼物挑了挑,选了些没有特殊含义的艺术品。 写成单据,想先拿出来,给他过目,看要不要增减。 顺便,她得找机会提一下圣诞后离职的事情。 玛格丽特远远地走出来,恰好看见室外天晴起来,阳光透过窗户,给室内添一片暖调。 索伦刚去看望过祖母,这时候换了衣服,他穿一件浅灰的呢花长外套,坐在同样深灰色缎面的单人椅上,看着十分和谐。 他手里捧着一本有点像故事册子的书。 微微垂着头,眉头轻轻的上挑,看的很仔细,似乎偶尔看见妙笔,下意识地抿起唇。 有些专注,好像听不到愈发靠近的脚步声,模样与捣鼓图纸时也差不多了。 不由让人有点好奇,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玛格丽特走过去,出声告诉他送给布奇子爵府上的东西准备好了。 闻言,索伦将注意力从文字里拉了回来,他抬起头,有点发愣的看着她。 玛格丽特的视线从他手里的《二月花》往上挪,恰好与索伦对上。 深蓝色眼睛里跳跃着壁炉内的火光,短暂流露出某种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好像欣赏。 接过礼物单,他又低头,垂眸“嗯”了一声。 玛格丽特先是一滞,脑子里转了转,莫名有种失衡的感觉,又恢复如常。 索伦将礼物单看了一眼,就交还给她收起来,说就这么办。 她垂手,瞥向那本故事册子。 “这是最新的一期吗?” “是,有《皮尔斯小姐》的新一章故事,你看了吗?” 他指腹继续翻开后面的一页,目光落在女主角审讯嫌疑人的那一段。 “没看过,好看吗?” 玛格丽特稍微瞟了一眼,想起来其中的内容。 那一段是皮尔斯小姐与一个被捉拿的嫌疑凶犯对峙的情景。 要写出皮尔斯小姐的诱供手段高明,可又不能把反派写成傻子,掉了整体的格调。 当时为写这一段,玛格丽特都不知道挠掉了多少根头发。 不过,现在印出来了,看索伦的样子,就知道她掉的那些头发都没白死。 索伦点头,若有所思的憋了一个坏主意。 “好看是好看,只是不知道,帕特森爵士为什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风格区别这么不一样。” “玛格丽特,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她听出这话里的弦外之音,但很快就打消了继续深想的念头。 没人会知道她是帕特森爵士的代笔。 “要我说,一个人书写的东西差异的像两个人写的,只有几种情况。” 她面色如常。 “要么是为事所伤,忽然恨上什么,任何桥段都为了发泄感情。 要么就是人生变故,忽然失去了什么,写出来的东西,是为了弥补自己不能做的事。” 他看了过来。 “那你觉得他写这个故事时属于哪一种?” “应该是第二种吧。” 她回忆起当时的情绪,扯出一点笑意,但有些勉强。 “第二种? 帕特森爵士,他也有想做但不能做的事情,只能用这种方式弥补遗憾吗?” 他想了想,似乎是安慰一样说道: “不过想想也是寻常,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机会,我也没有。” “什么?难道是关于火车吗?”她问。 不用想也该知道,这个时代,除了走仕途,绅士是不允许有工作的。 温菲尔德家族对索伦的期望显然不是让他做一个普通商人或者工程师。 还记最初就是托尔斯先生因为索伦不去参与这个工程,而与他起了争执。 当时她就在过道里听着,索伦说,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玛格丽特猜测,他说的更重要的事,说不准正是家族的安排。 不知道为何,她可以感觉到,老夫人对待索伦的态度,有种莫名奇妙的强硬。 她曾在老夫人书房时就撞见过。 而索伦呢,又莫名其妙的顺服,这一点,让玛格丽特有些犯嘀咕。 就好像他有什么把柄在她老人家手里一样。 玛格丽特缄默半晌。 索伦也没有回答,只是将手里的《二月花》递给她。 “你可以看一看,他的故事仿佛有一种能力。 让人,轻而易举就能喜欢上他这个人……的人格。” …… 第61章 二更 他平述着,并不吝啬赞美。 玛格丽特低头接过来那本册子,双手虚握着,面对这种坦然,倒有点不自然。 “真的?有这么……好吗。” 他颔首,低眉瞧着玛格丽特垂在一侧的手,蜷成一团。 索伦不再逗她了。 “是的,他很有天赋,一定能在这条路上,走的很远,比我们想的都要远。” 看似无法做到的事情,总有人能做到。 壁炉里的火焰继续燃烧,不受任何东西影响,就算时间凝固了都一样。 “好,那我回去看看。” 玛格丽特启初愣一下,说着,她忽然避开视线。 好似被烫到了一样,双耳猝不及防地升起一股热意。 往后退了两步,走出玄关后,她有些滞涩的停在走廊里。 透过玻璃窗的折射,玛格丽特看见自己的脸颊有些红晕。 她抓了抓后脑勺,对自己感觉到一阵莫名其妙。 什么时候脸皮变得这么薄了,被夸两句就受不了了? 虽然索伦的话,不像是说的故事,而是仰慕“帕特森爵士”这个人。 反正不是她,玛格丽特开始抱着《二月花》搅手指头。 帕特森爵士幸亏不在这里,否则要是当面听索伦先生说很喜欢他,肯定会吓的离开英格兰吧。 她在走廊里没过多远,迎面扑来的寒风就使得人清醒起来。 再看看窗外的景色,浩瀚无比,让人一下子就把心里的事情给忘干净了。 迎面,又碰到北门上的男管事,他走了过来,手里抱着一盒东西。 玛格丽特正找他,便道: “来的正好,这是给布奇子爵府圣诞礼物的目录,待会儿你带两个男仆去索伦先生的储物间取就好。” 男管事点头,接过单据,又把怀里的皮质盒子同样交给她。 “这是贝兹先生和夏洛蒂小姐送来的圣诞礼物。” 玛格丽特勉强才接住,前后晃一晃,里面不是很重,只不过看着大。 “里面是什么?这么多。” “不知道。”男管事摇头。 玛格丽特也没问,干脆转身又回去了。 她抱着箱子走到玄关,恰好索伦准备去书房。 “这是什么?”他问。 “贝兹先生和夏洛蒂小姐送来的圣诞礼物。”她说着,抬头看着他, “放储物间吗?” 索伦见她手里东西多,不是很空,就从她怀里接了过来,“给我吧。” 然后,他转身朝储物间走,玛格丽特快步跟上。 进了储物间,索伦把箱子搁在熨衣台上,也没打开。 “放这里可以?” 他见玛格丽特点头,才道: “这些你看着处置,如果有信,可以替我回,有事去书房找我……不用敲门。” “噢,好。” 看着他离开储藏间,玛格丽特不由地疑惑。 她没有拿不动啊。 这人怎么越来越好说话了,竟然对仆人这么放心,再这么下去,以后会被骗光家产吧? 她揶揄地想着,摇头,打开深棕色的皮质箱子,将里面的礼物一样样取出来。 归置进了房间里的柜子中。 过了一会儿,男仆来取走了指定的礼物,最后,玛格丽特发现箱子底下躺着一封信。 她取起来,想到索伦让她代替回复,便毫无顾忌地打开了。 老夫人那里的信她都能随便看,这是夏洛蒂小姐写来的,应该就是问候吧…… 拆开火漆,她定睛一瞧。 里头是夏洛蒂小姐端秀的字迹。 第73章 她先是说,哈罗盖特的风景如画,温泉不错,叫索伦真该来住一阵子。 又道克林顿中校也去了哈罗盖特,说他这人还真是个实心眼,明知道舅舅有心要为难他,还是热脸贴冷屁股。 玛格丽特感觉这信有些私人,她不应该再往下看,但夏洛蒂话锋一转。 ‘马上就是母亲的祭日了,你应该记得吧,我又梦到她了,梦到小时候她教我学德语的时候。 那是她鲜少不忙着管理事务,有空闲搭理我的时候。 即便是到现在,我依旧困惑,母亲那样一个人,怎么会舍得自杀呢? 至于祖母对她品性的指控,我更是一个字也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母亲在我的记忆中,而不是在别人的口中。 我已经想明白了,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选择婚姻,我与克林顿之间的事情,与家族的意愿毫无关系。’ 看完,玛格丽特的手一颤。 纸页瞬间从掌中滑落,无声地坠落在地毯上。 她无意识的睁大双眼。 盯着空荡的熨衣台,久久的回不过神。 温菲尔德夫人是自杀? 她怎么会是自杀。 可那天她在琼丝.麦考利房门外听见的,是温菲尔德亲口承认,她的死是他的错。 谁告诉夏洛蒂和索伦他们的母亲是自杀? 应该是老夫人,也就是说,她不仅告诉他们姐弟,不真实的消息。 竟然还指控他们的母亲是因为做了品性不好的事情羞愧自杀? 玛格丽特更宁愿相信是温菲尔德先生和琼丝.麦考利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被她撞见,然后她就身亡了。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可以想象。 所以琼丝才会害怕,温菲尔德先生才会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还命人摘掉了廊厅里的那些画像。 对,只有他们先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才会这样心虚。 玛格丽特感觉自己拳头硬了。 她再次捋一捋前后之间的关系。 应当是在夫人因为撞破奸情后被害死了,但老夫人为了自己儿子的声誉,在孙子孙女们面前污蔑了他们母亲的名声。 还说她是因为羞愧才…… 真是太荒谬了。 怪不得索伦会对祖母毕恭毕敬,毕竟他也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是一个私德有亏的人。 但他如果不服管教,有半分逾越,便是佐证了他是被一个私德有亏的女人教养的缘故。 他或许希望祖母相信他的母亲,所以选择了做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玛格丽特顿时头脑清明。 这就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他会拒绝托尔斯,为什么他提起自己喜欢的事业,纵然暂时全身心的投入,却还是总显得时刻要抽离。 可他明明是被欺骗的。 这一点也不公平,实在是不公平。 玛格丽特蹲下来,将信捡起来,回过神,又开始犹豫。 她已经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若想事不关己,装作无事发生,那么销毁掉这封信就好了。 可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莫名能想起索伦在眼前的样子,虽然性格古怪了点,但并不是一个坏人。 他应该知道真相。 但是…… 知道自己一直被欺骗,甚至母亲还被反过来污蔑的真相后,他会怎么样? 玛格丽特不敢想,瞬间回忆起曾经做过的梦境。 她还记得那个梦,很吓人,他站在庄园的长廊中,看不清面容,但手中持着利刃,血淋淋的。 现在看来,这完全是一个预言,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唯有你死我活才能解恨。 但如果这样,那他的人生呢?是不是要因为这件事困顿一辈子,那些心血是不是也要化作齑粉了。 玛格丽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的这么多。 她将信塞进信封里,揣进袖子里,朝南翼的书房走去。 会使用书房的人都搬走了,就连家庭教师们也跟随着离开了,南边几乎不见一个人,静的仿佛能听见针落地。 玛格丽特在门后迟疑了许久,来回踱步,想伸出手又犹豫。 最后,或许是拗不过良心不安。 她还是敲响了。 过一会儿,又干脆推开这扇沉重的门。 玛格丽特深吸一口气,带着被拆开的信封走到书桌前。 索伦单手撑着下巴,指间戒指折射冷光,宽阔的脊背微微弓起来,他垂着眼,盯着纸面上的草稿,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沉浸地像睡着了。 她的鞋尖靠近桌腿,又往前挪了挪,直到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龙脑味,这才缓缓停下,伸手叩响桌面。 索伦抬起头,就知道是她。 玛格丽特的脸有些过于白了,细细的眉垂下来,似乎还在纠结着什么,看着叫人心生疑惑。 “你怎么了?有什么事?” 他问。 “我……刚刚拆开了这封信,看到了里面,夏洛蒂小姐写的东西……” 她将拆开的信封从桌面推了过去,又颤抖着收回手指,试探性地看着他。 “我保证,不会说出去一个字的。” 闻言,索伦的目光落在信封上,夏洛蒂从未经常给他写信,要么这次就是因为克林顿中校的事。 但里面还有什么内容,他不确定。 玛格丽特看着他伸出手指,指腹触碰着她拆过的痕迹,取出信纸,他往下阅读起来。 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他时,就是这个地方,这个角度,这个距离。 玛格丽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还能有人的眼睛这么好看。 不过当时她不敢多瞧,在此刻却忽然想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忽然有许多过去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当时情况不美,他告诉她,要尊重约翰勋爵的,不要任由他伤害自己的品格。 还教育她,让她收起自以为是。 真是张口闭口的教条,傲慢至极,够讨人嫌的。 记忆重叠,回忆消散。 她抬眼,目光重新落在他的脸上,明明在门外时很犹豫不决,现在倒没什么感觉了。 忽然,索伦抬起头,与她视线交汇。 他将这些信放下,总算明白她为什么会感到局促。 恐怕任谁知道了这些事情,都会被吓到吧。 难为她没有毁尸灭迹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下了多大的心,才会带着这个来找他,老实巴交的。 “玛格丽特。” 她看见索伦擦燃火柴,点着了桌上烛台里的蜡烛,又拿起信纸,沿着边角燃了起来。 直到在手中燃烧殆尽,灰尘上浮,最后剩下一个纸角,他才剪灭了烛火。(月)卞 “我当然相信你。” 他顿了半秒:“相信你不会说出去。” …… 第62章 一更 玛格丽特松了一口气,喉咙下意识地吞了吞。 “我母亲是自杀,不是你们知道的病逝,但她并没有做什么错事。” 他十分平静,口吻淡漠的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深邃的眼里不偏不倚映着她,难以抑制的覆盖,想攫取一点认同。 玛格丽特当然知道她没有做错什么。 她咬着牙槽,手指捏紧裙摆,又慢慢松开,脑中思索了一瞬。 真相必须被知道,但不是现在,也不该是她来说。 她只不过是为死者感到痛惜,不愿意生者继续被蒙蔽而已。 玛格丽特知道,自己犯不着搭进去,招来什么祸事。 想了一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做什么选择,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与任何人都无关。 “当然,我想她一定是一个好人。”她心一沉,说着。 被紧盯着的感觉并不好,像空气里隔着一层湿润的水膜,玛格丽特的呼吸逐渐细密起来。 看那些画像就知道,他母亲的容貌非常美丽,虽然在静态的油画上,她的样子十分冷漠,犹如冻结冰霜的英格兰玫瑰。 不过想想也能知道,在当年父亲去世后,她为了保住财产,嫁给了温菲尔德先生。 虽然这门婚姻从一开始就有瑕疵,但也尽力保持着相敬如宾,需要耗费多大的心力。 “看看夏洛蒂小姐的品性就知道,显而易见是温菲尔德夫人的功劳。” 同样的坚韧,为自己争取。 夏洛蒂的信件上虽然说,她的母亲很忙碌,鲜少有时间搭理她,但她回忆起来的片段,也都是温情。 想来索伦,或许小时候不理解,但长大了,便能体谅她的不易。 他稍微偏头,在得到答案后,迅速将目光从玛格丽特脸上收了回来,仿佛霎时清醒。 只是再落回到桌面的图纸上,觉得触感偏差稍微有些大。 他从未觉得图纸索然无味,动力结构的横平竖直是固定的,它永远都在这里清楚的展示自己的作用,不会欺骗任何人。 第74章 可人的脸是会具有迷惑性的,微抿的嘴唇,向内敛下的眼瞳,随着呼吸起伏的脖颈,各种表象组合在一起,可能有一万种意思。 玛格丽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站了起来,轻而易举拦住了她面前的大部分光线,衣摆与手臂从视线中经过。 “跟我来。” 她抬眼,不自觉地捕捉到目光指引意,转身随着他一路往书房的深处走去。 地板干燥,这里为了防火,并没有壁炉,书橱之间的空气还很湿冷,那静静垂在窗边的帘子也挡不住什么。 索伦在书房一角的书橱前站定,示意旁边镶着丝绒布的软凳,叫她坐。 玛格丽特狐疑地坐下,看他身体半蹲下来,抬手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书橱柜门上的小锁,从里面拿出一些陈旧的记事本。 接近正午,外面天气很好,出了一点太阳,已经两天没有下雪了,只不过积雪没化开。 他的手很洁白,修长地很,指腹搭中其中一本,轻轻的将它打开,扭过身,递给玛格丽特。 “这是什么?” 她问着,捧了过来铺在膝盖上,阅读着他翻倒的这页。 里面同样是一些令人看不懂的机械图纸,以及各种草稿一样的短段注释。 “……这是外祖父改良过的织机,后来母亲又在这个基础上做了改造,能让丝线更结实。” 他解释着,又翻开其中一页。 “她会说很多种语言,很崇拜阿基米德,也会很多东西。” “小时候,我只要做错了事情,就会被关进衣橱里,她的衣橱里都是这些,我都看完了。” 玛格丽特听了进去,忽然放松下来,短暂地放空起大脑,只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好奇。 “所以你继承来的还有这个爱好?因此受益了?” 她观察着索伦,忽然被吸引了注意。 要是她未来有小孩,倒也可以试试这种教育方式,虽然粗糙,但看起来很管用。 “这不怪她,我那时候比约翰更不服管教。 所有的仆人都怕我,不愿意接触我。” 索伦并不避讳谈论自己的糗事。 “真的?看起来不像。”玛格丽特还以为他从小到大都这样。 说起约翰勋爵,怪不得索伦在一众兄弟中会对他格外的关心,就连亲弟弟亨利都比不上,原来是这个原因。 索伦依旧单膝触地的蹲在她面前,他想起小时候,父母之间关系冷漠。 他对父亲有种天生的怨怼,恰好对方也不在乎他。 而母亲身上肩负了保住外祖家财产的责任,既要经营生计,还得替远在外面求学的舅舅操心。 面对温菲尔德家族里的种种是非,同样可以斡旋。 这也导致她的耐心只限于大女儿和小儿子。 索伦运气不太好,夹在中间总是不尴不尬。 又或者说,作为长子,母亲对他的期待要比对别人多,自然更理性。 那时候,他为了能得到更多的关心,总是故意惹人生气,捉弄家庭教师。 索伦讲述了其中的细节。 玛格丽特上辈子也不是独生子女,倒可以体会这种心情。 只不过她那时候已经不小了,擅长使用更高明的办法弥补自己。 “……起初,这一招很奏效,只不过后来她看出了我的意图。” 最后,他颇具歉意地抿起唇角。 “那这罚倒也挨的不冤枉。” 她同情那些可怜的家庭教师,举起笔记本挡住下半张脸,看着他。 二人无话。 索伦的五官从未距离她如此之近,中间只隔着一本书的距离,她可以看的无比清晰。 这包括嘴唇上干燥的纹路,深蓝色眼睛浓稠的很,高挺的鼻梁稍微驼峰,隐约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气息。 这些在寻常时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武器,会毫无感情,冷漠的带着尖刺。 毫无疑问,他此刻一改往常,一点也不与她见外。 当这种毫不设防的情况出现,就自然地让他天赋异禀,能让上帝的天秤上下摇晃。 让人不自觉放宽了感知的限度,能听到胸腔中的振动,书橱门锁细微的在半空吱呀,无限的体会到他的心情。 她的面孔遮盖在陈旧的封皮之下。 眼睑的弧度如同睫毛一样微微弯曲,深蜜色的瞳孔里情绪有些复杂的滞涩。 不难想象,隐藏在书本下的那部分表情会是什么样子。 索伦无意间发现自己可以毫无难度的幻想出来应该有的样子。 通过咫尺的距离交汇,视线定格在一起。 同时,感到心里一阵异样的失衡,仿佛打碎了什么东西发出巨响后的沉寂,格外明显。 意识到这种逾越之后,索伦清了清嗓,手背轻擦裙摆,他扶了扶凳腿站起来。 往后退了半步,衣着包裹下的脊背紧靠着书橱。 玛格丽特来不及收起的表情一点点凝固在脸上,她仓皇的放下日记本,低下头。 气氛被默契的克制化解。 “所以你认为,她这样的人,真的会自杀吗?” 索伦垂眼看着地面,忽然沉思起来。 一个人有众多爱好,富有智慧,身上肩负着一定的责任。 又已经撑了十几年,她会那么甘心将一切摧毁吗? 索伦不相信,他心存疑惑,却不敢盲目猜测答案。 害怕这背后会是更虚无和难以抉择的东西,让人迷失。 玛格丽特平直的凝视着他垂在身侧的手。 衣袖往上挽了一节,露出完整的腕部与手背线条,蜿蜒着青色血管,与梦里的样子一模一样。 “我……也不知道,或许不是。” 她从软凳上起身,十分纠结,又害怕被看出端倪,有些回避。 他瞥过来。 “忘了这些事吧。” 索伦说着,朝书桌的方向走去,他整理好衣袖,站在书桌边上,捏起一粒袖扣装了上去,留给她一个侧影。 看样子是不打算留在书房了。 玛格丽特回过神来,将日记本原样锁了回去,将钥匙拔出来,走过去放在书桌上。 她现在只想离开,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想想,但走到半路,又被叫住。 回过头去,索伦整理好了衣服,定定的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圣诞节之后,跟我去一趟曼彻斯特吧。”他说。 玛格丽特仿佛凝固了一会儿,莫名其妙的点了头。 “好。” 在大约距离圣诞节后一周的日子,是麦考利家老夫人的生日。 这位老夫人是蒙斯坦夫人的母亲,是琼丝.麦考利的婶婶,这位老夫人也有些出身。 每一年,都会办隆重的的生日宴会,邀请亲朋好友。 她知道这件事,但却想起来什么。 祭日,那几天也是他母亲的祭日。 她咽了一口空气,转过身,继续朝门外走去。 长廊里,有寒风时不时从敞开的窗洞刮进来,吹动她的裙摆。 玛格丽特在幽长的走廊里抬起头,她看见了廊顶上的油画。 那里画的是美狄亚。 美狄亚的神话故事玛格丽特大概还记得,有关于复仇,背叛,杀子。 她沉默的回忆,一边思索,在庄园里漫无目的前行,下了楼,又无意识地穿过南翼。 貌似莫名受到什么指引,她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行走,不知不觉来到了庄园里的礼拜堂。 这里不算宽阔,空间却十分高挑,中间摆着两三排木长椅,两侧有许多宽大的雕塑,摆在窗边。 微弱的光线透过厚帘照进来,大部分地方都沉浸在阴暗中,显得分外幽深。 由于老夫人的信仰,还留有一个狭小的木质忏悔室在侧边。 玛格丽特在外面就看见了墙上的十字架,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忽然听见忏悔室里传出来呢喃细语。 …… 第63章 二更 非礼勿听,她下意识地想避讳出去。 连退了两步,刚到门边,耳朵里就不慎听见了有关于“格蕾丝.贝兹”这个名字。 寂静而高挑的空间,能够将一切声音细小的震动出来,即便是低声叹息,也可以隐约听清。 玛格丽特顿时愣住了。 忏悔室里的人是梅格小姐,是她的声音,可她为什么要提起“格蕾丝.贝兹”呢? 难道她也知道什么? 玛格丽特顿时有种预感从心里冒出来,四下观望,躲进了雕塑旁的窗帘后。 她身量小,将自己完全隐蔽起来,进乎天衣无缝。 呼吸也控制的轻微,可以隐约听见忏悔室里的低语。 玛格丽特蹙起眉。 梅格小姐似乎在怀念格蕾丝.贝兹,但口吻有些奇怪。 玛格丽特侧耳,忍不住往前倾了倾。 “……可怜的格蕾丝,可怜你枉死,你真应该活着,你比他们要强得多。 第75章 你的丈夫如此不堪大用,令人作呕。 而你寄予厚望的儿子呢,他一心扑在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上,还喜欢玛格丽特,一个女仆,一个招人喜欢的女仆,我能看出来。 不过你放心,我会帮助他,让这孩子如愿以偿的。 可怜的格蕾丝,你告诉我,他们凭什么比我拥有更多的继承资格? 他们凭什么得到这个家族里我父亲的心血,以及你的心血呢? 他们一点都不配。” 她继续低语着,声音变小,听不清了。 玛格丽特伸手攥住了窗帘布,错愕地盯着布料,眼神透过织物经纬间的孔洞,盯着外面的光线。 梅格小姐也知道温菲尔德夫人死亡的真相?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不过,她说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是火车吗? 还有索伦喜欢……她? 玛格丽特确认自己没听错后面这个名字,说的是她。 简直荒谬。 说他喜欢“帕特森爵士”还差不多。 玛格丽特有点尴尬,手指发抖,心脏跳动两下,又听见梅格小姐的声音。 “……索伦会为你报仇的,我会等着这一天……” 她想继续听,又忽然意识到什么。 等等,这些天,其实有点不对劲,但一直被她忽略了。 原本梅格小姐是要自己去她身边的,但回到庄园里之后,发生了什么? 先是罗茜得知了某种秘密,疑似得到一笔好处,开开心心的离开了庄园。 然后就是她,莫名其妙的被调到了索伦的身边。 这些事情单独拎出来看不出什么问题,但组合到一起,不由让玛格丽特感觉背后一冷。 她还记得剑桥那一夜,那个神志不清的老女仆,罗茜白天里带着医生去见过她,那天梅格小姐也留在那宅子里休息。 如果一个巧合是巧合,那么一连串的巧合是什么? 是线索,是证据。 玛格丽特又不是没有写过侦探小说,她知道这背后是什么。 即便再荒唐,不像真相,但它也就是是真相。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罗茜知道的那个“连上帝也不能告诉”的秘密,就是从那老女仆口中得知的,关于温菲尔德夫人死亡的真相。 然而,然而她被梅格小姐撞见,诱她说了出来。 然后,能让她舍下这份好工作离开庄园,想必也是梅格小姐给了一笔封口费。 这样解释,一切就都让人能看清了。 玛格丽特知道,梅格小姐有能力。 她心里怀藏着一股意气,不愿意屈居人下,不愿意做不了自己的主。 在哈罗盖特的温泉别墅时,梅格小姐向她讲述那个红外套商人的事情时,她就看了出来。 对于梅格小姐来说,她知道了那个秘密,会怎么样? 或许有过挣扎,但她做出了选择,将罗茜糊弄走,让这个秘密完全属于她,她要利用这个秘密成为一把尖锐的匕首。 玛格丽特回过神,她听见忏悔室的门响了一声。 然后是脚步声,缓缓的离开了这里,毫无察觉房间里她的存在。 不过,玛格丽特还是躲了很久,直到光线都变暗了一点,她才从窗帘后走出来,扶着光滑的雕塑,有些不可思议。 她知道梅格想争夺家产,也看出来她一直暗地里与温菲尔德先生较劲。 但没想到,她会利用到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人。 玛格丽特大概明白了过来。 梅格小姐指示人调她去索伦身边,应该是觉得索伦会喜欢上她。 如果他真的因为跟自己有了“感情”而与家族产生对立的矛头,那么这个时候,梅格小姐会做什么? 大概率,是告诉他关于生母死亡的秘密,是他的父亲害死的。 如果索伦此刻知道了这个秘密会怎么样? 玛格丽特不知道,这后面的事情,是他要选择的。 也只有他有权利去选择,没有任何人能干预的了。 不过试想一下,他要是尚存一丝理智,大概率能看清父亲与祖母的真面目。 卸下一切负担离开这里,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又如果他们父子之间真的你死我活了。 那么老夫人大概率也会像当初牺牲儿媳一样牺牲掉儿子,让温菲尔德先生“病逝”,以保全体面。 不过,无论索伦怎么选,梅格小姐都不会失败,她始终都能利用这件事,利用一切,得到她想要的。 玛格丽特真是有些心生佩服,有些无力的想,她实在是厉害,算无遗策,不留余力。 如果不是某种指引在作祟,让她误入这里,听见了她的真心话,那么即便是到最后,也不会有人看清这件事背后站着的赢家是谁。 玛格丽特感到茫然,地扶着雕塑愣了许久。 回过神来时,她感觉到手心里浮出了细密的汗水。 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可以将错就错? 只要,只要在最后关头可以劝住他,影响他,这一切不就可以朝着正确的方向行驶吗? 玛格丽特想到这里,被自己脑子里的下意识给吓了一跳,她为什么要管索伦的死活。 她告诉自己,只不过是同情他,仅仅觉得他可怜而已。 脑子里念念叨叨的,又些劝不动自己,霎时松开手,哽咽了一下,觉得这种说法好像有点苍白。 难道自己真的对他有什么想法吗? 玛格丽特脑海里出现某个定格的画面,又摇头挥散。 太可怕了,这不是真的,她不是,她没有。 左顾右盼了一阵,她仓促离开小教堂,绷着心情,径直走出了主宅,朝排屋走去。 回到宿舍里,玛格丽特锁上门,囫囵倒在床边的地毯上,整个人都被接二连三的事情给闹的麻木了。 先是帕特森爵士的信,又是夏洛蒂小姐的信,又是意外偷听到梅格小姐的话。 未来,未来谁也说不清楚会发生什么,玛格丽特不敢保证自己能做对选择,她有点沮丧。 “真烦人。” 她捂着脸,来回翻滚了几圈,像要把脑袋子里的事晃均匀一些,似乎这样更好接受。 直到肚子里咕咕作响,玛格丽特才镇定下来。 她睁眼瞪着天花板,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连饭点都错过很久了。 算了,天塌不下来,先吃点东西。 某种保护机制忽然奏效,迫使她如同重启般冷静下来,紧接着被一种原始的意志力驱动。 她将应该寄出去的信件夹在外套里,起身对着镜子收拾了一下滚的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摆,然后起身重新穿鞋。 玛格丽特从书桌上找到一包饼干,用纸包着简单塞了两口,又仰头灌下去一杯冷冰冰的凉水。 直到喉咙里撑撑的,她才勉强找回了一点秩序感。 这才对,既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那就不管了,先做好眼前的事情。 她暗下决心,大步流星地走出门,上了锁,带着自己的信件往北门去。 正好碰上那个熟悉杂工下山去运送柴火,玛格丽特便随他一道去镇上。 已经是午后了,并没有多少时间给她来浪费,玛格丽特选择先去寄信,想快点把帕特森爵士那里的事情解决掉。 半晌后,从驿站离开,她踩着湿漉漉的,快要融化的雪水和泥浆的混合物,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安格莱旅舍走去。 十二月中旬,冬季已见颓势。 桥下的溪流依旧奔腾着,小镇上的一切照就,人群熙熙攘攘,各种小店铺开门做生意。 气温回升了一点点,农舍的屋檐上就开始滴着消融掉的雪水,滴答一声落在玛格丽特的肩膀上,融化进洋红色呢绒外套的缝隙里,变成一个深点。 她抬手撩开白棉门帘,带响一阵铜铃声,摘下暖帽,走进门厅里,迎面就看见了正在拆熏肉的梅兰妮。 “玛格丽特!你回来了?吃过午饭了吗?” 她这一声呼唤,将后厨里的姨妈,基蒂和埃莉都惊动了出来。 玛格丽特只是想来看看,被她们几人揽到了厨房的壁炉边坐下,不一会儿手里就被塞满了吃的喝的。 她一边啃刚烤出来的某种薯,疑惑地环顾四周,询问怎么不见姨父。 梅兰妮说,他去了隔壁镇上谈生意。 “那马场那里呢?” 梅兰妮摇头: “交给帮佣看着呢,这两天天气转暖,那里开工了,但爸爸嫌在爵士手底下讨不到好处,宁愿去做投机的生意。” 姨妈抱着一盆泡发的鹰嘴豆经过,不由点头。 “是啊,撒拉尔爵士那里三天两头就挑拣我这里的两顿餐食不够好,虽然不明说,显然也就是见不得我们赚了他的钱。” “与其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不如自己做主,你姨父这会儿,应该是去买地了。” 第76章 “买地?”玛格丽特疑惑。 …… 第64章 三更 “是,隔壁镇有个绅士,名下有块可以出售的地,不算大,只有七八亩。 你姨父打算买下来,待春天等马场的工事做完了,就叫手下的工人去这土地上建造农居。” “要是没客人想买,我们就自己搬过去住,把旅店全都租出去,要是有客,就继续开发别的地皮。” 姨妈说完,玛格丽特立刻就知道了,看来她姨父已经完成了从包工头到地皮中介又到小开发商的角色转换。 既然姨父不打算靠马场的事赚钱,那玛格丽特也少了一层顾忌。 她赞同地点头,道自己也这么想。 “难不成你不想在庄园里做事了?” 基蒂有点好奇,她知道表妹玛格丽特是个管事,手上的活儿轻松。 她低头吹了吹食物,“说不清楚,实在是有些复杂,实话讲,我打算过两个月就辞职,去伦敦。” 闻言,一屋的人都聚了过来,问她到底怎么回事,要去伦敦做什么。 梅兰妮知道写作的事情,大概晓得一点她的计划,一听这个消息,就知道大约是成了,她闭上嘴,笑而不语。 不过,姨妈的反应比较大。 “姨妈,你相信我吗?” 玛格丽特抬起头,两腮一鼓一鼓,她姨妈看着不由笑着摇头: “你一个小丫头,去伦敦做什么,难不成,是有门路,去伦敦做女仆吗?” “当然不是了。” 玛格丽特与枫丹白露的合同还没到手,暂时并不透露,只知会她老人家一声,说她自有主意。 姨妈听了,想起自己丈夫说的,这个侄女比自己三个女儿都聪明,未来一定有前程。 想想也是,能在那样豪门的庄园里混点名堂出来,不是能人能行吗? 不过,她能想到最好的前程,要么就是嫁给一个男管事,衣食无忧的当太太,要么就是管事的工作。 对于玛格丽特,她没有别的期待,只要安稳就好。 不过,既然这孩子有自己的主意,她也不好说什么。 在安格莱旅舍又待了一会儿,玛格丽特与几个表姐妹一起闲聊,基蒂从前做过厨娘,在女校呆了两天,浑身都不对劲。 她说自己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些教师们老神在在念书的模样。 不过,怎么都总比从前要好过一点,也不说能学什么了,基蒂认为,她应该趁此机会学会迎接新的生活。 她说着,起身去抽屉里拿出来一穿干花和装着贝壳海盐的嗅盐瓶,送给玛格丽特当做圣诞礼物。 玛格丽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收到圣诞礼物,她想着,忽然醒了神。 她也得去给女管事,弗洛妮贝思什么的准备点圣诞礼物。 虽然不说有多关系好,但至少留有体面,不让人背后说闲话。 玛格丽特看着外头天色,随即起身,与几个姐妹告别。 那拉柴火的杂工说好了两个小时后会在桥头等着她,现在时间还有一会儿,他还没来。 她扭头去了镇上的小店里,随便买了点实用的手工皂啊,香草熏包,又买了点彩纸来包装。 临走,她看见柜台上摆着一对上了彩釉的兔子陶俑,有点喜欢,问了也不贵,仅仅一先令,也不知道要送谁,莫名其妙的就买了下来。 装着这些零碎出去,玛格丽特就看见拉柴火的杂工,她走过去,给对方一小包麦芽糖,坐在柴火堆里留出来的专属座位,回了庄园里。 之后的几天,除了夜晚极寒时零星会有降雪之外,天气干燥,阳光不错。 玛格丽特仿佛陷入了某种意义上的回避型人格障碍中,她尽可能的用肌肉记忆保持着镇定。 每天在固定的时间起床,梳洗写作,机械一样完成固定的动作,在任务表格上打钩。 等做完了副业,她才尽可能降低存在感地,清晨傍晚去套间里点个卯,有时候露了面,索伦还来不及跟她说话,扭头人就不见了。 更不要说闲聊,问好,就连碰了面,她都能避则避,实在避不了的,就敷衍了事。 为此,玛格丽特还特别不好意思地给艾拉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圣诞礼物,以弥补自己摸鱼的心虚感。 至于索伦,想不察觉这种突兀的感觉都很难,他莫名有点怅然。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秘密让她受不了。 他想要安慰她,但也不能做点什么,这恐怕会被误解成唐突。 索伦意识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后,有些忐忑,他为此坐立难安。 不过,就连距离圣诞节前一天,她依旧这样,实在让人感觉不太好。 第二天清晨,天气阴,庄园里寒风呼啸,索伦站在窗前,几乎一夜没睡好觉,伸手推开一点,又顿时被凛冽的气候包裹。 今天是个好日子,他不能允许自己就这么浪费掉。 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玛格丽特的作息,她应该会在早餐前准时来这里一趟。 如果算上路途中遇到男管事,收了圣诞礼物,再寒暄几句,前后也不会差距半刻钟。 他闭了闭眼,恢复心绪,在窗前来回踱步。 忽然,玄关里有响声,索伦想立刻回过头,又依旧面朝窗外,喉结往衣领里沉了沉。 门外。 玛格丽特收到了北门上男管事给的圣诞礼物,他说这是人人都有的,她就接了过来,在玄关的边柜上打开,里面是几本书。 为什么会有人圣诞礼物送书啊? 这些看起来并不便宜,装帧精美,都是些出名的故事书,一本卖上三四个先令都很简单,实在有点贵重了。 她不免多想,将这几本书暂时塞进边柜里,扭头看见艾拉拎着鸡毛掸子路过,便伸手拉住她。 艾拉不明所以,茫然地吸了吸鼻子。 “怎么了?是哪里的活儿没做好吗?” 玛格丽特摇头低声说不是,又问他收到男管事给的圣诞礼物没有。 “收到了!” 玛格丽特又问她收到的是什么。 艾拉掰着手指:“有牙粉,薄荷粉,围裙……” 等等一套零七碎八的东西,一听就知道是罗莎统一采购后准备的,据说年年如此。 玛格丽特回头看了一眼那柜子,顿时抽走目光。 艾拉继续问她收到了什么。 “没什么。”玛格丽特挠着发梢,她应该多想吗? 自从那天在书房之后……她又误打误撞的听见梅格小姐说了那样的话,整个人都成了惊弓之鸟。 但如果是误会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好处只是晓得秘密的封口费? 况且,他这些天都没有什么不寻常,并不像是梅格小姐想象的那样。 玛格丽特的潜意识能隐约感觉到。 连同几种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态度,用什么方式,如何面对他,提示他的纠结。 其实,她自己好像更不自然的心虚了起来。 只不过,她不愿意承认,选择性忽略了。 犹豫许久,直到艾拉都一脸不解的离开,等到杂工们端着早餐过来,玛格丽特才回过神。 她板着脸,将餐盘装进推车,走进起居室,垂首将应该最先上的餐点端出来,整理好餐具,打开雕花圆润的盖子。 抬头,索伦一如往常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不过捏着纸角,戴有家族戒指的指头紧了紧。 玛格丽特一时间手都不知道怎么摆,随便叠在身前,走过去,低声提示他用餐。 闻言,索伦将报纸叠好,平静地站起身,在餐桌边坐下,不着痕迹的扫了她一眼。 玛格丽特往后挪了挪,视线垂直盯着鞋尖,她也不抬头,凭借声音来判断是不是需要换下一道。 “你……收到圣诞礼物没有?” 忽然,索伦的声音传进耳膜。 她倏忽间醒过神,又面色如常地答。 “收到了。” “那一份,是我叫男管事专门给你准备的。”他很直白,继续慢条斯理的切盘里的白菇: “你喜欢么?” “还可以。” 她降低声音,微弱到但凡他手中刀叉摩擦餐盘的声音再大一点就被掩盖了。 索伦点头,口吻不太经意:“……培养好习惯不容易,如果这些不够,藏书室和我的书房你都可以去。” 玛格丽特又简短地答了一声,心道果然与她想的差不多,只是她的单方面误解。 他忍不住抬起头侧过来看着她。 眉头低垂着,眼睛盯着地面,脸颊颜色发白,爱答不理,看起来莫名有些冷淡,分外平静,像冬季里凝结在玻璃上的那层薄冰。 又好像一戳就会破损。 索伦灰溜溜地收回这种打量,他决定以正常速度进食,很快就用完了早餐。 玛格丽特将几乎没怎么动的餐盘原样盖好放回推车里,她今天的工作已经到此结束了。 第77章 圣诞日的第二顿,也就是今晚,温菲尔德先生趁他母亲身体痊愈,办了晚宴,还请了子爵一家。 到时候,索伦就不会单独用餐,而是家庭聚餐,在大餐厅,有更受欢迎的男仆们服务。 玛格丽特这会儿回去了,就可以离开庄园去姨妈家,从白天待到晚上,再小住一晚,等到明天早晨,再赶早回来。 给帕特森爵士的信已经寄出去许多天了,算算时间今天应该能收到回信,她用这种期待转移注意力。 将桌面略擦拭一下,玛格丽特推着车子往外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了下来。 回过头,索伦又坐回了壁炉边,与往常一样翻阅书本,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自然。 而他身侧炉膛那些细小火焰,一簇簇的跳跃着,偶尔猛烈的燃烧一阵,将铁格栅的缝隙更照亮了一点。 玛格丽特平静的走过去,到五步之外暂停,索伦止不住地松开书本,抬起头盯着她。 “圣诞快乐。”玛格丽特抿了抿唇。 …… 第65章 一更 炉膛里的火焰在气流推助下细细的燃烧着。 闻言,索伦看着她略显勉强,但带笑意的神情,茫然了刹那,他忽然站起身。 片刻后,他将一只手覆在襟前第二排扣上,轻幅躬身,低头敛目,是一种正式的回敬,端庄自然。 “圣诞快乐。”他答。 玛格丽特垂手,凝视了一会儿,瞬间抽回目光转过身,感觉自己推着什么走出了玄关。 离开门口,她靠在一侧的墙壁上,这才像是得了水的鱼,胸膛轻轻呼吸着。 就在火焰跳跃的那个瞬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玛格丽特将餐具交给杂工,如常地向对方问候,然后将玄关柜里的那几本书抱上,顺着花园朝排屋走去。 她漫无目的的四处观望,景色依旧,只不过小径旁干枯的玫瑰的枝干上,多了一些最细小的红色芽点。 明明是圣诞,却感觉春季已经不远了。 玛格丽特收回目光,快步走进排屋那两扇白色木门。 她反手将自己缩在门里,又把手中的这些书,依次排到了柜子里。 然后,她从柜里抽出几张干净的稿纸。 回到书桌前坐下,手指握着羽毛笔,她仿佛找回了点掌控感。 是的。 玛格丽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什么事情都能做好的人。 无论哪辈子,她的现实生活都一团乱遭,像是浮在水面上的泡沫,找不到秩序和锚点,只能依靠玩乐和忙碌转移注意。 唯一的例外,她唯一能做好且看到成果的事情,似乎只有写作。 还好能写故事。 玛格丽特拧开墨水瓶,蘸了蘸墨水。 到目前为止,关于温菲尔德家族的秘事,就像一片树叶中的脉络,在她眼前逐渐清晰。 从前她只知道逝者冤屈,现在又知道生者被蒙蔽。 玛格丽特心中的两种声音在互相博弈。 这与她无关,又不是她的错,她只是意外知晓了一些前因后果,如果要干干净净的,那么就应该继续隐瞒,片叶不沾身的等到时间离开这里去做自己的事情。 那么,要继续隐瞒他吗? 不能,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她不能片叶不沾身,必须做点什么,必须要让他知道关于生母死亡的一切真相,即便是看在他可怜的份上,也必须要让他知道。 玛格丽特秉着心问自己,真只是看他可怜吗?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私了,她以前是这种人吗? 不过,玛格丽特忽略了后面这几个问题没有回答自己。 将注意力放在纸上。 帕特森爵士哪里拢共还剩七篇稿,圣诞前已经加班加点写完了剩下的四篇,还剩三篇没有写。 谢天谢地,感谢帕特森爵士,至少她可以拿他的名义做伪装和掩饰。 她已经想好了,要用自己的方式把真相揭开。 用一个作家的方式。 ‘雪埠河岸的钟声再一次响起了,这预示着黎明将至。’ ‘天亮之后,你能听见城市里四处蔓延着有节奏的机械嗡鸣,共振,别为此感到焦躁,更不要恐惧。’ ‘它并不会伤害你。’ 笔尖一顿,玛格丽特回过头在这句前情提要上写下小标题,《匿名.上》 ‘皮尔斯小姐从旅店的套房中醒来,她旅行至此处,是受邀参加一场上流人物的生日宴。’ ‘临出门前,皮尔斯小姐在套房门口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件,里面只有一句话。’ ‘亲爱的皮尔斯小姐,欢迎你来到这座城市,我写信不为别的,只想为你讲个故事。’ 玛格丽特低头,眼神飘忽了一会儿,决定将自己的视角隐匿。 ‘皮尔斯小姐已经几个月没有破案了,她手有些痒,看见这封信,顿时来了兴致,但翻到后页,却是一片空白。’ 玛格丽特继续写,皮尔斯小姐居住在旅店的期间,每天都能收到一封只有两段话的碎片描述。 一场原因复杂的凶杀案细枝末节逐渐浮现在皮尔斯小姐面前。 夜晚出没的鬼魂,裹尸袋上的血渍,忏悔室中的呢喃,上流人物的下流情爱,储藏室里满布灰尘的画像,私奔的小姐,重蹈覆辙的先生。 而皮尔斯小姐作为大名鼎鼎的侦探,正受这座城市里所有名流的邀请,参加聚会和晚宴。 皮尔斯小姐莫名在身边的环境中,找到了信中“故事”的许多原型人物。 她忍耐着不去寻找寄件人的真实身份,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门口收信,来回梳理这些细节之间的关系。 一天,她最后一次收到了匿名人的信件。 ‘皮尔斯小姐,故事中凶案的真相,就在你身边。’ …… 临近中午,天气阴,但庄园里斑驳的石砖地面上已经没有积雪,四处湿漉漉的,只剩高处的屋顶和树叶上挂着白色。 玛格丽特穿着一身红斗篷,缓步从排屋里走出来,她站在屋檐下抬头看了看天色。 不知不觉已经写了五个多小时。 不过还好,她已经将《匿名》这案件的初篇写完了。 要讲清楚这整件事,必然要花上比其他案件多几倍的功夫来叙述。 剩下两篇稿件的额度,她打算用来写《匿名》的中篇,以及下篇。 上篇是匿名信人视角对这整个案件的插叙,以及皮尔斯小姐对原型人物们的浅度认识。 中篇,是皮尔斯小姐根据这些线索,找到死者真相和故事里的真实人物,并且探明这些角色各自的视角中,事件真相是什么样。 末篇,整个故事的前因后果,也就全都借文章之手展示清楚了。 玛格丽特心想,作为匿名信的寄出者,就让她永远匿名,不被发现,写成开放式的结局吧。 刚好,这个故事完成,就能把帕特森爵士那里的任务清零。 虽然比原本计划成稿的时间要快许多,但出版社一周一期的出版速度无法改变。 这个故事走到索伦的眼前,还需要整整的三个月,到三月末,她得等待。 玛格丽特现在算是不着急离开庄园了,三个月后一切自然真相自然在他眼前大白。 她决心要留下来,留在这里完成后面的稿件,完成《玛德娜夫人》为了去伦敦做准备。 此时此刻,玛格丽特怀里抱着包裹,与其他要回小镇的人一道离开庄园。 玛格丽特在小镇那座石桥边下了车,她等到没人看见的时候,才去驿站把信寄出去,然后又来到梅兰妮的杂货店。 似乎大家都在犒劳自己准备度过圣诞夜,就连最穷的佃农家也去肉店宰了一只鸡打牙祭,不少人都来梅兰妮这杂货铺里。 玛格丽特来了,直接到柜台后,还帮忙招待两个客,卖了两瓶糖粉,姐妹二人这才有空搭话。 梅兰妮进屋从没人知道的柜子里把帕特森爵士的信件拿了出来,递给她,说道:“这是今早刚送来的。” 玛格丽特接过来,躲进后面的仓库里,闻着一股肉桂味儿打开这封信。 帕特森爵士信上,先是向她一顿抱歉,写了长长一大篇感动的废话,玛格丽特直接略过,翻到了最后一页。 ‘是我太焦急了,一心只顾自己的名誉,而没有顾全你的处境,是我考虑不周全。 收到信后,我慎重想过,决定按照你的意愿来办,我会守住这个秘密。 不过,如果你以后如果改主意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玛格丽特又绕过一大段话,看到最下面几行。 ‘交代给我办的事情,已经办妥,信后有你所需要的担保文件。 这位律师与我很熟悉,他会向你提供一切帮助。 出版社那边,我已经代替你答应了,等你四月初来到伦敦,或许就可以拿到这笔稿费。’ 看完信,玛格丽特翻到后面,果然看见一章律师签过字,盖过印章的担保文书,这位律师名叫威廉姆,背后有他的信址。 第78章 等她将信收好,梅兰妮也忙完了,玛格丽特碰到姐夫和公公送货回来,几人便一起回到安格莱旅舍。 圣诞节,姨妈准备了许多好菜,光是烤肉烤鸡就不少,更有姨父带回来的小羊羔,抹了香料腌制好之后挂在壁炉边。 全家人都忙里忙外的,姨父在忙着翻箱倒柜的找一瓶葡萄酒。 熏烤到夜晚晚餐时间,已经结了层脆皮,玛格丽特帮忙弄好餐具,在长桌上摆好烛台,这羊肉也就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香味了。 除了过节,一般情况下姨妈家的晚餐时间很早,天还没黑,不会使用蜡烛,也只有圣诞,大家会这样坐在一起照着烛光进餐。 晚餐时,屋内暖烘烘的,喝的醉醺醺的,都高谈阔论,谈起新的一年要干什么活儿,又说起今年有什么事还没做。 晚上,玛格丽特随与两个表姐妹挤在一个房间里睡觉,两张床拼成一张,打横躺在一起。 玛格丽特仰头看着屋脊,被子裹的很紧,她又闭上眼,枕着手臂,听她们二人夜话,讲些零七碎八的生活琐事,莫名其妙的就意识陷入了一片漆黑。 她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中,玛格丽特也不知道自己身处哪个世界。 总之画面十分朦胧,只见夏日炎炎中的花园,阳光像牛胆汁一样将小花园里的色彩晕染的浑然一片,喷泉池水疲软地流淌着,耳畔有蝉鸣,白蝴蝶绕着红玫瑰瓣缠绕。 她坐在喷泉边,将脚趾伸进碧波水底,丝丝凉意抚慰着夏季的炎热,头顶戴着草编帽,遮蔽住刺目的光线。 玛格丽特正觉得这是一个美丽的好梦,忽然听见一道声音在呼唤她。 她茫然的起身,赤着脚朝声音的源头走去,进了花园深处。 踏入带刺的红玫瑰花圃,一只手掌忽然牵住她的手腕,从背后将她轻轻的拥住,要嵌入骨缝般亲昵与熟悉。 唇齿顺耳鬓厮磨到脸颊,顿时淡香扑面,蝴蝶飞舞到了她的眼前,将视线模糊成一片凄白。 …… 第66章 二更 黎明时分,旅舍后院里的公鸡鸣叫,嘶哑凄厉。 耳膜受到惊扰,玛格丽特霎时睁开眼,瞬间惊坐了起来喘着气,愣愣地望着窗外。 一抹红阳穿透阴翳云层露了出来。 只有埃莉搂着她的腰,呼呼大睡。 半小时后,安格莱旅舍后院一片泥泞,鸡鸭鹅踩在泥巴里啄食,一派田园牧歌。 一个冬季快要过去,比起第一次见时,它们瘦了不少。 玛格丽特站在厨房门外,沾湿羊毛牙刷,铺上牙粉,与埃莉基蒂并排洗漱。 厨房内,姨妈在打包刚烘烤出来的黄油饼干,用纸包好,待玛格丽特进屋,便递给她。 今早再不能留了,六点三刻时从这里出发,大约七点就能到庄园里。 一路颠簸着,只能看见大地冰雪消融后,露出的漫山枯草。 拉开垂帘,推开玻璃,目光向外无限眺望,飞鸟成群盘旋在山谷间,阳光微弱,隐进薄纱般的云层。 索伦抬手揉了揉脸。 他又做梦了,眼圈挂着淡淡的乌青,面无表情地穿上晨袍,任由晨风洗涤倦意。 打开门,走出去,壁炉已经点上,那么现在时间超过了六点,或许是七点,他也不知道。 起居室里一片安宁,储物间门敞开着,他瞥了一眼,往衣帽间走,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找衣服穿。 忽然,索伦在门口站定,狐疑地偏了偏头,视线朝内探去,看见玛格丽特站在衣橱前。 她开了半扇柜门,稳稳遮蔽住半幅肩膀,只看得见她双手抱臂,似乎在审视什么。 “你在干什么?” “挂衬衣。” 她转过身回答,又伸手关上衣橱门,面色平静地往他身上掠了一眼,然后让开一条路,往对面的储物间走去。 擦身而过,索伦手足无措地侧脸回避,感到有点浑身刺挠,耳朵发热,立即伸手将衣帽间门关上。 玛格丽特来到储物间里,听见背后门锁的声音,也顺手将储物间给合好。 她来到熨衣台边,双手撑着桌面,艰难地思索着,为什么曾经还属于恐怖副本的梦境会发展成后面那样,变成了花园春梦。 “……” 难不成是因为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吗? 门外,一阵敲门声传来,玛格丽特恢复正常,打开一看,是艾拉。 “男管事说明日启程去曼彻斯特,询问你有没有什么要准备的东西。” 玛格丽特摇头,“没有,我正打算收拾行李。” 她从储物间里拿出行李箱,等到索伦换好外衣离开去了起居室,才进去随便装了两箱。 很显然,没有跟梦境里一模一样的那件,她略有点放下心,还好还好。 上午,依旧是庄园里全体成员一起的早餐,玛格丽特准备好行李,回了宿舍。 这一去曼彻斯特,不光参加生日宴,索伦还得参与各种亲戚之间的社交邀请,足足要在那待上个把月。 过程中,她需要完成《匿名》的中篇和下篇,顺便把试稿给写了。 所以,最重要的行李就是纸笔和墨水,她严丝合缝的塞了一箱,然后打算补觉到下午。 闭上眼,带刺的红玫瑰上下摇晃着从记忆中渐渐消散。 醒来时,已经傍晚,玛格丽特起床时差点被地毯角落的东西绊倒。 一看才知道是那天在小镇上买的一对兔子陶俑,乱七八糟的滚在角落里。 她顺手捡进行李箱,重新感觉到精神抖擞。 将《匿名》的中篇开了个头,然后才收拾收拾去吃饭。 今天晚上依旧是家宴,不需要到岗,玛格丽特继续留在房间里摸鱼,坐在地毯上翻书。 其中,她看到一本《论人类对树的崇拜起源》 颇感兴趣,翻了半晌,尾页忽然掉出来一片红色心脏状的枫叶,落在她的膝盖上。 这有点令人熟悉。 她想的起来是在哪见过,沉默地把叶子塞了回去,合上书丢进床底。 …… 清晨,马匹的鼻腔内吐出一股白色雾气,它哼哼着吃草,边吃边拉,杂工门趁着装行李的间隙,还得迅速地将粪便铲掉。 玛格丽特穿了一双长点的靴子,踩着湿漉漉的脚蹬,她提裙子坐进车厢内,将暖帽摘下来,与书本一起放在身边的空位上。 过了一会儿,索伦便与长辈辞行,来到了北门,伸手虚搭着门框上车,坐在玛格丽特对面。 二人短暂地问好,然后各自僵直地将脸颊往相反的方向瞥去。 出了北门,玛格丽特看见马车外的风景慢慢变化,她摩挲着手套,伸手从暖帽底下拿出书本,轻轻摊开。 视线松散的落在字里行间,又飘忽到一旁。 索伦穿着一件深棕色灯芯绒夫拉克外套,发丝梳理规整,边缘散发一点棕金色。 目光顺着五官的剪影往下挪,然后是下颌角,薄绸的领结,胸口稍微伏起。 她扯了扯唇继续看书,没有一点想说什么的意思,也不敢再看一眼,害怕又会做梦。 离开山脉,朝曼彻斯特的方向行驶了两个小时。 索伦的脖子感到僵硬,有点后悔为什么圣诞之前要多嘴请她陪着去曼彻斯特。 颈椎吃苦受罪,足足两个小时没有往右边偏过一分,偶尔马车在原野中颠簸,余光瞥到一片泛粉的裙角,他都能想起梦里的什么,倏忽间感到难以呼吸。 索伦想捂脸,但抬起手又放下。 肯定是因为在圣诞夜晚餐时吃太饱了,才会做那种梦,对象还疑似近在咫尺。 他感觉自己好像十分下流,怎么能因为有一点好感就……做这种梦。 在以往,他的梦境大多都以黑漆漆的庄园构成,那是自小生活的环境,会梦见也没什么奇怪。 想着想着,眼前的风景就变幻成了小乡村的模样,临近中午,路途中马车夫会在村庄内找一处邮差驿站做补给。 不久,马车在一桩临湖的小驿站外停下,这里还停着同路人的马车,许多人围着湖边熙熙攘攘的走路消食。 索伦开门走下来,稍微等了半步,待玛格丽特将门关上,才继续往前走。 融化掉的雪层与荒路混在一起,泥泞不堪,一踩一个脚印坑。 玛格丽特走的小心翼翼,特意落了几步跟在马车夫背后,走进门厅内。 索伦没那么讲究,允许同行的仆人与他一起用餐,于是老板就给安排了一处靠窗的座位。 但玛格丽特感觉还不饿,就起身去厨房里打包了两片干巴面包和熏肉,打算带上车路上再吃。 她从厨房后门出发,走了十步,就离开了充满粪臭味儿的马厩和后院。 穿过一道低矮的石墙,眼前就是一片小湖。 蓝色湖面深不见底,如同宝石一般镶嵌在荒芜的曼地丘陵间,湖边长着零星水草,有给牛羊喝水用的浅湾。 第79章 虽然是天然小湖,走一圈大约半小时就能逛完。 乘车赶路到这里的旅客,都会在湖边散一圈步,算作运动和休息。 玛格丽特慢慢观赏景色,踩着稍微干燥一些的路面,湖上有微风吹拂,拂过发梢,倒还很舒适。 她走到湖边一片人高的灌木丛附近,原地站着,看见了湖里水草中躲藏的游鱼,恋恋不舍的盯了好一会儿。 可惜,没有手竿。 等鱼群离开了水草,她也继续往前走,再有十分钟的步行,就能到驿站小房舍的前门了。 还没离开深褐色灌木丛,玛格丽特忽然听见前方有脚步声。 她本以为是陌生人,待碰到面,灌木丛后浮现的轮廓却很眼熟,是索伦。 二人皆是一愣,又各自偏开目光。 “你也在?湖边……景色不错。”索伦说着,背过身,他离开旅舍出来逛逛就是为了躲她。 玛格丽特这时候也挺尴尬,她点头。 “是的,但这里有点冷,我想我还是回屋舍里休息吧。” 她说着,转身重新钻进那些灌木丛里的小路。 索伦默契地打算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不过还没有挪动两步,他的耳朵就敏锐捕捉到了一点意外的动静。 似乎有人被绊倒了,短暂的惊呼一声又咽进喉咙里,似乎不想声张。 他蹙眉朝声音的源头,也就是灌木丛中走去,衣摆上沾了些湿漉漉的枯草,没两步就找到了玛格丽特。 她脸色有点发囧,扶着灌木想站起来,但脚踝处隐隐刺痛,玛格丽特忍不住嘶了一声。 索伦走过来,想也没想就到了跟前,伸出手臂搀供她抓住。 “哪只脚?左边?能动吗?” 他语速不由自主放快,听起来有些关心则乱。 玛格丽特点头,咬着嘴唇:“能动。” 她手指却紧紧抓着他的袖口,视线却往别处偏离,满脸懊悔,似乎是不愿承认这种庸俗的故事情节会发生在这里,实在丢脸。 这么套路,她早八百年就不写了好吧。 索伦前看看后看看,这里的地方不平坦,要是再走两步恐怕会伤的更严重。 紧急的现状摆在眼前,他思索刹那,迅速摒弃了那些不自在。 “我可以帮你吗?” 他征求着玛格丽特的同意。 她回过头,欲说还休,又道: “可以。” 于是,索伦在她身侧,稍微屈膝,放低身姿,叫她扶在衣袖上的手臂可以搭到肩膀。 玛格丽特屏住呼吸,手臂圈紧了脖颈,轻轻一下子就双脚离地,腾空起来,容易的就像打横抱起了一片羽毛。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襟,别开脸,躲避正隐隐擦拭耳廓的灼热呼吸。 可又有点失重恐惧,只能闭上眼,愈发缩紧了臂弯,直到能感受到他颈间的脉搏,才下意识地松了松。 还好,隔着厚厚的冬衣,他走的很稳,手臂有力,并没有一点摇晃。 索伦将手掌握紧,手臂抬高,尽量减少肢体触碰。 他能感觉到,玛格丽特浑身都绷直了,一动不敢动,好像很害怕。 大约十来分钟后,索伦直接将玛格丽特放进车厢里,他关上门,隔着窗叫她不要乱动,然后转身朝房舍里走去。 玛格丽特沉默的点头,盯着他的影子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高深莫测的目光。 她现在不用认也知道梦里那个人是谁了。 …… 第67章 更新 玛格丽特直勾勾的盯着窗外,脑子里一团浆糊。 直到那个身影从农舍里走出来,一点点变得清晰,她才挣脱了脑海中的某些循环。 研究表明,这个世界或许是一道莫比乌斯环。 她忽然想起这句话,倏忽间,镶嵌着铜条与玻璃片的车门被索伦拉开。 他站在门边,低头探进来半边肩膀,憋屈的弯了弯腰以保证不撞到门框,手里拿着亚麻布巾包裹的碎冰。 抬起头,他深蓝色眼眸划过她的鼻尖,略做迟疑,似乎在思索她在想什么。 “脚拿出来我看看。” 玛格丽特“噢”了一声,她知道这里民风奔放,但动作还是有点缓慢,蜷指提起裙角,蹬掉沾染污泥的短靴。 索伦打量着长袜包裹下的脚裸,有点肿胀的失去了原本的线条,他恍惚了一下,忽然伸手将碎冰盖上去,轻轻按压。 稍微融化的冰块从亚麻布里渗出水来,顺着他指腹的弧度缓慢汇聚,湿润的泛红。 脚踝感到一阵凉意,丝丝入骨,玛格丽特感觉痛感被镇麻了,她低头看着索伦的手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手帕。 “我自己来就好,谢谢……” 玛格丽特从边缘慢慢接过碎冰,索伦这才直起腰,接过她给的带花边的手帕擦擦手指。 扭头,马车夫就牵着在后院吃饱了草料的马匹过来。 “我们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索伦转身对他说着,顺手将手帕叠好放到车座上,再次朝农舍里走去。 马车夫也搞不清楚状况,点头答是,又继续去前后准备。 玛格丽特一手扶额,一手扶着碎冰包裹,过了一会儿,袜子湿黏的贴在脚上,痛感也完全消弭了,她将融化的冰拿掉,忽然车门又被打开。 视线里他递来了干燥的毛巾,“好了吗?” 玛格丽特接过来擦拭,心想着他应该弃理从文来干男仆这个行业,又点头:“好多了,可以出发了。” 看来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 索伦点头,上车坐下,就像从未触碰过任何地方一样,端起一本书平静的看着。 路程继续,一切好似水过无痕。 由于天气已经好转,再没有冰天雪地,马车的行驶速度恢复了正常水平。 待到傍晚入夜时,也就到了大曼彻斯特附近。 玛格丽特不知道什么时候昏睡了过去。 醒来时靠着一只抱枕,她很舒服地惺忪地揉揉眼睛,看见车窗外逐渐靠近的温菲尔德庄园。 夜幕之下,宽阔的湖泊深邃,四周开阔平坦,树林幽深,规整的回形修筑物的精巧如画,在有风雪的气候消逝后更加清晰。 玛格丽特下意识地在漆黑的遮蔽中寻找什么,描摹到了身侧的对面的人影,忽然顿住。 只有一个稍微比夜色深一点的冷峻剪影,他侧脸看着窗外的那片湖泊,似乎陷入了某种沉寂。 玛格丽特就这么放空了好久。 直到对方似乎有所察觉的看过来,她立刻收回目光闭上眼装睡,手指握紧了抱枕。 等马车“隆隆”穿过庄园侧门,在回字型建筑的中庭内稳稳地靠边。 等候多时的奈卡莉太太领两个男仆走了过来,打开车门,摆上脚凳。 索伦下了车不知道在外面与女管事说了什么。 等玛格丽特收好车内的东西,慢吞吞走出来的时候,只听见女管事在点头称是。 她扶着车门走下来,奈卡莉太太上前来,指挥男仆们拆行李,又带玛格丽特去住处。 这次她不住仆人排屋,而是跟奈卡莉太太一样,住主宅的西侧底层,这里远离喧嚣,旁边就是储藏银器与瓷器的房间,十分僻静。 跟着奈卡莉太太走入一条狭窄的小走廊,她得到了一把精美的钥匙。 奈卡莉太太指了指走廊最里面的那间房,一脸淡定的说道: “我就住在最里面那间,你住我隔壁,有什么事情就来敲门,男仆待会儿会把行李送来,你腿脚不便,好好休息。” 玛格丽特不知道索伦跟她说了什么,她自若地应了一声,接过钥匙,扶着墙壁朝房间走去。 算一算,大概要在曼彻斯特待到二月份才会离开,足足要住上一个多月。 看样子主宅的仆人间肯定比排屋那些拥挤的宿舍要好点,玛格丽特十分满意这种安排。 进了门,只见屋内一片漆黑,不过门边有壁柜,她很熟悉的摸到了左手边一排袖珍的小抽屉,拿出里面的火柴。 像这种人家,每个物品都有专属的位置存放,规格与法尼奈差不多,基本没有误差。 玛格丽特擦亮火柴,点燃壁柜上的蜡烛,一团火光照亮了这间屋子。 似乎是小巧的里外两间,层高很高,里边有小浴室和卧室,外边是间不大的起居室。 这起居室有一扇细长的窗子,靠窗有巴洛克风格的书桌,墙面贴了壁纸,丝绒的长椅有点旧,但还能看得出往日的漂亮。 她来到书桌坐下,抬头时可以看见外面平缓的地势与丛林。 又起身稍微推开点窗,风吹动乳白色薄帘,顿时整个人都舒服了起来。 不知道谁说过,在漂亮的环境里,灵感也会更多。 一想到要在这里呆一个月,玛格丽特第一反应就是感觉自己可以在这里写很多东西。 等行李送来,玛格丽特就有点迫不及待。 第80章 她拖着有点不舒服的脚踝去整理行李,郑重地将一叠稿纸放在书桌上。 然后掏出羽毛笔和墨水瓶,整理好心情,开始书写《匿名》的中篇。 直到外面有人敲门,她才收了笔,把东西遮盖好,去开了门。 是送热水来的杂工,帮忙把水拎到了浴室里,然后这位杂工向她确认了索伦每天的作息时间才离开。 玛格丽特剥了裙子,举着蜡烛去了浴室泡澡,躺在浴池里,边泡边想末篇应该如何写。 故事里,对应索伦的原型人物应该给什么结局呢? 虽然未来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但玛格丽特想,看在他还算是个热心市民的份上,就勉为其难留个好点的结局吧。 她从水里举起一团泡沫,呼一声吹散了。 泡完澡,穿着睡裙回到书桌后。 将中篇写完,直到窗外的月亮西坠,才开始写了下篇的大纲。 影射陈述事实的部分完毕,故事迎来末尾。 前面的事情有实际案例在,只需要对号入座,添点悬念就可以。 但故事的结局,在真实世界里还远没有发生,玛格丽特需要自己发挥想象力动笔。 这就要涉及到她单方面对这些“角色”们的好感了。 作为创作者,或许书写出来的东西不能被完全理解,甚至词不达意,有许多风险。 但安排一个有骨血的人的人生走向,本身就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情。 她认为此间有佳趣,所以并不畏惧,放开手脚的幻想了起来。 也写下了自己幻想的发展方向。 ‘故事的最后,害死夫人的老爷成功的得了“疯病”被永远的软禁在庄园里,成了妹妹手上的傀儡。’ ‘而继承人却离开了雪埠,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她写着,抓了抓头,又补充了一句。 ‘或许,他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拦他的脚步。’ 写完,她又觉得对他太好,或许会被看出有偏向嫌疑,失去了真实性,又将最后半句划掉了。 至于寄信人是谁,却成了雪埠钟响下彻底的谜语,皮尔斯小姐没有揭开这个秘密。 做完这些,玛格丽特满意地将稿纸收进抽屉里锁起来,然后带着钥匙回了卧室,钻进床幔里睡觉。 清晨。 耳畔有鸟鸣声,微弱的蓝色光调透过薄帘,映出房内深色家具的木头纹理。 玛格丽特下意识的醒了,顿时从床上弹起来穿衣服,然后去了书桌前,她打开窗户。 看着外面的一片宁静风景,她丝滑地顺着大纲将结局仔细写了一遍。 封装好后,内心里完全松弛下来,只不过脚还不能动弹。 下午,玛格丽特寻时间请奈卡莉把这些稿件寄给了梅兰妮,由梅兰妮转寄给帕特森爵士。 她这两天出不了门干活,好在也没什么事情需要她做,奈卡莉太太十分靠谱,将玛格丽特的那点工作安排给了别人。 在她恢复身体的期间,只有哈洛特偶尔来坐一坐闲聊,就连吃喝都是奈卡莉太太给带回来的。 剩下的时间,玛格丽特完全把自己关在屋里看书写作,试着去琢磨给枫丹白露新刊物《万花筒》的试稿要怎么办。 她要研究如何自己模仿自己,既不被看出来是同一个作者,又不至于被说自己抄袭了自己。 作为一个“新人”她以自己玛格丽特.巴伯的名义出版故事,文字既要有一个新人的生涩样子,内容又得安全,不让熟人看了犯嘀咕,又得能抓一点眼球,解决靠这个吃饭的需求。 为此,玛格丽特几乎操碎心了。 直到腿脚彻底痊愈的第一天清晨,玛格丽特收拾收拾,开始准备重新上工。 她跟随奈卡莉太太来到庄园内的仆人大厅,与哈洛特汇合,随意拿了点餐食找位置坐下。 稍微侧目,就能看见隔壁座位的几个年轻女仆凑在一起看《二月花》 一边看,还同时议论着最新的篇章“珍珠项链篇”里的剧情,仿佛颇具争议。 “……这死者贪慕虚荣自甘堕落成了妓女,她会死于谋杀一点也不冤枉。 我认为凶手一点没做错,这样的人就应该下地狱。 皮尔斯小姐为什么还要破这个案?这帕特森爵士到底怎么想的……” 其中一人不解地说。 又有人据理力争地答。 “什么叫贪慕虚荣?是人总想过更好的生活,换做是你能心甘情愿吗? 况且她又没有像凶手一样将自己当成审判者就理所应当的残害无辜。 她要出卖也是出卖自己的灵魂,又没有害到别人,皮尔斯小姐凭什么就不能怜悯她,为她鸣冤屈呢? 我不允许你质疑……” 这俩人争辩了有一会儿,直到管事的路过才把书收了起来,谁也不服谁。 玛格丽特与哈洛特两个人听的津津有味。 …… 第68章 二更 哈洛特将一片面包掰开泡进汤汁里,瞥了瞥她们看的二月花低声道: “最近有很多人都喜欢看这本故事册子呢,我也看了,玛格丽特,你知道吗,里面的……” 她开始讲述对玛格丽特来说滚瓜烂熟的剧情了,她双手撑在桌面,静静听哈洛特讲述点评着。 哈洛特自打圣诞前就跟随特雷西亚夫人和小姐来了曼彻斯特,就学会了不少新鲜东西。 作为英格兰目前第二发达的埠口,这里的人们热爱追逐伦敦的潮流。 女仆最爱关注时兴时髦的东西,看报纸,懂打扮,个个把贵族豪门间的消息弄得一清二楚。 哈洛特一顿早餐,光顾着给玛格丽特讲述现在曼彻斯特的流行,差点忘记了叫卡洛琳小姐起床的时间。 玛格丽特看着她匆匆离开,瞧了一眼大座钟上的时间,也收拾着起身,朝西侧二楼慢步。 清晨,似乎出了太阳,像是一个好天,但依旧浸透在幽静的感觉里。 好在如今特雷西亚夫人母子三人,蒙斯坦夫妇和两个公子都在这庄园里参与曼彻斯特的社交,他们带来了许多仆人和几个家庭教师。 玛格丽特一路上都能遇见正在忙着去做事的仆人,倒不觉得很冷清。 特别是,她隔着楼板都能听见上面约翰勋爵在哭喊着说他不想出去见人…… 玛格丽特每当这个时候就能感受到庆幸,还好索伦芳龄十九,既没有不良嗜好,又不用寸步不离。 对了,她貌似听谁说过一嘴,索伦应该快过二十岁生日了吧。 怎么这庄园里一点要准备的意思也没有,按照习惯,最起码办小宴会请几个亲近的朋友应该也会吧? 想着,不一会儿她就走到了索伦居住的那一侧。 这温菲尔德庄园修筑的比法尼奈要宽敞,大多也都是洄游式大套间,一应俱全的即便是在房间里宅上一个月也不会感到憋屈。 玛格丽特在门廊里碰到了顶她班的仆人,与对方交接了下工作,昨天他刚去了麦考利家的宴会,今天并不出门,看样子是要在书房里呆一整天。 她先去了一趟衣帽间例行检查有没有没做完的杂事,然后才端着新的茶水去了书房。 这书房比法尼奈那间要小一点,但杂物更多,墙上挂着一块软松木,上面钉了许多图纸,索伦正坐在这块木板前的写字台边写着什么。 玛格丽特把茶水摆上边桌,一眼就看到了边桌上被拆开的信,寄信人是伊莫金,下面压着厚厚一堆信纸,略显凌乱。 她收拾着残局,想也没想就拿起来扫了两眼。 伊莫金信上先是说了一大堆实验结果,和看不懂的专业术词,中间还不忘调侃索伦这个当老板的一次工厂都没去过,就对他们几个这么放心吗? 最后,伊莫金又开始谈论他们的下一步计划…… 他说别人提供的原材料质量不够也不适合使用,他打算购置一整套设备从炼材料开始,要征求索伦的同意。 玛格丽特看着,他们应该已经完成了车头的设计,正在准备进行不知道第几次的试验,以及附带几张密密麻麻的预计账目详情。 好家伙,这小玩意儿,花钱比流水还快,每一项开支的数额都得让她确认一下单位是英镑还是别的货币。 这要是没点家底还真弄不了一点,还好索伦姓温菲尔德,除了钱一无所有。 看来,无产者选择用写作来当理想还真是个好选择,至少成本只用消耗两张白纸和笔墨,经济又划算。 信的最后,伊莫金海不忘记预祝索伦的生日,又继续念叨他应该立马来伦敦。 玛格丽特把信纸整理好叠在一起,索伦也写完了回信抬起头,请她帮忙把抽屉里的火漆拿来。 她走过去,点了蜡烛装好蜡粒,索伦接过来,融化了倒在信封上,盖上他的印章。 “你脚好了?”他略偏头扫了玛格丽特一眼,询问道。 第81章 “完全痊愈了。”她点头答。 “那就好,让人把这个寄给伊莫金。” 索伦将信递给她,站起身来朝大书桌边走,又端起一本书,走到了窗边。 窗外,与玛格丽特的卧室朝向一致,可以看到同一片风景,是荒芜的丛林。 玛格丽特接过了信,却不着急走,轻轻歪了歪头,打量着他的背,询问他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 索伦闻言扭过头,他的眼睛稍微凝视了一瞬,浅色睫毛压住深蓝色眸子,目光避了避,嘴唇里有些干涩,硬挤出来一句语气平静的话。 “我不过生日。” “啊?”玛格丽特没反应过来,又想起什么,夏洛蒂小姐说她母亲的祭日快到了,难不成是因为时间太接近,所以他不过了? 她不想提别人的伤心事,于是说了声抱歉。 索伦看她或许猜出来了原因,轻轻摇头。 “这没什么。”顿了顿,他似乎想到什么,或许是玛格丽特关在房里太久,会觉得有点闷。 于是,他请她去打开边柜的另一个抽屉。 玛格丽特照做了,发现里面一堆邀请函,不是舞会就是宴会。 但看起来他都不会回复。 索伦叫她拿最底下那封,她也照做,捡起来一看,是个剧院的开业邀请函,信上说开业戏的剧目是《玫瑰国王》,邀请他去观看。 这剧院原本在曼彻斯特就已经有点名声,后来经营不善换了老板,去年得到了蒙斯坦先生的一点投资,重新整顿后明天重新开业。 给温菲尔德家的每个人都送来了邀请函,但玛格丽特知道,蒙斯坦夫人正结交了一位伯爵夫人,打的火热,没提起要去这里。 玛格丽特疑惑的问他明天是打算去应邀吗? 与索伦对视,看见他双眼放光,有点蠢蠢欲动的样子,她有些茫然。 “我们……”他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下去,又改口:“你想去吗?” 玛格丽特面对他的询问忽然没了声音,她转动脑子,这人,该不会是想带她去剧院看戏? 不合适,没人会带女仆去那种场合,即便关系再亲近的仆人也是如此,会被人议论的。 索伦似乎也与她意识到了同一点问题,只能尴尬地敛目,又沉声地补充道: “我可以……给你放假,反正位置空着,想怎么样都随你。” 玛格丽特正欲要推辞,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伴随着哭嚎声从远至近。 她看出去,正巧瞥见了约翰勋爵推门而入,这小东西似乎从哪里逃了过来,迎面看见玛格丽特,立马扑到她面前,一屁股坐地上,抱着她的腿不撒手。 玛格丽特连连后退了两步,一脸懵的抬起头,看见面带菜色慌慌张张的尤妮走了快步进来。 尤妮想从拉开章鱼一样扒着玛格丽特的约翰,但却一点用没有,只能不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好他……” 从今天早上开始,约翰就不想跟母亲出门去见伯爵夫人,折腾的米娅抱头痛哭去了。 这会儿尤妮来劝,这臭小子竟然夺门而出,慌不择路的跑到了这里来。 索伦有些不解为什么约翰每次遇见玛格丽特都要摆出这种不体面的姿势,他蹙起眉,叩手敲了敲桌面。 “约翰,你又怎么了?” “我……我不想出门去见伯爵夫人,我不想去!” 约翰看着索伦,瞬间就恢复了理智,也不哭了也不闹了,只不过依旧不撒手。 “既然不想去那就别去了。” 索伦难得好说话,顺着他一回,不过,他忽然想到些什么,又看向尤妮说道:“明天早上把他送这里来,我要和约翰去一趟。” “带我出去?”约翰松开紧紧抱着玛格丽特的胳膊,无辜地眨眨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总之以前从未有过。 尤妮点头:“那我去叫管事准备一下。” “不用,把他送来就行。” 索伦看着约翰,又看了看玛格丽特。 尤妮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又一把拉过约翰:“勋爵,你听到了吧?我们今天不用出门了,快回屋玩玩具吧。” 玛格丽特或许弄懂了什么,顿时不自在了起来,等约翰走后,她立刻反问:“明天要带他去哪?” 索伦清清嗓,故作寻常:“约翰在庄园里待的太久了,我带他一起去剧院,明天你看着他,可以吗?” 她捏紧了手指,有点哽咽,但还是点头了。 “好,我知道了。” 没人再说什么,她拿着要给伊莫金的信走出门,下楼交给男仆寄出去。 玛格丽特可以休息一会儿,但她不想回房间,走出了侧门,沿着湖岸边走去。 清晨的岸边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潮气,她莫名有点不知所措,似乎是感觉到了某些东西在变的奇怪起来。 虽然有些迟疑的不敢确定,但要是再看不出来索伦今天的种种行为,她就该觉得自己是傻子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 拿约翰当幌子,别以为她看不出来,其实是为了方便他们能一起出去,不被人觉得奇怪。 玛格丽特蹲在河岸边,摘下一片枯叶,慢悠悠地掰来掰去。 她的回忆忽然流动了起来,从伦敦之行前一直回溯至今日。 一开始,索伦从没有什么异常,从来冷漠的不把任何人放眼里,既不关注身边人,也不像现在一样对她这么……优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一点点的变了。 玛格丽特摸着下巴思索了半晌,直到叶子全都掰碎了,飘在深绿的水面上。 等等,自己该不会是什么时候掉马让他知道了吧? …… 第69章 一更 不可能。 这更是绝对不可能。 她“蹭”的一声站起来,从河岸边离开,朝树林的小径里走去。 每一次她寄信都包裹的十分完好,且都是先交给了梅兰妮,以她的名义再寄出去的。 作为杂货店的老板,她事务繁忙,经常帮不识字的人写信寄信。 没人会关注她寄了什么,除非上帝在捣鬼,否则没人有机会看到里面的内容。 玛格丽特想通了这一点,更弄不懂索伦为什么在没有知道她马甲的情况下要对她这么,亲切。 要是从头开始审视,打去伦敦开始,他就逐渐的与自己熟稔了起来。 回到庄园里,经过霍乱时的相处,以及那个她无意中知晓的秘密,他就变得无比信任她。 前面的种种她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最近圣诞节的礼物,以及崴脚那次的……帮助。 她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共同承担了一个重大的秘密,所以,才会这样。 对,肯定是因为这个,绝对不是因为他对她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绝对不是。 这肯定是一种为了让她保守秘密封口费,包括去剧院也是。 她丝滑的相信了这个理由,然后抬起头,任由林间悠悠的冷风轻抚她的脸颊,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吹干净。 宽阔舒朗的树林里一点萧瑟的痕迹都看不出来,只不过万物枯寂,散发着浓重的泥土与腐殖质的味道。 忽然,玛格丽特在树林里停了下来。 她一个闪身躲进了大树干后,藏在一片干枯的灌木里。 不远处的小湖湾边,有一对年轻的少年少女在争吵些什么。 玛格丽特远远的就认出了那男生是凯尔,蒙斯坦先生的长子,年龄排在索伦之后的堂弟。 他对面的姑娘一开始叫树木隐藏着,只露出了一片裙角,又走了几步出来,露出一张漂亮年轻的脸蛋。 玛格丽特觉得眼熟,应该是在仆人大厅见过。 她想了一会儿,忽然记起来,这姑娘叫伊莎,好像是奈卡莉太太的助手,她今年应该,十六七岁吧? 玛格丽特那八卦的心情一下子就腾起来,脚步不舍得挪动一点。 一惯不可一世的凯尔看起来颇受打击,他都要哭了,红着眼眶直勾勾地凝望着面前的女孩,好似有说不完的委屈。 “……伊莎,你不能离开这里,你不能答应那个人的求婚。” 而那名叫伊莎姑娘却冷冷的看着他,似乎有动容,又忍了下来。 “你没有一点道理,凯尔.温菲尔德,请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们是什么关系,只是情人而已。 在曼彻斯特你这样的家族里,谁还没有个自己的情人,这没什么值得挂念的,我走了你还能找别人。 我现在只想选择过安稳的生活,你没有理由拦着我。” “你竟然觉得我们只是情人!” 然后,他们就开始搂搂抱抱起来,一时动情,难舍难分。 纵使上辈子在学校舞会上见过许多聊着聊着就旁若无人啃起来的同学,但此刻玛格丽特还是看的老脸一红。 啊不,现在她应该是小脸一红。 第82章 她连忙悄悄的朝小径外走去,十分友好地打算把这里让给这对鸳鸯。 刚走了两步,玛格丽特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句话。 “我们私奔吧,我带你去苏格兰结婚,除了死神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是凯尔说的。 玛格丽特忽然停了下来,这年头这么流行去苏格兰结婚吗? 然而,他继续朝伊莎说着:“结了婚,我们就去美国,再也不回来,那里没有人会认识我们,他们只会知道你是我的夫人。” “不,凯尔,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别再来找我了!” 说着伊莎挣脱开从另一边跑了出去,玛格丽特看着凯尔锲而不舍的追了出去。 玛格丽特人都傻了,现在年轻人都这么着急吗?还真是春天快来了。 光这么看,俊男美女,言情味儿还挺浓。 啊,看来又是一场刻骨铭心,要死去要活来的爱情故事呢。 她有点磕到,又觉得在如今这个阶级之间仿佛隔着天堑的环境下很有概率结果不好,于是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一路朝庄园里赶去。 庄园里,似乎没人察觉有任何的不对劲,玛格丽特径直回了自己的小房间,锁上门,就在握着门把手的那一刻,她忽然灵感乍现了。 是啊,年轻的男女之间的爱情,阶级之间的隔阂,身份的差异,性格的分歧,有莫名的禁忌意味,稍加描绘就夺人目光。 自古以来,这样的内容就没有人能拒绝。 既然要以自己的名义写作,还不如放弃“模仿”帕特森爵士。 以自己身处的环境做原型写一些故事出来,岂不是更能令人信服? 既然理性到极致的《皮尔斯小姐探案集》可以爆红,那么她这次就将感性写到极致,又会怎么样呢? 故步自封走老路,没有一点意思,玛格丽特认为,她应该让普森先生看到点不一样的东西。 玛格丽特立马冲到书桌前抄起笔,展开纸页,迅速地写下了一个设定。 ‘在距今很久的十世纪初,有一块来自上古月之女神的红宝石被海水冲刷上岸,来自古印度的商人将它拾起,制成胸针,取名为粉眼,辗转售卖到了英格兰。’ ‘可粉眼却自带一种诅咒,无论是谁佩戴上它,或者暂时拥有它,都会在月圆之夜毫无理智,不受控制的向命定真爱告白,一次之后,粉眼便会失效,直到拥有新的主人。’ ‘可是,粉眼的魔法会消失,可那些已经向命定真爱表白的人生活还得继续,他们不得不为自己收拾这种浪漫又要命的烂摊子。’ 玛格丽特写完这几句设定,顿时感觉自己想要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十分满意,继续往下写了《粉眼.赫尔蒙斯伯爵》 这个故事,玛格丽特愿称之为受到真爱诅咒后我向死对头告白了。 ‘在新的社交季来临之前,受限定继承法限制,刚刚成为赫尔蒙斯伯爵的威廉姆斯收到了好友送来的礼物,这是一块粉色胸针。 他的好友知道,他这次第一次参与社交季,对他颇有指望,认为他一定会寻找一位门当户对的淑女。 好友在信中说,传说粉眼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会让人拥有直面真爱的勇气。 但赫尔蒙斯伯爵并不觉得自己成家是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因为他有一件更紧急的事情要处理。 他要为自己的堂妹寻找一位合适的丈夫。 这件事,还得从上一任赫尔蒙斯伯爵继承人之死说起。 威廉姆斯本身是一位勋爵,是个富贵闲人,每天的爱好就是看书写作,绘画与马术。 可在堂弟去世后,他成为了远房叔叔家的继承人,然而,不过数月,叔叔赫尔蒙斯伯爵便去世了。 威廉姆斯不仅继承了叔叔家的爵位,财政赤字,一塌糊涂的庄园,因为头衔必须要担任的军务,还继承了一位无人监护,脾气古怪的堂妹索菲亚。 她对他十分厌恶,他也对她十分抵触。 威廉姆斯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冤大头,但为了叔叔的遗志,他又不得不为这位堂妹的生活操碎心,肩负起延续家族的责任。 而索菲亚在他看来却分外庸俗,不懂艺术,除了外表之外,头脑空空,只知道没日没夜的参加舞会与俊年跳舞和请来自巴黎的裁缝做各种裙子,举止跳脱,几乎没有一丝可取之处。 威廉姆斯敢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值得讨厌的人了。’ 玛格丽特写到此处,又开始写索菲亚视角的威廉姆斯。 总之,他们看起来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索菲亚自小就被家人娇宠长大,从来没有任何烦恼,一时间失去了父亲和哥哥,忽然变成了浮萍一般的人,她无比的不安,又将不安的愤懑发泄到了近在咫尺的远房堂兄威廉姆斯身上。 她对男主角也依旧是各种不满意,觉得他除了外表可取之外,性格老气横秋,古板严肃,一点也不风趣,还喜欢管束她的私生活,控制欲过剩,简直不可忍受。 一个短故事,起承转合的节奏要丝丝入扣。 既然故事的局面的起始已经写好,后面就该来点拉扯的剧情承接前情,将二人的矛盾点到最水深火热时。 一个渣男试图引诱索菲亚。 玛格丽特文思泉涌,一直写,一直往下写,终于写到了总领全文的转机。 威廉姆斯发现了渣男的意图,揍了他一顿,却被索菲亚误解。 在一次夏夜的舞会之后,由于威廉姆斯短暂的触碰过粉眼,他在索菲亚最讨厌他的时候,不可救药的向她吐露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深厚的爱意。 他向她告白了。 玛格丽特深呼一口气,有些犹豫结局要怎么处理。 忽然,她听见庄园里的钟楼传来声响,中午了。 肚子好饿,写完快点去吃饭! 她抬起头,看窗外,又憋了一口气去埋头苦干。 结局当然是完美的皆大欢喜。 二人在那晚的闹剧之后,各自的内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威廉姆斯认为粉眼肯定是搞错了。 但又意识到其实索菲亚身上确实有他望而不得的优点,她无论对待任何人,都付出了最饱满的感情。 故事的最后,索菲亚意识到自己一直被渣男欺骗的事实。 她十分果断,勇敢的与对方断绝关系,并且一点不内耗,醒悟了自己一直以来因为渣男对威廉姆斯产生的偏见,郑重又诚实地向他道歉。 最后一幕,在一个月圆之夜,索菲亚主动佩戴上了粉眼,毅然地打算直面内心。 而此刻亲眼见证的威廉姆斯也确定了,粉眼最初确实没有搞错人。 …… 第70章 二更 将稿纸写的密密麻麻,然后,玛格丽特丢下羽毛笔,一个转身跳跃将自己抛物进了发旧的丝绒沙发里。 她几乎要忍不住仰天长啸,但意识到可能会被楼上的索伦听见这怪动静儿,于是干错安静下来,闭着眼享受充盈的感觉。 这种写爽了的滋味,她自打开始以写文谋生赚钱以来已经很少体会了。 啊,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玛格丽特啧啧称奇,不禁回味起来。 这只是初稿,因为灵感来了,写的十分迫切,字迹潦草。 要寄给普森先生,这样肯定不行,她得重新的修饰细节,粉饰词汇,再分段誊写好,直到她满意才可以。 这项工作,玛格丽特打算等明天出门回来再继续完成。 而现在,她又弹了起来,将桌面收拾干净,打算去填饱肚子。 第二天清晨,夜晚似乎下过一阵大雨,窗户上沾着一层晶莹剔透的水珠,屋子里弥漫着木头味的潮气。 大约九点,玛格丽特光脚踩在不太松软的地毯上换衣服。 既然要出门去公众场合,就换上了漂漂亮亮的,没穿过的新裙子。 她对着衣柜门上有些斑驳的镜子照了照。 女仆穿的衣料都是府上发的,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回事,只不过可以请裁缝做成不同款式。 她穿上一件带有短披风的长外套,深蓝色的呢料十分保暖,看着显得人个儿高。 里头一条长至鞋面的白色棉裙,有蓝色丝绒花缎带镶嵌的边缘。 这装束十分自然得体,又不失她爱漂亮的习惯。 天气已经不太冷了,玛格丽特戴上了从伦敦买来的草编帽,里面有一层棉衬,边缘有蕾丝,一侧有绢花。 她凑到镜子面前看。 嗯,真是漂亮的犯规了。 她收拾好,临出面前却将帽子摘了下来,原样放回衣柜里,抿了抿唇锁上门,朝屋外走去。 玛格丽特来到楼上,靠近索伦的套间,她还没走进去,就听见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声。 她感到狐疑,今天不就是带约翰一个人出去吗? 待玛格丽特推门走进玄关,却看见起居室里的沙发上整整齐齐坐了一排的小子。 第83章 从左到右,是一脸麻木仿佛失恋了的凯尔,然后是他弟弟不明情况只想凑热闹的劳伦斯,最后就是小约翰。 还好亨利陪大姐去伦敦了,否则这沙发都坐不下这么老些人。 索伦双手环臂站在窗边,似乎刚刚在训人。 听见玛格丽特推门的声音,他才不说话了,侧过身看了她两眼,顿时松开眉头,心平气和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最初是早晨约翰起床之后被送来这里的路上遇到了劳伦斯,劳伦斯从来没见过大哥带约翰出去玩,于是也要跟上。 他光一人跟不说,还拉上了莫名其妙心情沉重的凯尔。 约翰说看完戏剧要去看赛马,劳伦斯说要去狩猎,凯尔闷闷的说他要回家睡觉。 虽然索伦把他们个个挑了一顿毛病,但却并没有拒绝他们跟着一起去。 “既然都来了,那就走吧。” 索伦淡淡地瞥了他们几个一眼,落到凯尔身上,多看了他两眼,思索一瞬,似乎轻笑一声。 玛格丽特上前牵起还算乖巧的约翰勋爵,跟随着一行人朝庄园中庭里的马车走去。 玛格丽特与约翰乘车,其他三人骑马,他们已经换好了骑装,穿着长马靴。 似乎并不准备单纯的去城里看戏剧,还打算在曼彻斯特周边的山林里转一转。 车厢内,玛格丽特对付约翰自有一套,她翻出来一张白纸,折成纸鹤给他玩,又教他怎么做的,教了一路,约翰十分听话。 约翰玩的高兴了,就趴在窗边与几个哥哥说话。 “凯尔,凯尔,你今天怎么不搭理我了,我说,你看这纸鹤漂亮不漂亮?” 凯尔瞥过来,有点艳羡地看了看约翰,勉强答了一句。 这小子什么都不懂,正是无忧无虑的年龄,而他呢,却要眼睁睁的看着相好多年的姑娘去嫁给一个男仆。 凯尔一点也忍不了,骑着马快步往前追去,踏的路上泥巴四溅,撵上了前面的索伦。 约翰愤懑地扭过头来。 “玛格丽特,你说凯尔今天怎么了。” 他平时最喜欢逗约翰玩儿,与除了索伦之外,与约翰关系最亲近。 玛格丽特伸手摸摸约翰毛茸茸的脑袋,高深莫测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还能是因为什么,肯定是因为失恋了呗,年轻人,还能因为什么原因失魂落魄呢? 不过,看起来那姑娘要比凯尔清醒明白的多,如果凯尔一直执着,还真不知道这事儿要怎么收场呢。 这温菲尔德家族,还真是故事不断,卧虎藏龙啊。 玛格丽特不禁试想,要是她一直待在这家族里,岂不是能有源源不断的素材可以用了? 算了,或许素材有了,祸事也有了。 玛格丽特看向窗外,索伦骑着马放慢了速度,留凯尔一人在前面,他落到了马车窗边,看向里面画面十分和谐的两个人。 约翰还挺听玛格丽特的话。 索伦看着,放下心,又想起第一次见到玛格丽特的时候。 那时候约翰要捡挂在树枝上的纸蝴蝶,是玛格丽特拿着他的猎枪打断树枝,那玩意儿才掉下来。 她那时候,神采飞扬,就将约翰镇的服服帖帖的了。 他想着,忽然觉得自己记性有点见长,又收回神思,看向前方,已经可以见到远处盘踞在曼彻斯特城了里的河流了。 一行人走上宽道来到城内,玛格丽特看见窗外车马不断,四处都是工厂,路边随处可见的劳工,一包一包的扛着从利物浦运来的棉花。 河岸边大小船只靠在岸边,里河道近的地方工厂最多。 约翰指着窗外,那蒸汽机塔尖最高,最密集的地方,他告诉玛格丽特,那里都是温菲尔德家的财产。 老温菲尔德先生是经商发家,遗产完全不属于限定继承,在他生前就已经完成了分割。 其中全国的十二家纺织工厂都属于长子,以及他名下所有的地产,房产,都属于长子一脉继承,可以保证家族势力不在换代后迅速衰落。 至于老温菲尔德先生的个人财产,则是分给了二儿子和两个女儿一人一份,大约每人十几万镑左右,以及一些实物物品。 虽然与大哥能继承的偌大家产比起来九牛一毛,但例如蒙斯坦先生,他在结婚之前将继承来的遗产回购了工厂股份。 即使下朝在野后什么事也不干安心做个有名望的绅士,他也能靠着每年一万镑的分红继续挥霍。 玛格丽特心想,凯尔是长子,要是他一心要娶一个女仆,谁也拿他没办法,继承法不会因为他娶了谁就不让他继承父亲的遗产。 只不过,如果亲戚朋友因为这件事刻意疏离他,排挤他,那么大概率也会导致最后婚姻不幸。 这年代,绅士娶绅士的女儿,即便是身价差的再多,也算是平娶平嫁,在阶级上不算什么问题。 只有绅士和农场主家庭之间嫁娶,才算得上跌份。 农场主是绅士土地的佃户,属于上下阶级。 至于小商贩和佃农,则是更不受待见,会被提着篮子送食物献爱心的贫民阶级。 现在流行的小说里都只写绅士以上的阶级,从不写贫民阶级。 要是绅士贵族之间嫁娶,也勉强过得去,毕竟都是靠土地食邑,需要男嗣去应召上战场。 作为商人之家,虽然听起来不怎么体面,但这商字够大,上流社会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况且凯尔的父亲曾是政客,母亲是贵族后代,要是一心想上娶,又有家财,他甚至能娶个没什么钱的伯爵的女儿,也不算过分的。 玛格丽特收回对本时代男女婚配阶级的思考。 反正她知道自己未来一定能出人头地,只要等出人头地了,无论是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她认为自己都会去霸王硬上弓。 人活一辈子,要是不求最好,那还有什么奔头呢? 但是,在没有出人头地之前,玛格丽特认为自己不会有半分闲心分给感情。 转眼,深入城内工厂稍微不那么密集的地带,这里一片繁华景象,街道宽阔,虽然人行道铺设了地砖,但马车道上还是尘土飞扬。 路旁林立许多四五层高的漂亮宅邸,有的是银行,有的是餐厅,各种店铺。 新开业的剧院在一个较大的十字路口处,这里还有另外两家剧院,扎着堆儿。 虽然还是上午,却已经人头攒动。樾咯 温菲尔德家的马车径直靠进了大门,一行人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一排的侍者过来牵马牵车。 剧院的老板将他们带到了楼上视角最好,看的最清晰的贵宾阳台上。 玛格丽特原来只是馋了馋,真到这地方,往下看去,果然比挤在底下的那些座位里要强多了。 到了阳台上,隔帘一拉好,就是一个半封闭的空间。 劳伦斯凯尔带着约翰坐在边沿上,索伦坐在约翰身后的椅子上。 玛格丽特还有一个看着约翰的任务在身上,自然地坐在最左边约翰的身旁。 她满意地朝戏台上看去,想这位置要是能卖票就好了。 …… 第71章 一更 厚重的幕布遮盖了所有的光线,除了台上,台下一切万籁俱寂,漆黑一片。 虽然已经看过这出戏,但不同的视角,不同的服化道和演员舞美,呈现出来的效果也完全不一样。 玛格丽特盯着台上的剧情慢慢演绎,脑袋里不断分析台词的深意,剧情的起伏转折,叙事的技巧,又被演员的情绪所感染,十分专注。 看到一半,有侍者端来饮料点心,玛格丽特才回神,帮约翰取了一杯柠檬水。 约翰看不懂剧情,只觉得画面场景有趣儿,一心想着下午去看马赛,玛格丽特撇嘴,回过头来,目光从索伦脸上划过,挪到了舞台上。 他看的还挺认真。 接下来的剧情,大家多少都看过两边,已经很熟悉了,劳伦斯扭过头,不去招惹凯尔,倒与索伦低声闲聊起来。 毫无疑问地,劳伦斯与索伦谈起最近的流行故事,又毫无疑问的提到了帕特森爵士。 劳伦斯从对帕特森爵士关注已经很久了,起初他只是喜欢看这位爵士写的冒险小说。 后来发现这位爵士改变了风格,开始他并不为探案集的剧情所吸引,甚至还总能挑出刺来。 但随着剧情深入,起伏反复的剧情让劳伦斯变成了铁杆儿粉,几乎每一期都没落下过。 “依我看,帕特森爵士未来也能像伍尔诺先生一样出名,噢对了,我有个伦敦的朋友……” 劳伦斯说,他有个朋友,与帕特森爵士是邻居。 他这朋友告诉他,貌似去年秋季帕特森爵士的未婚妻跟人私奔了,他是在去苏格兰追人的过程中写出来的这些案件。 “你说这个帕特森爵士,竟然在路上都能挤出时间写出这样的故事,看来还真是应了那句俗语,文章憎命达……” 第84章 劳伦斯说着,玛格丽特始终竖起耳朵,一阵放松又一阵紧张。 帕特森爵士当然没时间了,这些东西都是她写的。 玛格丽特一想到身边这些公子哥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想到作者是她,就感到一阵隐秘的愉悦。 索伦坐在中间,时不时应劳伦斯几句,又看看玛格丽特的脸色。 兴许那帕特森爵士也没想到,随便找个枪手写的故事,会收获这样的效果。 索伦仔细观察着,每当劳伦斯提起帕特森爵士对剧情的处理之丝滑,玛格丽特就不禁地弯起嘴角。 光线不足,只看得清一个后脑勺和侧脸,他要格外注意才能看清这种变化。 待到劳伦斯说开学前他要去伦敦社交,至少得见见帕特森爵士并邀请他来北方旅行时,玛格丽特又顿时抿起唇。 “帕特森爵士最近回了伦敦,据说是什么达官贵人请他,都一概不去,弄得神神秘秘的。”劳伦斯说道。 “是吗?”索伦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玛格丽特暗自扯一扯嘴角,心想这些公子哥追星还真是方便。 不知道等她未来成名之后,会不会有这么多热心粉丝。 希望帕特森爵士顶住,千万别露出马脚,无论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她的马甲。 不过,他越是这样躲着人,外界就越是对他好奇,想请动他。 等一场戏收尾,约翰又嚷嚷着要去要去看马赛,索伦难得心情好,同意带他去那种闹闹哄哄的地方。 马车从剧院出发,向南行驶了一阵子,在城市边缘的地带,有一座著名大型的马场。 这是一位伯爵授意本地商人开办的,每个季度都会有许多比赛,观众们已经将来这里观赛养成了固定的放松活动。 马场建筑规模庞大,玛格丽特跟随他们在一处视野最好的看台坐下,能见到周围座无虚席,人人都在议论八号选手和五号选手谁能赢。 玛格丽特见周围的人都在忙着下注,就连劳伦斯都和凯尔都去下注了,偏索伦依旧坐在位置上。 玛格丽特忍不住问他,难道不准备不下注吗? 索伦摇头:“我不赌马,什么也不赌。” 他一点没把握的事情都不会做。 “那你觉得谁能赢?”她随口一问,看不出这些选手的马儿都是什么状态。 “五号。”他说。 玛格丽特狐疑地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他最不能输。”索伦扭头看向玛格丽特,告诉她这五号是谁。 五号的骑手是一个年轻小子,他的父亲曾经是这俱乐部的连冠手,上个季度因病去世,与冠军失之交臂。 这是这小伙子第一次上场参加赛季,他不仅要完成自己的理想,还得完成父亲的理想。 玛格丽特摸了摸下巴,回过头低声嘀咕道:“光凭理想就能让人夺冠吗?那我也有呢。” “什么理想?”索伦幽幽地问她。 玛格丽特陡然回过头,似乎没预料到他会听见。 她若有所思,想着干脆放个烟雾弹出来,于是装模作样地说道: “其实,我的理想想成为一个作家,想不到吧。 但我还没有开始写作,嗯,写作这事儿这实在太难了,太难了,写不出来一点。” 索伦听了,也装模作样地“噢”了一声。 “写不出来吗?没关系,慢慢来,做什么事情都是如此,即便是莎士比亚,也要经历这个。”他淡淡地说着。 玛格丽特有点意外,索伦竟然没笑她异想天开。 她装出一副受到鼓励的样子。 “嗯,说的对,得慢慢来。” 索伦又问她打算写什么类型,他很好奇她会怎么说。 “我打算,什么流行就写什么,比如爱情故事什么的。”她糊弄道。 爱情故事是永恒的流行,写这个题材的人不计其数,作为一个年轻小姑娘,想写作选这个题材才是正常的。 他果然没有继续问了,再问下去,他们就要开始“谈情说爱”了,这不合适。 很快,劳伦斯他们下完注回来了,比赛也即将开始。 约翰勋爵跟着劳伦斯压了八号,凯尔压了五号,比赛开始时,许多人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玛格丽特瞧着,那五号和八号飞速奔腾着,距离黏的很紧,互相几次都把对方反超越,引得在场上千的观众都聚精会神,人声鼎沸的互相给自己压的号码鼓劲儿。 最后,果然上五号冲了线,赢得了晋级的资格。 劳伦斯和小约翰一脸败兴,嚷嚷着赔了不少零花钱,拉着索伦求他这个月好歹也要支援点,否则就差钱玩乐了。 一行人又慢慢返程回庄园,路上沿着自家的山林转悠了一会儿,计划好了下周要打猎的地方,直到傍晚正餐前,才算是回了家。 玛格丽特把约翰勋爵送到尤妮手上时,尤妮恨不得给她颁一个圣母勋章。 “你肯定累坏了吧?回去休息吧,你可不知道,今天我和米娅算是休息好了……” 米娅也对玛格丽特心生佩服起来,带着约翰勋爵去更衣准备去跟长辈们一起用晚餐。 尤妮带玛格丽特在储物间里休息,给她倒了苹果茶,又说今天他们一行人出门,庄园里发生了什么。 “蒙斯坦先生决定下周末要办舞会,还要与一位画家一起办慈善拍卖,要与市长一起为曼彻斯特修缮河道筹款……想来后半个月咱们都得忙上一阵子了。” 玛格丽特挑眉,她还从来没有在这年代见识过一场正经的舞会,更莫说这舞会有政商权贵名流们的参与,庄园里的人情世故运作。 这是多好的素材库啊,为一切剧情提供可支持的细节。 回了卧室,玛格丽特打算找奈卡莉太太一趟,给自己找点活儿,好歹也参与参与。 她推门出去,正巧碰上奈卡莉太太来找。 “玛格丽特,你要出去?” 奈卡莉太太的手里拿着一些生了铜锈的仓库钥匙。 “不出去,您有什么事找我吗?”玛格丽特十分客气地问。 奈卡莉对玛格丽特有所耳闻,对她也很客气。 “是这样的,下周末庄园里要办两天舞会和拍卖,蒙斯坦夫人吩咐我们准备,我这里抽不开人手,想请你帮忙准备准备……” 玛格丽特与奈卡莉太太在狭窄的过道里停留了大约半小时,她成功地得到了一些任务,领来了三把钥匙。 “这把是酒窖的,这把是七号储物间的钥匙,这把是九号储物间的钥匙,到时候舞会上……” 奈卡莉太太嘱咐了一通,玛格丽特都点头记了下来,回到屋里,她就立马把奈卡莉太太说的事情都录了下来。 一件一件拆分成细则,等到写完,她又去隔壁敲门,把这单子交给奈卡莉太太看。 对方看了,忽然就对关于玛格丽特的传闻不感到意外了。 奈卡莉太太不由叹息,这样的人,放在哪里都能发光发热。 于是乎,玛格丽特这一周内忙的快起飞了,每天去索伦那里点个卯,就火急火燎的去仓库里查看清点物品的进度,与奈卡莉太太准备舞会的陈设。 将庄园南侧三四个大开间横厅和连带的一片花园都收拾了出来。 见玛格丽特办事利索,男管事也来找她帮忙,帮着拟邀请函,一写就是上百份,还帮着蒙斯坦夫人一起参谋给客人安排座次的事情。 这几天下来,玛格丽特算是把曼彻斯特大大小小的人物都摸透了,至少听见名号,就知道这人是谁,是做什么的。 在蒙斯坦夫人和奈卡莉太太跟前,也大致了解这些人的势力关系,将谁得罪过谁,谁与谁有过节,谁和谁关系好。 不必说,玛格丽特的脑子里已经迅速闪过了许多写文的好点子。 …… 第72章 二更 距离庄园开门宴客的头一天晚上,玛格丽特与奈卡莉太太来到布置好的横厅里。 二人分别检查了装饰品与长桌上的布置,再一次与男仆确认了宾客的座次安排。 玛格丽特还不忘记提醒奈卡莉太太找专人看着火烛,上回在伦敦她就碰见过舞会失火。 奈卡莉太太也知道这回事,那次差点烧伤公爵的女儿,还上了报纸,这次她安排了四五个人盯着火源。 过后,玛格丽特又跟随她去厨房里像主厨确认食单。 从今晚开始,厨房就已经忙的乱成一锅粥了,玛格丽特可以看见,七八口烤箱都燃着火,在预制各种海鲜,肉类,甜点。 玛格丽特为了积攒素材,又打听了许多细节,包括主食使用的材料都是哪些。 厨师也有意在玛格丽特面前卖弄,巨细无遗地告诉她餐点规格,上流们的喜好,与最近的风潮口味。 确定好明天的餐食没有意外,她跟随奈卡莉太太去地窖里清点的热带水果的数量,这些都是刚坐船来的,用冰镇着。 第85章 临走时,玛格丽特还端走一盘刚出炉略带瑕疵的马卡龙回去。 回了卧室,她也不休息,将今天搜罗来的信息归类,整理到笔记本上,准备随时当做素材来用。 这俗话说的好,没有阅历的人,写出来的东西就虚浮,会弄出皇帝用金锄头这样笑话。 玛格丽特这段日子深有所感,打算在《玛德娜夫人》之后计划写一本权贵阶级人物为主角的长篇故事。 目前的温菲尔德家族在曼彻斯特,算得上很能吃开,寄出去的请帖,就没有对方回信说不来的。 在蒙斯坦夫人请客的手法上,玛格丽特却莫名嗅到了一丝味儿。 蒙斯坦夫人作为老二媳妇,自打长嫂去世之后就一直代替了她的作用,参与各界人士的社交。 她的堂姐妹琼丝.麦考利眼看着即将成为新的温菲尔德夫人,要是正常情况,蒙斯坦夫人多多少少也要带着她一起做这些准备工作,熟悉人情事故。 但玛格丽特发觉,蒙斯坦夫人请的都是平时与她关系好的那几圈子人,以及新结交的伯爵夫人。 这些人都与琼丝.麦考利没什么关系,甚至庄园里的安排也不带她,只叫她在一旁看着。 玛格丽特猜测,这两堂姐妹虽然看起来关系很好,但实际上也不尽然。 蒙斯坦夫人现在的举动,倒像是要显自己的本事,好让人望而却步。 而玛格丽特观察,这位琼丝.麦考利也并不擅长这些,活脱脱菟丝花一朵,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干巴巴看着。 不过,玛格丽特并不在意,待她这皮尔斯小姐探案集的最后一篇问世,等索伦回过味儿来,恐怕温菲尔德先生这旧情也复燃不了了。 转眼,一月的下旬了,时间还宽裕。 玛格丽特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的,到了傍晚的餐后时间,她到了点卯的时间,便收拾收拾,上了楼,推开套间的门。 这会儿,刚用过晚正餐,这几个小子又整整齐齐的聚在起居室里,围着桌子下棋。 劳伦斯捧着二月花在旁边品读最新的案子,约翰蹲在桌子边上玩被吃掉的棋子。 玛格丽特与他们打声招呼,就去储物间里清点这套间里剩下的物料,过后,又出来瞥了眼棋局。 “玛格丽特,你觉得谁能赢啊?”小约翰不懂得观棋不语的道理,挪过来扯了扯她的裙摆问她。 玛格丽特敷衍他两句,注意到这漂亮的棋。 这一盒棋子连带棋盘都是旁人送来给蒙斯坦夫人的礼物,材质精美,每枚兵车都是银制雕刻镶嵌了玛瑙水晶的小人儿,但夫人不爱好这个,就让人拿来放索伦房间里。 玛格丽特旁边看着,有些技痒,待凯尔输掉棋,便朝索伦投去目光。 他抬起头,有所察觉,便叫凯尔把位置给她让出来,顺口便问宴会办的怎么样了。 玛格丽特一边动棋子一边答话,倒显得自然。 旁边,劳伦斯品着新案件,刚回过神来,竟然看见棋局经过几番纠结之后,就往一边倒,像风吹的一样容易。 凯尔也注意到了,不由地犯嘀咕,索伦跟他下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水平。 他们兄弟二人互相看看,什么也没说,两眼一翻各自去看书了。 要是对象是别人,他们俩还能往那方面想想,但玛格丽特谁不知道。 上能在老祖母跟前万无一失,下能制服约翰跟玩似的。 至于他们的哥哥,想来也是因为这些吧。 劳伦斯心想,他可是索伦,从小他母亲就天天把“你要是能像索伦一样……”挂在嘴上,他又不是凯尔,怎么可能跟身边人不清不楚,还倒被甩了。 如果不是怕凯尔想不开,他也不会天天拉着他来缠着索伦。 玛格丽特累了一天,可算放松放松,后头一局,小约翰闹着要玩。 玛格丽特只能把他搂到面前,摸着约翰猕猴桃一样的脑袋,教他见招拆招与走棋的方式。 “下棋呢,没有什么捷径,要走一步看十步,选择最能规避风险的那一招,比的就是谁能看到的演变更多,更远,玩的越多,自然也就越熟练了。” 小约翰也服她摆弄,学的认真。 见状,索伦连装都不装了,心甘情愿做陪练,放水放的玛格丽特都有点摸鼻子。 “我们是不是赢了啊?”小约翰伸手拿掉又一枚黑棋,一抬头,玛格丽特便捧场地夸他两句。 “约翰勋爵,你可真厉害,一下子赢了。” 约翰被夸的脸红,飘飘乎乎的准备大展拳脚再来一次。 对面,索伦抬头看着这一唱一和的,忽然就想起小时候自己的母亲带自己学这个,不由地盯着玛格丽特恍惚起来。 仔细想来,这段时间玛格丽特忙得很,只有一早一晚露个面,简单的替他收接两封信就走了,有的时候,甚至连话也说不上两句,好像有点太冷清了。 像这样坐在一起下棋,也是好久没有过,说实在的,有点想念。 等他意识到自己的下意识又在想些什么东西的时候,约翰已经等的不耐烦,着急要他快点出招。 索伦动了黑子,忽然有点抵触自己这些忽然冒出来的感觉,掌心莫名渗出一层汗,就好像是好端端的,打碎了一只瓷盘,却有一片碎的掉了怎么也找不到,让人惴惴不安,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感。 他莫名脸色绷了绷,又恢复如初,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将一切念头都控制了起来,不去想,就当它不存在。 “哎呦,我们好像要输掉了。” 玛格丽特说着,抬头看过去,有些不解,他怎么这会儿又不放大海了。 果然,小约翰输了棋,顿时不干了,缠着要劳伦斯带他出去看星星。 “小祖宗,今天阴沉沉的,哪来的星星啊。”劳伦斯被迫丢了书本,被约翰拉扯出去,他不甘心一个带这还在出去外头吹风,还硬要拉上其他人,劝索伦跟他们一起出去围着湖岸边的步道走走好消食,说是有益健康。 “玛格丽特,你牵着约翰勋爵。”劳伦斯将这小东西甩给玛格丽特。 一刻钟后,几人便沿着湖岸边,靠庄园建筑里透出来的光线照明,在岸边踱步。 小约翰拿了凯尔的天文镜,在湖岸边看星星,询问凯尔哪个是猎户座。 玛格丽特对此有点兴趣,在一旁看了半天,发现凯尔对天文颇有研究。 她也分了一把筒镜,勉强在天空里找到了一两颗星星,待放下镜筒,她下意识地往一侧望了望,却没有一个身影。 玛格丽特将筒镜还给他们,顺着周围飞舞的萤虫,慢吞吞地朝着近处的树从走去。 春与冬交替的季节,莫名有种令人期许的意味,像是一切还未萌芽,但你却清楚它隐藏在泥土之中,只要温度足够,终于有一天会冒出来,无需担忧。 玛格丽特走了两步,就看见索伦停在一处水湾边,站在那里,几乎与树影融为一体。 他平静的看着夜晚波光粼粼的湖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鞋子在草地上踩了踩,往前半步,又往后半步,最后还是转过身,朝小约翰他们的方向走去。 …… 一夜过去,还未黎明,玛格丽特便起身梳头发,整理着装,跟随奈卡莉太太一起,领着一些女仆在庄园各处检查。 要玛格丽特来说,这份工作其实还挺有意思,可以看清这个阶级,像是自然地形成了一个生态,人人都提着神儿,朝一个规则屈身。 她们这些做仆人的,就像是帮助上层社会们搭台的,看似不重要,但又游走其中。 玛格丽特跟着确认布置的时候,总会莫名去想,这些上流人士,真就靠着一捧鲜花够不够水灵,挂出来的艺术品够不够价高,餐桌是不是按照王室礼仪,就来判断一个家族的底蕴吗? 她可真想写一本讽刺小说,专程来挑刺挖苦,用笔锋来触一触。 忙碌个把钟头,玛格丽特将餐具的数量核对好,在便条上打钩,扭头看向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明了。 …… 第73章 一更 温菲尔德庄园,晨曦降临人间,微风掠过湖面,掀起一阵波澜。 玛格丽特觉得,自己或许是有种毛病,在越是身体忙碌,抽不开空闲的时候,或者越应该紧张和严肃对待的场合,就越容易犯一些游神的毛病,一不小心就会开始思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只能依靠纸上一行行的待执行任务让自己稍微正经一点,挺胸抬头的去迎接奈卡莉太太的一些吩咐。 大多数宴会都在傍晚举行,但这次还连带一场拍卖,所以时间更早,关系好的朋友大多十点就来了,会与主人家一起在花园或者庄园附近谈心散步。 接近正午点,庄园里已经有许多人物到场,已婚男士们大多与蒙斯坦先生在湖畔边散步欣赏美景,已婚女士们大多与蒙斯坦夫人特雷西亚夫人在楼上茶话。 第86章 跟随父母或者长辈前来的未婚男女则是根据墨守成规的习俗,在花园里社交。 这个年代,无论参加什么聚会,总不过为三个目的,钱,择偶,名声,无一例外。 玛格丽特与奈卡莉来一侧横厅,盯着男仆将今晚要拍卖的油画放进准备好的拍卖厅里。 待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宾客们也都步入拍卖场,开始慈善拍卖。 有客人在场的地方,大多由身穿华服的男仆们服务,端酒送点心什么的,为了方便引导有需要的女客去盥洗室,玛格丽特也留在横厅附近的走道里。 时不时一个夫人走出来说裙子脏了要清理,又是哪家的小姐出来问她借手帕,谨慎地询问她晚上庄园里会跳哪种调子的舞。 总而言之,玛格丽特耐心地帮助她们,观察她们的谈吐方式,衣着打扮,表情,性格。 她不由地发现,已婚夫人大多更随性,可以与任何人得心应手的调情,闲聊,展示交际能力。 而未婚的淑女们,受一套莫名其妙的规矩笼罩,就像某名著里形容的那样,要多才多艺,最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外貌也就不说了,还有姿势步态,谈吐举止,嫁妆,样样都是要供人评价。 在这样的社交场合,更是步步谨慎,从头到脚,一丝一毫的怯都不敢露出来,唯恐让人察觉不妥。 隔着墙都能听见,老绅士们习惯高谈阔论,好感觉自己还掌握着社交资讯,打算花在拍卖场上花高价为自己搏名声。 年轻的绅士们则学着他们的样子装腔作势,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看见他们风姿绰约。 玛格丽特观察到这一点,留意着,莫名觉得剧院里那些戏剧未免都太单薄,观众都应该来看看这里,社会环境供养之下的微缩镜像。 每一个人的小心思都写在脸上。 拍卖会进行到一半,忽然一位小姐走出来,问她盥洗室在哪里。 “小姐,请跟我来吧。”玛格丽特收回思绪领着小姐去了,又将人送回拍卖厅里。 这会儿,特雷西亚勋爵夫人身边的两位绅士正为了搏她一笑争着竞拍一幅画。 她正要走,目光不偏不倚地看到了索伦,他坐在人群中,看着平静内敛,浑身上下却说不出的出挑,好像为周围的鲜花着锦增添了点色彩,让人一见到,只觉得温菲尔德家族未来或许不可限量,可触不可及。 只不过,他在出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听身旁目光慈爱的老阁下说话,还是在想些什么,她看不出来。 忽然,玛格丽特觉得自己对他未免有些过分关注了,这便醒过神来,目光瞥向四处。 她刻意地思索起如果要把这场面用进小说里,应该要怎么描写,先从哪一种感觉开始呢? 嗅觉?玛格丽特从附近挪开,走出去靠着走廊里一片安静的墙壁微微闭上眼。 起初可以嗅到香料,甜腻的点心,酒水的发酵味……然后一切感知模糊成团,最后浑身只能感觉到脊背冰冷的建筑物,坚如磐石。 天空的颜色渐渐暗淡,被傍晚的霞光,初上的灯火所替代。 仆人们点燃蜡烛,顿时整个庄园都融化进了暖黄的光调中,晚宴之后,人们穿着流行的白色绸裙,挺括地燕尾服,在烛火下身影婀娜地穿梭着。 置身其中,仿佛误入了什么经典名著中主角们一见钟情的画面。 “这一天可真漫长啊,玛格丽特,你不累吗?”尤妮揉揉自己的肩膀,她同样被拉来照顾这些宾客,趁着最后的舞会开始,便拉着玛格丽特一起躲在装满餐布和餐巾的储物间的隔断边就地坐下。 “还好,我这里有马卡龙,你吃吗?”玛格丽特把私货分给尤妮,又问哈洛特和珍妮她们人呢。 “刚刚有个小姐晕倒,她们扶着上客房去休息,又找嗅盐去了。”尤妮说着,打算在这里躲上一阵子,半块马卡龙还没吞下去,就听见过道外珍妮的声音。 “尤妮,尤妮!约翰勋爵跟着别的孩子跑到湖边去了,你快去看看。” 尤妮准备爬起来,玛格丽特却把她按下,“你休息吧,我去看看。” 说罢,玛格丽特起身走出去,与珍妮交谈两句,便从侧门出去,朝湖边走去。 接近夜晚十二点,再过半个小时,湖畔会放烟花,这会儿湖边有零星不爱跳舞的客人在散步,岸边燃着一堆焰火,为他们提供照明,一旁还有许多男仆端着香槟。 即便小孩子们在那里玩,也不见得多危险,只不过,这地方固然是水边,这些孩子又都是宝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玛格丽特到了岸边,看见约翰勋爵正带着三四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在扔鹅卵石打水漂。 她上前去,将这堆小孩劝回庄园后花园里去捉迷藏,那里后面就是仆人排屋,场地相对封闭,人流也多。 等他们乖乖的走了,玛格丽特才朝丛林走去,想去水边坐一坐,摸鱼也歇歇脚。 她来到熟悉的地方,选择一块宽阔的石头坐下,脚边前一点就是浅水湾,前段时间看到的那些水草长高了一些,还真是春天要来了。 这里被树丛隐蔽,却可以看清湖面的一切,包括一点建筑物的边缘轮廓,以及篝火的影子,这些虬盘高耸的大树,也不至于让人害怕。 玛格丽特打算等半小时之后看完烟火再走,于是也开始随手捡石头,往湖面丢了打水漂。 她又扔出去一颗。 “扑通……” “扑通……” 不知道哪里来的第二颗石头冒了出来,落的不远,掉进平静的湖面。 玛格丽特忽然回头,看着树林里一个人影走过来,好巧不巧,是他啊,玛格丽特询问他为什么没去跳舞。 夜幕中,看不清脸色,但能感觉到索伦好像比她还疲倦,没精打采的,同样来到石头的另一边,扯了扯衣襟坐下。 他摇头,在黑暗中,不自觉放缓了语气,舒一口气:“这项活动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不如来看烟花。” 玛格丽特没吱声,只点头,想了想,说的也对。 年轻人跳舞是为了社交择偶,而他不需要,条件摆在这里,未来直接听从安排就好。 玛格丽特想着,都有点嫉妒他人生中的通达之处,心里痒痒的。 如果她是索伦,不仅可以继承一大笔家产不说,娶妻有家族安排,一定是优中选优,争取家世人品最好的那一个,包括前程也是如此。 这种人生为什么不能让她来过呢,该死的。 不过,除了这个,他的命也没什么好羡慕,玛格丽特想了想,觉得还不如她呢,至少她一无所有,喜欢的事情,她真可以放手去做,反正没什么可放弃的。 “哎。”上帝很公平,她揉捏着手边捡的树叶,觉得自己有点想的太多了。 隔着几尺远,索伦也注视着水里放空思绪,他听着身畔偶尔传来窸窸窣窣,以及远处的水声,更远处的篝火噼啪声,人群的低语。 实际上,自打昨夜起,他就一直在走神,仿佛知觉都被模糊掉了,呆在热闹的地方,在许多人上前来问候他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 所以,他仿佛得到了某种指引一样,走走停停的来到这里,在找到玛格丽特的时候,忽然感觉什么事情都想通了,就好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的一样。 他格外的沉默起来,一肚子的话都冒了出来。 耳朵里听到叹气声,索伦不明所以,他扭头,见玛格丽特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他刚刚想说的忽然都忘了大半,只疑惑她是不是冷啊。 烟花还要十几分钟,且有的等,索伦不假思索,解开外套,递了过去。 “你冷吗?把这个穿着吧。”他伸手,用衣角碰碰她。 玛格丽特只是等的有点犯困了,她闻言,抬头看着他,有点懵懵的“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 月色稀薄,微风拂过,她的脸庞如同罩着一层薄纱,索伦陡然心头一松,干脆站起身,伸手把外套抖抖开,往后挪了一步,稳稳地披在她肩膀上。 这外套肩部很宽又长,顿时,玛格丽特感觉自己像是穿上了大人衣服,被紧紧的裹住,且还有余温,渗透棉裙,传递到了皮肤上。 她的脖颈带动脑袋仰头向后看又垂下,看着他收回双手又在身边坐下,莫名愣住了。 这人,好像神色不太对劲,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 第74章 二更 顿时,玛格丽特感觉自己完全不困了,她眨眨眼,任由柔顺的外套顺着肩膀往下滑了一点。 这,是要干什么。 她低头看着垂到膝盖上的衣袖,又看向索伦。 “我……我不冷啊。” 闻言,索伦在黑夜中凝视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关心过剩,他噎了一下,“那待会儿万一就会冷了呢?” 玛格丽特听着,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点点头,“噢。” 第87章 她捻着外套往上拉了拉,低头就能闻见一股淡香味,很熟悉,她已经无意间闻到过很多次了。 莫名的,玛格丽特感觉耳朵有点热,她躲闪了一下,抬起鼻尖去闻迎面的冷风,让这种味道消散。 她直直看着空荡荡的天空,只有半截月亮露在外面。 漫长的等待让人快要失去耐心,但玛格丽特一瞥头,就可以看见索伦抿着唇坐在一旁,似乎并不在意她怎么想,始终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她顿时眼皮跳了一下,有种要面临点什么的预感,手指抓住衣角,紧紧捏起来,焦灼着想要不要起身找个理由离开。 不过,正欲挪动,玛格丽特忽然听见索伦在叫她的名字。 又双腿一僵,直直的坐下了。 “有什么事?”她咬着下嘴唇。 索伦试图透过黑夜看她的眼睛,他平静地呼吸着,从那镀着一层冷色的眼眸里攫取知觉。 在这个霎时,几乎完全想通了自己的心意,无限接近通透的感觉。 没想到,前段日子还在看不起凯尔,自己的报应就来的这么快。 他应该,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玛格丽特有了别样的感情。 如果刻意的回忆,就可以发觉,这种感情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触动,不断地从心里冒出来,无意识地压制,又冒出来,反复周折。 他从来不是一个看不清自己内心的人,反而一切都很清晰。 索伦微微张开嘴唇,试探着她的脸色,他从来没这么纠结,犹豫,害怕,忽然对自己感到很陌生。 如果完全一点点没有希望,那么,再放弃也不迟。 似乎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他直直的看着她,喉结一紧,仿佛嗓子发涩,问道: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啊?” “我觉得?我觉得……” 玛格丽特在他视线的笼罩之下躲闪着左右看看,十分承受不住这种凝视,又止不住地被这个深蓝色的漩涡所吸引,好像被卷了进去,不禁大脑凝固的沉思起来。 她觉得?她还记得,起初觉得索伦很讨厌,后来觉得不那么讨厌,然后又觉得他很可怜,然后……又觉得他很奇怪,对她的态度,格外奇怪。 “我……我说不上来。” 索伦看着她。 “玛格丽特,其实我对你有所隐瞒,如果你以前或许觉得我是个好人,那么我把这件事坦白之后,请你一定要原谅我,我完全不是有意的。”他说。 闻言,玛格丽特心里咯噔一声,她听着这话的意思,顿时从石头上站起来,任由外套彻底滑落,迅速往水边走了两步,感觉呼吸有点顺不上来。 完了,全完了。 看样子,她好像,真的掉马了。 “玛格丽特。” 索伦起身追到了她的身后,隔着两步,十分克制地低声呼唤她,双手紧紧握住。 “你得听我把话说完。” 她屏住呼吸转过身,仰头看着他,嘴唇发抖:“你,你都知道了?” 肯定是哪里出了什么意外,肯定是上帝在捣鬼,肯定是! “是的,我都知道了……”他低头,往前挪动一点,定住,目光无限地柔软起来。 忽然,耳畔一声巨响,遥远的另一边湖岸上,有一道光束蹿上天空,在她抬头之际,瞬间炸开,漫天的烟火,阵动着耳膜。 玛格丽特的脸被天空中的火焰照亮,她愣住,低头看向索伦,死死盯着他的面孔,从眉宇到鼻尖,嘴唇,他微微张开嘴唇,已经说了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 在热烈的巨响覆盖整个丛林时,他说的似乎是,“我喜欢你。” “玛格丽特,我已经知道,我完全的喜欢上你了。” 烟火还在继续,他低着头,一点也不受干扰,只依靠天空中投射的光线看清她的脸,执着地观察她脸上的一切细节,包括睫毛的颤抖,眼中的错愕,恍惚,欲言又止。 他知道,这种表白很冲动,十分冲动,可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就感觉手腕里,脖颈里似乎有血液在加速流动,心跳一下比一下沉重。 今天他已经二十岁了。 如果不借今天开口,索伦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再想给自己机会。 “你说什么?” 玛格丽特蹙眉,不可置信,他说的不是知道了她的秘密,而是,喜欢她? “啊?” 她反应过来,瞬间把其他东西都抛在脑后,脑子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心口感觉一颤,似乎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那些被她一直抑制住的感觉,就像海浪一样席卷上来,让整颗心都湿哒哒的。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 “我们的关系,距离,包括我,我有一个那样的家庭,我的感情对你来说,算不上是好事。” 他伸手,拾取起她的手指,温热的触感瞬间十指连心,玛格丽特一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她现在大脑一片空白。 “但我喜欢你,这份喜欢已经延续很久了,如果不让你知道,我会觉得我自己十分龌龊,懦弱。” “我不想许下不能兑现的承诺,或者强迫你接受我的感情,这是一种更无耻的行为。” “可是,可是玛格丽特,你看看我,现在我已经没有理智了。 希望你可以原谅我的自私,即便是不接受我的感情,如果你能接受,我愿意付出我能付出的一切代价。” 他紧紧地收紧她的手指,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的稻草。 “告诉我。” 脑海中,许多的画面在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到现在,他垂眸,等待着被拒绝,等待着掌中的温度流逝,等待着她的拒绝。 仿佛这样就可以获得安宁。 玛格丽特听着他这种近乎不留后路的告白,瞬间就从肠子里翻出了在这个树林里曾经告诉过自己的话。 她曾经对自己说,现在感情并不是最重要的,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她不能…… 玛格丽特张开喉咙喘气,感受到指腹中他的掌心温度,紧张到溢出来的汗水。 她不禁为自己感到困惑。 玛格丽特,你一直以来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动心吗?你难道真的能一点错都不犯吗?你是个人,又不是被设置好的纸片,哪怕错了,那又怎么样? 人活一辈子,到底为了什么呢?路途中的曲折风景,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索伦看着她似乎陷入思索,或许是在思索如何拒绝,他的心脏已经在这种漫长的沉默中恢复了平静。 最后一颗烟火飞上天际,玛格丽特的目光陡然从滞涩变得澄澈。 她踮起脚,抽出手指揪住他的领结,将一切一切都踹去了九霄云外,吻上了他的脸颊。 索伦僵住了。 等他回过神来,这个不知道算是什么的亲吻,已经离开他的脸颊。 “索伦,两个月,就两个月,我只留在你身边两个月,我们就只单纯的……享受感情。” 她往后退了一步,闭了闭眼,似乎把自己说服了。 “那两个月之后呢?”他为她的话语感到不可置信。 她是否会错了意,是否误解他,但又或者这就是她的答案呢? “两个月之后,我要离开北方,未来前途未卜。 所以,我也不能给你任何的允诺,不能答应你任何事情,在那之后,你自然会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说,。” 她转过身,不去看他的表情。 “既然你喜欢我,那我就接受,但是,我们的感情只能存在两个月,你必须什么也不问我,在那之后,也不能拦着我离开,既然你自私,那么也要承担我的自私。” “这就是你要为你的感情付出的代价,你能接受这些要求吗?” 她回过头,不预设从他嘴里听到任何答案,她知道,她已经图穷现匕了。 索伦半晌没有说话。 黑夜中,他的轮廓一动不动,仿佛定格,瞬间灿烂的烟火已经完全熄灭,四目之下只有漆黑,仿佛一种诅咒般笼罩着一切。 “我答应你。” “这些要求,我答应你。” 他听见自己是这样回答她的,然后,他睁开眼,冷静的出奇,再次抓住她的手腕,仿佛饮鸩止渴的靠近她。 玛格丽特敛眸,任由细密的吻落在额头,脸颊,耳廓,然后一点点收走,他踩着松软的腐土退后一步,告诉她,晚安,然后他转身朝庄园的方向走去。 玛格丽特从沉溺中抽离。 她盯着丛林中的影子,盯着他,一点点远去,直到没有踪影,直到与漆黑融为一体。 …… 第75章 一更 庄园内,还远没到散场的时候,人群还意犹未尽地聚集在一起。 小提琴手们时而奏出悠扬欢快的曲调,烟火秀后庆祝的氛围弥漫在宽阔,宏伟的建筑中,好似渲染出一场金色梦幻,喧闹的近似虚无。 第88章 索伦沉默的穿过一扇门,长廊,楼梯,感觉意识一片燥热,迷惘,恍惚的分不清谁是谁。 劳伦斯刚与跟某个姑娘跳完第二支舞,他正领着这姑娘在二楼四处乱逛看画,迎面就与大哥撞上。 他看起来失魂落魄,秩序崩塌,已经失去了任何与人交流的能力,就好像没有看见他们一样,头也不抬,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反手将门重重砸上,上了锁。 劳伦斯从未看见过他这种样子,心里一惊,但却不忘记安慰身边的姑娘,“……他应该是喝多了。” 盥洗室,掬起几捧冷水扑上脸颊,刺骨的冷瞬间勉强熄灭了躁意。 水渍将上半身浸透,衬衫布料紧紧包裹着身躯,水珠顺着发梢从鼻尖滑落,他双手撑在台盆上,从窒息感中找到求生的欲望。 瞳孔散焦,任由刺骨的感觉一点点消逝,抬头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终于冷静下来。 为什么是两个月? 他为这个期限此感到困惑。 在那个温暖的吻落在下半张脸颊时,他还以为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他有许多种手段可以让他们拥有名正言顺的婚姻关系,无论是否被看好,无论长辈是否接受。 他还是相信事在人为。 只不过,欢愉还未在心中铺开,就被宣判了缓刑。 她没有说愿意,没有表达是否对他有一样的感情,或许只是想“享受”。 给下两个月感情的期限,像是行刑时刀锋冰冷的镇痛,然后,两个月之后,她看样子就打算永远的离开他。 什么样的感情要以分离为目的的发展呢?索伦大概明白了玛格丽特心里想的。 她大概是把他们的关系放在了情人这一个位置,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过要做他的妻子,才会立马说出那些话,即便她有对他好感,也是他更加多情了。 可为什么是两个月? 索伦忽然发现自己还不够了解她,但如果当时不同意,他怀疑是不是会连这两个月都没有了。 在那之后,她要去做什么呢?他会知道的真相又是什么呢? 索伦忽然想起来,自己也失去了提问的权利,他不能问。 脱掉浸透的衣裳,他重新换了衬衣,将脸上的水渍一点点擦拭干净,湿润的眼睑睫毛在烛光下颤抖着。 …… 清晨,庄园里的仆人们开始清理盛宴后的残羹冷炙,将一切欢腾过后留下的痕迹清理干净。 玛格丽特很早就跟随奈卡莉太太一起参与将器物清点归位的工作。 她在仓库里核对瓷器损坏的数量,盯着纸上的数字出神,好似头脑还因为整夜的失眠而刺痛。 当太阳照常升起,慢慢从玻璃爬上来时,玛格丽特还以为自己昨天只是做了一个梦,世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 但只要一闭上眼,那种密密匝匝的感觉就仿佛又重新浮现在脸颊之上。 那些烟花,告白,她就又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就好像一种生物的本能反应。 它在告诉她这并不是什么梦,而是真实发生的。 总而言之,玛格丽特对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没有任何的意外,她很快就接受并体谅了自己。 她确实喜欢他。 为了这点喜欢,与索伦做两天情人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至少比从未有过要安慰人。 况且在最后关头,她把理智给拉了回来。 这只是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不会对早就许下的大计划有任何影响。 自己虽然喜欢他,但有些东西不能光凭一个人的喜欢和牺牲,她有更重要的人生课题需要完成,不会只单纯围绕着喜欢谁来消磨光阴。 两个月之后,他恐怕就没工夫来纠结与她的这点感情了。 玛格丽特十分镇定的揉了揉眉心,活了两辈子了,死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东西真的舍不下? 她知道,索伦是个能遵守条约的人,他会说到做到。 玛格丽特叹息,有种一切都早已被命运注定好的错觉。 “怎么了?昨天没休息好?”奈卡莉太太也打了个哈欠。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偶尔的颠倒,毕竟那些宾客们直到后半夜才开始离场,有的还在庄园的客房睡了一会儿,直到清晨才离开。 “还好……这些的数量都在这里了。” “嗯,你去休息吧。”奈卡莉太太瞧着她有点不对劲,以为是太疲倦。 随后,玛格丽特便点头回到房间,休息到下午才起身。 她一如往常地阅读,将已经写出来的稿件修修改改,又思索着下一篇《粉眼》的大纲。 玛格丽特打算第二个故事来写悲剧,毕竟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悲剧收尾更能挑起读者的深刻记忆。 …… 到了傍晚,她才如同往常一样,推开索伦的房门,与助手简单的交代点工作,处理一点助手拿不了主意的事情。 目光掠过起居室,空无一人,唯独书房的门掩着。 昨天她的态度太过强硬,玛格丽特不确定会不会伤人,她有些关心他的想法。 她只犹豫刹那,想了想,现在好歹也是情人关系,内心已经承认自己在乎,无需躲躲闪闪和自我掩饰。 便推开门,听着“吱呀”一声,慢步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是一片乱糟糟的书桌,满满登登的堆着各种文稿,资料,然后她把眼睛往一侧挪,果不其然看见他站在窗边,正在休息,眺望远处。 玛格丽特反手将书房锁上,走到他身后,做了似乎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情。 索伦正在出神,忽然身体一僵,知道是她,又忽然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腰间,多出来一双纤细的胳膊,紧紧收拢。 她从他身上闻到了那种熟悉的味道,十分幽淡,令人难忘,好似某种小说里写的信息素一样,吻合了基因的偏好。 索伦顿时耳根发热,心里软成一片海洋,他回过身,捧着她的脸颊轻轻吻了吻额头。 “我想了一整夜,玛格丽特。” 她松开手,仰起头看着他,略带疑惑。 “想了什么?” “我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完成你的要求。” 如何度过这无比珍贵的两个月。 他的手掌揉着玛格丽特的脸颊,目光盯着她,口吻有些妥协的意味。 索伦凝望的目光里闪过许多情愫。 “我们一起去旅行,这周末就出发……直到三月中旬,再回约克。” 玛格丽特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他提出来的地点,大致是从曼彻斯特出发,沿着与威尔士相邻的路线一路到英格兰南部海岸。 那里有白涯,海水浴场,各种令人难忘的美景,是许多年轻人婚后选择度蜜月的南方。 索伦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想,只当是自己永远一场为期两个月的婚姻。 创造够足以弥补未来终身不婚时可以怀念的回忆,他同样具有私心。 如果,如果玛格丽特未来再也不会与他相遇,那他也要她关于他的记忆永远刻骨铭心,无法忘却。 他要她未来遇到的任何人,无论旁人给她多少感情,但凡触及温情,都能想起他来。 如果未来某年某一天她后悔了呢,如果她还想来找他呢…… 玛格丽特怔了一会儿,似乎面对一股强烈到无法承受的感情,可她内心并不抗拒这个提议。 只想没有想到,他的心会这么……细腻。 这对她的写作计划并没有什么影响,甚至还有益处,可以用来填充等待编辑回信漫长时间,玛格丽特思索着,点了点头。 她答应了他的请求,又列出来一些想去的地方。 他们来到书桌前,就如同这个世界无数的情人一样商议着这些琐事。 浓情时分,索伦捧着玛格丽特的唇角吻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主动。 十分的青涩,不太熟练,小心翼翼的,就好像品尝一块味道微酸的柠檬,且不敢过多。 半小时后,劳伦斯抄起二月花来寻找索伦,他敲了敲书房的门框,不一会儿,玛格丽特替他开门。 “索伦!我还以为你在休息呢。” 劳伦斯在书桌边坐下,玛格丽特正在整理文件,索伦坐在书桌后,听劳伦斯疑问他为什么昨天上楼时那个样子。 “没什么,有点喝多了。” 索伦解释着,他正襟危坐,面色自若地将唇角浅浅的水渍擦掉,余光看了看玛格丽特。 她垂着头,微微抿唇,晕染着花瓣般的粉色,心照不宣地抬眼。 他又问劳伦斯找他什么事。 劳伦斯将二月花摆上桌。 “需要我去给你们泡点红茶吗?”玛格丽特询问道。 “谢谢,给我加点砂糖。”劳伦斯摆摆手,在玛格丽特转身时展开二月花。 他指着上面用笔做过记号的几处细节,指给索伦看,并道: “我今天看了最新的一篇,忽然感觉《皮尔斯小姐探案集》这个故事,有可能……并不是帕特森爵士亲手所写。” 第89章 劳伦斯一脸认真,看着索伦,想与他一起论证这个观点。 …… 第76章 二更 忽然,玛格丽特握着门把的手一顿,她迟疑了一瞬间,然后才端着盘子走出去。 门敞开着,她清楚听见劳伦斯这小子的声音。 “……这几个地方,这几个细节,我总感觉,应该是女作者才能写出来的叙述,要么就是他有个女顾问。 否则,一定是帕特森爵士被夺舍了,他怎么能知道这个呢?” 玛格丽特在隔壁的隔间里取出茶叶罐,倒进干净的茶壶里,又取了炉子上温着的水,冲了进去。 面前冒出一阵白色水雾。 她隐约听见索伦的声音。 “……这也不尽然,作家的取材方式,你怎么能想到呢?说不准,他为这一段描写搜集准备了很久。” 索伦的面孔上闪过一丝停顿,抬起眼眸,盯着二月花内页上的哪一行‘帕特森爵士著’略做沉思。 这也是他不能问的范围之内,他不知道玛格丽特与这位爵士到底存在着什么合作,是什么关系。 又或者说……她两个月之后要离开是不是与她口中的写作理想,甚至是与这个人也有关联。 但凡想到这上头,索伦心里就酸的发苦,嫉妒的喉咙里一阵阵滞涩。 但看样子,她并不打算给他分享这件事,也不想让任何人察觉,这是她的秘密。 故而,索伦告诉自己,既然她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不知道。 无论是秘密还是什么别的。 “好吧,这样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劳伦斯似乎被索伦的话给说服了,他摇头,却又听索伦谈起他即将要去一趟南方。 “去南方?去做什么?” 索伦随意找了个借口,说受到了俱乐部里朋友婚礼的邀请,大概去一个多月,趁着休假的时间,也四处逛逛。 对于这年头的旅行来说,这并不算很长的时间。 劳伦斯听了,心思活络起来:“带我一个呗,带我一个呗,我也想出去玩玩,这儿实在是太闷了。” 索伦又三言两语把他打发了。 抬头,正望见玛格丽特端着茶壶从门外进来,她一脸淡然,走到桌侧,拿出一对杯子,斟了半杯。 劳伦斯自顾自加了两勺糖,囫囵喝了半盏,就没趣儿起来。 “唉,那我过两周还是早点回剑桥去。” 劳伦斯和凯尔都跟索伦一样,申请的是剑桥,他们在学院有宿舍住,整天跟着同学在俱乐部混,玩拳击,赌马,打曲棍球,总有乐子。 索伦点头,与劳伦斯闲谈,抿了一口茶。 他自己仅仅还有一年就毕业,课程不多,辩论会也不多,去的目的主要是维护人际联络,毕业之后……自然是竞选做议员。 做人不能什么都想要,也不能什么责的不负,既然决定了永远不娶妻,那么别的方面。 例如家族需要的荣誉,他就必须得加倍的牺牲自身偿还,将仕途走好。 可如果要偿还这个,至于伊莫金他们那里,便不得不要慎重表态了。 索伦想看过两个月,看看测试结果,选择最稳妥的方式调和。 他将茶杯放进托盘里。 不一会儿,玛格丽特送走了劳伦斯,她回到书房里,仍旧思索着旅行的事情,索伦回过神来,目光柔和,与她继续说着什么。 “我们去一趟布里斯托吧。” 他道。 …… 二月初,晨光微熹,木质调的微风穿透窗缝,吹动了洁白的纱帘。 临出发启程的前一天,玛格丽特坐在窗台书桌边,提起羽毛笔,打算将《粉眼》的下一篇写出来。 她已经做好了差不多的大纲,要写一场以悲剧收尾的爱情故事。 无论是古今中外,在历来的文学史上,悲剧总是如同一座座碑林,无论哪种文化,都能有类似的经典。 其中的异曲同工,无非是时代环境大环境对角色个体的结构性压迫,使得主角双方迫不得已,可又投诉无门,只能饱含感情的分离,成为怨歌。 读者看后,仿佛心里空落落一块,记忆深刻。 虽然,玛格丽特知道自己的感情观尚处在并不成熟的笨拙阶段,可但凡是触及到写作,她就总能借着理清一点道理。 可她不想写的太悲怨,于是选择了相忘于江湖的结局,并抱着这个结局去写开头。 ‘明珠号巨轮即将启程,奥黛丽小姐跟随舅舅舅母一起登船,她居住在船上的上等套房。 无论是餐桌上带花纹的银勺柄,还是甲板上心旷神怡的风景,都令人感到舒适,只不过,奥黛丽的目的地是美洲大陆,她是去结婚的。’ 玛格丽特将开头写好,又用了洋洋洒洒几千个词的剧情,一步步的让两个不同阶级,不同文化背景,不同思维方式的主角一步步的,就像命运指引般的,与对方相识。 他们发现了对方的优点,以及自身可望不可及的宝贵品格。 他们在这样一个微缩的小社会中,在没有人察觉的地方,互相倾慕了。 这汪洋大海之上,仿佛一片未被世俗染指的净土,飘摇的巨轮仿佛永不沉没,蓝白相间的浪花,也仿佛可以吞没人类最细微的情愫。 直到粉眼降临。 玛格丽特毫无意外地让两个主角互诉衷肠,互表心意,毫无芥蒂的在一起了。 他们依依缠绵,筹划上岸后着要如何逃离,但意外却来的比幸运更快,永不沉没的巨轮,即将沉没。 …… 两小时后,玛格丽特捏着羽毛笔将其中的词汇修缮矫饰一遍,又誊写出来。 将第一篇故事,与这篇一起折叠,装进一只大信封里。 她着手,取出便条来,给编辑普森先生写了几句短信,对粉眼这个系列的单元故事做出立意解释,并对后续的选材简单概括一遍。 虽然,这份试稿或许不符合他当初要求模仿“帕特森爵士”的条件,但玛格丽特在这方面,对自己还算是有点自信。 粉眼的故事,并不比探案集要差,普森先生只要一看,就知道它的好坏深浅了。 她融化蜡条封装好信,先写上普森先生的私人信址,又在外面套上一层给梅兰妮的掩饰信封,并不忘记给梅兰妮写信问候。 按照谨慎的老规矩,玛格丽特先请女管家帮忙把这信从曼彻斯特寄去纳德维丁给梅兰妮。 再借梅兰妮的手寄去伦敦,同样,回信也是叫普森先生寄到梅兰妮那里。 一个多月过去,到三月中旬她和索伦回了纳德维丁,刚好就能收到普森先生的回信。 这样一来,没人会在她尚且韬光养晦的阶段就知晓她的所作所为。 等大家都看见她的故事印成铅版字,知道她写作初成了,一切也就都成定局,任是谁也说不出错来。 到那个时候,天高海阔任鸟飞,谁也阻拦不了,她一定要去伦敦。 …… 临行前,行李打点妥当,房间清理干净,玛格丽特将宿舍的钥匙还给奈卡莉太太。 她在狭窄的过道里关上屋门,目光一寸寸的盘旋,与这间舒适的小房舍做最后告别。 启程的这天是个清晨,气候适宜,温度适中。 一行人行李不多,并不张扬,索伦只带了几个有眼力见的马车夫与男仆,只当是寻常的出游访友,没人在意有什么不寻常的。 从曼彻斯特出发,穿越乌烟瘴气的城市,一路朝南方驾驶,他们到了什鲁伯里。 这是座优美的小城,路旁的树木萌发出一层浅绿色新芽,长在枯萎的枝干上,稀疏零散。 到这城里时是出发后的第二天上午,一行的两个男仆便被支在此处去办杂事。 玛格丽特与索伦将行李安置在这小城里较为舒适和安逸的旅舍。 后头的行程,仅仅一位马车夫带着玛格丽特与索伦在小城里的著名景点四处闲逛。 待逛累了,又驾车送他们回下榻的旅店。 车厢里,玛格丽特感到疲倦,枕着索伦的肩膀放空大脑,而他手里摊开着她刚从书店里买来的莎翁名著,正耐心地一点点阅读给她听。 “我能否把你比作夏季的一天……” “当死神夸口你在他的影里漂泊,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时间同长。” “只要人类在呼吸,眼睛看得见,我的诗就活着,使你的生命绵延……” 索伦的声音很平稳,不带过多矫饰的情绪,只是低声叙述着,富有一种令人安稳的磁性。 玛格丽特紧紧的靠着他,逐渐闭上眼,都要听的完全睡着了。 直到索伦什么时候忽然不念了,耳畔陷入缄默,她才悠悠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厚实的纸页上印着十四行情诗第九十八。 上面的始末两段如此写着。 ‘from you have i been absent in the spring, when proud-pied april,dress'd in all his trim, 第90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91章 二月已经不冷了,没有点壁炉,玛格丽特哄了两句,他就顺从的接过梳子,帮助她将睡打结的发髻拆开,一点点梳理顺畅。 他的手轻轻覆盖着发顶,小心翼翼将头发编成辫子,然后盘起来,扎上粉色丝带。 弄出来的效果,实在一言难尽,玛格丽特举着水银镜子,左看看,又看看。 “你觉得,这样好看吗?” 她回过头,身姿前倾,从他的手指中把梳子夺了出来。 索伦下意识地反手将她的手腕捏住,“很好看,什么样都好看。”他轻轻的施力,她顿时趴到了胸前,二人皆是一愣。 玛格丽特有点意料之外,她抬起头,顺着唇角吻下去。 她渐渐地跪在沙发上,捧着他的脸颊,将这个吻一点点加深。 索伦的脸再次变得滚烫起来,染上一些酡红,双眼微微闭起来,一点点去试探舌尖,从后颈抚摸到了不怎么好看的发鬓,手指轻轻颤抖。 毫无疑问,玛格丽特的吻技也全是上辈子看偶像剧时观摩来的,她只轻轻啄着,一点点将他的唇瓣润湿,轻轻合上牙齿,咬了咬。 他没有任何影像资料用来学习,只能把她使用的方法迅速领悟,然后加倍的还回来,并且青出于蓝的舒畅。 年轻人,火花一擦就着,唇齿间友好交流半小时后,索伦一只手将玛格丽特抱回卧室,打算与她一起研究一下羊肠缝制的避孕套应该怎么使用。 第78章 二更 “这个可能得泡软一下。” “用什么泡?油吗?我们买了吗?” “应该有的,找到了,在这。” “多泡几只。” 二人一阵羞涩。 玻璃瓶被索伦拔掉木塞,他们要将必要的防护措施准备好。 玛格丽特不想玩那种带球跑的俗套情节,索伦也不希望自己与她万一会有的孩子背负上私生子的骂名,未来继承不了他的财产。 在这件事上,他们两个都做到了情人之间应有的默契。 黑夜中,他们在等待的期间也依偎在一起,不一会儿,她就想到了一些坏主意,起身将床头最后的烛火吹灭。 索伦顿时有些茫然,他从一片漆黑中描摹着她的目光。 玛格丽特原来就十分好奇他是不是真的害怕,不趁这时候验证,恐怕就没机会了。 她从手边摸到一条散乱的手帕,俯身系到了他的双眼上。 索伦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只能乖乖的仰起头,双臂撑在枕头上。 他从来适应不了完全的黑暗,但此刻却一点也没感觉到不适了,反而有点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后半夜,玛格丽特主导着一举一动,一点点的解开衬裙。 索伦虚心学习,手掌慢慢游移,转换了姿态。 一开始他也想柔情蜜意,但双眼笼罩在黑暗之中,他的心里疾病开始作祟。 下意识的失去了方向感,就连她的嘴唇都找不准,只能用手去触摸。 湿润的划过指腹,他就低头去吻。 玛格丽特大概算了算,索伦比她大四岁,仅仅四年而已,都是人,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之间的生长差距如此之大。 她并不知道的是,索伦在剑桥参与的俱乐部里有拳击和马术项目。 他年年都能在那里获得头名,每一寸腹直肌都得到了充分的锻炼。 所以,看起来才会那样充实,它们并不是摆设。 包裹脚尖的长袜被修长的手指一寸寸扯掉。 亚麻衬衫触感她很熟悉,扣子有几颗都记得。 索伦看不见,只能用触感和耳朵来试探她的感觉。 听到她喉咙里隐约的吞声气声。 他便在其中寻找规律,就像做物理研究一样解构其中奥秘。 换种话说,二人都想让自己成为更合格的情人。 一开始是慢慢习惯彼此的存在,后面开始自由发挥。 时间让一切事物发酵的无可掩饰。 玛格丽特感觉自己受不了这种精力旺盛的人。 她承认自己吃不了这么细的糠,可又忍不住一口都不吃。 没有拒绝吃的更多。 只不过,没想到。 索伦看着挺稳重克制,应该禁欲一点,却居然会是这种人。 到了子夜。 无论是怎么唤他的名字,他都假装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一样被堵住了,装听不见。 他只回应过她一次,念了她的名字。 玛格丽特某种程度上感觉自己反复接近濒死感。 她启初还想找到一点主动权,后面就完全知道错了。 几乎凌晨。 在他后背上留下六道整整齐齐的抓痕。 那块手帕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系在她的眼前。 最后时分才散落下来。 连狠狠扇他一巴掌的力气都没了,玛格丽特窝窝囊囊的随便裹了裹被子睡觉。 索伦把她和他自己都清理干净。 床幔被拉起来,他起身去衣橱里找睡裙和睡袍,还给她盖好被褥,又将帘子拉上。 他看见微微敞开的卧室窗外,黎明的光束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一股独属于晨间的冷空气扑面袭来。 上前去打开窗,让冷风将屋子里弥漫的一股味道给驱散。 索伦似乎意识到,自己前几个小时好像做错了事情,他对此毫无经验。 他将睡袍穿上,然后回到床边帮忙穿上舒服的睡裙,盖上更厚的被子避免着凉。 “你想洗澡吗?”他俯身,握着玛格丽特的手掌,低声下气温柔地问。 她把脸埋在枕头里,语气闷闷的,困倦的让他滚开。 玛格丽特看起来像一只被煮熟的龙虾,蜷缩成了一团,浑身皮肤散发着红晕的颜色。 索伦讪讪滚出去,去盥洗室冲了个冷水澡,将他不喜欢的汗渍和污垢清理干净。 换了更干净的衣服,他回到卧室,谨慎地选择了她左边的空位,慢慢躺下,然后,伸出手臂从她颈窝伸去,直到将她的脑袋完全搂在胸前。 真软,像没有骨头一样,跟梦里一模一样。 他愣是睡不着一点,瞪着眼看着床幔,直到把自己熬的没有一点意识了,才沉进睡眠。 …… 玛格丽特一觉睡到午后河岸边的钟楼散发出悠扬的响声。 她感觉自己好像又重生了。 浑身难受,又仿佛那种滚烫紧实的触感还贴附着,带来一阵酥麻。 睁开眼,发现手脚身体一寸都挪不动。 她反应过来,往身边一看,索伦正严严实实地将她搂着。 像只粘人的大狗,沉沉的睡死了,还不忘呓语着什么,她一点也不想听,只不过也推不开一点,只能往边上挪一挪,被迫将耳朵留在他的胸膛上。 隔着柔软的睡袍,她能听见索伦的心跳。 这是个十分健壮,健康的年轻人,他也身体力行的证明了有多健康。 可惜他已经完全的失去了所有神秘感,玛格丽特满足的很,知道自己这是到了所谓的贤者时间。 她打个哈欠,继续闭上眼睡觉补充体力。 再次醒来时,依旧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腰间有个手臂紧紧箍着。 起不来,更没办法。 可再这么下去,他们要在床上过一整个白天,这太离谱了,她还没洗澡,还没刷牙,还没洗脸,还没有吃一点东西。 玛格丽特深呼吸,在压制中钻了钻,勉强换个姿态。 她这会儿完整的看到了索伦的侧脸。 他的呼吸变浅了,嘴角泛红,唇上有破口,脖子上颜色深深浅浅。 微微敞开的领口里,透出来一身抓痕,已经凝成红色血线的结痂。 玛格丽特的脸红成番茄了。 她告诉自己,你是一个现代人,看了不少言情小说,这个时候,你应该温柔地,用手轻轻触摸他的鼻尖,嘴唇,眼皮,然后感到愉悦。 她想了想,如果让她来写后续,还是想要扇人的愠怒更多。 玛格丽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啪——” 首先拂面的是一阵皂味与体温混合的馨香。 然后是面孔上的微微刺痛,索伦睁开眼,愣了好久,他伸手握着她的手腕,到唇前吻了吻手背,眼眶顿时湿漉漉的,蒙上一层惺忪的雾气。 她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玛格丽特顿时感到心软,又重新振作起来。 “从今天起,之后的一个多月里,我们必须分房间睡觉。” 否则这谁受得了。 索伦只知道夫妻之间要分房间睡觉,但不知道情人之间也有这个规矩。 他“噢”了一声,想到昨夜,脸有点红。 救命,为什么会那样,索伦想不通,十分抱歉,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玛格丽特听了,各种情绪都在喉咙里噎住,她局促地摇头,不由软和起来。 第92章 “就这一次了,以后你不能再这样,得我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索伦想了想,坐起身来回头看着她,口吻中十分认真的答应了。 那些已经足够他一点点的回味很久了。 半晌后,索伦带着玛格丽特进旁边的步入式衣帽间。 他套上衬衣,玛格丽特帮他把领结打上,他们各自一点点的穿戴整齐。 玛格丽特穿了一条浅绿色的裙子,是现在许多小姑娘都喜欢的款式,简单而青春,叫他帮忙系上腰带。 索伦看了半天,温吞地从箱子里拿出一只丝绒盒子,从里面取出珍珠项链,在玛格丽特没有准备的时候,系在了她的脖颈上。 她愣了一下,似乎不想接受任何的东西,但又觉得这时候拒绝太过冷酷,便没说什么。 照照镜子,嗯,确实挺好看,显得她整个人气色都好多了。 等她有钱了,她也要拥有。 玛格丽特一点点的提高了对物质欲望的要求,但她要求的是自己。 …… 从这座古典的小城重新出发,他们来到了海滨,并顺着海滨沿线出发,他们到了拥有白色海崖的地带。 英吉利海峡波澜壮阔,海面上大小船只随风飘摇。 他们二人来到公共沙滩边游玩,混迹在许多的游客中间,不算打眼。 这是一座著名的度假村,索伦在这里租赁了别墅,晚上酒庄里举行蒙面舞会,但玛格丽特不会。 海滨别墅里,玛格丽特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她的手指牵在索伦手中,练习了许久,乐此不疲的反复尝试。 等到夜晚降临,他们在酒庄的舞会上跳了三支舞。 从第一次之后,他确实十分绅士,一点也不敢多要,到点就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玛格丽特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感到有一点乏味。 于是,她还故意接受了别人邀请,跳了一点点曲子。 然后,她就被索伦面无表情的被带走了,晚上被捆在房间里的床柱上,很尽兴。 …… 事后,他们一起在别墅的私人海滩并肩而坐。 这一行已经三月了。 玛格丽特彻底的见识到了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和认知习惯。 她与索伦在身体上越来越契合,每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被彼此解读出最精准的答案,就好像可以磨合到一辈子充满了爱意。 但他们二人之间知道,这一切都是迟早要结束的。 所以,二人紧紧靠着,格外的沉默,从来也不谈心,只能听见英吉利海峡中的惊涛骇浪在扑朔。 是时候往北方去了。 …… 第79章 一更 某一天早晨,海边下了一阵小雨,整个天空都雾蒙蒙的,与海的边界浑浊成一整片。 精巧的别墅坐落在许多移栽的热带植物的林荫中,前有花园,后有海岸。 每天玛格丽特拉开床幔,都可以看见窗外渐渐滋长起来的绿色草地,花床上的枝叶逐渐茂密,在细雨中被润泽。 今天起床时,她感觉空气很湿冷,层层叠叠的绸面幔帐将一切光线遮盖。 她的视线里什么都很昏暗,舒适的坐在被窝里,感受到一股干燥的香味在鼻腔里弥漫。 不一会儿,别墅的仆人来收起床幔,给她送来一份早餐,可以在床上吃。 这里的仆人已经见惯了上流人士带着情人或者什么人来这里居住度假,毕竟在上流社会没情人是个丢脸的事,他们对玛格丽特称巴伯小姐,十分恭敬。 玛格丽特对于这种沉浸式扮演金丝雀的生活没什么意见,她钻出温暖的被窝,走进衣帽间,习惯性地伸手打开衣橱门,手指掠过那一排新添置的丝绸睡裙。 顿了顿,又往后挪,翻了翻,取出一件亚麻材质的睡裙,还是这个穿起来得劲儿。 人不如新,衣不如旧,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有什么当金丝雀的天赋。 但索伦很喜欢隔着那些质感更柔软的布料触碰她,让她感觉自己是一条滑不留手的鲶鱼。 她想着想着,换好晨袍走出卧室,来到小巧的起居室,这房子里最令人忘不掉的,就是摆在这儿的鹅黄绸面路易十六式长椅,上面有栩栩如生的花鸟刺绣。 不过,门外的椴木漆画三角柜上,瓷瓶里插了满满的鲜红的玫瑰花,放在门口吸引她的注意力。 玛格丽特上前低头嗅了嗅,扭头瞥见了坐在长椅上的索伦,他穿戴整齐的看画报,侧脸俊美,修长的手指戴着戒指,缓慢翻阅纸页时会有银光闪过。 看着他的手指,现在是如此的干净,忽然想到昨天他们尝试的,她顿时喉咙里有点干燥,脸颊发红。 不知道为什么,她启初对他的好感并不在身体上面,但现在莫名其妙的,被带的偏移了重心。 明天就要启程原路返回,他们不能再像这样肆无忌惮的欢好,要一点点拉开距离,就像时光倒流,把打破的限制一点点还回去。 玛格丽特抿了抿唇,她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取过了他手中的画报,与他闲谈起今天的天气,可惜不能出去玩。 索伦应了两句,伸手将她搂到腿上,扶着她的脖颈索取了一个晨吻。 随后,他从手边变出一只缎盒,打开来,拿出一条颗颗石头拇指大,镶嵌精致的项链,熟练地替她戴好,他欣赏着,问她喜欢不喜欢。 玛格丽特愣了一下,轻轻点头,心想如果索伦是现代人,估计会喜欢玩奇迹暖暖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荷尔蒙的气息完再起透鼻腔,然后衣服又散乱开,从锁骨项链处开始发痒,一点点往下,直到颤抖。 “你等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不能干点别的吗?” 玛格丽特双手揪着他的衣领推开他,她有些狐疑的抬手把领口拉上,将沉重的项链摘下来,放回盒子里。 他并不因此受到打击,倒很好奇玛格丽特想跟他做什么别的,也这么问了。 “我们以前,都会做什么?下棋,对,我们今天就下棋。” 索伦抬头,腿上的重量一轻,看见玛格丽特光脚跑了下去,她去了棋桌旁边,朝他招手,说今天无论如何要赢他一次。 若是换做以前,大概率会以为她是认真的不想跟他亲密接触。 但现在他已经大概弄清楚了玛格丽特弯弯绕绕的心思。 她这个人拧巴的很可爱,如果直来直往的对待,会被她牵着鼻子走,但如果用她的方法对付她,那么她也会捏着鼻子承受。 他思来想去,眸光闪烁,脸色却很平静,到了棋桌边,严肃地提了他的输赢规则,以及奖励机制。 玛格丽特顿时被他的样子唬住,脸红的接受了这种游戏方式。 于是,他们成功地把前戏变成了下棋。 半小时后。 玛格丽特抓着索伦的头发,仰头倒在坚硬的棋桌上。 束手就擒的那一刻,玛格丽特是感到新奇的,又有些后悔答应了他提出的这个建议。 她明明赢了的。 棋子落了一地,裙子堆在他的后脑勺上,索伦的强迫症和洁癖,以及怕黑都已经被完全治好了。 她的额头冒出一层薄汗,抬起胳膊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声。 半晌后,他抬起头,鼻尖沾染着水光,有些湿润,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慢条斯理擦了擦。 “小姐,你还想赢我吗?我不怕输的。” 索伦就连一片衣角都没有凌乱,仿佛刚刚只是品尝了什么高级菜肴,看起来是如此像个真正的赢家。 她仰着头,眼睛里的水雾一点点聚集,不服气起坐起来,有种想把他给弄乱的冲动。 “我们再来一次。” …… 就这么折腾过了整个清晨,索伦换了身衣服,来到梳妆台后,自告奋勇要拿梳子来帮她梳头。 不知道为什么,索伦总是对亲密接触如此执着。 他好像不是出来旅行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把所有精力都用她身上。 玛格丽特从梳妆台里镶嵌的镜子看着他。 他的目光微垂,宽阔的手掌里倒了一点他自己常用的淡味香水,轻柔地将发丝捋顺,梳了梳,扎在一起,现在已经能扎的很好看了。 如此的认真,仔细,如同对待最珍贵的宝物,又像个鬼要附身一样缠着她,让身上每一寸都与他保持统一的气味。 玛格丽特双手环胸,不禁疑惑: “索伦,你说,未来你真的能说到做到,让我离开吗?” 索伦听了,有些幽怨的抬起头,他不想被提醒。 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过一天少一天,有一天算一天。 “我不会违背与你有关的任何誓言和保证。”顿了顿,他握着柔软发梢的手一紧,蓝眸里透出幽深地光芒。 “除非有一天你告诉我,想留在我的身边,跟我结婚。” 玛格丽特盯着他,闻言,心中短促地翻涌了一下,不知道半个月之后他还会不会这么想。 第93章 “我们好好的遵守约定。”她镇定地说。 索伦抿唇,不说话,继续给她梳头,彻底完成后,他俯身吻了吻发顶。 …… 三月中,原路返程,沿着来时的路途再走一趟,抵达曼彻斯特大约在中旬。 沿途的风景已然让人熟悉。 他们同乘着车,从反方向经过来时的小镇,小村,路上一切繁华的小城市。 如同时光倒流,一点点的回放。 到了熟悉的地方,他们也没那么肆意妄为了,一切行迹变得低调。 路途上,玛格丽特强制索伦把这一路上他送给她的,名贵到无法遮掩来历的东西全都拿回去。 那是一箱首饰,金贵衣裙。 索伦不同意,让她带去随便怎么处理。 即便是她要走,他也想用这些来让她生活的更好一点。 索伦凝眸看着她,甚至自嘲地笑一笑,脸色复杂,低声说道: “未来,你万一遇到真爱的人,万一你想嫁给他,这些算是嫁妆。” 他想让它们如同他阴影的延伸一样跟随她走远,跟随她生活,陪伴她转变身份。 即便是她未来某一天有了该死的丈夫,也必须要睹物思人的想起他。 只要她能想起他,怀念他,就可能会回来找他。 他们不能真的水过无痕,她不能将他们之间发生过得一切都忘了,绝对不能。 玛格丽特在索伦幽深的目光笼罩下瑟缩着,莫名感到一股偏执的念头。 她不认为自己会那么容易就有所谓的真爱。 思索片刻,敲了敲车壁,行驶在繁华小镇中的马车忽然停顿下来。 玛格丽特抬眼:“随我怎么处置对吗?” 他点头。 她的目光透过车窗在街头一扫,即刻拧开车门走出去,拎着这一箱子金银珠宝随意走进一家当铺。 索伦就无声跟在她的身后,静静地想看她要做什么。 玛格丽特的出现对于这里来说十分突兀,她身后的年轻人更突兀,当铺的老板娘一脸懵圈。 一般来这种地方的,多是缺钱周转的贵妇人,而这两位年纪轻轻,怎么看怎么奇怪。 直到玛格丽特说她有金银珠宝要卖,老板娘才回过神来,将他们请进里间。 玛格丽特利落地将这箱子拎出来,老板娘看,叫对方全收了。 老板娘的太阳穴直突突,思索一下,一眼就看出来这姑娘跟身后年轻人的关系。 老板娘不明白他们这是闹哪样,但好歹也见过些世面,乐呵呵地把箱子打开。 过了一会儿,她犯难地说道: “小姐,你这东西太多了,我没那个本事吃得下,即便是要卖,我也得有这么多钱给你啊。” 玛格丽特想了想,便挑出其中四分之一的东西卖给她。 那老板娘见身后小伙子没说什么,便照单全收了。 就这么的,玛格丽特跑了四五家当铺,才把这一箱子赃物全都换成了银行汇票。 上了车厢,玛格丽特将一叠汇票卷起来塞进他胸口的口袋里。 “就当是这些天我的嫖资,毕竟你也挺卖力气的,不用找了。” 她冷哼一句。 索伦摸了摸胸口她手指留下的体温,目光变得更加幽怨。 到达旅店,他们与留在半路的男仆汇合。 夜晚,索伦整理好衣服从玛格丽特的卧室里走出来,回到起居室。 过了一会儿,有眼力见的男仆拎着一整箱东西又回来了。 索伦叫他把这些她用过的东西寄到剑桥去。 算了,就当给他留个念想吧。 她好像真的对他一点也不留恋。 索伦看着男仆应声走了。 他又一点点解开衣服,慢慢走回了她漆黑的卧室里,“砰”一声关上门,上了锁。 …… 第80章 二更 曼彻斯特近在眼前,玛格丽特再次从车窗里看到了那熟悉的河岸,钟楼,冒着乌烟的工厂区域。 三月中旬,正是春季。 温菲尔德庄园,再次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玛格丽特看见了一片嫩绿的草地,郁郁葱葱的树林,美丽的小湖,以及那依旧威严的建筑物。 他们要在这里休整一顿饭的功夫,换几匹马,然后再回纳德维丁。 玛格丽特回去之后,便打算向女管家提出离职,她算了算时间,刚好,等他们回去,索伦就能看到匿名的上篇。 等她走了,中下篇也能陆陆续续的发行出来。 虽然这年头,以贵族豪门为原型的这类故事很多,但她已经尽可能的暗示了。 至于索伦,他一定能看出来端倪,他即将面临的事情…… 玛格丽特攥紧了手。 其实她曾经从未想过他会不会因为得知了真相而受到伤害。 她想的更多的,是在如何能自保的情况下,揭露真相,让死者的冤屈重见光明,让他这个最应该知道真相的人意识到问题。 但现在她开始担忧了。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产生感情,她不会这样,那个时候,她没有料到他们会变成这样的关系。 他会不会很难过? 玛格丽特收回目光,低着头瞟了瞟索伦的衣摆,马车已经进入了温菲尔德庄园的建筑内部。 玛格丽特下车来,收拾起女仆的做派,将索伦的行李打点回去,换了几箱这里的新衣裳。 这一行,数数已经一个半月,这庄园里,劳伦斯和凯尔回了剑桥,蒙斯坦夫人和琼丝以及特雷西亚夫人去伦敦准备迎接社交季。 午餐时,玛格丽特在仆人餐厅里听奈卡莉太太说,温菲尔德先生和琼丝夫人的婚期定下来了了。 老夫人一病数月,小女儿和长子寸步不离的照顾,她捡回了一条命,心也软起来。 不仅同意了温菲尔德先生娶妻,还放心的将各种事物都交给了梅格小姐打理。 “原来如此。”玛格丽特点头。 看来,权利架构变更之后,法尼奈再也不需要书房女仆了。 梅格小姐曾经还只是捡一些无关痛痒的项目练手,现在却盖过温菲尔德先生处理公务,他们这两兄妹,现在的对立关系应该也是摆上明面了。 奈卡莉太太又问起索伦传说中办婚礼的朋友家的事情,玛格丽特随便敷衍来了两句应付过去。 午餐后,他们的行程都安排妥当,玛格丽特又与索伦继续乘车往纳德维丁出发。 索伦自打那天过后,就一直冷冷淡淡的,顿时换了个人,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像陷入了某种持续性的低落,总不爱说话,也不再抬头看她。 好像是在提前习惯她不在身边。 他一路上都捧着书本,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玛格丽特掐算了一下时间,她打算回去之后,交接好工作,以一种正常的,没有人会起疑的方式,待上五六天再离开。 在这之前,她得与他谈谈。 不过,以他目前这种姿态,像是不想给她这种机会。 玛格丽特想了想,他们之间不该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马车行驶在宽阔的牧区绿茵中,半小时后就会经过他们曾经短暂停留过,她还崴了脚的地方。(月)哥欠 她忽然从他对面的座位站起来,挪到了他身边。 索伦放下书本,抬起眼眸,冷冷的问她要干什么。 “我们还剩下几天,你就打算这样度过吗?好歹,我们可以好聚好散的。” 她趴在肩膀上,眨了眨眼。 索伦微微仰头,避开她身上香软的呼吸,但也没退缩,他心猿意马的看着她。 谁要跟她好聚好散。 他已经想好了,要永远盯着她,等着她需要他的那一天,到时候他一定能回到她身边,他不允许自己就这么被抛弃了,她明明是有点喜欢他的,无论是哪方面。 忽然,索伦将书本丢开,一把捞了起来,抚摸着圆润的东西。 “你想跟我怎么散?” 玛格丽特局促起来,她还没忘了前天晚上的事儿,这人简直是疯了。 她推开他。 “回去了之后你不能再像这样,对我动手动脚了,让人看见怎么办?传出去他们会怎么说?” 她抬眸,摇摇头,又道:“有些事情,你早晚会知道,我要跟你谈一谈。” 他未来一定会很难过,而那个时候,她知道自己不会在他身边。 索伦沉默起来,想不明白她这话指的是什么事。 不一会儿,马车在驿站停留,他们下了车,一前一后的来到驿站一侧的小湖边。 如今那些荒芜的灌木已经重新长了枝丫,偶尔有鸟雀搭窝经过,长满了绿色叶片。 湖面也变得清澈起来。 玛格丽特走到水边,看着他们的影子,她透过水面看着索伦的面庞。 作为情人来说,他其实很好。 她转过身,看着他。 第94章 “你可能到现在还是会不理解我为什么决定要走,要离开你。 只能说,有些事情我必须得去完成,这件事,不仅比你,更比我自己的欢愉更重要。” 两辈子了,她已经做了一辈子毫无价值,除了荒芜人生什么也不会的米虫,不能任由命运随意拿捏她第二次。 她想成为像伍尔诺一样的作家,想拥有在这个世界里自保的能力,想把一切都真正的紧紧握在手里。 但如果能未来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也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来找他,更不确定他会不会等着她。 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 她要投身的那条路,一将功成万骨枯,她不想白白的给人希望。 玛格丽特继续说道: “就像你和伊莫金他们一样,如果不冒险去做,那么就永远没有机会掌握自己的命运。 索伦,我想痛痛快快的活着,不愿意将就任何事情。 如果你以后碰到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如果有一天你甚至发现自己深受蒙蔽,我希望你……” 索伦有些疑惑,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些,看着她的脸色,又像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他似乎能感受到,一直隐隐约约的感受到,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呢?你希望以后我怎么做?告诉我。” 她似乎一直以来都很希望他坚持去做铁路上的事情。 玛格丽特重新组织起言语: “我希望你不要那么在乎那些。” 她的眼睛里糅杂着湖面与山峦的侧影,里面仿佛能透过现在看到未来,如同一道幻镜。 “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似乎天生就就注定了,比如阶级,财富,又比如血统,又比如仇恨。 似乎就像天堑一样成了磐石,阻隔着我们追求自己的灵魂。” “有时候,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在乎的事情,我们只能妥协,然后一点点去变成同样的磐石,最终成为这种阻隔的一部分。 到最后,却发现这些都是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她抬起头看看天空,有鸟雀在湖边的栖息地飞舞。 “世界之大,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就偏爱偏疼你,更不会特意的去伤害你,它很公平。” “所以,如果真有那个时候,不要认为那些是你的错,一定放过自己,记得要把时间花在最想做的事情上。” 索伦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听明白,但大概知晓这些是一种安慰,莫名其妙的安慰。 他与她明明只隔着几步距离,却好像隔着很多事情,他不明白,似乎又体会到了跟她一样的心情。 “玛格丽特……” 她抬起头,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 “等我走后,你要……好好生活,别在乎我这个人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这就很够了。 并不是任何有点喜欢的人,都要在一起才算圆满,我觉得这样也……挺好。” 至少他们什么荒谬的事情都做过。 索伦低头,捧着她的脸,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话。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他答着,不禁感到安稳,仿佛好像已经得到了这个世界的偏疼偏爱。 即便是要不择一切手段才可以。 …… 纳德维丁小镇上,来来往往的人潮十分热闹,无论是劳工,商人,还是原住民,嘴里都不约而同的念叨着马场的建筑物如此宏伟。 在小镇边缘,建筑物已经快要封顶完工,隔着很远就能看见那圆弧形的宽阔建筑物。 不仅可以赛马,将穹顶的棚盖上,还可以作许多的用处。 在梅格小姐的亲自运作下,这个小镇迎来了许多的关注度。 光是临近小镇的许多土地上,都能看见被推平的土地,正在修建各种房屋。 大多数,都是通过姨父的手倒卖出去的,他自己买的地也快开始动工了。 玛格丽特与索伦乘车顺着山路一点点向法尼奈的庄园建筑里前行。 她恍如隔世一般,又看着那熟悉的建筑物逼近眼前,看着马车驶入北门那古朴的拱形石门。 身后的一切都好像一场梦幻泡影般随风飘扬了。 …… 第81章 二合一 回到庄园内,时间已经很晚,什么也看不清楚,囫囵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山谷被春季的烈日照耀着,山峦散发着嫩绿的颜色,昔日骨瘦嶙峋的树木变得茂密。 庄园内,溪流小湖依旧那样平静,但去年园丁们培育过的花草却都吐蕊盛开,郁金香沐浴在光照下,衬得偌大的庄园都没那么无聊了。 玛格丽特感觉自己好像也没离开这里多久,变化却天翻地覆。 一大早上,玛格丽特甚至都没去点卯,在宿舍里翻箱倒柜,打算先将房舍收拾一通,然后去找一趟女管家,再下山去梅兰妮那里取信。 这小宿舍里,到处都积了一层的灰尘,还有日积月累攒出来的杂物。 玛格丽特打算先搬一部分回姨妈那里,省得几天后拿不下那么多东西。 不收拾,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有多少杂七杂八的家当,难带走的,都打算送给左邻右舍。 能带走的,也只挑有用处的,要说最重的,还是陆陆续续收到的那些厚重书籍,送人她舍不得。 很久没这么劳累了,休息了半晌才缓过来,随后,才把地毯和窗帘拆下来,清理了一下,准备带去吉娜和嘉妮那里。 她们两个住在二楼,玛格丽特下去的时候,只有吉娜在屋里,似乎正准备去吃午餐,她见玛格丽特,先惊呼一声她似乎气色比以前好不少,看她带这些东西来,又很疑惑。 得知玛格丽特说打算辞职离开,把这些用的上的给她们,吉娜顿时惊讶的不行,不过欣然笑纳了。 “老实告诉我,索伦先生到底有多难伺候?为什么罗茜走了,现在你也要走。” 吉娜挠了挠头,这岗位不是出了名的钱多事少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领导吗? “确实挺难伺候的,不过我是因为家里有安排。”玛格丽特挠了挠鼻尖,随意的扯了个借口,说待会儿要去送东西给贝思。 吉娜将玛格丽特送的地毯铺进过道里,忽然低声说道:“你离开了这两三个月,大概还不知道,老夫人身边的人全都被换掉了。” “什么?全都被换掉了?”玛格丽特不可置信,又嗅到了一股出事的味道。 她朝吉娜细细问来,才知道,原来这几个月来,梅格小姐已经将法尼奈庄园内外的事儿都接管了。 庄园里,不仅老太太身边的人全都换血,甚至有些手脚一直不干净的女管事,男管事,以盗窃罪被扭送到了治安官那里。 庄园之外,曼彻斯特有许多的经理都遭到了罢免和起诉。 供应商一批批的换,生意来往也是一点点的全由梅格小姐做主了。 玛格丽特听的一愣一愣,有些不敢确定这是梅格小姐的手笔,不过她回想起来,又觉得这才是她会做的事情。 毕竟现在如同女仆一样贴身照顾老夫人的人是她,她说的就等于老夫人的意思。 她思索了一会儿,没有说什么,只问现在老夫人身边都是谁。 在吉娜这里呆了一会儿,玛格丽特便心里有了数,才去主宅,找到女管家在的地方。 这女管家,在老夫人发家之前就是跟她一起做生意的帮手,无论外面怎么变化,她的位置却屹立不倒。 这不,还在窗台边悠闲地浇花呢。 “玛格丽特,你回来了?”女管家回过头,问她有什么事。 玛格丽特走到跟前,将肚子里捏造好的话术说了一遍。 “……不过您放心,这几天我一定会把工作给人交代清楚,再离开。” 女管家思索着,坐了下来,点点头,“既然你这么决定了,那我也不硬留你,明天我会安排人去接替你的工作,先别走,我给你写封推荐信。” 在她看来,玛格丽特的履历要是一直留下来,恐怕能成女管家也说不定。 但她到底是个人精,想的事情多,知道留下未必是好事,便答应了。 玛格丽特对推荐信没什么需求,她以后没再打算做这行了,但由于是人家的好意,故而也没有拒绝。 拿了推荐信,女管家还忽然想起来什么,对她说道: “半个月前,我侄子来了信,他说你给他送东西那次,帮他看过的文章,已经印了出来,他十分感谢你。” 说着,女管家从桌子里抽出一本精装书,递给玛格丽特。 “这就是吗?”她接过来,打眼将书名一瞧,差点厥过去。 《泰晤士孤儿》好好好,实在是好,她维持住神色,点了点头:“替我恭喜他。” 说罢,玛格丽特赶紧去走廊里仔细的拜读了这个作品。 还好,并不是她上辈子看过的那本书,否则这罪过可就大了,她何德何能指导他。 第95章 不过,这年头这种题材也确实是流行。 身份低微的贫民一步步往上爬,平步青云什么的。 玛格丽特想着,便回宿舍带上箱子,跟随下山去的北门男管事一起回了小镇上。 与昨夜一样,这小镇上全是来来往往的工人,梅兰妮忙的不可开交,玛格丽特自行与她打个招呼,将箱子拎进了储物间里。 梅兰妮回过头:“你的信我放在肉桂粉的那格子里,一周前就到了。” 玛格丽特闻言,将去窗户边打开一个箱子,扒拉开肉桂瓶子,从隐蔽的底下拿起来两封有点厚实的信。 一封是帕特森爵士寄来的他说是属于她的稿酬,汇票面额一共一百二十镑。 底下一封就是普森先生寄来的。 她迫不及待的打开,摸了摸大约有两三页,心里顿时有底了,慢慢的细读起来。 ‘玛格丽特,试稿我已收到,担保信也收到了。 主编看过试稿之后,同意了与你签约……’ 玛格丽特看到这里,立刻翻出后两页纸,果然是合同,有律师担保,无需她本人签字,稿酬也是一次结清,故而里面夹着一张银行汇票,可以兑换出来二十五镑。 她拿着这两张总计一百五十五镑的汇票看了许久,这可是做女仆好多年的工资,虽然还买不到在南方时索伦送她的任何一件饰品。 不过,玛格丽特就是感觉不一样,很不一样。 就好像手里拿的不是二十五镑,而是两千五,两万五千镑一样珍贵值钱。 她靠文字赚的钱,就是比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的任何东西都值钱。 玛格丽特收好汇票,高兴地带着合同出来与梅兰妮分享喜悦。 “我已经提了辞职,有这份合同我就可以去伦敦发展,以后也能算是个小作家了。” 梅兰妮看着,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她早知道玛格丽特能成,便笑道:“走,这好事儿必须让我母亲知道。” 不一会儿,姐妹二人就回了安格莱旅舍。 一刻钟后,安格莱先生举着那张合同研究了许久,确定不是坑人的,才放下心,对玛格丽特点头。 “既然这样,那你就去吧。” 他以前就知道玛格丽特喜欢写东西看书,在庄园里多因为这个事儿得到重用,倒没想到她还能有这样的机遇。 说起来,倒是比做女仆要有前程多了,虽然没那么稳定,但不过,他可听说了,法尼奈庄园里一大批管事被送去蹲监狱了。 另觅他处说不定不是什么坏事。 反而是姨妈有些不乐意,一时觉得伦敦太危险,一个小姑娘去发展万一被人骗了,或者被人欺负怎么办,又觉得玛格丽特照顾不好自己的生活,没有好好工作来的稳定,还觉得她不如留在约克写作。 “那怎么能一样呢,去了伦敦,机遇不同!” 姨父立刻反驳她。 劝了姨妈好一阵子,她才勉强答应,又叫玛格丽特每年圣诞必须回约克。 到了下午一两点,玛格丽特才安抚好人,才随着北门的管事一起回到了法尼奈庄园。 身上揣着巨款,她谁也没告诉,闷头回了宿舍里,将这些东西与攒的英镑装进一只口袋。 拢共有了二百多。 很显然,这小口袋已经装不下了,玛格丽特筹划着要请律师再给个凭证,去银行开个户头,然后把这些都存起来。 玛格丽特若有所思,将合同带在身上,去了主宅,往索伦的书房走去。 她今天没去找他,但知道他上午去了长辈那里陪着,这会儿他应该是在书房,她也没敲门,直接推开就进去了。 玛格丽特将门锁好,背着手偏了偏头,她见索伦坐在书桌后面对着积攒了两个月的一堆书信闷头写回信,也没吱声,瞧瞧地走到他身后,伸手环住了他的眼睛。 索伦打从她进来就察觉到了,只不过见她鬼鬼祟祟的,故意当做没看见。 他抬起头,任由被捂着眼,放下了手里的羽毛笔,抬手捏了捏玛格丽特的小臂。 “是谁说过回了约克不能动手动脚。” 玛格丽特松开手,索伦转过来看着她。 “我锁门了呀。” 说着,玛格丽特从口袋里掏出她的合同,献宝一样递给索伦看。 他接过来,低头查阅,有些明了了。 “你就是为了这个事情,要离开约克?” 显然不止,但玛格丽特装作不知,“怎么,不行吗?” 她熟练地环着他的脖子坐下。 “我不是以前跟你说过,我的理想是什么吗?” “这是我第一次得到出版社的认可,我要让你知道,它对我来说很不一样……” 玛格丽特告诉他,她算是踏上了这条路,未来打算写一辈子书,要一步步的熬,直到能够出版自己的长篇故事,直到能让自己的故事具有《玫瑰国王》那样的知名度。 毫无疑问,她看起来无比坚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提到那些功成名就时眼睛里都闪烁着憧憬,似乎任何诱惑都牵不住她的心。 他将鼻尖放在她的颈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他自己输的不冤枉而叹气。 理想这东西,说重并没有多重,许多人都能为了生活而妥协。 但如果机会摆在面前,要拒绝就变得十分困难。 如果是某个人,他还能有决心一定比得过,但这是她的愿望,追求。 索伦没那个信心能比拟,毕竟他也知道这有多不容易。 不过,天高海阔任鸟飞,她未来会十分自由,这是他奢求不到的。 忽然间,索伦又看开了许多。 虽然她没那么喜欢他,也不是非他不可,但至少她都心眼里都只装着这件事,装不了别的。 像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轻易的去给别人做夫人,她会忙着奔前程。 他为此感到莫名安心。 玛格丽特在他这里腻了一会儿,享受了最后的情人关系。 “对了,我忘了把这个送给你。” 她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对陶俑小兔子,捧到他的面前。 买卖不成仁义在,即便是前男友还能做普通朋友呢,她要好聚好散,就必须做到。 “送你这个没别的意思,算是一种纪念,毕竟我猜你应该是第一次跟人告白,但有些事情,我很抱歉。” 她低着头,将下巴搁在颈窝上,贪恋地任由体温慢慢包裹。 他想要的东西她现在给不了。 况且,再有几天那篇二月花就刊出来了,等待他看到,恐怕能猜得出来,这故事的撰写与她有关。 他到时候会怎么想,她不知道。 她有些懊恼,歉意,担忧,更多的又是觉得总算解脱,深深地感到轻松,终于什么都要结束了。 “再见,我说,再见,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特意来找你了。” 说着,玛格丽特抬起头,稳稳的封住了他的嘴唇,就像第一次亲吻的那样,柔和而漫长,平静的仿佛救赎。 索伦一点点的等着这个吻冷却,他感到恍惚,甚至无心思考。 在她说了最后一句再见,头也不回的朝书房外走去,身影完全消失的时候。 索伦才回过神,手里紧紧的捏着那一对小兔子,对着空气咽了一句几乎听不见的“再见。” 他知道,这就是结束了。 …… 后面几天的清晨,玛格丽特两耳不闻窗外事。 无论是府邸里的任何事情,都不再打听,不再好奇。 她开始带一位新招进来没两天的女管事熟悉环境,准备工作,以及每天的事务。 过程中,偶尔也会与索伦打照面,不过她总是恭恭敬敬的,做完该做的就离开。 直到新来的人完全熟悉了工作,玛格丽特也将所有行李都捎带下了山。 三月下旬即将来临。 临走的那会儿是个阴雨天,她一早就起床来,梳洗收拾,不到七点就来到套间外,将最后一班岗上完。 早晨,索伦从祖母那里一起用过早餐后回来。 这顿饭进行的并不顺心,或许是因为她要走了而感到孤独,又因为他与祖母起了矛盾,他当所有人面拒绝了一切相亲的要求。 出了套间,却又听姑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话指父亲即将迎来的婚姻,却让索伦听出了弦外之音。 莫名其妙到让他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心结产生怀疑。 这一切,几乎关于所有他最在乎的事情。 实在是太多了,太杂了,他不知道应该先反应哪一件。 索伦坐在一直待着的地方,手里卷着报纸,头脑感觉无限地放空着。 等了好久,脚步声终于从门外响起,他抬头,看见玛格丽特带人从储物间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庄园里每个仆人都不一样的浅色裙装,盘着头发,神色自若地,像他介绍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第96章 又向他正式地告辞。 索伦紧紧克制着冲动,看上去毫无异样,只不过眼睛不受控制地紧盯着,似乎要把她的样子刻在脑海里。 他感觉一切都无限的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 恍惚的仿佛意识已经被自我保护机制所催眠,像是睁眼睡着了一样茫然。 玛格丽特完全敬业,她让自己无视了索伦深深的目光,转身朝门廊厅外走去。 穿越长廊,下了楼梯,到仆人们通行的那条窄廊。 玛格丽特迎面看见男仆抱着最新的《二月花》来到眼前。 对方见了她,询问了两句,是不是这个。 “就是这个,送上去给索伦先生看吧。” “好的。” 玛格丽特说着,看着男仆拾阶朝楼上走去。 她回过头,不偏不倚地朝庄排屋走着,拿了最后两件行李,径直出了北门,梅兰妮已经带着马车来接她了。 玛格丽特早已与庄园里的同事告了别,故而这会儿没人来送,她也走的更利索。 梅兰妮看着玛格丽出来,上前替她接了行李,安顿好。 “怎么心不在焉的,不做仆人了还不好?快上车呀,午饭已经做好了,等着你回去吃……” 玛格丽特摇头,蹬上马车,她缩在有点破旧的座位里,挨着梅兰妮回头朝窗外看去。 这座庄园,在她的目光里一点点缩小,直到最后看不见了,被湿润又绿意盎然的春景所替代。 好像梦醒,只剩下春季的惘然。 …… 庄园里,男仆将玛格丽特吩咐的东西交给他。 “她让你给我的?” 索伦的心猛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指尖微微颤抖,接了那本书。 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所有人都从眼前离开,面无表情地打开,一页页地翻阅。 心仿佛被琴键拨动,一下比一下沉重,他凭着感觉,找到了似乎她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铅版字,印刷的规整清晰的写着。 ‘雪埠河岸的钟声再一次响起了,这预示着黎明将至。’ ‘天亮之后,你能听见城市里四处蔓延着有节奏的机械嗡鸣,共振,别为此感到焦躁,更不要恐惧。’ ‘它并不会伤害你。’ …… 玛格丽特回到安格莱旅舍,蒙着头在被子里睡了好几天的觉。 她什么也不干,除了吃就是睡觉,听着阁楼外淅淅沥沥的春雨,好像可以就这么昏沉一辈子。 白天的时候,什么精神都打不起来,一提起笔,就总是无限的放空,去想一些现在已经跟她毫无关系的事情。 直到姨妈都看出来点问题,端着牛奶上楼来,旁敲侧击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玛格丽特这才故作轻松地摆摆手。 “我能有什么事,我只是太累了,这几天休息的,感觉好多了。” 她慢悠悠地打起精神,感觉好像有点习惯了,就思索着要把过去几个月落下的写作计划全都赶起来。 刚坐到书桌前,玛格丽特就想起在南方度假的时候。 那会儿总有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写东西并没有避着索伦,他看报纸,读书,研究图纸,她也在旁边无声无息的写点《玛德娜夫人》和《粉眼》 但索伦每次想看看她写的什么,玛格丽特都没有答应,捂着跑回了屋里。 久而久之,他也很规矩的不问不看不乱打听,回回都是待她写完了半个章节然后搁下笔,才凑过来跟她说话。 玛格丽特抓了抓脑袋,驱散那些碎片记忆,硬着头皮顺着那些剧情继续往下捋。 《玛德娜夫人》厚厚的长篇小说的稿件,跟随她走了许多的路,到了很多的地方。 即便是回过头来修改字词句,她还是能瞬间就记起,写到这个章节的时候,她在哪里,那天是什么天气。 那时候住的是哪里的旅店,发生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他们在一起做了什么,游玩了什么。 记忆会惩罚每一个认为自己没问题的人。 玛格丽特感到苦恼,到了某种程度,她只能将前面的情节全部选择性忽略,不再修改了。 她拿出另外的一令白纸,继续顺着大纲往下写,没完没了的让剧情在脑子里快进,直到结束。 于是乎,在姨妈看来,玛格丽特又像是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写东西,不是写长的就是写短的,除了写作就是吃东西,别说洗脸梳头,她连觉都彻底不睡了,门缝里整夜燃着烛光。 她每天都忧心玛格丽特会不会像隔壁鞋匠家赌博的大儿子一样猝死。 隔那么两个小时就上楼去看一趟,送水送吃的,看看她是睡在桌子上还是床上。 直到某一天,玛格丽特写完了大约一英寸厚的手稿,忽然意识到四月已经来临。 该去伦敦了。 …… 第82章 一更 四月初,又下雨了。 雨势从清晨开始,直到中午,越来越大,山谷间弥漫着浓郁白雾,将翠绿山野的笼罩。 将目光眺望出去,除了顺着屋檐珍珠般坠下的水珠,就只能看清近处的菜畦。 安格莱旅舍的后院不像前院一样铺了石子,在忽如其来的瓢泼阵雨中堆积成了一片浑浊泥泞的小湖,不过菜畦起了垄,淹不到。 玛格丽特站在后门外屋檐下的石槽边慢悠悠地洗漱。 她穿着不知道从哪个柜子里拿出来的宽松发旧的棉布米黄色衬裙,头发松松地扎了一个辫子,没有盘,随意地散落在背后,足足垂到了腰际,乌黑油亮的。 拿着一把羊毛牙刷,边清理牙齿,一边盯着菜畦里的葱和萝卜看,姨妈还种了小番茄,只不过都是青的,阶下的浑浊泥水越来越深了。 玛格丽特好久没有下楼了,她透过这浑浊的泥水,都能看见自己邋遢模样的倒影,与在庄园里简直是一模两样。 哎,赶稿嘛,很正常。 今天晚上收拾收拾行李,她已经在姨父的帮助下,约好了邮差马车后天来接她去利兹。 再从利兹乘坐长途租赁马车,大约五六天后就能到伦敦。 玛格丽特今早一起床就收到了帕特森爵士寄来的不知道第几封信。 帕特森爵士说,自打《皮尔斯小姐探案集》爆火以后,出版社的编辑天天派人蹲在他家门口要跟他继续签合同出书。 但帕特森爵士说,自己现在满脑子官司,写出来的文章乱七八糟,他倒是想出书,可却理不出个头绪来,怕写的不成样子。 有《皮尔斯小姐探案集》的珠玉在前,那些编辑和出版商们个个都等着他继续写个什么惊世巨作。 可他却戏谑自己是个草包,恐怕写什么都会让他们大跌眼镜。 帕特森爵士的烦心事谁也不能说,只好一股脑写信书信里给玛格丽特寄来。 他很悔恨,说要是当初执意把合约给毁掉,赔一大笔钱也好,要是没有找人代笔,也就没现在的麻烦了。 他说,庆幸这件事唯一的好处,是给玛格丽特带来了一笔颇可观的稿酬,可以用来安身。 出版商与他刚谈过合集成书的事情,大约四月底就要出合同,近期要商量报价,等玛格丽特抵达伦敦,正好能赶上。 帕特森爵士说,等报价的事儿与她商量好了,要请玛格丽特帮忙看看他最近的文稿,给理个头绪出来。 还问她住处找好没有。 玛格丽特正思索着怎么写回信,忽然,姨妈从厨房里敲了敲窗户,将她叫回神: “快洗漱准备吃午餐,我顿了浓汤,你姨父今早天不亮就带人去了马场,也应该快回来了。” 玛格丽特“噢”一声,漱了口,回来用烧开的热茶再漱一遍。 姨妈家的茶叶是印度红茶,装在壁龛上一只大玻璃罐里,整好的要留来卖给客人,自己就喝罐子底下的碎末,又涩又喇嗓子。 玛格丽特上楼去换了件裙子,又回到拥挤逼仄,弥漫着麦面炙烤味的厨房。 她自顾自地来到炉灶前,这儿依次排列着三口黢黑的铸铁小锅,还有一口大锅咕嘟咕嘟煮着麸皮,这是用来喂猪的。 旁边的小锅里,掀开盖子,就是加了奶酪的蘑菇浓汤,另一口锅里是煎过的培根肉,以及一些常见的英格兰小菜。 玛格丽特操心回信的事,感觉自己没什么胃口,她有些想吃马卡龙和松饼,但想了想,还是从案板上的大块面包里切下一些薄片,浇上浓汤和培根,在厨房里凑合一顿。 姨妈已经开始带着帮佣忙碌接待店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她得忙完了才能来对付两口。 餐后,玛格丽特收拾了餐桌,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下巴,提起羽毛笔给帕特森爵士写回信。 她先是告诉帕特森爵士,无论稿酬多少,都跟他五五分账,绝不一人拿了,否则就不帮他梳理头绪。 然后又说自己抵达伦敦的时间,她准备在考文特花园一带寻一家安全可靠的旅店长住,总比跟伦敦的二道房东们打交道要好。 第97章 有许多的伦敦房东太太都并不是房东,只不过包下了原房主的楼房,转租出去,然后从房客那里赚伙食费和洗衣费,以及帮忙收发信件的费用。 这些功能对于一个单身人士来说确实必不可少,但对于玛格丽特来说却不过安全,她不想要一个接触太密切且不知道真实人品的房东太太。 就前两个月,玛格丽特发现这年头设施完备的给有钱人准备的高档旅店一样能很好的满足这些需求,甚至更私密安全,故而她宁愿多出点钱。 写完回信不一会儿,后院里就驶来一架有些破旧的马车,安格莱先生带着顶牛皮的雨帽从车里下来,将积水踩的哗啦作响。 他推开后门,脱掉滴水的外套挂在门边,气喘吁吁地在餐桌边坐下,喝了一大杯粗劣的茶水才缓过劲。 玛格丽特刚将信封装好,便听姨父说道: “今天马场竣工,爵士大人府上要办宴会,只有梅格小姐去了,说是两天前温菲尔德先生病了,病的还很严重。” “病了?”玛格丽特故作镇定。 “是啊,说是温菲尔德老夫人也病了,本应该都出席的,却一个人影也没见着,只有梅格小姐在,真是可惜了。” 安格莱先生本还准备让温菲尔德先生注意到他手下工人们修筑的漂亮的围栏墙。 但他人没出席,即便是修成花儿也没用。 安格莱先生困惑地接过姨妈递过来的面包和汤,有些嘀咕: “有传言说,温菲尔德先生跟咱们的国王一样,得了某种奇怪的精神疾病,不适合见人。” 国王病了,有摄政王代政到今天,温菲尔德先生病了,自然也有他妹妹梅格小姐代为处理公事,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她很早就开始做这些事情了。 玛格丽特抿唇,知道庄园里大概是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事情。 姨妈听了,解下围裙有些疑惑地问:“不是说温菲尔德先生已经打算今年跟什么夫人再婚了吗?他的长子也在约克吧?难道也没有出现?” “在马场没看见,兴许是不在吧……” 姨妈问了几句,正想问问玛格丽特,她肯定知道这里面的事情,一转头,便看见餐桌边上没了人影。 早在两分钟前,玛格丽特就默默地去穿了双不怕脏的旧鞋,打起一把沉重的雨伞,便朝小镇上的驿站走去。 外头雨势还算小了一些,刮着一点微风,玛格丽特沿着街道慢慢走着,抵达邮差驿站时,她的裙边已经糊满了泥点子,好在驿站还开着门。 将给帕特森爵士的信寄出去,玛格丽特从口袋里掏出几个便士付完账,出了门。 她没什么事情要办,就举着一把伞原路返回。 这座小镇,大致的店铺和大致有哪些居民,她大多都很脸熟了。 即将就要远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经过小镇上那唯一的书店,玛格丽特顿住脚,停歇下来。 不一会儿,雨伞收折了起来,一串水珠滑落,她磕了磕,放在门外,走进书店里。 这里还是老样子,店老板昏昏欲睡,他养的绿毛鹦鹉站在铁扶手上,就如同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一模一样。 忽然,记忆在大脑里翻涌,回溯到了最初的时候。 她没去法尼奈庄园之前,来的第一个地方也是这里,正遇见了索伦和托尔斯在谈论他姐姐的婚事,就像一个既定的因果。 想了一会儿,玛格丽特回过头,面色平静的走出书店,什么也没有买,径直回了安格莱旅舍。 大约一刻钟后,四轮马车碾压着湿润的泥土,留下一长串车辙后停下。 不久,一双纤尘不染的鞋子踏进书店里,长久的驻足了一会儿,又调转脚步,回到了马车里。 “走吧。” 金属手杖敲了敲车壁,索伦看向窗外。 雨幕将整个世界都笼罩,风景随着缓缓的移动而变化,分辨不清楚朝着什么方向。 …… 次日,玛格丽特正式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去伦敦。 她随身携带了很多的钱,怕不安全,于是连夜给箱子和贴身衣物缝制了许多夹层,将英镑和汇票分开来放。 从庄园里带回来的旧物,她也不打算用了,只带两套换洗的衣裳,路上用的皮质水袋,鞋也只是脚上穿了一双。 任何的东西,她都打算去了伦敦再置办。 最重要的,是这些纸质的文书和各种写着地址的便条,玛格丽特收拾了一个箱子,甚至还没装满。 当天晚上,表姐妹都回家来吃晚餐,给玛格丽特践行。 第二天邮差马车来的很早,天蒙蒙亮呢,就等在楼下了。 即将去伦敦,玛格丽特一夜也没睡着,倒是起得早。 清晨,姨妈一边送她,一边叮嘱,看着她带行李上了马车,直到车走的看不见才回屋里。 马车上,玛格丽特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偏头看着逐渐逝去的景色。 回忆起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刚刚睁开眼的那一刻。 也是这样平静无趣的一天,身旁坐着一位老修女,打着瞌睡,呼吸声平缓。 忽然间,玛格丽特心里的那些隐隐约约的不舍,都仿佛被冲散了,只剩下无限的自由。 …… 第83章 二更 从纳德维丁到利兹,从早晨到中午,从暴雨的山区到天空阴翳的小城镇,邮差马车上,身边的各色乘客换了一拨又一拨。 玛格丽特始终靠着窗子低头看一本巴掌书,翻来翻去,听着耳畔不同乘客说话的声音。 她戴着一只波奈特草编帽,遮蔽了大半张脸,穿着打扮朴素干净,安静的出奇,就像隐形了一样,没人在乎。 直到终点利兹到了,马车在驿站停下,玛格丽特才拎着行李下车。 或许是因为出行过很多次了,她一点也不害怕迷路或遇到坏人。 利兹的邮差驿站很繁华,周边有许多走长途的马车在停靠揽客,还有许多小摊贩卖各种食物。 玛格丽特在驿站的餐厅里坐下,点了几个差不多的菜,简单的用餐,又灌上水,去小摊贩那里买了一些解闷的零食,又买了两本故事册子,打算路上看。 她到这些招揽客人的马车跟前,观察了一圈,便找到了已经有几个女乘客坐着的马车,询问是不是去伦敦方向。 她装出一副穷人的模样,说要去投靠亲戚,目的地也很明确,讨价还价几下,花了六先令便乘到了车。 要说,旁边还有更便宜点的,只要三四个先令就能坐,但乘客大多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挤的像罐头。 玛格丽特乘的这辆马车虽然贵了点,但同车的,是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妇人带着两个女儿。 四个乘客整整齐齐,那中年妇人嘴皮子厉害,叫马车夫再也不能多挤一个乘客,否则她就带两个女儿下车去。 马车夫无可奈何,只能照做。 言谈间听着,她像是某个小商人的遗孀,要把两个女儿托付去伦敦的亲戚家过社交季。 想她们两个通过亲戚的介绍,在伦敦找到合适的对象结婚。 在这年头,无论是哪个阶层,都有属于自己的社交圈子,一到季节就开始互相搭台,为了给儿女找寻婚事。 那妇人一路别的话没说,三令五申要两个女儿务必找年金不低于三百镑的人才能答应求婚,还叫她们两个问亲戚家的表姐借舞裙。 又絮絮叨叨,说她们每个人只有八百镑的嫁妆,如果不靠着亲戚家的关系找个有年金的年轻人,恐怕以后要吃没钱的苦头。 玛格丽特听的津津有味,一边啃果干肉脯,一边翻书看。 心想着,年金三百镑,她要是努力,恐怕也高低能够得上。 马车在路途上前行着,到了深夜里,就到了另外一个城市的驿站。 像这种驿站,也有好几等的房间可以选择,最差的是厨房旁边的杂物间,铺两床席子就睡觉。 再好一点的是大通铺,多数是男人劳工住的。 要么就是四五人一间住的那种宿舍上下铺,挤的很。 最好的就是单人间,有单独洗漱的地方,还提供免费的洗澡水可以用,但就是比较贵,一晚就要三个先令。 玛格丽特二话没说,打算问驿站老板要最好的房间住。 那妇人在旁边,见玛格丽特一个人,便提出让其中一个女儿与她拼凑着共住一间房舍,睡一张床,好各自省点钱。 她自持是个体面夫人,既不愿意让自己和女儿去挤下等房间,又想能省则省,毕竟失去了经济倚仗。 玛格丽特想了想,反正她白天里都睡了一整路,晚上也不会真的休息,便也答应下来。 就与这个妇人的小女儿一起,分摊了三先令一晚上的上等房间,一个睡床头一个睡床尾。 她们年龄差不多,那姑娘说自己叫塔妮,态度很友好,干干净净一个姑娘,玛格丽特也不是很介意。 第98章 “晚上我要用书桌给家里人写信,点着蜡烛,你能睡着吧?”她问道。 塔妮点点头,“没关系,我能睡得着。” 问完,玛格丽特便叫她先去用热水洗漱,然后在窗前的书桌边坐下,拿出纸笔开始写《粉眼》的后文。 过了一会儿,塔妮洗漱完穿着睡裙先躺下了,玛格丽特还在写东西。 她听着声音,那塔妮似乎也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像摊煎饼一样难受。 玛格丽特收起笔,回过头问她睡着没有,是不是蜡烛亮着的问题。 “没有,不是因为这个,我睡不着觉是因为……”塔妮想着这反正是个陌生人,就直说道: “是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一定要结婚才能好好活着,不找个人结婚生子,难道就活不下去了吗?” 玛格丽特摇头。 “当然能好好活着,只不过比较艰难而已。” 塔妮后脑勺靠着手臂,疑惑的很: “能有多艰难?我打听过,八百镑足以买下伦敦周边的一栋小楼房,到时候我去做房东太太照顾房客,不也可以活着吗?” 玛格丽特笑笑,没有说什么,塔妮的母亲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仅仅只是活着,还希望她活的舒服,有脸面,优渥舒适。 最好是能阶级上升,比父母辈过得更好,更优渥,不用把老底子当成一切,才算是满足了。 做房东太太,既不能优渥也不舒适,只能糊口和安稳罢了。 塔妮又谈起她母亲想让她和姐姐找的结婚对象,大多是与亲戚家有来往的一些年轻律师,以及伦敦的小官吏,警探与法官助手什么的。 他们薪水一年有个百来块,有的还继承了祖上的财产,每年有几百的年金可以花。 “一想到为了这些钱就让我做个温婉贤惠的人,我就受不了。”塔妮满腔愤懑。 玛格丽特与她聊了两句,收拾收拾去洗漱,打算小睡一会儿。 人躺在床上,那塔妮念念叨叨了半夜,细数她的人生经历。 父亲是个眼镜店的商人,三十岁时立了业,才娶了她十六七岁的母亲。 她和姐姐十二岁就有了家庭教师教育,学了绘画和钢琴,还读书,跳舞也是整个镇上最好看的。 自打父亲一年前病重去世,只留下两千镑遗产,塔妮的母亲就开始为两个女儿操心婚嫁。 塔妮就发现,原来她以前学那么多东西,都是仅仅为了在婚姻上更拿得出手而已,她感到十分挫败。 玛格丽特听着,看向窗外沿街的灯火,莫名觉得这或许就是许多小商人阶级的女孩们共同面对的困惑。 她们没那么贫穷,不至于为了一块面包挤进工厂里做工人。 但也没那么富裕,学了琴棋书画,长了心气儿,但又维持不了自己原本的生活质量。 只能靠牺牲心气去找个人结婚来换取原有的生活。 玛格丽特没说话,只是感觉福灵将至,灵感乍现,她,好像又有想写的故事了。 待塔妮那姑娘沉沉的睡着了。 玛格丽特忍不住翻身下床,去书桌前擦燃火柴,打开箱子拿出纸笔墨水。 她坐在桌后,身影笼罩在烛火中,稳稳地落笔,将灵感写了下来。 ‘曼卡丝的父亲是一位乡村律师,她的的母亲是一位小地主的女儿。 她和五个姐妹一共拥有五千镑的嫁妆财产,她们的母亲一门心思想要五位金龟婿,并积极的为此奔走着。 曼卡丝十分懂事,擅长绘画,长相美丽,一个乡村里的社交季,就有许多人向她求婚。 她听从母亲的意见,同意了拥有一座小庄园可以继承的牧师之子的求婚。 曼卡莉承认,自己也是一个十分在乎物质生活的人,她热爱英镑,不想像大姐一样跟农场主结婚。 可是,曼卡丝在结婚前一天,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也没那么爱英镑。 她结婚对象的长相有些丑陋,身材矮小,总爱吹嘘自己的庄园如何精巧,一心热爱神学,把上帝挂在嘴边上,甚至不知道她喜欢的剧作家是谁。 曼卡丝彻夜难眠,受不了自己即将嫁给这么粗俗的人,怎么都认不了命。 于是,她带着自己的嫁妆和为新婚准备的细软逃婚去了伦敦……’ 将梗概写到深夜,玛格丽特才锁好箱子睡下。 直到第二天清晨,塔妮洗漱的声音将她吵醒,玛格丽特才起床洗漱,检查完行李,准备继续赶路。 从利兹到谢菲尔德,又经过诺丁汉与北安普顿。 玛格丽特依旧与塔妮搭伙儿在驿站住了两天,白天车上睡觉,夜晚她就点着灯写稿,修修改改的做设定。 等到第三天白日里,终于到了伦敦附近的小镇。 她在这个小镇上最后一次换乘,拥挤的马车慢吞吞的走了一个小时,其中经过城市农场与各式工厂与贫民窟。 终于,历经千辛万苦,抵达了伦敦城内考文特花园一带。 玛格丽特拎着箱子下了车,便走进考文特集市里的一家狭窄的水果店。 花几便士在这儿随便买了两颗橘子和苹果,她询问老板哪里有规模比较大的旅店。 根据老板的指引,玛格丽特又拎着箱子,找到了一座三层楼高,十分宽阔,门脸修建的十分气派,拥有十几根大理石廊柱的旅店门前。 这儿的俗名叫莱特饭店,坐落在集市附近的十字路口,刚开张不久。 玛格丽特拎着箱子到门口,就要侍者替她接过,询问她是找人还是住宿,还是用餐,然后又将她引到前台。 经过经理介绍,玛格丽特的眼前,出现了五花八门的选择。 这里的房间一共有九种型号,大体分为套间和单间。 玛格丽特说要长住,便选择了宽敞的套间。 套间也有很多不同,包括有没有壁炉,盥洗室的数量,楼层和朝向,有没有单独餐室,客厅,有没有书房和起居室,以及朝向和价格都有很大的分别。 玛格丽特选的头疼,住好的心疼钱,住差的心疼自己。 选中等的吧,她又在十二镑一个月一间的套房和十五镑一个月一间的套房之间犹豫不决。 最后,她抬起头,让经理带她上楼先去看看房。 …… 第84章 二合一 莱特饭店历史久远,这里启初只是个小饭店,后面经过两代人的扩建,逐渐添加了住宿功能,最后一次重建,是在三十年前。 故而,这里虽然是以伊丽莎白时代哥特古典的风格设计,但又有乔治亚时代建筑物的对称美学。 玛格丽特跟随经理走一道大理石雕刻花纹的扶梯上二楼,首先看见一处廊厅,这里有宽阔的长窗,恭候在此向她问好的侍从穿着整齐的深色燕尾服,紧身裤,长靴和白色假发套,那些滚着金边的衣服让人忽然感觉到了凡尔赛。 她在有钱人家干了那么久的活儿,对这腔调也是见怪不怪,淡定的很。 来到右侧走廊,光线稍微昏暗一点,墙壁上有烛台,地板上照耀着烛光。 经理虽然看不出玛格丽特像是典型有钱人的样子,但依旧十分尽职尽责,向她介绍这里的优点。 经理告诉她,这里是周围一片区内最好的旅店,别看价格昂贵,但服务却非常体贴。 他掏出黄铜钥匙打开套间门,推开引玛格丽特进去看。 十二镑一个月的套间每天的日租为九先令一天,由于是月租所以有优惠。 这种价位的套间有一个起居室,小客厅和盥洗室。 至于衣物清洁费,房间清理,用水供应,收接信件,甚至派车接送出行,每天的下午茶和两顿餐食,也都包含在内,还配有专属的管事可以提供叫醒和记录日程的服务。 可谓是拎包入住什么都不用管。 玛格丽特走进屋内简单看了一圈,从进门厅开始,直直的经过三道门,最外是客厅,中间是盥洗室和起居室,最里面有卧室和衣帽间。 陈设风格也是一股精致小资的味道,不算太宽敞,但很舒适,阳光充足,窗外可以看见街景。 换算一下,在这里住一天需要普通仆人工作半个月才能付得起一天的钱,住一个月更是要花一年的薪水。 如果不是因为写作赚了稿费,玛格丽特感觉自己当一辈子女仆也没这个条件能住上。 现在嘛,她当然有钱能付得起房租,并且能保证自己一直住得起。 “再带我去看看另外一种房间吧,是多一间书房吗?” 经理又带着玛格丽特来到走廊的另一头,打开了一扇挂着205字样铜牌的房间门。 “是的小姐,这里有书房,有餐室,用餐不用下楼去餐厅,每天早晨管事都会把食单送上来。” 吃喝倒还另说,玛格丽特感觉书房对她来说至为重要。 进入门厅后就是小客厅,客厅左右两边都有小小的两间居室,一共五间。 第99章 书房在右手边最里面,要经过餐室,是一个半开放的空间。 中间摆着地毯书桌,两旁有空荡荡的书橱,靠窗有一把小沙发,以及各式各样的木橱,搁几,安乐椅。 在玛格丽特看来大多风格古典,成套成组,各有各的专门用处,很规整大方,也很空荡,足以堆放无数的书本。 经理看玛格丽特更注重书房而不是衣帽间,便询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先生需要使用这里。 “不,是我要使用这里。” 玛格丽特说着,又问他衣帽间在哪,有没有那种十二斗的小橱柜和带锁的柜子。 经理又很快打消了念头,有些狐疑地带玛格丽特去参观了衣帽间。 不过一个小时,玛格丽特就确定了自己要花十五镑住在这里。 由于还没来得及办银行户头,第一个月的房租是付的现金。 很快侍从就把她的行李送了上来,对应的管事是一位中年女人,名叫安妮.波茨。 波茨太太的大多数客人都是来伦敦出差或者办事的各国商人或者本国商人,要么就是会期来伦敦参议的议员和来社交的家眷。 她还第一次见一个年轻质朴衣着简单的小姑娘孤身一人来这种地方住,还一口气能掏的出这么多现钱住这么贵的房间。 不过,波茨太太看她颇有姿色,也见怪不怪地往不好的方便想。 她面上什么都没说,客客套套的询问玛格丽特平时的作息时间,明天的日程安排,需不需要叫她起床。 玛格丽特到了伦敦,先打算给普森先生和帕特森爵士写便条送去知会一声。 波茨太太便替她拿纸笔,等玛格丽特在起居室里写好了信,交代了地址,又出门去叫饭店里专门跑腿的杂工去城里送。 将玛格丽特送信的地址一瞧,波茨太太也就恍然大悟了,她怕不是个忽然乍富的小作家吧? 看起来倒是像,波茨太太也就打消了看法,悄无声息的离开关上了房门。 玛格丽特正惬意地坐在起居室窗边欣赏街景,不一会儿就起身去了衣帽间。 她没有让人帮自己整理行李,反正就一个小小的箱子而已,将一切需要重要的东西锁进了柜子里。 玛格丽特拿了日记本回到书房,开始捋清接下来的待办事项。 首先,来到一个新的城市生活最先要解决基本的衣食住行。 食住行都一站式解决,只剩下采购生活物品了。 玛格丽特便条里已经约好了带着《玛德娜夫人》的全文稿件去找普森先生的时间,又约好了去找帕特森爵士聊版权费的事情。 下午得出去采购点生活物品,顺便带着担保文件去找个银行开户,把现金和汇票存了,以后的房租,就只需要她签个账单就行。 为了将这略显空荡的套房给填满,认认真真的开始过生活,玛格丽特列了一长串的物品的清单。 四月份了,伦敦的天气开始炎热,又要到社交的季节,伦敦会举办各种皇家赛马会,博物馆展览,以及各行各业的览会,沙龙,这些都可以买观看参与。 如果不出意外,普森先生应该会引荐她加入枫丹白露的作家俱乐部,到时候又会结交许多人。 玛格丽特不打算错过任何融入环境让自己忙碌起来的机会。 下午,饭店提供了接送服务,送玛格丽特去了出版社的汇票能使用银行,她用律师的法律担保办了自己的账户,挂在银行的私人经理名下打理。 现在的社会有许多年轻姑娘嫁给老绅士的,等她们成了寡妇,要继承丈夫的遗产,可又不能亲自打理财产。 便多使用这种方法委托保管,衍生出了一套产业链,方便了玛格丽特这个未婚女士拥有自己的账户。 在经理这里,玛格丽特储蓄了大约二百英镑的财产,办了一百镑的汇票额度。 也就是说,一百英镑以内消费,她都可以直接签账单写汇票,让对方去银行兑换,在这期间,这一百英镑是冻结的。 旅店的马车在银行外等候,玛格丽特出来了,便让人拉她回考文特花园。 广场附近的道路十分开阔,沿街的排屋多建于十七世纪,马车来往,人流稠密,各式各样的店铺林立,靠近蔬果市场那边,更为热闹。 玛格丽特直接让马车带她去了这附近差不多的裁缝店。 去店里量了尺寸,打算在这店里订适合一整个社交季穿着的各式服装。 玛格丽特能知道这些,当然是托了前情人的福分,故而她很明白自己需要做什么。 裁缝店的学徒们询问她以后有什么场景需求,例如拜访好友,参加舞会,出游踏春,上门做客,骑不骑马。 然后这些学徒便替她列了一条清单,玛格丽特看了看觉得没问题,就去选布料辅料定款式,大部分选了些中等的棉布,丝绸的也有两件。 又在店里买了几套立马能穿的成衣,四五顶各种场合用的帽子,手套,有花边的遮阳伞,手帕,披肩,晨袍,马术衬裤,消费了十几二十镑。 玛格丽特乐呵呵地在这泡了两个小时,才去隔壁的精品店购买杂物,这包括墨水,各类茶叶糖果,香水香料等等。 看到有意思的,例如一套女士用的贝母制品,有贝母手柄的蘸水笔,裁纸刀,拆信刀,贝母筹码,口金零钱包,带链子的小便签本,都整齐装在一只螺钿捧盒里,玛格丽特一看上面百蝶穿花的花纹,就知道这是哪里来的东西。 她林林总总的选了许多东西,签了十来镑的账单让店家明早送去饭店。 然后又去了皮具店订箱包,马术长靴,又去一家专做女鞋的店里,买了四五双家居或出门穿的鞋,或皮面或绸面,有各种款式,也只花了几镑而已。 然而,玛格丽特的汇票额度没受多重的伤。 这年头英镑值钱,她回饭店时粗略算了算,她一年要是能赚一千镑,虽然金银珠宝什么的买不起,但也能天天过这样舒服的日子了。 回了饭店,玛格丽特刚坐下,波茨太太带领男仆送来了三层塔式的下午茶,以及普森先生和帕特森爵士回的便条。 她也没那么多礼仪,擦擦手捏起一块司康饼塞进嘴里,另一只手举着便条看回复。 上面是普森先生的,他说后天主编从巴黎回来,要一早见她,看看《玛德娜夫人》的稿要不要改,再决定要不要出版。 粉眼的系列故事已经得到了主编的认可,《万花筒》这个新刊物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出版,玛格丽特现在只需要每周送一两篇稿过去就行。 普森先生作为副主编,说要是这刊物的续订量能超过两万册,他就能做主以“粉眼”两三倍,也就是八九十镑十篇短集的价格,继续找她约稿。 玛格丽特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她要是沉下心来没日没夜的写,一周就能弄个四五篇出来。 司康饼松软甜腻,吃完了又喝一口红茶压一压,她继续看帕特森爵士送来的便条。 帕特森爵士说大后天上午二月出版社的人要来跟他签合约,说后天下午亲自来莱特饭店拜访她,顺便带她见律师先生。 夜晚降临伦敦,晚餐时间是夜晚七点,在大约下午茶时间四个小时之后。 玛格丽特听到声音时,正在整理《玛德娜夫人》的全部稿件,确保顺序没有误差,就从书房出来,到餐桌边坐下。 食单放在小碟里呈上来,冷热主菜主食甜品一共七道,整整齐齐的手写着。 餐前小点有酸橙派,招牌菜是牛舌,芦笋雉鸡,前菜两个冷盘的蔬果熏肉干酪组合,主菜又有两道炖的汤品。 只能说是符合价格预期,能够让人吃饱,不至于食不下咽。 饭店的仆人一道道的上菜,玛格丽特就埋头苦干,也不管那许多的礼仪,自打从海滨回了约克,又一路到伦敦,她已经很久没吃到好点的饭了。 夜晚,有仆人按照吩咐送来热水,玛格丽特去了盥洗室,这里被屏风隔成两半,里面是马桶,外边有坐浴器,浴缸,洗手的台盆和水银大镜子。 她舒舒服服的洗了一通,泡在浴缸里差点睡过去,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还在海滨,等到水有点冷了醒过来,匆匆地裹了睡裙去卧室里蒙头睡觉。 一夜过去,玛格丽特醒来时,懵头懵脑的盯着床幔思考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哪。 她现在在伦敦,这里是伦敦,是莱特饭店。 清晨,可以听见外头街道上传来马车轻快的“哒哒”声音,小报童在跟哪个绅士吆喝今天的新闻。 玛格丽特想了想,从床上爬起来,去玄关里拿着铃铛摇了摇,过了一会儿,她就听见外面波茨太太在敲门,询问她是不是醒了。 波茨太太听见声音,就进了屋里,将今日的日程确认了,问她是否需要准备待客的晚餐。 她思索了一会儿,说要准备,又从波茨太太这里接过了今天的泰晤士报,确定了早餐吃什么。 第100章 这份报纸也是包含在房费以内的,玛格丽特不看白不看,便在餐桌边上坐下,一边用早餐,慢慢翻着。 上面大多数新闻,什么时局政治,海外哪个地方又打仗了,玛格丽特没有什么兴趣,包括以前在温菲尔德家经常去关注的那些商业版面,她也一样不感兴趣。 倒是对批评家们互相揶揄,以及谈论摄政王私生女和贵族上流名人之间的七七八八比较感兴趣。 玛格丽特还看见了老熟人梅格小姐的名字,很显然今年去约克旅行享受自然景观成了新的潮流。 但温菲尔德家族里发生的事情却没有过多的笔墨,似乎被某种力量给平息了。 早餐后,玄关里便陆陆续续的有侍者将昨日她大肆采购的物品送进套间里。 波茨太太负责帮忙整理归纳,将应该清洗的东西清点一遍写上名录送去了洗衣房。 玛格丽特今天是个空窗,没有出门,便回了书房,摆弄她那些小玩意儿,又开始着手写粉眼的续篇。 在莱特饭店待了整天,她一个人也总有事情要忙,其中只有旅店的女仆过来给花瓶里添植物,打扫餐桌。 玛格丽特的粉眼包含试稿在内已经完成了四篇,还剩下六篇要写,她拟了个大纲。 其实对于作者来说,想让自己忘掉一切的方式很简单。 只需要弄个可以写几天的大纲,然后两眼一睁就开始工作干活,除开吃饭喝水上茅房的时间,基本没有闲工夫去想别的。 想着剧情,内容,如何遣词造句,这个梗会不会有些水土不服,又想着能不能得到认可,脑子里实在是热闹。 可等她完成任务后搁下蘸水笔,眼睛盯着纸页,那些画面,场景,人物的对白全都在脑子里谢幕,一点点平静成黑白字后,玛格丽特又会感觉这个世界似乎格外的安静无声。 她抬起头,松了松肩,朝窗边走去,抬起眼睛远眺着北方,伦敦的天际线笼罩在阵雨后的迷雾中,又或许是蒸汽机里面冒出来的雾霾。 总之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看清最近的这一片街角景色,人群来来往往的,偶尔能听见附近传来的乐曲声。 不过,没等她放空多久,下午茶时间到了,玛格丽特又打算去一趟书店,选购一些书籍摆进书橱里,总而言之,不能让自己太闲。 等到一夜过去,她在波茨太太的敲门声中起床,去衣帽间换衣裳,穿了新的有纱饰的棉裙,又戴上适合春季的宽檐帽。 收拾好了,简单的早餐后,她带着全部的《玛德娜夫人》让旅店的马车夫送去‘枫丹白露’出版社。 佛里特街,小雨纷纷,湿润了街道上的石砖路,积成水潭,马车经过时,浑浊的水花四溅。 玛格丽特抱着稿件走进了‘枫丹白露’她摘下滴水的帽子交给了终于重新招到的收发员露丝。 “普森先生在里面等你。”露丝对玛格丽特说着。 她点头,在门厅里一众等候者艳羡的目光中打开隔门走进了编辑室。 普森先生还是那么老学究打扮,夹着一片玻璃镜,看起来心情不错。 “普森先生,早上好啊。” “坐吧,玛格丽特,先让我看看你信里反复提的《玛德娜夫人》怎么样?主编要十一点才能来。” 编辑室里混着一股雨水的潮气,三四位编辑员和助手正在工作,旁边的另外一个副主编没来上班,只有普森先生一位副主编在。 玛格丽特把厚文稿全都交给普森先生。 普森先生还不忘记拿出几份小报社里出的花边报纸,让她看看《万花筒》前两期的评价。 她接了报纸,低头研读起来,每篇都有一两个混迹这圈子的评论家或者撰稿人提起枫丹白露出版社的新刊物。 上面有人评论故事册子这个类目,说今年春季的较量刚刚开始,二月和鹅毛笔依旧是两家出版社独大,三月份取得了全英格兰十万册续订的好成绩,是为主流。 波罗斯和白羽公爵互不相让,也有个大几万册,只不过内容依旧是陈可乏善,内容新意不足。 这位评论家又细数了五六家中小规模的刊物,最后提起了新刊物问世的‘枫丹白露’ 在《万花筒》收录的十几位作者的作品里,这位评论家只提起了《粉眼》这篇故事,认为设定颇有意思,看似俗套到极点,却是处处有亮点,诠释却不俗套,可见作者有自己想表达的东西,不失有优点。 还提了这是一个女作者的作品。 后面几份小社报纸上,但凡提起枫丹白露的,必然也会提到玛格丽特和另一位作者汉斯夫人写的故事。 玛格丽特看完了报纸,普森先生还在认真的品鉴《玛德娜夫人》 看起来,他是完全的沉浸到了剧情里,心情随着玛德娜夫人的经历而起伏,时不时蹙着眉,又时不时绷着脸,然后舒一口气,继续翻下一个章节。 等他看完,看到最后,关于女主角和竞争对手,也就是文章里的男主角,他们经过一系列的园艺较量后,在大规模的病害前化干戈为玉帛。 最后他们互相理解,共同完成了伯爵府新宅的园艺设计,男主角与她冰释前嫌,互相欣赏,但成年男女,尤其是像他们这样,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一个大龄单身的律师。 他们的生活早已从激情四射的青春期过渡到了平淡安稳的中年。 并不会忽然冲动,忽然感性,又或者因为忽然的情感而改变稳定的生活节奏。 男主角依旧决定离开乡村,回到伦敦,而女主角玛德娜夫人去送他。 故事的最后一幕,是玛德娜夫人撑着伞在雨幕里看着威廉的马车渐渐走远。 玛格丽特写道。 ‘雨水从伞沿滑落,滴在玛德娜夫人的鞋子上,她望着那片漆黑的小路,既送走了自己最大的对手,成为了赢家,也是送走了最好的朋友,最了解她的人。’ 故事就这样彻底落幕。 这本书一共十几万个单词,手稿十分厚重,普森先生走马观花一目十行的看,也快十一点才看完。 普森先生发出了一点感悟,他抬起头,蹙着眉,摘下镜片,揉了揉眼睛和红润的老脸。 喉咙里像是饥渴好几天后发出的呜咽声。 “噢!玛格丽特!我受不了了!” 他忍不住喊叫出来。 “你就不能让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吗?” …… 第85章 二合一 编辑室里,奋笔疾书的几位编辑员纷纷抬起头,目光寻着副主编的位置看过来,他们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顿时,嘈杂的环境里安静了几秒。 玛格丽特挠了挠后脑勺,她看向副主编,有些疑惑。 “难道这样不好吗?” 普森先生扶好镜片,思索了半晌,一脸严肃道: “不是不好,而是写的很好,但这样的结局,恐怕过不了主编那一关。” 普森先生能看出来,这篇《玛德娜夫人》的结构十分清晰。 讲述了一个寡妇从失去依靠,手无缚鸡之力,倒认清现实世界,认清自己,靠自己的一点点改变,而掌控了自己的生活走向的故事。 要说这故事的选题很巧妙,并不过分悬浮,主角的身份和生活环境。 既不是穷苦的底层,也不是贵族,让人十分的有代入感,仿佛就是身边的某个普通女人,就如同他的姐姐或妹妹。 她遇到的任何困难,做出的任何决定,都能让人更深切的感悟到,固然主角并不是十全十美,但却有种真实的魅力。 最后的结局,也十分贴合现实考量,能符合人物的设定,两个主角都是那么成熟洒脱,也让读者心里始终有个结过不去,记忆尤深。 普森先生还感觉到,这故事有种莫名的隐喻,从一开始女主角生活秩序崩塌的混乱,到最后的从容平和。 它好像在告诉观看者,人生并没有那么容易完蛋,没有什么看似天大的灾难,能把一个具有生命力的人毁掉,无论如何处境,她都会想办法拯救自己。 情节紧凑,人物立体,立意积极,文笔有个人风格,结尾让人意犹未尽。 这是一本流行小说该具有的一切特质。 普森先生捋了捋胡子,将手稿放下,“写的非常好,但是,我们的主编一定会让你改结局的,他这个人,最看不了遗憾。” “这样吗?” 玛格丽特往椅背上靠了靠,松软的衬垫微微下陷,她思索着。 当初拿到合同后,她在报纸上留意过有关枫丹白露出版社的主编的消息。 当时另她感到意外的是,枫丹白露的主编本人相比起这里的刊物,似乎被提起的频率更高。 枫丹白露的主编名叫卡昂.罗蒂恩,他随母姓,报纸上说,他很年轻,但却是私生子。 母亲是个法国的侯爵夫人,父亲据说是个伦敦政客,他一生下就在伦敦生活上学。 第101章 父亲去世后,枫丹白露的老板,也就是出版商扬格先生,钦点他成为了枫丹白露的主编 主编这个位置,或许只是为他准备的萝卜岗,扬格先生产业很多,或许本就不指望这里能赚钱,只不过是为了照顾好友儿子而已。 故而,玛格丽特听了普森先生的提醒,顿时便明白了。 看来枫丹白露出版什么书,都与这位主编的个人喜好有很大关系。 而普森先生和另一位副主编,就像是专门来替主编找合口味的小说的助手,话语权不算大。 玛格丽特倒是没想到主编还是个铁血he党,怪不得这出版社是越混越不行了。 她正准备为自己的文章辩解一二,忽然,接收员推开隔门,吱呀一声后,告诉他们主编先生到了。 普森先生将手稿整理好,抬头对接收员说道:“让外面的人都走吧,明天再来。” 随后,他又看向玛格丽特:“跟我上楼吧,让主编看看再说。” 随后,玛格丽特随普森先生从门厅尽头的小楼梯拾阶而上,她有点紧张,但又觉得不至于因为一个结局而影响结果。 要是真不行,那就改呗,谁让她是新人呢。 对于目前的生活来说,能赚到钱付房租才是正道理。 她自觉不是一个有追求的文艺大师,更没有以自我为中心的癖好,只是靠这理想的行业想过上好日子罢了。 不是每个人都是玛丽苏文的大女主,不是什么事情都要按照她的想法去发展,玛格丽特暗自叹气。 到了楼上,这儿的走廊里的陈年木地板已经起翘,窗边摆设了各种没刻完的半身石膏雕塑,让走廊显得拥挤。 普森先生带着玛格丽特来到最醒目的那间有胡桃木对开门的办公室,抬手敲了敲。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的人回应了一声。 普森先生打开门,敞开一条缝,示意玛格丽特先行。 她也毫不客气,低头走进主编的办公室里,映入眼帘是正中间的一架三角钢琴,然后才是宽敞的办公室,红酒柜与书柜。 窗边摆着一张书桌,左右的书橱里堆满了各种书籍,旁边摆着两把安乐椅。 步入这里,混乱的味道将人瞬间包裹,玛格丽特抬起头,朝窗边看去。 普森先生在旁边介绍着。 卡昂始终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桌后一张舒适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本宽大的书遮着脸,一边翻看,一边懒怠地叫二人随便坐。 果然跟她想的样子差不多,一点没正形,吊儿郎当的,有种随时能把出版社干倒闭的美感。 普森先生倒是还很恭敬,将玛格丽特的手稿全部奉上,搁在桌角。 玛格丽特落座后,百无聊赖地等着那主编将手里的页码看完,他伸手取了书签夹好,才慢悠悠放下。 卡昂拿起手稿,头也不抬,撇了撇嘴角,顺着纸页随便看看。 他对玛格丽特完全没印象,只记得是普森新签的人,写了粉眼,那个故事他觉得还算有趣,但不抱很大期待。 玛格丽特与普森都有些紧张,毕竟这位主编的喜好难以捉摸,他要说不好,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她阴测测的盯着主编的脸色,心里默念着什么。 卡昂看稿件,与普森先生完全不一样,如果说普森先生是专业的,字字句句都推敲一边,那这位卡昂先生完全就是看眼缘。 他看完开头,翻了四五页,又翻了四五页,最后才倒回去重新看,看到一半,又翻翻结尾。 卡昂已经如同普森先生一样被剧情吸了进去,脑子里画面感强烈。 就这样毫无章法的前后倒,他看了许久,玛格丽特感觉自己浑身都坐僵了,等他翻完最后一页,将稿件放下,她才松了一口气。 卡昂抬恍惚间抬起头,忽然锐利地目光盯着玛格丽特。 “这个故事我要出版!” 玛格丽特惊喜地抬起头,却又听他这话后面接了一句“但是。” “但是什么?”她抓着扶手问道。 卡昂思索了一会儿,脸色忽然平静下来: “但是,这个故事的结局,你必须按照我的想法来改。” 卡昂摸着下巴,随口说道:“故事写的不错,如果你同意,就印五千册试试,给你三百镑,怎么样?” 玛格丽特看出来卡昂先生是看上了这本书,她算了算,若是按市场的寻常五先令一册的价格,也就是说,售价其中有两成多的收益属于自己。 她挣扎着说道: “结局我当然可以改,只是这个价格,能不能再高一点点?” 她当然能让男女主在一起,但这得有价值才行。 卡昂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好说话并钻钱眼的作家,他不打算放过,于是二话没说答应了。 “三百五十镑,就这样,多了不行。” 玛格丽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卡昂点头,随后说道:“结局很简单,你就这样改……” 故事的最后,玛德娜夫人撑着雨伞在黑夜中驻足,盯着道路远处的黑暗许久,她正打算回头离开,却看见一个漆黑的身影淋着雨一步步往这里走来。 是威廉,他回来了。 卡昂正觉得这样的故事才叫尽兴,却又听玛格丽特说了一句“但是” “但是什么?” “若是再版的续订量超过了五千册,我要三成的收益,并且……” “并且什么?” “并且我以后要是还在枫丹白露出版故事,结局得由我自己说了算。” 卡昂思索着,点了头,反正不是他的钱,况且续订超过五千册十分难,他自己喜欢的很多小说,都达不成这个目标。 “普森,你准备拟合同吧。” 说着,卡昂满意地站起身。 “合作愉快,下次有故事,记得还来枫丹白露。” 半晌后,玛格丽特被普森先生带下楼,回了编辑室。 普森先生给她泡了一杯红茶,叫助手去买了下午茶。 “看来今天主编的心情不错,我就说吧,他一定会要求更改结局的。” “倒也没那么难改。”她答。 玛格丽特吃着简单的下午茶,与普森过了半天合同条款,以及具体的分成额度。 普森先生问了玛格丽特的银行账户,说过两天会计会去银行汇款,又不忘记给玛格丽特从抽屉里拿了一张邀请函。 “这是什么?” “是枫丹白露的作家俱乐部,有吃有喝的,社里常联系的作家都会去,就在明晚,你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玛格丽特一瞧,这地方与她住的位置不算远,便答应下来。 过后,她便匆匆的乘车回到了莱特饭店。 帕特森爵士说明天上午他要见二月的出版商,今天下午要带着律师去莱特饭店拜访她。 路上听到钟声,已经下午三点了,有些赶时间,但她却不着急。 出门时已经告诉了波茨太太会有客人来拜访,如果她还没回来,就让她先把客人请进来。 果不其然,等到玛格丽特上了楼,迎面就看见波茨太太端着空盘从她套间里走出来。 “巴伯小姐,您的客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他们来了多久?” 波茨太太想了想“客人们到了两刻钟。”说着,她按照礼仪,回过头重新进入房间里,告诉客人巴伯小姐回来了。 玛格丽特等波茨太太重新出来,才缓缓走进了套间里,经过玄关,看见了厅室里沙发边上规规矩矩站着的两个人。 靠左边的应该是律师,已经率先反应过来上前自我介绍打招呼,他自称威廉姆,约莫二十六七岁,皮肤黝黑。 而右边的,正是帕特森爵士了,他看起来倒有些眉清目秀的,或许性格内向,样子有些手足无措的愣神。 玛格丽特上前与威廉姆握手,很快就寒暄起来。 “我没有想到,巴伯小姐你居然这么年轻,真是让我惊讶。”威廉姆啧啧称奇。 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帕特森爵士和玛格丽特之间有合作关系的人。 也是为数不多知道玛格丽特才是《皮尔斯小姐侦探集》作者的人。 不过,威廉姆吃的就是这碗饭,相当有职业操守,又与帕特森爵士是同学。 玛格丽特请他们坐下,又询问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什么样。 威廉姆也不客套,直言他和爵士都认为玛格丽特应该是寻常的庄园女管事的模样。 就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一般都是那种身材干瘦的二十多岁的一脸劳碌相穿着黑乎乎制服十分精明的能干女人。 那么她确实不符合。 他们寒暄客套完毕,帕特森爵士还插不进嘴,只能默默地看了威廉姆几眼。 “噢对了,谈合同。”威廉姆将自己带来的文件拿出来,交给玛格丽特看。 “这是对方开出的初始价格,但我认为,在这个基础上,要价还能再提高一成左右。” 第102章 玛格丽特接过文件,看了看,上面有出版商给的数字,初版量为五万册,按照两成的收益给版权费。 两成,算算也就是二千五百镑。 即使要二人对半分,她也能分到一千二百五十镑。 玛格丽特对这个价格没什么异议,叫律师和爵士代为做主。 “爵士,你觉得呢?” 玛格丽特看向帕特森爵士。 “啊?噢,我也没有意见,你可以叫我乔,别这么……客气。” 他的全名是jr.乔.帕特森,乔是中间名。 帕特森爵士有点恍惚,他们在书信上没有过多交谈过别的方面,他并不完全知道一直通信的是什么样的人,也从来没想过这个。 一想到之前或许向眼前这位小姐吐槽了他那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帕特森爵士就感觉一阵羞耻。 他又把嘴闭上了。 玛格丽特也不与他客气,直言说不是要帮忙看文章吗?问他带了没有。 爵士“噢”了一声,又赶紧从包里拿出他带的一叠手稿,递给玛格丽特,紧张的坐立不安。 威廉姆看着帕特森,蹙了蹙眉。 玛格丽特没注意到他们的异样。 她自顾自翻着手稿,接过了波茨太太送进来的茶水抿一口: “我今天去了一趟枫丹白露,签了合同,卖出去了一本书,等印出来了请你们看……” 她一边看,又一边问威廉姆先生与爵士是什么时候做的同学。 威廉姆性格相当开朗,他似乎察觉到爵士在玛格丽特面前有些拘束,便从旧事说起。 他们八年前都是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的同期学生,但毕业后只有爵士去了陆军被派往海外,两年前他回国后被封了爵士头衔。 而威廉姆毕业后就选择继续去读了法律,所以现在才成为了有名气的律师。 与二人闲聊了片刻,玛格丽特也看完了爵士的新小说,他只写了两三章,题材有些哥特,讲述的是被怨灵诅咒的小镇故事。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这种题材,但情节依旧是冒险为主,写的很好看,能吸引到人。 可玛格丽特察觉到爵士似乎十分没自信,便以鼓励为主,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帕特森爵士顿时感觉豁然了一些,也更有了自信,被夸奖后露出腼腆地笑容。 她见了,颇觉有趣,他跟书信上的爵士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又聊了一会儿,威廉姆谈论起帕特森爵士的前未婚妻。 他义愤填膺的说着那个可怕的女人,是如何拿乔当枪使敷衍父母,结果最后跟她的地下情人跑去私奔了的故事。 “我真的想不通,玛格丽特,你看看,乔哪里不好了?相貌钱财性格,都比我强多了。” 威廉姆说着,拍拍老同学的肩膀,安慰了他一阵子。 “若不是因为这位小姐抛弃你了,恐怕我的小说一辈子也不会被出版,我还得感谢她。” 玛格丽特悻悻地说道。 帕特森爵士垂着头,似乎有被安慰道,苦笑了一阵子。 “没事,我早已经看开了,不过是没有缘分而已……” 威廉姆摇了摇头,又打听起玛格丽特是约克人吗。 玛格丽特自然是一五一十地将自己介绍了一通,包括曾经的工作和家庭背景。 威廉姆听到她说姨父在约克捣鼓土地,便记了下来,说或许帮得上忙。 “……枫丹白露的那个主编我见过,他人有些没正形,但给钱倒利索……” 威廉姆现在已经不做刑事辩护了,主要代理非诉业务,给公司或者个人做顾问工作。 因为老同学的缘故,也接触版权法,帮玛格丽特看了她和枫丹白露的合同。 等待傍晚,三人一起在套间里吃了酒店提供的晚餐。 夜晚,威廉姆先生准备约他们去附近的剧院看剧,但帕特森爵士十分体贴,知道玛格丽特今天去了出版社,回来又见他们,肯定很累了,就没有同意。 威廉姆没想到这处,又邀请玛格丽特,下周随他们一起,参加为他们同学办的生日舞会。 还说这舞会请了半个伦敦的各界人士,说他也有四五张邀请函在手里,闲着也是可惜了。 玛格丽特想着反正没什么事,多走走有助于吸引灵感,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一周后见。” 帕特森爵士戴好礼帽,在玄关处与玛格丽特告别,侍者将这两位带出门去。 少了威廉姆先生,这房间里忽然就安静下来,玛格丽特为今天的会面颇为意犹未尽。 她以往接触的,不是男管家就是家庭教师,要么就是索伦,像他们这样年龄长很多的绅士,很少像这样交谈。 不过,这帕特森爵士内向,威廉姆先生外向,他们到底是怎么做成朋友的? 玛格丽特挠了挠头,回房间里打算梳洗休息。 莱特饭店门口,威廉姆先生和爵士二人踏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第二天清早,玛格丽特一醒来,就收到了爵士派人送来的邀请函。 她还没洗脸,揉了揉眼睛从波茨太太手里接过,定睛一瞧,忽然愣住了。 这邀请函上,他们口中要过生日的同学,原来就是克林顿.布奇啊。 伦敦这个交际圈子还真是小的很。 克林顿去年自打成了爵位继承人之后便退役了。 据说温菲尔德小姐跟随贝兹夫妇来了伦敦,他为了向她表明心意,就也来到了伦敦。 这生日会,是与布奇家族沾亲的一位老伯爵筹办的,地点就在他位于皇室猎鹿苑附近的庄园里。 玛格丽特想了想,那半个伦敦的各界人士混在一起,恐怕碰见熟人的几率微乎其微,也就没当回事。 她去盥洗室洗漱完,披着晨袍出来,一眼就瞥见了窗外阴沉沉的天空。 今晚要去枫丹白露的俱乐部,应该穿什么呢? 玛格丽特思索着,波茨太太又敲门走进来,告诉她裁缝店的人来了,要给她试礼服样衣的尺寸。 于是,她足足试了两个小时后才脱身,回了书房,下午茶时间过了很久后,走出房门,进了衣帽间。 两刻钟后,玛格丽特就收拾利索,看着差不多,才下楼让马车夫送去俱乐部的地址。 离的不远,就隔着三条街,四处都是消遣和消费的地方,还有歌厅舞厅,公共花园。 马车按照位置在一处窄巷的口停下,玛格丽特可以看见一家金饰店,再旁边就是俱乐部的地址,有个小门厅。 她顺着门厅找过去,与侍者交谈两句,就被引着走进了一条狭窄昏暗的楼梯。 十来步之后,豁然开朗,来到了一处雅致的廊厅,侍者将厅门打开,里面果然人头攒动。 玛格丽特一进去,便看见了坐在沙发边上举着一杯金酒的普森先生,以及旁边抱着书本全神贯注的主编卡昂先生。 除了这些人,旁边还有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听一位先生读书,各自发表自己见解,讨论政治和艺术,个个都一副古怪又文绉绉的模样。 玛格丽特随意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接了一杯柠檬水,默默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 第86章 一更 昏黄的烛火飘摇在金属烛台上,丝绒衬布的沙发软且精致,摆了大约几组,坐着神态各异,衣着干净的男女二十几位作家。 他们都是在枫丹白露出版过作品的,当然也在别的出版社出过书,但与枫丹白露的关系不错,像这样的联谊活动也很积极。 玛格丽特坐在昏暗的角落里,首先观察正在举着一本小书,穿着黑乎乎的礼服,头发胡子一片白的那个老先生。 他站在众人的视线中间,正在抨击某个政客某种行为助长了爱尔兰的恐怖分子。 有许多人对他的话感到认同,也有人等着吃饭。 例如玛格丽特身边,一位穿着紫色绸裙的女士与一位戴着珍珠耳坠和眼睛的女士交头接耳,她们二人细声嘀咕着什么,总之与爱尔兰人无关。 房高大约十几英尺,老作家演说见解的声音十分激昂,空灵的回荡着,然而,厅里除了几组沙发之外,另一头还横着足矣容纳几十人的长桌,偶尔有侍者端着餐具和酒桶摆设,散发出细碎的动静,听起来是要开饭了。 “……今天上午我去看了罗纳德的比赛,他这个季度一定能再次夺冠……”紫色绸裙的女士说。 “是吗?我每次去赛马场都会哮喘,我受不了那里的空气,不过罗纳德一定能夺冠……我听说他六月份要去约克参加马术赛。” 戴着珍珠耳坠,且鼻梁上架着一枚眼镜的女士答道。 她们二人似乎是老相识,从马术聊到艺术展,又从这个聊到自家的事情。 玛格丽特坐在旁边等饭,才知道这位紫色绸裙的女士名叫珀利,全名应该是珀利.查特斯,大约二十七岁。 第103章 她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这位女士写了几本半回忆录式的小说,她的丈夫是参议员,她也是个侯爵的外孙女,父亲是法官。 她的故事大多主角都是贵族家庭里的人物,讲述爱恨纠葛。 有一本书甚至以她自己的视角为主,讲述了她的舅舅和舅妈年轻时阴差阳错的爱情故事。 无论什么年代,讲上流社会的事儿总是那么令人感兴趣,她出生在这个环境里,本身就有自己的优势,小说销量也一直不错,每次再版都能续订个几千册。 而戴珍珠耳环和眼镜的这位女士名叫伊丽莎白.高尔,她的名讳玛格丽特也在书店里看过。 她有一本书特别出名,叫《博瑞特山庄》,讲述了一个被诬陷盗窃的女仆如何出逃且最后回来复仇最终得到了博瑞特山庄的故事。 这个故事甚至被改成过舞台剧,玛格丽特去书店了能在最显眼的书架上看到再版。 伊丽莎白.高尔未婚,是汉普郡一位牧师的女儿,继承了姑妈的一笔财产,今年二十三岁。 这两位女作家在风格上是一点也不搭挂的,却没想到私底下关系这么好。 玛格丽特有种破了次元壁的感觉,莫名轻笑起来,从侍者的盘子里取了杯饮料。 伊丽莎白转过身来,取了盘子里的饮料,注意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年轻姑娘,她看起来正在听老科威夫讲政治,听的津津有味,脸上还挂着笑容,不过有些陌生。 等老科威夫说完他的话,普森先生才注意到了角落里安静坐着的玛格丽特,他站起身,朝玛格丽特这里走来,与她问好。 “容我向大家替你做介绍。”说着,普森先生请玛格丽特站起身,他用银叉敲了敲金酒杯,周围一圈的人都看了过来。 接着,普森先生便介绍了社里合作的新作者玛格丽特.巴伯,以及她目前有什么作品。 有几个看过《粉眼》的作家,对玛格丽特的名字很熟悉,这其中就包括珀利。 待玛格丽特有些拘谨地反过来向大家问好后,那珀利就主动来与她攀谈,邀请她在用餐时坐邻座。 就这么的,珀利和伊丽莎白,以及玛格丽特三人相识了起来,三人互相熟悉了一番,珀利完全没想到,粉眼的作者竟然会这样年轻。 “让我想想我十六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嗯,想起来了,我在逃家庭教师那里的课。”珀利感叹着,现在她的女儿都要开始请家庭教师了。 “你未来一定能大有前途的。” 相比起珀利这样性格爽利的姐姐,伊丽莎白则更温婉,询问玛格丽特是不是一个人在伦敦。 伊丽莎白本人于她笔下的主角完全就一点也不像,她故事里的主角有多张扬,伊丽莎白本人就有多平和。 玛格丽特点头,与她们二人不顾餐桌礼仪的坐到了一起,各自交换了信址。 珀利得知了玛格丽特以三百五十英镑的价格跟主编签了合同,不由摇头:“卡昂是个坏人,竟然这么压榨你。” “不过没关系,待续订量上来,你自然可以得到更多的稿酬。”珀利告诉玛格丽特,她最初是因为家庭教师小姐写作,才跟着入行写一些日记。 第一次出版小说时已经结婚了,才赚了二百英镑,不过那本书写的十分青涩,因为她的身份才被人关注。 她只在枫丹白露出版过一本传记,这次是因为约了伊丽莎白晚上去小剧院,闲着没事,二人才一起来俱乐部坐坐,顺便对付一顿晚餐。 玛格丽特问起她们二人是怎么认识的。 伊丽莎白说道,故事还要从博瑞特山庄出版时说起,她那时来伦敦,去了维夫森出版社看样书,正好与珀利撞上。 她们坐在一起等着见主编,闲来无事时一起看了摆在架子上的书,伊丽莎白那时在伦敦还没有固定住处。 与珀利相谈甚欢后,经过她介绍,用稿酬在于她家相邻的格罗夫纳街买了一幢公寓,这么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密友。 “好吧,我刚刚还纳闷,为什么你们的作品这么不同的风格,却能成为好朋友,真是让人想不到。” 珀利笑着捏了捏玛格丽特的脸。 “女作家也是寻常人,除了作品之外,也得有丰富的生活。” 她说着,又问:“你看过伦敦的赛马吗?画展呢?今年去过舞会吗?” 玛格丽特老老实实地摇头,说刚安顿下来,又赶了几天稿,还没功夫去体会这些,在伦敦朋友也不多,一个人觉得没意思。 珀利感到一阵心酸,看着玛格丽特,忽然生出了奇怪的保护欲。 “可怜的小姑娘,既然认识了我,我必然不能叫你白白浪费青春年华,一定帮你好好见识见识伦敦的魅力。” 她说着,与伊丽莎白一起邀请玛格丽特饭后一起去小剧院看俄狄浦斯王。 “这次他们请了诺汉登先生来演俄狄浦斯,厢座我提前半个月就定好了,玛格丽特,你一定不能错过。” 玛格丽特答应了下来,又问诺汉登先生是谁。 “他呀,是伦敦最出名的男演员。” 伊丽莎白补充道:“据说他登一次台要上百镑的演出费,不过,就连公爵夫人们都爱他。” 玛格丽特听完,更感兴趣了,心想到底是长的得多有姿色才能价这么高。 “想认识他吗?我能带你去后台……” 在俱乐部里,玛格丽特又收到了几张名片,认识了四五个作家,写什么的都有,上至战争题材,下到灵异鬼怪,他们的真实身份也不一样,上至皇家海军的顾问,下至兼职银匠人,简直千奇百怪。 等饭罢了,没有参加后面的舞会,而是打算跟珀利和伊丽莎白同车去小剧院。 三人闲聊着从俱乐部里出来,整个街道都黢黑一片,唯有煤油路灯亮的地方才能看见点光线。 玛格丽特叫莱特饭店的专属马车夫不用等她了,然后才乘上珀利家里漂亮的红漆敞篷马车,朝着小剧院的方向驶去。 在城区里,马车的速度也有法律要求,故而一路的景色在眼中十分悠闲的掠过,玛格丽特看见了夜晚伦敦最金碧辉煌的一隅。 绅士小姐,穿着薄绸或纱罗的夏装,出入消遣之地,从剧院出来,又奔赴下一场舞会,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 一路上像是豪华车架在开会,双驹的四驹的甚至还有六驹的,装饰不一,有的看起来十分花哨,有的又只低调的印着个珐琅家徽,就连赶马的车夫都一个比一个俊俏,像是在比拼什么一样。 然而,小剧院也并非名字上说的那样,它在十七世纪就存在了,曾经只是个斗鸡场,后来改建成了剧院,每一个成名的演员,在社交季都必然来这里演出剧目,故而它也很有名气。 她们的马车经过了河岸街,经过了人流稠密的公共广场,然后就能看见附近灯火通明的小剧院。 珀利的马车一到跟前停下,剧院就有侍者认了出来,赶过来招待她们一行人,带着她们穿越旋梯与走廊,来到了珀利约好的厢座,这儿十分宽敞,别说容纳三个人,就连十三人也坐得下。 但这里的坐席比玛格丽特去过的任何剧院都要人满为患,进入厢座,她们三人来的时间刚好,俄狄浦斯王还有一刻钟就开幕了。 珀利向玛格丽特介绍着演员都有谁。 忽然,隔壁有个人似乎听出了珀利的声音,敲了门走进她们的包厢,与珀利拥抱了几下,似乎与她很熟悉。 “史密斯夫人,容我介绍……”珀利向伯爵夫人介绍了玛格丽特和伊丽莎白两位女作家。 又向玛格丽特和伊丽莎白介绍道:“这位是史密斯阁下的夫人,也是我的表姨母,不必拘束。” 史密斯夫人头发花白了,十分和蔼可亲,她又喜欢漂亮女孩子,笑道: “姑娘们,如果不介意,不如去我那边一起看戏吧……” …… 第87章 二更 在玛格丽特平时忽略,但曾经温菲尔德老夫人十分关注的那些报纸版面上,北方大臣史密斯阁下的名讳简直如雷贯耳,他的职务也显而易见。 史密斯夫人的邀请,珀利婉拒了两下,但史密史夫人坚持,并嘟囔道:“你表姨父今晚约了几个后生小子来剧院,我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听着他们说话脑袋都要听闷了,实在是无趣。” 说着,她生拉硬拽,珀利也只好询问玛格丽特和伊丽莎白想不想换个地方。 史密斯夫人推销道:“我那儿视野更佳,待会儿戏演完了,我叫小诺汉登上来见你们怎么样。” 话已至此,她们二人没人有意见,纷纷点了点头,随史密斯夫人来到了隔壁的厢座。 站姿挺拔的侍从为夫人打开厢门,玛格丽特好奇地跟在最末,随着伊丽莎白进入包厢。 红丝绒遮蔽着两侧的墙,这厢坐更宽敞,甚至能容纳二十人,里侧两旁有一排侍从照顾,端茶倒水,替姑娘们拉开座位。 第104章 斯密史阁下与三四个绅士坐在最前端,他们正在交谈什么,见回斯密史夫人和珀利等人,便十分绅士地起身致意。 玛格丽特在后面听着就觉得前面的声音好像有些耳熟,她的脑子里顿时一根线响动起来,脚像灌了铅一样拔不动,在侍者的邀请下缓缓才绕过垂帘,顿时看清了史密斯阁下身旁都有谁。 他的左手边是贝兹先生,右手边的绅士不认识,再右手边一位,是她的老熟人,索伦。 昏暗灯光下,二人的视线穿透人影对视上,纷纷错愕凝滞。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玛格丽特的呼吸停止了,她下意识地想逃离这里,或者从阳台上跳下去,但侍者已经拉开了椅子,她只能率先移开目光低头坐下。 索伦愕然了好一阵,见她逃避视线,才收回盯着她的目光,重新坐下。 没人注意到什么不同寻常,史密斯夫人只介绍她们二人是作家,是珀利的朋友,他们虽然共享一个包厢,但却游离在两个人群里。 “……实验成果也看到了,那么不如从斯托克顿修一条到林顿的铁路,试试长途距离……” 贝兹先生对史密斯阁下说了什么,索伦没有听清楚,他的手掌已经深深的捏紧了扶手,目光不受控制的朝一侧瞥去。 玛格丽特就坐在距离他大概七八步的地方,她穿着一条简约优美的浅色夏裙,包裹着他很熟悉的身躯,薄纱手套从手指包裹到小臂,她的脸沉浸在忽明忽暗的烛色中,有些发白,略略怔神后,与身旁的人谈论起诺汉登的成名作,然后她低头抿唇轻笑,那些不自然的神色又片刻之间化作了齑粉,就像并不认识他一样。 索伦本以为自己都要把这个人完全忘掉了,似乎就差那么一秒他就完全忘掉了,可看见她的霎时,似乎这一切努力又重新回到了原点,他的脸紧绷起来,陡然别开视线,看向舞台,费了很大的劲,才忍住不立马逃出去离开这里。 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比出来社交遇到已经闹掰的前情人更尴尬的事情。 玛格丽特也如坐针毡,她的手心里溢出来一层汗,皮肤黏着手套很不舒服,让她几乎无心听见伊丽莎白说了什么。 他们互相假装着一点也不认识。 玛格丽特看向剧台,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转移注意,与此同时,伊丽莎白谈起了粉眼,询问她下一个还没印出来的故事讲的什么,她想提前知道。 玛格丽特便低声与她说起来。 人声交错,剧台上的俄狄浦斯王被预言会弑父,国王当即下令将他抛弃。 汉诺登扮演的成年俄狄浦斯后续出场,得晓了自己身上的神谕,打算离开养父母…… 这剧目十分经典,在座的列位无人没看过几遍。 包厢里几位绅士们谈论着今天在试验场看到的如同天工开物般给人震撼的蒸汽车头,谈论着那如同巨兽的震动声与蒸汽,身为主要工程师的索伦却忽然沉默起来。 直到史密斯阁下询问他父亲身体健康,索伦才回过神,点头自若的答道:“他十分虚弱,需要专人照顾,需要寸步不离的在庄园里休养。” 贝兹先生接腔:“是的,病的很重,恐怕再难参与社交了。” 贝兹先生端起香槟抿了一口,实际上,他半个月前才得知真相,知道了索伦是如何把温菲尔德家族的工厂产业全数卖给了他姑姑,又是如何把杀人凶手和帮凶监禁起来的。 要想毁掉一个女人,只要她的丈夫说她有精神病,儿子想毁掉父亲也是同理。 现在琼丝.麦考利已经害怕的带着她的儿子去了美洲,抛下了这个凶手,贝兹先生为这个结果感到十分畅快。 他看向史密斯阁下,继续谈论他如何看好铁路的前景…… 玛格丽特假装没有听见那些声音,过了一会儿,珀利向史密斯夫人提起她的短篇小说。 史密斯夫人忽然“噢”了一声,说她好像看过。 这位夫人闲来无事时也看一些小说和故事凑趣,对《粉眼》的设定颇感兴趣,又紧接如同伊丽莎白一样,着询问起玛格丽特后续的故事。 索伦的耳朵里时不时钻进她的声音,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让冰水泡过一样神态冷漠,心里却仿佛被铸铁锅烙着。 他能听得出来,玛格丽特过得很好,她离开了任何人都能过得很好,将一切事情做好。 玛格丽特心里想的与他相差无几,她不知道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就干脆回避,但知道他现在就如同故事的结局一样做着正确的事情,心里忽然空旷,好像故事真的完结,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似乎就该这样永远没有关系。 她摩挲着手掌,抬眉与史密斯夫人继续说话,神色淡然。 直到戏剧快演完,汉诺登先生谢幕后换了衣服上来向这一厢座的人致谢,玛格丽特才露出一点笑意。 汉诺登先生长相虽然英俊,但款式莫名得老贵妇们喜欢,他向在座的先生女士们致谢,感激能来捧场。 后又与珀利一行人低声寒暄,希望这几位年轻女作家笔下留情,不要再把他当成小白脸的原型人物了。 伊丽莎白与玛格丽特笑着答应了。 半晌后,珀利代她们向史密斯阁下夫妇和在座的好几位绅士们握手告辞。 轮到玛格丽特时,她也低着头匆匆地挨个问候,最后与索伦的手指虚握了一瞬间就弹开,连忙退让,扭头跟随珀利离开了这里。 她一进入走廊,就扯掉了沾染着体温的纱手套攥在手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爬过一样,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麻。 深呼吸了两下,伊丽莎白挽着玛格丽特光溜溜的手臂,告诉她等攒够了稿酬,也跟她一样买幢楼房搬到格罗夫纳街去住。 于是,玛格丽特就问她们二位前辈打听起伦敦的房产,言说现在住在莱特饭店的套间里。 几人谈论着,上了马车,打算先送玛格丽特回去,另外两人住的近。 “在伦敦买房子住,必然要听我的,就刚刚那位事务官贝兹先生,他的宅子也在格罗纳夫街。” 马车里,珀利说起这个,伊丽莎白便想起来什么。 “刚刚边上那个年轻人是温菲尔德家的长孙?身量相貌着比汉诺登先生还俊气,我记得,最近泰晤士报上提过,他弄了一个什么……铁路公司……改良了一款蒸汽车头,刚刚他们好像正跟史密斯阁下谈论这个,说是比马车强许多……他们家不是以纺织为名吗?” “玛格丽特,你听说过吗?” 玛格丽特只说了自己曾经在北方的大户人家家里做女管事,并没有细提,她摇头,轻笑:“没听说过,我买衣裳时从不问老板打听是哪块地种的棉花。” 珀利笑了两声,又说起现在这年头,哪里都是机械,不就是小蒸汽机就是大蒸汽机,伦敦的气候是越来越差了,到时候又有多少马车夫要失业。 “说起来,温菲尔德小姐还真是一位佳丽,她弟弟倒是很少在伦敦社交,我也没想到他的品貌与他姐姐一样好,只不过就是看起来,性格不是很好相处。”珀利笑道:“年轻人啊,都这样的。” 提起夏洛蒂,伊丽莎白便接话问她是不是前任未婚夫去世了。 送玛格丽特回了莱特饭店,二人上楼去套间里坐了一会儿,珀利又三催四请,让玛格丽特晚上明天务必去她府上用晚餐。 玛格丽特答应下来,反正现在任务轻松,时间宽裕,总不可能在她家里还能遇到熟人吧? 就这样东拉西扯的聊到了深夜,珀利和伊丽莎白都觉得,玛格丽特虽然年龄小,但性格平和,言谈与她们十分契合,是个发展成密友的好选择,但还是依依不舍地告别,离开了莱特饭店。 没了她们,玛格丽特也意犹未尽,回到房间里独自坐了一会儿,那种心里麻麻的感觉又在安静的环境里冒出来。 她连忙叫来波茨太太,要准备洗漱睡觉。 …… 第88章 一更 一夜过去,伦敦下起瓢泼暴雨,它的来势汹汹,厚重的乌云倾盖,就好像要把这座城市推平淹没进浑浊的泰晤士河里。 玛格丽特凌晨就被雷鸣声吵了起来,她昨晚做梦了,睡的十分不踏实,凌乱着头发爬起来,将窗外的景象一看,顿时有些难以言说的心烦意乱。 她没想到会在那种地方遇到他。 摆放整齐的生活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稍微动一动,便一点点塌了下来。 波茨太太敲门进来,布置着餐桌,告诉她今天的食单。 “不用了,我不饿。”她摆手,捋了捋发梢,拎起晨袍穿上,从波茨太太面前经过,径直走进了书房,将门严严实实的合上了。 波茨太太有些惊讶,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小姐清早的情绪这么大。 玛格丽特进了书房,脸也没洗头也没梳,便开始提笔写稿,为粉眼写第六篇续集,她想用这种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在以往这都很奏效,百试百灵。 第105章 令玛格丽特感到手无足措的是,她并不知道自己见他一面就心烦意乱的来由是什么。 蘸水笔顿了顿,她抬手将写了四五段话的稿纸揉成一团丢了出去,砸进了门口的纸篓子。 难不成,她心里对他还存着某种不可承认的贪恋吗? 玛格丽特抱着脑袋垂下头趴在桌面上,一闭上眼,回忆就一点不加商量,如同窗外的雨水一样往脑子里蔓延,仿佛那些时光就像挥之不去的阴霾。 就好像某种阀门被忽然打开,玛格丽特从未意识到自己原来将那些日子记的如此清晰。 只要稍微回忆,就能顺藤摸瓜的想起他的声音,体温,他说过什么话,他们一起看过的风景。 她在桌上趴了好一会儿,不停的试图重新开始起一行文字。 但现在这种转移注意的办法也不管用了。 索伦昨夜与她握手告辞时,她记得他稍微垂着头,眉眼间态度平静,目光平和的如同无波海水,仿佛从未认识过她一样,看起来与往常有些不同,现在稍微清瘦了一些。 她按了按太阳穴,想让自己把这些给忘掉。 明明已经分别的很干脆了,事情都按照她预想的那个结果去发展,除了昨晚的插曲之外,没有一丝偏差,明明当初是她先下定的决心,应该毫无波澜的感到平和,而眼下自己又是在想什么呢?真是要疯了…… 无论怎么驱赶,好像都有些无济于事。 她顿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一半垂帘,这还不够,将玻璃推开,让风雨灌进来,她的脸上感受到刺痛的凉意。 这个城市模糊成灰色,褐色或棕红的建筑物凌乱的排列在街道两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驰过的马车溅起水花,她怔神的看着。 忽然,背后传来敲门声。 玛格丽特回过头,打开后,从波茨太太的手里接过了枫丹白露寄来的合同和汇票。 她镇定了一些,拿着宽大的信封回到书桌,缓缓拆开,拿出合同后,略看了几眼,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指尖抚摸着最前方那列铅字书名,《玛德娜夫人》 像是浮萍长出了一点根系,她深深的叹出一口气。 虽然自己脑子里一团糟,但好歹还能写出这样顽强的人物,也算是大功一件。 玛格丽特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 这本书能带来的收益,足够能在这样好的地方住上两年多。 毫无疑问,这是一笔各种意义上的巨款,足够改变很多事情。 玛格丽特拿着汇票,又忽然感到开心和满足,似乎给了她许多的底气。 她正打算叫波茨太太将合同寄到威廉姆律师那里去保存,又从波茨太太手里接过了刚刚送到的帕特森爵士的来信。 拆开一看,爵士说,他与出版社谈拢了价格,最终以两千七百英镑成交,按照她的想法,应该分给她一千三百五十镑,两天后就会汇款。 这两项加在一起,就是一千七百镑。 玛格丽特捧着信在书桌后缓缓坐下,为目前的获得的财产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这意味着她即使从现在开始,一辈子什么都不干,也都不会缺衣少食,至少在生活上有了保证。 难道就像故事里说的那样,当感情生活一团乱麻,事业线就会蓬勃发展吗? 她靠着椅背,闭眼摇头,心想这还真是太应景了。 过了一会儿,玛格丽特写完了给爵士的回信,又想到什么,不忘记给梅兰妮写一封信,告诉她自己有书能出版的好消息。 又言明,这次大概收入三百多镑,她想让梅兰妮帮忙,叫姨夫在约克给物色一块差不多的土地买下来,如果可以,就与姨夫合作,他可以开发成度假屋租给去约克旅行的人,到时候租金四六分账。 她想,这事要是能成,或许能成为一种长远的资金回报,万一她未来江郎才尽,也不用担心会坐吃山空,这可能是自由职业者都会有的焦虑症吧。 写作这个职业,上限高的没有顶,下限低的没有底,在彻底红透整片天之前,谁也不能停下脚步,因为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取得什么成绩,好的坏的,一切皆有可能。 再过几天,她就能拿到样书,最多五月上旬,玛德纳夫人就能出版了。 走出书房,玛格丽特在玄关摇铃铛,请波茨太太寄出给他们的回信,又吩咐她准备好洗漱要用的东西。 这才振作起来,将雨水打湿的晨袍换了下来,沐浴在温暖的浴缸中,她梳好头发,选择穿了一身舒适的衣服,看起来又忽然恢复了正常,问波茨太太午餐是什么。 波茨太太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十分恭敬的回答了她。 在这之后,玛格丽特回到书房里,选择安安稳稳地将粉眼第六篇续集写完。 随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从柜子里拿出之前来伦敦时,遇到那个叫塔妮的女孩时,所写下的一个故事大纲。 玛格丽特想了一会儿,为这本书取名为《曼卡丝小姐》 她的笔沉到纸面上,顺着大纲继续写道:‘曼卡丝小姐来到了伦敦,她赁了一间小房屋住下来,每天都来往于伦敦的各种消遣之地。 这里的纸醉金迷令人沉醉,这里的光怪陆离让人感觉到抽离,阴沉的雾霾似乎笼罩着她的心。 曼卡丝年轻天真,自持美貌,她决心要为自己寻找一位完美的情人,对方最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富有,俊美,最好能让她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她不想将就。 然而,事情也正朝着她所想的方向发展,在一次艺术大师的展览上,她偶然碰到了一位年轻富有,位高权重,绅士守礼,处处符合她对完美情人一切幻想的参议员康森先生。 她并不立刻就爱上了他,却顿时便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在此之后,曼卡丝便通过一切办法寻找着康森的踪迹,观察他的喜好,笨拙而天真的与他一次次制造偶遇,假作缘分使然。 这位康森先生并不是没有看出来曼卡丝这拙劣的伪装,但他高坐钓鱼台,一次次的纵容了事情的发生。 逐渐的,他见识到了曼卡丝的貌美,对她既欣赏又怜悯,就好像面对着一只精致但脆弱的鸟雀,虽然知道她脑子里空空如也,天真且愚笨,但他还是忍不住让她开心,为她的一眼就能被看透的狡猾而心动。 于是曼卡丝得手了,她让康森先生成为了自己的情人。 但,参议员身处的环境十分复杂,无论是他面临的政治争斗,家族中的权利博弈,还是自身的性格障碍,他纵然能让曼卡丝过上舒适称心的物质生活,但却从不让曼卡丝过分关心他的生活,康森认为那是危险的,如同月亮的背面一样不可示人。 他只不过是觉得曼卡丝是掌中之物,只需要满足她那些小心思,让她开心,她就会使他也感觉到轻松和开心。 毫无疑问,曼卡丝只想享受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拂,学习他身上的种种见识,接受他的鲜花与礼物,她对他的感情并不真的在乎,既然他不愿意过多与她坦白,那么她就不问了。 这样各取所需,互相都不爱彼此的生活看似一片和谐,过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曼卡丝的前未婚夫复仇般的找上门来,他要控告她犯下了罪过,还在康森面前指控她是如何欺骗了父母,是如何费尽心机的勾搭康森。 曼卡丝感觉自己现在的美好生活受到了重大的威胁,仿佛人生又要陷入只能将就的境地,她不愿意乖乖回家,只能向康森坦白了一切。 那天曼卡丝感觉十分挫败,但她一点也不后悔,她告诉康森,她就是想过上舒服的日子,就是想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情人,让自己看起来魅力十足。 她就是不想委屈自己为了那么一点不多不少的钱,就去嫁给一个哪里她都看不上的人,她不想认命。 即便是要像个物品一样出卖自己的灵魂,她也要标出最昂贵的价格。 忽然,康森面对她这样的坦诚,忽然变得缄默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见识了她的真面目,他好像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她吸引,好像忽然对她产生了不知名状的爱。 他为自己的心脏跳动而感到陌生,但也彻底明白,他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 第89章 二更 在故事的中后段,康森选择帮助曼卡丝解决掉了前未婚夫这个麻烦,但他十分冷漠,要求她远离自己的生活。 于是,她拭去了眼泪,带着康森给她的补偿,一笔厚重的嫁资,乘船去了巴黎,准备永远也不回来。 可故事并没有就这么完结,曼卡丝去巴黎后靠着巨额嫁资过着舒适的独身生活。 她开始学习自己喜欢的绘画,收藏艺术品,学习各种语言,每天都精心地布置着自己的生活,结交各界人士,游走在社交场合,成为收人欢迎的交际花。 直到五年后,康森作为驻法大使来到了巴黎,二人再次相遇,平静的海面轰然掀起巨浪。 第106章 玛格丽特缓缓地把笔按下来,她面无表情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浓香馥郁的红茶,又往里面加一块糖。 她继续写着: ‘康森顿时陷入了某种混乱的纠结中,他看着她,无比思念而又无无法触碰,时过境迁,他已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他不敢说来法国这个决定完全是因为她,但至少被任命时想起了她,他就毫不犹豫的接受了。 但真的见到了面,这么多年的信念逐渐动摇,他从未如此忐忑不安。 曼卡丝并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她明明都已经要把过去当成上一世一样忘掉了,但他的出现,就如同一把利刃,将她的生活刨开,露出了真实又难堪的过去。’ 后面应该怎么圆呢? 玛格丽特没有确切的答案,干脆就将这些手稿收拾起来塞进了柜子里,就像什么东西都没写过一样。 她计划,等什么时候明白了后续应该怎么写,再来补上结尾吧。 走出书房时,从客厅宽大的窗户里看出去,伦敦的暴雨也骤然随风而去,乌云消散,被洗刷过的天空骤然明亮起来。 波茨太太知道她今晚的行程,安排了女仆在衣帽间里熨烫要穿出门的成衣,这会儿已经是下午茶时间了。 玛格丽特答应了珀利要去她家里做客,便也不耽搁,吃点下午茶垫了垫,就换上女仆熨烫过晾干的衣裙,让马车夫送去了格罗夫纳街。 这片地方,从十八世纪到二十一世纪,从始至终的都是伦敦排前列的富人区。 无论是联排公寓还是稀少的独栋别墅,里面住着的主人身份都非富即贵,别看他们在这里都住的并不开阔,但却人均在英格兰腹地拥有一座大庄园用来度假,以及数不清的地产。 玛格丽特一到了这里,便能看见窗外那些庄严优雅的建筑,就连门前一颗草木也精细打理过,街道上铺着石砖,被雨水洗刷过,纤尘不染。 珀利家的宅子是联排别墅,坐落在街区的北部,伊丽莎白的房子位置更偏一点。 马车停下,玛格丽特下车后,迎面就看见她家大门敞开,有女仆站在门外迎接,引着她进门廊,接过她的女帽和披肩。 玛格丽特随着女仆往横厅走去,她听见了里面的声音,谨慎地问道:“今天你家夫人有多少客人?” 女仆看不懂玛格丽特的脸色,就低声照实回答:“夫人请了几位小姐……” 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先生,玛格丽特放心许多,她在女仆通禀后走进了横厅里。 只见屋子里确实只有好几位姑娘,有伊丽莎白,有珀利的一位小表妹,有两个没见过的女作家,一位说是鹅毛笔出版社主编夫人的中年女人。 还有一位,玛格丽特霎时与她对上眼,愣住了。 是夏洛蒂.温菲尔德。 她正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本小书与珀利的表妹说些什么,在女仆通报后,忽而瞥见来者,顿时也愣住了。 在珀利简单介绍后,玛格丽特与夏洛蒂出奇一致地各自假装不认识,随意寒暄几句,然后各自坐下休息。 就在半个月前,那件事的真相爆出来之后,夏洛蒂从索伦的嘴里逼问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他为什么会发现。 与此同时,她也敏锐的察觉了索伦混杂在其中为了掩盖某种事实想,或者为了保护某个人而说的谎言。 她可是他一母同胞,血浓于水的骨肉手足,就连他肚里的蛔虫姓什么都能看出来。 轻而易举便列举出了他话语中的漏洞,以及这个被抹掉的关键人物,是不是就是自己辞职走掉的玛格丽特。 索伦无可奈何,只能和盘托出,将一切告知了夏洛蒂,并要求她保密。 故而,夏洛蒂不仅知道了玛格丽特知发现了她家的秘密,还知道了玛格丽特或许是帕特森爵士的枪手,还不惜在索伦面前暴露自己,将真相影射进了小说里让他知道。 她写的十分隐晦,或许广大读者看的云里雾里,但只要是她母亲身边的亲近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她在讲什么故事。 夏洛蒂也顺藤摸瓜的,弄明白了索伦与玛格丽特之间存在的某种不能见人的关系。 原来索伦说是去同学家参加婚礼的那两个月,是带着她去南方度假了。 她听索伦坦白,听的一愣一愣,过了好久才平和心情。 夏洛蒂开始感到荒谬,这是她好弟弟索伦能干出的事情吗?他竟然连身边的小女仆也敢拐骗,简直禽兽不如啊。 但后头渐渐看明白到底是谁决定谁,谁甩了谁之后,夏洛蒂又有些幸灾乐祸,心想他也有今天。 不过,夏洛蒂十分镇定,她既然说了要保守秘密,便打定了主意要装不认识玛格丽特。 但想着她和索伦的那点事儿,夏洛蒂又忍不住在众人看画时,凑到了玛格丽特的身边。 “好久不见啊,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偶遇熟人给闹麻了,她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僵硬,但又意识到夏洛蒂似乎也在装不认识她,于是点了点头,自若地答: “好久不见。” 夏洛蒂对她感到好奇,试探性地询问道:“你昨天是不是,已经见过他了?” 夏洛蒂与珀利的小表妹希洛是朋友,她听希洛说,珀利昨天带两个好友去小剧院,遇到了她舅舅和弟弟。 既然这个好友就是玛格丽特,那么他们二人一定已经见过了。 夏洛蒂一方面是对索伦的情伤喜闻乐见,一方面是对此故事十分感兴趣,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他们之间的后续,这事儿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会信,简直比小说里还精彩。 玛格丽特似乎从夏洛蒂眼里看出来某种隐晦的兴奋,她顿时哑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装作糊涂。 “谁?我应该见过谁?” 夏洛蒂摇头,欣然微笑:“没什么,你的故事我看过了,写的很好,能告诉我你的灵感是什么吗?” 玛格丽特听了,便避重就轻地回答起来。 她看着玛格丽特,能感觉到她现在刻意保持的距离,似乎一点也不想与索伦和他有关的人和事再扯上关系。 夏洛蒂不由在心里替索伦点了一支蜡烛,怪不得他现在家也不回,都快住试验场去了,除了为铁路之外的任何社交场合都不参与,性格越来越冷僻,看着人不人鬼不鬼。 原来是被绝情的小姑娘伤的走不出来了啊。 她能看出来,索伦现在认为,玛格丽特当初跟他在一起,除了对他有那么一点的好感,很可能怜悯他的成分比喜欢他的比例更大。 他觉得,或许那些温情也只是出于隐瞒他真相的补偿,出于她对他的感情的补偿,又或是她那时恰好需要一点灵感而已,他心里算是彻底没了希望,心灰意冷。 夏洛蒂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但她并不认为是真的彻底没有了希望。 她从珀利和伊丽莎白的嘴里知道了玛格丽特这位“陌生”朋友的近况,得知她摇身一变回归本行成为了作家。 夏洛蒂丝毫也不意外,毕竟当初她就靠这一手搞得定她那个污蔑她母亲骗了他们十几年的狠毒祖母。 她只觉得,玛格丽特现在看起来,其实并没有索伦想的那么能一刀两断。 至少,夏洛蒂感觉自己可以从她那佯装糊涂的目光中看到一点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 光凭这一点,她就知道他们之间远远完蛋不了。 傍晚,珀利家的宴席摆在餐厅里,她花了一傍晚的功夫,带玛格丽特了解她的家人,邻居,朋友,想让玛格丽特与她们熟悉起来,想带玛格丽特认识于她写作有益处的人。 珀利看着玛格丽特似乎与夏洛蒂聊的很投机,就把她们安排到了邻座。 玛格丽特实在是没那么强悍的演技继续装样子,干脆不说话,埋头苦吃盘中餐,偶尔附和两句夏洛蒂的搭话,乍一看正常。 夏洛蒂见状,更加瞧出玛格丽特心里的虚,没那么洒脱。 她轻轻扬眉,心里盘算着,想着什么时候要帮索伦一把,谁让她是个好姐姐呢。 …… 第90章 二合一 珀利家的厨子也是法国人,做的马赛鱼汤十分有风味,也能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 玛格丽特感觉这里的厨师比饭店还精湛,且餐具都更精细,整个晚餐,她几乎每一道菜都品了个遍,就没有碰到一样难吃的。 虽然夏洛蒂总是若有似无地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但玛格丽特的食欲并不受影响。 她能感觉到,夏洛蒂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而是单纯的,对她感兴趣。 玛格丽特想到这里才不由的缩了缩手臂,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东西,故而只能一装到底。 无论夏洛蒂怎么旁敲侧击她的生活近况,想知道她是不是单身,玛格丽特都婉转地避开了她想问的。 餐桌上,珀利正在与鹅毛笔的主编夫人谈论饮食均衡对身体的好处。 第107章 这位主编夫人姓霍顿,是个很和气的中年妇人,年龄不小了,大约三四十岁,身材有些丰腴,对吃喝也很精通。 她与珀利谈起海鲜汤应该配什么酒,一瞥眼,就能看见对面的小作家玛格丽特正在专心致志的吃东西,她很漂亮,也很年轻,第一次出版的作品,就在报纸上数次被人提及。 不过在边角的位置,霍顿夫人扫报纸时看到,但却没有看过她的故事。 不过,在珀利的刻意安排下,霍顿夫人一抬头就能看见玛格丽特。 看她与温菲尔德小姐你来我往聊的很融洽,她不禁对她这人好奇起来: “玛格丽特,我听珀利说你刚刚在枫丹白露出了书,最近,有什么新作品吗?不如跟我们谈一谈。” 玛格丽特用手帕擦了擦嘴,抬头看向珀利,见她扬了扬眉,眼神示意着,便懂了珀利的用心。 她组这么一个局,或许就是为了能让霍顿夫人了解自己,虽然文好可破,但有人肯带路,总比自己闷头碰壁要事半功倍。 于是,玛格丽特也没有落后腿,她抬起头,态度从容地说道: “当然有,我最近正有一点灵感,在计划写一个新故事的大纲,只不过,进度有点艰难。” 霍顿夫人笑道:“每一个作家都有这样的时候,你有什么难把握的,不如说出来让我们听听,虽然我没写过书,但却看过不少,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玛格丽特谦虚地低头,端起利口酒抿了一小口,顺势将《曼卡丝小姐》的大致轮廓描述了出来。 告诉她们这是一个天真愚蠢,爱慕虚荣,又有点追求的姑娘的人生。 “总而言之,这个故事我自己很喜欢,也很喜欢主角的性格,正因为这样,我有些不愿意让她有一个坏结局,可是,如果我太过迁就她,这个故事就会因为结局而变得疲软。” 玛格丽特准备拎着她的刀,打算用男主角的生命来让女主角完成最后一次的成长。 她说完,看了看身旁的夏洛蒂。 夏洛蒂听了这个故事的大概,忽然缄默起来,陷入了某种讳莫如深的沉思。 一旁的伊丽莎白对她颇有同感: “是这样的,我自己觉得写的很好的故事,几乎都是在我人生不顺,怨气最大的时候写的,虽然充满了执念,但整个文章都没有一处是松弛的,现在生活顺遂了,反而舍不得让主角吃苦受罪。” 其实这也是大多数作者拥有一两本名作之后,就再难复刻自己的成果的原因。 霍顿夫人回归神来,点了点头,对玛格丽特产生了新的认识。 乍一听起来好像与所有俗套的金丝雀爱情故事差不多,但又有众多不同。 能感觉到,玛格丽特对待爱慕虚荣的女孩并不如大多数作家一样抱着批判的心态,而是仁慈又怜悯的。 看似写的是爱情,实际上这故事里所有的冲突都是人性,阶级,社会结构之中的问题。 若是从头反思,就该想想曼卡丝为什么逃婚,她逃的单纯只是个不上台面的未婚夫,还是想要逃脱结构性压迫,在那个年代作为女人,她的选择又在哪里呢? 这个故事的核心观念颇值得推敲。 霍顿夫人能感觉到玛格丽特讲述故事的天赋,她未免有些惊喜,心里有种预感,如果结尾能处理的好,必然能成为一种经典。 她现在的纠结,只是一个必有的过程,只需要鼓励。 霍顿夫人的心肠忽然火热起来,她忍不住劝道: “玛格丽特,这个故事很好,你一定要听从自己的内心,要成为一个好作家,必然要熬过自己心里的这一关,不要恐惧。” 玛格丽特听了,若有所思的盯着餐桌银质花瓶里的月见草,笑着应下。 珀利见霍顿夫人已经对玛格丽特产生了十分的兴趣,就提出要带她们去画室看新藏品,更方便拉进距离。 到了傍晚,珀利的议员丈夫回来了,他与在座的各位都认识了一番,同在画室里陪伴她们观看藏品,摆起了一桌牌打,珀利的丈夫最爱打牌,但凡凑的够会的人,都要玩几局才能罢休。 珀利的丈夫向夏洛蒂询问起克林顿中校的近况,他知道这位中校自打来了伦敦,就一直围着夏洛蒂转悠,已经快要把夏洛蒂的心给打动了。 玛格丽特坐在她的下家,在坐在一旁瞧着她的脸色,经过那事之后,夏洛蒂现在似乎已经放下了家族所带来的芥蒂,与克林顿中校的感情反而升温了起来。 克林顿中校近期在贝兹先生的安排下往政坛活动,他的生日舞会也是贝兹先生和几位老长辈老阁下们筹办的。 说罢,夏洛蒂顿时想起来这一遭,向在座的众人发出邀请,让大家一定要来。 玛格丽特想,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收到克林顿中校生日舞会的邀请了。 “玛格丽特,你是一定要来的……” 夏洛蒂还不忘记委托珀利,无论如何都要把玛格丽特和伊丽莎白请来。 珀利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玛格丽特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囧,看来不去是真的不行了。 不过,她早已经有约,要和帕特森爵士他们一起,看着珀利絮絮叨叨的让她们两个年轻姑娘多多社交。 她便将早已与人有约,要一起参加这舞会的消息说了出来,让珀利不必担心。 “什么?你已经有伴儿了?”夏洛蒂忍不住提高声音。 珀利和伊丽莎白闻言有些好奇,询问她是和谁约好了。 玛格丽特摇头,说是别的朋友,三言两语敷衍过去。 就这么闲聊,赏画,打牌,到了深夜,客人们陆陆续续的离开珀利的府上。 夏洛蒂住在舅舅家,她回去倒不远,特意留到最后,瞥见了玛格丽特乘坐的马车属于哪家旅店后,她才与珀利她们告辞,回到了舅舅家。 第二天一早,伦敦罕见的出了太阳,天气还算不错,夏洛蒂百无聊赖地拉着亨利下棋,一遍陪着舅妈试社交季要穿的礼服。 她十分仁至义尽的等到了索伦和舅舅从伦敦郊外回来。 听见仆人的通报声,就起身朝楼下走去,将正准备回房间休息的索伦拉到了书房里,告诉他有重要的事要说。 索伦感到莫名其妙,对夏洛蒂这种一惊一乍的样子十分奇怪,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等着一周后回北方盯着铁路施工。 “我不管你有什么事儿,这件事你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感激我的,你要是想知道,就放乖一点。” 索伦蹙眉,他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又在搞什么鬼,但又想到了什么,还是老老实实的询问她是什么事。 夏洛蒂双手抱臂,走到窗户边指了指珀利家住的方向,说道: “昨天傍晚,我去珀利家做客,你猜猜我遇到谁了。” “我遇到了玛格丽特。” 索伦听见这个名字就浑身一僵,他已经知道玛格丽特现在身处伦敦,成为了一个作家,生活内容与他就像两条平行线一样不能交汇。 夏洛蒂看着索伦的脸色,他还能保持镇定,只不过手指轻轻颤动。 她继续说着昨晚的情形,说玛格丽特从头到尾的种种行为,她和她说了什么话,她与别人说了什么,以及她在写什么故事,巨细无遗的汇报着。 索伦依旧一声不吭的站在门边,既不打断也不多问一嘴。 夏洛蒂扯了扯嘴角,,继续说道: “我邀请玛格丽特去参加克林顿的生日舞会,结果你猜怎么样,她已经有了伴,有人已经约她一起参加舞会了。” 闻言,索伦忽然抬眸,又别开脸,他的语气有些冷漠的说道: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愿意与谁来往……都是她的自由。” “你小子就嘴硬吧。” 夏洛蒂毫不留情地说道:“对待感情,你还是太嫩了点,要是有我一半拎得清,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 “既然忘不掉,舍不下,不如就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你要是不试试,说不定正好就给别人腾了位置。” 夏洛蒂知道索伦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感情方面,他太过克制和逃避,如果不加以刺激是不行的。 “我看得出来,玛格丽特这姑娘很聪明,心里有主见,她不是个薄情的人,反而十分看重这个。樾夏朸格 现在你们还并没有分开太久,她心里必然有你们的情分在。 要是以后她身边有了别人,也日日夜夜的追求她,那些回忆变得不独一无二了,她就会把你忘的一干二净。 到时候她如果被别人打动,你再想后悔就一点也来不及了。” 书房里,夏洛蒂看着索伦似乎听了进去。 他也没做声,只是直直的站着,深吸了一口气缓过劲来。 索伦忽然想起他们在海滨的度假别墅,他陪她光着脚,她牵着他的手掌在房间里的地毯上一点点挪动脚步,笨拙地学习着舞姿,他很耐心的教了一整个白天。 第108章 现在她却要跟别人一起参加舞会,应该是这个结果吗? 夏洛蒂见索伦的下颌紧绷起来,就知道他肯定是被激到了,她冲出去打开书房的门,喊住门外经过的仆人,让她们立刻把索伦所有的礼服都拿出来给她挑。 夏洛蒂回过头来告诉索伦: “在这个世界上,一切身外之物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唯有自己的感受才是真的。 如果你跟她在一起能感觉到幸福,那就一定不要轻易地放过,否则就完全是活该。 所以,这场舞会你必须参加,就两天时间,你必须以最好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 你要让她一看见你就觉得,无论身边有什么人都不如你才对。” 夏洛蒂急急忙忙的,也不让索伦休息了,拉着他去试礼服,还叫来了亨利和舅妈一起帮他看看怎么打扮。 他们几人摸不着头脑的问,只听夏洛蒂说索伦要去别人身边抢姑娘。 贝兹夫人和亨利顿时感觉不好了,恨不得立刻把伦敦最好的裁缝叫来现做一身。 索伦随波逐流,行尸走肉一般的任由她们摆弄,心里却如同潮汐一般,不停地泛起涟漪。 早晨十点一刻,莱特饭店里十分安静,有许多住在这里的客人,这个点还没起床。 波茨太太知道玛格丽特小姐的作息,她过得十分规律。 即便是头一天参加了社交活动,第二天,等到钟楼里传来七点的钟声,响上一阵子,她就起床来了。 早餐后大约九点,这位小姐就会跟她吩咐清楚所有的行程,然后把自己关进书房里写作。 如果情况不好,等到临近中午的时候,她就会出来问下午茶有什么点心吃,偶尔还会点两个菜。 如果情况好,波茨太太巡视着起居室里的清洁,看向书房门。 如果情况好的话,就该是像这样,房门紧闭,没有摔纸团的声音,静悄悄的,看架势要直接写到等下午茶端上来,经过她提醒,才会出来休息。 书房里,玛格丽特正在写《曼卡丝小姐》的后续大纲。 昨天,她写到了二人在巴黎重逢,今天,玛格丽特准备继续往下组织剧情,将大纲整个的写完。 ‘曼卡丝小姐与康森先生重逢了,但他们的重逢并不那么完美,在巴黎,她想假装不认识康森,但却止不住康森要想尽一切办法的往她身边凑,并阻拦着她身边一切的男人靠近她。 她感到十分愤怒,对他感到陌生,毕竟当初让她走的人是他,现在缠着她的人也是他,可是她又做不到如同年轻时只爱自己时那样的果断。 五年的巴黎生活,早已经改变了她,滋润了她,让她成为了一个思想更具体的人。 只要他出现,她必然犹豫纠结,难以割舍。 顿时,整个巴黎都知道了英国的驻法大使康森先生对曼卡丝小姐一见钟情。 实际上,康森只是不想再给自己留有遗憾了,五年的时间,时过境迁,他已然在思念她的同时,在斗争中取得了胜利,他明明什么东西都能得到,现在只剩她是唯一的执念。 曼卡丝对于康森这样的感情无法接受,她不能接受再次被康森吸引的自己,不能接受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情。 最后还是康森率先妥协了,他离开了曼卡丝,不再纠缠她,似乎就要从巴黎的社交圈销声匿迹了。 不过,曼卡丝知道他并没有消失,她喜欢艺术,他就总能把耀眼的藏品通过各种方法送到她的面前来,她准备与人一起办画展,第二天全巴黎所有的报纸头版都是画展的新闻,就像影子一样关注着她。 她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能因为这种特殊的优待而感到愉悦,对于自己被一个有光环的人喜欢着的这个结果而感到满意。 但现在她更多的是反省。 自己五年前是多么的愚笨,天真,以为这个世界上一切好东西都应该属于自己。 但是实际上呢? 她从未关心过康森是一种什么样的人,只是囫囵吞枣的领悟着他示人的那一面,稳重,聪明,富有魅力,她当时脑子里只装着自己的幻想。 曼卡丝感觉自己从未真正的认识过他,即便是当初分离时,他也那样的冷静,干脆,就像恩赐一样解决了她的问题,然后毫不留情的让她离开。 直到现在,曼卡丝才看清了康森,那些根本不是完整的他。 他也会像如今一样,暴露出许多的缺点,站不不住脚的歪理,他也是个克制不住自己欲念的人,甚至不惜让她恨上他,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是不是因为他而再次跳动,她是不是还依旧如同年轻的时候一样,受这些东西蛊惑。 巴黎的夜晚,适合每一个有理想的人在河边走走,随意走进一家咖啡馆坐坐,聆听世界的声音。 曼卡丝想着想着,忽然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玛格丽特咬着笔尾思索了片刻,继续写着。 在曼卡丝意识到自己从始至终就是一个蠢货之后,她打算去寻找康森。 于是他们相见了,曼卡丝对康森提出了种种要求,她打算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他们再次成为了情人, 康森对于曼卡丝的要求,规则,一切都无有不应。 他们互相坦白,康森主动向她分享了曾经从未让她知道的过去,他经历过的那些危险的事情,她总算更深层的了解了他。 康森告诉曼卡丝,他活着的意义就仅仅只是为了看见她开心的样子,曾经他放手,只不过是他以为自己能够放下。 然而,曼卡丝却逐渐明白了自己的内心,也明白了她对康森复杂的感情投射,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走到今天这步,她在达到时间期限时拒绝了他的求婚。 康森完全的明白,即便是拥有了第二次机会,他依旧不能让曼卡丝爱上他,他出奇的感到平静,绝望,他不再参与曼卡丝的生活,不再如影随形成,彻底的结束了。 又一年过去,直到瘟疫席卷了整个巴黎。 疾病平等的摧残着每一个人,如同人间炼狱般,折磨着数万居民。 曼卡丝的画展办不下去了,她和朋友们把地点清了出来,用来安置巴黎的病人。 她每天都围着披肩走在巴黎的街上,昔日热闹的地方全都没了踪影,瘟疫将这个城市侵蚀的像一个空壳。 那些她引以为傲的东西,在瘟疫的面前,也瞬间变得无比轻描淡写, 曼卡丝忽然自嘲,干脆卖掉了所有的收藏品,卖掉了房产,将她拥有的一切都变成了钱财,全都换成了食物,给了那些需要它的人。 直到她某天发现,康森在跟她做一样的事情,他们在一场临时的集会上遇见。 就像普通的朋友一样,他们互相了解了对方近期的生活,能够平和的坐在一起谈论巴黎现在的形势。 曼卡丝与康森不是恋人,不是情人,更没有任何的关系,就仅仅像是老朋友一样,她发现他似乎生病,十分关心,每天去寻找不同的医生。 随着不加刻意的接触,康森对曼卡丝产生了新的认识,他似乎明白了她对比以往的改变。 同样的,曼卡丝在卸下一切关于幻想世界近乎精神执念一样的追求之后,逐渐明白了康森的可贵之处。 康森是如此的平静,丝毫不畏惧死亡,病痛,不畏惧一切可以侵蚀他的东西,他说是因为有她的陪伴,引得她无奈破涕为笑。 于是,他们几经周折,终于相爱了。 爱情的果实并未滋长多久,并没有奇迹发生,康森便病情加重,在曼卡丝开始爱上他的时候,永远的长眠了。 故事的最后,曼卡丝带着她的孩子乘船回到伦敦,她们踏上返程的船,漂浮在蔚蓝的英吉利海峡上。’ 故事写到这里,曼卡丝算是完成了彻底的精神成长,她变得无坚不摧,与自己化解了隔阂。 写完这个大纲,起初玛格丽特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就好像有神明在引导她去这样写一样,完全莫名其妙,又紧紧的牵动着她的心,变得不像一个富有结构性的戏剧小说,而像是某种关于人性哲学探讨了,这还能受到欢迎吗?她很不确定。 抓了抓脑袋,玛格丽特有点疲惫的走出书房,看见波茨太太在摆下午茶的点心塔,才明白过来,现在已经是下午的三四点了。 “小姐,裁缝店送礼服的人到了。” 在玛格丽特开始吃着三文治时,波茨太太推门进来,对她说道。 …… 第91章 一更 玛格丽特并没有让人等太久,她啃完一块三文治,便擦了擦手,从起居室走出去,顿时就看见了堆在客厅地毯上五六只皮箱,以及旁边的两个裁缝助手。 她做了一季的衣服,大概林林总总的八九套,绸的纱的款式不一,能满足各种场景穿着。 那两位助手都是女人,一个年龄大点,一个年龄小点,在玛格丽特面前打开箱子,清点了数量,便一件件的帮她试穿,然后挂进衣帽间。 第109章 衣帽间里面,隔着半边更衣室,玛格丽特选了一件浅绿绸裙等着舞会上穿,叫她们先帮忙试这件。 那个年龄大一点的女助手十分健谈,一边帮玛格丽特穿衬裙,整理着胸衣,一边告诉她店里又来了什么好看的布料。 玛格丽特听了,便让她过几天带着布料上门来给她看。 摄政时代,服装风格自然简约,胸衬做的也很轻巧,特别是舞裙用的胸衬,十分柔软,并不会让人感到束缚。 玛格丽特是个爱美的人,她看着穿衣镜中这条漂亮裙子,款式虽然简单,但十分飘逸,不会把她本就不太高的个头儿给压下去,嗯,跳舞的时候也会很好看。 左右转圈欣赏着,询问这两位助手应该配什么饰品更好看。 聊起来后,那小点的女助手就提起了《粉眼》里的那枚胸针。 怪不得这小助手总面露绯红,低着头不敢直视她,说两句话就总抿唇微笑,原来是粉丝啊。 玛格丽特头一次遇到正经书粉,她十分开心地冲出去要旅店的仆人帮忙去买一本《万花筒》等拿到了书,又在扉页to签,这才交给了这小助手。 小助手受宠若惊,连连诉说她对这故事的喜爱,还说她有个一起长大的朋友,她爱慕对方好多年,可作为一个姑娘,主动追求爱情会被视为轻浮。 直到看了这个故事,她也不管那么多了,鼓起勇气去表白,才知道对方也一直爱慕她,现在他们已经订婚了。 《万花筒》这刊物受制于发行量不够多,仅仅在伦敦这样的大城市售卖,但凡小点的地方都买不到。 即便是大伦敦城内,除了行业内以文字为生的人会关注,普通民众知道的很少。 玛格丽特还是第一次在生活中遇到粉丝,听说她自己写的东西能影响别人的生活,这种感觉十分奇妙,让她惊讶激动的许久说不出话。 等到她二人收拾好衣帽间,离开了饭店,玛格丽特才缓过来,收拾收拾,带上上次主编寄来的汇票去了一趟银行。 等她办完事情,并没有先回家,而是让马车夫拉着去了一趟金银店,为了舞会而准备应该有的配饰,例如项链,胸针,手链什么的。 这年头,品质最好的的宝石有珠宝商们垄断性销售,可以定制。 稍微不那么在乎品相图方便的,可以选择去金银店里选最好的饰品。 如果有喜欢的材质,还可以去珍珠店,玛瑙店,水晶店里去挑。 像索伦从前那样给她置办行头,大多都直接约个珠宝商带着最好的东西上门,他挑来挑去的让她戴,看她喜欢什么就留下来。 若是她当初收了那箱东西,现在就可以去买一个庄园,然后再买一大块土地租出去,过上财富自由稳当收租的好日子了。 这会儿,轮到自己给自己置办行头了,至少也要花上几十镑,虽然这不是消费,而是一种资产,但玛格丽特坐车里时还是隐隐约约有点后悔,这做人太有骨气还是不太行,怎么能因为一时的心里舒服就连钱都不要了。 她释然地搓了搓脸,叫马车夫送到了伦敦最有名声的一家金银店,这儿因为价格贵,客人稀少,门口三四位侍从守着,她进了门,随意逛逛。 外头开始冒小雨,屋里弥漫着一股铜臭味,还能听见楼上有人在用小锤子叮叮咣咣的打手镯。 店里的侍者听玛格丽特想看胸针,就把她带来了一处玻璃柜前,这儿的胸针各式各样,有金托的,银托的,各种造型,有用宝石拼的动物形,又有各种花叶形。 玛格丽特想,红配绿赛狗屁,她问这侍者找了几枚红或粉色主石的胸针。 侍者将她要的款式找了送来,小心翼翼托起来给她看,玛格丽特就忽然想起从前,索伦不仅送她她喜欢的,还总是留一些他自己很喜欢的,把她当成一个布娃娃一样按照他喜欢的样子装饰,最严重的时候就连穿什么袜子绑什么头发绳都要管一管。 他不喜欢红配绿赛狗屁。 玛格丽特在侍者的呼唤中回过神。 “啊?就这个吧。”她抿唇,指了指类似粉眼里形容的那块粉水晶胸针,拿起来对着光看一看,净度还算过关,只不过没有她以前戴过的火彩好。 玛格丽特摇头,又去选了一些手链,腰链,项链什么的,大致配成一套,收了经理的名片后签好账单。 不过,据她所知,动荡年代的女性多收藏珠宝,比攒钱更安全,毕竟珠宝可以套在手上,缝在衣服里带着逃跑,十分的灵活方便。 舞会前一天,玛格丽特一早就收到了爵士和副主编送来的信。 爵士信里说,出版社已经打款,属于她的那笔钱,律师已经直接汇进了她的账户里,还大篇幅的问候了她,各种嘘寒问暖,以及确定了明天下午什么时候来接她。 玛格丽特想,这爵士当着她的面像个锯嘴葫芦,也只有写信能说这么多话。 她翻开普森先生送来的便条,上面只有一句话,说《玛德娜夫人》已经排好了版,大约两天后就能给她送样书来。 再有十来天,就可以铺货上架了。 他还说,主编让玛格丽特为这本小说写一篇序言,要刊登在报纸上做宣传,随时送去都行。 玛格丽特得知即将收到样书,心中十分期待,她说干就干,立刻回书房去写了序言和心得,晚上就封好了送去社里。 第二天,舞会大多在傍晚开始,一直要闹到后半夜才能退场,故而玛格丽特比平时多睡了一会儿。 虽然每个月租金这么贵,好在服务也很完整,波茨太太专门帮她请了理发师上门来做发型,玛格丽特从下午茶时间就被按在椅子上,那中年理发师带着两个助手,一会儿拿着铁钳把她的头发烫成卷儿,一会儿又抹精油,弄造型,直到天空擦黑才弄好,爵士和威廉姆也到了。 玛格丽特换好衣裳,佩戴首饰,走出起居室,让他们二人帮忙瞧一瞧有哪不妥,要不要加披帛。 爵士愣愣的坐在椅子上,威廉姆倒很专业,让她不要披帛,只戴手套就好。 作为律师,他少不了要跟拿丈夫遗产的贵妇人们打交道,十分懂这些。 帕特森爵士在旁边犯嘀咕,他以前从来没觉得威廉姆懂的东西太多了,这会儿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玛格丽特实在是很漂亮。 等玛格丽特满意了,才与二人下楼乘车,往皇家猎鹿场附近的萨尔孙庄园驶去。 为克林顿.布奇筹办生日舞会的是一位姓萨尔孙的大人,他是克林顿的母家亲戚,算是表舅,这位大人算得上是伦敦最爱办舞会的人了。 从他退隐在家开始养老,或许是怕孤单,每年社交季几个月时间要办十几场宴会,这次生日宴之后没几天,他一定又会办五月的仲夏节舞会。 流水一样的花钱也没关系,反正他有一份偌大的财产,还没有后代,未来的遗产也是几个子侄分。 马车上,玛格丽特与威廉姆聊的很火热,处的跟兄妹一样,还不忘记互相展示配饰,分享心得。 威廉姆打开他随身的雪茄盒给她展示,上面镶嵌了漂亮的装饰物,里面可以装十根雪茄。 “你看,这个跟我的戒指是同一种材质,为了搭配这个颜色,我才穿今天的这种牛津鞋。”威廉姆伸出脚,为自己的审美感到得意。 玛格丽特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毕竟索伦不抽雪茄,甚至连烟味也不喜欢闻,这会儿她颇感兴趣的拿在手里摆弄。 她以往对男人的大部分了解都来自索伦,他生活习惯里面没有的事情她都不了解,但现在交到了新朋友,渐渐不一样了。 爵士坐在对面看着,有些格格不入的无所适从。 他不爱打扮,唯一的配饰还是爵士勋章和姓氏戒指,这会儿是一点也插不进嘴,不由暗下决心,待会儿一定要第一个请玛格丽特跳舞。 帕特森大概明白自己对玛格丽特的感觉,他从见她第一面开始,就已经完全把过去糟糕的感情经历全忘了,脑袋里只剩下懊悔,懊悔自己在她面前显得那么笨拙。 哎。 玛格丽特对此一无所知,她还以为爵士就是这么内敛的人,故而也没有硬聊,等到快抵达萨尔孙庄园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马车行驶在林区中宽敞的道路上,仲夏来临,两旁的景色浓郁,翠绿的不仅有树林,还有清澈的河水,就像这里根本不是伦敦一样干净。 第92章 二更 玛格丽特在威廉姆的口中得知了萨尔孙大人的种种事迹,等他说完萨尔孙大人的种种花边新闻,伸手朝窗外指了指。 “你瞧,绕过这花园,我们就到了。” 玛格丽特顺着他的手指望出去,看见了建筑物后方一片整洁静谧,英格兰氛围纯正的英式花园, 喷泉哗啦啦的淌水,周围栽种的花草全都盛放了,白色铃兰,紫色的大飞燕草,虞美人,洋牡丹,大花萱草,郁金香。 第110章 它们堆簇在一起,在暗淡的夕阳余烬之下就像油画般美丽。 还有连成片,似乎没有尽头的月季花拱廊,围绕在建筑物的一侧,与清澈的河流相望,将整座宅子都衬托的像只小花篮。 “这里可真漂亮啊。”她忍不住感叹道,心想怪不得伦敦有一半的名流都愿意来这里参加舞会。 行驶到庄园门前,递出了邀请函,侍者将他们的马车放进去,引到了前门廊下。 爵士先下车,伸出胳膊让玛格丽特扶了一把,然后错开半步距离,往门厅里走去。 水晶吊灯正装满了蜡烛,由男仆们合力拉上了天花板,两边的横厅里传来隐约的琴声,弹奏的是小步舞曲,十分轻快。 从门厅往两边望去,可以看见络绎不绝的人们,男子多穿着庄重利落的礼服,女子多穿浅色系的舞裙,个个如同花朵般美丽。 他们一行三人刚走进门厅,就有认得出帕特森爵士的人围了上来,这是他几个月来第一次参加宴会,众人全都没想到,他们又询问玛格丽特是谁。 帕特森爵士这会儿不拘谨了,他十分郑重地告知众人,玛格丽特是他的挚友,如果没有她,就没有他的作品。 他十分细致地向所有人介绍了她的姓名,向他们宣传玛格丽特已经上架的作品和即将上架的新作品,要求他们一定不能错过。 玛格丽特猝不及防的受了一圈恭维,有些没想到,帕特森爵士明明看起来这么内向,竟然还如此贴心的给她宣传,不由有些惊讶。 不过,作为一个作家,最不怕的就是出名和有话题,既然能借已经有名气的爵士为自己增添人气,玛格丽特也当然笑纳,十分配合的宣传自己的新书《玛德娜夫人》并将上架时间也交代清楚了。 过了好一阵,她才与爵士一起来到横厅里。 现在还不是开场舞的时间,等再过半小时,他们这上百位宾客要先去另一个厅里用晚宴,过后才是开场舞的时间,跳上三四个小时,等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要放烟花,然后凌晨还有各种娱乐能留住人,例如赌博打牌,下棋之类的。 据说今天萨尔孙先生还请了魔术师和马戏团,在放烟花之后进场表演驯蛇什么的。 玛格丽特与爵士还没来得及在侧厅里各自分开去找熟人,就与夏洛蒂和珀利她们几个遇上了。 “啊!玛格丽特,原来你的伴儿就是帕特森爵士啊!你怎么从没有说过?爵士!你已经半年没出来社交了,难道不想念我们吗?” 珀利与帕特森爵士是老相识,她责问起来爵士也只能连连抱歉。 一旁的夏洛蒂瞥见了,倒松一口气,不要觉得意外,毕竟她也知道《皮尔斯小姐探案集》上那几篇文章的事儿。 夏洛蒂想,这爵士虽然看起来一表人才,品性出了名的正派,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肯定没索伦会争抢,毕竟祖父就是这么起家的,他们家学渊源。 她踱步缓缓的走开了,想去楼上的老头堆儿里把索伦救出来。 他一来了这里,就被萨尔孙大人和一帮人拉去见马尔巴罗公爵了,他们都想知道蒸汽车头是怎么一回事,嫌报纸上写的不够详细,非要他亲自讲一讲才行。 玛格丽特这边,与几位见过面的熟人寒暄了一会儿。 过后,珀利和伊丽莎白一个搂着玛格丽特的小腰,一个牵着她的手,将她往边角上带,一副要拷问的架势。 但玛格丽特早有准备,一通解释下来,伊丽莎白和珀利又败兴而归,她们扭头往点心台走去。 珀利来萨尔孙庄园的次数多的数都数不清,这里的所有宾客她看见了都能说得出名字,八成人跟她是点头之交,五成人能跟珀利寒暄一会儿,三成人跟她熟的可以当众拥抱再加上贴面吻。 玛格丽特看的瞠目结舌,伊丽莎白则是早习惯了。 怪不得,怪不得珀利的书能把上流社会里的那点事儿写的惟妙惟肖,被人誉为经典了。 玛格丽特摸了摸下巴思索着,如果换成她,写一本女仆故事,或者跟公子哥做情人的回忆录,恐怕也能写的惟妙惟肖。 她摇了摇头,端起一杯橄榄柠檬水,又拿了一块马卡龙先填填肚子。 不过,还没等她嚼上两口,珀利就一把把她薅到了面前,推到一位个头有些高,脖子如同长颈鹿一样细长,穿着深色舞裙,单眼皮的夫人面前。 “华恩特夫人,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起的玛格丽特……” 珀利向这位华恩特夫人介绍了玛格丽特,又告诉玛格丽特,她就是二月出版社老板的背后股东之一的华恩特先生的夫人。 华恩特夫人刚刚在门厅里就见过玛格丽特了,她抬抬手,叫珀利不用介绍,笑道:“帕特森爵士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我已经认识了巴伯小姐。” 玛格丽特听了,连忙扬起恭维地微笑,与这位夫人闲聊了一阵子。 不一会儿,铃铛响起来,就到了晚宴时间,众人朝餐厅走去,玛格丽特一路上都在社交,累的脸都僵了,她感觉自己急需要做脸部运动。 在侍者的安排下,横厅里的百来多人都去到了自己应该来的位置,按照礼仪,是一男一女交错开来坐,餐厅里的长桌合围成一个日字形,甚至还有空余的座位。 玛格丽特被引到了一个熟人身边。 “主编,是你啊!” 卡昂闻声回过头来看着她,抬了抬手上的小书本,点头示意。 “你也来了?” 侍者拉开椅子,玛格丽特慢慢坐下,点头,询问卡昂在看什么书。 主编这人,确实也是真爱看小说,老书虫一枚,走到哪无论干什么都在看书,今天还戴了一架金边眼镜,像个学究一样认真。 玛格丽特好奇地瞥了瞥他在看什么内容,一瞧却是讲述精灵王国的战争故事。 她耸动眉头,摇了摇头,又与座位另一边的绅士打招呼。 坐在她右手边的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男爵。 过了大约一刻钟,餐食就陆陆续续的传了上来。 在动餐前,萨尔孙大人起身举着香槟杯敲了敲,整个厅里顿时安静下来,人人都扭头看着他,手指按住酒杯,打算等着他说祝酒词。 他老人家精神好的很,看起来面色红润,发表了一串体面幽默的感言,最后祝他的小亲戚生日快乐,这才完成了祝酒词。 玛格丽特端起酒杯抿了一点点,扭头收回目光,躲开某人的视线,她拿起刀叉开始安心吃饭。 已经过了最刺激人的时候,这里上百号人都在,即便是遇到了索伦,她也不觉得尴尬了,淡定自若的就像死猪不怕开水烫。 索伦穿着一身熨帖的礼服,看起来十二分的矜贵俊俏,即便是他什么表情也没有,眼神淡漠,也显得很端庄,毕竟,从领巾到头发丝都是夏洛蒂亲自盯着仆人帮他弄得,一点错儿都没有。 这也十分有效果,已经不止一个大人拍着他的肩膀说他是青年才俊,不止一位夫人小姐笑眯眯的盯着他问动问西了。 然而,索伦的目光始终幽幽地盯着玛格丽特座位的方向,即便有点遥远,他还是一眼就能把她从人堆里找出来。 现在想来,那两个月的时间,不仅没有让她少了他就过不下去,也没有让她记忆犹新到时刻忘不掉。 而是起了反效果,让他自己难以放下,时时刻刻都忘不掉,没了她在身边就好像人生只剩下给自己找点事干,干她期待过的事情,然后等着去死。 就连到现在,索伦发现自己跑来见她,就只是为了一个疑问。 她从前到底有没有发自内心的喜爱过他一点点?还是只喜欢他的身体?他的关爱? 索伦紧紧的握着刀叉,十分痛恨这样不清醒的自己,但又毫无办法。 在身旁人的话语声中,他看着她的一个遥远的背影,玛格丽特是那么的淡定,她穿的很漂亮,美丽的他无法挪动视线,她正愉快的偏着头,与左手边的那个男的说话,似乎丝毫感受不到他目光的存在。 那个该死的男的是谁。 卡昂莫名感觉到背后有股阴恻恻的目光,莫名让人汗毛直竖,他回头看去,又什么特别的都没看出来。 回过头来,又与玛格丽特继续谈合作。 “如果《万花筒》的续订量能超过五万册,我希望你还能继续为这个刊物提供一些短篇作品。” 现在整个万花筒故事册子里最受欢迎,被提及最多的故事,就是粉眼。 “那价格呢?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玛格丽特吃了一只葡萄酒焗的青口贝。 第93章 一更 卡昂并没有否认这一点,他依旧抱着小书本,一边看一边用晚宴,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样子。 就连讨价还价的时候,还不忘记翻页。 “分成怎么样?再签二十周的合同,如果这二十周内续订量超过五万册,不仅给保底,超过的部分,我将百分之十的销售额给你,如果没有超过,每篇八镑。” 第111章 卡昂想了想,说完又继续翻书,等待玛格丽特思考。 他其实根本不在乎出版社的销量如何,无论怎么样也耽误不了他拿年金,但扬格先生看着《万花筒》这新刊物的势头还可以,要求卡昂将玛格丽特长期签下来。 玛格丽特的上一份合同,关于粉眼的十篇稿已经全部送去了出版社,从三月发布到了五月中旬,刚刚好完结。 这二十周的合同,算一算就是接着从五月中发到十月中旬。 玛格丽特心里掰着手指算了算,上期次她短篇故事的单价二十五镑十期,因为是新人所以低于市场价。 这次卡昂愿意给八镑二十篇,也就是总价一百六十镑。 这个价格,与一开始帕特森爵士跟二月出版社签的合同价格差不多了。 这也证明,她的内容受到了行业内的认可,能够拿到一个公平的价格了。 至于利润分成,玛格丽特大约算了算。 现在《万花筒》的售价是六便士一本,这也是大多故事册子的定价,十分廉价,就连工厂里识字的纺织工都能每周买一本。 估计一下,如果每一期的续订量都是六万册,那么她每周就可以多拿二十五镑的分成。 假设每周的销量多一万册,她就能拿更多的二十五镑。 积少成多,如果销量能起来,那累计起来也不是一个小数字。 况且,这样的读物很便宜,更能走进大众家中,还有一个好处,是可以提高知名度,不仅是让圈内人知道她的名字。 有助于以后的长期发展。 她前天还听副主编普森先生说,《万花筒》首发还不到一万册,但现在的最新一期,分销商那里续订的订单加起来已经突破了两万册,这些订单大多销往伦敦与周边城市,例如牛津和剑桥等地。 像《二月花》那样的大众刊物,每期的续订量都能超过十万,在英格兰任何一家书店里都能找得到。 《万花筒》还是有很大的发展空间的。 “一言为定,我答应这个条件。” 有钱不赚白不赚,玛格丽特一点也不嫌少,她举起香槟杯,与卡昂碰了碰。 不过,粉眼已经完结了,接下来的短篇应该写什么呢? 短篇内容与长篇不太一样,每篇就几千个词,需要节奏快,少描写,多剧情,主要看的就是剧情的趣味性。 粉眼算是抓住了感情流观众的胃口,感情变化的节奏快,故事感强。 玛格丽特思索着,将捏起一块玛德琳蛋糕塞进嘴里。 周围的宾客们就没有一位不是达官贵人,说出来都有些身份头衔,也都是各行各业里的翘楚。 她对面就坐着一位浅蓝裙子的姑娘,似乎很不缺钱花,正与身边人说着的,要请玻璃匠定制一批描金的香槟杯,也就是萨尔孙庄园里使用的这种。 是了,这个年代,手工业很发达,任何细分类的工艺都能开个店,就玛格丽特知道的,莱特饭店对面就有家专门只做刺绣的小店,或只卖呢绒布的小店。 不如以后的短篇小说就写这个吧?一篇只写一种工匠,捏造一个小情景故事,以日常自然的风格来写。 玛格丽特还记得她上辈子第一次看慢煮生活的感受,真是缓慢而治愈,明明是平凡简单的东西,看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而且,这样也不怕自己写的太疲倦,或者没灵感,只需要上街去逛一逛,与小店里的人多聊聊天收集点素材就可以了。 等她想明白,晚宴也就进行的差不多了。 开场舞的时间即将来到,小姐先生们,都聚集到了门厅旁的大横厅里,乐手已经开始准备了。 玛格丽特不停的逆着人流往角落里挤,她边走边回头观察,打算躲着点老熟人,去吃点甜品和水果溜溜胃缝。 身边已经有许的淑女放下了披帛和扇子,站在墙边等着被邀请跳开场舞。 有的漂亮姑娘同时被三四位先生邀请跳舞,她还得把他们的名字一个个写小本子上记住。 玛格丽特一路往有吃有喝的地方走,路上也有一两位绅士问她有舞伴儿没有,玛格丽特都假装没听见,径直路过了。 不过,没一会儿,她迎面碰上帕特森爵士。 他正站在柠檬水台边上,不停地端起又放下,一会儿整整衣领,一会儿又拉拉袖子。 一扭过头,瞧见玛格丽特走过来,顿时就像是清醒了一样,十分腼腆的微笑起来,朝她的方向走了两步。 “玛格丽特,你有舞伴了吗?” 玛格丽特摇头,去拿了一杯柠檬水,她摆手:“事实上,我不太想跳舞。” 她总感觉背后有人在盯着她,不过她也知道是谁在盯着她,这种感觉让人十分毛骨悚然,玛格丽特打算去花园转一转,他总不能一整晚都盯着她吧? 帕特森爵士闻言噎了噎,他欲言又止的话在嘴里还没说,但看她的样子是真不想跳舞,也就没有提这个。 “那不如我陪你出去散散步吧?” 玛格丽特点头,爵士便十分有礼节的伸出胳膊,示意她可以挽上。 她裹着纱料的手指正要触碰到爵士的衣袖,小臂忽然被第三只手抓住。 触感发热,紧紧的箍着皮肤,是十分熟悉的感觉,玛格丽特一低头,看见了这双手上戴的戒指。 她抬起头,看向索伦,他的目光像一团冷雾,让人感到胆怯。 帕特森爵士愕然起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莫名其妙。 “温菲尔德先生,你这是做什么?”他对索伦说道。 “玛格丽特刚刚答应了要跟我跳舞。” 索伦目不斜视的盯着爵士,冷冷地说道。 玛格丽特眨了眨眼,费力将手臂从他手里抽出来,不儿,她什么时候答应跟他跳舞了?她躲还来不及好吧? 帕特森爵士蹙眉,他看这温菲尔德先生似乎有点奇怪,但玛格丽特明明说她不想跳舞,而且,她对他似乎有种很莫名的回避,但又不厌恶,总而言之,十分的不对劲。 他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情,但玛格丽特和这位公子应该没什么关系才对,他们应该毫无关联,怎么会认识的? 帕特森爵士茫然的看向玛格丽特,又看向索伦:“真的吗?但玛格丽特刚刚告诉我她想去花园。” 索伦瞥向玛格丽特,他直直的盯着她的脸,似乎要把她的眼睛盯个洞出来。 玛格丽特感觉到他们二人像是在对峙,忽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看着索伦,与他对视,有些哑然,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周围的人渐渐的发现了这里气氛的不对劲,犯起了嘀咕。 玛格丽特感觉还是爵士比较好说话,她现在根本不敢揣测索伦想干什么,他看起来像是有点莫名其妙的不好惹。 “啊,噢,对,我忘记了,确实……我刚刚已经答应了温菲尔德先生……要跳舞。” 她垂着头说道。 话音刚落,索伦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他立马抓起玛格丽特的手指,包在手心里,看不出情绪的说道:“开场舞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在帕特森爵士还在茫然无措的时候,就看见小温菲尔德将玛格丽特连拉带拽的带走了。 她的背影略显狼狈,因为他走的太快,嘴里还嘟囔的埋怨起来。 “索伦,跳舞就跳舞,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他拉着她来了跳排舞的地方,这会儿打算跳开场舞的人们已经准备好了,下一秒乐曲声便响起来。 玛格丽特只能跟他面对面站着,朝对方和身侧的舞伴点头示意,然后伸出一只手臂搭在一起。 索伦也不说话,只是机械般的完成动作,然后目光静静的追随她。 其实他刚才根本没想着要做什么,只不过看见她和那个爵士站一起,似乎还准备一起去花园,一时间有些没控制住情绪。 “我有话要问你。”舞乐进行半晌,步伐几个来回,他才低声说道。 玛格丽特就知道会是这样。 欢腾的人群正跟随方阵的节奏来回挪动,她与索伦的距离跟随人群的节奏分开又靠近。 “你想问什么。” 索伦又沉默了,他握着玛格丽特的手指微微紧缩,又松开,转身与身旁的人交换了位置,等到下一个节拍再换回来。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或者先问哪一个。 周围的环境金碧辉煌,人影幢幢,如同迷宫一样恍惚着记忆,伴随着大差不差的舞曲,欢快的脚步声让他愈发感觉到沉重。 玛格丽特的身段是这样的优美,一点没有变化,她的脸,脖颈,手臂,她的脸,美丽的令他看不到任何风景,索伦微微垂眼,无法想象她差点就这幅样子跟别人去花园里散步,但凡长了眼睛的人肯定都会爱上她,他这么想着,感觉危机四伏,于是蹙起眉头。 …… 第94章 二更 第112章 直到玛格丽特不小心与身边的人擦了一下,额头撞在索伦背上。 他转过身,扶了扶她,又继续跳舞,并说道: “我不想问过去的事情,那些事情,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很感谢你,愿意那么做。” 过去的事情,他已经完全明了,能够理解,不需要她再为此解释或回答什么,他也已经完全解决好了。 就像她故事里写的一样,他现在很自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再能用任何手段控制他。 玛格丽特闻言,错愕了一会儿,放下一点点心,只要他不为那件事怪她就好,不然她说不清自己的动机是什么,也无法为自己的刻意隐瞒辩驳。 “我就想问现在,为什么要躲着我? 难道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他改口:“连正常的接触都不行吗?” 他已经数不清楚刚刚一顿晚宴,玛格丽特有多少次回避他的视线,以及她刚刚一散场就往边角跑的行为,分明就是躲他跟躲瘟疫一样。 却还要跟那个爵士去散步,实在令人生气。 玛格丽特有些狐疑,虽然那些规则是在当初那种情况下产生的。 “可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答应了的。” 但她认为它们依然有效果,他们二人应该不接触,把过去忘掉,然后各自好好的生活,况且,第一次在剧场见面那种情况,让她怎么坦言她认识他?会不会太奇怪了? “我做不到。” 闻言,索伦很直接的告诉她。 她反应了半天。 “所以,你因为一己私欲就要忽然闯过来,让我手无足措,把事情弄得这么让人难应付吗?” 玛格丽特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对爵士剑拔弩张,他到底凭什么,有什么立场使用这样的态度,他只不过是个……前情人而已,未免管的有些宽。 她咬紧牙关,对自己刚刚下意识的纵容感到失望。 索伦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他一想到她或许要和别人接触,就心里像猫抓了,根本没有办法容忍。 毫无疑问,就连在他当初得知真相后最痛苦的时候,都留有一份空白的地方,留给了这个疑问。 她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他。 他们曾经的关系,仅仅纯粹到只剩……了吗? 现在他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她的眼眸很清澈,脸颊因为跳舞而泛红,微微颔首,并不看他。 在沉默的间隙里,欢快的舞蹈接近尾声。 玛格丽特避开他视线的灼烧,在舞曲结束后,便点头示意,头也不回的朝花园走去。 真是够了。 她不顾一切的往花园方向走去,似乎想将一切都扔在身后,但索伦也亦步亦趋的紧跟着。 玛格丽特从拱廊下经过,出了后门,绕过有许多人在的喷泉池,朝月季拱廊走去,只有那里看起来很漆黑冷僻,没有人。 有些事情她必须得说清楚了。 玛格丽特低头绕过繁茂的花朵与枝叶,走进长廊里,回过头,她等着索伦走到面前来。 身畔的河流瀑布声哗啦啦的响,有各种的虫子,蝴蝶,在周围发出响声。 索伦静静的走到她面前,重复着一刻钟之前说过的话。 “我承认,答应过的事情我做不到,我心里还爱着你。” 他看起来出奇的冷静,告白也是脱口而出。 玛格丽特则是怔了一瞬间,转身捏着拳头往后走了几步。 “不,我们早结束了。”她背对着他。 这不是一段健康的感情,她觉得他或许是执念太深,她也觉得自己无法承受这种感情,她无法长久的做一个受他占有欲控制的人,一两个月或许还行,反正不用负责。 可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一切实在是让她无法接受,她的生活明明已经进入了正轨,他的存在就像个阴影一样,一定要让她反复的沉浸在过去,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 忽然,地上干枯的枝叶被踩响,玛格丽特感觉背后一热,小腹贴上掌心,将她往面朝的反方向推动,脖颈被温暖的气息包裹。 “我不相信,我在你心里什么也不是?告诉我,你还喜欢我,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然后订婚,你不能就这么把我忘了。” 索伦的鼻尖蹭着耳廓下的那一块,不断的低声呢喃,像是某种咒语一样,让她短暂的失聪,又在意志力的作用下恢复理智。 玛格丽特肘了他几下,挣扎开了。 “你真是疯了,需要清醒清醒。” 他没有动作了,只是感到很难过,挫败的像条落水狗,如果玛格丽特回过头,就能看见他的眼睛里聚起水雾。 “我做不到,玛格丽特,为什么你不能属于我?为什么?” “我属于我自己!索伦,你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不会感觉到幸福的,我很懦弱,也很没有勇气。” 她回过头,看着他。 “虽然我确实曾经喜欢过你,但我不是一个正常人,做不到像别人一样,我最在乎的东西不会是人,我需要很多自由的空间,也无法承担责任,你爱我会感觉到痛苦,不是吗?” “做你的妻子,对我来说实在是个苦差事,不是吗?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我面对。” 很早之前,她就明白索伦想要什么样的感情,他对这个很缺失安全感,他需要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他,眼睛里全是他,就像盖上了烙印一样牢固,他才会感到安稳。 但玛格丽特知道自己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她不可能守着一个人,就拿她的职业来说,她需要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用来思考,又或者只需要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解闷对象。 玛格丽特咬了咬牙:“我的生活对我来说,仅仅是一个素材库而已,你如果活在我的生活里,就可能成为我随意描绘的东西,你不会接受的。” 她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对待亲密关系,总不希望别人把她看的太重要,会感到无比有压力。 这或许是某种心理疾病,但现在看起来索伦也是有病。 “我们不能再祸害对方了,曾经我就说过,我许诺不了任何东西。”玛格丽特提高声音说道。 他就这么听着,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总而言之,他走到她面前,捧着她的脸低头慢慢吻了起来。 玛格丽特手足无措的很,后脑勺被手掌包裹保护,陷进了满是荆棘的花墙中。 唇齿是滚烫的,碾压着皮肤,让人分不清时光是不是倒流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腔,索伦一点点描摹着她的唇瓣,紧紧的抓着胸口把他往外推的手腕, 直到唇刺痛了一下,他才清醒过来,松开手。 “你让我怎么办?玛格丽特?我不介意跟你继续做情人,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自由,你可以继续做现在做的事情,只要你想我,我就会来你身边,这我可以接受。” 她刚刚说过,曾经是喜欢他的,既然心里有他的一点位置,索伦感觉自己的底线也不是不能降低一点。 即便他更希望玛格丽特接受他,允许他成为丈夫,然后一直允许他待在她的身边,每天他都能看见她,亲吻她,这是他最希望的。 “不行!” 玛格丽特摇头,她抬起手背擦嘴,被挡着,只能蹲下来钻出去。 “你应该找个喜欢你的正常人过正常的生活。”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玛格丽特感觉自己无法妥协,或许对这个时代来说,有一个长期情人是件正常的事情。 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需求,既要无限的稳定,安全,又要自由自在,没有压力,没有责任,没有危机的感情关系。 换句话说,她是什么都想要,但又什么都不想付出,只想活在精神世界的乌托邦里,不想有一点鸡毛蒜皮和油盐酱醋。 玛格丽特对自己的德性十分清楚,以前犯过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况且,你实在是有病,索伦,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淑女,为什么非要盯着我呢?我曾经瞒着你做的事情还少吗?你难道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很虚伪吗?” “我只爱你一个人。”索伦在背后冷不丁的回答。 “看来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办法正常来往了。” 玛格丽特深吸一口气。 他没办法跟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做个可以随便聊天的普通朋友。 她知道,自己胆敢答应他荒谬的要求,他就一定会得寸进尺,一点点的渗透进她的生活,让他自己的习惯蔓延到她身上,影响她,让她无法承担没有他在身边的落寞。 她不能再冒这种险了。 想到此处,玛格丽特有些莫名的怨恨,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他来说的怨恨。 “你应该去追求你想要的,不要试图为了我降低底线,我也不会遂你的意。” “那他可以吗?”索伦冷冷的说道。 第113章 “那个爵士,还是别人,还是未来跟你产生感情的人,他们又知道你的这些想法吗? 你明明能看得出来,他那个样子分明就是在爱慕你。 如果他知道了,能给出更好的答案吗?我不认为会有。” “玛格丽特,既然我不能成为你身边的人,那么别人又凭什么?” “难道要让我,让我看着那些人想方设法的在你身边环绕,一点点与你生出感情?” 除非让他死了。 她看着索伦。 他的口吻十分刻薄,眼圈里泛起淡红色,仰起头深呼吸,对她闭起眼。 玛格丽特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凿了一下,心脏猛烈的刺痛。 他说的这些,对她来说实在太清晰。 “这不关你事。” 玛格丽特感觉自己再也受不了了,她脚步飞快的朝外走去,回头呵斥着让他别跟上来。 心里乱的像一团麻绳,绞的让人呼吸不了。 她走出花园,朝热闹的地方走去,侧身钻进人堆里。 …… 第95章 一更 玛格丽特感觉自己拒绝的理由有些蹩脚。 可他疯了,简直是疯了。 以前就不应该发生那段关系,现在完全甩不掉了,完蛋了,要纠缠一辈子了,如果能重来一次,回到曼彻斯特,让时间回溯,那天晚上她就应该一头把他撞湖里去。 她不敢想,一个人怎么能越来越没有底线,如果在刚刚自己表达出一点点愿意跟他旧情复燃的想法。 那他肯定会把她绑架去结婚,然后当她的丈夫,没错,丈夫。 他或许能成为一个好丈夫。 太恐怖了。 她竟然会在这个世界拥有这种感情关系,随时都要为爱而负责然后就去结婚,天啊。 不可思议。 玛格丽特小时候认为,爱一个人是恐怖的,意味着一种赌博,将以爱为名的镣铐捆在脖子上,将绳索递给被爱的那个人。 她不喜欢赌博的。 玛格丽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受不了内心极其猛烈的变化感觉,这让她没有安全感。 作为一个人,若想生活节奏永远固若金汤,那么就得不让自己的情绪为一个人调动,将苗头掐在萌芽中,这是玛格丽特活了两辈子总结下来的生存之道。 上辈子,当她意识到父母不爱自己的时候,就干脆主动放弃了向父母索求爱,只求能享受到的利益。 然后,她会去找个一定会爱自己的生物,比如养个小猫小狗。 她从不期待,只要不付出期待就不会落空什么,总活的很快乐。 玛格丽特从未想过,竟然能有人在明白她的怯懦和不坦率之后,还能如此坚持,还越挫越勇。 她甚至不敢让自己在他面前多待,生怕一不小心就为此沉溺,选择答应了他。 不顾一切的,心甘情愿的拿半生幸福而赌博。 不知道为什么,索伦这个人身上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像是一团不受控制的火一样灼烧着人,离的近了,她会感受到温暖和危险,有烧手之患。 可离的远了,又是孤寂的漫漫长夜,无时无刻不会想念他的好处。 事实上,玛格丽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她穿越充斥着各种味道的大厅,从侍者面前取了一杯香槟,一口灌下去大半杯,用这种刺激感受身体的知觉。 “玛格丽特,你还好吗?” 上一场舞散后寻找了她许久的帕特森爵士走了过来,他担忧地看着玛格丽特,观察到她似乎情绪很不对劲。 在以往,她总是笑盈盈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豁达通透的,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只是与那个小温菲尔德先生见了一面,就看起来这么……愤怒。 他到底做了什么,能激起她这样的反应,帕特森从未见过,一阵无力的感觉爬过他的心。 玛格丽特将空杯放回去,摆摆手:“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渴。”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他镇定的说着,等待玛格丽特的答复。 她不假思索的点头,“走吧,送我回去吧,今天我实在是累了。” 说着,玛格丽特有些牵强地笑一笑,跟随着爵士朝横厅外走去。 一路上,爵士都没有说话,只是谨慎地观察着她。 他欲言又止,直到扶着玛格丽特上了马车,缓缓地朝庄园外前行,才在黑夜中看看她的脸。 玛格丽特靠在窗边,一声不吭,她的双眸目视着窗外无边的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有些凝重,月光为她的脸覆盖上一层银色的轮廓。 爵士轻轻的呼唤了她一声,待玛格丽特转头看着他,然后才故作镇定的问道: “恕我冒昧,你与小温菲尔德先生很熟悉吗?” 玛格丽特闻言,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爵士,说出来你可能会对我改变很多原有的看法,但我得承认,他和我,就在不久的曾经,是情人关系。” 闻言,爵士脸上闪过一丝愕然,又有释然。 “所以,他就是《皮尔斯小姐探案集》里最后的那个人对吧?” 这是爵士的直觉与猜测,实际上她写的十分隐晦。 但用一个作家的视角来看,她对这个角色可真够偏心的。 爵士低下头,想起舞会前她面对索伦的场景,那种下意识的偏心就让人猜出来了一二。 他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玛格丽特没想到爵士会问这个,她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把目光看向窗外,马车行驶的很缓慢。 “所以,他现在还爱着你对吗?” 爵士询问她。 玛格丽特回过神,脱口而出的袒露着心中的焦躁: “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爵士并不感到意外,他抿起唇,安慰道:“与你一般大的姑娘,大多也处理不了这种问题。” “那你呢?你爱他吗?” 玛格丽特低头,摇头又停顿,她为自己的纠结苦笑道:“或许,我并没有这种能力。” 爵士并不知道她如何会产生这种想法,他能看得出来,玛格丽特似乎陷入了某种死循环里,她好像不愿意放过自己,承认原来幸福是这么容易就能得到的东西。 “有的时候,例如爱,勇敢,以及善良,这些能力并不是天生就能拥有的,必须得有一个契机,让自己去拥有。” 玛格丽特听的有些明白了爵士的意思,或许就连他也看得出来,她的心随风动。 爵士不愧是多活很多年的人,说话很有说服力,是个好人。 “你说得对。”她盯着自己的膝盖,陷入了某种沉思。 爵士见她似乎听进去了,又拿自己打起比喻:“或许,我能理解……索伦先生。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即便是明知道得不到结果,我也总想去试一试,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如果就这么放弃,就好像显得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笑话。” 玛格丽特知道他曾经为了未婚妻追去苏格兰的事儿。 爵士这个人还是敢爱敢恨的。 敢爱敢恨,多奢侈的一个词汇,玛格丽特抓紧了裙摆。 她承认,在对于未来的设想蓝图里,有工作,有交友,可就是不敢描绘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例如夫妻关系,亲子关系。 这不是她的舒适区。 有谁值得她冒险和赌博呢?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她或许得很费力才能学会像一个夫人那样流利从容的面对肯定会落在身上的家族责任,然后去养育自己的孩子,让这个孩子成为一个快乐的人。 等玛格丽特的神游到了天外,她才听见爵士的后一句话。 他有些紧张,低着头,手不知道往哪摆。 “实际上,虽然一直与你来往,但实际只有几面之缘,这个时候我告诉你对你的看法,似乎不太有说服力。” “但是,我还是得说,玛格丽特,事实上,你真的没有说谎吗?” “关于什么?”她反问。 玛格丽特感到迷茫,她自认为对待任何事情都很坦诚,除了最要命的事情之外,没什么可撒谎的价值。 “爱人的能力。”爵士看着她沉默了一阵,忽然回答。 闻言,玛格丽特噎了一下,她攥着膝盖上布料的手开始越来越紧,脑袋里搜寻着答案,脱口而出道: “我只是,太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她确认自己爱一个人,当她确认的时候,那么就意味着这种爱彻底失控,她会对一切毫无保留,不留余力,这没人能承受的了,包括她自己。 对自身来说,毫无保留也实在太过危险,她已经得到了目前来看在这个社会中相对的自由。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那个幸存者,既然不确定,那完全可以直接不尝试这种危险,将整颗心封闭起来,就可以保证免受未来可能面临的结构性压迫。 玛格丽特意识到自己想明白这一点,有些顿悟了。 第114章 原来自己害怕的是这个。 忽然,爵士看着玛格丽特的脸色变得平静,就好像忽然迎面吹来了一阵清凉的风,她的双眸忽然亮起来,看向窗外越来越远,几乎快成为一个小缩影的庄园。 “停车!” 玛格丽特敲了敲车窗,随即马车夫便驱动着马儿停下来,她回过头来,对爵士道谢,然后打开车门,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马车里,帕特森爵士看着她奔跑在月光下的影子,是那么果断,距离他越来越远,顺着蜿蜒的漆黑的小路一直跑。 其实他原本想告诉玛格丽特,其实爱慕她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其中就包括他。 但现在,爵士想了想,更希望她得到正真的幸福,毕竟还没开始,就这样败局已定。 五月仲夏,丛林里绿意盎然,黑夜里也月明星稀,清凉的空气在皮肤和裙摆间穿梭,玛格丽特经常久坐,缺乏锻炼,憋着一口气跑回了庄园里,她穿越人群熙攘的横厅,无视耳畔那些精妙的乐曲,更没有听见珀利的呼唤,而是执着地朝着花园奔去。 花园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照着漂浮着睡莲的水湾,以及远处河床高低落差产生的瀑布,正在哗啦啦的发出响声。 索伦一动不动的站在月季拱廊下,他似乎被抽了真空一般的疲乏,后背无力的虚靠着廊柱,沉浸在懊悔与反省当中。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明明什么都拥有,想做的事情没有一件不能做,为什么每次一见到她,就会变成连自己都厌恶的那种人,纠缠不休,不死不休? 放弃?他知道自己不会放弃的,索伦认为自己曾经距离她的偏爱已经无限接近,他体会过那种感觉,这辈子都无法甘心放弃。 可惜,她似乎不想继续可怜他,不想爱他,不想接受他的爱,就连单纯的享乐也不愿意了。 他闭着眼,感觉鼻腔里充斥着花廊中的香味,似乎要在这种浓郁的熏陶下溺毙。 第96章 二更 直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倏忽间,索伦刚睁开眼,就看见了玛格丽特低头,气喘吁吁的绕过藤蔓走了进来,一步步到他面前。 她的脸上挂着汗水,红扑扑的,快要喘不上气儿了,整洁的裙摆被攥的乱糟糟的,不知道从哪里挂了一些草屑,裙摆上还有湿润的泥点子,累的直不起腰。 玛格丽特庆幸他还在这里,她扶着挂满爬藤的廊柱喘气,在他不明所以的目光笼罩中缓了许久,才拍掉了草屑,站稳抬起头。 索伦紧紧盯着她,他抿着嘴唇一动不动,猜不透接下来要发生的任何事情,只能用目光贪婪地记录下她的任何样子,哪怕是现在。 忽然,她往前走了几步,能够让索伦可以透过冷冽的月光看清她的眼眸,如同一块剔透的宝石,有着摄人心魄的能力,仿佛能看透他。 玛格丽特看着他的脸,就这么看着索伦。 她抿唇,有种莫名的平静,眸色像是在直视自己内心构造一样幽深。 “你爱我吗?”她问。 “我爱你。” 索伦脱口而出,仿佛已经是肌肉记忆,他惯性的往前走了半步,再次确定。 “我爱你,玛格丽特,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还是未来,我都没有办法不爱你。” 他握紧双拳,声线有些颤抖,说着说着就对自身感到无比的失望,好似清醒的把自己给活埋了一样。 玛格丽特看着他叹气。 “跟我结婚吧。” 她说道。 “你说什么?”索伦感觉自己幻听了,不可置信地询问着。 “我说,你,我,结婚。” 玛格丽特抬起手,横在面前,像是预示着某种球类运动的终场那样具有仪式感。 “我,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你甚至可以说,我有病,我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我的专注力有限,恐惧未知的事情,永远不想承担应该承担的风险,我甚至不敢爱你,我害怕那种完全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不过,我可以试试。” 玛格丽特看着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就像你说的,我凭什么不能拥有你呢?索伦,我实在是受够了我自己,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我,我也想要完全占据上风的感情,也想要一个完全能控制的伴侣,最好这个人能像木偶一样被我摆弄,或许这样我能感到安全,可你又做不了木偶,真是没办法。 但是,但是我无法拒绝你,我爱你。” 她镇定的很。 “我已经妥协了太多的事情,现在我不想让自己妥协了,无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无论你会怎么样对待我,这都无所谓,既然臭味相投,那就不要祸害别人,这都无所谓,我这次一定不会放过……” 玛格丽特的语速有些快,最后才慢下来。 “我是认真的说,我们试一试,结婚吧。” 她不怕输,反正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孑然一身的,太恐惧反而会什么都没有。 他看起来很茫然,像是身处梦境一样找不到方向,甚至一动也不敢动,好怕这个梦就这么醒了。 她这是,在向他求婚。 “我愿意,我愿意跟你结婚,我们可以试一试,你想怎么试都可以,我永远是你的……” 他回过神来,不断的回答着,生怕晚一秒对方就会后悔,他甚至无暇思考刚刚她说的那些话。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上前去展开手臂将他拥抱,手臂紧紧的环绕着,脸颊贴在胸口,她感受到了一种勇敢所带来的平静,这感觉似乎比恐惧要美好。 他依旧不可置信的抬起手臂,抚摸着脊背,像是忽然获得了什么救赎一样感觉到安定。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玛格丽特想起来这里是哪里,她撒开手,拉开距离,背过身去思索着。 “这年头应该怎么结婚?” “对了,订婚,我们得先订婚,然后,然后再向神甫申请批准结婚,然后举行婚礼,在此之前,你得见见我的律师,我的表亲,然后婚礼之后,我们要去度蜜月,你愿意住在伦敦吗?” 她转过身,看着索伦,又忽然安静下来,目光描摹着他脸的轮廓,他的眼睛,像是平静的海面。 玛格丽特忽然鼻头一酸,泪水止不住的涌了出来,顿时整张脸都挂着温热的眼泪,视线模糊不清了。 她哇的一声扑进他胸前,脸颊深深的埋在中间凹陷处,索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或许是因为胸口有些疼痛,只能用手掌抚着她的后背。 等玛格丽特哭够了,才抬起头,索伦低头替她整理被浸透的发丝,才听见她在低声说,她很想他。 “你跟我走吧!” 玛格丽特又松开胳膊,拽着索伦往马车停靠的前院走去,她一眼就认出了他的马车,还有那个有眼色的马车夫,是老熟人了。 她拽着他上了马车,叫马车夫去莱特饭店。 索伦还沉浸在无法承受的喜悦当中,等他回过神来,意识到真的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马车已经驶离庄园很久了。 然而,玛格丽特缩在他的身边已经睡着了,又忽然开始眩晕的咳嗽起来,索伦急忙的给她拍背,发现玛格丽特在呕吐,才闻出来她喝了香槟。 刚刚还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剥就地正法的样子,现在却狼狈的不像样子。 索伦脱下自己的外套用内衬接呕吐物,又手忙脚乱的帮她擦嘴,拍背,打开车上的水囊。 她最好不是喝醉酒了才说要跟他结婚的,索伦担忧地想,也这么问了。 “我真的是认真的!”玛格丽特怒不可言的为自己辩驳。 她只是喝了一杯香槟然后又一路跑过去,刚刚一哭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了。 “好,不是玩我就好,不过玩我也行。” 索伦看她很生气,只好低笑两声赔不是。 玛格丽特把他往边上狠狠推了一把,擦了擦嘴,她思索着什么,看着外面的月亮说道: “我要建一座学校,在北方建一座学校,免费的,只有女孩能上,供吃供住供喝,我要让她们能认识字。” 毕竟,她现在能勇敢的追求自己的内心,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她认识字,可以书写,只这一项,就可以为自己的生活托底负责,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没有选择的余地,玛格丽特晕乎乎的想着。 她不害怕跟索伦结婚之后会被议论,反正他不是贵族,只是很有钱,她也可以很有钱,很有名,反正,真正的金子是不会被任何东西掩盖光芒。 索伦不知道她昏昏沉沉的在想什么,也就这么答应了,但又被玛格丽特拒绝。 “我有的是钱,我的作品很赚钱,都可以用来做这件事,这总能有点用吧?” 虽然杯水车薪,聊胜于无就聊胜于无吧。 玛格丽特下定了这个决心,她又继续说着她明天要开始写新书,长篇,短篇,无论什么的。 索伦静静听着,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好像因为她的接纳而恢复了某种平静。 第115章 他捧着她泛红的,有点酒味的脸,鼻尖贴着鼻尖,额头贴着额头,在黑夜中留下眼泪,一滴滴的顺着脸往下坠,有的跑到了她的脸上,最后与他们不分你我的吻混做一团。 直到玛格丽特再次感觉到胃里不舒服才把他们分开。 等回到莱特饭店,已经是子夜了,玛格丽特从吐完就开始昏睡,索伦只能亲力亲为的帮她擦脸,擦手,擦脚,然后请波茨太太叫个医生来看看她会不会喝出什么问题来。 等把玛格丽特舒舒服服的伺候忙完了,索伦吹了蜡烛关上卧室门走出来,还要面对波茨太太的询问。 波茨太太并不认识索伦,还以为他是玛格丽特认识的小白脸,颇有些犀利的看着他,询问他姓甚名谁,要不要吃晚餐,会不会留宿,颇有些见不得这种小白脸行为。 这么年轻的女孩子都不放过。 索伦倒是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也不解释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小白脸,而是玛格丽特未来的丈夫,也就一点也不慌不忙的吩咐波茨太太给她准备一些柠檬水,以及她可能需要的东西。 波茨太太听完,觉得这小白脸还算体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走了。 索伦双手叉腰,莫名觉得好笑,他重新回到卧室里,将被子什么的重新检查一遍。 最后坐在床边,借窗外漏进来的一点点月光去看她陷在枕头里的脸,仔细的端详,描摹,他俯身时想亲吻她的嘴唇,但又觉得乘人之危不太好,毕竟他现在不是情人了,而是未来的丈夫。 于是,他的唇轻轻盖在脸颊一侧,蜻蜓点水,然后,他起身轻轻的朝门外走去,打开门又合好,回了莱斯特广场那栋房子。 这一夜,玛格丽特睡的十分沉浸,隐约感到到梦境在她的脑海中流淌。 这次她似乎梦到了,呃……和同学在约克旅行,然后,她跟着同学一起进入了一座庄园,然后,她们一起观看墙壁上的画像。 忽然,同学指着一副女人的画像,说这画里的女人跟她同名诶。 然后,玛格丽特应声扭头,却不小心崴脚,一阵刺痛后,她顺着楼梯栽了下去……正好撞到一个要上楼去的陌生男人。 …… 【作者有话说】 [熊猫头]晚安 提前说,下一本应该是无缝衔接,同世界的《十九世纪女编辑》,欧洛丝与卡昂的故事~ 第97章 三更 清晨。 大脑像是被扔进抽水马桶的水箱里抽过一样隐隐作痛,玛格丽特在被子里蛄蛹着,然后慢慢的爬起来,她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地愣神。 今天是礼拜几?对了,昨天跟主编说好了要写稿……得准备准备选材,嗯,还有什么来着? 玛格丽特揉了揉头,准备起身,又猛然瘫倒下去。 靠,她好像跟索伦求婚了。 玛格丽特一点点回忆起了昨天关于那杯香槟之后的事情,她还记得自己在庄园外的丛林里奔跑,一点也不害怕,只顾着往前跑,然后累个半死,找到了索伦,然后她…… 表白了。 不仅表白,还说要订婚,结婚。 玛格丽特想起来之后,忽然感到一阵不真实,并不感到一丁点的失悔,而是有种莫名其妙的,对自我的满足感,充斥着内心。 她可真牛。 等等,她自己不会真的就是庄园墙上挂着的那个女画像的原型吧? 啊? 玛格丽特的表情沉寂了一会儿,忽然,她掀开被子冲进了书房。 众所周知,灵感稍纵即逝。 她火急火燎的翻开白纸,坐下来就开始记录短暂的灵感,又将它们一字一句拓展开。 过了一会儿,玛格丽特才从书房走出来,正看见波茨太太端着蜂蜜水进来,她接过来,抿了一口,发现是温的,便对波茨太太道谢。 “我正需要这个。” “这是昨天那位先生吩咐的。”波茨太太知趣地说道。 玛格丽特握着玻璃杯的手忽然一紧,她朝波茨太太询问起索伦昨天离开时的神情,以及他还有没有说别的。 波茨太太想了想:“那位先生说,让我告诉小姐,他要去一趟北方,办完事立刻就回来,不会超过一周,让你不要……不要想他。” 玛格丽特顿时脸一红。 不过,她很快恢复了正常,点了点头。 “我今天哪也不去,要写稿,中午加一顿餐,还有,待会儿我要送信回约克。” 她虽然无父无母,但结婚这种事情还是要让亲戚知道,该解释的还得解释,否则就太不负责了。 玛格丽特蹙了蹙眉,能意识到未来有很多的麻烦事等着她,但无所谓的,她都敢结婚,还有什么事儿不敢做。 况且,人如果只有一件麻烦事,那么会放大它的困难程度,但玛格丽特现在棘手的事情不止一件,她还没忘记自己的打算。 要用稿酬用来干大事儿,例如修个免费的女校。 既然她决定要跟索伦结婚,那么她的是她的,他的还是她的,她就不必再为了经济而写作了,想写什么写什么,写的好什么写什么,她要理所应当,明明知道的利用他的价值,为自己营销,为自己造势,让更多的人讨论自己,关注自己,买自己的书! 做丈夫就应该被利用,这是他应得的。 通常情况下,在没有压力束缚的时候创作,人会发挥的很平稳。 玛格丽特摸索着下巴正在思考应该怎么写信告知姨妈这件事情。 毕竟怎么说听起来都像是她在温菲尔德家做女仆的时候把他家大少爷给勾搭的五迷三道然后现在对方念念不忘要娶她。 事实在某种程度上正反过来了。 忽然,门外去拿信封的波茨太太又折了回来,告诉玛格丽特珀利和伊丽莎白到了。 她疑惑地“嗯?”了一声,然后点头:“请她们进来坐,我去披件衣服。” 大约一刻钟后,玛格丽特从衣帽间走出来,来到起居室,正看见珀利在与伊丽莎白窃窃私语什么。 她们两个,看起来就没憋好屁。 玛格丽特走过去,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手却被珀利抓住,她仰着头,一脸兴奋,一脸紧张的看着玛格丽特。 “昨天舞会上,你是不是跟小温菲尔德先生跳舞了?” 伊丽莎白低声说道:“我听波罗斯出版社的人说,在场有目睹着为你们跳舞时的人写了一篇花边新闻投了日报,搞不好明天就能印出来,要不要我们找人帮你打点下来……” “为什么要打点?”玛格丽特不明所以的绕过来。 “这明显就是不知道哪个出版社的人看你势头正好,要在你身上泼什么乱七八糟的脏水啊!万一有人信了,到处议论你怎么办?” 珀利十分见不惯出版社之间的明争暗斗,也就枫丹白露总来不争不抢,不管这么许多,无论哪家山头也不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玛格丽特听了,却摇摇头。 “泼的好,不用打点,越多人议论我越好,现在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珀利有些看不懂。 “怎么说?” 玛格丽特坐在二人中间,一副认罪的口吻。 “首先,我和他,曾经确实是见不得人的关系。” “什么?” “你说什么” 珀利与伊丽莎白异口同声的惊叹。 紧接着,玛格丽特便主动从实招来,除了不能透露的秘密,关于他们之间关系的问题,是一点没有隐瞒。 “原来是为了这个……”珀利弄懂了她为什么好名声坏名声全都照单全收,要的就是有人记得她,知道她是谁,有话题度,对她的书产生好奇。 对她的书产生好奇,就会付钱买,这样她就能就赚到越多的稿酬,她就能有越多的钱用来让那些不认识字的姑娘认识字。 珀利与伊丽莎白出身绅士与勋贵阶级,她们自小耳濡目染,身边认识字的女仆十个里面只有三个,也从来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劲。 玛格丽特则是切身的体会过,不说要做的多伟大,多了不起,但至少,这件事是正确的,属于她的绵薄之力。 不过,珀利到底更能接受新鲜事物。 “这么说来,也确实没有什么可在乎的。” 珀利知道,现在的许多贵族都并不遮掩自己的各种丑闻,甚至希望被议论,这样显得自己举足轻重。 就那摄政王的情妇也一点不遮掩,出入往来派头比王妃还大,这不耽误她受喜欢,人前受恭敬,引得伦敦贵族模仿她。 玛格丽特只不过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她的名字,对于作家来说,多合情合理。 “也就是说,那天在剧院,你们装不认识,你与温菲尔德小姐,也是装不认识? 你们,已经说好了什么时候订婚吗?” 伊丽莎白的关注点是这个,她感觉这充满了戏剧性。 又不禁蹙眉,感觉到一阵恐慌,为什么玛格丽特这么年轻就打算结婚,这让她情何以堪呢? 第116章 珀利则是掰开揉碎了分析一通,告诉伊丽莎白。 “他们两个人,一个十六岁,一个二十岁,加一起刚好跟我差不多大,即便是再怎么冲动,感情来的莫名其妙,也是能够理解的。” 珀利犀利的点评着,想起自家那位,跟她是在亲眷家的牌桌上认识的。 “当时他跟我告白的时候,告诉我,觉得我很果断,利落,身上有种吸引着他的魄力。” “一开始我还很开心,可后来才想明白,那不都是我牌桌上的样子吗?“ 珀利宠溺地笑一笑,又道:“小伊丽莎白,你可别说,感情就是这样莫名其妙。” 玛格丽特听了一会儿,又有了灵感,打算让珀利多讲讲。 不过,三人还没畅谈多久,波茨太太就又敲门走了进来,告诉玛格丽特,有位小姐来了。 过了一会儿,夏洛蒂坐在了玛格丽特的面前,喜笑颜开的接过了茶水,并且叮嘱波茨太太把东西都安置好。 夏洛蒂看向玛格丽特。 “这些东西,都是你的旧物吧,我看家里的仆人在搬,就跟它们着过来了,索伦一直走到哪带到哪,一直都保存的很好。” 闻言,珀利与伊丽莎白纷纷捂嘴,为这小伙子感到不可思议,这爱的有点极端了吧? 要是玛格丽特不跟他结婚,她们俩都不敢想,这以后还会纠缠来纠缠去发生多少事情呢! 不过,好在玛格丽特是个冲动的人。 她并不知道索伦偷偷把那些东西留下来了,有点愕然,不过又很快接受了。 这就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没关系,她会好好惩罚他,让他得到报应的。 既然要跟她在一起,要她的爱,那就得好好承受一下。 玛格丽特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教训他,她不说话,抿唇吃马卡龙,又听夏洛蒂说,索伦已经把他决定要订婚的消息告诉了全家人,这次去北方,也会通知几叔叔和姑姑他们。 “订婚仪式,全看你的意思,你想在哪里办?怎么办?” 玛格丽特在夏洛蒂迫切催进度的目光中回过神。 夏洛蒂十分期待索伦能快点有人管束,别再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居无定所,看着招人烦,说他两句还显得他可怜。 玛格丽特想了想,直白的说道:“我要在伦敦办,大办,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报纸也登上一个月的。” 她琢磨着,这下全伦敦都能知道她的名字了,知道就行,她不纠结是以什么方式。 虽然,人怕出名猪怕壮,可她有新书正在印刷,且不怕这个,反而越多越好。 …… 第98章 一更 当日是个罕见的晴天,珀利与伊丽莎白逗留到中午就想起来有约好的牌桌要去,夏洛蒂还在与玛格丽特一起吃下午茶,商量要事。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夏洛蒂也开始向她交代索伦的家底,以及他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初索伦得知了一直被蒙蔽的真相,又看出来梅格姑姑的谋划,干脆与她挑明,达成了某种合作。 温菲尔德家的财产,属于索伦父亲的那部分,都由他做主变卖股权,纺织他不感兴趣,那些工厂也不是他的志向,干脆半送半卖的给了梅格姑姑,换了一笔流动资金,索伦带来了一半到伦敦,为铁路公司注资。 为了能合法的处理这些股权,梅格不知道从哪个快绝嗣的贵族家找了一个智力只有七八岁的男人,简单的办了婚礼,养在法尼奈庄园里,让对方当她的傀儡,包括祖母,他们的父亲,也交给了姑姑来看管,都被软禁在那个地方,对外宣称是养病。 这是索伦的要求,他无法看着杀死自己母亲的凶手好好的活着,又不想让他轻易的死了,这么痛快。 家族里,二叔和大姑姑对这些事情的态度十分一致,那就是明哲保身,也只要求要不走漏风声,为了他们的体面着想。 “所以,贝兹先生也知道这些事了吗?” 夏洛蒂点头,又换了心情,提起索伦现在正在做什么事情,巨细无遗,从头到尾的告知了玛格丽特。 “有的时候,你得劝劝他,试验场我去过,看着实在是疯狂,那么小一个蒸汽车头,竟然要拉那么多的货物,现在第一条路线也开始铺设了,真不知道能不能通车成功。” 夏洛蒂有些唏嘘,往里投了那么多钱,又几乎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那么多眼睛都看着,要是万一出点什么问题,她都不敢想后果。 玛格丽特听了,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劝起了夏洛蒂:“虽然我也不懂,但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儿,既然他觉得可以,那或许就有他的道理。” 反正她知道,历史的蝴蝶效应不可改变,即便索伦不干,还会有别人来研究这个东西,把它弄出来,这才符合穿越的基本逻辑。 那为什么不引导他继续做呢? “别担心,没事的,大不了我写书养他呗。”玛格丽特露出了坦然地笑容。 夏洛蒂一噎,这还是不至于,但看起来玛格丽特应该能干出来这种事,他们一个天才一个地宝,没一个踏实人,还真是凑的上对,夏洛蒂忽然也就没话讲了。 “既然你觉得没问题,那就好,那就好。” 最后,夏洛蒂约玛格丽特后天去见她舅舅舅妈和亨利,一起吃晚餐。 这几位,对于索伦来说,比起温菲尔德那一家子,更像是真正的亲人,他们对索伦的感情故事十分上心,但碍于他们之间不确定的关系,又不敢多问,眼下才算是安稳了下来。 等得到玛格丽特同意的答案之后,夏洛蒂才满意的离开。 玛格丽特送走了夏洛蒂,不禁有些恍惚,她竟然已经在开始给自己操心人生大事了?真是,从未想过。 在上辈子的同学们眼中,她是个只知道吃吃喝喝的天煞孤星,连跟男孩约会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竟然会这么丝滑的闪婚。 她想起了什么,叫来去送信的波茨太太,向她询问了一些习俗。 波茨太太不明所以,但还是告诉玛格丽特,这年头订婚的男女之间需要讲究什么,例如婚前一天不能见面,又要互相送什么东西。 玛格丽特想了想,请波茨太太给威廉姆送份便条,她得咨询他一些问题。 夜晚,她回到书房里,将工作任务捋了捋,治愈系的短篇合集与《曼卡丝小姐》目前就这两项,不算很多。 到了深夜里,玛格丽特将新的短篇合集第一篇写了出来,名为《裁缝匠的一天》 从裁缝,纺织工,女仆,管家,到银匠,铁匠,厨师,律师,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职业为主题。 裁缝匠的主人公,原型便是她之前有所接触的那个年轻裁缝助手,以她的视角,阐述了她在伦敦简单日常的一天,以及生活的办法。 玛格丽特对此并没有过多的剧情修饰,也不煽情,而是简单的呈现了最真实的日常,既然题材如此平淡,那么想要出彩,文笔上就很锻炼人,需要诗情画意,具有阅读性了。 ‘伦敦的黎明过后,天还擦黑,风雪不断拍打着窗框,留下一层灰白的冰晶薄壳,缇娜从壁炉里夹出来碳火,吹动火星,起身放进了熨斗里,准备为老裁缝准备平整的白坯布,往上洒了些水,隔着湿润的毛巾,在熨斗接触布料的那一瞬间,顿时蒸腾起一片白雾。 今天,老裁缝要为一套婚服打版……” 虽然写的是冬季,但伦敦炎热的夏天即将来临了。 第二天,玛格丽特作息规律的起床,让波茨把稿件送去出版社,正巧收到了普森送来的样板书和喜讯。 样板书是《玛德娜夫人》用了棕红色的皮面,整本书厚度相当于两只手指,封面有烫金花纹,花体字印在最中间,玛格丽特的名字也在上面,翻开内页,里面有她为这本书写的序言,以及主编做的目录分卷页。 她抱着来回翻开了很久,几乎从头读到了尾,激动的难以复加,看起来却显得平静。 这小小的一本铅字书,只需要花几个先令就能买到,但却是她在万事顺利的情况下,还花了那么时间,才才取得的成果。 一个作家,一辈子能有多少灵感,完成多少书呢? 但它却是职业生涯的开始。 抱着这书回到书房里,玛格丽特还是不忘记恢复工作状态,将里里外外的细节都检查了一遍,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所幸,枫丹白露合约的印刷工厂很有保障,基本没有什么问题。 玛格丽特回过头将书橱了乱七八糟的书全都扒拉干净,为这自己人生的第一本书腾出了空间,她郑重地把它存放了进去,然后长舒一口气。 普森信里还说,正式出货就在下个礼拜一,到时候她就能在伦敦的书店里看见这本书了。 截止今天早上,万花筒的单期续订量达到了四万册,他还收到了许多要给玛格丽特的读者信件,这会儿也打包送了过来。 第117章 玛格丽特只问了一声,不一会儿,波茨太太就闻声拎过来一口大包袱,带进屋里给她看。 这么多信,能看得完吗? 不过,苦于没有助手,玛格丽特也只能自己来干这活儿,让波茨太太把信拿来。 趁她还没离开书房,还不忘记让她帮忙物色一个助理。 作为高级旅店管家,波茨太太什么业务都能替客人办,她点头,询问玛格丽特想找什么样的人。 “要能写会读的,要女的,每天中午来我的书房上班,然后五六个小时就下班,嗯,一周薪水七个先令,以后说不定得跟着我到处走动,去别的城市,基本就这样,你看着挑吧。” 波茨太太记住了,离开套间朝楼下走去,这差事很轻松,钱也多,最主要的,她打算留给自己的侄女来做。 大约几个小时过去,玛格丽特还在书房里拆信,挨个看,偶尔回复一些她想回复的,还没有忙完,晚餐时间之前,波茨太太就把她的侄女带来了。 玛格丽特询问了对方一会儿,这姑娘叫汉娜,二十五岁,是个寡妇,她在饭店打杂已经很多年了,混到现在也才管管储物间进出什么的,看着人很踏实受用,但因为是个寡妇,职位上提拔不上去了。 波茨太太知道,玛格丽特肯定不介意她是寡妇。 让她念了一篇信试了试,没有什么问题,玛格丽特也就让她上岗了。 接着,她叫波茨太太去租赁一套桌椅来放在书房一侧,给汉娜使用。 玛格丽特对她说道,平时的工作就是整理书房,准备笔墨,接收信件,帮忙回复重要的的书信。 其他的杂事,不用她处理,除了上班时间,不要留在书房里。 于是,玛格丽特就彻底的解放了双手,将那一堆纸片交给了汉娜。 这些信,来自伦敦与周围城市的各个地方,很多人都写的是自己的观后感,或者对她的写作期望。 玛格丽特看了,付之一笑。 她面向书房外的天空,看着熟悉的街衢,莫名感觉到与这个世界的连接又深了很多。 毕竟著作不会被人遗忘,只要在这个时间和空间里,即便是再过多少年都会有人记得。 夜晚降临,晚餐时间,玛格丽特用餐时,收到了四五封由珀利转送来的邀请函。 上次舞会之后,有许多人物都认识了玛格丽特,对她颇有好奇,由见万花筒的销量一天比一天走高,人气作品粉眼在报纸上的讨论度很不错,有人会打听到珀利那里,送信来邀请她参加社交,也是正常的事情。 玛格丽特看着,不是小出版社的主编要请她吃饭,就是哪个看过粉眼的大人物开晚宴和舞会顺带请上她。 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 她拒绝了时间行程相冲突的,拒绝了需要跳舞的,只留下一场晚宴,请客的主人是一位伯爵。 因为珀利说,这晚宴她也会去,要组局打牌,玛格丽特虽然纸牌玩的不精,但对麻将有些手痒,偏偏这里又没人会打麻将。 她摸着下巴思考,等索伦回来了,她要教他打麻将,然后,对了!还得让他帮忙整个打字机出来! 玛格丽特想到这里,忽然发现自己或许还能开发开发这个人的作用。 …… 第99章 二更 “这件粉的行不行?” “不好,不衬你的肤色,让我看看,这件吧,浅绿色,很清爽。” 夏洛蒂将裙子往玛格丽特身上比划了一会儿,确定就这件了。 “那鞋呢?我们要不去店里挑挑吧?”玛格丽特询问着,明天她就要去贝兹先生家里吃晚餐跟他们见面了。 今早夏洛蒂特意来找她,联络感情,商量什么穿戴更好。 玛格丽特上辈子就没有关系处得来的长辈,这辈子,与姨妈他们也不时常待在一起。 但是她当时头脑一热时已经想明白了,这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即便再紧张,也得接受自己因为有了伴侣而忽然一下子拥有很多不熟悉但关系很近的人。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索伦有一大家子的亲戚,有复杂的社会关系,本身也是一个很受瞩目的人。 “不用,不用太紧张。”夏洛蒂安慰她。 “舅舅和舅妈都知道,索伦没了你活不下去……即便你穿块抹布去见他们,他们也不会对你有什么看法。” 夏洛蒂讪讪地说着,有些不好意思。 玛格丽特闻言有点懵,询问夏洛蒂为什么这么说,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她不知道。 “这个……我说了,你得替我保密,我可不是故意的。”夏洛蒂将嘴巴凑到玛格丽特耳边,说了几句话,玛格丽特立刻茫然起来。 夏洛蒂说,索伦刚到伦敦的时候,退了学,要去做铁路,舅舅一开始并不理解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条看不到头的路,保留了态度。 但索伦也不管,十分执着,舅舅想去找他谈心,却在书房里面发现了一份起草好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契机而被被揉乱的遗嘱,但里面点名道姓的要把他的遗产给玛格丽特继承,吓的贝兹先生立马连忙改了主意,支持起他要干的那些事情。 听完,玛格丽特莫名觉得有点无措,她没说话,只是忽然联想到了某些梦境,觉得很怪异。 不过,她们很快就保守了这个秘密,一起出门去街上购物,选了一些漂亮玩意儿。 第二天,玛格丽特上午忙完了工作,下午就乘车去了格罗夫纳街贝兹先生的宅子应邀。 那就是一栋很简单的三层建筑,大约十几个房间,并不像其他权贵那样铺张,讲究派头。 要说,以贝兹先生的地位,算是一号人物,不应该住的这么低调,他头顶上的大臣换了一任又一任,偏偏他这个事务官的位置坐的十分稳当,有些时候,大臣们想办的事情不一定办的了,他想办的事情就一定能办成。 可在夏洛蒂口中,说贝兹先生是个好脾气的人,但在外面做事张扬,但玛格丽特却觉得,这位舅舅应该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张扬只不过是一种让人放心的态度。 等到了地方,玛格丽特一下车,就看见夏洛蒂她带着亨利在门厅里等她。 而亨利早就完全接受了这件事情,甚至都不客套,只言好久不见,向玛格丽特问好。 玛格丽特也不与这小子寒暄,显得很陌生似的。 进了横厅,玛格丽特露出客套的笑容,在夏洛蒂的介绍下与贝兹先生,贝兹夫人一起进入餐厅,准备用晚餐。 实际上,贝兹夫人并不知道之前他们做过情人,在她看来,故事的全貌是这个样子。 玛格丽特,一位兢兢业业的女仆,因为发现了家族里的秘密害怕所以选择透露真相后走掉了,开始以写作为生,并取得了成果,获得了新的生活。 但很不幸,她又一次被索伦缠上,软磨硬泡,强取豪夺,她实在脱不开身才答应他的求婚,完全就是可怜的娇弱小白花一朵。 夏洛蒂早就与玛格丽特透过信,故而她今晚也拿稳了这个人设,表现得拘谨又忐忑,仿佛多说两句话都会感觉到局促。 贝兹夫人见了,在桌下默默踢贝兹先生的脚,意思是你看你外甥干的好事,这姑娘看着这么乖巧,又没个父母亲人在身边,已经很可怜了,还要被索伦欺负。 而贝兹先生也不好说什么。 晚餐结束,贝兹夫人便好声好气地叫人拿来见面礼物,是一件珠宝手镯,她亲自给玛格丽特戴着,又劝了许多,说什么索伦这个人脾气很古怪,让她多包涵,有什么受不了的就来告诉她。 玛格丽特勉为其难,发挥演技,垂着眉头点头,看起来就像真是那回事。 晚餐后,贝兹先生却邀请玛格丽特去书房谈谈。 这会儿,她也不敢再装蒜了,面对看似和蔼的贝兹先生,有什么说什么,主动一五一十的招供。 贝兹先生听完,笑着摆手。 “这些事情,索伦离开伦敦前都向我坦白过,我知道你们之间的那些事情,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有些唏嘘,想起了索伦这么多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与玛格丽特讲了起来,苦口婆心一杯茶的功夫,最后说道: “……有的时候,索伦是个很纯粹的人,我希望,无论如何你都不要伤害他,否则他就太可怜了。” 贝兹先生有些无奈。 “我会,尽我所能。” 玛格丽特出奇冷静地回答道。 …… 伦敦,夏季的来临意味着这个城市将同时变成地狱和天堂,阳光和烟尘会让人想跳进泰晤士河,到了夜晚,去喝上一杯碎冰镇过的柠檬水也不赖。 昨夜在贝兹先生家留的很晚,玛格丽特陪伴贝兹夫人到了深夜才回去。 不过,第二天清晨,玛格丽特就独自一人行走在饭店附近的街道上了,她穿戴的很低调,有宽大的帽子做遮掩,打算闲来无事去书店附近逛着。 第118章 她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在花店和杂货店里消磨时间,去了一家银匠店,与银匠聊了一阵子,又订购了一枚刻着她姓名的素圈银戒指。 等到了八点,运送刊物的马车到了书店门口,为这里运送着老板订购的货物。 那些在阳光下折射着金色花纹的书籍被一摞摞的搬运进书店里,摆上了最显眼的那层货架上。 剩下的刊物,例如万花筒,则像报纸一样叠在一起,放在收银台旁边的货架上,店员一点要整理的意思都没有。 玛格丽特装作不经意地走进去,在书店里逛了半个小时。 不出意外,陆陆续续就有人来这书店里一打一打的订购故事册子。 有些是来自北方或者别的国家的小商人和赶路人,要带些路上消磨时间的玩意儿,只能选择这样便宜的东西阅读。 还有的是本地居民,刚刚结束了一班凌晨的早班,来随意挑选一本,付几个便士,也就一顿早饭不吃的价钱。 玛格丽特看着,有一个年轻的姑娘来选购,她问老板还有没有万花筒,老板让她自己翻,她找了半天,才在货架上找到她想看的那一期,是粉眼的倒数第二个故事。 过了一会儿,店里的助手问老板确认进货单,那老板摸了摸胡子,叫助手继续定万花筒。 “下一期要进二百册回来,与二月花一样,至于白羽公爵,波罗斯,就进一百册吧。” 书店老板说着,玛格丽特凑过去,询问他近期那一种故事册子销路最好。 等到午后,她才抱着一本书和玫瑰花回到了饭店里,开始新一天的写作。 写作这份工作,要花上日日夜夜的时间,面对着纸片,以及不会说话的桌椅板凳,实际上十分枯燥乏味,要长时间的,每天留出固定的时间来思考,来不断的改版,书写,不敢放弃,只为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有成绩的结果,但凡生活中遇到一些耿耿于怀事情,就能完全的影响到笔锋所处之地。 她现在心情很平静,故而内容细腻。 趁着这种平静还顽强,就写了好几天,为银匠和卖花的店铺写了两章短篇,她做了一个类似时间轴的手法,虽然是完全没有关联的小故事,但却被伦敦这个城市的气候变化所连接,就好像一张巨网,见微知著的感受到了,伦敦是如何在劳动中苏醒。 在《玛德娜夫人》上架之前,索伦就迫不及待的回到了伦敦,他写了便条给玛格丽特,告诉她通车很顺利,又说,要准备一起处理婚前应该处理的,十分严肃的事物。 玛格丽特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还是按照他便条上说的,在礼拜四这天腾出两个小时的时间。 短篇连载期间,长篇也在写,她的时间很宝贵,但留几个小时还是可以的。 索伦这一去北方就是一周多,但给人的感觉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一样,赴约的那天,玛格丽特下楼倒是快,走出来时却放缓了步伐,看见他笑盈盈的站在马车边上,她又快步跑了过去,一把挽住了手臂。 “我们今天要去哪?” 索伦扶着玛格丽特上车,替她提裙子,钻进车里关上门,吻了吻她的手背。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婚前礼物。”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却见玛格丽特也拿出来一只小盒子。 她取出里面刻着她名字的戒指,“正好,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说着,她把这戒指塞进了索伦的手指上,又把他的家族戒指取了下来。 “这个就归我了,你只要一抬手,就能看见我的名字。” 索伦低头,在阳光下看着这枚戒指,莫名觉得自己准备的婚前礼物有些庸俗,但好在实用。 玛格丽特还以为,她的婚前礼物会是一件东西,故而也不问是什么,想等着惊喜出现在面前再开心。 一路上,索伦昨天赶路赶的有些疲惫,为了准备那个礼物,今早又早早的与银行通信,此刻困的靠着她打瞌睡。 玛格丽特也就任由他靠着,直到马车行驶到了银行附近,她才觉出一点不对劲的味。 过了一会儿,索伦牵着她往一所温菲尔德家合作的银行里走这里的大厅空无一人,似乎封了馆,只有经理和董事,还有几位律师在这里等着他们,玛格丽特猛然看见,威廉姆律师也在这里。 她更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了。 索伦向玛格丽特依次介绍,告诉她,这些人都是处理了他们家几代人财务的朋友。 他与玛格丽特的律师打了个招呼,对她说,人是他请来的。 说着,玛格丽特被请进一间接待室,经理拿出一份合同,告诉玛格丽特,这是索伦为她准备的一份为期四十年的年金。 从这个月开始,总额为二十万英镑的银行年金就会生效,每个月的利息会按时打到她的账户里,这是一笔不菲的钱,合同一旦生效,就四十年不能违约,银行和索伦,以及她,都有律师在场确保了合法性。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对她利益的保障。 但玛格丽特在索伦签字之前象征性的拦了一下,询问他以后会不会后悔。 “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无论怎么样,我都希望你有做选择的余地。” 说着,他推开玛格丽特的手,签署了这份合约。 玛格丽特看着,忽然有点后悔,她欲言又止,噎了噎。 “你怎么不早说。” 要是早说了,她就不用纠结那么多了,二十万英镑,但凡多犹豫一秒都是她脑子被驴踢了。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索伦听了,只觉得好笑,得亏他纠缠过她,不然还真信了她的鬼话,要是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走吧,两个小时还剩一个小时,我们去公园里走一走。” 索伦仿佛只是生活间隙完成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物,可二十万英镑眨个眼睛就成她的了,玛格丽特有些飘飘然,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相当于什么。 在离开银行之前,她还在摇头感叹:“索伦,你真是,有病。” …… 第100章 一更 伦敦的夏季,温度升高后四处是灰蒙蒙的尘埃,不过昨夜下过大雨,今天日头还算干净,公园旁边就是一座小教堂,周围是草坪,也有树木与坟地,可周围有许多人在树旁种满绣球花的步道行走。 玛格丽特与索伦也混在其中,她已经关在屋子里好几天了,有些怪闷的慌。 索伦听她说起那天去贝兹先生家里的事,他不免询问起玛格丽特,他们都对她说了些什么。 他有些不确定,毕竟这是夏洛蒂一时兴起凑起来的饭局。 他的舅妈是个单纯人,舅舅却很会洞察人心,虽然他不会对玛格丽特说些不好听的话,但索伦觉得还是得问问。 玛格丽特想了一会儿,装模作样地把贝兹夫人说的那些话告诉了索伦,又道:“看起来,贝兹夫人很怕你会欺负我,不过你放心,等相处久了,贝兹夫人认清我是什么人,你在她面前的名声就会回来了。” “我的名声算什么,一点不重要,只要你们能相处好就行。” 索伦对于他姐姐的一些过于热情的行为,感到无奈,不过,玛格丽特愿意跟他家的那些人产生联络,就足以叫人不自觉地抬起嘴角,他牵着玛格丽特的手,昂着头在林荫里慢慢走动,享受难得的阳光和悠闲。 忽然,玛格丽特想起来什么,问索伦知不知道一种叫打字机的东西。 “什么?没听说过。” 他只知道油墨印刷机。 玛格丽特把手掌从他的包裹中扯出来,双手并用的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机器,她还记得上辈子看见的那种打字机的造型。 “跟印刷机差不多的原理,但是要更精细,待会儿我挪点时间来用纸画给你看。” 她看起来很迫切的想使用这种机器,而索伦顺着她的话思索了一会这机器的可行性,不由地眼神一亮,觉得玛格丽特或许在这方面是个可塑之才,真不愧是他未婚妻。 “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他怎么不知道玛格丽特还在这方面有天赋,那岂不是可以…… 玛格丽特看着他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惜她不是个隐藏的理工女,否则早就比他先一步操起榔头开始投身工业事业了,还有他什么事儿。 她摇头:“不是我自己想的,嗯……是我从朋友那里随口听来的,忘了是哪个朋友了。” “朋友?”索伦顿时眯了眯眼,伸手拉着她的胳膊继续挽上,他抓的有些紧。 “你有什么朋友懂这个?我怎么不知道。” “你……算了,我懒得跟你说,就告诉我能不能做吧。” 玛格丽特任由他抓住手臂,反过来摇摇晃晃的求他。 索伦从未有过这种待遇。 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初夏阳光温柔的滤镜中,就连头发丝儿都泛着一层金光,笑语晏晏,三分嗔怪,好像十分的依赖他,让人忍不住想答应她任何要求,哪怕是把他卖了也行。 第119章 索伦直勾勾地看了好久,地特意等她多求了一会儿,才答应她,说一定要把这东西给她做出来。 闻言,玛格丽特这才暗暗地扯了扯嘴角。 不过,他依旧思索着玛格丽特身边会有什么人懂这个,对她说道:“我是认真问的,不是为了……吃醋,我那边很缺人。” 索伦说,伊莫金他们几个在北方工厂每天画图,修改模具,做线路测绘,忙的只睡五六个小时,他回伦敦这一趟,若不是说要准备订婚,他们恐怕都不会放他回来。 谈起这个,玛格丽特就想起了几百年后很是拉胯的铁路,那老古董恐怕比现在的铁路小不了几十岁的样子,座椅什么的都包浆了,站台破的像是工业革命还没结束,不是延误就是班次取消。 她关心起索伦在那里的生活起居,那条线路的地址在英格兰东侧的海岸附近,相对伦敦来说是北方。 “那里现在冷吗?你们平时吃什么?住哪里?” “不冷。”索伦告诉她,他和伊莫金他们的生活日常,除了去实地盯着轨道的施工,就是回自己的工厂盯生产,处理各种人生第一次碰到的问题,没有人能提供咨询,纯靠摸着黑过河。 玛格丽特摊开自己的手掌,与他的手掌比较,她的茧子都在握笔的地方,他也一样,都是写字时磨出来的。 她一点也不担心他口中的那些问题会成为挫折。 “那我多久才能在伦敦坐上火车回约克?去曼彻斯特?现在每英里要多长时间?” 索伦感受到了玛格丽特对铁路这东西的复杂感情,他还以为是她也像夏洛蒂一样开始对这有微词,准备解释,玛格丽特就看出来了他的顾虑,连忙说她可没有不支持,甚至还想参一股。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还梦见了,几十年后,几百年后,有铁路贯穿整个英格兰,花几个小时就能从伦敦到北方。” “你……也爱做梦吗?”索伦看向她,想起什么,说他做过很古怪的梦,这些梦全都有关于她。 玛格丽特听着,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她试探性地问道:“你有没有梦见过,我们……我们那个?在你没有跟我告白的时候。” 听完,索伦忽然顿住。 他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他曾经认为这梦境或许也是一种让自己看清内心渴望的关键因素。 玛格丽特此刻却十分郑重地让他描述出那个梦里的一切细节。 “你确定?让我在这里描述?”索伦四下观望,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很多了,而需要描述的东西大多不能见人。 玛格丽特啧了一声,说自己问的是什么时间,地点,环境,以及穿着。 索伦实话实说,在他第一次梦见她的时候,是在一个花园里,似乎是夏季,她穿着一条粉裙子,他大致形容了一下那裙子的模样。 玛格丽特立刻明白了。 原来那个梦境里面的时间线是,未来。 她想了很多细思鼻孔的东西,瞬间将这个话题敷衍过去。 二人围着教堂走了半圈,开始商量眼下的问题,讨论在婚后哪里住,玛格丽特是想在伦敦住的,她觉得住莱斯特广场那栋房子就行。 但索伦说想在皇家猎鹿苑附近买一块地建别墅修园子,商量了一下,玛格丽特还是觉得城里住更方便书信传递。 索伦今年肯定是免不了要全国跑来跑去出差的,只有度蜜月可以留一个月时间出来,玛格丽特也掰着手指开始算她的工作进度,这新书马上就上架了,她还打算想办法认识一些剧院的老板,看这本小说有没有能被改编成剧作的机会。 二人在长椅里坐下休息,看着旁边有小孩子跑过去,玛格丽特又开始讨论什么时间要小孩。 索伦感觉大白天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话题有些羞涩,但他看玛格丽特都没觉得有什么,也装作镇定。 “你说了算。” “那我好日子可还没过够,至少要等个三四年再说……唔,这个你没意见吧?” 玛格丽特见索伦垂着眼四处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脸颊红的像个西红柿,她一拳锤在他胸口,“想什么呢?告诉我!” 索伦忙说他没有任何意见,他听说太早生小孩对女生的身体不好。 于是,二人才开始谈婚礼的细节,例如订婚宴的时间,婚礼在哪个教堂办,应该请哪些宾客,之类的事情,由于他们的工作繁忙,这两者之间的时间不会隔太久,五月末订婚,七月初在伦敦举行婚礼,婚礼完毕,就应该出发去度蜜月。 “要不然,我们还是去老地方吧?再看一次白涯,去海水浴场也可以……” 不过,在蜜月时,玛格丽特还得把工作带上,她想趁着有灵感多写点东西。 “那个时候我的打字机能造出来吗?”她开始以某种甲方的态度让索伦确定一个时间,毕竟着急要用。 索伦见她很着急,就提出现在就去画图,好送去工厂开个模什么的,估摸着一二十天就能让她看见成品。 于是,二人干脆回到饭店套间里,关起门来,在她的书房里确定打字机的样式。 “你看看我的手有多大,每个按键之间的距离不能太远……” 他们真的在单纯的讨论这个问题,索伦举着玛格丽特的手指看了半天,用白纸简单的写了几行数字,确定了样式。 一起用了下午茶后,她开始处理工作,慢慢的写稿,今天汉娜去帮她挑选制作麻将的材料了,空书桌有索伦来使用。 她将要写的新书《曼卡丝小姐》大纲拿出来给索伦看,让他打发时间,并给个评价。 索伦虚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举着她的手稿,一点点默念了出来。 起初的情节十分类似于浪漫的爱情小说,两个主角的相识过程写的很细腻,中间忽然剧情急转直下,后面又花费了许多的笔力来收尾。 可看到最后,他莫名地觉得很悲伤,觉得女主角很命苦,感觉好像结局实在太现实,都不像个小说了,莫名让人觉得很揪心,那她写的时候会不会也正伤心呢?这里面有她对自己生活的影射吗? 他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问,只说写的很好看,他觉得很好。 玛格丽特本还以为能得到什么一针见血的评价,却没想到他是个气氛组,也不知道看懂了什么人性的扭曲和女主成长线没有。 玛格丽特摇了摇头,她看向索伦的脸庞,目光里充满了怜爱。 “算了,这还是有些为难你,今晚留下来陪我吧……” …… 第101章 二更 事后的清晨,玛格丽特穿着质地宽松的棉睡袍坐在床边,屈起小腿穿袜子,到现在为止,脚裸还是有手指印,如同随意涂抹开的颜料,呈现淡粉色,可见昨天晚上她受了多大的苦。 索伦这个人,穿上衣服听话的要命,一旦不穿就原形毕露,相当的不好说话。 她尖利地想着,呵,男人,这个物种的本质还是一样的,只不过她认为自己在这方面也有一定的受虐倾向,希望通过刺痛和被摆布来放松大脑,否则根本不会爱上他,他们属于是臭味相投。 玛格丽特一瞥脸,就能看见他在床尾捡起昨天穿来的那件衬衣慢慢往身上套,遮盖住了他的身躯。 实话讲,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能做到这么丝滑的切换两种状态,他这会儿又理智的不像话,一边扣衣服一边提醒她今天可能会下雨,上午她忙工作,他亲自去看一看计划中要准备订婚宴会的地方,说夏洛蒂已经自告奋勇去找裁缝看礼服的布料了,下午应该会来找她,如果她没时间招待,他回去就跟夏洛蒂说一声。 态度体贴温和,无微不至,有种已经结婚很长时间,又要使用过保鲜剂的奇妙感觉。 玛格丽特说她已经交了几篇稿,今天不太忙,又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还是觉得索伦这样子有点太礼貌。 她憋着真实想法,从床边起身,慢慢走过去抬手帮他弄扣子,将凌乱的衣领一点点抚平,顺便揩油,手指触碰,弄得人一大早上也不得安生,咬牙切齿了半天,总算气急败坏了起来。 玛格丽特以前就对玩弄索伦很有一套,现在更是精进,不过她不能沉迷男色,还有正经事要办。 将索伦送出套间,波茨太太送来普森先生的长信,以及一封来自梅兰妮的信件。 她有些疲倦,窝在起居室的沙发里喝茶,也不用拆信刀了,直接撕开来看。 不用怀疑,普森先生一定是会告诉她,关于万花筒的销量数据。 要说,枫丹白露曾经也不是没有做过其他的短篇刊物,但大多发展个一两年,就因为续订量持续走低,承担不起成本,逐渐被历届主编削减掉,有一段时间,是需要普森这种副主编去低声下气求出名的作者把合同签到枫丹白露,给出高价得到这些作者的选择,以求为出版社留存曝光度。 既然给成名作家的钱变多了,那么留给不出名的小作家,稿酬就压的很低了,不过不这么办,他们也没有办法生存。 第120章 今年是卡昂做主编的第三个年头,熬到了今年,枫丹白露才决定开始做短篇刊物。普森先生的便条里,话写的很多,有对主编的看法,他真不知道这位主编到底是聪明还是懒惰,做什么事情都是一阵一阵的。 不过,便条里对玛格丽特的恭维更多,说续订量已经超过了五万册,新合同生效,玛格丽特昨天送去的与匠人有关的故事,已经开始准备印刷上下一期了,他们内部对这个短篇的评价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另一位副主编认为,内容有些太下沉了,似乎并不足够夺人目光,现在更流行讲豪门贵族的抓马短故事,例如粉眼那样的,很能满足普罗大众对上流社会的窥探欲,以及上流社会不愿承认的展示欲。岳格 普森先生说,不过他从未在故事册子里见过玛格丽特所写的这种题材,例如她的第三个短篇写了守丧人的一天,守丧人多数时候都是病人快要死亡时替家人守在旁边,好第一时间安魂的职业。 守丧人与死者的家属在病床前讨价还价,互相心里博弈,死者的家属认为死者绝对还会撑两天,但为了更低的价格,言说死者在今天就会去世,然而,守丧人也有自己的打算。 这一段十分精彩,当然,普森先生还点评了前两篇。 第一篇的裁缝助手拥有十分精湛的手艺,明白使用何种镶边可以让布料更为具有光泽,但一身华服却是她永远也消费不起的奢侈品,她越能意识到金钱可以给生活带来更多的美丽事物,越是要用更多的,超乎常人想象意志力来面对捷径的诱惑,但她的人格十分完整,坚韧的如同一块磐石,细腻而符合文风的文笔更是锦上添花。 普森先生认为,不论任何一片文章,只要在行文的氛围上与题材契合了八成,那么这个故事的可读性就不会很低。 然而,大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文字更是公平的展示着每个作者的优点,缺点,痛点,在一切拥有结果之前,耳畔的杂音不必去听,观众的选择,市场的选择,自然会检验这种故事的价值。 普森先生算是苦口婆心,也是一种职业性非常强的安抚,玛格丽特思考着,也算是安了点心。 她给普森先生写了一封回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曼卡丝小姐》的文章简介写下来,塞进了给普森先生的信封。 其实,鹅毛笔的主编夫人,二月出版社,依靠现在的名气,玛格丽特可以试一试去投长篇,获得更稳定的曝光。 可她是个感性的人,看了普森先生的这一席话,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有文学审美的编辑对职业发展的重要性,也更能借人之口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曼卡丝小姐》这本书,玛格丽特依旧打算交给枫丹白露来出版。 之前出版《玛德娜夫人》时,与主编就商量好了,销量超过五千册以上的部分,她能得到分成,下一本书也可以完全不加修改的由着她的意志来决定剧情。 想到这里,玛格丽特就有些紧张,她不知道《玛德娜夫人》的销量会怎么样,但是,这个结果的揭晓,距离她看到,也就两天时间了。 她暂时劝自己沉住气,转移注意力,拆来了梅兰妮的回信。 梅兰妮一开始只接到玛格丽特说要在乡下物色土地的信件,就知道她的写作事业肯定获得了成果,便已经很高兴了。 后又收到一封玛格丽特说自己要订婚的快信,顿时吓的以为她受到了什么骗子的蛊惑,毕竟伦敦有很多无所事事的男人整天就想骗个有嫁妆的白富美,会盯上玛格丽特这种能赚钱的小姐也是有的。 不过,看完了玛格丽特说的事情起始,梅兰妮又尴尬起来,她内心开始怀疑玛格丽特是不是那个骗子,竟然将温菲尔德家的长孙哄的要订婚了。 看完她信件的末尾,才彻底放下心,原来他们二人都是出于爱情,爱情,谁说得准呢,它都能令莎士比亚写出那样动人到流传百年的诗歌。 出于经济考量,梅兰妮也认为,玛格丽特很适合寻找一位本身就有钱的丈夫,这样就不用害怕对方善于伪装,婚后贪图她的钱财而左右她的创作,将她当成工具。 梅兰妮说,她已经告知了姨妈姨父这个消息。 起初二老也面面相觑,感觉玛格丽特不仅是他们所想的聪慧,而是心机深沉了,毕竟他们不相信一个女仆和一个少爷能产生什么真爱,不过是她手段实在高明罢了,但经过梅兰妮的解释,才勉强接受了这个更好听的说法。 梅兰妮说,姨妈很担忧她能不能应付的来上流社会里的那一套弯弯绕绕,怕她以后会吃苦头,还劝玛格丽特不要着急决定,即便是订婚,也可以退婚,总之她又不是养不起自己,如果有一点疑虑,就不要为了钱和地位去勉强自己。 梅兰妮评说,她母亲的这种想法是为她好,虽然有些现实,但不得不考量。 还说等玛格丽特收到信的时候,他们已经就在启程来伦敦参加她订婚宴的路上了。 玛格丽特看了梅兰妮信里的心路历程,也会心一笑,其实她原本与姨妈所想的差不多,反正她自身也承担风险的能力,为什么不勇敢一点呢? 但却没想到会发生昨天那种事情,索伦对她倾尽所有,她如果是个骗子,那么他这会儿就应该去跳泰晤士河了,他赌的更大,赌的是她的爱。 连她都觉得离谱。 玛格丽特看完信,起身去让波茨太太开一间有多个卧室的套间,最好是在她住的这一层,要长租来给姨夫姨妈,以及几位表姐妹居住,直到六七月份婚礼结束。 她思考了一下,原主似乎在曼彻斯特还有一两个有些远房的亲戚,什么做鞋具生意的表姑之类的人,在原主父亲病逝之前有生意往来,也对她有所帮助,至少帮忙准备了父亲的丧事,这次她也打算邀请,反正也没几个人。 他们虽然都是市井小商人,但应该也能因为来伦敦这一趟,得到些往上走的机会。 她的普通出身摆在这里,但好在她的丈夫也是商人出身,祖父开始只是个牧羊人,这事儿天下皆知。 待与波茨太太确定好了房间位置,玛格丽特就回书房写故事,等着夏洛蒂下午过来,好跟她商量礼服的布料用哪个更合适。 …… 第102章 一更 在伦敦,又或者说在英格兰,结婚和离婚这种事在几个世纪内都有很繁琐的手续,无论怎样都需要教会的许可,历史上某个国王就是因为离婚所以才推动了改革。 在当代,他们只需要向所在的教区提出申请,然后在父母长辈或者介绍人的担保中签署仪式就可以成为合法夫妻,故而,很多得不到父母长辈担保的年轻男女,就会跑去苏格兰边境著名的私奔村找那里的牧师提交结婚申请,没有任何担保就能通过。 在试衣料的过程中,夏洛蒂向玛格丽特说了许多她身边朋友的婚姻仪式都是怎么办的,还说起别人的八卦,忽然,夏洛蒂提起了自家堂弟凯尔,她一脸唏嘘,询问玛格丽特知有没有听说过他和伊莎的传闻。 玛格丽特正在试戴丝绸手套,听了也不觉得意外,她以前就遇到过这对苦命鸳鸯闹分手,那才真叫小说走进现实。 “他们怎么了?” “伊莎与凯尔之间有事儿,却因为要跟人结婚,要离开凯尔,但你猜怎么着,她根本就没有什么要结婚的人,只不过是她用来骗凯尔的借口,实际上,伊莎是拿了我婶婶给的的钱,这才要离开他。” 玛格丽特扬眉,这剧情怎么这么熟悉呢。 凯尔眼下得知了索伦的婚事,心里更不平衡,也想不顾一切去找幸福,但却折在摇篮里,他也硬不过父母,只能就此作罢。 夏洛蒂目光锐利地评价道:“所以,玛格丽特,你和索伦真跟一般人不一样,依我看,这与一个人是不是独立有很大关系,只要自身能力足够,一切都是可以争取来的,并且,得双方皆有这种能力。” 玛格丽特听了,乐呵呵地问她打算什么时候答应克林顿的求婚,夏洛蒂又不言语了,别扭的应了两声,说他们还不着急。 克林顿这个人,打第一眼见到夏洛蒂时,就已经倾慕她了,但那个时候她的身份是他堂弟的未婚妻。 起初他看着夏洛蒂不喜欢堂弟,还很心存侥幸,后面看他们二人感情逐渐深厚,又装作若无其事,可到后来他的堂弟却死了,他拥有了追求她的资格,和却内心情绪复杂,既担忧夏洛蒂还爱堂弟不会接受他的追求,又觉得十分对不起堂弟,好像偷走了属于他的幸福,虽然他在家族的授意和撮合之下与夏洛蒂接触,但却十分痛苦挣扎。 夏洛蒂对克林顿的感情也差不多如此,她对玛格丽特说,起初她觉得克林顿只是为了家族的责任,为了几个堂妹和叔叔一家人的利益,直到在伦敦二人时常在社交场合见面,日久生情后互诉衷肠,夏洛蒂才算接受他追求自己。 玛格丽特想起来什么,提起她曾经不小心看过她给索伦写的信。 第121章 当时,夏洛蒂给索伦写那封信,就是因为在伦敦对克林顿消除了误解,她不愿意因为长辈的指望和母亲的原因就强迫自己跟一个人在一起,可又不愿意因此刻意的疏远克林顿而失去幸福,所以,她决定把这一切都交给自己的内心来选择,顺其自然的发展。 听完事情的始末经过,玛格丽特顿了片刻,别的不说,就她和克林顿之间的感情纠葛变化这一点,实在是有点好品,于是她将手套盒关起来,十分恳切地问夏洛蒂能不能当她的小说素材,在不暴露隐私的情况下,把设定借她用用。 夏洛蒂一听,顿时乐起来,“真拿你没办法,写吧写吧,记得让我在你的书里的结局好一点,嗯,再让故事里的克林顿追我追的难一些,可以吗?” 于是,玛格丽特与夏洛蒂讨论了一傍晚要如何创造一个感情故事的大纲,到夜里玛格丽特还不忘记给夏洛蒂讲解麻将的规则,她让汉娜去木匠店里买回来了一堆小木头块,在上面用墨水仔细的描了样子,大晚上的,还与夏洛蒂带着这幅麻将去找了珀利两口子。 经过玛格丽特的循循善诱,又有珀利和她丈夫的天分在,几人很快就顺利的打上了麻将。 珀利和她丈夫本就好这口,上了手之后更是沉迷不已,陪着玛格丽特和夏洛蒂玩到了凌晨,直到夏洛蒂出去了一天没回贝兹先生那里住,才引起了亨利的注意,小报告打给了在外面忙着订婚仪式累了一整天的索伦。 索伦知道了都是哪些人跟玛格丽特在一起玩,也就不管她了,他今天和舅舅舅妈出去选了很久,最终决定把订婚宴的位置定在西伦敦的一座御赐宫殿,那地方是一位公爵的祖传家产,公爵与索伦关系不错,现在也是股东之一,那地方与曼彻斯特的温菲尔德庄园差不多大,周围还有百亩的私家山林,远离污染,环境优美,在伦敦算是十分难找的地方。 既然说要大办,那就不只是嘴上说说,只有那里的才能够容纳得下他们几方列出来的上千宾客,还不显得拥挤,能尽情的施展开手脚布置。 当然了,玛格丽特的时间要用来处理她那边的准备工作,这些事也是索伦来操办,他知道自然界有种雄鸟,会用鲜花来装饰自己巢穴吸引雌鸟,在与公爵一起见了十几名园艺师,商量用什么花材,怎么布置草坪和室内,好不容易才找到满意的方案之后,索伦感觉自己其实也跟这鸟差不多了。 转眼,五月中旬来到,在见了许多的裁缝之后,玛格丽特也选定了订婚宴上礼服的款式,按照流程,订婚时双方都要发表自己的演讲,等晚宴结束后的舞会开场,她和索伦需要领一场舞。 结婚仪式要一个月后在教堂办,他们选择了圣保罗大教堂,这教堂里的仪式就当对简单了,只需要在牧师的见证下签署契约就好,在场的宾客也都是一些近亲。 在这中间的一个月,他们会在伦敦自己的宅子里办几次宴会,用来答谢宾客,贝兹先生有一些不宜出入缺乏安保的大庭广众的好友,也会在这几场晚宴里登门拜访。 礼服环节之后,玛格丽特就收到了邀请函的样品,邀请函是里外两层,外面是描着烫银的花纹,上面有玛格丽特与索伦的姓氏首字母,打开来看就是一张要写具体邀请对向的内页,内页有刻出来的花边,样子很好看,算他办事很用心。 她只需要把她这边的宾客名单列出来,送到索伦那里去,他会让人把邀请函写好,一个个发出去。 玛格丽特请的绝大多数是文字行业的人,有这么多天与她接触过没接触过的各种出版社的主编,副主编,出版商,还有印刷厂的老板,以及俱乐部认识的那些同行,以及她的朋友们。 相比起来,新人双方的好友和有商务往来的人加起来都只占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一是温菲尔德家以前纺织行业里的的合作伙伴,还有三分之一则是索伦家中长辈们的客人,尤其贝兹先生,宾客大多身份不简单。 不过,玛格丽特并不能全身心的投入准备,她每天打发完婚礼流程上的事,就要时刻关注普森先生送来的便条,好得知《玛德娜夫人》上架后的销量。 作为一个作家,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时刻关注市场,出入名利场什么的,她每天除了雷打不动耗时半日的写作计划之外,空出来的时间稍微与朋友们聚一聚也就没有了。 玛德娜夫人的字数才一二十万,但曼卡丝小姐这本书,算了算足足要写五六十万字,其中能省略的情节基本没有,为了给未来结婚和蜜月挪出来时间安心休息,玛格丽特现在每天都得工作八个小时以上。 她对作品反馈的大部分的消息来源,都是靠普森先生来信告知的。 普森信里说,玛德娜夫人上架三天,就在各大报刊上占据了相当多的版面,这些人一方面议论这本书的内容,说故事很梦幻完美,但又将主角塑造的十分立体,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夫人再到一个建立起商业帝国的女人,展现出了极强的个人驱动力对环境和命运的抗争,在很多方面都值得推敲,认为玛格丽特的这部作品十分好看,是一部成功的小说。 一方面也不留余力的挖掘玛格丽特的私生活,他们议论她本人的花边新闻,无非是挖掘她和索伦之间的关系和故事,说些不好听的话。 对于玛格丽特的私生活,普森很乖巧地没有评价,毕竟这年头,越是出名的作家身后的情史什么的就越复杂,被人誉为大师的伍尔诺先生还有过三任妻子呢,这除了让大众认为他虽然是个天才但克妻,给他打上标签更方便大众牢记之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坏处。 但是,普森先生怕玛格丽特受不了议论,还是十分专业地给出了劝慰,叫她看在钱的面子上,不要理会那些不好听的话,多看看销售额,发售短短三天,续订量就达到了惊人的五千册,这说明什么,说明经销商们看见了她受议论的程度,在其中看见了名气的商业价值,准备囤货往更远的地方倾销,至于对她受到的议论,但凡看过她的文字之后,就自然能明白她是怎么样的人。 玛格丽特对这番话很受用,她大概算了算,照这个趋势下去,这本书超过五千册以上的分成,也是一笔不菲的数字,相比起故事册子那一点少的可怜的利润,几个先令一本的精装书利润空间就很高昂了。 如果续订量能在一个月内达到两万册,超过五千以上的部分,根据合同比例,就可以给她带来一千镑的分成,已经能比得上索伦给她那笔钱每月的利息了,她可真有钱啊。 …… 第103章 二更 梅兰妮一行人乘坐着自家的新马车,路上过了大约十来天,才慢慢悠悠地从约克旅行到了伦敦,这一路气候温和,四处都是花香绿叶,天气适合出行,沿途休息时游玩一些城市,倒是不算很辛苦。 马车上,几个妹妹很兴奋趴在窗边看着伦敦的街景,到了西区,就连安格莱太太都没见识过这么繁华的城市。 “大概还有多远啊?”她询问着梅兰妮,玛格丽特信里讲,她已经替她们安排好了下榻的地方,要她们一行人在伦敦住一两个月。 “快到了,我们已经在西区了。”梅兰妮来过伦敦,那还是没结婚的时候,她让她妈妈不要紧张。 可安格莱太太打交道的多是普通生意人,这一次想着要与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往来,就有些难免的不知道如何应对,不过,她也不在乎这些,反正玛格丽特日子好得很,她来伦敦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参加婚礼。 他们家新建的度假别墅完工就租出去了,刚刚又买了块土地,正在修建度假别墅,现在是由梅兰妮的丈夫和她公公在看顾安,旅舍现在歇业了,也趁此机会在整修翻新,所以安格莱先生也来了。 安格莱先生则是悠哉悠哉,拿着报纸翻开,似乎十分安稳,梅兰妮看着,他似乎是在看关于玛格丽特的那些新闻。 安格莱先生看着这些人的描述,就知道玛格丽特在伦敦算是出名了,不光是她的小说,还是她准备订婚的消息,这些事随便翻动报纸都能看得见。 这一路上,他们一家人没有别的话题,全在研究这些事情,分析玛格丽特与那个索伦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安格莱先生人很精明,大致猜了出来,这索伦的父亲好好一个人忽然病重,还有老夫人,也说在养病,就连婚礼都不来了,如果他不是约克人,或许还会相信,但他可是亲耳听镇上的爵士说过这两位的身体状况。 而玛格丽特离开庄园的时间又是太凑巧,他一顿猜测,觉得这事与玛格丽特有脱不开的关系。 要是这二位健在,恐怕一定不能同意这桩差距过大的婚事,但他们两个都销声匿迹了,也就没人能拦着他们结婚了,他倒着猜,很怀疑是索伦为了娶玛格丽特搞了什么阴谋诡计。 不过,他们销声匿迹肯定不止是因为这个缘故,说不定里面还掺杂着更多的秘密,例如梅格小姐那桩谁都看得出来用意的婚姻。 第122章 所以,结合报纸上阴谋论的说法,安格莱先生思考了一下,他认为,他们家族里出过什么要命的事情,而索伦会娶玛格丽特,一定是因为她拿捏了他什么短处,他们的关系,也绝对不止是一个少爷爱上了一个姑娘那么简单,爱情,他才不相信爱情能有这种能力,一定是玛格丽特手段高明,从她的事业就能看出来,一路上他们经过那么多城市,越接近伦敦的城市,逛街路上遇到的人,就越爱抱着玛格丽特写的那本书看,可谓是声名大噪。 这能写好书的人,必然懂得人心,她一定是把这位索伦先生吃的死死的了,真是城府深不可测,不容小觑。 以前他们怎么没看出来呢? 不过,此行安格莱先生来伦敦的目的,全是为了自己的地产生意,他才不管玛格丽特是不是个手段狠厉的人,只要能借助到她的人脉,在伦敦打通更多的市场,让他结识人脉赚到更多钱,即便这侄女是个撒旦也无伤大雅。 故而,安格莱先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要装的不卑不亢,彬彬有礼,一团和气。 等到了饭店,一行人见到了玛格丽特,与她嘘寒问暖一阵子,就听从安排,他们住进了舒适华丽的套间里。 玛格丽特将他们都安排的去休息补觉了,这才回房间里,给索伦写了一张便条送去贝兹先生家里,她今晚要带姨妈姨父去与他们见面。 玛格丽特大概能猜出来,姨妈和梅兰妮她们倒还正常,只是看着姨父对她格外客套的样子,大概猜出来他还是受报纸上那些挑事儿的人影响。 不过,她能猜出来,对于姨父来说,她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能帮忙找人脉赚钱就好。 这也正合了玛格丽特的意愿,这位姨父天生就精明多疑,做事谨慎小心,看得到长远利益。 这正适合用来帮她做一些事情,例如在北方修建慈善的女子学校,她就打算把工程托付给姨父,顺便大张旗鼓的在圈子里号召一些同行来捐助善款,不仅能打报纸上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的脸,建立起名誉,一方面,又能真的实惠到需要帮助的人。 起初那些人在报纸上泼脏水,索伦就问她要不要处理掉,但她没同意,而是任由舆论发酵,毕竟黑红也是红,总比没人谈论要好,她到底做了什么,她自己很清楚。 等梅兰妮她们休息到傍晚,索伦也来了莱特饭店,他先来找玛格丽特,罕见的有些局促,让她帮忙看看,要送给她家里人的礼物合不合适。 以往,他的这些东西都是私人经理给办的,这次还是他第一次自己亲自准备。 玛格丽特瞧着,都比较合适每个人,给几个姐姐妹妹的,是什么场合都能佩戴的项链首饰,先前他来问过,得知姨妈人淡如菊,爱好吃喝,就送来一些味道很好的异国点心,在玛格丽特的口中得知她姨父喜欢钱,又喜欢抽烟,就选了一些名贵雪茄,以及一套烟具。 她十分满意,叫索伦不必感到局促,反正他们现在都认为,自己把他拿捏的严丝合缝,只会可怜他像个嫁给凤凰男的白富美,就落到了她手里。 说着,她估摸着他们也该午休好起身沐浴打扮了,就叫来人把这些东西送去。 索伦看着玛格丽特对她家里人的态度,忽然发觉,玛格丽特很擅长处理这种次亲密的关系,她只会关心真的关爱她的人,例如姨妈和梅兰妮,但对于姨父,是纯粹的利益往来,分的十分清楚,对他也不避讳她的真实想法。 索伦看在眼里,对她愿意与他说这些话感到开心,这证明她现在认为真正的自己人是他,正因为这样,她怎么对待他们,他就应该怎么对待他们,索伦深知他需要和玛格丽特保持一致。 他的二叔和两个姑姑也快到伦敦了。 特别是梅格,她人还没到,礼物先送了一车,她或许也是没能想到,当初只是那么一挑拨,想利用玛格丽特引得他反抗,反而无心插柳成荫。 玛格丽特已经收到了梅格小姐,啊不,现在应该说是弗朗茨夫人的她,送来的礼物以及信件。 她也写了回信,既然对方装的滴水不漏,那玛格丽特也嘴上只当她们的关系还像以前一样亲热。 毕竟她和索伦在撕破脸又合作把控家族时就已经搞清楚了彼此的真面目和底线,她们现在完全的没有利益冲突,在外人面前样子还是能装一装。 玛格丽特与索伦谈论着这些事情,她继续说道:“要说我都挺佩服她的,对什么事情都狠得下心,现在她倒是自在,随便找个情人怀个孩子,生出来就是那男爵家的合法继承人,也不用担忧手上的权利变成丈夫的,反而能捡一个爵位,不过,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事情,不管手段如何,也算是枭雄了。” 玛格丽特抬着索伦的下巴,揉了揉他的脸颊,捋一捋眉梢,又摸摸那层在她勒令之下刮干净的胡子。 “你呀,摊上这么一个姑姑,还真是可怜,不过,作为一个女人,我倒更多的是佩服,也只有狠成这样,才能过上她那样顺心的日子了吧?” 索伦轻笑一声,答道:“正是如此,我祖母才肯彻底的放下,至少,她们是最像的人,交给别人不如交给她。” 说起来,他并不讨厌姑姑的设计,甚至不怨恨琼丝,也不怨恨为了家族利益的祖母,唯独怨恨他父亲,毕竟别人都与他无关,唯独这个父亲,是最令人感到失望的。 他母亲是因为他而死,如果不是他最先作恶,最先背叛她,那么她就不会因为意外死亡,冤有头债有主,他才是那个需要付出代价的人。 索伦承认,当初得到了她给的线索,又亲自让人去找剑桥那个老仆求证,得知真相的第一反应,他就想就亲手让这个所谓的父亲下地狱,才能为母亲解恨。 可是,他知道玛格丽特不希望他这么做,于是才冷静下来,真正的为未来的生活考虑,从头开始考虑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人生。 想了很久很久,终于现在才想明白,得先好好生活,就像她说的,做最喜欢最具体的事,跟最爱的人一起好好生活,那些往事就会远去,不会困住谁。 回过神来,二人不再腻歪着了,索伦起身理了理衣摆去开门。 第104章 一更 时间,订婚仪式前三天,五月末。 地点,莱特饭店,日程,试配饰。 工作任务,曼卡丝小姐,这个昨天已经提前完成了。 玛格丽特抬手将日历上写好了备注划掉,然后把这一页撕下来,揉成团扔了进了纸篓里。 房间里光线有些阴沉沉的,今天汉娜带着姨妈一家子去西敏寺附近游玩了,她却不能出门,预计半小时后,珠宝商就会带着定制好的饰物登门。 忽然,门外传来波茨太太的声音,是珠宝商来了,玛格丽特回应了一声,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 诚然,她三天前已经试过礼服,昨天是设计妆发,今天就是饰物。 不知为何,前段时间她还没有对这件事的实感与紧张,但现在就仿佛要凌迟一样的充满了焦躁,它真的快来了,所有人对这场订婚宴都小心翼翼,紧张兮兮,这愈发影响了玛格丽特的心情,但她还是打起精神,将这些都熬了过去。 她有一个缓解婚前焦虑的好方法,那就是写下来,将自己为什么产生这些感觉的原因记录下来,等着以后做素材使用,然后,就当它不存在。 日历又被撕掉两页,终于到了这一天,玛格丽特却像是上刑前忽然释然,彻底放松了焦灼的心情,毕竟事已至此,不如好好睡觉。 不到凌晨,套间里挤满了人,做妆发的女士,侍弄礼服的裁缝,以及保管着珠宝首饰的管事,玛格丽特坐在梳妆台前,外面天还看不见亮色,她们只能点蜡烛。 玛格丽特身后有人在拉扯束胸的系带,头顶上的每一缕头发都在被拉扯卷烫,她松弛地闭着眼睡觉,似乎锻炼出了某种神功。 珀利与伊丽莎白和梅兰妮在身后为了香水的味道选择急的不得了。 直到发型做的差不多了,天也亮了,汉娜抱着几家报纸和便条走进来,到玛格丽特身边,才将她唤醒。 玛格丽特忽然睁开眼,她首先看见了清晨阳光下的伦敦天际线,然后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顶着一头蓬松的卷发,这会儿弧度还有些生硬,像头雄狮,但发型师待会儿还要来做造型。 她揉了揉眼睛,接过报纸和便条,终于面露喜色。 普森先生说,有剧院想与他们合作,将《玛德娜夫人》这本小说改成舞台剧,他和主编知道玛格丽特婚期在即,不知道她能不能挪出时间来协助改剧本,改剧本这件事,当然是作者亲自来操刀会更好,如果她没有,普森先生说,他可以派撰稿员去与合作商那边的现场编剧来协助做这件事,也就不需要玛格丽特亲自来回跑做太多事情,提供大致的意见指导就行,只不过,那样呈现出来的效果就不太能保证了。 第123章 看到这一点,玛格丽特的喜悦暂停了一下,这事儿确实得慎重,她的婚礼一辈子可就一次,但这书可是她的人生第一本书,哪边都不能丢下,算了,还是先答应吧,看看普森先生会给她派什么人来协助再说。 于是,玛格丽特又开始沉浸在订婚宴的准备工作当中。 当天,几乎整个伦敦的各界人士都参与了这场盛大的订婚宴,引用一位评论家在报纸上刊登的文章来说,他形容这场订婚仪式就像是,一场仿佛小说结局的宏大梦境,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震撼,让人置身其中时,仿佛能够感受到新的世界正在悄然来临。 订婚宴晚上的舞会进行到一半,玛格丽特便与索伦换了衣服离开这里,悄悄走来到河岸区的一家酒馆,他们没打算在这里约会,可外面下雨了,只能走进来躲一躲。 忽如其来的雨水打湿了索伦的外套,玛格丽特与他在小酒馆的角落里坐下,一人点了杯淡啤酒,她递出手帕,索伦却把脸伸过来,她只能动手给他擦一擦。 “我们今天简直就像两只供人观赏的猴子。” 玛格丽特握着手帕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枚合适的订婚戒指,上面有她添加了后缀姓氏的刻字,她原本的姓氏保留成了中间名,等到结婚之后她的官方称号是温菲尔德夫人,这习俗对玛格丽特来说有些难以接受,但几百年后的欧洲女人结婚也会改姓氏,这就有些令人无奈了,不过,物质生活可以让她忽略这些小问题,更大的问题还在后面等着她。 大雨在橱窗外瓢泼,似乎将整个世界都缩了起来,仿佛只剩下酒馆昏黄烛火下的这一隅。 “其实,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玛格丽特收了手帕,在索伦狐疑地目光里说出了今早收到的好消息,在宴席开始前,普森先生和主编也带着剧院的合作商去找她谈过两句,这个合作商呢,不止在伦敦有剧院,甚至纽约,巴黎都有涉足。 他想购买授权,将小说删减改变成剧本,这实在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既要保留最精华的故事线,去除冗杂的细节,又要考虑舞台的实际呈现,即便是普森答应给她找一个专门处理这件事的助手,也依旧是得她本人拍板改编的细节才能放心,这也是从单纯作家演化为剧作家提高知名度的一个重要步骤。 可是,玛格丽特也很想什么事情也不干跟索伦一起出去玩。 作为一个非必要不自律的人,这实在是有些让人为难。 她感叹道:“你说,我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呢?” 索伦坐在小圆桌的对面,双手撑着桌面捧脸看着她说,样子有些乖巧,他听完,意识到玛格丽特很犹豫是该和他好好度蜜月还是应该去专心做这件事,他顿时感觉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更上升了一点,几乎到了跟作品平级的地步,于是,他十分心满意足,仿佛感受到了订婚的红利,一点也没有犹豫的给出了懂事的答案。 “既然机会来了,那就好好把握吧,要说一两个月什么事儿也不做的整天待一起,我们也不是没有过。” 索伦思索着,怕玛格丽特觉得愧疚,又道:“这对伊莫金他们来说,与算是个好消息,我可以提前去北方。” 玛格丽特听了,心里果然好受许多。 二人有些庆幸还好当初不管不顾的出去度假了一两个月,否则现在还真找不到时间腻歪,他们约定好,婚礼结束之后,玛格丽特留在伦敦,索伦去北方,每个月回来两次,如果玛格丽特有时间,也去北方看看他,今年等各自手里的事情忙完,就一起出国旅行。 这年头,应该没有哪个有钱人结完婚就急急忙忙的去工作吧?谁让他们都这么有用。 故而,在订婚仪式后到婚礼的这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内,玛格丽特与出版社和合作商签订了合同,对方因为玛格丽特愿意牺牲掉蜜月期来协助这个剧本的完成,甚至还多加了一部分的版权分成。 按照场次来支付版权费,每一场表演的毛收入十分之一都是她的利润,合作商会根据这部戏的上座率来决定每个月排多少场次,以及看伦敦本地的上座率来决定要不要把这部戏拿到国外去演,普森先生还说,到时候会有翻译来和玛格丽特对接,再一次修改版本,确定剧本里的台词符合含义。 也就是说,如果一切顺利,她会忙很久,直到圣诞节都有可能。 六月,伦敦的天气很是颠倒,偶尔下一阵雨,不到一眨眼之间又晴朗了,就像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难懂。 走完合同内容的第二天,玛格丽特推掉了一场晚宴的邀请,在莱特饭店等待普森给她找的小助手登门,协助着一起提取大纲和重要剧情。 大约九点刚过,玛格丽特正与姨妈一家一起吃完早餐,她回到了自己的套间起居室里,一边看报纸一边等待,她注意到,今天的泰晤士报上刊了苏格兰场发出来的澄清文章,关于前段日子一起伦敦东区靠近白教堂那边发生的凶杀案。 上面写着,在一个月前,苏格兰场接到报案,称一个女人死在了河岸区,身上的财物被洗劫一空,可能是死于劫财。 报道上还说,那位死者十分美丽,生前与许多出身贫苦的伦敦女人一样,是专职做情妇的,与多个东区的小老板和经理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由于这女人复杂的社会关系,一时间,这个案件得到了大众的广泛关注,人人都在议论她的死会不会跟别人有关系,又有人担忧伦敦的治安情况。 一时间,苏格兰场只能聚焦在这起案件上,今天的澄清文章上说,经过他们的侦破,已经完全确认这起案件完全就是一个意外,真凶只是东区一个年轻的赌棍,他在再次作案时被抓捕,已经完全招供了。 玛格丽特放下报纸,听见门外传来敲门的声响,饭店的仆人进来通报,说是枫丹白露的人来了。 她抬起眼眸,看过去,只见玄关外走进来一位年轻与她差不多大,有一张鹅蛋脸,棕发以及一对符合玛格丽特审美的蓝眼睛,是个略微有些干瘦的年轻姑娘,她穿着一身条纹棉裙,手上抱着皮包,里面装好了厚厚的一沓手稿。 那姑娘走到面前来,露出腼腆的微笑,向玛格丽特问早安,自我介绍道:“……可以叫我欧洛丝,现在是普森先生的助手……” …… 婚礼前半个月,玛格丽特每隔一天就要与出版社的人见一面,先一页一页的整理剧情,将人物事业线与感情线的变化节点整理出来,她又约了珀利认识的一个剧作家来提供参考意见。 大约等婚礼之后,修改过的第一版内容就可以拿去给现场编剧加工调整,整个排戏的周期,玛格丽特也打算自己盯着,对于演员的选择,她也决定要亲力亲为的遴选。 在这期间,玛格丽特还要找时间用来写下一本书,免得断了手感,这也就意味着,近期她只能抽空结个婚。 索伦看在眼里,却一点办法没有,只能在筹备婚礼期间隔三差五的半夜摸过来找她联络感情,怕她把他给忘干净了。 …… 第105章 二更 对于稳固的婚姻关系来说,不可或缺的物质条件有很多,其中最不可或缺的就是房产,这或许也是玛格丽特越看索伦越觉得他眉清目秀的原因之一。 这天龙人在全国可以继承的房产大约有七处,最大的就是温菲尔德庄园,其次就是法尼奈庄园,再就是曼彻斯特城中的旧宅,剑桥大学附近的别墅,以及哈罗盖特的温泉别墅,还有他母亲遗产里的那一套老庄园。 莱斯特广场那栋宅子位于西伦敦,主楼上下三层,一共有二十二间房,其中包括三间横厅,一间门厅,一个大餐厅,以及画室,收藏室,琴房,瓷器陈列室,还有他们两个人一起下过棋的祖传书房,还有五个客房套间,一个主人套间,还有各种储物间与功能的房间。 这里在没分家的时候,是整个温菲尔德家族成员来伦敦参与社交季时都会居住的地方。 但自打那事儿出了,他们也就顺理成章的分了家,叔叔和几个姑姑都在伦敦另外购置了房产。 今后,这里便是玛格丽特选择的新婚居所,毕竟她今后要常驻伦敦,又不想再劳民伤财,怎么简单怎么来。 于是索伦便找了两个设计师,打算在婚前最后的时间里重新布置一下那里,婚后就好直接住进去。 格局虽然不能改变,但里面的内饰和小布局他都打算按照玛格丽特的生活习惯来布置,特别是他们两个人都需要书房用来办公。 于是索伦就改动了主人套间里的两间寝室,一般情况下,现在的习俗是夫妻分房间睡觉,但他觉得,反正没人趴床底下说他不节制,也就不管了,只留了一间卧室,将另一间改成了书房,这样才能给二人各自办公的空间。 在婚礼前夕,她忙着她的那些事情,索伦凡事去找她,都会汇报一下改造的进度,或带着一些布局图纸过来给她看。 玛格丽特对她的生活环境很有要求,她的麻烦事儿也不少,不仅精确到每个房间里用什么颜色的墙布,改动了书房的布局三次,还要求索伦给她弄了个更舒适的热水系统,以及在前宅和仆人排屋之间挖了一口水井。 第124章 毕竟现在城市里虽然有供水系统,但引用的还是泰晤士河里的水,也没有添加消毒剂,没有一点防污染的措施,万一以后有什么流行疾病,想躲都躲不了。 包括那宅子里的女管家,玛格丽特最喜欢的就是曼彻斯特温菲尔德庄园里做事稳重的奈卡莉太太,于是索伦把她两口子都调了过来,让原本在这里的管事两口子回北方去养老了,他还亲自面试了一批素质更高的仆人,雇佣了一组曾经为国王服务过的餐厨人员。 在这些方面,算是一点也难不倒他,耐心十足的,似乎有什么要求他都能给满足了。 玛格丽特有时候心情好,与出版社的人一起忙了一整天也会留他过夜,为了防止姨妈撞见,索伦还得跟做贼一样清早就溜出去,或者假装自己刚来。 不过,在婚礼的前一天,二人还是十分遵照习俗,为求一个好寓意,捱了一整天没有见面,各自打点行李送去了莱斯特广场的宅子。 婚礼在圣保罗大教堂举行,这次她依旧起的很早,仪式是在中午举行,虽然没有订婚宴那么复杂,但对于玛格丽特来说没有什么两样,都得大早上起来烫发,穿更复杂的丝绸纯白婚服,拿上铃兰手捧花,穿越阴沉城市中的晨雾乘坐马车来到教堂,这个过程,给人的感觉又和订婚仪式不一样了。 按照礼仪,她应该在亲人的陪伴下走到索伦身边,一起面朝牧师签署契约,远远的,一束光从教堂顶部的彩色玻璃窗里透进俩,她能看见索伦站在牧师身前十分懵懂的样子。 也是第一次结婚,不知道手脚应该往哪里摆放才更显得自然,直到玛格丽特走到了眼前,索伦才回过神,看见头纱遮盖下玛格丽特朝他眨眨眼,才抿唇扭过头。 二人一道在牧师的见证下签署的婚姻契约,然后,他十分小心翼翼地掀起蕾丝头纱在她的脸颊一侧吻了吻,许多不明真相的人,例如伊莫金他们,见到索伦一副羞涩的模样,还以为这对新人之间的关系纯洁的要命。 等到仪式结束,二人就会乘车被送回共同的新婚居所,在场的几十位宾客,有一些会在仪式结束后离开,有一些会参与新人长辈组织的茶歇,明天还会有一场小宴会在莱斯特广场那宅子里办,算是庆祝他们的仪式顺利,这也是玛格丽特与索伦与夫妻名义举办的第一场社交宴会。 所以,搬进了莱斯特广场那宅子,玛格丽特其实也没什么空歇的时间。 新婚夜之后的清晨,伦敦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玛格丽特还缩在索伦的臂弯里闭眼睡觉,即便已经醒了,依旧不想起来,在雨天里,外界的白噪音十分舒缓,轻薄的床幔也将光线变得更加柔和,她将鼻子抵在索伦胸口,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以及柔软床铺上皂香,顿时有种回到了妈妈子宫里的安全感。 不过,想到这个,玛格丽特顿时没了困意,她埋头,顺着起伏咬了一口,忽然,索伦朦胧的睡意也清醒了大半,他抬手揉了揉玛格丽特毛茸茸的头发,有点无奈的告诉她自己没有哺乳这个功能。 “我是在学你啊,你昨晚不就是这样……” “亲爱的,答应我学点好的。”索伦睡眼惺忪,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却莫名充满了悦耳的磁性,引得玛格丽特更觉得好玩了,把玩的爱不释手,就想听他喉咙里发出点压抑着的声音,毫无疑问,在这方面他们有一样的小癖好。 直到十点左右,奈卡莉太太打点好了晚上宴会的准备工作,捱到这个时间才来外面敲门,二人才不情不愿的掀开窗幔起来穿衣服,互相埋怨几句,都默默地在这大夏天选择了高领的晨袍穿。 起床后,二人在仆人的簇拥下进入各自的盥洗室和更衣室梳洗打扮,玛格丽特选了一条浅紫色的棉裙子,什么显累赘的配饰都没戴,就走出来去起居室里跟索伦一起吃早餐。 那女管事和男管事一口一个夫人先生,喊的二人莫名其妙的有种必须要正经起来的压力,等他们汇报完了宴会的布置,以及给二人传达了今天的信件,这才被他们支走。 他们还是更喜欢仅仅跟对方共处一室,还能聊一聊不能见人的各种话题,但也没多久,早餐还没结束,又有人敲门,是索伦要送给玛格丽特的新婚礼物到了。 他起身去接过这口盒子,到玛格丽特面前给她打开,里面是一台打字机。 但是,与玛格丽特见过的普通打字机样式不同的是,它的外壳是银制的,很轻巧,上面还有很细腻的雕刻花纹,刻了她的名字,完全独一无二,做了一些漂亮的点缀。 打字机的这门生意,玛格丽特早就决定要交给梅兰妮来发展,这东西完全有潜力和市场,梅兰妮也有能力在伦敦经营一家打字机专卖店,其中投资者是玛格丽特,但她是个罕见的不喜欢劳累经营的穿越女,故而也不管实事,只占一点股。 只不过,玛格丽特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能做出来,实在是超乎了她的预估。 这下子她就能节省很多时间了。 不过,早餐时间二人研究这礼物还没尽兴,就有一些令人扫兴的客人提前上门来拜访。 二人不得不收起玩性,各自去接待各自的家人朋友,带他们参观新宅。 由于玛格丽特对除了主人套间之外的装潢一点没管,很多房间她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还在亲戚面前闹出不少的笑话,就连最小的埃莉也能看出来,她表姐这是全让姐夫操心了,不过,看样子姐夫还挺享受的。 到了晚宴的时间,这宅子里也到访了几十位好友亲朋来祝福他们。 这其中,帕特森爵士也赫然在列。 当然了,索伦告诉玛格丽特他一点也不介意,但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那位爵士真是个正经人,他越是一点不逾矩,与玛格丽特的友谊就越稳固,索伦作为就更是一点话也说不出来。 要是想计较,反而还显得他小心眼,这又不合他现在的身份了。 所以,索伦因此只能宴会结束后,私底下跟玛格丽特抱怨他的小心思,她身边的任何有往来的男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唯独那个爵士,是如此的坦然,光明正大的对她释放善意。 为什么那个他不能是一个不正直的人,这样索伦认为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跟他不对付,让他离她远一点,他搂着玛格丽特撒娇说自己这样好像一条阴沟里的老鼠。 玛格丽特笑的受不了了,只好捏着鼻子认输,说自己就好阴沟里的这口,但凡少点味儿吃了就胃疼。 …… 第106章 更新 隔着厚重的楼板与大理石地砖,楼下横厅里亲近的朋友还留着,都起了牌局,正玩的热闹,这门娱乐也是玛格丽特为第一次招待客人精心准备的活动,保准他们个个入迷。 窗外的细雨绵绵浇灌着伦敦的夏季,应酬了整天的二人在卧房的小起居室里偷闲,打算换身衣服休息一会儿再下楼去陪朋友。 二人说了一会儿闲话,索伦两条领结出来问玛格丽特选一个,又缠着她帮他系上,亲昵之间,他忽而眼睛瞥见了躲在窗帘角落里的一双小脚。 他示意玛格丽特看过去,她扭头,立刻认出来躲在窗帘后头的人是小约翰。 玛格丽特扯了扯嘴角,提高声音说道:“亲爱的,外面好像下雨了,我们不如趁此机会把窗子打开透透气吧。” 她眨眨眼,与他默契地交换了眼神。 索伦穿着领口半敞的衬衣,他扬起微笑点了点头,故作迎合地答好,双手微微叉腰,慢慢走过去,他刚要伸出手去拉帘子,里面躲藏的小老鼠忽然一掀帘子跑了出来。 眼疾手快的,索伦顿时就把小约翰给拿住了,轻轻松松的拎起来,如同抓着一只小猫崽子。 玛格丽特双手抱臂走过来,看着挣扎不开的小约翰,问他躲在这里是想干嘛? 索伦一松手,约翰就跑到了玛格丽特身后,抓着她的裙子瞪着索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朝他吼叫,说要跟他决斗。 玛格丽特和索伦闻言都乐不可支,问他到底因为点什么。 这小孩儿自打来了伦敦就整天郁郁寡欢,从订婚仪式开始,一直不愿意与索伦说半句话,还总爱哭唧唧的一个人待着,连家庭教师那里的课也不上了。 经过玛格丽特一盘问,小约翰只好说他喜欢她,要她不要跟大哥在一起。 说完,他就在大哥大嫂听闻发愣的时候一溜烟跑走了。 房间里剩下的二人四目相对,两两相望,唯有憋笑。 在婚后一周,索伦准备离开伦敦去北方,这期间玛格丽特便每天使用打字机“嘎哒嘎哒”的忙碌上四五个小时,与出版社的人交接一下,剩下的时间就会用来陪他。 每当特蕾西亚夫人来找玛格丽特联络感情,约翰总会跟着,依旧只爱与玛格丽特玩,不愿意理会索伦。 这下子,就连约翰的母亲都看出来了这小孩儿的心思,总当索伦的面笑话约翰只喜欢大嫂。 第125章 玛格丽特为自己无处安放的魅力感到无奈,索伦也总爱逗小约翰,说她不喜欢不好好上课的人,故意嘲笑他是个一点竞争力都没有的情敌。 闻言,小约翰又气急败坏的不来粘人,乖乖滴回去读书了,尽管,在多年后他长大了是一点也想不起来这一茬,但每次都要被人提起然后嘲笑 一顿。 几天后索伦依依不舍地被玛格丽特送出门,待他离开,玛格丽特为了抵御寂寞,一天工作十小时起步,谁也不见,整整将自己关在屋里加快进度改剧本,每天与打字机作伴,要么与索伦互相写信。 在信里,索伦要求玛格丽特将她每天做了什么事情都写成日记统一送去给他检查,玛格丽特则是要求他每天都写一封信寄到伦敦让她好每天都能拆。 偶尔上门来送温暖帮忙看剧情的珀利和伊丽莎白戏称他们明明是夫妻,活活像罗密欧与朱丽叶。 不过,她们还是对玛格丽特的剧作很有期待。 “毫无疑问,这部戏剧一定能大获成功,你在剧作这方面十分有天赋,未必不能像玫瑰国王一样受欢迎,现在的续订量已经有多少了?” 珀利询问玛格丽特,她答,已经有八万册了,光是稿酬,这个月就又收到了两千镑。 伊丽莎白看完剧本,则是研究起玛格丽特的打字机,爱不释手的问她是从哪来的好东西。 见她们都对打字机比较感兴趣,玛格丽特便道梅兰妮的打字机商铺还没有开业,正在组织工坊的过程中,如果她们想,可以提前预定。 玛格丽特用工作来填充空虚的时间,越发忘乎所以的干活。 不过,出版社对这倒是乐见其成,毕竟剧本比预计的速度足足快了一倍。 不过,就在七月初剧本改版完毕交给现场编剧准备选角排戏时,索伦忽然给她送来好消息。 总而言之,是议会通过了提案,他们公司要负责修建从伦敦到约克的线路,这个工程十分浩大,遇河修桥,遇山就开隧道,总之短则三五年长则七八年才能一段段的交付,这期间,他可以在伦敦常驻,就可以一直留在她身边了,不过,还是得八月份车站修好了才能回来。 他能回来,玛格丽特很开心,心里有个日期等着,就连整天冒着蒸腾的暑气去剧院盯着选角,也不觉得累了。 这出戏的男主演,是玛格丽特的熟人汉诺登先生,他的表演没人质疑,能够出演玛格丽特的第一场剧,多半还是看在她如今的名气上。 女主演则是一位新人,是玛格丽特特意指定的,当初在选女主演的时候,玛格丽特与剧场的经理几乎将整个伦敦的当红女演员都面试了一遍,可依旧没有找到最合适的人选。 玛格丽特认为,她们的身上都没有玛德娜夫人需要的那种气质。 玛德娜夫人这个角色,并不只是美丽,她是一个从单纯走向无坚不摧的人物,她的表演必须能让人看出前后变化,她要有复杂的人性,具有十分显著的性格缺点。 天真,坚韧,骄傲,坦率,这些看似互相矛盾的特质都会反复存在于这个女人的身上。 她的人格魅力,这一点,几乎没人能演绎出来。 所以,他们在女主角的选择这一步上卡了很久。 为了保证进度,玛格丽特只好先跳过去,与剧场的人一起去挑选装饰布景的道具。 现在的剧场,演绎十分简单,舞台后方有油画绘制的背景板,靠机械拉动,即可切换场景,配角们推着新场景的活动道具上台,主角迅速的切换好服装,又来接下一段剧情的演绎,在观众眼里换场景越连贯易懂,就证明这出剧越有水平。 在道具的选择上,玛格丽特也要求剧场不计成本的求真,如果缺钱,尽管可以找她拿,但凡让她知道糊弄了一点,谁都别想好过。 于是,合作商只好由着她带场务去花圃挑选真正名贵的植物,仅仅用于排练和首演。 她还请了几位真的园艺师来照顾这些名贵植物,又亲自上手去选苗。 就这个举动,无意间让玛格丽特找到了她想要的女主角。 就是苗圃园里的女管事,三十七岁寡居的苏珊娜。 她的容貌并没有那么精致,时常风吹日晒,但精神气十足,见玛格丽特的第一面,就能精确的说出每种植物都得需要怎么照料,比一旁的经理还能干。 知道这些植物是为了剧场布景使用,还贴心的给玛格丽特做了一本养护手册,好方便她请的园艺师平时照着上面的操作来干。 顿时,玛格丽特就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发掘了这个气质爽利,踏实稳重的女人。 经过了解后,她才知道,原来苏珊娜与文中主角的经历大差不差,都是丈夫死后,带着孩子寡居,从无依无靠,到成了苗圃的管事,只不过,因为性别,她无法像小说里的主角一样成为真正的园艺师。 可是,即便如此,因为她能培育出芽率最高的郁金香,在苗场里能拿到与男经理一样的工资,日子十分滋润。 起初,玛格丽特请求苏珊娜出演自己的女主角,她推辞了好几回。 但玛格丽特为了她能演这场剧目,特意告知合作商,首演的女主角必须是苏珊娜,让他们务必等着她。 然而,合作商也十分认得清现实,出于玛格丽特自身的名气与家庭的背景,无论哪方面都得罪不起。 他们也只能认栽,把她当祖宗供着,十分配合,祈祷苏珊娜同意她的请求。 于是,玛格丽特这才拥有了不顾一切三顾茅庐的资格。 她几乎每天都泡在泥泞的苗圃里,无论天晴下雨,都跟苏珊娜套近乎,孜孜不倦地向苏珊娜讲述自己的剧本内容,碰到苏珊娜忙起来,甚至还去她家亲自帮她看孩子,给她的孩子讲玛德娜夫人的故事,实在是无孔不入。 终于,苏珊娜为她的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行为折服,也渐渐感受到了这本书内涵的感情,同意帮玛格丽特这个忙。 于是,苏珊娜就这么被玛格丽特撬到了剧院里,正式开始短暂的跨行生涯。 在各种专业人士的帮助下,她们多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苏珊娜才完全适应了各种演绎的技巧,背完了台词,开始一轮又一轮的彩排。 为了准备这出戏剧,玛格丽特在第一次总彩排时几乎摇动了所有的朋友帮忙观看。 上到四五十岁的蒙斯坦夫人和特雷西亚夫人,下到出版社的小助理欧洛斯,索伦也就不用说了,她几乎问遍了每一个人的观看反馈,仿佛进入了某种疯魔的状态。 或许,疯子在右,天才在左。 她这种声势浩大的行为,几乎连续两三个月霸占了日报,晨报,各种报纸上的新闻板块。 整个伦敦都被玛格丽特吊足了胃口,当《玛德娜夫人》在剧院首演的时间公布出来,不仅王公贵族,社会名流,凡事想要跟上潮流的人,都提前向剧场订了专座,风靡一时。 可是,真当到了首演那天,索伦提着一颗心,上下忐忑着,只希望演出一切顺利,千万不要出现什么意外的纰漏。 可当他观察玛格丽特,却发现她又忽然放轻松了起来,就像完全不在乎那回事一样,甚至早餐时间还有闲心去问奈卡莉太太要鹰嘴豆泥来配面包。 似乎看出来索伦心里在想什么,玛格丽特还反过来安慰他,一边敲鸡蛋壳,一边说道: “事已至此,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尽力了,咱们还是先好好吃饭吧,别太担心。” ……正文完 第107章 番外 if现代01 “玛格丽特!你来看,这庄园里有一任女主人跟你同名诶。” 庄园的过道里,玛格丽特举着相机在拍走廊顶上花窗里透进来的光线,听闻苏珊在叫,她抬头应了一声,松开相机转身,打算朝挂满油画肖像的墙壁走去,她的视线正划过那肖像画上的女人。 忽然,脑中有什么东西刺痛了她,心脏顿时收缩,一阵晕眩,失重感卷席,玛格丽特眼前一黑时听见了苏珊的惊呼。 想象中的疼痛它却并没有出现,她撞进了一个十分结实,温热的怀抱里,一股清淡的香味蔓延进鼻腔。 这给人一种莫名很熟悉的感觉,令她足足愣了漫长的六秒,直到手肘处的指尖一松。 “你还好吗?” “啊?” 玛格丽特终于抬起头,睁开眼看清了自己现在是以什么姿态撞到了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男人。 近在咫尺的距离只有一刹那。 她赶紧抓住扶手退后两步:“没事,我没事,谢谢。” 说罢,眼前这个男人就点了点头,目光从玛格丽特的脸上瞥过,稍微有些狐疑,然后他擦身而过,朝楼上继续走去。 带讲解的工作人员连忙询问玛格丽特是不是低血糖了,把她扶到墙边坐下,又给了杯蜂蜜水。 苏珊知道玛格丽特从没有低血糖,询问她刚刚怎么忽然昏过去了。 第126章 玛格丽特的面色有些发白,她摇头,叫工作人员继续讲解那些油画,她直勾勾的盯着最中间那一副双人肖像画,歪了歪头。 画面上的女人很漂亮,她身边的男人也很俊气,看起来就知道感情也很好,手指交叠握在一起,一起握着一朵白玫瑰。 莫名其妙的,玛格丽特的所有注意力都被这幅画给吸引了,尽管作为一个留子,她并不懂油画文化,也看不懂画面里有什么暗喻。 讲解员见状,却侃侃而谈起来。 “那是十九世纪初这座庄园的主人,玛格丽特.温菲尔德,索伦.温菲尔德。 他们也是刚刚您遇见的温菲尔德先生的直系祖辈。”讲解员笑道:“甚至很巧合的是,二位也是同名,都叫索伦,而这位夫人跟小姐你也同名,还真是巧。” 玛格丽特愣愣的看着油画,刚刚那位救她一命的索伦先生,跟画上这位索伦先生,虽然是,长的一点也不一样,但她莫名觉得,二者似乎在某种纬度上无限接近,真诡异的感觉。 她瞬间醒神,觉得这庄园里怕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为什么外国的洋鬼白天也会出没?有没有人管管啊。 一旁苏珊娜对着油画一堆狂拍之后回过神,对玛格丽特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位夫人是个著名的作家,她的那本《曼卡丝小姐》去年还有一个导演翻拍过新版本,玛格丽特你看过吗?好像今年拿了奥斯卡。” 玛格丽特茫然的摇头,她从前只是听过这部原著的名字,知道名气很大,也跟风买回家塞进了公寓的柜子里,可却从来没有打开过,更没有关注作者是谁。 “那他呢,他你总该知道吧?最初伦敦到约克铁路的设计者,工程师,课本上都写着他的名字,啧,我们来的时候车站里还有他们夫妻的纪念碑你忘啦?” 玛格丽特又茫然地摇头,诚然,她只是一个整天吃喝玩乐拖更的纨绔,但凡跟理工科沾一点边的东西她都搞不清楚。 于是,苏珊又向玛格丽特补充了一顿这夫妻二人的事迹,说那位夫人在十九世纪初可是一位顶流,又说她写的小说至今都是隔壁文学系的必读课业,编导系也把她写的剧本当成模版来学习。 讲解员点点头,指着油画说道:“他们二人手里的那株玫瑰,就来自这庄园的花园,是他们一起栽种的,到今年已经整整两百岁了。” 说着,讲解员又顺着时间将所有的油画大致过了一遍,又道:“根据家族传统,索伦先生和他未来夫人的画像也会挂在这面墙上,这就像是一场相距两百年的时空接力。” 说着,玛格丽特被苏珊拉起来,朝庄园的花园走去,“待会儿给我拍几张照片,我要发ins。” “噢,好。” 玛格丽特起身就走,她有点不愿意在这庄园建筑里多呆,因为似乎对这里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此时此刻,就算是从来没去过的房间,她都能熟悉的意识到那里或许有什么,就像是唤醒什么远古的记忆那样,让人感到陌生和恐惧。 在花园里拍完照片,玛格丽特立即拉着苏珊驾车离开了这庄园,她害怕极了,莫名有种要被永远留在这里的感觉。 一周后,伯明翰,是个阴雨天。 再又一次荒唐古怪的梦之后,玛格丽特彻底受不了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翻箱倒柜的找出了家里所有属于玛格丽特.温菲尔德的著作。 又打开笔记本,上网页一个个的浏览,搜索,不禁陷入了沉思。 网页上的资料告诉她,这位玛格丽特女士的出身,经历,说她一辈子做了许多的事情,例如她的人生第一场剧作,就连当时的首相看过这场剧之后都成了粉丝,还说她出资成立的女校是有史以来培养出女作家数量最多的女校,其中不乏一些比她还出名的文坛巨匠…… 将这位女士所有的资料阅览完毕后,玛格丽特又打开了关于索伦.温菲尔德的词条。 上面细数了他的成就,但玛格丽特看的眼花缭乱,看完也只记得最后百科上说他夫人七十七岁寿终正寝,而他第二天就自尽了。 这些东西,乍一看好像与她的噩梦毫无关联,那些画面大多是她自己在使用一台复古又漂亮的打字机,是她似乎在跟身边的人说话,谈论晚餐吃什么,明天要见一见编辑之类日常的话题,而在梦里她身边也一直是同一个人。 有的时候,她还能梦见自己那天在楼梯上没撞见人,而是直接摔死了,摔的穿越了,醒来就在一架马车上挤着,梦见自己一点点走进了那座庄园…… 搞得就像是,那个玛格丽特就是她自己一样。 开玩笑,那可是著名的大作家,她今天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买了多少她的作品,而自己最多只是个同人女,上一次更新都忘记是什么时候了,玛格丽特摇了摇头,决定不再给自个贴金。 肯定是因为那天在法尼奈庄园撞鬼了,改天去伦敦玩的时候在中国城找个大师给看看吧?万一被洋鬼缠上了可怎么整啊…… 胳膊上还是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玛格丽特赶紧退出了网页,合上电脑,随便套了件黑裙子就打算去公寓楼下透透气。 刚进电梯,口袋里手机震动,她接起来,是苏珊在叫她开车去学校附近的酒吧接她。 这妞肯定又在跟心动男嘉宾约会。 玛格丽特于是直接下了车库,可一把方向盘倒出来,后方视野里忽然蹦出来一条苏格兰牧羊犬,让她不得不一脚刹车踩的冒烟,浑身抖了一下。 她气冲冲的打开车门,从一辆漂亮的凯迪拉克里走下来,想上前问候这狗的主人祖宗十八代他为什么不牵绳。 看清这狗的主人是谁后,玛格丽特顿时愣住了,而对方也与她差不多,浑身僵直的站在几步之外,隔着停车场的冷调射灯,索伦瞬间就将她认出来了,是那天在祖宅里遇见的那个差点从楼梯摔下去的姑娘。 他知道她的名字,那天他从楼梯往上走,恰好听她的同伴喊她玛格丽特,而当他看到她的那一刻,某种古怪的,心跳加速的感觉顿时霸占他的身体。 这种感觉在此刻无限重合。 那只傻狗围着一动不动对峙也不说话的二人蹦跶了一会儿,然后被身后匆匆赶来的秘书抓住,拴了起来,又不停的与玛格丽特道歉。 索伦回过神,看着她接受了道歉,然后回过身钻进了车里,玛格丽特心里的火气又被复杂的情绪覆盖,并没有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赶紧溜走了。 自此之后,玛格丽特隔半年就能忽然某天碰见他带着秘书和狗子从停车场离开这栋公寓。 后来,她不由自主的开始搜索他的名字,索伦.温菲尔德。 筛选掉关于他祖宗的词条,剩下的就是他的词条,收藏家,慈善家,以及一长串公司董事长,股东,看起来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富豪,整个网页上却连两张照片都凑不出来。 不过,玛格丽特之后就再无心操心这个,一转眼就是毕业季了,所有的同学都在为以后的职业操心,而她不想回国争家产,打算干脆找个能给工签的公司实习然后顺利的留下来。 而平时,玛格丽特会在自己连载小说的网站写一些关于梦境的记录,将它们当成灵感和未来可能使用的素材,有一搭没一搭的更新着新的小说。 直到某天,她在自己社交软件上看见索伦.温菲尔德给她点了关注,想了想,按动回关键,然后点进对方的主页。 一片空白,什么东西也没有,像是刚刚注册不久,头像是他唯一的照片。 …… 第108章 番外 if现代02 玛格丽特抱着手机缩进沙发里,点进他的头像看那张照片。 穿着一身灰西装,银灰的眼睛,深色头发,身材很正点,五官显得严肃,让她想到了梦里梦到的那个穿的很复古的男人,即便他们长的一点也不一样,但她感觉自己心跳加快了,就好像认识他一样,有种熟悉的直觉,她仿佛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很爱他,想亲近他…… 玛格丽特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饥渴,她很快关掉手机,用枕头将脸捂住。 什么鬼啊,这才见过几面,说过两句话而已,这就能见一个爱一个了?这跟去酒吧爱上酒保去医院爱上主治医师到底有什么区别?虽然她是个颜狗,但这也太离谱了。 她叹了口气,对自己十分的失望。 …… 手指缩放头像屏幕里的照片,索伦看着跳动出来的关注信息,不知所措地点进聊天框,又很快退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个心理变态。 从小到大,每天他都会做梦,似乎在梦里进入了另一个古早的平行宇宙,他还是他,但在另一个世界里,拥有妻子孩子和家庭,还有事业,就像是他某个祖先一样生活。 那些梦镜的碎片大多都有关于一个叫玛格丽特的女人,没错,跟他的祖上的一位先人同名。 第127章 他在梦里可以十分清晰的看到她的脸,与现在他遇到的这个玛格丽特一点也不一样,首先,人种就对不上,其次长相也完全没有相似之处,但莫名其妙的,从见她第一面起,他就下意识地感觉很熟悉,感觉就像是梦里那个女人。 他的身体告诉他应该是非常喜欢她,非常非常,他渴望与她接触。 索伦根据这种症状认为自己应该是一个有病的变态,竟然会对只见过几次面的姑娘产生莫名其妙的感觉。 可是他对此并不陌生,从小他就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又或者说没有同类,这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正常人生,毕竟没人能承受得住用一具身体来存放两种人生。 他的梦境中的世界丰富多彩,现实就有多枯燥乏味。 不交朋友,没谈过恋爱,就像是受到了某种诅咒,除了工作日程就是在去见心理医生的路上。 但每一个人都告诉他,他没有病,他是一个正常人。 索伦并不相信。 他深吸一口气将屏幕关掉,但很快它又震动起来,揭开一看,是他那个日理万机刚落地纽约的妈。 “喂,有什么事儿?” “是,我知道了,我会回曼彻斯特一趟的。” 三秒后,电话挂断,索伦揉了揉脸,脱掉衣服走进阳台里的泳池,他潜进水里闭气。 二十年前,他只有几岁,那年他的父亲去世了,但死因十分滑稽,他出轨了,被母亲捉奸,结果他却意外从楼梯上摔死了,从此之后,他母亲一心扑在事业上,将自家的科技公司发展壮大,但每年,她都不忘记让他回北方的祖宅去祭奠他父亲。 她很豁达,对他说道,如果不是他爸作死,她也不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于是,索伦再膈应也只能照办。 那一次遇见到玛格丽特,当时正是去曼彻斯特祭奠完,莫名其妙的想起来去法尼奈庄园转一转。 转眼已经两年了,他还是能清楚的记得她,控制不住的在网络上窥探她的一切信息,了解她的信息,甚至是蹲着点观看她的连载故事。 他对她的性格产生了一定的了解,那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又像阴霾一样笼罩着他。 直到最近,索伦发现她最新连载了一些小故事,内容讲述了她的梦境,那些形容与他的梦境无限重合。 索伦顿时感觉事情似乎朝着不可名状的方向发展了。 不过,这也越来越让他觉得自己有病。 转眼,毕业季过去,玛格丽特拿到学位来到了伦敦,开始投入找工作实习的浪潮,不知为何,自打开始每天做那些古怪的梦境,她感觉自己状态似乎比以前好多了,不再像只老鼠人,很多事情也更愿意尝试,例如坚持面试,开始打扮拾掇,比以往更文更勤奋了一些,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就连苏珊都说,对于自制力一贯不太好的人来说,这种积极改变自我的症状,一般只有被甩或者有了新欢的目标之后才会忽然冒出来,她合理怀疑玛格丽特是不是开始长大了。 但玛格丽特认为,或许是因为梦境里的那个“自己”能量过于强大,无形中让她产生一种向往之情,无意识的超这种理想的样子前进了一点。 并且越来越让她觉得,自己也有能力过好自己的生活,有能力给自己安全感。 并且,她决定不再找家里要一分钱,自己养活自己! “喂,苏珊,我还在改简历,改完还要写更新,真是要死了,你自己跟他们出去玩吧。” 她与苏珊在伦敦合租了一套公寓,玛格丽特会用稿酬来为房租买单,但要是想硬气的辱骂一通老爹再跟他断绝关系保护自己的精神洁癖就只能找到一个可以赚到饭钱的工作,越晚找到工作,她衣柜里的包就会越少,哎,人生哪有那么多老底可以啃。 第二天,清晨,伦敦下雨了,玛格丽特从梦境里回过神来,穿上了白衬衣和西装,打算去面试一个行政岗。 不过,今天的黄历似乎不太对,先是微波炉莫名其妙的失灵,害得她只能吃冷食,又是出地库时不小心划到车漆,出门到一半,她竟然发现自己紧张的手机都忘记带了,只能原路返回去取,返程时又碰上罢工游行堵车。 倒霉,实在是太倒霉了,玛格丽特猜测今天的面试大概率也不会顺利,至少她肯定是比预计到达时间要晚半个小时。 当然,事实也是如此,当她赶到那家公司时,前台告诉她面试已经结束了,还不忘记提示她足足迟到了五十分钟。 玛格丽特相信自己即便是解释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她遇到了什么牛屎一般的烂事。 于是她败兴而归,颓里颓气的垂着脑袋打算回家。 刚出电梯,迎面她就看见了一排脚步有些急匆匆的人,似乎是某种精准定位在大脑里开启,她一眼就锁定了人堆里的那个人。 是他! 对方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将视线瞥过来,然后往她的方向凝固,直到身旁有人提醒,他才收回目光,擦身而过。 玛格丽特回过神,对刚刚漫长的对视感到疑惑。 这到底是什么该死的玛丽苏偶像剧情节啊,他难道还记得她吗?玛格丽特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被荒诞的俗套小说剧情给看坏了。 继续颓里颓气的朝外面走去,然而雨也还没停,回到车里时已经是湿漉漉的一身了,不过,抬起头朝窗外看去,她莫名感到心情愉悦,这依旧很诡异,真不知道这样倒霉的度过了一整天到底怎么开心的起来。 玛格丽特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决定去预约心理医生或把找大师这件事提上日程,紧接着她又去了另几家面试。 到了下午回到家里,苏珊已经起床了,她正兴奋地告诉玛格丽特昨天在酒吧里的艳遇,然而玛格丽特说自己也有艳遇,只不过非常的单方面的遇了一下。 苏珊顿时咦了一声,“你去的那些地方除了地中海的西装秃头男之外还能有什么?” 于是玛格丽特将索伦的照片打开递给苏珊看,说他就是前两年救她一命的那个人。 与此同时,苏珊疑惑地点了进去,“单方面?可他好像给你发消息了。” “啊?” 于是,苏珊看见玛格丽特下一秒就抱着手机到处乱窜,手忙脚乱,手足无措,无法自拨地忙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回?他竟然还记得我?” 玛格丽特抓了抓头发,像只无头苍蝇在房间里乱窜。 她与苏珊研究整整两个小时如何措辞,才答应了明天跟他一起去喝咖啡见一面的请求。 …… “哥,她回你消息了吗?没把你拉黑吧?这确实有点冒昧,不过你也是个能忍的人才,竟然偷窥她两年才敢联系。” 亨利毫无保留的讥讽着。 索伦在窗边来回踱步,当他回过头来,却见夏洛蒂对着聊天框会心一笑。 “搞定了,她答应明天要跟你一起喝咖啡,等着吧。” 索伦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这是他八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求夏洛蒂和亨利办事,毕竟他从来没有跟女孩聊过天。 不过,很快他就陷入了新一轮的紧张,深思起见面的时候怎么表现才不会像一个变态然后直接把人吓跑了了。 对此,即便是亲手足也无法帮他解决问题,毕竟他们对内情一无所知。 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或许他很清楚,但他不敢承认,难不成他要说什么?给她一个重新面试的机会吗?直觉告诉他没人会跟喜欢姑娘谈这个,那他应该说什么?直接问她有没有男朋友? 这既像变态又像是杀猪盘的手段。 他焦头烂额的苦熬了一夜,在凌晨时便起身跑步出汗,又精挑细选的换了一身没那么商务的衣服,提前五个小时抵达了约定的咖啡店坐下。 索伦想明白了,要跟她谈谈那些梦境,他正襟危坐的看着落地窗外的街景,双层巴士驶过,红色电话亭后就是她家来这里的必经之路,那个路口在五小时之内一共经过了十三辆凯迪拉克,终于,他忽然站起身…… ……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