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仙界积极求生》 第1章 《在修仙界积极求生》作者:孔绥【完结+番外】 简介: 好不容易在坟头诈尸,一抬头却撞见抛尸现场。 脸比衣服还白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把剑从尸体上拔/出来,温热的鲜血溅了师雨萱一脸。 “……” 求生欲点满的咸鱼麻溜躺下装死,却听见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没死透就起来,不然就永远别起来了。” “等等大佬别动手!我感觉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仙侠修真、甜文、轻松、脑洞 主角:师雨萱、苏曳 一句话简介:我男人天下第一牛逼! 立意:活着就有希望 第1章 痛。 清醒的瞬间,难以言喻的疼痛传遍了全身。师雨萱在心底骂了句脏话,忍着痛动了动小手指,顿时倒吸了口凉气,脏话直接在脑内刷屏。 草草草草疼死了疼死了! 她不是在公司加班因为连续熬了几天夜实在忍不住睡着了吗?这仿佛浑身被大货车碾过的感觉是什么鬼?难道她大半夜的梦游到公司外被车给撞了? 等到痛楚稍稍缓和,师雨萱终于冷静了一点。她眨了眨眼,因痛楚而暂时晕眩的双眼总算找回了焦距。身下是坚硬的土地,带着微微的潮湿,入手有些黏糊,还有怪异的腥臭。 师雨萱鼻尖微动,又凑近闻了闻,终于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头。 这湿哒哒的液体似乎是……血。 可恶,她就知道她被人给撞了! 可是公司附近不都是柏油路吗?难道撞她的人还特意把她丢到了荒郊野外? 她边思考着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违和感边窸窸窣窣地抬起头,淡淡的月光洒下,勉强照亮了周围的景物。 师雨萱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下光线,然后借着月光看清了周边的环境——荒山野岭,没有丝毫人烟,只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起伏的一个个小土坡,每个土坡上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人形物体,残兵断肢落得到处都是,就在她正前方几步开外还有一把横插在地的断剑,断口处散发着幽冷的光芒。 嚯,还是个乱葬岗。 已经大致猜到自己经历了什么的师雨萱默默地顺着断剑往上看去,然后决定收回刚才说这里没有其他人的那句话。 就在断剑不远处就有一个人,一个正提着一具尸体的……白衣大哥。 那位脸比衣服还白的大哥似乎正在抛尸。 因为连续加班而变得混沌的大脑此刻一个激灵,陡然变得异常清醒。师雨萱对眼下的情况迅速进行了一个总结,结论大致有三点:她穿越了,原主是被杀的,凶手貌似还没走。 不要问她为什么知道自己是魂穿,胸前那沉甸甸的坠感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如果不是一穿过来就面临绝地求生般的情况,她可能会蛮高兴的。 话说回来,好不容易在坟头诈尸,一抬头却遇上凶手正在抛尸,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恰在此刻,男人面无表情地把剑从尸体上拔了出来,温热的鲜血溅了师雨萱一脸。 “……” 我、日。 身体内的危险警报器疯狂拉响,求生欲点满的咸鱼麻溜躺下装死。刚闭上眼,还没来得及松下那口气,师雨萱突然感觉到自己被一股杀气所笼罩,汗毛根根竖立,像是进入了紧急戒备状态。 要说也很奇怪,她在法制社会生活了二十多年,连只鸡都没杀过,偏偏此刻却能清晰地意识到针对着自己的那股气机叫杀意。 她也相信,如果她此时胆敢乱动一下,瞬间就会被剑捅个对穿……就像对面死不瞑目的那位仁兄一样。 敌不动,我不动。 师雨萱安静地趴在地上装死,耐心地憋了一会儿,却听见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没死透就起来,不然就永远别起来了。” 咦? 师雨萱愣了愣,紧接着便听见悬于头顶的长剑破空的声音—— “等等大佬别动手!我感觉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话音落下,师雨萱已经按照身体的本能滚出去了三米远。跑是跑不过的,打又不可能打,只能跪地求饶这样子。 她半伏在地上,双手举过脑袋合十,像是虔诚的信徒:“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真的。”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不信。 白衣杀神显然也不信,拖着剑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师雨萱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一眼,发现了一个惊悚的事实:大佬的脚离地三寸高,他是飘着的! 没想到,这居然还是个灵异世界。 师雨萱心下感叹,接着就见那双白得一尘不染的靴子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大佬蹲下,然后一把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了头。他的手冰凉彻骨,冻得师雨萱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思绪也跟着飘忽了一瞬。 ……这个时候是应该表现得害怕一点,还是娇羞一点? 没等师雨萱选定一个合适的表情,大佬就开口了。他黑沉沉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白得跟鬼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紧锁的眉宇让人觉察到他十分不耐。他打量着师雨萱,语气里有三分疑惑、一丝探究以及淡淡的杀意,他问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他妈才是东西! 师雨萱被这突如其来的疑惑砸得眉心一跳,怒气上涌,梗着脖子嘴快道:“我不是东西!” 大佬:“……” 师雨萱:“……”你那种看傻逼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哦? 大佬:“嗤。” “不是……那个,我的意思是……我是个人。”在冷风的吹拂下终于找回自己理智的怂包弱弱解释道,“就那种特别无辜的路人,你懂吧?” 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心虚的微笑。 老实说,她还真不知道这具身体无不无辜,但现在绝对不是一个体现诚实品德的良好时机。 苏曳看着她,对她的解释不置可否:“你刚才明明已经死了。” 以他的感应不可能出错,方才那边分明已经气机断绝,神识消散,死得不能再死了,却忽然之间重新注入了生机…… 苏曳拧着眉,烦躁的神情中多了一丝认真。 既非诈死复活,又不似夺舍重生,最重要的是她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绝非是使用了什么法器从而瞒过他的探查。 虽然他如今困在险地实力大损,但普天之下还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躲过他的神识感应,而眼前的家伙却轻而易举地打破了这个定律,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曳手上微微用力,掐得师雨萱面颊鼓起,像一只气呼呼的河豚。 河豚一本正经地回着他先前说的话:“那可能是阎王爷看我太可爱所以又放我回来了。” 既然有鬼,那有地狱也很正常,师雨萱给自己机智的回答点了一个赞,然后她发现白衣大佬看她的目光里又流露出一股看智障的意味。 “……”行吧。 苏曳没有说话,垂下眼盯着师雨萱的脸翻来覆去地看。 傀儡?不像。 复活手段?也不可能。 他掐了掐师雨萱鼓起来的脸颊,在得到对方龇牙咧嘴的表情反馈以及一个隐晦的白眼后,终于确认这个精神百倍活蹦乱跳的家伙是活人——还是个修为垃圾到刚筑基的菜鸟。 这实在不应该。 于是他问道:“你是谁派来的?” “……啊?” 师雨萱一脸懵逼。她的穿越好像跟别人不太一样,没能读档原主记忆,她怎么知道原主还有没有什么补充设定。 苏曳看着她迷茫的表情,又换了个问法:“你背后的人有什么目的?也想杀了我?” 师雨萱:“……哈?” 等等,“也”这个字用得妙啊!大佬你不会还有什么反派角色的设定吧? 苏曳没等到回答,顿时不满地又掐了掐她的脸:“怎么不说话?看你服饰似乎是天枢府那边的门派?” 师雨萱实在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尴尬微笑,余光从掐住自己的那只手上扫过,内心平静地蹦出一串国骂。 苏曳再次对上她不停闪烁的眼睛,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觉得对方正在心里骂娘。 事实上,他想的一点也没错。 师雨萱感觉自己遇到了一个神经病,盯着她看了半天,问的问题莫名其妙就算了,还动手动脚的,难道是因为这具身体长得特别美? 她抽空走神了一秒钟,喜滋滋地畅想了一下现在的长相,然后又偷偷瞪向掐她脸的男人。 从初见到现在,师雨萱怕死的紧张感已经散去了不少,也意识到白衣男人可能不是害死原主的真凶,否则见到她诈尸,第一反应难道不是给她补上一剑吗? 其次是身上的伤口,师雨萱暗自摸了摸,发现不像是剑刃造成的。不过她也不敢反抗,只能用眼神暗暗瞄准,毕竟对面这位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地上那位还没凉透的兄弟。 第2章 但她没动,苏曳却动了。 “算了。” 说话时苏曳手指摩挲着剑柄,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再试试就行了。” 师雨萱:“……等下?你想干嘛?” 苏曳没有回答,他用目光在师雨萱身上比划了一下,考虑从哪里再捅一剑比较好,也不知道她这次还能不能顺利复活? 师雨萱发现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大佬的眼神让她忍不住头皮发麻。她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不是,都寒暄半天了,刚刚看起来不是还挺正常吗,怎么还是要杀她啊? 她哆嗦着悄悄往后挪了挪,正准备逃命,骤然间天空传来一声戾啸,声同惊雷,震得她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啥玩意? 师雨萱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黑点从远及近渐渐放大。巨雕展翅,犹如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随后在她惊诧的表情中,那雕合拢翅膀沉重地落在了地上。 尘烟散去,露出鸟背上的两道身影。 ……神雕侠侣? 这个世界还带串剧本的? 不过鸟背上的人一开口,师雨萱就知道不是了。 “苏曳,你杀我师弟,为祸苍生,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受死吧!” 原来神经病大佬叫苏曳。 师雨萱分神想道,这名字听起来就蛮拽的。 然而下一秒,她就没有机会再想东想西了。喊话的中年男人秉承着砍人绝不多逼逼的原则,抽刀砍向苏曳。 尽管诸如“这其实是个修仙世界”和“我只是个无辜卷入的炮灰为什么要连我都杀”等念头在一刹那塞满了师雨萱的脑海,但面对着那杀意凛然、几乎要焚烧天地的一刀,穿越带来的不真实感终于彻底泯灭,她的眼前只剩下漫天火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还在疯狂回响。 要死了真的要死啦! 偏偏边上还有个人看着她抖如糠筛的可怜样发出了一声毫无人性的嘲讽:“嗤。” 笑你妹啊笑! 第2章 “这有什么好怕的。” 不同于师雨萱的瑟瑟发抖,苏曳望着雕上的一男一女冷笑一声:“就算换成他们的太上老祖来,也不过是一群手下败将。” 他眯了眯眼,露出一点回忆的神色:“明明虚伪得要死,最不把人命当回事,偏偏还要打出为了天下苍生的旗号,真令人作呕。” 师雨萱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大哥你这话就很有反派boss的灵性了。 那位砍人的暴躁老哥也耳尖地听见了苏曳的嘲讽,顿时一副被侮辱了的模样,怒不可遏道:“口出狂言!今日定要砍下你这魔头的头颅以示我师门之威!” 他身后的青衣女子同样怒叱一声,手中细剑化作一道流光,汇入先前的滔天火焰之中。 “师兄,我来助你!” “师妹你来得正好!我们二人齐心,定能将这魔头——” “……emmmm” 师雨萱实在没憋住,吐槽了一句。 “杀个人怎么还这么多话呢?” 按照小说里的描写,这种修仙者的攻击不都是眼睛一睁一闭一辈子就过去了吗?还有功夫念得了这么多台词?不知道反派常死于话多吗? 她等了半天没等到攻击落下,疑惑地往前方看去,然后就顿住了。 不论是熊熊烈火还是流光剑影,全都被挡在了百步开外。而身为被讨伐的当事人,苏曳大佬还在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长剑。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苏曳像是被逗乐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师雨萱:??? 神经病石锤了。 苏曳道:“你说得有理。” 师雨萱眨了眨眼,觉得她和这位反派大佬的距离好像拉近了那么一点——毕竟能产生共鸣的人总是更容易成为朋友。 她在那一瞬间完全忘掉了自己刚刚还骂了对方一句神经病。 那青衣女子和她的师兄似乎是被苏曳困在了半空,见苏曳在笑,不由屈辱地大喊道:“士可杀不可辱!魔头,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们!” 师雨萱活了二十多年都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活着不好吗?是风景看够了,还是美食吃遍了?她敢肯定,以神经病大佬的性格一定会非常痛快地送他们去见马克思的……哦不对,这个世界没有马克思。 果然,苏曳闻言笑着点了下头:“好啊。” 下一秒,他已出现在了两人身后,手中长剑如闪电般劈出。 噗—— 天空中迸出了血色的花朵。 这一剑极快,快到原本还在出言挑衅的两人连一声闷哼都没发出就已结束了战斗。 一个圆滚滚的事物随着血雨从空中落下,骨碌碌滚至师雨萱面前。那张混合了红白色浆液的面孔还凝固着之前的表情,一双眼睛睁得像是快要凸出来,阴惨惨地望着与他对视的人。 “……”呕。 师雨萱忍着想吐的冲动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蓦地,她绊到了一具冰冷腐朽的尸体,脚下一软,整个人顿时像一个圆球一样,从山顶滚落至山脚,随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半空中,苏曳随手甩了甩长剑,目光往下一瞥,没看见那个胆小如鼠的身影,长眉一挑,漆黑的眼里刚酝酿起风暴,手中长剑却震了震,脱手而出,极有灵性地飞了一圈,然后直往山脚而去。 “发什么疯?” 苏曳觉得很奇怪,自从见到这个古怪的女人,他的本命灵剑就格外躁动,刚才飞过去的动作里居然还有点屁颠屁颠的意味。 那女人,果真不简单。 苏曳暗自点了点头,对师雨萱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虽然看起来只有筑基期的修为,但着实深不可测,可以带回去再观察一下。 他边想边顺手把师雨萱拎了起来。 . 再次醒来的时候,师雨萱还当自己是做了个梦。 她揉着磕痛的脑袋,一边吐槽这个梦未免血腥真实得可怕,一边睁开眼往自己的键盘摸去。 然后摸了个空。 入眼所见是一间玄色的大殿,黑色玉石铺就的地板光洁得几可鉴人,而她正趴在大殿的门边,一摸摸到了门槛。 师雨萱讪讪地收回手,穿越之后的记忆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才扭头打量起这间大殿来。 那个疑似神经病的大佬苏曳不在,整个大殿空荡荡的,除了几根充作支撑的柱栋和镶嵌在墙壁上用以照明的萤石之外,连一件家具都没有,看着怪寒酸的。 因为修仙人士不睡觉,所以连最基础的家具都省了吗? 师雨萱被自己的想法逗得一乐,再看这阴森森的大殿就觉得没那么怕了。她扫视了一圈,确定所在的这间大殿没有任何值得探究的事物后,便将目光转向了身前的大门。 殿门虚掩着,有一束淡淡的光从门的缝隙间穿过,刚巧落在师雨萱身侧的地上,像是深海里的鮟鱇鱼无声地勾引着好奇的小鱼前往探索。 这里实在安静得过分。 师雨萱盯着那半遮半掩的大门,总觉得外面的黑暗中有什么不得了的大妖怪,正寂静地等待她一脚踏出去羊入虎口。 她皱眉与那门对峙了一会儿,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事到临头,师雨萱也看开了。 这位大佬既然没杀她还把她带到了这个奇奇怪怪的地方,那对他来说,她就还是有用的。既然如此,还不如主动找到他。 爬到一半,她动作忽然一愣。 “咦?” 她伸手摸向自己腹部的那道致命伤,穿越过来时疼得令她口吐芬芳的伤竟然一点都不疼了,撩开衣服看,伤口甚至已经结了一层痂。 摸遍全身,师雨萱也没再找到一处伤,反倒翻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袋子。袋子正面绣了几个字:储物袋基础版。 反面又有几个字,写着“天一阁出品,必属精品”。 噫—— 师雨萱长长地吸了口气,再次确认手里这个不起眼的小袋子就是修真小说里出场率最高的法宝之一。虽然后面还有“基础版”三个字,但本质都是一样的嘛。 她回忆着阅读过的点家小说,努力凝聚起精神看向储物袋。本来只是随便试试,没想到还真叫她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师雨萱只觉得精神一松,意识微微恍惚了一瞬,然后便看到了储物袋的内部。 等看清里面的事物后,她忍不住啧了一声,为原主的贫穷感到心酸。 一个十立方米的空间居然就装了十来本书、几个小瓷瓶、一把黑黝黝的铁剑,还有数十枚一看就品质低下的灵石。 师雨萱虽然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贫富水平,但她估摸着以原主的身家,起码能得个赤贫认证。 她摇了摇头,甩开这些不着边际的猜想,用精神力试着把储物袋里的书运到了外界。这本名为《九洲风物》的书一落在她怀里,一封信就从书页里掉了出来。 第3章 想着多少能了解一下原主的身份,她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地拆开了信件。 这一读,倒是让师雨萱读出了点猫腻来。 “不要参加这一次的秘境探索,小心萧秋晚?”师雨萱大致总结了一下信件的内容,回忆起原身的满身伤痕以及那个一看就是固定抛尸地点的乱葬岗,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原主的死有阴谋啊!” 而且似乎还涉及了豪门恩怨。 再回想起现在顶着原身身份的自己,师雨萱一拍大腿,感觉只有一句话可以表达现在的心情。 你妈的,为什么。 为什么别人家穿越都能吃香喝辣、美男环绕,她拿的剧本就是危机四伏、绝地求生?这不公平!她要重来! 师雨萱:抱头痛哭.jpg 哭了一阵,她忽然又灵光一现。 “不对啊,那个萧秋晚要害的人是萧凝,但是她萧凝和我师雨萱又有什么关系?”她一甩飘逸的长发,将手中的信件叠好,丢进了储物袋里,拍了拍手,自我肯定道,“从前的萧凝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我——钮祜禄·雨萱。” ……才怪! 但想了想,目前也没有什么应对之策,别说应对了,她现在根本一无所知,连想害原主的人都只是知道一个名字而已,所以这些事只能往后稍稍。 师雨萱乐观地排解了一番,翻开手中的《九洲风物》,注意力很快被其中的内容转移了。 这本书是一本市面上常见的畅销书,大概更是多数人行走江湖、居家旅行的首选,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只详细地讲了讲当今大陆各地的一些风土人情和世家门派。但对于师雨萱这样半路穿越还没有读档记忆的人来说,这本书无疑充满了亲切感。 书里介绍道:当今大陆共分九洲,除了蓬莱、瀛洲、仙胜三洲为仙庭所辖,其余六洲各自为营,每一洲几乎都有一至二个堪称庞然大物的仙府,无数的小宗门和凡人城池便在其下领地内繁衍生息。 师雨萱:“……”噫,好像看到了两个眼熟的名字。 在疯狂吐槽这个世界的背景设定为什么这么烂俗和继续看下去满足求知欲之间,她迟疑了一秒,接着看了下去。 据说,在一千多年前,九洲还由仙庭统一管辖。仙庭凌驾于所有修仙门派之上,是所有修仙人士向往的圣地。然而就在一千年,当时的仙帝苏曳突然身陨,导致本就不太和谐的仙庭从此分崩离析,各方势力割据称雄,最终只有中心的蓬莱、瀛洲、仙胜三洲还处于仙庭控制之下。 这本书的作者似乎对仙帝的逝世颇为惋惜,洋洋洒洒地将这段历史写了两页,结尾还特地点明,仙帝苏曳之死可能和各方势力的权利斗争有关,还列举了数个传说试图证明这位仙帝并未真正的死去。 师雨萱随意瞄了两眼就看到了“仙帝飞升说”和“仙帝入魔说”。 “……”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她不久前好像刚见过一个名唤苏曳的神经病大佬,大佬认为正道人士很虚伪。 有很多人想杀大佬。 而且那对惨死的师兄妹还管他喊魔头…… 师雨萱打了个寒战,告诉自己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这些事里埋了好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没什么戏份的配角知道的越多往往意味着死得更快。 虽然她还不确定她见过的那个苏曳大佬是不是曾经的那位仙帝——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是。 匆匆忙忙把剩下几本书翻了翻,把那本《蓬莱萧氏家族史》的名字记在心里后,师雨萱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塞回了储物袋里。 她决定接下来去找苏曳大佬。 如果找不到,那她就想办法看能不能先偷偷溜掉。虽然大佬暂时没杀她,但始终是个危险人物。 就算穿越了,她也始终是一个热爱生活珍惜生命的人——换句话说,能活着谁他妈想死呢! 如果不幸找到了,大佬还不太好说话的话……那也没关系。 她一向怂得比较快。 只要不是解剖她,她都还能再坚持一下。 想到这里,师雨萱坚定地推开了虚掩的殿门。 吱呀一声轻响,幽幽的萤石光芒洒了进来。 师雨萱给自己打了打气,踏入了同样一片黑色的长廊里。 正专心致志探路的她丝毫没有发现,在她的身后,大殿门前,一道幽黑的身影突然浮现。那身影歪头好奇地看着她,然后悄悄地跟了上去,附在她背后。 第3章 寂静幽暗的长廊里,一串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空旷的廊道里回荡开来。 师雨萱看着又一次出现在眼前的熟悉的殿门,脚下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这个阴测测的鬼地方乌漆麻黑一片就算了,偏偏连个人影也没有。她扶着墙走了几次,每回都能绕到最初的那间大殿门口,让她不得不联想起一系列的恐怖片剧情。 她不会一个人被困在这里永远出不去了吧? 这个念头闪过,师雨萱顿时一悚:“我现在忽然觉得苏曳大佬那张脸看起来还蛮亲切的呜呜呜……” 她靠着门槛蹲下,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门口正好有萤石照着,有光的地方多少让人有些安全感。 靠自己是不可能跑出去了,只能等大佬什么时候能想起来她——但愿那个时候她还没有饿死。 她喃喃自语了一阵,似乎是走得有点累了,困意又渐渐上涌。背后那道幽黑的身影歪了歪头,确认她真的放弃了继续探索,咬着手指犹豫了片刻,悄悄地探出了手—— “等等!” 原本有些瞌睡的女子猛地直起了头。 “还没到放弃的时候,有几间锁着的屋子可以去搜一搜……欸?”她说着忽然感觉有些不对,视线往左边肩膀移了移,眼睛不自然地眨巴眨巴,并且眨眼的频率还有加快的趋势。 在她肩膀上面有一只手啊!!! 一只苍白半透明的手啊! 鬼啊!!!!!!! 师雨萱惊慌失措地跳起来,敏捷地窜进了大殿,颤抖着反手将门合上,只觉得一颗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几乎快要堵到嗓子眼。 太可怕了。 真的太可怕了。 她反复纾解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殊不知门外的黑影盯着自己停在半空的手也满是尴尬。 你说你,好好地打着瞌睡干嘛要突然直起身呢? 吓人一跳。 黑影瘪瘪嘴,不太乐意地穿过了殿门,然后意料之中地听到了一阵刺耳的尖叫。 师雨萱头一回发觉,自己可能还挺有女高音天赋的,直到她强忍着恐惧看清了那个穿墙而过的“鬼”—— “你好吵。” “你是什么鬼?”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师雨萱盯着浮在面前的黑衣小孩儿,一点一点把尖叫声咽了回去。 那男孩儿也就半人高,飘在空中正好与她对视。他穿着幽邃的黑袍,从头至尾除了黑色没有一丝杂色,苍白近乎透明的精致小脸紧绷着,两道秀气的眉仿佛绞在了一块,似乎正为刚才的“魔音”所扰。 师雨萱觉得自己没救了。 她竟然觉得这小鬼该死的可爱! 原来颜控还能对鬼的身份具有免疫力吗…… 师雨萱沉痛地想要捂脸,那小男孩儿双手环抱,看着她轻哼了一声,说道:“我才不是鬼呢,这里是我家,我看了你好久了,你才鬼鬼祟祟的。” 这里是他家? 师雨萱忍不住怀疑自己一开始的猜测是不是错了,她以为是苏曳大佬把她丢到了这里自生自灭,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想了想,她试探着问道:“那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吗?” 男孩摇了摇头,说:“是一个凶巴巴的死老头。” 师雨萱:“……咦?”怎么有种一觉醒来剧本又变了的错觉,凶巴巴的老头是谁?苏曳大佬呢? 她压下心底的疑惑,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僵硬地问道:“那个老头有说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吗?是他让你看守我吗?我什么时候能离开呢?” 男孩回忆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似乎没有,他丢下你就走了。”他绕着师雨萱飘了半圈,语气颇为不解,“至于什么时候能离开……自然是你想走就能走啊。” “真的?”师雨萱精神一振,“那能麻烦你带我出去吗?这里是你家,我又是不请自来,待久了也不好对吧?” 她露出了诚挚的目光,仿佛真的为自己不请自来的行为感到抱歉。 玄渊绕着她飘了一圈又一圈,眼珠子灵动地转了转,像是拿定了主意,脸上却显得有几分为难:“我家确实挺大的,这样吧,我给你指条路,你跟我来,到时候就能出去了。” 事情轻易得让人不敢置信,师雨萱打量着他的脸,再三确认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不过一对上他无辜的眼神,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第4章 一个小屁孩而已,没那么恶毒吧? . 就在师雨萱跟着玄渊往外走的时候,苏曳从入定中醒来,看着空旷的黑狱大殿皱起了眉。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年纪大了就是这样,记性总不太好。 心意相通的灵剑传递来这样的信息,苏曳面无表情地抬头瞥了它一眼,斩无极立马微怂,在空中滑了个半圆,乖顺地回到了他的手里。 苏曳收剑归鞘,从大殿上首的黑金色座椅上起身,踏着台阶一级一级慢慢走到大殿中央。 在这大殿中央有一汪百尺见方的深潭,潭水冰凉刺骨、深不可测,仅仅是站在边上也能感受到一股寒气顺着下肢逐渐往上侵袭。水面与地相平,仿佛吸收了所有的光,一眼望去呈墨色,竟难以与周围的黑玉砖石区别。 这就是玄渊。 在从前,这座牢狱似的宫殿和这潭水组成了一个响彻修仙界的名字——黑狱玄渊。 可惜,千百年过去,这曾经的仙庭第一法器也早已不复昔日荣光了。 苏曳盯着平静无波的玄渊,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 他随手把斩无极放在岸上,自己则一步步走向玄渊,直至潭水没过头顶,因仙骨碎裂的疼痛有所缓解,这才闭上了眼睛,重新入定。 斩无极忽然“嗡”地发出一声剑鸣,似乎想提醒他什么,但绕着潭水飞来飞去,最终也没能把声音传递到潭下,便又安静地缩了回去。 . 另一边,师雨萱看着飘在前方带路的小男孩,作为一名国家一级打退堂鼓选手,她再一次犹豫了。 这鬼地方除了墙上微弱的萤石光芒外,一点光照都没有,配合对方漂浮在空中犹如幽灵般的身影,真的没办法让她不多想。可是都走了这么久了,像走迷宫似的绕来绕去,她早就忘记了回去的路…… 师雨萱咬咬牙,继续跟上了他。 有句老话说得好,来都来了,继续跟着他说不定就出去了。 她握紧了拳头,好像这样就能增强信心。 正想着,一直默默带路的小男孩突兀地停了下来。 “就是这了。”他指着跟前的大门说,“你进去走到中间,出口就在中间的潭水里。快去吧,我就不送你啦~” 你家出口这么别致的吗? 师雨萱忍住吐槽的冲动,木然地点点头,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这门看起来辉煌大气,推着倒挺轻,师雨萱心中惊讶了一秒,随即快步走到了大殿中央。 那小屁孩没骗她,这里真有一个大水潭。 大殿里有水潭已经很神奇了,更神奇的是出口居然设置在水里! 修仙人士的脑回路果然无法理解。 师雨萱心下感慨,仔细观察着潭水却不敢下去。直觉告诉她,这潭水不是什么好东西,最重要的是,她还不会游泳。 看着看着,她忽然感到一丝怪异。 她是站在潭边观察的,脸正对着水面,为什么映出来的却是头顶? 电光火石间,师雨萱想到了一个可能——水里有鬼! 这妥妥的是经典水鬼剧情好吧! 她一惊,仓惶地后退了一步,脚下却忽然踩到了一个长条形的硬物,一时没站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掉入了潭水里。 比冰块还冷的潭水从四面八方挤来,借着水面上唯一透进来的一丝光亮,师雨萱看清了潭里的那个人。居然是苏曳大佬!他怎么会在水里?他在干什么?死了吗? 大脑还来不及处理这么多的疑惑,师雨萱感受着自己不断下沉的趋势,狠狠心,不管不顾地缠上了眼前唯一的支撑物。 管他死没死,反正她还不想死! 她恶狠狠地想道,然后便看见苏曳“唰”地睁开了眼。 有一瞬间,他的眼睛呈现出了淡漠幽黑的透明感,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祗,不带有一丝感情地俯视着世人。但在看清四只手脚像八爪鱼般缠在他身上的人后,他立刻又变回了初见时的感觉,脸色不耐烦,眉头紧拧,好像下一秒就要像切西瓜一样拿剑砍人。 他带着师雨萱冲出了水面。 “咳咳咳……”师雨萱青着脸,一落地就咳出了一肚子的潭水,整个人冷得瑟瑟发抖。 “滚出来!”苏曳放下她,目光一扫,盯着大门的方向沉声喝道。 一道黑色的身影渐渐在门口浮现,刚完成恶作剧的小男孩叉着手,仰着下巴,不疾不徐地飘了过来。 师雨萱捂着嗓子又咳了几声,朝他竖起了中指:“小兔崽子,我.日.你.妈!” 玄渊一听不乐意了,不满地哼哼道:“你这人怎么骂人呢,你不是想离开吗?我帮了你,你不谢谢我就算了,居然还以怨报德。” “呵呵。” 师雨萱冷笑两声:“我谢谢你全家。” 要不是苏曳大佬也恰好在水潭里泡着,她今天怕是就得把小命交代在这里了。就不该被美色迷惑,相信这小兔崽子的满嘴鬼话。还什么出口在水潭里,我呸! 苏曳听着他们的对话,面色阴沉,掐着玄渊的脖颈将他提起来,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玄渊一开始还不老实,等到苏曳催动契约的力量,他才像个普通小孩一样哭闹起来。 “放开我,老匹夫!” 他伸胳膊踢腿,却怎么也打不到苏曳,不由放声大哭:“你这个黑心鬼!死老头!臭老头!王八蛋!我要劈死你!” 他攥起的小拳头里好像有银色电光闪过,然而只闪了一下就消失无踪。 玄渊愣了愣,然后哭得更大声了。 “呜呜呜呜呜……” 苏曳不为所动,漠然地看着他:“你最好记得你现在的主人是谁,区区一个器灵,死了就死了,我还不在乎。” 说着松开了手,任由玄渊落到地上。 “说吧,到底想干什么?” 还能想干什么,当然是想害死她啊! 师雨萱旁观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喷嚏一个接着一个。那该死的泉水也太冰了吧! 师雨萱又打了个喷嚏,然后看见玄渊终于服了软,抽抽噎噎地指向了她,委屈地开口:“你不是叫我看着她吗?她想离开这里,我就让她来找你了。” 放屁! 师雨萱立刻怒视他:“你明明说的是出口在潭水里!” “有什么不对吗?只有苏曳同意了你才能离开啊,他不就在潭里。”玄渊无辜地反问。 师雨萱:“……” 靠,好想打人。 “可以了。” 一旁的苏曳似乎明白了这出闹剧的缘由,冷冷地瞥了眼玄渊,嘴唇微张:“滚。” 玄渊愤愤地瞪他一眼,不甘不愿地消失在空气中。 看完这一切,苏曳转身就走。没走两步,他停住了脚,低下头看着拽住自己衣摆的那只手。 哦对,又把她给忘了。 师雨萱看着他转过身,顺着衣摆往上看去,忽然目光一凝。 刚才注意力没放在苏曳大佬身上,居然没发现他出水后衣服都湿了。白衣湿漉漉地黏在身上,潮湿的黑发紧贴着脖子,水珠从发梢滴落,沿着胸膛一路往下。原本看起来冷冰冰凶巴巴的脸也因为水汽的浸润,显出了几分柔软秀气。 好一朵出水芙蓉! 师雨萱听见自己内心“嘶”了一声,“湿.身.诱.惑”四个大字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滚动,以至于回答苏曳大佬的问题时都心不在焉。 “……不可以冲动,不可以不可以……” 苏曳拧起眉,对这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颇为不解:“你在说什么?” 要死。 师雨萱蓦地回过神,压下不合时宜的绮念,用这辈子最纯洁的眼神和最天真的声音回答道:“啊……我这个人就习惯自言自语……对了大佬,我感觉我好像快冷死了,您有办法救救一个可怜无辜的小姑娘吗?” 第4章 苏曳似乎没想到会遇到这种问题,愣了一愣,这才低头,将手覆在了师雨萱的头顶。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二人衣服上的水汽便被蒸发干净。师雨萱看着大佬的白衣重新轻盈地飘摇起来,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个居家旅行必备技能学会。 做完这一切,她的喷嚏终于停了下来。苏曳观察了两眼,确认她没事之后,又要迈步前行,结果再次被拽住了衣角。 这个女人胆子这么大?感受不到他身上的威压? 苏曳古怪地想着,不过见师雨萱只是一个筑基期的菜鸟,又没什么恶意,便还是耐心地回过头,语气尚显温和地问道:“还有什么事?” 怕他突然翻脸,师雨萱赶紧长话短说:“我想问问您带我来这边有什么目的吗?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虽然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但总比困在这里好。 问完却见苏曳的眼中有点疑惑,好像在问他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师雨萱和他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终于见他以手握拳轻轻敲了一下额头,似乎从脑海里翻出了相关回忆。 第5章 是了,他带这女人回来就是想研究她的古怪复活之法。 苏曳停止了轻敲的动作,伸手一招,躺在地上的灵剑屁颠屁颠地飞到了他手上。 师雨萱吓得缩回了手,心里的悔意漫成了海。 干嘛嘴贱提醒他啊! 谁知苏曳拿了剑却未将剑指向她,反而足尖一转,朝着门外走去,还丢下了一句让师雨萱诧异不已的话。 “跟上,我带你出去。” 师雨萱下意识挖了挖耳朵,又捏捏自己的耳垂,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之后,一跳而起,跟紧了大佬的步伐。 苏曳用余光瞥了她一眼,看到她脸上不由自主透露出来的欣喜,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但旋即又松开。 一开始带她回来只是觉得有趣,这两日旧伤发作没想起黑狱里还多了个人,原本的好奇心倒也散了些。看在她还算安分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也无不可。 何况这世间神奇的事物太多,即便是他,也尚有许多不解,何必非要研究透彻。有时候知道太多,反而是累赘。 他边走边想,苍白俊秀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让一旁亦步亦趋的师雨萱越发小心翼翼。 好在大佬终究是大佬,说到做到。 师雨萱看着久违的天空,差点热泪盈眶。那黑漆漆的宫殿像是一座牢狱,只有出来,才感觉到自由的美好! “去吧。”苏曳面无表情地说了两个字,师雨萱迟疑地扭过头看向他,却见他已经转过身往回走。巨大的黑色宫门重新闭合,挡住了一切探究的视线。 师雨萱抬头往上看,只见宫门上有一方黑色匾额,上书四个鎏金大字:黑狱玄渊! 她眯了眯眼,莫名觉得这不是苏曳大佬的栖身之所,而是用来困住镇压他的牢狱,心头一时有些沉甸甸的。 但很快,她甩了甩头,看着广袤的土地发出一声欢呼——虽然不知道苏曳大佬为什么喜怒无常的像是个精分,一会儿抓人一会儿放人,但是,她终于自由啦!今天也是努力苟下来的一天! . 半个时辰后,站在广袤土地上的师雨萱看着自己的影子骂了一句傻逼。 她光想着逃离苏曳大佬的火坑,却没想到她一介穿越人士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几乎为零,唯一的一点常识还是从那本《九洲风物》里看来的,而书中并没有提到她现在所在的秘境究竟是什么地方。 更糟糕的是,她现在迷路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一片除了泥土只有石头的黄褐色土地上迷路了。 师雨萱望着头顶的白云陷入了对人生的反思—— 她实在太冲动太不理智了,待在那座黑狱玄渊里,起码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是现在,即便她没有死在什么妖兽的嘴下,也会因为虚脱而死。 人只有犯过傻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师雨萱惆怅地想道,然后看着头顶那片云悠悠地向左手边驶去……咦?她为什么要用“驶”这个字? 师雨萱呆呆地看着那朵白云用不合常理的速度向远处飘走,终于意识到那可能是传说中的飞行法器,而有法器则意味着上面有人。 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跟了上去。 但法器毕竟是法器,显然不是一个八百米能跑四分半的体育渣能追上的。没跟一会儿师雨萱就跟丢了目标,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悲伤之余,她想到了另一件更悲伤的事—— 那封信要她提醒的萧秋晚现在也在这处秘境里,她贸然接近人群,会不会遇上她?在她眼中“萧凝”应该已经身陨,她奇迹般地死而复生,必然会引来种种猜疑,到时候她就真是砧板上任由刀俎的鱼肉了。 不行,暂时不能跟别人接触! 师雨萱下定了决心,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刚才追着那朵云跑,竟然又跑回了黑狱附近,她看着远处小得只剩下一个黑点的宫殿,硬着头皮往回走。 这人生地不熟的修仙界危机四伏,只有苏曳大佬还能给她一点亲切感。 “笃笃笃。” 师雨萱敲响了黑狱的大门。 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又敲了几下,然后便看见门自动向两边打开,一袭白衣出尘若仙的苏曳大佬怀抱长剑站在门口不耐烦地看着她,让她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在大佬“有事说事没事滚蛋不要打扰我修仙”的目光里,师雨萱可疑地停顿了一下:“……那啥,大佬,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迷路了。” 出乎意料的,苏曳大佬没有流露出鄙视的眼神,反而有点恍然。 “是了。”他这么说道。 那地方离黑狱确实挺远。 说罢,他抓着师雨萱的肩膀将她一提,整个人纵身而起,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流光被他踏在脚下。剑身嗡鸣,如闪电般“嗖”地窜了出去。 “……” 师雨萱还沉浸大佬没头没尾的两个字里,一眨眼的功夫,她发现自己已经上了天。 真·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 凛冽的风刀吹得她面颊生疼,眼睛也几乎睁不开,迎着寒风汹涌飙泪。 御剑飞行看起来那么帅,为什么真实体验却这么可怕啊! 说好的轻松潇洒呢! 等穿回去一定要写一个御剑飞行测评指南,打破现代人的美好幻想! 师雨萱胡思乱想着,巍巍颤颤地踏在两指宽的剑身上一动也不敢动,直到飞剑遇到气流轻微颠簸了一下,她不知从哪生出来一股勇气,抱着被剑刺死也好过摔死的念头,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死死地抱住了苏曳。 苏曳怔了怔,一时竟没能把她扯开。 没想到吧!这就是求生欲的力量! 师雨萱心里微乐,但一想到停下来之后可能发生的悲惨事件,她的眼泪飙得更凶了。一边哭,一边半点没有不好意思地把泪水抹在了苏曳大佬的白衣上。 苏曳:“……” 啧。 是什么给了这个女人他脾气很好的错觉? 不过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多少被冒犯的恼怒,甚至隐隐觉得这种感觉有一点似曾相识。 但随即他心底嗤笑了一声,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他在这秘境里待了近千年,一个筑基期修为的人怎么可能从他那个时代活到现在。只怕就连当年害他的那些老不死也没有几个还在世的,不渡飞升劫,再厉害终究也只是凡人。 苏曳眼神暗了暗,再看向师雨萱时,目光中又多了一分探究。 死而复生,熟悉感,还有那近乎失传的封印……这女人身上的秘密似乎还真不少。 这么一想,苏曳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又有了重燃的迹象。可看到师雨萱一张哭成花猫似的脸,顿时感觉有些索然无味,甚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心软,仿佛他也曾见过一个人,像她哭得这般可怜。 算了,她背后就是有人又如何,离他计划的那一日已经很近了,到时候任那些人有多少阴谋也无济于事,没必要在她身上多花时间。 思索间,他看到了一片绿洲,当机立断地带着师雨萱落了下去。 虽然没找到先前那块地方,但这里看上去也差不多,二者应该相距不远。 苏曳心安理得地想,然后将紧缠着他的女人揪了下来。 师雨萱大概被风吹得脑子不清醒了,晃悠着踏实脚步,抽抽搭搭地给苏曳提了个建议:“大佬你考虑过给你的剑装个护栏吗?” “为什么?” “……因为现在怪没安全感的。” 苏曳看傻逼一般地看了她一眼,重新御剑飞走了。 一直到他飞远,师雨萱才止住眼泪。她环顾了一圈周围陌生的环境,心底忍不住冒出一个疑惑:她找苏曳大佬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明明是想留在大佬身边当个辛勤的扫地女工啊! 为什么又把她给送出来了! 虽然大佬贴心地挑了一块绿洲,但师雨萱还是被这股好意堵得心慌。 原地等了一会儿,确认苏曳不会再回来了,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挑了一个方向走了进去。 . 和之前那片无边无际寸草不生的土地不同,这块绿洲给了师雨萱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就好像上岸缺氧的鱼终于被放归湖里,清新的空气从她身体上每一个毛孔里钻了进去,长时间积累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这种感觉似乎是灵气? 师雨萱细细地体会了一下,初步有了判断。 没吃过猪肉但总见过猪跑,况且原主怎么说也是一名修仙人士,虽然她似乎比较菜…… 她边想边在一条小溪边坐了下来,用手捧了水洗脸。 溪水不深,里面有几条小银鱼一点也不怕生地凑了过来,在她手边徘徊。 师雨萱被它们啄得有些痒,刚要挥手驱走它们,定睛一看,却被水里的倒影吓了一跳! 平静的水面上映出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她年纪瞧着不大,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眼和师雨萱穿越前有些相似,但却更为精致。 第6章 这本该是一个见之心动的绝色美人,偏偏她右脸生了一块极大的胎记。那胎记呈深红色,似乎夹杂着繁复的纹理,又像是被烫伤过,深深地烙印在她脸上,几乎覆盖了右半边脸,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师雨萱眨了眨眼,看着水里的姑娘也跟着眨了眨眼,不得不承认那张恐怖得可以止小儿夜啼的脸就是她现在的样子。 草。 她怀抱着感激真诚地问候了穿越大神全家,然后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第一次遇见苏曳大佬时的那一幕。 亏她那时还对现在的容貌充满了畅想,原来她就是顶着这样一张脸在苏曳大佬面前晃来晃去的? 大佬没有因为觉得她碍眼而拔剑砍人,真是太幸运了。 师雨萱差一点猛虎落泪。 她纠结了一会儿,将衣服上的薄纱撕了一块下来,蒙住了半张脸。再看水里的倒影,虽然造型十分怪异,但起码不吓人了。 做完这一切,她忽然敏锐地抬起了头。 两道剑光从她头顶飞了过去,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听见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说道:“倪姐姐,我跟你说的那条小溪就在前面。” 第5章 师雨萱刚想躲,却听那两人还未走到近前便一声娇叱:“什么人!” 她心知走不掉,只能硬着头皮探出身挥了挥手:“嗨……”下一秒,两把剑同时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靠! 师雨萱暗骂一句,气冲冲地顺着剑身望去。 只见左边个子较高的姑娘穿着一身青衣,却在腰间束了一条玉带,显得腰肢不盈一握;右边那位姑娘瞧着年岁小一些,穿着同款校服,头发梳成两个发髻,发带堪堪垂到肩上,随着她歪头的动作左右飘荡,看起来颇有几分娇憨。 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如果不是她们俩表情不愉,还拿剑指着她,师雨萱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吝啬夸她们两句。 果然某位不知名的张姓教主他妈说得对,漂亮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 师雨萱心里想着,表情却不敢有变化,僵硬地用余光瞟着脖子边的剑。 “那个,两位,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她定了定神,试探着悄悄伸出一根指头抵住剑刃往外推了推,“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再说嘛对不对哈哈哈……” 她干笑着,越笑越没底气。 那两女子打量了她一番,闻言便也收回了剑,只是个子较高的女子脸色仍是淡淡的:“原来是天枢府的师妹。” 她边上那少女比她热络得多,也更为好奇,绕到师雨萱身边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奇怪,我明明在此地设下了阵法,你是怎么进来的?对了,我叫秦湘,这是我师姐倪碧儿……” “湘儿,住嘴。”她还欲再说,却被倪碧儿轻斥了一声打断了,显然是怕师雨萱是敌非友,不想泄露了自己的底细。 秦湘吐了吐舌头,背着她偷偷地做了个鬼脸。 师雨萱觑着她们的表情,尽量面不改色地说道:“不瞒两位师姐,我是因迷路才闯进来的……” 她几乎发挥了二十多年来积累的撒谎功力,给自己编了一个门派小透明的身世。小透明本想随着师父前来秘境长长见识,不料中途遇险,与师父等人失散,无意间闯到了这块绿洲里。 她先前受了伤,衣服还没换,此时染满血迹的衣服倒成了她最好的佐证。 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完,师雨萱感觉背后沁出了一片冷汗。她的谎言里满是破绽,只要对所谓的天枢府熟悉一些,很容易就知道她说的都是假的。幸好倪碧儿她们似乎并不了解,随着她的解释渐渐放下了戒备。 “原来如此。”倪碧儿轻轻颔首。 她天性冷淡,对自己师妹尚且如此,对师雨萱一个外人自然也不会热情。 师雨萱由此松了口气,这对师姐妹中做主的明显是倪碧儿,有了她的认可,说明刚才的谎话便没有被识破。 她又看向秦湘,少女仿佛有些好奇,嘀嘀咕咕着:“你们门派可真心大,玄天秘境这般凶险,连筑基期也敢带进来……” 师雨萱只能干笑,原主这么菜,她也不想的。 好在两人还有正事,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身前的小溪上。师雨萱原本想趁机离开,却被倪碧儿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师妹稍等,待我二人收了这水里的银鱼便带你去见师尊。” 师雨萱这才知道原来那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银鱼还是宝贝,内心不由得隐隐作痛,感觉自己好像亏了一个亿。但倪碧儿师姐妹放心让她杵在一边看着,明显也是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信,丝毫不怕她突生夺宝之心。 若是她坚持要离开,就显得更为可疑了。她孤身一人受了伤,又只有筑基期的修为,难以在这秘境里自由行走,正常来说,跟着秦湘二人去找她们师尊而后回归自己门派才是上策。如果一心要走,反而看起来心虚,说不定这俩师姐妹能直接把她切片了。 想到这里,师雨萱惆怅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穿越可太难了。 . 倪碧儿和秦湘所在的门派叫凌霄宫,是仙庭辖下的门派之一,地处瀛洲。而天枢府则是蓬莱的庞然大物,虽然也曾受仙庭管辖,但依附于它的大小宗门不知凡几,能与凌霄宫比肩的宗门也有好几个,外人想弄清楚其中的门道极难。 因此师雨萱说自己来自天枢府也无人能分辨出真假,毕竟谁也不能肯定她是不是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弟子。 跟着去寻倪碧儿师姐妹的师尊玉秀真人的路上,师雨萱趁机打探了一些消息,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的谎言没有被拆穿,对这个世界和自己目前的处境也有了更为详细的认知。 这处秘境叫玄天,每过六十年才开启一次,是一处极为古老的秘境。 谁也说不清它出现自何时,只知道里面别有洞天,有的地方天材地宝无数,有的则凶险万分,还有的如同荒漠阴森诡异。不过其中威胁最大的并不是来自秘境,而是一个被镇压在这里的大魔头。 师雨萱听到这里没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都说他是魔头?” 她跟苏曳接触不久,也亲眼见过他杀人,但总觉得他不像传闻里那么恐怖——她保证,这并不是因为苏曳的颜值才这么说的。 秦湘诧异:“你不知道?那你师尊为何带你进来?” 她只疑惑了一瞬,转眼就抛到了脑后,解释道:“这是我们凌霄宫的祖训,凡是进入玄天秘境的弟子,除了自身历练看能不能有所收获外,还需要观察魔君苏曳的行迹,若是他已经挣脱封印想要出去,那就要将他就地斩杀,若是不行,最低也要把他重新困住。整个九洲的宗门都是这么说的,你师尊难道没有说起过?” 师雨萱打了个哈哈。 “我平时不太用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她话题一转,又问道,“你们二人也是秉承祖训来杀那魔头的?” 秦湘骄傲地抬了抬下巴:“那是当然!我师尊玉秀真人已是化神期的厉害人物,只差半步便可踏入合体期,料那魔头再厉害,困在荒厄之地那么久,修为不知退化了多少,定然比不上我师尊和几位师伯。待遇见他便杀了他,为天下苍生除害!” 倪碧儿也点头:“除魔卫道,是我等之责。” 师雨萱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莫名得不爽。想了想,她问道:“你先前说这是各大宗门的祖训,可是为什么会定下这样的祖训,苏曳他到底做过什么?以至于被整个天下所不容?” 秦湘原本笃定自豪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迟疑:“这个……我听祖师说是因为魔头作恶多端,曾经惊天一战,杀了不知多少宗门长老、掌门,这些年来进入此地的前辈们也被他杀了无数,如此凶恶之人,若是让他脱困,天下苍生必然有难……” 她说得含糊不清,显然也不了解其中详情。 “既然在此之前有无数前辈高人葬身于此,为什么不直接出动各个宗门最厉害的人?这样不是更方便吗?”师雨萱又问道。 “师妹有所不知。”倪碧儿淡声道,“玄天秘境只有合体期以下的修为才可入内,高于这个境界即使压制修为也进不来。” 这样打得过苏曳大佬才有鬼了! 师雨萱默默盘算了一阵,以她穿越后的见闻和过去的修仙小说知识来看,这个世界真正的境界分为七层,即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渡劫、大乘,炼气期只是入门,因此不算。 玉秀真人虽是化神期大佬,但化神期只在中间档次,而按那本《九洲风物》的说法,苏曳大佬已经超过了这七个境界,达到了仙人的层次。 就算苏曳大佬实力大损,几个化神期想杀他,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师雨萱古怪地看了这师姐妹俩一眼,不清楚她们知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但看起来是不知道的,不然也不会自信满满。 可这样一来就更奇怪了,玄天秘境每过六十年开启一次,每次都有无数人怀着同样的祖训来杀苏曳大佬,他们一批又一批,不像是来杀人的,反倒像是来送死——师雨萱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两个字。 第7章 消耗。 这些人的作用就是来削弱苏曳的实力,虽然不一定能杀死他,但全天下的修仙者一茬接着一茬,即便是仙人也扛不住。若是其中有人凑巧杀了他,那就更好了。 师雨萱心下惴惴,能吸引到全天下的仇恨值,这得捅了多大的篓子,造了多大的罪孽才能办到啊,她跟苏曳大佬待了几天,这屎盆子应该不会也扣给她吧? 她沉默了良久,久到秦湘都忍不住了,好奇地盯着她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究竟是什么原因才导致了当年那场惊天一战?既然打起来,总要有个由头吧?在那之前苏曳大……额,魔头又做了什么?”师雨萱险险地把脱口而出的另一个改成了“魔头”,只觉得一滴冷汗顺着背脊流了下去。 口误要人命。 她压着快了一拍的心跳,没有露出异样,只让自己看起来只是真的好奇一般。 秦湘沉吟了一会儿,转过头去看倪碧儿:“我不知道,倪姐姐你见识广,有听师尊说过吗?” 倪碧儿摇头:“不曾。” 秦湘顿时垮下脸:“那看来师尊也不知道了。” 若是玉秀真人知道,肯定会告诉师姐的,她不说,只能代表她也不清楚。然而秦湘也被挑起了好奇心,好奇心得不到纾解,只觉得自己心里痒痒的,偏偏挠也挠不到。 师雨萱比她想得更多。她想到了苏曳大佬的身份,想到了《九洲风物》里作者的各种猜测,想到了自己有所怀疑的权力争斗。渐渐的,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心里成形。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那场说不清由来的惊天大战难道真的是苏曳挑起的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苏曳大佬也太惨了。 不过她认识的苏曳大佬真的是那个仙帝苏曳吗? 师雨萱决定问一问,然而才问出口便被倪碧儿的斥责打断了。 “休要胡言!”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倪碧儿缓了缓语气,继续说道,“仙帝是何等伟人,岂能把区区一介魔头放在一起与他相提并论。天下同名同姓之人何其多,那魔头绝不可能与仙帝有关。更何况,我凌霄宫祖训也说了,这魔君苏曳是在仙帝身陨多年后才出现的。” 说不定你们祖训就是错的。 师雨萱暗自腹诽,却见倪碧儿冷淡地看向她,说道:“师妹似乎对那魔头太过好奇了。” 她顿时心中一凛,知道自己问得太多有些被倪碧儿怀疑了,便假笑着岔开了话题。另一边秦湘端详着手中的罗盘,忽然雀跃一声。 “找到了,师尊说的汇合之地就是这里!” . 玉秀真人说的汇合之地是一株古树,树下已经立了四五个年轻人,都和倪碧儿师姐妹一样穿着同款青衣,正凑在一块儿说话。 见有人来,他们齐齐转向了师雨萱等人,随即笑开。 “师尊,是倪师姐和湘儿师妹回来了!” “师妹此行可还顺利?” “……”叽叽喳喳的问候蜂拥而来,待走近,他们瞧见了师雨萱,又是一阵纳闷,“这位师妹从何而来?不是我凌霄宫之人,倪师姐为何带她回来?” 师雨萱正要跟他们见礼,树下打坐的美艳妇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向倪碧儿和秦湘招了招手。 倪碧儿立刻带着她快走几步,上前拜见道:“师尊。” 不等玉秀真人再次发话,她便主动把遇见师雨萱的过程以及来历叙述了一遍,听得师雨萱不由咂舌。虽然话是她说的,但里面一些缺漏的内容倪碧儿竟然自动给她填充上了,让谎言也变得更加真实。 “原来是天枢府的人。”玉秀真人听完,微微蹙了下眉,似乎对天枢府没多少好感,不咸不淡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暂且留下吧。”说着扫了一眼师雨萱,眉头皱得更深,“来见我为何还戴着面纱,莫非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来了! 明知这些人多半不认识自己,师雨萱还是紧张地提起了心脏,上前一步解释道:“真人莫怪,只是我脸上有疤,怕吓到他人,这才蒙面。” “我见多识广,岂会怕一块小小疤痕?”玉秀真人面色有些不善,“摘下!” 师雨萱无奈,只得把面纱揭了下来。 一露脸,便听见周围传来几道吸气声,原先还算和蔼的凌霄宫弟子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异样,其中一人甚至喃喃道:“真丑……” 师雨萱:“……”兄弟,扎心了。 不过倒没有预想中的兵戎相见的情况,看来他们的确不认识自己也不认识萧秋晚。 师雨萱微微松了口气,余光瞥见秦湘凑过来,似乎对她脸上的痕迹颇为好奇。 “怪不得你一路都蒙着脸呢……”她悄声嘀咕。 师雨萱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实际上她心里也好苦,别人穿越都是变成大美人,只有她丑穿地心。她要给穿越局打差评! 在场唯一不为所动的只有玉秀真人。 师雨萱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没有她发话也不敢私自把面纱重新蒙上,尴尬地站在原地,接受着玉秀真人的打量。 到底是化神期的高手,师雨萱只觉得她的目光有如实质,仿佛两道剑光,几乎要把她刺穿。 她暗暗揣测着玉秀真人的用意,不由得又紧张起来,却见玉秀真人右手一翻,露出一面装饰精美的铜镜。她比照着镜面,又细细观察师雨萱,最终视线定格在她右脸的痕迹上,表情剧烈变化,越发狰狞,最终她怒喝一声,道:“是你!” 师雨萱从她表情变化的那一刻起就暗道糟糕,然而周围的凌霄宫弟子恰巧把她环了一圈,个个修为比她高,想跑也跑不了。 直到玉秀真人一声怒喝出口,师雨萱才知道她真的认出了自己身份,拼着鱼死网破的念头转身就跑。然而玉秀真人的动作更快,话音落下,一道金色的细绳从她袖中飞出,眨眼便把师雨萱捆了个结实。 变故几乎发生在一瞬间,凌霄宫弟子还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地上多出了一个蚕蛹状的物体。 有识货的人看见那一道道金线,失声道:“捆仙绳?” “不错,正是捆仙绳。”玉秀真人缓缓起身,行至“蚕蛹”身边。 秦湘看看被绑得不能动弹的师雨萱,又看看自家师尊,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怯怯地喊了一声师尊。 “师尊,这位师妹……” “糊涂!”倪碧儿在身后阻止她,“师尊既然出手,说明这女子并非善类,你莫要做傻事,免得师尊怪罪你。” 玉秀真人抬了抬手,制止她们:“不怪你们,反倒还要多谢你们两个,把这人带了过来。只是日后还需小心,别再被奸人所骗。” 倪碧儿低声称是。 只有秦湘还是不解,执着地看着玉秀真人。 玉秀真人一挥袖,手中的铜镜便落在了秦湘手中,她看着不断挣扎的师雨萱,语气冰冷:“你们可知道这人是谁?她是魔君苏曳的姘头!你们的几位师叔师伯便是死在那魔头手中!若不是我从玉清师兄的尸身中找到了他的遗物,这铜镜恰巧记下了师兄临死前的最后一幕,呵呵……我还不知道那魔头的嗜好竟如此独特。” 秦湘低头看去,镜面中模糊地显出了两个人影,一个执剑的白衣男子挡在一个看不清容貌的女子身上,那女子微低着头,右脸上仿佛有一片斑痕。 “唔唔唔……”地上的“蚕蛹”挣扎着发出了声音。 我不是苏曳的姘头!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你侮辱苏曳可以,但你不能歧视我的长相! 师雨萱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她跟苏曳清清白白的像两张白纸,这群人就直接把他们打成奸.夫.淫.妇了,而她估摸着还要因此而死,不由得悲从中来。 见她似乎有话要说,玉秀真人挥了挥手,解开了她嘴巴的禁制:“说,苏曳那魔头在什么地方?” 师雨萱:“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无辜卷入的路人甲!” 玉秀真人:“冥顽不灵!” 她又要挥手,师雨萱挣扎着喊道:“我还有一句话!” “说。” 师雨萱清了清嗓子,大吼道:“我日你们大爷!苏曳,我日你大爷!” 要不是手指不能动,她一定要挨个比中指。 玉秀真人脸色一黑,彻底把她捆牢,示意弟子把她抬走:“走,去找那魔头。” 第6章 师雨萱觉得自己要完。 她就像一条死鱼一样被凌霄宫的弟子抬着,一行人轰轰烈烈地去找苏曳报仇。 按照一般的故事剧情猜测,她多半会被用来威胁苏曳大佬。 然而,她和大佬只有几面之缘,别说姘头了,连熟识都谈不上,所以大佬只会安详地看着她去死,最多在她死了之后杀了凌霄宫的人权当为她报仇。 另一种可能是凌霄宫弟子当着苏曳大佬的面杀了她祭旗,然而大佬跟她不熟,也不会有所触动,所以结局同上。 第8章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可能……呵呵,她做梦的时候都不敢梦见自己中六.合.彩,还敢幻想苏曳大佬救自己?她又不是疯辽。 那种大佬为红颜一怒,拔剑砍人的剧情只在小说里有。 更为现实的是,她根本算不上红颜qaq 所以,不管怎样,结局只有一个死字。 师雨萱越想越难过,要不是被捆仙绳捆成了蚕蛹,她都能被自己的眼泪淹死。 凌霄宫的弟子也一点都不温柔,把她当尸体一样抬着,颠颠晃晃的,隔夜饭都能晃出来……不对,她好像已经很久没吃过饭了。 真惨,死前连顿饱饭都没有。 就在师雨萱悲伤地开始回溯人生的时候,凌霄宫的弟子忽然停了下来,玉秀真人看着从空中飞过去的那道白色身影,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苏曳!”她纵身而起,手中绫罗化为飞行法器,“凌霄宫的弟子们,都给我跟上!” “是,师尊!” 凌霄宫弟子们纷纷应声,迎着那道白影而去。 . 苏曳收了剑落地,四下看了看,眉头微微皱起,正要再度御剑离开,只见一道道青色身影落了下来,将他堵在中间。 为首的美艳妇人手持绫罗,一副杀他而后快的模样。四周的弟子也差不多都是类似的表情,一个个持着武器,杀机四起。 苏曳环视了一圈,忍不住笑了。 他并不经常笑,笑起来却格外好看,只是他笑的时候,往往都不是什么好事。 “螳臂当车。”他说道。 在场只有为首的美艳妇人达到了化神期,其他不过是些年轻弟子,修为并不到家。而就算在场所有人都是化神期,也拦不住他,更别说想杀他。 玉秀真人闻言怒哼一声,朝着地上的“蚕蛹”伸手一抓,解开一部分禁制,让师雨萱露出了脑袋。 “没想到吧,苏曳,你的小情人现在在我手中!” 师雨萱翻着白眼,感觉实在无力吐槽。 “不要随便毁人清白啊大姐,我还没有对象……”她说着说着便发现自己又说不出话了,看来是玉秀真人又恢复了禁制。 行叭。 会法术了不起。 师雨萱怏怏地垂头。 苏曳目光落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又想到玉秀真人的话,头一回觉得自己是不是听力也出问题了。 “你说她是我什么?” “何必装模作样。”玉秀真人冷笑一声,“我有师兄的宝镜,自然见过你如何紧张这丑丫头,你若是乖乖束手就擒,我还能放了她,若是不然……”她抬起手,锋利的指甲在师雨萱脖子边上划了划,“你小情人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师雨萱:“……” 老贱人,你才丑! 苏曳收起那一丁点古怪的情绪,又看了眼垂着头装死的某人,正好看到她灵动地翻了个白眼。那张脸他倒是熟悉,可明明才放她离开,怎么又被人捉住了?还成了他的小……额,小情人? 苏曳越想越觉得莫名,看向玉秀真人的眼神也变得不耐烦。 “没有人可以威胁我。” 说着,手里的斩无极出鞘一截。 玉秀真人心头微跳,手下不再留情,一掌拍向师雨萱,怒喝道:“看来你是不在意这小娼妇的命了!那便送你们一起归西!” 话音未落,周围的凌霄宫弟子已使出自己的绝学攻了上来,一时间各种神通法术湮没了苏曳。 师雨萱看着玉秀真人的手掌离自己越来越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等死。 然而预料中的死亡没有降临,一股不知如何而来的巨大力量把她从玉秀真人的手里踢了出去,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飞越高、越飞越高……飞过云层,飞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然后啪叽一声,摔到地上,砸出了一个坑。 是苏曳大佬救了她。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真令人感动。 如果现在能穿越回去,她马上就去买十注六.合.彩。 师雨萱望着自己飞来的方向,感动得热泪盈眶——全身的骨头都好像散架了,真好,真感动,苏曳我谢谢你全家。 泪眼朦胧间,师雨萱看见一双一尘不染的白色靴子在坑边停了下来,然后蹲下看着她,就像月色黯淡的那一晚一样。 她望着大佬,大佬望着她。 四目相对,两眼泪汪汪。 大佬:“嗤。” 果然是她认识的那个神经病大佬。 师雨萱想着,仅剩的一丝感动也在大佬的嘲笑间不翼而飞。 . 苏曳看着师雨萱又灵动地翻了个白眼,向前迈了一步。他的身体好像没动,仅仅是平移了一下,却突兀地出现在了坑底。 他一手握着剑,一边弯下腰去捡坑内的巨大“蚕蛹”。 然而这“蚕蛹”显然有点滑溜,他捞了一下,干脆转变了念头,把师雨萱整个人扛了起来,抗到了一棵大树下。 师雨萱还是不能动,两只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 奇怪的是,苏曳居然读懂了她的意思,挥挥手,解开了捆仙绳的禁制。 “呜呜呜……”好不容易能说话,师雨萱一张口,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她其实是个特别怕死的人,刚才玉秀真人那一掌拍来,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还有全身的骨头断裂的疼痛,也让她根本说不出话。 苏曳就那样抱着剑站在跟前看她哭。 师雨萱看了他一眼,觉得更委屈了,眼泪“哗哗”地流。 斩无极震了震,像是要提醒苏曳什么,苏曳愣了愣,似乎明白了它传递来的想法,在师雨萱面前蹲下。斩无极又震了一下,仿佛觉得孺子可教,然而它的主人显然领会错了意思,他伸出手,掐住师雨萱的下巴,然后掐了掐她的脸颊。 师雨萱:“……” 苏曳:“……” 傻逼。 师雨萱想着,然后忍不住打了个泪嗝。 她的眼泪终于止住了,然而却开始不停打嗝。苏曳有些迟疑地松开手,斩无极从他怀里挣开,在空中晃晃悠悠地飞了一圈,然后一头栽进地里。 蠢货。 灵剑也暗骂道。 苏曳有一点无措。他虽然修为很高,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为什么斩无极要让他替这女人止住眼泪?就不能让她哭吗? 他静静地看着师雨萱,师雨萱打了好久的嗝,终于停了下来,也看着他。 半晌,她抿抿嘴,小声道:“谢谢。” 其实苏曳没有必要救她的,他们又不熟,而且他一开始也想杀她呢,但他还是救了她。 苏曳听完,没有半点做了好人好事的自豪感,反而皱着眉问道:“不是让你走了吗?” 他才放走的人,一回头又被人绑了起来要杀头,让他面子往哪里搁? 还是说,这是苦肉计? 师雨萱冥冥之中感觉到了这股意念,默默缩了缩头:“那个……其实是因为我比较菜……”她简略地将经过说了一遍,然后眨巴着眼看向苏曳大佬。 苏曳:“哦。” 然后呢?哦就完了? 你对自己被毁了清白这件事就不想发表点什么看法吗?对一个无辜被卷入的可怜的小姑娘,就没有一点表示吗? 师雨萱继续眨巴着眼,却见苏曳住了口,明显没有要再说话的意思。她一哽,只能主动问道:“凌霄宫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虽然她觉得大佬能那么快赶过来,那些人多半已经凉透了。 “死了。”苏曳没什么表情地说道。 他很平静,平静到不像是才杀了几个人。 师雨萱不觉得意外,但她还是想问一问秦湘的情况,凌霄宫的人她不熟,还想杀她,她一个也不喜欢,只有秦湘还有一点单纯。 话还没问出口,苏曳忽然扬了扬眉,像是想起了什么:“还逃了一个,似乎是那群人的师尊,拿一个小姑娘挡了我的剑,自己跑了。” 他本来可以追上去杀了那个女人,然而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回来找师雨萱。 师雨萱沉默了一下,问道:“那个小姑娘长什么模样?是不是扎了两个发髻,系了两条发带?” 苏曳似乎有点惊讶:“你认识?” 师雨萱点头。 苏曳又皱了皱眉:“你在同情她,可她也想杀你。” 师雨萱弱弱的:“……那是因为他们以为我是你同伙。” 说完,她忽然想到玉秀真人逃了出去,顿时一惊,本来只有凌霄宫的几个人以为她和苏曳大佬有着不可描述的关系,现在她跑了,只怕全修仙界都以为他们有一腿了! 师雨萱又想哭了。 她还年轻,不想上反派boss这条贼船。 她幽幽地瞥一眼苏曳,大佬敏锐地看过来,眼神里好像带着疑惑。 “大佬你还是杀了我吧,我现在要是出去,怕是也要被全修仙界通缉了。”她有气无力道。 “好说。”苏曳点了点头,一招手,斩无极又回到了手上。 第9章 师雨萱:“……” “等等等等!我和你开玩笑呢!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幽默感!”她激动地往前一扑,整个人倒在了地上,这才想起身上的捆仙绳还没来得及解开,然而余光里,苏曳大佬的剑已经劈了过来。 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死法。 师雨萱还在为自己的嘴贱后悔,却见剑光闪烁,身上的捆仙绳发出了断裂之声,束缚着身体的压力悄然褪去,她好像又能自由动弹了。 “咦?” 居然不是杀她吗? 苏曳收剑归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表情淡淡的,没有什么喜怒,说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师雨萱趴在地上,忍着泪艰难地抬起头:“那个,大佬……有件事没和你说。” “什么?” “你刚才把我踢飞出来,我骨头摔断了。”师雨萱面无表情,“请你,负责,谢谢。” “……” 第7章 灵丹的口感还不错,如果能有其他口味就更好了。 比如说,草莓味之类的。 师雨萱麻木地嚼着灵丹,嚼一颗,从瓶里面倒一颗。 大抵是苏曳大佬自觉理亏,很是爽快地给了她一大瓶灵丹作为补偿,在吞了小半瓶灵丹后,师雨萱终于发觉自己的骨头又长好了,甚至体内充满了力量,充沛得仿佛能打死十头牛。 她试着跳了跳,一股惊人的弹跳力从脚上迸发。 还没来得及反应,师雨萱发现自己已经挂在了树杈上。 这个世界的引力不太科学。 她扒拉着树枝嘀嘀咕咕,树下苏曳听见声音转过头,只见师雨萱不见了人影,只有树枝里探出来一颗脑袋,冲着他傻笑。 他有些想笑,但随即意识到不对。 “你吃了多少灵丹?” “呃……”师雨萱趴在枝头愣了愣,开始回忆,“也没多少,大概小半瓶吧。你已经给我了,不至于这么小气不让我吃吧?” 苏曳一时沉默。 师雨萱觉得不太对劲,小心翼翼试探道:“我是不是吃的有点多了?” 苏曳点头。 “吃多了会怎么样?”她又问。 苏曳却在这时掀起一抹冷笑:“会撑。” “那就好……”师雨萱松了口气,正准备顺着树干爬下来,又听苏曳说道,“还会死。” 她脚底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砸到了地上,又砸出了一个坑。 苏曳抱着剑,站在坑边低下头,说道:“你的伤势,吃一枚灵丹就足以恢复,两枚可以痊愈,三枚让你的体质远胜从前。再多,你的身体容纳不了,会被撑爆。” 师雨萱颤抖着从坑里爬出来,揪着苏曳的衣角,颤着声问:“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没救了,等死吧。” “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师雨萱拽着他的衣角不放,求生欲异常旺盛。 苏曳便又蹲下,掐着她的脸翻过来翻过去地看了一遍,有些奇怪地“咦”了一声:“按理说,你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死了。” 似曾相识的话。 师雨萱耳朵动了动,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 她还记得上次大佬这么说话之后,拿出了剑想要解剖她。 “别动。”大佬按住了她的脑袋,不知从哪里又掏出来一颗鲜红色的灵丹,“你再试试这个。” 这灵丹他喵的有鸡蛋大小! 谁家正经丹药能做这么大啊? 师雨萱眨巴着眼盯着那颗灵丹,一股恶寒油然而生。 “大佬,我妈妈说颜色太鲜艳的东西都有毒……唔,我不吃你别塞唔唔唔……”苏曳淡然抽回手,云淡风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师雨萱瞪着他,敢怒不敢言。那颗鲜红色的灵丹卡在她的喉咙里,随着她咽口水的动作,“咕咚”一声落了进去。 修仙世界真的太危险了,她想回家嘤嘤嘤。 . 又等了片刻,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师雨萱揉着自己的肚子,隐隐感觉到好像有点饿。 “有感觉吗?” “没有。” “果然是这样。” 师雨萱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瞪着似乎拿她当成了实验品的大佬,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你很奇怪。”苏曳端详着她,“先是死而复生,又是这么奇特的体质……” 师雨萱打了个寒战,摆手道:“没有的事,别胡说。” 苏曳显然并不准备研究她,只是沉吟道:“你以往修炼时,是不是常常觉得事倍功半?” 师雨萱摇了摇头。 “不是吗?那不应该……” “不是,我是说我不知道。”师雨萱插话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师雨萱发现大佬看着她的目光里又流露出了一种对她智商的鄙视,她噎了一噎,梗着脖子说:“就是不知道啊,你咬我啊。”她又不是原主,根本不会修炼好不好。 苏曳又端详了一会儿,慢慢散去了好奇心。 “算了,你走吧。” 他既然已经决定放她一条生路,就不会收回自己的话,况且不论出于哪一种考虑,她都不应该和他纠缠太深。 他转身便走,师雨萱叹了口气,伸出手揪住他的裤角。 苏曳往前走了一步,她往后拽了一下。再走,又拽。 师雨萱看着手里的裤角,默默地打了个满分。 质量真不错。 苏曳只得停下,低下头看着那只脏兮兮的手。那手摸过土、蹭过树,已经有了变黑的趋势,而现在它把黑色留在了他的衣服上。 他的衣服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但是并不防尘。 苏曳眼角跳了跳,然后便见那只手又拽了拽他的裤角。大约是因为他停下没有动作,想要引起他的注意,这一回力道明显有些大。 苏曳眉心也开始跳了,青筋一抽一抽的,让他觉得自己的脾气又不好了。 “别拽了。”他转过身,深吸一口气,顿了顿,“……要掉了。” “哦。” 师雨萱像甩开烫手山芋般甩开了手中的布料,挥着手给自己扇风,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苏曳问:“你还想怎样?” 他并不喜欢杀人,通常只有别人要杀他,他才会杀了他们。然而这不代表他不会主动杀人,他从前的威名有一半就是杀出来的。 虽然他暂时不想师雨萱死,但如果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他,挑战他的耐性,他一样会出剑。 现在,斩无极便已经对准了她,只是还未出鞘。 师雨萱的求生欲瞬间飙至最高点,她抬手握住斩无极的剑鞘,用最真诚最温暖人心的笑容看着苏曳,诚恳地说道:“大佬,要不你大发慈悲收了我吧。” 苏曳微微皱眉:“说人话。” 师雨萱:“我没有地方可以去,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好让人害怕嘤嘤嘤,而且我的名声也被玉秀真人那个老贱人毁了,现在整个修仙界恐怕都以为我是你的姘头了,我被绑死在你这条贼船上了,只能要死一起死。” 苏曳还是皱眉:“简单点。” 师雨萱终于言简意赅道:“大佬,我想跟着你混。” 苏曳大佬牛逼吗?非常牛逼。他得罪的人多吗?多,多到可能整个修仙界的人都想他死。如果师雨萱有的选,她肯定想离这样的大佬远远的,可惜她就好像玩游戏的时候还没出新手村就被系统强制加入了反派阵营,没有一点选择。 师雨萱心里戚戚然。 苏曳看着她装出来的可怜样,巍然不动,果断拒绝:“不要。” “我扫地可勤快了!我还会洗衣做饭!上得厅堂下得了厨房抽空还能给你暖床!偶尔还能当一下实验品……嗯,也不一定。这么优质的保姆你上哪里去找!” “那也不要。” 苏曳听得不耐烦了,又准备离开,师雨萱赶紧站起来,走了两步,忽然眼前闪过一片重影。她晃了晃脑袋,身体却不由自主朝着苏曳的方向倒了过去。 苏曳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敏捷地避了开来,扭头望去,只见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人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身上腾的燃起了一层火焰。 好像……是刚才那枚丹药的关系。 . 人只有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过后,才知道生命的可贵。 师雨萱醒来,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明天和意外总是不知道哪个先来,但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就说明又顺利苟过了一天——哪怕看到的是两个太阳。 她扭了扭脖子,落了枕的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她四下张望了一圈,发现自己正在水里泡着,而苏曳大佬则抱着剑闲适地坐在岸边,目光正向她看来。 回忆起晕倒前的感受,师雨萱有点迟疑地问道:“我是中毒了吗?” 那枚鲜红色的丹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被它毒倒也不奇怪。 第10章 苏曳淡定摇头:“没有毒。”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可能是时间太久药效发生了变化。” 也就是说……过期了? 师雨萱一愣:“你这丹药不修真啊!” 苏曳还是一脸淡定:“除非是拿特定的材质储存,否则药力改变也是极为常见的事。” 当然,他修行这么多年也没遇到过几回。 师雨萱不明就里,嘀嘀咕咕地信了,低下头把自己摸了一遍。 手没问题,腿也正常,没有头晕脑热,小腹……嗯,稍微有点饿,其他好像都没问题,不过要是能照个x片看看内部就好了。 刚想到这一茬,师雨萱发现盯着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起来,思绪像是一下子沉入了体内,五脏六腑顿时清晰可见,甚至还能看见灵气在体内按着某种轨迹自由运转。 她兴奋地东瞧瞧西看看,意识撒了欢在体内奔走,渐渐沉到了丹田,看见了奇怪的一幕。 她的丹田充满了混沌的雾气,而在丹田的中央有一颗透明的珠子不紧不慢地旋转着,不时吸收进一些雾气,但奇怪的是不论它吸进多少雾气,大小始终没有任何改变。 这是金丹吗?怎么感觉不太像。 师雨萱下意识地想挠头,随即想到自己似乎正在内视,又仔细地观察起了丹田的情况,越看越觉得疑惑。 金丹不应该是金色的吗?而且没记错的话,这具身体还只是筑基期的菜鸟,怎么会突然变成金丹期? 她心事重重地退出了内视,目光深沉地看向苏曳。 苏曳不解地扬了扬眉:“怎么了?” 师雨萱把看见的怪异状况跟他说了,随即期期艾艾地捧着脸问:“我是因为丹药吃太多所以一下子成金丹了吗?” 苏曳嗤笑一声:“想得美。” 要是那么容易就能结成金丹,这种最基础的培元丹早在修仙界卖疯了。 不过他对师雨萱所说的情况也有点不明所以,干脆走过去抓起她的手用灵力探查了一番。 师雨萱惴惴不安地任由他抓着手,瞄着他的脸色问道:“我还好吗?” “死不了。”苏曳表情淡淡的,放下她的手,又掐着她的脸左看右看,像是要看出一朵花来。 师雨萱虽然对现在的长相心里有数,但还是不免有点娇羞。 万一真像玉秀真人说的那样,大佬他审美特殊呢? 这么一想,还怪羞涩的。 忽然,苏曳松开了手,语气有点异样:“原来如此。” 师雨萱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茫然:“什么鬼?” 苏曳又抓起她的手,这回表情认真了点,正经说道:“你脸上的封印原来是用来封印你体质的,难怪你体质这么特殊……” 师雨萱愣愣地看着他的手,朦朦胧胧间感觉自己的脑袋上好像飘起了一个金色的主角光环。 原来这就是迟来的穿越福利吗? 第8章 自从知道了脸上的“胎记”原来是封印残留后,师雨萱就变得格外欢快,像只烦人的麻雀一样围着苏曳叽叽喳喳,吵得苏曳不胜其烦。 “这个痕迹真的是封印吗?我就说看起来不像天生的呢!” “大佬大佬,你有办法帮我把这个封印去掉吗?” “果然我其实长得还是很漂亮的吧,也是,我可是有主角光环的女人啊!” “如果去掉封印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我体内封印着九尾狐吗?” “……” 好吵。 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砸了过来,听得苏曳脑仁疼,最后实在忍无可忍,直接揪着她的衣领将她丢到了湖中心,总算世界清静。 扑通一声入水,冰凉的湖水让师雨萱冷静了一些。湖水不算深,她挣扎着浮起来,朝着苏曳用狗刨的姿势游了过去。 苏曳斜她一眼,懒洋洋地把腿换了个姿势,没有躲。 师雨萱忸怩地蹭过去,嘿嘿一笑,笑容朴实中又带着一丝谄媚。 “大佬……”她掐尖了嗓子娇娇柔柔地喊道,声音一出口自己都忍不住抖了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只能重新换了个调,“咳咳……大佬,您这么厉害,解决一个小小的封印,应该完全不在话下吧?” 她掐着指尖尖,比出一点点距离。 苏曳一眼扫过,没什么反应:“可以一试。” 师雨萱立刻得寸进尺:“那您试试?” 不等苏曳反应,她又骄傲地挺了挺胸,一掌拍在心口,语气昂扬地说道:“虽然我只是一个小保姆,一个卑微的扫地工,但我毕竟是大佬您的人,代表的可是您的颜面啊!” “呵。” “难道你就不想要一个漂亮能撑门面的姑娘吗?只要您动动手指,漂亮女仆立刻送到家!” 苏曳简短而直接地拒绝道:“不想。” 师雨萱:“……” 师雨萱:“我这么丑您不觉得碍眼吗,我怕丑到您……” 苏曳慢吞吞地“哦”了一声,说:“你丑没事。” 师雨萱心跳突然快了一拍,这种土味情话在原来的世界很流行,但在这个危险的修仙界突然听到一脸仿佛性冷淡的苏曳大佬说出来,感觉还是很特别。就好像一缕细小的电流忽然间击中了心脏,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血管流淌开来…… 她试探着接话道:“因为你瞎?” “怎么可能。”苏曳诧异道,丝毫不能理解这女人看起来还算聪明的样子怎么会问出这么无厘头的话。 师雨萱感觉击中心脏都那股电流一下子加足了马力,差点让她心肌梗死。 “那是为什么……”她喃喃道。 只见苏曳摩挲着剑柄,一脸认真地回答:“死了就不碍眼了。” “……”我可去你妈的吧! 师雨萱愤愤地拍着水花,只觉自己一腔幻想喂了狗。她要是再对这家伙有什么期待她就是傻逼! “大佬你看到这朵花了吗?”她摘下岸边的一朵小白花递到苏曳面前,在后者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时,冷漠无情地一把抛进了水里。 “丢掉都不给你。” “呵。” 双方各自用言语交战了一个回合,最后还是师雨萱服了软。天气虽然还算暖和,但衣服都被湖水泡湿了,一旦站起来,微风吹过还是有一丝丝寒冷,她需要苏曳大佬的人工烘干功能。 苏曳眼看着她从水里爬上岸,视线定格在湿漉漉的衣衫上,心念一转就猜到了她想干嘛,可还是懒得动,只悠悠地移开了目光。 黑白两色的门派衣裳湿透后便紧紧地贴在了身上,把本就窈窕的身姿勾勒得更加凹凸有致,再加上原本的破损之处似露非露地现出了细腻雪白的肌肤,格外让人浮想联翩。 偏偏师雨萱自己毫无所觉,不仅嫌宽大的袖袍碍事,撸到胳膊肘卷了起来,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藕臂,还除了鞋袜,赤着一双玉足踩在草地上。 她绕到苏曳跟前,还没来得及说话,苏曳便迅速地转过了头。 师雨萱纳闷地挠了挠头——头发湿哒哒地结在一块,一不小心被她薅了两根下来,疼得她倒吸一口气。 “哎疼疼疼……” 苏曳几乎是瞬间就回头看了过来,待看见她一脸肉疼地望着手心里的两根长发时,脸色顿时一沉,眼神也跟着恢复了一贯的冷淡。 师雨萱接触到他的眼神,忙不迭地摆出职业化假笑:“大佬您看这天挺冷的,能不能麻烦……”你字后面的话才刚到舌尖,苏曳就御剑飞走了。 师雨萱眼睁睁目送他离开,呆呆地望了会儿蓝天,心里还没开始骂娘,就眼睁睁看着他又飞了回来,站在剑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丢下一个储物袋。 “换。”大佬一如既往的简洁。 师雨萱几乎被他的骚操作惊呆,一脸懵逼地接过储物袋往里扫了一眼,然后就看见了好几件凌霄宫的校服。衣裳都是干净的,大多数弟子出门往往都会多备几套衣服,看来大佬刚刚是回去收缴了自己的战利品。 师雨萱莫名有点受宠若惊。 她何德何能让大佬帮她去拿衣服,虽然这背后的真相可能是大佬懒得帮她烘干…… . 苏曳抵着额头在岸边坐下,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一脸深沉。与之相反的,是他起伏连绵的内心。 自从遇到师雨萱,他似乎变得有点不太像平时的自己了。如果放在以前,有人拿一个女人威胁他,他会搭理吗?应该是不会的,更别说还给她培元丹,替她去找换洗衣物。 是因为那女人太没大没小,看起来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他身上的威压,以至于他不自觉就纵容了吗? 他不由自主地轻轻颔首,有这个可能。 毕竟他也是人,在一个地方困了一千年,见到的人不是想杀他就是已经被他杀了,那么出现一个与众不同的人让他对此产生更多耐心还是很容易的——也就是俗称的因为寂寞。 不过师雨萱确实是个奇怪又特殊的人,难得令他十分感兴趣,那么稍微纵容她一点也没关系。 第11章 好了,想清楚了。 苏曳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只觉得道心重新恢复了安宁。 此时再听树丛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也就没有多余的念头了。 手中的灵剑“嗡嗡”鸣动,引得苏曳凝神看去,微笑道:“你也觉得我想的对吗?” 斩无极不停震动,险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那看来确实没错。”苏曳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伸手从剑身上拂过。斩无极像是被安抚了,轻轻地呜鸣一声。 也就是斩无极还没有生出完整的剑灵,导致身为主人的苏曳并不能时时刻刻都能感知到它的想法,否则的话,他这时耳边应该能听到震耳馈聋的两个字: 蠢货! . 一人一剑的相处时光没有安静多久,师雨萱别别扭扭地从树丛后走了出来。 凌霄宫女弟子的衣裳都有些不合身,她感觉胸口勒得有点紧。但这事又不好和苏曳说,只能偷偷摸摸地拽一下领口,再偷偷地拽一下。 一直走到苏曳面前,她才停下手,背在身后,小小声道:“谢谢。” 苏曳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师雨萱觉得他好像和先前有一些不一样了。此时的他看起来有一种刚遁入空门出了家的脱俗感,又或者抽完一根事后烟的超然感。虽然目光落在湖面上,脸上却散发着一股由内而外的安详。 安详??? 师雨萱又打量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用错形容词。 她摩挲着下巴,悄悄地揣测了一下大佬的心理——内心宁静,神情平和,心情应该不错。 既然心情不错,那就代表着适合旧事重提。 而且从最近的接触看来,苏曳大佬还挺好说话的……嗯,起码对她的容忍度还行。 师雨萱把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噼啪响,觑着苏曳的脸色把封印的事又提了提。 “虽然我可以一试,但你想过后果没有?”苏曳问。 “会有什么后果?”师雨萱被他问得突然有点心虚。 “不知道。”苏曳语气没什么变化地说道,然而下一秒大喘气似的,“……可能你会死。” “……” 算了。 师雨萱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风格,立即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当我没问。” 谁知苏曳又冒出一句:“不过你脸上的封印倒是可以去掉,恢复你原本的容貌。” 按理说那封印本不应该显露于脸部,唯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下封印之人有意为之,因此苏曳自信只要将封印解开一些,便能使她的脸恢复如初,又不影响其关键作用。 咦,意外之喜! 师雨萱立刻抬起了头,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他,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 “没问题没问题!能恢复原来的长相就行!”她是个诚实的颜狗,如果顶着一张不漂亮的脸蛋,每天吃的饭都会因为自闭而少一碗。 她的眼睛太亮,苏曳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已经平复的道心又稍稍乱了片刻,只得吩咐道:“把眼睛闭上。” 师雨萱乖乖闭上眼睛,眼珠子却控制不住地乱转。一股热意从右脸蒸腾而起,还带着些许痒意。她好几次差点没忍住睁开眼去看,但想到苏曳的吩咐,只能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施为。 不消片刻,苏曳的声音再度传来:“好了。” 师雨萱急忙睁开眼,迫不及待地凑到湖边照了照镜子,随即惊呼一声,被水里的倒影惊艳了。 “虽然我觉得可能会好看,但没想到会这么好看……”她轻声嘟囔着,想到了现代的自己。 她原本就是个漂亮姑娘,从小到大稳居校花宝座的那种,然而近年来因为工作时常熬夜的原因,也面临了掉发和皮肤变差等问题。 可这具身体不一样,皮肤光洁白皙,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一双桃花眼清澈又灵动,柔顺的秀发乌黑亮丽,各种小细节的优化把这张脸打造成了她原来长相的顶配版本。 这样的穿越才叫值了! 师雨萱爱不释手地摸着自己的脸蛋,陡然间,她看到一朵小白花顺着波浪漂到了跟前,恰好挡住了水中的倒影。 这花似乎有些眼熟。 师雨萱眨了眨眼,一句“丢掉也不给你”在脑海里疯狂回响。 不好。 不能让大佬看见。 她不动声色地把花捞起来,还没找到机会将其毁尸灭迹,便看见一只修长干净的手在她面前摊了开来。 这只手很白,指骨分明,指腹和虎口有一层薄茧,一看就是用剑之人。 师雨萱内心苦着脸,脸上却殷勤地笑了起来,又薅了几朵小白花连同手里那朵一起递给了苏曳大佬。 都是她的错,她一开始不该挑衅大佬的qaq “大佬别客气,都送您都送您!” “丢掉都不给我?”大佬斜了她一眼,伸手接过花看了看,嘴角翘起,嘲讽一般地冷笑道:“呵。” 这简短有力富有内涵的一个字登时让师雨萱的羞愤之情压过了感激之情,她跳起来想拿回花束,却被大佬轻松避过。 这个家伙太记仇了吧! 师雨萱叉着腰,气鼓鼓地瞪着他。 苏曳本想直接把花扔了,但看见她气呼呼的模样,鬼使神差地把花送进了储物袋。他的储物袋由曾经的天下第一炼器大师精心打造,用的也是最好的材料,即使放上几千年也不会坏。 他边想边抱着剑往外走,师雨萱亦步亦趋地跟着,跟了一会儿,发现他没有把她甩开的架势,胆子立马大了些,噔噔噔跑到他身旁并肩而行。 她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等再开口的时候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新的事物上。 她看看天,看看地,然后戳了戳苏曳。 “我们这是去哪?” “去掉‘们’。” 师雨萱从善如流道:“那请问您准备去哪?” 苏曳:“……” 师雨萱从他的沉默里听出了猫腻,有点怀疑地试探道:“这好像不是回黑狱的方向吧?我记得应该是在……”她反手一指,“那边。” 她虽然一开始也不记得,但走过两次已经记下了大致方位,而苏曳大佬现在要去的方向和他老巢差了十万八千里。 “…………” 苏曳脚下不停,脸色不变,身体却自动地转向了她指出的方向。 “噗。”师雨萱捂着嘴笑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追上去,积极又热情地推销道,“大佬,您是不认得路吧?没关系,我认识呀!像我这么可爱的人形导航仪你值得拥有!” “……闭嘴。” 第9章 如果说大佬是一个副本的终极boss,那么她可能只是这个副本中第一个关卡的炮灰怪,死了既不涨经验也不掉装备的那种。 在苏曳又一次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一波前来组团杀boss的修士后,师雨萱终于对自己的现状有所明悟。 当然,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巴不得没人注意她。大佬不惧危险,但她只是一只菜鸟。 所以每次遇到有人来,她都会提前躲起来,免得影响大佬发挥。 不知不觉潜行技能点+1。 “走吧。” 出神间,苏曳收剑归鞘向她招呼了一声。 师雨萱屁颠颠地跟上去,捂着口鼻,目不斜视地跨过地上一具具横七竖八的尸体。要不怎么说人的适应能力是无敌的呢,刚穿越过来那会儿她看见死人还会吓晕过去,现在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横穿案发现场,实乃一大进步也。 “那啥,大佬。”师雨萱清了清嗓子,伸出手指戳了戳苏曳的后腰,“我觉得咱们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不你描述一下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地方,我顺路帮你留意留意?” 从三天前开始,苏曳就离开了黑狱一直在四处溜达,师雨萱跟着他跑前跑后,大致看出了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但到底是找什么东西,师雨萱不知道也不敢问,可苏曳的认路水平实在不忍直视,再任由他走下去,她的两条腿怕是保不住,于是就有了以上发言。 苏曳沉吟了片刻,摇摇头说:“不知道。” 他说的明明是实话,偏偏师雨萱不信,背着他撇了撇嘴做了个鬼脸,还以为他看不到。 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他说的话? 苏曳皱了皱眉,不知为何觉得有点不爽,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要找这个秘境世界的基石,它可能是一块石头,也可能是一棵树一朵花,甚至是一粒沙。在见到它之前,谁也不能保证它是什么形态。” 说完,自己就先愣了愣。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多口舌跟她解释? 师雨萱没有留意到他的纠结,听完解释后咂舌道:“那这不就是大海捞针?” 真要是一粒沙子,还不得找到猴年马月啊? 她瞄了瞄苏曳悬浮于地三尺的脚底,又看了看自己因为走了太多路已经开始水肿的两条腿,心想原来当大佬跟班这么累,还不如留在现代996呢,起码还有加班费。 第12章 她内心长吁短叹,面上还是一副无怨无悔的模样,免得大佬以为她不想跟着混了,直接把她甩掉。 这些天她跟着大佬杀人放火,黑锅已经在脑袋上牢牢扣住了,扣得还贼结实,有生之年怕是都摘不掉。天下之大,竟然只有苏曳大佬身边才有她的容身之处,这穿越委实令人心酸。 苏曳抱着剑,眺望着东方,气定神闲道:“大海捞针还不至于,这秘境的五块基石也是按照阵法方位来布置的,我已经毁了其中四块,只差西边的那一块了。” “……可是我们一直在往东边走。”师雨萱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说了实话。 苏曳:“……” 这女人话有些多。 他心想着,默默调转了方向。 从前他对除了剑道以外的东西就不是特别擅长,自一千多年前把心魔分出来后,关于阵法和方向感这一块就更差了。他曾经仅用十年的时光便炼化了黑狱玄渊将其易主,但用了其百倍的时间却仍然没找齐五块基石,就是因为这一点。 师雨萱回头望了望走过的冤枉路,不停念叨着“这是大腿、这是大腿,你打不过他”,用尽全力平复了一下怨念的情绪,这才尽职地跟了上去。 她不会御物也不会飞行,更不懂得如何运转体力的灵力,全靠意志力支撑着两条腿走路。走到最后,她身体摇摇摆摆快站不稳了,眼前也出现了重影。 而走在前面的苏曳背影依旧白衣飘飘、气质出尘,犹如谪仙下凡。师雨萱甚至怀疑他可能连滴汗都没出。 崽种! 师雨萱嫉妒地在内心怒骂道。 会飞了不起吗?装逼迟早被雷劈! 恰在此时,苏曳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脚下一顿,转过身来。 “你是不是累了?”他看起来有些温和地问道。 “……我要是说是呢?” “那就再忍忍。”苏曳正经道,“我感觉就在附近了。” “呵呵。”师雨萱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嘴角,照例在心里迸出一段国骂。 她就不应该对这家伙有什么期待! . 又走了一炷香时间,师雨萱彻底放弃了治疗。 她趴倒在草地上,哀嚎道:“我不走了!我走不动了!你杀了我吧!” 接着又是一阵叽里咕噜的骂声,什么“王八蛋混蛋不要脸”、“黑心资本家吃枣药丸”等等,几乎没有一句是重复的。 听起来还挺精神。 苏曳想道,然后折返回来,轻轻落地。 师雨萱仰起头看了他一眼,恶狠狠地揪住他的裤脚,声嘶力竭道:“我要休息!” 你都这么喊了,他再不答应岂不是显得很不近人情? 苏曳微微点头:“可以。” 师雨萱一喜,得寸进尺道:“我还要吃饭!” 如果可以她还想点个菜名,比如红烧肉糖醋排骨烤鸭烤全羊酸辣鱼油爆虾清蒸大闸蟹等等…… 苏曳:“你是筑基期,已经辟谷了。” 说着就想掏一粒辟谷丹出来应付过去,但他毕竟成仙已久,原本能有几粒留存下来已经不错了,这一摸自然就摸了个空。 他面不改色地放下手,继续说道:“修仙之人不应该多吃俗物,那样只会坏你修行。” “没有美食的人生等同于咸鱼!” “……”苏曳久久地盯着她,直到师雨萱有点忐忑地收回手,他才颇为诧异地反问道,“难道你现在不是吗?” 实力那么差还不知道上进,胆子又大得异于常人,能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几乎可以说是个奇迹。 不出意料的,苏曳看见师雨萱瞪向了自己。如果眼神能杀人,他这会儿怎么也该被大卸八块了。他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轻轻松松地提起师雨萱放到剑上,向着不远处的山谷走去。 山谷景色秀丽,物产良多。奇怪的是当苏曳走进去的时候,不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抑或是水里游的,全都像是面临灭顶之灾似的蛰伏不动。 师雨萱左看右看,最后目光落在苏曳身上:“它们好像是在怕你啊。” 苏曳没有说话,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音节:“嗯。” 这才是正常状态。 他是世间唯一一个真仙,天生对修为比他低的人与物有压制作用。虽然如今没了仙骨,但身上威压犹在,即使只流露出一丝,也足以使飞禽走兽匍匐。 只有身边的这个女人,一点也感受不到。 他又扫了师雨萱一眼,后者站在河边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又谄媚地跑回来,笑眯眯地请他挪步。 “我烤鱼的手艺特别棒,真的,不信您等会儿尝尝!” 师雨萱一边卖力地自夸一边推动苏曳往河边走,显然是想借他的能力捞鱼。苏曳被推得有点不耐烦,抓着斩无极往水里一扔,直接将一条手臂长的鱼钉死在了岸边。 不愧是大佬。 师雨萱噤了声,小跑过去连鱼带剑捞了起来。 . 要说烧烤手艺,师雨萱曾经也是特意学过的。 年轻的时候她一直梦想着开一家烧烤店,为此中学时期没少跟学校对面的大叔偷师。可惜还没高考呢,烧烤店就倒闭了,她也走上了程序员这条不归路。 想想也是一把辛酸泪。 师雨萱正襟危坐,努力摒除杂念专心致志地烤鱼。在野外条件是差了些,不过也还能凑合着。 待鱼烤至两面金黄,香味也就渐渐出来了。师雨萱拿起一串烤鱼刚要入嘴,像是想起了什么,瞥了眼坐在树上的苏曳大佬,敷衍地询问了一句:“您要尝尝吗?” 问归问,她连动都没动。 “我不吃凡人的食物。”大佬冷漠道。 “哦,那就好。” 她也就是假装客气一下。 “……但盛情难却,也可以尝尝。”大佬又补了半句话。 话音落下,他就从树上飘了下来,在师雨萱没有反应过来前接过她手里的那串烤鱼,咬了一口,皱着眉给出了评价:“难吃。” 等等?说好的不吃凡人食物呢?! 还有难吃你别吃呀! 师雨萱瞠目结舌地看着苏曳风卷残云,不禁怀疑刚才的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 原来口嫌体正直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她摇头晃脑,唏嘘不已,默默地把吃完的鱼骨插/入地里—— 咦?这感觉好像不对。 师雨萱缓缓低头,用脚扫了扫地上的泥土,慢动作回放一般地扭头去看苏曳:“你要找的基石有什么特征吗?” 苏曳微怔,想了想说道:“坚硬,不易毁坏,通常在灵脉的源头……” “等等等等!我不是问你这个。” 师雨萱又看了眼被她用脚刨出来的石面,声音有点像是惊喜过度发飘似的:“它有没有可能是一块大石头,上面刻了几个字,叫‘玄天秘境西极’啥的?” 苏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面色不由变得古怪:“……也不是没有可能。” 谁能想到最后一块基石居然就这么轻易找到了,简直如同儿戏一般。 苏曳在基石上划下最后一剑,凌乱的剑气连成一个整体的剑阵没入了石头内部。 支撑玄天秘境的五块基石,每一块都被他用同样的方法注入了剑气,到时只要一声令下,所有的剑气都能瞬间将基石引爆。 “要是引爆了会怎么样?”师雨萱好奇问道。 苏曳眯了眯眼,望着秘境的蓝天心情不错地回答道:“这个秘境会崩溃,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进出的限制。” 哦……看来大佬要离开这里了。 师雨萱若有所思地想道,学着大佬的样子望天:“大佬,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请以后也继续带着我混……对了,看在我帮你找到基石的份上,我能再吃一只鸡吗?” “……”出息。 苏曳犹豫着要不要再用他的灵剑去杀一只鸡,毕竟这事实在太掉价了,用来刮鱼鳞的时候他就听见斩无极委屈地哭了,要是再杀鸡…… 他拧起了眉,准备拒绝,却听师雨萱忽然“哇哦”了一声。 “好大的鸡哦,感觉一顿吃不完。” 苏曳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东南方向飞来了一只金黄色仿佛燃烧着火焰一般的大鸟。起初还很远,但几个呼吸间它就已经快飞至两人头顶。双翼展开,几乎遮天蔽日。 师雨萱愣愣地仰着头:“大佬,这是你叫来的吗?会不会太太太大了点?” “不是。”苏曳否认得极为干脆,目光盯着那鸟有几分凝重,“那是金翅大鹏。” 第10章 金翅大鹏,世间数一数二的神鸟。即使是苏曳从前也只是在前人典籍中看到过介绍,并未亲眼见识。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一眼认出了这只传说中的神话生物。 那双横亘于天地间的金色翅膀伸展开来,绵延了不止几千里长。天际的光线与金色羽翼的边缘交融,光影折射,似有火焰在跳动。它的眼睛仿佛两团燃烧的金色烈焰,威严神圣却冷漠地注视着世间万物。 第13章 它轻轻扇动翅膀,就能引起飓风与海啸。无数的碎沙石与枯木断枝被狂风裹挟着席卷前行,那些来不及躲避的动物不是被碾成了一团血肉,就是被带着不由自主地往前,气势汹汹,横扫一切。 然而,这只是它的余威,神鸟真正的神异之处尚未展现。 师雨萱与那双燃烧着的金色瞳孔对视了一眼,识海立刻传来一阵剧痛。眼泪从眼眶中汹涌地滚了下来,视线所及只有一片亮眼的金色。她紧闭上眼,浑身都在哆嗦,差点跪倒在地。 苏曳没再嘲笑她瑟瑟发抖的可怜样,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将她扣进自己怀里,踩上盘旋在侧的灵剑,回头看了眼跟在金翅大鹏身后黑压压的人群与兽群,面色不善地沉声道:“走。” 灵剑犹如一道流光,呼啸着窜出了千里。 师雨萱在他怀里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一手攥紧了他的衣服,一手伸到眼下抹了抹泪,哑声问道:“大佬,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别看她最近一直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但她心里多少有点数,知道自己离真正的死亡还有一丝丝距离。然而今天遇到的这只金翅大鹏鸟,却给了她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感。 不能惹,惹了就死翘翘了。 “死不了。” 苏曳神情有一丝暴躁:“还有,哭归哭,别把鼻涕蹭我身上。” “……哦。”师雨萱乖巧地吸了吸鼻涕,悄悄仰起脑袋往两人身后看了看。虽然斩无极的速度已经极快,但那金翅大鹏的速度更是瞬息千里,与他们的距离正一点一点被拉近。 她吸取了刚才的教训,没敢再去与金翅大鹏对视,视线稍稍往后一瞟,便见到了先前没有留意到的乌泱泱的人群。人数之多,怕是在这个秘境里的所有门派都来了。 师雨萱怔了一下,却又觉得不是很意外。 这金翅大鹏出现得突兀,定然不是恰巧碰上,若是有人在背后驱使倒也说得通。可谁能驱使得了神鸟呢? 她凝神往金翅大鹏背上看去,只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是万御门。”苏曳说道,“一个以驭兽闻名的宗门。” 师雨萱听见他的回答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问出了声。 她还想再问两句,但这一问一答的功夫,金翅大鹏的阴影已经将将盖到两人头顶,她只得收起满腹的好奇心,生怕影响苏曳的行动。 谁知苏曳却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停了下来,面向金翅大鹏,耐心地等待它的临近。 这是疯了吗??? 就算打不过也不能自暴自弃啊!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师雨萱脑内嗡嗡地响着,恨不得摇一摇苏曳让他清醒一点。 可惜苏曳跟她一点默契也没有,盯着头顶那片巨大的阴云,蓦地嗤笑一声道:“没想到这些人竟然真的能找到一只金翅大鹏还把它弄进来,为了杀我恐怕真是废了不少功夫。” 怎么觉着你还挺自豪…… 师雨萱没法吐槽他,只能自动屏蔽了他的声音,四下搜寻隐蔽的躲藏点。 她决定了,等会儿趁苏曳吸引火力她就赶紧躲起来,没准他死了,其他人也就顾不上她了。 至于这样做会不会太没有同伴情……呵,开什么玩笑,人命关天的事,自己小命才最重要好不好! 她左顾右盼的样子引起了苏曳的关注。 他略一思索,顿时恍然:“放心,说了你死不了的。” 说着便驱使灵剑落地,公主抱抱着师雨萱将她放在地上,随意地把斩无极的剑鞘塞进她怀里,然后提着剑围着她在地上画了一个圈。 一个……圈? 师雨萱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里模模糊糊地升腾起一个念头——原来我是唐僧?这是个魔改版的西游剧本? “好了。”苏曳停下动作,满意地看了眼这个巨大的透明罩子,对师雨萱说,“这个结界至少可以抵挡十次真仙以下的攻击。” 不,我觉得这样并不好。 师雨萱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木着脸在结界壁上按了按——果然,出不去,也进不来。 她深吸一口气问:“那要是超过十次了呢?” 苏曳一点也不带犹豫地说:“会死。” “……”我他妈谢谢你哦。 这个大一个结界看上去就是个固定靶,你是巴不得我吸引火力被人打死是吧?有本事你放开我让我自己跑啊! 但师雨萱不敢骂出声,她怕苏曳一不开心,连个罩子都不给她。 “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苏曳忽然问道。 “……因为地方大,死得敞亮点?” “……”苏曳没有理她,接着说,“这片草原底下有一个纵横万里的剑阵,知道是谁埋的吗?”他微微翘起嘴角,不等师雨萱开口便自己回答道,“我埋的。” “原本照我的计划,应该还要再过几天,没想到有些人这么急着送死。” 他好像忽然之间充满了倾诉欲,叭叭叭地向师雨萱讲起了他的计划。什么毁了秘境的五块基石这破地方就要塌了,他就能借助破灭那一瞬间的力量撕开这里的禁制,再比如这里的剑阵是他心血来潮的实验没想到最后还能用它来坑一波人之类的。 完了,问师雨萱:“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师雨萱抓抓头发,纳闷地说:“你不是不认识路吗?居然还能找得到这里?” 苏曳:“呵。” 他就不应该跟这女人废话。 师雨萱盯着他的背影,疑惑地歪了歪头:她说错什么了吗?男人的脾气也这么古怪呢?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一阵狂风卷着沙石重重地拍在了透明罩子上。 师雨萱一凛,抬头望向天空。巨大的阴影再次遮蔽了太阳,而这一次,比之前更近也更低了。 金翅大鹏追来了! 狂风吹得苏曳的白衣猎猎作响,他反手握剑,剑尖指着地面,一缕剑气顺着剑尖流入了草原。“嗡”的一声,像是一滴水珠落入大海,看似没有任何变化,但苏曳知道,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他脚下的土地发出了细微的震动,渐渐的,这震动如同波浪一样传递开来,整个草原仿佛沸腾了一般。 噗、噗、噗。 一道道透明的剑气穿透翻腾的土壤,凌然于空。 剑气纵横交错,俨然构成了一副巨大的剑图——万里江山图! 修士群中,有人眼尖看出了门道,不由失声道:“这不是离山剑阵吗?” “离山剑阵?很出名吗?”有弟子好奇地问道,那人却自知失言,闭口不肯再谈。 玉秀真人怨愤地盯着苏曳挺拔的身影,又看了看他身后在风中明灭不定的结界,转过头向凌霄宫的太上长老低声说了几句,那白眉鹤发的老者接着转身,朝金翅大鹏背上的少女遥遥揖了一礼:“苑姑娘,这剑阵凶险,还请姑娘出手,驱使金翅大鹏拔除障碍。” 身后的人纷纷跟着他揖道:“请姑娘出手!” 只有立于少女不远处的一个锦袍男子担忧地说道:“红音,撑不住就不要勉强。” 苑红音看他一眼,摇了摇头。下一刻,她以掌为刃,刺入胸膛! 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本就苍白的脸瞬间像褪了色般变得惨白。底下的金翅大鹏像是因为她自残似的举动受到了伤害,发出了一道凄厉尖锐的鸣叫。 那叫声带着神鸟的怒火,几乎要震聋耳朵。 不光师雨萱被震得气血翻腾连忙捂紧了耳朵,修士群中也有大把弟子堵住了耳朵,身形摇晃。唯有苏曳,自始至终没有动过,面对狂躁的金翅大鹏,他微微一笑,提剑。 “有朋自远方来,没什么好招待的,就替我试试剑吧。” 话落,所有的剑气调转了方向,对准金翅大鹏鸟。神鸟看着这个小的犹如蝼蚁的男人,愤怒地啼鸣一声,每一根金色的羽翼都散发出了耀眼的金光,远远望去仿佛一轮小太阳。 师雨萱只看见苏曳握着剑向前轻轻一挥,一道道泛着白光的剑气便呼啸着冲向了金翅大鹏。 金光与白光相撞,迸发出刺目的光芒。 师雨萱看得双眼剧痛,不得不捂住了眼睛。她看不见苏曳提剑纵身而起,只听他朗声笑道:“我这一剑,上可斩仙神,下可除妖魔,更可荡清世间一切不平事!” 吼—— 跟在金翅大鹏后的兽群受到剑气攻击,躁动地吼了起来,把立于背上的修士抖落不少。而首当其冲的金翅大鹏更是被这一剑击中身躯,腹部现出了一道深入骸骨的伤。 苑红音又喷出了一口血。这口血一出,她的气息顿时萎靡下来,却强撑着结印,控制金翅大鹏冲向苏曳。 “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啊。”苏曳说道。他的声音不大,却令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就仿佛他不是在跟眼前的人们对话,而是在与天外的人交流。 第14章 “区区金翅大鹏,怎么挡得了我。” “我要出去,我就劈开这天!若有人阻,那便杀!” 他挥动手中的剑,斩无极几乎是颤栗地发出了剑鸣。他这一剑,挥向苍穹! 万里江山,龙行天下! 金翅大鹏遮挡着天穹,却被这剑气凝成的巨龙一剑劈开,苑红音再也站立不稳,眼前一黑,从高空直挺挺地坠向地面。而这一剑却没有丝毫停滞,径直斩破蓝天,将澄澈的天空撕扯出一个巨大的裂口! 咔嚓。 天幕似乎破碎了一般,发出了一声轻响。 紧接着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都传来了类似的声音,那黑色裂口迅速地扩大了一倍,龟裂纹朝着远处不断蔓延。 嘭。 一声巨响,金翅大鹏的尸体终于落地。 这响声唤醒了呆滞的门派精英们,有人惊叫道:“不好,他要毁了这秘境!” “不能让他得逞!” “对!不能让这魔头出去祸害苍生!” 类似的话语一呼百应,所有人拿出了自己的绝学向着苏曳攻去。苏曳静静地立在空中,仰头望着苍穹的裂口,忽然轻叹道:“魔头?真是笑话啊。” 也不见他动作,只微微地勾了勾手指,又是一道道剑气腾地而起。 剑光漫天中,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只金翅大鹏鸟的尸体像是血肉忽然消融了一般,“咻”的一下,化作了一具庞大的白骨。一团鹅黄色的小东西从白骨底下窜出来,左瞧瞧又看看,最后定格在那个泡泡一样的结界上,目光一亮。 师雨萱抱着斩无极的剑鞘,反复揉着眼睛。大佬间的对决她参与不了,连多看两眼都是受罪。但看不到,也就不知道战况到底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苏曳大佬会不会打不过他们…… 她有些不安地想着,恰在这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悄悄睁开眼,循声望去,只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撅着屁股正卖力地把自己挖出来的土填回去。 师雨萱看得差点傻眼。 说好的这结界不能随便进出呢?尼玛地下居然是可以挖通的???这居然不是球形结界,而是一个半圆???逗我呢??? 师雨萱发着愣一时也没出声,那毛茸茸的小东西把坑填实了,然后望着半空中的白色身影愤怒地叽叽了两声。骂完,它像是终于解气了,志得意满地扑棱了一下翅膀,扭过身来,豆大的小眼睛刚好与师雨萱对了个正着。 师雨萱这才看清它的全貌:小东西胖得像一只圆滚滚的毛球,身上鹅黄的绒毛沾了点血,左一块又一块的粘结在一起,看起来异常可怜。偏偏一双带金色的小眼睛不安分地左右转动着,眼里的傲气几乎要冲破天。 这是一只……雏鸡? 师雨萱下意识地想摸摸它的头,还没碰到,一道剑光突然闪过,劈开了半圆形结界。 苏曳咳着血闯了进来,那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衣染了大片血迹,不知是他还是别人的。师雨萱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他抓着衣服一把拎起,向着天空中的裂口冲去。 “走!” “等等……”那里还有一只鸡。 突然灌了两口风,师雨萱不得已吞下了想说的话。 浪费粮食是不好的。她心想。 要是食物能自己跟着跑就好了。 她边想边不由地低下头看去,然后便见那只小黄鸡犹豫了一下,接着用尽全力,一个飞扑,咬住了她的衣角。 两人一鸡,徐徐上天。 第11章 “大佬,你别咳了,再咳我都以为你是不是要死了……” 师雨萱不知道苏曳到底遇到了什么以至于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但就他时不时咳嗽两声喷出一口血的架势来看,八成是命不久矣。 她不敢去看自己现在的高度,只能手忙脚乱地替苏曳捂着伤口不让血再渗出来。她怕苏曳在半空中支撑不住,毕竟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会死的。 苏曳气息微微一滞,语气颇为不爽地说道:“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哦。”师雨萱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 天幕越来越近,透过那巨大的撕裂口隐约可以看见风景秀丽的山川河流。师雨萱这才确信她待了快半个月的地方是一处秘境世界。 眼看出口尽在咫尺,苏曳却忽然止住了身形,仔细辨别了一下,而后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咦? 师雨萱莫名其妙地望过去,只见透着光的地方除了隐约的山水外又浮现出了一道道模糊的身影。她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有埋伏?” “嗯。”苏曳头也不回,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冷笑道,“这些人也就会做这样的事了。” “……所以大佬你从前到底干了什么这么招人恨啊?”师雨萱觉得以自己贫瘠的想象力,实在想不出来要怎么才能拉到全修仙界的仇恨值。 苏曳这回却没那么快回答,反而沉默了片刻,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如果你知道自己一旦离开囚笼,整个修仙界都会不复存在,你还会想出去吗?” 师雨萱迟疑道:“没那么夸张吧?” 大佬再牛逼也还是人啊,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他看起来也不是一心想要毁灭世界的大魔王。 苏曳“呵”了一声,却没说话。 因为两道人影突兀地出现在了前方的空中,挡住了他的去路。 苏曳脸色有些凝重地停下了脚步。 那两个人恭恭敬敬地站着,左边的一袭朴素道袍,道冠规规矩矩,戴得丝毫不差,面容精致秀美,气质温润出尘,这世上哪有如此俊逸非凡的人物,唯有道门道子,林清晏;右边的相貌略显普通,一身黑色劲装,腰间携了一个酒葫芦,头发随意披散,一双眼睛深邃犹如星空,笑起来尽显风流,大罗教传人,风不渡。 苏曳并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但他认得出他们身上代表身份的东西。他摩挲着剑身,拇指抵住剑镡轻轻往上推了一格。 “晚辈,道门林清晏,见过苏前辈。” “晚辈,大罗教风不渡,见过苏前辈。” 两人同时向着苏曳行了一礼。 “你们是来杀我的?”苏曳问。 师雨萱窝在他怀里不敢出声。她感觉这两个人很奇怪,不像秘境里遇到的那些对着苏曳大佬喊打喊杀的修仙人士,但他们的杀意却比那些人更为坚决,也更凛然。 林清晏摇了摇头,依旧恭恭敬敬地说道:“晚辈恳请苏前辈回到秘境,不要出世。” 苏曳又看向风不渡:“你呢?” 风不渡正正经经地抱拳道:“晚辈同样恳请前辈回去。” “你们知道的似乎不少,看来宗门里的长辈都把原委告诉你们了?”苏曳目光在二人脸上梭巡了一圈,见他们目光有所闪烁,不由冷笑了一声,“那你们还敢劝我回去?凭什么!” “道门一日也不敢忘记前辈做出的牺牲,但想必前辈也知道,若是您重回现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恳请前辈为了天下苍生,三思……” “狗屁的牺牲!”苏曳打断他的话,难得爆了脏口,“你们所谓的牺牲就是不顾老子的意愿,毁了老子的仙骨,还想扒皮抽筋嗜血啃肉!” 师雨萱被他压着脑袋扣在怀里,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从胸腔的震动中感受到了他的愤怒。 “你们修不成仙还要怪我先飞升吗?为了天下苍生就得要我去死?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呵,大罗教的小子,要是我也说为了天下苍生请你去死,你是不是就立刻抹了脖子去见你们大罗教的先人?不光要死,还要背负魔头恶名,你也愿意?” 风不渡有些艰难地低下头,吞吐道:“这样对前辈确实不公……在下也可以代替大罗教向前辈道一声歉……但是……” 但是一个人去死,总好过更多的人死。 风不渡还记得最初从大罗教先辈们那里听到真相时的震惊,一千年前的仙帝苏曳不仅没死,还被困在玄天秘境里成了人人喊打喊杀的魔君。而更令他震惊的却是苏曳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只不过是天下需要他的牺牲,需要他的死亡。 人人都想他死,却没人问过他想不想活。 “说到底,不过是你们自私罢了。”苏曳愈发冷漠,眉宇间的一丝戾气也越来越明显,“让别人去死总是简单很多,可惜,我很早前就说过,这个世界要完蛋就算我死也改变不了。” 林清晏轻叹道:“但能拖一时也好,也许总有其他办法。”他再次恭敬地向苏曳揖道,“前辈,回去吧,晚辈并不想向您出手。只要您肯回到玄天秘境,也并不一定要死。” 苏曳嗤笑道:“说得好听,可别人并不这么想。” 风不渡脸色微变,也想起了各个宗门流传下来的祖训。当年的真相早在有心人有意无意地遮掩下被篡改成了如今的模样,无数弟子只知要除魔卫道,却不清楚苏曳这“魔头”到底做过什么恶。 第15章 风不渡说不出话来了,却仍然站在原地,寸步不让。 “看来你们是非要阻我了。”苏曳冷冷一笑,斩无极终于出鞘。 林清晏有点不忍,叹息道:“前辈你已经受了重伤……” “废话少说,挡我者,死!” 他一出手,便是最高明的剑招。无形剑气气势汹汹地冲向拦路的二人,逼得他们不得不向两旁闪躲。林清晏二人只当他虽受伤,但依旧实力无双,毕竟是从前的仙帝,实力之深不可揣测,便也不再有所保留,联手攻向苏曳。 只有师雨萱知道,苏曳不过是在强撑。他又开始吐血了,鲜血滴滴答答落在他们俩的衣服上,晕染出一朵又一朵怒放的红花。 其实抱着一个人并不方便发挥,甚至可以说是拖累,但苏曳像是忘记了怀里还有一个人,单手抱着她,右手挥着斩无极几乎舞出了一片残影。 如果是普通人,怕是在苏曳手下都走不过一招。偏偏不论是林清晏还是风不渡,都不是易与之辈。他们二人的天资与实力在当今天下都称得上数一数二,而且他们还带来了制胜的法宝。 一把白莹莹的细剑突然穿过虚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苏曳背后。 苏曳心有所感,刚想躲开,却不及这剑诡异莫测的速度,被一剑刺中了后心。 “噗——”他吐出一大口鲜血,斩无极反手一挑,将偷袭之人格开,又一剑,狠狠地劈中了对方。林清晏同样吐血后退,连退了百步才稳住身形。 他手里还握着那把剑。 剑身温润,莹白无暇,不像玉,倒像是一截人骨。 寻常的剑也不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克制作用。苏曳想着,神色阴沉:“那不是道剑。” “是。”林清晏抹去嘴角的血渍,恭敬地回道,“这是前辈您的一截仙骨所炼成的仙剑。” 风不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扶了他一把,对苏曳说道:“前辈,这剑对您有克制作用,您还是回去吧。” “凭你们两个还挡不住我。” 风不渡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可是各大门派的掌门和长老们已经快到了。” 苏曳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道道模糊的人影正在飞速接近此地。 “螳臂挡车。” 他一转手中的斩无极,林清晏和风不渡顿时一惊,以为他还要死战,握紧了各自的武器刚要严阵以待,却见苏曳一甩衣袖,抛出了一个黑漆漆的球体。黑球一落地便发生了剧烈的爆炸,震得整个虚空都不稳定起来。 好不容易等虚空重新恢复平静,眼前已没了苏曳的身影,只留下一道正逐渐闭合的空间裂缝。 林清晏和风不渡对视一眼,也跟着撕开虚空追了出去。 几乎是二人出现在现世的刹那间,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灵山轰然倒塌,一抹流光从大地内部升起,咻的没入云中消失不见。 “坏了。”道子叹息。 “毕竟是世间唯一的真仙,道兄和我联手也挡不住。”这位大罗教的传人感慨道,说完,他被剑气洞穿得破破烂烂的身体从高中一头坠下,砸得大地都为之一震。 林清晏不比他更好,他的周身忽然被血色浸染,一道道凛然剑气再也压抑不住,从他体内破开了他的身体。失去目标的剑气哗啦啦涌向了四周的大山,在山壁上宣泄出所有力量。 道子无奈地闭上了眼:“剧变要开始了。” . 北方。 向来无人踏足的草原上忽然多出了两道人影。 料峭春寒,北方的草原还多有积雪,师雨萱乍然间来到这里,被冻得打了个喷嚏。 “大佬,有点冷。”她戳了戳苏曳的胸膛,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先前的伤口。 苏曳似乎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终于松开了压在她脑袋上的手。师雨萱重获自由,抬起脑袋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她有很多话想问,刚才苏曳和道子还有大罗教传人的对话让她觉得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幕,更多的疑惑也随之产生。可她又觉得好像不该问,纠结了一会儿,选了个当前最要紧的问题。 “大佬,这是哪儿啊?” 苏曳没有说话,他垂下眼看了看师雨萱,忽然闷哼了一声,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一瞬间,只听噗噗噗的闷响,一道道杀意与剑气透过他的身体传入了地下。滚烫的鲜血从苏曳身下流淌开来,融化了附近的积雪,露出茵茵绿草。 师雨萱手足无措地呆立在原地,只觉得经过大佬鲜血沐浴的草变得更绿更精神了。 不对不对!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狠狠晃了晃脑袋,力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她蹲下身,用手轻轻地推了推苏曳。 “大佬?大佬?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无人应答。 师雨萱心想,得找个地方安顿一下苏曳,他伤得那么重,就算再牛逼也得先止血。所幸他们的位置不远处就有一个小山谷,她咬了咬牙,尝试着把苏曳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她想背着苏曳去那个山谷看看,再怎么说,那里能找到的东西总比一望无际的草原多。 但苏曳看着瘦削,分量却不轻。 师雨萱还没站起来,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啃了一嘴的雪泥。 “啾啾啾!” 一道不满的鸡叫声忽然从她身下传了出来,师雨萱愣了愣,没敢动,目光慢慢地挪向自己身下,一只毛茸茸的小黄鸡挣扎着扒开她的腿爬了出来。 它抖了抖翅膀,将身上的泥土与残雪尽数抖落下来,然后愤怒地朝着师雨萱叽叽喳喳。 师雨萱神色古怪,这只鸡居然就那么咬着她的裙角一路跟到了这里? 苏曳大佬又是上天飞行又是杀人打架的,竟然也没甩掉它?她还以为它早就不知道掉在哪个角落里了呢。 这哪里是鸡啊! 这分明是战斗鸡! 第12章 虽然鸡终归是鸡,但荒山野岭的,有只活物陪着总是让人安心很多。 师雨萱安抚地拍拍小黄鸡的脑袋,在它还没反应过来前,一把捉起它放在了苏曳身上。 她继续拖着苏曳往山谷走,鸡仔呆呆地屹立在苏曳脑门上,一开始张牙舞爪的嚣张气焰不知不觉就灭了,两只小眼睛呆滞地看着她,意外地有点可爱。 山谷坐北朝南,夹在两座大山之间,看上去并不宽敞,但安置一个人绝对绰绰有余。 师雨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苏曳拖进了一处干净的山洞里。看着大佬仙气飘飘的白衣继染上鲜血后,又滚了一层泥,一层不知道是草屑还是其他什么灰尘的东西后,她可耻地感觉到了心虚。 大佬应该是有一点点洁癖的。 心虚中又夹杂了一丝庆幸——还好他现在晕过去了。 晕过去的苏曳不再像平时那样冷傲有距离感,反而多了一丝让人怜惜的脆弱。他生得白皙,脸又小,看着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往常并不怎么爱笑,多是一脸冷淡,即便笑了,要么是冷笑,要么就是开嘲讽时的嗤笑,让人一眼看去,常常只看得见他的傲,却忽略了他的长相。 可他晕过去后,没有了或冷漠或不耐烦的神情,相貌的优点便显而易见了。那小扇子般的睫毛盖在眼下投出了一片小小的阴影,大约是因为疼痛,阴影不时地微微颤动着;柔软而秀气的唇沾了血显出妖异的绯红,艳丽得让人心惊。 师雨萱:这不是我认识的苏曳大佬,一定是哪个小白脸冒充的!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碰了一下苏曳的嘴唇,那温热柔软的触感让她触电似的缩回了手,只觉得指尖酥酥麻麻的,好像一路电到了心里。 “哎……” 师雨萱叹了口气,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老实说,现在是个跑路的好机会。在秘境里选择跟大佬混那是因为得罪了凌霄宫所以不得已为之,但眼下只要离开苏曳大佬,她就可以迎来新的生活,比如说——避免接下来修仙界的追杀,再也不会动不动就受到大佬的死亡威胁……但是,她毕竟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 见死不救是不可能的! 不是因为她不认识路,也不是因为她没有钱,更不是因为被大佬的美色迷惑! 只因为她是一名为人民群众服务的党员! “这么一想我还挺不要脸的……” 她嘟囔着出了山洞,没有注意到那只傻兮兮的小黄鸡在她转身之后,尖利的鸡喙气势汹汹地朝着苏曳的脸啄了下去。 咕咕咕! 啾啾啾啾! 啄死你个小白脸! 一下两下三下……鸡仔终于发现了不对,那双一直紧闭着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像是一汪冰冷的深潭,幽幽地望着它。它尴尬地退了一步,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四周,却听苏曳“呵”了一声,两指夹着它的小翅膀将它提了起来。 “一只鸡?” 第16章 . 师雨萱兜着一袋草药和野果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大佬曲着一条腿,姿态悠闲地靠在一块石壁上,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只黄色的小鸡仔,那鸡敢怒不敢言地耷拉着脑袋,看起来特别委屈。 听见脚步声,苏曳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怔住。 “你怎么回来了?” 师雨萱离开的时候他是知道的,甚至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彻底失去知觉。原以为这女人不是趁着他受伤昏迷对他下手,就是抓紧机会撇下他独自跑路,没想到她居然灰头土脸地回来了,还用衣服包了一大堆东西…… 师雨萱猜不到他心里的想法,自顾自把东西放到地上,按照原主留下的那本《药经》依葫芦画瓢地挑出止血的药材,听他问话,头也不抬地说道:“我是个很讲江湖道义的人,说了要跟着大佬你混的嘛。” 苏曳捏了捏小黄鸡,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淡:“说实话。” 师雨萱:“我认真思考了一下,我一个人走不出这片草原。” 苏曳:“还有呢?” 师雨萱:“就算侥幸出去了,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也没有钱,人生地不熟的我好害怕嘤嘤嘤。” 苏曳:“呵。” 顿了一顿,他又说:“你倒是诚实。” “诚实是党员的良好品德,谢谢。”师雨萱嘴快地回道,捧着挑拣出来的草药邀功似的凑到苏曳身边,“大佬您看看,有用得上的吗?我辛辛苦苦跑了好远才带回来的,胳膊都快断了。” 苏曳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她:“你不是有储物袋?” “……噫,对哦。” “……” 看她一脸恍然的模样,苏曳莫名地感到了一丝无奈,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手上。原本如削葱根般的十指被冻得红肿,像一根根胖萝卜,手背擦破了点皮,伤口正微微渗血。 她这是徒手挖的草药? 苏曳五味杂陈地移开了目光,说:“普通的草药治不了我的伤。” 师雨萱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换了只手递给他一个红色的果子:“那吃点东西?” 苏曳接了过来。 野果只是普通的野果,有点涩,但不难吃。 师雨萱满意地看着他啃野果,偷偷地戳了戳小黄鸡的脑袋。 “啾!” 小黄鸡甩了甩头,愤怒地瞪起一双小眼睛,一点也没有自己正被人挟制的自觉。 师雨萱被它瞪得有点上火,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笑眯眯地对苏曳说:“大佬,这里好像都没有什么小动物诶,受伤的时候还是应该吃的补一点,对吧?” 闻弦音而知雅意,苏曳把小黄鸡塞进她手里,淡淡地“嗯”了一声。 鸡仔像是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疯狂地挣扎起来,小翅膀拼命扑棱。几缕浅黄色的绒毛掉了下来,悠悠地飘落。 师雨萱拔出斩无极,磨剑霍霍向黄鸡:“本来还想再养养的,但是大佬要吃你,我也没办法,乖,安心地去吧,下辈子别做鸡了……” . 一阵鸡飞狗跳后,小黄鸡被师雨萱按在了掌下。 统共没有几两肉的小身板还不及她的手掌大,师雨萱拿剑比划着,总觉得从哪下刀都不合适。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一横心直接剁两半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苏曳慢悠悠的声音。 “对了,你知道这鸡是哪来的么?” 还能是哪来的,秘境里跟出来的呗。 师雨萱没有一丝犹豫地回答道,又听苏曳接着问:“那你知道这是什么鸡么?” “山里的野鸡.吧,总不可能是家养的。”师雨萱拎起小黄鸡打量了一下,这毛茸茸的黄色,尖尖的小嘴,怎么也不像是鸭子。虽然秘境里多的是天材地宝,但这小家伙也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不过既然大佬问了,那……“有什么不对吗?” 苏曳沉默了一下。 他看着师雨萱毫无所觉地举起剑,一副恨不得立刻开烤的架势,忽然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 “那不是鸡。” “嗯?” 苏曳调整了个姿势,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小黄鸡的腹部,说道:“你要杀的是金翅大鹏。”回忆了一下,又有些不确定地说,“可能还是世间最后一只。” 秘境里哪来的金翅大鹏? 不对。 还是有的。 师雨萱握着剑,举也不是,放也不是,两眼瞠得滚圆,结结巴巴道:“不、不会就是那、那那那只追着我们喊打喊杀的吧?” 苏曳淡定点头。 说话间,金翅大鹏终于挣脱了她的压制,扇动翅膀飞起来,身上也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扑棱棱—— 啪—— 师雨萱眼睁睁看着它飞着飞着突然一头栽了下来,恰好掉到苏曳脚边。 帅不过三秒。 亏她还以为要变身了呢! 师雨萱稳了稳心神,只见大佬微微俯身,将摔得晕头转向的傻鸟捡了起来。 “我说金翅大鹏怎么也是仅次于凤凰的神鸟,实力不至于那么不济,原来真的是只雏鸟。”苏曳用两指捏着它的小翅膀,颇为嫌弃地晃了两下。 金翅大鹏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摇晃,脑袋却一动不动,眼神里还有一股故作的迷茫。 师雨萱觉得自己好像读懂了。 那眼神在说:我只是一只鸡罢辽,我什么也不知道,金翅大鹏和我有关系? 可是还有说不通的地方。 眼前这只雏鸟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变成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的模样,而且恕她直言,长相真的和小鸡仔没差。 “你看见的金翅大鹏应该只是一具尸体。”苏曳解释道,“万御门恐怕是找到了一具成年大鹏的尸身将其炼化,又找到了未孵化的大鹏蛋,将幼鸟强行孵出,并与之结契,让幼鸟控制成年大鹏的尸身行动。” 所以看起来神威非凡,实际上不堪一击。不过也是因为幼年金翅大鹏和结契人的契合性并不强,否则的话,对付起来也很棘手。 听起来这操作像是开高达。 师雨萱暗暗腹诽着,指尖又悄悄地摸了一下幼鹏的脑袋瓜。 任何东西一旦迷你了,都会变得特别可爱。 苏曳说了两句就像是用完了今日份的解释额度,屈指弹了弹金翅大鹏的小脑袋,而后一把塞进她怀里。 师雨萱:⊙▽⊙ 她不解其意,疑惑地歪了歪头。 苏曳问:“还杀吗?” 师雨萱揣摩了一下他的用意,发现男人心海底针,真是深不可测,于是迟疑道:“那要不再养养?” 现在这大小,炖成汤也没多少肉味。 苏曳不置可否。 师雨萱却当他是同意养了,思维一个跳跃,立刻放下剑,兴冲冲地给一脸屈辱的金翅大鹏幼崽取起了名字。 “既然是在寒冷的路边捡到的你,那就叫你……八喜吧!跟你爹姓,苏八喜。” 幼鹏猛地抬头看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啾?” “怎么?你不满意?”师雨暄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说,“那就叫狗蛋,贱名好养活。”她拍拍幼鹏的小脑袋,“就决定是你了,苏狗蛋!” “咕咕咕咕啾?!” 苏曳正收了剑,擦拭着剑身,闻言也投来了不认可的眼神:“为什么要姓苏?” “……因为苏姓好听还百搭?” 苏曳不为她的彩虹屁所动,坚定道:“换一个。” “嘁。” 师雨暄不甘不愿地哼唧一声,搓着幼鹏的头想了半天,最后随意敷衍道:“那就叫天下第一行了吧,一听这名字就牛逼。” 正逢苏曳起身走出山洞,她不顾幼鹏抗议的叫声,抓着它快步跟了上去。 “大佬,你要去哪儿?” 苏曳没有回答,在她疑惑的目光里一挥手,一座黑色的宫殿忽然出现在空中,起先还小,下落时越来越大,最终轰隆一声落地,将山谷占得满满当当。 师雨萱惊讶地把嘴张成了“o”型,苏曳瞥她一眼,信步走进了黑狱。 师雨萱忽然羡慕极了,她在现代都买不起房,而大佬不仅有房,还能带着宫殿到处跑,走哪住哪。 真好。 第13章 一进黑狱,苏曳就径直走向了大殿中央的深潭。 师雨萱看着他没入水中,任由水面高过了头顶,抱着苏狗蛋在一旁蹲下。 许久未见的器灵玄渊在她身侧浮现出来,托着腮望了望巴掌大的金翅大鹏,俊秀的小脸很不开心地皱成了一团。 “我不喜欢鸟……”他嘀嘀咕咕地念叨。 师雨萱还记着第一次见面时这小兔崽子对她的恶作剧,并不想给他好脸色,因此没听见似的望着水里的苏曳大佬,反倒是被嫌弃的金翅大鹏挑衅一般地冲着他啾啾叫了两声。 玄渊搓了搓手,搓出两道小银雷吓唬了一下苏狗蛋,而后随意地丢入了潭水里。 第17章 银雷一落入水中,遇水便长,很快噼里啪啦闪成了一片,只见连深潭上空都蹦跶着耀眼的小火花。 师雨萱默默往后挪了挪,涌起了一丝对修仙界炼器大佬们的敬佩——充分利用水导电,这仙修得很科学。 不过……“这样真的不会把大佬弄死吗?” 她忍不住问道。 玄渊捧着脸很是惆怅地望了她一眼,说:“不会。” 停顿一二,他又说:“但是我想。” 师雨萱:“……” 你不是大佬的器灵吗?为什么总是一副恨不得对方死的样子?相爱相杀? 器灵好像会读心似的,说:“谁稀罕当这老头子的器灵啊!要不是他当初仗着实力强悍强行炼化我,我早弄死他了!” 接着又是一些师雨萱难懂的话,什么“黑狱玄渊向来只杀人,镇压了不知多少横行一方的大佬,如今却沦落到被老匹夫开发出了疗伤功能,真是世风日下……” 师雨萱瞄瞄泡在水里看不出生死的苏曳大佬,再瞅瞅恐怖的电火花,对器灵口中的“疗伤功效”保持怀疑态度。 虽然现代心肺复苏是有电击来着,但你这得是电磁暴吧! 她不再搭理疯疯癫癫的器灵,揣着金翅大鹏兀自找了个地方休息。 睡到一半,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师雨萱睁开眼,跟苏狗蛋大眼对小眼。对完,她又去看蹲在潭边总想伺机给苏曳使绊子的器灵。 “你有没有听见敲门声?” 玄渊拍拍手,散去掌心里的小闪电,侧耳听了听,肯定道:“有,是个老秃驴。” 难道是有人追来了? 师雨萱惴惴不安地想道,有心想问问苏曳怎么办,却喊了几声都不见他有反应,最终咬了咬牙,抱着金翅大鹏去了门口。 隔着缝隙,她看见了一颗光溜溜的脑袋。 目光再往下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手里拉了条横幅,白纸黑字写着:是熟人,麻烦开个门。 嗯,这感觉,怎么说呢……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师雨萱歪了歪头,看见器灵在她身前突然浮现了出来。他趴在门缝边看了看,然后没什么情绪地说道:“哦,原来真是这个老秃驴。” “你认识?” 玄渊点头:“见过一次。” 那看来的确是大佬的熟人了。 说话间,老和尚手里的横幅又变换了字迹——外面挺冷的,快点开门。 “……” 师雨萱示意了一下器灵,见他没什么表示,微微犹豫过后,上前打开了门。 门一敞开,老和尚就急匆匆冲了进来,边走还边跺脚:“哎呀,这鬼地方,可冻死人了!” 师雨萱跟在他身后喊:“大师……” 老和尚闻言回过头,连忙摆摆手说:“不要喊我大师。” “那……方丈?” 老和尚止住脚步,皱着眉头很是不满:“也不要叫我方丈。” 他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用郁闷中带了一丝悲凉的语气说道:“小姑娘不要乱喊人嘛,我又不是佛教的那些老秃驴,没看到我身后背了把剑吗?” 是有把剑,可…… 师雨萱盯着他锃亮发光的脑袋:“那前辈您的头发?” 玄清子被她看得有点委屈。 “你什么眼神,就不允许人英年早秃吗?” 想他年轻时也是一代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剑仙,哪知人尚未到中年,曾经飘逸柔顺的秀发便一根一根无情地离开了他,以至于后来行走江湖,十个里有九个以为他皈依了佛门。 说来真是委屈。 “我可是正经的离山剑修。”玄清子说道。 “原来如此。”师雨萱神情肃穆地看着他亮闪闪的脑门,一秒,两秒,三秒……她忽然破功。 “嗤。” “哼!”玄清子一甩衣袖,怒气冲冲地往大殿内走。 现在的小姑娘都怎么回事! 师雨萱揉了揉脸,收敛笑意,快走几步跟上他问道:“不知前辈找苏曳有什么事?” 问话的同时,她已经在内心脑补了一出和谐有爱的师徒情。 这老道士肯定是苏曳大佬的师尊,见徒弟被人追杀特地来雪中送炭。或者再不济也是旧友,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那种…… 玄清子道:“来看看我那不肖的小师弟是不是死透了。” “咦?你不是大佬的师尊?” “我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他师尊?” “……”臭不要脸。 “咳咳。”玄清子老脸微红,清咳了几声转移话题道,“我是他大师兄,离山,玄清子。” 师雨萱隐约对这名字有些印象。她回忆了一下那本《九洲风物》记载的内容,终于记起了只言片语——离山玄清子,人称剑圣,是当时九洲的最强者之一! 玄清子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目光,得意洋洋道:“看来我不在修仙界多年,修仙界还是有我的传说嘛!” 他得意的样子实在太过欠揍,令师雨萱额外想起了书中作者的一句点评:不愧是离山剑圣,果然够贱! 这么一想,她的目光就不由得微妙了一些。 玄清子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当那是崇拜的目光,走路越发飘飘然,感慨道:“从前我一出门,好多年轻小姑娘问我要签名的,你要不要?” 师雨萱抽抽嘴角,委婉道:“不用了,这里没有纸。” 还没说完,玄清子不知从哪掏出了纸笔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我有啊,来,拿着别客气。” ……是了,他之前还在门口拉横幅来着。 师雨萱心情复杂地收起了签名,怅然地想难得遇到一个比她思维还跳跃的人。刚想到这里,就见玄清子定定地看着她,从头至尾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前辈……?” “不对啊。”玄清子摩挲着下巴,突然开窍似的沉吟道,“我记得黑狱玄渊的器灵是个男的呀,你是谁?苏曳那小子千百年不近女色,怎么会带个女人在身边?” 师雨萱瞅了眼一路飘在他旁边的黑衣小男孩,又瞅瞅玄清子的双眼,心想这人是不是眼神有问题。 最终,她尬笑了一下。 “这个嘛,说来话长……” 眼看玄清子好奇地支楞起耳朵,一脸八卦的模样,师雨萱又抑制不住地抽了抽嘴角。幸好这时眼角的余光里,一抹白色闪过,她得救一般松了口气。 “大佬!” 她噔噔噔小跑过去,抓着苏曳的衣袖缩到他身后,小幅度地指了指玄清子。 “这位前辈说找你。” 苏曳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轻飘飘地一眼扫过,而后看向玄清子,剑眉紧蹙。 玄清子一手摸着光滑的脑袋,一手大大咧咧地向他招了招:“小苏苏?想师兄了吗?” 说着就要一个飞扑熊抱,被苏曳拿剑挡住。 苏曳:“滚。” 玄清子止住脚步,啧啧有声道:“这么多年不见,你的臭脾气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说到这里,他终于正经了一些:“早跟你说了那劳什子仙帝不好当吧,你非不信。我还以为这次来,要给你收尸了呢,没想到你比我想得还要命大。” 似乎是被他的话语勾起了回忆,苏曳疏离的目光有所回暖,淡淡道:“看来你又白跑了一趟。” 说罢,侧过身,率先进了内殿。 师雨萱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徘徊了一阵,紧跟大佬的步伐走了进去。 玄清子走得也不慢,负手身后,悠悠地走到苏曳身旁,刚好和师雨萱一左一右拱卫着他。 他比苏曳矮了半个头,气势却丝毫不差。 如果不是问的话不太正经,看起来还颇有些世外高人的气度。 他挤眉弄眼地比了比师雨萱,两指凑在一块捻了捻,淫.笑道:“你说的也不全对,这趟来倒不是没有收获,起码我知道了……嘿嘿,小师弟,你和这个小姑娘是不是……” 苏曳哪里看不出他的龌龊念头,眼一横,冷声道:“滚。” 师雨萱眼观鼻,鼻观心。 她只是大佬的一个小跟班罢辽,师兄弟谈话由不得她插话。 反正大佬和她也是清白的。 玄清子显然很清楚苏曳的底线在哪,话题又是一转:“谁让你这么多年身边都没个知心人,师兄这不是替你着急吗?” 他说着抬手安慰般拍了拍苏曳的肩,突然手下一个用力,一道神通顺着手掌落入了苏曳体内。 苏曳只来得及闷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便向前倒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等师雨萱反应过来,苏曳已经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她惊得差点一蹦三尺高,玄清子却贱兮兮地笑了笑,朝她招手道:“愣着干嘛,过来搬人啊。” 第14章 师雨萱迷迷糊糊地配合玄清子把苏曳抬到了大殿上首的高台处。 第18章 老头下黑手的时候她以为载满师兄弟情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结果他冲她招手时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仿佛他这么做是为了苏曳好。 真是怪人。 玄清子放下苏曳的腿,拉起他的手,两指搭在腕上凝神号了号,摸了摸下巴道:“跟我想得一模一样。” 师雨萱蹲在一边鼓起勇气问:“前辈,你这是要干嘛?” 玄清子晃着脑袋,摇头叹气,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给她解释:“别看这小子没事人一样,还跑过来迎我,其实身体早就是强弩之末,要不然就我那点把戏,也没那么容易阴到他。” “年纪轻轻的,身体这么虚,里子都快被掏空了,外强中干,银样镴枪头,不外如是啊。”他接着感叹道。 师雨萱听着总觉得用词不太恰当。 不过,她感觉从老头的话中揣摩出了一点用意,问道:“所以……您是准备替他疗伤?” 玄清子眼睛闪了闪,道:“我是准备替他收尸呢,这不是来早了几天还没死么,只能先让他再活几天了。” 他捶了捶自己的老腰,别开脸去:“谁会担心这不肖师弟啊。” 不,你的行动不是这么说的。 师雨萱不好意思戳穿他,敷衍地“嗯嗯”应着。 玄清子继续检查苏曳的受伤情况,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到最后猛地一拍苏曳胳膊,怒斥道:“胡闹!” “哪有人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明知一身仙骨毁了还不肯老老实实的休养,伤势一天没好过就算了,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居然还用玄渊之水来治疗!那是好东西吗?饮鸩止渴罢了!” 他被气得狠了,站起来不停地来回踱步,看着苏曳昏沉沉的样,恨不得一脚踢醒他:“臭小子!从来就不让人省心!” 说罢,又迁怒起了师雨萱:“你个小姑娘,怎么搞的,也不拦着他点,不怕你对象死了,年纪轻轻守活寡吗?” 师雨萱心说大佬真不是我对象,碍于他的怒火,没敢澄清,小心翼翼地问:“苏曳大佬伤得很重吗?” 她知道苏曳伤势应该不轻,但后来看他又醒来召唤出了黑狱,便觉得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可看玄清子的表现,她觉得自己似乎太过乐观了。 “严重?呵,那是一个严重就能说的吗?”玄清子用脚踢踢苏曳的腿,对师雨萱说,“你自己看。” 怎么看? 师雨萱迷茫地低下头,贫瘠的修仙知识让她对此无从下手。但随即,她回想起了老头刚才的操作,以及之前那次无意识的内视体验,便按照印象,抓着苏曳的手,谨慎地分出一丝神识探了进去。 说不清是什么样奇妙的感觉,似乎眼前一花,意识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个混沌狂暴的世界。 师雨萱内视过自己的身体,虽然她现在只有筑基期的修为,而且丹田也迥异于常人,但大体上应该是正常的,因此对比苏曳,便对他体内的景象感到格外诧异。 苏曳的体内没有常人应有的仿佛山川河流般的脉络,也没有灵力顺着脉络自行流转,他的体内如同一个由朦胧混沌的金色雾气组成的世界。此时,这个世界中有着无数看不见的罡风,裹挟着那些金色的雾形成一道又一道肆虐的风暴,把整个内天地搅得动荡不安。 师雨萱小心地控制自己的神识躲避那些风暴,向四周张望时又看见了一番奇景:金色雾的中间,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莹白色光芒,犹如深夜的星空,而若是仔细辨别,在混沌的金色雾气中还有一层流动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 玄清子的数落声萦绕在她耳朵:“黑狱玄渊被世人称为炼狱又岂是说笑的,万年寒潭水是可以暂时封存人体内的生机,甚至还能短时间激发潜能,但那是为了让囚犯不至于因为太痛苦而过早死去!拿万年寒潭水来压制伤势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寒毒入体,我看你怎么办!” 师雨萱听得豁然开朗。 那层阴影一样的东西原来是寒毒。按照玄清子的说法,苏曳的身体内部早已千疮百孔,乱成了一团,寒毒入体,无疑雪上加霜。也就他仗着实力,表现得若无其事,才让人毫无所觉。 她看着苏曳沉睡的侧脸,一丝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平时,也这样吗? 她没有问出口,也没人能回答她。 玄清子骂累了,被骂的人没有反应,骂着也泄气,便一屁股坐下来,摸着苏曳另一只手的手腕号脉。 师雨萱回过神问:“前辈能治好他吗?” 又是不远千里赶来放倒苏曳,又是上下其手替他检查身体,这架势摆明了是给他治伤来的。至于老头口中的收尸一说,她充分怀疑这是某种傲娇的表现。 玄清子头也不抬,嘴里冷笑道:“没救了,等死吧。” “……前辈你认真点。” “我认真的。”老头忽然叹了口气,“老子可是剑修啊,你见过几个剑修会治病的?” “那您到底干嘛来了?” “收尸。” 玄清子的表情诚恳得不像作假,师雨萱哽了哽,疑问刚到嘴边,又听他惆怅地吐出口气,怅然道:“要不是他是我最小的师弟,我也巴不得他赶紧死了算了。可也就是我小师弟,要真死了,我起码得带他的尸身回祖地。” “再说了,这混小子可是如今世间唯一的真仙,好几千年都没人修成过仙了,他光仙骨被毁就是个大问题,我一个凡人哪里有什么经验。” 师雨萱看他犹豫地搓着手,似有未竟之意,想了想说:“即使前辈你这么说,但我想,你应该多少有点办法吧?毕竟您是大佬的师兄,一定很牛逼。” 玄清子被她的马屁拍得很高兴,眉一挑,露出几分“孺子可教”的情绪。 “这个嘛,确实我也有一个方法可以一试……” 老头神神秘秘地掏出腰间的酒葫芦,锃亮的脑门“唰”的闪过一道光。 他抬起苏曳的下巴,一边将葫芦里的金色液体灌进他嘴里,一边肉痛道:“我这些年走遍了九洲各地,查了不知多少典籍,总算被我发现了这东西——天地元木的原液。” “一滴就能将筋脉尽断的大乘期修士悉数恢复,就算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也差不了太多。我估摸着天下间,也就它还对这小子有些用,故而取名为口口口口。” 师雨萱的脸微微扭曲。 “……要不您还是换个名字吧。” “为啥?” 师雨萱忍了忍,没好意思告诉他这个词在现代有了特殊的含义。 “没什么。” “哦。” . 苏曳喝下那元木的原液,脸色似乎红润了些。 玄清子收好葫芦,又去探查他体内的情况,除此之外再无动作。 显然就像他说的,除了这个办法之外,他也束手无策。 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忽然从轻松中带着几分凝重转变为了菜色。 “哎呀,坏了!”他说。 师雨萱正愣神,被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 玄清子摩挲着光溜溜的脑袋,有点尴尬地说:“好像一不小心补太过了。” “……” 师雨萱无语凝噎,她觉得大佬如果真的不幸身死,这老秃头定然是罪魁祸首! “这大伤之人不宜大补,我一时情急给忘了。现在灵力暴走,四处翻腾,正所谓疏不如堵,必须得找个地方让它发泄出去……”老秃头焦躁地走来走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忽然,他一顿,目光璀璨地看向师雨萱,“有了!” 师雨萱顿时毛骨悚然。 秃头剑圣看她的目光就好像买到了一件梦寐以求的折扣商品,有兴奋,也有意外打折的惊喜…… 总之,不太正常, 玄清子贱兮兮地搓了搓手,咳嗽两声:“有道是阴阳相济,合乎道也。” 师雨萱一听就觉得不对,“阴阳相济”这个词,不就是那什么什么吗……她虽然不想苏曳死,但是也不想牺牲自己的贞.操。 “嘿嘿。”玄清子看她似乎懂了,腆着老脸摸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不容推拒地往她手里一塞,“现在只有你能救这小子了,阴阳调和,懂吧?” “……” 不,我不懂,我还只是个孩子。 “前辈等等,我觉得应该还有其他办法!” “哎呀,别管这些了,你们小两口又不是生人,怕什么。再拖下去,你信不信他嘭的一下就炸成血花了?我不看就好了嘛……” 他边说边推搡师雨萱往苏曳身边靠,师雨萱挣扎道:“如果是要让他体内灵力疏散出来的话,能不能直接把灵力引入另一个人的身体?” “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那样一来,那个人也会炸开的,还是阴阳相济更为稳妥……” “我觉得我可以试试。”师雨萱正经道。 “咦?” 第19章 见老头微愣,师雨萱飞快解释道:“我的体质好像有些特殊……” 她把自己身体内的情况一说,就见老头沉吟着慢慢松开了手。 “这样的话,的确可以试试啊。” 呼,清白保住了! 师雨萱喜极而泣地想着,紧接着便发现自己的身体因为失去了力的相互作用,不受控制地倒向苏曳—— 嘴对嘴的姿势,仿佛上天开了个恶意的玩笑。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更恶劣的玩笑出现了。 苏曳睁开了眼。 第15章 “……你说你呀,好好在离山当你的小师叔不就得了,非得仗着自己天赋妖孽去渡什么飞升劫,你成仙就成仙呗,倒是飞升呀,留在这尘世间干嘛?” “是是是,这些话我也说腻了,但每回见着你都觉得来气。” “当初就该拦着你做那劳什子仙帝,吃力不讨好,不想想修仙界的规矩都传了成千上万年了,你想改人家能乐意?” 朦朦胧胧间,师雨萱听到两个声音在对话,一个苍老的不仅话多语速还快,另一个清冷中带了点沙哑,好像久病初愈。 那清冷的声音冷静地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那你也得考虑实际是不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宗派奴役凡人奴役了不知多少年,你忽然建立个仙庭凌驾于他们头上还管东管西,有几个人能真的服你?” “更别说你是这数千年来唯一一个渡过飞升劫的人,本来就已经是末法时代了,天地灵气都在消散,偏你在这节骨眼还能冒头,不拿你当眼中钉拿谁当?个个都恨不得扒了你一身血肉好叫你还灵于天地间。” “天地灵气消散,是因为飞升路被人斩断了。”那清淡的声音不疾不徐道,“当年我渡劫之后就和你说过,飞升路断,自此只有灵气往外逸散,而无新的灵气补充,迟早这个世界要毁灭。” 苍老的声音冷哼道:“所以你才被人打碎了一身仙骨,你建立的仙庭也四分五裂,天底下照样宗派林立,凡人依然当牛做马。” “你的仙骨碎成四十九块,落入九洲各地,有将近七成直接化作了新的灵脉,剩下的不是被人藏了起来就是改造了一方水土使其成为圣地。你体内的仙灵之气更是十不存一。” “你想做的事一件没落得好,人人都不想从高高的云端跌落,人人都怕灵气逸散世界毁灭,所以人人都想你死。” 师雨萱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尽管大脑依旧有些混沌,但意识却渐渐清明。 她听出来了那个年迈话多的声音是玄清子,而另一个较为沉默冷淡的显然是苏曳。 他们在说什么? 什么仙庭飞升的? 师雨萱下意识想皱眉,却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了一个雕塑做成的躯壳里,除了意识还在活跃,身体连动一下都费力。 她只能听着他们的对话慢慢梳理思路:一千多年前,苏曳大佬就已是镇压一世的牛逼人物,他不满修仙界凡人只能被修士奴役的现状,于是一手建立了仙庭统御九洲各大修仙门派。 那时已经算是末法时代,几千年没有人再能渡劫飞升,偏偏大佬建立仙庭后一个顿悟就办到了别人办不到的事,而且他还发现了世间灵气逸散的真正原因。 于是乎一群本就不满大佬的人打着为了天下苍生的旗号设下了圈套想要伏击他,认为若是他死了,灵气还于天地,或许可以解决灵气逸散的问题…… ——什么玩意儿?! 师雨萱越听越憋气,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胸膛里,让她无从发泄。 她不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因此看待事情时站在了一个非常客观的角度。 苏曳见不惯修仙之法只掌握在各大宗门和修仙世家手中从而高高在上视凡人如草芥所以想改变,她觉得理所应当,甚至还想给他鼓鼓掌。 但是凭什么因为他牛逼就要他舍己为人去死呢?牛逼有错吗?那些世家门派不把凡人的命当命的时候,心里有过天下苍生这个词吗? 世界要完蛋,死苏曳一个人能顶什么用! 玄清子还在一旁唧唧歪歪:“……离山当初也是数一数二的修仙门派,也因为你毁了个一干二净,如今整个修仙界都查无此名。你费心费力的到底得到了什么?哪怕是那些因为你而免受奴役的凡人,在生死存亡面前也只会真心实意地巴望你早死早超生。” 类似的话,玄清子真是说累了。 即使因为苏曳害得离山不得不改名隐世,即使明知苏曳听不进去,但毕竟是他唯一的小师弟,又不能不说。 他叹了口气,看着躺在地上的苏曳老神在在地闭上眼,无名火起——这小子真是如初见时一般,一如既往的讨人嫌啊。 突然,他目光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视线下移,只见趴在苏曳胸前的人形物体艰难地挪动手指,支撑自己抬起了头。 那张愤怒的小脸看着他一字一顿骂道:“你放屁!” 玄清子:??? 他干什么了他? 凭啥你昏迷过后一醒来就骂他? . 师雨萱气鼓鼓地骂完,心中的郁气散了些,身体的控制权重新回归,让她把脑袋又拧回去,看向苏曳。 苏曳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沉静的黑眸好像吸收了所有的光。 “我……”我就不希望你死。 师雨萱本来想这么说,可好巧不巧,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苏曳的嘴唇上。 他的唇色很淡,但却很柔软。 一道不合时宜的评价突然跃上心头。 师雨萱眼皮微跳,只觉得好像一些模糊的记忆如同放闸的湖水,铺天盖地向她涌来。 ——他的嘴唇不仅柔软,还有一股清淡凛冽的味道,像是山间的风,像是初冬的雪。 ——他脸微红的样子,比平时更动人。 ——他的心跳…… “……” 师雨萱:我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昏过去之前的记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让她想起来! 师雨萱两眼僵直,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嘴巴更是如同被灌了水泥,再也憋不住半个字。她的脸“腾”地变成了绯红色,接着又“唰”地变成惨白,红白交替了一阵,最终定格在了朱红色上,并且颜色还有往脖子底下持续发展的趋势。 她想原地去世,就现在,立刻,马上! 苏曳久久等不到回答,疑惑地扬了扬眉,鼻腔里轻轻传来震动:“嗯?” “不不不不不,你先不要说话。”师雨萱慌张无措地摆了摆手,开始认真地回想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起先,只是一个意外,她的嘴唇和苏曳的嘴唇不小心进行了近距离接触,而苏曳却巧合地醒来睁开了眼。 然后? 啊,然后她尴尬地想要起身,却被人一把摁住了后脑勺,一边嘀嘀咕咕“这个姿势不错”,一边逼迫他们完成了灵力的传输。 记忆中那股磅礴狂躁的灵力刚涌入她的体内,她还没来得及好好体会一下骤然间变强的感觉,眼前就一黑,非常干脆地晕了过去,直到被苏曳和老头的交谈声吵醒。 ……那双摁着她不让她动弹的黑手,不用怀疑,一定就是那个秃头贱圣! 师雨萱越想越羞恼,几乎不敢再看苏曳的脸,气势汹汹地扭过头,瞪了一眼正一脸好奇凑近他们俩的老头,想也不想地对准那张八卦淫.荡的老脸砸出了手里的东西。 金翅大鹏瞪着一双小眼睛:“咕咕咕咕啾?” 它如同一枚小炮.弹,“啪”地糊在了玄清子的脸上。 “哎呦!”玄清子竟然也没躲开,吃痛地叫了一声,捧着晕头转向的苏狗蛋,迷茫道,“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 他看看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似的师雨萱,又偷偷暼瞥苏曳,后者眼睛里冷漠无情地传来三个字。 滚出去。 “行吧行吧,我走就是了嘛。” 玄清子不敢耽搁,抱着苏狗蛋颠颠儿地往外冲,顺手捞起幽灵似的器灵玄渊,夹在胳膊底下一并带了出去。 “等……” 师雨萱的话尚未出口,就见一人一鸟一灵消失在了门口。 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她和苏曳。 更令人尴尬的是,苏曳躺着,而她正半趴在他身上。 师雨萱:“……” 从小到大再也没有经历过比这更尴尬的情况了。 其实她是想跑的,回忆起昏迷前的记忆时她就想跑了,偏偏腿麻了,动也动不了。而要是现在再跑,那未免太过刻意,只会把氛围推向更糟糕的境地。 不要紧。 稳住。 她深呼吸了几下,对自己说道。 不就是个吻吗? 作为开放开明的现代人,区区一个初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一点也不……在意。 第20章 心理建设还没有做完,耳边忽然传来了苏曳的声音。 “你刚才想说什么?” 他看出了师雨萱清醒那一瞬间对大师兄的愤怒,也察觉到她有话想对他说,只不过因为回忆起了那一幕意外的小插曲而中断。因此他叫师兄滚了出去,以免她再受影响。 只是,她究竟想说什么? 苏曳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隐隐约约好像多了一份期待。 师雨萱踌躇着低下头,她还是不好意思去看苏曳,便折腾起手里的事物。 那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无意间翻开的页面上画着两个不着丝缕的小人,一上一下,正在……死老头竟然塞给她一本春宫图! 师雨萱“啪”地合上册子,慌慌张张往身后一放,又听苏曳问了一遍:“你想对我说什么?” 是了,她是有话要说的。 许是苏曳语气中的平静传染给了她,师雨萱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逐渐慢了下来,只有脸颊仍微微发烫。 她想了想玄清子说的那些话,而后看着苏曳的眼睛,异常认真地说道:“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你死,至少,我不是。” “而且……”她顿了顿,“我觉得你没有错。” 不论是想要打破修仙之法的垄断,还是帮助普通人免于修仙者的奴役,抑或是不想自我牺牲的死去,都没有错。 苏曳原本没有什么表情,听她说完,忽然像是被逗乐了,浅浅地笑了下,轻笑道:“那只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也许等你真正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又发现也许杀了我可以暂时缓解危机,你也一样会希望我死的。” “也许确实是这样。”师雨萱也觉得自己有些想当然,可她依旧肯定道,“但我绝不会把我自己的性命只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我也没有逼迫他的充分合理的理由。” 苏曳忽然收敛了笑意,定定地凝视着她,似乎在验证话的真假。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师雨萱被他看得颇不自在,底气都不足了。感觉脚好像不怎么麻,便匆匆忙忙地站起来,丢下一句“我想说的就这些”后,慌忙跑了出去。 苏曳目送她离去,心绪难得翻腾,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身侧。 她身后留下了一本小册子。 说不清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单手撑地坐了起来,没有犹豫地取过那本小册子随意翻开—— Σ( ° △°|||)︴ 怎么会是这种东西? 他像是摸到了烫手的山芋般火急火燎地把手里的东西扔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一贯冷傲的脸上微微飘过一抹绯红,那些复杂难言的情绪也被这意外的节奏彻底打乱。 第16章 一夜无眠。 只要闭上眼睛,那张柔软的嘴唇便又浮现在脑海中,欲拒还迎地勾着她。 师雨萱觉得自己魔怔了。 一个初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她就是怎么也忘不掉,细节越想越清晰,甚至她可以在脑海里分毫不差地描绘出苏曳的唇型轮廓。 难道她真是因为母胎单身素了太久,所以格外欲.求不满? 顶着疑问,师雨萱辗转反侧地躺了一晚上,终于在天亮前不堪疲惫地睡去。还没和周公下完一盘棋,一个恼人的声音就把她叫醒了。 “小丫头,醒醒?” 她睁开眼,一个油光锃亮的脑门映入了眼帘。 有点晃眼。她心想。 玄清子一点也没看出她的起床气,笑眯眯地看着她爬起来,还颇为好心地点了点嘴角:“你睡觉流口水了,喏,就是这里。” “……” 师雨萱顿了一顿,面无表情地望过去,问道:“前辈你知道吗?” 玄清子摸了摸头,不解其意。 “嗯?” “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死得比较快。”她以手为刃往脖子一抹,说,“就像这样。” 懂了。 这是威胁。 玄清子悻悻地放下手嘀咕道:“现在小姑娘都这么凶的吗,我还不是好心嘛,实说实话还有错了……“ 他念叨起来没完没了,师雨萱不得不及时打断他。 “前辈叫醒我有什么事?” 玄清子正要回答,一道毫无起伏的声音突然横插.进来,言简意赅道:“该走了。” 他们已经在此地耽搁了两日,各大宗门的人即便再愚蠢也该找来了。 师雨萱闻声看去,苏曳一袭白衣倚在门边,气质冷傲如孤月。他怀里抱着剑,目光随意地向她和玄清子投来,却在与她相交时,略微闪烁,错开了视线。 师雨萱也赶紧别开了眼。谁也没有注意到苏曳的耳尖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粉红。 “知道了。”她点头应道。 . 看着偌大的黑色建筑逐渐缩小,最后缩成不足巴掌大,师雨萱不仅没有了初见时的羡慕,反而涌起了一丝淡淡的惆怅。 明明只在这里待了两天,却好像过去了很久。 她怅然地想着,坐上了玄清子不知从哪折腾出来的板车。板车很旧,就像是拆了两块废弃不用的木门拼合而成,十分寒酸。 老头骑着一头青牛在前面拉车,苏曳就坐在她旁边闭目养神,明明也没多大的地,他却有意无意地隔出了一段距离。 师雨萱有点不爽,又说不出这不爽从何而来,闷闷地转过头,看着沿途的风景以每小时八百公里的时速飞快向后退去——谁能想到这平平无奇的板车竟也是一件法器。 板车向着东南方向疾驰。 他们接下来要去仙庭管辖的三洲之一,瀛洲。苏曳说,他要去那里寻一位故人。他曾经托这位故人保管了一样东西,而今到了要回来的时候。 师雨萱没有问是什么,但她猜与恢复实力有关。这几天她看得很明白,苏曳受了很严重的伤,即便有老头相助,也见效甚微,更别说还有一整个修仙界在追杀他。论单打独斗他或许实力天下无双,但现实又不是回合制游戏,谁会傻到真讲江湖道义? 不论是要复仇,还是继续当初未完成的目标,抑或是单纯为了容纳仙骨回归而暴涨的力量,他都必须要提高实力。 想到这里,师雨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仗着体质特殊,引流了苏曳的一部分仙灵之力,那么,那股力量进入她的体内会发生什么? 从事发至今她还没有观察过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尽管事后才开始担心似乎有些晚了,但师雨萱还是谨慎地进入了内视状态。 丹田还是朦朦胧胧的模样,那颗类似金丹的透明珠子心无旁骛地转动着,除了看起来个头比之前大了一些外,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 师雨萱松了口气。 虽然修为还是菜得不能再菜的筑基期,但至少没有安全问题。 她正欲退出内视,目光不经意地一瞥,忽然发现那颗珠子上似乎刻了什么字。 嗯? 上回好像没有啊? 她好奇地驱使自己的神识靠过去,视线刚接触到那几个字符,还没来得及仔细研读,一道困意便涌入了脑海。 哈—— 她捂着嘴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身子一歪,软软地朝苏曳倒了下去。 苏曳闭了半天眼,却连最基本的入定都没做到。 他觉得大师兄的这件法器实在太小了,师雨萱就在他身边,微微一动,便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馨香顺着风飘过来,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轻轻地撩拨他的心弦,搅得他心神不宁。 仅仅是这样倒还罢了,屏息并非难事,偏偏闭上眼,眼前便不由自主浮现出师雨萱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不希望他死的模样,继而联想起她留下的那本小册子,想起她唇上的温度和雪白的胳膊…… 怎么会这样呢? 苏曳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理智告诉他最近他做了许多不符合以往性情的事,但感情上他却越陷越深,甚至觉得有些场景似曾相识。 就在这个时候,一颗脑袋软软地从身侧倒来,压在了他的胳膊上。 苏曳微微一僵。 那股若隐若现的香味瞬间浓重了许多。 他睁开眼望向身侧,少女沉沉地睡着,似乎将他的胳膊当成了枕头,还因为嫌硌得慌而不满地蹙了蹙眉。 大师兄的板车飞速疾驰,横越深渊时,忽然腾空而起。师雨萱跟着一晃,脑袋几乎冲着车板而去,被苏曳手疾眼快地捞了回来。 她睡得死沉,一点也没有意识自己的脑袋差点磕出个大包,反而手一搂,抱住了苏曳的胳膊,像猫似的蹭蹭。 于是苏曳挣也不是,推也不是,只能僵着手任由她枕靠。整条手臂酥酥麻麻,没有知觉,仿佛已经不属于他了。 恰好玄清子闲着无聊,扭过头来想要唠嗑,一眼便看见了这极度令人不适的场景。 他摸了摸自己的秃头,不禁开始回想,上一次有姑娘抱着他的胳膊依偎在他怀里是什么时候。 第21章 得有一千多年了吧? 那时候他的秀发还没有无情地离开他,他还是英俊潇洒的离山剑圣,爱慕他的无知少女能从蓬莱排到瀛洲。 只可惜,岁月无情。 他望了望苏曳乌黑旺盛的头发,心里酸溜溜地想:都是一千多岁的人了,老子也就比你大了一两百岁,凭什么你就驻颜有术,而我就英年早秃? 天赋高了不起?真仙了不起? 苏曳被他看得不自在,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将师雨萱的脑袋扶了扶,让她枕靠得更舒适后,问道:“师兄在看什么?” “我在数你有几个发旋。” 苏曳:“……?” 玄清子语气低落道:“居然才一个。” “所以?” “所以你才不容易秃,听说发旋越多秃得越快,我还当你有什么特殊的护发秘诀。”玄清子依旧是格外低落的语气,低落中夹杂了一丝小小的嫉妒。 “……” 那么严肃的样子还以为你有什么大事要说,结果就说这个。 苏曳懒得理他,干脆闭上了眼。 玄清子安静了一会儿,就在苏曳以为他在安心赶路的时候,忽然又听他说道:“我只能送你到春来城,之后就得走了。” 苏曳看向他,他也认真地回望着,表情是难得的正经。 “当初你打压离山,怕离山借你之势权倾天下,也怕离山因你而受牵连,故而让宗门避世,离山听了,但你也确实不肖。” “后来你出事,离山还是没有幸免,受到了来自各方的打压,险些灭门,是最后改头换脸蛰伏下来才保留到了今日。但离山当年可称一句修仙界魁首,如今却如同地下老鼠般躲躲藏藏,甚至连名字都换了——” “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站在明面上帮你。” 一旦他出头,修仙界的人自然便知道是离山在帮苏曳,那就是和整个修仙界为敌。 他实力高深可以不惧,但如今的离山却不行。这也是他夜行千里独自找到苏曳的原因。 苏曳是他小师弟,他得帮;身为离山现任掌门人的他,却不能帮,起码,不能光明正大地帮忙。 苏曳闻言,却不以为意,反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师兄的顾虑我明白。” 别看玄清子老是说着要替他收尸收尸的,实际上,他一有问题,最着急的就是这位大师兄了。 自然,他也不想师兄为难。 玄清子被他诚挚的笑容哽了一哽,搓了搓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你要去春来城找谁?” 更直白点他想问,你确定这么久过去,你还有朋友活着? 苏曳听不到他的心声,垂了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剑,半晌才说道:“黑刀,王行。” 玄清子张了张嘴,磕磕巴巴问:“你确定那是你旧友?不是跟你有仇?” 即便是他,也曾经听说这俩人年轻时因为某事决裂,有过一场生死决斗。 那时他还嘲笑苏曳,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失败,好歹也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少年天才,怎么朋友都没几个,走哪哪结仇。 “关系确实不太好。”苏曳表情无波,冷静地说道,“不过,他是个信得过的人。” 玄清子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无奈地摇了摇头,驾着板车驶向春来城。 远处,一座隐隐约约的城池显出了其庞大的轮廓。 第17章 师雨萱醒来的第一眼,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古色古香的卧室,一应家具都是木制的,虽然看上去有些简陋,但却十分整洁,和之前餐风露宿的情景相比,简直像换了一个剧本。 不过当她把视线移到窗边对上苏曳的脸时,她就知道不是了——没道理穿越还不换主角的。 不过……大佬为什么一直盯着她? 师雨萱两手抓着被子蒙过下半张脸,眼睛眨巴眨巴,大脑飞速运转回想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她倒推回在板车上不小心睡过去的记忆时,苏曳忽然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大步走到她面前俯下身。 俊秀的面孔毫无防备地在眼前放大,师雨萱一惊,猛地往后一缩头,“咚”的一声,脑后勺磕在了床板上。 她疼得呲牙咧嘴,面目狰狞,苏曳愣了愣,伸出手盖在她脑后轻轻地揉了揉。 师雨萱感觉到了一丝别扭。 不是因为之前误亲了苏曳的别扭,而是觉得他的举动充满了违和感的别扭。这么温柔的苏曳大佬,确定是本人吗? 她微微抗拒地挣扎了一下,从被窝里钻出来,跪坐在床上,看着苏曳眉头蹙起的样子,迟疑了一下,问道:“我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印象中,她只是想观察一下自己的那颗“内丹”,结果诡秘地昏睡过去,而苏曳此时又是一副说不上来的异样表情,很难不让人联想起一些狗血剧情——她引流了大佬的仙灵之力后,突患绝症,命不久矣。 师雨萱越想越觉得不是没这个可能,连穿越这种小概率事件都被她遇上了,还有什么不能发生! 她忐忑不安地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死死盯着苏曳的嘴唇等待他说出最终的宣判——该死的是这么严肃的时刻她竟然还忍不住想起了一些旖旎的片段。 师雨萱,你没救了! 她闭了闭眼,对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自己不忍直视。 苏曳收回手垂在身侧,指尖轻颤,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师雨萱发丝的柔顺。他捻了捻手指,克制住再摸一摸她头的冲动,强行转移话题道:“你知道自己昏睡了几天么?” 师雨萱转了转眼珠,看见窗外阳光正盛,而离开草原时也是白天,因此斟酌道:“一天一夜?” 苏曳摇了摇头。 “那……两天两夜?” 苏曳还是摇头,纠正道:“今天是第十天。” 所以她果然要死了么! 师雨萱思维一个急转,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劈中了自己。昏迷十天是个什么概念?搁现代十天不吃不喝都能活活饿死,也就是修仙世界不讲科学道理,但是出现这么一遭,只怕她的身体也已经有了极大的问题。 她情急之下揪住了苏曳的衣袖,一脸英勇就义般地说:“大佬你别卖关子了,就直接告诉我还能活几天吧,我受得住!” 不料苏曳却诧异地扬了扬眉:“谁说你要死了?” 师雨萱呆呆的:“那我这……” 苏曳打量了她几眼,好像忽然间明白了她的思路,伸出手挑起她的下巴左右翻看了一遍,又一本正经地摸了摸头,这才若无其事地沉思起来。 “虽然无缘无故昏睡了十天,可你的身体并无异样,相反还生龙活虎,而且从我的探查来看……”他顿了顿,“你有了……” 咔嚓—— 师雨萱石化在原地。 有了??? 有了!!!!!!!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亲一下嘴就怀孕的说法难道不是骗小孩的吗?!!!! 师雨萱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一下子死机了,脑回路突然短路,让她只能傻乎乎地看着苏曳,机械地开口:“……孩子是你的吗?” ——“接近元婴期的修为。”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响起。 各自理解了一下对方的意思之后,二人相顾无言。 “……” “…………” 师雨萱:我不想活了真的,鲨了我吧.jpg 她装死似的往床里直挺挺一倒,卷起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像是一条胖胖的毛毛虫。 苏曳率先冷静了一下,强自镇定道:“我说的是你修为的事,你怎么会这么问?” 师雨萱:“……” 我求你了大佬别问了,难道要我说在那一刻我真的相信接吻可以怀孕吗?太丢脸了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o(╥﹏╥)o 她身无可恋地蠕动了一下,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 “我听说……可以怀孕,当然那只是骗人的……但是……”她声音很小,又有被子阻隔,有些地方模模糊糊听不清晰。但苏曳耳力过人,将她的话一字不落听了进去。 听完,苏曳也不禁对怀孕的认知产生了一些怀疑。 师雨萱的确亲了他,而他最近也因此魂不守舍的。 那么,也许……呢? 他心念一动,掀起被子的一角,摸到师雨萱的手腕,又仔仔细细号了一遍脉。 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并未怀孕。” 正大摇大摆推开房门进来结果听到这么一句结论的黑刀王行:“???” 你们这么劲爆的吗? 他对上苏曳转过来冷淡的脸,扶着门面无表情地开口:“我是不是来的时机不太合适?” 苏曳:“……” “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 他后退一步,顺势要关上房门。苏曳一挥手,定住了门,在他略有些疑惑的目光里及时站起身来。 第22章 “不用。出去说吧。” .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师雨萱慢腾腾地从被窝里冒出头来,望着屋顶两眼无神。 她一定是因为昏迷太久睡傻了,不然怎么会问出那么不经大脑思考的话。 太丢人了呜呜呜。 鸵鸟似的躺了半天,她默默地坐起来,下床走到窗边。 院子里,比三人环抱还粗的松树下,苏曳和王行坐在石桌边相互沉默。 “……” “……” 一阵风吹过,树枝飒飒抖动,飘落的松针刚刚落下,还未接近二人周身三尺之内便悄无声息地化为了齑粉。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停止了试探。 王行取过石桌上的酒坛,悠悠地往碗中倒酒,边倒边说:“这么多年不见,差点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这一杯算我敬你,就当是补你的喜酒吧。” 苏曳接过酒碗,抬眼,重复了一遍 :“……喜酒?” “是啊,没想到你居然已经成亲了,连孩子都快有了。想当年初遇时,我还嘲你这辈子大约是找不到道侣了,结果你倒是成家了,而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王行自嘲道,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尊夫人貌美如花,与你十分相配,你的婚礼想必我是已经错过了,只能在此以酒代偿。” 苏曳沉默。 “其实……”他组织了一下语句,“她不是我夫人,我们也并未成亲。” 王行一愣:“你玩弄人家女孩子还不给人家名分?” 苏曳皱眉:“你胡说八道什么?” 王行:“你跟那位姑娘举止亲密,刚才不是还说她还未怀孕,难道不是表明你们二人已有夫妻之实?既然如此,你又不同人家成亲,不说你渣说谁渣?” 他忿忿不平,只差来一句“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苏曳眉头紧锁,感觉哪里不对。 “她只是亲了我一下,我就要跟她成亲吗?” 王行刚喝完一口酒,闻言咳嗽起来:“等等,你说什么?” 苏曳不耐烦地皱着眉重申了一遍,然后就见王行擦着嘴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着他。那眼神他熟悉得很,跟他平时看傻子一样。 王行直言不讳道:“你有毛病?她亲你一下你想什么怀孕?” 苏曳:“呵。” “别以为你用冷笑就能掩盖你脑子有毛病的事实。” “…………”苏曳哼了一声,懒得与他争辩。他回头望了一眼,师雨萱正趴在窗台边往他们这里好奇地张望,庭院里有结界,她应该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内容,但不知为何,苏曳莫名地产生了一丝心虚。 他匆匆拧回头,屈指敲了敲石桌。 “东西还在么?” 他说起正事,王行也跟着正经了起来。他轻轻颔首道:“自然。”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制成的盒子放到桌上,指尖推着盒子平稳地递至苏曳面前。 那方盒长约两指,宽约三寸,通体莹白无暇,浑然天成。 苏曳接过盒子,也不看,径自收了起来,王行问:“不检查一番吗?” 苏曳道:“我信你。” 王行哈哈笑道:“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苏曳!”他平时不苟言笑,宛若一尊黑面煞神,此时笑起来,却像是一个稚气少年,像是刚刚和苏曳在大漠相识的那个少年。 苏曳看着他端起酒碗痛饮,同样端起碗,真心实意道:“谢谢。” 二人无言地喝着酒,直至喝完两坛,王行才重提话头。 “你真的要去锁仙塔找回你的心魔吗?” 苏曳沉稳点头:“我现在实力大降,必须先取回当初分离出去的那部分力量。” “心魔啊……”王行忽然叹了口气,郑重地提醒他,“你可别玩火自焚。” “我心里有数。”苏曳微微点头,语调一转说起另一件事,“我离开的时候,拜托你照顾一下……她。” 王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师雨萱趴在窗台上,捧着脸,恹恹的模样,顿时笑道:“放心,你的小姑娘在这里会很安全。” 第18章 苏曳走后的第四天,师雨萱望着空荡荡的院落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金翅大鹏窝在她怀里已经全然放弃了神鸟的尊严,被她轻搔着下巴,舒服地眯起了眼,小爪子时不时抖动两下。 见她叹息,它熟练地侧过头,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背。 这几天来,师雨萱都是这么过的。 自从那天苏曳和王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后,他就拿着那个白玉似的小方盒走了,临走前只简略地交代了几句,要她留在王行这里,却没说自己到底要去做什么。 还是师雨萱硬着头皮问了问那个黑面神一般的王行,才从他嘴里得知苏曳是去锁仙塔找回自己曾经割舍出去的心魔分.身。 每次想到这里,师雨萱都忍不住要感叹一句修仙世界的不科学性——这种动不动把自己切片的操作,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当然,她也没有想要较真这种操作是否具有科学可行性的心情,她只是闲得快长蘑菇了,以至于思维发散,各种胡思乱想。 师雨萱又叹了口气,抱着苏狗蛋起身款款走到院子门口。 王行的这座小院坐落在一片充满了迷雾的枯木森林中,院落里有结界,看着植物花草还郁郁葱葱。然而推开大门,外面就是一片白茫茫的雾,姿势各异的枯树狰狞着枝丫,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恶魔,在雾气的遮掩下若隐若现地露出恐怖的一角。 迷雾有结界挡着进不来,院外不是枯树就是怪石,除了异常清冷,充斥着死一般的孤寂外,倒看不出有什么可怕。师雨萱见怪不怪地在门槛上坐下,托着两腮继续发呆。 门槛前,有一条青砖铺就的羊肠小道,蜿蜒曲折地通向迷雾深处。 王行说,路的尽头就是锁仙塔。 苏曳,就在那里。王行,大概也守在那里。 师雨萱掐着指头算了算,抛开第一天初次见面不谈,这四天里,她统共也就见了王行两次,剩下的时间他都守在锁仙塔外面,等着苏曳出来。 明明两个人看起来关系也没多好,老头还说他们是死敌,结果一个比一个基…… 师雨萱心里嘀咕着,忽然一怔:老头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她挠了挠头,抓掉了两根头发都没想起类似的记忆,不由埋怨起了玄清子——好端端的说走就走,连句道别的话都不和她说,可见为人之冷酷无情。 埋怨的时候她半点也没想起是她昏迷在先,可见女人无理取闹起来也是毫不讲道理。 . 又坐了半晌,师雨萱踟蹰着站起身,四天来第一次踏上了那条青砖小道。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老觉得心跳得很快,直觉告诉她,苏曳可能是出事了。 果然,等她顺着青砖石道一路走到底时便看见王行神色凝重地站在锁仙塔前。 她还未走近,王行已有所感,转过头见到她,脸上并无惊讶之色,只紧皱着眉道:“苏曳进去前曾和我说,如果他三日还未出来,那就代表他心魔反噬了。” “那怎么办?”师雨萱心里咯噔一下,嘴里无意识地接着话,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眼前的锁仙塔上。 锁仙塔高有九层,看起来像是一座木塔,外表却通体呈白、金两色,每一层正中央都有一扇小门,门扉紧锁,让人望而却步。 王行说:“要帮他,只能进这锁仙塔,见到他本人。但是钥匙已经被他拿走了,我破不开这门。” 师雨萱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竟然是认真的。 这认真代表着苏曳大佬真的要完。 想到如果大佬死了,她一个人在修仙界既没有基本常识也没有财物傍身,只能孤苦伶仃混日子勉强温饱,师雨萱就觉得她应该再想一想办法。 她抬起头认认真真地观察面前的锁仙塔,问王行:“一定要自己闯进去吗?” 问话间,她走上前抬手敲了敲门,又轻轻推了推,似乎正测量暴力破开的可行性。 王行说:“也只能这样,毕竟它又不会自己开门——” 剩下的话在嘴里戛然而止。 王行看着锁仙塔的大门仿佛欢迎来宾般由外向内大喇喇敞开,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塔从制作完成起,在他这里矗立了一千多年,期间他研究过无数次,确信除非用苏曳留下的钥匙开门,否则任何方法都无法强行闯入。而他信守承诺,也从来没有利用钥匙进去一探究竟,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锁仙塔并没有器灵。 能给她开门的人,唯有苏曳。 王行忽地松了口气,苏曳既然能控制锁仙塔给师雨萱开门,那说明他的情况并未到最糟糕的那一步。 换句话说,还能再抢救一下。 他迈开步子走上前去,师雨萱呆呆地转过头,指了指黑洞洞的入口:“好像,它确实是自己开的。” 第23章 ……啊,他看到了。 王行内心复杂地走到她身边,说道:“既然门开了,那我去将他带出来,你就留在此处,不要走动了。” 说着一脚跨过门槛,还没落到实处,一股巨大的弹力突兀涌现,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弹性薄膜,把他整个人推到了门外。 就在推出去的一瞬间,一道剑光猛地从塔内冲了出来。 王行险险避开,就见那剑光绕着师雨萱上下翻飞,姿态很是亲昵。 是苏曳的灵剑斩无极。王行辨认出来,默默地撇了撇嘴。 师雨萱不明所以地握住斩无极,一道欢欣却焦躁的情绪顺着剑身传入了她的识海。她仔细感悟了一下,犹犹豫豫地抬起头,同王行说道:“它好像要带我进去……”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伸出手探进了锁仙塔门内,不出意外的,她没有感受到王行所经历的推力。 她收回手,看着王行等他作出决定。斩无极“嗡”了一声,在她手中的动作幅度大了起来。师雨萱差点不受控制地被它拖进锁仙塔里。 师雨萱能感受到斩无极传递过来的焦躁情绪越发明显,可她心里实在没底。 如果苏曳这会儿情况不对,她一个修仙萌新能帮得了什么忙? 她求救似的看着王行,后者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般朝她招了招手。 “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方法……” . 王行的话音才落,斩无极就再次躁动起来,这回师雨萱没拦住它,抓着剑身,半抱半拖地被它带入了锁仙塔。 塔内的空间广袤无垠,并不仅仅是外表所见的大小。 斩无极在塔里风驰电掣,一路狂飙。师雨萱紧闭着眼任由它拖着前进,内心不断暗示自己这只是一趟过山车。 大概反复乘坐了十次“过山车”,体验一次次死去活来的感受后,师雨萱终于感觉到灵剑停了下来。 她四肢发软地爬下来,刚落地,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黑暗的环境,便觉脚下一软,身子惯性地向前倾倒,扑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怀抱? 师雨萱愣住,伸手在那胸膛上按了按,接着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这结实又富有弹性的肌肉,应该是苏曳大佬才有的手感。 黑暗中,似乎有谁轻笑了一声。 师雨萱耳朵动了动,觉得那声音颇为耳熟,像是苏曳的声音,可又不是他平时的腔调。 苏曳平时的声音不论是哪种语气都有微微的清冷和一丝正经,不像现在,哪怕只是简简单单一声轻笑,都酥酥麻麻的,让人感觉从外骚到了骨子里,电得人心尖发麻。 师雨萱咬着唇,若无其事地放下手,转而揪住他的衣袖,低头小声地试探道:“苏曳?” 顿了顿,她补充道:“……大佬?” 无光的环境中,苏曳拖着尾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还好吧?没什么事吧?” “嗯,没事……”苏曳配合地回答道。 师雨萱却更不适应了,她觉得自己的手脚也在他的尾音里跟着发麻。此时的她好像一只架在烤架上的虾,不仅脸通红,身体也恨不得蜷缩起来。 ……救命!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试图从苏曳怀里站起来,才动了动,就被他连搂带抱摁着脑袋箍在了胸前。 “……”这是什么新型的谋杀方式??? “大佬看在我冒着危险进来找你的份上你不能这样吧唔……唔唔唔……” 师雨萱震惊地停止了挣扎。 她呆滞地仰着头,任由一个热烈又霸道的吻落在她唇上攻城略地。 嘴唇被反复舔.舐了数遍,紧接着有什么温软湿滑的东西撬开了她的牙关,灵活地钻了进来,激.情澎湃地引着她的舌头共舞,互相交换口腔分泌物。 师雨萱一时忘了呼吸,直到整张脸因缺氧憋得通红才忍不住咳嗽起来。 一边咳得涕泪横流,一边心想:王行大佬说的对,大佬果然是被心魔反噬了,必须按照原计划行动! 她悄悄摸摸地把手伸进了储物袋,摸着王行交给她的致胜法宝,感觉心里略微安定了一些。 而苏曳毫无所觉,心满意足地看着她,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他将师雨萱再次圈进怀里,磕在她的肩膀上,惬意地喟叹一声道:“又见到你了,好久不见。” 仔细算算也就三天没见面,说得跟过了好几百年似的。 师雨萱心里腹诽,将储物袋里的东西往外掏了掏。 恰在这时,苏曳侧过头,舔了舔她的耳垂。 他低哑着声,尾音骚气地问:“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嗯?” 师雨萱:“……” “有。”她稳了稳心神,抬眼去看苏曳的眼睛。 大约是终于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她已经能清晰地看到苏曳此时的模样——长相还是原来的长相,气质却多了几分邪性,一向幽深的黑眸泛着微微的红光,好似走火入魔。 总结来说,就四个字—— “你好骚啊。” 话音落下,她抓着手里碧绿莹莹的板砖,猛地拍向苏曳后脑勺。 哐当。 一声巨响,苏曳的表情定格在蹙眉上,然后缓缓地倒了下去。 “应该不会把他拍死吧……?”师雨萱嘀咕着,心虚地收起板砖,按照进来前王行和她说的方法,一手点在他的眉心,一边诵念起了死记硬背下来的口诀。 王行说了,如果进来之后发现苏曳只是受伤严重或者昏迷,那就直接带他出去,如果情况不对,就趁机拍晕他,再想办法唤醒他本人的神识。 现在看来,果然只有后面这种办法行得通。 师雨萱给自己鼓了鼓劲,磕磕绊绊地念完口诀,正疑惑什么也没发生,眼前场景却斗转星移,黑暗如被慢慢擦去,取而代之的是旖旎的雨丝。 绵绵春雨里,有风轻轻从眼前吹过,吹开一层层深浅不一的绿,像是水珠落入湖面,荡漾起一圈圈波纹。枝叶摇摆,露出一条通往山顶的小径。 师雨萱拨开簇拥在一块的枝叶,沿着前一个人的痕迹登往山顶,又回忆了一遍王行说过的话,对眼前的景象有了点明悟。 ——这里是苏曳的内心世界。 心魔压倒了他自身的意识,他的神识便躲入了这个幻境化成的世界。而师雨萱要做的,就是唤醒他的意识,将他从这里带出去,这也是计划的重要环节。 可是,苏曳在哪呢? 师雨萱看了看脚下陡峭的山路,头皮一紧,连忙端平了视线。 既然进来的时候就在这座山上,那苏曳离得应该也不会太远。以他的性格,很有可能在山顶。 她这么想着,咬了咬牙,加快了速度。 好在她原本已在半山腰,没爬多久就登到了山顶,原本轻薄的外衣浸润了雨水,变得又黏又沉。 她低头拧着衣服挤出水分,余光随意瞥了瞥,忽然在树丛后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是苏曳! 她一喜,刚要叫人,却见白衣人敏锐地转过了头,冰冷的目光像是箭一般刺了过来。 那是一张十五岁少年的面孔,有着后来熟悉的轮廓,五官却稚嫩得多。他的脸上带有一丝看倦世俗的嫌恶,表情冷淡,眼角眉梢都吊着冷意,紧抿的嘴唇和蹙起的眉头又让人觉得有几分傲气。 这应该是少年时期的苏曳,此时他的手中还是一把普通的铁剑,而不是后世闻名的灵剑斩无极。 师雨萱细心地注意到了这一点,然后便看见那把铁剑“锵”地出鞘,划破空气,直直地横于她颈间。 “什么人?”少年冷喝道。 第19章 “你是谁?” 见她不说话,少年苏曳又问了一遍。 这一回他明显不耐烦得多,手中长剑压了压,锋利的剑刃与脖子紧贴,师雨萱几乎可以感觉到一股冷意顺着脖颈流转到全身,冻得人透心凉。 然而比剑更冷的,是苏曳的态度。 师雨萱发现事情变得棘手起来了,在她的预想里,进入苏曳的意识世界后,行动只分三步:一,找到大佬;二,阐明前因后果;三,带他出去,压制心魔。然后搞定收工,功成身退。 但现在计划只进行到第一步就遭遇了滑铁卢——找到的苏曳大佬还处于少年期,而且明显不认识她,最重要的是一看脾气就不太好。 怎么办? 师雨萱焦虑地抠起了指甲。她瞥一瞥架在脖子上的剑,纠结到底是随便扯个谎,还是实话实说。 但是,前者风险太高,后者……好像风险也很大。 草。 师雨萱骂了一句。 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要面临这样两难的选择题,她只是一个修仙萌新,请对她善良一点好吗? 眼见苏曳脸色越来越冷,师雨萱咬了咬牙主动断开了连接。 重来! 第24章 一定是刚才进入的方式不对! 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再睁眼,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 她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手指点在苏曳眉心。指尖之下,能够感觉到他皱起了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身体里与他争斗。 回想起那个风骚的心魔苏曳,师雨萱打了个冷战,赶紧念诵口诀,重新上线—— 还是半山腰的位置,不同的是天晴了。 师雨萱抬头望了望天,被耀眼的阳光刺了下眼。这跟她想象的又有些不同,看来大佬的内心世界还挺丰富,并不是一成不变。 她循着山间小路继续往上爬,却从上一次的经验中得到了启发,有意让自己的动作幅度更大,以此让苏曳提前感知到她的存在——毕竟上回鬼鬼祟祟出现,不管让谁看,都显得很可疑。 很快,她的想法如愿了。 当她拨开一簇遮挡视线的枝叶时,一道剑光亮起,而后穿过树丛,横于她颈间。 师雨萱:??? 大哥你能不能按照剧本来? 正常人谁会连面都没见着就动刀动剑的,不怕伤到自己人吗?! 吐槽的话像是开了扩音器般在脑海里一遍遍回荡,不等苏曳问话,师雨萱沉默着再次断开了连接。 回归现实,她无力地蹲下身,自闭抱头。 灵剑似有所感,飘到她身边,亲昵地蹭蹭,好像在安慰她不要放弃。 “……”师雨萱不开心地瘪瘪嘴,把它推开一点,它又不知疲倦地巴巴凑过来,引着她看向苏曳。 微弱的光芒下,师雨萱看见他的手指动了动,睫毛颤动的频率也明显加快,种种迹象表明他快醒来了。可谁知道醒来的究竟是苏曳本人,还是心魔苏曳? 她想也不想地举起板砖,照头来了一记。 嘭—— 苏曳又晕了过去。 斩无极发出一声嗡鸣,悠悠地飘到了苏曳脑袋边,剑身微微压低,好像在观察他的伤势,然后飞回师雨萱身边戳了戳她,似乎在为自己主人声讨她下手太重。 师雨萱咕哝道:“我也不想的嘛……” 说归说,总是觉得过意不去,伸出手覆在被砸的那一块,力道轻柔地揉了揉,然后又一次进入了苏曳的意识世界。 周围景物随着口诀的念诵又开始了变幻。 这一回,是清晨。 天际方露出鱼肚白,晨雾还未散去,整个离山都被笼罩在蒙蒙雾气中,好似瑶池仙境。 师雨萱环顾了一圈,踌躇片刻,选了与山顶截然相反的方向。 她下到山脚,决定往四周转一转,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毕竟两次上山结局都不太好,说不定转机就在山下。 她边思考边踏出了步子,但很快,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 师雨萱发现不管自己怎么走,都只能限定在山脚周围五百米的范围内,而五百米之外的景物看似清晰,仔细看去却会发现那只是一团团模糊的色块,层层叠叠,堆砌出瑰丽秀美的离山风景。 看来这个场景是有限制的。师雨萱心想,或许上山才是唯一的办法。 然而一想到少年时期的苏曳大佬那讨人嫌的狗脾气,她就万分抗拒这唯一的途径。要不是前两次她溜得快,那王八蛋肯定就因为觉得她可疑而动手了!这臭毛病甚至还一直保留到了一千年后!初见那次,他就威胁她还想解剖她研究复活的秘密! 回想起当初的一幕幕场景,师雨萱就忍不住忿忿不平起来,可骂着骂着,她突然感到奇怪。究竟是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在意苏曳了呢?明明一开始,她对这个疑似反派大魔头的男人既惧怕又不爽来着……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师雨萱挑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一手虚虚握拳,抵住额头发起了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了两道错落的脚步声。 她循声望去,却没有看到人影。山脚下的那条石径上仿佛存在着两个透明的隐形人,只有不停接近的脚步声宣告他们的到来。 师雨萱生出了一丝警惕,小心翼翼地往山上挪了挪,借着高地观察声音传来的方向。紧接着,一幕令人震惊的画面发生了。 两个穿着白色门派制服的年轻弟子好像卡bug似的忽然刷新了出来,他们的身影从头至尾一点点变得清晰凝实,然而他们本人毫无所觉,还在继续前进。 他们出现时,师雨萱已经来不及躲,那俩人却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径自走着。经过上山的那条小路时,其中一人忽然开口道:“你说,师祖带回来的那个姓苏的小子会不会在这座山上?” 另一人闻言扭头,打量了一下山顶,随即嘲笑道:“那可说不准,不过他倒也聪明,知道自己身份低贱,没事从不出来瞎晃。” “唉,真想不通师祖他老人家为什么要收他为真传弟子,咱们修仙世家出来的,哪一个不比他天赋出众?一个凡人还想修仙,真是……” 他组织了一下语句,愤懑道:“真是癞□□想吃天鹅肉!” 同伴哈哈笑道:“就是说,凭他也配当离山小师叔?哈哈,等着瞧吧,下个月师门大比,多的是想教训他的人,到时候有他好受的。” 两人嘻嘻哈哈地走远了,就如同出现时那样,走到路的另一头时身形突兀地擦去,只有零碎的句子还顺着风孜孜不倦地飘过来。 师雨萱注意到,那里正是这个场景的边界。 依靠最近恶补的一些知识,她快速地做出了分析——这里是苏曳的内心世界,场景里的一切事物都以他的所见所闻为依托而生成,也即是说,她刚才所见的应该是历史。场景存在边界,很可能是因为他在山顶的感知范围只到山脚周围五百米,所以有人经过时才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同样的,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其他人看不见她,因为整个场景里只有苏曳是真实的,其他人都是幻象。 可即便弄清楚了眼下的状况,好像对她也没有多大帮助。 师雨萱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心想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苏曳并不认识她,这一时期的他像是浑身长满了刺的小兽,冷傲又敏感,拒人于千里之外,宁可躲在山上一个人发呆,也不想接近人群。一旦有人想靠近,他就会支起所有的刺,吓退对方。 嗯……虽然少年苏曳至今和她也就说了两句话,但她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也不能怪他。 师雨萱想起刚才经过的那两个弟子,厌恶地皱了皱眉。 虽然他们口中没有指名道姓,但结合姓氏及环境,很轻易就能得到他们的挖苦对象是苏曳大佬这个结论。 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那俩人越想越觉面目可憎,心头无名火起,隐隐的还带了一丝心疼。 从玄清子口中得知苏曳曾是离山小师叔的时候,她一度以为大佬年轻时就很牛逼,不说上有师尊长辈宠爱,下有师弟师妹仰慕,起码也是宗门之光,未来的支柱。谁知现实与她的猜测大相径庭,连随便两个弟子都能嘲讽他,言语间毫无尊重。 她拧着眉看向山顶。 这是以他感知所化的世界,那么刚才那两人的话,他也……听见了吧? 会是什么心情呢? 她心头沉甸甸的,连爬山的速度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好不容易爬到山顶,扫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却未发现那道熟悉的白影。 难道刚刚的猜测都是错的? 师雨萱挠了挠头,四下望了望,果然不见苏曳。她犹豫了片刻,走到最初看见苏曳的地方,准备看看他都在看些什么,结果发现那是悬崖。 崖底是一条浩浩荡荡,如同白龙的长江,再远处则只有一片朦朦胧胧的景象,看不真切。 师雨萱感觉自己的恐高症又犯了。 她哆哆嗦嗦想把脚从悬崖抽回来,脚却不争气的发软。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身后的高处,有人轻嘲般地笑了一声。 “嗤。” 好熟悉的声音。 她下意识扭头,却忘了自己还在悬崖边上,身体随着扭头的幅度失去重心,不受控制地往崖底坠落。 ……又要重来了。 师雨萱沉重地在内心打出了gg,果断选择下线重登。 闭上眼失去意识的她没有发现,白衣少年从树上跳下来抓住了她的胳膊,却眼睁睁看着她渐渐消失在空气里,表情染上了一丝错愕,但旋即又若有所思起来。 . 历经几次失败,再次上线时,师雨萱模模糊糊地抓到了一丝熟悉感。 她觉得自己好像正在玩一个劣质的乙女游戏,唯一指定攻略目标就是苏曳。 但这个男人好他妈难搞。 师雨萱怨念地心想,这种除了正确选项就是死,动不动就要从头来过的游戏,连她大学时期的水平都达不到,真做出来怕是要被嘲上天。 可惜她不能像删除游戏一样,拒绝继续攻略。 第25章 师雨萱苦着脸和陷入昏迷的苏曳重新建立连接。如果可以,她想选择氪金,实在不行,开个外挂也好啊。重来这么多次,她根本连正确打开方式都没掌握,更别提攻略了。 “唉……” 师雨萱叹了口气,身心的疲倦让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抹去眼角的泪花,揉了揉眼睛,心里盘算着等会儿上山见到苏曳之后该怎么开口,耳边却忽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嗯? 欢呼声? 师雨萱一脸懵逼地停下手,睁开眼,发现这回竟然换了副本。 等等,不是,那个……山呢???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围的年轻弟子挤来挤去,一个个恨不得冲到擂台前的狂热样,又看看广场正前方的高台和四周的环境,终于确定自己从那座该死的山上下来了。 这是一个新的场景,大概……是宗门惯有的比武? 师雨萱不确定地想着,左顾右盼了一下,发现跟她眼前这座擂台相似的还有九个,只是上面都有人正在比试,唯有她眼前的这座空无一人。 她还是跟透明人一样,谁也瞧不见她,无论那些离山弟子如何拥挤,她的周围始终留有三寸空隙,但这怪异的一幕却被身为幻象的他们不约而同忽视了。 不管场景怎么变,苏曳应该都不会离得太远。那么,他在哪儿? 她收敛了心神,专注地在人群中寻找起苏曳的身影。 离山都是统一的白色校服,就连发型都差不多,要在成百上千的弟子中找到苏曳,无疑是个难题。师雨萱找得眼都花了,也没看到那张熟悉的冷脸。 恰逢有人登上身前的擂台,周围弟子顿时高呼起来。 “是周师兄!” “周师兄,给那小子一点教训!” “不能让苏曳那小子赢啊!” “周师兄加油!” “……” 师雨萱迅速转过了头。 从这些人的呼声里,她听到了苏曳的名字。 果然,下一瞬,执法长老照着名单念道:“下一个,苏曳……” 一个冷傲的少年皱着眉、提着铁剑从人群中面无表情地登上了擂台。他好像一直就在擂台旁,只是从她的角度看去正好被人群挡住了。 师雨萱的目光跟着他移动。 她忽然想起来眼下这场比武曾在那两个目无尊长的年轻弟子口中提起过,那时他们说有很多人都看苏曳不爽,准备在宗门大比的时候教训他。 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情况对苏曳很不利。 她满怀担忧地看着,也不敢在这种时刻打扰他。 对垒的双方一左一右在擂台上站定。按照规矩,比试开始前双方应互相行礼,但苏曳是师祖亲传弟子,整个离山除了少数人可以平辈称他一句师弟外,所有的年轻弟子都要叫他一声师叔或师叔祖,因此只有别人给他行礼的道理。 那周师兄明知如此,却不想低头,抽出长剑指着他说:“开始吧。” 他大概是年轻弟子中的精英,执法长老半垂着眼瞥了瞥他,用手捻着胡须并未说话,看不出反对的意思。 苏曳却难得和他较起了真,待周师兄顶着众人的目光面色难堪地行完礼后,才淡然地拔出了铁剑。 场下一片哄笑。 他手里拿的是他在小镇生活时镇上铁匠打的剑,用料是最普通的凡铁,而周师兄的剑珠光宝气,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没人认为他能打得赢周师兄。 包括见识过大佬牛逼之处的师雨萱也觉得底气不足。 她看着苏曳出剑。 年少时的他剑法还不似后世那么成熟,却充满了锐意。师雨萱并不懂剑,只觉得他的剑勇往直前、锐不可当,仅仅三招,就把周师兄击倒在地。 噫,牛逼。 师雨萱默默咂舌,心想你大佬还是你大佬,牛逼这一个字几乎贯穿了他的人生。 第20章 一旦掌握了牛逼的诀窍,就跟磕了炫迈一样停不下来。 师雨萱看着大佬开挂似的打败了一个又一个的挑战者,虽然身上的白衣渐渐染上血色,却越战越勇,到最后,已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台挑战。 四周的欢呼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所有人静悄悄的,脸色像吃了黄连一样,白里透青,青里泛红,精彩得犹如调色盘。 擂台上,苏曳以剑指着倒在地上的离山精英弟子,淡淡地问道:“你学剑学了多少年?十一年?” 那弟子闭口不言。 少年忽然轻轻地嗤笑一声:“而我学剑还不到一年。” “在一个修仙不到一年的凡人手里,居然连十招也走不过……”他收敛了笑意,冷漠垂眸,“你们这些人,不过如此。” 话音落下,执法长老面无波澜地宣布了此次宗门大比的晋级名单。 苏曳没有耐心等他把话说完,收起铁剑转身就走,临走前,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漫不经心地往台下看了一眼,忽然眉头紧皱。 人群中,一个容貌绝色的少女正呆呆地仰头注视着他。她的身边奇异地留出了一圈真空地带,就像……像是一只误入鸡群的鹤,站在一众脸色难看的离山弟子间格外夺目。 ——废话,离山弟子都是一身白,就她黑白配,怎么可能不显眼。 可她怎么没被其他人发现? 一个个疑惑堆积在心里,少年苏曳拧着眉改变了自己的路线,下了擂台径直朝她走去。 与他目光接触时,师雨萱就知道自己暴露了,她眼神闪了闪,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先躲一躲,还没做出决定,苏曳已经朝着她走了过来。 拥挤在擂台周围的离山弟子脸上还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尴尬之色,目光望着擂台的方向,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身体却无意识地挪动,如同摩西分红海般散开,露出一条直达她所在的道路。 即使明知是幻象,师雨萱依旧觉得怪渗人的。 她搓了搓胳膊,下一秒,胳膊被苏曳一把拽住。这个看上去冷傲臭屁的少年抓着她话也不说一句,板着一张脸把她往外拖。 师雨萱:“……” 这 又是什么操作? 她跌跌撞撞地跟苏曳走出广场,整个人还处在晕晕乎乎的状态。 等下,让她来捋一捋状况—— 她在这个场景里应该还是第一次见到苏曳大佬,可以肯定两个人没有过眼神交流,也没有任何沟通,只在他准备下台的时候对视了一眼,那么,为什么他突然要把她带走?是因为觉得她可疑,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做掉她吗? 但是这说不通啊! 师雨萱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一个对眼下情况合理的解释,然而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到底是为什么。 她盯着苏曳的那只手,迟疑地喊了一声:“……大佬?” 就在她开口的一刹那,四周的景物诡异地模糊起来,好像游戏地图转场一样,再次清晰时,师雨萱发现他们两人回到了最初的那座山上。 幻境略去了中间那段路程? 师雨萱不确定地想着,忽然感觉紧抓自己胳膊的那股力道松开了。 少年扭过头,甩开她的手,有些生气又有些不解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宗门大比那么多人,甚至连渡劫期的长老都在,你就不怕被他们发现?” 明明是生气的语气,偏偏师雨萱好像从中听出了一丝担忧。 她眨眨眼,发现新大陆一般地盯着少年苏曳:“你的意思是……在担心我吗?” 不是。 苏曳本想快速否定,可意外的是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你多想了,我只是对你感到好奇。” 他撇过头,抱着剑淡淡地补充道:“你身上有点特殊,在弄清楚你每次忽然消失的秘密之前,我不希望你那么快死。” 噫——! 师雨萱听得浑身一震。 他记得??? 他竟然还记得之前几次的事情??? 难道不是每次重连都是新的开始?这他妈居然是一个读档游戏? 虽然先前的疑问总算有了合理的解答,可事情好像更棘手了。 师雨萱僵硬地翘起嘴角,用微笑中带着一丝尴尬的表情问道:“你是说,你拥有见过我的每一次的记忆?” 苏曳斜睨着她:“难道我不该记得?” 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遇见这女人时,她鬼鬼祟祟上山,躲在树丛后不知想做什么。他见她不像离山弟子,因此质问她的来历,结果她如同被人戳破的气泡般消失不见。 第二次,她突兀地出现又倏然消失,他甚至没来得及说话。 第三次,她跑到悬崖边被吓得瑟瑟发抖,因为脚软不小心摔下山崖,他抓住了她的手,却眼睁睁看着她在他的手中化作一团空气。 换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对此毫无印象。可即便她能够骤然消失,在渡劫期的离山高人手下恐怕也很难逃脱。 师雨萱勉强地笑了笑:“我以为你不记得了……”谁能想到他的意识世界时间线是连续的,还好她没有做过什么尴尬的事情,不然她真想死了算了。 第26章 蓦地,她灵光一现——她不断地重新上线不就是为了寻求一个好的开局吗?眼下虽然打开方式奇怪了一点,但结果是一样的,或许她可以试着把实情说出来?没准这就是唤醒大佬的契机? 思考的同时,苏曳转身挑了块山石坐了下来。 师雨萱挪动小碎步紧跟过去,坐在他旁边,酝酿了一下句子:“那个……我是说,如果我每次出现又消失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特殊,而是因为这是一个意识形成的幻境,你会怎么看?” 苏曳停止擦拭剑刃的动作,抬头看了她一眼。 眼神里明明白白写了三个字:不可能。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了记忆,听起来好像我说的是天方夜谭,但是你开动你的小脑筋仔细想一想,正常人怎么可能变戏法似的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呢!” “你不一定正常。”少年冷静地指出问题所在。 “如果我不正常的话,就像你说的,当时宗门比武,那么多离山的大人物在,为什么一个都没发现我,也没把我当可疑分子抓起来?”师雨萱开始揪他话里的漏洞,“你把我拉走的时候在场的人也没有拦你对不对?你就不觉得他们的反应很奇怪?” “因为他们都是幻象,会随着你的意志改变,所以哪怕发生不合理的举动,他们也不会像真人一样跳出来与你作对!” 师雨萱口干舌燥地说了一大通,把他被心魔反噬从而陷入意识世界以及自己进来救他的前因后果详细阐述了一遍,还苦口婆心地劝他及早清醒,最后换来了一句不咸不淡的——“哦。” 少年擦完了剑,郑重其事地将铁剑收起来。 师雨萱看着他油盐不进,说什么都不相信的样子,苦恼地揪了揪头发,试探地问:“你这么宝贝这把铁剑,没发现有时候会用着不顺手吗?” 少年苏曳摇摇头,说:“不觉得。” “那它有名字吗?你有没有觉得斩无极这个名字有一丝熟悉?”师雨萱继续追问道,观察着大佬微微蹙眉的细微表情,她心里一喜,隐约有些得意地说,“这是你未来灵剑的名字!只要你现在醒过来回到现实,你就可以拥有比你这把铁剑更好的剑了。” 苏曳却并不觉得开心。 “这名字……”他沉吟着,眉头一点点拧紧,“谁取的?一点也不好听。” 他的表情几乎在说,以他的品味绝不会取这样的名字。 师雨萱:“…………”信不信你的灵剑正在外面哭泣啊喂! . 几番努力下来,师雨萱几乎说破了嘴皮子,苏曳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在看到她哀嚎着躺平在石头上时,甚至恶劣地嗤笑了一声,仿佛在笑她的故事过于拙劣。 “你不用费心机了。”他边说边褪下了半边衣衫,开始清理身上的伤口。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在我的意识世界里,我怎么还会受伤?”他面不改色地逼出了留在体内的剑气,一道道剑气透体而出,将四周的枝叶和乱石扎成了筛子。只有在靠近师雨萱的那一面,他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身体扛下了剑伤。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师雨萱也没有注意。她看着苏曳的身上一层叠一层的伤口,没有了灵力的压制,鲜血很快从伤口处涌了出来,转眼之间就把他半红半白的离山校服染成一片血红。他就像一个刚从红色染缸里捞出来的人。 师雨萱不忍地偏过头,觉得那片触目惊心的红分外刺眼。 苏曳说:“这个世界是真的,我的伤也是真的。” “你说的话,我不信。” 说话间,他拿着一个小瓶子往伤口上倒了一层止血的药粉。师雨萱看着他仿佛血人的样子,咬了咬唇,猛地站起身夺过了他的小瓷瓶。 少年顿了顿,抬头看向她。 “我……”师雨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就是有一股冲动,驱使她在少年苏曳面前蹲下。血腥味扑鼻而来,她的心忽然颤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她忘了自己的目的,忘了苏曳的现状,只想做一件事情。 “我就是觉得……”她望着少年轻声说,“有些伤口你够不到,我来吧。” 苏曳的目光随着她下移,想起背后的伤,他沉默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师雨萱忍着鼻尖那股莫名的酸意替他清理伤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讲话。 “痛吗?我下手重不重?” “还好。” “你在山上是不是能感知到山下的事情?整座山都在你的感应范围里吗?” “……嗯。” “你要是觉得痛可以和我说。” “嗯。” “你以后会是个特别厉害的大佬,真的,还是世间唯一的真仙。当然,如果你现在就醒过来,现在就是了。” “…………” 闲聊了很久,等到苏曳身上的伤处理得七七八八时,师雨萱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你总是在这座山上,是在看什么吗?” 少年苏曳意外地陷入了沉默。他稍稍转头,看向一直眺望的方向,停顿了很久才回答道:“我在看……“ “离山之下的凡人城池。” 他指着远处模糊的景色说:“仅仅离山辖下的凡人城池,就有数百万人口,然而整个离山除了我,再没有一个凡人。哪怕是最底层的洒扫弟子,也是修仙世家的旁支后裔。” 他突然话多了起来:“我问过掌管藏书阁典籍的长老,他说这是规矩,向来只有修仙世界和各大宗门的人能够修行,只有被师祖带回来的我是例外。但是——” “我不信。”他转过头看着师雨萱一字一顿道,“凡人也可以修仙,我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的眼神是那样专注,那样的认真与执拗。 令师雨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后世的苏曳,想起了她那次昏迷醒来时听到的师兄弟对话,想到了山脚下那两个离山弟子的讥讽。她对上苏曳的眼睛,轻轻开口道:“所以你想改了这规矩,你想叫修仙之法不再被世家和宗门垄断……” 她看到少年的眼睛随着她的话亮了亮。 少年苏曳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不是嘲笑,不是冷笑,是真诚而明朗的微笑。 他说:“我有一点相信你的话了。” 他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人,从未公诸于世,但眼前的少女却仿佛能读懂他的内心一样,也许她真的见过未来的他? 他重新穿戴好衣物,提起剑走到悬崖边,眺望着远方,而后回过头来问师雨萱。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遇见的我,未来的我,成功了吗?” 第21章 师雨萱匆匆断开了连接,平生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落荒而逃。 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少年的问题,即使明知他就是苏曳本人,只不过暂时困在幻境中忘记了一切,她也不想把结局告诉他。 难道要她说未来的你统一了修仙界成了仙帝,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最后不仅功亏一篑,甚至所有人都想要你死? 她不能。 她害怕看见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眸变得黯淡无光。 ——尽管少年并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师雨萱深深地呼了几口气,像是要把胸中的郁结之气都吐出去。 灵剑好奇地绕着她飘来飘去,似乎在问发生了什么,她伸手挡住它,点在苏曳眉心的那只手忽然放松下来,轻轻地描绘着他的眉间轮廓,用指尖一点点抚平了他紧皱的眉头。 其实少年时期的他和现在的他很像,只是一个带了一点稚气与纯真,一个更为冷硬,多了几分孤寂与厌世。 师雨萱心想,她大约有些心疼他,不然那次醒来不会反驳老头的话,也不会冒着危险进入锁仙塔,更不会因为不敢面对他的疑问而慌忙躲避。 但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在内,她却没有继续深想。 她感受着指尖下的温度,心中激荡的情绪慢慢平复,随即默念口诀,再次进入了苏曳的意识世界。 . 一股花香顺着风飘进了书院,正在提笔写字的少年忽然心有所感,偏头望向身侧。 少女的身姿仿佛被人用画笔一点一点勾勒出来,从透明逐渐变得清晰。她阖着眼,表情怔忪,待身体彻底凝实便睁开眼迅速环顾了一圈,而后表情更为迷茫。 她好像在找人。 少年苏曳淡定地想着,不动声色地抬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坐下。” 师雨萱正在找他,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见他压低了嗓音叫她坐下,便顺着袖子上的那股力道顺势坐了下去。 等坐定,她又忍不住朝四周望了望。 场景又变了。 这是一个像私塾一样的地方,穿着古板的老夫子手持戒尺坐在席上讲课,底下的数百个离山弟子要么埋头奋笔疾书,要么就是专心致志地盯着夫子,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一颗颗发型几乎一致的脑袋——因为苏曳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 第27章 难怪刚才都没找到他,原来是近在眼前。 不过不用面对上次的情景真是太好了。 师雨萱心想着,半个身子都趴在了书案上,托着脸施施然看向少年苏曳。 她清楚这个场景是新的幻境,因而并不担心被人发现,少年却不这么认为,重新执起笔,目不斜视地接着刚才的地方往下书写,只微微皱眉,用压至细微的声音问她:“你怎么又跑到人多的地方来?” “不用担心,不会有人发现的,因为这是你的幻境。”师雨萱也同样小声地回道。 苏曳跳过了她后半句话,自顾自问道:“上回问你的话你怎么还没回答就消失了?你每次存在有时间限制?” 大约是因为上次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导致他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点相信的念头也没了。师雨萱倒不觉得泄气,那时做出下线决定时她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反正还有别的机会。 至于他的疑问…… ”存在时间我也说不准……“她模棱两可地含混了几句,立刻转移了话题:“你上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 看来进入意识世界的时间间隔并不规律。 师雨萱又摸清了一点规则,嘴上轻轻地“哦”了一声。 交谈间,摊开的书册已经写完了一页,少年不疾不徐地翻到新的一页,重新蘸了蘸墨,继续誊抄。师雨萱看他写得认真,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 “你在写什么?” 她眯了眯眼,努力从少年苍劲隽永的字迹中辨认出了部分意思,又和自己贫瘠的修仙知识对照了一下,顿时恍然:“嗯……是阵法基础吗?” 苏曳点头。 师雨萱无聊地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回想着平时的苏曳大佬,有些泼冷水地说:“别看你这么努力,你以后阵法还是很烂。” 少年顿了顿笔,用余光瞪了她一眼。 “我说的是事实嘛,不信你现在醒过来看看我说的对不对。”师雨萱嘀咕着,却见少年苏曳不知从哪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小果子塞进她手里,她一愣,歪了歪头,“咦?” “给你吃。”少年又恢复了冷冷淡淡的表情,只有贴在他身边的师雨萱才勉强听见他轻哼道,“不会说话就多吃东西少说点话。” 师雨萱:“……”我听见了哦。 但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起先只是轻笑,后来直接像没有骨头似的靠着少年笑作一团。 少年时期的大佬,比他长大后的样子,可爱多了。 苏曳眉心跳了跳,顾忌着席上的老夫子,忍了又忍,最终也没有将她推开。于是两个人,一个小仓鼠似的默默啃着野果,一个冷着脸皱着眉一本正经地做笔记,缩在私塾最后排的角落里,偶尔轻声交谈几句,不知不觉度过了大半个清晨。 像是有了共同的默契,两人谁也没再提起上次的话题。时光好似蓦地慢了下来,老夫子的声音从前方远远传来,遥远得仿佛隔了一个世纪。 气氛很安宁。 师雨萱啃完了野果,又默默地趴在书案上看着苏曳。 这样的景象让她有点恍惚,仿佛回到了大学选修课的课堂上,她也是这样和室友们窝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窃窃私语。只不过那时吹牛聊天看剧讲八卦,热闹得很,不像现在,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 师雨萱微微垂了垂眼,恰巧老夫子合上书页,说了句:“今天就到这里。” 苏曳丢开笔,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扔进了储物袋里,然后抓着师雨萱就往外走。 他们走时,前面的几百个离山弟子才稀稀拉拉起身。师雨萱想说,别人真的看不见她,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然而瞥见大佬认真警惕的表情,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自觉地跟紧苏曳的步伐。 原以为场景会像上次一样自己过渡,没想到苏曳竟然拉着她一路走到了悬崖边,周围景物还是纹丝未变。 看着近在咫尺的云朵,师雨萱内心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谁家书院会单独建在山顶上啊?不怕弟子们不小心摔下去吗? 但显然,这对离山弟子来说不是问题。 苏曳掐了个剑诀,拉着她乘上了“铁剑号”飞行器。 “……” 师雨萱紧紧抓着他的衣服闭上了眼,只觉得前几次御剑飞行的记忆噩梦般来袭,身体不自觉轻颤起来。耳边似乎有人问了一句:“你很怕?”她忙不迭点头。 “慢、慢一点……”话音未落,铁剑的速度真的慢了下来。 少年轻轻环住她的腰,一手遮住她的眼睛,说道:“我不知道你怕高。” 他此时只比师雨萱略高了一些,说话时的气息就在她耳朵。师雨萱有些不自在地扭了一下,感觉耳朵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 她小声道:“也不是怕高,就是飞得太快了又没装个栏杆什么的,怪没安全感的,现在这个速度就可以接受……” 少年苏曳沉默了一会儿,决定跳过给剑装护栏这个话题,径自说道:“其实高处的风景很好看。”说着,他缓缓撤开了手,示意师雨萱往四周看去。 以往被大佬带着御剑飞行,她都不敢提要求,难得少年时期的他这么配合…… 师雨萱犹豫了一下,慢慢睁开眼,随后惊讶地屏住了呼吸—— 一副秀美的山水图映入了她的眼帘。 少年一点也不意外地看着她的表情变化,扬了扬眉,问:“还怕吗?” 师雨萱摇了摇头,诡异地生出了一丝兴奋——好像,御剑飞行是蛮爽的。 . 事后回想起这一段记忆,师雨萱差点怀疑自己被人夺舍了。 初尝御剑飞行快乐的她指挥着苏曳飞这飞那,后者虽然看起来有点不耐烦,但还是满足了她每一个想法,到了最后,她连自己进入幻境的目的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过师雨萱也渐渐意识到了唤醒苏曳可能是一项漫长的任务。 对她来说,时间线的跳跃只是上线下线睁眼闭眼的过程,然而对少年苏曳来说中间可能已经隔了几个月。他所感知到的每一天都是真实的,真实到不能被她的三言两语所说服。 那么,唤醒他的关键,或者说契机,到底是什么? 师雨萱忍不住皱起了眉。 苏曳意识世界的时间线是连贯的,少年时期的他随着时间推进正一点一点长大,看起来如无意外,他甚至能一直在里面成长到现实中的年纪。 难道要等内外如一他才能醒? ……那样黄花菜都凉了吧。 师雨萱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光是待在锁仙塔里的这几天,心魔苏曳就又醒了一次,虽然才坐起来就被她用砖拍晕了过去——但是老这么干的话她怕把大佬给砸傻了啊!!! 大佬出事了她赔得起吗?! 远的不说,就现在跟她亲亲热热的灵剑斩无极都能瞬间翻脸给她捅个对穿吧…… 师雨萱丧气地想着,整个人呈“大”字型跟苏曳并排瘫在了地上。 这几天里她又陆续进入过苏曳的意识世界,见证了他用最快的速度成为了离山最年轻的化神期高手,也曾陪着他在演武场一遍遍练习。晨露未褪的清晨,他时常会去书院听老夫子讲课;闲暇的午后,她会跟他一起在离山的藏书阁里翻阅前人典籍;没有云的夜晚,他会用剑带着她飞到高处看星星…… 陪着少年苏曳的很多时候,师雨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她用这样的方式,重新参与了他的过去,那些没有她存在的过去。 岁月像是一本尘封的书,却重新在她面前翻开了不为人知的一页。 隐约……有一点小小的欣喜。 她转过头看着苏曳的脸,却懒懒地不想伸手,挪了挪,把头靠过去,然后额头贴着额头。 她闭上眼,念起口诀。 很快,天亮了。 . 桃花林中,正在论道的一大一小同时止住了声音,齐齐扭头望着少女出现的方向。 师雨萱冷不丁受到二人的注目礼,微微一愣,随即注意到了不对劲——苏曳一直能看到她,这没毛病,可他边上那人为什么也能看到她?不都是幻象吗? 她咬了咬唇,顶着两人的目光走过去。 走到近前才发现,和苏曳一起的是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男人。他穿着离山的白袍,背后背着一把剑,腰间系了一个酒葫芦,头发半绾半散,嘴边还有淡青色的胡茬,长相不如少年苏曳俊秀,却有一股风流天成的气质。 ……是个英俊潇洒的离山剑仙。 师雨萱默默地想道,但是为什么总感觉有点眼熟?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苏曳,少年却有些紧张地望着男人,后者用眼神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了一遍,随后会意地大笑起来。 “早说有小姑娘来找你,我就不拉着你论道了。”他站起来拍了拍苏曳的肩膀,“我先走了,就不……耽误你们了。” 第28章 男人有些意味深长地笑着,冲师雨萱挤眉弄眼道:“小姑娘眼光好哦!” 师雨萱木愣愣地看着他,手里揪着苏曳的袖子不知该作何反应。 男人又淫.荡地朝苏曳竖起大拇指,而后晃晃悠悠地往桃花林外走去,嘴里嘀嘀咕咕感叹道:“想我以往出门也多的是小姑娘想投怀送抱,哎,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师雨萱目送他走远,拧着眉问苏曳:“那是谁?” 这是第一个除了苏曳本人以外能够看见她并且和她交流的人! 苏曳微微偏了偏头,表情有些怪异的说道:“那是我大师兄,离山,玄清子。前段时间才游历回来,我也是第二次见他。” 他被师祖带回来后,师祖就开始了闭关,剩下的师兄全都在外游历,要不然在他用武力打败那些年轻弟子前,他们也不至于那般口无遮拦。 只是这个大师兄和他想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想起玄清子的言行举止,少年也皱起了眉。 “原来如此。”师雨萱忽然说道。 她大概知道为什么玄清子能看到她了,因为在苏曳的心中,他应该算是自己人吧?他和那些离山弟子是不一样的。 她刚要把自己的猜测和苏曳说,一道灵光忽然闪过,让她意识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原来老头这个时候真的还没秃? 第22章 “你好像认识大师兄?”少年忽然问道。 师雨萱从沉思中回过神,冲他一笑:“当然认识!” “不过……”她停顿了一下补充上后半句,“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秃了,脑门光溜溜的,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和尚。” 知道她接下来又要说些什么幻境什么清醒的话,苏曳及时转移话题道:“没事的话你离大师兄远一点,他这人……不太正经。”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皱了皱眉,换了个词,“有些为老不尊。” 跟他论道的间隙里还翻着花样跟他炫耀了一遍自己的风流史,这样的人即便年纪大了点,也容易带坏小姑娘。 他说得严肃郑重,让师雨萱也不由端正了态度,重重点头:“好的,明白。” 见此,少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一些。 师雨萱笑嘻嘻地踩着他的影子跟他往山下走,回头看了看远处云雾间几座隐隐绰绰的山峰,好奇地问道:“这好像不是去藏书阁和演武场的方向?” 连这片绚烂的桃林她也是第一次见。 少年简洁地回答道:“我要下山历练。“ 若不是下山的途中被玄清子逮住,打着考校师弟的名义非要与他谈论剑道,他这会儿本该在百里之外的凡人城镇了。 历练啊……这还是第一次出现离山之外的场景呢。 师雨萱咬着手指若有所思,苏曳瞥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提醒道:“你不必跟着我去,可能会有危险。” 那怎么可能。师雨萱心想,这些幻境统统以他为中心,她能够活动的范围都是被限定好的,如果强行离开他太远就会被自动弹出去,即使她想留在离山也不行,况且她也想多了解一点他的过去…… 因此,她笑眯眯地看着少年苏曳道:“反正有你在呀,而且我怕你迷路。” 本是调侃,少年似乎当了真。 “……随你。”他硬邦邦地吐出这两个字,依然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脚下的速度却瞬间快了起来,耳尖也诚实地染上了一抹绯红。 . 说是历练,实则是师门的一个任务。 有一个不知名的修仙门派不知背后得了谁的示意,近来频频在离山的辖地边界挑事,镇守当地的离山弟子一时不察,被对方夺取了几座城池,苏曳因此奉命前去夺回领地。 原以为这一路会很漫长,哪知前一秒还在和少年苏曳讨论着这件事的始末,下一秒四周场景蓦然崩解又重组,待画面稳定下来,她和苏曳已走到了一个小镇前。 烈日当空,阳光正好,她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镇名儿:三生镇。 苏曳在背后问她:“怎么不进去?” 师雨萱恍恍惚惚回头,却见他好像长高了一些,原先她到他眉间,如今两人差了半个头。他抱着剑,跟她说话时需要微微低头。阳光洒在他脸上,衬得脸色略显苍白,仿佛伤病初愈。 “你不是说,要去泸州城?”她轻声问道,思绪还没有从先前的情境里走出来。 苏曳有些诧异地挑起眉:“不是去过了么?是你说不想回离山,路上忽然提出要去周围逛逛。难道你忘了?”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可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们原本是在去执行师门任务的路上,可现在却直接跳到了任务结束之后。照理说,没有她参与的事件苏曳就不会产生与她相关的记忆,但此时他却好像自动填充了那段经过……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不完整了,它出现了断裂! 师雨萱猛地意识到事情出现了异变。 “你怎么了?”见她久久不说话,苏曳更纳闷了。 师雨萱定了定神,朝着三生镇走了进去,边走边装作自然地问道:“我陪你离开离山,去泸州城是多久前的事?” “五个月前。”苏曳不假思索道,“五个月逾十天。” 师雨萱轻轻点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落在路两旁琳琅满目的小摊上,仿佛很有兴趣地打量着,心里还在想出现这一变故的原因。 她总觉得这是一个开始,是一种不好的预兆,就好像原本留给她想对策的时间一下子被挤压了大半。 她盯着小摊上的桃花簪,心事重重地想着。 大约是视线停留的时间太长,苏曳忽然俯身取过了那支簪子,没有讲价还价,爽快地买了下来,递到她手里。 摊主是个瘦小精明的中年人,收了银子,嘴便像抹了蜜似的,谦卑又恭敬地吹捧道:“这位上仙好眼光啊,咱们三生镇的桃花簪寓意情定三生,从前有两位……” 师雨萱只当他的话都是耳旁风,愣愣地拈起那支簪子翻来覆去地看:“干嘛突然给我这个?” 她就是随便看看,没想买啊! 苏曳回忆着自己的举动同样不解:“我也不知道……” 当师雨萱的目光落在桃花簪上时,耳边就有一个声音催促着他买下来,就好像从前在什么地方,他陪着她,也是在这样一个小摊前,她喜欢的那支簪子没买到…… “只是突然想给你买。” 他想弥补那一次的遗憾。 “我好像答应过你……” 可那是什么时候? 为什么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些从未发生的片段? 不,不是…… 那是他忘掉的…… 不可能!他的记忆没有任何残缺!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 越回忆,他的表情越是怔忪,眼里露出了迷茫,眉头不自觉地越拧越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争夺他对身体的控制权。 师雨萱心一沉,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忽然一黑,回到了现实世界。 意识刚刚归位,她立马睁开了眼睛—— 一双泛着红色的眼睛正对着她笑了笑。 苏曳的心魔! 他怎么又醒了?! 刚才的异变果然和他苏醒有关系?!! 师雨萱下意识想抄起王行送给她的那块砖,却发现那块砖型法器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心魔苏曳手里。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胸腔间的震动仿佛沿着地面一路传了过来。 “你在找它吗?” “……” 草。 师雨萱忍不住骂了一句。 为什么这个心魔可以这么风骚!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五个字,都能说得百转千回、尾音勾人? 他不是心魔而是狐狸精吧??? 而且他什么时候把砖给拿过去了?这下她该怎么弄晕他? 师雨萱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大脑则飞速运转,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各种意义上来说,心魔都不是个好东西,哪怕她对修仙知识一知半解,但从过去看的小说以及王行的话中也可以看出来他们百害而无一利。 心魔,是本体恶念与执念的化身。 大多数的心魔一旦出世,掌握了身体主动权,基本操作不是杀人全家就是毁灭世界,个个负能量爆棚,是修仙路上的一大障碍。 换了她是苏曳,遇到除不掉的心魔也会把他分离出来关在锁仙塔里。 师雨萱心想着,忽然感觉到一只手落在了她的头顶,随后轻轻地拨弄起她的长发。 “你在心里骂我。”男人说道。 “我没有我不是别胡说啊……”师雨萱立刻反驳道,她只是说了一句“心魔不是好东西”,这不算骂人吧? “你老是会在心里偷偷骂我,以为我不知道,嗯?”某只心魔又轻笑了一下,勾起一缕发丝绕在指上,用发尾徐徐地轻扫她的脸颊。 第29章 师雨萱被头发弄得痒痒的,又没胆子拍开他的手,只好悄悄摸摸地往后缩。 关于心魔的指控,她还真没什么好辩解的——刚认识苏曳大佬的那阵子,她的确有事没事就会在心里骂上两句,特别是对方冷酷无情剥削(不给饭吃)她、欺压(御剑飞行)她的时候,但她一直自我感觉把情绪隐藏得挺好? 男人放下砖型法器,好整以暇地用一只手支着头,慵懒地拖长尾音道:“嗯……你可能不知道,你有一次睡着了,说梦话骂我。” 师雨萱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三连,但转念一想,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不甘不愿地咽了回去。 “嗤。”心魔苏曳笑了起来,“骗你的。” “……”敲里妈! 师雨萱终于确认,心魔真不是个好东西,他恶劣起来比苏曳大佬本人还要恶劣一百倍。 她用余光偷偷地瞄准了那块绿莹莹的板砖,却不料男人的脸骤然在眼前放大。 “干嘛?” 师雨萱猛地往后一躲。 “你是不是又想砸晕我?”心魔苏曳仿佛猜到了她想做什么,表情一变,换上了一副委屈的语气,控诉般地说道,“你之前砸得我好疼~“ 给、我、好、好、说、话! 师雨萱听着话尾的波浪号觉得自己的牙都酸了。 她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又往后退了点,对心魔说:“砸都砸了,我也没办法。” “不,你可以做点别的。”男人忽然正经道。 “……做什么?” 师雨萱眼皮跳了跳,直觉他接下来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男人笑盈盈地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说:“你可以亲我一下。” 这家伙是接吻狂魔吗????? 第23章 “或者让我亲你一下也行。” 男人老神在在地说道, 面部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涩,坦然得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师雨萱第一次见到有人耍流氓能耍得这么理直气壮。 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 她恶狠狠地在心里腹诽道, 目光停留在那张俊秀的脸蛋上,心里略有一丝波动——当一个既漂亮又风骚还牛逼的大佬冲着你撒娇说想要亲你时,这谁能顶得住啊! 没有一个美少女不会有一些青春期的幻想。 但是……不行! 毕竟这是心魔说的话,“心魔不是好东西”等于“本性如此”再略等于“习惯性耍流氓”, 换成哪一个姑娘没准他都会这么说,谁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接吻癖。 师雨萱不想这么随便。 ——你尽管骚, 我扛得住。 她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情绪,调整到古井无波的状态,拒绝道:“不要。” 心魔苏曳看着她泫然欲泣地说:“可是真的很疼~” “……那也不行。”师雨萱眉心跳了跳,感觉有一个鲜红的“井”字正在额头上蹦来蹦去,她伸手抵住苏曳不断靠过来的脑袋,咬牙切齿地说, “给我好好说话!” “嗤。” 男人笑出了声,抵着她的手蹭了蹭。 “你生气也这么可爱。” 师雨萱:“……”我服了我服了还不行嘛! 这一刻, 她无比怀念原本的苏曳大佬, 哪怕他偶尔脾气不太好,哪怕他大多数时候冷着脸,哪怕他不够温柔也不像少年时期那样可爱, 但起码不至于让她无从招架。 这只心魔太棘手了。 师雨萱忽然有了一种难言的急迫感,虽然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暴露出狠辣凶恶的一面,但是心思莫测, 说话做事出人意料, 而且老是用一种热烈的眼神注视着她,她害怕再拖下去自己可能清白难保……更怕自己沦陷。 她是进来帮苏曳的! 不能被心魔的美人计迷惑! 师雨萱暗自握了握, 给自己打气。 她当着心魔苏曳的面坐起了身,后者支着头,安然地看着她,顺手抽走了她的发簪。没有了发簪的固定,一头齐腰长发自头顶倾泻而下,飘逸得几乎可以直接拍摄洗发水广告。 在师雨萱懵逼的表情里,男人漫不经心地捏了捏手指,做工粗糙的发簪在他手里化为了齑粉。 师雨萱:“……” 那可是她唯一一支簪子! 混账! 败家玩意儿! 银簪就不值钱吗?! 师雨萱很想大声咆哮,但看着某只心魔轻轻地吹走指尖上的粉末,她立马又怂了,伸到一半的手拍灰似的心魔身上滑过,酝酿在嘴里的句子也变成了—— “讨厌,你干嘛?” 对不起,呕—— 师雨萱被自己说的话恶心到了,然而男人却似乎很受用地眯了眯眼,手掌凌空一翻,不知怎么翻出一根细长的东西。 咦? 师雨萱眨了眨眼,定睛一瞧,发现那玩意儿似乎是支簪子。 电光火石间,她好像猜到了一点对方的心思。这是嫌她原来的簪子不好看,所以干脆弄坏了再给她一支新的?可他,或者说苏曳本人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姑娘家的饰品? 难道说…… 他的内心其实有着一个女装大佬的梦想? 师雨萱怀疑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然而越来越近的气息让她安静地闭上了嘴巴。她愣愣地由着心魔苏曳替她挽起长发,然后伸手摸了摸头顶的新发簪。 好像是花的形状,花瓣有五瓣。 熟悉的手感让师雨萱回想起了幻境里发生的那一幕。 “这是桃花簪?” 男人低沉地“嗯”了一声,说:“答应了你的,一直没有机会给你。” 说这话时他意外的正经,仿佛刻意收敛了那股勾人的气质。师雨萱想问他什么时候答应过她这回事,眼角余光却忽然瞟到了被他放在身后的砖型法器。 方方正正的一块板砖敬业地散发着绿莹莹的光芒,光芒一闪一烁,好像在说:来嘛~快来使用人家~ 师雨萱忍不住在思想上开了小差。 这距离不算远,如果能吸引心魔苏曳的注意力,还是很容易拿到的。 几乎是瞬息间她就想好了对策,至于先前浮起的那一丁点疑惑,她直接抛在了脑后——心魔说的话哪能当真呢。 她回过神,犹豫了一下,说道:“……谢谢,你的头还疼吗?” “当然~”男人也瞬间恢复了骚里骚气的风格,微微俯下头,“不信你摸。” 师雨萱有点不忍直视,但还是配合地把手覆了上去,温柔地揉了揉。 “要不……我亲你一下?” 提议刚出口,某只心魔就立刻抬起了头,体贴地摆好了姿势。 “……”行叭。 师雨萱狠狠心,嘴对嘴贴了上去。 眼看对方顺从地闭起了眼睛,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左手搂过他的脖子,右手悄悄地摸到了板砖。 就在这一刹那,异变陡生! 心魔苏曳忽然抬手按住了她的脑袋,反客为主,强行和她来了一个深吻。 不仅如此,这家伙还趁着她喘气的间隙,凑在她耳边舔了舔她的耳朵,用勾魂般的声线说:“这是利息。” 利息你个锤子! 师雨萱心头火起,有种被戏弄的羞愤占据了她的大脑,她抄着板砖猛地一拍。 心魔苏曳晃了一下,却还是没倒下。不但没倒,他还对着师雨萱又笑了笑,笑容里是意料之中的笃定以及一丝……纵容。 “早知道你这是美人计,可我还是甘心中招了。”他搂着师雨萱,将脑袋磕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压住了她的右手,将板砖从她手里拿走,而后十指紧扣,“别砸啦,就算我身体再强悍,按你的砸法迟早也会出毛病。” 师雨萱讪讪的,不敢回应他的话。她确实是准备补刀来着,就是还没来得及实行。 当然,她更没预料到心魔苏曳居然早就看穿了她的计划,可既然他知道,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就阻止她呢? 而且他说的收利息,难道就是指这个? 师雨萱有点茫然。 只听男人吐气如丝道:“即使明白是你不想我出现,可看到你为了救他而努力的样子,我也还是很高兴……”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睡梦中的人在呓语,偏偏师雨萱感觉到他好像又轻笑了一声。 “那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一颗脑袋沉沉地压在了师雨萱肩上。 ——他晕过去了。 师雨萱失神地想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隐约有一点内疚。 她下手确实挺重。 可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给她一副他们仿佛认识很久的感觉?他不是心魔吗? 尽管她已经把心魔苏曳和大佬本人当成了两个人,可潜意识里总觉得他们是一体的,那没有道理两个人对她的态度会差这么多。一个初见时丝毫不认识她,一个又仿佛很熟悉她……总之,怪怪的。 第30章 师雨萱叹了口气,念诵起几乎能倒背如流的口诀。 算了,不想了,时间紧迫,正事要紧。 她闭上眼,熟门熟路地和苏曳建立了连接。 . 一睁开眼,师雨萱发现苏曳的意识世界问题更严重了。 不仅构建出来的幻境有了崩溃分裂的迹象,时间线也有了明显的跳跃。 往往上一秒她还处在离山,看到苏曳在演武场跟人对战,下一秒就看到他外出历练受了伤在小破庙里疗伤。有时候晴空朗朗、万里无云,转眼便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身边的景象不断崩解又重组,甚至有的还没有彻底显现便已经被新的所替代,快到她根本来不及在场景里找到苏曳。 师雨萱觉得她好像成了一个旁观者,眼前是不停闪烁的幻灯片,幻灯片的主题是名为苏曳的少年的人生。这一回,没有她插足的余地。 于是她看见了没有她存在痕迹的、原本的历史。 她看到苏曳外出遇到某个修仙世家的大少爷,对方出言挑衅,一番激战后苏曳成功打脸,也看到他运气爆棚,随手买下的普通材料居然另有玄机。 错乱的场景里她还见到了王行的身影。两个少年在沙漠相识,似乎在躲避来自共同的敌人的追杀,但画面一转,两人已经是几年后的模样,不知因何缘故,刀剑相向,殊死一战。 画面跳跃得太快,很多时候她来不及了解前因后果,便又铺开了新的一幕。 但从零零碎碎的场景里,师雨萱大致总结出了苏曳从前的人生——男频修仙小说男主角的人生,一个从草根成长为满级大佬的故事。 但想到苏曳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师雨萱又觉得自己的比喻不太好笑,甚至有一丝心酸。 谁家男主角好不容易成长到满级,一转眼又把他写得跌落谷底,虐身虐心,还顶着“全修仙界都想我死”的debuff,这作者摆明了来报社的吧?不怕被人刷负吗? 她忿忿不平地想着,并不知道她穿越之后有一阵网络上很流行满级大佬重生复仇的爽文。 她只能在幻境有限的范围里徘徊着,左右张望,试图找到一个稳定意识世界的办法。 大约是苏曳的意识世界听见了她的心声,原先不停闪烁的画面骤然平稳下来,一个新的幻境冉冉出现。 师雨萱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座熟悉的建筑物。 锁仙塔。 . 此时的锁仙塔还不在王行的那片枯木林里,它就直挺挺地矗立在广场正中央,似乎是刚被人炼制出来,身上还没来得及烙印下一个个符文。 师雨萱环顾了一圈,发现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 远处白云飘飘,青山连绵;近处宫殿层叠,恍若仙境。放眼望去,整个宫殿群似乎都漂浮在空中,淡淡的云雾间还时不时有几道虚幻的身影飞过。 这是哪里? 师雨萱心中忽然跳出了一个名词:仙庭。 没有依据,只有直觉,她觉得这里就是曾经的仙庭。 她往锁仙塔的方向走了几步,塔后面的一座宫殿显露出来,门楣上大写着四个字:天工开物。 应该是炼器的地方。师雨萱如此下了结论,除此之外好像没有特殊的地方。她边想边走到锁仙塔门前,刚要抬起手敲门,耳边突然响起了两道声音。 “你说陛下建这锁仙塔究竟所谓何事?” “这还不简单?”有人笑道,“陛下为心魔所困,难以跨出最后一步的事你我不都清楚?他决定斩断心魔以便渡劫,又怕分离出来的心魔分.身不受控制,这才想到用锁仙塔来关押。如此理解,也不难吧?” “话是这么说,可谁知道陛下背后有没有深意……” “即便有,又能如何?别看眼下九洲四海都归顺仙庭,但那是打出来的结果,面服心不服的人多了去了,陛下对此想必也是门清。若想震慑这些人,陛下必须再进一步。” “能成吗?”最初问话的人喃喃道,“至少有数千年没人飞升过了吧?而飞升之后想留在现世怕是也要付出很大代价……” “应该可以吧,谁让他是苏曳呢……” 声音渐渐淡去,师雨萱的手也恰巧落在了锁仙塔的门上。 “咚”的一声轻响,让她从那两人的对话中回过了神。 “根据那两人的对话可以推测,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从前的仙庭成员,大佬现在应该就在锁仙塔里,而这一个幻境对应的就是他分离出心魔的事件……”师雨萱自语着,将已知的信息对应起来,大致拼凑出了当年的经过,然而又有一个新的疑问诞生了。 ——苏曳的心魔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回溯他的人生,从进入离山到现在,她所见证的那些画面里压根看不出来有产生心魔的迹象,而且他表面不显,实际上道心一直很坚定,很难想象会让心魔壮大到不得不强行分离出去的地步。 师雨萱拧着眉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 陡然间,她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不对劲——苏曳的记忆有一段空白! 因为时间线本来就有些跳跃的关系,她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也习惯了从一个幻境跳到另一个幻境,但现在仔细回想可以发现,大约是在与王行殊死一战之后的一段时间到如今进入锁仙塔这一段的过程中间有明显残缺。 当然,这不一定就是苏曳的记忆有问题,也可能是由于意识世界不稳定造成的,但要说心魔最有可能在什么时候产生,那一定是在这一段她没有看到的时间里了。 那么,导致心魔出现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为什么心魔对她的态度那么奇怪…… 一时间被下意识忽略的疑问又冒上了心头,师雨萱看着眼前紧锁的门扉,晃了晃脑袋,决定还是先找到苏曳再说。 她又敲了敲门,然而就在触到门的那一瞬间,整个锁仙塔忽然碎成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画面很美。 充满了诗意般的浪漫。 师雨萱平静地仰起头,面无表情地赞美了一下,然后张了张嘴,迸出两个字。 “我操。” . 有那么几秒钟,师雨萱心想,放弃算了。 苏曳是谁啊,跟她很熟吗?她犯得着为了他劳心劳力吗?一遍遍上线下线有多累知道吗? 这又不是真的游戏,肝到最后连个低保都没有。 她泄气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星星点点的光芒在黑暗中又重新聚合、凝结,慢慢的,黑暗褪去,身下出现了绿茵茵的草地。 师雨萱保持着懒散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决定了,如果这次还是找不到苏曳她就不管他死活了,爱咋地咋地……嗯? 师雨萱看着站在那棵歪脖子树下的白衣男人,怀疑自己可能有什么预言家的天赋,说曹操曹操到。在她的腹诽声中,苏曳转过了头。 他现在已经褪去了年少时的稚气,长得和她初见时几乎一模一样了。 师雨萱下意识地端正了坐姿,收起了散漫的态度。 苏曳漫步走来,娴熟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 师雨萱歪了歪头,怀疑他是不是又给自己填充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记忆。 她顺势握住苏曳递来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站直了才发现,树下原来还有一张石桌,桌上摆了一副棋,看着像是残局。 苏曳说:“大师兄刚走。” 师雨萱闻言扭头,他微微笑了一下,好像回忆起了什么,说:“大师兄现在已经秃了。” “啊……”师雨萱有点想吐槽,又不知道说什么。 苏曳接着说道:“我很久没见师兄了。”他手上微微带了一点力道,“……也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可我每天都能见到你呢,还是三个版本来回切换的那种。 师雨萱默默地想着。 苏曳也没有问她失踪的时间都在干什么,只拉着她走到树下,这里正好是高地,远远眺望,恰好能将整个仙庭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师雨萱看了一会儿,问他:“你是不是有心事?” 苏曳低低地应了一声,说:“我成仙了。” 难怪感觉气质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又心事重重的模样。师雨萱顿时恍然。 “你好像不意外。”苏曳打量着她的表情,低笑道,“也是,你什么都知道,不肯相信,走不出来的人是我。” 师雨萱沉默。 良久,她才试探地问道:“你相信我说的那些话啦?” 苏曳淡然点头道:“我看到了。”渡过飞升劫的刹那,他看到了一条被人斩断的升仙路,天地间的灵气顺着裂口源源不断地往外流失,速度极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外面鲸吞一般,以至于这个世界的灵气浓度几乎每一天都在降低。 偏偏,这些话早就有人和他说过,只是那时他固执地不愿相信。 第31章 苏曳垂了垂眸,注视着石桌上的残局,说:“我叫大师兄来也是为了此事。” “你既然知道我说过什么,那你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师雨萱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苏曳轻轻地叹了一声。 “我知道。” 从师雨萱告诉他的未来里,他知道在现实世界的他因为这惊世骇俗的真相遭遇了什么,也一点都不意外。 因为建立仙庭而对他心生怨愤的世家和宗门太多了,一旦有人借此挑起事端,打着为了天下苍生的旗号,一些原本中立或者偏向他的人也会选择沉默。 生死当前,让别人去死总是容易很多。 可苏曳还是想试试。 “我没那么无私,不想为了天下苍生去死。”他眼神冷冷清清,却在注视着师雨萱的时候裹上了一层温柔,他捏了捏她的手指,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嘴角微微翘起,“只是我觉得,或许还有别的办法。未战先言败,那不是修士该做的事。” “我不喜欢认命。” 是啊,他是不会认命的人,就如他相信凡人也应该修仙,而不是只能当修士们的奴隶一样。 师雨萱呆呆地看着他,却还是有点生闷气,咕哝道:“你又不是没试过。” 不然她也不会站在这里。 苏曳抬起手,大掌覆盖住她的脑袋,使劲揉了揉。 “所以我才更要尝试一下。”他听见了她的嘀咕,“反正就如你所说,这只是过去的历史形成的幻境,你又一直在努力唤醒我,那么即便我没有成功,也不会对现实有什么影响。” 怎么会有人这个样子呢…… 从前的时候不知道未来做出那样的决定就算了,怎么有人告诉了他未来,知道了命运前方有一个火坑,还不死心想跳进去试试。 这人指定是有什么毛病。 师雨萱丧气地垂着头,拍开他的手:“我才懒得管你去死。” 等会儿她就下线,让心魔彻底反噬他算了。 她这么想着,却忽然感觉自己被苏曳圈进了怀里。这好像是他在幻境里第一次这么正经地抱她,不同于怕她从飞剑上摔下去的半搂半扶,他动作小心翼翼的,仿佛抱住了什么珍宝。 他捂住了她的眼睛,在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幻境破碎前,师雨萱听到了他带着笑意的最后一句话:“如果我真的出事,我相信你会继续找到我,带我走出幻境……” “谁要管你啊……”她轻声道,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紧紧阖上的眼眶里滚了出来 瞬间泪流满面。 . 周围景象再度变迁,师雨萱却不敢睁眼,死死咬着牙,堵上了耳朵,却依然堵不住钻入她耳中的刀枪剑鸣。 幻境时间线是跳跃的,她猜到了这是苏曳被人围攻,最终被打碎仙骨镇压在玄天秘境里的那一幕。 所以,她不敢看。 然而那场离她很遥远的战斗却源源不断地将声音传递过来,她听见了刀剑割裂肌肤的声音,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她听见有人在咳血,有人在怒骂,也听见了……苏曳的闷哼。 她明明闭着眼睛,画面却仿佛依然清晰地在脑海里呈现—— 苏曳受了伤,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的白衣已经看不出一点白色的痕迹了,身上的伤口有刀伤有剑伤,但凡是说得上名的武器都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围攻他的起先有一百多人,此时还剩下二十多个。 他们趁着苏曳杀人的瞬间,合力打碎了他的仙骨,然后为了不让苏曳自爆,强行撕开了通往玄天秘境的通道,用黑狱玄渊将他镇压在里面。 通道缓缓闭合,黑狱玄渊化作一座庞大的牢狱笼罩了苏曳。通道外,还站着的十二个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离开,谁也没去管地上惨死的同伴。 天地间忽然生出了新的灵脉。 “傻逼苏曳。”师雨萱骂道。 眼泪却像是失去阀门的水龙头,汹涌地从眼眶里冲了出来。 她还是闭着眼,用力地抹了把眼泪,忍着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酸意,只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苏曳。 笨蛋!笨蛋!笨蛋! .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吹过了山坡。 耳边没有了喧嚣声,大概是新的幻境又开始了。师雨萱打了个泪嗝,缓缓睁开了模糊的眼。 夜很黑,不是太美。 她擦了擦眼泪,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淡淡的月光洒下,勉强照亮了周围的景物。黑暗中,一个个小土坡若隐若现,每个土坡上还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尸体,残破的兵器落得到处都是…… 师雨萱:“……” 这个剧本她看过!她会演! 她猛地扭头朝断剑的位置看去,然后顺着剑身往上看去,一位脸比衣服还白的大哥正在抛尸。 后者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悠悠地迈步过来。 长剑被他随意地提在手里甩了甩,有几滴液体在风中甩出了优美的弧度……幸运的是,这回没有洒在她脸上。 师雨萱如是想道,然后便见苏曳在她跟前站定。 “这回不装死了吗?”他收剑归鞘,用左手拿着剑,右手则随着弯腰的动作递到她面前,“不装死了就起来。” 这个语气…… 还有这个话的意思…… 师雨萱愣在了原地,呆滞地仰着头,半天没有动静。然后,她看见白衣男人皱起了眉。 “怎么了?” 他蹲下身,娴熟地捏住师雨萱的下巴,从左脸翻到右脸,仔细打量了一遍,最后下结论似的摸摸她的头,说:“没有什么问题。” 这个男人…… 他、他他他……他竟然—— 师雨萱越想越气,猛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到跟前眼对眼。 “你不要告诉我说,你现在是苏曳本人?”她恶狠狠地磨了磨牙,语带威胁,“也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想起来了?” 苏曳:“……” 大概是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激烈,苏曳一时顿住,好半天才迟疑地回答道:“……嗯。” 其实原本有一些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在她的这句话下竟然一丝不落地想了起来。 回想起幻境里经历的种种,苏曳稍微有点不自在,目光闪了闪,不太好意思继续盯着师雨萱,偏偏他一动,师雨萱就紧接着把他头掰了回来,继续脸对脸。 师雨萱面无表情道:“我好像有点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苏曳:“……嗯。” 嗯你个大头鬼啊! 你他妈居然在这种时候醒了过来,那我这一脸眼泪鼻涕哭得像泪人儿一样的到底是为了谁啊! 早不醒晚不醒你干嘛偏偏在这个时候醒! 醒过来就算了还臭着一张脸哪里有半点少年时期的可爱! 而且还记得幻境里发生的事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憋了多日的情绪终于在把苏曳推倒在地上的这一刻爆发,师雨萱又气又哭又笑,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像极了神经病。 她压着苏曳,暴躁地怒骂道:“王八蛋苏曳你给老娘去死!!!!” 边骂边抬起手握成了拳,却发现自己对着这张漂亮冷淡的脸蛋下不去手—— 草。 师雨萱更气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但就是好生气。 苏曳动也不动地任由她骑在自己身上,僵硬了半天,最终伸出手,缓缓地替她顺了顺头发。 “对不起。” 师雨萱躲开他的手,想也不想就是三连:“你没错,你哪有错,你道什么歉。” 苏曳抿了抿唇,直觉这是一道送命题。 但紧张之余,又发觉心里生出了一点欢喜——她是担心他的。 他回忆着记忆中的自己,动作生疏地把师雨萱圈进了怀里,摸着她的头道:“对不起。” 顿了顿,又说:“是我不好。” 师雨萱抗拒地在他怀里扭着:“别抱我,你又不是他……你以为你是谁,我才不管你死活呢……” 说归说,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忿忿地把眼泪混着鼻涕一股脑蹭在苏曳的白衣上,男人眉头下意识地皱起,随即又舒展开,纵容地让她蹭了右边蹭左边。 见他这样,师雨萱反倒觉得没劲了。 她闷闷地扭了扭,说:“放开我,让我下去。” 苏曳手动了动,却没松开。 她便又挣扎起来,忽然,苏曳脸色一变。 “别动。” “怎么……了…………”师雨萱下意识回道,然而下一秒她就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 她眼神不由微妙起来。 苏曳:“……” 师雨萱:“…………” 苏曳闭了闭眼,说:“别动了。” 第32章 师雨萱僵硬地“哦”了一声,靠着他躺了下来,一动不动。 尴尬与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秘境的天空很暗,星星也很稀疏,哪怕这是幻境,也完美地遵循了这一特点。 师雨萱望着星星,心想这样的气氛怪诡异的,黑不溜秋的夜,专门抛尸的乱葬岗,隔壁还有一具新鲜没凉透的尸体,她是脑子坏了,才会和苏曳躺在这里。 苏曳肯定脑子也坏了。 她皱着鼻子,整张脸皱成了一团,在心里悄悄骂道。 忽然,她想起初见时曾经吐槽过苏曳像个神经病,再回想最近三个版本的他,一阵莫名的感慨滑过心间——她现在觉得自己真是个预言家。 “还在生气吗?”苏曳忽然问道。 师雨萱看了他一眼,不想说话。 王八蛋苏曳! 她又骂了一句。 “……嗯。”苏曳忽然应了一句。 师雨萱猛地转过脸来看着他:“你能听见我在想什么?” 苏曳平静道:“你骂出声了。” “……哦。” 师雨萱闷闷地躺了会儿,感觉胸腔里那股怒意不知不觉散去了大半,再看苏曳时,高兴的情绪好像又占得多了些。 她大脑有些乱糟糟的,自己也觉得自己反复无常,于是拉了拉苏曳的袖子,说:“既然你醒了,我们先出去吧。”就好像一根一直被绷紧的弹簧,骤然间松了下来,无数的疲惫都涌上来,让她此刻很想安逸地睡上一觉,在梦里忘掉一切烦心的事。 苏曳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师雨萱紧跟着眼皮一跳,然后就听苏曳用平静、事不关己般的语气说:“出不去。” 嗯????? 苏曳看着她,认真地说道:“我只是醒了,但是幻境还没破,我还出不去。” 去死吧混蛋不管你了! 第24章 “说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雨萱望着星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苏曳告诉她,他只是暂时清醒,恢复了自己的意识但依然被困在意识世界里出不去后, 为了避免被她暴打,他主动带她离开了那片阴森森的乱葬岗,来到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接着看星星。 他们并排坐在一棵参天大树伸出的一根枝桠上,齐齐仰头, 像是两个正在复健的颈椎病患者。 星空昏暗,只有三三两两的星星闪着光。 师雨萱觉得这像极了自己现在的心情——寂寥、惆怅, 还有因前途不明而产生的绝望,以至于她冲动地想要捶爆身边带给她绝望的这个男人的狗头。 这种痛苦就好比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长跑跑到了终点,却被老师告知:“同学,你还有一圈。” ……令人心态失衡。 苏曳回答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 师雨萱冷冷地转过头,在她的死亡视线中, 苏曳淡定地接了一句:“……非要解释的话,心魔现在占据了身体, 我被他困在意识世界里, 他拥有我全盛时期五成的实力,因此仅靠我自己难以打破封锁。“ “五成实力?”师雨萱听完皱了皱眉,上下打量着他, 问,“那你呢?” 苏曳沉默了一会儿,迟疑道:“……不足一成。” 心魔在他渡劫之前被分离出来, 那时虽然也足够强悍, 但毕竟被关押在锁仙塔里,这地方灵气稀薄难以修炼, 按理说实力本不应再有寸进。 谁知一千多年过去,心魔居然有了堪比半尊真仙的实力,而他自己则因为伤势一直未曾痊愈,又时不时雪上加霜,实力竟不到巅峰期的一成。 于是本来在他预计之内五五开的结局变成了差一点被心魔碾压的结局 师雨萱听他不紧不慢地解释完,“呵”了一声:“那您可真棒棒。” 苏曳:“……” 事情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也不想的。 心魔分.身的变化不在他的预料之内,即使王行这么多年来替他守着这塔,也从未进来查探过情况,更别说提醒他。因此他原先以为此行或许会有一些麻烦,但多耽误些时间最终还是能够解决,哪里想到…… “哪里想到你的心魔分.身居然猥琐发育了对吧?” 师雨萱学着他平时的样子冷笑:“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没有进来救你,你会怎么样?” “他也不能奈我何,意识世界的幻境随着一次次轮回将逐渐崩溃,到最后定然瞒不过我的感知。只是……”苏曳声音低了两度,“耗费的时间或许会更久,可能需要百八十年。” 师雨萱“哦”了一声,作势要跳下树。 “那您慢慢熬吧,回见。” 苏曳微愕,有些无措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又拉了回来。 师雨萱看看他,又看看被抓住的胳膊,心软了一分,叹了口气,重新坐好。 “那我要怎么做?” 问完,她想了想又说道:“等等,你先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在这个时候恢复清醒?” 苏曳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意识世界的一切会不断循环,如果我中途没有离开幻境,就会接着进入下一次循环,唯一的解决办法是找到连接幻境与现实的那一个点。”他抬头看了眼师雨萱,“在藏书阁时,你应该有翻阅过相应的典籍。” 看是看过,可是理论和实际并不能一一对应。 比如,你倒是告诉我那个“连接幻境与现实的点”到底是什么啊!书里只说或许是那人最为珍贵、重要的记忆,但她怎么可能知道呢。 师雨萱惆怅地卷着鬓边的一缕发丝,一不小心用力扯了一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苏曳替她把头发取下来,语气淡淡地说:“我也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早在第一次的幻境中就勘破了,不会等到第二次师雨萱进来救他。 至于另一个问题……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是因为你。” 第一次循环的幻境只到他渡劫成功便戛然而止,而第二次因为师雨萱的出现,许多事情的走向发生了改变,一直到出现第一次遇见她的场景,前后记忆相叠,他终于发现了破绽,于是原本的意识随之恢复清醒。 回想起少年时期的经历,明知那只是幻境,但他还是不由得软化了表情,淡漠幽深的黑眸里流露出一丝温情。 师雨萱撇撇嘴小声道:“我就不该管你死活……” 声音随着苏曳摸她脑袋的动作愈来愈小,直到最后彻底安静。 她抬头望着星空。 黯淡的星空之外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崩解、消融。 ——这个幻境撑不了多久了。 她心有所感。 即使苏曳暂时恢复了原本的意识,但幻境依旧不受他控制,下一个幻境就快按照既定的时间出现。师雨萱忽然不想说话了,这么清静的时光,她想好好地看看星星,和苏曳一起。 然而苏曳却大煞风景地开口说道:“等会儿你再见到我的时候,我未必是清醒的,你——”话说到一半,被师雨萱捂住了嘴巴。 她瞪他一眼。 苏曳蓦地舒展了眉眼,眼里里带了几分温柔,顺从地闭上嘴。 师雨萱不声不响地缩回手,将手藏在宽大的袖袍里,莫名觉得手掌染上了比她体温更加炙热的温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胆子变得更大了,明明不久之前,她面对苏曳时还小心谨慎,一副拿对方是反派boss而自己是跟班小弟的心态。 是因为幻境他的那段少年时光,还是因为他昏迷仍不安稳的模样,又或者是因为心魔的主动撩拨? 师雨萱一点点梳理着自己杂乱的心绪,忽然想到自己应该趁着幻境还没有消失之前问一个问题。 “你的心魔分.身是怎么回事?”她快速组织了一下语句,挑出最想知道的疑问,“我看你从前的记忆也不像产生了心魔的样子,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为什么会出现?” 苏曳没有猜到她会猝不及防地提问,愣了愣,才开始顺着她的话题回忆。 “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他大致出现时间是在我杀了无极宗的十八位长老之后。”苏曳说着,表情有一丝困惑,“从那时候起,我感觉自己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甚至记忆也产生了割裂,到后来我几乎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说到这里时,他脸色淡了淡,好像又变成了从前的样子:“这就是心魔存在的迹象。” 所以为了不让心魔继续影响他,他强行忍受灵魂撕裂的痛楚以及实力骤降的风险,把心魔连同那份莫名的记忆分离了出去。 接下来的事情师雨萱已经知道,不必他再赘述。 她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 按照真实的历史来看,苏曳出现心魔的那段时间是绝对不可能认识她的,他们从在秘境里初遇至今,满打满算不超过三个月。 然而心魔苏曳却表现得似乎已经认识了她很长时间,而且看起来也不像认错了人,那么,这又是为什么? 第33章 越是刻意去想,那些曾经被她下意识忽略的画面越是清晰地重现。她想起了进入锁仙塔时心魔苏曳对她说好久不见的话,那时她还在心里吐槽了他。她想起对方熟稔的态度,想起那支似乎珍藏了很久的桃花簪。 想到最后,师雨萱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的心魔是不是认识我?” “不可能。” 苏曳想也不想地回道,突然,他一顿,又迟疑地补了一句:“但你身上确实让我有一种熟悉感。”就好像从前在哪里见过,并且这股莫名的熟悉感让他对师雨萱平时的言行都不自觉地多了一份纵容。 “这样的话……” 师雨萱的大脑激烈运转着,忽然,她思维一个急转,抓住了一道转瞬即逝的灵光——“你说,我会不会是你从前某个熟人的转世?” 幻境消散前,她久违地见到了苏曳看傻逼一样的目光。 呵,男人! . 又历经了几次幻境,看着周围场景一次次变迁,师雨萱想起苏曳,还是忍不住想骂他几句。 那个看傻逼一样的眼神让她耿耿于怀了好久。 一个修仙世界,提出转世的猜测难道不是很合理吗? 为什么好像她说的是天方夜谭一样??? 这男人什么毛病??? 她忿忿不平地念叨着,暂时将疑问与羞恼放下,视线习惯性地在眼前的场景里梭巡起来。这一看,她就看到了熟悉的一幕—— 黑色空旷的大殿内,苏曳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一颗光溜溜的脑袋趴在他胸膛上似模似样地听着心跳,过一会儿又抓起他的手腕细细把脉,拧着眉,苦着脸,一筹莫展。 大殿中央的深潭旁,某只器灵百无聊赖地踢着水,不时握拳迸发出一道银色的小闪电,冲蹲在苏曳身边的黄色小鸟耀武扬威。 这是老头来的那一天。 ……唯独少了她。 师雨萱下了结论,面不改色地收回视线,内心却忍不住有些讶异。 和恢复清醒的苏曳见过之后,她又陆续遇到了几次幻境,但每次还没来得及找到他场景就迅速消散,这还是她第二次遇到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剧本。 最重要的是,它好像还挺稳固。 师雨萱默默地想着,迈开脚步,朝着大殿上首的高台走去。周围的人和器灵以及傻乎乎的某只鸟都自顾自地做着事,仿佛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她顺利地站到了苏曳的另一侧,然后看了老头一眼。 玄清子把着脉骂骂咧咧,一点也没有把目光投向她。 按理说,他是可以看见她的。 难道是因为苏曳现在昏迷着的缘故? 师雨萱猜测着,蹲下来,伸出手指戳了戳苏曳的脸。 这是苏曳第一次在幻境里呈现出昏迷的状态,但既然是幻境,那他应该不是真晕……咦? 她戳了半天,却不见苏曳醒来,不由惊慌地停住了手。 苏曳根本没有一点反应! 甚至皮肤都透着冷意! 他该不会…… 她咬了咬嘴唇,犹犹豫豫地探出一根手指——呼,还好,还有气。 师雨萱松了口气,回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觉得简直莫名。好端端的,苏曳怎么可能在幻境里死掉呢,虽然这样的状态真的很诡异…… 她一边想,一边不顾形象地坐在了地上,内心不断思考着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个幻境。 现实里的这一幕都发生了些什么?让她想想,啊……那时候老头给苏曳喝了什么天地元木的汁液,然后又着急地说补太过快把苏曳撑爆了,再后来他想让他们俩阴阳调和…… 师雨萱的眉头一点点拧紧。 她好像忽然知道她应该要做点什么了,也隐约猜到了那个听起来虚无缥缈的“连接虚幻与现实的点”究竟是什么。 她忍着吐槽的欲.望低下头再度打量苏曳的脸蛋。 他长得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要好看,受伤昏迷的时候更是有一种脆弱感。紧闭着的双眼,微抿的薄唇,仿佛一个正在等待王子亲吻的公主…… 所以,您是睡美人吗???? 这一刻,师雨萱的吐槽欲空前爆棚。 第25章 僵持了半天, 最终,师雨萱还是硬着头皮亲了下去。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 亲多了也就不觉得害羞了,反正都是肉嘛,亲别人的嘴巴和亲自己的手背有什么区别!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苏曳会对这一次的经历印象如此之深…… 师雨萱心里嘀咕着。 在她英勇就义一般的亲吻下,苏曳终于睁开了眼。 就在他睁眼的瞬间, 幻境开始破碎,一股巨大却温柔的推力把师雨萱弹出了他的意识世界。 晕眩之中, 师雨萱挣扎着往下看了一眼。重新回归混沌的意识世界中多了一个人,那人长着和苏曳一模一样的脸,却给人更为邪恶的感觉。他慵懒地侧躺在地上,仿佛察觉到了来自空中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抬头,露出一双泛着微红的眼睛。 是苏曳的心魔。 师雨萱心脏跳快了一拍。 他出现在这里, 是不是说明苏曳已经重掌了身体的控制权? 没有人能够回答她的疑惑。 她睁大眼睛望着底下的心魔苏曳,却挡不住黑暗渐渐来袭, 彻底离开苏曳的意识世界前, 她看到心魔似乎说了一句话,但他随即意识到了她听不见,便冲着她笑了笑, 笑得有一点勾魂。 笑什么呀…… 师雨萱怀着异样的心情被迫断了线。长时间进入苏曳的意识世界让她的精神早就疲惫不堪,因此意识一回到自己的身体,她就控制不住地打了几个哈欠。 打完哈欠, 她忽然感觉肩膀上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目光往边上瞥了瞥,接着就看到了一颗脑袋。 啊, 是苏曳。 她后知后觉地想道,像是触了电般猛地把覆盖在他后脑勺上的手缩了回来,做贼心虚地背在身后捻了捻。 做完这一切,恰好苏曳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总算变成了正常的幽黑色,仔细瞧去,像是一汪沉静的深潭。 这回绝对是正版。 师雨萱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想到这么多天来发生的事,为了避免尴尬,也因为摸不准他此时的态度,她提前转移话题道:“你没事了吧?” 苏曳低沉地“嗯”了一声。 “暂时没事了。” 但是心魔的隐患并没有彻底解决,他只是利用同样的方法把对方困在了意识世界中,他还是拥有脱困的机会。除非,他能够找到办法,彻底让心魔与自己融合。 问题是,这恐怕并不容易,不然当年他也不至于到不得不强行分离心魔的地步。 苏曳想着不由皱起了眉。眉头一动,脑后似乎也被牵扯到,传递来微微的刺痛。 “……” 他抬起手伸到脑后摸了摸,隐约摸到了一个包。 师雨萱在他抬起手的瞬间就感到了不妙,抢在他说话前,腼腆地赔着笑脸道:“这不是救人心切嘛,你懂的。” 她眨巴着眼,试图用心灵的窗口展现出自己的真诚。 ——那也不用次次都怼一个位置吧? 苏曳下意识想这么回她,但瞬息间压制住了自己的想法,将这句腹诽连同仍然存在的隐患与猜测一起压在了心底。 与其把事情说出来让人担忧又寻不到解决的办法,还不如让他自己一个人承受。反正短时间内,某只心魔肯定出不来,也就不必担心他会掀起什么风浪。 因此面对师雨萱的笑脸,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点了点头。 “出去吧。” 他站起身,朝着师雨萱伸出了手。 师雨萱犹豫了一下,将那块绿莹莹的板砖塞到了他手里。 “既然大佬你醒了,那这法器也不需要了,就麻烦你还给……”还给王行大佬。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曳打断了。 “还什么还。”他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颠了下砖,又把它塞回师雨萱手里,语气平淡地说,“你用得顺手就留下。”然后不容分说地牵住她的手,手上微微用劲将她拉了起来。 师雨萱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捧着板砖有些为难地说:“这不太好吧……” 苏曳牵着她往外走,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道:“他不会介意的。” 师雨萱:“……”行吧,你说可以就可以。 只不过……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把板砖随手丢进了储物袋里,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忽然有些猜不透苏曳的用意。她略不自在地动了动,下一秒却发觉手被攥得更紧了些。 “大佬……”她喊了一声。 苏曳偏了偏头:“什么事?” 师雨萱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讷讷道:“……没事。” 奇怪。 明明在意识世界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胆子大了些,跟苏曳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甚至还敢朝他发脾气,为什么一回到现实,又恢复了以前那种谨小慎微的心态呢? 第34章 是因为清楚幻境是假的,而现在却是真实吗? ……也是。 幻境毕竟只是幻境罢了,或许她也无意中受了心魔的影响。现在两人都回归了现实,那自然要依照现实里原本的样子继续生活。 所以,他牵她的手,应该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走快点。 看着苏曳冷冷淡淡的侧脸,师雨萱默默地垂下眼,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了一丝失恋般的酸涩。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要是苏曳能在幻境里待得更久些,那就好了。 . 锁仙塔内的黑暗随着苏曳的醒来全部褪去,不知从哪里照射来的光线照亮了他一开始所在的位置,师雨萱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间宽敞的石室,而她和苏曳此时正走到石室门口。 记忆中,她进来的时候被灵剑带着飞了很久,然而当苏曳推开门的下一刻,他们就已经站在了锁仙塔外。 枯木林里萦绕着白雾,终年不见天日。 师雨萱看着脚下的青砖石小道,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原以为王行等待了这么多天会很焦急,但师雨萱一眼扫去,却发现根本没有他的身影。 她扭头看向苏曳,用眼神询问接下来怎么办,却不料他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睛,表情似乎有些不解。 他问道:“你好像不太高兴?”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啊。”师雨萱张口就是否认三连。她不想让苏曳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最近心思很乱也很奇怪。 苏曳罔若未闻,沉吟道:“你好像……跟幻境里不太一样了。” 在幻境里的时候,她会冲着他甜甜地笑,会安静地陪在他身边然后偶尔戏弄一下他,会因为他执意重蹈覆辙而难过,也会因为乍然见到他恢复清醒而恼羞成怒。 那时候她没大没小,生气时直呼他的名字,开心时与他勾肩搭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虽然对他笑着,笑容却不是发自肺腑的真诚,充满了距离感,就仿佛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那段日子。 “为什么?”他拧紧眉头。 看到现在的师雨萱他也有些不开心。 “因为……”师雨萱喏喏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总不能告诉他说你本人就是比幻境里更有气势更高不可攀,我一见到你就不由自主端正态度吧? 再说了,幻境里的事情又不是真实发生的,没准他现在已经忘了大半了,那她当然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师雨萱丧气地垂头。 在幻境里的那股鲜活劲好像一下子从她身上消失了。 苏曳听着她的嘟囔,仔细琢磨了每一个字,随后沉声问道:“谁说我不记得了?” “所有的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瞟一眼师雨萱的嘴唇,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但还是坚定地说道,“从幻境中在离山第一次见到你开始,一直到最后你亲我……” 那是第一次,有姑娘亲他。 他顿了顿,“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陷入意识世界,他失去了记忆,重新开始了他的少年时期。师雨萱在幻境中陪伴年少的他一路长大,虽然如今这些事情成了记忆的一部分,可回想起来就好像他从前真的经历了这样一段岁月。 正因为如此,即便没有人点拨,他也自然而然地发现了自己对师雨萱的那股别样的情绪—— “我一直都是我。” 不论是少年苏曳,还是他,都是同一个人。 所以…… “我心悦——” 师雨萱捂住了他的嘴巴。 “别、别说了……”她慢慢涨红了脸,牢牢地堵着不让他说话,“我……我突然有点害怕……” 她有一点鸵鸟心态。 就好像她一直知道幻境里的人是苏曳,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把他们做了切割;就好像她隐约感觉自己动了心,却有意无意忽略了这些感情。 直到这一切被苏曳主动挑破,让她避无可避,她终于清晰地意识到她既害怕回归现实的苏曳变回一切都没发生时的态度,又羞涩于听见他承认自己的感情。 一旦涉及到情感问题,她就没办法用乐观积极的心态去面对了。 ……她真是个笨蛋。 苏曳“嗯”了一声,换来了师雨萱的一个瞪眼。 他眼睛含着笑,觉得她似乎恢复了一点神采。 “你骂自己也骂出声了。”他轻轻地掰开她的手,将其重新用手掌包裹。 以前他是喜欢双手抱剑的,但现在却一只手提着剑,另一只手温柔地牵着她。 师雨萱抿了抿嘴,心情有点复杂。 她从来没有想过苏曳会打直球,还打得这么直白和突然,然而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着,让她明白其实她也很欢喜。 她抬眼望了望苏曳。 男人俊秀的面容平静中带了一丝笑意,和最初见面时的冷漠与不耐烦完全不同。 她看出了一点少年苏曳的影子。 忽然之间,她感觉她所认识的那个苏曳大佬和少年苏曳融为了一体,成为了眼前这个全新的男人。 她也忽然意识到她的心动也许始于幻境之前,也许……比不小心亲到他那次还要早。 她的心跳又加快了速度,血液仿佛齐刷刷涌向了大脑。她垂头望着青砖石道,感觉这条只有数里的小路走得好像没有尽头一样。 终于,在抵达王行小院的院门前时,她轻轻地开口了。 “我也喜……” 话音未落,院子里突兀地传出了一道女人的低.吟。 “别别别——” “你这东西也太大了吧!” “慢点慢点,疼……” 苏曳扶着门,看着院子里的一男一女,顺便把师雨萱拦到身后,冷静地问:“我们回来的时机是不是不太合适?” 师雨萱耳朵动了动,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 历史真是个轮回啊。 她感叹着,悄悄地从苏曳背后探出头,看向院子里的两个人,然后瞬间失望了。 啧,居然一点也没有想象中少儿不宜的画面。 第26章 院子里的那棵老松下, 黑着一张脸的王行手握长刀正小心翼翼地抬起坐在他面前的黄裙姑娘的腿,用雕花般轻柔的手法,稳准狠快地削去对方伤口处的腐肉。 黄裙姑娘呲牙咧嘴地哀嚎着, 把自己的胳膊塞到嘴里当柴咬。 苏曳冷不丁出声的一刹那,王行手微微一抖,面无表情地停下动作看向门口。 黄裙姑娘紧张得声音都飘了:“小心点小心点,我的腿!” 王行转回来抬了抬眼, 继续手下的动作:“既然知道痛,为什么还要冒险进来?” 黄裙姑娘小声嘟囔了几句, 师雨萱竖起耳朵听了听,发现实在分辨不出,便戳了戳苏曳的腰。 苏曳微微侧头,将耳朵偏向她。 “我们是不是有点打扰他们了?”她朝外比划了一个走路的姿势,“要不,我们先出去转转?” 苏曳没说话, 挑起眉,屈指敲了敲门。 王行又拧过头, 脸色黑沉如碳, 目光在他们二人交握的手上一扫而过,露出几分“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色。 “要不要我们先回锁仙塔,让你们继续?”苏曳礼貌地问道。 王行嘴角一抽。 怎么, 你还记恨着上次我调侃你的话?非得找个机会还回来? “不用。”他面无表情的,“进来吧。” 苏曳这才拉着师雨萱走进了小院。他脸上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眼角眉梢却流露出一丝不太明显的愉悦, 显然心情不错。 他大大方方没有一丝要遮掩的样子让师雨萱转头偷偷看了看他的侧脸, 忍不住想她刚才有没有算是完成告白。 虽然最后被人打断了,但重点已经说出来了, 那他们俩现在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 总觉得发展有点快,好像进度条突然间跳跃了一大截。 她思索着微微红了脸,视线从他脸上挪开,看向前方,接着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猫一样的眼睛——是那个陌生的姑娘在打量她。 师雨萱下意识冲她一笑,那姑娘顿时也笑了起来,圆圆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和苏曳在石桌边坐下来,刚坐定,一颗黄色的小炮弹“唰”地从树上坠落下来,直挺挺落入她的怀里,啾啾叫了两声。 师雨萱定睛瞧去,发现苏狗蛋好像比她进入锁仙塔之前又胖了一圈,身体毛茸茸的,小脑袋埋在膨胀的绒毛里几乎看不见眼睛。 ……手感好像也更好了。 她默不作声地想道,手上熟练地摩挲起小黄鸟。 自从这只金翅大鹏的幼崽落入苏曳和她的魔爪发现逃跑无望后,居然意外乖巧地留了下来,跟着她混吃混喝,一点也没有初见时的神鸟威严。可见,安逸的日子是多么容易让人堕落。 黄裙姑娘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的手看,眼神里闪动着羡慕的光芒,一时间连腿上的疼痛都忘了。 第35章 王行简单地替她包扎了一下,然后站起身言简意赅地介绍道:“杨绵,住在附近的村民。” 又对着杨绵说:“我朋友以及……”他掠过师雨萱的脸,停顿了一下,“他夫人。” 苏曳身份不同寻常,他便没有介绍他的来历,师雨萱他也不熟,因此说了这一句之后觉得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杨绵无语地看着他,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隐晦地翻了个白眼。 师雨萱觉得这姑娘有点可爱,便主动做了自我介绍,至于王行的那句“他夫人”,她就当作没有听见自动忽略了。 互相打完招呼,四个人坐在石桌边有点冷场。师雨萱心想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儿,又眼尖地瞥到杨绵背后好像也有伤,瞬间就有了主意,借口带她去换衣服处理伤口,把石桌留给了两个男人。 她们走后,苏曳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端起酒碗朝王行敬了敬:“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黑刀王行居然对待附近的村民都是如此热心肠,看来我也很快能喝上你的喜酒了。” 很好,把当初的话又还回去了一句。 他有些满意地想道。 王行正闷声喝酒,闻言呛了一口,猛地咳嗽起来。 “莫要胡说!” 他语气严肃道:“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跟我没关系,你别拿她开玩笑。” 苏曳平平地“哦”了一声。 “……” 王行注视他半晌,最后有些颓废地低下头,灌了两口酒。 “我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了,她才十八岁,还是个小孩子,她懂什么?不过是有次不小心闯进了我这雾林来为我所救,这才感到好奇,时不时就想进来。” 苏曳听完,皱了皱眉:“所以呢?” 王行被他问得一愣:“什么所以?” “你说的年龄有什么问题?” “我比她大了一千多岁,这还不是问题?从年龄来看,这岁数做她祖宗都绰绰有余了。” 杨绵来找他的次数越多,这种感觉便越深。她还是个年轻小姑娘,身上透着鲜活的生命力,因为机缘巧合踏入了修行之道,容貌愈发显得娇艳青春。 而他呢? 他不像苏曳的天赋那般妖孽,硬生生在末法时代踏出最后一步,从此获得漫长的生命。他只是一个为了友人的承诺而守在这里的上一个时代的老人,侥幸还未作古。 如此迥异的两个人,又有什么可谈的? 王行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便说起了苏曳自身的事。 “你的心魔已经彻底解决了?我感觉你出来之后有些不一样。”他有些担心苏曳还在被心魔影响。 苏曳诚实地摇摇头:“没有,只是暂时困住了他。” 他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挑重点讲了讲,隐去部分细节后,有些不确定地说:“或许事情没有你我想得那么糟糕。” 他能感觉到心魔在某种程度上是配合他的,特别是当他醒来的那一刻,对方几乎没有反抗地被困在了意识世界。 隐约的,他觉得这种变化和师雨萱有关。但未免她再提心吊胆,他也就没有提及。 至于王行所说的变化……幻境里的岁月都成为了他记忆的一部分,而他足足重新经历了两次,心境自然与进入锁仙塔之前不同。 王行拧眉沉思半晌,对他所说的情况也十分不解,偏偏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对苏曳当年差点走火入魔的传闻记忆深刻,于是提醒他说:“不要大意,心魔最是诡异难测,还是要多加提防。” 苏曳颔首道:“自然。” 聊完心魔的事,王行又想起一个问题。 “在你进入锁仙塔内的这半个月内,九洲各地又有多处灵脉溃散,一个建立在灵脉上的小宗门甚至差点因此灭门。这事,也跟你有关?” 他不提还好,一提,苏曳便冷笑道:“都是我的仙骨所化的灵脉,从前我在玄天秘境里自然相安无事,如今我脱困,属于我的东西当然会回来。” 事实上,即便他还在秘境中,这些灵脉也支撑不了太久,毕竟他一个人的力量对那个巨大的缺口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按理说,作为朋友,我不应该说这些扫兴的话,但是……”王行声音低沉地说,“因为多处灵脉溃散,没有了灵力滋养,各地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旱情,最偏远的南炎洲更是民不聊生。” 他慢慢抬起头,喉结动了动,犹豫道:“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他知道苏曳复仇是必然的,找回仙骨也是必然的,然而一个当年为了天底下的凡人不再成为修士奴隶而奋斗半生的人,难道真的会眼睁睁看着他们水深火热吗? 他相信苏曳的目的不止于此。 苏曳放下碗,摩挲着剑柄道:“重建仙庭。” 此时重建仙庭,却不再是为了从前的目的。 在王行锐利的目光里,他坦然道:“我还要恢复全胜时的实力,再去看一看升仙路。” “我当年有一些设想,只不过因为时局尚未来得及验证。如今的修仙界如同一盘散沙,群龙无首,要让他们同心协力,我只能成为那个龙头。” “最重要的是,他们目光短浅只想治标,而我却要治本。” 确实,他重现世间会让已化为灵脉的仙骨溃散归来,天下也将陷入更深的危机之中。然而用他来填那个无底洞一般的窟窿无非是饮鸩止渴,拖延再久,都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 与其如此,不如治本。 苏曳是这么想的,然而却并非一开始就这么想。 从前困在秘境时,他满怀愤怒与仇恨,只想着离开那个囚笼一般的地方,哪管出来后天下会有什么变化,会不会有人死亡。 然而重新经历了过去的时光,他又改变了主意。他还是不想为了天下苍生去死,也不想被那些假仁假义暗藏心思的人打着大义的名号被迫牺牲,他只想再尝试一下当年没来得及尝试的事,那里或许藏有最后的希望。 不过,在此之前,必然有无数的人会阻止他,因为大多数人只想得一夕安寝。 王行听完,静默良久,黯然道:“我不如你。” 道心永固,不外外物所移者,唯离山苏曳耳。 他不如苏曳的妖孽天赋,也远不及他的心境。易地而处,他怕是脱困之后只想灭世,哪还有心思拯救世界。 苏曳又端起了酒碗,慢慢抿了一口,视线落在紧锁的房门上,忽然温和下来。 “你高看我了。” “我只是忽然觉得,这个世界还有值得期待的事物。” “所以,我希望它能存在得更久一些。” 他高尚吗?未必。 人都是自私的。 “不管怎么说。”王行与他碰了碰杯,“幸与君相识。” 听到他的话,幻境里重温过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苏曳捏着碗的手指紧了紧,他垂了垂眸,低声道:“对不起。” “我早就不恨你了。”相比他的低落,王行反而爽快地笑道,“在当年那一架之后我就不恨了,只是那时想不开……” 所以他和苏曳一避多年,虽是朋友,却只在传闻里听说对方的消息。只有在苏曳强行分出心魔,将锁仙塔交由他代为保管时才重新见了一面。 “真要说的话,在你后来杀了无极宗十八位长老,彻底铲除了这个宗门,并将你的灵剑从擎苍改名为斩无极时,我就已经放下了。” 那年,还是少年的他在大漠与被无极宗追杀的少年苏曳相识,为了帮助对方而对抗了无极宗,却不料给家族惹来灭族之祸。 然而追根究底,错的并不是苏曳,而是无极宗太过残暴不仁。只是年轻气盛,难免迁怒友人,这才有了被后人传道的一战。 但即便如此,如今想起旧事,再目睹苏曳为人,也就只有五个字。 幸与君相识。 . 隔了一千年,曾经的挚友又把话说开,两人都放松了不少。把酒言欢,不知不觉喝空了几坛陈酿。 王行倒是还好,他天生要黑一些,而且平时饮酒如喝水,从面色看不出醉意。 苏曳却有几分微醺。 他想起王行所说的灵剑名字的由来,心里不自觉泛起了嘀咕。 他觉得擎苍这个名字更像他所取的,而斩无极…… 忍了忍,碍于王行的误会,他把自己的想法摁回了心底。 “对了。” 王行看过来,眼神里带着疑问。 苏曳迟疑了一下,问道:“年龄差太多真的有问题吗?” 王行:“……” 是兄弟你再就扎我心两刀? 他决定不理会苏曳,自顾自喝起了闷酒。 久久等不到他回答,苏曳慢慢地凝重了神色——他忽然想到,师雨萱也是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而他跟王行也差不了几岁。 王行因为年龄的问题这般为难,那他跟师雨萱之间呢?会不会……也有同样的困扰。 第36章 几个呼吸间,他把幻境里的一切又回忆了一遍,然后猛地发现,师雨萱似乎更喜欢少年时的他。 “……” 苏曳觉得,他心情瞬间变差。 王行在边上听到他的自言自语,火上浇油道:“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时候你跟她是同龄人,现在的你,她就是叫你爷爷,都是当你年轻了。” 苏曳:“……” 刚扎完的心你必须得当场扎回来? 然而越想他越坐立不安,丢开酒碗拿上剑就跑去房里找师雨萱。 背后,一千多岁足以当活祖宗的刀客“呵”了一声,默默仰头喝酒。 苦酒入喉心作痛。 . 房里,师雨萱正难得尝试新学会的打坐和冥想,忽然就见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一袭白衣的男人阴沉沉地大踏步走来,带着满身酒味在她面前蹲下。 “……?”师雨萱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 接着,她就看到苏曳伸手捧住了她的脸,有些为难又有些期待地问:“你觉得……我年龄大吗?” 第27章 曾经, 师雨萱以为,年龄这个话题只对女孩子具有敏感性,直到今天, 她忽然意识到原来男人也同样在意。 她直觉这是一道难题。 这是她和苏曳奠定男女朋友的关系后,遇到的第一个危机。 其难度不亚于高考数学最后一道大题! 师雨萱用最快的速度审了审题干,发现出题人少给了一个必要条件,于是试探性地问道:“您贵庚?” 她只知道苏曳起码活了一千多年, 还真不知道他有多大。 然而她看似无意的轻飘飘的三个字犹如一把剑狠狠地刺透了苏曳的心。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灰暗下去,一向淡漠幽黑的眼眸里竟然透出一丝委屈来。 “一千多……”他有些低哑地开口, “具体记不清了。” “哦……”师雨萱平淡地应了一声。 其实也不难理解,活得太久总会忘记一些细枝末节,何况修仙之人本来也没必要太在乎年纪。 问题是,这家伙的酒味也太浓了吧! 看这跟平时大相径庭的表现,请问你是喝了假酒吗??? 师雨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一股浓烈的酒味萦绕在鼻尖。她朝院子里看了一眼, 嚯,好家伙, 两人喝剩下的酒坛垒了半人高, 还是两排! 师雨萱头痛地闭了闭眼,伸出手摸摸苏曳的发顶。 继本体、少年苏曳和心魔苏曳后,恭喜自己, 她又发现了男朋友的另一种形态——醉酒形态。 男朋友是个宝藏男孩这可怎么办? 她默默地想着,决定顺着一个明显喝醉酒的人的毛捋。 “你怎么突然问我年龄的问题?” 她暗自琢磨着,觉得苏曳不可能无的放矢。可是好端端的, 为什么要问她觉不觉得他年龄大呢? 难道…… 隐隐的, 她好像抓到了一丝灵感。 与她陷入沉思的状态不同,苏曳沉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之中。 他将在秘境里初识师雨萱的那段时光与幻境里少年的他和师雨萱相处的经历反复对比, 越比较越感到有什么酸溜溜的东西在心底最深处滋生出来,一点点啃噬着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跟他在一起时,她总是会更收敛自己,但是跟少年时期的他在一起时,她张扬肆意,明媚活泼,还会冲着他甜甜地笑…… 苏曳的心情又沉重了一分。 他并不知道现在的这种情绪名为嫉妒,他只知道他很不开心,好像有人要抢走他的珍宝般的不开心。 ……尽管那个杀千刀的混蛋也是他。 他捧着师雨萱的脸,慢慢逼近,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认真问道:“你更喜欢我,还是少年时的我?” “难道,今天是你生辰?”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响起。 “……” “…………”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师雨萱率先稳了稳心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佬的话题跳跃那么快,但自家男朋友总是要宠着的嘛! 于是,她揉了揉苏曳的头发,坚定道:“当然是你!” 回答的时候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出了少年苏曳的面孔,冷傲臭屁地看着她,仿佛在控诉她的薄情。然而仅仅一秒钟,画面就被师雨萱埋到了心底。 管他什么样子,现在都是她对象! 没有区别! 她一点也不心虚地想着,然后就看见苏曳似乎对她这句话很是受用,黯淡的眼神重新明亮了起来。 “我的生辰……” 苏曳重复着她的话,用于吃醋的心思终于被挪到了其他问题上。 “好像就是这几日。” 印象中,有人和他说过他的生辰在立秋前后,算一算时间,当年他出事也差不多在这时候。只是具体是哪一日生的,他便无从得知了。 师雨萱听他说完,对自己的猜测又多了几分笃定—— 无缘无故问她年龄相关的问题,又是在生日附近,没错了! 男朋友一定是想要她的生日礼物! 尽管师雨萱感觉这不太像是苏曳的作风,可一个喝醉的人又怎么能拿他平时固定的行事风格去套呢,没听说过一句话叫“酒壮怂人胆”吗? 说不定大佬外表看着人淡如菊,其实内心也有一丝期盼呢? 揣测的同时,她又在回忆里把苏曳从小到大的人生过了一遍,确信他真的从来没有收到过生日礼物,哪怕一次。毕竟生日和年龄对修士来说都如同过眼浮云,即便在幻境里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想到过这一茬。 这么一想,师雨萱顿时感到过意不去了。 男朋友真是太惨了。 弥补!必须弥补! 师雨萱想到了前世听闻的一个富婆为她小男朋友补上从出生到成年的所有生日礼物的壮举,不由生出了满满的豪心壮志…… 直到她掏了掏储物袋,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是个赤贫人士,搁现代得被精准扶贫的那种。 她尴尬地、默默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块灵石,小心翼翼地扒拉下苏曳的手,珍而重之地将灵石放到他的手掌心。 苏曳:“……?” “生辰礼。”师雨萱慢慢地合拢他的手掌,看着他的眼睛真诚道,“等以后我有钱了,给你换更好的。” 苏曳怔怔地抓着灵石,不由陷入沉默。 总觉得他和师雨萱说的好像不是一个话题。 等会儿…… 他一开始过来是准备干嘛来着? 就在他们相顾无言之际,屏风后蓦地响起了重物倒地的声音,期间还伴随着闷哼。 师雨萱:“……”不好! 她猛地扭过头,就看见杨绵趁着她和苏曳说话的间隙悄悄地从床上挪到了屏风后面,兴趣十足地扒着屏风偷听,直到因为一时激动,不小心栽了个跟头。 师雨萱看着她虽然痛但眼里仍然闪烁着八卦光芒的样子,抽了抽嘴角。 ——您是有多大的好奇心,才能一路从床上凑到这里?顾忌一下自己的身体不好吗? 但话又说回来,要不是苏曳突击,冷不丁把她带入了他的节奏里,她也不至于忘记这间房里还有一个大活人。 杨绵本想调侃两句,对上苏曳冷漠的目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王行的这个朋友看起来好可怕啊…… 为什么一副觉得她听到太多想要不要做掉她的表情? 某种小动物般的直觉让杨绵嗅到了危险,她想了想,往地上直挺挺躺平,两眼一闭,封上了自己的五感。 师雨萱:“……”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现在才装作什么也没听到未免太晚了吧! 她忍耐着吐槽的欲望,决定先不管杨绵。就让她躺一会儿,等把苏曳送回房再来扶她。 哼。 才不是因为她小气。 . 师雨萱半背半扶地把苏曳弄回了他的房里。 王行这里总共也就三间房,原本她一间,苏曳和王行各一间,但现在多了杨绵这么一个姑娘,只能暂时将就着和她住。 而苏曳的房间就在她隔壁。 大概是修仙改变了体质,苏曳的重量几乎压在她身上,她居然也不怎么觉得累,等把苏曳在石床上安顿好,她还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师雨萱原地活动了一下胳膊。 苏曳静静地任由她一路摆弄,此时侧卧在床上盯着她瞧,模样看上去有一点乖巧。 自从收到师雨萱“敷衍”的生辰礼后,他就变得平静又乖顺,全程没有再说一句话。师雨萱也不知道他是酒醒了些,还是醉得更深了,但想到院子里已经喝趴下的另一个大佬,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她摸了摸苏曳的头发,说:“那我先走啦?” 苏曳还是没说话,好像一尊石化的美人雕像。 师雨萱挠了挠头,想到还趴在地上不能动弹的杨绵姑娘,又想了想区区烈酒,就算是用灵植所酿,对苏曳这样的大佬也不会有什么危害,便安静地退了出去,贴心地合上了门。 第37章 她回到自己房里,扶起杨绵。 女孩子狡黠地睁开一只眼,冲她挤了挤,充满了打趣的神色。 说来也是神奇,她和杨绵虽是初见,脾气却意外相投,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成了朋友,后者甚至对她分享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暗恋历程。考虑到这一点,师雨萱忽然觉得也就没必要太在意她偷听到的内容了。 毕竟,她和苏曳可不是单身狗。 想着,师雨萱低下头,用脱单人士优越且怜悯的眼神打量着杨绵,充满同情地说道:“祝你早日成功。” 杨绵立马垮了一张脸。 “求求你,别说了,是我错了我不该打扰你们谈情说爱……” . 杨绵和王行的相识,在师雨萱看来也很有意思。 一个本来祖祖辈辈都是猎户的小姑娘,有一日在追逐猎物时不小心摔下山崖遇到了一个重伤垂死的修仙界老爷爷,机缘巧合地被对方收为传人,从此踏入修仙之路。 后来为了提高自己的能力,也因为好奇心,便总是跑到被全村人视为不祥的迷雾森林中,直到有一次遇到危险被王行所救,才知道原来这片雾林是有主人的,而王行更是一个成熟帅气、高深莫测的大佬。 杨绵那时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因此轻易就芳心暗许。 ……老实说,师雨萱听她娓娓道来的时候,总以为自己在重温某些言情小说的桥段。但转念一想,她和苏曳的相识也挺戏剧化,便说不出吐槽的句子来了。 夜很深了。 师雨萱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抬手拭去眼角的泪花。 杨绵扒拉着她非要听她的爱情故事,出于对朋友的尊重,她挑着一些讲了讲,没想到这一讲就讲到了半夜。 她如今虽然有着化神期的修为,但生物钟几乎还在遵循从前的设定,因此即便不困,也下意识想睡觉。不像杨绵,虽然修为还卡在筑基期,但修仙的基础知识掌握得十分全面,表现也更像正常的修士,要不是师雨萱趁其不备,偷偷拿板砖轻拍了一下,只怕她还睡不着。 她站起身,走到大堂里,重新坐在蒲团上,准备试试用打坐度过这一个夜晚。 ——这方法还是杨绵教她的。 事实上,修士本来就是大多数时间在闭关打坐的,只有她是一朵奇葩,因此大多数修士的居所很少会准备床榻,一般都很简陋,就像苏曳房里的石床一样。 等等…… 师雨萱忽然心有所感,扭头打量了一下屋里的陈设。 一开始没有注意,现在有了对比才发现,和苏曳那间屋子比起来,她这间屋子明显更趋近姑娘家的闺房的布置,然而王行一个大老爷们,为什么要这么布置? 她想到睡在床上的杨绵姑娘,感觉心里有了答案,忍不住嘴角翘起。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啊……” 她轻声自语着,带着笑意进入了冥想。 本以为这一夜就将这么平淡的过去,然而不到半个时辰,师雨萱从入定中醒来,惊悚地发现她离开了房间,被人抱在怀里踏着灵剑在空中疾驰。 冷风吹乱了她一头长发,刚张口,她就被头发丝糊了一嘴。 师雨萱:??? 发生了什么???这是在做梦吗??? 抱着她的男人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清醒,低下头笑了笑,愉悦且带着骚气的尾音混合着风声传入了师雨萱耳朵里。 “哟,醒了。” 师雨萱抬头望去,撞上了一双泛着微红的眼睛。 “???????????” 说好的心魔暂时不会出来了呢?! 第28章 所以说, 做人轻易不要立flag。 白天还在说着心魔暂时没机会出来了,转眼人家就趁着夜色出来溜达。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但被打脸的对象是自己男朋友时, 师雨萱就没有心情幸灾乐祸了。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你要带我去哪里?” 心魔苏曳向四周张望着,忽然收了剑,落在了一处屋顶上, 说:“到了。” 他拉着师雨萱在屋顶上坐下来。 师雨萱被他一只手搂在怀里,好不容易抬起头, 发现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们坐在一座高塔的塔顶上,背后就是一根避雷针一样的尖尖。这座塔应该是城里最高的建筑物,从这里望去,可以看见一排排的屋檐在黑暗中向远处延伸。其中大多数房屋是漆黑的,只有少数几块区域仍然灯火通明。 普通人没有这么奢侈,这么晚肯定都睡了, 那些有光的地方想来不是寻欢之地,便是修士的居所。 师雨萱眺望了片刻, 转了转头, 不解道:“来这里干嘛?” 心魔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这里没有人会打扰。” “……” 懂了,他是在暗示这里没有杨绵出没。 气氛又安静下来。 她和心魔苏曳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平和安宁地坐在一起。 师雨萱想着,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开始吧, 她深受贫瘠的修仙知识和王行的担忧影响,单方面认定心魔不是个好东西,可仔细想想就知道, 这位哥除了不分青红皂白亲了她两次, 其他什么也没干过。而且,那次砸晕他之前他说的话还有在意识世界对着她笑的那一幕, 又让她心情有些复杂。 怎么说好呢…… 她好像,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这家伙。 师雨萱耐着冲动,摩挲着储物袋里的板砖,不自觉地神游天外。 夜风带着苏曳身上的酒味飘了过来,她猛然惊醒,转过头嗅了嗅,发现酒味比之前淡了些。但看心魔苏曳顶着那双微红的眼睛,目光温柔如水,好似也喝醉了一般。 她不由迟疑地问:“你不会也醉了吧?” “嗯。”心魔勾唇轻笑道,“毕竟是同一个身体,多少会受点影响。” 他说着,屈起一条腿,一手支着脑袋撑在膝盖上,侧头看着师雨萱,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脖颈轻轻地搔着她的下巴,好像在逗小猫咪似的。 见她嘴巴微张,他仿佛猜到了一样,抢在她开口前说道:“他没事。” 师雨萱的嘴又一点一点闭上了。 ——这家伙会读心术吗? 心魔笑了笑说:“要不是他今晚醉得太厉害,我也没办法那么轻松出来。放心吧,等他清醒了,我就回去了。” 反正本体也困不住他,想出来还有的是机会。心魔苏曳愉悦地想着。 师雨萱盯着他,似乎在衡量这句话的真假。 最终,她觉得心魔说的应该是实话。 不知为何,眼前的心魔苏曳与她第一次在锁仙塔遇见时有些不一样了,虽然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变了,但他给人的感觉轻松了些,仿佛消去了某些执念。 如果他不是一直一副勾引人的姿态,她的压力可能还会再小点。 不过,得知男朋友没事,师雨萱顿时就安心多了。情绪一放缓,被忽略的部分细节也就冒了出来。 她回想着心魔说过的话,忽然意识到不对——他怎么知道杨绵打扰了他们的事情?那时候在场的不是苏曳吗?难道说他们的记忆也是共享的? 心魔听着她的疑问,眯了眯眼。 “嗯……”他沉吟着,尾音拖得长长的,好像有一条小尾巴在师雨萱的心里搔动,“这个嘛……我不仅能通过他的眼睛看见发生的事情,我还知道,他在想什么。” 说到这里,他忽然扬起眉,猛地贴近师雨萱,对着她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 师雨萱僵直了身子。 只听那慵懒的声线慢吞吞道:“比如,今晚的时候,他就在比较他和小苏曳在你心里到底哪一个分量更重,醋坛子都打翻了。” “你在逗我?”师雨萱第一反应就是骗人的吧,虽然她也觉得苏曳那个问题问得毫无来由,但他会因为这种事情吃醋?呵呵,那一定是假的大佬,才不是苏曳本人! “当然不是。” 他没有一丝一毫退开的迹象,依然凑在耳边道:“因为,我也在嫉妒。” 短短几个字被他说得千回百转、如怨如诉,师雨萱眼皮跳了跳,干笑着把他推远了些:“不要开玩笑啊哈哈哈……” 不等心魔苏曳再说话,她左右回顾了一圈,意图非常明显地转移了话题:“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是想干嘛?” 总不能就是吹风闲聊看星星吧? 别说,这里的夜空还真挺好看,不像秘境里的星空那么黯淡也不像王行的雾林里那样朦朦胧胧漆黑一片,它就像一块黑色的天鹅绒布,上面的星星像是一颗颗闪烁光芒的碎钻,流露出一种有钱的气息。 师雨萱多瞄了几眼,随即深刻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市侩。 连看个风景都想不出什么优美的比喻,俗气,太俗气了。 思绪一打岔,她差一点忘了边上还有个心魔版男朋友,直到他冷不丁开口说道:“你的生辰也快到了。” 第38章 这话说得师雨萱自己都懵了。 “我生辰?” 她怎么不知道?虽然她身份证上的生日的确在立秋后不久,但先不说公历农历之分,这都跨了一个世界了,原来的生日还能作数吗? 一时间,师雨萱感觉到了无数槽点。 然而心魔苏曳却点了点头:“嗯,有东西要送你。” 他边说边往外掏东西,在师雨萱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掏出来的东西转眼就堆了一地。偏偏心魔大佬毫无所觉,看着堆成小山似的生日礼物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时间太久,有些样式可能过时了。” 师雨萱被这扑面而来的宝气震惊,巍巍颤颤地拈起一个金灿灿的手镯,端详几眼,发现上面刻了一行小字:储物手镯特制版。 往后还有一行字:天一阁出品,必属精品 “……”这不就是她现在的储物袋的出品商吗? 她的储物袋只是基础版,这玩意儿还是特制的,一定……很贵吧? 师雨萱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把视线移到其他的法器上。这一看,她顿时发现自己对富有的认知还是太有局限性了。 好好的法器为什么还要镶嵌宝石啊! 等等,这条项链也是法器? 嗯? 为什么还有肚兜? “……因为你想要从小到大的生辰礼物,我又实在想不到该给你送什么。”某只厚颜无耻的心魔如是说道。 我信你个鬼啊! 师雨萱抓起肚兜甩他脸上,咬着牙道:“这个不需要,谢谢!” 心魔苏曳掀起唇角,诱惑般地问道:“真的不要吗?穿上它,连大乘期的修士都破不开它的防御……” 师雨萱:“滚!” . 除去这唯一一件不正经的礼物,剩下的多多少少都有地方契合了师雨萱的审美。 她忍着心动数了数,发现零零总总一共有二十五件。 按照心魔的话来说,这是以她年龄来准备的礼物。可她身体年龄十七八,实际年龄也才二十三岁,为什么数量还多了? “不是二十五哦~” 心魔苏曳忽然说道,伸出手拨了一下她发间的桃花簪:“这是第二十六。” 师雨萱顺势拔下了发簪,仔细研究了一下,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特殊之处,便问道:“这也是法器吗?” “不是。”心魔挑起她一缕发丝轻轻嗅了嗅,说,“这是定情信物。” 师雨萱:“……你给我认真一点。” 再皮信不信现在就用板砖拍晕你? 心魔低笑起来,从她手里接过发簪,又替她把头发绾好。 “这是我亲手做的。”他低声说道,修长的手指在她发丝间穿梭着。 师雨萱有点体会到了当猫咪被人顺毛时的快乐。 可恶!心魔的梳头技术竟然比她一个女孩子还要好! 不过…… 真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一个人,给她补上了从小到大的生日礼物,明明这样的壮举她还在不久前想着要不要给自己男朋友也来一次。 师雨萱默默地将视线落在那堆珠光宝气的法器上,心头流淌过一丝暖意。 “谢谢。”她同样低声道,然后扯了扯心魔的袖子,仰起头问他,“你从前……” “是不是认识我?” “认识我的时候,我是二十六岁?” “还是说我现在其实失忆了什么的?” 她三连问一个接一个砸了下来,心魔苏曳表情不变,微微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猜。” “我觉得你从前肯定认识我。”师雨萱语气笃定地说道。 种种蛛丝马迹只要稍加联系,很容易就能得出这一结论,只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她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可以确定的是,她穿越之前的二十多年人生完整无缺,就是一个普通人。 心魔苏曳替她把二十五件生日礼物收好,统一保存在储物手镯里,蹲下身替她戴在手腕上。 他回答着师雨萱的问题:“你想知道的,还不能告诉你。” “嗯?”师雨萱怔住,“为什么?” “因为,还不到时候。” 是的。 还不到时候。 心魔苏曳也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他想起与师雨萱见面的那一天,想到后来为了她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而疯了一般地打造二十五件法器,想到锁仙塔中漫长的千年时光,最终压抑的情感化为了一声轻叹。 “你以后会知道的。” 之后的时间里,任由师雨萱再怎么发问,心魔都没有正面回答。 他不正经的时候骚得要命,可一旦正经起来,师雨萱又感觉仿佛见到了苏曳本人。 他说不会回答,就一定不会再回答。 这一点,和苏曳很像。 也或许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一体的? 师雨萱静静地看了会心魔苏曳的侧脸,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睡过去前,她看到心魔转过了头—— 哦,不对,眼睛恢复正常了。 是苏曳大佬本人。 她意识迟钝地想着,然后听见苏曳说他最近可能要离开两天。由于困得厉害,她很没良心地点了点头,也没注意到他到底说了什么。 于是,等第二天一觉醒来,师雨萱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才谈的男朋友现在和她成了异地恋。 第29章 “你家那位怎么突然走了?” 师雨萱和杨绵缩在树底下生起了一个小火堆, 在点火的时候,杨绵忽然这么问道。 “难道是因为我昨晚打扰了你们,所以他觉得没面子了?” “不是, 你想多了。”师雨萱淡定地加着柴火,“他只是去忙他的事业了。” 早晨醒来,发现苏曳不在的那一刻她确实有一点小小的慌乱,但很快她回忆起了昨天夜里听到的零散句子以及一同被拐跑的王行, 于是反应过来苏曳应该是去忙他的事了。 虽然才刚恋爱就开始异地,但师雨萱并不失落。 一个母胎单身二十多年的宅女根本没来得及适应黏黏糊糊的热恋, 现在这样的情况刚刚好,方便她循序渐进。 至于独自留在王行这里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从前她加班写代码的时候都能在公司连着待上十天半个月不出门,无所事事地宅几天对她来说只是小意思。 何况,这里也不仅仅她一个人,还有身残志坚的杨绵姑娘。 师雨萱瞥了眼腿包成粽子、坐在石头上,正专心致志地给鸡拔毛的杨绵, 觉得她们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闺蜜。 她发现苏曳不在之后看着院子里的大松树忽然心生感触,感慨了一句“松木烤肉应该会很好吃”, 杨绵就自然而然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只还有余温的野鸡。 什么叫默契? 什么叫朋友间的心有灵犀? 这就是! 吃货姐妹对视一眼, 不约而同地把战场选在了松树底下。 你生火来,我拔毛,合作甚是愉快。 师雨萱净了手, 接过脱了毛的鸡,手起刀落去除头尾,在肉厚的位置熟练地切了几刀, 接着取出从秘境里带出来的野果捏碎, 细细地在鸡肉上铺了一层,又倒上杨绵提供的调味料, 在外面刷上一层蜂蜜,最后用树枝串了起来,架在火上慢慢炙烤。 杨绵看着她眼花缭乱的手法,赞叹道:“讲究!” 师雨萱矜持地翘起嘴角:“客气。” 毕竟是特意跟着烧烤店老板学习过的手艺,糊弄一下外行人还是很容易的。 她看了看杨绵接着从储物袋里掏出来的野猪,上面还露着半截箭羽,便也跟着夸奖道:“你打猎的手法很专业啊。” 杨绵腼腆地笑了笑说:“毕竟是祖传的手艺。”所以即便现在已经是筑基期的修士了,她也时不时会用原来的方法打猎,不练练总怕生疏了。 商业互吹完毕,鸡肉也已烤出了黄澄澄的颜色,油脂“嗤”一下从表皮冒出,落入火堆里,香味渐渐弥漫了整个小院。 师雨萱分了半只鸡给杨绵,问她:“你在外面这么久不回去,家人不会担心吗?” “我们经常往山里跑,有时候跑得远了将就着在山里住几晚也是常有的,而且我爹娘他们知道我的情况,一般也不会担心。” 杨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抓抓头发道:“而且我也没想到这次会受伤,总得等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回去。” 幸好修士的身体素质比较强大,这种伤养几天就无碍了,否则换成普通人,起码得卧床个把月。 说着,杨绵叹了口气:“还以为能趁机多赖几天,哪知道王行居然跑了。” 本来师雨萱没什么感觉的,还想着苏曳不在轻松多了,但听杨绵情绪低落地念叨了几次,莫名其妙就生出了一点感伤。 异地恋果然还是挺愁人的。 . 吃完了烧烤,师雨萱翻出了心魔苏曳送她的那一堆生日礼物,开始一个一个琢磨都有什么功效。 第39章 杨绵坐在石头上,控制着石块到处溜达,不知从哪个空酒坛里翻出了醉得晕晕乎乎的金翅大鹏,两指捏住它湿漉漉的小翅膀,将它放到石桌上。 苏狗蛋挺着小肚皮四脚朝天,爪子痉挛似的轻微抖动着。 杨绵觉得好玩,戳了戳它的小肚皮,想了想,将剩下的半截翅尖递到它嘴边试图逗它。边逗,还边跟师雨萱搭话:“你这鸡养得还挺可爱的,就是好像脾气挺大。” 之前她想摸摸它的时候,还差点被啄了一口。 “那可不是鸡。” 师雨萱分神回答道,抬起眼望了望苏狗蛋。后者更一副誓死不从、坚决不吃同类的模样,紧闭着小眼睛,试图避开递到嘴边的翅尖。 ……行吧,这还自己代入上了。 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再出口时,师雨萱淡定道:“你就当它是□□。” 杨绵:“你好像说了什么粗鄙之语?” 师雨萱:“……” 她噎了一口气,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那句话,扶着额无奈道:“请不要随便联想。” 说完,摇了摇头,重新把注意力投在眼前的一堆法器上。 有的法器功能一眼就能明了,师雨萱给它们分了个类,统一归到左手边,有的虽然一知半解,但能猜出个大概,只是有待于验证,便放到右手边。最终,她的面前只剩下了那方红艳艳的肚兜。 骚包心魔居然还是给她塞回来了! “哇哦~” 杨绵忽然凑过来,语气惊叹地说:“你们玩得这么开啊?” “…………” 再说一次,做人请不要随便联想! 师雨萱面无表情地按着她的脸把她推开,另一只手抓起肚兜就准备往储物手镯里塞。反正储物手镯空间那么大,随便找个角落把它埋起来就行了,眼不见心不烦。 话说回来,这玩意儿如果不是肚兜多好,摸着手感还蛮不错的。 师雨萱下意识地想道,然后发现手中的肚兜奇迹般地变成了一条中规中矩的裙子。 咦? 师雨萱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裙子,顶着错愕的表情扭头问杨绵:“你看到了吗?” 杨绵愣愣点头:“嗯,看到了,我好像看到你的肚兜变成了裙子,我是喝醉了?” 仔细打量一下杯中的液体,没错呀,是清茶。 说话间,师雨萱手中的长裙又逐渐化成了一块布料。 杨绵:“哇!” 她扒着石桌在一旁坐下来,跟师雨萱一起研究这迷之布料。 师雨萱反复试验了大半天,最终得出结论——这看似寻常的布是一件随心意而变化的法器,它可以变化出无数种形态,不拘泥于大小、款式和颜色,防水防火防刀剑,而且永远一尘不染,实乃居家旅行必备物品。 这样看,还挺适合她的? 师雨萱想起那次苏曳为了给她找可以穿的衣服特意跑回去收缴战利品的事,对这件法器便多了一丝喜爱。 然而,另一件事也很清楚了。 ——这玩意儿的初始形态根本不是肚兜! 大多数时候它都展现为裙子或者外袍,要转化成肚兜的形态还得额外花些功夫。 也就是说,混蛋心魔果然是故意耍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家伙真的太可恶了!心魔说的话就没有一句能当真! 师雨萱又羞又气,小脸涨得通红,让人分不出她到底是气得红了脸,还是因为害羞。 一直到晚上,她脸上的红晕都没有消下去。 师雨萱趴在苏曳房里的石床上,内心一遍又一遍地鞭挞着某知厚颜无耻只知道调戏小姑娘的心魔。 不知不觉,困意来袭。 师雨萱调整了一下脑袋下的玉枕,闭上眼沉沉睡去。 这玉枕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入手温润,似玉非玉,枕在上面仿佛有清风缓缓拂过,扫去一切烦恼,带来宁静。 师雨萱心情平静而愉悦地开启了美梦。 梦境才刚开了个头,忽然,她听见周围多出了“滋滋”的杂音,仿佛有人在调试麦克风。 师雨萱皱了皱眉,不高兴地翻了个身。 “滋滋……” “喂……” 你丫的还真在调试麦克风啊? 师雨萱怒气冲冲地睁开眼,发现脑袋下的玉枕忽闪忽闪的,好像开启了什么功能,一层层涟漪在表面荡漾开来。随着涟漪渐渐平息,耳边的杂音也消失了,只有一个清淡的声音响起。 “能听见吗?” 是苏曳的声音。 师雨萱惊奇地趴在玉枕上,敲一敲,再摸一摸,心想这玩意儿原来是个手机啊。可它的信号怎么传输的,要建信号塔吗?能联网不? 几个疑惑瞬间冒了出来,师雨萱贴着玉枕小小声地回了句:“能听见。” “那就行。” 苏曳说完,场面一时陷入了寂静。 这玉枕是从心魔送的礼物中挑出来的,原本师雨萱只想拿它当个枕头用,猜测虽然可能有些镇静凝神的作用,但也不会多离奇,却从来没有想过它居然还能……打电话。 苏曳倒没想这么多,他是个随心而为的人,恰巧从心魔的记忆中发现了玉枕的这一功效,想着联系一下师雨萱,便就这么做了。只是当联系上之后,他又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师雨萱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迟迟没有等到下文。 她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趴好,轻轻敲了下玉枕,问道:“你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夜里忽然传音过来,应该不是闲着无聊吧? 苏曳否认地极为快速:“没有。” 顿了顿,发现语气好像有点生硬,他又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那就是还是有事要讲喽? 师雨萱撑着脸等了会儿,觉得有点累,又换了只手,就听苏曳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我只是想你……的金翅大鹏,它最近好像有晋升的趋势。” 师雨萱听得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有本事你只说前面五个字啊!中间那可疑的停顿又是怎么回事?你敢发誓你一开始想说的是这句话吗? 她嫌弃地看着玉枕撇了撇嘴——想她就直说嘛,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吗? 但转念一想,苏曳还真不是个会肉麻地说些甜言蜜语的人。 师雨萱咂咂舌,决定逗一下自家男朋友。 “你确定你只是在想苏狗蛋吗?没有想一点别的?比如……”她眯了眯眼,悠悠地补上,“院子里的那棵大松树?再或者,杨绵姑娘?” “……”一阵沉默从苏曳那边传来。 “怎么不说话?” “没有。” 苏曳忽然放低了声音,有些迟疑地说道:“我不想他们,我……想你了。” 有话直说这不挺好嘛。 师雨萱“诶”了一声,眉开眼笑道:“我也挺想你的。” 搜罗了一下肚子里的词句,她笃定道:“这大概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一声极浅的轻笑忽然从苏曳那头传了过来,要不是师雨萱一直凝神听着,恐怕就要错过了。 男朋友,好像有一点闷骚啊。 师雨萱回忆着苏曳平日里的表现,不由如此想道,然后听见他平淡地“嗯”了一声。 啧,男人。 “你现在在干什么呢?”师雨萱问道。 老实说,现在的情景有点像是在煲电话粥。从前她的大学室友也总是和她男朋友一聊一个晚上,那会儿她总嫌弃这种行为幼稚,心想一天天的哪有那么多话可以说。现在换成自己是当事人,她居然觉得即使是听着对方的呼吸声都可以听一个晚上,那些没有意义的话题都能聊上半天。 苏曳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废墟以及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里几个时辰之前还是仙庭辖下最大的一个宗门之一,而现在它已经成为了历史。 他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地说道:“我在等人。” 边上,王行提着刀退开了几步,忧虑地望着天空。 他现在就希望苏曳的那些旧部来得晚一些,免得看到这位曾经的仙帝一副儿女情长的样子,本来有些犹豫摇摆的,这下彻底甩手不跟他干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他的视线中,一道光华率先出现在了天际。 第30章 一道道光华从天而降, 几瞬之间,废墟之上已多出了二三十人。 王行拢着手握住刀柄,警惕地盯着这些人。 就如改革一般, 新势力的崛起总会遭到原有势力的顽固抵抗。苏曳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从前想做的事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何况天下之大,纵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也难以逐一收服各大世家宗门, 因此早就有所部署。 潜龙卫,就是这样一支独属于他的暗部。 他们大多数人不是出自寒门就是从前完全没有修仙资格的普通人, 是苏曳一手培养、扶植,最终成长为一股隐藏在暗中的巨大势力。 第40章 他们分散在九洲各地,或当着小宗门的宗主,或在仙庭任职,各自统御一队人马,除了苏曳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他们犹如跗骨之蛆, 不着痕迹地一点一点侵蚀原来的修仙界,替换上新鲜的血液。当修仙界的中坚力量都来自寒门与凡人之时, 世家与宗门的垄断也就此颠覆了。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当年那场变故来得实在太过突然, 导致这换血的过程尚未完成,苏曳便已经“陨落”。潜龙卫的大多数人资质并不算顶尖,很难活到现在, 他们的遗志会由后代或传人继承,眼下来的也正是这些人。可谁能保证,一千多年过去, 如今这些新的潜龙卫还愿意效忠呢? 要知道当年围杀苏曳的那一战中就有潜龙卫的影子! 生死当前, 有多少人能够慨然赴死?何况他们大多数人已经过惯了安然舒适的优渥生活,只要有一点生的希望, 便会牢牢握紧,哪怕只是拖延时间,哪怕要死的那个人是曾经发誓效忠的恩人。 这就是人性。 王行的目光在来人的脸上一个一个扫过去,黑刀仍未出鞘,身上的气势却在节节攀升。 他带着杀意的目光一路看过去,落在尽头的苏曳身上时,却忍不住闭了闭眼。 苏曳坦然自若地和师雨萱聊着天,仿佛没有察觉到身后逐渐聚拢起来的人,一直到天空中再也没有光华出现,才放低了声音说道:“你睡吧,我要等的人来了。” 来人们低眉顺眼地站在苏曳身后,只听一道甜甜的女声道了句“晚安”,彼此之间怪异地对视一眼,刚抬起头,就见苏曳转过了身。 白衣黑发的男人提着剑站在前方,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幽黑的眼眸同样平静到没有一丝涟漪。他不是在场之中身形最高的,随意一站,却仿佛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谁也不可撼动,只能选择臣服。 苏曳没有抑制自己修为带来的威压,来自真仙的气势毫无保留地席卷了在场每一个人。 王行退了一步,手中黑刀拄地,脸色微微凝重。连他都在这威压之下觉得难以忍受。 咚。 有人承受不住压力,跪倒在地上。 就在这一瞬间,苏曳收起了自己的威严,那种如山岳般的压力骤然消失,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再看向他时,眼里已少了一分好奇,转而多了几分敬畏。 他们单膝跪下,双手合抱,低垂脑袋,恭恭敬敬道:“潜龙卫见过陛下!” 苏曳没有说话,既没有应声也没有让他们起来。他从这些人的脸上扫过,他们之中大多是年轻人,面容还很稚嫩,只有少数是中年模样,当年潜龙卫的面孔几乎一个也看不到了,只不过这些人的脸上能看出从前那些人的部分影子。 ——他们是潜龙卫的后人。 苏曳的表情忽然软化了一些,抬手示意他们起来。 接着他看向站在所有人正前方的老者,在一众年轻的面孔之间,他显得格外惹眼也格外眼熟。苏曳嘴角微微勾起:“御史大人,好久不见啊。” 那老者突然被点名,诚惶诚恐地上前一步,跪倒在地:“罪臣韩文熙见过陛下,当年护驾来迟,请陛下恕……” “韩文熙。”苏曳打断了他的话,“你还记得当初遇见我的时候,你是什么身份吗?” 不等老者回答,他便自顾自说道:“你那时是广灵府下一个小城池里的书塾先生,年过四旬,儿子刚成亲,娶了一个知书达礼的姑娘,结果背靠广灵府的小宗门弟子看上了你的儿媳,杀了你全家老小五口人。你恰巧被我所救,后来也是我带你踏上了修行之路。” “那时,你立下血誓要为家人报仇,要为同样遭遇的人讨一个公道。” “这些你还记得吗?” 老者渐渐收敛了惶恐的表情,沉默地直起身,低垂着头,将脸藏在阴影中。 他说:“罪臣记得。” 但儿子死了,还可以再生。踏入修行之路,他的寿命比凡人更为漫长,于是新的韩家诞生了。一千多年过去,他早就有了不知多少的子孙后代,权势太过迷人,他放不下了,从前家人的死便再也无足轻重。 韩文熙没有犹豫,抬起头猛地向苏曳攻去。几乎是同时,四面八方多出了无数人影,站在苏曳面前的三十多人中又有数人拔出了武器。 漫天的法术与法器辉光扑向苏曳,他笑了笑,却丝毫没有在秘境时的戾气。 苏曳知道他有些变了,也知道是谁导致了他的变化,但有一样东西却永远不会改变——背叛者,杀无赦! “锵——” 斩无极出鞘! 韩文熙带着不甘的表情摔落在地,那惊恐又不甘的表情好像凝固在了他的脸上,他巍巍颤颤地低下头,只见一把银亮的剑穿透了他的心脏,悬空的剑尖上缀着一滴心头血。 纵然知道与真仙有差距,却从未想过那差距犹如天堑。 苏曳不常笑,但往往他笑的时候,都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的笑通常伴随着斩无极出鞘,而灵剑出鞘,必饮血而归! 意识消散前,韩文熙忽然想到了这句流传在修仙界的话,然后他的气息彻底断绝。 千年前的熟面孔,又死了一个。 苏曳沉默地拔出剑,将尸体甩落一旁。新的潜龙卫已经自发地替他拦下了来自四周的进攻,以至于他周围十里之内再无敌人靠近。 王行不知什么时候飞到了天上,黑刀锵鸣,一道可斩世间万物的刀光划破长空,将藏在空中的敌人拦腰横断,血雨如注。 刀光之中,厮杀声渐渐小了 终于,一切重归寂静,只留下满地残肢。 汩汩鲜血从废墟间躺过,好像形成了一条血河。 东方见白,红日初升,映得此地犹如炼狱。 王行持刀落地,潜龙卫重新聚集在苏曳身前,经此一役,拔除毒瘤之后,他们只剩下了二十八人。但,依旧比预想得多。无须言明,二十八名潜龙卫同时单膝跪下。这一刻,他们的忠诚已昭然可见。 生死当前,总有人愿意赴死,哪怕仅仅是因为承袭了祖上的恩情。 这也是人性。 苏曳忽然想见见大师兄,也想见见师雨萱。曾经大师兄说,他想做的事一件没落得好,纵然他帮了那么多凡人,依然人人都想用他的死换暂时太平,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王行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笑着看了一眼潜龙卫,对他说:“潜龙在渊,既要翻到明面,不改个名吗?” “改什么?” “比如飞龙在天什么的?” 苏曳想了想,摇头说:“不必。” . 雾林小院。 师雨萱打了个哈欠,拿着小刀在石桌上小心翼翼地刻下一道划痕。往前数,前面已刻了二十道,横竖各十道,组合在一起刚好形成一个棋盘。 杨绵手执黑棋落在棋盘上,五颗黑子前后连成一线,横断了白字的去路。 她眉开眼笑道:“承让。” 师雨萱放下小刀,看着棋盘拧起秀眉:“你是不是悔棋作弊了?” “我是那种人吗?”杨绵瞪起眼,敲敲桌子,“愿赌服输啊!” “我堂堂一个五子棋九段高手,怎么可能输给你一个初学者……”师雨萱不服气地嘀咕着,不甘不愿地从储物手镯里摸出一枚灵石,心疼地摸了摸,还没等摸够,就被杨绵一把捞了过去。 “你现在已经是富婆了,咋还这么抠呢。” “久贫乍富,心态没扭转过来。”师雨萱平静道,“而且,我这不叫抠,我这叫勤俭节约,量入为出,适度消费……” “停停停,可以了。”杨绵虽然听不懂她念的这一串都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她听起来就头大。她收拾了一下棋子,将黑白重新分类,问师雨萱,“还下吗?” 师雨萱摇摇头:“不下了。” 说着,幽怨地瞥一眼杨绵。也不知道这姑娘究竟点了什么奇怪的天赋,明明五子棋的玩法还是她教的,然而从初学到现在,她自己就赢了最初的三局,剩下全输了。 虽然她从心魔苏曳给的一堆礼物里发现了对方准备的一大笔灵石,一下子从赤贫跨越到了小康,但按照这个输法,她用不了两天又能重回贫困。 “都怪苏曳。”师雨萱摩挲着新刻上去的划痕,忽然叹了口气。 一开始她就是想在石桌上刻几条线来记录时间,哪知刻了几条后,她脑子一抽,搞成了九宫棋。正好杨绵和她一样无聊,两人就干脆开始用石桌当棋盘,日子一天天过去,石桌上的刻痕越来越多,她和杨绵也从九宫棋一路玩到了五子棋…… 师雨萱心想,要是苏曳再不回来,她都能和杨绵玩上围棋了。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啊。”她由衷感慨道。 当初和她说过几天就回来,结果眼瞅着一个月都快过去了,还是没有半点回来的迹象,夜里的“电话”也不打了,搁现代情侣身上,早该闹分手了,也就她这样的女朋友深明大义…… 第41章 师雨萱想着,然后就见杨绵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份烤猪蹄给她。 “吃吗?” 你储物袋里这都有的吗?! 吐槽归吐槽,师雨萱很没骨气地接过了烤猪蹄,和杨绵面对面啃了起来。 这些天下来,杨绵的脚伤早就好了,也回家过几次,不仅打探了一些消息,还顺便补充了一点物资。按理说她回家了就没必要再来,但也不知道是为了等王行回来,还是怕师雨萱寂寞想陪她,她几乎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偶尔才出去两次。 师雨萱想了想,觉得自己没那么大面子,杨绵应该还是为了等王行回来,结果谁知道对方也跟苏曳一样一直没回来……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嘶,别说,这烤猪蹄还挺好吃的。 师雨萱琢磨着有机会可以去卖这烤猪蹄的店里偷一下师,就听杨绵咔咔啃着猪蹄吐字不清地说:“我这次出去听说了几件事。” “什么事?”她好奇问道。 其实师雨萱是可以跟着她出去的,杨绵走惯了雾林,基本不会出事,然而一来师雨萱觉得外面不安定,她又跟苏曳绑定了,万一出去了不巧撞上敌人还可能拖累苏曳,二来么……她宅得挺舒适的,也不太想出门。但坏处也显而易见,她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全靠杨绵作为信息来源。 杨绵吃完猪蹄擦了擦嘴,正色道:“第一件事,仙帝回归了。” 师雨萱:“哦……” 这事其实她知道,毕竟苏曳是她男朋友,她一早就知道这事迟早会发生。 然而她淡定的态度却引起了杨绵的不满:“你怎么这种态度呢!那可是仙帝苏曳啊!天底下的最强者!一千多年前的人物啊!大家都当他已经陨落了,没想到他居然又回归了,要是他这些年一直在,仙庭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师雨萱看着她亢奋的模样,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有告诉她苏曳的身份。 嗯……看她的样子,似乎也不知道王行的具体身份。 师雨萱想了想,觉得还是先不要告诉她比较好,有什么事情丢给王行去说。 没错,她就是这么机灵! 师雨萱暗自点了点头,问杨绵:“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事就比较复杂了,还是跟仙帝有关。” 杨绵酝酿了一下语句,说道:“仙帝回归后带领一支不知从哪里出来的潜龙卫重新夺回了仙庭,并继续向外扩张,据说是要重现曾经统御九洲的仙庭荣光。但是现在蓬莱、瀛洲、仙胜三洲之外的大小宗门以及世家联合了起来,准备对抗仙帝,而且还有传言……” 她迟疑了一下,在师雨萱疑问的目光里接着说道:“传言说仙帝回归会导致这个世界毁灭。” 大概是怕师雨萱听不懂,她又把其中缘由详细解释了一遍,最后才说:“其实从前就有过类似的说法,只是流传不广,百姓大都不相信。但这一次听说九洲各地天灾频出,死了不少人,所以信的人也不少。” 传言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师雨萱心知肚明。然而一千多年前,这个说法还主要停留在修仙界的上层,成为他们围杀苏曳的幌子,对于苏曳的失踪还会略作掩饰,如今他们却毫无顾忌地抛向了凡人,是打算彻底坐实苏曳的恶名,好将自己化身为正义的一方? 师雨萱沉默了一会儿,问杨绵:“如果是真的,你觉得这些凡人,会希望苏曳死吗?” 杨绵罕见地犹豫道:“……会吧。” 即使天下仍然不乏像她这样敬仰仙帝的人,但一千多年过去,真正的仙帝是什么模样,也早被时光给模糊了。 师雨萱想,那些所谓的正道也是这么认为的,当年他们顾忌着苏曳在凡人间的影响,以苍生为名,却不敢大大咧咧说出去,而如今凡间不知换了几波人,苏曳也成了历史上的影像,又有看得见的天灾为证,自然无须遮掩。 这一次,为天下苍生除害的幌子,打得光明正大。 师雨萱忽然特别想见见苏曳,也不一定要说什么话,就想安安静静陪在他身边,想让他知道,纵使天下人与他为敌,也还有她陪着他。 尽管她清楚苏曳并不是内心脆弱的人。 “其实……”杨绵吞吞吐吐道,“我觉得吧,世界要完犊子和一个人没啥关系,就算是仙帝也这样,而且仙帝他老人家也不像是要毁灭世界的样子,天灾什么的说不定就是巧合……” 杨绵慢吞吞地把心里话说完,接着看见师雨萱的眼睛亮了起来,带着猪蹄油的手猛地拍在她肩膀上。 “兄弟!” “呃……” 杨绵愣了愣:“我女的。” 师雨萱表情不变,又拍了拍她的肩:“姐妹!” 杨绵:“……” 师雨萱:“像你这么明智能够看破真相的人一看就是我的姐妹!不过能不能别管仙帝喊老人家,我猜他一定是个跟我对象一样英俊帅气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杨绵清清嗓子,“还有第三个消息。” “你说。” “春来城虽然是仙庭辖下,但是并没有受到最近事件的影响,乞巧节快到了,再加上寄秋节,今年城里应该挺热闹的,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第31章 “不去!” 师雨萱下意识拒绝, 随即又纳闷道:“等会儿,乞巧节我知道,寄秋节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你都不知道?” 杨绵一脸“你究竟是从哪个山旮瘩里蹦出来的一看就不是春来城当地人”的表情, 沉吟两秒解释道:“寄秋节说起来有点复杂,原先这时候就在立秋附近,百姓多有祭祀活动以祈求丰收,后来仙帝他老人家建立仙庭, 时间凑得近,大家伙一合计, 顺便一起庆祝吧。” “再后来,仙帝他老人家陨落……别打我,我说的是当年那会儿!” “那不是大家想怀念一下仙帝陛下吗,恰好时间都差不多,渐渐的就把几件事糅合到了一起,有人说得取个雅致点的名字, 就把每年立秋前后叫寄秋节。” “不过听说也就咱们这一洲有这习俗,其他地方即便有, 大概也不叫这名字。” 杨绵一口气说完, 喝了口茶水总结道:“寄秋节,寓意其实就是在秋天到来的日子里寄托愁思怀念仙帝他老人家。” 师雨萱沉默地听她说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琢磨了片刻总算回过味来—— “这不就是仙帝的忌日?” 师雨萱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 群众都当你男朋友死了还把他的“忌日”过成了纪念日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谢邀,感觉不是很好。 杨绵愣了一会儿,恍然道:“对哦!” 踟躇片刻, 她又斟酌道:“虽然如今仙帝他老人家回归了, 但是大家都过惯了这节日了,所以应该是不会取消的……” 师雨萱一想也是, 搁在现代要是哪一天屈原突然复活了跳出来说父老乡亲们我又回来了这端午节咱也别过了,只怕会被失去假期而愤怒的人民群众活活打死。 但问题是主人公变成自己男朋友,她怎么就觉得这么别扭呢…… 杨绵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师雨萱心累地摆摆手:“不去。” “那我到时候就自己去了……”杨绵见她否定得坚决,知道是没戏了,顿时话题一转,“你最近补课补得怎么样啦?” 补课两字是师雨萱提的,按她的说法,修行便如同课业,虽然她修为目前在修仙界还说得上中档水平,但基础知识实在落了太多功课,急需弥补。这些天她闲着无聊时就看了不少书,杨绵作为书籍提供人免不了要操心几句。 不问还好,一问师雨萱就沉默了。 她思考了两秒说:“……我觉得修仙不适合我。” “所以?” “我选择放弃。” 杨绵:“…………” 师雨萱长叹了一口气,摸出杨绵给她的那本修仙基础知识,痛心疾首地戳着扉页说:“我一个理科生要翻译文言文就已经很困难了,灵气、五行、丹田什么的到底是怎么工作的这也没说明白啊!” “这、这不是挺简单的吗……” “哪里简单了?它连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都没解释明白!“ 杨绵纳闷地接过书翻了翻,随口问道:“什么问题?” “灵气的本质是什么?” 师雨萱轻敲着桌子,沉吟道:“你看啊,修行不管到了哪个程度都要把灵气纳入体内让它产生体内循环,存在体内的灵气就变成了灵力。还有不论是御剑飞行还是释放法术或者是画符摆阵,都需要用到灵力,但是灵气为什么会有这种作用呢?” “用灵力释放出一个大火球看起来没毛病,但是它实际上是灵气在特定条件下产生的特定反应,也就是说法术的产生靠的是灵气的不同反应作用,修炼法术就是人为主动地去控制灵力进行这种作用。” 第42章 杨绵:“你等等,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从这个观点再往前推,可以看出灵气应该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物质,而且它的特征也表明它和空气一样无处不在、无色无味。现代科学研究表明,氮在空气中占比约百分之七十八,氧占百分之二十一,这个世界的空气我没感觉有明显不同,那么灵气属于剩余的稀有气体?可是这和它的数量好像又有所矛盾……” “我好像没听明白……” “修仙第一步都要引气入体,功法在这个步骤中起了什么作用?是谁最先创作出了修行功法?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 “灵力在体内的循环为什么是现在这样的?丹田为什么能够孕育金丹和元婴?” “呃……” “我看书中提到最多的说法是要‘悟’,所以决定悟性的因素又是什么?为什么要用心去感悟?难道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这个世界其实是唯心的,这么说来确实我对元神意识等等的控制要好很多……” 杨绵一脸懵逼地听了大半天,最后实在没忍住,挠了挠头插嘴道:“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师雨萱双手交叉置于桌上,一本正经道:“我想知道灵气的分子式以及各种法术模型或者灵气产生不同反应的化学公式。” “……”杨绵张了张嘴,“没有那玩意儿。” 为什么她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就一句也听不明白? “所以你看,这不是我的问题,是因为修仙方法不够科学。”师雨萱正色道,“我一个唯物主义者不适合修仙,毕竟我信仰马克思。” “呵呵。” . 杨绵跑了。 准确来说是怕了师雨萱的科学精神才跑的。 师雨萱愁眉苦脸地抱着书坐在老松下。放弃是不可能真的放弃的,修仙世界太危险,只有自己实力提升了才能自保,即便是苏曳也不可能总是保护她,在玄天秘境的那段时间里她就已经很清楚这一点。 可是……这玩意儿她真的看不明白啊! 深陷幻境时,她倒是有陪着少年苏曳一起在藏书阁看书,但看的要么是杂谈要么就是关于心魔解决方案的研究,最多再瞅两眼苏曳的阵法基础——但阵法基础的逻辑尚且有迹可循,杨绵的这几本书才是真的不明所以。 师雨萱放下书,试着按照书中的说法运行自己体内的灵力,然而憋了半天,除了憋出一肚子闷气外毫无收获。 她的体内其实是有循环的,大概是原身有修行过的缘故,即便没有特意去运转,身体也会慢慢地吸纳灵气,然后所化的灵力在体内缓慢地流动,运转一个周天之后自行汇入丹田。 可灵力再怎么自主运转都跟师雨萱没有关系,因为想要学会法术以及更进一步地利用灵力,必须要让灵力按照她想要的方式去运转,而这就是她目前面临的难题。 “要是苏曳在这里就好了。”师雨萱嘀咕着,托着脸趴在桌子上无聊地数起了刻痕。 二十一天。 她已经整整二十一天没有见过苏曳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她? 师雨萱觉得应该是想的,毕竟她漂亮又可爱—— 嗯? 松树忽然无风自动,数不清的松针飒飒落下,将师雨萱扎了满脸。树丛抖动间,隐约还能听见“咕咕啾”的鸟叫声。 师雨萱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就见苏狗蛋扑棱着小翅膀从树上一头栽了下来。 干嘛呢这是? 师雨萱眯了眯眼往它掉下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好好的树干上莫名被刨出了一个浅浅的坑,露出里面浅铜色的树芯。 这棵松树这么古老,有些许神异之处也不意外,但是好端端地干嘛嚯嚯人家。 师雨萱斜了苏狗蛋一眼,后者站在石桌上,拢着小翅膀,昂着头,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心念一动,师雨萱换了神识再向它扫去,隐隐约约间,神识似乎连接上了一团小小的金色火焰。 这就是金翅大鹏的元神吗? 师雨萱若有所思。 看着苏狗蛋依旧一副超然世外的表情,她微微勾唇,在脑海里喊道—— “苏狗蛋。” “干嘛?” 一道清脆的童音在脑海里响起,声音的主人像是没有丝毫防备,纯粹是听见有人喊它就顺口接了一句,然而话音落下,它就知道不妙,安安静静闭上嘴,再也没有一丝声音传来。 石桌上,金翅大鹏幼鸟眼珠不安分地转动着,悄悄探出小爪子往外迈了迈。等接触到师雨萱的视线又立刻站定,满脸写着“我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黄鸟罢辽我什么也不知道”。 师雨萱哪里信它,一把捞起来,对视它的小眼睛,呵呵笑了两声。 “我就说呢,金翅大鹏这种神鸟怎么可能没有灵智,这不明明就能沟通吗?”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苏狗蛋的额头,“还一副不喜欢这名字的样子,这不是答应得很欢快?” 她还要再说话,忽然见到幼鹏望着她身后的天空愣了愣。 师雨萱心有所感,回过头去,恰好看到苏曳收了剑落在地上。 . 异地恋好久不见,师雨萱以为自己会不顾矜持地扑上去抱住苏曳一诉离别之情,但是并没有。 她只是扔掉了抓在手里的苏狗蛋,端庄淑女地捋了捋裙摆,然后走到苏曳面前朝他笑了笑——接着被他圈进了怀里。 “……胖了。” 某位仙帝在衡量过后如是说道。 师雨萱:??? 有你这样一见面就扎心的男朋友吗?而且你确定化神期修为的修士会因为区区几个烤猪蹄就发胖吗! “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组织一下你的语言。” 苏曳:“有点丰腴。” “……”滚蛋吧你! 第32章 打男朋友是不可能打的, 哪怕他说的话再让人生气,毕竟打死了就没有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打不过他。 想到这里, 师雨萱调整了一下表情,深呼吸一口气,换上温柔得能掐出水的笑容,伸出芊芊玉指戳了一下自家男朋友的胸膛, 嗔怪道:“讨厌~” “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 话语出口,师雨萱自己都被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曳定定地站着, 感受着来自师雨萱看似温柔实则暗藏力道的一指神功以及明显不正常的语气,反思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 思考半天,他得出一个结论——还是王行说的对,女孩子生气的时候哄就完事了,管她到底因为什么生气呢。 原因并不重要,怎么表现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 他一声不吭地握住师雨萱不停戳戳戳的那根手指,顺势打开她的拳头, 与她十指相扣。 师雨萱顿时就收声了。 小院里安安静静, 被丢到一旁的苏狗蛋极有眼色,蹑手蹑脚地迈着小碎步溜进了房里。 微微的风也止住了,仿佛不愿意打扰这对久别胜新婚的小情侣。 苏曳将灵剑放在了石桌上。 原本他一手持剑一手揽着师雨萱, 现在他放下剑,姿势就变成了一手揽着师雨萱,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紧扣。 有点意外。 师雨萱瞄了眼斩无极。苏曳往往剑不离身, 偶尔她会想可能剑才是他的本体, 或者剑是他的大老婆,比她这个女朋友还要重要, 但现在他却为了抱紧她,放下了手中的剑。 “在想什么?” 苏曳抵着她的脑袋蹭了蹭。 师雨萱稍稍仰起头,看着他笑了笑,眼睛弯突然成一道月牙儿。 “在想你。” 苏曳顿了顿,许久才红着耳朵应道:“……嗯。” . 诉完相思之情,苏曳在石桌边坐了下来。 修仙基础知识大全还盖在桌上,苏曳拿起来翻了翻,翻到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读书笔记。 仔细一看,有些内容他居然还不认识。 “……” 虽然早知道师雨萱有着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但亲眼见到超出理解范围内的事物,心情还是有些微妙。 “这是什么?” “嗯……这是我最近这段时间的疑惑合集。主要是关于灵气的本质以及控制方法的一些问题。”师雨萱凑过去,“你要是有时间给我讲一讲?” “这你也不知道?”苏曳讶异地抬了抬眉毛,“那你平时怎么修炼?” 师雨萱无辜地眨眨眼:“就,不修炼啊。” 苏曳无语凝噎。但回想认识以来的种种经历,师雨萱还真没有修炼过,平日里该吃吃该睡睡,一点也不像个修士,唯一修为涨进的那次还是因为丹药补得太过。 不仅如此,较真来讲,他们已经就该问题探讨了两次以上…… 苏曳思索着有没有什么方法尽可能简单地解释她的这些疑问,师雨萱又扒着他的手臂摇了摇,得寸进尺地提出要求。 第43章 “最好能够一教就会,包教包会。” ……要求还挺多。 师雨萱顶着自家男朋友探究中略带无语的目光,犹豫了片刻,最后主动探起身在他脸上印下一吻。 “啵~” 这就算是预付酬劳了。 苏曳表情未变,脸色却不可抑制地漾起了一层浅红,他深吸一口气,就在师雨萱以为他要说教她不能轻浮的时候,这位哥默默地把脸向另一边偏了偏,露出没被亲过的另一半。 噫。 果然身体是最诚实的。 师雨萱从善如流地又“啵”了一下,然后伸手捂住他的嘴。 “大佬,你要管好你的嘴。” 苏曳垂眸看向她,鼻腔里哼出一个浅浅的音节:“嗯?” “因为它总在诱惑我去亲它。” 时机过于巧合,师雨萱没忍住骚了一句,然后就看见苏曳幽深的眼眸如同溅起水花的湖面一层层荡漾开来,一抹不太明显的兴味之色从他眼中闪过,师雨萱严重怀疑那是跃跃欲试的表现。 “等等——我开玩笑的。”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某位大哥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些许,明明还是一模一样的表情,师雨萱却觉得自己从中看出了遗憾、失望……还有一点点委屈? 看不出您感情色彩还挺丰富。 上一次被心魔咬破嘴唇的感觉犹在眼前,师雨萱舔了舔唇,决定及时转移话题:“那个,你说灵气到底是什么呀?” “这本书中说的其实已经很详细了。”而且书中用词大多浅显易懂,苏曳修行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人居然完全理解不了。在他看来,修行就如同呼吸,并不要人教导,生来就会,一点就通,师雨萱是第一个打破他这种认知的人。他蹙起了眉,似乎也觉得这事有点难搞,想了想,他对师雨萱说,“坐直,闭上眼睛。” 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越是试图用文字去解释,越会与本质背道而驰。 最好的办法就是带她亲自感受。 苏曳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放到她的头顶上。 师雨萱有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大概是因为失去过才更懂得珍惜,她平日里对自己的头发格外爱护,连掉下来的每一根头发都有自己的编号和名字。 不得不说,这种爱护卓有成效,苏曳觉得自己摸到的不是满头青丝,而像是一块上好的绸缎,如丝水滑。 他心猿意马了一瞬,很快就平静下来。 淡淡的灵力光芒在他手中绽放开来,仿佛一股涓流,缓缓地从师雨萱头顶灌入,流向四肢百骸。 几乎是灵力进入身体的一瞬间,师雨萱就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原本几乎静止只用龟速缓慢流淌的灵力沸腾一般,按照某种既定的路线一圈一圈运转,疯狂地涌入丹田。 那颗被师雨萱研究了许久都没研究出所以然的透明珠子正安静地漂浮在丹田中央,灵力汇入,它猛地震荡了一下,下一刻快速旋转起来,牵引着四面八方的灵力,好似鲸鱼张开了嘴巴猛吸了一口。 哗—— 所有的灵气消失无踪。 苏曳轻轻地“咦”了一声,语气却没有多少惊讶,仿佛早有预料,只默默地加大了灵力的流入。 不知过了多久,又好像只是短短几息之间,丹田内的透明“金丹”停止了鲸吞,转速也慢了下来,一道混沌却更为精纯的灵力从它身上反馈回师雨萱。 温热的感觉流经全身,意识却变得格外清明。师雨萱闭着眼,黑暗之中她的意识挣脱了躯体的限制无限地向外延伸出去。 明明什么也没看到,但她却感觉到了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灵气。那是一种比现代人类所知最小粒子还要更小的粒子,散发着淡淡的微光。他们一团一团地聚拢在一起,并不密集,却铺天盖地。 看得时间久了,师雨萱恍惚生出了一种在看九天星河之感。看得越久,她心中的明悟便越多,先前困扰她的那些难题也在瞬间迎刃而解。 难怪。 难怪杨绵说很简单,难怪苏曳说毋须用言语去注释。 确实,只要亲自接触一次就能理解。 师雨萱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也许就像各类修仙小说里说的“顿悟”那般,原本她的思绪仿佛一团乱麻,而苏曳就像是抽中了其中最关键的那一根,于是她的思路豁然开朗,所有想不明白的问题在刹那间都自动填充了正确的答案。 不要试图去解释,要用心去感悟。 没有什么分子式,也没有化学反应公式,去他妈的现代研究方法,修仙就是不讲科学道理! 意识还在向上飘。 和沉重的躯体比起来,意识没有任何重量。 师雨萱新奇地感受着这个世界,仿佛从另一个角度重新认识了它。 她的大脑愈发澄明,一把来自苏曳的钥匙打开了尘封已久几近蒙灰的宝箱,让她不动声色间开了窍。 她顺其自然,放任自己的意识往上延伸。 飘得越高,所“见”的事物便越多也越复杂。她看见了王行小院的全貌,看见了覆盖方圆数百里的白色迷雾,看见雾林周边零散的村落,村落之外的春来城…… 无数被氤氲的灵气包裹的山川河流浮现在意识之中,随着高度的上升越来越渺小。视野愈发广阔,天地更加无垠。 师雨萱恍惚觉得自己看见了九块分开又丝缕相连的大陆,但视线一错,她的眼前便只剩下浓郁到几乎可以化为实质液体的灵气。 她的意识就如一条渴水的鱼,进入其中,如鱼得水,妙不可言。 但师雨萱没有沉溺其中,她接着上游,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上方呼唤着她。 终于,她冲出灵液所化的湖面—— 入目是一道矗立在大地中央,仿佛贯通天地的巨大光柱,之所以说仿佛,是因为它从中段断开。接近天空的部分像是被人无端削去,接口处只留下一个黑色的漩涡,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这个世界之外狼吞虎咽,灵液化为浩荡长河源源不断流入漩涡之中。 师雨萱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牵扯力,那黑洞般的漩涡似乎也要把她吸进去! 她一惊,意识骤然落地。 . 黑暗中,苏曳清澈平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还有不明白的么?” 师雨萱缓缓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 淡漠、幽黑,又给人一种干净透明的感觉,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祗,俯视着世间万物,却没有一丝感情。 这样的眼神,师雨萱曾经见过一次,但是她不喜欢。 话音响起时,庭院里的风开始重新流动。 苏曳低着头,几缕鬓发和白色衣袂在风中翩然翻飞,如同随时将要飞天的谪仙人。他的手还停留在师雨萱头上,令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一句诗: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第33章 什么仙人, 这男人是她的男朋友! 师雨萱突然回过神来,恶狠狠地咬着牙扑上去勒住了苏曳。 她不喜欢苏曳恍若下一秒就要飞升离开的模样,好在她抓住了他, 她手下的触感是真实的,那精瘦结实的小蛮腰也是真实的。 ——嗯,手感意外的不错。 师雨萱在男朋友怀里蹭了蹭,蹭得苏曳难得露出了懵怔之色。 “怎么了?” “别问, 问就是想蹭。” 师雨萱理直气壮地靠在他胸膛上,手指不安分地在他腰间逡巡。呜, 过分,都快跟她差不多细了。 “……” 苏曳任由她紧紧抱着,尽管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手下动作却一点也不慢,熟练地以手为梳替她顺着长发。 经过这一打岔,再看他时, 那股好像马上就要飞走的出尘感不见了,他微蹙着眉, 眼里细看还有一丝无奈, 不像谪仙,倒是充满了烟火气。 “你还有不明白的东西么?” 师雨萱摇头:“都懂了。” 停两秒,她又说:“之前是我思路错了, 修仙就不应该讲科学。” 苏曳:“……啊。” 虽然不太知道女朋友在说什么但有言必答是一个男朋友的基本守则。 “对了,我刚才……嗯,意识飞出去的时候, 好像看到了一道光柱……”师雨萱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完了问苏曳,“这是不是就是那条断掉的升仙路?” 其实她并不确定那是否是升仙路, 但毫无来由的,她觉得那就是苏曳曾经见过的画面。 苏曳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测,但问及飞升路为何断掉的具体缘由,他便也不太清楚。 聊了几句,最终话题又回到了师雨萱身上。 “让我释放一个法术?” 师雨萱瞪大了眼,努力回想了一下刚才的体悟,有点心虚地说:“我试试……就随便试试啊。” 她凝神静气,敛容肃目,伸出三指,悬于半空—— 第44章 “啪。” 一个清脆的响指。 一簇小小的火苗从指尖冒出,在风中飘摇了两秒,“咻”的熄灭,一缕青烟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扶摇直上。 “……” “……” 这么不给面子的吗? 师雨萱搓着手指,有点尴尬。明明感觉是对的,为什么出来的效果这么不理想,不应该啊。 她皱了皱眉,不等苏曳开口指点就正色道:“我再试一次。” 没错,就是这个感觉。 对,灵力的输出大小没问题。 姿势也已经到位。 好,一二三走—— “啪。” 一簇比之前大了些许的火苗冒了出来,这回明显稳定得多,在风中虽然悠悠晃晃,却始终没有熄灭。 师雨萱兴奋地把手收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朝着火苗吹了口气。修仙世界是真的不讲道理,为什么体内灵力与外界交互就能产生火苗? 火苗悬浮在指尖上方大约一寸的位置,颜色呈橙红色,师雨萱可以感受到炙热的温度被封锁在其中,但凑近火苗却没有多少热度。 苏曳看着这可怜的火种,犹豫了一下,不忍心打击,有些违心地夸奖道:“还不错。” 师雨萱盯着火苗思索了片刻,突然蹲下身,迅速地搭起了一个烧烤架。 苏曳:“……这就是你第一个法术选择火的原因?” “不然呢?”师雨萱正气凛然道,“这么居家旅行必备的法术当然要第一个学啊!” 苏曳觉得不对,在他的印象中这个法术不是这么用的,差一点的把火焰附加在攻击中以此让伤害翻倍,精通此道的高手则举手投足间便可召来一片火雨或火海,端是可怕。 从来没有人辛辛苦苦练成法术就是为了方便烧烤…… 好吧,就那火苗的大小,也确实没有别的用处了。或许它就是为了满足师雨萱的烧烤梦想而诞生的。 她开心就好。 苏曳自我安慰地想道,然后就见师雨萱又搓出了一朵小火苗——起先还是小火苗,搓着搓着火苗呼啦一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直径有一丈长的那种。 苏曳:“等等。” “大佬,我有点害怕。” 师雨萱扭过脸来,表情很慌乱,语气却异常平静,像是慌乱过度之后的麻木:“我感觉它好像要炸了。” 苏曳慢吞吞的:“嗯,是的。” . 巨大的火球被苏曳一剑挑飞砸进了雾林中,落地一声轰响,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震得老松上的松针簌簌抖落。 师雨萱抹了把脸,看着半空中腾起的小蘑菇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这威力,简直了。 原来她就是传说中的人形自走核.武器吗?! 师雨萱觉得,玩火可能不适合自己。 苏曳端详着斩无极的剑身,闻言点头表示肯定。要不是刚才有他在,这火球炸起来敌我不分,估摸着只能作为终极绝招了,毕竟一生只能用一次。 师雨萱把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又翻了一遍,把书一合,试探性地问苏曳:“你觉得我学习御剑飞行怎么样?” 御剑飞行这招数听起来很高端,在各大小说影视剧中充当着装逼利器,但实际上它的学习门槛非常低。 师雨萱穿越过来继承的储物袋中是有一把剑的,这曾让她暗暗怀疑自己这具身体会不会也有那么点剑修天赋。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在危机四伏的修仙界掌握一门逃生技术不仅能提高自己的生存几率,还能减轻赶路负担,可谓一举两得。 莫名的,师雨萱对自己的决定生出了一丁点信心。 苏曳睨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将御剑的法门交给了她。 这回师雨萱学得倒挺快,一会儿就把剑耍得如臂指使。黑黝黝的铁剑在空中飞了个抛物线,乖巧地停在她面前。 “试试吧。” 苏曳轻点了一下铁剑,铁剑嗡鸣一声,一道光华从剑身上闪过。 他把铁剑加固了一下,确认万无一失。 “呃……”师雨萱缩了缩脖子,巍巍颤颤地把手搭了上去。 “不是手。” 苏曳站在她对面手把手指导:“纵身跃起来,踩到剑身上,用神识控制,剑随心意而动,要注意灵力的消耗,如果觉得撑不住就及时停下。” 他讲得简明清晰,奈何师雨萱就第一步就跪了。 “有点高,跳不起来。” 苏曳:“……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适当调整高度。” 师雨萱把剑降低了一点:“还可以再低一点吗?” 苏曳:“嗯。” 师雨萱:“那这么低?” 苏曳:“……也可以。” 一番商讨之后,师雨萱把铁剑降到了离地三寸的位置。方便是方便了,就是看着没什么逼格。 师雨萱沉吟几秒,视死如归地踏上去一只脚,铁剑登时往下一沉,她重心不稳左摇右晃倒在了苏曳怀里。 “啧。” 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 师雨萱恼羞成怒,顺手伸到他腰后,隔着衣服掐了一把他的软肉。苏曳外表看着不显,肉身却格外强大,师雨萱的攻击力对他来说无异于小猫挠痒痒。 他扶正师雨萱,认命地又给她示范了一遍御剑飞行正确姿势。师雨萱专注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冒出一句:“要不然还是给剑装个护栏吧?” 苏曳:“……”教不了了,告辞。 手忙脚乱中,剑总算飞了起来。 师雨萱还来得及体会到御剑飞行的快乐,飞到屋顶那么高时忽然心生一念,探头看了看苏曳,结果这一分心,铁剑立马歪歪扭扭走了个“之”字型,接着一头栽下。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惊呼声中,苏曳御剑而起,稳稳地接住了她。 “算了。” 他叹息般说道,抱着师雨萱却没有落地,反而朝着春来城的方向飞去。 师雨萱从坠剑的晕眩中恢复清醒,瞄了眼方位,疑惑道:“我们去哪?” 苏曳说:“去见一个人。” . 大约十来分钟后,师雨萱站在春来城最辉煌大气的法器店里,呆滞地眨了眨眼。 她瞅瞅门楣上烙着“天一阁”三个鎏金大字的牌匾,再看看站在面前笑容可掬、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缝的胖掌柜,最后一扭头去看苏曳。 “怎么回事?” 苏曳淡定点头:“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什么叫我看到的这样? 我根本不知道你居然还有着“天一阁”幕后老板身份的设定啊! 说好的美强惨前任仙帝呢!你丫还是个富一代啊! 师雨萱忽然感觉到了强烈的落差。 在她刚穿越过来的那几天里,她发现自己成了一个赤贫人士,全身上下最值钱的莫过于那个标着“基础版”的储物袋。 那时她曾经畅想,“天一阁”的老板该多有钱啊,起码得是富可敌国的水平吧,而且想要什么法器就有什么法器,用两件扔一件,壕无人性。 一转眼,男朋友成了“天一阁”的老板。 世界变得太快,我想要静静。 师雨萱想了又想,对着苏曳憋出三个字:“……我不配。” 苏曳:??? 怎么就扯到配不配的问题了? 胖胖的掌柜矗立在一旁,心思转得飞快。他经营“天一阁”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看一眼脸色就能把对方的心理猜得七七八八,因此当即就对师雨萱热情洋溢地说道:“别介啊夫人,陛下的不就是您的吗?” “夫妻本是同林鸟,他的财产就是您的财产,您就是天底下又富有又美丽的仙子呀……” 这么谄媚狗腿的话语,师雨萱还是第一次听。 意外的,有点爽。 更别说胖掌柜掌握了究极吹捧大法,一套连招打下来,把师雨萱从头吹捧到尾,差点让她迷失在彩虹屁的世界走不出来。 是个高人。 师雨萱心想着,端起虚伪的假笑谦虚道:“哪里哪里……过奖了过奖了……我也不是最漂亮的,哎呀你真会说话……” 至于他说的夫人之类的字眼,咳咳,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眼瞅着两人关系越发融洽,只差选个黄道吉日就要结拜为兄妹,苏曳那厢终于有了动静。 “咔嚓。” 一声脆响传来,两人齐齐扭头望去,只见苏曳手中的茶盏化为了齑粉,随着他轻描淡写的挥手姿势纷纷扬扬落在地上。 肇事者一本正经道:“手滑。” 师雨萱:呵呵,我信你个鬼。 “说正事。” 苏曳敲了敲桌子,拉回了两人的心神。师雨萱一脸正色,胖掌柜也严肃以待。 “我要一把剑。”苏曳言简意赅地下达命令,“样式可以参照我的斩无极,但是剑身略宽一些,最重要的是……” 他停顿一下,见胖掌柜支楞起耳朵专心致志的模样,忽然有点不忍。 第45章 “在剑身周围造一圈栏杆。” 不忍归不忍,论起重要程度明显师雨萱更重要。 “啥???” 胖掌柜听完,前一秒还一本正经专业范儿十足,下一秒像被人扎了屁股似的猛地弹跳起来。 “您老人家管这叫正事?” 苏曳忽然发现自己对这家伙的评价不够客观,哪里会讲话了?听听这称呼,一点礼貌都没有。 他眯了眯眼,莫名对“老”字感到不爽。 “你有意见?” 看似平淡的问话,配合上他嘴角的细微冷笑以及眉宇间的一丝戾气,瞬间就让胖掌柜怂了下来。 “那不是……这个啥……没听过这样的设计,这要造出来那还像剑吗?谁会骑这么傻不拉叽的剑啊?” 胖掌柜支支吾吾地说完,看向师雨萱,寻求认同般挤出笑容:“您说对吧,夫人?” 师雨萱:“……”不好意思,这个天才的想法就出自我本人。 只是她没想到,苏曳竟然真的打算把它付诸实践。 胖掌柜看着她的表情隐约有了猜测,不死心地继续去看苏曳,没成想苏曳“呵”了一声,彻底打破了他的最后一丝幻想。 “这就是你家夫人要的剑。” 第34章 经过一番亲切友好的交谈, 胖掌柜终于在苏曳面前败下阵来。 “我想了想,您说得对,没有护栏的飞剑一点都不安全!”胖掌柜挥舞着双手, 表情在惊叹和崇拜之间流利切换,“还是夫人聪慧!这个安全隐患我们千百年来都没注意到,要不是有您,多少人要因为练习御剑飞行摔跟头, 您简直是天下所有剑修的福星!” 表演太浮夸。 师雨萱静静地看着。 “我真的……觉得挺……好的……”胖掌柜声音越来越低,他尴尬地摸了摸脑袋, “您别这么看我……是我拍马屁的方法不对吗?” 师雨萱扯扯嘴角:“戏过了啊,收一收。” “那这装护栏的事?”胖掌柜立马顺杆往上爬,“夫人您想想,御剑飞行、纵横万里,这是多么潇洒的一幕场景,而且剑身也就那么宽, 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传出去被其他同行嘲笑。 其实本来就是她的一句玩笑话。 只是没有想到苏曳会当真。 换个思路想, 也没必要非得是剑嘛, 换个飞天小魔毯它不香吗?把苏狗蛋喂胖点,骑着大鹏也是很帅气的嘛。 师雨萱看着他一副“不要侮辱我专业精神”的表情,犹豫了一会儿, 扭过头轻轻地扯了扯苏曳衣袖。 “要不,就算了?” 苏曳抬眼看了看她,确认是真的不要了后重新取了只杯子, 悠然自得地倒了杯茶。 这里是“天一阁”的后院。 前堂来了几个客人, 喧闹声顺着曲折的回廊传了进来,衬得此地愈发安静。 苏曳顶着胖掌柜可怜巴巴的眼神喝了一口茶。 “不为难你了。”他说, “就炼制一把剑吧,安全就行,什么样式随你。你有什么其他要求吗?” 后半句是问师雨萱的。 “没了,就这样吧。”师雨萱说。 她又不是拿剑当老婆的那种剑修,能用就行,要求不高。 于是,炼制飞剑的事就在胖掌柜劫后余生般的表情中落下了帷幕。 苏曳嫌他不够忙似的,让师雨萱把他送的那些法器拿了出来,一件件检查过后,挑出大半丢给了胖掌柜。 “有些款式不太新了,让他重新炼制一下,给你换好看点的。”苏曳耐心地解释了一下,“过几天就能好,到时候你再来拿。” “其实好多我都用不上,放在我这里也是压仓库。”师雨萱说。这么多法器随便挑一件拎出去都能引起一堆人哄抢,偏偏她基本都不会用,偶尔看看这些法器,她都能看出点明珠蒙尘的意思。 苏曳对此只有四个字。 “留着防身。” 他送的这些法器不仅可以被动防御,还有部分遇到危险时能够自动攻击,从头武装到脚,正好适合师雨萱这样空有修为完全没有战斗意识的人。 再加上其他生活方面的法器,随便把她丢到哪里都出不了事,这样他离开的时候也能安心一些。 师雨萱只好应下。 出了天一阁,走在大街上,秋天的氛围好像就浓了。 王行的小院一年四季都是一个模样,雾林终年不见天日,枯木既无花也无叶,不知道时节。此刻走在人群间,来往的行人有的已经穿上了较为厚实的秋衣,道路两旁商贩张灯结彩迎着乞巧节,头顶上空偶尔有修士御剑飞过,秋风卷来几片打着旋儿的黄叶,飘飘洒洒落入人群间,所有人都习以为常,没有人往上方多看一眼。 师雨萱却很新奇。 “每个地方都这样吗?”她指了指刚从头顶飞过去的一道人影,那人坐在銮驾上,两只白鹤引颈高歌,拉着銮驾像一阵风似的刮过。 师雨萱想到一个形容词:拉风。 她这么问无疑暴露了她的底细,话音落下便觉得不妥,偷偷去看苏曳,他似乎没有疑惑为什么她会问这么常识性的问题,顺着师雨萱所指的方向看去,轻描淡写道:“也不都是。春来城地处蓬莱,与仙庭离得不远,修士自然更多。换做其他偏远的几个洲,虽然也能见到,但数量就要少上不少。” 师雨萱说:“我还以为修士大多远离人群,即便出行也不会这么大大咧咧地从城镇上方经过。” 苏曳笑了一下:“最近情况特殊。” 可不是特殊吗?本该在千年前“陨落”的仙帝乍然回归,分崩离析的仙庭又要重建,蓬莱、瀛洲、仙胜三洲的巨变不知被多少人看在眼里,无数的消息从这三洲向外传递出去,不知多少人又在为此奔波,忙碌起来谁还顾得上小小的凡人,反正被看几眼也不会少块肉,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春来城百姓久居仙庭辖下,说好听点算得上见惯风浪,说难听点就是麻木,修士在天上飞又不碍地上人的事,也就随他们去了。 师雨萱眺望了一会儿,忽然有点忧虑。 “你说,是不是应该出台个空中飞行管制条例什么的,以后人要是再多一点,飞起来容易相撞吧?”她脑洞大开道,“对于飞行法器也应该区别一下,灵宠分一类,法器分一类,还得领号,根据不同情况单双号限行。” 她刚刚看到两个人,一个自西北方向而来,一个自东向西而去,要不是刹车刹得快,就撞一块儿了。 “……” 苏曳沉默了一会儿说:“有道理。” 刚才的画面他也看到了。 师雨萱瞅瞅他。 苏曳目不转睛地回视。 对望了一阵,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师雨萱连忙去挡他的脸:“别笑别笑,你勾一勾嘴角,这街上的姑娘都在看你了。” 苏曳这张脸本就生得好看,平时不做表情还好,轻轻一笑时,便是神佛也要丢魂儿。 “哪有这么夸张。” 苏曳四下扫去,周围的百姓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他们。他们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没谁会不开眼地来寻晦气,即便打量也是用余光偷偷地瞥几眼,倒是经过一座茶楼时,有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不怀好意地盯着师雨萱,等苏曳冷冰冰地望去时也怯怯地闭上了嘴。 这些师雨萱并不知道,她独占欲爆发,满心都是自家男人这么好看,被人多看一眼都是吃亏,恨不得把苏曳的脸罩起来。 她不由分说地扣住苏曳十指,搂着他的胳膊小声说:“你下次能不能别穿白衣了?” “嗯?” “把你衬得怪好看的。” 苏曳:“……好。” 春来城不大,绕着城中心粗粗转了一圈,师雨萱的兴致就减了大半。 和古装电视剧里演的不同,修仙世界里的百姓城镇并不繁华,即便春来城已经是较为热闹的城镇也依然如此。 可以看得出节日在即大家精神较往常振奋,但见惯了现代的花花世界,师雨萱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她很有兴趣。 苏曳看出了她的无聊,带着她飞上了房顶。 太阳摇摇欲坠地悬在西边天际,余晖把那一片的天空染得火红。屋内渐渐有人点起了灯烛,路上零零散散的行人慢慢向着河边汇聚,等天空暗下来时,一盏做工精巧的莲花河灯被放入了水中。绯色的河灯映着橘红的烛火,摇摇晃晃顺着河流飘向远方。 这盏河灯就像一个信号,陆陆续续又有许多样式的河灯被放进了水中。这些河灯飘摇在水中,像是一艘艘小船,承载着一个个明亮的愿望,渐行渐远。 波光粼粼的城中河蜿蜒向天际,缀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像是一条洒落人间的银河。师雨萱想人们选择在这里放河灯,大约也存了一点把心愿传达到天上的小心思。 断断续续的祷告声夹杂着欢声笑语混在风中传递到了屋顶上。 第46章 “王行说,这是春来城每年的传统,这个位置看得最清楚。”苏曳突然开口。 不得不承认,王行那家伙尽管至今都没找着道侣,但懂的东西确实比他多,在讨好女孩这方面很有一手,以至于他忍不住怀疑这一千年来他都学了点什么。 “是挺漂亮的。”师雨萱肯定道,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她怎么好像隐约听到底下有人在念叨“仙帝陛下保佑”之类的词? 等等。 杨绵说的纪念仙帝的节日叫什么来着? 好像就在这几天? “怎么了?”苏曳观察着她的脸色,不知她为什么突然就严肃了起来。 师雨萱斟酌着用词,谨慎地问道:“王行推荐你来这里赏风景的时候,有跟你提过这几天在百姓心中代表着你的忌日吗?” 苏曳这时也听清了底下的声音,眉毛微微挑起。 “没有。” “那……”师雨萱拍拍他的肩,“回去的时候打轻点,好歹是老朋友了,就给他个优惠,打个骨折吧。” 苏曳摩挲着剑柄沉吟道:“好。” 师雨萱眯起眼笑了笑,哪里看不出苏曳这是在陪她开玩笑。 “王行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传统的,他来看过?” “说是曾经闲暇时来过。” “不是一个人来的吧?”师雨萱带着几分笃定的意味说道。 虽然她对王行了解不深,但感觉这位大哥也是钢铁般的大直男,很难想象他一个人来这里看风景。 苏曳不置可否。 “其实杨绵还挺不错的。” “你比她好。” “你但凡刚才喝酒的时候多吃几粒花生米都不至于说出这么违心的话来。”师雨萱夹了一粒花生递到他嘴边,“来,张嘴。” 苏曳配合地张开了嘴。 酒是逛街时在一条深巷里买的,买了两坛,连带着下酒的花生米一起,价格还算便宜。师雨萱记得自己下意识地掏出一块灵石准备结账,结果把店掌柜吓得连连推辞,她才知道原来普通人直接的通用货币还是银两,最后还是苏曳付的账。 凡间的酒浊,但闻起来醇香,师雨萱原本只想买了尝个鲜,没有想到饮酒赏景这么风雅的举动,偏偏不知道哪家酒楼的饭菜香顺着风一路飘到了这里,勾动了她的馋虫,她才把酒搬了出来,在屋顶摆开了小桌子,和苏曳对酌。 苏曳说:“不是违心的话。” “什么?” “你哪里都比杨姑娘好。”苏曳说道。 他眼神清明,神色认真,喝下去的酒丝毫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师雨萱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觉得他的瞳孔幽深得好像两个漩涡,要把她吸进去似的。 她微微红了脸,吭哧吭哧半天,憋出一句:“你也哪哪都比王行好。” 离开春来城时已经是半夜了,河边早就空无一人。 师雨萱一个人吨吨吨喝完了半坛子酒,苏曳没拦她,这种酒稍稍运转灵力就能散去后劲,对身体没什么影响——他开始是这么想的,但很快他发现师雨萱并不会这一招。 师雨萱脸熏得通红,走路都是飘的。 她知道自己醉了,但是苏曳说的话她听不进去,只看见他嘴张张合合,最后无奈地皱着眉,将她抱进了怀里,招来灵剑,带着她往王行小院飞去。 师雨萱像没了骨头似的窝在他窝里。 女孩子身体娇软,醉酒之后更是软得化成了一汪春水。明眸皓齿,霞飞双颊,朱唇轻启,像勾魂夺魄的妖精似的贴在他耳畔—— “我要飞得更高~” “像梦一样自由~” “吹啊吹啊我的骄傲放纵~” “……” 叭叭叭不停地唱歌。 不仅唱,还不安分地舔人,根据心情变化,时不时还会轻咬几下。 “再飞高一点,到云里面去!” “我会飞啦!” 苏曳:“……”算了算了,是他的错。 他深刻地反思了自己为什么没有拦着师雨萱喝酒这一错误行为,按着女孩子的吩咐又飞高了一些,顺便无奈地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以免她动作幅度太大摔下去。 师雨萱脑袋晕晕乎乎,低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云朵,回过头来亲了亲苏曳。 不是寻常的那种亲法,像是小兽般轻轻地舔.舐,完了还趴到他耳朵边,小小声地吹气:“我这么亲对不对?” 苏曳喉咙紧了紧。 他觉得师雨萱在纵火。 师雨萱一点也不听他的劝告,发出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手指从他肩膀开始,一寸一寸往下丈量,苏曳不得已捉住了她的双手。 抵达王行小院时,师雨萱正掐着他的腰,一本正经地感慨:“好细。” “别闹。” “这是夸你呢。” 脚落到实处,师雨萱终于清醒了一些。她被苏曳半抱半扶进了房间,躺在床上时,她望着苏曳,忽然眨了眨眼,抬起手勾住了他的衣袖。 “今晚……”她轻轻地开口,“能不能不要走?” 第35章 第二天, 师雨萱扶着腰差点下不了床。 浑身仿佛被大卡车来来回回碾压了一遍,酸痛两个字从头写到尾,连指尖都是麻木的。 反观苏曳, 神清气爽,英姿焕发,一点也看不出劳累了一夜的模样。 不应该喝酒的。 喝酒误事啊! 师雨萱沉痛地反思了自己的错误,又把矛头对准了苏曳。 “昨天晚上你干嘛不拦着我?” “是你主动的。” 苏曳也不傻, 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接茬,及时地把锅推了回去。 “我都拒绝了好几次, 是你坚持要这么做。” 师雨萱站了起来,刚迈开步子,又疼得“嘶”了一声:“我那不是喝了酒吗,醉酒的话怎么能当真!你还在那看?过来扶我啊!” 苏曳快走几步将她揽进了怀里,蹙着眉捏了捏她的胳膊:“真的很疼?” “当然!”师雨萱瞪了他一眼,借着力走出了房间。宿醉的大脑微微疼着, 乍见天光,她忍不住眯起了眼。 庭院里同样一片狼藉, 师雨萱回头望了望凌乱的床榻, 转过来郑重其事地对苏曳说:“下次别让我喝酒了,真的,假酒害人。” 当事人师雨萱, 现在唯一的情绪就是后悔。 非常后悔! 苏曳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她,指尖渡化出一丝灵力,顺着她的胳膊慢慢往全身流走。灵力所经之处, 酸痛感逐渐淡去, 师雨萱活动了下手腕,发现异样感已经微乎其微。 苏曳观察着她的神情, 没有错过那一丝的惊讶与好奇,心头涌上淡淡的无奈。 “你也是化神期的修为了……”他停顿片刻,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空有一身修为,身体素质却和普通人没有多大差别,连灵力怎么用都不知道,也就只有师雨萱能做到这一点了。 “我这不是知耻而后勇了吗!”师雨萱听出了他的潜台词,忿忿不平道,“你看不到我的努力吗?” “看到了。” 苏曳淡淡地说道,扶着她在石桌边坐下。 “我第一次见有人喝醉了拉着我不放说要学剑的。” 师雨萱:“……” “我说太晚了,等明早起来再说还不高兴,撒泼打滚要练剑。” “…………” “结果差点把自己弄得下不了床。” “……”师雨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揭我的伤疤你很开心吗?” 寂静的小院里,师雨萱隐约听到了一丝轻笑。 靠! 过分! 师雨萱气鼓鼓地看着苏曳,内心却滴滴答答在落泪,她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她要大半夜拉着苏曳学剑,是床榻不够软,还是周公不够帅,她到底为什么要自找苦吃? 院子里松针撒了一地,花草像被狗啃过一样,东一撮西一撮,完全没有美感。 石桌边本来有四个圆形石凳,昨晚被她霍霍了一个,另一个倒在地上半身瘫痪。桌子还算完好,但和前一天比起来明显可见厚度削薄了一层…… 一处处望过去,到最后师雨萱抬手捂住了眼睛不忍直视。 看到这些画面她脑子里还有声音,昨晚那些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也随之变得清晰。比如苏曳让她握着他的剑挥一千下,她挥到不知道多少下时灵剑脱手而出,正中一个石凳…… 一个美好的夜晚就在挥剑和各种基础剑式的练习中度过了。 勤勤恳恳,挥汗如雨。 现在恢复清醒,师雨萱心想有这功夫做点别的运动不好吗? “后悔也晚了。”苏曳说道。 他带着师雨萱运行了一遍灵力,然后让她自己进行尝试。 “剑法已经教给你了,要想精进平时还需勤加练习。其实剑法之间的差距谈不上天壤之别,掌握最基础的剑式才能演化出千百种变化。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练习。” 第47章 师雨萱听得懊悔不已。 苏曳当男朋友不一定百分百合格,但作为老师绝对百分百严厉。其他方面还好,一旦涉及到剑,真的是吹毛求疵,昨夜里一个动作都能纠正无数遍,说挥剑练习一千次,就一次也不能少。 他现在布置了课后作业,等下次再见面肯定会检查。 心累,不想再爱了。 “我真的不能拒绝吗?” “呵。” 一个简单的音节终结话题。 师雨萱认命地接受了现实,怎么说这也是一项保命技能,学会了没有坏处。但她还是很可惜错过了一个独处的夜晚,苏曳今天就要走,两人又要开始异地,下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至于可不可以跟着去,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想过,先不说她一个穿越人士对苏曳在做的事一窍不通,其次实力上也只有拖后腿的份。 师雨萱向来很有自知之明。 沉默了一会儿,她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那些重新炼制的法器我什么时候去拿比较好?” “三天后。”苏曳说完,似乎觉得高估了胖掌柜的实力,于是改口道,“还是五天后吧。” “好。”师雨萱点了点头。 话音落下,又到了分别的时刻。 没有谈恋爱的时候,师雨萱总觉得自己是个不会跟对象腻歪的人,她也认为对苏曳的感情还不至于到难舍难分的程度,但分别就在眼前,她忽然感觉时间过得太快了。 苏曳摸了摸她的发顶,像替猫儿顺毛似的,从头往下,一下一下地捋着。 “仙庭已经重建了,事情也快结束了,等再过几天就回来,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回来带给你。” 苏曳向来是不太会表达的,更多时候他做的比说的多,但王行告诉他,哄女孩子嘴要甜,他也就勉为其难学了下。 “还有……”他皱了皱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情,“最近注意安全。” 虽然只是他隐约的一点预感,但以他的境界来说,预感往往代表着未来。 师雨萱见他说得严肃,不由得端正了心态,应了声好,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一定每天练剑、苦学不辍。 “……” 苏曳带着不信任的眼神御剑飞走了。 . 南琼洲,草原。 王行若有所感地睁开眼,恰好看见苏曳收了剑落在身前。 一夜未归,气色不错,哟哟哟,脖子处有抓痕……不得了,居然还有牙印! 啧啧啧,战况很激烈嘛。 王行快速地打量了一眼,在苏曳的视线投过来时,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微笑:“还以为你要今晚才回来呢,怎么样,昨晚是不是过得很难忘?” “是挺难忘的。”苏曳一边说一边擦拭着斩无极,剑尖有意无意地对准了王行,“活这么大,第一次感受百姓是怎么祭奠我的。” 王行尬笑了两声,不敢承认在推荐苏曳去看春来城传统时的确存了几分看他笑话的心思。 “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你看,结果不是挺好的吗?”他挤了挤眼睛,示意苏曳脖子上的抓痕,“姑娘家喜欢就行了。” 苏曳冷笑道:“她光顾着喝酒了,也没看出来喜不喜欢。” 王行微愣:“咦?” “喝醉了之后拉着我学了一晚上的剑法。” “咦?” “你所谓的推荐可真不怎么样,还是留着自己用吧。”苏曳如是总结道。 王行足足沉吟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敲了下手掌心,感慨道:“你俩可真是人才。” “我帮你在这里守了一整天就为了让你回去陪你家小姑娘,你居然大晚上不干正事还练剑法?都练剑法了干嘛不顺便双个修呢?” 王行从地上一跃而起,将插在地上的黑刀背在身后,跟着苏曳边往前走边隐晦地用眼神瞄了瞄他的下身:“你该不会有什么隐疾吧?” “你说话嘴上不把门,我也不介意让你以后都说不出话。” 得,这还威胁上了。 王行撇了撇嘴。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大营前,有潜龙卫见了苏曳连忙过来行礼,苏曳淡淡地颔首回应。 “昨天情况如何?” “南琼洲的大多数宗门都挺识时务的,可能是知道你从前的威名,都没动手就投降了。剩下几个宗门和世家还在挑事,昨天派了一撮人过来,还没靠近就被发现了,这些人成不了气候。”王行简洁地说道。 “解决南琼洲还要多久?” “大约四到五天。” 苏曳想了想说:“尽快吧,顺便告知其他洲的各个宗门和世家合体期及以上修为的人,一个月后我要约他们共商灵气逸散的问题。” 说到这里,他有点不耐烦地皱了下眉。 “算了,只要大乘期的。” “那应该没几个会来。”王行耸了耸肩,“别看现在已经打下了几个洲,但大多数人只是图个安逸,心里未必真的服你。你打下九洲重建仙庭也不可能拉着全天下的大乘期修士坐下来慢慢谈话,这些人各自为营,又一心算计,你不可能把他们拧成一股绳。” “我的实力已经恢复了九成。”苏曳突然说。 王行意外地挑起了眉毛。 “怎么,你要一个个打成共识吗?” 苏曳没说话,但隐约透露出了这个意向。 王行想到他们现在正在干的事,忍不住笑了下:“还真是你的作风。” 五天后,苏曳等人拔营向前继续推进,同一时间,师雨萱在杨绵的陪同下再次来到了天一阁。 胖掌柜笑容可掬地把她们迎进了店内,自我介绍道:“上回夫人您来得匆忙,忘了向您介绍,鄙人姓方,父母希望我能成为一个落落大方、荡气回肠的人物,故而取名为——” “方大肠?” 杨绵嘴快地插了一句。 “呃……”方掌柜笑容一拐,差点崩坏。他抹了抹脸,尴尬地笑道,“不是,那个……在下方荡,落落大方的方,荡气回肠的荡。” 师雨萱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坦言道:“这也不好听啊。” “还不如方大肠。”杨绵附和道。 “……”这天还能不能聊下去了? 方掌柜心碎地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赶紧去后院把炼制的飞剑取了出来。 趁着他离开的间隙,杨绵歪了歪头,凑到师雨萱耳边悄声道:“这个胖乎乎的掌柜是个高手。” “有多高?” “比我高。” 师雨萱比划了一下杨绵的高度,又划到自己额前,说:“你本来也不高。” “跟你说正经呢。”杨绵翻了个白眼,“我感觉他应该有合体期的修为。” 师雨萱淡淡地应道:“哦。” “你不惊讶?天一阁虽然在春来城也很有名,但这只是它小小的一家分店,不至于派合体期的修士坐镇吧?而且这方掌柜我也从来没见过。” 师雨萱是真的一点也不惊讶。 她一早就猜到了这方掌柜是苏曳的直系人马,能够让他放心带来见面的,必定足够强大也足够忠诚,不过她懒得向苏曳打听这些事情,所以也不知道详情。 “反正不是坏人。”她伸出一指抵着杨绵的脑门把她往边上推开一些,“放心,别想太多。” 正说着话,店里忽然哗啦啦涌进了一行人,有男有女,年纪都在二十上下。 师雨萱一眼扫去,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很快收回了目光,继续跟杨绵咬耳朵等待方掌柜出来。 然而她不想招惹麻烦,麻烦却主动找上了门。 一道有些迟疑的女声在她背后响起:“你是……萧凝?” 第36章 萧凝是谁? 跟我有什么关系? 认错人了吧。 转过头前师雨萱还觉得莫名其妙, 等到对面的女人见鬼似的喊了一句“你的胎记怎么没了”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可能是原主的熟人。 或许是没有继承身体记忆的缘故,师雨萱时常会忘记自己只是一缕来自异世界、侥幸寄生在一具尸体上的灵魂。 尽管从储物空间里发现的那封书信告诉她原主不仅出自一个大家族, 还有一个想置她于死地的嫡姐,但世界这么大,离开玄天秘境之后她就再也没想过会遇上熟人的可能性。 事实证明,做人真的不能太乐观。 她不想牵扯进原主的前尘往事里, 却不代表她的恩怨不会自己找上门。 心念电转间,师雨萱表情淡淡地回了一句:“我不是。” 被人认出来的时候她有点慌, 幸好对方的话提醒了她——脸上那块“胎记”都没了,谁能证明她就是原主? 杨绵这时也转过了头,将那行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后问师雨萱:“你们认识?” 师雨萱摆摆手,轻描淡写道:“不认识,应该是认错人了吧。” 第48章 然而同她说话的那个女子却不乐意了:“你就是萧凝,化成灰我也认得你!不要以为你靠什么手段去掉了胎记我就认不出来了。” 说话的同时, 她又仔细观察了师雨萱的相貌,原先萧凝顶着半边脸的丑陋胎记, 平日里闷不吭声, 鲜少有人去关注她的长相,但她却是知道萧凝完好的另一半边是如何的绝色倾城,那时候她还庆幸多亏萧凝长了胎记, 不然光凭那张脸都能把萧氏的女孩子压得抬不起头。 何况就算是从前,她也凭着那半张脸生出了许多事端,不然萧秋晚何至于那么恨她…… 眼下, 萧芸越看越是心惊。没有了那盘踞半边脸的胎记, 萧凝变得越发美艳动人了,若说以往还有些小家子上不了台面, 现在举手投足间也变得出尘淡然。 萧秋晚比不过她,绝对比不过。 这样的念头忽的冒出来,转眼就在心间疯长。萧芸一想到萧家明珠气急败坏的模样,隐隐有些幸灾乐祸,但嫉妒同样也让她感到不爽。 “你既然没事为什么不回萧家?知不知道族长还特意派了人去找你,你却自己在外面逍遥快活,你好意思吗你?” 质问的话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倒了下来,随萧芸而来的人旁听了一阵,走到她边上问道:“她就是萧凝?” 来的人都是萧家的子弟,只不过萧芸是来自本家,其他人来自旁支,因此围在她身边隐约透露出马首是瞻的意味。 关于萧凝他们了解的并不多,只在闲聊时听萧芸提过几嘴,言语间颇有些轻蔑。说这萧凝是萧家族长的一个庶女,长相丑陋,实力低微,也无天赋,仗着萧家在天枢府的地位才被收入内门,本应努力修炼,却在随宗门长辈外出历练时私自跑去了玄天秘境。 这一去消息全无,众人只当她实力不济死在了秘境里面,看在族长的面子上,萧家和天枢府象征性地派人寻了寻,没找到尸骨,便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见到萧芸口中的萧凝,众人都觉得受到了欺骗——这么完美无瑕的一张脸你管她叫丑? 他们看了又看,怎么也无法把师雨萱和萧芸描述的那人联系起来。 “芸姐姐,你是不是认错了?” 离萧芸最近的一个女孩子轻微地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她看起来真的不认识你。” 她自负观察敏锐,自然能察觉到师雨萱眼里的陌生不是作伪。而且这里是天一阁,虽然只是春来城的一处分店,但最近春来城来了许多不知底细的人,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不经意就遇到过江龙。 “不可能,她就是!” 萧芸一点也不领情,伸出手就想摸师雨萱原本有胎记的那半边脸。 “我都说了不是了,你这人怎么还自说自话呢?” 师雨萱不耐烦地挥开了她的手,怒气值持续上升。她一点也不想掺和萧凝的往事里去,人又不是她杀的,穿越也不是她想穿越的,她凭什么要继承原主的因果? 简而言之一句话,她是师雨萱,不是萧凝。 萧凝的事关她屁事。 师雨萱懒得跟她们继续纠缠,方掌柜也不知道干嘛去了,等了这么久没出来,她不愿意再等,跟杵在一边插不进话的店内伙计说了声改天再来,拉着杨绵就离开了天一阁。 “诶?那两位姑娘呢?” 方掌柜匆匆赶回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堂傻了眼。 “不是让你别怠慢这两位贵客吗?你怎么还把人照顾没了?” 他就去拿个东西的功夫,怎么一眨眼人都走了?这是对他的表现不满意的意思? 方掌柜想的很多,表现出来的脸色也很难看。原先的天一阁掌柜,现在的店内小伙计委屈极了,磕磕巴巴解释道:“不是,那两位姑娘说改日再来。” 他生怕被方掌柜迁怒,急忙把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复述了一遍,说完就见方掌柜眉头一皱。 “这年头怎么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都有呢?” 认亲居然认到他们家夫人身上来了。 他沉吟着敲了敲柜台,从抽屉里扒拉出一本薄册,抛给小伙计。 “把萧家的名字给我记上,今后再来,不许做他们的生意。” 伙计捧着册子欲哭无泪:“那可是蓬莱萧氏啊掌柜的!” “怕个屁。就是他萧家老祖宗来了也不做他生意。”方掌柜霸道地一挥手,这事就这么定了。谁让萧家人不开眼非得招惹夫人,在陛下面前,萧家算个屁。 想了想,他一扭身又回了后院。 虽说这事应该对夫人没什么危险,但事出突然,保不准萧家会做出点什么来,还是得和陛下报备一下。 保护夫人的安全是他的第一要务,这才是陛下让他这样一员大将专程到春来城的原因啊! 方掌柜自豪地想着,打开了通讯装置。 . 春来城,萧家。 萧芸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今天遇到的那个女人就是失踪的萧凝。 就是不知道她有了什么奇遇,居然变得判若两人了。要不是她清楚记住萧凝眼尾有一颗细小的泪痣,还真不敢肯定。 按理说,萧凝既然没死,又不回家,她应该把今日的所见所闻上报给萧家,但一想到萧凝如今的模样,她就不太情愿。 萧凝虽然是庶女,可至少是族长的女儿,而她虽然是本家的人,但父亲连个长老都捞不着。原本还能凭借自身优势压过萧凝这些人,一旦如今的萧凝回去,分到的资源又要少一份,她自然不愿意多个竞争对手。 而且萧晚秋跟萧凝不对付她也是知道的,甚至她一度怀疑萧凝已经死在了萧晚秋的算计之下,只不过并无证据。 事实上,今天见到活得好好的萧凝她还觉得很惊讶…… 萧芸坐在凉亭里想了又想,将各种利害关系推演了一遍又一遍,远远瞥见顺着回廊缓步走来的少女时,忽然下定了决心。 今天这一出,这些萧氏的旁支都看见了,还有天一阁的伙计也在场,万一她不向萧家汇报,哪天被人找起茬来,她必定首当其冲。 为了一个萧凝不值得。 再者让她回去也没事,她可不想让萧凝独自在外逍遥快活,回去膈应膈应萧晚秋也是挺不错的。 思绪整理完毕,少女也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 “芸姐姐,有本家传来的消息。” 师雨萱还不知道关于她的消息已经被传回了萧家,她和杨绵分别时还带着一肚子闷气。 本来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还和杨绵开玩笑说今天天气不错一定是个黄道吉日,哪知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一天的好心情都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萧家人毁了,连带着计划中的法器也没拿。 如果真有黄历这玩意儿,师雨萱觉得今天上面一定是大写的“不宜出门”四个字。 不仅如此,未来很长一段日子里她恐怕都出不了门了,尽管萧凝的身份并不重要,不像是有人会为了她折腾的样子,但今天遇到的那个萧家人看起来就事多,师雨萱不想去赌这个可能性,反正家里蹲她很擅长。 走一路想一路,到达雾林时,师雨萱已经平静了很多。 非要说还有什么影响的话…… 她现在特别想念苏曳。 没有什么原因,就是想见他。 她是一个来自异世的人,什么狗屁萧家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有苏曳才是她留在这个世界全部的理由和牵挂。 ……但是显然这个小小的愿望也不能达成。 师雨萱叹了口气,接近小院时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忽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让她头皮发麻,冷意顺着尾椎骨一路向上。师雨萱迅速止住身形同时往后退了几步。 这完全是身体本能的反应,超过了大脑思索后再反馈的速度,但不奇怪,生死存亡面前求生本能会更强烈。 杀机。 这是师雨萱从前面的小院中感受到的。 有人在前面的院子里设了埋伏。 跑! 没有任何多余的念头,师雨萱转过身拔腿就跑,动作果断利落比当年体测时还要迅速。 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身后的院子里爆发出了猛烈的剑芒。 我。 草。 至于吗!对付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至于出动这么多高手吗! 师雨萱边逃边在内心咆哮,更过分的是随着法术的光辉和剑芒冲出来的还有一只黄色的小鸟,后者扑棱着翅膀飞在她前面,大有“你留下殿后我先走一步”的架势。 呵呵,想得美! 师雨萱一把抓住了小黄鸟,将忘恩负义的大鹏幼崽塞进了口袋。 陷入包围圈的那一刻,她没有去想为什么会被人盯上,也没有去想他们是怎么进入王行小院设下的埋伏,再或者抓她的目的等等。 师雨萱只想到一件事—— 不应该早上出门的。 果然早晚会出事。 第37章 第49章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那个女人和苏曳关系匪浅, 等抓住她我们回去就能记上一大功。” “她往左边跑了!” “追!” 师雨萱在雾林里撒开了丫子狂奔,将身法催动到了极致,快得几乎在空中留下残影。 倒不是她不想御剑, 只是一来现有的那把铁剑档次太低,难以承受超高负荷,二来她技术实在不到家,雾林里枯树林立, 左右躲闪难度太大。 ——如果修仙界什么时候出个御剑飞行科目二的话,这里倒挺适合作为考核场地的。 雾林范围极大, 绵延数百里,其中还有各种潜藏的凶险,不是按照特定的渠道进入,很容易迷失在里面。师雨萱原本计划将这些突如其来的敌人带到禁区里,但这些人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时刻紧紧缀在她身后, 让她完全没办法分心。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必须要改变计划。 师雨萱攥紧了拳头, 余光瞥见身后的敌人已经追到了十丈之内, 心顿时沉了沉。 这些人每一个都比她修为高,单打独斗都赢不了,更何况他们彼此训练有素, 配合默契,等精疲力竭停下被包围时,她没有任何胜算。 “啾啾!” 一个鹅黄色的鸟头从她口袋里钻了出来, 头顶的绒毛凌乱地炸开, 像是刚做完离子烫。 金翅大鹏金色的瞳孔里透射出愤怒的光芒,冲着师雨萱不停地叽叽喳喳, 仿佛在埋怨她拖累自己。 “你还有脸叫?你这些天吃我的用我的早就跟我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告诉你,我跑不了也要和你一起死。” 师雨萱冷酷无情地说完,将苏狗蛋摁了回去。 说起来也是这家伙不争气,好歹是数一数二的神鸟,结果一点用也没有,飞行速度跟她跑起来差不多,平日里吃了睡睡了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养猪呢。 师雨萱叹了口气,心想关键时刻果然还是得靠自己。 她摸了摸储物手镯里的法器,原本的二十多件法器有一半多留在了方掌柜那升级改造,她身边只剩下七八件,不是她还没有熟练掌握使用方法的,就是被动防御型的,难堪大用。 唯有一件法器,或许有点用处…… 摸到那件梭子样的法器时,师雨萱心里略微安定了一下,但随即又生出两分忐忑。 这件法器名为裂空梭,顾名思义可以撕裂时空进行穿梭,但是缺点也显而易见,它的落点是无法预知的,也就是说一旦使用,会穿梭到哪里全凭运气,有可能一脚跨进去出来就是万里之外,也可能距离原地不过几百米。 尽管苏曳在制造之初预想过这些问题,也进行了适当的改进以便于掌控,但很不巧,师雨萱还不会用,因此她也无法规避穿梭时的风险。 “不管了,拼了!” 险险避过身后袭来的一道锋芒,师雨萱原地打了个滚,狼狈地躲到了一棵树后。 敌人从四个角向她缓缓逼近,将所有的出路堵得水泄不通。再不抓紧跑,就真的跑不了了!落到这些人手里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就在袭击者扑过来的刹那,师雨萱闭着眼启动了裂空梭。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浩瀚的灵力呼啸着在雾林中形成了一道旋风,无数的林木怪石被风卷得拔地而起,而风眼的位置则凝结成了一个点,强大的压力由此向外撕扯开空间,露出一条可容一人宽的黑色缝隙。令人无法抵抗的吸力从缝隙间喷薄而出,席卷向杵在风眼位置的师雨萱—— 大约过了几息时间,这旋风如同出现时一般突兀地散去。 伏倒在地的袭击者们同时抬头望向中心位置,却早已不见师雨萱的身影。 “大、大哥,让那女人跑了!” “妈的老子没眼睛吗?用得着你提醒?”带头的方脸男人甩手就是一巴掌,“去找,这女人又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还能跑到天涯海角去不成?多半使了点小伎俩逃到了附近。” “那……要是不在附近呢?”有小弟怯生生地问。 方脸男人一脚踹过去,把手下踹得一个踉跄:“你他妈能不能说点好的?” “都给老子去找,打起精神来!” . “哦?有春来城的消息传回来?” 萧家书房里,萧家的大老爷,如今的萧氏族长萧永年平静地端起茶盏,揭开杯盖慢条斯理地拨了拨浮在水面的茶沫,吹了吹正上下翻腾的茶叶,细细地嗅了嗅茶香,轻抿一口,感叹道:“好茶。” 这才看向恭恭敬敬站在跟前的萧氏大管家,漫步尽心地掀了掀眼皮问:“说吧,春来城有什么情况?” “回老爷,三房的萧芸小姐说在春来城见到了萧凝小姐,但是对方却不肯承认,她想向您请示,是否要把人带回来,还是就……随她去?” 萧永年放下茶杯,指节不紧不慢地敲起了桌子。 管家以为他在沉思,耐心地杵在一旁,等了许久,等来萧大族长一个带有一丝疑惑的问题:“萧凝是谁?” 他子女众多,从前的萧凝又过于透明,以至于他听见这个名字一时竟想不起长什么模样。 管家脸色不变,沉稳道:“就是那位生来右脸带有半边胎记的庶小姐,当年出生时老爷您在外头,因此族里就从名册里挑了个字记上了族谱。” “哦,是她。”萧老爷有点印象了,“她娘倒是个美人。” 管家也心道可惜,当年那位楚夫人国色天香,尽管出身低下,只是个凡人,老爷依然不顾反对将她带回了萧家,哪知生下来的孩子却是个丑八怪,引来不少非议,至今还有人私底下说那孩子不是老爷的种。 豪门大族最怕血统不正,萧老爷虽然没说什么,只派人遏制了流言蜚语,但从他对萧凝日后的态度也可以看出心中仍是存了些许芥蒂,因此楚夫人早逝之后,萧凝就彻底成了透明人,在萧家生活十几年都没见过几次父亲的面。 不过萧管家也没有太多的同情,萧凝天赋太差,和几位嫡出的少爷小姐相比,就仿佛萤火对比日月之辉,是个聪明人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前段时间萧凝小姐随师长外出历练,途中失踪,怀疑不幸罹难,族里还派人和天枢府一起去寻过,却没有任何消息,眼下突然死而复生,又百般否认自己的身份,萧芸小姐拿不定主意,便想请老爷做主。”萧管家又适时补充了两句。 萧永年脸色淡淡的,说:“我萧家又不缺人,既然不想回来,那就让她去,萧家从此就当没有过这个人。” 萧管家刚要应答,一道娇横的女声突然在门外响起,未见其人已闻其声。 “爹,你可不能让那丑丫头回来!她一个人在外面待了这么久,谁知道有没有交些不三不四的人?” 随着话音,书房的门被人一把推开,萧秋晚急匆匆地提着裙摆冲进来,一张俏丽的面孔,柳眉倒竖,怒气冲冲,尽显刁蛮。 “没规矩。”萧老爷不轻不重地斥责了一句,对这个嫡出的宝贝女儿他向来宠爱,因此说是斥责,里头又带了几分宠溺。 “爹,我是说真的!”萧秋晚撑在书桌前,语速飞快道,“那丑丫头一直就不安分,而且她要是没事怎么不回来呢?若是没人照应她,她还能在外逍遥?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找回来,那不是害了咱们家的女孩子嘛!” 萧秋晚来得晚,一接到消息就立刻赶来,只想着不能让萧凝回到萧家,却不知萧永年原本已经定下了主意,听她这么一说,反倒犹豫了。 “你怎么知道她不安分?” 萧秋晚说:“从前在家时她就经常勾引昊哥哥,爹,你不知道,这丑丫头心眼多着呢,我听人说她现在就跟野男人混在一起。” 她费尽心思把脏水泼到了萧凝身上,眼见萧老爷脸色越来越青,正暗自得意,却看萧老爷猛地一拍书桌。 “给我把这丢人的玩意儿找回来!” “爹!”萧秋晚惊叫起来。 “我不能任由她在外辱我萧家门风。晚儿,你还是太年轻了,这种丑事只能家传,不可外扬。”萧永年冷声道,”文忠,你现在就去安排人手,一定要找到萧凝,把她给我带回来!” . “找不到人?” “你跟我说找不到人。” “方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面对来自苏曳的三连问,胖乎乎的方掌柜吓得身上的肥肉都缩成了一团。 “陛陛陛陛陛下……” 他哆嗦着,冷汗从脑门不住往下流,要不是衣服材质防水,这会儿恐怕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我派你来春来城,你以为真是让你来做个小掌柜?”苏曳冷冷地问道。如果杀气能化作实质,这时的方掌柜多半已经没气了。 “当当当然不是!”方掌柜艰难地张了张口,“我是来保护夫人的,提防有人暗中下手……” 他正准备把萧家人的事上报呢,哪知就那么一会会的功夫,有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拔虎须。等他反应过来赶去王行的雾林时,只来得及抓到那几个行凶者,而师雨萱却不知所踪。 第50章 真正的不知所踪,连仙帝亲至都找不到人。 “呵。”苏曳面无表情地笑了一声。 锵。 斩无极脱鞘而出。 “苏曳,冷静!”王行抽刀挡住了那把锋利无匹的剑,却被压得将地面生生踩下去一截。 “你有入魔的迹象,你现在需要冷静!” “冷静?”苏曳幽幽地反问道,语气一转,陡然变得森然,“你让我怎么冷静?” 反手一挑,黑刀差点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 王行咬了咬牙,硬是将压力扛了下来。 “师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然而苏曳的忍耐已经到了边缘,身上煞气越来越重,幽黑的瞳孔逐渐变得血红。王行眼皮一跳,暗道不好。 “滚开。” “你挡着我杀人了。” 下一刻,灵力暴起。被缚在一旁的四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只看到眼前闪过一线白光就失去了意识。 纷飞的血肉在狂肆的灵力碾压下连齑粉都没有留下。一直到灵力平息,雾林里的枯树才像是被人拦腰截断,齐刷刷倒下,一直绵延了数百里。 王行被震得吐了一口血,来不及心疼他的雾林,目光追逐着苏曳的身影,却只看到了一个远去的背影。 他忽然沉默了。 那是苏曳,又好像不是苏曳。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失态的苏曳,也没有见过这样悲伤的苏曳,他忽然就失去了阻拦他的动力。 也许……让他发泄出来会更好。 方掌柜哆哆嗦嗦坐起来,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身边,眺望着苏曳离去的方向,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我我……我,陛下是不是放过我了?” 王行被他一吵,猛地回过神来,叹了口气,拍拍方掌柜的肩同情道:“有空多吃两顿吧,等找不到人还是要死。” 方掌柜:“……”卧槽,无情。 第38章 雾林没了。 王行心里在滴血, 可他不敢说一句不。 原先这是一块天然的瘴气林,自打他一千年前在这落户,就把它改造成了雾林。一来避免闲人打扰, 图个清净;二来也是保护苏曳的锁仙塔,毕竟这玩意儿太惹眼,打它主意的人不止一两个。 现在锁仙塔物归原主,雾林存在与否意义已经不大, 但毕竟是生活了千年的地方,是他的家, 都待出感情来了。 王行不敢去苏曳跟前触霉头,只好逮着方掌柜叨叨。 左一句“无家可归”右一句“我也不想为难你”,吓得方掌柜继直面苏曳的怒气后又一次吓得小腿肚打颤。 “重新打造一片雾林大约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能将这里恢复原先七八成模样,您看?” “没关系,我不急, 能体谅。”王行和蔼地拍了拍方掌柜的肩,用五个字为这件事拉下了帷幕, “就这么定了。” 处理完雾林后续问题, 王行叹了口气,这才动身去找苏曳。 刚出雾林,白衣男人就提着剑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面前。 剑尖随意地垂下, 还没来得及甩干净的鲜血顺着剑身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王行眼皮一跳,半天不见,也不知道他去杀了什么人。 只听苏曳说:“约见各大宗门话事人的事情暂缓, 我要去找她。” 王行皱了皱眉, 却也没有反驳他,而是问道:“有头绪吗?” “把握不大。”苏曳淡淡地说道, 眉宇间尽是阴霾,“裂空梭不是化神期就能掌握的法器,没有人为操控,落点随机性很大,动辄相距数万里。” “那……” “她身上有一件法器可以辅助我定位,但是相距太远,我暂时算不出来她的下落,我怀疑,她去了另外几洲。”苏曳又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想找到一个人可就麻烦了。 王行不由多了几分担忧,但他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说丧气话,便提起了另一件事。 “方掌柜说春来城里有几个萧家的人也在找师姑娘,这件事要我去解决吗?” 苏曳闻言,垂下眼看着手中的剑。 王行从侧面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睫毛颤动了两下,声音透着说不出的冷漠:“不用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王行知道,那剑上的血是哪来的了。 . “再往前五百里就到道门的地界了,我们先在这里歇一歇,明早动身,争取在三日内抵达!” 话音落下,一群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难民像松了口气似的,也不管地上多脏,一屁股在原地坐下。 “他娘的,走三个月了总算要到了!”一个中年汉子骂骂咧咧地踢了一脚身旁的树,踹完还不解气,又猛地一拳砸上去,震得树叶欶欶抖落。然而骂着骂着,他却忽然捂住了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要是再早几天多好啊,我的娃,我的六儿……” 他们从一个叫平远村的地方出发,路上走了整整三个月,长途跋涉,年迈的、年幼体弱的,大多撑不住死在了半道上。中年汉子的小儿子也染了重疾,药石无医,五天前刚去世。因为行程匆忙,连座坟都来不及立,用衣服裹了草草一埋就算了事。 此时回想起旧事,不免情绪失控。 周围有认识他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鲁兄,看开点。” 随着他的安慰,男人哭得却更加伤心了:“你家三个娃也都没了,你能看得开?这他娘的什么狗屁天灾,贼老天,我家六儿还那么小……”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人群里也陆续有呜咽声传出,显然是受到了感染,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其实在场的谁不是呢,好端端的家没了,从故土逃难出来,奔着从来没见过的道门一路向东。最早出发时人头还有两三千,到这里已经不足千人,往往一个家死的只剩下一个活口。 中年男人活了半辈子,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可怕的地裂,哗啦一声,高耸入云的大山就塌了,已经旱得种不了庄稼的土地像纸糊似的,刺啦被撕成几瓣。要不是队伍里有几个运气好修了仙的高人在,他们是怎么也没办法顶着一路上的天灾人祸走到这里的。 眼见哭声四起,最早发话的看起来领头模样的人站在大石头上抬了抬手。 “好了,大家静一静。” 他一开口,很快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消了下去,随后他负手而立,沉稳地说道:“事已至此,哭再多也无济于事,大家还是抓紧休息,养足精神,早日到达道门地界,寻求道门庇护。接下来有需要辟谷丹的,一个一个排队到我这里领。” 领头人叫赵建安,是个金丹期的修士,本事算得上在场最高的,又是个炼丹师,平时也毫不吝啬,带领众人渡过了不少危机,三个月下来,已经隐隐树立起了首领的威信。话传出去,秩序重新变得井然。 谭岳领了两颗辟谷丹,绕开乌泱泱的人群,来到大部队的最后方。看了眼蓬头垢面、脸上沾满泥灰,蹲在树下眼睛里写满茫然的小姑娘,他叹了口气,学着她的样子蹲下来,将其中一颗辟谷丹递给了她。 “吃吧。” 师雨萱缓缓地转动眼珠子,斜眼望他。 半晌,她伸手接过辟谷丹,迟疑地说了声谢谢。 谭岳笑了笑,将自己的那一颗囫囵吞下,感受着空荡荡的肚子里逐渐升腾起的暖意,有些感慨地说:“不管吃几次,这仙人的玩意儿就是神奇。” 其实没什么神奇的,给足材料和工具,她也能炼呢。 就跟学做菜每个人最开始上手的都是番茄炒蛋一样,属于修仙必修科目。 师雨萱默默地想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辟谷丹不是每人只能领一颗么?” “没事儿,我跟赵仙人说了帮我妹妹那份一块领,他就直接给我了。”谭岳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其实你跟我妹子真有点像,不过你可比她好看多了。” 师雨萱知道,谭岳是有一个妹妹的,就在捡到她的前一天,谭青因为伤重不治去世。谭岳不忍心妹妹成为孤魂野鬼,一个人悄悄脱离了大部队准备找个地方为谭青立坟,却不料在深山老林里遇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就是师雨萱。 要问师雨萱使用裂空梭是什么体验,她只能说一个字:晕。 那天她被卷入裂隙之后整个人就像在滚筒洗衣机里被翻来覆去倒腾,撑不过一分钟就两眼一黑就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经被谭岳救下。她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也不清楚这些难民般的人都是什么身份,又因为暂时受伤无法调动灵力,便捏造了一个身份,暂时留在了大部队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和谭岳熟络起来,也知道了他们这群人的来历和目的。谭岳见她孤身一人,怕有人对她不轨,对外则让她顶了谭青的身份,这些天下来也没有人发现问题。 “对了,我帮你问过了。”谭岳忽然开口,“赵仙人说他没去过春来城,只隐约记得是在蓬莱,但是他也不知道怎么走。东华洲与蓬莱相邻,你不妨等进入道门后再问问,那里高人多,肯定有人知道。” 第51章 师雨萱:“……” 她就是不想去道门啊! 虽然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她就见过一次道门的人,但很不巧那个人就是道门道子,更不巧的是道门的道子是她男朋友死对头之一。别人说不好,但林清晏和风不渡是见过她的,以修士的记忆力来看,记住一张脸绝对绰绰有余。 她这会儿去道门,那就是羊入虎口,自找麻烦。 ……活在修仙世界实在太难了。 师雨萱内心沉重,不禁后悔当初宅在王行的小院里时为什么不顺便补习一下地理知识,这下好了,流落在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着苏曳。 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古人诚不我欺。 心里再为难,师雨萱也不能表现出来,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充满感激地道了声谢,她问道:“你呢,等到了道门地界,你有什么打算?” 谭岳说:“还没想好,原来是打算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去道门碰碰运气,赵仙人说阿青是有天赋的,道门现下也是收凡人的,没准她还能成为道门弟子,可惜……”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我没什么天赋,也没有什么志向,到时看看能不能找个活,养得活自己就成。道门仙人那么多,需要给他们干杂役的人肯定也多,现在我就这么一个愿望了,活着就好。” 说完,他倚着树干闭上了眼,不知是不是已经沉沉睡去。 夜深了。 师雨萱仰着头,透过头顶树叶的缝隙,看见了一轮如勾弦似的弯月。 夜凉如水,白天走得筋疲力尽的人们发出了沉重的鼾声,裹着单薄的外衣,迎着寒风,在睡梦中瑟瑟发抖。 人群中央有灵力波动传来,师雨萱扭头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是赵建安和他的几个同乡在修炼,换作没受伤时的她,这些个修士她甚至都能单挑,奈何如今形势比人强,她的一身灵力现在根本用不了,空有化神期的修为,能发挥的实力也就比个炼气期厉害些。 袖口鼓了鼓,一只毛茸茸的小黄鸟扑棱着翅膀钻了出来,咄咄咄啄了啄她的指尖。 师雨萱伸出一根指头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把谭岳给的辟谷丹递给了它。 苏狗蛋叼过辟谷丹,歪着脑袋盯着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吃独食,虽然它是一只没有感情的大鹏,但好歹和师雨萱相处了这么久,多少应该表现出一点关怀。 师雨萱察觉到它的所想,有些好笑地点了点它的小脑瓜。 “自己吃吧,我又不饿。” 她早就辟谷了,完全可以不吃不喝依靠灵气为生,金翅大鹏是神鸟,反而需要进食大量的能量,老是让它吃辟谷丹,她都感觉过意不去了。想当初,她们也是天天过着啃猪蹄的神仙日子啊。 想到苏曳,师雨萱又叹了一声。 她现在也只有一个愿望,她想回家。 什么时候,她的男朋友才可以踏着飞剑从天而降,接她回家呢? 第39章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侍女们别开脸不忍去看跪在地上那人的脸, 又生怕被盛怒中的主人迁怒,个低着头个噤若寒蝉。 “我养你就是为了养个废物吗?” “让你杀个筑基期的修士你都杀不了,你是猪吗?出发前你怎么跟我说的?‘杀萧凝不费吹灰之力’?结果倒好, 那小贱人不仅没死还越过越好了!” “要不是看在你给我办事这么多年的份上,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喘气?我饶你一次让你戴罪立功,但你又做了什么?啊?” “你回来跟我说小贱人不见了,春来城也进不去了!” “大小姐我……” “我什么我!你给我闭嘴!” 萧秋晚甩手又是两巴掌, 踱了两步,气得狠了, 坐回位子上,看着桌上精美的茶具越发碍眼,长袖一挥,瓷质的茶壶茶盏立刻叮铃哐啷碎了一地。 地上已经有了不少碎片,都是先前萧秋晚发脾气时砸的,跪着的那人也不怕痛, 挪动双腿蹭到萧大小姐脚下,一个劲磕头求饶。 “大小姐, 我发誓, 我一定会在族长找到萧凝小姐前解决她,请您放心!” 萧秋晚并不相信,抬脚就把他踢开, 冷声道:“你发誓有什么用?要真有用,那小贱人根本活不到今天!现在好了,不仅父亲知道了, 连云琅哥哥也知道了。” 提起贺云琅, 萧秋晚就恨不得手撕了萧凝那个贱人。 她就想不明白了,萧凝样貌、天赋、身份处处不如她, 为什么云琅哥哥偏偏对她另眼相待?甚至还动了不止一次要娶这丑丫头回家的心思。那可是贺家!整个蓬莱洲唯一能压萧家半分的贺家! 萧凝那小贱人何德何能被贺云琅青睐?一定是跟她那个下贱的娘一样给男人下了蛊了! 厌恶地看了眼没用的手下,萧秋晚忍着怒火摆摆手:“把他带下去。” 话一出,立刻就有侍女擒住了不停挣扎的男人,手中长针往天灵盖一刺,人就失去了知觉,像条死狗般被拖出门外。 萧秋晚住处的山脚下有一处蛇窋,是她闲来无事养着玩的,偶尔有仆役或是手下惹了她不高兴,便统统充作了毒蛇的口粮。 侍女带着人刚出门,正好遇到外院的人前来汇报,她一时好奇走得慢了几步,一个意外的消息立刻顺着风传了过来。 “贺公子派出去的人据说已经找到了萧凝小姐。” “什么!” 看来又有人要倒霉了。侍女心想。 . 师雨萱趴在窗边,小心翼翼地探头向外张望。这是一艘非常气派华丽的帆船,不仅大,而且通身写满了“我很贵”三个字。 船体虽然看上去是木头,但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并不是,而是一种似玉非玉的材质,轻轻敲击还有金属般的清脆感。船壁上绘满了若隐若现的精美纹路,实则暗藏阵法,就算是没受伤的时候,她全力一击恐怕也很难在上面留下痕迹。 ——如果不是它正飞在天上的话,乘坐这样一艘船也许是不错的体验。 师雨萱微微一叹,抵着窗口那层结界继续向外打量:船头的风帆上高悬着贺家的旗帜,前方的甲板上身着不同宗门服饰的修士来来往往,偶尔还有修士御剑而至,看起来热闹非凡。 与其说这是作为代步用的飞行法器,师雨萱觉得它更像一座会移动的小型城市。 而她明明应该在去往道门的路上,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艘船上,那就说来话长了。 两天前,赵建安率领着一众难民正要继续前往道门时,忽然遇到了一支贺家的剑修队伍。赵建安修行多年,是个老油子,知道世家大族的人不好惹,也无意产生冲突,便准备带领众人绕路。 哪知对方一言不合就打了上来,待杀了赵建安几人后,为首的剑修趾高气昂地宣布他们这群难民有幸被贺家看上,不必再去什么道门了。 不明真相者还当这是什么好事,欢天喜地上了船之后才发现,贺家近来矿上死了不少奴隶,他们这群人就是用来填这些奴隶的缺口,过几日就会被送去挖灵矿。 本以为拖家带口远走他乡能奔往一个好去处,哪知才离虎口又入狼窝。有人不死心想跑,然而没跑几步就被从天而来的一剑劈成了两半。如此威胁之下,再没有人敢说话。 事发时,师雨萱还没来得及脱离队伍,于是稀里糊涂跟着上了贼船。 那贺家的修士里有一个老□□,炼的又是邪门的功法,平日最爱拿年轻女子练功。师雨萱相貌生得出众,虽然混在人群中做了遮掩,但还是被他一眼挑了出来。 原本她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幸运的是,这船上的一名管事看清了她的脸后立刻阻止了那老头,半是客气半是胁迫地把她请到了二楼客舱,说让她在此等候,贺家的船队会把她完好送归萧家。 师雨萱记得很清楚,那管事看着她时叫的是萧凝的名字。 她无意和这具身体原来的身份扯上关系,到头来却还是因为这身份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阴差阳错承了萧凝的一份情。 可萧凝不是蓬莱萧家的人吗?跟贺家又有什么关系? 师雨萱沉吟着回到桌前。 贺家…… 贺…… 贺云琅? 敲击桌子的手猛地一顿,师雨萱表情古怪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隐约抓到了一丝灵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会突然跳出来“贺云琅”三个字,但她一定曾经在哪里见到过。是那本《九洲风物》还是《行走修仙界的一百条常识》?或者是萧家的那本家族史? 师雨萱从储物手镯里翻了翻,终于找到了这几本书。多亏了早期的贫穷,乍富之后依然保留着囤积物资的习惯,不然这几本杂书早不知扔哪去了。 “啊……找到了!” 翻到记载姻亲关系那一页,师雨萱总算看见了贺家的名字。 “……萧氏清月嫁于贺家第二十八代家主为妻,育有长子,名云琅。” 第52章 正要再往下看,房门忽然被人敲响。师雨萱一顿,动作飞快地收起铺了一桌子的书一股脑塞进储物手镯里,调整好姿势,斜向窗户而坐。 “进来。” 贺家的侍女低着头,端着一盘灵果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师雨萱用余光瞄着门口的方向,却见外面守卫的两个贺家修士仍在。逃跑无望,她叹了口气,注意力落在侍女送进来的东西上。 “这是什么?” “管事大人说,长途劳顿,怕萧小姐烦闷,特叫花奴送些灵果来。” 原来这小丫鬟叫花奴。 师雨萱打量了几眼,发现不是昨日熟悉的面孔。昨天那个是叫什么月奴来着? “今天怎么换你来了?”她信口一问,指指桌子道,“东西就放那吧。”微微一顿,又示意花奴坐下。 “花奴是吧?我在这里待得实在无趣,不如你陪我说说话?” 侍女却不敢坐,问急了,双膝一曲跪在地上冲师雨萱求饶道:“萧小姐饶命,主仆有别,花奴不敢僭越!昨日月奴得了小姐的赏,管事大人知道后大怒,斥其不守规矩,已经把她丢到舱底了……” 师雨萱愣住。 昨天她心情不好,不想吃侍女送来的东西,就随手送给了对方,没想到竟然会害她受罚。 这贺家……好像毛病还挺多。 她忍着心底不舒服的那股感觉,摆摆手示意花奴起来。 “那你站着总行了吧?” 侍女这才乖顺地起身。 “萧小姐想问什么?” 师雨萱本想打听一下贺家的情况,仔细思索之后便觉得不妥。萧凝虽然是萧家庶女,但对贺家必然是了解的,她演技实在不到家,不着痕迹的套话是个高难度技术活,她肯定做不来。 因此话到嘴边,她换了另一个问题:“舱底,我是说,那天和我一起上来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那个当了她几天的便宜哥哥谭岳在上船后就和其他人一起被押去了舱底,从此再无音讯,也不知生死如何。多少承过他的情,哪怕眼下自己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师雨萱依旧忍不住替他担忧。 侍女不知她用意,如实答道:“管事大人说这批人安生着呢,头两天还有几个硬茬子,被守卫杀鸡儆猴了,现下都乖乖地在干活,等调教好便可送到矿场了。” 师雨萱心下紧张:“死了哪几个人?” “死了两个老头,还有个中年汉子,疯疯癫癫的,一直说要去寻他的儿子,触了管事大人的霉头,一剑就削去了他的脑袋。” 那就不是谭岳了。 师雨萱稍稍舒了口气,然而想到死去的那几个难民,又有些怅然。她混在队伍里的那几天对这些人的身份都有了大概的了解,个个都是生活不易的可怜人,拖家带口离开故乡也是为了逃难,谁知最后竟然落得这般下场…… 她咽下了一声轻叹,正要继续打探谭岳的情况,忽然听见外面闹哄哄的。 房门半掩,向外望去,走廊上几个贺家的修士面带焦虑之色匆匆走过,手中灵剑皆已出鞘。几乎是同时,飞行中的大船猛地一震,从船体上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嗡—— 博古架上的花瓶摔落在地,桌椅齐齐挪了位置。 师雨萱幸有准备,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立刻就稳住了身形,将踉跄摔倒的小侍女扶起,这才走向门口,想问问守卫到底发生了什么。拉开门,原先如石像般伫立在门口动也不动的守卫却已没了踪影。 “到底怎么了?”她挠了挠头。 要这艘船在海里航行,那还能考虑是不是触礁了,可你在天上飞,总不见得是撞山上去了吧?还是说这是一起没有因为缺少交通管制而发生的交通事故? 果然跟苏曳提的建议是对的,空中飞行法规还是得早点出台才对…… 乱七八糟的念头纷至沓来,想到苏曳,师雨萱闭了闭眼,按捺下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门口没有守卫了,那她就不应该放过这个机会。贺家大船越乱越好,这样她才能趁乱离开。 举步欲走,身后忽然冒出来一句呢喃:“船停了。” 师雨萱一顿,猛地回过身,只见小侍女扒着窗吓傻了般喃喃道:“有人……” “拦下了山海船……” 第40章 不说不知道, 听侍女一说,师雨萱才发现脚下的船的确是停了 这艘庞然巨物般的大船稳稳地滞空,窗外还能看到丝缕白色的烟雾, 那是并未结成团的云,说明船的位置离地很高。 然而,它确实停住了,远处的山峰还是之前的模样, 如果它没停,只需片刻就能把这些山甩在身后。 可什么人能把这样一艘巨船停住? 她研究过这艘船, 以她目前受伤情况下发挥出的实力连破坏船体都很困难。“山海”之名并非仅仅指其庞然,更指其如山川海岳般不可撼动。 化神期?绝不可能。 合体期?恐怕也难。 那么是渡劫期或者大乘期? 回想起那声令船体震动的闷响以及小侍女的惊骇之色,师雨萱冒出了一个莫名的念头—— 如果是比大乘期还要厉害呢? 那会是什么人? 几乎是念头刚刚浮现的一瞬间,她就冲出了房间向着甲板跑去。身后失魂落魄的小侍女看着她的背影以及逐渐合拢的房门,张了张嘴,紧跟着追了上去。 “萧小姐!” . 山海船前。 一名身着朴素道袍的青年双目微阖, 一手执剑,另一只手却向前平伸, 五指张开, 仿佛抵住了什么东西一般,也不见指尖如何施加力量,却牢牢逼得山海船无法再向前进一步。 他面容精致秀美, 气质温润出尘,头顶道冠戴得规规矩矩,分毫不差, 一看便知是修仙名门出身的子弟。然而脸色却显得有些苍白, 轻拧的眉峰也昭示了他并非如看起来那般轻松写意。 正是道门道子林清晏。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队同样打扮的道门弟子,手持拂尘, 背负长剑,肃容而立。 “师弟,这毕竟是贺家的船,我们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离林清晏最近的道门弟子看了眼不断有修士聚集的甲板,忧心忡忡地说道,“你上次对战那魔……那人,伤势还未痊愈,贺家的山海船上通常都有合体期以上修为的长老,若是对上……” 话音未落,只听山海船中传来一声怒喝。 “何人敢拦我贺家山海船!” 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甲板上诸人尚未反应过来,从船中飞出的白发老者便挥动长剑斩向了林清晏。 “叮。”白莹莹的骨剑拦下了这势如千钧的一击。 老者在空中止步,诧异地盯着林清晏,口中“咦”了一声,俄顷认出了他的身份,眸中闪过一抹思虑,但旋即冷哼道:“老夫当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挑衅贺家。原来是道子。不知道门对贺家,有何指教啊?” 道子缓缓睁眼,收回剑对着白发老者拱手道:“见过贺袁老前辈。指教谈不上,不过此番拦路的确事出有因,还望前辈见谅。” “哦?”老者语调微扬,“所为何事?” 说话间,贺家的修士也追了上来,两方人马对峙在山海船上方,肆虐的灵气压得船上修为低的人东倒西歪,那些上船来交易的修士有的虽然不受影响,却也没有插手,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心思活络的则在想道门为何会与贺家对上,二者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没听说有什么矛盾。 道子低头扫了一眼大船,语气平静道:“听闻贺家前些天在我道门地界上抓了不少难民,这些人既投奔道门而来,便受道门庇荫。” “都说道子心怀苍生,如今一见倒是不假。可那些人不过是些低贱的凡人,何必劳动道子大驾。” 贺袁捋着白须冷笑:“道子确实心善,可我贺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老头心中恼怒,不过是抓些凡人去奴役,这种事哪个世家做得少了?底下人动手的时候他向来是不过问的,凡人命贱,没人会为他们出头,哪料到这道门会跳出来。 道子微叹:“前辈的意思是,不肯放了?” “这些凡人能去贺家灵矿对他们而言也是个好去处,若是走运,也许还能有些不一样的际遇。道子为了区区凡人拦我贺家山海船,此事若是传出去,又将我贺家名声置于何地?” . 上空的针锋相对传到甲板上,师雨萱扶着围栏面色不显,心中有些复杂。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哪怕知道正好遇到苏曳的可能性很小,但女孩子心中谁没有一个心上人踩着七彩祥云来救自己的梦想呢。 谁知来的不仅不是心上人,还是心上人的仇敌之一。 师雨萱揉了揉额头,感觉自己的眉毛都快拧成死结了。 是真的头疼。 不过,事情好像和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第53章 林清晏她见过,那次他和大罗教传人风不渡一起围攻苏曳,满口为了天下苍生,却要别人为此牺牲,还差点害得她和苏曳葬身秘境,这也导致了她对这人没有一点好印象,下意识就归类成虚伪的正道人士,可这会儿看着却不像是记忆中的样子。 是作秀吗? 应该不是,连她都能察觉到他身上有伤,气势比起贺家的那个白发老头要弱了一截,万一打起来,他不会不知道后果。 那么就是真心的了。也许,他真的是个为了天下苍生着想的人? 师雨萱沉沉叹气。 可惜了,她已经加入了自家男朋友的阵营,不然拜托一下道子,没准人家走的时候还能顺手捎上她。 身后脚步声响起,侍女顶着灵力对冲产生的罡风艰难地跑过来,劝她:“萧小姐,快回房吧,这里不安全……” 师雨萱恍若未闻,扭头望天。 回什么回,她还想看林清晏怎么收场呢,要是能把谭岳他们带出去就好了。如果时机合适,她也可以趁乱逃走。一切希望系在林清晏身上,她都恨不得给他摇旗呐喊。 半空中,道子挽了个剑花。 “贺长老若执意如此,晚辈也只好得罪了。” ——打!快打! 师雨萱暗暗地握了握拳。 然而她期待的画面注定是无法实现了,就在林清晏即将动手的刹那,远处天际突然飞来几道流光,眨便落在了对峙的双方中间,一道慵懒柔和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 “有事不妨坐下来好好商量,何必动手伤了和气。” 随着说话的声音,一只白玉似的手掀起了帘子。身着素白华服的年轻男子弯腰从轿中走出,对着一脸冷淡的道子笑了笑。他很年轻,长相秀美,带了三分慵懒和一丝风流,一笑犹如春风拂面。 “久仰了,道子师兄。”他揖了一礼。 “你是……贺云琅?” 相比道子的疏离,贺云琅笑得温和许多:“正是在下。来的路上我已听说了事情的缘由,其实道子师兄大可不必动此干戈。道门与贺家结交多年,我们贺家并非不讲道理,既然师兄要人,我们委实没有不放之理,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道:“底下的人不懂规矩在道门地界抓了一批人,可其他的人却是已经入了我贺家的奴籍,也与道门毫无干系……” 道子听懂了。 道门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贺家公子答应让他带走在道门地界抓走的那批人,但其他的人他管不了,如果他继续坚持,只会让双方都下不了台。 而硬碰硬的后果…… 道子看着贺家结成队列的贺家修士,再看看脚下看似没有任何变化的大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可以。” . 一场风波就此消解,贺云琅噙着微笑邀请道子上船:“师兄远道而来,不如上船歇息片刻,那么些人清点下来也需要时间。” 道子随他落在了甲板上,却径自站在外围,并不入内。 贺云琅也不介意,遣人搬了桌椅过来,又唤人备好茶水,最后向在场受惊的修士赔了礼,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船上已然恢复了原先热闹的景象。 师雨萱早在他们收手落下的时候就猜到双方打不起来了,但她没死心,依旧盯着林清晏和贺云琅的方向,直到周围的修士从身边陆续走过,矗立在原地的她变得显眼起来才不甘地咬了咬唇准备离开。 这一动,正好将贺云琅的视线引了过来。 第一眼是惊艳,然后是疑惑,打量,深思,最后敛去所有波动,只余下温柔似水。若不是师雨萱正好与他四目相对,清楚地观察到了他的眼神变化,恐怕也会以为这一切只是自己眼花。 就这么一眼,她可以笃定,贺云琅这人对萧凝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问题在于现在她就是大家眼中的“萧凝”…… 想到这里,师雨萱顿时一凛,迅速错开眼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转身往回走。背后,贺云琅伸出的指尖悬在原处,末了,轻笑一声,收回手,向着被他的笑声惹来注视的道子弯了弯嘴角:“见到熟人,喜不自胜,是在下失礼了。” 道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一个苗条纤细的身影,倒是侧脸轮廓有一丝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按下思索,他轻轻摇了摇头。 “无事。” 又看向贺家修士从后船领出来的难民们,抬手一挥,一枚剑刃旋转着飞出船外,迎风便涨,瞬息之间化为了百丈扁舟。 道子:“既然人已经带来,那我等也不便多留了。” 贺云琅挑了挑眉,正要开口,难民群里忽然闹了起来。定睛看去,原来是有个不长眼的凡人冲撞了师雨萱,此时正被她揪住了手腕。 “你……”谭岳张了张嘴,才说了一个字就听见脑海里突兀地响起一道声音。 【别说话。】 谭岳瞪大了眼,这就是传说中的传音入密? 他来不及去想为什么师雨萱会修士才会的法术,听到声音的刹那便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这个便宜妹妹既然没有和他们一起被关押到舱底,她的身份一定不一般。既然此刻她装作不认识他,那么他也应该配合。 “你走路不长眼吗?”少女咄咄逼人地呵斥道,谁也不知道她暗中利用传音对谭岳说的又是另一番话。 【等会儿道门的人会带你们离开,我想拜托你帮我一个忙。】 谭岳不傻,默默地听着师雨萱的请求,也不问为什么,更没有拒绝,默契地哆嗦着回答:“小人不是有意的,仙子、仙子大人有大量……” 【我目前被困在这艘船上,暂时无法离开,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替我联系一个叫苏曳的人……】 “哼,算你走运,这次就先饶了你!”交代完注意事项,趁着甩开谭岳的间隙,师雨萱趁机把法器塞进了他手里。谭岳踉跄两步,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手中鸡蛋大小的圆形法器小巧隐蔽,他不动声色地藏进袖中,抚着胸口咳了两声,谦卑地感激道:“谢谢仙子!谢谢仙子!” 身后几道打量的视线如芒刺背,师雨萱只当不知,轻哼一声,甩袖往客舱走。 她一走,短暂的风波也立刻得到了平息,道门弟子围拢过来,指挥难民一个一个登上道门的巨剑。 道子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目光落在谭岳身上时微微一顿,旋即移开往边上看去。 “人都齐了?” “齐了,就只有这些是道门的。” 道子略微颔首:“我们走。” 巨剑升空,贺云琅率领贺家修士笑脸相送。谭岳混在人群中,扭头回望,脑海里仿佛又响起了师雨萱的声音。 苏曳。 他念叨着这个名字,忍不住疑惑:“那是谁?” 第41章 师雨萱像阵风一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屋里还维持着方才的狼藉,显然没有人在她离开之前进出过。 她关上门,坐到桌边猛地灌了两口茶水, 扑通扑通的心跳这才慢慢平缓下来。 好久没有这种刺激的感觉了,上一次仿佛还是在大学,她帮舍友作弊,冒充巡考老师大摇大摆地走进隔壁考场, 不紧不慢地翻看了几个学生的试卷,临走时, 校长正好带着一群主任风风火火走从门前经过,和她对了一眼,微笑致意,吓得她心脏差点飞出嗓子眼。 回想起那时的记忆,遥远得仿佛已经隔了一个世纪。 师雨萱摇了摇头,将无关紧要的念头压了下去, 转而担忧起好不容易虎口脱险的谭岳。 给谭岳的法器是她被困在船上的这两日才琢磨出来的,那次苏曳醉酒, 半夜里心魔带她飞越了大半个春来城, 末了送了她二十多件法器,虽然其中绝大多数在她出事前被送去保修了,但她身上恰好还留了几件备用。 只不过留下的法器她大多不懂用法也不会控制, 趁着这几天四周无人,她捣鼓了好一阵,才勉强研究出点窍门来, 又赶上道门来要人, 简直可以说是天赐良机,因此借故把法器传递给了谭岳。 可谭岳与她非亲非故, 会不会帮她,那法器有没有效用,又是难说。 师雨萱沉沉地叹了口气。 自从穿越以来,她就像个七老八十的小老太太,每日一叹,这半年叹的气比过去二十多年加起来还要多。 “笃笃。”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师雨萱扭过头去,只见那个在甲板上见过,疑似和原身不清不楚的贺云琅笑意盈盈地推开了门。 毫无由来的,对上那如沐春风的微笑时,师雨萱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贺公子……”她叫了一声,然后就叫贺云琅露出了微微失望的神情。 “凝儿以前都唤我云琅哥哥,一段时间不见,却是分生了。” 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你谁啊,我和你很熟吗。师雨萱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忍着恶心,挤出一个娇羞的笑容。 第54章 “云……咳咳,云琅……呃……”对不起,实在叫不出口。 师雨萱四十五度斜向上望天,用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语气尽量淡然地说:“不好意思,我失忆了,以前的事也一概不记得了。” 没想到都穿越快半年了,还有机会用上这种穿越惯用套路。 师雨萱也不知道该赞美前人的经验智慧,还是诅咒穿越之神没有给她开个金手指,所幸这个贺云琅倒也配合,不管心里信不信,面上是流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忧虑。 “我来时也听人说了,却没想到竟有这般严重。”他伸出手想摸师雨萱的头,还没碰到一根头发丝,师雨萱就下意识退了一步,让那只手尴尬地停留在空中。 “凝儿不必担忧,等回到萧家,集我们两家之力,定然能治好你这失忆之症。”贺云琅神情自若地放下手,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脸上,温柔似水地注视着师雨萱,“即便你真的想不起来也不要紧,我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也不会因此而消失。” “……” 师雨萱掏了掏耳朵:“你刚才说什么?我……们?” 她指了指自己,又点向贺云琅,来回比划了一阵,心底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贺云琅轻笑道:“凝儿怕是忘了,你这次外出历练之前,我曾和你说过,等你回来便向萧家家主求娶你过门,可惜事出突然,你一时没了音讯,幸好如今平安无事,我也算放心了。” 不对。 师雨萱仿佛听见自己心底冒出来一个声音在否定贺云琅的话。 这人说话三分真七分假,看似温柔实则虚伪,她不会忘记先前在外面时,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那是算计和估量的眼神,和苏曳看着她时完全不一样。 而且,当时她在储物袋里找到的那封提醒原主有危险的信件里,还提过几句萧秋晚嫉恨原主的原因,怎么看都像是原主被人拿来挡了枪。 最最重要的一点,当贺云琅靠近时,她的身体居然下意识地产生了抗拒情绪,这是身体留下的本能反应,从这一点来说,原来的萧凝和贺云琅也不可能有什么关系。 但师雨萱想不明白,她身上,或者说原来的萧凝身上,有什么值得被人算计的呢? 她一陷入思考就沉默了下来了,直到贺云琅喊了几声才回过神。 “哦,抱歉,可能是因为刚才的事有点受了惊。”师雨萱随口找了个理由提出要休息,借机送走了贺云琅。 房门当着贺云琅的面无情地合上,等贺云琅走出船舱,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得干干净净。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问话声中,面无表情的贺家修士蓦地带着一个妇人出现在贺云琅身后。 “禀少主,这女人自称认识萧家小姐,有要事要向少主禀告。” 贺云琅“哦”了一声,脸上无喜无怒:“说吧。” 那女人缓缓抬起脸,露出一张被一道剑痕贯穿的脸。若不是伤痕太过可怖,论相貌也能称得上一句美艳。 如果师雨萱在这里,一定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她穿越之后第一个结下死仇的仇人——凌霄宫的玉秀真人。 这女人心肠不怎么样,苟命的本事倒不小。几次三番死里逃生,眼下更是登上了贺家的山海船。道门来要人之际,她也在甲板之上,只是当时离得远,没能找到机会说话,而现在她终于找到了机会。 玉秀真人咬了咬牙,压抑着恨意伏下身恭恭敬敬道:“在下凌霄宫玉秀,数月前曾见过贺公子所说的那人……” . “你叫什么名字?” 巨剑落地,还处在茫然状态的难民三三两两被道门中人带去安顿,谭岳原本也漫无目的地跟着他们走,不成想却被领头的那位仙人叫了过去。 他忐忑不安地攥着拳,目光落在身前的草地上,还算平静地回答道:“回仙人的话,小人叫谭岳。” 道子微微颔首,从巨剑上轻巧地落了下来,站在谭岳面前。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留下么?” 谭岳想了想,摇摇头:“不知。” 回答很坦然,有一些紧张,却并非惶恐。 道子留意着他的神色,忽然话题一转,问道:“你认识在贺家山海船上撞到的那位姑娘?” 谭岳闻言,悚然一惊,不等他解释,道子又问:“她给了你什么东西?” 语气笃定,没有一丝犹疑。 他居然知道! 谭岳震惊得说不出话,但回过神来却是不可抑制的恐慌。 “不不不,没有……我不知道……” 师雨萱那么小心翼翼地拜托他,说明此事非同小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瞒过眼前这个年轻人,但他绝不能承认,不然说不定会害了她。 “你不必担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道子语气温和道,“我不过是想知道,你若和那位姑娘相识,为何她不与你一起离开,反而要遮遮掩掩地把某样东西给你?” 他修为强大,修习的又是道门至高秘法,五感远胜同境界的修行者,因此师雨萱悄悄用秘法传音之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一丝波动,观察之下正巧发现了他们二人的小动作。 他并不知晓师雨萱身份,会找上谭岳也仅是出于谨慎,然而谭岳此时却陷入了天人交战。 师雨萱被困山海船上,即便不知道缘由,也能感觉到此刻她处境并不妙,如果道门的仙人能够将她救出来那再好不过。可她当时只向自己求援,是不是也意味着这件事不宜宣扬? 道子静静地等着他,也不催促,只说道:“你如今在我地界上,我需要确认你们二人的行为不会有损道门,若是与道门无关,自然会放你离去。” 说完,过了许久,终于见谭岳下定决心一般,伸手摸入怀中,掏出了一盏小小的琉璃灯。 底座是圆的,灯罩也是圆的,合在一块像是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球。 有些古怪。 饶是林清晏出身道门也没见过这样的法器,正托于手中仔细观察,忽然从谭岳口中听见了一个耳熟至极的名字。 “苏曳?”他跟着重复了一遍,顿时眉头紧锁,“你确定她说的是这个名字?” 谭岳偷偷地觑着他的脸色,心里不由忐忑。 也许他应该否认到底的,可显然他瞒不过去,再说师雨萱没道理会得罪道门中人吧? 谭岳背手在身后攥紧了拳头,手心已经沁出了汗,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这个名字可是有什么问题?” 道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看见那个女人时有一种熟悉之感了,原来确实有过一面之缘。 苏曳。 仙帝…… 他的女人怎么会跑到贺家的山海船上去? 道子把玩着琉璃灯,半晌,沉吟道:“那位姑娘没再说些别的了?” “没了,只让我用她教的方法联络一个叫苏曳的人,告诉他她在哪里。”谭岳老老实实地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琉璃灯。 圆球似的灯在道子指尖旋转,他面露为难,又怕冒犯,恭恭敬敬地请示道:“仙人若是没有其他要问的,可否把东西还我?” 道子没有回应。 能够联络苏曳的法器现在就在他手上,如果拿来设局,是不是有机会引他过来呢? 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了一圈又一圈,然而看见面前这张年轻忐忑的面孔,再看见四周还没来得及走远的难民们,他轻轻地纾了一口气,将这想法压到了心底。 算了。 眼下这局面,已非一人之力可以挽救。 “你是前辈,我们都解决不了的事,也许只有你可以做到吧……” 谭岳听见这位道门仙人低语了一句,却没听清说了什么,正要再问,却见他把法器抛了回来,赶紧手忙脚乱地接住。 “行了,我看过了,没什么事。” 谭岳将琉璃灯重新塞进怀里,试探性地问道:“既然如此,那小人便不打扰上仙了。” 说完,转身,迈步,才走出三尺远,道子又叫住了他。 “等等。” 在谭岳狐疑的目光中,他指了指他怀中的琉璃灯,面容平静道:“你就在这里联络那个叫苏曳的人吧,我为你护法。” 第42章 道子发话, 谭岳心中虽有迟疑,却不敢不从,当下小心翼翼地依照师雨萱教他的方法点燃了琉璃灯。 谭岳不懂修行, 却也觉得这法器实在是神奇。揭下灯罩的那一刻,无数的灵力便开始疯狂地自主汇入灯芯。足足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看见一缕豆大的无形火苗无风自燃,徐徐升腾而起, 在风中摇摇晃晃。 当他把师雨萱给他的那滴精血滴落其中时,更是只听“嗤”的一声, 如烈火浇油,火苗噌然窜起丈许高,模模糊糊组成了一个人影。 谭岳吓了一跳,手一松,琉璃灯却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坠落,反而漂浮在空中。他回头看了眼道子, 又看看还在吞吐火焰的琉璃灯,正要硬着头皮上去拿回来, 一道悚然的剑意猛地从火焰中冲出, 自上而下将火幕劈成了两半。 第55章 “小心!” 道子眼皮微跳,几乎同时出手,扣住他的肩膀, 长袖甩出,抵消了扑面而来的凛然剑气。 然而还不等道子开口,下一剑已经接踵而至, 对准了他的面门, 锋利的剑尖再进一寸,顷刻间就能将这位道门骄子毙命于此。 比剑气更冰冷的, 是苏曳的声音。 “我记得你,你是道门的人?” 这法器居然直接召唤来了苏曳!道子心中剧震,面上却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松开抓着谭岳的手,顶着锋锐刺骨的剑意,不紧不慢地行了一礼。 “道门林清晏,见过苏前辈。” 苏曳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随后落在面色苍白得随时要晕过去的谭岳身上,接着环顾四周,发现并不存在自己预想的埋伏之后,不由得皱起了眉。 不是陷阱? 他想着,漠然地收回视线,手中长剑依然对准了道子没有丝毫挪动。 “这法器为什么在你们手里?” 他送给师雨萱的法器落到他人手中无疑代表了最坏的两种情况,一是她受制于人不得不交出随身的物品,第二种则说明她有可能已经…… 想到这里,苏曳眼神一凝,周身杀气四溢。 谭岳只是凡人,根本受不了这个等级的灵力冲击,浑身骨头都被挤压得嘎嘎作响,要不是道子站在身前替他挡掉了大部分压力,他连睁着眼的机会都没有。 饶是如此,他还是艰难地张了张口:“等……等一下,是师姑娘……” 压力骤然一轻。 不论是道子还是谭岳,几乎都在瞬间齐齐地心底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苏曳的目光更为冷然了,就像一把收归鞘中的剑,虽然暂且蛰伏,周身剑意却凝而不散,直冲云霄,凛然彻骨。 注意到苏曳的模样,道子又在心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发现,这位以为无坚不摧、无可战胜的前辈似乎有了弱点。 可隐隐的,他又觉得这并非坏事,再锋锐凶猛的剑也需要剑鞘。一柄绝世凶剑有了剑鞘,或许也不错? 念头一转即逝,只见苏曳看似徐徐地伸手一抓,身后的谭岳已然落入了他手中。 谭岳苦笑了一下,嘴角却勉强得牵不起来。苏曳境界太过高深,本就不是凡人可以直面的,哪怕他已经近乎收敛了所有气息,但仅泄露出一丝也足以叫他难受。 “你有什么话要说?” “这法器是师姑娘托付给我,让我帮她……”听着苏曳冰冷漠然的声音,谭岳定了定神,将事情的原委以及与师雨萱的相遇过程缓缓道来。苏曳起初还是面无表情地倾听,到后来,漆黑沉静的双眸都染上了一层绯色:“贺家?” 道子眉头微皱,一脚踏出,打断了苏曳升腾而起的杀气。苏曳抬头看他一眼,倒是没有说什么,垂着眸又对谭岳说:“你这份人情我记下了,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开口。” 谭岳虽然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却也听出了这句话的分量,然而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拒绝的话便脱口而出:“举手之劳,不必在意,何况师姑娘也照顾我颇多,眼下当务之急是助师姑娘脱困,我观贺家之人皆非善与之辈,师姑娘留在船上越久恐怕越会生出变故。” 他说得真心实意,也不无道理,苏曳听他说完,淡淡地应了一声,丢给他一枚玉简,声音再传来时人已远在百丈之外。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东西留着吧,我的话依然算数。” 谭岳犹如捧着块烫手山芋,紧张不安地望向道子,“上仙,我这……”却见道子同样身形一晃,紧追苏曳而去,风中传来他清淡如烟的话语,“你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去即回,玉简听他的留着便是。” 谭岳踌躇了片刻,将玉简收拢起来,眺望着苏曳与道子离去的方向,眉头微微蹙起。他总觉得这两位上仙之间,不是那么和谐,隐隐有股针锋相对的火药味。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道子还未追至近前,就见虚空中一道剑光破空劈来。他身形一顿,面色白了一分,脸上却不见表情变化,平静地挥剑斩断了剑光。 光芒散去,苏曳冷漠的脸孔出现在他面前。 “你要拦路?” “只是想和前辈聊几句。” “没空,滚开。” 意料之中的回答。 但道子却鲜有地露出了强硬的姿态,站在苏曳身前寸步不让,朝着他长揖一礼道:“这一礼是为上回与风不渡围攻前辈之事聊表歉意。” 苏曳冷冷地打断他:“我若要杀你,待杀了你再赔礼道歉,就可当作无事发生了么?道门之人,莫非都是这么天真?” 他语气带着嘲讽与杀意,道子却恍若未闻,自顾自道:“其实这一次我原本想过以前辈的法器为饵,设下埋伏引前辈自投罗网。尽管前辈修为通天,但若是不设防备,我等布置周全,恐怕也很难脱身。” “哦?”苏曳扯了扯嘴角,似乎闪过一丝嘲讽的笑。 “但是后来我放弃了。”道子直视着他的眼眸,又是长长地揖了一礼,“我只想请前辈,救救这天下苍生。” 苏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两人矗立在云端之上,飘渺的云气从两人脚下徐徐飘过,却有一霎那仿佛凝固般彻底静止,直到苏曳开口,一切才重新恢复了流动。 “呵。”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似乎在嘲笑这位道门骄子的愚蠢。 道子依然一副沉静的气度,双手递出来自苏曳的白色骨剑,不卑不亢地说:“我听说了前辈正在召集各洲大能,欲共商灵气逸散之事,普天之下,如果说还有能够挽救天地将倾之势之人,那一定非前辈莫属,故此厚颜相求,请前辈救救这天下苍生。” 他一口一个天下苍生,明明是仁善之举,苏曳听在耳中却莫名觉得烦躁。 曾经他似乎也是如此,愿意为了世人而付出,但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他不想这方世界毁灭,只是因为这方世界有她在,而不是为了他人口中的博爱仁慈。 想到师雨萱,已经转黑的眼眸又浮现出一层血色。道子看在心里,眼角忍不住微微一跳。 “苏前辈……”话音未落,下一瞬,冲天的剑意以苏曳为中心向四周爆发开来,压得道子连退数步半跪在地,再抬头时早已不见了苏曳踪影,只有他那句带着余音的话语还在脑海中盘旋。 “她若是有事,便是这方世界破灭又如何。” 拦着苏曳,就是拦着他拯救世人么…… 道子忽然一笑,苦笑过后,又是一声闷咳,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了下来。他抬手拭去血痕,望着苏曳离去的方向微微一叹。 “有了鞘的剑,似乎也更加可怕了。” 然而停顿不过一瞬,他不等气息平稳便又追了上去:“前辈,在下还有一事……” . 谭岳惴惴不安地在原地等了很久。道子让他不要走动,他便真的不敢挪移半步,只是站得累了,乍然受惊后猛地放松下来,实在乏力得紧,便盘腿坐到了地上。 等到天色暮沉,一丝倦意浮上心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时,谭岳才终于盼见道子踏着月色从天际归来。 他比离开时狼狈了不少,戴得规规矩矩的道冠变得歪歪斜斜,发丝凌乱散落,身上沾染着血迹,像是受了重伤,而且那把颇为惹眼的白骨剑也不见了。 谭岳忙不迭站起来。 “仙……” 道子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必招呼,自己则敛了气力,径自跌坐在地,默默地恢复伤势。 苏曳留下的剑气从他体内倾泻而出,被他转入身下这片土地代为承受,一时之间只听土壤翻涌,冒出一阵噗噗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谭岳才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息,紧接着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睁了开来,淡淡地向他投来一瞥。 “多谢阁下为我护法。” 谭岳并未注意到他称呼上的变化,只摸了摸头有些尴尬地说:“仙人言重了,我并未做什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好奇,“仙人这是怎么了?” 道子轻轻一叹,望着星空,也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轻声道:“失礼在先,又有所求,前辈已经是留情了。” 谭岳不太明白,这中间的故事多少有些复杂,他也知道自己不该深究,听他提到苏曳,便迅速转换了话题。 “仙人,方才那位……”他斟酌着用词,“那位上仙,真的能救师姑娘吗?” 他仍然十分担忧师雨萱的安危。 “能的。” 道子看向他,微微一笑,语气里似乎有了一份笃定:“只要他想救,那就一定能救。” 谭岳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但他无意深究,只一贯地默念了一句:希望师姑娘没事。 第43章 开始下雪了。 起先只是天空散落下零星的几片雪花, 然而随着山海船逐渐接近那一片巍峨的雪山,慢慢的,雪越下愈大, 大有雪海茫茫之势。 第56章 偌大的山海船,一头扎进这雪海中,连个影儿都留不下。 师雨萱起初还趴在窗边默数着远方的山头,试图记住这一片地势, 但随着雪越来越大,最终只余下白茫茫一片光景, 便只能无奈地放弃了。 她知道,等过了这片雪山,就进入萧家的地界了。 表面上她还是萧凝,一旦顶着萧家人的身份进了萧家再想离开,怕是插翅也难飞。 而且冥冥之中她感觉有一些不受控制的事情正在发生,哪怕她这两日没有再见过那个贺云琅, 可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一定在背地里搞事, 甚至她隐约觉得可能还与苏曳有关。 可是这没有道理啊。 贺云琅还当她是萧凝, 并不知道她和苏曳的关系。见过她的人也屈指可数,没那么巧会在这条船上遇见,不可能有露馅的地方…… 师雨萱不安地剥着指甲, 她想不通这种危机感的来源,但苏曳教她修行知识的时候曾经说过,修士的预感往往昭示着未来, 实力越强大, 这种感应就越明显。因此她认定这就是一种潜在的危机预警,但现在它还缺少一点关键的线索。 她的目光在房间中游移不定, 飘飘忽忽转了一圈最终落在房门上,眉头又是一皱。 从谭岳离开至今也有两三日了,如果他真能按自己所说的方法联系到苏曳,那以苏曳的能耐应该早就找到她了。可如今苏曳还没来,是因为没有联系上他,还是苏曳没有来?又或者……是他路上出了事? 师雨萱不愿去想,揉了揉紧锁的眉心,又看向窗外的雪景。 窗外,北风呼啸,成片的雪浪被拍向山海船。这艘庞然大物此刻真如行驶在大海里的一叶扁舟般,随着浪涌不断颠簸飘摇,但好在船体外始终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也始终没有一片雪花能够突破那层看似摇摇欲坠的屏障。 一窗之隔,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却教身处船内的人多多少少安了一点心。 “咕——” 一声微弱的鸟叫蓦地响起。 师雨萱循声望去,只见一抹毛绒绒的鹅黄色费劲地从枕头底下钻了出来,随后像是喝了假酒一样,晃晃悠悠地踩在了枕头上,抖了抖凌乱的毛发,豆大的小眼睛目视着她,冷不丁一振翅膀飞了起来。 ——我变强了! 师雨萱觉得她好像读懂了苏狗蛋的肢体语言。 一瞬间,她莫名多了些许期待。 也许,这只除了吃只会睡,仅仅在初次见面的时候震慑过她的世间独一无二的金翅大鹏,在这次莫名其妙的昏睡之后,真的进化到了另一个高度,没准可以带着她离开山海船,穿过这片雪海,回到春来镇? 念头刚刚闪现,她就眼睁睁看着被她寄予了厚望的苏狗蛋扑棱着翅膀栽了下来,一头倒在桌子上。 师雨萱默默地收回了伸到一半的手。 她感到有些丢人。 不是替苏狗蛋觉得丢人,而是为了刚刚对它抱有期待的自己。究竟为什么她会认为这只傻鸟能够变强呢? 求鸟不如求己。 师雨萱握了握拳,感受着力量恢复后充盈在指尖的感觉。 如果那本《九州风物》记载的没错,那么还有半天时间,这艘船就会飞到雪海的边界,进入蓬莱洲,这将是她最后一次逃跑的机会。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延长。 师雨萱盯着那茫茫雪海看了不知道多久,总算等到了临近那条巍峨山脉的时刻。 她脑海里翻来覆去地回想着关于这块地域的信息,生怕自己忽略了什么关键内容。 这片不着边际的雪海在《九州风物》中被称为十大绝境之首,一旦进入其中,浑身灵力都会受到压制,只能肉身横渡。而且那看着轻飘飘的雪花之中同样隐藏着莫大的杀机,传说上古时期连仙人也在此处折戟过,因此那条山脉也有个名字,就叫葬仙岭。 传说或许有些夸大,但对她这样刚出新手村的修仙菜鸟来说,似乎差别也不大。想要顺利通过这里,靠人力是很难的,连贺家这样的修仙大族都只能借助山海船的力量,所以她只能等到雪海的边界再寻求机会,只有到了这里,她才有机会活下去。 想到这里,师雨萱心下不安,焦虑地站起来踱了两步,正在思考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引起骚乱,就听侍女敲了敲房门,随后端着一个木质托盘走了进来。 一件大红的衣裳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托盘上,仅看衣角的繁复绣纹,都能看出这件衣裳的精致与华丽,不像是普通的常服,倒有点像是嫁衣。 师雨萱愣了愣,抬眼看向侍女。 这侍女眼生得很,态度也有些倨傲,不像之前那几个见了她就低下头,反而直视着她,语气有些轻慢道:“云琅少爷吩咐我来请萧小姐试衣。” “试……什么?” 这衣服怎么看都是结婚穿的嫁衣吧? 师雨萱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这个世界的思路了,好端端的突然让她试嫁衣是什么意思?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嫁人了?不对,这根本就扯不到结婚的事啊! “少爷已经向萧家提亲了,虽然只是聘请萧小姐你为妾,但毕竟贺家地位在那,即使仓促,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像嫁衣这般也需得做些准备。”侍女一脸高贵冷艳地说着,将那嫁衣又往前递了递,“萧小姐,请。” “呃……” 师雨萱眨了眨眼,低头看看火红的嫁衣,又看看冷着一脸俏脸的侍女,脑海里不由地闪过了贺云琅那张脸以及他盯着自己时那种令人不舒服的视线,莫名让她觉得这个侍女说的是真的。贺云琅真的向萧家提亲要娶她了,而且萧家还略过她同意了? 师雨萱直觉这件事处处透露着诡异,可一时又想不到哪里有问题,就觉得很离谱,非常离谱。 她迟迟没有接过嫁衣,那侍女柳眉一拧,语气中透露着不快道:“萧小姐莫不是有什么不满?” 尽管还没有习惯修仙界的尊卑制度,但一个小小的侍女这么盛气凌人还是令人颇为意外。 师雨萱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忽然福至心灵,问道:“你是贺云琅的什么人?” 侍女扬着下巴,趾高气昂地说:“我是少爷房里排行首位的贴身侍女,燕霞。” 原来是未来的姨娘,失敬失敬。 师雨萱心里啧了一声,瞬间将她和文学作品里某些形象挂上了钩。按照设定,这种少爷房里的大丫鬟通常是帮助他们“启蒙”的对象,未来是要收入房中当姨娘的,难怪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下人,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了主子,觉得她是情敌呢。 但一转念,师雨萱又觉得这侍女来的恰是时候。这样一个不至于太高,又不会太低以至于被刁难盘问的身份,似乎很适合搞事啊。 她眼睛顿时亮了亮,看向这骄横失礼的侍女时,嘴角不由自主带上了一丝笑意。 “原来是燕霞姑娘,久仰久仰……”她嘴上客套着,朝着侍女逼近了一步,一手慢慢向嫁衣抓去。侍女被她突然转变的语气惊了一惊,不由心生疑虑,陡然间只见那只抓着嫁衣的手猛地一抖,铺天盖地的红便瞬间湮没了她的视线。 “唔——” 啪。 侍女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一块绿莹莹的板砖就利落地拍在了她的后脑上,身子一歪,整个人立刻软软地倒了下来。 师雨萱托着她的身体轻轻地放倒在床上,看了眼手里的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就说能把苏曳拍倒的砖,打晕个小侍女肯定不在话下。 王行出品,必属精品。 不过,这个侍女居然才筑基期的修为,也太弱了点吧…… 她心里念头纷杂,手上动作却是不慢,麻溜地扒了侍女的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已经完成了这一出偷龙转凤的戏码,看着变了一张脸的侍女和镜子中陌生的自己,她给自己鼓了鼓劲,然后转身走向门口。 其实她心里一点都没底,也根本没有想好计策,只是这个侍女身量和她差不多,她才突然想到了这一招。影视剧和小说里都这么写的,人家随便假扮个身份就能瞒天过海了,她也许,大概,应该,可能,也能行吧…… 怀揣着不安,师雨萱走出了房门。 . 几个呼吸之后,一阵“啪啪啪”的声响响起。 师雨萱握着砖,看着脚下倒了一地的护卫,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她觉得她真傻,真的。她单只知道影视剧是骗人的,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容易识破,明明她只说了一句话啊!而且按理说这个燕霞的地位,不应该和普通护卫没什么交集吗! 预期中的场景应该是她悄悄地溜出来,趁人不备悄悄地跑路,或者悄悄地溜出来,故意制造一点混乱,再趁乱悄悄地跑路。但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现在一切幻想都随风而逝了…… 师雨萱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再去管地方躺了一地的护卫,转身朝着船外冲去。既然暴露了那也没办法,只能强行冲一波了,算算时间,那件法宝应该也该恢复了吧? 第57章 她心里默默计算着,手中板砖舞得虎虎生风,犹如一个女战神。然而突围中的她没有意识到,今天的护卫似乎来得比以往更慢一些,好像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 第44章 师雨萱不敢停顿, 也分不出心神去疑惑为何今日守卫反应如此不及时,只埋头往出口的方向一路猛冲。 苏狗蛋扑棱着小翅膀冲在她跟前,难得发挥了几分神鸟大鹏的天赋, 洞察着四面八方的来兵,一旦发现前方路口有人追来便朝她“啾啾”两声,一人一鸟立刻加速换道。 如此过了数息,倒真没遇见半个追兵, 只是从四方传来的动静告诉师雨萱,来追寻她们的贺家人越来越多了。 又过了片刻, 师雨萱忽然听见身后的某处方位喧哗了起来,似乎又多了一队人马发现了她的失踪,她甚至听见化神期的修士高声吩咐:“把船上的阵法全部开启,万万不可让她跑出去!少爷说了,寻不到人,唯尔等是问!” 那如惊雷般的声音借助灵力远远传开, 犹如投石入湖,溅起层层涟漪, 波纹一圈圈扩大, 传入师雨萱耳中,她脸色微变,骂了一句脏话。 这山海船材质特殊, 不仅可以隔绝从外而来的探查,连船内都是如此。师雨萱做过实验,哪怕隔着一层门板都无法感应对方, 神识投出去便犹如石沉大海一般, 这也是她这次行动的一点点底气。是以这修士在此时喊话,分明是故意借助灵力告诉自己别做无畏的挣扎, 是一种威慑! 但偏偏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整艘山海船渐渐出现了一种莫名的气韵,无形之中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师雨萱一开始还不知道那阵法带来的改变是什么,但当她穿过两条长廊准备折回原先的方向时,她发现船上的布局在悄然之间变化了。 这船不负其名,果真有小山那般大小,她也仅仅出过几次房门,印象最深的还是道子带队来截人那一次,她勉强把通向出口的路线记了记。眼下布局一变,她就像被人蒙上了眼睛,只能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偌大的空间里四处乱转。 而且这阵法也颇为怪异,竟然有些像是迷宫,不但如此,师雨萱能感觉到这迷宫把自己圈了起来,并随着贺家人的搜寻在越缩越小,再这样下去,被他们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 该死的! 师雨萱心急如焚,眼看着连金翅大鹏的小眼睛里都开始晕乎乎地转圈了,她终于忍不住招了招手,让苏狗蛋回来落在了肩膀上。 “咕咕咕啾!”苏狗蛋啄了啄她的脸。 “行行行,知道你尽力了。”师雨萱敷衍地点点头,脚下没有丝毫停滞地运转着灵力,身体如同一支疾驰的箭继续冲在曲折不尽的回廊里。 然而不管她怎么腾挪,追兵的脚步声却始终萦绕在耳边,踏踏踏的声响仿佛挥之不去的阴霾,最近的一次,她清晰地感受到那一沓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与她就隔了一条回廊。 师雨萱有些认命了。 她发现自己实在太过天真,也实在不够聪明,更没有吉人自有天相的好运,想要逃离这艘船,并不是冲动之下就能做到的。可她也确实没有出路了,她不可能坐以待毙等着被嫁给那个贺云琅! 又一次暂时甩开追兵后,师雨萱疲惫地靠着身后的船板,脑海里开始疯狂回想着自己还有哪些可用的法器。她的神识在储物空间里不停翻找着,忽然发现其中一样事物隐隐地散发出了光芒。 师雨萱一愣。 那是什么? 她带着惊愕伸手扒开其他的法器,指尖所触却是一支做工精美的桃花簪。尾部本是栩栩如生的一朵绯色桃花,此刻却散发出了淡淡的红色光芒,如同吐息一般,忽隐忽现。 见鬼了这是。 这不应该是一根普普通的簪子吗?! 师雨萱绞尽脑汁回想着苏曳说过的每一句话,愣是没想起来半点跟这支簪子有关系的使用说明。 不会吧,不会吧,这簪子不会真的是隐藏法器吧? 她皱着眉将簪子取了出来,没了储物镯的约束,那红光瞬间大盛,有那么几秒,师雨萱觉得自己仿佛拿了一个强光手电筒,还是正对着自己眼睛照的那种。 真的见鬼了。 在这种环境下使用,是怕自己暴露得不够快吗? 她吐槽了一句,正准备忽略那股怪异的感觉,将这桃花簪扔回去,突然间,耳朵敏锐地捕捉了一道声响。 有人靠近! 身体的反应速度远远快于大脑的思考能力,还来不及思考是不是追兵赶来,等师雨萱的意识反应过来时,手中的板砖已经挟裹着灵力猛地挥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然而没有预料之中击中对方的触感,灵力一靠近对方,就像是沉入了泥潭,越是使劲越是受阻。 这不过瞬息之间的反应,等师雨萱咬着牙想继续拼命之际,来人却迅捷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卸去了她手上的力道,然后轻轻一拽,就将已经呆滞的小姑娘圈入了怀中。 他抱得师雨萱差点喘不过来气,像是搂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般,几乎将两条手臂嵌进她的身体里,只有喑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情绪在她耳边响起。 “终于找到你了。” . 是……苏曳? 师雨萱人都傻了。 她被紧紧地搂着,目光茫然地放空。 听见声响的那一刻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有想到苏曳会在这时出现,太突然了,像做梦一样! “苏……曳?”她张了张口,嗓子像被人掐住了似的飘出两个几不可闻的字眼来。 如若不是苏曳修为足够强大,甚至未必听得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是我。”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像怕吓着她一般,语气轻柔道,“是我。” 是活的会说话的苏曳。 师雨萱被搂在怀里时这么想着。事情的发展让她张了半天的嘴,除了念出他的名字之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的呼吸在颤抖。 大起大落之后,像是有一团棉花梗在了她的喉咙口,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堵得格外难受,眼都开始发晕。 她的手指还紧紧地握着那块砖,指尖都绷得僵直,明明这会儿应该松开,手却像是失去了知觉,只不住地轻轻颤抖。 她整个人现在也像是砖,浑身硬邦邦一块。 苏曳搂着她,一向无所不能的仙帝大人竟然手足无措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笨拙地拍着她的背,附在她耳朵低声地说着:“别怕,是我。” 一直到他连说了几声“是我”,师雨萱才缓过劲来,堵在喉咙口的那口气蓦地散去,整个人骤然瘫软下来,委屈借着泪水奔涌而出,打湿了他的衣襟。 她想大声哭诉,嗓子里却只有呜咽的声音。 她说不出话来,苏曳也不说话,只轻轻地摸着她的发丝。 他的动作那么轻,那么柔,小心翼翼的,让师雨萱漂泊不安了许久的心一下子沉了底。 “对不起。” 呜咽中传来了一声极低的叹息。 师雨萱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泪眼朦胧地想要抬头看去,却被苏曳按在了怀里,只有他清冷惯了的声音在耳边重复道:“对不起。” 她不知道苏曳这辈子跟人说过几次道歉的话,但这三个字仿佛有魔力一样,几乎抚平了她所有的委屈。 师雨萱用力地眨了眨眼,努力把不停淌下的泪水收住,埋在苏曳怀里闷声闷气地说:“不怪你……又不是你的错……” 虽然有一点受他牵连的因素,但是这从来不是他的错啊。 师雨萱虽然性格咸鱼,平时精通糊弄学,但在某些原则性问题上却从来不含糊。 她学着苏曳的样子,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小小声地说:“真的不是你的错,你看我现在还好好的呢。” 边说边努力地抬起脸,顶着满脸泪痕像只花脸猫似的丑兮兮地露出一个傻笑。 苏曳垂眸打量着她的脸,微冷的指腹替她逝去泪痕,完了又捏捏脸蛋,眉毛顿时微微蹙起,似乎想说些什么。 师雨萱眨巴两下眼睛,只见他薄唇微张,吐出了两个字。 “确实。” 嗯? 师雨萱愣了愣,只听自家男朋友又补充了两个字:“没瘦。” “……”滚! 久别重逢不说点情话就算了,居然还埋汰她,这是身为男朋友该有的态度吗?师雨萱气得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看着她撒气不满的样子,苏曳却仿佛一下子活了,一直冷得像是寒潭一样的双眸直到此刻终于冰雪消融,沾上了点点暖意。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交流感情的好时机。 苏曳背对着长廊,目光落在师雨萱的长发上,以指为梳轻柔地替她顺着发,另一手中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剑。 喧哗声由远及近而来。 师雨萱也听见了动静,有些焦急地从苏曳怀中挣脱开来。 第58章 她不怀疑苏曳的实力,也不认为贺家的这些追兵伤得到他,但只要感知到贺家人已经离得很近了,她便不由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我们怎么办……” “没事。”苏曳沉稳地摇摇头,手中长剑已出鞘三分,“没人拦得住我们。” 第45章 那一剑来得凛然又突兀。 师雨萱从没见过这样的剑, 即使是从前,她也没有见过苏曳斩出过这么恐怖的一剑。 只见一道惊人的剑光刺破长空,把蔚蓝的天幕撕扯成两半, 之后许久剑气仍在天际久久不肯散去,震得白云滚滚沸腾。 苏曳单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执着剑,如履平地般停留于半空中。无边大雪纷纷落下, 被肆虐的狂风裹挟,却没有一片雪花能吹进他们周身三丈之内。 苏曳好像自带了一个小结界, 不管外面如何波涛汹涌,只要他在,这里就是风平浪静。 师雨萱像猫似的窝在苏曳怀里,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惬意。 眼前的一幕说来有些荒诞,与他们这边的安详宁静截然不同。那仿佛小山一样的山海船持续不断地从内部发出沉闷的声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船体轰然断裂,这偌大的山海船竟被拦腰分成了两截, 首尾齐齐向着茫茫的雪海深渊坠落。 早在苏曳出剑的刹那, 就已有修为高深的贺家人察觉到了危机,但却还是低估了苏曳的这一剑威力,直到此刻才有人做出反应。 一道暴怒的声音响彻天地:“竖子尔敢!” 话音响起的刹那, 骇人的气息自船上升起,一道道身影飞出,声势颇为浩大。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 师雨萱一定二话不说掉头就跑了, 但现在不一样。 师雨萱觉得自己现在有点狗仗人势的样子,看着一个个修为高得不知道到哪去的老头, 居然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还有心情扯扯苏曳的袖子,煽风点火似的跟他说:“他们在骂你诶。” 苏曳低头看了她一眼,显然也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一声轻轻的“嗯”好像哼出来似的,透着蔑视两字。 “怕吗?”他问道。 师雨萱果断地摇了摇头。 有靠山在这,谁怂谁是狗。 不过是瞬息之间,船上能飞的人几乎都飞了出来。 先是半空中一个铺天盖地的大掌迎面朝他们拍了下来,接着五光十色的法器光辉又像是电影特效拉满似的不断闪烁,仅仅一瞬,足以毁天灭地的攻击便冲着他们倾泻而下,大有要将他们抹杀当场的意思。 如果是寻常的修士,恐怕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撑下来,可惜,他们遇到的是苏曳。 漫天的光辉之下,苏曳出了第二剑。 师雨萱乖巧地当着气氛组,举起手海豹鼓掌:“好耶,厉害。” 不过这一番捧场没有得到男朋友的认可,反而低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安静。” 哦,好。 师雨萱闭上了嘴,认真看戏。 眼前的一幕幕仿佛电影特效大片,冲向苏曳的贺家人几乎没有人能接下他这一剑,大多数仅仅接触到一丝外泄的剑气便已经震得口吐鲜血,不得不坠落云端。唯有贺云琅,从始至终被数个贺家的长老护在中心,替他挡掉了大半的攻击,如今还能中气十足地喊话。 “阁下到底是谁?为何与我贺家作对?” “天下仙门世家同气连枝,你今日得罪我贺家,便是与天下世家为敌!” 雪海本就对修士的灵力有压制作用,即使在边缘地带也很难不受影响,刚才又受苏曳一剑之威,如今还能停留在半空的人已比不过寥寥,因而贺云琅一开口,苏曳便循声望了过去。 看见那张令人生厌的脸,眉已微微皱起,又听他身边一个女修又惊又怒地大喊“他就是那个苏姓魔头”时,苏曳忍不住冷笑一声,说:“贺家也配?” “你说什么!”有贺家人大声地驳斥。 “我说,贺家不配。” 说话间,又是一剑递出。 然而手中握的毕竟不是本命灵剑斩无极,区区灵力凝聚的剑器承载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灵力冲击,才被挥动,剑刃就在空中寸寸湮灭。 苏曳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仿佛掸去灰尘一般任由剑身湮灭不见。 师雨萱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 先前没有发现,现在一看,本应该修长温润的手指竟在这时显出了几分透明,仔细感受,甚至察觉不到一丝温度。 “苏、苏曳?”师雨萱被吓着了,“你怎么了?” 装逼装到一半失败也就算了,你玩脱了我们就要一起死了喂! 大概是她脸上惊恐的表情过于传神,苏曳紧拧的眉微微松开,抿着的唇也隐隐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被激起的那一丝戾气在她灿若星辰的眸子注视下不知不觉散去,苏曳微叹,圈着她的那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腰,低声安慰道:“没事,只是为了先赶来找你,分出了一道分神。” 正如他所说,贺家的队伍里也有人看出了这一点,只见那一剑没有落下,便猜到他状态不对,直接叫破了他只是一道分神的秘密,重振旗鼓冲了过来。 师雨萱稳不住了。 说好的靠山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靠谱,她十分想怂。她看着苏曳,紧紧拽着他的手,嘴唇开合,靠嘴型比划出两个字:快跑! 要不是腰还被苏曳揽着,她现在早就施展出所有的本领能逃多远逃多远了。 “别怕。”苏曳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波澜不惊地勾了下唇,余下的另一只手抚了抚她的长发,还颇有闲心地将一缕落下的发丝别回耳后,“凭他们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师雨萱心说这可不见得,但也拗不过他,只能绝了逃命的心,紧紧箍着他的腰,一脸视死如归地看着冲上来的贺家人。余光瞥见苏曳逐渐透明的指尖,又忍不住生出几分担忧。 “你这样分出一道分神过来,对本体没有影响吗?” 苏曳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突然反手扣住她的十指,将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慢慢包裹进自己的掌心。一股高于他的温度从相交的掌中传来,他眨了下眼,睫羽轻颤,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平稳:“不碍事。” 其实哪里是不碍事,分神与普通的分/身截然不同,后者只需由灵力构筑,前者却需要切实地撕裂元神。可唯有分神才能在瞬息之间跨越漫长的距离来到她身边,与之相比,那神魂所受的区区疼痛似乎也算不了什么了。 只有见到她,他才能感觉到心底那缺失的一块被填满,她远比他想象得更为重要。 然而这一点,师雨萱却并不清楚。 她的注意力仍在那铺天盖地轰过来的法术上,明明脸吓得煞白,贪生怕死的小心思一览无遗,可还是没有退后半步,甚至,隐隐探出半个身子,将他挡在身后。 “我要是死在这了,你一定要让你本体给我报仇啊!”师雨萱带着哭音说着,面朝漫天的攻击祭出了法器。 她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具体该怎么用,仅仅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好歹应该垂死挣扎一下,但就在法器开始发光的下一刻,一道黑光忽然从天而降,势如破竹地斩出了一条通天般的宽阔大道。 紧接着,师雨萱就听到了王行爽朗的笑声。 “我还以为什么人敢对仙帝陛下动手,原来也不过如此呀!” 师雨萱惊讶地循声望去,只见王行熟悉的身影屹立于空中,足尖一挑长刀,大名鼎鼎的黑刀就又回到了他的手中。而随着他的出现,一道道身影也落在了四周,无一例外都御着剑。 这些人…… 她慢吞吞地转头去看苏曳,果然见到他一脸淡然的模样。 “……你干嘛不早说你有帮手?”看她表演很开心吗? 苏曳拂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余下的攻击,也不如何动作,不过一个眨眼,就已经带着她站到了王行身边,这才看向她,好像有些疑惑似的说道:“不是告诉你不必担心了么。” 鬼知道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啊! 师雨萱恼羞成怒地拧了一把他的腰,但形势骤然逆转,强撑许久的她也免不了彻底放松下来,终于有时间低头看了眼仍在向下坠落的山海船。 谁也不知道雪海下方的深渊有多深,但她记得那船上还有许多被贺家掳去的普通人。 苏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无需言语就明了了她的意思:“无妨,有道门的人在。”像是与他的话相呼应,话音才落,就见山海船骤然止住了落势,从那船下竟冒出了许多身着道门服饰的弟子。 师雨萱不知这些弟子是何时来的,又是何时到了船下,见苏曳没有丝毫惊讶,隐约也猜到他大概是与道门达成了什么合作,当下便安了心。 眼前战火未止,但她与苏曳所停留的这一处却恰好隔离在战场之外。眼见王行一刀将一个贺家的长老砍成两截,师雨萱下意识闭了闭眼,却发现一股深深的疲倦席卷而来。 第59章 从离开苏曳的那一日至这一刻,她没有再睡过一个好觉。 师雨萱皱了皱眉,想要强行压制住这股疲倦,一根冰凉的手指却点在了她的眉心,源源不断涌来的灵力似乎平缓了她的情绪,让她的抵抗力瞬间土崩瓦解。 “苏曳?”她有些困惑地叫了一声,自己也没发觉声音轻得跟奶猫儿一般。 “累就睡吧,不必硬撑着,我带你回家,等醒来一切便没事了。” 见她抗拒,苏曳顿了顿,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地在她耳边念起了安神咒。 他的声音向来清冷,此刻有意放轻放缓,立刻生出了一股魅惑来,伴着低声颂念的安神咒,师雨萱的眼皮再也强撑不住,不太情愿地缓缓阖上。 黑暗来袭的前一刹,她回想起苏曳的话,心绪起伏,忍不住晃神。 ……回家啊。 细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明明是再不普通不过的字眼,心底却不由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情绪,就好像她跟这个陌生的世界终于有了一丝紧密的联系,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再是孤身一人,会有人等着她回家。 真好,她在这世界忽然有了根。 第46章 也许是这么久以来没睡过一个好觉, 一旦陷入黑暗就睡得昏昏沉沉。 师雨萱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觉醒来, 仍惊魂未定,漫天攻击仿佛随时都将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就想运转身法逃命,然而念头才起,就感觉哪里不对。 她已经不在贺家的船上了。 眼前是熟悉的床帘, 熟悉的被褥,熟悉的房间陈设…… 一切都和她离开之前别无二致。 直到这时, 师雨萱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又懒洋洋地倒了回去。 苏曳就坐在她的床边闭目调息,听见动静,一双幽深的眸子就静静地转了过来。 “怎么了?” 他的手掌及时垫在了师雨萱脑后,防止她躺得太过急促磕到脑袋,即使以她的修为来说, 哪怕嗑个百十来下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没怎么,就是觉得死里逃生太开心了。” 其实原本不是想说这个的, 醒来的那一刻, 师雨萱就准备了一箩筐的唠叨,然而满满的倾诉欲在看见苏曳安静晦涩的目光时,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个人估计在她失踪后, 把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了吧。 师雨萱不知道他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但是想到两人重逢时他身上那股死寂的气息,下意识就有点心疼起来。 已经过去的事, 又何必说了徒增烦恼。 苏曳看见她的神情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心里微微一叹,刚要开口, 就见师雨萱猛地坐了起来,食指抵在他的唇上。 “好了,道歉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都已经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就说点开心的吧。” 乍一听是有些刁蛮任性的语气,却叫人莫名生出了几分欢愉。 苏曳垂眸看了看她的指尖,又抬眼看看她,忽然眼里就漾出了一丝笑意。 “你以为我想说什么?我不过想说,你身上伤势未愈,经脉受创后又没有及时梳理,如果再不及时处理,恐怕继续修炼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嗯?”师雨萱一愣,思绪立马跟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可我感觉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啊。” “外伤确实如此,但一些暗疮却难以察觉。”苏曳说着,一手搭上了她的命脉,分出一缕细微的灵力进入了她的体内,“你修行时日尚短,不了解也是正常。” 师雨萱一点也没有身为修士的自觉,任由他把持着自己的命脉,还在细细地感受苏曳的灵力流转。 说起来也很神奇,那一缕细微的灵力像是一把梳子一样,居然真的一点点地把她杂乱无章的灵力疏通了。 灵力奔涌,所经之处渐渐升起了一股酥痒的快感。 有点奇怪。 师雨萱偷眼去瞧苏曳,发现他脸色如常后,这才逼迫自己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集中精力运转灵力。 她现在是化神期,但实际上这一身修为大多不是她自己修炼而来,顶天了发挥出筑基期的实力,因此真正遇上敌人还是只有送人头的份。 这一次遇险,她才发现想在修仙世界活得够久,光靠抱大佬大腿是不够的,还是要自己实力过硬才行。 ——特别是男朋友仇家还很多的情况下,更不能拖他的后腿了。 师雨萱这么想着,难得老老实实入定了片刻。等苏曳停下后,她才缓缓睁开眼,犹豫了一下,又问起贺家船上的那些人。 “那些普通人是被贺家掳来的,自然没人会为难他们。道门中人一向标榜救济世人,有他们在,那些人至少可以跟着去道门的地界生活。” 道理师雨萱都懂,可……“你什么时候跟道门达成了协议?” “来寻你的时候遇到了道门道子。”苏曳简单解释了两句,“他与那个拿了你法器的年轻人在一处。” 师雨萱听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莽撞了。她只想着能召唤苏曳来救她,但却没有想过,那法器落在别人手里,若是有人刻意设下陷阱针对苏曳怎么办。 后怕之余只剩下庆幸。 苏曳以指为梳,由上往下慢慢替她梳理着长发,温声道:“相比那些修仙世家,道门多少还算言行一致。” 师雨萱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道门那位道子的场景呢,一本正经地说要杀了苏曳,听到这里气鼓鼓地插话道:“也就是说得好听!” 苏曳默默地听着,只嘴角微挑,眼里含笑静静地望着她。 师雨萱被他看得不免害羞起来,起初还敢直勾勾地与他对视,后来眼神躲闪,探着身子想坐起来了却被他摁住了肩膀,随后一把捞进了怀里。 “干、干嘛?”师雨萱问得有点底气不足。 有一瞬间,她觉得苏曳的气息变了,很难形容那种感觉是什么,但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雷达在疯狂报警,让她离苏曳远点,不然就会被锁进小黑屋? 应该是错觉吧。 师雨萱暗暗在心底安慰着自己。 “没什么。”苏曳轻声说着,手指轻柔地在她发丝间穿梭着。 “你才回来,身体还没调养好,再休息会儿吧。” “啊?可我觉得我还……” 争辩的咕哝声越来越轻,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师雨萱眨了个眼的功夫就又沉沉睡了过去。 . 等到把师雨萱安顿好,又凝望着她熟睡的侧颜看了一会儿,苏曳这才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你的小姑娘没事了吧?” 熟悉的声音从墙角处传来,苏曳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把门合上,又留下一道除他以外无人能破的禁制,最后才对他示意出去说话。 “没有大碍了,休息几日便可。” 王行跟着他往外走,一时手痒,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禁制的威力,不免咂舌:“你这也太夸张了。” 话音未落,就见苏曳停驻原地,面无表情地回过身,而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一次师雨萱被他连累,就是他过于疏忽大意,虽然好在没出什么事,但同样的情况他绝对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 王行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了某种决然的味道,他拧了拧眉头,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他知道师雨萱对苏曳来说很重要,但据他了解,他们相识也不超过一年。感情这事是不是真有那么大魔力暂且不说,他总觉得苏曳经历过这次的事件后状态明显有些不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说一定程度上能够理解,可他表现出来的样子会不会太过了些? 想到这里,王行的目光下意识地从四周扫过。 大名鼎鼎的黑狱玄渊有朝一日会被改造成行宫也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不过这安全性是上去了,可住在里面的人也多少有些变相监/禁的意思在里面。 啧。 王行把自己的爱刀圈在怀里,又用探究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位年少时就结识的生死之交。 苏曳的感知何其敏锐,也不避讳他的视线,直言道:“你似乎有话要说。” 不等王行开口,他就像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不能问,不能说。” 是不能,而非不愿。 王行多少猜到好友的异常与变化同屋里那位师姑娘有关,却始终猜不透是为什么,不过见苏曳这么说了,也只好叹了口气。 “你心里有数就行。” 苏曳微微地沉默,而后点了点头晕,继续迈开步子向外走去。 王行晃晃悠悠地跟上他,再开口已然换了一个话题。 “贺家和萧家为首的几大世家你准备怎么处理?” “杀鸡儆猴。” 原本他们和修仙世家就处在对立面,二者非要争出个你死我活,现在又牵涉到师雨萱,苏曳就更不可能放过他们了。 第60章 王行毫不意外他的回答,不过……“师姑娘似乎与萧家有些关联,你确定也这么处理?” 话到这里,俩人正好走出黑狱。 偌大的宫殿外正是傍晚时分,天边的火烧云像是滚滚燃烧的烈焰,透着几分血腥的美感。 苏曳抬了抬眼,语气平静无波:“萧家和她没有关系。” 凡是了解过师雨萱和萧家底细的人,几乎都明白师雨萱与萧凝之间的关系。如果是旁人听苏曳这么说,只怕会以为他是故意撇清二者的关联,好毫无顾忌地拿萧家开刀,但王行与他相识千年,自然知道不会是这样的理由。 不过他虽然猜不透具体的缘故,但也不妨碍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尽管师雨萱昏睡的这十天里,苏曳守在床边寸步不离,但他们其余的人也不是摆设,如今几大修仙世家已如探囊取物,只等一声令下就将迎来最终的命运。 而他刚才和苏曳的对话也已经决定了他们会迎来什么样的结果。 王行并不觉得苏曳的手段有什么问题,千年前的许多事他虽然没有亲历,可苏曳的下场他却是看到了的,也许有时候面对阻碍,强硬的手段才是正确的做法。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对苏曳说道:“有个消息你或许应该听一听” “什么?” 望着苏曳淡然的眸子,王行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说道:“之前调查师姑娘和萧家的时候,我们的人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也捉住了几条‘鱼’。” 苏曳眼神微动,瞬间想起了师雨萱身上存在的那些异状。 还不等他进一步思考,就听王行严肃了神情,郑重道:“根据我们后来的探查,这些人背后应该存在着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可能和升仙路有关。” “人现在在哪?” “无间狱。” 第47章 王行口中的“无间狱”放到今天名气已然不显, 但在一千年前,它却是威震整个修仙界的存在。 因为它曾经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字——天牢。 它曾镇压过天庭无数的敌人,其中各大修仙世家更是首当其冲, 不知折了多少人手在这。那些囚犯只要落入无间狱,等待他们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折磨,久而久之,天牢的大名也似乎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禁忌。 如今时光荏苒, 无间狱已成了空旷无人之地,仅有的囚徒也只有近来被关押在深处的寥寥数人。 踏入无间狱的那一刹, 苏曳停顿了片刻。 往事似乎都在这一瞬间浮上了心头,他抬头望了望正门上用剑气刻成的三个大字,眼神微微一凝,随即没有犹豫,挥手弹出一道灵力打开了大门,几乎是瞬间, 一条幽深的通道随之显现出来。 很少有人知道大名鼎鼎的无间狱其实位于某座灵山的深处,它外表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甚至还不如凡人王朝的牢狱威严大气。 但实际上, 这里光是从入口到牢狱就有数里长,且每一处都用世间最坚硬的材料铸就,底下还篆刻了封禁灵力的阵法, 即使是全盛时期的苏曳,一旦落入其中,想要脱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或许这个地方, 也就只有同样威名赫赫的“黑狱玄渊”可以一较高下。 想到早已被自己炼化成行宫的黑狱, 苏曳露出了一丝冷笑,提着剑径直走了进去。 王行紧跟在他身边, 还在和他继续解释目前了解到的情况。 “我实话和你交代吧,这群人嘴巴很硬,我们的人审讯下来也没撬出什么东西。” “……” “各种方法用遍了,也只知道他们伪装身份接近师姑娘是为了她身上的一个秘密,为此他们化身仆从在师姑娘的母亲身边潜伏了十数年,直到不久之前师姑娘突然失踪,他们才借故脱离了萧家。” 这还是因为苏曳准备对萧家下手,突然让他们去调查时才发现的有趣现象。 谁能想到萧家不起眼的下人都能拥有不逊于化神期的修为,好奇心让他这么一查,还真就查出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这几个人居然都不是萧家原来的家奴,而是跟着师雨萱那位母亲一起来的萧家。 王行对那位夫人没有什么了解,只从其他人口中得知那是个不具备修为的凡人,凭借生了一张足够倾城的漂亮脸蛋才被萧家家主看上从外面带了回来,偏偏所生的女儿也天赋奇差,导致后来二人在后宅的处境就和透明人一样。 这样的人凭什么能让化神期修士心甘情愿地做下人?用脚想都知道里面肯定藏着猫腻。 “这次要不是他们听闻了师姑娘的消息,怕是也不会冒着风险找过来。但他们到底打着什么主意,那个值得他们坚持了数代人的秘密又是什么,却始终问不出来。” “甚至我怀疑他们其实也已经不清楚前因后果,只是还遵从着前人的命令在行事罢了。” 王行说到最后,略微迟疑了一下:“至于我先前说的和升仙路有关的秘密,这一点是我自己的推测。” 这是唯一一个看似离谱,但他研究之后又觉得是正确答案的推测。 苏曳没什么表情地听完,淡淡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早在当初见到师雨萱时,他就看出了她身上有封印,简单的那个解起来倒不费吹灰之力,但复杂的那个封印,却是以他如今的修为来看都感觉到棘手。 能超出他的修为上限的事物并不多,连接上界的升仙路倒可以算一个。 王行怕他关心则乱,特意重复强调了好几次,哪知换来的只有一句冷淡的“嗯”,顿时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你真的知道?” “……”苏曳懒得回答,白了他一眼。 这一眼直接把王行其他想说的话堵了回去,他无奈地耸了耸肩,望着苏曳面无表情的脸,叹了口气,为最深处关着的那几人无声地祈祷了两句。 . 无间狱封禁灵力,御剑和轻身术等一切能力都不便使用,但不论是苏曳还是王行,二人都是修为登峰造极之辈,脚程也足够的快。 短暂的沉默中,二人已经来到了天牢的最深处。 用禁灵石打造的牢房里,一个身材单薄瘦小的人影被锁在了刑架上。 那是一个微微佝偻着腰的老妇人,头发已经花白,脸庞苍老得仿佛一张干枯的树皮,两颊深深地凹陷进去,瘦到几乎只剩下皮包着骨头,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妇人,此时却被比手腕还粗的玄冥寒铁束缚着手脚,还有两条细一些的锁链洞穿了她的琵琶骨,将她固定成一个被吊起的姿势。 见有人来,她慢慢抬起了干瘦如柴的脸。 不过是微微一动,环绕在她周身的粗重锁链便瞬间碰撞出了沉闷的声响。 她顿时如同遭受重创,虚弱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王行在门前站定,朝苏曳扬了扬下巴:“就是她。” 苏曳负手而立,扫了一眼这老妪,顿时眉头微皱:“筑基期?” “别看这位詹婆婆修为低,她还就是那个带头的,化神期的那几个都在隔壁呢。”王行朝身后指了指,“喏,就在那。” 苏曳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牢房里确实有几道更为强盛的气息。 不过王行既然说了眼前这所谓的詹婆婆才是主事的人,他也没有丝毫怀疑,看着王行将房门打开,随即抱着剑走了进去,在对方面前停了下来。 他们二人都没有压制自己的修为,强大的气势刺激得詹婆婆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不愧……是仙帝陛下。”詹婆婆巍巍颤颤地吐出这几个字,随后像是放弃了伪装一般,浑浊的眼珠渐渐变得清明而锐利,“栽到您二位手上,是我们倒霉。” “废话少说。” 苏曳冷漠地打断了她的话:“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老奴伺候四小姐多年,虽然确实有些私心,但也绝无害小姐之意,如今该说的也都说了,咳,不知二位还想问什么?” 詹婆婆想不明白那个废柴似的萧四小姐怎么出去历练一趟就没了踪影,他们一开始在萧家听闻萧凝跟贺家人在一起的消息时,还庆幸天无绝人之路,事情又有了转机。哪知一转眼的功夫,她居然攀上了眼前这位煞星的高枝,他们几个人还没来得及躲就已经落入贼手。 可越是严刑审讯,他们越咬紧了牙关。谁都知道,秘密被公开的那一刻,就是他们的死期,而只要守着秘密就还有一线生机。 苏曳哪里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却只觉得可笑,于是轻轻地嗤了一声。 “愚蠢。” 詹婆婆陡然间睁大了眼。 杀气,浓烈的杀气。 她整个人被这杀气笼罩着无法动弹,甚至来不及思考明明苏曳前一秒还好好说着话,为什么下一秒突然起了杀心,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伸手朝她抓来。 第61章 那修长的手指仿佛遮蔽了所有的光亮,轻轻按在了她的头顶。 她顿时慌乱起来,嘶哑着叫道:“不,你不能杀我,我照顾四小姐这么久,你要是杀了我,被四小姐知道——” 刺耳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无间狱中,又在上升至某个高点时戛然而止。 一时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王行轻轻叹了口气。 “到底不是什么好方法,轻易还是不要用了。” 搜魂向来被修仙界视为禁忌之法,但凡使用,轻则使人神智浑噩,重则当场毙命,要遇上专修神识且心智坚固之辈,对方拼个魂飞魄散,说不定还是白忙活一场。尤其还容易因此增加渡劫的难度,是以多年下来这方法已几乎绝迹。 也就苏曳仗着修为高深,无所顾忌,但如果传出去,只怕他那罄竹难书的罪状上还要多上一项骂名。 “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在乎这个?”苏曳冷笑道。 “也是。” 王行沉默了片刻。 “但你还没有彻底炼化心魔,还是要注意些,另外,这几人都与师姑娘有旧,你直接把人杀了,事后怎么交代?” 这样的手段,他们的人里也有专司审讯的人擅长,只是顾忌着背后的关系,特意留待苏曳亲自前来。 本来还以为他要详细再问问呢,哪知一来,就这么简单粗暴地解决了。 只能说,不愧是苏曳。 “她是她,萧家是萧家,至于这几人……”苏曳扫了眼已经咽气的詹婆婆,不带感情地将手移开,五指轻轻一握,就把那团散发着淡淡荧光的魂魄灵性捏成了齑粉。 “今日之事,她不会知道。” 除了师雨萱本人,恐怕没人比现在的他更清楚她的底细了。 萧家如何,旧日交情又如何,也得她认才行。只不过即便这样,他也不想让她知道这些烦心事。 眼看着碎成齑粉的灵性慢慢湮灭在空气中,苏曳掸了掸手,径直离开。 “走吧,下一个。” 王行应了声,迅速跟上:“你刚才搜出什么来了?” “没什么。”苏曳语气悠悠的,又好像透着几分冷意,“只是终于知道那缺失的一部分升仙路去了哪里。” . 另一边,师雨萱在梦中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 她明明又睡了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神识又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此刻,她环顾着周围的环境,左看右看,观察了好久,终于确定自己好像又进入了内视身体的状态。 可她并没有打算修炼啊? 为什么会这样? 师雨萱满头雾水,下意识想挠头却挠了个空。 而比起突然来到内视状态,更让她觉得离谱的是,她居然在自己体内的那颗透明珠子里看到了一截若隐若现的……桥? 等等,桥???? 啥玩意儿?! 第48章 事情不太对劲。 师雨萱看着自己的丹田陷入了沉思。 很久以前她就发现了, 她的丹田跟常人不一样,不仅充满了混沌的雾气,而且还有一颗金丹似的透明珠子在随时随地吞噬进入她体内的灵力。 她这具身体从前会这么菜, 也是拜这东西所赐。 不过当初苏曳说了这玩意儿对她没有什么影响,加上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她也就没有再去细细研究这珠子的秘密,因此她根本不知道这东西究竟在什么时候又发生了变化。 总之, 它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点……邪门。 师雨萱揉了揉眼,虽然这样的举动并没有实际的增益效果, 她也没有真的做出这个动作,但至少她心里感觉到了一丝安慰。 她重新看向丹田的位置—— 好吧,可以确定不是错觉,也不是她眼花,她真的在那颗透明珠子里看到了一截断桥一样的东西。 似乎是被人干脆利落地一剑削落,断口光洁平整, 看不出一丁点撕裂的痕迹,但只看一眼就能知道这是某种事物的一部分。 看那弯曲的拱形弧度以及两侧雕刻精巧的护栏, 很难不令人联想到古代的石桥。区别大概就在于, 这个看起来是玉质的。 尽管早就从苏曳那里知道自己身体里的秘密不简单,但亲眼见到这么离奇的景象,师雨萱还是有点不安。 她左看右看, 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神识探向那枚“伪丹”。 她还记得上一次这么干的时候,这破珠子表面出现了很多看不懂的文字, 她只是刚刚接触了一下, 整个人就被震晕了过去,结结实实睡了十天。 好在这次没有任何阻拦, 师雨萱顺利地将那缕神识送了过去。 像水。 还是温泉水。 神识接触到的瞬间,一股温暖的感觉就传遍了全身,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想睡觉。师雨萱在心里欢快地叫了一声,发现没有危险后随即放心大胆地将神识全部放了出去。 如她所想,确实没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相反,她甚至感觉神识在这珠子内部还得到了强化,比先前壮大了不少。 原本她因为这段时间的波折遭遇不免有些精神不济,哪怕休息了几天,还有苏曳帮忙调理,也一直觉得状态不好。现在泡在这仿佛灵液形成的温泉里,别说恢复精力了,简直跟磕了十全大补丸一样,精神抖擞。 唯一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这四面八方浓郁到如同液体的灵力跟平时的灵力不太相似,反而跟苏曳体内的力量比较像…… 等等。 师雨萱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苏曳是如今修仙界唯一渡过飞升劫的存在,只是因为去往仙界的道路出了问题以及他不想离开才留在这里,但他的的确确是世间唯一的真仙,体内蕴含的是仙灵之气。而她这颗破珠子居然也含有仙灵之气,那说明它本身应该也沾个“仙”字。 没准还是仙器之类的? 师雨萱的小心脏突突跳了两下,放松下来的情绪也再次紧绷。 从穿越过来就没有继承记忆的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是个修仙界的普通路人甲,结果事实一次又一次地打了她的脸,可她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自己还会跟仙器扯上关系。 而就在她纠结着要不要把神识化成针的大小去戳一下那截来历不明的断桥时,那东西突然忽明忽暗地闪烁了起来。 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师雨萱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那断桥猛然间光芒大作。刺眼的光向她席卷而来,伴随着一同袭来的还有一道隐晦的意识。 师雨萱愣了愣,下意识地张嘴。 “咕嘟。”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吞了下去,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某道尖锐刺耳的叫声逐渐消弭于无形。 救命!她把什么东西吃下去了?! 回过神来,师雨萱紧接着就要扣嗓子,奈何她现在是神识状态,还被这漫天的光芒固定住了似的,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光包围。 下一刻,如烟花般璀璨的庞大记忆在她神识中毫无预兆地轰然炸开…… . 师雨萱记得,她曾经问过苏曳,升仙路到底是什么,要怎么样才能修复它从而解决灵力逸散的问题。 然而大佬如苏曳也说不上来升仙路的本质是什么,只推测为那是一种不受当下世界规则约束的存在。而所有记载中关于它的来历也都语焉不详,似乎它在某一天就凭空出现在了天地之间。 于是,世界从此有了渡劫与飞升。 过去的修仙者不知道为什么很少去探究修仙的起源和升仙路的来历,但现在师雨萱却知道了一个秘密—— 升仙路的出现,是人为。 她看到在这个修仙界还处于蒙昧时期时,天空中忽然伸下来了一只手。那手光洁如玉,不染纤尘,把玩着一座精致小巧的拱桥摆件,随手一扔,拱桥便迎风而涨,化为了连接这片天地与另一方世界的无形通道。 随后,天地间的灵气汇聚到一起,涌入了这条无形的通道中,最终形成了被世人所熟知的贯穿天地的巨大光柱的模样。 而她之所以能看到这一段久远的历史,是因为她发现现在的视角下,她就是那座形成升仙路的……桥。 师雨萱张了张口,发现竟然没有词汇可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没错,升仙路的本体是一件像桥的仙器,而且就来自于那个神秘莫测的仙界。 她体内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这件仙器的一部分碎片。 那段被灌入她神识之中的庞大记忆,可以说就是升仙路自身的记忆,因此让她也不得不跟着一起经历了一遍那段孤寂又无聊的岁月。 视角几乎一尘不变,很少看到人烟,时间漫长得几乎停滞,直到……有人一剑凌空,剑光劈开云层,以压倒万物之势,将形成升仙路的这件神器削去了一部分。 师雨萱没看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只是像在看电影一样被动地浏览着他人的过去,还被限制住了视角,实在没有机会再去观察别的情况。 第62章 不过她倒是明白了升仙路的碎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体里。 被一剑削落之后,这部分碎片就坠入了凡尘,进入了某个修仙天才的身体里。 原本那人天赋卓绝,前途无量,结果因为这部分碎片的存在,开始拥有了和师雨萱一样的体质。 他的身体好像一个无底洞,吞噬了体内和所有重新修炼的灵力。 师雨萱猜测这或许是仙器自行运转弥补自身的一种方式,但只从一个人那里薅羊毛是完全不够的,所以当那个修仙天才放弃修炼娶妻生子时,这碎片便进入了他孩子的体内。 因此追溯起来,师雨萱还算是对方的血脉后代。 为什么说是她,而不是说原主才是对方的后代? 那是因为师雨萱在经历这段记忆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个真相——她不是才穿越到这具身体上,而是一开始就重新投胎了。 只是这部分碎片在吸纳灵力的岁月中逐渐生出了些许懵懂的灵智,慢慢壮大几身,才有意无意地在师雨萱灵魂虚弱的时候占据了主导,让她陷入沉睡,自己则成为了大众眼中的“萧凝”。 后来仙器碎片的灵识因为被人暗害,误闯玄天秘境被苏曳一把捏死,师雨萱的灵魂才重新掌控了身体。 那会儿她没有过去的记忆,印象还停留在上辈子,因此还以为自己是个外来者,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还是她。 而那碎片生出的器灵虽说受到了重创,但毕竟诞生于仙器,所以侥幸保留了一丝意识,重新蛰伏在本体内,在刚才师雨萱触动它的那一刻还想着反攻。 只不过很不巧,它实在太弱了,跟师雨萱的神识一碰撞,就像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没泛起。 师雨萱回想起来,不由咂了咂嘴。 “没啥味道。”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没想到身边居然传来了回应。 “什么没味道?” “苏曳?” 师雨萱猛地一惊,刚想转头看向声源处,却发现自己脖子“咔”的一声脆响,全身酸痛得她忍不住闭了闭眼。 再睁眼,眼前的景象慢慢褪去,一缕光亮照了进来。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师雨萱眨了眨眼,对上了头顶上方一双豆大的小眼睛。 世界上最后一只金翅大鹏正趾高气昂地踩在床头,探出颗小脑袋打量着她。 她转头往左,某个顶着厌世脸的臭屁小男孩一边不耐烦地玩着头发,一边不着痕迹地时不时看她两眼。 嗯,这神态,是这座黑狱的器灵没错了。好久不见,这家伙看起来还是这么欠揍。 师雨萱忽然觉得自己的拳头有点痒。 而往右…… 师雨萱顺着自己手中攥住的衣襟慢慢往上抬头,果然看见了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她忍不住笑了笑:“你回来啦!” 说完又觉得奇怪:“你们怎么都围在这里?” 有一说一,这种被人围观的感觉怪怪的。 苏曳也不说话。 他和王行原本还在天牢里审讯那几个来历莫名的人,突然就被器灵疯狂联系,说师雨萱又出事了,身上爆发出的气息恐怖到让器灵都害怕,让他赶紧回来看看。 果然,他一回来就看到师雨萱状态不对劲。联想到从那个詹婆婆那搜魂得出的情报,他有些不妙的猜测。 师雨萱读不出他的表情,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心里也有点狐疑。 她想起身,但不知道为什么全身都痛,现在她根本起不来。 呜呜。 “拉我一把,赶紧的。”她催促道。 苏曳微微皱着眉,手指还搭在她腕上,见她打算起来,伸手拨开她眼前散落的发丝,语气好像比往常要低沉一些:“什么东西没味道?” 他问的还是刚才的问题。 “你听见啦?”师雨萱倒是没想到她的腹诽会被人听到,但也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发现的这个也正要和苏曳说呢。 她示意苏曳拉她起来,龇牙咧嘴地感受着身体好像被火车碾压过的痛楚,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这才郑重其事地看着苏曳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我。”她低下头,指了指肚子,“好像能够拯救世界。” 第49章 在那句掷地有声的“我能拯救世界”传出来后, 屋内静了半晌。 “不是,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师雨萱眼睁睁看着苏曳露出三分好笑,四分漫不经心, 还有两分无语,一分轻嘲的表情,越看越来气,猛地扑过去揪住了他的脸。 “你这是脸上长了个扇形统计图吗?就不能来一个正常一点的惊讶表情吗?嗯?” 一个人美声甜的姑娘掐着你的脸, 咬牙切齿地威胁你要捧场,这时候但凡是个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继续在死亡的边缘来回横跳。 苏曳也一样。 他仅仅是迟疑了一瞬, 就平静点头道:“我很惊讶。” “你管面无表情叫惊讶?”师雨萱呵呵两声,手上用力地把他脸挤成愤怒的河豚,“你还没有苏狗蛋看起来惊讶呢!” 好歹人家顶着一张小黄鸡的脸表情还更生动些。 苏曳顺势看过去,果然这世间唯一的金翅大鹏正抬着头小心翼翼凑到他们俩身边,偷偷竖起耳朵一副认真偷听的模样。 再看另一边,器灵玄渊也是看似不经意地在发呆, 实则全神贯注地探查着他们这边的动静。 屋里总共就这么点人,也不知道这模样是装给谁看的。 “哦, 是吗?”苏曳微微挑眉。 他视线扫过去的时候, 这俩小家伙就若有所觉,动作一致地开始向后退,奈何还是没有快过苏曳的动作, 被他一袖子甩出了门外。 近来日渐丰腴的苏狗蛋跟球似的在地上弹了弹,轱辘滚了两下,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向大门, 却只一头撞在了合拢的木门上又反弹出去。 “咕咕咕啾!” “老不死!小气鬼!”器灵跟着骂道。 两个互看不顺眼的冤家难得在控诉苏曳的迁怒行为上达成了一致。 不满的声音传到屋内, 只响了一瞬,苏曳便眼眸微抬, 随手布下了一个结界将所有的噪音隔绝于外。很快,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干嘛把他们丢出去?”师雨萱松开了手从他身上爬起来,还想过去看看那俩小家伙呢,一看发现这结界还真严实,除了苏曳自己,根本没人能解得开。 师雨萱也就不难为自己了,赤着脚又踢踢踏踏跑回来,挨着苏曳坐下。 “好吧,既然听众只剩下你一个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只告诉你一个人好啦。” 她勾住苏曳的脖子,贴近他的耳朵,细微的呼吸扑在苏曳的脸颊上,他甚至能感觉到睫毛轻扫而过的酥痒。 苏曳心里微动,反手就把她拉进了怀里。 反应过来时,师雨萱已经被压在了床榻上,望着房顶一脸无辜。 她有做什么吗?也没有吧。 好在苏曳大概也知道现在是白天,一个堪比羽毛般轻浅的吻过后就松开了她。手指虚虚地落在她的丹田位置,一缕仙灵之力从指尖释放出,顺着接触的位置游走进她的身体。 原本沉寂的升仙路碎片好像有所感应,在体内微微地震了一下,师雨萱顿时瞪大了眼。 只听苏曳一贯冷淡的声音平静说道:“你如果想说的是这个秘密,那我已经知道了。” .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师雨萱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修仙修到你这个境界是能未卜先知吗?”这样让人很没有成就感诶! 她才发现的小秘密,还没有嘚瑟地说出来,竟然就被人提前知道了,这么一想,刚才铺垫半天的神秘感都白费了。 不过听苏曳讲完事情的经过之后,师雨萱又释然了。 对比之下,果然只有像她这样亲身经历了一遍的人才知道全部的前因后果,其他人了解到的顶多算二手消息。没有细节,啥也不是。 不过……“你为什么说原本不打算告诉我,可现在又告诉我了?” “因为我不想瞒着你。”苏曳如是说道。 起先他的确不想让师雨萱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可在看到她后便觉得这些顾虑无关紧要了。 他并不在意动用的那些手段,也相信师雨萱不会因此对他生出芥蒂,而若是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故意欺瞒,有朝一日一旦暴露,反倒容易生出嫌隙。 何况,师雨萱的反应也的确和他想的一样,在尘封多年的记忆中挖掘半天,她才恍然大悟似的说了一句:“哦,是她啊——” “我还一直以为她是萧家的奴仆呢,原来是跟着,呃,跟着我娘进的萧家。”师雨萱撇撇嘴,对记忆里的那个詹婆婆并没有多少好感。 那老太婆为了升仙路碎片隐姓埋名潜伏在她们身边,在这具身体的生母过世之后,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对她嘘寒问暖颇为关心,可既然是别有用心,那是不是真的关切从旁观的角度就很容易看出来了。 第63章 师雨萱吞噬了碎片的灵识后把它的记忆都顺带着看了一遍,明显就能看出来以詹婆婆为首的那几个下人对待自己并不好,要不然从前的萧凝在萧家也不会过得那么凄凄惨惨戚戚。 之所以还用“从前的萧凝”这个说法,实在是因为尽管从记忆中已经得知这具身体一开始就是自己的,但毕竟师雨萱在娘胎之中就陷入了沉睡,这二十多年来都是碎片灵识在外活动,哪怕得到了它的记忆可以窥见过去的经历,她也能难把自己与过去的萧凝等同起来。 对她来说,她还是那个刚穿越过来一睁眼就躺在小山坡上以为自己被车撞了的师雨萱,而那抹灵识构成的人格才是被萧家人所熟知的萧凝。 平心而论,师雨萱还是喜欢自己原来的名字和身份。 当然,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原因……师雨萱想起之前自己在回忆中隐约见到的片段,嘴角微微一抽。 如果她没有弄错的话,这具身体大概率不是萧家的血脉。 她那位生理意义上的亲娘虽然看起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除了有一张倾国倾城的漂亮脸蛋之外似乎一无是处,可实际上好像也没那么简单。能带着身孕嫁进萧家,让萧家家主不知不觉当了接盘侠还从来没有怀疑过血脉的问题,这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而从前的萧凝之所以在后宅成了个备受冷落的小透明,除了有亲娘早逝的原因外,更重要的或许还是因为她娘清楚身上携带的秘密从而故意弱化了她们俩的存在感吧。 师雨萱可没忘记她第一次看清脸时那块触目惊心的丑陋胎记呢,那会儿还是苏曳告诉她那是个封印,顺手替她解开了。 虽然她并没有在那过于冗长的记忆长河里找到证据,但直觉告诉她,就是她那位亲娘干的。 既然亲娘想要她“低调”,她也不是真正的萧家人,更没有过去相处的那些经历,那傻子才会明知道萧家就是个火坑还要迫不及待往里跳了。 没有关系,就是最好的关系。 稍微有点遗憾的是,碎片灵识所承载的记忆太多又太漫长,又残缺了一部分,加上两人相处时间太短,哪怕把记忆全都看过一遍,师雨萱对这位生身母亲也实在是没什么印象。 隔着时光与记忆,只能依稀看到是个美人,还是仿佛套了十八层滤镜的那种。 至于生身父亲,呵呵,师雨萱根本就没留意,也不打算去找。能让自己的女人未婚先孕最后不得不想办法嫁入萧家隐藏自己的男人,不是出意外死了就是大写的渣男,找他根本没意义。 还是那句话,从没出生时她就已经沉睡了,缺失了这么多经历,她对这个世界实在没多少认同感,对潜在的所谓亲人更觉得陌生,就这样维持现状也不错。 . 师雨萱心安理得地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又把这些事巨细无遗地告诉了苏曳。 她也没想瞒着他,既然他选择了对她坦诚,那么她也应该给出相应的诚意。唯一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在这么仓促的情况下顺带着坦白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然而苏曳的表情却变都没变,只看到他微微抬了抬眉,语气听不出丝毫的波动:“你和萧家没有关系那是再好不过了。” “重点是这个吗?”师雨萱气结,“你不该问问我到底哪人儿,从哪来,为什么会来这里什么的吗?” “那你知道答案吗?” “……不知道。” “那就行了。” 说得没毛病,但师雨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怎么觉得这好像也在你的预料之中,该不会这件事你也一早就知道了吧?”话音落下,师雨萱觉得自己眼花了,她好像在苏曳的眼里看到了一点“还不算笨”的欣慰眼神。 等她眨眼过后再看,却是古井无波一片幽深。好吧,应该是错觉。 苏曳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微微偏了偏眼眸,轻咳一声:“这个世界并非孤岛,上面还有仙界,而传闻之中仙界之下又分三千小世界。穿过两界壁障之事虽然极为罕见,但也不是没有。” 言下之意对师雨萱是个穿越者这件事,他确实没有太多震惊。 何况师雨萱与这个世界其他人的差别实在太明显了,她似乎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遮掩,天天跟在他身边,凭他的眼界怎么可能看不出不同?更别提还有心魔分/身带来的记忆…… 想到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彻底融合的心魔分/身,苏曳忍不住皱了皱眉,却在师雨萱目光看来时又及时抚平了皱痕。 师雨萱压根没注意到他的犹豫,语调一转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上。 “行吧行吧,不说那些了,还是说点现实的问题——反正你也知道缺失的升仙路碎片在我这里了,那是不是可以把它取出来去拯救世界了?” 师雨萱边说边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这么个玩意儿在她肚子里想想还真不让人安心,尽管那个碎片的灵识已经被她吞掉了,但它本身还会抢夺进入她体内的灵力,这样下去她就是想努力修仙也修不成。 然而,当她说完抬头看向苏曳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神情和她想的有些不一样,莫名的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干嘛这样严肃呀?” “这就是我刚才为什么要把那两个家伙丢出去的原因了。”苏曳的目光落在师雨萱手覆盖的地方,慢慢上移,对上她的眼,认真道,“除了我和你,还有王行,这个秘密不能再让更多人知道。” 师雨萱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没能理解。 他们一直在忙活的不就是想要修复那个升仙路,阻止灵气逸散,然后拯救这个修仙界吗?现在已经知道那个升仙路其实是个“仙器”产生的,恰好残缺的那部分又在她这,难道不是正好可以拿来补上吗? 苏曳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摇了摇头,淡声道:“这部分碎片已经与你的血脉融为一体了,不能轻易取出来。” 它甚至会跟着这血脉流转至繁衍的后代体内,寻常的办法根本无法将它剥离出来。 如果强行取出,最大的可能是师雨萱会死。 第50章 有了苏曳的提醒, 师雨萱还真不敢浪了。 哪怕事后苏狗蛋和玄渊拐弯抹角地向她打探,她也一律装傻当没听明白。 虽然苏曳说得很含蓄,但潜台词她可是听懂了, 强行把升仙路碎片取出来,她有很大的概率会死。人活着谁也不想死的嘛,师雨萱觉得自己谨慎一点完全没毛病。 于是,这些天她就一直在黑狱化成的行宫里吃吃喝喝, 闲来无事就逗逗傻乎乎的金翅大鹏和臭屁器灵,仿佛又回到了在春来镇的悠闲日子。 就这样咸鱼了半个月, 某天醒来,师雨萱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躺下去了。 尽管黑狱真的很大,被苏曳布置过后也真的非常舒适,但她实在不想继续被关小黑屋了,她要出门晒太阳! 等她找到刚处理完公事,还在看下属送来的汇报的苏曳并提出个人诉求时, 后者只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就低下头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道:“黑狱没上锁。” 师雨萱振振有词:“可有结界呀!” “结界只妨进, 不妨出。”苏曳面色不变, “我什么时候拦着你不让你出门了?” 师雨萱盯着他小声念叨:“我刚醒来的那几天。” 那几天的结界可是进出不得,大有把她锁在小黑屋里关一辈子的架势。师雨萱站在自己的角度无法理解苏曳这种紧张的心态,念在他是关心自己, 也就大度地谅解了他的做法。不过,有机会的话也少不了要刺他几句。 就像现在这样。 苏曳没有否认,但也没接茬, 而是换了个话题若无其事地说道:“这里现在都是我的人, 你的安全不用担心,你想离开黑狱随时都可以。不过有些地方都有禁制, 你要去的话带上这个。” 他说着扔给师雨萱一块白玉色的令牌。 那令牌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入手温润,还有温养元神的功效。反过来看,正面是一个剑痕刻成的古体字,是苏曳的姓氏。 师雨萱把玩了几下,感受着令牌的神奇之处顿时抛开了那一丁点不满,笑得眉眼弯弯。 “苏曳,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一句话?”她凑到苏曳身边,扒住他的胳膊,贴着他的耳朵,用最真挚的感情一字一顿地表达出自己的爱意,“我觉得,你,就是我的神!” 苏曳:“……” 要不还是把令牌拿回来吧? . 有了男朋友发话,师雨萱再出门就心安理得了。 她抱着苏狗蛋雄赳赳气昂昂跨出黑狱大门,还没感受到太阳的温暖,目光一扫就看到了周围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熟悉是因为这地方她在苏曳的幻境里见过,陌生则是因为……这么多年过去,这里变化还挺大。 没错,这里就是曾经的仙庭。 苏曳竟然没有提前告诉她他们是在这个地方! 第64章 师雨萱的视线落在那些明显被修缮翻新过的建筑上,默默地跟记忆中的模样进行着对比,再看向那些建筑中时不时飞进去飞出来的神秘修士,慢慢地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踏出门槛的脚。 有时候吧,她觉得她好像也挺社恐的。 师雨萱又回去找苏曳了。 距离她兴冲冲地离开,到蔫巴巴地回来,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苏曳还来得及说话,就听她幽幽地开口:“你无不无聊?要不然我在这里陪着你吧?” 我看你才像是无聊。 苏曳看她一眼,直截了当地问:“怎么了?” 师雨萱扭捏着:“外面的人……有点多。”不仅多,还都不认识,各个修为还贼高,气势惊人。四面八方一打量,好家伙,就数她境界最拉跨。 苏曳想了想,确实也是他没考虑好,能在这里自由出入的人虽然都是对他最忠心的下属,多少也知道师雨萱的身份,不会对她不敬,但师雨萱对他们却不甚了解,想要她泰然自若地融入其中恐怕有些难度。 念头转了又转,最终苏曳叹了口气:“那你就留在这儿吧。”微微一顿,他又说,“黑狱里也有书库,各种各样的藏书都有,无聊的话可以让玄渊带你去。” 话音还没落下,就见师雨萱从储物袋里掏出了坐垫、茶几、茶具和各式各样的小点心,自顾自在一旁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下了。 “……”挺好,适应性很强。 苏曳摇了摇头,收回目光接着看起了来自各地的情况汇报。 屋里又安静下来。 . 师雨萱翻完了两本话本,终于想起来自己应该振作,摆脱这种咸鱼的生活。 瞥了眼正忘我投入工作的自家男朋友,她小心翼翼地爬起来,随手拐来器灵一起摸去书库找了几本书,又默默地躺回原地。 书页翻开,她拿起笔。 噫……看不懂。 这都是某器灵听她吩咐帮忙找出来的关于升仙路和飞升的相关记载,师雨萱原本是想从古籍里再了解点信息来着,没想到万里长征还没迈出第一步,就倒在了起点。 这些古籍孤本好多用的都是古老的字体,她看起来就像在看天书一样。 连翻了几本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师雨萱又躺倒了。她伸脚踢踢苏曳:“你那里有没有我能看得懂的几千年前的历史文献啊?” 苏曳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把问题抛了回去:“你忽然看这个做什么?” “嗯……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有一种感觉吧,让我想看看几千年前和飞升有关的历史记录。”师雨萱摸着下巴沉吟道,“总觉得有什么让我比较在意的地方。” 她看苏曳现在好像也不是特别忙,干脆坐了起来,把写了两页堪比鬼画符的笔记递给他。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飞升路被人斩断之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所以灵气才会顺着缺口往外源源不断地逸散对吧?” 见苏曳点头,师雨萱又问:“那你说,当时的那个人,为什么要破坏升仙路呢?” 这是师雨萱没想明白的地方。 碍于视角的关系,她从碎片灵识的记忆中没看到前因后果,但从常理来说,能破坏这样一件仙器,甚至比仙器还牛逼的东西的大佬,怎么也得是渡过飞升劫成了仙的水平吧? 这样的大佬难道还会报复社会?或者自私自利到不允许后人飞升?这可说不过去。 而且渡劫飞升也不是原先就有的,是所谓的仙界留下了升仙路,把这方世界和仙界连接起来,才有了新的上升通道。凭什么升仙路一断,这里的灵气就被吸走了呢? 师雨萱托着脸冥思苦想,实在理不清这里面的内在逻辑。 苏曳见她愁眉苦脸,也跟着回顾了一遍自己的所见所闻,半晌睁开眼,眉峰慢慢皱起:“确实没有这方面的相关记载。” “不过也许是时间久远,记录有所丢失。又或者……是因为其中的秘密不能够为人所知。” 苏曳放下手中的纸张,目光微微透出一丝冷冽:“我会让人再去查一查。” 等视线落到师雨萱身上时,他顿时又软化了周围冷淡的气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捏了捏女孩子软软的脸颊,眼里含笑地说:“别想太多,反正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牵连到你。” “这你说了也不算吧。”师雨萱摸摸肚子,翻了个白眼。 之前得知真相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越想越觉得她仿佛揣了个炸/弹,后知后觉地怕死起来。 “对了。”她侧头看向苏曳,“你们原来的计划是打算怎么做?” 苏曳和王行这段时间在忙什么,师雨萱心里大概有数,但从来不会去过问。 她知道自己实力低微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对现在的情况也是两眼一抹黑,干脆就完全不插手,省得成了猪队友拖累苏曳他们。 但是她虽然在黑狱里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女生活,也知道眼下的情况并不太好。 从苏曳离开那个囚笼般的秘境之后,他曾经被打碎的仙骨就陆续被找了回来。而失去了仙骨所化的灵脉,这个世界很多地方都在极速恶化。 修仙者群体面临的问题还好点,普通人的日子可谓水生火热。而那些原本就反对苏曳的世家和宗门更是在拼命反抗,压根不打算配合他。 强如苏曳,师雨萱也偶尔能看到他带伤回来,可见情势不容乐观。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不是什么秘密,何况从前就已经透露过一些内容,听见师雨萱问,苏曳便如实说道:“原本是打算集合众人之力,以庞大的灵力配合我的力量补上残缺的那段升仙路,从而强行连接仙界,阻止灵力继续流失。” 在升仙路完好之时,修仙界和仙界是保持着良性循环的,而不像现在这样单独流向某一方。 再说升仙路虽然一开始并不知道它是仙器所化,但本质也是灵力或仙力的运行,仅仅是暂时修补倒也不难。 只不过这样一来所需要的灵力实在太过惊人,因此他才要世家和宗门中的大能修士心甘情愿地听从调配。 谈不成说不拢,那就直接打成共识。 事实上,很多年前苏曳就是这么干的。然而那群世家和宗门的人却以为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推翻他们而想出的借口。 当然,也可能他们并不是不知道那残酷的真相,只是不愿意相信,又或者目光短浅并不在乎,只想着抢夺他的仙缘,用他的命延续一时太平。 总之,那些人的原因也许多种多样,但很遗憾,千年前他们没能杀了他只能选择镇压,如今他再度归来,又与心魔分/身合二为一,实力早就回到了巅峰。 那群停滞不前的老东西们不是早就埋葬在历史的尘埃里,就是只剩一口气在苟延残喘,后人们更是一代不如一代。 这一次,没有人能够再阻止他。 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师雨萱的秘密不能泄露,一旦这件事传出去,以那些人的自私自利,只会想办法拿她去堵这个缺口,这是苏曳绝对无法忍受的情况。 想到这里,他又对师雨萱强调了一遍:“你身上的秘密不要再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这我当然知道啦,不过你确定知道这件事的就我们三个吗?”师雨萱想起了曾经潜伏在她身边的那群人。 都已经成组织了,涉及到的人恐怕也不少吧?万一有条漏网之鱼……嘶。 师雨萱倒吸一口凉气。 苏曳摸着她的头安抚道:“从查到的消息来看,应该没有遗漏。” 应该? 这就像立flag一样。 师雨萱默默在心里嘀咕着,艰难地把头从自家男朋友的手掌下挪了出来。 每次苏曳这么摸她,她都有种自己被当成剑在盘的错觉。 “行了,不要担心。”苏曳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我会尽快解决这些事的。” 只要尽快解决掉这个大麻烦,后续怎么发展也就不会牵扯到她了。 可话是这么说,师雨萱的那几个问题也让他滋生了些许不安,思绪微转,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想看的上古史料我这里还有一些,如果看不懂可以你用神识阅读,实在理解不了就来问我。” 那些古籍都是用特殊方法写就的,用神识阅读才是修仙界的常识,像师雨萱这样专门去认字的反而是少数。 意识到自己犯了傻的师雨萱:“……哦。” 第51章 换了种阅读方式, 师雨萱顿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她投入到书籍的海洋中不可自拔,偶尔提笔做做笔记,和一旁处理公务的苏曳轻声交流两句, 温馨的场景让她一度有种回到了幻境世界的错觉。 而随着这些天看的书越来越多,师雨萱也逐渐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她感觉似乎有人故意抹去了关于升仙路的历史。 来历就不说了,这个世界的修行之道是在升仙路出现后才开始的,前人不了解成因也在情理之中。可它出现问题的时候, 怎么也一点记载都没有呢? 第65章 那个剑斩升仙路的猛人前辈闹出的动静看着也不小,难道当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吗?后面到苏曳出现还有一万多年的时间, 总还有大佬要渡劫吧?这些准备渡劫的大佬们看到飞升成仙的道路断裂了,为什么不选择告诉后辈们? 偏偏这些一点记载都没有,怪不得苏曳说在他自己渡劫之前从来不知道这件事,原来真的没有消息流传下来。 不过虽然没有直接的记录,但一些侧面记下来的事情却可以看出灵气逸散的问题很早就出现了。 比如,自一万五千年前开始, 九洲大陆就逐渐有灵脉消亡,许多洞天福地也渐渐溃败, 一些偏远的大洲环境愈发恶劣, 天灾开始频繁出现。一直到现在,整片大陆说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也不为过。 另外,还有一件很可疑的事。有明确史料记录的最后一个飞升成仙的人是一万七千年前剑阁的一位大佬, 那会儿仙界和九洲世界的交流还是互通的,许多宗门和修仙世家都能够与飞升的大佬们联络,而在剑阁前辈飞升数百年后, 似乎两界就彻底断开了联系。 再之后, 尽管还有人渡劫飞升,却只记载了渡劫的经过, 并没有留下相应的后续,也不知道究竟是飞升成功还是失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也让师雨萱颇为在意。 那大概是在距今一万一千三百年前,苏曳从前所在的离山剑宗出了一个渡了九次成仙劫的猛人,但他并没有选择飞升去仙界。甚至跟他同一时代的许多大佬也没有任何飞升的迹象,大家不约而同地默认停留在这个世界。 师雨萱默默地把这一段记载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这个离山剑宗的猛人也许……可能……就是在碎片意识中斩出那惊天一剑的大佬。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 “……比如,事情的真相和我们想的不一样呢?”师雨萱抬头看向在她身边围坐了一圈的几个熟人。 . 玄清子是傍晚到的,照旧顶着锃亮的光头和器灵不待见的眼神大摇大摆走进了行宫。 他贱兮兮地和苏曳打了个招呼就非常熟练地在师雨萱身边坐了下来,在发现她在翻找史料后打着包票说自己博闻强识肯定能帮上忙,于是加入了看书小分队。 过了两个时辰,王行护送着杨绵也来了。 一段时间没见,杨绵的修为高了不少,但气色却不太好。据说是这段时间她所在的村庄遭了难,仅有的几个亲人在纷乱中不幸去世了,王行怕她一个人独处又出事,就顺势送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护着,也能和师雨萱做个伴。 师雨萱对此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欢迎,没敢多提好姐妹的伤心事,干脆招呼着把两人也拉进了讨论组。 四个人旁若无人地谈论着历史,吵吵闹闹的声音让在场唯一的正经人很是头疼。 所以没过多久,苏曳处理完公务也坐到了他们的小圈子里。 再加上永远不会错过凑热闹机会的金翅大鹏苏狗蛋和器灵玄渊,五人一鸟一灵算是正式开启了讨论会。 因此,当师雨萱率先抛出她的疑惑后,玄清子就很给面子地当起了捧哏。 “何出此言?” 见周围四人都盯着书打量,没人接茬,这位离山剑圣摸了摸下巴,轻咳一声,也赶紧低头看向书页。那正好是记载着他们那位离山老前辈信息的一页,边上还摆了师雨萱列出来的时间线,他看了两眼,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师雨萱没在意他这么多戏,用笔指着自己整理出来的时间线,说:“这个世界灵气逸散的问题是一万五千年前出现的,恰好是九洲大陆和仙界断联之后才开始,而过了很多年后,升仙路才被人一剑斩断……” “你是想说这之间有因果关系?”苏曳接过了她的话。 “有一点猜测。”师雨萱下意识转起了笔,在纸上点点画画,“不然我没办法理解那位前辈为什么要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自己飞升不去仙界就算了,还把后人的路都断了。 这要是报社行为,那他得多恨这个世界啊? 杨绵顺着她的思路接着说道:“所以,那位前辈可能是因为认为灵气逸散的问题和升仙路有关,不对,他甚至可能掌握了一定的证据,这才会做出这种惊人之举。” “如果要顺着这个想法往前倒推,那还有件事不能忽视。”王行在书中重重点了一下,“仙界,可能早就出事了。” 当然,他还有个想法没说出来,或许,九洲大陆面临的麻烦就是仙界导致的。 他抬头和苏曳对视一眼,不出所料他也露出了同样的眼神。再看另外三人,其实也多多少少猜到了他剩下的半截话,只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公之于众。 在场还处在事态之外的,也就只有苏狗蛋了。 它迷茫的小豆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落在和它相依为命的器灵身上,它抬起翅膀尖戳了戳器灵。 器灵沉吟着:“……原来如此。” “咕咕咕啾?”说啥呢你? . 师雨萱自动忽略了这俩吉祥物的互动,继续抱着书不断思考。 她听了苏曳的话没把身体内的秘密再告诉其他人,哪怕在场的这几人都相交莫逆,她也没有吐露半分,只略微提了下那位离山前辈的事迹。 而现在,顺着刚才的思路理下来,那位前辈的动机是能够说通了,可他到底发现了什么才最终做出这种决定,以及他的方法并没有改变如今的情况,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证这个世界不会因为灵气干涸而彻底荒芜,这两个问题的答案还是个未知数。 大家似乎也都在思考着,场面一时陷入寂静,直到苏曳再次开口。 “其实那位前辈斩出的那一剑,或许并非一人之力。”他清冷的嗓音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我从前想修复升仙路的时候曾在附近观察了许久,发现以它为中心数百万里的地下遍布灵脉行经的痕迹。” “起初我以为这是它自身特性所致,后来深入地底观察之后,我可以确定这些灵脉有被人为改变行经方向的痕迹。它们纵横交织,横跨数百万里,构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似乎可以集结众生之力于一体。” 苏曳说完,悠悠然补上最后一句话:“那时我不太清楚这个阵法的作用,现在倒是有点眉目了。” 当初他为了解决这个棘手的麻烦,也翻遍了藏书,除了离山原有的和仙庭搜罗来的,连那些修仙世家的藏书都没放过。 不过,他那时缺少了师雨萱提供的关键信息,尽管偶尔有所猜测却也因为没有切实证据而无法当真,只能尝试先着手解决最实际的难题。 然而,如今虽然知道的信息多了些,但解决问题的办法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善。 想起原先制定的那些计划,苏曳拧起了眉,还不等他想好要说点什么,就听师雨萱问道:“你们现在还是打算按原来那样做吗?” 她看向苏曳,又看了眼王行。 “恐怕还是得按计划行事。”王行也皱起了眉头,“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需要的人手也差不多到位了,现在如果说暂停,只怕不少人又要闹事。” 苏曳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那个大阵也重新改造好了。”效与他们的目的相似,为了增加成功的几率,从过去打算做这件事开始,他就已经 那个横跨数百万里的大阵恰巧功着人进行改造。千年过去,阵法已成,万事准备就绪,只等一声令下,一切尘埃落定。 师雨萱前几天刚从苏曳那里了解过他们想做什么,得知他们的想法没有改变之后不由生出了一点不安。 她迟疑地看着两人,说:“那要是修复了升仙路,反而带来了恶果,又该怎么办?” 这一刻,她有点讨厌这些语焉不详的历史记载了,但凡不要当谜语人,干脆利落地在史料里解释一句那位离山猛人前辈剑斩升仙路的原因,他们现在都不会原地抓瞎。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说话的不是苏曳和王行之中的任何一人,而是摆出一副世外高人姿态的玄清子,“先不说眼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看如今的情况,也足以看出当初我们离山那位老祖宗的做法没有解决问题。” “这说明,要么他的做法是错误的,要么就是以当时的眼光来看,只能看到片面问题却没有找到症结。” “前者我以离山的名誉保证,基本可以排除,而后者……”玄清子用高深莫测的语气说道,“在我们都不了解真相的时候,也许小师弟他们的所作所为才是触摸到答案的最佳办法。” 话音落下,没帅过三秒,他立马破功。 “而且要是真跟上面有关——”他猥琐地抬手往上指指天,“那也得先把桥梁搭起来,才能知道上面想干什么,或者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玄清子的话多少有点走一步看一步的无赖感,但师雨萱感觉自己被说服了。 第66章 她抓抓头发,跟杨绵对视一眼,目光依次扫过另外三人,最后抄起摊了一地的书籍合拢,自我放弃似的说:“那我……就先预祝你们成功?” 反正她也不是出力的人,想再多也没用。而且刚才聊的这些东西也都没有切实的依据,说不定只是她脑补过度杞人忧天罢了。 没准升仙路一连通,灵力又从仙界哗哗流回来了。到时候世界太平,天下安定,她就继续愉快地躺平当条咸鱼,这样的日子想想就很完美……对吧? 第52章 生活重归宁静。 师雨萱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期待, 安安心心过上了咸鱼的日子。每天和杨绵修炼完,不是躲在行宫里拉着俩吉祥物一起打牌,就是搬着躺椅在仙庭的楼阁上吃喝玩乐, 顺带欣赏来来往往的帅哥美女。 要不说修仙世界就是好呢,简直就是颜狗的天堂。 师雨萱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在躺椅上发出一声惬意的长叹,转头看向一旁的杨绵。 “我觉得修行也需要劳逸结合, 你觉得呢?” 杨绵正往嘴里送紫水晶般的龙血葡萄,闻言快速咬住, 抬手和她击了个掌。 其实刚来这里的头两天她还不是这样的,几乎每天从早修炼到晚,一刻也不停歇。但在师雨萱糖衣炮弹的腐蚀之下,她也逐渐适应了这样的安逸生活。 用王行对她们说过的话来说,她们俩之前一个修为被人为拔高,一个急于求成根基不稳, 现在这段时间恰好能稳固境界。 因此,这种安逸实际上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师雨萱觉得这种奉旨躺平享受的日子实在太难得了, 于是身体力行地将休闲放松贯彻到底, 连苏曳三人最近忙得没时间露面这些小事也完全不放在心上了。 男朋友好看是好看,可看多了也得换换口味嘛,比如刚才那个来送点心的锦袍青年就不错, 长得温文尔雅,眉宇间隐约透着一股淡淡的忧愁,妥妥的忧郁型花美男。 ……就是长得好像些眼熟。 是之前在哪里见过相似的人吗? 师雨萱歪着头又快速过了一遍自己的记忆, 很好, 没有,记忆里没有这样的帅哥存在。她不是脸盲, 又总是对好看的人记忆深刻,如果真的和这样相貌的人有过交际,不可能全无印象。 保险起见,她还顺道问了问杨绵。 “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个人有点熟悉?” “像你八百年前未曾谋面的夫君?” “……”师雨萱哽了哽,“不是,啊不对,你别胡说,我是那样的人吗?”这要是传出去了让苏曳听到,那她还怎么交代? 想到上次她跟一个俊秀的小少年多聊了两句,晚上苏曳就顶着一双兔子般的红眼睛把她摁在了墙上亲的场景,师雨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哪怕苏曳说过他已经几乎融合了心魔分/身,神志清醒,完全不会失控,她也还是觉得那种场景怪怪的,让人心里发毛的同时,手还特别痒,下意识就想往储物袋里掏板砖。 师雨萱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喝了口果汁压压惊。 她对成为红眼文学的女主角一点兴趣也没有,苏曳就算说把命都给她她也不敢要啊——那反噬的力量是她一个小小的弱鸡修士能承受的吗? 要不起要不起。 杨绵看着她的举动,“啧”了一声:“出息。” 师雨萱鄙视地看她一眼,说:“连恋爱关系都没有正式确立的人就不要笑我了,你也好意思?什么是小情侣的情趣,你懂不懂啊?” 杨绵:“……#” 可恶,竟然说得有点道理。 . 插科打诨了一阵,刚才的话题总算是跳了过去。 师雨萱吃了两口糕点,目光瞥见一旁跃跃欲试似乎对她这盘糕点格外喜欢就差扑上来咬一口的苏狗蛋,拿着糕点的手顿时转了个方向。 “想吃?” 苏狗蛋的视线跟着她的动作来回摇了摇,“啾啾”叫了两声,神识传来了肯定的意思。 “行,那给你吧。”师雨萱也没多想,顺手就递了过去。 说起来也有点奇怪,虽然苏狗蛋是只不挑食的金翅大鹏,但它对今天的点心却表现出了出乎寻常的偏爱。 而且它的状态……好像也有些不对劲? 师雨萱斜望着苏狗蛋,打量了片刻也没看出什么问题,只能将那丝疑惑暂且压了下去。 也许是因为春天到了吧。 而随着春日来临,太阳下山的时间也逐渐推迟。 杨绵望着天际才染上一丝绯色的云霞,忽然问道:“我记得……是在十日之后吧?” “嗯,还有十天。”师雨萱知道她在问什么,点了点头说,“目前来看,一切都还顺利。” 苏曳他们人没回来过,消息却时不时能传回来,大概是为了让她安心,偶尔也会提几句那一边的动向,因此师雨萱对他们的进度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总结一下就是稳中向好,未来可期。 虽然这么顺利总让师雨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不管怎么说,这些破事能够早点结束也是件好事。 起码没了这些糟心事,苏曳也不会忙到跟她连见面的机会也没有,她也能在这片平息下来的大陆上安安心心地欣赏不同的风土人情。 那样的未来,想想真美好呀。 师雨萱叹了口气,正要再给自己的杯子里添一点灵茶水,余光忽然注意到苏狗蛋晕晕乎乎地往桌上倒,差点一头栽进它身前的碟子里。 她满是疑惑地捞起来,看了看那双仿佛失焦成蚊香的小豆眼,不太确定地问杨绵:“你给它喝酒了?” “没有啊,今天不就灵茶和果汁?” 见杨绵也不理解,还特意嗅了嗅杯子里的液体,师雨萱迟疑道:“那它这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累了?” “有可能。”虽然答案一听就不靠谱,但找不到理由解释的师雨萱还是信了。 不然总不能是有人暗算金翅大鹏吧。 就算它看上去像是只小黄鸡,但身为神兽也不可能那么菜吧哈哈。 . 然而不管师雨萱怎么想,又过去了几天,苏狗蛋的状态依然没有好转。 到了苏曳他们执行计划的前一天,堂堂金翅大鹏更是陷入了沉眠,不管师雨萱怎么揉它都不见清醒,吓得她时不时就要探一探鼻息,生怕这世间仅有的神鸟之一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不是说可能是因为血脉进一步觉醒,要进化了么?” “话是这么说,可我身为人类还是很不能理解。” 出于担心,这几天里师雨萱还专门联系了苏曳,虽然没直接联系上本人,最后是玄清子回复的她,但都是活了一千多年的人,阅历摆在那,说出来的话多少还是有点可信度的。 特别是老头信誓旦旦地保证,如果他说错半句,那他就不要离山贱圣这个名号的时候,师雨萱沉默了很久只能选择相信。 ——虽然她也不明白这个名号有什么信誉度可言。 但总之,事已至此,也就只能静心等待了,就像她等待着苏曳那边的事情尘埃落定一样。 师雨萱收回目光,落在东方的天空上,视线仿佛穿透云层看到了正在那里的苏曳。 即使没有亲眼看到他们都做了什么,但空气中愈发浓郁躁动的灵气却让她感受到了某种变化的发生——仙庭同样在升仙路方圆数百万里的范围内,甚至相对来说,离得还不算很远。 “走吧,回去了。”杨绵拉了拉她的衣袖。 她也同样担心王行,但相比之下她们更应该保护好自己的安危。越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越要提防有人以她们为饵行不利之事,哪怕现在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人都足够忠心,也难保不会有意外发生。 最好的办法还是在事情解决之前老老实实躲在行宫里,偶尔出来放会儿风就已经是冒着风险的行为了。 师雨萱应了一声,转身往楼下走。 才走两步,她突然意识到袖中传来的温度不对。睡得死沉死沉的金翅大鹏好像开始燃烧一样,连带着体型似乎也涨大了一圈……不好! 师雨萱心里一惊,顾不得杨绵还在身后,直接从高高的阁楼跃了下去,落到宽敞的练武场上,一扬袖把正在觉醒的金翅大鹏丢了出去。 杨绵也跟着飞了下来,紧张道:“怎么了——”话还没说完,就被苏狗蛋身上暴涨的威压震得倒在了地上。 “别过来!” 师雨萱同样不好过,但她现在至少比杨绵高了一个境界,跌坐在地还能勉强扛一扛苏狗蛋身上的那种气势,而且这边的动静也引来了守卫,呼吸之间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青年便从天而降,替她挡住了凛冽而恐怖的罡风。 “师姑娘,你没事吧?”那儒雅的青年转过身来温和问道。 他逆着光,身后是形态在不断变化的金翅大鹏,师雨萱一时看不清他的五官和表情,却也还是认出了这是前些天给她送过糕点的人,加上最近也偶遇过几次,有几分熟悉,嘴里下意识回答道:“没事……” 第67章 她还在盯着苏狗蛋,大脑有些晃神。 收留苏狗蛋之后,它就一直是只小黄鸡的模样,也就一开始气势十足地想变身散发出了比较惊人的威压,结果没帅过三秒就狼狈扑街。而现在它却仿佛燃烧着金色的火焰,除了变大的身躯外,那一双翅膀也向着天际无限延伸,只是轻轻扇动,便能使四周的空间出现震荡,猛烈的罡风稍有不慎就能把人撕碎。 这一点也不像她养的那只吉祥物加吃货,反而像极了她在玄天秘境中第一次见到的那只金翅大鹏。 那个只看了一眼就让她感觉眼睛要被刺瞎的恐怖存在! 师雨萱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平平无奇的苏狗蛋会忽然出现这种变化,但不妨碍身体的记忆让她轻微地颤栗起来。 整个仙庭留守的修士似乎都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了,不断有流光向此处飞快冲来。那锦袍青年看到她轻颤的模样,似乎想顺手拉她起来,朝着她走近了一步。 “师姑娘……” “别靠近我!”师雨萱厉声喝道,手中长剑已然出鞘。 她并不是个很纯粹的剑修,可好歹是苏曳手把手教过的学生,哪怕平时用剑的机会很少,这也是最能发挥她实力的方法。 是的,就在刚才,在金翅大鹏神辉的映照之下,她终于想起了眼前这个青年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她的确和这人有过一面之缘。 在曾经的那个玄天秘境中,他站在那个控制金翅大鹏尸骸的女修不远处,苏曳称呼他们为万御门。 一个擅长御兽的宗门。 所以,苏狗蛋的异常也是他搞的鬼! 师雨萱不知道锦袍青年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明明那些点心经过检验并没有任何问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瞒过苏曳的眼睛混进守卫里的,明明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但偏偏此刻发生了,她也懒得想了,她已经有所防备,何况这里还有那么多的仙庭守卫,想把她掳走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回头看了一眼杨绵,幸好只是暂时晕倒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师雨萱松了口气,转过头看着锦袍青年冷声道:“你是万御门的人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唉。” 青年好像低低地叹了口气。 “我并不想害师姑娘。”他抬手击落了师雨萱的剑,又拦住了数道蕴含着恐怖威能的剑光,“我只是想救一个人。” 师雨萱很想呸他一声,但她现在做不到。 按照她的预想,锦袍青年实力再强,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挟持她当人质,仙庭还有那么多守卫在,凭他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飞出去。 可当她看到无数的攻击被罡风阻断,甚至四周的空间若隐若现不再稳定时,她彻底慌了。 这感觉,很像当初的裂空梭。 师雨萱回忆起偶然翻藏书时看到的关于金翅大鹏的记载,确实有那么一两本提及过金翅大鹏有撕裂空间任意穿梭空间的能力,顿时眼前一黑。 “师姑娘,我以道心向你起誓,我只是需要你暂时配合一下,等我救回师妹就好了。”青年看向金翅大鹏,像每一个话唠爱解释的反派一样叭叭说着,“我临时催化了神鸟的血脉,有它护着你,你不会有事的。” 他并不想背叛仙帝,但也不想红音师妹出事。 此举固然称得上冒险,但只要安排妥当,他就可以在不伤害师姑娘的前提下救出红音。哪怕事后要以性命为代价,他也心甘情愿! “……” 师雨萱说不出话来,青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她越来越绝望。 他越是积极保证她会没事,她就越觉得不出意外的话,她要出意外了。 第53章 蓬莱洲以东, 仙胜洲以南,瀛洲西北,三洲交汇之地, 因百川汇聚,万流入海,山川异域的不同力量在此碰撞激荡,时有大浪倾天, 风雨如吼,雷鸣万里之状, 致海面终日不得平静,寻常修士难以横渡其中,故被世人称之为,不尽海。 鲜少有人知道,不尽海的深处还有一片静谧之地。 就如同飓风风眼一般,这里风平浪静, 碧空如洗,旭日高照, 目光所及之处一派欣欣向荣之态, 其中灵气浓郁程度,世间诸多洞天福地都难以企及。 同样,也几乎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是某个横跨九洲的巨阵阵眼。 如今这个九洲最大的法阵又运转了起来, 在苏曳眼中,一切都按照规划的那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庞大的灵气经由阵法牵引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然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凝结在了一起。 这些被压缩的灵气实在太多, 以至于呈现出了一种液化的状态,就如同在升仙路周围看到的那般。 一切准备已经就绪。 苏曳的目光从阵眼上收了回来, 抬头望向天空。 升仙路一向隐于世间,寻常修士难以得见,而现在却在他的气机牵动之下,通过秘法强行显露于人前,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见到了那贯穿天地近乎光柱一般的升仙路,也看到了顶端被无故削去的那一截。 震撼,恐惧,不安。 异样的情绪在众人间升腾而起,却又在望见流云之中那个犹如谪仙般的男人时有所缓解。 苏曳知道,他们在等,等他一声令下,这些被强制拘来的灵气就会源源不断融入到那件拱桥似的仙器之中。 在亲眼见到断裂的升仙路后,哪怕是原本受制于他不得不出力的修士也多了几分想要修复仙桥的真心实意。 但苏曳却没有急着下令。 他还在看着那个原本连接着升仙路末端的巨大缺口。 在众人眼里,他们只能模糊地感知到从升仙路截断处延伸出去的地方犹如混沌虚空,但在苏曳眼中,却能更为清晰地看到那是一个能够吞噬灵气甚至是一切事物的漩涡。 撕裂空间横渡虚空时,他会有类似的感觉,可从来没有哪一次会让他感觉到恐惧。 只有眼前这个如同无底洞一般的缺口,让他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仿佛有什么大恐怖将从中生出,带来灭世的灾难。 尤其是当他想到即将修复仙桥,下意识地用真仙本能推算时,这种不安便会更甚。 “时间不多了。”王行呼出一口浊气,艰难地撇开视线不再看向那缺口的方位,“该开始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准备了这么久,这是必须要进行的一次尝试。 救人,也为救己。 谁也不愿去想如果失败会带来什么后果,摆在他们眼前的只有两条路——等到灵气彻底逸散,不出百年后这个世界就会荒芜崩塌;或者赌一把,修复仙桥,重开升仙路,看看到底是仙灵之气回流,还是会带来什么别的东西。 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苏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无一丝波澜,他面容沉静,语调平缓,看向阵眼,说道:“开始吧。” . 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某种程度而言,这种准确率甚至堪比那些专精占星卜算预知祸福吉凶一类的修士。 虽然那个叫安秀元的锦袍青年一再保证会护着她的安全,但最终事情的发展也没有超出师雨萱的预料——他事先做好的防范措施没有一项派上用场,和他做交易的那群人早有准备,不仅轻而易举就化解了他的种种手段,连被视为压箱底的金翅大鹏的绝招都没能给这些人带来一丝威胁。 安秀元一脸惨然,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居然全在敌人算计之下。 他的师妹苑红音的确还活着,为了引他上钩,这些人自然会留着她的命以免魂灯熄灭,但这不代表他们不会为了挖出万御门的秘密而用刑。 惨无人道的酷刑把苑红音折磨得几乎只剩下一口气,她被囚禁在牢笼中,只在看到安秀元带着师雨萱过来的时候,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个细若蚊蝇的字:跑! 可惜,他们谁也没有跑成。 敌人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自然不会放过蠢到自动送上门的猎物。不过考虑到万御门的秘法还没被拷问出来,尚有利用价值,他们暂且留下了这对师兄妹的性命,并且把师雨萱也丢进了笼子和他们一起作伴。 “师姑娘,红音,对不起……”青年失了魂似的反复念叨。 师雨萱在一旁默默叹气,意外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连她这样不是土生土长的人都知道行走江湖有多危险,你一个从小直面修仙界残酷无情的正经修士居然相信敌人会跟你讲道义,还自信到想要反杀,未免也傻白甜过头了吧? 不过人总是这样,在绝境之中往往只愿意相信自己所希望相信的事物。 师雨萱抬手轻轻地触碰着囚笼的表面,“嗤”的一声,雷电般的光芒从指尖迸发,紧接着她的指尖也浮现出一层薄膜似的防护层。 苏曳尤为舍得在她身上下功夫,各种护身法器给了一堆,她就是站着不动,别人都很难打破她的防御,可如果他们什么也不做只是困着她,她也实在很难脱困。 第68章 要是裂空梭还在身边就好了。 师雨萱收回手,幽幽地看了眼站在囚笼外那个眼熟的男人。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萧家家主。 这个在碎片意识的记忆中并不出彩的萧家之主居然这么能忍,连带着整个萧家都隐藏得足够深,乃至于苏曳之前带人踏平萧家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不对劲。 而现在也许是时机到了,他们不装了,决定要摊牌了。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的母亲呢。”萧家家主看着师雨萱,表情和蔼,仿佛看着最为宠爱的晚辈,“要不然我们萧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来这样的机会。” 最初他的确不知道萧凝母亲身上有什么隐秘,只是觉得那群侍奉她的仆从有些许可疑,便顺水推舟把人放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没想到过了二十多年,上天果然给了他一个惊喜。 这么想着,萧家家主的脸色愈发显得慈爱。 这种慈爱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对师雨萱做些什么,事实上,他们只是并不想把力量浪费在打破那一层层的防御上。他们已经按照搜魂得来的方案验证了她体内确实有升仙路的碎片,那么这就足够了,剩下的只要交给天时和地利。 “走吧,好戏该开场了。”萧家家主哈哈大笑着,伸手一招,身前的囚笼迅速缩小被他纳入了袖中。 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眼,师雨萱从他们撕开的空间裂缝中看到了那道通天彻地的巨型光柱,也终于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 . 不尽海的深处。 那座无名的小岛一改往日的恬淡,岛上的灵气犹如狂暴的巨龙一般直冲云霄,最后在苏曳的神识与他自身的仙灵之力的引导下,缓缓融入升仙路之中。 内部的仙桥微微闪烁着流光,如鲸吞般吸收着浩渺的仙灵之气。 在修仙界的炼器常识中,直接用灵气修补法器是最为下乘的做法。这种方式转化效率低,大量的灵气会被直接浪费,并且它的效果很不稳定,能维持的时间通常很短,是以如果要修补法器,修士们往往会用原材料或相近的材料找炼器大师们重新炼制。 唯有事急从权,且无材料可用时,才会用到这种下乘之法,就如此刻一般。 仙桥同样浪费了不知凡几的灵气,可着实架不住量大。在数量的堆积之下,它肉眼可见地震了一震,缺损的部分极为缓慢地生长了一点点,随后周身光芒大作,连带着升仙路也向天际不断延伸。 方法可行。 苏曳微微松了口气,但萦绕在心头的不安却越来越甚。 为了更好地修复仙桥,他以自身的神识与力量为中转,将汇聚而来的九洲灵气转为仙灵之气,可以说是他的存在是成功的关键。但这也意味着他不能出现丝毫的差错,否则牵一发则动全身,九洲巨阵和这件仙器的力量将反噬他和所有处于阵中的人。 可或许正是因为他的神识接触到了仙桥,随着升仙路徐徐复苏重现往日光彩,他就越能感受到来自头顶之上的恐怖。 这种危机感让他有一种回到了年少时正处于生死绝境之中的错觉。 而且,这种危险并不只是来源于天空,还包括四周—— 苏曳闭了闭眼,眼看着升仙路距离彻底复原只差最后一步,他伸手一握,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将长龙似的灵气流虚握在手中,就如落子决胜之际,将那枚分出胜负的棋子悬停在了半空。 风平,浪止。 终日不得安宁的不尽海在这一瞬间仿佛凝滞。 于是,那些被狂暴的灵气阻隔在外的声音和讯息也得以传了进来。苏曳听到了王行焦急的询问声,听到了来自仙庭禀告他师雨萱出事的紧急传讯,也感知到了怀中那枚象征着师雨萱安全与所在的玉符正变得愈发炙热。 他忽有所感,抬头望向身侧。 百丈开外,空间蓦地被人撕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降临于此。在为首那人脚边的囚笼中,他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霎时间,剑意冲天。 第54章 “萧家……” 冰冷而轻缓的低语带着杀气在空中回响, 长剑铮鸣,迫不及待要舔舐敌人的鲜血。 苏曳抬手握住了剑。 仅仅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他都像是耗费了巨大的力气。而原本停滞的九洲灵气也如同找到了宣泄口, 一丝灵气不受控制地溢出。那在寻常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灵气,却在此时犹如溅入平静湖面的沙砾一般,激荡起一圈圈涟漪。 反噬的力量,让首当其冲的苏曳发出了一声闷哼。 师雨萱猛地睁大了眼, 不顾囚笼上的禁制扑到了栏杆上,眼睁睁看着一缕鲜血自他嘴角流下。 “苏曳!” “哈哈哈哈哈……”身旁的萧家家主得意地大笑起来, “仙帝陛下恐怕不知,为了这一刻,我萧家可是等了近千年了!” 他目光从师雨萱脸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让安秀元将他这个萧家的庶女抓来不过就是顺势而为的一次尝试,没想到那个万御门的弟子竟然真的把人带到了,而她对苏曳的重要性也有点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过, 倒也是好事。 这么想着,萧家家主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他们平白等了这么多天, 可不是真的等那万御门弟子, 而是为了等待苏曳入阵。只有到了现在,九洲之力加诸于身,即使强大如苏曳也不能轻举妄动, 更何况他们还为其准备了后招。 “好一个萧家。” 苏曳冷冷地盯着他,幽黑的眸子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绯色。 他已经派人查过萧家,可没想到他们居然早在千年前就把萧家真正的力量拆了出来隐藏在暗处, 留下那个明面上的萧家纵然顶着世家之名, 却也只不过是弃子。 难怪,那次的萧家感觉如此不堪一击。 原来如此。 “咳……”又一声闷哼, 这次苏曳却忍不住咳了出来,鲜血顺着唇角滴落,然而他根本无法抬手擦拭,“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想要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仙帝陛下?”萧家家主在最后的称呼上故意加重了咬字。 “你一个凡人能凭修为镇压世间,那这个位子为何不能让我萧家来坐?”他环望着高空之下的九洲大地,无辜地摊开双手,“世间宗门世家何其之多,能分高下者寥寥无几,既然如此,我萧家想要成为万家之首,又有何不可?” 说这些话时,他用上了灵力传音,声音遥遥扩散开去,那些身处巨阵之中以灵力支撑阵法运转的世家修士闻言心神震动,陆续有人抬起了头。 苏曳仿佛没有感受到来自这些修士突然抽身带来的反噬一般,嗤笑道:“痴人说梦。” 萧家家主不以为意,依旧声如滚雷地说道:“仙帝陛下,你说服各大世家宗门出力时曾经说过,想要救人救己,我们能走的只有两条路,但依我看,其实还有第三条路——” 他放轻了声音,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修士汲取天地灵气化作修为淬炼己身,可一旦身死道消,一身灵力同样会反哺天地。” “这一点相信仙帝陛下你,一定深有体会吧?” 萧家家主含笑看着苏曳,说出的话愈发恶毒:“而这里除了你,还有这么多的修士,能将他们聚集在一起,可给我们省了不少力啊。” 哪怕升仙路再也恢复不了,灵气逸散又能如何,无非少一些人修仙就是了。资源省出来留给他们,日子照样过。 再说了,他们的选择可从来不止一个。 “老东西,你长这么丑,想得倒挺美!”最先开口骂人的是王行。 他同样处于阵法方位中,距离苏曳极近,因而不敢轻举妄动,忍耐了半天,实在忍无可忍,与他心意相通的黑刀化作一道弧光斩向萧家家主的位置。 一个灰袍老者踏步而出,显露金刚法相,大掌朝刀光迎面拍去。 锵的一声,王行的黑刀被拍飞了出去,落回他的身侧。 王行气得牙痒,有心再战,却始终不敢脱离自己的方位。 身处巨阵之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他擅自移动,不仅自己会被反噬受伤,苏曳也将承受百倍于他的伤害。 王行并不知道苏曳为什么先前会突然停下,但这不妨碍他看破这群萧家人的险恶用心—— 无论他们现在选择停下还是继续,萧家人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可恶! 他心中暗恨,却也只能看着远处不时有流光飞起然后远遁而去。 那些来自宗门与世家的合体期大乘期的修士有时比普通凡人更加贪生怕死,他们害怕萧家人趁现在动手,也怕仙桥修复后暂时力竭更无反抗之力,于是拼着反噬也要急忙逃遁。 而这反应,显然也都在萧家人的预料之中。 他们只静静地观望着那些流光远去,没有一个人前去追击,仍旧在原地观察着苏曳,甚至没有靠近半分。 第69章 “如何?仙帝陛下?”萧家家主笑得张狂,“你是准备继续将这升仙路补完,还是准备来教训我们,顺便救回你的心上人?” 不等苏曳回答,他就伸手一招,囚笼自发打开,一条半透明的犹如绫罗绸缎似的东西缠住了师雨萱,将她拖了出来,浮萍似的飘在半空。 大概是被人绑架出经验了,师雨萱倒也没有特别恐慌,甚至不想这老头太过得意,她干脆收敛了所有表情,不让他看出自己任何的情绪变化。 她知道自己身上的法器已经给她叠了足够厚实的防御,只要努力苟一苟,短时间内至少性命无虞。 相比起她,苏曳的情况才更危险。 师雨萱紧盯着自家男朋友,表面上勤勤恳恳装着哑巴,内心却在默默为他祈祷。 她怕这群人趁苏曳不敢擅动趁机出手,但显然萧家人也怕苏曳不管不顾鱼死网破。 即使是如今这种境况,那也是世间唯一的真仙啊。 萧家家主内心叹息着,正想着要不要再添一把火,就听苏曳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旋即冷冽而肃杀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萧家主既然选了第三条路,又何必在乎升仙路能不能恢复?” “仙帝陛下说笑了,要是有机会,谁不想成仙呢?我们身为修士,自然也乐意见到升仙路恢复。” 萧家家主笑容不变,但眉心却微微一跳。苏曳的话让他觉得有一丝不安,可又说不上来有什么问题,不由提高了警惕,又怕迟则生变,于是控制着那绫罗似的法器将师雨萱又往前送了送。 “哎呀,瞧我这记性,都忘了告诉仙帝陛下了。”他注视着苏曳的眼睛,满意地看到那双眼眸中的杀气,缓缓说道,“我也是才得到消息,原来这升仙路缺损的那一部分竟落在了您心上人的体内。” “也就是您护着心上人,若她还在我们族内,也早该为九洲做出点贡献了。” 师雨萱装了半天哑巴,听到这里终于没忍住回了一句:“我呸!谁是你们萧家的人?千年王八万年龟,你绿帽子都特么戴出包浆来了!” 她骂得解气,隐约看到死老头脸颊抽动了一下,刚要再接再厉,就发现自己开不了口了。 呵呵,果然不管什么身份地位的男人,都难免在乎自己帽子的颜色。 萧家家主收起心里那一丁点不悦,看着在自己话语影响下,更多的宗门与世家修士选择了逃离,神情又放缓了一些。 你苏曳再厉害又如何,放着现成的修复升仙路的机会不要,反而让其他人跟你一起劳心劳力,现在知道真相,恐怕不少人都会产生被骗的愤怒吧? 可惜啊,全便宜他们萧家了。 这天意果然还是站在他们这一边。 萧家家主如此想着,看向承受着不断叠加的反噬力量却仍然没有动作的苏曳,又催促了一遍。 “您觉得我说得如何?” “不如何。” 苏曳轻嘲一声:“倒是有机会,萧家主你不妨再查查自家的血脉,免得这些年全替别人家养了孩子。” “哼!仙帝陛下此言恐怕有些过了,我也不过只是询问陛下你的意见罢了。” 苏曳当然知道他的用意,无非是怕他还有后招能够威胁到他们,所以逼着他二选一做决定。 要么他继续修复仙桥补完升仙路,耗尽一身仙灵之力,像拔了爪牙的老虎般可以任人宰割,短时间无法再形成足够的威慑。 或者,什么也不做,眼看着师雨萱被献祭,让碎片回归本体。 后者即使他真能狠下心来,完全不在乎师雨萱的生死,九洲巨阵的力量也足以让他身受重伤。 真是……好算计。 苏曳动了动手指,指尖拂过斩无极剑柄上的纹路,最终停留在剑镡的位置。 他垂眸,指尖微微用力。 剑却始终没有再出鞘一寸。 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的算计确实有所进步,比起曾经的联合截杀,这次真让他进退两难,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看来仙帝陛下是无法做出决定了。”萧家家主的脸色微微沉下来,“那就让我帮个小忙吧!” 他不再拘束着师雨萱,长袖一挥,那绫罗锁链便自动解了开来。随后他一掌拍出,径直将师雨萱打向了升仙路的内部。 身上的防御法器一层层亮起了光,却来不及将施加在身上的力道抵消。 师雨萱只能亲眼看着自己被抛飞,然后坠落进那道光柱之中。 一种仿佛来自灵魂的吸引力让她的神识都产生了震颤,她感觉到丹田内的碎片突然灼烧起来,如同又有了意识般跳动着,像是随时要撕裂她的身体飞出去一样。 身体里的灵力更是在极速消耗,师雨萱闭了闭眼,感受到除了灵力之外,她的生机仿佛也被一并汲取走了。 所以苏曳才会让她保守秘密,不要外传啊。 可惜,天下始终没有不透风的墙。 师雨萱一点也不意外萧家人会从她生母的仆从里找到切入点并最终挖掘出这个秘密,这么多年来,秘密总有泄露的风险。 她只是觉得有点舍不得。 也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后悔。 如果她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初就努力修炼,是不是就能有足够的力量自保,而不是成为苏曳的拖累被拿来威胁他呢? 想到苏曳,师雨萱挣扎着转动视线向他看去。 短短的一息间,她只听到了苏曳那句目眦尽裂的“你敢!”,而后再回头,却没有在原处看见他,而是先看见了一把出鞘的剑。 一剑斩出,斩断了她身后的风。 “苏曳……” 师雨萱恍惚地睁着眼,一眨也不敢眨。 铺天盖地的耀眼剑光中,她看见苏曳燃尽了自身的仙灵之力将仙桥的最后一块拼图补上,刹那间,升仙路的光芒暴涨,最终,它的光芒射向虚空,与天际严丝合缝地连接了起来。 时隔万年之久,九洲大陆与仙界的桥梁再度连接。 而完成这一切的那个人,却没有向上多看一眼。 他甚至没有回头,就径直地朝师雨萱飞了过来。鲜血从他身上渗出,将他一贯爱穿的白衣染得犹如盛放的血莲。 终于,在最后一刻,他抓住了师雨萱的手,将她扣在了自己的怀中,然后冲破光柱,重新屹立在半空。 他喘息着,没有说话。 师雨萱也没有,她只是死死地抓住了他背后的衣服,将他眼角的血泪拭去,然后紧紧地拥住了他。 有恐怖的气息在头顶之上酝酿。 接近仙桥本体的时候,体内的碎片让她和那件仙器有一瞬间产生了共鸣,她也清晰感受到了那种可怕骇人的力量,于是瞬间理解了苏曳之前为什么会突然停下,又为什么会迟疑。 九洲曾经的那些前辈选择剑斩升仙路不是没有原因的,或许是因为——他们看见了更为恐怖的事物。 师雨萱无法抑制身体的颤抖,偏偏她的感知在此时又是那样的敏锐。 萧家人的人还在哈哈大笑,他们得意,他们张狂,当亲眼看见升仙路再度连通的那一刻,他们剑指苏曳,喜悦之情再无丝毫的掩饰。 千年算计终于成真,又有几人能保持住心境? 萧家家主大笑着飞向升仙路,等待着来自仙界的仙灵之气回流向九洲。 师雨萱背对着他,脑海中却仿佛看到他逐渐升空,飞入云层之间,踌躇满志地向着光柱靠拢,再靠拢…… 她忽然打了个冷颤。 苏曳抱紧了她,亲了亲她的头发。 “别怕。”他嗓音沙哑,唯有语调中的那股清冷劲一如往昔。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种难言的恐怖让整个九洲大陆都有所感应。 喀喇—— 有什么事物破碎的轻响。 能看见的,不能看见的,在这一刻,九洲世界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了天空中传来声音的方向。 那是天际与升仙路相连接的地方,在那里,那个宛如漩涡般的缺口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还在持续扩大着,伴随着喀喇喀喇的声响,天空被猛地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在无数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条庞大无匹的触手一样诡异恐怖的东西,顺着裂缝探进了九洲世界。 第55章 “那是什么?!” “怎么会……” ”该死! “怪、怪物啊—— 刹那的寂静之后, 九洲大陆响起了无数惊恐而绝望的喊声。 在那诡异莫名的触手探入九洲世界的瞬间,天地间的灵气霎时一滞,紧接着肉眼可见地向天际奔涌而去。 如果说曾经灵气逸散的速度只是如同缓缓流淌的小溪, 那么此刻就是波涛汹涌的不尽海。 而更令人感到的恐惧的是,那海量的灵气接触到触手时就像水珠滴入沙漠,顷刻就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整个九洲世界的灵气浓度在急剧下降,普通的凡人尚且只是觉得今日的风吹起来颇为干燥, 而感知更为敏锐的修士则切实地体会到了一种隐隐约约的窒息感——离水上岸的鱼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第70章 或许是不甘灵气被这样汲取,也或许是恐惧之下失去了理智, 有高阶修士再也无法忍受,拔剑冲向了那触手所在的方向。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触手虽然给人一种柔软半透明的感觉,但细看却仿佛是无数肢体堆积拼凑的产物,湿滑黏腻的表面更隐隐传来不可名状的低语,只一个照面就令人心胆俱裂。 剑光落在这巨大的触须上, 就如泥牛入海,没有溅起一丝波澜。它随意地挥舞着, 不断撕扯着虚空, 一点点侵入这方世界,仅仅是隔着裂缝觑上那么一眼,也能看见缝隙之后触须交织缠绕, 构成了一个无比庞然的存在。 “那到底是什么?!” “这、这根本不是仙界该有的东西——” 那些修士哀嚎着,被无法抗拒的吸力连同浓郁的灵气一起吸入了漩涡之中,只留下破碎的犹如濒死挣扎的兽类的惨叫。 距离这触手最近的萧家人还没来得及嚣张多久, 就已经早早湮灭在了这恐怖的吸力之中。 但在此时, 师雨萱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幸灾乐祸,因为那东西在扩大入侵范围的同时, 似乎是发现了除了天地间灵气之外,高阶修士带有灵力的血肉同样可口,于是开始主动朝着四周袭去。 在人群中,唯一具有仙灵之力的苏曳无疑是最为特殊的存在,那触手同样发觉了他的与众不同,盯着他频频发起攻击。 苏曳本就受了重伤,又要护着师雨萱,根本无法反击,只能不断躲闪,最后还是王行和玄清子及时赶到,替他挡住了这一波伤害。 .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王行的外表看起来也没好到哪去,脸上溅着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迹,握刀的虎口也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根本打不过啊——”他淬出一口血水,抹了把脸,眼底的担忧完全不加掩饰,“再这么下去,整个九洲都要完蛋了!” “仙界……仙界真的完了……” 跟他相比,玄清子的反应几乎可以用呆滞来形容,他失魂落魄地望着天空,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升仙路恢复后出现的会是这种莫名恐怖的东西 “九洲飞升的老祖们……” “仙界沦陷,仙界的仙人恐怕也都死完了,不会有人来帮九洲了。”苏曳冷静地说道。 他说话的时候身上还有鲜血渗出,反倒是被他护在怀里的师雨萱一点外伤也没有。师雨萱回忆着平日里学过的灵术想给他治疗伤势,却被他握住手指,朝她摇了摇头。 “你的伤……” “没事,反正暂时好不了,你先留着灵力不要乱用。” 师雨萱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徒劳地用手压住了伤口。她望着天空,又看了看周围的三个熟人,发现大家都是一样的忧虑之色。 “那东西……到底该怎么办?” 其实她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办法,九洲修仙界只有一个成了仙的苏曳,而遍布仙人的仙界都已经毁灭在这怪物手中,他们的力量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可即使如此,谁也不愿意坐以待毙。 “有一个办法,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在场几人都看向苏曳,只见他摩挲着斩无极,淡淡地说道:“效仿曾经的九洲先辈,再斩一次升仙路。” 才修复完升仙路,现在又要重新斩断它。 师雨萱觉得这听起来就像个冷笑话,他们就如同一群大冤种,白白活忙了大半天,到头来一看,嚯,原来只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一个不巧,房顶都快塌没了。 “恐怕行不通。”先提出不同意见的还是王行。 他也想到了他们曾经探讨过的历史与真相,虽然此刻已经能够理解前辈们的做法,但如今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那怪物是顺着仙界与九洲大陆的连接寻过来的。万年之前,那些前辈们或许是发现得早,初现端倪之际便剑斩仙桥,毁了这座沟通两界的桥梁,主动断开了锚点,这才没有使得这怪物入侵九洲。” 众人听到这里,面色都微微一沉,心中知道王行说得没错,只能接着听他说道:“但如今这怪物已经侵入九洲了,即使再像从前那样毁去锚点,多半也只是无用功,它靠着自己也能定位到这方世界。” “而就算它本体过不来,那最好的结局也无非是回到从前的状态。甚至因为经历了这么一遭,九洲世界的情况将恶化得更快。” “所以关键不只是要毁去这个锚点,还需要把它逐出去,再补上这个天。”玄清子接着说道。 他们说得有些隐晦,但这一次师雨萱也听懂了他们的意思。 一万多年前,那些前辈或许也并没有弄清楚事情的本质是什么,只是发现了九洲的灵气在流失,而危机又来源于仙界,于是布下巨阵,集结众人之力,做出了剑斩升仙路这样的惊人之举。 即便如此,九洲大陆与仙界之间若隐若现的联系也使得这方世界留下了一个缺口,那攫取九洲大陆灵气的怪物虽然无法顺着升仙路摸过来,却可以通过那道缺口,源源不断地将九洲的灵气掠夺走。 那些前辈肯定也发现了这点,可能他们也尝试过很多补救的方法,只是最终还是无能为力,于是只好向世人隐瞒了真相,以免大众知道了真相,道心不稳,过早绝望,没有死于怪物的攻势之下,反而毁于自己人之手。 不过师雨萱觉得,他们虽然没有向世人坦白,但肯定在各自的传承中有留下线索,以期望后人能够解决问题。只是也许是出于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这些线索失传了,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可师雨萱回头想了想,他们现在走到这一步也是不可避免的。做与不做的区别顶多就是,早一点死或者晚一点死。 而且…… “也只有升仙路恢复了,才能真切地接触到那怪物,这才有机会将它驱逐吧?” 玄清子叹了口气:“依目前情况来看,确实如此。” “可寻常的攻势根本伤不到那怪物,又何谈将它驱逐。”王行摇了摇头,脑海中闪过数种方法,又在瞬息间一一排除,“我……不是它对手。” “如果是我的话……” 苏曳话还没说完,又见那硕大的触手又向着他们四人所在的方位砸来,不得已,只能抱着师雨萱纵身飞遁向另一侧。王行和玄清子也同时施展法门,险险地避开了这一击。 这突如其然的攻击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也让苏曳咽回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 但师雨萱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偏偏一时又找不到解法,只能不住地低声劝道:“你别做傻事……” . 要说这世间还有谁能伤到那怪物,那也就只有已经成仙的苏曳了。 虽然即使是巅峰期的他也无法比肩整个仙界的力量,但如果他拼着自爆选择与那怪物同归于尽,或许有几分胜算将它暂时击退。而以灵力暂且修复的仙桥并不稳定,如果趁此时机,再有人去毁了这一锚点,那么九洲至少能勉强恢复到先前的状态。 更甚者,运气足够好的话,这一击能将那怪物彻底击退,把整个九洲和它的联系抹去,从而补上那缺了一块的“天”。哪怕灵气不再充沛,修行困难,至少生存无虞。 只是,真的要这么做吗想通那个人,又为什么要是苏曳呢? 师雨萱咬着唇,抬头望向苏曳的侧脸——他修行时间还是太短了,哪怕他再天赋异禀,他也只是修仙界的战力第一,何况现在他还受了伤,根本发挥不出巅峰时期全部的力量。 而就算他完好无损,实力没有半点影响,又能如何呢?整个仙界都覆灭了,那恐怖存在根本不是一人之力可以对抗的。如果他真的像她设想的那样去做,绝对十死无生。 可是,她又确实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能够打破眼下的困境。他们相通这些真相的时候太晚了,实力也太弱了。 师雨萱不想哭,可大颗大颗的泪珠却像断了线的珠串一样从眼眶滚落。 攻击来自四面八方,他们几乎无处可躲。 周围的修士已经死伤大半,那触手怪物盯上了苏曳,让他的压力一瞬间翻了几番。他不仅要扛着内伤保护她躲避袭击,还要尽可能地护着身下的大地和百姓。 若不是这样,以苏曳的能力,他大可以早早地远遁而去。至少死,也能苟到最后一批再死。 然而,他没有。 所以,他显得越来越捉襟见肘。好几次那触手擦着他甩过,让他又添了一道新鲜的伤,炙热的血落到师雨萱脸上,烫得她的心脏都牵痛起来。 苏曳带着她是累赘。 可如果放开她,以她的修为绝对无法离开这一战场。要是选择交给王行他们,也只能拖累他们,反而影响他们的安危。 那么,不如……“放开我吧。” 苏曳没吭声,直到再次躲开攻击,他才淡淡地回了一句:“别说傻话。” “不是傻话。”师雨萱低头遥望着九洲大陆,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我什么也做不了,你带着我,我也帮不上你的忙。” 第71章 最终的结果就是,他们会和这个世界一同走向灭亡。而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结局。 在苏曳怀里她确实很安全,但也因此看到了别人无暇去注视的东西—— 她看到无数修士来不及惨叫就化为了飞灰惨死当场;看到曾经见过的道子林清晏和大罗教的传人被轰击到只剩半边身子,生死不知;看到王行挥刀向怪物,却如同一道坠落的流星一样砸向地面;也看到玄清子施展了燃血秘法替他挡下致死一击,然后视死如归地冲了上去。 在他们的身下,九洲大陆的大地正在崩塌,岩浆喷涌,海水蒸腾,灼热的水汽与石头雨落在了凡人的城池中,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城池沦为废墟。 再看着被保护得安然无恙的自己,师雨萱忽然就生出了一丝愧疚。 不该这样的,她也想做一点什么,而不是只被人保护着。 “你把我丢进升仙路里吧。”她抬眼,语气郑重,“我感应到了那件仙器在呼唤我。” 越靠近升仙路,丹田内的那块碎片就愈发炙热,一种来自仙桥本体的呼唤让她产生了天然的亲近之意。这让她好像在刹那间领悟到了这件仙器的某些信息,于是她也灵光一现的,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既然总要有人去“补天”,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她呢?或许……其实她也可以做点什么。 第56章 “我也想做点什么, 而不是一直被你护在身后或怀里,看着你为我遮挡风雨,我却无能为力。那样, 你也会很累吧?” 师雨萱凝望着苏曳的眼睛,某一个瞬间,她看到眼前脸颊染血的青年与幻境中那个冷傲却心软的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岁月或许磨去了他的一些棱角,却也如火焰般将他淬炼, 沥出杂质,慢慢沉淀下来, 变得从容且淡定,可他的本质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还是那个想打破世家与宗门对修行之法的垄断,想让无数被修士奴役的凡人站起来,只凭一把剑就敢质问为什么凡人不能够修仙的少年。 是那个忍着遍体的伤痛一声不吭,却在她努力劝说时回过头来挑着眉问她“未来的我成功了吗”的少年。 那些他曾经的雄心壮志,他为之努力过, 并且现在也仍然没有彻底放下的理想,还在他心中燃烧着。 哪怕他经历过失败, 被围攻, 被抹黑,被厌弃,被相助过的人转过头来背刺, 甚至一度想着不如就此让这个世界毁灭,可他的心中仍然有一块可能连他自己都注意不到的柔软的地方,让他无法舍弃这片大地和生活在这片大地之上的百姓。 事实上, 他也差不多做到了。 曾经的他就像一把凛然出鞘的剑, 为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斩出了一个清朗的未来。而如今,他依然把这些责任压在自己身上, 在用自己的力量尽可能地护着眼下满目疮痍的大地。 哪怕他看起来精疲力尽,可他却没有放手,甚至还在不断地让自己扛起更多的责任。 就比如,她。 可人力终有尽时。 当他选择抱紧她的时候,他就只有一只手可以握住剑。既要分心她的安危,又要抽神护着底下的九洲大陆,那么,他的后背就成了破绽。 他也只是一个人啊。 他也一定会累的。 师雨萱伸手擦去了他脸上的血珠,手指按在他的伤口上,不顾他之前说过不要动用灵力的话,拼命催动灵术为他疗伤。身上能用的法器都亮起了光,哪怕效果不够明显,也终于有了微弱的变化。 看着那道愈合的细小伤口,师雨萱笑了起来。 看,其实她也不是真的什么都做不到。 “你……”苏曳好像想说什么,但顿了顿,长久的沉默之后,却只是轻声地说道,“我不累。” “骗人。” 师雨萱想起来在幻境里她陪着少年苏曳一起下山历练时,他也总是护在她的身前,尽管最后往往弄得伤痕累累,却也会在她询问的时候,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不疼”。 可是,明明有好几次,她听见他上药时疼得吸气,也见过他累到后来准备打坐却靠着她的肩膀沉沉睡去,孤傲倔强的眉眼在睡梦中一点点软化。 那是他内心世界形成的幻境,少年时的苏曳也是他过去记忆的投影。所以,那就是他,连说谎的神情也是一模一样。 “你只是告诉自己不累,但其实有时候,你真的不需要肩负那么多责任。” 师雨萱偶尔也觉得奇怪,她和苏曳认识,再到相知相爱的时间,换算到他漫长的修行时间中,不过是沧海一粟。 放在原来的世界,即便是多年长跑的恋爱都可以说分就分,何况是九洲大陆这样的修仙界。他们认识的那点时间真的足够让他深爱她吗?他明明不该是这样的性格,又为什么要把她看得这么重要,甚至愿意用性命去保护她呢? 这个问题,师雨萱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如今,也不再需要了。 因为她发现,她也不希望苏曳有事,而她愿意且能够为此付出的,比她想象得要多得多。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吧?”她问苏曳,换来了一声轻轻的“嗯”。 “如果是刚开始,有人问我愿不愿意当个英雄拯救世界,我肯定是不愿意的。因为我始终觉得我在这里就像一个过客,既然如此,当条咸鱼有什么不好呢?” “……” “其实说实话,就算是现在,我也不愿意。我压根没有什么高尚的情操,也没有舍己为人的精神,这么高大上的事情根本不适合我去做,但是……” “我发现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让我不舍得的东西——杨绵、王行还有老头都是很不错的朋友,苏狗蛋和臭屁器灵也很可爱,烤猪蹄真的很好吃,春来城的景色真的很美,那儿的酒也很好喝,还有……” 她抬起头,亲了亲苏曳的嘴角。 “我很爱你。” . 师雨萱曾经和苏曳说过很多次喜欢,小情侣黏黏糊糊的时候,情爱之词她从来不会吝啬。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地说:我爱你。 苏曳握着剑的手紧了紧,青筋露出,指甲几乎嵌到肉里。 “不要说了。”他的嗓音已经沙哑,听起来像是带了一点哽咽,“我不允许。不要再让我……失去你。” 刚刚那怪物的触须又一次挨到了他的身体,几乎洞穿了他左边的肩胛骨。而师雨萱的灵力基本没有损失,加上身上那么多法器相助,如果她铁了心要脱离他的怀抱,他根本不可能阻拦。 然而,再厉害的剑修也不可能在抱着一个人的同时出剑。 他知道,师雨萱也知道。 “可我也不想失去你啊。”师雨萱笑着摸摸他的脸,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但是整个世界都跟我们一起完蛋的结局太惨了,我不喜欢。” “……还会有办法的。” 师雨萱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自顾自问道:“那一次幻境里的记忆你应该都还有吧?发生过的事也都记得吧?” 不等苏曳回答,她就继续说道:“虽然那个时候是想骗你的意识早点恢复清醒,所以和你定下了约定,但做约定的时候,我是认真的。那个约定,你应该还记得吧?” 苏曳想说不记得,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了一句“记得”。 “虽然都是我,但你总是提起那个年少的我,我也会不高兴的。”最终,他这么说道。 “那你真的有点小心眼诶。”师雨萱笑笑,嘴上却不闲着,把那个少年少女之间的约定重复了一遍,“当时和你说,只要你能恢复清醒离开那个幻境,你的理想迟早会实现的,我会陪伴你,帮助你一起去见证那个世界的到来。” “虽然现在的情况虽然有点不对题,但也是到该兑现约定的时候啦。” 她尽量语调轻快地说着,说话间,一个玉质环扣被她解了下来,”啪嗒“套在了苏曳的腕上。 她把身上能解下来的防御法器都还给了苏曳,即使也许这些东西在面对那怪物的时候完全撑不到一两息,可只要能稍微拖住那么一会会儿也很好了。 “现在,就是一个机会。” 世家和宗门的修士死伤无数,普通的凡人就多了崛起的机会。如果她真的能够“补天”成功,把那个怪物驱逐出去,那么剩下的事总能再慢慢解决的。就算天地间灵气稀少不能再修行又怎么样呢,一个世界的发展未必只有修行这条路。 苏曳解不下来那些法器,哪怕那就是他自己炼制的,他也没有空暇和精力去解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师雨萱用那些法器将他全副武装地包裹上,然后心满意足地拍了拍他的胸。 “那个约定我要作废——” “不可以哦。”师雨萱捂住了他的嘴,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其实也没必要难过嘛,你是世间唯一一个成仙的人了,既然是真仙,那么活死人肉白骨之类的事应该也没有那么难吧?” 第72章 苏曳想摇头,可在她坚定的目光中,沉默很久,还是微微点了下头。 “那就好。” 师雨萱看看一身白袍已经染成血衣的他,再回头看看离他们不远的升仙路光柱,目光在那中心位置隐隐绰绰的仙器上停留了一息,再回头时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那我就能放心了。” . 没有到渡过成仙劫即将飞升的境界,一般是看不到升仙路的存在的,更不要说进入其中。 即便此刻升仙路被苏曳强行显露在外,普通的修士进去了也顶多感受到灵气的浓郁程度较为夸张,而不会有什么神异的感觉。 但是,师雨萱不同。 她的体内有这件仙器的部分碎片,而且随着一代代的传承,那部分碎片已经与她的血脉融为一体,不可轻易分割。 换句话说,她就约等于部分的仙桥。 几次躲闪靠近这件仙器的本体时,她都感觉到了体内碎片想要回归本体的强烈冲动。冥冥之中,她察觉到,她似乎可以借助这一点关联,在它们重合的时候短暂地以自身的意识控制仙桥。 这无疑是有风险的行为,但也是眼下她能找到的唯一一线生机。 那怪物是通过仙桥的连接定位到了九洲世界,它的触手能伸进这方世界也是因为升仙路的存在。所以,升仙路确实应该毁去,可那样并不能完全斩断两界之间的联系,这一点九洲大陆的前辈们已经验证过了。 因此,要毁掉就只能毁个彻底,一丝一毫都不能残留。 那就只有炸掉它这个选项了。 一口气炸掉两界之间的连接,炸掉仙器本体。恰好,师雨萱身上有着仙桥的碎片,她觉得她应该能办到。 自爆而已,仙器的自爆虽然肯定无法对那怪物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但只是把它的触手暂时驱赶回去,应该还是不难的吧? 当它离开的刹那,九洲修仙界与仙界彻底断联,那么它之后就别想再把该死的触须伸进来,夺走这里一点一滴的灵气。 这天,自然而然也就能够补上了。 即使问题解决得不够完美,也还有苏曳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可以帮忙善后。总之,只要度过现下的危机,那些事情都可以慢慢来。 而想做到这一切,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大。 ——只要牺牲她一个人就行。 尽管她其实也没有多少的把握,但至少应该试一试,不是吗? 师雨萱坠入了升仙路形成的光柱之中,从苏曳怀里离开的那一刻,她最后亲了亲他,然后主动投身向着仙桥本体飞去。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出这种舍己为人的举动,这很不像她会做的事,可它偏偏真实地发生了。 因为她还是不愿意看着自己在意的人与物,在恐惧中一同迎来毁灭。 她也知道,即使是仙人,恐怕也很难复活她。自爆之后,往往神识也不能留下。 可她还是和苏曳定下了第二个约定—— “如果我能成功的话,那你就努力想办法复活我吧,到那一天,我们会再重逢的。” “……” “骗子。” 爆炸的风声中,隐约传来了嘶哑的低语。 第57章 这一天, 整个九洲的人都看到天空中爆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除了苏曳,谁也不知道在这仿佛太阳般刺眼的光芒中,一件残缺不全的仙器终于找回了自己失落万年之久的那一部分。 也没有人知道, 一道灵魂附着在那碎片之上,在与本体合二为一的瞬间,第一次以普通修士的力量短暂获得了这件仙器的控制权。 整个升仙路的灵气包括大阵带来的海量灵气裹挟在师雨萱身上,她费力地操控着仙桥向天际冲去, 冲向那个吞噬一切的漩涡和那条庞然无匹的触须。 而后,随着师雨萱一个念头闪过, 这件曾经连通了仙界与九洲大陆数万年乃至更久远岁月的仙器开始了收缩。它的力量由外而内地聚拢,直到最终汇聚成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点,它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这股力量骤然爆发,以势不可挡之态向四周横扫开去。 自爆,开始了。 这其实并不是十拿九稳的事, 原本师雨萱觉得自己至多不到一半的胜算,只是她想赌一赌。很幸运, 她赌成功了。 如她所想, 她确实制造出了无与伦比的特大爆炸。先是仙桥炸开了,然后是后来形成的贯穿天地的那条升仙路也炸了,最后那些被裹挟而来压缩成液体般存在的灵气也炸了。 整个九洲大陆都没有过这样的爆炸, 这是连仙神也无法抵抗的恐怖威力。 所以,它对那怪物有着相似的威慑。 也许是处在爆炸的中心,这支撑起两界互通桥梁的仙器颇为神异, 师雨萱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但也没有任何的感觉。 一切其实比她预想的要更加轻松,肉身湮灭的刹那她也没有体会到丝毫的疼痛, 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很轻很轻,像阵风一样随时能被吹走,所以只能紧紧攀附着仙器的碎片,努力地用自己的意识去控制它,掌握它。 直到现在,她也只觉得好像变累了。 好不容易变得轻飘飘的身体又开始沉重起来,连带着眼皮也缓缓坠下。 她疲惫地眨了眨眼,用尽力量透过绚烂的光幕看向头顶,终于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如愿看到那恐怖的触手被炸得支离破碎,痛苦得时而狂甩时而蜷缩着,最终像是不堪忍受痛楚般猛地缩回来了那个涡旋中。 ……原来真的有用啊。 师雨萱默默地想着,她的思绪已经变得迟缓,但指令却仍旧在下达。 她用仅剩的意识控制着爆炸的余波轰向那个缺口,在确保与仙界再也没有一丝联系,也感应不到外面存在任何恐怖的东西之后,她用天地间的灵气填补了被撕扯开的虚空,然后看着一切开始平息,在心中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知道,直到这一刻,九洲修仙界的最大危机已经暂时渡过了。 虽然不能再和仙界互通,没有了仙灵之气的相互流转,九洲世界自身的天地灵气依旧会持续流失,可那是自然的损耗,它的速度会变得很慢很慢,慢到足以让所有人接受人世的变迁。 也许它最终会成为一个没有修士的世界,曾经的翻山倒海、一剑开天等等辉煌的过去,都将成为历史,或者上古的神话传说。 也或许,随着岁月流逝,那些自然散去的灵气会在机缘巧合之下回到九洲的地底,化作一条条灵脉,重新给这个世界拉开不一样的序幕。 但那都将是很久很久之后的故事了。 至少……她是看不见了。 师雨萱缓缓地闭上了眼,她现在好累,好困,积累的疲倦好像一瞬间淹没了她,让她只想陷入静谧的黑暗中歇一歇。 只是她听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那是很焦急、很难过的声音,让她不得不撑开了一条缝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意识的最后,她看到苏曳向她冲了过来。他的那把本命灵剑也很不讲道理地划破了长空,带着清越铮然的剑鸣,比他更快一步到达她身前,似乎想为她挡住爆炸的余波。 是她的心上人啊…… 师雨萱勉强勾了下嘴角,伸手碰到了斩无极。 其实之前每次想到幻境中的少年苏曳,她都会遗憾没能在他需要陪伴的时候陪在他的身边,但至少这一次,她也终于为他的理想做了点什么…… 这种感觉……好像还不坏。 师雨萱带着笑意握住了斩无极,而就在她抓住剑的那一刻,她的眼前也终于彻底黑了下去。 轰的一声——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爆炸湮灭了,包括她的人,和她手里的那把剑。 . 一阵风吹过,尘埃散尽,露出空荡荡的天空。 这是云层之上的高空,没有云,没有他的剑,也没有想见的那个人。 这里仿佛从天地初开就是这么空荡,这么的安静,唯有师雨萱在临别前附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好像还在清晰地回响。 她说:“我们会再重逢的,因为这是我们的约定,所以你要试着努力找到我啊。” 每一次回响,他的心都好像空了一分,又疼了一分。最后,仿佛整颗心脏都被剜去了一块,丝丝缕缕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抬手捂着心脏的位置才能继续喘息。 苏曳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览无遗的现场,无数次试着搜寻师雨萱的魂魄,却始终一无所获。他知道他不可能找到,可他仍然想抓住那一丝希望。 那是他们的约定,上天入地,他都要找到。 他这么想着,一点也没有留意身上逐渐汹涌的入魔气息,更没有在意血色一点点侵蚀了他的眼底。 他近乎自虐地搜寻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王行顶着重伤寻过来,强行按住他的肩膀,他才停了下来—— “你不要命了吗!” 第73章 王行大吼道,他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猜到师雨萱可能出了事,可即使如此,苏曳也该去休息疗伤了,他的伤势那么重,再这么放纵不管,恐怕真的就要毁了他自己了! 然而当他看到转过来的苏曳时,却还是愣住了。 一向宁折不弯冷然如剑的青年,此时却单薄得像是一株初春的细柳。凛冽的长风刮过脸颊,他晃了晃,身形差点站立不稳。唯有那一身冲天的魔气和那双象征着入魔的赤红眼眸看起来格外惊人。 他说:“我找不到她了。” 话音落下,他的眼眶忽然滚落两行血泪,在脸上蜿蜒出深邃的刻痕。 这是王行第一次看到苏曳哭。 原来这个看上去好像天下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倒他,叫他表情产生波动的男人,也会有这么伤心难过的时刻。 王行不敢再说话了,他离得极近,能够感受到苏曳的道心愈发不稳,一身魔气浓重得仿佛天下第一的大魔头。 他生怕自己再不小心刺激了他,让一切事情都没有挽回的余地。 他向逐渐靠近的玄清子摇了摇头,二人默契地退后了一段距离。他们知道,现在只能等待苏曳自己冷静下来。 至于他万一无法恢复清醒该怎么办这一点,他们俩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苏曳看不到他们的眼神交流,此刻也完全无暇分心。 当魔气汹涌到某个极限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如走马灯般快速闪过了无数的记忆片断。有他年少时在离山的记忆,也有后来建立了仙庭以及被困玄天秘境的记忆,甚至连那段短暂的内心幻境的记忆也有。 而其中出现最多的则是一些他没有见过,却觉得莫名熟悉的记忆。 不,他见过的。 苏曳忽然想起来了,这是他隐约模糊掉的一段记忆,在和心魔分/身初次尝试融合时,他曾经在对方的记忆中见过。只是他和心魔之间始终差了那么一点点,以至于到现在也没能完全的消化对方的记忆。 他知道对方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甚至有几个问题的答案他始终不肯对他直言,那么,现在是时机到了吗? 就在苏曳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他身上的气息也终于到达了临界点。但却没有继续朝着入魔的方向演化,而是如春风化雨般倏然散去,转而散发出来的是无比精纯的仙灵之力。 同时,他也听到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会再见面的。”那个慵懒的声音轻声说着,“只不过这次要换你来等了。” 心魔说着说着,好像轻笑了起来。 “只是这一回你可要多一点耐心啊,动不动就把自己的心魔分出去,我也很烦呢。” 苏曳的神识沉入内心,看到了那张和他相同却又气质不同的脸。 对方满不在意地笑笑,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身影逐渐虚化,最终消失于无形。 “这次,我真的回来了。” 顷刻间,苏曳感觉到他的力量再次有了突破,而脑海之中也多了一点东西。 记忆的最后一块拼图终于补全,他顺着时间找到最初模糊的那个节点,然后从满天的黄沙之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原来早在很多年之前,他就已经见过了师雨萱。 所以,耐心地等一等吧,一定会有再见的那一天。哪怕他们现在,隔了将近千年的岁月。 “咕咕咕啾!” 一只嫩黄色的小鸡仔从他胸前的衣襟里费劲地把自己扒了出来,一不留神没发现正处于悬空状态,翅膀都没来得及张开,差点一头栽下去,却意外地落入了温暖的掌心。 苏曳捧着被师雨萱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在自己身上的金翅大鹏,唇角微微地翘了一下,而后一身的力量全部内敛,直到再也没有一丝气机泄露,才把它放到肩头,朝着王行和玄清子走了过去。 “走吧。” “不、不找了?”玄清子和王行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触动他的逆鳞。 苏曳摇了摇头,望着晨光熹微的天际,已经褪去血色的幽黑眸子微微染上了一层亮光。他说:“我已经找到她了。” 只是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来等待他们重逢的那一日。 第58章 尾声 西沙洲, 大漠。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如大雁般一前一后地掠过沙地,足尖轻点,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们一个提着剑, 一个背负着长刀,动作虽然轻盈飘逸,但脸上的表情不见半点轻松,甚至有几分急迫。 因为, 他们正在逃命。 清晨的大漠本该是安静的,此刻却扬起了风沙。乌云似的尘暴黑压压地盖下来, 衬得正在地面逃命的两个少年更加渺小。 为了杀他们,无极宗足足出动了十八位长老。整个宗门的有生力量也倾巢而出,只为把他们斩杀在这片覆骨沙漠。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四周都被下了重重封锁,不可能,也不允许有人突围出去。 “怎么办?还跑得动吗?”背刀的少年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追兵, 啧啧称奇,“了不起, 就为了杀两个小辈, 居然来了这么多人,我们面子也是够大的。” 身旁的冷傲少年瞥他一眼,动作不见停滞, 一瞬间就飞出去老远。 “其实你没必要跟我一起,他们的目标是我,杀你只是顺带的。” “那怎么能行?我王行是那种放着兄弟不管自己逃命的人吗?”少年王行不太正经地笑了一下, “不过我还真的挺好奇的, 苏曳,你到底有多招人恨啊, 怎么他们就盯着你不放呢?” “……” 少年苏曳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和结识不久的好友解释这个复杂的问题,干脆没有回答,看着逐渐逼近的黑色风沙,并指一斩。 一道清晰的剑痕在空中缓缓出现,仿佛沟壑般将风沙拦在了另一端。 “别看了,快走。” 他催促着王行,都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见他出剑,少年王行也有点跃跃欲试地想拔刀,最终还是在催促声中有点遗憾地收回了目光,跟上了好友的速度。 只是,他们两个人的力量相比一个宗门而言还是太弱小了一点。 随着追兵一步步逼近,他们可以逃跑的范围越来越小,直到最终,无极宗的十八位长老的身影从四面八方出现。 包围,终于合拢。 而此时,不管是少年苏曳还是少年王行,都已经快精疲力竭。 “你们跑不了了,死在这里也是你们的荣幸。” 有人这么说着,高阶修士的声音犹如雷霆在空中轰隆炸响。 苏曳没有理会这些威胁,而是看着一路相伴的少年王行,认真地说道:“西北侧那个人最弱,是唯一的破绽,一会儿我会从那里突围,趁这个机会,你赶紧离开。” 王行一脸不赞成:“那怎么行,我们要走一起走!” “少废话。”少年苏曳弹了一下剑身,冷淡的表情似乎多出了一抹不耐烦。 “离山万剑归宗听过吧?”见王行点头,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知道就行,剑阵可不长眼,你留下,会影响我发挥。” 王行将信将疑地点着头,直到被苏曳成功送出包围圈,还在想着万剑齐发该是何等壮观的景象。 最终,他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不对劲,看着逐渐闭合的空间裂缝也只能大喊:“等我!我回去找人来帮你!” 半空中,有人拍了拍掌。 “兄弟情深,精彩。”那名无极宗的长老淡声说着,语气却没有半点欣赏之意,只有无限的杀气,“把唯一的一线生机留给自己的好友,自己留下来直面死亡,不错,看来你是已经做好准备了。” 另一个隐藏在阴影里的长老也不怀好意地大笑道:“也不知道那个用刀的小家伙知道你送走他,自己留下来送死,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哈哈哈哈,不过不用担心,他跑不远,到时候送你们在黄泉路上相见,也好有个伴!” 苏曳无动于衷,安安静静地提起剑。 “其实,那句话我没有说谎。” “什么?” “离山剑阵,我确实会。” 他调转剑头,直插地面,雄雄剑气一瞬激发,上下左右前后,四面八方都出现了一把把细巧的长剑。 离山剑阵,万剑,归宗! . 呼啸的北风停了又起。 在某一瞬,又忽然陷入极端的寂静。 大漠不知何时来到了深夜,不见了漫天的风沙,夜空是那么的清澈,璀璨的星光落下,照亮了少年淡漠的侧脸。 他还立在原地,连一步也没有挪动。 身侧的沙地却像是被人犁过一般,纵横交错地深刻着无数剑痕。 “咳咳……” 他低头咳了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随着这一声轻咳,整个大漠才像是活过来一样重新恢复了声响。同时,如山岳般围绕在四周的黑色身影也缓缓倒下去了八个。 第74章 直到这时,那些看不见的剑气才猛然爆开,将这一处的空间切割得七零八落。 这一战已经持续了一天。 在十八位无极宗长老的围堵截杀之下,一个只有他们年龄的零头大小的少年能够完成这样的反杀,战绩说出去足够让九洲的修行者们震惊。 但,到此为止了。 苏曳低头看着插在沙地中的佩剑,一句“师兄坑我”已经到了嘴边。 在他的注视下,那柄被玄清子号称由绝无仅有的特殊材料炼制而成的灵剑一寸寸断裂,倏地被风一吹,直接化为齑粉散入了大漠。 没有了主剑,这剑阵自然不攻而破。 “哈哈哈哈哈……”那庞然如山的阴影笑了起来,“你确实是我平生仅见剑道天赋最高的人,可是现在你没有剑了。” 就像拔了爪牙的老虎,没有剑的剑修又有何惧。 “和你的剑一起埋葬在大漠,就是你的归宿!” 话音落下,苏曳身形微微摇晃,脸色明显地灰败下来。 哪怕是说话之间,他们的攻击也从来没有停止。 苏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望着天空中星星点点的亮光,眯了眯眼,神情微怅。 已经是寅时了,黎明即将到来,但他的确撑不了多久了。 尽管剑意无处不在,拈草飞花都可御敌。 但他此时的剑意还是略微稚嫩了一些,没有一把足够顺心趁手的剑,他的剑意就无法发挥到极致。 而对上无极宗的这些敌人,差一点就是生与死的差距。 如果此时他还有剑在手,那么他还有机会杀出一条血路出去。 然而,这个时候,显然不可能有一把剑在这里。 苏曳觉得自己这一次也许真的要折在这里了,玄清子师兄还在其他洲游历,认识的前辈与朋友也都鞭长莫及,没有人能够为他送一把剑过来,那些无极宗的长老也不可能让他有翻盘的机会。 他并不是很怕死,但却有一些遗憾。 他已经修炼到小有所成,本想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现在看来却好像没有机会了。 苏曳认真地看着敌人,全身的气血默默燃烧起来。 即使是死,他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不过,惊人的一幕却发生了—— 一颗流星蓦地从逐渐露出鱼肚白的天际坠落,带着耀眼的光芒砸进了这个位于大漠深处充满杀机的包围圈。恰好,落在苏曳的不远处。 藏于阴影中的身影惊疑不定地看着那突然闯进来的古怪事物,正要动手抹去这突如其来的外来者,却见光芒逐渐暗淡,露出了一个跌坐在地的少女。 苏曳也看到了。 他盯着少女的脸庞,目光下移,落在她的怀中,随后轻轻地“咦”了一声。 ——那里正巧有一把剑,一把看起来很趁他手的剑。 于是他稍加思索之后走了过去,弯腰,低头,和颜悦色地问道。 “你叫什么?” . 师雨萱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沉沦了多久,等到开始有意识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了耳畔迅速拂过的风。 短暂掌控了仙桥后所获得的信息告诉她,那件能够沟通两界的仙器蕴藏着许多法则的力量,譬如空间、时间等法则,这才能够使无数小世界与仙界的时间和空间同步。 而她,似乎是因为受到了这些法则力量的影响,侥幸地活了下来。 可惜,还没有等她理清自己的现状,她就被失重的身体夺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直到再次触及有些粗糙的地面,她才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意间落入了某些可怕的杀阵中。 ……这个时候如果说自己只是不小心路过,会有人信吗? 师雨萱硬着头皮睁开眼,意外地没有看到血腥恐怖的场景,反而听到脚步声响起,一个人闲庭散步似的走到她面前。 她抬头往上看,正好看到那少年微微俯下身,幽黑沉静的眼眸映照出她茫然的神情。他问:“你叫什么?” 这是一张于她而言很熟悉的脸,在她闭眼再睁眼之前,那样貌还牢牢刻在她心底——那是她心上人的脸。 只是,此时的他看起来显得十分青涩。 和她曾经在幻境中见过的少年时期的小苏曳一个模样。 “……师雨萱。”她愣了愣,下意识回答道。 下一秒,就见少年朝她点了点头,然后自然地伸出了手。 “苏曳。” “哦,哦哦。” 师雨萱以为他要握手,忙不迭将空着的右手递了上去,却见少年微微挑眉,直接移开了手,落在被她抱着的斩无极身上。 还不等师雨萱尴尬,少年苏曳又问道:“你的剑叫什么?” “呃……”师雨萱犹豫了一下,“斩无极。还有,这不是我的剑,而是……”你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少年就自顾自把剑接了过去。 “斩无极?好名字。” 特别是在这种情境之下,真是格外应景。 少年抬头望着那些矗立着的高耸入云的身影,勾起一个凛冽的微笑。 “本来我大概是会死在这里的,如果我死了,你修为又这么低,他们也不会放过你。所以——” 少年苏曳说着,又对上师雨萱呆愣的目光。 莫名的,有点可爱,让他的语气也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所以……” “借你剑一用。” 要是能活着离开这里,就当他欠了她一个人情好了。 嗯…… 救命之恩应该怎么还来着? (完) 第59章 番外 “cut!” 随着导演一声令下, 最后一幕大漠的戏份拍完,片场又恢复了往日的嘈杂。 不论是跌坐在地的女主角,还是周围那几个饰演无极宗长老的配角, 听到这一声“cut”的瞬间,全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所有人原地休息十五分钟,等会儿再补拍几个镜头,明白没有?” 戴着鸭舌帽的大胡子导演拿着大喇叭环顾四周, 语气激昂道:“马上就要杀青了,都不准给我懈怠, 振作精神一点!知道了吗?” 稀稀拉拉的应答声响起:“ok——” 师雨萱也懒洋洋地应了一句,活动着僵硬的脖子准备站起来。手才撑到沙地上,她忽然看到一双干净修长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顺着手往上望过去,是与她搭档的男主角苏曳苏影帝的脸。 正好拍的是整个故事的最后一幕戏,她带着剑回到千年之前与少年苏曳相见,所以苏曳此时也是少年时期的扮相。就这么微微俯身看着她, 向她伸手的场景,让师雨萱瞬间又回到了戏中。 “还好吗?” “啊, 我没事的。” 师雨萱愣了一下, 没敢多耽误,搭着苏曳的手被他拉着站了起来。 “谢谢。” “不用客气。” “……” 一时无言,两人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着工作人员调节设备。 沉默了一会儿, 师雨萱翻着剧本没忍住感慨道:“这个故事居然就这么结束了吗?总觉得制作方还有拍前传或者续集的打算诶。” 这是在师雨萱心里埋了很久的疑问,不过她不好意思去问导演,就只好暗戳戳地来跟另一位主演打探消息了。 她看着苏曳, 后者环臂靠在椅背上, 膝上放着那把道具剑,闻言侧目向她, 微微挑了一下眉:“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感觉故事好像还没有结束,女主角回到过去的经历应该也挺精彩的吧,难道就这么略过了吗?” 师雨萱说着,忽然注意到身旁这位年轻的影帝垂下眼,轻轻地笑了一下。 “你很期待后面的故事吗?” 他的语气好像跟平时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师雨萱分辨不出那一丝细微的差别到底在哪里,只能凭着感觉回答:“是、是啊……而且说起来也挺奇怪的,拍这剧的时候我好像特别入戏,这段时间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剧本里的场景,有时候想想,都觉得有些事情好像自己真的置身其中亲身经历过一样。” 说完,师雨萱眨了眨眼,咬住了嘴唇。 她感觉自己今天话有点多,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而且坐在边上的还是苏曳,这位影史上最帅最神秘也从来没有过绯闻的年轻影帝。和这么大咖的前辈这样说话,他不会误会她的用意吧? 师雨萱提心吊胆地反思着,却不见苏曳露出一丝厌烦的神情来,反而眼里仿佛带着一丁点笑意似的盯着她,模棱两可地说:“也许吧,说不定就会有第二部。” 师雨萱只当他是随口附和,也准备说两句敷衍一下略过这个话题,又听他接着说道:“不过,我不是很喜欢千年前的那一段故事,同样并不圆满的结局,观众大概也不希望看第二次。” “嗯?”师雨萱不解,“你怎么知道?” 第75章 她连有没有第二部都不知道呢,你怎么就知道具体的故事和结局了? 苏曳笑笑,一向冷淡的神色都缓和了不少。 他说:“我提前看过剧本。” . 被化妆师叫去补妆的时候,师雨萱还在心里疑惑,同样都是主演,凭什么他一个男主角就能提前看到第二部的剧本。 怎么?就他影帝很牛逼?她堂堂女主角还不配了是吗? 师雨萱愤愤不平地把玩着化妆刷,看到镜子里那张年轻漂亮但显然知名度不够的脸后,愤怒的气焰瞬间小了下去。 好吧,她一个十八线小扑街确实不配。 “你但凡看看自己再说这话呢?”化妆师是师雨萱团队的人,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不过别灰心,咱再努力个七八十年的,不信比不过他!” 师雨萱:qaq “鹃姐!” “好好好!要不了那么久,用个十七八年也能行。” 鹃姐手速飞快地给她补完妆,满意地拍了拍手,然后趁着收拾东西的时候,附到师雨萱耳边小声道:“我这里有个小道消息,苏影帝提前知道内幕可能也不是因为他咖位足够大。” “而是因为他好像是这部剧最大的投资人,要不然他怎么会自降身份来这种小剧组呢?”鹃姐比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其他的化妆师小姐妹告诉我的,不要外传。” 师雨萱点点头:“明白!” . 被鹃姐的小道消息一打岔,师雨萱也忘了剧本的事,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自己得到这个角色的经历。 其实她在这部剧之前别说十八线了,撑死了也就是个一百八十线。 一个初入演艺圈的小新人,不是科班出身,没有人力捧,也没有门路,顶天也就是在群演里打转,然后仗着还算出挑的脸蛋混到一些有台词的角色,慢慢的再被导演注意到,演个女四女五之类的小配角。 这已经是比较不错的发展了。 而师雨萱虽然称得上运气好,但在接到这部剧的女一号之前,她连上星剧都没演过,只有那么一两个女二号的角色在网络上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热度。 所以,当她发现有剧组来找她演女主角时,她真情实感地慌了。 等她晕晕乎乎打包行李来到剧组,发现那个坐在导演旁边说是剧里男一号的青年时,她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实在想不通,是什么原因导致一个前途大好随便一开口就有无数剧本抢着求他演的年轻影帝,愿意下凡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甚至一听就没什么钱还有可能和粗制滥造挂钩的小剧组来。 他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导演手里了吗? 师雨萱认真地思考着,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能接受这一现实。 更让她意外的是,这个在各种传闻中冷淡不近人情的大佬,在和她合作对戏的时候,看上去也没有那么不好接触。 相反,她觉得对方好像还挺温柔细心的,不仅平时足够和颜悦色,到吻戏时,眼里的深情几乎能让她溺死在其中。 虽然当她这么和鹃姐以及经纪人说起的时候,换来的是她们的一阵狂摇—— “你醒醒!视力不好,拍戏的时候是不能戴美瞳的!” “……” 师雨萱被摇清醒了。 虽然她觉得她没有看错,但她也想不出是因为什么,只能归结于是苏曳演技实在高超,敬业程度无愧于影帝之名。 毕竟,他总不可能是真的喜欢她吧? 哈哈哈…… 狗听了,狗都不信。 现在终于破案了,原来苏曳自己就是这部剧的投资人,给自己打工挣钱,敬业积极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下凡而已嘛,赚钱的事,那不磕碜。 同样的,剧组班底实际的实力那么强,各种道具什么的都很精致,好多都像真古董一样,包括那把剑也做得跟真的似的,那也很好理解了。 毕竟影帝也要面子的嘛,精益求精才能不掉逼格还能靠口碑挣钱。 至于为什么导演非要让她演女一号,师雨萱想了想,可能还是因为被她的美貌折服了吧。 嗯,这么一想,一切就合理多了。 . 师雨萱带着恍然大悟后一切成竹在胸的从容微笑回到原位,顺利地补拍完最后几个镜头,然后又被场务叫去拍了杀青照。 大概是她的笑容突兀了一些,引得苏曳连连看向她。 “你怎么了?” 师雨萱微笑摇头:“没什么,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苏曳:“……?” “嗯,还要感谢您。”师雨萱心想,大佬自投自拍有钱挣了,她工作也有了着落,确实应该感谢一下人家,于是又真心实意地补充了一句祝福,“希望我们都会有更加光明的未来。” 苏曳:“???” 苏曳沉默了,他放弃解读,伸手将师雨萱揽到身侧,一只手按住她的脑袋贴着自己,以一种亲昵的姿态非常配合地拍完了杀青照。 照片连着拍了好多张,不知道哪位小天才还带了拍立得,当场就把照片洗了出来。 师雨萱兔子似的“嗖”一下窜出去,仿佛逃离了什么狼窝一般,赶紧接过了照片。低头一看,少年扮相的苏曳和她几乎头挨着头,看起来就仿佛一对热恋期在腻歪的小情侣。 “都杀青了还这么敬业吗……”师雨萱小声嘀咕着,余光瞥见当事人也走到了身边,顿时就收住了声。 苏曳轻轻地“嗯”了一声,从她手里抽走照片:“你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疑惑你是怎么做到的,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演少年时期的时候,你看起来真的像个少年?”师雨萱说着说着,真的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干脆动手比划了一下身高,“不仅脸感觉变青涩了,连身高都看不出来诶!” 长得矮的男演员还能靠各种办法增高,苏曳可是连替身都没用,他是怎么做到连身高身形都能看起来不一样的?影帝境界竟恐怖如斯么?这是身体里装弹簧了吧! “……”苏曳对此回以一个神秘莫测的眼神。 师雨萱期待地等待着答案,等了半天,等来了两个字——“秘密。” 呵,男人! 她气鼓鼓地掉头就要走,苏曳却突然勾住了她的衣领,将她拉了回来。 “干嘛?” “我也问你一个问题。”苏曳点了点手中的照片,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剧里面三个我,你更喜欢哪一个?” “昂?”师雨萱有点懵,“你说角色吗?少年时期、本体还有心魔时期这三个?” 看到苏曳点头,她还是有点迷糊,但一点也没犹豫,直接就说道:“那肯定是少年苏曳啦!他真的超级……呃……” 不知道为什么,师雨萱总觉得这位年轻影帝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看上去心情都变差了一点点。这一刻,她忽然福至心灵,赶紧补救道:“心魔时期的角色也很帅啦,我也蛮喜欢的,嗯嗯,本体时期也不错,都挺好都挺好的……” 糟了,好像越补救越不爽了。 师雨萱心虚地想跑,可惜她的衣领还被大佬勾着,让她根本不敢动。 好在最终大佬终于放开了她,她正准备礼貌地鞠个躬就赶紧退场去卸妆,又听头顶那道熟悉的声音说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三天前说过要给我的回复,准备好了吗?” 三天前? 回复? 师雨萱的大脑飞速转动着,记忆中无数画面闪动,终于被她从角落里挖出了那么一点蛛丝马迹。好像,那天晚上,她确实答应过什么来着…… 直到那段记忆越来越清晰,师雨萱的心里渐渐浮现出了一个大写的“危”字。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苏曳,表情真挚而又诚恳地说道:“那个……能够再给我三天时间吗?” 第60章 番外 “我完蛋了, 你杀了我吧,反正这个世界也就这样了呜呜呜呜!”师雨萱埋在沙发里抱头痛哭。 一旁的好友翘着手指正在欣赏新作的美甲,闻言拍了拍她的肩膀, 宽慰道:“淡定一点好吗?不就是苏曳跟你告白吗?又不是天塌下来了。” “那可是苏曳!苏曳啊!”师雨萱猛地抬起头,两手划开比了一个超大的姿势,然后掌心一点点合拢,只留下一条小小的缝, “而这就是我。” “我们俩的差距有那——么大!” 说着说着,她慢慢蔫下来:“突然说喜欢我, 问我怎么想,我还能怎么想啊,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而且那时候大家都喝酒了诶,也没有可信度吧。” 师雨萱又倒回了沙发上。 想到三天前的那一幕,她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实在很难相信苏曳会喜欢她,虽然这段时间相处下来, 她感觉到了对方对待她的温柔,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也许他性格就是这样呢? 而那一天也是剧组聚餐, 大家都喝了一点酒,她自己说了哪些话都记不太清了,要不是后来苏曳旧事重提, 恐怕她那所剩不多的记忆都要消失在脑海里,哪会当真呢?现在被当事人揪着不放,也让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第76章 “所以你不喜欢他吗?那拒绝不就好了?” “那也不能说不喜欢……”师雨萱别别扭扭地绕着手指, “就是, 就是……唉,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 . 要说不喜欢苏曳, 那是不可能的。 不管是戏外还是戏中,她都很难不对他心动。 但一方面师雨萱感觉他们客观差距过大,再一方面就是她这段时间时常能梦到剧中的场景,每次都觉得自己成了真正的剧中人,她有点担心自己是入戏太深对苏曳产生了移情效应。 而且她真的不记得那晚自己喝醉后究竟都说了什么话了,救命,为什么忽然间就要她给出回答啊! 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嘛! “三天根本不够……”师雨萱喃喃着,“要不然再拖三个月吧?” 刚说完,她就看见好友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那你怎么不拖一辈子?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拒绝拉倒,怎么,你们演员谈恋爱犯法吗?” “绵绵,这话你说对了。”师雨萱正襟危坐,看着她从中学时代就认识的好友,且同时也是一个肩负着她后援会会长重任的富婆,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犯了粉丝法第一条:恋爱即脱粉。” 杨绵无话可说,做了漂亮美甲的手指在手机上噼里啪啦一顿敲,也不知道打了些什么东西,师雨萱瞄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一个一闪而过的聊天界面。 “又跟你对象发消息呢?” “你猜。”杨绵关上手机,一副不准备给她看的样子,高深莫测地说,“其实你会犹豫就已经说明了答案不是吗?” “唔……” “有时候,也许你们之前的缘分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定下来了,你确定要因为一时的纠结,就把自己真正的心意埋起来吗?” “这就是你认识你男朋友第一天就想拉他去领证的理由?”师雨萱至今还记得杨绵二十岁生日那一天干出来的壮举。 虽然她也想不通那个叫王行的男人到底有什么魅力,但是杨绵这种跟她平时性格完全不一样的行为真的让她受到了惊吓。 那可是高冷御姐的杨绵诶!那只是一个才见过一面的陌生男人诶!居然,要去,领证?! 这简直就像一夜之间变了个人。 杨绵呵呵一笑:“我跟你可不一样。” “至于你嘛……”她有意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道:“以后你会懂的。” . 一直到三个月后再次和苏曳见面时,师雨萱也还是没懂她和杨绵到底有什么不同。 好在这期间苏曳照常给她发消息,但从来没有再催促她给一个回答,让她多少松了口气。 然而,出于宣传要求,他们不得不和整个剧组又见了一面。 这三个月里,这部看起来小剧组没名气成本不太高的网剧居然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完成了剪辑过审上映等程序,等师雨萱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时,这部剧在整个网络上都有了不小的热度,连带着她和苏曳的cp都受到了欢迎。 更神奇的是,她翻遍网络居然也没翻到一条骂她的评论。整个网络环境和谐得如同做梦一般,每个人拉出来都可以评一个文明小卫士。 师雨萱不懂,师雨萱大为震撼。 但一点也没妨碍她内心暗爽。 正巧最近这阵子网络上多了很多关于“神奇现象”、“异常事件”和“超能力”等等的话题,仙侠修真和各种超能力题材的影视文学爆红,她们的小网剧也跟着借了一阵东风,热度蹭蹭上涨。 师雨萱开心到连睡觉做梦都差点笑出声来。 热度有了,名声有了,还没有差评,眼看咖位和片酬都得跟着涨,谁能不开心? 非要说有哪里比较困扰,大概就是最近的梦了。 师雨萱顶着两道明显的黑眼圈,懒散地抬手跟苏曳打了个招呼。 这是主演都要出席的一个访谈节目,她和苏曳坐在一起避无可避。既然如此,她干脆摆烂到底,只考虑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最近还在做梦?” “嗯……哈啊……”师雨萱才张口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没想过要解决这个问题?”苏曳又问。 “想过啊,在考虑是找个心理医生咨询一下,还是找个大师看看。”师雨萱觉得她这做梦的程度已经快超出入戏的范畴了,不能说是中邪吧,但也半斤八两。 正说着,余光一瞥,正好看到苏曳界面显示着视频通话,对面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反射着日光,配合着仙风道骨的五官,看起来格外显眼,于是她随口说道:“就比如找个高僧也可以,你认识的话不如给我介绍一下?” 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到了另一端。 视频对面的人:“……” 他没有说话,只默默地拉起了自己的道袍。 苏曳也有一瞬间的沉默:“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个道士?” 师雨萱从善如流,说改就改。 “道士也行。” “……那我有空介绍你们认识。”最终苏曳这么说道。 . 不过,就算苏曳说了要介绍两人见面,师雨萱也还是没能顺利见到那位长得很像高僧的玄清子道长。 据说,那位玄清子道长只是心血来潮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观里装道士,也没真的想修行,就是无意中帮了几个人一点小忙,加上最近吹起了一股灵气复苏的风之后,忽然涌现出一批人来找他拜师,搞得他烦不胜烦,只好偷偷摸摸跑路了。 短期内他要在外地躲风声,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自然也就见不成面了。 师雨萱倒也没太遗憾,比起连续做梦带来的睡眠不足,现在她有了更加困扰的事情—— 她逐渐发现,虽然各个渠道的消息都在封锁,但还是每天都有各种神奇的事件在发生。 比如,一些地方出现了海市蜃楼的奇景,走进去的人会从相隔很远的地方再出来;或者采药的人在深山中发现了完全没见过甚至散发着微光的药材;还有一些本就知名的山岳散发出了五色霞光,很多生病的人去了那里都能不药而愈…… 消息传得很玄乎,视频也是发了一个又一个,又一个一个被删除。 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众说纷纭,但很多人还是觉得这只是资本对某类题材的一次炒作,并不是很相信。 然而,师雨萱信了。 不仅相信了,她还对这些场景感到了一种隐隐的熟悉,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见过一样。 . “别搁那发呆了,快跑啊!” 经纪人推了师雨萱一把,拽着她往人群逃跑的方向躲去。 原本她们正在市中心最高的那栋摩天大楼里参加一个慈善酒会,透过会场里那面巨大的落地玻璃不仅可以看到整个市中心的繁华夜景,也可以欣赏最美丽的夜空。 然而月华如水,月辉却没有如想象一般倾泻进室内,反而随着主持人的慷慨致辞,背后的落地窗外闪过了无数流星般的银辉。 随着有人惊呼了一声“帝流浆”后,整个酒会都沸腾了起来。 可当他们蜂拥而至落地窗边,争相挤着想看个究竟的时候,一道妖兽般的黑影猛地打破了双层钢化玻璃,堂而皇之地闯了进来。 鲜血,尖叫,混乱。 整个会场瞬间闹成一片。 所有人都开始逃命,师雨萱也被经纪人拉着涌入了人群中。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运气太差,还是她今日穿的红裙子在那妖兽的眼中过于醒目,那妖兽偏偏盯准了她,怎么也甩脱不开。 最终,为了不拖累经纪人和其他朋友,师雨萱一路跑到了天台。 不出所料,那妖兽撞烂铁门追了过来,猩红的眼垂涎欲滴地盯着她,贪婪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口水滴落在地,“嗤”的将水泥地面腐蚀出一个坑。 师雨萱叹气,一步步后退踩上了天台的边缘。 “话说,人死了应该是有轮回的吧?”她仿佛自言自语着,低头望了下深渊般的地面,“但是再读一遍书的感觉很不好,所以我是不会死的对吧?” 话音落下,她看着妖兽笑笑,然后毫不犹豫地向身后倒去。 今天的月亮真圆啊。 她看着悬挂在高空的圆月离自己越来越远,耳畔的风越来越响,红色的裙角如花绽放,默默伸出手框住了月亮。 然后,忽然之间,一切都静止了。她停止了下坠开始急速向上飞驰,深邃的夜空一下子又变得离她很近很近,近到好像伸手就能触碰到月亮和星星。 那头妖兽更被一剑划成了两半,尸体在半空中缓缓湮灭。 师雨萱翘起嘴角笑了一下,身后有熟悉而清冷的声音传来:“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你猜。” “至少不是今天。”苏曳拥着她,吻了吻她的头发,“太胡来了,万一我真的不在呢?” “也许我只是蒙的呢?”师雨萱还是在笑,但转过头看见苏曳脸上认真的神色时,她也逐渐收敛了笑意,“我知道,你一定会在的。” 第77章 在那漫长而重复的梦境中,在那部电视剧的循环播放中,在身边朋友若有似无的暗示中,她怎么可能发现不了端倪呢? 日积月累,这些疑点便撬动了封印,尘封在灵魂深处的记忆顺着缝隙一点点倾泻而出,让她仿佛从一场久远的梦境中醒来。 只是,她还没有做好醒来的准备。 日月如梭,沧海桑田,唯有仙人与天同寿。 有些记忆对她来说,似乎还在昨日。而有的人却护着朋友们的灵魂转世,再从茫茫人世中唤醒他们不止一次。如此往复,直到再次与她相遇。 那段时光太漫长了,漫长到她光是想想都觉得窒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良久,师雨萱转过身,看着这个为了让她处在茫茫人海中也能一眼看到他而干脆选择站在聚光灯下的男人,也用力地抱住了他。 “苏曳,我回来了。” 这一次,她真的真的回来了。 “欢迎回来。”回应她的是一个更加深情而坚定的拥抱,苏曳微微一叹,“我,很想你。” 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等待重逢的那一日。虽然,也许花费的时间比想象中要多得多,也许等待的过程并不那么轻松,也许未来的世界还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至少现在,他终于等到了。 那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将他们分开。 …… …… “苏曳,慢、慢一点,我有点恐高……”风中传来女孩紧张的声音。 “那你刚才跳得还毫不犹豫?” “啊……那不是相信你肯定会保护我嘛。小心,小心……我怕高这都老毛病了……低一点,慢一点,诶诶诶——” “好。” “要不然,还是给斩无极装个围栏吧?” “……不好。” “装嘛装嘛装嘛!” “…………”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