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怒》 第1章 [现代情感] 《她怒》作者:今又雨【完结】 简介: 海和大学发生了一桩跳楼案。 警员方羚到学校调查,走访得知跳楼的是大二学生祁雨婷。她与人和善,开朗阳光。 物证组在祁雨婷电脑里发现一封电子遗书。 明确写下凶手是何人。 案件仍在调查中,海和市又发生一起离奇命案。 方羚再探现场。 发现死的竟然是祁雨婷指认的凶手。 #她怒时,善意才如山海汹涌而来 *人名地名学校名都是虚构的。故事情节为瞎编乱造。如有雷同,那是不可能的。 内容标签:女强 悬疑推理 爽文 复仇 虐渣 成长 高智商 主角视角祁雨婷配角沈镜曲涵安若仪孙思敏方羚 一句话简介:反派必须死/全女悬疑/复仇爽文 立意:愿你事事都被善待 第1章 是ta杀了我 初夏的风刚吹进海和市,便迎来五一小长假,旅馆民宿爆满,景区门票售罄,二手交易网还有抄小路带进景区的黄牛贩子。 警队分成几组在各商业区加大布防、巡查。 尽管如此,仍有案件发生。 一件是化学工厂失窃案,一件是海和大学的跳楼案。 — 海和市局刑侦支队办公室。 “两个案件都被发上网,网络传播速度很快。局里很重视,你们要尽快破案。”队长周雪指了指桌面的两个档案袋。 方羚还没看清档案袋上的字,雷杰森一手按住两个档案袋,宽大的手掌盖住文件名,遮得严严实实。 他低头偷瞄,抽出底下的文件袋:“我负责失窃案。方羚年轻又细心,和学生们没代沟,让她去查跳楼案吧。” 说罢,他拿起失窃案的文件夹,捏在手里,背在身后。 高帽一扣,方羚只得拿走剩下的:“我查跳楼案。” 周雪拽住雷杰森,反复叮嘱:“有情况立刻通知队里,原地等待支援,不要擅自行动。” 两人点头:“知道。” — 两个组的警员都整装待发地等在门口,两人走出办公室,走向各自的组员。 姜广迫不及待地问:“老大。咱们跟哪个案?” 方羚甩了甩手里的档案:“跳楼案。” 姜广难掩失落。 方羚卷文件敲他脑袋:“这案子不好?” 姜广拧眉:“舆论大啊。老大,现在网上都炸锅啦,冲上好几个平台热搜了,各种猜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这……这要是办不好……”他咽唾沫,两手摸了摸脖子,面露难色。 方羚怎能不知道这些困难,看了眼报案单,开始分配任务,“姜广、慧颂跟我去现场,其他人留在局里,通知网络安全部注意那些热帖。” — 三人赶到海和大学时,120救护车刚离开。五一小长假,很多学生离校回家,教学区空荡荡的,唯独涉事教学楼附近围了不少人。 方羚出示证件:“重案三组。方羚。” 现场警员指楼上:“从六楼的女厕窗户跳下来的,掉到二层的小卖部遮雨棚上,再滚下来。可能是有遮雨棚做缓冲吧,还有呼吸,送去第一医院抢救了。” 方羚抬眸,目之所及的窗户都有防护的铁栅栏。 “只有女厕所没有铁栅栏?” 旁边的保安说:“女厕也有。其它层都有的。只有六楼的女厕在装修,窗户还没安好。” “你是报案人吗?”方羚问。 保安点头:“是我。” 方羚拿出记录本。 保安回忆:“这栋是图书馆。早上七点开馆,到晚上十一点闭馆。现在是假期,图书馆人不多,开馆后陆陆续续有学生刷卡进馆。大概九点,我听到砰一声。紧接着学生在尖叫,我赶紧跑过去,看到那个学生躺在地上,脸上都是血。小卖部老板娘,吓得腿软。我……”想起方才的场面,仍心有余悸,他摸摸胸口,说话也磕巴,“我们不敢动她啊。赶紧打120,疏散围观学生,然后报-警。” “有监控吗?” “有有有。”保安指着门口,“前后门两侧。每层的走廊、电梯口、楼梯口都有的。” 方羚去小卖部核实情况,老板娘说的和保安说的差不多,都是早上九点半听到一阵巨响。小卖部内的监控要么对着货架,要么对着收银台,没有对着门口的。保险起见,方羚将录像拷贝回去。 图书馆六楼的女厕门口已拉上黄色警戒线。 六楼左边是阅览室,右边是自习室,中间是厕所。楼层高,上来的学生少,女厕又是刚装修的,白瓷砖很干净。门口堆着两袋水泥,地上的鞋印清晰可见,有一双脚印从门口走向窗户。 三人套好鞋套,弯腰弓背,穿过警戒线,方羚和姜广走在前面,林慧颂在后面拍照。 窗户下放着一张凳子。 凳子上、窗台上都只有一双鞋印。 “没有拖拽推拉痕迹。有凳子。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姜广根据现场情况分析。 方羚转身,看着这一路的鞋印:“她从门走到窗户,一跃而下,没有丝毫犹豫。” 窗户敞开着,风灌入厕所,明明是夏天,这刻的风却凉飕飕的。 海和大学是全省最好的大学,在全国也是鼎鼎有名。 对海和的学子而言,这不仅仅是一所大学,是桌角堆积成山的练习册,是奋战的千百个日日夜夜,是泪水模糊的试卷,是笔墨染过的青春。 也是人生的又一个新起点。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不顾一切,毫不犹豫地从六楼一跃而下。 方羚实在想不通。 姜广瞧出她的疑虑,摸着下颌推测:“学习压力大?能考到海和的肯定是很自律,对自身要求很高的学生,强中更有强中手,面对这么多强者,压力肯定很大。” “不了解情况前不做推测。”方羚收拾好东西,带两人下楼。 — 跳楼的是海和大学生物科学专业大二的学生祁雨婷。 方羚和辅导员讨论过,让祁雨婷的室友、关系好的同学、老师,陆续到生科楼一层的会议室做笔录。 方羚作为组长,坐在中间,主导问询工作。姜广坐在左侧,拿着记录本和学生名册,负责核对和记录。林慧颂是心理学硕士,坐在右边,负责观察微表情和补充问话。 生科系是四人寝,室友陆续接受问询。 “我和她同专业,不同班。课程表不一样,但周末会一起去图书馆。” “现在是五一假期,不用早起,昨天我们在宿舍玩游戏到很晚。早上,她闹钟响了,说要去图书馆就离开寝室了。” “她没和谁有矛盾呀。” “校园暴力?不可能吧。雨婷人缘挺好的,系里的活动她都会参加的。” “唉……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昨天……我们还说端午一起去旅游呢。” “对。我是室长。” “我昨天和同学去逛街了。晚上回宿舍,她们在打扑克。” “她成绩挺好的。没有男朋友。” “昨天?昨天挺正常的呀。” “对,我们周末经常玩牌。只是玩牌,没涉及钱。非得说不同,可能是她说困要早点睡。但她上床以后,躺在床上玩手机,一直到我们也上床熄灯才睡。” “是的。就这些。” “和她关系最好的?” “应该是……孟如嘉。” 孟如嘉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哭红了眼,脸颊两侧泪痕还没干透,嗓音沙哑,鼻音浓重,手心攥紧的纸巾早已润湿成碎屑。 林慧颂去外面的饮水机接了杯温水,放到她手边。 孟如嘉小声:“谢谢。” 前面的问题,孟如嘉的回答和之前的室友差不多。 祁雨婷为人和善,开朗阳光,没到期末,目前学习压力不算大,也没有情感方面的烦恼。 “室长说你和她的关系是最好的。” “是的。”孟如嘉点头,“我和她同班。选修课也一样。上课都坐一起。我们是实验搭子、饭搭子。可是我……真的想不到她为什么这样做。”说着眼泪又滚落。 林慧颂问:“最近她有什么不寻常的吗?” 孟如嘉抿唇,摇摇头。 林慧颂注意到孟如嘉有个向左看的小动作,明显是回忆起什么了,但她没说。 “你想到什么了?”她追问。 孟如嘉愣了几秒。 方羚强调:“任何方面都行。” 孟如嘉说:“我喜欢在生科楼的空教室自习,很少去图书馆的自习室。她常去图书馆,在图书馆还有个储物柜。她最近都带着笔记本电脑去。” “她之前没带吗?” “偶尔会吧。”孟如嘉补充,“这段时间几乎是一直带着电脑去吧。她在寝室,用电脑的时间也比以前长。” “你们有问她用电脑干嘛吗?” 第2章 “她说在看电影。” “实际呢?” “不清楚。”孟如嘉摇摇头,“我们都安着床帘,她具体用电脑做什么我们看不见。我们问了,她这么说,我们也就这么信。” “好。谢谢你。如果想到什么,及时联系我们。” “你们一定要好好查。雨婷不可能自-杀的。”孟如嘉握住方羚的手。 方羚保证:“我们会认真调查的。” 方羚想起之前那个总和祁雨婷一起去图书馆的室友,又把她叫回来,询问了电脑的事。得到一样的回答。祁雨婷最近都是带笔记本去图书馆的。祁雨婷在一楼电子阅览室蹭校网,她在楼上自习室,所以不清楚祁雨婷具体用电脑做了什么。 目前只有电脑这个突破口。 方羚向辅导员说明情况后,将电脑装进证物袋带走。 “姜广,你去医院守着。我和慧颂回局里查监控和电脑。” “是。”姜广掉转车头,往医院方向驶去。 — 回到警局,二组的警员也回来了。雷杰森身上的防弹衣还未卸去,愁容满面地坐在电脑前。 “怎么了?”方羚经过他身后,多嘴问了句,“抓到人了吗?” 雷杰森指着桌边的录影盘摇头:“只带回这堆监控录像带。一帧一帧找线索吧。” “你那边呢?”他问。 方羚掏出u盘:“我也是。” 此刻,周雪的皮靴踏在瓷砖地,风驰电掣,噔噔噔噔的,像催命符,声音由远及近,是冲她们这来的。两人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没来得及细琢磨,周雪站在门口,厉声:“方羚!” “在!” “跟我来!” “是!” 刚踏进办公室,周雪脸色骤变,两只手叠在小腹,神情焦灼:“这可怎么办啊。” “出什么事了?”方羚不解。 她转过电脑,指着一则热帖说:“你看看。海和的事上热搜了!” 方羚拖动鼠标,仔细看。 是一则定时发送的博文。 博文标题是—— ‘是ta杀了我。’ 发帖人的id是—— ‘冬雨难眠’。 第2章 她是祁雨婷案的举报人 ‘是ta杀了我。’ ‘这一年时间,我是非常幸运的,写的文能够被很多读者看到,得到很多喜欢和鼓励。 因为你们的支持和喜欢,悬疑短篇《亲爱的》在去年的征文赛中获得了一个优秀奖和推荐机会。 然而得奖后,我的后台塞满举报投诉信件。有的人认为我写的文‘三观不正’,有的人认为我的文不配得奖。 尽管这些举报都被判定不成立,对方仍坚持举报。 对方只需要在举报理由一栏写下‘三观不正’四个字,我却要用几千字甚至上万字的申诉去证明自己‘无罪’。 这一年时间,我真正用于写文的时间很少,大多数时间都用在写各种申诉上,上百封申诉信加起来的字数比我写的文字数还要多。 我试着向外求援,但收效甚微。 因为对方整套‘举报’流程都符合规定。 时间久了,我常在疑惑。为什么符合规定的流程会产生我这个受害者。明明对方的行为没有错,可我的痛苦也是真实存在的。 到底要怎样才能结束这些痛苦。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这个世界了。那么杀死我的不是别人,就是这一封又一封‘符合规定’的举报信。’ — 这封博文的存档时间是昨晚十点,设置在今天中午十二点发出。 发送人‘冬雨难眠’是某个文学网的签约作者,她本身的粉丝数不多,但博文发出后被很多作者转发,阅读量大,评论多,冲上了热搜。 周雪说:“根据作者填写的个人信息,网站那边联系了学校,已经确认,跳楼的那个女生就是这个发帖的‘冬雨难眠’。” “互联网真是存不住秘密。根据这个作者的微-博内容,网民都猜到她是今早跳楼的学生。接警处那边接到很多电话。”周雪揉捏眉心,“你早上去现场发现什么了?” 方羚汇报:“她掉下来的时候,先掉到二楼雨棚了,有个缓冲,被救护车送去抢救了。我让姜广在医院盯着。慧颂在排查校园监控。” 周雪按下内线电话,联系监控室:“调两个人过来帮着看监控。” “排除他杀可能后马上通知我。我让宣传办在微-博发案件通告。” “是。”方羚收好资料,退出办公室前,又追问,“如果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就以自-杀未遂结案吗?” “不然呢?” “这个举报人不查吗?” 周雪叹气:“这得另外立案。她父母在赶过来的路上了,等她醒了,父母也来了,看怎么办吧。” “现在的孩子啊,做事都不考虑后果,这么一跳,父母怎么办,也解决不了问题啊。好不容易考到海和,这是何苦呢。”周雪摊手,叹了又叹。 方羚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座位。 林慧颂走过来:“有个监控拍到她跳楼的瞬间。” 监控装在图书馆对面七楼的外立面,比事发的六楼女厕更高,能拍到女厕的窗户。 警员通过技术手段放大监控画面。 透过敞开的窗户,能清楚看到祁雨婷是自己跳下去的,约莫十分钟,图书馆管理员冲进女厕,往下探头,逐一敲击厕所隔间,确认没有别人后,在门口拉起警戒线。 整个过程女厕只有祁雨婷一人。 “这段拷下来。”方羚说。 她联系姜广:“医院那边怎么样了?” “她还在做手术。她父母赶过来了。” “嗯。你继续盯着。等手术结束,让她父母抽空过来一趟。” “是。” 方羚坐在工位,对着祁雨婷写的博文发呆,手指悬在键盘上,脑袋有些混乱,不知怎么写案件分析。案件过程很清楚,但只查到这里未免有些草率。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句‘我试着向外求援’。 作为学生,祁雨婷能向谁求援呢?她的同学、老师、家长显然不知道她还在网上连载小说的事。 难道…… 方羚打开系统,输入祁雨婷的证件号,发现她在八个月前曾报过案。 报案原因是‘被恶意举报骚扰’。 方羚拿着报案记录去问处理的警员。 警员说:“根据她提供的资料,对方的举报理由是‘三观不正’,三观这种事,各有各的见解吧。不在捏造事实的范围内。我看网站那边也不认同举报,判定举报不成立。举报和判处都符合程序。可能是被举报的次数多,她很激动,我们联系网站,网站那边说对多次举报不成立的账户会有处罚,也出示了对那个账号的惩罚。不涉及刑事,我们无法处理,只能建议她去走民事诉讼。” “她后续有再来警局吗?” “没有了。” 得到这样的回答,埋在方羚心里的那块巨石又重了些,这刻,她仿佛祁雨婷附身,深切体会到那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那篇博文能证明这个举报和跳楼之间有强关联。我要重启这个案件的调查。”方羚拿出u盘,“把这个案件相关的资料拷给我。” 警员在电脑上操作一番,将u盘交给她。 — 方羚敲开周雪办公室,汇报调查结果。 “你要重启调查?!” “是。”方羚拧眉,“出这么大事,总不能轻轻放下吧。” “确实。”周雪为难,“警-情通告要怎么写呢。” “就写跳楼学生已及时送医救治。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的侦查中。不造谣、不传谣、不信谣。”方羚申请,“让网络部注意那些涉及个人信息的帖子。” 周雪招手。 方羚凑近。 周雪压低嗓音:“我马上要退休,我向局长推荐了你。这种舆论大的案子,你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办得好还好。若是稍有差池,能让舆论的唾沫星子淹死。” “我明白。我会认真调查的。”方羚保证。 周雪想了会,说:“我会全力支持你。要查就要彻查。先联系平台拿到举报人的信息,再去查祁雨婷名下的手机、交友软件有没有收到骚扰信息。” 方羚严肃道:“是!” — 次日,方羚收到网站的回函,上面有举报人账号的认证信息。将信息输入系统,发现举报人也是本市的大学生。名叫沈镜,是农林大学化学系大四的学生。 除了线上举报外,沈镜和祁雨婷之间找不到其它关联,两人在线下没有往来。 “慧颂,网上的帖子怎么样了?” 林慧颂说:“昨天通告一发,接警处就没有接到询问案情的电话了,帖子下多了很多要求严惩举报人的言论。” “嗯。”方羚揉捏眉心,“姜广跟我说那个女学生做完手术,脱离危险了,但身上多处骨折。” 第3章 “救回来就好。为这事丢条命太不值当了。”林慧颂愤愤不平。 在外蹲守一夜的雷杰森带队归来,每个人都顶着两个黑眼圈。 “抓到嫌疑人没?”方羚倒了杯咖啡给他。 雷杰森打呵欠:“抓到一个。在审讯室了。” “你这边呢?”一杯咖啡下去,雷杰森瞬间精神,凑到她们的电脑前,拉着鼠标翻阅文档,“我听周雪说你要查那个举报人。啧啧啧。” 方羚拍他后脑:“你那是什么表情。” “难啊。”雷杰森笑,“舆情大的案子烫手啊。你好好办,办好了,局长肯定狠狠夸奖你,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吃饭。” “又来骗吃骗喝。”方羚不屑。 “不白吃。我的案子快结束了。有需要帮忙的,言语一声。” “谢啦。”方羚拍林慧颂肩膀,“我的组员比你靠谱。” 周雪提着几袋三明治走进重案组的办公室。 “休息一下再继续吧。” “是!” 警员围上去,一人一个瓜分干净。 周雪点名:“jason,我看你抓到嫌犯了。” “在审讯室。” “审问工作交给别人。你带两个警员去一趟农林大学。” 听到‘农林大学’,方羚蹭地站起来:“出什么事了?” 周雪说:“早上接到一起报案。有个女生在农林大学宿舍的浴室内触电而亡。”她转向雷杰森,“你去现场看看。看是意外还是他杀。” 方羚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个女生是叫沈镜吗?” “是。” “农林大学化学系大四的沈镜。” “是。” 周雪惊讶:“你怎么知道?” 方羚指着电脑屏调出的个人资料:“她是祁雨婷案的举报人。” 第3章 三个人的脸都被涂黑了 线索刚查到沈镜这就断掉,未免也太过巧合。 “你负责好你的嫌犯,我去现场。”方羚自然地拿过案件袋,“慧颂跟我走。” 去的路上,方羚设想过很多,到达现场时,仍是吓了一跳。沈镜已经被法医装进尸袋,她瞳孔散大,眼眶里布满血丝,一双失神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远方。左手手掌上有明显的烫痕,身体皮肤多处破裂,是很明显的电击伤。 方羚问:“死亡时间是?” 法医说:“早上九点。洗澡的时候遭受电击。初步判断是热水器漏电导致。具体情况还需要进一步尸检分析。” “谁报警的?”方羚环顾四周。 有个女学生畏畏缩缩地举手:“是……是我。” “你是?” “我是隔壁宿舍的。早上来借水卡。敲门没人应,我听里面有水声,肯定是有人在,宿舍门没关,我就推门来了。浴室门敲了很久也没人应,我想着可能是谁洗澡被水蒸气热晕了,开门一看,她躺在地上,我去关水龙头还被电了。” “然后呢?” “我去楼下喊宿管阿姨。阿姨打120、报警。” “你来找谁借水卡?” “曲涵。” “她人呢?” “我在这。”曲涵站在宿舍门外,“我能进去吗?那个警员说为了保护现场,不让我进去。” 方羚走出来:“你早上在哪?她是和你约好早上要过来的吗?” “我早上去图书馆写论文了。我和她没有约。快毕业了,水卡里的钱不能退,她说她的用完了,我告诉她别充了,有需要来我这拿。用多少,把钱转给我。我的卡一直放在桌上。她要用,直接过来拿就行。” “你们宿舍其她人呢?” “若仪去商场买面试穿的衣服。思敏应该在实验室吧。她的论文有个数据不对,重新去做实验了。” “她们不知道宿舍出事了吗?” “知道。”曲涵晃手机,“我在宿舍群里说了。” “她们不回来?!”方羚颇为意外,同住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室友身亡了,那两人一点不惊讶,不难过,不好奇,不想知道点什么吗? 方羚仔细打量曲涵。 她太冷静了。 沈镜年纪轻轻,马上大学毕业,还有大好青春,如此憋屈地死在宿舍。宿管阿姨直叹可惜。作为室友的曲涵却没什么反应,就这么站在门口事不关己地看着。 曲涵反问:“现在要做笔录吗?要的话,我通知她们。” “通知她们吧。一会在化学楼会议室,我会找你们单独问话。” “嗯。我告诉她们。” “您好。我问一下,房间里的东西我们都不能动吗?我的衣服、课本、床铺被褥都在里面呢。”曲涵站在门边往里面探头探脑。 这问题难住方羚了,在没有排除他杀可能之前,整个房间都算案发现场,应该原物原地封存。可这是学生宿舍,完全封禁对她们也不方便。 方羚说:“浴室不能进,沈镜的铺位、桌子、柜子,她的所有东西都不能动,等物证组对现场拍照、取证后,你们可以进去拿一些衣物。拿出来的东西要给物证检查。学校会给你们安排新宿舍的。” 宿管阿姨插话:“学校在楼上给你们安排了一间新宿舍,床铺和被褥都有。” “我的课本能拿吧。” “不能。”方羚婉拒,“你们的课本图书馆应该都有,实在不行找同学借一下,现场要尽量保持完整。抱歉。” “啧。我还得写论文呢。”曲涵小声嘀咕。 声音非常小,非常小,可尖锐的抱怨像小钻头,钻进方羚耳朵,她迅速瞥了曲涵一眼,背在身后的手攥紧,隐隐觉得这事不简单。 现场取证完成。 姜广挂着重案组的证件赶到:“老大。我来了。” “你怎么来了?!”方羚惊叹,“我不是让你在医院盯着吗?” “队长派其他人去医院了。让我过来协助你。” “祁雨婷的情况如何?” “麻药退了。但还没醒。唉……” “把这件案子查清楚就是对她最好的交代。”方羚把案件袋给他,跟他说了目前的情况。 农林大学化学系是四人寝。 1号床安若仪是室长,2号床曲涵,3号床孙思敏,4号床就是身亡的沈镜。四个人是同系同班同宿舍。 大四毕业班考公考研就业,各有各的忙碌,许多学生都不在学校。辅导员尽可能找和沈镜关系好的同学来做笔录。 方羚询问四个人的毕业去向。 辅导员说:“沈镜保送本校研究生。曲涵收到一家药企实验室的offer。孙思敏录取外校研究生。安若仪在准备事业编考试。” “这个和案件侦办有关系吗?”辅导员忧心忡忡,“学校宿舍老旧,电修室会配合你们进行电路检查。她们下个月就要毕业了,我希望这件意外不要影响到她们。” 方羚没有顺着她的话说:“电路检查要做。笔录也要做。让她们轮流到会议室。” — 刚才在宿舍楼,曲涵一直跟着重案组,到做笔录这刻,先进来的却是报案的女学生。报案的详情问了两遍,已经很清楚了,方羚现在更好奇沈镜和室友之间的关系。 “她们宿舍关系好吗?” “关系好啊。”女生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看她们眼中各有怀疑,举例论证,“大学四年的宿舍大会,只有她们寝室从大一到大四都坐一起。” 方羚觉得这个例子没什么说服力:“宿舍大会。一个寝室坐一起不是很正常吗?” “她们实验课、选修课都是一起的。室友生日,还会出去聚餐。只有大三开学那阵,安若仪和沈镜有过节。嗐。都是小事。两人很快就和好了。若仪失眠,去年生日,沈镜送她一个安神的薰衣草精油。”女生凑近,“你们问这个不会是怀疑……” 方羚打断:“这是必要的流程。你不要多想。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就可以了。今天问的,希望你不要对外透露,以免影响我们的调查。” “好的。”女生点头。 下一个进来的是曲涵。 方羚问:“早上你几点离开宿舍的?” “七点。” “其她人呢?” “我出门的时候,沈镜、孙思敏不在宿舍。安若仪刚起床。” “你知道她俩在哪吗?” “沈镜应该是在化学楼做实验。孙思敏在她实验搭子的宿舍吧。” 方羚深呼吸,表情严肃,问到最关键也最想知道的:“沈镜平时为人如何?” “她是学生会的,积极参加院里活动,学习认真努力,所以保研了。” “人缘呢?” “还可以吧。” “她和安若仪吵过架?” “同在一个宿舍住,生活习惯不一样,偶有争执很正常。” “大三那次不算小争执吧。” “那次是误会吧。” “什么误会?” 第4章 “她们之间的事,我不方便说,说得不对造成误会就不好了。辅导员说每个人都要做笔录,这件事你们去问她吧。” “沈镜和谁关系最好?” “孙思敏。” “你和她呢?” 曲涵耸肩:“普通室友吧。” 四年光阴,住在一个屋檐下,相处时间多,室友会比同学熟悉些,曲涵却特意加上‘普通’这个形容,真是耐人寻味。 方羚在曲涵的名字前画了个星号标记。 下个进来的是安若仪。 她提着购物袋,脸颊通红,后脖颈汗涔涔的,坐下气还没喘匀。 “我是室长。安若仪。” “坐吧。”方羚眼皮不抬,低头看手里的资料,晾了她好一会,才问,“你早上几点离开宿舍的?” “七点半吧。商店街离学校很远,要转车,所以早点出门。” “沈镜那时在宿舍吗?” “没有。”安若仪摇头,“孙思敏也不在。我在群里说我出门了,问她俩今天会回宿舍吗。孙思敏回我说不回。沈镜没回。” “你要去参加什么面试?” “粮油局的质检岗。” “这周面试?” “不。下周才出笔试成绩。今天我的饭搭子要去逛街,我就跟着一块去了。唉……”她摇头叹气,“没想到会出这事。” 安若仪眼眸低垂,两只手放在桌面,把手里的纸巾撕得稀碎,低声自责:“要是我在宿舍就好了。” 对比曲涵的冷漠,安若仪的反应才像个正常人。偏偏这个正常人是唯一和沈镜有明面矛盾的。 “沈镜和同学关系好吗?” “都挺好的。” “和你们呢?” “也还可以。” 安若仪猜到:“你是要问我和她吵架的原由吗?” “是。” “沈镜把我对前男友的吐槽发给他了。这是我和她私下说的,她却转发给别人。我和她吵了一架。后来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不会再和她说什么私密的事,就和好了。都是一个宿舍的,我不想闹得太难堪。” 她继续说:“沈镜平时还好,在气头上说话会刻薄些,那次我俩都在气头上,话赶话的,就吵起来了。” “沈镜和谁关系最好?” “都差不多吧。” “你们的洗澡时间是固定的吗?” “大一到大三有课表,大家要么午休洗,要么晚上洗,时间比较固定。大四没课表,各自有各自的安排,谁要用浴室会在群里说一声。沈镜跟着学姐做实验,会熬夜,有时候会在教学楼洗漱完再回来。” 安若仪和曲涵的回答略有出入。 方羚在安若仪的名字前也画了个星号。 最后进来的是孙思敏。她梳着马尾,带黑框眼镜,身上还穿着实验服,俨然一副三好学生的模样。她坐下,抿着唇,有点紧张,但看不出什么哀伤。 她主动说:“你们要问我什么?” “你一直在实验室?” “对。我有想回宿舍,问曲涵宿舍什么情况。她说宿管来了,已经打120和报警了。她会在宿舍看着。我想太多人围在那反而会帮倒忙,就继续待在实验室了。我的实验数据会影响同课题组的同学。所以要快点做完。” “而且我害怕……” “害怕什么?” “不知道。”孙思敏抿唇,想了很久,“沈镜死在宿舍浴室,我很震惊,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事。” “*沈镜和你是最好的?” “是吧。” “你还有点犹豫?”方羚的笔顿了顿。 孙思敏说:“我觉得是。之前我们做什么都一起,大二暑假她还去我家住了一个月。就最后这一年吧,目标不同,各自找了新搭子,她跟着研究生学姐去做实验,我在图书馆复习备考。” “沈镜的洗澡时间是固定的吗?” “不是。”孙思敏指楼上,“她保的研是有机化学专业。合成反应时间长,她经常在五楼实验室待到很晚。有机实验室那层楼的厕所是带浴室的,她有时会在那洗完再回来。” “你昨天没回宿舍?” “没有。我去同论文小组的同学宿舍住了。这段时间,除了论文没什么事,她们宿舍有个本地学生回家住,空出一个床位。我偶尔会去那边住,和她讨论怎么写论文。” “今天早上你有回宿舍吗?” “也没有。早上八点,我们去食堂吃饭,就来化学楼做实验补论文数据。一直到十点曲涵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沈镜出事了。” “写一下那个同学的名字。” 孙思敏拿笔写下同学的名字:“她在楼上。要我叫她下来吗?” “不用。我们一会上去。让她在实验室等我们。” “好。” “你可以离开了。谢谢你的配合。” “不客气。” 做完笔录,三人坐在会议室整理记录。 方羚:“慧颂。你有什么发现?” 林慧颂摇头:“我们昨天去海和大学,祁雨婷的同学都哭成什么样了。今天……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嘶……”她倒吸冷气,摸着下巴思索,“她们之间肯定有事。” 方羚表示肯定:“查。继续查下去。” “走。去实验室。” 三人上楼,先去找那个同学核实昨天孙思敏的行程,再去有机实验室。五楼的有机实验室基本是几个研究生在用,沈镜保研了,提前进课题组,跟学姐一起做实验。 实验室关着,学姐站在门外:“要打开给你们看吗?” “是。麻烦你了。” “没事。” 学姐开门。 沈镜的实验书和文具盒还整齐地摆在台面上,静静等着她来翻阅。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消逝了。 方羚有些感慨。 她问:“这里你们这几天会用吗?” “不会。辅导员说实验室会封存一个月。配合你们的查证。” “姜广,通知技术员来拍照,把沈镜的东西都带回去。”方羚指挥。 学姐问:“她的东西你们都要带走调查吗?” “不一定。她还有什么吗?” “她在图书馆有个储物柜。我知道密码。” “麻烦你带我们过去。” “可以。” 三人跟着学姐进入图书馆,找到沈镜的储物柜,学姐伸手要按密码,被方羚握住手腕:“你没戴手套。我来吧。” 学姐忙收回手,报出密码。 “这密码是她告诉你的?” “是的。我来取过东西。” 输入密码,柜子弹开,里面全是化学专业的书籍和笔记。方羚把那些书拿出来,注意到柜子内侧立着张照片,照片下半部分夹在缝隙,费了点劲才抽出来。 照片正面,四人合影,三个人的脸都被涂黑了。 翻到背面,赫然写着—— ‘104寝室合影留念。大学四年,我们要成为关系最好的模范宿舍!’ ‘发誓人:沈镜。’ 第4章 辅导员的一条短信打断她的遐想 四年前。 曲涵靠在窗边,昏昏欲睡的,车程很长,大巴车绕着一重又一重的山路,像她这些年做的一个又一个梦。 镇上的高中是她走过最远的路。 对于山外的世界,她有很多想象,但拉着行李箱站在海和市长途车站时,发现眼前的一切比她想的美好。 农林大学在长途车站有个接送点。 她拉着行李箱走过去:“我是大一新生。化学系的。” “加新生群了吗?” “什么群?” “q-q群。” “没、没有。”曲涵掏出新手机,折腾一番,加上新生群,那个群很大,有两千人,可学姐说这只是新生群之。农林大学真大啊。她在心里默默地想。 “上车吧。” “在哪付车钱?” “免费的。” “我帮你拿行李。” “没事。我自己……”曲涵看着学姐帮她把行李放进旅行大巴下面,她又道谢一次,攥紧新手机,坐上大巴。 智能手机是妈妈送她的开学礼。 值两头羊呢! 抵达学校,有学姐带她们去报道,领新电话卡,免费的,新生套餐价格低廉,宿舍床铺的新床垫已经铺好了,也是免费的。 四人寝是四张上床下桌,有阳台,独立卫浴,走廊尽头还有两间洗衣房和晾衣间。 她是二号床。在右侧里面,挨着窗户。 门口的姓名牌只有她的位置空着了。 曲涵插好姓名牌。 “二号床,你来了。”有个女生从隔壁宿舍走出来,指了指姓名牌上的名字,“我叫沈镜。四号床。在你对铺。” “我叫曲涵。” “你把东西放一下。我带你去办水卡。” “好的。” 第5章 沈镜的家离海和很远,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才到这。 “我是最早到的。她俩昨天到的。你最晚。” 曲涵挠头:“我是本省的嘛。” “这是水卡。打热水的。开水房从宿舍大门出去,一直走到尽头再左拐。还有洗衣卡,可以刷洗衣机,两块一次。我不用公用洗衣机,我没办,你如果需要也在这办。” “我也不用洗衣机。” “大垃圾桶在那。宿舍卫生按床号轮流做。” “嗯嗯嗯。” “宿舍的拖把、抹布、垃圾袋都是新买的。40元。我们四个人平摊,一个人10元。1号床安若仪付的。你记得把钱转她支-付-宝。” “支付宝?”曲涵懵圈,“什么是支-付-宝。” 沈镜也愣了一下:“你没用过淘-宝吗?” “什么淘-宝?” “就是网购。” “噢。网上购物。我没有。”曲涵摇头,“我都是去超市买东西。” “你可以下载一个淘-宝app,注册一个新账号,就能网上购物了,东西比线下超市便宜。” “真的呀!”一听更便宜,曲涵立刻下载,“是这个软件吗?” “是。”沈镜指着下面一个软件说,“这个蓝色的就是支-付-宝。用来支付的。也可以互相转账。绑定银行卡就行。” “好的。好的。我研究一下。” “我一会弄不明白能问你吗?” “可以。” “谢谢你!” “嗯。” “她们俩去哪了?” “在食堂。” “我也要去食堂了。” “我……”曲涵放个毛巾的功夫,再转身,沈镜已经走了,宿舍门半关着,后半句噎在喉咙,“我自己去吧。” 她拿抹布擦洗床位和书桌,简单收拾下行李,坐在书桌前摆弄手机,刚注册完淘-宝账号,宿舍门蹭地开了。 一个人影窜进来,勾住她肩膀。 曲涵还没转头,那人的脑袋就贴到她肩膀了,亲热地说:“我的宝。你终于来啦!” “你、你好。”曲涵被突如其来的热情惊着。 那人笑眯眯的:“你好呀。我是三号床的孙思敏。” 她站直,指着身边的高个子女生说:“她是一号床。安若仪。我们的室长!” “你别乱说。”安若仪否认,拉凳子坐到曲涵面前,“她瞎说的。我们还没选宿舍长。沈镜和你说宿舍费的事了吧。” “说啦!我一会转给你。” “不着急。你先整理吧。” “你吃饭了吗?”孙思敏问。 曲涵摇头。 “你能吃辣吗?” “可以。” “太好啦。这个给你。”孙思敏放下一袋东西,“手抓饼。老板放错酱料了。我要的番茄酱,她放了辣椒酱。我不吃辣。请你吧。” “这……这多不好意思。” “这份是老板送我的。不要钱的。扔了浪费。” “那谢谢你。” “我看你昨天晚餐点的是水煮活鱼。”安若仪拆台。 孙思敏拿镜子,贴着脸照,语气哀怨:“对啊!!就是那个水煮活鱼的错!!我长痘啦!!你看!!” 她放下镜子,声音却更尖锐了:“啊!!两颗!!你快看啊!!” 安若仪捂住耳朵:“你快把我耳朵喊聋啦!” 曲涵安抚:“可以用蒲公英。” “嗯?!”孙思敏放下镜子,竖起耳朵,“怎么用?” 曲涵说:“夏天天气热,肝火旺盛,很容易长痘,我们那边的人都去山里摘蒲公英,把鲜草捣汁外涂或煮水饮用可以消痘。蒲公英是清热解毒的。” “真的吗?我从没听说这种方式。” “真的。我们村都这么用。只要你不对蒲公英过敏。” 孙思敏指着书柜里的瓶瓶罐罐:“我都用痘立清。有时候有用,有时候没用。”说着,她用尖头镊子挤破脓包,挤掉脓头,又用药膏涂抹伤口,“你国庆会回家吗?” “会吧。”曲涵不确定。 “你回家能不能帮我带点蒲公英呀?” “可以!”曲涵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 直到下午,沈镜才回宿舍。 孙思敏躺在床上玩手机,随口问了句:“你吃个饭这么久?现在才回来。” 沈镜随意地‘嗯’了声,显然没有想讨论下去的想法,孙思敏便没再问。她翻身下床,拿着宿舍信息单说:“这是昨天阿姨给我的。让我填完交上去。昨天人不齐,我只填了我自己的信息。” “我现在填。”沈镜伏案填写。 曲涵也凑过来。沈镜填完,她很自然地伸手去接笔,沈镜却随手将笔揣进衣兜说:“这是我的笔。” 尴尬的神情在曲涵脸上一闪而过,她转身找笔,东西还没整理完,乱七八糟地塞在柜子里,她不记得有没有带笔来,摸了半天也没找到一支。 安若仪递过来一支:“喏。” 曲涵填完资料交还原子笔:“我填完啦!” 安若仪摆手:“给你吧。刚开学,很多资料要填呢。你得随身带支笔。” 曲涵再次道谢。 孙思敏拍手吸引注意:“咱们要选个宿舍长。”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手推荐,“我选安若仪。” “啥啊!我没说要参加竞选。”室长是个得罪人又没奖励的职务,安若仪才不想做。 “你是一号床。那天买宿舍用具又是你出钱。”孙思敏踮脚,拍着她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说明你是天生做室长的人才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曲涵举手:“我也支持你!” 孙思敏看向沈镜。 沈镜点头:“我同意。” “好啦好啦。就这么决定啦。这个室长就是个名头,我们绝对听话,绝对不给你添乱。”孙思敏俯身,笔尖悬停在宿舍长一栏,“若仪,我填了哟。” 安若仪无奈:“行吧。行吧。” 填好表格,孙思敏找出个拍立得,支起三脚架,固定好相机,招呼三人往宿舍中间站:“入住第一天。咱们拍照留念下呗。” 三人没同意也没拒绝,准确说是根本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孙思敏按下定时,挤进她们中间:“茄子!” “我看看。”她抽出相片,边扇风,边指挥三个人换位置,“再拍三张。咱们一人一张。” 相片呈像,她拿在手里看,边看边调整站位。 曲涵惊叹:“这东西好神奇,马上就打印出来了?” 孙思敏说:“这是拍立得。” “你喜欢我可以借你拍几张。” “不不不。这个肯定很贵。” “我买的二手货。可便宜了。八百块吧。” 曲涵倒吸凉气:“好家伙。一头羊呢。” “你说什么?”孙思敏抬头。 “没事。”曲涵笑笑,“我要怎么站?还站这?” “你和若仪换一下吧。她太高了。让她站旁边。中间留个位置给我。”孙思敏固定好相机,这次没着急按快门,等她站定,一手揽过沈镜的腰,一手抬高,两只手指贴在她嘴角往上扯,“镜子,你笑一下啊。别愁眉苦脸的。” 沈镜笑出来,她才去按快门。 “第二张。三二一。拍!” “第三张。来换姿势。”孙思敏侧身去抱曲涵,脸颊贴近,“贴贴宝贝。” “三二一。拍!” “第四张。”孙思敏松开手,挺直背脊,踮脚,两只手都竖起两指,比出像兔子耳的手势,一只手放在沈镜头顶,一只手绕过曲涵,举高举高再举高,放在安若仪头顶。 安若仪揶揄:“你这小身高别费劲了。” “我乐意!”孙思敏本着输人不输阵的气势,挺起胸膛,更努力地踮脚举高手。 安若仪嘴上损她,身子却很配合地弓下来。 “来!三二一。拍!” 孙思敏分照片:“第一张拍得一般,我就自己留着啦。剩下的分给你们。来。第二张给镜子。第三张给涵涵。第四张给若仪。” 短短三小时,孙思敏对她的称呼就亲昵到‘涵涵’了,曲涵侧脸还多了三个唇印,她佩服孙思敏的健谈,羡慕她的外向。 曲涵捧着照片左瞧右看,怎么看怎么欢喜。这可是价值一头羊的照片呀! 翻到背后的空白页,她提议:“要不写点什么吧?” “好呀。”孙思敏第一个响应,“写什么呢?” 安若仪说:“104寝室合影留念。” “这么土。你活在上世纪吗?”孙思敏揶揄。 安若仪撇嘴:“你来想个不土的。” “就写‘大学四年,我们要成为关系最好的模范宿舍!’发誓人孙思敏。” “大小姐。你比我还土啊。”安若仪扶额。 曲涵却很满意:“我觉得挺好的。是一种期盼,也是一份誓言嘛。” 第6章 “那就写这个。”孙思敏在自己的照片背面写上那句话,也加上了安若仪说的那句,写完催促三人也写。 曲涵把拍立得贴在宿舍柜门。 又拿水笔在下面加了一句—— ‘大学!我来啦!大学!加油!’ — 晚上七点,宿舍门被叩响。 沈镜开门:“你找谁?” 门外人说:“曲涵在吗?” 曲涵正在上铺铺褥子,听到有人找自己,一骨碌地爬下床,踉踉跄跄地跑到门边。 沈镜侧身让位。 曲涵抬眼镜:“你是?” 那人说:“辅导员让我来的。你要申请助学金是吧?” “对对对。” “除了今天交的表格,还要在校网上填一份电子资料。你今晚就填,明天会进行统一的审核。有不会填的你在学生群里@辅导员问,或者私聊她问。” “好的。” 关上门,曲涵拿出手机登录校网。登上去才发现填写资料需要跳转到另外一个网页,那个网页只有电脑端,手机网页很多选项都收着,不好选。这下可难倒她了,这东西整个村里只有村委办公室有一台。一直到上高中,她才知道什么是电脑,可学校电脑课就是摆设,只有会考前才用过几次。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 沈镜的书桌上有一台笔记本。 沈镜说:“我的笔记本在充电。你可以去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用。免费的。网也是免费的。” “我这就去。”曲涵换外衣。 沈镜提醒:“记得带学生卡。图书馆要刷卡进。” 安若仪拦下她:“用我的吧。” “谢谢你。” “一个宿舍的。不用这么客气。” “来。坐我这。”安若仪抽出凳子,打开柜子,拿出她的笔记本,放在书桌上,按下开机。 曲涵紧张得手汗流淌:“我、我不会用。” “我教你。” “嗯。” 曲涵从旁边拉来一张凳子:“你也坐。” 孙思敏坐在上铺探头:“你俩干嘛呢?” “填资料。” 曲涵上手很快,那些信息涉及隐私,安若仪看她会用了,自觉地拉着凳子远离,坐到孙思敏床铺下方,仰着头和她聊天。 “大小姐,你带电脑来了吗?” “没带。” “哟。稀奇呀。” 孙思敏摊手:“大小姐是电子白痴。我不怎么会用电脑。我喜欢用手机。现在智能机多方便啊,什么都能做。” “对了。曲涵你是不是也没带电脑来?” “我没有。” “你准备买吗?” “呃……”曲涵挠头。学费是妈妈卖了牛卖了羊凑的,不好意思再向妈妈要钱买电脑了,况且电脑很贵吧,大学能用几次电脑呢,非得买一台吗?她犹豫着沉默。 曲涵问:“若仪,你这电脑多少钱呀?” “一万六。” “二十头羊!”曲涵直接叫出来了。 “什么呀。”安若仪指着电脑后面的标识,“这个牌子叫外星人。不是羊。” “呃……”曲涵被这价格惊得冷汗直流。彻底打消买电脑的念头。 孙思敏爬下床:“电脑价格很多的。她买的好,所以贵。普通学生电脑三四千就够了。我周末想去电子城看电脑。曲涵,你去吗?” 一听三四千也能买电脑,悬着的心落回胸膛。在心里盘算,第一学期可以去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用电脑,寒假找个兼职做,攒攒钱,也许明年能凑出台电脑。 打定主意,她应下:“我陪你去看看吧。” “我再找个人陪我们。” “谁呀。” “找个男生。”孙思敏捏着手机打字,“咱们学院有个拿过中学生编程大赛银奖的男生。他肯定懂电脑。让他帮着看。我可不能买亏了。” 安若仪笑弯眉眼:“刚开学,你就了解这么清楚啊?” “嗐。新生群里加的。也是巧了,加到他。” 孙思敏扭头问:“曲涵,你是不是没加咱们化学学院的新生群?” “谁建的。” “不知道。我在贴吧看到的。群里挺多人的。八成的新生都在这了。群主说她联系了辅导员,等开学,学院有什么通知,这个群也会发。你也加进来吧。” “好的。你拉我。” 聊到这里,安若仪想起来几人还没加好友,招呼道:“咱们还没互相加呢。我建个宿舍群,你们加进来吧。” “敏可爱。”安若仪笑得前仰后合,“你这昵称够自恋的。” “切。你叫什么?”孙思敏不屑,“你叫‘若水方圆’?!我在新生群看过你!你这名字好像我妈的微-信名。” 安若仪尖声:“上善若水任方圆。没听说过?” “没有。” “那你得多读书了。” “切。” “曲涵叫什么呀?” “中通外直。” “你这又是什么说法?” 安若仪抢答:“《爱莲说》呗。‘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你高考没背啊?” “我、我当然知道!”孙思敏忿忿,“我是问她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曲涵解释:“直和我的姓相反。算有关联吧。我也很喜欢这篇古文。” “镜子,你呢?” “mirror。” “真是镜子啊!” “嗯。我以前的同学也这么叫我。所以取这个昵称。好辨认。” “不愧是我。我真是机智。”孙思敏明里暗里夸了自己一番。她给三个人改备注,盯着沈镜的头像看,越看越觉得熟悉,“镜子。我们是不是在新生群里聊过。” “呃。没有吧。我没印象。”沈镜支支吾吾。 安若仪盯着那个头像看:“确实。我也对你有印象。不对,是对你。”她掉转话头,对准孙思敏,“你是e人吧?” “我是啊。”孙思敏承认。 “难怪。”安若仪点头,“这就对了。很符合。” “什么。什么。”曲涵耳朵竖立,八卦之心呼之欲-出,“你们在新生群就认识?” “不认识。聊过。”孙思敏翻聊天记录,整个暑假都泡在群里聊天,记录实在太多,翻了很久才找到三个人的对话,就在沈镜刚入群的时候。 那时候孙思敏已经在群里两周了,和群里几个常冒泡的很熟,那几个人的姓名、所在地、家庭情况都知道。 “给你看吧。”孙思敏大方展示聊天内容。 [群聊机器人]:欢迎@mirror入群。 [敏可爱]:新人宝贝,早啊! [敏可爱]:@mirror新人宝贝要曝照的噢! [mirror]:啊? [敏可爱]:我们都曝过啦! [敏可爱]:宝贝不要害羞,我们早晚都要见面的嘛! …… [敏可爱]:@mirror被我吓跑了吗? [薄凉]:是被你吓跑了。 [敏可爱]:屁嘞!你乱讲! [敏可爱]:我这么可爱!怎么会被我吓跑了! [敏可爱]:@mirror宝贝不要怕!我给你打个样! [敏可爱]:[自拍照.jpg] [敏可爱]:[自拍照.jpg] [敏可爱]:[自拍照.jpg] [薄凉]:我服啦!你就是找理由发自己照片吧! [敏可爱]:@mirror宝贝你也发嘛。薄凉这个丑人都发了,你有什么可怕的! [薄凉]:放屁!哥帅得很! [mirror]:每个人都发了? [敏可爱]:是哒! [若水方圆]:没有。她们骗你的。每个新人都被她们骗照。 [若水方圆]:别信!快跑! [敏可爱]:[害羞.emoji]被拆台了[哭泣.emoji] [敏可爱]:方圆你的心好狠。 “哈哈哈。原来你们早就认识。”曲涵被聊天内容逗笑。 孙思敏拉着安若仪的手,脸贴得无限近:“你见过我照片,你第一天见我怎么没认出我?” “我不记得了。” “屁!我这么可爱。你怎么可能不记得!” “晕。”安若仪拿手机,调出照片,贴在她脸边,又把曲涵拉过来,“你看看。这是你吗?你p成这样谁能认出来?” “曲涵,你说!这像不像我!” “我说不好。” “说不好也得说!” 孙思敏伸手去挠她咯吱窝。 曲涵躲不开,被她挠得笑得流下两行清泪。 这时,曲涵的手机响了,借着接电话,她躲进阳台,关上阳台门,稍松一口气。 “喂。妈。” “我都安顿好了。” “我的室友很好。” “我们拍了照片,一会发给你看。” …… 电话打完,曲涵拍下那张拍立得,准备发给妈妈,信息都编辑好了才想起来妈妈的旧手机不是智能机,没有微-信,也没法接收彩信。 她捏紧手机,暗暗发誓—— 第7章 一定要认真读书,要努力兼职,要赚学费,要买电脑,还要给妈妈买一部能视频通话的智能机。 — 军训结束,大学生活就此开始。 曲涵像打鸡血一样,仍保持着高中的作息,每天五点起床背单词,绕操场走圈,再去食堂吃饭。下午下课,她没回宿舍,而是去图书馆刷题。周末还通过家教群找兼职。 大学生活被她排得满满当当。 她觉得一切充满希望,只要她努力,什么都会有的。 辅导员的一条短信却打断她的遐想。 [辅导员: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第5章 抓到一个作弊的 “老师。”她叩门。 “进来坐。别紧张。”齐雪薇拿出两张助学金申请表:“你的申请表少三个公章。麻烦你补齐一下。” “什么公章?” “你申请的是特困助学金和学费减半,要比别人多三个公章。你在104寝?” “是的。” “你去106找她。她和你是一样的情况。你去问她那三个章找谁盖。” “好的。谢谢辅导员。” “不客气。” “这个表要什么时候交呢?” “尽快吧。你可以寄回家让家长帮你去盖,也可以等国庆回去盖。你交上来,我才能帮你去申请。” “好的。” 申请表上有院长和辅导员的签章,若是弄丢,补办很麻烦,妹妹年纪小,不懂去哪盖章,妈妈很忙,曲涵没想麻烦她,将表格收好,准备国庆回家去盖章。 — 九月的最后一天,下午是两节连堂实验课,曲涵把实验书都翻烂了,每个步骤都烂熟于心,提前完成实验。 她举手:“老师。我实验做完了。我买了回家的大巴票,能提前走吗?” 得到允许后,她拆解实验器材,擦洗台面。 孙思敏靠过来:“你回家别忘了给我带东西噢。” “什么?”曲涵懵圈。 孙思敏提醒:“蒲公英啊。祛痘的。之前咱们说好的。” “对对对。”曲涵拍脑门,这段时间忙着问助学金盖章的事,把答应的事忘了个干净,“我会的。我走了。” 明明离开才一个月,提着箱子下车时,曲涵竟有点恍惚。下过雨,村里的泥板路坑坑洼洼的,积着小水洼,轮子压过路面,像洒水车经过,污水飞溅。走没两步,裤脚沾了许多泥点子。 曲涵弯腰挽起裤腿。 回家的路这么长吗? 她站在家门口望着延绵的山路,好像才走了一会就到家了,可转身已看不见大巴车的影踪。 “是姐姐!”妹妹放下手里的东西,推开院门,趴在院角的黄狗一骨碌爬起来,跟着妹妹往外跑,绕着曲涵的裤管摇尾巴。 “姐姐回来怎么不和我说!”妹妹噘嘴,两手环胸,气鼓鼓的。 曲涵掏出个棒棒糖贿-赂:“我回自己家还要提前打招呼啊?” 妹妹眉开眼笑地接过,拆开包装纸,含在嘴里咬。 “妈妈在家吗?” “在的。” “在后院磨豆子。”她指着后屋,“我要上山采蘑菇,你要和我去吗?” “不去。我找妈妈有点事。” “那我走了。”妹妹低头叫,“大黄,我们走。” “等等。” “怎么了?” “帮我摘点蒲公英。” “ok~” 曲涵放好行李,脱掉外套,往后院走。 家里的磨盘换了个电动的,是个老旧的二手货,但胜在便宜,买回来后,林秀娟骑车去镇上电器城买了个新电机,装上后和新的差不多。启动时,吭哧吭哧的,前院后屋都听得见,有点吵。 “妈。” 第一声,林秀娟没听见。 曲涵扯着嗓子:“妈!” “哎!”林秀娟关掉电磨,“这么快就回来啦。你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我让爸爸骑车去车站接你。拿着行李箱不好走吧。瞧你,裤腿全是泥点子。” 林秀娟拿布弯腰要给她擦。 曲涵接过抹布自己擦干净:“等爸爸来,那得等到啥时候啊。” 父亲对她的事不上心,经常是今天答应明天变卦,起初,曲涵很生气,现在已经习惯了,渐渐地不再去找他,什么事都自己解决。 “妈。我那天跟你说盖章的事,你弄明白了吗?” “就是要户口本复印件去村委会办个东西呗。” “对。” “我和你爸说了。” “户口本呢?”曲涵摊手。 林秀娟支支吾吾的:“你去问你爸要吧。” 曲涵有种不祥的预感:“爸在哪呢?” “在李叔家打麻将。” “啧。” 曲涵最不爱去那,隔壁李叔连着生了三个儿子,曲世中羡慕得不行,在家没事就坐在屋里叹气,说真命苦,只有三个女儿,没个男丁。自己的女儿哪里都不好,别人家的儿子却稀罕得狠。 “爸。”曲涵站在院门口喊。 李婶招呼:“涵涵进来坐呀。我正炖鸡蛋羹呢。一会给你盛一碗。” “不麻烦了。我找我爸有事。” “成。那我给你去叫。” 曲世中的屁股像是钉在板凳上了,怎么叫也不出来,反倒叫曲涵有话进来说。 曲涵硬着头皮走进去:“叔叔伯伯好。” 几个人坐在桌边搓麻将,竹牌碰竹牌,稀里哗啦的,吵得人脑子疼,其中有个大烟-枪在吞云吐雾,曲涵拽过一把扇子扇风。 “你有什么事啊?”曲世中手和眼不离牌桌。 “爸。我要户口本。” “要干嘛?” “办助学金。妈不是和你说了吗?” “别读了。”曲世中终于舍得放下麻将牌,“李叔。替你联系了家职业学校,去读两年就能考会计证。” “什么?!”曲涵转头剜了眼李叔,“你跟我爸说什么了?” 李叔委屈:“我是为了你好啊。” “不让我读大学是为我好?” “你读那个化学有什么用,就业率多低啊。”李叔解释,“会计好啊。马上能就业。还不需要读四年。我家二小子就是考了个会计证,现在在厂里当记账员,一个月工资不低哩。” “因为你儿子考不上大学。想读也没机会。”曲涵回呛,扯着曲世中往外走,“爸。你别听他胡说。他懂什么啊!” 李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旁边人解围:“涵涵,你别这样。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谁会害你啊。有话好好说。” 曲世中因为没儿子抬不起头,这刻好像找到点自信,扬起脸瞧热闹,过了好一会,才说话当和事佬:“涵涵,不许没大没小的。” “你跟我来。” 他拉着她到外面的磨盘边。 他坐着,翘着脚。 曲涵站着,颇为无语,刚要说话,被他拦住:“李叔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有什么狗屁道理。” “你读化学能做什么?” “可以当老师啊。” “师范生早把老师的名额挤满了,哪有你的份。你们初中数学老师是她爹妈花大价钱塞进去的。咱家哪有那些钱给你买个老师的工作。” “因为她没文凭。只能走后门。”曲涵挺起胸膛,“我有文凭啊。我可以考教师证的。” “要是考不上呢?” “我能考上。” “考上一定能当老师吗?” 话题又转回来,曲涵烦躁得很:“当不了老师,我还能……”她一时噎住,半晌才说,“工作很多啊。我可以当实验员。去工厂。去车间。去生化类的公司。” 这回懵圈的轮到曲世中。 他瞪着一双无知的大眼睛:“咱们扶民镇还有这样的单位?” “我为什么要在镇里工作啊?我可以在海和市就业,也可以去外省,全国那么多城市,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份工作。”曲涵雄赳赳气昂昂,腰杆挺得笔直。 曲世中却蔫了,靠在磨盘边,单手支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李叔的话,他从来都是听一半信一半。李叔不想让曲涵上大学,也许有嫉妒的成分,但不完全是。隔壁王家的闺女,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毕业后远嫁,家里只留下老两口拉扯一个小儿子。村里好几户都是如此,女儿越有出息越薄情。 曲世*中没儿子,就指望三个闺女养老。他希望曲涵嫁个近点的,知根知底的男人,女婿也算半个儿,夫妻俩一块照顾他。 曲涵翅膀硬了,飞远了,谁管他? 还有一样,大学学费多贵啊,第一年就把家里的牛、羊卖了,今年卖了这些,明年卖什么。读技校可以免费的,只要两年,毕业还给介绍工作,这多好。 原本他对曲涵会不会飞远只是怀疑,这刻确信了,更不愿意掏钱送她读大学。 “不行。咱家没儿子,地不如别人家多,收成也不如别家,家里还两个妹妹要养。没闲钱供你读大学。你赶紧退了回来读技校。” 第8章 “爸。没闲钱,你更要帮我办助学金。拿到助学金,读大学就不用那么多钱。” “不行。一毛都没有。”曲世中打定主意不给她办这些,想让她知难而退,早早退学回家。 “爸!你给我办这个。剩下的钱我自己去打工去赚。不会要你的钱的。” “不行。”曲世中再次拒绝,这次比前一次更坚定。他两手背在身后,走出院门,骑车走了,任由她怎么扯着嗓子喊也不回头。 曲世中骑车躲到外村亲戚家了。 曲涵在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户口本,无助地坐在地上哭:“妈。你真的不知道户口本在哪吗?” 林秀娟摇头:“一直是你爸收这些东西。”她拿凳子,爬上衣柜,在角落找出一个信封,拍落灰尘。 曲涵擦掉眼泪欣喜地凑近。 林秀娟拿出里面的东西,曲涵的心凉掉半截。 林秀娟说:“这是妈去工厂做兼职攒的。前些年,给姥姥治病用掉不少,还剩这一千块,你先带去用。等你爸回来,我再劝劝他。你别哭,别着急。会有办法的。” “我去村委问问。” 曲涵拿着申请表骑车去村委,怎么哭,怎么求,那人都不给她盖章,说必须得有户口本复印件和家长签字,都要备案走流程的。 “流程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先给我盖章,手续我后面补行吗?求求你了。” “你别让我们为难行不行。” “唉。” 曲涵失落地往回走。 路上,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辅导员发消息来通知她,这个月10号是最后期限,一定要把申请表交上来,否则就没法申请这个学年的助学金。 她不知道怎么回辅导员的信息。 捏着手机,坐在路边愣神。 手机又响了。 是孙思敏打来的。 曲涵心乱如麻,没心思闲聊,任由她打,不去接听。 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 宿舍这边,孙思敏皱眉:“怎么不接电话呀?” 安若仪嚼着薯片:“可能在忙?这个季节是不是农忙啊?” “啊?我不知道啊。”孙思敏不好意思,“早知道不让她帮我摘蒲公英了。” “你打给她干嘛?” “我要买笔芯。买一百支送五十支。我看涵涵在搜这个,问她要不要一起买。” “又不是急事。你明天再给她打呗。” “我昨天打她就没接。” 孙思敏继续打:“真担心啊。在干什么呢。” 铃声不知疲倦地响了一遍又一遍,曲涵觉得不接不行了,划开接听:“喂?” “你终于接电话啦!!”孙思敏在电话里又叫又喊,“你昨天没接。今天又不接。真担心死我了。你要是因为给我摘蒲公英出什么事,这辈子我睡不着觉了。” 曲涵笑:“不会。我摘好了。晒着呢。过两天我带给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呃……不一定吧。” “你的事办完了吗?” “……办完了。” 孙思敏聊到正事:“我打来是问你要不要买笔芯。淘-宝店铺做活动。很便宜。” “可以啊。买吧。我要三十支。” “好。” “思敏。” “嗯?” “淘-宝是不是什么都能买?” “是啊。”孙思敏没有一点犹豫,“什么都行。小到挖耳勺,大到房子,都能买。你要买什么?” 曲涵愣住。 几秒后,随口胡诌:“给我妈买个手机。” “你不着急的话可以等电器节的时候买。” “好。谢谢。” 挂断电话,曲涵在相册翻找东西。她想买的不是手机,而是公章。她不知道扶民村委会的公章长什么样,但应该和别人村委会的差不多吧?她下载了个p图软件,把同学申请表上的公章截下来,擦掉名字,换成‘扶民’。 她检查好几遍,确认看不出p图痕迹。 她在淘-宝搜印章刻录,有很多链接。 这是她第一次违-规,心跳如擂鼓,耳边有两个声音在吵架,左边说‘这是违-法的,努力兼职就能挣到学费不要做这种事’,右边说‘你是真的贫困户,真的被抓到,他们来查,看你符合条件不会说什么的’。 左边和右边互搏。 最后右边赢了。 助学金金额不小,足够她一学期的生活费,兼职能赚钱的总是有限的。她不想朝爸爸伸手,太难了,也不想让妈妈为难。 她真的需要这个。 也是真的符合条件。 哪怕被发现,学校一定会理解她的。 她找了家销量不高不低的,不那么显眼,也不用担心做出来的质量太差,她想了很多话术,如果店家问就说她是村委会的工作人员。 但店家没问,收到图就发来一个下单链接。 她点进去,填地址,填备注,下单付款。 一套操作下来,只需要三分钟,比她想的简单多了。可她的手抖个不停,两条腿都是软的,缓了好一会,才在路边找了根竹竿拄着走回家。 — 原本她打算在家待满七天,买了七号的回程票。可公章六号就寄到学校了,她改签车票,提着行李箱踏上回程的大巴。 以前,她最开心的事就是和妈妈坐大巴绕着山路去镇上赶集。 现在,她一点不喜欢这山路。她毕业以后,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要离开这里很远很远。 到学校,她去取快递。取的东西见不得人,她也偷偷摸摸的,走一步,便左右看一眼,很怕遇到熟悉的同学。取到快递,她也没回宿舍,随手拆了,包装袋扔掉,拿出公章盖在申请表上。 申请表上的字是她让妹妹写的。 曲世中的字,她怎么都学不像。不如让妹妹替她写,妹妹还在上小学,字迹稚嫩,曲世中没读过什么书,写的字歪七扭八,和妹妹的幼体字差不了多少。 盖好印,她用布把公章包起来,放在行李箱底部,折叠申请表,贴身揣着,拉着行李箱慢吞吞地往宿舍走。 门一开,三个室友都在。 孙思敏跳起来:“我以为你要明天才回来!” 曲涵笑:“喏。蒲公英。” “么么。”孙思敏亲她脸颊,“感恩。我马上去试。我昨天又冒了个痘。你瞧,这么大,好疼的。” 安若仪推开她:“谁有工夫看你的痘。”她帮曲涵把行李箱推到床边,“你那些东西办好了吗?我去化学楼自习的时候遇到辅导员了。她说她这些天都在化学楼,你一回来就去交表。” “是嘛。我这就去。”曲涵拿出申请表。 安若仪瞄到:“你这公章盖糊了呀。” 曲涵定睛仔细瞧,边缘是有点糊,但影响不大,能看清公章的字。只是边缘的印油还没干,一看就是刚盖的,她瞬间心虚,面色煞白,把申请表迅速折叠,草草应付几句就出门了。 孙思敏眯眼:“她怎么了?” 安若仪摊手:“可能不想让别人问太多家里事吧。” 孙思敏叩沈镜的床铺:“你觉得呢?” “什么?”沈镜摘掉耳机。 孙思敏扶额:“算了。听你的歌吧。” — 从表格交上去的那刻,曲涵就开始失眠了,晚上睡不着,白天也不会犯困。课也听不进去,左耳进右耳出的,脑子里翻来覆去就只有助学金这件事。 她太害怕了。 直到辅导员在学生群里发消息说助学金审核通过,直到拿笔钱打到她的银行卡,直到她实实在在摸到红色的钞票,悬着的心才算落地。 孙思敏问:“涵涵,什么事这么高兴呀?” “我的助学金发下来了呢!” “对了。我给你带的蒲公英有用吗?”曲涵问。 孙思敏两手叉腰:“都过去一个月了。你现在才想起来问我这事。” “有啊。”孙思敏转头,让她看左脸、右脸,“我的痘痘都不见了呢。真的好有用啊。” “有用就好。我下次还给你带。” “好呀!” 孙思敏手机响了。 她划开接听:“若仪?对,曲涵和我在宿舍。现在去?噢。好啊。” “怎么了?”曲涵看她在收拾书包,也跟着收拾。 “辅导员要开会,让我们都过去呢。” “开什么会?” “说是抓到个作弊的?具体的我也没听清。估计是批评大会吧。不知道抓到谁了呢。” “曲涵?”孙思敏的手在她眼前晃,“我跟你说话呢。” 曲涵两条腿软得没知觉了,背后冷汗直冒,耳朵像是渡上一层硬膜,什么也听不见。辅导员抓到她了,全系都要知道这件事了。 孙思敏催着她出门。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 下一秒,身子却不受控地歪斜。 第9章 “曲涵!!”孙思敏在她耳边尖叫。 再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她躺在校医务室的床上。 第6章 沈镜好像讨厌我 病床边围着同学和辅导员。 曲涵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我什么都没做!”她大喊,声音穿破床帘,隔壁病床的学生都拉开帘看。 她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脖子缩了缩,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齐雪薇说:“你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校医说你是低血糖了。我给你批一天假,你不用去上课了,在宿舍休息吧。” “安若仪。你来办公室帮她拿假条。” 沈镜按住安若仪:“你在这。我去拿。” “好。”安若仪坐回床边。 沈镜跟随辅导员离开。 老师离开,孙思敏的话又多了起来:“你做噩梦了?” “辅导员在会上说什么了?”曲涵抓着她的手问,后槽牙咬得紧紧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跳出来了。 安若仪说:“期中考抓到一个学长作弊。记大过一次,全院通报批评。学院门口贴白榜了。辅导员提醒我们,考试不过可以补考,补考不过可以重修,总之,千万千万不要作弊。” 曲涵松了一口气,靠着床头。 孙思敏摸她前额:“没发烧。还好。你要吃什么吗?” “我一会去食堂。”曲涵掀开被子,被孙思敏按回床上,盖上被子,“你躺着吧。我去给你买。” 安若仪说:“你不是申请助学金了嘛。那还不够吗?你晚上去食堂兼职,周末又去做家教,时间排得太满了。这样会很累。” “我要攒钱。” “买电脑?”安若仪提出,“你可以用我的。” “不是。我要给我妈买一部新手机。” “好吧。” 兼职表排满真的很辛苦,最累的时候,曲涵一天要做三份兼职,早上在商场当玩偶人,下午去奶茶店,晚上去补习机构当家教。可拿到新款智能机时,所有的疲乏都消失了。 — 期末考结束,曲涵带着给家人买的礼物回家,给妈妈买了智能机,给妹妹买了零食,给爸爸买了双袜子。 这是她辛苦兼职攒下的钱。 是她送给家人的春节礼物。 过年期间有三倍加班费,所以表姐整个春节都在外省的单位加班,寒假快要结束的时候,她才回家。 表姐和她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曲涵去表姐家住,两人从白天聊到黑夜。 某晚,天上的月亮很圆,她第一时间想和妈妈分享。表姐家住在镇上,离村子有一段距离,她想也没想,直接打微-信视频过去。 微-信是她给妈妈注册,教妈妈用的。 借着这个机会测试一下妈妈是不是真的学会了。 可怎么打都打不通。 改成打电话,嘟两声就接通了。 “妈。我打微-信,你怎么不接呢?你不会用吗?还是怕花流量费。不会的,你只用微-信接受信息,用不了多少流量。花费我给你交。” 她噼里啪啦说得热闹。 电话那头的林秀娟却支支吾吾的:“妈不、不太会用。我再琢磨琢磨。” 曲涵瞬间警觉:“妈。到底怎么了?” “你说呀。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 “没什么呀。”林秀娟故作轻松,“你有什么事?是衣服不够穿?要不要妈妈给你送些新衣服去?” “今天的月亮特别圆。想让你看看。” “是呀。今天是农历十六。” 说了两句,话题又绕回微-信上,再过几天,她要回学校了,就不能这么手把手地教林秀娟用手机了。 “妈。我再和你讲一遍怎么用智能机打视频。你用微-信回我呗。这样我回学校也能给你打视-频。” “哎呀。妈笨手笨脚的,学不会这些新东西。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听到你的声音,知道你平安就好了。” “不对。”这下曲涵确定了,智能机肯定没在林秀娟手上,她送的时候,林秀娟爱不释手,答应她会好好使用,买了个手机链挂在脖子上,去哪都带着。现在说了半天,她却怎么都不肯拿出来。 她想起来,那时候,曲世中酸溜溜地说她偏心,只给林秀娟买,不给他买。 家里条件不好,林秀娟生了三个闺女后,没有再生。曲世中天天郁郁寡欢,天天念叨有儿子如何如何好,女儿以后嫁人就归别人家了。心里是这么想的,所以对三个女儿都不上心,空闲时间都在各家各户打牌喝酒。 曲涵想到这气不打一处来。 手机肯定是被曲世中拿走去各处亲戚那炫耀了。 这事越想越气,气得她胃疼,气得她睡不着。恰好第二天,表姐家摆席,曲涵喝了点酒,白酒上头,白酒壮胆,她浑身怒火,气鼓鼓地走了几里路回家。 一脚踢开门。 曲世中躺在摇椅里看电视,听到声响,跳起来,前额青筋爆着:“你赚钱点要上天啊!门踢坏了,你拿钱来赔。” “我赔就我赔!”曲涵毫不示弱,插着腰问,“我给妈妈买的手机,是不是你拿走了。” 曲世中有点心虚,答非所问:“我困了。要去睡了。” 曲涵一个箭步冲到他前面:“手机呢!” “那是我买给妈妈的!你不能拿!快点把手机拿出来!啊!!”她怒吼一声,怒火携着委屈的泪水一起从眼角落下,她抹掉眼泪,又叫又喊,跺着脚,继续催促,“快一点!” 院门没关。 曲涵的喊声穿透围墙。 能听到隔壁家的狗汪汪得叫个不停。隔壁的主人拽着狗,让狗别叫。 曲世中脸上挂不住,声音也大了,跟她对着喊:“嚷什么嚷。你上学的钱是老子出的。用你个手机怎么了!” 林秀娟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会劝这个,一会劝那个。 妹妹说:“爸。你就拿出来吧。毕竟是姐姐买的。” “滚。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曲世中甩开手。 一怒之下,曲涵抄起个酒瓶子,敲在桌角。嘭地一声脆响,绿色的玻璃渣子四溅,曲世中愣住,林秀娟叫开,妹妹在旁边哭,曲涵却面不改色,甚至是有些冷漠地举起酒瓶,把尖锐的底部对准他,一字一顿地:“把手机交出来。” 曲世中掏出手机丢在桌上:“一个破手机,谁稀罕。” 曲涵把手机给林秀娟:“这是我买给你的。你要用。” 她扔掉酒瓶:“我累了,我要去洗澡睡觉了。” 曲世中对着她的背影喊:“以后别想老子给你掏一分钱学费!” 曲涵转身:“我自己会赚!” “你早就没有给我付学费了!高中的钱是妈妈和舅舅给我的。大学是……”曲涵咽唾沫,助学金的事不能告诉他,随即改口,“是我做好多份兼职辛苦挣来的。” 曲涵洗完澡,回到房间,从行李箱底部挖出那几个用布包着的公章。只要有这几个章子,大学四年,她不需要求爸爸,不需要求村委会,可以自己申请助学金。 “姐姐。”妹妹突然出现门口。 曲涵着急忙慌地把章子藏进桌底。 她坐直,身子侧面抵着抽屉:“怎么了?” “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是我太着急了。” 曲涵拿手帕擦掉妹妹眼角的泪痕:“你一定要认真读书。要努力,要考得很好。不要怕爸爸。以后有什么委屈就打电话告诉我。” “妈妈那个新手机可以视-频。” “什么是视-频?” “就是接通以后,我们不止能听到对方的声音,还能看到对方。”曲涵耐心解释,看着妹妹懵懂又亮晶晶的眼睛,曲涵想到了初入大学的自己,这个世界很大,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也很大,可幸运地是,努力可以缩小这些差距。 “你有不会的题不用空着了。找妈妈拿手机,给我打视-频,我教你。或者拍照发给我也行。” 这也是曲涵坚持要给林秀娟买智能机的目的之一。这手机只有在林秀娟手上,才能发挥最大用处。 “姐姐。” “嗯?” “大学好玩吗?” “当然。” “大学非常好。” — 新学期开学,辅导员又在群里发新一轮的助学金申请表。 [辅导员]:表格按照要求填好盖章交上来。模板在群里,注意查收。有问题来办公室问我。@全体成员 安若仪提醒:“涵涵,辅导员发通知了,你要记得交申请表噢。” 曲涵比了个‘ok’:“知道。我已经打印了。” 孙思敏问:“那这周末你是不是要回家?” 曲涵摆手:“不用。我和妈妈说好了。我邮寄回家,她帮我盖。” 安若仪又提醒:“这是重要文件,你要寄邮政的挂号件。安全点。” 第10章 “我会的。”曲涵点头。 孙思敏不放心:“邮局离学校有点远,你知道在哪吗?我寄过挂号信。要不要我陪你去啊?” “我知道。我寄过。” “是嘛。什么时候?” “呃……上学期。” 曲涵怕多说会露馅,转走话题:“咱们是不是要去领新书啊?” “要。在化学楼一层。门卫大爷在那发。”沈镜的话不多,但总在关键时候发言。不知何时,她书桌上放着一摞新书,“这学期的书是分批发的。今天只要领六本。” 安若仪惊讶:“你什么时候去领的?” “刚才去的。” “怎么不叫我们一声。” “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想去领。” “好吧。” 安若仪扭头:“你俩什么时候去拿?” 孙思敏不确定:“现在?下午我要去开会呢。” “我也现在去。”曲涵起身。 安若仪摆手:“我帮你领。咱俩不是点外卖了嘛。你在宿舍待着。外卖来了,你去取。” 曲涵坐回去。 两个人起身往外走,沈镜也跟了上去。 曲涵问:“镜子,你要去哪?” “我去图书馆。把这些书放储物柜里。” “你中午在宿舍吃吗?” “不。我要去食堂。” “好。” 室友陆续离开,曲涵拿出几枚公章在新申请表上盖章,这次她比之前淡然,抽纸小心擦掉多余的油墨,低头,噘嘴,吹干。 手机铃响了。 是外卖员打来的,让她去门口取餐。 她随手拿了文具盒压在申请表上,开门去取餐。她站在门口,等了大概三分钟,外卖员提袋走近:“尾号0798?” “是我。” “小心烫。” “好的。” 她提着东西走进宿舍楼。 关着的宿舍门半开着,风吹着窗帘,申请表盖在地上,公章掉落在地,咕噜咕噜地滚动。 她把外卖放到安若仪桌上,先拾起申请表,夹在英语课本里,又跪在地上,伸长手去捡滚进桌底的公章。 收好公章,关上宿舍门。 她背靠着门想。 真奇怪,刚才离开,明明有关门啊?记错了吗? 宿舍在一楼,挨着楼门。站在大门口的时候,也没瞧见有人进去。可能是事情太多,脑袋乱掉了吧。 过了会,安若仪抱着一叠书回来。 短短的路程,她走得满头大汗,背后湿透。 曲涵递纸巾:“思敏呢?” “去学生会了啊!我俩刚领完书,迎面撞上部长,她就被叫走了。我一个人把这些书扛回来的啊!累死我了。”安若仪瘫坐在椅。 曲涵给她捏肩捶背:“室长大人。辛苦啦。你怎么不打个电话,让我去帮你。” := 安若仪拧开水瓶:“我以为我可以。走到一半就后悔了,可没手打电话,咬咬牙扛回来了。下回我再也不和孙思敏去领书了。一进化学楼,各个部门都找她,一会是学生会,一会是宣传委,门卫大爷都能和她聊上几句。我可招惹不起这大忙人。” “镜子呢?”她仰头看着空铺位。 “去图书馆放书了。”曲涵帮着把外卖盒打开,“她在你们后面出门的,你们没遇上吗?” 安若仪摇头:“没有。可能我俩走得快吧。” — 下午,曲涵背包出门,既然演就要演得真实。她真的乘车去邮局,在门口转了两圈,在邮局旁边的蛋糕店买了一盒酥饼,再乘车回学校,去化学楼交申请表。 这么来回一折腾,真跟去了趟邮局一样。 安若仪说:“办事真麻利。这么快就回来了。” 曲涵放下饼盒:“这里有酥饼。想吃的自己来拿。” “那我不客气啦~”孙思敏拿了两块。 安若仪伸手拿了一块。 曲涵捧着盒子走到沈镜床边,沈镜拿了一块:“谢谢。” “晚上都在宿舍吃?”孙思敏问。 三人点头。 “那我叫餐吧。我有优惠券。要不要合着一起叫?” “可以啊。” 四个人虽然同专业,但实验分组不同,选修课不同,课表略有差别,晚上时间,曲涵和沈镜又爱泡在图书馆,除了要给谁过生日,好像很少一起坐在宿舍吃饭。 一起住了一学期,彼此间熟悉不少。 孙思敏点了两罐啤酒:“喝点?” “我不会喝。”安若仪推辞。 孙思敏倒上:“喝了就会了。” “你俩呢?” 曲涵打手一挥:“随便倒。” “哟。这么牛?” “人送外号千杯不倒。” “吹牛。”孙思敏倒酒。 安若仪握住她的手:“差不多得了。后天还上课呢。” 沈镜说:“我喝小半杯就行。” 一杯酒下肚,话匣子打开,孙思敏说:“你们知道我下午在学生会看到谁了吗?” “谁?” “就那个学长……” “哪个?” “上学期抓到作弊的那个。” 安若仪差点喷出来:“妈呀。他是学生会的?!” “是啊!我也惊呆了!”孙思敏点头,“我没怎么在学生会看到他。可能是边缘部门的吧。” “学生会没开除他啊?”曲涵撇嘴。 孙思敏摊手:“没有喔。他今天还和辅导员聊天呢。若无其事的。” 安若仪扶额:“心态真稳啊。” 曲涵嗤笑:“脸皮也厚。” “你别小瞧他。这种人往往是混得最好的。”孙思敏啧声。 曲涵耸肩,既无奈又不屑:“像咱们这种老实人,什么都不敢,只要做错一点都吓死了,也不会像他们那样没底线。我从小就是乖宝宝呢。” “老实人是这样的。”孙思敏点头,刚想说点什么,耳边却传来一阵低低的冷笑,她转头,沈镜的手肘拄在桌面,手掌盖着半张脸,但能从笑弯的眉眼里瞧见几分嘲讽。 她戳戳沈镜:“你今晚怎么没去图书馆?” “去过了。” “哦。” “镜子,你为什么没参加学生会竞选?” 新生入学,所有人都对大学生活充满期待,各种组织的纳新都乌央乌央地一堆人报名,但沈镜好像没参加什么活动。 沈镜淡淡的:“我报了。” “竞选会上我怎么没看到你。”孙思敏纳闷。 沈镜撇嘴:“觉得无聊就走了。” “好吧。”孙思敏声音低下来,“本来这学期还有纳新的。我想问你来不来。” 曲涵举手:“我想去。带我一个行不行啊?不过上学期的竞选会我没选上,这次还能报吗?” “可以啊。”孙思敏解释,“这次不用竞选。是内推。有的部门人手不够。你想来?我可以推选你。” “好呀!” “想去哪个部门?” “都可以。” “确实。”沈镜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你很适合学生会。” 她的语气不太友善,可笑眼弯弯,嘴角也勾着笑。曲涵只当她是对自己的祝福,举起酒杯碰了碰她的:“那就祝我这次能顺利加入学生会。” 安若仪眯眼,借着酒劲,半玩笑,半认真地问:“镜子。你怎么回事。怎么说话夹枪带棒的呢。” 沈镜笑开:“喝多了。” — 六月,临近期末,许多人在图书馆抱佛脚。若是去得晚一些就没座位了,曲涵的实验课在下午,等她去的时候,只能插空坐。 一楼有个外平台,很多在这背书的,很吵。 她不喜欢坐在这,但来得晚没什么选择,有位置总比没有的好。她放下包,把书放在桌面,表示这个座位有人了,再拿出水壶去接水。 她去楼上逛了一圈,找寻更好的空位。 远远的,她就瞧见沈镜坐在那,身边有个像是空位。她走过去,那个位置的椅子是空的,但桌子上放着一本高数。 她问:“镜子。你旁边有人吗?” 沈镜点头:“有个学姐。” “要是她不坐了,你帮我占一下,给我发信息,我马上上来。我在一楼,位置很不好了,很吵。” “好的。” “谢谢啊。” “嗯。” 曲涵坐在一楼,从下午到晚上,沈镜都没有找过她,大概晚上八点的时候,她上去过一次,沈镜身边的座位空了,桌面和椅子都是空的。 可能是刷题太认真,忘了叫她吧。 曲涵走近,拍了拍她肩膀:“你旁边有人吗?” “有的。”沈镜说,“那个学姐说她去走廊背书,让我帮她看着座位。” “好吧。”曲涵失落地低头。 “镜子。你什么时候走啊?” “再一会吧。” “你走的时候叫我。” 第11章 “好的。” 一小时后,曲涵的手机震动。 沈镜发来信息—— [镜子]:我要去食堂买东西。晚了,那个档口会关窗。先走啦。 又过了半小时,曲涵收拾东西离开。回到宿舍,只有孙思敏在宿舍,对着镜子贴面膜:“你回来了。” “她俩呢?” “镜子去开水房打热水。室长在隔壁寝室打牌。” 曲涵关上宿舍门,压低声音:“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搞得神神秘秘的。”孙思敏放下化妆镜。 曲涵说出疑虑:“沈镜好像讨厌我。” 第7章 你的奖学金资格被取消了 孙思敏开解:“不会的。可能是沈镜不会表达吧,让你有误会,她人挺好的。”她捏了捏曲涵的肩膀,“要不然我帮你问问她?你是哪里觉得不对劲吗?” 曲涵思索片刻:“就当我没问过吧。” 这本就是她的一种感觉,无凭无据的,直接去问很像是质问,两人的关系不会缓解,只会更糟糕。 “那你别多想。” “嗯。” 宿舍门开了,沈镜提着暖水壶进门。 孙思敏惊讶:“夏天你也要打热水泡脚吗?” 沈镜说:“泡脚可以刺激足底穴位和经络,能促进血液循环、祛湿排毒、改善睡眠。这些天准备期末考,压力大,睡不好,半夜做梦都在刷题。” 孙思敏指着自己的水壶说:“我不怎么用热水。你有需要可以用我的水壶。” — 次日是周末,没有排课,曲涵早早起床,洗漱完就去图书馆,先把座位占好,再下楼买早点。早起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为了背书,为了帮妈妈做家务。不需要闹钟,也可以在六点准时醒来。 不过十分钟的早饭时间,图书馆已经坐满人。 她回到位置坐下。 手机在桌面震动。 她划开—— [104美少女寝] [敏可爱]:有谁在图书馆的呀!@全体成员 [敏可爱]:图书馆还有座位吗!@全体成员 [若水方圆]:我在化学楼。一楼阶梯教室只有四五个同学,安静得很,何必去挤图书馆。 [敏可爱]:我要借一本实验书[哭哭.emoji] [敏可爱]:镜子!你在图书馆吗?@mirror [mirror]:刚出食堂。今天起晚了。 [敏可爱]:涵涵呢?@中通外直 曲涵盯着屏幕,一阵纠结,这学期她在孙思敏的推荐下进入学生会了,平时有什么活动孙思敏都带着她,她的手抓在身边位置的包上,如果没有昨天的事,她会毫不犹豫地在群里回复她。这刻她有些犹豫,她先用小窗戳了戳沈镜。 [中通外直]:我在四楼,附近有个位置,你要吗? [mirror]:要! 曲涵起身,拍了张座位的照片发给沈镜,又用文字告诉她座位在哪。然后抱着一本实验书下楼,边走边回复孙思敏。 [中通外直]:图书馆现在人挺多的,我到处逛逛,帮你看看有没有位置。有的话,我用书占上,你尽快过来。 [敏可爱]:感恩! 曲涵在图书馆转了一圈,找到一个空座,放上两本书,拍照发给孙思敏。消息刚发出去,孙思敏就从楼梯那走过来,朝她招手。 她走近:“有座位。太好了。” “你坐哪?” “我在楼上。”曲涵在楼上的位置很好,在自习室里面,很安静,给孙思敏占的是外面的位置,有来往的学生和背诵的学生,会吵闹一些。她有些抱歉,“我会留意自习室的,如果有空位了,我发消息告诉你。” 孙思敏摆手:“不用。在这就行。我就坐一会。把实验部分复习完,我要去化学楼找若仪。” “好。”曲涵转身准备上楼。 孙思敏像是想起什么,又叫住她:“你有看到沈镜吗?” “她也在四楼。” “这样呀。” 提到这,曲涵心虚得声音都小了许多,是孙思敏先问她位置的事,她却把自习室的空位给了沈镜。*她刚想开口解释这么做是想和沈镜拉近关系,孙思敏像是能读懂她的心思,拍了拍她肩膀:“你俩没事就好。我很担心你多想呢。镜子这人就是这样,不爱说话,有时候会给人她在生气的错觉。” “嗯。” “你上去吧。” “好。” 曲涵和沈镜都喜欢去图书馆自习室复习,曲涵帮沈镜占过一次座位后,若是沈镜比她早起,也会帮她占座。 果然是她多想了。 沈镜没有讨厌她。 — 七月初,安若仪在宿舍群发通知。 [若水方圆]:辅导员刚通知我各科成绩都录入教务系统了,可以登入查看,有疑问及时向辅导员反映@全体成员 曲涵登录系统,看到成绩的那刻,惊得差点叫出声。她捂住嘴,激动地床上打滚,这学期考试科目多,但平均分比上学期还多了不少。 她眼睛一转,想着上学期多少分能拿奖学金,掰着手指头盘算系里有几个人可能比她高。 这时,安若仪戳她私聊。 [若水方圆]:辅导员说你的平均绩点高,我把奖学金信息表发给你,你填一下。填完转发给辅导员就可以了。 [中通外直]:啊!!真的吗?我能拿奖学金了?! [若水方圆]:真的。银行卡那栏要多检查几遍,开学后,奖学金会打到你卡里。 [中通外直]:ok~ — 九月,曲涵是最早返校的,带着能拿到奖学金的喜悦。她在家里一天也待不住,天天盼着开学交表格。结果来得太早,辅导员还在休假中。 孙思敏和沈镜是一起来的。 曲涵惊讶:“你们是在火车站遇上了?” 孙思敏点头:“对呀。我坐飞机来的,再转乘机场到市区的城际动车,刚出车站就看到她拎着行李箱去的士站。” 沈镜瞄了眼垃圾桶,里面堆着不少零食包装:“你来很早啊?” “我大前天就到了。”曲涵回答。 “大前天?!”孙思敏啧舌,“你来那么早干嘛。学校宿舍有什么好的,床铺窄,空调差。” 曲涵挠头,喜悦压过理智,迫不及待分享好消息:“我上学期期末考绩点够拿奖学金,我来交表格。” “太棒啦!你是我们宿舍第一个拿奖学金的呢!”孙思敏牵着她的手转圈。 沈镜淡淡的:“你绩点多少呀?” “我……” “我来啦!”安若仪嘭地一声推开门,打断几人的对话。她戴着遮阳草帽,黑框墨镜,穿着竖纹连衣裙,扎了个松松垮垮的马尾放在肩膀,像是刚从海边度假回来。 “看看。咱们室长从夏威夷回来了!”孙思敏调侃。 安若仪摘掉墨镜:“夏威夷没去,但去了趟海南。我给你们带礼物啦!”她打开行李箱,拿出三串海螺手串分给她们,“红色给思敏,祝你步步高升,早日当上学生会会长。蓝色的给镜子,祝你学业进步,再创佳绩。黄色的给涵涵,祝你事业顺利,财源滚滚来。” 孙思敏打趣:“你送的东西真及时。曲涵拿到奖学金了呢。真是财源滚滚来了。” 安若仪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把曲涵拉到旁边:“你的嘴怎么这么快。” “嘿!”孙思敏凑近,“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曲涵不以为意,大手一挥,颇为豪气地说:“等我拿了奖学金,我请你们吃饭!” 孙思敏乐了:“等你拿到再说吧。” 沈镜应和:“那到时候我们就不客气咯。” 曲涵拍胸脯:“不用客气!请你们吃大餐。” 安若仪笑笑,拉下她的手,勾着的食指抬起,给了她一记重重的脑瓜崩:“三等奖学金没多少,你留着用吧。这学期周六上午排了实验课,你可能没那么多时间做兼职。” “实验课还没分组呢。”曲涵丝毫不慌,两手合十地向天祈祷,“千万别把我分在周六的组。” 正说着,曲涵的手机震动,是快递站发来的取件码。这学期要考计算机二级证,她买了本带真题考试系统的习题册。 下楼取件的时候,群里恰好在发实验分组的排课表。这学期,曲涵被分到实验二组,周六上午有一节实验课。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曲涵往下翻,查看室友的排课,安若仪周六有课,孙思敏也有,只有沈镜的实验课在周五下午。 只能找沈镜换了。 如果是安若仪,直接说就好,如果是孙思敏,请她吃一顿饭也能搞定。偏偏是沈镜,两个人是室友,很熟悉,好像又没亲密到可以随便换课的程度,毕竟谁愿意在周末早起去上课呢。 曲涵想着要怎么和沈镜说这事,要怎么答谢她。 上楼回宿舍,只剩安若仪。 “她俩呢?” “去食堂了。” 安若仪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问:“你买什么了呢?” 第12章 曲涵撕开快递袋:“计算机二级的练习册。” 她坐在座位上翻看,练习册的封底有个真题题库的激活码,和一个模拟考试软件的下载二维码,激活码可激活三台设备。曲涵没有笔记本,把这事告诉安若仪。 安若仪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打开电脑,登录练习册的官网下载了考试软件,输入激活码激活软件。 “你要用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就行。”安若仪说。 曲涵招呼:“软件和真题册咱们都可以一起用。这个真题册你要复印一份吗?” 安若仪婉拒:“我找学姐借了。” “我这是最新的。” “没事。差不了多少。” “那你要的话随时找我。” 激活码可以用三次,安若仪的电脑用了一次,孙思敏和沈镜还能用。曲涵掰着手指头数,盘算着如何物尽其用。 ~ 晚上,孙思敏先回宿舍的。 曲涵和她说了激活码的事。 孙思敏说:“谢谢你想着我。我也买了。过两天就到。这个激活码你给别人吧。” “好的。”曲涵收好练习册,“镜子呢?” “去图书馆啦。” “没开学就这么努力啊!” “可能是去整理图书馆的储物柜吧。” 孙思敏收拾好洗漱用具,将头发盘在后脑:“涵涵,你要用卫生间吗?我要洗澡了。” 曲涵摇头:“我不用。” ~ 过了会,沈镜抱着一堆书回来,腾不出手,只得用脚去推门。 曲涵听见铁门的吱呀声,走过去开门。 “镜子,你回来啦!” “我只是去图书馆把储物柜清空。”沈镜急忙解释,像是怕别人误会什么,“这些都是上学期的书,这学期用不上了,就拿回来放着。” “噢噢噢。”曲涵对此并不好奇,现在有更紧急的事。安若仪和孙思敏都去隔壁寝室串门了,宿舍只有她俩,是最方便谈事的,“镜子,这个激活码给你。” 沈镜懵圈地接过:“什么激活码?” 曲涵解释:“计算机二级的模拟考试软件。你在电脑上下载一个,输入这个激活码就能用了。” “你是要用我的电脑练习吗?”沈镜把那个激活码放在书桌上。 “不是。不是。”曲涵指向安若仪,“我和若仪说好了,借用她的电脑。这个激活码可以用三次,你拿去用吧,省得买了。” “谢谢。” “不客气。” 曲涵搓了搓手:“有个事想和你商量……” “你说。”沈镜坐下。 曲涵说:“我的实验课在周六,但我周末还要去做兼职,能不能和你换一下呀?” “不行。”沈镜眉头紧锁,用抱歉的口吻解释,“我周末要去参加社团活动。” “你参加社团了呀?!”曲涵有些意外,去年一整年的周末,沈镜都泡在图书馆,学院的活动她都很少参加,没听说她有参加什么社团。 沈镜说:“模联。我今年刚报的。我参加的活动少,上学期综测分不高,这学期报个模联试试。” “哇!你好厉害呀。模联面试可难了。口语要求很高呢!”曲涵好生佩服,“你加油!” 沈镜把激活码还给她:“你的忙我帮不上。这个也还给你吧。” 曲涵没收:“没事。这不是互换。给你吧。我用不上三次。” “那谢啦。” “嗯。” 曲涵换了睡衣,躺在床上刷手机,找其他同学换课,问了两个,找到一个愿意和她换的,为了表示感谢,把激活码的最后一次激活机会送给她。 — 办公室一上班,曲涵就将奖学金信息表打印装订好,交到辅导员那。 当天去办公室交资料的同学很多。 大家都是放下,签个字就离开。辅导员边审核边点头,收到曲涵的,她神色微变,手上动作也顿了几秒。 曲涵以为是资料哪填错了,凑近去看:“有哪里填错了吗?” 齐雪薇说:“有个地方没填对。你坐沙发上等我会,让她们都交完,我再告诉你。” “嗯。谢谢导员。”曲涵坐在沙发上等。 同学陆续离开后,齐雪薇起身去关门。 曲涵见状,也站起来,伸手要去帮忙。 齐雪薇却摆手,关上门前,她站在走廊左瞧右看,确定没人,才退回办公室,关门落锁。 她回到办公桌,异常严肃,清了清嗓:“你的奖学金资格被取消了。” 第8章 我会被退学吗?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砸在曲涵脑门,砸得她耳鸣眩晕,两手扶着桌边,撑住身子,反复喃喃着:“为什么?” “是我的绩点不够?还是综测不够?”曲涵很激动。 齐雪薇按住她肩膀,柔声安抚:“我们接到一封举报信,说你的贫困补助公章是伪造的。” 曲涵瞪大眼,忽然没了声音。 齐雪薇说:“我们去村委查过你家的家庭情况,是符合条件的,但村委那边没有申请表的备份存档,也核对了两个公章印,确实是不一样。你伪造公章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对吗?” “你们去村委了!”曲涵的眼泪掉下来,“那妈妈知道吗?” “我们只是以核实材料为由去的。没有说这件事。” 曲涵咬唇,委屈的泪水在眼眶打转,鼻翼缩动,忍住难过,紧张地问:“我会怎么样?会被退学吗?” 齐雪薇摇头:“不会。” “幸好你的情况是符合条件,我去村委找齐材料替你补交上去了。村委说爸爸不想让你上大学是真的吗?” “是。”曲涵点头。 齐雪薇叹气:“为什么不早说?” “我……”曲涵欲言又止。 齐雪薇说:“举报信是直接投送到教育局,教育局再转交到学校,要求学校彻查。举报人绕过了学校,学院这边帮不了你,会给你一个警告处分。但这个处分不会对外张贴,只要你在毕业前表现好,撤销了,就不会记录档案。” “嗯嗯!”曲涵狂点头,“我不会再说谎了。我会认真学习。老师,这件事,可以不要告诉我妈妈吗?我不想她难过,不想她担心。” “你自己决定吧。” “谢谢老师。” 齐雪薇退还她的奖学金表格:“这学期的助学金会正常发放。但下学期开始,你不能再申请助学金了。” “你的情况我向上反映了,我尽量申请了,但伪造公章是诚信问题,助学金申请资格不再向你开放。算是给你一个教训吧。以后遇到不能解决的事,可以寻求家长、老师、学校的帮助,违规也许能解决一时的困难,但会带来长久的麻烦。” 曲涵收好表格:“嗯。我记住了。” 临走,齐雪薇鼓励:“这学期奖学金没了,但不影响下学期。你的绩点和综测保持住下学期还是可以拿的。” “还有……”她拉开抽屉,拿出一张表格,“这是图书馆的勤工俭学申请,你有需要的话填一下交给我。” “金额不如助学金多。但时间自由,一周打卡够时间就可以领取补助。” “谢谢老师!”曲涵收下。 离开教学楼,曲涵心里的石头放下些,肩头却莫名沉了许多,有些难以描述的情绪浓稠地糊在心底。她委屈得想哭,又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没脸哭。几次都深呼吸都难以抑制泪水,在人工湖附近逛了好几圈,风吹干泪水,又用水擦掉泪痕,才慢吞吞地走回宿舍。 上楼的每一步都步履沉重。 她懊恼万分,后悔不该那么早告诉别人奖学金的事,现在拿不到,不仅丢脸还没法解释。 宿舍门一开,孙思敏笑嘻嘻地迎上来:“表格交上去了?” “嗯。”曲涵点头,身子却往后缩,插在内兜的手捏紧申请表,眼神飘忽。趁着她和沈镜说话的间隙,侧身绕过,坐回位置,迅速收拾书包,背着就往外走,“我要去图书馆。” “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一定吧。” “那你什么时候用浴室?” “我八点回来。” “好。” 曲涵一直在图书馆磨蹭到闭馆时间,才极不情愿地背包离开。宿舍很安静,沈镜躺在床上看书,孙思敏在贴面膜,好像没人记得她奖学金的事了。她换睡衣去浴室洗漱,水声哗啦掩盖掉周遭的声响,她蹲在浴室,又结结实实地哭了一场。没有声音的,眼泪混着洗澡水顺着脸颊流淌,像一层名为悲伤的茧紧紧包裹着她,难受得让人窒息。 关掉水龙头。 外面的聊天声也跟着小了。 她担心极了。 室友是在谈论她吗?她们会知道她伪造公章的事吗? 洗漱完,她端着盆和脏衣服借口要去洗衣房,逃也似地离开宿舍。洗衣房在走廊尽头,这个时间没什么人,但有的人会在隔壁楼梯间煲电话粥。公共墙面的隔音效果差,声音不断传进洗衣房,在空荡的洗衣房回响,被曲涵听得一清二楚。 第13章 煲电话粥的不是别人,是安若仪。 宿舍只有安若仪有男友。这是大一入学,全寝就知道的事。去年,安若仪很少和男朋友煲电话粥,偶尔会在宿舍发语音。这段时间,每天晚上,她都会去楼梯间煲电话粥,一打就是两小时起步,踩着熄灯时间,匆忙赶回洗漱。 曲涵洗完衣服,安若仪也恰好挂断电话。 她走出洗衣房,看到她站在靠在墙角,嘴里叼着一根烟。两人都愣了下,曲涵很惊讶,安若仪的尴尬却稍纵即逝,淡然得捏下嘴角的烟,在窗台的一张湿纸巾上暗灭。 她用湿纸巾包着烟头:“这么晚还洗衣服啊?” “现在有时间就洗了呗。”曲涵答。 两人肩并肩地往回走,漫长的沉默比方才撞破抽烟的瞬间更尴尬,曲涵主动开口:“我不会和别人说。” 安若仪耸肩,无所谓的:“没事啊。” — 新学期,选修和实验课的分组不同,宿舍四个人的课表被打散,各有各的时间安排。 安若仪和沈镜的选修课都选了微表情心理学。这门课只有十节,很短,本应该是热门,但学姐说,这门课的老师喜欢检查笔记,所以选的人不多。 安若仪选,纯粹是看过美剧《千谎百计》,对微表情感兴趣,好奇是不是真的像剧里演的那样,只通过表情就能判断一个人是怎么想的。 上课那天,沈镜跟在她后面进教室。 她顿了一下,坐到沈镜身边。 对沈镜选这门课,安若仪并不意外,但选课时,她在宿舍说了自己要选这门,沈镜那时候也在,却没应声。现在两人坐在同个课堂,多少有些别扭。沈镜在宿舍总是很沉默,两人同寝一年,真正独处的日子不多。可以用最熟悉的陌生人来形容两人,想到这点,安若仪很快释然她的有所保留。 “你也选这门啊?”安若仪打破沉默。 沈镜应声:“是的。有点感兴趣。” 第一堂课,老师以电视剧作为引子,告诉她们,这门学科在现实生活很神奇,但没有电视剧那般传奇。人的感情是最复杂的,微表情只是一种参考,并不是依据。 面对老师的解释,安若仪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 课后,她坐在位置上怅然若失。 沈镜提醒:“下课了。走呀。” 安若仪左手手肘拄在桌面,手背撑着侧脸,右手握着水笔在空白纸上画着不规则图形,交错重叠,一圈勾着一圈,一绕缠着一绕。 “喂!”沈镜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想什么呢?” 安若仪撇嘴:“你说能看懂一个人的心思是好还是不好?”这句话是在问沈镜,但她的眼神始终没离开那张画得乱七八糟的纸。 若是平时,沈镜会敷衍两句,抱书离开,今天后续没有课了,也还算空闲。背在身后的手抹过裙摆,坐回去,柔声开解:“你和男朋友在吵架?” 一语中的。 安若仪瞳孔震动,紧锁的眉头散着几分哀愁,但很淡很淡。片刻,像是默认地开口说:“你谈过吗?” 沈镜耸肩:“没有。” “今天我没其他课了。你想说的话,我可以陪你。你们两个人的事,我这个外人是插不上嘴的。但有时候说出来会轻松很多。” 安若仪故作轻松:“没什么。” “那回宿舍?” “好。” 路上,两人碰上孙思敏,她从综合楼下来,就她一个人。 安若仪招手。 孙思敏拉紧书包,奔向两人:“你们要回宿舍还是去食堂?” 安若仪说:“回宿舍叫餐。” “我也是。”孙思敏跟上。 安若仪往后看:“曲涵呢?” “她一下课就跑了,说要去图书馆。”孙思敏一手一个地挽着两人,把两人拉到身边,“你们有没有觉得曲涵最近很不对劲?” 安若仪的眉尾动了下:“呃。没有。” 沈镜微微摇头:“怎么了?” 孙思敏一会挠头,一会摸下巴,像个侦探:“说不上。这还没期末呢,她总往图书馆跑。” 安若仪说:“她申请了图书馆的勤工俭学岗。” “哦。是这样。”孙思敏似懂非懂地点头,很快又提出新疑问,“那也不对。她晚上回来,洗完澡,一头扎进床帘里,也不跟我们说话了。” “你们没觉得奇怪吗!”孙思敏尖声,还带着些许责怪,仿佛在说‘大家一个宿舍的,你们怎么一点不关心室友’。 怎奈两人仍是无动于衷。 沈镜摊手:“我没注意。” 安若仪淡淡的:“她不想说,咱们就别瞎猜。” 孙思敏只得作罢:“室长。我发现的事都告诉你了噢。后续出什么事,可别怪我没早提醒你们。” — 晚上,曲涵又是最后一个回宿舍的,甚至比昨天更晚,几乎是踩着熄灯时间了。 孙思敏沉不住气,拉开床帘:“图书馆早闭馆了,你去哪了呀?” “去操场散步。想减肥。”曲涵脱掉鞋子,换上拖鞋,毛巾往脖子上一挂,推进浴室,嘭地一声将她们想问的,她们的关心都关在门外。 孙思敏对着安若仪挤眉弄眼,用口型说:“是不是很奇怪!” 沈镜没加入讨论,但床帘开着,坐在床边,看着两人隔空打哑语。她注意到映在浴室门上的人影大了些,赶紧敲床铺栏杆,又重咳两声提醒。 孙思敏瞪安若仪示意她说话。 安若仪摆手。 孙思敏咬了咬牙,再次开口:“你以后别回来这么晚。好多处都没路灯,还有野狗野猫,要是不小心踩到它们,被咬了,被抓了,多不好呀。” “知道了。我去电子阅览室练习计算机二级的题。”曲涵边回答,边俯身去拿肥皂盒和洗衣盆。 孙思敏提议:“你就在宿舍洗呗。” 曲涵却说:“宿舍要熄灯了。我去洗衣房吧。” 嘭地一声,门又关上了。 孙思敏坐不住了,翻身下床,摇动安若仪的床铺:“你是室长,你快去问问呀。她一直用你的电脑,你俩关系好,你问,她会说的吧。” 安若仪应下,开门出去。 刚出去,宿舍灯就灭了,走廊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一直到尽头的洗衣房。 洗衣房的也是声控灯。 这个时间,洗衣房只有曲涵。细细的流水声轻悄,叩不动声控灯,她站在昏暗的洗衣房,低着头揉搓着衣物。 安若仪陪着在昏暗中站了一会。 她说:“你是因为奖学金被取消的事难受吗?” 第9章 你有没有想过举报人就在这些人里? 话音刚落,两人头顶的声控灯滋啦一声亮起,照亮洗衣房,照亮两人的脸。曲涵拧着眉,眼中有震惊,有疑惑,但更多的还是难过。安若仪狭长的眼眸带着些许坚毅,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洗衣房外。 “我的衣服还没洗完。”曲涵还没准备好怎么谈论这个话题。 安若仪拆穿她的退路:“你的衣服已经漂洗好几次了。清水都倒掉两次了。”她走过去,拧干那两件被搓洗得皱巴巴的可怜衣服,拿晾衣杆撑着,举到晾衣间去晒。 手里没活,曲涵的眼睛彻底黯淡,不知所措地站在洗衣房门口。 洗衣房靠近宿舍,这个时间太安静了,针掉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安若仪拉着她往楼梯间走,还特意往下一层,避开同届同学。 “辅导员和我说了,让我注意你,开导你。我知道你不开心,我觉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应该能调解好,戳破反而会让你尴尬,所以我一直没说。两周了,你还是这样,思敏一直在问。” 安若仪只比曲涵大几个月,可这一年,她把宿舍事务管理得紧紧有条,像妈妈一样关心每个人,谁生日她都记得。知道的人是她,曲涵并不担心她会往外说,只是在好友面前,她更惭愧了,脸颊羞红,低着头。 安若仪拉着她的手:“这件事,你处理得不够好。但根上是你爸爸的错。你不要过于自责,要尽快回到正轨上。” “我知道。但我……难受嘛。” “唉……”安若仪忽然失语,两手垂下。背个处分,谁能开心。 安若仪另起话题:“这事除了咱们宿舍的,你还告诉谁了?” “很多。”曲涵撇嘴,“我好后悔。早知道就该听你的,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好尴尬啊。” 安若仪打断她的碎碎念:“有谁?” 曲涵掰着指头数。 “我天。你告诉半个班了。” “差……差不多吧。” “你有没有想过举报人就在这些人里?” 曲涵愣在原地,微张着嘴。 许久,她说:“为什么呢?我和她们无冤无仇啊。” “嫉妒呗。” “又不是国奖。她们考好也可以拿啊。” 第14章 “小心点吧。” “嗯。” 熄灯许久,两人都没回来,孙思敏很担心,举着手机手电寻过来,在洗衣房没找到人,只有一个空的脸盆,她很自然地想到楼梯间,往下探头,看到两个熟悉的脑袋。 她举着手电招呼:“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安若仪随口胡诌:“聊我的男朋友。”随后,带着曲涵上楼,曲涵去洗衣房拿回脸盆,跟在两人身后回寝室。 回到寝室,孙思敏也不放过安若仪,不断追问:“我也要听!” 沈镜探头:“听什么?” 孙思敏两手叉腰:“若仪在说她男朋友的事。”她爬上安若仪床铺的爬梯,挂在她床边,“你真不够意思。咱们住了一年,你都没告诉我们他的事。” 安若仪钻进被窝:“大小姐,快睡吧。” 孙思敏换个人攻略:“曲涵。你说。她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曲涵咽唾沫,支支吾吾的。 安若仪坐起来:“是的。我们吵架了。” “真的啊?”孙思敏愣住,这刻尴尬的人换成了她,赶紧闭嘴下床,老实爬回自己的床铺,默默盖上被子,当做无事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安若仪叹息,很长很长一声。 “要听吗?”她问。 “听!”孙思敏激动得在床上打滚。 曲涵举着手电筒:“你说!” 沈镜撩开床帘:“我也听。” 安若仪闭着眼睛,躺得安稳。她想了一会,不知道从哪开始说,把主动权交出去:“你们想知道什么?” 曲涵问:“他是你高中同学?” 沈镜问:“他现在在哪个大学?” 孙思敏问:“你们怎么开始的?” 安若仪陆续回答:“是。高中同学。他在我们本地上大学。” “开始吗?要怎么定义开始呢?” 安若仪陷入回忆…… — 安若仪和楚柏的故事很老套,像无数个烂俗青春小说的开头。 两个人初中同校不同班,安若仪是六班班长,楚柏是八班体委。 安若仪个子高,初中入学体检就有一米七,认识的男生没有比她高的。楚柏同样是扎眼的高个子,体检时,她就注意到他。 但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在年段办公室。 安若仪去交作业。 楚柏在班里打篮球,砸碎日光灯管,站在班主任办公桌边,低着脑袋挨训。 “打电话叫家长来一趟吧。”班主任说。 “我爸在外地出差。” “你妈呢?” “也在外地。” “啧。” “灯管钱我下午带来赔。” “那我也得和你爸妈说一声啊。”班主任拿手机出去,过了会,可能是没打通,脸上的怒气未消半点,但对他多出几分怜悯,耐着性子教导,“班上那么多同学,这玻璃渣子要是割伤人怎么办?以后不能在班级打篮球。” “知道了。” “老师。那我……”楚柏抱着篮球要走。 班主任拦下:“罚你下节体育课不许上。就在这写题。” “啊?” “啊什么!”班主任拍他脑袋,“在这好好写。把这道题解出来,否则你不止下节体育课不许上,再下节的自习也在这写题。” 班主任指着数学卷的最后一道大题。 楚柏挠头:“您这不是为难我嘛。” “哪有。”班主任讥讽,“我这是鼓励你,相信你可以。” 恰巧那节课,六班是自习课,安若仪要参加一个作文赛,文章已经写好了,她坐在班主任的办公桌边,用电脑将文章电子化。 妈妈担心她近视,家里的电脑设置了未成年模式,只有周末能用,每次只能用一小时。有限时间里,她都拿来打游戏,没怎么练习打字。 她一会抬头,一会低头,打得很慢。 两人挨着坐。 滴滴答答的键盘敲击声钻进楚柏耳朵。 他说:“你小点声。打断我思路了。我写不出来了。” 安若仪不客气地回呛:“本来你也写不出来。” 楚柏啧声,不耐烦地转头,目光落到她身上,却没了声音。许久,他把试卷推到她那侧,低声下气地:“咱俩做个交易。” “什么?”安若仪眼皮不抬,专注码字。 楚柏说:“我帮你打作文。你帮我写题。” 安若仪对这个提议嗤之以鼻:“我能打完,只是慢一些,而且我现在不着急。但你的题你自己是完不成的。这个交易对我有什么好处?” 楚柏不屑地‘切’一声,扭头写题。 窗外,几个上体育课的班级吵吵闹闹的,热身跑圈结束,已经开始自由活动。有个男生趴在窗边喊:“楚柏。楚柏。要不要来打球啊?” 楚柏不耐烦地摆手:“一会的。” 男生悻悻离开。 楚柏又戳安若仪:“你帮帮我,不行吗?” “你不是班长吗?!” “我不是你的班长。” “啧。”楚柏拍胸脯,“算我欠你个人情。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尽管吩咐。八班楚柏,任凭差遣。只要你帮我写这道题。” 安若仪早听过他的名号。她是荣誉榜上的常客,楚柏也是,他是田径队的,拿过市运会的短跑冠军,每次放学都一堆人去操场看他训练。 她没什么需要楚柏帮忙的。 只是觉得他在旁边很烦,拿过笔,带着治病救人的念头给他讲题,楚柏的成绩不如她,也不算差,她讲了两遍,他听懂了。 “谢啦。我会了。”楚柏写完,拍她肩膀,示意她让位,“我帮你打。我打字快。” 安若仪婉拒:“不用。你去打球吧。别在这吵我。” 楚柏又切了一声:“我走。”临走不忘戳戳她的桌子,重复一次,“八班楚柏,任凭差遣。” 两人就这么认识了。 安若仪好像从来没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在哪个班,但他知道。那次以后,时不时地会路过六班,远远地和她打个招呼。 朋友惊讶地问:“你认识楚柏?” 安若仪摇头:“不认识。荣誉榜上互相见过名字。” 楚柏是田径队的,也算有点成绩,但要往专业上走,这点天赋就捉襟见肘了。最终没走体育生这条路,正常地参加升学考。 他成绩一般,考去普通中学。 家里有钱,父亲找门路,拿到重点高中寄读名额。 他又和安若仪成了同校同学。 周一到周五,两人在同个高中读书,周末又在同个补习班上课。低头不见抬头见,安若仪想装作没看到都不行,只能浅浅打个招呼。 楚柏不在乎她的冷漠,每次见面都喜笑颜开地凑上来,喊她‘班长大人’,哪怕她一天也没当过他的班长。 接触得多,安若仪知道他的家庭情况。 两个人的家庭情况恰好相反,楚柏的父母都是生意人,忙得脚不沾地,他只能在家和保姆阿姨大眼瞪小眼。楚柏打趣说有次去公司找他爸给试卷签名,到公司楼下,前台竟然问他有没有预约。 “你敢信?!我见我爸竟然要预约!” “所以呢?”安若仪好奇,“你最后见到了吗?” “见到了。”楚柏继续说,“我给他打电话没打通,和前台说,他是我老子,我是他儿子,前台的内线电话打过去,打通了,他下来了,给我的试卷签字,带我去公司食堂吃饭,然后安排司机送我回家。” “你爸还是关心你的。” “确实。但他太忙了。” “我也希望我爸妈这么忙。” “啊?” 安若仪笑笑,没说话了。 她的父母都在事业单位工作,朝九晚五,作息十分规律。父母本身是高学历,对她的要求近乎严苛。 这种严苛不止是学业上的,是生活方方面面的。 母亲亲手制作的时间表精确到小时。每个小时要做什么事,都是规定好的,她不可以看动漫,不可以挑食,不可以*晚睡。 甚至,她的朋友圈都是父母筛选过的。 父母坚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不许她和学习差的同学来往,不许她和散漫莽撞的人来往。 在父母的观念里,楚柏就属于不可来往的那类。 她认识楚柏的事没有人知道。 她没有楚柏的联系方式,只和他在学校、在补习班见面,是她朋友圈之外的‘朋友’。 她不知道两人算不算朋友。 但她确实会和楚柏倾诉很多烦恼,两人的朋友圈零交集,不用担心他泄密,也不需要他出谋划策,他只要安静地听着。 安若仪会抽烟这件事,楚柏是第一个知道的。 他很震惊,像吞了只□□,嘴巴张得特别大,久久愣在那。高个子本来就像电线杆,他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显得更呆了。 第15章 安若仪踹他一脚:“傻了?” “你怎么?” “哦。”安若仪手指动了动,抖落烟灰,用力往湿纸巾上一按,再包起来,丢进垃圾桶,“我会啊。怎么了?” “有点意外。” “嗯。” “不好。别抽了。” 楚柏说:“我爸也抽烟。但那是生意场上的交际应酬。你又不做生意。” “少管我。”安若仪说。 那次以后,两人半学期没说话。 再说话,是期末考后的雨天。 安若仪没考好。 不,应该说是她很认真,分数也还算可以,但没有达到父母的期待值。 她知道回家会挨批,借口补习班要补课,撑着伞,饿着肚子,走了三公里,站在大门紧闭的补习班门口。 陪着她一起来的还有楚柏。 “我不想回家。”她说。 他问:“那你想去哪?” “你周末都去哪?” “电子城。” 两人去电子城打电动。楚柏摸出一包烟,捏出一根叼在嘴边。 安若仪说:“你也会。” “很奇怪吗?” “不奇怪。” 楚柏抽了一口,咳嗽连连。 安若仪拿过来,也吸了一口,然后按灭在湿纸巾上,这次她不止把那根烟扔了,将书包里剩余的那包也丢掉。 “你不抽了?” “嗯。” — “所以你们是谁表白的?”孙思敏追问。 安若仪说:“没有谁。就很自然地在一起了吧。高考后在一起的。” “那为什么吵架呢?”曲涵不理解,从她说的故事里,找不到任何可以吵架的点,“楚柏对你不好吗?” “挺好的。” “所以?” “就……” 安若仪叹息:“不知道。我和他其实没什么共同点。” 孙思敏诧异:“那你为什么要答应他?” 回答孙思敏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久到她们以为安若仪睡着了。 曲涵知道她不想回答,巧妙地换了问题,也顺着近况安慰:“你们最近一直在煲电话粥,多沟通交流一下吧。” 安若仪说:“打电话是他要求的。暑假,他有约我出去玩,我都说没空。” “你想和他分手了?”沈镜问。 安若仪摇头:“那倒没有。” “那你想干嘛?”孙思敏不解。 安若仪淡淡的:“我希望他和我一样。” “一样什么?”曲涵追问。 “没什么。” 话题说到这里,又进入一个新的死胡同。安若仪不想再聊下去了,翻了个身,拉紧被子:“很晚了。明天还要上课。睡觉吧。” — 考虑到本学期的特殊情况,齐雪薇特意在学生群里发了一条消息说奖学金的评选方式要考虑综测,学院重新计算了分数,重新拟定了名单,落选的同学不要气馁,继续努力。 这样既公示了名单,又不会让曲涵尴尬。 曲涵知道这是特意为她考虑的,非常感恩。 半学期过去,随着忙碌的学业和更紧密的兼职安排,曲涵很快忘却烦恼,恢复往常的开朗。 曲涵的问题解决了,安若仪没有。 煲电话粥没有从根本解决两人的矛盾。 微表情心理课的结课考安排在第十一周,开卷考,不允许带教材和ppt复印件,只能带笔记。许多人在这周狂补笔记,安若仪和沈镜也不例外,两人的笔记已经很完善了,但为了高分,恨不能把整本教材抄进笔记。 两人在图书馆互换笔记,补充重点。 沈镜的手机在桌面震动,但她仍埋头于笔记教材,手上的笔一刻不肯停。 安若仪瞥了眼,看到屏幕一闪而过的群消息。那个群头像和名称特别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到底在哪呢? 安若仪放下笔,捧着脑袋想。 她想起来了,是在楚柏的手机里。之前开玩笑说要查岗,楚柏就开了屏幕共享让她看。那个群是一个全国大学生创业比赛的群,群里的大学生来自五湖四海。 楚柏被一个学长拉进创业团队,负责logo设计,他抱怨过那个学长很多事,做了好几版都不满意,又不告诉他哪里不满意。 沈镜也参加了? 安若仪在想事,落在手机屏的目光没有及时收回。 在沈镜那侧看来,对方正在死死盯着她的手机。她伸手,手掌遮住屏幕的那刻,安若仪的肩膀抖动,猛然清醒:“你有群消息。” “哦。”沈镜划开,回复消息。 沈镜主动说:“成州理工楚柏,是你男朋友吧?” “是。” “他在群里。我看到了。” “嗯。” “你参加创业大赛了?” “学姐的项目,我只是去帮忙的。” “什么项目呀?” 安若仪实在好奇,忍不住问出口,见沈镜愣住,自觉不好地摆手:“我不问了。” 沈镜说:“是一个计算食物热量的软件。拍照食物上传软件,就能计算出热量,并自动记录归档。很适合减脂期的人和健身达人。学姐的创意,计算机的学长编程,我和另一个女生负责收集各种食物的热量。” “哇。是个很好的创意啊。” “是啊。” “你的笔记我用完了。”沈镜交还笔记本。 “好的。我还差一点。你等一等我。”安若仪低头,奋笔疾书。 沈镜悄无声息地坐到她身侧,拿着书,一边翻,一边找话题聊:“他在群里很少说话。” “哦。” “你对他哪里不满意啊?” “啊?” 安若仪的笔顿了顿。 沈镜根据楚柏在群里的态度猜测:“你是觉得他不够努力吗?” 安若仪背脊冷汗直冒,但没回话,眼睛滴溜溜地转,疯狂头脑风暴,想着要怎么回答。 “学长艾特他,他都不怎么回复,之前还在群里吵架,创业提案也是压着期限交。我看过他们团队提交的方案,颇为粗糙啊。” 沈镜说的每一句都像刀子扎在安若仪心上。 楚柏做的那个方案,她也看过,一点不用心,明明学长的创意很好,但做方案讲解ppt的是楚柏,他明显是从网上直接下载模板,再往里填充自己的东西,没有突出创意本身。 初高中时期,每天都有作业,月考期中考期末考,一关压着一关,身边同学恨不能一天掰成两天用地勤学苦读,在那种氛围下,所有人都只有奋进这条路。 到了大学,课余时间很多,人与人的差别在这刻显现。 考研、考证、考公、考编是四座立在安若仪面前的高山,她要一座座跨越。 楚柏的大学生活却过得很混沌。 两个人煲电话粥,更是放大两人之间的矛盾,安若仪很想知道他一天都在干嘛,但又不想听到不符合她期望的答案。她不喜欢妈妈插手她的生活,所以也不想去干涉楚柏的自由。 可他真的太懒散了。 创业大赛是很好的机会,但他说只是个不入流的比赛,谁都能去,他不感兴趣,欠学长人情,才加入团队。不止他,团队其他人也很懒散,想用最短时间混个参加的经历填简历。 她和楚柏不是一路人却被迫走在一条路上。 这刻,沈镜的刀子割开表面和谐,扎到大-动-脉,直击痛点。这是安若仪最不愿意面对的,他的懒散被室友瞧见,安若仪脸上也没光。 她咬紧牙关,觉得好丢脸,在心底反问自己为什么要和楚柏交往。 安若仪的脸颊涨得通红。 沈镜拍拍她肩膀:“你有什么烦恼可以跟我说。说出来就轻松了。” 安若仪摇头:“我和他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你有想考研吗?”沈镜忽然凑近。 话题转换得好快,安若仪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点头,随即补充:“我没想好。应该会吧。” 沈镜大方道:“我要考。” “我猜到了。你一直在图书馆学习嘛。” “你要考哪里?” “呃……” 安若仪有理想院校,但不想这么快告诉别人。尤其是知道曲涵被举报的事以后,她对整个学院的同学都充满恐惧,不知道谁会是那个表面笑嘻嘻,背地里捅刀子的笑面虎。 沈镜坦诚相告:“我想考回家。” “是嘛。回家好呀。” “对啊。来外地上学不习惯,春运要抢火车票好麻烦,考回去离家近了,也好就业。你说是不是呀?” “对。” “你呢?” 沈镜的眼睛扑闪,像块透明的水晶,真诚无比,安若仪从她的眼睛里看到鄙陋的自己。 她是不是把人想的太坏了? 这一年的相处,沈镜并不是小气的人,每次聚餐,她都是第一个转钱给她的,宿舍卫生打扫她从不马虎。有次安若仪在经期,肚子疼,是沈镜替她做的值日,又下楼给她买了碗红糖鸡蛋。 第16章 安若仪说:“我想考海和大学。” 沈镜问:“你以后要留在这工作吗?” “我也想过考回家。但我们省的大学还不如本校呢。”安若仪托着脑袋思考,“还有两年,说快也挺快的。我不一定考研,读研是为了就业,化学专业能报的岗位有限。我不想离家太远。如果到时候我家那的公务员岗位有适合的,我要先准备考公。” 沈镜哗啦啦地翻书,对着笔记照着念:“我看看。你眼神坚定,额角没有出汗。嗯。没有说谎特征。” 安若仪被她的话逗笑,推她肩膀一下:“去你的。竟然拿这个来测试我。” “对啊。现学现用嘛。”沈镜笑着交出笔记,扬起脸,“轮到你啦。你看看我有没有说谎。” 安若仪随便瞟了几眼说:“没有。我相信你。” “你没必要对我撒谎。”她说。 沈镜只笑了笑。 ~ 两人挽着手回寝室,孙思敏和曲涵同样醉心于笔记,在准备下周的选修结课考试。她们选的是名著文学,同样是开卷考,除了电子产品,不限制书籍和材料。但她们涉及的书籍太多,两人在一堆资料上贴标签,方便查找。 安若仪按着孙思敏的肩膀:“真少见。这个时间点,大小姐竟然没在贴面膜。” “啊!对啊!”孙思敏从椅子上跳起来,拿着脸盆冲进浴室洗漱,擦干净脸,再敷上面膜,动作熟练,一气呵成。 曲涵无语:“后天就要考试了!你少贴两天面膜有什么关系!你已经很好看啦!” 孙思敏坐在化妆镜前,揉捏面部:“这是皮肤最累,最好吸收的时间,不能错过的。考试的材料今天弄不完,还有明天嘛。” 说着,她竟然唱起来:“相信自己!喔~喔~” 忽然,她掉转话头:“室长,今天不和男朋友煲电话粥吗?” “要准备期中考啊。最近哪有时间。” “你手机没带。他可是打了不少电话给你。”孙思敏指安若仪的书桌堂。 曲涵附和:“你的手机在里面响个不停。” 安若仪想专注学习,是故意不带去图书馆的,交谈这刻,手机又在响,她拉开抽屉,果然是楚柏打过来的。 她划开接听,草草应付:“嗯。我刚去图书馆没带手机。好。我知道。要期中考了。我最近很忙。先挂了。拜。” 楚柏人高马大,粗枝大叶的,但很了解安若仪,寥寥几句就知道她不高兴,挂断电话,仍在微-信上戳她,追问‘到底怎么了’。 安若仪打字回—— [若水方圆]:创业大赛是个很好的展示平台,你这样散漫让我很生气,觉得很可惜。我想参加都没机会,你却在浪费时间。 [若水方圆]:你不认真对待的话,永远别联系我了! 楚柏看到这些,再三保证不再敷衍。 安若仪直接切换到静音模式:“静音了。不会吵了。抱歉啊。吵到你们了。” 曲涵摇头:“没事。” 孙思敏说:“你对他好冷酷哦。他好可怜。” 安若仪不屑:“他天天都潇洒着呢。有什么可怜的。” 孙思敏揽着她的肩膀出馊主意:“你对他不满意。那就骑驴找马。下个月,我们学生会和海和大学要举办一场联谊会,我带你去认识新男人啊!” 第10章 本来就是多余的东西 安若仪是开玩笑的,孙思敏却当真了。 期中考结束,真的带她去参加联谊。说是联谊会,其实是个志愿者活动。海和市的高校志愿者组织联系当地的流浪动物中心,去几个动物收容所做义工。 孙思敏担心‘联谊’这个词会给人很大压力,只告诉安若仪是个志愿者活动。 下午,志愿者活动结束,学生会会长提议去附近的自助餐吧解决晚餐。安若仪放下怀里的猫咪,绕过人群找孙思敏。她不知道窜哪去了,在场内绕了三圈也没瞧见人影。 她站在门口给孙思敏打电话。 铃声在附近响起,她循声看过去,孙思敏抱着只猫咪在兽医室里。 “思敏。这只猫怎么了?” “她要打疫苗。但她很害怕,我帮医生抱着她。” 猫在她怀里挣扎,孙思敏一手抱猫,一手拢着猫的两只前爪:“乖。不要动。” 医生趁机揪住猫后勃颈扎了一针,又捏着猫后颈揉捏,缓解针扎的疼痛:“好了。好了。” 孙思敏把猫放进观察笼。 医生说:“它叫九筒。被丢弃在天桥下,捡回来的时候,又瘦又小,跟野猫打架,后背毛秃了一块,身上很多跳蚤。经过一段治疗,好很多了。” “为什么叫九筒呢?”安若仪仔细看猫咪,这是一只奶牛猫,耳朵和嘴巴是黑的,其它部位都是白的,只有三处黑毛和九有什么关系? “她有个妹妹叫八万。”医生笑了笑,“这是认养人给她俩取的名字。” “我的名字也是麻将牌,所以给她们取这个名字。”林北风两手环胸地站在兽医室门口。 孙思敏介绍:“他是海和大学动保志愿者协会的。” 安若仪礼貌点头。 今天在收容所看到好多没有人愿意领养的猫咪,有的是因为性格孤僻不亲人,有的是因为生病。住在学生宿舍没办法领养它们,她扫码捐了点钱,听到林北风是两只猫咪的救助人,立刻问:“怎么认养呀?” 林北风说:“按月捐款。” “我也想认养一只猫。” “可以呀。” 林北风拿出手机:“基地有个小程序,点进去可以认养你喜欢的猫猫,基地每周都会上传猫咪的视频,汇报猫咪的情况。不想捐助了,可以随时关闭。” 安若仪收藏了那个小程序:“我回宿舍研究一下。” “一会要去聚餐。你们来吗?” “来!”孙思敏代替她回答,挽起安若仪的手,跟着他身后往外走,边走边戳她腰窝,小声说,“他单身噢。” 安若仪脸色骤变:“我有男朋友啊!” 孙思敏不以为意:“你俩又不在一个地方上学。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呢。” “别。别。别。我不想这样。”前些天的豪言壮语是她胡吹的,说的时候很爽,现在被架在中间的感觉是真难受,“骑驴找马的话就当我放屁吧。” “这人挺好的。”孙思敏不放弃。 “大小姐。求求了。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三十六计走为上,安若仪没去聚餐,打车回学校。 — 然而有些事不是她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林北风添加了她的微-信,她问过一些认养的事,认养成功后,林北风经常以这事为由头找她聊天。 周六,林北风找她。 [啸北风]:你今天有空吗?要不用一起去基地撸猫? [若水方圆]:和你们学校的动保组织去吗? [啸北风]:就我和你。 此话一出,安若仪顿觉不对,删掉对话框的字,飞奔向孙思敏,站在她床边摇:“思敏!!” “干嘛呀?”孙思敏窝在上铺午睡,猛地被摇醒,眼皮昏沉得睁不开,一手撑着床板,勉强支起上半身,“我刚睡着。” 安若仪尖声:“大事不好啦!他找我出去!!” “谁啊?”孙思敏仍在懵圈中。 “林北风。” “哦。”孙思敏漫不经心地应声,顿了几秒,反应过来,跟着尖叫,“啊!单独吗!” 孙思敏趴在床边,看两人的聊天记录,非常笃定:“他看上你了。百分百的。” 安若仪感到头疼:“看你给我找的这麻烦事!” 孙思敏鲤鱼打挺,坐在床上,两手环胸:“怎么能怪我呢!” “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安若仪急得团团转,林北风没明说,搞得她也很被动,不澄清肯定不行,主动澄清又很尴尬。 孙思敏眼珠子一转,当即献策:“你就这么回‘我下午没空。我和男朋友约好要去看电影’。” “好主意!”安若仪按照她说的回复。 [啸北风]:你男朋友是你们学校的? [若水方圆]:不是,是我高中同学。他最近没课,过来找我。 [啸北风]:嗯。那下次再约。 [若水方圆]:好。 “解决了吧?”孙思敏翻身下床,坐在梳妆镜前扎马尾,“你和楚柏最近怎么样?没吵架了吧?” “没有。他最近忙着竞赛的事。” “大学生创业竞赛?” “对。” 孙思敏提醒:“上周末是终选喔。进终选的团队发策划案和一个讲解视频过去。今天出结果。”她看了眼时间,“现在应该可以知道了。” “在哪看结果啊?” “竞赛官网要下周才会公示,现在只有他们比赛群里知道。” “我问问他。” 询问的话都打好了,想想又删掉了。虽然楚柏嘴上说这是个水奖,进终选后,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格外认真。 第17章 如果他有得奖肯定会第一时间打电话来炫耀。 若是没得奖…… 安若仪没问他,转而去问沈镜。可连续打了两次,只有嘟嘟嘟的忙音。 “镜子在图书馆?” “可能是吧。” “我去找她。” “哎!”孙思敏瞧见她的书包挂在那,随手拿起要提醒她,但耳边像窜过一阵风,宿舍门大敞,身后已经空了,“呃。你包没拿……” ~ 安若仪在图书馆每一层搜索沈镜的身影,一边找一边给她打电话。 过了很久,电话接通。 “镜子!你在哪?” “我在计算机学院开会。” 安若仪抱歉:“对不起。对不起。你先开会,一会再说。” “已经结束了。有什么事?” “你们……那个创业竞赛的结果出来了吗?” “嗯。”沈镜声线低低的,“楚柏的团队获奖了。” 安若仪沉浸在喜悦中,丝毫没注意到电话那头的低沉,问完结果就匆匆挂断电话。 ~ 晚上,沈镜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宿舍。室友几张凳子放在寝室中间,又架上折叠桌,桌上摆着烧烤外卖和零食。 曲涵说:“室长请客!她男朋友拿了创业大赛的一等奖。” 沈镜‘哦’了声,弯腰拿脸盆和毛巾,挂在脖颈往外走:“我去洗漱。” “浴室现在没人用啊。”安若仪提醒。 “我还要打热水洗脚。”沈镜伸手提走孙思敏的暖水壶,“你的壶借我。” 孙思敏大方挥手:“尽管拿去用。” 安若仪终于觉察出她的落寞,放下手里的东西,跟出去,伸手帮着提水壶,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们团队的成绩如何?” 沈镜淡淡的:“没选上。” “机会还很多。你们下次肯定有!”安若仪开始新一轮的头脑风暴,变着法地夸她们的项目,心里暗暗祈祷这段路快走完吧。 沈镜却撇嘴小声抱怨:“他们终选的讲解ppt模版还是用我们的呢。” 声音很小,但像锥子钻进安若仪耳朵,如此尖锐的话题,她接不下去,只能当做没听到。 ~ 从开水房回来,安若仪拿扫帚收拾寝室,拾掇桌面,拿湿纸巾仔细擦洗沈镜的凳子,再放回去,挥手招呼几个赶快回各自床上去。 曲涵手指门外,低声问:“她怎么了?” 安若仪的食指压在唇上:“别问了。快睡觉吧。” 孙思敏说:“她也参加那个创业竞赛了。没拿到名次吧。” 安若仪摇头:“嘘。” — 次日是周日,沈镜破天荒地没早起,闹钟也取消了,在寝室一觉睡到中午。 曲涵外出兼职,安若仪去化学楼自习,只有孙思敏在寝室。她正坐在书桌,边吃外卖,边戴着耳机看电视剧。不知道看的什么,笑得浑身颤抖,手还拿着纸巾捂住嘴,尽可能地不发出声响。 “我醒了。你可以笑出声了。”沈镜爬下床。 孙思敏放开手,爽朗的笑声穿透三层墙,笑到掉凳。 “这电视剧乐死我了。”她拿纸巾擦眼泪,“你今天不去图书馆啊?” “不去。觉得没意思也很累。想在宿舍休息。”沈镜站在浴室洗漱,嘴里咬着牙刷,说话含糊不清的。 孙思敏只听清前半句,关掉电视剧,朝她喊:“要不要跟我去参加志愿者活动呀?” “什么活动?”沈镜探出半个脑袋。 “动保志愿者。去流浪宠物基地做义工。学生会联合海和市各个大学动保组织的活动,每周都有。” “哦。你要带若仪去联谊的那个?”沈镜顿时失了兴致。 “是的。”孙思敏走近,进一步解释,“不要不好意思。联谊是附带的。咱们主要是去救助流浪猫狗的。” “若仪去了吗?” “去了呀。” “她还真的去啊?”沈镜有点惊讶。 孙思敏环胸:“不止。还有男生喜欢她呢。可她说有男朋友了,婉拒了。” 沈镜嘴角的笑多了几分不易觉察的嘲讽:“装什么。不想找对象还去联谊。呵。”嘴里含着漱口水,说的含糊不清,孙思敏还没听清,那些讥讽就和水一起吐掉了。 “你去不去啊?”孙思敏问。 “没兴趣。”沈镜收拾妥当,还是选择背上书包,“我去图书馆了。” ~ 有个老师下周请假,调课到今天来上,化学楼的阶梯教室被占用了,安若仪转道去图书馆。不过是上个厕所的空档,再回座位,发现沈镜和另一个同学坐在她座位背后,和她背靠背的。 不想遇见谁,偏偏遇上谁。 安若仪蹑手蹑脚地溜回座位,把桌上的书和文具盒直接扫进书包,边整理边四处张望地找空位。 沈镜在用笔记本做计算机二级的练习题。 那个同学说:“你买的题库吗?” “不是。别人给我的。” “送的?” “嗯。” “真好。没收你钱。我和我室友合买的,一本练习册26,附带一套可激活三次的做题软件。她要那本练习册,我只要软件,所以她16,我10块。” 沈镜反问:“为什么要给钱?” 那同学愣住,呆呆的:“啊?” 沈镜说:“这软件的激活次数她一个人用不完,本来就是多余的东西,是我们帮她消化掉。” 第11章 你是不是一直都看不上我? 那同学没了声音,默默低下头去。 安若仪眉头紧锁,难以言喻的难受凝结在心尖。这学期,两人的选修课相同,经常一起上下课,她会帮沈镜取快递,沈镜会帮她在图书馆占座,她的许多烦恼也毫不保留地和她诉说。 甚至觉得大学四年,两人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可这刻,安若仪清醒了,那些真心相待的瞬间对沈镜而言可能都是不值得的。 — 期末考结束,几人收拾宿舍准备回家。寒假,楼下的宿管阿姨也放假,全楼封闭,阿姨拿着安全宣传敲开每间寝室的门。 “阿姨好呀~”曲涵开门。 阿姨说:“宿舍卫生要整理干净,热水器和空调插头要拔下来,门窗关好,零食不许留在宿舍,去年有个宿舍零食没清理干净,开学来柜子都长虫啦。” 安若仪拍胸脯:“您放心。我们可是卫生标兵呢。” “寒假愉快。” “阿姨,新春快乐~” 关上门,安若仪指挥:“思敏检查浴室,沈镜检查床下和柜子,曲涵去关窗户拔空调插头。” “嗯。我叠完被子就检查。”沈镜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床单,拆开抖动,扯着四角盖住整张床铺。 曲涵的柜子有没用完的一次性桌布,她拿出来,准备分给沈镜,却被安若仪一把抢过。 “我需要。” “好呀。给你。” 安若仪有买专门的床罩把床铺罩得严严实实,根本不需要桌布,拿过来就压在床垫下面,一直等宿舍都收拾完,室友在整理行李箱,她才拿出桌布还给曲涵。 曲涵瞧了眼床铺:“咦,你不用?” 安若仪把桌布放进曲涵的柜子,关上柜门,钥匙在锁眼转了三转:“我找到床罩,决定用那个了。剩余的桌布很有用,你留着下次放假自己用吧。” — 每次还没放假,楚柏就会一直问安若仪有没有时间,通常是楚柏约十次,安若仪答应一次。两人交往一年半,约会的次数很少。安若仪不太适应女朋友这个身份,也没想好如何和楚柏单独相处。有时候,她很怀念以前在补习班的日子,不需要考虑很多,什么都可以和他说。 这次寒假,楚柏很安静,很少找她。 刚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反而还松了口气。临近春节,看着稀稀拉拉的聊天记录,才隐约觉得不对劲。 [若水方圆]:春节快乐呀~ [若水方圆]: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 [柏]:干嘛?想我了? [若水方圆]:屁。 [柏]:我后天有空要出来吗? [若水方圆]:我要和我妈去阿姨家拜年,呜~ [柏]:周五? [若水方圆]:也不行。 [柏]:那就再说吧。 过了会,他发过来一个‘新春快乐’的红包,金额是‘520’。 对还在读书的学生而言,这个红包的金额很大,安若仪没收。 [若水方圆]:心意收到啦。还在读书,都是拿家里的钱。不用发这么大的。 [柏]:这是我的钱。 [若水方圆]:零花钱也是你爸给的啊。 [柏]:是创业竞赛的奖金。 [若水方圆]:那你就自己收好~ [柏]:行吧。 — 在楚柏开学的前一天,安若仪接到电话。 “我在你家楼下。” “下来吧。” 第18章 楚柏没有给她拒绝的时间,说完就直接挂断电话。 此刻的安若仪还穿着睡衣躺在床上,脸没洗,牙没刷,餐桌上的早餐已经凉透了。上大学,父母对她的要求没那么严苛。父母没在家,她也有些放纵自我。 接到电话的这刻,她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洗漱穿衣,踩着板鞋飞奔下楼。站在楼门前,她弯腰穿好鞋子,梳理蓬乱的发梢,深呼吸,待呼吸平缓了,再推门走出去。 她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小区外走。 楚柏两腿交叉地靠在路灯,穿着松垮的休闲裤和卫衣,看上去有几分颓,但嘴角勾着的笑又很嚣张。 “喂。这边。眼睛往哪看呢。” 一开口还是熟悉的刺头感。 “看到啦。”安若仪收了手机,匆匆朝他跑过去,“找我什么事?” “没事不能找你?” “呃……也也行吧。” 这是爸爸单位的职工小区,虽然许多人陆续卖房搬出了,但不少职工还住在这。 她压低帽檐,拽着楚柏往外走,左拐右绕的走进一条小巷,又走了几百米,到另外一条街上,找了家咖啡店坐下。 坐下,她摘掉帽子:“下次别来我家附近找我。” “不这样我能见到你?”楚柏甩开手,两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她。 安若仪经常拒绝他,这刻有点理亏,撇了撇嘴:“寒假就是很忙啊,要见各种亲戚。” 安若仪的肚子咕噜一声。 楚柏挑眉:“没吃早餐?” “吃过了。”安若仪口是心非,撇过脸去。 “我没有。”说完,他走向吧台。 过了一会,他端着餐食走回来,一杯咖啡,一杯港奶,他留下咖啡,港奶放到她手边,又指着餐盘问:“三明治和慕斯你要哪个?” 安若仪选了三明治。 楚柏很少这么安静,弄得安若仪有点不知所措,一边低头吃东西,一边悄悄观察他。 楚柏拿勺搅动咖啡。 “想我没?” “没有。” “你这么喜欢我,这么久没见,应该很想我才对。” 安若仪涨红脸:“少自恋!” 楚柏忽然失了声,咖啡勺搅动的速度更快了些,叮叮当当的,像是很烦躁。沉默片刻,他说:“安若仪,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被叫了全名,安若仪陡然坐直:“什么?” “我们是不是更适合做朋友?” “什么意思?” 安若仪有些懵圈。 楚柏说:“要不算了吧。” “我们分手吧。”他说。 楚柏低着头,久没打理的刘海有些长了,盖住眼睛,看不清神情,但安若仪能从语气里听出他的认真。他平时吊儿郎当,可不会在这事上开玩笑,一定是想很久了吧。 既然提出来了,问为什么没意义。 安若仪点了点头。 “嗯。分手吧。” 她迅速吃完那个三明治,伸手去拿账单:“这餐我请你。” 楚柏按住她的手:“你是不是一直都看不上我?” “我没有。”安若仪斩钉截铁。 楚柏松手,有些无力:“嗯。” — 安若仪有想过楚柏也许是一时的气话,生气她多次拒绝他,生气她很少表露心迹,过一阵子就会来找她。 但没有。 高考结束那天,安若仪在很多人的校服上签名,楚柏拿着校服来找她。他的校服被签得满满当当,安若仪颇为嫌弃:“你这签的快成黑板了。” 楚柏指着洁白的衣领:“喏。给你留的*。” 安若仪签上自己的名字。 楚柏拿笔。 安若仪背身,示意他签在后背。楚柏却掰正她身子,签在衣领,和她签在相同的位置。 楚柏的字龙飞凤舞,不怎么好看,签名像特意设计过的,别具一格。 “签名帅吧?” “一般。” “切。口是心非。” “喂。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哈?” “承认吧。其实你很喜欢我。” “有病。” 安若仪背上书包,迈开步子,远远甩开他。 楚柏在后面追:“安若仪!” 他追上来:“跟我试试呗。我不难看又听话。这恋爱你不亏。” 安若仪想了会,拿笔在他衣领的另外一侧写‘录取’。 “列车前方到站海和市。请要下车的旅客带好行李,准备下车。”列车的广播打断回忆,安若仪看了眼手机,没有任何消息。 没有楚柏的消息。 他知道她的返校时间。 以前会掐着点在她下车前问她安全到站了吗? 现在都没有了。 真的结束了。 两人的开始莫名其妙,结束得猝不及防。 她提着行李返校,回到宿舍,面对楚柏朋友圈以外的室友,泪水才后知后觉地掉落。 孙思敏围上来:“你怎么了?” 安若仪仰着头哭:“我和他分手了。” — 恋爱使人奋进,失恋也是。 新学期,安若仪比图书馆的时间比沈镜还长,被孙思敏赋予‘图书馆全勤’称号。她的努力都显现在最后的期末考成绩单上。 她在大二下学期排到了全系前十。 孙思敏倒吸冷气:“真牛啊。我也找个男人恋爱再分手吧。是不是也能前进这么多。” 曲涵求饶:“大小姐,你的成绩也不差啊。给我等凡人留点余地吧。好吗?” 安若仪看着成绩单,长舒一口气,憋了一学期的委屈这刻才得以释放,成绩和感情总得抓住一个吧。 — 暑假,初中班主任退休,初中群组织同学签退休贺卡送老师,学委还组织了聚会,班主任教过的学生都会去 安若仪戳学委私聊。 [若水方圆]:楚柏会去吗? [学委]:会。咱们班主任也教八班。你忘了? [若水方圆]:我记得。 她当然记得。 只是她和楚柏的恋爱没有在朋友圈公开,只有一些关系很好的朋友知道,准确地说是他告诉过一些兄弟,但她没有。 想到他会去,她就觉得头皮发麻。可她是班主任的课代表,初中三年,老师对她很好,不去显得不尊重了。 班主任从教三十年,退休这天是七月暑假,很多以前的学生都来了,人多得阶梯教室都坐不下。安若仪特意去得晚一些,站在后排的后排,角落的角落。 她都这么不起眼了,楚柏还是一眼瞧见她。 两人隔着重重人海。 楚柏走向她。 他两手插兜:“别躲我。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 “关于你的室友。沈镜。” “啊?”安若仪张大嘴。 没等他说,那边有同学在朝她招手。 楚柏说:“你先去。结束来找我。” 第12章 我没爸爸 离开学校,同学们去续约下一场,安若仪和楚柏有约,胡诌了个借口,匆匆赶往约定的咖啡厅。 楚柏比她早到,坐在角落。 她坐下。 “给你点的港奶。” “谢了。” 安若仪去吧台拿了外卖袋将那杯港奶打包,点了杯蔬菜汁:“我现在不喜欢港奶。” 楚柏笑了笑,没说什么。 安若仪直切主题:“你认识沈镜?” “不算认识。”楚柏拿出手机,“我去年参加大学生创业大赛,我和她的参报项目同组,在同个参赛群。我负责讲解ppt,找她们团队要过模版。比赛结束,她跟我说过一些你的事。” “我的事?”安若仪震惊。 “我们那阵关系比较紧张,她说你心情不好,我求她帮我说点好话。她说你对我意见很大,还给我看了你私下抱怨我的话。” “哈?!”安若仪更震惊了。 楚柏划开聊天界面让她看。看到聊天截图,安若仪不信也得信。上学期,她和沈镜走得近,什么都聊,从高中聊到男友,又从男友聊到未来目标。这些聊天内容都被她断章取义,添油加醋地发给楚柏。 “她说你去参加联谊会,认识新的男生。” “什么鬼。”安若仪否认,“那是动保的志愿者活动。我跟你说过的,我认养了一只猫咪。” 楚柏淡淡的:“我知道你不会。” 安若仪却冷笑:“呵。你是因为这个提的分手?” 楚柏没否认也没承认,沉默良久:“不是因为她说的这些。是忽然觉得我们不合适。” “看到这些东西,我想相信你,但说一点不难过不吃醋也是假的。我觉得你没那么喜欢我。不是因为这些才这么觉得。” 安若仪始终昂着头,这刻也是。对于楚柏,她是羞于说‘喜欢’的,她的确没那么喜欢他,但也没他说的那样无所谓,只是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他的决定是对的,他们并不合适,若是他们感情深厚,沈镜说什么都不会影响两人的关系。 第19章 楚柏问:“我们分手后你哭过吗?” “当然没有!”安若仪一点不认输。 楚柏却出乎意料地坦诚:“我哭过。” 安若仪不知道怎么回,淡淡地‘嗯’了声。 “我的交换申请通过了,要去国外交换一年。” “是嘛。”安若仪低头喝果汁,“是个很好的机会。祝你前程似锦。” “谢谢。”楚柏拿杯子碰了碰她的,“你也加油。祝你早日实现梦想。” “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嘛?” “有份稳定的工作。” 安若仪愣了几秒,在她心里考公一直是优先于考研,无论读到多高,最终都是为了工作。家里条件还可以,她对于工作没有很高的薪资期望,只希望稳定,闲暇时间还可以去旅游,去做喜欢的事。无论考公还是考研,哪个都不容易,谁问她未来,她总是以‘走一步看一步’敷衍,包括楚柏。 被他戳中心思,安若仪有些意外,有些感动。 “嗯。”她点点头。 “你的梦想会达成的。”楚柏提醒,“但你要小心沈镜。这人可不简单。别什么都和她说。” “我知道。”安若仪非常自信,“我可不是小白兔呢。” 楚柏指着她的果蔬汁说:“那你点胡萝卜汁。” 安若仪不屑地‘切’一声。 “你等等。”她起身去柜台,对着点单本指指点点,扫码付账,领着外卖纸袋折返,递给他,“喏。给你。” 楚柏拿袋里的东西。 是一份定制三明治,培根双蛋,不加酸黄瓜和洋葱。是他喜欢的搭配,这家咖啡店在高中附近也有一家,他一直这么点,但今天是他第一次和安若仪坐在这。 “你都知道。”他忽然拧眉。 安若仪挎上包:“我走了。” “若仪。” “嗯?” “你毕业后会回成州吧?” “应该会。” “我也会。” “嗯。” “那我们……” “别想那么远的事了,先把握当下吧,我努力读书,你好好准备你的托福考试。” 两人不约而同地:“到时候再说。” ~ 安若仪不是一碰就炸的辣椒,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小白兔,她立刻在宿舍群里艾特沈镜,当着所有室友的面和她撕破脸皮。 [若水方圆]:@mirror,给我滚出来! [若水方圆]:你把咱俩私下的聊天发给楚柏是几个意思?! [若水方圆]:别给我装死! [若水方圆]:马上出来解释清楚! [若水方圆]:@mirror@mirror@mirror@mirror@mirror@mirror 安若仪在群里用了一长串的感叹号,一句比一句激烈,若不是有屏幕阻隔,可能下一秒她的巴掌就要呼到沈镜脸上了。 这个暑假,孙思敏邀沈镜来家里玩。期末考结束,沈镜先回了趟家,再提行李乘火车到她家。 沈镜已经在孙思敏家住了半个月。 两人这刻正躺在度假村的躺椅上享受阳光浴和背部spa。 信息太快,一条接一条的,孙思敏根本来不及看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看到一堆艾特。她摘掉墨镜,用手戳了戳闭眼小憩的沈镜:“若仪在群里艾特你呢。你俩怎么了?她说什么呢?” 沈镜似是早有预料楚柏会跟她说,没有多少慌张,只是被这么挂在宿舍群里,她的脸色也算不得好看,铁青铁青的。 她打字回复—— [mirror]:是楚柏来问我你怎么看他的 [mirror]:我怕转述会产生误会,所以才把你说的告诉他 [中通外直]: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啊? [若水方圆]:误会个屁! [若水方圆]:他问你就说? [若水方圆]:你这么大人了,不会动动脑子,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不知道吗? [若水方圆]: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啊! [若水方圆]:你就是故意挑拨离间的吧! [mirror]: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mirror]:我又不认识他! [mirror]:难不成你以为我看上他了? 手机叮铃咚隆地响个不停,孙思敏很难当做无事发生,旁边的沈镜一个劲地啧嘴,嫌弃至极。 孙思敏划开手机,看着两人的聊天内容,大概搞懂来龙去脉。曲涵试图调解,但失败后,再也不敢说话,沉默地围观。 调解棒传到孙思敏手里—— [敏可爱]:吵架归吵架,不带人身攻击的嗷。 [敏可爱]:@若水方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想要怎么解决? 这句话一出,安若仪愣了几秒,她对沈镜的回答很不满意,想了会她打字—— [若水方圆]:跟我道歉! [敏可爱]:@mirror,不管有什么误会,你把私下聊天转发出去都是事实,你先和她道歉吧。 孙思敏在群里说完,拍了拍沈镜肩膀:“若仪现在在气头上,口不择言,不要计较。你先和她道歉,让她消火冷静一下,再好好沟通吧。” 沈镜极不情愿地发—— [mirror]:对不起,我不该发给他我们的聊天记录,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我以后会注意的。 [敏可爱]:镜子道歉了,若仪你也道歉吧。 [若水方圆]:?? [若水方圆]:我凭什么道歉啊? [敏可爱]:你往上翻翻,你说话也太难听了。 [敏可爱]:大家同宿舍两年,镜子为人如何你应该知道的。上次你发烧,是她去给你买药。她发聊天记录肯定是不对的,但不是故意针对你。 安若仪看到这句只觉得好笑,暗呐不知道沈镜为人到底如何的是你孙思敏吧。 可转念一想,人都是多面的,沈镜对别人的好不懂感恩,对孙思敏却不一定。她俩关系一直很好,看朋友圈,沈镜现在就在孙思敏家,说不定就坐在一张长凳上讨论怎么回复。 刚才沈镜对她的怒火视若无睹,孙思敏指出她的不对,她立刻低头。 安若仪咬咬牙,忍下想说的,深呼吸,拍着胸口安抚自己。还剩两年,同在屋檐下,得饶人处且饶人,闹得太难堪,对她也没好处。 于是,她打字—— [若水方圆]:刚才是我在气头上,说的话你不要计较。 无论如何,她也说不出‘对不起’三个字,在表情库里找了个鞠躬小人替她表达歉意。 [敏可爱]:这事到此结束,谁也不许再提了! [敏可爱]:@若水方圆,@mirror,你俩还是好朋友,拉钩盖章一百年,谁变谁是小狗! [若水方圆]:你好幼稚。 [mirror]:你好幼稚。 [敏可爱]:怼我的时候,你俩还默契上了。 [中通外直]:不幼稚不幼稚,我们敏敏是小可爱~ [敏可爱]:没错! 沈镜拍了拍她:“谢啦。” 孙思敏笑:“嗐。多大事。” 按摩结束,两人起身去水吧拿饮料。这个度假村的经理和孙思敏奶奶认识,两人拿了内部折扣券进来,不仅价格便宜,还能享受很多免费项目。 孙思敏指着二楼:“我们去采耳呗。” “噢。好啊。”沈镜跟上。 两人进门先换拖鞋,又随服务生去更衣室换了浴袍,两人进采耳室,孙思敏躺在左边,沈镜躺在右边。 两个技-师叩门。 孙思敏说:“进。” 技-师拿出单子:“你们要做什么项目?” 孙思敏大手一挥:“要个全-套。” 技-师在项目上打钩:“那就是采耳、眼部热敷、头疗是吗?” 孙思敏点头。 沈镜说:“我和她一样。” “好。”一个技-师出去准备工具,一个收掉两人的收费册并提醒,“只有采耳是免费的。其他要单独收费噢。” 沈镜愣了几秒,伸手想拿收费册看价格。 孙思敏说:“都记在我账上。” 沈镜婉拒:“我可以自己付。” 孙思敏起身,直接用手环刷了:“反正是刷我爸的卡。他不在乎这点。” “谢谢。” “躺着享受吧。” 孙思敏又抬手招呼:“拿两杯薄荷水来。” “好的。”技-师退出去。 孙思敏躺在按摩床上,盖好毯子,闭上眼睛。 沈镜侧着躺,一直在看她。 有个问题藏在心底很久了。孙思敏比她想象的有钱,她刚下火车就被安排的司机接送到孙家别墅,别墅很大,前后都是大庭院。 前些天,孙思敏带她去逛街,送她名牌包。沈镜摆手说不要。孙思敏说这些都是年卡的赠品,是免费的,让她放心收下。 平时叫她‘大小姐’是开玩笑的,沈镜现在意识到她真的配得上这个称呼。 只是在孙家住了大半个月,孙思敏的父母从没出现过,她也很少提及。 房间里没人,沈镜壮着胆子问:“思敏。你爸爸呢?我怎么一直没看到他?” 第20章 “我没爸爸。”她回答。 第13章 我们只是金钱关系 在孙思敏六岁那年,父母就离婚了,抚养权判给父亲。但父亲工作很忙,将她寄养在奶奶家。刚开始,父亲一个月回家一次,后来三个月才回家一次,再后来大半年也不一定能见上一面。母亲同样很少来见她。 年纪尚小的她,不能理解什么叫‘离婚’,只知道父母不住在一起了,也不和她住在一起。 她常问奶奶:“爸妈怎么还不来看我啊?” 谭月琴搂着她:“爸爸妈妈工作忙啊。” “连回家都没时间吗?”孙思敏懵懂地眨眼。 谭月琴轻轻叹气,没有回答。 — 期末考,孙思敏的成绩不错,拿到成绩单的那刻,已经能想到家长会上老师大夸特夸的样子,迫不及待地将要家长会召开时间告诉父亲。 然而父亲的回答只有一句冷淡的‘到时候再说’。 家长会当天,孙思敏站在教室门口,看着许多同学的家长陆续走进教室,教室坐满,只剩她的位置空着。 “思敏,你的爸爸会来吗?”老师问。 孙思敏信誓旦旦:“会的!你能再等等吗?” 老师有些为难:“要不然你先代替爸爸来听,一会他来了就坐你旁边听。” 孙思敏不甘心地往楼梯那瞧了眼,仍是没看见父亲的身影,她坐在座位,两手托着脑袋听讲。 这是她第六次代替父亲出席家长会。 讲台上,班主任认真严肃,她却一句听不进去。 老师夸她,同桌妈妈也夸她,她还是头顶乌云,阴沉沉的。 散会,她背包直奔父亲公司。 那个地方她只去过一次,还是父亲开车送她回家,途经公司,带着她上楼取文件,又匆匆下来。 一年多前的事了,只能依稀回忆起是个什么大厦。 孙思敏伸手拦的士,尽力描述:“去一栋大厦。在水库边。要经过沃尔玛商场。” 司机转身:“小妹妹。别跟我开玩笑了。你要去哪?要报出具体地址。不然我要请你下车了。” 孙思敏急了:“我……我不知道那栋大厦的名字。” 司机耐心问:“你去那干嘛?” “找我爸爸。” “走丢了?”司机转身,“我带你去附近的派出所吧。” “不是!”孙思敏拍他车座椅背,“我要找爸爸来参加家长会。叔叔,你快带我去吧。我有钱。可以付车费的。” 司机往外瞧了眼,是在学校附近上车的,想着可能真有什么急事要找家长,仔细询问:“那你爸爸的公司有什么特点?” “呃……附近有家麦当劳。我爸带我去买过。不用下车,可以从窗口直接取。” 这个信息清晰多了,全市只有一家麦当劳得速来餐厅再结合沃尔玛、水库的信息,司机试着问:“是不是叫曦光大厦?” “对!”孙思敏点头。 “好。我送你过去。” 随着窗外逐渐熟悉的风景,孙思敏激动地摇晃身子,想象着父亲见到她会有多惊喜。她故意瞒着这次考了全校前十的好消息,只等着在家长会给他一个惊喜,可惜他没来。 车子开到大厦前。 “喏。给你钱。” 司机不放心地跟下车:“你确定是这里。” “思敏。”前台认识她,迎出来。 孙思敏招手:“姐姐好。” 司机这才放心离开。 “我爸在吧?” “在楼上。” “我自己上去就好。” “嗯。” 父亲的办公室在顶层。孙思敏乘着电梯上去,经过办公室,有个女同事来问她找谁,孙思敏说找爸爸,女同事又问她知道爸爸的办公室在哪吗?孙思敏说知道。女同事便没再阻拦。 她一直往里走,直接推开父亲的办公室。 “谁啊!不懂敲门!”在门打开的那刻,父亲的怒吼像匹野马朝她奔来,将她撞了个头晕眼花。 孙思敏愣在原地。 更让她震惊的是—— 父亲坐在办公椅上,腿上还坐着个陌生女人,两人看到她,也呆住了,女的拧眉,眼神锐利,父亲则满脸尴尬。 女人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我先出去。” 经过孙思敏身边时,她露出笑脸,伸手去摸她的头顶:“你就是思敏吧?” 孙思敏侧身躲开,两手叉腰,像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凶狠地瞪着她。她知道两人的关系意味着妈妈再也回不到她身边了,她大叫:“你是坏人!” 女人伸出的手悬在半空。 父亲摆手示意女人出去,又招手唤:“思敏。不要这样。” 孙思敏绕过她,去到父亲身边:“爸。这是我的成绩单。今天的家长会你没来!你骗我!你说你会来的!” “我……我没答应……”父亲叹气,“爸爸很忙。看到你成绩这么好,我很高兴。” 父亲将成绩单放下:“你不要对她那么凶。” 孙思敏朝门口噘嘴:“她?” “我和你妈妈分开三年了,我们不会再和好了。你明白吗?” “嗯。” “有些事你不愿意也得接受。” “什么?” “以后可能会有个阿姨要来和爸爸一起生活。” “那我呢?” 父亲顿了顿:“也一起啊。” “我不想和她一起。”孙思敏忽然飙出眼泪,更讨厌这个即将要和他一起生活的女人,她那么努力才考到前十,爸爸只夸了她一句,就提别人的事,简直太可恶了! 孙思敏丢下父亲,气鼓鼓地下楼,打车回家。 回到家,她扑进谭月琴怀里:“奶奶。爸爸不要我了!” “谁说的!你怎么会这么想!”谭月琴被她突如其来的哭泣搞懵,立即打电话去质问儿子,问了半天,眼尾的褶皱攀上几分哀愁,无奈地和电话那头的人说,“我会劝劝她的。” 孙思敏知道大事不妙了,捂住耳朵:“我不听。” 谭月琴拉下她的手:“无论爸爸做什么决定,你永远是爸爸的女儿,是我最疼爱的孙女,这点永远不会变。” “奶奶!”孙思敏抱住谭月琴,哭了一会,突然说,“我想见妈妈。奶奶,你带我去见妈妈吧!我好久没见她了!” “这……”谭月琴更为难了。 孙思敏抹掉眼泪:“我自己去。我知道外婆家在哪。” “别别别。”谭月琴拦住她,“外婆家那么远。万一走丢了。我和你外婆打个电话。” 通话结束,谭月琴带孙思敏出门。 ~ 车子驶向一条陌生的道路。 孙思敏说:“这不是外婆家。” 谭月琴回答:“这是你妈妈的新家。” “新……家?” “你妈妈再婚了。” “什么?” “一会你就知道了。” 这个词好陌生,孙思敏消化了一路。待妈妈抱着妹妹来开门,孙思敏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这是妈妈的新家,一个没有她的家,一个和她没关系的家。 她别扭地坐在那,如坐针毡,一会要喝水,一会玩手指。 妈妈打开橱柜,提出一袋零食:“这个给你带回去吃。” 她惊喜地打开,发现全都是婴儿辅食,什么宝宝饼干、宝宝嚼嚼糖……所有的零食包装都带着宝宝两个字,不是她这个宝宝,是妈妈怀里那个。她更想哭了,但抿紧唇,憋住眼泪。 坐了大概一小时,谭月琴带着她离开。 妈妈拉住谭月琴。 谭月琴招手,示意司机先带孙思敏下楼。 走到一楼,孙思敏低头看到空空的两手,想起妈妈送她的那袋零食没拿,她说:“陈叔,我的东西落下了,上去拿一下,一会跟上你。” 司机站在楼门口:“我在这等你。” “好。我马上下来。” “别跑!慢慢走。” 孙思敏跑上楼,门半开着,奶奶站在门口和妈妈在说话。孙思敏放缓脚步,竖起两只好奇的耳朵。 妈妈说—— “抚养费我不是一次性给完了吗?” “我有新家庭了,不希望你们来打扰我的生活。” 孙思敏扭头跑下楼。 司机疑惑:“你东西呢?” 孙思敏拍了拍挎包:“拿完了。” 父母离婚前,两人总是吵架,每次她去调节,去问为什么,父母都说这是大人的事,和她无关。既然和她没有关系,妈妈讨厌的是爸爸,为什么连她也不要了呢? 这个问题孙思敏想了很多年也得不到解答。 只是从那天起,她再没见过妈妈。 — 又一年,父亲也再婚了,和那次在办公室见到的那个女人。 孙思敏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孙思敏。没有为什么,是一种感觉上的不合。那女人没什么错,所以孙思敏没为难她,叫她阿姨,维持表面和谐。 第21章 父亲的新家,她不想去,继续住在奶奶家。 第二年,继母生了个妹妹。 父亲很喜欢那个妹妹,过年团圆饭,一直抱在怀里,一口一口亲自喂。孙思敏坐在对面,看得眼睛红红的,她已经不记得父母对她这么细心是什么时候。 或许是有妹妹了,谭月琴知道这意味着父亲更没时间关心她,逢年过节给她的红包比以前多很多,父亲同样用金钱补偿她,给她一张没有限额的银行卡。 那时候,q-q空间很流行一句话‘爱和钱只要有一个就够了,人不能太贪心’。 孙思敏看到这句气得咬牙切齿。那为什么妹妹可以有爸爸爱,又有爸爸的钱呢?都是爸爸的女儿,她凭什么只能二选一呢? 父亲去参加妹妹的幼儿园家长开放日活动,却缺席她的家长会,哪怕她考得一次比一次好。 那阵子,孙思敏陷入一种自我怀疑中,想着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妈妈不要她,爸爸也不关心她。情绪低落,书看不下去,常翘课去电子城打电动,认识了不少狐朋狗友。她打耳洞,穿露脐装破洞裤,怎么酷怎么穿。 谭月琴不理解但尊重。 班主任很生气。 这次,父亲终于来学校参加家长会了。是专门为她开的批评会。因为她作业不交,无理由旷课,成绩一落千丈。 父亲问她怎么回事? 孙思敏低头不语。 父亲和班主任道歉,承诺会好好管教。 回家以后,父亲没收她的手机,给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挨个打电话,不许他们再骚扰孙思敏。 孙思敏说:“那是我的朋友。你懂个屁!” “我不懂?!”父亲震怒,“我今天就停了你的卡。你看看,你没钱了,那些人还会不会绕着你转!” “你懂个屁!”孙思敏扯着书包跑远。 不得不承认父亲是对的。没有银行卡,不能再请客买礼物,那些人果然不再理会她。她以为的好朋友只是把她当做银行卡。 认清这点,她更加失落,成绩更差了,第一次出现了不及格的科目。 父亲看到那栏刺目的红色,扬起手给了她一耳光:“你要什么我没给你?你一年的花销是别人的十几倍。你就用这种成绩报答我?” 谭月琴拦在两人之间。 她护着孙思敏,也给了儿子一个响亮的耳光:“你一年在家几天?教育过她几次?一次家长会你都没去过,还好意思骂她。别的孩子要是父母不管早翻天了,只有我们敏敏自己长大,还能这么懂事听话。一次考不好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高考。就算是高考,考不好还可以考第二次。” “你再打她。我就打断你的腿!”谭月琴抄起旁边的扫帚。 孙父拉住:“妈,你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 他叹气,弯腰道歉:“敏敏。是爸爸不对。银行卡还你。还有你要是下学期期中考能进前一百,我带你去游乐园。” “真的吗?” “真的!” “一言为定。” “好。” 前一百是个很好实现的目标,她本来就在前一百,父亲没有提高要求,只是希望她回到原来的位置。 为了达成目标,孙思敏非常努力。 目标达成了,父亲却失约了。 家长会那天,他没来,说公司有个紧急会议要开。但孙思敏知道,那天是妹妹的生日,一周前他们一家三口已经飞去外省庆祝。 班主任问:“你的家长今天还是不会来吗?” “是。”孙思敏点头。 “那是谁的奶奶?”班主任指着走廊尽头问。 孙思敏转身,看到谭月琴拄着拐,在阿姨的搀扶下朝教室走来。谭月琴年纪大了,膝盖有问题,前阵子刚做了手术,需要静养三个月。她没想到奶奶拄拐都要来参加她的家长会。 她奔过去:“奶奶!” “我孙女考得这么好。我当然要来看看。” “嗯!我扶着你。” 坐在教室,孙思敏挺直背脊,看着漂亮的成绩单自信满满。这刻她终于明白,她不是一个人,她有奶奶的爱。她不会再用堕落来惩罚自己,惩罚父母。她要努力,要永远向上。 那些不关心她的人,她也不会在意。 — 所以,她对沈镜说:“在他们离婚又再婚,不在意我的那刻开始,我就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了。” “我和他们只是金钱关系。” “他给我银行卡,我刷卡付账。” “仅此而已。” — 游完度假村,司机接两人回家。 谭月琴等在门口:“敏敏回家啦!” “是呀!”孙思敏挽着奶奶。 沈镜跟着叫:“奶奶。” “小镜,心情不好?”谭月琴一眼看穿。 “我……”沈镜犹豫着,不知从何开口。 孙思敏说:“她和我们一个室友吵架了。” “嗐。小事。”谭月琴牵起沈镜的手,“囡囡不要伤心啦。室友哪有隔夜仇。把话说开就好了呀。” “可是……如果是我做错了呢?” “那就认错呀。”谭月琴开导,“只要真心认错,别人会感受到的呀。今天我下厨,给你做个好吃的。” 孙思敏问:“你要做什么呀?” “做奶奶最拿手的糖醋小排呀!” “好耶!” 谭月琴洗手挽袖去厨房准备。 孙思敏碰了碰沈镜肩膀:“你有口福了。我奶奶做的糖醋小排超级好吃,一点不比外面饭店差。她这几年手抖,好久没做饭了。我好想念这味道。” 孙思敏仰头喊:“周阿姨。我奶奶要下厨,你下来帮忙吧。” ~ 晚餐,除了糖醋小排,还有一道百合南瓜粥和萝卜糕。 谭月琴说:“南瓜粥是前几次看你很喜欢,今天让厨师再做一次,这个萝卜糕是你家乡的菜,来我家这么久,会不会很想家呀?” 沈镜说:“谢谢奶奶。” “不客气呀。你是敏敏的好朋友,奶奶对你好是应该的呀。”谭月琴往她碗里夹菜,“出门在外,朋友之间要互相照应。在学校,要多照顾我们敏敏噢。” 孙思敏撇嘴:“奶奶!瞧你说的,我都多大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沈镜点头:“是的。思敏帮我很多。” 谭月琴放心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俩都要好好的。” — 新学期开学,孙思敏最先返校,安若仪和曲涵先后返校。假期的一周,沈镜回了趟家,在家多待了两天,踩着返校日回宿舍。 沈镜拖着行李箱进屋。 安若仪主动破冰,伸手帮她提东西:“思敏帮你把新书领回来了,放在你桌上。不知道你什么回来,曲涵擦她床铺的时候顺手把你的也擦了。” “好。谢谢你。” “谢我干嘛。活是她俩干的。你去谢她俩吧。” 一句话把沈镜噎住了。 安若仪说话向来直爽,有时候还带□□味,平时没事,这种时候就像针对某个人似的。她挠头,想解释点什么,又怕说多了让人误会,低头去做别的事。 沈镜把东西归置好。 孙思敏给她一张表。 “学生会申请?”沈镜疑惑。 孙思敏解释:“我和学习部部长要去学校学生会任职了。学院学生会的位置就空出来了。我是外联部的,我的位置你不适合。我帮你要到了学习部的位置。” 曲涵说:“学习部好啊!活少,轻松,就负责给大一的选修课考勤,偶尔帮辅导员跑跑腿。综测也不比其他部门少。” 孙思敏把表塞到她手里说:“表格我都替你填好了。你签个名,交上去就行。你的成绩好,就是参加的活动不多,综测少点。有的奖学金只要求成绩,有的奖学金要求成绩好又综测高。成绩达标了*,多拿几份奖学金多香啊。” “嗯。我知道了。”沈镜收下表格,当天就交上去了。 ~ 当晚,齐雪薇召集所有学生在阶梯教室开会。 齐雪薇说:“新学期,很多证可以考,你们要开始计划毕业方向了,想考研的要去选院校选专业,想考公考编的要去关注招录信息。” “今天来是要让大家投票选人的。根据上一学年的表现,我们要评选文明学生三名,优秀班委两名,国-家奖学金候选人两名。学院的一二三等奖学金还是和之前一样依照期末考的绩点排名,名单已经发到群里了。” “另外的三项,由你们投票选出。文明学生只要没挂科就可以参与评选,优秀班委从两个班的班干部里选,国-家奖学金对成绩、综测、个人品行都有要求,我和院长选了成绩、综测达标的五个同学,你们再投票从这五个人里选两个人。” “我说的都听懂了吗?” 有同学举手。 齐雪薇点名:“你有什么问题?” 第22章 那个同学问:“可以选自己吗?” “当然可以。你可以全部都选自己,只选自己。只要你符合条件。” “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那就撕一张纸,开始投票。这是无记名投票。” 约莫半小时,投票结束。 齐雪薇指着黑板说:“根据投票结果,上学年的文明学生是安若仪……,优秀班干部是……,国奖候选人是孙思敏,咦,其他四个人都平票啊?” 一班班长问:“那要对这四个同学再进行一次投票吗?” 齐雪薇说:“先不用。这个国奖学院只是提交名单,学校还要审核的。我去问院长能不能多递交几个候选人上去。” “今天先这样,散会。” 同学陆续离开阶梯教室。 黎霏云坐在沈镜后面,快走两步跟上:“你们宿舍的人真厉害啊。曲涵拿了学院的奖学金,安若仪是文明学生,你和思敏是国奖候选人。你们宿舍人人都有奖。” “八字还没一撇呢。四个人平票,还得选呢。”沈镜自谦。 黎霏云摇头:“再选。我肯定选你。只选你。思敏人脉广,她肯定帮你拉票的。” “不一定。”沈镜撇嘴,安若仪的实验搭子也在国奖候选人名单里,安若仪的人缘也很好,和她又有嫌隙,说不定会帮她实验搭子拉票。想到这里,她叹息,“若仪投我就好了。” 黎霏云惊讶:“你们一个宿舍的,她肯定投你呀。” 沈镜摇头:“她没投我。我俩现在关系不好。” 黎霏云安抚:“会啦。若仪没那么小心眼。” 想到安若仪早上在宿舍呛她的话,沈镜更肯定:“她没投。” 安若仪走在两人后面,听得一清二楚,沈镜那嗓门,很明显没想避开她。听到她如此肯定,甚至在黎霏云说小心眼也没否认。安若仪怒火中烧,上前两步,握住沈镜的手,拽着她往楼上走。 沈镜挣扎:“你干嘛?!” 第14章 沈镜忽然觉得这事特别搞笑 “你到底要干嘛?你弄疼我了!”沈镜不停挣扎,安若仪却怎么都不肯放手,越捏越紧,等拽到辅导员办公室门口,沈镜手腕已红肿一圈。 个人品行优良是国-奖候选人的要求,被如此强硬地拽到这,又有之前的矛盾,沈镜压低声音:“你想干嘛?干扰我参加评选吗?” 安若仪不理她,直接叩门。 齐雪薇:“进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门,安若仪坦然大方,沈镜阴沉着脸,背在身后的两手捏出满手汗。 齐雪薇问:“什么事?” 安若仪说:“老师,刚才的投票还在吗?我想拿回我的。” “为什么?”齐雪薇的手按在投票箱上,所有选票都在这个纸箱里,“这些票我要整理收进文件夹,要封存留档的。” 安若仪解释:“我和沈镜有点小矛盾,我不想这个投票加深我和她之间的误会。请把我的选票给我,让她看一眼。” 齐雪薇面露难色:“这……我不知道哪个是你的呀!这是无记名投票,若是暴露了别人的选票也不好。” “我认得。”安若仪拿出本子,展示撕开的那页,“我的本子页是粉的,和别人的白纸不同。很容易找。” 齐雪薇犹豫片刻,拿出那张粉色选票。 安若仪接过,展开选票,贴在本子上,和撕开的毛边严丝合缝:“我的字迹你认得。看看是不是我写的。” /:. 沈镜黑着脸凑近。 纸张上写着—— ‘国奖候选人:孙思敏、沈镜’。 “确认了?”安若仪问。 沈镜没吱声,脸色有几分难堪。 安若仪折好选票投进箱子:“老师,这是我们宿舍的事,我们现在已经解决完了。我希望这事不要影响到镜子参与评选。” 沈镜看向她,拧着眉,神情复杂。安若仪越是坦荡,越是让她不爽,两人都闹到辅导员这了,坏印象已经留下了,她再解释能有什么用呢。 齐雪薇承诺:“学院会一视同仁地对待候选人。” 沈镜不放心:“那是以成绩优先吗?” “国-奖是综合评定,不止是成绩。” 两人离开教学楼,沈镜迈开步子,越走越快,甩掉安若仪。安若仪不满她的冷脸,快步追上:“你到底想怎样?” “是你想怎样!”沈镜尖声,“弄掉我的国-奖,满意了吧。” “你在说什么啊?”安若仪的白眼呼之欲出,硬是忍住了,“虽然国-奖是综合评定,但我认为既然叫‘奖学金’就应该以成绩为主。五个候选人里,你和思敏的学年绩点高,所以我选你和她。不是因为我们是室友,不是因为我们关系好或不好。我不喜欢背后猜疑,你对我有疑问,随时可以来问。” “如果这件事真的影响你竞选,你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己。”安若仪说一句,戳她肩膀一下,“是你先质疑我的。我只能这样证明。” “不要对我甩脸子。我不欠你的。” 不等她回应,安若仪撞开她,往宿舍走去。 ~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宿舍。 曲涵招呼:“思敏买了好多吃的!”她捧着那盘零食,晃到安若仪面前,在那吃了闭门羹,又转向沈镜,也没得到好脸,悻悻放下盘子,坐在桌边独自叉水果。 安若仪问:“思敏呢?” 曲涵指门外:“去走廊打电话报喜了。选她的人最多,这次国-奖肯定有她。” 安若仪内心惶恐,太阳穴突突乱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转身,冲出门,在走廊找孙思敏,敲开别的宿舍,一间一间找过去,在楼梯间看到她。 孙思敏伸手挡住她,指了指贴在耳边的手机,用口型:“我在打电话。” 安若仪没动,站在原地等。 孙思敏匆匆挂断电话。 “什么事?” “你别着急和别人说国-奖的事,万一……招惹到嫉妒眼红的人。”曲涵被举报掉奖学金的事只有安若仪知道,她自然是不能告诉孙思敏,以这事告诫她,人在焦虑时,词库匮乏,“反正你别到处说。” 孙思敏耸肩:“我只告诉我奶奶了。” “噢。那就好那就好。”安若仪稍安。 孙思敏还记挂着两人的矛盾:“你和沈镜别吵了。” “你少管我的事。”安若仪瘪嘴。 孙思敏叹:“一个宿舍的何必搞成这样。” “你不知道……她竟然……!” “怎么了?” “算了。我没事。” 安若仪丢下一句:“是她不想跟我和好。不是我。” 一句话说得孙思敏摸不着头脑,她去找沈镜,对方支支吾吾不愿提及,最后也是一句‘这事你别管’。 她叉腰:“搞得我多愿意管你俩似的。以后有事别找我!” — 不过两周,沈镜灰溜溜地来找她了,但不是为安若仪,是为学习部的事。 沈镜愁眉苦脸的:“辅导员让我组织英语角活动。” “这是好事啊!”孙思敏解释,“活动越多,你能加的综测越多。只负责考勤点名,那没多少分。英语角不难,去联系外语学院协调场地和时间,他们每周都有英语角,咱们去那边凑凑热闹就行。” “可……我不认识外语学院的人。”沈镜的八字眉快拧到一起了。 “你找段志涛啊!” “谁?” “外联部的前任部长。他现在大四,卸任了。我们大一的英语角是他办的。他和外语学院的人很熟。” “他……我也不熟啊。” “我带你去。” 大四的课表只剩一节专业选修,只有那节课会在化学楼,其余时间都散落图书馆各个角落备考,要找人去图书馆最快。 孙思敏先给段志涛发了信息,他没回,她直接带沈镜去图书馆堵人。两人在三楼走廊瞧见他,孙思敏打招呼:“部长!” 段志涛说:“我已经卸任了。” “不。你是我心里的最佳部长!”孙思敏把高帽一扣,段志涛瞬间明白,“求我办事?” “是呀。这事只有你能办。”孙思敏委屈,细嗓尖声,有点撒娇的意味,“你人脉广,各个学院都有熟人,你一句话顶我们百句。学长最厉害啦!” 段志涛笑得合不拢嘴:“说吧。什么事?” “英语角。” “要联系外语学院是吧?” “对对对。” 段志涛拿出手机,当即给外语学院的朋友发信息:“他们的英语角在每周三下午三点到六点。负责人是你?我把你的联系方式推给他。” “不不不。”孙思敏拉过沈镜,“是她。她是学习部的。沈镜。” 段志涛上下打量一眼:“噢。我把外语学院负责人的联系方式推给思敏了。你找她拿。” “谢谢学长。”沈镜道谢。 第23章 段志涛点头:“我去自习室了。” “学长加油!”孙思敏两手攥拳举高,像啦啦队,“fighting!fighting!” 孙思敏转过身,继续指导:“接下去,你知道怎么鼓动新生去参加吗?” 沈镜边回忆当初学长学姐是怎么说的,边套公式地说:“在大一学生群里发英语角的时间,来参加的可以加综测?” “对。”孙思敏提醒,“但这事,学习部要发,还得叫李良帮忙。” “为什么?”沈镜不解,“李良是体育部的。这活动和体育部没关系啊。” 孙思敏解释:“新生军训是他负责的啊。他和几个大一的负责人早混熟了。你们学习部负责考勤点名,干的都是得罪人的事。大一活动那么多,有很多加综测的机会,人家不一定愿意来你这。” 沈镜摊手:“不来拉倒。” 孙思敏拍她的手:“别呀。办都办了,干嘛不办好。英语角对学生有益,办好了,培养出几个学生去参加英语演讲竞赛,你加的综测更多了。” “不难的。你发完通知,再让李良找那几个负责人,前面三周,要求必须有人去。后面自愿。” 沈镜挎着脸,捏着嗓子,学她方才的说话腔调:“那我要这样和李良说话吗?” “他不需要。”孙思敏被她惟妙惟肖的模仿逗笑,“李良这人得用激将法。走。去篮球场找他。这时间,他肯定在那。” ~ 夕阳西下,篮球场上人很多,李良穿着运动背心,头顶蒙着毛巾,坐在场边喝水。 孙思敏递过去一瓶水。 李良没收:“无事献殷勤。” “那你接不接?”孙思敏趾高气扬的。 李良掏耳朵:“那我得听清楚是什么事,别掉进你挖的陷阱里。” “好事。学习部要办英语角啦。你给大一负责人发个消息,让她们组织学生去参加。” “办这事我有什么好处?” “以后你需要学习部配合的时候,她也帮你呗。” “我考虑考虑。” 孙思敏凑近:“我懂了。你和她们是假熟。根本叫不来人。” “放屁!”李良当即跳起来,抽走那瓶水,“这事我会安排。下个月新生篮球赛会占用晚自习时间,你们学习部那段时间别点名了,让大一的都来看。” 沈镜答应。 李良调侃:“孙思敏你都不在学生会了,还到处管事。” 孙思敏两手按在沈镜肩膀:“我闺蜜在啊!你可不许欺负她噢!得罪她就是得罪我!” “成。以后互相配合吧。”李良抱着篮球往场内跑,经过两人身边时,伸手拍了拍沈镜的肩膀。 沈镜侧目,瞥见肩膀的汗渍,有点黄,有点黑,还沾着塑胶场地的红色颗粒。顿生嫌弃,对李良,也是对这种油腔滑调的抗拒。 孙思敏却很乐于处理这些关系。 沈镜拧眉:“非得这样才能办成事吗?” “不一定。但这样最方便。” 孙思敏有一套人际法则,她将其命名为‘对症下药的夸夸大法’,是她和狐朋狗友混迹游戏厅时学到的,是个人都喜欢被夸奖,对女生,对男生都有用。在学生会的两年也验证了这方法是最有效的。她在外联部,但各个部门都熟,什么活动都参加,综测分是全院最高的。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不可能什么事都自己做。做什么事找什么人才是上策。本来就是找人帮忙,说两句好话怎么了?只要动动嘴皮子,事他们办了,综测分你加了。这不好吗?”孙思敏反问。 沈镜哑口无言,只觉得这事她学不会,也不屑于学。 综测高有什么用,成绩才是一切。 沈镜不认同孙思敏这套理论,但什么都没说。 — 周五,齐雪薇将有资格竞争国-奖的五个人叫到办公室。 “我和院长商议过,国-奖考量的是学生的综合素质,你们的成绩相近,孙思敏人缘好,得票数第一,综测全院最高,另外平票的四人里,黎霏云的综测高一些,这次国-奖就给你们两个。” “这是申请表。你们填好后,周一交上来。” “谢谢老师!” 孙思敏和黎霏云相识一眼,伸手接过表格。 齐雪薇对另外三人说:“不要泄气。今年努努力,明年还有机会。” ~ 离开办公室,孙思敏又蹦又跳,不停念叨着:“我要告诉奶奶这个好消息。每次我拿奖她都特别高兴。嘻嘻。这可是国奖呢!和普通奖学金不一样!” “恭喜你呀~”沈镜说。 孙思敏鼓励道:“你今年在学习部好好表现,争取把综测分提一下,明年就有机会啦。” “嗯。”沈镜抿着唇笑,内心却一片苦涩。 能成为国-奖候选人,因为她去年参加模联竞赛,竞赛周期长,场数多,每一场都能加综测分。然而在五个候选人里,她的综测依然是最低的。如今多了一个学习部的职位,不用孙思敏那套见人说鬼话的策略又能加几分。 沈镜忽然觉得这个奖学金特别搞笑。 一个不注重成绩的项目凭什么叫奖学金。 ~ 申请书在手,国-奖已经入袋一半,刚回宿舍,孙思敏就拿着申请书在宿舍转圈:“国-奖是我的啦!” “太牛啦!”曲涵竖大拇指,“夸夸你。” “你俩的成绩好,努力把综测提一下,也有机会的!”孙思敏把辅导员说的标准告诉两人。 曲涵身上有个处分,没资格参加国-奖竞选,但她不能说,只得推道:“我要做兼职,忙得很,综测高要参加很多活动的,算了吧。我拿学院的奖学金就够了。” 安若仪同样摆手:“我去年的综测是0呢。一分没加。国-奖离我太遥远了。” “怎么会是0呢!”孙思敏震惊,“你跟我去过那个志愿者活动,那次有加分的,你没和秘书处说吗?!” “我没有。”安若仪叹,“就那一次。能加多少。我没想争取奖学金,不差那点,算了。” “对了。镜子呢?”曲涵问。 孙思敏扭头才发现身后没人。 “奇怪。她刚才在我后面呀。”她挠头,想了会,“可能是去图书馆了吧。” “对了。辅导员说,个人品行也是国-奖的考量条件之一,学校书记下周会来咱们学院抽同学问一些我的事。咱们是室友,应该会抽你们吧。”孙思敏拨弄刘海,颇为自信,“我知道我美丽大方,明艳动人,论长处那是多如繁星,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要是抽到你们,你们收着点,随便夸我一两句就行了。” 曲涵笑:“你真不谦虚。” 安若仪捏她肩膀:“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夸你。狠狠夸你。” 孙思敏疼得嘴歪:“室长手下留情啊!” — 周六,闹钟没响,沈镜的手机却在枕边震动,她划开一看,手机多了个讨论组—— 【安若仪生日会】 组里只有她、曲涵、孙思敏。 她拉开床帘。 曲涵和孙思敏也在这刻探出脑袋。 孙思敏指手机,又指了指唯一紧闭的床帘,食指压在唇上,嘘声示意安静。 三人缩回床帘,只用手机交流。 [敏可爱]:室长生日是今天噢! [中通外直]:你记错了吧。去年不是这时候过的呀。 [敏可爱]:是的!室长过的是农历生日。每年不一样。不信你看农历。 [中通外直]:真的是啊!我今天要去做兼职。怎么办? [敏可爱]:几点回来? [中通外直]:下午四点回学校。 [敏可爱]:你去做兼职。我去定蛋糕。沈镜应该要去图书馆吧?那你去的时候,经过餐馆定个小包间。晚上六点,咱们餐馆见。我提蛋糕去。老规矩,晚饭aa,蛋糕咱们仨a。我就定个六寸的小蛋糕。 [中通外直]:ok! 两人打字很快,消息一条接着一条,沈镜没看清,孙思敏已经安排完,她草草回复了个‘ok’,然后下床收拾书包,去图书馆了。 按照孙思敏交代的,她去宿舍常去聚餐的餐馆定了个小包间。 ~ 晚六点,四人齐聚餐馆,孙思敏最先到,提着蛋糕和一个礼物袋。曲涵和沈镜在校门口碰见,两人一起到餐馆。 曲涵看见礼物袋,愣了几秒:“你准备礼物了?” 孙思敏摇头:“不是。” 正准备解释,安若仪进来了,她按住礼物袋,只把那个蛋糕放在桌上:“室长生日快乐呀!” 曲涵拆开蜡烛:“生日快乐!” 安若仪两手合十:“谢谢你们~” 孙思敏把那个礼物袋塞到沈镜手里。 沈镜疑惑地看向她,用口型问:“这是干嘛?” “送啊!”孙思敏用眼神示意。 沈镜没搞懂她的暗示,仍坐在位置上,被孙思敏一手拍着后背,一手抓着胳膊地拽起来,像个被控制的机器人把礼物袋送给安若仪。 第24章 安若仪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瓶薰衣草精油。 她反应了几秒:“谢谢镜子。我这阵一直失眠。你的礼物很有用。” 沈镜笑容却有些尴尬:“不客气。” ~ 聚餐结束,沈镜说胃积食让孙思敏陪她去散步。 两人走在安静的校道,孙思敏仰头看天空:“今天的星星好漂亮。镜子你看!”她转头,发现沈镜没跟上来,站在原地,眉眼冷淡,似乎很不开心。 “你怎么了?”她问。 沈镜说:“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第15章 我跟你说个秘密 “我……我只是不想你俩这么尴尬。”孙思敏愣了几秒,想着是不是送的精油是名牌,价格超过沈镜的接受能力,赶紧解释,“这个东西是品牌给我的赠品,不需要你付钱。” “不是钱的问题。”沈镜咬紧牙。 孙思敏不解:“那是什么问题?” “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给我安排好一切。学生会、室友关系,我有我自己的解决方法,不要你插手。你这样做会让我觉得自己像傻子!” 沈镜忽然提高音调,甚至带了几分哭腔:“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要靠你?” “我从没这样想过。”孙思敏想解释,又不知从何开口,站在原地,看沈镜跑远。 大一入学,两人是室友,学号相邻,各种活动都被安排到一组。 沈镜对这些活动嗤之以鼻,但无处可躲,每次都坐在最角落。击鼓传花偏偏落到她手里,全系哄着她上台唱歌,沈镜羞红脸,镜片雾蒙蒙的,几乎要掉下泪。孙思敏夺过话筒,上台唱了一首《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 孙思敏觉得她和沈镜就像这首歌。 她是热情开朗的夏天,沈镜是安静内敛的秋天。 不是每个人都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也不是每个人都懂得计算实验数据。她懂前者,沈镜明白后者。 两个人就是最好拍档。 这两年,孙思敏习惯帮她处理各种需要抛头露面的事,这刻,她开始思考沈镜的话,沈镜真的需要这些吗?是她强加于人了吗? 孙思敏在校园逛了几圈,边散步边思考,路过小卖部时,买了沈镜喜欢的草莓味棉花糖。 回到宿舍,她已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床帘紧闭。 象征道歉的棉花糖放在沈镜桌上。 — 次日,沈镜依旧是早早起床去图书馆,孙思敏一觉睡到中午,在床上点好外卖,再下床洗漱。 牙杯里只剩个牙膏皮了,她咬着牙刷去柜子里找新牙膏。柜门刚开,里面放着两包番茄薯片。‘没有什么是一包番茄薯片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包’。这是孙思敏常挂在嘴边的,她收下薯片,下面还有一张‘对不起’的纸条。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谁也没受这两句拌嘴的影响。安若仪和沈镜的关系也因为那瓶薰衣草精油有所缓解。 — 周三,安若仪上完实验课回宿舍,只有曲涵在宿舍,刚洗完澡,带着满身雾气地走出来。 她问:“你现在洗澡啊?” 曲涵摘掉眼镜,擦干净,再戴上:“对啊。我下午没课了。去图书馆吹空调,不会出汗了,晚上回来洗个脚就能睡觉了。” “你怎么才回来?”曲涵看时间,这都下午了。 安若仪说:“我被书记叫去问话了。”她的眼睛瞟向孙思敏的铺位,“问她的事。” “前天就问我了。”曲涵低头擦发梢,“隔壁寝说她们宿舍也被抽去问了。问了这么多人啊。我以为只会问室友呢。” “国-奖含金量高啊,所以严苛吧。” 曲涵喃喃:“不知道镜子被抽了没。” “抽了。”安若仪卸下书包,拧开水壶,“她在我后面进会议室的。估摸这会已经问完了。” 正说着,宿舍门被叩响。 安若仪开门。 “黎霏云?” 黎霏云说:“辅导员说学校的审查结束了,不出意外,国-奖是我俩的了,让思敏下周五要空出时间去领奖。” “去哪领奖?”安若仪震惊。 “在行政楼的小礼堂。校长亲自颁奖。还要拍照呢。” “我们会转告她的。” “好的。” 安若仪等不及她回寝了,当即把这个好消息短信通知她。孙思敏正在上实验课,看到信息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她压住嘴角的笑意,认真完成实验,一下课,将实验服和书包寄存在门卫那。带着钱包打车直奔商场,接连逛了好几家店都没找到合适的礼服。 她打给奶奶求助。 “奶奶,我下周要去领国-奖了!” “哎呀!我孙女太棒了!”谭月琴咳嗽两声,赶紧拿帕子捂住嘴,拿开话筒,待止住咳嗽,用温水润了润嗓子。 谭月琴问:“要去哪领呀?” 孙思敏说:“就在学校礼堂。校长亲自给我颁奖。” “真厉害。真厉害。”谭月琴一兴奋,嗓子就痒,想咳嗽,咳了又胸口疼,只得忍住笑意,捂着胸口说,“奶奶想去看颁奖礼。合适不合适?” “那我确定一下时间再告诉你。” “你到时候要穿什么衣服想好的吗?” “我……”孙思敏刚离开一家店,“我正挑着呢。没个好看的。” “我给你挑。” “什么牌子的?” “订做。”谭月琴说,“回头我把你的尺寸给设计师,独家定制,保证你站在台上,谁瞧谁羡慕。” “哎呀。也别太高调。”孙思敏抿嘴笑,“那礼服的事就交给奶奶吧。” 挂断电话,谭月琴的嗓子又一阵痒,这次嗓子眼腥甜,捂嘴的手帕,多了些血痰。 周阿姨端来痰盂:“真的不告诉思敏吗?” 谭月琴按住桌上的体检报告:“医生都没办法。告诉她有什么用。只会让她更着急。别说。千万别说。我这把老骨头熬到现在已经很幸运了。”她拄着拐站起来,“敏敏大了,成才了。够了。” 周阿姨扶着:“千万别这么说。老太太您啊耳垂大,福气大,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谭月琴仰头看着窗外将落的夕阳:“我的身子我清楚。” — 周一。 孙思敏叩开辅导员办公室的门。 “老师,找我什么事?” “我……”齐雪薇嘴角微微抽搐,难以开口,顿了许久,拍了拍她肩膀,“你没通过这次国-奖审核,学院决定推别人了。” “我没通过审核?!”孙思敏叫起来,“为什么?!我哪里不合格?!” 齐雪薇按住她肩膀:“你冷静些。” “资料是校委书记审核的,调查组上周摸排走访了许多同学,觉得你不符合国-奖要求。” “都抽了谁去提问呢?” “这……”齐雪薇拧眉,“许多人。这是匿名调查,不能告诉你。” “那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凭什么她问几个人就否定掉我一年的努力呢!” “这不是否定你。这次学院的一等奖学金有你一份。材料我已经替你提交上去了,奖学金过几天会打到你的卡里。”齐雪薇拉开抽屉,拿出一份红色证书,“喏,这是奖学金证书。” “老师,我……” “先回去。以后还会有机会的。我一定会再找机会推荐你。” “好吧。” 离开办公室,孙思敏只觉得两腿发软,扶着楼梯扶手,站了好一会,打开证书,连获奖人那栏都是空的。这本子,她抽屉里已有两本,多一本很好,少一本也不可惜。 国-奖不一样,只有各方面都优秀的学生才能拿。 这是对她最大的肯定。 明明都已经到手了!! 孙思敏攥拳,发誓明年一定要更努力,非拿到这个奖不可。 回寝室的路上,辅导员的话不断在她耳畔回响,一遍又一遍,她也想了一遍又一遍。她的成绩和综测都够了,大一的晚自习和选修课从未缺勤,问题只出在那些抽查的同学里。 定是有人说了她的坏话。 她自问这两年对谁都是真心相待,通讯录备注姓名后面都带着生日,生怕忘记谁的生日。 到底是谁呢? 刚推开宿舍门,曲涵指着桌上的大盒子说:“你的快递我替你取回来了。你快拆开吧。” 安若仪也凑近:“这么大。是什么东西啊?” 寄的顺丰特快,收件人是囡囡。 这是奶奶给她寄的礼服。 孙思敏没拆,把整个快递盒都收进柜子:“我奶奶给我寄的衣服。” “什么衣服呀?” “你不拆开看看吗?” 两个人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 孙思敏说:“我……我冬天的衣服忘在家里没带,奶奶给我寄过来了。” “嗐。这才十月。还没入冬呢。”安若仪说,“你哪年双十一不得狂买,没带就买新的呗,还寄顺丰,多浪费快递费。” 第25章 “是啊。”孙思敏笑,“奶奶嘛。怕我冷。” 曲涵说:“我懂。有一种冷叫奶奶觉得你冷。” 孙思敏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上周是不是有人抽你们去提问了?” 安若仪拍胸:“我、镜子、涵涵都被抽了。” “隔壁寝和你们学生会的也抽了。”曲涵报出知道的人。 名字一个接一个地说出来,但在孙思敏这都一个又一个地划掉。这些人都是和她关系好的,应该不会说她的坏话。 孙思敏不甘心:“只有这些?” “我只知道这些。”曲涵摊手。 ~ 孙思敏去楼梯间给奶奶打电话,说:“奶奶,礼服我收到了,很漂亮。这个颁奖礼只有我们学校的同学能参加,不对外。您不用来了。特意跑一趟太麻烦了。” 又寒暄一番,挂断电话。 孙思敏憋了一天的眼泪才落下来。 ~ 下午,安若仪和黎霏云一组上实验课。实验仪器组装好,药品逐一倒入,同学们围着实验桌坐,边等反应,边写实验报告。 黎霏云坐在那敲手机。 安若仪问:“你不写报告吗?” “晚上再写。我在写国-奖的领奖词,一会要交给辅导员检查。” “这么着急!”安若仪也拿出手机,“我催催思敏。” 黎霏云按住她手腕,压低声音:“思敏没得奖。” “什么意思?!” “她的风评审核没通过。学院推李良了。李良的审核通过了。名单已经确定了,今年的国-奖是我和李良。” “怎么可能不通过?” “说明……”黎霏云的声音又低了几分,“有人说她坏话了呗。” “哪个长舌头这么讨厌。真恶心啊。故意的吧。思敏有什么点可攻击的啊!这太离谱了,随便说两句话就能把国-奖搅没了?” “嘘。”黎霏云的食指压在唇上,“你小点声。” “我不爽嘛。”安若仪撇嘴。 黎霏云招手:“来。我跟你说个秘密。” “什么?”安若仪拉着椅子凑近。 “搞不好是沈镜。”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你想。问的人里都是和她有关系的。领导肯定觉得室友的话最可信。沈镜和她都是国-奖竞选人,她下来,沈镜就有机会上了。” “就因为这?”安若仪瞟她,“你也是竞选人。你也说她坏话了?” “这……”黎霏云直喊冤,“我都选上了,我干嘛害她。呸呸呸。我就算没选上,思敏对我很好,我也不会坑她。前一阵,沈镜和她在人工湖边吵架,吵得可大声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上周六。” 安若仪掐指一算,那天是她的生日,可那天聚会,两人都喜笑颜开的,看不出有什么矛盾。 她轻拧黎霏云的嘴:“她俩关系也很好。*你别乱说。” 黎霏云委屈:“我只和你说了。” 安若仪强调:“我们寝室的人再怎么吵也是内部的事,在这种大事上不会互相坑害的。我了解她们。” — 临近期末,宿舍的熄灯时间推迟了,晚十二点,四顶床帘都亮着灯。 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窸窸窣窣的写字声。 “喂?什么!周阿姨你别着急。慢慢说。好好好。我马上回家。”孙思敏撩开床帘,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床,落到地上,咚地一声。 安若仪探头:“你干嘛呢!” “我奶奶生病了!我明天就要回家。” “回家?!”曲涵下床,帮她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那你期末考怎么办?” “哎呀。我……我……”孙思敏的脑子一团乱麻了,柜子开着,却不知道要收拾什么了。 沈镜提醒:“你可以申请期末考延期。” “对对对。”孙思敏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被安若仪拦下,“现在太晚了。辅导员应该已经睡了。你放心回家。辅导员那边我帮你去请假。” 孙思敏抓着她不放:“你还得帮我一个忙。” 第16章 别以为在背后做的事没人知道 “什么忙?” “我想去礼堂拍张照片。” — 次日,孙思敏拆开礼服包装盒。那是一件星空礼服,深紫色的裙摆,蓝色的披肩,星星点点的闪珠点缀在裙子上,像一条流动的银河,冷色调看着高贵典雅。 安若仪愣住:“这是?” “这是我奶奶给我准备的领奖服。”孙思敏拿出裙子,覆在身上,尺寸刚好,贴合腰线,“我一会要穿这套衣服去小礼堂拍照。你帮我。” “我明白了。”安若仪拿出化妆刷,帮她上妆。又去黎霏云那借来国-奖的水晶奖杯。 摸着本该属于她的奖杯,孙思敏眨了眨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安若仪赶紧抽纸按在眼下:“别哭呀。妆会花。” 孙思敏仰头,硬生生把眼泪倒回眼眶,裹着睫毛膏的泪水糊在眼睛,非常疼,新的泪水又渗出来,她咬咬牙,忍住了。 收拾妥当,她提着裙摆下楼。 元旦将近,经常有学院在这排练元旦晚会的节目,门卫以为她们是哪个学院来彩排的,问都没问,开门让两人进去。 腊月寒冬,冷风卷进屋内,困在礼堂内打转,呼呼地吹。 孙思敏却脱下外套,露出夏季晚礼服,站在抬手,捧着奖杯,脸颊贴近,对着镜头比耶。 屋内太冷了,安若仪穿着棉服手冷得牙关打颤,耳尖通红,迅速拍了几张:“可以了吧。” “我看看。”孙思敏凑近,仔细检查,边看边吸鼻水,“再拍几张。” 安若仪拿棉服套在她身上:“摆好姿势再脱吧。太冷了。别冻感冒了。” “没事。”孙思敏又站到台上。 奖杯上的名字不是她的,所以照片里的人缺了那份睥睨天下的傲气。她转动奖杯,将名字转到后面。她盯着奖杯,努力想象手捧奖杯的得意。 她指挥:“再拍几张。” 安若仪遵照她的指示,一会蹲下,一会抬手,接连拍了好几张:“你看看可以吗?” “可以!收工!”孙思敏要伸手去拿衣服,手却不听使唤了,指尖冻得红肿麻木。 安若仪赶紧把棉服披在她身上。 孙思敏裹紧棉衣,缓了一会,宕机的脑袋又开始运转。 她把相片发给打印店,要求打成相片,又握住安若仪的手交代:“我给辅导员发短信说明情况了。后续要是需要填什么东西,你帮我填一下。” “好。没问题。”安若仪挽着她往外走,“你买了几点的机票?” “下午一点。” “那你快回宿舍收拾。相片我帮你去取。” “好。” ~ 飞机落地,司机已等在外面,车子走快速道,一路从市郊机场开到市中心的医院。 “周阿姨。奶奶怎么了?”孙思敏问。 周阿姨叹:“肺癌晚期。三个月前就确诊了。做过化疗,但赶不上癌细胞的扩散速度。你奶奶的身子也受不了化疗。现在……”她说不下去了,指了指特护病房,“奶奶一直等着你呢。” 孙思敏奔进病房:“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谭月琴面色惨白,人消瘦得像干瘪的树枝,头发已经掉光,带着个羊绒帽子,或许是知道她要来,特意抹了唇彩,但难掩虚弱。 谭月琴支着身子坐起来:“你期末考完了?” “考完了。”孙思敏不想让她担心,拿出奖学金的奖状和在礼堂拍的照片,“国-奖的奖杯是玻璃的,不方便拿,我就没带回来。这是我领奖的照片。奶奶你看,我给我准备的礼服特别好看。” 经过一轮化疗,谭月琴的身子大不如前,眼睛像蒙了层白雾,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但照片上的衣服她认得,是她亲自选材的,孙女的脸深深印在她脑海里,不需要看清,她也知道那是孙思敏。 枯槁的手摩挲过照片。 “我们敏敏出息啦!奶奶很高兴!” 孙思敏靠在谭月琴身边:“你要听医生的话,不要丧气,要配合治疗,会好起来的。我要奶奶陪我很久!” 谭月琴摸了摸她的脸:“暑假,你带回家的那个同学,她说我书房的那个镇纸石很漂亮,那就送给她吧。回头你拿去。” “嗯嗯。我会的。” “你很要强,做什么都很拼,但奶奶只希望你开心。很多事做不到就算了,平安健康是最重要的。我们敏敏已经很棒了呀。” “我知道。” 或许是心愿已了,孙思敏回来的第三天,谭月琴因病去世。她离开的时候是一个深夜,走得安静祥和,像睡着了一样。 孙思敏跪在灵堂哭得眼睛都肿了。 许久未见的父亲,拍了拍她,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话,但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觉得天旋地转,奶奶去世了,心像被挖空了。 第26章 继母安排司机送她回家。 床头放着的是那张礼堂的相片,奶奶去世前都抱着这张相片,护士说奶奶每晚都会擦拭相片,逢人就说她孙女拿了很厉害的奖。可这张照片是假的,她没有拿奖,没有奶奶想的那样厉害。 不甘心和愤怒支撑她迅速站起来。 孙思敏收拾行李,带走奶奶书房的镇纸石,用泡沫纸包好,装进礼物盒,准备带去给沈镜。又拿走了奶奶的一个寿山石印章,这枚章子跟了奶奶五十年。孙思敏把印章放进珠宝匣,随身携带,像奶奶时刻记挂她的关心。 — 孙思敏赶在期末考前返校,取消了延考。 安若仪很震惊:“你怎么不多陪奶奶几天?” 她低低的:“我……奶奶已经去世了。” “这……对不起。” “没事。我想好好考试。这样才不会辜负她的期望。” “一会我给你画考试范围。” “镜子。”孙思敏拿出那个盒子,“这是奶奶书桌上的镇纸石。她说送你了。” 镇纸石是艘石头雕刻的帆船,风帆上有四个金字—— ‘一帆风顺’。 沉甸甸的镇纸石放在书桌,那份祝福也像石头压在沈镜心上。她的眉头拧紧又展开,拍了拍孙思敏肩膀:“谢谢。” — 这个期末,孙思敏的成绩有所下滑。所以新学期,她成了图书馆的常客。 大三下安排的是校外实习。早上六点起床,坐车去合作的校企报到,一直到晚上六点才能回学校。周一到周四是实习。周五要回学校上课。 除去实习,孙思敏几乎都泡在图书馆刷题。 这是本科阶段最后一次冲击国-奖的机会了,明年年底要考研了,本学期的课不能落下,还得复习考研科目。 图书馆刷卡设备更新,周日闭馆一天。 孙思敏在宿舍学习,中午时间,她打开电脑,安若仪以为她要打游戏休息会,凑近一看是写实验检测报告。 “你把实习的活带回来做啊!周一去单位实验室写呗。” 孙思敏毫不避讳:“我要拿优秀实习生。” “你这……”安若仪给她泡了杯牛奶,“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我不累。” 孙思敏说话的时候,打报告的手一点没停,键盘被敲得噼里啪啦的,快要冒火星子。 安若仪和她在同个单位实习,但分在不同组。一周为期的检测报告,孙思敏两三天就做完了。原本只是和她同组的同学叫苦不迭。现在卷到安若仪这组了,组里同学时不时就和她抱怨。 安若仪按住她的手:“你的黑眼圈都快垂地了。还说不累。” “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孙思敏忽然叫起来。她早上起床,头没梳,这刻炸着毛,尖叫着,两个黑眼圈又大又黑,面容憔悴。和以前那个天天敷面膜,长颗痘都要大呼小叫的精致小公主判若两人。 安若仪更担心了。 刚想劝,孙思敏继续叫:“如果没有拿国-奖,我就是骗子了。一辈子都是骗子。” “你不是骗子。”安若仪按住她的手,“冷静。冷静。” “你想拿国-奖更不应该这样。年底有国考省考研究生考试,大家都在抓紧时间复习。你弄得大家都卷起来了。你成绩上去了,人缘下来了,国-奖照样没戏。” 安若仪理性分析:“黎霏云、李良去年拿过,今年都没打算参与竞争。其他人都在忙自己的事。今年综测能达标的不超过两个。竞争没有去年那么激烈,成绩要求也不会像去年那么高,你的成绩完全够了。” “是呀。对呀。”孙思敏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那……是有人和你抱怨我写报告太快的事了吗?” “呃……”安若仪以沉默应答。 她盖下孙思敏的电脑:“今天周末,不用实习,也不上课。你休息一天。报告周一再写。” “好吧。我去洗漱。” 孙思敏爬上床,没两秒就睡着了。经过安若仪的安抚开导,紧绷多日的神经放松,睡得很沉,甚至有微微鼾声。 ~ “若仪!”曲涵推门而入,宿舍门敲在墙面,咣一声。 安若仪吓得心跳都漏跳一拍,食指按在唇上,示意曲涵小点声,蹑手蹑脚地爬上孙思敏的床,掀开床帘,看她仍睡着,才安心地坐回位置。 “她刚睡着。” “哦哦哦。嘘!”曲涵压低声音,“开始选毕业论文导师了。你要是想保研,可得好好选。得选有带研究生的教授。我听学姐说,毕业论文最好选和你考研方向一致的。” “我其实没打算考。” “什么?!”曲涵震惊,“你成绩那么好,不考吗?” 安若仪指了指桌上的公考书籍:“我要考这个。研究生我也会复习吧。两手抓。但重点是公考。” 曲涵小声:“我也打算公考。” “你不考研究生了?” “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读研。家里肯定不会供我读研,研究生比本科还累,要读书又要兼职,我遭不住了。早点就业赚钱吧,以后有机会读个在职的。” “咱俩可以一起准备公考。” “好呀。” “把选导师的事告诉思敏吧。她要考研的。” “你和她说。我去图书馆还书。顺便告诉镜子。”安若仪收拾好书包,背着出门。 在走廊遇见黎霏云,随口问:“你毕业论文导师选了吗?” “选完了。我选的分析。” “这么快呀。” “不快点就没得选了。沈镜比我下手快多了。已经和学姐做实验去了。” “她也选了?” “是啊。她没和你们说?”黎霏云惊讶,“她两周前就选完了。” 安若仪笑笑:“说了。说了。” 去图书馆的路上,安若仪对此事耿耿于怀,沈镜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有什么事她都不会和室友说。以前她觉得沈镜对所有人都淡淡的,可能没把室友当朋友,但这次她连孙思敏也没说。 大概是为了保研名额吧。 有名额的老师就那几个,谁都想先和老师搞好关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也没法说什么。 踏进图书馆的那刻,安若仪又想起一事。 去年报考计算机二级,孙思敏在宿舍提醒大家报名,她们三人匆匆登录系统报名。那天,沈镜在宿舍,也在用电脑填报。但分考场时,她们三人同个考场,沈镜在很前面的考场。 考场是根据报名时间安排的。 沈镜和她们绝不是同个时间报名的。 也就是说,她那日只是假装填报,实际前一天就报完了,却没有告诉她们。 计算机二级只是个最普通的等级考试,谁上都不影响别人。 这她都要吃独食吗? 安若仪越想越不爽,决定戏弄一下她,故意把考研相关的书放在最上面,抱着书上楼。 沈镜在四楼的走廊背书,看到安若仪走过来,把书一合背到身后:“找我?” “对。辅导员让我们填毕业意向表。” “好。我一会去填。” “你要考研吗?” “嗯。” 安若仪站在那,不说话,只看着她。 沈镜的目光果然落在她怀中的考研手册上:“你要考哪里?” “我……还没想好。你呢?”安若仪反问。 沈镜说:“考回家。” “噢。我想考海和或者本校。两所学校的教材一样的。”安若仪试探地说,“如果下学期的保研名单有我,我就不考了。本校也不错呢。” 安若仪一字一顿,说得很慢,仔细观察沈镜的细微变化,她的眉头一点点蹙起,后槽牙咬得紧紧,不过几秒,又恢复如常。 沈镜回:“我毕业要回省工作。研究生院校的人脉圈在哪,工作就在哪。你不想回去吗?” 安若仪皮笑肉不笑:“那就祝你得偿所愿。” 沈镜转身,抱起桌上的书:“我要去自习室复习了。” 安若仪撇嘴,自言自语:“放屁。拿的都是海和的专业书还说要考回去。睁着眼睛说瞎话。绝了。” — 大四上,刚开学,学校开始审核推免生资料,九月中旬公布的名单里果然有沈镜。 安若仪看到名字的那刻,特别想到沈镜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问‘你不是要考回家的吗!’ 但她忍住了。 因为她是个有素质的人。 ~ 沈镜找了个午休时间去辅导员办公室交材料。 齐雪薇将门半掩。 这三年,齐雪薇认为大学生都是有分寸的成年人,管得太严会起反效果,平日和学生嘻嘻哈哈打成一片,要请假也都准假,没有过多盘问。 这刻,她却板着脸。 沈镜不自觉地站直:“老师?” 第27章 “是你向教育局举报曲涵贫困材料有问题。”这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沈镜低头沉默。 齐雪薇说:“你是用校网举报的。后台能看到你登录的网站。沈镜。你是觉得这事举报到学院,学院会包庇?所以继续往上举报?” 沈镜依旧沉默以对。 “举报信写那么长,现在怎么哑巴了?” 沈镜抬头:“这事会影响我保研吗?” 齐雪薇愣了几秒:“不会。” “我点这事是要告诉你,不要以为在背后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就没人知道。曲涵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今天种下的恶果迟早会反噬到你身上。” “你要说的就这些吗?” “是。” 齐雪薇想过戳破这事,沈镜会无地自容,会惭愧,会哭,会羞臊,唯独没想到她会如此冷漠。 只好丢下一句:“希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沈镜淡淡的:“嗯。” 两人面对面地站着,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谁也没注意到办公室门口有人影闪过,清楚地听到她们之间的对话。 第17章 关上门,鬼鬼祟祟的,神神秘秘的 大四上册既紧张又忙碌,选择考研考公的整日泡在图书馆刷题复习,选择就业的要么四处收集招聘信息,要么忙于考各种资格证。同宿舍的室友只有熄灯前才能见上一面。 人处于紧绷状态,一点小事就可能引发一场战-争。 安若仪在走廊,隔着远远的距离就听到沈镜和曲涵的争吵。 这个时间段,大部分人都在图书馆,走廊很安静,两个人的争吵声回荡在走廊,字字句句都清晰。 她快走两步,推开门:“别吵了。整个走廊你俩的声音。” 两个人暂时停火,坐在各自的书桌前,两手环胸,愤怒地盯着对方,锐利的眼神像是要在对方脸上剜肉。 安若仪:“曲涵,你说怎么回事?” 曲涵指着她鼻尖:“她说我拿她实验书。” 沈镜打掉她的手:“你没拿吗!周一你没找我借吗!” “你有病啊?我只是查个数据,看完就放在你桌上了!”曲涵尖声,“今天都周六啦!” “是你自己弄丢了,还怪到我头上!” “是你到处乱放才会丢!” 沈镜忽然站起来:“你还的时候有亲手交到我手上吗?有跟我说一声,你放在哪里了吗?” 曲涵被问得语塞,后槽牙咬紧,‘你’了半天,说不出后半句。 沈镜摊手:“赔钱吧。这书是我找图书馆借的。你拿不出来就由你来赔。” “凭什么啊?!”曲涵也蹭的站起来,声音尖锐洪亮。 安若仪被她喊得耳朵疼:“祖宗。你可轻点吧。”她快步走向门外,左瞧右看,走廊尽头有个寝室打开门,有同学站在门口往这瞧,叉腰喊,“大中午的,你们不睡觉,我们寝室还有人要睡觉呢!叫什么叫!宿舍是你家开的啊!” 安若仪双手合十:“对不起对不起。” 她关上门,两手按在沈镜肩膀,将她按到座位上:“你先冷静一下。你好好想想最后一次看到这本书是在哪?不要动不动就说赔钱。” “本来就该她赔。”沈镜不领情,“你少在这拉偏架。” 安若仪窜起一股无名火:“我偏向谁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这四年,我当这倒霉室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这个月,大家有各自要忙的事,经常忘记值日,宿舍卫生基本是我一个人打扫的,我有说过什么,计较过什么吗!” 沈镜皱眉:“现在说实验书,你扯卫生干嘛?” “少跟她废话。”曲涵推开安若仪,直接上手在沈镜的书架翻。 沈镜去阻止,曲涵力气大,随手一推就将沈镜推翻在地,低头继续在书架上搜。 安若仪本想伸手去扶,想到刚才那副嘴脸,仅存的半分耐心也消失了,两手环胸地看着她灰溜溜地爬起来,看着她去阻止曲涵,看着她又一次被推倒在地。 曲涵在书架找到那本实验书,课本夹着实验书,压在书架里,难怪沈镜看不到。她拿出那本书,丢到桌面:“瞎了你的狗眼。不是在这吗?” 沈镜愣了几秒,一骨碌爬起来,脸颊臊红,迅速将书塞进书包。 曲涵拦住去路:“给我道歉。” 安若仪搭腔:“你是该道歉。” 曲涵两手叉腰,把路堵死,一副‘你今天不道歉就别想离开’的架势。 沈镜低头:“对不起。” 曲涵侧身让路,沈镜以最快速度窜出宿舍,消失在走廊。 曲涵笑得前仰后合。 安若仪说:“差不多得了。都是一个寝室。别太过分了。” “切。”曲涵不屑,“我又没把她怎么样。” — 安若仪失眠了,心悸,多汗,整晚整晚地睡不着。晚上睡得浅,一阵风都能吵醒她,白天没精神,考公题看不进去。她更焦灼了,两手揉着太阳穴,紧盯书,强迫脑子记下眼前的文字。 下午,她抽空去医院挂了个中医专家号。 中医摸脉诊断:“肝火旺。你最近很焦躁啊。” “是啊。年底要国考了。我好多资料没看完呢。急死我了。我头疼得很。白天疼,晚上疼。睡不着。”安若仪拧着眉絮叨。 中医劝:“身体是本钱。休息不好,什么都做不好的。你不要这么紧张。可以去跑跑步,换换脑子。适当放松一下。” 中医说的这些安若仪怎么能不知道,可考试近在眼前,化学专业对口的岗位就那些,成州在二线城市里算中上,算公考热门城市,岗位报录比高。她的模拟考成绩不理想,距离考试越近,她越是着急。身体想放松,但神经紧绷绷的。 中医瞧出她的哀愁,提出:“我给你开点中药吧。” “我住在学校宿舍,没有地方煎煮中药。” “可以代煎。”中医写了一半,又想起来,“你们宿舍没冰箱对吧?” 安若仪摇头。 中医把写的东西删除,换了个方子:“那我开些中成药。再配合些安眠药吧。” “好。谢谢医生。”安若仪拿着单子要去取药。 中医提醒:“安眠药是辅助。你实在睡不着再服用。还是要调整好心态。” ~ 当晚,安若仪洗漱后,按照说明书服用安眠药。约莫半小时,睡意袭来,她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次日,她没听到闹钟,是曲涵摇醒她的。 “别睡啦!要去图书馆啦!”曲涵已洗漱完,站在镜子前梳头。 安若仪赶紧爬下床,跌跌撞撞地奔向卫生间。 曲涵背包:“我先去占座。还在四楼。你快点来。” 安若仪嘴里含着漱口水说不了话,用手比了个潦草的‘ok’。 — 安眠药有效,安若仪把中医的话抛之脑后,连着吃了几天。一直到某次午休,她坐在自习室刷手机,突然刷到一条安眠药副作用的科普视频。 这是个三甲医生的科普号。 视频说:“有些药物代谢较慢,可能引起注意力不集中、反应迟钝。” 评论区列举了一些副作用大的安眠药。 安若仪服用的那款在列。 她忽然冷汗直流。想起这些天,好像是经常反胃,看书会恍惚,写字速度也变慢了。 她把这事告诉曲涵。 曲涵安慰:“这是快考试了。你太紧张了。我最近也吃不进去东西,紧张到想吐。好像回到高三那年。” 安若仪犹豫:“这正常吗?” “这……正常吧。”曲涵不敢下定论,“你要是不放心就别吃那个药了呗。” “你现在不吃药睡得着吗?” “不知道。我今晚试试。” “嗯。” ~ 晚上,安若仪决定不再服用安眠药,离开图书馆后,她去操场跑步,再回宿舍洗澡。早早躺在床上酝酿睡意,可是睡不着。闭上眼,听觉会变得格外敏锐,走廊外的吵闹都听得一清二楚。 没到熄灯时间,外面很闹腾,她下床,坐在书桌前看书。 先回来的是沈镜。 沈镜进门,直接端盆进卫生间洗漱。 “你今晚又要在实验室过夜?”安若仪问。 沈镜说:“不。回宿舍睡。第一轮实验结束了。可以休息两天。” 宿舍只有沈镜保研了,原以为这学期她会最轻松,谁知导师马上安排实验,她整日跟着研究生学姐做实验,使用的参考书不少是全英文的,桌面的实验数据表和英语词典快堆成山。 沈镜洗完澡,提着水壶冲泡牛奶。 安若仪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个红色药瓶。她低头看自己的药瓶,又转头看沈镜的,再三确认,确认两个人服用的是同一种安眠药后,她提醒:“我今天看到科普视频,这个药副作用很大。你别吃了。” “要你管。”沈镜淡淡的。 第28章 安若仪撇嘴:“你以为我爱管你。吃吧。吃吧。到时候吃成痴呆。” “你诅咒我?!” “你做实验做傻了?听不懂好赖话?” 安若仪听其他保研的同学说沈镜前几日在实验室不眠不休,做出来的数据和标准值差距很远,被学姐骂的体无完肤。猜测沈镜现在一定心情很糟,不想和她计较,默默闭嘴,谁知她偃旗息鼓,对方却乘势追击了。 “你不会是嫉妒我能保研吧?”沈镜说。 安若仪的白眼快翻出天际:“嫉妒你什么?” 沈镜趾高气昂:“我在保研申请名单看到你的名字了。” 安若仪纠正:“我不是没被选中。是我主动退出了。我关注的几个事业单位今年都要招新人。我更想公考。化学专业有多难就业啊,难得有个合适的岗位。” “最好是。” “你爱信不信。” 安若仪懒得说废话,低头瞥见满当当的垃圾桶,又抬眸看了眼贴在门后的值日安排。 “沈镜。今天轮到你倒垃圾。别忘了。” 她故意点道:“上周是我帮你倒的。” 沈镜‘哦’了身,拿扫把将垃圾往袋里压了压,提起垃圾袋往外走。可能是塞得太满,走没两步,垃圾袋爆裂,垃圾散落在走廊,其中有一个没喝完的易拉罐,咚地一声落地,洒出黏稠的饮料。 沈镜头皮发麻,当即愣住。 清洁阿姨瞧见大叫:“赶快拿拖布擦干净啊!你们这些学生套垃圾袋就不能多套几层吗!天天让我跟在你们后面收拾。” 清洁阿姨的喊叫引起其他同学的围观。 沈镜脸颊臊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进屋去拿拖把擦地,又拿笤帚把掉出来的垃圾扫进畚斗。 安若仪全程翘着脚坐在屋里看戏。 沈镜全程咬着后槽牙。 “帮我拿一个垃圾袋。”沈镜求助。 安若仪两手环胸:“求我。” “你就想看我的笑话。”沈镜咬牙切齿。 安若仪承认:“是啊。”甚至做了个鬼脸,“我还要翘着脚看。” “安!若!仪!” “干!什!么!” 两个人面对面地叫喊。 “妈呀。你俩干嘛呢。”孙思敏背包归来,她抱着两箱饮料,刚放到地上就来充当两人和事佬,一手撑住一个人的胸膛,挡在两人中间,“你俩因为什么啊!这是在干嘛啊!” 安若仪指着值日表:“今天她值日,我叫她倒垃圾有错?” 沈镜的手沾了饮料,黏黏糊糊的:“我只是叫她帮我拿个垃圾袋。” 孙思敏去拿垃圾袋,又拿来湿纸巾:“擦擦手。”她蹲下,把畚斗里的东西倒进垃圾袋,又多套了一层垃圾袋,袋口打结放在门边,“一会我带下去。”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我去男寝送饮料。”孙思敏指着地上的两箱核桃露。 安若仪惊叹:“这么多?!都给男寝?” “不。这是给女寝的。”孙思敏解释,“前面的宿舍我已经发完了,剩下后面几间女寝。一会我回来再发。男寝的饮料还在小卖部。” “为什么送?” 孙思敏弯腰从箱子里拿出六瓶,放在三个室友的桌上:“今年的国-奖候选人有我!这周校委书记会来抽人做风纪调查。麻烦大家认真回答。这段时间大家都在忙着考试,这个核桃露补脑的。” “嗐。你跟我们还这么客气。”安若仪拍胸脯,“我肯定会狠狠夸奖你的。你呀,一直在图书馆准备考研,学习认真,宿舍卫生一天也没落下,不像某些人。”边说,边瞟沈镜。 孙思敏笑:“都是份内的事。” “你俩别吵了哈。”她提着垃圾下楼,“我要去送饮料了。” — 辅导员办公室。 孙思敏来送国-奖候选人表格。 辅导员不在,黎霏云站在档案柜前整理文件,瞧见是她,赶紧把她拉进屋,关上门,鬼鬼祟祟的,神神秘秘的。 孙思敏皱眉:“你这是干嘛。” “嘘!”黎霏云食指压唇,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文件夹,“我发现了这个!” “这是什么?”孙思敏凑近。 黎霏云说:“是去年的国-奖评选表,里面有咱们风纪调查的评语。” 第18章 你还想怎样?要我死吗? 孙思敏神色大变,快步走向门,将门落锁。 “你别这样啊!”黎霏云咽了口唾沫,声音随即小下来,“这太明显啦。一会辅导员回来打不开门怎么说啊?” “就说风太大,门锁老旧,不锁会被吹开。” “这……”黎霏云抿唇犹豫。 “马上就毕业了。管她那个!”每每想起这个弄掉奖学金的人,孙思敏就恨得牙痒,恨得心滴血,恨不能手刃了这个人。 黎霏云把档案袋交给她。 “你看。我给你望风。” 黎霏云站在门边,犹豫片刻,还是将门锁拉开,背贴着门站,若是有什么响动,能马上感应到。 太恨了。 以至于这刻手不停颤抖,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深呼吸两次,翻开册子,找到她的那页。抽查学生说的每一句都记录在册,但这是匿名抽查,册子上也没写学生的名字,只有编码,表示抽查的第几个学生。 前面一水的好评,夸她学习认真、热情友善、乐于助人…… 直到出现这样几句—— ‘12、交友广泛,但言语随便,行为轻佻,和许多男生交往过密。利用学生会职权加综测,实际活动参与度很低。’ ‘13、为人热情,朋友众多,男生对其口碑良好。’ ‘14、参与活动多为学生会举办的,具体参与度不清楚。’ ‘15、学生会举办的每个活动都需要外联部的配合,所以加综测的机会相对多一些。’ 孙思敏又往前翻,看黎霏云和李良的风纪调查,一个抽了12个同学来提问,一个抽了10个。 风纪调查只有一周时间,一个候选人就是抽12个同学来提问调查,偏偏她的12号说了对她不利的话,所以又抽调三个人来印证12号的说法。 后面三个人说得很客观,没有对她不利,但12号的话给书记留下了‘靠结交朋友刷综测’这样的印象,偏偏她的综测又是最高的,像是印证了12号说的话,导致后面人怎么解释都没用。 合上册子,她面色阴沉,锐利的眼神像淬火的刀刃,黎霏云看得心惊胆战,收好册子,拍着她肩膀安抚:“别纠结了,这次国-奖肯定有你。” 离开办公室,12号的评语像根刺扎在她心里,越痒越想,越想越疼。这个人就在她身边,如果不抓到这个人,这次会不会又被她的胡说八道搞掉机会。 “思敏!” 背后被拍了下。 孙思敏猛地站直,惊恐地回头。 曲涵也吓了一跳:“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你记不记得去年风纪调查最后抽了*谁?” 这话题起的没头没尾,曲涵嘴巴微张,呆呆地‘啊’了声,随即想起最近又要进行风纪调查,迅速冷静下来,细细回忆:“我应该是第一个。后面抽的都是学生会的。若仪和沈镜那几天满课,排在很后面。” “你是周几被抽的?” “周一上午。” “你确定?” “确定。”曲涵很肯定,“那天上午我是十点的课,本想睡到九点,洗漱一下,再去食堂吃个饭去上课。八点半隔壁宿舍的方玉蓉来敲门。说辅导员找我。” “然后你就去化学楼了?” “对。” “我和玉蓉先后进的会议室。然后我俩去食堂吃早饭。离开食堂的时候,遇到学生会的,她们也是被叫来提问的。” 曲涵猜出她为什么问这些,提醒道:“你可以去看去年的实验分组。那三天都是实验课,我和玉蓉是最早的,是周一上午。” “调查组在我们学院只待到周三。”曲涵一语道破。 “你怎么知道?!” “玉蓉说的。她和黎霏云同寝。黎霏云是秘书处的,知道调查组来的时间,就是周一到周三。李飞是后补的,只抽了他们宿舍和体育部的,集中在周五下午被叫去行政楼。” 得到这些关键信息,孙思敏马不停蹄地赶回宿舍,在学生群找去年的实验课分组。安若仪和沈镜周三上午有课,是上完课被抽的。外联部的白溪告诉过孙思敏,她那天下午被抽了。 孙思敏又奔向图书馆,在三楼自习室找到白溪。 她开门见山:“去年的风纪调查,什么时候抽到你的?” “还在上实验课,辅导员就在群里戳我,让我一下课就去会议室。” “是周三下午?” “应该是。”白溪不太确定,“你问这个干吗?” 她立誓保证:“我没说你坏话。” 到这刻,孙思敏谁也不信,继续问:“你知道那天下午还抽谁了吗?” 第29章 “我和外联部的两个学姐。” “只有你们三个?” “对。” “你看到她俩了?” “嗯。我去的时候,她俩刚问完出来。” “好。” “思敏。”白溪拉住她,“你是要找说你坏话的?” 孙思敏默认。 白溪低声将自己知道的被抽过的学生会同学告诉她。两个人都是外联部的,关系很好,孙思敏的资格被挤掉,学生会私下都在聊会是谁针对她。谁被抽去提问,早就不是秘密了。 “谢谢你。” “嗯。” 不想冤枉谁,孙思敏按照白溪说的名单,一个个去核对,问出详细的被抽查时间,被抽到的要么是学生会的,要么是她的实验搭档,都是熟悉的朋友。听到她提起这事,全都明白是要问什么,每个人都认真回答,再三保证不会说她的坏话。 问完这些人的时间,她几乎能排出抽查顺序表。只剩11和12两个位置空着,也还剩两个人没问,一个是她的室长安若仪,一个是大学四年她最好的朋友沈镜。 孙思敏不知不觉地走到化学楼,在阶梯教室找到她。 “若仪。” “怎么了?” 不是上课时间,偌大的阶梯教室空空荡荡。两个人坐在最后排,整个教室都一览无余。四年前的新生活动,两人好像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两个人同天来报道,坐在这个位置填新生表,领取宿舍钥匙,惊讶地发现对方是自己的室友。 “四年了。”她感叹。 安若仪笑:“是啊。托你的福,我当了四年的室长。” “我觉得你当得很好。” “谢谢。” “马上又要风纪调查了。” “你在担心这个?”安若仪揉着她肩膀,“我不知道上次是什么情况。但这次肯定不会有影响了。咱们这届只有你参与评选。不存在竞争关系。你为人和善,不拘小节,宿舍那些公共用具,你每次都默默买来补充也没让我们摊钱。你做什么都很认真。值得这个奖。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 只这句,孙思敏就打消所有疑虑。 这段话和风纪表中11号说的相似。其实在看到11号的评价,她就知道这是安若仪,只有她会在意宿舍的支出用度。 但明白这点,就说明12号是孙思敏最不希望是她的那个人。 安若仪问:“你还在纠结去年的事?” 孙思敏低头不语。 “别查了。都过去了。这次你会得奖的。”安若仪环顾四周,附耳低声,“我路过办公室,听到辅导员和校委书记说,去年风纪调查有个同学心怀不轨说了些对你不有利的东西,不足为信。今年不会再抽那个人了。” 孙思敏笑笑:“我自有分寸。” ~ 当晚,孙思敏很晚才回寝,去水房打水的时候排着长龙,她看到她的暖水瓶和沈镜的并排放在边角。她等了一会,接满水,提着暖水壶回寝。 宿舍三个人又吵成一团。 沈镜坐在书桌前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曲涵拿着颗橘子,边剥皮边讥讽:“你又找不到实验书了,不会又要叫我赔吧?” 安若仪扯她:“你少说两句。” “她上次诬赖我的声音比我现在说话声大多了!这宿舍只许她大声说话吗!”曲涵拍着桌子大叫。 沈镜边找东西边叫嚷:“我没和你道歉吗?你还想怎样?要我死吗?” “对啊。我说你去死你就会去死吗?” “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是无理取闹!” “啊!!” “啊!!” 两人谁也说不过谁,但谁也不愿意放过谁,于是面对面地尖叫。 安若仪扶额,直呼头疼。看到孙思敏进屋像是瞧见救星,一个箭步冲过去:“你快劝两句啊。” 孙思敏面无表情,像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无视两人,提着暖壶进屋,放在沈镜的桌边,却对所有人说:“我打了热水,谁想用都行。” 两个人的叫喊还在继续。 孙思敏拿着脸盆,绕过两人径直走进浴室洗漱。过了会,她走出来,瞧见安若仪站在她暖壶边上下打量,她冲过去,按住她的手。 安若仪吓了一跳:“你干嘛?” “我要用。”孙思敏提走那壶水,匆匆走进浴室,过了一会,又提着出来。 安若仪晃了晃那个水壶,已经空了,又看她裤腿是放下的,手里只端着脸盆,好奇地问:“那么大一壶热水你一下就用完了?” “我洗脸了。” “浴室有热水啊。” “不够热。”孙思敏解释,“最近在网上学的,毛巾热敷法,可以促进血液循环,保养肌肤。” 那边吵架的两人以曲涵说‘没意思’结束吵闹,曲涵率先端盆冲进卫生间,啪地一声关上门,故意抢在沈镜前面,故意占住浴室。 沈镜嫌弃地啧啧两声,端盆往外走,去公共的水房洗漱。 孙思敏准备上床休息,垂眸看见沈镜桌角放着奶奶的那块镇纸石,心情再次跌落谷底,她悄悄出门,跟上沈镜。 一路跟到水房。 沈镜问:“你洗漱不带盆?” “我最近很烦。”孙思敏低声。 沈镜放下脸盆,拉着她往楼梯间走。经常有人在这煲电话粥,不知是谁在楼梯间放了两块小板凳,两人拿过来,靠着窗户,靠着墙角坐。 沈镜问:“为考研心烦?” “不是。为国奖的事。”孙思敏始终低着头,“上次她们抽你去问什么了呢?” 沈镜愣了几秒:“就……一些日常的事,问你的学习,和同学关系,和室友关系之类的。” “你怎么回答的?” “夸你呗。” 板凳很矮,孙思敏两手抱腿,脑袋埋在腿间,沉默不语。 沈镜问:“你觉得我会说你不好?” 孙思敏猛地抬头:“你不会。对吗?”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四目相对,谁也没躲避。孙思敏想过无数种可能,如果她心虚会慌张地乱瞟,如果她问心无愧会愤怒地质问,但沈镜哪种都不是,她安静地坐着,眼神漠然。 “很晚了。别瞎想。早点休息。”沈镜拍了拍她肩膀,将那个凳子放回角落,离开楼梯间。 孙思敏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 次日晚上,她在沈镜之前回寝室。 孙思敏是三号床,沈镜是四号床,两人铺位挨着,书桌也挨着,关系又好,很多东西都混着放,没有那么明显的分割线。她松手,将提回来的暖水壶放在沈镜的桌下。 安若仪瞧见:“你今天又去打热水了。” 孙思敏笑笑,又将水壶放回自己的桌下。 熄灯后,四人都上床,躺在各自床上准备入睡。 安若仪的一声尖叫刺破黑夜—— “我的金手链不见了!” 第19章 你的事请你自己去做 “什么手链?!”孙思敏撩开床帘。 曲涵跳下床,按开手机手电,举着手,光线扫过地板,照亮角落细缝:“你的手链长什么样啊?” “细细的一条。”安若仪也下床,蹲在地上,伸长手在床下摸。 “我怎么没印象你有戴?”孙思敏挠头,坐在床上苦思冥想。 曲涵去敲沈镜的床:“喂。你有没有看到室长的手链啊?” 床帘紧闭,只传出一声幽幽的,又不耐烦的“没有”。 乌漆嘛黑,全靠那一点手机手电筒的光亮,两人把地上能摸的地方都摸了一遍,只摸了满手灰。 曲涵咳嗽。 安若仪擦手。 垂头丧气地坐在书桌边。 沈镜说:“很晚了。明天再找吧。” 孙思敏附和:“现在太暗了,看不清楚。也许天一亮,手链就出现了。都不用这样找。” 曲涵安慰:“在宿舍不会丢的。不要着急。” “希望吧。” — 次日清晨,安若仪是最早起床的。 另外三人起床,看她坐在书桌边低着头,一脸的忧郁,两个黑眼圈都要掉到地上了。 “还是没找到?”孙思敏问。 安若仪无力地摇头。 几人轮流去卫生间洗漱,曲涵边扎头发边问:“你昨天一直都戴着吗?” 安若仪回忆:“我中午洗澡的时候摘下来了,放在桌上,下午去图书馆刷题,晚上去食堂吃饭,吃完回宿舍洗漱,一直到睡前才发现不见了。我好像摘下来就没有再戴上。” 孙思敏看她翻得乱七八糟的桌面:“柜子里呢?” “也没有。”安若仪打开柜子,里面的东西同样是东倒西歪的。 她提议:“我们以前有课表,谁在哪,互相都知道。有谁要回宿舍,离开宿舍都会在群里说一声。现在没课表,大家要做的事又不一样,反而不在群里报备回宿舍和离开宿舍的时间了。” 第30章 沈镜直言:“你想说什么?” “我昨天晚上回宿舍,宿舍门没锁,甚至没关,敞开的。” 曲涵问:“昨天中午谁是最晚离开的?” 孙思敏说:“我中午没回宿舍。” 沈镜举手:“可能是我吧。我以为曲涵去水房洗衣服了。我看她的书包在椅子上。所以我走的时候没锁门。” 曲涵无语到翻白眼,指着椅子上的那个空书包:“我这个书包在这里放多久了啊。空的啊!我平时都不背这个出门的。” 沈镜撇嘴:“我哪知道。” “确实。您可是大忙人。能有多少时间在宿舍。又怎会在意到小人的书包呢。”曲涵捏着嗓子,酸溜溜的。 “你少说有的没的。” “我说的不是实话?” “好了好了。”安若仪拉开两人,及时掐灭战-争的小火苗,“不是什么大事,别吵。” “怎么不是大事了?”沈镜将矛头转向安若仪,“你不会是想说因为我没锁门导致你的手链丢了,想让我赔吧?” 安若仪委屈:“天呐。我什么时候说要你赔了啊!东西没收好我的责任最大。我也没怀疑是你们拿的。我只是说我们应该像以前那样,谁什么时候回宿舍,谁要离开宿舍都要在群里说一声。” 曲涵附议:“我同意。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用浴室。就怕回来一趟也撞上你们在用浴室。” 安若仪看向孙思敏。 孙思敏点头:“嗯。同意。” “镜子,你呢?” 三个人都看向沈镜。 沈镜只得应下:“同意。” “很好。那我们就这样执行。回宿舍、离开宿舍都要在群里说一声。离开宿舍去哪最好也说一声,方便找。” ~ 下午,宿舍群陆陆续续增加小红点。 [敏可爱]:我要回宿舍啦!顺道会去取快递,谁有中通的,我可以帮忙取! [中通外直]:啊!我有一个圆通的。 [敏可爱]:也可以! [中通外直]:1-3-5679 [敏可爱]:ok~ [中通外直]:感谢!我要去食堂吃饭,吃完再回宿舍。 [若水方圆]:我在化学楼自习。七点回去。 — 定下的规则曲涵和孙思敏执行得很好,但沈镜偶尔说,偶尔不说的。 这天午休,安若仪回寝,一推门,沈镜坐在书桌边拆快递。 安若仪划拉手机,群里她的消息还停留在昨天,她下午发的,说要去化学楼做实验,离开了,门锁了,还发了个锁门的照片。 “你中午回来怎么不在群里说一声?” “我回来取快递。一会就走了。”沈镜指了指空浴室,“不影响你用浴室。” “我希望你能遵守约定。无论回来做什么,回宿舍要说,离开宿舍也要说。” “我只回来五分钟也要说?” 安若仪肯定的:“要说。” “啧。” “我希望你遵守。” “你有病吧?拿个鸡毛当令箭。”或许是最后一年了,沈镜这学期说话直来直去,每句都带着怒气。 沈镜放下东西,起身要走。 安若仪在背后幽幽的:“你不配合我,我就去辅导员那把你这四年和室友的关系有多糟糕都说一遍。” 沈镜转身,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看。 安若仪说:“我忍你很久。开学到现在你做过几次值日,倒过几次垃圾?” “我都不在宿舍啊!”沈镜先是心虚,又挺起胸膛,“我每天多晚回宿舍你不知道吗?!那些垃圾是我丢的吗?” 安若仪重复:“不管你在哪。都要遵守宿舍规则。” “那你去和导员说吧。” “沈镜!”安若仪严厉,“不要以为保研就是万事大吉了。你会写小作文,我不会吗?最后一年了,你不要让我难做,我也不会为难你。大家互相配合,给彼此留有余地,不好吗?” 沈镜冷静下来,数了数日子,确实没多少日子了,下学期有毕业论文和就业的事会更忙,说不定安若仪自己都忘记这些规则。只是在群里报个时间,大不了少回宿舍,没必要撕破脸皮。 万一她的小作文真的对读研有什么影响呢? 她赌不起这个万一。 她低头:“我知道了。我会照你说的做。” ~ 晚上,安若仪在寝室看书。曲涵是第一个回来的,一回来先拿着洗脚盆进浴室,端出一盆热水,坐在桌边泡脚。 “你怎么也学沈镜泡脚啊?” “我今天去跑步了。脚酸。泡一泡。” “跑步?” “是啊。晚上失眠。跑跑步可能会促进睡眠。” “你这水温够吗?” “够。我不喜欢太烫。” 曲涵从不用别人的暖水瓶,觉得用什么都得还,哪怕是一瓶热水。聊到这,她看了眼安若仪桌下那个闲置的暖水壶,说:“我好像很少看到你用热水壶。” “对啊。没什么可用的。我不泡脚又不喝热水,偶尔天气太冷,要洗衣服再去打热水。”安若仪指着床下的桶装矿泉水,“我都买这种桶装水喝。” “咱们宿舍就沈镜用热水多。” “你最近怎么老和她吵架啊?”安若仪不解,再钝的人都看得出两人的不对劲,只要说话,最后一定会吵起来。 “我不喜欢她。”曲涵直白道。 这么坦诚,这么开门见山,安若仪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呃’了一会,说:“我也不喜欢她。” 曲涵纠正:“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 “什么意思?” “没什么。” 安若仪突然说:“那天,我看到你拿她的实验书了。”现在沈镜都没找到不见的实验书,上面好像记着她的实验数据,所以她在宿舍骂骂咧咧的,安若仪随即劝道,“别整她了。她那实验做的很不容易。” 曲涵答非所问:“我没想整她。” — 大四下。 曲涵经过辅导员的推荐,拿到一家药企offer。安若仪国考笔试过了,面试没过,继续准备省考。孙思敏通过研究生笔试,在准备面试。 还要写毕业论文,四人都陆续返校,边写毕业论文,边准备各自的考试。等到考试再离开。 沈镜是最早返校的。 安若仪和孙思敏同一天到的。 曲涵是最晚到的。 四个人返校的顺序和当初新生报道的顺序一样。 像是一种冥冥注定。 四人到齐那晚,在校门附近的一家川菜馆聚餐。这也和四年前一样,只是这家川菜馆这个月租约到期便不再做了。 安若仪隐隐有这餐是四个人最后一次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她点了四个人最喜欢的菜。她喜欢鱼香肉丝,沈镜喜欢辣子鸡,曲涵喜欢蒸排骨,孙思敏喜欢素烩。 或许是要搬走了,厨子心情不好,今天的辣子鸡丁,鸡丁很少,辣椒很多,三个人吃得热汗淋漓,只有沈镜一口又一口的。 “你没觉得这菜又咸又辣吗?” 沈镜耸肩:“不会啊。我不喜欢清清淡淡的。没味道不如直接喝白开水。” 曲涵诊断:“你的舌头一定受过重创才会吃什么都淡。” 安若仪想起沈镜每次返校都会带一罐腌辣椒,上学期她很少回宿舍吃饭,那罐辣椒好像还放在窗台上。 “你的那罐腌辣椒……” “我丢了。”沈镜说,“寒假我忘记带回去。回来的时候,发现已经长霉,不能吃了。” 曲涵拧眉:“不会长虫了吧!” “没有。罐子盖拧得很紧。” 孙思敏说:“下次注意吧。”没一秒又补充,“喔。没有下次了。我们要毕业了。” — 化学系住的五号宿舍是一栋建校就有的老旧宿舍楼,墙体怎么刷新都改变不了内部设施陈旧的事实。 这天,曲涵在宿舍群里说—— [中通外直]:宿舍的热水器好像坏了,谁有空去填个报修单吧! 曲涵在实习期表现很好,已经转正,只等拿到毕业证,就可以办理入职手续。药企那边有员工宿舍,她已经拿到宿舍钥匙。药企也在海和市,她把学校宿舍的东西陆陆续续往那搬,时常不在学校。 孙思敏要准备研究生面试早出晚归。 宿舍比较闲的只有安若仪和沈镜,由于上学期安若仪帮沈镜做过很多次值日,这次她不想再帮忙了,直接在群里@沈镜。 [若水方圆]:@mirror你去宿管阿姨那拿报修单,填完,交去行政楼的电修室。 沈镜看到信息的时候,正在实验室做实验,上学期她合成的物质不够纯,这学期又要重来。辛苦一学期,又要全部推倒重来。心情很烦躁,看到这个消息更烦了,下意识觉得安若仪在针对她,那么多人,偏偏叫她,而且填个表,她有@的功夫,为什么不顺手填了? 第31章 她看到孙思敏说现在在宿舍。 她小窗戳孙思敏—— [mirror]:你在宿舍,你填一下那个报修表去交,行不行? [敏可爱]:不行。 [敏可爱]:我已经离开宿舍了。 [敏可爱]:你的事请你自己去做! 晚上,沈镜回到宿舍,在宿管阿姨拿取了表格,快速填完,但这个时间行政楼早下班了,她只得先回宿舍,明天再去交表。 可洗漱完,放在书桌上的报修表不见了。 第20章 你认识祁雨婷吗? 有人死在宿舍楼的消息像病毒一样迅速蔓延,住在这栋楼的学生害怕极了,敲响辅导员办公室,迫切想知道沈镜是怎么死的。 一上午,齐雪薇的办公室挤满人,领导、警察、学生,应付走一波,又来一波。先是打电话通知电修室配合警员进行电路检查,又打电话给宿管委安排空寝。 宿舍热水器出问题,学校很重视,立刻安排检查全校宿舍的热水器,要求七舍的学生停用浴室,去对面宿舍楼的备用寝室洗。 齐雪薇将通知转发到学生群。 七舍是化学学院的女寝。 五月的海和市,潮湿的空气已经有了初夏的黏腻,活动一天急需热水洗掉疲惫和汗水。但备用寝室就那几间,洗澡要排队,还要穿睡衣提洗漱用品跨越公共区域,实在太麻烦了。 学生在群里表达不满。 齐雪薇安抚:“前面两天先这样,后续电路检查没问题,浴室还可以用的,我会和宿管委继续协调,多找几间空寝室给你们用。学校是为了大家的安全,希望你们理解。” 做完这些事,齐雪薇心力交瘁地坐在办公椅上发愣,事发突然,到这刻她才有时间思考‘沈镜是怎么死的’。 重案组在楼下会议室问询。 齐雪薇在楼上办公室盯着宿舍表叹惜,一个寝室四个人,三个都和沈镜有矛盾。她嘴上信誓旦旦地说一定是意外和学生们没关系,却暗暗捏了把汗,祈祷千万别有学生做傻事,下个月就要毕业了啊,她们的人生还那么长。 ‘叩叩’。 方羚敲门。 齐雪薇整理好情绪:“请进。” “方警官。您坐。”齐雪薇倒来两杯水,“调查出什么了吗?” 方羚答非所问:“沈镜是个怎样的学生?” 齐雪薇认真评价:“她很刻苦,性格安静内向。” 方羚问:“她和室友的关系好吗?” 齐雪薇顿住,脸上的难堪一闪而过,嘴角咬着,几欲开口,又都咽了回去,只有一声长长的叹息。 “关系不好?”方羚品出其中深意。 “都是天南海北来这念书的,生活习惯本就不同,有些摩擦和吵闹是正常的。”她点头,“是的。她们和沈镜都有矛盾。但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 “我理解你们的工作,但你们的问话要在合适的地方,用适当的方式进行,我的学生不是嫌疑犯,只是恰好和死者同一个寝室。” “死者也是你的学生。听你说这话,你对她有意见?”林慧颂插话。 齐雪薇摇头:“沈镜发生意外,作为老师我很痛心。” 方羚话锋一转:“你认识祁雨婷吗?” “谁?”齐雪薇一头雾水,黝黑的眼眸盛满迷茫,“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不是。”方羚抬手,姜广立刻递资料,方羚将纸质资料放在桌上展示,“海和大学生物科学专业的学生。” 齐雪薇反应过来:“跳楼的那个?” “是。”方羚收好资料,“你看到新闻了吧?” “我知道。她发过一篇博文,说是写的东西被举报了。就因为这个跳楼?”齐雪薇拧眉,无法想象这要是她的学生得多痛心,反复念叨,反复叹惜,“这事太小了。怎么能为这么点事跳楼。” 方羚说:“她是被沈镜举报的。” “啊?!”齐雪薇震惊得整个人都僵直了,像块木板,直挺挺地支在沙发,“她俩……这我还真不知道。第一次听说。” “我们学校的志愿者协会和海和的是有联系的。但沈镜……应该是没有参加。”齐雪薇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心虚,面对这么多证据,意识到她对沈镜了解得太少。 “但她……”齐雪薇忽然倒吸冷气。 “你想说什么?”方羚问。 “……” 方羚严厉的:“现在没什么是查不到的,你不说,等我们查,会浪费很多时间,及时查清案情给死者一个交代是你能做,也应该做的。” 齐雪薇把沈镜举报室友的事告诉她们。 “谢谢您的配合。” 离开化学楼,方羚在三个人的询问记录上画上星号:“三个人都有杀人动机。走。回警局。看物证和法医那边怎么说。” ~ 物证组带回沈镜的电脑,很快破解密码。 沈镜的电脑、祁雨婷的电脑,同时送到方羚的办公桌。两个人电脑恰好是同个品牌,外型相似,开机以后,方羚一眼认出哪个是祁雨婷的,哪个是沈镜的。 室友描述的祁雨婷热爱生活,会在雨天给一只蹲在路边的麻雀撑伞,结果被飞起的麻雀溅湿裤腿。她有点迷糊,因为打破室友的玻璃杯懊恼好多天。她喜欢二次元,深夜追番,蒙在被子里为虚拟的爱恨情仇掉眼泪,次日顶着两个核桃眼去上课。 她是鲜活的,灵动的。 像她电脑桌面的那只栖息在枝头的红山雀。鼓鼓的胸膛,蓬松的羽毛,火一般地燃烧着,只是静静在站在那,耳边仿佛响起婉转的啼鸣。 沈镜和她相反。 室友对沈镜的描述简短又笼统。 她的电脑桌面是系统自带的蓝色。像深邃的海洋,看不到边际,也望不到底。好像没人真正走进她的内心,去了解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方羚打开沈镜的最近文件,全是实验报告和各种数据,再打开历史网页,是一页又一页的英文资料,使用痕迹从早上六点到凌晨三点。这和齐雪薇描述的刻苦吻合。 在那些专业资料的夹缝里有一个检举页面。 电脑存储了用户号和密码,方羚点开就是登陆状态,鼠标滚动,密密麻麻的检举记录仿佛没有尽头,怎么也拉不到底。全是对祁雨婷写的小说的举报。网站对用户的举报有限制,沈镜捏着三四个账号轮流举报。 方羚办过很多案子,见过各式各样的人,自认为还算见多识广。但面对这满屏的恶意,忽然失去了语言,不敢相信为什么会有人对一个陌生人有如此深的恨意。 方羚又去看祁雨婷的电脑。她的最近文件是码字软件,里面有未完成的小说和一本电子日记。怀着好奇打开日记本,字里行间都是祁雨婷的哭泣。 ‘5月23日’ ‘已经被举报了一个月。站短管理员,说已经对该用户进行了限制。那为什么我还会收到举报?!到底要怎样才能制止举报?!’ ‘7月29日’ ‘旧文完结很久了,还是被举报。新文刚开也被举报。去警局,被告知无法受理。到底该怎么办?’ ‘11月4日’ ‘网站通知我获奖了。本来很高兴,谁知获奖竟然成为被举报的新理由。对方在举报理由写‘你写的不如我一本我喜欢的文,但是你获奖了,你一定是贿赂了编辑’。多么荒唐的理由。多么离谱的想法。这人竟然把专栏所有文都被举报了。每一本,每一章,每一个字。如果文字有灵,它们会哭泣吗? ‘4月10日’ ‘为被举报一年干杯!多可笑,填举报只需要一分钟,我填申诉却要一周甚至更久。而这样的每周一分钟举报对方竟然坚持了一年?!’ ‘4月21日’ ‘咨询律师,律师看了我后台的收益,表示赔偿金是根据收益定的,提起诉讼也不会获得赔偿。维权需要的时间一年起步,除了费钱不会有任何收获,对方不会有任何惩罚,结果只会让我更憋屈,劝我不要白费力气。’ ‘律师说只有造成重大财产损失,对正常生活造成了实质性的干扰,才能惩罚她。’ ‘什么叫做实质性的干扰?’ ‘如果我死了,这个后果严重吗?’ ‘这场名为举报的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合上日记本,方羚再去看那些举报,屏幕里黑色的字竟然渗出红色的血。她揉了揉眼睛,眼角滴落两滴泪。 忽然代入了祁雨婷的心情。 她祈祷了整整一年也没有停止下雨,直到她从女厕窗口一跃而下,直到鲜血从鼻腔喷涌而出,这些藏在暗处的腌臜才被看见。 被举报的不止是祁雨婷,还有曲涵和孙思敏,以及被挑拨离间的安若仪。 她们又是怎么想的? 是祁雨婷这样的难受吗? 沈镜做的事都在暗处,像一张细细密密的蛛网,紧紧裹着她们,令人窒息。她们无法发声,向外求援也不得结果,所有反抗只是砸在棉花上的一个小坑,激不起任何涟漪。 第32章 这种无力带来的是最深层次的绝望。 越挣扎,束缚越紧,越挣扎,越绝望。 方羚打了个冷颤,摸了摸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老大!”姜广带着物证的检测报告奔进办公室。 “怎么了?”方羚放下手头事物,“物证查到什么了?” “整理沈镜个人物品时,我们查过借书卡,她借过一本有机化学实验书,据和她一起做实验的学姐说这本书很重要,但沈镜的书桌、储物柜都没有找到。” “又检查了她室友的个人物品。” “是在她室友的抽屉里找到的。” “物证组检测出那本书上涂满了乐果试剂。” “是在谁的抽屉里找到的?”方羚几乎要跳起来了。 姜广提着物证袋,上面写着物品来源—— ‘曲涵’。 第21章 曲涵更确信是老天在帮她 “是乐果还是氧化乐果?”方羚问。 物证组那边的检测结果一出,姜广就赶紧拿过过来了,只是草草扫了一眼结论,被这么一问,他也不确定了,翻开检测报告仔细阅读。 “是氧化乐果。还加了一些稳定剂。” 方羚敲他脑袋:“少这俩字,差别大了去了!乐果和氧化乐果都是杀虫剂,但氧化乐果毒性更大,可经口、呼吸道黏膜吸收,皮肤接触也会引起中毒,很多地区已经将它列入禁用药名录。如果是乐果,可能是故意伤人,氧化乐果,那这是奔着杀人去的啊。” “传唤曲涵?” “对。”方羚拉住他,“不要透露太多。以需要她配合调查为由带回警局。” ~ 齐雪薇和曲涵一起来的。 方羚拦住:“我们要对她进行单独审问。” “审问?!”齐雪薇追问,“有这么严重吗?” “我们不便透露太多。”姜广将她带到外面的等候区,给她倒了杯温水,“齐老师,您在这等一会。” 审讯室内。 方羚和林慧颂作为审问人,坐*在她对面。和学校的会议室不同,警局的审讯室狭窄逼仄,一张桌、三张椅就是全部,左右两边的执法记录仪的实时录像灯一闪一闪的。 曲涵淡然地坐在那。 只一眼,方羚就觉得她不是凶手。许多嫌疑人在进到审讯室的那刻就崩溃腿软,泣不成声。她太冷静了。要么不是凶手,要么是冷血杀人狂。三个室友的学生档案方羚翻了很多遍,几乎能背下来,曲涵显然不是后者。 方羚翻开笔录本,展示那个装着实验书的证物袋。 “说说吧。沈镜借的实验书为什么会在你的抽屉里?” “我故意藏的。因为讨厌她,烦她,不想让她顺利做实验。”曲涵两手环胸,没有丝毫愧疚,反问,“这是犯罪吗?” “只是藏书不涉及犯罪。但书页检测出大量的氧化乐果,你甚至在里面加了防止它太快分解掉的稳定剂。你是化学专业,这种农药的毒性你比我清楚吧?” “我知道。”曲涵点头,“这书我只锁在自己的抽屉里。和沈镜的死没有关系。” “你可以去问技术员和齐老师。这本书是从我上锁的抽屉里找出来的,学校抽屉的钥匙只有一把,我没有,我交给齐老师了。技术员是先去齐老师那拿钥匙,再回宿舍开抽屉。” 方羚低声示意林慧颂去确认一下。 林慧颂离开,过了一会,又回来,坐回原位:“确认过了。她说的是真的。我把沈镜的借书记录也拿来了。” “沈镜借书的日期是3月17日下午。她把钥匙给齐雪薇的时间是……” “是3月18日中午。周四。”曲涵抢答,“氧化乐果是18日上午涂抹的,中午我就锁抽屉里了,钥匙一直在齐老师那,沈镜根本没机会接触到这本书。” “所以……你想杀她?” “是。”曲涵毫不避讳,一直很镇定的人这刻变得面目狰狞,咬着牙,“我这么想很久很久了。” 她忽然冷静下来:“但我放弃了。” “为什么?” “因为齐老师。” — 扶民村是一个很小的村子,那里有最清澈的溪水,最甜的果树,最挺拔的山脉。这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她热爱这片土地,也期盼外面的世界。 村子太小了,各家各户都沾亲带故。曲世中辈分小,又生了三个闺女,家里的大事连他也不能做主,要召集族里的长辈开大会。 高考结束,成绩单还没发布,长辈们坐到一起,讨论要不要送曲涵去读大学。原以为是个玩笑,那些平日敬重的长辈坐在高堂上,认真商讨她的未来时,曲涵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不满:“上大学是我的事,我家的事,你们没有决定的资格。” 曲世中戳她:“说什么呢。咱家的地是大伯匀给我们的,大家都是一家人。李叔的儿子在市里工作,他们见得多,知道的多,讨论一下怎么了?难道上大学全是好处吗?” “上大学有什么坏处吗?!”曲涵瞪大眼。 “怎么没有。”陈叔搭话。 曲涵转头:“你儿子没考上大学,你花高价把他塞进市二中复读。如果大学不好,为什么要花高价去复读?直接去打工好了,还浪费一年再考?” 她拱手:“平时的夸奖,过年的红包,各位长辈对我的好,我都记得。读大学的事,我和爸妈商量好了,只要考得上,我一定会读,学费生活费我们会想办法。不需要你们。” 说罢,她拉着爸妈要走。 曲世中甩掉她的手,怒斥她不懂事。 曲涵拉着妈妈头也不回地离开。 ~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立刻收拾行李,迫不及待地要奔向心心念念的大学,开启一段新生活。 后来,因为她的一时糊涂,失去申请助学金的机会,也背上一个处分,有了污点。 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曲涵都在懊悔,在掉眼泪。 她从小到大都是最规矩的那个,不敢迟到早退,不敢撒谎。背处分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如今在她的档案里,可能要跟她一辈子。她觉得自己很脏,洗了很多次澡,想洗掉这个污点。 甚至想过一死了之。 人死了,难堪的档案就会消失了。 可很快又清醒过来。 她的书桌边放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全家福,一张是初中毕业照。全家福背后有妈妈偷塞进她书包里的一千块,初中毕业照背后是同桌写的贺卡。 镇上的初中只有三个班,每次上课,一半人逃课,一半人睡觉,只有前排的几个在认真读书。反正未来不是去职高就是去技校,同学们都这么认为,老师也懒得管教,日子就这么一天又一天地混过去。 曲涵是极少数认真读的。 那张毕业照里,只有她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全市最好的高中。 毕业那天,她收到40张贺卡,来自班上的每一位同学。她们有的是家里不支持读书,有的是考不上,有的是自己放弃了。但她们真心希望她飞向更高处。曲涵知道这些文字,是她们对自己的祝贺,也是她们有过的梦想。 曲涵走到这里,靠的是她坚持不懈的努力,也承载许多人的期望。她想起齐雪薇和她说的,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面对的勇气。 她做错了。 幸好还有时间让她纠正错误。 曲涵擦掉眼泪,打开大学生兼职群和水笔,开始排兼职表。她会比以前更努力学习,更拼命兼职。 家里的条件确实供不起她读大学,想读书,只能自己去挣,一学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需要一万多。 一万块是孙思敏的一瓶晚安面霜,是安若仪的一台电脑,是沈镜父母一个月的工资。 对曲涵而言,是排满的兼职表。 只要没课,她不是在做兼职,就是在去兼职的路上。连两节课中间的空隙,她都能在学校内的小吃店找到送外卖的小时兼职。别人的兼职按天算,她按小时,按分钟算。 她找过的兼职,上到六百一天的商场玩偶人,下到一块一趟的校园跑腿。被兼职群里的同学戏称为‘兼职女王’。 她表面笑嘻嘻地说这都不算什么。 只有每晚在浴室洗澡,才能放空脑袋的休息一会,热水流过身体,眼泪夺眶而出,是难过,也是发泄。好好哭过一场,再坐在书桌前计算今天又赚了多少钱。 ~ 她被孙思敏拉进学生会,但只待了一个多月就申请退出了。她没有时间参加活动,也没有多余的钱参加聚会。 她做过很多兼职,自认为见多识广,还是被一个做手工贴纸的骗走399的入门费。 帖子说交399入门费就能进群接手工贴纸的单,一单佣金十几块。她看过那些贴纸,练熟以后很快能完成,咬咬牙交钱进群,谁知入群以后还要交钱。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诈骗,和贴主对骂一番,钱没要回来还被拉黑了。她气不过,跑去警局,却得到一句‘金额太小不予立案,下次注意’。 第33章 那个月,曲涵节衣缩食,硬是从为数不多的生活费里又省出一个399。 日子过得紧巴巴,但还算有盼头。 直到在办公室门外,听到齐雪薇和沈镜的对话,她终于知道那封开启痛苦生活的举报信来自谁。 她既震惊又疑惑,自认为没有任何对不起沈镜的,她到底为什么这样对她? 刚开始,她以是她私刻公章在先抚慰自己,硬生生压下那团怒火。可两人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室友,每看到她一次,对她的怨念就深一些。 沈镜是宿舍读的最差的,但保研了。 曲涵觉得离谱极了。 若不是那封举报信,她能申请助学金,也不会有处分,也许也能保研。 最后压垮她是被沈镜诬蔑偷实验书,压在心底的愤怒喷涌而出,那次以后,曲涵经常把沈镜的书藏起来,看她心急如焚,看她四处寻找把东西翻得乱七八糟,看她骂骂咧咧却毫无办法。 安若仪提醒她,别整沈镜。 曲涵说她没想整她。 老天明鉴,她说的都是实话。 她是想折磨沈镜,逼疯沈镜。 ~ 大四下,她国考落榜了,省考也无望,再看沈镜,美美保研进组做实验,毁掉她人生的人凭什么过得那么滋润。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 曲涵经过学院门口,看到除草工拿着喷壶往树上打药,旁边立着个‘此处喷洒农药,请勿靠近’的牌子。她后退,悄悄绕到杂物室,看到杂物室里有一瓶氧化乐果。 这种农药她最清楚了。 氧化乐果对害虫和螨类有很强的触杀作用,村里的香蕉果农用过这种药,说毒性比乐果大,对一些有抗药性的害虫非常有用。最近几年,这种药因为毒性大,消散慢被禁止使用了。 一种可怕的想法占据脑袋。 曲涵装走一些氧化乐果,又去楼上实验室,往里面加了些减缓分解速率的稳定剂。回到宿舍,她戴着口罩手套,把药涂在沈镜借来的实验书上。 化学楼门口在喷洒农药,沈镜每天都去化学楼,都经过那片草坪,出了什么事,也只会认为她是吸入太多氧化乐果导致的,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有机实验书不知道在图书馆放了多久,被多少人借阅过,书脚褶皱,书页沾染了不少化学试剂,本就斑斑点点,脏脏旧旧的,她再涂一点药剂上去,谁也看不出什么。 氧化乐果是很淡很淡的黄色,有葱蒜味的油状液体。 恰好沈镜昨天在宿舍一边看书,一边吃葱油拌面,分装的葱油不小心洒在书上,晒干后还是有一股子葱油味,正好遮掩她涂抹的药剂味。 这刻,曲涵更确信是老天在帮她。 沈镜的所作所为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她一边涂,一边想着沈镜摸了书,或者用手摸了书又摸嘴,把药品吃进嘴里,口吐鲜血的惨状。 ‘叩叩’。 敲门声打断幻想。 曲涵迅速收掉实验书和药剂,摘掉口罩和手套,打开门一看,是黎霏云。 黎霏云说:“辅导员找你。说有要紧事。你赶紧去一趟。” 曲涵奔向化学楼。 齐雪薇拿出一份药企实验员的offer:“海和药企招聘实验员,我帮你投了简历,又请院长给你写了一份推荐书。他们也觉得你很适合,给你发了一份实习邀请。” 曲涵嘴巴微张,愣在原地。 齐雪薇把邀请塞进她手里,又拿出一份‘处分撤销书’:“这四年,你表现良好,学院决定撤销你的处分。你放心。不会记录档案的。” “谢谢齐老师!”曲涵鞠躬。 齐雪薇阻止:“不要有压力。好好去实习。实习期过,没转正也不要灰心。机会还有很多。我这边也会帮你关注一些企业招聘,有机会我再通知你。” 这份offer承载着齐雪薇的信任和期待。再一次将处在悬崖边上的她拉了回来,曲涵跑回宿舍,把实验书锁进抽屉,又去办公室,将钥匙交给齐雪薇。 齐雪薇不明所以。 曲涵说:“这是一个承诺。我会努力的!请老师帮我好好收着。毕业那天,我会来找您拿。” 齐雪薇不懂这个有什么用,她这么说,她便找了信封,写上原由,存在办公室。 — 说到这里,一直很镇定的曲涵嘴角一撇,眼泪滚滚流下。 “你知道这四年我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去补习机构上一次课,中介要抽多少钱吗?你知道送外卖六楼以上可以加一块钱吗?你知道我被骗了399的入门费,站在警局门口的时候有多无助吗?” “爸爸和她毁掉了我的大学!” 林慧颂安抚:“你不要做傻事。什么时候都要守法。不能犯罪。以暴制暴不能解决问题。” “那怎么样才能解决问题?!爸爸不让我读书的时候,你们在哪?!我被诈骗的时候,你们又在哪?!”曲涵吼出来。 方羚表情有些尴尬。 曲涵擦掉眼泪,右手按在胸膛,迅速平复好情绪:“我不会做傻事了。我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我有很多关心我的人。这些是老师和我的努力换来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 “主动停止犯罪的算犯罪中止,没有造成实际损害后果的可以免除刑罚。”曲涵说,“我没有犯罪。” 她说的全对,方羚教育两句后,让她写了个保证书,在笔录上签字按手印,就让齐雪薇带她回去。 方羚叮嘱:“你们学校违规使用农药……” “这件事我回去会上报,会处理好的,方警官不用担心。”齐雪薇护在曲涵身前,“之后还要传唤我的学生,请队长也通知我一声。” “她们已经是成年人,我们可以单独传唤她们。” “我知道。但她们在学校一天,我就要对她们负责。” ~ 曲涵的嫌疑初步排除了,方羚知道不是她,但仅有口供不行,扭头指挥林慧颂:“把法证检测出来的报告送去法医室,让法医加一个氧化乐果的毒检。” “是!”林慧颂前脚刚走,后脚姜广又跑过来,“法医检测到沈镜有服用安眠药。她们宿舍还有一个人也在服用同款安眠药。” “是谁?” “安若仪。” 第22章 我不回答假设性问题 “是超量的安眠药吗?”方羚问。 “轻微过量。”姜广又拿出一份笔录,“今天她们又去农林大学,走访了更多学生。方玉蓉说安若仪和沈镜最后这一年争吵不断,热水器有问题的事,她们宿舍都知道,安若仪让沈镜去报维修,沈镜推三阻四,安若仪很生气。而且……” “什么?” “安若仪的前男友楚柏是成州理工大学应用电子专业,他参加过大学生创业竞赛,参赛项目是电子控制面板的自检系统。” 方羚翻看检测报告,继续问:“农林大学的电路检修报告出来了吗?” “还没有。” “热水器漏电原因是什么?知道吗?” “这个查出来了。使用年限久,没及时更换加热的镁棒,加热管被腐蚀穿孔导致漏电。” “热水器的漏电保护呢?” “失灵了。是不是人为导致的失灵还要等进一步的检测报告出来才能判断。” 方羚放下报告:“再等一会吧。”她看向挂钟,现在是周一,是案发第二日的中午,各项检测都需要时间,“等到周三中午吧。” “周三不管报告有没有出来,都先传唤安若仪。” “是!” “还有!”方羚叫住姜广,“告诉法医毒检要详细,所有种类都做。明天让技术员去学校把沈镜的个人用品带回来,尤其是她用来吃的,洗果盆、热水壶什么的,都带回来检测。” “全部?” “对。全部。” ~ 沈镜还是学生,关系网简单,接触的人只有学校的同学和老师,嫌疑人也就是这些人。但舆论压力大,现在一点雨滴在网上就能掀起一阵暴风,必须谨慎再谨慎。 方羚坐在办公桌前一遍又一遍地看报告。 化学工厂失窃案查清楚了,雷杰森坐在她对面写结案报告。方羚头疼,急需换个脑子,看到他在写报告,用脚踢了下他的凳子腿:“你的案子办完了?” 雷杰森转过电脑:“办完了。嫌疑人已经撂了。都交代了。” “这么快啊?怎么查的?” “化学工厂管控严格,所有药品的进货单、出货单、经手人、看管人都很清楚。根据丢失的物品去查,都是在这个人值班的时间丢的。这人鸡贼得很,用分装瓶去装,每次只偷一点。再在原料桶里加稀释剂。物构研究所也在这家工厂买药品,研究所对药品的浓度要求严格,一检测,发现了问题,及时上报工厂,工厂封存仓库然后报警。” 方羚一拍脑门:“你提醒我了。” “学校实验室的药品也是有登记的。我得让她们去查一下实验室的药品有没有丢失的。” 第34章 “慧颂。”方羚喊出口才发现林慧颂的工位空着。 雷杰森提醒:“她被你派出去啦。” “姜广。”方羚转头,然而姜广的工作也空着。 “他在法医那。” “得了。”雷杰森放下手里的事,“你们组都让你派出去了。我跑一趟吧。” — 周三,热水器的报告还没出来。但氧化乐果的单项检测报告出来了,在沈镜体内没有查到这项毒物。曲涵说的是实话,沈镜没有接触到这本书。 安若仪接到警方通知,一早便来到警局,前天是曲涵,今天是她,寝室封着,沈镜的个人物品被带走,她们的用品被封存,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警方在怀疑什么。 相比冷静的曲涵,安若仪特别激动,刚到警局就吵着要见方羚。她比约定时间来得早,方羚昨晚在警局加班,凌晨两点才离开,这个时间还没到上班时间,方羚不在警局。 值班警员让她坐在大堂等。 安若仪坐不住,坐没几秒,就走到咨询台那问‘方警官什么时候能来’。 方羚提着早餐匆匆赶进警局。 值班警员:“阿羚。来这么早。” “噢。我有个文件没看完。”方羚咬着烧饼往里走。 “方警官。”安若仪拦住。 “你怎么来这么早?”方羚招呼,“走。进去聊。” “齐老师没陪你一起来?” “她想来,但学校很多事等着她处理,她脱不开身。” ~ “走。进审讯室。”方羚在走廊撞见值班一夜准备打卡离开的姜广,姜广打着哈欠,“老大。我刚下班。” “等一会。慧颂来了,你就可以走。” “好吧。” 进审讯室前,方羚拉开早餐袋问:“吃了吗?” 安若仪说:“我在学校食堂吃过了。” 姜广举手:“我没有。” 方羚把袋子丢给他:“吃完再进来。” 姜广两口一个鸡蛋,三口一个包子地迅速吃完,猛灌水,手锤胸口,咽下去以后,拿着笔录本进去。 三人坐下。 安若仪说:“沈镜的死和我没关系,和我的室友也没关系。” “你别激动。现在只是有些疑问,请你来配合调查。每个案子都是这样办的。有没有关系,我们会查的。不会冤枉你们的。”方羚安抚两句,翻开检测报告,“沈镜在洗澡前服用过安眠药。比常规剂量多。你和她用的是同一种药。” “是的。”安若仪承认,“我在第一医院就诊过。我的药瓶在抽屉里。技术员应该已经收去检查了。” “我是去年九月就诊的。医生开了十四天的药。我只吃了五天。瓶子里还有九天的。一天没少。你们可以去查。” “我们会查的。”方羚继续问,“你失眠?” “是。压力大。” “为什么没吃了?” “我查过这个药,副作用大,我还提醒过沈镜,让她别吃。她不信,还觉得我是嫉妒她保研。” “你嫉妒她吗?” “当然没有。”安若仪撇嘴,“我昨天收到粮油局的面试通知了。笔试成绩我是第一名。我没必要嫉妒沈镜。考研只是我的备选。我和她从来都不是竞争对手。大学四年都不是。我没参加任何活动,综测分很低,不参与任何奖学金评选。” “但她从中作梗导致你和男友分手。” 安若仪更无语,要不是坐在审讯室,真的想骂人了,但她忍住了:“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没了这个,还有下个。为了个男人,我杀她?把后半辈子搭进去?除非我脑子进水。” 虽然她说得信誓旦旦,方羚仍是围绕着楚柏继续问:“楚柏是应用电子专业……” “你觉得我让他来给热水器动手脚了?!”安若仪深刻体会到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笑的,“他去年就出国啦。不在国内。我们一年没联系了。” “退一万步。就算我要杀沈镜。他为什么帮我?他也把他后半辈子搭进来?” 安若仪绕回最开始的问题:“沈镜失眠很严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医院开安眠药。在第一医院和校医院都开过。她一直在服用安眠药,安眠药对她失效了,到后期,服用剂量是会大一些,所以在校医院和第一医院两边开药。这点你们可以去核实。我说的都是真的。” 姜广飞速记下她说的。 安若仪再次强调:“我们宿舍真的不会是杀她的凶手。” 有个点方羚很在意,安若仪每次辩论不止为自己,是为整个宿舍。根据齐雪薇的证词,安若仪是全院最好最负责的宿舍长,记得所有室友的事,曲涵请假、沈镜生病、孙思敏延考全是她去办的。而且……曲涵被举报的事,安若仪是知道的。 “你知道曲涵被举报?” “知道。”安若仪点头,“辅导员告诉我的。但我不知道是沈镜。前天曲涵从警局回来,才告诉我举报人是沈镜。我一直以为……” “以为什么?” “我以为是别人。” 曲涵没防备心,奖学金还没拿到手就告诉很多人,安若仪猜到举报人在这些人里,但没想到会是沈镜,那次沈镜的绩点不够拿奖学金,也没资格申请助学金,和曲涵完全不构成竞争关系,两人还是室友,她很清楚曲涵的家境。这么做对沈镜没有任何好处,到底是为什么举报呢? 安若仪至今也想不明白。 方羚追问:“那孙思敏呢?” “她?” “她的国奖是因为风纪调查评价不好落选的。”方羚提醒。 “我……”安若仪顿住,许久才继续说,“我有猜到是沈镜。” “为什么猜她?” “一种直觉吧。”安若仪开始回忆这四年,“她什么都不跟我们说,家里的事,学校的事,哪怕是公共考试,她报名了,也不告诉我们。”她捂着脸,忽然笑起来,是讥讽的笑,也是心酸的笑,“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父母是干嘛的。” “孙思敏知道弄掉她国-奖的人是谁吗?” 安若仪咬住拇指手指甲,只是轻轻碰了碰,齿间磕碰到的一瞬,她像是忽然清醒,迅速收掉手,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方羚不如林慧颂懂微表情,也知道这种下意识的小动作是最真实的反应,安若仪紧张了,前面的所有问题,她都很激动,急着辩驳,到这突然变安静了,眼神闪躲,明显是知道什么,但不愿意说。 “孙思敏和沈镜关系好吗?” “好。” “你这么肯定?” “她俩的关系是全学院最好的。这个谁都知道。” “如果关系最好的人弄掉了孙思敏最在意的奖,她会怎么做?” “我不回答假设性问题。”安若仪道歉。 方羚转头,想问姜广有没有什么补充要问的。可能是值了一天夜班,脑袋超负荷工作,此刻已经转不动了,姜广望向她的眼神有些呆。 方羚突然想林慧颂了。 要是这刻在她身边的是林慧颂就好了。 ‘叩叩叩’ 警员敲开审讯室的门,送进一份最新的笔录,是林慧颂去农林大学走访带回来的。林慧颂同样时刻记挂着这个案子,昨晚在家一遍遍复盘手里的报告,一早就去学校。 实验室学姐再次回忆案发那天。 沈镜已经在实验室熬了两夜,眼球布满红血丝,额角冒痘,身上的衣服有几天没换了,衣领褶皱,看上去随时要崩溃。 学姐催她去休息。 她却说睡不着。怎么都不愿意走。 学姐以她精神状态不佳会影响实验为由,把药品锁进柜子。沈镜收拾东西,倒空包里的安眠药,还剩最后几片,她像嚼糖一样吃进去。 学姐倒了杯水。 沈镜说不用,背包要走。还说她回去休息一下,下午再来。 学姐劝她不要这么拼,实验随时可以做,人垮了可不行。也劝她不要依赖安眠药,睡不着可以喝牛奶试试。 经过法医对体内安眠药含量的检测,确实像学姐说的那样,是沈镜自己吃下去的。 这份笔录和报告证明安眠药过量和安若仪没关系。 方羚说:“谢谢你的配合。你可以离开了。” 警员又递上一份化学药剂报告,压低声音:“这是从她们宿舍的一个暖水瓶里检测出来的。” “暖水瓶放在沈镜书桌边,我们以为是她的。但问过室友。是孙思敏的。” 这句话像是戳到安若仪的开关,已经走出审讯室了,又转身折返:“沈镜用的不是思敏的水壶。” “用的是我的水壶。” “一直是。” 第23章 你的水瓶为什么写她的名字? “热水瓶里检查出超量的柠檬酸钠。” 前些天问过学校,学校说实验室没有发现有药品丢失。柠檬酸钠是一种常见的食品添加剂,也可以用来清除水垢,随处都能购买。只要不过量食用是不会对人体造成危害的。 第35章 “去查孙思敏的网购记录。把宿舍内的热水瓶都带回来做检测。”方羚多留了个心眼,“让物证再检测一次。这是食用级柠檬酸钠,还是工业级柠檬酸钠。实验室的缓冲剂也会用柠檬酸钠。让学校再查一次实验室的药品,重点查这个柠檬酸钠。” “是!”姜广问,“要传唤孙思敏吗?” “不止。把曲涵也叫过来吧。” “啊?” 姜广愣了下:“她不是已经洗清嫌疑了吗?” “有些事要问她。” 姜广压低声音:“你怀疑她们合谋?” “不。我要知道真相。我希望洗清她们所有人的嫌疑。” 前半句姜广听懂了,后半句听得云里雾里的。 这几天的摸排走访,沈镜在方羚心中的形象不算好,查案不能带私人感情,她尽量不去想沈镜拧巴的个性,公正地看待几人的关系。 但看着三个人的档案,无论是被撤销的奖学金,还是学生时代的处分,都不值得为复仇的一时快感搭上后半辈子。她们才二十岁,她们的人生是条流动的长河,要向春天,向高处流去,不应该困在仇恨里。 方羚真心希望她们不是凶手。 所以要找出她们没有犯案的证据。 “你等等。”方羚叫住姜广。 姜广跑回来:“怎么了?” “慧颂在农林大学,打个电话把这事告诉她,让她去查药品和传唤学生。你昨天值夜班很辛苦了,在休息室躺一会吧。” 姜广感动得热泪盈眶:“还是老大心疼我。呜~” 然而下句又把感动的眼泪打回去。 方羚说:“休息一会。等人来了,你跟我进审讯室。” ~ 姜广在休息室睡了一会,听到外面有吵闹声,揉了揉眼睛,去卫生间用冷水洗脸,唤醒疲惫的脑袋,整理好警服走出去。 三个学生都在这了。 以防串供,她们是分开审讯的。 方羚和姜广继续审安若仪,雷杰森和林慧颂审曲涵,周雪和一个警员去审孙思敏。 ~ 一号审讯室。 曲涵是第二次坐在这里了,相比上一次的镇定,这次有些不耐烦。她说:“马上要毕业答辩了,我的事真的很多。我已经很配合了。沈镜的死真的和我没关系。” 林慧颂主导本次问询:“这一次,我们要问的是孙思敏和沈镜的关系。” “她们的事我不清楚。” “我们什么都还没问呢。” “我什么都不知道。” 曲涵说完这句就陷入长久的沉默,后续无论林慧颂问什么她都说不清楚,不知道,别问我。反反复复就这么三句话。 林慧颂倒来一杯温水:“我没怀疑你们。现在热水瓶里检查出过量药剂,这药品要是和孙思敏有关系,仅凭物证也能定罪。尽早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才能帮她。” “我不催你。你好好想想。” 林慧颂起身,准备离开,留空间和时间让曲涵好好考虑。然而臀部刚离开座椅,曲涵就点了点头:“你们想问什么?” 林慧颂坐回去:“孙思敏的暖水瓶是沈镜在用吗?” “经常。”曲涵说了又改口,“偶尔吧。” “具体的使用频次我们会去查。你只管说你知道的。” “沈镜肠胃不好,大一因为腹泻去校医院打过吊瓶。她说经常觉得胃冷,晚上睡前都会打热水泡脚。她也不喝冷水,都是喝热的。她的热水瓶不够用,思敏和她关系最好,所以会用她的水瓶去打热水。” “夏天也这样?” “是的。” 曲涵想起一事:“最近一个月,沈镜没有泡脚了。” “为什么?” “思敏的水瓶坏了。我们宿舍没人愿意借她水瓶。她自己的那个,喝水都不够呢,没有多余的热水泡脚。” ~ 二号审讯室。 孙思敏的黑眼圈很重,整个人都精神萎靡,坐在那,两只手肘拄在桌面,手掌撑住脑袋,两只又黑又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一会看天花板,一会看桌面,一会打量面前的警员。 “换人查这个案子了?”孙思敏看着面前的两个陌生警员,有些警惕,有些好奇。 周雪自我介绍:“刑侦支队队长周雪。” “周警官您好。”孙思敏坐直,“找我来要问什么?” 她很有礼貌,嘴角的笑意若有似乎。周雪却眉头紧锁,预感这是块硬骨头。她拿出检测报告:“在你的暖水瓶里查出了过量的柠檬酸钠。” 孙思敏:“这是用来洗水垢的。可能我没冲洗干净吧。” “我们在你宿舍的抽屉里找到一瓶柠檬酸钠的药瓶。这是实验室的药瓶。”周雪继续展示证据。 孙思敏依旧镇定:“我从实验室拿来洗水垢的。” 周雪戳穿:“实验室用的是工业级柠檬酸钠。” “我的水瓶我想用什么洗就用什么洗。” “你很聪明。”周雪指着学校实验室传来的新一轮的药品检查结果分析,“柠檬酸钠确实一瓶都没少,但每瓶都少了。你抽屉里的那个药瓶是个过期的药瓶。可能是从准备丢弃的过期药瓶里拿了一个,把里面的药品倒掉,又拿新的药品装进瓶子,而且是每瓶倒一些。从实验室拿药品不会留下购买记录。” 周雪继续推论:“你知道沈镜肠胃不好。肠胃敏感人群会*因为摄入过多柠檬酸钠出现腹痛、腹泻、恶心。” “慢性投药是个很漫长的过程。你本想利用这段时间处理药瓶。没想到沈镜因为身体难受,触电以后来不及逃离,意外死亡,你来不及扔掉药瓶,警方就封锁宿舍了。” 孙思敏不承认:“周警官,你说话要讲证据的。这些都是你的猜测。” “对私拿学校药品这件事我很抱歉。我会去和导员承认错误,再赔款。” “你的水瓶都是沈镜在用。” 这事孙思敏没否认:“我每次清理水垢都有用清水洗干净。这次可能是疏忽了。” “尸检是可以进行药品残留检测的。” “请便。”孙思敏耸肩。 用物证打垮她心理防线这条路行不通,周雪开始打感情牌:“你和沈镜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闹成现在这样?” “好问题。”孙思敏的眉尾抖动,眸底竟然有许多哀愁,“我也想知道。我也想问问她。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吗?” ~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孙思敏曾经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深信不疑。她什么事都想着沈镜,担心她综测不够,想办法拉她进学生会,想办法帮她完成英语角的活动。她什么都告诉沈镜,包括难以启齿的家庭境况。她是没有得到父母宠爱的孩子,她是奶奶带大的孩子。 奶奶是她唯一的亲人。 从有记忆开始,谭月琴的身体就很不好,厨房的炉灶常年熬着中药,小火慢炖,雾气蒸腾,满屋子都是草药的苦涩味道。 只是闻味道,舌尖都会觉得苦。 她说:“奶奶好厉害能吃下这么苦的药。” 谭月琴捏捏她的小脸:“因为奶奶要好好保重身体,要看着敏敏长大。” “喏。给你糖吃。” 谭月琴张嘴,露出烤瓷的假牙:“奶奶这口牙咬不动啦。你好好读书,你的成绩就是奶奶最好的糖。” 谭月琴鼓励她,但没有给她压力。无论考成什么样,奶奶都会带她去游乐园,从不食言。 高中时,谭月琴的半月板做了手术,走路需要拄拐,很少出门。但会亲手炖煮淮山排骨汤,再让阿姨带去学校给她。 只要是她喜欢的,哪怕是天上的月亮,谭月琴都会搭梯子去为她摘下。 谭月琴是世界上最好的奶奶。 ~ 奶奶的爱细致温暖,爱屋及乌,对她的每个朋友都是如此。奶奶记得朋友们的生日,会给她们准备礼物,会在她们来家里时,亲自下厨做她们喜欢的。 然后把这些好化成一个请求—— ‘你们要和我们思敏做好朋友噢’。 孙思敏不想谭月琴那么辛苦。奶奶腿脚不好,做一次菜要关在厨房里忙碌几个小时,汗水湿透衣襟,手指也被各种洗涤剂泡着。 渐渐的,她不再带朋友回家做客。 只是拿着合影将每个朋友介绍给谭月琴,让她放心,她在学校过得很好,不止成绩很好,还有很多朋友。 ~ 谭月琴不喜欢撒谎。 从小就教导孙思敏要诚实,无论做错什么事都可以和奶奶说,但不可以撒谎。 从小到大,她只撒过两次谎。 第一次是初二。 谭月琴生日那天,本来说好要一起去酒店吃饭,餐厅已经订好。但孙思敏偷听父亲打电话,知道母亲摔断腿,在住院。父亲已经再婚,让后妈包了个红包送过去慰问。 孙思敏知道妈妈也再婚了,有了妹妹,有了一个和她没关系,不欢迎她的家。但知道这事的第一反应是,她想去医院看看妈妈。 第36章 小时候,她发烧,头晕反胃,睡不着,吹空调又会冷会头疼,是妈妈坐着摇扇子驱散暑气,一次又一次地用湿毛巾为她擦身子降温。 想到这里,她把妈妈冷漠的话语抛之脑后,对谭月琴撒谎说要去朋友家写题,因为朋友请了个很厉害的家教。她没勇气对谭月琴说实话,妈妈对她冷漠,奶奶对她很好,但奶奶生日这天,她却选择妈妈。她怕奶奶伤心,怕奶奶多想。 所以选择撒谎。 那天,她去了医院。 母亲很震惊。 两人有几年没见,有些生疏,有些尴尬。母亲的腿打着石膏,两手拄着腋下拐,勉强站起身体,说要带她去食堂吃饭。 孙思敏扶着她坐下:“我只是来看看你。” “嗯。” 而后,空气尴尬得都凝固了。 母亲没什么话对她说的,半躺半坐地靠在床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沉默着,可能是愧于面对她,也可能是不想和她说话。 孙思敏坐了一会说:“我先回去了。” 母亲又‘嗯’了一声。 继续沉默着。 离开医院,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她以为谭月琴会去餐馆,谁知道她坐在家里,神情严肃。 孙思敏刚开门。 谭月琴就指着佛龛,让她跪在观音像面前。 孙思敏不明所以地照做。 谭月琴问:“你去哪了?我给你几个朋友打电话,你都没去她们家。” “……” “怎么不说话?!” “孙思敏!!” 这是奶奶第一次这么生气,也是第一次这么喊她。 孙思敏愣住,更不敢说了。 谭月琴甩手:“我对你的要求从来只有一个,不许撒谎。你今天就跪在这好好反思。” 陈妈瞧见,过来劝了几句,提到孙思敏可能还没吃晚饭。 谭月琴叹气,心疼又坚定的:“那就饿着。什么时候说实话,什么时候吃饭。” 陈妈过来戳她:“你快说实话呀。你到底去哪了呀?!” “我……”孙思敏犹豫半天,支支吾吾的,“我去看妈妈了。她骨折住院了。” 谭月琴走过来,扶起孙思敏,将她搂在怀里:“妈妈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孙思敏不想奶奶难受,心里已经编好母亲会如何关心她,但想到谭月琴刚才斥责的‘不许说谎’,编排好的话又咽了下去。这些关心是她编的,像一根根银针,陆续吞回肚子里,眼泪夺眶而出,她说了实话,“她什么都没有说。” “没事。没事。”谭月琴拍着她后背,“以后不去看她了!” ~ 第二次是在奶奶临终前,在重症病房,她撒谎自己拿了国-奖,奶奶闭上眼的那刻,手里都抱着她伪造的拿奖的照片。 谭月琴最恨她撒谎。 可她离开的那刻,孙思敏只能用谎言去博得她欢心。 如果有时光机,孙思敏要回到刚入学那天,她不想认识沈镜,不想和她成为室友,也不会带她回家。 沈镜是只登堂入室的豺狼,一口又一口地吃掉她。明明奶奶那么关心她,至死还记挂着要把那块镇纸石给她,沈镜却这么对待她,胡乱编造导致她错失国-奖,导致她要对奶奶撒谎。 孙思敏试着站在沈镜的角度去想。 是不是她也很想要这个奖,觉得弄掉她,自己有机会了。如果是这样,她可以告诉她,她可以帮她去和导员争取啊。 她想不通。 特别想知道沈镜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给过沈镜机会。 在洗衣间、在图书馆、在实验室,旁敲侧击地提起这事,但沈镜都巧妙躲过。沈镜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装作没有这回事。她非常冷静,撒谎都不会心虚脸红。 孙思敏对她彻底失望了。 谭月琴那个‘一帆风顺’的镇纸石还压在沈镜书桌。 这个害死奶奶的人,凭什么拥有一帆风顺的人生?她不配。她不配得到奶奶的祝福! — 想到这,孙思敏收起哀伤,眼神凌厉,再次强调:“暖水瓶是我的,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没有借给她。她没有找我借。是她偷拿了我的水瓶。可我大人有大量,懒得同她计较。” ~ 三号审讯室。 方羚:“你说沈镜用的一直是你的水瓶?” “最后这一学年是。”安若仪很肯定,“你们拿回我们的水瓶了吗?我的和孙思敏的一模一样。” 正如她说的,技术员将宿舍所有暖水瓶都带回警局。四个水瓶,三种款式。沈镜的水瓶是蓝色的,曲涵的是红色的,安若仪和孙思敏是一模一样的棕色,颜色一样,款式一样,就连壶身侧面写的‘孙思敏’也在同个位置。 安若仪说:“我俩是同一天报道的。很多生活用品是当初一起去超市买的,买的都是同款。” 方羚指着照片:“你的水瓶为什么写她的名字。” “我……”安若仪叹气,“我感觉到不对了。” 第24章 问题在那瓶水里 开水房在宿管办公室旁边,刷卡付费取水。很多同学是早上去上课的时候,将热水瓶提到开水房,下课回来接完水再提回寝室。沈镜也是这样。 开水房有六台开水机器,宿舍的学生更多,冬天用热水高峰期,都要排队打水。那么小的房间,雾气蒸腾的,排得满头大汗。 曲涵、安若仪、孙思敏都直接买桶装水饮用,只有在生理期才会去打热水。 沈镜畏冷,肠胃不好,不喝冷水,每晚睡前还要泡脚,泡牛奶麦片当夜宵,对热水需求量大。一个暖水瓶不够用,孙思敏说她不怎么用,喝的水用水壶打也够,暖水瓶长期出借给沈镜。 沈镜每天早上会将两个暖水瓶提去开水房,放在角落。晚上回来直接提去打水。 安若仪提醒过沈镜,午休时间人少,可以在那个时候打水。但沈镜午休时间、没课的时候都会去图书馆,晚上才回寝室。 ~ 大四下,孙思敏再次成为国-奖候选人,前一次的落选,让她神经紧绷,那段时间总是自我怀疑,情绪低落。安若仪找她聊天,让她的脑袋休息一下,别总是想着这事。但聊来聊去,这个问题怎么都避不开。 听曲涵说,孙思敏在查去年风纪调查说坏话的人。 事情已过,找到又能如何。 安若仪不希望她浪费时间纠结这个事,将在辅导员办公室门外听来的消息告诉她。齐雪薇说过,去年有人故意针对孙思敏,今年绝不会再抽这个人。 此话原本是说来安慰她的。 过了段日子再想,安若仪很后悔。孙思敏人缘好,多问几个人,两次抽查的名单一比对就知道谁是背后搞鬼的。给出如此具体的线索,她更容易钻牛角尖。 最近宿舍关系紧张,沈镜和曲涵经常吵架,安若仪每次都是在夹在中间调和,随着争吵的不断升级,她开始在意沈镜,回忆这四年她的一言一行。 沈镜是个很奇怪很拧巴的人。 她安静寡言,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看起来很温和。实际却很刻薄,冷不丁讥讽两句,以为声音小别人就听不到。 她很少求助,什么事都自己做。别人对她好,她也不会感恩。 越相处,安若仪越讨厌她。她像一个冷漠的黑洞,把所有人都吸进去。 虽然沈镜这么讨厌,安若仪也从没怀疑过她会对孙思敏不利。直到发现孙思敏提热水瓶回寝。 这太异常了。 她嫌弃开水房的热水有股味道,很少打热水。 安若仪伸手去摸热水瓶。 孙思敏立刻将水瓶提走了。 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孙思敏最在意的就是国-奖,再拿不到,她真的会疯掉。风纪抽查刚结束,她应该是听到了什么才会如此异常。 晚上回寝室,孙思敏又帮沈镜打热水了。 看着那瓶热水,安若仪恍然大悟。立刻猜到去年是沈镜在背后说坏话。她不知道孙思敏想干嘛,但知道她一定在悄悄酝酿着什么。 孙思敏的奶奶去世了,她对国-奖的执着已经到了癫狂的地步。没有证据,直接戳穿,不仅会破坏两人的关系,还会打草惊蛇。孙思敏若是换计划,她更难阻止了。 问题在那瓶水里。 怎么样才能不打乱孙思敏的计划,又不让沈镜喝到那瓶水? 危急时刻,没有太多时间让她思考。 瞬间喊起来:“我的金手链丢了!” 熄灯后的宿舍一片漆黑,曲涵和孙思敏举着手电帮她找那条不存在的手链。 本来就没有。 自然怎么都找不到。 次日,她顺势要求每个人都要在群里告知离开和回寝时间。她必须知道沈镜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回寝,才能赶在她之前掉包那个热水瓶。 她不需要特意伪装,她的水瓶本来就和孙思敏的一样,甚至水瓶上的名字都是她写的。当初买的时候,孙思敏说咱俩一样可别拿错了,安若仪的桌上刚好有记号笔,提笔在孙思敏的那个水瓶侧面写上‘孙思敏’。 第37章 如今,她去买了支同样粗细的记号笔,在她的水瓶侧面也写下‘孙思敏’。 从那天起,安若仪时刻注意群里动向。 她和孙思敏的暖水瓶是在楼下超市买的,保温效果不好。沈镜自己的那个暖水瓶是牌子货,能保温一整天。所以沈镜都是先用孙思敏那瓶。每天晚上泡脚用半瓶,再用半瓶泡牛奶麦片。次日早上,再用自己暖水瓶的水洗漱和饮用。 孙思敏倘若有歪心思,能动手的时间只有每晚沈镜用完水瓶,到第二天晚上接水前的这段时间。 每天晚上,安若仪都赶在沈镜回寝前,赶回宿舍,把她的暖水瓶放到开水房,放到沈镜的暖水瓶旁边,替换走孙思敏的。又在宿舍盯着沈镜,看她倒空暖瓶,就悄悄将水瓶再替换回来。 每天如此。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四月中旬,她要回家参加粮油局的事业编笔试,孙思敏刚结束研究生面试回到宿舍。安若仪思考了很久,在离开前,‘不小心’踢到孙思敏的暖水瓶,侧面摔裂了。 她说:“我赔你一个吧?” 孙思敏摆手:“不需要。我也不用。就这样放着吧。” 安若仪着实舒了一口气。 周六上午考试。她周五坐飞机赶回家,考完试,都不敢在家过夜,周六下午立刻又飞回海和市。 看到那个破水瓶摆在桌角。 提着的心才放下。 ~ 安若仪指着两个暖水瓶的照片:“大二我提热水的时候,水瓶把手磕到门框,边角破损了一块。开水房门口有监控,你们可以去查,我每天都去替换水瓶。不管思敏做了什么都没用,因为沈镜用的是我的水瓶。” 方羚仔细比对两个水瓶,把手处是不太一样,有一个缺了个口子。 姜广惊叹:“你真的能每天准时去替换吗?” “当然可以。”安若仪揉了揉鼻梁骨,“很累。但我真的做到了。” 方羚走出审讯室,唤来一个警员,让他立刻去学校查监控。 再坐回来:“我以为你很讨厌沈镜。” 安若仪点头:“是啊。很讨厌。” “很讨厌不等于要她死。毕业以后,大家就天各一方再也不见面了。这三年都忍了,还差这最后一下吗?” “我不是救沈镜。我是想救思敏。” “真的不值得。” 安若仪一字一顿,说得很认真。 即使安若仪的计划这么完美,方羚仍有疑问:“你能确定你开始替换的那天就是孙思敏执行计划那天?” “能。” “那天是几号?” “10月13日。”安若仪拿出手机,划开宿舍群的聊天记录,“这天开始,我要求她们在宿舍打卡。” 方羚侧脸,附耳低声:“姜广。你去查一下孙思敏那个药瓶是几号要被丢弃的。” ~ 学校实验室每个月都会对储存的药品进行检查,统一将过期药品和实验产生的废液放置到一楼的备用实验室,次日会有化学处理厂的人来回收。 孙思敏的那个药瓶保质期是到10月3日。 化学处理厂去学校的时间是每个月的12号。 这个药瓶会在11日被实验员放到备用实验室。备用实验室是放杂物的,没有锁门,谁都能进。回收流程很简单,不会再清点药瓶,都是直接连箱搬走。 丢柠檬酸钠的实验室在二楼。 11日上午有实验课,实验室全天开放。 根据这些时间,可以推测出孙思敏是在11日实验员将丢弃药品放到备用实验室后,去挑了个药瓶,再去二楼实验室取药。 姜广核实后,将这个情况告知方羚。 方羚叹:“先让她们回去。等尸检报告出来再说。” — 两所大学都出了事,祁雨婷至今还躺在医院,沈镜的遗体封在冰冷的停尸间,两方家长时不时来询问调查结果,那条警方通告的评论区每天都有人留言,市局催着破案。 这个案子每次刚有进展,又陷入新的困境。 深夜,方羚仍坐在办公室看资料。之前的推测都是站在室友的角度,找她们的作案动机,推测她们的作案手法。因为沈镜的资料太少,所有人都不了解她,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在背后搞这么多小动作。 方羚试着代入沈镜的角度去思考。 沈镜的手机掉落在浴室地板,濒死之际打出过一个电话—— 51***89 这个号码和楼下宿管办公室的电话只差一位。 方羚推测,沈镜当时是想打电话给宿管阿姨求助,慌乱中按错号码,被电晕后没力气重新拨打。 技术员查过这个电话。 是个空号。 方羚趴在桌面,想象自己是触电的沈镜,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那个号码,贴在耳边。 话筒里传来——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第25章 愿善意如山海向你汹涌而来 两周前。 超市洗浴用品打折,曲涵买了个没用过的牌子的沐浴乳,刚开始还好,洗了三四次以后,皮肤发痒。她以为是沐浴乳的问题,赶紧将沐浴乳丢了,找安若仪借,谁知用她的也觉得痒。 她注意到喷头的水流变小了,所以在群里发消息让有空的室友去交个报修表。 安若仪直接@沈镜。 当天下午,沈镜拿着填好的表格回宿舍。填表时,宿管阿姨告诉她,热水器检修要去行政楼交表约时间。一想到,要浪费三四个小时在宿舍等修理工,她就很烦躁,端着脸盆进浴室,仔细检查喷头。她眯着眼,恨不能变成一只小蚂蚁钻进去检查。 她拧开水,手掌贴在莲蓬头上按压。 孙思敏喜欢拿着莲蓬头贴着头皮冲洗,把莲蓬头当成按摩-棒一样,但有时候忘记清理莲蓬头,头发就缠绕在上面。 沈镜的手掌几次按压,果然绕着几丝头发。她拿了根不要的牙刷,沾了洗衣粉,擦洗莲蓬头,洗干净,挑出那几丝头发,又用手掌贴着按压几次。再拧开水,喷水量好像和原来差不多了。 “什么嘛。根本就没坏。曲涵一天天就会小题大做。感情不要她去跑腿。神经。”她嘟嘟囔囔,骂骂咧咧的,脱掉衣服,准备洗澡。 曲涵恰好在此刻回寝室,听到沈镜在浴室里提到她的名字。竟然还骂她是神经?她也不念念自己的名字,到底谁是神经? 曲涵瞧见她书桌上的那张报修表,想也不想拿了夹进书里,转身离开宿舍,边走边把填好的表格揉成一团,丢到远处的垃圾桶。沈镜不做值日,不参加毕业聚会,觉得什么都浪费她那宝贵的时间,那就让她多浪费浪费吧。 临近毕业,四个人忙得像打转的陀螺。 孙思敏之前都在准备研究生考试,刚开始写毕业论文,同论文组的同学一直催她交实验数据。沈镜的毕业论文倒是写完了,但是研究生学姐又给了新任务,天天泡在实验室,捧着本英文词典翻译资料。曲涵白天去药企上课,晚上才回学校。安若仪在图书馆边写论文边刷公考题,等着她的笔试结果。 一周过去,曲涵发现莲蓬头的水量不仅变小了,水质还有点黄。 现在是晚上九点,寝室竟然只有她。 她只得再次发群消息—— [中通外直]:热水器报修表还没去提交吗? [中通外直]:[图片.jpg] [中通外直]:水已经有点黄了,要换管子了吧? 图片是她捧着一抔水。 [若水方圆]:@mirror,你还没去交报修表吗! [mirror]:热水器没坏,之前水流小是有头发塞住了,我已经清理干净了! [mirror]:@中通外直,觉得黄就洗干净手,说不定是你的手黄。 [中通外直]:放屁!这是浑浊的水啊!有悬浊物啊!你看不懂吗?看不懂读个狗屁研究生,赶紧把学位让出来! [mirror]:不让不让。 [mirror]:你考不上研究生,看别人能读破防了吧? [中通外直]:狗都能读的研究生有什么可破防的。 [mirror]:曲涵你欺人太甚! [中通外直]:汪汪汪!是哪只狗在乱叫。吵死啦! [若水方圆]:够了够了,大家还能当几天室友啊,芝麻大点的小事也值得吵。有打字吵架的时间,没时间去写报修表? [mirror]:@中通外直,听到没有? [mirror]:你觉得这个水质洗着难受就自己去填报修表! [若水方圆]:@mirror,我让你去!你有没有把我当宿舍长啊? 沈镜委屈到极点,那天明明填了表,洗个澡的功夫表格就不见了,公用的莲蓬头是她用牙刷刷干净的,凭什么出了问题就让她一个人浪费时间去报修等修理工。 她偏不。 [mirror]:我不去。你能怎样? [若水方圆]:@中通外直,把你去皮肤科看病的单子都留着,以后出了什么问题就找她。她明知热水器有问题,不履行报修责任,导致你皮肤瘙痒溃烂,出现的后果由她赔偿。 第38章 [mirror]:你讲不讲理啊!大家都在宿舍住,这凭什么是我的责任? [若水方圆]:我是室长我划分的责任。这学期的水电费是思敏缴交的,她说快毕业了,不分摊给大家,她全部交了。宿舍的卫生基本是我做的。这学期宿舍公用的洗涤剂、空调维修费是曲涵付的,地砖破损也是她去报修,又买材料来补的。大家对宿舍都有尽到维护义务,只有你没有。现在热水器报修的事就分到你头上了。请你尽到责任,否则一切后果由你承担。 [mirror]:你说赔偿就赔偿,你算老几。 [若水方圆]:我爸就在法院工作,要我搬法条出来吗? 沈镜忽然没了声响,看着手机屏幕干瞪眼。她退出聊天界面,在网页上搜索法条,找来找去也找不到相关的。这才意识到安若仪在吓唬她,她气呼呼地点开聊天界面,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现在回什么都没气势了。 她关掉手机。反正她不在意用那个水质洗,反正她可以在化学楼的卫生间洗。报修的事,谁介意谁去吧。 实验进行到一半,看到孙思敏从对面实验室走出来,她迎上去,想和她抱怨安若仪和曲涵抱团欺负她。 还没开口,就被孙思敏的话噎回去。 “我现在很忙。鸡毛蒜皮的小事别来烦我。室长说什么你不照做是你的错。别哔哔了。” 在孙思敏那碰了一鼻子灰,沈镜的怨念更深。 她讨厌所有人。 私刻公章的曲涵,纵容男友和她们用同款ppt模版参赛的安若仪,四处讨好获取综测分的孙思敏。 什么狗屁室友,都见鬼去吧! — 五一小长假,大家都在赶毕业论文的进度,实验室预约排满。 安若仪要出门,早起发现头发有点油腻,去黎霏云宿舍洗头。她弯腰,埋在脸盆里。 黎霏云坐在书桌前翘着脚追剧,边削苹果边问:“你们宿舍怎么回事,你在我这洗澡,曲涵住药企宿舍,偶尔回宿舍一趟也跑我这洗澡,孙思敏也不在宿舍洗,你们宿舍热水器坏了?” 安若仪回:“是啊。水质黄。” “报修啊!” “呃……”安若仪不想把宿舍不和的事说出来,遮遮掩掩的,推说,“大家事情多,谁也没空在宿舍等修理工。” “我空闲。你要是放心,把钥匙给我,我在宿舍等他来。”黎霏云又说,“我不是嫌弃你们来我这洗麻烦噢。是天气马上要开始热了,浴室坏了怎么行啊。” 安若仪擦干净头发:“我回宿舍和她们商量下吧。” ~ 早上八点半,沈镜在学姐的劝说下离开实验室,回寝路上,远远看到孙思敏挽着同学往这走。最近,孙思敏一反常态,脾气很不好,惹不起就躲远点。 沈镜转身,绕小路回寝。 寝室门锁着,推门进去,安若仪和曲涵都不在。宿舍垃圾桶是满的,她撇嘴,暗暗讥讽,什么嘛,安若仪也不是天天倒垃圾,有什么资格说我? 她转头想看看昨天是谁值日。 门上的值日表那栏赫然写着—— 沈镜。 她咽唾沫,低头整理洗漱用具。最近太疲惫了,刚在实验室吃了安眠药,准备回来洗个澡就睡,她拿出薰衣草精油在枕头上滴了两滴。提着东西走进浴室,把手机架在窗台,放了首舒缓的轻音乐。 一边哼曲,一边洗澡。 水从莲蓬头喷出来的那刻,她却觉得浑身酥麻,手无法控制地颤抖。沈镜瞪大眼,瞬间意识到是热水器漏电了,她伸手去关,湿漉漉的手掌触碰到金属水龙头的那刻,手掌像被火刀砍过,整个人都昏了过去。 她无力地瘫倒在地。 手扫过窗台打落手机。 不幸中的万幸是手机掉落在她手边,她用尽气力拨出宿管办公室的电话,话筒却传来——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她的心口一阵痛。 随即失去意识。 — 方羚拿到这个案件的所有报告。 沈镜的尸检报告显示死因是电击导致的心脏骤停。胃内有轻微超量的安眠药。没有其他中毒体征。 安眠药经核实是她自己服用的。 柠檬酸钠和氧化乐果的单项检测报告显示—— 摄入过量柠檬酸钠会改变肠道渗透压或者酸碱平衡。 氧化乐果的毒性来源于对乙酰胆碱酯酶的抑制,导致神经递质乙酰胆碱过量堆积。 这两项在沈镜身上都未见异常。 热水器的检测报告出来了,不是人为破坏,是使用年头久,没有定期更换镁棒。农林大学对宿舍的电路和热水器进行维护检修,统一更换了镁棒。 方羚撰写案件报告。排除他杀,系意外事故。学校没有定期对宿舍热水器进行维护检修负主要责任。 农林大学赔偿了一笔钱给沈镜父母。 孙思敏再次被传唤。 父亲孙兴超掏了笔钱赔偿沈镜父母,拿到谅解书,请他们不要再追究。又聘请了专业律师团进行辩护。柠檬酸钠是常见的水垢清洗剂,盛放药剂的暖水瓶虽放在公共场所,但暖水瓶上写了孙思敏的名字。没有证据说明她是故意放在那,误导别人拿水瓶。 因为没有造成任何伤亡。律师为她争取到了不予起诉。 辩诉长达半年,孙思敏错过了研究生入学,办理休学一年。 休息的这段时间,她准备去国外旅游。 在候机室外,安若仪来送行。 短短的半年,安若仪却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宿舍四个人,沈镜去世,孙思敏官司缠身,曲涵入职药企,她上岸事业编。毕业后,她回到成州,一直关心孙思敏的近况。 知道她要出国,第一时间飞来送行。 “曲涵也想来的,手头有个项目绊住脚了。你知道的。她工作超拼的。”安若仪替曲涵送了她一个平安符。 孙思敏收好:“我知道。她昨天在微-信上跟我说了。” “等我回来。给你们带礼物!”孙思敏将头发拢到耳后,颇为潇洒地扬起脸,拍了拍安若仪肩膀,有句话憋了很久,早就应该和她说,可惜一直没机会。 她说:“谢啦。室长。” 安若仪叹息:“唉。后悔了吧?” “没有。”孙思敏耸肩,“我只是后悔用这个方法。时间倒回,也许我会想个更高明的办法。” 其实最开始两天,安若仪问她怎么去打水了,孙思敏就知道这个计划有漏洞,所以后面她没再打水,让沈镜自己去拿她的水瓶。她没想到安若仪会日复一日,不辞辛苦地去替换水瓶。 表达过谢意,想到沈镜,她仍是一脸嫌恶:“沈镜必须死。” “登机时间到啦。我走啦!”孙思敏招手。 安若仪站在外面挥手:“拜拜!一路平安!” — 经过抢救,祁雨婷伤愈出院。只是两腿骨折,都打折石膏,她暂时只能依靠轮椅出行。出院这天,方羚捧着鲜花等在门口。 “雨婷!”方羚奔向她。 这个案件太多人关注,只查到沈镜是意外身亡,方羚还觉得不够,因为祁雨婷曾求助于警方,虽然这事不是刑事范围,但如果那时候能做点什么,她是不是不会跳楼了。 因为这样,方羚总觉得亏欠于她。 只是劝说当事人自我和解是没意义的,唯有严厉打击这些恶意行为,让恶行成本增高才能从源头阻止这一系列悲剧。 她仔细看了网站后台的匿名举报时间,觉得网站对多次举报不成立的用户的惩罚力度不够,举报几乎是0成本。将整理成册的资料转交给网站,督促网站尽快完善举报制度,要惩罚那些明显恶意举报的用户。 方羚将此事告知祁雨婷:“我已经督促网站整改了。你千万别做傻事了。” 祁雨婷摇了摇头:“我不会了。” 躺在医院休息的三个月,父母陪在身边,同学好友轮流来医院探望她。祁雨婷意识到关心她的人有那么多,就连文下评论区都有许多读者在关心她,那些读者id有眼熟的,也有新来的。 她的世界很大,美好的事物也有很多,不应该局限在被举报的困境里。 祁雨婷重新拿起笔,把停更的连载继续写下去。 只是过了一阵,她的后台又亮起红点。 她点开。 又是一封莫名其妙的举报投诉。 这次,她不再愤怒,也没有慌乱。 通往梦想的道路总是充满荆棘,幸运者会生出双翼腾空而起,努力者会踩着泥泞*继续向前,若是太累了,躺在原地看看天空也很好。 世间的恶意永远不会消失,能做的只有和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和解。 梦想的伟大不在于实现,而是拥有。梦想在脑海里形成的那瞬间,你已经是胜利者。 这是摔断两条腿后,祁雨婷才明白的道理。 第39章 她没有做错什么。 她努力过,抗争过,放弃也不丢人。 这次,她没有抱怨,默默按下申诉按钮。 通过一系列的事,网站修正了举报系统,作者收到举报,只要按下申诉,系统会迅速响应,核查举报,封禁举报不成立的用户,没收它们的举报权。 — 七月一日。 祁雨婷拆掉石膏。将痊愈的好消息发在社交平台,告知所有关心她的人。 同时也更新了她的作者专栏简介—— 愿理智永远胜过怒火,愿善意如山海向你汹涌而来。 —end—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